书名:世子养妹日常/穿书后我靠咸鱼赢遍天下 作者:长沟落月 文案: 薛清宁穿成书中女主的路人甲堂妹。在知道女主最终会成为皇后,连带着整个薛家都会跟着鸡犬升天之后,薛清宁安心的做起了一条咸鱼。 但是那个谁,麻烦你能不能别一直往我身边凑? 一句话简介:世子宠妹日常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清宁 ┃ 配角:薛家众人;孟锐;林星承等 ┃ 其它:长沟落月;甜文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薛清宁穿成书中女主的路人甲堂妹。在知道女主最终会成为皇后,连带着整个薛家都会跟着鸡犬升天之后,薛清宁安心的做起了一条咸鱼。但是那个谁,麻烦你能不能别一直往我身边凑? 本文女主性格懒散淡然,穿书后只想佛系度日。不想却得母宠兄爱,更有人凑过来非要做她义兄,一不小心就升级为团宠。文笔细腻流畅,虽多为日常生活,但却于日常中见温馨。 ☆、第1章 鸡犬升天 薛清宁做了个梦。 梦里是个九月的天气。长空如碧,轻云淡卷,有深沉悠远的钟声一下下的响起。 新帝登基。丹墀上面文武百官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声音直上云霄。 新帝稳坐龙椅,接受朝拜之后开始封赏。第一道旨意便是立薛氏之女清璇为后。 薛家众人也跟着一块儿鸡犬升天。就是薛清宁,也得了个县主的封号。 县主者,本朝规定,非皇族女子不能封,但现在薛清宁一个外姓女子竟然能得到这个封号,可见新帝对新后的宠爱程度了。 薛清宁心生欢喜,梦中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这时就听到有人在叫她:“姑娘,姑娘?您该起了。” 薛清宁迷迷蒙蒙的睁开双眼,就看到一个穿青色半臂的姑娘正坐在床沿上看她。 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就很温柔可亲。 这是母亲特地拨到她身边照顾她的大丫头,现年十六岁,名叫绿檀。 绿檀看到薛清宁醒了,就起身在旁边的衣架上拿了衣裙过来。一边服侍她穿上,一边笑着问道:“姑娘刚刚做了什么好梦,竟然梦里都会笑出声?” 薛清宁自然不好告诉绿檀,刚刚她是梦到了书里的结局。 是的,薛清宁是穿书的。不过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上辈子她有先天性的疾病,身子羸弱。别的孩子在外面跑跳疯玩的时候,她永远只能安安静静的在家里坐着,什么事都做不了。而且每天都要吃很多种药。 可即便这样精心的保养着,未及十七岁她还是死了。 不过再一睁眼,她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那时候她是想着,原来人果真是有下辈子的,这可真好。至于为什么她还能记得上辈子的那些事,她倾向于她过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那碗孟婆汤。 所以对于这辈子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她还是挺接受的。打从心底里面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 即便后来她发现自己其实是穿到了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面,她依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震惊。甚至因为知道那本小说里面各个主要人物的结局,她还觉得挺庆幸的。 毕竟这样就可以少踩很多雷,也能及时的趋吉避凶了。 等绿檀给她穿好衣裙,又梳好发髻,薛清宁就起身慢吞吞的往外走。 她今年八岁。相较上辈子而言,她现在的身体是很健康的,想如何的跑跳都可以。不过大概是上辈子安静惯了,现在她无论做什么事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慢吞吞的,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 才走到西次间,薛清宁就听到她母亲徐氏说话的声音。 “......已经过了白露了,这天气眼看就要冷下来,府里各人的冬衣也该做起来了。” 说到这里,徐氏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这冬衣,若还按照往年的旧例来做,对于他们荣昌伯府现在的家境来说,显然是一笔不算小的开支。但若是降低了标准,外人看着不体面,只怕越发的不想跟他们荣昌伯府结交了。 而且,这府里的有些人不晓得当家的难,只怕还会过来跟她闹。 就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这时听到脚步声响,徐氏转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薛清宁。 “宁宁起来了?” 眉眼间的忧愁之色顷刻间没有了,转而浮上了温和的笑意,叫她:“到娘这里来坐。” 徐氏一总儿生了两子一女,其中数薛清宁的年纪最小。且跟她的两位兄长隔了足足有十岁上下,所以徐氏是极疼爱这个女儿的。 薛清宁应了一声。走到罗汉床边,在炕桌对面坐下来。听徐氏笑着问她:“宁宁今儿这中觉歇的好不好?” 薛清宁笑着嗯了一声。又问徐氏:“娘,您没有歇中觉?” 都说春困秋乏,这都已经过了农历八月了,算算已经是仲秋了,人确实很容易觉得疲惫的。 徐氏摇了摇头:“娘正在想着做冬衣的事。宁宁今年想要什么样颜色的冬衣?” 小孩子长的快,一年一个变化。去年的冬衣薛清宁现在穿着只怕有些小,今年肯定是要给她做两身冬衣的。 而且徐氏就生了薛清宁这一个女儿,相貌又生的粉雕玉琢一般,是很喜欢打扮她的。 薛清宁对这些倒没有什么追求。 也知道徐氏眼光好,这些年给她做的衣裳就没有一件不好的。于是就说道:“娘你看着办就行。我是什么颜色都喜欢的。” 徐氏笑起来。 “你可真是个懒的,连这些个事都不愿意动一动脑筋。” 不过她话虽然这样说,却半点儿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完全就是宠爱纵容的意思。 旁边站着的孙妈妈也笑起来。对徐氏说道:“咱们姑娘相貌生的好,无论穿什么样颜色的衣裳,那都是极衬她的。” 孙妈妈是徐氏的陪嫁丫鬟,主仆两个自小儿处出来的情分。等到孙妈妈年纪大了,徐氏不舍得将她嫁远,就嫁给了这荣昌伯府管家的大儿子。等到老管家死了,就让他大儿子接着他做了管家。 所以孙妈妈现在也是管家奶奶了,在这伯府的下人里面地位是极高的。 不过在徐氏面前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恭敬,半点儿都不自大。 有人夸自己女儿的相貌生的好,徐氏肯定高兴。 叫丫鬟将先前炖好的银耳莲子羹端一碗过来给薛清宁:“这天容易秋燥,你喝碗这个,润一润。” 又叫绿檀:“前几日姑娘一直说的什么荷花酥,刚刚小厨房遣人过来,说是今儿他们又做了些出来。也不晓得对不对,你现在去拿过来给姑娘看看。” 薛清宁穿的这本书是个架空的,名叫大景的朝代,里面好些儿东西原作者都没有设定。 薛清宁又是个在吃喝上面比较在意的人,所以现在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捣鼓一些上辈子吃过,或者听说过的糕点,叫小厨房里的人照着样儿做。这个荷花酥,就是前些时候她忽然想到的。 只是小厨房做了好几次,始终不是上辈子她见过的那个样儿,或是她吃过的那个味儿。也不晓得这一次她们会不会做成功。 绿檀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 徐氏就继续跟孙妈妈说做冬衣的事。 “......昨儿我去库房里面看了看。里面虽然还堆了些料子,不过那些料子上的花样都已经不时兴了。也不够。你回去告诉孙管家,让他叫两个妥当的人去外面的绸缎铺子里面买一些时新的衣料回来。再叫两个裁缝,这几日就开始将冬衣做起来罢。” 徐氏说一句,孙妈妈应一声是。 等到徐氏的话说完,孙妈妈又建议:“夫人刚说的库房里的那些料子,虽然都是好的,但既然您说上面的花样现在都已经不时兴了,明年只怕会更不时兴。倒不如拿出来,做给府里各位主子屋里的大丫头和各位公子身边的小厮穿。不然一直放着,只怕会霉坏了,到时想要穿都是不能的。” 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身边跟着的大丫头和小厮穿的体面,旁人看着,主子们的脸上就会更有光。 徐氏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就点头同意了。 薛清宁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就放下手里拿着的白瓷勺子,对徐氏说道:“娘,那位林少爷,您也给他做两件冬衣罢。” 听了这话,徐氏诧异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以往每每要给府里的各位少爷派发各样份例的时候,薛清宁总会提醒她别忘了那位林少爷。 但其实徐氏觉得她压根不用管那位林少爷的,毕竟那只是三房一个妾室的弟弟。 妾室的弟弟随着一块儿住到府里原就是从没有过的事,但谁让她那位小叔子极其的宠爱那位妾室呢?她说的话就如同圣旨一般,无有不从的。 徐氏的那位妯娌又惧怕丈夫,所以竟容得这样的事发生。 现在薛清宁对那位林少爷显然也是与众不同的。那位林少爷又确实生了一个好相貌...... 徐氏不由的担心起来,目光悄悄的打量着薛清宁。 她面上看起来坦荡荡的,并没有一丝一毫小女儿的娇羞,可见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半点想法。 而且,她才八岁,能懂得什么? 徐氏放下心来。不过难免还是觉得好奇,就问道:“你怎么老惦记那位林少爷,什么事都不忘提醒我别忘了他的那一份?” 薛清宁心想,能不老惦记吗?林星承可是这书里的男主,往后是要做皇帝的。 她记得原书里面他们大房跟林星承之间原本还有点儿嫌隙,不过因为林星承实在是太宠爱她的堂姐薛清璇了,又觉得对薛清璇有愧,所以到最后就并没有跟他们大房计较,反倒让他们大房跟着薛清璇一块儿鸡犬升天,加官进爵了。 不过就算明知道他们大房最后会有个好结果,但现在提前对这位未来的皇帝好一点,那也肯定错不了的。 ☆、第2章 上前搭话 薛清宁虽然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林星承好,但这件事她肯定没法子告诉徐氏的。 就笑着打马虎眼:“因为我是娘的女儿,所以跟娘你一样的心地善良呀。” 徐氏笑起来。孙妈妈和屋里站着的丫鬟也都笑了。 笑过之后徐氏倾身过来,抬起右手食指在她的额头上面轻轻的戳了一下,笑着说道:“你呀,就惯会说这些话哄我。” 孙妈妈也笑:“都说母女最是相像。看姑娘的相貌,长的跟夫人您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 孙妈妈这话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薛清宁的相貌跟徐氏却确实是有几分相像的。 母女两个都长了一个标标准准的鹅蛋脸,一双秋水无尘般的杏子眼。不同的是徐氏因着已经三十多岁,经历了很多世事的缘故,眼中更多的是沉静和淡然,薛清宁则还小,所以双目灿若星辰,小鹿一般的清澈纯粹。 听了这话徐氏心里面很受用。不过面上还是嗔着薛清宁:“不是娘说你,你这性子可一点儿都不像我。我小的时候是顶喜欢看书写字的,哪里像你。哪一次你大哥叫你练字的时候你不哭丧着一张脸?就算是勉强练会儿字,那也是一点都不用心的。” 顿了顿,她又笑着总结了一句:“你也就在吃喝上面,和鼓捣那些小玩意儿上面用心罢了。” 薛清宁也不以为意,正要笑着反驳,就看到有个丫鬟掀帘子走进来。 是徐氏身边一个名叫文竹的大丫鬟。穿一件水绿色的半臂,左手腕上面笼了一只银镯子。 进屋之后她屈身对徐氏和薛清宁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来说道:“大公子刚打发人过来问姑娘歇中觉有没有起。若起了,叫姑娘带着前儿他布置下的功课到他书房去见他呢。他要检查。” 徐氏一听,立刻转过头对薛清宁笑着说道:“刚刚我说什么来着?管你的人来了,你可快去吧。” 徐氏虽然自己也会认字写字,但那肯定比不过她大儿子的。也要掌中馈,确实没有时间来教薛清宁。丈夫又是个闲散的性子,秉承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个理念,所以压根不管薛清宁这些事。至于二儿子,活泼的很,在读书习字这些事情上面就是泥菩萨过河,自己都管不了自己,更不说教薛清宁了。 所以还是大儿子好,学问高,人也沉稳。虽然心里也极其的疼爱薛清宁这个妹妹,但在该要求她做的事情上面还是很严格的。 自然,薛清宁最怕的也是她这个大哥。 听完文竹转达的这个话,立刻苦着一张脸趴在了炕桌上。 她肯定是认得字的。哪怕上辈子她认的字都是简体,现在都是繁体,但这几年下来,她什么字会不认得? 关键是练字这个...... 谁知道写毛笔字会有这么多要求啊?而且显然她大哥并不是只要她会写就行了,是一定要她写好的。 至于文竹说的功课。前儿大哥给了她一副字帖,让她照着临十遍,说今日他要检查,但是她到现在才临了四遍...... 可以预见待会儿大哥的一张脸会沉的有多难看了。 薛清宁哪里还敢过去?只求着徐氏。 可惜徐氏虽然疼爱她,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温声的哄劝着她:“怕什么?你大哥还能生吃了你?快些儿去。晚饭娘叫人做你最爱吃的鲜虾丸子。” 正说着,就见绿檀双手端了一只小茶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碟子好几个形似荷花绽放的糕点。 徐氏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精致好看的糕点,一时倒有些看住了。 看了两眼,转过头问薛清宁:“这就是你说的荷花酥?” 美食在前,薛清宁暂且忘了要去见大哥的事。点了点头,伸手自碟子里面拿了一只荷花酥,轻轻的咬了一小口。 然后薛清宁立刻眉开眼笑:“这一次的荷花酥做的好。不但形状对了,味道也极好。” 又伸手拿了一只,递到了徐氏的嘴边:“娘,您快尝尝。” 徐氏就着她的手,也笑着咬了一口。 挺酥松香甜的。味道虽然不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但这式样却是她见过的最精致的。 见薛清宁吃的慢吞吞的,知道她这是在拖延时间,就笑着催促她快些去找大哥。 她可不赞同自己丈夫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觉得就算女孩子,那也应该读书认字,明晓事理。 知道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薛清宁就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叹完之后就叫了自己的另一个丫鬟小桃过来,吩咐她去西梢间的卧房里面将这两天她临好的那几张字帖都拿过来。 又叫绿檀:“你去小厨房拿一碟子这个荷花酥放到食盒里面。银耳莲子羹也盛一碗装好。” 只盼着待会儿大哥看到这吃的和喝的,能对她不那么严厉就好。 * 薛清宁这辈子的身份是荣昌伯府大房唯一嫡出的女儿。祖上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以军功起家,开国之后受封了荣昌伯。 可惜这个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的,只能袭三代。而现在到了薛清宁的父亲薛博明这一代,正好就是第三代。 也就是说,若薛博明没有做出对朝廷有大贡献的事,到了他的儿子那一代就没有爵位可以袭的了。 偏偏薛博明又是个没有多大出息的人。年少的时候托庇祖荫,出去都要被称呼一声世子,在读书上面很不用心,举业无成。现在年近四十了,也不过是早年间家里花银子给他在朝中捐了个闲职,每日去衙门里面应个卯,闲坐一日了事,手中并无半分实权。 他的同胞弟弟,薛清宁的三叔薛博平则干脆连个闲职都懒得做,镇日斗鸡遛狗,拈花惹草的,半点儿正事都没有。 两兄弟都这么个没出息的样儿,所以现在荣昌伯府在京城的地位就比较尴尬。 论起来虽然也是有爵位的,但日渐的式微,进不入朝廷的权力中心,那些有权势的世家贵族自然不屑于继续跟他们荣昌伯府亲近。 但说起来又毕竟是个伯府,该有的架子和体面还是得要的,不然只怕会越发的叫人看不起。 这也就是徐氏为什么经常忧愁,觉得这个家难当的缘故。在对自己两个儿子的学业上面她也很严格,就是希望他们两个能通过科举进入仕途,重振薛家昔年风采。 目前来看,二儿子压根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徐氏对他基本放弃了。大儿子却是个学问好的。已经中了秀才,明年秋闱就能下场乡试了。 若是到时他能中个举人,薛家重振就有望了。 相比较而言,薛清宁在这些事上可以说是很佛系,一点儿都不忧愁。 因为她知道,她的二叔,也就是原书女主薛清璇的父亲,虽然现在只是个外放的知县,但是等到几年后他带着薛清璇回京述职的时候,就会留任为京官。 最重要的是,等到那会儿薛清璇和林星承就会相遇。最后林星承登上帝位,薛清璇为中宫皇后,整个薛家都会跟着显贵,叫原本那帮子不屑于跟他们亲近的世家贵族侧目,再也高攀不起。 只要想一想那个画面薛清宁就觉得高兴,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等望见前面站着的那一道人影,薛清宁的脚步立刻就慢了下来。 穿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襕衫。侧对着她,正微微的仰起头,在看路旁的一株桂花树。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眼前的这个人,可不就是林星承! 他应该是在看桂花。这个季节第一茬桂花快要开了,在被墨绿色叶片覆盖的枝干上能看到如米粒般大小的米黄色花苞。 薛清宁看着他俊雅的侧脸,犹豫要不要上前跟他搭话。 虽然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府里面,但一来薛清宁原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哪怕明知道林星承往后会做皇帝,她也做不出来主动去抱他大腿讨好他的事。平日最多只提醒母亲分发府中各人份例的时候不要忘了林星承的那一份。 二来林星承应该是个比较宅的人,平日下了学之后就待在自己的屋里看书,很少会出来,所以这几年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很有限。 这会儿忽然碰见了,直接抬脚就走肯定不大好吧?要是这位未来的皇帝觉得她这是心里忽视他,瞧不上他,那只怕往后她的那个县主之位就比较悬了。 但要是上前搭话,这第一句话该跟他说什么呢? 薛清宁一双秀气的纤眉就蹙了起来。 而林星承这时候显然也注意到她了,正微微的侧过头,目光淡漠的望了过来。 ☆、第3章 糖衣炮弹 薛清宁还记得原书中对林星承的描写。 眉眼是冷漠狠厉的,气质是阴郁高贵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池中物。 不过现在林星承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纵然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孤高清冷的不好接近,但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青涩。 薛清宁回过神来,见林星承依然在目光淡漠的望着她,压根没有要主动跟她打招呼的意思。 仿佛她只是如同一块假山石,一棵树般的存在。是个死物,压根就不是什么活物一样。 薛清宁很无奈,但也只得对他点了点头,主动开口跟他搭讪。 “这桂花闻着好香。等再过几日全开了,就可以摘了做桂花糯米藕吃。” 话一说完,她好像看到林星承的唇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也是。人家在这里赏桂,心里想的肯定是桂花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之类的高洁品性,她倒好,开口就是如何的吃。 简直就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薛清宁就觉得脸上有些讪讪的,抬手摸了摸鼻子。 对面站着的林星承没有说话。想必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俗不可耐的人。 不过他也没有掉头就走。应该是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为了缓解这个尴尬的场面,薛清宁也没有细想,叫小桃将手里提着的食盒盖子揭开,她双手从里面捧出了那碟子荷花酥来,往林星承的面前递了递。 “这是刚刚出锅的荷花酥,你要不要吃一个?” 这话一说出口,薛清宁就反应过来,继第一句话之后,她这第二句话也依然是有关吃的话题。 她觉得她真的是很不会跟人搭讪了。就默默的没有再言语。 好在林星承也没有再站在这里。目光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就抬脚走了。 秋风吹起他的衣角,背影看起来挺清瘦孤单的。 “这个人怎么这样?” 小桃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会儿就有些替薛清宁不忿起来:“姑娘您好心好意的跟他说话,请他吃糕点,他不说道一声谢,甚至一个字都不说,转身就走了。他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薛清宁将手里的那碟子荷花酥重又放回食盒里面,一边将盖子盖起来,一边不紧不慢的说小桃:“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未来的皇帝么,目中无人点很正常。而且现在林星承跟她确实不熟。 不过没有关系,林星承往后跟薛清璇熟就行了,到时候她这条小咸鱼也能跟着一块儿鸡犬升天。 用眼神阻止了小桃想要继续说的话,薛清宁抬脚继续往她大哥的书房走。 跨进书房门的时候她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很想回身就走。 但是已经晚了。她大哥薛元韶显然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正从书架边转过身来。随即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薛元韶现年十八岁,正处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年龄段。 他穿一件深蓝色的圆领袍衫,身材颀长挺拔,给人的感觉很沉稳儒雅。 见薛清宁站在门边不动,就叫她:“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薛清宁心里面很不情愿,然而也只得应一声,抬脚磨磨蹭蹭的往前走。 等走到窗边放着的宽大书案旁,薛元韶已经拿着刚刚在书架上面挑选出来的书,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坐了下来。一边问她:“前日我叫你临的那十遍书帖都临好了?拿来我看。” 说完,右手就掌心向上的朝她伸了过来。 薛清宁有点儿怕她这位大哥。 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管教过她,对她这个女儿也不算很亲近。他亲近的是罗姨娘生的女儿,她的庶长姐薛清雪。 不过她也无所谓,有母亲和两位兄长跟她亲近就足够了。 可是大哥对她很严格,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严兄。 于是将那几张她临好的字帖递过去,见薛元韶在低头看的时候,薛清宁心中开始控制不住的忐忑起来。 而果然,没多久薛元韶就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她:“不是叫你临十遍?怎么现在才四遍,另外的六遍呢?” 薛清宁肯定没胆说她其实就临了四遍,其他的六遍压根还不知道在哪呢。 “大哥,” 用眼神示意小桃将提盒拿过来。然后她一边揭开食盒的盖子,一边对着薛元韶讨好的笑,“这是我前段时间跟你说的荷花酥,今儿小厨房终于做了出来。我尝过了,味道很好,你要不要也尝尝?还有这碗银耳莲子羹,娘说了,现在秋燥,容易上火,喝这个润肺。大哥你赶紧喝。” 想要用这荷花酥和银耳莲子羹转移薛元韶的注意力。 但是可惜这糖衣炮弹对薛元韶没用。 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薛清宁特地放在他面前的糕点和汤羹,他随即将手里拿着的那几张纸放在案上,抬眼看着薛清宁就徐徐的说道:“今日在我这里先临三遍,回去之后再临三遍。明日吃晚饭的时候我要检查。” 这就是半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一定要她将剩下的那六遍都补齐。 薛清宁还能怎么办? 面对着徐氏和二哥的时候她还能撒个娇,诉个苦什么的,可是在薛元韶面前,她压根就没有这个胆。 只得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 小姑娘垂着头,眉眼也耷拉着,看起来很可怜兮兮的样子,薛元韶心中一软,面上的严肃之色险些绷不住。 轻咳了一声,他将放在案上的一个油纸包递过来:“给你的。” 薛清宁伸手接过,好奇的打开一看,就见里面是一颗颗的薄荷粽子糖。 这辈子她虽然身体很健康,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不过好像好点儿低血糖。一饿就容易头晕眼花,手脚发颤,所以她随身的荷包里面都会放几颗糖,以备不时之需。 昨儿她才刚将荷包里的糖吃完,吃晚饭的时候顺带提了一提,没想到薛元韶就记住了。 京城里面只有新亭斋售卖各样粽子糖,这包糖应该是薛元韶散学之后特地去新亭斋买的。 可是薛元韶的学堂在城东,新亭斋却在城西...... 薛清宁心中的那点子委屈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拈了一颗糖放进口中含着,舌尖上立刻尝到薄荷的清凉,还有糖的甜味。 对薛元韶展开一个同样甜甜的笑容,薛清宁叫小桃过来给她磨墨,自己拿了书帖和纸笔就往临窗木炕那里走。 今儿只临三遍字帖算什么?为了大哥对她的这份好,就算今儿叫她临三十遍字帖她也认了。 薛元韶看她腰背挺的笔直,手中握笔,一脸认真的坐在炕桌旁临字帖的小大人模样,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还是要管教才行。不然什么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往后她只会越发的懒散。 目光看到书案上放着的那碟子糕点,式样还真的很像荷花,花瓣层层叠叠的。 一个糕点而已,怎么样不是吃?做这样的精致做什么?也不晓得他这个妹妹满脑子装的都是些什么。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腹诽着,薛元韶还是拿了一只荷花酥吃。 倒是很酥软香甜。 吃完一只之后,他又伸手在小碟子里面拿了一只。 只是还没等他将这只荷花酥送到嘴边,就听到屋外一阵脚步响。 走的挺快的,一听就知道来人的性子肯定比较急。 敢在他书房随意进出,走路又这样快的人,除了他那位二弟,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于是薛元韶连眼都没有抬,继续一边翻看刚刚他在书架上挑出来的那本书,一边慢慢的吃着手里的荷花酥。 薛元青这时候已经抬脚跨进了屋里。 薛元韶的这书房一总儿有三间。正厅用来待客,摆放着桌椅花几之类,东次间放了书案和书架,西次间则是薛元韶偶尔歇息的地方,临窗有一张木炕。 薛元韶一般都在东次间,所以薛元青进屋之后,转过身径直兴兴头头的往东次间走,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薛清宁在西次间。 少年一双明亮的眼中满是笑容。脚步未停,就先叫起来:“大哥,大哥,我跟你说,今儿出门我遇见一个人。原本我跟他言语不和,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没想到他看着年纪比我还小,手上的功夫却比我厉害多了,我挨了他好几拳。” 薛元韶一听他挨了打,立刻抬头看他。 果然看到薛元青左眼处青了一圈,唇角也破了一块。 心中一紧,正要问打他的那个人是谁。就见他这个弟弟依然眉眼飞扬的在说着:“不过我们两个不打不相识,已经成朋友了。这不,我还特地将他带回了家,想叫你也看看我这位新交的朋友呢。” 说完,也不等薛元韶说话,转过身对着窗外就叫道:“孟锐,快进来。” 薛清宁跟她这个二哥关系最好。原本听到他说挨了打,立刻放下手里的笔,起身要来看他。 这时忽然听到孟锐这个名字,她不由的愣在原地。 孟锐?!跟她二哥打架的人竟然是孟锐?! 尚未回过神来,已经听到外面一阵不疾不徐的靴子响。 就下意识的转过头,往窗外望去。 ☆、第4章 明俊逼人 院子里面栽了一棵银杏树,枝头的叶子还没有落尽,有明亮的日光从枝叶间斜洒下来。 有一位少年正从树下走过来。穿一件浅金色的圆领袍,腰间系黑色革带,显得他身姿颀长挺拔。 日光落在他身上,恍惚间薛清宁也分不清到底是日光更明亮些,还是少年更明亮些。 这个人就是孟锐? 原书中孟锐是男二,身世是靖国公世子。跟男主林星承的阴郁冷清相反,他是阳光明俊的。 不过跟林星承一样,孟锐也喜欢薛清璇,为她做了很多事。甚至为了薛清璇,他不惜与太子为敌,算是间接的帮林星承坐上了皇位。 可惜最后还是被薛清璇发了一张好人卡。同时因为被新帝林星承忌惮,落得了个虽然封了郡王,但是被外放到云南镇守,终生不得回京,算是明升暗降的下场。 好在有位一直心悦他的姑娘始终陪在他身边对他不离不弃,也算是勉强有个圆满的结局。 但是原书中并没有写过孟锐和薛元青有什么交集,他们两个人现在怎么会不打不相识,成为朋友了? 而且,薛清宁还记得,因为孟锐是靖国公夫人年近四十才生下来的儿子,上头又只有两个嫡出的姐姐,所以靖国公夫人将他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的珍贵,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 靖国公是个武将,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常年镇守边疆。见不得靖国公夫人这般娇养孟锐,于是在孟锐十岁那年,不顾靖国公夫人的反对,带着他一块儿去了边疆,要磨砺他的心性。 中间那几年靖国公夫人虽然一直有书信过去催靖国公送孟锐回京,但靖国公总是不理会。 虽然书中没有明写,但薛清宁猜测,应该是薛清璇回京之后孟锐也才回京的吧? 那现在,孟锐是提前回京了,还是这个人只是跟靖国公世子孟锐同名而已? 她脑子里面正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孟锐已经抬脚跨进了屋里来。 跟薛元青每次进屋之后就下意识的看向东次间不同,孟锐进来之后就看向西次间。 刚刚他在院子里面看栽种的花草,就注意到西次间的槅扇开着,有个小姑娘正坐在临窗木炕上提笔写字。 小姑娘养的很好,脸颊圆嘟嘟的,肤色白里透红。早春枝头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般,娇嫩的很。 不过看她腰背挺直,垂眼专注写字的模样,倒像个小大人一般,给人的感觉还挺奇妙的。 于是进屋之后孟锐就转头看西次间。 正好对上薛清宁望过来的目光。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杏眼睁的大大的,很惊讶的样子。五官长的很精致秀气。 薛元青这时候也看到了薛清宁,转身叫她:“宁宁,你怎么在这里?” 薛清宁心想,我还能怎么在这里?被大哥罚临字帖呗。 但随即就注意到薛元青左眼旁的那一圈青紫,以及破了的唇角。 不得不说,看起来挺狼狈,也挺痛的。 薛清宁心疼起来。立刻起身下炕,快步的走过去抓住他的右胳膊,一脸着急的问道:“二哥,你痛不痛?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才会将她二哥打成这样啊。 薛清宁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一时哪里还顾得上孟锐到底是不是靖国公世子的事?转过身就质问孟锐:“你为什么打我二哥?” 可惜她虽然很气恼,但因为口中的那颗薄荷粽子糖还没有含完,所以这句质问的话听起来就有几分含糊不清。 而且,她现在还有婴儿肥,脸颊圆嘟嘟的,所以怎么看都一点儿凶悍的气势都没有,反倒只会让人觉得她可爱,好玩儿。 至少孟锐现在就很想伸手指捏一捏她圆嘟嘟的脸颊。 好不容易忍住了,他看向薛元青,挑了挑眉,笑着问道:“这就是你妹妹?” 刚刚在来薛家的路上他就听薛元青说过了,他有个妹妹,很可爱,现在这样一看,还确实挺可爱的。 薛元青很喜欢薛清宁。觉得自己这个妹妹相貌好,脾气好,还会鼓捣一些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糕点吃食和各种小玩意儿。 反正他就觉得薛清宁没有一处不好的,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这么好的妹妹。所以但凡是他认定的朋友,就会经常在人家面前炫耀自己有个好妹妹。 现在听孟锐这样问,薛元青就抬手摸了摸薛清宁的头,对孟锐笑道:“是啊。怎么样,我妹妹很可爱吧?” 薛清宁:...... 你脸上的伤好像就是这个人打的,所以你现在到底是怎么还能跟他笑的这样的爽朗啊? 薛元韶一直在暗中打量孟锐。 少年的相貌生的很俊朗,眉眼间有一股英气,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明俊逼人。 身上这件衣裳的料子一看就很贵重。腰间挂了一枚白玉坠儿,应该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 特别是他身上自信张扬的气势...... 这人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薛元韶脑中立刻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京中达官显贵众多,薛元韶自己也是荣昌伯府的嫡长子,所以也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反而在不知道孟锐的真实身份下,依然对他以礼相待。 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弟弟。虽然为人做事冲动了些,但也不是全无头脑。能让他见第一面,被打了一顿之后依然还能引以为朋友,甚至迫不及待的就带回来给他看的人,品性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抬脚绕到书案前面,身子微弯,两手抱掌前推,说道:“见过孟公子。” 看孟锐的年纪,应该是跟薛元青相近的。那肯定就比薛元韶要小。但是现在薛元韶竟然还很客气的跟他行礼。 可以说是很谦和有礼了。 孟锐也回了礼。 彼此见过,薛元韶请孟锐在明间厅里的椅中坐了,叫小厮上茶。又客客气气的跟他说话。 薛元青是不耐烦跟薛元韶一样斯文的坐着跟人讲话的。而且他觉得自己跟孟锐已经很熟了,也没必要跟他那样的客气。 看到书案上放了一碟子糕点,式样极精致,就伸手拿了一只吃。 吃了一口之后觉得好,就扭头问薛清宁:“宁宁,这是你想出来的?” 这糕点他以前从没见过,府里的厨子也肯定想不出这样式样精致,一看就知道很费功夫的糕点来。必然是薛清宁想出来的。 这荷花酥既然带了个酥字,可想而知是很酥脆的。 薛元青又是个做事不大讲究细枝末叶,大大咧咧的人,所以这会儿就有细碎的酥皮落到了他锦袍的前襟上。 可他竟然也不管! 薛清宁看不过眼。拿手帕抬手拂去了他衣襟上的这些酥皮,然后没好气的说道:“吃你的吧。” 往常不都说自己的武艺很好么?软磨硬泡了好长时间,母亲才终于同意请了个会武的师傅回来教他。 不也跟着师父学了一两年的武艺么?怎么今儿遇见孟锐,就被他打成了这个样子? 也不晓得痛,还一直笑嘻嘻的! 倒是那个孟锐。刚刚薛清宁用心的看过了,他身上好像半点儿伤都没有。 可见他的武艺有多高了。 这就越发的叫薛清宁怀疑起孟锐到底是不是靖国公世子来。 因为靖国公可是将他儿子带到边疆历练过的。想必有战事的时候他应该还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这就完全不是薛元青学几年功夫就能打得过的了。 “还是宁宁对我最好。” 薛元青笑着对薛清宁道了谢,下一刻他伸手将装荷花酥的碟子拿在手上,抬脚就往厅里走。 等走到孟锐旁边,他单手将碟子往他面前递了递:“这是我妹妹做的荷花酥,味道特别好。你尝一个。” 薛清宁:...... 这荷花酥她只是跟小厨房里的人提了一提,说了一些式样,以及大致应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而已,至于具体怎么做,还是小厨房里的人摸索研究出来的。怎么现在到薛元青的口中,就好像全都是她的功劳一样。 孟锐不大喜欢吃糕点甜食,但薛元青这样巴巴的拿过来叫他吃,而且这荷花酥看起来也确实不错,所以他还是伸手拿了一只。 尝了一口之后,他对薛元青道了谢,然后侧了侧头,对着薛清宁也笑了笑:“做的很好吃。” 这个人天生一张仰月唇,唇角总是微微上扬的,看起来好像一直都面带微笑一样。 确实是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但是想到薛元青脸上的伤,薛清宁还是不大想理他。 下手也太重了。要是力道再重一点,她都担心薛元青的左眼会被他给打瞎。 就只冷淡的说了一声孟公子谬赞了,然后转身回到西次间,坐在炕上继续提笔临字帖。 不过还是侧耳细听明间厅里面的对话,想要知道这个孟锐到底是不是靖国公世子。 可惜薛元青显然对这种事不在意。但凡他看上的朋友,一向都不在意对方是什么家世的。薛元韶又是个谦和的君子,也不会刚见面就打听旁人的身世,弄的他好像趋炎附势一样,所以直等孟锐告辞走了,薛清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靖国公世子,还只是个跟靖国公世子同名的人。 倒是听到孟锐约了薛元青过几日一起去骑马,薛元青慨然应允。 ☆、第5章 脾气相投 今天结识了一个新朋友,薛元青很高兴。吃完晚饭之后还一直跟徐氏,薛元韶和薛清宁说这件事。 “......我问过了,他今年也是十六岁,但比我要小两个月。功夫很了不得,出手稳准狠,我看连我师父都比不过他。” 说到激动的地方,他表现的很兴奋。 薛元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继续低着头一脸平静的喝茶。 徐氏则又好笑又好奇的说薛元青。 “被人打了还这样的高兴,天底下你也是独一个了。” 又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跟他打架?” 薛元青说了缘故。 原来是他今日约了朋友出去射箭,在大街上看到有个妇人抱着肚子躺在地上痛叫,孟锐半蹲在她身旁,旁边还有一匹马。 听到旁边有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他也没有全听清,只以为是孟锐闹市骑马,撞了这个妇人,一时打抱不平,就上前去找孟锐理论。 薛元青是个做事冲动的人,说不上两句就义愤填膺的动了手。孟锐显然也不是个好惹的,即刻就还了手。 原本薛元青还仗着自己跟着师父学了几年武艺,满以为会打的孟锐求饶认错,不成想自己的拳头压根就没有机会碰到孟锐的衣角,反倒还被孟锐打了几拳。 听得徐氏很心疼,语气中就有点儿埋怨起孟锐来。 薛元青反倒为孟锐说话了:“这事不能怪他。那个妇人不是他撞的,是怀了孩子不自知,提着重物动了胎气,才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叫痛。孟锐当时骑马经过,就下马好心的问她怎么了。都怪我,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先对他动手,挨他这几拳头也是应该的。而且,娘,他当时腰间是带着软剑的。若他真有心要伤我,只怕我这条命今日就已经交代在那里了。” 腰间带着软剑么? 薛清宁仔细的回想了下,孟锐的腰间确实系着一条黑色的革带,不过她当时并没有仔细的看那是不是把软剑。倒是一瞥之下,觉得少年的腰身很劲瘦,被那条革带一勒,显得身材很好。 徐氏都不晓得该说薛元青什么好了。 她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虽然刚刚她已经叫人煮了个鸡蛋,用手帕包着在薛元青的左眼处滚了一会儿,好祛瘀消肿的,但现在那一圈青色依然很明显,看着很触目惊心。 就算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儿子冲动了,不怪孟锐,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那个孟锐是什么来历?你打不过他的时候就没跟他说你是谁?” 荣昌伯府再不比以前,可到底也是有爵位的,怎么这孟锐竟然一点儿都不忌惮,照样把薛元青打成了这个模样? “嗐,打架的时候谁还有空说这些啊。” 薛元青一脸的不以为意,“而且,这跟我是谁,或者他是谁有什么关系?跟我脾气相投的,哪怕他只是个路边的乞丐我也照样能跟他做朋友,若跟我脾气不相投的,哪怕他是王孙公子我也不稀得搭理他。” 徐氏见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就转过头问薛元韶:“你跟他说了会话,有没有探听出他的家世背景来?” 刚刚一直听薛元青将那个孟锐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徐氏心里还真的对孟锐有点好奇上了。 薛元韶摇了摇头:“不知道。但看他浑身的穿戴,还有通身的气派,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 徐氏也没有太在意。 谁也不会想到自家儿子一拳下去打的竟然是京城最富贵,最有权势的靖国公家的世子啊。若真知道,只怕徐氏跟薛元韶这会儿都会吓得面上无色了。 所以薛清宁犹豫了下,到底也没有说出她心中的那个猜想。 若她猜想的错了,岂不是白白的叫徐氏和两位兄长虚惊一场?若是教她猜对了的话...... 看那个孟锐刚刚一脸不在意,还笑着跟她大哥二哥说话,想来他也未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既如此,便这么算了。 薛清宁安下心来,伸手在攒盒里面拿了块枣泥山药糕吃。 ☆、第6章 特别上心 孟锐那日虽然约了薛元青过几日一起去骑马,但是不想第二日就开始下起雨来,这马自然是骑不成了。 不过下雨也有下雨的好。 原本虽然已经过了白露的节气,但天儿还是有几分闷热,让人觉得难受的很。这场雨一下下来,秋意就渐渐的浓了起来。甚至早晚风大的时候还要穿上夹衣。 好在冬衣都已经做好了。 薛清宁现在还小,跟着徐氏一块儿住在上房。徐氏住东梢间,她住西梢间。做好的冬衣一送过来,徐氏就叫丫鬟拿过来给她看。 给薛清宁的夹袄有三件。一件是粉色的,一件是玫瑰紫色的,还有一件月白色。三件夹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白色的,毛茸茸的狐狸毛,看起来就觉得很暖和。伸手摸一摸,软软的。 另外还有三件绵绫裙和两件斗篷。 薛清宁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些冬天外面穿的衣裳不比其他三季的衣裳,做起来要更费钱些。而且也不比其他三季的衣裳要经常清洗,容易显得旧,所以即便按照旧例,也不过府里各人每年做两身冬衣便罢了。但现在徐氏竟然给她做了三套。 甚至还有两件斗篷。 就惊讶的问道:“娘,怎么有这么多?其他人呢?” 她的庶长姐薛清雪惯常不忿徐氏只对自己的女儿好,有好东西从来不会想着她,已经在父亲面前明里暗里的抱怨过很多次了。 父亲又很宠爱薛清雪。听了这些话,难免就会过来说母亲这个做嫡母的做不到一视同仁,凡事只想着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薛清雪同样也是要叫她一声母亲的。 薛清宁不想徐氏因为这些事受气。 徐氏明白她的意思,心里觉得很欣慰。 她的宁宁长大了,知道心疼她,也会为她着想。 就伸手将她搂在自己怀里,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放心,给你多做的这些衣裳没有动用公中的银子,是娘自己的私房体己。就是有人想要挑刺,那也挑不出我的错来。” 轻轻的拍了拍薛清宁的背,徐氏接着说道:“娘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有好东西不给你给谁?旁的人纵然再叫我为母亲,到底不是从我肚子里面钻出来的,怎么能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所以,管得他们怎么看,怎么说呢,娘一点儿都不在意。你也别在意,高高兴兴的就成。” 又叫丫鬟拿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冬衣过来给她看。 看过了,就叫了自己的两个大丫鬟文竹和瑞香过来,吩咐她们两个将冬衣送到大公子和二公子的院里去,叫他们两个各自的丫鬟收好。 至于罗姨娘和冯姨娘,还有她们两个各自的子女,以及三房各位主子的冬衣,徐氏都交给了孙妈妈,让她安排丫鬟仆妇去送。 薛清宁比较关心林星承的那份,还特地问了徐氏,就担心她忘记叫人做了。 徐氏笑着抬手轻捏了下她圆嘟嘟的脸颊:“你特地说的事,娘怎么会忘?已经叫裁缝也做了他的那一份。跟你两位哥哥的料子和式样都是一样的。” 薛清宁这才放了心。 看着孙妈妈告退出了屋,薛清宁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忙问徐氏:“娘,咱们小厨房今儿是不是把月饼做好了?” 府里虽然有大厨房,但徐氏嫌离得远,经常饭菜送过来的时候都凉了,所以特地叫人将前院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做了小厨房。 又拿了自己的私房体己雇了一个好厨娘。一应他们大房每日该得的菜蔬米粮份例都径直送到小厨房来。若哪天想吃什么新样的东西了,徐氏就自己拿了私房体己叫人去买,旁人也没得话说。 因着明日就是佳节中秋,所以早几日小厨房里的厨娘就过来问今年要不要做月饼,以及做哪几种口味的事。 徐氏不是很喜欢吃月饼,嫌腻。也觉得这不过是应应景的事,所以就叫厨娘照往年一样的来做即可。 薛清宁却来了兴致,说今年要做什么鲜肉榨菜月饼和冰皮月饼,这几日净和厨娘待在一起研究了。 “做好了。” 徐氏只以为她这是想吃了,正要叫丫鬟去小厨房拿一碟子过来,就听薛清宁在叫小桃:“你去厨房装一盘做好的月饼拿去给孙妈妈。告诉她,待会儿她派谁去给林公子送冬衣,顺带将这盘月饼也带给林公子。” 小桃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了。 徐氏是真的惊讶起来。 “宁宁,你实话告诉娘,你为什么对林公子这样的上心?” 只是隔房一个妾室的弟弟而已,先前提醒她做冬衣的时候不要忘了林星承的那一份还罢了,这一次连月饼都不忘特地叫人给他送一份。 要知道小厨房里做出来的这月饼,连薛清宁自己这样喜欢吃的人都还没有尝过呢。 薛清宁知道徐氏这是多心了。但是又不好说她这是想让林星承对他们大房的印象好一点,往后他登基为帝之后他们大房就能多落点好处。想了想,就说道:“我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而且我看大哥经常找他下棋,就想对他好一些。这样往后他跟大哥相处的就会更加的融洽一些了。” 她这话倒不假。 徐氏知道自己的大儿子一向冷静,但近来在棋艺上面十分的痴迷。不晓得怎么知道林星承下棋很厉害,就会经常去找他下棋,向他请教。 虽然每次都输,但依然屡败屡战,毫不气馁,甚至差点儿都想拜林星承为师了。 而林星承这个人呢,虽然只是三房一个妾室的弟弟,但面对着薛元韶这个长房嫡长子的时候依然不卑不亢,甚至态度还很冷漠,不是薛元韶每次去找他下棋的时候他都会下的。 薛清宁的这个理由听上去确实很合理,打消了徐氏的顾虑。她放下心来,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不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对薛清宁说道:“今早你大哥跟我说,现在你大了,只学认字写字是不够的,过几日他会开始教你下棋。我觉得这样也好。你毕竟是我们荣昌伯府的嫡女,不要求你琴棋书画都精通,但总是每一样都要会一些的。过几日你就跟着你大哥学下棋罢。” 薛清宁:...... 薛清宁傻眼了。 她知道母亲和大哥很想她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也知道他们两个想她多学点东西是为她好,可她只想做条咸鱼懒散度日而已,真的不想学这么多东西。 但是她也知道,既然学棋这件事母亲和大哥已经达成了共识,她即便再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了炕桌上。 * 下人房里,孙妈妈安排好了给府里各位主子送东西的丫鬟仆妇,就剩下给林星承的那份了。 不过也没剩下几个能使唤出去的丫鬟仆妇了,而且显然也都不愿意跑这一趟。 虽然只是下人,但更加的会识人高低。像林星承这样的身份,只是一个妾室的弟弟而已,巴巴儿的跑一趟给他送东西,图什么?难道还会有赏钱不成? 而且,同住在一个府里,有的人也见过林星辰,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接近的人。所以做什么要跑这一趟腿?宁愿坐下来歇一歇。 于是屋里剩下的丫鬟仆妇都低下头,生怕孙妈妈点名叫到她们。 倒是有个名叫小青的,专管院里洒扫的小丫鬟依然抬着头。 孙妈妈记起来,以前薛清宁有时候也吩咐下来叫人往林星承那里送东西,好像每次都是小青这个小丫鬟送的。既如此,这次便也让她送。 就叫了小青过来,吩咐她将这两套冬衣送去给林星承。 小青应了一声,走过来双手捧了冬衣,眉眼垂下,极温顺的模样。 走出门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小桃。 一见她手里捧着的冬衣,小桃就问:“这冬衣你要送去给谁?” 薛清宁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是绿檀,另外一个就是小桃。 绿檀虽然管着薛清宁屋里的一切事,日常薛清宁的大小事务也都是她安排,但一般跟着薛清宁出门的却多是小桃。 所以纵然小桃现在才十三岁,小青比她还要大上几个月,但见到小桃的时候她依然要称呼小桃为姐姐。 当下恭恭敬敬的回了小桃的话,说这冬衣是孙妈妈吩咐她送去给三房的林公子的。 小桃听了,就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过来:“正好。这里面是咱们小厨房今儿刚做的月饼,你拿着一块儿去给林公子。” 小青应了一声是,伸手接过提盒。见小桃转身走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林星承住的小院外面,对小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小厮进去通报,然后出来请她进去。 这处小院名叫碧梧斋,位于荣昌伯府的东南角,极偏僻。 院子里面有一棵梧桐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年栽种下的,树身一个大男人张开双臂都合抱不过来。 树冠也很大,夏日的时候遮天蔽日的罩着,整个小院都很荫凉。 不过这会儿已经是仲秋了,特别这几天一直刮风下雨的,所以有叶子断断续续的落了下来。 小青就看到院子的地上落了好些梧桐树叶。有的已经半黄了,有的还是青绿色的,叶子表面都被雨水打的湿润润的。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林星承这里了,熟门熟路的往前走,抬脚跨进了屋。 这碧梧斋里面只有不大的三间房,一明两暗。西次间是卧房,东次间是书房。 小青径直进了东次间,屈膝对林星承行礼,叫了一声公子。 林星承正站在槅扇窗边,背对着她在看窗外满院子的梧桐落叶。 刚刚雨虽然歇了,但空中云层还是很厚。 院子里原就有这样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将屋子里的光线遮挡了不少,这会儿又天阴欲雨,所以哪怕现在还是半上午,屋子里面看着却暗淡的很。 小青站在碧纱橱门边看着林星承清瘦单薄的背影,无来由的就觉得他挺孤单挺寂寞的。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觉得林星承很厉害。 因为前年的童子试,林星承可是考中了小三元的。 要知道薛元韶在京中可经常是被人赞才学高的,但是那一科的童子试他依然屈居在林星承之下。 也就是薛元韶有家世罢了,若不然林星承在京中的才名肯定会盖过他。 ☆、第7章 不动神色 小青屈膝行了礼,叫了一声公子,但是林星承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背对着她在看窗外院子里的梧桐落叶。 小青也不敢再叫他,垂首恭敬的继续站立在一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林星承才转过身来,目光淡漠的望着她。 也无需他开口询问,小青便将自己此次的来意说明。然后将包着那两件冬衣的包裹放在桌面上,又将食盒的盖子打开,将那盘月饼拿出来也放在桌面上。 林星承看着桌面上的这两样东西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直接问道:“这冬衣,是薛清宁让做的?” 三房跟大房原本就隔着房,徐氏身为荣昌伯夫人,眼里怎么会有他这种人?竟然会每季给府里的人做衣裳的时候都不会少了他的那一份。但凡该薛元韶和薛元青等人有的份例,也会叫人给他送一份同样的来。 第一次收到这些份例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于是就使了银子叫人打听。很容易就知道这是薛清宁每次都提醒徐氏的。 再然后他安排小青进了徐氏的上房,打听事情就越发的容易了。 就听到小青的回答:“是,奴婢前两日刚打听过。这一次确实也是夫人和孙妈妈说起要给府里的各位主子做冬衣,四姑娘在旁边听见,就特地提醒夫人不要忘了做您的那一份。就是您这两件冬衣的颜色选择上,也是四姑娘说,看您平时经常穿青色的衣裳,给您做跟青色相近的颜色肯定错不了,夫人就照着她的话做了。” 林星承没有说话。 这几年他和薛清宁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没有想到薛清宁竟然会注意到他平时经常穿青色的衣裳。 沉默了一会,林星承看向那盘月饼,又问道:“这月饼是怎么回事?” 小青提着空食盒垂手站在桌旁,眉眼间极恭敬的模样。 “这是奴婢临出门的时候小桃姐姐叫奴婢带来给您的。” 小桃? 林星承知道薛清宁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其中一个就叫小桃。 也就是说,这盘月饼,其实也是薛清宁给他的。 林星承一时倒有些闹不清楚薛清宁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几年她总不忘提醒徐氏发放份例的时候不要少了他的那一份。明日是中秋节,今日也不忘叫丫鬟带一份月饼给他。 明明是在对他好,但是薛清宁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一个字,或是表露过一次。甚至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她都表现的跟他很不熟悉,说话也很客套。 倒很像做好事不留名一样。 可是世上真的有人会这样纯粹的对另一个人好吗?特别还是像他这样的人。 林星承自嘲的轻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他吩咐小青:“多注意薛清宁。她若有什么异常,即来告知我。” 总还是怀疑薛清宁别有用心的。 小青恭敬的应了一声是,随后又对林星承屈膝行了个礼,这才转身退下。 林星承复又转过身看着槅扇窗外。 天色较刚刚阴的越发的厉害了,忽然一阵风吹过,又飘起小雨来。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半青半黄的梧桐树叶和头顶黛色的屋瓦上。 还有雨丝和着风扑进屋里来,打在脸上,凉丝丝的。 林星承正要关上槅扇窗,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在拍响院门。 他的小厮阿忍顶着风雨前去开了门,林星承就看到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以及伞下站着的人。 待看清那个人的相貌,林星承微不可察的皱起了眉头。但是片刻之后,他皱起的眉头复又平展开来。伸出手,一脸平静的将两扇窗子关好,走到桌旁坐下,慢慢的拿起两只杯子开始倒茶。 等他倒好两杯茶,林如兰也已经走进屋里来了。 她穿一件水红色织金缎面的夹袄。肤白,脸尖,一头秀发在头顶随意的挽了个堕马髻。头上别无首饰,只在侧面斜戴了一朵拳头般大小的大红色堆纱绢花。 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减她的美丽。 是那种勾魂摄魄,极具侵略性的美。 而且她眉眼间看起来极高傲的样子,看人的时候目光都是从眼角睥睨着的,给人的感觉极其的冷艳。 一进屋,她就径直走到桌旁的一张绣墩上坐下。右手肘曲起搁在桌面上,问林星承:“刚刚我在外面遇到一个丫鬟。那是大房徐氏身边的丫鬟?她来你这里做什么?” 语气冷硬的很,像是在质问一个做错事的犯人。 林星承眉头微皱。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复又一脸的平静。 “长姐。” 语气恭敬的叫了林如兰一声之后,他将手边的茶往林如兰面前推过去一杯,然后才说道:“她是过来给我送冬衣和月饼的。” 当初安排小青进大房,这件事他是瞒着林如兰的,所以直到现在林如兰也不知道小青是他的人。 显然林星承也不打算告诉林如兰这件事。 林如兰这时也看到桌上放着的那个包裹和那盘月饼了。 叫她的丫鬟过来将包裹打开,就看到里面放了两件冬衣和一件斗篷。 两件冬衣分别是墨绿色和玉色的,斗篷则是石青色的。 这冬衣和斗篷上面都是暗花纹,看起来虽然很低调,但料子都是极好的。里面絮的丝绵也很厚实,给人一种内敛的华贵感。 林如兰收回摸冬衣和斗篷的手,有些意外。 “荣昌伯府现在不比以往,只是个空架子罢了,一应开支都较以前节俭了不少,徐氏倒还肯叫人给你做这样好的冬衣。” 林星承没有回答,垂眼静默的喝茶。 林如兰又看向那盘月饼。 她以前从没有见过冰皮月饼,只以为月饼都是金黄色的。这会儿看着盘子里面有几块月饼洁白如雪,不由的伸手拿起一块,好奇的问道:“这也是月饼?” 林星承抬眼看着她手里的月饼。 忽然想起来小青以前跟他汇报过的一件事。说是薛清宁是个喜欢吃,也喜欢琢磨吃食的人。经常会想出各样新奇的,以往再没听过的吃食出来,再跟厨娘一块儿研究做出来。 这月饼看着洁白如雪,以往他非但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想必应该也是薛清宁想出来的新样吃食吧? 忽然又想起前几日他在园子里面赏桂花,恰逢薛清宁也过来了。当时他故意站在那里没有立时走开,就是想要看她会不会想跟他说些什么。 这几年她一直提醒徐氏不要忘了给他的那份份例,难道不是一直在暗中对他好,关注他? 就不信见到他的时候薛清宁会一个字都不提这些事。 但是没有想到薛清宁对那些事竟然真的一个字都没有提,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等这桂花全开了,就可以摘了做桂花糯米藕吃。 到现在他还记得小姑娘说这句话时一脸认真的模样。 仿似是在跟他谈论一阵极严肃的事情一般。 想到这里,林星承发现自己的唇角竟然忍不住的想要上扬。但立刻就被他给压制住了。只对林如兰微微的点了点头,淡漠的说道:“应该是吧。” 林如兰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冰皮月饼。 林星承原本以为她想吃,但没有想到下一刻就见她很随意的将手里的那块月饼扔回了盘子里。 眉眼间一副嫌弃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也带着满满的嫌弃。 “民间的吃食罢了。便是瞧着再如何的精致,如何能比得上以前我在宫里吃的?” 一边说,一边还从袖子里面掏了锦帕出来擦手。 就仿似拿了这块月饼就弄脏了她高贵的手一般。 林星承眉目不动,依旧慢慢的喝着杯中的茶水。仿似压根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也没有看到她刚刚的动作。 林如兰是见惯了他的这个模样的。 自打进了薛家,他的这个弟弟就越发的内敛冷漠起来,旁人都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不过林如兰觉得这样很好。做大事的人,原就该遇到任何事都不动声色的。若不然轻易就叫旁人猜中了自己的心思,还如何能成就大业? 就并没有在意,只说了她今儿过来的原因。 “我收到消息,元平帝,” 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眉眼间是掩都掩不住的轻蔑,改口说道,“凌弘光有意立储君,昨日下午叫了孟明达进宫,想是共商此事。” 凌弘光便是元平帝,孟明达则是靖国公。 当年朝中有权臣单华晖叛乱,诛杀先帝,自立为帝,孟明达从边关率军回京讨灭。 因为先帝已经被叛臣所杀,前太子和一众皇子或被叛臣所杀,或战乱不知所踪,孟明达便拥立先帝侄子凌弘光为帝,恢复大景王朝正统血统。 因着有此番大功勋,又因着孟明达和自己是姑表兄弟,幼时有一起读过书,习过武的交情,所以凌弘光登基为帝之后便册封孟明达为靖国公。凡朝中一应大事也都会跟他相商。 ☆、第8章 不近人情 “孟明达这个老匹夫!说什么匡复我大景皇室正统,不过是假公济私罢了。那凌弘光若非他姑母所生,是他的姑表兄弟,他会扶持他为帝?倒是在天下人眼中赢了个再造王室的不世功勋。” 林如兰显然对孟明达极其的不满,说起这番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脸上艳丽的五官都随之微微的扭曲起来。 相较她的激动,林星承却表现的十分平静。 “孟明达再如何的假公济私,他再造大景王室的这个功勋还是当得起的。” 手中的茶杯放到桌面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林星承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当年孟明达率军入京勤王,单华晖伏诛之时,国家无主。当时他在军中朝中威望极高,手中兵权鼎盛。若他是有野心之人,本可借此机会自己登上皇位,旁人自然也不敢有异议,但孟明达对此却毫无所动。” “至于他选择扶持凌弘光为帝,自然有他的私心在内,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不失为忠良之臣。” 可惜林星承的这番中肯评价却不能得到林如兰的认同。 甚至因着愤怒,她一双柳眉竖了起来,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这是在反驳我的话?” 林星承面上神情并无任何变化,不过眉眼却微微的垂了下来,不再看林如兰。 “弟弟不敢。” 林如兰不说话,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的头顶。 她这个弟弟有一头鸦羽似的黑发,甚至有好些女子都比不上。 这会儿他的黑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只簪了一根成色一般的青玉簪子,没有戴冠。 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简简单单的青色襕衫。 但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身上隐隐的冷清高贵气质。 林如兰说不清自己现在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想。 有的时候觉得林星承的沉稳冷静是很好的事,这才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样子,但有的时候,譬如现在,她就会觉得林星承冷漠的不近人情。 偏偏他看起来始终都是无懈可击的,经常会让她觉得束手无策。 但即便这样,她也没办法容忍林星承反驳违背她的话,脱离她的掌控。 于是林如兰面上的神色就越发的严厉起来。她开始教导林星承。 “即便当年确实是孟明达平了叛乱,但那又如何?凌弘光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大景皇族宗室的一个分支罢了,他也敢登上皇位。你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这皇位原本该是你的。所以你该恨孟明达和凌弘光才是。他日等你登上皇位,你势必不能饶过他二人。” 林星承眉眼依然低垂着,没有看林如兰,声音平静的应了一声是。 林如兰见状,转而说起当年单华晖叛乱之时,她是如何带着林星承艰险的逃出京城的。逃亡途中被几拨人马追杀,他们姐弟两个又是如何的艰难。最后为保活命,她又是如何的自甘堕落,改姓换名,委身给薛博平做个低贱的妾室。 说完这些之后,她总结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受了多少苦,现在有多低贱都没有关系,只要往后你有再重登皇位的一天,那我做的这一切就都值了。他日纵然我死了,九泉之下也有颜面去见父亲母亲。” 即便这些话林星承已经听了无数遍,甚至都能够倒背如流,但是现在再一次听林如兰说起,他心中依然不能平静。 这个人到底是他的长姐。当年逃亡途中,他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也确实是为了躲避各路追杀,长姐才会改名换姓,甘愿委身给薛博平做个妾室。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在哪,她的弟弟就要在哪。 “是。长姐说的话,我记住了。” 相较刚刚的过于冷静,这一次林星承回答的话语中终于带上了些许起伏。 林如兰对他的这个表现还是满意的。 于是语声又渐渐的缓和下来,叮嘱他好好读书。 “......父亲纵然还有些忠心旧部在,也愿意继续追随我们,但可惜势力单薄,无法与凌弘光对抗,所以我们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你是个聪明的,去年童子试考中小三元,足见你的才学很好。明年就是乡试年,你一定要考中举人。随后的会试,殿试,你也都要考中,不能出半点差错。到时等你进入仕途,我自会联络父亲旧部,让你仕途无阻。等你成了权臣,能够接近凌弘光,剩下的事情自然就很容易了。” 这是要让他成为另一个单华晖? 林星承心中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不过面上的神情却依然恭顺:“是。我知道了。” * 次早薛清宁是被雨声给吵醒的。 她在绣着兰花蝴蝶的粉色绸缎软枕上侧了侧头,就听到窗外急促的雨声打在树叶和屋瓦上的声音。 看来今晚是别想赏月了。 薛清宁有些懊恼的想着,继续在温暖的被窝里面窝了一会儿,才懒洋洋的掀开被子起床。 绿檀昨晚就已经将今日她要穿的衣裳拿出来了,叠的整整齐齐的,就放在她的床头。 是一件粉紫色色织银梅兰菊花卉纹样的缎面夹袄,和一件品蓝色的绵绫裙,都是今年秋季才做的新衣裳。因着今年秋季天气反常的热,所以这一套衣裙今儿才头一次上身。 薛清宁才刚将衣裳穿好,绿檀正好掀开碧纱橱上吊着的软绸帘子,想看她醒了没有。 一见她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裙,就笑着说道:“姑娘原来已经起来了?怎么不叫奴婢进来伺候?” 说完,扭头叫小桃快提水过来,自己则抬脚跨进了屋,忙着铺床叠被。 薛清宁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侧耳细听了一番,问道:“大姐已经来了?” 她口中的大姐名叫薛清雪,是罗姨娘生的长女,也是父亲最喜欢的女儿。 “不但大姑娘,罗姨娘,二姑娘和冯姨娘也早就过来给夫人请安了呢。” 屋角摆放了一只朱漆洗脸架子,上面放了一只打磨的光可鉴人的黄铜盆。 小桃提水进来,将已经兑好的水倾入铜盆中,过来请薛清宁洗漱。 因听到她的问话,便笑着回答了。 薛清宁点了点头。 她这世的父亲,薛博明身边虽然有几个通房丫鬟,但这些年被抬为姨娘的却只有罗姨娘和冯姨娘。 其中罗姨娘和薛博明是表兄妹,自小儿一块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虽然迫于父母之命不得不娶徐氏为正妻,但他依然跟罗姨娘难舍难分。 就是在跟徐氏成婚之后的头一个月里,他也依然因着这件事在父母面前闹腾了数次,完全不顾及徐氏新嫁娘的脸面和心情。 反倒是徐氏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亲自出面,劝说公婆让薛博明纳罗姨娘为妾,在公婆面前赢得了个贤惠,能容人的名声,也让薛博明挑不出她的半点儿错来。 又在罗姨娘有了身孕之后,将自己陪嫁丫鬟中相貌最好的一个丫鬟给了薛博明,也照样抬为了姨娘。这就是冯姨娘了。 不想罗姨娘是个没福的。头胎怀到六个月上的时候忽然大出血,流下一个成型的男胎来。此后好几年她都未曾再怀上。徐氏倒是在这几年中接连生下了薛元韶和薛元青,越发的坐稳了荣昌伯夫人这个位置。 即便后来罗姨娘又怀上了,生下来的也是个女儿。其后数十年也再不曾生育,只在前年终于如愿以偿的生了个哥儿。 但有薛元韶和薛元青这两位已经长大的嫡子在前,纵然她再生几个哥儿也是没有用的。 冯姨娘这些年则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薛清芸,在府中排行第二。 另因着薛清璇虽然跟着父亲远在外地任上,但年数较薛清宁大,所以府中的人现在都称呼薛清宁为四姑娘。 至于三房,她三叔薛博平的年数较薛博明要小十岁,成亲相应的也要晚个近十年,所以孩子的排行较他们就要更加的靠后了。 大家族的关系可真是错综复杂。 薛清宁一面拿着雪白的布巾擦脸,一面心里暗暗的想着。不过没有办法,这一世她既然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面,她也没法子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 而且,即便她真的想要改变什么,只怕落在其他人的眼中,会觉得她中了邪崇。搞不好就会将她关起来,又或是干脆烧死淹死了事。 薛清宁承认她是个胆子不大的人,所以摆在她面前的好像就只有随遇而安,入乡随俗这一条路了。 洗漱好,她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绿檀拿着桃木梳子,给她梳了个双丫髻。 往常因着她年岁还小,头上是很少戴首饰的,但今儿毕竟是中秋佳节,所以还是戴了数朵粉色碧玺石做成的钿花。 待梳妆好,接过小丫鬟拿过来的银耳汤喝了两口,薛清宁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这时就听到屋外有道清脆的声音在笑着说道:“四妹妹难道还没有起来?好懒的丫头!我这就去闹了她起来。” 薛清宁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见挂在碧纱橱上的那面粉色绣折枝花卉的软绸帘子被掀开,有个略显粗壮的人影风风火火的正往屋里闯了进来。 薛清宁眼中明明瞧见,想要躲避,但无奈那个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她压根就躲避不及。当下就被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正着。 ☆、第9章 洋洋得意 薛清宁这几年在吃的上面虽然从来没有节制过,但依然是瘦的。也就脸上因着婴儿肥的缘故,双颊看起来有几分圆嘟嘟的罢了。 这会儿迎面被薛清芸这么一撞,她控制不住自己,立刻跌跌撞撞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得亏绿檀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急忙赶过来伸手扶住,薛清宁才堪堪站稳。 薛清芸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竟然撞到薛清宁了。 也忙赶过来问:“四妹,你怎么样?” 这要是被徐氏知道了,只怕心里就会怪罪她。 不由的就有几分忐忑起来。 徐氏这会儿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跟冯姨娘说话,听到这边屋里的动静,就扬声问道:“怎么了?” 绿檀正要回答,薛清宁已经捏了捏她的手,随后也扬起声音回答:“没什么。是我走的太快,差点儿摔着了。” 这就是要替薛清芸遮掩了。 薛清芸心中明白,目光感激的望着她。薛清宁对她报以微微一笑。 对于这个二姐,虽然是个急性子的人,说话也经常口没遮拦的,但薛清宁还是喜欢的。 至少是个直爽的人,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有些事还是很愿意替她遮掩的。 不想刚刚的那这一幕却落入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薛清雪的眼中。 薛清雪穿一件樱桃红色绣兰花纹样的上襦,牙白色的裙子。生的腰肢纤细,相貌如同刚开放的玫瑰花一般妍丽。 她是个心气儿很高的人,素来就瞧不上自己的这两个妹妹。 觉得薛清芸既胖又黑,粗俗的很,薛清宁做事慢条斯理的,一心只知道吃。 偏偏这两个人关系很好,从来不跟她这个长姐玩。 这会儿看到薛清芸明明撞了薛清宁,徐氏问起,薛清宁却替薛清芸遮掩,薛清芸又一脸感激的样子,她心中就觉得不舒服起来。 偏要拆散她们两个这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就收回冷眼看着薛清宁和薛清芸的目光,转过头对徐氏说道:“母亲,四妹在撒谎!刚刚分明是二妹撞到四妹。我都听到四妹被撞的哎呦了一声,还看到四妹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她这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都看着她,目光各异。 冯姨娘开始不安起来,立刻转过头说薛清芸:“你怎么撞到四姑娘了?还不快跟四姑娘道歉。” 也是担心徐氏会责备薛清芸,就要薛清芸先认错。 薛清芸哦了一声,面向薛清宁,就要道歉。 不过徐氏却开口制止了她:“罢了。姐妹间玩闹,推到撞到是经常有的。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值得道歉认错?” 刚刚薛清宁一走出来,她关切的目光就在薛清宁身上到处看了一遍。 见薛清宁好好的,她也就放下心来了。 再说,对于薛清雪刚刚为什么说那番话她怎么会不明白? 才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倒会在她面前耍这些小心思。徐氏只觉得好笑。 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冯姨娘和薛清芸心中自是感激,薛清雪却气的不行。 徐氏这就是偏心! 记得有一次她也是不小心将薛清宁撞倒了,徐氏虽然没有说她什么,但一直沉着一张脸不高兴的。哪里像现在这样,对着薛清芸依然笑颜笑语的。 就想要再说什么,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她回过头一看,见拉着她的人是她的生母,罗姨娘。 罗姨娘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走上前一步,对徐氏屈膝行了个礼,柔声的说道:“刚刚妾身过来请安的时候,老爷还未起。妾身跟他说今儿是中秋佳节,是个团圆的日子,您理应过去跟夫人一块儿用早饭。但老爷说他昨儿晚上才跟同僚喝了酒,现在还乏的很,不想起来。叫妾身过来跟您说一声,让您今儿不用等他用早饭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孙妈妈一直惊讶的看着她。 薛清宁也挺惊讶的。 罗姨娘的这意思,但凡不笨的人,哪里能听不明白呢。 无非是炫耀薛博明昨儿晚上歇在她那里,对她有多不同罢了。宁愿现在还歇在她床上,也不过来跟徐氏一起用早饭。 无论有多少妾室和通房丫鬟,初一十五这两日,还有逢年过节这样的节日是必定要跟正妻一起用饭,也要歇在正妻的屋里,这是荣昌伯府老祖宗定下来的传统,为的就是确保能一直有嫡子继承家业。 今日既是十五,又是中秋,按道理薛博明理应过来上房,跟徐氏一起用饭的,但是现在他却还歇在罗姨娘的床上没有起来。 薛清宁看着罗姨娘眉眼间没有掩藏好的洋洋得意之色,就觉得她挺可悲的。 相比较而言,徐氏对这件事则表现的很不在意。 “哦,老爷昨晚跟同僚一起喝酒了?” 拿起炕桌上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徐氏抬眼看着罗姨娘,脸上似笑非笑的,“既如此,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好好的伺候老爷。” 听起来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而且,徐氏言语间简直就将她当成了个伺候人的丫鬟...... 虽然妾室确实只能算是半个主子,但是被徐氏这样当着面说,罗姨娘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当年她也是良家子,不是丫鬟。不过是家道中落,才来荣昌伯府投奔。 原本跟薛博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以为肯定能嫁给薛博明,做这个荣昌伯府的女主人,没想到这个位子竟然半路被徐氏给抢了去,而她则沦落成了薛博明的一个贵妾。 但即便是贵妾,那也是妾,如何能跟荣昌伯夫人这个位子相比呢? 罗姨娘想起往事,心里依然不甘。可是面对着徐氏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流露出这些来。 徐氏身上有一种端雅大方的气质,这是她没有的。而且,这些年,她但凡稍微有点什么小动作,也都被徐氏压制的死死的。教她明白,她若是老老实实的,这个荣昌伯府还能有她的一席之地,若不然,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虽然心中很气闷,但是罗姨娘也只得跟徐氏作辞,叫奶娘抱了自己的儿子薛元浩,带着薛清雪转身回去。 按照规矩,妾室和庶出的子女应该每天都过来对主母晨昏定省,但徐氏是个喜静的人,所以头先几年就说过,不用他们每日过来请安,每个月只在初一十五这两日过来即可。 打发罗姨娘他们回去之后,冯姨娘也极有眼色的开口作辞,带着薛清芸要回去。 临走的时候,薛清芸拉着薛清宁的手,悄悄儿的跟她说:“今晚咱们两个去园子里的水池边放花灯吧?” 中秋节晚上确实有放花灯的习俗,往年薛清宁还曾经跟着薛元韶和薛元青一块儿去洛水边放过。就是不知道今晚雨会不会停。 就点了点头:“嗯。今晚要是不下雨,咱们两个就去。你回去可要记得做花灯。” 薛清芸这才高高兴兴的跟着冯姨娘走了。 孙妈妈看她们母女两个走远了,就对徐氏说道:“罗姨娘刚刚说的那话,实在叫人听了生气。” 一脸打抱不平的样子。 徐氏却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要知道像她这样的人,无非也只能拿这个出来显摆罢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又一点都不在意。” 说到这里,徐氏伸手摸了摸左手腕上戴着的手镯子。 那是一只翡翠镯子。成色其实很一般,有的地方一点都不通透。还曾经不小心摔坏过一次,叫工匠拿金子镶好了,重又戴在手腕上,日夜不离身。 薛清宁并不知道这镯子有什么缘故,但是她知道徐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首饰里面很有几副玉镯子,每一副的成色都比这只镯子要好。可即便这样,徐氏也一直戴着这个手镯子,从来没有换过其他的手镯子戴过。 孙妈妈却是知道的。 看徐氏伸手摸这只手镯子,脸上露出怅然的神情来,她就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罗姨娘以为拿着老爷宠爱她的事就能刺激到夫人,但她肯定想不到,其实打从一开始夫人就半点不在乎能不能得到老爷的宠爱。现在夫人又有了两位公子和一个女儿,没有人能撼动得了她在这荣昌伯府中的地位,就更加的不会在意老爷的宠爱了。 就没有再说罗姨娘的这件事,而是问道:“夫人,晚间的家宴,您看摆在哪里合适?” 徐氏想了想,随后说道:“前院的花厅旁边有一棵桂花树,现在应该开的很好。就摆在那里罢。” 孙妈妈应了一声是。又听徐氏在吩咐:“三房那里,你遣个人过去说一声。” 虽然不耐烦见到那位妯娌,但到底是中秋家宴,还是应该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的。 孙妈妈也应了一声是。 又将今晚家宴的菜单拿给徐氏看,请她定夺,然后才转身出屋,去忙徐氏交代下来的一应事项。 ☆、第10章 一视同仁 回去的路上罗姨娘和薛清雪都很不高兴。 不过罗姨娘的道行要深一些,所以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埋在心里,而薛清雪则是悉数表现在了脸上。 抱着薛元浩的乳母这时走上前来,小声的说道:“姨奶奶,小公子睡着了。” 罗姨娘侧头看了看,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双眼闭着。两颊圆鼓鼓的,睡的很香。 她心中柔软下来,将裹着薛元康的锦被轻轻的往上拉了拉,吩咐乳母走快些,将小公子送回房去睡。 外面起风了,薛元康还小,她担心孩子被风扑了会着凉。 乳母应了一声是,抱着薛元浩先走了。 看她走远,罗姨娘收回目光,侧头看薛清雪,问她:“你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 薛清雪原本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她就问道:“姨娘怎么知道?” 虽然她是罗姨娘生的,也是罗姨娘养大的,但是按照规矩,徐氏才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永远都只能称呼罗姨娘为姨娘,不能叫一声娘。 可是哪个做娘的不想自己的孩子叫自己为娘? 罗姨娘听到薛清雪对她的称呼,心里有点儿发酸。 但是很快的她就将这份酸意压制住了,说道:“你自己拿镜子照照现在的自己,心里有什么话全都写在脸上了。还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薛清雪跟她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闻言就直接很不满的说道:“夫人实在太偏心了,我不甘心。” 虽然面对着徐氏的时候薛清雪会叫一声母亲,但是私底下,她从来不称呼徐氏为母亲。要么叫夫人,要么直接以她来代替。 “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罗姨娘看着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刚刚还在上房的时候,你就将所有的不高兴都摆在脸面上,你以为夫人看不出来?” 又说她:“不管是薛清芸撞了薛清宁也罢,还是薛清宁替薛清芸遮掩也罢,这关你什么事?看见了也装没看见就是了,非要巴巴儿的说出来!这一说出来,夫人和薛清宁不会念你半点好,那薛清芸和冯姨娘心里还要怪你。这样两头不落好的事,你为什么要做?” 薛清雪明白她说的很对,但是却并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我就是见不得她们两个那个样子,也不信她们两个能真心对彼此。” 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怎么她们两个就经常在一起玩,却不跟她玩呢? 罗姨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总归还是以往她太娇养着薛清雪了,才养成了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性子。 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她这个做娘的心里也难受。 就握了薛清雪的手,声音也放柔和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不说薛清芸,就是她薛清宁,又如何能比得上你呢?可你偏生托生在我肚子里,外人提起来都只说你是庶出的姑娘。但你其实哪点儿比薛清宁差呢。” 被说中心事,薛清雪的眼眶立刻湿润起来。 罗姨娘又叹了一口气。拿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泪,继续柔声的跟她说话。 “可就算你再委屈,也万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特别是在夫人跟前。旁人不知道她,我却是知道的。明面上虽然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暗地里有得你受的。还是谨慎小心些的好。” 见薛清雪一直哭个不住,罗姨娘就又劝她:“你知道你父亲是最喜欢你的。有你父亲的疼爱,往后娘再好好的跟你父亲说说,肯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的,断不会辱没了你。” 薛清雪现在已经十三岁了,确实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不过显然徐氏在这件事情上面并不上心。 估计徐氏也是看明白了。依照荣昌伯府现在在京城里的影响和地位,薛清雪又是个庶出的,想要上嫁权贵之家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事。但要是她给薛清雪说一门一般人家的亲事,依着薛博明对薛清雪的疼爱,只怕会说她这是故意为之。既如此,倒不如索性放手不管,由着薛博明自己去张罗。 薛清雪被她这番话劝说的眼泪渐渐的收了回去,开始想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 肯定是要家世好,相貌好,才学好,性格也好的,这样才能让薛清宁和薛清芸都羡慕她。 想象薛清宁和薛清芸到时一脸羡慕她的样子,薛清雪不由的高兴起来。 脚下的步伐也不再沉重,反而变得轻快起来。 等回到她和姨娘住的院子,就看到父亲已经起来了,正站在地上由丫鬟服侍他穿一件棕金色的圆领袍子。 罗姨娘叫丫鬟退下,自己走过去帮薛博明穿。 薛清雪走过去叫了一声父亲。 薛博明嗯了一声,目光看向她。 因为刚刚才哭过,所以她的眼圈现在看着还有些红。鼻尖也是红的。 薛博明察觉到了,忙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就哭。谁给你气受了?” 他不问还好,这样一问,薛清雪的眼泪水立刻又滚落了出来。 一时竟然哽咽起来,话都没法子说。 罗姨娘见状,就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这孩子自己太娇气了。” 她越这样说,薛博明就越发的想要知道原因。 于是在他的一再催促下,罗姨娘就做了勉为其难的样子出来,慢慢的说道:“......刚刚我带着姐儿,抱着哥儿去上房给夫人请安。偏生这孩子眼尖,瞧见二姑娘走路风风火火的撞到四姑娘了,她做长姐的心疼四姑娘这个最小的妹妹,就将这件事当做大事告诉给夫人知道。可夫人压根就没有看姐儿一眼,跟姐儿说一个字,只跟二姑娘和四姑娘说话。” 看薛博明的脸色不好起来,罗姨娘就又说道:“这孩子见了,就觉得夫人心里面没有她这个庶女,于是就觉得委屈起来。不过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说过她了,叫她不要小孩子心性......” “母亲她心里面确实没有我。” 薛清雪忽然打断她的话,委屈的哭叫起来:“像刚刚,我瞧着四妹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顶好的,簇新的。还有她头上戴的那几朵钿花,我就没有。” “你这孩子!”罗姨娘连忙说她,“你做什么要跟四姑娘比?四姑娘可是夫人生的,你不过是......” “为什么我不能跟四妹妹比?” 薛清雪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对薛博明哭着说道,“明明我和四妹都是父亲的女儿,也都要叫夫人一声母亲的,可为什么夫人对四妹和我差别就那样的大?像今年秋季的衣裳,还有首饰,明明该是薛家的姑娘都是一样的份例的,可我就得了两套很简单的衣裙,首饰也只有几朵绢花而已。但四妹身上穿的衣裳却是杭缎的料子,那几朵钿花也是用粉色的碧玺做的。” 说着,哭的更加的伤心起来。 罗姨娘也红了眼圈,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这不怪夫人,只能怪你自己没有福,偏偏托生在我肚子里。若你托生在夫人肚子里,你自然一应该得的东西都会跟四姑娘一样了。” 薛博平却很不赞同她说的这话。 “都是我的女儿,托生在谁的肚子里有什么不一样?” 看罗姨娘和薛清雪母女两个人哭的很伤心的样子,他就更加的生起气来。 做嫡母的,怎么能这样区分对待嫡出的和庶出的孩子?甚至连该得的份例都有这样大的分别。 他越想越气,转过身就气冲冲的要往外走。 罗姨娘忙拉住他的胳膊,问道:“老爷这是要去哪里?可是去找夫人?您可千万别去!四姑娘毕竟是她亲生的,她偏颇些也是很正常的。” 听的薛博明一张脸都沉了下来。 “清宁是我的孩子,清雪也是我的骨肉,分什么嫡出庶出?她做主母的,就该做到一视同仁才是。要只是一味的偏颇自己生的孩子,往后还怎么管好这个家?” 将罗姨娘拉着他胳膊的手拽下来,抬脚就继续气冲冲的往上房去了。 薛清宁正坐在罗汉床上做河灯。竹篾子,小剪子,米糊和粉白色的纸张摆了一炕桌。徐氏就坐在她对面看前几个月的账本,文竹站在一旁伺候。 这河灯薛清宁往年也是做的,不过有两位兄长帮着一块儿做。 但是现在薛元韶和薛元青都大了,各有各的事情要忙。而且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甚至现在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歇,他们两个肯定以为今儿不会放河灯了。 就连徐氏也在说薛清宁:“你就听你二姐调唆罢。难不成今儿晚上你们两个要打着伞放河灯不成?” 薛清宁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下雨中打伞放河灯的那个画面,竟然觉得挺唯美的。 就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也不错。” 徐氏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温和了不少。 她的这个女儿,脑子里的念头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不过就算这样,她这个做娘的也是怎么看都怎么喜欢的。 看她一个人做河灯有些吃力的样子,徐氏就将手里的账本放下来,想要帮着她一块儿做。 这时就看到文竹脚步匆匆的跨进屋里来。 甚至都来不及对徐氏和薛清宁行礼,一脸着急的就说道:“夫人,老爷进咱们院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奴婢看他一脸气冲冲的样子。” ☆、第11章 哑口无言 因为天气还没有很冷,所以明间内口没有挂遮寒的帘子。两扇雕着如意菱花格子的槅扇门大开着,能看到院子里面的场景。 薛清宁转过头,就看到薛博明正走在抄手游廊上面。 他的步子迈的很大,很快就走到门口来了。薛清宁能看到他袍子下摆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还有几滴泥点沾在上面。应该是刚刚不小心踩到泥水的缘故。 这个时代是很讲尊卑礼仪的,于是薛清宁只得从炕上起身站起来,对薛博明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父亲。 徐氏的动作比她要慢很多。但还是起身站了起来,叫了一声老爷。面上看起来很淡然。 薛博明却依然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甚至因着刚刚来的路上踩到泥水,身上的衣裳都被弄脏了的缘故,他的怒气较先前增加了不少。 于是一进屋之后他就沉着一张脸,劈头盖脸的质问徐氏:“你是怎么当这个家,怎么做嫡母的?” 薛博明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经常会受了别人的挑拨过来责问她,徐氏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爷这是又在哪里听了什么话?” 徐氏的声音听起来很淡然,内心也确实一点波澜都没有。 薛清宁也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这几年她跟着徐氏住,没少见薛博明这个样子。好在徐氏对这些都不在乎,她才觉得好受些。 不过也觉得薛博明确实是一个毫无主见的人。 看到她们母女两个都是这副样子,再想想刚刚罗姨娘和薛清雪抱在一起哭的样子,薛博明越发的觉得是她们两个欺负罗姨娘母女了。 就大着声音将缘故说了。 “......都是我的女儿,分什么嫡出的庶出的?给她们两个的份例都差别这么大。” 说着,伸手指了薛清宁身上穿的那件粉紫色织银的缎面衣裳,还有头上簪的那几朵碧玺石做的钿花,质问徐氏:“这衣裳和钿花,为什么清宁有,清雪就没有?清雪纵然不是你生的,但她也要叫你一声母亲。你做嫡母的,就该对他们两个一视同仁才是。” 果然是罗姨娘和薛清雪回去之后在薛博明面前搬口舌了。 但是徐氏没想到她们母女两个眼皮子竟然这样的浅,为着一件衣裳和几朵钿花就闹成这个样子。 而薛博明竟也这样容易的就受了罗姨娘母女两个的挑拨,一点儿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还跟她说什么嫡出庶出是一样的道理。 索性笑着说道:“元韶这孩子也十八了,前几日鸿胪寺少卿李大人的夫人过府来找我闲话,我听她言语间有想要给元韶跟她女儿作成一门亲事的意思。” 薛博明愣了一下。 明明他跟徐氏说的是做嫡母的要一视同仁的事,怎么现在徐氏却跟他说起了薛元韶的亲事? 就说道:“你不要岔开话题。我现在说的是......” 徐氏却不容薛博明再继续说下去了,也确实是不想听他说这些没有经过脑子的话。索性打断他的话,说道:“想必老爷也知道,李夫人膝下只生了一个女儿,李家其他的女儿都不是她所出。” “若我们真的要跟李家结为亲家,不知道老爷是想给元韶求娶李大人的嫡女呢,还是他的庶女呢?” “元韶是我的嫡长子,也是我荣昌伯府的嫡长孙,怎么能让他娶个庶女?是肯定要娶个嫡女的。” 薛博明下意识的回答着。待看清徐氏眼中浮起来的嘲讽之意,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嫡出和庶出是有分别的,怎么能要求徐氏...... 面上就觉得有些讪讪的起来。 但是看到徐氏唇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他却没法子忍受起来。 声音立刻又大了起来。 “就算在婚嫁大事上嫡庶是有区别的,但女儿未出嫁,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娇客,你身为清雪的嫡母,就应该......” “父亲。” 这次打断他话的是薛清宁。 薛博明下意识的看向她。 薛博明跟这个女儿不亲,这些年也没有多注意过她。 印象中好像还只是个很小的孩子而已,但是现在已经长的这样的高了。 还生的肌肤白皙,眉眼精致。双颊粉嫩嫩,圆嘟嘟的,看起来就跟初春枝头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儿一般娇美。 这也是他的女儿。 心中不由的柔软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温和了不少。 “怎么?”他和声的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薛博明的个子虽然不算很高,但到底是个成年的男人,比薛清宁要高很多。薛清宁想要看着他说话,就只能仰起头。 “我听说上个月您给了长姐一只玛瑙做的小葫芦。再有上上个月,您给了长姐一串蜜蜡做的手串。前几日长姐手腕上戴着那串蜜蜡手串,腰间挂着那只玛瑙小葫芦,在我和二姐面前说这是您给她的。我和二姐看了都很羡慕。当时二姐就问我,我们两个也都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父亲从来不给我们这些东西,只给长姐?可我,我也不知道啊。” 小孩儿的眼珠子总是很黑很亮的,还很澄澈,所以看起来就特别的纯真。 薛清宁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也是柔糯的,带着一股小女孩儿特有的娇软。 还是微微的侧着头在看他,看起来好像很不明白薛博明为什么会那样做。 特别她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中好像带了一丝委屈和茫然,却又倔强的不肯表露出来,让他知道。 薛博明心中立刻就觉得愧疚起来。 他从少年时起就喜欢收藏各样文玩核桃,佛珠手串和翡翠玉石之类,薛清雪在几个儿女中跟他是走的最近的,会经常看到他珍藏的那些东西。有时候喜欢哪个了,就会跟他讨要。他也确实很喜欢这个女儿,所以都是肯给的。 但他确实从来没有给过薛清宁和薛清芸任何东西。 都是自己的女儿,他尚且都做不到一视同仁,有这样明显的偏颇,现在却来要求徐氏对薛清雪做到一视同仁。 薛博明僵立在原地,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徐氏在旁边瞧见这一幕,心中冷笑。 小孩子都能一眼看穿的事,薛博明都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看不穿,倒要一个小孩子来提醒。 不过这样也好。小孩子童言无忌,才更容易能让大人认清自己。 叫文竹将放在炕桌上的账本拿过来,徐氏往前翻到某一页,然后递给薛博明看。 “这是今年给府里各人做秋衣,置办首饰的支出,一笔笔都详细的记在上面。” “清宁和她两位姐姐的支出份例都是一样的,置办的衣裳和首饰也都是一样的,我并没有对任何人有过偏颇。至于清宁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衣裳,还有她头上戴的那几朵钿花,这都是我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给她置办的,没有花公中一分银子。” 徐氏的娘家虽然现在也渐渐的没落了,但她年少的时候祖父曾经做过国子监祭酒,家境还不错。所以那会儿她出嫁,嫁妆也算丰厚。还有一间铺子做陪嫁。 那间铺子现在租给了一位从徽州来的商人做当铺,赁金还不错。 不过这些都是徐氏的私产,怎么用都是徐氏的事,薛博明是没有权利干涉的。 但他还是想要挽回一些颜面。就说道:“虽然都是你的体己银子,但清雪也要叫你一声母亲。不要你对待她跟清宁一样,但多少总也要给她置办一些吧?” 竟是要徐氏用自己的体己给薛清雪置办东西。 看他依然这般执迷不悟,徐氏终于怒了。 也不想再给他留什么颜面了,直接冷冷的就说道:“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爷尚且都做不到对自己的儿女一视同仁,却来要求我?而且罗姨娘难道就没有铺子?据我所知,她的那间铺子临近国子监,每个月收的赁金只会比我多,绝对不会比我少。怎么这些年她给自己孩子置办东西的时候,不见她给老爷其他的儿女也置办一些?那铺子,还是老爷您的私产呐。” 徐氏这话说的不错。 当年纳罗姨娘做妾,薛博明总觉得对不住她,委屈了她。就用自己的体己银子买了一间地段很好的铺子给罗姨娘,为的就是让她往后能有自己的收入来源。 而且这些年他也私下贴补了罗姨娘不少,罗姨娘手头是肯定不会拮据的。 说起来,就是薛清雪身上的穿戴其实也不见得比薛清宁差...... 这下子薛博明是真的没有话说了。 他想要找个台阶下,但看徐氏和薛清宁面上神情都淡淡的。随后一个继续做河灯,一个继续看账本,压根就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 仿似他在这屋里就是个多余的人一般。 薛博明哪里还好意思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讪讪的问了今儿晚上的家宴摆在哪里,得知是在前院的花厅,丢下一句到时不用遣人叫他,他会自己去花厅的话,就起身抬脚灰溜溜的走了。 见他走远,薛清宁抬起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徐氏。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薛博明这个渣爹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将他说的这些话放在心上,更加不会觉得伤心。但是徐氏...... 徐氏像是明白她所想,反倒笑着安慰她:“你放心,娘没事,好得很。” 对于她而言,只要不是那个人,嫁给其他的任何人都一样。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期望,又怎么会有失望?现在她无非是想和自己的孩子平平静静的过日子罢了。 但是罗姨娘想要给她找不自在,她自然也不能让罗姨娘自在。 打发薛清宁去里屋临字帖之后,她让文竹去叫了孙妈妈过来,吩咐着:“你去找个信得过的人牙子,买个身家清白的丫鬟送去老爷书房里面伺候着。记着,要相貌生的秀气淡雅的。” 罗姨娘所仰仗的,无非是薛博明对她的情分和宠爱罢了。既然前些年自己能抬了冯姨娘分罗姨娘的宠,现在她自然也能再抬一房姨娘分罗姨娘的宠。 哪个男人不喜新厌旧,喜欢年轻的女孩子呢?今时不同往日,罗姨娘再如何保养的好,也已经三十多岁了。就不信她还能比得过年轻的女孩子。 ☆、第12章 半夜惊吓 薛清宁觉得中秋家宴挺没意思的。 她的那位三婶,乔氏素来就对她母亲很有意见。觉得母亲管家理事这些年,肯定暗中贪了不少银子,他们三房吃了天大的亏。 平日跟母亲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阴阳怪气的了,今日的中秋家宴也不消停,依旧如此。 三叔薛博平又是个风流,喜欢美色的人。当年他跟乔氏成婚,一掀开红盖头,看到乔氏生的相貌黑胖,当时心中就甚不喜她。后来见她言语举止粗俗,又善妒,就越发的不喜她了。 现在难得一家子坐在一起,乔氏偏偏还叽叽歪歪,含沙射影的说个不停,就觉得跌了他的面子。于是当着一桌子人的面,薛博平沉着一张脸就大声的呵斥起乔氏来。 乔氏不忿,哭了起来。她才四岁的儿子见状,便也跟着一块儿哭了起来。最后甚至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旁边的丫鬟拉都拉不住。 于是好好的一顿中秋家宴最后就这么匆匆的结束了,大家各自回屋。 薛清芸因为早上约了薛清宁晚间一块去放河灯,这会儿一等从花厅走出来,就忙过来找薛清宁。 “你做的河灯在哪里?” 薛清芸一边问,一边从丫鬟手里拿过自己今天做的河灯给薛清宁看。 是荷花式样的,中间放了一截短短的蜡烛。 薛清宁从小桃的手中拿了自己做的河灯过来给她看。 也是荷花式样的。 说起来河灯好像就那么几个式样,但小女孩儿,肯定还是最喜欢这种荷花式样的。 原本以为晚上还会下雨,薛清宁出门来花厅的时候还特地叫小桃带了一把油纸伞,想要体会一下夜晚雨中撑伞放河灯的感觉,但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自打傍晚时分雨停了之后就再没下过了。 薛清宁觉得有点儿惋惜。 薛清芸倒显得挺高兴的。 两个人一边往后花园子里面走,一边说话。 就听到薛清芸欢快的声音在说道:“清宁,你知道吗?下午父亲竟然遣了个丫鬟给我送了一只玉环过来。” 说着,抬手解开身上穿的夹袄的盘扣,掏出一样东西叫薛清宁看。 借着旁边丫鬟手里提着的灯笼,薛清宁看清楚那是一只翡翠玉环,式样类似于现代的平安扣。玉色不错,整体是乳白色的,靠近中间的地方飘着一抹淡绿。 想必是薛博明以前收集的藏品。 自然,能被薛博明收藏起来的,肯定算是好东西。 “父亲以前还从来没有给过我东西呢,这是他第一次送我东西。”薛清芸面上是掩都掩不住的笑容。 小心翼翼的将这只玉环重又放回去,扣上夹袄的盘扣之后,她又问薛清宁:“清宁,你今儿下午也得了父亲的东西吧?是什么东西?” 又喜滋滋的问道:“你说,是不是父亲心里也开始喜欢我们了?跟他喜欢大姐一样的喜欢。” 薛清宁今日下午也确实收到了薛博明特地叫人送过来的东西。 是一串桃红色的碧玺手串,颜色粉嫩嫩的,每一颗珠子看起来都很纯净剔透。 应该是薛博明上午在这里听了她和母亲说的话,心里觉得对自己其他的两个女儿很愧疚,想要弥补,回去之后才挑了东西叫人送过来的吧? 薛清宁就觉得挺好笑的。 父爱这东西,可不是忽然想起来,想补偿就能补偿得了的。 而且,想必他也只是一时的愧疚而已,她和薛清芸在他的心里怎么可能真的比得上薛清雪? 所以丫鬟送过来那串碧玺手串的时候,薛清宁甚至都没有接过来,只是就着丫鬟的手看了看,就叫绿檀接了收起来。 不过看到薛清芸现在这么高兴的样子,她也不忍心泼冷水。 就点了点头:“嗯。我想也是这样的。” 两个人说着话,很快的就到了池子旁边。 荣昌伯府的府邸在京城的一应权贵之中不算大,后花园子更加有限。妙就妙在在这占地不大的地方竟然建了处水池子。周边栽花种柳的,一年四季都有景可赏。 薛清芸已经叫丫鬟将她河灯里面的蜡烛点亮了。又催促薛清宁也快点儿将蜡烛点亮,然后两个人各自捧着自己的河灯,一块儿蹲在池子边上,小心的将河灯放到池子里面去。 薛清宁的河灯做的不大。其实她觉得做的也不好,有一片花瓣没有固定好,都歪了。但是这会儿浮在水面上,在橘色的烛光照耀下,压根就不会注意到那些。只会觉得挺好的,也挺唯美的。 不过薛清宁还是有点遗憾。 “我们两个应该多做点的。不然这会儿满池子都浮着河灯,想想就会觉得很好看。现在就只有这两盏,未免太冷清了。” 忽然想起来刚刚还没有将河灯放进池子里时,薛清芸双手捧着河灯,闭着双眼,口中在小声的念念有词。 薛清宁知道她这是在许愿。就侧过头,笑着问道:“二姐,你刚刚许了什么愿?可是......” 一语未了,忽然眼角余光看到旁侧一株歪脖子树后面好像站了个人。 虽说今儿是中秋佳节,但一开始只以为今晚肯定会下雨,所以这后花园子里面并没有挂什么灯笼。这会儿月亮虽然出来了,但时不时的还是会被飘过来的云层挡住。月光微弱,所以园子里面到处看着依然是黑魆魆的。 也就她和薛清芸身边丫鬟的手里提着的灯笼,勉强照亮这一小片区域罢了。 偏偏灯笼光所及之处,就看到那边的树后面好像隐隐约约的有个人形的影子站在那里...... 薛清宁原就不是个胆大的人,这会儿又是猛然瞧见,只吓的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猛的跳起来抓住了小桃的胳膊,伸手指着那边,问道:“那,那里站,站着个什么,什么东西啊?” 声音都在打颤,可见确实被吓到了。 小桃顺着她的手一看,立刻也被吓到了。压根就不敢走过去看个分明。 薛清芸倒是个胆大的。又觉得自己是姐姐,该护着妹妹。 从一个丫鬟的手里拿过灯笼,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那边走。 一边走,一边还大声的问道:“是谁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快滚出来!” 那个人形的影子仿似在动,不知道是不是要走。薛清宁都能看到影子在地上晃动了好几下。 她不敢再看,闭着双眼趴在小桃肩头上。 片刻之后,就听到薛清芸在说:“原来是你啊?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听她的声音挺寻常的。再听她这话里的意思,那里站着的应该不是什么脏东西。 薛清宁一颗突突乱跳的心这才渐渐的缓了下来。睁开双眼,站直身子等薛清芸回来,问她:“那里站着的是谁?” 这大晚上的,刚刚她问是谁的时候,好歹支个声啊。这样一句话都不说,真的不是在吓人? “是三房那个林姨娘的弟弟。” 薛清芸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不屑,“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又咕哝着:“三叔可真是个糊涂蛋。妾室的弟弟竟然也带回家来一块儿住着。这个人也是,还真将自己当成咱们家的亲戚了?妾室的弟弟,算得个什么亲戚。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屋里待着不行?大晚上的还出来到处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装鬼吓人。” 刚刚薛清芸虽然面上表现的很镇定,但到底也才是个是十二岁的姑娘,心里其实也是怕的。所以一等看到站在树后面的是林星承,立刻就开始觉得怒火中烧起来。 于是现在忍不住的就开始发起牢骚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算小,院子里现在又这样的寂静,薛清宁生怕林星承会听到,立刻叫她:“二姐,你别说了。” 一边说,一边往树那边看。 就看到林星承好像还站在那里。 那他有没有听到薛清芸刚刚说的那些话? 隔的这样的近,他应该是听到了吧?会不会连带着觉得她心里也是这样看他的? 薛清宁心里开始忐忑起来。 眼见林星承好像要走的样子,她也没有细想,行动快于脑子,伸手拿了小桃手里的灯笼就往哪里跑去。 借着刚刚从云层里透出来一小块月亮的光,和手里的灯笼,薛清宁能看到林星承果然在往前走。 他走的步伐虽然不算很快,但对于现在才八岁的她来说依然还是快的。她需要一路小跑过去才能追上她。 等终于追到他,挡在他面前,薛清宁才停下来。 刚刚一点儿缓冲都没有就开始跑,跑的也有点儿急了,这会儿停下来,薛清宁才发现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很快。 也气喘吁吁的。 但是她顾不上这些,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往林星承面前递了递:“给你。” ☆、第13章 以你为荣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绵糯娇软,让林星承想起以前他逃难到南粤时吃到的一种名叫糯米糍的糕点。 洁白如雪的糍团软软的,糯糯的,咬一口,很柔软,带着点儿粘粘的感觉。 若里面包裹了澄沙,舌尖还能尝到细细的甜味。 目光不由的看向薛清宁。 头顶的星月光虽然被云层遮挡住了,但薛清宁手里的灯笼还是亮的。 温暖的橘色烛光从灯笼里面透出来,越发的朦胧柔和。落在薛清宁的脸上,身上,照耀的她如同明珠生晕一般,极其的娇美。 而且她右边的眉梢那里竟然生了一颗芝麻粒大小的红痣,这会儿被烛光一照,便如同胭脂一般。 这个小姑娘的相貌生的当真是好。 林星承脑中无端的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但随后他就自嘲的笑了笑。 他是什么人?如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可归。在这小姑娘的心里,只怕他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东西,倒还在这里评价她的相貌! 面色越发的冷淡下来。 也不接薛清宁递过来的灯笼,更不想跟她说一句话,抬脚绕过她就继续往前走。 薛清宁一看他这个样子心中就暗道一声糟糕。 按原书中所写,林星承其实是个偏执,小心眼的人。别是因着刚刚薛清芸说的那几句话,这就对她记上仇了吧? 薛清宁感觉自己县主的封号要没了。而且,极有可能往后林星承还会报复她...... 想想原书中得罪过林星承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薛清宁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呀,连忙抬脚又追了过去。然后不管不顾的就将手里提着的灯笼柄硬往林星承的手里面塞。 “天黑,路上不平,这灯笼你提着照路。” 夜里风大,小姑娘的手凉凉的。不过很柔软,教他又想起了糯米糍。 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挣脱。林星承唇角微抿,低头沉默的看着她。 对上他的目光,薛清宁觉得有点儿紧张。 以前她还从来没有跟林星承离的这样的近过。近的好像都能闻得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带着微苦的气息。 这是什么香?还是他衣服上面无意中沾染上了什么?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的她就强装镇定下来,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二姐那个人说话向来就是那样,但她其实是个好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你,你别往心里去啊。也别怪她。” 最好也别怪我。 林星承微怔。 她这是在道歉?为了她二姐说的那些话在跟他道歉? 林星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她们姐妹两个是荣昌伯府高高在上的小姐,而他现在只是一个妾室的弟弟,住在这荣昌伯府里面名不正言不顺的,连下人都会在背后议论他,用鄙视的目光看他。 再想起薛清宁这些年在背后为他默默的做过的那些事...... 沉默片刻之后,林星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又为什么要在背后默默的对我这么好?明明我们两个人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的人。 难道果真如小青告诉他的,只是因为她是个很善良的人,觉得他可怜? 因为你是未来的皇帝啊,我们一家子的荣耀到时可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薛清宁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但是面上还是做了一副很诚恳的模样出来说道:“因为我觉得我二姐的那些话说的不对。你是个很厉害的人,将来我们家都会以有你这个亲戚为荣的。” 将来等你登上帝位,薛清璇做了你的皇后,我们薛家可就是皇亲国戚了,没有人会再看不起我们家。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很认真,一双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灿如晨星,恍的林星承有片刻的失神。 但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 随后他轻嗤一声:“很厉害的人?以我为荣?” 长姐这些年一直在告诉他他是天潢贵胄,心心念念的想着要让他复位,但其实他们现在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提那些做什么?他这辈子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每一天,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事。 之所以会一直按照长姐的话去做,也只是因为他知道,要不是长姐,他早就已经死了。这些年长姐为了他,确实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现在这个小姑娘也来告诉他他很厉害。她知道什么?她压根一点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中忽然无来由的觉得很愤怒起来。 于是他不再看薛清宁,饶过他,抬脚就快步的往前走。 薛清宁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感觉他忽然更加的生气了?是她说错了什么话吗? 但是她仔细的回想了下自己刚刚说过的每一个字,分明都是在道歉,以及委婉的吹嘘他的意思,她不觉得她有说错什么。 难道是因为觉得她吹嘘的太委婉了,不够直白的缘故? 薛清宁想不明白。又默默的安慰自己,事情应该还没有那么糟糕。好歹他提走了自己给她的灯笼,而不是直接还给她,或者是干脆扔掉。 就略略的放下些心来,转过身去找薛清芸。 薛清芸正等的不耐烦,要过来找她。见她回来了,就问她:“你怎么将自己的灯笼给那个人了?” 刚刚的那只灯笼是用琉璃做着,边角和下面都垂着大红色的穗子,是薛清宁七岁生辰的时候徐氏送她的生辰礼物,比寻常用纸或纱糊的灯笼要贵重很多。 薛清宁很喜欢这只灯笼,过个两三天就会自己亲自擦拭一遍,现在却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将这只灯笼给了林星承。 刚刚薛清宁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听到薛清芸的话她才反应过来。 不过给就给了,也没什么。她们一家人往后的荣耀可比这一只琉璃灯笼要重要得多。 就没有再就这只灯笼说什么,只告诫薛清芸:“二姐,往后你可别再这样说林公子了。” 薛清芸很不解:“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明明就是实情。他一个妾室的弟弟......” “二姐,” 薛清宁抬手扶了扶额头,一脸的无奈,“总之呢,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也没法子干涉,但是,就一样,你别将这些话说出来就行了。” “为什么啊?” 薛清芸很疑惑的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很怕他?” 确实挺怕的。 因为一来林星承给人的感觉很冷漠,二来,她到现在还记得书里面写的,林星承对付太子的手段,以及太子的惨烈下场。 顿了顿,薛清宁握住了薛清芸的手,说道:“你不要管这些。反正,你只要记得,往后你可千万不能再跟任何人说林公子不好的话了。要不然,若往后发生了什么事,我怕我们都担不了那个后果。” 薛清芸看她一脸严肃的模样,虽然很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下意思的哦了一声。 * 跟薛清芸分别后,薛清宁慢慢的往上房的方向走。 原本提着那盏琉璃绣球灯是想要放完河灯之后在园子里面逛一会儿的,但是现在给了林星承,又发生了那个小插曲,薛清宁也没有了游园的兴致。 不过这会儿遮挡着月亮的云层被风给吹散了,银色的清辉洒下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薛清宁就叫小青:“将灯笼熄灭。” 她的灯笼给了林星承,小桃也没有打别的灯笼来。薛清芸呢,也只带了一个丫鬟,提着一盏灯笼,压根没法子将灯笼分给她。 而且,才下过那么多天的雨,地上到处都是积水和泥泞,四个人共用一盏灯笼,那也是不够的。 刚刚月亮还没有从云层里面出来,到处还都是黑魆魆的。 正在作难的时候,小青忽然提着灯笼走到园子里面来。 小桃看见,连忙叫了小青过来。困扰她们几个人的难题这才顺利解决。 但是没想到一出园子的门月亮就出来了,现在满地银辉之下,再打着灯笼反倒有点多余了。 小青应了一声是,低头弯腰将灯笼吹熄。 经过薛元青住的院子时,薛清宁看到里面灯烛还是亮的。 正在想要不要进去看看薛元青,就听到吱呀一声轻响,两扇院门打开,薛元青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 看他身上的穿戴,分明是要出门。只是现在的时辰也已经不早了...... “二哥,” 薛清宁就喊他,问着,“你这是要去哪?” 薛元青见是她,就扬起手臂对她挥了挥手。等她走到跟前,就笑着跟她说道:“我刚刚在院子里看到月亮出来了,竟然这样的大,这样的圆,就想着要去洛水旁边走一走。” 又笑嘻嘻的问她:“你去不去?今晚没有下雨,说不定会有人在洛水旁放河灯的。” 薛清宁有点儿心动。 这个大景朝是架空的,没有明清时候那种对女子的诸多限制,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能天天待在家里。反倒有点儿像汉唐时期,女子出门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而且洛水离她家很近,走过去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往年中秋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会带她去洛水旁边放河灯。那种河面上浮着千百盏河灯,随着水流一直悠悠的往远处飘去的场景确实挺唯美的。 于是迟疑了一会儿,薛清宁就点了点头:“嗯,我去。” ☆、第14章 被忽视了 薛清宁原本以为今晚外面的人不会很多。毕竟今儿白天还在下雨,傍晚时分才停歇的。不想一走出家门,就惊讶的发现外面有很多人。 且有好些锦衣盛妆的妇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说话,满街都是欢声笑语,极其的热闹。 薛清宁知道这是走月的习俗。往年她也跟徐氏一块儿走过的,不过今年只以为今晚会下雨,所以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事。 小心的在人群中往前走着。有一个年长些的妇人看到她,就笑着转头跟同伴说话:“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的这样粉雕玉琢的。莫不是天上的仙童下凡?” 说着,竟然伸了手想要来摸她的脸。 吓的薛清宁白了一张脸,抬脚往前就跑,直等到了洛水旁才停下来。 薛元青还很没良心的跟在她身后一直笑。笑的薛清宁生起气来,转过头瞪他:“你还笑?回去我告诉娘。” 她现在做男装打扮。头发高高的竖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身上穿的紫色暗纹杭绸圆领袍是薛元青以前穿的,现在小了。 不过对于薛清宁而言还是有点儿宽大了,所以腰间系了一根黑色的革带,显得纤腰细细。 八岁正是男女莫辨的时候,她又生的肌肤白净细嫩,眉眼秀气,打眼一瞧,确实很像个小仙童,也难怪走在路上会有人如此说她了。 妹妹那就得哄着,宠着啊。薛元青一见薛清宁生气了,赶忙敛了笑,过来百般的赔礼道歉。 然后还亲自去旁边卖灯的摊子买了好几盏河灯来给薛清宁,让她放着玩儿。 又叫小桃和自己的随从初一好好的跟在薛清宁身边,他自己则又转过身就走,说是要去给薛清宁买好吃的。 薛清宁原也不是真的生薛元青的气。这会儿见薛元青不停的买东西哄她高兴,一张脸早就绷不住了,什么气都消了。 手里捧了一盏河灯,叫小桃点亮了蜡烛,她走到洛水边一处岸边较低的地方,蹲身下来,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河灯放到水里。 洛水里面已经有很多旁人放的河灯了。一盏盏的,幽幽的橙色烛光照亮旁侧的一小块水面,一眼望去,如万点星辰洒落水面。 薛清宁看了一会,转过头跟小桃说话:“刚刚我应该叫大哥也一起......” 一语未了,忽然注意到旁侧站着一个人。正双手背在身后,微微的弯着腰在打量她。 薛清宁目光扫了他一眼,就见他穿一件紫色的圆领袍衫,腰间系黑色革带。 ...... 这是撞衫了啊。 撞衫不要紧,关键是,这个人,他是孟锐! 孟锐怎么在这里?而且,他这样看着她做什么? 难道她现在做了男装打扮,可还是被他给认出来了? 薛清宁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怔怔的抬头看着孟锐。忽然看到他脸上浮上的笑意,一个激灵,忙起身站起来,往后倒退了几步,拉开了跟他之间的距离。 孟锐见她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面带警惕的望着他,不由的笑出声来:“刚刚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果然是你。” 笑过之后他就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少年声音清越,如金石相撞一般。尾音微微上挑,满是笑意。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 像他这样相貌生的俊朗,眉眼间神采飞扬的少年,但凡见过一次,就不会有人能忘记的。 不过薛清宁还是没有说话。 一来她觉得自己跟孟锐不熟,二来,上次薛元青受的伤她到现在还记着呢。 还是觉得孟锐当时对薛元青下手太重了。她心疼她二哥! 孟锐见她抿唇不语的模样,只以为她果真是不记得他了。 像他这样惊艳绝才的人竟然会有人见过一面之后不记得? 孟锐震惊了,双眼略略的睁大了些。 薛清宁也说不上他到底是个什么眼型。感觉应该是半桃花,半丹凤。眼型略细长,内眼角微微的往下勾,眼尾却微微的往上翘,极为的有神。 还是挺好看的。 不过薛清宁觉得孟锐现在眼中的不可置信装的有点儿过了啊。 又见他反手用食指虚虚的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我,孟锐啊!上次跟你二哥打架,将你二哥左眼差点打瞎了的那个。” 薛清宁:“......哦。” 亏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 孟锐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少年。穿一件黛绿色织金云纹绸面的圆领袍衫,相貌虽然不及孟锐生的出众,但也是很俊朗的。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薛清宁一番,然后转过头对孟锐说道:“小舅舅,你认得这位小公子?可惜这位小公子好像压根就不记得你呀。”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笑嘻嘻的,语调贱兮兮的,只差在脸上大写特写幸灾乐祸这四个字了。 孟锐也不跟他废话,回身就一脚直接踹了过去。 那少年嘻嘻的笑着躲开了。 孟锐就转过身来,问薛清宁:“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二哥呢?” 虽然看到薛清宁的身边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但今晚外面这么多人,她又是个小姑娘,薛家的人怎么放心让她这样就出门? 薛清宁能听得出来他这话里的关心,迟疑了下,还是回道:“我二哥买东西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显然孟锐也不赞同薛元青的这个做法。 “他要买什么要紧的东西,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要是遇到个拍花子的,将你拐跑了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看了薛清宁一眼,笑道,“像你这样长的好看的小,” 孟锐原本是想说小姑娘的,但是忽然想到薛清宁现在既然做了男装打扮,那就未必希望其他人,譬如说他的这个外甥知道她是个小姑娘,所以就及时改口说道:“小孩,那些拍花子最喜欢了。等拐了你,将你卖到乡下,饭都不给你吃,你怕不怕?” 薛清宁:...... 刚刚她还觉得这个人还算不错,转眼又开始这样的不正经了。 不过这也更加的让她确定孟锐就是靖国公世子了。 按照原书中的设定,他是靖国公夫人年近四十才生下来的儿子,跟他长姐相差了足有二十岁。他长姐的孩子周岁过了,他才出生呢。 这也就能理解明明他身后的那个少年看起来年纪比他要大,但还叫他舅舅的缘故了。 只是原书中孟锐出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弱冠的年纪了,在边疆历练多年,虽然性子依然开朗阳光,但做事沉稳冷静。没有想到现在少年时期的孟锐竟然这样的,幼稚。 还吓她!好玩儿吗? 薛清宁没能控制好自己,瞪了孟锐一眼,大声的说道:“我不怕。” 她说这话的时候腰背挺的笔直,垂在身侧的一双小手也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一双圆圆的杏眼瞪的大大的,原就圆嘟嘟的脸颊看起来好像更鼓了。 孟锐瞧见,就觉得心里面痒痒的,特别想伸手去捏一捏她的脸颊。 但是他也知道他要真这样做就太唐突人了。所以背在身后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来回轻捻了几下,笑了一笑之后就没动了。 薛清宁不想跟他待在一起,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想自己走。 但她才刚转过身往前走出两步,就听到孟锐在背后叫她:“你要去哪里?今晚人多,你一个小孩到处乱跑很危险。待在这里别动,等你二哥回来。”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可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这么的让人觉得生气? 薛清宁其实真想告诉他,我去哪里不用你管。 但她也知道这样太没有礼貌了,不符合她现在大家闺秀的人设。所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里突兀而起的那一团火气,才转过身对孟锐说道:“我去找我二哥。” 这下孟锐应该不会再有话说了吧? 哪晓得孟锐听了她这话,笑了一笑之后,背着双手就不紧不慢的往她这边走。 “不用去找了,你二哥已经回来了。” 薛清宁先是一怔。等明白过来,她转过头一看,果然看到薛元青正往她这边走。 他两只手里都拎了好些个油纸包。偏生这里的人又多,很拥挤,他腾不开手来分,只好侧着身子分开人群。 走得可谓是很艰辛了。 但就算这样,看到薛清宁的时候他一张脸上依然全都是明晃晃的笑意。 “宁宁,” 还没等走到她跟前就开始大声的叫她。一边还对她扬了扬两只手里提着的油纸包,“看二哥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这会儿他眼中就只有薛清宁,哪怕孟锐就站在薛清宁身边不远处他也没有注意。 快步走过来,将手里提着的油纸包一股脑儿的全都往薛清宁的手里塞。 “这里有糖糕,蜜糕。还有糖渍金桔,桃脯和梨脯,都是你平日爱吃的。原本还想给你买粽子糖的,可我记得你只喜欢吃新亭斋的粽子糖,我就没买。改明儿我再去新亭斋给你买。” 说完,又从怀里掏了个油纸包出来,打开了,献宝似的递到薛清宁面前。 “这是糖炒栗子,刚出锅的。我怕冷了,就塞在怀里。现在还热乎着呢,你快吃。” 薛清宁看着他。 明明已经是仲秋了,晚间凉意很重,但他额头上现在还出了一层薄汗。 可见刚刚为买这些东西,他一直都在奔跑个不停。 有这样的一个兄长,薛清宁很感动,也觉得很幸福。就觉得哪怕薛元青做了再惹她不高兴的事出来,她都不会真的生他的气的。 就很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拿了一颗糖炒栗子剥干净,自己没有吃,而是塞到薛元青的手掌心里面,叫他:“二哥,你先吃。” 薛元青也没推迟,笑着就将栗子往口中一抛,然后笑道:“宁宁剥的栗子,就是好吃。” 兄妹两个相视一笑。冷不丁听到旁边一道凉凉的声音慢悠悠的响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在这里兄友妹恭的,就没有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第15章 认了个哥 薛清宁刚刚确实将孟锐给忘了,这会儿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才想起来。 薛元青则是压根没有注意到他,闻言转头望过去,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孟锐,你怎么在这里?!” 高兴的走过去跟他说话。 薛清宁剥了一颗糖炒栗子吃,一边吃一边听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先是孟锐给薛元青介绍了他的外甥,姓崔名子骞,又给崔子骞介绍了薛元青,说是自己的朋友。 薛元青有点儿震惊,问孟锐:“他竟然是你外甥?” 崔子骞现年可有十八岁,比孟锐还要大两岁,但竟然是他的外甥。 崔子骞也有点儿震惊,问薛元青:“那位是你妹妹?” 刚刚他一直以为薛清宁是个男孩子,也是听到孟锐说的兄友妹恭这四个字,才反应过来薛清宁其实是个小姑娘。 目光不由的看向站在一旁的薛清宁。 薛清宁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 崔子骞么,她记得书里有关他的一些信息。是孟锐大姐的长子,永嘉侯府的嫡长孙,也是从小被当成凤凰似的捧着长大。 不过这孩子一直都在京城生活,没有经过什么事,所以虽然年纪较孟锐要大两岁,但心性较孟锐要小,凡事都以孟锐马首是瞻。 但这也难怪,因为孟锐的设定原本就是个很有领导能力的人。不说崔子骞这种没有见过多大世面的,后期朝中好些出入战场数次的资深将军都心甘情愿的听他的指挥。 孟锐正跟薛元青说骑马的事,眼角余光看到自己外甥还在盯着薛清宁看。 一个大男人,一直盯着一个小姑娘看,这就有点过了啊。没看到人家小姑娘已经转过头去了么? 于是就叫崔子骞:“你去赁条船来。” 崔子骞不愿意:“你叫个小厮去就行了,何必要我亲自跑一趟?” “小厮在这里还能吩咐他们干活,你站在这里只会看人,一点用都没有。去赁船,至少还能证明你有点用。” 孟锐的声音凉凉的。 崔子骞和孟锐经常在一起,对他还是很了解的。 他也不恼。不过眼珠子转了一转之后,对薛清宁眨了眨眼,笑道:“薛姑娘,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将我支开么?” 这个薛清宁还真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都带着随从,随便叫个随从去赁条船就行了,确实没必要让崔子骞这个永嘉侯府的嫡长孙特地去跑一趟。 就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说着:“我不知道。” “因为他嫌我刚刚站在这里一直看你。” 崔子骞一点都不理会孟锐锐利如刀子似的目光,有心让他出丑,哈哈的大笑出声,“至于为什么我站在这里看你他会不高兴呢?因为他嫉妒呀。” 孟锐已经两步冲过来,抬脚就往他小腿上面踹了。 崔子骞灵活躲开。一边躲,一边口中依然笑个不停。 “我的这位小舅舅啊,家里就数他最小,上面都是哥哥姐姐。他又觉得男孩子太闹腾,就特别想要个娇娇软软的小妹妹拿来宠。所以但凡看到别人有妹妹他就会羡慕。前几天他跟我说,他见到一位朋友的妹妹,软萌的就跟只小奶猫似的。他还跟我说,他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妹妹,肯定往死里宠,哪怕要天上的星星都给摘下来给她玩儿。哈哈哈,小舅舅,你说的你那位朋友的妹妹,应该就是薛姑娘吧?” 孟锐不提防崔子骞嘴这样的大,将前几天他的一番玩笑话也说了出来。 关键是,还是当着薛清宁和薛元青的面说的。 他不要脸的啊? 当下给气的,一张俊脸都沉了下去,脚下的速度也快了数倍。 这样一来,崔子骞就躲的较刚刚艰难多了。 但他好不容易才看到他这个小舅舅恼羞成怒的样子,怎么能不多刺激一下? 就继续一边躲,一边对着薛清宁叫道:“薛姑娘,你不知道,刚刚你和你二哥兄友妹恭的,他站在旁边看着,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 孟锐这时已经追到他了。 他是个做事利落的人,更何况觉得崔子骞现在确实丢了他的面儿,所以沉着一张脸,也不跟崔子骞废话了,抓住他的右胳膊,直接就往他背后重重的一别。 崔子骞哎哟了一声。但随后还是笑着对孟锐说道:“小舅舅,这可怎么办呢?你看我也有妹妹的,而且还有三个,你羡不羡慕?不过你就是羡慕,那也是没有用的。” 孟锐给气的。别着他右胳膊的手又加了两分力气,只将崔子骞痛的直叫唤。 薛清宁:...... 感觉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幼稚! 而且,她什么时候像只小奶猫了?! 薛元青在旁边看着他们甥舅两个打闹,惊讶之后就大笑起来。 确实没有想到孟锐竟然这样的想要个妹妹。而且听他的意思,还很想要个像薛清宁这样的妹妹。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他的妹妹,原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妹妹。 心中不由的得意起来。走到孟锐身边,右手搭在他的肩上,笑着说道:“别说,有个娇娇软软的妹妹确实好,天天都想宠着。”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炫耀! 薛清宁都不知道该说薛元青什么了。 他这是嫌事情还不够乱,接着插刀来了么? 显然崔子骞还想继续插刀。薛元青话音刚落,他就立刻笑着接口:“是极,有个妹妹确实是件很幸运的事。不过这种幸运的心情,小舅舅,可惜啊,你体会不到。” 孟锐额头青筋直跳,一双薄唇轻抿。 “还有力气说话,嗯?” 扭着崔子骞胳膊的手又加了两分力气,直将崔子骞别的直叫唤:“小舅舅,痛,痛。你别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丢了面子,转头就找我撒气啊。” 薛清宁:...... 让他们甥舅两个闹去吧,反正她就不信孟锐还真能将崔子骞的胳膊给扭断了。 原书里面,崔子骞虽然是个做事不着调的人,但孟锐还是对他很好。后来他还一直将崔子骞带在自己身边,让崔子骞也很快成长起来。 薛元青都已经笑出眼泪来了。 抬手将眼角的眼泪拭去,他才开始拉架:“孟锐你行了啊。你是舅舅,不能欺负晚辈啊。” 又笑嘻嘻的说道:“你要是真的特别想要个妹妹,往后我妹妹就是你妹妹。”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大部分都是惊讶的。 薛元青却觉得这件事再正常不过:“孟锐是我的朋友,在我心里他就跟我兄弟是一样的。按照这般说来,我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说着,他招手叫薛清宁:“宁宁,过来。” 伸手指着孟锐,就对薛清宁说道:“宁宁,往后这就是你三哥了。来,叫三哥。” 薛清宁:...... 薛清宁跟孟锐大眼对小眼。 片刻之后,她才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二哥,这,这不大好吧?” 这位世子爷未来可是会跟林星承抢薛清璇的。要真认了他做三哥,那将来...... 没有想到孟锐也会有被人拒绝的一天!崔子骞觉得这件事足够他往后说三年的。 正要再就这事调笑孟锐几句,就觉得别在身后的右胳膊又是一痛。 那调笑的话就被憋回喉咙里去了。 薛元青也没有想到薛清宁会拒绝,正软着声音跟她讲他所认为的道理呢。 就被孟锐打断:“薛兄不用再说了。至于令妹嘛,”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着薛清宁。 薛清宁对上他的目光。就觉得他眼中慢慢的浮上一抹戏谑的神色,两边唇角也微微的往上翘着。 ...... 薛清宁心中直觉不好。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孟锐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恭敬不如从命,往后我就将她当成自己亲妹妹来看待了。” 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呢,薛清宁是头一个。 既然这般,他还偏就要薛清宁做他的妹妹。 眼中笑意更甚。对着薛清宁点了点头,学了薛元青那般的叫她:“宁宁,来,叫三哥。” 薛清宁:...... 薛清宁觉得自己要骂人了。 就闭口不叫。 孟锐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催她,伸手将自己身上挂的一枚白玉坠儿拿下来递给薛清宁,笑着说道:“拿着。这是三哥给你的见面礼。” 薛清宁是真不想要啊。但是薛元青已经代替她接过来,然后直接往她的手里塞。 是一块羊脂白玉,握在手中只觉温润滑腻,一看就知道很贵重。 这样薛清宁就更加的不会接了。 正在推辞,要递还给孟锐,就听到崔子骞在笑着说道:“薛姑娘,你就收着吧。” 薛清宁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孟锐回头,目光凉凉的望着崔子骞。 “薛姑娘也是你能叫的?现在她既然是我妹妹了,往后你见到她就要毕恭毕敬的叫她一声”, 说到这里孟锐眉头微皱,停顿了下。想是在想辈分的事。等想明白了,就眉目舒展开来,看着崔子骞,语气不容置喙的说道,“往后你要叫她小姨。” 崔子骞:...... 感觉这事有点儿不对啊。他怎么三不知的就给自己认了个小姨呢? 薛清宁:...... 苍天在上,她现在才八岁,一点都没想过要认一个十八岁的外甥。 不过看到崔子骞发懵的模样,她还是,有点儿控制不住的想笑。 笑过之后她就开始惆怅起来。 觉得这件事的发展好像压根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事实证明,后来跟着他们几个一块儿去船上这件事好像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第16章 得寸进尺 薛清宁才刚被‘认’了孟锐这个哥哥,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被自己的亲哥拉着上了船。 理由是,来都来了,不如上船去玩儿一趟。 于是她就稀里糊涂的上了船,坐在了船舱里面。为了照顾她,桌子上面还摆满了各样吃食。 有一些是先前薛元青买给她的,另外一些则是孟锐点的,加起来琳琳朗朗的摆满了她面前的这张桌子。 这完全就是将她当成个小孩儿来看待了。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坐在船舱里面不但有这么多好吃的,四壁的窗帘子和门帘子都放了下来,不比坐在外面吹冷风好? 就安心的将薛元青给她买的那包糖炒栗子拿到了自己面前。 孟锐站在船头跟薛元青和崔子骞说了会儿话,掀开门帘子进船舱倒水喝,就看薛清宁正坐在桌旁慢悠悠的剥糖炒栗子吃。 船舱的顶部挂了几盏灯笼,暖橙色的烛光洒下来,落在薛清宁的脸上,身上,仿似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光。 就感觉她整个人是用一块上好的暖玉精心打造出来的,五官都极其的精致,没有一处不好。 孟锐原本是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的,但是这会儿看薛清宁专心致志的剥着糖炒栗子,两根白嫩的手指尖拈着一颗姜黄色的栗子仁,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忽然就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很好吃的。 于是在薛清宁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倾身弯腰下去,伸手自薛清宁的手指尖将她刚刚剥好的那颗栗子仁拿走,并立刻抛入自己口中。 这糖炒栗子应该是加了蜂蜜炒的,炒的还挺入味,他舌尖能尝到甜味。栗子仁也很软糯。 就眯着双眼对薛清宁笑了笑,说着:“好吃。” 薛清宁:...... “这是我剥的。” 控制住想拿栗子砸面前这个人的冲动,她面无表情的说着。 “我知道。” 孟锐自油纸包里面拈了一颗糖炒栗子出来自己剥着,一双眼笑的微微的弯了起来,“要是别人剥的,我也不吃。” 薛清宁是真的想揍人了。 也不晓得为什么。虽然才和孟锐见了两次面,但好像每一次这个家伙都能很轻易的挑起她的怒气。让她想骂人,甚至是揍人。 但她平时明明是个很平和,也不轻易动气的人。 约莫是看到她绷着一张脸,晓得她这是不高兴了,孟锐就笑着说道:“先前你剥了一颗糖炒栗子给薛兄吃。” 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她剥了一颗糖炒栗子给薛元青吃,就也该剥一颗给他吃啰? 这是什么逻辑? “他是我二哥。” 薛清宁依然面无表情,但放在膝上的一双手却是交叉着紧紧的握了起来。 可见她心里面对面前的这个家伙还是很生气的。 “他是你二哥,我是你三哥。”孟锐抬眼看她,眉眼间笑意炎炎。 这分明就是在拿她寻开心! 薛清宁现在就很有冲动将那枚白玉坠儿拿出来还给他。 不过还没等她的手摸到放玉坠的荷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颗栗子仁。 “喏,还你的。” 拈着栗子仁的两根手指修长,线条匀称。 薛清宁诧异的抬起头,就对上孟锐近在咫尺的一张笑脸。 薛清宁一时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整个人还是怔的。目光愣愣的望着他。 孟锐就觉得她现在这副茫然的样子特别的好玩。 前几天他跟崔子骞说的那番,想要个像薛清宁这样的妹妹的话也不全是玩笑之语,他确实是很想有个这样的妹妹的。 如果说先前他还是因着生平头一次被人拒绝,不服气,才说了要认薛清宁这个妹妹的话,那现在这会儿,他就是打从心底里面想认薛清宁这个妹妹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娇软可爱的小姑娘?难怪薛元青才刚跟他做了朋友就会百般的炫耀他有个世上最好的妹妹了。 他要是有个这样的妹妹,也会恨不得天天在别人面前炫耀! 眼中的笑意又真诚了两份。 随后他将拈着栗子仁的手又往前递了递:“哥哥才吃了你一颗剥好的栗子,你就生哥哥的气了?别气了,哥哥再给你剥啊。” 说着,不由分说的将栗子仁塞到薛清宁的手里,然后在油纸包里面抓了一把糖炒栗子就开始剥起来。 剥好的栗子仁全都往薛清宁的手里塞,然后笑眯眯的催她快吃。 薛清宁:...... 她都不知道这会儿她该是什么反应了。总觉得这位世子爷进入角色实在是太快了。 她这还没答应认他做哥呢,他就已经先开始将她当成妹妹来宠着了。 不过,他好像还挺会宠人的。 而且,他现在还给她剥了好几颗栗子仁,又盛意拳拳的催她吃...... 要知道这位可是靖国公府的世子爷,从小到大只怕都没有剥过栗子的吧?更加不会亲自剥栗子仁给谁吃了。现在却这样亲自剥栗子仁给她吃...... 薛清宁也不晓得这会儿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就没有说话,低头开始吃孟锐刚刚剥好的那些栗子仁。 足足有四五颗。她年纪还小,手掌也不大,全握住都有点儿费力。 才吃到第二颗,就听到孟锐在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你人小小的,倒是挺能吃。” 薛清宁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 果然,她就不该对这种人心生感动。 总觉得孟锐其实就是在故意气她。 所以就没有理他,继续低头吃栗子仁。 薛元青买的是那种大栗子,剥出来的栗子仁自然也不小。刚刚薛清宁都是拈了栗子仁在手指尖,一口一口的咬着的。 但这会儿她有些被孟锐气着了,可又不能对他怎么样,所以赌气般的将一整颗栗子仁全都塞到了口中。 只当这颗栗子仁是孟锐了,嚼吧嚼吧几口咽下去,也算是勉强解了气。 因着婴儿肥的缘故,她双颊原就是圆嘟嘟的,现在又含了一颗栗子仁在口中,脸颊看上去就越发的鼓鼓的了。 坐在她对面的孟锐瞧见,只觉得心里面痒痒的。 最后他终于没有忍住,伸手轻轻的捏了下她的右边脸颊。 捏的时候他心里面特别的舒爽。就觉得,我妹妹吃东西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我妹妹的脸颊圆嘟嘟的看起来特别的有肉感,想捏。 还觉得,往后他想捏薛清宁的脸颊就能随时捏了,名正言顺的捏。因为这可是他妹妹。 越想心里面越得意,都差点儿大笑出声了。 但是薛清宁可不会得意。 脸颊忽然被捏,她先是一怔,过后反应过来,就觉得心里面有一簇小火苗腾的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孟锐这简直就是在得寸进尺! 于是栗子仁她也不吃了,抬起头一脸愤怒的看着孟锐。 正待要问他有完没完,叫他自重,就听到孟锐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就听到他在说:“妹妹,三哥疼你啊。往后三哥肯定跟你二哥一样,也给你买好东西吃。” 薛清宁:...... 薛清宁是真的很想揍这个人一顿了。 * 林星承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才察觉到自己手中提着的灯笼是薛清宁的。 想起来刚刚他看到的,薛清宁的丫鬟手中只提了这一盏灯笼,现在灯笼给了他,地上又是积水,又是泥泞,她要拿什么照路? 想要原路返回给她送回去,但才往回走出去两步路,他又停了下来。 刚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听到薛清宁说的那句话之后心中就忽然一腔无名火起。但其实现在想来,薛清宁分明是来跟他道歉的,还好心的将自己的灯笼给他,让他提着照明。 但是他却无缘无故的跟她生气,还用那样冷硬的语气跟她说话。 林星承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刚刚对薛清宁很过分。 但是让他现在回去找薛清宁...... 少年人总是要面子的。虽然明知道刚刚是自己做得不对,但是再回去,却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正在踌躇间,就看到小青正在前面走着,手里提了一盏很大的灯笼。 忙叫了小青过来,吩咐她去前面找薛清宁。 小青答应着去了。林星承想了想,将自己提着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吹熄,远远的跟在了小青身后。 眼看着小青找到了薛清宁,在前面提着灯笼给她照路。后来月亮出来了,薛清宁叫小青吹熄了灯笼,林星承担心自己若再跟着,薛清宁会发现他,就转身悄悄的回来了。 等回到碧梧斋,他叫阿忍点亮屋子里的烛火,才发现薛清宁给他的竟然是一盏琉璃灯笼。 式样很精致,也很轻巧。六角边沿和灯笼下面不但缀了大红色的穗子,上面还围了一圈儿珠子做的璎珞。 薛清宁应该很喜欢这盏灯笼的,但是刚刚却毫不犹豫的给了他。 想起薛清宁当时抬头望着他的模样,一双黑眸澄澈如秋水,盈盈清透不沾烟火气,但是他却那样凶的对她...... 也不知道薛清宁有没有伤心。 林星承沉默了会儿,抬手轻轻的抚着灯笼,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17章 自我安慰 次日一家子聚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薛元青就将昨晚孟锐认薛清宁做妹妹的事对徐氏和薛元韶说了。 “......他还给了宁宁一块玉佩,说是见面礼。宁宁,你快将那块玉佩拿出来给娘和大哥看看。” 薛清宁却没有将那块玉佩带在身上。 昨晚她对孟锐忽然伸手捏她脸颊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回来之后就将那块玉佩丢到了自己首饰匣的最里面。 反正她是肯定不想随身将这块玉佩佩戴在身上的。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但是这会儿被薛元青催促着,见徐氏和薛元韶望过来的目光也都带着探寻的意思,无奈只得告诉绿檀这块玉佩被她放在了哪里,让绿檀去拿过来给他们看。 绿檀应了一声,转身进了东梢间。不一会儿就拿着那块玉佩过来,双手递给徐氏。 徐氏活了这些年也是见过好东西的,所以这会儿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块玉佩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做出来的。整体通透,无一丝杂质。上面镂雕着孔雀衔花的纹样,一看就知道很贵重。 这个孟锐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怎么身上佩戴的一块玉佩就这样的贵重? 而且,他做什么要认薛清宁做妹妹? 徐氏心中是很惊讶的。 将玉佩递给薛元韶之后,她低着头出神。 薛元韶仔细的看过这块玉佩,随后就皱着眉头开始说薛元青。 “胡闹!你怎么能随便给宁宁认个哥哥?” 薛清宁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很感动,觉得还是大哥做事最靠谱。不像二哥,昨儿晚上她分明什么话都还没有说,二哥就一定要她认孟锐当哥。要是当时大哥在,就肯定不会让这种荒诞的事情发生。 正要对薛元韶表达一番她此刻感动的心情,就听到薛元韶在继续冷然的斥责薛元青的话语:“宁宁的兄长就只有我们两个,其他任何人想要做她兄长都不行!” 薛清宁:...... 虽然她还是很感动,但是怎么觉得这句话听着有点儿别扭呢? 算了,她还是接着吃她的炸春卷吧。 对于这一点,徐氏显然也是同意大儿子说的话的。 “你以往在外面如何的结交朋友我都是不管的。男儿家,朋友遍天下自然有朋友遍天下的好处。可宁宁是个姑娘家,你唯一的嫡亲妹妹,怎么能因着兄弟义气,知道人家没有妹妹,就提出让宁宁做他的妹妹?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宁宁愿意不愿意?还擅自就替宁宁接了一块这样贵重的玉佩做见面礼。” 甚至连那个孟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徐氏越说越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薛元青,“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先过过脑子?都已经十六岁的人了,做事还这样子的冲动。” 说的薛元青臊眉耷眼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先前还不觉得,现在被徐氏这么一骂,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件事做的确实太冲动了。 就转头问薛清宁:“宁宁,这件事你怪不怪二哥?” 说实话薛清宁一开始是有点怪的,但是看现在薛元青眼角唇角下弯,一脸又愧疚又委屈的样子,哪里还能怪得起来。 就摇了摇头:“不怪的。” 薛元青听了,面上立刻露出笑容来。 “宁宁真好。二哥下次再买糖炒栗子给你吃啊。” 徐氏在旁边听着他们兄妹两个的对话,简直哭笑不得。 转而说起薛清宁来:“你也是。你二哥犯浑,你也跟着一起犯浑?昨晚好好的跟着你二哥溜出去做什么?这下好了,出去一趟,倒给自己认了个兄长回来。” 徐氏心里明白,不管怎么说,孟锐的那块玉佩薛清宁已经是结了,认兄妹的这话也说过了,所谓一诺千金,这件事只怕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说的薛元青和薛清宁两个人都低下了头。 薛元韶见状,就安慰徐氏:“二弟和宁宁都还小,做事冲动些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娘放心,那个孟锐,我看他满身正气,定然是好人家的子弟,不会是什么歹人的。” 徐氏就是担心孟锐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这会儿听薛元韶这样一说,才略略的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继续数落了薛元青和薛清宁几句。 “......叫你念书,可倒好,一炷香的时间都坐不住,镇日舞刀弄枪的,往后可要怎么办?还有你,” 说到这里,徐氏看着薛清宁:“你倒是个能坐得住的,可也太坐得住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喝喝睡睡的......” “娘,” 薛清宁原本还一直很乖顺的低着头听徐氏的训斥,听到这句却忍不住抬起头开始抗议了:“我不是整天吃吃喝喝睡睡的。” 她每天都有出去散步的!也每天都有动脑子琢磨弄点儿什么新鲜的吃食出来的。 “我倒是不想看你整天吃吃喝喝睡睡的。可前几天你大哥才给了一本棋谱,叫你先看着,现在你第一页看完了?” 徐氏看了薛清宁一眼,没好气的说着。 她这个女儿其他的都好,但在学琴棋书画这些事上面实在懒散。但是她身为大家闺秀,怎么能不学这些东西。 想了想,又对薛清宁说道:“前两日我见着平江伯家的那位姑娘,明明才比你大了三四岁,却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的,绣出来的花儿好像都能闻到香味。不但如此,她母亲现在就开始教她当家理事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徐氏恨铁不成钢的说着薛清宁。末了又加了一句:“赶明儿起你也别整天窝在自己屋里发霉长蘑菇了,我当家理事的时候你都跟着。” 徐氏这也是焦虑的。看人家跟薛清宁年岁差不多的姑娘什么都会,她心里也着急。 他们的家世原就已经这样了,薛清宁再没有个能拿得出手的才艺,或是掌中馈的本事,往后她能说个什么样的好亲事? 薛清宁被她说的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心里却在默默的想着,她拿什么跟平江伯家的那位姑娘比啊?那位可是孟锐的天命之人。痴痴的守了孟锐好些年,最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到最后孟锐终于跟她成婚,两个人在一块举案齐眉的过了一辈子。 人家在原书中好歹是个有名有姓,排得上号的女配!虽然中间因着孟锐爱慕薛清璇的缘故,心中不甘,起了歹念,也给薛清璇下过几次绊子,但那也不是她这个书中的路人甲能比的! 所以人家事事优秀是正常的,她这么咸鱼懒散也是正常的! 薛清宁成功的自我安慰到了。 但又不好立刻抬起头来。担心被徐氏看到她面上不在意的模样,又会说她不知悔改,不知进取,干脆继续低着头,伸着食指去勾桌围上面垂下来的一根粉色流苏玩儿。 她这个样子落在薛元青的眼里,就觉得她是在伤心。 本来么,妹妹原本就不乐意学那些东西,现在又被娘说那谁谁家的姑娘多好,再看看你自己这样的话,能不伤心吗? 搁他他也伤心呀。 就转过头,很不满的对徐氏说道:“娘,你不能这样子说宁宁。宁宁就算琴棋书画,女工针凿,当家理事这些都不会也没有关系。她生的好啊。我就不信平江伯家的那位姑娘能比宁宁生的好。” 薛清宁勾着流苏的手指一顿。 然后她就不晓得自己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被人说自己生的好,这确实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二哥这话的意思,难道不是她除了一张脸之外其他的都拿不出手? 这好像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徐氏和薛元韶都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起来。 “我可真是,怎么就偏偏生了你们这两个活宝?!” 不过虽然徐氏话是这么说的,但面上却带着笑意。而且,谁都能听得出来她并不是嫌弃薛元青和薛清宁,反倒是很高兴有这样的一双儿女。 又说了薛元青几句,徐氏就打发他去找他的师父练武了。 她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薛元青不喜读书,一直勒逼着也没有用,反倒不如让他去做自己爱做的事。譬如说练武这些。 而且现在他还结识了孟锐。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孟锐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她晓得自己儿子的秉性,为非作歹的人是肯定不会结交的。既然能第一次见到孟锐就交他这个朋友,可见那个孟锐确实有过人之处。 至少武艺上面是肯定要比薛元青厉害的。听薛元青话里的意思,往后他会跟着孟锐一起练武骑马,还要学射箭,这都是很好的事。 反正举业上面以后就靠薛元韶了,薛元青就暂且让他习武。若往后他是个有造化的,能有门路进禁卫军里面当差,到那时他们荣昌伯府就肯定不会是现在这般日薄西山的样子了。 自然,想要进入禁卫军,首先武艺肯定要出众。所以徐氏打算从今儿开始就要好好的督促薛元青练武了。 至于薛清宁:“今儿上午你在屋子里自己练会儿针线活,等下午你大哥下学回来,就去他书房,让他教你下棋。不然只一天到晚的拿着本棋谱看,你也看不出个什么花样来。” 如此交代了一番之后,徐氏就带着文竹和瑞香,去前面的一间抱厦里面见府里各位管事的媳妇,听她们的一应汇报,开始理事了。 ☆、第18章 吃东西了 薛清宁坐在东梢间的临窗木炕上做刺绣。 槅扇窗外的日光很好。好的让薛清宁觉得就这样坐在屋里,不出去走一走简直就是在浪费! 绿檀正在院子里面看着小丫鬟将早上晒出去的棉被和冬衣翻个面儿。 一等过了中秋,马上就要到秋分节气了。只要稍微的起点儿风,或是下点儿雨,天气立马就会冷下来。薛清宁又是个怕冷的人,到时只怕就要开始换上棉被和冬衣了。趁着今儿日头好,得赶紧将这些东西搬出来晒一晒。 等她忙完这些回到里间屋里,就看到薛清宁没有在做刺绣了,正歪着头趴在窗子上往外面看。 绿檀瞧了一瞧,就看到放在炕桌上的那只小绣绷上才绣了一片花瓣。 不过薛清宁绣的还是很好的。粉色的荷花花瓣粉粉白白的,甚是逼真。 绿檀素来就觉得她这位小主子做事情虽然慢条斯理的,一点都不着急,但其实不管什么事她要么不做,一做就肯定会很认真的完成。 就譬如说刺绣这件事,她要么不绣,一绣出来就肯定是精品。 看她也绣了这些时候,绿檀就请轻手轻脚的转身走出屋子,想去小厨房那里看看今儿厨娘有没有做什么糕点,好拿过来给薛清宁吃。 才走到院子正中间,就看到薛清芸带着丫鬟迎面走过来。 “二姑娘来了?” 对薛清芸屈膝行了个礼,绿檀笑着问道。 知道绿檀原本是徐氏身边的丫鬟,现在管着薛清宁屋子里的所有事,经常会跟徐氏汇报的,所以薛清芸对她也客气。 叫了一声绿檀姐姐,她笑着问道:“我过来找四妹玩儿。四妹在哪儿呢?” 绿檀回手指了指,笑道:“在那里不是。” 薛清芸顺着她的手指一看,果然看到薛清宁正全身没骨头似的趴在窗子上晒日头。 这时节的日光很好,碎金子似的,一眼瞧过去都是光闪闪的。 薛清芸笑起来。然后她就抬脚继续往屋里走。 薛清宁趴在窗子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薛清芸来了,但是这会儿她被这暖和的日光晒的整个人都懒散了,所以看到薛清芸进了屋,她也没有起来,只叫了一声二姐。 声音懒洋洋的,仿似还带着点儿颤音,听得人的心里都莫名的酥软起来。 薛清芸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薛清宁生的肌肤白净,碎金似的日光落在她脸上,手上,只让人觉得她肌肤通透如玉一般。 而且她气色也很好。双颊有很健康的红晕,双唇也是殷红如胭脂一般。 薛清芸很羡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一脸艳羡的说道:“四妹,我可真羡慕你。你怎么就能这样的白呢?而且你每天明明吃的都比我多很多,但怎么你还是这么瘦?好像一点儿都吃不胖。” 顿了顿,她又很不甘的说道:“我怎么就这么黑,这么胖啊?大姐她每次看到我都会笑话我。我真是要气死了。” 薛清宁原本还闭着双眼,这会儿听见这话,就睁开眼,歪过头看薛清芸。 平心而论,她觉得薛清芸的五官生的并不比薛清雪差,吃亏就吃亏在她皮肤黑,双颊有痘,而且胖这三件事上。 要是她能白一点,瘦一点,脸上的痘痘也没有了,还真说不定她和薛清雪到底谁会更好看一些。 想到中秋节那天薛清雪母女在薛博明面前搬弄口舌,颠倒黑白,惹的薛博明冲过来责怪徐氏的那件事,薛清宁一下子就坐直了。 她要让薛清芸白起来,瘦起来,肌肤也光滑起来,到时看薛清雪还怎么自以为是,觉得全家就数她的相貌生的最好。 薛清芸被她这忽然坐起来的动作给吓到了,忙问道:“四妹,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 薛清宁在炕桌边坐好,目光牢牢的看着薛清芸,问道:“二姐,你想不想变得好看起来?比大姐还好看。” 薛清芸看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是十分严肃的表情。就好像她要说的事会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一般。 不过她才八岁,晓得怎么样才能让人变得好看起来呢?竟然还要比大姐还好看。 薛清芸想了想薛清雪的相貌。 纵然她再不喜欢薛清雪,但也不得不承认,薛清雪生的确实很好。 皮肤白嫩,眉眼妍丽,微笑着不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夏初时节墙头刚开的一朵蔷薇花般。 “嗯,我想的。” 薛清芸重重的点了点头。 薛清宁笑起来:“那往后你就得照我的话去做。” 她上辈子身体不好,不能做激烈的运动,甚至连去上学都困难。整天待在家里无聊的很,便找书看。 各样的书都看。甚至连医书,特别是有关美容的那方面她就看得更仔细了。 她的记性又好。即便到了现在,她还很记得几个医书上写的方子。 有洁面的,有去黑的,还有美白的,也有祛痘的。 内服的那些就算了,她也不敢让薛清芸随便吃这些。但是外敷的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就叫小桃拿了纸墨笔砚来,她伏在炕桌上,一一的将记忆中的那些方子原样写了出来。 “今日晚了,就算了。等明日上午我亲自去药铺买这些药材,让他们按照我的吩咐或磨成粉,或调成糊状,然后你就用起来。” 薛清芸原本还有点儿犹豫。 谁晓得薛清宁这写下来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呀。她要是用了,万一一张脸都毁了...... 转念一想,她现在一张脸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便是再毁又能毁到哪里去呢? 不管怎么说,她肯定是没法子再忍受每次薛清雪对她的那些嘲笑的。 就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薛清宁等这几张纸上的墨迹都干透了,就仔细的折起来,交给小桃,让她放到自己的首饰匣里面去。 一抬头,看到绿檀双手捧着一只朱漆茶盘走进屋子里来。 等走到炕沿边上,她一边将茶盘里的碗盘往炕桌上面放,一边笑道:“奴婢刚刚去前院的小厨房,问厨娘有没有什么糕点。厨娘说有蒸饼,还有冰糖银耳莲子红枣羹。二姑娘和四姑娘用些吧。” 这个时节正是最干燥的时候,早上起来喉咙都觉得干干的,很容易咳嗽,这时候喝一碗冰糖银耳莲子红枣羹是最好的了。很能润肺。 这乳饼显然才刚出锅,金灿灿的,还冒着热气,一看就觉得很香甜。 薛清芸口水都快下来了,伸筷子就要去夹一块乳饼吃。 却不提防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双筷子来,正好打在了她的筷子上。 “二姐,你若是想变瘦,这乳饼你肯定是不能吃的。” 这乳饼是用牛奶做的,其实就相当于奶酪了,热量很高的。吃了之后只会变胖,还怎么想瘦? 薛清芸原本还忍不住,但看到薛清宁面上严肃的神情,也只得怏怏的放下筷子,转而拿起勺子,想要喝冰糖银耳莲子红枣羹。 但立刻又听到薛清宁的声音在说道:“这银耳羹放了冰糖,很容易让人长胖的。二姐,你不能吃。” 薛清芸都快要抓狂了。 “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吃了?” “不是什么都不能吃。” 薛清宁夹起一块乳饼咬了一口,真是又香又甜。一边惬意的眯起了双眼,一边慢悠悠的跟薛清芸说话,“而是要有选择的吃。不过像乳饼,还有加了冰糖一块儿炖的这个莲子羹,你是肯定不能吃的了。” “那我到底能吃什么?” “素菜吧。”薛清宁一边想,一边还不忘又咬了一口乳饼,“不过素菜也不能放油,最好只用水煮一煮。而且一次也不能吃太多。” 于是接下来,薛清芸就眼巴巴的瞧着薛清宁吃了一块乳饼。她自己的那碗冰糖银耳莲子红枣羹喝完之后,还不客气的将她这碗也拿过去喝了。 理由是:“左右你是不能喝这个的,放在这里也是放着,不如让我喝了。” 薛清芸:...... 于是等到薛清宁吃完喝完之后,她就面无表情的问道:“四妹,你就不撑的吗?” “嗯,撑。” 薛清宁在炕沿上站起来,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我们两个去后园子走一走吧。” 见薛清芸坐着不动,她就歪着头对她笑了笑:“这走路可是很容易瘦下来的。” 薛清芸被她成功的说的起身站起来,跟着她一块儿往外走。 上房在前院,离着后园子很有一段路。等薛清宁和薛清芸走到后园子,两个人都有些累了。 就近找了池子边一块向阳的石头坐下来,两个人一边看水里面游来游去的锦鲤,一边说话。 说了一会儿,薛清宁还从随身的荷包里面掏了一颗玫瑰粽子糖塞到口中。 自然,她没有分薛清芸一颗,因为吃糖是很容易让人增肥的一件事。 薛清芸虽然明知道原因,但是看着薛清宁吃糖吃的一脸惬意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的羡慕。 感觉薛清宁每天都在吃个不停,但是她除了脸颊圆嘟嘟一点,胳膊腿都是很纤细的。腰也很细。 就用艳羡的语气说她:“四妹,你刚刚才吃了乳饼,还有两碗冰糖莲子羹,你现在竟然还吃糖?!你就不担心自己会长胖?” “不担心。” 薛清宁的语调依然慢悠悠的,“你知道的,我饿不得,一饿就容易手脚发抖,头晕眼花。若真的饿的狠了,人还会晕过去死掉。相比较长胖,我觉得我还是考虑身体健不健康最重要。” 因着口中含了颗玫瑰粽子糖的缘故,她说出来的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含含糊糊的,又带着女孩子特有的一种娇软绵糯,很好听。 先前恰巧在旁边一处假山后面,旁听到了她们姐妹两个所有谈话的林星承听到,心中微微一怔。 没有想到薛清宁竟然会有这个毛病,而且听起来还很严重的样子。 薛家的人都没有找个好大夫来给她瞧一瞧,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第19章 送份谢礼 在池子旁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儿,薛清宁觉得差不多歇够了,就叫薛清芸起来,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多运动运动,肯定会对身体好的。而且还能让薛清芸瘦一些,可谓是一举两得的事。 但她才刚走出去两步远,衣袖子就被薛清芸给拉住了。 “四妹,你看,那个人,在那边。”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薛清宁有点儿懵,下意识的转过头问道:“什么?” 然后她一眼看到林星承就站在旁侧的假山石旁,身上青衫淡淡。 旁侧有一株香樟树,浓密的树冠遮挡住了快要西斜的日头。他就站在那阴影里面,气质沉郁冷清,深秋夜晚落下来的寒霜一般,正目光淡漠的望着她这里。 平心而论,薛清宁觉得跟林星承打交道实在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他给人的感觉太阴郁了。就仿似一片荒芜边际的经年阴影一般,没有日光可以照得进去。但凡靠近一些,就会觉得自己的心情也会跟着不好起来。 薛清宁不大喜欢这种感觉,她还是喜欢跟能让她觉得轻松的人一起玩。 但是,明知道林星承往后会是最后的赢家,他们大房这一脉的荣耀全都要凭着他的一句话,薛清宁肯定还是不敢得罪他的。 不求他的青眼相待,只求不会心生厌烦就行。 所以就对着林星辰点了点头,然后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林公子。 心里已经在盼着薛清璇早点儿回京了。 按照书中所说,林星承见到薛清璇的头一眼,就如同是在漆黑深渊中看见一束明亮的日光,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温暖的感觉。 可惜算算日子,薛清璇还要四五年之后才能回京。 薛清宁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面上却还带着客套礼貌的微笑。 林星承沉默的看着她。 他是个敏感的人,自然能感觉得出来薛清宁对他的客套和疏离。好像都不愿意跟他走的太近。 但明明还是会提醒徐氏不要忘了给他做冬衣,会送月饼给他,也会将自己手头唯一的灯笼给他。 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片刻之后他还是抬脚往薛清宁这里走过来。 在离着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背在伸手的右手先拿出来。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就是昨儿晚上薛清宁给他照明的那盏琉璃灯笼。 薛清宁明白了,林星承这是还灯笼来了。 原本就是她的东西,林星承既然现在来还,那她接着就是。 就伸手将灯笼接了过来,对着林星承笑了一笑。 小姑娘相貌生的很娇美,笑起来的时候眼中都满是盈盈笑意,好像让人的心情都会跟着不自觉的明媚起来。 林星承背在身后的左手又紧了一紧,手掌心里面甚至不自觉的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在紧张。不过面上看着依然还是很冷静的。 薛清宁这时却有点儿纳闷了,不明白林星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说是来还灯笼的,那现在既然已经还了,他还站在这里不动做什么? 她甚至都能从他脸上看出几分迟疑的神情了。 林星承这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不由的面色肃然起来,屏息静气的准备聆听。 没想到等了一会儿之后,手中却突兀的被塞入了一样软软的东西。随后就见林星承转身快步的就走了。 薛清宁望着他清瘦孤单的背影懵了一会儿,才低头看林星承塞给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一只小布包。拉开顶上的系绳,就看到里面装的全都是桂花。 小小的,金黄色的。明明有这么多,堆在一块儿,握在手中却是松松软软的。 随着布包的打开,薛清宁闻到了一阵很浓郁的甜香。 想必刚刚林星承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里面拿着的就是这个。 薛清芸还在说林星承:“这个人可真是个怪人。昨儿晚上你将自己的灯笼给他照明,现在他来还你,难道不该对你说一声谢谢?可他倒好,只将灯笼还你,转过身就走了。这可真是太没有教养了。” “他谢我了啊。” 薛清宁对她扬了扬手里的小布包,“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给我送了份谢礼。” 薛清芸见是桂花,就撇了撇嘴:“我以为是什么谢礼,原来是桂花!这时节哪里都有,一点儿都不值钱。” 薛清宁心想,要值钱做什么?但凡只要是林星承送的,哪怕只是路边的一株小草,水里的一颗鹅卵石,她都觉得很高兴。 因为这至少说明林星承心里是明白她对他没有恶意的。但凡只要他念着她的这点好,往后他们大房的日子就肯定差不了。 而且这桂花么...... 薛清宁忽然想起头先几日她遇到林星承的时候,林星承正在赏桂花。当时她跟他搭讪的头一句话是,这桂花闻着好香。等再过几日全开了,就可以摘了做桂花糯米藕吃。 所以现在林星承给她这包桂花,难不成是因着还记得前几日她说过的那句话? 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薛清宁心情很好。回身将琉璃灯笼和这一包桂花都交给了小桃,笑着说道:“待会儿回去,你将这包桂花拿到小厨房,跟柳嫂子说一声,让她做成糖桂花。等好了,让她做桂花糯米藕。” 顿了顿,又叮嘱了一句:“让她做糖桂花和桂花糯米藕的时候多做些,我要送人的。” 小桃答应着,将灯笼和桂花都接了过去。 * 次日依然是个好天气。薛清宁醒过来的时候,晨光已经从槅扇窗子里面斜进来,在临窗的木炕上落下一道道金灿灿的光晕。 屋子里面好像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因为记着昨儿答应了薛清芸的事,所以薛清宁今日难得的没有赖床,一醒过来就掀开被子起来了。 虽说这时代对于女子出门并没有什么限制,但是她现在才八岁,要出门肯定要经过徐氏的批准。 不过只怕不是那么好批准的...... 薛清宁一边慢腾腾的穿着衣服,一边脑子里在想待会儿该如何跟徐氏说这件事。 等到洗漱好了,她带着小桃出了屋。 徐氏的卧房在西梢间。走到西次间的时候,薛清宁听到徐氏叹气的声音。给人很怅然的感觉。 脚步不由的一顿。 然后就听到徐氏在说:“岁月不饶人,我这可真的是老了。翠柏,你看,我竟然掉了这么多的头发。再这么掉下去,我真担心有一天我会秃了。” 翠柏就是孙妈妈。徐氏没事的时候喜欢侍弄盆栽,所以给自己的丫鬟取的名都是适合用来做盆栽的植物。 薛清宁听了,心里难过起来。 变老这件事,好像是谁都没有法子掌控的。徐氏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步入中年,孩子,家庭,哪一样都要她操心。丈夫显然是指靠不上的,不气她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暗暗的下定决心,往后不可以再这样的懒散了。像琴棋书画,女工针凿,当家理事这些她都要很用心的学起来,不让母亲为她操心。 平缓了一下情绪,薛清宁才抬脚跨进屋里。 孙妈妈还在用言语宽慰徐氏:“......您这头发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的浓密,一点儿也没见少。而且,秋天干燥,原就是掉头发的季节,您就是想太多了。” 看到薛清宁进屋,她就笑着说道:“夫人,四姑娘给您请安来了。” 知道徐氏最疼爱薛清宁,现在薛清宁来了,她肯定不会那么伤感的。 果然,徐氏一看到薛清宁,就笑了起来。 “今儿你倒是起的早,不用我遣人去叫你。” 问她昨晚睡的好不好。看她身上只穿了一套浅丁香色的交领襦裙,叫丁香回屋去取一件半臂来给她穿上。 “......现在白天的太阳虽然还大,但早晚的时候很凉快,你要多穿一件。不然会很容易着凉。” 薛清宁很乖巧的应了一声,坐在一旁看孙妈妈给徐氏挽了个圆髻,在首饰匣里面拿了一样赤金点翠菊花纹样的首饰和两支碧玉簪子给她戴在发间。 薛清宁想让她高兴。想了想,就起身走到梳妆台旁,在首饰匣里面拿了一朵大红色酒杯口大小的绒花,抬手簪在了徐氏的鬓后。 徐氏不大想戴:“这花儿应该你们小姑娘戴,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戴这个做什么?就是要戴花儿,也应该挑一朵颜色素净些的。” 抬手就想摘下来。 却被薛清宁给制止了。伸了双臂从背后松松的搂着她的脖子,笑着说道:“娘明明还这么年轻,这么好看,我们两个一块儿出去,不知道的肯定会说我们两个是姐妹呢。” 哄的徐氏忍不住,笑出声来。 随后她回过头,一指头轻轻的戳在薛清宁的额头间,笑着骂道:“你今儿早起喝蜜了,嘴这么甜?树上的雀儿都能被你这一张嘴给哄下来了。” 不过显然是高兴的,原还轻拢着的眉眼现在都舒展开来。 “奴婢觉得四姑娘没有说错。” 孙妈妈赶忙凑趣,“夫人您现在原就年轻。若不是梳了妇人的发髻,出去旁人见到了,都会以为您还没有出阁呢。” 听的徐氏的眉眼越发的舒展开来。 就牵了薛清宁的手,两个人去西次间。又叫文竹使两个小丫鬟去催催大公子和二公子,让他们快过来用早饭。 薛清宁眼角余光看到有小丫鬟拿了条把进西梢间扫地,梳妆台旁边的水磨青砖地上确实掉了很多头发。 想了想,她就对徐氏说道:“娘,我记得我以前恍惚听人说起过,吃黑芝麻丸对头发好。京里有一家老字号的药铺,名叫做阳安堂,他家的黑芝麻丸做的好,是九蒸九晒的。我待会儿去那里买点回来?” 徐氏明白薛清宁这是听到她刚刚说的话了,在对她好呢。 心里欣慰的同时,自然是允的。 “既如此,待会儿用完早饭之后你就去吧。叫你二哥陪你一块去。” 虽说薛清宁出门会带丫鬟,但徐氏肯定还是不放心的。让薛元青陪着一起,她才能安心。 ☆、第20章 不容拒绝 对于陪薛清宁一块儿出门这件事,薛元青还是很乐意的。 荣昌伯府现在虽然不比以往,但该有的排场依然还是要有的。不然就会更加的教京中的那些权贵瞧不上,越发的不会跟他们家往来了。 马房里面收到二公子和四姑娘要出门的消息,忙套好了马车,备好了马,打发到大门口等着。 是一辆朱轮八宝车,车檐下面垂了一圈珠子缀成的璎珞,看起来还是很华贵的。 小桃扶薛清宁坐上马车,薛元青翻身上马。随着赶车小厮的一声驾,马车往前走动。 因为已经是深秋,马车上面挂着的,透气的竹帘子早就换成了能挡风的,厚重的青色绸帘子。 只是虽然成功的挡住风了,薛清宁却觉得有几分气闷。 也觉得马车里面光线有点儿暗了。 索性掀开自己旁侧车窗上挂着的帘子,侧过头往外瞧。 就见薛元青骑马随行在侧。因着马车速度不快,他便也按辔徐行。 日光落在他身上,风吹起他的衣角,看起来很闲适的模样。 薛清宁忽然艳羡起来。就叫他:“二哥,我想学骑马。” 薛元青侧过头看她。 少年如同阳光下正在茁壮成长的一株白杨树,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口中两排整齐的牙齿,很白。 “你既想学,那就学。” 大景朝对女子还是很宽松的。不但可以随意出门游玩,便是骑马,打马球这些事都是可以的,大家都能接受。 便是有些老学究会痛心疾首的说女子这般豪放是败坏名声,但大不了女子出门的时候戴着帷帽,不露脸,或是干脆穿着男装,那些人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中秋节晚上薛清宁跟着薛元青出门就是做了男装打扮,今日出门却没有。不过她也没有戴帷帽。 她现在毕竟才八岁,年岁还小,暂且出门还用不着戴那个。等往后再大个两岁,她出门的时候肯定就要戴帷帽了。 所以一听薛清宁想学骑马,薛元青想都不想的就立刻同意了。 但他立刻又皱起了眉头来。 “咱们家虽然养着几匹马,但都是高头长腿的,你拿着它们学骑马是肯定不行的,很容易摔到。这样,待会回去之后我去跟娘说说,让她拨银子遣人去买一匹温顺的小马来,好让你学。” 一听要买马,薛清宁立刻摆手说不学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奇怪。买个丫鬟只用花几两银子,买匹马却要花几十两银子。薛元青是个男人,对庶务不关心,薛清宁整天跟在徐氏身边,却是知道现在荣昌伯府虽说不至于寅吃卯粮,但一应开销肯定都是要节俭一些的。 这个家徐氏原本就当的艰难,哪里能因着她忽然而起的一个念头,就要让徐氏花几十两银子特地去给她买匹小马回来呢? 为免薛元青回去之后会跟徐氏提起这个话,薛清宁还特地很严肃的叫他回去之后别跟娘说这件事。 薛清宁一向乖顺娇软,难得绷起一张脸说话,所以薛元青还是肯听的。 马车到阳安堂药铺门口停下了,小桃掀开帘子先下马车,然后过来扶薛清宁。 薛元青也翻身下马,小厮将马和马车都赶到旁边人少的地方。 兄妹两个人一起走进阳安堂,身后跟着小桃和初一。 至药柜前面,薛清宁叫伙计给她拿了三罐黑芝麻丸。随后又从小桃手中接过昨日她写的那几张方子交给伙计,叫她按照上面罗列的药材抓药。 因着有些儿药材不但要切碎,还得细细的磨成粉,所以还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的。 伙计请薛清宁和薛元青到旁边的椅中落座,有小伙计拿了茶,还有一碟子茯苓糕过来。 薛元青是个没有多少耐心的人。勉强喝了半杯茶,看薛清宁要的东西伙计还没有收拾好,就有些坐不住了。 旁边的窗子开着,能看到斜对面有一家打铁的铺子。铁匠手里抡着铁锤在打一把刀,旁边灶台里面的火烧的旺旺的,里面放着几把还没有打造成功的刀剑和锄头之类的农具。 薛元青是个喜欢习武的人,相应的,他对兵器也很有兴趣。这会儿听到打铁铺那里穿过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就觉得心里面痒痒起来,很想过去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好兵器。 薛清宁还是了解他的。一看他在椅中不停的调换坐姿,一会儿又探头去看那家打铁铺,就叫他:“二哥,你去对面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反正只是磨个药材而已,也确实不需要他们两个人都坐在这里等着。 薛元青却不肯,一定要留在这里继续陪她,说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 薛清宁明白他这是在担心她,只觉得心里面暖和和的。 她喜欢这种被人,特别是来自于自己亲人的关爱。所以对于这辈子她能做薛清宁,她其实是很庆幸的。 就更加的想要薛元青去打铁铺里面看看了。不能因着她的事,一直将他拘在这里。 就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对面的铺子离这药铺这么近,你站在那铺子门口都能看到我。而且还有小桃陪着我。” 薛元青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就叮嘱薛清宁不要离开这间药铺,他去打铁铺看一看就回来。 临了不放心,叫初一不用跟着他,站在药铺门口守着薛清宁。 初一应下了,薛元青这才放心的离开。 薛清宁透过窗子,看着他走进对面的那间打铁铺子,这才收回目光。 刚刚小伙计捧过来的茶她不大想喝,但是对于那碟子茯苓糕她却有点儿兴趣。 颜色是白色的,式样是长条形的。跟外面的糕点铺子比,做的不算很精致,里面也没有夹碾碎的干果或是芝麻之类的。不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但是以前徐氏跟她说过,外面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薛清宁盯着那碟子茯苓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拿了一块。 咬了一口之后她就发现味道不错,很甘淡。 于是吃完一块之后她又拿了一块。还想着待会儿要问问伙计这茯苓糕是他们铺子自己做的,还是在哪家糕点铺子买的,她想买一些回去给徐氏尝尝。 她看徐氏近来食欲不大好,茯苓是可以健脾的,正好可以给徐氏吃。 正想着这事,忽然察觉到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一暗。 她下意识的抬头望过去,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身形挺拔,肩宽腿长。 竟然是孟锐! 虽然他现在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看他现如今的这个身材,不难预见将来他会有多高了。 薛清宁没有想到她随便出个门就会碰到孟锐,震惊之下,被刚咬了一口的茯苓糕呛到了,立刻控制不住的闷声的咳嗽起来。 孟锐原本还没有注意到薛清宁。他这个人向来就很少看女子的。忽然听到这咳嗽声,就在跟自己随从说话的间隙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有个小姑娘正伏在桌子上咳着,旁边她的丫鬟正一脸焦急的抬手给她顺背。一边儿还问着:“姑娘,您觉得怎么样?” 拿了桌上的茶杯要喂她喝茶,却被那个小姑娘摆手给拒绝了。 孟锐莫名的觉得这位小姑娘的肩背看着有点儿眼熟。又看了看小桃,认出来是中秋节那晚跟在薛清宁身边的丫鬟。 如何还不知道这位小姑娘就是薛清宁呢? 于是跟随从交代完事情之后,他转身抬脚就往这里走过来。 薛清宁原是不想跟孟锐打照面的,所以咳嗽的时候就特意的将胳膊枕在桌上,头抵着胳膊,目光只望着地面。 料想孟锐纵然是来这药铺里面抓药,抓完药之后他就会走了。不想耳中就听得一路脚步响,随后视线里面就出现一双黑色的皂靴。 又听到小桃在说:“奴婢见过孟公子。” 薛清宁:...... 孟锐怎么不走,还往她这里来了? 想了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孟锐那晚是见过小桃的。 心中哀叹了一声,明白现在躲是肯定躲不过的,只得慢吞吞的抬起头,望着孟锐。 正想说一声孟公子,好巧,就听到孟锐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要叫三哥。” 看来他其实是很明白薛清宁不愿意认他这个三哥的事。 薛清宁被他这句忽然而来的话砸的有点儿懵,一时都忘记了自己刚刚要说的是什么话,只怔怔的望着他。 落在孟锐的眼中,就觉得薛清宁这样抬头傻傻的望着他的样子很软萌。看到她圆嘟嘟的白净柔嫩脸颊,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捏一捏。 但是想起那晚他捏了薛清宁的脸颊之后薛清宁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他想了想,就没有动。 不过还是挑眉笑着问道:“怎么,看到三哥忽然出现在这里,你竟是高兴的傻了?” 一边说,一边在桌对面的一张椅中坐了下来。 薛清宁心想,我要是高兴了才怪。 而且,说个实话,这声三哥她还是不大叫得出口的。 正犹豫着,就见孟锐一双长腿伸直,整个上半身闲散的往后倚靠在椅背上,望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的。 “宁宁,你那晚收了我的玉佩。” 言下之意就是,收了他的玉佩,那就是他孟锐的妹妹。 只是这话他虽然是用闲散的口气说出来的,但身为世家子弟,自小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又在军中多年,进出战场数次,刀刃舔血过,所以他这句话无形中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强势,很霸道的。 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薛清宁以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会这样跟她说话,立刻忍不住的开始暴躁起来。 心想,不就是一块玉佩吗?还给你行不行?哪里会有人像这样逼着人给自己做妹妹的?那往后你要是看中了哪一位姑娘要她做妻子,那位姑娘不同意,你是不是就要直接上门强娶啊? 这哪里还是世家的公子?简直就是个活土匪! 一张白净的小脸都气的整个儿涨红了起来,搁在膝上的双手也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同时她没有控制好自己,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着孟锐。 ☆、第21章 说话算话 薛清宁以为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很凶狠。但她原就生了个娇美乖巧的相貌,两边脸颊又圆嘟嘟的,所以即便再生气再凶狠的时候,落在旁人的眼中也不过是觉得很软萌罢了。 甚至还会觉得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比她平时那副不紧不慢说话做事的样子要好,有她这个年岁的小姑娘特有的娇憨可爱。 孟锐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一边笑,还一边倾身过来,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捏了下她的右脸颊。 就觉得肉呼呼的,很软嫩。 刚刚就一直想捏了,这会儿可终于捏到了。 哪怕薛清宁因着这事对他横眉冷对,他也觉得值了。 捏完之后他收回手,笑着说道:“别生气啊。三哥喜欢你,才会捏你脸颊。难道你大哥二哥平常不捏你脸颊?” 那还真没有过! 薛元韶和薛元青虽然对她很好,但更多的是让着她,买各样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给她,还从来没有像孟锐这样捏过她的脸颊。 而且,谁要他的喜欢了? 薛清宁正要反驳,就看到孟锐的随从走过来,对他行礼说道:“公子,东西买好了。” 刚刚薛清宁眼角余光注意到孟锐的这个随从去药柜前面买东西,这会儿一看,还真的巧了,他买的也是黑芝麻丸。 薛清宁不由的看向孟锐的头发。 还是很浓密,也很黑的。整整齐齐的往上挽成了个发髻,戴了一只有点儿像是铜质的发冠,看起来很硬朗的样子。 不过他竟然有美人尖。前两次她怎么没有注意到? 孟锐也留意到她的目光了。隔着一张桌子,微微的往前倾身过来,笑着问道:“这样看三哥做什么?是不是觉得三哥我生的很俊朗?” 薛清宁面无表情的在心里给他这句话打了个评价:不要脸! 药铺的伙计这时终于将薛清宁需要的药材都研磨好,用油纸包包好拿了过来。薛清宁叫小桃接过来,吩咐初一去对面的打铁铺叫薛元青。 原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和薛元青就已经说好了,在药铺买好东西就回去的,但是现在薛元青一回药铺就看到孟锐在这里,哪里还会记得这句话啊?邀着他就要去旁边的茶楼坐坐。 不过薛元青每个月的月例才一两银子,纵然徐氏经常私下贴补他,但他是个花钱散漫的人,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中秋节晚上都拿来给薛清宁买吃食了,现在身上哪里还有钱。 于是等到了茶楼之后,他就悄悄的问薛清宁借钱,说下个月一准儿双倍还她。 薛清宁肯定借啊。甚至压根就没想过要他还。 因为就算她再觉得孟锐这个人说话做事讨厌,但刚刚既然是薛元青说要请孟锐的,那她就不能让她二哥在孟锐这里跌了面子。 就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从桌子底下悄悄的塞到了薛元青的手里。 里面还有七八两银子,不管怎么说,在这茶楼里面请孟锐一顿那肯定是够了的。 兄妹两个自认这番动作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不想孟锐目光敏锐,早就瞧见了。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笑了一笑之后拿了茶杯喝茶。 心里还是很羡慕他们两个这样的兄妹情深的。不像他,他还没出生长姐就已经出嫁了,两岁的时候二姐也出嫁了。家里虽然还有其他几个哥哥姐姐,但都是庶出的,年纪比他大很多不说,因着嫡庶的缘故,对他的态度也十分的复杂,一点儿都不亲近。他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像薛元青和薛清宁之间这样纯粹的兄妹感情,从小就觉得自己挺孤单的。 因着今儿用早饭的时候薛清宁提过一句,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喉咙有点干哑,所以薛元青特地给她点了一壶菊花茶。 雨过天青色的茶杯,里面是浅黄色的茶汤,上面还浮着两颗朱红色的枸杞,瞧着就觉得心旷神怡了。抿一口,清香四溢。 这样的茶水用来配糕点和坚果是最好的了,解腻。 薛清宁从桌上的碟子里面抓了一把松子仁,低头剥着。 耳中听到薛元青和孟锐在说话。 先还只是说一说京中哪里卖的马好,哪家铺子的兵器最好,后来薛元青渐渐的说到了他最向往的事。 跟薛元韶决心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不同,薛元青向往的一直都是烽火战场,想要凭借着自己的武艺为自己挣出一场名利来。 只可惜徐氏是断不会允许他去做这样可能会危及自己性命的事的,所以也就只能空有一番热血,但却不能得诸行动。 当听到孟锐笑着说他曾经上过战场,而且还不止一次的时候,薛元青立刻表现的极其的羡慕。甚至用手拍着桌子,直呼男儿就当如此!若只一味的埋头攻书,纵然才高八斗又能如何?终究少了几分男儿应有的热血激昂。 薛清宁一边往口中塞了一颗松子仁,一边面无表情的想着,待会儿回去她就将这话告诉大哥知道,到时看大哥怎么‘修理’你。 对他们两个说的话没什么兴趣了,薛清宁转过头听前面台子上的人说评书。 听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被什么东西给轻轻的撞了一下。 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自己的胳膊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白色的小碟子。里面装着一把剥好的松子仁。 不过剥的不大好。有的松子仁拦腰断了,有的上面坑坑洼洼的,就没有几颗是完好的。 她只以为这是薛元青剥给她的。心里还想着,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二哥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还会为她做这事? 但等到她抬起头一看,整个人就震惊了。 竟然是孟锐!还在对着她笑,眉眼间极明俊的样子。 继中秋节晚上的糖炒栗子之后,孟锐现在又给她剥松子仁...... 薛清宁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一时都不敢吃这碟子松子仁了。 就目光带着疑问的看着孟锐。 就见那厮笑的越发的神采飞扬起来。还对她说道:“三哥说过,以后会跟你二哥待你一样的好,我说话算话。” 薛清宁:...... 她感觉自己压根就看不清楚孟锐了,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做她三哥。 到底是发自真心的,还是在跟她闹着玩的? 薛清宁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伸手在碟子里面拿了一颗松子仁吃起来。 这算不算是间接的接受了自己往后是她三哥的事? 不过就算现在她不接受也没有关系,往后他总是会有法子让她接受的。 想到这里,孟锐眼中的笑意就越发的明亮起来。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他确实想要薛清宁对他像跟薛元青那样的亲近。也想体会一次纯粹的兄妹之情是什么样的感觉。 * 自打过了秋分节气之后夜就开始长了起来,现在一旦立冬,白天的日子就越发的短了。 薛清宁因着近来晚间上床睡的早的缘故,早上也醒的要较以前早一些。 这一日早上醒过来,看到槅扇窗外的天光虽然已经大亮了,但日头还没有升起来。 能听到有笤帚在刷刷扫地的声音,还有母亲和文竹说话的声音。 薛清宁觉得全身酸痛的不行,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在暖和的被子里面躺了一会儿,最后狠了一狠心她才掀开被子起床。 自己穿好了衣裙,随后也没有叫绿檀和小桃提水进来伺候她梳洗,而是直接掀开碧纱橱上挂着的粉色软绸帘子出了屋。 等走到外面的廊檐上,她就靠在柱子上没有再往前走。 徐氏正在修剪一盆茶花盆栽,听到文竹说姑娘起来了,她抬起头一看,就看到薛清宁正全身没骨头一样的斜倚在柱子上打哈欠。 一看就知道还没有梳洗,头上的双丫髻看着都有点儿乱了。 不过自己生养的孩子,怎么样都是好的。 就直起身,笑着问道,“昨儿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看你都在犯困。听绿檀说饭后你洗漱了就上床睡了。睡的这样早,还没有睡够?” “我睡是睡够了,但就是觉得身上酸痛的很,没力气。” 薛清宁一边说一边往台阶下走。等走到徐氏身边,就看到栽种茶花的花盆里面有好多花苞。 都是被徐氏刚刚修剪下来的。 薛清宁不解,就问道:“娘你怎么把这些花苞都剪掉了?多可惜啊。” 每一朵花苞就是一朵花呢。 一脸心疼的样子。 徐氏笑了起来。 拿起剪刀,一边继续修剪,她一边解释着:“你现在是心疼,可若是任由它们这么一直长下去,一株树上的花苞太多,往后需要的养分也会随着增加。可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养分给它们呢?到最后花苞自己掉落的反而会更多。剩下的那些花苞纵然开花了,也不会大。倒不如现在就修剪掉一些花苞,剩下的那些养分足了,往后才能开出很大的花来。”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金镶玉的手镯子,唇角勉强的往上提了提。 “这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总是要有舍有得的。若是什么都想要,到最后反而会什么都握不住。” 薛清宁不是很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上辈子她虽然活了十七岁,但因着身体不好的缘故,大部分的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很少同外界的人接触,更没有经过什么事。这辈子虽然父亲对她的关注是少了点,但母亲和两位兄长都是很宠爱她的,她也没有经过什么事,所以心性还是纯真烂漫的。 自然徐氏也没有想过要她现在就懂得这个道理。 甚至若可以,她希望她的女儿永远都不要懂。 因为只有经过了事,还是一些苦痛的事,才会明白这些人生的道理的。若一直都活的很顺遂的人,即便到老了,也依然会是纯真烂漫的。 所以,她甚至希望她的女儿永远都不要懂事。 ☆、第22章 香橙蒸蛋 纵然薛清宁不是很明白徐氏说的这句话,但是她也能感觉得到徐氏的怅然若失。 在她的印象中,徐氏是个很冷静理智的人。哪怕再宠着他们兄妹三个,但该有的规矩也会给他们立,是个好母亲。 她将荣昌伯府也打理的很好,从来没有苛待过下人,是个好主母。 至于薛博明。薛清宁能看得出来徐氏虽然不喜欢薛博明,但表面上对他还是恭敬的,但凡有大事情都会跟他商量,也可以说是个好妻子。 但有的时候,薛清宁会看到她一个人坐着出神。而且当时她要么是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这只手镯,要么就是抬手慢慢的摩挲着。 这只手镯肯定是有来历的,就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给徐氏的。 薛清宁努力的回想原书里的剧情,但一来当时她也看得不是很仔细,可谓是一目十行。而且已经隔着近十年的时间了,她哪里还能什么细节都记得呢。 二来,她的身份在书里都是路人甲了,徐氏更是路人甲中的路人甲,有关她出场的戏份很少,也压根不会写到她手腕上戴的一只手镯子背后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不过薛清宁也一直没有问过徐氏。 谁还没有点秘密呢?既然徐氏不对他们说,那肯定就有她不说的道理。 就站在徐氏身边,一边看着她修剪茶花,一边跟她说话。 徐氏不但当家理事很厉害,在侍弄盆栽上面也很厉害。看得出来她也是真心喜欢做这些事的,他们住的上房这院子里面还专门辟了一块地方出来摆放各种各样的盆栽。 平时这些盆栽也都是徐氏亲自打理,就连浇水都不用丫鬟来。说是每一盆盆栽都娇贵的很,怕丫鬟手底下没有个轻重多寡,水或是浇多了,或是浇少了,都对盆栽不好。 修剪好茶花之后,徐氏又去看旁边的君子兰。 这盆君子兰夏日的时候一直将它放在背阴处,立秋节气之后换了个大一些的盆,随后才慢慢的每天将它搬到太阳底下晒一会儿。正午日头强的时候徐氏依然会叫人将它搬到阴凉的地方去。 经过这般精心的照料,现在这盆君子兰长的很好。叶片呈现出很有光泽的墨绿色,徐氏说腊月过后很可能就会开花。 “等花开了,就叫人搬到你大哥的书房里面去。” 显然她再喜欢盆栽,但自己的儿女更重要。所以每当自己精心侍弄的盆栽开花的时候,就会叫人送到薛元韶,薛元青和薛清宁的房里去。 母女两个人正说着话,就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是冯姨娘带着二姑娘过来请安了。 徐氏听了,就回手将水壶交给旁边站着的小丫鬟,又接过文竹递过来的一块干净帕子。 一面用帕子慢慢的擦着手,她一面回过身看冯姨娘和薛清芸。 冯姨娘穿一件水蓝色的交领上襦,头上戴了一支银步摇。神态恭敬的对徐氏屈膝行礼,给她请安。 冯姨娘原就是徐氏的陪嫁丫鬟,又是个性子温顺的。纵然现在她年岁已经渐渐的大了,薛博明不再宠爱她,这些年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但是徐氏待她还是很好。 笑着叫她起来,徐氏看向薛清芸。 虽然平日薛清芸会经常过来找薛清宁玩儿,但徐氏忙着管家理事,多是在前院的那三间抱厦里面,很少在正房,所以和薛清芸见面的次数也不会很频繁。经常是每个月初一十五她跟着冯姨娘过来请安的时候才会瞧见。 今儿就是十五,离着上次见薛清芸也过了半个月的光景了。 徐氏打量了她一打量,忽然笑起来:“怎么我觉着你最近好像瘦了些,也白了些?” 近来薛清芸很听薛清宁的话,一直在控制饮食,多运动,也有经常敷薛清宁给她的那些东西,日日跟她见面的人可能还察觉不到她有什么变化,但如徐氏这样隔了一段时间见她,便能立刻察觉出她的变化来。 薛清芸听了很高兴。 不枉她这段日子每天饿肚子了。 就跟徐氏说这些都是薛清宁的功劳。然后告诉她前些日子薛清宁是如何跟她说要管住嘴迈开腿,又如何的给她开了敷脸擦脸的方子。 徐氏转过头诧异的看着薛清宁:“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 薛清宁自然不会跟她说真话,但她也不担心徐氏会怀疑。 “我以前曾在大哥的书房里面看到过一本医术,翻了一翻,好像记得里面有给人美白的方子,所以前些时候就凭着印象写出来给二姐用了。没想到还真的挺管用的。” 她一边说,一边还抬手掩着唇角打哈欠,眼泪水都出来了。 看起来很懒散,还没有睡好的样子。 徐氏果然没有怀疑什么,也没有说薛清宁胡闹,言语中反倒对那些方子感兴趣起来。 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对于变瘦变白这样的事都是热衷的,徐氏也不能例外。更何况现在就有薛清芸这个活生生的例子站在眼前。 薛清宁最近也确实在琢磨这些事。 这时代大家洗头洗澡的时候多是用捣碎了的皂荚,权贵人家还会在皂荚里面混合各种香料。虽说也能洗干净,但总觉得有点儿糙,也有点儿不美观。 而且薛清宁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皂荚的气味。 前几日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些如何制作手工皂的视频,就在想着,她能不能也做了手工皂出来? 虽说有好些材料现在是没有,但是可以找其他的东西来替代。 若真能做成功,至少往后她洗头洗澡的时候就不必再用那些皂荚了。 现在徐氏一问,薛清宁又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 正想着,就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是罗姨娘带着姐儿哥儿过来请安了。 薛清雪穿一套白底粉色忍冬纹镶边的交领襦裙,腰间系了大红色的腰带,走起路来的时候甚是袅娜。 徐氏觉得她有点轻浮。而且也确实不喜她,所以对她态度冷淡。 只关切的叫薛清宁快回屋去梳洗。 薛清宁应了一声,转过身往回走。 等到她梳洗好再出来时,就看到徐氏他们已经坐在明间里面说话了。 薛元韶和薛元青也来了。甚至连薛博明也来了,正和徐氏对面坐在罗汉床上。 因为今日休沐,薛博明也不用去衙门应卯,就留在上房吃饭。还叫薛清芸和薛清雪姐弟也留下来吃饭,说是有些日子一家人没坐在一块用饭了。 以往她们过来请安,同徐氏说会儿话之后就会回去,徐氏也从来不留他们用饭。但是现在薛博明却擅作主张的留他们下来用饭。 自然不好拂了薛博明的面子。不过小厨房也没有预备他们的饭菜,所以徐氏就让文竹和瑞香去府里的大厨房将其他人的早饭都拿到这里来。 文竹和瑞香答应着去了。 因为大厨房离上房有些路,现在也已经到了用早饭的时候,于是徐氏就吩咐将小厨房做好的饭菜先拿过来。 有山药粥,已经剥好的鸽子蛋,芝麻烧饼,炸春卷和鲜肉笋丁烧麦,以及熏干丝,酱鸭肉,五香干,桂花糯米藕这些小菜。 小丫鬟另外还用朱漆小圆盘端了一样东西放在薛清宁面前。 是一只橙子,靠近顶上那里可以看到旋开的痕迹。小丫鬟将橙盖揭开,就看到里面是嫩嫩的浅黄色蒸蛋。 不但有橙子的甜香,还带着一股奶香味。 这是前几日薛清宁看到果盘里的橙子,凭着上辈子的记忆新鼓捣出来的香橙蒸蛋。 橙子反复揉搓,然后在三分之一处旋开,用勺子将里面的橙肉掏出来,再将鸡蛋液和着牛奶一块儿倒进去隔水蒸。 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吃了一次都说好,但连着吃几日他们就觉得有些儿腻了。倒是薛清宁还没有吃厌,所以现在小厨房每天早上还是会给她做一份香橙蒸蛋。 薛清宁拿了勺子正要吃,忽然听到薛清雪在说话。 “母亲这里的饭食每一样都精致,果然不是大厨房做的能比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吃过。” 又看着薛清宁,问道:“四妹面前的这是什么?” 薛清宁很不喜欢薛清雪这样说话的口气,心里有点儿不耐烦。但面上还是很平静的回答了她的话。 “香橙蒸蛋。” “竟然是蒸蛋?” 薛清雪有点儿惊讶,又看了两眼。随后就侧过身拉住了薛博明的衣袖子,摇晃了两下,撒着娇儿的说道:“父亲,四妹吃的每样东西都是好的,我都从来没有吃过。这个香橙蒸蛋,我也想吃。” 薛清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薛清雪上个月刚过了十四岁的生辰,都要开始说亲事的人了,现在竟然会为了一样吃食当着这一桌子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以前她但凡穿了什么好衣裳,戴了什么好首饰,总能听到薛清雪在背后咕哝说她没有这些。还屡次在薛博明面前说徐氏偏心,撺掇薛博明过来跟徐氏闹。 但像现在这样当着她的面就说这些话,要她的东西,薛清宁还真是头一次碰到。 不由的就被她的这份厚脸皮给震惊到了。 ☆、第23章 遭到训斥 其他人显然也都被薛清雪说的这番话给震惊到了,都目光很惊讶的看着她。 罗姨娘纵然再得薛博明的宠爱,但到底只是个妾室,是不能坐下来跟各位主子同桌吃饭的。刚刚一直和冯姨娘站在旁边服侍。 这会儿听到薛清雪说的这话,她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开口轻斥:“清雪,你怎么可以跟你父亲说这样的话?” 薛清雪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以前她又不是没有在薛博明面前说过这样的话,而且哪一次父亲也都是答应她了的。 就没有理会罗姨娘,继续摇晃薛博明的衣袖子,声音拖长着叫他:“父亲。” 薛博明觉得面上有几分挂不住。 他是很宠爱薛清雪不错,她要的东西他一般也都会给。但以前薛清雪那可都是私下跟他抱怨的,现在却当着一桌子人的面就这样的跟他抱怨起来。 而且还直接找他要薛清宁的东西。 脸色就有些沉了下来。 “你四妹多大,你多大?她只不过吃这样的一盅蒸蛋而已,你也要?” 显然上房的小厨房今儿只做了这一盅香橙蒸蛋,薛清雪说这话,就相当于要薛清宁将这盅香橙蒸蛋让给她了。 薛清雪以前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薛博明说过这样的重话,当即就觉得心里面委屈起来。眼泪水也立刻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在父亲看来只是一盅蒸蛋而已,但是对于女儿来说,可不仅仅如此。女儿就是觉得,四妹是父亲的女儿,我也同样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四妹有的我就没有?我,我只是想跟四妹一样。这有什么错?” 薛清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两个是有同一个父亲不错,但我们两个可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她现在有的这些东西,都是徐氏用自己的体己给她置办的,并没有动用公中半分。 至于要苛责徐氏一视同仁的话,薛清宁觉得就有点儿过分了。 徐氏又不是圣人,偏颇自己生的孩子有什么过错?就是罗姨娘,不也是偏颇她自己生的一双儿女。 薛博明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又见薛清雪现在哭的满面泪痕,心里刚刚的两分气恼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又听到薛清雪在继续哭道:“父亲的心里是不是越来越没有女儿了?你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到清桐院来看女儿了。” 这件事徐氏知道。 上个月孙妈妈终于物色到了一位合适的年轻姑娘,叫牙婆带过来给徐氏看。 才十六岁,名叫谢灵秀。相貌生的如江南初春的杏花一般柔美清丽。父亲原是秀才,忽然病逝了,家里生计艰难,继母就要将她发卖。 徐氏很满意,叫孙妈妈将谢灵秀买下,送到薛博明的书房里面伺候。 谢灵秀完全就是按照薛博明的喜好找的,又方当韶龄,薛博明怎么会不喜欢?听得说这些日子薛博明就一直歇在书房,再没有踏足罗姨娘住的清桐院一步。 徐氏对这个发展很满意。打算再过些日子就跟薛博明说一说,将谢灵秀抬为姨娘,到时候罗姨娘肯定就会越发的失宠了。 至于薛清雪,她再如何的眼皮子浅,在薛博明的面前哭闹徐氏都是不会管的。 她甚至觉得这样是好事。只要薛清雪一直这般不懂事,薛博明迟早会有厌烦她的一天。连带着也会厌烦起罗姨娘来。 所以在薛元韶和薛元青为薛清宁不平,想要说话的时候,徐氏还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就由着薛清雪去闹。 薛清宁虽然也不想管薛清雪的事,但是见薛博明面上露出愧疚的样子,就知道她的这盅香橙蒸蛋今天肯定是吃不成了。 可是她也不甘心就这样的让给薛清雪。 目光看到被乳母抱着坐在凳子上的薛元浩,也就是罗姨娘的小儿子,薛清雪的亲弟弟。今年才三岁,正手里握着一只炸春卷在吃。就将香橙蒸蛋推过去,温声的说道:“弟弟,这个给你吃。” 薛博明受不住薛清雪的哭闹,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确实没有好好的关心她,心里愧疚,正打算叫薛清宁将这盅香橙蒸蛋让给薛清雪。 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薛清宁而言不算什么,她要是还想吃,待会儿完全可以叫小厨房里的人再蒸一盅送过来。可是薛清雪确实没有吃过,大厨房里面想不出这样有新意的菜式来。 但没有想到薛清宁竟然会将这种香橙蒸蛋让给薛元浩。 薛清雪也没有想到薛清宁会这样做,转过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徐氏明白薛清宁的意思,配合着故意问道:“宁宁,你为什么要将这盅香橙蒸蛋给浩哥儿吃?” “因为浩哥儿是我弟弟啊。” 薛清宁脸上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声音又清又润的,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软绵糯,“娘以前跟我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我做姐姐的,就应该让着弟弟。” 徐氏用赞赏的目光看她,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面。 “前些时候你不是给了柳嫂子一包桂花,让她做糖桂花,说要吃桂花糯米藕?这是柳嫂子今儿早上刚做好的,你尝尝看。” 薛清宁道了谢。一边吃桂花糯米藕,一边想着,原来糖桂花已经能吃了。待会儿要叫人给林星承送一些过去。 毕竟那包桂花可是林星承给她的,现在她送他一些糖桂花和桂花糯米藕作为回礼也是很应该的。 桌子上没有人说话了。 薛清雪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薛元浩才三岁,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她总不可能跟他抢那盅香橙蒸蛋的吧? 而且薛清宁刚刚才说了那番孔融让梨的话,父亲还夸了她懂得谦让,这时候自己要是再说什么,父亲肯定会不高兴。 就低着头赌气的用筷子扒拉着碗里面的山药粥。 罗姨娘站在旁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薛清雪。 跟她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眼皮子那么浅,只盯着薛清宁的那些东西。只要薛博明疼爱她,什么好东西没有? 而且徐氏原就不喜她,她现在再这样一闹,往后徐氏只会越发的不喜她。 但眼看着她都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而庶女的婚事多半都是由主母来张罗的,要是徐氏因着这些事起了报复的心思...... 罗姨娘就暗暗的下了决心,这段日子一定要挑个机会好好的跟薛博明说一说有关薛清雪的亲事。 用完早饭之后薛博明也没有离开,而是问起了薛元韶和薛元青的学业。 对薛元韶他还是很满意的。去年就考中了秀才,明年就能下场乡试了,荣昌伯府的将来都要靠他。 薛元韶也很沉稳,虽然才十八岁,但举止言语间还是很有气度的,像个能成事的人。 对薛元青他就不是很满意了。 薛家祖上虽然是靠军功起的家,但现在天下承平日久,哪里还需要那么多的武将。当年凭着军功起家的勋贵人家,现在也就只有靖国公府在朝中地位显要,其他的都日渐没落了。 有聪明一些的,早就督促子弟弃武从文。若家族里面能出个进士,在京中做了有品阶的官,那在朝中也还算是有一席之地。 可是薛元青倒好,放着好好的学不上,整天舞枪弄棍的,这样往后能有什么出息? 就开始数落起薛元青来。 薛元青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听着。 薛博明说了一会儿,又注意到薛清宁坐在椅中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小脑袋正在往下一点一点的。 原就因为薛元青不服他的管教在不高兴了,现在看到他说话的时候薛清宁竟然睡着了。 简直一个两个的都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就忽然大声的喝叫了一声:“清宁!” 薛清宁受了惊吓,猛的睁开了双眼,一脸迷茫的看着薛博明,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大声的叫她。 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突突突的乱跳。 徐氏心疼起来,忙叫她:“到娘这里来。” 她跟薛博明对面坐在罗汉床上。 薛清宁勉强定了定神,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慢慢的走到徐氏的身边。 刚一坐下,徐氏就将她抱到自己的怀里,抬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的问道:“吓到了?” 睡梦中忽然被人这样的喝叫一声,哪能不被吓到呢?薛清宁觉得现在自己的双腿还是软的。 但不想徐氏担心,她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徐氏还想安抚她两句,就听到薛博明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质问薛清宁:“你昨晚做什么去了?平日无所事事,整日懒散也就罢了,现在才刚吃过早饭,你就瞌睡成这样,在人前坐着都能睡着。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看薛清宁被训斥,薛清雪心中得意,面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来。 薛清芸虽然平日跟薛清宁要好,但她是很惧怕父亲的。这会儿见薛博明在发火,她低着头,半句话都不敢说。 至于罗姨娘和冯姨娘,一个等着看好戏,一个害怕殃及池鱼,更是都不说话了。 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三个人却是没法子忍受薛博明这样的责骂薛清宁。 薛元青当先开口说道:“父亲,这不怪宁宁。是昨日我拉着她一起去骑马,她累了一天,今日想是还没有歇过来。 ” 徐氏随后也说道:“宁宁现在才八岁,老爷,您对她未免也太苛责了些。” 薛元韶则是说道:“宁宁近来跟着我习字下棋,一直都很努力。她还在跟着母亲学刺绣,父亲,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薛博明见他们母子三个都在为薛清宁说话,言语中也都在指责是他不对,就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越发的生起气来。 “好啊。我不过说了她一句,你们三个就有这许多话等着我。照我看,平日就是你们三个纵的她。都说娇儿不孝,你们以为一直这样纵着她就是对她好了?哪天养得她骄横跋扈,不知礼仪,出去丢了我荣昌伯府的脸面,你们到时候后悔就迟了。” 就要罚薛清宁。还说现在薛清宁大了,不能再跟着徐氏住在上房,明日就让人收拾一处院子出来,让薛清宁搬过去住。 ☆、第24章 始料未及 徐氏听了薛博明的这一番话, 气的浑身发抖。 虽然她对这个丈夫没有多深的感情,可平日也做到了跟他相敬如宾, 从来没有跟他争吵过。但是现在,她忍不住的就想跳起来骂薛博明一顿。 她的女儿自生下来, 长到现如今八岁, 你薛博明关心过她多少?成日眼中只有罗姨娘生养的一双儿女。 她自己教养,养的薛清宁又乖巧又软萌,哪次跟着她出去交际, 别家的夫人不夸?怎么在你薛博明的眼里她就这样的不好了? 徐氏可以忍受薛博明说她不好, 但是她绝没法子忍受薛博明说她的儿女不好。 就要站起来,跟薛博明好好的掰扯掰扯这件事。 但是衣袖子忽然被人紧紧的抓住了。 她低下头, 就看到薛清宁正在看她。 小姑娘虽然觉得委屈,眼圈都有点儿发红了, 但面上看着还是很镇定的。 薛博明这个父亲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她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她不想徐氏因为这件事跟薛博明闹僵,让其他有心的人在中间做文章。这样对徐氏没有半点好处。 拉着徐氏坐下来, 薛清宁转头看着薛博明。 对上她澄澈平静的目光, 薛博明也不知道怎么, 就仿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泼了过来,心里的火气立刻就消散了不少。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 刚刚他是在迁怒薛清宁...... 心里油然而生起一股愧疚来。竟然不敢继续跟薛清宁对视了, 别过头看旁侧高几上面放着的一盆罗汉松盆栽。 “父亲, ” 耳中听到薛清宁软软的声音, 听起来好像并没有对刚刚迁怒她的事有半点不满,“您不要生气了。女儿往后不会再向以前那样懒散的。我会跟着大哥好好的学习字棋艺,也会跟着母亲学刺绣女红,肯定不会丢了我们荣昌伯府的脸面的。” 刚刚自己对她那样的吼叫,但是这孩子竟然没有哭闹,反而很乖巧的跟他做着这样的保证...... 薛博明只觉得越发的愧疚起来,心里仅剩的那点火气也立刻全都没有了。也不再说叫人另外收拾院子,让薛清宁搬出去住的话了。 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然后唔了一声,就算是同意了薛清宁说的话。 拿起炕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薛博明又想起一件事来,就问薛清宁:“你二哥说你昨天骑马去了,你去哪里骑马了?” 薛清宁老实作答:“前些时候我跟二哥说我想学骑马,可是家里的马都是高头大马,不适合我学。再买一匹小马肯定也是没有必要的,原不想学了。但是前几日二哥忽然回来跟我说他知道京郊有一家马场,里面有适合我用来学骑马的小马。也不用买回来,想去学的时候就可以去学,按天付钱就行。昨天我就是跟着二哥去那家马场学骑马了。” 以前看着薛元韶和薛元青骑马明明觉得很简单,可哪知道一等到自己学的时候才知道有多辛苦。昨天她才在马背上坐了一会,回来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差点要散架了。 “姑娘家学什么骑马?” 薛博明放下茶杯,有几分不赞同的说着,“学好女工针凿,当家理事就够了。成日出去抛头露面的,外人看见,成个什么体统。” “怎么不成个体统了?” 徐氏原本是个平和的人,很少这样跟薛博明说话的。但确实被他刚刚说薛清宁的那番话给气到了,现在忍不住的就回呛着,“连宫里的各位娘娘,公主都会骑马。平日无事的时候她们还会叫了王公大臣家的女眷一起打马球,或是骑马跟着皇上一起狩猎,若按你这么说,她们也都不成个体统了?” 说的薛博明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罗姨娘虽然有满腹的话想要说,但是经过这些年的明争暗斗,她很明白自己是斗不过徐氏的。 现在老爷书房里面那个名叫灵秀的丫鬟,她打听过了,就是徐氏新近叫人买的。 她很明白徐氏这是和当年一样,要找人来分她的宠。但是薛博明近来确实对那个丫鬟很痴迷,她这时候若再惹得徐氏不高兴,徐氏完全可以斥责她,主子在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妾室插嘴的余地? 只怕到时薛博明还未必会站在她这边...... 就垂着眼,没有说话。 薛清雪却是不晓得看人脸色行事的,一听到薛清宁在学骑马,立刻说道:“我也想学骑马。” 总之薛清宁有的她也都想要,薛清宁会的她也都要会。 徐氏很不高兴的看了薛清雪一眼。怎么什么事都有你? 薛清雪却不理她。仗着薛博明素日对她的宠爱,坐到薛博明的身边,扭股儿糖似的拉着他的衣袖子只管求着。 到后来磨的薛博明也只得答应了,吩咐薛元青:“下次你带清宁去骑马的时候,也带着清雪一起过去。” 薛元青纵然满心不情愿,但既然薛博明都已经发话了,也只得答应了一声。 再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薛博明才起身走了。 他一走,罗姨娘母子三个,冯姨娘母女两个也都相继作辞走了。 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还唯恐薛清宁刚刚受了委屈,安抚了她好一会儿才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其实薛清宁倒还好。彼时虽然是觉得有点儿委屈,但这会儿早就忘记了。 看徐氏他们走了,她回屋练了会刺绣。忽然想起来要送糖桂花和桂花糯米藕给林星承,忙叫小桃过来。 * 节气已经过了霜降,梧桐树上的叶子开始变黄。经常一早上起来,就看到地上铺了一层很厚的落叶。 阿忍拿了大高的笤帚过来,要将院子里的这些落叶扫走,但被林星承给阻止了。 现在他就站在东次间的槅扇窗前,静默的看着院子里的这些落叶。风大的时候,有些叶子还会打着旋儿的飘起来。 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阿忍过去开了院门。就看到有个穿青色半臂的丫鬟站在门外面。 阿忍认出来这是薛清宁身边的丫鬟,问明来意,请她稍等,自己转身进屋跟林星承通报。 碧梧斋只是个一进的院子,阿忍一开院门,林星承其实就已经看到站在院门外的小桃了。 心里还想着,她过来做什么? 阿忍这时已经进了屋,垂手恭敬的说道:“公子,四姑娘遣了个丫鬟过来,说是给您送东西。” 送东西?什么东西? 以往薛清宁虽然会时时提醒徐氏不要忘了给他的那份份例,但从来只是以大房的名义,叫小青送过来,怎么现在倒叫她身边的丫鬟亲自来送? 心里不由的就有些好奇起来。转身走到书案后面坐下,他吩咐阿忍:“叫那个丫鬟进来。” 阿忍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屋,不一会儿就领着小桃过来了。 小桃这还是第一次来碧梧斋。 以前她虽然也听府里的人说过碧梧斋很僻静,但今儿一来,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一走进来就看到院子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有一层梧桐落叶。屋子里仿似没有人住着一般,到处都安静的可怕。 这会儿见着林星承,他望过来的目光莫名的就让她觉得遍体生寒...... 不敢再看林星承,低下头快速的将自己的来意说明。然后便从手里提着的朱漆食盒里面将那罐子糖桂花和那盘桂花糯米藕放在桌上。 林星承还是有点儿惊讶的。 没有想到薛清宁叫丫鬟给他送的东西会是这个。 就叫阿忍拿赏钱给小桃。 小桃谢了他的赏,双手接过,然后屈膝行了个礼,转身跟着阿忍走出屋子。 林星承看着桌面上放着的那两样东西出了一会儿神,唇角忽然微微的往上弯了起来。 中秋节晚上他那样对薛清宁,回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很不应该,但又不好意思对薛清宁说出他的歉意。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桂花甜香,想起那天薛清宁说过的话,次日一早起来他就亲自去后院的桂花树上摘了好多桂花下来。 这就当做是他对薛清宁的歉意,也是他的谢礼了。 但是没有想到薛清宁现在会有回礼给他。 叫阿忍拿了双筷子给他,他坐在桌旁,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藕咬了一口。 甜甜的,糯糯的,桂花的香味也很浓郁。 薛清宁应该很喜欢吃这个的吧? 不过她好像但凡只要是好吃的东西都会喜欢...... 心中忽然柔软下来。吩咐阿忍:“将这罐糖桂花好好的收起来。” 薛清宁确实是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喜欢。 尝了桂花糯米藕觉得好吃,便又开始琢磨起其他的吃食来。 这日一早吃了和着糖桂花一块儿做的赤豆酒酿小圆子,就要和薛元青一块儿去郊外的马场。 骑马虽然累,但她还是很愿意去学的。 因为若学会了,往后她就能骑马跟着薛元青他们一块儿出去玩了。甚至还能他们一起去打猎。 徐氏对这件事也是支持的。 一来小孩子家多动动对身体肯定好的,二来,时下的风气,京城中的贵女都会骑马,若薛清宁不会,往后反倒会融不入那个圈子去。 还为了她方便学骑马,特地找人给她做了一套翻领胡服。 这套胡服今儿才头一次上身,薛清宁第一次穿,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不过在看到薛清雪的时候她就有点儿高兴不起来了。 虽然是姐妹,但是薛清雪老是惦记她的东西,平常见着她的时候说话也阴阳怪气的,现在还要跟着她和薛元青一起去学骑马,确实有点破坏心情。 于是一路上就算两个人同坐一辆马车,但薛清宁也没有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对于薛清雪又开始阴阳怪气的说嫡庶果然不同,母亲舍得花银子给你置办一身这么好看的胡服,却不给我置办一套的话,薛清宁也只是点了点头,一脸淡定从容的说着:“嗯,嫡庶确实是不同的。” 只气的薛清雪一张脸都涨红了,随后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薛清宁乐得清静,从随身的荷包里面掏了一颗玫瑰粽子糖放到口中含着,撩开车窗帘子看外面的景色。 等到了马场,马车停下,薛清雪一直紧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薛清宁,自行挑开车帘子,扶着丫鬟的手就率先下车了。 薛清宁依然慢悠悠的。掸了掸衣襟上刚刚粘上的糕饼屑,然后才挑开车帘子探出头去。 一眼就看到薛元青已经下马了,正站在马场门口跟人说话。 而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穿一件银色团花纹圆领袍,腰间系着革带,手中拿了马鞭子。忽然不知道听薛元青说到了什么,笑起来,眉眼间明俊逼人。 ☆、第25章 喜出望外 看到孟锐的第一眼, 薛清宁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句话就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扶着小桃的手, 徐徐的下了马车。 孟锐显然已经看到她了,扬起右手对她挥了挥, 手中马鞭子上的红缨被风吹的扬了起来。 薛清雪以前没有见过孟锐。可是看这个少年生的相貌俊朗, 不由的心中微动。就转过头问薛清宁:“这个人是谁?” 薛清宁没想告诉她孟锐的真实身份,只含糊的说道:“是二哥的一个朋友。” 虽然现在薛清宁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孟锐就是靖国公世子,但是她都还没有告诉给徐氏, 薛元青和薛元韶知道, 自然现在不会第一个告诉给薛清雪知道。 而薛清雪一听她的这话,心中就有些不屑起来。 在她心目中, 薛元青素来就是个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的人, 他结交的朋友能是什么好的。 而且,京中适龄的世家子弟她也多是见过的,以往可从来没有见过孟锐。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个人。 便只以为是个一般人家的子弟。于是她嘴一撇,就没有再问什么了。 两个人一块儿往马场门口走。薛元青给孟锐引见了薛清雪, 也给薛清雪引见了孟锐。 孟锐还客气的对她点了点头, 叫了一声薛姑娘, 薛清雪倒好,一句话都没有说, 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 扶着丫鬟的手就径直的走进马场里面去了。 既然她心中已经认定孟锐身份地位不足挂齿, 自然是不屑于跟他行礼攀话的。 薛元青见她如此不知礼仪, 心中有气,对孟锐表达了他的歉意:“......我回去说她,你别见怪。” 孟锐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的。说了一句无妨之后,目光望着薛清宁,右侧眉毛微挑,眼中笑意盎然。 说起来也是奇怪。虽然到现如今薛清宁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才见过孟锐三次,但这会儿一见到孟锐这个样子,她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等着她叫他三哥呢。 事到如今,薛清宁也只得认了。毕竟不管是不是她愿意的,那只玉佩她也是收了的,孟锐亲手剥的糖炒栗子和那碟子松子仁她也是吃了的。 就微微屈膝,对孟锐行了个礼,叫他:“三哥。” 认真论起来,这还是孟锐第一次听到薛清宁叫他三哥。 声音不大,但很娇糯绵软,江南早春刚刚出谷的初生小黄鹂一般。 孟锐怔了一下。 他从小到大一直过的很顺遂,从来没有人违逆过他的意思。当初想要认薛清宁做妹妹也是因着知道她不情愿,才故意为之。 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这件事他肯定是势在必得的。就不信他使尽手段,最后薛清宁依然不肯叫他一声三哥。 但是没有想到这声三哥竟然来的这样的快,快的孟锐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他忙连着大声的答应了两声。 正从马场里面走出来的崔子骞:...... 莫名的觉得他的小舅舅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傻。 薛清宁也有点儿惊讶,抬起头看了孟锐一眼。 就看到孟锐眼中笑意灿然,唇角高高的向上弯起。 薛清宁:...... 只是叫他一声三哥而已,用得着高兴成这个样子吗?就跟走路的时候忽然捡到了一块金砖似的。 她哪里能明白,对于孟锐而言,金砖容易得,一个合心意的妹妹可是极其的难得。 更何况这还是孟锐头一次听到薛清宁叫他三哥。 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薛元青拼着将自己身上的银钱全都花掉,也要给薛清宁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只为哄她高兴的心情。 他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一激动,就将革带上挂着的一枚墨玉坠儿解下来,递给薛清宁:“乖妹妹,这个给你。” 薛清宁沉默。 一来是被他叫的这声乖妹妹给吓到了,二来,孟锐这到底是有多少玉佩啊?难不成往后见她一次就要给她一块? 摆手表示自己不要:“还是你留着自己戴吧。” 好在孟锐看了那枚玉佩一眼,也没有继续坚持。 “这墨玉玉佩确实不适合小姑娘戴,改明儿我给你寻只上好的碧玉佩来。” “不用了。”薛清宁连忙表示,“我的玉佩已经很多了。” 这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自己认她做哥就是为了他的玉佩呢。 孟锐还想说话,崔子骞在旁边忍无可忍。实在没办法看自己的小舅舅继续丢脸下去了。就说道:“小舅舅,您就别再吓薛姑娘了。” 没看到人家都往后倒退了两步,拉开跟您的距离了,正一脸惊恐的看着您么? 孟锐正沉浸在平生第一次被人叫哥的兴奋中,压根就不会注意到这些,反而觉得崔子骞打断了他跟薛清宁之间兄友妹恭的良好气氛。 就转过头不高兴的说他:“什么薛姑娘。上次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宁宁现在既然已经是我妹妹,往后你看到她就要叫小姨,怎么还叫他薛姑娘?快叫小姨。” 别看孟锐平时面上看起来经常带着笑,但数年出入战场,生死关头经历过数次的人,这会儿猛的沉下脸来,浑身的气势就如同是一把出鞘的寒剑,浑身气势冷峻逼人。 就算崔子骞平日跟他厮闹惯了,这会儿见了也不由的心中一凛。竟是下意识的就听从了他的话,躬身对薛清宁行了一礼,然后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小姨。 薛清宁:...... 薛清宁就更加的惊恐了。 她刚有了个三哥就算了,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侄儿? 而且她现在才八岁,但是崔子骞可是足足有个十八岁的,两个人相差了十岁。 这还是永嘉侯府的嫡长孙...... 因着太震惊,薛清宁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薛元青也挺惊讶的。 原以为孟锐说的只是玩笑之语,没有想到崔子骞竟然这么听孟锐的话。 兄妹两个静默了一会儿,薛元青开口说道:“那个,孟锐,你不用这样认真的吧?宁宁认你做三哥,没说就要子骞认她做小姨啊。” 孟锐却不同意,一脸正色的说道:“宁宁既然叫了我一声三哥,往后她的辈分自然就要比照着我的来。子骞叫她一声小姨,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薛元青和薛清宁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孟锐如此固执,两个人目光同情的看了崔子骞一眼。 不过崔子骞倒是安之若素的,安静的垂手站在一旁。 这算什么?等往后跟他的这位小舅舅接触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知道他的这位小舅舅是个认定了一件事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而且别看他的这位小舅舅平日跟人相处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他可是亲耳听外祖父手下的亲信将士说起过,有一年他们在边关的时候,晚间遇敌军偷袭,他这位小舅舅,手执一杆长、枪,敌军阵中三进三出,亲手割下了敌军将领的首级。 这位将士说起当时的场景依然咂舌不已。 “......当时空中一轮寒月,就见世子爷手执长、枪,一人一骑从敌军阵营中归来。等离得近了,我才瞧见世子爷手中长、枪的枪头上竟然挑着那位敌军将领的首级。那首级上的一双眼睛还睁的滚圆的,里面满是惊恐。割断的脖颈里面猩红的血一滴滴的滴下来。世子爷银色的铠甲上,脸上也都沾染上了血迹,当时我们看着,全都惊呆了。” 那一年孟锐才十四岁。经此一战,得了个冷面寒枪的称号,敌军提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别看崔子骞平常再怎么跟孟锐玩闹,但一旦孟锐沉下脸来,他心中也不由的打怵。 最后孟锐虽然没有将那枚墨玉坠儿给薛清宁,但还是将自己的马鞭子给了她。 这马鞭子孟锐是用惯了的,顶端用犀牛骨做的柄已经被他磨的很光滑了,底下的鞭身也是用上好的犀牛皮做的,绝非市面上卖的那些牛皮做的马鞭能比。 薛清宁原还不肯接,但被孟锐不由分说的就将马鞭子塞到了她手中,笑着说道:“你要学骑马,怎么能没有马鞭子?先拿着这个将就用着,等往后我寻到更好的再给你。” 说的薛清宁心中疑惑起来。 孟锐怎么会知道她在学骑马的事?她好像从来没有对孟锐提过这件事啊。 就疑惑的侧过头看薛元青。 薛元青被她看的有几分不自在起来,抬手摸了摸鼻子,解释着:“就是上次在茶楼里面,我无意中跟孟锐提起你想学骑马,可家里没有合适的小马给你学的事,他就说他知道有一家马场,里面有适合你用来学的温顺小马,让我有空了带你过来。” 越说到后来声音越低。 薛清宁恍然大悟。 那天在茶楼的时候,她因着要去洗手的缘故,中间确实离开了一会。没有想到薛元青就将这件事对孟锐说了。 难怪她先前还想着,以前也没听说薛元青来过京郊啊,怎么忽然就知道这里有一家马场了?原来中间有这个缘故。 站在一旁的崔子骞心里则是默默的想着,什么知道有一家合适用来学骑马的马场?小舅舅就是在哄人,这原本就是靖国公府的私人马场。 看来小舅舅这是要用自家的马场讨好自己这个新认来的妹妹了。但偏偏不晓得为什么,还藏着掖着的不让人家知道。 其实孟锐一开始的心思很简单。想要暗中给薛清宁诸多好处,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全都对薛清宁说出来,这样就算薛清宁心中再不愿认他这个三哥,但迫于这些她已经被动接受的好处,也不得不认他。 但没有想到薛清宁今日既然会主动叫他三哥,这可真是喜出望外了。 ☆、第26章 收了匹马 在薛清宁他们说话的间隙, 薛清雪已经在一群马里面给自己挑选到合适的马匹了。 是一匹全身毛发如胭脂的枣红色小马,四只蹄子上却长了一圈白毛, 看起来很温顺。 薛清雪心中欢喜,就叫站在一旁的马奴将它牵出来。 但是马奴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垂眼说着:“恕小的不能从命。这匹马, 已经有主人了。” 薛清雪虽然是庶出,但因为有薛博明的宠爱,荣昌伯府里也很少有下人敢违逆她的意思, 但是这会儿她说的话竟然被一个养马的奴仆给拒绝了。 就觉得面子上很下不来。 于是她一张脸立刻就放了下来, 指着马奴就说道:“什么叫已经有了主人?你这马场难道不是赁马给人骑的么?我是花了钱的,你这马场里的马自然由得我随便挑。我看中哪匹, 要骑哪匹,那就骑哪匹, 你跟我啰嗦什么?还不快去牵了那匹马过来。” 马奴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想,你花的什么钱?到现在也没见你掏出一个子儿来。而且就算你花了钱又怎么样?这里的每一匹马可都是外面难见到的好马,只怕你花的那点子钱都不够买这匹马一日嚼用的。 忽然看到孟锐和崔子骞正走过来, 瞬间不理会薛清雪了, 赶过去对他们两个行礼。 然后又对薛元青和薛清宁行礼。 上次他们兄妹两个过来骑马, 也是他全程陪同的。而且世子爷早就已经吩咐下来,要对他们兄妹两个恭敬客气。 薛清雪这时还在吵闹着要骑那匹枣红色的马, 薛元青就有些不高兴起来。 刚刚给她引见孟锐的时候,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抬脚就走, 已经让薛元青觉得她不知礼仪了,现在又为了要骑一匹马在这里这般吵闹不休。 不过还是忍耐着跟她解释:“这马场里面就只有这一匹小马,宁宁年纪小,其他的马她骑不得,你另外再去挑选一匹合适的。” 上次薛清宁骑的就是这一匹马,所以马场的奴仆就特地为她留着了。 薛清雪却不愿意:“这匹马是我先看中的,我为什么要让给她?” 又指责薛元青:“她是你妹妹,我也是你妹妹,可为什么你每次都偏袒她?回去我要告诉父亲。” 薛元青给气的。 那天他就不该答应父亲,带薛清雪一起来骑马。 若只有他们兄妹三个在这里也就罢了,关键是,孟锐和崔子骞现在也在这里,她这丢脸都丢到了外人面前。 忍不住沉下脸开始呵斥她:“住口。” 大家族里面很讲究长幼顺序,按理来说,就算薛元青平日为人再随和好说话,但一旦他真的动起怒来,说的话弟弟妹妹肯定都要听的。 就是薛清宁,就算两位兄长平时再疼爱她,但他们说的话她也不敢不听。这也就是为什么薛元韶叫她临字帖,跟他学下棋,她纵然再不喜欢,但也会乖乖听话的原因。 徐氏对他们兄妹三个人在这方面的规矩还是教导的很好的。 但是薛清雪从小是罗姨娘教养的。她小的时候,罗姨娘还妄想着让薛博明休了徐氏,自己上位做荣昌伯夫人,哪里瞧得上徐氏生养的儿女?薛清雪成日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就瞧不上他们了。 又加上薛博明对她的偏爱,养的她压根就不知道要尊敬兄长。 所以就算薛元青现在已经发怒了,她依然不在意,只坚持一定要骑这匹枣红色的小马。还嚷嚷着,今日她赁马的钱不用薛元青出,她自己来出,这样薛元青自然再也管不到她到底要挑选哪一匹马了。 薛元青气的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就要走过去将她拉过来,然后塞到马车里面,让小厮先送她回去。 丢人现眼都丢到外面来了。 可他才往前走了两步,衣袖子忽然就被人拉住了。又听到薛清宁急急叫他的声音:“二哥。” 薛清宁自然不怕薛清雪。但是她不想薛清雪回去在薛博明面前哭闹薛元青偏心,到时候薛博明就会说徐氏,责罚薛元青。 这时代的夫权和父权还是很可怕的,薛清宁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她觉得以她现在的能力压根就没办法去违抗。 所以她宁愿退让,只要母亲和兄长都好好的就可以了。 就对薛元青说道:“二哥,我今天忽然不想学骑马了,想歇一歇。你骑吧,我在旁边自己玩一会就行。” 这马场很大,周边也很辽阔,就算不骑马,看看景致也很好。 薛元青回过头看她。 小姑娘仰着头,一双澄澈清透的眸中有着很明显的关切和担忧。 薛元青怎么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可是薛清宁明明就是很喜欢骑马的。还记得上次带她来这马场,将她抱上马背,他牵着马在空地上慢慢走的时候,她脸上兴奋新奇的样子。 但是现在,为了不让他跟薛清雪起冲突,回去受到父亲的责罚,她竟然说今天她不想骑马了。 薛元青心里五味杂陈。既觉得欣慰,又觉得难过。 欣慰的是,他这个妹妹凡事都懂得为他着想。难过的是,他做哥哥的,竟然要他这个唯一同母所生的妹妹受这样的委屈。 孟锐和崔子骞原本还站在一边旁观。说起来这毕竟是他们荣昌伯府的家事,他们两个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越看到后来,孟锐就越看不下去了。 薛清宁才刚刚叫了他一声三哥,他这个做三哥的,怎么能眼看着她退让? 就微微的扬了扬下巴,吩咐那个马奴:“去,将踏雪胭脂给我牵过来。” 马奴立刻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过身去牵马。 薛清雪这才知道这马原来还有名字的,而且这名字还确实跟这匹马挺相称的。 但是孟锐叫马奴将这马牵过去做什么? 她只以为孟锐是个寻常人家的子弟,哪里能比得过她荣昌伯府大小姐的身份?眼里压根就没这个人的。 就叫起来:“你要做什么?这匹马是我先看中的。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来跟她抢这匹马? 孟锐压根不理睬她。待马奴将马牵过来之后,他握着马缰绳,走过去直接塞到薛清宁的手里。 薛清宁正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抬头不解的看他,就见孟锐已经抬手摸上了她的头顶。一边摸,还一边笑着说道:“往后这匹踏雪胭脂马就是你的了。” 察觉到他在摸自己的头,薛清宁下意识的就要躲。但是忽然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人就愣住了。目光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孟锐好像很喜欢看她发愣的样子,唇角往上扬的较刚刚更高了些。 不过他很有分寸。在薛清宁回过神的时候立刻收回摸她头的右手,教薛清宁一时无话可说。 旁边站着的崔子骞,薛元青和薛清雪也都很震惊。 崔子骞心想,上次我跟您讨要一匹马,您都没舍得给,这匹踏雪胭脂可是正宗的大宛驹,您倒好,一句话不说,现在直接送给薛清宁了。 看来在他这个小舅舅的心里,他这个外甥还比不上他才认了几个月的义妹。 薛元青则震惊的是:“孟锐,这马场,这马场......” 孟锐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不过在看向薛清雪的时候,他眼中的笑意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倒有一种逼人的寒意。 说出来的话虽然听着漫不经心的,却还是让薛清雪觉得心中陡然发冷。 “薛姑娘,这马场,是我孟某人的。这里所有的马,也都是我孟某人的。现在我将这匹踏雪胭脂送给宁宁,往后能骑这匹马的人就只能是她。若再有其他的人胆敢打踏雪胭脂马的主意,我孟某人决不轻饶。” 说到决不轻饶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陡然间提高,只吓的薛清雪控制不住的往后倒退了两步,面上一片煞白。 这个人的年纪看起来明明比她二哥还要小,但怎么,怎么...... 薛清雪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就是下意识的觉得,孟锐说决不轻饶这四个字的时候是认真的。她若是往后敢骑这匹踏雪胭脂马,他不一定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甚至威胁她生命的事他都很可能会做得出来。 到底是个色厉内荏的人,被孟锐这几句话就说的手脚发软,再没有刚刚的嚣张了。 薛元青心里则是在想,我这到底是结交了个什么样的朋友?又到底给宁宁认了个什么样的三哥? 不由的就将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孟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元青自己也是个爱马的人。虽然不是特别的懂,但上次他带着薛清宁来这马场的时候也看出来这里的马都比市面上售卖的马要好,而现在孟锐说这马场都是他的...... 孟锐对薛元青这个朋友还是倾心相交的。不为别的,在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时候,就能一腔赤诚的跟他往来。 而且,薛元青确实是个很直爽坦荡的人,合他的脾性。 不过现在孟锐也不太想告诉薛元青他真实的身份。 一来他并不觉得靖国公世子的身份有什么,二来,也担心薛元青知道了之后,会跟其他人一样对他毕恭毕敬,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他还是想要一个纯粹的,跟他勾肩搭背,甚至敢对他挥拳头的朋友。 就笑着问薛元青:“我是什么人,很重要吗?难道你知道了我是什么人,往后就不交我这个朋友了?” 薛元青这个直肠子,立马就被孟锐这句话给带跑了。点头称是:“你说的很对。” 再也不问孟锐到底是什么人的话了。 站在一旁的薛清宁:...... 她现在心里就一个感觉,怎么好像她每次见到孟锐都会收到他送的东西呢? ☆、第27章 心里委屈 最后这匹踏雪胭脂马还是给薛清宁骑了。 看在薛元青的份上, 孟锐也没有太为难薛清雪,叫马奴另外挑了一匹马给她。至于薛清雪赌气不骑, 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这一天骑马学下来薛清宁虽然累的够呛,不过还是很高兴的。 上辈子她因为心脏先天不好的缘故, 走路稍微快一点都不行, 更不说骑马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体会到这样刺激的事。 不过对于孟锐说要将踏雪胭脂马送给她的这事,薛清宁还是坚持不收。 别人不知道孟锐的身份,她却是知道的。 虽然她不懂马, 但也知道能养在靖国公府马场里的马那肯定都是名驹, 她无功无禄的,怎么能一而再, 再而三的收孟锐给她的东西。 最后见孟锐一直坚持要将这马送她,她就将手里拿着的马鞭子举起来对他扬了扬, 说道:“这个马鞭子我收下了。至于这匹马,三哥,你就别为难我了。” 好像自打第一声三哥喊出口之后,后面再喊起孟锐三哥来也没有那么为难别扭了。 显然孟锐对她的这声三哥觉得很受用, 想了一想之后也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 “这踏雪胭脂马娇贵, 现在让你带回府, 只怕你府中也没有人会养。既如此,不如现在暂且放在这里, 等往后它大些, 好养了, 我再遣人给你送过去。” 又叫薛清宁:“往后你要是想学骑马了, 只管来这马场。除了踏雪胭脂,其他的马你也可以随便骑。” 听的薛清雪心里极其的嫉妒。 凭什么这个人对薛清宁就这样的好,对她却态度冷冷的? 待要说几句嘲讽的话,但想到先前孟锐看她时眼中逼人的寒意,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恐惧,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薛清宁和薛元青兄妹两个谢过了孟锐的好意,跟他作辞。 崔子骞眼看着他们兄妹几个走远,跟孟锐说话:“小舅舅,我怎么觉得,您对薛,” 姑娘两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孟锐转过头,目光凉凉的看着他。 崔子骞打了个哆嗦。强烈的求生欲使得他连忙改口,“咳,您对小姨,比对我还好?” 孟锐的目光依然凉凉的:“她能叫我三哥,你能吗?” “可我叫您小舅舅啊。”崔子骞控诉着,一脸的伤心欲绝,“怎么就不见您也疼疼我,送一匹马给我?” 他甚至都不敢妄想要一匹大宛名驹,给个这马场里一般的马就行。 孟锐不为所动:“叫我小舅舅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你一个。但是叫我三哥的人可就只有她一个,我不疼她疼谁?” 说着,不理会一脸哀怨的崔子骞,抬脚阔步的就往前走了。 * 薛清宁和薛元青回家之后虽然并没有将今天的事告诉给徐氏知道,但是薛清雪回去之后却是立刻就去薛博明的外书房找她。 院门外站着的小厮却拦住了她:“老爷还在歇息,大小姐请回,稍后您再过来罢。” 薛清雪以往来薛博明的外书房小厮从来没有拦过她。而且现在都已经快要到酉时了,父亲怎么还在歇息? 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只喝叫小厮:“让开。” 就算父亲真的在歇息也没有关系。父亲这样的疼爱她,肯定不会说她吵到他歇息的。 小厮待要再阻拦,但薛清雪已经推开他,抬脚直接就往院子里面走了。 小厮也不敢伸手去拉她,看着她的背影急的直跺脚。最后只得扬声高叫着:“老爷,老爷,大小姐来了。” 他话音刚落,薛清雪仿似听到屋里传出来呀的一声惊呼声。应该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哪个丫鬟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父亲的书房里面这般高声。 薛清雪心中疑惑更甚,当下加快脚步就往书房走。 只是她才刚走上台阶,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掀吊在门口的青色软绸帘子,猛的就见有个人从屋里面推开帘子,慌里慌张的往外就走。 一时也没有留意到薛清雪就在门口,兜头就撞了过来。 薛清雪也没有提防,冷不丁吓了一大跳不说,还正好被这个人给撞到了。 若不是她的丫鬟红杏恰巧就站在她身后,及时的扶了她一把,只怕她都已经被撞的滚落到台阶下面去了。 等她定下神来,看向那个始作俑者。就见那是个十六岁左右的丫鬟,生的身材娇小,眉眼秀丽,正目光惊慌的望着她。 薛清雪今天在外面原就受了一肚子软气,只没处发泄,这会儿又无缘无故被这丫鬟给撞得险些跌倒,一时气恼上来,抬手就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口中还骂道:“你作死!脸上的一双眼睛长的是做什么用的,走路也不知道看看前面有没有人?”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早就惊动了还在屋里的薛博明。 隔窗又听到薛清雪大声斥责的声音,他眉头忍不住的就皱了起来。 等到他穿好衣裳走出来,就看到谢灵秀跪在地上。虽然她低垂着头,但双肩不住的抖动着,显然在哭。薛清雪站在她面前,口中的斥责声依然不断。 薛博明这段日子正跟谢灵秀打的火热,眼下忽然看到她这副委屈的样子,心中自然怜惜。 不由的就开始对薛清雪严词厉色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薛清雪看到他出来,赶忙告状。伸手指着还跪在地上的谢灵秀就说道:“父亲,她刚刚撞到我了。要不是有红杏扶着我,我都已经滚落到台阶下面去了。” 原来是被撞到了。 薛博明心中气恼稍解。但还是说薛清雪:“她只是撞到你一下而已,你也没有受伤,何必要这么斤斤计较?” 就叫谢灵秀起来。 但是谢灵秀却仿似被吓到了一般,虽然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可总是爬不起来。 薛博明见了,就走过去弯腰亲自扶了她起来。还温声的安慰她:“吓到了?我叫个人送你回房去休息。” 叫了个丫鬟来,吩咐她扶着谢灵秀回屋,好生的伺候着。 丫鬟答应着,走过来扶了谢灵秀的胳膊。 薛清雪惊讶的看着薛博明。 父亲以前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丫鬟说过她,怎么今天却...... 忽然想起来刚刚谢灵秀好像衣衫不整,头发也蓬乱着。再看薛博明,虽然衣裳是穿的好好的,但右边的脸颊上却有一道很明显的红色。 若她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女子唇上的胭脂...... 薛清雪已经十四岁了,也是开始晓事的年纪,略一思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就目光震惊的看着薛博明。 薛博明被她看的有几分不自在。 不管薛清雪知不知道,忽然被女儿撞破了这样的事,他做父亲的面上总会下不来台的。 而且方才他正在最紧要的关头,却被迫中止,薛博明心里也有几分气恼。 就轻咳了一声,抬手掸了掸前襟,一边掀开帘子往屋里走,一边问薛清雪:“你忽然过来,是有什么事?” 语气里面带了点不耐烦的意思。 薛清雪听了,只觉得心中无限委屈。 她本就不是个多有脑子的人,心里是藏不住一点事的。这会儿委屈之下,立刻就问道:“父亲,难道刚刚那个丫鬟在您的心里比我还要重要?” 薛博明脚步一顿。随即转过头,面上很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样子。 “你胡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薛清雪才不管他生不生气,继续赌气说道:“若不是,怎么你刚刚对着那丫鬟比对我还要和颜悦色?现在还为了她骂我。” 薛博明额头的青筋都气的梗了起来。 待要训斥薛清雪几句,但这种事...... 无奈在一张椅中坐下,抬手捏了捏眉心,他隐忍着怒气问道:“你现在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薛清雪就委委屈屈的将白天在马场上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同样都是妹妹,可是二哥的心里就只有四妹,一点都没有我。什么事都偏颇四妹不说,反倒在外人面前还那般呵斥我,说我不懂得谦让。他分明就看我是姨娘生的,不是夫人生的,心里轻视我,所以才会这般慢待我。父亲,女儿心里委屈。” 说到后来,她拿帕子掩了半边脸,呜呜咽咽的就哭了起来。 以往但凡她这般撒娇哭诉,父亲总是会安抚她,然后去训斥她告状的人的。 但是这一次,她哭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薛博明安慰她的话。悄悄的抬起眼一看,就见薛博明眉头紧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清雪哭的声音就更加的大了起来。 哭的薛博明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忍不住大声的呵斥着:“别哭了。” 父亲竟然呵斥她?!以往父亲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大声的呵斥过她的。 除了惊讶之外,薛清雪以前也从来没有在薛博明的面上看到过这样严肃正经的神情,所以一时倒果真不敢大声的哭了。站在原地,小声的抽泣着。 就听到薛博明在问她:“你刚刚说,那个马场,孟锐亲口说了是他的?” 富贵人家多有养马,他们自家也养了几匹马,但如那个孟锐一般直接有个马场的,他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听薛清雪刚刚所言,那个孟锐年纪也不大,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或者说他到底是哪家的子弟,竟然能养得起一个马场? 可要好好的询问一番才是。 薛清雪没想到他肃着一张脸问的会是这样的话,愣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点头:“是。” “那你可知晓那个孟锐是什么人?” 薛博明连忙追问。 这一点薛清雪却是不知道的。老实回答了之后,她又嘴一撇,不屑的说道:“他是二哥结交的朋友,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估计最多只是家里有几个臭钱的商人罢了。哼,今天倒敢那般跟我说话,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心里一直瞧不上薛元青,又觉得自己是荣昌伯府的大小姐,身份尊贵,就该高高在上的,谁都比不上她,眼里哪会有孟锐。 薛博明却觉得这件事不会这样的简单。又问了薛清雪几句,见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皱了皱眉头,叫她回清桐院,自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抬脚就往上房去了。 薛清宁正同徐氏他们坐在临窗木榻上说话。 薛元青也素来就不喜薛清雪这个妹妹,今天看到她吃瘪,心里高兴,就将这事当做玩笑拿来跟徐氏和薛元韶说。 徐氏虽然也不喜薛清雪,但还是说薛元青:“她到底是你妹妹。在外人面前该维护她的时候你也要维护,不然丢的可是我们荣昌伯府的脸面。” “我倒是想维护她,”说起这个,薛元青也觉得委屈,“可娘您也知道,她眼里何尝有我这个二哥。在外人面前都敢驳我的话。让孟锐这么教训她一下我觉得也挺好,不然她就不晓得天高地厚,以为这世间......” 话未说完,就看到文竹掀帘子走进来,说道:“夫人,老爷来了。” ☆、第28章 先发制人 听到薛博明过来了, 徐氏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薛清雪惯常会在薛博明面前告状,结合刚刚薛元青说过的话, 只怕薛清雪是一回来就去了薛博明那里。 所以薛博明这是过来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纵然心中不悦,她面上还是平静的。 文竹这时已经掀开碧纱橱上挂着的软帘, 薛博明抬脚跨了进来。 薛元韶兄妹三个被徐氏教的很有规矩, 一见薛博明进屋,他们兄妹三人赶忙起身站起来,叫了一声父亲。 薛博明嗯了一声, 就算是应答了。 隔着一张炕桌和徐氏对面坐下, 徐氏叫文竹上茶。 也不主动开口问薛博明过来做什么,只跟他说一些家常闲话。 总没有个自己主动递话头给薛博明, 让他因着薛清雪的告状斥责薛元青和薛清宁的道理。 但薛博明显然对她说的这些个家常闲话不感兴趣,才听了两句, 就开口叫薛元青和薛清宁。 徐氏心中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就将挨着她坐的薛清宁搂到自己的怀里。 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若薛博明果真是因着今日薛清雪的事,特地过来斥责薛元青和薛清宁兄妹两个的, 她这个做娘的一定要护着他们。 不想薛博明问的却是:“我刚刚听清雪说, 今日你们去的那个马场, 是那个名叫孟锐的少年的?那个孟锐,他是什么人?” 其实一路上他已经将京城里面姓孟的权贵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但依然不敢确定。 倒是听说过靖国公世子名叫孟瑞...... 胸腔里的一颗心立刻突突的乱跳, 忙问薛元青:“那个少年, 他名字中的那个rui, 可是王字旁的瑞?” 薛清宁看他一眼。 也难怪薛博明会如此问。按原书中所说,靖国公孟明达那些个儿女们的名字都是从王字旁的。孟锐原名确实是孟瑞,只是他随孟明达去边关之后,嫌瑞这个字没有气势,便改为锐利的锐。孟明达也希望他这个儿子能有勇往直前的锐利气势,便依了他。 京城好些人都不知晓这件事,所以当薛博明听到薛元青说是锐利的锐时,他心中忍不住的开始失望起来。 若薛元青结交的那个少年是靖国公世子,那往后他们荣昌伯府肯定复兴有望了。 薛清宁这时候就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薛博明这件事。 若告诉了,薛博明往后肯定会重视薛元青一些。 因着薛元青不喜读书的缘故,在薛博明的心里就觉得这个儿子不务正业,平日见着他的时候多是训斥为主,时日长了,薛元青就很不想见到薛博明。 反正见到了肯定是要挨一顿骂的,那还不如不见。 可是哪个做儿子的不想做父亲的重视自己?若告诉薛博明,那个孟锐就是靖国公世子...... 不过最后薛清宁还是没有说。 因为她想到刚刚薛博明看着薛元青时一脸急切和紧张的模样。 按照薛博明的性子,若真告诉了他,他肯定会叮嘱薛元青往后要想方设法的讨好孟锐,让他提携荣昌伯府。甚至很有可能会通过二哥向孟锐传达他想要见靖国公,跟靖国公攀交情的意思。 但她的二哥是个光风霁月的人,他现在之所以会交孟锐这个朋友,是因为他觉得和孟锐之间脾性相投,怎么能因为薛博明的这些心思,让旁人以为她二哥是个攀炎附势的人? 所以还是不要让薛博明知道的好。 就头靠着徐氏的胳膊不说话。 薛博明犹且不肯死心,还在追问薛元青是何时认识孟锐的,以及他们两个人相交这么些时候,难道他就没有问过孟锐的家世来历? 问到后来薛元青都有些不耐烦起来,回答的极其敷衍。 徐氏见状,就说道:“元青现在也大了,他交朋友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老爷又何必过问这么多?” 徐氏做事说话向来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又极有条理,薛博明打从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忌惮她的。 就没有再问什么,拿了放在炕桌上的盖碗低头喝茶。 徐氏不肯给他待会儿说薛元青和薛清宁今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索性开口先发制人起来。 “清雪既然跟老爷说了那马场的事,想必也说了今儿她没有骑上马的事吧?” 就将薛清雪在孟锐面前如何傲慢,以及如何顶撞薛元青的事都说了。 “......我知道老爷素来最喜欢清雪,但不管那孟锐的家世如何,到底没有主动招惹她,怎么能对人家这般没有礼数?更不必说元青是她二哥,长幼有序,难道她不明白?若传出去教外人得知,只会让外人以为我们荣昌伯府的姑娘都没有教养。” 告状而已,谁不会呢。而且显然徐氏的这个状告的比薛清雪要高明得多。 薛博明没有说话。 薛清雪刚刚自然不会说她自己的一点不对,言语间都是薛元青和薛清宁如何的欺侮她,但是现在徐氏却这般说...... 抬头看着薛元青,薛元青一脸坦荡的模样。再看薛清宁,小姑娘倚在徐氏的怀里,一双眸子澄澈如湖水。 他到底该相信谁说的话? “父亲,” 叫他的是薛元韶。薛博明循声望过去,就见薛元韶从椅中站了起来,正面带诚恳的望着他。 “我知道父亲素来最喜欢大妹,有些话父亲纵然听了不高兴,但儿子还是要说的。” “大妹现如今的这个性子,往好了说是开朗活泼,往坏了说那就是骄横跋扈。她平日是如何待人接物的,想必父亲也知道一二,不用儿子细说。以往她年纪还小便罢了,大不了说她一声还小,不懂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旁人也不会认真往心里去。但她现在年纪大了,再如此这般,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大妹是她自己不错,但她首先是我荣昌伯府的姑娘。外人见她对人如此傲慢,没有礼数,固然会在背后说她,但想必也会觉得我们荣昌伯府所有的姑娘,甚至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我们荣昌伯府现在已经不比以往了,难道还要外人在背后这般说我们,将我们家的名声都败坏掉?那往后我们家只怕会更难复兴了。” 一番话说的薛博明手心里面都出了一层冷汗。 再联想到先前薛清雪在书房大声的训斥,掌掴谢灵秀的事,立刻就信了徐氏刚刚说的话,一张脸也立刻就沉了下来。 随后他放下盖碗,起身站起来,抬脚就怒气冲冲的往外面走。 薛元青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走了,还问徐氏:“娘,父亲怎么忽然来,又忽然走了?他要去哪?” 这眼看着都要吃晚饭了,也不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用饭? 徐氏在吩咐文竹,叫丫鬟摆饭。待文竹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她才转过头看薛元青,眸中隐带笑意。 “你父亲啊,他找你的大妹妹去了。” 这些日子谢灵秀已经成功的在薛博明那里分走了罗姨娘的不少宠爱,罗姨娘近来对她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想必也明白自己年数渐大,大势已去。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过些日子她完全可以在薛博明面前提一提给薛清雪相看亲事,将她早点儿嫁出去的事。 徐氏现在年数大了,也没有什么争斗的心思,就想着能让她生厌的这些人离了眼前,平心静气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好。 看薛元韶和薛清宁一脸平静了然的模样,想必他们两个也早就已经猜想到薛博明做什么去了。 薛元青见了,就有点儿意兴阑珊起来。 “大哥,宁宁,你们都猜到了啊?” 薛元韶点了点头,没说话。他素来就是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 薛清宁则是笑着说道:“二哥,这件事很好猜的,明眼人都知道。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猜到。” 看她说这话的时候歪着头,眼中满是笑意,薛元青就知道是在调侃他。 若是别人这样说他,薛元青是肯定会生气的,但这个人是薛清宁,他非但一点都不生气,还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说道:“是,是,你们都聪明,就我笨。” 揉的薛清宁直跳脚:“二哥,你把我的头发都揉乱了。” 以往为了方便,薛清宁梳的一直都是双丫髻。今日早起的时候她觉得一直都是丫髻太没有意思了,于是就让绿檀给她梳了个倾髻。 这倾髻梳起来比丫鬟繁琐了数倍,自然花费的时间也是丫髻的数倍。亏的她今早在绣墩上一动不动的坐了半个多时辰,还想着今晚睡觉的时候她要老实一些,这样明早起来她就不用再重新梳发髻了。 但是现在薛元青竟然将她的发髻都给弄乱了,连她鬓边簪的那朵石榴红色的绢花都掉了下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要不然干嘛要揉的这么大力? 薛清宁给气的,赶着薛元青就要打,薛元青笑嘻嘻的绕着桌子一直躲,她哪里能追得上?就越发的气了起来,绕着桌子跑的更快了。 他们两个人是经常这样玩闹的,徐氏和薛元韶都见怪不怪。 不过徐氏还是叫薛清宁:“你跑慢点,仔细摔到。” 薛元韶则是叫薛元青:“你跑什么?停下来,站着别动。” 没事非要捉弄薛清宁,惹的她发脾气。现在还不肯老老实实的让薛清宁打两下,非要继续逗她。看她生气好玩? 听的薛元青一直叫:“娘,大哥,你们两个都疼宁宁,就一点都不疼疼我。” 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真的停下来,由着薛清宁抓住了他。 还双眼一闭,就是任由薛清宁打的意思。 薛清宁跑的脸颊红扑扑的,忽然停下来,还有点儿气喘。看到薛元青现在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她就轻轻的在薛元青胳膊上拍了一下,然后笑道:“行了,打过了。二哥,我们吃饭去。” 这哪里是打,分明是在给他挠痒痒。 薛元青也笑起来。 睁开眼低头看着薛清宁,他握了她的手,说道:“走,我们吃饭去。” 这话他说的甚是豪爽,很有几分义气干云的味道。倒不像是去吃饭的,像是去干一件极大的,极有意义的事情一般。 薛清宁抿唇微笑。兄妹两个一块儿往西次间走。 清桐院里,罗姨娘一边看着乳母喂薛元浩吃糖蒸酥酪,一边听薛清雪说话。 薛清雪说的还是今儿在马场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在薛博明的书房被谢灵秀撞到的事。 “......我才打了那个丫鬟一巴掌,骂了她几句,父亲就很心疼。亲自扶她起来,还叫另一个丫鬟送她回屋歇着。姨娘,她就是前些时候您说的那个丫鬟吧?看样子父亲果真很宠爱她。” ☆、第29章 没有规矩 对于薛博明和谢灵秀的事, 薛清雪表现的很无所谓。 哪个权贵人家的男主人身边没有几个妾室和通房丫鬟呢。她至多觉得这一次薛博明看起来对那个丫鬟还挺上心的罢了。 但是她这些话落在罗姨娘的耳中,只觉得心中跟针扎似的痛。 虽然当初她跟薛博明确实是为了往后有个依靠, 但到底是年少时一起长大的情分,她对薛博明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也还记得薛博明以前对她发下的誓言, 这辈子心中只会有她一个人。 但是没有想到薛博明后来不但娶了徐氏为妻, 还相继的有了冯姨娘和几个通房丫鬟。现在又来了一个谢灵秀。 前几日她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特地去了一趟薛博明的书房,见到了谢灵秀。 相貌是很秀丽的, 而且还那样的年轻。自己跟她站在一起, 一个是行将枯败的花儿,一个却是将将开放的花儿, 如何能比。 女人对于衰老这件事原本就是很敏、感的,现在却还有一个这样鲜明的对比摆在自己面前。 罗姨娘心绪烦乱, 对于薛清雪接下来说的话也没有认真去听。 薛清雪还是在抱怨今日马场的事。 “......也不知道那个姓孟的到底是什么人。白瞎了一个好相貌,对薛清宁竟然那样的上心。还将那匹马送给她了。” 想到那匹踏雪胭脂马,薛清雪就觉得心里面很不舒服。 她向来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比薛清宁好,可就因为薛清宁是嫡出的, 出去的时候旁人都只会关注薛清宁。 但凡薛清宁有的东西, 她是一定要有的。而且还要比薛清宁的更好。 就对罗姨娘说道:“姨娘, 你给我买匹马吧。” “家里的马厩里面不是有马?你若想学骑马,去挑选一匹就是, 何必要买。” 罗姨娘的心里面还是乱糟糟的, 说话的口气就显得有点儿不耐烦起来, “你知道买一匹马要多少银子, 张口就说要买?” 薛清雪才不管这些。手指甲在炕桌上划了两下,一脸不高兴的说着:“家里的那些马都是很普通的马,如何能比得上那匹踏雪胭脂?我不管,但凡薛清宁有的东西我是一定要有的,而且还不能比她的差。” 罗姨娘气的两条胳膊都开始发起颤来。正要说话,就见门口的门帘子被掀开,薛博明阴沉着一张脸从外面跨进来。 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罗姨娘的一颗心重重的一跳。哪里还顾得上薛清雪,忙起身迎过来,笑着问道:“老爷这时候过来,可用过晚饭了?” 就要叫丫鬟去大厨房传话,将老爷的饭送到这里来。 薛博明却不看她,伸手指着薛清雪,问她:“你为什么事事都要跟你四妹攀比?将她比下去了,你就高兴了?” 显然薛清雪刚刚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罗姨娘一听,脸色立刻就白了。 也不知道薛博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听到了多少,怎么外面守着的丫鬟都没有进来说一声。 忙说道:“老爷,清雪怎么会有那些心思呢?刚刚不过是她的气话罢了,当不得真,您......” 薛清雪却是不识好歹的,加上这些年她也确实被薛博明给惯坏了,现在一见薛博明这样问着她,只觉得心里面都是委屈。 立刻就哭起来。 “我事事跟四妹攀比又怎么了?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我又不比她差什么。可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夫人生的,我是姨娘生的,出去旁人就只赞赏她呢?我就是要事事都将她比下去,” “清雪!” 罗姨娘急忙呵斥她,但是薛清雪还是将余下来的话都说了出来:“这样我才会高兴。” 罗姨娘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急忙转过头去看薛博明。 就见薛博明已经气的脸上都变了颜色,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好啊,好啊。” 他指着薛清雪的手指都在发抖:“先前正房他们跟我说马场的事,我还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看来马场的事果然是真的了。你竟然在外面如此骄纵,还敢跟你二哥那般说话?!这些年你学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我荣昌伯府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而且你还敢在我面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让我差点冤枉了你二哥和你四妹。逆女,你这些本事,都是跟谁学的?” 罗姨娘见薛博明连逆女这两个字都说了出来,就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到底是世家子弟,平日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宠着薛清雪,但一应世家该有的规矩那是肯定要有的。若坏了规矩,就要请家法,打死打伤的事以前的长辈教训晚辈的时候都有发生过。 忙跪下来说道:“老爷息怒。清雪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 “你闭嘴。” 罗姨娘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暴怒之下的薛博明给打断了,“她都已经过了十四岁的生辰,还是个孩子?就算是个孩子,清宁不比她小?怎么清宁就什么规矩都懂,她却什么都不懂?” 罗姨娘正要开口为薛清雪辩解一二,不提防薛博明忽然又将指责的矛头转向了她。 “她自生下来就在你身边,一直都是你教养的她。现如今她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教的?” 罗姨娘一怔。 薛博明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待要顶撞两句,忽然想到谢灵秀。 想当初徐氏刚嫁过来的时候,薛博明心里还都只有她,跟徐氏成亲才两天就要扶她为贵妾。当时薛博明的父母不肯,还是徐氏出面说的情。 当时她还很惊讶。可没有想到,在自己刚怀上孩子的时候,徐氏就将自己陪嫁丫鬟中相貌最好的那一个给了薛博明。也开了脸,明正公道的抬为姨娘。 一方面为她自己博了个贤惠的名声,另外一方面薛博明也对她心有愧疚,往她的房里渐渐的就去得勤了。 当初自己一人独得薛博明宠爱的局面便再也没有了。 现在徐氏又塞了个谢灵秀到薛博明的书房里面去。应该是因为中秋那天她惹得徐氏不高兴,徐氏才会这样做的吧? 自己虽然有个庶子,但年纪还这样的小。徐氏可是有两个嫡子的,她荣昌伯夫人的地位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撼动得了了,若自己再失去了薛博明的宠爱,那往后...... 说不得,只能咽下心里的气,声音转柔,也哭起来,说道:“老爷您说这样的话,可真是教我伤心。我承认我对清雪是纵爱了些,但老爷何尝不是如此?总归还是因着当初我们两个的第一个孩儿没福气,还没有来到这世间看一眼就走了。后来好不容易才有了清雪,想到第一个孩儿,我们两个难免就对她百依百顺了些,养就她现如今这个脾性。可老爷怎么能说这些都是我教养的呢?” 说到这里,又转过头喝叫薛清雪:“你还不过来对你父亲跪下,请你父亲原谅你?” 薛清雪却不肯,依然坐在罗汉床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父亲只说我没有规矩,难道他做二哥的,对自己的两个妹妹不一般看待就是有规矩了?还有那个孟锐,谁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二哥自己结交了那样的人就罢了,可怎么能擅自将他带过来见我们呢?我可不会跟四妹一般,见着一个男人就跟他亲近。不亲近能送一匹马给四妹?我在他面前矜持些,不理他怎么了。若父亲说我这样是没规矩,那我也认了。” 无论如何都是不跪的,只是哭。 罗姨娘也哭:“我知道我现在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的姑娘,老爷心里如何还会有我们娘儿几个呢?总归当初清雪生下来的时候,老爷自己说过的话怕是已经不记得了吧?” 当初薛博明对罗姨娘还是很宠爱的。薛清雪出生的时候薛博明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但还是高兴异常,说往后肯定会将她当做自己的眼珠子一样来疼爱。 现在听罗姨娘说起这些话,又说起当初他们第一个没能出生的孩子,薛博明心里的怒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 看罗姨娘和薛清雪都哭的泪痕满面的,就连原本在旁边吃糖蒸酥酪的薛元浩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自己的姨娘和姐姐都哭了,也嘴一咧,吓的大声的哭了起来。 屋里哭成一团,薛博明就算心里面再有气那也是发布出来的。 叫乳母将薛元浩抱到外面的院子去玩,他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叫罗姨娘起来,然后温声的跟她们母女两个说话。 随后他就留在清桐院用晚饭,晚饭后也没有走,就留宿在这里。 次日一早就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徐氏。 徐氏正坐在罗汉床上看账册,听到仆妇说的话,她头都没有抬,只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昨天她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局。不过这也没什么,任凭罗姨娘现在如何的会笼络薛博明都不会对她造成半点威胁,反倒是她想给罗姨娘添堵的时候随时都可以。 而且她现在确实一点都不关心薛博明宠爱谁,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她的三个孩子。 看了一会儿账册,徐氏抬手捏了捏酸疼的脖颈,然后伸手接过文竹递过来的盖碗。 抿了一口茶水之后,她问文竹:“姑娘在屋里做什么?” 虽然前两日薛清宁才说过往后要努力学琴棋书画,当家理事这些,但很快便忘到了脑后,这会儿又在屋里看起闲书来。 徐氏对这些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亲自进屋催着薛清宁去前头薛元韶的书房,说是今儿薛元韶在家,可以跟着他或学棋,或练字。 薛清宁虽然满腹不情愿,然后也只得叫小桃拿着棋谱,主仆两个人慢悠悠的往外走。 等走到薛元韶的书房,不想看到林星承竟然也在那里。 ☆、第30章 打个瞌睡 薛元韶是个很喜欢下棋的人, 可以说平常他的生活重除了读书就是在钻研棋艺了。不过可惜他虽然是个才学很高的人,但在这上面好像并没有什么天分。不管如何的钻研, 总还是很难有很大的进步。 有一次他偶然同林星承下了一盘棋,更是惨败。却也知道了林星承在棋艺上面是极精通的。于是自此后薛元韶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去找林星承请教棋艺。 以前他去十次, 林星承能见他一次都是好的, 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十次里面林星承竟然能见他两次。有一次两个人对弈的时候,薛元韶偶然说起现在薛清宁在跟他学下棋, 当时林星承拿着黑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今天林星承竟然到他的书房来了, 薛元韶简直喜出望外。 连忙亲自迎接进来,叫小厮泡了好茶, 在炕桌上摆好棋盘,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开始对弈起来。 两个人都是话不多的人, 下棋又是个很专心的事,所以屋内屋外落针可闻,只有微风轻拂过树梢时发出的沙沙轻响。 于是当外面的院门被拍响时,声音就显得尤其的清晰。 林星承眉头微皱, 抬起了头。 旁边的两扇雕花的窗子开着, 院子里又没有栽种很高的树木, 所以一眼就能看到院门那里。 就看到小厮打开院门,薛清宁走了进来。 她穿一件海棠红色织银缎面的夹袄, 梳着双丫髻。可能因为在家里不出门的缘故, 头上也没有戴首饰, 只一边系着一根海棠红色的缎带。 应该是小厮跟薛清宁说了他在这里, 就见她面上很惊讶的样子,转头望过来。 隔着一株紫薇花树,两个人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林星承在她面上看到了犹豫的神色,显然是在考虑是要继续过来,还是要转身离开。 淡然的收回目光,转过头,林星承将指尖拈着的黑子轻轻的落在棋盘上,然后开口说道:“令妹来了。” 薛元韶的心神一直都放在棋局上,正在思索后面的棋要如何的下,压根没有听到院门被拍响的声音,也就无从知晓薛清宁过来的事。但是这会儿经由林星承出声提醒,他转过头就看到薛清宁站在院门旁边。 好像她已经转过身,立刻就要走的样子。 “宁宁。”薛元韶下意识的立刻开口叫她。 薛清宁看到林星承在这里,确实是想走的。因为对着林星承的时候她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但若一直沉默着,又会显得很尴尬,所以还是能不见面就尽量不见面的好。 毕竟她的目标就是,不求在林星承面前刷到什么很大的好感,只求不讨厌,往后看在薛清璇的面上能给她个县主当当就行了,旁的压根没追求。 但是现在听到薛元韶开口叫她,也只得答应了一声,转过身磨磨蹭蹭的往书房里面走。 一进西次间,薛元韶就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小桃手上拿着的棋谱,就问薛清宁:“你是过来学棋的?” 这下可好了。原本打算说只是随便过来看看,看完就走的借口都没有了。 只得老老实实作答:“娘叫我过来跟你学棋。” 薛元韶嗯了一声,吩咐小桃:“搬张绣墩到我这里来。” 小桃应了一声,依言搬了一张绣墩在薛元韶身边放好。薛元韶就叫薛清宁:“我正在和林公子对弈,你坐在旁边看着。这样对你的棋艺有好处。” 薛清宁还是很怕这个大哥的,基本上薛元韶说的话她都不敢不遵守。 所以就算内心不愿,但也只得应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眼望着棋盘。 他们两个人应该已经下了一会棋了,现在这张榉木做的棋盘上面有很多黑子白子。 可惜薛清宁说起来虽然跟着薛元韶学了一段日子的棋,也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两页棋谱,眼前棋盘上的这个战局她还是一点儿都看不懂。 就只是干巴巴的坐着。 屋里屋外的下人们是肯定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的,薛清宁只能听到外面不急不缓的风声,还有偶尔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也不敢抬头乱看。一来怕薛元韶说她不专心,二来也怕再和林星承目光对上,那得多尴尬啊。就只是盯着棋盘看。 渐渐的就觉得棋盘上面的黑子和白子模糊起来,外面的风声和棋子落下来的声音仿似也离自己很远。 薛元韶的棋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林星承每次都能胜他,但也需要集中精神才可以,丝毫大意不得。 现在也是如此。 思索片刻之后他落下一枚黑子,伸手拿了盖碗要喝茶,一抬眼,竟然看到薛清宁正坐在绣墩上面打瞌睡。 不过小姑娘显然还是想要挣扎一下的。明明困的很,但一会儿又强撑着睁开双眼。但过不了一会儿又会缓缓的闭上双眼。小脑袋还跟着往下一点一点的动弹。 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目光有时候无意识的看向自己这边,不会像平常那样刻意的躲避,面上都是茫然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呆萌。 林星承唇角忍不住微微的往上弯了起来。 抬眼看到薛元韶眼望着棋盘,眉头微拧,就知道他正全力在思索棋局,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薛清宁在打瞌睡的事。 但是若任由薛清宁一直这样坐在绣墩上面打瞌睡总是不好的,说不定身子一歪就会摔下来。 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薛元韶:“令妹,好像睡着了。” 薛元韶转过头,果然看到薛清宁闭着双眼在打瞌睡。 当下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 “就困成这个样子?坐在绣墩上面都能睡着。” 想要开口叫她,但又不忍心。就伸手要来抱她到旁边的榻上去睡。 哪晓得手才刚碰到薛清宁的胳膊,她却忽然醒了。装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喃喃的叫着:“大哥?” 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娇软,一脸的迷糊。 饶是薛元韶平日对她再严厉,这会儿面上的神情也不由的柔和下来 “是我。”他温声的说着,“你困了?我抱你到旁边的榻上睡。” 薛清宁茫茫然的看看他,又看看坐在对面的林星承。 林星承看起来还是一脸孤冷的样子,正目光冷淡的望着她。 这可比什么都醒神了。 薛清宁立刻清醒起来。忙转过头不看林星承,对薛元韶摇了摇头:“没有。大哥,我不困。” 心里面暗暗的懊恼着,她刚刚怎么就打瞌睡了呢。估计这下子她在林星承心中一点儿脸面都没有了吧? 薛元韶见她醒了,也就没有再说让她去睡的话。毕竟现在还是上午,白天睡多了,若晚上走了困,对保养身子不是好事。 就叫小桃去拿装糕点蜜饯的攒盒来。 拈了一块杏脯在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这下子薛清宁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困了。 就继续看他们两个人对弈。 黑漆嵌螺钿团花纹的攒盒就放在她手边特地搬过来的一张小几上。里面一总儿有七格,有各样果脯和蜜饯,松子和榛子之类的坚果。 薛清宁一边吃一边看,偶尔见薛元韶拧着眉头思索棋局,就会顺手拈一块果脯蜜饯,又或者是剥好的坚果给他吃。 薛元韶也顺手接过来吃了,吃过之后继续拧着眉头思索棋局。 就在薛清宁刚刚递给薛元韶一枚甘草金桔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穿来嗒的一声轻响。 她悄悄的抬眼望过去,就见是林星承将手里的盖碗放到炕桌上面发出的声音。 他好像瞥了她一眼,随后就垂眼看着棋盘。面上看起来跟刚刚一样的冷淡,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薛清宁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嫌坐在这里看下棋无聊,担心自己又会打瞌睡,所以刚刚她一直在吃。还经常给薛元韶拿吃的,全然忘了林星承就坐在对面。 看着他们兄妹两个都在吃东西,但是他自己却只能喝茶...... 不会觉得她这是在轻视他吧? 按照原书中的一些描写,很显然林星承是个心思很重,也容易多疑的人。 一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忙将刚刚拿在手上,打算自己吃的甘草金桔递过去,说道:“这个,给你吃。” 林星承讶异的抬起头看她。 小姑娘的一双眸子澄澈清透,盈盈不染烟火气,望着他的时候带着点儿小心翼翼。 她仿似有点儿怕他。但是林星承实在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怕他。 顿了顿,他垂眼看向那枚甘草金桔。 薛清宁的手不大,林星承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将她的一双手给握住。 这会儿她小小的右掌心里托着暗橘色的甘草金桔,衬得她肌肤好像越发的白皙了起来。 原本林星承是从来不吃旁人给的东西的,但是在薛清宁这里他却好像总是破例。 像是上次她叫人送过去的月饼和桂花糯米藕。还有那罐子糖桂花,偶尔早上喝粥的时候撒一些在碗里,就觉得满口甜香。 至于这枚甘草金桔。薛清宁现在特地递给他,他若是不接,只怕小姑娘往后会更怕他的吧? 就道了一声谢,伸手过来,从她的手掌心里面将甘草金桔拈了起来。 手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薛清宁的手,薛清宁觉得他的手指尖凉凉的。倒是跟他本人的气质很相符,一块儿人形冷玉似的。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薛清璇一回来,这块冷玉很快就能被她给焐热。 而且现在林星承还接了自己递过去的甘草金桔。 薛清宁安下心来,垂眼做认真看棋,虚心学习的模样。但其实她压根就没有看明白。 满以为能含混过关的。等到待会儿薛元韶和林星承的这一盘棋下完,她立刻找个借口就走。但是没想到这盘棋才刚结束,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薛元韶转过头对她说道:“林公子的棋艺远胜于我,趁着他现在在这里,你过来跟他对弈一盘。让他指点你一二,胜过你平日看棋谱无数。” ☆、第31章 甜蜜苦恼 林星承正低着头, 将棋盘上面的黑子一颗颗的捡起放到旁边的棋篓里面去,闻言他动作一顿。 但随后又慢慢的捡着黑子, 从始至终他的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薛清宁却是一脸的震惊。震惊过后她就开始心慌起来。 就如同在课堂上假装认真在听老师讲题的学生,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忽然被老师点名要来回答这道题, 她如何会? 忙摇手:“大哥,你看林公子肯定很忙的,我还是不麻烦他的好。” 开玩笑。刚刚她虽然一直没有看懂, 但最后这盘棋是林星承胜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更何况以前她也听薛元韶说起过, 林星承的棋艺是很好的,薛元韶甚至觉得京城里面没有人会是林星承的对手。 这简直就是学霸中的学霸。让她这个学渣跟这样的一个人对弈, 她怀疑自己在他手底下连两步棋都走不了。 薛元韶静默。 确实以往他主动去找林星承,林星承都很少见他。今日林星承忽然过来跟他对弈, 已经教他喜出望外了,现在怎么能叫林星承再跟薛清宁对弈呢。 薛清宁见他面上神情松动,就知道他被自己说动了。 心里正窃喜,忽然就听到有泠泠的声音在徐徐的响起:“我今日无事。” 薛清宁惊讶的转过头。 林星承还在低着头捡棋盘上的棋子, 侧脸轮廓俊秀。能看到他的眼睫毛纤长细密, 现在正微微的往下垂着。 他刚刚那话的意思, 是要和自己对弈吗? 可是这怎么会。 就在她还不敢相信的时候,薛元韶已经高兴的说道:“刚刚宁宁那样说, 我也觉得打扰你不好, 正想叫她回去。不过既然你现在无事, 就请你指点她一二。不然她一直跟着我学, 这棋艺总是不会长进的。” 起身站起来,叫薛清宁坐到他刚刚坐的地方去。 在薛清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隔着一张炕桌和林星承对面坐了下来。 棋盘上面的最后一枚黑子也已经被林星承捡了起来。 少年抬起眼,目光淡漠的瞥了薛清宁一眼,然后又垂下眼,将手里的黑子放到棋篓里面。 好像对面坐着的人是谁他都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甚至不关心对面坐着的到底是不是人。 薛清宁却是没法子不关心这件事的。 她甚至还妄图再挣扎一下,抬头看着薛元韶说道:“大哥,这盘棋我能不能不下啊?” 知道薛元韶就算表面对她再严厉,但内心其实还是很疼爱她这个妹妹的,所以大着胆子拽住了他的衣袖,还轻轻的摇晃了两下。 一张脸皱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的拖长了。 她是真的不会下。待会儿一出手,不就相当于让薛元韶知道她这些日子压根就没有好好的学么? 只怕往后的课业就会加重。 薛清宁虽然是个很会撒娇的人,但是也分人。以往只在徐氏和薛元青跟前撒娇,在薛元韶面前她还是很乖顺的。 猛然间看到她对自己这样的撒娇,薛元韶的心中虽然已经很柔软了,但可惜还是没有答应她这件事。 “不能。” 说着,伸手快速的将棋盘上的白子都捡到棋篓里面去,然后叫薛清宁:“落子。” 薛清宁也是没法子了。在薛元韶如炬的目光中,在棋篓里面拈了一颗白子,磨磨蹭蹭的落到面前的棋盘上。 林星承随即落下一枚黑子。 心中还有几分好奇薛清宁的棋艺如何。毕竟根据前几日薛元韶跟他闲谈的时候曾说起过,拿了好些棋谱给薛清宁看,叫她自己先练习。 还说薛清宁以前虽然是个懒散的人,但前些时候忽然开始懂事了,跟他说往后会好好的跟他学练字和棋艺。 林星承还记得薛元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的欣慰。 不过在薛清宁落下第二枚白子的时候,林星承就已经很清楚薛清宁的棋艺到底如何了。 他抬眼看了薛清宁一眼。小姑娘显然很紧张,眉头紧紧的皱着,上齿咬着下唇。 看来薛元韶给她的那些棋谱她压根就没有怎么看,再跟她走下去,薛元韶很快就会察觉到这一点的。 看得出来薛元韶虽然很疼爱薛清宁,但是在这些事上对她还是很严厉的,若真教他察觉出来...... 林星承将手里刚刚拈起的那颗黑子又放回棋篓里面,抬头看着薛元韶。 “抱歉。刚刚想起来夫子昨日布置的课业还没有完成,和令妹的这盘棋,改日再下罢。” 课业自然比对弈重要。更何况是跟薛清宁对弈,可以说压根就是在教她。 就是刚刚林星承跟他对弈的那一盘,其实他也学到了很多。 薛元韶对此自然没有话说。还谢过了林星承,约他改日对弈。 不过心里对此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毕竟以往他约林星承对弈的时候林星承是鲜少答应的。 但是没有想到这一次林星承竟然点了点头:“好。” 薛元韶愣了一下。然后只觉喜出望外,亲自将林星承送到门外。 看着林星承走出院门,他才回到西次间。 薛清宁早就已经下炕了,正在炕沿上站着。一看他回来,不等他开口说话,连忙说道:“我刚出来的时候娘嘱咐过我,叫我要早点回去。看看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大哥,我就先回去了啊。待会叫丫鬟将午饭给你送过来。” 薛元韶明年秋季就要乡试,现在正是学业繁重的时候。未免他来回去上房吃饭的路上浪费时间,所以但凡他在家休息的时候,午饭都是徐氏叫丫鬟送到他书房来的。 薛元韶还想跟薛清宁说话,但可惜薛清宁唯恐他察觉到自己这些日子压根没有看那些棋谱,话一说完,抬脚就快步的往外走。 直等走到院门口,还没有听到薛元韶叫她的声音,她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终于落了回去。 但是当她看到院门外面站着的那一道身影,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大哥的这书房外面栽了一株垂杨柳。春夏季节的时候,柳枝上面都是绿叶,枝条柔顺的垂下来,还是很好看的。但是现在已经是初冬了,叶子都已经落尽了,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垂在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林星承好像就站在那里看那些光秃秃的枝条。身边也没有小厮,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背影看起来很孤单。 薛清宁站在青石台基上犹豫了一下,抬脚继续往前走。 这当会儿肯定不能回身往院子里面走,不然薛元韶搞不好就会亲自跟她对弈一盘。至于一直站在这里不动,那肯定也尴尬的。 薛元韶书房前面就只有这一条青石小路,薛清宁既然往前走,肯定免不了要经过林星承身边。 直接走过去是肯定不行的。只得主动开口跟林星承攀话:“你在看什么?” 颇有点无话找话的意思。 林星承的回答也甚是干脆:“没什么。” 薛清宁:...... 这个天要怎么聊?林星承完全就是一开口就能把天聊死的那种人。 就沉默着没说话。 林星承瞥她一眼。约莫是觉得她现在怔愣的样子有点儿好玩,眼中浮上一丝笑意。 但笑意很快的又消失了,一张脸继续冷淡着。 不过却没有站在原地不动弹了,转过身往前走。 薛清宁见状,一边抬脚也往前走,一边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这条小路并不长,走的快的话一会儿就到头了。等待会儿到了分岔口的时候她该如何开口跟林星承作辞的事。 不想林星承偏生走的不紧不慢的。薛清宁又不敢跟他离得太近,更不敢越过他去,只得也放慢脚步,始终离着他有三步远的距离。 也没有抬头看林星承。看也只能看到他的背而已。低头看着青石半路。 猛然听到林星承淡淡的声音响起:“你不喜欢下棋?” 其实薛清宁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上辈子她看过的好些东西到现在还能记得。不然前些时候为了能让薛清芸美白,她不会凭着印象就能将那几张药方分毫不差的写出来。 只是一样,同时她又是个懒散的人。所以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会花精力去学,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她其实是不大动脑子的。 偏偏对于围棋她就不大感兴趣。 对于这一点她好像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就点了点头,说道:“嗯,不喜欢。” 林星承就有些诧异起来了。 “既然你不喜欢,为何还要学?” 在薛家几年,他很清楚的知道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是如何的疼爱薛清宁的,但凡薛清宁真的坚持说不喜欢学棋,想必没有人会逼迫她的。 薛清宁也觉得这件事挺苦恼的。不过那也是甜蜜的苦恼。 “因为娘和大哥都想我学啊。” 她总不能让娘和大哥对她失望的。只要他们能高兴,她假装学一学也没什么。 林星承闻言,脚步停下来,回头看她。 小姑娘相貌生的很好。特别是一双眼,干净澄澈的没有半点杂质,好像也没有半点烦恼。 因为徐氏和薛元青都想让她学会下棋,所以哪怕她不想,也还是做了样子出来,让他们两个人能安心,能觉得欣慰。 听起来跟他是一样的。 明明对那个位置没有半分贪恋,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是因为长姐的不甘心,为了让她能高兴,他还是不得不一直听她的话,受着她的掌控。 心中忽然就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既然你想让你母亲和你大哥高兴,那往后你就认认真真的学,不要只想着糊弄他们。” 收回目光,看向旁侧白墙上的爬山虎藤蔓,林星承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缓,“我对于下棋还是略通一二的。往后你若想学,可随时去找我,我教你。” ☆、第32章 主动为师 薛清宁坐在池子旁边的一块青石上, 眼望着水面发呆。 刚刚林星承是说让她想学棋就去找他,他教她的吧? 总怀疑是她自己听错了, 又或者是理解错了。 要知道以前大哥可是跟她说起过的,他想跟林星承学棋, 可无论他如何的放低姿态, 甚至情愿拜林星承为师,往后两个人以师徒相称,林星承都是不愿意教他的。 能偶尔陪他对弈一盘, 薛元韶都已经觉得很荣幸了。 但是现在林星承竟然主动说要教她下棋...... 薛清宁想来想去的, 还是觉得刚刚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正发着呆,猛然的听到身后传来拍手的声音:“四妹,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薛清宁吓了一大跳。忙回过头看,就见是薛清芸。 薛清芸为了不让薛清雪再嘲笑她, 这些日子一直憋着一股气。按照薛清宁的嘱咐,每天都有很认真的节食运动和美白。现在她虽然还没有像薛清宁那样的白皙清瘦,但已经很明显的能看到一张脸较以前小了一圈,肤色也白了不少。而且看起来还很有光泽。 薛清芸是很感激薛清宁的。要不是她, 自己只怕会一直又胖又黑下去。被薛清雪嘲笑她固然很难受, 但她也明白, 按照她以往的那个样子是很难找到好夫君的。即便勉强嫁了出去,只怕也会被夫君不喜, 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现在看到薛清宁坐在水边发呆, 就关切的问她怎么了。还伸手要拉她起来:“水边风大, 石头上面也冷, 你坐在这里容易着凉。” 薛清宁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她本来就是个很怕冷的人。但是刚刚她实在是太震惊了,所以才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了下来。 这会儿回过神来,就觉得身上果然有几分发冷。忙顺势站了起来。 前面有一处亭子,四面都是槅扇窗子,糊着桃花纸。薛清宁和薛清芸走进去坐下,叫小桃将窗子都关起来。 没有风吹进来,身子慢慢的就暖和起来。 薛清芸高兴的跟她说起自己变白变瘦的事,薛清宁仔细的看了看她,见果真如此。 就说道:“上次我给你的那些,你继续用下去,应该还能再白一些。倒是现在天气冷了,你可要管住自己,千万别贪吃。” 天一冷人就忍不住的想吃东西。但这会儿薛清芸若放开了吃,肯定就会前功尽弃的。 减肥这条路原本就很艰辛,想要瘦一些就不能随心所欲的吃,面对自己喜欢的美食也只能尽量克制着。可以说很考验人的忍耐力了。 薛清芸约莫是很欣喜自己这段日子的变化,觉得看到了自己变美的曙光,所以对于薛清宁说的这话,她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下来了。 薛清宁还在想其他的事。 上次徐氏随口提了那一句,她心中就有了个模糊的念头。想要做香皂。 上辈子她在网上看过做手工皂的视频,现在还记得。虽然有些材料这时代没有,但可以想法子用其他的东西来代替。 甚至还可以结合以前她看过的那些医书上面记载的美容祛黄的方子来改良要做的香皂。 这段日子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现在琢磨的差不多了,打算这两日就出去一趟,配齐自己需要的一应东西。 就将自己打算做香皂的事对薛清芸提了:“......你喜欢什么香味的?等做好了我送你两块。” 薛清芸听了又惊有喜。 她现在已经很相信薛清宁做的东西了。一听到有这种香皂,仿似看到自己又在变美的路上往前跨出了一大步。 忙说道:“我喜欢玫瑰香味的。” 薛清宁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就见小青寻了过来,说是午饭已经好了,夫人遣她出来寻姑娘回去吃饭。 薛清宁就跟薛清芸作别,转过身往上房走。 回去的路上薛清宁看到路边有一株柿子树。虽然好些柿子已经被鸟儿给啄坏了,但还是有很多好的剩下来,黄橙橙的挂在树枝上面。 薛清宁不喜欢吃柿子,但是她想起来徐氏喜欢吃这个,就想要摘一些回去。 可是柿子这东西娇贵的很。要是用竹竿打,虽然会掉下来,但落到地上肯定就会摔坏。用东西接吧,又不可能会接的那么精准。 正在为难的时候,就听到小青自告奋勇的说道:“姑娘,奴婢会爬树。” 薛清宁转头看着她。 小青虽然是上房的丫鬟,但一直沉默寡言,很少说话,薛清宁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只模糊的知道她叫小青罢了。 这会儿见她穿一件艾绿色的半臂,垂着眉眼,相貌仔细看起来还是有几分俏丽的。 就点了点头:“现在我要回去吃午饭。等待会吃完饭了,你来找我。” 小青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薛清宁想要给徐氏一个惊喜,所以出来的时候徐氏问她做什么去她没有说实话,只说自己出去走一走,消消食。 徐氏也没有拦阻她。巴不得她吃完午饭之后到外面走一走,省得坐在罗汉床上就会睡着,到时晚上走了困,反倒不是好事。 只吩咐小桃要拿着软和的坐垫。 现在天气日渐冷上来,上房的椅子,还有绣墩上面都垫上了厚实的坐垫。薛清宁到外面逛总会有累的时候,不管坐在石凳子上还是美人靠上底下总归会冷的,叫丫鬟随身带只坐垫,一见她要坐就垫着,岂不好。 小桃应了一声是,拿了坐垫,随薛清宁出屋。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小青站在前面的抄手游廊上面。看到薛清宁,还远远的屈膝对她行了个礼。 薛清宁就明白她这是准备好了,当先往院外走。走出几步路回过头一看,果然见小青跟了过来。 这棵柿子树还是有些年头的,枝桠很多。夏天的时候树冠如盖,躲在树下面乘凉再好也没有了。好在这树往纵向生长了,所以倒也不是很高。 薛清宁就看到小青双臂抱着树身,哧溜哧溜的往上爬。 不一会儿爬到上面了,脚踩在一根粗壮些的枝干上,站直了身子就去摘旁边能够得着的柿子。 小桃在下面兜着衣襟接她扔下来的柿子。 眼看摘下来的柿子渐渐的多了起来,装满了她们特地带过来的小布包,薛清宁很高兴,叫小青:“柿子摘够了,你快下来吧。” 刚刚小青爬树,摘柿子的时候薛清宁一直提心吊胆的站在树下望着她,担心她会掉下来。这会儿见摘的够了,就要她立刻下来。 小青应了一声,将手里刚摘到的一只柿子精准的扔给小桃,正要顺着树干往下滑,忽然想起林星承吩咐过她往后多注意薛清宁的事来,就假装脚下打滑,惊叫了一声,松开抓着树枝的手,身子如纸鸢般往下落了下来。 落下来的时候还特意用手撑着地。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她立刻痛呼起来。 薛清宁见状吓了一大跳,几步跑过来,一脸急切的问她怎么了。 还弯腰要扶她起来。但手才碰到小青的胳膊,就见她满脸痛苦之色,说是手腕痛。 薛清宁仔细的看了看,又摸了摸,初步判断应该是手腕骨折了。急的忙吩咐小桃去前院叫小厮请大夫。 自己则扶着小青回上房。 走出去几步,小青提醒她:“姑娘,柿子。” 她是说刚刚她摘下来,装满了柿子的布包。刚刚小桃急着去前院叫小厮请大夫,随手就将布包放在地上。 “这时候还管什么柿子,你的手要紧。” 扶着小青就要继续往前走。 小青听了她这话,很惊讶的看着她。 她们做奴婢的,命都是很贱的,在主子的眼里很可能都比不过一样玩物。但是现在薛清宁看到她摔伤了,不但亲自过来扶她,还说柿子不要紧,她的手最要紧。 她是知道的,薛清宁之所以会来摘这些柿子,是想要去孝顺徐氏,现在却因为她将这些柿子抛在旁边。 心里不由的感动起来,一定要回去拿柿子。 薛清宁见了,也不要她拿,自己回身去拿。 不过她现在年纪还小,手上的力气有限,这一布包的柿子又很多很重,她拎着走两步就拎不动了。小青要过来用没有摔到的左手来拎,薛清宁肯定是不同意的。 她现在是伤员,怎么能让她来拎呢。 就说道:“暂且将这包柿子放在这里,待会儿回去了我叫个丫鬟过来拎。” 小青这才罢了。 等回到上房,徐氏问明情况,少不得的又说了薛清宁两句,叫她往后再不能这样的轻率行事了。 心里也庆幸。得亏这次薛清宁没有胆子大到自己去爬树摘世子,若不然现在摔折手腕的可就是薛清宁了。 对于小青,徐氏奖赏了她两件衣裳,夸了两句。等请了大夫来,看过之后果然说是手腕骨折了。开了擦的药,又拿板子绑住固定好了,说调养些日子就会好,无妨的。 徐氏叫个小丫鬟送小青回屋歇着,这些日子都不用她当差了,将手腕养好之后再说。 薛清宁却是不放心的。此后每日或叫小桃去问小青的手腕如何了,又或是亲自去她屋里看视。后来觉得小青这个丫鬟确实不错,就跟徐氏说了一声,让小青往后跟在她身边,不用再做洒扫丫鬟的活,徐氏也应允了。 至于摘下来的那些柿子,徐氏吃了几个,剩下的都用来做了柿饼,留着往后慢慢的吃。 等到小青的手腕好了,节气也已经到了小雪的时候,薛清宁琢磨了好些时候的第一批香皂也终于成功的做了出来。 ☆、第33章 等着挨揍 第一批香皂薛清宁做了两种香味的。一种是玫瑰香味, 一种是茉莉香味。 玫瑰香味自然是因着前些日子薛清芸说的,她最喜欢玫瑰香味。自己说了要送她的, 而且过几日就是她十三岁的生辰,正好可以将这个香皂当做她的生辰礼物送给她。 至于茉莉香味的香皂, 薛清宁给了徐氏。 徐氏看着炕桌上那半透明, 椭圆形,一面还印了一枝折枝茉莉花的香皂,又是好奇, 又是惊讶。末了抬头赞叹的说道:“我的宁宁可真聪明, 这样的东西都能做得出来。” 对于她的这个夸奖,薛清宁没有一点儿脸红的就接受了。 还兴致勃勃的对徐氏说道:“这个香皂的香味和颜色都是可以更改的。还有形状和上面印的这个花样, 往后娘若想要其他的形状,或其他的花样了, 只管告诉我一声,我叫工匠另外再换个模子。” “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很喜欢了。” 徐氏拿起一块香皂托在手掌心里面。离得近了,能闻得到幽幽的茉莉香味。 忍不住的又赞叹了一会。徐氏转过头笑着跟孙妈妈说话,“你瞧瞧, 这东西做的这样精致, 我哪里还舍得用来洗脸洗澡?巴不得放那看着都是好的。” 孙妈妈也赞叹了一会。随后笑道:“难为姑娘竟然能做出这个来, 果然稀奇。奴婢以往只听说过澡豆,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怕是世上的人都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罢?若他们见过了, 只怕都会抢着来要呢。” 这些日子薛清宁心里原本就有个模糊的念头, 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并没有完全的成形, 这会儿听了孙妈妈的一番话, 好似大风吹散浮云,那个念头立刻清晰起来。 “娘,” 她隔着一张炕桌探过身子来,白净的双颊因着兴奋和激动隐泛红霞,一双眸子也如同有星辰坠入一般闪闪发亮,“你说咱们将这香皂拿出去卖怎么样?” 徐氏那间陪嫁的铺子原本租给了一位徽州来的商人开当铺,近几年来赁金都有按时支付。但上个月到了该付下个月赁金的时候却不见人来。 等了十来日总是不见有人来,徐氏便叫人去看,然后才发现早就已经人去屋空了。 问了周边其他的几家商铺,模模糊糊的知道这个徽州商人的家里好像出了什么变故,这当铺是再也开不下去了。某一日黑夜,拿着旁人典当的那些东西就悄悄的跑了。 失了这十来日该得的赁金还是小事,其后还有几个活当的人逐日到铺子门口去吵闹,说是掌柜的卷着他们的东西跑了,他们要告官。 又说现在既然店铺的掌柜的跑了,找不见,那就找这间铺子的主人。说是这铺子的主人肯定知道掌柜的去向,说不定还伙同掌柜的一块卷了他们活当的东西。 闹的颇有几分不可开交的意思。 虽然这件事说起来跟徐氏并没有半点关系,那些人知道徐氏的身份之后自然也不敢真的去告官。但是被薛博明知道,少不得的又说这件事丢了他们荣昌伯府的脸面,叫她往后再不要将那间铺子赁出去。省得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荣昌伯府的脸面可真的都要被丢尽了。 因着这件事,徐氏这些日子难免也添了几分气和恼,薛清宁看在眼里自然心疼。 现在经由孙妈妈这一番话点醒,如醍醐灌顶一般,薛清宁立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就将自己心里的盘算对徐氏说了。 “......这香皂做起来其实不难。颜色式样和香味都可以随意变化的,这样供选择的余地便会多,不至于单调。放在娘你的那间铺子里面卖,赁金这块成本咱们是节约下来了。剩下的也就是请伙计和制作这香皂要用到的材料耗费的钱。我刚刚在心里粗略的估算了一估算,应该还是会有利润的。” 明明才是个八岁大的孩子,但说起这些话来的时候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 徐氏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我的宁宁不但会做这个,连生意都会做了。若你大哥二哥知道了,肯定会夸你能干。” 不过显然她并没有将薛清宁的这个话听进去。 想想也是。毕竟还只是孩子,哪里晓得什么做生意的事。而且做生意可不是一件小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再者,徐氏书香门第出身,又是荣昌伯夫人,也确实抛不下这个面子去做生意。 薛清宁见说不动她,等傍晚薛元韶过来的时候就特地将这件事对他说了。 知道徐氏还是很听自己大儿子的话的。 薛元韶仔细思忖了一番,也觉得这件事可行。就劝说徐氏:“娘的那间铺子现在也是空在那里,只怕短期内也不会赁出去,既如此,倒不如便听了宁宁的话,自己做生意。宁宁做的香皂我刚看过了,确实新奇,也精致,以往再没有见过,说不定生意就会很好。若真的生意不好,做一段时间不做便是。就当是花钱让宁宁玩一玩。” 知道薛清宁平日兴致来的时候很喜欢鼓捣一些小东西。刚刚跟他提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激动的一张小脸都红了。若不顺着她做一做这个生意,只怕她好一段日子都会怏怏不乐。 顿了顿,薛元韶又说道:“至于这个本钱。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一些银子在身上,待会儿回去之后我就遣人送过来。” 徐氏对他的话还是很信服的。因为薛元韶从小就做事沉稳有度不说,现在也已经十八岁了。在徐氏的心里,早就将他当成个大人来看待了,凡事都可以跟他商量的。 现在见他也如此说了,徐氏便有些犹豫起来。 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薛清宁坐在一旁,正眼巴巴的望着她。 徐氏心中顷刻就做下了决定。 以往薛清宁对什么事都懒懒散散的,难得她现如今对这件事这般的上心,就拿些银子出来给她玩一玩也没什么。 就对薛元韶说道:“你的体己留着自己用吧。放心,娘有钱。” 荣昌伯府现在虽然内囊渐渐的上来了,但她做了这些年的荣昌伯夫人,手里还是积攒了一份很丰厚的体己的。 没想到这件事这样顺利的就决定了下来,薛清宁还是很兴奋的。 不过对于做这个到底需要多少本钱,能盈利多少,薛清宁并不懂,都交给徐氏和薛元韶去筹算了,她只负责如何制作香皂的事。 自然,想要售卖香皂,虽然不至于要很大批量的生产,但像她现如今这样玩儿着做几块肯定是不行的。得需要人手。 最好是各人都有明确的分工,这样效率才会高。 还有,该做哪些式样和香味的香皂呢? 脑子里面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薛清宁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睡着。 次日也很早就醒了。 吃完早饭,薛清宁叫绿檀寻个好看的锦匣,将昨儿她刚做好的那两块玫瑰香味的香皂装起来,待会儿她要送去给薛清芸。 绿檀答应着去了。 薛元青翘着腿坐在一旁,闻言就笑嘻嘻的说道:“昨晚我听大哥说你要做生意了?我们宁宁这么厉害,这个都会?” 他今天穿一件琥珀色小团花纹的圆领袍衫,腰间的革带上面挂了一只宝蓝色,绣荷花蜻蜓的香囊。 正是前些时候薛清宁绣的。被薛元青看到,就央她做了一只香囊送他。 只不过...... “二哥,” 薛清宁收回看那只香囊的目光,看着薛元青,认认真真的说道,“你回屋去换只香囊吧。这香囊的颜色,和你身上穿的这件衣裳的颜色不搭。” 琥珀色是一种很典雅灵动的颜色,还是搭配诸如灰色,或是浅棕金色比较好看,相较而言,搭配宝蓝色有点儿太鲜亮了。 只会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腰间挂的这只香囊。 薛元青却不肯换,一脸自豪的说道:“管它什么搭不搭的。这可是宁宁送我的,其他再好的香囊都比不上,我不换。” 又喜滋滋的说道:“今日我约了孟锐出去练武,待会儿我要让他好好的看看这香囊,再告诉他这是你亲手给我做的,羡慕死他。” 这有什么可值得显摆的?薛清宁有点儿想扶额。 但随后她还是说薛元青:“你约孟锐做什么不好,约他练武?你打得过他?” 简直就是上次那几拳头还没挨够,还想再挨一遍。 薛元青却无所谓的很。 “这你就不懂了。想要武艺好,那就免不了得挨揍。就咱们家的那位师父,现在他都已经打不过我了,再跟着他学我也学不到什么。可是孟锐的功夫是真的好,只要能在他身上学到东西,就算被他揍几拳我也愿意。我还打算跟他学射箭呢。” 见薛清宁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他就挑眉说道:“不然你今天跟我一块儿过去?上次我跟孟锐出去玩,孟锐还问我你怎么没去呢。” 孟锐确实对薛清宁这位刚认的妹妹很上心,每次看到薛元青的时候都会问几句。 不过薛清宁对他倒不怎么上心,今天也不想跟薛元青去。 也不晓得为什么,好像每次跟孟锐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容易的就会被他气到,就不是很想见这个人。二来,今天她跟着去做什么呢?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薛元青挨孟锐的揍吗? 她肯定是不忍心的,索性不如眼不见为净的好。 就摇摇头拒绝了。 薛元青劝说了两句,见薛清宁打定了主意不松口,便也罢了。腰间挂着那只香囊,兴致勃勃的就出门找孟锐挨揍去了。 ☆、第34章 酸溜溜的 如薛清宁所料想的一般, 孟锐一见到薛元青,目光首先就落在了他腰上挂着的那只香囊上面。 宝蓝色原就是个极鲜亮的颜色,偏生他今儿穿的衣裳又是典雅的琥珀色, 两相一对比之下, 想要人不注意到都难。 薛元青也留意到孟锐的目光落在香囊上面, 忙双手捧起来, 一脸嘚瑟的说道:“这香囊好看吧?是宁宁特地给我做的。” 其实薛清宁跟着徐氏学针线活还没有多少时候, 认真来说这香囊做的并不算特别的好。边缘处的针脚不够细密,蜻蜓的翅膀绣的略有点儿厚重, 不够轻盈。不过对于薛元青来说,只要这个香囊是薛清宁做的, 无论做成什么样的他都喜欢。 要知道这可是薛清宁第一次做香囊给他。年初薛元韶过生辰的时候, 薛清宁就做了只香囊作为生辰礼物送给薛元韶,将他羡慕的跟什么似的。当时他就跟薛清宁说了, 等他下次过生辰的时候一定要她也亲手做一只香囊给他。 这个月初是他的生辰, 果然得到了薛清宁亲手做的香囊,于是这段日子逢人他就要拿出来显摆一番。 对着孟锐那就更要显摆了。因为知道孟锐见到了是肯定会羡慕的。 果然孟锐听完他的话,心里面就觉得有几分酸溜溜的。 虽然他跟薛清宁没有血缘关系, 但两个人到底已经认了兄妹, 她是要叫他一声三哥的。怎么现在薛清宁的大哥二哥都有她亲手做的香囊, 他这个三哥就没有? 见薛元青还在显摆, 就叫他:“你将香囊取下, 放到一边。” “干嘛?” 薛元青双手护着香囊, 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你就算羡慕这是宁宁亲手做了送我的,你也想要一个她亲手做的,也不能这样明抢吧?” 孟锐给气的:“我什么样的香囊没有,会抢你的?叫你放到一边,是省得待会动起手来的时候弄脏了香囊。” 薛元青半信半疑的。不过还是解下香囊,交给自己的小厮初一拿着。还吩咐他一定要拿好,绝对不能丢了。 孟锐在旁边看到,暗暗的磨了磨后槽牙。 决定下次见到薛清宁的时候一定要找她要一只她亲手做的香囊。还要比薛元青的这个做的更用心才行。叫薛元青在他面前显摆! * 绿檀用一只黑漆描金的锦匣将那两块香皂装好之后就过来见薛清宁。 薛清宁叫小桃拿了,然后出门去找薛清芸。 外面的天色阴沉沉,风也刮的有点儿大。薛清宁抬手将身上的斗篷拢紧了一些,一边往前走,一边跟小桃说话:“看这样子,好像要下雪了。” 上辈子她是南方人。在南方,小雪的节气只怕都未必会很冷,可现在她在北方,在小雪的节气下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小桃抬头看了眼天色,笑着附和:“说不定今儿真能下一场雪下来呢。我记得前年就是在小雪节气这天下了第一场雪。” 薛清宁听了,心里面就有几分雀跃。 一年四季里面只有冬天才会下雪,且又不是天天都会下的,所以下雪这件事就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到了薛清芸住的院子,将装着香皂的锦匣递过去,薛清芸打开看了,一脸的惊喜。 冯姨娘和薛清芸住在一起,看到薛清宁来了,她也过来问了好。叫小丫鬟上好茶,拿装着糕点蜜饯的攒盒过来。 冯姨娘近来开始信起佛来。身上穿着一件素淡的浅蓝色衣裳,手上拈了串佛珠,离得近了,能闻得到她身上的檀香味。 眉眼看起来越发的平和素淡了,一脸与世无争的样子。 站着跟薛清宁说了几句话,问过了夫人好,她就离开了,留薛清宁和薛清芸姐妹两个人自在说话。 “......近些日子我仿佛听说父亲对大姐开始严厉起来,整日拘着她学规矩。” 薛清芸拿了一块栗子糕在手上,一边吃,一边跟薛清宁八卦,“我还听说,父亲好像要给大姐找婆家了呢。正在叫人打听京里哪家的子弟好。” 这件事薛清宁其实也是知道的。 因为要给薛清雪相看夫婿,那肯定绕不过徐氏去。 不说往后薛清雪出嫁的时候要徐氏操持,徐氏是嫡母,出去应酬的时候带着薛清雪一起,这样其他的女眷就能看到她。若有意的人家就会叫人上门来说合。 所以薛博明就特地过来跟徐氏商量这件事。 从私心里来说,徐氏很不想管薛清雪的事。但薛清雪现在年纪确实已经到了,是该到了相看亲事的时候。 就说下个月是平江伯府老太太的寿辰,到时她去祝寿的时候会带着薛清雪一起过去。 平江伯府早年虽然也是以军功起家的,但老一辈是极聪明的,晓得武将安、邦,文臣治国这个道理,所以自打朝廷安定下来,立刻就让族里适龄的子孙辈读起书来。 上一辈族里就出了个进士。依靠着自家在朝中的人脉,竟也渐渐的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这一辈族里又出了两个进士,官职在朝中都还是可以的,整个家族也算是转型成功。 而且他们和永嘉侯府还是亲家。所以纵然他们的下一辈跟荣昌伯府一样,不能再袭爵,但他们的家族至少还会荣耀个两代,至少暂且是不用操心了。 这一次平江伯府老太太七十寿辰,可想而知京中会有好些人会过来给她祝寿的。到时徐氏带着薛清雪一块儿过去,也就相当于让薛清雪在那些人中间露脸了。 薛博明对此很满意,夸徐氏做事细致。徐氏淡淡的笑了一笑,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做棉袜。 天气冷了,她的三个孩子都该换上棉袜了。 薛清宁平素跟薛清雪往来很少,对这个长姐的事她也不怎么上心。现在听薛清芸提起这件事,她也只是哦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 姐妹两个又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看看也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薛清宁就起身下炕,跟薛清芸作辞。 薛清芸送她到门口,还跟她约好:“要是待会儿真的下雪了,明天我就去找你堆雪人。” 薛清宁应了下来。不过她心里并不觉得这场雪今天能下得下来。 但事情往往会出乎意料。回去的路上,凛冽的北风刮的越发的紧了起来,落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痛。 薛清宁忍不住,抬手将斗篷上的兜帽拉起来罩在了头顶上。 这时就听到小桃惊喜的声音:“姑娘,姑娘,快看,下雪了。” 薛清宁听了,下意识的抬起头,果然看到有细小的雪花正簌簌的从空中落了下来。 心中立刻也惊喜起来,伸手就去接。 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前面的路上站了一个人。 穿一件玉色领口袖口出风毛的圆领袍衫,外面罩了件石青色的斗篷。有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头顶上,肩上,侧脸俊秀,风姿无双。 薛清宁一怔。 竟然是林星承。他怎么在这里? 又是站在她要通过的必经之路上,想要绕开他都是不行的。 薛清宁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到底还是抬脚慢腾腾的走过去,跟他攀话:“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下雪。” 林星承仿似才刚看到她一般,转过头看她。 薛清宁注意到他右边的眼睫毛上面竟然落了一片雪花。惊讶好笑的同时,抬起手,反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睫毛,说道:“你这里,掉了雪花在上面。” 林星承看她一眼,然后抬手去拂。 少年的手掌还没有很大,看起来很纤秀。不过手指却是修长,骨节分明的。 又因为肤色很白皙,所以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一不留神就多看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对上林星承淡漠的目光,她忙尴尬的对他笑了一笑,然后垂下眉眼,看着地上铺的鹅卵石。 心里已经在开始想着,要怎么开口跟林星承作辞呢? 也许是因为知道林星承最后会登基为帝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林星承身上的气质实在太清寒的缘聚,薛清宁其实不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只想对他敬而远之。 但她也知道林星承是个很敏、感多疑的人,所以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一个字就会得罪他。连要开口作辞的理由也得先在心里面仔细的想个好几遍才敢说出来。 林星承也在垂眼看她。 小姑娘穿一件石榴红色撒花出风毛的缎面斗篷,兜帽戴了起来,帽檐处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足足掩住了她的半张脸。 不过小姑娘的肌肤生的真是白净。粗略一看,竟跟这白色的狐狸毛没有什么区别。眼睫毛也很长,微微的往上翘着。 刚刚还提醒他右边的眼睫毛上落了雪花,这会儿她自己两边的眼睫毛上都落了雪花却不自知。 林星承忽然很有冲动想要抬手替她拂去眼睫毛上的落雪,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只是冷淡着声音问道:“你最近很忙?” 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清宁茫然的抬起头看他。 约莫是看到她一脸的不解,林星承难得的主动将他问这句话的缘由说了出来。 “前些时候你跟我说过,让我教你下棋,为何这些日子总是不见你过来找我?” 薛清宁这下子真是彻底的茫然了。 她明明记得那时候好像是林星承主动说要教她下棋的,怎么现在在他口中却反了过来,说是她要他教的呢? 而且,最关键的是,难道林星承今天是特地过来问她为什么这些日子没去找他,跟他学棋的? 可当时她确实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又觉得这肯定只是林星承的客套话而已,所以压根就没有当真,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找他。 但是现在...... 薛清宁愣了一会,才看着林星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的,要教我下棋?” 还是要确定一下比较好。 ☆、第35章 羞愤交加 林星承看着她一脸的怀疑和不可置信的神情, 沉默了。 所以,她其实压根就没有将他说的那句话当真? 一时不知道现在心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有羞赧,有气恼, 也有失望。 他明明是看在薛清宁一直默默的对他好, 知道她想要学棋, 才会主动跟她说要教她下棋的话, 但是没有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有把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这算是什么?自作多情?等了她这么多时候却始终不见她过去找他。刚刚遇到小青, 知道薛清宁来了薛清芸这里,还特地的站在风地里面等了她这么长时间, 就是为了问她一句这些时候她怎么没有去找他学棋? 看着眼前小姑娘震惊的目光,林星承只觉得羞愤相加。 便没有再说一个字, 冷着一张脸, 转过身往前就走。 他这是生气了? 薛清宁虽然还没有想明白林星承到底是因着什么事忽然这么生气,但却是立刻就能感知到他生气了。而且好像气的程度还不小。 都不用细想的, 连忙抬脚就去追他。 可是林星承气恼之下脚步走的很快, 薛清宁要大步的跑,而且就算跑出了很长一段路,也始终跟他要差着几步路的距离。 最后她也实在没有法子了, 只能身子前倾, 伸手就抓住了他斗篷的一角。 一边还叫他:“你, 你等等。” 林星承想要不理她, 但是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斗篷, 他若再往前走, 只怕这斗篷就会被她给拽下来。 而且他刚刚听到小姑娘说话的声音气喘吁吁, 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心中迟疑了一会,他终于还是停下脚步,冷漠着一张脸回过身来。 就看到小姑娘双颊都红了,呼吸很急。好像连身子都有些站不直了,微微的弯着腰。 一只手还紧紧的攥着他的斗篷。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薛清宁觉得刚刚那一番快速的奔跑已经接近她体能的极限了,林星承要是再不停下来,她估计自己肯定会放弃的。 好在他现在终于停了下来。 担心林星承一言不合,会跟刚刚那样下一刻抬脚转身就走,薛清宁来不及说别的话,忙先道歉:“对,对不起,我,我不该忘了你说的,说的那话。我就是,最近,最近实在太忙了。” 最近她确实挺忙的,一直在想香皂的事。不但式样香味,上面印的花样都需要考虑,还要将原材料都写出来交给徐氏和薛元韶去筹办。 好在现在徐氏和薛元韶都筹办的差不多了,铺子里面的陈设布局也都做好了,只等第一批香皂做出来,挑个吉日就能开张了。 生怕这句话不能让林星承释怀,顿了顿,薛清宁又加了一句:“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你学棋。” 要是这一次让林星承真的对她生气了,那以后只怕等薛清璇回来了都罩不住她。甚至她很可能会连累到整个大房往后的荣耀。 所以哪怕她内心再不愿和林星承待在一起,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总之这个棋,她是学定了。 林星承怔愣了一下,目光有些意外的望着她。 没有想到薛清宁会追过来跟他道歉,还说明天就去找他学棋。 明明先前他心里是满腹羞愤的,但是现在看着小姑娘红着双颊,喘着气跟他说这些话,好像心里的那些羞愤一下子就没有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薛清宁攥着他斗篷的那只手上。 小小的一只。因为很用力的缘故,骨节处都有些泛白了。 再抬眼看她。可能因为刚刚跑得太急了的缘故,一双眼这会儿看起来亮亮的,水润润的。 平时看她对什么事都懒懒散散不上心的样子,这会儿却难得的表现出这样的急切。 林星承忽然莫名的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起来。 薛清宁正不知道林星承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刚刚她的道歉没有用,林星承还在生她的气,忽然就看到林星承的唇角微微的往上弯了起来,眸中好像也有一丝隐约的笑意。 他这是,在笑? 以前每次看到他都是冷淡着一张脸,现在猛然的看到他笑,薛清宁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好像他笑起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阴郁了,给人的感觉还挺平和隽雅的。 他其实应该多笑一笑的,这样或许她就不会这样怕他了。 脑子里面还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忽然听到林星承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你现在可以放开我的斗篷了吗?” 薛清宁呆了一呆。然后她顺着林星承的目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到现在还紧紧的攥着他的斗篷。 刚刚她实在是太担心太着急了,所以哪怕林星承已经被她拉的停了下来,她也依然没有放开手...... 低低的啊了一声,薛清宁双颊滚烫起来。 然后她连忙松开手,还往后倒退了两步。抓过斗篷的右手还被她背到了身后去,眉眼低垂着,不好意思再看林星承。 但是很快的,她又抬起眼,不确定的问林星承:“你刚刚,是不是接受了我的歉意?还有,我明天可以去找你学棋吗?” 眼中满是小心翼翼,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星承不喜欢看到她这样的怕自己。 眉心微微的拧了起来。 担心薛清宁看到之后会多心,以为他又在生气,忙松开了眉头。然后对她点了点头:“嗯。明天你过来罢。” 原本还想说一句我等你的,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总觉得他和薛清宁还没有到那样熟悉的地步。 薛清宁听了他这句话,终于舒了一口气。 好了,他们大房往后的荣耀应该是保住了。 不过回到上房之后她还是有点儿发愁。 明天去跟林星承学棋,总不可能两个人对面坐着都跟泥塑木雕般的一直不说话吧?可要是说话,她还真的不知道该跟林星承说些什么。 忙仔细的回想原书中关于他的事。但当时她只顾着看他和薛清璇之间的情感纠葛了,对于其他的剧情她都是一眼带过的,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而且,原书就算写的再好,对于薛清宁而言,林星承这个人物也只不过是个纸面上的人物,哪里会跟现在一般,有血有肉的站在她面前。会跟她说话,会跟她生气。 上辈子她是被人宠大的,这辈子也是被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他们宠大的,对于讨好人她确实不在行。 想了想,就叫了小桃过来,吩咐她明日备一些吃食。 两个人无话可说的时候,那就坐在一起吃东西吧。至少这样就不会显得很尴尬了。 吃晚饭的时候薛元青过来了。 他换了一件松花绿色的圆领夹棉袍,不是早上穿的那件琥珀色了。不过腰间还是挂着那只宝蓝色的香囊。 进屋跟徐氏请过安,就忙不迭的跑到薛清宁旁边跟她说话。 “......我今天跟孟锐说了这只香囊是你亲手做了送我的,把他给羡慕的。看着这只香囊的目光简直都能用垂涎欲滴来形容了。要不是我一直牢牢的看着,只怕这香囊都会被他给抢走。” 薛清宁才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孟锐可是靖国公世子,身份贵重,他什么样的好香囊没有,会看中她这个在针线活上半桶水的人绣的香囊? 肯定是薛元青非要在孟锐面前显摆,孟锐一脸的无所谓。只怕心里面还会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不过是妹妹给做了一只香囊而已,就值得嘚瑟成这个样子? 就叫薛元青:“二哥,你以后别在你的朋友面前说我了。我给你的东西你也别给他们看,不然往后我可就再也不做东西给你了。” 有这样一个晒妹狂魔的兄长,其实也真的是件挺苦恼的事。 薛元青一听,忙答应:“好,好,往后我再也不将你给我的东西给别人看了。那改明儿你再给我做个扇套子?” 顿了顿,他又理直气壮的说道:“不过孟锐不是别人,他是你三哥。” 所以我将你给我的东西在他面前显摆,让他羡慕那是肯定可以的。 气的薛清宁拿眼瞪他。 这个三哥,还不是你帮我认下的? 不过孟锐对她确实很好。纵然这些时候她都没有再去过马场了,但那匹踏雪胭脂他确实亲口说要送她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情她还是要承的。 徐氏在旁边听到他们兄妹两个的对话,就笑着问薛元青:“今儿你又找那位孟公子练武去了?” 薛元韶是很勤学的,就算过来吃晚饭也带了一本书。这会儿在等着丫鬟放桌子摆饭的空隙,还坐在旁边的一张椅中看书。 这会儿也抬头瞥了薛元青一眼,声音凉凉的:“你又挨揍去了?” 因为怕徐氏知道了自己约了孟锐练武会担心,所以早上出门的时候薛元青并没有告诉她自己今天到底做什么去了。回来的时候见自己身上的袍子都脏了,还特地回屋去换了件干净的才过来。 没想到现在还是被她给知道了。还被大哥这样说。 薛元青觉得面上有些讪讪的。抬手摸了摸鼻子,慢吞吞的说道:“今天没有挨几下。” 意思就是,还是挨了孟锐的揍了? 这要是在以往,徐氏肯定会很担心。不过现在她也淡定了。 虽然她还没有见过孟锐,但听薛元青数次在她面前说过,也知道孟锐虽然武艺很高,但是个手底下极有分寸的人。 薛元青又是他朋友,两个人在一块儿过招而已,料想孟锐也不会真的打伤他。 而且男孩子么,养的皮糙肉厚些也好。 就只是问薛元青都哪些地方挨了揍,痛的厉害不厉害。当得知没什么大碍时,她就没有再理论,只忙着叫丫鬟快些摆饭。 ☆、第36章 人艰不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又磨蹭了一会, 薛清宁才跟徐氏说起今天她要去找林星承学棋的事。 她以前从来没有瞒过徐氏什么事。而且这件事只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与其到后面徐氏从其他人的口中知道, 倒不如现在她亲口告诉。 也省得徐氏到时疑心这疑心那的。 徐氏果然不同意这件事。 “......你想认真学棋是好的, 但跟着你大哥不能学?为什么要跟着他学?说到底他也只是你三叔一个妾室的弟弟而已,身份不尴不尬的。往后你还是少跟他接触的好。” 薛清宁很能明白徐氏的想法, 也知道她这样做是为她好。但是她昨天都已经那样跟林星承说了, 今儿她再毁约不去,按照林星承的性子, 只怕这笔账他就牢牢的记在心里了。 那往后等他登基为帝了, 不说她, 只怕他们大房都落不了好。 又不能告诉徐氏这些理由。若告诉了她, 徐氏肯定会斥责她这是得了癔症。 而且,要是知道了林星承的真实身份, 徐氏只怕会当场吓晕过去。 前太子的儿子这些年竟然一直都住在自己的家里,要是传扬出去,整个荣昌伯府都会玩完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只能求助坐在一旁的薛元韶:“大哥,你跟娘说一说。” 不管怎么说,今天她是肯定要去林星承那里去的。 好在薛元韶思索了一会, 也同意了薛清宁的这个做法。 他劝徐氏:“我虽然会下棋,但棋艺跟林公子相比, 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 宁宁跟着我, 肯定学不到什么精湛的棋艺。” “那也不行。”徐氏不赞同的说道,“纵然你现在的棋艺有限,但娘相信你往后在这上面肯定会很厉害的。而且现在宁宁还可以看棋谱,自己学也一样。” 她对于自己的儿女莫名的都有一种迷之自信。 薛元韶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我夸林公子,他真的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只怕终我这辈子棋艺都不可能会跟他一样的厉害。至于让宁宁看棋谱自学,” 薛元韶看向薛清宁,问她:“我给你的那些棋谱,你看过几页?又真的看得懂吗?” 薛清宁羞赧的垂下了眼。 她确实看不懂棋谱,每次看到就觉得跟天书一样。不过大哥,你真的有必要直接问我看过几页这种事吗? 人艰不拆呀! 薛元韶在这件事上可一点都没有口下留情的意思。看到薛清宁的反应,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转过头又看着徐氏,说道:“娘,你看,你若想让宁宁学棋,指望她看着棋谱自学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事。我棋艺有限,教不了她什么不说,也不一定经常有空。咱们家再请个专门的人过来教她下棋那也是不现实的事。既如此,倒不如让宁宁去跟着林公子学。外头请的人还没有林公子的棋艺好。” 荣昌伯府现在也就只有一副空架子罢了。为了维持这个外头的体面,一应能省俭的东西都是尽量省俭的。所以徐氏才会自己教薛清宁做针线活,让薛元韶教薛清宁读书练字下棋。 薛元韶见徐氏面带犹豫,就又劝说着:“我知道娘心里的顾虑。但一来宁宁还小,才八岁,只是个孩子而已,料想旁人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闲话。二来,林公子现在虽然身份尴尬,但娘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徐氏见大儿子说话忽然严肃起来,忙问道。 “林公子去年跟我一起参加童子试,他可是中了小三元的。他的年纪比我还要小,却能一举夺得小三元,可见他腹中才学有多高了。往后他很可能会是个青年进士,到时他就是朝中新贵了,有多少人想要结交他?娘你却放着现在这样好的一个能跟他亲近的机会不要,难道等到时候再去结交吗?到时候想要结交他的人多了,他眼里未必就会有我们。” 说到这里,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娘,圣人早就说过了,莫欺少年穷。识人于微末之时,这样将来他若有腾飞之日,才能真心的跟我们结交啊。” 他将来倒确实会腾飞。一举做了皇帝,简直就是腾飞到顶了,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所以趁着他现在身份低微时,对他好一些,来日他们就能什么都不用愁了。 薛清宁心里默默的这样想着,然后点了点头,附和着薛元韶说的话。 “娘,我觉得大哥说的很对。”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知道个什么。”徐氏白了她一眼。 不过薛元韶的这番话确实打动了她。 再想想以往她也曾见过林星承,当时心里也曾赞叹好一个气质出众的少年。可惜在他们荣昌伯府身份尴尬。 但现在听薛元韶这般说来,就觉得林星承确实是可以结交的。 于是总算是同意了薛清宁的话。不过也同她约法三章:“每次你去他那里学棋必定要事先告知我一声。每次在他那里待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再有,每次你过去,带两个丫鬟罢。” 薛清宁闲散惯了,又觉得只不过在家里到处走走,所以一般出去的时候只带着小桃,有的时候甚至连小桃都不带,一个人就在府里到处逛去了。 现在让她每次去林星承那里身边都跟着两个丫鬟,料想旁人背后也没得什么话说。 这三个要求薛清宁觉得再合理不过,连忙答应下了。 母子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薛元韶要去自己的书房,徐氏要去抱厦处理庶务,薛清宁送他们两个到屋外,这才转身叫小桃。 想了想,又叫了小青。 绿檀是个仔细的人,屋子里各样的事都离不开她。留她下来看家,等自己回来的时候色色都是齐全的,岂不好?不然等她回来了,只怕屋子里热茶也没有,火盆也熄了,事事都不熨帖。 小青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手腕早就已经好了。不过薛清宁这一次还是让她空着手,叫小桃提着食盒。 小青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就默默的将青绸伞拿在手里,要给薛清宁撑伞。 昨儿中午虽然飘起了雪花,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停了,地上连积雪都没有。 薛清宁自然是惋惜的,晚上睡觉之前还特地的推开窗子往外面看,就是想着晚上也许能下一场雪下来,那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可惜窗外的北风虽然刮的很紧,却并没有一片雪花飘下来。 这下子薛清宁是真的失望了,心情低落的上床睡觉。 不想世事总是有转机的。刚刚她和徐氏他们围在桌边吃早饭的时候,瑞香忽然掀帘子进来,又惊又喜的说外面下雪了。 先时雪花还小,这会儿却是下的渐渐的大了。薛清宁披好了斗篷,接过绿檀递过来的小手炉抱在怀里,想着也许等下午的时候她就能和薛清芸出去堆雪人了。 这是今年的初雪,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看着都是一脸高兴的样子。 好在路上暂且还没有什么积雪,所以走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等到了碧梧斋,打发小青上前去敲院门,薛清宁悄悄的打量着周边。 早就知道这个碧梧斋是处很偏僻的地方,以前她都没有来过,这会儿过来一望,就见院墙外面的石灰都已经剥落了不少。上面攀着的爬山虎的叶片早就已经落尽了,只留下灰褐色的藤蔓。风刮的大的时候,这些藤蔓会左右摇晃,好像下一刻就会掉落到地上一般。 等阿忍开了门,侧过身恭敬的请她进去的时候,薛清宁又一眼看到了院中的那棵大梧桐树。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枝头的叶子自然早就掉光了,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 这地方看着实在是太冷清了。这要是她,在这里只怕都住不到一个月。可林星承竟然能在这里一住就是好几年。 这样一想,也难怪他看起来会那么的阴郁清寒了。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不阴郁清寒才怪。 薛清宁心里感叹了一声,抬脚跨过门槛往屋里走。 里面的陈设布局果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也是很简洁,看起来很冷清的。只有几样必要的家居之类,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甚至连个摆设都没有。 薛清宁心里就默默的想着,也许待会儿回去她该跟徐氏说一声,从她的那些盆栽里面挑两样送过来给林星承摆着。 不管怎么样,屋子里面放两盆盆栽,看起来总会显得有生机有活力一些,住在屋子里的人看着,想必心情也会好一些的吧? ☆、第37章 还是紧张 阿忍走进来通报的时候,林星承正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看书。 听到薛清宁过来了, 他嗯了一声, 却没有抬头。 直等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在屋中响起, 他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他的这三间屋子并没有隔断, 所以一抬头就能看到薛清宁俏生生的站在明间里面,一双澄澈纯净的眸子正望着他。 林星承握着书册的手紧了紧。 除却长姐和小青, 他这屋子从没有其他人来过, 薛清宁可以说是他邀请过来的第一个人。 其实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那时候他怎么会主动跟薛清宁说出我教你下棋的话。甚至昨日他还特地...... 唇角微抿了一抿, 林星承将手里的书放下, 起身站起来。 少年虽然清瘦, 不过身姿却是挺拔的。无论是坐着, 还是站着,腰背永远都挺的笔直。 个子在同龄人中也很高。 薛清宁暗暗的比较了下, 觉得自己应该还不到林星承的胸口高吧? 上次见到孟锐的时候,孟锐就曾将她拉过去,伸手在她头顶和他自己之间比划了下。反正她是不到孟锐胸口高的。还被孟锐笑,说她是个矮不点儿。 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有些挫败起来。 她是很喜欢那种高挑纤长的女孩子的。上辈子她的个子就不是很高, 这辈子估计也高不了了。 林星承已经起身站起来,绕过书案往明间这里走了。 他身上穿的是那件墨绿色暗花纹的圆领棉袍, 腰间系着黑色的革带。 屋外的雪下的渐渐的大了起来, 天色阴阴的, 连着屋里的光线看起来也阴沉沉的。 也不晓得为什么, 看着林星承这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往自己这边缓缓的走过来,薛清宁心中没来由的就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不自觉的往后倒退了两步,面色有点儿发白。 林星承察觉到了,脚步微顿。但很快的他又继续抬脚往她这里走,而且速度较刚刚还快了一些。 反正现在她都已经在这里了,想要转身离开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 薛清宁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气,然后扯了扯唇角,让自己面上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外面下雪了。” 她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但是可惜她说话的语调听起来还是有一点儿僵硬,“而且现在还下的大了起来。也许待会儿就会有积雪。” 不晓得该怎么跟人搭讪,开口说天气肯定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奈何林星承不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听了她的这话,只嗯了一声,就别无下文了。 薛清宁:...... 得,这天又被他给聊死了。 想了想,只好继续没话找话。 “昨天我去我二姐那里,她说要是下雪了,今天就过来找我一起堆雪人。” 林星承微微的侧过头,望了一眼窗外。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着。不过因为下了还没有多少时候,所以并没有积雪。 他收回目光,又嗯了一声。 薛清宁:...... 感觉跟林星承聊个天实在太难了。 只好继续搜肠刮肚的想接下来要起个什么样的话题。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来,忽然听到林星承在说:“现在还没有积雪。” 薛清宁有点儿懵,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他。 小姑娘身上披的还是昨天那件石榴红色撒花出风毛的缎面斗篷。进屋之后兜帽已经放了下来,露出她头上梳的双丫髻,一边系了一根石榴红色的缎带。 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打扮自己。见到她的几次,发髻上要么只簪了一两样首饰,要么就只是如现在这般随便的系一根缎带。手腕上面也从来没有见她戴过什么镯子或者手串之类的。 不过小姑娘的相貌生的好,确实不必要用这些首饰来妆扮的。 见她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林星承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还没有积雪,你二姐现在就不会过去找你堆雪人。所以你待会跟我学棋的时候不用想这件事,要专心。”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薛清宁恍然大悟。然后也点了点头,认认真真的说道:“嗯,我会专心学的。” 说起来很奇怪。林星承对着她的时候虽然冷淡,但其实并没有大哥那样的严厉。可是面对着林星承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的就会觉得很紧张,对于他说的话她肯定下意识的就会去听的。 林星承虽然没有再说话,但是显然对她刚刚的这个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好像都柔和了一些。 叫阿忍在临窗木炕上摆好棋盘,看到小青过来解下薛清宁身上披的斗篷,露出她怀里抱着的小手炉来,他想了想,又叫阿忍拢个火盆送过来。 他自己是不喜欢在屋里放火盆的。一来是不喜欢木炭的气味,二来,他喜欢清冷的感觉。 就一个人静静的待在屋里,没有任何人过来打扰,也不用考虑其他任何的事,哪怕手脚都是冰冷的,心里却是安宁平和的。 但是薛清宁显然是个娇气的人,她肯定受不了这份清冷。 火盆被送进来了。在林星承的目光示意下,阿忍将火盆放在了薛清宁旁边。 木炭还是好的,烧着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烟。 薛清宁忽然闻到了一阵微凉,又带着微苦的气息,跟上次她靠近林星承时在他身上闻到的气息一样。 不由的转过头去看火盆,问阿忍:“火盆里面放了什么香料?” 炭火确实有一股烟味,但冬日寒冷,又离不得炭火,所以在抱着小手炉,或是拢火盆的时候经常会在里面放一些香料,好掩盖炭火的气息。 “不是香料,是侧柏叶。” 回答的却不是阿忍,而是林星承。他正将两只棋篓的盖子打开,将装着白色棋子的棋篓往薛清宁这边推了推,示意她用白子。 “院子后面有一株侧柏树,我让阿忍摘了一些侧柏叶回来放在柜子里,有时候会用到。” 他的声音淡淡的。眉眼微微的垂着,在看棋盘。 难怪他身上会有侧柏叶的气味。可见他是喜欢侧柏树的。 薛清宁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侧柏树是一年四季常绿的树木,也经常会听人说到松柏精神。可是她记得侧柏这种树木一般都是栽种在寺庙和陵墓这些地方为多。 但凡想一想朱红琉璃瓦的寺庙里面,或者是长长的汉白玉墓道旁边,郁郁森森的侧柏静静的矗立着。头顶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月儿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千百年后,它们依然会一直这样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仅仅想一想就觉得冷清孤单的可怕。 薛清宁没有再想,打起精神跟林星承对弈。 肯定是下不过林星承的,甚至好些最基本的东西她都不知道。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一直在落子。 反正跟林星承下棋她是肯定赢不了的,只要不将棋子落到棋盘外面就可以了。等时间混的差不多了,她就可以开口作辞了。 这算是无知者无畏? 林星承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他好像忽然有点明白薛元韶为什么会对薛清宁那样的严厉了。按照她的这个心性,不对她严厉一点,只怕她是学不进任何东西的。 而且,再让她这样胡乱的落子,就算是学一百年估计她都不会入门。 林星承想了想,起身去书架旁拿了一本棋谱递给薛清宁看,自己动手将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都捡起放回到棋篓里面去。 看到棋谱,薛清宁内心是拒绝的。 她那里已经有好几本棋谱了,都是薛元韶给她的。 但既然是林星承递过来的,也只得伸手接过来,一手托着,一手打开看。 这本棋谱林星承已经看过很多回,边角的地方都有点儿起皱了。教她惊讶的是,这本棋谱比薛元韶给她的那些要浅易得多,可以说都是最基本的知识了。 结合刚刚林星承跟她说的一些东西,她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懂这本棋谱。 忍不住抬起头问林星承:“你的棋艺是谁教的?” 原书里面好像压根就没有提到他有个棋艺师父的事。 “没有人教。” 林星承没有抬头,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捡拾着棋盘上的棋子,声音平静,“我自己看着这本棋谱学的。” 薛清宁看着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本明明只是最浅显的,入门的棋谱而已,他仅仅只是看着这本棋谱自学,棋艺竟然会厉害的让薛元韶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能说这世上确实是有天才的。 顿了一会儿,薛清宁就问道:“我那里还有好几本棋谱,你要不要看?” 她觉得往后万一林星承做不成皇帝,也许可以做个闻名天下的棋艺大师也说不定。 林星承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虽然明知道她是好意,但听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她一个在棋艺上连门都还没有入的人,反倒说要拿棋谱给他看。 顿了顿,他复又垂下眉眼,声音淡淡的:“不用。” 他对下棋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很有兴趣。无非是这些年他晚间经常失眠,深夜起来如孤魂一般的在院中屋里各处游荡的时候,无意间得到一本棋谱便开始看起来,也好打发那些漫漫长夜。没有想到竟然教他学会了下棋,而且好像下的还算可以。 至于在棋艺上面再进一步,他是没有想过的。 薛清宁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低头开始看起手里的棋谱来。 能看懂的毕竟是少数,多数她都是看不懂的。 抬起头悄悄的看了林星承一眼,看到他已经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收好了。然后他轮流拈着黑子和白子落在棋盘上。一边落,一边还声音不急不慢的跟她讲解。 他分明没有看棋谱,但他讲解的地方竟然跟这棋谱上面的一样。 他这是,将整本棋谱都记得啊。 这样枯燥难记的东西,他竟然全都能记得住?! 薛清宁目瞪口呆。 ☆、第38章 堆雪人去 徐氏回到上房的时候就看到薛清宁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罗汉床上面吃糕点。一只手里面还抱着手炉。 “你这就回来了?” 徐氏觉得有点儿意外, “今儿跟着那位林公子学棋, 觉得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将身上披的雪青色斗篷解下来递给瑞香, 吩咐她拿到熏笼上面去烘一烘。 外面的雪这会儿下的很大,她回来的时候纵然有丫鬟给她撑着青绸伞, 可还是有雪花扑到斗篷上来。 屋子里面拢了火盆,温度比外面要高很多, 只怕一进来斗篷上的雪花就开始化了,是肯定要烘一烘的。 “嗯。” 薛清宁懒散的答应了一声。看到徐氏隔着炕桌在她对面坐下来, 就将手里抱着的小手炉递过去。又叫小桃倒热茶来。 抱着小手炉在怀里,又喝了两口热茶下肚,徐氏这才觉得身上渐渐的暖和起来。 打量了薛清宁一打量,她笑着问道:“看你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怎么, 是不是那个林公子不好相处?” 徐氏是觉得林星承不好相处的。总觉得那孩子眉眼间全都是冷漠, 跟个冰块似的,看着就不好接近。 薛清宁没有说话。 以前她也觉得林星承不好相处,但今天其实还好。他竟然很细心的跟她讲解那么多的东西, 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 关键是,对着林星承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就会觉得紧张。连坐着的时候都不敢松懈半分, 腰背要挺的直直的。 对着大哥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认真过。 想想往后还要跟着林星承学棋, 薛清宁就叹了一口气:“没有。我就是觉得有点儿累。” 徐氏已经叫小桃和小青过来询问了。知道薛清宁跟林星承学棋的时候她们两个一直守在旁边, 而且林星承也确实有很认真的教薛清宁,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薛清宁能多一样才艺总是好的,这样往后她谈论婚事的时候筹码才会更加的多。 挥手叫小桃和小青两个下去,转过头见薛清宁皱着一张小脸趴在炕桌上,她就笑了起来:“学东西总是累的。” 反倒觉得这样很好。不能一直娇惯着她,若不然等她大了,只怕什么才艺都不会。 不过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心疼的。就温声的说道:“待会用完午饭之后你睡一会儿吧。” 薛清宁摇了摇头。 刚刚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路上已经有积雪了。才回到上房坐下没多久,薛清芸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就过来,说是她家姑娘邀四姑娘下午去园子里面堆雪人。 这是昨天就说好的,薛清宁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就应下了。所以用完午饭之后她肯定是没有时间睡觉的。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就抬头看着徐氏,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先前去林公子的碧梧斋,见他屋子里面一点儿陈设都没有,十分的朴素冷清。我就想,要不然送两盆盆栽给他?娘,你觉得我这提议怎么样? ” 她们上房的院子里面虽然有很多盆栽,但那些都是徐氏这些年精心栽培修剪出来的。徐氏也将那些盆栽看得都很宝贝,她想要送盆栽给林星承,就肯定要经过徐氏的同意才行。 徐氏虽然心疼,但想想若是在外面特地请个人过来教薛清宁学棋,不说旁的,束脩就是一大笔的支出了。这样一比较,送林星承两盆盆栽算什么? 而且,薛元韶早上说的话也有道理。林星承学问很好,往后还是很有可能会考中进士的。趁着他现在还在微末之时对他好一些,若以后他真的发达了,说不定还能提携他们荣昌伯府一把。 就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去挑选两盆送过去。” 薛清宁清脆的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就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看的徐氏笑起来:“这孩子,着什么急。” 院子里面的盆栽很多,像四大家、七贤、十八学士、花草四雅这些植物都有。这会儿都高低错落的或摆放在架子上,平整的石头上,又或是地上。一些挨不得冻的盆栽则被搬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厢房里面。 这会儿摆在屋外面的这些盆栽,枝干和叶子上面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小青站在薛清宁的身后给她撑着一把青绸伞,看她一双眉头拧起,在这些盆栽中间走来走去,一边口中还在小声的说着话。 林星承那样冷清的人,送他诸如桃花,迎春花,杜鹃花,山茶花之类的盆栽肯定不好,只怕会让他觉得太艳俗了。 但要是送他松树,黄杨这些,想想他后院原就有一棵侧柏树,他身上又有侧柏叶清凉微苦的气息,也是不大好的。 总觉得这些乔木虽然四季常青,都是很好的,可也都显得清寒孤单。 她送盆栽给林星承,原就是想要他的屋子里看起来不那么冷清,怎么还能送这些东西呢? 想了想,最后她挑了一盆冬青和一盆梅花。 冬青也是一年四季常绿的树木,不过天气冷的时候会结一颗颗红色的果子。这会儿绿色的叶片间就结了一颗颗暗红色,如珊瑚一般的小果子。 至于梅花,既有美好的寓意,又是这个季节会开花的。等到花开的时候,屋子里面就全都是幽香。 总比那个侧柏叶的气息要好。 弯腰仔细的将冬青和梅花上面的积雪拂掉,薛清宁叫小青:“待会儿你叫两个婆子来,将这两盆盆栽送到林公子那里去。” 小青垂下眼,应了一声是。 用完午饭之后,她按照薛清宁的吩咐,果然叫了两个婆子过来搬那两盆盆栽。自己也跟着一起过去。 等到了碧梧斋,叫两个婆子将盆栽放下,到外面等候,她恭敬的对林星承说明了缘由。 “......姑娘说,送这两盆盆栽给您放在屋子里。姑娘还说,请您不要嫌弃。” 林星承看了看那两盆盆栽,又看了看炕桌上放着的各样吃食。 先前薛清宁过来学棋的时候,跟着她的一个丫鬟手里提了个食盒。中间歇息的时候,丫鬟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都是各样糕点蜜饯。 她当时也不知道是怕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这些糕点蜜饯她一个都没有动。 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将这些东西带走,只说留给他,等他看书饿的时候吃。 现在又送这两盆盆栽给他。 想必是来过他这屋子,觉得他日子过的很朴素很清寒,所以才会特地叫人送这两盆盆栽过来给他。 林星承忽然笑起来。 他平素是很少笑的,纵然这会儿笑起来,也不过唇角有一点隐约的笑意罢了。 不过心情却是很好的。 好像没有人会这样的为他着想。哪怕就是他的长姐,每次见到他也只是告诫他要牢记自己的身份,以及叫他要发奋读书,往后如何的夺回那个位子。 面对着长姐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心情很压抑,平素则是心如止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是面对着薛清宁的时候,哪怕明知道她怕他,可是看着她局促,紧张,又或者偶尔茫然的样子,他都是觉得心里面很轻松的。 不由的问小青:“她现在在做什么?” 薛清宁离开的时候他其实给她布置了课业,不过按照她的性子,只怕未必会做。 就听到小青在回答:“奴婢出来的时候,姑娘也正要出门。说是要同二姑娘到园子里面堆雪人。” 果然如此。 林星承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顿了顿,他看着小青,问她:“你现在拨到她身边当差了?” 小青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就看到林星承点了点头,吩咐她:“如此也好。往后你好好的服侍她。” 小青又应了一声是。见林星承没有其他的话要交代了,就躬身的退了出去。 林星承叫阿忍进来,将两盆盆栽分别放到东次间和西次间的花几上,拿了刚刚从书架上取出来的书继续看起来。 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候,鼻尖忽然闻到一阵清淡的幽香。 抬眼望过去,就看到前面海棠式样花几上面放着的那盆梅花。 这盆盆栽的式样很好。灰褐色遒劲的枝干跟游龙一般,枝头上有很多色如胭脂般的花苞。 刚刚他没有注意,现在才看到有一朵花苞竟然绽放的。 又或者是刚刚他看书的这当会儿开放的。他闻到的幽香,应该就是这朵梅花散发出来的。 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雪花还在搓绵扯絮似的下着,被风一吹,纷纷扬扬的飘着落在屋顶上,树叶上。 有的被风裹挟着,沿着那半扇打开的窗子飘进屋里,落在青石地面上,满室孤寂清冷。 想到小青刚刚说过的,薛清宁到园子里面堆雪人去了,林星承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书,起身站起来。 看到他披着斗篷走出屋,阿忍就知道他要出门。立刻跟在他身后,却听到林星承淡淡的在说道:“你不用跟着我。” 阿忍垂手应了一声是,站在原地,看着林星承的身影在风雪中渐渐的走远,才走过去关上院门。 后园子里面,薛清宁正一边堆雪人,一边跟薛清芸说话。 “我听丫鬟说,你今天跟着那位林公子学棋去了?” 薛清芸身上罩了一件豆绿色撒花缎面出风毛的缎面斗篷,手里拿着一根丫鬟捡来的树枝,问薛清宁。 薛清宁心想,这宅子里面可真是半点儿秘密都没有啊。她上午才过去跟林星承学棋,现在薛清芸都知道了。 那想必其他人也知道了。 如此一想,也难怪徐氏一开始会反对这件事了。 就说道:“是啊。大哥说他下棋很厉害的,我就跟着他学了。” 又转过头问薛清芸:“二姐,你想不想学棋?你要是想学,那下次我们一起去找他学啊。” 语气轻描淡写的,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第39章 商业互捧 “我才不要跟他学棋。” 薛清芸撇了撇嘴。原本是想说林星承那样的身份, 怎么配让她跟他学棋?但忽然想到薛清宁现在可是跟着林星承学棋的, 话都口头就变了, “我现在已经十三了, 要避嫌的。” 其实薛清宁是真的想要邀她跟自己一块儿随着林星承学棋。 薛清芸是个话多的人, 有她在, 自己面对着林星承的时候就不用千方百计的找话题了,这样可以避免很多尴尬。 但是薛清芸的话也很有道理。 她现在十三岁了,也到了可以说亲事的年纪, 再跟着林星承学棋好像确实不大好。 就点了点头:“好吧。”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这件事,继续铲雪堆雪人。 堆雪人这件事原本是薛清芸提议的,但是这会儿显然是薛清宁出力更多, 薛清芸多数时候都站在一旁叫冷。还叫丫鬟将她的小手炉拿过来,揣在怀里。 看到薛清宁好像不怕冷的样子,她就问道:“四妹,你不冷么?” 一开始薛清宁其实是觉得冷的。出门的时候被北风一吹她都缩了缩脖子,很后悔昨天为什么要答应薛清芸一起堆雪人。但是刚刚这样一通忙活下来, 反倒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身上都是暖和和的。 扭头看薛清芸在一旁站着, 就打趣她:“二姐, 你现在瘦了,自然怕冷。不比我, 胖, 身上的肉多, 不怕冷。” 说起来薛清宁也是佩服薛清芸的。为了变瘦, 这样冷的天都能控制得住自己吃那样少的东西,这要是她,就肯定坚持不下去。 而现在的薛清芸,毫不夸张的说,比前些时候相当于瘦没了一个人。原本是有两三层下巴的,这会儿甚至都能看到下巴变尖了。 肤色也白皙了不少,原本就秀气的五官看起来就越发的好看了。 “二姐,你现在可真漂亮。”薛清宁由衷的说着。 薛清芸心里觉得喜滋滋的。 近来她也很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相较以前,现在她变得自信了不少。 听到薛清宁夸她,她就笑着说道:“四妹,你也不差。你现在就是人还小,脸颊上有肉。等往后你大了,抽条了,成大姑娘了,那才叫漂亮呢。” 她这话自然有商业互捧的意思,但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薛清宁的五官是极精致的。特别是一双眉眼,入画般的好看。就连右边眉梢长的那颗小红痣看起来都特别的娇俏。 薛清宁笑了一笑,弯腰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团成一团往她身上丢过去。 “我们就不要互相夸了。要是被别人听到,会笑话的。” “这样冷的天,大家都躲在屋子里面烤火,谁会出来啊?”薛清芸一边躲,一边笑,“也就我们两个傻子才会出来堆雪人罢了。”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将小手炉递给丫鬟,走过来继续跟薛清宁一起堆雪人。 正站在一株桂花树后面的林星承闻言,微微的笑起来。 他好像也是个傻子。甚至可能比她们两个还要更傻。 薛清宁和薛清芸她们两个是为了堆雪人才出来的,可他刚刚都不清楚他为什么忽然会出来。 好像是忽然觉得屋子里面太冷清孤寂了,就想要出来走一走。然后就站在这风雪地里,看薛清宁堆雪人。 也听到了她和薛清芸说的话。 原来,对于跟他学棋这件事,她是很无所谓的。还叫薛清芸也跟着他一起学棋。 可是,他是不随便教人学棋的。就是薛元韶,数次叫他一起对弈,他多数时候都是拒绝的。但是没有想到薛清宁却...... 一时也说不清心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感想。 直等薛清宁和薛清芸堆好了雪人,两个人说笑着离开了,林星承才从桂花树后面走出来。 她们姐妹两个堆的雪人还站在那里。圆滚滚的头,圆滚滚的身子。树枝做的眼睛,鼻子和胳膊。 嘴巴倒是用几颗鹅卵石拼出来的。 是薛清宁拼的。拼的时候还偏头跟薛清芸说:“我们让这个雪人看起来高兴点。” 鹅卵石被她拼成了两边唇角向上的弧度,所以雪人看起来像在笑。 看起来确实挺高兴的。 林星承唇角也忍不住的向上。 眼角余光看到旁侧石头旁的一株山茶花开了,有几片粉色的花瓣掉落在雪地上,就走过去,弯腰将那几片花瓣捡了起来。 随后又回头,抬手细致的将花瓣一一的摆放在雪人的头顶上面,退后两步端详了一端详,自己也不由的笑起来。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做这样幼稚的事,跟个孩子一样。 不过到底没有将花瓣拿下来,转过身往回走了。 * 如同薛清宁料想的那般,她跟着林星承学棋的事,府里其他的人很快的都知道了。 罗姨娘正一边给薛博明揉肩膀,一边轻声细语的说这件事。 “......夫人想要四姑娘学棋的心思肯定是好的,可是竟然让四姑娘跟着林公子学。且不说那位公子只是三老爷一个妾室的弟弟,身份低贱,只说他是个男子,四姑娘却是个姑娘家,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教外人知道了,只怕是会在背后说闲话的。只怕到时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罗姨娘很明白薛博明最在乎荣昌伯府的名声,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说,最后是肯定会上升到这个上面的。 罗姨娘揉肩膀的手法很轻柔,薛博明原本被她揉的双眼都舒服的眯了起来,但是听了她这话,双眼立刻就睁开了。 “她这是犯了什么糊涂?想要清宁学棋,请个人回来教她不就行了,怎么让清宁跟着林姨娘的弟弟学棋?” 原本薛博平纳了林如兰为妾室,还要将林如兰的弟弟一并带入府中他就不同意了,说妾室如侍女,她的弟弟住在府中,是算亲戚,算主子,还是算下人?叫别人如何的待他?以往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 奈何薛博平铁了心一般的跟他闹,怎么都不肯低头,最后薛博明没有法子,也只得叫人将府中最偏僻的碧梧斋打扫出来给林星承住。 平常无论家宴还是什么,是肯定不会让林星承出席的。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只当府中没有这个人。 但是现在徐氏竟然让薛清宁跟着林星承学棋,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明明罗姨娘就是想要薛博明生徐氏的气,最好因着这件事狠狠的训斥徐氏一顿,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才好。但是现在见薛博明生气了,罗姨娘倒反过来劝说他。 “老爷您也不要怪夫人,夫人应该是想节俭一些。老爷您是知道的,这几年夫人时常说家境一日不如一日,能省俭的地方就尽量省俭。像我们清桐院里面伺候的丫鬟婆子,今年就少了两个。听说是打发出府了,这样一个月可以省些月例出来。” “才两个丫鬟婆子而已,能省多少月例下来?我们荣昌伯府难道就难到了这个地步?” 薛博明越听越生气,“叫她管家,这些年倒好,管的越来越不像样。上次我想要买一只青花牡丹纹玉壶春瓶,叫小厮回来到账房拿钱,账房里的人竟然说,夫人交代过,往后无论老爷要买什么古玩,都是不能拨钱的。若哪个不经过她的同意拨钱,就要那个人自己出这笔钱。你听听,我堂堂一个荣昌伯,连买只玉壶春瓶都不行。传出去,旁人要如何看我?” “老爷不要生气。” 罗姨娘温声软语的安慰着他,“不过这件事夫人做的确实不大妥当。再如何,老爷您可是咱们荣昌伯府的顶梁柱,脸面是顶重要的。不说咱们家里应该还不至于难到那个地步,便是真的手头拮据些,也是要先紧着老爷您的。” 薛博明听了这话,觉得心里面很熨帖。 抬起右手,覆在了罗姨娘给他揉肩膀的左手上面,温声的说道:“还是你最懂我,也最为我着想。” 罗姨娘忽然就觉得鼻尖有些发酸起来。眼眶也热热的。 她没有再给薛博明揉肩膀了,而是伸臂从后面抱住了薛博明的腰,脸轻轻的贴在他的背上。 “那老爷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她的声音还是柔柔的,不过仔细听却能听得出来里面的委屈和撒娇,“老爷您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歇在我这里了。妾身想要再给您生个孩子。” 这些日子薛博明一直都歇在书房,跟谢灵秀一起。罗姨娘几次遣人过去叫他,自己也亲自过去的,但总是没能成功的让薛博明过来。 就是今天,也是叫人过去告诉薛博明,说薛元浩有点儿发热,还咳嗽的厉害,薛博明才过来的。 留他用了晚饭,见他又有想走的意思,罗姨娘就叫奶娘抱着薛元浩下去,又叫薛清雪回自己的屋,然后跟薛博明说他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主动的要给他揉肩膀。 现在又主动开口留人了。 薛博明是很喜欢女人这样温顺的跟他说话的。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女人没有他就不能活下去。 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你就再给我生个孩子罢。” 次日正好是十五,罗姨娘早起,亲自服侍薛博明穿了衣裳,叫丫鬟去叫了薛清雪和薛元浩,一块儿去上房。 早先她刚被抬为姨娘的时候薛博明只宠着她一个人,天天歇在她屋里,早上也会跟她一起去上房。不过后来因为徐氏抬了冯姨娘,生了两个嫡和一个嫡女,又相继往薛博明身边塞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通房丫鬟,薛博明已经很长时候都没有跟她一起去上房了。 不过今天还是跟以前一样。 想起昨晚她和薛博明之间的缠绵,还有薛博明跟她说的甜言蜜语,罗姨娘不由的就昂首抬胸起来。 就觉得徐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薛博明还像以前那样的宠爱她,她压根一点儿都不会怕徐氏。 ☆、第40章 很有信心 徐氏正在自己的首饰匣里面给薛清宁挑选首饰。 “......再过几日就是平江伯府老太太的七十寿辰了, 到那日你也跟着我一起过去。” 以前因为薛清宁年纪还小, 所以徐氏也很少带她出去的, 至多去过几位私下跟她关系还不错的人家。但是年后薛清宁就要满九岁了,也是时候带她出去见见人了。 在她的心中, 她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而且那天京城里面肯定有好多权贵世家的女眷过来,也不能坠了他们荣昌伯府的脸面。薛清宁身为唯一的嫡女,怎么能不好好的打扮一番呢? 挑选了半日, 选中一支烧蓝衔珠小凤凰,一支赤金莲花托的珍珠簪子, 还有一副绞丝嵌珠的赤金手镯子,一并交给站在一旁的绿檀,叫她:“到那日你不要给她梳丫髻。” 丫髻虽然是小姑娘最常梳的发髻,会显得很可爱, 但现在薛清宁渐渐的大了, 带她出去见人, 也该隆重正式些。 绿檀上前伸手接过这几样首饰,恭敬的应了一声。 薛清宁觉得挺无奈的。 平江伯府老太太的生辰她原本就不大想去。不用想也知道那天会有很多人,只怕大部分她都不认识。现在听徐氏的意思,到那天估计会将她打扮的...... 就摇着徐氏的胳膊问道:“娘, 我能不能不去啊?” “不成。” 徐氏完全就是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你父亲叫我那天将你大姐带过去见见人。既如此,你就要跟着我一块过去。” 薛清宁才是他们大房唯一嫡出的姑娘。这样重大的场合, 只带了薛清雪却不带薛清宁, 岂不要别人以为他们荣昌伯府的姑娘数薛清雪是最尊贵的? 想了想, 又说道:“到那日叫你二姐也一块儿去吧。” 薛清芸也到了可以说亲事的时候。那孩子是个好的,对她这个嫡母尊敬,对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位兄长温顺,跟薛清宁这个妹妹也很玩得来。近来又变瘦,变白了不少,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她确实真心实意的想要给那孩子寻一门好亲事。 薛清宁一听她这样说,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没得商量了。 徐氏还在想那天要如何妆扮薛清宁的事。 “我记得你虽然有两块玉坠儿,但没有一块是好的。我又不喜欢腰上挂这个,这些年也没积攒下个一只半只的。就是你大哥二哥那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 她眉头皱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高兴的拍手说道,“我想到了。那位孟公子不是给了你一块白玉佩?我瞧着那个就很好。极贵重,你戴出去肯定有面子,到那日你就戴那个吧。” 薛清宁立刻就要反对。 那日虽然不容她拒绝的被孟锐塞了那枚白玉佩,但回来之后就被叫绿檀收起来了,压根就没有想过以后她会戴。 可是反对的话还没说几个字,就被徐氏给打断了:“为什么不戴?他既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甚至还劝她:“你二哥虽然是个浑人,但到底是你哥哥,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难得他跟那位孟公子如此交好,还主动叫你认孟公子做义兄,你就当多了一个哥哥也没什么。而且据你二哥说来,那位孟公子待你也好,确实如同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薛清宁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的想着,现在就已经这样的认同孟锐是她三哥的事了,要是哪天被你知道了孟锐是靖国公世子...... 那肯定就会更加的认同了。 然而也只得答应下来。 徐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要问她今天要做什么,就看到小丫鬟推开帘子进来通报:“夫人,四姑娘,老爷,和罗姨娘他们来了。” 徐氏就将首饰匣的盖子盖起来,叫文竹收好。 薛清雪眼皮子很浅,明明自己也有那么多的好东西,眼睛却只盯着她或者薛清宁的东西。若看到有什么好的东西,回过头立刻就会去跟薛博明撒娇抱怨,烦的很。 文竹才刚捧着首饰匣进里屋,薛博明和罗姨娘他们也进来了。 罗姨娘今天穿一件浅黄色联珠纹花样粉色镶边的半臂,头上簪的牡丹步摇衔了三颗水晶坠子,面带笑容。 屈膝对徐氏行了个礼,微微垂着头,叫了一声夫人。 薛清雪和薛元浩也分别对徐氏行了礼,叫母亲。 徐氏坐在罗汉床上,温声的叫他们起来。 薛博明进屋之后就走到罗汉床边,隔着一张炕桌和徐氏对面坐了下来。薛清宁也只得对他行礼,叫父亲。 薛博明只嗯了一声,没有其他的表示。 薛清宁觑着他脸上的神色不大好,再看看罗姨娘和薛清雪。 薛清雪微仰着下巴,脸上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罗姨娘虽然较她要好些,但仔细看的话,她眉眼间依然是有喜色的。 薛清宁心中就明白了,只怕薛博明这又是在罗姨娘母女那听到什么话,今儿特地过来找不自在的。 不过她对徐氏很有信心,所以待会儿到底是谁不自在还说不一定。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薛博明沉着声音在问徐氏:“我听说清宁在跟那个姓林的小子学棋?” 徐氏瞥了罗姨娘一眼。 薛博明是个不通庶务的人,内宅里的事他也很少会关注,这件事他是听谁说的,简直不言而喻。 而且,一看罗姨娘现在面上的神情,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哼,挑拨离间这种事,她都已经做了近二十年了,竟然也不腻。 收回目光,徐氏面上的神情淡淡的:“是。是我叫宁宁去跟林公子学棋的。” 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利落的承认,薛博明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对上徐氏平静的目光,为了在气势上不输,薛博明抬手拍了下桌子,然后提高了声音:“男女有别,你怎么能让清宁跟个男人学棋?而且,清宁是我荣昌伯府的嫡女,那样的人,他是什么身份,怎么配教清宁学棋?” “老爷口口声声说那样的人,请问老爷,林公子到底是哪样的人?” “夫人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句话却不是薛博明说的,而是罗姨娘。声音听起来依然是轻言软语的,但每一个字都咬的十分的清晰,“他是三老爷一个妾室的弟弟,住在咱们家名不正言不......” “你又是什么身份?我和老爷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徐氏打断罗姨娘的话,转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微微的冷意,看的罗姨娘心中一阵发慌。 然而这句话她确实是无言以对的。 她只是个妾室罢了,夫人和老爷说话,确实没有一个妾室插嘴的份。 就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过头,轻咬着下唇,眸中带泪的看着薛博明。 她这个样子,薛博明自然是心疼的。就不满的说徐氏:“她也是为了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着想,说的话很有道理,你实在没必要跟她说这样重的话。” 这样的话就算重了?那你刚刚过来,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就冲我叫喊,拍桌子,算什么? 徐氏挑了挑眉。 这些她倒是可以不跟薛博明计较的。知道他其实也就是个纸糊的老虎,银样镴枪头罢了。 就问道:“难道我刚刚说的那话就不是为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着想,说的没有道理?” 不等薛博明说话,她又慢悠悠的继续说了下去:“夫人和老爷说话,一个妾室竟然敢插嘴,若不敲打她一番,传出去,不会说我们荣昌伯府没有规矩?到时我们荣昌伯府的名声难道就好了?还是说,” 说到这里,徐氏瞥了薛博明一眼,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老爷想让外边的人说您宠妾灭妻?” 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薛博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不过仔细想一想徐氏说的话,刚刚他的表现,还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虽然还是呵斥了一声胡说,但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哪里还有刚刚的气势。 薛清宁在旁边瞧见,只觉得好笑。 果然又是薛博明自己过来找不自在了。 一脸淡定的伸手在攒盒里面拿了一块枣糕慢慢的吃起来。 这件事不理论好,早饭肯定就不会摆的。早起她只喝了半碗银耳羹,这会儿已经觉得饿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的好。 不过才咬了两口,就注意到坐在相邻椅子中的薛清雪正对她怒目而视。 薛清宁也不恼,反而将手里的糟糕往她那边递了递,笑着问道:“大姐,你要吃枣糕吗?” 薛清雪狠狠的白了她一眼,鼻中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看她。 薛清宁才不在意她,继续慢慢的吃着手里的枣糕。 罗姨娘这时候也已经明白今日大势已去,薛博明接下来肯定会被徐氏压制着,翻不起半点浪花来。 有心想要说话,但是想起刚刚徐氏眉眼冷肃的对她说的那几句话...... 关键是薛博明肯定不愿意,也不敢为她担上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头。 若真担上了,传扬出去,朝中的那些御史是很喜欢管闲事的。若就这件事写了章奏弹劾薛博明,只怕到时候不但是薛博明现在任着的闲散职务,就是荣昌伯这个爵位都很有可能会被褫夺掉。 罗姨娘暗暗的攥紧了手里握着的锦帕,满心都是不甘。 然而她好像对此也没有任何法子。徐氏有娘家,有两个嫡子,她荣昌伯夫人的这个身份,是她无论如何都动摇不了的。 ☆、第41章 不足为惧 徐氏心知大局已经被她个掌控住了, 越发的不慌不忙起来。 拿起炕桌上的盖碗慢慢的抿了两口茶水, 她抬眼看着薛博明淡淡的说道:“宁宁是我生的, 我这个做娘的,自然是什么事都会替她着想到。关于让她跟着林公子学棋这件事, 老爷说的那两点,我事先自然也都有想过。” “男女有别的事,且不说宁宁才八岁, 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便是前朝兴这些,我们大景朝却是不兴这个的。就是宫里教导各位公主骑马, 射箭,下棋的各位师父也都是男子,如何到宁宁这里,老爷要跟我说什么男女有别的话。难不成按老爷的意思, 往后宁宁就只能整日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能再见外男不成?” “至于您说的林公子身份的事, 老爷应该听说过莫欺少年穷,英雄不论出处这两句话。且林公子的长姐也是良家女子,并非贱籍,只因家贫, 才不得不委身给三弟为妾。至于林公子,难道老爷忘了去年他在童试中考中了小三元的事?纵观历朝历代,有几个能考中小三元的?考中小三元的, 后来又会是什么样的成就?老爷也是读过二十四史的人, 想必也不用我给你一一的列举出来。我倒要问问, 像这样的人,在老爷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徐氏又拿起盖碗,慢慢的抿了两口茶水。 薛博明说不出话来。 确实,他对于林星承的身份认知一直停留在是三弟一个妾室弟弟上面,从来没有想过林星承在去年的童子试中考中了小三元的事。 而且这件事,若是搁在其他人的身上,是肯定会经常挂在口头上说的。譬如薛元韶,去年以十六岁的年纪考过了童子试,他就经常会在其他人面前吹嘘自己的儿子是个少年秀才,将来前途可期。 可是仔细想一想,林星承比薛元韶还要小两岁。十四岁的少年秀才,还考中了小三元...... 薛博明还剩下的那一半气势也顷刻间没有了。 他缩了缩脖子。不过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转而又说起了前几天的那件事。 “......我看中了一只青花牡丹纹玉壶春瓶,叫小厮回来跟账房拿钱。可是账房里的人说你交代过,往后但凡是我买古玩的钱,一概不准拨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不好吃喝,不好赌钱,就好个收集古玩,你竟然叫账房里的人不准给我拨钱。” 薛博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刚刚缩起来的半截脖子也伸了出来。 “我可是这家里的男主人,荣昌伯!教外人知道了,我哪里还有半点颜面?” 徐氏看着他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 明明都已经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幼稚的跟个孩子一样,什么事情都不懂?!若是将他丢到大街上不管他,只怕很快就会饿死。 转过头不再看他,徐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冷淡:“不过是买不上一只玉壶春瓶罢了,老爷就觉得没有颜面,那等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吃不上饭,求亲靠友的,老爷就觉得有颜面了?” 罗姨娘听到这里,面色白了一白。 当年她家就是沦落到吃不上饭的地步,最后没有法子,她才到荣昌伯府来投靠。 那种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日子,她可不想再过一遍。 薛博明却是不以为意的。 他幼年和少年的时候荣昌伯府的境况还好。又因为是嫡长子,什么东西都最先紧着他来,所以他并没有吃过没钱的苦。 就皱了皱眉,说道:“你这就是在危言耸听!我们到底是伯府,有祖宗的基业在,便是再难,也不可能难到连我想要买一只玉壶春瓶都买不起的地步。更不说投亲靠友了。” 徐氏都被他这番话给气笑了。 叫文竹去里屋将今年的账册,以及前几天几个庄子递交上来的单子拿给薛博明看。 “......我也不瞒老爷。现如今府中账面上还有多少钱都在这里,今年庄子上交来的一应东西和折现的银子也都记录在这里。几个庄头都说了,今年不是旱就是涝,再不就是冰雹,收成较往年减了近一半。老爷再看看我们这几年的支出,年年都是入不敷出的,账面上的银子越来越少。可元韶和元青,清雪和清芸都大了,不要嫁娶?嫁娶都是需要大笔的银钱的。不夸张的说,若再不节俭些,咱们府里很快就会寅吃卯粮。” 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旁侧的罗姨娘,徐氏收回目光,又慢慢的说道:“更何况现如今咱们府里很快就会再添一位公子或者姑娘了。” 在屋中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徐氏还有闲心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才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老爷屋里那个名叫灵秀的丫鬟,昨儿觉得不舒服,晕倒了。其他的丫鬟报到我这里来,我就叫人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她看。然后大夫说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我正想今天跟老爷商量商量这件事。咱们家也许久没有什么喜事了,现在和丫鬟既然怀了您的孩子,您看要不要将她抬为姨娘呢?” 怎么会,那丫鬟怎么会怀上孩子了呢? 罗姨娘面上一片煞白。 昨晚她好不容易才用往日的情分窝盘下薛博明,还想要再给他生个孩子,往后重新得到他的宠爱,这样往后她在荣昌伯府里的地位才会更加的高。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谢灵秀竟然怀上了孩子!徐氏还说要将谢灵秀抬为姨娘! 丫鬟和姨娘,这可是有很大的不同。那往后,她还能再跟以前一样得到薛博明的宠爱吗? 不由的就转过头去看薛博明。 薛博明还在发怔。 没有想到谢灵秀竟然会怀上孩子。 不过随即他心里又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喜悦突兀的冒了起来。 对于孩子他倒没什么,他现在已经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了,早就没有当年第一次知道自己要当父亲时的激动了。 而是,他都已经四十岁了,还能让谢灵秀怀上孩子...... 薛博明忽然就高兴起来。 一高兴,对于徐氏的提议他就没有反对,而是笑着说道:“这件事你看着办罢。” 薛清宁吃着枣糕的动作一顿。 不过抬眼看徐氏依然一脸云淡风轻的在喝茶,她就没有说什么,继续垂眼吃自己的枣糕。 她早就已经明白了,处在这个环境里面,好些事不是她想如何做就能如何做的。而且显然徐氏对于薛博明有几个妾室这种事是一点都不在乎的,重要的是薛博明不要打扰她,让她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就够了。 罗姨娘却是没法子像她们这么淡定的。连刚刚面上的镇定都没法子保持,着急的对薛博明说道:“老爷,您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再抬一房姨娘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您......” 一语未了,就被徐氏给打断了:“只是抬一房姨娘而已,能是什么大事?下去!” 说到最后两个字,已经是很明显的呵斥的口气了。 薛博明听了罗姨娘这话心里也不高兴。 刚刚他才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能让谢灵秀怀上孩子,证明自己还是很可以的,但是现在罗姨娘竟然说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一张脸沉了沉。对于徐氏呵斥罗姨娘的话,他就没有拦阻。反而叫罗姨娘:“你既然已经请过安了,现在就带着清雪和元浩他们先回去。” 竟然是开口叫她走!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薛博明这是厌烦了她?!因为她阻止他纳妾,就这样的翻脸无情。 就好像昨晚跟她在床上亲密,山盟海誓的人不是薛博明一样。 罗姨娘的一双眼中立刻就蓄满了泪水,目光哀怨的看着薛博明。 但是薛博明已经没有在看她了,正在和徐氏问谢灵秀怀孕的事,一脸关切的样子。 罗姨娘转而看着徐氏,目光变得恶狠狠的。 都是徐氏!身为一个正妻,为了讨丈夫的欢心,竟然主动张罗着给自己的丈夫纳妾。 偏偏徐氏表面上看着温和,实则是个很强势的人,这些事情上面是容不得她说一句话的。 现在薛博明也不站在她这一边。甚至经过刚刚的这件事,很可能现在薛博明的心里已经对她不高兴了。 又目光幽怨的看了一眼薛博明,见他依然没有看自己,也只得带着薛清雪和薛元浩作辞,转身出屋。 薛清宁刚刚是看到了罗姨娘恶狠狠瞪徐氏的那一眼的。 她旁的事都可以不关心,但却不能容忍任何人会对徐氏不利。 于是等到薛博明用完早饭离开之后,薛清宁立刻对徐氏说道:“娘,您要小心罗姨娘。先前她临走的时候,目光狠狠的瞪了您一眼。我担心往后她会对您不利。”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张笑脸紧绷着,很严肃的样子。 能看得出来她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心。 徐氏欣慰的笑了起来。 她的这个女儿,对什么事都是懒散不上心的,但是却在她的事情上这样的上心。连罗姨娘离开的时候看她是什么样的眼神都会仔细的关注。 抬手摸了摸薛清宁的头,徐氏笑着说道:“你放心,罗姨娘不足为惧。就凭她的那点儿小心计,我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 若她高兴了,不跟罗姨娘计较,若她不高兴了,有的是办法整治罗姨娘。 就比如她知道昨儿晚上薛博明歇在罗姨娘那里,看刚刚罗姨娘在她面前得意,她立刻就将谢灵秀怀孕的事说给薛博明知道,说要抬谢灵秀为姨娘。 罗姨娘竟然很没有眼色的想要拦阻这件事,而且说薛博明年纪不小了。 难道她不知道薛博明是最好面子的人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年纪已经不小了...... 徐氏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可以预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薛博明都不会再去罗姨娘那里了。 ☆、第42章 一般见识 平江伯府老太太的生辰过几日就到了。 一早起来, 绿檀就按照徐氏昨儿晚上的吩咐, 给薛清宁梳了个分肖髻, 簪了徐氏给的那几样首饰,手腕上也拢了那副绞丝嵌珠的赤金手镯子。 至于那块白玉佩, 昨儿晚上绿檀就已经寻了出来,放在了薛清宁首饰匣最上面的那一层,这会儿也给薛清宁系在了腰带上。 薛清宁昨晚睡的不大好, 这会儿坐在镜台前面梳妆的时候依然在打哈欠。一双眼也阖着,任由绿檀给她打扮, 眼睛都没有睁开。 直等绿檀说好了,她才睁开双眼,扶着小桃的手往外走。 徐氏已经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着了,正在跟孙妈妈说话, 问她给平江伯府老太太的寿礼是否都准备妥当了。可万不能大意了, 叫人家笑话。 看到薛清宁走出来, 一双眼还半睁半闭着,她不由的笑起来。 “怎么就困成这个样子了,昨晚没有睡好?” 薛清宁挨着她坐下来,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胳膊, 头也要靠过去。 却被徐氏推开:“你这才刚梳妆打扮好,这在我身上一蹭,刚梳好的发髻不都要乱了?快坐正了。” 一则薛清宁还小, 二则她肌肤原就很白净, 脸颊上也有正常的晕红。因为吃的多, 气色好,双唇看起来也是水润殷红的,所以压根就不用给她抹粉打胭脂。 不过仅是换两件鲜亮些的衣裳,发髻梳的正式一些,戴上几样首饰,看起来就已经很明媚妍丽了。 “咱们姑娘的相貌生的可真是好。等过两年再大些,那就会更加的不得了了。” 孙妈妈打量了薛清宁一打量,笑着对徐氏说道。 在徐氏的心里,自己女儿的相貌自然是最好的,没有人能比得上。现在听了孙妈妈的话,眼中忍不住的浮上赞同的笑意。 就是一样,太懒散了些。 明明叫她自己坐正了,不要蹭乱了刚梳好的发髻,依然没骨头一样的手攀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身上。 一双眼也依然没有全部睁开。 徐氏见了,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就伸手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待会儿到了别人家,可不能这样。” 薛清宁觉得出门会客真的是件很烦的事。要换出门的衣裳,梳复杂的发髻。刚刚绿檀还说她没有耳洞,不能戴耳坠子。还劝说她不能再小孩子气了,回来之后要请个老嬷嬷给她钻个耳洞出来。 这时代钻耳洞是怎么钻的呢?拿一根针在烛火上烤一烤,算是消毒。然后拿了菜籽油,反复在耳垂上揉搓一番。等到觉得揉搓的差不多了,拿了烤过的针,对着耳垂就扎下去。 针后头还连着线。等到整个针穿过耳垂,线也要拉一截儿过去,好预防刚扎出来的耳洞会堵塞起来。 等到过一段时间,看耳洞没有发炎的迹象,才会将留在里面线拉出来,开始戴耳坠子。 所以薛清宁自打知道这耳洞是这么出来的之后,哪怕徐氏再如何的劝说或是威逼,她都是绝不肯去钻的。 宁愿这辈子都不戴耳坠子。 脸蹭了蹭徐氏的胳膊,薛清宁的声音听上去软软的:“娘,我今天能不能不去平江伯府啊?” 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很多她不认识的人,还要一直面带笑容的跟她们客套寒暄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不能。” 徐氏却是立刻就拒绝了她的这个请求。还劝说她,“以往看你年纪还小,你说不想去我也没有强迫过你。但现在你渐渐的大了,怎么能一直待在家里不见人呢?” 伸手轻轻的摸了下薛清宁的脸颊,徐氏笑起来。抬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脸颊,低头问着:“宁宁是怕人?不要怕,娘在呢。” 声音很温柔,面上的神情也很慈爱,薛清宁见了,忍不住就想要在她的怀里蹭一蹭。 却立刻被徐氏给推开了,面带嫌弃的说她:“叫你不要蹭,还要蹭?待会儿弄乱了发髻,又要重新梳过了。” 跟刚刚温柔慈爱的那个好像是两个人。 薛清宁:...... 行吧,这是亲娘! 不过她也晓得了这个平江伯府看来她今天是必须得去了。 只得嗯了一声,乖巧的坐正了身子。 徐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丫鬟放桌子摆饭。 等到她们母女两个吃完早饭,薛清芸也过来了。 薛清芸最近真的跟脱胎换骨一般,人较以前瘦了不少,肤色看起来也白皙很多,很有光泽的样子。 她穿一件丁香色绣缠枝花卉纹样的衣裙,娉娉婷婷的,恭敬的上前屈膝请安。 徐氏见她发髻上虽然也簪了两三样首饰,但到底都不是什么好的。想了想,就叫文竹:“我首饰匣里面有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蝴蝶步摇,你拿过来给二姑娘簪上。” 冯姨娘这些年很安分守己。薛清芸虽然性子活泼了些,但对她是很尊敬的,也从来没有惹过事,徐氏也愿意抬举她们母女两个。 文竹依然去拿了那支蝴蝶步摇来给薛清芸簪在鬓边,薛清芸忙道过了谢。然后坐在薛清宁相邻的椅中,悄声的跟她说话。 眼看斜到屋子里来的日影儿又往前走了一截,可薛清雪依然没有过来,徐氏皱了皱眉头。 就叫了个小丫鬟过来,吩咐她:“你去清桐院跟大小姐说一声,若她再不来,就不用过来了。” 小丫鬟听了,赶忙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的往外面走。 还没有走到院门口,顶头就看到薛清雪迈着步子慢腾腾的往这里走,手里还拿了一枝腊梅花。应该是在路上折的。 小丫鬟赶忙上前催促她:“大小姐,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都在里面等您呢,您快过去罢。” “时候还早,这会儿赶着过去平江伯府做什么?” 薛清雪将手中枝条上的腊梅花都掐了下来,放到自己的香囊里面,这样身上就会一直有腊梅的香味了。 然后她一边将已经被她薅尽了花朵的光秃枝条扔到地上,一边毫不在意的说着,“慢慢的来不就好了?” 小丫鬟又催促了一遍,还将刚刚徐氏说的话说了,薛清雪这才不高兴的加快了脚步。 对于徐氏她心里还有有几分畏惧的。所以见到徐氏之后,她还是很守规矩的屈膝请安,叫母亲。 徐氏是真的不喜薛清雪。明明早先几日就打发丫鬟去跟她说了今儿要去平江伯府的事,叫她这日要早些过来,大家一块儿会齐了好出发去永嘉侯府,不想这丫头的架子竟然这样的大,让她这个嫡母坐在这里等她。 怎么薛清芸就晓得要早些过来? 待要敲打薛清雪两句,但想着她才多大,自己多大,何必要跟她一般见识?倒显得自己气量狭窄,不够大度。 就只冷冷淡淡的瞥了薛清雪一眼,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薛清宁和薛清宁也立刻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外面的车马早就已经备好了,薛元青正一边等她们过来,一边斜靠在照壁上晒暖儿。 薛博明和薛元韶今儿一个要去衙门当差,一个要去学堂上学,算下来也就只有薛元青有空闲了。便叫他护送他们过去,也正好让他去见见人,学些人情世故。 薛元青身上穿的是一件簇新的茶色暗纹缎面圆领夹袍,腰间系了革带。 他的相貌长的不是大哥那样的润雅谦和,而是俊朗的。眉眼间带着一股子朝气,看着他就会莫名的觉得心情好起来。 不过现在他这样斜靠在照壁上面...... 薛清宁忙悄悄儿的抬起手,对着薛元青摇了摇。 薛元青并不知道薛清宁这是在警告他,只以为是在跟他打招呼呢。高兴的右手高举过顶,对着薛清宁就使劲儿的挥。 薛清宁:...... 她叹了一口气,抬手扶了扶额。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徐氏在高声的说薛元青:“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全身没有骨头一样,站没有站相,哪里有个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还不给我站直了!” 说的薛元青一个激灵,立马应了一声是,规规矩矩的站直了身子。 等到徐氏走过去,他侧过头,对薛清宁眨了眨眼。显然并没有将徐氏刚刚责备他的话听在心里。 看着徐氏上了轿子,薛清宁姐妹三个也都坐上了马车,他这才翻身上马,叫家人出发。 想着先前徐氏的嘱咐,薛清宁在马车上面坐好之后就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随意的将头靠在马车壁上,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好。 她看得出来徐氏还是很在意今儿的这场寿宴的,万不能蹭乱了发髻,待会儿下车之后叫人笑话。 不过她阖上了双眼。 昨儿晚上她睡的较以往要迟一些,为着梳这个发髻今儿早上她起的较以往又要早一些,所以现在确实还有几分困。 薛清雪这时正在看她。目光里面带着羡慕,也带着挑剔。 粉紫色织金缎面的夹袄,水蓝色的绵绫裙。头上戴的首饰,手腕上面拢的手镯子都是极好的东西,她以前都没有见过薛清宁戴过。应该是徐氏新近才给她的。 还有她腰上挂着的那枚白玉佩,镂雕着孔雀衔花的纹样。马车颠簸的时候,有一缕日光从车窗子里面斜进来,正好落在这枚白玉佩上面,显得又温润,又通透,看起来好像整个玉佩都在闪着柔光一般。 薛清雪就觉得薛清宁的这枚白玉佩比自己首饰匣里面所有的佩饰都要好。甚至连上次父亲珍藏了多年的那枚碧玉佩,她撒娇求了好些日子,父亲才松口给了她,都比不上薛清宁现在腰间系着的这块白玉佩。 心中不由的开始嫉妒起来。就开口问道:“四妹,你这块白玉佩,是从哪里得来的?怎么以前我从没见你戴过?” ☆、第43章 天命之人 薛清芸坐上马车之后就掀开旁侧车窗帘子的一角, 侧过头看外面的街景, 这会儿听到薛清雪说的话, 也扭头过来看。 待看到那枚白玉佩,也不由的问道:“四妹, 你这枚白玉佩,肯定很贵重的吧?” 虽然她面上也满是艳羡,但心里却是不嫉妒的, 只是单纯的问一问而已。 早在薛清雪叫她的时候薛清宁就不得不睁开双眼。现在看她们两个的视线都落在她腰间挂着的白玉佩上面,她也低下了头。 虽然早先几日徐氏就跟她说了, 让她今日戴着这枚白玉佩,但薛清宁并没有放在心上。今日早起绿檀给她梳妆打扮的时候她困的不行,所以也没有注意到绿檀给她腰间挂着的到底是哪一只玉佩。 没有想到最后她戴的还是这一只! 心里就开始想着,也不知道孟锐今日会不会去平江伯府。要是教他看到自己戴着他送的这枚白玉佩, 不晓得他会是什么表情。 眼前好像立刻就浮现出孟锐那张唇角上弯, 眼中满是戏谑笑意的脸。 ...... 薛清宁觉得孟锐这张脸挺欠揍的。不过他今天应该不会去平江伯府的吧?毕竟平江伯府现在在朝中虽然也有一定的地位, 但要跟靖国公府比,那肯定是没得比的。 而且,平江伯府老太太寿辰,虽然肯定会给靖国公府下帖子, 但只怕靖国公夫人不大会去。想必至多只就会叫人备一份寿礼,遣几个仆妇送过去而已。至于孟锐,身为靖国公世子, 那是更加不可能会去的了。 可也说不一定。毕竟平江伯有个妹妹嫁给了永嘉侯府的嫡次子, 平江伯的嫡长女陆琦玉又是孟锐的天命之人...... 薛清宁心里面纠结, 对于薛清雪和薛清芸的问话就没有怎么顾得上回答,只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薛清雪就觉得她这是丝毫没有将她这个大姐放在眼里,气呼呼的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薛清芸看到她不高兴,自己心里就高兴了。当即就笑着说道:“大姐,你做什么要细问四妹这块白玉佩是从哪里得来的,以前有没有戴过?难道四妹首饰匣里面有什么首饰都要一样一样的告诉给你知道?” 关于薛清雪总是盯着薛清宁的穿戴上面看这一点,薛清芸也挺瞧不上她的。 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好东西。父亲收藏的好些东西都被她软磨硬泡的要去了,却一天到晚的还要惦记薛清宁的东西。 薛清雪被她这样含沙射影的说了两句,心里自然不高兴。 也没有转过头,只鼻中轻哼了一声,声音凉凉的说道:“也是,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乎首饰和衣裳这些的。有些人,生的又黑又胖,纵然是再好的衣裳和首饰,穿在她身上也没有用,只是浪费。” 说完,转过头来,目光十分轻蔑的瞥了薛清芸一眼。 这一看之下就大吃一惊。 她心里是十分瞧不上薛清芸这个妹妹的,刚刚薛清芸又一起跟薛清宁在一起,所以她也没有细看。但这会儿一看之下,就见薛清芸瘦了不少不说,脸上的肌肤也十分的白净。就连她两边脸颊和额头上面的痘痘也不晓得什么没有了,看着十分的光滑。 “你真的是薛清芸?” 她又仔细的打量了薛清芸一番。眉眼确实还是薛清芸不错,但这身材跟这皮肤...... 脸上还可以说是擦了粉,盖住了那些痘痘,也将肤色擦的白皙了,但这身材的胖瘦可是不能骗人的。 简直就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薛清芸了。 薛清芸看到她一脸震惊的模样,只觉得十分的得意。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着说道:“大姐这是什么意思?不然我还能是谁?” 在前几日得知徐氏今日会带着她们三姐妹一起去平江伯府之后,薛清雪就已经暗暗的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将薛清宁和薛清芸都给压下去,让往后旁人提起荣昌伯府的姑娘时只会首先想起她来。也会说她的两个妹妹都及不上她。 所以早先两日她就开始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裳和首饰,务必今天一定要鹤立鸡群,但是现在...... 薛清宁这一声衣裳自不必说,将她衬的尤为的娇美妍丽。梳了个新发髻,头上的首饰虽然戴的并不多,但是每一样都是精品。特别是她腰上挂着的那枚白玉佩,一看都知道特别的贵重。 心里就已经有点儿恐慌在别人的眼中她会比不过薛清宁了,没有想到现在薛清芸也变瘦变白了。 而且薛清芸一变瘦变白下来,人看着立刻就秀丽了。 薛清雪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手掌心里面都沁了一层薄汗出来。 狠狠的剜了薛清芸一眼,她没有再说话,转过头看着车厢壁上挂着的一只香囊出神。 但脑子里面总忘不了刚刚看到薛清宁腰间的那枚白玉佩时的惊艳感。 要是那枚白玉佩现在挂在自己身上的话...... 想了一想,她转头看着薛清宁,跟她说道:“四妹,你不是最喜欢一些小玩意儿?前几日我得了一只小兔摆件儿,是卧着的,有这么大,” 她拿手比划了下,然后继续说道:“不如我拿那只小兔换你的这枚白玉佩怎么样?我那只小兔也是用白玉雕的,可比你这枚白玉佩费的料子要多多了。” 意思就是,若薛清宁愿意换的话,她还吃亏了! 薛清宁没说话,看了她一眼。 虽然她现在才八岁不错,但薛清雪是不是也太把她当个小孩儿了? 还是她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很好哄骗的脸? 薛清芸这时则叫起来:“四妹,你可别跟大姐换。” 又转过头一脸正色的说薛清雪:“大姐,这玉件看的是玉的品质,可不是看费的玉料子要多少。四妹的这白玉佩一看就是世间少有的,你那只小兔摆件儿就算再费玉料子,能跟这白玉佩比?你可莫要看四妹年纪小,就哄骗她。” 心里想着,薛清雪将自己的那些东西都看得都很宝贝,若那只小兔摆件真的能跟这枚白玉佩比,她能舍得拿出来跟薛清雪换? 薛清雪被她两句话说中自己心里的念头,立刻恼羞成怒起来,大声的呵斥着:“就你多嘴!” 薛清芸也不高兴起来。正要说话,不想刚刚薛清雪那句话叫的太大声,被骑马随行在马车外的薛元青听见,立刻拿马鞭柄在马车外壁上敲了两下,叫薛清宁:“宁宁?” 薛清宁掀开半边车帘子往外面望,就听到薛元青在问她:“你有没有事?” 知道薛清雪对薛清宁一直不好,刚刚又叫的那样大声,他担心薛清宁受了薛清雪的欺负。 薛清宁对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放下车窗帘子,她看着薛清雪,慢腾腾的说着:“大姐,这枚白玉佩,无论你用什么东西跟我交换,我都肯定不会换的,你还是别想了。” 按理说这枚白玉佩孟锐既然已经送她了,那现在就已经是她的东西,她是可以随意处置的。但是她内心深处却总觉得,这是孟锐送她的,她若是转手再给了别人,总还是觉得心里面会过不去。 而且,为什么薛清雪想要她就要换呢?她又不欠薛清雪什么,也不怕她。 薛清雪接下来也没有再说什么了。既然已经惊动了薛元青,若她再闹,担心会传到徐氏的耳中去。 也不看薛清宁和薛清芸两个人,侧过身背对着她们两个坐着。 薛清宁还乐得清静呢。 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就到了平江伯府。 因为今儿是老太太七十寿辰,所以来拜寿的人很多。平江伯的车门大开着,有下人在那里伺候着。 薛元青是个外男,不好随便的进别人家的内院。自有其他的人招待他,引着他往前厅走。 徐氏则是带着薛清宁姐妹三个往平江伯府的内院走,沿路都有接引的丫鬟。 不过荣昌伯府和平江伯府两家以往都是熟悉的,徐氏和薛清雪,薛清芸都来过平江伯府,所以对于内院还是熟悉的。 只有薛清宁,因为年纪还小,又最不喜应酬,往往能推掉不去的就会不去,所以以往并没有来过平江伯府。 这会儿一边走一边目光四处打量,就见院子各处的景致跟她家也差不了多少。毕竟当年两家受封的爵位都是一个等级的,宅邸也都是太、祖皇帝一并御赐下来的,纵然会有所区别,但应该不会很大。 不过平江伯府近些年出了两位进士,又都在朝中为官,所以各处窗槅廊柱上面都用漆重新漆过了,看起来比她家还是要新一些的。 小丫鬟将她们领到了后面的三间大敞轩,里面已经有好些女眷了。隔着一段路都能听到她们说笑的声音。 陆老太太穿一件棕金色福寿蝙蝠纹样的大袖衫,发髻上簪了赤金点翠镶红宝石的首饰。鬓后还压了一朵朱红色的绒花。生的慈眉善目的,正面上带笑的跟旁边站着的一位少女说话。 那位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一件藕荷色撒花缎面的夹袄,淡粉色的绵绫裙,生的相貌娇柔清丽,江南早春枝头刚刚绽放的桃花一般,禁不住的就会让人心生怜惜。 薛清宁对于美的事物和人总是会多留意一些的,当下就多看了那位少女一眼。 恰巧那位少女跟陆老太太说完了话,转过头往她这边看来。 薛清宁目光躲避不及,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也没有不好有意思的躲闪,而是大大方方的对那位少女笑了一笑。 那位少女先是一怔,随后也礼貌的对她笑了一笑。同时目光悄悄的上下打量着薛清宁。 待看清她腰间挂着的那枚白玉佩时,少女眸光微闪。随后她抬起头,一脸惊讶的看着薛清宁。 ☆、第44章 想方设法 薛清宁也不明白这位少女为什么会这样看她。 不过徐氏已经领着她要去给陆老太太拜寿了。 陆老太太是长辈, 还是有诰命在身的人, 今儿又是她七十寿辰的日子, 所以哪怕徐氏是荣昌伯夫人,那也是要给她行礼的。 至于薛清宁她们这些小辈, 是越发的要屈膝行礼了。 陆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一双眼睛却还是的十分清明。 看到薛清宁,目光打量了一打量, 就问徐氏:“这是你女儿?” 徐氏笑着应了一声是。陆老太太就招手笑着叫薛清宁:“好孩子,过来我看看。” 薛清宁只得上前。 原是想再对陆老太太屈膝行个礼的, 却被陆老太太弯腰过来拉住手,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一看。随后抬起头跟徐氏说道:“早听说你生养了一个女儿,我是一直都想见一见的,可跟你说了好几次, 总是不见你带出来。我原还以为是有什么缘故, 可今儿一见, 这孩子相貌生的这样的齐整,就跟画上画的玉女一般,你还只管藏在家里,不带出来做什么?” 徐氏还没有来得及答话, 旁边就有一个梳着牡丹头的妇人笑着说道:“我却是能猜想得到这其中的缘故的。” 陆老太太便问是何缘故,那妇人就笑道:“定然是薛夫人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相貌生的太好了,虽然年纪还小, 但若带出来, 各家的夫人见了, 那家里有儿子的,不得立刻就遣人上门提亲啊?到时荣昌伯府的门槛只怕都要被媒人给踏破啰。” 一番话说的陆老太太和屋里的一众女眷都笑了起来。 徐氏也掌不住的笑了。笑过之后就跟陆老太太解释:“这孩子是个怕生的,年纪又还小,所以以往我带她出来的少。” 虽然薛清宁懒散,觉得跟不熟悉的人寒暄打交道是件很麻烦的事,宁愿待在家里也是很大的一方面原因,但是这些徐氏是肯定不会对外说的。 说了外人会如何的看薛清宁?就等于是在给她抹黑了。 路老太太自然也听得出来这是徐氏的托词。 富贵人家的孩子,自小金尊玉贵的养着,除却近亲和十分熟悉的人家,一般都不会轻易带出来的。因为出来会见到许多不熟悉的人,总担心会被吓到。 就也没有说什么,只说道:“现在她大了,你多带她出来见见人,慢慢的自然就不会再怕生了。” 旁边早有丫鬟将刚备好的表礼递过来。一只锦匣装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看匣子就很精致。 是有这样的规矩,长辈头一次见小辈,会给一份表礼。这还是觉得亲近的人之间才会给,若不接,反倒会显得生分了。 于是薛清宁就双手接过,恭恭敬敬的又对陆老太太屈膝行了个礼,道了谢。 看得陆老太太越发的高兴起来,叫徐氏:“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往后你多带她来我家走走。我的这个孙女儿,” 伸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那个少女,“家里也没有几个姐妹,时常觉得孤单。我看她们两个倒好在一块玩儿。” 薛清宁这才知道这个少女就是陆老太太的孙女。嗯,看这相貌气质,应该就是孟锐的天命之人,陆琦玉了。 两相一厮见,彼此问过了闺名,果然是陆琦玉无疑。 除却中间有一段时日陆琦玉因爱生妒,为难陷害过薛清璇几次,薛清宁记得原书中的陆琦玉都是柔婉文雅的。 果然,现在陆琦玉就柔柔的对她微笑着,温声的叫她清宁妹妹。 不过薛清宁注意到她的目光会时常落到她腰间的白玉佩上。且往往这时候她面上的表情会怔一怔,随后又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难道她认出这是孟锐的玉佩了?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靖国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靖国公的,他们孟家一开始的爵位其实也只是江夏伯。是平了单华晖的叛乱,扶持新帝上位之后才受封靖国公的。 以往孟家是江夏伯的时候,和平江伯府可谓是通家之好。即便后来因着长辈们政见不同,两家渐行渐远,没有以前那样的要好了,但至少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所以陆琦玉跟孟锐熟悉,甚至熟悉到连他身上佩戴的一块玉佩都很清楚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薛清宁心中狐疑,但也不好主动问的。便只做没有看到陆琦玉的异常,依然面带微笑的跟她说话。 这时就见有个小丫鬟跑进来,笑着对陆老太太禀道:“老太太,姑奶奶带着哥儿姐儿过来给您拜寿了。” 屋子原本还在说话的各位女眷闻言都停了下来,转头望向门口。 薛清宁也随之望了过去。 就看到几个丫鬟仆妇围着一个穿水红色缕金缎面夹袄的妇人走进来。 她梳的是高髻,正面戴了一支衔了三颗红宝石的赤金五尾凤钗步摇,脖子上挂了一串黑珍珠项链。细看相貌,眉眼间有几分像陆老太太。 薛清宁就知道,这位是陆老太太的女儿,永嘉侯爷嫡次子的正妻,也就是崔子骞的二婶。 陆氏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给陆老太太拜了寿,陆老太太高兴的叫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过去,将他们抱在怀里。 陆氏的女儿名叫霍莹华,十一二岁的年纪。穿一件大红色缕金百蝶纹样的夹袄,一看就知道是娇惯着长大的,身上自带一股傲气,都不怎么屋子里的女眷们说话。 陆氏的儿子名叫霍子安,约莫才五六岁。跟他的姐姐相反,看起来就是个温吞话少的人。陆老太太拿了糕点给他吃,他就乖乖的坐在旁边吃。 出嫁的女儿再回娘家就是客,而且陆老太太也有一两个月没有看到陆氏了,就叫她到罗汉床上坐。 厅里面虽然摆放了好些椅子和绣墩,但什么人坐在什么地方都是大有讲究的。 像这罗汉床,毫无疑问应该是厅立面身份最尊贵的人坐的。 陆老太太今儿是寿星,而且今儿来的这一众女眷里面,其实也多是跟平江伯府地位相近,甚至是差些的人家,那等地位较平江伯府高的,也就只会遣几个家里的仆妇送一份寿礼来,说上几句庆贺的话罢了。 而在厅里的这一众女眷里面,陆氏的身份可以说是最尊贵的。 且不说永嘉侯府的爵位原就比平江伯府要高,只说永嘉侯府的嫡长子娶的可是靖国公夫人的嫡长女,这就很不得了了。整个永嘉侯府跟着在京城中的地位都高了起来。 所以,就是陆氏的几位嫂嫂也都叫陆氏到罗汉床上面坐,旁人自然也没得话说。 陆氏笑着推辞了两句,随后也坐了下来,跟陆老太太说话。 就听到陆老太太在问她:“今儿你们府里,就你们母子三个来了?你婆婆和你的那几个妯娌没有来?” “她们今儿都忙,没有空闲过来。” 见陆老太太唇角往下弯了弯,陆氏忙又笑着说道,“不过刚刚我出门的时候,婆婆叫了我过去,说让我转告您,她改日得闲了会过来跟您说话。再有,您女婿也说了,等下午他散值了,会过来跟您磕头拜寿的。” 陆老太太哦了一声,面上依然难掩失望之色。 若是永嘉侯夫人今儿能来就好了。特别若是陆氏的大嫂能过来就好了。 那位可是靖国公夫人的嫡长女。 不过她一开始就晓得这是不大可能的事,哪怕她前些日子就叫自己的长孙将帖子送到了永嘉侯府去。 陆氏这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轻轻的拍了拍手,说道:“我刚才出门的时候遇到骞哥儿,我问他到哪里去,他说昨儿城西的斗鸡行遣人过来告知他新来了一□□鸡,他要过去挑选两只合心意的。咱们家不是养了十几只斗鸡?有一只还在今年孙相国长子办的那场斗鸡比赛中夺了头名?骞哥儿曾经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我听他言语中是很想跟那只斗鸡赛一场的。既如此,您倒不如叫您的大孙子去斗鸡行找骞哥儿,邀他过来。您大孙子跟骞哥儿年岁相差不大,彼此也是熟识的。” 她口中的骞哥儿就是崔子骞,永嘉侯府的长房嫡长孙,也是靖国公的外孙。 若崔子骞今儿能过来那肯定是好的。稍后旁人说起平江伯府老太太的寿宴,提起永嘉侯府的嫡长孙也来了,肯定会高看他们平江伯府一眼的。 只是...... “他会过来吗?” “会来的。”陆氏笑着安抚她,“那孩子素来就是个爱热闹的。今儿咱们家里不是叫了百戏玩耍?也一并告知他便是。” 陆老太太想了想,便叫了自己的一个大丫鬟来,如此轻声的吩咐了她一番。 “......告诉大公子,不要说这件事是我叫的。只让他去城西斗鸡行,作无意中撞见崔公子,以他自己的名义邀请他来家便是。” 若说她这件事是她叫的,无论崔子骞来或是不来,他们平江伯府的面子上都过不去。但若只让她大孙儿以自己的名义请崔子骞过来,来与不来,那都是他们小辈之间的事,扯不到平江伯府的面子上去。 丫鬟忙答应着去了。 陆老太太就又和自己的女儿说起话来,不时的也笑着和厅里的其他女眷说几句话。 自然也有其他的女眷会不时的和陆氏说话。 有一个穿松柏绿色绣博古花卉纹缎面夹袄的妇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笑着跟陆氏说道:“听说尊府有一片梅花林,里面的梅花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往年尊府的正月初八都会办一场梅花宴,不晓得年后尊府还会不会办这梅花宴呢?” ☆、第45章 趋之若鹜 薛清宁知道什么诸如梅花宴, 桃花宴, 牡丹宴之类的, 其实就是各权贵世家的夫人寻个由头,和其他的权贵世家联络感情用的。 哪怕就是通家之好呢, 也得时常见面,若不然这感情就会慢慢的淡掉。 若家中有适龄待婚的子女,也可以由各家的夫人带着一块儿出席。若有见着好的, 随后就会谈婚论嫁。 所以从这个方面说,所谓的这些宴会也可以说是相亲宴。 对于永嘉侯府的这梅花宴, 薛清宁记得书中确实是有写过这么一回事。 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永嘉侯府经过这几代,朝中也没有个说话有分量的人, 渐渐的就要没落了。永嘉侯夫人这时候就想了个注意。借着家中那片梅花林里面的梅树都是珍贵的品种, 说要办梅花宴。就写了好些帖子, 要请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各位权贵世家的女眷来家里赏梅。 但一开始地位比他们永嘉侯府高,又或是权势比他们高的,都不愿出席这个宴会。毕竟哪个权贵家里没有几株梅花树呢?而且梅花开放的时候天正冷,实在没那个必要特地跑永嘉侯府去赏梅。 所以那时候大家对永嘉侯府这梅花宴的帖子都是不怎么上心的, 去的人很少。 不想后来永嘉侯府嫡长子的亲家江夏伯受封靖国公,一时朝中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永嘉侯府立刻就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再看那张梅花宴的请帖, 京城里的权贵世家也开始趋之若鹜起来。 毕竟以靖国公府现如今的地位, 他们是轻易结交不上的。但若是能跟永嘉侯府搞好关系,特别是跟永嘉侯的大儿媳妇,也就是靖国公的嫡长女攀上交情,那也是极好的。 但永嘉侯府这时候却开始拿乔起来,不再如以往那般随意的散发请帖了。至少得是地位跟他们相等的人家才会收到请帖。如今儿厅中在座的各位人家,想必也就只有平江伯府凭着好歹是永嘉侯府的亲家这个身份才能拿到请帖,其他的各家近来都是没有收到过的。 自然荣昌伯府这些年也都没有收到过。不过,薛清宁默默的想着,等薛清璇回京之后,这张请帖她们家就会收到了。 因为她记得按原书中所写,孟锐就是在那一年的梅花宴上第一次见到薛清璇,然后一眼就倾心了。 眼前忽然浮现出孟锐跟她说话时唇角弯起,面上一副逗小孩儿玩,不正经神情的脸,好像完全没法子想象得出来当他倾心上一个人时会是什么样的模样。 薛清宁沉默了下,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反正这件事跟她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她做什么要去管孟锐到时候会表现出个什么模样? 便是现在这位夫人的问话她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因为知道明年正月初八永嘉侯府梅花宴的帖子肯定跟她们荣昌伯府无关。 而显然,这位夫人之所以会问出这句话来,其实也是想要一张请帖的。 厅中的其他女眷听了,有惊讶于这位夫人胆子大的。当着陆氏的面直接问这话,就相当于直接讨要请帖了。 不过也有瞧不上这位夫人的做法的。 人家愿意给你下帖子那你就接着,不愿意给你下这个帖子,你上赶着问,还要不要这脸面了? 屋子里面安静下来,女眷们都在等着陆氏的回答。 陆氏原就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这会儿又被人当面这般问,就颇有几分踌躇,不晓得该如何答这个话。 明年正月初八的梅花宴办是肯定会办的,但显然她的婆母并没有打算请刚刚说话的那位夫人...... 这时就见霍莹华翻了个白眼,看着那位问话的夫人就直接说道:“怎么不会办?前儿我就听祖母说了,已经将请帖都叫人送了出去。你既然还没有收到请帖,那肯定就是......” 一语未了,就被陆氏提声高喝:“莹华!” 刚刚走过去跟霍莹华说话的陆琦玉见了,也忙伸手拉了拉霍莹华的衣袖子。 虽然她们几个心里都是明白梅花宴不会请这位夫人的,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出来,叫这位夫人哪里还有颜面呢? 那位夫人果然面上讪讪的。 好在这时候有丫鬟进屋来禀告,说是请来唱戏的戏班子都已经妆扮妥当了,请老太太和各位夫人小姐过去听戏。 陆老太太的几位儿媳妇见状,忙招呼着屋里的女眷们移步到前面看戏,这才打消了屋里刚刚的尴尬。 陆氏特地落后了些,低声的说霍莹华:“便是你心中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能这般直接说出来。落在旁人眼里,你这就是骄纵,不懂事!” 霍莹华却是不服气的。但是她又不敢顶撞陆氏,便翘起了嘴,转过头不说话。 陆老太太见状就劝道:“好了,你也不要说她。她还小呢,慢慢的教就是了。” 老人家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外孙女的。 “都快要十二岁的人了,如何还小?” 陆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霍莹华说道,“再说往常我也是时常跟她说这些的,她却总是不听。” 陆老太太便又劝。 陆氏也不想今儿自己母亲七十大寿还惹得她不高兴,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叫霍莹华:“待会儿你就跟着你表姐一块儿,少说话罢。” 霍莹华越发的不服气起来,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薛清宁随着徐氏也走在后面,陆氏说霍莹华的这些话她断断续续的也听到了几句。 对于霍莹华她倒没有什么印象。估摸着在原书里面跟她一样,也就是个路人甲罢了。不过这位一看就知道脾气是个娇惯的,偏偏又是永嘉侯府嫡出的姑娘,那肯定是不能惹的。 打定了主意,就紧紧的跟在徐氏的身边。 薛清雪和薛清芸两个人都跟在徐氏的身后。 好像自打刚刚进了这敞厅之后,她们两个就仿佛如同透明了一般,压根没有几个人关注她们。 薛清芸还好。以前不常这样的应酬交际,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畏惧的,不大敢同人说话,只求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出错编好。 但是薛清雪却不是这般想的。 原是想要出一出风头的,但是没有想到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关注她。 倒是薛清宁,一来就得到了陆老太太的关注,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还给了她一份表礼,其他的夫人也会跟着凑趣。 心里不由的不平衡起来,握着锦帕的一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目光偷觑着去看薛清宁,就看到徐氏握了她的手,一边走还一边侧过头跟她说话。她挂在腰上的那枚白玉佩也随着她走动的时候前前后后小幅度的摆动着。 一双手就握的越发的紧了起来,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子气恼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薛清宁却不知道薛清雪此刻对她的嫉恨的,不过即便知道了她也会无所谓。反正从小到大,但凡徐氏给她做了什么新衣裳了,打了什么新首饰了,又或者薛元韶和薛元青对她好一些了,薛清雪都会对她嫉恨一番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会儿她正听着徐氏轻声的跟她说各位女眷的身份呢,以免待会儿若有人跟她说话,她都不晓得对方是谁,那就多少会有点尴尬了。 薛清宁原本是懒怠知道这些的,但看徐氏一脸正色的样子,也只得暗暗的将各人的身份记了下来。 等她将一众女眷的身份都记得差不多了,也就到了看戏的地方。 是一处楼阁,戏台搭在前面的院子里,一众女眷坐在楼阁里面看戏。四壁的暖帘放下来,屋子里面又拢了好几只大火盆,所以一点儿都不觉得寒冷。 薛清宁乖乖巧巧的在徐氏的身边坐了下来。 唱的是南曲,水磨调儿一般,极是缠绵婉转的。 薛清宁对于听戏并没有什么喜好,可能更喜欢去骑马。这会儿坐在椅子,竟然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忙在小几的攒盒里面拈了一颗蜜饯含在口中,酸酸的滋味盈满口腔,让她打了个激灵,睡意顷刻间就被驱散了不少。 她也不晓得听了几折子戏,先前陆老太太打发去找自己孙儿的那个大丫鬟回来了,弯腰低头,轻声的在陆老太太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陆老太太面上立刻浮上一层喜色来。 等到丫鬟走了,陆氏就轻声的问道:“可是骞哥儿过来了?” 她对于自己的这个侄子还是了解一些的。虽然品行是很不错的,但心还没有收住,是个爱玩的。 陆老太太点了点头:“不但他过来了,说是好像还带了一个年纪比他小些的少年过来。” “他带了谁过来?”陆氏也有点儿惊讶,身子靠近过来一些,压低声音问道。 陆老太太摇了摇头:“丫鬟并没有说。听得说是虽然鸿云问过了,但也没能问出来。” 鸿云全名陆鸿云,便是陆老太太的大孙子,陆氏的外甥。 “不过说霍公子跟那位少年的关系好像很要好。” 那位少年的身份听起来怎么很神秘? 陆氏思索了一下,也想不出来那位少年会是谁。就说道:“骞哥儿的朋友还是不少的。但不管如何,他结交的那些朋友身份都是不低的。既跟他要好,甚至会带着一块儿过来,想必那个少年的身家背景也不会很差。现在倒不用在意那个人到底是谁。” 陆老太太点了点头。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陆琦玉。 她对自己的这个孙女是很满意的。相貌生的出众尚且是其次,一应琴棋书画,女红针黹,甚至于当家理事都是会的。 自然想她往后能嫁个好人家,能让平江伯府带来一番助力。 便低声的跟陆氏说道:“你让华姐儿陪着玉姐儿去前头见见霍公子罢。” 又觉得这样做仿似有点儿太明显了,担心会有人在背后说道,想了想,又说道:“让薛夫人的那位姐儿也跟着一块儿过去。只说请她逛园子,然后一不小心就遇到了霍公子。” 今儿虽然也来了好几位未婚的姑娘,但年岁也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若陪着陆琦玉一块儿过去,霍子骞没有看中陆琦玉,倒看中了陪着去的姑娘,岂不是得不偿失?只有薛清宁,纵然相貌生的也十分的出众,但到底只是个才八岁大的小姑娘,料想霍子骞是肯定看不中她的。 这样既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又不至于让薛清宁抢了陆琦玉的风头,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氏听了这一番话,目光惊讶的看着陆老太太。 母亲这是想要撮合...... 但转念一想,现在永嘉侯府凭着是靖国公府亲家的名头,在朝中的地位也日渐的高了起来。而霍子骞可是永嘉侯府的嫡长孙,若陆琦玉能嫁了他,那对平江伯府而言自然是好的。 而自己往后在永嘉侯府中能有个亲外甥女帮衬着,那肯定也是好的。 便点了点头,说道:“女儿明白了。” ☆、第46章 平地惊雷 薛清宁看着眼前正一脸温柔的在跟她说话的陆琦玉, 整个人有点儿懵。 她跟陆琦玉今日才头一次见,刚刚也不过才说了几句话,怎么现在陆琦玉就要邀她一块儿去园子里面逛了? 而且陆琦玉的旁边还站在崔莹华。后者明显瞧不上她,扬着下巴, 目光压根就不看她。 薛清宁就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转过头看着徐氏。 她知道徐氏要比自己聪明很多, 经过的事也要多很多, 所以很显然是要徐氏帮她拿主意。 徐氏心里对此自然也是纳闷的。 但转念一想只是在平江伯府的园子里面逛一逛,各处都有丫鬟婆子,而且陆琦玉和崔莹华都是贵女,能有什么事? 指不定真的是薛清宁合了陆琦玉的眼缘, 想要跟她好好亲近亲近呢。 若薛清宁能交上陆琦玉和崔莹华这两个闺阁朋友, 那对她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便笑着对薛清宁说道:“既如此, 你便陪着陆姑娘和崔姑娘去园子里面逛一逛。” 又吩咐小桃:“好好的伺候姑娘。” 小桃忙应了一声, 站在了薛清宁的身后。 薛清雪此时按捺不住,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对徐氏说道:“母亲,四妹还年幼,又不会辨方向, 我担心她待会儿会走错路,跟不上陆姑娘和崔姑娘。不如让我跟着她, 时刻提点着她。” 不忿什么好事偏偏都只落到薛清宁一个人的头上, 薛清雪也想要沾一点光。 毕竟若是能结交上陆琦玉和崔莹华, 往后她的京城一众闺女圈子中的地位肯定会抬高不少。 薛清宁确实不大会辨方向, 但是这样的缺点,薛清雪竟然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 而且,陆琦玉和崔莹华并没有叫她,她却这样着急的自己跳起来说要一块儿过去。 这跟刚刚那位只差直接问陆氏要明年正月初八梅花宴请帖的夫人有什么差别? 徐氏的脸色沉了沉,说出来的话不由的带上了几分冷意。 “坐下。” 崔莹华这时目光不屑的瞥了薛清雪一眼,随后就面带鄙夷的说道:“我们叫你去了吗,你就这样站起来说话?” 原本被徐氏撂了脸色薛清雪就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这会儿又被崔莹华这样兜头说了一句,脸上立刻就红了。 然而在徐氏冰冷的目光中,也只得含羞带臊的说了一声是,矮身坐了下来。 眼角余光又瞥到跟她相邻坐着的薛清芸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不由的银牙暗咬,差些儿就要将手里的锦帕紧紧的攥成破布。 徐氏不再看她,转过头望着薛清宁,对她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 薛清宁还能如何?只得随着陆琦玉和崔莹华一块儿出去逛园子了。 但是一等出了这楼阁的门,薛清宁就知道,这两个人其实不是真心邀她来逛园子的。 陆琦玉还好,偶尔还会跟她说两句话,崔莹华则是压根就不看她一眼,自始至终就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薛清宁虽然不明白她们两个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也并不着急。 刚刚她在攒盒里面拿的那枚蜜饯还含在口中没有吃完,这会儿就慢慢的吃着。也只当是真的出来逛这平江伯府的花园子了。 其实陆琦玉和崔莹华也不明白她们两个为什么要带着薛清宁出来逛园子,但是刚刚陆老太太和陆氏都这般吩咐她们两个。还特地的叫了个丫鬟在前面给她们领路。 好像这个小姑娘是荣昌伯府里的?荣昌伯府在京城里面早就排不上号了,前途堪忧,这样人家的一个小姑娘,值得她们两个带她出来逛园子? 陆琦玉和崔莹华心中都是不解的。不过陆琦玉并没有将这些表现在面上,崔莹华则是掩不住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挽着陆琦玉的胳膊走在前面,也只跟陆琦玉说话,压根没有理会过薛清宁,就是想要让她难堪。 显然在敞厅里面,陆氏因着那个妇人还责怪了她呢,到现在她心里还不大服气了。 说白了,一个两个的,不都是想要攀上她们永嘉侯府这棵大树么? 不过走出好长一截路,也总没有听见后面那个小姑娘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安静的叫人惊讶。 崔莹华心中好奇,忍不住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薛清宁也没有看她们,目光只望着旁侧的景致。 看她这样子,倒好像真的是来逛这园子的。 “喂,你,” 崔莹华猛的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薛清宁,语气十分的不客气,“叫什么名字?” 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薛清宁的名姓呢。刚刚陆琦玉倒是想要跟她说,不过立刻就被她给打断了。 薛清宁也没有想到崔莹华会跟她说话。原以为这一路上都不会跟她说话的。 但是现在既然她主动问了,薛清宁便也老老实实的作答了:“我叫薛清宁。” “薛清宁?” 崔莹华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打量。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肌肤如新雪一般的白,两边脸颊圆嘟嘟的,看上去很乖巧的样子。 除了相貌生的好一些,这个小姑娘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怎么外祖母和母亲就要叫她和表妹带这个小姑娘出来逛园子呢? 崔莹华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转,然后扬了扬下巴,又问道:“我问你,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讨了我母亲和我外祖母的欢心?” 这话可就把薛清宁给问住了。 刚刚陆老太太确实跟她说了两句话,也给了她一份表礼,但薛清宁明白,这些都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而已,她并不觉得陆老太太就对她特别的青眼相待了。 至于陆氏,到现在她还没有跟陆氏说过一句话呢。只怕陆氏都未必晓得今儿来拜寿的女眷中有这么个人。 只是,听崔莹华这话的意思,难道她们表姐妹两个之所以会带着她一块儿来逛园子,是因为有陆老太太和陆氏的吩咐? 薛清宁想不出来这其中的缘由,索性也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些贵妇人的心思真难猜。不过既然难猜,那她不猜就是。 就安心的继续含着口中的蜜饯。 可惜果肉都已经被她给吃完了,现在只有果核还被她含着。 但是果核也是有酸酸甜甜的味道的。暂且先这么含一会儿,等待会儿回去了再拈一枚新的继续含。 崔莹华和陆琦玉听了她的回答,两个人都有点儿发愣。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叫她们两个带着这个小姑娘出来逛园子? 崔莹华这时想到刚刚的那个夫人,眼中不由的泛上一丝鄙夷来。 再看薛清宁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样子,不由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想要我家年后梅花宴的请帖?” 只以为所有人都要巴着她们永嘉侯府的。不过做什么事,目的都是想要一张请帖。 纵然薛清宁觉得自己不聪明,但这会儿她也能清晰的听得出来霍莹华这句话里面带着的鄙视和厌恶。 心里不由的也有点儿起气了。 她知道永嘉侯府梅花宴的请帖现在确实一贴难求,但是她并没有想过要这个,怎么就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正想要回答说不要,崔莹华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可告诉你了,你就算再想要那也没有用。你们荣昌伯府现在已经不行了,没有人愿意跟你们家结交,我们家是不会给你们下帖子,请你们来参加年后的梅花宴的。你还是省省吧,不要想着讨好巴结我们,这样压根就没有用,只会让你们自取其辱。” 这话就说的有点儿太过分了啊。哪怕薛清宁平素性子再温吞,但这会儿也不由的真的生气了。 就说道:“我没有想要你们家的请帖,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带我出来逛园子。若你们不想继续逛了,那我现在就回去。” 不是因为这个? 崔莹华倒有点儿惊讶了,转过头跟陆琦玉对视了一眼。 陆琦玉对崔莹华摇了摇头,意思是叫她不要再为难薛清宁了。才是个小姑娘而已。 而且,目光看向薛清宁腰间挂着的那块白玉佩上面。总觉得很熟悉,像是...... 崔莹华却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薛清宁。 即便她自己不想要她们家的请帖,但背后肯定有她家大人指使,就是想要攀上她们永嘉侯府。 就鼻中哼了一声,说着:“你说的话谁信?我最知道你们这种人了。看到我家厉害,一个个的都巴上来,想要捞到点好处。嘴脸都一样的讨厌。你们家肯定也是......” “莹华!” 只是她剩下来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在高声的叫她。 语气里面带了责备和呵斥。 三个人或转过头,或回过身望去,就看到有个穿雪青色绣团花纹的少年正大步的走过来。 她们都认出来这是崔子骞,也都很惊讶。 陆琦玉最先反应过来,忙矮身屈膝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崔公子。 崔莹华则是叫起来:“大哥,你不是去斗鸡行了吗?怎么在这里?” 崔家虽然有四房,但崔子骞不但是长房长孙,也是四房小辈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所以崔莹华要叫他一声大哥。 崔子骞没理她,抬脚走到薛清宁面前。 他仿似有点儿为难的样子,看着薛清宁没有说话。还抬手摸了摸鼻尖。 薛清宁跟他大眼瞪小眼。 不过约莫也能猜得出来崔子骞为什么会为难。 以前崔子骞和孟锐并没有在她跟前表露过身份,但是现在他是永嘉侯府长房嫡孙的身份怕是再瞒不下去了。 而且,因为她已经认了孟锐做三哥的缘故,孟锐要崔子骞往后见到她都要叫她小姨。可是现在陆琦玉和崔莹华都在这里...... 薛清宁迟疑了下,就屈膝要对崔子骞行礼。 孟锐的那些话应该只是公子哥儿之间的玩笑话吧?听听就算了。 她怎么可能真的让崔子骞每次见到她都叫她小姨呢。且不说崔子骞的身份地位要高很多,就是年龄,这位可是比她足足大了十岁。 只是还没等她矮身下去,崔子骞就忙过来扶她。 手并没有直接碰到她,而是虚虚的托着她的胳膊。说出来的话里面带着点儿惊慌:“您可千万别跟我行礼,我受不起。” 顿了顿,下定了决心一般,弯腰对她行了个礼,叫着:“小姨。” 原本他过来就直接走到薛清宁跟前就已经足够叫陆琦玉和崔莹华惊诧的了,但是没有想到现在崔子骞竟然会对薛清宁行礼,还叫她小姨! 不啻于一个炸雷猛的在头顶炸响,陆琦玉和崔莹华两个人都呆住了。 好一会儿崔莹华才反应过来,冲着崔子骞就大声的说道:“大,大哥,你是傻了吗?” 他怎么会叫薛清宁为小姨?! ☆、第47章 公之于众 其实薛清宁听到崔子骞叫的这一声小姨也有点儿震惊。 也不是头一次听他这样叫自己了, 可前面的两次都只有孟锐和二哥在,但是现在...... 这是要把他们两个的关系公之于众了吗? 薛清宁其实不想这样。所以沉默了下,她就小声的对崔子骞说道:“我知道你小舅舅是个难缠的人,他在的时候你叫我小姨, 应付应付他就算了。不过他不在的时候, 你不用叫我小姨。” 她竟然说孟锐是个难缠的人?! 崔子骞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转过头偷偷的往身后望。 看得薛清宁都有点儿疑惑起来, 问他:“你在看什么?” 为什么她心里会有点儿不好的预感呢? 崔子骞依然在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了笑, 他也凑近过来,小声的说道:“那个,小姨,我小舅舅现在就在这后面等你呢。他说有话要跟你说, 你快过去吧。” 怎么, 孟锐竟然也在这里?! 薛清宁傻眼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崔子骞却一直催着她过去:“小舅舅说了, 一定要见你呢。” 也只好挪着脚步慢腾腾的往前走。一边走, 心里一边在想着,刚刚她跟崔子骞说的那话,孟锐应该没有听到的吧? 不过听到了她也不怕。因为她觉得孟锐这个人,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生了一张仰月唇的缘故, 所以给人的感觉他总是面上带笑,一点儿都不可怕。 小桃原本也想跟过去的, 但没有想到崔子骞的随从却守着前面不让他过去。 小桃着急起来, 回过头叫崔子骞:“崔公子, 我家夫人吩咐过, 要奴婢一直跟着姑娘。您,您叫这个人让一让,让我跟着我家姑娘吧。” 崔子骞笑起来。 “你怕什么?你家姑娘是见她三哥去了。有她三哥在,这天下间就没有人敢对他不利。你就在这里等着,她一会儿就会回来。” 原来姑娘是去见孟公子了啊。 确实,看前面几次他们相处,孟公子确实是将她家姑娘当成亲妹妹来宠着的。 那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于是小桃就安心的站在一旁等着。 陆琦玉和崔莹华这时候却没法子安下心,两个人都觉得满脑子都是疑问。 薛清宁只是荣昌伯府的一个姑娘,可怎么崔子骞竟然会叫她小姨?不记得永嘉侯府跟荣昌伯府有什么亲戚关系啊。 而且,既然叫小姨,那也就是说,薛清宁跟崔子骞的母亲是一个辈分的...... 陆琦玉和崔莹华两个人就越发的糊涂起来。 因为自己的姑姑嫁到了永嘉侯府的缘故,两家还是经常往来的,所以陆琦玉很见过崔子骞几次。但是就算如此,崔子骞为什么会叫薛清宁是小姨也是他自己的私事,她自然不好过问。 但是她也确实对这件事很好奇。就转过头无声看着崔莹华。 崔莹华是个性急,藏不住话的人,哪怕没有陆琦玉暗示她问这件事,她自己也会忍不住要问清楚的。 就快步走到崔子骞身边,伸手就去拽他的衣袖子。同时也在问着:“大哥,刚刚那个小姑娘,是荣昌伯府的吧?你怎么叫她是小姨?我记得咱们家并没有这一门亲戚啊。” 崔子骞却用了几分力气,将自己的衣袖子从她的手里扯了出来。 看着崔莹华的目光也有点儿冷淡起来:“这件事你不用管。”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你要记住,既然我要叫薛姑娘一声小姨,那她也算是你的长辈。往后你再看到她,要对她尊重客气一些。若教我知道你再像刚刚那样跟她说话,我肯定不会饶了你。” 崔子骞一向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妹是个性子骄纵跋扈的,但是刚刚听到她跟薛清宁说的那些话,才知道她到底有多骄纵跋扈。 原就不是很喜崔莹华,这会儿就越发的不喜起来。 皱了皱眉,干脆走到旁侧的一只石凳上坐了下来,不再看她和陆琦玉。 * 薛清宁往前走了没几步路,就看到孟锐的侍卫影青站在路边。 影青弯腰恭敬的对她行了个礼,然后伸手指了指前面,说道:“主子就在前面,请姑娘直行,在前面的小路那里右转即可。” 薛清宁:...... 为什么她觉得这像是在搞什么秘密接头呢。 就点了点头,按照影青的指引,走了一段路,又向右拐。 然后就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六角飞檐,朱漆柱子油绿栏杆的小亭子。 也看到双臂松松的环在胸前,身子斜靠在柱子上面的孟锐。 他好像等的有点儿不耐烦了。低着头,右脚尖在来回的碾着一颗小石子玩儿。 忽然他右脚微微的往后撤离了一点,又猛的踢过来,那颗小石子就被踢的往旁边急速的平行飞了出去。 旁侧是一面小湖泊,这会儿水面上被日光照的波光粼粼。薛清宁就看到小石子贴着水面一直窜了过去,竟然打出了好几个水漂来。 薛清宁:...... 静默了下,她才抬脚继续慢腾腾的往前面走。 孟锐听到脚步声,忽的转过头来。看到她的时候,一张俊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还开口叫她:“宁宁,到三哥这里来。” 平心而论,就是薛元韶和薛元青,也没有总将自己是她大哥二哥的事挂在嘴边,只有孟锐,就好像担心她会忘了一般,每次见到她,必定要自称三哥。 只怕待会儿再跟她说的头一句话就是会让她叫三哥。 而果然,等到薛清宁在孟锐面前站定,就听到他在笑着说道:“叫三哥。” 薛清宁:...... 然而也只得从善如流的叫他:“三哥。” 孟锐现在虽然才十六岁,但是个子已经很可观了。相比较而言,薛清宁在他面前就显得很娇小。身高才到他胸口,要抬起头来看他才行。 孟锐就觉得这样小小的一只,这样抬起头看着他。肌肤跟新雪一样的白净,碎金似的日光仿佛都落到了她的眼中,让她的一双眸子看起来亮如晨星一般。 心中不由的软和下来。抬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面颊,眼中含笑的问着:“好些时候没有看到你了,我还挺想你的。你有没有想三哥?” 薛清宁一怔。 家里的人虽然都很宠她,但徐氏和薛元韶的性子还是比较含蓄的,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薛元青性子要外向一些,可也从来没有说过诸如想她,问她想不想他之类的话。 这个孟锐可真是...... 这话她压根没法子回答啊。 甚至因为太过惊讶的缘故,都忽略了孟锐正在捏她面颊的事。 孟锐难得见她没有躲,手指不由的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 只觉得她的肌肤柔嫩细腻,最好的丝绸都没有这样的软滑。 不过就是有点儿凉了。 目光快速的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衣裙,长眉不由的微拧了起来。 “你怎么没有披斗篷?也没有揣小手炉?跟着你的丫鬟都是怎么照顾你的。” 伸手就将自己身上披的一件墨蓝色出风毛的斗篷解下来,给她披在了身上。 靖国公世子用的东西那肯定都是很好的。这件斗篷外面看着只是墨蓝色的暗纹缎子,里面却镶着银貂皮,一披在身上就觉得暖和起来。 不过这件斗篷对于薛清宁而言实在是太大了,也太长了。拢在她身上宽宽松松的不说,下摆还有好长一截拖在地上。也不晓得有没有灰尘沾到上面去。 这样一件贵重的斗篷,孟锐却是一点儿都不心疼的。 握了握薛清宁的手,也是冰凉的,就不悦的问着薛清宁:“你今天出来,就穿了这样的一身衣裳?太单薄了。” 其实一点儿都不单薄。徐氏知道薛清宁怕冷,给她做的袄子都是加厚的,裙子也都是绵裙,出门的时候也必然要薛清宁再穿一件厚实的半臂,又或者是披着加厚的斗篷。只是刚刚薛清宁看到外面阳光很好,以为会很暖和,所以就没有披斗篷,也没有揣小手炉就出来了。 没有想到外面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风吹在身上的时候依然会觉得很冷。 分明是她自己的过错,但是听孟锐这话里的意思,倒像她在家里连穿都穿不暖一样。 不由的笑起来,然后解释了原因。 又抬手要将披在她身上的那件斗篷拿下来:“......我自己有斗篷,你的拿回去你自己穿。” 而且,不披着这件斗篷他不冷的吗?看他里面穿的那件银白色的圆领袍子好像不是很厚的样子。 孟锐按住了她要拿斗篷的手,笑着说道:“你先披着我这个,待会儿回去之后再披你自己的。” 薛清宁就察觉到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挺暖和的,看来孟锐现在确实不冷。 又见他一直坚持,便也没有再推辞,而是问道:“崔公子说你有很要紧的话要跟我说,是什么话?” 心里还是有点儿紧张的,就担心发生了什么事。 孟锐却不答她这句话,而是微弯下腰,笑着问她:“平江伯府好玩儿吗?” 这个话要怎么回答呢?而且他为什么忽然要问她这句话? 薛清宁想了想,就回答着:“我觉得他们家的蜜饯挺好吃的。” 这是实话。她确实觉得刚刚她吃到的那颗蜜饯味道特别的好。 看她一脸认真说这句话的样子,孟锐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软萌的人呢?他可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 笑过之后他又抬手捏了捏薛清宁的脸颊,然后说她:“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只知道吃?” 在薛清宁不大高兴的目光里面,他伸手从袖子里面掏了只油纸包递过去。 “喏,这里面是梅酥丸,肯定比你刚吃的蜜饯好吃,你拿去吃。” ☆、第48章 邀功请赏 孟锐素来就不喜欢吃糕点蜜饯之类的, 这包梅酥丸是今儿早上他去给母亲请安,看到母亲在吃。说是有个杭州府的官员特地送过来的,含在口中甚是酸甜生津。 忽然想到薛清宁是个很喜欢吃东西的。听薛元青说她还饿不得,一饿就会头晕眼花, 手脚发软, 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晕倒。于是就找母亲要了一包这个梅酥丸,想着待会儿去找薛元青, 叫他将这个转交给薛清宁。 没有想到现在他就见到薛清宁了,还亲手将这包梅酥丸交给她。 心里难免就有点儿得意起来,对薛清宁笑道:“怎么样, 三哥对你好吧?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到你。” 薛清宁:...... 她承认孟锐对她确实挺好的, 但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怎么就让她觉得他有点儿像在邀功请赏呢? 不过她也没有推辞,伸手接过这包梅酥丸来, 说了一声:“谢谢三哥。” 知道推辞也没有用。虽然跟孟锐才见过几次面, 但也多少看出来他这个人决定下来的事任凭旁人如何的说都是没有用的。 她伸手来接梅酥丸的时候,披在她身上的斗篷就露了一条缝隙出来。孟锐一眼看到她腰间挂着那只他给的白玉佩。 就笑着说道:“这只玉佩你挂着很好看。” 被他当面看到自己挂着他给的玉佩,薛清宁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就垂下眼, 摩挲着手里的油纸包没有说话。 因为目光往下, 就看到孟锐的腰间挂了一只墨玉坠儿,镂雕着一颗灵芝和两只小蝙蝠,寓意福寿如意。 虽然上次她在马场的时候看到孟锐腰间挂的也是一只墨玉坠儿, 但是应该不是这一只。上面镂雕的图案不一样。 孟锐到底有多少玉佩? 脑子里面正想着这些事, 忽然听到孟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觉得我今日戴的这只玉佩不大好。” 薛清宁懵了。 这块玉佩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墨玉, 上面镂雕的图案线条也是极流畅的,一看就知道肯定是高手雕刻的。 而且他今儿身长穿的是一件银白色的袍子,腰间挂了这块墨玉佩挺相称的,可怎么还说这玉佩不好呢? 想了想,薛清宁忽然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忙伸手去解自己腰间挂着的白玉佩:“那你挂着这一块。” 以为孟锐是想要回这块白玉佩,但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跟她说。 毕竟这块白玉佩这样的贵重,怎么能说送给她就送给她呢?要是她,肯定舍不得将这样贵重的玉佩送给别人。 小姑娘小小的手掌心里面就躺着这块白玉佩,粗粗的一眼看过去,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这玉佩白一些,还是小姑娘的手要白一些。 只是...... 孟锐先是一怔,等明白之后不由的笑了起来。 伸手从她手掌心里面拿起这块玉佩,他弯下腰,重又将玉佩系在了她的腰间。 待系好了,端详了一端详,他才直起身来。 抬手轻拍了她的头一下,他才用无奈的口气说着:“你这小脑袋里面一天到晚的都在乱想些什么?我孟锐送出去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竟然以为他是想要要回这块白玉佩。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气势使然,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很强势的语气。 薛清宁心想,不是要收回这块玉佩,那你忽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孟锐看她一脸怔愣的表情,想必确实不明白他的话。 不过想想也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好像确实没有提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抬手摸了摸鼻子,最后他还是说道:“前些日子看到你二哥,他腰上挂了一只宝蓝色的香囊,说是你亲手做的,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他这样一说,薛清宁立刻就想了起来。 那天薛元青戴着那只香囊,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琥珀色的圆领袍子。当时她还跟薛元青说,这香囊跟那件衣裳的颜色不搭,让他回去再换一只香囊。薛元青却没有听她的话,依然兴冲冲的带着那只香囊出去跟孟锐练武了。 “我二哥跟你显摆了?” 薛清宁抬起头看他,口气也变得有点儿无奈起来了。 好像那天薛元青回来确实跟她提到过这件事...... “他是显摆了。”孟锐眼尾微弯,一双清透的黑色眸子里面满是笑意,“我当时很羡慕他。” 一只香囊而已,有什么好羡慕的?而且孟锐身为靖国公世子,要什么样的香囊没有。 只怕用金子,玉雕成的香囊都是有的。 薛清宁没有将他的这句话当真,诚心诚意的说道:“我二哥这个人就是喜欢夸大其词。其实我那只香囊做的一点都不好。娘说针脚缝的不够细密,蜻蜓的翅膀也绣的有点儿太厚重了,看起来一点都不轻灵。她说蜻蜓的翅膀绣的最好看起来像半透明一样,这样才会看起来......” “我想要一只香囊。” 孟锐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年后二月是我十七岁的生辰,我想要一只你亲手做的香囊。” 薛清宁没有跟上他这跳跃的想法,闻言啊了一声,一脸茫然的望着他。 他在说什么? 孟锐心想他若不说的很清楚,这个小丫头肯定不会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而且,是肯定会推辞的。 就解释着:“我听你二哥说,你大哥过生辰的时候你也亲手做了一只香囊送他,现在你二哥也有了你亲手做的香囊。而我,你的三哥,” 他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跟薛清宁的齐平,然后反手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却没有。所以明年二月我过十七岁生辰的时候,我想要一只你亲手做的香囊。” 薛清宁顺着他的手指,呆呆的盯着他看。 他的鼻子自然挺立,线条很流畅。有一只这样的鼻子,侧脸看着肯定会特别的出众。 而且他现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敛了笑容,整个人看着立刻就犀利起来。语气也是容不得人反对他这句话的意思。 薛清宁觉得这样的孟锐让她有点儿不能接受,心里也有点儿害怕。就瑟缩了一下,沉默着没有说话。 约莫是察觉到自己吓到她了,孟锐忽然又笑了起来。霎时就如同满天乌云被风吹散,露出后面的金灿灿的阳光来。 “三哥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复又如先前那样带着笑意,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我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跟人讨要过东西,现在头一次做这种事,难免就会出错。” 薛清宁心想,刚刚你那个样子,不知道的哪里会以为你只是跟我讨要一只香囊?说是你想要我的性命只怕都会有人相信的。 薛清宁想不明白孟锐为什么一定要跟她要一只香囊。是因为觉得她给大哥二哥都做了,却没有给他这个三哥做,他就觉得自己在她心里面比不上她大哥二哥? 但这是肯定的啊。她再如何的叫孟锐是三哥,那他也肯定比不上薛元韶和薛元青在她心里的位子。 他们两个可是她嫡亲的兄长。 但是看孟锐现在这种固执坚持的样子,这个香囊她肯定是要做的。 就点了点头:“好。” 又问他:“你想要个什么颜色的香囊?上面要绣什么花样?” 见她答应了,孟锐高兴起来。面上立刻恢复惯常的那种懒散的笑容。 “是什么颜色,绣什么花样的香囊都不要紧,只要是宁宁亲手做的就行。” 薛清宁:...... 心里不由的想着,他可真是个会逗人的。想必将来陆琦玉跟他一起过日子,每一天都不会觉得无聊。 顿了顿,想起刚刚崔子骞说的话,不由的问孟锐:“崔公子说你有要紧的话要跟我说,不会就是这个话吧?” 找她要一只香囊而已,能是什么多要紧的话?崔子骞当时竟然那样的催她。害的她也有点儿提心吊胆的,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孟锐被她这样看着,也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轻咳了一声,他抬手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我听人说今年冬天会格外的冷,可能会下几场雪,” 忽然看向薛清宁:“我记得我家里有一见狐裘,通体都是白色的,披着身上很暖和,你要不要?” 薛清宁不想要。 狐裘太贵重了,更何况还是通体白色的。她要是穿在身上,只怕随时都会担心弄脏了,或是弄到茶水了。与其穿的这样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倒不如只穿普通的斗篷。 就摇了摇头。然后又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来给陆老太太拜寿的?” ☆、第49章 什么关系 这话薛清宁问的有点犹豫。因为她知道, 以孟锐靖国公世子的身份,就算今儿是陆老太太七十大寿,也实在犯不着他亲自过来给她拜寿。 要知道他但凡出现在哪里,那可是代表着整个靖国公府的。 孟锐笑着没有说话。 他为什么会过来?是因为他的那个好外甥今日一早兴致勃勃的遣人去告知他斗鸡行新来了一批极好的斗鸡, 邀他过来一块看。等他到了斗鸡行没多久, 就看到陆鸿云也来了。 彼此说起话来,陆鸿云就说起家里的斗鸡。又说起今儿他家里请了耍百戏的人, 极热闹的,邀崔子骞过去看。 崔子骞这个贪玩的,果然很感兴趣, 立刻就要跟着去。也叫孟锐一块去。 孟锐当然明白陆鸿云不可能是偶遇他们。 陆老太太今日做七十大寿, 陆鸿云身为长孙,肯定只会在家里跟着父亲招呼宾客,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到斗鸡行来闲逛? 想必是永嘉侯府今儿没去什么有份量的人, 平江伯府觉得没有面子, 知道崔子骞在这里,就特地叫陆鸿云过来,用这些话诓他过去。 崔子骞虽然不着调, 但到底是永嘉侯府的长房嫡孙, 母亲又是他们靖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身份非同寻常。可以说他一旦去平江伯府,就相当于代表了整个永嘉侯府, 平江伯府面上肯定会很有光彩。就是旁人知道了, 心里肯定也会更加的看重平江伯府几分。 原本这些事情孟锐是不感兴趣的, 觉得很没有意思。但是听到陆鸿云说他家的那只斗鸡将孙相国唯一嫡子养的斗鸡都给打败了,他就有点儿兴趣了。 孙家跟他们靖国公府向来不和,孙相国的那个嫡子他看着也厌烦的很。知道他是最喜欢斗鸡的,府里面养了好些斗鸡。但是竟然都被平江伯府的那只斗鸡给打败了,那就确实值得过去一看了。 只是来平江伯府的路上,他悄悄的告知了崔子骞,让他不要在其他任何人面前说出他的身份来,只说是个朋友。 若不然,平江伯府岂不是要往外说他们靖国公府也亲自过来给陆老太太拜寿了?往后有什么事只怕都会扯上他们靖国公府。 他十岁就跟着父亲去了边关,且在边关待了六七年,前些时候回京也没有张扬,除了几个亲近的人,京城中现在应该没有人能认得出他来。 刚刚斗鸡他也看过了,正要离开,忽然碰到薛元青,知道薛清宁今儿也过来了,就在后院女眷这里。 想着要亲手将那包梅酥丸交给她,也想亲口跟薛清宁要一只她亲手做的香囊,所以就叫崔子骞一块儿来后院。 正要叫个丫鬟去叫薛清宁过来,可巧就看到她跟陆琦玉,还有崔莹华一起走过来了。 自然也听到崔莹华对薛清宁说的那些话。 孟锐当即就不高兴起来。 他认的妹妹,自己都舍不得跟她说两句重话,可崔莹华倒好,连嘲讽带鄙夷的跟她说着那些不能入耳的话。 立刻就叫崔子骞出来制止了。也让崔子骞告诉薛清宁,让她去找他。 他之所以没有露面,也是因着前几日他去永嘉侯府看望长姐,跟崔莹华见过面了,只要他一出现,崔莹华就肯定能认出他来。 至于陆琦玉,两个人只是小时候见过几次面罢了,若非崔莹华叫她表姐,他险些都没有认出来。 孟锐觉得世家间的这些事挺烦的。稍微说句话,甚至只是一个眼神,旁人可能都会解读出不同的意思来。 就不想让薛清宁知道这些烦心的事。而且也觉得她还小,跟她说她也不会明白。所以就抬手拍了她的头一下,笑道:“这个你不用知道。” 薛清宁:...... 行吧,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有些事不知道还能少烦很多心呢。 就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孟锐这时候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微歪了头看着薛清宁,问她:“你想不想要永嘉侯府梅花宴的请帖?” * 薛清宁再回到楼上看戏的时候,坐下来还没一会儿,就注意到陆老太太和陆氏在目光惊讶的望着她。 陆琦玉和崔莹华现在就坐在她们两个人身边,想必已经将先前园子里的事告诉给她们两个知道了。 侧过头看了徐氏一眼,薛清宁心想,这件事只怕也是瞒不住她的了。 只是原本她并不想这么早就让徐氏和薛元青知道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丫鬟过来,态度十分的恭敬,说是老夫人请薛夫人和薛姑娘过去说话。 徐氏不比薛清宁,她是很喜欢南曲的。这会儿正好唱到她最喜欢的一折戏,听到这丫鬟说的话,她还挺惊讶的。 两家虽然祖上也是亲近的,但随着荣昌伯府这些年日渐式微,早就已经渐渐的生分了,陆家对他们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 怎么现在陆老太太就要叫她和薛清宁过去说话呢? 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刚刚跟陆琦玉和崔莹华一块儿逛园子的时候,薛清宁不会得罪了她们两个,现在陆老太太找她们算账来了吧? 忙问薛清宁。 薛清宁摇了摇头:“没有。娘,我和她们压根就没有说上几句话。”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只不过才回了陆琦玉两句话,崔子骞就出现了。再然后她倒是和孟锐说了不少话。 徐氏还是很相信自己女儿的。就点了点头,起身站起来,跟着丫鬟往前走。 丫鬟将她们两个人领到了旁边的一间厢房,陆老太太和陆氏已经在椅中坐着了,陆琦玉和崔莹华分别站在她们两个的身边。 看到徐氏和薛清宁进来,陆老太太竟然有起身要站起来的意思。 这可就把徐氏吓了一大跳了。忙叫她:“您请坐。” 又语气客气谦逊的问道:“不知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陆老太太也叫她坐。随后竟然叫薛清宁也坐。 但是薛清宁看陆琦玉和崔莹华都站在那里,自然也不会落座。就站在徐氏身边。 丫鬟送了茶上来,彼此客气的说了两句闲话,陆老太太便开口说道:“我这孙女和外孙女年纪小,不懂事,刚刚在园子里面要是有言语不当的地方,还请薛夫人和薛姑娘莫要往心里去才好。” 是很谦和的语气,听得徐氏心中满是不解。 怎么陆老太太对她们竟然这样的客气起来? 不过面上还是笑着,也很客气的说道:“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是我这女儿年纪小,不懂事,言语间有不当的地方才是。” 对刚刚园子里的事越发的好奇起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陆老太太对她们的态度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好在陆老太太接下来就说出了请她们过来说话的原因。 “刚刚我听我这外孙女说,她大哥,竟然唤令嫒为小姨?” 陆老太太说出来的话依然十分的客气,“不知道贵府和靖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亲戚关系?” 既然崔子骞叫薛清宁是小姨,那算下来薛清宁和崔子骞的母亲就应该是同辈的姐妹才是。 而且彼此的亲戚关系应该也是比较亲近的。若是很疏远的,按照崔子骞的身份地位,是绝对不会恭恭敬敬的唤薛清宁一声小姨的。 但是薛清宁姓薛,而且年纪比崔子骞还要小那么多...... 陆老太太和陆氏两个人猜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猜得出其中的门道来,就叫丫鬟请了徐氏和薛清宁两个人到这间厢房里面来亲自询问。 她们确实是想要弄清楚的。最重要的是,若荣昌伯府和靖国公府有很亲近的亲戚关系,那往后她们陆家就肯定要和荣昌伯府多往来了。 徐氏听了这话是很茫然的,一时都没有弄明白陆老太太这话的意思。 什么小姨,又什么靖国公府的。 她倒是有几位兄弟姐妹,也都各自婚嫁了,但那些兄弟姐妹的孩子年纪最大的也才刚成亲,没有听说有孩子生下来,怎么就会有人叫薛清宁是小姨了? 而且,这和靖国公府又有什么关系?她可没有哪个姐妹嫁到靖国公府去的。 好在她素来是个沉稳淡定的性子,所以哪怕这会儿心里面满是疑惑,但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的,只凭着陆老太太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快速的分析着。 陆老太太的孙女是崔莹华,她的大哥肯定是永嘉侯府的。陆老太太又问他们荣昌伯府跟靖国公府与是什么亲戚关系,那也就是说,崔莹华口中的那个大哥是长房的那位夫人所出...... 徐氏转过头看着薛清宁,目光里面满是询问。 薛清宁见瞒不下去了,就凑过去,趴在徐氏的耳边将整件事都告诉了她。 徐氏脸上现出很震惊的神情来。 陆老太太和陆氏一直都在关注她们母女两个,这会儿看到陆氏露出这个样子,两个人心里都跟猫抓在挠一般。 都特别的想知道薛清宁到底对徐氏说了什么话。 很显然,这几句话肯定是很关键的。 但是徐氏并没有想将这件事告诉她们知道的意思。面上很快的恢复平日从容淡定的模样,甚至还带着很得体的笑容。 “这没什么,”她微微的笑着,对陆老太太和陆氏解释,“只是小孩子间的几句玩笑话而已,老太太和陆夫人不用理会。至于我们和靖国公府,也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但是陆老太太和陆氏怎么可能会不理会?听徐氏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承认崔子骞唤薛清宁为小姨是确实有的事。 但是又说他们荣昌伯府和靖国公府并没有亲戚关系...... 陆老太太和陆氏可以说是很费解了。 就是陆琦玉和崔莹华两个人也是面面相觑,压根不晓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50章 分析厉害 “你们兄妹两个, 啊,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我?” 徐氏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沉着脸,等回到上房,她就立刻叫了薛元青和薛清宁过来, 要开始跟他们算这笔账了。 薛元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徐氏劈头盖脸的说了这么一句,整个人都是懵的。下意识的就问道:“娘, 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了?” 徐氏气的,觉得话都要不会说了,一颗心都在突突突的乱跳着。 拿起刚刚小丫鬟送过来的茶水喝了两口, 她觉得心里才平静了一些。 薛元韶这时候也正好从学堂回来, 过来跟徐氏请安,看到屋子里的丫鬟都被徐氏叫了出去,槅扇门还紧紧的管着,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又皱着眉头问薛元青:“你又闯什么祸了?” 不然娘怎么会这么生气?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会不会是薛清宁闯了什么祸。在他的心里, 这个妹妹特别的乖软可爱, 是不会闯一点祸的。肯定都是薛元青闯的祸。 薛元青就觉得自己快要成为第二个窦娥了。 “我没有闯祸,”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 “我今天将娘和宁宁送到平江伯府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前院跟人玩投壶,压根就没出去过。至多就是后来孟锐过来了,我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没有看到崔子骞。崔子骞那会儿奔着耍百戏的地方看热闹去了。若不然听到陆鸿云他们都那样恭恭敬敬的对崔子骞, 再问一问, 应该就会知道崔子骞是什么人了。 不过这也说不一定, 因为薛元青在这种事情上面是比较迟钝的。 其实也是因为他不在意的缘故。他结交朋友是从来不会看对方的家世身份的,最重要的是要脾性相投。 “孟锐?你都提到孟锐了,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氏刚刚才消散下去的火气立刻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到现在你还要瞒着我?” 薛清宁坐不住了。 她不能看到二哥被冤枉。就忙说道:“娘,你不要怪二哥。这件事,二哥应该是不知道的。” 她这样一说,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都看了过来。 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个人面上都是很惊讶的样子。 听薛清宁这话的意思,是她闯了祸? “宁,宁宁,”薛元青说话开始结巴起来,“你做了什么事,惹得娘生这么大的气?” 立刻开始担心起来,而且也立刻行动起来。侧身挡在薛清宁的面前,腰背挺的笔直的。大有哪怕徐氏发再大的怒火他都会好好的保护薛清宁,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一般。 薛元韶的声音也很柔和,没有刚刚半点对薛元青的斥责,温声的说道:“宁宁,不管是什么事,你好好的跟娘说,娘肯定不会怪你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不要怕,大哥在这里。” 徐氏看着他们兄弟两个的这副样子,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 “一个两个的这都是做什么?我是老虎,还是狮子?还能生吃了她?” 叫薛清宁过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刚刚我是打算先问你二哥,再问你的。可好,你现在倒自己站出来了。那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为什么要瞒着我?” 薛清宁咬了咬唇。 她确实一开始就猜想到了孟锐和崔子骞的身份,但是这件事要怎么跟徐氏说呢? 总不能说,娘,这个,其实吧,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每个人的结局都是定了的。而我因为事先看过这本书,所以知道每个人的结局。 这就好比有一天你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忽然有个人拉着你,跟你说我们的这个世界都是虚幻的,我们其实都是胡萝卜,现在不过是睡着了,在做梦而已。那你是不是会觉得那个人是个神经病? 薛清宁可不想被人当成神经病。所以想了想,她就说道:“娘,关于这件事,其实我和二哥一开始也并不知道孟锐和崔子骞到底是什么人啊。” 反正他们两个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她和薛元青面前表明过自己的身份,那她就只推做不知。 “孟锐和崔子骞是什么人?” 薛元青一脸的不解,“娘生气跟他们两个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 看样子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徐氏觉得自己真是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了。 “你可真是,一天到晚的净给我惹事。” 徐氏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然后将孟锐和崔子骞的身份细细的说给薛元韶和薛元青知道。 “......崔公子的身份应该是定了的。那位孟公子的身份,是我推断出来的。能让崔公子唤小舅舅的,又姓孟的,可不得是靖国公府的世子?” 说到这里,徐氏又忍不住开始说起薛元青来,“原本你结交了他们两个也就罢了,这还是好事。可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让宁宁认了孟锐做兄长呢?现在可倒好,连永嘉侯府的大公子都要唤宁宁为小姨了。” 薛元青震惊了。 没有想到孟锐和崔子骞竟然会是...... 可这些时候他经常跟他们两个在一块练武玩耍,骑马射箭,他们看起来一点世家公子的架子都没有啊。 他还曾经一掌将崔子骞给拍到地上,半天起不来过...... 但是等到反应过来,他就说道:“要是他们两个真的是这样的身份,那宁宁认了孟锐做兄长,子骞又唤宁宁小姨,那有什么不好的?肯定是大好事啊。” 靖国公世子的义妹,永嘉侯府大公子的小姨,薛清宁有这样的两个身份,在京城里面谁都要高看一眼的。 就不明白徐氏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徐氏觉得自己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都在一跳一跳的。她闭了眼,伸手去按。 心里面在想着,她的这个儿子,可真是,单纯啊。 薛元韶刚刚一直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现在也基本清楚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到徐氏一脸的疲累,而薛元青和薛清宁都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他就跟他们两个解释。 “表面上来看,宁宁认了孟世子做义兄肯定是好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靖国公世子要认义妹,这可是一件很大的事,是肯定要经过父母同意的,两家的大人还应该见见面,有个仪式才行。可是现在孟世子显然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他的父母,严格来说很可能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罢了。” 说到这里,薛元韶一双长眉微皱。 若说孟锐真的只是一时起意的玩笑话,但偏偏他又很正经的让崔子骞唤薛清宁为小姨。崔子骞竟然也真的听他的话,每次见到比他小十岁的薛清宁都恭恭敬敬的唤小姨,还对她行礼...... 顿了顿,薛元韶才继续说了下去:“这件事若是被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只怕会觉得是我们特地的蛊、惑了孟世子和崔公子,想要攀附他们。即便他们不会对我们家做什么,但只要他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外人会如何看我们?肯定会嘲笑我们趋炎附势,但是却被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看不上。到那时我们荣昌伯府就会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而且,让薛清宁认孟锐为兄长这件事,还是薛元青先提出来的。 薛元青和薛清宁两个人都怔住了。 他们两个可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后面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讲究和门道。 都以为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特别是薛清宁,这会儿心里面满是愧疚。 薛元青一开始并不知道孟锐的身份,但是她却是有猜想到的。 当时她怎么就没有一直坚决的反对认孟锐做兄长的这件事呢?不然现在徐氏和薛元韶也不会愁成这个样子了。 就深深的低下头去,说出来的话都带了点儿哭音:“娘,大哥,这件事都是我不好。我,我错了。” 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是很少见到薛清宁哭的。 印象中她是个很懒散的人,除了吃的东西,她对其他的东西好像都很少上心。做事也是不急不慢的,徐氏有时候都恨不得拿着鸡毛掸子在后面催促她。 但是她现在竟然要哭了。 薛元青立刻心疼起来。胸脯一挺,看着徐氏和薛元韶就说道:“娘,大哥,这件事跟宁宁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你们要罚,只管冲着我来。” 看他这样子,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样子。 徐氏和薛元韶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徐氏就说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罚你有什么用?往后你做事情可长点心,多动动脑子罢。” 又叫薛清宁:“哭什么?又没有说要罚你。到娘这里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明显的轻柔了不少。但若细听,也带了点儿无奈。 都是自己的儿女,再如何,她这个做娘的肯定会护着他们,不会让他们受到一点点伤害的。 薛清宁应了一声,低着头往罗汉床那里走。 才刚走到徐氏身边,挨着徐氏坐下,就已经被徐氏搂在怀里,抬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顶。 “刚刚也是娘太着急了,才会这样跟你和你二哥说话,但娘没有想过要罚你们两个。而且这件事娘也有错。当初你们两个回来跟我说认了孟锐做兄长,我也没有当一回事。” 若孟锐只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哪怕是跟他们荣昌伯府地位同等的,这就都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但谁能料想到孟锐竟然会是靖国公世子呢。 说到底,还是她大意了,也不能只怪薛元青和薛清宁。 就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薛元青说道:“娘刚刚说话太急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娘肯定都是盼着你们兄妹三个好的。” 薛元韶和薛元青听了,面上都很动容。 薛清宁更是不必说,趴在徐氏的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天底下有很多父母,但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全心全意的对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对自己的孩子道歉。 徐氏却是个很好的母亲。他们兄妹三个,都是她一手养大的,衣食住行,学业修养都要她操心。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并不是一味的责怪薛元青和薛清宁,反而会说自己也有错,还跟他们两个致歉。 薛清宁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徐氏更好的母亲了。同时也觉得越发的愧疚起来。 就哽哽咽咽的问道:“娘,这件事,以后要怎么办?您说,我都听您的。” 万不能真的发生像大哥刚刚说的那样的后果,那样娘肯定会很伤心的。 ☆、第51章 应对之策 薛元青也觉得很愧疚, 低声的跟徐氏做着保证:“娘,往后我也都听您的话。” 徐氏看到他们兄妹两这个样子,反倒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想过要你们都听我的话。我到底是个内宅夫人, 见识有限, 你和你大哥却是男儿,往后见的世面肯定会比我多。可不论什么时候, 又或是遇到了什么事,你们两个都要有自己的主见。” 教导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番,徐氏顿了顿, 然后继续说道:“至于这件事, 你们不要对其他任何人,包括你们的父亲说一个字。” 若告诉了,依着薛博明的性子,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到处在别人面前吹嘘这件事, 以及去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拜访, 到时候事情就会闹的更加的大了。相应的,往后荣昌伯府的脸面肯定也会丢的更加的大了。 所以是肯定不能告诉薛博明这件事的。最好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才好, 其他的任何人也都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 徐氏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是可以不将这件事告诉给其他人,但是今天崔子骞可是当着陆琦玉和崔莹华的面叫了薛清宁一声小姨的,还惊动了陆老太太和陆氏亲自过来问她这件事。 虽然她当时含混的将这件事遮掩了过去,但是等到陆氏和陆琦玉回到永嘉侯府, 只怕不可避免的会去问崔子骞的母亲...... 徐氏有些头痛的闭上了双眼。 薛元韶看到她这个样子, 心疼她, 叫了一声娘。 随后就安慰她:“这件事娘也不必太担心。元青和宁宁毕竟还小,就是孟世子崔霍公子,年纪也不大。便是有旁人问起来,只说是他们的玩笑话。至于其他的,” 薛元韶想了想,就对薛元青和薛清宁说道:“你们两个就暂且不要再见孟世子和崔公子了。” 徐氏也点了点头,一脸正色的说着:“不错。虽然若能结交上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肯定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娘可不想别人在背后说我们趋炎附势,为了权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连脸面都不要。” 薛元青听了这话心里面还有点儿难过。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还是很喜欢孟锐和崔子骞的,觉得跟他们两个都很处得来。想到往后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两个了,心里还是有点儿失落的。 薛清宁还趴在徐氏的怀里面,自然很清晰的听到了徐氏和薛元韶说的话。 她知道徐氏和薛元韶说的很对,自己确实应该听他们的话。不过忽然想到今天她跟孟锐见面的场景...... 就算有时候觉得孟锐这个人没有正经,说话做事老是气她,但不可否认的是,孟锐对她很好,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对待的。 就是他给的那包梅酥丸现在还在她的荷包里面,但是往后她却再也不能见孟锐了。 * 永嘉侯府。 孟璎坐在罗汉床上,她的大丫鬟墨痕双手捧着一只黑漆嵌螺钿的托盘恭敬的站在她面前。 “这东西倒是做的精致。” 孟璎伸手在托盘里面拿了一块半透明的白色,椭圆形,一面还印着一枝茉莉花的东西托在手掌心里面,问墨痕,“你说这个叫,香皂?” 墨痕点了点头:“是。店里的掌柜是说叫这个名儿没有错。再有,掌柜的还说,面上印了什么花那就是什么香味的香皂。像您手里的这块,面上印着茉莉花,那就是带着茉莉花香味的香皂。” “这倒是有趣。” 孟璎将手里的茉莉香皂放回去,重又在托盘里面拿了一块面上印着玫瑰花,圆形的香皂托在手掌心里面,“那这个就是玫瑰花香味的香皂了?” 将手抬高,凑近去闻了一闻,果然是玫瑰的甜香。 孟璎就笑起来:“这个好。看着比那些澡豆要好,味儿也要好闻一些。” 墨痕见她高兴,忙又笑着说道:“掌柜的还说了,这香皂不但能用来沐浴的时候擦身子,就是洗脸,洗手都使得。还说里面加了好些个能美白,能养颜的药材,若一直用,能让肌肤变得白净柔滑呢。听说现在京城权贵世家的各位女眷都很喜欢用这个。” 孟璎也是昨儿去一位夫人家赴宴,席间各位女眷说起闲话,才晓得京城里面前些时候新开了一家卖什么香皂的铺子。说是那里面的香皂式样都极小巧精致的,味儿也极好闻,沐浴的时候用来擦身子,觉得身上的肌肤都顺滑了不少。所以今日她才特地叫两个婆子去那家铺子,将每一样香皂都买一块回来。这不,琳琳朗朗的,都摆满了一整张托盘了。 这香皂到底好不好用孟璎还不知道,不过这式样和味儿倒确实跟那些夫人说的一样,又精致,又好闻。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谁想出来的,也是绝了,有这样一份灵巧的心思。” 孟璎将手里的玫瑰香皂放回托盘,想了想,吩咐墨痕,“挑几块出来装好了,待会儿遣人送去给我母亲。” 墨痕应了一声。捧着托盘才要退下,就听到外面有丫鬟在叫大公子。又听到在叫孟世子。随后门口猩红色绣折纸花卉的夹棉暖帘被推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屋子里面来。 才刚到正午,外面的日光正是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 墨痕就看到有个身材很修长的少年跨步走进来,碎金似的日光透过槅扇门上面新糊的桃花纸落在他身上,眉眼俊朗逼人。 她不由的有几分恍惚起来。 她是前两年才到夫人身边伺候的,那时候孟锐还在边关没有回来。她偶尔倒是会听夫人跟别人说起自己的这个弟弟。 不过夫人一说起自己的弟弟总是摇头,说他小时候是如何的顽皮,难管教。墨痕那时候只以为孟锐肯定是个纨绔子弟。不想前两个月他回京,她随着夫人去靖国公府,看到孟锐,发现竟然是个如此相貌生的如此俊朗的少年。 而且看起来就是个很沉稳,做事极有分寸的人,一点儿都不像个纨绔。 便是现在,进屋之后,孟锐也是端端正正的对孟瑶行礼,恭恭敬敬的叫着长姐。 孟璎叫他坐,言语间竟然有几分客套。不过在说崔子骞的时候她却要随意得多。 “你今天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崔子骞不敢隐瞒。隐瞒也没有用,母亲但凡叫了他的随从过来询问,是立刻就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的。 就老老实实的将今天去了哪些地方都说了。 孟璎听了很惊讶:“你竟然去了平江伯府。你去哪里做什么?” 看了孟锐一眼。没想到孟锐竟然也去了。他这么个聪明的人,难道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孟锐看到她这个样子,如何不明白她心中在想什么?就说道:“子骞并没有告诉那些人我的身份,那些人也都没有认出我来。” 孟璎这才罢了。 但还是说崔子骞:“你都已经十八岁的人了,如何别人说两句你就跟着去了?你要知道你可是永嘉侯府的长房嫡长孙,在外面,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那可都是代表着永嘉侯府的,大意不得。” 崔子骞垂下眉眼,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不过心里觉得有点儿烦。 这样做不行,那样做不行,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规矩?难道还不能让他玩儿的高兴些? 孟璎是个很聪明的人,哪里会不明白陆鸿云这是故意要引崔子骞过去呢。只怕很快旁人都会觉得永嘉侯府跟平江伯府关系很好,往后会看重起平江伯府来。 虽然平江伯府是有个女儿嫁给了永嘉侯府的嫡幼子不错,但这个嫡幼子却是个不成才的,做下了好些错事,甚至还进过牢房,连带着现在侯爷和夫人都不喜他。又觉得陆氏是个嘴笨的,木头人一般,也甚是不喜她,所以对于平江伯府这个亲家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尔尔。 就譬如这次陆老太太大寿,早些好些日子就遣陆鸿云送了请帖过来,但临了老太太也没有去,只叫陆氏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过去。 可没有想到陆家竟然使出了这样的一招,叫陆鸿云将崔子骞诓骗了过去。 至于崔子骞的行踪,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肯定是陆氏透露的。 孟璎皱了皱眉头,心里对这位妯娌就越发的瞧不上了。 只一味的想着让自己的娘家脸上有光,却不想一想,被婆母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如何的恼火。只怕往后她在这永嘉侯府的日子会越发的不好过起来。 不过这些内宅里的事倒确实没必要跟孟锐和崔子骞说。 又训斥了崔子骞两句,才叫他坐。然后孟璎转过身跟孟锐说起话来。 姐弟两个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多是孟璎问家里父母的情况,孟锐回答。 但是就算回答也回答的很简洁,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 崔子骞坐在左手边第二张玫瑰椅中,目光偷偷的觑着他。 就看到孟锐坐的身姿笔直,肃着一张脸。 他的这个小舅舅眉眼生的其实是很凌厉的,不过是因为生了一张仰月唇,所以他笑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一旦他如同现在这般不笑,肃着一张脸的时候,身上的气势其实是很冷峻的。 不过也难怪小舅舅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他自己,每次面对着母亲的时候也没法子轻松的起来。因为母亲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会说教他几句。 还是跟薛元青他们在一起玩儿高兴。 忽然想到薛清宁,崔子骞忍不住又偷偷的觑了孟锐一眼。 薛清宁看着那样娇软的一个小姑娘,小舅舅是肯定不会在她面前露出现在这种样子的吧?不然只怕会将小姑娘给吓哭的。 ☆、第52章 理由强大 孟璎跟孟锐又说了几句闲话, 拿起炕桌上的盖碗喝了一口茶水。 才刚放下盖碗, 就听到孟锐略显疏淡的声音在问她:“长姐, 听说贵府每年初八都会办梅花宴,下帖子遍请京中各权贵家的女眷过来赴宴?” 孟锐一个男子,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事的, 怎么现在却会主动的问她这个话? 孟璎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而且现在虽然才腊月底,但因着年后各家都要走亲访友,所以请帖是早就已经发出去了的。就是好让她们安排好时间, 初八那日不至于跟其他重要的事冲突了。 孟锐也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忽然又说道:“小弟今日来, 其实是想要跟长姐讨一张这个梅花宴的帖子。不知道长姐肯不肯给?” 他竟然想要梅花宴的帖子? 孟璎笑起来:“你是我的弟弟,若想来这梅花宴, 便只管来,还要什么帖子才能来?说出去简直教人笑话。” 而且,孟锐身为靖国公世子, 若知道他肯来这梅花宴, 老侯爷和老夫人肯定会很高兴。只怕都会遣人出去迎接他的。 崔子骞这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 默不作声的瞥了孟锐一眼。 难怪刚刚从平江伯府出来,他以为孟锐会回家, 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来要来他家。 当时他还想,小舅舅前两天不是才刚过来看望过他母亲,怎么今儿又要来?现在看来, 却是为了旁的人。 想必是当时崔莹华嘲讽薛清宁的那句话让他不高兴了, 这会儿要给薛清宁挣面子呢。 果然接下来他就听到孟锐在说道:“这个帖子却不是为我自己跟长姐求的, 而是荣昌伯府。我希望长姐能发一张帖子给荣昌伯府,请她们年后初八过来参加梅花宴。” “荣昌伯府?” 孟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荣昌伯府是什么人家。 这也不怪她。荣昌伯府自打从上一辈开始,朝中就没有什么能让人一下就想得出名字的人了。像永嘉侯府,自然也不屑于往下去结交荣昌伯府,所以孟璎甚至都没有见过徐氏等人。 现在忽然听孟锐提到荣昌伯府,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京城中确实是有这么一家的。只是...... “你跟荣昌伯府很熟悉?” 若不熟悉,怎么会特地过来要她发一张请帖给荣昌伯府,邀请他们过来参加梅花宴? 以前她可是从来没有给荣昌伯府发过梅花宴的请帖的。 孟锐忽然想起了薛清宁了。 很精致秀气的一个小姑娘,脸颊捏起来肉呼呼的。明明看起来是个很娇软的人,其实脾气却不小。跟他生气的时候会用眼睛瞪他。 不过她生气的样子看上去也是很可爱的,一点儿都不吓人。 面上的神情不由的柔和了下来。 “嗯。”他声音里面带了点儿笑意,“我认了荣昌伯府的一位小姑娘为义妹。” “噗——” 崔子骞才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水,猛然间听到孟锐说的这句话,只吓的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无论私下间孟锐如何的认薛清宁为义妹,他如何的唤薛清宁为小姨,但说白了那都不算什么,都是小辈之间胡闹的事,可现在孟锐竟然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崔子骞转过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孟锐。 他这是要将这件事告知长辈,然后公之于众吗? 孟璎同样也很震惊,看着孟锐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等到反应过来,她才问道:“义妹?你为什么要认个义妹?而且还是荣昌伯府的小姑娘。” 孟锐是靖国公世子,身份何等的尊贵,他的义妹,身份那同样是很尊贵的。 而且他若想认义妹,有的是权贵人家上赶着,但为什么偏偏是个已经没落了的荣昌伯府的小姑娘? 要知道,做了孟锐的义妹,那就相当于跟靖国公府攀上关系了,有多少人会趋之若鹜。 “没有为什么,” 孟锐的声音依然带着浅淡的笑意,“因为我喜欢那位小姑娘。” 可怜崔子骞才刚刚将洒到衣襟上的水掸掉,这会儿听到这句话又被震惊到了。一时不慎,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他的这个小舅舅,说话可真是直白啊。 忽然就忍不住开始想,不知道小舅舅以后娶了亲,日常跟小舅妈说话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的直白? 孟璎也同样被孟锐的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不过这个理由,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反驳的话。 顿了顿,就问道:“这件事,父亲和母亲知不知道?” “他们暂且还不知道。不过我打算现在回去就跟他们提这件事。” 孟锐起身站了起来,又对孟璎行了个礼,“至于给荣昌伯府的这份请帖,还请长姐不要忘了。” 孟璎不晓得该说什么。 她虽然和孟锐是一母所生,但孟锐出生的时候她都已经出嫁了,所以虽然是姐弟,但两个人其实并不亲近。 更何况孟锐十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远赴边关,前些时候才刚回来。 印象中还是个很调皮,不听管教的孩子,忽然就长成了一个身材挺拔,气质冷肃的少年,跟他说话的时候孟璎甚至都不敢随意,要斟酌一下才敢开口。 因为这可不但是她的弟弟,也是靖国公世子。将来靖国公府肯定会是他担着的,她还要指望着他,她的儿女们也都指望他能帮扶一把。 而孟锐今天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跟她讨要一张给荣昌伯府的请帖...... 孟璎想了想,也只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待会就会叫人写一张请帖给荣昌伯府送过去。” 孟锐谢过了她,跟她作辞。孟璎叫崔子骞送他出去。 一等出了院门,崔子骞就叫住了孟锐。 “小舅舅,”对孟锐竖了竖大拇指,崔子骞一脸的赞叹,“您说话可真是太直接了。” 这要是他,是绝对不敢跟孟璎这么说话的。因为下场很可能是被孟璎罚抄书,或是跪祠堂。 “直接说有什么不好?难道一定要吞吞吐吐,委委婉婉的说才行?” 孟锐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看在你是我外甥的份上,小舅舅今儿教你一手。往后呢,你若想要什么了,又或是想做什么了,只管跟刚刚我那样直接说。若是长姐要打你,放心,有我呢。我给你兜着。” 孟锐虽然跟孟璎不亲近,但是他跟崔子骞却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彼此又对脾性,所以在他面前说话做事就极为的随意。 崔子骞心想可拉倒吧。等我娘真要打我了,您又不在我身边,怎么给我兜着? 再说,他觉得自己也确实没有孟锐的这种魄力,所以他在长辈面前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 “胡闹!” 对于孟锐认了薛清宁为义妹的事孟璎不敢说什么,但孟夫人听了,却是立刻就斥责起来。 “你怎么能随便的认义妹?” 孟夫人刚过五十六岁的生辰。穿一件檀色织金缎面的貂鼠皮袄,额头上戴了棕金色镶碧玉的抹额,发髻上簪了一支水色很好的翡翠簪子。 上了年纪的人多少总是会有点儿富态的。孟夫人一辈子又都是养尊处优的,所以肤色很白皙,也有光泽,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要小一些。 孟锐在自己母亲面前没有在长姐面前那样的客套疏离,要随意得多。 “我为什么就不能认义妹?” 他身子斜倚在临窗木榻的靠背上,一条长腿半屈了起来,姿态看起来很随意的样子,“我又没有个弟弟妹妹,忽然碰到一个我喜欢的小姑娘,认了她做义妹有什么不好?至少有个人叫我哥。” 孟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难道真的不明白他认个义妹代表着什么? 都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往后两家很可能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认义妹又何尝不是如此? 更何况孟锐是这样的一个身份,自然不比得民间小门小户的人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只怕旁人都会在背后解读出无数的意思来。 “就因为你喜欢人家,所以就要认她做义妹?这世上好的小姑娘多了去了,怎么你偏生就看中她了?” 孟锐闻言,歪头想了一想。然后笑道:“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小姑娘能比得上她了。而且她叫我三哥的时候,母亲,你不知道,” 屈起的那条长腿放下来,孟锐侧身看着孟夫人,一脸兴致勃勃的说着:“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她叫我三哥的时候,啧,声音又软又糯,听得我一颗心好像都要化了。就觉得好像她要什么我都是愿意给的,只要她肯多叫我几声三哥就行。” 孟夫人却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她叫你是三哥?” “因为她还有两位兄长,年纪都要比我大。” 孟锐回答的很随意。且答完之后就伸手去拿了盖碗要喝茶。 所以感情人家小姑娘自己是有亲哥的,还有两个,就算认了他做义兄,也不过叫他一声三哥而已?! 但就这一声三哥,就已经让她这个傻儿子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孟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你就傻吧你!也不想想,人家不过是看中你的身份才会认你这个义兄,难道你还以为人家是真心实意的叫你一声三哥?这件事我就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以后不要再提。” 还特地的叮嘱他:“你不要告诉你父亲这件事。他是个暴脾气,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就会拿马鞭子抽你。” 孟明达行伍出生,做事豪爽直接。他教育自己的儿子不喜欢说什么文绉绉的酸话,而是直接拿马鞭子抽的。孟锐小的时候就被他这样的教育过两次,打的大腿和臀上一片青紫,从上往下连块好皮都没有。 但孟锐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性子极其犟的,无论孟明达再如何的用马鞭子抽他,但凡他认为是对的事,哪怕被打的鲜血淋淋他也咬紧了牙不松口,连叫都不叫一声。 这一次也是。他是铁了心要认薛清宁为义妹的,所以即便孟夫人如此劝阻,他也依然不放弃。 “这绝不会。我认她为义妹的时候她压根都不知道我的身份,甚至一开始她是很不愿意认我做义兄的,是我连哄带逼,过了好些时候她才终于肯松口叫我一声三哥。” 想起这个过程,孟锐还觉得挺好玩的。 特别是想到薛清宁在郊外马场门口第一次开口叫他三哥的场景,他唇角忍不住高高的往上扬起。 他实在是很喜欢听薛清宁叫他三哥,所以这个义妹他是认定了。 ☆、第53章 光明磊落 但是孟夫人依然不同意。 “你要认义妹可不是件小事, 教旁人知道了, 不晓得背后又要闹出多少事来。” 他们家地位高, 权势大,想要攀附的人有很多,借他们家的名头生事的人也有很多, 是肯定要约束的,若不然只怕会连累到他们家。 不过转念一想,家里确实就数孟锐最小, 他也没有个弟弟妹妹。以往他小的时候就曾经委委屈屈的问过她,为什么子骞有妹妹叫他哥哥, 他却没有?他也很想有个妹妹能跟在他身后叫他哥哥。 看来这孩子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很孤单的。 孟夫人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便说道:“你若是真的喜欢那位小姑娘, 往后你对她好一些就是了。又或者私底下你让她叫你三哥就行,别让其他人知道。” 反正他们靖国公府是不会承认孟锐的这个义妹的。便是往后有旁人问起,她也只会说这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来推脱。 但是孟锐却不同意。 原本他也没有一定要将这件事公开, 但是先前他在平江伯府听到崔莹华用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语气对薛清宁说话, 却是忍不住的就开始愤怒起来。 虽然他自己不方便出面, 但还是立逼着崔子骞出去。还叫他一定要当着崔莹华和陆琦玉的面对薛清宁行礼,唤她小姨。 那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 要让京城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薛清宁是他的义妹,往后再没有人敢用这样轻蔑嘲讽的态度和语气跟薛清宁说话。 所以对于孟夫人的这个提议,孟锐是肯定不能答应的。 他起身坐正了身子, 面上再没有了刚刚的漫不经心, 而是一脸正色。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既认了她做义妹, 那就要堂堂皇皇的,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怎么能偷偷摸摸的?不然别人会如何看她,心中又会如何想她?” 肯定会在背后对薛清宁指指点点的。说她妄想攀附上靖国公府,才要认孟锐为义兄,但是可惜靖国公府却不承认这件事。 “可是......” 孟夫人还想说反对的话,但是孟锐却抬起手来往下压了压。 这是一个制止的手势。 孟锐现年虽然才十六岁,但在边关军中数年,也曾带骑兵夤夜追敌,也曾孤身深入敌阵,战袍染过血,银枪杀过人,冷面寒枪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 现在一旦沉下脸色冷肃起来,就是孟夫人,也被震慑的下意识的住了口,不敢再说接下来的话。 就听到孟锐朗声的在说道:“我幼时父亲就教导过我,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出去的话就一定要做到。也要堂堂正正的,光明磊落的。现在我既然认了宁宁为义妹,自然就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让她堂堂皇皇的站在众人面前,怎能因为其他的任何事让她在背后被人指点?若娘你一定不肯同意这件事,儿子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只能给您跪下相求。直等您同意了,我才起来。” 说着,竟然真的起身要给她跪下。 孟夫人傻眼了。 孟锐虽然跟她亲近,但这孩子其实性子倔强,也高傲的很,自小就不曾求过她一件事。但是现在,为了要认个义妹,竟然宁愿给她跪下相求。 这个薛清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他这儿子莫不是喝了她给的**汤?不然怎会这般。 但是她也肯定不会让孟锐给她跪下的。 当下又是气,又是急,指着孟锐的手指都在发抖。 孟锐毫不退缩的跟她对视着。甚至还说道:“母亲一日不答应这件事,我便跪一日,两日不答应,我便跪两日。若一直不答应,我便一直跪下去。母亲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是说到就会做到。” 孟夫人当然知道他是说到就会做到的人,但是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这个儿子会为了一个小姑娘跟她这样的顶撞上。 对视了一会儿,孟夫人败下阵来。 她挥了挥手:“罢了。年后元宵我们家里会挂灯,也会叫戏班子过来唱戏,待会儿我叫人写一张帖子送去荣昌伯府,请他们全家过来赏灯听戏罢。” 这就算是对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过了明路了。 孟锐刚刚肃着的脸色放松下来。身子往后一仰,重又斜倚在靠背上,看着又是刚刚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顿了顿,又转过头来笑着问道:“父亲那里,我去说?” “待会儿我自会去说的。” 孟夫人瞪了他一眼,面上满是无奈。 这父子两个,一个脾气暴,一个性子倔,凑到一块儿,但凡两句话不合,只怕做老子的就会去拿马鞭子,偏生做儿子的又不会躲,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等着挨打。 她可就生养了孟锐这一个儿子,还是四十岁上才生的,看的如同自己的眼珠子一样贵重,哪里舍得他被打?说不得,这件事肯定得她去跟孟明达说。 孟锐便笑了:“我就知道母亲你对我最好了。谢谢母亲,往后儿子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一看就知道他也没想真的自己去跟他父亲说这件事,等着她自己应承呢。 孟夫人发现自己对他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但是这个儿子哄起人来一张嘴确实很甜。饶是孟夫人心里还有气,但也被他这句话给哄的笑了起来。 “好什么好?往后但凡你少气我点,那就是孝顺我了。” 母子两个又说了会儿闲话,孟锐便起身要去前书房。 虽然他在边关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他在调兵遣将上的极高天分,但是孟明达想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盼着他文武双全,所以回京之后特地请了当世的饱学大儒教他兵法文理这些。便是练武射箭这些也没有拉下,隔着几日便要练习一次。所以孟锐每日都是很忙的,有时候甚至连陪孟夫人用饭都没有时间。 走出明间的时候,看到院子里面有两个丫鬟在对面站着轻声的说话。 其中一个丫鬟他仿似记得是长姐身边的丫鬟。好像先前他去永嘉侯府的时候还在长姐身边看到过,但也记不大真切。 墨痕察觉到孟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面上不由的红了起来。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都比平常要快一些。 忙屈膝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世子爷。 心里想着,这几年她也跟着夫人见过好些权贵人家的子弟,再没有一个能跟孟锐这样生的明俊的了。 听得说还是个很厉害的人,在边关立了好些战功。回来的时候皇上原是想要封他一个骠骑将军的封号,但是被靖国公给推辞掉了。说是孟锐年纪还轻,还需历练。 但即便这样,单单以他靖国公世子的身份,在这京城中就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了。 孟锐嗯了一声,问她:“你是长姐的丫鬟?” 墨痕忙恭敬的应了一声。又将手中捧着的黑漆嵌螺钿的盒子举高,说明了来意:“我家夫人今儿得了几块香皂,用来洗脸或沐浴是最好的。就叫奴婢给老夫人送过来。夫人还说了,若老夫人用了觉得好,只管遣人跟她说一声,她再叫人送来。” “香皂?” 孟锐以前并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忽然听见,难免有些好奇。 就叫墨痕:“拿过来我看。” 墨痕应了一声是,忙走到孟锐身边,双手将盒子举高。 离得近了,才发现孟锐的个子竟然这样的高。两个人分明是同岁的,而且她听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往往会比男孩子要高一些,但是孟锐竟然比她高了一个头。 好像还能闻得到他身上很清新的气息。有点儿像是松树,又有点儿像是竹叶...... 也不知道他平素熏的都是什么香。 胸腔里的一颗心好像跳的越发的快了起来。 孟锐却不知道这么多。就着她的手打开盒子,就看到里面放了好几块颜色形状都各异的东西。 这就是香皂? 拿了一块浅绿色的,椭圆形的香皂起来看了看,鼻尖确实有闻到一股香味。好像是茉莉花的香味。 就笑起来:“这玩意儿倒有些像是香料,竟然是洗脸沐浴用的?” 并不在意。随手将手里的这块香皂放回盒子里面,抬脚就往前走了。 墨痕却是看着他的身影走出院门之后才合上盒盖,然后抬脚往屋里走。 孟夫人看到这几块香皂也很喜欢。最重要的还是孟璎对她的一片孝心,有些个什么新鲜的东西都会首先想到她。 连带着看墨痕都觉得顺眼起来。 就夸她相貌长的清秀可人,叫人拿赏钱给她。 墨痕跪下谢了赏,然后才拿了赏钱,回永嘉侯府见孟璎。 孟璎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看丫鬟婆子忙着放桌子摆晚饭,见墨痕回来,就问她:“见到老夫人了?老夫人看到这些香皂怎么说?” 墨痕行了礼,将孟夫人看到这些香皂是如何的高兴,说了些什么话,又如何的夸她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然后将银子拿出来给孟璎看:“这是老夫人给奴婢的赏钱。” 孟璎抬眼一看,见是一块银子,约莫有个二两左右的样子。 她也瞧不上眼,就说道:“既是老夫人赏你的,你收着便是。” 墨痕忙谢过了。 顿了顿,又听到孟璎在问道:“我先前叫你打听的事你可打听到了?” 虽然孟锐在的时候她答应会下一张帖子给荣昌伯府,请他们过来参加年后的梅花宴,但她也明白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可是大事,不得父亲和母亲的同意,这件事便算不得数。 而若父亲和母亲不同意,她却给荣昌伯府下了帖子,父亲和母亲知道了肯定会责骂她,所以当时她心里便有了个主意。 一面假意答应孟锐,一面叫墨痕去靖国公府送香皂,探听孟锐认义妹的这件事父亲和母亲是否同意了。 知道以孟锐的性子,既然已经在她面前提了这件事,回去之后是肯定会立刻跟父亲母亲提的。 就听到墨痕在回道:“这件事奴婢已经打听到了。听说老夫人一开始也是不同意这件事的,但架不住世子爷一再说,后来老夫人便也同意了。叫人写了帖子,明儿就要送去荣昌伯府,请他们年后正月元宵那天去府中赏灯听戏呢。” 他这个弟弟的性子可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便一定要做到,任凭何人拦阻都是没有用的。 不过这件事既然母亲已经同意了...... 便吩咐墨痕:“去书房叫人补写一张帖子,明儿上午遣人送到荣昌伯府去。就说我请他们年后初八过来赏梅。” 心里面还真的有点好奇那位荣昌伯府的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让孟锐为了她费了这样大的一番力气。到初八那日她可要好好的看看了。 ☆、第54章 秘密泄露 薛清雪一早起来就不高兴。 想到昨日她跟着徐氏一起去平江伯府, 早上绝早就开始起来梳妆打扮, 一心只想着要艳压所有人, 不想等到了平江伯府,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甚至都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的。 倒是薛清宁,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夸她相貌生的齐整, 给了她表礼,还有其他的夫人也跟着凑趣夸赞她。 后来陆琦玉和霍莹华还过来邀薛清宁去逛园子。她想要跟着一块去,不但被霍莹华抢白了一顿, 徐氏后来也严厉的说了她。 她的丫鬟红杏拿了嵌螺钿的桃木梳子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但是因为薛清雪转过头来要跟另一个丫鬟说话, 一不小心梳子就缠住了她的头发,扯的她的头皮生痛。 薛清雪原本就满肚子火气, 现在又被扯痛了头发,心里的火气瞬间就如同滚油里面浇上了水,嗤啦一下就窜起了老高。 立刻回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打完之后她又骂着:“笨手笨脚的, 梳个头发都能扯痛我。还是说你眼里也瞧不上我, 觉得我是个姨娘生的, 所以在我身边做事的时候这样的不用心?” 红杏挨了这一巴掌,只觉得左边脸颊上火辣辣的痛。 在薛清雪身边伺候了这两年, 她知道这位主子的脾气很不好,打骂下人是常有的事。但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薛清雪,也恭维着薛清雪, 所以至多也就被薛清雪骂过几次, 像这样挨打还是头一回。 又听到了薛清雪说的这两句话。 如何会不明白薛清雪是因为昨日的事现在迁怒于她呢?但也只得立刻跪下来, 急急的对她表着自己的忠心。 “奴婢不敢。奴婢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主子您一个,主子就是奴婢的天,奴婢哪里敢看轻您?做事也不敢不用心。” 薛清雪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挥手叫她起来,继续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让她给自己梳头发。 不过戴首饰的时候她却嫌自己的首饰都不好看。 “昨天薛清宁头上的那支烧蓝衔珠小凤凰步摇就很好看。那支赤金莲花托的珍珠簪子,还有她手腕上面戴的那副绞丝嵌珠的赤金手镯子也很不错。特别是她腰上挂的那枚白玉佩,也不晓得她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想起昨日她在马车上面看到在日光照耀下,那块白玉佩通体闪着温润柔和的光,薛清雪就觉得自己首饰匣里面的这几块玉佩压根就带不出去。 赌气般的将装着玉佩的那只小抽屉重重合上,她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罗姨娘正手里拿了一只拨浪鼓,抱了薛元浩在怀中逗弄着,忽然听到摔珠帘子的声音,抬眼望过来,就看到薛清雪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 “这一大早的,又是谁招惹你了?” 罗姨娘是经常看到薛清雪这个样子的,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她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之后,又垂下眼,摇着拨浪鼓继续去逗弄薛元浩。 薛元浩养的很好,一双小手白白胖胖的。被拨浪鼓的声音吸引,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抓拨浪鼓上面系着的,那两颗红色的珠子,玩儿的很高兴。 薛清雪却觉得拨浪鼓的声音很吵,忍不住的就叫道:“姨娘,这一大早的,你能不能不要跟浩哥儿玩这个?吵死个人了!” 一边说,一边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罗姨娘摇着拨浪鼓的手一顿,然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看不是这拨浪鼓太吵,是你心里头不平静。” 不过还是将薛元浩交给旁边的奶娘,拨浪鼓也一并递了过去,吩咐她抱着哥儿到外面的院子去玩。 奶娘答应着去了,罗姨娘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才问薛清雪:“还在为昨天的事不高兴?” 昨儿从平江伯府回来,薛清雪就已经跟她抱怨了好些时候,她也安抚过了。原以为薛清雪睡一晚就会将那些事忘掉,但显然是高估她了。 薛清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赌气似的说道:“姨娘,我要买首饰。” “你都已经有两匣子的首饰了,还嫌不够?”罗姨娘皱起了眉头,“现在又要买什么首饰?不行。” 听到她干脆利落拒绝的话,薛清雪心里面又是觉得生气,又是觉得委屈。 “我有两匣子首饰又怎么了?哪怕我有二十匣子的首饰,那也及不上薛清宁昨儿腰间挂的那块白玉佩贵重。不行,我一定要再买首饰,还要比薛清宁的首饰要好。” “胡扯!” 罗姨娘放下手里的盖碗,语气严肃起来,“什么样的白玉佩,就那样的贵重?而且你做什么就一定要跟她比?你父亲这些年给了你那么些好东西,薛清宁可没有。” “可是夫人给了她好些首饰。像她昨儿头上戴的那支衔水晶的凤凰步摇,那支珍珠簪子,那副赤金绞丝的手镯子,我以往都没有见她戴过,肯定是夫人新近才给她的,都是很贵重的东西。” 薛清雪叫嚷起来,“而且父亲也给了她一串碧玺手串的,她也得了父亲的东西。” 罗姨娘的眉头皱了起来。 关于那串碧玺手串,她也是知道的。还知道薛博明给了薛清芸一块翡翠玉环。 薛博明以前是从来没有给个这两个女儿任何东西的,但是现在却...... 忽然又想到谢灵秀已经被抬为了姨娘,徐氏特地叫人收拾了一处小院子出来给她居住,遣了丫鬟婆子照顾她,让她安心的养胎。 怀孕了自然不能再夜夜伺候薛博明,罗姨娘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机会,但是没有想到立刻有个年轻的通房丫鬟又重新得了薛博明的宠,顶替了谢灵秀前些时候的位置。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天反对抬谢灵秀为姨娘的缘故,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得到薛博明近来对她没有以往那么的上心了。 不说这些时候都没有踏足过清桐院一步,就是她主动去书房,又或是掐着他散值回来的时间,在二门外面等他,他对她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罗姨娘当然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是薛博明本质上就是个只喜欢年轻貌美的人,只觉得这些都是徐氏的过错。 若不是徐氏在中间做了那些事,薛博明现在又怎么如此对她?一定会如同当年答应她的一般,一辈子心里都只会有她一个人的。 罗姨娘心里面烦躁的很,但薛清雪依然为着首饰的事在吵闹不休。 最后吵闹的罗姨娘觉得两侧的太阳穴都在胀痛。终于忍不住,抬手就重重的拍了一下炕桌,喝叫着:“你闭嘴!” 薛清雪以前虽然也经常吵闹,但是罗姨娘鲜少会像这样跟她发脾气,当即就吓的整个人都怔住了,吵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心里面却是觉得委屈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说着:“夫人原就不疼我,每次见到我都没有好脸色。父亲以前虽然疼爱我,但这些时候他都没有过来看过我一眼,想也是不疼我的了,我就只剩了姨娘一个人对我好。但是现在连姨娘你都开始凶我了,那往后世上是不是再没有人疼我了?” 越想就越觉得委屈,哭的也就越发的大声了起来。 罗姨娘觉得自己额头两侧的青筋都在开始一跳一跳的了。 原是再想呵斥薛清雪两句的,但是看她确实哭的很伤心的样子。 想想自己那第一个没能生下来的孩子,再想想薛清雪生下来的时候瘦的跟一只小猫咪似的,大夫都说很难养活。她好容易将她养的这么大,一直捧在手掌心里面,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这会儿却哭的这么伤心。 心里的怒气不由的消散了,说出来的话也柔和了不少。 “别哭了。”一边将手里的锦帕给她递过去,她一边轻柔着声音跟她说话,“你都已经十四岁,是大姑娘了,还哭成这个样子,不怕被人看到笑话?” 薛清雪惯常是个顺杆爬的性子,一见罗姨娘这个样子,就晓得她这是不生气了。不接她的手帕子不说,还哭的更加的大声起来。 罗姨娘没有法子,只得叫丫鬟去将自己的钱袋子拿过来。 “这是我那铺子这三个月的赁金,还有我们娘儿三个这几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在这里,你拿着去买你想要的东西罢。” 薛清雪这才破涕为笑,伸手接过钱袋子。又回头叫了个小丫鬟,让她去马房里说一声,她待会儿要出门,叫马房里的人备马车。 等到吃完早饭,她就拿着钱袋子,带着红杏和一个小丫鬟,出门坐着马车去了京城里面最好的玉料铺子。 她一心只想着薛清宁的那块白玉佩,一定要买一块比她好的,所以只挑着玉佩看。 但是看了好一会儿,不是玉的成色不好就是不够通透,稍微有几块好一些的。其实她自己都觉得依然比不过薛清宁的那块玉佩。但价格就已经很高了。她就算将姨娘给她的那袋钱全都拿出来依然买不起。 心里面正烦躁着,忽然看到有两位少女手拉手的走进铺子里面来。 正是陆琦玉和崔莹华。 薛清雪想起昨日她在平江伯府被崔莹华抢白的事,一方面觉得很不高兴,可另一方面她又不敢将这份不高兴露出来。 她是知道崔莹华的身份的,永嘉侯府的嫡女,绝对不是她能够比得上的。若她真的得罪了对方,哪怕崔莹华一个巴掌对她挥过来,她都不敢还手的。 就不想崔莹华看到她,免得再受她的嘲讽。于是忙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们,假装在看墙壁上的字画,心里只盼着她们两个早些走才好。 但是陆琦玉和崔莹华却没有一时半刻就走的意思。 叫伙计拿了手镯子和玉簪子出来给她们看,她们两个一边挑选,还在一边说着话。 起初只是在说一些闲话。诸如哪家的绸缎铺子来了一批新的料子,花色很好,又或是京城里面哪家铺子的胭脂水粉做的最好。 还说起京城里面新开了一家卖什么香皂的铺子,听说用着比澡豆好,两个人约好了过几日一块过去逛一逛。 后来就听到陆琦玉在问崔莹华:“昨日你大哥唤荣昌伯府的那位小姑娘为小姨,祖母和姑母都没能从薛夫人和她女儿口中问出什么来,后来姑母回去可去找你大伯母问过是什么缘由了?” 她们两个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大哥,小姨,还有荣昌伯府的小姑娘的? 薛清雪惊讶起来,不由的微微的侧过头去听她们两个说话。 然后她就越来越惊讶。 ☆、第55章 出大事了 崔莹华手里正拿了一支白玉簪子在看。 看了一会儿, 嫌弃玉质不够通透, 就又放回了垫着丝绸的托盘里面。 这才回答陆琦玉的问话:“昨日为着问这件事, 我娘还特地早早儿的就回了家,害的我连戏都没能听上几折子。一回去就立刻去找大伯母问这件事了。不过你也知道我大伯母这个人,什么话都不会给你个明确的答复的。我娘旁敲侧击的问了好些时候, 她只笑着不说话,叫我娘吃糕点。后来我娘想见一见我大哥,亲自问他, 不想被告知我大哥在书房里面跟着先生念书,谁都不能打扰。” “也就是说, 这件事姑母并没有问到很确切的答复?” 陆琦玉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也是今日一早被陆老太太叫过去说话,叫她约了崔莹华一块儿出来玩, 好打听这件事。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依然是扑朔迷离的,并没有个准信。 “问不问得到又有什么关系?” 崔莹华嘴一撇, 眼中满是嘲讽, “难道你还真以为薛家那小姑娘跟靖国公府有什么关系?也不想想, 靖国公府是荣昌伯府能攀附得上的?” 拿起托盘上的一只碧玉佩翻来翻去的看了看,也嫌不好, 就又放了回去。 “但是昨日你跟我却是亲耳听到你大哥唤薛家那小姑娘为小姨的,总不会你我两个人都听错了罢?而且随后祖母和姑母问起薛夫人,薛夫人虽然并没有说什么, 但也说了一句是孩子间的玩笑话, 证明这件事确实是有的, 你......” “这肯定只是他们的妄想罢了。” 崔莹华打断了她的话,“反正我觉得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若是真的,我娘去问大伯母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承认?难道她儿子唤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为小姨,这件事她还能不知道?指不定我大伯母昨儿也是听我娘说了才知道这事,心里只怕正恼怒着呢。说不定就会找荣昌伯府的麻烦。” 确实。若不是昨日孟锐随着崔子骞一起去见孟璎,跟她说了自己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那孟璎忽然听陆氏说起自己的嫡长子叫荣昌伯府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为小姨,是肯定会觉得面上无光的。也是肯定会找荣昌伯府的麻烦的。 崔莹华现在就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她对荣昌伯府到底会有什么麻烦一点都不关心,只挽了陆琦玉的手,说着:“表姐,你不是约我出来买首饰的?怎么一直说荣昌伯府的事。管他们如何呢,反正跟我们两个不相干。” 就拉着陆琦玉一块儿继续看起首饰了。看了一会儿,总没有一样看中的,两个人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薛清雪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买什么首饰,转过身就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她就自以为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一定可以让徐氏滚下荣昌伯夫人的位子。 等到徐氏做不成荣昌伯夫人了,那接下来的荣昌伯府夫人会是谁呢? 薛清雪觉得那肯定就是她姨娘。 因为她姨娘不但在父亲身边有近二十年的时间,生了儿子,两个人年少的时候是有情分在的。若非当年祖父祖母逼迫,说不定父亲一开始娶的人就会是她姨娘。 而一旦她姨娘做了这荣昌伯府的夫人,那她就是嫡女。到时候薛清宁如何能比得上她? 她要将薛清宁嫡女的身份,还有她所有的衣裳首饰全都抢过来,让薛清宁什么都没有! 一颗心因着激动砰砰砰的跳的很快,路上数次掀开车帘子,叫小厮赶车再快一些。 等回到家,也等不及去见罗姨娘告诉她这件事,直接就奔着薛博明的外书房去了。 薛博明正在见族里的一位子侄,勉励他要好好的读书进学。子侄言语间吞吞吐吐的说起家贫的话,他立刻豪爽的叫小厮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过来。 小厮答应着去了。拿着一包银子回来的同时,也跟薛博明通报说大小姐在外面,要见他。 薛博明皱了皱眉头:“我这里有客,叫她先回去。” 小厮站在原地没有动,一双手垂在身侧,很恭敬的样子。 “小的刚刚已经跟大小姐说过您这里有客,可是大小姐说她有很要紧的一件事,一定要立刻就见到您。” 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说的这样的严重。 薛博明是不信的。不过那位子侄听了这话,连忙起身站起来开口作辞。 薛博明便也罢了。叫小厮将银子拿给他,送他出门。 随后门帘子一掀,薛清雪就跨进了屋里来。 “父亲,”一进屋她就急急的叫着,“了不得,出大事了。” “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你连规矩都忘了?” 薛博明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说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做事都要沉稳,不能毛躁。” 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才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薛清雪便添油加醋的将刚刚她在玉料铺子里面听到的那些话都说了一遍。 “......那两位,一位是平江伯府的姑娘,一位是永嘉侯府的姑娘,昨儿我才在陆老太太的寿宴上见过他们,再不会错的。崔姑娘说,她大哥叫四妹为小姨的事,就是她想要攀附上靖国公府。不过竟然连她大伯母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可见这件事压根就没有过明路。” “还说她大伯母现在知道了,恼火的不得了。自己的嫡长子,竟然叫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为小姨,传出去旁人会怎么笑话他们?听得说就要开始找我们家的麻烦呢。” 薛博明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一等明白过来,就吓的面上变了颜色,拿着盖碗的手都忍不住的在发颤。连碗里的茶水被颠出来洒到棉袍上面都没有注意到。 “你是说,永嘉侯府的嫡长孙竟然唤清宁为小姨,而他母亲并不知道这件事?” 薛清雪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煽风点火:“而且我刚刚听陆姑娘和崔姑娘的意思,母亲也是知道这件事的。面对陆老太太的询问,还笑着说这是孩子间的玩笑话。” 顿了顿,她又故意做了一脸担忧的模样出来问道:“父亲,崔夫人是不是真的会找我们家的麻烦?她可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女,还是永嘉侯府的宗妇,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存心要找我们家的麻烦,我只怕......” 害怕的说不出话了。 薛博明也很害怕。 以他们家现在的地位,单就是一个平江伯府都是惹不起的,更不说是永嘉侯府,甚至是靖国公府了。 但是薛清宁偏偏给他惹下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而且徐氏也是知道的,可竟然都没有跟他透露过一个字。 薛清雪这时候已经哭了起来。 “女儿实在是害怕。原本只是四妹和母亲他们惹下来的祸事,父亲跟我都是一点都不知情的,但那位崔夫人怎么会知道呢?肯定以为父亲对这件事也是知情的。不定以为您就是想要怎么攀附他们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呢。甚至让她的嫡长子唤四妹一个小姑娘为小姨,这是想要跟她平起平坐,还是想要爬到她的头上?也不晓得她会怎么对付咱们家。” 听的薛博明的恐惧又加深了一声不说,心里还立刻就怨恨上了徐氏和薛清宁。 都是她们两个做的好事!现在倒好,就要连累到他们整个荣昌伯府了。 不行。是肯定不能因为她们两个导致荣昌伯府就这么毁了的。 立刻起身站起来,阴沉着一张脸,抬脚快步的就往门外走了。 薛清雪知道他这是要去上房,刚刚一脸担心和害怕的模样立刻就没有了。 掏出手帕子擦了擦脸颊上还挂的几滴眼泪水,她得意的轻哼了一声,回清桐院跟罗姨娘报喜了。 * 薛清宁坐在罗汉床上,虽然拿了一本棋谱在手里,可她却压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看。 昨天她在平江伯府答应过孟锐,要亲手给他做一只香囊,等他明年二月过十七岁生辰的时候送给他。但是回来之后他又答应了娘和大哥,往后再也不见孟锐了。 那这只香囊,她到底是做呢,还是不做呢? 若做吧,就相当于不听娘和大哥的话,若不做,那就是她对孟锐言而无信。 薛清宁心里犹豫不决起来。 表现在面上,便是咬着唇,一双纤细的远山眉都蹙了起来。 隔着一张炕桌,徐氏盘腿坐在她的对面,正在做针线活。 天气冷了,她想要给自己的三个孩子每个人做一双护膝,这样便不会冻到腿脚。 抬头要茶的时候,看到薛清宁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只以为她还在想昨天的事。 昨天她也实在是气的急了,回来确实说了薛清宁几句重话。后来虽然也安抚过了,但她以前从来没有对薛清宁说过这样的重话,只怕这孩子心里面还是没有完全的转过来。 而且,这确实是一件大事,这孩子以前不知道,但现在心里面应该也是有几分怕的吧? 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又柔声的劝说了薛清宁几句。 后来见薛清宁眉头依然还是蹙着的,就转过头望了望外面。看到院子里面的日光很好,就叫她:“你只管闷坐在屋子里想那些事,如何高兴得起来?外面的太阳倒好,不如你出去走一走,晒晒暖儿,散散心,也许心情就开朗起来了。” 薛清宁想想也是。便叫小桃和小青拿了她的斗篷和小手炉过来,出门往外面逛去了。 不想这一逛,就逛出了一场架来。 ☆、第56章 自降身价 薛清宁在园子里面逛了一会儿就看到了林星承。 她觉得最近她碰到林星承的次数有点儿多。想要直接走过去, 但是显然林星辰已经看到她了。 虽然并没有开口叫她, 但是目光却是看着她这里的。 薛清宁站在原地等了等, 见林星承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最后也只得往他那里走过去。 虽然她已经去过林星承的碧梧斋,跟他学过一回棋了, 但是对着他的时候薛清宁总还是忍不住的觉得局促紧张。 在林星承面前停下来,薛清宁微微的仰起头看他,问道:“你早饭用过了吗?” 见面聊天气这个上次她好像已经用过了, 那这一次就问你吃了吗。反正这可以说是万能金句,总归是错不了的。 前几日才下过一场雪, 冷的很,这几日天气倒是晴朗, 洒下来的日光是浅浅的金色。 林星承注意到她的耳垂上面并没有耳洞,在日光的照耀下,耳垂仿似半透明一般, 看起来很小巧软嫩。 不过刚刚他看到薛清宁的时候, 小姑娘看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不高兴?” 林星承皱了皱眉头, 声音平静。不过却很犀利,也很笃定。 薛清宁一怔。 她刚刚确实不高兴, 林星承又是个心很细的人,被他发现也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是她没有想到林星承会直接这么问她。 他看起来是个很冷漠的人,很少会关注其他的人或事情的。 薛清宁想了一想, 才点了点头:“嗯, 我是有点不高兴。” 既然都已经被他看出来了, 非要说没有那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林星承这么聪明,她不觉得自己能瞒得过他。 不过在林星承问她为什么不高兴的时候,她就没有说真实的原因了。 只含糊的说着:“没什么。就是我做错了事,我娘说了我两句而已。” 林星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他能听得出来她这话里面的敷衍。想要继续问她,可是料想她也是不会对他说出真正的原因的。 他很明白,在薛清宁的心里,对他其实是很客套,也很疏离的。 唇角微抿,林星承的眸光转淡。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主动的问过任何人为什么不高兴。别人高不高兴,与他有什么相干呢。现在他主动的问薛清宁了,可是薛清宁却...... 就想要离开。 但是眼角余光看到薛清宁眉眼都微垂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晓得为什么,他的脚却是没法子往前挪动一步的。 索性站在原地没有动,转过头看旁侧的一株冬青树。不过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只能说林星承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还是个很冷淡,很阴郁的气场。这样跟他站在一起,好像连风都忽然变的凛冽了起来。 而且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 目光偷偷的觑了林星承一眼,见他站的身姿笔直,一双手背在身后,也不知道是在看旁侧的树还是什么,一张俊雅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或者他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最关键的还是,他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可是她很想走的啊。 薛清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只好又主动开始找话题。想了想,就问他:“你冷不冷?” 今天虽然是个晴朗的天气,但是他们两个现在站在一株香樟树下,树冠很大,叶子也很浓密,所以没有多少日光能照得进来。 而且还有风。 冬天的风总是很凛冽的,特别是站在日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所以哪怕薛清宁身上披了一件很厚实的斗篷,怀里抱了一只小手炉,但每当有风吹过来的时候她依然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可是林星承身上只穿了一件青色的暗纹棉袍,不说小手炉了,他甚至连件斗篷都没有披...... 听到她的问话,林星承才终于转过头来看她。 小姑娘个子要比他矮,所以他要低下头或者垂下眼才能看到她。 就看到小姑娘的一张脸是白的,小鼻尖却是红的,原本淡粉色的双唇看起来有点发紫。 就皱着眉头问她:“你冷?” 看她穿的这样厚实,以为她不冷的,没有想到竟然会冷成这个样子。 薛清宁现在确实很冷。 手炉里的炭火应该快要熄了,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暖和了。腿脚早就是冰凉凉的了,只想回去,坐在火盆旁边烤火,再也不出来了。 就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嗯,我冷。”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儿发颤。 林星承的眉头皱的就更紧了。 终于说道:“既然冷,那你就赶紧回去。” 薛清宁立刻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跟他作辞,忽然听到薛清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薛清宁,哈,你怎么在这里?” 薛清雪虽然一直都很讨厌薛清宁,但是以前因为徐氏的缘故,她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对薛清宁如何。 至少每次跟薛清宁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叫她一声四妹的。 但是现在薛清雪只以为薛博明肯定会休了徐氏,她的姨娘很快就会取代徐氏成为荣昌伯夫人,她也会取代薛清宁成为嫡女,所以是再不屑在她面前装了,开始直呼其名起来。 薛清宁也没有料想到薛清雪竟然会对她直呼其名。 眉头微皱,她转身望过去,就看到薛清宁正摇摇的往她这里走过来,身后跟着丫鬟红杏。 薛清宁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见她身上穿着锦裙绣袄,发髻上簪了好几样贵重的首饰,一看就知道是很用心的打扮过的。 若只是在家中闲逛,何必要打扮的这样用心?刚刚应该是出门去了。 也不知道她出门是见到了什么人,又或是遇到了什么事,现在竟然连四妹也不叫了,开始对她直呼其名起来。 薛清雪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来。 停下脚步,她目光在薛清宁面上转了一转,然后又在站在她身后的林星承面上转了一转。 林星承虽然多数时候都待在碧梧斋,但到底在荣昌伯府几年,薛清雪还是见过他一两次的。 不过上次见他应该是半年多前的事了吧?或者时间更久?她已经记不清了。 倒是这小子的个子比她印象中要高了不少,相貌好像也俊秀了不少。 但那又如何?只是个妾室的弟弟罢了,她眼中是肯定瞧不上这种人的。 可薛清宁刚刚竟然跟这样的一个人站在一起说话,而且两个人看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 薛清雪鼻中嘲讽的轻哼了一声,随后就说道:“薛清宁,你可真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再如何说你也是我们荣昌伯府的姑娘,竟然跟他站在一起说话。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薛清宁心想,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而且我还知道他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她有点儿不大想管薛清雪,由着她自己作死算了。但是转念一想薛清雪到底是她们大房的姑娘,真惹恼了林星承,要是万一林星承迁怒起来,将这笔账记在她们大房的头上...... 就忙阻止薛清雪:“大姐,你不要这样说林公子。他,他是,” 说到这里,薛清宁踌躇了一下。 按照原书的剧情,她以后应该是要叫林星承为姐夫的,但是现在薛清璇还没有回来,他们两个人甚至都还没有见上面,她是肯定没法子现在就这样称呼林星承的。 想了想,就肃着一张脸,很郑重的说道:“他是我的朋友。” 她这话一说出来,薛清雪和林星承两个人都怔住了。 林星承最先反应过来,垂眼看着背对着他,站在他面前的薛清宁。 从这个角度其实看不到她的正脸,只能看到她头上扎的双丫髻。 可能因为今天不出门的缘故,她头上都没有戴什么首饰,只在每一边的丫髻上面简简单单的扎了一截粉色的发绳。 不过她的头发很好,乌黑浓密。有一小块日光从头顶的树叶间隙漏了下来,正落在她的头上,那一块秀发便闪着微微的光。 而且,小姑娘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样子,还有听着她刚刚说的那句话,林星承莫名的就觉得她是在护着自己。 唇角不由的往上微微的弯了起来。不过很快的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薛清雪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先是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像看个傻子一样的看着薛清宁,然后忽然就笑了起来。 薛清宁正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她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就见薛清雪停下笑,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水,一边说道:“朋友?薛清宁,我原来不知道你竟然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你这可真是,自降身价啊。” 林星承面色一冷,看着薛清雪的目光中有一股逼人的寒意。 但是薛清雪并没有留意到,她现在只想着要如何的给薛清宁找不痛快。 “刚刚我在玉料铺子里面听到陆姑娘和崔姑娘说话,说永嘉侯府的嫡长孙都要唤你为小姨。我心想你还挺厉害的啊,都能攀附上永嘉侯府。也不晓得你们母女两个是用什么手段哄骗人家的,连人家的母亲都不知道这件事。听说现在倒是知道了,恼的不行,正想着法儿要找你们的麻烦呢。” “刚刚我已经将这件事告诉给父亲知道了,父亲也气的不行。说是决不能因为你们母女两个的缘故给咱们整个荣昌伯府招惹了祸事。他已经怒气冲冲的找你母亲去了,可你倒好,还有闲心在这里跟一个,” 她原本是想说林星承低、贱的,但是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林星承,被他眼中冰寒的目光给吓到,心中陡然一惊,余下的话就被吓的咽了回去。 薛清宁这会儿却是没工夫去理会她了。满脑子只有父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现在怒气冲冲的去找娘了。 忙转过身就往上房的方向飞跑。 林星承看她这样的着急,原本是想要追上去的。但才走出去一步,忽然想起这是薛清宁的家事,而他在荣昌伯府只是个外人,压根没立场,也没法子去管这件事。 甚至很可能他连上房的院门都进不去。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的黯然。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他转过头看着薛清雪,眼底满是冰冷的寒意和涌动的怒意。 薛清雪被他吓了一大跳,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就褪了个干干净净,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跳如擂鼓。 好像这个人下一刻就会冲过来用冷冰冰的手指掐住她的脖颈一样...... 不由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但是预想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来到,林星承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漠的收回目光,转过身走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弯的尽头,薛清雪才如劫后余生一般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来。 不过手脚却是软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要扶着红杏的手才能勉强站立。 心中却不由的在想着,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怎么单是目光就能这样的吓人?等她姨娘做了这荣昌伯府的夫人,一定要想法子将这个人赶走才行。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待手脚恢复了一些力气,才扶着红杏的手回清桐院。 而薛清宁这边,一回到上房,尚且才刚到院子,就已经听到屋里薛博明很愤怒的说话的声音。 倒是没有听到徐氏说话的声音。不过这样薛清宁就更加的担心了。 忙叫小桃和小青分别去看大公子和二公子在不在家,若在,叫他们立刻过来。 小桃和小青答应着转身去了,薛清宁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脸坚毅的抬脚跨进了屋。 不论如何,她是肯定不能让徐氏受到半点儿委屈的。 ☆、第57章 寸步不让 不过教薛清宁意外的事, 她一走进屋里面, 虽然确实看到了薛博明站着暴跳如雷在说话的样子, 但是徐氏却是端坐在罗汉床上,面上神情平静的很,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甚至还拿起盖碗慢慢的喝了两口茶水, 偶尔才会掀起眼帘淡漠的看薛博明一眼。 薛清宁:...... 莫名的让她觉得徐氏这其实是在看猴戏。 倒是看到薛清宁站在门口,徐氏面上的神情才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你怎么进屋来了?” 徐氏眉头微微的皱起,“文竹和瑞香没有在外面拦着你?” 她原本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到父母争吵的画面, 怕他们心中会难受。更何况这件事跟薛清宁肯定是逃脱不了干系的,若她在这里, 薛博明肯定会责罚她。 她想将所有的事都自己一个人担下来,所以刚刚薛博明怒气冲冲的过来, 跟她说起这件事,她立刻就叫文竹和瑞香到屋外面去守着。若看到薛清宁回来,一定不能让她进屋。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薛清宁还是进屋了。 “她们两个拦我了。” 薛清宁忙说道, “不过我实在是担心娘, 一定要进来, 她们两个也拦不住。” 徐氏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一方面是欣慰的, 但另外一方面,她也担心。 薛博明现在既然已经看到薛清宁了,她想要再叫她走估计也是没有用的。也不晓得薛博明待会儿会怎么罚她...... 就放下手里的盖碗, 温声的叫薛清宁:“到娘这里来。” 薛清宁应了一声, 走到徐氏的身边。 原是没有坐的。想着现在薛博明正在气头上, 还站着,她做女儿的倒坐下,那薛博明不得越发的气得暴跳如雷啊。 徐氏却不管这个,伸手握着薛清宁的胳膊,拉着她在自己的怀中坐下。还抬手握住了薛清宁的耳朵,就是不想让她听到薛博明那些骂人的话。 然后她才一脸平静的看着薛博明,直截了当的说着:“这件事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却跟元青和宁宁无关,都是我的过错。你便直说,你想如何。”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直接,薛博明反倒愣住了。 而且,这也是自打他刚刚过来之后徐氏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面对着他的时候永远都是这样气定神闲的,哪怕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再反观自己,却如同个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的。 薛博明也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不过恼羞成怒是肯定有的。 就伸手指着徐氏大声的说道:“你倒是想一个人担下这件事,可是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能同意?” “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徐氏是个很聪明的人,已经很明白薛博明想要做什么了。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要等着薛博明自己说出来。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薛博明在说道:“为了保全我们整个荣昌伯府,是肯定留不得你们母子三个了。给你一封休书,你自回娘家。薛元青和薛清宁也要除族。往后若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真的因着这件事要找你们的麻烦,那也与我荣昌伯府无关,都是你们三个人的过错,不能连累到我们。” 薛清宁虽然被徐氏牢牢的用手捂住了耳朵,但是薛博明说话的声音这样的大,她多少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就要开口跟薛博明说这件事都是她的过错,跟娘和二哥没有关系,她愿意一个人承担。但是徐氏察觉到她想要开口,却是牢牢的将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徐氏的面上虽然还是从容平静的,但其实心里面也觉得很失望很寒心。 她再如何对眼前的这个人没有感情,但到底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养育了三个孩子,没有想到现在遇到事了,这个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保全他自己。 而且他甚至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想管了。 不过这样也好。徐氏心里想着,薛清宁年纪还小,薛元青是个冲动单纯的性子,若将他们两个留在荣昌伯府,薛博明往后是肯定会再娶妻的,等有了继母,她怎么能不担心她的孩子?像现在这样带着他们两个一起离开,他们娘儿三个也能有个照应。 却是少不得的要被其他人在背后指点说道了。也只怕这两个孩子往后的亲事上面可能要差一些。 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两害取其轻,还是让他们两个好好儿的长大,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想明白这些,徐氏越发的镇定下来。 就对着薛博明点了点头:“好。不过我的嫁妆,还有我和元青,宁宁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体己,我是肯定都要带走的。” 能多一些钱财傍身那肯定是好的,所以这件事情上面她肯定寸步不让。 薛博明听了,却有些踌躇起来。 他再如何的不通庶务,也知道现在荣昌伯府不比以往了。年初才刚卖了一个庄子,余下的也就只有一个庄子和两处铺子了。 但自己俸禄有限,府里还有大房和三房,以及许多下人要养活。 徐氏的嫁妆,却是很可观的。而且她做荣昌伯府夫人这么多年,肯定积攒下了很丰厚的体己,要是让她全都带走...... 想了想,就说道:“你的嫁妆还罢了,我原也不争究什么,你全都带走就是。但是你们几个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己,原就是府中所有,你怎么能......” 徐氏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也实在是懒得跟他再争论下去了。打断他的话,干干脆脆的就说道:“这些我肯定都是要带走的。若你不允,我便闹将起来。你也该清楚,休妻也不是你想休便能休的,七出之条我并没有犯过一条。大不了闹到衙门去。且不说最后你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休妻,只这闹的时间,也足够永昌伯府和靖国公府过来找麻烦了。到那时,我们娘儿三个固然跑不了,你以为你就能跑得掉么?” 说到后来,她的话语里面带上了很嘲讽的意思。 听得薛博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不说旁的,徐氏确实是个很贤惠的人。当初父母不同意他纳罗姨娘为妾,还是徐氏出面劝说的。后来她还抬了冯姨娘。就是谢灵秀,见她有了身孕,也是徐氏当即就建议抬她为姨娘。但是罗姨娘甚至都说了反对的话。 徐氏这几年在管家方面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荣昌伯府一应该有的颜面她还是在努力支撑着的。她还生了两子一女,他父母在世的时候对他们也很孝顺。 可以说七出之条里面徐氏确实没有犯过一条。 薛博明不由的有几分犹豫起来。但随即想到先前薛清雪说过的话,孟夫人很恼怒,听得说很快就会来找咱们家的麻烦了...... 就算徐氏以往有再多的好,那也不能连累到他们荣昌伯府。 而且,现在徐氏不也为了那些体己在跟他讨价还价么?可见她也并不是一心的为他好。 就狠了一狠心,大声的说道:“好,便让你全都带走。” 徐氏看他一眼,随后扬声高叫文竹和瑞香。 等到文竹和瑞香推帘子走进来,她便吩咐她们两个去拿纸墨来,伺候薛博明写休书。 文竹和瑞香听了这话,都吓了一大跳。 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文竹还着急的说道:“夫人,您这......” 徐氏抬手止住了她:“去罢。” 两个人没有法子,只得一脸悲切的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去拿笔墨。 徐氏这时候才终于放开了薛清宁。 薛清宁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眼泪水将徐氏的衣襟都泅湿了一大块。 徐氏拿起手帕轻柔的给她擦着脸颊上的眼泪。一边擦,她还一边笑着柔声的说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让你哭成这个样子?瞧你,一张小脸都快哭成个小花猫了。” 就叫小丫鬟去打水来给薛清宁净面。 薛清宁明白徐氏这只是在安慰她而已。 早先徐氏的祖父虽然曾做到了国子监祭酒,但下一辈的子侄却没有几个争气的。徐氏的父亲,也就是薛清宁的外祖父虽然中了举,但随后却不小心得了痨症。缠绵病榻数年,将原就不甚宽裕的家底都给耗尽了。于是等他前几年过逝之后,举家搬回了老家香河县。 香河县虽然离着京城也不算太远,但徐氏的母亲在她刚嫁给薛博明不久就已经过世了,现在家中是徐氏的庶兄在当家做主。 又没有个高堂在,哪里能让被休的徐氏回到娘家呢? 她觉得都是自己害了徐氏。 徐氏却不以为然的很:“只要咱们手里有钱,到哪里不能过活?而且咱们还有香皂铺子。” 她还是很自信的。 开香皂铺子的事她并没有告诉给薛博明知道。不过现在看来,也幸好没有告诉他。 一开始原只是想着那间铺子空着也是空着,难得薛清宁想要做一件事,就让她玩玩也没什么。没想到现在香皂竟然卖得这样的好,有好几次她出去交际,别家的女眷都会给她推荐这些个香皂,说特别的好用。 自然他们这段时间也盈利了不少。 徐氏心里面已经在开始默默的盘算了。 她手头有的这些钱已经足够她在京城买下一所宅院了,还有剩余。后期香皂铺子也一直会有盈利,是肯定足够养活她和薛清宁,还有薛元青的。 甚至他们三个人的生活过的会比现在还要好。 管了荣昌伯府这些年,日日的都要想着省俭,还要想着外面不能坠了荣昌伯府的脸面,关键是还不落好,徐氏早就已经烦了。 更何况罗姨娘母女两个还经常给她找事,倒不如自己带着一双儿女单门单户的另过,还落得个清净自在。 反正她是不需要薛博明这个丈夫的。这个丈夫从来就没有让她觉得有依靠的感觉,只会让她烦心。 只是...... 小丫鬟这时推开门口的夹棉帘子,就看到薛元韶急急的抬脚走了进来。 “娘,” 薛元韶刚刚在院子里面遇到了瑞香,瑞香哭着告诉了他老爷要休了夫人,还要将薛元青和薛清宁除族的事,薛元韶心中大惊,于是这会儿一进门就忙问着,“是不是昨天的事父亲已经知道了?” 若不然薛博明好好儿的怎么会闹这么一出? 徐氏对他点了点头,招手叫他到旁边来坐。 薛元韶却没有坐,却是带着怒意的问道:“父亲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一家人难道不该同舟共济,有难同当的么?怎么父亲现在知道了这件事,首先想的却是要休弃娘,还要将二弟和宁宁除族?他这哪里有一个身为丈夫和父亲该有的担当? 徐氏却叫住了他:“你过来,我有话要嘱咐你。” 知道现在事情已成定局,纵然薛元韶再去找薛博明也是没有用的,父子两个只会吵起来。 不过薛博明到底是薛元韶的父亲,徐氏并不希望他们两个吵起来。传出去总归会对薛元韶不好的。 就语重心长的跟他说道:“元青和宁宁往后都跟着我,我肯定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徐氏叹了一口气。 她自然是想要薛元韶待在她身边的,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一来这件事跟薛元韶并没有关系,二来,薛元韶可是荣昌伯府大房的嫡长子,薛博明不可能让他跟着她离开荣昌伯府的,三来,薛元韶明年就要下场乡试了,若能考中举人,毕竟还有荣昌伯府的余荫在,往后他的仕途总比跟着她要好一些。 “......不过你不像元青和宁宁。你现在已经大了,也是个很有主见,很沉稳的人。往后不管如何,你只要照常看你的书,做你的举业便是,其他的事你不必关心。就是我和元青,还有宁宁,离开了这荣昌伯府,也会在京中居住。你若想我们了,随时都可以来看我们。” 只是话虽如此说,但哪怕就是住在隔壁,抬脚就到呢,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饶是薛元韶平日再是个稳重的人,听完徐氏说的这话,依然忍不住的落下泪了。 下一刻他就在徐氏的面前跪了下来。 薛清宁也跟着一块儿跪了下来,依然哭的说不出话来。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一边哭,一边心中茫然的想着,她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多几个心眼想一想这件事呢?又或者是那时候告诉了徐氏和薛元韶孟锐的真实身份也好啊,这样也不会走到现在的这一步了。 正哭着,薛博明已经拿着写好的休书走进来了。 看到屋里这个样子,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正要说话,文竹忽然飞跑着进屋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大红色的帖子。 仓促间甚至还撞到了薛博明的胳膊。 不过文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抢着跑到徐氏的面前,就急忙说道:“夫人,永,永嘉侯府遣人过来送帖子了,说,说是孟夫人请您年后正月初八去他们永嘉侯府赏梅花。” ☆、第58章 不依不饶 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全愣住了, 目光都看着文竹。 看得文竹不好意思起来,小心翼翼的叫着:“夫人?” 她一直都在徐氏身边伺候的, 徐氏待她很好,她自然也是真心的替徐氏着想, 不愿意看到她被薛博明休弃。 现在永嘉侯府竟然给夫人下了帖子, 请夫人年后去参加梅花宴! 要知道梅花宴的帖子京城里面的许多权贵世家都想要的, 可并不是想要就能有, 像他们荣昌伯府,那是肯定没有资格的。 现在有了这个请帖, 可见夫人在永嘉侯府那里都是有面子的。那老爷应该不会再休弃夫人了吧? 还是徐氏最先反应过来, 一脸平静的叫文竹:“将请帖拿来我看。” 文竹忙应了一声。双手捧着请帖,走到徐氏面前恭敬的呈了上去。 请帖上面的大红色很正, 上面的字都是用金箔写的。 徐氏打开请帖看的时候,薛博明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心里面满满的都是震惊。体现在脸上,就是一双蜜蜂眼都睁大了,仿似都能看得到上下眼睑处的眼白。 永嘉侯府怎么会给徐氏下帖子,请她去参加梅花宴呢?薛清雪刚刚不是才告诉过他,崔夫人对自己的嫡长子唤薛清宁为小姨的事压根一点都不知情的么?而且还恼的不行, 就要找徐氏他们的麻烦的, 可怎么现在...... 难道崔夫人竟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而且对于这件事她还是认可的? 薛博明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崔夫人可是永嘉侯府的世子夫人,还是靖国公的嫡长女, 身份何等的尊贵。她的嫡长子身份自然也很尊贵。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嫡长子叫一个家世不如他们, 而且才八岁的小姑娘为小姨? 除非还有旁的缘故, 所以崔夫人才不得不容忍下这样的一件事。 但这个旁的缘故会是什么呢? 薛博明想不出来,刚刚薛清雪并没有对他说。 因为就连陆琦玉和崔莹华都不知道薛清宁认孟锐为义兄的事,薛清雪自然无从得知。而即便薛博明再如何的想这其中的缘由,那也是肯定想不到这一点的。 就有些怀疑徐氏手上请帖的真假来。 踌躇了一会儿,最后他还是厚着脸皮伸手找徐氏讨要:“将请帖给我看一看。” 徐氏没有理会他,将帖子搁在了手边的炕桌上,伸手拿了盖碗喝茶。 不紧不慢的喝了两口,她想起了什么事来一般,抬起眼看着薛博明,面上神情淡淡的:“休书写好了?拿来给我。” 休书自然是写好了,现在就在薛博明的手上。 原本在薛博明的想象中,是要一进屋子就重重的将休书拍到徐氏的面前的。就不信徐氏到时还能继续平静淡定下去。 他甚至还以为徐氏到时候肯定会跪下来求他,告诉她刚刚自己只是死鸭子嘴硬而已,其实她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个家。 但即便那样,他还是会继续让徐氏带着薛元青和薛清宁离开荣昌伯府。 但是现在,永嘉侯府竟然遣人给徐氏送了梅花宴的请帖来...... 薛博明就不想将这张休书递过去了。 忙将拿着休书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只叫徐氏:“你先将永嘉侯府的请帖给我看看。” 徐氏依然不理会他,只蹙着眉头想自己的事。 薛元韶虽然也是满腹的不解,但他也明白这下子薛博明是肯定不会将休书给徐氏的。 心中略定,他伸手将薛清宁拉起来,抱着她站在一旁。 徐氏想了一会儿,也是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怎么永嘉侯府会遣人给她送梅花宴的请帖来呢?她以前可是从来没有收到过的。 薛清宁心中却有些明白过来。 昨日她见到孟锐的时候,孟锐曾问过她想不想要永嘉侯府梅花宴的请帖,当时她想了一想,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了。 她很明白永嘉侯府梅花宴的请帖代表着什么,但是她也知道,她并不想让孟锐以为她认他为义兄是因为他靖国公世子的身份,想要借由他攀高结贵。 可是没有想到现在永嘉侯府还是将梅花宴的请帖送了过来。 也不晓得是孟锐遣人去永嘉侯府说的,还是自己亲自去找他长姐说的。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见徐氏依然蹙着眉头,薛清宁就走过去,弯腰在徐氏的耳边轻轻的说了这件事。 徐氏立刻惊讶起来。 现在她还真有些弄不明白孟锐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但思来想去的,也只能是孟锐确实将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当了真,才会去永嘉侯府找他的长姐要这个梅花宴的请帖。 虽然徐氏也没有见过这位崔夫人,但听得说她是个极聪明,也极有分寸的人。若靖国公府不同意这件事,她怎么会送梅花宴的请帖给她们? 仿似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般,瑞香这时候也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的请帖,推开门口猩红色的夹棉门帘快步的走进了屋里来。 “夫人,” 顾不上对薛博明行礼。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瑞香双手捧着请帖,急忙走到徐氏的跟前,禀报着:“刚刚靖国公府遣人送了这张请帖来,说是请您年后正月十五元宵带着公子和姑娘一块儿去靖国公府赏灯听戏呢。” 因为有刚刚薛清宁说过的话,徐氏听了这话之后虽然也很惊讶,但总得说来还算是镇定的。 薛清宁和薛元韶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也能猜想得到一二,只有薛博明,整个人完全的震惊了。 等到反应过来,他也顾不上其他,两步抢过来,伸手就去拿徐氏手里的请帖。 徐氏已经将靖国公府的这张请帖看完了,见薛博明要拿,担心他力气太大会撕破了帖子,就干脆放手,由着他拿去。 叫薛元韶和薛清宁都坐下,又叫文竹和瑞香拿茶和攒盒过来。 刚刚的事,肯定吓到他们两个了。 薛博明这时已经看过了靖国公府的请帖,又拿起徐氏先前放在炕桌上的永嘉侯府的请帖来看。 可以肯定这两张请帖都是真的。只是,怎么会这样?按照薛清雪说的,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肯定饶恕不了薛元青和薛清宁的。徐氏作为知情人,也肯定饶不了她。但是现在怎么他们两家都会给徐氏下请帖? 看着徐氏的目光就十分的复杂。 有震惊,也有疑惑,也有隐隐的不安。 徐氏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在瞒着他? 仿似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徐氏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确实有件事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 “元青结交的那位名叫孟锐的朋友,其实就是靖国公世子。孟世子呢,还认了宁宁为义妹。至于永嘉侯府的那位嫡长孙,他们几个以往也在一起玩。他唤宁宁为小姨,这也是孟世子的意思。” 先前徐氏是肯定不敢将这话告诉给薛博明知道的,但是现在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都相继送来了请帖,她就明白,靖国公府这是承认了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 那就没什么不能再对薛博明说的了。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她就对着薛博明伸出了手:“休书呢?拿来给我。” 薛博明这会儿是肯定不会将休书给徐氏的,更加的不会将薛元青和薛清宁除族。 他们两个,一个是孟锐的朋友,另外一个甚至还是孟锐的义妹,有他们两个在,就相当于他们荣昌伯府结交上了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 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现在却都落在了他们荣昌伯府的头上。 拿着休书的手紧了紧,随后薛博明对徐氏尴尬的笑了笑,解释着:“刚刚我只是在跟你们开玩笑而已。你的我三媒六聘的发妻,元青和清宁更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将你们赶出家?再不要说这件事了。” 说着,三两下的就将写好的那张休书给撕了个粉碎。 徐氏目光冷淡的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你说你那些话是开玩笑的,可我却当了真。” 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些碎纸片,然后吩咐站在一旁的文竹和瑞香:“将笔墨拿到这里来。” 竟是要薛博明当场在这里再写一张休书给她。 薛清宁不明白徐氏的想法,反而觉得徐氏带着她和二哥离开荣昌伯府也挺好的,强过再受薛博明的气。所以一听到徐氏这般说,立刻就站在徐氏的身边,开口附和着:“对。” 薛元韶却是明白徐氏的想法的,当下只默不做声,垂手站在一旁。 先前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来要休了徐氏的,现在他不想休了,没有想到徐氏和薛清宁竟然还不依不饶的。 就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 不过他现在也不好给徐氏甩脸子看的。想必徐氏心里还有气的。就瞪了薛清宁一眼,呵斥她:“父亲和母亲在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不懂规矩!” 薛清宁却是立刻反唇相讥:“你刚刚不是才说过要将我除族的么?既如此,往后你也算不得是我父亲,我做什么要对你懂规矩?” 说的薛博明哑口无言,只能对着她干瞪眼。 徐氏眼中浮上一层笑意来。但随后就又敛了下去,只淡淡的说道:“这休书是你说要写的,宁宁和元青也是你说要除族的,既如此,还希望你要说话算数。” 先前听到薛清雪的那一番话,薛博明心中确实是想要这样做的,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要这样做。 是薛元青结交的孟锐,也是薛清宁认的孟锐为义兄,若这会儿将他们两个除族了,他们荣昌伯府照样没法子跟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结交上。 但是看现在的这个情形,不对徐氏认错是肯定不行的...... 踌躇了好一会,他狠了一狠心,正要说这件事是他错了,让徐氏原谅他的话,忽然就听到薛元青在外面大声的叫嚷着。 “父亲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随后夹棉的厚重门帘子被从外面踢开,薛元青大步的走了进来。 他是个做事很冲动的人。刚刚在路上就已经听到丫鬟跟他大致的说了事情的原委,只觉得怒火中烧。 虽然他知道自己一直不得薛博明喜欢,但心里面还是尊敬他这个父亲的。但是没有想到他这个父亲,现在一旦有了祸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休掉母亲,还要将他和宁宁除族。 这样的一个人,哪里还配做丈夫,做父亲了? 于是进屋之后,一看到薛博明站在原地,他立刻就大声的质问起他这些话来。 不消说,薛博明自然是被他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待要在他面前摆父亲的架子,却被薛元青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了一番刚刚薛清宁说过的话。 你都要将我除族了,还要在我面前摆什么父亲架子?我会怕? 薛元韶心中现在也是对这个父亲极其的失望,所以就站在一旁看着薛元青如此。 至于薛清宁,听了薛元青说的这些话,更是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只恨不得拍手再好,再附和一句,二哥说得对。 最后薛博明也是没有法子了,只得尴尬的看着徐氏。 知道徐氏是肯定能管得住薛元青的。 徐氏眼看也闹得差不得了,是时候该收网了。 拿起盖碗喝了两口茶水之后,她才终于开口呵斥了薛元青。 薛元青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说够,但他向来是尊敬徐氏的。既然现在徐氏发了话,他也只得应了一声是,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旁去。 不过看着薛博明的目光依然是充满厌恶的。 徐氏这时候也在看着薛博明。 她的目光虽然是很平静的,但是却看得薛博明心中一阵发虚。 竟是不敢再直视她的目光,低下了头去。 就听到徐氏不徐不疾的声音在说道:“你后悔刚刚说过的话,我也可以当我自己没有听到这些话。” 这就是要原谅他了? 薛博明心中大喜,忙抬起头看徐氏。 就听到徐氏在问他:“不过,我倒要问一问你,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她昨天就已经告诫了薛元韶,薛元青和薛清宁,万不能将这件事告知其他任何人,特别是薛博明知道。就是因为她很明白薛博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现在薛博明还是知道了。 自然不会是他们三兄妹告诉的,肯定另有他人。 只怕告诉了薛博明之后,这个人还挑拨他休妻,将自己的一双儿子除族。 这个人实在是可恶。若让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她是必定饶恕不了这个人的。 ☆、第59章 是她输了 薛清雪回来告诉了罗姨娘这件事, 罗姨娘果然很高兴。 还细细的问了薛清雪当时是如何跟薛博明说的。问完之后,犹嫌薛清雪当时说的还不够狠。 “......你父亲那个人, 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肯定会将整个荣昌伯府放在最前头的。加上他原就对徐氏没有多深的感情, 你再多吓一吓她, 他肯定会休弃徐氏。就是薛元青和薛清宁, 只怕他也不会留下他们两个。” 又叫了自己的心腹丫鬟赶紧去上房打探, 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就来告诉她。 丫鬟答应着去了。约莫一顿饭左右的功夫急急的回来禀报,说是打听到老爷已经在写休书了。还说要将二公子和四姑娘除族。 薛清雪一听就立刻高兴起来。 “哼, 看她薛清宁往后出去旁人还怎么说她是荣昌伯府的嫡女!等我再见到她, 我肯定要狠狠的羞辱她一番。” 扯着罗姨娘的袖子又说道:“刚刚我回来的时候,竟然撞见薛清宁跟三房那个林姨娘的弟弟站在一块儿说话, 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她薛清宁现在才多大的年纪,竟然都会做出那副狐媚样子来勾人了。等她将来大了,肯定不是个守规矩的。” “还有林姨娘的那个弟弟,” 说到这里,薛清雪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想起林星承当时看着她时冰冷的目光,实在是让人心中害怕。就是她现在想起来, 依然觉得心跳止不住的加快。 顿了顿, 她才继续说下去:“姨娘, 那个姓林的讨厌的很,我不喜欢他。等你做了荣昌伯夫人, 一定要将他从咱们家赶走。” 其实隔着房, 三房的事情他们大房按理是管不到的, 但是薛清雪就是觉得,只要罗姨娘做了夫人,她做了嫡女,在这整个荣昌伯府她们娘儿两个都是可以横着走的。 罗姨娘听了这个消息心里面也很高兴,觉得但凡徐氏被休了,依照她和薛博明之间的情分,这个荣昌伯夫人的位子就肯定会是她的。 当年薛博明可是答应过她,会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迎娶她的。 不过面上还是矜持着,说薛清雪:“胡闹!这件事还没有个定论呢,你就什么话都往外说?” 但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又叫丫鬟去上房打听,看薛博明的休书有没有写好,徐氏和薛元青兄妹什么时候会离开荣昌伯府。 可别到时候赖着不走,又或是哭着求薛博明,到时候薛博明心一软,这休妻就不一定能休的成了。 丫鬟答应着去了,可这一次好长一会儿时间都没有回来。 罗姨娘坐立不安,不时的转头看着槅扇窗外面。 薛清雪也很着急。就骂那个丫鬟:“叫去打听消息,怎么这些时候都不回来?不晓得我们在这里等的着急?” 才骂完,就见有个小丫鬟推开帘子飞快的跑进来。 罗姨娘立刻站起来,问道:“可是小莲回来了?” 小莲就是刚刚她打发去上房探听消息的那个丫鬟。 小丫鬟摇了摇头,喘了口气,正要说话,门口的夹棉门帘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有个穿青色半臂,生了一张容长脸面的丫鬟走了进来。 罗姨娘和薛清雪认出来这是徐氏身边的丫鬟文竹,不由的都很惊讶起来。 哪能不惊讶呢?要知道文竹可是徐氏身边的大丫鬟,府中的下人看到她都要叫一声文竹姑娘或是文竹姐姐的。 以前她可是从来没有到清桐院来过的,怎么现在却过来了? 而且再一细看,就看到文竹的身后跟着两个很壮实的仆妇。一看就知道是做粗活的,力气很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姨娘心中摸不准,便还是起身从罗汉床上站起来,对文竹笑道:“不晓得今儿吹的什么风,竟将姑娘吹到我这里来了?” 忙着叫文竹坐,又叫小丫鬟倒茶过来。 暂且对这丫头客气一些,等徐氏滚出荣昌伯府,她再好好的收拾这丫头。 薛清雪却只以为徐氏这肯定是已经被休了,哪里还能瞧得上她身边的一个丫鬟?看到罗姨娘竟然对文竹竟然的客气,立刻不忿的叫起来。 “姨娘,她一个丫鬟,你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 又斜着目光瞥了文竹一眼,鼻中轻哼了一声,然后十分不屑的说道:“我知道你仗着自己是徐氏身边的大丫鬟,往常眼里压根没有我。但现在不同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明天我就叫我姨娘将你打发到厨房里面去做个烧火丫头。” 烧火丫头可以说是做低等,也是干活最累的丫鬟了。 “清雪!” 罗姨娘忙喝叫了她一声。同时心中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她知道文竹对徐氏是很忠心的,按理说若徐氏现在被薛博明休了,文竹怎么可能看起来还是现在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甚至她脸上都有笑意...... 文竹的脸上现在确实有笑意,不过是嘲讽和鄙视的笑意。 听薛清雪说了这些话她脸上的笑意也一点儿都没有褪。 “大小姐倒是想叫罗姨娘将奴婢撵去做个烧火丫头,但恕奴婢直言,罗姨娘也只是个姨娘罢了,最多算半个主子,哪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话语里面的嘲讽任凭是谁都能听得出来。 薛清雪的脾气原就不好,现在也确实有点儿得意忘形了。只以为徐氏已经被薛博明给休了,这荣昌伯府女主人的位子很快就是罗姨娘的。 于是听了文竹的话,立刻大怒起来。 “丫鬟就是丫鬟,懂得什么?目光短浅!我姨娘现在是姨娘不错,可难道她一辈子都是姨娘?到明儿你就知道她有没有资格撵你去厨房了。” “我看是没有资格的。而且,” 说到这里,她看着罗姨娘,意有所指的说着,“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罗姨娘现在是姨娘不错,但她也未必一辈子都是姨娘。” 说完,也不等罗姨娘和薛清雪想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直接了当的说道:“夫人叫你们两个过去呢。” 又挥手叫身后跟着的两个仆妇上前来:“大小姐和罗姨娘是自己体体面面的去见夫人呢,还是让奴婢找人帮点儿忙呢?” 竟是要仆妇压着罗姨娘和薛清雪去上房的意思。 罗姨娘和薛清雪面面相觑,压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清雪还大叫了起来:“我可是这府里的大小姐,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父亲,让父亲将你们统统打死!” 她的声音实在太尖利了,吵的文竹都皱起了眉头。 就叫那两个仆妇:“张妈,赵嫂子,想个法儿让大小姐安静一些。” 张妈和赵嫂子都是上房做粗活的仆妇,刚刚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文竹说了整件事的大概,明白罗姨娘和薛清雪大势已去,这会儿再得了文竹的吩咐,如何不听? 两个人忙应了一声是。随后赵嫂子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了自己常用的布手帕,团成一团,甚是敏捷的就往薛清雪的口中塞了过去。 薛清雪想要挣扎,但赵嫂子已经牢牢的钳制住了她的两只手,笑着说道:“大小姐还是不要动的好。奴婢手劲大,您这细皮嫩肉的,仔细伤了您。” 完全听不出来是在劝说,反倒更像是在威胁。 罗姨娘刚刚还在快速的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想现在竟然看到赵嫂子这样对薛清雪。 哪里还有心情去想什么,立刻呵斥赵嫂子:“放开她。” 就要走过去拉开赵嫂子钳着薛清雪的手。 不想才刚往那里走出去一步,张妈就双臂张开,拦在了她面前。 “罗姨娘,您若不想也跟大小姐一般,奴婢劝您还是老老实实的。放心,等到了夫人那里,赵嫂子肯定会放开大小姐的。” 她们还称呼徐氏为夫人? 而且,看她们现在还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不,不可能。发生了这样的事,老爷是肯定会休了徐氏的,徐氏不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是纵然心里面再这样的安慰着自己,罗姨娘还是不由的心中恐慌,手脚发软起来。 她明白,这一次只怕是她输了。 也不晓得这一次徐氏会怎么对付她。 ☆、第60章 尘埃落定 文竹推开帘子走进屋来的时候, 徐氏正在和孙妈妈说话。 “......虽说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赴宴的日子都在年后,但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年后又要忙着走亲访友的,事多。这几日你就好生的准备两份礼品出来。不用太丰厚, 显得咱们巴结他们似的。但也不能太菲薄了, 显得咱们小家子气。” 孙妈妈忙应了下来。 又高兴的说道:“哪里能想到那位孟公子竟然会是靖国公世子呢?咱们姑娘还认了他为义兄, 这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事。” 哪怕往后靖国公府并不会做一些提携他们荣昌伯府的实质性的事, 但仅就靖国公府承认薛清宁是孟锐义妹的这一条,旁人就再也不敢小觑他们荣昌伯府了。 这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 徐氏也很高兴。 想了想, 就叫孙妈妈:“待会儿你去小厨房说一声,让她们晚上多准备几个公子和姑娘爱吃的菜罢。” 先前他们兄妹三个都有些吓到了。特别是薛清宁, 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说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得到她一直在哭。 刚刚这件事尘埃落定了, 徐氏还特地叫薛元韶和薛元青领着她到他们两个的书房里去,好好的安抚安抚她。 虽然在薛博明的恳求下她可以不要休书, 也不会带着薛元青和薛清宁离开荣昌伯府, 但肯定是有条件的。 条件就是, 罗姨娘和薛清雪她是要打发走的。若不然往后她们娘儿两个再嚼什么舌根, 家宅无宁日。 这些内宅的事徐氏并不想让自己的三个孩子看到,所以也是将他们都支走的原因之一。 等吩咐好了孙妈妈, 徐氏才看了文竹一眼。 也没有说话。伸手拿了炕桌上的盖碗, 慢慢的喝着茶。 文竹是极有眼色的。 刚刚进屋之后看到徐氏和孙妈妈在说话, 不敢打断她们, 就一直垂手站在一旁。这会儿见徐氏望过来,忙屈膝行礼,禀报着:“夫人,罗姨娘和大小姐都带过来了。” 徐氏点了点头。放下盖碗,这才掀起眼帘,目光冷淡的瞥了罗姨娘和薛清雪一眼。 罗姨娘和薛清雪面上满是震惊。 刚刚徐氏和孙妈妈说的话她们两个都听到了。 靖国公世子竟然认了薛清宁为义妹?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崔子骞会唤薛清宁为小姨了。 而且听徐氏的意思,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都下了帖子请她们去赴宴。也就是说,靖国公府和永嘉侯府也是承认这件事的? 那先前薛清雪还去薛博明面前说这件事,想让薛博明休了徐氏...... 没有想到到最后竟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罗姨娘僵硬的转过头去看薛清雪。 薛清雪整个人都已经傻了。 孟锐怎么会是靖国公世子呢?当时在马场,她还那样的轻视他。 若早知道他是靖国公世子,当时她肯定就不会那样对他了。 忽然又开始怨恨起薛清宁来。 她肯定是一早就知道孟锐是靖国公世子的,但是自己那时候问她,她却不肯说。 可是她自己却偷偷的认了孟锐为义兄。 她就是故意的! 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样的歹毒! 薛清雪立刻开始愤怒起来。 想要叫薛清宁出来,大声的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可惜口中还被赵嫂子的手帕塞着,压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呜呜的声音。 徐氏转过头看她一眼。 能看到薛清雪满脸涨的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愤怒的缘故,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现在口中还塞着手帕就已经这样的吵了,若拿了手帕下来,不晓得会吵闹成个什么样子。 皱了皱眉头,就没有叫赵嫂子将她口中的手帕拿下来。 也不再理会薛清雪,目光看着罗姨娘。 罗姨娘这时候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必然是薛博明先前听信了薛清雪的话,过来找徐氏大闹,要将她休了,还要将薛元青和薛清宁除族,不想随后就得知孟锐竟然是靖国公世子,而且薛清宁还认了孟锐为义兄。 再将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的两份请帖拿出来,薛博明怎么可能还会休了徐氏,将薛元青和薛清宁除族呢? 只怕都恨不得对徐氏打躬作揖,恳求她不要生气了。 徐氏对此自然也是有条件的。而这条件,只怕就是...... 再看看薛博明都已经不在这里了,丫鬟小莲反倒跪在一旁,就明白薛博明这是任由徐氏处置她们了。 罗姨娘一方面禁不住的对薛博明心寒,但另外一方面,也不由的心中害怕起来。 不晓得徐氏会怎么处置她们...... 这时候已经不是逞强的时候了。忙双膝一软,对着徐氏就跪了下来。 “夫人,”罗姨娘一脸诚恳的样子。不过若细听,能听得出来她声音里面的颤音,“这都是清雪还小,不懂事。在外面听人说了只言片语的,担心她四妹会有麻烦,一着急,回来就立刻去跟老爷说了这件事。她应该将这件事先告诉给夫人知道的。” “不过她这确实是一片心为四姑娘着想,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啊。夫人可千万不要听信老爷传错了话。您知道的,老爷那个人,有的时候惯会理解错别人的意思。” 只能先将这件事的过错往薛博明的身上推了。 因为罗姨娘对薛博明还是有信心的。但凡只要徐氏现在肯饶恕她们母女两个,不再追究这件事,等时候薛博明问起来,她就哭闹哀求。 薛博明是个心软,没有主见的人,两个人之间到底也是有一些情分在,不信到时候他还会追究这件事。 但是对着徐氏,罗姨娘却是晓得无论是哭闹,还是哀求只怕都是没有用的。这个女人除了对她的三个儿女,对其他的任何人都心硬的很,也都一点儿都不在意。 徐氏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狡辩。 也不想再跟她啰嗦什么了,直接说道:“想必你也应该明白了,老爷已经将你们都交给我来处置了。” “我刚想了想,你这个人虽说一直不安分,也经常在背后挑拨离间,但到底给薛家生养了一双子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便将你送到城外的水月庵去静心修行,为自己的下辈子祈福罢。” 水月庵的庵主是经常会来荣昌伯府讲解佛法的,徐氏也时常会给她们庵里添香油钱,彼此都是熟识的。 “至于清雪和浩哥儿,到底是老爷的儿女,我也不会苛待他们兄妹两个。稍后我自会寻个合适的人家将清雪嫁给去。浩哥儿么,就记在冯姨娘的名下,往后由她来抚养吧。” 徐氏的声音淡淡的,说完之后又拿起炕桌上的盖碗慢慢的喝着茶水。 薛清雪这时候却挣脱开了赵嫂子的手。在赵嫂子还来不及拉住她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取下了一直塞在她口中的那块手帕。 然后就听到她尖利的声音在叫嚷着。 “我姨娘是父亲的姨娘,我和我弟弟也都是父亲的孩子,你凭什么能私自做主这样的处置我们?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嚷嚷着要去见薛博明,要薛博明给他们主持公道。还说徐氏是个心肠恶毒的,分明就是处心积虑的早就想着要对付他们了。 徐氏也不生气。慢慢的将手里的盖碗放到炕桌上,然后一脸冷淡的吩咐着:“掌嘴!” 赵嫂子已经重又抓住薛清雪了。为了不让她再挣脱,还很用力的将她的两条胳膊反剪在身后。 张妈这时候得了徐氏的吩咐,忙应了一声是。然后走到薛清雪面前,高高的抬起手,对着薛清雪就重重的抡了两巴掌下去。 薛清雪就是想要挣扎都是不行的。 张妈素日又是做惯了粗活的,手上的力气很大,薛清雪养的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她这两巴掌?当下白嫩的两边脸颊上就各有了一个很鲜明的手指印。右边唇角甚至都破了,有血迹沿着下巴蜿蜒下来。 “你跟我讲道理?” 叫张妈拉住尖声大叫的罗姨娘,徐氏看着薛清雪,声音清寒,“这就是道理!” “徐婉云!” 张妈虽然拉住了罗姨娘,但是并没有堵上她的嘴巴,所以罗姨娘还是能说话的。 她这时候也晓得无论她再如何的哀求徐氏,徐氏都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既然如此,还求她做什么? 对徐氏多年的憎恨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 索性大叫起来,“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当年要不是你,老爷娶的人就会是我,这个荣昌伯夫人的位子也会是我的。你占着原本该属于我的位子,要我给你请安。你坐着,我还只能站着,我在老爷面前抱怨几句怎么了,难道不应该?怎么就是挑拨离间了?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看老爷对我们好一些,竟然就容不下我们母子三个,这样对我们。老天爷在头上看着呢,你这样做,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氏笑起来,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看得罗姨娘越发的憎恨起她来,厉声的质问她:“你笑什么?笑现在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将我们三个眼中钉拔除了?你称心如意了吧?” “我笑你蠢!” 徐氏站起来,慢慢的走到罗姨娘的面前。 罗姨娘因为被张妈用力的压着一边肩膀,所以上半身是弯下去的。于是徐氏现在这般看着她,完全可以说是居高临下的。 当然,接下来无论是她的态度,还是她的言语,以及见解上面,都可以说对罗姨娘是完全的居高临下的。 ☆、第61章 因果循环 在罗姨娘愕然的目光中, 徐氏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了下去。 “到现在你还相信薛博明说的话,以为他说娶你就会娶你?他当时是荣昌伯世子, 你是个什么?他父母会同意你们两个人的亲事?还是说,你觉得薛博明有那个胆量为了你去跟他的父母闹?” “当年就算不是我, 他父母也会重新给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总之不论如何, 这个荣昌伯夫人的位子肯定轮不到你来坐。就是后来要纳你为妾, 若不是我出面在他父母面前周旋, 你以为薛博明会一直跟他父母闹下去?将他关个两天,饿他两顿, 保管他就老实了。就是现在要如何处置你们母子三个人, 薛博明可也是同意了我说的。” 说到这里,徐氏嘲讽的看了一眼罗姨娘。 “你刚刚还说你们母子三个是我的眼中钉, 我欲将你们除之而后快,我想告诉你的是,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们了。我从来就没有将你们母子三个放在眼里过,因为你们压根就不值得我对你们上心。我看待你们, 无非也就跟个猴儿一般。你们老老实实的, 我就容得下你们, 你们若不老实了, 我就打压打压。不过这一次,你们闹的很过分了, 我也就确实容不得你们继续待在这个家里了。” 至于罗姨娘说的, 她嫉妒薛博明对罗姨娘的宠爱, 所以才会这样对他们母子三个, 徐氏真的是笑的很轻蔑。 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薛博明,更无所谓他到底宠爱谁。 “看在你好歹给我请了近二十年安的份上,我教你一句。” 走回到罗汉床坐下,右边的胳膊随意的搭在炕桌上面,徐氏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嘲讽笑意,“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呐,都别轻易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搁在别人的身上。哪怕就是枕边人,也别将自己的一颗心都交出去。若不然,往后死了只怕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欲再跟罗姨娘说话,对着文竹挥了挥手。文竹立刻吩咐张妈和赵嫂子押着罗姨娘和薛清雪往外面走。 罗姨娘和薛清雪还想叫喊,好让人传到薛博明那里去,让薛博明过来救她们,但是赵嫂子和张妈已经极有默契的拿东西将她们两个的嘴巴给堵上了。 透过一扇半开的槅扇窗看到她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徐氏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转过头对孙妈妈笑道:“往后总算可以清静些了。” 孙妈妈看她一脸疲惫的样子,止不住的开始心疼起来。 先前老爷过来闹成那个样子,早有小丫鬟赶着去告诉她了。 等到她过来的时候,虽然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已经相继送了请帖过来,老爷再不提休妻,除族的话,但可想而知夫人心里面该有多寒心。 现在又忙着处置了罗姨娘等人,怎么可能不累? 就柔声的劝道:“夫人,您歇一会儿罢。” 又问着:“我叫个小丫鬟过来给夫人捶捶腿?” 刚刚徐氏还不觉得,但这会儿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了,徐氏才察觉到自己全身都很酸痛。 就点了点头。在孙妈妈的服侍下在罗汉床上躺下,听着她轻声的叫小丫鬟的声音。 渐渐的神思就恍惚起来,仿似下一刻就会立刻睡过去。 但依然记得吩咐孙妈妈:“你去元韶的书房看看他们兄妹三个怎么样了。” 孙妈妈轻声的应了一声,蹑手蹑脚的转身离开。 * 罗姨娘和薛清雪的事,薛清宁后来还是从薛清芸那里听说了才知道的。 薛清芸对这件事很高兴。 因为薛清雪虽然还住在清桐院,但就如同是被软、禁了一般,一步都出不了院门的。 “......听得说母亲已经遣人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是京里一位夫人的远方侄儿,在越州府做丝绸生意。家境是很不错的,当地有名的富商,她嫁过去,旁的不说,吃穿用上面肯定差不了。我还听得说婚期已经定了下来,等到开春暖和起来,那边就会遣车船过来接亲。” 京城到越州府虽然是可以走陆路的,但显然走水路要更快一些。 薛清芸说这番话的时候,眉眼间是掩都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薛清宁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且不说媒人的嘴里有几句话是真的。哪怕男方家里明明只有一枚铜板,到女方家里来说亲事,却恨不得说成是有一锭金子一般。这个越州府的丝绸富商,只怕是有水分在里面的。 而且,薛清雪再如何都是官家小姐,还是荣昌伯府的大小姐,现在却嫁了一个商人。纵然那个商人再富有,那也肯定是比不过读书做官的人家的。 更何况她这也算是远嫁了。越州府离着京城几千里,往后她便是受了什么委屈,想要找娘家的人给她讨个公道,给她撑腰都是不可能的事。 薛清雪的那个脾气又...... 薛清宁觉得她都能预想得到薛清雪嫁到越州府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境况了。 不过她也没法子同情起来。那天若不是有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的请帖相继的送到,她娘就会被休,她和二哥也会被父亲除族。 只能说有那样的因,才会有这样的果吧。 就只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剥手里的蜜桔。 这蜜桔还是初八那日她们去永嘉侯府赴梅花宴,起身作辞的时候孟夫人特地叫人拿了一篓子给她们的。 说是浙江衢州的橘子,皮很薄,也极美味,外面就是想要买都是买不到的。 另外还有一篓子小核红枣和一篓子雪梨。 徐氏推迟,孟夫人就笑着说道:“薛夫人客气了。锐哥儿竟然认了令嫒为义妹,咱们两家就亲如一家,这些个东西你还要推辞,那就是嫌这些东西微薄了。” 说的徐氏只好收了下来。 孟夫人还拉了薛清宁的手,接过旁边丫鬟递过来的一只锦匣递给薛清宁,笑着说道:“你这么个相貌,又这么个性子,难怪我那弟弟看到你就很喜欢,一定要认你做妹妹呢。就是我今儿见到你,我心里也喜欢。” 说的薛清宁都不好意思起来。 那天明明是大家话赶话说到那个份上,而且是薛元青主动提起来的,并不是孟锐忽然生了这个念头,但怎么现在孟夫人说的就跟孟锐一早心里就存了这样的念头似的。 屈膝行礼,谢过孟夫人的表礼。孟夫人还携着她的手,叫她往后要常到永嘉侯府来玩儿。 那天还有旁的世家女眷去赴这场梅花宴的,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大家都很震惊。 一开始那些瞧不上他们荣昌伯府的,心里暗暗的想着以他们家的身份地位,怎么也能收到梅花宴的请帖?莫不是孟夫人搞错了不成? 不过当后来孟夫人说起孟锐已经认了薛清宁为义妹的事之后,大家对她们的态度就都很亲热起来。 回来的第二天就有好几家遣人送了请帖过来,邀请徐氏带着哥儿姐儿过去看戏赴宴,所以这几日薛清宁都忙得很。 好容易今儿终于不用出门去应酬了,薛清芸过来,两个人就坐在暖阁里面说话。 薛清宁剥好橘子,将上面白色的筋络都撕干净了,然后分了一半递给薛清芸。 薛清芸依然还在很兴奋的说话。 “......夫人竟然将浩哥儿记到我姨娘的名下。四妹,你不知道,我姨娘前几年自己绣了一幅观音佛像出来,然后挂在墙上,每日都要在佛像前面静坐好些时候。旁人都说她这是信佛了,为下辈子祈福,我却晓得,姨娘这是心中没有什么挂碍。” “你是知道的,父亲已经好些年没有来过我们住的院子了,我又大了,姨娘就觉得这世上是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挂心的事了,整个人看着就日渐的颓丧起来。我看在眼里,自然也是急在心里,可也没有办法。也不敢对你们说,只能自己偷偷的哭。但是现在夫人将浩哥儿记在了我姨娘的名下,让我姨娘往后抚养浩哥儿。我这些日子亲眼看到我姨娘一天天的更有精神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好像人忽然就活过来了一般。我心里真的是,真的是十分的感激夫人。” 薛元浩的生母虽然是罗姨娘,但罗姨娘现在既然已经被送到水月庵里去修行了,这辈子是肯定再也见不到薛元浩的。 薛清雪也即将远嫁。可以说,只要冯姨娘好好的养育薛元浩,往后薛元浩肯定会跟她亲近的。 毕竟现在才是个三岁大的小孩儿,以前的事他能记得多少。以后肯定只跟养育他的人亲近。 对于冯姨娘而言,也算是这辈子有了个依靠。 要知道在大宅门里面,一个有儿子和没有儿子的妾室,下半辈子的境遇会差别很多。毕竟女儿总归是要出嫁的,一旦女儿出嫁,自己有多冷清?而有了儿子,将来娶妻生子,总归都在自己身边的。还有孙子孙女承欢膝下。 也就难怪薛清芸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 甚至一双眼圈儿还红了,拿了自己的手帕擦着脸颊上的眼泪水。 薛清宁很体贴的当没有看到,只叫她吃橘子,说这橘子很甜。 薛清芸觉得自己在薛清宁面前这样哭也挺不好意思的。尴尬的笑了一笑之后,也就拿起薛清宁掰给她的那一半橘子吃起来。 这橘子确实特别的甜,汁水也很多。一口咬下去,好像口中立刻就被跟蜜一样甜的汁水给充盈满了。 薛清芸一边吃,就一边感叹着:“四妹你可真是命好。谁能料想得到孟公子竟然会是靖国公世子呢,还认了你做义妹。这往后在京城的贵女圈中肯定是谁都比不上你的。” 就是他们荣昌伯府,连带着也水涨船高起来。至少她这几日也跟着徐氏和薛清宁去了好几家权贵家。知道她是薛清宁的姐姐,还有好几位夫人叫她过去亲亲热热的跟她说话。 她甚至都已经听到有几位夫人给自己家的子侄说亲事了,都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家...... 不由的脸红起来。 薛清宁口中塞了两瓣橘子,脸颊鼓起来,蹙着一双纤细的眉,没有说话。 对于孟锐是靖国公世子的事她其实一开始就料想到了,不过她确实没有料想到孟锐竟然会将这件事告诉靖国公夫人,还一定要靖国公夫人同意这件事。 想想那日在永嘉侯府孟夫人笑着跟她说孟锐是如何的过去跟她要梅花宴的请帖,又如何的说他就是喜欢她,所以才要认她做妹妹的话,薛清宁就觉得口中的橘子一点儿都不甜了,反倒酸的倒牙。 甚至孟锐回府之后还那样软磨硬泡的一定要靖国公夫人同意这件事...... 这让靖国公夫人心里该怎么看她啊? 后天她简直都不想去靖国公府了。 ☆、第62章 无缝切换 不过就算薛清宁再不想去靖国公府, 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这日,她还是绝早就被绿檀叫起来梳洗打扮了。 昨儿晚上她其实并没有怎么睡好,但不晓得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这会儿她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时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想想上一次去平江伯府给陆老太太拜寿, 起的还没有今儿早呢, 她照样坐在绣墩上面一边由着绿檀给她打扮一边打瞌睡,但是今天...... 她今天要穿的衣裳首饰早就已经打点好了, 绿檀按照昨晚徐氏的吩咐,一样一样的给她穿戴好。 还在她的脖颈上面挂了一只赤金如意长命锁项圈。 薛清宁觉得这个东西沉甸甸的, 戴着不大舒服。于是在明间见到徐氏的时候就跟她商量:“娘,我可不可以不戴这个?” 徐氏的回答是不可以。 明明初八那日的时候她去永嘉侯府是一点儿都不紧张的, 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一丝紧张。从早起到现在,心跳都较以往要快, 压根没法子平静下来。 因为她前几天叫人留意打听了下, 就知道靖国公夫人是极少会客的,性子如何也不好说。但总归她有现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不好相处, 那旁人也只能受着...... 担心自己和薛清宁打扮的不够得体, 等到了靖国公府那些权贵家的女眷看到会笑话, 于是用完早饭之后徐氏又细细的打量了下两个人的穿戴,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 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 这才出发。 薛博明原也想跟着一块儿去的, 但是这请帖是以靖国公夫人的名义送过来的,请的只有女眷,他如何能去?就是薛元韶和薛元青兄弟两个徐氏也都没有带。 不然旁人只怕会在背后指点她们,得了一张请帖而已,倒恨不能连一家子都带过来,到底是眼皮子太浅了。 轿子和马车早就在大门口等候了,徐氏又教了薛清宁几句规矩,看着她坐上马车,这才上轿。 靖国公府是很大的,足足占了一整条街。她们的轿子和马车先到了东门,然后往南门走,竟然还走了好些时候。 等到了大门口,立刻就有靖国公府训练有素的下人过来询问来是哪一家的女眷。等知道是荣昌伯府之后,立刻恭敬的放行。 马车和轿子径直进了车门,然后薛清宁和徐氏才分别在丫鬟的搀扶下下车下轿。 旁边也立刻有丫鬟仆妇迎过来,笑着问道:“来的可是荣昌伯夫人和薛姑娘?”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连忙对她们两个屈膝行礼。然后又笑道:“夫人和姑娘这边请。我们夫人早就在等着二位呢。” 领着她们两个往前走。经过仪门的时候,薛清宁看到院子里面有好几个人。 只能说靖国公果然是武将,院子里没有盆栽鸟笼之类,反倒摆放了好几个兵器架,上面插着刀枪剑戟之类。可以说是十八般武器都有。 而院子里面的这几个人,手中各持不同的兵器,豁然正在练武。且他们的兵器都还是对着同一个人的。 那个人就是孟锐。 穿一件墨蓝色织银团花纹的缎面圆领袍,衣摆撩起,掖在腰间革带处。手中拿了一根长、枪,舞的密不透风一般。肉眼只见冷森森一片银光,院中众人压根没有一个能靠近得了他身侧三丈之内的。 薛清宁这会儿是真信了孟锐以往对薛元青手下留情的话。若不然以薛元青的那个本事,每次都能被孟锐给揍个半死不活。 不过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薛元青这么热衷于要找孟锐挨揍了。 能被这样武艺高强的人揍一顿,也得学到不少本事的吧? 孟锐在边关多年,警惕性是十分高的。虽然并没有看仪门外面,但凭着直觉就已经很敏锐的察觉到仪门外面有人。而且正在看他和一众侍卫练武。 他练武的时候是不喜有外人看的,所以早先就吩咐了下来,闲杂人等不允许靠近这里,否则后果自负。但是现在竟然有人胆敢不听他的吩咐! 面色沉下来。转过头望着仪门的时候,浑身气势凌厉,眼中都是逼人的寒意。 “是谁在哪里?给我......” 滚过来三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看清楚站在那里的是人是薛清宁。 她穿一件粉红色花卉纹样的缎面夹袄,石榴红色的裙子,外面罩了一件大红色缕金缎面出风毛的撒花缎面。静静的站在那里,明媚娇俏,极为的耀眼。 不过她现在面上的神情带着点儿惊讶,一双杏眼睁的较平常要大一些。 应该是忽然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很惊诧的缘故。 倒是不怕他的。 但是这样很好,孟锐也不希望薛清宁怕他。 回手将自己手中的长、枪隔空抛给旁边的一个侍卫,孟锐抬脚就阔步的往薛清宁这里走。 眼中逼人的寒意立刻没有了,转而浮上了笑意。 他这个人说起来也怪的很。明明一旦脸色沉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立刻锐利冷峻的如同一把出鞘的寒剑,好像下一刻就要噬血一般。但一旦眉眼舒展,笑起来,一双眸子就如同日光中的黑曜石,闪着耀眼的光彩。给人的感觉也是明俊的,再无一丝压迫。 刚刚薛清宁就见到了孟锐在这两种气质之间转换的样子。而且还是无缝转换的。 忽然就觉得孟锐去学川剧里面的变脸肯定会很不错。可以说是本色出演了吧? 正琢磨着这事,孟锐已经大步的走到她面前来了。 目光飞快的上下打量了她一打量,就知道她今儿肯定是很用心的打扮过了。 身上的衣裳颜色都是很衬她的,显得一张小脸越发的白嫩起来。发髻也不是以往他看到的丫髻了,而是柔美的倾髻。 发间还簪了水色通透的碧玉簪子,赤金小钿花,和一支极精致小巧的点翠三尾凤凰步摇。 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少女的感觉。 只是...... 孟锐看着她脖颈上挂的那只錾刻着福寿安宁的如意长命锁,问她:“你带着这个,脖子不觉得重?” 薛清宁:...... 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跑偏了? 暗中磨了磨牙,但面上还得温顺乖巧的回答着:“不重。” 这旁边可有好几个靖国公府的丫鬟仆妇呢,她不得对孟锐和颜悦色的啊?不然只怕立刻就会传到靖国公和靖国公夫人的耳中去。 孟锐却是很了解她的。 别看小姑娘现在看着在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但从刚刚她眼中闪过的恼怒之色中就知道她心中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了。 不过孟锐好像还挺喜欢看到薛清宁生气的样子的。 也喜欢惹她生气。等到她真的生气了,他又会温声软语,甚至做小伏低的哄得她好了。 好像这是一件极有成就感,也是让他觉得极高兴的事。所以有时候明知道薛清宁不喜欢他做什么,他依然会去做。 就譬如说捏脸颊这件事。孟锐知道薛清宁不喜欢他这样对她,但是每次见到薛清宁的时候他依然会去捏一捏。 一来确实是想要故意逗逗她,二来,他也确实有些忍不住。 只能说薛清宁的脸颊实在太软嫩了,手感极好,让他捏过一次之后就再也忘不了那种感觉。 就好像已经上、瘾了一般。 这一次也是。他明明都已经看到了薛清宁眼中的戒备之色,甚至上半身都往后仰了一些,就是预防他会伸手来捏她的脸颊,但是孟锐只恍若未见,一脸笑嘻嘻的样子,然后就抬起了手。 原本他若真的想要捏薛清宁的脸颊,哪怕薛清宁再如何的躲那肯定都是躲不掉的。只是这一次,孟锐的手才伸出去,忽然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站了一个穿松花色绣博古团花纹缎面夹袄的妇人。 他刚刚过来的时候虽然看到这边站了好几个人,但他眼中却只有薛清宁一个人,以为其他的人都是跟着的丫鬟仆妇。但这会儿忽然瞧见这位妇人浑身的穿戴和气质肯定不会是个下人,就猛然的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薛清宁的母亲,荣昌伯夫人了。 他竟然当着薛清宁母亲的面要捏她的脸颊...... 孟锐连忙放下伸出去的手,也迅速敛了面上的玩闹笑意,端着脸色行礼:“见过薛夫人。” 他行的是晚辈见长辈的礼节。 徐氏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原本看着孟锐往她们这边走过来,她心中还想着,这些时候一直听元青夸这位孟世子,今儿她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确实是生的俊朗出众,眉眼间都是英气。 再看他刚刚同那些人练武时出手果断利落的样子,也就难怪元青为什么会喜欢跟他在一起厮混了。 接下来看到孟锐过来,跟薛清宁说话,眉眼间皆带着笑意,看起来倒确实像是一个很宠爱妹妹的兄长。 但是接下来她就看到孟锐抬起手......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会儿竟然极客气的对她行礼...... 要知道孟锐可是靖国公世子,论起身份,是要比她高很多的。可是他现在在她面前竟然没有一点世家公子的骄矜。 徐氏连忙要还礼,但是孟锐却不肯受。 伸手虚托着徐氏的胳膊,他笑着说道:“薛夫人是元青和宁宁的母亲,那就是我的长辈,我如何敢受您的礼呢?” 看起来谈吐都很大方得体,也能让人感觉得到他的真诚。 薛清宁心里再一次坚信了孟锐去学变脸肯定会学的很好的想法。 ☆、第63章 被打脸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整天待在家里的缘故, 薛清宁觉得自己其实是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的。所以前些年徐氏要带她出去交际,她从来都是能不去的就不去,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跟陌生人说话寒暄。 但是显然徐氏和孟锐在这种事上面都是很精通的,两个人说起客套话来都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而且表面上看起来很宾主尽欢的样子。 对于徐氏这样薛清宁不觉得奇怪。她很早就知道徐氏是个很厉害的人, 待人接物都很得体的,但是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也这样的情商高。 再想想孟锐每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薛清宁后知后觉的总算有点儿明白过来, 孟锐其实就是在故意逗她生气的吧? 只是这个人,看她生气好玩? 一时都不想跟孟锐说话了。 孟锐和徐氏两个人这时候也终于寒暄好了, 正面带微笑的说要送她们两位去后院见他母亲。 徐氏心中很明白,孟锐亲自送她们过去, 这是多么大的一份荣耀。不说今儿来听戏赏灯的女眷们都会更加的高看她们一眼,就是靖国公夫人,也会明白孟锐是有多重视薛清宁这个义妹了。 但是面上还是推辞着:“不敢劳烦孟世子。孟世子请自便, 我和宁宁跟着这些丫鬟去拜见令堂就好。” 笑着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薛清宁, 孟锐却笑着坚持。 “薛夫人和宁宁第一次来寒舍,我自当奉陪。而且我刚刚才跟几个侍卫练了会武,现在走一走, 就当是活动手脚了, 师父说这样很有好处。” 就譬如一番长跑下来, 纵然再累也不能立就刻坐下来,而应该慢慢的走一会儿, 一个道理。 两个人彼此又客套了一会, 最后孟锐取得了胜利。 请徐氏先行, 孟锐落后她两步,走到薛清宁的身边,含笑低头轻声的问她:“刚刚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薛清宁心想,你们两个人都这么会说话,要我说话干嘛啊?而且她确实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可能是孟锐靠的太近了,又或者是他才刚练过武的缘故,薛清宁就觉得他低下头来跟她说话的时候,瞬间一阵热意袭过来,暖暖的扑在她的右脸颊上,和耳垂上。 虽然已经过了立春的节气,但京中寒冷,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这几日天气也没有个暖和的时候。屋顶上,院子的角落里面还有好些没有化完的积雪。 马车里面放了脚炉,倒是很暖和的,一点儿都不冷,但刚刚下车走了这一段路,又站在一旁听徐氏和孟锐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薛清宁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已经被凛冽的北风吹的冰凉凉的。 但是这会儿猛然的被这股热意一袭,右脸颊和耳垂瞬间是暖和了不少,但相应的却也有几分痒痒的感觉。 连忙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好离孟锐远一些。 同时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这件墨蓝色织银团花纹的圆领袍竟然不是棉袍,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袍子而已。 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她恨不得一天到晚躲在被窝里面不出来。即便出来,也是棉袄穿着,厚实的斗篷披着,小手炉抱着,但是孟锐竟然连件棉袍都不穿...... 望着他的目光不由的震惊起来:“你穿这么少,不冷啊?” 就是她大哥和二哥,这样的天气出门,也必定是要穿棉袍,披斗篷的。 这还是今儿两个人自打见面之后薛清宁头一次开口跟他说话呢,孟锐很高兴。 而且显然薛清宁的这句问话落在孟锐的耳中,就觉得薛清宁肯定是在关心他,不由的更加的高兴了。 就笑着说道:“我常年练武,身体好,不怕冷。” 随后就跟她说起边关如何的寒冷,八月的时候就会下起鹅毛大的雪来。他又如何的在三九寒冬天依然跟将士一块儿出操练兵。 甚至连外裳都不穿的,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在及膝深的积雪里面摸爬滚打。 正说着,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的声音。 “世子爷,您的斗篷拉下来了。” 薛清宁闻声回头,就看到他的侍卫影青手里正捧着一领黑漆如墨的貂裘。 显然是先前孟锐披在身上的,后来因为跟一众侍卫练武才解下来。刚刚又因为要送她们去见靖国公夫人,所以没有来得及拿,现在影青担心他冷,就特地给他送了过来。 只是某人才刚刚在她面前那般吹嘘他如何的不怕冷,大冷天在积雪中摸爬滚打面不改色...... 薛清宁不说话,转过头默默的看着孟锐。 孟锐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来。 就是啊。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在宁宁面前说自己如何的厉害,想让她往后崇拜自己,没想到现在影青立刻就过来打他的脸了。 若不是看到徐氏和薛清宁在这里,孟锐都想要抬腿踹影青一脚了。 但这会儿也只能冷着脸,沉声的说着:“爷不穿。拿回去。” 影青哪里晓得自家的世子爷刚刚丢了大脸啊,还懵着呢。 好好儿的,这又是发什么脾气呢?不披着这件貂裘,待会儿夫人瞧见了,不得骂他啊。 就劝说着:“世子爷,您还是披着吧。您瞧这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身上都能刮下几块肉来。” 薛清宁在旁边看着孟锐被打脸,以及被打脸之后恼羞成怒的样子,忍不住的笑。 但是她现在毕竟在靖国公府,肯定不能笑出声的,不然孟锐那可怜的面子就会更加的没有了。就只能憋着。 但憋笑也是件很辛苦的事,薛清宁觉得她的两边脸颊都在发酸了。 好不容易好一些,她就附和着影青的话,对孟锐说道:“这风确实很大,这貂裘你还是披着的。” 眼中还带着没有掩下去的笑意,看着如星灿月朗一般的清亮。 孟锐仔细的看她。好像想要看出来她这句话到底是笑话他的,还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他。 最后看出来了,薛清宁确实是在关心他。就忽然笑了一笑,然后转过头叫影青:“将貂裘拿过来。” 影青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佩服薛清宁了。 要知道他们家这位世子爷,但凡自己打定主意的事,任凭旁人如何的劝那都是不听的。性子说好听点那是有主见,说难听点那其实就是犟。 刚刚他其实都没有指望能劝得动孟锐,已经做好了待会儿被夫人责骂的准备。但是现在薛清宁不过才开口说了一句话。甚至严格来说都算不上是劝。但是孟锐竟然就是听了她的话。 怔愣之后,赶忙走近两步,将貂裘双手递过来。 孟锐正要伸手接过来,就听到旁侧有个丫鬟在说道:“世子爷,让奴婢给您披上这件貂裘罢。” 薛清宁望过去,就看到这丫鬟穿一件水红色的半臂,生的相貌清秀。这会儿正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似雪的脖颈来。 但依然能看到她现在双颊晕红。偶尔抬起头溜一眼孟锐,一双水眸中含情脉脉。 其中的情义不言而喻。 不过这也难怪。孟锐是靖国公世子,又是个十分俊朗的少年,若是能被他看中,哪怕只是做个姨娘,又或是个通房丫鬟,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 但孟锐显然是个没有眼色,只怕也是个不解情义的。转过头问薛清宁:“这是你们家的丫鬟?” 薛清宁:...... 你自家的丫鬟你都不认得啊? 就摇了摇头:“不是。” 孟锐哦了一声,然后对着那个丫鬟的时候面色就有些冷了下来。 “不用。” 简洁的说了这两个字之后,他接过斗篷,展开披在身后。然后叫薛清宁:“还站在这里走什么?我们去见我母亲。” 薛清宁才看到刚刚那个丫鬟因为孟锐干脆利落的拒绝羞红了一张脸,旁侧的另一个丫鬟还看着她嘲讽的笑了一笑。这时候听到孟锐在叫她,就哦了一声,抬脚慢吞吞的跟着他往前走。 她记得原书中好像并没有写过孟锐有过什么妾室或者通房丫鬟之类的。不过这也说不准,要知道世家的子弟一般到了一定的年纪,家里的大人就会在他屋里安排几个丫鬟。 说的好听是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其实就是通房丫鬟了。 像薛博明前些时候还跟徐氏说,元韶现在已经十八岁了,让徐氏挑选两个好丫鬟放到他的屋里。不过却被徐氏给拒绝了。 徐氏的意思是,薛元韶今年就要参加秋闱了,这时候哪里能用其他的事来分他的心呢? 其实按照薛元韶的年纪,现在都可以说亲事,甚至成亲了,但徐氏对此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今年秋闱,若薛元韶侥幸能中举,那明年他就能参加会试。若再侥幸中个进士,到时有个青年进士的名头,又好歹是荣昌伯府的大房嫡长子,在挑选妻子的余地上肯定会更大一些。 便是不能中进士,或是不能中举,到时候再说亲事也不迟。只是到时候能说到的亲事肯定要差一些。 但是谁能料想得到薛清宁竟然得了孟锐的青眼,认她做义妹了呢?连靖国公府都承认了这件事,永嘉侯府也赶着上来结交,所以这些时候薛清宁跟徐氏一块儿去别人家赴宴,又或是邀请一些世家权贵家的女眷来自家赴宴,总能听到这些夫人跟徐氏话里话外的说起自家有个适龄未嫁的女儿或是侄女,外甥女之类的话。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和荣昌伯府结亲。 薛清宁觉得好玩儿,回来之后还特地跟薛元韶说起了这些事。末了兴致勃勃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她上辈子是从来没有给人恋爱过的,又觉得薛元韶是她大哥,问这些话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她也是一番好意啊。 这几日她也见过了不少世家权贵家的姑娘,各样类型的都有,知道薛元韶喜欢什么样的,她就好留意,然后告诉徐氏知道。 夫妻毕竟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那肯定是要挑个大哥喜欢的。若不然只一味的为了门当户对,娶个大哥不喜欢的姑娘,大哥这辈子该多可怜啊。 但是她的这一片好心薛元韶显然没有理会到。反倒板着一张脸说她一个姑娘家,怎可将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字眼挂在口头? 肃着一张脸说了薛清宁好一会儿,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对于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却是依然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气的薛清宁对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的咕哝了一句老古板。 还想着,就不信等往后等你真的遇到你喜欢的姑娘了,你在她面前还这样一副老古板的样子。到时看人家姑娘会不会搭理你。 ☆、第64章 好与不好 薛清宁知道京中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听戏, 也知道有些人家中是有戏院的。不过如靖国公府这般大的戏院,薛清宁确实还是头一次见到。 戏院门口站了好几个丫鬟仆妇,看到孟锐,忙对他屈膝行礼, 叫世子爷。又争着打起门口厚重的猩红色绣折枝花卉的夹棉门帘。 孟锐问明孟夫人现在就在戏院里面, 就侧身请徐氏先行,自己和薛清宁跟在她后面。 还没有走进去,薛清宁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热闹的笑语声。微微低头走进去, 只觉一股混合着甜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就见是个极大的厅堂。左手边是朱漆描金的戏台子, 右手边整整齐齐的放着好些桌椅。 顶槅上面悬挂的都是料丝绘四季花卉的宫灯。大红色的穗子垂下来, 入目都是极鲜亮的颜色。 更不用说雕梁画栋,柱子上的各样手工彩绘了, 确实是薛清宁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奢华景象。 孟夫人穿一件檀色缂丝云鹤纹灰鼠皮袄, 发髻上簪了一支金镶宝石的蝙蝠簪子, 正一脸笑意的在和孟夫人说话。 忽然听到丫鬟通报说世子爷来了,还有荣昌伯府的薛夫人和薛姑娘也来了,就转头望了过来。 看到孟锐身上披着的貂裘斗篷, 就笑着说道:“今儿难得, 竟然不用我叫人催你就披上这斗篷了。” 看来以往孟锐是经常练武之后不披斗篷的。 孟锐笑了一笑, 然后给她引见徐氏和薛清宁。 引见徐氏的时候他还是很客气的,但是轮到薛清宁的时候就要随意的多。 忽然握住薛清宁的手,拉着她走过去, 就笑着说道:“母亲, 这就是宁宁。” 语气极其的熟稔亲密。 薛清宁被他这不按常规出牌的做法给整的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孟夫人的面前了。 忙挣脱开孟锐握着她的手, 屈膝行礼。 孟夫人打量了她一打量之后就笑起来。 “是个齐整孩子,也是个讨人喜欢的,难怪你三哥一见到你就喜欢,一定要认你做妹妹。” 这话就相当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的事了。 孟璎忙笑道:“那日我见着清宁,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还想着,锐哥儿从小就说想要个娇娇软软的妹妹,过了这些年,可算遂了他的心愿了。” 孟夫人也笑起来,看起来很慈祥的样子。 又伸手接过旁边丫鬟递过来的一只锦匣,放到薛清宁的手上,笑着说道:“好孩子,不说你三哥,我也是见着你就喜欢。往后得空了就常来跟我说话。” 看了一眼站在薛清宁旁边的孟锐,又笑着说道:“你三哥的脾气啊,倔的很。凶起来的时候也吓人。不过你别怕,往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看我不骂他。” 旁边的一众女眷听了都笑起来。 有个女眷就凑趣笑道:“夫人这样疼薛姑娘,世子爷只怕要吃醋了。” 还有个女眷笑着说道:“年前早几个月就听闻世子爷回京了,我家的那两个小子听了都很高兴。说他们有六七年都没有见过世子爷了,心里一直想念着。要请世子爷一块儿蹴鞠,或是打猎去,但下了几次帖子世子爷都不肯赏脸。今儿早上我来贵府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叫我问一声世子爷,问世子爷什么时候有空呢。” 一听这话,旁边也立刻有几个女眷附和起来,都是邀请孟锐去跟她们家的子侄玩的。 这些都是孟锐幼时的玩伴,不过隔着六七年未见,彼此都渐渐的疏远了。而且显然现在兴趣都已经不一样了。 孟夫人就笑着说起场面话:“他何尝不念着他这些朋友?但你们也知道的,我家老爷对他严厉着呢。孩子才在边关回来,就请了好些个师父,整日拘着他不是学文就是练武,再不就是骑射,何曾有一日空闲的时候?” 随后又是一番大人间的客套场面话。 薛清宁觉得这些挺没意思的。反正这样的场合,也没有她一个小孩子开口说话的道理。就坐在椅中,拿了茶杯喝茶。 孟锐就坐在她旁边。 屋子里面放了好几只青铜大火盆,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所以纵然屋外是滴水成冰的天气,屋子里面却是暖和的很。 孟锐已经将那领貂裘解了下来,露出里面穿的那件墨蓝色织银小图案花纹的缎面圆领袍。 腰间系着一条犀牛带,显得腰身劲瘦,身材修长。 正在问薛清宁:“你二哥怎么没有过来?” 薛清宁看了一眼自己前后左右坐着的人,都是女眷。 且还很有好几个正当韶龄的少女,目光不一会儿就会往孟锐这边瞥过来。然后又面带晕红的或转过头,或垂下眼。 过一会儿又会如此这般重复这一套动作。 不过这原也难怪,若能嫁给靖国公世子,那是多大的荣耀。 只是...... 薛清宁收回目光,问孟锐:“怎么陆姑娘今天没有过来么?” 陆琦玉才是孟锐的天命之人,其他的姑娘就算肖想那也是白肖想。 “陆姑娘?” 孟锐却有些疑惑的样子,“哪个陆姑娘?” 还能是哪个陆姑娘?陆琦玉,你的天命之人啊。 薛清宁惊讶的看着他。不会到现在他还没有见过陆琦玉吧? 就解释着:“就是平江伯府的那位陆琦玉陆姑娘,崔姑娘的表姐。上次你在平江伯府见我的时候,当时跟我一块儿逛园子,穿藕荷色撒花缎面的夹袄,相貌生的极其清丽,性子也柔婉的那位姑娘就是她了。” 顿了顿,又掩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以前不会没有见过她吧?” 孟锐觉得她这话问的十分好玩儿。 怎么他以前就该见过那位陆姑娘么? 想了一想才说道:“我们家跟陆家祖上虽然是通家之好,但因着上一辈政见不同,两家就渐渐的疏远了。后来因着他们陆家有一位姑娘也嫁到了永嘉侯府,跟我长姐成了妯娌,两家才又渐渐的开始往来。我小的时候他们陆家倒确实有大人带着孩子来我家玩,男孩子女孩子都有。或许里面就有你说的那位陆姑娘,但我不记得了。” 更何况他对陆琦玉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那日在平江伯府的花园子里,表面上看确实只有崔莹华一个人在对薛清宁发难,陆琦玉并没有说一个字。但她既然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表妹那样的嘲讽奚落一位才八岁的小姑娘而不加以制止,可见她也并不如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善良。 甚至也许她心中当时其实也如崔莹华一般的想,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倒是薛清宁,还一直记着陆琦玉,刚刚跟他说起她来的时候也在极力的夸她相貌生的好,性子也柔婉。 一点儿都不记仇的样子。 就笑着问她:“你喜欢那位陆姑娘?” 薛清宁看他一眼,心想这不是我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你喜不喜欢的问题。 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就含糊的回道:“还行吧。” 哪想到下一刻就见孟锐敛了面上的玩笑之色,一脸郑重的对她说道:“那位陆姑娘不是什么好人,往后你少跟她往来。” 薛清宁:...... 薛清宁傻了。 她跟陆琦玉少往来,甚至于不往来都没有关系,关键是,你不能觉得陆姑娘不是好人啊。 要知道这位可是你的天命之人!你往后不跟她好,是想要一辈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么? 虽然孟锐确实经常故意的惹她生气,但是薛清宁也知道孟锐其实待她很好,确实是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宠着,所以肯定是希望他这辈子能够幸福的。 就劝说着:“没有。我觉得陆姑娘是个很好的人,你往后跟她多接触几次就知道。” 多接触几次,那感情慢慢的就培养起来了。最好赶在薛清璇回京之前孟锐就喜欢上陆琦玉,那也就省得往后他单相思,还跟林星承做对。 那这样最后他很有可能不会被林星承遣到蛮荒边境去镇守,终生不能回京。 薛清宁越想就越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 这些时候相处下来,她跟孟锐也渐渐的熟了,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自然不忍心他最后会落到一个那样的结局。 只差没说出来让孟锐一定要喜欢上陆琦玉这样的话来了。 孟锐看着她眼中忽然而起的急切,好像恨不能现在就将陆琦玉的好全都说给他知道一样。 但其实他知道薛清宁那日也是第一次见陆琦玉,甚至很可能压根就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却这样的认定陆琦玉是个很好的人。 可他当日在旁边听了一会,就知道陆琦玉心中未必瞧得起薛清宁。不然怎么会一直置身事外,一句话都没有劝阻过崔莹华? 到底是该说她太好了,这样容易的就轻信别人呢,还是要说她傻呢?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哪怕她再傻乎乎的,也都是他认定的妹妹,往后他肯定都会好好的护着她,不会让别人欺侮了她去。 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不再说这件事,而是笑着问她:“你要不要吃东西?” 靖国公府的一应吃食肯定都是好的,更不说今儿还是孟夫人宴请各权贵家女眷的日子,所以桌上摆了很多糕点干果,蜜饯瓜果之类。 说着,就从琉璃果盘里面拿了一只橘子剥起来。 一边剥还一边跟薛清宁说这是洞庭贡橘,是前几日皇上赐了三篓下来,今日孟夫人拿一篓出来摆盘待客。他已经吃过两只了,很甜。 孟锐这也不是第一次给她剥东西吃了,前两次的糖炒栗子,松子薛清宁都毫无心理负担的吃了,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因为她已经看到周边有好几个人在偷偷的注意她这边了。 ☆、第65章 养宠物吗 孟锐却是压根不理会那些人的目光, 垂着眉眼专注的剥着手里的橘子。 他的一双眉浓黑,末尾翘起。虽然不至于说长眉入鬓,但确实是剑眉无疑了。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英气俊朗的。 手指虽然不够白皙秀气,但胜在骨肉匀称, 线条流畅, 也很修长,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手。 因为离得很近,薛清宁甚至还能看到他右手虎口, 食指这些地方都有一层薄层。应该是常年拿兵器, 练剑的缘故。 忽然想起薛元青以前跟她说过的, 孟锐惯常使的兵器是一杆银枪,战场上无人能敌, 取过十来个敌军将领的首级, 但是现在这样的一双手却在给她剥橘子吃...... 薛清宁就觉得心里面挺五味杂陈的, 一时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觉。对于孟锐递过来的,已经剥好,甚至连橘瓣上面白色的筋络都撕的很干净的橘子, 她甚至都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甚至都不敢吃了。 孟锐却在催促她吃, 见她不动手, 甚至有要掰下橘瓣喂到她口中的意思...... 吓的薛清宁连忙自己掰了一瓣塞到口中。 孟锐看着她,眉眼含着笑,好像看她吃东西也是一件特别高兴的事。 还笑着问她:“这橘子甜不甜?” 确实是挺甜的, 而且里面都没有籽。 薛清宁点了点头, 然后又掰了一瓣塞到口中。 桌子上还有松子, 比那日他们在茶楼里面吃的要大一些。孟锐抓了一把到自己面前,叫丫鬟拿了只干净的小碟子来,剥好的瓜子仁就放在小碟子里面,待会儿好一起给薛清宁吃。 薛清宁看他垂着双眼,唇角带着笑意在剥松子的样子,总觉得孟锐待她像是...... 想了想,薛清宁还是忍不出的问了出来:“三哥,你是不是喜欢养宠物?” 对于她主动叫自己三哥,孟锐是很高兴的。 抬眼看她,一双眸子里面里有很明亮的笑意。 “没有。” 他先是果断的否定。不过稍后想了一想,又说道:“我在边关的时候得了一对鹰崽儿,还有一只猞猁,回京的时候我带了它们回来,就养在后院,我有时候会去看看它们。这算是宠物?” 薛清宁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就又问道:“那你平常都是怎么养它们的?” 一提到这个孟锐就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猞猁长的跟豹子一样,耳朵尖尖的,跑起来很快。现在还没有被完全驯服。上次我去看它的时候,下人一不小心松开了它的项圈。这小畜生照着我就扑了过来,要咬我,被我抬脚就给踹到了一边去,然后又狠狠的抽了它好几鞭子,这才老实,待圈里趴着去了。” “那一对鹰崽倒是比这猞猁要好养一些。喂几块生肉给它们,就会老老实实的站在你的胳膊上面。就算有的时候没有忍住啄了你一下,抽一鞭子它就老实了。” 听起来他养宠物还挺暴力的,不过跟对待她完全不一样。 那她在孟锐的眼里应该就不算宠物的吧? 薛清宁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又掰了一瓣橘子塞到口中,慢慢的吃着。 孟锐却是来了兴趣,忽然问她:“你喜不喜欢打猎?等我将猞猁训的再温顺一些,两只鹰崽养大了,我带你打猎去。” 薛清宁差点儿被橘子的汁水给呛到。 带她去打猎?也亏他想得出来。 连忙摇了摇手:“不用。我到现在都不是很会骑马,打什么猎啊?” 打猎的时候马儿肯定跑的很快,到时候她不就是等着摔下马?若被飞奔的马儿踩踏了,很可能一条小命就这么交代掉了。 她觉得现在的日子挺舒心的,这辈子只想自然的老死,可不想遭了什么横祸而死。 不过这样的事在孟锐看来压根就不是难事。 “不会骑马怕什么?三哥带着你共骑一匹马。有三哥在,难道你还担心会摔下马背不成?” 将剥好的一碟子瓜子儿都推到薛清宁的面前去,叫她吃。 薛清宁看了看,手艺比上次好很多了,至少有一半的松子仁看起来都是好好儿的,没有半点损坏。 对他道了一声谢,也就伸手拿了松子仁吃起来。 薛清宁面上一派自然的模样,徐氏却觉得尴尬的很。 刚刚孟夫人邀了她跟自己坐在一桌,这会儿瞧见孟锐又是给薛清宁剥橘子,又是剥松子的,而薛清宁也没有推辞,安然的受着孟锐对她的照顾...... 知道孟夫人也肯定看见了这一幕,就笑着解释:“这孩子都是我和她两位兄长给惯坏了,不懂事的很。待会儿我肯定会好好的说她。” 说着,就要叫薛清宁过来。 这屋子里有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怎么能让孟世子又给你剥橘子,又给你剥松子呢? 孟夫人却拦住了她。 “这是什么大事,就值得说她?” 孟夫人转过头往旁边看了一眼。薛清宁不知道在说什么,孟锐听了笑起来,眉眼都极舒展的样子。 这孩子在他面前虽然也是放松的,但却被他父亲勒逼着要学那么多东西,一日都不敢松懈。还整日跟他说他既然是世子,那就该强大起来,若不然往后怎么放心把这整个靖国公府交到他的手上? 但其实说起来,这孩子也才十六岁罢了。跟他同龄的,身份地位还没有他好的孩子日日过的随意潇洒,哪里会如他这般,肩上要担这么重的责任。 “......我倒是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像这样的高兴了。” 孟夫人收回目光,对徐氏温和的笑了笑,“清宁这孩子很好,也难怪锐哥儿会喜欢。既如此,就让他们两个自在的相处去,咱们做大人的不要插手。” 孟璎也笑:“薛夫人大概不知道,我母亲虽然生了我们姐弟三个,但我出嫁的时候锐哥儿还没有出生,他二姐出嫁的时候他也才两岁,家里虽然也有几个兄长姐姐,但总归都不是我母亲生的,所以我这弟弟,从小儿其实也孤单,一直都想要个妹妹的。这次他一定要认令嫒为义妹,说实话,我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虽然也很惊讶,但初八那天看到清宁的头一眼我就一点儿都不惊讶了。谁不想要一个这样娇娇软软的小妹妹呢?” 徐氏一颗心这才安稳了一些,继续和孟夫人说话。 说了一会儿之后,竟然发现孟夫人也是极喜欢侍弄盆栽的。还专门叫人在府中搭建了一座花房,里面各样儿盆栽都有。 徐氏在这上面是很精通的,一聊起来,两个人竟然就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随后无意间又说起掉头发的事来,竟然孟夫人也是有这个烦恼的。 徐氏就跟她交流起自己的经验来:“......京里有一家名叫阳安堂的药铺,他家的芝麻丸极好,九蒸九晒的。我吃了这些时候,仿似有些效果。” “你也在吃他家的芝麻丸?” 孟夫人有几分惊喜,“我也一直在吃他家的芝麻丸,确实还有效果。” 还告诉徐氏:“去年底京城新开了一家香皂铺子,做的各样香皂。我这女儿送了我几块,我闻着香,拿来洗头洗脸,也觉得好的很。你回去之后也可以买几块用用看。” 没有想到孟夫人竟然也用香皂! 徐氏微微的笑起来:“这个么。不瞒您说,这香皂铺子,其实就是我开的。至于这香皂,是清宁这丫头看了几本医书,自己比对着研究出来的方子。当时也是我跟她二姐用了觉得好,才想着专门开个铺子。您若是喜欢用这个,往后您只管说一声,我遣人每一样香皂都给你送一些过来。” 还告诉她:“这香皂也可以放在衣箱衣柜里面,衣裳拿出来的时候都带着淡淡的香气,比那些香袋子,香囊要好。” 孟夫人又惊又喜:“原来清宁还会弄这些个东西?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现在京中好多女眷都在用这个香皂,可想而知这铺子一年会赚多少钱了。而这个香皂,竟然是薛清宁想出来的。 “您谬赞了。她就惯常会在这些小玩意儿上费心思罢了,叫她正经学琴棋书画这些她是不怎么上心的。” 听到孟夫人这样夸薛清宁,徐氏的心里自然是得意的。不过面上还是很谦虚的样子,笑着说道:“这孩子还很喜欢鼓捣一些新奇的吃食,也都是不错的,您要是不嫌弃,回去之后我就叫人给您送些过来尝尝。” 孟夫人笑着点头:“说什么嫌弃的话!我是肯定要尝尝的。” 也许是投缘的缘故,孟夫人现在看薛清宁就觉得怎么样看怎么样好。 看薛清宁好像很喜欢吃那个洞庭贡橘,吃完一只又拿了一只在剥,就叫了个丫鬟过来,吩咐她:“将剩下的那篓子贡橘拿出来,交给跟着薛夫人和薛姑娘来的下人,好让薛姑娘带回去吃。” 丫鬟忙答应着去了,徐氏想要推辞都不行的。只能对她道了谢。 来靖国公府之前徐氏还一直心中忐忑,担心孟夫人不好相处,又或是不喜欢薛清宁,但是没有想到孟夫人非但是个极好相处的人,看起来也特别的喜欢薛清宁。 一直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面带微笑的继续跟孟夫人和孟璎说话。 孟锐这时候却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因为竟然有两个他不认得的世家姑娘过来跟薛清宁攀谈。 彼此互通了姓名之后,薛清宁就一直客气的跟她们在说话,压根没有理他。 戏班子是早就已经妆扮好开始唱起来了,不过他并不喜欢听戏。 就沉着一张脸坐着。 不过倒是在继续剥松子,等剥好了一碟子就推到薛清宁的面前去,叫她吃。 弄的薛清宁都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道孟锐有没有看出来,但她是看出来了的,这两位姑娘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面上是过来跟她攀谈,但其实是想要接近孟锐。 就有个姑娘大着胆子跟孟锐说起戏台上现在在唱的这折子戏来,但是孟锐是个很没有眼色的,直接冷着脸说听不懂。 另外一个姑娘则是柔声细语的问他前几年在边关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孟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着:“好玩?你觉得外面时刻有敌军在觊、觎,而且他们随时会发动进攻,将士们为了保卫国土,经常会流血伤亡的事好玩?”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犀利暗沉的不像话,吓的那位姑娘一张脸都白了。不一会儿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另外一个姑娘一块儿走了。 薛清宁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只觉得孟锐的外号不该是冷面银枪的,该是冷面煞神才合适。 他这个样子,哪个姑娘敢跟他说话啊?就是陆琦玉看到,也会害怕的吧? 但这好像也不是她能管的事。就没有说话,默默的拿着松子仁吃起来。 孟锐这时候却忽然凑近过来,挑眉问她:“这里实在无趣的很。你待会要不要随我一起到外面的灯市去看看?” ☆、第66章 言语直白 薛清宁以前跟家人去过灯市, 知道京中十五元宵灯火之繁盛, 令人叹为观止。 而且她又不喜欢听戏, 最主要的还是有许多她不认得的夫人和姑娘陆陆续续的过来跟她说话, 她得一直面带微笑的跟她们寒暄...... 不由的就有些心动起来。 但是又不想徐氏担心, 所以就很踌躇。 孟锐看出她的犹豫,也猜到了, 就说道:“你跟着我一起出去赏灯, 怕什么?我肯定会好好护着你的。至于你母亲那里,我去说。” 这倒是实话。 且不说孟锐本身武艺就很好,只怕鲜少有对手的, 只说他一个世子爷出门, 身边明里暗里的得有多少侍卫跟着?顺带着也就把她给保护了。 便点了点头:“好。” 孟锐眼中现出喜色来, 就要起身去跟徐氏和孟夫人说这事, 却又被薛清宁给叫住了。 “你遣个人去跟我大哥和二哥说一声,让他们两个待会儿也去灯市赏灯罢。” 总归还是薛元韶和薛元青在她心里才能更安稳一些。 孟锐听了, 心里由不得的就觉得有几分酸溜溜起来。 倾身过来, 他抬手轻轻的捏了下薛清宁的左脸颊,他的声音里面带着些许不满:“不管什么事,你心里时刻都念着你大哥和你二哥,怎么不见你什么事也这样时刻的念着你三哥我?” 薛清宁心想,这肯定是不一样的。 就算她和孟锐现在是大家都公认的义兄妹了,但薛元韶和薛元青到底是她的亲哥哥, 这些年都一块儿长大的, 他们之间的兄妹情分如何是孟锐能比得过的? 只是这原本是人所共知的事, 薛清宁觉得孟锐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肯定也会明白,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面吃醋。 想了想,也只得安慰他:“那往后有什么事了,我也会念着三哥你的。” 孟锐这才高兴了,起身走到孟夫人和徐氏身边,对她们说了这件事。 徐氏确实不大放心。薛清宁说起来毕竟才八岁大,就算明知道跟着孟锐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她这个做娘的也依然没法子完全放心。 但要是她反对的话...... 就没有说话,转头看着孟夫人。 最好孟夫人不同意这件事,不要孟锐出去赏灯,那薛清宁肯定也就去不成了。 不想孟夫人听了孟锐的话倒高兴的很。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今儿这样的场合,想要去灯市逛逛。也好,等吃过饭了,你就带着清宁出去逛逛。只两样,多带几个侍卫,再有,照看好你妹妹。” 孟夫人以往确实将孟锐看的极重,恨不能天天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好。但后来听了孟明达说的话,若照你这么养他,他纵然好好儿的长大了,一点危险也没有,但人也废了。男孩子总要经历风雨才能长成男人的。 孟夫人这才渐渐的想开了。现在更想着,孟锐在边关这六七年,连战场都上过数次,也毫发无伤的回来了,现在他去个灯市赏灯而已,她还要担心什么?再说还有侍卫跟着呢。 就由着他去。 孟锐忙应了一声。又说不跟她们一块吃饭了,待会儿叫厨房另做些东西送到他书房去,他跟薛清宁单独吃。若不然出门晚了,只怕灯市里的人会太多。 对这一点孟夫人也依了。 左右像他们这些世家的孩子,什么好吃的没有吃过?倒确实没必要一定要跟着她们坐席。也知道孟锐和薛清宁都不习惯这样。 刚刚她也冷眼看到有好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走过去跟薛清宁攀谈了。那孩子一看就是个乖的,肯定不喜欢这些个应酬。 还关切的问徐氏,薛清宁平素最喜欢吃什么菜,只管告诉丫鬟,叫厨房做去。 徐氏客气不过,也只得随意报了两个菜,孟夫人立刻叫丫鬟记住了,去吩咐给厨房里的人知道。还交代要先做世子爷和薛姑娘的饭菜,席面上的饭菜晚一些也没有关系。 孟锐看到徐氏面带忧色,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就笑着说道:“薛夫人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将宁宁照看好的,不会让她少一根头发丝。而且待会儿我会遣人去叫两位薛兄也一同去灯市赏灯。” 听到说薛元韶和薛元青也会一起过去,徐氏这才放下心来。 对他点了点头,徐氏面带微笑的说着:“那就有劳世子费心照看宁宁了。” 孟锐也对她回以微笑,然后转身去见薛清宁,跟她说徐氏已经同意了这件事。 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好像在邀功一般。 薛清宁忍着笑,从攒盒里面拿了一块杏仁酥给他:“你这差事办的不错。喏,这杏仁酥给你吃。” 旁边几个靖国公府的丫鬟仆妇瞧见了,个个都很震惊。 世子爷在府中一向是得人敬畏的,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但是这位薛姑娘现在却...... 更教他们震惊的是,世子爷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甚至还笑着,抬手就将那块杏仁酥抛到了口中。 于是这些丫鬟仆妇就都知道,世子爷这位新认的义妹是很得他喜爱的。 对着薛清宁的态度就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看到小桃拿着薛清宁的斗篷,就赶着问要不要拿到熏笼上面去烘一烘?这样披在身上的时候就会很暖和。有一个丫鬟还殷勤问薛清宁,小手炉里面要不要再添炭火。 弄的薛清宁都有些不习惯起来。就看着孟锐。 孟锐明白她的意思,挥手叫那些丫鬟仆妇都退下。然后拿了自己的貂裘披在身上,示意薛清宁现在跟他一块儿出去。 一走出这里薛清宁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对于应付陌生人的交谈这种事,她实在是不大在行。 孟锐看到她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微微的侧过头,笑着问道:“你现在知道三哥的好了吧?” 薛清宁先是一怔,然后就明白过来。 孟锐想要带她去灯市,一方面固然是为赏灯,但另外一方面,想必他也是看出先前她在屋里的不自在了,所以就想带她离开这里。 倒看不出来他是个这样细心,体贴的人。 薛清宁心里还是感激的。就对着孟锐点了点头,很真诚的说着:“三哥,谢谢你。” “不用谢。”孟锐却回答的甚是豪爽,“只是往后你有什么事能立刻想到三哥我就行了。” 这还是在为着先前她为着赏灯的事想着薛元韶和薛元青吃醋呢。 这位世子爷的心眼儿看来不是很大啊。 薛清宁抿唇微笑,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孟锐带她去的是自己的外书房。 独独儿的一处小院子,里面的花木看得出来都是珍品。墙角有一株绿萼梅开的正好,幽香扑鼻,也不晓得是什么品种。 院子里面还有一口白底青花松鹤山石纹的大瓷缸。 薛清宁原本以为这口缸是用来养金鱼的,走过去的时候还特地望了一眼。 没有想到里面压根就没有一条金鱼,缸底倒是趴着两只一动不动的乌龟。应该是在冬眠。 行吧。不过想想也是,金鱼娇贵,孟锐看着也不像是会养那个的人。倒是乌龟好养活。 孟锐注意到她在看那口瓷缸,就跟她说:“这缸里也养睡莲的。到初夏的时候睡莲就会开花,粉色的,紫色的,白色的,什么颜色都有。你要不要养睡莲?我叫人拿种子给你。” 薛清宁:...... 怎么感觉她但凡稍微对什么东西多看一眼,孟锐都恨不得立刻就将那个东西给她啊? 她已经能确定孟锐不是将她当做宠物来养了,但就算养妹妹也不是这么个养法啊。 总不能妹妹想要什么就立刻双手奉上吧?那什么人最后都要被宠的无法无天的。 想了想,还是很郑重的告诉孟锐这件事:“三哥,你往后不用对我太好。” 你这个样子,我觉得很有压力啊。 孟锐进屋之后就叫丫鬟上蔗浆,拿各样蜜饯糕点和各样瓜果来,听到这话,就转头看她:“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而且我也喜欢对你好。看到你高兴了,就觉得比什么都好。” 薛清宁算是明白了,孟锐就是个打直线球的。 不过他这些话说的也太直白了吧? 薛清宁忽然想起前两日薛元韶训斥她的话,身为大家闺秀,怎能轻易将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教人听到了,像个什么样子?可是现在孟锐却...... 论起身份地位,这位可要比她高了许多了。 就只看了孟锐一眼,没有说话,坐在临窗木炕上,默默的看着屋里的陈设。 是三间很开阔的屋子,现在他们在东次间。 一般儿的有书案书架。书架上磊磊陈书,书案上一应文房四宝,笔架之类的都有。一只豇豆红的圆盘里面还放着金黄色的佛手,清香扑鼻。 若不是墙上挂着的长剑和弯弓,简直看不出来孟锐是个习武的人。 墙上倒是还挂着一只紫竹笛。 孟锐会吹笛子?还是这个只是一个玩物,挂在墙上好看的? 但看着那紫竹笛半新不旧的,应该不是为了好看才挂在墙上的吧?毕竟按照孟锐的身份,想要挂一只笛子在墙上做摆设,完全可以挂玉笛之类贵重的,没必要挂个这种很常见的...... 看了一眼正在吩咐小厮拢火盆拿过来的孟锐,薛清宁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问着:“你会吹笛子?” 孟锐吩咐完小厮,刚抓了一把攒盒里的桂圆干要剥,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只紫竹笛,然后笑着回道:“在边关的时候有个老将军会吹笛子,我就跟着他学了些日子。老将军后来就夸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吹的比他还要好。” 行吧,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很自信的人,只怕是不晓得谦虚两个字该怎么写的。 又听到孟锐兴致勃勃的在问她,想不想听他吹笛子?她犹豫了一会,才勉强点了点头。 说实话,她还真担心孟锐吹出来的是魔音入耳。不过既然孟锐都已经这样问了,她若说不想听,就显得太不给孟锐面子了。 但教她震惊的是,等到她听到孟锐吹出来的笛音,却是极悠扬清朗的,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天籁之音。 且他不但能吹激越低沉的曲子,也能吹缠绵恬淡的。甚至都能无缝切换,一点儿违和都没有。 薛清宁继觉得孟锐可以本色出演川剧中的变脸之后,她又觉得孟锐是可以成为一个极出色的乐手的。 感觉每次看到孟锐都会让她多了解他一些。就不知道往后他又会给她个什么样的惊奇了。 ☆、第67章 流鼻血了 薛清宁和孟锐用完晚饭出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的暗淡了下来。靖国公府的下人们正在点亮各处的灯笼。 其实先前在后院的时候, 薛清宁已经看到好些挂起来的花灯了。这应该就是靖国公府今儿晚上自己举办的一个小灯会。 有一些花灯是很新奇精巧的, 确实很好看。但是只要一想到先前那些个未出阁的姑娘一直跟她说话攀交情, 又拐着玩儿的问孟锐的喜好之类的, 薛清宁就觉得挺麻烦的。 她还是不喜欢跟陌生的人寒暄。 孟锐问她要不要灯笼?然后不等她答话,就叫了影青过来, 吩咐他:“我记得年前我们府里遣人在福建和苏州都采买了各样花灯来, 里面有一盏白玉珠子花灯,你去拿过来” 影青答应着去了。很快就回转来,手里果然拿着一盏白玉珠子灯。 孟锐伸手接过, 直接就往薛清宁的手里塞, 笑道:“小姑娘家, 元宵出去赏灯, 手里怎么能没有盏灯?这个比外面卖的要好,你拿着玩儿。” 薛清宁知道元宵晚上到灯市赏灯是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少女们会提着自己最喜欢, 最贵重的灯笼出去, 衬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衣裙,月下灯光下美人如玉。 只是...... 薛清宁怔了一怔之后,低头看着手里的灯笼。 磨的极薄的白玉,边沿各坠着五色珠制成的流苏。里面放着的半截蜡烛已经点亮了,烛光透过白玉片照出来,朦胧晕黄一团。 原本以为去年她生辰时徐氏送她的琉璃灯就已经够贵重的了, 没有想到现在孟锐竟然要送她一盏白玉做成的灯笼! 这样贵重的一盏灯笼, 她哪里敢要? 连忙将灯笼塞回到孟锐的手里:“我自己待会会到灯市上买一盏灯笼, 这个我不要,你拿回去。” 担心孟锐会不信,以为只是她的托辞而已,忙叫小桃将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给孟锐看:“我带了银子的。” 一脸郑重的样子。 孟锐看到,忍不住的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好像每次送她东西她都不肯要,但是薛元韶和薛元青无论送她什么东西她肯定都是会要的吧? 想到这里,孟锐面上的笑意渐渐的变淡。 不由分说的将灯笼又塞回到薛清宁的手里。见她又要推脱,便直接问道:“若这是你大哥二哥送你的灯笼,你要不要?” 薛清宁一怔。 这灯笼若是薛元韶或者薛元青送她的,那她肯定是会收的。只是...... 解释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被孟锐说道:“你大哥二哥送你的你就会收,三哥送你的你就不收,宁宁,你这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 声音里面带着浓浓的不满,若细听,好像还能听到一丝委屈? 薛清宁有心想要跟他说三哥和大哥二哥是不一样的,但是想想孟锐在这种事情上面好像是极小心眼的,想了想,就只好握紧了灯笼的柄,对他道了声谢:“谢谢三哥。” 这就算是收下了。 孟锐这才高兴起来,习惯性的抬手要去捏她的脸颊。 这下子薛清宁可就不愿意了。 这个人可真是,每次见到她都要捏她的脸颊。这是什么怪癖好? 连忙侧头就躲。 但就算她动作再快,那肯定也是没有孟锐动作快的。 下一刻就察觉到孟锐温热,略显粗糙的手指落在她左边的脸颊上面。 孟锐其实压根就没有用多少力气,只是轻轻的捏了一捏而已。但是这种事,并不是你用了多少力气的事。薛清宁是觉得孟锐不够尊重她,将她当成个宠物一样。 就不满的跟孟锐抗议着:“你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要捏我脸颊?往后你能不能不捏了?” “不成。” 长廊下的灯笼已经都被点亮了。红艳艳的烛光倾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少年看起来好像越发的明俊了。 眼中好像也落满了烛光,犹且带着满满的笑意。 薛清宁看着他,有点儿发怔。 心中开始在想着,其实孟锐也是很不错的。气质虽然不是林星承那样的清冷内敛,但其实也是很开朗恣意的一个人。跟他在一起,好像永远都不会觉得沉闷无趣。 便是相貌上面,薛清宁觉得孟锐其实也不比林星承差。只能说一个是俊秀阴郁的,一个却是俊朗明媚的,春兰秋菊,各有各的好罢了。 但是可惜孟锐偏偏要喜欢上薛清璇。纵然后来他跟陆琦玉在一起了,但想必也是意难平的,一辈子心中其实都会念着薛清璇的吧? 这般想一想,薛清宁就觉得孟锐很可怜。 分明她刚刚还是有些生孟锐的气的,但是这会儿却早就忘记了。 反正真心实意的开始劝他:“三哥,其实我觉得陆姑娘真的挺好的。” 最好赶在薛清璇回京之前就让孟锐喜欢上陆琦玉,这样往后他就能躲过那一份情伤了。 “陆姑娘?”孟锐不明白薛清宁怎么会忽然说这种话,也不明白她说的陆姑娘是什么人,就问道,“她是谁?” 而且,要是他没有看错,刚刚小姑娘看着他的目光里面带着几分,可怜? 她在可怜他?他有什么要她可怜的? 一时都不知道该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好气。 薛清宁又怔了一下。 到底是天命之人,薛清宁原本以为孟锐肯定会对陆琦玉印象深刻的,但是没有想到她几次三番的在孟锐面前提起陆琦玉,他都不知道她究竟在说谁! 声音不由的就大了起来,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能是哪个陆姑娘?!刚刚我才跟你提起过的。是平江伯府的陆琦玉,陆姑娘!” 说完之后,她还目光定定的看着孟锐,问道:“你记住了没?陆琦玉,陆姑娘。” 小姑娘好像有点儿生气。一双杏眼瞪大了一些,玫瑰花一样红润娇嫩的双唇也轻抿了起来。 不过孟锐只觉得她可爱。手指头痒痒的,又想要去捏一捏她柔嫩白皙的脸颊。 但是他也知道,刚刚捏薛清宁脸颊的时候他显然已经生气了。有一不可有二,要是他再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去捏她的脸颊,那只怕...... 可看着薛清宁现在的样子,两边的脸颊肉嘟嘟的...... 孟锐就笑着跟她商量:“不如这样,你让我捏一捏你的脸颊,我就记住那个谁,哦,陆琦玉?” 薛清宁一脸的错愕。 她能说她从来没有见过像孟锐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吗? 叫他记住陆琦玉到底是在为谁好啊?可是孟锐竟然拿这个事跟她讲条件!! 记不住陆琦玉拉倒,反正到最后受情伤的人又不是她! 薛清宁不再理孟锐了,提着灯笼,转身就走。 孟锐知道她这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追上去,做小伏低的说着:“我就是说着玩儿的,宁宁,你别生气啊。” 薛清宁依然不理他,脚下走的飞快。 孟锐只好又妥协:“陆琦玉是吧?好的,我记住她了。往后但凡你一说陆姑娘,我就肯定会知道你是在说她,好不好?” 但是心里却是十分的不赞同。 他为什么要记住陆琦玉?明明前些时候陆琦玉还伙同崔莹华一块儿嘲讽薛清宁,他做什么要记住这个姑娘? 也就只有薛清宁才会傻乎乎的觉得陆琦玉好,他却是觉得这个陆姑娘是极其有心计的。 不过就算他如此这般的陪着不是,薛清宁心里的火气依然没有消。 就感觉自己是一片好心喂了狗,再不然就是孟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分明是一片心为孟锐着想,他却拿着这个跟她讲条件! 坚决不能原谅。 越想越气,猛的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不提防孟锐走路极快,且一直跟在她身后,离着不过两三步路的距离。没料想到她忽然会停下,转过身来,自己犹且还在迈步往前走。 于是就这么直直的撞了过去。 孟锐虽然还是少年,但是在边关六七年,每日都要同士兵一块儿出操,练的一身肌肉结实劲瘦,薛清宁就觉得自己如同撞上了一块铁板一般,脸上作痛。 只是她尚且还来不及唉哟出声,就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往上托了起来。 又听到孟锐沉声的在叫小桃:“快拿帕子来!” 紧接着就是小桃惊慌的应答声。 薛清宁觉得他们两个好奇怪,就问着:“你们做什么?” 一边问着,一边就要挣扎。 她已经看到是孟锐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那是肯定要挣脱的。 不想她这一挣扎,孟锐托着她下巴的手竟然改为了扣,而且手上还加了两分力气。 “别动。” 薛清宁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再不是刚刚跟她嬉笑玩闹的闲散声音。 随即又察觉到有一块带着淡淡香味的手帕覆在了她的鼻下和唇上。 ☆、第68章 大惊小怪 薛清宁用手帕捂着自己的鼻子, 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孟锐。 孟锐有点儿心虚, 不敢对上她的目光。悄悄的转过头,看着旁侧镶着明瓦的槅扇窗子。 口中却还在解释着:“......我哪里知道你会忽然停下来, 还会转身。我当时隔着你很近, 想要躲开是肯定不行的。没有想到竟然会撞到你鼻子流血了。这件事是我不好。” 薛清宁原本就没有很怪他,知道这件事不是他成心的。只是鼻子还痛着,所以总归是笑不起来的。 但是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会跟她道歉。 孟锐这样自小被人当成凤凰似的捧着长大, 想必从来没有跟人道过歉的吧? 心里哪里还会有气?就说道:“三哥,我没有怪你。” 因为口鼻还被手帕捂着,所以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孟锐听到, 松了一口气。 他好不容易才哄的薛清宁跟他亲近了一些, 可万不能因为这件事让薛清宁又跟他疏远了起来。 不过一转过头, 看到手帕子上面晕染开的一团血迹, 一口气立刻又紧了起来。 她竟然流了这么多的血?! 忙吩咐影青:“立刻快马加鞭去将王太医请过来!” 影青有点儿傻眼。 他是孟锐身边一众侍卫的侍卫长,前几年也跟着孟锐在边关。见过孟锐在数九寒冬天赤着胳膊在雪地中操、练,也见过孟锐在战场上受伤。右肩被敌军的一名先锋用弯刀狠狠的劈了下来, 鲜血将他半边身子的战袍都给浸透了, 但十四年的少年一声痛都没有喊过,咬着牙坚持, 一枪将敌军的那名先锋挑下了马。 但是现在,薛清宁不过是鼻子被撞到流了点血而已,世子爷竟然表现的这样的惊慌。还要他去请王太医过来? 世子爷这表现的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一点啊? 薛清宁也被他这句话给吓到了。 忙劝阻他:“我没有事, 你不用叫人去请大夫。” 而且还是太医! 京中也就只有那么几个权势极大的显贵家才能请得动太医的吧?要是那个王太医知道自己被请过来只是因为...... 但是孟锐却坚持要如此, 沉声的催促着影青速去。 这个人就是这样, 一旦正经起来,身上的气势就瞬间锋利如剑。影青哪里敢不遵守他的命令?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不过薛清宁叫住了他。 然后对着孟锐无奈的说道:“你叫人去请太医,这一来一回的,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去灯市赏灯啊?”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的暗淡了下来,若真的去请太医,等到太医过来的时候,只怕灯市都应该已经散场了吧? 这个孟锐倒确实没有想到。 实际上,看到薛清宁流血,哪怕只是流鼻血,他也很紧张,很心疼。 就觉得她是个这样娇嫩的小姑娘,就该被人一直捧在手掌心里面,跟她说话都要温温柔柔的,不敢声音太大了,就担心会吓到她。但是现在,自己竟然把她撞的鼻子流血了。 请王太医过来给她看看怎么了?恨不得将太医院的医正都请过来...... 薛清宁却没法子看他再这样下去了。不然待会儿传到孟夫人耳中去,肯定不会说孟锐太大惊小怪,只会说她太矫情。 就和声的对孟锐说道:“只是流鼻血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现在我已经好了,不流血了。你叫个丫鬟打一盆水来,我洗一洗口鼻,然后我们两个人就去灯市看灯。” 孟锐再三确认。又亲自去看她的鼻子是不是真的不流血了。 倒确实是不流血了,不过白净的鼻底下依然能看到还没有干涸的血迹,看着分外的触目惊心。小巧精致的鼻尖也还是红的。 孟锐心疼的很。叫丫鬟打了水来,还要嫌弃丫鬟手脚重,担心会擦痛薛清宁,叫丫鬟将绞过的湿巾子递给他,要亲自给薛清宁擦鼻子。 薛清宁真是哭笑不得。 孟锐可是个习武的人,听得说双手能拉开一百多斤重的弓,丫鬟手再重,能有他的手重? 别她这鼻血才刚止住,待会儿被他一擦又开始流起来。 就不要他给自己擦,叫小桃:“你来给我擦。” 小桃应了一声,伸手过来要接孟锐手里的巾子,却被孟锐一眼望过来,吓的整个人差点儿变成了风雨中的一只鹌鹑,瑟缩个不住。 哪里还敢上前半步啊?伸出去的双手也默默的缩了回来。 薛清宁给气的,伸手就要来抢孟锐手里的巾子:“我自己擦。” 不想孟锐却直接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叫她别动,另一只手拿着巾子就径直的覆在了她的鼻子上。 巾子才刚在热水里面浸过,这会儿覆在鼻子上,薛清宁只觉得暖和和的,很舒服。 而且孟锐也并不想她想象中的那样粗手粗脚,反倒极细致。仔细又小心的将她鼻周旁边的血迹都擦的干干净净的。 薛清宁见他动作这般轻柔,倒忍不住的笑起来。 倒好像她是个瓷器做的娃娃一般,生怕动作稍微重一些她就会碎掉。 不过这样对人珍重对待,心情肯定会很好的。而且,好像连带着看孟锐都要顺眼很多。 孟锐却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发笑。但看到她高兴,他自然也高兴。 将巾子递给丫鬟,让她在水里洗一洗再拧干给他,孟锐一边继续轻柔的擦着她鼻子四周,一边还笑着说道:“我第一次做人兄长,很没有经验,你要多教教我。” 这般离得近了,越发的察觉到她脸颊的白皙柔嫩了。好像他的动作要是稍微重一些,就会弄破她的脸颊一般。于是力道不由的又轻了两分。 “如何做别人兄长我肯定是没有经验的,” 薛清宁歪了歪头,看着孟锐,眼中笑意狡黠,“我只有做人妹妹的经验。” 本来就是么,她是个女的,哪里有做兄长的经验?倒是上辈子她有哥哥姐姐,这辈子也有两个跟她一母同生的哥哥。 孟锐看着她,磨了磨后槽牙。 先前在戏园子里的时候,看这个小丫鬟应对那些个女眷的时候挺不自在的,话也不多,多数时候都只是点头微笑而已,没有想到在他面前倒是这般伶牙俐齿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说明薛清宁心里是真的将他当成兄长来看待,而不是个外人,便又高兴起来。 一高兴,少年的眉眼间便神采飞扬起来。 回手将巾子递给丫鬟,孟锐仔细端详了一端详,见薛清宁脸上干干净净的,再没有半点儿血迹,就拉着她站起来:“我们去灯市赏灯去。” 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将那盏白玉珠子灯拿来塞到薛清宁的手里。 薛清宁来时坐的马车和孟锐惯常骑的马早就已经备好,家人们正在大门外面等侯着。看到他们两个走出来,纷纷对他们行礼。 薛清宁原本是要去坐马车的,但是孟锐却说道:“今晚灯市人肯定很多,你坐着马车过去,只怕到前面就再难行进了。而且马车行的太慢,不如跟我一道骑马。” 只是薛清宁还小,那匹踏雪胭脂还养在郊外的马场中,这会儿急切之间去哪里寻一匹合适薛清宁合适的马来给她骑? 而且薛清宁才学了几次马,也不放心让她现在一个人骑马出行。 这自然难不倒孟锐。猛的弯腰将薛清宁打横抱起,就将她放在自己惯常骑的那匹马的马背上。然后在薛清宁惊诧的低呼声中,他已经利落的翻身上马,自后将她整个儿的拥入怀中。 薛清宁觉得这个人真的是肆意妄为到了极点。 但是她肯定是不能这样的。忙说他:“旁人看到我们两个这样同乘一骑该怎么想?快放我下去,我坐马车。” 孟锐却不放。 而且薛清宁无意中说的我们这两个字显然取悦到了他,他不禁笑起来。 笑声中,双腿用力的一夹马腹,马儿就迈开四蹄,得得的往前走了。 “怕什么?我是你三哥。” 孟锐带笑的声音就在头顶。而且因为两个人靠的很近的缘故,薛清宁甚至都能感觉得到他说话和笑的时候胸腔的震动。 薛清宁说不出话来了。 以前她都没有跟大哥,或者二哥更乘一骑过。而且薛元青还罢了,像薛元韶,她甚至都觉得不可能做出跟她同乘一骑这样的事来。 可是怎么到孟锐这里,他却好像觉得这样的理所当然了呢。 薛清宁忍不住的开始想,孟锐看起来真的是很喜欢妹妹的一个人啊。他要是真的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那还不得将她给宠上天去啊。 ☆、第69章 烟火红尘 薛清宁原本以为这样的天气坐在马背上肯定会很冷, 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一点都不冷。 因为孟锐将自己的貂裘展开了, 不由分说的将她整个儿的都给包了进去。 应该是为了照顾她,马儿跑的也不是很快。都可以称得上是按辔徐行了。 就这样孟锐还担心, 低下头问薛清宁:“怕不怕?” 但是薛清宁一点儿都不怕, 反倒仰起头看他,问着:“能不能再快一点?” 上辈子因为心脏不好的缘故,不说骑马这样刺激的事了, 走路稍微快一些家人都会担心,这辈子虽然在学骑马,但薛元青也很担心她, 每次都会亲自给她牵着马缰绳, 控制着马慢慢的往前走。 所以与其说是在骑马, 倒不如说是在玩。但其实她也是很想要体会一下骑马飞奔会是个什么样的感觉的。 而且, 孟锐骑马肯定很厉害,有他这样在背后抱着,她就绝对不会有摔下马背的风险。 孟锐没有料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一双浓黑的剑眉微挑。 这样看来, 她胆子其实还是很大的。 但是看小姑娘一双眼明亮,仿似旁侧长街上悬挂的灯笼烛光此刻都落在她的眼中。里面甚至还带着几分恳求, 瞬间就觉得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是会答应的。 就伸手拉下了马缰绳,口中驾了一声,拨转马头, 往旁边一条幽静的长街转了过去。 刚刚他们走的是京中主要的长街, 路上一直有人在行走。再往前走, 越靠近灯市人肯定会越多,是完全没法子策马的。 所以才特地挑了个没有什么人的街道,打算先带着薛清宁策马绕一圈,再到灯市去。 不过他也不会真的让马儿跑的很快。一来这毕竟是在京里,总担心斜刺里忽然有人走过来,二来,他不想吓到薛清宁。 也就是比刚刚按辔徐行快了一些而已。 但这样薛清宁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被孟锐抱下马的时候,哪怕她的双腿都已经发软了,站的不是很稳当,但还是高兴的拉着孟锐的衣袖子,跟他说道:“......我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骑马真的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张小脸仰着,眼中满是雀跃和兴奋。 发髻被风吹的有些乱,两边的脸颊旁都有碎发垂了下来。 孟锐下意识的就抬起手,将她的这几缕碎发给她别到了耳后去。 做完这个之后,他心里有点儿恍惚。 他以前从来都是被人照顾的。哪怕在边关的那几年,身边也跟着侍卫下人,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他从来没有照顾过任何人。 但是自打遇到了薛清宁,好像忍不住的就想要去照顾她。就像现在,给她别头发这样的事他也是下意识的就去做了...... 不过每次照顾薛清宁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很高兴。想必有个妹妹,宠爱她时就该是这样的感觉了。 这样的感觉确实很好。 薛清宁因为还在雀跃和激动中,所以并没有留意到孟锐给她别头发的动作,笑着继续说道:“......等天暖和起来,我要再去学骑马。” 早一日学会骑马,她就能早一日像刚刚那样的策马了。而且自己策马,肯定比被人抱着坐在马背上面要更刺激。 孟锐笑着说好。还说下次她要去郊外马场练骑马的时候要叫上他一起。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就对薛清宁说道:“下个月可就是我的生辰了,要送我的香囊你可要记得做。” 总没有听这个小丫头说起香囊的事,以为她忘记了,就想着提醒她一声。 薛清宁却笑起来:“难道你还缺香囊用?还是你想要什么样的香囊没有,非要我做的?我做的香囊一般的很。” 好像今天两个人相处下来,她在孟锐面前要比以前要自在随意了很多。至少想说什么话都是可以说的,并不用担心任何事。 心里不知不觉中确实将他当成自己的兄长来看待了。 “那不一样。”孟锐一脸正色的说着,“我是......”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薛清宁给打断了。 “我知道了。你要说的话肯定是,因为我大哥二哥过生辰的时候我都有做香囊送给他们,那你是我三哥,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你过生辰的时候我也要亲手做一个香囊送给你,是不是?”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孟锐要的,应该只是她心里将他和薛元韶,薛元青同等对待。 想一想就觉得孟锐这个固执又小心眼的样子很好玩,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 “你的香囊我已经描好花样了,明日就会开始做。你放心,等到你过生辰的那天肯定会做好送给你的。” 孟锐早就将自己的生辰告诉给她知道了。是二月十二,也就是花朝节,离着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是足够她将香囊做好的。 孟锐也笑起来。 少年长眉修目,看起来有一种天然的锋利感。所以一旦沉下脸来,给人的其实是很冷肃的。但一旦他笑起来,长眉上扬,眼中如有星光,熠熠生辉。 是春日明媚阳光下的玉兰花树,树形笔直优美,满眼都是蓬勃朝气的绿色。 也难怪陆琦玉为什么会一直死心塌地的守着他了。薛清宁心里默默的想着,这样的一个人,一旦真的倾心了,只怕是很难再忘却的。 孟锐将马缰绳抛给随后赶来的影青,叫她提着白玉珠子灯,握着她的手往前面的灯市走。 薛清宁担心的事却有很多。 “小桃和小青现在在哪里?还有我大哥和二哥,待会我要去哪里找他们?” 先前孟锐带着她骑马就跑了,也不知道小桃和小青要如何过来。再有薛元韶和薛元青,今晚的灯市上面有这么多的人,总要约定个地点碰面的。 “这些事自然会有侍卫去做,你不用担心。”孟锐一点儿都不担心,只叫她,“快来,跟我去看灯。” 想来她自然是早就有安排的,薛清宁这才放下心来,随着他往灯市走。 各处的花灯都已经点亮的,照的哪里都是明晃晃的一片,亮如白昼一般。 还有歌舞箫鼓。满眼皆是灯,也满眼皆是人。欢声笑语,叫卖乐音不绝于耳。 薛清宁手中提着那盏白玉珠子灯,被孟锐握在手,在人群中穿行。 越往鳌山的地方,走的就越艰难。 但心里却有一种很奇异的兴奋感和激动感。想来想去的,应该是被其他人脸上的笑容所感染,不知不觉的自己也会觉得高兴起来吧? 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烟火红尘气了。也难怪为什么那么多的话本子里面都会有神仙下凡,甘愿做个凡人的故事。 毕竟谁愿意千万年的在清冷的天宫里面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着呢? 因着今年是羊年,所以琉璃灯山上特地做了好几匹羊儿,惟妙惟肖的。另外亭台楼阁,各色神话故事的彩灯也都是有的。这会儿都被点亮了,彼此交映璀璨,极是耀眼。 可惜鳌山前面的人实在太多了,薛清宁年岁又还小,所以只能看到一片夺目的灯光,却看不清鳌山上面到底有哪些彩灯。 哪怕就算她踮着脚,或是跳起来都不行的,看到的始终都是别人的背。 正在懊恼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眼前的视野也豁然就开朗了起来。 她低下头,就看到孟锐正在抬头对她笑。 眉眼被灯光渲染着,出奇的灿烂。也十分的坦荡。 薛清宁怔了一会儿,便也对着他笑了笑。 心里面觉得十分的暖和熨帖。 这是她的三哥了。她心里默默的想着,从今往后,她又多了一位兄长了。这真的是件很好的事。 少年的双臂很结实,也很有力气,哪怕周边一直都人来人往的,他也将薛清宁抱的很稳当。 薛清宁却是担心他会累的,看了一会儿鳌山,就要下来。 孟锐拗不过她,重又握着她的手,两个人逆着人群往外面走。 一路上薛清宁都在小心翼翼的护着那盏白玉珠子灯,恨不得抱在怀里才好。连路都没有好好的看,脚下被一根树枝给绊到了,若不是孟锐及时的将她抱住,只怕就要摔倒。 但就算这样,薛清宁站稳之后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去看那盏灯。 孟锐看到,就有些生气。 他伸手就要来拿她手里的灯。一边口中还说着:“灯重要还是你人重要?为了一个玩意儿,刚刚你差点都摔倒了,现在还只顾着看这个。拿来给我,扔了!” 薛清宁哪里会舍得?连忙将灯紧紧的抱在怀里面,怎么都不肯给孟锐。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盏灯可是用白玉做的,上面垂的五彩珠子也都是品相极好的各色珍珠,每一颗都很圆润。 这样一盏很贵重的灯笼,可在他的口中却只是个玩意儿,还说要拿去扔了。 他扔的哪里是灯笼,分明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薛清宁气不过,就说他:“你可真是个败家子!” 又更紧的将灯笼抱在了怀里,说道:“你先前说过的,这灯笼你要送给我。既然如此,那这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你凭什么说要扔掉就扔掉?” 她说这话的时候腰背挺的直直的,一脸戒备的看着他。好像是只炸了毛的小奶猫,对他伸出了她毛茸茸,肉呼呼的小爪子。 只以为自己这个样子会很吓人,但其实她生了个娇软可人的相貌,看了只会让人觉得又好笑,心里面又会柔然罢了。 还很想要捏一捏她因为生气而鼓起来的脸颊。 孟锐也确实这样做了。 一边捏,还一边笑着说道:“了不得了!你现在竟然敢这样跟三哥我说话,脾气可真是见长啊。” 心里面却觉得很高兴。因为薛清宁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就说明她对他越来越亲近了。 薛清宁却不高兴又被他捏脸颊。抬了一只手就去拍他的手,一边拍,还一边气呼呼的说着:“你放开!你做什么一天到晚捏我的脸?” 孟锐哪里肯放?薛清宁越说他越捏。最后干脆另外一只手也抬起来,捏住了她的另一边脸颊。 且两只手上还微微的用了些力道,将她的两边脸颊往外扯。 约莫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孟锐畅快的笑出了声来。 薛清宁却气的跳脚,恨不得咬他的手一口才解气。 两个人正闹着,忽然听到旁侧传来一道娇柔,却带着点不确信的声音:“薛姑娘?” 薛清宁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就看到叫她的是一位少女。身上披了一件月白色出风毛的缎面斗篷,手中提着一盏莲花灯,生的相貌秀丽清雅。 正是孟锐的天命之人,陆琦玉。 ☆、第70章 以前的事 薛清宁在茶楼里面坐下来之后心里的气恼依然没有全消。 以前孟锐也只是轻轻的捏捏她一边的脸颊而已, 但是刚刚他竟然捏了她两边的两颊。而且手上还用了力气。 到现在她觉得她的两边脸颊还有点儿痛呢。 不由的抬起手摸了摸。 孟锐刚刚也是觉得好玩儿, 反应过来之后就觉得自己不该那样。 同时捏了她两边的脸颊没什么,但他的手上不应该用力的。也不晓得有没有弄痛她。 凑近过去看了一看, 果然看到薛清宁两边白嫩的脸颊上有点儿发红。 心里立刻懊恼起来。忙伸手过去,想要给她摸一摸。 却被气恼中的薛清宁抬手啪的一下重重的打在他的手背上, 气呼呼的责问他:“你还要捏?” 以为孟锐这是还要捏她脸颊呢。 孟锐被她打了也不恼, 依然一脸的愧疚, 低声下气的解释着:“我没有想要捏。我就是想看看刚刚我有没有将你捏痛。” 薛清宁瞪他:“我要是那样捏你的脸颊, 还将你的两边脸颊往外面拉扯,你痛不痛?” 孟锐做沉思状。然后他身子忽然凑近过来,说道:“我不知道。不如你像我刚刚捏你那样捏捏我, 我就知道痛不痛了。” 语气听起来竟然还很正经, 好像这是个很绝妙的主意一般。 薛清宁:...... 怎么都想不到孟锐会是这样的一个回答。 不过, 看着眼前这张脸上的笑意, 她还真的有一种想要狠狠的捏住他的两边脸颊, 然后用力的往外拉扯的感觉。 但忽然想起陆琦玉来...... 忙侧过头, 悄悄的瞥了一眼坐在桌子另一侧的陆琦玉。果然陆琦玉看着他们两个的目光已经带着惊讶和疑惑了。 刚刚她一直在气头上, 都差点儿忘了陆琦玉也在。 忙坐直了身子, 转过头对着陆琦玉笑了一笑。 对上她的笑容,陆琦玉敛去了眼中的惊讶和疑惑, 也温温柔柔的对她笑了一下。 初八那日在永嘉侯府的梅花宴上, 陆琦玉就已经知道了薛清宁被孟锐认做义妹的事, 当时她可以说是极其的震惊。 难怪当日崔子骞会称呼薛清宁为小姨, 原来是有这样的一层缘故在里面。 但是孟锐...... 想起以前她还小的时候, 祖母带着她去靖国公府,那个小男孩穿一件棕金色撒花缎面的圆领袍衫。明明还不到十岁的年纪,相貌却生的已然十分的俊朗了。 却是个很调皮的。祖母叫他们两个一起玩,孟锐却不愿意带着她一起玩。后来约莫是被她跟的烦了,劈手就将刚刚抓到的一只蟋蟀朝她扔了过来。 那只蟋蟀落到了她的胳膊上面。竟然也不走,还对着晃动着两只细细的,黑色的须子,吓的她当即就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跟着她的丫鬟全都围了过来,拉着她站起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孟锐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然后转过身就跑走了。 最后的印象,就是他腰间革带上面挂着的那枚白玉佩,上面孔雀衔花的花纹雕刻的十分的好看。后来就听说他被靖国公带到边关去了...... 只是没有想到,隔着六七年未见,当年那个顽劣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身材修长,眉眼英挺的少年。 陆琦玉看着孟锐,犹豫着要怎么称呼他。 以前小的时候,她都叫他锐哥哥的。但是小时候他好像就很不喜欢她这样的叫他,不晓得现在他会不会也是这样...... 但若是叫孟世子,又显得两个人太客套疏离了。 他们两家说起来毕竟还是有点交情的,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见到孟锐的头一眼起,知道他就是孟锐之后,她就下意识的不想跟他客套疏离...... 所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陆琦玉还是温温柔柔的开口说道:“锐哥哥,自打你去了边关之后,我们两个也有七八年未见了罢?” 听到她的这声称呼,薛清宁差点儿没被口中的茶水给呛到。 不过随后她一想就觉得很正常。 陆琦玉毕竟是孟锐的天命之人嘛,而且他们两个人小时候还见过,现在陆琦玉叫孟锐为锐哥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这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 就垂下目光,继续喝茶。 孟锐正在问伙计有没有什么糕点吃食。伙计笑着回话:“今儿是十五元宵佳节,小店备了各样馅料的元宵应景。有花生馅的,芝麻馅的,玫瑰花馅的,糖桂花馅的,客人要不要尝一尝?” 孟锐对这些甜腻腻的东西都不是很喜欢,就转过头问薛清宁:“你想要吃什么馅的元宵?” 今儿早饭薛清宁吃的就是芝麻馅和糖桂花馅的元宵,这会儿她不是很想吃。想了一想,就说道:“我想吃油炸元宵。” 她对于油炸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喜好。最喜欢一口咬上去那种脆脆的口感了。 孟锐了然的点了点头。就叫伙计:“将每样馅料的元宵都炸一份送过来。” 薛清宁:...... 她是想要吃油炸元宵没有错,但是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一下子点了这么多。 他们能吃得完吗? 忙要叫伙计回来。却被孟锐笑着说道:“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既如此,你每一样都尝尝,看哪一样最好吃。” 显然在孟世子的世界里面并不知道有浪费这两个字。 不过想想也是,连那盏白玉珠子灯笼他都想要扔,更何况只是几份油炸元宵而已。 伙计已经走进了后厨,想要再叫他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了。薛清宁只能无奈的对孟锐说道:“那回头要是这些元宵吃不完了,都给你,你全都吃完。” 元宵是用糯米磨成粉做的,糯米原就不是很好消化,所以薛清宁就算再喜欢吃元宵,那肯定也吃不了多少的。 孟锐也不恼,笑着答应了:“好。” 顺手接过伙计送过来的一壶茶水,倒了一杯递给薛清宁:“你拿着暖暖手。” 极殷勤,也很会照顾人的样子。而且目光始终只笑吟吟的看着薛清宁,再不看其他人一眼。 最后看的薛清宁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眼角余光又看到陆琦玉坐在那里一脸尴尬的样子,想了想,就悄悄的抬起脚在桌子底下踢了孟锐一下,轻声的提醒他:“陆姑娘叫你呢。” 只管看我做什么?要看那也要看陆琦玉啊。这位才是你的天命之人,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孟锐倒确实没有听到陆琦玉叫他。 他们现在坐的这张桌子临着窗,外面来来往往的都是看灯的人,说笑声不断。陆琦玉又坐在孟锐的对面,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很容易就会被淹没在外面的嘈杂声里。 而且孟锐也确实一点都不关注陆琦玉。刚刚在外面忽然碰到,也只是客套的对她点了下头,叫了一声陆姑娘而已。若非薛清宁坚持,他都不会让她跟着一块儿来茶楼。 只是,来都来了,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好么,还要跟他说什么话?他并没有什么话要跟她说的。 也是被薛清宁踹了一下,又目光不停的示意下,孟锐才转过头看着陆琦玉。 “陆姑娘唤我有事?” 语气中带了点儿不耐烦。刚刚对着薛清宁时眉眼中的笑意也荡然无存了,转而换上了疏离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寒。 陆琦玉一怔。 她作为平江伯府的嫡女,又相貌生的好,才学高,在京中一向是被人称道的。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跟她说话。 不过记忆中,年少时的孟锐也是这样子对她说话。 但是刚刚他对着薛清宁的时候却是那般的温柔和善,看着她的时候一双眼中满是笑意...... 不过陆琦玉很快的就压下了心里的怪异。 薛清宁可是他的义妹,而且才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而已。她竟然跟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比,想想都要觉得好笑了。 就没有再想,而是继续放柔了声音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我刚刚想起我们两个小时候的事,又想想我们两个忽然就这样的大了,可真是时光如梭,所以心里不由的就有了些许感慨之意。” 男子在这些事情上面原就没有女人感性,而且在孟锐的儿时记忆里面,也确实没有陆琦玉的身影,所以压根没法子跟她一起感同身受。 就没有说话,拿了茶杯垂眼喝茶。 但显然陆琦玉说这番话就是要等着他答话的。 两个人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见过了,现在忽然见到,她料想孟锐对她应该是陌生的。这时候跟他说两个人年幼时的事肯定是最好的,能让孟锐很快的对她熟悉起来。 所以即便孟锐没有接话,她顿了顿,依然声音轻柔的说了下去。 “我还记得有一次,祖母带着我去你家。当时你祖母也是在的,叫你带着我去后园子里面玩。后园子里面有一处很大的假山,里面弯弯绕绕的,你一钻进去我就看不到你了。我的丫鬟们当时都叫我到别处去玩,但我就是不走,一边在假山里面到处走,一边不停的唤你。”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陆琦玉好像很怀念的样子,面上的神情很柔和。 “假山里面的光线可真暗啊,我都吓的哭了起来。丫鬟们都跟我说世子已经走了,但我就是不信,说你肯定会等我的,一直哭着在里面找你。锐哥哥,这事你还记得吗?” 说完,陆琦玉目光期待的看着孟锐。 这件事她记得十分的清楚。一来她当时确实很害怕,二来,她小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跟着孟锐。明明知道孟锐是不喜欢她跟着的,叫丫鬟带她到别处去玩,但她就是不管,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这件事她记得这样的深刻,想必孟锐肯定也是记得的吧? 想到这里,陆琦玉眼中的笑意不由的又深了一些。 ☆、第71章 情意深重 薛清宁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心里不由的开始想着, 如此看来, 陆琦玉和孟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后来就算孟锐喜欢上薛清璇,陆琦玉也依然一直不肯放弃。甚至为了孟锐, 她年过十八都没有嫁人,一直痴痴的等着他了。 原来是年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对孟锐有情分了。 这样的一份情意, 想起来确实是很深重的。 不由的转过头去看孟锐。 却不想孟锐依然在慢慢的喝着茶水, 眉眼沉稳, 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半分变动。 片刻之后他才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 抬眼看着陆琦玉。 看到他终于肯正眼看自己了,陆琦玉心中一阵激动。但是很快的,她就察觉到孟锐看着她的目光十分的冷漠。 那分明就不像是对待熟悉的人的眼神...... 而果然, 下一刻她就听到孟锐冷冷淡淡的声音在说着:“小时候的那些事, 我都不记得了。而且,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孟锐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又冷了两分。 “还请陆姑娘往后不要再称呼我锐哥哥了。叫我孟公子, 或者孟世子。” 陆琦玉彻底的怔愣住了。随即她一张脸涨的通红, 眼眶里面也开始有了盈盈水光。 “我, 我......, 孟世子,对, 对不住, 我并不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锐, 锐哥哥, 往后我, 我会称呼你为孟世子的。” 她的声音在发颤,也带着几分哭音,听的人心里十分的不忍。 不过孟锐的心肠却好像是铁石做成的一样,一点儿都没有不忍的意思。甚至一双英挺的长眉还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动不动就哭的女子了。就好像他对了什么十分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但他确实对陆琦玉没有什么印象,所以并不喜欢她亲昵的叫他锐哥哥,这有什么错? 陆琦玉好像终于忍不住了,抬手用手帕子捂着自己的嘴,低下了头去。 不过却并没有哭声传过来,而是在极力的忍耐着。只是从她抖动的双肩才能看得出来她在哭而已。 她的丫鬟们忙上前来要劝她,却被她低声的给喝退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的薛清宁:...... 怎么都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忽然发展成这个样子。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陆琦玉这其实是在等着孟锐劝她呢。 一个女子,特别还是一个相貌生的十分清丽温雅的女子,这样娇弱压抑的在低声的啜泣着,想必没有哪个男子能狠得下心肠不管不顾的。 而只要一管一顾,那往后的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只是孟锐显然就是那个心肠狠的。 看到陆琦玉这个样子,他眉头又皱的紧了一些。随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起身站起来,握着薛清宁的手将她拉起来,转身就往茶楼外面走。 还不忘吩咐影青:“叫个人在这里等着。等元宵炸好了,即刻趁热送过来。” 自己拉着薛清宁一直往前走。 事情忽然这样的进展,确实叫薛清宁一时半会儿的反应不过来,脑子里面混混沌沌的,只知道麻木的跟在孟锐的身后走着。 还是忽然一阵凛冽的北风迎面吹过来,她冷的哆嗦了一下,整个人才忽然清醒过来。 孟锐竟然就这样将陆琦玉扔在了那里?! 这可是往后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要是以后陆琦玉忽然想起今天的事来,觉得委屈,翻起旧账来,到时候孟锐的日子只怕就不会好过了。 薛清宁觉得她现在既然已经真的将孟锐当做她的三哥了,那肯定是要为他将来的幸福着想下的。 就叫住孟锐,问他:“三哥,陆姑娘哭成那个样子,你不回去安慰安慰她吗?” 陆琦玉分明就是等着他去安慰的。连她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孟锐不可能看不出来。 “你放心。我一走,她自然不会再哭,还要安慰什么?” 孟锐脚步不停,头也没有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平静的很。 不过这也太平静了,甚至都能称得上是冷漠,薛清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孟锐却忽然有些不高兴起来。 他猛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薛清宁。 薛清宁没有提防,依然往前走着。眼看就要撞到他身上去,再流一次鼻血,好在孟锐及时的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不过两个人还是离的很近的。薛清宁能闻到孟锐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气息。 大约是夏日傍晚雨后的草木清香吧。淡淡的,却又带着很蓬勃的绿意。 “我跟你说过,不要跟陆琦玉走的太近,你为什么不听?刚刚还要邀她一起到茶楼来喝茶?”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薛清宁其实是想要撮合他和陆琦玉的感觉。 他很不喜欢任何人插手他这方面的事。 但是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薛清宁现在才多大,她懂得什么? 孟锐的一双眼,生的内眼角尖深,眼型如利刃,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下弯,固然会让人觉得灿烂明媚,但一旦如现在这般面无表情的时候却又会太过凛冽犀利。 薛清宁不由的就觉得有点儿紧张起来,嗫喏着:“我就是,就是......” 但是这话该怎么跟孟锐说呢?说我其实是为你好。因为知道往后你会在薛清璇那里受到情伤,也知道陆琦玉以后会是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所以就想着让你跳过薛清璇,直接跟陆琦玉好? 孟锐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而且,这话她也是肯定不能说的。 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理由,所以最后就干脆不说话。 不过面上却没有什么血色了。煞白着一张小脸,目光也是紧张无措的。 孟锐一见她这个样子,立刻就知道她是吓到了。 倒也不是故意要吓她,实在是在边关数年,经常会对将士发号将令,不自觉的就会如此。 却没有想到薛清宁是个小姑娘,不是那些将士。 忙敛了面上的犀利之色,笑着问道:“怎么,被三哥吓到了?” 他一笑起来,立刻又是薛清宁所熟悉的那个孟锐了。 想了想,索性就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啧,你可真是胆小。” 话虽这样说,孟锐的声音却放柔了不少。 看风刮的渐渐的大了起来,两边街上灯笼里的烛火都摇曳个不住。孟锐伸手摸了摸薛清宁的手和脸,都是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就拉着她走到旁边的一家茶肆里面。 虽然没有刚刚的那座茶楼大,里面却是生了火盆的,比外面要暖和一些。 两个人在靠着火盆的那张桌子旁坐下来,薛清宁还伸了双手放在火盆上方烤火。 孟锐就坐在她的对面。看她的那一双手生的十分的白净,手指细长柔嫩,手背上面还有小小的圆涡。 却是不大的。孟锐握过她的手,知道自己的手都能完全的将她的手包裹住。 目光再往上,就看到她眉眼微垂着,一脸专注的在烤着火。 不过应该是暖和了,她脸上渐渐的又有了血色。一双唇也不再发紫,而是透着淡淡的粉色。 孟锐忽然就觉得心里面十分的熨帖起来,唇角也不自觉的就往上扬了起来。 这样小小的,娇气的一个人,连跟她说话的时候脸色稍微的沉一沉,或者语气稍微重一点她都会被吓到。 不过他倒觉得这样挺有趣的。这些年在边关见到了那些皮糙肉厚的将士,这会儿猛然的看到这样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就确实想要对她好一些。 而且这还是他自己认的妹妹。 侍卫这时候正好将油炸元宵送过来。 足足装了两只三层的朱漆提盒,很快的就将桌面都放满了。 孟锐亲自拿了碗筷给薛清宁,还夹了一只油炸元宵到她碗里,笑着叫她:“快吃。” 薛清宁也没有客气,点了点头,就吃了起来。 是芝麻馅的。炸成了金黄色,上面还撒了一层白糖粉,吃起来外脆里糯,又是甜甜的,跟水煮的元宵口感完全不一样。 孟锐将每一样馅料的油炸元宵都夹了一只放到薛清宁的碗里。担心她这样一直吃这个会觉得腻,就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然后他也不吃,就这样坐着,笑吟吟的看着她吃。 小姑娘虽然很喜欢吃各种好吃的,但是她吃东西的时候倒不快。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极优雅。淡粉色的唇上现在还沾了白晶晶的糖粉。 孟锐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看一个人吃东西的时候也会觉得这样的高兴。 薛清宁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任凭是什么人吃东西的时候,对面坐着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子盯着你一直看,那即便是龙肝凤髓,她肯定都是吃不下的。 ☆、第72章 进退有度 薛清宁将口中的一颗油炸元宵吃完就没有再吃了。 她放下筷子, 抬头看着孟锐。 孟锐依然笑吟吟的。桌上暖黄色的烛火柔和了他的眉眼, 教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块暖玉般,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但是先前他眉眼忽然冷下来的时候,看起来却又那样的锋锐...... 这个人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薛清宁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了。 薛清宁静默了一会, 才问孟锐:“你老看着我做什么?你不吃?” 孟锐摇了摇头, 笑着说道:“我看着你吃就好了。” 好像这样看着她吃就觉得挺好的, 比自己吃都要高兴。 薛清宁却没法子明白他这种想法。好吃的东西当然要自己亲口吃了才会高兴啊,看别人吃,自己却不吃, 有什么好高兴的? 想了想,就拿起筷子, 夹了一块油炸元宵都孟锐面前的碗里,说着:“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她都是被亲人捧在手心里面长大的,可以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所以养的还是很娇气的。这会儿说这话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就带上了点儿赌气的意思。 孟锐却很喜欢看她这般跟他说话。会让他觉得薛清宁心中确实将他当成了嫡亲的兄长来撒娇,跟他一点儿隔阂都没有。 所以就算明明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但还是从善如流的笑道:“好, 我吃。你也吃。” 拿了筷子开始吃起来。 薛清宁这也才继续吃起来。 她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很容易就会觉得饿。而且也确实很喜欢吃这个油炸元宵, 就又连着吃了好几颗。 孟锐却担心她吃多了, 叫人将剩下的都收起来,放回到攒盒里面去。 “剩下的我都带回去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教薛清宁立刻想起来她先前说的那句话。 点这么多,若是待会儿吃不完了,剩下的你一个人都吃了吧。 但她只是一句玩笑的话罢了,孟锐倒是记得这样的深...... 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冷了的炸元宵怎么能吃?可别积在胃里,不消化。 就叫孟锐:“我那句话只是说着好玩儿而已,你别当真。” 孟锐倒没有再逗她玩。拿起提梁壶给她倒了一杯热热的茶水。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茶肆里面,一边喝着茶水说话,一边看外面的景色。 北风依然很大,能听得到窗外传来的呜呜声音。不过出来看灯的人兴致却一点都不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鳌山他们刚刚已经看过了,沿街其他的花灯他们也看了一些。原本是打算再去前头看一看的,却没有想到会遇到陆琦玉。 不过现在薛清宁却不大想出去了。 外面多冷啊,哪有坐在茶肆里面暖和?而且坐在这里也一样的可以看灯,不过看到的就是窗外面这一片的花灯罢了。但这也是够了的。 而且还可以坐在这里等大哥和二哥。 只是,都已经喝了两杯茶水了,依然没有看到薛元韶和薛元青过来。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 就问了孟锐这件事。 孟锐也有些不解:“我叫了两个侍卫去接他们,按理来说,早该到了。” 就又要叫两个侍卫去看看。 这时候薛清宁却听到薛元青说话的声音。 “大哥,你快看,下雪了。” 薛清宁立刻站起来往外走。刚到门口,果然看到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个人正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大哥,二哥。” 她一脸欣喜的迎了过去,“你们两个怎么才来?” 薛元青是个性子外向的,一看到薛清宁,立刻快步的越过薛元韶,两步走到薛清宁的面前来,同样是一脸欣喜的叫她宁宁。 倒像是十天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一样,但其实两个人早上分明还坐在一起吃了早饭。 薛元韶却是要含蓄内敛的多。 目光快速的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怕就算明知道孟锐是靖国公世子,出来有很多侍卫跟着,但薛元韶还是不放心薛清宁。 今晚的灯市肯定会有很多人,要是孟锐一个闪神,让薛清宁走丢了怎么办?总还是跟着自己才会放心。 现在看到薛清宁好好的在这里,他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但随后又皱起了眉头,说薛清宁:“怎么跑出来也不披着斗篷?” 茶肆里面有火盆,水烧开的时候还有氤氲的温暖水汽,门口还挂了夹厚的门帘子挡着寒风,所以薛清宁进了茶肆之后就将斗篷解下来了。 刚刚听到薛元青说话的声音,立刻就跑了出来,倒没有来得及披斗篷。 听到薛元韶说她,这才觉得吹过来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忍不住就瑟缩了下肩膀。 肩头忽然一重,紧接着就暖和起来。 她回过头,就看到孟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还将他的貂裘披到了她的身上,他自己的身上却只穿了那件单薄的墨蓝色织银团花纹的缎面圆领袍。 “两位薛兄,” 孟锐抬手对薛元韶和薛元青分别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外面冷,两位快入内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薛清宁明白,孟锐在二哥跟前肯定不会这样的客套的,这都是因为大哥在这里的缘故。 果然只有薛元韶对他拱手还了礼,薛元青笑嘻嘻的,客套话都没有说一句,揽着薛清宁的肩膀就往屋里走。 “外面确实冷的很。刚刚我和大哥骑马过来的时候,这风就跟刀子似的,差点儿没将我给冻僵了。这不,刚刚一下马才发现竟然下雪了。是要赶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才行。” 薛清宁回过头一看,果然发现有细小的雪花落下来,被风吹着,飘飘扬扬的洒到各处。 元宵晚上下雪,倒确实挺应景的。也许待会儿她该再出去看看灯才是。 雪中赏灯,那感觉肯定会不一样。 薛元韶和孟锐两个人已经彼此寒暄起来了。 先前已经看到过孟锐和徐氏寒暄时的样子,所以薛清宁这时候都见怪不怪了。 想来也是,孟锐到底是世家子弟,虽然自小顽劣了些,长大了又在边关多年,但肯定会有人教他为人处世的规矩的,他怎么可能会在待人接物上面一窍不通?又或者对待所有的人都是冷着一张脸。 像他这样,生气的时候会冷着脸,高兴的时候会笑,碰到人会疏离又有礼的打招呼,进退有度,才是个正常的人。毕竟谁都不可能永远都只有一面的。 不晓得为什么,薛清宁忽然想到了林星承。 林星承倒是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很冷清的样子...... 她垂了眼,拿了面前小碟子里面的芝麻核桃云片糕吃起来。 薛元青这时候就在怪孟锐:“......你是靖国公世子的事怎么事先没有对我说一声?害我挨了我娘好一顿骂。” “元青!” 薛元韶忙斥责了他一声。 以往不知道孟锐的真实身份便罢了,但是现在知道了,竟然还这样跟他说话。 又对孟锐致歉,“舍弟惯常就是这样一个直率的性子,还望孟世子莫要见怪。” 孟锐却笑了笑,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甚至还对薛元青表达了他的歉意:“我也不是故意要对你隐瞒我的身份。只是以往旁人知道了我的身份,都会对我客套起来。”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注意到薛清宁吃完了一片云片糕之后又拿起了一片。 就伸手过去,自然而然的将她刚拿上手的那片云片糕拿下来,放回到了碟子里面。 “刚刚你才吃了那么多的炸元宵,再吃这个,小心吃撑了。” 语气里面带着微微的责备,更多的却是关心。 然后才转过头,继续跟薛元青说话:“我将你当朋友,不想你也跟我那样子客套,所以才一直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还请薛兄莫要怪罪。” 薛元青原本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现在又听到孟锐这样语气诚挚的跟他致歉,哪里还会怪罪? 就甚是豪气的说道:“我怎么会怪罪你?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既拿你当我的朋友,就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跟你客套起来的。” 听的薛元韶暗中扶额。 他的这个二弟可真是...... 不过正是因为他这样的一个性子,才会跟孟锐交好吧?像他就绝对不可能跟孟锐交好的,彼此见面肯定都只是说一些客套的话而已。 又想到刚刚孟锐管着薛清宁不让她再吃云片糕的事,而且薛清宁的身上现在还披着孟锐的貂裘...... 薛元韶忽然就有了一种危机感。 怎么感觉自己的这一双弟弟妹妹往后都会跟孟锐好,而不会再跟他亲近了呢? ☆、第73章 刷存在感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 一向少言的薛元韶竟然破天荒的跟薛元青和薛清宁说了很多的话。 而且说的还不是关于学业, 或是训斥的话,只是一些家常闲话。甚至跟他们两个说起了一些在他看来觉得很好笑的事。 但是薛元青和薛清宁却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因为在他们两个的印象中,薛元韶一向就是个很有威严的长兄形象,两个人心里面都是畏惧他的, 现在却忽然看到他这个样子...... 薛元青和薛清宁两个人悄悄的对望了一眼, 彼此都觉得怪异的很。 薛元韶这时候说着, 忽然注意到薛清宁身边放着的那盏白玉珠子灯笼。 他记得薛清宁是有一盏琉璃灯笼的,却从来没有什么白玉珠子灯笼。而且,以荣昌伯府的财力, 应该也是没法子买一盏这样贵重的灯笼给她的。 稍微想了一想,他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皱了皱眉头, 问着:“这是孟世子给你的?” 薛清宁忙乖乖巧巧的点头:“是他给我的。” “那你就接了?”薛元韶的眉头皱的就更紧了,“你可知道这盏灯笼有多贵重?” 又是一副很威严的兄长模样,而且也在训斥她...... 不过薛清宁却暗中的松了一口气。 还是觉得这样的薛元韶让她更自在更熟悉一点。 斟酌了一番措辞,她小心的应答着:“我也知道这个很贵重,一开始并不想要。但是三哥说这是他送我的。还说我跟他既然是兄妹, 就让我往后不要再跟他客气,不然便不是真的将他当成了兄长来看待。” 一面说,一面小心的觑着薛元韶面上的神情。 就看到薛元韶听了她这话, 眉头简直都快要皱成一个川字了。一双唇也紧紧的抿了起来。 心里不由的就开始忐忑起来。 薛元韶这时候确实不大高兴。 虽然他也经常送薛清宁送东西, 但却都是一些小东小西, 很少有贵重的。哪里像孟锐, 一出手就是一只白玉珠子灯笼。 小孩子总是喜欢贵重的, 好看的东西的,别薛清宁被这盏白玉珠子灯笼一诱、惑,往后心里就只有孟锐这个三哥,而没有他这个大哥了吧? 刚刚才消散一些的危机感立刻又卷土重来了。而且好像比刚刚还要强烈一些...... 于是想了想,薛元韶就沉声的说道:“明天将这盏灯笼还给孟世子,大哥给你买个更好的。” 薛清宁没有想到薛元韶会这么说,怔了一下之后,转过头,目光求助的看着薛元青。 薛元青其实也是怕薛元韶这个大哥的,但是对上薛清宁求助的目光...... 他也是做兄长的,就算再害怕的人或者事,那也肯定是要挡在妹妹身前的。 就挺直了腰背,壮着胆子对薛元韶说道:“大,大哥,孟锐是宁宁义兄这件事,两家的大人都是允了的。既如此,他送宁宁一盏灯笼而已,你何必要宁宁再还回去?而且,不是我说,你能有多少体己银子,连这样的一盏灯笼你都买不起,还能买得起比这更好的?你就不要......” 后面打肿脸充胖子这样的话他却没有说下去了,因为看到薛元韶面上的神情已经很不好起来。 薛元韶的神情确实好不起来。因为薛元青说的这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以他的体己,确实连这样的一盏白玉珠子灯笼都买不起,更不说买个更好的给薛清宁了。刚刚却对薛清宁说这句话...... 心里一时就觉得暗淡起来。 转过头看着马车里面挂的一只葱绿色绣兰花蝴蝶的香囊,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面上的神情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失落。 薛清宁和薛元青两个人见了,都吓了一大跳。 薛博明是从来不管他们的,长兄如父,对于他们两个而言,薛元韶就如同是他们两个父亲一样的存在,所以两个人也都很服他的管教。 但是现在...... 薛清宁垂下眼,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刚刚被她放在膝上的白玉珠子灯笼。 虽然她是很喜欢这盏灯笼不错,也答应过孟锐会收下这个灯笼,但是现在看到薛元韶不高兴,想了一想,她决定还是要将这盏灯笼还给孟锐。 现在在她的心里,肯定是大哥要比三哥更重要的。 就抬头看着薛元韶,声音虽轻,但却很坚决的说着:“大哥,明天我就将这盏灯笼还给三哥。你,你别不高兴了。” 说到后面一句话的时候,能听到她的声音里面带着祈求。 薛元韶转过头看她。 马车里面的小方桌上放了一盏烛台,外面罩了画着墨竹的白纱罩子。薛清宁就坐在烛台旁边,柔和的暖黄色烛光透过灯罩子落在她脸上,暖玉一般莹莹生辉。 一双杏眼又澄澈,又透亮,盈盈不沾世俗气。 薛元韶忽然就觉得很惭愧起来。 明明知道薛清宁是很喜欢这盏白玉珠子灯笼的,可怎么能因为自己那些莫须有的想法,就要她将收到的礼物再送回去呢? 也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会计较这种事。 自嘲的笑了一笑,他的声音柔和下来:“不用。既然是孟世子送你的,那你就留着吧。” 薛清宁一脸的茫然。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她怎么觉得大哥的心也...... 薛元青也不明白。想了一想之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你这一会儿要宁宁将这灯笼还给孟锐,一会儿又让宁宁留着,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薛元韶笑了一笑。 却没有回答薛元青的问话,只看着薛清宁,温声的问着:“宁宁,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是你大哥?” “自然是这样的。” 薛清宁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着,“在我的心里,娘,大哥,还有二哥,你们都永远是我最亲的人,没有人能够比得上的。” 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 薛元韶便笑起来,眉眼极舒展的样子。 这样就够了。 “大哥也是如此。我这辈子,总归只有你这一个妹妹的。” 围观了这一幕的薛元青:...... 怎么总觉得他被忽略了呢? 急忙开始刷存在感。叫起来:“我也是。我这辈子,总归只有你这一个大哥,还有宁宁你这一个妹妹的。” 可惜薛元韶没有理睬他,薛清宁也没有理睬他。 感觉自己被彻底忽视的薛元青:...... 他伤心了。一伤心,就要更加的刷存在感。 他刷存在感的方法就是不停的说话。 便问薛清宁今天靖国公府好不好玩,跟着孟锐到灯市看灯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又说起他和薛元韶赶来灯市的路上发生的事。 “......竟然看到路上有一辆马车翻了过来。应该是马车的轮子不小心陷到了一处深坑里面,赶车的车夫技术又不好,所以马车才会翻过来。里面坐着的姑娘和丫鬟显然都受到了惊吓,只听得到惊叫声,却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出来。” “你知道大哥其实是个热心肠的人,连忙赶过去帮忙。一把掀开车帘子,将里面的姑娘和丫鬟都扶了出来,还问她们有没有受伤。后来还叫人雇了一辆马车来,付了车钱,看着那主仆两个上了马车,才继续往灯市赶。要不然我们早就已经到了,何至于要你等那么长的时间。” 薛清宁听得津津有味的。等到薛元青说完,还兴致勃勃的问着:“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姑娘?相貌长的如何?” “我和大哥都没有问她的姓名,至于相貌,” 薛元青转过头问薛元韶,“大哥,你看清了么?” “帮助人而已,何必要问对方的姓名,看清对方的相貌?” 薛元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抬眼见薛元青和薛清宁依然眼巴巴的望着他,等他的回答,他就将茶杯放到小方桌上。 “你们两个很闲?” 他是个温和的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永远都不紧不慢,不徐不疾的。 不过接下来他说出来的话薛元青和薛清宁却觉得一点儿都不温和。 “你的《大学》读到第几篇了?骑射的功夫现在又练的如何了?还有你,” 问完薛元青,薛元韶转头看着薛清宁,“年前我叫你临的字帖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给我检查。你的棋又学的怎么样了?过几日到我书房来,我跟你对弈一盘。” 薛元青和薛清宁两个人立刻低头,不再说话,面上都是极乖顺的样子。 薛元韶则是唇角微微上扬,重又拿了茶杯慢慢的喝着茶水。 等兄妹三个人回到家,徐氏也已经回来了。 难得的是薛博明竟然也到上房来了。 却不是因着有多关心他们母子几个,而是想要询问徐氏和薛清宁今儿在靖国公府的情形如何,见到了哪些权贵家的女眷。以及靖国公和靖国公夫人是否有问起他,或是叫他什么时候也去靖国公府拜访。 对他问的这些话,薛清宁只想问一句,您这到底是觉得自己的脸有多大呢? 徐氏对此倒是平静淡定的很。稍稍的说了一些她在靖国公府的事,随后就说道:“我倒没有见到靖国公。想来他肯定事务很繁忙的,我又是个女眷,他哪里会见我呢?就是靖国公夫人,也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罢了。” 但其实她今儿跟孟夫人却是相谈甚欢的,因为两个人都对侍弄盆栽这件事极其的感兴趣。临走的时候孟夫人还叮嘱了她好几回,叫她闲了就常到府里来跟她说话。 不过徐氏并不想将这些事告诉给薛博明知道。就是不想薛博明急赤白脸的就去巴结靖国公府,让旁人以为她的儿子女儿结交孟锐是别有所图的。 薛博明听了,自然免不了失望。 但转念又想着,现在薛清宁认了孟锐为义兄的事在京城里面已经众人皆知了,他的那些个上司,原都是对他爱答不理的,但这几日一个两个的却都来请他喝酒。 还有那些个权贵世家,以往瞧不上他,现在不也是争着下帖子过来请他过去赴宴?这几日他实在觉得整个人都畅快了不少,腰板挺的都要比以往直,跟人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大了很多。 他很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所以就想着往后一定要对徐氏和薛清宁,薛元青他们母子好一些。 暂且来说,肯定是他们跟孟锐,还有靖国公府往来的更密切一些的。等往后两家渐渐的熟悉起来,他就会带着礼品上门拜访靖国公。 等到那个时候,他相信京城里面绝没有人敢再小瞧他了。就是他的官职,也肯定是会往上升的。他们荣昌伯府,也会再次荣耀起来。 于是他主动跟徐氏提出今晚要歇在这里。 只可惜却被徐氏以头疼,身子不爽快为由,遣人打了灯笼,将他送到了谢灵秀那里去。 ☆、第74章 甘不甘心 屋外的风雪渐渐的大了起来。除了要守夜的下人, 其他的人都早早的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面。 林星承却还没有睡。 他坐在圈椅中, 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一盏很精巧的莲花灯。 是他亲手做的。因为今日是元宵佳节,团圆的日子。 他还记得他小的时候,父亲母亲都在。他还有很多的兄弟姐妹。虽然每年这时候都会去参加宫宴,但总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不像现在, 就只有他和长姐...... 不想长姐在这样的日子觉得孤单, 想要她高兴一点, 所以提前好几日他就开始做了这盏花灯,想要送她。但是没有想到长姐竟然会大发雷霆。 说他不务正业,有时间做这种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好好的读书做学问?还说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 就是他重新夺回那张原本该属于他的龙座。 林星承静静的闭上双眼。 旁侧的槅扇窗子虽然都关着, 但还是能听到外面北风呼啸着卷过树枝, 发出的呜呜声响。 掌灯的时候空中就开始飘飘洒洒的下起小雪来, 这会儿已经下的很大了。刚刚他从长姐那里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路旁有积雪。 想必明日起来看到的肯定会是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林星承冷漠的想着,无论这个世间是什么样子,总之都跟他没有关系的。 也没有人会关心他。 次日却是他十七岁的生辰。 林如兰倒是过来了, 却不是来祝贺他生日的。 姐弟两个逃难的那些年,活命才是最要紧的。后来借着薛博平好不容易安稳了下来,林如兰日日想的也是如何重回宫中, 夺回原该属于他们的荣耀, 如生辰这样的事, 她是没有空闲去想的。 她来, 是为着昨日的事。 “......我知道你做那盏灯笼是为了让我高兴,但我昨日心情不好,才会迁怒于你,你不要多心。” 她心情不好的缘故,却是得知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林星承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昨日他过去的时候,薛博平正在林如兰的屋里,他站在外面听到了他们两个在说这件事。 薛博平自然是很高兴的。 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才干,但却是真的喜欢林如兰,知道林如兰有了身孕,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还说往后一定会好好的对待林如兰和他们两个的孩子。 但是林如兰却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后来薛博平走了,林星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说她绝对不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林星承是明白她的不甘心的,只是...... “长姐,”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那些前尘往事早就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我们曾经的那个身份?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么?你都已经有了孩子,难道你真的舍得......” 一语未了,就觉得左边脸颊上面猛的一痛。 是林如兰愤怒之下扬手重重的打了他一巴掌。 “我忍辱负重做薛博平的妾,不是为了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我是何等样的身份,薛博平又是何等样的身份,他值得我为他生个孩子?” 林星承不说话,眉眼低垂着,面上神情平静。 林如兰现在却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你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什么叫我们曾经的身份?我们一日是天潢贵胄,那就终生是天潢贵胄,岂能一辈子这样苟活?还是说,你已经满足于现在这样的生活了?” 说到这里,她目光锐利的看着林星承,“你忘了你曾经的身份和荣耀了?你生下来就是皇祖父指定的皇太孙,被天下众人仰望的。他凌弘光算是个什么东西,以前见着我们父亲都要下跪行礼的,现在竟然坐着那张龙椅。但你,却要改名换姓,屈居在这样一个破落的伯府里面,难道你甘心?” 林星承依然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相比较历朝历代那些末路皇室之人的下场,他觉得他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而且,王朝更迭是常有的事,若每个皇室的后人都想着要复辟,那这世间早就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 但是林如兰显然是不甘心的,她心心念念的只想要夺回曾经那些属于她的荣耀。 看着林星承的目光完全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的这个弟弟,怎么就这样的没有血性? 但是想要夺回那些荣耀,肯定是需要林星承的。先祖亲自指定下的皇太孙这个身份,那就是名正言顺。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胜过万千兵马。 林如兰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待愤怒的心情平缓了下来,她走到林星承的面前,抬手去抚刚刚被她扇过的那边脸颊。 “痛吗?”她柔声的问着。 林星承原是想要躲的,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动。 不过当林如兰的手落到他脸颊上的时候,他还是不受控制的蹙起了眉。 但很快的面上又恢复平静的样子,轻声的说道:“不痛。” 林如兰叹了一口气。 “刚刚我也是气急了,没有控制住自己,你不要生长姐的气。” 林星承自然是回答不生气的。 林如兰便又跟他讲起了以往的事。 “......那个时候我们从宫中逃出来,你才六岁,我抱着你,隐姓埋名,每天都吃不饱,睡不好,可还是担心随时会被那些追杀我们的人找到。前几年好不容易才能安稳下来,我却是一刻都不敢闲的。” “现在我手头已经积攒了一些钱,有了钱事情就要好办得多。不过这些你都不用管,你只要好好的用功读书就够了。今年的秋闱,你是一定要中举的。” 每一句话都如同一道枷锁一般重重的压在林星承的身上,他觉得很累,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些不畅。但还是温顺的回答着:“好。” 林如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走了。 窗外的风雪下的更大了起来,可屋子里面连个火盆都没有。 阿忍觉得他只在屋子里面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手脚冰冷了,忍不住悄悄的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 悄悄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星承,却看到他依然静静的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 好像自林姨娘走后他的坐姿都没有变动过。还一直侧着头在看槅扇外面纷飞的大雪,一脸淡漠的样子。 他都不冷的么? 阿忍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小心的询问着:“公子,小的去给您拢个火盆来?”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林星承的回答。 “不必。” 他的声音跟屋外檐下挂着的冰凌子一样,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忍是从来不敢违背他的话的。 他的这位主子,平素虽然是个话很少的人,但浑身的气势却是很清贵的,说出来的话好像让人不由的就会去遵从。 便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又进来了。 “公,公子,” 对上林星承往他这里看过来的目光。虽然是淡淡的,但却教他忍不住的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好像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一块儿哆嗦起来,“小,小青来了。” 林星承微怔。 她过来做什么? 原是想要不见的,但想了想,还是说道:“让她进来。” 阿忍忙应了一声是,推开门口青色的夹棉门帘,招手叫小青进来。 小青穿一件簇新的蓝绿色棉衣,耳上戴了一副银丁香。 自从被拨到薛清宁的身边伺候,她的一应吃穿用度都较以前好了不少。就是她身上的这件棉衣,也是薛清宁前些时候见她穿的棉衣破旧,赶着叫人新做出来的。 进屋之后她就屈膝对着林星承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又将来意说明。 “......姑娘早起的时候叫了个小丫鬟过去,让她去告知小厨房里的人待会儿下一碗面,等好了,就给您送过来。刚刚是奴婢正好去小厨房,就将这面给您送过来了。” 边说边将手中提着的朱漆食盒盖子打开,将里面放着的那碗面拿了出来。 却是一碗银丝面。上面放了天津来的各样海味,还卧着两个荷包蛋。 林星承心中猛的一动。 这是...... 胸腔里面冰冷的一颗心好像重又开始跳动起来,手脚也好像渐渐的开始有了知觉。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记得今天是他的生辰的。 不过就算他现在心中再有起伏,面上却依然是一脸的平静。 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青明白,这时候她就该告辞的。但是犹豫了一会,她还是鼓足勇气,将心里最关心的事情问了出来。 “敢问公子,我的家人现,现在如何了?这样冷的天,奴婢担心他们会吃不饱,穿不暖。” 小青是京郊一户农家的女儿。前两年蝗灾,家里没有收成,眼看着一家子都要饿死,父母不得已,就要卖了小青。当时林星承正好经过,给了他们一家人足以度过灾年的银子。 小青便跟着林星承走了。在他的一番运作下,小青被牙婆送进荣昌伯府。 只是虽然她名义上是荣昌伯府的丫头,但心里却是念着林星承的恩情的。而且林星承也对她承诺过,往后会好好的照顾她的家人。 自然这些也都是有条件的。要小青听他的话,为他办事。 其实一开始他也本没有想过要小青做什么,只是如同他最开始学下棋那般,随意的落下一枚棋子罢了。若有用便用,若无用便弃。但是现在,没有想到这枚他随意落下来的棋子却是有用的。 ☆、第75章 另眼相看 小青一手撑着青绸伞, 一手提着空食盒, 在堆满了积雪的路上慢慢的往上房走。 今儿早起的时候其实有下人清扫过路上的积雪,但是雪实在是太大了,不一会儿的就又会落满一层,根本来不及清扫。 不过虽然手脚是冰冷的, 小青的心里却觉得很暖和。 刚刚林星承告诉她, 明日他就会遣人去给她的家人送银子。 她忙跪下谢过了林星承, 还会往后一定会对他忠心。无论他叫她做什么,她都肯定会去做的。 更何况林星承也压根没有叫她做什么坏事,只是叫她要好好的伺候学期宁罢了。 其实这个不必他说,她也肯定会好好的伺候薛清宁的。因为薛清宁对她很好。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新棉袄, 还有耳朵上戴的银丁香, 可都是薛清宁给她的。 小青觉得世间再没有这样好的主子了。 回到上房, 她收了伞, 先去小厨房还了食盒。 柳嫂子一看到她,就笑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做了桂圆红枣枸杞炖鸡蛋,正要叫人给姑娘送过去,可巧你就来了。既如此, 就劳烦你带过去给姑娘。” 说着,就将灶台上放着的一架食盒递了过来。 薛清宁一到冬日手脚便是冰凉的,所以徐氏特地的吩咐下来, 要多多的给她做些补血的食物。这桂圆, 红枣和枸杞可不都是补血的好东西? 看到小青冻的双唇乌紫的样子, 柳嫂子还笑着递过来两只茶叶蛋。 “你吃了这个再给姑娘送过去罢。” 刚出锅的茶叶蛋, 捧在手上热乎乎的。 小青剥了一个吃了,立刻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谢过了柳嫂子,她提着食盒出门。 掀开碧纱橱上的粉绸绣花软帘,就看到薛清宁正背对着她伏在炕桌上,手里拿了一把剪子在裁一块月白色的缎子。 还是小桃先看到她,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提盒里面是什么?” 小青忙将柳嫂子的话说了,又将那碗桂圆红枣枸杞炖鸡蛋拿出来,要放在炕桌上。 却被薛清宁阻止了:“......放到一旁去,仔细弄脏了这块料子。” 昨日孟锐又特地跟她说起香囊的事,于是今儿一早起来薛清宁就让绿檀给她找了这块料子来,打算裁剪好了,就开始做起来。 她绣东西向来是很慢的,若不抓紧些,只怕就要赶不及下个月孟锐的生辰了。 直等裁好了料子,薛清宁才拿了那碗桂圆红枣枸杞炖鸡蛋吃起来。 里面应该加了蔗糖,吃一口甜甜的。胃里很暖和的同时,身上也开始暖和起来。 忽然想起给林星承那碗长寿面的事来,就问小青:“刚刚你在厨房,有没有问柳嫂子,那面可给林公子送过去了?” “奴婢先前去厨房的时候,正遇着柳嫂子烧好那碗面。我见要去送面的丫鬟才刚留头,年纪很小,这又雪天路滑的,担心她摔了那碗面,便亲自将那碗面送过去了。眼看着林公子将那碗面都吃了,我才回来。林公子还叫我转告姑娘,说多谢您记得她的生辰。” 薛清宁正舀了一颗红枣吃,闻言差点儿没被红枣里面的核给磕到牙。 她也是上午忽然才想起来今日是林星承的生辰,就想着叫小厨房下碗长寿面,以他们长房的名义,遣个小丫鬟给林星承送过去。没有想到最后却是小青送了过去。 而且听小青刚刚那话里的意思,林星承显然是知道这碗长寿面是她叫人送过去的......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故意讨好他? 薛清宁承认,讨好的成分肯定还是有一些的。 任凭是何人,忽然知道身边一个暂且看起来寂寂无闻的人会是往后的皇帝,自己和亲人的前程荣耀都会捏在他的手上,怎么还能保持平常心,不对他另眼相看呢? 哪怕现在只对他多好一分,说不定往后就能得到十分的回报呢。 更何况她还知道林星承是个冷漠多疑,爱记仇的人,对他就要更加的小心翼翼起来了。 但是若教他看出她特意对他的那些好来,那可就是很尴尬的一件事了。 薛清宁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烫。 但转念一想,事情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她再如何的想都没有用。既如此,倒不如就顺其自然。 反正等到薛清璇一回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开始明朗起来。 就安心的将碗里这些补血的红枣,桂圆和枸杞都吃了,然后继续裁起缎子来。 连着几日她都在屋子里面做香囊。 不想孟锐笑话她,于是但凡有一些儿她觉得绣的不好的地方,立刻拆了重来。所以纵然绣了这几日,但也不过才绣了一朵花儿出来。 倒是徐氏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有一日在抱厦里面处理完一应庶务,跟孙妈妈说起话来,笑道:“除了吃,竟然能看到她在旁的事情上面这样的用心。这可实在是难得。” 徐氏也笑起来:“咱们姑娘现在是大姑娘了,懂事了。再过一个多月可就是咱们姑娘九岁的生辰了呢。” 满了九岁,虚岁可就是十岁了。 “我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 说到这里,徐氏抬起手,对着孙妈妈比划了一下,“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就长的这样的大了。” 想起多年前她躺在床上,孙妈妈小心的将裹着大红色包被的薛清宁抱到她的怀里来。 明明才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却是没有哭。一双眼黑白分明的,静静的望着她。还忽然咧开嘴对她笑了一笑。 就算现在想起来,徐氏依然能记得当时心里的柔和。 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是不会懂得这种感觉的。 就仿似单单只是看着这个人,就会觉得整个人如同泡在热水中,心中满是熨帖和满足。 好像这世间也会跟着让人觉得美好起来。 “可不是。” 孙妈妈也感叹着,“咱们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呢。我到现在还记得,您还怀着她的时候,京中一连下了个把月的雨,大家都说老天爷这是漏了。可那夜您生了姑娘,次早起来天竟然就放晴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也一夜间枝头就开满了簇簇拥拥的花儿,好看的不得了。现在更好了,孟世子竟然认了姑娘为义妹,这往后,京里的人谁不要高看姑娘一眼呢?” 徐氏微微的笑着,显然也是赞同孙妈妈说的话的。 就叫文竹:“你去跟姑娘说,下个月十二才是孟世子的生辰,时间是足够的。叫她也站起来走一走,出去逛一逛,若不然一直低着头,小心脖颈酸疼。” 文竹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禀报:“姑娘倒不在屋里。我问过绿檀,说是大少爷叫了姑娘过去,说要考较她近日的棋艺有没有长进。” “这些日子她都忙着做香囊,哪里还有闲心去练棋。” 徐氏笑起来,“看来待会儿免不了要被她大哥说几句,只怕会不高兴。” 就吩咐文竹:“你快些叫个人去小厨房说一声,让柳嫂子做两样她平日爱吃的糕点。” 薛清宁虽然娇气,但有一样好。不管她如何的不高兴,只要用些她爱吃的糕点之类的哄一哄,立刻就会破涕为笑,什么不高兴的事都会抛到脑后去。 这是百试不爽的。 文竹笑着答应了,转身自去吩咐小丫鬟。徐氏则一边听着孙妈妈说这个月的开支,一边拿了账本看。 * 薛清宁虽然被薛元韶遣人叫过去,说考较她的棋艺有没有进展,但等去了薛元韶的书房,她才知道,要考较她棋艺的人不是薛元韶,却是林星承。 一开始她其实都没有看到林星承。 林星承背对着她坐在西次间的临窗木榻上面。他的身后有一架雕刻着葡萄灵芝如意纹的落地花罩,上面还悬了秋香色的帘幔,完全的将他清瘦的身形给挡住了。 薛元韶却在东次间,正站在书架前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看着。 薛清宁一过来就往东次间走。还没等薛元韶问她,她就先开口讨饶起来。 “大哥,你知道的,下个月就是三哥的生辰了。他年前就找我要一只香囊做生辰礼物,我这些日子都在做香囊,所以并没有时间练棋。但我保证,等我将给三哥的香囊做好了,我立刻开始练棋,到时你再来考较我的棋艺,如何?” 以她现在的棋艺,薛元韶知道了肯定会说她的。搞不好还要罚她。 她可不想受罚。 薛元韶倒不知道孟锐找她要香囊做生辰礼物的事。 不过为人最重要的就是守信,既然薛清宁已经答应了孟锐,那暂且肯定还是要以做香囊为主的。 就点了点头,意思是同意了。 薛清宁高兴起来。正要说谢谢大哥,却忽然听到有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冷冷清清的响起来:“你有三哥?他是谁?” ☆、第76章 明珠生晕 薛清宁猛然间听到背后有人说话, 吓了一大跳。 忙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林星承正站在西次间的临窗木炕旁。 他穿一件玉色暗花纹的圆领棉袍, 领口和袖子缀了一圈白色的毛作为装饰。腰间系了革带,越发的显出他的清瘦来。 浅金色的日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槅扇窗洒了进来,落在他的肩上,身上,侧脸十分的俊秀。 没有想到会在薛元韶的书房里看到林星承, 薛清宁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他刚刚问的那句话...... 想想原书里面,林星承因为孟锐也喜欢薛清璇, 还有孟锐之父当初扶持凌弘光登上皇位的这两件事, 对孟锐充满了敌意,薛清宁就很不想告诉他关于孟锐是她三哥的事。 就抿着一双唇, 没有说话。 薛元韶却是不知道这么多的, 听到林星承问起,就解释着:“舍妹新近认了一位义兄,唤他为三哥。” 确实, 以往薛清宁只有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位兄长,并没有听说她还有个三哥,也难怪林星承会觉得奇怪,开口问起。 不过好在薛元韶并没有将孟锐的名姓和身份说出来, 薛清宁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林星承是个很心思很细腻敏、感的人。他能察觉得到刚刚薛清宁的紧张,还有现在的忽然放松。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是他也没有多问。 毕竟认了个义兄这样的事也是很常有的事。还有认义父, 义母的, 多是权贵之家用来彼此亲近,或是抬高身份用的。 他的皇祖父当年就认过义女。不过那个义女后来虽然被封为了公主,却被送去和了亲。 而且,按照薛清宁的性子,这个三哥只怕不是她主动想要认的,应该是被迫的。 就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追问。 薛元韶也没有就这件事再说什么。 虽然孟锐是靖国公世子,薛清宁认了他为义兄对整个荣昌伯府都有好处,但是他好像并不想将这件事到处宣扬。 只对薛清宁说道:“方才林公子到我这里来跟我对弈,期间提起你最近棋艺是否有长进的事,我才想起来我好些时候都没有考较你的棋艺了,就遣人去叫你过来。不过既然你要做香囊,那暂且便算了。” 薛清宁闻言悄悄的看了林星承一眼。 看来要不是林星承提醒,大哥都想不起考较她棋艺的事来。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正月学堂不上课,但大哥今年下半年就要参加秋闱,怎么能不努力用功读书呢? 当时她也没细看书,没有留意到薛元韶这一科秋闱有没有考中举人。不过林星承是肯定考中了的,好像还是解元。 他走的,原就是权臣的路。待到在朝中只手遮天之时,便废弃了扶持的傀儡小皇帝,对外说出自己乃先帝皇长孙的身份来。纵是有反对的臣子,也都以铁血的手段镇压了。 自然,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做权臣,肯定是要借助于举业的。 不过他在读书上面倒确实是极聪颖。薛清宁记得书中所写,他好像是一路考中了小三元,解元,会元,状元。 旁人是三元及第,他却是六元及第。世间少有,以往从未有听闻过。 所以他自然也不必如薛元韶这般日日用功读书,竟然还有闲暇的时间做其他的事。 甚或是跟薛元韶提起她最近棋艺是否有长进的事来...... 她却也没有想过林星承从来就是个冷清,也话不多的人,今日为何会忽然到薛元韶的书房来找他对弈,又为何状若无意的提起她最近棋艺是否有长进的事。只以为这是薛元韶和林星承偶然说起而已。 便没有多想。听完薛元韶说的话之后甚是乖顺的应了一声。 林星承眼角余光却在留意看她。 小姑娘长的很快。明明年前才见过她,算来也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但看着她仿似就长高了一些。 许是长个子去了的缘故,她脸上看着就瘦了一些,已经能隐隐的看出她下巴的尖俏来。 不过双颊的气色却是好的,想来是年节间吃的东西都很不错。肌肤看着也是莹白生光的,被外头斜进来的日光一照,暖玉一般的散着柔光。 薛元韶正在叮嘱她不要懒散贪玩,要好好的习字练棋。她低垂着头听着,露出来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来,看起来实在乖巧。 等到薛元韶叮嘱好了,说一声去罢,小姑娘立刻抬起头来,眉眼间有掩都掩不住的喜色。 到底年纪还小,不喜人管束的。 林星承微微的笑着。正要坐回木炕上继续看书,忽然就见薛清宁转过身来,对他屈膝行了个礼。 “林公子,那我便先告退了。” 一双杏眸带着笑意,映着门外的浅金日色,如明珠生晕一般。 林星承才恍了一恍神,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谢谢她那日叫人送过去的面,薛清宁已经带着小桃转身快步的走出了屋子。 不管是大哥也好,还是林星承也好,总之面对着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总是紧张的。还是回去绣香囊的好。 * 虽然正月初十那日便立了春,但等到二月初的时候天气依然寒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 徐氏近来着了些凉,这两日便待在屋里,总没有出门。 却没有想到一直跟她不睦的乔氏竟然会过来探望她。 小丫鬟进屋来通报的时候,徐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知确实是三夫人过来了,便叫请进来。 “今儿的日头又不是打西边出来的,我是不信她会特地过来看望我的。” 徐氏皱着眉头,转过头跟站在旁边的孙妈妈说话,“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必然又是有什么事。” “不管她是为着什么事来的,夫人都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您的病这才刚好一些,可别气着自己。” 孙妈妈一边劝说着,一边走过去给她掖了掖盖在她腿脚上的织锦毯子。 这时候已经听到文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三夫人,您请。” 孙妈妈便直起身子,在旁边站好。 文竹也已经掀开碧纱橱上挂着的青莲色软绸帘子,请乔氏进来。 乔氏穿一件杏黄色五彩菊花纹样的缎面袄子,发髻上簪了衔珠云头步摇和鎏金莲花托的珍珠簪子,打扮的还是很华丽的。 脸上也搽了粉和胭脂。不过却没有遮盖掉眼底下的一圈青色,人看起来很憔悴,压根没有平日的半点骄横。 徐氏和孙妈妈悄悄的对视了一眼,随即徐氏就开口客气的说道:“弟妹来了?” 忙着叫文竹上茶,拿攒盒。 乔氏隔着一张炕桌和徐氏对面在木炕上坐了,面上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勉强。 “今儿早上听说大嫂你病了,这两日都没有出门,便想着要过来看看你。” 说着,从丫鬟的手里接过几只叠着绑在一块儿的油纸包递过来,“这是我叫人刚从聚春楼买的几样糕点,大嫂尝尝看。” 聚春楼的糕点在京城里面还是很有名气的,乔氏这样小气的人,竟然会舍得买那的糕点过来看她。 她今儿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徐氏心中狐疑,面上却不显。道了谢,叫孙妈妈接过糕点。 等文竹送了茶过来,两个人便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怎么不见宁姐儿?” 乔氏在屋里看了一看,“你病着,她都不在你跟前伺候?” “这两日她都一直守着我,倒是我担心过了病气给她,早起就将她赶到芸姐儿那里玩去了。倒是康哥儿,我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他现在吃饭可还是挑的很?” 康哥儿就是乔氏的儿子,甚是调皮。以往乔氏带他过来的时候,总是会在她屋里到处翻看,徐氏其实烦他烦的很。得亏乔氏今儿没有带他过来,不然她估摸着自己这病才刚好,只怕又得要给气出病么。 “他么,不还是老样子,每日叫人想着法儿的给他做吃的。” 康哥儿可以说是乔氏的命根子,以往但凡有人跟她提起康哥儿来,她能一口气不歇的说上一顿饭的功夫,关于她儿子是如何的聪明,如何的厉害,但是现在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拿了盖碗喝茶。 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徐氏和孙妈妈又悄悄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也只当着不知,继续和乔氏说一些闲话。 最后果然还是乔氏没有忍住,期期艾艾的开口说着:“大哥屋里罗姨娘的事,我也听说了。说起来我实在是佩服大嫂。大哥一向都是很宠爱罗姨娘的,罗姨娘还生了一双儿女,可没有大哥最后竟然会听大嫂的话,将罗姨娘送到庵里去清修,她的一双儿女也任由你处置。” 说到这里,乔氏停了停。但随后还是厚着脸皮继续说了下去:“不晓得大嫂是如何让大哥这般听你的话的呢?能不能对我说一说?” 徐氏眉头有些不快的微皱了起来。 她大房里的事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不过她也明白,大宅门里面哪里有什么秘密呢?若是真的有心要打听,肯定都是会知道的。 但她还是没有就这件事说什么,反而直接问道:“弟妹,你可是跟三弟吵架了?” 结合乔氏刚刚问的那番话,只怕他们两个还是因着那位林姨娘才吵的架。 因为徐氏知道,薛博平虽然也有几位妾室,但最宠爱的却是那位林姨娘。 林姨娘她也见过两次,虽然是个妾室,倒是高傲的很,甚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更何况乔氏。 再加上乔氏是个愚钝冲动的性子,若当真要跟那位林姨娘对阵起来,肯定会是乔氏吃亏。 现在想必就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第77章 什么身份 乔氏虽然性子骄横, 但其实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心里藏不住事。 一听徐氏这样问, 她的眼圈立刻就开始红了起来。 “可不是跟他吵架了?” 她知道徐氏是个聪明的人,既然都已经那样问了,想必也猜想出原因来了。再者,大家虽然隔着房,但到底同住在一个府里面, 今儿的事即便她现在不说,徐氏过两天也必定会知道的。 而且, 她来, 原就是想要问徐氏讨教经验的,不将事情的缘由说出来, 可要怎么讨教呢? 便红着眼圈继续说了下去。 “说起来大嫂也是知道的, 前几年他不过去南粤游玩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带了林姨娘回来。她如何的得宠,大嫂你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说要什么给什么, 竟然将她的弟弟也一并养在了府里。以往可听说过现在这样的事?传出去都要叫人笑话!” “我原只想着,那林姨娘只要规规矩矩的,我也不是不能容下她。不想昨儿教我得知那林姨娘竟然有了身孕,他乐的就跟疯了一般。人参, 燕窝,肉桂这些珍贵的药材就跟不要钱似的, 叫人出去买了好些回来, 都往林姨娘的屋里搬。我看不过, 今儿早上就说了他两句。就是我怀康哥儿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的上心,现在她一个姨娘,竟然越过我去了?他恼羞成怒起来,非但骂我,还打了我一巴掌,说要休了我。” 说到这里,乔氏哭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大嫂,你得给我做主啊。” 徐氏没有说话。 她是知道乔氏的。必定是知道林姨娘怀了身孕,担心她若生个哥儿下来,依着薛博平对她的宠爱,说不定就会威胁到自己的身份。所以现在一旦得知林姨娘有了身孕,立刻着急起来,在薛博平面前抱怨了。 薛博平的性子也不好,两个人可不得吵起来? 徐氏原是不想管乔氏的事的。 说起来虽然是她大嫂,但这些年她从没有尊敬过自己,反倒在背后说她管家这些年捞了多少好处,数次吵嚷着要分家。 徐氏倒是真想把这个家给分了。无奈薛博明和薛博平两个却是兄弟情深,说是当年父亲临终前曾说过不能分家,便也只得罢了。 不过看乔氏现在哭的实在可怜,徐氏少不得的也只得劝慰几句。 “三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怎么可能会真的为着林姨娘休了你?你可是有娘家撑腰的,林姨娘的娘家却是没有听说过,只有个年纪不大的弟弟,三弟除非是脑子进了水,才会为她休了你。” 乔氏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薛博平会休了她,听到徐氏说的这一番话,她心中安定了不少。 便又问起徐氏是如何对付罗姨娘的事来。 心里觉得徐氏在这件事情上面确实是很厉害的。所以就算以往她再如何在背后说徐氏的不是,但是今日想了又想,还是过来请教来了。 徐氏微微一笑。 有什么对付的呢?其实她压根就没有对付。无非是不在乎那个男人罢了,所以由得他心中有谁,又会宠爱谁,只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就笑着说道:“你便不管就是了。左右你有娘家,又有康哥儿,哪怕是她林姨娘真生下个哥儿来,那也肯定越不过你去。” 乔氏却是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她想起公婆在世时经常称赞徐氏是个贤惠大度的人,但是乔氏却觉得这世上哪里会真的有贤惠大度的人呢。 再贤惠大度的人,看到自己丈夫的一颗心用在别人的身上要比用在自己的身上多,还能一点儿都不在乎? 原本以为徐氏驭夫有术,才会特地过来跟她请教,没有想到问了半天不过问出这几句话来。 这算什么?到底是徐氏也不过如此,还是她存心敷衍,不想要告诉她如何驭夫的诀窍? 乔氏心里失望的很,就觉得她的那几盒子糕点都浪费了。 再稍稍的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心里却依然是带着气的。连出院门时候遇到薛清宁,薛清宁叫她她都没有应声,也没有停下,一路脚步生风的往前径直的走了。 不想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院子,竟然遇上了林如兰。 就算乔氏心中再憎恨林如兰,但也不得不承认林如兰是生的很美的。 芙蓉面,柳叶眉。一双唇擦了胭脂,红的教人惊心动魄。 她穿一件桃红色织金缎面的棉袄,底下是一条火红色的长裙。 那棉袄的式样却跟她穿的不一样。是短的,腰那里掐了进来。便是穿着这样厚重的冬装,依然能看得出来她那一截腰身的袅娜纤细。 她刚刚应该是出来赏梅的,这会儿纤纤素手拿了一枝红梅。 看到乔氏,她停下脚步。细弯弯的眉头微挑,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却没有要上前来给她行礼的意思。甚至连叫都没有叫她一声,只看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就要走。 乔氏心里其实是有些怵林如兰的。 这件事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知道。因为实在没法子告诉任何人,她一个正室夫人,竟然会怕一个妾室。 但这确实是真的。 第一次见到林如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人一张脸虽然生的妖媚,但浑身上下却有一种高贵的气势,自己压根不敢在她面前摆正室夫人的架子。 而且这些年,林如兰从来都没有对她请过安,行过礼。 一开始她自然也闹过,要罚林如兰,但每次总是有薛博平出来拦着,反倒还会呵斥她。甚至还告诉她,林如兰是他心尖上的人,既然她不愿意跟你请安行礼,那便随得她。你若一定要在她跟前摆正室夫人的架子,那我就只能休了你。 乔氏确实害怕薛博平会休了她,所以这些年倒也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来了。 但是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乔氏看到林如兰的这个样子,心中忽然一股怒火就蓬的一下子蹿了起来。 “站住!” 她大声的喝叫了一声,抬脚就快步的往林如兰那里走。 跟着她的丫鬟吓了一大跳。然而也只得连忙跟了过去。 走到近前,林如兰倒确实站住了,还转过了身来。 望过来的目光却依然是似笑非笑的。一脸漫不经心的问着:“你叫我?” 竟是连夫人两个字都不肯叫的,甚至连个尊称都没有。且声音也是极散漫的。 仿似在她的眼里,乔氏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罢了。 乔氏今儿早上原就因着她的缘故受了薛博平一肚子的软气,这会儿又见她对自己是这样的一个态度,如何能不气? 只觉得心里的那股子怒火都快要将她整个人给点着了。 气壮人胆,又记起早上薛博平打她的那一巴掌,便想都没有想的,扬起手臂,对着林如兰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扇了下去。 “我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以前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一个出身,这些年竟然在我跟前摆谱,看到我都不叫我一声夫人,不跟我行礼!老爷惯着你,我可不会惯着你。这一个巴掌,就是告诉你,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林如兰不提防她走过来就直接一个巴掌扇了过来,左边脸颊倒是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又听到她如此言语,一时竟然怒极反笑起来。 “我的身份?” 她舌尖抵了抵腮颊,忍着口中腥甜的血气,轻笑一声,“我可一刻没有忘过。” 这意味不明的回答教乔氏愣住了。 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到回过神来,看到林如兰面上嘲讽的冷意,心中又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但还是壮着胆子呵斥她:“你既然没有一刻忘记过你自己的身份,怎么敢在我面前这样的自大?” 还说她:“不要以为你怀上了老爷的孩子就不得了。再如何,哪怕你生个哥儿下来,那也只是个庶子罢了,能跟我的康哥儿比?往后你要跟其他的姨娘一样,每天都过来跟我请安,见着我就要对我行礼。我坐着,你站着,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说着这些话,乔氏不由的得意洋洋起来。 徐氏刚刚说的对,再如何她都是有娘家撑腰的人,还生了康哥儿,林如兰就算真的生个哥儿下来她也不怕。 就不信真的治不了她! 林如兰却如同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口中呵的轻笑了一声。 嘲讽的看了乔氏一眼,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过身就走了。 不过当夜却传来消息,说是林如兰腹中的孩子流掉了。 薛博平自是心疼,亲自过去探望。就听到林如兰的丫鬟吞吞吐吐的说起上午姨娘被夫人掌掴了一巴掌,指着鼻子骂的事来。 又说姨娘回来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腹中疼痛。到了傍晚掌灯的时候身下就开始见红。 薛博平听了大怒,立刻去找乔氏质问这件事。 乔氏对此百口莫辩。 因为上午她确实打了林如兰一巴掌,也骂了她几句,但谁成想她腹中的孩子竟然就会流掉了。 薛博平见她承认,只气的暴跳如雷起来。说乔氏善妒,立刻就要休掉她。 关键时刻却被林如兰遣丫鬟叫过去了,还劝说他乔氏此举也是无意,叫他不要休妻。 这一举措,只让薛博平越发的怜惜宠爱起林如兰来,对乔氏自然也越发的厌恶起来。 最后他虽然没有休掉乔氏,但却逼着乔氏一定要去对林如兰致歉。 乔氏没有法子,次日也只得叫丫鬟拿了一些补品,亲自去林如兰的院子。 她的院子虽然没有乔氏的大,但里面的一应陈设却都是极贵重的。有些比乔氏屋里的陈设还要好, 林如兰现在就坐在床头,身上披着一件貂鼠皮做的袄子。头发随意的挽着,发间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子。 她的丫鬟正坐在床沿上喂她喝刚炖好的燕窝粥。 看到乔氏进来,林如兰眼帘都没有掀一下,继续慢慢的喝着粥。 只等半碗粥都喝完了,丫鬟退了出去,她才掀起眼帘看了乔氏一眼。 面上依然是似笑非笑,以及嘲讽的神情。 反正乔氏是看不出来昨儿薛博平说的,孩子没有了,她痛不欲生的样子。 就感觉她对那个孩子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 还问着乔氏:“你过来做什么?” 乔氏一张脸憋的通红。 是无论如何说不出致歉的话来,只叫丫鬟将带来的那些补品放下来,说是给她补身子的。 左右她已经是来过这里了,在薛博平那里是可以搪塞的了。 林如兰目光瞥了那些补品一眼,笑起来。 “我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要你拿来的这些?我瞧不上眼,你趁早拿回去。” 乔氏给气的,不是身后的丫鬟劝着,又要开口骂起来。 好容易止住了,又听到林如兰极散漫的声音在说着:“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你这夫人的位子我是瞧不上的,压根没有想过取而待之。往后你就好好的坐着你这夫人的位子,不要来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你。若不然,” 说到这里,林如兰抬眼看着乔氏:“这次的事,就是一个教训。” 乔氏心中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如兰。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乔氏觉得这一定是她想错了。 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的呢? 待要问,却又不敢。 昨日薛博平就差点写了休书给她,是林如兰劝下了。 既然林如兰能劝薛博平不休她,那自然也能劝薛博平休了她。 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捏在林如兰手中一样...... 林如兰却已经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了,扬声叫丫鬟:“送客。” 说完就侧躺了下去,背对着乔氏。 乔氏心中愤恨不已。然而也只得哼了一声,转过身气愤愤的往外走了。 林如兰听到她摔帘子的声音,冷笑了一下。 这个蠢货! 不过她倒是不介意留着这个蠢货。毕竟她对于薛博平的正妻位子是半点都不感兴趣的。做了他的正妻,要经常抛头露面的,对她而言反倒麻烦。 照着薛博平的身份地位,就算他休了乔氏,也会再娶妻。他若再娶个,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倒不如继续让乔氏做薛博平的正妻。 天底下应该再没有比乔氏好对付的女人了。而且经过了这一次的事,谅乔氏往后在她面前也会乖乖的。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薛博平都会信她的。 这样好的事情,她为什么不做? 至于她的身份...... 林如兰脸上嘲讽的笑意渐渐的敛了起来。 等往后林星承登上帝位,她就是长公主,有关她的这段过往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而知晓她这段过往的人,那也是肯定一个都不能留的。 ☆、第78章 心中枷锁 林如兰腹中孩子流掉的事林星承当日晚上就知道了。 长姐一定不知道, 她的屋里其实也有他安排下的一枚棋子。所以他很清楚,那孩子之所以会流掉,是因为长姐喝了堕胎的药,而不是因着乔氏那一巴掌的缘故。 之所以挑在昨日, 想必是要借着那一巴掌给乔氏一个教训,往后好再不给她找麻烦。 林星承无力的靠坐在圈椅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其实长姐已经告诉过他,不会留着这个孩子的, 他心里也早就已经有了准备, 但是真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林星承还是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他转过头, 看着槅扇外面。 廊檐下倒是挂了一盏灯笼, 但是烛火微弱的很,压根照不亮多少地方,一眼望过去, 院子里依然是黑漆漆的。 有风吹过来的时候, 灯笼摇晃着,里面的烛火也一直在跳动着,好像下一刻就会熄灭。 早春料峭,透过窗子吹进来的夜风依然带着很深的寒意。 可是林星承却是察觉不到的。 他能想象得到, 往后长姐再跟他说这些年她诸多的不易的时候, 肯定会加上一条, 为了他能夺回那张原本该属于他的龙座, 她连自己的孩子都能流掉。 身上的枷锁好像更加的重了, 压的他简直都要喘不过气来。 他认命一般的闭上了双眼。 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次早阿忍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因为看到林星承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闭着双眼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 难道公子早就起来了? 但是看他头上的发髻好好的,一点儿都没有乱,身上的衣裳也是昨日穿的那身,甚至床上的被子也叠的好好的...... 公子昨晚压根就没有上床睡觉,而是一直这样坐在椅中。 阿忍震惊的看着林星承。 他都不冷的吗?而且看旁边的窗子还开着半扇,晚上肯定有风吹进来的...... 犹豫了一会,阿忍才轻轻的唤了一声公子。 就看到林星承眼睫微动,随后睁开双眼来。 望过来的目光是很清明的。但阿忍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公子看起来较以往要更加的冷漠了。 “打水来。” 因着一夜未眠,林星承说话的声音略有点儿哑。 阿忍忙低下头恭敬的应了一声是,转身出门提水来给林星承洗漱。 等伺候他洗漱好,又立刻去厨房拿早膳。 早膳还算丰盛,有山药粥,芸豆卷,八宝馒头,油煎的鸡蛋,以及两样小菜这些。不过林星承好像并没有什么胃口。 阿忍看到他就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口馒头就放下筷子。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像公子现在这样的年纪,一顿吃三碗饭都是很正常的事,可现在他只吃这么点,怎么够呢? 原就已经很清瘦了,再这样下去,不得要瘦成皮包骨啊? 阿忍便劝着:“公子,您好歹再吃一些。” 林星承没有说话,只起身站起来往东次间走。 阿忍便晓得他的劝说没有用了,也只得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放进食盒里面,提着往屋外走。 要拿到大厨房去的。 从大厨房回来的路上,就看着薛清宁和小桃正在前面。 看样子是要到他们碧梧斋去的。 阿忍忙加快脚步赶过去,对薛清宁行礼,恭敬的叫她四姑娘。 果然听到薛清宁在问:“你们公子今日在家?” 给孟锐的香囊已经做好了,她原想偷得几日空闲,不想今早吃早饭的时候母亲说漏了嘴,教大哥知道了。 大哥立刻要她开始练字帖,练棋。还说她好些时候都没有去跟林星承学棋了,叫她今日一定要去...... 薛清宁虽然满心不愿,然而也只得来了。 问阿忍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其实是很盼望他能回答他家公子不在家的。 不想阿忍却是回道:“我家公子正在家中。” 薛清宁:...... 也只好继续往前走了。不过脚步却是慢吞吞的,好像能晚一刻钟到碧梧斋都是好的。 阿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步子迈的肯定要比薛清宁大的。但是现在也只能跟在薛清宁的身后,慢慢的往前走。 薛清宁走了两步,跟阿忍说起话来,问他刚刚从哪里来。 阿忍回答了。然后又状似一不留神说起林星承昨夜一夜未睡,以及刚刚并没有吃多少早饭的事来。 在林星承身边伺候多年,他还是能看得出来林星承对薛清宁的特别的。就是想要薛清宁待会儿劝说林星承再吃些东西。 但又不敢让林星承知道。晓得林星承最厌烦多嘴的人,就求着薛清宁:“四姑娘,是小的多嘴了。您可千万别让我家公子知道我告诉了您这些事。” 薛清宁还挺惊讶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林星承怎么彻夜不睡,而且早饭也不怎么吃? 想想这个人其实还是很可怜的。原书虽然是从薛清璇回京开始写起,那个时候林星承已经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他的回忆。 从回忆中就能得知他前些年过的都是些什么生活了。 而且他这个人,一旦不高兴了就会不吃饭,不睡觉,大冷的天也开窗子吹冷风。到后面更甚,跟薛清璇吵架了,见薛清璇不理自己,还会用匕首割自己的胳膊...... 想到这里,哪怕头顶明明还挂着金灿灿的太阳,薛清宁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更加的不想去见林星承了。 可是都已经望见碧梧斋了。而且阿忍还特地加快脚步走过去推开院门,正侧身请她进去。 薛清宁:...... 只好继续慢吞吞的往前走。 等进了院门,一眼就看到院子正中的那棵梧桐树。 虽然已经是春日,但天气并没有那样的暖和,所以这棵梧桐树的枝桠上面依然是光秃秃的,瞧着萧瑟冷清的很。 阿忍已经进屋通报去了,薛清宁百无聊赖的站在院中,目光到处看着。 然后就看到东次间的槅扇窗子半开着,林星承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手中拿了卷书册在看。 约莫是听过阿忍的通报了,薛清宁看到林星承忽然转过头来。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的在空中对上了。 薛清宁怔了一怔,然后就对着他尴尬又客套的笑了一笑。 心里却在悄悄的想着,明明看着是这样俊雅如青竹的一个人,可怎么能做得出那样疯狂的事呢? 用匕首割自己的胳膊,他都不怕痛的么? 而且,这应该算是自、残了吧? 正想着这些事,阿忍已经走出屋,恭敬的请她进去。 薛清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脚往前走。 等到了屋里,就看到林星承还坐在椅中。 薛清宁便又对着他尴尬客套的笑了一笑,然后主动将她的来意说明:“大哥叫我来跟请教棋艺。不过我不知道你在看书,不然我改天再过来请教?” 若是林星承今天没有空闲,那即便稍后大哥问起来,她就能理直气壮的回答了。 不想林星承听到她的话之后,却是说道:“不用。” 说着,就吩咐阿忍摆棋盘,并且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这就是要跟她下棋的意思了。 薛清宁见躲避不掉,也只得哦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在西次间的临窗木炕上坐了下来。 阿忍很快摆好了棋盘,又麻利的去倒了茶端过来。 想了想,又去拿了糕点过来。 是早上林星承没有动过的一碟子芸豆卷,一个个整整齐齐的码在白底青花纹的小碟子里面。 “四姑娘,您请用糕点。” 薛清宁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前两次她过来,可没有看到阿忍这样的殷勤过。再想到刚刚阿忍在路上说过的话,她就明白过来,阿忍这是要她劝林星承再吃些东西呢。 说实话,薛清宁不是很敢。 她悄悄的抬眼看着林星承。 他眉眼微微的垂着,目光应该在看棋盘,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冷淡。 他的肤色是很白皙的,所以他眼底下那一圈淡淡的青色才会格外的引人注目。 看来昨晚他确实一晚上都没有睡。 而且他整个人确实瘦的很厉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孤寂和冷清。就是窗外斜进来的日色落在他身上,好像也温暖不了他半分。 薛清宁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忍心起来。 这个未来冷酷的皇帝,她的堂姐夫,现在看起来好像确实太可怜了一些。 想了想,就伸手在碟子里面拿了一块芸豆卷吃起来。 这糕点是府里的大厨房做的,虽然比不上她们小厨房柳嫂子的手艺,但还是不错的。很软糯,也很香甜。 吃了两口,她就说道:“这个芸豆卷吃着很不错,你要不要吃一个?” 虽然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林星承知道薛清宁是在问他。 抬眼望过来,就看到薛清宁正在看他。 小姑娘的一双眼实在生的好。澄澈明净,不知世间烦恼的小鹿一般,就这样盈盈的看着他。 心中分明是麻木消沉的,如一潭死水,可是被她这样望着,却似漫天乌云裂了一条缝隙,有金灿灿的日光从那缝隙里面漏了出来。 竟然能察觉到一丝暖意。 却依然还是坐着没有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轻轻的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目光静静的看着她。 薛清宁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喜欢吃芸豆卷?不然我叫人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旁的糕点?” 心里已经在开始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劝林星承吃东西呢?他要是真的饿了,肯定会自己找东西吃的。就不信他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能活活的把自己给饿死了。 ☆、第79章 意味不明 林星承依然坐着没有动, 也没有回答她的话,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就在薛清宁暗暗的想着自己刚刚可有哪句话说错了,惹得林星承不高兴的时候,忽然听到林星承很冷清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我吃糕点?” 薛清宁不解的回望着他。 这有什么为什么?而且其实也不是她要他吃东西的, 而是阿忍...... 眼角余光看到站在旁边的阿忍已经深深的低下了头,显然是怕林星承知道的。 薛清宁只好说道:“没有为什么。就是我吃着这芸豆卷觉得好,就想要你也尝一尝。”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的可笑,可是林星承听到之后仿似很高兴的样子, 面上一直冷淡的神情看起来都柔和了一些。 而且他还伸手拿了一块芸豆卷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 对薛清宁点了点头:“确实好吃。” 薛清宁觉得她是压根猜不透这个人心中在想什么的, 不过她也没有想过要去猜就是了。 就默默的吃着手里的芸豆卷, 眼角余光看到林星承一连吃了三个, 然后拿起茶杯喝茶。 想必还是知道饿的。 碟子里面还留了两块芸豆卷,不过薛清宁确实吃不下了。早饭她吃的很饱。就叫小桃拿下去,继续跟林星承对弈。 林星承的兴致明显比刚刚要好, 一边跟她对弈, 一边跟她说为什么要这样下,又或是为什么不能那样下。 讲到后来,看薛清宁一脸茫然的样子,也干脆不跟她对弈了, 自己一手拿了黑子, 一手拿了白子, 竟是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一边这样下着, 再一边慢慢的讲解着。 薛清宁觉得自己在下棋这件事上确实是没有天赋的, 明明林星承都已经讲的这样的细致了,她依然一头雾水。 然而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听懂,所以林星承问她有没有明白的时候,她还是点了点头,说自己明白了。 林星承却是知道她没有明白的,看她一脸的茫然之色就知道了。 原本他最厌烦别人骗他,但是薛清宁现在这样骗他,他却一点都没有愤怒,或者生气的意思,反倒觉得她这一副茫然的样子很可爱。 心里也明白她是不适合学棋的,想要叫她不要学棋了,他可以去跟薛元韶说这件事,但忽然想到若薛元韶真的不要她学棋了,往后她怎么可能还会到他这里来? 就没有说这句话。只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里面,一边抬手捏了捏眉心,一边说着:“你先歇一歇。” 一副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是,他昨晚可是一整晚都没有睡的。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会这样。 薛清宁心中虽然有好奇,但她是肯定不敢问的。只哦了一声,起身在炕沿上站起来。 林星承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很明显,让她歇一会,待会还是要教她下棋的。 她也不好意思现在就说告辞的话。而且她才过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走,要是被大哥知道了,肯定会说她。还是等待会儿再下了一盘棋再回去比较好。 就在这屋子里面走了走。 坐了这么久,腿脚都有些酸了,再不站起来走一走,只怕就会发麻,到时候滋味可就不好受了。 不过林星承的屋子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大,走一走一会儿就到头了。 薛清宁就转身去了院子里面。 除了那棵梧桐树,院角还栽了几丛凤尾竹。倒还是有一座堆的不高的假山,旁边栽了一棵芭蕉。 夏天住的这里肯定很好,满目都是绿意,肯定不知不觉中就会觉得凉快起来。但其他的时候住在这里未免就会显得太单调,也太冷清了。 林星承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雕花的槅扇窗子开了一半,能看到薛清宁正在院子里面慢慢的走着。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竹叶上面有什么,正站在那几丛凤尾竹前面,侧过头轻声的跟她的丫鬟说话。 春天的日光是暖橙色的,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的肩上,身上。 她穿一件粉色绣联珠花纹的半臂,脸上的肌肤明净如初雪一般。眉眼微微的弯着,仿似在笑,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林星承见了,唇角也忍不住微微的往上扬了起来。 他的这碧梧斋一向都是很冷清的,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里好像有了一丝人气。 就是他心里面的孤寂阴郁好像也没有了,有一种奇异的安宁平和。 等到薛清宁再回到西次间的时候,就惊讶的看到林星承竟然斜倚在靠背上面睡着了。 而且他睡的好像还很安稳的样子,呼吸绵长清浅,唇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薛清宁还是觉得挺惊讶的。 林星承应该是个很敏、感,警惕心也很高的人,就算睡着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的吧?但是刚刚她走进屋里来的时候还特地放重了脚步的,但是林星承竟然都没有醒? 看来果然是太困了。 不过他睡着了的样子倒没有平时看起来的那样不好亲近。初春的日光从窗槅里面斜进来,落在他身上,眉眼阖着,侧脸看起来十分的俊秀,也十分的宁静。 薛清宁看了一会之后就没有再看了。 她转过身,轻手轻脚的往外面走。 既然林星承都已经睡着了,她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干脆回去好了。反正能跟大哥交差就可以了。 不想才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林星承的声音在背后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薛清宁后背一僵。 片刻之后她才回过身来。 就看到林星承虽然还斜靠在秋香色的靠背上,但是人已经醒了。 一双眼看起来很清明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还是他其实压根就没有睡着。 薛清宁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一丝半点来。对他尴尬的笑了一笑,然后问着:“你醒了?” 林星承仿似没有看出她的不自在来,坐正了身子,伸手在装着黑色棋子的棋篓里面拈了一颗棋子。 看薛清宁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就抬眼看她。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薛清宁哪里会不明白呢?这就是叫她过去,要继续教她下棋的意思。 而且看他面上的神情,是不容置喙的...... 薛清宁觉得这一刻的林星承简直就是薛元韶附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意识的就乖乖的走过去,隔着一张炕桌在他对面坐下来,伸手在棋篓里面拿了一颗白子。 接下来就是浑浑噩噩的一上午。反正无论林星承如何的讲解,她十成里面连一成都听不明白的。 林星承其实也知道她没有听明白。 他讲解的间隙里面偶尔会抬起头,无一意外的都是看到薛清宁一脸茫然的样子。 但是就算这样,他也想要这样一直跟她对弈,给她讲解下去。 好像只要她在这里,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做,他心里都能觉得安宁平和一些。 刚刚他甚至靠在靠背上面睡着了,这在以往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最后还是徐氏遣了丫鬟过来叫薛清宁回去用午饭,薛清宁才走的。 等回到上房,饭还没有吃,就先走到罗汉床上瘫坐了下去。 徐氏正在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等她,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笑着问她:“怎么,学棋很累?” 薛清宁心想,学棋倒是不累的,关键是她在林星承面前就会觉得累。 严格来说,比在大哥面前都要觉得累。 就在罗汉床上翻了个身,问徐氏:“娘,我能不能不学棋啊?” “不能。” 徐氏将手里的绣绷放在炕桌上,脸上是是难得的认真,“琴棋书画,你总是要会一些的。” 其实到现在她也才学了棋和书这两样,徐氏甚至已经在想着要不要请人教她琴和画了。 薛清宁低低的哀嚎了一声,将脸埋在大迎枕里面,不想说话了。 次日却是孟锐十七岁的生辰。 早先几日他就已经遣人去告诉薛元青和薛清宁这件事了,说是这一日要请他们到芙蓉苑踏青。 芙蓉苑紧临着曲江池南侧,苑中栽种着各样佳木花卉,一到春日,城中好些人都会扶老携幼的到这里来游春。 其实也就是郊游。 以往徐氏就曾经带他们兄妹三个来过芙蓉苑,所以薛清宁对这里还算是比较熟悉的。 知道这里因为人多,一些权贵人家为免有人打扰,还会用大幅布帛撑出一块儿帷幕来,以作为相对私密的空间。 其实也就相当于搭帐篷。不同的是这帐篷没有顶,而且较现代的帐篷要大上许多。 于是等到薛清宁和薛元青走进芙蓉园的时候,入目所见就是一片片颜色各异的帷幕。 孟锐早就遣了影青在芙蓉苑外面等候,一看到薛清宁和薛元青,立刻恭敬的对他们两个行礼,然后引领着他们往前走。 一路上薛清宁看到了好些盛妆打扮的男女。看到有相貌生的好的,她忍不住的就会多看几眼。 只是女子还好,对于男子,可能是因为她的两位兄长,特别是孟锐和林星承,他们的相貌生的都是很好,自己经常对着他们的缘故,薛清宁就发现现在已经很难有男子的相貌能让她有眼前一亮的那种感觉了。 不过却忽然发现她右手边的青石小路上有一位身穿黛绿色圆领袍衫的男子,生的还是很不错的。特别是他身上那种温和淡然的气质,空山中的青竹般,给人很谦和的感觉。 薛清宁还是很喜欢这种看起来很清润的男子的,不由的停下脚步,转过头,一直往那边看。 只是才看了一会,就听到孟锐凉凉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宁宁,你在看谁?” ☆、第80章 无懈可击 薛清宁闻声回头,就看到孟锐背着双手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帷幕旁。 穿一件紫色团花纹的翻领胡服, 腰间系着革带, 显得他整个人极其的干练利落。 紫色原就是一种极尊贵的颜色,孟锐身为世家子弟, 骨子里面就透着一股子从容清贵, 可以说他跟这个颜色是很相得益彰的。 孟锐对薛清宁一向是很宽容的, 薛清宁在他面前也随意, 于是听到他这样问, 就老老实实的作答:“在看那个穿黛绿色圆领袍的人。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 大景朝的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有的男子出门还会抹粉簪花, 就是想要女子多看他们几眼, 且以此为荣。女子也不会扭捏作态, 看了不说,甚至还会跟同伴一起讨论哪家儿郎的相貌生的更好一些。 薛清宁在这件事上倒还没有这么的热衷,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看到相貌生的好的,无论男女, 她还是想要多看两眼的。 孟锐却好像对这种事一点儿都不热衷。听到薛清宁的话, 他又望了一眼穿黛绿色圆领袍的那个男子。 气质是还可以, 相貌生的也还不错, 只是...... “是他生的好看一些, 还是我生的好看一些?” 薛清宁惊讶的看着他。 她可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会问这种话, 一时之间就忘了要回答。 孟锐却又开始催促起她来:“快说!” 看他脸上的那副神情, 要是她回答那个男子生的好看一些, 只怕这位立刻就会不高兴。 不过平心而论,薛清宁觉得确实还是孟锐生的要好看一些。 长眉修目,面容英挺,特别是他身上那种恣意明媚的少年气,无论何时看,都是很明俊逼人的。 就很诚实的作答:“你比他好看。” “真的?” 孟锐似是不信,反问了一句。 薛清宁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再次诚实作答:“嗯,真的。” 孟锐立刻笑起来。看他眉眼舒展的样子,分明就是春末夏初之时满眼浓的化都化不开的绿意,一片勃勃生机。 薛元青和崔子骞听到他们两个的这一番问答,早就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孟锐,” 虽然已经知道他是靖国公世子,但薛元青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直呼其名,也是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还要不要脸?” 崔子骞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水,也附和着:“对啊。小舅舅,你以往不是对自己的相貌都很有信心的么,说世间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俊朗的人了,怎么今天就没有信心了?” 竟然自己说自己是世上生的最俊朗的人...... 薛清宁看了孟锐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心里面却在悄悄的想着,这是该说他自信好呢,还是该说他自恋好呢? 但即便她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孟锐也是猜想到了几分。 面上不由的就有了几分热意,然后回过头瞪了崔子骞一眼。 怎么将他以前说过的那些玩笑话都拿出来跟薛清宁说?这样他往后还怎么在她面前端三哥的架子。 崔子骞还是怕他的。旁的不说,他腿上的功夫是极利索的,要是现在他一脚踹过来,自己肯定躲不了。 看来看去的,也就薛清宁身边最安全了。 忙走到薛清宁的身后站好,然后嬉皮笑脸的问孟锐:“小舅舅,怎么,你竟然也有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 以往在他面前再自恋的话都说过,也从来不见他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怎么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笑的都要直不起腰来了。 孟锐看着他,磨了磨后槽牙。 有心想要出手教他什么叫尊敬长辈,但是他却躲在薛清宁身后。 要是万一误伤到薛清宁可就不好了。 捏起的拳头就又松开。不过很快的,他就对崔子骞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其实他笑起来的时候确实很俊朗的,也很明媚的,但是熟知他性子的崔子骞却还是忽然觉得身上一冷。 怎么就是觉得这个笑容有几分阴森森的感觉呢? 而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孟锐在不徐不疾的说着:“父亲已经在皇上那里给我请封下神策军统军一职,三日后就要到任。我也跟父亲说过了,届时让你一块儿跟着我去神策军营。” 崔子骞虽然长了十八岁,但一直都金尊玉贵的长大,半点苦都没有吃过。神策军虽然也算禁军,但这可是大景朝禁军中兵力最强的,不但要负责保卫京城的任务,还随时都可能会出京征讨叛军。 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去过军营。听说军营里的士兵每天都要早起出操,每天还会有各种严格的训练...... “小舅舅,”崔子骞的声音都开始有点儿打颤了,“你,你跟外祖父给我弄了个什么官儿啊?” 神策军统军是正三品。不过依照小舅舅的资历,以及这些年他在边关立下的战功来说,这个统军他是足可以担得起的。 至于他自己,不求多大的官,只求不是兵士,不用每天那么辛苦的出操,训练就行了。 “你想要做什么官?我跟父亲商议过了,让你入神策军先从做兵士开始。等往后你有了军功,自然会提拔你。” 孟锐对他缓缓一笑,目光如同在欣赏落入自己手中的猎物在如何的挣扎,“你放心,我会交代下去,对你的训练肯定会加倍的。你就好好的受着吧!” 崔子骞其实明白孟锐这是在为他好。 神策军是什么?那可是皇上最看重的一支禁军队伍,能进入神策军,哪怕只是做个最普通的兵士,外人都不敢小觑的。往后他若是有了军功,小舅舅和外祖父肯定会提拔他的。 可以说,往后他们永嘉侯府肯定会更加的荣耀起来。 只是他这么多年过的都是仆人成群的日子,毫不夸张的说,连穿鞋都不用自己弯腰的,现在却要他到军营里面去吃苦。 还不是一般的苦! 崔子骞立刻悲惨的叫起来:“小舅舅,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孟锐的话透着不容置喙,人也不是刚刚的散漫,反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郑重,“子骞,你可是永嘉侯府的嫡长孙,该你担着的责任,你也是时候要担起来了。” 崔子骞明白他的意思,也只好哭丧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以往看他都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样子,难得看到他现在一脸颓败的样子,薛元青觉得有趣,便也笑了起来。 “子骞,孟锐说的对。你在我们三个里面可是年纪最大的,可养的最尊贵的也是你。你现在也是时候该去军营历练历练了,若不然,你那一身细皮嫩肉的,看着比姑娘家还要娇贵呢。” 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这个损友! 崔子骞转过头剜了他一眼。 这时候就听到孟锐在说话:“元青你也不必笑话子骞,三日后去神策军军营也算你一个。跟子骞一样,先从兵士做起,等往后有了军功,再提拔。” 薛元青震惊的张大眼看着他,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刚刚他才笑话崔子骞,怎么现在他也要跟崔子骞面临一样的处境了呢? 崔子骞却高兴起来。 走过来勾住薛元青的肩,他笑着说道:“叫你笑话我!好了吧,现在你也跟我一样。” 说着,又转头对孟锐笑道:“小舅舅,有元青陪着我,训练算什么?我一定能扛得下来。” 反正他肯定不能比薛元青差。 薛清宁站在一旁听他们甥舅两个说话,倒也插不进去嘴。 也没有想过要插嘴,知道他们说的是正事。但是忽然听孟锐说让薛元青三日后也去神策军营报到...... 她很明白孟锐这是要抬举薛元青。神策军算得上是天子近臣了,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但是只要一想到神策军守京征讨的指责,薛清宁还是忍不住的担心起来。 战场上刀枪无眼,要是薛元青万一不慎有个好歹...... “二哥,” 她转身拉住了薛元青的衣袖子,仰起头看他,“这个神策军军营,你会去吗?” 其实从私心里面来说,她肯定是不希望薛元青去的。哪怕他一辈子都一无所成,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可她也知道薛元青最向往的就是从军,战场上铁血征战,保家卫国,以往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现在有个机会在他面前,还是这样好的机会,他肯定会把握住的吧? 果然就看到薛元青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双眼中如有光芒在闪,极其的亮。 “我去。” 薛清宁虽然心中一沉,但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要尊重薛元青的决定的。 每个人的人生都该由自己来决定怎么过,旁人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就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说半句劝阻的话。 但眉眼间还是难掩对他的担心。 头上忽然一重。是有人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正在摸她的头。 然后就听到孟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在担心你二哥?你三哥十岁就去边关,上战场,怎么就不见你也担心担心我?” 语气里面竟然含了一丝委屈和酸溜溜的意思。 薛清宁也是没有法子了。 这个人,连这样的事情都要比较,吃醋? 就回过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十岁的时候,我压根就不认得你,要怎么担心你?” 这话回的却是无懈可击的,孟锐不由的怔了一怔。 等回过神来,他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抬手捏了她的脸颊一下。 “我看你跟其他人说话都是谦和有礼的,怎么在我面前偏就这样的牙尖嘴利,一点亏都不肯吃?” 看到薛清宁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他一张俊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随即就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手掌朝上平摊开,望着她笑问道:“我的生辰礼物呢?” ☆、第81章 不容抗拒 听到他说起生辰礼物,薛清宁暂且敛了自己的怒气, 回头叫了一声小桃。 为了有仪式感, 她还早先几天就开始寻摸合适的匣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朱漆描金的匣子,匣面上还彩绘着四季花卉和花瓶, 寓意四季平安。匣子里面也用上好的红绸子铺在底下, 再将那香囊放进去。 就是香囊里面, 她也特地找徐氏要了一块她珍藏好些年的龙涎香放了进去。 于是孟锐接过匣子一打开, 立刻就闻到一阵幽幽的柔和甜香。 龙涎香虽然是极贵重的香料, 一两金子都未必能买到一两,但是对于孟锐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以前他屋里的香炉里面就经常会点这个香。 重要的是那只香囊。 雪青色的绸子, 上面绣着折枝海棠, 还有一双蝴蝶在翩跹起舞。 看得出来这只香囊做的很用心。无论是上面绣的海棠, 还是蝴蝶,甚至只是一片叶子,或是蝴蝶头上的长须, 无一不精美。边缘处缝合的针脚也很细密,香囊口的抽绳还一边缀了一颗小巧的碧玉珠子。再往上就是棕色的系带了。 孟锐高兴的, 立刻伸手扯下腰带上挂着的白玉坠儿, 就要将这只香囊挂上去。 但想了想, 却又抬手将香囊放到怀里去了。 崔子骞在旁边看着不解, 就问道:“小舅舅, 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薛清宁亲手给他做一只香囊?怎么现在给他做了一只, 他却不戴? “你懂什么?”孟锐正色看他, “这可是宁宁亲手给我做的香囊, 怎么能这样戴在外面?要是沾了灰,弄脏了怎么办?又或者不慎掉了,那可要怎么办?到时你给我找?” 崔子骞:...... 他转头看着薛元青,用目光无声的传达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 他的小舅舅,约莫是疯了! 不过是一只香囊罢了,即便是薛清宁亲手绣的,就值得看重成这样? 薛元青也很愕然。 他低下头看了看正挂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宝蓝色的香囊。 这个就是去年他过生辰的时候薛清宁亲手绣了送给他的,但他可是时常挂在腰上的...... 至于薛清宁,她觉得她的耳根子都要开始发起烫来了。 上前两步走到孟锐跟前,然后低声的说他:“不过是一只香囊而已,你这个样子做什么啊?即便是真的弄脏了,又或者弄丢了,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实在用不着这样珍重的揣在怀里,还说那样的话。叫旁人怎么看他呢。 孟锐却是不管旁人怎么看他呢,笑眯眯的问她:“你愿意再给我做香囊啊?” 薛清宁压根就没有察觉到他在给她挖坑,点了点头。 孟锐依然笑眯眯的。身子也凑近过来一些,笑着低声的说道:“香囊暂且你就不用再给我做了。倒是我挺费袜子的,不然你给我做双棉袜?或者给我做双鞋也成。” 薛清宁无语的仰起头看他。 这个人,是不是太会顺杆爬了?她都还没有给她大哥和二哥做过鞋袜呢。 顿了顿,才说道:“我现在只会做一些小东小西,鞋袜这些我还不会做。” 这话她倒也不全是推辞,确实现在徐氏还没有教过她做鞋袜,她也只会做一些香囊,荷包,绣绣手帕罢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给别人做过鞋袜? 想到这里,孟锐忽然就觉得高兴起来。 她平生做的第一双鞋袜,他是肯定要的。 就蛊、惑着她:“你看你现在也渐渐的大了,总是要学着做鞋袜的。不然这样,你就拿我练练手,第一双鞋袜就做给我?就算你做的不好了,我也肯定不会笑话你的。” 面上看着却是一本正经的神情,好像挺为她着想的样子。 薛清宁:...... 这是真当她傻呢,还是将她当做小孩儿来哄呢? 就算她真的要学着做鞋袜,第一双鞋袜不会拿自己练手?再不济她做给徐氏,薛元韶或薛元青,就算做的再不好,他们也肯定不会笑话她的。 就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孟锐见了,赶忙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然后不顾薛清宁的挣扎,握住她的左手,就将那东西往她的手腕上面戴。 冰冰凉凉的。垂眼一瞧,就见是一串红珊瑚手串。 红珊瑚原就不易得,可这样的一串红珊瑚手串却是颗颗都是一般儿大,也都是一模一样的朱红色,肉眼压根分不出每一颗的区别来。 得要费多少红珊瑚,才能做出这样的一串红珊瑚手串来! 孟锐却这样的就将这手串戴在了她的手腕上面,显然是要送给她的。 薛清宁不肯要,挣扎着要将她的手从孟锐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 但是孟锐的手劲是很大的。哪怕现在他只用了一成的力气,薛清宁也压根挣脱不了分毫。 只觉得他的手就如同铁钳一样,牢牢的钳制着她的手腕,强势的不容抗拒。 偏他说出来的话语里面却还带着笑意。 “再过三日就是你的生辰,我原是想要约你一块儿出来玩的,但那日我要去神策营,只好今日就将要送你的生辰礼物带过来了。你不要推辞,” 察觉到薛清宁要将这红珊瑚手串从她的手腕上面抹下来,他就伸过手去,径直的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可真小啊。他都能将她的手整个儿的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了。而且还很柔嫩软滑,再好的绸缎都没有这样的手感。 “我知道你又要嫌我送你的礼物贵重,不肯要,但三哥就你一个妹妹,有好东西不给你给谁?你就乖乖的拿着。若你真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给我做两双鞋袜,怎么样?” 说来说去的,无非是还想要她给他做鞋袜。 薛清宁发现她对着孟锐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法子。 这个人脸皮厚起来的时候她觉得比城墙还厚,偏生他该服软的时候比谁都快,还很清楚的知道她的软肋。 譬如说这红珊瑚手串,她不想要,他就能百般的哄着她一定要。一边还直接给她戴上了,还强势的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拿下来。然后等到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了,再跟她提要求。 一边是贵重的不晓得值多少钱的红珊瑚手串,一边却只是两双鞋袜而已,她怎么拒绝得了? 也只得点头答应下来:“好。” 孟锐见她答应了,这才松开她的手。还不忘抬手摸了下她的头,笑着说道:“宁宁乖,三哥疼你啊。” 薛清宁:...... 她刚刚是脑子进水了么?怎么就答应给他做鞋袜了呢? 薛元青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嘀嘀咕咕的,想要插话竟然插不下半句去,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两个站开了些,他忙问薛清宁:“宁宁,孟锐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孟锐不等薛清宁说话,先开口说道,“只是宁宁刚刚答应要给我做两双鞋袜。” 他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一脸矜持的样子,但这话谁听不出来是显摆? 薛元青听了,果然目光惊讶的看看他,又看看薛清宁。然后立刻叫起来:“宁宁,我也要你做的鞋袜。” 他可是二哥!宁宁都还没有给他做过鞋袜,凭什么孟锐就能先有?! 这一个两个的,可都真是! 薛清宁觉得自己两侧太阳穴的青筋都在开始跳了。 然而也只得咬牙点头:“好!” 崔子骞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跟着也叫起来:“小姨,我也要你做的......”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孟锐猛然转过头看他。 目光凉凉的,深秋夜间悄然落下来的霜花一般,看得他心中一哆嗦,立刻咽下了下面要说的话,改口说道:“......我还是回去叫府里的人做好了。” 孟锐这才别过头不看他。 崔子骞这时候却注意到薛清宁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想起来这还是前几日他陪着孟锐一块儿去买的。 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掌柜的拿的那些首饰孟锐就没有一样看中的,都嫌不够好。后来掌柜的便珍而重之的用垫着蜀锦的托盘拿出这红珊瑚手串来,说是他们店铺的镇店之宝。 至于这红珊瑚手串的价格,崔子骞想到孟锐掏出的那一沓银票,都觉得他的小舅舅可真是有钱。 只是他原本以为这是孟锐买了要孝敬母亲的,却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送给薛清宁! 看着薛清宁的目光不由的震惊起来。 心里就想着,真是要了命了!小舅舅这样的宠着这位薛姑娘,往后谁要是娶了薛姑娘,有小舅舅这么个大舅子在,那他不得憋屈死啊?肯定是连句重话都不敢说薛姑娘的。不然教小舅舅知道了,只怕腿都要给他打折了。 ☆、第82章 吃樱桃呀 不过稍后他们还真的谈论起薛清宁嫁人的事。 起因是薛元青对孟锐和崔子骞说着:“......宁宁这两日都不大高兴。娘和大哥说她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然往后等她大了怕说不到好亲事, 所以琴棋书画肯定都是要学的。已经让大哥教她练字, 也叫林公子教她下棋了。不过宁宁并不喜欢下棋, 她......” “二哥!”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 就已经被薛清宁给打断了。 这可真是,什么话都跟他们两个说。什么叫怕她大了说不到好亲事,她不要面子的吗? 目光瞪着薛元青,薛元青自然不敢再说下去了。嘿嘿的笑了两声, 身子往崔子骞那边蹭了蹭。 昨日孟锐就已经吩咐家人今儿一早就要过来占位置。现在他们占的位置也妙的很, 正在曲江池岸边。旁边还有一株白玉兰花树。 用布帛围了三面,对着曲江池的那一面却是敞开着的, 可以看到水面上往来的游船。地上却是铺了一层织锦垫子的, 上面放了攒盒, 装着各样糕点的白瓷里外靠花碟子和装着瓜果的荷叶式大盘。甚至还有装着梅子酒, 清酒这些酒水的好几只酒壶。 教薛清宁很有一种他们今儿其实是过来野餐, 大吃大喝一顿的感觉。 当然, 要是刚刚二哥没有说母亲和大哥要她学琴棋书画,不然会担心往后她大了嫁不出去的话, 她可能会更高兴点。 只盼着孟锐和崔子骞没有听见二哥说的这话才好。 但是显然他们两个已经听到了。而且孟锐还立刻问薛元青:“林公子是谁?怎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人?” 林星承的身份要怎么说呢?总不能直说这是我三叔一个妾室的弟弟吧?所以薛元青就只含糊的带了过去:“是我家的一个亲戚。” 薛清宁则更不会说了。这两个人可是宿敌,她巴不得他们两个这辈子不见面才好。 听到是亲戚,孟锐依然追问:“他多大年纪?跟你家是什么亲戚?”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薛清宁忍不住了, 开始说他, “我只是跟他学棋而已。” 可听孟锐的这意思, 好像恨不得将人家的祖上三代都查清楚一样。 不过要真是让他查探了林星承的祖上三代, 那可就完了。 虽然因着孟锐的缘故,他们荣昌伯府现在已经不比以往,在京中也开始日渐的显耀起来,但是在薛清宁的心里,却总还是觉得林星承将来是要做皇帝的。 倒不是因着她想要攀附林星承得到多大的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她是知道最后的结局的。 就好比是神创造了一个小世界出来,她虽然能未卜先知,但她却没有能力去改变任何事。特别是有关林星承的事。 现在她只奢望能改一改有关孟锐的结局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她确实拿孟锐当自己的三哥来看待,不想他最后既受情伤,又落得被遣云南,终生不能回京的下场。 自然就巴不得孟锐这辈子都和林星承不见面才好。 孟锐自然不会懂得她心里的想法,反而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你三哥,自然什么事都要替你想到。那个林公子,虽然是你家的亲戚,可你知道他的底细?谁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然要问问清楚才会放心。” 崔子骞对他这一副妹、控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伸手在碟子里面拿了一块银丝卷吃起来。还招呼薛元青也吃。然后一边看孟锐和薛清宁说话。 反正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个小舅舅以往是没人能治得了,现在却有了一个克星。 这个克星就是薛清宁。 原因很简单,小舅舅舍不得对薛清宁凶,所以薛清宁一凶起来他就会怂。 果然薛清宁被孟锐问的急了,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情急之下,顺手就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只碟子里面放着的糕点,是一块龙须酥,抬手就往孟锐的口中塞。 “吃你的东西吧,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问?” 一边说,她还一边瞪着孟锐,“我的事情你不要管那么多。” 孟锐还想要说话,薛清宁立刻当机立断的又拿了一块龙须酥塞到他口中去了。 塞的有点儿急,食指都碰到孟锐的牙了。 她是被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养的肌肤娇嫩。刚刚手上又确实用了些力气,所以这会儿食指上面就有两个清晰的牙印。 倒像是孟锐咬了她一般。 不过倒不是很痛的,薛清宁也没怎么在意。 倒是孟锐紧张起来,抓着她的手反复的看,一边还问她:“你痛不痛?” 言语中甚至还带着点儿懊恼。 崔子骞觉得自己的牙有点儿酸。 只是手指头碰到牙齿而已,能有多痛?可小舅舅偏生就大惊小怪成这个样子。 他这心里是有多紧张薛清宁啊? 就用手肘捅了坐在他身边的薛元青一下,低声的说道:“哎,我觉得你的妹妹快要被抢走了。” 这看着分明孟锐比薛元青要更紧张薛清宁,也比薛元青更像薛清宁的兄长。 孟锐却正在一边吃银丝卷,一边看旁侧曲江池里面往来的游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薛清宁的手指头被孟锐牙齿碰到的事。忽然被崔子骞这么捅了一下,听过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就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崔子骞:...... 学着刚刚薛清宁的样,拿了一块银丝卷就往薛元青的口中塞了进去:“吃你的吧。” 再这么着下去,你妹妹心中最亲近的人排序,我小舅舅肯定会将你这个亲二哥给挤到后面去。 薛清宁觉得孟锐也挺大惊小怪的。 将自己的手从孟锐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她稍稍的甩了一甩,然后说道:“我没事。” 虽然挨了这一下,但好歹孟锐不再追着林星承的事问了。 而是跟她说道:“你若是不喜欢学棋,那就不学。还真怕以后大了说不到好亲事啊?你是我孟锐的妹妹,但凡你看上谁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提亲。他要是敢不要你,我就打折他的腿!” 看着他那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薛清宁都不知道是该觉得好气还是该觉得好笑。 原本刚刚薛元青跟他们两个说那个话她就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现在孟锐还要提这个话。 面上就觉得有些发烫起来。 就没有理孟锐说的这话,自顾自的拿了一颗樱桃吃起来。 虽然在她上辈子樱桃易得,也就是价格较一般的水果要贵一些而已,可是在这大景朝,樱桃却是极难得的一种水果,非皇家和权贵家不能享用,平民百姓只怕是一辈子都吃不上一颗。 像现在这样,一大只透明的琉璃碗里面放满了洗干净的樱桃,颗颗看着都是鲜红欲滴的颜色,想要吃完全可以敞开了肚皮吃,绝对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 这也确实表明了今日孟锐请他们出来踏青的诚意。 崔子骞原也是想要吃的。樱桃被称为初春第一果,他今年还没有尝过鲜。不想手才刚伸过去,玻璃碗就已经被孟锐拿起来,然后整个儿的放到了薛清宁的面前。 显然这些樱桃他今天只是特地拿来给薛清宁吃的。 崔子骞:...... 他觉得他一定不是孟锐的亲外甥,薛清宁才是他的亲妹妹。 但是对上孟锐凉凉的目光,他也不敢说什么。缩了缩脖子,还伸在外面的手转而去旁边的荷叶盘里面拿了一只橘子。 薛清宁真是要哭笑不得了。 伸手抓了一把樱桃,直接就往崔子骞的手里放。 孟锐还舍不得:“他想吃樱桃,自己会去买。你不用给他,自己吃就行了。” “小舅舅你可真偏心。” 崔子骞叫起来,“这樱桃是我想买就能买得到的么?谁不知道樱桃难得,咱们京里统共也就只有皇家御苑和一两家果园里面才有樱桃树。你拿来的这些樱桃,还是昨儿皇上赏赐给外祖父的吧?也不晓得皇上统共才赏了外祖父多少,你今儿就拿了这么多出来。我想要吃两颗你都不给,你真的是我亲舅舅?”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极其的悲愤。 自然是装出来的。 不过孟锐依然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还从手中握着的花生里面拈了一颗,精准的砸在了崔子骞的额头上。 “宁宁八岁,你几岁?十八!你跟她抢吃的,你羞是不羞?!” “羞!” 崔子骞大声的回答着。不过他答完这句话之后就抛了一颗樱桃到口中,然后又说道:“但是我羞并快乐着。” 说完,还将手里的樱桃分了一半给坐在旁边笑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薛元青:“这可是好东西,就是我们家老爷子一年都未必能吃得上一小碟子,你快吃。” 薛清宁看了也忍不住笑。笑过之后又在琉璃碗里面抓了一大把樱桃给崔子骞。崔子骞就又分了一半给薛元青。 看的孟锐心疼起来,说薛清宁:“你自己也吃啊,别只顾着给他们两个。” 一边又说着崔子骞和薛元青:“你们两个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跟一个小姑娘抢吃的?” “子骞啊,”薛元青笑的差点儿都被樱桃核给呛到了,一阵咳嗽。咳过之后就问崔子骞,“你小舅舅以前也这样的婆婆妈妈吗?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啊,” 崔子骞瞥了孟锐一眼,不顾后者发出的死亡凝视,笑着说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这样啊。你也看到了,他对着我的时候可冷酷了,一天到晚摆长辈的架子。没听他先前说的么,等到了神策营里面要好好的操练操练我们两个呢。也就对着你妹妹的时候这样的婆妈了,整个儿的跟一护着小鸡崽的老母鸡似的。” 薛元青闻言一阵爆笑,薛清宁也止不住的笑出声来。 但很快的她就反应过来了。 崔子骞说孟锐是老母鸡也就罢了,但好像也顺路说了她是小鸡崽啊。 她哪里小鸡崽了? 就十分不满的看着崔子骞。 孟锐则要直接的多。 将手里剩下的花生抛回碟子里面,他拍了拍手,然后起身站起来。 “我看你们两个就是皮痒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透着一股子懒洋洋。不过双手互握的时候,咔嚓咔嚓捏指节的声音不断,显然是在松动筋骨,在提前热身。 “那今儿小爷就提前操练操练你们两个。” 说着,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薛元青和崔子骞闻言,两个人脸上一齐变色。 因为他们很明白,孟锐以往都是让着他们,他要是真的动起手来,那他们两个就算加一块也只有挨打的份。 薛元青立刻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住的往后倒退。后背很快的就顶到了帷幕上面。 崔子骞则要聪明的多。动作迅捷的往薛清宁身后一缩,同时大声的叫道:“小姨救我。” ☆、第83章 喝梅子酒 正拿了一颗樱桃在手上准备吃的薛清宁:...... 她和孟锐大眼对小眼。 对了一会儿, 孟锐松开双手, 盘腿再次在织锦毯子上面坐了下来。 帷幕围出来的空间统共就只有这么大, 他担心揍薛元青和崔子骞的时候会误伤到薛清宁。 就算没有误伤, 让薛清宁看到他揍人好像也不大好。 小姑娘会不会往后就怕他了?他可不想薛清宁怕他。 崔子骞明白自己又逃过一劫, 笑嘻嘻的对薛清宁道了谢,然后回身招手叫薛元青过来。 “没事了。你放心,只要有小姨在,哪怕我小舅舅再生气, 他也绝对不会对我们两个动手的。” 薛元青也是服了崔子骞了。这个人揣摩人心的功夫简直一流啊, 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孟锐的软肋。 孟锐已经懒得理会自己的这两个‘损友’了,凑近过来跟薛清宁说话。 薛清宁想了想, 不好厚此薄彼, 所以也在琉璃碗里面抓了一把樱桃给他。 孟锐却没有接, 只在她手中拿了一颗抛到口中, 余下的叫她自己吃。还说他在家的时候已经吃过很多了。 薛清宁就哦了一声, 拿了一颗樱桃吃起来。眼角余光却看到孟锐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梅子酒。 琥珀色的酒水, 漾在琉璃杯里面,被日光照着, 仿似在闪着光。 而且,她好像闻到了梅子的清香酸甜。 忽然就很想喝。 薛清宁知道大景朝的酒水酒精度压根没有后世那么高,所以只要胃容量足够大的话, 千杯不醉确实是能存在的。 这梅子酒, 说是酒, 其实估计也就跟梅子汁差不多, 压根没有多少酒精含量。 就伸手拿了酒壶和琉璃杯,也要倒一杯尝尝。 但是拿着酒壶的手却被孟锐给按住了。 “你要喝酒?”孟锐的声音带着惊讶。 看到薛清宁点头,还嗯了一声,他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抬手屈指就在她的额头上面轻轻的弹了一下。 “小孩子喝什么酒?我叫人带了乌梅浆,你喝这个。” 一边说,一边径直的倒了一杯乌梅浆塞到薛清宁的手里,压根就容不得她拒绝。 乌梅浆就是乌梅汁了,半点儿酒精含量都没有的。 但是薛清宁看着自己杯子里面乌褐色的液体,再看看孟锐杯子里面琥珀色的液体...... 这对比实在是太明显了。 “三哥,我还是想喝梅子酒。” 她说话的声音原就绵软,这会儿有了恳求,不自觉的就带上了点儿撒娇的意思。听在孟锐的耳中,只觉得心尖上如同被小奶猫的爪子给轻轻的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但就算如此,他一张俊脸依然紧紧的绷着。 “不行。” 语气是极斩钉截铁的,压根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我虽然宠着你,惯着你,但不是所有的事都会由着你。” 又是那个气势冷肃,强势果断的孟锐了,而不是会跟她开玩笑,嬉皮笑脸的孟锐。 不过他真的这样严厉起来的时候,薛清宁确实还是有几分怕的。 就轻轻的哦了一声,没有再坚持了。 孟锐看她眉眼微垂着,一双淡粉色的唇轻轻的抿着,极乖巧的样子,心里不由的立刻柔软起来。 紧绷着的俊脸也柔和下来。 “你不喜欢喝乌梅浆,嗯?”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声音较以往低沉了不少,还略带了点儿嘶哑。不过并不难听,至少薛清宁就觉得挺好听的。 她在孟锐面前也向来是诚实的,所以听到他这样问,就点了点头。 刚刚她已经喝过一口乌梅浆了,确实酸的很,压根就没有一点甜味。 她是宁愿喝白水也不要喝这个乌梅浆的。 孟锐看到她对乌梅浆的抗拒,就有点儿犹豫起来。 每次自己送她东西的时候,哪怕最贵重的东西,她都要先推辞,非得他或是哄,或是迫她才会收下。却从来没有主动找他要过一样东西。 今日她这还是头一次跟他提要求,但是他却没有答应...... 小姑娘不会就这样的跟他疏远了吧? 想想这倒是极有可能的事。因为他看得出来徐氏,还有薛元韶和薛元青对薛清宁都是很娇宠着的,想必她但凡要什么,他们必然不会说半句拒绝的话吧? 肯定会将她要的东西立刻拿到她面前来的。 他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 这样娇娇软软的一个小姑娘,用带着恳求的目光望着他,声音绵软的告诉他她想要喝梅子酒...... 孟锐看了看薛清宁,又看了看杯子里面的梅子酒,最后到底还是将杯子递了过来。 薛清宁惊讶的看着他。 顿了顿,有点儿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这是,要给我喝梅子酒?” 听到孟锐嗯了一声,她先是一怔,然后不由的笑起来。 “刚刚你不是还说,不是所有的事都会由着我,怎么现在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这句话了?” 语气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之意。 孟锐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的鼻梁很挺直,眉骨也较常人要高一些,所以面上的轮廓看起来就会很立体深邃。 确实是生的很好看的一个人,难怪会自恋的在崔子骞跟前说世上再没有比他生的更俊朗的男子了。 难得看到他不好意思的样子,薛清宁还觉得挺新奇的。 近来她也听到了京城中有关孟锐的一些讨论。说他是少年将军,冷面寒枪,敌军仅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会胆战不已。还说他是靖国公世子,身份清贵,同人说话的时候眉眼间都是凌厉果断。 但是孟锐现在在她的面前却是这般的一副样子。想必其他人都没有看到过他的这副样子吧? 这样想一想,薛清宁竟然还觉得挺荣幸的。 孟锐却不晓得她心里面的这些想法,正在强行的想要给自己挽回点身为兄长的尊严回来。 所以就绷着一张脸,语气肃然的说道:“只能喝半杯。” 薛清宁现在才不怕他。也是隐隐约约的有点儿明白了,孟锐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所谓的底线是一再在往后退缩的。 所以接过酒杯之后,她直接一仰脖子就将里面装着的梅子酒全都喝完了。 这琉璃杯却不同于经常看到的那种小小的酒杯,还是比较大的。若是换算下的话,这一杯梅子酒大概能装满半只矿泉水瓶。 孟锐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一气就将一杯梅子酒都喝完了。 而且看她喝完之后双眼微眯,一脸惬意的神情,显然是觉得这个梅子酒很好喝,还想要再喝。 立刻当机立断的就将放在薛清宁面前,装着梅子酒的酒壶拿在手上,隔空抛向薛元青。 两个人一块儿练武的时候是经常这样互抛东西的,所以薛元青虽然正在跟崔子骞说话,但耳中听到风声,还是下意识的立刻伸出了手。 然后手里就握到了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转过头一看,发现自己接住的竟然是一只酒壶! 而且因为手上的力道没有掌控好,壶嘴儿正好斜斜的对着他,里面琥珀色的酒水倾洒出来,将他身上豆青色的袍子下摆都打湿了。 立刻问孟锐:“你在做什么?” 孟锐面沉如水:“宁宁喝酒了。” 薛元青一脸的震惊。震惊之后就问薛清宁:“你怎么喝酒了,啊?现在你觉得怎么样,难不难受?” 一脸的焦急。 宁宁竟然喝酒了!回去之后要是被娘和大哥知道,他一顿责骂肯定是少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宁宁还这么小,她竟然喝酒! 他以前可是听说过有小孩子喝酒死了的。听说死的时候全身发红,还口吐白沫...... 想到这里,薛元青更加的紧张起来。立刻就起身站起来,要到薛清宁这里来仔细看看她。 薛清宁都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真的觉得这梅子酒就是果汁而已,她也才喝了一杯,要不要一个两个的都紧张成这个样子啊? 忙叫薛元青:“二哥,我没有事,你别担心。” 然后不悦的转过头说孟锐:“你做什么要跟我二哥说?” 语气里面带着些埋怨。 二哥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跟他说了,也就相当于跟母亲说了,跟大哥说了。 想想回去之后母亲和大哥知道她今天竟然喝了梅子酒...... 薛清宁就觉得头痛的很。 孟锐一直在仔细的看她。 面上的肌肤还是白净若初雪,双颊透着淡淡的粉色。在淡金色的日光下,她脸上细小的一层茸毛仿似都能看得清。 倒是没有喝多了酒开始脸红的症状。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如同倒影着旁侧波光粼粼的曲江池水面,看起来很明亮。不过倒是清明的很。 就转过头对薛元青说道:“她没有醉酒。” 很郑重的语气。倒好像她喝一杯梅子酒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一样。 薛元青也在仔细的看她。就连崔子骞,这厮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做了肃然的样子,在仔仔细细的看她。 薛清宁:...... “你们够了啊。” 薛清宁起身站起来。 她觉得再被他们三个这么看下去,她很可能会忍不住想要揍他们一顿。 还是到外面走一走,离这三个人远一点比较好。 而且,虽然他们是坐在一株紫玉兰树下,枝头上的紫玉兰也开的确实很好,灿若云霞一般,但这芙蓉苑里面还有海棠,有红杏,有樱花和玫瑰这些花,她想都去看一看。 临出门之前徐氏特地的交代过薛元青,让他一定要照看好薛清宁,所以看到薛清宁站起来,薛元青也立刻站了起来。 “宁宁,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今日芙蓉苑里的人很多,薛清宁年纪还小,就算有丫鬟跟着,他也不放心。还是她去哪里他都跟着比较好。 结果这一去,竟然遇见了元宵节晚上薛元青说的那位姑娘。 ☆、第84章 和盘托出 其实薛元青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这位姑娘就是元宵节那晚的姑娘, 可以说是跟她擦肩而过的。 还是那位姑娘认出了他来。迟疑了一迟疑, 虽然薛元青已经走过去了, 还是转身追了过来。 “请等一等。” 快步走到薛元青的跟前, 她对着薛元青屈膝行礼, 声音柔和,“这位公子,请问,您可还记得我?” 这位姑娘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 穿一件浅蓝色的上襦, 水碧色的裙子,鬓边簪了一支镶着蓝宝石的步摇。 那步摇的流苏垂下来长长的, 底下的坠珠也是蓝宝石, 做成了水滴样。在她说话的时候, 步摇轻轻的左右摇晃着。 肤色莹白如玉, 眉眼间有一股子书卷的清气, 容貌生的极其的秀雅。 这会儿可能是因为害羞的缘故, 双颊有一层晕红。 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忽然有一位年轻的姑娘追过来, 还开口就问了这样的话出来...... 薛清宁立刻转过头去看薛元青,脸上的表情夹杂着震惊和不可置信。 薛元青被她这目光看的额头上直冒冷汗,忙问她:“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薛清宁心想, 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但是转念一想, 二哥的人品她是肯定能信得过的。而且二哥是个心很粗的人, 虽然他现在已经过了十七岁的生辰, 是可以说亲事的,但他在母亲面前曾经放过话,说要先立业,然后才成家。 而且她和二哥关系这样的好,若二哥真的有喜欢的姑娘,怎么会不告诉她知道? 可这位姑娘显然是认得二哥的,甚至开口就问二哥还记不记得她...... 薛清宁赶紧拽着薛元青的衣袖子把他拉到一旁,悄声的问他:“二哥,你老实告诉我,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那位姑娘一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位姑娘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起来是很端庄娴雅的一位姑娘,她浑身的气度骗不了人。 薛清宁忽然就有点儿希望薛元青跟这位姑娘是真的相识的了。 哪晓得薛元青也回过头看了那位姑娘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哪知道她是什么人。” 一脸茫然的样子。 薛清宁都不知道该说她这位二哥什么好了。想了想,只好转身走到那位姑娘跟前三步远的地方,屈膝对她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小女薛清宁,这是家兄薛元青,请问这位姐姐该怎么称呼?” 那姑娘也屈膝还了礼。随后就说道:“我姓韩,名念云。” 说着,又对薛元青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原来您是薛公子。” 听的薛清宁越发的糊涂起来。 怎么听这位韩姑娘的意思,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她二哥的名姓? 正要问她是如何认得薛元青的,就见韩念云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主动的说了起来。 “想必薛公子已经不记得了。是今年元宵节的晚上,我坐的马车轮子忽然坏了,马车陷进深坑里面侧着翻倒了。当时我和丫鬟都吓到了,竟然不晓得从马车里面出来。是薛公子,还有另外一位跟您一起的公子帮了我。不但叫小厮将我的马车扶正了,还亲自去叫了一辆马车来送我回去。” “两位的恩情我是一直记在心里的。不过那夜我实在是太紧张太惊慌了,直等回到家才想起来没有问过两位的名姓,想要报答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两位。没有想到现在竟在这里遇到了您,我是一定要对您说一声感谢的。” 说着,又屈膝对薛元青行了个礼。 弄的薛元青不好意思起来。忙说道:“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哪里就说得上是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你也不用谢我。” 一边说,一边目光无措的看着薛清宁。 对着男子的时候他一向都是爽朗的,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子打交道。 而且还是像韩念云这样看着就很温婉娴雅的女子,他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薛清宁很了解他,于是立刻伸手扶了韩念云起来。 “韩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家兄应该做的。” 心里还在想着,这位韩姑娘容貌生的这般出众,可是那晚她问起来,大哥和二哥竟然都说没有注意看她。 这两个到底都是什么人啊?薛清宁严重的怀疑她的这两位兄长是不是都是得了近视眼,又或者是老花眼。 不过薛清宁也不是个很会跟人寒暄的人,说了两句话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韩念云是个很温和的人,而且显然也很聪明,会照顾别人的情绪,说话的时候也是温温和和的,叫人忍不住的就想要跟她亲近。 于是引的薛清宁不住的跟她说话。也才几句话,就探听明白了那晚跟薛元青在一起的另一个人是他们的大哥,名叫薛元韶。还知道他们是荣昌伯府的人。 叫小厮去赁了一艘船,正过来要叫薛元青和薛清宁去坐船游玩的孟锐听到她们两个之间说的这些话,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她怎么就这样的纯善呢?对人一点儿都不设防。稍微教别人的两句话一套,就将自己的什么事都和盘托出了。 感觉她完全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会帮忙数钱的人。 薛元青也是。平常在他面前不是挺会说笑的么?跟着崔子骞一块儿损他的时候也是妙语如珠的,这会儿却是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站在一旁,一个字都不说。 这兄妹两个可真是...... 孟锐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脚继续快步的往前走。 他的脚步放的有点儿重,薛清宁听到了。回头看是他,就叫道:“三哥。” 韩念云闻言望了过来。 就看到一位个子很高的少年。也许可以说是青年。走路的时候腰背挺的笔直,步子也迈的很大,正往这里快步的走过来。 日光很亮,将他的五官照的很清晰。 是很俊朗的一个人。不过眉眼有点儿太凌厉了,身上的气势也很严峻。 相比较而言,她还是喜欢薛元韶那样朗月清风,谦和有礼的男子。 想到那晚她见到薛元韶的场面。长街两旁的灯笼亮着,他站在暖黄色的光晕里,伸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从马车里面扶了出来。 她却注意到当时薛元韶扶她的时候,手是一直缩在衣袖子里面的,这样就避免直接接触到她的胳膊。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个样子,因为那样大冷的天,她穿了很厚实的棉袄,就算他的手直接扶着她的胳膊,那也隔着好几层衣裳。 但薛元韶却还是那样的守礼。 再想起他温和沉稳的声音,叫她不要怕。 然后她走出马车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薛元韶温醇清然的双眼...... 心跳莫名的就有些快了起来。 忙不再想那晚的事,屈膝对着孟锐行了个礼,也叫了一声薛公子。 刚刚薛清宁可是叫这个人三哥的,只以为这位也是荣昌伯府的公子。 薛清宁忙笑着解释:“他不姓薛,姓孟,是我的义兄。” 韩念云挺惊讶的。 刚刚得知薛清宁是荣昌伯府的姑娘,她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 是年初的时候听人说起过的,靖国公府的世子认了荣昌伯府的一位姑娘为义妹,当时大家都在说荣昌伯府这下子可要显耀起来了。 她原还不确定那位姑娘是不是薛清宁,但是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了。 靖国公可不是姓孟?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姓孟的了。 那眼前的这位,应该就是靖国公世子了。 忙称呼了一声孟公子。 孟锐对她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甚至连她的名姓都没有问。 刚刚这位姑娘套薛清宁的话可是会套的很。虽然她问的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是孟锐还是很护短的。 就不怎么理睬韩念云,只看着薛清宁和薛元青说道:“我叫人赁了一条船,就停在前面。子骞已经在船上了,我们快过去。” 并没有要邀请韩念云的意思。 韩念云也是个很识趣的人,当下就笑着跟薛元青和薛清宁作辞。 顿了顿,还是没有忍住,对薛清宁说道:“还没有对大公子当面致谢过那夜的相救之恩,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不知道改日我是否能登门拜会薛姑娘?” 这其实就是要亲自拜谢薛元韶的意思了。 薛清宁觉得她好像没法子拒绝。而且她觉得韩念云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韩念云这才笑着跟她作别,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她的鬓后簪了一朵浅蓝色的堆纱绢花,双臂上挽着的披帛是丁香色,背影看起来极其的纤秀。 薛清宁赞叹了一会,转过头跟薛元青说话。 “这位韩姑娘无论是容貌,身材,又或是气质都这样的出众,怎么那晚你和大哥就没有留意呢?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人也是很好的。明明薛元青都已经不记得了,却一定要追过来对薛元青表达她的谢意。甚至还说改日要亲自登门拜谢大哥。 这要是她,看到这样的一个姑娘,那是肯定会留意的。 薛元青却不以为然的很。 “那晚其实主要是大哥帮的她,我不过是跟初一,还有元青去将那辆倒了的马车扶起来而已。大哥都没有留意她,我怎么还会留意?” “你现在倒是留意她了,那我来问你,除了知道她姓韩名念云,你可还知晓其他关于她的事?” 孟锐这时候却是忽然开口问薛清宁:“她父亲是何人,母亲是何人?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是京城人士,还是暂住在京城?祖籍又在何处?又或者除了她,她家中可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又分别是做什么的?” “这些你都不知道,但她不过三两句话,却将你家中的一应情况都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这样你竟然还敢说自己留意她了?” ☆、第85章 美人计策 听完孟锐问的这一番话, 薛清宁只觉得额头上面都在一阵阵的冒冷汗。 确实如他所说, 她对于韩念云的一应情况都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就是她的名姓,也是她自己主动说出来的。倒是自己, 好像确实顺着韩念云的话将家里的好些事都说了出来...... 但是她当时好像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反倒觉得韩念云特别的有亲和力。甚至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自己都变得善谈了起来。 但她天她其实也不过是头一次见到韩念云而已。 忙问孟锐:“韩姑娘她,应该不是坏人吧?” 若是好人, 告诉她那些也没什么,但若是心怀不轨的人...... 她还是太容易轻信人了。 孟锐看到她紧张的一双手都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面上的神情也是忐忑不安的, 就觉得刚刚他不该跟她说那些话。 要她那么精明做什么呢?她若果真是那么精明的人,他也不会这样的喜欢她,一定要认她做妹妹了。 原就是喜欢她的纯真娇憨的。 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笑着安慰她:“嗯,韩姑娘她不是坏人, 是个好人。” 薛元青觉得孟锐有点儿小题大做。 “韩姑娘一个弱质女流,便是问的多了些,又有什么呢?孟锐,你想多了。” 但孟锐却是个谨慎的人。微微的侧过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影青使了个眼色。 影青会意, 对他点了点头,悄悄的退下, 叫了个侍卫过来, 让他去查探韩念云的底细。 若只有薛元青在这里, 孟锐会告诉他, 这世上的好人和坏人可都不会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告诉你的。也不要看对方是弱质女流就轻视她,相信她。 要知道三十六计里面就有美人计这一条计谋,而且成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前几年他在边关的时候就曾遇到过这样的事。不过那时候他年纪还不大,敌方的美人计对象并不是他,而是父亲平日极为信任的一位大将。 那位大将以前也是个作战极骁勇的,为人也果断,还曾经教过他拳术,但却因为救了一名女子,被她柔弱的外表所蒙蔽,不由的喜欢上了她。 也一样的以为那名女子只是个弱质女流,养在手掌心里的一只小雀儿。不想这只小雀儿却偷了他们的布防图,让他们损失了好些将士。 父亲大怒,最后忍痛将那位大将军法处置了。 也是自那之后,孟锐才晓得美人计有多可怕。对所谓的那些弱质女流他是丝毫不敢大意的。 显然薛元青现在还没有明白这些。 但这也很正常,薛元青其实也是世家子弟,一直在京中,家里对他也是宠爱的,并没有经过什么风雨。甚至都没有经过几件事。 不过没有关系,等到了神策军军营里面,他自然会叫人好好的训练他的。 崔子骞也是一样。 至于薛清宁...... 孟锐唇角微微的往上扬起。 她就算了。只是个小姑娘罢了,并不要她建什么功立什么业,要知道这些险恶肮脏的事做什么? 而且,有他这个义兄护着,她也确实没必要知道这些事。 就没有再说这件事了,只叫薛清宁和薛元青赶紧过去坐船。 远远的薛清宁就看到了一艘船。 刚刚她坐在帷幕里面的时候就不时的看到有船只在曲江池里面慢慢的划过,心里还确实挺想坐船绕着曲江池游一圈的。 这芙蓉苑是很大的,若只用走的,只怕两条腿都走酸了也看不完全部的景色。但是坐船可就要省事的多了,能全都将芙蓉苑的景色看完不说,人还不累。 不过刚刚的那些船只都不大,就是那种最普通的乌篷船,孟锐叫人赁的这一艘船却很大。 雕着如意花纹的门窗,船头和船尾的栏杆还特地做了供人坐卧的栏板。因为今日天气好的缘故,门窗都开着,能看到船舱里面摆放了桌椅。 甚至还有两只花几,上面摆放了茶花。现在墨绿的叶片间有粉莹莹的花朵开放着。 崔子骞正站在船头跟自己的随从说话,看到他们之后就对他们招了招手。 船上搭了一条踏板下来,落在岸边。 薛元青先走上去,然后就回过身要牵薛清宁上去。 却听到崔子骞在笑着说他:“你要照顾她什么时候不能照顾?天天都能见到她。我小舅舅却是要过好些日子才能见到她一次。可怜他也是想要照顾照顾这个妹妹,过一过兄长的瘾,你这个二哥今日就权且让他一天好了。” 薛元青听了,不由的笑起来。 却也觉得崔子骞说的很有道理。 心里面还挺自豪的。觉得自己的妹妹就是好,连孟锐这样厉害的人都要认她做妹妹,还争着抢着的要照顾她。 干脆收回手,几步走过踏板到船头上去,跟崔子骞站着一起说话了。 薛清宁则是有点儿气。 听崔子骞那话里的意思,怎么感觉她就是一只小猫小狗,又或是其他的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就赌气自己走上了踏板。 反正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只是一块踏板而已,她还能自己走不过去? 这踏板是用好几根竹子拼在一起的,并不宽。因为船很高,离着岸边也有一些距离,所以是斜着搭在床沿和岸上的。走在上面的时候晃晃悠悠的不说,脚底下还会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有点儿类似于吊桥,不过旁边还没有可以用来扶的东西。 薛清宁其实有点儿恐高,而且也确实不是个胆大的人,走在踏板上面的时候难免就会害怕。但还是倔强的一直往前走。 孟锐就走在她身后,数次开口问她要不要他牵,但都被薛清宁摇头拒绝了。 小姑娘还挺犟。 孟锐笑了一笑。倒也没有强势的握着她的手,或是揽着她的腰,只是紧跟在她身后,以防她万一身形不稳,他好及时的抱着她。 明明这踏板也不是很长,但是对于薛清宁来说,却好像特别的长。 等她终于走到船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如故,双腿发软,连额头上面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但是她终于靠自己走上船来了,想想还挺有成就感的。 孟锐这时候也走到船上来,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其实心里面一点儿都不轻松。 刚刚走在薛清宁的身后,看她的身形一直摇摇晃晃的,特别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摔下踏板去。一颗心就一直提着,做好了随时伸手接住她的准备。 没想到最后她竟然靠着自己成功的上了船。 不过她应该也吓的够呛,这会儿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而且好像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叫小桃拿了一张杌子过来,孟锐扶着她坐下。一边不忘夸赞她:“宁宁很勇敢,了不起。” 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 崔子骞和薛元青也夸她。薛元青还笑着说道:“宁宁胆子最小,还怕高。我家后园子里面有一株大槐树,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哄她跟我一块儿去树上掏鸟窝,她都不敢。还有一次,她坐秋千的时候,我在她后面偷偷的推她,秋千荡的高了一些,她竟然很没有出息的就哭了。” 小时候的这些囧事被薛元青就这样的说了出来,薛清宁不由的脸红了。 “二哥!” 她叫了薛元青一声,语气带了淡淡的恼意,“你别说了。” 她也要面子的啊。 薛元青却不以为意的很,朗声的笑着:“怎么,你害羞了?不过这有什么,孟锐和子骞又不是外人。” “对,对,”崔子骞立刻附和,“你可是我小姨,就算知道了你小时候的这些,唔,这些趣事,我也肯定不会笑你的。” 可你的唇角怎么翘起来了?还有你脸上的笑意,明晃晃的比头顶的日头都要亮了,谁看不到? 倒是孟锐一点儿都没有笑,反倒十分不赞同的说着薛元青:“你既然知道她胆子小,还怕高,还怎么能那样的逗她?看她吓的哭了,你做兄长的,心里就一点都不愧疚?” 薛元青一怔。 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崔子骞已经笑的不行了。 笑了一会儿,他转过身看着薛元青,说道:“元青啊,你今天总算知道我小舅舅这个人有多护短了吧?但凡他认定要护着的人,谁欺负都不行,哪怕你是我小姨的亲哥。我看这往后啊,他这个三哥当的肯定会比你这个二哥要称职。” 一边说,一边伸手揽了薛元青的肩,带着他转身就往船舱里面走。 薛元青还不放心薛清宁,要去她那里看看,却被崔子骞笑道:“有我小舅舅在,你还担心个什么?肯定会将我小姨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今儿你就权当给自己放一日假。走,跟我到船舱里面喝酒去。可别忘了,三日后我们两个就要去神策营了。等到了那鬼地方,你还想要喝酒?只怕酒味儿你都闻不见。” 说着,揽着薛元青肩膀的手用上了几分力气,不由分说的就将他推到了船舱里面去了。 ☆、第86章 谁最厉害 这一天薛清宁玩的是很尽兴的。回来的时候孟锐甚至还特地绕道将她和薛元青送了回来, 然后才带着自己的侍卫回靖国公府。 按照崔子骞的说法, 就是他跟在孟锐身后这么多年,可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的,他这个外甥到底还是比不过妹妹。 然后就被孟锐一马鞭子直接抽在了他骑的马屁、股上。下一刻那马儿就撒开四蹄往前跑走了, 很快的就不见了踪影。 薛清宁抿唇轻笑。同薛元青一道跟孟锐作别,见他和一众侍卫骑马走远了, 这才转身走进大门。 等回到上房,就看到徐氏和薛元韶两个隔着炕桌对面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 正在说上个月香皂铺子的盈利情况。 看到他们两个,徐氏就笑着问道:“你们回来了?如何, 今儿跟孟世子玩儿的可高兴?” 一面叫丫鬟端水进来给他们两个洗手净面。 小青接了薛清宁的斗篷, 小桃过来替她将袖子挽了上去, 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腕来。 徐氏一眼就看到她左手腕上面戴着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实在是她的肌肤生的太白净了,这珊瑚手串又是极纯正的朱红色, 想要不注意到都难。 薛清宁的首饰都是徐氏置办的,每一样她都知道, 以前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红珊瑚手串。 再想到自打薛清宁认了孟锐为义兄之后, 孟锐已经送了她好些东西。诸如白玉佩,白玉珠子灯笼这些,每一样都很贵重,还如何猜不到这红珊瑚手串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说薛清宁:“你又收孟世子的东西。还这样的贵重。” 语气里面带了点儿责备的意思。 孟锐诚心诚意的对薛清宁这个义妹好,徐氏看着心里着实高兴, 但是薛清宁总是收孟锐的东西她却觉得不好。 若只是一些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儿便罢了, 但孟锐哪一次送给薛清宁的东西价值不在百金以上呢?教旁人知道了, 只怕就要以为他们是贪图这些东西了。 薛清宁就解释:“......这是三哥看到我给他做的那只香囊,很喜欢。还说三日后是我的生辰,他来不了,今日就先将生辰礼物送我。” 语气有点儿忐忑。因为她自己其实也觉得总一直收孟锐送她的这些东西不好。可是当时孟锐却是不由分说的就将这串红珊瑚手串戴到了她的手腕上面...... 薛元青担心徐氏会说薛清宁,忙也说道:“这手串孟锐也不是白送给宁宁的。他说了,要宁宁亲手给他做两双鞋袜。” 徐氏沉吟不语。 这鞋袜,历来却只是做给自己亲人的。又或是做给自己的丈夫,或是情郎的,但是现在孟锐竟然要薛清宁给他做鞋袜...... 但转念一想,孟锐已是认了薛清宁为义妹,既如此,他们两个也算得上是兄妹,做兄长的叫妹妹给自己做鞋袜,这也没什么。 就点了点头,对薛清宁说道:“既如此,你便好生的给孟世子做两双。” 想了想,又说道:“我记得我耳房里面还有几匹蜀锦和杭绸,明日上午我叫文竹寻出来。就用这个给孟世子做鞋袜罢。” 蜀锦和杭绸都是很名贵的绸缎,徐氏原是想留着给薛元韶,薛元青和薛清宁裁衣裳的,但这会儿她还是决定拿出来。 薛清宁收了孟锐好几样东西了,虽说给他做了只香囊,可又值得什么。那给他做的鞋袜肯定要用好料子的,也算是薛清宁的一片心意。 薛清宁应了下来。 待洗过手之后,她挨着徐氏在罗汉床上坐着,薛元青则是在左手边的第一张玫瑰椅中坐了。 瑞香手里拿着黑漆嵌螺钿的茶盘给薛元青和薛清宁送了茶过来,分别搁在了他们两个手边的小几和炕桌上。 薛元青也确实是渴了,所以拿起茶杯,低头就喝起茶来。 薛清宁看他一眼。料定他肯定将孟锐对他说的那件事给忘了,不然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该将那事告诉给徐氏和薛元韶知道了。 就拽了拽徐氏的衣袖子,跟她说道:“娘,先前在芙蓉苑的时候,三哥说他现在是神策营的统军了,三日后就要去神策营报到。还说到了那日,叫三哥和崔公子也一起过去报到。” 徐氏听了这话,一脸的震惊。就是薛元韶,也抬起头,面上是掩都掩不住的惊讶。 “孟世子的这意思,这意思是......” 徐氏却是不敢往下说了,因为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薛清宁笑着点了点头:“嗯。三哥的意思,就是二哥往后也是神策军了。” 徐氏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话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京城里面虽然有几支禁军,但神策军却是地位最高的,能经常见到皇上。但凡进了神策军,再立些军功,教皇上记住了,这辈子都是不用愁的了。 京中有多少权贵子弟想要进神策军都不能。比方说平江伯的嫡长子陆鸿云,徐氏就曾听人说起过,平江伯花了大价钱,也求了好些人,就是想让自己的嫡长子进神策军,但最后依然没有成功,但是现在,孟锐竟然说让薛元青三日后随他一同去神策军报到! 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薛元青这时已经将一杯茶水都喝完了。又听到薛清宁说的这话,也就想起这件事来。 “娘你这样的惊讶做什么?” 他将茶杯放在手侧的小几上,不以为意的说着,“虽说我是要跟孟锐一块儿进神策营,但他是统军,我和子骞却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兵士而已。孟锐还说了,看我和子骞生的细皮嫩肉的,等进了军营之后还要好好的操练操练我们两个呢。可知进这神策军我肯定是要吃苦了。” “你还不知足?”说这话的是薛元韶。 他刚刚虽然也惊讶,但到底沉稳,面上很快的又恢复常态,拿起茶杯慢慢的喝茶。 但是这会儿听到薛元青说的这话,却是忍不住的开始说起他来。 “你可知孟世子在边关六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战功无数?回来之后皇上本是有意想要封他为骠骑大将军的,但是却被靖国公以孟世子年纪还小推却了。也是不想他们靖国公府太招摇,遭人嫉恨的意思。却不知以孟世子立下的那些军功,做个神策营的统军都是委屈他了。” “你倒是敢跟他比,可你拿什么跟他比?他虽然年纪比你要小几个月,但经过的事要比你多多少?十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我看他说你细皮嫩肉这话一点都不错。不要以为跟你的师父学了几日功夫,就自以为吃了多少苦。你可知边关的严寒酷暑?可知孟世子上下战场,早就经历过数次生死?倒还要嫌弃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兵士。依我说,等你进了神策军,让孟世子好好的操练操练你是最好的。” 一番话,说的薛元青低下头,呐呐的反驳不出半个字来。 薛清宁也没有说话。 孟锐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笑着的,有时候还会言语温柔的哄着她,由着她发脾气也一点儿都不恼,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就教她有了一种错觉,以为他就是这样开朗随和的一位世家子弟,却忘了这位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旁人都称呼他为冷面寒枪的...... 徐氏却是有点儿犹豫。 虽然薛元青能进神策军肯定是好事,但是她也知道神策军有保京,征讨的职责,这刀枪无眼的,要是薛元青万一有个好歹...... 那她肯定还是宁愿薛元青不去的,哪怕这辈子他都没有什么出息。 薛元韶看出她的犹豫和担心来,就温声的劝她:“娘,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元青大了,总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的,您不可能一直将他放在身边,这样对他并不是好事。” 又举了孟锐的例子:“难道靖国公就不疼孟世子?但在他十岁的时候还是带着他去了边关。您再看看孟世子现在。若不是当初靖国公的那番决定,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孟世子?想必也只是个平庸的世家子弟罢了,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徐氏静默片刻,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 就叫了人过来,要给薛元青打点行装。 据孟锐所说,薛元青和崔子骞都是新进神策军的兵士,什么经验都没有,要先在郊外的营地里苦训半年,然后才算真的成为神策军的一员。至于他自己,这次挑选出来的兵士受训,他便是主训官。 这样也有个好处。经他训练的这一批兵士,往后肯定会对他唯命是从的。 依照徐氏的意思,薛元青这一去就是半年,连伺候的随从都不能带,那需要的东西是肯定很多的。 薛清宁听她那意思,竟是恨不能将整个荣昌伯府都给他搬过去一般。 却被薛元韶给拦住了。 “娘,”他一张俊脸上带了点无奈的笑,“二弟是要去军营受训的,不是去享福的,您给他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带几身换洗的衣裳就够了。其他的军营里面都会有的。” 薛清宁也附和的点了点头:“大哥说的对。娘你也不用担心,有三哥在呢,二哥肯定会好好的。” 薛元青看了她一眼。 虽然明知道她这话是好话,是安慰娘的,但怎么他听着却觉得有点儿别扭呢? 什么叫有三哥在,二哥肯定会好好的?这是在她心里,觉得孟锐比他厉害? 不过仔细一想,孟锐确实要比他厉害的...... 薛元青就默默的不说话了。 徐氏这时候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叫了个小丫鬟,吩咐她去前面请老爷过来。 薛元青进神策营可是件大事,哪怕她再不愿见薛博明,那还是叫他过来,告诉他一声的。 薛清宁兄妹三个却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他们都是不想见薛博明的。见到他还要对他行礼,叫他父亲,指不定还要被他训两句。所以得知他要过来,就都起身要走。 徐氏也是明白的,就点了点头,只问他们晚饭可有什么想要吃的,叫人去跟柳嫂子说一声。 薛清宁却是一点儿都不饿的。今日在芙蓉苑的时候,不说各样糕点瓜果,仅就是樱桃她都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 也不知道昨日皇上到底赐了多少樱桃给靖国公,薛清宁原本以为那一琉璃碗的樱桃吃完就没有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琉璃碗等着她,撑的她到现在都不想吃一点东西。 就摇了摇头,跟在薛元韶和薛元青的身后一块儿往屋外走。 不过等到了屋外,她立刻伸手拽住了薛元韶的衣袖子,叫了一声大哥。 薛元韶停下脚步,回身看她,问道:“怎么?” ☆、第87章 离别之时 薛元韶的这一声虽然问的温和, 但薛清宁却是怕他怕习惯了, 刚刚鼓起来的勇气立刻就没有了。 拽着他衣袖子的手也悄悄的松开,低下头,嗫喏着说道:“今天在芙蓉苑, 我,我碰见了一位韩姑娘......” 说到这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就转过头去看薛元青,意思是叫他说。 但是薛元青也是怕薛元韶的, 所以说的也不是很顺畅。 “就是元宵节那晚,大哥和我看到有位姑娘的马车翻倒了, 大哥扶了那位姑娘出来, 还给她雇了马车。今天在芙蓉苑这位姑娘认出了我来, 对我致谢。那位姑娘的容貌生的还挺好看的......” 在薛元韶淡淡的目光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终于停住了。 就算那位姑娘的容貌生的确实很好,但你这会儿跟大哥说这话做什么? 薛清宁心里哀叹了一声, 然后继续补充了下去:“那位姑娘说她姓韩, 闺名念云。说很感谢大哥和二哥元宵那晚对她施以援手。今日她已经面谢过二哥了,但是还没有谢过你,说改日要登门亲自谢你。” “只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已,何须言谢?” 薛元韶的眉头微皱,问薛清宁, “你答应她了?将你的姓名身份告诉她了?” 薛清宁心想, 何止是将我的姓名身份都告诉了, 那位韩姑娘从我这里,将我们家能打探的信息都打探到了。 不过这事她是肯定不敢告诉薛元韶知道的,就只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薛元韶的眉头一时就皱的更紧了。 别看他沉稳,但其实内里却是跟薛元青一样,对着女子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而且这件事在他看来确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实在用不着韩念云登门致谢。 甚至他压根就已经忘记了那件事。要不是薛元青和薛清宁现在提起,他根本想不出来。 但是看到薛清宁一脸忐忑的样子,两根食指还不安的绞在了一起。这孩子一紧张就会这样。他皱起的眉头立刻松开,转而温声的说道:“这也没什么。既然那位韩姑娘要来我们家,便让她过来就是。你可知她家中境况?她又是个什么身份?” 薛清宁低头没有说话。 看来就是不知道了。 再看薛元青,也是低着头不说话。 不用再问了。肯定是将自己的身份都告知了那位韩姑娘,却压根没有想过要问一问那位韩姑娘的身份。 他的这一双弟弟妹妹啊,两个都这样的傻。 却是不忍心责备他们两个的,只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叫他们两个:“走罢,去我的书房里面坐一坐。等待会儿父亲走了,自会有人过来告知。” 到那时候他们再回来同徐氏一起用晚饭。 但等到了次日,薛清宁就知道了韩念云的身份。 是孟锐遣人送了一封信给她。 她原还以为是有什么事,但一打开,就看到里面写的全都是有关韩念云的信息。 甚至可以说是将她的祖上三代都给查了一遍。 她的父亲名叫韩文林,是永熙八年的二甲进士。外放为官近二十年,从最开始偏远地区的知县辗转一路做到了扬州知府,去年底回京叙职,吏部考核他数年的政绩之后,着他留京出任佥都御史一职。 虽然佥都御史同知府一般,也是四品,但地方官如何能跟京官比?而且这韩文林现年也才四十一岁的年纪,相当于官场上的这些人来说算是年轻的,往后仕途可以说是大有所为。 再往前看,这韩文林第一次会试落榜之后曾以举监的身份在国子监进学三年。算算日子,那会儿倒正巧是她外祖父出任国子监祭酒的时间。 所以这韩文林其实算得上是她外祖父的学生?不晓得娘会不会认得这个人。 但转念一想,娘那会儿只是个闺阁女子,外祖父的学生想必也不少,怎么会认得这个韩文林呢? 就没有再想,掀开第三页开始看第四页。 这一页说的是韩家现在的情况。她家的人员倒也简单。韩念云的祖父早年已逝,是她的祖母含辛茹苦的将韩文林养大,现在仍然在堂。韩念云是嫡出,母亲是韩文林在外地任上所娶。 不过她母亲的身子很不好,现在缠绵病榻,靠药养着。也只生养了她一个女儿,别无所出。 底下倒是有一弟一妹,不过皆是韩文林的妾室所出。现在他们一家子住在槐花胡同的一处两进的宅院里面。 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了。韩文林为官这些年,也算是勤政廉洁的。 薛清宁放下信纸,不由的笑起来。 想来是孟锐昨日见韩念云问了她许多话,她却不晓得回问一句,所以才叫人去查了韩念云的事吧? 这可真是,见不得她吃半点亏啊。 * 再过两日就是薛清宁九岁的生辰,可是这一日薛元青却要出发去郊外的训练营。 不能陪着薛清宁一块儿过生辰薛元青还觉得挺遗憾的,不过给她的生辰礼物却是早就备好了的。 是一支蝴蝶衔珠步摇,上面镶嵌了绿松石。 虽然不是很贵重,却也是他用心挑选的。 抬手将这支步摇簪在了薛清宁的发髻上,端详了她一端详,薛元青就笑着说道:“我们的宁宁是个大姑娘了。等再过几年,你出嫁的时候,二哥还要背着你去坐花轿呢。到时候你也这样的哭鼻子啊?” 薛清宁原是舍不得他。 虽然薛元韶也是她的兄长,但两个人年岁相差的太多,薛元韶又是个性格沉稳,寡言少语的人,长兄如父,在他面前薛清宁是不敢放肆的。 薛元青却是个性子直爽开朗的,没有半点兄长的架子,疼她便是疼她,宠她便是宠她,毫不掩饰。所以相比较而言,薛清宁跟薛元青要更加的亲近一些。 做了这几年的兄妹,两个人每日都要见面的,可是现在薛元青要去军营受训,想想两个人就要有半年见不到了,薛清宁怎么能不伤心呢? 一伤心,眼圈就红了。 但是薛元青这时候竟然说这种话! 薛清宁气的立刻就说道:“到时也轮不到你来背我上花轿,我要大哥背。” 她也是气极了,这句话才脱口而出。不过说完之后她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 面上就开始发起烫来,瞪了薛元青一眼,没有再说话了。 薛元青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薛元韶和徐氏也笑了起来。 离别的悲伤气氛却是被薛元青开的这个玩笑给冲淡了不少。 昨日孟锐就已经遣人来说过了,今日一早他自会遣人过来接薛元青,这会儿徐氏才刚叮嘱了薛元青几句话,就已经有丫鬟进来,说是看门的小厮过来通报,孟世子遣了侍卫过来接二公子,人已经在大门外面等着了。 徐氏握了薛元青的手,同薛元韶,还有薛清宁一起将他送到了大门口的影壁旁。 天光才刚亮不久,有淡淡的白雾漂浮在四周。树叶上,草叶上有一滴滴晶莹的露珠滚来滚去。 徐氏又叮嘱了薛元青两句,然后从孙妈妈的手里接过打点好的行装。只是一个包裹。递给薛元青,含泪笑着对他说道:“好了,去罢。跟着孟世子好好的学本领,娘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薛元青也敛了面上的玩笑之色,忽然跪下对徐氏磕了个头,沉声的说道:“娘,您放心,儿子一定会有出息的。您等着,儿子一定会给您挣个诰命夫人回来,让别人都尊敬您。” 说着,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大踏步的往大门外面就走。 马是早就已经备下了的。薛元青也不敢回头,怕徐氏,薛元韶和薛清宁看到他的眼圈也红了,所以走到马旁就立刻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驾了一声,马儿撒开四蹄,往前就跑。 身影很快的就消失在了薄雾中。 徐氏这时才终于掌不住哭出了声来。 一边哭,一边对孙妈妈说道:“这孩子自打生下来到现在,十七年了,还从没有离开过我一天。今日却是第一次离开我,还要半年之后才能见到他,教我如何能舍得?” 顿了顿,又说道:“他说他会有出息,还会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回来,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他多有出息,也没想过要他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回来。只要他这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孙妈妈是徐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这些年一直陪在她身边,是知道她对自己的子女有多疼爱的。 当下听了这话,她也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但还是劝着徐氏:“夫人,二公子大了,总是要离开您出去闯荡闯荡的。而且半年的时间也很容易过,到中秋佳节的时候二公子就会回来,跟您一块儿过节的。” 薛元韶则是说道:“小鹰只有离开父母的怀抱,才会学会飞翔,娘,您也是时候让二弟出去自己经历风雨了。” 同薛清宁一起扶着徐氏回去。 徐氏也是个聪明且理智的人,道理她是都明白的,不过是刚刚看到薛元青离开,一时忍不住才会那样罢了。 等她回过神,反倒担心起薛清宁来。 知道薛清宁和薛元青两个人感情最好,现在薛元青忽然离开,薛清宁肯定会伤心。 就拉着薛清宁说了好一会儿话,问她可有什么想要吃的,想要玩的。 薛清宁情绪果然低落,跟徐氏一起用完午饭之后就回屋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面发呆。不一会儿竟然渐渐的睡了过去。 绿檀,小桃等人见了,就轻手轻脚的走出屋。 小青则是趁着这个空隙,悄悄的去了碧梧斋。 先前她在园子里面遇到阿忍,阿忍告知她,公子叫她过去。 ☆、第88章 生辰礼物 阳春渐至, 日光也渐渐的开始变得暖和了起来。 林星承背着双手站在半开的雕花窗前, 看梧桐树上新抽出的嫩绿色叶片。 少年已经过了十七岁的生辰,若按虚岁来算,已经十八了。身高长的很快, 不过身形清瘦依旧。因着满腹心事的缘故,就算现在站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中,但他一双眉头依然轻轻的拧着, 气质阴郁。 看到阿忍打开院门,小青走了进来,他依然站在窗边一动未动, 仿似并不曾看到小青一样。 直等小青走进屋,对他屈膝行礼, 叫了一声公子, 他才背着双手, 慢慢的转过身来。 淡金色的日光从窗子里面斜进来, 落在他的身上。他就这样的逆光站着,光影中一张俊秀的脸上神情冷淡, 仿似深秋夜霜, 望去只觉心中顿生寒凉之意。 小青不知道林星承为什么会忽然叫她过来, 心里面还是很有几分不安的。 以前林星承可从来没有主动叫她过来,反倒是她有时候会过来跟他说一些她打探得到的消息,好让林星承觉得她是个有用的人, 然后会对她的家人更好一些。 今天却是有什么事, 竟然特地让阿忍叫她过来? 该不会是她的家长闯了什么祸, 又或者是林星承觉得她没用,叫她过来斥责一番的吧? 但是小青也不敢问。就低着头,垂手站在一旁。 眼角余光看到林星承慢慢的走到了书案旁。随后又听到哒的一声轻响,再就是林星承清寒的声音在说道:“将这个拿去给你家姑娘。” 小青这才敢抬起头来。 一眼就看到书案上面放了一只木雕的小兔子。 是卧着的,四条腿着地,一双长耳朵向后耷拉着,头微微的往上仰起。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雕成的,紫红色,一眼望过去表面光泽柔和。 叫她过来,只是为了让她将这只小兔子拿去给薛清宁? 小青很惊讶,不过心里却安稳了不少。顿了顿,她才忍不住问道:“您这是,要送给四姑娘的?可有什么说法呢?” 不然赤眉白眼的就拿了这只木雕小兔子去给薛清宁,告诉她这是林星承叫她拿来给她的,薛清宁哪里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又或是他要做什么。 林星承双唇轻抿,放在案上的右手轻轻的握了起来。 但到底还是没有说缘由,只淡淡的说道:“她自会明白。” 小青只得应了一声。随后又恭敬的问林星承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就听到林星承在问道:“她新近认了个义兄,可是靖国公府的世子?” 近来他已经很少去学堂了,每日只在碧梧斋里面,甚少外出,也甚少过问其他人的事。所以就算年初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薛清宁认了一位义兄,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还是前两日阿忍忽然回来告知他,府里的下人都在说,薛清宁的那位义兄是靖国公府的世子,这下子他们荣昌伯府就要显耀起来了。 今日让阿忍叫小青过来一趟,也是想要问一问这件事。 小青是在薛清宁身边伺候的,这件事她肯定清楚。 “是。”小青忙回道,“姑娘认的那位义兄正是靖国公府的孟世子。我听得说,姑娘是年前通过二公子认得孟世子的。只是那时姑娘和二公子并不知道那人是靖国公世子,可那位孟世子却是一见到姑娘就喜欢,一定要认她为义妹,当时就给了她一块羊脂白玉佩作为见面礼。” “我还听得说,孟世子为了讨我们姑娘的欢心,还送了她一匹名叫踏雪胭脂的大宛名驹。年初元宵佳节的时候,奴婢跟着姑娘一块儿去的靖国公府,是亲眼见到孟世子是如何宠着我们姑娘的。身为世子之尊,却亲自给我们姑娘剥橘子,剥坚果,还送了我们姑娘一盏白玉珠子灯。三日前是孟世子的生辰,他邀了我们姑娘和二公子去芙蓉苑踏青,不但请我们姑娘吃名贵的樱桃,还送了她一串红珊瑚手串做生辰礼物。我们姑娘也送了他一只亲手绣的香囊。还答应孟世子,会给他做两双鞋袜。” 唯恐林星承不满意,小青连忙将自己知道的有关这件事的所有消息都对林星承说了一遍。 却看到林星承面上的神色沉了下去,背在身后的左手慢慢的握成拳头。 她的义兄果然是靖国公世子,孟明达的儿子。而且据小青说来,他们两个的关系还如此的亲近...... 林星承对孟明达的感想是很复杂的。 小的时候他也见过这个人,印象中是个身材很高大,也很有威严的人。当年单华晖叛乱,若非此人,大景朝已经改朝换代了。甚至当时以他的权势,是完全可以取而代之的,可他并没有。 但是这个人却扶持凌弘光为帝...... 固然对他们大景朝忠心,但肯定也有他自己的私心。随后追杀他和长姐的人,想来也不是单华晖的余党,而是凌弘光遣的人。 毕竟相较于凌弘光,他作为先太子唯一的嫡子,也是先帝钦定的皇太孙,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凌弘光是肯定容不得他还活在这世间的。 可以说,他和长姐这些年受的苦,跟孟明达是肯定有关系的。但是现在,薛清宁却认了孟明达的儿子为义兄...... 林星承没有说话,垂目看着案上的那只木雕小兔子。 这是他上个月就开始雕的。这些年除了长姐他从来没有关注过任何人,但是薛清宁总是默默的对他好,而且确实是个很好的小姑娘,所以他才开始关注她,也想要对她好一些。不然也不会花时间亲自雕这样的一只小兔子送她做生辰礼物。 就因为她是属兔的。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还要不要将这只小兔子送给她。 内心挣扎了一会,最后他闭了双眼,吩咐小青:“拿上东西,回去。” 小青忙应了一声,走过来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小兔子捧在手掌心里面,转过身轻手轻脚的走出屋。 刚刚她是能感觉得到林星承周身的气势忽然冷了下来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是肯定不敢问的,只能一直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好像瞬间就有些明白为什么每次大公子催促姑娘过来学棋,姑娘总是不愿意过来的缘故了。 林星承这个人,身上天生好像就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清寒,对着他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紧张起来。 等走出碧梧斋好长一段路,小青跳动如鼓的一颗心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及至回到上房,就看到薛清宁已经醒了过来,正在看徐氏遣文竹送过来的料子。 料子都是好料子,不过用来做鞋却觉得不是很适合。 而且在薛清宁的印象中,孟锐好像都是穿靴子的,很少看到他穿鞋...... 白嫩纤细的手指在一匹淡青色的暗纹杭绸上面慢慢的抚过,触感软滑。 要是用这料子做里衣,贴身穿在身上一定会很舒服...... 于是薛清宁忽然就改变主意了,不打算给孟锐做鞋,而是做一套里衣。 至于孟锐的身高尺寸,她虽然没有量过,却也记得孟锐的身形跟大哥差不多,她只要去量一量大哥的身高尺寸就够了。 而且还可以给大哥也做一套里衣。也给二哥做。这也算是她对自己的这三位兄长都一视同仁了。 越想就越觉得不做鞋袜,该做里衣的这个决定实在太英明了。就立刻叫绿檀过来,要去给薛元韶量身高尺寸。 她以前从来没有做过里衣,也没有给人量过身高尺寸,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量。但绿檀却是会量,也会做的,就想叫她过去教自己。 忽然看到小青掀帘子进来,对她屈膝行礼,就笑着问了一声:“刚刚你做什么去了?小桃有个花样子不知道要怎么描,到处找你呢。” 小青的一双手很灵活,再繁琐的花样子到了她手里她一准儿都能描出来,所以现在大家都会央着她描花样子。 小青就说道:“刚刚奴婢在园子里碰到阿忍,阿忍说林公子叫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人过去,林公子有东西要给姑娘,奴婢就去了。” 林星承有东西要给她? 薛清宁惊讶起来,忙问道:“是什么东西?” 小青将握着的一双手平摊开伸到她面前去,薛清宁立刻看到了那只小兔子。 想了想,不由的笑起来。 她的生肖是兔,不晓得林星承如何知道了这件事。给她这只小兔子,应该是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送她的生辰礼物。 心里还是感念他的这份心思的,就伸手从小青的手中接过小兔子把玩了一会。 暖黄色的日光透过碧纱窗落在她身上。左手抬高的时候,衣袖子落下了一截去,露出皓白如玉的手腕来。 上面还戴着孟锐前几日送她的那串红珊瑚手串。映着日光,每一颗红珊瑚都在闪着柔和的光。 将小兔子重又递给小青,她想了想,吩咐着:“待会儿你去厨房拿一盘寿桃包给林公子送过去。” 早先几日徐氏就已经吩咐了柳嫂子,这日是一定要做寿桃包的。上午寿桃包蒸好了,柳嫂子还特地叫人送了两个来先给薛清宁尝尝鲜。 柳嫂子做的寿桃包极其的好看。白色的包身,顶尖上却有一抹粉色,看着分明就是枝头上结的桃子,再逼真不过。 里面的馅料也有两种。一种是豆沙馅的,一种却是玫瑰糖馅的,都是薛清宁平日喜欢的。 现在叫小青送一盘寿桃包给林星承,也算是回他送小兔子给她的这个人情。 小青答应着去了,薛清宁则是叫绿檀拿了软尺和纸笔,去外书房找薛元韶量身高尺寸。 ☆、第89章 什么感想 清明已过, 天气暄和。继杏花,海棠, 桃花之后, 芍药牡丹也次第开放。 百花中薛清宁最喜欢的就是芍药花。徐氏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特地叫人在后园子里开辟了一块地出来,让人采购了好些芍药的珍贵品种回来栽种在那里。也种了好几盆盆栽。 现在正是芍药开放的时节, 徐氏还特地挑选出了一盆胭脂点玉和一盆莲台遣人送去靖国公府给孟夫人。 自从年初元宵那日两个人相见,言语间闲聊起来, 就发现两个人在盆栽这件事上都同样的痴迷。于是但凡得了什么好盆栽, 孟夫人就会请徐氏过去鉴赏一番。 上月徐氏从靖国公府回来的时候,孟夫人还送了她一盆杜鹃和一盆天目松。投桃报李,现在徐氏见家中芍药开的正好, 就特地挑选了两盆名品叫人送过去。 薛清宁卧房内的花几上这会儿也摆放着一盆芍药盆栽。枝头开着粉色的花朵,一朵约有拳头大小, 花瓣重重叠叠的。也是芍药中的名品, 学名叫做桃花飞雪。 薛清宁则正伏在炕桌上裁料子,小桃和小青站在一旁伺候。 虽然当初下定了决心要给薛元韶, 薛元青和孟锐他们三个人做里衣, 但薛清宁以前毕竟没有做过这个, 心里很没有底。好在有徐氏和绿檀尽心教导,竟真的教她给学会了。 薛元韶的里衣已经做好了, 昨儿用早饭的时候她忐忑着一颗心拿了出来。 原还很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薛元韶会不喜欢, 却没有想到薛元韶竟然立刻就拿着衣裳到内室试穿起来。 随后就对她说这衣裳做的极合身, 上面的针脚也都缝制的很细密,他很喜欢。 下午从学堂回来的时候还特地给她带了两包粽子糖和旁的一些糕点回来,说这是酬谢她的。 薛清宁得了这一番鼓励,越发的有信心起来,于是今日就拿了料子开始裁要做给薛元青的里衣。 暮春初夏的日光从碧纱窗斜进来,落在薛清宁的头发上,身上。 她穿一件水碧色的上襦,牙色瑞锦纹提花的裙子,两颊的婴儿肥好像褪去了一些,侧脸秀丽娇美。 正垂了头,一手按着炕桌上淡青色的杭绸料子,一手拿了剪刀,按着上面早就用笔划好的线慢慢的往前剪着,姿势娴熟。 屋子里面安静的很,只有剪刀发出的咔嚓咔嚓轻微的声响。 但忽然就听到掀帘子响的声音。 随后又听到文竹在笑着说道:“姑娘现在可真是越发的能干了。昨儿您给大公子做的那套里衣,还是奴婢伺候他换上的。当真是做的极好,若不仔细看,针脚都看不到。这可不就是人们常说的□□无缝?” 说的薛清宁也笑起来。 她明白文竹这话肯定有故意夸她的成分,但是她听着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不管怎么说,自己做的东西能够得到别人的称赞,那总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就叫小桃拿绣墩来给文竹坐,又问她过来有什么事。 文竹摆了摆手,说不坐。然后笑道:“是夫人叫奴婢来跟四姑娘说一声。方才平江伯府下了帖子来,说他们府中的芍药开的极好,请夫人和您后日过去赏花呢。” 想必也只是个名头罢了。而且请的也肯定不单单只是她们,必然还有其他世家的女眷。 薛清宁不大想去。但徐氏却觉得现在薛清宁虚岁也有十岁了,是该出去多见见人的,所以但凡有下帖子请她们的,她就必然会带着薛清宁一块儿过去。 而且,京中的世家贵族现在多是知道靖国公世子认了薛清宁为义妹的事,每次下帖子的时候都会特地的注明请薛清宁一同去,所以竟是推辞不得。 这春日又是百花盛开的季节,所以诸如杏花宴,梨花宴,桃花宴,牡丹宴这些所谓的赏花宴薛清宁都是已经参加了,现在倒又来了一个芍药宴。 薛清宁也只得答应下来。 不过等到文竹离开,小桃就说起来:“若论起芍药,咱们家什么样的芍药名品没有,我就不信平江伯府的芍药会比咱们家的还好。其实咱们家也是可以办一场芍药宴,请那些世家权贵家的女眷过来赏花的。” 徐氏倒确实有想过这个。只是她家的芍药虽然都是名品,却不多,只有十几株。便是请了人来,难免会让旁人觉得她们不够大气,便也只得罢了。 不过已经叫人又出去采买芍药了。打算将原有栽种芍药的那块地扩建得大一些,索性做成个芍药圃。再在里面修建亭子和石桌石凳,这样往后等到芍药开放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办一场芍药宴,下帖子请各位显贵家的女眷过来看花了。 他们荣昌伯府以往是没有人理会的,像京中女眷这些交流的赏花宴很少会有人下帖子请她们过去,她们就算自己办赏花宴,下帖子请人过来,只怕也没有几个人会来,所以府中虽然也是四时都有花可赏,但总归也就只有那么零星的一两株,并不成气候。 但现在不同往日了,京城中无论哪家办什么赏花宴,是必定会给她们送一张帖子的。甚至这样赏花宴的帖子太多,有些人家徐氏倒要推拒。 现如今薛元青又进了神策军,想必往后这样的宴会只会更多。而他们自己府中也确实该好好的修葺一番。也要添置一些东西,这样往后请别人到他们府中来听戏或赏花的时候才能不丢了面子。 因着这个缘故,徐氏这些日子就格外的忙碌。 薛清宁已经将料子都裁好了,然后只需缝制就可以了。 却想起来自打用过早饭之后她就一直坐在炕上裁料子,这会儿就觉得脖颈低垂的都有些发酸了。 又听小桃提起芍药来,就将手里的剪刀放到笸箩里面,起身站起来,兴冲冲的说道:“走,我们看芍药去。” 芍药花期短的很,现在开放的时候不看,等过几日想看都看不了,就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小桃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忙打起碧纱橱上吊着的浅粉色绣折枝花卉的软绸门帘,侧身让薛清宁先出去。 及至到了栽种芍药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白色织金宝相花纹桃心领上襦,红白间色长裙,双臂挽了长长的淡金色披帛。正弯腰在摘一朵紫色的重瓣芍药花。 听到脚步声,她侧头望过来,鬓边赤金三尾偏凤上的珍珠流苏轻轻的划过她莹白胜玉的脸颊。 竟然是林如兰! 薛清宁僵立在当地,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如擂鼓。 她还记得当时书里所说的林如兰的那些手段。 软硬兼施,逼迫林星承一直往前。喝下坠胎药,亲手打掉自己腹中的孩子。重金买通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为她铲除所有可以阻挡林星承帝位的人。后来也曾经逼迫林星承娶对他有助力的女子...... 可以说,最后要不是她死了,薛清宁觉得登上帝位的人很可能不是林星承,而会是她。 即便林星承登上帝位,林如兰也肯定会垂帘听政,一应朝政大事都是她说了算。 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那里,离她这样的近。 近的她都能看得到林如兰面上的笑意。 但她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的,反倒还有微微的冷意。目光也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身上。 薛清宁就感觉自己如同被一条蛇给盯上了,这样冰冷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骨子里面都在发冷。 她发现自己现在很没有出息的只想转身就走。 但是走是肯定走不掉的。 林如兰已经将那朵紫色的芍药花摘了下来,直起身,抬脚往她这里走。 她走的不快,但随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薛清宁的心跳就又开始加快了,手掌心里面也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四姑娘?” 林如兰右手两指间拈着那朵芍药花轻轻的捻动着,目光望过来的时候,能看到她唇角微微的勾起。 是个嘲讽的笑。 薛清宁没有说话。 若按现在的身份来说,她是荣昌伯府正正经经的嫡出姑娘,但林如兰只不过是她三叔的一个妾室罢了。纵然是贵妾,但她的身份也肯定要比林如兰高的。 当然,若按最后来说...... 最后林如兰死了,她们两个也是没得比的。 想到这里,薛清宁才稍微觉得镇定了一些。 只是现在林如兰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却知道她以后是会死的...... 薛清宁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想了。 ☆、第90章 她懂什么 林如兰正在打量薛清宁。 小姑娘的五官生的极精致, 再挑不出半点不好来。白皙的脸颊上晕出淡淡的粉色,是晨光中还在打着花骨朵的一朵粉色芍药花。 想必等她再大些, 姿色会更加的娇美出众。 特别是她的那一双眼, 水润润的,极澄澈清透。未入尘世的一头小鹿般,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谙世事的,没有经受过半点苦痛。 林如兰忽然想到自己。 她在薛清宁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像这样不知世事的,但是现在却...... 目光冷下来。捻着芍药花梗的手指用力, 竟是硬生生的就将这朵芍药花给折断了。 芍药花就这样的落到了地上。 薛清宁垂眼望过去, 就看到一只穿大红色绣缠枝牡丹花绣鞋的脚踩在了这朵芍药花上面。 昨日才刚下过一场春雨,地面依然有些松软。薛清宁就看到芍药花被那只脚很用力的压进了土里面, 能看到有紫色的花汁渗了出来。 薛清宁觉得很刺眼, 也觉得很心疼。 开的这样好的一朵花,原本该在枝头肆意明媚的。又或者是清水供养在精致的素色花瓶中供人赏玩, 但是现在却...... “很心疼?” 林如兰的声音其实也是娇柔的, 还带着微微的颤音。想必她用这样的声音跟人,特别是跟男人,撒娇的时候,肯定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她的任何要求。 也难怪薛博平会对她那样的宠爱和痴迷了。可以说, 是林如兰自己看不上薛博平正妻的位子, 不屑去争取, 若不然乔氏早就已经被薛博平给休了。 不过现在林如兰跟她说的这话中却带着逼人的寒意。 薛清宁沉默。 其实这几年她虽然有远远的看过林如兰几次, 有一次两个人甚至还对面的走过, 但是显然林如兰觉得她只是个小孩子,是不屑于跟她说话的,甚至连目光都懒得施舍给她半分,所以薛清宁觉得自己应当是没有得罪过林如兰的,可怎么现在却...... 她就算再不聪明,但也是能听得出来林如兰这话里的敌意的。 顿了顿,薛清宁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林如兰。 她肯定是没有林如兰高的,所以看着她的时候还要仰起头。 不过小姑娘面上看起来还算是镇定的。甚至她还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朵花儿也不容易。它可能从寒冬的时候就开始打苞,积攒了这么久才能开放这几日。你摘了它下来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要这样的,这样的糟蹋呢?” 能看得出来小姑娘还是怕的,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不过她还是努力的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林如兰却笑了起来。 “糟蹋?” 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细手指缓缓的拨弄着自己手腕上面戴的翡翠镯子,林如兰上挑的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只不过扔了一朵芍药花你就说糟蹋,你知道什么是糟蹋?!” 像她这样,明明贵为郡主,只等父亲继位之后就会是公主,原本该金尊玉贵,为众人所仰望的天之娇女,但是现在却沦落到给一个没落世家的小儿子做妾,这才是糟蹋! 可薛清宁却在这里跟她说,她将芍药扔在地上碾碎了是糟蹋! 这个小姑娘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她活的这样的好。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还有母亲和兄长疼爱,连孟明达的儿子都要认她做义妹! 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林如兰忽然弯下腰,伸手就用力的擒住了薛清宁的下巴。 “我原本是不想跟你说话的,但你竟然认了孟明达的儿子做义兄。你可真是......”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有人在沉声的叫她:“长姐!” 声音里面带着急切和担心。 她转过头,就看到林星承正快步的从石板桥上走过来。 等走到跟前,他没有说话,只冷淡着一张脸看着她。 目光却不是平日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冷漠,而是凌厉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威压。 林如兰微怔。 她的这个弟弟在她面前一向都是顺从沉默的。很多时候她甚至都以为他压根就不晓得这世上还有高兴,或者愤怒这些情绪,但是现在,他却在发怒。 为了这个小姑娘,他在跟她发怒?! 林如兰忽然就觉得很好玩。 她饶有兴致的瞥了一眼薛清宁,口中发出呵的一声轻笑。 随后她松开擒着薛清宁下巴的手,起身站起来。 也没有跟林星承说话,带着丫鬟,转过身摇摇的就往前走了。 看到她走远,林星承立刻转过身看薛清宁。 小姑娘应该被吓到了,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下巴那里能清晰的看到两道手指印。 她刚刚手上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林星承一双长眉微皱。看薛清宁孤身一个人,就问她:“你出来怎么没有带个丫鬟在身边?” 若有丫鬟在,长姐应该不会像刚刚那样的肆无忌惮的吧? 不过按照长姐的性子,薛清宁她都不放在眼角之中,更何况丫鬟了,所以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薛清宁沉默。 先前小桃是要跟她一起出来的,但是她忽然想起来她裁的那几块料子边角的地方不是很平整,就叫小桃去拿熨斗,跟小青一起将料子熨一熨。 而且,她也想着,只是出来看个芍药而已,左右是在家中,也实在没有必要带丫鬟。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林如兰,还被她这样的对待。 若早知道会如此,她肯定会带着小桃一起出来的。 不,若早知道会在这里遇到林如兰,她肯定就不会出来的。 林星承以为她还在害怕,语气不由的放柔和了一些。 “走罢,”他温声的说着,“我送你回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薛清宁肯定没有再赏花的兴致了,也确实想要回去的。 但是她却不想林星承送她。 就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下巴被林如兰捏过的地方现在还在痛。刚刚林如兰临走前那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也让她心中忐忑,这时候还如何敢让林星承送她呢? 她是知道林如兰现在对林星承的掌控的。只怕林星承现在稍微的跟她走近一些,林如兰往后就不晓得会对她做出些什么事来。 而且刚刚林如兰跟她说的那话,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她认孟锐为义兄的事。 并且林如兰对这件事还很气愤...... 不过想想也是,林如兰肯定是很痛恨孟明达的。觉得当初就算孟明达平叛了单华晖的叛乱,那也应该扶持林星承登上帝位做皇帝,而不是扶持凌弘光。 但她也不想想,当时单华晖早就已经控制住了京城,京中的一应皇室都被他给剿杀掉了,林如兰和林星承是在侍卫的殊死保卫下才逃离了京城的。 因为担心单华晖的人再追杀他们姐弟两个,所以一直都是隐姓埋名的,教孟明达如何知道皇太孙还活在世间?只以为林星承也死了。 阴差阳错之下,就造就了后来那样的结果。 但是林如兰肯定心有不甘。现在知道她认了孟锐做义兄,只怕连带着都会对她一并仇恨起来。 想想原书中林如兰对待那些人的手段,薛清宁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只觉得往后她再也不想见到林如兰了,连带着林星承她也不敢再见了。 于是面对林星承提出的要送她回去的这话,她立刻回绝了。而且回绝之后立刻转过身就走。 林星承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紧紧的抿了起来。 薛清宁对他的这副态度,倒仿似他是蛇蝎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虽然明知道她这是被长姐给吓到了,但林星承心里却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恐慌。 这些年也就只有薛清宁会默默的对他好了。她还会对着他笑。 她肯定不知道,她在他面前的时候虽然一直都很紧张,但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却会给他很温暖的感觉。 可是现在,她却这样的躲着他...... 是不是往后她再也不会对他好,也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想到这里,林星承的唇角就抿的更紧了。心脏也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的攥着,沉重的叫他喘不过气来。 直等薛清宁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面,林星承才转身回去。 等回到碧梧斋,不出意外的就看到林如兰已经在了。 她在东次间。正身子斜倚在书架上面,微微的垂着头,手里在把玩着一只白底青花瓷的罐子。 林星承眸光微闪。 这还是去年薛清宁遣人给他送过来的那一罐糖桂花。 他是爱吃甜食的。当时的那一盘桂花糯米藕他吃掉了,这一罐糖桂花他却舍不得吃。有的时候觉得心中困苦艰涩的时候,看一眼这个,就会觉得这世间还是有一个人在对他好的。总归不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哪怕死了,都没有人会为他伤心。 但是现在,这罐糖桂花却被林如兰握在手中。而且看她手掌松松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握不住这个罐子,将它掉到地上摔碎一样。 ☆、第91章 过好日子 “长姐。” 林星承叫了林如兰一声。然后立刻抬脚走过去, 对她伸出右手,“这罐子的底下有个缺口, 小心割伤了你的手。将罐子给我罢。” 虽然他面上看起来跟平日一样的冷淡, 声音听起来也平静的很,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这只罐子上面。 有趣! 林如兰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之后,且不将罐子递给他,而是依然在手中慢慢的把玩了一会。 倒确实看到罐子的底部有一道小缺口。但极其的隐秘,若非林星承提醒,她是绝对不会注意到的。 林星承这是将这只罐子看过了多少次, 才会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有一道小缺口? 林如兰面色微变。 刚刚她已经打开罐子看过了, 里面竟然装的是糖桂花。 林星承一个大男人,是肯定不会做这种东西的。 叫了阿忍过来询问, 就知道这个竟然是薛清宁送他的。 还知道林星承竟然叫薛清宁来过碧梧斋, 亲自教她下棋! 她原以为林星承这样冷淡的一个性子,肯定不会跟这荣昌伯府里的任何人往来, 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跟薛清宁走的那样的近。 难怪刚刚她为难薛清宁的时候林星承会出面阻止, 还表现的那样紧张......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见林星承眉头微皱,林如兰才作势将手里的陶瓷罐子递过去。 林星承立刻伸手就去接。但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到罐子,还来不及伸手将它握入自己手中的时候,林如兰却忽然放手。 罐子往下掉落的很快, 林星承压根就没有防备林如兰会忽然放手,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只听到哗啷啷一声清脆的响声, 碎瓷片四处乱溅。里面的糖桂花也洒了出来, 金灿灿的铺在青色的地砖上。 “呀,你怎么没有接住?看,摔碎了吧?” 林如兰口中说着惋惜的话,但面上却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星承伸出去的右手慢慢的握紧,然后慢慢的收回来。 他没有说话,但是周身的气势却是骤然冷了下来。 林如兰是不怕他的。绕过他,走到槅扇窗边看外面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的叶子。 已经四月了,梧桐叶子都长成了,每一片都足有成年人的手掌大。 颜色是青绿色,细碎如金的日光照在上面,叶片就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来。 “你院子里的这棵梧桐长的倒好。凤凰非梧桐不栖,当初我也是看中了这院子里的这棵梧桐树,才让你住到这里来。” 说着,林如兰转过身看他,“既是凤凰,身份自然贵重,岂可同凡间的鸟雀走的太近?没的掉了自己的身价。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但有个道理长姐也应该明白。” 这一次林星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温顺的听着她的训导,而是抬起头,目光冷淡的看着她,“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林如兰猛的沉下了一张脸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长姐听到的这个意思。” 林星承丝毫不退让,一双黑漆的眸子里面带着冷意,也带着几分嘲讽,“我们到现在,也依然在隐姓埋名的活着,从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外人看来,长姐你只是薛博平的一个妾室罢了,而我,却是依托着长姐的得宠,厚着一张脸皮住在这荣昌伯府中。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身份尴尬。就算这样,长姐也要以为我们还是天潢贵胄,看不起这荣昌伯府中的所有人吗?” “你倒不如直接说,我不能看不起薛清宁。” 林如兰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并且还在一步一步的往林星承这里走过来。 到底曾经是天之娇女,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子睥睨天下众生的霸气。这会儿这样慢慢的走过来,给人的压迫感还是很重的。 但是林星承的气势一点都不输给她,腰背挺的笔直,一张隽雅的脸紧紧的绷着。 林如兰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冷着声音问他:“为了区区一个薛清宁,你竟然敢这样的跟我说话!难道你不知道,她认了孟明达的儿子做义兄?孟明达可是我们的仇人,她跟我们仇人的儿子亲近,那她也是我们的仇人。” 刚刚在花园子里,要不是林星承忽然出现阻止,她肯定会给薛清宁一个教训的。 一听到她提起这些事林星承就觉得心中沉重的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她应该是真的生气了,双眼圆睁着,姣好的五官看起来都有点扭曲了。甚至他都能看到她脖颈上淡青色的青筋一根根的梗了起来。 明明她是最看重自己的姿态的,以往就算再生气,也依然会自恃身份。但是现在她这个样子...... 林星承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而且,那些年,若不是她,他早就已经死了。 声音不由的放缓了许多。 “我知道长姐看不上薛博平,给她做妾确实是委屈了长姐。这几年我也一直在痛恨自己没有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大了。而且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人会再追杀我们了。要是长姐真的不喜欢荣昌伯府,我们可以离开这里,找个我们喜欢的地方,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说到这里,林星承目光诚恳的看着林如兰:“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长姐过上好日子的。” 林如兰却是不屑的嗤笑一声。 “我最喜欢的地方,”她伸手指了指皇宫所在的方向,“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其他的所有地方我都不会喜欢。至于你说的让我过上好日子,” 她右侧唇角高高的勾起,“那你就让我做个长公主。” 林星承沉默。 看来无论他如何的劝说,她始终都不会打消她心中的那个执念的。 既然如此,他也实在没必要再劝说她了。 只有一件事:“薛姑娘只是个小姑娘,不知世事,认孟明达儿子为义兄的事应该非她自己所愿,还请长姐往后不要为难她。” 林如兰短促的笑了一声。 他在为薛清宁说话? 她的这个弟弟,不是一向对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很冷淡的么?也是从来不屑于求人的,但是现在他竟然为了一个小姑娘在,求她? 倒是好的很。 她的这个弟弟是没有血性的,也一点野心都没有,她是肯定要激起他的血性,也要让她明白那个位子的重要性的,说不定这个薛清宁到时候就会派上用途。 既如此,倒是可以暂且留着薛清宁。反正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罢了,等她无用之后再弄死也不迟。 * 傍晚的时候天空忽然阴沉下来,到掌灯时分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屋顶上,院子里的树叶都被雨水洗的发亮。 “这眼看着就要立夏了,天气只怕会很快的就热起来。也不晓得你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徐氏坐在薛清宁卧房的临窗大炕上,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跟薛清宁说话。 却没有听到薛清宁的回答,抬起头望过去,就看到薛清宁右手支着下巴,正扭头看着窗外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暖黄色的烛光透过灯罩子漏出来,照着薛清宁,肌肤莹白若玉。 五官较前些时候也长开了些,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稚气了,有了些少女的轮廓。 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呢。徐氏心中想着,已经过了九岁的生辰,那就是十岁了。这些时候带着她一块儿出去赴各种赏花宴,竟然有好几位夫人透露出想要替自家的子侄求娶薛清宁的意思。 不过都被她以薛清宁年纪还小给搪塞过去了。 那几个夫人倒也好玩,只说现在薛清宁年纪还小也没有关系,可以先将亲事定下来,等往后她大了再迎娶。 看起来很急迫的样子。 徐氏心中也明白。她们这是看薛清宁认了孟锐做义兄,家里的子侄娶了她,就相当于是跟靖国公府攀上了关系,所以才着急想要先将亲事给定下来。 可这也太着急了些。而且徐氏问了一问,她们的那些个子侄,要么是年纪已经有个十七八岁了,要么就是年纪跟薛清宁差不多大,这可怎么行呢?她肯定是要慢慢的给薛清宁挑选个最合适的。 她的女儿,从小被她娇养着长大,即便嫁了人,也是肯定要嫁个将她捧在手掌心里面宠着的夫君才行。 而且偶尔跟这孩子说话,能听得出来她喜欢的是儒雅温润,有书卷气的男子,像她二哥那样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枪的人是肯定不行的。这样的人也不细心,肯定不晓得疼人,还是要找个谦和知礼的人才行。 可惜暂且倒没有看到这样合适的人选,若看到了,她倒是不介意现在就将亲事给定下来。 一抬头,却看到薛清宁在打瞌睡,小脑袋不时往下点一点。 看着她这个样子,徐氏不由的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宁宁,”她含笑轻声的叫着薛清宁,哄小孩儿一样的语气,“困了就去睡。” 薛清宁闻言,睁开眼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哦了一声,起身站起来就往床边走。 显然人还是迷糊着的,没有睡醒。 徐氏忍着笑,看她踢了脚上的鞋,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扯开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个春卷儿。 随后就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响起。 竟是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还是刚刚她其实一直都没有醒? 轻声的交代绿檀好生的照看着,徐氏才起身站起,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的卧房。 次日倒是个晴天,金灿灿的日光洒下来,院子里的树木和草叶上面还有清晨的雨水。 徐氏见天气这样的好,就叫薛清宁出去逛逛,不要一天到晚的坐在屋子里头。 但是经过了昨天的事,薛清宁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随便出去了,宁愿待在屋子里面发霉。 就是薛元韶遣人过来叫她去他的书房她都没有过去。担心会跟前两次那样,一过去就发现林星承也在那里。 她是宁愿一直待在屋子里面做针线活的。 不想小青却忽然走进来,说是林公子在外面,想要见她。 ☆、第92章 啥样的人 林星承要见她? 薛清宁放下手里正在做的里衣, 抬起头看着小青。 因为太惊讶的缘故,她又问了一遍。 就看到小青点了点头:“是的,林公子现在就在外面。” 还问道:“姑娘要不要见他?” 薛清宁犹豫起来。 说实话, 经过了昨天的事,她确实是怕了的, 心中也萌生了以后再也不见林星承的想法。但是没有想到林星承现在竟然会主动过来要见她。 像他这样性子冷淡的人,纵然在荣昌伯府住了这几年,但除了偶尔会主动去见一见他的长姐,想必再不会去见其他人了吧? 大哥的书房他倒是去过两三次, 但据大哥所说, 也是大哥千邀万请的他才肯纡尊降贵去的, 可是现在他却...... 想了又想, 最后薛清宁还是叹了一口气,吩咐小青:“请林公子到明间坐罢。” 她固然很怕林如兰, 但最终赢了的人却是林星承。现在既然林星承都亲自过来要见她了,她是肯定不能闭门不见的。 小青忙答应了一声,转身掀开帘子去请林星承进来。 薛清宁则叫绿檀:“给我梳个发髻。” 用完早饭后徐氏就去前面的抱厦见各位管家的媳妇, 核对修建芍药圃需要的一应东西。薛清宁见天气很好, 就叫小桃提水过来给她洗头发。 洗好了之后她就披散着头发坐在临窗大炕上。窗子开着, 日光斜进来, 这样她就可以一边将头发晒干一边做给薛元青的里衣了。 却没有想到林星承会忽然过来,到现在她的头发还披散在身后。 这个样子如何出去见人呢? 好在头发都已经干了, 是可以梳发髻的。 绿檀就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做针线。 月白色的缎子, 上面描着精美的折枝桃花。是要给薛清宁做的绣花鞋。 薛清宁的外裳绣裙虽然会叫了外面的裁缝做, 但一应里衣,鞋袜这些贴身的东西,又或是女儿家要用到的小物件却都是徐氏或者绿檀做的。 听到薛清宁的吩咐,绿檀忙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里的绣绷,起身走到镜台旁拿起了桃木梳子。 心中却也是惊讶的。 于是她一边给薛清宁梳着头发,一边问道:“姑娘,这林公子以往再没来过咱们这里,怎么今日他却忽然过来了呢?” 昨日的事薛清宁回来之后并没有告诉给一个人知道,暗自猜测林星承过来肯定是跟这件事有关。 就不知道是祸还是福了。 就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绿檀便没有再问,动作甚是迅速的给薛清宁梳了个分肖髻。 考虑到林星承过来大小也算是个客人,但薛清宁现在身上穿的却只是家常的衣裙,便问她要不要换一身见客的衣裙。 薛清宁闻言,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裙。 茶白色的交领上襦,浅粉色的长裙,都是极素淡的颜色。也只在领口处绣了几朵粉色的杏花。 确实不如她那些出门见客的衣裳,不是缕金就是织银,再就是妆花缎或妆花纱这些,上面的刺绣也都是极精美的,一看就知道是极华丽的。 只是那些衣裳她穿着总觉得不自在。又想着前些时候她见林星承的时候穿的也都是家常的衣裳,便摇了摇头,说不用换了。 而且换衣裳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可她刚刚就已经听到明间小青的说话声,想必是林星承已经过来了,总不好让他久等的。 就扶着镜台的边缘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往外走。 等到了明间,果然见林星承已经过来了。 也没有在椅中落座,正背着双手在看花几上面放着的盆栽。 是一盆凤尾竹。徐氏已经细心的将上面枯败的叶片都给摘除掉了,生长的太茂密的地方也修剪过了,看起来高低疏密都是正合适的。 见他看得好像很认真的样子,薛清宁也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叫他了。 不过她也确实不知道要开口跟他说什么。 以往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要搜肠刮肚的想话题,再经过了昨日的事,是真的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了。 就在她踌躇的时候,林星承却忽然转过身来。 他穿一件淡青色的圆领衫,身形清瘦修长。面上的神情虽然是淡淡的,气质却是十分的清贵出尘。 倒跟花几上的那盆凤尾竹极为的相似,一样的清雅幽静。 对上他平静的目光,薛清宁怔了一怔。等回过神来,就对他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林公子。 又请他落座。 林星承看了她一眼。 春衫轻薄,刚刚她抬手的时候,衣袖子落了下去,露出一截皎洁胜雪的手腕来。上面笼着一串珊瑚手串。 是朱红色的。质地莹润,一看就知道极贵重。 这串红珊瑚手串她戴着是很好看的。林星承心里默默的想着,想必她应该也是很喜欢这个手串的,坐在椅中的时候右手都会下意识的放在这个手串上,手指来回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珊瑚珠子。 想必这个手串就是上次小青提起过的,孟锐送她的生辰礼物吧? 薛清宁确实很喜欢这串红珊瑚手串,所以这些日子总戴着这个。但这会儿她会这样做,其实也是有紧张的缘故在里面。 总不好直接问你怎么过来了,又或是你过来有什么事这些话。林星承是个多心的人,说不定就要以为她这是逐客之意。想了想,也只好说道:“今日的天气很不错。” 林星承微微的侧过头看着她。 小姑娘却并没有看他,眉眼微垂着,目光还在那串红珊瑚手串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是敷衍的。还带着紧张。 昨天她肯定被吓到了吧? 不过昨天的事她应该没有同其他人说起过。若不然,依照薛元韶对这个妹妹的宠爱程度,刚刚就会跟他说这件事了。徐氏也肯定早就会去找长姐算账的。 想到这里,林星承心中很感激薛清宁。 就语气温和的说着:“嗯,今天的天气是很好。刚刚我过来的路上,看到蔷薇已经开了,爬满了一整个架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后园子确实有一架蔷薇,薛清宁是知道的。昨日她出去的时候,就看到绿色的叶片间有好些粉色的花苞。怎么,现在才过了一夜,竟然全都开放了么? 蔷薇花虽然不是很大,但胜在多。正开放的时候,一眼望过去,那简直就是一片花海。还会有浓郁的甜香。 但是没有想到林星承竟然会邀请她去看蔷薇。 其实林星承能回答她那句很敷衍的话就已经足够让她震惊的了。要知道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能把天给聊死的本事,以往哪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要搜肠刮肚的想着到底该跟他说些什么。 不过顿了顿,薛清宁还是摇了摇头:“不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你有什么事情要做?” 林星承竟然追问了一句。 这可实在是太意外了。 薛清宁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她懒散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一说有事情要做,旁人肯定会以为这只是她的托辞而已。 托辞倒确实是托辞没有错,但她也确实是有事情要做的。 就老老实实的说道:“我要给我的兄长做里衣。” 林星承也惊讶了,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她的手。 小姑娘的一双手生的很好看。白净柔嫩,手背上手指的尽头还有小小的圆涡。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会的。学个棋学了这些时候,可连入门都还没有学会,但是现在她竟然说她在做里衣。 也不晓得她做的里衣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能穿...... 忽然就很想要看一看她做的里衣。不过林星承也知道,这是薛清宁做给她兄长的,怎么可能会给他看。 做她的兄长可真好。他是见过的,薛清宁在薛元青面前可是很自在的,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对着薛元韶的时候她虽然会紧张,但跟薛元韶的感情也是很好的,还很听他的话。 现在孟明达的儿子也是她的三哥了。听薛元韶说他叫做孟锐。不晓得薛清宁在孟锐面前会是什么样的。 还有这次的里衣...... 林星承顿了一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这里衣,也给你三哥做?” 薛清宁愣了一愣。 林星承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嗯。” 林星承沉默了一会,伸手拿了小几上的盖碗,垂眼慢慢的喝着里面的茶水。 这茶是刚刚小青用朱漆茶盘送过来的。应该是刚刚用风炉烧开的水,一揭开茶盖,就有氤氲的白色水汽冒了出来。 林星承隽雅的眉眼仿似都被这水汽给模糊了,看不真切。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忽然听见他轻轻的问了一句:“你的那位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锐啊? 薛清宁眼前立刻出现孟锐带着笑意的一张脸。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随和的时候是真的随后,哪怕贵为世子之尊,可也依然会给她剥栗子,剥松子。就算她有的时候发脾气,他都会耐心的哄着他。但凌厉起来的时候又是真的凌厉,有几次她就被他给吓到了。 还很喜欢捏她的脸颊。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捏的,她又不是只猫或者狗之类的宠物。还很小心眼,对于她经常念着大哥二哥的事总是耿耿于怀,一定要自己在她心里跟大哥二哥也是一样的位置才行。 从这一点上来看,薛清宁觉得孟锐挺幼稚的,跟个小孩子一样。但不可否认,跟孟锐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觉得很轻松很自在,什么话都敢跟他说,压根就忘了他其实是靖国公世子这件事。 ☆、第93章 想要结亲 虽然林星承并没有明说, 但是薛清宁晓得他肯定已经知道她的三哥是谁了。 昨日林如兰擒着她下巴的时候,可是冷着声音质问过她的。林如兰都知道的事,她不信林星承会不知道。 踌躇了一会, 薛清宁就只含含糊糊的回答着:“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们两姐弟对孟明达都那样的有意见,对孟锐肯定也是如此。但是她可不希望孟锐会遭到林星承的嫉恨。 她还是想孟锐能好好的, 将来不被林星承发配到那样边远荒凉的地方去。 林星承心中微沉。 每每薛清宁不愿意回答他的问话时,便会这样含含糊糊的。 她这是不想他知道孟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在维护孟锐? 哒的一声轻响, 是林星承将手里的盖碗放在了小几上。 却没有再就这件事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会, 转而说道:“我长姐为人高傲, 昨日的事, 她并非有意那样对你,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这是在替林如兰向她道歉? 薛清宁惊讶的同时, 忙回答着:“没事,没事。” 她哪里敢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啊?论起狠毒,林如兰跟后期黑化了的林星承相比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她现在只想离这两位大佬远一些, 也盼着薛清璇快些回来。 但算算日子, 离着薛清璇回来好像还有三四年的时间...... 瞬间就觉得心情沉重了不少。 但忽然又想起原书中有提起过, 林星承考中进士之后就搬出荣昌伯府, 出去另住了。就是林如兰,随后也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离开荣昌伯府暗中筹谋去了。 那想必往后她都会见不到林如兰的吧?就是林星承, 就算往后会是她的堂姐夫, 但等他贵为帝王之尊,他们两个人也基本上不会见着面的。 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心情轻松了起来,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林星承是一直在注意她的,自然注意到她眸中忽然浮现的一丝笑意。终于不再全是先前的紧张和忐忑了。 眼中不由的也浮上一丝笑意来。 “刚刚我在你大哥那里,你大哥遣人叫你过去,你却没有去。” 林星承的声音缓和。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薛清宁觉得自己竟然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温和来。 “昨日的事,我想你应该是吓到了的。想要跟你致歉,就过来找你了。” 说到这里,林星承微微的侧过头看着薛清宁,眼中的温和笑意教薛清宁怔住了。 “另外,我想要告诉你的是,长姐是长姐,我是我,往后你依然可以去找我学棋。在我面前你也没有必要紧张。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不用害怕我。” 直等林星承走了好一会儿,薛清宁依然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林星承亲自过来上房找她就已经够叫她震惊的了,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会代林如兰向她致歉,甚至现在还说这样的一番话。 但其实薛清宁很想告诉他的是,她往后是真的不想再跟他下棋了。 * 次日是个很晴和的天气,甚至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薛清宁都觉得有点儿晒。 薛清芸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 一边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面当着头顶的日光,她一边有些抱怨的小声说着:“早知道太阳这么晒,刚刚出门的时候我就该叫丫鬟拿把伞来的。” 经过一个冬天,她的肤色越发的白了。她也很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白皙的,所以出门的时候专拣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走。若真的避免不了的时候,就会带帷帽,又或是叫丫鬟撑伞。 但是今日是要去平江伯府赏芍药的,总不可能带着帷帽。撑伞也会担心别人说她矫情,所以也只得这样的出来了。 薛清宁看了一眼走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徐氏,然后同样小声的安慰着薛清芸:“前面就是大门了。马车就停在门外面,等上了马车,太阳就照不到你了。” 只是马车里面虽然太阳照不进来,却是有几分闷热的。 薛清宁就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划到旁侧的一只小钩子里面去。 看着外面有些刺眼的金灿灿日光,她心里默默的想着,看样子天气很快就会热起来。 不过夏天也没什么不好。有冰镇的酸梅汤,绿豆汤可以喝,也有冰镇过的瓜果和凉糕可以吃。还可以在冰里面加上牛奶和各样果酱,简直就是冰淇淋的简易版。 而且,过完夏天,等到秋风凉的时候,二哥就会从郊外的神策军营回来了。 自打她在这个世界被生下来,这还是头一次跟薛元青分开。而且一分开竟然就是半年,说实话,她真的挺想薛元青的。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孟锐会不会真的交代下去,给他加重训练量和难度呢? 虽然明知道孟锐这样做是为薛元清好,想要抬举他,但薛清宁只要想一想还是会觉得很不舍的。 马车到了平江伯府门外,递了帖子,小厮立刻放行。 进了车门,马车停稳之后,薛清宁就掀开马车帘子,扶着小桃的手下了马车。薛清芸随后也下来了。 已经来过这里一次,再来自然比上次要熟悉的多。 而且这一次平江伯府里的丫鬟和仆妇待她们比上次要热络得多。 一路因着她们到了后院,薛清宁才知道,原来平江伯府的芍药都种在一个院子里面。且多是以紫色的芍药为主。 旁侧一般儿有正房,两侧有厢房,推开门窗就能看得到这一大片的芍药。 陆老太太现在就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穿一件酱紫色绣团鹤梅竹纹的宽袖大衫,头上簪了一支金累丝镶宝的菊花簪子,正在笑着跟人说话。 看到徐氏和薛清宁她们走进屋里来,忙笑着叫她们坐。 目光打量了薛清宁一打量,就对徐氏笑着说道:“才半年没见你这闺女吧?瞧着可比那时候要高了好些,模样也越发的水灵了。” 屋里坐的那些个女眷听了,也纷纷的附和起来。 还有人十分亲热的要过来拉薛清宁的手,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极和蔼,好像跟她十分亲近的样子。 但其实这里的好些人薛清宁都是不认得的,压根就叫不上姓名来。只能一直尴尬又客套的笑着。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这些人,薛清宁赶忙在徐氏的身边坐下。 但那些人却依然没有要饶过薛清宁的意思。 就见有一位头上戴青玉镶宝石佛手纹簪子,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夫人在笑着问徐氏:“令嫒生的可真是娇柔可爱。就不晓得她多大年纪了?可定了亲事?” 薛清宁正拿了盖碗在喝茶,闻言差点没被碗里的茶水给呛到。 其实这些时候她跟着徐氏出门交际,没少听到想要跟她家,特别是想要跟她结亲的话,但说的这样直白的,这位夫人倒确实是头一个。 显然屋子里其他的女眷对这件事也是很感兴趣的,一个两个的没有再说话了,都凝神静听着徐氏的回答。 面对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徐氏倒是从容淡定的很。 “还没有呢。” 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她才十岁,还小,现在定亲事未免太早了些。等过两年她大一些再考虑这事罢。” “十岁也不小了。” 那位夫人却仿似听不明白徐氏的推脱之意,笑着说道:“姑娘家十三四岁出嫁的多的很。而且,早些定下亲事来,让他们两个时常见见面,多相处些日子,彼此熟悉,岂不比定了亲事立刻嫁过门,却两个人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的好?” 也不能说这位夫人的观点不对,其实好些彼此熟悉的世家确实就是这么做的。 自小就将亲事定下来,彼此经常见面,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自然就会好一些,婚后相处起来也要容易一些。 但是薛清宁却是没有想过这件事的。 那位夫人还在跟徐氏说她娘家有一位侄子,“家中的嫡长子,一直在松山书院读书,已经考中了秀才的,今年秋闱就要下场应试。他的才学是极好的,先生说他文章的火候已经到了,这一科秋闱是必定会中的。相貌生的也好,性子也谦和。虽然年纪要较令嫒大一些,今年十八岁了,但却是个会疼人的。薛夫人若愿意,不妨见他一见,如何?他父亲现任鸿胪寺卿,家世跟贵府应该也是匹配的。” 岂止是匹配?这若是在以前,以荣昌伯府这样一个没落的人家,女儿能嫁给鸿胪寺卿的嫡长子,那简直都可以说是高攀了。 但是现在,薛清宁非但是荣昌伯府的姑娘,还有靖国公世子义妹这一重身份,这门婚事匹不匹配就不好说了。 不过倒也确实不至于辱没了薛清宁。 徐氏也有了些兴趣。因为薛元韶也是一直在松山书院读书的,若这般说起来,他们两个很可能是同窗。 就微笑着跟这位夫人说起话来。但是对于这门亲事,她却是没有答应的。 连人都没有看过,也没有叫人去打听过,谁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仅知道对方的家世,就这样仓促的将她女儿的亲事给定下来。 而且薛清宁年纪还小,她还是想多留她几年的。 倒是薛清芸已经过了十三岁的生辰,到了可以说亲事的年纪了。这孩子跟她母亲这些年对她一直都很恭敬,她也确实想要给这孩子找一门好亲事。 言语间就透露了这个意思。果然就有夫人开始问起薛清芸的情况来。 自家的子侄娶不到薛清宁这个靖国公世子的义妹,能娶到薛清宁的姐姐也是可以的。总归是跟荣昌伯府攀上了关系,也就相当于跟靖国公府离的很近了。 而且在场的哪一位女眷家中才一个儿子?嫡长子不能娶个庶女,但嫡出的其他儿子,又或是庶子却是可以娶的。 饶是大景朝的民风较为开放,但听这些夫人问的直白,薛清芸还是羞的面泛红霞,垂下了头去,双手无措的绞着自己身上垂下来的衣带。 薛清宁却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这说亲的话题总算没有再围绕着她了。 就安心的喝起了茶水来,一面暗自的打量着屋里其他的人。 就教她发现,原来韩念云竟然也是来了这里的。正跟一位年约六十岁左右的老夫人坐在一起。 只不过先前她们两个坐在较为偏僻的地方,前面坐着的两位女眷身材又比较圆润,所以从薛清宁这里并没有看到她。 对上她惊讶的目光,韩念云还对她微微的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第94章 五味杂陈 其实韩念云前些时候特地遣人递了一张拜帖给她, 然后也确实亲自上门拜访了。 可惜那一日大哥跟几位同窗一起约了出去游湖,所以并未见到。 韩念云对此自是惋惜的,但她是个内敛的人,所以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徐氏也是知道韩念云过来的事。问明了她的父亲是朝中新上任的佥都御史,徐氏也是很高兴的。 那日也见了韩念云, 同她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让薛清宁陪她玩儿去了。 她毕竟是长辈,韩念云送过来的拜帖也是给薛清宁的, 她若一直在, 只怕韩念云反倒会约束,还是让她们两个去自在说话玩耍比较好。 只吩咐丫鬟好生的伺候着。若她们要什么了, 也不必过来跟她说,但凡家中有的, 立刻就拿过去。 心中也是盼着薛清宁多交几个朋友的。而且这位韩姑娘说话行事都落落大方的, 她瞧着好的很。 韩念云这时候就侧过身子跟她身旁的那位老夫人说话,那位老夫人还往这边望了过来。 薛清宁就明白,韩念云这是在跟那位老夫人说她呢,忙笑了一笑。 就见那位老夫人点了点头, 随后韩念云就起身往她这边走过来。 等走近了,先是对徐氏屈膝行了个礼, 叫了一声薛夫人。 徐氏刚刚倒是已经看到韩念云了, 但她是长辈, 肯定没有过去先跟个晚辈说话的道理。所以直等现在韩念云走过来对她行礼说话, 她才做了刚看到她的样子, 笑着说道:“原来韩姑娘也在这里。” 同她说了两句话,韩念云都笑着回了。然后过来拉了薛清宁的手,两个人平行了礼。 薛清芸上次她也是见过的,彼此也都行了礼,然后一块儿说话。 屋中的女眷还是不少的,也都在说话,着实有些嘈杂,她们几个说话的声音小,很容易就听不到。韩念云就笑着提议:“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瞧见前面的水池上有一座水榭,不如我们过去坐一坐?” 薛清宁和薛清芸都很赞同。 刚刚两个人才被那几位夫人提过了亲事,现在确实不想在这里待着了,还是出去的好。 就跟徐氏说了一声。 徐氏也同意了,只叫薛清宁和薛清芸要带着丫鬟,也不能走远。 两个人都应下了。出门走至外面的长廊上,薛清芸看那些芍药开的着实好,就留神细看了一会。 忽然看到一株熟悉的,就叫薛清宁,然后指着那株芍药说道:“这芍药我记得咱们家好像也是有的?” 自小一块儿长大,彼此关系也亲近,她自然知道她这个妹妹最喜欢的就是芍药,对芍药也是很了解的。 薛清宁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认出这一株芍药名叫金带围,是芍药中的名品。 她们家自然是有这个的,而且平江伯府这里没有的其他名品她们家也有。 但是长廊上站了几个平江伯府的丫鬟,她是肯定不能将这种话说出来的。 就只点了点头,说着:“嗯,这金带围我们家确实有。” 话音才落,就听到有一道娇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看来薛姑娘对芍药倒是很有研究的,竟然能认得出这株芍药名叫金带围。” 薛清宁回头,就看到陆琦玉正带着丫鬟走过来。 她穿一件水碧色绣联珠纹的交领上襦,牙色的长裙,腰间挂着一枚碧玉佩。 刚刚在屋里两个人已经见过了,却没有说上一句话。 在那样的场合,自然都是长辈说话,她们这些个晚辈,只能算是陪衬而已。目的就是让其他的女眷们知道自家有个这样的女孩儿,不至于往后年纪到了都没有人过来说亲。 还是跟同龄的人在一起要轻松自在些。 想必陆琦玉也正是这样想的,所以这会儿才会出来的吧? 薛清芸已经开口邀请陆琦玉同她们一起去水榭里面坐一坐了。陆琦玉看了薛清宁一眼。后者正侧着头在跟韩念云说话,压根就没有注意她。就点了点头同意了。还立刻吩咐丫鬟送茶,拿攒盒到水榭去。 丫鬟忙答应着下去准备了,陆琦玉就同薛清芸一块儿往水榭那里走。 只是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悄悄的打量着薛清宁。 穿一套粉色的交领襦裙,腰间系着的一指宽腰封完美的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腰上倒没有挂那枚镂雕着孔雀衔花的白玉佩,而是挂着一根浅蓝色的宫绦,上面挽了一块浅碧色的环形玉佩。 难怪那时候她看着那枚白玉佩就觉得很眼熟,原来那是孟锐给她的。想来她小的时候应该见过孟锐佩戴过那枚白玉佩的,所以就很有印象。 不过孟锐也实在宠爱薛清宁,那样一块贵重的白玉佩都舍得给她。 还有元宵节那夜,她可是亲眼看到孟锐同薛清宁说话的时候是如何的温和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轻声柔语,就仿似唯恐声音大一些就会吓到薛清宁一般。 可想到孟锐当时跟她说话时冰冷的表情,还有让她往后不要再叫他为锐哥哥。但是薛清宁叫他三哥的时候他却是立刻就答应了,眉眼间的笑意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陆琦玉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等到了水榭,四个人坐下来,立刻就有丫鬟送了茶和攒盒过来。 薛清宁想起上次她在平江伯府吃到的蜜饯,味道十分的好,便留意起攒盒里面有没有。 是黑漆嵌螺钿的攒盒,里面一总儿分了七格。糕点,干果,蜜饯这些都有。但可惜并没有上次她吃过的那一种蜜饯。 薛清宁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便拈了一块杏脯吃起来。 薛清芸已经在跟韩念云和陆琦玉说话了,薛清宁也没有插嘴。 她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原就嘴笨,压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场面话才好。而且严格说起来她们三个才是同龄人,她混在中间也就只是个妹妹的角色而已。还是安心的吃东西比较好。 但是陆琦玉却一直在注意她。 薛清宁有点儿纳闷。 这位陆姑娘是有话想要跟她说,还是有旁的什么事?只是若真的有,直接跟她说就行了,做什么要一直这样默默的看着她,却又不说话?给人的感觉当真怪异的很。 就踌躇着要不要主动开口问。 她既认了孟锐为三哥,等往后陆琦玉嫁给了孟锐,她也是要叫一声三嫂的,自然也希望能跟她好好的相处。 但她又猜不透陆琦玉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她贸然的问反倒不好,所以想了想,还是没有问,转而在攒盒里面又拿了一块枣泥酥吃起来。 平江伯府肯定有个好厨子。这枣泥酥里面的枣泥做的十分的香甜可口,外皮也很酥松,一口咬下去,只觉得特别的满足。 只是一样不好,外皮因为太酥太松了,所以拿在手里的时候很容易掉。 薛清就左手托了帕子在胸口处,这样就可以接掉落下来的酥皮,不至于落到她的衣襟上。 她这样抬起手的时候,原就宽松的衣袖子落到手肘处,露出她白皙的手腕来。 上面还笼着一串红珊瑚手串,朱砂似的红。 “薛姑娘的这珊瑚手串是在玉源斋买的吧?” 陆琦玉却忽然开口跟她说话,望着她的目光也带上了点儿不可置信和艳羡的神情。 年前是崔莹华十三岁的生辰,拿着自己在母亲面前磨蹭了好些日子才得来的一百两银子,兴冲冲的过来邀她去玉源斋挑首饰。 玉源斋是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里面的每一样首饰用料都是极好的,式样也都是最时新的,只是价钱较其他的首饰铺子要高出好几倍。京城中的贵女都以能有一样玉源斋的首饰为荣。 像陆琦玉,虽然是平江伯府的嫡女,首饰也有两匣子,却没有一样是玉源斋的。崔莹华倒是有一只赤金镶宝的凤凰步摇是玉源斋的,但是她还想要一副玉源斋的手镯或者手串。 那日两个人在玉源斋挑了好些时候,就看到了一串红珊瑚手串。 极正的朱红色,且每一颗珠子都一般儿颜色,一般儿大小,打磨的也极莹润。 当时崔莹华和陆琦玉两个人都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手串的。崔莹华想要买,但一问之下,掌柜的竟然说这手串是他们玉源斋的镇斋之宝,最低也要两千两银子才肯卖。 崔莹华如何买得起?最后也只得买了一串碧玉手串。 但显然她心里是一直惦记着这串红珊瑚手串的,上个月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还跟她说起了这个。 不过当时崔莹华也说了,就算那串红珊瑚手串再好,可有谁会舍得花两千两去买呢?想必也只有皇家的人才能戴得起这个。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这串红珊瑚手串竟然会戴在薛清宁的手腕上面。 不是说荣昌伯府的家境已经式微了么,可怎么薛清宁竟然会花那样大的价钱去买这个手串? 薛清宁吃着枣泥酥的动作一顿,然后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手串,所以这些时候总是戴着。就连徐氏有一次都笑着说她,只怕连睡觉的时候都舍不得摘下来。 怎么现在陆琦玉却忽然问起这个手串来?还问她这是不是在玉源斋买的。 玉源斋她是知道的,京城里面最好的首饰铺子,每一样首饰都很精美,但也都很贵的,以她家现在的条件,样儿没有能力给她置办一样玉源斋里的首饰...... 正踌躇着要不要如实告诉陆琦玉,这手串是孟锐送她的,她也不知道孟锐到底是不是在玉源斋买的,坐在一旁的薛清芸已经先开口说话了。 “陆姑娘问我四妹这红珊瑚手串是不是在玉源斋买的,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呀,是她义兄,也就是靖国公府的孟世子前两个月刚送她的生辰礼物。” 还笑着问道:“陆姑娘瞧着这个手串是不是很好看?” ☆、第95章 言下之意 自然是很好看的。 这串红珊瑚手串, 自打那日在玉源斋里面看过,之后陆琦玉就一直念念不忘。 但是两千两银子的价格,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买得起。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买来送给了薛清宁...... 他对薛清宁到底是有多疼爱? 可孟锐对她...... 想起元宵节那晚她见到孟锐时的场景。万千花灯下,少年长眉修目,面貌俊朗。立于人群中, 竟是能让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陆琦玉当时就不自禁的心跳如鼓起来。后来得知他是孟锐,想起小时候她记忆深处的那个小哥哥,就越发的觉得他们两个人有缘起来。 可惜孟锐那夜对她却是言语神情都很冷淡的。 陆琦玉黯然的垂下眉眼, 拿了桌上的盖碗喝茶。 韩念云也在看薛清宁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这处水榭四面都是雕着如意菱花纹的窗槅子, 上面糊了雪白的桃花纸。这会儿窗槅都打开了,外面日光照着粼粼水面, 波光透进来,映得小姑娘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初雪似的白。而她手腕上的那一串红珊瑚手串, 便是五月枝头开的最明媚最鲜艳的那一朵石榴花。 “这手串当真好看。” 韩念云微笑着对薛清宁说道, “想来孟世子确实是真心疼爱你这个妹妹的。” 那一日在芙蓉苑她也是见过孟锐的。 少年对着旁人的时候气势冷峻,唯独对着薛清宁的时候他的眉眼立刻柔和了下来。 但凡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孟锐对薛清宁的特别的。所以在韩念云看来,孟锐送薛清宁一串这样贵重的红珊瑚手串也不算什么。 关键是, 韩念云并不晓得这个手串竟然值个两千两银子,若知道, 那肯定也是会震惊一番的。 自然, 在场的除却陆琦玉, 其他三个人虽然都晓得这红珊瑚手串贵重, 但也并不晓得会那么贵重, 所以也并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 韩念云因着薛清宁和薛清芸是薛元韶的妹妹,对她们两个都是很和善的。 还邀了她们两个过几日去她家做客。 陆琦玉则是坐在一旁一直在沉默着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等到下午,薛清宁跟着徐氏作辞要离开平江伯府的时候,陆琦玉却忽然开口叫住她:“薛姑娘往后若有空闲了,不妨时常来找我说话。” 薛清宁微微的皱了皱眉,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当时薛清芸就站在薛清宁身旁,听了陆琦玉说的这个话,她就撇了撇嘴。 等坐到马车上,她就立刻同薛清宁说道:“这位陆姑娘,我劝你往后还是不要找她说话的好。你瞧她先前看你这串红珊瑚手串的样子,倒像想要抢走一般。再者刚刚她跟你说的那话,谁看不出她有多居高临下?倒仿似让你来找她说话是对你的施舍。怎么,她是贵女,你就不是贵女了?你还是靖国公世子的义妹呢,身份远高过她,她摆那个骄矜的样子给谁看?” 薛清宁虽然不擅交际,但人也不笨,刚刚如何会看不出来陆琦玉对她的态度? 心中自然也是不喜被人这般对待的。不用薛清芸说,她想她往后也是不会主动来平江伯府找陆琦玉说话的。 不过她倒觉得韩念云这个人很不错,往后可以去她家串串门。刚刚韩念云也确实是真诚的邀请了她去她家玩的。 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薛元韶已经回来了。 徐氏很惊讶,问他:“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的早?” 刚刚在平江伯府的时候,那些个夫人围着她说话,要么就是想要跟他们荣昌伯府结亲,要么就是不停的跟她提靖国公府,搞的徐氏有几分不耐烦了,于是用完午饭之后再坐了一坐,就找了个托辞回来了。 其实外面的日色现在还高着呢。只以为薛元韶要到傍晚才会回来,没有想到竟然比她们还先到家了。 就听到薛元韶回答着:“原是没有这么早回来的,只是上船之后,我的一位同窗竟然晕起船来。且甚是厉害。我们只得叫船家靠岸,又将他送去医馆看治,随后再将他送回家。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哪里还有游船的兴致?索性各自回家,约了下次再聚。” “哦?这是你的哪一位同窗,竟然晕船。难道以往他都不曾坐过船,不晓得自己会晕船?” 徐氏一边在罗汉床上坐下,一边好笑的问着。 “是鸿胪寺卿家的大公子,”薛元韶也微微的笑着,“我们后来也问过他,以往他确实是不曾坐过船的,今日还是头一次坐。” 徐氏却惊讶起来:“鸿胪寺卿家的大公子?是郑明辉郑公子?” “娘如何知道他的名姓?” 这下子薛元韶也不由的惊讶起来了,他以前可从来没有在徐氏跟前提起过郑明辉的。 徐氏侧过头往东梢间的方向望了望。薛清宁嫌出门穿的衣裳繁复,头上戴的首饰也多,刚刚一回来就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换家常穿的轻便衣裳,将头上的首饰也摘下来。 见薛清宁还没有出来,徐氏就放低声音说道:“先前我在平江伯府,有一位夫人有意给她的侄子和宁宁说亲。她说她的那位侄子,就是鸿胪寺卿家的大公子,姓郑,名明辉,所以刚刚你一说起,我就问是不是这个人。” 又问道:“你觉得那位郑公子品行如何?才学呢?” 言下之意,对这门亲事她竟然是动了心的。 薛元韶却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随后也转过头往东梢间那里看了一眼。 薛清宁还没有出来。倒是听到她在说话:“......这支步摇戴着麻烦的很,也取下来吧。” 哪个女孩儿家不喜欢打扮自己?可她倒好,一天到晚的嫌这个麻烦,那个麻烦。想必若非要出门见客,发间连支簪子也懒得戴的。到现在甚至连耳洞都还没有穿,耳环都戴不了。 但即便这样,他依然是很宠爱这个妹妹。 忽然就想起来薛清宁刚出生的时候,被大红色的素缎锦被紧紧的包着,一张小脸皱巴巴的,皮肤也并不是很白,反倒有点儿发黄。记得当时薛元青还曾经震惊的说着:“怎么这样的丑?” 被他呵斥了一句。但其实心里也是认同薛元青说的这话的,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确实算不得好看。 不想后来她越来越大,皮肤越来越白,五官无一处不精致,旁人见了,都会夸赞她生的相貌齐整,且又玉雪可爱。 再后来,她会对他笑,会伸着小手让他抱...... 她肯定不会知道,自己第一次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的心跳的有多么的快。那种软软的,香香的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再后来她开始蹒跚学步,第一次软绵着声音叫她大哥,瞬间就让他觉得,这是他骨血相融的妹妹,这辈子他是肯定要好好的护着她的,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去了。 再后来,她慢慢的长大,到现在十岁了,竟然就要开始说亲事了。 薛元韶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想。反正是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的。 好像并不希望她这么快就说亲事。于是连带着对郑明辉好像都不那么待见起来了...... 但他是个很诚实的人,从来没有说过谎。于是当下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说道:“明辉为人甚是谦和温润。学业也是好的。童试的时候他考的是第三名,先生也经常夸他。” 至于家世,那也是不错的。数代书香门第,父亲位居鸿胪寺卿。相貌也生的甚是清雅,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时常会有女子回头看他。 只是...... “娘,他比元青还要大几个月,宁宁却才十岁,他们两个人的年数可是相差了七八岁。而且宁宁还小,现在就说亲事会不会太急了些?” 徐氏虽然会以薛清宁年纪还小这话来推辞有些夫人提的亲事,但其实要是真的碰到她特别中意的人选,她肯定是不介意先将亲事给定下来的。 至于说年纪相差了个七八岁,在徐氏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反而觉得可能是个好事。关键是看人。 “宁宁你也是知道的,哪怕她再大,只怕依然是一团孩子气,什么都不懂。有个年纪比她大七八岁的夫君,照顾她,教导她,我反而要放心些。至于这位郑公子,我也是顺口一问,并没有说现在就要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再说罢。” 徐氏想的是,今年八月就要秋闱了,得先看看这个郑明辉能不能考中举人。即便考中举人了,年后就是会试,再看看这个郑明辉能不能考中进士。 若他能考中青年进士,说明他这个人的才学确实是出众的,到时再来考虑这门亲事也不迟。 ☆、第96章 邂逅之喜 次早薛元韶用完早饭之后照例去松山书院上学。 到学院的时候,就看到郑明辉已经来了, 正坐在椅中, 侧头跟旁侧的一位同窗说话。 他穿一件松柏绿色绣团花纹的圆领袍衫, 眉眼秀气。淡如水的日光斜进来,落在他身上, 分明就是个温雅俊秀的谦谦君子。 想起昨日徐氏跟他说过的话, 薛元韶脚步一顿。随后才继续抬脚, 走到郑明辉身后坐下。 巧的很, 两个人坐的位子是一前一后的。又因着郑明辉是个安静温和的人, 很对薛元韶的胃口,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一向都是很好的。以往但凡见面,必定要互相打招呼。 但是这一次薛元韶却是径直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掏出一本书看起来, 并没有开口跟郑明辉打招呼。 倒是郑明辉看到他来了, 就回头跟他说道:“薛兄, 你来了?” 声音清越通透,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一边说,一边还递过了一只点心匣子来:“这是我家中厨子做的水晶糕, 我吃着觉得好, 就给你带了一些来。你尝尝。” 薛元韶抬眼看了看。就见那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好几块晶莹透亮的方形糕点,只是看着便觉得清凉爽口。 郑明辉是个大方的人, 但凡觉得有好吃的, 或者好玩的, 总会带过来跟同窗一起分享。 且他也是个慷慨的人。若哪位同窗急需用钱, 只需跟他说一声,他必定会倾囊相助。所以他在书院中的人缘是很好的。 就品行这一点来说,薛元韶觉得郑明辉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这样的人,如果让宁宁嫁给他...... 薛元韶且不拿水晶糕,而是抬眼细细的打量着郑明辉。 相貌自是很好的,眉眼间有一股书卷的清气。难得的是他的性子还这般的温良端正,待人也极和气。 跟他做了两年同窗,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看到他跟人争吵过。 这样一想,确实是个很出色的人。好像让宁宁嫁给他,也没有先前那样的让人难以接受了。 郑明辉被他看的心中狐疑,但面上的微笑依然未褪,温声的问着:“薛兄,我今日可有什么不妥?” 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袍衫。 只以为是衣裳哪里弄脏了,又或是哪里皱了,薛元韶才会一直那样盯着他看。 薛元韶知道他这是误解了,忙说道:“没有不妥的地方。” 说着,伸手在点心匣子里面拿了一块水晶糕吃起来。 是用糯米捣碎了做的,口感很软糯。里面应该还掺了糖桂花,吃起来不但甜,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水晶糕确实是很不错的,宁宁应该会喜欢吃。 便对着郑明辉道了谢。随后又说道:“舍妹最喜糕点蜜饯,这个水晶糕她应该会喜欢。” 郑明辉知道薛元韶有个一母所生的妹妹,但却很少听他提起。现在猛然听到他说这话,不由得就有点惊讶起来。。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微微的笑道:“既如此,那薛兄便将这匣子水晶糕带回去给令妹尝一尝。若令妹喜欢,那也是我的荣幸。” 薛元韶倒没有推辞,谢过之后,接过点心匣子,说道:“改日让舍妹亲自谢你。” 郑明辉笑起来:“只是几块水晶糕罢了,值得什么,就要令妹亲自谢我?薛兄实在太见外了。” 不想薛元韶却是一脸认真的说道:“正是不与你见外,才让舍妹亲自谢你。” 若不然,压根就不会让你见到宁宁。 等到下学的时候,薛元韶收拾好了自己的文具书本,交由跟着自己的随从拿着,在书院门口同各位同窗作辞,跨上马欲回家。 却忽然想起薛清宁的早间提起她的粽子糖已经吃完了,便拨转马头,往城东的新亭斋去。 他是经常来买粽子糖的,铺子里的伙计都已经识得他了。一见他进了铺子,便有个伙计笑着同他打招呼。 “薛公子来了?” 一面问他:“今日您想要点儿什么口味的粽子糖?” 又笑着跟他推荐:“现在天气渐热,小店新推出了薄荷粽子糖,含在口中不但甜滋滋的,还清清凉凉的,最是解暑,您要不要给令妹买一些?” 都知道他自己是不吃这些甜食的,而是他家中小妹喜欢吃。且最喜欢的还是他们店里的玫瑰粽子糖。 果然就看到薛元韶点了点头:“那就来一些薄荷粽子糖。另外玫瑰粽子糖也包一些。” 伙计清脆的应了一声,拿了牛皮纸,麻利的开始装这两样粽子糖。 薛元韶站在柜台前面等着,脑中却在想今日先生讲的一篇时文,压根就没有留意到旁侧有个姑娘正在看他。 其实他一走进来韩念云就已经认出了他来。 那晚虽然彤云密布,空中无月,但他的随从手里却是提了灯笼的。且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极沉稳,不知不觉的就会让她的心跟着安稳下来,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有心想要上前跟他攀话,感谢那晚他伸出的援手,但也不知为何,才刚往前踏出一步,只觉得心中如同有一头小鹿,双颊也如同火烧一般。 但明明那次她在芙蓉苑中认出薛元青,却是立刻就过去致谢的,心中也很平静...... 暗中看觑了薛元韶好些时候,总是不敢上前攀话。直至后来薛元韶接过了伙计递过来的粽子糖,转身欲走,韩念云才终于快步上前。 面前忽然出现一位姑娘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薛元韶先是怔了一怔,随后立刻垂下眉眼,往旁边避让。 只以为这位姑娘是要过来,自己挡住了她的去路。 不想他往旁边避让,那位姑娘竟也往旁边移动脚步,依旧挡在了他面前。 如此两次三番,薛元韶无奈,也只得抬眼看向韩念云。 不过出于君子的礼仪,他的视线也并没有直接落到韩念云的脸上,而只是落在了她的下颌上。 这间铺子是坐东朝西的,这会儿已是申正时分,偏西的日光从铺子门口斜进来。少女逆光而战,能看到她的下颌精致尖俏,泛着柔和莹润的光。 薛元韶竟是不敢再看她的下颌了,目光又往下移了移。 就看到少女穿一件丁香色的对襟上襦,领口处露出来的那一痕肌肤竟是比新雪还要白上几分。再往下又看到鼓起的衣裳。且不晓得她是太激动了还是太紧张了,胸口的起伏看起来有些快...... 还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到女子的胸口,薛元韶只觉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似一下子都冲到了脑海中去,耳尖处也开始发烫。 连忙垂下眉眼,目光只盯着自己的袍衫下摆看。连刚刚想要询问的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韩念云这会儿也是双颊滚烫如火烧,胸前里的一颗心跳如擂鼓。 竭力的定了定心神,她屈膝对着薛元韶行礼,唤他:“薛公子。” 薛元韶还在羞窘中。虽然听到她唤自己,但依然不敢抬头。 心中却有几分惊讶。 这位姑娘既这般唤他,那应当是认得他的。只是,这位姑娘是谁? 脑中仔细的回想着,但他十九岁的人生中仿似并不认得什么女子。便是有两个,那也都是自己的表亲...... 好在韩念云这时已经主动开口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小女韩念云。元宵那晚我同丫鬟出门赏灯,所坐马车却不慎反倒。正无措之时,多亏薛公子和令弟经过,救了我。只是当时我实在惊慌,竟是忘了问您和令弟的名姓。” “回去之后我心中一直感念您和令弟的恩情。上次在芙蓉苑见到令弟,谢过了他的相救之恩。也一直想要见您一次,对您道谢。却不想上月去贵府拜访,您却不在家中,心中甚是遗憾。不期今日竟然在此遇见您,” 说到这里,韩念云又屈膝对薛元韶行了一礼,“小女多谢您当夜出手相救之恩。” 韩念云虽然此前只在元宵晚上和薛元韶匆匆见过一次,但这些时候同薛清宁往来几次,问过之后,已将薛元韶的性子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知道他是个君子,为人极有准则,做事也沉稳。面对女子的时候也极有规矩,目光从不肆意打量对方。 所以她心中明白,薛元韶那晚只怕压根就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对于那件事只怕他也没有多大的印象,所以这会儿一相见,便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又说出了那晚的事。 果然薛元韶听了她的话,才想起元宵那夜的事来。 又记起薛清宁和薛元青从芙蓉苑回来之后确实跟他提到了那位姑娘,他恍惚记得好像是姓韩。其后有一日薛清宁和徐氏也同他说了,有一位韩姑娘今日来到家中,原是要对他面谢了,可惜他不在家。 想来就是眼前的这位姑娘了。 却连着对他行了两次礼,还这样郑重的对他说了言谢的话...... 薛元韶连忙躬身要回礼。 只是两个人原就离的比较近,现在薛元韶又正在紧张慌乱之中,这一躬身就没有掌控好。弯腰的幅度太大了,眼看着头顶就往韩念云的脸上撞了过去。 韩念云呢,现在也一样的处在紧张慌乱之中,压根就没有任何提防。于是只听到砰的一声响,薛元韶的头顶就撞到了韩念云的额头上去。 韩念云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薛元韶却已是惊的跳了起来。 当即想也没有想,连忙直起身,目光看着韩念云的额头,看她被自己撞的有多厉害。 又伸手去摸了一摸她被撞的那里,看有没有肿起来。 口中已经在慌乱的致歉了:“都是薛某的不是。姑,姑娘,你,你怎么样?” ☆、第97章 满心愧疚 薛元韶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因着长年执笔的缘故,指腹间有一层薄薄的茧, 落在她的额头上, 细细微微的痒。 韩念云微怔。 只是她尚且来不及说话, 双眼和脸颊却又被一样东西给剐蹭到了。 原来薛元韶的右手里面是提了装着粽子糖的油纸包的。刚刚他急切之下,忙着要来查看韩念云被他撞的怎么样了, 所以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这一点。这会儿抬手抚着韩念云的额头, 油纸包跟着一并儿也抬了起来, 晃荡之间, 可不就扫到了韩念云的眼角和脸颊了么? 韩念云到底是官家千金, 自小并未做过粗活,生的肌肤娇嫩。油纸包却是粗糙的,且边缘处有很尖锐的棱角,这会儿被它扫到, 立刻只觉得被扫到的地方一阵刺痛。 当下没有忍住, 轻轻的哎呦出声。 站在她身后的丫鬟春柳刚刚看到自家姑娘一反常态, 竟然主动过来拦着一位男子的去路已是震惊不已,后来看到这位男子竟然抬手来抚姑娘的额头,姑娘不但没有给他一个巴掌, 反倒还站在原地不动。 只震惊的目瞪口呆, 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这会儿听到韩念云在叫痛的轻呼声,她总算回过神来。 忙叫了一声姑娘, 然后一个箭步上前, 挡在了韩念云和薛元韶两个人中间。并且毫不客气的说着薛元韶:“这位公子, 您手上的油纸包打着我家姑娘的脸了。” 而且你怎么可以摸我家姑娘的脸? 不过这话她毕竟是不敢问出来的。 一问出来, 不是招的旁边的人都会知道么?她家姑娘的脸面要往哪里搁?二来,刚刚她在旁边也听到了,这位公子正是元宵那晚救助了她姑娘的人,还是要尊敬些的。 不过看着薛元韶的目光却满是不赞同。 薛元韶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立刻震惊的往后倒退了散步。 他,他竟然伸手摸了韩念云的脸颊,手中提的油纸包还剐蹭到了她的脸...... 胸腔里的一颗心立刻砰砰砰的乱跳了起来,耳根处也一阵滚烫。 勉强定了一定神,连忙去看韩念云脸上的伤势。 就见她的眼角和脸颊上面被油纸包剐蹭到的那几个地方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红色。 薛元韶见了,立刻满心愧疚起来。 待要上前查看,但又恐自己一不小心再伤到韩念云。踌躇了片刻,拿着油纸包的右手被他背在身后,躬身对韩念云致歉。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傻气,跟上次元宵那晚见到他时温和沉稳的样子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就是刚刚,他站在柜台前面等着伙计包粽子糖的时候,也是神情端正,身姿笔挺,再不似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韩念云也不晓得为什么,却是觉得心中软和起来,面上也有了笑意。 拿帕子轻轻的擦了脸上刺痛的地方,见薛元韶还在跟他致歉,就柔声的说道:“薛公子,我无妨的,你不用再跟我致歉了。” 薛元韶却依然觉得很内疚。 他知道对于女子而言容貌可是很重要的,但是今日他却先是撞到了韩念云的额头,接着又剐蹭到了她的脸。 且她的右眼角处现在分明就有一条红色的痕迹的,衬着她白皙的肌肤,看起来特别的刺眼。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就一定要去医馆,请大夫给她看一看。 韩念云的丫鬟见状,忙叫了一声姑娘。 刚刚才被这个人抬手摸了额头,又弄伤了脸,难道这会子还要跟着他一起去医馆不成? 而且,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位公子看着虽然生的正气,谁晓得内里是个什么人?但今儿姑娘只是出门来给夫人买粽子糖,只带了她一个丫鬟在身边。现在跟着薛元韶走,若他真是什么歹人,她们主仆两个人就算反抗都是没有用的。 只是她待要说话,却已经被韩念云转头一个眼色给止住了。 随后韩念云看向薛元韶,面上笑意温和:“如此,那就有劳薛公子领路了。” 她莫名的对薛元韶就有一种信任。就觉得他必然是个很好的人,不论跟他去到哪里,他肯定都不会伤害她半分的。 薛元韶对她点了点头,伸手请她先出了铺子的门,自己不近不远的跟在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 韩念云的家离着这卖粽子糖的新亭斋不远,所以方才主仆两个人是走路过来的。薛元韶也不好再骑马,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另有小厮牵了他的马跟在他们身后。 薛家兄弟两个虽然性格相反,一个好动,一个好静,但在不知该如何同女子相处这件事上却完全一样。 这会儿薛元韶就不知道该同韩念云说些什么,只是到岔路的时候,才会开口说一句该往哪边走。 去的医馆是素日他们荣昌伯府经常在此抓药的医馆,大夫也是薛元韶所熟悉的,觉得医术很不错的那一位。 同薛元韶行过礼,寒暄两句,薛元韶便将过来的原因告知。 “......还请找大夫用心的替这位姑娘看一看她脸上的伤。” 顿了顿,又急忙加上一句:“一概所需用到的伤药,都要用最好的。” 赵大夫惊讶的看着他。 荣昌伯府的人但凡病了,都是请他去看治的,所以他对荣昌伯府的几位主子都是知道的。 这位大公子,不是向来都是个少言少语,沉稳内敛的人么,怎么现在看起来却这般的急切? 还有这位姑娘脸上所谓的伤...... 这也能称之为伤?要是明日再过来给他看,只怕这几道伤痕都已经消失了。 他原是想以实话相告的,但才张口,注意到韩念云是个秀雅清丽的姑娘,忽然就如醍醐灌顶一般,觉得自己明白了。 定然是薛公子心仪这位姑娘,见她脸上有了这些伤痕,急忙带她来医馆教他看治。且不吝医金,只要他用最好的药。 这也是薛公子一番英雄救美,讨好家人的戏码,他如何能这般没有眼色的拆台呢? 于是刚刚才张开的口立刻合上了,转而叫伙计去取了一盒子舒痕膏来。 却并没有将这盒舒痕膏直接给韩念云,而是递给了薛元韶。边抬手慢慢的拈着颌下花白的胡须,边笑眯眯的说道:“薛公子,这舒痕胶是小店治疗伤疤最好的药了。不说像这位姑娘面上的这些红痕,便是再严重些的疤痕,抹上个三日,必定疤痕变淡。抹上个十日,肌肤光滑如新,再看不出来半点疤痕的痕迹。” 薛元韶一直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伸手从赵大夫的手中接过这一盒舒痕胶来,他又细细的问过了这舒痕胶该如何敷,以及一日该敷几次之类的话,这才转过身递给韩念云,温声的说道:“韩姑娘,你回去之后用温水净面,稍后便敷上这舒痕胶。若三日后你脸上的疤痕还未变淡,请一定告知我。” 到时他肯定会再寻名医来给她看治。 韩念云垂下眼,就看到他宽大的手掌心里面托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盒子。盒盖上面还绘了青色的缠枝牡丹纹。 再抬眼,见薛元韶面上一脸诚挚的样子,她忽然嫣然一笑,柔声的说道:“好。” 伸手自他手中将这只白瓷盒子拿了过来。 拿的时候她细白的手指尖触到了薛元韶的手掌心。 薛元韶只觉掌心有微微的痒意划过。忽然又想起刚刚韩念云嫣然一笑时的模样,是初夏水中一朵徐徐开放的百荷,纯净秀丽...... 耳根处不由的再次生了烫意。 定了定神,他付过了医药费,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医馆的门。 外面的天色却已经暗淡了下来,夕阳在远山消失不见,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了。 但是韩念云的身边却只带了一个丫鬟...... 薛元韶便鼓起勇气,叫住韩念云,问道:“不知韩姑娘家住何处?” 担心韩念云会误解,忙又解释着:“现在天色已晚,你们只有主仆两个,路上恐有危险,薛某想送你们一程。” 韩念云没有推辞,屈膝对他道谢:“那就多谢薛公子了。” 她说话的声音温和柔软,如同她的人一般,是极有亲和力的。 薛元韶这还是头一次同女子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甚至还伸手摸过了她的额头,她的手指尖也碰到了他的手掌心...... 同女子相处的时候他原就不知道该如何交流,这会儿就更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于是一路上都只垂眼不远不近的跟在韩念云的身后走着。 韩念云几次都想回过头跟他说话,但每一次眼角余光看到薛元韶羞窘的模样,便都抿唇一笑,没有说什么了。 等到了韩家门外,韩念云再次屈膝谢过了薛元韶。 又笑着对他说道:“上次已经去贵府拜见过令堂,也见过令妹,承蒙她们热情招待,我心中一直思量要请令妹过府一聚。昨日在平江伯府见到令妹的时候我也同她提过这话,令妹也已应了。还请薛公子回去问一问令妹她何日有空过来,我必定扫径烹茶以待。” 原来她同宁宁已经这样的熟悉了么? 薛元韶忙应承了下来,看着她走进大门。大门阖上了,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转过身。 身后的小厮忙将马牵了过来,叫了一声公子,请他上马。 韩念云却一直站在大门后面没有走,透过门缝悄悄的往外看他。 直等看到他翻身上马,身影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了,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心里头的小鹿犹在,一直在乱撞着,面上的烫意也一直未褪。但心情却是轻快的,脚步也是轻盈的。 便是这暮春初夏微冷的晚风迎面吹过来,也只觉风中满是沁人的花香。 但经过花厅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有一道声音自旁边响起。 “你回来了?” 韩念云身子微僵。 心中的小鹿立刻跑走了,面上的烫意消散了,就连这扑面而来的晚风,也能教人察觉得到里面的凉意了。 ☆、第98章 自责之心 韩念云身子站的笔直,抬眼看着从厅中走出来的男子。 厅中的灯烛已经点亮, 略显暗淡的昏黄色烛光从屋中蔓延到屋外来。照在正背着双手站在廊下男子的身上, 可见他身形清瘦。 “父亲。” 韩念云垂下眉眼, 轻轻的叫了一声。 韩文林且不答应,只看着她。 明明见她先前走路的时候脚步极轻盈的模样, 面上也有笑意,可见是很高兴的, 但是现在看到他却...... 他的这个女儿, 跟他总是不亲近的。 韩文林心中不由的觉得有几分黯然起来。 顿了顿, 他才问道:“怎么回来的这样的晚?” 先前他问过家人, 知道韩念云去新亭斋给夫人买粽子糖了。只是新亭斋离家并不远, 却许久都不见她回来。 韩文林自是焦急的, 遣了好几个家人出去寻找,却是遍寻不着。担忧之下,才一直坐在这厅中等她等着。 现在看到她终于回来了, 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不过对于他的这声询问,韩念云却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头。 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面上毕恭毕敬的回道:“先前在街上看到有杂耍的,一时看住了, 便忘了时辰。” 韩文林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素来便是很信任的, 当下也没有疑心她说的话,嗯了一声。 也没有责怪她她贪玩, 累的他担心, 只叮嘱她:“下次你出门的时候多带两个丫鬟。” 便是真的有什么事, 身边跟着的丫鬟多一些,那肯定会好一点。 韩念云应了一声是,便没有再说话了。 分明在外人面前是极会说话的,但在自己的亲生父亲面前却是这般的惜字如金。 韩文林一时也不晓得要跟她说些什么,无声的看了她一会,才说道:“你母亲也很担心你,刚刚遣丫鬟出来问了几遍你有没有回来。快去她那里跟她请个安,让她放心。” 韩念云又应了一声是,带着春柳转过身就走。 等走到了夹道里面,料想韩文林看不到她了,一直挺的笔直的腰背才松懈了下来。 不过先前的好心情是肯定没有了,一张俏脸沉着。 春柳在旁瞧见,想了想,便轻声的劝说着:“姑娘,老爷他其实是很关心你的。” 就算她只是个丫鬟,但也知道老爷素来只在书房中看书静坐的时候多,今儿却一反常态的在这花厅中静坐。 这花厅却是去韩念云自己的院中和夫人院中的必经之路,稍微想得一想,便知道韩文林为何会在这里了。 韩念云是个很聪明的人,其实不用春柳点明,她肯定也是明白的。只是...... 默然了片刻之后,她便冷声的说道:“他现在关心我有什么用?但凡只要祖母发一声话,你看他还敢不敢表现出对我的关心来。” 春柳一听这话就没有言语了。 老爷百般都好,就一样,太听老夫人的话了,从来没有违逆过老夫人的意思。而老夫人又嫌弃夫人的娘家是商贾之家,连带着对姑娘也...... 韩念云虽然心中愤恨,一路上都沉着一张脸,但等快到母亲住的院子时,她还是收拾了下自己的心情,面上重又带上了浅淡的笑意。 两扇油绿漆的院门大开着,门口的青石台阶上站了个才留头的小丫鬟,正踮着脚,伸长脖子往前面看。 待看清薄暮中走来的人是韩念云之后,甚至都来不及跟她行礼叫一声姑娘,转过身就蹬蹬蹬的飞快的往院子里跑。 春柳瞧见,就笑着说道:“小莲做事还这样的毛躁。看到您过来,不说过来给您行礼,反倒回身就往院子里面跑。” 韩念云却微微的笑了起来。 她知道,这定然是母亲在担心她,交代了小莲,一看到她就要立刻回去禀报的。 脚步不由的快了起来。 等进了院门,果然听到母亲欣喜的声音在说着:“你说姑娘回来了?” 又听到母亲身边的周妈妈的声音响起:“夫人您快躺着,不要起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很剧烈的咳嗽声。 听得韩念云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忙快步的朝前走。 一进西次间,就看到自己的母亲蒋氏半坐在床头,已经咳的弯下了身子。荷香正在床头,一边抬手给她抚背,一边叫小丫鬟拿痰盒来。 韩念云快步上前,叫周妈妈退开,自己站在床头,弯腰轻轻的给蒋氏抚背。 眼角余光却瞥见蒋氏刚刚吐出来的那一口痰是带了血丝的...... 韩念云心中酸涩,眼圈立刻就开始发起烫来。 但她还是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让心情平稳了下来。 蒋氏经过这一番咳嗽,双颊显出一层不正常的潮、红来。 胸中也是发闷的,手脚也酸软无力的,但她还是伸手紧紧的握住了韩念云的手,抬头问她:“你先前到底跑哪里去了?教我和你父亲这样的担心。” 她说话的时候胸口依然在急剧的起伏着,因为刚刚咳的太厉害的缘故,眼中泛了一层水光,声音也有些发哑。 韩念云只觉得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的叫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她还是扯了扯唇角,勉力的露了个浅淡的笑容出来。然后将刚刚对韩文林说的话对蒋氏说了一遍。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右手食指却在无意识的绞着自己腰间挂着的杏黄色绣荷叶荷花锦鲤的香囊。 蒋氏甚是了解自己的女儿,一见她做了这个小动作出来,就知道她在说谎。 却也明白她的性子,若直接问是肯定问不出来的。便叫她:“我咳的胸口疼,也不知道药有没有煎好。你去小厨房看一看,若好了,端过来给我喝。” 韩念云不疑有他。也确实被蒋氏刚刚吐出来的那口痰中夹杂着的血丝给吓到了。立刻应了一声,起身去小厨房。 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到她已经走在院中的青石小径上,蒋氏立刻收回目光。 叫屋中其他的丫鬟都退出去,只留了周妈妈,随后她一张脸沉了下来,喝□□柳:“跪下。” 春柳吓了一跳,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发怒,但还是依言急忙立刻跪了下去。 就听到蒋氏在问她:“你老实告诉我,刚刚你跟姑娘到底做什么去了?” 春柳心中一颤,抬眼看蒋氏。 蒋氏病了这些年,面色早就蜡黄一片,全身也骨瘦如柴。 分明已是暮春初夏的天气,她腿上盖着厚重的被子,身上还穿了一件夹袄。 头发虽然齐齐整整的在脑后挽了个发髻,但可惜头发却是已经很稀疏的了。 可即便这般,她现在沉着脸问话的时候却依然是极有气势的。 但踌躇了一会,春柳依然还是说道:“刚,刚刚,姑娘跟奴婢确实是,是在街上看到有杂耍的,所以忘了时辰......” “满嘴谎话!” 蒋氏气的狠狠的拍了一下床栏杆。然后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担心韩念云随时会回来,忙竭力的止了咳,喘着声音又对春柳说道:“云儿是我生的,她说话到底是真是假,我一听便知道。现在问你,也是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若不然待会我亲自问云儿,问出来她不是看杂耍去了,看我不叫人打断你的腿。” 喘息了一喘息,她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也为难。若说实话,担心姑娘回去责怪你。不过你放心,但凡你现在跟我说了实话,我必定不会告诉你家姑娘知道。也不会再追究你们今儿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若不然,你该知晓你的下场。” 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春柳哪里还敢隐瞒?忙将今儿下午姑娘原是要去新亭斋买粽子糖,却是那里遇到薛元韶,随后两个人又如何一起去医馆,薛元韶又如何的送了姑娘回来的事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那薛公子是荣昌伯府的大公子,也是元宵那晚出手相助姑娘的人。这些时候姑娘一直念着他。前些时候曾专程去荣昌伯府,想要面谢薛公子,只是薛公子不在家。今日在新亭斋偶遇薛公子,奴婢是看得出来姑娘很高兴的。” 韩念云原是个做事端方内敛的人,今日却一反常态,春柳在她身边伺候多年,如何会不知? 不过那薛元韶确实生的一表人才,是个谦和的君子,也难怪姑娘会动心了。 蒋氏闻言怔了一怔。随后她转过头看向周妈妈,又是感叹,又是欣慰的说着:“我的云儿长大了。” 都已经有了心悦的男子了,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一直不知道。 周妈妈是她的陪嫁丫鬟,跟她是极亲近的。当下也笑着附和:“到八月桂花开的时候姑娘就要过十六岁的生辰了,可不就是大姑娘了?夫人别怪奴婢多嘴,姑娘的亲事,确实该相看起来了。” 蒋氏点了点头。 其实早就该相看了,但是韩念云一直不放心她的病,一定要在家中侍疾,说什么也不肯定亲事,这才到现在还没有定下亲事了。 想到这里,蒋氏面上就有几分黯然起来。 “都是我耽搁了她。” “夫人快别这般想。”周妈妈忙劝说着,“奴婢打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说过,这天下间男女的姻缘啊,都握在月老的手里。只要有缘分的,不论隔着多远,最后都肯定会在一起,那没有缘分的,即便是隔壁住着,也依旧是成不了夫妻的。姑娘以前没有定下亲事,那是她的姻缘还没有到。” “再者,老爷前几年都在扬州任上,若您当时给姑娘定了亲事,将姑娘嫁在扬州,去岁老爷却是留京做了京官,您跟姑娘可不就要相隔千里了?似现在这般,在京中站稳脚跟,再给姑娘在京中说一门好亲事,岂不近?姑娘是想回来看您便能回来看您的。所以依着奴婢说,得亏前些年没给姑娘定下亲事呢。” 蒋氏轻笑了一声。屋中昏黄烛光下,可见她面上皆是苦涩。 “我这身子,还谈什么往后她嫁人之后想回来看我便回来。只要能支撑到看她嫁个好人家,我就能安心的闭眼了。” 说的周妈妈心中一阵酸涩。忙劝道:“夫人快别这样说。不比以往在老爷外地任上,这京中名医甚多,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您还要看着姑娘给您生了外孙,叫您外祖母呢。” 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些只是安慰的话罢了。夫人的病可是比前些时候更重了,现在甚至都开始咳起血来...... 蒋氏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隔窗看到韩念云用朱漆小茶盘端了一碗药正走过来,忙叫了春柳起来。又叫她不要告诉韩念云刚刚的事。 ☆、第99章 自家的人 薛元韶一路上颇有点儿魂不守舍。等到回到家,去上房跟徐氏请安的时候, 却又听到薛清宁正在跟徐氏说韩念云的事。 “......昨日在平江伯府, 韩姐姐约了我过几日去她家玩, 娘,我要不要去?” 虽然第一次在芙蓉苑相见的时候她被韩念云套了不少话, 但薛清宁还是喜欢她的。 至少昨儿在平江伯府的时候,她被几位其他家的姑娘围着,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跟她们寒暄的时候, 韩念云很帮了她一把。 不能因为自己不会跟人相处, 就不喜欢长袖善舞的人呀。相反, 薛清宁倒特别的佩服那些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 碰到什么样的人都知道该如何得体寒暄说话的人。 徐氏还不知道韩念云邀薛清宁去她家玩的事, 现在听薛清宁这样一说她才晓得。 她对韩念云这个姑娘也是喜欢的,只是...... “她的祖母,那位韩老太太, 我瞧着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昨日因着韩念云主动过来跟她行礼,又同薛清宁一块儿出去逛园子,所以女眷们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徐氏特意想跟韩老太太多亲近亲近。 她是希望薛清宁能有几个闺中好友的。眼见韩念云和薛清宁两个人相处的不错, 就想着要和她的家人相处的好一些。 结果这一相处, 就发现这韩老太太的性子极其的固执不说,对自己的儿子也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其实为人父母的, 都会觉得自家的儿女是世上最好的, 这原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韩老太太这般,话里话外的她儿子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谁都比不上,徐氏就觉得有些过了。 而且话里话外的也在夸耀自己是如何的的厉害,很会教养儿子。 说是她儿子七岁上她的丈夫就死了,她守寡这些年从来没有动过改嫁的心思,一心把自己的儿子拉扯大。家中再苦再难也一定要让儿子上学。儿子也是个极聪明的,一路考中了秀才,举人,后来还考中了进士,外放为官。去岁进京,留京做了正四品的官呢。 她儿子对她也极孝顺,这些年每日晨昏定省,对她的话从来没有违抗过。 随后又说起她的儿媳妇只是个商贾之女,大字也不识几个,是儿子在外地任上所娶之类的话,言语中甚是瞧不上她的儿媳妇。 徐氏虽然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她说话,但心中却着实有些瞧她不上。 她祖父做过国子监祭酒,什么样才学高的人她没有见过?中了进士之后就被外放为官,想必只是中了个二甲末等或三甲。即便现如今留京做了京官,但在这天子脚下,王公贵族和权臣有多少?就是荣昌伯府,再不济那也是有爵位的。四品的官旁人听到了也许会惊叹,但对于她,甚至于在座的这些夫人而言,多数都只是淡淡的罢了。 韩老太太却是这样的自豪,言语间将她们这些人全都给踩了下去。 而且韩老太太还在她这个并不算熟悉的外人面前那般的诋毁自己的儿媳妇! 儿媳妇再不好,那也是你的自家人,哪里有在外人面前说她不好的?旁人听了,心里又会怎样的看待你? 连带着对韩老太太的儿子也有些不待见起来。 于是这会儿听薛清宁说起这话,徐氏就甚是犹豫要不要让她去。 薛清宁昨日并没有跟韩老太太说过一句话,自然也不会明白她到底有多不好相处。 而且没有成亲的姑娘家,对于婆婆的刁钻和多事又怎么会有很深的体会? 就说道:“任凭她再如何的难相处,我去也只是找韩姐姐玩,难不成还要跟她玩?” 徐氏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而且薛清宁的身份毕竟在这里,料想韩老太太也不敢为难她的。 便说道:“既如此,你自己选定个日子,然后写一张帖子遣人送去给韩姑娘。再跟孙妈妈说一声,叫她备下一份厚礼来。” 要去别人家做客,自然要先送个帖子过去告知自己会在哪一日过去,若不然人家也不好提前准备的。 薛清宁应了下来。正手支着下巴在想哪一日去找韩念云的好,眼角余光就瞥到薛元韶正站在门口。 因为天气日渐的暖和了起来,门口的帘子都已经撤了下来。明间的四扇槅扇门都是大开着的,这样不但屋里会明亮一些,风也会吹进来,十分的惬意。 也不晓得薛元韶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在这里又站了多长时间...... 薛清宁忙从炕沿上起身站起来,叫了一声大哥。 徐氏也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抬头跟他说话:“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可是路上有事耽搁住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的暗淡了下来,屋子里面的蜡烛也点了起来。刚刚小厨房的柳嫂子也遣人过来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将饭菜送过来。 薛元韶走过来,回了徐氏的话。 “出来的时候跟同窗说了会话,又想起宁宁的粽子糖吃完了,便去新亭斋给她买了些来。” 说着,将手里提着的油纸包递给薛清宁。 薛清宁忙伸手接过,又道了谢。 徐氏就笑着说道:“每次她的粽子糖吃完了都是你们兄弟两个去新亭斋买。我说叫个下人去买就得了,你们两个却不让,说是下人如何知道宁宁爱吃什么口味的粽子糖。当我不知道,新亭斋的粽子糖,统共不也就那几种口味?” 不还是觉得去给自己的妹妹买糖吃是一件很高兴,很幸福的事?所以兄弟两个才不愿意这件事让其他人去做。 不过这样也好。徐氏是很高兴看到他们兄弟两个宠着薛清宁的。 就笑着吩咐文竹和瑞香放桌子摆饭。 薛元韶在左手边的第一张玫瑰椅中坐下来,看薛清宁坐在罗汉床上,伸手打开两个油纸包,看里面包着的粽子糖。 还笑靥如花的对徐氏说道:“娘,这次大哥给我买的是薄荷味的和玫瑰味的粽子糖。” 转过头,对薛元韶笑了一笑,颊边梨涡隐现:“大哥你可真好。” 以往在他面前多是唯唯诺诺,低头垂眼的样子,难得这会儿会对他笑的眉眼这般舒展,可见她着实是喜欢吃这些粽子糖,所以才会这样的高兴。 薛元韶见状自然也是高兴的,唇角微微的扬起。 但他心中却还挂念着另外一件事。 “我方才听见你和娘说,过几日你要去韩姑娘家?” 薛清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大哥一向对她的这些事都不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却会问起? 而且最重要的是,分明前些时候他对韩念云的事一点都不关心。哪怕自己跟他说过,但依照他的性子,只怕都会记不 住韩念云的名姓,但是现在却这样清楚的说出韩姑娘...... 但薛清宁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薛元韶想了一想,又说道:“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宜出行,你可以那日去韩家。” 赵大夫先前说过,那舒痕膏抹在伤处,一般的伤痕,三日即可痊愈,肌肤光滑如新,让薛清宁三日后再去韩家,等她回来之后再细问一问,自然能知晓韩念云脸上的那些伤痕有没有好。 那些伤痕既然都是他莽撞之下造成的,他自然该担着责任。若全好了便罢,若不能好,他自然会再请名医给韩念云看治。 忽然又想到先前韩念云抿唇对他笑着的模样,四月清晨徐徐开放的一朵浅紫色丁香,纤细清雅。 胸腔里的一颗心好像无故就开始跳的快了起来。 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立刻脱口而出:“到那日我去接你回家。” 好像,他还是很想要再见一见韩念云的。 ☆、第100章 送人见面 薛清宁果然听信了薛元韶的话, 三日之后去韩家找韩念云玩。 等到午时将近, 韩念云要留她用午饭, 薛清宁笑着推辞:“韩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大哥说他会过来接我回去的, 这顿饭只能改日再领了。” 薛元韶要过来? 韩念云心中一跳。随后急忙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衣着。 她今儿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的交领上襦,底下是茶白色的长裙。 早间的时候春柳说她这一身衣裙甚是雅致, 但是现在韩念云却觉得太素净了些。 发间也只簪了两样首饰和一朵紫色的堆纱绢花。也不知道薛元韶看到她的这一身穿戴会如何想。会不会也觉得太素净了? 就犹豫着要不要回房换一身衣裳,再戴两样首饰。 这时却有小丫鬟过来禀报,说是薛姑娘的兄长来接她了,正在大门外面等候。 看来是没有时间给她回房换衣裳了。 韩念云立刻站起来,说小丫鬟:“怎么不请薛公子去花厅用茶?” 小丫鬟慌的忙回道:“奴婢请了的。可是薛公子说他只是来接薛姑娘, 不用喝茶。” 他只是来接薛清宁的么? 韩念云心中黯然了下去。 转头看到薛清宁正在看她, 忙敛了面上的暗淡,对她笑了一笑:“令兄对你可真是关心。” 薛清宁觉得很奇怪。 韩念云前两次不是一直说要当面对大哥致谢的么?但可惜总是没能见上面。现在大哥就在门外, 如何看她倒不像先前那般的急切,要去面谢大哥了? 还有大哥, 今日书院明明是有课的, 却还趁着这中午休息的空隙过来接她...... 薛清宁心中满是疑惑,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笑着站起来跟韩念云作辞。 就听到韩念云在说道:“我送送你。” 这一送,就送到了大门口。 远远的就看到薛元韶正背对着她们站在大门外。 穿一件蓝色的圆领袍衫,腰间系了革带。 初夏的日光十分的好, 透过门口的那株槐树落在他身上, 青年身姿修长挺拔。 听到随从的禀报, 知道薛清宁过来了, 薛元韶转过身来。 却一眼看到薛清宁身边站着的韩念云。 薛元韶一怔。 虽然先前他确实是想着,过来接薛清宁,说不定能看到韩念云,但现在真等看到了,却开始紧张起来。 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韩念云也在紧张。不过却很快的镇定下来,屈膝对薛元韶行礼,叫了一声薛公子。 薛元韶慌忙躬身拱手还礼,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快速的在韩念云的脸上绕了一圈。 她眼角的那道红痕确实没有了,其他的地方也都好好的,再看不出来一点伤痕。 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人好像也镇定了一些。对韩念云说叨扰,谢她今日对薛清宁的招待,韩念云也忙说薛公子客气。 薛清宁在旁边看着,先是惊讶,过后就暗笑。 等到坐上马车,驶出了一段路之后,她掀开车窗上挂着的纱帘子,探头笑着问骑马随行在外的薛元韶:“大哥,你是不是已经见过韩姐姐了?” 薛元韶心中一惊,差点儿没有握住手里的马鞭子。 看到薛清宁眼中促狭的笑意,耳根处不由的滚烫似火烧。呵斥她:“坐车便好好的坐车,这般将头从车窗里面探出来,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薛清宁如何会看不出来他的窘迫?当下笑了一笑,没有再说话,端端正正的在马车里面坐好。 等到了自家大门口,薛元韶看着薛清宁同小桃和小青进了大门,这才拨转马头,又赶回松山书院去了。 薛清宁路上走的飞快。小桃担心她会摔到,一直跟在背后喊她,她脚步也没有慢半分。 等到了上房,就看到徐氏正歪在罗汉床上阖眼歇着,有个小丫鬟拿了美人锤在轻轻的给她锤腿。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见是薛清宁回来了,便笑着问道:“回来了?今儿玩儿的可高兴?” 她倒是挺支持薛清宁有自己的朋友,没事的时候去朋友家做做客,说说话,喝喝茶什么的,好过于一天到晚的只在家中待着。这样只会越来越不会说话。 薛清宁来不及回答她的这话,已是迫不及待的笑着说道:“娘,我就要有大嫂了!” “你说什么?!” 徐氏震惊的立刻坐了起来。小丫鬟吓了一跳,手中的美人锤砰的一些就锤到了她的肚腹上。吓的立刻就跪下去告罪。 徐氏也没有追究,挥手叫她下去。然后继续问薛清宁:“你刚刚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就要有大嫂了?如何她这个做娘的却不知道? 薛清宁就笑着将薛元韶和韩念云刚刚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 “......三日前大哥叫我今日去韩家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大哥以前肯定不记得韩姐姐姓什么的,如何那时却能清晰的说出韩姑娘这三个字来?刚刚韩姐姐知道大哥来接我,表现的也很奇怪。随后他们两个人在大门口见着了,看他们的样子,必然是先前已经见过了。可随后回来的路上我问大哥有没有见过韩姐姐,大哥却不肯告诉我实话。但是娘,我看到大哥的脸红了。” 徐氏面上满是惊讶。 她是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长大的,可印象中好像也从来没有看到他脸红过。 所以,薛清宁说的这件事是真的了?薛元韶竟然喜欢上了韩念云? 以往她只担心薛元韶刻板严肃,压根就不晓得喜欢姑娘,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柳暗花明。 看来自己以前都是白担心了。 而且对于韩念云她也是喜欢的。这姑娘聪慧大方,心思也细致,是足可以做个宗妇的。 便细细的问起薛清宁今日在韩家都见过了什么人,对那些人的印象又如何。 说不定往后两家就是亲家了,那她是肯定要好好的了解了解韩家的每个人的。 薛清宁因着今日是头一次去韩家,势必要去拜见他们家的各位长辈的。 她在徐氏面前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如实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 “......跟您那天说的一样,韩老太太确实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过韩夫人倒是个很温和的人,跟韩姐姐一样,说话的时候也轻声细语的,让人不知不觉的就会放松下来。可是她病的很重,一直在咳嗽,我感觉她的这个病......” 面上有几分惋惜的神情。 徐氏点了点头。 那日在平江伯府,她也听韩老太太说起过韩夫人病了的事。说是病了好些年了,吃了好些药,费了那么多的银子,却总是不见好。 薛清宁便又继续说了下去:“......今天是休沐的日子,韩大人在家,我也见到他了。” 说到这里,薛清宁微微的歪了歪头,说道:“韩大人,怎么说呢,他的身子很单薄,相貌长的也很儒雅斯文。特别是他身上好像有一种温和淡然的气质,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的,我觉得应该是很好的一个人,不过韩姐姐跟他好像不是很亲近的样子。” 相貌儒雅斯文,温和淡然的气质...... 徐氏有些出神。 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也是生的儒雅斯文,身上有一种温和淡然的气质...... 他倒也确实姓韩,不过韩念云的父亲肯定不会是他。 因为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人在家乡其实是有妻室的,是个秀才的女儿,甚至他们两个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但是韩念云却是家中长女,而且她的母亲出身商贾。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徐氏想了一想,就对薛清宁说道:“这件事既然你大哥暂且不提,你往后也别在他跟前说起。也别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再过三个月你大哥就要参加秋闱了,这时候万不能让他分心。” 薛清宁点了点头,一脸的郑重:“娘,我明白。” 徐氏想了想,又叮嘱她:“林公子也要参加今科的秋闱,你跟他学棋的事便暂且缓一缓。” 这样关键的时刻,怎好去打扰人家呢? 薛清宁巴不得听到这句话。 她虽然对着林星承的时候会紧张,也不自觉的会有点儿怕他,但说到底,在他心里林星承只是个不亲近的人,若非徐氏和薛元韶要求,她是肯定不会去跟林星承学棋的。 其后她果然老老实实的,也没有再去过碧梧斋。 又因着天气日渐的热了起来,外面热浪滔滔,她简直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水井里面去过日子才好,所以一整个夏日她都没有走出过上房院门半步。 等到长夏终于过去,凉爽的秋风吹遍京城的时候,薛清宁才觉得自己算是活了过来,也终于肯走走出上房的院门到园子里面去逛一逛了。 随后又有了一个让她高兴的消息传来,薛元青在京郊半年的受训期满,两日后就会回来了。 ☆、第101章 不讲私情 两日后薛元青果然回来了。 以往他是薛博明不喜的儿子, 嫌他整天只知道舞棍弄枪, 不肯学文识字, 往后肯定不会有出息, 不想却交了靖国公世子这个朋友,现在还进了神策军。 于是知道他要回来, 薛博明特地交代厨房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说要给薛元青接风洗尘。 薛博平和乔氏,包括谢灵秀前些时候生养下,刚满月不久的哥儿也被奶娘抱了过来,席面上很热闹。 这孩子是六月底生下来的, 当时薛元青还在郊外受训, 所以并没有见过。这会儿猛然间看到,还觉得有些稀奇。不由的多打量了几眼。 谢灵秀孕期徐氏遣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照顾她, 一应吃穿也都是很好的,这孩子当时生下来的时候足足有八斤一两重。这会儿虽然才刚出月子不久, 但瞧着比三四个月的婴儿还要壮一些, 哭起来的时候声音也很响亮。 虽然是兄弟, 但并非一母所生, 而且现在毕竟才头一次看到,薛元青也谈不上对他有多深的感情。 看了两眼,便转过头继续跟徐氏, 薛元韶和薛元青说话。 半年未见, 很是想念他们。 徐氏他们自然也是如此。 看薛元青黑了不少, 左手背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徐氏心疼的差点儿掉了眼泪。 好在薛元青看着壮实了不少,人也精神很多。说起这半年在郊外受训的事,面上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薛博明关心的却是这半年受训完,薛元青在神策军中会是个什么位子。 总觉得薛元青跟孟锐是朋友,孟锐是肯定会抬举他的。 不想就听到薛元青略显不耐的声音回答着:“孟锐可不是个任人唯亲的人,一应提拔都是要讲能力的。我才刚入神策军,并没有立下半点功绩,让他如何提拔我?还是要先从兵士做起的。” 薛博明想了想,便看向薛清宁。 “孟世子不是很喜欢你?我听说他送了好些贵重的礼物给你,可见心里对你这个义妹是很在意的。不如这两日你去见一见孟世子,跟他说一说,让他好歹在神策军中给你二哥谋个官儿?” 薛清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孟锐是对她很好不错,但她也绝不会仗着孟锐对她的好,就去跟他要求这样的事。 徐氏和薛元韶两个人也很无语。待要说话,薛元青已经先开口了。 “父亲,你怎么能让宁宁去跟孟锐说这种话?” 纵然他们两个人已经认了义兄义妹,但让薛清宁去跟孟锐说这种事,也就相当于是开口求孟锐了。 但他怎么可能会让薛清宁去求人?任何人都不行。 又告诉薛博明:“便是子骞,孟锐说过了,同我一样,也是先从兵士开始做起。” 薛博明知道崔子骞是孟锐的亲外甥,没有想到竟然也...... 确实无话可说了。 薛元青以往还渴望薛博明的重视,但自打上次薛博明受挑拨,差点儿休了徐氏,又将他和薛清宁除族的事之后,薛元青对这个父亲再无期待。 甚至若非必要,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一句的。 于是饭后他便拒绝了薛博明想要跟他深谈一番的意思,起身作辞,随着徐氏往屋外就走。 薛元韶和薛清宁自然也一同跟了过去,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一眼。 看到他们母子四人的背影,薛博明微怔。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好像他们母子四个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 薛元青虽然不耐烦跟薛博明说他这半年受训的事,但是一等回到上房,不用徐氏问,他已经主动开口说了起来。 不过说的都是一些好玩的趣事,艰辛和危险的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从他的话里,薛清宁知道了孟锐训练将士是如何的严格,也知道了他是如何让兵士切身体会了军令如山这四个字。 就是崔子骞,有一次早间出操的时候不过迟到了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就被孟锐下令当众重打了二十棍。且还被警告,若再有下次,直接军法处置。 听的薛清宁一愣一愣的。 就是徐氏和薛元韶两个人也很震惊。 “那崔公子可是孟世子的亲外甥,他就真的舍得打他?若是他下次再起迟了,孟世子难道就真的会将他......” 徐氏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她还是不大信的。要知道孟锐的大姐可就生养了这么一个儿子,若孟锐真将崔子骞军法处置了,那他大姐往后可要怎么办? 这若是在以往,薛元青肯定也是不信的,但是经过了这半年,他却是肯定信的了。 “这话我也曾经问过孟锐。孟锐当时跟我说,慈不带兵,岂能因着子骞是他外甥便有所不同?这样往后兵士如何会听他的命令?就是对子骞也不好,只会教他以为军中之事是儿戏。但往后上了战场,敌人可不会当一切是儿戏。”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在边关立下那么多的战功,也甚得军中一众将士的敬佩,对他唯命是从。 徐氏静默了片刻,然后就说道:“元青啊,你往后可一定不能去迟了。再有,你可一定要听孟世子的话啊。” 连自己的亲外甥都敢那样对待,其他的人,徐氏简直不敢想。 她开始后悔同意让薛元青进神策军了。哪里能想到孟锐竟然是个这样铁面无私,不讲私情的人啊。明明上次在靖国公府见到他的时候,看着十分的随和好说话的。 看到她一脸担心的样子,薛元青不由的笑了起来。 “娘,”他安慰着,“你也别将孟锐当成洪水猛兽一样的害怕。他还说了,在军中他是统兵,我们是兵士,我们得听他的,但是不在神策营,私下我们就是朋友,以往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便是打他一掌,踢他一脚,他也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做官的哪一个不讲究官威?无论什么场合见到自己的下属,那必定都是要端着架子的。如孟锐这般的,倒还真的是头一次听说。 薛元韶却觉得孟锐这样甚好。能将军中和私人的生活分开,也能完美的适应他的每一重身份,且不会被这些身份所累,时刻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薛清宁心里却默默的在想着,他也就说的好听罢了。打他一掌,踢他一脚这种事,你什么时候打赢他过?就是私下,你和崔子骞也只有被他揍的份。 但她也就是在心里这样腹诽了两句,并没有说出来。还叫小桃去将她给薛元青做的里衣拿过来。 淡青色的杭绸料子,摸着十分的柔软顺滑,上面缝制的针脚也很细密。 薛元青一见,很是惊喜。 “才半年不见,没想到宁宁现在连里衣都会做了。” “先说好,给你做了这里衣,鞋袜却是没有做的。”薛清宁忙说着。 要是薛元青还找她要鞋袜,不用说,那她也得给薛元韶和孟锐做,想想就觉得累的很。 薛元青一脸喜滋滋的神情,对手里的这套里衣爱不释手,翻过来覆过去的看。 有了这一套里衣,还要什么鞋袜啊? 只是...... “孟锐的鞋袜呢?你有没有给他做?” 薛元青忽然抬头问道。 薛清宁无语的看着他。 跟着孟锐半年,旁的没学到,这小心眼的毛病倒学了个十足十。 “没做。”薛清宁没好气的回答着,“给他做的也是一套里衣。而且衣料跟你手上的这个也是一样的,除了大小长短不同,其他的没有半点儿分别。” 被孟锐问过那么多次,现在对于这样的问题,她回答起来可以说是很得心应手了。 果然薛元青听了之后就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半年他可没少被崔子骞调侃,说是孟锐对薛清宁那样的好,你这个亲二哥拍马都赶不上,这往后在薛清宁心里,孟锐这个三哥的位置肯定要比他这个亲二哥靠前。 薛元青先前还不当一回事,但听的次数多了,渐渐的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实在是孟锐对薛清宁太好了。他那时候才知道,仅仅孟锐送薛清宁的那串红珊瑚手串就值两千两银子。 那可是两千两银子啊! 他虽然也经常会给薛清宁买各样玩物,但这些年花的银子加一块也不知道有没有个两百两...... 心中顿生危机感。不由的也开始跟孟锐比较起来,时时刻刻在意在薛清宁的心里到底是他这个二哥更亲,还是孟锐这个三哥更亲。 但薛元青到底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就算心中再这样的比较,次日用完早饭之后,他还是同薛清宁说道:“昨日回来的时候孟锐同我说他半年没有见你,甚是想你,叫我今日带你出去见他一见。” 薛清宁:...... 她都不知道该说孟锐什么好了。 以往在她面前也这样的说过想她之类的话,她震惊了一震惊,也就随他去了。知道他好些时候都是跟她开玩笑的。但是现在,孟锐竟然在薛元青跟前这样直接的说想她,要见她之类的话...... 他们两个到底只是义兄妹,不是亲兄妹的啊。而且就算是亲兄妹,大哥就绝对不会说想她这种话。 唔,不过大哥应该是想韩姐姐的。前些时候她听娘悄悄的对她说过,大哥在跟韩姐姐通信。 不过徐氏也没有管,她相信自己的儿子做事是有分寸的。而且现在薛元韶快要到弱冠之年了,也确实该成亲了。 韩念云的家世也不错,难得他们两个彼此喜欢,那肯定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亲事要好。徐氏自己当年就是被迫接受了这样的一门亲事,嫁给了薛博明,她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跟她一样。 只等薛元韶秋闱过后,她就会遣人去韩家提亲。 ☆、第102章 这份心意 薛清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裙。 她以为今日不用出门, 所以身上穿的只是家常的衣裳。头上也只简简单单的梳了个双丫髻, 一样首饰都没有戴。 不过现在既然要出门去见孟锐, 那肯定还是要换一身出门的衣裙的。发髻也要重新梳过。 就回房叫绿檀给自己挑选了一套衣裙, 重梳了发髻。一面叫小桃将她给孟锐做的那套里衣寻出来包好,待会儿要给孟锐的。 刚刚薛元青已经告诉过徐氏这件事了。知道他们兄妹两个要去见孟锐,徐氏自然不会不答应, 已经吩咐马房备马备车了。 于是等到薛清宁重新穿戴好, 兄妹两个便直接出门。 孟锐约他们去的还是芙蓉苑。 也早就到了。遣了影青在芙蓉苑门口侯着,接着薛元青和薛清宁了就带他们两个过来。 他自己则在紫云楼等着。 这紫云楼一总儿有三层,就建在曲江南岸上。四面都是糊着桃花纸的槅扇门,外面一圈儿长廊曲栏,有供人落座的美人靠。四角也各立了一根朱红色的廊柱。 等薛清宁提着裙角艰难的爬上这三楼的时候, 就看到孟锐正身子斜倚在一根廊柱上。 穿一件银白色的锦袍, 墨色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发冠里面,个子颀长。 他刚刚应该是在看外面的景致, 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才转过身来的。双手还环在胸前, 一张英挺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意, 正望着楼梯口处。 刚爬上楼,还来不及喘上口气的薛清宁猛然间对上他含笑的目光,整个人怔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孟锐却已经抬脚往她这里走过来了。 等走到跟前, 抬手就去捏她的脸颊。一边还笑着说她:“刚刚我站在那里都能听到你喘气的声音了。这紫云楼一总儿才多少级楼梯, 你竟然都能爬的喘气?啧, 可真是没用。” 说着, 松开捏她脸颊的那只手, 抬手在她的头上和自己之间比划了下,然后笑着说道:“怎么半年没见你也不见你长高?往后可别是个小矮子吧?” 薛清宁就算先前再怔愣,这会儿也要被他的这几句话给气的回过神来了。 且她也确实是气急了,抬脚就往孟锐的小腿上面踹。 “这怎么能怪我?谁叫这个楼梯修的这样的窄,又这样的陡,我爬的喘气怎么了?又没有让你背我。而且,” 说到这里,薛清宁更加的生起气来,面颊上都泛着红,“谁说我这半年没有长高?我明明长高了的。是你自己这半年个子也长了,所以才会觉得我没有长高。我以后肯定不会是个小矮子。” 上辈子因为生病,运动少的缘故,薛清宁的个子就不高,她一直引以为憾,所以这辈子她对于身高这件事一向都是很在意的。平时都有好好的吃饭睡觉,即便再懒散的时候也会在院子里面走一走,就是想要长高一点。 但是现在孟锐竟然这样的说她,怎么能不让她气的跳脚。 孟锐也没有乖乖的站在原地等着挨她的踢踹,轻轻松松的就闪到了一旁去。 却见她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上齿轻咬下唇,一双眼狠狠的瞪着他,原本莹白清透的肤色也染上了些许晕红。 忙走回来哄:“对,对,你以后肯定不是个小矮子。刚刚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气了,啊。” 但可惜他口中说着这样哄人的话,一双黑漆的眸中却满是笑意。很显然还是在逗着她玩儿的。 薛清宁给气的。 说是肯定说不过他的,打么,那还是别指望了。 也就是孟锐不跟她计较,若不然,要是别的人像她刚刚那样抬脚踹他,只怕早就被他反回一脚给踹翻了。 就不再理孟锐了,走到桌旁坐下。 孟锐一见,这果然是气的狠了。忙走过去,拎起桌上的提梁壶,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面前。 “三哥这么疼你,哪里舍得让你生气?刚刚我就是在跟你闹着玩儿。我们宁宁长的这么可爱,往后怎么可能会是个小矮子?再有,你若嫌爬楼梯累,那往后我背你,如何?” 长的可爱跟往后是不是小矮子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薛清宁不是很懂孟锐这个话里的逻辑,但也确实被他给说的一张脸再也绷不住了。 孟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上一秒还被他给气的跳脚,但下一秒就能被他几句话给说的压根生不起半点气来。 叫小桃将包好的里衣拿过来,薛清宁接过,伸手就往孟锐的手中一塞:“给你的。” 纵然心里已经没有再生气了,但是面上来看一张俏脸还是绷着的。 不能让孟锐以为她这样轻易的就被他几句话给说的不生气了,那以后不还得这样故意的逗她生气啊? “这是什么?” 孟锐接过她递过来的包裹,入手只觉很柔软,却猜不透里面是什么。 正要打开来看,就已经听到薛元青在说道:“那是宁宁给你做的里衣。” 这紫云楼的楼梯确实很陡,担心薛清宁会摔到,所以薛元青让她在前面走,自己一直跟在她身后护着她。 不想薛清宁才刚上楼,这短短的一会儿,就已经被孟锐给气到,然后又被哄好,他在旁边看着,只觉目瞪口呆。 仿似,好像,薛清宁确实跟孟锐比跟他要亲近的啊。至少薛清宁以往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的耍过小脾气。 对大哥,对娘好像也没有过...... 想起崔子骞说过的话,薛元青心里不由的有几分酸溜溜的起来。 这会儿见薛清宁将包裹塞给了孟锐,孟锐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由的开口说话。 但他最想要说的话却是:“这里衣,不但你,我和大哥也都有。而且我和大哥早就穿上身了。” 所以,我和大哥在宁宁的心里还是要比你重要的。 孟锐却压根没有心思去细品他这话里的酸意,他整个人现在都是惊讶的。 他的母亲一来并不擅长针线活,二来身为靖国公夫人,要掌中馈,还要和各世家显贵家的女眷往来,压根没有空闲给他做里衣。 他又不喜欢丫鬟服侍,所以从小到大,他的一应里衣,鞋袜,以及香囊,扇套子这些,都是府里针线房的人做的。 虽然针线房里的绣娘每一个人的手艺都很好,但给府里的各位主子做衣裳鞋袜只是她们的本职工作罢了,哪里能比得上亲人用心做的? 但是现在薛清宁却给他做了一套里衣...... 瞬间就觉得手里的这一个包袱重若千钧,揭开包袱皮的时候心情甚至都可以说是虔诚的。 眉眼垂着,目光极专注的看着被他单手捧在怀中的包袱,右手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揭开外面的包袱皮。 就看到里面叠放的整整齐齐的一套里衣。 是淡青色的,上面有竹叶暗纹,摸上去极顺滑。 孟锐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抬眼对着薛清宁微微一笑,语声清越:“谢谢,我很喜欢。” 薛清宁:...... 跟孟锐在一起这些时候,她也算是见过孟锐的许多面了,但确实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正经的样子。忽然就觉得很不习惯起来,也觉得很手足无措起来。 顿了顿,她才开口干干的说道:“那个,原本是想要给你做鞋袜的,但是看你好像经常穿靴子,我也不会做鞋袜,就,就决定给你做一套里衣。事先也不知道你的尺寸,给你的这个是照着我大哥的尺寸做的......” 一边说,一边看着孟锐。 刚刚一上楼就被他几句话给气的跳脚,倒没有注意看他。 现在一看,才发现他的个子较半年前高了不少。好像现在已经比大哥还要高一些了,也不知道这里衣他穿着会不会嫌小...... 一时词穷,就没有再说下去。 却看到孟锐又对她微微的笑了一笑,温声的说道:“你没有给我做鞋袜也没有关系,给我做了这一套里衣就足够了。” 当初原也只是逗她玩而已。想她年纪还小,如何会做鞋袜?只需心里有他这个三哥就足够了。 但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做了一套里衣给他...... 刚刚他已经仔仔细细的看过了,这里衣针脚的地方既细且密,显然薛清宁是费了很多功夫的。 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薛清宁见他这个样子,越发的不习惯,也越发的手足无措起来。 就转过头,求助似的看着薛元青。 薛元青也有点儿惊讶。 一个平常说话做事都不正经的人忽然严肃正经起来,这样的反差确实能让人惊讶的。 不过在郊外受训的这半年,薛元青已经见识过孟锐正经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了。 不但是正经的样子,甚至孟锐严厉的,冷肃的,嗜血的样子他都见过,所以惊讶了一瞬之后他就立刻如常了。 只问孟锐:“子骞今日不来?” 是知道他们舅甥两个关系很好,经常会在一块的。而且昨日回来的时候崔子骞听到孟锐邀他们今日出来玩,也说过他要来的。但是现在却没有在这里看到他。 ☆、第103章 撮合你们 孟锐在花梨木镶大理石的圆桌旁坐下, 顺手将桌上放着的攒盒往薛清宁面前推了推, 然后才回答薛元青的话。 “他么?原是要来的, 但是我长姐给他相看了一门亲事, 今日拉着他去跟那位姑娘见面了,所以便没有过来。” 薛元青惊讶起来:“怎么,子骞竟然开始说亲事了?” 看他整天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实在想象不到他成亲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孟锐笑起来, “他已经十九岁了,又是永嘉侯府的长房嫡孙,就算他自己不着急,他祖父祖母,我长姐他们也会着急。早就巴不得他娶亲, 生个大胖小子下来了, 只是他一直找各种理由推辞。不过现在他肯定是推辞不了的,估计我们很快就能去喝他的喜酒了。” 说边边在荷叶形的青瓷果盘里面拿了一只桃子吃起来。 咬了一口, 觉得很甜, 就问薛清宁要不要吃。 薛清宁摇了摇头。 她喜欢吃带点儿酸味的水果, 诸如葡萄,橘子之类,对于桃子并不喜欢。 孟锐便也罢了, 自己继续吃起来。 薛元青这时候却想到另外一件事, 就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 你父亲也只有你一个嫡子, 他们是不是也早就催你娶亲了?” 又笑着打趣他:“如何, 你可有看中的姑娘?也说出来让我知道知道。” 孟锐差点儿被口中的桃子给噎到。 薛清宁闻言,也停下剥杏仁的动作,抬头望着他。 孟锐被他们兄妹两个的目光这么一望,倒也没有半点羞窘的意思。 咔嚓咬了一口桃子,他看着薛元青大大方方的说道:“什么叫我年纪也不小了?小爷我才十七岁!十七岁成什么亲?自在玩儿不好么,非要想不通,现在就娶个人回家管着自己?” 说的就好像他会是个妻管严一样。 薛清宁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又低下头继续剥杏仁。 薛元青却是笑道:“你这样想有什么用?子骞玩心重,也不想成亲,但现在不还是被他娘逼着相看姑娘去了?你肯定也会是这样,这件事到时压根就由不得你,你父母逼也要逼着你成亲。” “小爷还怕人逼?” 孟锐翘着腿,面上是满不在乎的神情,“我爹娘要是真的逼我,我就去边关。难道他们还能去边关将我押回来成亲啊?” 薛清宁算明白孟明达为什么会打他了。 就这么一副欠揍的样子,她要是他老子,那也得拿鞭子抽。 薛元青在这方面倒没有孟锐这么叛逆有主见,反而劝说起他来:“这谁不成亲啊?我还不信你能一辈子不成亲。而且以你的身份,有的是姑娘想要嫁你,你大可以挑一个你喜欢的,这样你父母也高兴,多好。” “我喜欢的?” 孟锐将手里的桃核放到桌上的小碟子里面,挑了挑眉,“我看着那些姑娘就觉得烦得很,话都懒得跟她们说一句,哪里会喜欢。还是算了吧。” 那是因为薛清璇还没有回来。薛清宁心里默默的想着,等到她回来了,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如同生铁遇上磁铁石,立刻就会被吸引。然后就会喜欢上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她。 再然后,你这辈子就悲剧了。 薛清宁不想看到他悲剧,想了想,还是轻声的说道:“三哥,其实,我觉得,陆姑娘真的挺好的。” 反正最后你们两个会在一起,倒不如现在就在一起。也省得往后薛清璇回来了,你跟林星承争她,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不说,还要受一辈子的情伤。 爱而不得的滋味,想必会很不好受的吧?到那时孟锐还会像现在这样,笑起来眉眼间明俊逼人的么? 她心里还是希望孟锐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明媚恣意下去的。 薛元青和孟锐都转过头看她。 “陆姑娘是谁?” 薛元青先开口,一脸的惊诧和不平,“孟锐,原来你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怎么宁宁知道,我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们两个人好歹也算是无话不说的朋友,怎么这样大的事孟锐竟然也不对他透露一个字。 孟锐则是一双长眉微皱,看着薛清宁的目光先是惊诧,然后满是不赞同。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在他面前说陆琦玉不错? 薛清宁被他这凉如深秋夜霜的目光一望,心中竟然陡升一股寒意。忙低下头,做了继续剥杏仁的模样。 但一双手却有点儿发颤。 孟锐这是,生气了? 他确实跟她说过,以后不要在他面前再说陆琦玉,也让她不要再跟陆琦玉亲近,可她也不是故意惹他不高兴的。 天地良心,其实她真的是一片好心为他。 但是孟锐显然是理解不了她的这一片好心的。不过他也没有说她什么,只对薛元青说道:“没有的事。那位陆姑娘,我跟她并不熟。” 薛元青将信将疑的。但看孟锐忽然沉下脸来,周遭的气氛仿似也立刻跟着冷凝下来,原本想要问的话再不敢问出口来了。 薛清宁能察觉到孟锐听到她那句话之后的变化,心里一直在忐忑。 后来趁着薛元青去方便的时候,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三,三哥,你,你生气了?” 孟锐确实生气。 他明明几次三番在薛清宁面前说过,往后不要再提陆琦玉,也让她不要跟陆琦玉太亲近,但显然薛清宁是没有听他的话的。 但是看薛清宁现在一副害怕的样子,望着他的目光中也满是惴惴不安,他一颗冷硬的心不由的柔软起来。 先时只顾着逗她,但这会儿仔细一看,小姑娘这半年确实长高了不少,脸颊上的婴儿肥也褪了一些,看起来越发的清丽了。 特别是一双眸子,水润润,雾蒙蒙的,这样望着他的时候,让他压根没法子生的起气来。 不过一张俊脸还是肃着,问她:“你为什么总要在我面前提到陆琦玉?” 她好与不好,他压根就不在意,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薛清宁很为难。 这件事她压根没法对他明说的啊。若明说了,只怕孟锐会觉得她得了失心疯,往后会离她远远的。 想了想,就说道:“是这样的,上次平江伯府下帖子邀了我和娘去赏芍药,席间陆姑娘几次跟我问起你的事来。我,我看她好像挺喜欢你的,所以我就,就......” “你就什么?想撮合我和她?” 看薛清宁沉默不语,但很明显确实是这个意思没错,孟锐头痛的抬手按了按眉心。 陆琦玉这到底是给薛清宁灌了什么**汤啊,竟然让薛清宁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都想要撮合起他们两个来。 顿了顿,孟锐放下手,直接开门见山的对薛清宁说道:“我看不上她,往后你不用再撮合了。” 这样往后总该消停了吧?也省得他们两个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还要因为陆琦玉这个外人破坏了心情。 薛清宁看他一眼,抿了抿唇。 现在他看不上陆琦玉是很正常的。原书中他一开始也确实没有看上陆琦玉,是后来被陆琦玉的一片深情给感动了才最终决定跟她在一起的。 但她这不是想让孟锐不受情伤,往后都能活得明媚恣意一点嘛,所以就算明知道他现在看不上陆琦玉,她也不能这样轻易的就放弃。 就说道:“现在是现在,往后是往后,现在你看不上陆姑娘,不代表往后你也看不上她,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先跟她相处一段时间......” “宁宁,”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孟锐开口给打断了,“你若再说她,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语气带着点无奈,但更多的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薛清宁被他这话一震慑,不由的就心中一凛,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片刻之后她才哦了一声。 不过她觉得孟锐这样也好。高兴也罢,生气也罢,都会这样明白的教她知道,总好过于要她一直去猜他的心思。 她是个懒散的人,自觉也只是个普通人,猜不到别人的心思的。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在孟锐面前才会觉得很自在。 就没有再就这件事说什么,拿了攒盒里面的糕点吃起来。 孟锐看着她。 她吃东西的时候明明看着速度也不快,但一块糕点却还是很快就吃完了。 而且她吃东西的时候眉眼微垂着,面上神情认真,看起来极专注的样子。 可刚刚她才说了那些惹他生气的话,这会儿却就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吃起了糕点来。倒是他心里的气还没有全消...... 孟锐看着她柔嫩白皙的侧脸,最后还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啊,” 他倾身过来,伸手捏住了薛清宁的脸颊,说道,“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语气中满是无奈的笑意。 他怎么就认了这样的一个义妹呢?偏生又喜欢她喜欢的紧,想要跟她生气都气不起来。 要知道他从小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又是那个身份,不管在家中还是在边关,又或是在一众朋友中,从没有人敢违逆他的话。 可薛清宁倒好,几次三番的跟她说,不要在他面前再提陆琦玉,可她全当耳旁风,今天竟然还想着要撮合他和陆琦玉! 孟锐自然不会觉得这是薛清宁不好。他的小姑娘多纯善啊,除了吃她还知道什么?就觉得肯定是陆琦玉欺薛清宁年纪小,不懂事,用花言巧语蒙骗了她。 这个陆琦玉可真是...... 孟锐的眼神冷下来,心中对陆琦玉也越发的厌恶起来。 ☆、第104章 格格不入 薛元青回来之后的第四天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闱。 秋闱一总儿要考三场, 每场考三日, 在这期间一应吃喝拉撒都在那个狭小的号子里面。 可以说不但对人的意志力, 就是对体力,那也是个极大的考验。 薛元韶虽然个子很高,但人却是瘦的,徐氏担心他秋闱期间会体力不支, 早先就叫了个妥帖的人去买了一支上好的百年人参来, 切成片放在薛元韶要带进考场的提篮里面, 就是让他在必要的时候含上一片。 只是这百年人参的药力可是很厉害的,所以徐氏也不敢将一根人参都让他带上, 只让他带了半根。 薛清宁却对着剩下的那半根人参琢磨起了她的心思。 这一整个夏天她都很少出上房的院门,自然也就没有见过林星承。倒是听小青说起过,她在园子里面碰见了林星承, 林星承还问小青,怎么这一向总不见她去碧梧斋跟他学棋。 因着林如兰的事, 薛清宁原就想礼林星承远一些, 后来又得徐氏的允许,暂且可以不用学棋, 她哪里还会去见林星承啊? 就算林星承问起,她也不想去。 但既然他主动问起, 她肯定不好不回答的。可赤眉白眼的叫个丫鬟去碧梧斋那也太...... 看到桌上放着的那碟子莲蓬和鸡头米,就叫小青拿个食盒将这两样给林星承送过去, 同时告诉他一声, 他就要秋闱了, 她现在是肯定不敢打扰他的,让他安心读书。学棋的事不急,等他秋闱之后再说。 这下子可真的是觉得一身轻松了。 不知不觉的一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了,现在就到了要秋闱的日子。 这一次秋闱林星承就会崭露头角,等到明年的会试过后,他就会开始正式进入仕途,开始他的权臣之路。 到时候他和林如兰都会相继的离开荣昌伯府。然后薛清璇就会回来,原书的故事也会就此展开。 想必她从此也就再也不用对着林星承和林如兰了。 想到这里,薛清宁很有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就跟徐氏讨要了这半根剩下来的百年人参,叫小青拿去给林星承。 小青接了装着人参的匣子捧在手中,问薛清宁:“姑娘可有什么话要跟林公子说?” 薛清宁想了想,才说道:“那你就跟他说,让他好好考。” 无非是一句很普通的鼓励的话罢了。但其实她知道,就算没有她这句鼓励的话,林星承也一定能考中举人的。 而且肯定会是头名解元。 但是这话落在林星承耳中,却觉得一点都不普通。 每一个字都不普通。 他垂眼看着匣子里面的那半根人参,眸中笑意清浅。 昨夜长姐也曾来过,照例同他说了一番两个人这些年受的苦楚,也说了往后她的计划,末了也同他说了让他好好考这五个字。 但长姐是希望他借此走上复位之路,却不如薛清宁这般,并无半点目的,只是对他的鼓励。 抬手轻轻的摩挲着盒盖边缘上的描金花纹,林星承抬眼看着小青:“回去告诉你们姑娘,我必定会好好考的。” 古往今来,王朝也不晓得更迭了多少,皇族宗室覆灭了一个又一个,他对于曾经的身份并不执着,侥幸在那场叛乱中活了下来,经受过那些苦,既已改名换姓,便只想以林星承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 让他考科举也没什么。左右他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无以生计,想来也只有仕途这一条路了。 虽会是凌弘光底下官员,但只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外放为官,从此长长远远的离开京城,再不回来,既不用担心生计问题,也不用再待在这京中他不喜之地,有何不可。 至于长姐心中的那份执念,时日长了,相信她总会慢慢淡化的。 长姐如母,他也必定会终生好好的侍奉她的。 于是这一好好考,竟然就教他考中了个头名解元。 报录人骑马来报喜的时候,林星承怔愣了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 其实他是隐藏了实力的,只想着能考中举人便罢。年后的会试他也只想中个二甲三甲,这样一等榜单出来,他便会被外放为官,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却不想这样都能教他考中个头名解元...... 林如兰却是极其的高兴。 拿银子叫阿忍打发走了报录人,她面上满是笑意。 “长姐果然没有看错你。会试你也一定要好好的考,最好能考个一甲前三名,这样你的起点才会高。等你进入仕途之后,我们就离开这荣昌伯府。到时长姐自然会帮你,让你早日坐到权臣之位。” 复位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得到的事,但是没有关系,她会等。她也有的是手段。 林星承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感觉自己一直都在长姐的掌控之中。 权臣之位,谈何容易?便是做了权臣又能如何?如单华晖那般的,纵观这历朝历代又有几个?长姐总是将凡事都想的那样的简单。 他心中愁闷,站在槅扇窗前看着院中的梧桐。 时序已近八月底,梧桐树的叶子尚青,但等天气再冷一些,这满树的叶子就会变黄。等到某一日大风起,便会叶落殆尽,只余满树青褐色的光秃枝桠。 人总以为人定胜天,也总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但其实细想来,有几个人能挣脱得了命这一字? 林星承是想要认命的,但是长姐却偏偏不让他认命,现在也...... 他闭上双眼,搭在窗台上的手指慢慢的握紧。 只觉得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非但没有移动半分,反倒越来越重,教他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忽然就很想要见一见薛清宁。好像只有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却掉这种沉重的,教他绝望的窒息感。 可是整整一个夏天他都已经见到过薛清宁了。 小姑娘一直不出门,他也不可能硬闯到上房去见她。他现在毕竟只算是寄居在荣昌伯府的。 哪怕他特地叫小青回去问薛清宁为什么不来跟他学棋,却听到那样的一番回答。 而那个回答,他确实是不好辩驳的。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却迫切的想要见一见薛清宁。若不然,他怀疑自己就要被那股子沉重的窒息感给逼疯。 就睁开双眼,让阿忍去叫了小青过来。 待小青过来,就沉声的吩咐她,后园子里临水的那处山坡上有几株桂花,教她今日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薛清宁去那里。 小青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于是等到薛清宁用完午饭后,靠在临窗大炕的靠背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就上前劝说着:“姑娘,昨儿刚过了秋分节气,这白天的日子眼看着就较以往短了不少。您若是现在睡了,到晚上走了困,反不是好事。不如到外面走一走,消了困就好了。” 薛清宁转过头看着窗子外面。 秋分一过,非但白天的日子开始短了,就是日光瞧着也柔和了不少,再没有以往的炽热难耐了。 这会儿淡如金的日光落在院子里的一株桂花树上,墨绿色的叶片上面仿似都在闪着光。 “桂花开了么?”薛清宁索性推开窗子,趴在窗台外面往外看,“我好像闻到了桂花的香味。” 今年的天气较往年好像要暖和一些,所以桂花也开的较往年要迟一些。 小青一听这话,正中下怀,忙说道:“确实是开了的。我上午到园子里面去了一趟,看到临水山坡上的那几株金桂都开了,瞧着金灿灿的,闻着扑鼻的香。姑娘您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说的薛清宁来了兴致,想着现在她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就过去看一看。 于是起身下炕。临出门的时候绿檀担心外面风大,吹着会冷,还特地拿了一件杏黄色的半臂给她穿上。 倒是小桃不在。绿檀笑着说道:“大公子中了举,不但家中往来的客人多了起来,连带着给二姑娘说亲事的人也多了起来。刚刚又来了位夫人要相看亲事,正巧小桃经过,夫人就打发她叫二姑娘去了。” 现在的荣昌伯府确实荣耀。先是薛清宁成了靖国公世子的义妹,薛元青进了神策营,现在薛元韶又考中了举人,以往跟他们意见疏远的世家显贵也纷纷的递帖子过来拜访。 打听到薛元韶和薛元青兄弟两个都没有定下亲事,薛清芸也在适龄,尚未出阁,就有好多媒人,又或是受了旁人托付的夫人上门相看。 今儿想必又是有人过来相看薛清芸了。 薛清宁问明她们在花厅之后,出去的时候就特地的绕着花厅走。 她不是很想看到那些人。因为有些人过来不但会相看薛清芸,也会叫了她一同过去相看,她是很不耐烦这些事的。 及至临近山坡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小青说的那几棵金桂已经开了满树满树的花。风吹过的时候,浓郁的甜香也随之而来。 薛清宁转头跟小青说话:“这里的桂花开的不但好,也多。等过几日,你和小桃拿了干净的布袋子过来摘一些回去交给柳嫂子,叫她再腌几罐子糖桂花。” 去年柳嫂子腌的糖桂花就很好,用来做各样糕点,又或是汤圆,再或是熬粥都是极好的。 小青答应着。顿了顿,忽然就指着前面对薛清宁说道:“姑娘,您看,林公子好像在那里。” 薛清宁顺着她的手指往前一看,果然见林星承正从一株桂花树后面转出来。 穿一件玉色的圆领袍衫。背着双手立在水边,身形清瘦如暮色雾霭中的一竿青竹,仿似下一刻就会随风而去。 明明这个世界是很热闹的,多彩的,但是他站在那里,无端的却会让人觉得他是孤寂的,清冷的。 就好像他始终与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所有的热闹也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第105章 正常的人 薛清宁看到林星承这个孤寂清冷的样子, 心中其实忍不住的也觉得有几分怜惜。 但是怜惜归怜惜, 她现在也不愿意跟林星承有过多的接触。 一来跟林星承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就会觉得紧张局促, 二来,林星承阴郁这件事,想来也只有薛清璇能安抚化解得了,她是无能为力的。 就立刻想要转身就走。 但是林星承显然已经看到她了, 目光望过来。站在她身后的小青此时也对着林星承的方向屈膝行了个礼, 叫了一声林公子。 薛清宁:...... 这下子想要装作没有看到都是不成的了。 就想要走过去跟林星承打声招呼。 但是没有想到她才刚抬起脚, 还没有来得及迈出一步,那边林星承就已经抬脚往她这里走过来。 薛清宁不由的怔了一怔。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因为以往每次她遇到林星承的时候, 明明他也看到她了,但也只站在原地不动,沉默的看着她, 每次都要她主动的向他走过去,再主动的开口跟他说话。 但是现在他却...... 就在她怔愣的这会儿, 林星承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 隔着一整个夏天都没有看到薛清宁, 这会儿一见,就看到她长高了一些。可能因着夏天酷热难耐, 饮食少进的缘故,她看起来较以前要瘦一些, 已经能隐隐的看到下颌尖俏的形状了。 一双眼却依然是澄澈纯净的。秋日山涧里的一泓清泉一样,仅仅只如现在这般仰头看着他, 就已经足够让他觉得沉重压抑的内心安宁平和了许多。 “你瘦了。” 顿了顿, 林星承才说出来这一句话。 刚刚才回过神, 心里正想着要如何跟林星承打招呼的薛清宁再一次怔愣住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林星承看到她的时候不但自己主动走过来,现在甚至还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而且说的还是你瘦了这句话。 倒仿似他记得以前她是个什么样一般...... 薛清宁也不晓得这会儿她心里是该受宠若惊多一些,还是震惊不解多一些,眼望着林星承,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却看到林星承唇角往上扬起,一双墨眸中盈满了浅淡的笑意。 极放松,极舒适的样子。 薛清宁不由的不好意思起来。忙垂下眼,不再看林星承,同时结结巴巴的说道:“谢,谢谢。” 不管如何说,女孩子见面被人说瘦了,不管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总归是一句好话,是值得道谢的。 林星承听了,眼中的笑意就越发的浓了起来。胸腔中那颗原本觉得躁动压抑的心已经完全的平缓宁静了下来。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秋日微凉的风轻柔的从他手边,脸颊边拂了过去,风里还带着桂花浓郁的甜香。 头顶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旁侧水池里的水也是清亮清亮的。路旁油桐树上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婉转歌唱。和煦的日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的身上,很暖和。 而在刚刚没有见到薛清宁之前,他双眼看到的一切都是暗淡无色的,耳中只有一片令他觉得暴躁的轰鸣声,他也感受不到风的气息和阳光的温暖。 但是薛清宁来了,这些鲜活曼妙的色彩,这鸟声,这风,这阳光,还有这世间其他的一切美好,他好像全都能感受到了。 这一刻,他是个正常的普通人。 心中喜悦之极,眼中的笑意满的好像都要溢出来了一般。 薛清宁现在却是没有看到他这些喜悦的。她垂着眼,在看自己衣摆上的柿蒂纹刺绣。 她还是不知道该跟林星承说什么话。根据以往她的经验,无论她说个什么话题,林星承都能一秒把天给聊死。 所以她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呢?又或者是找个什么理由,现在就告辞先走呢? 虽然她再不想跟林星承待在一起,但也不敢得罪他呀。特别是在他现在考中了头名解元,跟原书中所写的走势一模一样的情况下。 这足以证明,在男主光环的作用下,林星承最后也肯定会跟原书中所写的那样登上帝位。 且他的心性到后面肯定也会有变化的。毕竟现在的林星承虽然阴郁冷清,但还远不是后期那样的冷厉狠戾。 也就是说,林星承后面肯定会有个黑化的过程...... 想到这里,薛清宁默默的往后倒退了两步,想要离林星承远一些。 她的这一番动作肯定逃不开林星承的双眼,他面上笑容一滞。 其实以往薛清宁就算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经常会这样想要尽量离他远一些。但那会儿他只是觉得有点儿不解,却也不会想要做什么。但是刚刚他却是心中陡然一沉,竟然差点儿想要伸手握住她的肩,将她往自己这里拉。 他现在好像是没法子接受她想要离开他,又或者是躲避他的...... 但是他也明白,薛清宁原本就怕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很紧张,若他真的那般做了,她往后只会更加的怕他,在他面前也只会更加的紧张。 甚至,她往后会再也不想见他...... 于是原本已经伸出的右手又缩了回来,悄然的背在身后。然后做了很平静的样子,问薛清宁:“这几日总不见你大哥,他可是很忙?” 薛元韶确实是很忙的。 这次秋闱他考中了第九名亚元,因着现在荣昌伯府的不同以往,自是有好些人前来恭贺。薛博明也会经常带他去拜见一些人,所以就算薛清宁,连着这几日也只有早间他过来给徐氏请安的时候能看到他一小会。 但是林星承这里却还是这样的冷清孤寂。分明他是考中了头名解元的那一个...... 不过想想也是。林星承现在的身份最多只能算是个寒族,纵然考中了头名解元,但朝中无人脉,在那些世家显贵的眼中,只怕也是不值得结交的。 加上林星承也是个冷漠喜静的性子,所以纵然薛元韶邀了他一起去拜见他人,他也没有去。 薛清宁就点了点头:“嗯,我大哥最近确实比较忙。你可是要找他?” 在这荣昌伯府中,除了他日常居住的碧梧斋,想必大哥的书房算是他去的最多的地方了。 林星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顿了顿,又道:“谢谢你的那支人参。” 他一说这个话薛清宁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那支人参啊,其实也就是半支,还是娘给大哥之后剩下来的。但是照林星承这样一说,倒反倒是她特意弄来给他的一样...... 又不好将这些话直白的告诉他,就只含含糊糊的说道:“不,不客气。” 然后她又继续沉默着,右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左手腕上面带着的红珊瑚手串。 林星承认出来这是孟锐送她的那串红珊瑚手串,眸光微沉。 应该是在家中不出门的缘故,看她发间都没有戴什么首饰,但左手腕上却依然笼着这串红珊瑚手串,可见这个手串她是一直戴着的。 她就这样的喜欢孟锐送她的这个手串? 但随即林星承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起来。 这珊瑚手串确实很好看,她一个小姑娘喜欢好看的东西,就一直随身戴着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而且孟锐还是她的义兄,他在这里不高兴个什么劲呢?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觉得她腕间的这抹朱红色很刺眼...... 就别过头去。 旁侧的池子里面是种了荷叶荷花的,但是秋分的节气已过,不说荷花再不见踪影,便是残存的这些荷叶也是一个个的都枯黄了,弯折了下来。 倒是池岸边有几株木芙蓉,这会儿粉色的花朵重重叠叠的开着,倒影在水面上,看起来花团锦簇一片。 木芙蓉掩映之后有一座木桥,林星承收回目光,问依然垂着眼不看他的薛清宁:“桥边的那几株芙蓉花开的正好,我们过去看一看?” 薛清宁往那边瞥了一眼。 确实开的很好。而且站在桥上,可见波光花影,是个赏芙蓉花的好所在。 这若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是肯定会去桥上站着看一看的。但是现在林星承却在她身边,而且还邀她一同过去赏花...... 说个实话,那她就不是很愿意了。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说辞,但说出来是肯定需要勇气的。 斟酌了一番之后,到底还是呐呐的开了口:“实不相瞒,原是二姐约了我去她那的。刚刚已经耽搁了这些时间,我担心二姐会等的着急。现在是肯定没法子同你去桥上赏花了,还是改日再赏吧。” 不过这个改日,那肯定是没有的。 林星承心中沉了下去,唇角紧紧的抿了起来。 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薛清宁的托辞?明明是他让小青想法儿让薛清宁出来的,但是现在她却说是她二姐约了她。 而且,刚刚他可是看到她二姐带了两个丫鬟往前院的花厅走的...... 但是他也明白,若此时将薛清宁逼的太紧,往后她只会更加的怕他。便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你便去吧。” 站在一处的小青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若是以往,林星承也许听出来薛清宁这话只是托辞而已,但现在他怎么可能会听不出? 明明是他让自己一定要想法子让薛清宁到这里来的...... 而且,直到现在小青也想不明白林星承为什么忽然这样急切的想要见薛清宁。 不过随即她就看到林星承瞥过来的目光。 淡淡的,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她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林星承相较以前而言,看人的时候目光越发的冷漠了,身上的威压也越发的重了...... ☆、第106章 意有所指 秋分节气一过, 夜就开始渐渐的长了起来。 天气原还是暖和的, 但几场大风一过,气温简直呈断崖式的下降。 这日已是冬至,早间起天就阴沉沉的, 至下午时分风就渐渐的大了起来。到现在更是不得了, 投在窗纸上的树枝摇晃个不住, 呜呜风声入耳。 薛清宁怀里抱着手炉, 腿上搭着一件青莲色出风毛的夹棉斗篷, 盘腿坐在冬暖阁的临窗大炕上, 听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说话。 徐氏手里拿着一张大红色烫金封面的请帖,正递给薛元韶看。 “这是今儿上午永嘉侯府遣人送来的请帖, 说是他们侯府的嫡长孙下个月初八大婚,请我们过去观礼。” 永嘉侯府的嫡长孙,那就是崔子骞了。 薛元青和崔子骞现在同在神策营当差, 关于崔子骞已经定下亲事, 且腊月初八就要行大礼这件事薛元青肯定是知道的。 他知道,也就相当于薛清宁, 以及徐氏和薛元韶都知道了。 至于永嘉侯府会给他们送这张请帖来,原也在意料中的事, 所以现在大家表现的都很平静, 一点儿都不惊讶。 薛元韶也不过是打开帖子看了一眼, 随即就搁在了手边的小几上, 拿起盖碗垂眼喝茶。 薛元青则在笑。 “昨儿子骞还愁眉苦脸的在跟我和孟锐说呢, 他不想这样早就成亲,想再自在个两年。但是他们家的老爷子,还有他老子,他娘全都逼着他,他没得法子,也只好应下来了。还说新娘子虽然自小跟他相识,但他也从来只将她当做妹妹来看待,谁知道现在竟然会娶她为妻。” 暖阁里面放了一只擦得锃亮的三足黄铜大火盆,里面烧了上好的银霜炭,一点儿烟气都没有,很暖和。 薛清宁纵然再畏寒,但这会儿却是不觉得冷的,反而觉得很暖和。 又才刚吃过晚饭,肚腹里面饱饱的,再待在这样暖和的地方,不由的就觉得昏昏欲睡起来。 却也模模糊糊的听到了薛元青说的这话,心里还想着,从小相识的还不好?至少是识得的,也有几分情分在。若不然,逼他娶一个素未蒙面的,相貌脾气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那岂不是更不好? 意识渐渐的不清晰起来。眼皮如有千斤重,终于慢慢的阖上了。 徐氏也同薛清宁是一样的想法。 “......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娶一个自己识得的,总好过于娶一个以往从没有见过面的。” 说到这里,她意有所指的看向薛元韶:“元韶,你觉得呢?” 薛元韶耳根处泛起一层烫意,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总觉得母亲好像知道了他和韩念云书信往来,以及暗中见面的事...... 他也确实想过跟母亲提迎娶韩念云的事,但无奈他面子薄,好几次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现在母亲忽然问他这话,他是不是应该趁势说一说这件事? 可这话到底该如何开口说呢? 也担心徐氏知道了会不同意他和韩念云的事,所以越发的踌躇起来。 徐氏知道自己的大儿子的脸皮薄,刚刚的那话原就是递了个梯子给他,让他自己主动说出这件事的。 毕竟她虽然听薛清宁说过薛元韶和韩念云的事,但当时就是薛清宁自己也不敢完全的确定这件事,只用了大概这样的字眼。薛元韶又是个做事缜密的人,所以徐氏也看不出来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可别薛元韶对韩念云并无意,她却一力撮合。薛元韶又对她孝顺,很少逆她的意...... 她还是想让薛元韶娶个自己真心所喜欢的女子的。别如她这般,被逼着嫁了一个自己婚前从未见过的人,怅然一辈子。 就没有再说什么,拿了炕桌上的盖碗,揭开茶盖,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薛元青这时候却是忽然说道:“娘,我记得大哥可是比子骞要大的,你看现在子骞都已经成亲了,你是不是该给大哥相看亲事啊?” 越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就越小。因为他发现薛元韶正转过头,目光冷淡的在看着他。 徐氏心中微动。 薛元韶上个月就已行了弱冠礼,他的亲事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 倒是可以逼他一逼。 若他心中果真有韩念云,不信到现如今他还不肯说。若确实没有,那她就要开始给他相看一门合适的亲事了。 就合上碗盖说道:“元青这话说的很对。元韶,你现在大了,亲事确实该相看起来了。” 将盖碗放在炕桌上,她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只担心会影响你读书,所以一直没有同你说起。其实自打去年起就陆续的有人过来给你说亲,但总被我推辞掉了。想着等你考过秋闱再说。现在秋闱已经过了,你也考中了举人,这些日子给你说亲的人就越发的多了起来。我也确实瞧中了两位姑娘,听得说相貌脾气都是好的,家世也跟你相当。” 将她看中的那两位姑娘的家世都细细的对薛元韶说了一遍:“......不知道你更属意哪一个?你说出来,我叫人安排你们见个面。” 一面说,一面细看薛元韶。 就见他一张脸涨的通红,搁在小几上的右手紧握成了拳头。 徐氏只当没有看到,继续说了下去:“又或者是这两位姑娘我都安排你见一见?我是更喜欢周侍郎家的那位姑娘一些。不过这种事肯定是要问一问你的意见的,毕竟将来过日子的可是你。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是希望你挑一个你自己中意的......” “娘!” 薛元韶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但随后他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额头上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出来,在暖橙色的柔和烛光下面看着分外的明显。 徐氏心中暗笑,但面上却一点都不显,淡着神情问道:“嗯,怎么?” 薛元韶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如鼓。明明是严寒的冬日,后背里衣却已经被汗给浸透了。 待要明说他和韩念云的事,一方面他确实觉得羞窘,另外一方面也担心徐氏会不同意。 但若是不说,听徐氏刚刚的意思,就要给他定下一门亲事来了。 脑中忽然掠过韩念云的身影。她笑起来的时候,清丽秀雅。望着他的一双眸子如有晨星在闪耀。娇羞起来的时候,粉面如霞...... 薛元韶猛的起身从椅中站起来,望着徐氏就跪了下去。 除了已经悄然睡着的薛清宁,徐氏和薛元青都吓了一跳。 薛元青更是惊的从椅中站了起来,呆愣愣的叫道:“大,大哥?” 怎么这还一言不合就跪了呢? 徐氏到底比薛元青要沉稳一些。定了定神,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薛元韶这会儿因着紧张和忐忑,只觉得背上又出了一层热汗。但还是沉声的说道:“娘,其实,其实,” 徐氏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屏息静气的静待着。也目光牢牢的盯着他。 好在薛元韶其实了一会,终于眼一闭,心一横,说道:“其实儿子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还望娘能够成全。” 说着,弯腰矮身就朝前伏了下去。 徐氏心想,可算总你这句话给逼出来了。 明明心中是暗喜的,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反倒做了惊讶的样子出来,问道:“原来你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是哪一家的姑娘?” 薛元韶先前一直有这样或那样的顾虑,所以关于韩念云的事他总是不曾对徐氏透露个半个字。但刚刚他开口说了那句话出来之后,却仿似一瞬间觉得心里高高的那道堤防倒了,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 就直起身再跪好,低低的说道:“母亲其实也是见过她的。就是韩,韩御史的女儿。她跟宁宁一向要好,宁宁也是很喜欢她的。” 徐氏一颗心终于安安稳稳的落到了原处。 心中却也在笑薛元韶有些痴傻。 这是要给你挑媳妇,你说宁宁喜欢韩姑娘做什么? 不过宁宁喜欢韩念云那自然是最好的了,这样往后姑嫂两个相处起来也和睦一些,可以省却许多烦心事。 “哦,原来是韩姑娘啊。” 徐氏绷着一张脸,意味深长的说着,“只是宁宁不是说韩姑娘几次想要对你当面致谢,却可惜总是没有遇见你。怎么你们两个从未见过,现在你却心仪上她了?” 薛元韶如何会听不明白徐氏这话里的揶揄之意?一张俊脸涨的通红。 但也只得解释着:“那一次儿子去新亭斋给宁宁买粽子糖,恰巧碰到了韩姑娘。不慎伤了她,我就带她去医馆,随后......” 将他跟韩念云相识之后的事悉数对徐氏说了一遍,随后又弯腰矮身伏下身子,语气极其诚挚的说道:“儿子确实是真心心悦韩姑娘的,请母亲成全。” 徐氏且不说话,伸手拿了盖碗,揭开碗盖慢慢的撇着上面的茶叶浮沫。 这可真是出息了啊。这样大的事竟然一直瞒着她!若非今日她这般相逼,只怕薛元韶依然不肯对她说。 薛元青这时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了。 “你,你,” 他指着薛元韶的手指都在发抖。可惜你了半天都没能你出个下文来。 倒是转过头开始跟徐氏抱怨起来:“娘,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明明自芙蓉苑回来之后他和薛清宁还特地对薛元韶说了韩念云的事,当时薛元韶还一脸冷淡的样子,说并不想见韩念云,怎么现在才过了半年多,薛元韶竟然就说他心仪韩念云? 他可是薛元韶的亲二弟! “你不知道算什么?我这个当娘的尚且都不知道,轮得到你这个做弟弟的先知道?” 徐氏喝了一口茶,将盖碗放在炕桌上,这才叫薛元韶:“起来罢。” 薛元韶应了一声是。 只是他虽然起身站起来了,却不敢在椅中坐下的。 心中也在忐忑着,不知道徐氏到底是什么意思。听她刚刚跟薛元青说的那话,分明是有些气恼的。 该不会不同意他和韩念云的亲事吧?不过这件事他确实不敢瞒着徐氏这么长的时间,倒累她这些日子都在费心给他相看合适的姑娘...... 徐氏瞥了薛元韶一眼。 见他低头垂首站着,看起来极温顺的模样。心里觉得敲打的也差不多了,抬手掸了掸衣襟上面刚落下的一滴茶水,开口问道:“既如此,你打算什么让我什么时候去韩家提亲?” 薛元韶猛的抬起头看她。 因着心中实在太震惊的缘故,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难得看到一想冷静自持的大儿子面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徐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你跟我说这话,难道不是想我去她家提亲?还是说,你想过两年再跟她成亲?你确定你可等得?” 薛元韶被她这般一打趣,一张脸只如盛夏傍晚时分铺面了红霞的天空。 薛元青还在旁边大声的笑个不停:“娘,娘,你快看,大哥的脸红了。哎哟,我活了这么多年,这可是头一次看到大哥脸红了。” 就算被薛元韶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薛元青也依然笑的没有半点收敛。 这时候不笑什么时候笑?想必就算现在他再如何的放肆,大哥也不会跟他计较的。 便是跟他计较,难道他就不能学娘那般,拿韩姑娘来调侃揶揄他两句么?保管到时候大哥就会什么训斥他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氏看着他们兄弟两个这般模样,也忍俊不禁起来。 不过还是说薛元青:“宁宁睡着了,你小点声,当心吵醒了她。” 但眼中却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她的大儿子,终于要成家了。 ☆、第107章 说的梦话 薛清宁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这件事。 “......原本我昨晚就想要告诉你的, 但你睡的那样的沉, 我就没有叫醒你。” 薛元青笑着放下手里的碗筷,兴致勃勃的笑着说道,“可惜你当时没有看到大哥脸红的样子。我跟你说, 错过了昨晚, 想再看到大哥脸红, 你可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薛清宁看看他, 又看看薛元韶, 心里默默的想着,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她就已经看到了。 薛元韶耳尖红欲滴血,不过一张俊脸却依然肃着在说薛元青:“你还有功夫在这里说话,不去神策营?也不看看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了。若再迟些, 当心孟世子叫人打你棍子。” 这话倒也不全是因着羞赧在吓唬薛元青,实在是孟锐驭下甚严,且铁面无私的名声早就已经传遍京城, 薛元韶也是担心薛元青。 薛元青转过头往外一望, 果然见天光已经大亮。 冬日天亮的晚,这会儿估摸着也该快到卯正时刻了。 忙匆匆的说道:“娘, 大哥,宁宁, 我走了啊。” 起身站起来往外就跑。 徐氏也担心起来, 问薛元韶:“元青这不会迟了罢?” 还是觉得不该让薛元青进神策营。这一天天的, 总要提着一颗心。 薛元韶安慰她:“不会。神策营离着家中不远, 他只要骑马快一些, 卯正两刻之前肯定能赶到。” 徐氏放下心来。 顿了顿,又对薛元韶说道:“你和韩姑娘的事,我今天会叫人请你父亲过来商议。昨儿晚上我也想过了,你是长房长子,所娶之妇便是宗妇,排场肯定是要大一些的。那韩姑娘的父亲也毕竟是个佥都御史,为表我们的重视,我想托武安伯赵夫人去韩家说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薛元韶耳尖又红。 不好意思对上徐氏含笑的目光,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筷,说道:“一切但听娘的安排。” 说完,就起身同徐氏和薛清宁作辞,要去书房温书。 虽然他已经考中了举人,但年后二月便是会试,也是大意不得的。 徐氏笑着看他走远,叫小丫鬟过来收拾碗筷。 荣昌伯府毕竟是三代勋贵,自有一套自己的礼仪规矩。薛清宁纵然再得宠,但每日依然要早起,同家人一同用早饭。 只是她年纪不大,便极易渴睡。这会儿就一边坐在罗汉床上打哈欠,一边问徐氏:“娘,大哥和韩姐姐的事真的要定下来了么?” 虽然她上次确实隐隐约约的看出来薛元韶和韩念云之间彼此有情,但现在猛然听到就要说亲了,还是有点儿惊讶的。 徐氏却迟疑了一会,随后才说道:“应该是的罢。” 薛元韶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儿子,他的亲事肯定也要薛博明同意才行的。 这若是在以前,能娶到佥都御史的嫡女,薛博明是肯定会同意的,但是现在,徐氏却不敢十分的确定了。 而果然,等申时薛博明散值回府,徐氏叫小丫鬟请了他过来,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薛博明当即就说道:“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徐氏皱了皱眉头。但随后还是温声的说道:“那韩姑娘我见过两次,确实是个端方娴雅的好姑娘。待人接物也很大方,是个难得的佳妇。最重要的是,元韶也是心仪她的。不论如何说,既是给元韶娶妻,要跟他共度一生的人,总还是娶一个他心仪的比较好。” 她确实是好声好气的在劝说,但是薛博明却没有他这样的心平静气。 “元韶可是我荣昌伯府的嫡长子,现在又中了举,区区一个佥都御史的女儿,如何能嫁他?肯定是要娶个世家或权贵家的女儿,才能配得上元韶。” 徐氏心想,看把你给狂的!不就是因着我三个孩儿的缘故,才让荣昌伯府有现在的这份荣耀?可你立刻就眼高于顶,连佥都御史家的女儿都瞧不上了? 便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我却觉得世家或权贵家的女儿也是配不上元韶的。” 在薛博明不解的目光中,她继续淡淡的将下面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元韶应该尚个公主。再不济也也应该娶个郡主或是县主为妻才可以。” 薛博明:...... 他震惊的看着徐氏,问她:“你,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不然怎么能说出这么自大的话来? 徐氏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原来老爷也知道我刚刚在说梦话?我还以为老爷不知道什么叫做梦话呢。” 薛博明就是再蠢笨,也能听得出来徐氏这话中对他的嘲讽之意。 当下又是羞,又是怒,一张脸立刻沉了下来。 “我想元韶娶个高门第的妻子,难道不是为他好?而且以我们现在荣昌伯府的荣耀,娶个世家显贵家的女儿,难道娶不到?” 确实是能娶到的。因为在旁人的眼中,他们荣昌伯府已经跟靖国公府有了密切的联系,跟他们结成了亲家,也就相当于跟靖国公府攀上了关系。 这也就难怪薛博明为什么现在会这般趾高气昂的缘故。原就是狐假虎威。 只是徐氏却不愿如此。她自己盲婚哑嫁了薛博明这样的一个人,就不愿让自己的儿子也同她一般。 这门亲事,她是必定要替薛元韶争取到的。哪怕就是跟薛博明撕破脸。 也不想跟他虚以为蛇了,直接便说道:“老爷该知道,现如今荣昌伯府的荣耀,都是我的三个孩儿挣来的。” 这是大实话,薛博明无可辩驳。就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荣昌伯府会有在他手上再次显耀起来的一天。 正要点头称是,夸赞一句徐氏教子有方,就听到徐氏平静的声音继续在说道:“只是经过上次老爷欲休妻,以及欲将元青和宁宁除族的事,老爷觉得我的这三个孩儿是否还会如以往那样听你的话?” 薛博明面上猛然变色。 他又不是真的蠢笨之人,自然能看得出来这段日子徐氏,以及薛元韶兄妹三个人对他态度的变化的。 虽然明面上看着对他恭敬依旧,但却如同隔着一层冰,较以往冷淡疏离了很多。 现在徐氏竟然直接跟他说这样的话...... 薛博明震惊愤怒之下,心中却也不由的有几分慌乱,以及懊悔起来。 他抬头看着徐氏,徐氏平静的跟他对视着,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老爷现如今反对元韶和韩姑娘的这门亲事,怎么,是想要元韶更您更离心一点么?您也知道,元青和宁宁两个人都极尊敬这个大哥的,若元韶跟您离心,您觉得元青和宁宁会如何?” “还是老爷觉得,哪怕这三个孩子跟您再离心,再恨您,您都是无所谓的呢?” ☆、第108章 参加婚宴 崔子骞大婚这日正是腊八节。 薛清宁早间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头顶屋瓦被敲响的轻微声响, 只以为是下雨了。 心里还很惋惜的想着,大婚这日下雨, 这可不大好。总归是比较麻烦的。 但随后绿檀掀帘子进来, 却是一脸高兴的告诉她:“姑娘,外面下雪珠儿了呢。风也刮的厉害,只怕今儿会有一场雪。” 今年夏天较往年多热了好些日子,不想一入冬却是很快就冷了下来。上个月就已经下过一场雪了,纷纷扬扬的足下了两天才停歇,难道今儿也会下? 薛清宁听了也很高兴。 绿檀将放在熏笼旁边烘的暖和和的衣裙拿过来服侍她穿上,小桃和小青随即提着热水进来给她洗漱。 热腾腾的巾子在脸上敷了一敷,薛清宁既觉得暖和,也觉得残存的睡意一扫而空。 将巾子递给绿檀,她笑着说道:“腊八这日下雪,也算是应景了。” 小桃在旁接口笑着说道:“刚刚我和小青去小厨房提水的时候, 看到柳嫂子正将熬好的腊八粥盛出来, 闻着就香甜。这会儿估计已经叫人送过来了,姑娘快些去吃。” 薛清宁一听, 果真立刻转身就往外面走。 薛元韶和薛元青已经过来了,正坐在明间跟徐氏说话。 看到她从东次间走出来,徐氏看了她一眼, 就说她:“你看看你, 发髻也没有重新梳, 首饰也没有戴, 就这样的跑出来。若是被外人看到, 像个什么样子。” 眼见又要开始说她现在已经大了,不比小时候,大家闺秀就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些话,薛清宁急忙打断她。 “我只在这屋里,哪里会被外人看到呢?而且待会儿不是要去永嘉侯府?肯定要梳很繁琐的发髻,戴好几样首饰的,若这会儿就戴着,吃饭的时候都不自在。索性等我吃完早饭再回屋梳发髻戴首饰好了。” 听得徐氏直笑:“过了年眼瞅着就是十一二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不过却是没再说她什么了,吩咐丫鬟放桌子摆饭。 早饭果然如小桃说的一般,有八宝粥。再就是一盘子热腾腾羊肉馅的包子,金灿灿的炸春卷,以及由糟鸭丝,虾米拌海蜇,熏干丝这些小菜。 柳嫂子的厨艺一向很好。这腊八粥熬的软糯香甜,薛清宁喝完一碗之后,自己动手又添了半碗。 徐氏看到,面上笑意显然。 她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些总是好的。而且做娘的,看自己的儿女总是觉得瘦的。恨不得什么好吃的东西都给她吃。 夹了一只羊肉包子到薛清宁面前的碟子里面,然后又是一只剥好的鸽子蛋,笑着叫她:“将这些都吃了。” 薛清宁果真不负她的期望,真的将这些都吃完了。 不过吃完之后却觉得胃里撑的有点儿难受。便没有坐,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消食。一边听徐氏跟薛元韶和薛元青说话。 薛元韶自打中举之后便没有再去松山书院,只在家中温书。因着永嘉侯府发来的帖子是请他们全家都去观礼,所以待会儿他也会跟着一起过去。 至于薛元青,崔子骞原就是他的朋友,又有前半年同在郊外魔鬼般受训的共同深刻经历,两个人之间的情谊自然非比寻常。他的大婚,还邀了他跟自己要一起去女方家迎亲,薛元青怎么能不去呢? 早几日就跟上司说过,今日跟另一位神策军调了班,特地空出来去永嘉侯府参加崔子骞的婚宴。 徐氏还同薛元韶说起了他的亲事:“我昨日特地带着你的庚帖去了武安伯府一趟,央赵夫人为媒,去韩家给你说亲。赵夫人笑着应了这件事。因着今日她也要去永嘉侯府贺喜,便说定明日再去韩家。待韩家应了你和韩姑娘的这门亲事,回了允帖,娘就会开始操办起来。” 薛元韶一听,一张俊脸立刻肉眼可见似的浮上了一层晕红。 说的他好像很着急一样...... 但确实还是着急的。 顿了顿,才说道:“一切但凭娘的安排。” 这就算是同意了。 薛元青早就招手叫薛清宁过来,悄悄的指着薛元韶的红脸叫她看。 兄妹两个人正偷偷的捂嘴笑着,被薛元韶察觉到,立刻转过头,目光凉凉的瞥了他们一眼。 薛元青:...... 薛清宁:...... 大哥的威慑力无与伦比,哪怕明明是在他害羞的时候。 薛元青和薛清宁两个人立刻不敢笑了。齐齐的低下头,一个装着在研究盖碗上的璎珞纹,一个装着在看自己夹袄上的缕金梅花纹。 薛元韶这才淡淡的收回目光,伸手拿了小几上的盖碗喝茶。 等到小丫鬟过来禀报说外面的车马和轿子都备好了,徐氏才带着他们兄妹三个出屋。 屋外的雪珠子依旧在下着,打的屋瓦树叶一片声的响。 风也很大,大门口廊檐下挂着的两盏大红色灯笼被吹的左右摇晃个不停。 等徐氏和薛清宁等人到了大门口的时候,惊讶的看到薛博明已经在影壁前面等候了。 看到他们过来,竟然也没有表现出等的不耐烦的神情来。 徐氏脚步一顿。然而也只得走过去叫了一声老爷。薛清宁兄妹三个也走过去叫父亲。 但也仅限与此了,母子几个同他再无其他话说。 薛博明面上现出尴尬的神情来。 他面前的这几个人明明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嫡出的子女,原本该是跟他最亲近的人,但是现在待他却如同陌生人一样的疏离冷淡...... 现在荣昌伯府的荣耀靠的都是他们,薛博明还是想要同他们多亲近一些的。 就温声的同他们说话:“看这天阴沉沉的,还下着雪珠子,只怕今儿会有一场大雪下,你们冷不冷?” 压根没有人主动回答他的这个话,只有旁侧一株榕树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啦的响声。 场面是很尴尬的。最后还是徐氏说道:“我们都穿了厚衣裳,也都罩了斗篷,并不冷。” 无论是面上的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是淡淡的,显然并不在乎薛博明。 也并没有关切的问一声薛博明冷不冷的话。 反倒是说道:“我们府离着永嘉侯府很有些路,过去要一些时候,这就启程罢。” 薛博明看她一眼。 徐氏甚至都没有看他。微垂了眉眼,在看自己手上套着的手筒。 内里缝制的是绵羊皮,外面是白绒绒的兔毛,套在手上很暖和。 至于薛元韶兄妹三个,也是这般微垂了眉眼。 面上看着对他都是恭顺的,但却这样的冷淡疏离。 薛博明叹了一口气。然而也只得转过身往门外走。 等到了永嘉侯府,就见两扇朱漆大门大开,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门口有穿着簇新绸袄的家人在迎客,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男客们被领着往前院的三间楠木大敞厅走,女眷们则是去后院。 文竹递了请帖过去,看到是荣昌伯府的人,接待的仆妇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叫了个穿青绸夹袄的丫鬟领徐氏和薛清宁去后院。 薛清宁这一年跟着徐氏很去了一些人家,这会儿到了后院待客的嘉平楼,就看到好多女眷都是她认得的。 陆琦玉也在,正在跟崔莹华说话。 崔莹华看到徐氏和薛清宁刚走上楼来,立刻就有好几位夫人围过去跟她们说话。有一位夫人还拉了薛清宁的手,不住的夸赞她,崔莹华的嘴角就不屑的撇了一撇。 随后她就对陆琦玉说道:“分明是个已经式微的没落人家,没有见过半点世面的小姑娘,也不晓得走的什么狗屎运,竟然被孟世子看中,认了她做义妹。现如今倒真将自己当做贵女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夸赞奉承。” 陆琦玉并没有立刻就接话,而是在悄悄的打量着薛清宁。 穿一件粉紫色缕金梅花纹样的夹袄,发间簪了一支极精致小巧的赤金偏凤步摇。 许是被人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上面晕着一层淡淡的红。头微微的垂着,露出来一截白净柔嫩的脖颈。 左手腕上倒还是笼着那一串红珊瑚手串...... 陆琦玉抿了抿唇,收回目光,轻声的对崔莹华说道:“你大伯母现在可是喜欢她喜欢的紧,你大堂兄见到她还要叫她一声小姨,你说话可要小声些,若被人听到,传到你大伯母和你大堂兄耳中,保管没你什么好处。” 崔莹华听了,面上微微变色。 虽说崔子骞是大房的儿子,她是三房的女儿,但是她既然要叫崔子骞一声大哥,那说起来薛清宁的辈分就要比她高...... 但是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 看着薛清宁的目光就不再是不屑,而是添了几分忌恨。 忽然看到有个府里的小丫鬟走过来,屈膝对薛清宁行了个礼,又同她说了什么话。 崔莹华也没有听得很真切,只模糊听到了孟世子三个字。 随后就看到薛清宁在跟徐氏说话,徐氏点了点头之后,薛清宁就转身随着那个小丫鬟下楼。 “表姐,表姐,” 崔莹华拽了拽陆琦玉的衣袖子,说道,“那个小丫鬟定然是孟世子遣过来叫薛清宁过去见他的,不如我们两个人跟过去看看?” 一脸兴奋的样子。 她早就听说过孟锐很疼薛清宁这个义妹,但她总是不相信。觉得像薛清宁这样的人,凭什么能被孟锐看中,认了义妹。现在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她肯定要去看一看。 孟锐竟然遣人过来叫薛清宁去见他? 陆琦玉先是惊讶,但随即她立刻同意了崔莹华的提议。 自从元宵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孟锐了。 也央过祖母带她去靖国公府,但是去了才知道孟锐去京郊训练今年招收的神策军,要半年后才能回来。 从那之后就一直日思夜想的盼着他回来。 可惜他回京之后每日都会去神策营,休沐的时候也是压根见不到他的。 知道今日崔子骞大婚,身为崔子骞的舅舅,今日孟锐肯定会来永嘉侯府,所以早先几日她就开始在想今日要穿什么衣裙,梳什么发髻,戴什么首饰的事。 早起用心打扮了一番,可是到了永嘉侯府,明明知道孟锐肯定也在这府里,但却压根没法子见到他。 总不可能叫丫鬟到处去寻孟锐,然后告诉他自己想见他的。只怕那样孟锐肯定不会见她。 但是现在好了,孟锐叫了薛清宁过去相见,她只需悄悄的跟随着,就能见到他了。 心中立刻激动起来。 却不肯要崔莹华同去。 崔莹华是很喜欢黏着她的,她却只想跟孟锐独处。等待会儿见到了孟锐,找个借口让薛清宁也离开,这样她岂不是就可以跟孟锐独处了? 就随意找了个由头让崔莹华继续留在此处,然后转过身脚步匆匆的下楼了。 ☆、第109章 水榭相见 这若是在以往, 知道这个小丫鬟是孟锐特地遣过来叫她过去相见的,薛清宁肯定会很惊讶。不过这些时候她已经见识过孟锐行事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所以依然平静的很。 但还是要问一问徐氏的意见的。 徐氏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但随后想着孟锐毕竟是她义兄, 心里疼她这个义妹,想要叫她过去说说话也没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叫小桃紧跟着薛清宁。又叮嘱她要紧跟着小丫鬟,不要到处乱走。 永嘉侯府原就大,且今日人肯定很多,薛清宁一个小姑娘,肯定是要小心些的。 主仆两个人跟着前来传话的小姑娘下楼往前走,就看到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小桃又惊又喜,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手掌心里面,兴冲冲的拿去给薛清宁看:“姑娘,您看, 下雪了。” 薛清宁也学了她的样, 接了一片雪花在手掌心里面。 还孩子气的跟小桃比谁接到的雪花要大一些。 两个人嬉闹了几句,继续跟着小丫鬟往前走。 却是一处临水的水榭。 远远的就看到水榭南侧的槅扇门开着, 孟锐锦衣貂裘正坐在桌旁。 桌上放了一只红泥小火炉,上面架着一只极精致小巧的茶壶。水应该已经烧开了,有浅白色的水汽氤氲而上。 影青领着几个侍卫在水榭旁边守卫, 一看到薛清宁就对她躬身行礼, 叫了一声薛姑娘。 薛清宁对他们点了点头。自有一名侍卫走过去推开槅扇门, 请她进水榭。 等她抬脚跨了进去, 那名侍卫就立刻伸手将两扇槅扇门关了起来。 小桃:...... 看样子这是不要她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不过她也放心的很。毕竟孟锐武艺很高, 旁边又有这么多靖国公府的侍卫在守护着,肯定不会出半点差错的。 就安心的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着等候。 侍卫关门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薛清宁还是听到了。 不过她也没有当一回事,甚至一点不自在的意思都没有。只回过头看了一眼阖起来的两扇糊着桃花纸的槅扇门,然后就直接问孟锐:“外面下雪了,冷的很,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走到桌旁坐下。 她原就是畏寒之人,一到冬日手脚都是冰冷的。若非今日是崔子骞大婚的日子,她是肯定不会出来的。 但又被孟锐遣了小丫鬟去叫,一路顶风冒雪的走过来,确实冷的很。 孟锐打量了她一打量。 外面罩着一件石榴红色撒花缎面出风毛的斗篷。这会儿头上的兜帽还戴着,一张小脸被帽檐边缘处白绒绒的狐狸毛一掩,只瞧得见半张。 肌肤瞧着却是越发的白嫩了,眉眼也越发的精致。 “不过是下一场小雪罢了,就冷成这个样子?娇气。” 孟锐笑着评价了一句。但还是伸手拿了红泥小火炉上面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另一只手将她头上的兜帽拂了下来。 就露出底下鸦羽似的黑发。鬓边簪着的那支赤金点翠小偏凤步摇上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的前后晃动着。 那流苏上的坠珠却是一颗朱红色泪滴型的珍珠,衬着她莹润如玉的脸颊,分外的显眼。 又看到薛清宁拿了茶杯喝茶的时候,衣袖子微微的滑下来,露出她的一截手腕,上面正笼着他送她的那串红珊瑚手串。一般儿的朱红色,笼在她白皙精致的手腕上,两相对比,极鲜艳夺目的美。 孟锐的唇角不由的往上扬了起来,英挺俊朗的眉眼间满是笑意。就这般笑着看她。 薛清宁两口热茶下腹,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 就放下茶杯,又问孟锐:“你叫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将她叫过来的吧? 不想就听到孟锐回答着:“并没有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见你了,就遣了个小丫鬟去叫你过来。” 薛清宁:...... 很好。这做事张扬肆意的风格确实很孟锐。 孟锐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刚刚忽然看到下雪,知道她在这里,想要见她确实是一方面,但另外一方面...... “你对着那一屋子女眷,不嫌不自在?倒不如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着赏雪,岂不好?” 薛清宁立刻就明白了。 孟锐是知道她不擅交际的,晓得今日这样的场合肯定会有很多女眷在,她疲于应付,就特地叫人将她叫了出来。 却是一片好心。 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说来,我还要谢谢三哥你了。” 作势要站起来对孟锐屈膝行礼,却被孟锐笑着倾身过来按住了她的肩。 “我哪敢受你的礼?但凡往后你少踹我两脚就比什么都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孟锐一张清湛的面上满是调侃的笑意。 薛清宁立刻想起前几个月在芙蓉苑的紫云楼里面她踹孟锐的那一脚...... 面上不由的晕上了一层浅淡的红。 “你怎么不躲啊?” 她垂了眉眼,两根细白娇嫩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上的纹饰,不好意思的解释着,“我当时也是被你说的实在气了,才会踹你,并非成心的,三哥,你别见怪。” 小姑娘长的很快。孟锐发现自己但凡过一段时间没有见薛清宁,下次再见时,总觉得她变了一些。 但到底是哪里变了,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好像个子高了一些,五官长开了一些,已经有了少女的轮廓。 现在她双眼微微的垂着,一双黑如鸦羽的眼睫也微微的垂着。且不但长,还微微的往上翘着。眨眼的时候,如蝶翼轻颤。 孟锐只觉心中不由自主的软和了下来。 “这个么,”他笑声清朗,“那话儿怎么说来着,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我要不是你义兄,只是个陌生人,你就算再生气,还能踹我?所以你踹我,说明你不跟我见外,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见怪。” 薛清宁:...... 意思是这个意思没有错,但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是不是不应该这么用的啊? 正想着要不要纠结他这个话,省得他以后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也这么乱用俗语,就听到孟锐在笑着叫她。 “宁宁,我叫你过来是赏雪的,你只管一直垂眼看着这茶杯做什么?若你喜欢这杯子,待会你就将这套茶具都带回去。” 这个人可真是!想要对他不生气都难的。 薛清宁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却也听了他的话,转过头去看雪。 就看到雪已经越下越大了。明明刚刚她下楼来的时候空中不过才飘着柳絮似的小雪,这会儿已经如同芦花一般大小了。 被风吹着,晃晃悠悠的没入湖面,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湖岸上有一株腊梅,这会儿蜜蜡似的花朵开着,幽幽甜香随风而来。 薛清宁不由的感叹了一句:“这腊梅闻着可真香啊。” 孟锐看她这个陶醉的样子,笑了起来。 正要说话,耳中却忽然听到外面影青在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是很轻的,薛清宁并没有听见。孟锐是因着在军中多年,练的耳力敏锐,才会听到。 中间好像还夹杂着女子争吵的声音...... 孟锐不悦的皱起了眉。 也不晓得是什么人在外面这样的叫嚷,打扰了他赏雪的兴致。 而且来人仿似身份不低,若不然影青不至于这样的被动。 就要出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 但他不欲让薛清宁知道这些,就将桌上的油纸包往薛清宁的手边推了推。 “这是我叫人从祥顺斋买来的枣泥酥和芙蓉糕,你先吃着,我出去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还起身站起来,将南面原本开着的两扇槅扇门关了起来:“屋外风大雪大,关起来屋里会暖和一些。” 知道孟锐身为神策军的统军,又是靖国公府的世子,不比她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肯定是有很多正事要做的。薛清宁就没有出口阻拦,甚至都没有问一声他要去做什么,只嗯了一声。 孟锐看到她这样的乖巧,倒是没有忍住,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不过等到他走出水榭的时候,面上的笑容却是立刻就没有了。 关上水榭的门,他抬手拢了拢身上的黑色貂裘,转身抬脚,冷肃着一张脸往前走。 越靠近,那道女声就越清晰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拦着我们姑娘不让她过去?我们姑娘可是平江伯府的姑娘,永嘉侯府的亲家小姐,以往在这永嘉侯府哪里不能去?还要被你们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拦着路。你们也配?快放开,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第110章 关心絮叨 陆琦玉跟着薛清宁一路过来, 远远的看到她走进了岸边的那座水榭里面。 能看到孟锐也在,两个人正在说话。 不晓得薛清宁说了什么话, 显然取悦到了孟锐,他一张俊朗的面上满是笑意。甚至还抬手摸了摸薛清宁的头。 陆琦玉心中是极羡慕的。 她记得她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孟锐的身后跑,但是孟锐却总是不理睬她。现在两个人大了,不说孟锐会这样温柔的对着她笑,摸她的头, 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陆琦玉是不信自己比薛清宁差什么的,可为什么明明是她先认得孟锐,孟锐却会认薛清宁为义妹, 对她那般的宠爱呢? 白玉佩,红珊瑚手串,哪一样都是极贵重的东西,可孟锐却是眼睛眨都不眨的就送给了薛清宁...... 心中泛酸。陆琦玉就想要装作无意中闯入水榭, 然后‘巧遇’孟锐。 只要让孟锐多见她几次,又或者让孟锐知道她的心意,心中总会慢慢的有她的一席之地的吧? 不想离着水榭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 却有几个侍卫出来拦路,客气的请她回去。 陆琦玉心知这肯定是孟锐的侍卫。但是她明明都已经看到孟锐在前面了, 现在怎么甘心回去呢? 想了一想,就悄悄的叫自己的丫鬟彩珠去跟那几个侍卫争论一番。 若侍卫能放行自然最好,若不能, 这样大的一番动静, 孟锐肯定能听到的吧?但凡只要他过来...... 而果然, 陆琦玉现在就看到孟锐正快步的往这边走。 他身上罩了一件黑色的貂裘,行走间能看得到他里面穿的墨绿色圆领袍衫。腰间黑色的革带上面挂了一枚白玉坠儿。 簌簌的雪花被风吹着落在他的肩头,少年长身如玉,气势冷肃。 影青和几个侍卫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他,忙躬身对他行礼。 孟锐站定,目光冷淡的看向陆琦玉。 陆琦玉心中一跳,正要说话,孟锐的目光已经掠过她,落在彩珠的身上。 “他们是我的人。”孟锐声音清寒,“如何,还配不配拦着你?” 孟锐很少会用他的身份压人,但一旦压了,便如出鞘的寒剑,令人望而生畏。 彩珠的一张脸都已经煞白了,额头上面冷汗津津。 她自是认得孟锐的。年前元宵那晚她跟着陆琦玉去灯市赏灯,是见过孟锐的。 但那时候孟锐对着薛清宁的时候态度柔和的都能称得上是纵容。即便对着她家姑娘的时候不大耐烦,但也并没有如现在这般,眼角眉梢间都如同凝结了一层冰霜。 彩珠竟然很没有出息的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下一刻她控制不住的就往下跪了下去。 陆琦玉也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孟锐,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就褪了个干干净净。 但还是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呵斥彩珠。 “你这奴才!都是我平日骄纵得你太过了,在外面也不晓得收敛。刚刚我跟你说过什么?这里既然有人,咱们到别处去逛也是一样的,你却非要同他们争吵。” 将自己同这件事撇了个干净,随后陆琦玉屈膝对孟锐行了个礼,含娇细语的说道:“奴才无知,不知孟世子在此处,言语吵嚷,冲撞了您。我回去之后定会重重的责罚她,还请孟世子莫要见怪。” 她身上罩的是一件浅蓝色撒花亮缎面的斗篷,边缘处缀了一层白绒绒的狐狸毛。 这般屈膝,头微微的侧垂着,是个极柔顺的姿势。鬓边簪着的蝴蝶步摇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晃动着,侧脸如玉。 确实是个很娇柔的姑娘。 但是孟锐并没有看她一眼,只淡淡的说道:“你的人,如何处置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的目光随即看向站在旁侧的影青和那几个侍卫。 虽然他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影青知道他这是怒了。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垂头听着他的责罚。 果然,就听到孟锐在冷声的说道:“你们跟在我身边多年,连个闲杂人闹事都搞不定,还纵得她们如此吵嚷,要你们何用?回府之后自去领二十军棍。” 影青等人忙躬身应是。 陆琦玉的脸上已经一丝血色都看不到了。 孟锐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她就是个闲杂人...... 原来自己在孟锐的心里,只是个闲杂人么? 心中又是酸涩,又是难受,眼中不由的蕴了泪。 见孟锐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过身就走,她却又忍不住的开口唤他:“锐哥,孟世子!” 原是下意识的想要叫锐哥哥的,但忽然想起孟锐元宵那晚跟她说过的话,立刻又改了口。 但孟锐却恍若未闻一般,继续快步的往前走。 风吹起他黑色的貂裘,白色雪花纷纷洒洒的落下来。他头上戴的是一只紫金玉冠,鸦羽一般的墨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发冠里面。 分明是足可以入画的一幕,却对她这般的冷漠。 陆琦玉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中漫了出来。 怕被人瞧见,慌忙抬了袖子遮掩,却被站在一旁的小桃给瞧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 孟锐快步走到水榭前,正要推门进去,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旁侧的那株腊梅花树。 想起先前薛清宁说过的腊梅花很香的话,便走过去摘了一枝腊梅在手上,这才推开门,抬脚跨进了水榭。 薛清宁正拿了一只枣泥酥在吃,听到吱呀开门的声音,就转头望过来。 屋外的风雪较刚刚又大了不少,孟锐推开门进来的这会儿就有风雪从门缝里面钻了进来。 凛冽的北风也刮了进来,薛清宁不由的瑟缩了下身子。 好在下一刻孟锐就将槅扇门关上了。 屋里笼了一只黄铜大火盆,较外面要暖和很多。孟锐一走进来,就一边抬手将貂裘上的系带解开,一边将手里拿着的那枝腊梅花递给薛清宁。 “喏,给你。” 薛清宁惊讶的看着他。 孟锐的手虽然不是很白皙,但手指却是修长匀称,线条也极流畅的。虎口处和手指边缘还有一层薄薄的茧。跟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一比,他的这手确实称不上精致优雅。 不过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男人的手,极有男子汉的气息。 只是,战场上这手浴过血,握着枪,挽过弓,但是现在,这手却拿着一枝鹅黄,色的腊梅花。花瓣上甚至还沾着两片小小的雪花...... 薛清宁错愕了下,随后道了一声谢,伸手接了过来。 孟锐已经将貂裘从身上解了下来,随手搭在了旁侧一张椅子的靠背上。 薛清宁却注意到貂裘上面落了好些雪花,等待会儿化成水了,孟锐再罩在身上,岂不会觉得潮湿寒冷? 就将腊梅放在桌上,拉过一张椅子放在火盆旁。 孟锐正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看到她转身回来拿起了他搭在椅背上的貂裘。先是拍了一拍,然后就抱着坐在火盆旁,将沾了雪的那一面对着火盆。 竟是要给他烘衣裳。 孟锐笑了起来。 索性也拉了一张椅子到火盆旁,挨着薛清宁坐下。 貂裘原就贵重,更不说孟锐的这一领,通体漆黑无一丝杂色,肯定是珍品。 薛清宁不敢离火盆太近,担心温度太高了将这貂裘给烘坏了。但她个子小,这貂裘却大,也重,要很努力的抱着才可以。 正觉得吃力,就看到孟锐也坐了下来。 就自然而然的搭了一半的貂裘在孟锐腿上,叫他学着自己这样的烘着。 知道他从小被人当做凤凰似的被捧着长大,烘衣服这样的事肯定没有做过。可别靠火盆太近了,将这貂裘的下摆落到火盆里面烧着了,那这领貂裘可就算是毁了。 又看到他身上穿的那件墨绿色圆领袍子是春秋天穿的衣裳,不说十分的单薄,但如何能比得上棉袍? 就问他:“你里面穿了几件衣裳?” 两个人原就坐的近,这会儿薛清宁又凑了过来,孟锐鼻尖立时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非兰非麝,却比他以往闻过的所有花香,以及所有香料都要好闻得多。 这是独属于小姑娘身上的香味。 孟锐顿了一顿,然后才回道:“里面穿了你给我做的那件里衣。” “你就穿了两件衣裳啊?”薛清宁震惊的看着他,“你疯了吗?这样冷的天,你就穿两件衣裳,不冷?” 口中虽然这样说着,手上却细心的将貂裘拉高,往他的身上盖了盖。 一边还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你就是仗着现在自己年轻,要风度不要温度,这样的三九腊月天还只穿两件衣裳。等以后你年纪大了,得了老寒腿,痛的时候可没有人会心疼你。” 孟明达是个虎爸,三九腊月天都敢让自己的亲儿子赤着上衣在雪地里面滚,对于他冬天只穿两件衣裳这样的事肯定不觉得有什么。孟夫人倒是偶尔会说他两句,但也知道儿子大了,说了他肯定不停,也只得罢了。 至于其他伺候孟锐的人,更是半个字都不敢说。 现在却被薛清宁这样的絮叨...... 但是孟锐却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反倒还觉得挺高兴的。 甚至还解释着:“我不怕冷。而且我在外面的时候会披上貂裘。貂裘很挡风的。至于屋里,一般都会笼着火盆,哪里会冷?” 听了他的这话,薛清宁低头看了看自己。 穿了一件很厚实的夹袄不说,外面还罩着斗篷。就连刚刚进屋之后她都一直没有将斗篷解下来。 但先前坐着的时候她依然觉得手脚是冰凉的。也就是刚刚她坐到这火盆边,腿上又搭着孟锐的貂裘,才觉得手脚暖和了一些。 两相一对比,薛清宁觉得自己裹的简直就跟个熊一样。 不由的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第111章 一块赏雪 薛清宁也觉得自己穿的有点儿多了, 但又不好意思承认,就说道:“这屋里就算笼了火盆, 但也没有多暖和啊。你还是要多穿一些的。” 小姑娘白玉似的脸颊上面晕着一丝红,眉眼微微的垂着。羞窘之色是显而易见的。 薛清宁原就是个不晓得掩藏自己情绪的人,心里想着什么,面上就会悉数的显露出来。孟锐又是个极聪敏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这也是他为什么喜欢跟薛清宁待在一起的缘故。 她是从来不晓得去算计任何人的。这样懵懂不知世事的样子, 教人看了,只想将她捧在手掌心里面,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跟她说。 就笑着附和她的话:“嗯, 这屋里确实不大暖和。回去之后我会多穿两件衣裳的。” 薛清宁面上羞窘之意略褪。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抬起头问他:“那套里衣你穿着是不是小了?” 当时她完全是照着薛元韶的身高尺寸给孟锐做的那套里衣,但上次在紫云楼看到孟锐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孟锐要比薛元韶要高一些了。现在肯定又长高了一些,那里衣能不小? 确实是有些小的, 胳膊上的衣袖子都短了一截。不过好在孟锐常年练武,身材劲瘦,所以腰身那里才不会觉得紧。 但这是薛清宁第一次做里衣给他, 就算小一些,他也肯定要穿的。 正要安慰说不小, 但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就点了点头说道:“嗯,确实小了。” “那你还穿着做什么?”薛清宁不解的看着他, “回去之后你就换了, 往后别再穿了。” “可是其他的里衣我都不喜欢穿。” 孟锐一脸苦恼的样子。但是若细看, 能看到他眼中隐着的笑意,“不如你再给我做两套里衣,让我替换着穿?” 薛清宁:...... 薛清宁看着他的目光很无语。 片刻之后她才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她眼前的这位可是靖国公府世子,他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现在却跟她说他的那些里衣他都不喜欢穿,叫她做? 孟锐看着她这个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伸手过来就要捏她的脸颊。 薛清宁忙要躲。但一来记挂着腿上放的貂裘,担心躲的动作太大了貂裘会掉到火盆里面去,二来,孟锐的速度是很快的,所以她压根就没能躲过。 就察觉到孟锐两根温热的手指落在她的左脸颊上。 他的手指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茧,薛清宁觉得被他手指触到的那一小片肌肤有点儿痒。 不过他的力道却是很轻的,只略略的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便松开了。 “宁宁怎么会傻?全天下的人傻你都不傻。” 孟锐一双清亮的眼中满是笑意,身子凑近过来一些,说道,“不过我的那些里衣纵然再好,却也是府里的绣娘做的。对于她们而言,做这些东西只是为了生计,压根就不会花什么心思,也只是为了不出错而已。哪里比得上你给我做的里衣,做的时候心里想着我这个三哥,一针一线都会花上无数的心思。这般一比较,我自然更愿意穿你做的里衣。” 不得不说,孟锐是个极会哄人的,至少这一番话就将薛清宁哄的思路全都跟着他跑了。 就觉得这用了心思和没有心思做出来的东西确实是不一样的,穿的人也确实能够感受得到。 心里就有几分松动。 不过也没有立刻就应承下来,而是说道:“那也看我的心情罢了。” “是,是,都看你的心情。” 孟锐笑着附和。又问她:“刚刚的枣泥酥和芙蓉糕好不好吃?” 自然是好吃的,薛清宁已经每一样都吃了一块了。这会儿唇角还沾着一点枣泥酥的碎屑,只是不自知罢了。 孟锐却看到了。伸手过来,用大拇指轻轻的给她拭去了那粒碎屑。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吃个东西还能沾到唇角上面。” 只是他口中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一颗心却完全的软了下来。 只觉得薛清宁娇娇软软的。特别是像现在这样,乖乖巧巧的坐在她身边。小巧精致的下巴被斗篷领口处毛茸茸的白色狐狸毛遮挡住了一半。 耳垂也是小巧精致的,白玉做成的一般。并没有戴耳坠子,留神仔细看了一看,见上面连耳洞都没有。 稍一想想便知道其中的缘故了。 薛清宁一看就知道是个怕疼的,肯定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没有穿耳洞。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柔嫩白皙的耳垂,若穿了耳洞,反倒不好看了。 却是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她的耳垂。也不知道跟她的脸颊相比,哪一个要更柔嫩一些...... 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就想要抬起手。 但是薛清宁却忽然弯下腰,将落到地面的那一截貂裘下摆拉了上来,还细心的将上面沾到的灰尘拍掉了。 孟锐:...... 原本抬起的手半路转为摸自己的鼻尖去了。一边看着薛清宁伸手在貂裘上面到处摸着。 向着火盆的这一面哪里都暖和和的,应该已经烘好了。 薛清宁不敢多烘,担心将这贵重的貂裘给烘坏了。展开抖了一抖,就递给孟锐,叫他披上。 孟锐体质偏火,纵然是在严寒冬日,但身上也如火盆一般的暖和。以前有人曾打趣他,说他这是阳刚之气充沛。 却也是有道理的。男子属阳,身上的气血原就较女子足,体温自然也要高一些。 孟锐现在其实一点儿都不冷,但他却不忍拂了薛清宁的好意。笑着应了一声好,接过斗篷来,乖乖的披在身上。 薛清宁见他罩的严实了,这才起身走去将西面的槅扇门打开。 风裹挟着雪花立刻迎面朝着她扑了过来。薛清宁只觉得方才在火盆前面积攒的那一点暖意顷刻间就被吹的无影无踪,身子也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但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外面去。 这水榭外面却是有一圈游廊曲栏的,也有供人坐卧的美人靠。只是这会儿美人靠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是肯定没法子坐的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响,薛清宁知道是孟锐过来了,回过头看他。 头上的兜帽并没有戴起来,鬓边簪着的步摇流苏被凛冽的北风吹的摇晃个不住。 才刚刚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鼻尖就已经冻红了。 孟锐笑着走过来将她的兜帽戴起来,然后问她:“不是说怕冷?怎么还跑到外面来吹风?” 薛清宁也笑,绵糯的声音被这北风一吹,听起来越发的轻软了。 “你难道不是叫我过来赏雪的?一直关着门窗坐在屋子里面怎么赏雪?” 这话说的也是。 孟锐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薛清宁还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想要挣脱,却被孟锐说道:“怕什么,我是你三哥。” 薛清宁想了想,便也没有再坚持了。 大哥是个内敛的人,又自小对她严厉,是很少抱她或者牵她的,但是二哥却会抱她,出门的时候也会牵她的手。 孟锐跟二哥年岁相仿,也是真心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被他握下手确实没什么。 而且孟锐也已经这样说了,她再要挣脱,倒显得自己太矫情了。 便乖乖的任由孟锐握着她的手,站在门口看雪。 雪下的较先前越发的大了,天地间感觉都是白漫漫的一片,就连湖对岸的树木都看得很不真切。风也极其的大,打着旋儿的直往人的身上扑,湖中一片尚未清除的芦苇杆被吹的东倒西歪的。 薛清宁虽然有想要赏雪的兴致,但还是被这肆虐的风雪给打败了。 仰起头艰难的对孟锐说道:“不然我们还是进去吧?” 这样的一场风雪,她站在这里实在吃不消。什么样的兴致都被冷的没有了,只想窝在火盆旁边一步都不离开。 孟锐低下头看她。 他在边关的时候,比这肆虐数倍的风雪都见过。甚至还曾领兵在风雪中追击过敌人,所以并不觉得冷。 但是小姑娘显然是很冷的。不但秀气的鼻尖红了,就是原本淡粉色的双唇也变为了乌紫色。 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冰凉一片。 竟是冷的这样厉害! 忙将她打横抱进水榭里面,反脚将两扇槅扇门踢上。又将她放在火盆前的一张椅中坐上,走去桌边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叫她立刻就喝下去。 他这一系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在薛清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杯温热的水就已经落到了腹中。 肚腹中一暖和,身上也立刻觉得暖和了不少。仿似被风雪冻住的脑子也解冻了,能思考了。 刚刚孟锐好像抱她了,还是公主抱...... 但是看孟锐一脸自然的神情,薛清宁就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做兄长的抱自己的妹妹不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刚刚她确实冻的手脚冰凉,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想必孟锐也是担心她。 孟锐不止担心她,还要责备她。 “明明知道自己受不得冷,想赏雪,打开窗子坐在屋里不能赏?非要逞能跑到屋外去。要是刚刚我不在这里,你被风雪冻的僵硬了,一头栽到湖里去,这是打算喂鱼?” 他在边关的时候,确实见过有人活生生的被冻僵冻死了的。 那些还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兵士,身体的抗冻程度岂是薛清宁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比得上的? 不过转念他又开始责怪起自己来。 薛清宁还小,不懂事,只顾着贪玩,他也不懂事?看到她跑出去,就应该阻止她的。 可他倒好,刚刚非但没有阻止,还跟着她一块儿出去胡闹了。 ☆、第112章 心中柔软 薛清宁被孟锐这样一责备, 心里莫名的就觉得有点儿委屈起来。 她从小到大徐氏和薛元青是从来没有责备过她的。薛元韶虽然对她严厉,但多数时候也是徐徐的跟她讲道理,从来没有疾言厉色的说过她, 但是现在孟锐却...... 而且, 她承认自己到现在还是小孩子心性,看到下雪,雀跃一些,想要去看一看, 这应该也很正常的吧?谁能知道外面竟然这样的冷呢。 但孟锐现在眉眼冷肃着, 她还是有点儿怕他的。 就不敢回嘴说什么, 只低低的哦了一声。 小姑娘头微微的垂着。虽然瞧不清她面上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她左右手两根细白的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这个哦字也说的这样的有气无力, 孟锐还是立刻就知道了她心里的委屈。 心里立刻就觉得歉疚起来。 他怎么能这样的责骂薛清宁呢?她小孩子心性, 看到下雪心里很欢喜,想要出去看一看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小的时候其实不也是这样? 只是刚刚看到薛清宁冻成那个样子, 忽然就想到了他在边关时看到的那些冻僵冻死的兵士。 那还是他到边关的头一年,才十岁大,猛然看到那样的场面,心里是很震撼的,所以总不能忘却。所以刚刚他才会表现的那样...... 沉默片刻之后,他伸手握住了薛清宁的双手。 已经在火盆旁边坐了这些时候了, 但她的一双手依然冰凉, 没有半点儿暖意。 不由的就将她的一双手后合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面。 相对于他的手来说, 薛清宁的手很小,他能整个儿的将她的手都包裹起来。却是异常的软嫩,他握着的时候都不敢用力,担心会弄疼她。 不过察觉到薛清宁想要挣脱的时候,他手上还是微微的用了些力。 “别动。” 他抬眼看着薛清宁,“乖乖的,我给你暖暖手。” 薛清宁微怔。 刚刚分明还责骂她来着,可怎么一眨眼就这样的体贴了? 许是瞧出她心中所想,孟锐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些自己的尴尬。然后他才一脸正色的说道:“我那是关心你,所以才会责骂你。若是换了其他不相干的人,我连一个字都不想说。” 孟锐是个重面子的人,自小到大哪怕做错了事也绝不解释,但是自打认了薛清宁做义妹,却是经常会跟她解释的。 有什么法子呢?每一次对上她澄澈纯净的目光,又或是见她委委屈屈的微垂着眉眼,就总是忍不住的想要让她高兴起来。 反正为她破例也不是头一次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和不自在的了。 薛清宁想了一想,觉得孟锐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就又哦了一声。 孟锐:...... 多给点儿反应行不行?就这一个哦字,到底是信了我的话不生气了,还是不信我的话,心里继续委屈着呢?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若是真的还在生气,他是肯定不介意好好的哄一哄的。反正对于他而言,哄着薛清宁好像也是一种享受。 却看到薛清宁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三哥是关心我才会那样说我。就是刚刚,我其实也没有生你的气。” 就是觉得有点儿委屈而已,不过现在她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了。 孟锐看着她乖巧柔顺的样子,唇角忍不住高高的扬起,心尖上也直发软。 接下来薛清宁果然很听话的没有到水榭外面去。不过孟锐知道她想要看雪,就推开一扇槅扇门,让她坐在屋里往外看。 火盆也放在她的脚边。担心她会冷,甚至展开自己的貂裘,将她整个儿的裹了进来,只露了一张脸在外面。 貂裘很厚实,更何况孟锐的身上很暖和,这样肯定就不会冷了。 看了一会儿雪,薛清宁觉得有些饿了,孟锐就将桌上的枣泥酥和芙蓉糕拿过来给她吃。 他自己是不喜欢吃这些甜腻的糕点的。但是薛清宁觉得就她自己一个人吃,让孟锐在旁边看着那肯定不好啊。她吃也吃的不舒心。不由分说的拿了一块枣泥酥就往他的手里塞,板着一张俏脸,一定要他吃。 自以为很凶。然而落在孟锐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小奶猫喵呜喵呜的叫两声,伸出了自己的小爪子罢了。 可那小爪子也是软软的,对他一点儿震慑的作用都没有。 但还是笑着将枣泥酥拿起来吃了。 吃完之后喝了杯热茶,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火盆前面说起话来。 分明一个一直娇养在深闺中,一个在边关风沙数年,年龄也相差了足有七八岁,但说话的时候却是奇异的契合。就是以往没有同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说过的话,薛清宁现在也都会跟孟锐说上一说。 “......我其实不喜欢练字,也不喜欢学棋,可是娘说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都要会的。” 说起这个薛清宁就觉得很苦恼,“我觉得我在这些事情上面一点天分都没有。可要是不学吧,我不想娘担心,也不想她失望。” 孟锐知道京中的贵女都会学这些。而且非但是这些,像女工针凿,掌中馈这些也是要学的,就是为了以后让她们找个好夫家,嫁过去之后能操持家务,当家理事的。 但是薛清宁...... 孟锐转过头看她。 在他看来是这样小小的一个人,说话的嗓音软软的,对任何人都不设防。一双眼如同水晶剔透,盈盈不沾半点世俗烟火气。 她也会嫁人?还要帮她的丈夫操持家务,当家理事? 孟锐好像压根没法子想象出来这样的场面,也压根想象不出来她的丈夫会是什么样的人。 微怔了一怔,他才说道:“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学这些,那就不学。反正会不会这些也没什么要紧。” 不管这些事情她会不会,都依然是他想要娇宠着的义妹。实际上她能绣个香囊,做个里衣就已经让他足够震惊的了。 薛清宁抬眼看他。 倒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不喜欢就不学这种话。 虽然她听着很高兴,但是...... “有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啊。不然我自己是高兴了,可我娘他们会不高兴的,我不想让他们不高兴。” 是很矛盾的心理。不过没办法,对于她在意的人,她还是想要他们都能高兴。 现在对孟锐她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心里真的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三哥来看待,就想他能一直好好的。 就在犹豫要不要同他说刚刚她在后院的戏楼上面看到了陆琦玉的事...... 对于原书中各个人物和事件往后的发展她还是深信不疑的,现在林星承在乡试中也考中了头名解元,就更加的佐证了这一点。 她自己是无所谓的。反正对于他们荣昌伯府来说,因为薛清璇的缘故,最后每个人肯定都会很不错的。只是孟锐...... 她抿唇看着孟锐。 这是她三哥,而且对她还这样的好...... “三哥。”她忽然开口轻声的叫了他一声。 “嗯,怎么?” 孟锐侧过头看她,鼻梁高挺,一双仰月唇微微扬起。 薛清宁顿了顿,才说道:“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刚刚她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孟锐陆琦玉现在也在永嘉侯府的事比较好。 显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孟锐现在对陆琦玉并不是很待见,若她一再的在孟锐跟前提起,只怕会更加招致他对陆琦玉的反感。 若果真那样,那可就全都是她的错了。 孟锐没想到薛清宁忽然叫他只是跟他说这样的一句话。 看她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诚挚正经的样子,他不由的一愣。 随后就觉得心尖上一阵柔软。 薛清宁这是在关心他。 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很好的,尤其这个人还是薛清宁。 想想他刚开始要认薛清宁为义妹的时候,小姑娘还不愿意,是他哄了好些时候才愿意开口叫他一声三哥的,但是现在小姑娘却这样真心诚意的关心他。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孟锐笑得清朗:“我知道。” 她的头发既润且滑,再好的绸缎也没有这样的手感。可惜小姑娘今天梳了个分肖髻,一头秀发都挽了起来,只在左肩处垂下了一缕来。 不晓得她不挽发髻,将满头秀发都垂落到肩背上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孟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可惜并不能想出来。 他轻轻的笑了一笑,收手回来。 只是忽然看到她小巧精致的耳垂,心中微动,忽然不由自主的就伸手过去轻轻的捏了一捏。 果然跟他先前设想的一般,手感极其的柔嫩,同她的脸颊并无半分区别。 “你这耳垂生的好,往后可别学其他人那样穿什么耳洞。” 那些耳坠子固然再精美,不过是用一些金银宝石之类做的,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如薛清宁现在这样的好。 耳垂原就是个人身上极敏、感的所在,孟锐的指腹上面又有一层薄茧,所以就算只是这样被他轻轻的捏着耳垂,薛清宁依然觉得一阵酥痒。 一张白玉似的脸上不由的浮上一丝红晕。 侧着头躲了躲,但可惜并没有躲掉。 孟锐好似很喜欢她的耳垂,现在非但只是捏一捏,还用指腹在轻轻的摩挲着。 一边摩挲还一边笑道:“有趣的很。我娘曾经养过一只小奶猫,有一次那只猫儿要来抓我,我提着它的小短腿将它拎起来,无意中碰到了它爪子上的肉垫。软乎乎的,就是这样的手感。” 薛清宁:...... 她是猫吗?孟锐真的不是将她当成宠物来养? 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113章 养媳妇儿 恼怒于孟锐将她同小奶猫相比, 薛清宁抿着唇,很不高兴的看着孟锐。 显然是生气了。 不过她原就是个气性不大的人,孟锐对于哄她这件事又十分的驾轻就熟, 于是不一会儿就忘了这件事, 又同孟锐说说笑笑起来。 看自己来了有些时候了,就起身同孟锐作辞,要回后院的戏楼去。 但被孟锐给阻止了。 “你又不喜欢听戏,又不擅长跟那些人寒暄, 回去做什么?” 孟锐一双长腿抻直, 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 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还不如就在这里同我说话。等晚些时候子骞接了亲,你去观个礼, 然后就同你娘回去, 岂不好?” 薛清宁承认自己确实被他说的心动了。 但又问他:“崔公子去接亲,你不跟着去啊?” 孟锐微微的挑了挑眉:“我可是长辈!他去接亲, 哪有我也要跟着去的道理?” 薛清宁对这些习俗是不懂的,听孟锐这般说,她就哦了一声。 正踌躇着到底是要回去还是留下,手腕已经被孟锐给握住了。 拉着她在椅中坐下,孟锐笑着看她:“你是怕你娘会说你?放心,我会叫人去跟你娘说一声。至于其他的人, ” 他面上虽然还带着笑意, 但说出来的话却极强势, 带着不容置喙的睥睨,“是我留下的你,谁敢多说一个字?” 就扬声叫影青过来,隔着门窗吩咐他去办这件事。 薛清宁见事已至此,便也安心的继续留下来。 跟孟锐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很自在的,好像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又或者实在不想说话了,就安安静静的待着,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 火盆里的炭火笼的很旺,中间还有个侍卫拿了一包上好的银丝炭进来添上。 一暖和人就容易犯困。 薛清宁就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皮好像压根就不受自己控制一样,重若千钧,压根抬都抬不起来。 孟锐也没有料想到她竟然能说睡就睡。 先还听到她软软的叫了一声三哥,只以为她有什么话要同他说。但等他转头去看时,就见她双眼已经阖了起来,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不由的一怔。随后就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但这样坐着睡是肯定不舒服的。若点头点的幅度太大了,只怕都会一下子栽到地上去。这水榭里面又没有卧榻之类的东西...... 想了想,就又去搬了一张椅子放在薛清宁的脚边,将自己坐的那张椅子也挪动的离薛清宁更近了。几乎就是严丝合缝的并排着。然后动作轻柔的揽过薛清宁的肩,让她头枕在自己腿上,双腿搭在另外那张椅上。 这样倒也算是个简易的卧榻了,只不过窄了些。但有他在这里,肯定不会让薛清宁掉到地上去的。 不过薛清宁睡觉的时候还是很老实的。呼吸清浅,双颊微红,鸦羽般的长睫偶尔会轻轻的颤动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身子却是不曾动过一下。 孟锐低头望着她,眼中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笑意。 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头上的秀发,却又担心她会冷,便将自己身上的貂裘解下,动作轻柔的盖在了她身上。 自己随后也阖上了双眼。 听觉却是越发的敏锐起来。 能听到面前火盆中偶尔炭火毕剥作响的声音。窗外的风应该已经停住了,雪花簌簌的落下,天地间一片寂静。 却全都比不过枕在他头上这人轻缓的呼吸声,让他觉得心中甚是安宁平和。 * 薛清宁是被孟锐给叫醒的。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宁宁,但她却不想醒过来。反倒觉得叫她的这个人讨厌的紧,扰她好梦。所以并没有理睬,皱了下眉头,眼睛都没有睁,打算继续睡觉。 鼻子却忽然被人给捏住了,呼吸不畅之下,心里头自是很不爽快。 她又是个有起床气的人,当下猛的睁开双眼,起身就要坐起来。 却没有料想到自己现在是睡在椅中,如何能有床上宽敞稳当?起身的时候因为力道太大,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就要往下滚。 正惊慌间,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及时的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她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仓促间抬起头去看,正好对上孟锐一双带着笑意的清亮双眸。 “看你睡觉的时候还挺老实的,没想到醒过来的时候竟然这样的凶。” 孟锐将她放在椅中坐上,抬手在她眼前来回的晃了两下:“醒了没有?” 但刚醒过来的人,又是睡的正好忽然被叫醒的,哪里能立刻就能醒得过来呢? 薛清宁怔怔的看着他,一时还没有想明白她怎么醒过来会看到孟锐。 难道这只是他做的一个梦?孟锐总不可能出现在她的卧房里面的。 目光在水榭里面看了一圈,就想起先前的事来了。 “我睡着了?”她面上满是惊讶,“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记得她明明坐在椅中好好的跟孟锐说着话,怎么就睡着了呢? 垂下眉眼,就看到身上还搭着那领貂裘...... “现在已经快要到酉时,”孟锐笑起来,“没想到你这么能睡。” 薛清宁抬起头,就看到糊着纸的槅扇门上一片光亮。 冬日天黑的早,若是真的已经到了酉时,天色应该已经昏暗下来才对啊,现在怎么现在看着还这般的亮堂? 就是这水榭里面,光线也还是亮的。 孟锐看出她的疑惑,就笑着解释:“那是雪光。你睡觉的这一个多时辰里雪不但没有停过,且下的越发的大了,只怕现在外面已经有近一尺厚的积雪了。” 近一尺厚的积雪?! 薛清宁听了,就要去看。却被孟锐给拉住了:“你才刚睡醒,忽然就去开门吹冷风,不着凉才怪。先坐着,喝碗汤暖和暖和身子再出去。” 是一碗酒酿圆子,里面还加了枸杞和桂花。热腾腾的喝了一口下去,只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另外还有一碟子乳饼和一碟子藕粉桂花糕。都是刚刚孟锐叫影青去厨房拿来的,就是预备薛清宁醒过来会饿。 孟锐原是不喜欢吃这些甜物的,但是看薛清宁吃的香甜,便也舀了一碗酒酿圆子,乳饼和藕粉桂花糕也一样吃了一块。 吃完之后,他就对薛清宁说道:“接亲的队伍应该快回来了,想不想去看看?” 薛清宁很心动。 上辈子因着生病体弱的缘故,家人恨不得将她整日放在一个无菌的密闭环境中,不让她见任何外人,这辈子虽然身体健康,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但总是不曾亲眼见过成亲这样的事的。 可她习惯了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跟徐氏报备一声,现在还没有跟她说...... 孟锐却是不给她踌躇的时间的,径直伸手就过来拉她。 “走,我带你去看。” 做事却还是细心的,临出门前特地将她斗篷上的兜帽给她罩了起来。 一打开门,薛清宁就看到外面触目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空中依然搓绵扯絮一般的在下着雪花。 在外面守候的影青听到开门声,忙转过身对他们两个人行礼。又双手平托着一把青绸伞恭敬的递了过来。 孟锐伸手接过,撑开,然后又握住薛清宁的手,对她笑道:“走,三哥带你看热闹去。” 薛清宁:...... 怎么感觉现在的孟锐比她还像个小孩子。 却已经被孟锐拉着往前走了。 影青和几个侍卫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刚刚孟锐隔着门窗叫他去厨房拿吃的过来,随后他抬手敲门送进去的时候,震惊的看到薛清宁竟然枕在孟锐的腿上睡着了。 而孟锐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面上满是温柔。 影青当时吓的差点儿没有握住手中的提盒。 他家世子爷,人送外号冷面寒枪,敌阵中三进三出,一枪将敌军前锋挑下马的人,现在竟然...... 不由的去看薛清宁。 孟锐那领价值千金的貂裘现在就搭在她身上,衣摆分明都已经拖到了地上,可孟锐也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怕她冷,抬手给她掖了掖。 小姑娘也睡的正好,白嫩的肌肤上隐隐的透出一层健康的粉色来。一双唇也是粉色的,是早春枝头刚熟的第一颗樱桃,娇嫩欲滴。 待要再看,孟锐却忽然转过头掠了他一眼。 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却是冷厉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与震慑。 影青心中一凛,不敢再看。忙低下头,轻轻的将手中的提盒放在桌面上,然后躬身退出水榭,轻轻的将槅扇门带上。 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啊。 世子爷这真的是在养妹妹?可哪家的兄长会对妹妹呵护关爱到这个程度啊?说是养媳妇儿他都是信的。 特别是现在,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孟锐和薛清宁,一个穿黑色貂裘,一个穿石榴红色斗篷,两个人共撑一把青绸伞,茫茫白雪中,分明是特别登对的一对璧人...... 一阵风裹着雪忽然刮过,有几片雪花落在了影青的脖颈里面,冻的他一个激灵。 整个人也立刻清醒过来。 不得了了,他刚刚脑子里面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要是被世子爷给知道了,只怕没有个五十军棍是肯定下不来的。 忙不敢再想了,抬脚继续跟了上去。 ☆、第114章 热热闹闹 等薛清宁和孟锐到大门口的时候, 就看到那里已经站了好些人了。 显然都是来看热闹的。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有撑了伞的,也有没撑伞, 只带着兜帽的,一时倒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这样正好,省得见着一个身份高的人还得行礼,又或是寒暄。 孟锐已经将青绸伞收起来扔给影青拿着了。将貂裘上的兜帽戴了起来,然后拉着薛清宁的手低头就往前走。 不小心碰到了一位同样在往前面走的夫人, 那位夫人还不高兴的回过头呵斥他:“挤什么?站在哪里不能看?” 跟着她的丫鬟也一并说起孟锐来。 薛清宁认出来这位是临川伯夫人, 先前在后院的戏楼里还跟徐氏攀话, 言语间甚是想要同靖国公结交。 要是她知道现在自己呵斥的人正是靖国公世子...... 薛清宁忍着笑,对她致歉。 临川伯夫人刚刚虽然见过薛清宁, 但是现在她一张脸被兜帽上白绒绒的狐狸毛给遮挡住了一半,一时之间倒确实没有认出来。 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娇娇软软的,一双眸子也极有灵气, 便鼻中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 却还是继续往人群前面走,显然是想要抢占一个最佳观看点。 看她明明生的身材甚是圆润, 此刻身姿却甚是灵活。反观孟锐, 手长腿长的,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反倒处处受制。 薛清宁忍不住笑起来。踮脚凑到孟锐耳边,笑着小声的说道:“三哥, 你不行啊。你看你都挤不过那位临川伯夫人。” 人原就多, 彼此挤挤挨挨的。两个人又靠得近, 现在薛清宁这样凑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双唇的开合。 还有她说话时,温热带着幽香的气息扑在他的脸颊上,耳垂上,不知为何,孟锐忽然就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起来。 但是她刚刚说的那话...... 孟锐侧过头看她一眼。 能清晰的看到小姑娘眸中带着狡黠揶揄的笑意,看起来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她肯定不明白,对着一个男人说不行这样的话,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就抬手轻轻的拍了下她的头,肃着一张脸教导她:“往后不要在其他任何男子面前说这句话。” 薛清宁却一点都不懂,被他拍了一下也给拍懵了。 她刚刚说什么了?为什么就不能在任何男子面前说了? 正要问,隐隐的就听到有鼓乐的声音传来。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薛清宁听到有人在叫:“来了,来了。” 忙踮起脚去看。就看到崔子骞穿一身大红吉服,头戴赤金玉冠端坐在马背上。 他身后有一抬喜轿,八个人抬着。再后面就跟着接亲的人。 薛清宁看到薛元青了。扬起手想要跟他打招呼,可惜人群太挤,她压根连手都抬不起来。 孟锐此时则在笑。 “你看看子骞胸口戴的那朵花,看起来,哈哈哈,傻不傻?” 他说的是崔子骞身上戴着的那朵大红绸花,如绶带一般佩戴在胸前。 薛清宁却不觉得傻,反倒觉得挺喜庆的。 拉了拉孟锐的衣袖子,说他:“三哥,你可是他的小舅舅。” 哪有做舅舅的在自家亲外甥娶亲这样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的。 孟锐依然觉得很好笑。又担心薛清宁再说他,便硬生生的忍着。 但他的眼中满是笑意,薛清宁如何会看不出来? 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了。 有的时候看着明明很厉害,什么都懂,但有的时候看起来却还跟个孩子一样的。 难道这就是大哥说的赤子之心,活的很通透很明白? 她正胡乱的想着这些事,双耳却忽然被握住了。 正要抬头问孟锐这是在做什么,猛的就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声。 原来是家门口等着的永嘉侯家人见崔子骞迎亲回来,急忙点着了早就准备好的鞭炮。 一总儿有两挂鞭炮,长长的挑在竹竿上面。交由两个家人拿着,分别站在大门口的两侧。 这会儿这两挂鞭炮一起点着,其响声都可以说是震耳欲聋。 薛清宁胆子原就不小,又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纵然被孟锐眼疾手快的给捂住了耳朵,但隔着这样的近,响声还是很大的。 只吓的整个人差点儿跳了起来,慌不择路般,头就往孟锐的怀中缩。 孟锐见状,索性只捂着她一侧耳朵,牢牢的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另外一侧耳朵他虽然没有捂着,却是紧抵着他的胸膛的,比用手捂着还要好。 这样外界鞭炮的巨响确实被削弱了不少,不过薛清宁耳中却很清晰的听到另外的一种声音。 是孟锐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的,带动着他的胸腔好像也在起伏。 薛清宁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等到反应过来,整个人不由的愣住了。 她还是头一次这样靠在别人的怀里,听到别人的心跳声...... 耳中的心跳声却忽然没有了。是孟锐伸手推开了她。 见她一脸茫然怔愣的样子,他又伸手轻拍了下她的头,问道:“发什么呆?新娘子已经下轿了,快看。” 薛清宁这才发现鞭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完了,转而是叮叮当当环佩的响声,以及永嘉侯府请来的礼仪人扬声说话的声音。 薛清宁忙踮脚去看。就见新娘子一边怀里抱着一只绘着玉兰,海棠,牡丹,寓意玉堂富贵的瓷瓶,正被媒人扶着下轿。 随后又是一系列过马鞍,跨火盆之类的,看的薛清宁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惊讶。 就觉得成亲也挺累的。旁的不说,仅这两只大花瓶一路抱在怀里那也很累的吧?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的习俗,真的挺麻烦的。 新娘子听说是工部尚书家的嫡女,跟霍子骞是自小相识的。头脸现在被一张大红织金缎面的红盖头盖住了,倒不知道是个什么相貌。 但是看腰肢袅娜,行走时如风中芙蕖,料想肯定不会差的。 拜堂的时候孟锐也拉着她一块儿去看了。 站在人群中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有一种世俗的热闹。 薛清宁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这种热闹的。 不过闹洞房孟锐却没有让她去。他的理由是:“这些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看的。行了,我送你到你娘那去。” 薛清宁:...... 什么叫不上她一个小姑娘该看的?说的她好像不是去看闹洞房,而是去看洞房一样。 然而孟锐虽然一向惯着她,这件事上面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握着她的手就往后院的方向走。 所谓婚礼,原就是在黄昏的时候举行的。于是这会儿等到他们走出前院的那三间大敞厅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都暗淡了下来。 不过今日崔子骞成亲是永嘉侯府的大喜事,所以无论是廊檐下,还是各处路旁都挂了大红色的灯笼。 此刻灯笼里面的烛火已经悉数被点燃,不说照的各处亮如白昼,但一眼望过去,那也是到处煌煌一片。 鹅毛大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停了,现在空中飘着的是柳絮样的细小雪花。 地上的积雪却较先前他们走出水榭时候更加的厚了,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今儿早起外面就已经在下雪珠子了,所以绿檀特地给薛清宁穿了一双羊皮靴,这会儿踩着雪的时候是一点都不冷的。 踩的兴起,薛清宁还特意去没有人问津过的偏僻雪地上面踩一踩。 孟锐就双手袖在貂裘里面,站在一侧笑吟吟的看着。 旁侧一盏戳灯的暖橙色烛光透过琉璃罩子透过来,照见他眉眼间全是温情。眼中的温柔笑意仿似下一刻就会满溢出来一般。 影青悄悄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悄悄的垂下了眼。 总觉得世子爷对薛姑娘这压根就不是养妹妹的方式啊。反正他是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做兄长的会这样宠溺自己妹妹的。还是个没有关系的义妹。 但他也不敢问,他也不敢说。 别看世子爷对着薛姑娘的时候百般纵容,但到他们跟前,淡淡的一眼掠过来,那就如同冷剑出鞘,威压十足,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一下。 薛清宁踩了一会雪,就听到前院要开席放的鞭炮声响。在这样寂静的雪夜里面,尤为的清晰。 又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响声,薛清宁被吓的心头猛的一跳。 孟锐见状,忙快步走过去,不由分说的就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就是薛清宁想要挣脱,也被他手上用力,强势霸道的继续按着。 一边还叫她:“乖乖的别动。” 站在旁侧的影青和一众侍卫:...... 咱还是低头当没看到,老老实实的做个透明人吧。 至于薛清宁。薛清宁也有点儿懵啊。 先前在大门口的时候,人多拥挤,两挂鞭炮又隔她那样的近,忽然被点着,是她自己惊慌无措间往孟锐的怀里缩,但是现在却是孟锐这样主动的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按。 薛清宁虽然说不出什么,但心里却也隐隐的觉得这样有点儿不对。 于是等前院的鞭炮放过,她在孟锐的怀里抬起头看他,犹豫了一犹豫,最后还是说道:“三哥,你这样抱着我是不是......” “我这样抱着你怎么了?觉得不妥?” 孟锐却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甚至揽着她纤细腰肢的手还紧了紧,一侧眉梢微微挑起,语带不满,“难道我不是你三哥?还是你大哥二哥这样抱着你的时候你也会觉得不妥?” 薛清宁:...... 行吧,又跟她大哥二哥比上了。 不过这倒也确实说明是她太矫情太扭捏了。在孟锐心里,确实是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 既如此,她不如索性也大大方方一些。 便也伸臂过去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笑着仰起头看他:“你看,我对你跟对我大哥二哥也是一样的。” 孟锐这才满意起来,笑的眉眼舒展。 至于影青。咱是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 ☆、第115章 说成亲事 孟锐亲自将薛清宁送到戏楼下面, 看着她走上戏楼,然后才转身离开。 因着孟锐已经叫人过来对徐氏说过,徐氏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在看到她回来, 就问她:“你去了这么些时候,孟世子都带你去哪里玩了?” 薛清宁觉得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悉数告诉了她。 听得徐氏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你怎么一去就去的这样的久,原来是睡着了。在别人家的水榭里面都能睡得着?” 她这女儿的心实在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徐氏也明白,若不是因为有孟锐在身边, 薛清宁也不会睡着。 总归是觉得安心了, 才会睡得着的。 有好几位喜欢凑热闹的夫人都去闹洞房了, 这会儿都陆续的回来了。 喜宴也开始了,薛清宁跟着徐氏坐席。 永嘉侯府显然也是好排面的, 今儿席面上的菜都是各样山珍海味,好些薛清宁以前不但没有吃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而且显然是请了很好的厨子来, 每一道菜都做的很好。特别是那一道蟹粉狮子头,虽然每一个都足有小儿拳头大小,但烧的竟然特别的入味, 咬一口就觉得特别的松软, 且肥而不腻。薛清宁觉得她能一气吃两个。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她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陆琦玉一起在看她。而且就算她再迟钝,也能分辨得出那不是什么和善的目光...... 但细想今日, 她只在刚到永嘉侯府的时候见到了陆琦玉。甚至都没有跟陆琦玉说过一句话, 只站在徐氏的身边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可现在陆琦玉怎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薛清宁想不出来, 索性就没有继续想。反正美食当前,趁热吃才是王道,至于其他的事都要等她吃的满足了再说。 不过回去的路上小桃就给她解开了这个疑惑。 “......今儿姑娘您去见孟世子,才进了水榭,那位陆姑娘就跟着到了。当时孟世子的侍卫拦着她不让她往前走,叫她回去,她却不走。我站在一旁,亲眼看到她在她那丫鬟耳旁说了不知道什么话,随后那丫鬟就跟那几个侍卫吵了起来,一定要过去。” “再然后孟世子就过来了。他冷着一张脸,对着陆姑娘和她的那个丫鬟也都不假辞色的,说了几句话转过身就走。我看陆姑娘当时好像很伤心的样子,眼圈儿都红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薛清宁一边慢慢的吃着手里的蜜饯,一边想,原来孟锐那时候说出去有点事是这事啊。 想必他当时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才会出去,但是却没有告诉她。回来之后也没有告诉她。 不过孟锐告不告诉她这件事她也不是很在意,关键是,现在孟锐对陆琦玉的态度好像...... 仔细的回想了下原书的剧情,她记得前期孟锐虽然不喜欢陆琦玉,但至少看到她的时候应该还算是温和的,但现在怎么却......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又或者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薛清宁想不出来。 不过转念她又想着,陆琦玉现在显然已经对孟锐情根深种了,这一点倒是跟原书所写的一样。那纵然现在孟锐不喜欢陆琦玉,但到最后他们两个也肯定会在一起的吧? 这般一想,现在孟锐喜不喜欢陆琦玉还不打紧,最重要的还是要想个法子让孟锐不会喜欢上薛清璇,也要让林星承往后不那么忌恨孟锐才行。这样孟锐最后才不会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只是前者还好办,不让孟锐见到薛清璇便是,但是后者就比较难办了。 因着孟明达扶持凌弘光为帝的事,林如兰显然已经把靖国公府的人都给恨上了,林星承只怕也不能免俗。哪怕就是没有薛清璇这一档子事,总归最后等林星承当权了,孟锐的下场也不会很好的。 不由的发起愁来,连口中含着的蜜饯都察觉不到半点甜味了。 晚间入睡的时候雪竟然又下的大了起来,天地间皆是簌簌的落雪声,次早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光映在窗纸上,光辉夺目。 薛清宁觉得冷的很,在温暖的被窝里面磨蹭了好一会才叫绿檀她们进来。 吃早饭的时候薛元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剥好的鸽子蛋就放在他面前他不吃,筷子倒往着着鸽子蛋壳的小碟子里面伸。 薛清宁:...... 行吧。明白武安伯夫人受了娘的托付,今儿会去韩家说亲,大哥现在紧张忐忑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 薛清宁转过头看了一眼外面纷纷扬扬还在下着的大雪,这样下雪的天气,武安伯夫人还会出门去韩家吗? 但她也不敢将这话问出来。 显然现在不但大哥紧张忐忑,娘看起来也是担心的。 却没有想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武安伯赵夫人竟然坐着轿子亲自过来了。还带了韩家的允帖,以及韩念云的庚帖来。 赵夫人穿一件灰鼠皮袄,额头上戴了貂鼠抹额,一张满月脸,身材略丰润,看起来甚是慈眉善目。 她喝了文竹端过来的普洱茶,笑着将她到韩家的事说了一遍。 “......韩夫人是个很和善的人。我去了,将来意一说,她看起来是很愿意的。就叫丫鬟去将这事对韩大人说了,韩大人又亲自去禀明了韩老太太。贵府这样的家世,大公子又是那样的人物,韩大人和韩老太太自然也是允的。当时就叫人写了允帖,又写了韩姑娘的生辰八字给我。” 说到这里,赵夫人笑起来:“我这差事办得如何?可当得上个媒人?” 上了年纪的妇人最喜欢的就是做媒。赵夫人这也不是头一次做媒了,但这倒是头一次这样顺畅的。 徐氏自然欣喜,拜谢了她。 看看午时将近,又极力的留她在这里用午饭。 薛清宁在旁边听到韩家允了这门亲事,心里自然也欢喜。 知道薛元韶现在肯定等的很焦急,便悄悄的对小桃使了个眼色。小桃会意,转身出门就去外书房找薛元韶禀报这个好消息去了。 赵夫人也是想要跟荣昌伯府多亲近亲近的,现在徐氏留饭,她略一推辞,便笑着应了。 “既如此,那我就在贵府叨扰一顿饭再走。” 继续跟徐氏说起话来。 眼角余光却注意到薛清宁坐在旁侧的椅中,极乖巧的样子。 她见过薛清宁几次,印象中小姑娘的话不多,但是看到人的时候会很礼貌的笑。虽然那笑容略带着几分羞涩腼腆,但相貌却是生的极清丽的。 这会儿她端坐在椅中,眉眼精致,肤色白皙,便如同个玉雕就的美人儿。 赵夫人心中感叹徐氏实在会生,三个子女相貌都是个顶个的好,大儿子和二儿子都这样的有出息不说,小女儿竟然被靖国公世子认为义妹。现在满京城的夫人说起徐氏来,哪一个不羡慕。 就笑着问徐氏:“令嫒现在多大岁数了?” 徐氏笑着看了薛清宁一眼,眉眼间是掩都掩不住的慈爱:“过了年就要满十一岁了,说话做事却还是跟个孩子一样。” 赵夫人心中算了一算。 实岁十一岁,虚岁就是十二了。若按有些地方的风俗来算,虚岁都是十三了。 就笑着说道:“令嫒这个年数,也到了可以说亲事的年纪了。” 甚至毛遂自荐着:“所谓一回生两回熟,今儿我给你们家的大公子做了媒人,不如再给令嫒做个媒人?” 靖国公世子的义妹,有多少人家想要求娶。若能让她做了这个媒人,她脸上是肯定有光彩的。 薛清宁原还只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椅中,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看了赵夫人一眼。 心里却是没有什么感想的,因为这样的话她也不是头一次听了。 徐氏也很平静,面上一点儿惊讶的神情都没有流露出来。 “要是以后有合适的人家,肯定会请你做这个媒人的。不过她现在年岁还小,又是一团孩子气,别人家怕也是不敢要的。” 这是自谦的话,赵夫人自然明白。当下便没有再说这件事,转而跟徐氏说起旁的话来。 用完午饭之后赵夫人略坐了一坐便起身作辞了,徐氏亲自送她到二门外。等回到上房的时候,就看到薛元韶已经在了。显然是得了消息,着急知道这件事,所以一听赵夫人走了,便赶着过来了。 徐氏站在门口,看着他。 穿一件松柏绿色的夹袍,背对着她站在明间的青石地砖上,个子颀长。 院子里的雪光从窗纸透进来,屋内看着较以往明亮了许多。 这是她的儿子。 她还记得多年前她对于父母安排的这门婚事也是日夜痛苦的,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难道就要这样? 面上看着平静,但心里却从来不曾平静过。 直到薛元韶出生,她看着躺着她臂弯中小小的人儿,心底一片柔软。 忽然就觉得这样的人生她也是可以忍受下去的。 而现在,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中了举,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且即将要成家。 这辈子她没能享受到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一辈的快乐,也没能享受到和自己喜欢的人生儿育女的快乐,但是她的儿子可以。 还有元青和宁宁,都是她的孩子,她一定会让他们都享受到这样的人生快乐。 心底越发的柔软起来。 且不知道是怎么以回事,鼻尖竟然有些发酸起来,眼眶也有些发热。 她忍了一忍,随后才抬脚跨进屋里去,面带笑着的叫薛元韶:“元韶,你来了?” ☆、第116章 再遇故人 韩家既回了允帖和庚帖, 就算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徐氏便开始叫人筹办各样金玉首饰,绫罗绸缎衣裳,以及其他衣裳。等办齐了,就叫人送到韩家去。 这就算是下了聘了。 又央赵夫人去和韩家商议婚期。就定在明年的四月二十八日。 年后二月薛元韶要参加会试。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这科会试能不能考中,但万一要是考中了呢?那四月便要参加殿试,等到四月二十八日, 殿试的结果已经早就出来了。 再者, 将婚期定在殿试之后,也是不让他分心的意思。 不过现在两家便已经以亲家的身份开始往来了。 除夕那日遣人送了新的桃符和对联去韩家不说,等到正月初一这日还叫薛元韶带了重礼去韩家拜年。 随后又置办了酒席,请韩老太太和韩家夫妇二人过府相聚。 只是韩夫人缠绵病榻, 竟是挣扎不起, 终是不能来。只有韩老太太母子来了。 徐氏殷勤的陪同着韩老太太, 至于韩文林, 自是由薛博明,薛元韶和薛元青在前院敞厅陪同。 等到下午时分送走两人, 薛元青回来对徐氏说道:“韩大人生的极儒雅斯文的一个人,眉宇间一股读书的清气, 跟大嫂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人看着太懦弱温吞了些, 说话做事不够果断利落。” 听得徐氏笑起来, 说他:“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做事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才好?再说这天底下有你真心佩服的人?别忘了去年你还跟我说过, 说是你大哥虽然为人沉稳, 但做事不晓得变通这话, 仔细我待会儿告诉你大哥去。” 说的薛元青嘻嘻的笑。 不过他也不怕。徐氏若真的要将那话告诉给薛元韶知道,早就已经告诉了,何必等到现在才去告诉。 但是...... “谁说这天底下没有我真心佩服的人?我就挺佩服孟锐的。” 薛清宁正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了一只橘子在剥,闻言抬头看他一眼,慢吞吞的说道:“二哥,你其实是佩服三哥的拳头吧?” 反正自打薛元青认识了孟锐之后就没少挨他的拳头的。关键的有的时候薛元青还是自个儿凑到孟锐跟前去,央着他跟自己动手。现在进了神策营,做了孟锐手下兵士,虽不至于再挨他的拳头,但每日被他操练那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般一想,薛元青佩服孟锐实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听的徐氏也笑起来,点头对薛元青说道:“宁宁这话说的不错。” 不过她心中着实感谢孟锐。 若非的孟锐的抬举提携,薛元青是肯定没有门路能进神策军的。 想了想,就问薛清宁:“前几日我听你说你上次给孟世子做的那套里衣小了,叫你再重给他做两套,怎么我到现在还没还没看你开始做?” 薛清宁剥着橘子的手一顿,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徐氏。 可没有想到现在娘竟然会催她给孟锐做里衣啊。 然而也只得回答着:“等过几日天暖和了我就会做。” 徐氏点了点头:“我看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料子了,这两日我叫人去采买几匹好料子回来。” 薛清宁:...... 看样子娘对这件事比她还上心啊。 又过了几日,韩家也下了帖子过来请薛博明和徐氏等人过去一聚。 徐氏这还是第一次去韩家,知道韩夫人缠绵病榻数年,还特地事先叫人采买了好些珍贵的药材。以及送韩老太太的一柄沉香木拐杖。 等到了韩家,薛博明等人自有家人引领到前院由韩文林招待,徐氏带着薛清宁,由仆妇引领着到了后院。 先去看望了韩夫人。 韩夫人穿一件玄色五彩菊花刺绣纹样的夹袄,梳着圆髻,簪了赤金累丝镶宝石的菊花簪子,坐在临窗大炕上面,腿上盖着一张朱红色的织锦毯子。 虽然她面上敷了脂粉和胭脂,但徐氏还是能一眼瞧得出来她病体沉重。 心中不由的有些惊讶起来。 一直都听说韩夫人缠绵病榻,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病重到了这个程度...... 倒是谦和有礼的,客客气气的同徐氏说话。又跟她告罪:“前几日贵府下帖子请我过去,我原是想要去的。头一日就叫丫鬟将要穿的衣裳首饰都打点好了。只是次早起来的时候,我猛然一阵头晕,望着地下就扑了过去。若非有丫鬟及时扶去,还不晓得会摔成个什么样子。并不是存心不去,还望亲家见谅。” 女儿嫁到婆家,虽然有丈夫疼爱是最好的,但若婆母不喜,时时给你小鞋穿,那日子终归也不会好过。韩夫人只生养了韩念云这一个女儿,自是希望她往后能过得好,所以对于她将来的婆母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好在她一眼瞧着徐氏,就觉得她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心中就放心了不少。 徐氏也笑着同她寒暄。 后来见韩夫人面带倦色,晓得她生病的人要以静养为主,便开口作辞,说去拜会韩老太太,改日再来看望韩夫人。还叫她等觉得好些了,就去她家走一走。 “......我们两家既是亲家,便如同一家一样。总要去我家看一看的。到时我下帖子请你。” 韩夫人笑着应了。 顿了顿,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今儿见着您头一眼,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有些话我原是不该说的,但想必您心里也明白,我这病是好不了了,也不晓得能拖得了多长时间。虽然俗话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做上人的不该强求,但我这辈子只生养了云儿这一个孩子,这往后,她给您做儿媳妇,若她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还望您能多担待。” 韩念云原是陪着薛清宁在一旁坐着的,这会儿听了韩夫人说的这话,心中一酸,那眼泪水由不得的就扑簌簌滚落了下来。 薛清宁心中也觉一阵酸涩凄凉。 总觉得韩夫人这番话有临终托孤的意思...... 徐氏心中自也难过。 原本她是隔着炕桌和韩夫人对面坐着的,这会儿却探身过来,伸手握住了韩夫人瘦骨嶙峋的右手。 “你是做娘的,我也是做娘的,我如何会不明白你的心情?我自己的女儿,往后嫁到旁人家去做媳妇,我心里自然也是盼着她能得夫君真心,公婆喜爱,想要她一辈子都顺顺遂遂,平安喜乐的。你放心,念云嫁到我家,我虽不敢说将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疼爱,但必定会好好的怜惜她的,决不会故意为难她。” 若只是彼此之间的客套话,大抵会说往后我会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来看待之类的话,但谁人不知这只是场面话呢? 又不曾对儿媳妇十月怀胎过,又不曾经历生娩之苦,又不曾抚养长大,如何能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不过是一句不走心,也不负责的言语罢了。 但徐氏现下却是这般对韩夫人说,足可见她的真诚。 韩夫人心中明白,紧紧的握住了徐氏的手,一双因着久病而略显浑浊的双眼也有了水光。 但她面上却分明是带着笑的。 “好,好,有你这番话,我就知道,云儿能给你做儿媳妇,那是她的福气,我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随后就叫韩念云陪同徐氏去见韩老太太。 等到她们走后,韩夫人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转过头跟站在炕沿边的周妈妈说道:“周妈妈,你看到了,这位薛夫人是个好人。云儿能有这样一个明事理的婆母,往后她的日子肯定不会差的。只等挨过她大婚的日子,我在这世上便再没什么可挂念的事了,可以永远歇着啦。” 周妈妈听了,只觉心中酸涩难忍。 却还是忍着泪,宽慰着韩夫人:“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您不但要看着姑娘出嫁,还要看着姑娘生儿育女呢。到时外孙,外孙女儿一大堆,争着叫您外祖母,那才叫好呢。” 韩夫人笑了笑,没说话。 她自己的身子骨她自己知道,现在无非是强撑着罢了。 但总要强撑到韩念云大婚的日子的。一来她确实想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二来,若她现在死了,韩念云要给她守三年的孝。 三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呢?她是肯定不能冒这个风险的。 * 徐氏和薛清宁在韩老太太处用过了午饭之后又坐着跟韩老太太说了好长一会儿闲话。听得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薛博明,薛元韶要准备回去了。 徐氏听了,便带着薛清宁同韩老太太作辞。 韩老太太象征式的挽留了两句便没再坚持,只叫徐氏得闲了再来。随后就叫韩念云代她送送徐氏和薛清宁。 韩念云恭恭敬敬的应下了,转身随着徐氏和薛清宁出屋。 上次见徐氏和薛清宁的时候还没有说亲,这会儿亲事却是已经定了下来,韩念云自然免不了有几分羞涩的。一张白玉似的脸上透着薄薄的红。 徐氏却待她较以往越发的和善。一边走,还一边问着她母亲的病情。 薛清宁也看出来韩念云的紧张,便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分明她的手不大,手指尖也是冰凉的,但韩念云却觉得心中甚是温暖,对薛清宁回以感激的一笑。 等快到大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薛元韶正站在影壁前面。 罩一件月白色的素面斗篷,站立时如松如竹,身姿笔直。 韩念云不由的越发的羞涩起来。竟是不好意思再看,垂下了眉眼。 徐氏这时候却看到了影壁前面站着的另一个人。瞬间只觉得心中猛的一跳,耳中轰隆作响,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第117章 无愧于心 韩文林穿一件墨灰色绣松竹团花纹的夹袍, 身形清癯,举手投足间皆是读书人的斯文儒雅气息。 正在跟薛博明说话,面上一直带着浅淡温和的笑容。 听到丫鬟通报说薛夫人来了,犹豫了一犹豫,还是转头望了过来。 虽然两家已经结为秦晋之好,但徐氏是女眷, 他并没有见过。今日邀他们一家过来做客, 徐氏也是由他母亲和他夫人招待。 但是现在既然徐氏在这里,他总是要打声招呼的。 只是才一转头,整个人却震惊在当地。 那个人,罩一件藏青色绣兰花团纹的斗篷, 双手拢在袖中的站在那里。早春如水的日光透过梅梢静静的落在她的身上, 眉眼秀丽沉静。 分明是他挂念了这么多年的人...... 岁月也很优待她。隔着近二十年的时光, 她的变化并不大, 但是自己这些年宦游在外,两鬓风霜, 双目沧桑,早不复当年相貌。 竟是不敢再让徐氏看他, 抬起袖子遮脸, 慌忙的转过身去。 忽又听到薛元韶在叫娘, 徐氏应答的声音,才遽然惊觉, 原来薛元韶竟是她的儿子。 自己竟然和她成了儿女亲家...... 韩文林一时也说不上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想, 整个人仿似痴傻了一般。 想要再看一眼徐氏, 却又不想徐氏看到现如今他的模样,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将他们一家人送走的。 而徐氏虽然表面看着镇定,但心中实则已经如翻江倒海一般。 等回到家,送走了薛博明,打发薛清宁跟薛元韶去前院书房练字,她立刻吩咐文竹去前院将孙妈妈叫过来。 等到孙妈妈一过来,她将屋中其他的丫鬟都屏退出屋,面上一贯的淡然和镇定即刻没有了。 “翠柏,我看到他了。他回来了。我没有想到会是他。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握着孙妈妈的手都在发颤,颠七倒八的,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话。 但是孙妈妈还是立刻就明白了。 “夫人,您是说,是,是韩,韩公子回来了?” 夫人这些年很少会有失态的时候,可以说是心如止水,想来天下间唯有那个人能让她这般失态。 毕竟曾是年少时最纯净的一段爱恋。只是后来竟然得知对方在老家已有妻室,纵然是再如何的情投意合,徐氏却也是立刻就选择了跟他分开。 再然后便是他中了两榜进士之后外放为官,自己也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嫁与薛博明为妻。 只以为这辈子再不会相见,却没有想到半辈子过去,今日竟然还能再次见到。 而且更让人震惊的是,两个人竟然做了儿女亲家。 孙妈妈知道之后也很震惊。 皱着眉想了一想,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惊讶的说道:“夫人,我记得上次您曾对我提起过,韩姑娘闺名念云。念云,念云,韩公子这是......” 徐氏明白她的意思,眼中渐渐漫上一层水意。 她闺名婉云,只是嫁为人妻之后,很少有人会唤她闺名。没有想到韩文林竟然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叫念云。 这是,一直在念着她? 只是纵然真的如此,又能如何呢? “我以前也跟念云和韩老太太打听过她们家的事,知道韩夫人是商贾之女,念云是韩家长女,所以并未曾疑心到他就是,就是,” 当年据她所知,韩文林家中的妻室是秀才之女。便是经由韩老太太和韩念云打听她们韩家的事,那也不可能打听韩文林的名姓的,导致现如今两家已经定了亲事,她才知道韩念云的父亲竟然是韩文林。 孙妈妈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颇为担心的说道:“这谁能料想得到呢。只是,夫人,大公子和韩姑娘的亲事,您看......” 虽然说起来当年徐氏和韩文林只是彼此情意相投,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来,但两个人既做了儿女亲家,往后自然免不了会偶有往来。彼此相见,总归是会觉得尴尬的。 而且,以后若被其他人知晓了当年的这段往事...... 总归还是躲避些的好。 徐氏没有说话,眉眼微垂,望着炕桌上的三足错银梅花纹铜香炉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孙妈妈才听到她在轻声的说道:“论起当年的事,原是他欺骗我在先。既是家中有妻室,无论是否是他母亲所逼,都应该同我明说,却那般期瞒,是何道理?同他分开,我当时纵然心痛,但却是一点都不后悔的。就是这些年,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的那个决定。” 徐氏的神情渐渐的平静下来,语气带着决绝的坚毅,“便是往后有人知晓以往的那些事,我也心中无愧,为何要躲避?元韶好不容易有个真心喜欢的姑娘,不能因为我的事,让他抱憾终身。” 这就是继续赞同薛元韶和韩念云的亲事了。 孙妈妈沉默了片刻,便道:“当年的事,原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但凡韩公,” 忽然想起来韩公子只是旧时称呼,现在跟着近二十年的时光,他年近四十,有妻有妾,膝下也有子有女,如何还能称呼他为韩公子? 便道:“但凡韩老爷不对外人说起,旁人自然是不会得知的。” 徐氏没有说话,拿了桌上的盖碗,垂眼慢慢的喝着茶水。 当年的事,虽说她觉得无愧于心,但肯定是能不被任何人知道才是最好的。 若不然,她名声受损倒是小事,只恐会波及到她的三个孩子。 孙妈妈这时却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二房的那位夫人,当年是父母双亡,寄居在她家的表姑娘。后来夫人嫁给这荣昌伯府的嫡长子做了荣昌伯夫人,她随后也嫁了老爷庶出的二弟。 她却是知晓这件事的。甚至说起来,若非当年她极力撺掇,以及牵线搭桥,夫人也不会同韩文林相熟...... 但转念又一想,这位表姑娘自打嫁给老爷的二弟之后便随着丈夫到外地任上,这些年总不见回来。便是前些日子二老爷有家书送达,也只说自己还在外地任上做个知州,不知何年才能回京。 这般一想,也是不需要担心的了。 * 早春易过,转瞬已是三月阳春之时。 会试已过。放榜之时因在杏花开放时节,便称之为杏榜。 薛元韶杏榜有名。林星承自不必说,虽然掩藏自身才学,但依然高居榜首,是为会元。 童试之时原就为小三元,乡试解元,现在会试竟为会元,纵然是寒门出身,但现如今名气也已遍布京城。 又有见过林星承的人,折服于他风姿出众,竟陆续有媒人上门说亲事。 就是徐氏,甚至也动了要将薛清芸嫁与林星承的心思。 薛清芸现如今已经过了十四岁的生辰,虽然从去岁起就开始给她相看人家,但总没有徐氏十分满意的。 不是嫌弃家世不好,便是嫌弃男儿相貌不好,又或是不够上进。再就是公婆不好相处,家中兄弟妯娌过多,关系复杂,所以总是不曾定下来。 但这会儿想一想,觉得林星承就很好。 才学自是不必说了。便是他殿试考的再不济,一个庶吉士是肯定能做的,往后就有入阁封相的可能。 相貌更是不必说,赞一句仙人之姿也不为过。 至于他家中,只有一个长姐,已经做了薛博平的妾室,除此之外就是他孤身一人,薛清芸若嫁过去,再不必受公婆,又或是妯娌的气。 便是现在林星承手头拮据些,那也没什么,可以多给薛清芸一些嫁妆贴补他们。 徐氏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于是次早用过早饭,打发薛元青去神策营当值之后,便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知薛元韶,询问他的意见。 若薛元韶也觉得好,就想让他先去跟林星承透露一下这个意思,问问林星承意下如何。 她知道林星承这些年虽然住在荣昌伯府,但跟其他的人都不亲近,经常孤身一人往来。也就偶尔回去一趟薛元韶的书房,同他说几句话,或是对弈一盘。 薛清宁当时正拿了热牛乳在喝,闻言只惊吓的一口牛乳呛到喉间,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给林星承说亲事,而且说的还是薛清芸,这可真的是乱点鸳鸯谱了。 她咳的太大声,徐氏和薛元韶忙都看过来。 徐氏还伸手给她拍背,问道:“宁宁,你怎么了?” 薛清宁好容易认真喉间的那股子咳意,抬手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喝的太急,被呛到了。”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喝个牛乳还能被呛到?” 上个月薛清宁刚过了十一岁的生辰,虚岁已经十二了,说起来确实已经不算是个小姑娘了。 看薛清宁不咳嗽了,徐氏才收手回来,继续问薛元韶:“此事你以为如何?林公子可会同意?” ☆、第118章 明白心意 薛元韶沉吟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依我的意思, 这件事娘还是不要提的好。” “且不说林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个眼光很高的人, 未必能看得上清芸, 只说他那性子,过于冷淡, 又少言少语,实在不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娘还是给清芸再相看相看其他的人家吧。” 薛清宁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默默的为薛元韶竖了个大拇指。 他对林星承的这番评价很中肯了。 徐氏还是很听信自己大儿子的话的,想了一想, 便说道:“既如此, 那这件事就算了。” 但林星承却不晓得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两日之后薛清宁遇到他的时候, 才刚刚恭贺完他考中会元的事,忽然就见他皱着眉头在问着:“我听说你母亲想给我和你二姐说亲?” 自打去年乡试之后,薛清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但凡她出门逛一逛,就总能遇到林星承。 但后来她实在没有法子了,便整日只在上房的院子里面走动,甚少出门。今日也是见春光明媚, 桃李争妍, 才想要到园子里面走一走,赏赏春、光的, 不想就又遇到了林星承。 两个人此时正站在一株杏花树下面。 这株杏花树栽种的有些年头了, 冠盖如伞。这会儿枝头开满了粉粉白白的杏花, 有风吹过来的时候,杏花花瓣扑簌簌的随风落下,宛如下了一场杏花雨。 场景是极美妙的,但是薛清宁心中却是一惊,压根没有心情欣赏。 这件事怎么被林星承给知道了?看他现在皱着眉头说这话的样子,显然是不大高兴的。 否认是肯定没法子否认的,他都已经知道了。想了想,就说道:“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回事。我娘她是因为很欣赏你的才学,又见你和我二姐年岁适合,就想要撮合你们。不过后来经由我大哥一说,她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了。” 心里只盼着林星承不知道薛元韶对他的那番点评。 好在林星承并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只垂眼看她。 十二岁的少女,个子抽条了不少。穿一件杏子红色的春衫,鬓边簪了一支镶红宝石的金累丝蝴蝶簪子,眉眼越发的娇美清丽。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的澄澈清透。现在这般抬眼望着他的时候,仿似她的眼中就只有他一个人...... 林星承心中微动。 他微微的侧过头,看旁侧被风吹的纷纷扬扬的杏花花瓣。 他是肯定不愿意娶薛清芸的,但若是徐氏想让他娶的人是...... 心中突的一跳,紧接着后背猛的也出了一层热汗。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就有这样的想法,明明薛清宁现在虚岁也才十二,较他要小六七岁。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刚刚他仅仅只是这般一想,心中却是蓦地一阵令他都感到紧张不安的悸动。 然后他就震惊的发现,他甚至是很享受这一种悸动的。因为一直以来他只以为自己已经是一潭死水了,一颗心早已被冰封存,却没有想到还能如现在这般急剧的跳动着,让他刹那间感觉自己也是一个鲜活的人。 再往前想,每每令他心境起伏的人也就只有薛清宁了...... 像是猛然察觉到了什么,林星承面上血色褪尽。 但不可否认的是,胸腔里的一颗心却是跳动如擂鼓,让他这一刻觉得口干舌燥,手脚皆在轻微的颤动。 一时竟是有些不敢面对薛清宁了,目光无意识的望着旁侧的一株茶花。 同林星承在一起的时候,薛清宁最怕的就是他这样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时刻,实在是太尴尬了。 偏偏她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跟林星承说什么话。也唯有沉默,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面戴的镯子发呆。 这是一副花丝镯子,上面还镶嵌了几颗黄豆粒大小的珍珠。是孟锐送给她十一岁的生辰礼物。 去年生辰他送自己的那一副红珊瑚手串,后来她才听薛元青说起值两千两银子,只吓的她差点儿就要还给孟锐。今年的这一副花丝手镯,虽然孟锐不肯说价值多少,但只看这是赤金的,还是花丝这样精巧的手艺,以及上面那几颗圆润的珍珠,就知道价值肯定不菲了。 当时她就不肯收,却被孟锐不由分说的拉过她的手腕就给套了进去。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一旦自己打定主意的事,就容不得别人反抗,极为的强势,也不讲理。甚至还要她往后每天都要戴着这副手镯子,又或是那串红珊瑚手串,说是这样她一看到这两样东西,就能立刻想到他,不至于忘了他这个三哥。 想到当时孟锐说这话的样子,薛清宁忍不住的想笑。 但随即她又觉得有些黯然起来。 年初的时候,河北保州有一伙强人揭竿而起,很快的便成燎原之势,当地官府不能抵挡,急速写了章奏送入京。 因着河北与京城临近,此事小觑不得。一番朝议之下,皇帝下旨,着孟锐领五千神策军精锐出征河北保州。 孟锐也确实不负众望,不过月余的功夫,便将那伙强人的几位头领拿下,着人解送入京。至于其他的乌合之众,也再不能成气候。 原是就要班师回京的,但前几日山西却又有八百里军情急奏入京,说是鞑靼大举犯境。 朝廷便又下旨,着孟锐暂不回京,领军立刻改道去往山西襄助。 此次薛元青和崔子骞也是随同一块儿去了的,徐氏这段日子在家中甚是担心,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京。 薛清宁自然也是日夜挂怀。不想到这些事的时候还好,可一旦想到,不由的就会想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正在做什么。 战场凶险,可都要平安的回来才行啊。 想着这些事,一时之间倒没有去理会林星承。 于是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的清冷声音,她反倒吓了一跳。 “你在想什么?”是林星承在问她。 她看起来兴致不大高,右手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做手腕上面笼着的那只手镯子。 那手镯子里圈虽然平滑,外圈却是花丝镶嵌的工艺,她肌肤生的那般娇嫩,难道竟不觉得戳手? 想来定然是想着什么事入神了才会这般。 却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薛清宁自是不会告知林星承自己心中所想,只含糊的回答着:“没什么。” 林星承眉头微蹙。 薛清宁有什么心事总是不会告知他的,每一次他都要靠猜想才能知道。但也并不是每一次他都能猜想得到的。 现在他就猜想不到薛清宁心中所想,因为此刻连他自己的心都不静。 只垂眼看着薛清宁,抿唇不说话。 面上虽然依旧没有什么神情,胸腔里的一颗心却依然跳动如擂鼓。 而且,这般看着薛清宁,他的心跳好像更加的快了起来...... 薛清宁被他看的很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可以用灼灼两个字来形容。但她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多想了。 林星承待人一贯冷漠,看人的目光也如同隔着一层冰,如何能灼灼呢? 但确实是不想再这样跟林星承在一起待下去了,找了个由头,就跟林星承作辞。 只是她刚刚转过身要走的时候,却被林星承叫住。 “等一等。” 薛清宁:...... 然而也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林星承看着她没有说话,却是抬脚往她这里走。 薛清宁总觉得林星承今天有点儿怪怪的。特别是看着她时的目光,让她觉得极其的不自在。 现在看他这样走近,她竟然控制不住的就想要倒退,拉开跟他之间的距离。 但她尚且还来不及往后倒退一步,林星承就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年初他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虽然清瘦依旧,个子却是高的。这般站在薛清宁的面前时,薛清宁只觉得自己头顶的阳光都被他给遮挡住了。 莫名的就觉得心中发慌起来。又注意到林星承抬起右手往她这边伸了过来。 紧张的一颗心砰砰砰的乱跳,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竟是忘记了自己还可以躲,只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 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看到林星承收手回来。 两根修长的手指尖拈着一片粉白色的花瓣给她看,解释着:“你头发上的。” 薛清宁立刻明白过来。 这是刚刚她站在杏花树下的时候,有花瓣被风吹着落到她头上,林星承看到,就叫住她,替她将这片花瓣拿了下来。 看来还是自己太紧张了,刚刚才会那样胡思乱想。 薛清宁暗中舒了一口气,忙对林星承道谢。 却是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再一次同林星承作辞,叫上小青转身就走。 林星承看着她走得飞快的身影,唇角微抿。 经过这些日子他刻意的相遇,薛清宁还是这样的怕他么? 她到底在怕他什么? 不过下一刻,当他看到手指尖拈着的那片杏花花瓣时,唇角微微的上扬。 少女鸦羽似的黑发,粉白色的杏花花瓣落在上面,实在是很赏心悦目的一幅画面。 若是折下一枝杏花簪在她的发间,想必会更美。 想到那个画面,林星承眼中浮上一丝清浅笑意。 随后他小心的将指尖的那片杏花花瓣纳入掌心中,转过身往回走。 却没有留意到站在旁侧一株桂花树后的林如兰。手中拿了一枝她刚刚摘下来的梨花把玩着,一边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 等到林星承走远,她随手将手中的梨花扔到旁侧的水池子里面,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第119章 心意已定 虽然殿试在即,但林星承回到碧梧斋之后却完全没有心思看书。 书册摊开放在书案上面, 他修长的手指尖依然轻轻的拈着那片杏花花瓣。 想到先前薛清宁抬头看他, 一双盈盈清透的眸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唇角不由的往上扬了起来。 他是很喜欢看到薛清宁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的。最好往后她不再怕他,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自自在在的跟他说话, 会展颜对着他笑是最好的。 他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娇柔绵软,也特别喜欢看她笑的样子。 她笑的时候,便如春日的暖阳一般, 只看着便会让人觉得心中明亮, 所有阴霾悉数都被除尽。 过于沉浸,竟没有发现有人悄然的走进屋里来。 等到他惊觉的时候, 猛然一抬头,就看到林如兰正站在书案前面。 穿一件海棠红色的对襟上襦,发间簪了镶红宝石的赤金累丝牡丹花步摇。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时, 步摇上的流苏前后轻轻的晃动着。 林星承心中一凛,立刻将手中的那片杏花花瓣纳入掌中。这才起身站起来,叫了一声长姐。 林清兰目光瞥了一眼他的右手,然后抬眼看着林星承, 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浓。 “不过是一片杏花花瓣而已, 你藏什么?难道还怕我抢走不成?” 转过身施施然的走到旁侧的一张椅中坐下,她漫不经心的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衣袖。 林如兰喜欢穿颜色浓烈的衣裳。虽曾逃亡几年, 食不果腹, 但却奢靡依旧。 如她身上所穿的这件海棠红色上襦上面所绣的牡丹花, 皆是以金线绣成。现在她坐在临窗的一张椅中,斜进来的日光落在她身上,金光灿然一片。 拿起刚刚阿忍端过来的茶水,林如兰慢悠悠的喝了两口。 近来她心情很好,因着林星承在会试中竟然考中会元。若不出意外,在下个月的殿试中他肯定也能考个好名次。这样离自己给他设定的权臣之位又近了一步。 只是近来她发现林星承对于自己考中会元这件事一点都不高兴。甚至听他言语,偶尔还会有想要离开京城的意思。 这样可不行。若离开京城,哪怕往后做到封疆大吏,想要图谋那个位子也终究要更加的难一些。 正不知该如何激励他,可巧刚刚就看到了那一幕...... 林如兰唇角渐渐的弯起。 将手中的盖碗放到小几上,她抬眼看林星承。 “刚刚我看到你同薛家的那个小丫头在一起。” 林星承原是垂着眼帘沉默着,听见这话,却是猛然抬起头望过来。 目光中似含了霜,带着微微的冷意。 他还记得上次林如兰在芍药花圃前威吓薛清宁的事。当时小姑娘显然是怕了,还差些连带着不想再见他。 是他不管不顾的去上房见她,才将薛清宁心中的那份恐惧消散了一些。 但就算如此,经过那件事之后,他还是能察觉到薛清宁待他较以往越发的疏远起来。 现在林如兰又在他跟前提到薛清宁...... “长姐想做什么?” 林星承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冷意和戒备,“刚刚我只是同她巧遇而已。” 林如兰轻嗤了一声。 巧遇? 她的这个弟弟性子如此冷清,惯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恨不能天天只待在屋中,任何人不见才好,会跑到园子中跟薛清宁‘巧遇’? 而且...... “我不过是提她一句而已,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林星承眸光微闪,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就听到林如兰先是啧了一声,随后说道:“才半年多未见那个小丫头,今日一见她,相貌倒是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又有这样的家世,往后不知道会嫁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瞥见林星承垂在身侧的一双手十根手指头渐渐握紧,她了然的轻笑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前几天我还听丫鬟说起过,薛元韶有个同窗好友来他家中做客。是鸿胪寺卿家的大公子,徐氏还特地见了他。徐氏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忽然见自己儿子的同窗?只怕就是相中了这位郑公子,想他做自己的女婿呢。” “不过也难怪徐氏会看中这个人。我听得说这位郑公子也是个有才学的,今科会试也是榜上有名。又有那样的家世,只待殿试一过,他仕途肯定一帆风顺。听得说相貌也生的俊秀出众,想来同薛家这个小丫头还是很般配的。我估摸着等这小丫头的年数再大些,他们两家应该就会将这门亲事给定......” “长姐!” 未说出的话却忽然被林星承给开口打断了。 语气带着冷意,和没有来得及掩藏好的暴躁。 仅仅只是听着这样的一番话,想着薛清宁可能会嫁给那个人,他心中就莫名的翻涌着一股戾气。 终于忍不住了?! 林如兰笑了一声,抬手慢慢的将自己垂在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去。 “你喜欢薛家的那个小丫头!” 她这话压根就没有半点的询问之意,而是极为的肯定。 林星承心中一凛,抬头看她。 林如兰面上依然是那样的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林星承其实是不喜欢看到她这个样子的。这会让他觉得,在这世上,除了那个位子,就没有能让她在意的东西。 “没有。” 他语气微冷,别过头,不再看她。 林如兰笑起来。 “这算什么?你身为男子,竟然不敢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还是说,你担心你承认之后,我会对那个小丫头不利?” 根据对林星承的了解,林如兰毫不怀疑是后者。 若是换了其他的长姐,知道自己的弟弟这样的提防着自己,心中肯定会很伤心,但正如林星承所想的一般,林如兰心中只有那个位子,对其他的任何事她压根半点都不上心,也不在意。 所以林星承心中到底是对她这个长姐恭敬也好,又或者是提防也好,她全都无所谓。 只要他最终能成功的坐上那个位子即可。 就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你倒也不用这样的防备我。只是刚刚我瞧着你跟那个小丫头站在杏花树下,确实是一对很登对的璧人。想你虚岁也已经十九了,若你现在还为皇太孙,早就已经成亲,孩子都生下了,又何至于现在这般。虽说近来有媒人上门给你说亲,但到底不知根知底,你也不喜欢。倒不如就让你娶一个喜欢的。” 面对林星承望过来的惊讶目光,林如兰微微一笑。 “......你别这样看着我。再如何我也是你的长姐,肯定还是希望你能过的高兴的。复位这件事是没有法子的,我们要对得起父亲,对得起皇祖父,这个长姐只能强迫你。但是在你娶亲的这件事上,我一点都没有想过要强迫你。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准话,你对薛家的这个小丫头,到底有没有动心?” 林星承抿唇不语。不过他微闪的眸光已经尽皆暴露了他的心思。 林如兰笑起来。 “看来是动了心的。只是你也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徐氏掌中的明珠,从小娇惯着长大,现在又是靖国公世子的义妹,” 说到靖国公这三个字,林如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和厌恶。但很快的她又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面上恢复一贯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想必徐氏定然要给她挑个好人家才肯嫁。所以我的意思,殿试中你努力考个状元罢。三元及第,这样往后你的仕途才会更加的顺畅。” “这样离权臣之位是不是也更加的快一些?”林星承接过她没有说完的话,语气清寒。 猛然听到他的这话,林如兰微怔。 她看着林星承,后者眼中一派清明,还有一丝嘲讽。 显然她刚刚的这番话并没能成功的麻痹到他。 竟是这样的聪明警醒啊,哪怕她说的明明是他喜欢的姑娘。 不过这样也好,她想要说的话就能直说,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就扬了扬自己宽大的衣袖子,笑着点了点头头:“不错。” “我知道你心中对那个位子并无执念,这辈子只想平淡度日,但现在你应该知道权势有多重要了?有权势之时,这世上的姑娘你看中了哪个便可娶哪个,甚或是都娶了,都没有人敢说一句反对的话,但无权势之时,你就算想要娶自己心爱的姑娘都娶不到,反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旁人。” “你该知道,只以你现如今的身份地位,徐氏是肯定舍不得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你的,她显然更加的中意鸿胪寺卿家的儿子。那么,你是要继续往前走,往后娶到薛清宁,甚至将她捧上这世上女人最尊荣的位子,让这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艳羡她,还是往后退,离开京城,往后任由她嫁给其他的男人?” “你这样的聪明,想必也不用我再多说什么。如何,可想好自己要走哪一条路了?” 林星承垂眼抿唇不语,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眼睁睁的看着薛清宁嫁给其他的男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仅仅只是想一想,便已经让他觉得心中骤紧,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但长姐说的对。以他现如今的身份地位,哪怕他在下个月的殿试中考中状元,三元及第,但在徐氏的眼中他也只是出身寒门,一无家世,二来朝中无人扶持,往后的仕途也有限。 依然是比不过鸿胪寺卿家的那个儿子的...... 但他若不在殿试中考中状元,往后的仕途定然会更加的艰难。 心中几经思考,依然踌躇不决。 忽然察觉到手掌心中一片濡湿,摊开来看时。原来是自己刚刚想的太入神,右手不自觉的握紧用力,竟是将那片杏花花瓣捏的粉碎,花瓣里的汁水渗了出来。 脑中忽然就闪过先前他和薛清宁站在杏花树下的场景。 天蓝云白,杏花开满枝头。微风吹过,粉白色的杏花花瓣如雪一般纷纷扬扬的飘落下。身着杏子红色春衫的少女,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的时候,一双澄澈纯净的眸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是的,他喜欢看薛清宁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人。 甚至于在她的心中,也始终只能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这些只能用权势来换取的话,那他也甘愿去做那些他原本不愿意做的事。 “殿试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他的这话说的极为的坚决,林如兰一听就明白了。 “很好。”她笑起来,“这才是我大景朝皇太孙该有的样子。只要你殿试高中,你放心,我一定会助力往上。相信那个位子,我们很快就能够夺回来。” ☆、第120章 凉薄之语 乡试和会试的时候林星承并未用全力, 不过现在既然有所求, 等到殿试的时候自然将平生的才学都用了出来。 也确实不出意料的考中了头名状元。 琼林宴当日, 跨马游街, 风姿无双, 街边观看之人尽皆赞叹。 他心中却依然甚是平静。只在回到荣昌伯府要去见薛清宁时,心中才渐生波澜。 但是可惜他却并未能如愿见到薛清宁。 因着薛元韶考中了二甲。吏部综合考核他乡试,会试中的成绩,又见他年轻, 甚有潜质, 便授庶吉士,先入翰林院学习,其后根据他的表现再授官职。 青年进士, 这已属少见, 更何况这庶吉士还是天子近臣, 往后仕途自不必说, 肯定平顺。 一时上门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且不说薛博明, 薛元韶,徐氏等人要忙着见客, 就是薛清宁,少不得的也要陪着各位女眷坐一坐。 薛清芸的亲事也再次提上日程。经由徐氏和薛博明商议,最后选定武安伯家二房的嫡次子。 这位赵公子刚过弱冠之年,去岁乡试得中举人, 今科会试却折戟沉沙。 但才学肯定是有的。且年纪尚轻, 往后考中进士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两家迅速交换了庚帖, 男方家也送了聘礼过来,婚期便定在今年八月丹桂飘香之时。 又因着薛元韶和韩念云的婚期就定在四月二十八日,说起来这简直就是三喜临门。 一时荣昌伯府上上下下,人人面上皆带着几分笑意。 且薛元韶大婚在即,徐氏已经着手开始操办起来。 却不想临了这一桩婚事到底还是没能够如期举行,因着韩夫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无论如何都再也不下去了。 讣告送来,徐氏既觉震惊,又觉愕然。 婚期就在后日,大宴宾客的请帖都已经发了下去,家中一应大婚所需的东西也都已经备好,这时候韩夫人却...... 心中却也是感伤的。 那日见过韩夫人,同她聊了一会儿,就知道她是个极贤惠的人,待自己的女儿也极为的疼爱。 她肯定想看着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的吧?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心愿最终依然没有达成。 想必她临闭眼的时候,心中肯定满是遗憾的吧? 薛博明却是皱着眉头,很不高兴的说道:“这个韩夫人也真是。迟不死早不死,偏偏这时候死。哪怕她再晚死个两日也是好的。现在可倒好,要白白的耽误个三年。” 父母去世,子女要为父母守三年孝,三年中不得嫁娶。若两日后韩夫人再死,左右韩念云已经嫁了过来,不过是个出嫁的女儿,倒没什么。但是现在韩念云还是个未出嫁的女儿,却是要为韩夫人守三年孝的。这三年中她肯定也没法子同薛元韶成婚。 徐氏目光冷淡的瞥了薛博明一眼,没有说话,拿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薛元韶却是忍不住开口说他:“父亲,只是三年而已,我愿意等她。” 心中只觉薛博明的这话说的实在太凉薄。 “只是三年而已?”薛博明轻哼,“你现在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再等三年,你都多大了?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薛家延续香火?” 薛元韶闻言,只气的手脚发软,一张俊脸通红。 “老爷,这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延续你薛家的香火而已。” 徐氏放下盖碗,语音淡淡的,“再说老爷膝下也并非只有元韶一个儿子,若想薛家香火延续下去,也可以让你其他的儿子来延续。” “这如何能一样?” 薛博明叫起来,“元韶可是我的嫡长子,他生下来的孩子,那可是嫡长孙。” 而且,除却薛元青也在适婚年龄,他其他的两个儿子年数也都太小了。 徐氏笑了一声,面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老爷现在知道元韶是嫡长子了?前些年,我看老爷是一点都不知道呢。” 前些年薛博明宠爱的是罗姨娘,只将她的一双儿女当做自己的孩子,对于薛元韶等人,却是很冷淡的。 “你!” 这次换薛博明起的手脚发软,一张脸涨的通红了。 他瞪着徐氏,徐氏却压根不睬他,依旧拿了盖碗,垂下眼帘,闲闲的喝茶。 对于薛博明她还有什么需要忍耐的呢?而且料想薛博明现在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确实薛博明虽然生气,但却再不敢如同上次那般说出要休了徐氏的话来。 现如今徐氏生养的三个孩子个个都成了才,且对她这个母亲都特别的恭敬,对他这个父亲却不过尔尔。他就是再蠢笨,也知道现在他若是对徐氏不好,薛元韶等人心中就会越发的对他冷漠。 但荣昌伯府现如今却是要靠着薛元韶等人的...... 于是明明薛博明现在受了一肚子软气,憋的一张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但最后也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从罗汉床上站起来,重重的一甩衣袖,转身抬脚走了。 没有人在意他现在是高兴还是愤怒,也没有人在意他是走是留。 薛清宁甚至都没有看他远去的背影,只蹙着一双纤细的眉,一脸担忧的说道:“韩姐姐现在一定很难过。” 薛元韶原就在担心韩念云,现在听薛清宁这般一说,眉心紧皱。只恨不得立刻就去韩家看韩念云才好。 但是徐氏却阻止了他。 “现在天色已晚,韩夫人又才过世,韩家肯定忙乱,你此时过去也无济于事。明日你随同我一起去韩家吊唁时再去见她罢。” 薛元韶也只得罢了。 次日一早,徐氏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裙首饰,叫薛清宁:“你不必过去,我和你大哥过去就可以了。” 薛清宁年纪还小,她并不愿她见到那些事。 薛清宁明白她的意思,就乖巧的点了点头:“好。我在家里给三哥做里衣。” 上次她答应过孟锐要给他做两身里衣,但才做好一套他就领军出京了,还欠着一套呢。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京,但现在先做好了,这样等他回来就能立刻给他了。 徐氏点了点头,同薛元韶转身离开。 徐氏坐轿,薛元韶骑马随行在侧。 只是现在徐氏的心中是远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的。 自打上次在韩家见过韩文林一面之后,虽然两个人并没有说一句话,但这些时候徐氏还是会想起他。 原本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那些事已经被尘封了,她很少想起,但可能是因着忽然见到韩文林的缘故,那些事却渐渐的在她记忆的长河中浮现。 徐氏叹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轿子停在韩家门前,文竹掀开青色的轿帘,伸手扶着徐氏下轿。 韩家门口的灯笼上面糊了一层白纸,进出的下人腰间也都系了一条白色的腰带。 有仆妇领着徐氏和薛元韶进门,往停灵之室走。 远远的就看到那处花厅门窗大开,韩念云和她的庶出幼弟披麻戴孝的跪在一旁,对过来吊唁的人还礼。 韩文林也是一身白麻孝服,在跟前来吊唁的人寒暄。 徐氏脚步顿了一顿,随后才继续往前走。 早有仆从通报了进去,韩文林和韩念云都转头望过来。 薛元韶就见韩念云满面泪痕。想是一晚未睡,整个人看着甚是憔悴。 心中甚是不舍。对着韩夫人拈香行礼之后,他便走到韩念云跟前。 韩念云抬头望他,眼泪水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但还强撑着对他还了礼。 薛元韶见她如此,只觉心中大恸。 趁着旁人不注意,蹲身下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尖冰凉,还在发颤。轻轻的握了一握之后,薛元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顿了顿,才低声的说道:“你,保重。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韩念云点了点头,那眼泪水不受控制的再一次漫出眼眶。 徐氏这时也已经对着韩夫人的灵体拈香行礼毕,转过身,慢慢的走到韩文林的面前。 其实是不想见他的。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还是要见,还是以儿女亲家的身份相见。 徐氏垂下眼,在韩文林面前站定。 心中分明很乱,面上看起来却依然平静。甚至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客套而疏离的。 “你,节哀!” 只是隐在袖中的一双手却是紧紧的握了起来。 韩文林在看她。 上次隔着有些距离,又不想让徐氏看到他现如今的老态,所以只是匆匆一瞥之下,就即刻转过了身去。 但是现在,她却这样近的站在自己面前...... 韩文林只觉喉头发堵,看着她,好长一会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她手腕上面戴着的那只碧玉手镯很眼熟...... 心中大震之下,正要开口说话,徐氏却已经转身即走。 他待要追过去,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前来吊唁的人也络绎不绝,如何能离得开? 而就在他犹豫的这当会,徐氏已经走出了屋。 徐氏是去见韩老太太的。 近日天气原就时冷时热,极易着凉,现在韩夫人又猝然过世,韩老太太年纪大的人,受不了这番刺激,昨日晚间就已经病倒,卧床不起。 听丫鬟说薛夫人过来了,她才在丫鬟的搀扶下靠在床头,跟徐氏说话。 徐氏叫文竹将她带过来的礼品交给韩老太太的丫鬟,宽慰了她一番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随后又说道:“韩夫人这忽然仙去,念云年纪还小,家里家外的事,都得您老操心。老太太,您现在就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可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第121章 客套之语 徐氏的这话其实只是场面上的客套之语。 刚刚她一踏进韩家的大门, 就发现韩家虽然猝不及防的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但到处却是井井有条的,一应下人该做什么事也都是安排得妥妥当当, 有条不紊的。 韩文林是个不通庶务的人, 韩老太太又病卧在床,自然不会是他们两个安排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韩念云了。 刚刚来韩老太太这里的时候, 她叫文竹悄悄的去打听了一番, 果然从昨日到现在, 所有的事务和人手都是韩念云安排的。 还听得说这些年韩夫人缠绵病榻, 家中的一应庶务其实也都是韩念云操持的。 徐氏听了, 心中对韩念云就越发的满意起来。 不过见着韩老太太的时候, 这些场面上的客套话还是要说一说的。 没想到韩老太太却当了真。 “我如何不知道呢?” 她叹了一口气, “我心里其实也是急的,可哪知这越急身子就觉得越沉重, 也不晓得现在家里都乱成了个什么样子。让外人看到了,肯定是要笑话的。” 徐氏听了, 便安慰着:“念云将家中一应之事都安排的很妥当, 您只管专心养病,无需操心。” 她分明说的是大实话,但是韩老太太却不信,将这当成了宽慰她的话。 “念云这孩子, 跟她死去的娘一个样, 哪里见过什么大世面?忽然碰到这样的事, 肯定只知道哭, 还能知道怎么办?家里还是离不得我的。” 徐氏眉头微皱。 她既然已经认定了韩念云这个儿媳妇,就肯定听不得旁人说她不好。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祖母。 就淡淡的说道:“我看念云这孩子很好。刚刚我来您这里,路上也听贵府的仆妇说起过,韩夫人昨日忽然离世,念云虽然悲痛,但还是将所有的事体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现在贵府的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纵然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但也不见一丝忙乱。” 她这说的分明也是大实话,但韩老太太是个很固执的人,只坚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以是压根不信的,只以为徐氏还是在宽慰她。 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番话。无非是韩念云和韩夫人都是不行的,这个家终究还是要靠她。她若倒了,这个家肯定就要乱起来。 “......我那儿媳妇,自打生下念云之后身子骨便不好,竟是没能给我韩家留个后。还是我逼着我儿纳了妾,这才好歹给我韩家留了点香火。可为着这,她竟然不高兴,身子骨越发的不好起来。甚至这些年对我儿子也一直冷言冷语的,我儿子命苦啊。若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该让我儿娶她了!现在倒好,离念云出阁才两天,她竟然脚一伸就去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忙问徐氏:“薛夫人,你看念云和元韶的亲事,这......” 徐氏心中一片寒凉。 她想起先前在停灵室看到的韩夫人的遗体。 虽然她穿了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头脸都被几张黄纸给遮盖住了,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骨瘦如柴。交握着放在肚腹上的一双手也是干枯如老姜。 纵然她再有如何不是,可到底做了韩老太太多年的儿媳妇,现在人才刚死,韩老太太却在外人面前这般的说道她。 连带着对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女儿言语间也这般的轻视。 有这样的一个婆母,那是何其的不幸! 徐氏垂了眉眼,没再看韩老太太。对于她关心的事,也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知道老太太想说什么。现在韩夫人仙去,念云还给她守孝三年,三年内不得出阁。告诉老太太一句话,我和元韶都是守信之人,既然这门亲事已经定下,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元韶依然会等念云守孝期满的。到时再行婚嫁。” 韩老太太得了徐氏这一番话,心中才安稳下来。 她以前在乡下,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跟伯府这样的人做亲家。更何况现在荣昌伯府可了不得,她肯定不想丢掉这样的亲家。 就笑着说道:“哎唷,我知道你和元韶都是守信的人,不过是白问一句罢了。这往后呐,我们两家就亲如一家了,可要多多往来才是啊。” 徐氏心中对她厌烦,不欲在这里多待。稍微再寒暄两句,便起身作辞。 “......家中事多,离不得我,得赶紧回去。老太太,您多保重身体。改日得闲了再来看您。” 韩老太太客气的留她坐,甚至要留她吃饭,但都被徐氏婉拒了。 最后也只得叫丫鬟送她出屋:“......得闲了一定要来我家中坐坐,跟我多说说话。” 徐氏口中应承着,却头也不回的抬脚就往前走了。 像韩老太太这样的人,多跟她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残害,徐氏并不想为难自己。往后若非必要,还是不见的好。 后院女眷居住之地,薛元韶自然不好进来。而且身为韩念云的未婚夫婿,韩文林的未来女婿,也确实应该帮着他们在前面招待前来吊唁的人。是以刚刚徐氏就叫薛元韶留在外面,自己进后院来见韩老太太。 这会儿见时候差不多了,就差文竹去叫薛元韶,好一起回去,自己则站在一处较为隐蔽的长廊中等候。 前面庭院的一张长条石凳上放了一盆茉莉盆栽。正是仲夏的季节,青绿色的叶片间开着小小的,洁白的花朵。有风吹过的时候,茉莉花清幽的香味也随之而来。 徐氏望着那盆茉莉花出神,右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左手腕上面戴着的那只碧玉镯子。 却忽然听到瑞香在叫:“韩大人。” 徐氏猛然回神,转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韩文林就站在长廊的另一端。 他身侧有一处海棠式样的漏窗。窗后面栽种了几丛文竹,暖橙色的日光透过竹叶间隙正斜斜的落在他身上。 徐氏记得当年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站在她家中庭院的一丛文竹前面。 不过那是个初冬的天气,日光也是这般透过树叶的间隙斜斜的落在他身上。 不知道他听父亲讲解了什么,忽然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甚至面上还带着几丝腼腆,还算白皙的面皮上面透出一丝红晕来。 当时她心里就在想,原来大男人也会害羞的么?这个人倒是好玩。 现在是似曾相似的画面,中间却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 这个人已非当年的那个人,而自己,也非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少女了。 看到韩文林渐渐走近,徐氏垂下眼帘不再看他,语气冷淡的叫了一声韩大人。 只是再如何,这都是韩念云的父亲,她儿子的未来岳父,哪怕她再不想见他,但有些事肯定还是躲不掉的。 韩文林并非能言善辩之人,不然也不至于宦海浮沉二十多年,现在才做到佥都御史的这个位置。 他刚刚一直想要见徐氏,但是真等见到了,却不晓得要跟她说什么话才好。 目光落在她左手腕上面戴着的那只碧玉镯子上面。 这还是当年他送她的。 并不是什么贵重的镯子。他寒门出身,来京会试却不幸落榜。又生了一场大病,盘缠几乎用尽。后来是徐氏的祖父怜惜他的才学,让他以举监的身份入国子监读书,日常做些洒扫之类的话,以挣一些微博的盘缠。 这只镯子,是那时候他同徐氏心意相通之后,在路边一个卖各样首饰的货郎那里见到。当时就一眼相中,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钱买来的。 只是买过来之后他依然心中惴惴,好些时候都不敢拿出来送给徐氏。 她是官家千金,身上戴的再差的首饰都会比这只镯子要好,将这个送给她,她会要么? 却没有想到当他忐忑不安的将这只镯子拿出来的时候,徐氏却是立刻将手腕上原本笼着的一只赤金绞丝镯子拿了下来,戴上了这个。 戴好之后还抬起手腕对他摇了摇,同他说这辈子她都会戴着他送她的这只手镯子。 当时她只以为她是玩笑的话,却没有想到,二十多年过去,现在她的手腕上面依然戴着这个。 喉头不由的又开始发起堵来,一时竟是哽咽不能言。 “你,你还戴着这个?” 徐氏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过去,面色微变,随后立刻将左手背在身后。 这些年她一直戴着这只镯子,已经习惯了。 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准到底是怀念送她镯子的人,还是怀念年少时的那段时光,所以是从来没有起过要摘下来的念头。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竟然被韩文林给看到了...... ☆、第122章 决心已定 徐氏面上掠过一丝羞窘, 但很快的她又冷静下来。 就点了点头, 神色淡淡的说道:“只是戴习惯了而已,所以一直没有取下来。” 既然已经被他看到了, 再否认也没有什么意思, 甚至很可能还会令他产生误会。既如此,倒不如索性实话实说。 韩文林沉默。 无论是戴习惯了, 又或是旁的什么原因, 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徐氏还一直戴着这只镯子。 换而言之, 徐氏心中肯定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他。 想到此处, 韩文林只觉胸腔里的一颗心在砰砰砰的乱跳。 双手也在发颤。仿似回到当年两个人初次互诉情意的那个时候。 有心想要对她再解释一次。 “当年我在家乡虽有妻室, 但那皆是母亲所逼之故。且也是在我入京赶考前几日才娶的亲, 我,我其实并未曾碰过她一下, 你......,”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徐氏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当年她就已经听过他的这一番解释了, 但可惜她依然不能接受。 不管那一桩亲事是韩文林自愿, 亦或是被迫,但他总归是有了妻室的。也不论他们两个是否有了夫妻之实,想必他的那位妻子也是日日在家中倚门盼他归去的。 她如何能当做不知,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那位女子的痛苦之上呢? 而且, 韩文林骗了她! 这件事他应该一早就告诉她知道的, 而不是等到两个人互诉了情意之后才告知她。 这算什么?笃定就算他有这样的事自己依然还会跟他在一起? 于是半是伤心, 半是气愤, 徐氏选择立刻转身离开。 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依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那个决定。就算再重来一次,她也依然会那般做。 “我知道。” 韩文林看着她,眼角微红。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她看起来依然都是这样的冷静。 “我只是,只是想要再跟你解释一次。当年也确实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但是我当时,我当时实在不敢跟你说这件事,所以一直犹豫。” 对他而言,徐氏就是幽静夜空中那轮清亮的明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他原本只想将那份爱恋偷偷的放在心底,却没有想到徐氏竟然也对他......。 那一刻他简直就是欣喜若狂的。如何还敢将那件事告知给她知道呢?就是害怕她知道之后会离开自己。 所以一直瞒着。直到后来真的瞒不下去了,才期期艾艾的告诉她知道。 徐氏也果真立刻转身就走,从此再也不见他。 后来他殿试考了二甲末等,外放为官。在外地辗转二十多年再入京,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徐家,想要打探她的消息。却不想已经人去楼空,徐家的人早就已经搬回原籍了。 后来再见她,却跟她成了儿女亲家...... 韩文林只觉造化弄人。原就因着一夜未睡神色憔悴,这会儿又添了几分灰败之色。 徐氏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当年韩文林孤身在京,她并未见过他的母亲,这些时候一接触,就知道韩老太太确实是个很强势的人。 又年少守寡,将韩文林一手拉扯大,想必无论是用孝道也好,又或是撒泼哭闹也好,肯定都能让韩文林乖乖的听她的话。 想必这些年韩文林过的也很不开心。 才四十岁的人,却已经头发花白,额头皱纹似刀刻。 徐氏又叹了一口气。 但即便这样,又能如何呢?二十多年的时光终究已经过去了,他们两个人现在也各自有儿有女。 而且徐氏也觉得,即便当年她真的嫁给韩文林了,韩文林只怕也不会过的很快活。 有韩老太太那样的一个母亲,但凡韩文林什么事都听她的,那无论谁嫁给他他都不会过的很快活。 “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不在意了,” 她的声音较刚刚轻了一些,也缓了一些,面上带着一丝释然,“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 韩文林心中重重一梗。 他宁愿徐氏恨他,怨他,也不愿看到徐氏这样的淡然。 淡然就代表她已经放下了那些事,还有跟他之间的情意。但是这些年,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时时刻刻都在念着她...... “婉云,” 韩文林急急的抬头看她,抬脚往前走了两步,眼角一片赤红,“我知道你这些话都是在气我。气我当初不该骗你。你,你没有放下,是不是?不然你也不会一直戴着我送你的这只镯子。” 徐氏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瑞香。 瑞香并不知道她跟韩文林之间的事,徐氏也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刚刚韩文林一过来,徐氏就已经将她打发到旁侧去。让她若看到大公子过来就立刻告知她。 但是现在韩文林说话的声音这样的大,也不知道瑞香有没有听到...... 却也是管不了这么多的了。 徐氏抬起左手,制止了韩文林想要再往前走的冲动。 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碧玉镯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晃动了下。 随后她收回手,转过身,双手拢在袖中,目光平静的望着前方。 院子的角落里面有一架紫藤。这会儿开的正好,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垂下来。有蝴蝶和蜜蜂三三两两的在旁边飞来飞去。 “我也不瞒你,若说我将当年的那些事全都忘了,那肯定是假的。当年我还那样的年少,眼中看到的总是妍丽的花,明媚的阳光,再无半点愁绪。情窦初开,平生第一次心悦一个人,那份悸动,以前没有过,以后也再不会有。” 似是想起当年的事,徐氏面上神情柔和。 仿似这一刻她抛却了荣昌伯夫人,母亲等诸多其他的身份,独独只是徐婉云。 那个春日会看梁间紫燕呢喃,夏日会脱了鞋袜在湖水中濯足,秋日为了赏后山红叶绝早起床出门,冬日夜间不睡,趴在窗台上看外面落雪纷飞的徐婉云。 只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些过往,连带着那份儿心境,都一同过去了。 现在她是薛夫人,是母亲,独独再也不是徐婉云。 这些年也没有人叫过她一声婉云。甚至刚刚韩文林这样叫她的时候,她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似那并不是自己。 “但那又怎么样呢,文林。” 徐氏侧过头,面上带着浅淡微笑的看着他,“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就算我还记得我们之间的那些事,也戴着你送我这只镯子,那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有丈夫,有儿女,你也同样有儿女。且你的夫人,才刚刚过世,躺在那里尚未入殓,你再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这词里的意思,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韩文林哽咽出声。 隔着这么多年,再一次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却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 他明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也明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就是舍不得。 一颗心油煎刀剜一般,痛的他单薄的身子都微微的佝偻了起来。 “你,你还是这样的冷静。” 他哑着声音,轻轻的说着。顿了顿,又轻声的问她,“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徐氏微微的笑着。正要回答,就见瑞香快步的走过来。 “夫人,大公子来了。” 薛元韶身高腿长,已经朝这里走了过来。 看到徐氏和韩文林对面站在长廊下,且韩文林面色有异,他心中掠过一丝惊讶。 但他并没有多想。 毕竟两家已经是儿女亲家了,而且现在韩文林才刚丧妻,面色有异是很正常的事。 只以为徐氏这是在宽慰韩文林呢。 就走过来,先对着韩文林行了一礼,恭敬的叫了一声岳父。又劝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然后才叫了徐氏一声娘。 徐氏对他点了点头,问道:“念云如何了?” 薛元韶黯然的垂下眉眼。 生母过世,韩念云自然是痛不欲绝的。然而父亲不通庶务,祖母卧病在床,庶弟年幼,她还要强撑着打理韩夫人的身后事。 徐氏自然也明白,叹了一口气。 纵然她再心疼韩念云,但这毕竟是他们韩家的事,她是帮不上忙的。 也只得温声的对薛元韶说道:“我们先回去,过几日再过来看望念云。” 眼角余光看到站在旁侧的韩文林,便又加了一句,“和你岳父。” 韩夫人要在家中停灵四十九日,往后但凡头七,二七这样的日子,他们身为亲家肯定是要过来拜祭一番的。 遂带了薛元韶,垂了眼帘,面色平静的同韩文林作辞。 韩文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哑声的说道:“我还要去后堂陪客,恕我不远送。” 看着她转身渐渐的走远。 自从知道徐氏嫁的人家是荣昌伯府之后,韩文林就叫人去打探过荣昌伯府的情况。 知道这些年荣昌伯府的境况其实不好,徐氏也就空有个荣昌伯夫人的名头罢了,并不悠闲。 且也听说薛博明不是个上进的人。当年两个人成亲之时,薛博明并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甚至听说他还有个心上人...... 他自己也是见过薛博明的,从与他的交谈中,确实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傲慢,自以为是的人。 婉云竟然跟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过了二十多年...... 想到这里,韩文林只觉心中如同针扎一般,全都是细细密密的痛。 她怎么可能会过的很好?她很可能过的一点都不好。 不过她的三个孩子倒都是很出色的,这对她而言,多少也是一种欣慰吧。 ☆、第123章 三哥回京 忽忽年岁, 花开花落, 花落花开。 一早薛清宁就换了一身胡服,挽了一个利落的发髻, 手里拿着马鞭兴冲冲的就要出门。 却被徐氏给笑着叫住了。 “你二哥不是说巳正时分方才进城, 你这时候就跑过去做什么?而且,你不吃早饭了?” 薛元青身为神策军, 头一次随着孟锐出征河北保州征讨匪人,不想将匪人围剿殆尽的时候山西大同却有紧急军情送达,说是鞑靼大举犯境。 兵部和皇帝一商议, 竟是让原打算班师回京的孟锐中途转道去山西襄助。 徐氏和薛清宁原只以为薛元青此去几个月便会回京, 不想这一去竟是去了近三年的时光。直至月初在薛元青的家书中方才知道战事已毕, 大军会于今日到京。 薛清宁与薛元青一向要好,现如今却近三年不见。得知他今日回京, 如何还忍得住?早就磨着徐氏答应, 今日她必定要去接薛元青。 徐氏拗不过她,也只得应了。却不想薛清宁这一大早的就要出门。 不过薛清宁自然有她的理由。 “大军巳正时分进城并不代表他们一定是在巳正时分到达。我事先已经叫人打探过了,其实他们应该早就已经到了的, 只不过在京郊十里外的驿馆修整而已。等到了巳正时分时分再入城门, 个个看起来精神抖擞, 岂不是威风凛凛?若不然一个个看着蓬头垢面, 无精打采的, 不单神策军没有颜面, 就是皇上也会脸上无光。我是要到京郊去接二哥和三哥。至于早饭, ” 她嘻嘻一笑, “刚刚在屋里我已经吃过几块果馅酥饼,也喝过一碗杏仁茶了,现在饱的很。” 徐氏见说不过她,也只得罢了。叮嘱她:“你多带两个家人跟着。再有,将帷帽戴起来。” 年后就是薛清宁十四岁的生辰,今非昔比,她已经长成了个少女,再不可如小时候那般随意出门了。 徐氏话音才落,绿檀连忙叫小青会内室取帷帽来。 薛清宁笑着接过,抬手随意的往头上一合,转过身就往屋外走。 看得徐氏直摇头,笑着同孙妈妈说道:“分明都已经这样的大的人了,可说话做事瞧着还是一团孩子气,再没有半点规矩的。” 孙妈妈晓得徐氏最喜薛清宁,虽然口中说着这般的话,但心中却是一直觉得自家的女儿是世间最好的。 就笑着说道:“这日子过的可真快,谁料想姑娘这一眨眼就长成个大姑娘了呢。年后就是姑娘十四岁的生辰了,这亲事,您还是觉得郑家的那位大公子好?” 徐氏只有薛清宁这一个女儿,爱若掌上明珠,是肯定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其实这两年徐氏一直在留意。不过这留意来留意去的,始终觉得还是郑明辉最好。 孙妈妈是徐氏很信任的人,对她自然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就笑着点了点头。 “这两年我冷眼看下来,还是郑家的那孩子最好。又斯文,又沉稳,又上进。现在才二十二岁,却已经是户部主事了。他父亲又是鸿胪寺卿,朝中人脉宽广,他往后的仕途自不必说。他母亲我也是见过的,是个和善好说话的人。” 这嫁女儿,不但要看男儿的人品性格,他的父母也很重要。若不然,就算丈夫再好,但若他父母不好说话,做妻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孙妈妈对此深以为然。 想了想,问道:“就不晓得那郑家是个什么意思。那郑公子毕竟已经二十二岁了,他父母难道就不急?” 二十二岁,确实早该成家了。 “怎么不急?”徐氏笑起来,“不过我看他母亲的意思,也是属意我家宁宁的。这不是宁宁年纪还小,元韶也还没有成亲,就暂且等着。这几年你也看到了,宁宁和郑公子见过数次,彼此相处的也融洽。我估摸着,他们家过些时候应该就会上门提亲了,到时等办完元韶和念云的亲事,正好就可以办宁宁的。” 年后韩念云守孝期满,两家已经说定三月嫁娶。 孙妈妈也笑起来:“这样正好。二公子现在也回来了,也该给他相看一门亲事了。若相看的快,说不定明年一年咱们就能将大公子,二公子和姑娘的亲事都给办了呢。” 一年之中将自己子女的人生大事都给办妥了,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 徐氏笑着跟孙妈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说道:“我这两日想着,宁宁现在大了,再让我跟我一块儿住着也不好。再者,她住在我这里,凡事都是我给她打理的妥妥当当的,下人也有我管教着,她半点儿心都不用费。但往后她嫁人了,总是要管家的。这样,你待会叫几个人去将园子里的静雨轩收拾干净,过几日让她搬过去住。先让她学着如何管理自己院里的事务和下人,我再教她掌中馈,这样等往后到婆家管事的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什么都不会。” 孙妈妈深以为然。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屋,自去挑选做事麻利的仆妇丫鬟收拾静雨轩。 * 薛清宁一走出大门,就看到马房的人已经牵着踏雪胭脂站在门口。 孟锐那年临出发去河北保州的时候已经交代下,叫人将踏雪胭脂送来荣昌伯府给薛清宁。 最开始薛清宁跟着薛元青去郊外马场骑马,孟锐要将踏雪胭脂的时候薛清宁还不敢收,觉得不能收他送的太贵重的东西。可后来跟孟锐渐渐的熟悉起来,不知不觉中连红珊瑚手串,花丝嵌珍珠的赤金镯子这样贵重的东西都被孟锐强迫着收下了,再收一匹踏雪胭脂马薛清宁好像都没什么感觉了。 便收了下来。往后但凡天气好的时候,也会牵着踏雪胭脂到郊外练马。于是这两年多下来,至少她已经是敢骑马出门了。 这会儿一见踏雪胭脂,她就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又从小青手中接过先前就预备下的料豆喂给它吃。 然后才翻身坐上马背,一拨马头往城外而去。 时辰还早,街上没有什么人。等出了城门,人就越发的少了起来。 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路旁树木的叶子早已落尽,农事也已忙完,入目多为萧瑟之景。但这会儿薛清宁心中一团高兴,倒是觉得这沿路的景致很好。 甚至连吹在身上的风都不觉得冷了。 一路疾驰,终于赶在辰时到了驿馆。 薛清宁翻身下马,就看到驿馆门外有两个兵士把守。看到她走近,立刻抬手喝问她是什么人。 纪律还挺严明的。 小青忙上前,报了薛清宁的名姓家世。然后又说道:“我们二公子也是神策军,我们姑娘过来,是想见他。” 随即报上了薛元青的名姓。 薛元青这两三年颇立了些战功,已经升为了一个小头领 ,这两个兵士都是知道他的。 只是这驿馆里面现在全都是神策军,统军说过,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便有一个人请薛清宁在门外稍等,另一个人转身入内禀报统军,讨他的示下。 这统军便是孟锐。正站在屋子的正中,由影青服侍着将他的那一身盔甲穿在身上。 却好像是不喜欢穿这盔甲的,正在跟影青抱怨:“上战场的时候穿这个也便罢了,那是没法子的事,现在又不用上战场,只是领军回京,穿这个做什么?就为了给别人看的啊?” 影青觉得天底下能说这番话的人,也就只有他家这位世子爷了。 忍着笑劝说他:“穿这个原就是给别人看的啊。您想,京里的那些个贵女,平常哪里见过您这样穿着盔甲的青年将军啊。您又生了这一副俊朗的好相貌,待会儿一进了京,您端坐在马背上,那些个贵女见了,不得失声尖叫,对您芳心暗许啊?等到了明日,咱们靖国公府的门槛肯定要被媒婆给踩破了。” 一顿吹捧下来,抬起头,却看到孟锐目光凉凉的在看着他。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话这么多?还是说跟着小爷在军营中待了这几年,想女人了?成,待会儿一回到家,我就叫母亲给你张罗个合适的姑娘成亲。” 孟锐其实是个好主子。但凡没有做错事,那他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所以影青也不怕孟锐,闻言笑着行了个礼:“那小的就先谢过世子爷了。” 他较孟锐还要大几岁,确实该成家的。孟锐说这话,也不全是打趣他,确实想着回去之后让孟夫人寻摸个合适的姑娘给影青。 不想影青却还要打趣他:“此番回京,夫人肯定要世子爷您成家了。说不定夫人早就已经相看好了个合适的姑娘,只等您一回去就要您拜堂成亲呢。” “成什么亲?” 孟锐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小爷我看着女人就嫌烦,话都懒得同她们说一句。还是一个人自由自......” 话未说完,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报告的声音。 孟锐收了声,沉声的说道:“进来。” 先前的那个兵士便走进屋来,弯腰对孟锐行礼。随后恭敬的说道:“报告统军,驿馆外面来了位姑娘,说是薛判官的妹妹,过来找他。驿馆重地,小的不知道该不该放她进来,特来讨统军的示下。” 影青惊讶起来。 薛判官就是薛元青,他的妹妹,那就是...... 正要说话,就看到孟锐已经抬脚快步的往屋外走。 那个兵士还一头雾水。迟疑了会儿,问影青:“统军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放那位姑娘进来啊?” 影青心想,还要放什么放?没看到世子爷已经直接出门去见她了么? 只是世子爷,您刚刚才说看到女人就嫌烦,话都懒得跟她们说一句,感情在薛姑娘这里都是不算数的啊。 ☆、第124章 小白眼狼 薛清宁现在还在驿馆门外等候着。 心里盼着早些儿见到薛元青, 所以一直朝着院子里面望。 就看到拐弯处有个人正快步的往她这里走。 这驿馆的院子里有一棵榆树。也不晓得栽种了有多少年头了, 现在树身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头顶枝叶如冠,想必夏日肯定是个乘凉的好所在。 不过现在已经是冬月,满枝头的树叶都已落尽, 只剩了无数乌褐色的枝干。 却未尝不是好事, 现在日光正好能无半点遮挡的悉数倾斜而下。 薛清宁能看到走过来的那个人身姿修长挺拔,行走间气势如虹。只是日光落在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银色铠甲上面,晕着深深浅浅的光, 往上她压根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 只以为这肯定是薛元青。 刚刚看那个守门兵士的意思, 分明是进去告诉薛元青知道的,那现在来的人不是薛元青还能是谁? 心中一边想着,没想到两年多不见二哥, 他竟然长的这样的高了, 一边已经朝着走来的人奔去,欢欢喜喜的叫道:“二哥。” 不想近到跟前,发现过来的人长眉修目,鼻梁高, 。一双仰月唇正微微的往上翘着。 “......三哥。” 孟锐可不大高兴, 垂眼望着她。 穿一件大红色窄袖翻领胡服, 腰间系了革带,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头上却戴了一顶帷帽,白色的薄绢直垂到她的颈部, 看不分明她的相貌。 “啧, 你个小没良心的。过来只说找你二哥, 怎么就不见你说找三哥?” 孟锐吃味。一边酸溜溜的说着这话,一边抬手就去摘她头上的帷帽,“见到我了你还戴什么帷帽?你什么样儿我没见......” 底下的话却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再也说不出来了。 就见眼前的少女梳着百合髻,鸦羽似的黑发间并没有戴一样首饰。但面如莲萼,其上晕着一层浅浅的红,是什么样名贵璀璨的首饰都比不上的。 现在她一双似秋水润过的眸子正盈盈的望着他,里面带着惊讶。 孟锐:...... 眼前的这个人眉眼神情分明就是薛清宁,但却又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小姑娘了。 再细一打量,刚刚因着惊艳而受到的冲击也慢慢的减缓。 终于明白过来是哪里不对了。 隔着近三年的时光,薛清宁五官长开,已经是一个少女,哪里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 只是孟锐没有想到,薛清宁现在竟然会长的这样的好看...... 犹豫了一瞬,孟锐才抬手去捏薛清宁的脸颊。 这手感倒是跟记忆中一样的柔嫩软滑。 薛清宁这时也回过神来。 这个人可真是,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猛的掀开她的帷帽,害她被头顶金灿灿的日光晃了眼。现在更好,抬手就来捏她的脸颊。 还跟以前一个样。 就不满的伸手拍了下他的手背,抗议着:“喂!你放开我。” 孟锐才不会放。 非但不放,指腹上面还略略的用了些力。 “胆子大了啊,现在竟然敢打我的手。说,为什么一来只说找你二哥,怎么就不说找三哥?” 说到这里,孟锐沉下脸,不高兴的看着她,“还是说你已经将我给忘了?” 枉他这两三年还时常想着她。但凡薛元青有家书送回去,他必定也会写一封随着叫人带去给薛清宁。 一生气,手上的力道就又重了一些。 薛清宁给气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刚一见面就什么话都让他说了,哪里还有她开口说话的余地? 而且还力道这样重的捏她的脸。他以前就算捏她的脸颊,但也从没有这样用力过,至多也是好玩似的逗一逗她罢了。 一生气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一双盈盈清透的眸子瞪着他,很不满的就将心里想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我什么时候忘了你?这两三年哪次你有书信来我没给你回信?上次还托来人将我给你做的那套里衣给你捎过去了。知道你今日要回来,我这些日子还紧赶慢赶的又给你做了两套里衣。可你倒好,一见面就说我忘了你,还这样用力的捏我的脸颊。” 气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瞪了他一眼之后,抬脚就重重的去踩他的脚。 只是她自觉力道虽重,但落在孟锐的身上,却也不过是觉得给他挠痒痒一般,压根一点儿都不在乎的。 反倒因为听了她的这番话而心花怒放。 原来她心中并没有忘了他,反倒时刻惦记着他。 忙松开手。 却不想薛清宁生的肌肤娇嫩,纵然他自觉手上并没有用两分力气,但这会儿却见她脸颊上面有两道很明显的红色指痕。落在她白玉似的脸颊上,看着触目惊心。 孟锐皱眉。 “你的脸怎么这样的娇嫩,不过碰一下就留了印子?” 伸手过去,大拇指在那两个印子上面来回的摩挲着。仿似这般一摩挲就能将这印子给擦掉一般。 受了刚刚的教训,这会儿他手上连一分力气都不敢使,极轻极柔。 不过长年征战沙场的人,指腹间难免的就会生有一层薄茧,甚或有伤口,所以就算他半分力气都没有用,薛清宁依然觉得脸颊上面被他摩挲的有几分刺痛。 连忙往后倒退两步,一脸戒备的望着他的同时,还生气的说道:“都叫你放手了,你还这样摸我的脸做什么?” 得知薛清宁来了,正赶过来的薛元青和崔子骞:......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薛元青还好。刚刚一听到影青遣过去的人告知他薛清宁来了,立刻激动的就往屋外跑。这会儿见着薛清宁就在前面,满脑子都是兴奋。也顾不上薛清宁说的什么摸脸不摸脸的话了。 反正他也知道,薛清宁同孟锐在一块的时候被他气的跳脚是经常的事。而且也知道孟锐是很疼薛清宁的,定然舍不得伤她半分。 就没有开口问半句这件事,只两步走过去,双手握着薛清宁的肩,目光快速的打量了她几眼,随后就又惊又喜的说道:“宁宁,这两年多没见你,你都长成个大姑娘了。” 薛清宁也在看他。 薛元青的个子较离京的时候高了不少,肤色也黑了。眼角那里还有一道疤痕,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划到的,又或是被什么东西给砍到的。 这两三年他肯定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罪。娘为了他,特地请了一尊佛像在耳房里面,日日早起三炷香,就是求菩萨保佑他一定要平安回来的。 就是薛清宁知道,也是经常跟着徐氏给菩萨上香,祈求菩萨保佑薛元青和孟锐都能平安回来。 但即便这样,也不能完全心安。可以说这两三年里薛清宁但凡想到薛元青和孟锐,都在为他们担忧。 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鼻子发酸,伸手抱住了薛元青,头埋在他胸口,叫他:“二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娘,还有大哥天天都在担心你。” 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哭音。 薛元青愣了一下,然后笨口笨舌的安慰她:“你哭什么?二哥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你可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 心里却感动的很。 这是他妹妹啊,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得知他今日回京,竟然特地跑到郊外来,就为了能早点见到他。 孟锐站在旁边酸溜溜的看着。 刚刚薛清宁看到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立刻扑过来抱他?怎么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的哭着叫他一声三哥,说自己很担心他?自己不过是捏了捏她的脸颊,她还要不高兴,冲他嚷嚷。 哼,就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崔子骞在一旁看戏看的乐不可支的。这时走近来,手肘碰了碰孟锐的胳膊,笑嘻嘻的问着:“小舅舅,怎么,吃醋啦?” 孟锐侧过头,目光凉凉的看他一眼。 崔子骞继续嘻嘻的笑:“你说哪有像你这样的,一上来就摸人家姑娘的脸?她现在可是大姑娘了,不比小时候,那脸是随便谁都能摸的?她不生气才怪。再说了,你想让她也抱你啊?那你得去跟她明说啊。” 又奚落他:“平日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这会儿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只知道站在旁边喝干醋?小舅舅,您这得喝了有一缸子醋了罢?这满驿馆都能闻得到酸味啦。” 孟锐继续不说话,不过双手合在一起慢慢的捏了捏。 崔子骞一见,立刻撒腿跑到薛清宁身边大叫:“小姨。” 薛清宁正埋首在薛元青的怀里哭着呢,猛然间听到崔子骞叫她,茫然的抬起头望过来:“啊?” 崔子骞就见眼前这一双盈盈明眸里面水光浅浅。她的容色也极清丽,暮春时节枝头盛放的芍药一般娇美难言,呼吸不由的一窒。 再看她白皙娇嫩的右脸颊上的两处红印子...... 小舅舅这可真是,下手都不知道个轻重,难怪刚刚薛清宁会不高兴了。 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一脸笑意,对着薛清宁张开双臂,一边往她这边走,一边夸张的说道:“小姨,我可想死你了。” 很明显是要过来抱她的意思。 薛清宁:...... 你脸上的那个笑容,还有你说的这话,能再假一点吗? 而且,虽然明面上崔子骞是要叫她小姨,但其实说起来他们两个并不算很熟悉。而且崔子骞都已经是成了亲的人,抱她肯定不合适的吧? 立刻动作迅速的往薛元青的身后一躲。 崔子骞只当没看见,继续张开双臂笑着往她这里走。 随后果然就听到孟锐带着警告意味的寒凉声音在一旁响起:“崔子骞!” 崔子骞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动了。薛清宁也循声望了过去。 就见孟锐面上如罩霜雪一般。 不过对上她的目光,却是即刻霜融雪化。甚至唇角上扬,对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意来。 下一刻,薛清宁就听到他语声沉沉的在叫她:“过来。” ☆、第125章 小气计较 薛清宁虽然不知道孟锐叫自己过去有什么事, 但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是听他的话的。 自然,前提是在孟锐没有惹怒她的前提下。 就哦了一声, 自薛元青的身后走出来往孟锐那边走。 冬日晨间的日光淡如水, 是浅淡的暖橙色。落在少女的身上, 脸颊上, 让她看上去整个人如同镀了一层柔光。 被日光照到的那一侧白玉般的耳垂是浅浅的肉色, 半透明一般。 因着先前孟锐动作极快的拿下她头上帷帽的缘故, 有一缕碎发垂下来, 柔柔的落在她白皙娇嫩的脸颊旁。 黑的发,白的脸, 可她的唇色却是淡粉色的。春日枝头最妍丽的那朵樱花的颜色...... 目光从薛清宁的唇上移开, 孟锐心中有些许困惑。 他以往可从来没有关注过旁人的唇是什么样的颜色, 但怎么刚刚目光却不由自主的一直落在薛清宁的唇上。 且只觉得她一双唇的形状生的极好。上唇略薄,下唇要厚一些, 看起来粉嘟嘟的, 忍不住的就想要...... 孟锐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大跳,忙敛了自己脑中的这些个胡思乱想。 薛清宁这时已经走到他面前来了,在离着他约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微歪了歪头的问他:“三哥,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孟锐注意到她左手腕上面笼着他送她的那只红珊瑚手串。 为了方便戴帷帽,明明发间一样首饰都没有戴,却还戴着他送她的手串。 心中立刻柔软下来。 抬脚走过来, 伸手将她脸颊旁的那一缕碎发给她别到了耳后去。 然后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之前, 直接伸手揽着她的肩背就将她带入到自己怀中。 力道却是轻柔的, 所以就算薛清宁毫无防备,也并没有一头撞到他的身上去。 只不过他身上现在穿的却是一套铠甲,虽然打磨的光滑,但却是冰冰凉凉的。 薛清宁的一侧脸颊又猝不及防的贴到他胸前的那块护心镜上,更觉冰凉。 就挣扎着想要离开孟锐的怀抱,却被他不由分说的手上加重力道,将她继续摁在他的怀里。 薛清宁:...... 这算什么? 察觉到头顶一重,却是孟锐将下颌搁在了她的头上。 又听到他叹息了一声,随后说道:“你可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见着你二哥就知道立刻扑过去抱他,在他的怀里哭着说想他,怎么对我就那般的冷淡?就不晓得主动的抱我一抱。感情我那些时候对你的好你全都已经忘了?还是说,在你的心里我到底还是比不过你二哥?” 薛清宁:...... 总觉得他这话里的委屈都要满溢出来了。 不过心里面也确实觉得有几分愧疚。 想了想,就不再挣扎了。反而还伸臂主动的环住了孟锐的腰,软着声音跟他道歉:“我一开始见着你的时候也是很高兴的,可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跟你说话,你就动作粗鲁的将我的帷帽掀开,然后又捏我的脸,将我捏痛了。当时我实在是气了,就只顾着跟你吵嚷了。三哥,其实我这两三年也是想你的,每次想到二哥的时候我也必定会想着你。你,你别生我的气。” 听到她这样绵软着声音在他怀里叫三哥,不说现在孟锐心里面压根就没有生她的气,就算生了,也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的了。 就安抚似的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背,笑着说道:“三哥没有生气。” “那你能不能放开我了?” 少女的声音依然是软软的,不过带着点忐忑和小心翼翼,“你的这个铠甲太冰了。” 原就已经是冬月了,早间气温寒凉,她骑马过来的时候,看到路旁枯败的草叶上面都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这会儿被孟锐这样抱着紧贴在他的铠甲上面,对于薛清宁而言,简直不啻于贴着块冰。 孟锐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放开她。 看到薛清宁站直身子,又注意到她一边脸颊红红的。抬手一摸,也是冰凉凉的。 显然刚刚就是这边脸颊贴着他身上的铠甲。 孟锐眉心微皱。 她实在是太娇嫩了。他刚刚分明没有用多少力气,但是她的脸颊却依然...... 顿了顿,就说道:“下次抱你的时候我肯定不穿铠甲。” 话语里面带着愧疚和自责。 薛清宁:...... 听他这意思,这是往后还要抱她? 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薛元青这时终于回过神来。 “孟锐,你怎么,怎么抱宁宁?”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强势的抱另一个人入怀。被抱的那个还是他的妹妹。 “怎么,”孟锐却是挑眉看他,“你是宁宁二哥,我是她三哥,你抱得她,我就抱不得她?” 薛元青:......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总还是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想了想,觉得原因应该是他是宁宁的亲二哥,两个人有血缘关系的,但孟锐却只是宁宁的义兄,两个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薛清宁还小的时候孟锐无论如何的捉弄她,捏她的脸颊,又或是抱她都没什么,但现在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再看孟锐还如她小时候那般对她,就会让人觉得有点儿怪了。 但是薛元青又不好将这些话对孟锐直说。 他知道孟锐是很看重薛清宁的,在山西的时候还经常会同他说起薛清宁。有一次猎到一匹雪狼,还特地叫人千里迢迢的将那张雪狼皮给薛清宁送过去。 这会儿若跟他说,你跟我不一样,我和宁宁是亲兄妹,但你跟宁宁只是义兄妹而已。往后你不能再捏她的脸颊,也不能再抱她,两个人要疏远些,孟锐肯定会觉得很寒心的吧? 于是所有待说的话都咕咚一声原路咽了回去,摇了摇头:“没怎么。” 崔子骞在旁边笑的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 他的这个小舅舅,在外人面前都那般的凌厉果断,独有在薛清宁的面前这般的小气计较。也不晓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了想,觉得有句老话说的对,一物降一物,这薛清宁估计生来就是降他小舅舅的。 又听到薛元青在问薛清宁怎么到这驿馆来了。 就听到薛清宁在说道:“我接了你们的书信,知道你们今日会进京。早先已经叫人打听过了,晓得你们会在城外先修整一番,所以就一早过来找你们了。想早点见到你们。” 来的路上她心中其实也很担心,怕自己空跑一趟。好在现在确实见到薛元青和孟锐了。 就挽了薛元青的胳膊,仰起头对他笑道:“二哥,娘早两日就跟柳嫂子说今日要做一大桌好吃的给你接风洗尘。娘还亲手给你做了两身新衣裳,” 说到这里,目光上下打量了薛元青一番,然后轻舒了一口气,“还好你跟那时候比也没有长过多少,娘做的那两身衣裳你肯定能穿的。” 只是站在薛元青旁侧的那一个...... “三哥,”她看着孟锐,秀气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你的个子长了好多,我给你做的那两件里衣你穿着肯定小了。” “既是我小舅舅穿着小了,那小姨不如给我?我没有小舅舅高。” 崔子骞笑着插话,就被孟锐凉凉的看了一眼。 “不试试怎么知道小不小?等回京了我就叫人去你家中取那两件里衣。” 薛清宁亲手给他做的里衣,哪怕就是小了,他也决不能亲手给其他任何人的。 薛清宁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就点了点头:“好。” 随后几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眼见时辰不早了,大军也该启程回京了。 路上薛清宁骑马和孟锐薛元青他们并行。 看到她骑马的姿势很娴熟,薛元青和崔子骞都表示惊叹。但孟锐却是说道:“还不够。过两日等我空闲下来,我带你到郊外再练练。” 口中这般说着,却担心她会从马背上掉下来,特地骑行在她身侧。 等城门在望,薛清宁就同他们说道:“我先进城了啊。” 他们打了个大胜仗回来,进城就应该受万众瞩目的,她怎么能夹在他们中间呢? 薛元青点了点头:“你先回家告诉娘一声,待会我就回去。” 薛清宁点了点头。正要催马前行,又听到孟锐在叫她:“将帷帽戴上。” 刚刚一直跟他们在一起,还用戴什么帷帽。这会儿经由孟锐一提醒才想起来,忙拿了帷帽戴在头上。 妍丽容颜立刻被那一层白色的薄绢给遮挡住了,孟锐握着马缰绳的手微松。 崔子骞却是打马靠近,笑着问孟锐:“小舅舅,你做什么要小姨将帷帽戴起来?” 其实不戴也没什么。也不是所有未出阁的姑娘出门都会戴帷帽的。 孟锐不说话,转过头目光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但其实他也不明白刚刚为什么会叫薛清宁将帷帽戴上。就是下意识的觉得,她这样一张妍丽的容颜被其他人看到不好。 而且薛清宁实在不晓得保护自己。一个女孩儿家出门身边才跟了那几个家人,若是遇到歹人...... 心中紧张起来。就叫了影青过来,吩咐他即刻遣两个侍卫跟着薛清宁,直至将她送到家再回来跟他禀报。 影青答应着,转身自去安排合适的人手。 虽然踏雪胭脂很温顺,但京中白天大街上的人多,薛清宁也自知自己骑术一般,所以入了城门之后就下马,转而牵马往前行。 才走出一段距离,迎面看到有个人走过来。 穿一件黛蓝色的圆领夹袍,身量清瘦修长,一望就知道是个俊秀文雅的谦和君子。 薛清宁惊喜的走上前叫他:“郑公子?” ☆、第126章 相谈甚欢 被影青遣去护卫薛清宁的两个侍卫正在跟孟锐禀报。 “......薛姑娘进城之后遇到一位年轻的公子, 两个人相谈甚欢的说了一炷香左右的话。随后那位公子将薛姑娘送到荣昌伯府,薛姑娘还邀他进府小坐。那位公子也没有推辞, 跟着薛姑娘一起进了荣昌伯府。” “年轻的公子?” 孟锐系着衣带的动作一顿, 转头望过来,眸色瞬间暗沉下来,“是谁?”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刚刚在宫中见驾, 陈述完山西军情回来,在影青的服侍下脱下身上的盔甲, 就立刻叫侍卫提水进来给他沐浴。 刚刚才沐浴好,正在穿里衣, 就有侍卫进来禀报薛清宁的事。 原本以为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不放心她,叫两个侍卫暗中护送她回去罢了, 却不想侍卫现在竟然跟他说薛清宁在路上同一个男人相谈甚欢, 那个男人甚至送她回家, 她还邀请他进府小坐! 难道跟薛清宁亲近的年轻男人除却她的两位兄长和他,还有其他他不知道的? 以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学期宁身边有这样的一个年轻男人。 换而言之, 也就是说, 这个男人是他离京这两三年中才出现的...... 一想到这里, 孟锐立刻觉得心情不好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哄的薛清宁跟他亲近, 会软着声音叫他三哥 ,现在又从哪里冒出一个男人来, 竟然让薛清宁跟他相谈甚欢? 更让他心情不好的是, 这两个侍卫竟然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这还了得? 影青跟在孟锐身边多年, 一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就知道他肯定是怒了。 赶忙斥责那两个侍卫:“你们两个做事怎么一点都不缜密?还不快去查探那个男人的底细?再有,查清楚他和薛姑娘是什么时候相识的,一总儿往来过几次。” 两个侍卫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屋。 影青看着孟锐已经黑如锅底的神色,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安慰着:“也许那位公子同薛姑娘是亲戚,所以他们两个才会那般熟悉。” 他是真的有点儿看不懂了。 他家世子爷对薛清宁到底是什么感情啊? 若说是如同兄妹一般,但有哪个做兄长的知道自己妹妹跟一个年轻男子亲近就这样的不高兴?若说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 影青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薛清宁虽然没有上孟家的族谱,但到底是孟锐的义妹。老爷和夫人都同意下的,京城中的各位世家也都知道的。这要是世子爷现在对薛清宁有了旁的心思,不得被人在背后说道啊?而且按照老爷的那个爆脾气,直接下重手用马鞭子抽死世子爷都有可能。 心中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孟锐却是越发的不高兴起来。 能是什么亲戚?薛清宁可就只有薛元韶和薛元青这两位兄长,以及他这个义兄,连表兄都没听说有一个。而且即便是表兄,能比他他这个义兄还亲?怎么薛清宁就跟那个人相谈甚欢了? 一整个下午都心绪不宁。就连晚饭过后孟明达和孟夫人同他说话的时候他也心不在焉的,几次叫他都没有反应。 孟明达是个暴脾气,叫孟锐一两声见他不答应,立刻就觉得心中一股火气突突的往上蹿了起来。 当下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抬手就重重的拍了炕桌一下。只拍的炕桌上的盖碗震起又落下,碗盖蹭着碗沿发出叮叮当当的一片响。 “你这是身体回来了,脑子还留在山西?怎么我跟你娘说话,叫你这几声都不答应?看你这神思不属的样子,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一阵响声非同小可,孟锐就算先前再走神这会儿也回神了。 虽然他内心深处也是佩服孟明达的,但是面上却是一贯的不服他管教。 听到孟明达这样骂他,他懒洋洋的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 说话的语气也透着股懒洋洋的意味:“你刚刚不是说我只是身体回来了,脑子还留在山西?既然我脑子还留在山西,我哪里知道它在想些什么。” 孟明达一开始还被他这句话给绕晕了,等到明白过来,只气的额头青筋都在蹦跳个不住。 伸手又重重的拍了一下炕桌,怒视孟锐:“你就是这样跟你老子说话的?” 孟锐一双长腿抻直,身子往后靠在雕刻着竹报平安的椅背上,语气依然懒散散的:“不还是你先骂我的?” 坐在罗汉床上的孟夫人抬起手无奈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这父子两个约莫都是属炮仗的,但凡见面,说不上几句话立刻就会开呛。也不晓得先前那几年在边关的时候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虽然回京之后父子两个都没有说,但孟夫人也不难猜想到,孟明达对孟锐肯定是很严苛的。比对其他的任何兵士和将领都要严苛的多,不然也不会孟锐从边关回来之后身手会变的那样的好。 但其实孟明达也是很关心孟锐的。此次孟锐领兵出征山西,但凡有家书回来,又或是山西有什么军情传到京城,孟明达比谁都要积极上心。 同样的,孟锐其实也是很关心孟明达的。家书中数次同她提及父亲的腿脚有一年在边关的时候受过冻,冬日绝不可再受寒凉之类的话。 但明明是彼此关心的两父子,这一见着面,说不上两句话就如同乌眼鸡一般。 眼见孟明达又要开始拍桌子,孟夫人终于没有忍住,开始说他:“你这是要显摆自己的力气大?再拍两下,干脆将这张炕桌给拍断算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一张很结实的金丝楠木的桌子,被暴怒之下的孟明达两掌下去给拍的拦腰断成两截。 又忍不住的开始数落起孟明达来:“你说你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是年轻小伙子,火气怎么还这样的旺?亏得你还叫人在你书房的墙上贴了修身养性这几个字,感情就是贴那做装饰的,一点儿用都没有?” 一番话说的孟明达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两跳,不过他却没有说话。 他心里还是有些儿怵孟夫人的。 孟锐很清楚他父亲是个妻管严。见他被孟夫人数落的话都不敢说,语气凉凉的又加了两句:“只是修身养性这四个字怎么够?明日我再亲自给父亲写个莫生气的帖子叫人贴在他书房的墙上。再让伺候他的人每天给他泡两碗菊花茶喝喝,下火。” “你这还学会蹬鼻子上眼了,啊?你......” 一语未了,就听得哐当一声响。 父子两个一转头,一抬头,就见是孟夫人伸手重重的拍了下炕桌。 “你们两个这还有完没完了?离着两三年没见,明明一个天天盼着儿子快快平安回京,一个每次家书中都要叮嘱我不能让父亲着凉,让父亲少喝酒,可怎么一见面就跟一对儿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打一架才好?若是真要打架,那好啊,我这就让人给你们取兵器去,你们两个滚到外面去打!” 骂的孟明达和孟锐两个人都不敢再做声。 不过孟明达觉得自己老父亲的尊严不能没有。于是抬手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子之后,他哼了一声,起身从罗汉床上站起来,重重的一甩衣袖,转过身就往外面走。 孟夫人实在被他们父子两个气的头痛,先前满肚子要跟孟锐说的话这会儿都没了。 看着孟明达高大的身影渐渐的走远,她轻哼了一声:“老东西。” 然后又不耐烦的对着孟锐挥了挥手:“行了,你连着赶了这些时候的路想必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一个两个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孟锐笑着起身告退。等走出院门,看到影青,就问道:“那两个侍卫回来了没有?” 查个人而已,就要这些时候? 感受到他的急切,影青忙回道:“已经回来了,正在您院中等候。” 孟锐听了,加快脚步往回走。 一等回到自己歇卧的院子,果然见那两个人正站在院中等候。 见到孟锐回来,两个人忙要对他下跪行礼。 却被孟锐挥手给阻止了。 “行了,不用跪了,赶紧说那个人是谁。” 就听到有个侍卫在说道:“......属下们已经查探清楚。那位公子姓郑名明辉,年二十二岁,乃是鸿胪寺卿的嫡长子,与薛家大公子乃是同窗。三年前在殿试中高中二甲第十五名,入户部为中书。两年期满后转为户部主事。与薛姑娘相识于他殿试之后,这两三年中时有往来......” 孟锐一张俊脸沉如水。 这个郑明辉,果然是在他离京之后才跟薛清宁相识的。而且看样子,薛清宁跟这个人现在还很亲近。 比跟他还要亲近? 心里面立刻觉得酸溜溜起来,一双好看的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随后他一语不发的转身就进了屋,还将槅扇门都关了起来。显然是想要静一静,不想有人打扰。 两个侍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世子爷听完他们两个的禀告之后就这个样子了? 两个人都悄悄的去看影青。 影青觉得很头痛。 对他们两个挥了挥手,叫他们两个下去之后,他看着面前那几扇紧闭的槅扇门,心里老父亲似的直发愁。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样子世子爷到现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往后可要怎么办才好? 替自家主子担心了一个晚上,次早却见孟锐用过早饭之后一拂衣袖,吩咐他备马:“我要去荣昌伯府。” 昨儿想了一晚上,孟锐想明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犹豫纠结?想要知道到底是郑明辉还是他在薛清宁的心中更重要一点,直接去问薛清宁不就得了? ☆、第127章 戴花儿呀 薛清宁正坐在临窗大炕上跟徐氏说话。 “娘, 你真的要我搬到静雨轩去住啊?你舍得?” 她自打生下来就跟着徐氏住在这上房,从没有一夜在其他地方睡过,刚刚忽然听到徐氏说让她明日搬到静雨轩去住, 她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忙挨着徐氏坐下,拽着她的衣袖子问她。 徐氏在缝手筒, 是给薛清宁的。 薛清宁虽然有个兔毛的手筒,但现在她长大了, 那个就小了, 两只手插进去都腾挪不开。 听到薛清宁这带着撒娇的问话,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头看她。 “娘自然舍不得。但即便舍不得,明日你也要搬到静雨轩去住。” 看到薛清宁苦着一张脸, 她笑了起来:“怎么,你不愿意搬过去住?” 薛清宁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我想跟着娘住。” “傻孩子。” 徐氏抬手摸了下她的脸颊, 笑着说道,“你大了,往后总是要嫁人的, 难道还要跟着我住一辈子?” 薛清宁怔住了, 目光呆愣愣的看着徐氏。 嫁人什么的,她从来就没有想过, 只想永远跟现在一样。 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我不嫁人, 我要跟着娘住一辈子。” 徐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傻孩子, 说什么傻话。哪里有姑娘家一辈子不嫁人的?”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徐氏继续笑着说了下去:“这儿女大了,总要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哪里能一辈子都待在母亲身边呢?不管是你也好,你大哥也好,还是你二哥也好,往后都会有你们自己的小家,也都会有你们自己的孩子,到那时候啊,肯定都是你们的小家和你们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后来,徐氏的面上有点儿落寞。 大约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孩子还小的时候,父母就是他们眼中的神,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人,但等孩子渐渐的大了,孩子会遇到自己心仪的人,有自己的小家,有自己的孩子,到那时在孩子心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小家和自己的孩子。至于父母,总归不会如同以往那样的依恋的。 这般一想,由不得人心生伤感。 薛清宁见了,忙要再次对徐氏表明自己一辈子想陪在她身边的心意,却被徐氏给止住了。 “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不嫁人的话往后可不能再说了。” 抬手摸了摸薛清宁的头,然后笑着说道:“你二哥不在家的时候你不是老念叨着他?现在他回来了,趁着他这几日休假,你还不多找他玩儿去?不然再等几日,他又该去当值了。” 薛清宁想想也是。 昨日薛元青回京之后先随着孟锐去面见了皇帝,然后又去了兵部,等到回来之后已是半下午时分了。 父亲和三叔又叫他过去说话,随后又特地给他办了一桌接风宴。吃完饭后徐氏体谅薛元青连日赶路辛苦,早早儿的就叫他回去休息了。所以说起来,薛元青回来之后薛清宁还没有跟他说多少话呢。 就应了一声,起身从炕沿上站起来。 正待转身往外走,就看到文竹挑开碧纱橱上的雪青色软绸帘子走进屋里来,笑着禀报:“夫人,姑娘,孟世子过来了,正在前院二公子的书房中跟二公子说话呢。二公子叫了人来请姑娘过去。” 徐氏有点儿惊讶。 没想到孟锐昨日才刚回京,今日就立刻来他们荣昌伯府了。 忙问文竹:“叫人送过茶了不曾?茶点也送了?” 生怕怠慢了这位世子爷。 “夫人放心,都已经送过了。” 听到文竹的回复,徐氏点了点头。然后她目光看向薛清宁。 她这个女儿一向是个懒散的,但凡不出门,在家中的时候就极少戴首饰的,嫌累赘。 这会儿一头她鸦羽似的头发挽的还是百合髻,白玉似的耳垂上也空落落的。不说连个耳坠子,甚至连个耳洞都没有。 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家常的衣裳,看着一点儿都不华贵。 就叫她:“你还不回屋去换件衣裳,再头上戴上两样首饰?这样素净着一张脸去见孟世子可怎么成。” 薛清宁却无所谓的很。 “三哥又不是旁人,难道去见他我还要特地打扮一番?要是去他家那便罢了,但现在既是他来了我家,我就偏不打扮,就要这样去见他。” 说着,转身抬脚就往外走。 徐氏隔窗看着她身影渐渐走远,笑着摇了摇头。 荣昌伯府在京城一众权贵家的府邸中算小的,徐氏的上房就在前院的东南角,离着薛元青的书房没有多少路。 等薛清宁走到薛元青的书房时,一眼就看到东次间的雕花窗子开着,孟锐正单手扶着窗台站在窗子后面。 看到她,孟锐唇角微微上扬,抬手对她招了招手。 薛清宁也抬起手对他招了招手,然后提着裙角加快脚步走过去。 薛元青虽然不喜读书,但毕竟是荣昌伯府的公子,所以如同薛元韶一般,特地辟了个小院子出来给他做书房。 院子里面一般儿有堆砌的小巧精致的假山,靠墙种着几丛文竹。也有芭蕉,梅花之类的植株。 正面一明两暗三间小小的房舍,家具都是花梨木的。 因着这三间房舍都没有隔断的缘故,所以看起来还是极其朗阔的。 只是薛清宁走进去之后,却发现薛元青不在,只有孟锐一个人在。 不由的问道:“我二哥呢,他去哪了?” 孟锐再一次充分的显示了他的‘小心眼’:“一进屋就知道问你二哥。明明我这个三哥就这样显眼的站在你面前,怎么就不见你问我一声?” 薛清宁:...... 你自己都说了你就站在我面前,那还让我问你什么啊?难不成让我问你你怎么来了?那下一刻你还不得跟我发脾气,说我不想看到你啊? 但听孟锐问这话时的语气十分的委屈,又觉得不好跟他计较这些。 就从善如流的说道:“三哥,你来啦?” 她感觉自己问的就是废话。不过孟锐看着倒挺高兴的,对她点了点头:“嗯,我来了。” 说着,就抬脚往她这边走来。 一面看她穿一件粉紫色撒花缎面的夹袄,浅蓝色的长裙。发间别无首饰,不过左手腕上还带着他送她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虽然她生的相貌妍丽,但一样首饰都没有戴还是显得素净了一些。 留意到院里的一块山石旁栽种了一株茶花,墨绿色的叶片间开了几朵粉色的花朵,孟锐便中途转身往门外走。 薛清宁:...... 难道他不是要到她这里来?竟然半路还转身到屋外去了。 便转过头,看他在做什么。 就看到他走到一株茶花旁,弯腰俯身摘了一朵花在手上。然后直起身,快步的往回走。 薛清宁看他两指间拈着的那朵花。是莹莹的粉色,有重重叠叠的花瓣,上面还连着一片绿叶。 她是个爱惜花草的人,特别这朵花看起来极其的秀美,心中顿生了几分不舍。 就说孟锐:“三哥,你将这朵花摘下来做什么?让它在枝头开着岂不好?” 一语未了,孟锐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来。 孟锐的个子向来就比薛清宁要高。不过三年前他到底是个少年,身形虽然修长,但依然有几分偏瘦。不像现在,他已经长成一个青年,肩宽腿长。身形不但挺拔,还很高大,这般站在薛清宁面前,让她心中不由自主的就生了一股子压迫感。 竟是忍不住的就想要往后退。 孟锐却已经抬起手来。 薛清宁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就听到他声音清越的在笑道:“好了。” 什么好了? 薛清宁越发的糊涂起来,望着他的目光满是迷茫。 少女身材娇小,站在他面前才刚到他胸口。这般看他的时候,是肯定要微微的仰着头的。 因着她仰起头的缘故,孟锐能看到她露出来的一截脖颈。 是那样的白嫩,也是那样的纤细,天鹅的脖颈一般。 望着他的一双星眸盈盈清透,水润润的,极为的明净。 孟锐也不晓得为什么,忽然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竟是很有冲动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脖颈。也不晓得她愿不愿意给他摸。 应该是不愿意的吧?昨日才捏了她的脸颊一下,她就已经气成那个样子了...... 孟锐竭力的忍下了心里的这股子冲动。 看薛清宁依然一脸迷茫的样子,就握了她的手,带着她往西次间走。 西次间里面有卧榻,有衣柜,还有一面穿衣镜。 孟锐就是带她到穿衣镜前面。 徐氏前两日才叫人加了水银将这面穿衣镜重新打磨过,这会儿镜面一片光亮,人站在前面,可以说是纤毫毕现。 薛清宁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发间簪了一朵粉色的茶花。 原来刚刚孟锐摘那朵茶花是要给她戴的啊。 孟锐挑选花儿的眼光确实好。这朵茶花应该是刚刚开放的,花瓣重重叠叠的舒展开,依稀可见中间鹅黄色的花蕊,花朵后面还有一片墨绿色的叶片陪衬。现在簪在她的发间,映着一头鸦羽似的黑发,增色不少。 薛清宁不由的就想要抬手去摸一摸。 但一动,才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孟锐紧紧的握在他手掌心里面。 她心里面早就已经真的将孟锐当成自己的兄长来看待了,而且被他拉手牵手也不是头一次了,所以不以为然的很。 就用了几分力气想要挣脱。 但可惜压根就挣脱不掉。甚至她才挣脱了一下,就察觉到孟锐握着她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两分。 甚至还将她的手整个儿的都包裹在了他温暖的手掌心里面。 薛清宁虽然不解,但也并没有当一回事,转过头叫孟锐:“三哥,你将手放开。” ☆、第128章 谁最重要 孟锐却不想将手放开。 他只觉得他掌心里面握着的这只手软软的,小小的, 柔若无骨一般。纤细的仿似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而且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以往他握着薛清宁的手时, 至多也就是在心里面感叹一下她的手可真小, 但是现在, 握着她手的时候, 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砰砰砰的跳动如擂鼓。 忽然听到薛清宁的话, 他嗯了一声, 垂眼看向她。 少女的眸子澄澈如秋水,里面半点烟火气也无。就这般望着他, 越发叫他的一颗心跳动的快了起来。 而且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见他半天都还没有放开自己的手,薛清宁只以为他没有听到,就将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三哥,你放开我的手。” 孟锐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放开了她的手。 薛清宁便不再管他,抬手摸了摸鬓边簪着的那朵山茶花。 孟锐就站在她身后,看着穿衣镜映照出的薛清宁。 山茶花是极为的妍丽娇美的,但是此刻孟锐却只觉得薛清宁的容颜妍丽娇美的胜过这山茶花许多。 她这样的少女, 肯定会有很多爱慕的少年和青年吧? 忽然就想到了昨日侍卫跟他禀报过的郑明辉。 孟锐知道薛清宁的性子, 除却她的两位兄长,她是很少会同其他的男子很亲近的说话的。就是他,也是前几年凭着死缠烂打才让薛清宁慢慢的同他亲近起来。但是她却跟这个郑明辉...... 立刻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起来。 顿了顿, 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开口问道:“刚刚我听你二哥说这两三年跟一个名家郑明辉的人往来甚密, 他是什么人?” 语气里面带着很明显的酸意和敌意。 但可惜薛清宁在这方面粗枝大叶的很,压根就没有察觉到。 反倒是有点儿惊讶薛元青会跟孟锐提起郑明辉。 要知道薛元青昨日才刚到家,家人都在表示这两三年对他的牵挂和关心,以及询问这几年他在山西的事,怎么可能会有闲心同他说郑明辉? 而且昨日她仿似一直跟在薛元青身后,直至他回自己的院子里面歇息,好像也没有听到有谁跟他说这话啊。 就问道:“真是我二哥跟你说的?” 孟锐有点儿心虚。 薛元青自然没有同他说这个。刚刚他过来,跟薛元青说不上几句话,就有小厮过来通报,说是姑爷过来看他,现请了他在花厅喝茶。 孟锐当时还吓了一大跳,以为小厮口中说的这姑爷是同薛清宁定婚的人呢。不待薛元青开口,猛然起身站起来,先追问是什么人。 当时他可能太着急了,面色凌厉,只将那个小厮给吓的直接跪在地上,颤着身子,压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还是薛元青告诉他,这个人是武安伯家的一位公子,是他二妹薛清芸的夫婿。他离京那年的秋日薛清芸嫁过去的,现在孩子都生下了一个来。 然后还笑着打趣孟锐,不然你以为这个姑爷是谁?宁宁的未婚夫婿? 又叫他放心,说宁宁也是他的妹妹,若宁宁真的跟谁定亲了,他们两个可都是大舅哥,男方家敢不请他们两个喝一杯喜酒啊。 说完薛元青就起身抬脚去花厅了,哪里来得及跟孟锐说什么孟锐的事。 只是孟锐看到薛清宁,心里猫爪儿挠似的,忍不住就想问清楚。 就算现在听到薛清宁的怀疑,他略一迟疑,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耳尖上隐隐泛红。 不过薛清宁并没有察觉到,而且也信了他的这话。 对于孟锐,她还是十分信任的。 就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郑公子就是鸿胪寺卿郑大人的儿子,也是大哥的同窗,现在还是大哥的同僚。我也没有跟他往来甚密啊。就是有时候他过来找我大哥,又或者是邀了我大哥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会叫上我一起。再有,他娘这几年跟我娘倒是往来甚密,我有时候也会跟着娘去他家玩。” 这听着薛清宁跟那个郑明辉这几年见面的次数还很多啊。 孟锐的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觉得这个郑明辉怎么样?” 问完这句话之后他胸腔里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清宁。 薛清宁是惯常不会在背后说别人不好的话的,而且他对郑明辉的印象确实很好。 就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对郑明辉的印象说了出来。 “郑公子啊。他人很斯文,很温和,说话做事不急不缓的,跟人说话的时候面上总带着两分笑。”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忙说道:“说起来你应该也见过他的。那一年你过生辰的时候,请和我二哥去芙蓉苑玩,路上我不是看个人看住了?当时你还问我那个人是谁呢。” 她这样一说,孟锐立刻就想起来了。因为那件事他确实记忆犹新。 他记得那个人穿一件黛绿色的圆领袍衫。还记得当时他曾问薛清宁,是那个人生的好看一些还是他生的好看一些。 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郑明辉。 当时薛清宁不知道郑明辉是谁时就已经会停下脚步一直回头看了,后来知道了,可不是会跟他往来甚密? 难怪昨日进城遇到他时会跟他相谈甚欢,由着他将自己送回家,还要请他到家中小坐了。 孟锐越想就越觉得心中气闷不止。 但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股子气闷从何而来。 只铁青着一张脸,转身抬脚就往东次间走。 东次间的书案上面放着刚刚小厮送过来的茶水。他拿起盖碗,将里面的一整碗茶水都灌了下去,但依然浇不灭他心里的那股子气闷。 薛清宁就算再迟钝,但也能察觉得到他现在不高兴。 忙也跟着来东次间,微偏着头,略带不安的目光望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哥,你,你怎么了?” 孟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在知道郑明辉就是那年芙蓉苑所见的那个人之后,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对上薛清宁的目光,他心底里面想要问的话立刻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在你心里,是那个郑明辉更重要一点,还是我更重要一点?” 薛清宁:...... 怎么搞,总觉得三哥这个小气爱吃醋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以前是斤斤计较于在她心中他跟她大哥二哥的位置是不是一样,现在更好,连郑明辉这个外人他都要计较起来了。 好在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面薛清宁已经得心应手了,忙说道:“他怎么能跟你比?在我心里肯定是三哥你更重要一点了。” 孟锐这才心里面的那股子气闷消散了一点点。 想了想,却又说道:“只更重要一点是肯定不够的,要重要很多才行。” 薛清宁继续顺毛摸:“是,是,你比他重要很多。” 孟锐心里面的那股子气闷又消散了一些。 顿了顿,却又开始得寸进尺:“你往后还是不要跟那个郑明辉接触的好。” 薛清宁:...... 薛清宁虚心求教:“为什么?” 孟锐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哪知道他是什么人。以为他看着斯文温和就是个好人了?不知道有人说话做事当面一个样,背后一个样啊?你这样的傻,我怕你被他卖了还帮着他数钱。往后还是不要见他的好。” 薛清宁:...... 这话听起来好像还很对的样子,看来孟锐的出发点是在关心她。 不由的觉得心里面暖和和的。 但是实话实说,她觉得孟锐的这个关心好像有点儿太过了。 就说道:“三哥,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但是郑公子肯定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而且我大哥也说了,他跟郑公子同窗同僚这么多年,郑公子的人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没有想到薛清宁竟然会为郑明辉说话。 孟锐心里刚刚才消散掉的那股子气闷立刻又卷头重来,而且好像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张俊脸上的笑容消散,长眉紧紧的拧了起来。握着案角的手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指节处都在泛着白。 “你在替郑明辉说话?” 他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一双黑漆的眸中涌动着薛清宁看不清楚的情绪。 薛清宁觉得孟锐真的很莫名其妙。 她只不过是在实话实说而已,可怎么他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明明刚刚他面上还带着笑的。 仔细的一回想,她觉得她应该知道问题所在了。 先前孟锐跟她说不晓得郑明辉是个什么样的人,关心她,让她往后不要再跟郑明辉往来,可是刚刚她却搬出她大哥说过的话,力证郑明辉是个人品很好的人,孟锐肯定是觉得,在她心里他是比不过她大哥的。 想通这一层之后,薛清宁只觉得很无语。 但是看孟锐这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薛清宁又觉得,算了,还是暂且先哄着他吧。 就两只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右手,微微的仰起头看着他,一脸诚挚的说道:“三哥,不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中都是最重要的。” 不论这话真是不真,反正大哥二哥肯定是不会像孟锐这样幼稚的争这个的。 孟锐一怔。 原本他只觉心中蕴着一团火,下一刻就会忍不住的悉数爆发出来。却没有想到薛清宁这话一说出来,就如同兜头一桶冰水浇下来,立刻将那团火浇灭的干干净净,连丝烟都没有。 他垂眼,目光呆愣愣的看着薛清宁。 她刚刚说,不论什么时候,他在她心中都是最重要的? ☆、第129章 暗自担忧 孟锐听了薛清宁的这话, 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的乱跳, 被她握着的手掌心里面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 先前的怒火哪里还有一星半点?耳尖处很没有出息的红透了。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垂眼看着薛清宁。 薛清宁在仔细的看他面上的神情。 对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不再生气了吧? 心里舒了一口气, 正待要说话,忽然就听到有声音在说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薛清宁闻声回头,就看到薛元青站在门口, 正目光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个。 他刚刚还在院子里的时候, 透过开了半扇的槅扇窗就看到孟锐和薛清宁都在西次间。忙加快脚步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两个人握着手,还彼此对望着。 总觉得这场面有点儿, 有点儿...... 不对劲啊。 薛清宁却不知道薛元青此刻心中所想,看到他回来,松开孟锐的手就转身朝他快步的走了过去。 “二哥, 你回来了!” 薛元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又问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没一会。”薛清宁笑着回答:“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只有三哥在,说你去花厅见姐夫去了。怎么, 二姐没有过来?” “她原是要来的,但康平说早间文哥儿吃了个橙子, 吐了,她就留在家中照顾文哥儿, 过两日再来。” 薛清芸所嫁的丈夫名叫赵康平, 生的儿子取名叫做赵博文。 赵博文月前刚刚会走路。虽然不会说话, 但却是个不怕生的,无论见到谁都会咧开嘴笑的十分灿烂,薛清宁和徐氏都很喜欢他。 现在听到他因为吃橙子吐了,薛清宁很担心,问了薛元青好些话。 孟锐这时候也走过来了。 刚刚薛清宁看到薛元青就立刻撒开他的手转身跑了,他只觉手中忽然一空。 好像心中瞬间也感觉空落落的。 定了定神,这才抬脚往这边走。 看到薛清宁担心的样子,他就说道:“小孩子脾胃弱,吃东西会吐是很正常的事。而且文哥儿既是男儿,养的太娇气了也不好,你不用这样担心。” 薛清宁回过头,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虽说男孩子确实不能养的太娇气,可文哥儿才多大啊?等往后你自己做了父亲,看你会不会对你自己的儿子这样的心狠。 薛元青却也赞同孟锐说的这话。 目光扫过她发间戴的那朵粉色的山茶花,就笑着说道:“我记得往常你从来不戴这些花的,说是舍不得将它们从枝头摘,怎么今日却戴了一朵在头上?” “这是三哥摘来给我戴上的的,我就戴了。” 薛清宁抬手摸了摸那朵山茶花,又笑着问道,“二哥,我戴着这花好不好看?” 眼中是盈盈欲滴的笑意,好看的唇角微微上翘。又有期待,又有兴奋,又有娇羞,端的是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 薛清宁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生的容貌秀气了,现在渐渐的大了,五官张开,容光越发的娇美出众。这一朵粉色的山茶花虽然也妍丽,但实话实话,薛清宁的容貌更甚于它。 “自然是好看的,宁宁戴什么都好看。” 薛元青夸赞了一句,目光瞥了孟锐一眼。 就见孟锐正在垂眸看着薛清宁,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面上神情柔和。 薛元青越发的觉得有点儿怪异起来。 孟锐这样的人,竟然会亲手摘一朵花给薛清宁簪在她的发间,现在竟然还这样的看着她...... 但薛元青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自己也是极为的喜爱这个妹妹的。摘花给她戴,又或者是看着她的时候忍不住笑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敛去了心中的异样,同孟锐和薛清宁说起话来。 说了一会儿,薛元青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对薛清宁说道:“刚刚我回书房的路上,看到有小厮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去见父亲。我问了一声,说那个人是二叔的随从。你猜有什么事?原来是吏部发下文书,叫二叔回京叙职。现在二叔一家已经启程上京了,说是下个月二十日左右就会到京,所以先遣个人回来说一声。” 薛清璇终于要回京了?! 薛清宁还是有点儿震惊的。 如原书中所写的一般,林星承考中状元,进入仕途之后不久,林如兰就使了个金蝉脱壳,只让薛博平以为她死了,隐姓埋名,筹谋大事去了。 至于林星承,自然不好再在荣昌伯府住着,便也搬走了,在京城的一处宅院里面住了下来。 往常他们姐弟两个还住在荣昌伯府的时候,薛清宁担心自己一出去就会碰到林如兰或林星承,所以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宁愿整日待在上房里面。等到他们姐弟两个一搬走,薛清宁再无顾虑,想要去家中哪里就去哪里。又或者想在后园子里面待多久就待多久,日子过的实在是闲散潇洒。 许是太闲散潇洒了,竟忘了还有薛清璇举家回京这件事。现在猛然间听薛元青提起,她才想起来,原书中薛清璇一家可不就是在今年回京的。 而原书里的一切,就都是始于薛清璇的回京...... 薛清宁猛然转过头看着孟锐。 那岂不就是说,孟锐恣意明媚的人生会就此改变? 孟锐不知道她心中的担忧,见她这般盯着自己看,便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薛清宁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样跟他说。 于是片刻之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心里却在想着往后该怎么样避免让孟锐看到薛清璇。 又或者趁着这些时候让孟锐喜欢上陆琦玉? 但是显然孟锐现在是不喜欢陆琦玉的,只怕还有些厌烦。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孟锐不落到那样的一个下场呢? 薛清宁愁的很,再坐着的时候就一言不发,神思有些恍惚起来。就连晚饭的时候桌上有她最爱吃的樱桃肉她都没有去动一筷子。 还是徐氏夹了两块樱桃肉到她的碗里,问她:“往常一看到有这樱桃肉,你都要多吃半碗饭,怎么现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块都不吃?” 薛清宁摇了摇头:“没什么。” 夹了一块樱桃肉慢慢的吃起来。 只是却不觉得有什么香味,味同嚼蜡一般。 她是真的想孟锐永远都好好的,不想让他往后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 饭后薛元韶和薛元青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留在上房跟徐氏说了一会儿话。 徐氏就说起薛博怀要回京叙职的事来。 “......你二叔当年殿试的时候考中了个三甲末等,外放到云南那样的地方去做了个推官。这宦海浮沉,离家二十余年,现在终于要回京了。只盼着他往后能长留在京城做个京官才好。” 现在薛元韶和薛元青一个文,一个武,薛清宁还是靖国公世子的义妹,他们荣昌伯府可谓是花团锦簇一片。若薛博怀能再留在京城为官,荣昌伯府肯定更上一个台阶。 恢复昔日荣光应该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薛清宁心想,这是肯定的。薛博怀若是不留京,薛清璇只怕也不会留下来,哪里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呢。 不由的开始努力回想原书中对于薛清璇的描述来。 相貌自是不必说的,清丽难言,叫人见之忘俗。至于性格么...... 其实并没有那样的单纯良善。 不过想想也是。前期林如兰一直掌控着林星承,有这样厉害狠毒的一个大姑姐在,若真的是个傻白甜,肯定早就被林如兰给处理掉了。 还是很隐忍,也很坚韧的一个人的。但是对于林星承而言,也确实是他的救赎,是他黑暗苦闷内心唯一的一束光亮。 关键是,光亮林星承可以,不要连累她的三哥呀。 薛清宁越发的愁了起来,压根就没有心情听徐氏跟薛元韶,薛元青的对话。 薛元韶和薛元青出生的时候薛博怀已经外放为官了,所以现在徐氏就是要对他们说一说这个二叔,以及他们一家的事。以免薛博怀一家回京,薛元韶和薛元青却对他们的情况一点都不知道。 次日是薛元韶休沐的日子。 他年前同郑明辉一起转为了户部主事,平日也甚为的忙碌,难得休沐在家,便只在书房闲坐看书。 却忽然有个小厮过来通报,说是林大人来了。 林星承虽然已经搬出了荣昌伯府,自行赁了一所宅院居住,但他们两个人倒是时常往来。 且林星承那时中了状元,当场便被授予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年前两年期满,已经转为了侍读学士。平日不但会在翰林院应卯当值,也会陪同太子听当代鸿儒讲课。 起点就已经较常人高了这许多,现在又被选在太子身侧,可知他以后的前程必然锦绣。 薛元韶忙叫快请。 小厮应了一声,转身请林星承进屋。 屋外的冬阳甚好。帘子掀开的时候,金灿灿的日光斜了进来,落在屋内的水磨青砖地上。 林星承穿一件沈竹月色的素缎圆领夹袍,身材高挑清瘦。五官如玉精心打磨出来的一般,十分的俊秀。 虽然林星承现在的官职较薛元韶要高一级,但是因为两个人少年时就已经开始相识,而且薛元韶也可以说是林星承这些年中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所以两个人现在见面时并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彼此行了礼,分宾主坐下,薛元韶叫小厮上茶。 一边喝茶一边说了一会儿话。薛元韶便邀林星承跟他对弈一盘。 下棋这件事可以说是薛元韶的执念。虽然明知道每次跟林星承下他都会输的很惨,但依然乐此不疲。 林星承微笑,却也是应了的。 不过下到一半的时候,林星承两根白皙修长的指尖拈着一枚黑子,似无意间随口提起:“前几年令妹跟我学棋,只是学到一半她便没有再跟我学。不知随后她可有再跟其他人学过?她的棋艺现在如何了?” 薛元韶的每一步棋都被林星承给堵死了,正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听到这话,想也没想的就说道:“哪里还有再跟人学过?且不愿意再学了。打旋磨儿的求着我娘和我哥,说她自己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如论如何也学不下去。我和娘没有办法,总不好真的逼着她,就随她去了。只怕原先学的入门都已经忘了。不过倒是跟她三哥学会了下五子棋。” 说到这里,薛元韶忍不住笑起来。 实在是五子棋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就是小孩儿玩的。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会教薛清宁这个,而且薛清宁还很喜欢玩。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可要说是魔怔了,拉着徐氏,或是其他人陪她玩。若实在没有人陪她玩了,就自己跟自己下。 ☆、第130章 大雅之堂 林星承拈着棋子的手一顿。 这些事他都是知道的。实际上薛清宁的事他都知道, 小青会写信告诉他。但是现在听由薛元韶又说了一遍, 心里依然还是很不舒服。 为什么跟着他学棋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 跟着孟锐却是那样轻易的就学会了? 而且薛清宁跟孟锐是很亲近的, 亲近的甚至会给孟锐做贴身穿的里衣。但是薛清宁对着他的时候却...... 她甚至一直在躲他。搬离荣昌伯府的这两三年,即便他时常会过来拜访薛元韶, 暗示薛元韶叫她过来, 但她却甚是警惕, 很少过来。 平日她又很少单独出门。便是出门,也多是跟着徐氏去其他权贵家走动, 他便是得到消息赶过去,也至多只能远远的看她一眼。 可是孟锐却是想要见她就能见。昨日孟锐就见过她...... 这般一想, 林星承现在就迫切的想要见一见薛清宁。 眉眼轻垂, 他将手中的黑子放在了紫檀木的棋盘上面。 哒的一声轻响,如玉如磬。 “五子棋到底难登大雅之堂,令妹毕竟是伯府贵女,岂可学这个?还是学围棋的好。” 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他继续说道,“前几日我看到一本棋谱, 想着对令妹或许有用, 今日就特地带了过来。” 薛元韶抬眼一看, 见果然是一本棋谱。 且封面处有些残破, 边缘之处也有些卷起毛糙, 可见是有些年代的东西, 且经常被人翻阅的。 薛元韶心中也确实希望薛清宁做个标准的世家贵女, 最好琴棋书画都会。像五子棋这种东西,在他心中确实只是小孩子的玩意而已。 原是被薛清宁央求不过,才同意了她不再学棋的话。只是这几年,除却棋,其他的琴,书,画也没见她学会。倒是跟孟锐学会了笛子,勉强能吹奏个几曲。 现在听到林星承这般一说,薛元韶心中一动。 就诚心诚意的对林星承道了谢,伸手接过这本棋谱来,笑着说道:“稍后我就亲自拿给她,督促她好好的看这个,将棋艺重新学起来。” 并没有说要叫薛清宁过来的话。 林星承眉眼微动,但面上的神情却依然是淡淡的。不徐不疾的说道:“这棋谱我也翻看过,里面有几处晦涩难懂的地方。若让令妹自行翻看,只怕她会看不明白。不知她现在可在家中?若在家,不妨叫她现在过来,我将那几处晦涩难懂的地方说与她听。” 薛元韶很清楚自己的棋艺是个什么样的,既然林星承都说了是晦涩难懂的地方,那他肯定也不明白。至于薛清宁,那就更加的不会明白了。 只是薛清宁现在已经大了,林星承毕竟是个外男,叫薛清宁过来见他...... 转念又想到,林星承在他家中住了好几年,跟薛清宁也是见过的,倒也没有这方面的诸多顾忌。 而且他也在这书房中的。 于是就遣了个人去叫薛清宁。还吩咐着,一定要叫姑娘过来。 以往也有几次这样的事。林星承过来,他遣人去叫薛清宁,却被薛清宁找了各种借口,总之就是不来的。事后他也曾问起过薛清宁为何不来,她却只是含糊其辞。最后有一次被逼不过,她才吞吞吐吐的说她怕林星承。 薛元韶觉得这一点也可以理解。 林星承这个人原就是待人接物很淡漠的一个人,又教过她学棋,想必是很严厉的,薛清宁会怕他也很正常。 所以这才叫小厮一定要将薛清宁叫过来。 林星承听了他这话,心中稍安。 但总还是担心薛清宁会不来的,所以虽然跟薛元韶下着棋,却一直用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凡听到有一丝脚步声,立刻转过头往院中望。 * 薛清宁正在屋中看着绿檀指挥丫鬟们收东西。 自那日徐氏说了要她搬到静雨轩去住,随后无论薛清宁如何说,这件事都没有转圜的余地。无奈也只得同意了这件事。 薛清宁知道静雨轩这处院落,就在后园子里面。院中的假山石旁有几株芭蕉,现在长的足有两米多高,叶片宽大平滑。下雨的时候倚在窗边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是再好也不过的。 这院落虽然一向没有住人,但日日都有丫鬟去打扫,现在徐氏吩咐了下去,张挂帘幔纱帐,摆设桌椅案几,也都是很容易的事,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已经收拾妥当了。 今儿早上孙妈妈特地来跟徐氏说了这事,徐氏亲自过去看了一遍,又叫人添置了几样陈设,回来就叫绿檀收拾薛清宁的东西,说明日是个宜动迁的黄道吉日,就择在明日搬过去罢。 薛清宁:...... 倒好像巴不得早些儿让她搬出这上房都是好的。 然而反对是无效的,也只得恹恹的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丫鬟们收拾她的东西。 忽然听到掀帘子响的声音,随后就有个院里的小丫鬟走进屋里来,对薛清宁屈膝行礼,说道:“姑娘,大公子遣人过来叫您去他书房。” 薛清宁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问道:“可说了是有什么事?” 大哥那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叫她去他书房的。前几年叫她过去不是查看她的字练的如何了,就是要她学棋,这两天她好不容易才清闲了一些,现在他别又是兴起了这方面的念头吧? 不想小丫鬟却是摇头:“这个奴婢不知。只是大公子遣过来请您的人说了,大公子叫您一定要过去呢。” 还能怎么办?大哥惹不起啊。 薛清宁只好慢吞吞的起身站起来,叫了小青跟她一块儿去薛元韶的书房。 但才刚跨进书房的院门,薛清宁立刻就想转身就走。 因着今日阳光甚好的缘故,书房的几扇雕花窗子都开着。薛清宁一眼就看到薛元韶正坐在临窗大炕上。 关键是他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侧脸隽秀清然。 纵然有些时候没见,但薛清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林星承。 怎么林星承竟然在这里?若是早知道他在这里,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的了。 不过现在转身就走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吧? 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薛清宁才刚要转身,就见林星承忽有所感一般,猛的转头望了过来。 薛清宁的目光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就这么直直的跟林星承的目光对上了。 薛清宁:...... 她要是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显然更加的来不及了。因为林星承已经告知薛元韶,薛元韶不但转头望了过来,甚至还抬手对她招了招手,叫她:“宁宁,过来。” 薛清宁:“......哦。” 抬脚慢吞吞的往前走。 等进了屋,才看到薛元韶和林星承在对弈。 明明每一次在下棋这件事情上面薛元韶都别林星承虐的很惨的,但为什么他还是想不开,依然还跟林星承下棋呢? 薛清宁想不明白。不过她也不想想明白。 垂首敛目的对林星承屈膝行了个礼,叫了一声林大人。 林星承不喜欢听到她对自己的这个称呼,十分的客套疏离。 待要说什么,但是碍于薛元韶就在旁侧,也只得敛了自己的情绪,淡淡的叫了一声薛姑娘。 目光却近似贪恋一般的一直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上一次见她还是三个月前的事,她跟着徐氏去武安伯府给薛清芸的儿子做周岁。 而且那时候他也是藏身在一株槐树后面,看她从马车上面下来,远远的看了她一眼而已。 怎如现在这般,她就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这样的清晰可见。 不过就是不肯抬头看他。低垂着头,只能看得到她一头鸦羽似的黑发,和她小巧精致的耳垂。 薛元韶正在同薛清宁说叫她过来的缘故。 “......我觉得星承说的很对,你还是要学棋的。这是星承今日特地给你送过来的棋谱,趁着他现在还在我这里,让他给你好好的讲解一番,也免得你回去之后什么都看不懂。” 薛清宁:...... 她震惊的抬起头看着薛元韶。 这是要她重新开始学棋的意思么? 林星承这时候才清晰的看清她的相貌。 巴掌大的一张笑脸,暖玉一般的莹白生光。小巧挺直的鼻梁,玫瑰花瓣般的红唇,一双清澈的双眼因着震惊的缘故微微的睁大了一些。 她真的长大了。再不是以前面带稚气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身形纤细婀娜的少女。 心跳不由的渐渐的快了起来,望着她的目光也越发的灼热了起来。 薛清宁压根就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而是急急的对薛元韶说道:“大哥,我们以前不是已经说好了,我若真的不想学棋,你便由得我,怎么现在你又变卦了?” “以前我以为你纵然不学棋,琴书画这三样你都会,又或是只会其中一两样便也罢了,但你看看到现在这三样中你学会了哪一样?便是练字,前几天我督促着你,你还肯练,后来我没有督促你,你几时拿过笔?可还知道笔该如何的拿?” 说的薛清宁一脸羞惭的垂下了头,不敢再言语了。 薛元韶还在恨铁不成钢的说着她:“我现在也算是想明白了,若没有人督促你,什么事都由得你,到最后你只会一直懒散下去,什么都学不会。既如此,倒不如我做个食言的人,让你从今日起再将棋艺学起来。” 薛元韶虽然温厚,但他生起气来的时候还是很严厉的,薛清宁压根就不敢顶撞一句。 林星承在旁边既心疼薛清宁被薛元韶这般训斥,但想着让她重新学棋也是好事。 便说道:“我每每休沐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在家,冷清的很。既然薛兄想让令妹重新学棋,不如趁我休沐的时候便来教令妹罢。就同以往一样。” 这样每隔个几日他就能见一见薛清宁了。总好过于只能每夜梦里见她,半夜醒来时唯见窗外凄清月光的好。 薛元韶对此自然是愿意的。 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推辞一番,随后就谢过了他。还叫薛清宁也来拜谢林星承。 薛清宁:...... 她这好不容易才自在潇洒了两三年,终于不用再担心见着林如兰或林星承,只等薛清璇回京,然后所有的事情按照原书中所写的那样发展,她就能做一条咸鱼躺赢,怎么现在却又要她跟林星承学棋? 她是真的不想再跟林星承学棋了。 可是薛元韶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的不容置喙,最后她也只得委委屈屈的按照他说的,拜谢了林星承。 心里面在安慰着自己,再等几日薛清璇就会回京了。按照原书中所写,薛清璇回京的那一日她就会和林星承相见。等到时他们两个彼此喜欢上了,林星承就算休沐,那也肯定会去陪伴薛清璇,哪里还会顾得上教她学棋啊。 所以暂且先答应着,别让大哥生气了就是。 只是拜谢完一抬头,她正好对上了林星承的目光。 林星承在看她,面上带着浅淡的微笑。对上她的目光,他甚至还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温声的说道:“往后我休沐的时候就会过来看你。” 薛清宁:...... 总觉得林星承说的这句话有点不大对,但是她想了想,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最后也只得罢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这日。 薛清宁仔细的回想了下书中的情节,清晰的记得薛清璇确实是这一日回京的。而且还是在郊外的官道上跟林星承邂逅的。 所有的故事也全都自此开始。 ☆、第131章 擦身而过 毕竟是当年看书时在第一章就看到的情节, 记忆深刻, 所以薛清宁确实很想要去看一看这场男女主的初次邂逅。 她想着,她不会在官道上面出现, 只远远的看一眼就行。总归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她的, 肯定没有关系。 于是叫人去跟徐氏说一声自己要出门,然后叫小桃拿了帷帽和马鞭,转身就往屋外走。 小青见了, 忙问她要到哪里去。 这些年小青在她身边伺候的很用心, 做事也很麻利,薛清宁对她还是很信任的。 就笑着说道:“我见天气好, 想骑马到郊外走一走,很快就回来。” 小青默默的记下了。一等薛清宁离开,就去后门找了惯常给她传话的一个小厮,将薛清宁出门去郊外骑马的话对他说了,叫他立刻去告知林星承知道。 当年林星承搬离荣昌伯府的头一日曾特地让人叫了小青过来,吩咐她往后一应薛清宁的日常都要遣人告知他,这个后门的小厮就是林星承特地留下的人。 所以但凡薛清宁出门, 小青总是会立刻通知这个小厮, 叫他告诉给林星承知道。 冬日散值早,才申初时分各个衙署的官员就已经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 小厮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阿忍。阿忍跟在林星承身边多年, 是很明白林星承现在是有多看重薛清宁的。于是一等林星承从翰林院出来, 阿忍立刻迎上前, 悄声的将这件事告诉了林星承。 林星承眉头微皱, 抬头看了看日色。 虽说今日的天气确实不错, 但冬日天黑的早,这会儿的日色就已经浅淡如水了。到酉正时分天色就会暗淡下来,薛清宁这时候到郊外去骑什么马? 但已经来不及想这其中的缘由了,问阿忍:“她什么时候去的?” 阿忍回道:“薛福是约两刻钟之前过来告诉我这件事的。他出来的时候,薛姑娘也刚出门。” 也就是说,薛清宁已经出发两刻钟了...... 林星承一听,立刻叫阿忍将他的马牵过来,翻身上去。 身上青色的官服是来不及换下来了。好在早间出门的时候寒冷,他带了一件石青色的斗篷。这会儿从阿忍的手中接过斗篷罩在身后,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刻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冲了出去。 却有人比他更早。 薛清宁骑着踏雪胭脂出门才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孟锐就过来了。 尚且坐在马背上还没有来得及翻身下马,就看到薛元青神色匆匆的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孟锐便问他这是怎么了。 就听到薛元青很生气的说道:“还不都是因为宁宁!她现在做事可真是越来越胡作非为了。这个时候说要去郊外骑马,叫个丫鬟去跟我娘说这件事。我娘自然不准,说冬日天黑的早,外面稍微耽搁一会,回来的时候天色都要晚了。明日不能去?叫丫鬟回去告诉她,不想她现在胆子大了,竟然还学会了先斩后奏。丫鬟回去,就发现她已经先行走了。而且她出门也没有带家人在身边,只带了个丫鬟。若是遇到什么歹人,可怎么得了?娘在家中急的坐立难安,立逼着我立刻撵过去将她叫回来。” 一面说,一面催着小厮:“马房怎么还没有将我的马备好?一个个的,手脚都麻利点。” 孟锐一听,心中十分焦急。问明薛清宁所去的方向之后,竟是等不得薛元青,催动坐下马儿,四蹄翻飞处,马儿早就已经朝前蹿了出去。影青等几个侍卫忙策马跟随在他身后。 一路疾驰。又吩咐侍卫分散开来四处寻找,直至追出城十里开外,依然未见薛清宁的行踪。 倒是有几辆马车迎面行来,其中一辆马车旁边骑马随行了一位女子。 孟锐目光快速的往那边瞥了一眼。 就见那位女子头上戴了帷帽,相貌看不真切。身形是极曼妙的,握着马缰绳的一双手白皙若初雪。 孟锐对薛清宁极熟悉,这一眼瞥下来,立刻就知道这不是薛清宁。 立刻收回目光,没有半分停留,打马继续前行。 眼看就要与那位女子擦身而过,忽然听得身后马蹄声阵阵,有侍卫策马疾驰过来。 未及近前,已经开口禀报:“世子,属下已经找到薛姑娘。” 伸手往后一指:“就在那处小树林里。” 孟锐因着一路未找见薛清宁的踪影早就已经心急如焚,这会儿听说找到了,立刻用力一拉手中马缰绳。竟是将原要往前疾驰的马儿拉的一声长嘶,在急行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拨转马头。随后不等有片刻停留,又立刻往回路飞一般的疾驰而去。 这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旁人。 就见中间那辆马车一侧青色的车窗帘子被人掀开一半,有声音在问:“璇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骑在马背上的女子,也就是薛清璇,摇了摇头,回答着:“娘,并没有什么事。你且安心在马车里面坐着便好。” 目光却一直在留意看着孟锐的去向。 是个相貌生的十分俊朗的青年,浑身的气势透着一股子尊贵。刚刚望过来的目光也十分的凌厉慑人。 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出众的青年。 而且,刚刚那个人还叫这个青年是世子...... 这是京中哪一位权贵家的世子? 马车里的姜氏不晓得她这会儿心里面的波动,还在不放心的叫她:“你也到马车里面来坐着。好好的,非要骑马。不累?” “我不累。” 薛清璇收回目光,声音依然带着几分笑意,“很快就要进城了,等进了城我再到马车里面坐着罢。” 姜氏一听,便也罢了。 她放下车窗帘子,看了一眼趴在奶娘怀中阖目沉睡的儿子,自己随即也闭目养神。 * 孟锐一路策马疾驰至侍卫所指的地方,还未近前,就看到薛清宁正站在一棵杉树前。 穿一件蜜合色绣联珠纹的胡服,手里握着马鞭。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抬头茫然的看着孟锐,叫了一声三哥。 他怎么过来了?而且还搞的这样大的一副阵仗。若不知道的,只怕还会以为他是在追捕什么很要紧的人。 孟锐心中有气,沉着脸催动马儿近前。至薛清宁面前的时候他也不说话,也不下马,就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垂眼看她。 虽然薛清宁以往也见过孟锐生气时的样子,但是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 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双剑眉紧紧的拧了起来,望过来的目光冰寒,无一丝温度。 薛清宁很没有出息的立刻怕了,好一会之后才颤着声音又叫了一声三哥。 孟锐依然没有应答。却是忽然倾身弯腰,长臂伸出,精准的就揽住了薛清宁纤细的腰肢。 薛清宁只觉腰间一紧,尚且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就已经双脚凌空。 随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坐在马背上,被孟锐牢牢的圈在了怀里。 随后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刻飞一般的往前蹿了出去。 别看薛清宁已经学会了骑马,但每次也不过比按辔徐行快一些,再快一点她都不敢。可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只觉风声呼呼的灌入耳中,两旁的树木都在快速的往后倒退。 一颗心都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想要叫孟锐慢一点,她害怕,可才一张开口,就被北风给灌了个满口满喉,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到最后她只好闭上双眼,缩着身子往孟锐的怀里钻,好尽量降低这种快要飞起来的眩晕感和恐惧感。 孟锐觉得心里面窝着一团火,但他不知道这团火到底是什么。 先前听到薛元青说薛清宁只带着一个丫鬟就任性的跑到郊外,他就已经开始担心。后来一路追赶而来,却始终没有看到薛清宁的踪影,担心就转化为了恐慌。 恐慌的他整个人时刻都在紧绷着,后背,手心,一阵阵的在出冷汗。 他压根就不敢去想薛清宁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恐慌在看到她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甚至看到他的时候还一脸茫然的叫他三哥,显然不知道他刚刚有多担心恐慌她会出事的时候又转化成了愤怒。 于是不受控制的将她抱上马背,牢牢的将她桎梏在自己怀中,策马疾驰。 他并没有想要带她去哪里,一切都只是下意识的所为罢了。这会儿骑马跑出一段路,心中的愤怒,更多的是担心和恐慌才慢慢的消散了一些。 一低头,看到薛清宁小鹌鹑一样的缩在他的怀里面。也不晓得是被风吹的,还是因着害怕的缘故,小脸雪白,一丝血色也无。双眼还紧紧的闭着。 孟锐心疼起来,手中用力一拉马缰绳,马儿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原地。 不过薛清宁刚刚实在是怕的狠了,所以哪怕现在马儿已经停了下来,但她还是不敢张开双眼。依然瑟缩着身子往孟锐的怀里缩。 她的身子温软软的,因着害怕,一双手紧紧的握着他的左臂。 明明她的手指是冰凉凉的,但是隔着冬衣,孟锐只觉被她握着的手臂那一块却是如同火焰灼烧一般的滚烫。 她的发髻也被风吹的散乱了一些,几缕发丝落下来,软软的垂在她莹白的脸颊旁。双唇也没有什么颜色,紧紧的抿在了一起。 分明刚刚疾行过来的一路上薛清宁都是这样缩在他的怀里,但是孟锐因为心绪未平,所以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是这会儿心绪渐宁,再看薛清宁这般依赖的在他怀中,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只觉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动如擂鼓,整个人都有些眩晕起来。 甚至他看着薛清宁那一双淡粉色,还在微微发颤的唇,脑子里面不受控制的只有一个念头。 这如蔷薇花瓣一般的唇看起来是这样的软嫩,若亲了上去,含在口中细细吮吸,不晓得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 ☆、第132章 鬼迷心窍 薛清宁整个身子抖颤如秋日风中落叶, 感官却越发的敏锐了起来。 脸颊上原被北风吹的冰凉凉如冷玉一般, 但忽然察觉到有灼热的气息靠近,轻拂在她的脸上,唇上, 痒痒的。 耳中还听到了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迟疑了一迟疑,猛然睁开双眼, 就看到孟锐的一张俊脸近在眼前。 薛清宁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立刻将头一仰, 拉开跟孟锐之间的距离。 不过她心中却是茫然的,目光不解的看着孟锐。 他跟她靠的这样的近做什么? 没有想到薛清宁会忽然睁开双眼,孟锐心中一凛, 随后他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羞窘和迷茫。 他刚刚是鬼迷心窍了吗?竟然想对薛清宁...... 忙坐直了身子,一张俊脸紧绷着, 色厉内荏的开始说薛清宁:“你为什么忽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到郊外来骑马?甚至连家人也不带一个,只带了一个丫鬟。你可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若是薛清宁足够细心, 其实能看到此时孟锐的耳尖处都已经红透了。但是可惜薛清宁经过刚刚那一番疾驰, 这会儿还惊魂未定。才刚睁开双眼又被孟锐这么劈头盖脸的质问了一番,哪里还有那个闲心去看孟锐的耳尖啊。 只嗫喏着回道:“我, 我叫人去跟母亲打过招呼了啊。” 至于为什么她只带了小桃,没有带其他的家人,原就是想要在一旁偷窥男女主初次邂逅的场景,哪里能兴师动众的带好几个人呢?自然是带的人越少越好了。 “叫个丫鬟去跟你母亲说一声,不等你母亲答应自己就先走了, 这就叫打过招呼了?” 孟锐越说越气, 面色阴沉如水, “你现在能耐了啊,都学会先斩后奏了。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急疯了?” 刚刚一路追寻过来,出动了跟随在他身边的所有侍卫,但却一直找不见薛清宁的踪影,孟锐确实差点急疯了。若再找不见,他只怕会叫人回去,将靖国公府的所有侍卫全都遣出去找寻。 薛清宁微微的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目光却留意到孟锐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样大冷的天,风刮在身上虽说还没有到如同刀割一样的地步,但肯定是很冷的。可这样的天气孟锐却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可见刚刚他有多焦急。 只怕是一路策马疾驰过来,没有歇息过片刻。 这样一想,薛清宁只觉得心里面满满的都是愧疚。 她是个知道错了就会认错的人,当下垂了头,语带歉意的说道:“三哥,我错了。你罚我吧。” 她只是一时兴起,确实没有想到这样做会让关心自己的人这样的着急。若再重来一次,她肯定不会再这样的任性了。 孟锐看着她,悄悄的磨了磨后槽牙。 先前还没有找到她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想,等找她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罚她,叫她往后再也不敢这样的肆意妄为。哪怕她再认错也不行。可现在真等找到了,看到她这样乖巧认错的样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罚她的。 只是,待要不罚,让她长个教训,往后她再这般任性行事怎么办? 该如何罚却是个问题。 打是肯定舍不得打的,骂只怕是不顶用的,万一她左耳进右耳出呢? 这样的事孟锐觉得薛清宁肯定能做得出来。 目光忽然落到她的耳垂上面。 很小巧精致的耳垂,用上好的白玉雕就一般。淡如水的日色透过路旁的杉树枝梢落在上面,如同晕着一层柔光。 孟锐只觉刚刚才平缓下来的心跳立刻蹭的一下又砰砰砰的快速跳动了起来。 脑中还不来及思考,已经倾身弯下腰,张口就含了她的一侧耳垂在口中,用齿尖不轻不重的研磨着。 薛清宁原还不晓得孟锐会怎么罚他。觉得刚刚孟锐都已经气成了那个样子,很有可能会打她。 心中肯定是害怕的,就鸵鸟一般的闭上了双眼。 可预想中的被孟锐拍头或者打手的事都没有发生,倒是右侧的耳垂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同疼痛一起的,还有一股子酥痒的奇异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薛清宁呆住了。 好一会儿功夫她才反应过来,一边往旁边躲闪着,一边问孟锐:“你,你在做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原就绵软娇糯,这会儿又因着紧张和酥痒,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丝颤音和哭音,听在孟锐的耳中,只如水如油锅一般,心中又是兴奋激动,又是燥热难耐。 齿尖忍不住又加了两分力气。一边又说道:“刚刚不是要我罚你?怎么才咬了你一下就哭了?就这般的不经罚,嗯?” 这话一说出来,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低沉喑哑。说到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升高,藤蔓一般的经由耳间传入薛清宁的心中,心神都为之一跳。 薛清宁不由的又呆了一呆。 不过耳垂上的疼痛和酥痒又立刻将她的神智给拉了回来。 疼痛其实并不明显,孟锐不可能真的舍得很用力的咬她,更多的是一种又酥又痒的感觉。 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猛然间体会到,整个人立刻溃不成军。一边偏头躲闪着,一边说出来的话不由自主的带上了更多的哭音。 “三哥,你放开我。我不要你这样的罚我。” 这会儿听到她叫的这一声三哥,孟锐只觉体内气血翻滚,甚至连眼角都开始泛红。 竟是恨不能让她再这般哭着一直叫她三哥...... 但知道她现在确实在怕,所以孟锐纵然再不舍,但依然竭力的控制着自己松口。 原是白皙如玉的耳垂这会儿已经红透了,上面还有两个很清晰的牙印。 但其实孟锐并没有真的很用力去咬,是肯定舍不得的。 可她就是这样的娇气。非但她这个人是这样,就连她的耳垂也是这样。 “啧,可真是不经咬。” 抬手轻轻的捏了她的耳垂一下,又换来薛清宁的一阵躲闪。 望着他的一双眸子雾蒙蒙的,带着水光,也带着戒备。 显然刚刚的事吓到她了,这会儿只想躲着他。 孟锐见了,心中又是好气,又是柔软如水。 忍不住的就不顾她的挣扎,伸臂将她揽入怀中,笑着说道:“为什么躲我?在生我的气?难道刚刚不是你自己让我罚你的?” 薛清宁就算再没有谈过恋爱,可也知道这样的事是很亲密的,应该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做。可是怎么在孟锐看来,这只是一种惩罚?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可以理解。 这时候的人在那方面肯定还是很保守的,孟锐虽然已经到了弱冠的年纪,但他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女色的人。这些年他又多数时候都在军营,肯定没有人跟他说这些,所以才导致以为咬人的耳垂是一种惩罚。 但这样是肯定不行的啊。 薛清宁想了一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仰起头看他,小声的说道:“三哥,你,你刚刚那样是,是不对的。” “什么不对?” 孟锐却没有反应过来。低头看她颜面似霞,忍不住又抬手轻轻的捏了下她的脸颊。 薛清宁觉得不能再姑息孟锐的这种种不当行为了。 一张小脸紧绷着,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然后她一脸诚恳的说道:“首先,三哥,我要告诉你的是,不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的三哥,跟我大哥二哥是一样的,你莫要多想。” 孟锐心中一跳。 这若是在以往,他听到薛清宁说的这些话肯定会很高兴,但是现在,不晓得为什么,却觉得心里很有些不舒服起来。 俊脸微沉。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沉声的问道:“然后呢?你要对我说什么话?” 直觉薛清宁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他肯定会不喜欢听...... 果然就听到薛清宁在说道:“三哥,你以后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咬我的耳垂了。还有,也不能再随意捏我的脸颊,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的抱我。” 原本还想跟他说以后也不能再随便牵她的手了,但想了想,兄妹间牵个手应该还是很正常的吧?就没有说这一点。 心里面还觉得挺怪异的。因为她竟然还要教孟锐这种事...... 孟锐一张俊脸上的神情越发的不好起来:“为什么?” 薛清宁心里一声哀叹。 他竟然还要问为什么,这叫她该怎么说啊。 但看孟锐的神情,好像确实是不知道的。 想了想,薛清宁也只好斟酌着措辞,努力的给这位已经弱冠的世子爷普及这男女之间最基本的常识。 “三哥,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句话你应该知道的吧?你是我的兄长,我小的时候你牵我的手,抱我,捏我的脸颊,这都没什么,我也知道你是喜欢我这个妹妹才会那样的跟我亲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年后我就满十四岁了,虚岁就是十五了,” 纤细白嫩的手指在孟锐面前比划了一下数字,然后又继续一脸正色的说了下去,“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要避嫌。避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按我娘的说法,我现在其实都可以嫁人了。那些事呢,就只能是我丈夫对我......” 右肩忽然一痛,是孟锐搭在她肩上的手猛的收紧的缘故。 孟锐的一双手是足可以拉开两百斤的重弓的,手上的力道可想而知有多大。纵然现在是冬日,薛清宁面上穿着的胡服里面还穿了件厚实的夹袄,但是被孟锐忽然这样用力的一捏,薛清宁还是忍不住的叫起痛来。 “三哥,你在做什么?快松手。你弄痛我了。” 但是孟锐恍若未闻一般,望着她的一双眸子黑沉如深渊,竟是叫薛清宁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你,刚刚在说什么?” ☆、第133章 丝毫不惧 孟锐是知道女子长大了都会嫁人的。像他从小就见过的几位世家的妹妹, 这一次他回京就听说她们都已经嫁人了, 有的甚至都已经生了孩子。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薛清宁会嫁人的事。 就总觉得她永远都会是那个双颊有婴儿肥,生气的时候会瞪他,会踩她脚,高兴的时候会笑的眉眼弯弯,软着声音叫他三哥的小姑娘。 怎么, 原来她也会嫁人的么? 现在薛清宁甚至还告诉他, 咬她的耳垂是不对的。甚至往后也不能抱她,不能捏她的脸颊, 这些都只能是她丈夫对她做的事....... 不晓得为什么, 想到有另外一个男人会对薛清宁做这些事,孟锐只觉得心中都是滔天的怒意。 薛清宁虽然不知道此刻他心中所想,但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也知道他是不高兴的。 却以为孟锐会错意了,心里将他跟薛元韶和薛元青区别对待。 忙解释着:“三哥, 我刚刚说过,你永远都是我三哥。在我心里,你跟我大哥二哥都是一样的。不单单是你, 就是我大哥二哥现在咬我的耳垂,抱我,捏我的脸颊, 我也会跟刚刚说你那样说他们的。” 若孟锐仅仅只是抱她一抱,或是捏捏她的脸颊, 薛清宁或许还不会说什么, 但像刚刚那样咬她的耳垂, 这个,哪怕就是亲兄妹,薛清宁都是接受不了的。 “一样的么?” 孟锐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也说不分明自己心中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想。 薛清宁唯恐他多想,忙重重的点了点头,又重申了一遍:“嗯,你在我心中跟我大哥二哥永远都是一样的。” 孟锐看她一样,没有说话,心中却是茫然一片。 薛清宁却忽然想起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也不晓得现在薛清璇和林星承有没有遇上。看这时辰,应该是已经遇上了,而且已经回去了吧? 可惜她却没有看到这样重要的一幕场景。谁知道孟锐会忽然过来,而且一句话不说的就将她抱到马背上跑远呢。 不过像这样跑远了也好,省得孟锐和薛清璇遇上。 看看天边的金乌又往下坠了一些,薛清宁就叫孟锐:“三哥,我们回去吧?” 再不回去,娘和大哥,二哥他们真的要着急了。 不过娘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和孟锐在一起,他们肯定就不会着急了。要不,让孟锐先遣个侍卫回去告诉他们一声? 脑子里面想着这些事,就没有留意到孟锐正目光复杂的在看着她。 但孟锐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默的一拉马缰绳,拨转马头往回路走。 先前来时马儿疾驰,简直就如同是贴地要飞起来一般,这会儿回去却是按辔徐行,连薛清宁都觉得慢,忍不住的催促着:“三哥,你快些。” “急什么?”孟锐的声音也是不紧不慢的,“反正回去也没有什么事。” 薛清宁就坐在孟锐的身前。马鞍就那么大,两个人的身体贴的很紧。孟锐这样说话的时候,就算隔着几层衣裳,她依然能感受得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身上还有一股子很幽淡的香味,闻着让人觉得很安心。薛清宁以前从没有闻过这种香味,忍不住侧过头问他:“三哥,你带了什么香在身上?” 孟锐微怔。 他知道京中世家权贵家的子弟多喜欢在随身的香囊或荷包里面放几块香,这样走至人前,或是从旁人身边经过的时候别人就能闻到一阵香味,但是他是不喜欢这样做的。 总觉得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气概,怎能如同女子一般身上满是香气。 现在听到薛清宁这般一问,他抬起一侧胳膊在鼻尖闻了一闻。 然而并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我没有带香在身上。”孟锐如实回答,“我也闻不到我自己身上有什么香气。可能是下人在我的衣柜里面放了什么香,衣裳上面沾染了一些。” 这倒确实。绿檀就在薛清宁的衣柜里面放了百合香,她的衣裳无论什么时候拿出来,上面总会有淡淡的百合甜香。 顿了顿,又听到孟锐在问她:“你喜欢闻这个香?” 薛清宁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嗯。” 孟锐心中莫名的涌上一阵喜悦。 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抬头望过去,就看到前面两骑正飞快的往他这边而来。 孟锐面色凝重。一手紧握马缰绳,胳膊牢牢的将薛清宁圈在自己怀中,一只手放在腰间。 他出门的时候虽然有侍卫跟随,但总还是习惯随身带一把软剑防身。 不过等那两匹马到了近前,他看到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坐着的人是薛元青之后,放在腰间的手就收了回来。 至于另一匹马的马背上坐着的人...... 外面罩了一件石青色的斗篷,生的相貌清雅如翠竹。 不过却是封存在冰块中的一竿翠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淡漠和寒意。 特别是他现在望过来的目光,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孟锐一双长眉微皱。 却又敏锐的注意到这个人看着薛清宁的时候目光立刻柔和了下来。 孟锐心中微凛,另一只手立刻扣住了薛清宁纤细的腰肢,更紧的将她的后背贴向自己的身子。 两个人现在都可以说得上是严丝合缝了,但是薛清宁却压根没有留意到,而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对面的人。 “林,林星承,你,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林星承这个时候不应该去救了因为马匹受惊,险些摔下马的薛清璇,两个人一见钟情,开启原书所有剧情的么?可怎么现在林星承竟然会出现在她面前?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林星承已经将薛清璇救了? 薛清宁脑子里面晕乎乎的,压根没法子去思考。 林星承抿唇不语,目光紧紧的盯着孟锐扣在薛清宁腰间的那只手。 同为男人,他怎么看不出来孟锐的这个动作占有欲十足? 若目光有实质,只怕孟锐的手已经被凌迟了数百次。 不过即便林星承的目光再如何的阴寒狠厉,孟锐却是丝毫不惧的。 还是薛元青率先打破了这个剑拔弩张的僵持局面,沉着脸对薛清宁说道:“你还好意思问?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忽然跑到这里来骑马。若路上遇到歹人怎么办?若迷路了怎么办?若赶不及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怎么办?” 薛元青越说越气,一张脸越发的沉了下来。 说的薛清宁满心后悔,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孟锐全然忘了刚刚他找到薛清宁时训斥她训斥的要更厉害,这会儿一见薛清宁被薛元青训斥的垂头不语,立刻开始心疼起来。 就说薛元青:“她都已经知道错了,你还这样说她做什么?声音小些,别吓到她。” 薛元青这一路上一颗心一直在高高的提着,生怕薛清宁出事,现在看到她好好的,满腔的担心就都转化为了气恼。 也实在是气的狠了,听到孟锐现在还这样的袒护她,气的连孟锐也一并说了起来。 “你就惯着她吧!惯的她往后胆子大了,再无法无天的事她都敢做出来,到时看你还怎么护着她。” 孟锐却是一脸不在乎的神情。 “凭她往后做了什么无法无天的事出来,只要有我在,我总是能护着......” “三哥!”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薛清宁给打断了。 这时候还说这种话,是嫌还不够乱吗? 薛元青都给气笑了。 “行,你就惯着吧!” 但到底还是关心薛清宁的,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薛清宁张口欲答,却被孟锐给抢了先:“原本是没事的,不过刚刚被你那样一骂,我估摸着她现在心里肯定很难过。” 薛元青:...... 薛元青无奈的扶了扶额。 他有一种薛清宁以后肯定会被孟锐给宠的无法无天的感觉。 孟锐这时候已经在看林星承了。 虽然林星承现在面上神情冷淡,但孟锐是个很敏锐的人,依然能察觉得到林星承对他的敌意。 又看他身上罩着的斗篷被风吹的散开了一些,露出底下穿的官服来。 看这件官服的颜色和胸前绣的补子来看,是个六品的文官。 如此年轻就能做到六品的文官,看来是个有才学的。 只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太阴郁了,很不好。 孟锐眉头微皱。 刚刚他已经听到薛清宁叫过林星承了,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姓。 联想到以前薛清宁曾同他说起过,他大哥叫她跟一位林公子学棋,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吧? 那也就是说,这个林星承以前是住在荣昌伯府,经常跟薛清宁见面的? 眉头皱的就越发的紧了。问薛元青:“这是你家的亲戚?” 他还记得那一次薛清宁曾含糊的说过那位林公子是她家亲戚。 薛元青微怔。 林星承跟他们荣昌伯府的关系确实尴尬,说是亲戚也可以,说不是也行,所以薛元青并没有正面回答,只含糊的嗯了一声。然后介绍着:“这位是林公子。也就是上一科殿试的状元,现在翰林院任职侍读学士。” 随后又给林星承引见孟锐:“这位是靖国公府孟世子,神策军的护军中尉。也是我小妹的义兄。” 当年河北保州的匪患被息,这一次又山西大捷归来,孟锐回京之后皇上就将他从神策军统军升任为了护军中尉。 这护军中尉是神策军的最高统帅。虽然孟锐年纪尚轻,但战功无数,军事才能卓著,朝中是无人不服的。 有关孟锐的事林星承其实是早就已经知道的,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孟锐竟然生的这样的俊朗出众。更没有想到薛清宁跟孟锐竟然会这样的亲近。 两个人竟然会共乘一骑,孟锐的一条胳膊还环在薛清宁纤细的腰肢上。 最重要的是,薛清宁对此竟然没有一丝抗拒的意思。 而她在他面前却从来都是疏离的,甚至于还会躲着他...... ☆、第134章 心中一震 林星承心中分明已经嫉妒的在滴血, 右手也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指尖深深的掐入了掌心里面,但面上还是竭力的保持着冷静。 对上孟锐打量的目光,他垂下眉眼, 翻身下马。 薛元青正不知他要做什么, 就见他牵着马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看着薛清宁, 一脸平静的说道:“薛姑娘的马既不在此处, 请骑我的马。我牵着马前行。” 虽然明知道孟锐是薛清宁的义兄, 但是看着他二人这般共乘一骑, 孟锐的胳膊甚至还环在薛清宁的腰间, 林星承只觉心中极其的不舒服。 所以就要薛清宁从孟锐的马上下来, 坐到他的马上来,他牵着她前行。 薛清宁:...... 完全不知道林星承为什么会忽然这样做。而且,她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这林星承的马,她肯定不敢骑啊。也肯定不敢让他给她牵马的。 而且她觉得跟孟锐这样共乘一骑也挺好的。因为孟锐不但骑马稳,两条有力的胳膊环在她两侧,就算马儿跑的再快,她也完全不用担心会掉下马去。 马儿跑起来的时候孟锐怕她冷,还会将他自己的斗篷展开, 整个人的将她都给包进去, 所以她一点都不会觉得冷。 可比自己骑马要好多了。不但要伸手拉着马缰绳, 一双手被风吹的冰凉凉的, 有的时候马儿跑快了她心跳也会跟着快起来, 害怕掉下去。这样简直不用她操一点心。 就想着要怎么委婉的拒绝林星承的这个提议。 但显然这种事是不用她来出面的,因为孟锐已经开口利落的替她给拒绝了。 “不用,宁宁跟我这样共乘一骑就很好。” 说着,不再理会林星承,双脚一夹马腹,马儿往前就跑了起来。 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林星承,但孟锐也说不上为什么,他很不喜欢这个人。 马儿跑出一段路,他侧头看到林星承和薛元青都随后跟了进来,就贴着薛清宁的耳侧轻声的问道:“这个林星承,就是上次你说的,住在你家中,教你学棋的亲戚?他到底是你家的什么亲戚?” 薛清宁还在后怕中。 原本她还想着,只要孟锐不跟薛清璇,还有林星承见面,往后他未必就会是原书中的那个下场。但是没有想到今天孟锐还是跟林星承见上了。 而且两个人这一见面,给人的感觉就是剑拔弩张的。 刚刚孟锐还那样不客气的跟林星承说话......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薛清宁也只得回答着:“嗯。” 至于是什么亲戚,薛清宁想了一想,还是老实作答:“他是我三叔以前一个妾室的弟弟。” 说完之后她微一侧头,就察觉到脸颊上面好像擦过了一样柔软的东西。 她不晓得是什么,还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所以并没有在意,只偷偷的往后觑着林星承。 他可别因为刚刚孟锐的态度就将孟锐给记恨上了。 孟锐却是心中一震,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刚刚他贴着薛清宁的耳侧说话,压根没曾料想到她会忽然侧过头来。他的双唇就那样的擦过了她的脸颊...... 这算是他亲了她的脸颊...... 孟锐胸腔里的一颗心控制不住的砰砰砰的乱跳了起来。 垂眼看着薛清宁莹白如玉的脸颊,他发现自己很贪恋刚刚的那种柔嫩软滑的触感,竟然还想要再亲一亲...... 但是他怎么能对薛清宁有这样的想法呢? 薛清宁这时已经成功的看到林星承了。 也看不出来他现在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个人一向冷淡的很,也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刻。 薛清宁是个很讨厌麻烦的人,但是因为关系到孟锐,所以就算麻烦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她总是希望孟锐往后都能好好的。 所以想了一想,还是微微的仰起头看着孟锐说道:“三哥,往后你对林公子还是客气些吧。” 她怎么对那个林星承这样的关心? 孟锐一张俊脸微沉,语气有点儿不好:“为什么?你很在意他?” 薛清宁心想,我哪里是在意他啊?在意他是薛清璇的事。我这不是在意你,担心你得罪了他,往后没有好下场。 就摇了摇头:“没有。” 孟锐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但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在你心里,你是在意他多一些,还是在意我多一些?” 薛清宁:...... 以前动不动跟她大哥二哥比就算了,这一次回京,先是跟郑明辉比,现在又跟林星承比,这还有完没完了? 就不想回答这种在她看来觉得很无聊的问题。 却不想孟锐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心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慌。环在她腰间的左臂立刻紧了紧,声音沉了下去。 “你是不是更在意他一些?” 薛清宁:...... 看来她要是不回答这个问题那确实是没完了。 就说道:“更在意你。而且也不止更在意你一些,要更在意你很多,行不行?” 上次孟锐就曾问她,在她心里是郑明辉更重要一点还是他更重要一点,她回答了是孟锐,偏偏孟锐还不依不饶,说只更重要一点是肯定不够的,要重要很多才行,这一次她干脆不等他问那句话,直接把这个也回答了。 孟锐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但又立刻加了一句:“那个林星承,你最好一点都不要在意他。” 理由自然是有很多的:“这个人阴郁冷淡的很,肯定是个很难相处的人。而且你看他眉眼神情,应该是个有秘密的人。” 最重要的是,林星承看着薛清宁的目光他很不喜欢。 那是一种,薛清宁只能是他一个人,旁人都不能碰触一下,碰触即是他的敌人的目光。 薛清宁还是挺惊讶的。 没有想到孟锐才第一次见林星承,竟然就能看出来他是个有秘密的人。 她的三哥,是个很聪明的人呢。 这样聪明的人,怎么能为情所困,最后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呢。 既然现在他都已经见过林星承了,只盼着他往后都不会见到薛清璇才好。 只可惜薛清宁的这个愿望终极是要落空的。因为他们才回到原处,就看到有一骑失控的马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冲过来。 马背上坐的是一个戴帷帽的女子,想是被吓到了,叫声凄厉。 孟锐彼时已经翻身下马,正要将薛清宁从马背上抱下来。见到这个场面,担心吓到薛清宁,便开口喝命影青:“拦下来。” 一面吩咐着,一面已经动作飞快的将薛清宁从马背上抱下来拢在怀中,退到旁侧安全的地方。 林星承和薛元青两个人也已随后过来,各自翻身下马。 看到薛清宁被孟锐抱下马背又揽入怀中,林星承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一双眸子却暗沉冰冷,周身寒气逼人。 却是压根没有去看过一眼那匹失控的马儿,和马背上坐着的女子。 薛清宁的一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这个女子肯定是薛清璇无疑了。按照原书中所说,薛清璇在京郊外骑坐的马匹忽然失控,正遇上散值后到郊外跑马散心的林星承。是林星承救下了薛清璇,两个人彼此一见钟情,随后才会有后面诸多的故事。 但是现在,林星承怎么站在这里不动?而且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没有要上前救薛清璇的意思。 薛清宁急的,都想要直接冲到林星承的面前,叫他你倒是快上啊。 你这不救,后面的那些故事还怎么展开?难道开篇既完结不成? 可还没等她走出去一步,孟锐已经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给拉了回来:“待在我身边,别动。” 知道她胆子小,不想让那匹失控的马吓到她。 影青的动作也是很快的。得孟锐一声吩咐,应了一声,骑着马就直接蹿了出去。 接下来就如同是套马训马一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一根绳子,系了个套儿,在空中旋了几旋之后,朝着那马儿抛过去,竟是精准无误的套住了马头。 失控的马儿力气虽大,但显然影青的力气也不小,两相较了一会儿劲,最后竟是硬生生的将那匹失控的马儿给拽的停了下来。 至于马背上坐着的薛清璇,也已经被随后赶过来的丫鬟仆妇给扶下了马背。 薛清宁:......!!! 这算什么? 正牌男主还袖着双手站在后面没有动,女主失控的马匹已经被控制了,而且女主也已经被人扶下了马背。 这是男主要改成影青的节奏么? 薛清宁呆愣着,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而薛清璇定了一定神,叫丫鬟扶着她,摇摇的往薛清宁和孟锐这边走。 等走至近前,她对着孟锐屈膝行了个礼,开口致谢:“小女薛清璇,承蒙公子相救之恩。未敢请问公子尊名贵姓,好让小女铭记,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先前她见到孟锐时,心中已经在喝彩好一个出众的青年郎君。又听到跟着他的家人称呼他为世子,就知他身世不凡。 刚刚又听到是他叫自己的家人拦下受惊发狂的马,于是定了一定神之后,就过来对孟锐致谢。 这个女子果然是薛清璇...... 薛清宁依然还处在震惊中,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目光呆愣愣的看着薛清璇。 薛清璇也注意到了她。 海棠花一样娇美妍丽的少女,穿一件式样利落,蜜合色绣联珠纹的胡服。一头乌发如云,只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发间一样首饰都没有。 被孟锐握着手腕,半拢在他的怀中。占有和保护的姿态,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他们两个人这样的亲密,是什么关系? ☆、第135章 快跟我走 “你叫薛清璇?” 薛元青惊讶的问道, “敢问你跟荣昌伯府的薛大人,名讳上博下怀的那位是什么关系?” 薛清璇也很惊讶他能说出自己父亲的名讳。见薛元青生的器宇轩昂, 眉宇间都是正气,也不像歹人, 便回道:“那是家父。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如何知道家父?” 她父亲虽在京城出生,但殿试之后即外放为官二十多年, 现在才回来, 京城中能有多少识得父亲的?而且看薛元青的年纪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想必当年父亲出京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呢。 薛元青笑起来:“我如何知道你父亲?那是因为你父亲是我的二叔啊。” 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我叫薛元青,是你的堂兄。” 又叫薛清宁过来:“这是清宁,是你的堂妹。” 薛清璇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他们两人,但在父亲和薛博明往来的家书中也知道在京中有几位堂兄弟和堂姐妹的。 现在听薛元青这般一说,又惊又喜, 忙对他见礼。 又跟薛清宁平行了礼,笑着说道:“原来是清宁妹妹。” 薛清宁依然没有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呆愣着一张脸对她点了点头。 眼角余光瞥到站在旁侧的林星承依然一脸淡漠的样子, 她心中跳了一跳。 这不对啊。原书中不是说林星承见到薛清璇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他内心黑暗世界中的一抹皎洁无暇的白月光吗?怎么现在他的神情却是这样的冷淡? 难道是因为他并没有正眼看过薛清璇的缘故? 想想也是,按照林星承的性子, 想必平日是不会主动去看一位女子的。跟薛清璇也是因为在救她的过程中两个人目光对上了,才会让林星承瞬间产生那样的感觉。 这般一想,薛清宁就拉了薛清璇的手,叫她:“三姐, 你随我来, 我同你引见个人。” 在薛清璇不解和孟锐微沉的目光中, 薛清宁握着薛清璇的手走到林星承身边。 林星承没有想到她会过来。 先前他一路看着薛清宁被孟锐拥在怀中,两个人共乘一骑,心中是挥之不去的躁动和戾气。 刚刚又看到孟锐将薛清宁抱下马,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站在一起,他的一双眼都渐渐的赤红了起来。 一双手的十根指尖早就已经掐破了手掌心,想必现在手掌心里面已经鲜血淋漓一片。 不想被人看到,所以一双手拢在袖中,冷漠着一张脸,眸光暗淡。 却没有想到薛清宁会朝他走来。 冬日日光原就薄弱,现在临近酉时,日光早已经淡薄如水了。但于林星承而言,却依然觉得这是一束最明净,最灿烂的光辉。 暗淡的眸子渐渐的有了光亮。 薛清宁看到,心中甚满意的想着,很好。果然林星承一看清薛清璇,阴暗的世界中瞬间就照进了一束阳光。若不然现在他的一双眼能如此明亮? 唇角不由的往上扬起。 走到林星承身边站定,就笑着对他说道:“林公子,这位是我的堂姐。” 又给薛清璇介绍林星承:“三姐,这位是林公子。” 就算没有原书中最开头林星承英雄救美的那幕戏,但只要他们两个现在见到,彼此对彼此有意,后面的故事想必会按照原书所写的那般继续展开。 然后就没有她什么事了,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坐等整个荣昌伯府荣耀的那天。 当然,孟锐的事她还是要管一管的。她肯定不能让孟锐落到那样的一个下场。 薛清璇是个很聪敏的人。 她从林星承身上穿的官服颜色,胸前补子图案就知道他是个六品的文官。 相貌也确实隽雅清然,气质清贵,但这就值得薛清宁特地拉着她过来给她引见? 明明刚刚跟薛清宁站在一起的那个人可是一位权贵家的世子。 不过薛清璇虽然心中满是疑惑,面上却没有显出分毫来,而是屈膝对着林星承行了个礼:“小女清璇,见过林公子。” 她有一把好嗓子,三月刚出谷的黄莺一般,仅是听着便觉得是一种享受。 帷帽在刚刚和薛元青,薛清宁相见的时候已经拿了下来。 但见一头青丝如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鬓边斜簪了一支碧玉簪,生的相貌清雅如江南早春枝头的一朵红杏。 是个顶尖的美人儿。至少到目前为止,薛清宁再没有见过比薛清璇更好看的姑娘了。 也难怪林星承和孟锐都会对她一见钟情了。 想到这里,薛清宁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孟锐。 就见孟锐也正在看她这里。 正担心孟锐这是已经钟情于薛清璇了,所以薛清璇到哪里他才会看到哪里,就见孟锐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看来孟锐方才不是在看薛清璇,而是在看她。 薛清宁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倒是极为乖巧的转身要到他身边去。 但她才刚走出一步,就听到林星承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叫:“薛姑娘。” 薛清宁脚步微顿。但随后她想着,林星承现在都已经跟薛清璇见面了,他叫的肯定是薛清璇,不是她。 就安心的要继续往前走。 但脚步才刚落下,就听到林星承清冷的声音忽又响起:“薛、清、宁!” 一字一顿,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听起来不由的让人心中陡生一股寒意。 薛清宁很没有出息的怕了。只得转过头,问道:“林公子还有事?” 林星承看着她,一双唇都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孟锐不过一叫她,她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到他的身边去,可怎么他唤她的时候,她却只当没有听到,头都不回。便是现在他这般叫她,她即便回头了,也是问他有什么事。 在她的心里,孟锐就那样的重要? 还是说,她的心里压根就没有他? 林星承很清楚的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觉得愤怒又难过。 现在对上薛清宁望过来的目光,他胸口起伏着,手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手掌心里面,但他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他多想将她的心意对她说明,但是...... 薛清璇见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愤怪异,心中尽是疑惑。 忽然看到孟锐走过来,她就对孟锐笑了一笑。 相比较林星承,她显然更想知道孟锐的身份。 他到底是哪一位权贵家的世子? 但是孟锐却并没有看她一眼,迈着两条大长腿就快步的往薛清宁这里走。 等到了跟前,伸了手径直握住她的手,说她:“天色晚了,若再不回去,只怕会赶不及进城。快跟我走!” 拉着薛清宁转身就走,全然不顾身后的林星承一双眼眼尾渐红,黑漆的眸中满是怒意。 薛元青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事怎么有点儿不对啊。 忙走过来打圆场。 “孟锐说的对。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我们先上马赶路要紧,有什么话一边走一边说。” 叫林星承:“林大人,请您上马。” 林星承看了一眼孟锐和薛清宁相握在一起的手,闭了闭眼,敛去眼中汹涌的怒意,转身上马。 他觉得他肯定是想多了。因为他心悦,想要独占她的缘故,便觉得所有靠近她身边的男人都跟他一样。 孟锐可是薛清宁的义兄。这一点,双方父母都认同的,且京中的人也都知道这件事,孟锐怎么可能会对薛清宁有跟他一样的心思? 许是孟锐格外的疼爱薛清宁这个妹妹罢了。 但即便如此的开导劝慰自己,林星承依然觉得心中极其的不舒服。 好在回去的路上薛清宁并没有再同孟锐共乘一骑,两个人分别骑着自己的马。 但他依然不能靠近薛清宁身边三丈之内。因为孟锐始终骑马跟随在薛清宁身侧,且不时的还会跟她说话。 林星承就看到薛清宁笑的眉眼弯弯的样子,唇角都往上扬了起来。 她在他跟前从来没有愉悦的笑过。甚至她在他跟前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轻松过...... 林星承不由的黯然的垂下了眼帘。 薛清璇这时则是一脸震惊的样子。 刚刚她已经问过薛元青,知道孟锐竟然是靖国公世子,还是薛清宁的义兄。 难怪他们两个人看起来会那般的亲密。 这次回京的路上薛清璇是听说过孟锐的。 说他年少英雄,自小就随父出征边关。三年前更是领军剿灭匪乱,又山西大捷,可谓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帅才。 但薛清璇当时以为只是一个武将而已,定然生的身材魁梧,壮如铁塔,但不想今日一见,孟锐竟然生的如此俊朗。且看他宽肩窄腰,身姿颀长挺拔,全然不是她先前想象中的那般糙汉。 先前他还叫人救了她...... 念及此,心中如同有一头小鹿,蹦跳个不住。 止不住的一直偷眼去看孟锐。 薛元青则叫了初一过来,吩咐他快马回府告诉徐氏他接到薛清璇和其母亲的事。 按照薛博怀的家书,他们最后会经由水路于今日到达京城,所以徐氏和薛博明早先就已经遣了家人到码头去等候。 刚刚薛元青问过薛清璇,才知道他们原先最后一程确实是要经由水路到达京城的,但途中她母亲和她幼弟双双晕船,竟是吐的天昏地暗,随时都会闭过气去一般。薛博怀又途中遇到一位上司也回京叙职,特地邀了他与自己同船回京,是肯定不能抛下他的。 最后一番商量之下,便让姜氏带着幼子该走陆路。薛清璇因不放心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便跟着他们一起。 这也就是为什么薛元青刚刚知道她是薛清璇的时候会那样惊讶的原因。 ☆、第136章 掐尖要强 路上耽搁了这些时候, 等到薛清宁一行回到荣昌伯府的时候,就发现薛博怀已经到了。见薛清璇姜氏等人还没有回来,正要遣人去迎接。 不想薛清璇姜氏等人竟然在路上遇到了薛元青和薛清宁。 彼此说话。待知道刚刚在京郊外薛清璇骑的马儿失控, 是孟锐遣人拦下马之事,薛博怀惊讶的问薛博明。 “怎么,靖国公府的孟世子竟然认了宁姐儿为义妹?” 而且刚刚他同薛博明和薛博平说话,也已经知道薛元韶现为户部主事,薛元青进了神策军的事。 薛博怀是一直觉得薛博明这个大哥资质平庸,不是个能成大器的。也就命好, 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成了个嫡长子, 其实论才干哪里比得过他? 却没有想到他生的三个嫡子女竟然这样的有出息。 甚至很可能这次户部叫他回京叙职,也是看在荣昌伯府和靖国公府关系匪浅的份上。若不然前面二十多年从没有叫他回京叙职,怎么独独今年就叫了? 姜氏也在跟徐氏说话:“表姐, 你生了三个好儿女。” 薛清宁这才知道, 这姜氏, 也就是薛清璇的生母,竟然跟徐氏是表姐妹。 虽然也不算血缘关系很亲的表姐妹,是徐氏母亲母族的一位族妹, 嫁了个小门小户的人家。但徐氏母亲心善,当初这姜氏父母双亡, 父族众人霸占了她父亲的产业, 姜氏无处可去, 是徐氏的母亲将她接来家中抚养长大。后来徐氏嫁给薛博明为妻, 这姜氏就嫁了薛博怀。 表姐妹两个二十多年未见,今日一旦相见,自然悲喜交加,彼此有说不完的话。 薛清宁没有说话,目光悄悄的打量着姜氏。 穿一件明蓝色梅花纹样的缎面夹袄,鬓边簪了一支赤金点翠镶各色宝石的海棠蝶纹簪子,三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眼角额头有细纹,但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她也是个生的很清秀的人。 不过薛清宁记得书中所写,这个姜氏面上看着虽然娴雅,但其实内里是个很掐尖要强的人。 她对于薛博怀一直外放为官,且官职多年无太大升迁这件事肯定是耿耿于怀的,觉得薛博怀是个无用之人。生下薛清璇之后,就对她极为严格,一心想要她嫁个显贵人家,必不能走了她的老路。 薛清璇也确实是琴棋书画件件都出色,又加上生了个好相貌,回京之后姜氏就开始给她相看起亲事来。 那会儿林星承并没有显贵,姜氏自然瞧不上他。不过薛清璇和林星承两个人却是一见即心悦彼此。后来两个人又接触过几次,知道对方都有各样身不由己的地方,越发的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感情也就越发的情比金坚起来。 及至后来太子偶然一见薛清璇,也是一见倾心,竟生了要将她立为良娣的心思。 姜氏固然是千肯万愿。眼见薛清璇即将入东宫,却被林星承和孟锐联手将太子给拉下了台。 当时消息传来,姜氏还大骂林星承和孟锐,说将薛清璇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路给堵死了。却没有想到后来林星承竟然恢复了皇太孙的身份,登基为帝,且立了薛清璇为后。 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真正正的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因着这些缘故,薛清宁对姜氏并没有什么好感,就连现在看着她面上的笑容都觉得虚伪的很。 一家子用完晚饭之后,见他们各自说话,薛清宁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就在攒盒里面抓了一把松子慢慢的剥着吃。 忽然想到先前回来的路上,孟锐同她说年后元宵京中会放好烟火,邀她到时去看,唇角不由的往上扬了起来。 因为当时孟锐竟然还有心情同她说这话,可见他并没有一见到薛清璇就心悦上她。 而且她一路上也仔细的观察过了,孟锐只是一直在同她说话,并没有多留意薛清璇。 这肯定是个好现象。 林星承其实是个很明晓事理的人,他很清楚当年单华晖叛乱,若非孟明达,这大景朝的江山早就已经改朝换代了。是孟明达保住了大景朝的江山,即便他扶持了凌弘光登基为帝,但当时也是在找不见林星承的情况下。 即便不说孟明达有功,但至少也是功过相抵的。这样往后即便林星恢复皇太孙的身份登基为帝,靖国公府的实权就算较现在有所削弱,但肯定不至于落到一个全家悉数被遣出京城的下场。 因着这个缘故,薛清宁现在高兴的很,剥起松子的速度好像都要较以往快一些。 眼前光线忽然一暗。抬头望过去,就看到薛清璇坐在小几对面的那张太师椅中。 毕竟是女主,而且也是她的堂姐,薛清宁对她笑了一笑,和声的叫了她一声三姐。然后将刚刚剥好的一颗松子递过去,问道:“要不要吃松子?” 薛清璇垂眼看着她手掌心里面托着的松子仁。 这剥好的松子仁是如刚挤出来的牛奶一般的白,极为的显眼。但是现在这般的托在薛清宁的手掌心里面,竟是还没有她的肌肤来的白皙。 抬眼再看薛清宁。浅橙色的柔和烛光下,小姑娘一张脸莹白若玉,一双纯净的眼眸中盈着笑意。 薛清璇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位堂妹,却不知道她竟然生的这般的娇美难言。 而且她竟然是靖国公世子的义妹…… 想到孟锐端坐马背上的英姿,薛清璇心中蓦地又是一跳。 心神定了一定,她对着薛清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不吃松子,四妹自己吃罢。” 薛清宁也没有坚持,哦了一声,拿了松子仁吃起来。 她原就是个在陌生人面前不善言辞的人,今日也才跟薛清璇初见,确实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话,便沉默的拿着松子仁继续剥起来。 好在薛清璇在这方面是远胜于她的,一直在柔声的同她说话。 薛清宁原就是个没有戒心的人,很容易被套话,不一会儿就跟着薛清璇的思路走了,基本上她问什么她就会答什么。 反正在她看来这些事对薛清璇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但忽然听薛清璇问起孟锐的事来,薛清宁却是立刻就警醒起来。 其实薛清璇问的无非是她和孟锐是如何相识,孟锐又是如何认了她为义妹,以及孟锐的喜好厌恶之类的话,并不算什么机密的大事,但是因为薛清宁时刻记得不能让孟锐跟薛清璇亲近的缘故,巴不得他们两个人一辈子永不见面才好,怎么会让薛清璇了解有关孟锐的事呢? 只是她并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被薛清璇问的急了,越发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起来。 但即便她一张脸因着这个缘故红透了,也绝不肯多说有关孟锐的一个字。 薛清璇心中有些不悦,就笑着说道:“四妹对孟世子看的可真紧。怎么,这是担心有人将他抢走了么?” 薛清宁也听不分明她这话到底是调侃还是嘲讽,一张脸涨的越发的红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说有关孟锐的任何事。 若是旁人问起这些,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就因为是薛清璇问,她才不能说。 若薛清璇见确实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同她说话,直身走到了姜氏的旁边去。 薛清宁见她走了,暗自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才发觉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里衣湿湿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便叫小青打了个灯笼来,同徐氏说了缘由,然后同薛博怀,姜氏等人作辞,要回自己的静雨轩去。 冬日的夜晚总是很冷的,风也大。薛清宁一出门,迎面只觉一阵冷风吹过来,如侵肌裂骨一般,刚刚在屋子里头积攒的那点儿热意立刻就都吹散了个干干净净。 赶紧拢了拢斗篷,又将兜帽戴上,这才抬脚继续往外走。 等回到静雨轩,洗漱之后便上床歇下了。半夜时分便觉得有些鼻塞头重起来。但也没当一回事,昏昏沉沉的继续睡了过去。 * 孟锐这一晚也没有睡好,断断续续的醒。 即便偶尔睡过去,半梦半醒间眼前总是白日他轻咬薛清宁柔嫩耳垂时少女晕着红霞的芙蓉面,以及她哭颤着声音叫他三哥时的娇软模样。 又或是他双唇轻触薛清宁脸颊时那一刹那他心中怔愣悸动的心情…… 猛的醒过来,只见半窗清冷月色,窗前的梅枝一根根如同画在窗纸上一般。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吹的院中竹叶沙沙作响。 孟锐听着风声,睡意全无。 不过他正值青年,即便一晚上不睡也没什么。以前年少的时候在边关,领军晚间埋伏敌军的时候也有过,更是一晚上不曾合眼。所以次早起来的时候他面上也并不见一丝倦意。 今日却是要去神策营的。 外面的天光刚亮,他就已经起床穿衣。影青领着两个侍卫提水,拿了早饭进来。 喝着山药粥的时候,他想起昨天薛清宁的话,就问影青:“我衣柜里面可是放了什么香袋子之类的?” 影青甚是惊讶。 他家这位世子爷,自小到大从不曾关心过这些事,怎么今日忽然问起? 就回答着:“确实放了两只香袋子。” 富贵人家多会在衣柜衣箱里面放一些诸如香袋,香饼子,香球子之类的东西,这样一来可避虫,二来,里面放着的衣裳上面也会沾染上这些香气,穿在身上的时候便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孟锐点了点头,又问:“里面放的是什么香?” “是水沉香。”影青回答了。忍不住问道,“世子爷为何忽然问起这事?” ☆、第137章 要避嫌啊 孟锐心想, 他也不是忽然问起这件事,主要是昨日薛清宁说喜欢闻他身上的这个香味。 待要叫影青拿几块水沉香来,今日散值之后他好送去给薛清宁, 但转念一想, 若薛清宁得了这水沉香, 闻的多了,只怕就不会喜欢闻他身上的了。 便话锋一转,说道:“没什么。既是水沉香,往后你多放两块在我的衣柜里面。” 这样他身上水沉香的香味才会更加的浓郁, 等见到薛清宁的时候她才会靠的他更近。 影青:...... 世子爷不是从来不爱这些香的么?就是这水沉香, 也是因着香气浅淡的缘故他们才敢放在孟锐的衣柜里面,但怎么现在孟锐竟然叫他在衣柜里面多放两块?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 孟锐已经用好早饭,出门骑马去神策营。 路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想昨日白天和晚上的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去碰触薛清宁, 也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薛清宁哭颤着声音叫他三哥的时候会心中气血躁动。甚至昨晚但凡他闭上双眼, 眼前总是薛清宁。 难道兄长对妹妹也会有这样的感情? 就想要去问一问崔子骞。 他可是有好几个妹妹的,做兄长这件事上他肯定很有经验。 至于薛元青, 他也是做兄长的人,原也是可以问一问的。但他却是薛清宁的兄长,这件事关乎到薛清宁, 所以还是问崔子骞比较好。 于是等到了神策营, 他就让影青叫了崔子骞过来。 结果崔子骞是和薛元青一块儿过来的。 当年崔子骞随着孟锐一起出征河北保州的时候他妻子才刚怀上身孕,等到前些时候他从山西回京的时候, 儿子都已经会叫爹了。 想来血缘这种东西着实奇怪。分明他妻子怀孕时崔子骞不在身边, 儿子出生, 满月,周岁这些时候崔子骞也都缺席,但是这次一回来,挺着那个小小如粉团子一般的人软着声音叫他爹爹,立刻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化成了水。 不但对自己的儿子甚为的疼爱,整个人好像也瞬间长大沉稳,有担当了起来。 就是有一样不好,成了个晒娃狂魔。甭管遇见谁,说什么话,说不上两句,就会扯到他儿子是如何的聪敏,如何的可爱上面去。 所以这会儿孟锐一见薛元青进屋之后眉头拧起的样子,就说崔子骞:“子骞,你又跟元青说荣哥儿的事了?” 虽然孟锐也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外甥孙,但一天到晚的听崔子骞事无巨细的说起有关他的任何事,总归还是会有腻的时候。 却没有想到崔子骞这一次却是大声的叫起冤枉来。 “元青不高兴这可不怪我。是我小姨病了,他做哥哥的担心。” “怎么,宁宁病了?” 孟锐心中一跳,立刻从椅中站起来,一脸急切的问薛元青,“她怎么病了?请大夫看过了?大夫如何说?” 这一连串的问句砸的薛元青头昏脑涨的,压根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还是崔子骞说道:“小舅舅,知道你关心我小姨,但你这也太关心了吧。” “......我问过元青了,我小姨就是昨天吹了风,着凉了。已经叫大夫看过了,大夫说吃几贴药就会好。不过现在有些发热,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觉得孟锐确实太大惊小怪了。不过是一个风寒而已,就值得紧张成这个样子?上次他儿子得了风寒,浑身烧的滚烫似火烧,一张小脸都红彤彤的,他也没孟锐这般紧张啊。 孟锐岂止是紧张?恨不得现在就去看薛清宁。 好不容易挨到散值,立刻叫上薛元青,快马奔往荣昌伯府。 等到了,立刻就要去见薛清宁。 薛元青有些犹豫。 再如何说薛清宁现在都已经大了,又在病中,孟锐虽是她的义兄,但这般去她的闺房总归是有些不大合适的。 就说道:“......不然你还是去我的书房,我叫个丫鬟过去看看宁宁现在如何,再来将她的病情对你说知?” 唯恐孟锐多想,他又说道:“我主要是怕宁宁现在病着,你过去看她,会过了病气给你。” 但是孟锐又不傻,如何会听不出来这只是他的托辞? 目光沉下来,他冷声的直接问道:“你不想让我见宁宁?” 周身气势寒下来,薛元青压根不对跟他对视,别过头不看他。 不过踌躇了片刻之后,薛元青到底是长叹了一口气,决定对孟锐实话实说。 “孟锐,我知道你对宁宁好,很疼爱她,但是你要知道,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说你是她的义兄,就是我和大哥,也要避嫌,再不能如她小时候那般随意的抱她,牵她的手。便是想进他的闺房,也要先叫丫鬟进去通报。更何况她现在在病中,外衣未穿,怎能见你?” 孟锐眸光微闪。 昨日薛清宁才同他说过要避嫌的话,没想到薛元青现在也会同他说这个话。 因为薛清宁大了,他便要避嫌么?再不能同以前那样捏她的脸颊,牵她的手,抱她了么?至于咬她的耳垂这种事,想必是更加的不可能了吧? 如薛清宁所说,这些该是她丈夫对她做的事。 她的丈夫,另外一个男人...... 孟锐背在身后的双手猛的攥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我现在想见她。” 语声较刚刚更沉,一双眸子暗沉,里面涌动的情绪叫薛元青看着都忍不住的心惊。 这个时候的孟锐,便是在营帐中发号军令的将帅,他的话,没有人敢不听。 薛元青不敢违逆他的话,带着他往静雨轩走。 静雨轩是个幽静的所在。只是个一进院子,走进去便见正面三间精致小巧的屋舍。院内假山堆砌,栽种着四季花木。甚至靠墙还有一个很小的池子,里面养着数尾锦鲤,并着两只小乌龟。 院子里面很安静,只有廊下挂着的画眉会偶尔发出一两声叫声。 小桃正蹲在廊檐下,面前一个风泥小火炉,上面放着药罐子。手里拿着大大的蒲扇,正在一直不停的扇着炉子里的火。 忽然看到薛元青和孟锐进来,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扇子都掉到了地上。 等反应过来,连忙直起身对他们两个行礼。 又要大声的告知屋里的绿檀和小青知道,却被孟锐给制住住了。 “你们姑娘现在在做什么?” “姑娘在睡觉。”小桃老实作答。 既如此,那更不能大声的说话,以免吵醒她了。 就低声的叫小桃:“你安静些,别说话。” 小桃紧张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门边推开粉色绣折纸花卉的夹棉帘子,请孟锐和薛元青入内。 屋子里面并不算很宽敞,胜在精致,哪里都收拾的极整洁。 且一看就是姑娘家的闺房,屋子里面悬挂的帐幔都是浅浅的丁香色。 薛清宁在她东次间的卧房里面。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走进去,绕过一道屏风,就是一张架子床,悬着藕荷色的帐子。 薛清宁闭目安睡在床上,身上盖着杏红色的绫被。 薛元青见薛清宁还睡着,便放轻脚步走到明间,低声的问绿檀有关薛清宁的病情。 孟锐却不曾走。站在绣着玉兰花的屏风旁,凝目看着薛清宁。 倒是睡的很老实,双手规规矩就的放在被子里面,阖目平躺着。 她枕的是海棠红色绣兰花的软绸枕,一头鸦羽似的秀发落在上面。面上如同晕着一层胭脂,浅浅的红。 如花瓣一般的双唇看着却没有往日的水润娇嫩。可能睡梦中也不大舒服,秀气的眉头轻轻的蹙着,呼吸有些急促。 孟锐走上前,弯腰伸手轻贴在她的脸颊上面。 他体热,纵然是冬天,但手掌依然是暖的。但是这会儿他觉得薛清宁的脸颊竟然比他的手掌心还要暖。 心中一凛。忙转身走出屋。 薛元青正在皱着眉头问绿檀:“......你说她刚刚又开始发起热来?” 绿檀也皱着眉头,担忧的说道:“姑娘昨儿晚上开始发起热来,上午夫人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看了,不久这热就退了,我们只以为这是好了。夫人见姑娘睡了,二夫人那边又有丫鬟过来请,她便叫我守着,让姑娘好生歇息。不想刚刚我瞧着姑娘脸色不对,伸手摸了一摸,又发热了。二公子,您看,这要不要去告诉夫人知道?” 薛元青沉吟了一会,问道:“大夫开的药姑娘喝过几次了?” 绿檀面露难色:“二公子您是知道的,姑娘素来就怕苦,大夫开的这药她,她不肯喝。到现在她都没有喝过一次......” 越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就越小了下来,因为看到薛元青的面色很不好起来。 但是薛元青也确实没有法子。 他确实知道薛清宁是个很怕苦的,而那个药,刚刚一走进院里,他就闻到了很浓的苦味儿,想必就是他自己也是不愿意喝的......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就听到背后有人在说道:“药煎好了拿来给我,我喂她喝。” 薛元青和绿檀闻声回头,就看到孟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碧纱橱边上,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们。 薛元青觉得孟锐的这个提议不怎么样。 因为他觉得孟锐对薛清宁惯的厉害,连他这个亲哥都比不上。就这样一碗很苦的药,但凡薛清宁软着声音一哭,或是一求,他都狠不下心来逼着她喝下去,孟锐能狠得下心肠来? 就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小桃倒是很快就将药给煎好了。盛在白底青色花蝶纹的碗里,用填漆小茶盘捧了进来。 看到明间站着的孟锐和薛元青,正要说话,就听到薛元青在说道:“将药拿去给孟世子。” ☆、第138章 怎么喝药 薛清宁睡的很不安稳。整个身子如同架在炭火上面烤一般,呼吸间仿佛都是滚烫的火气。 她是被人叫醒的。昏昏沉沉的在枕上转过头, 就看到一张长眉修目的熟悉俊脸。 “三哥?” 她喃喃的开口叫了一声。因着发热的缘故, 声音有点儿哑,全然不是往日娇软的好声音。 孟锐听了, 心中如同被针扎过一般,细细密密的隐痛。 面上的神情不由的柔软下来,声音也放的极其的柔和:“嗯,是我。” 薛清宁却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三哥怎么会在这里?肯定是我在做梦。” 说着,闭上双眼又要睡。 孟锐听到她这话,心里有一层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隐秘欢喜。 这话的意思, 薛清宁以前也是梦到过他的么? 定了定神, 他才重又伸手去推薛清宁:“宁宁, 起来, 该吃药了。” 一听到吃药两个字, 薛清宁立刻就往被子里面缩。一边缩,一边口中还在咕哝着:“我果然是在做梦。三哥是肯定不会叫我吃药的。” 孟锐:...... 旁边站着的薛元青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却立刻被孟锐一个凉凉的眼刀飞过来, 立马站直了身子,憋着不敢再笑了。 孟锐再推薛清宁:“不吃药你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不要躲了,快起来吃药。” 薛清宁被他推的压根没法子再入睡。张开双眼,对上孟锐的目光,只疑心自己还是在做梦。 想了一想, 右手从被子里面伸出来, 在孟锐的脸颊上面用力的捏了一捏, 然后问他:“痛不痛?” 孟锐:...... 薛元青再次没有忍住笑出声来。然后不等孟锐的眼刀飞过来,已经自觉的忍着笑,肃着一张脸站好。 孟锐则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薛清宁手上的力道用的还是挺大的,捏的他的脸颊确实有点儿痛。 而且他身为靖国公世子,现在又是神策军中尉,从小到大有谁敢这样的捏过他脸颊?也就只有薛清宁有这个胆子了。 偏生他看着薛清宁一脸迷糊的样子,却是半点都气不起来。 抬手捉住她这只作乱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只觉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因着发热的缘故,也甚为的暖和。 压根就不舍得放开,大拇指的指腹还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挲了两下。 却不想他指腹间有一层薄茧,薛清宁又生的肌肤娇嫩,病中最是脆弱的时候,压根不晓得要隐瞒什么,立刻就委委屈屈的叫起来:“三哥,我痒。” 叫的孟锐心中也不禁的痒了起来,声音忍不住又放柔了一些,问她:“哪里痒?” 薛清宁将被他握着的手举高,指着手背给他看:“这里,你摸的我痒。” 孟锐:......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伸手从小桃手中接过药碗来,坐在床沿上叫薛清宁:“坐起来喝药了。” 不想薛清宁却是呆呆的将他望了一会,然后用手背抹着眼睛,抽抽噎噎的哭:“三哥,你凶我。” 孟锐见了,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转过头去看薛元青和绿檀,两个人都一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模样。 显然这样的事他们早就已经见过了。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待他再转回头时,却已不见了薛清宁的踪影。 杏红色的锦被中间倒是凸了一块起来。 孟锐见了,哭笑不得。 回手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四方桌上,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干脆利落的掀开被子,在薛元青和绿檀等人震惊的目光中,将薛清宁拎起来半靠坐在床头。 然后他不顾薛清宁的挣扎,单膝半跪在她身边,右手拿了药碗,左手钳住她小巧精致的下颌,迫的她张开口,随后抬手就将碗里的药给她灌了下去。 这药可真不是一般苦。且不单是苦,闻着味儿就会叫人忍不住的恶心。 以往薛清宁是从来不碰这些的。哪怕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再如何的劝说,她都不会喝一口。 只想着风寒而已,喝药也要几天才能好,不喝药过几天也会好,既然如此,做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吃那么大的苦头? 徐氏等人拿她没有法子,这些年倒也都被她给糊弄过去了,却没有想到现在孟锐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让她喝药。 薛清宁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手法给弄的整个人都完全懵了。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反抗,下意识的就咕嘟咕嘟的往下咽着药汁。 等到她终于反应过来,只觉舌尖上是一阵说不出来的苦涩,鼻中闻到的药味也让她忍不住的恶心起来。 整个人立刻开始挣扎起来,抬了双手就去掰扯孟锐扣着她下巴的手。 却不料孟锐察觉到她的挣扎,一边迅速的单膝压住她的双腿,一边扣着她下巴的手也用了两分力。这下子任凭薛清宁再如何的挣扎,就如蚍蜉想要撼大树一般,是再动不了分毫的。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碗黑褐色的药汁悉数都被自己给咽了下去。 胃中不住的翻腾,薛清宁忍不住的想吐,却早被孟锐眼疾手快的抬手捂住她的嘴,厉声的命令她:“咽下去。” 薛清宁的一双眼都红了,湿漉漉的泛着水光。就这样看着孟锐,无声的控诉着。 孟锐见了自然心疼。但再心疼,他的手却依然紧紧的捂着她的嘴不放分毫。 语气却完完全全的软和了下来,柔声的哄着她:“乖,将药咽下去。三哥待会就去京中最好的糕点铺子给你买各样糕点蜜饯。” 这是糕点蜜饯能解决的事吗?有这样突如其来,强逼着喂人喝药的吗? 薛清宁真是气的不行。但她的力气压根就比不上孟锐,现在处在他的桎梏下。双腿被他压着,双手的手腕被他一只手轻轻松松的就握住了,想要挣脱掉那是肯定不行的。 气恼攻心,一时也没有想到许多,两只手抓着孟锐的手,张口就狠狠的咬了上去。 想来现在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动,也唯一能让孟锐痛,对他造成一丝半点威胁的,也就只有牙齿了。 薛清宁觉得自己咬的挺用力的,但是看孟锐面上却半点都没有露出很痛的表情来,甚至看起来神色如常。 薛清宁越发的不忿起来,齿间的力气又加重了一些。 一面咬,她还一面看着孟锐。 可以说是挑衅,也可以说是想要看孟锐被她咬痛时的狼狈模样。 孟锐痛自然是痛的,但却没有如薛清宁想象中的那般痛。 她的这点子力道,他是压根不放在眼里的,反倒看着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好笑。就没有动弹一下,任由她咬。 知道刚刚那般逼迫着她喝药她心里肯定是气的,若不让她咬一咬,只怕这气是不会那么容易出掉的。 薛元青和绿檀等人现在才反应过来。 实在是孟锐给薛清宁灌药的动作太快了,且他们也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会这样对待薛清宁,屋里所有的人都傻掉了。 现在一等反应过来,就看到薛清宁在抓着孟锐的手在使劲的咬,她眼尾都是红的。也不晓得被孟锐逼着喝药给委屈的,还是给气的。 只是再如何,这哪里能咬人呢? 薛元青忙要上前拉。但薛清宁又在病中,担心伤到她,只得收回手,温声的劝着:“孟锐刚刚那样做也是为你好,关心你,你就别生他的气了啊。” 只是心里却也在腹诽,孟锐是为薛清宁着想,也是关心薛清宁不错,但这法子也确实太粗、暴了吧?他们以前想都没有想过。 孟锐仿似猜到他心中所想,转过头看他,一脸轻描淡写的说道:“往后她要还是不喝药,再像刚刚那样直接给她灌下去。” 薛元青:...... 这样的事我们可不敢,麻烦还是您老来吧。 至于薛清宁,一听到这话她就咬的更重了。 以往说什么三哥最疼你,三哥哪里舍得让你难过之类的话原来都是哄她的。刚刚强硬的将那样一碗苦涩到极致的药给她灌下去的时候怎么就不疼她了呢?怎么就不想想她会不会难过呢? 最后还是薛元青和绿檀等人好说歹说,薛清宁才松口。 就见孟锐的虎口上面有两排清晰的牙印,有几个牙印上面还沁出了血珠来。 薛元青有点儿被吓到了。 不管孟锐平日再如何的在他们面前平易近人,但这位到底是靖国公世子,也是神策军中尉啊,薛清宁竟然将他的手都给咬的流血了。 刚刚她这到底咬的有多重啊?怎么也不见孟锐叫一声痛? 忙叫绿檀去拿止血的药膏来。 却被孟锐抬手止住了。 目光却没有看他们,一直落在薛清宁的身上。 她身上穿的是浅紫红色的里衣,极娇美的颜色。刚刚这样一番的挣扎,发丝乱了一些。 一双小鹿似的眼中依然盈着一层水光,眼尾红红的。应该是没有料想到将他咬的这么厉害,心里有点儿怕,望过来的目光怯生生的,带了点儿惧意。 她的这个样子,就仿似被他给欺负了一样。 不过刚刚他确实不顾她的意愿,将那一碗很苦的药汁都给她灌了下去,也算得上是欺负了她。 可是为什么看到她现在的这个样子,他的心底却忽然升腾起了一股想要将她欺负的更狠,让她眼中的水光更多一些,眼尾更红一些的念头?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孟锐闭了闭眼,却无法将心中的这个念头给压下去。甚至有越来越汹涌的趋势......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勉强平静了一些。 只是睁开双眼看着薛清宁的时候,一双眸子依然幽深暗沉。 “如何,”他的声音听上去也较平时要低沉好些,“咬了我这一会,可解气了?” 说着,竟将自己的右手又递到了薛清宁的唇边:“若觉得还没有解气,便再咬。” ☆、第139章 心意初现 薛元青和绿檀等人听了这话, 都呆愣愣的望着孟锐。 实在是从没见过这样上赶着求咬的啊。 薛清宁也呆了。 她是个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的人, 刚刚咬过孟锐这么一通, 心里的气恼早就已经消散了。这会儿听了孟锐的这话, 也分不清楚他这到底是不是生气了...... 目光一会儿看看孟锐的脸,一会儿看看他右手的虎口处。 他手上的肌肤虽然算不上白皙,但沁出来的血珠子却是猩红的。且这会儿还合在了一块, 蜿蜒着从他的虎口处往下掉落。 薛清宁吓了一跳。慌忙拿了自己平日用的,搭在床头上的一条锦帕,手忙脚乱的按在孟锐的虎口处。 这锦帕是杭绸的,淡淡的绿色。一按上去,吸了血,红色的血迹立刻晕染开来。 薛清宁胸腔里的一颗心在突突突的乱跳。 她一边按着手帕,一边偷眼去看孟锐。 就见他一张脸肃着,一双墨色的眸子里面涌动的是她看不分明的情绪, 莫名的就让她觉得心里发慌, 手脚发软。 “三,三哥,你,你生气了?” 薛清宁觉得自己真没用。孟锐不生气的时候她在他面前半点儿忌惮都没有,什么冒犯他的话都敢说,什么冒犯他的事也都敢过,但一等孟锐生气了, 立刻就怂了。 譬如现在, 她怂的只想不停的往后躲。但可惜她身后就是床头了, 挡着她,让她压根没法子再往后移动一点。 孟锐却忽然笑了。顷刻间便是雨后初霁,漫天乌云消散,金灿灿的日光照遍各处,让人心情顿时就会好起来。 “我没有生气。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头顶。 她的头发可真柔软啊,也很顺滑。即便只是这般轻轻的摸着,仿似也是一种极好的享受。 “倒是你,我刚刚那样喂你喝药,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薛清宁待要说没生气,可对上孟锐含着笑意的了然神情,还有刚刚她自己闹出的那一通事。 就算她说没有生气,那谁会信啊。 索性实话实说:“刚刚我确实很气。不过咬了你之后我现在已经不气了。” “那就好。” 孟锐放开她,在床边站好。 刚刚他迫着薛清宁喝药的时候,即便薛清宁再如何的挣扎,他拿着药碗的手却很稳,一滴药汁都没有洒出来。倒是刚刚被薛清宁咬破了虎口,有两滴血落到了被子上面。 虽然是杏红色的锦被,但沾染了这两滴血,看着还是很明显的。 就叫绿檀:“你们姑娘的被子脏了,给她换一床干净的来。” 绿檀依然呆愣愣的。闻言哦了一声,转身去柜子里面拿干净的被子。 孟锐看了薛清宁一眼。 小姑娘抱着双膝坐在床头,眼尾泛红,看起来纤细娇弱的很。 很想将她抱在怀里,温声软语的哄哄她,但是想到刚刚薛元青对他说过的话...... 孟锐伸出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片刻之后他静默的收回手,叫上薛元青,两个人往外面走。 孟锐的步子走的飞快,就算薛元青,也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薛元青莫名的觉得现在孟锐的心情好像不大好。 难道还在生薛清宁的气? 便解释着:“宁宁确实是娇气任性了些,总是我和娘,还有大哥平日太惯着她的缘故。刚刚她咬你,应当也是气急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没有生她的气。” 孟锐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路旁的一株紫玉兰花树上。 已经是冬日,玉兰树上的叶子早就已经落尽。不过枝头却打着花苞,看着毛茸茸的。 等到明天二月,这些紫玉兰便会绽放开放。小小的,纤细的一朵,在淡金色的日光中随风轻晃。 孟锐忽然就想到了薛清宁床前那架白纱屏风上面绣的就是一枝紫色的玉兰花。 还有薛清宁,穿一件浅紫红色的里衣,小小的,极纤柔的模样,分明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紫玉兰。 面上的神情不由的柔和了下来,声音也柔软了不少。 “娇气任性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她还可以再娇气任性一些。” 薛元青一时没有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孟锐已经抬脚又阔步的往前走了。 走到园子门口的时候,却看到薛清璇带着一个丫鬟迎面走了过来。 穿一件品月色缎绣整枝梅花纹的夹袄,发间簪了一支赤金凤钗步摇。长长的珍珠流苏垂下来,随着她的走动,在她的脸颊边轻轻的摇晃着。 看到孟锐和薛元青,便停下脚步对他们屈膝行礼:“小女见过孟世子。” 又笑着叫薛元青:“二哥。” 薛元青对她回以一笑,也叫了一声三妹。 孟锐却是神色淡淡的,不过对她略点了一点头,随后便继续抬脚往前走,并没有丝毫要停留的意思。 身影很快在青石小径上消失不见。 薛清璇的丫鬟名叫文杏。见状便道:“这位孟世子竟这般的就走了?可方才夫人还交代说......” “文杏!” 余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已经被薛清璇给开口打断了。 姜氏阔别京城二十多年再回来,这荣昌伯府里面的一应事早就不熟悉。虽说徐氏得知他们即将回京,早就遣人收拾了一处干净的院落出来,可也担心收拾的不合她的心意。于是先前便带着孙妈妈去了姜氏院里,一来问她可还缺什么,二来,也是再叙别后离情。 闲谈中姜氏见徐氏面有忧色,便问她发生何事,徐氏也没有隐瞒,说起薛清宁昨晚着凉得了风寒的事。 才刚说完,就有个小丫鬟走过来禀报,说是孟世子得知姑娘病了,过来看她。现同二公子一起去了姑娘的静雨轩。 姜氏听了,心里不由的开始活动起来。 论起现如今京城里的这些权贵子弟,可有谁比得上靖国公世子呢?且刚刚她同徐氏说话,也提起过孟锐如何认了薛清宁为义妹的事,打探到他竟然还未曾定下亲事。 就叫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的薛清璇:“你四妹妹病了,你去看看她。” 薛清璇答应着起身站起来要去,却又被姜氏给叫住了:“你看你,刚刚整理你带来的那些玩意儿,弄的衣襟,裙摆上面都是灰,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回去换件新衣裳再去。头发也重新梳一梳,再戴两样首饰,别叫你四妹妹看了笑话。” 薛清璇便又应了一声,回房去重换了一套衣裙,梳了发髻,又带了两盒路上买的糕点,出门来静雨轩看望薛清宁。 却没有想到在路上就碰到了孟锐。 昨日她见到孟锐,尚不知他的身份之时便已在心中喝彩好一个出众人物,今日见他身上穿着神策军的紫色袍服,腰间玉带,脚下皂靴,越发的显出他身形颀长,明朗潇洒来。 只是对她的态度实在冷淡。那般对他行礼,软着声音唤他,换来的不过是他的略一点头。 且目光始终未曾落在她的身上。 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难道刚刚薛清宁惹得他不高兴了? 想起昨日孟锐将薛清宁揽在他怀中,如同呵护着一颗明珠的模样,薛清璇下意识的便觉得,不管薛清宁做了什么事,孟锐都不会对她生气的。 想来薛清宁确实好命。京中出生,京中长大。且一出生便是荣昌伯府的嫡女,自小锦衣玉食,千娇百贵的长大,养的心性纯澈,不知世事。还被孟锐认为义妹,身份端的是金尊玉贵。哪里如她,生在云南蛮荒之地,这些年随父亲宦游各处,并没有个安稳的时候。她匣子里面所有的首饰加起来也比不过昨日薛清宁手腕上笼着的那一串红珊瑚手串。 同为薛家女儿,两相一比较,确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人最怕比较。只因每个人都不同,这般一比较,便容易生了不平之心。 如原书中,荣昌伯府每况愈下,家境艰难,薛清璇回京之时,父亲叙职留京,整个荣昌伯府都要倚仗着她父亲,自然无形中高高在上,见着荣昌伯府众人时心态平和。不比现在,孟锐认了薛清宁为义妹,薛元韶现为户部主事,薛元青入神策军,荣昌伯府花团锦簇,她父亲再回京,不过是这花团锦簇中一朵不显眼的花,并不能帮到荣昌伯府什么,甚至还要仰仗大房的人为父亲谋求个好官职,薛清璇心态如何还能平和? 昨日晚间她已经听姜氏抱怨过,不曾想徐氏现在竟然过的这般潇洒自在。想当初她随薛博怀离京之时,薛博明尚且偏袒一位贵妾,他自己又并无半分才干,在姜氏的心里,徐氏往后定当会过的郁郁寡欢。不想她生的三个儿女却一个赛一个的有出息,给徐氏面上增添了无限荣光。现在徐氏但凡走出去,哪一个不要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薛夫人?这可真是母凭子贵了。 言下之意颇有些埋怨薛清璇没有给她带来这份荣光,薛清璇听了也唯有黯然。 譬如刚刚姜氏叫她过来看薛清宁,她便知姜氏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又能如何呢?也只得打扮一番来了。 来了也确实见到了孟锐。只是人家压根就没有正眼瞧她一眼,枉费刚刚她那一番费心的妆扮了。 心下正黯然,忽然听到文杏在问:“姑娘,您现在还去看四姑娘吗?” 文杏是姜氏拨到薛清璇身边伺候的丫鬟,倒是跟姜氏一般的性子,做事极有目的性。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建议薛清璇再去看薛清宁了。 左右去探病原不过是个噱头而已,现如今孟锐都已经走了,还过去做什么? 就是不知道薛清璇心中是如何想的了。 ☆、第140章 明白心意 薛博怀这些年虽然离京在外, 但同家中两位兄弟也偶有书信往来。从家书中, 薛清璇知道自己有位堂妹, 名叫薛清宁,比她小两岁。 但她却这位堂妹却并没有什么感情。 也是,两个人并没有在一处长大,且昨日才初见, 能有什么感情? 且一见面,就看到薛清宁如众星拱月一般,自己却是淡然无光, 完全被她给比了下去, 就更加的没有什么感情了。 即便现在明知道她吹了风得了风寒, 薛清璇也没有什么感觉。 便吩咐文杏:“我便不过去。你拿着这两盒糕点去一趟,只说我身子也有些不爽利, 等过两日再去看她。” 文杏答应着去了,薛清璇便转过身慢慢的往回走。 原还想着徐氏还在同母亲闲坐, 她若这会儿回去,被徐氏看到, 问起她如何去探望薛清宁这么快便回来了不好回答,便在各处闲逛。 左右才刚回来, 这荣昌伯府她并不熟悉。但往后总是要熟悉起来的, 因为这里也是她的家。 却不想徐氏已经同姜氏作辞, 担心薛清宁的病情, 正要去静雨轩看她。 路上就看到了背对着她们坐在亭子里面的薛清璇。 “这三姑娘不是说要去看我们姑娘, 如何现在却在这里闲坐?且跟着她的那个丫鬟呢, 怎么不见?” 孙妈妈立刻惊讶的说起来。 徐氏听了冷笑一声。且不说话,抬脚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静雨轩,文杏已经送了糕点回去,绿檀正在往窗前炕桌上摆着的错银梅花纹的三足铜香炉里面放安神香。 看到徐氏掀帘子走进来,忙屈膝行礼。 徐氏见薛清宁阖目睡在床上,走过去瞧了一瞧,然后脚步轻轻的往外走。绿檀也忙跟着。 到了明间里,徐氏坐下,问绿檀:“方才孟世子和二公子都过来了?可说了什么?” 心里有点儿埋怨薛元青不会做事。 纵然孟锐同薛清宁是义兄妹的关系,但现在两个人都大了,是该避避嫌的。如何能带着孟锐来自家妹妹的闺房呢? 且薛清宁现在病中,孟锐过来的时候她肯定外衣都没有穿,只穿了里衣...... 绿檀不敢隐瞒徐氏,便将先前徐氏走后薛清宁如何又发起了高热,随后孟锐和薛元青过来,孟锐如何迫着薛清宁喝了药,薛清宁气恼之下又如何将孟锐的手咬的流血了的事都悉数说了一遍。 “......奴婢们当时在旁边看着都吓傻了,生怕孟世子因着这事生气。但是孟世子没有生姑娘的气不说,反倒问着姑娘还生不生气。若还生气,便只管咬他。” 听得徐氏也呆愣起来,不晓得该说什么。 往常孟锐如何对薛清宁她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确实如亲妹妹一般的娇宠。甚至连薛元韶和薛元青这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兄长都比不过,却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会这样的迫着薛清宁喝药。 顿了顿,才问道:“姑娘喝了药,现在病情如何了?” 一说到这个,绿檀面上就有了笑意。 “奴婢瞧着姑娘喝了药之后出了一身的汗,那高热就退了。奴婢伺候姑娘擦了身子,又伺候姑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姑娘随后便睡了。奴婢瞧着姑娘睡的较先前安稳了不少,想来这药确实是该喝的。” 这样便最好了。 徐氏点了点头,转过头笑着对孙妈妈说道:“孟世子的这个法子倒好。待会儿她醒过来再给她煎一碗药,若再不喝时,便也给她灌下去。” 孙妈妈便也笑着说道:“只是谁来灌呢?夫人您肯定不舍得,大公子和二公子肯定也硬不下那个心肠,想来也只得孟世子来才行。便是他来了,也得在手上缠上几层布巾才行,若不然只怕又会被我们姑娘给咬了。” 听的徐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便道:“看来老话说的一物降一物是再不差的。不过宁宁也确实该让孟世子这样的人来治他一治,若不然什么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越来越难管了。” 小桃这时刚掀帘子走进来,听到她们几个说话,并没有反应过来徐氏和孙妈妈这是调侃的话,只以为是待会儿煎了药真的要孟锐再迫薛清宁喝下去,忙说道:“回夫人,孟世子已经走了呢。刚刚奴婢去小厨房,叫柳嫂子今儿晚上给姑娘煮一锅清淡些的粥,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孟世子和二公子在园子门口,还遇到了三姑娘。” 徐氏笑了一声,问绿檀:“刚刚三姑娘过来了?” 绿檀摇了摇头:“三姑娘没有过来,是她身边的丫鬟文杏拎着两盒子糕点过来了。说是三姑娘身子也有些不爽利,等过两日好了再来看望姑娘。” 徐氏听了,和孙妈妈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吩咐绿檀和小桃她们小心伺候薛清宁。若薛清宁病情有什么变化即刻去告知她。 叮嘱完,见薛清宁还在睡,便起身同孙妈妈走了。 待走出静雨轩的院门,徐氏便冷笑了一声,对孙妈妈说道:“先前我见她叫她女儿来探望清宁,便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有叫来探病的人又换衣裳又重新妆扮的?果不其然,一见孟世子走了,便立刻不来,只叫了个丫鬟过来。说什么身子不爽利的话,若真的不爽利,这样冷的天,怎么还坐在亭子里面吹冷风?” 徐氏确实有些恼了。 她心疼这个表妹,得知她要回京,特地叫人收拾院子,且里面的陈设哪一样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却不想现在姜氏打着让薛清璇过来探病的由头,实际上不过是想要让她女儿接近孟锐。 孙妈妈也叹气:“二夫人这确实做的有些过了。三姑娘也是,到底是嫡亲的堂姐妹,便是真的为着孟世子来了,堂妹病了,如何不该去看一看?怎么能一见孟世子走了立刻就不去,只叫个丫鬟将两盒糕点送过去?我们姑娘什么样的好糕点没有吃过,稀罕这两盒?” 顿了顿,又劝徐氏:“夫人,容奴婢说句话。您拿二夫人当亲人,真心实意的待她,只是她未必真心实意的待您。想当初老夫人怜惜她孤苦无依,接她在家中教养,她却什么事都要跟您比。奴婢还曾听到她在背后同人抱怨,说是老夫人待她跟您不一视同仁,要更疼您一些。您说这话可好笑不好笑?您是老夫人亲生的,她不过是老夫人一个族妹的女儿,老夫人便是再如何的怜惜她,如何能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好?所以照奴婢说啊,这升米恩斗米仇,夫人,您往后还是不要对二夫人太实诚了。” 徐氏点了点头:“你说的这话我也知道。只是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母亲在世时也说过要我将她当成妹妹来看待。我也确实怜惜她这些年跟着二弟在外地辗转,想着她现在刚回京,要对她好一些。没有想到这都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她这掐尖要强的性子竟是半分没变化。罢了,往后还是淡着些吧。” 至于姜氏想要让薛清璇攀附上孟锐的事,她是半点不愁的。 靖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孟锐是什么样的身份,那孟夫人又是何等的精明,能看得上薛清璇?自是不需要她来操这闲心的。 不过她原却是有想过找几个相熟的人疏通疏通,让薛博怀留京之后能谋个好官职,现在却是不想费这个心了。 左右现如今的荣昌伯府已经足够荣耀了,确实不差薛博怀一个。 * 孟锐和薛元青走出园子,薛元青原还要邀孟锐去他的书房里面坐一坐,却被孟锐给推辞了。只得将他送到大门口。 门外孟锐的马已经备好了,孟锐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刻便如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早起的时候天便阴着,凛冽的北风刮了一日,这会儿竟然下起了雪珠子来。 米粒大小的雪珠子,打在屋瓦树叶上,噼里啪啦的一片响。被风裹着打在脸上,手背上,饶是影青觉得自己算是个皮糙肉厚的,也觉得一阵阵的痛。 可看孟锐,却是恍然未觉一般,骑着马在空无一人的青石大街上面疾驰。 世子爷难道就不痛? 影青在孟锐身边多年,自然看出现在他的不对劲来。待要问,可惜在骑马这件事上他是比不过孟锐的,眼见得马速越来越快,最后径直将他和几个侍卫都给甩在了后面。 孟锐却不是回靖国公府,而是去了永嘉侯府。 且一进永嘉侯府的门便叫看门的小厮:“去告诉你家大公子,让他来书房见我。” 说着,抬脚阔步的就去了崔子骞的外书房。 崔子骞正在屋里,手里拿了一只布老虎,逗着荣哥儿叫自己爹。他的妻子李氏坐在炕桌的对面,手里拿着绣绷在做针线活。 是一只红绫白底的大红兜肚,上面绣了荷叶莲花,是给荣哥儿的。 崔子骞逗着荣哥儿玩了一会,叫奶娘将荣哥儿抱下去,回头说李氏:“你眼睛不好,做这个做什么?交给丫鬟或是针线房里的人去做就行了。” 李氏月子没有坐好,落下个迎风就流泪的毛病。崔子骞觉得李氏生产的时候自己都不在她身边,心里对她还是很愧疚的。 李氏抬起头看她。 小时候他们两个是经常见的,但那时候她只觉得崔子骞是很浮躁的一个人。知道自己要嫁给他的时候甚至是不情愿的。 不过没有想到他从山西回来之后却是沉稳了许多,现在已经是个很有担当的丈夫和父亲了。 听到他这样的关心自己,李氏不由的笑了起来。 “做这个也不累。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这样冷的天,腿脚那里可觉得冷?” 纵是崔子骞以往再娇生惯养,可在山西的那两三年中却依然同所有的兵士一样,孟锐并没有因为他是自己的外甥就对他施以特权。 想到这里,李氏难免就对孟锐有所埋怨。 “舅舅也是。你是他的外甥,也不见他对你有多优待,反倒待你比其他的兵士还要狠。像你这腿脚,可不就是在山西的时候冻到了?现在一逢刮风阴雨天就作酸作疼,这可怎么是好?不然明儿我给你缝个护膝,你戴着罢。好歹也能替你挡一挡寒气。” 对于她要给自己做护膝这件事崔子骞还是很乐意的,但是听她这般说孟锐他却不是很认同。 “倒是要多谢舅舅。若不是他,我只不过斗鸡走马,纨绔一辈子,是舅舅让我知道男人就该有男人的责任和担当,这点子苦痛算什么。而且你只说我那几年吃了苦,受了伤,没见过舅舅身上的伤......” 一语未了,就见有个丫鬟掀帘子进来禀报:“公子,孟世子来了,叫您去外书房见他呢。” 李氏转过头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雪珠子下的正紧密。 “舅舅这时候怎么忽然过来了?”不由的惊讶起来,问崔子骞,“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崔子骞也凝了神色,起身站起来:“我过去看看。” 说着,抬脚走出屋,快步的往外书房走。 走至半路的时候雪珠子停了下来,却有细小的雪花渐渐的飘了下来。 顶着风雪一路走至外书房,一进屋,就看到孟锐正背着双手站在东次间的窗子后面。 两扇雕花窗子大开着,外面柳絮似的雪花纷纷洒洒的下着。有几片雪花被风裹着扑到孟锐的脸上,身上,可他恍然未觉一般,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动。 崔子骞只以为孟锐这时候过来肯定是有很要紧的事,所以他进屋之后立刻就开口问道:“舅舅,发生了什么事?” 不然怎么能让孟锐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一般的一直站在窗子后面。 不想问完之后,就听到孟锐很平静的声音徐徐的响起:“子骞,我发现我仿似喜欢上了一个人。” ☆、第141章 追悔莫及 孟锐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转身, 所以没有看到崔子骞一脸如遭雷击的震惊样。 小舅舅刚刚在说什么?他竟然说他喜欢, 喜欢...... 他以前不是一直说女人麻烦的很,宁愿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么?就是外祖母要给他挑选合适的姑娘成家的时候, 他也是一直推脱拒绝,可怎么现在他竟然会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他现在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 好一会儿崔子骞才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响起:“这,这是好事啊。” 心中实在好奇孟锐喜欢的人是谁,立刻问道:“小舅舅,那位姑娘,是, 是谁?” 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 却许久没有听到孟锐的回答。他依然背对着自己负手站在窗前,看窗外下的越来越紧密的雪花。 就在崔子骞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就看到孟锐转过身来,走到桌旁坐下。 一双剑眉微微的拧着, 一脸沉思的模样。 崔子骞提着一颗心望他, 心里如同有猫爪在挠一般。 小舅舅这到底是喜欢上了谁, 怎么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莫不成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才会这般的难以启齿? 心里已经在快速的想可能的人选了。 忽然就孟锐迟疑的在说道:“其实, 我也不确定我对她到底是不是喜欢。” 崔子骞:...... 崔子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合着孟锐自己其实也不清楚,就跑过来没头没脑的说了那一句话, 将他给砸的晕头转向的,现在却又说起这不确定的话来。 不过转念一想, 崔子骞觉得这也可以理解。 别看孟锐已经过了弱冠之年, 但这些年他多数在军营中待着, 对着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平日就算见到女子也是冷眉冷眼的,话都懒得说半句,纯情的很,哪里晓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以孟锐现在过来找他,其实是找他解惑来了。 崔子骞明白过来,提着的一颗心就落了下来。 桌上放了一碗茶,是刚刚小厮给孟锐上的,孟锐显然还没有喝过。 崔子骞走到桌旁坐下,拿过这碗茶自顾自的喝了两口。 刚刚被孟锐那两句话给说的他心境大起大伏的,这会儿他得先定定神。 “说吧,” 将茶碗放在桌面上之后,崔子骞抬眼看着孟锐,笑着问道,“要问我什么?” 孟锐看他一眼,迟疑了一会,才问道:“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他确实不明白自己对薛清宁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若说是男女之情,明明以前他对薛清宁也是不由自主的就想宠着,也喜欢逗她,同是嬉闹。而且,做兄长的不该这样的娇宠着自己的妹妹? 但若说是兄妹之情,他却发现自己现在每次见到薛清宁的时候总忍不住的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甚至想要亲亲她...... 这应该不是兄妹间该有的感情吧? 崔子骞啧了一声。 他这个小舅舅果真是纯情的很,什么都不懂。 就没有回答,反倒笑吟吟的问道:“小舅舅,你且告诉我,你见着那个人,就是你觉得你喜欢的那个人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没见着她的时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孟锐老实作答:“我见着她的时候就觉得心中欢喜,忍不住的就想要一直看着她,也想要一直同她待在一起。没见着她的时候就会想她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有人欺负她,甚至晚上一闭上眼,梦里也全都是她。” 崔子骞跟在孟锐身边这些年,见过他嚣张潇洒的的模样,也见过他沉静凌厉的模样,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如现在这般的乖巧温顺模样。 倒好像他是一位懵懂无知的学生,而他自己是一位饱有学识的先生,正在老老实实的听他的教诲一般。 崔子骞心里立刻膨胀起来。 一双长腿伸直,他索性直接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同那位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抱她,亲她,或是想要跟她做一些更亲密的事?” 说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崔子骞不但带了笑,还特地压低了声音。 是男人都懂的。 孟锐闭了闭眼。 确实每次一见薛清宁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望着他的时候,他就想要将她‘欺负’哭,也想听她颤着声音叫他三哥...... 虽然孟锐没有回答,但是崔子骞却还是立刻明白了。 看来他的这个小舅舅也没有那么的纯情嘛。 最后一个问题。 “小舅舅,你有没有想过,若那位姑娘嫁了其他的男人,被其他的男人抱着,亲着,跟她做那样亲密的事,你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想?” “我会杀了那个男人。” 这一次孟锐没有半分迟疑,立刻睁开双眼回答了这句话。 薛清宁只能是他的。若有其他男人胆敢那般碰触她一下,他绝对容不得那个人还活在世间。 崔子骞正在看他,看到他说这句话时一双眸子里的暗沉,也感受到了这一刹那他周身的怒意和寒气。 崔子骞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会这般的喜欢那个姑娘,也是第一次察觉到他的小舅舅竟然有这样强的占有欲。 沉默了片刻,崔子骞便道:“小舅舅,回去叫外祖母请人去那位姑娘家里提亲罢。” 若这不是喜欢,那什么是喜欢? 孟锐沉默。 刚刚当他脱口而出会杀了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对薛清宁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虽然早就已经怀疑过,但是等到这一刻真的确定的时候,依然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他怎么能对薛清宁有男女之情呢?当初是他哄着迫着薛清宁做他的义妹,可是现在却...... 而且当时母亲也是不同意这件事的,是他一直坚持母亲才会同意,这些年京中的世家权贵也都知道薛清宁是他义妹的事,但是他却对薛清宁产生了男女之情...... 即便不是亲兄妹,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妹,但若是他现在想娶薛清宁,外人肯定会在背后指点议论。他们靖国公府和荣昌伯府的脸面声名尽毁。 母亲是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的。就是薛夫人,薛元韶和薛元青也不会同意。 最重要的是,薛清宁她自己也是不会同意的吧? 她那样看重她的母亲和她的两位兄长,怎肯做出让他们伤心的事来? 只要一想到这里,孟锐就恨不得重重的给自己两巴掌。 当初他为什么一定要认薛清宁为义妹?若是没有认,现在他就能叫人去荣昌伯府提亲,然后很快就能将薛清宁娶回家,但是现在...... 崔子骞看孟锐忽然一脸追悔莫及,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都梗了起来的痛苦样子,吓了一大跳。 明明刚刚才给他分析过,让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只等着叫人去对方家提亲就是了。 想必以孟锐靖国公世子的身份,这京中没有哪个人家会拒绝他的提亲。但怎么现在孟锐却...... 崔子骞想了一想,忽然吓的面色都变了。 “小舅舅,你,你该不是喜欢上了个有夫之妇吧?” 若不然孟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孟锐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起身抬脚就往前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知道。” 说完,他抬脚推开门口的青色夹棉帘子就快步的走了出去。 屋外的风雪愈急,鹅毛似的雪花扑簌簌的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很快的就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但他却恍然未觉一般,身影在雪地里面穿行,很快的就走出了院子。 旁侧的两扇雕花窗子依旧开着,崔子骞得以看到孟锐走出院门的身影。 “啧,”好一会儿崔子骞才从呆愣状态中回过神,满心疑惑的自言自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忽然跑过来告诉我这些话,末了又叫我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知道。关键是到最后都没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这不是明摆着吊我胃口,让我难受?” 摇了摇头,将桌上已经冷却的茶水又喝了两口,这才唤了小厮过来撑伞送他回屋。 * 孟锐回到靖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 大门的廊檐下挂着两盏大大的明角灯,里面的烛火亮着,正被风雪吹的左右嘎吱作响。 两扇朱漆大门紧闭着,影青叫了个侍卫上前拍门。 看门的小厮打开门,看到是孟锐回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见孟锐翻身下马,忙叫了一人过来将马牵到马房。又毕恭毕敬的对孟锐说道:“先前夫人遣人来对小的说,看到世子爷回来,就请您去夫人那里呢。夫人有话要对您说。” 孟锐淡淡的嗯了一声,将手里拿着的马鞭隔空抛给影青,转身抬脚就往前走。 跟着孟锐的几个侍卫眼见他的身影过了仪门,这才挨过来轻声的问影青:“头儿,我怎么瞧着世子爷今儿有点不大高兴?您瞧他那一张脸,比这头顶的天空还要阴沉个几分。别是谁惹恼了他吧?” 可千万别找他们的晦气啊。 影青往仪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孟锐的身影早就已经不见了,可周边仿似还残留着他周身的寒气。 “都胡乱打听什么?”他转过头轻斥这几个打听的侍卫,“好好的当你们的差就是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孟锐为什么不高兴。反正从荣昌伯府出来,他就瞧着孟锐不大对劲了。等再从永嘉侯府出来,那就越发的不对劲了。 若说是发怒,也不像。倒更像是难受痛苦...... 但他家世子爷向来就是个豁达的人,又贵为靖国公世子,怎么会难受痛苦? 天底下又有谁敢让世子爷难受痛苦? 影青拧着眉想了一想,忽然就一脸的了然。 旁人自然是不能的,但若是那位薛姑娘却是能的。 跟在孟锐身边这些年,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薛清宁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只是偶尔的一句话都是能影响世子爷的。 倒不知今儿世子爷跟那位薛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引得世子爷失魂落魄至此。 孟锐一路到了上房,廊檐下站着的丫鬟看到他,忙行礼。随后又推开门口猩红色绣松鹤纹的夹棉门帘请孟锐入内。 一面又对着里面说道:“世子爷来了。” 孟夫人在东暖阁里面坐着,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闭着眼睛在念佛。 听到丫鬟的通报,一睁开眼,就看到孟锐走了进来。 正巧瞥见丫鬟接过孟锐身上的斗篷,上面积满了一层白雪。被丫鬟一抖,雪花扑簌簌的落到地上。 再看孟锐,眉眼垂着,一副恹恹的表情。 便说他:“你这是怎么了?一点精神都没有,瞧着丧气的很。” ☆、第142章 夜半探望 孟锐并不想让孟夫人知道自己对薛清宁的这份心思, 所以只说道:“没什么。外面风雪大,有些冷而已。” 一边说着, 一边在临窗暖炕上坐了下来。 孟夫人也没有疑心。 将佛珠套在手腕上, 她吩咐站在旁侧的一个丫鬟:“去叫小厨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给世子爷。” 丫鬟答应着掀帘子出去了, 孟夫人便和孟锐说道:“早起的时候我看这天阴的厉害就估摸着要下雪, 果不其然临近傍晚的时候就下了。你也是, 这风大雪大的,怎么不早些回家?散值后去了哪里?” 孟锐没有隐瞒,回答道:“宁宁病了,散值后我去荣昌伯府看她,耽搁了一会。” 以往他叫宁宁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现在只是叫一叫宁宁两个字,便觉得心中忍不住的柔软下来,舌尖满是缱绻之意。 “怎么, 宁宁病了?” 孟夫人还是很喜欢薛清宁的, 觉得这孩子心思纯净。孟锐在山西的这两三年, 薛清宁有时会跟着徐氏一起来靖国公府同她说话。现在猛然听说她病了,孟夫人不由的关心起来。 “什么病?可严重?” “只是吹了风, 着了风寒,并无大碍。” 若她肯老老实实的喝药, 肯定是无大碍, 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但她却是那样怕苦的一个人, 纵然先前他迫着她喝了那碗药, 但只怕后面该喝的那些药她是不会喝的。 也不晓得她现在的病情如何了。 不由的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猛然听到孟夫人在叫他:“我叫你来, 是有话要同你说。” “母亲有什么事吩咐?”孟锐回过神,忙问道。 孟夫人招手叫了个丫鬟过来,吩咐她:“你去将我卧房桌上的那几幅卷轴拿来给世子爷看。” 丫鬟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果然就抱了几幅卷轴过来,都放在孟锐面前的紫檀木嵌螺钿的炕桌上面。 孟锐不知这些卷轴是什么,随手拿了一幅展开来看。就见上面画着一位姑娘,穿粉色的半臂,牙白色的绫裙,满头珠翠。 相貌他并没有留意细看,左右在他看来,所有的女子在他眼中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并无多少分别。 就只有薛清宁是不同的。 纤细的眉,水润润的双眼,小巧精致的鼻子,樱花瓣儿一样粉嫩嫩的双唇。便是一双手也是生的十指白嫩纤细如笋尖。小小的,柔若无骨一般,握在手中便舍不得再松开...... 明明目光还在看着面前的画,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人。 且想着那个人的时候,唇角止不住的就会往上扬起来。 孟夫人并不晓得孟锐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只以为他这是中意画中的女子,便说道:“这一幅画上画的是赵太傅的孙女。真人我见过,相貌确实如同这画中一般的秀美。难得的是性子也娴雅端庄,今年十六岁。你若是觉得她好,改日我请她过来,你再仔细看看。” 又指着炕桌上其他几个卷轴同他说:“这一卷上面画的是靖江侯家的嫡长女,那一卷上面则是钱尚书家的姑娘,那一卷......” “母亲,你这是要做什么?” 孟锐放下手里的卷轴,开口无奈的说着。 “你说我要做什么?”孟夫人瞪了他一眼,“往常你说你还小,婚事不急,也不想太早成婚,怕有人约束你,我都由得你。但现在你都已经过了弱冠之年,难道还不该成婚?看看子骞,那可是你外甥,孩子都会叫爹了。你长姐也做了祖母了,难道我身为你长姐的母亲,不该做祖母?” 孟锐:...... 母亲的心情他自然是能理解的,只是...... “母亲,我现在还不想成婚。” 孟锐抬手按了按眉心,觉得有些疲惫,“这件事往后再说罢。” 但孟夫人却不赞同他的话。 “每次我一你提起这事,你总是跟我说你现在还不想成婚。这话我从你十七岁听到现如今,这一次你可再别想糊弄过去了。” 伸手指了指炕桌上的那那几幅卷轴,孟夫人又说道,“这几个姑娘都是我这些日子精挑细选留下的,无论是家世,模样还是性子都是好的。待会儿我叫人将这几幅卷轴全都送到你屋里去,这几日你最好自己挑选个合你心意的出来告诉我。若你不挑,那我可就替你挑了。到那时也就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了。” 孟锐太阳穴附近的青筋跳了两跳。 他现在只想娶薛清宁,但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眉头拧了起来,没有再说话。同孟夫人一起用过晚饭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在椅中坐下,就有孟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抱着那些卷轴过来了。 孟锐任由这些卷轴放在桌上,压根就没有看一眼。 目光望着窗外出神。 他这院子里的景致虽然布置的很好,但在这样的雪夜,外面都是黑漆漆的,压根什么都不到。 只有屋子里的烛光透过打开的窗子漏了一丝出去,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里面,可见雪花静默无声的落下。 也不晓得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那样的性子,肯定很喜欢下雪的。以前就曾听她说过,下雪的夜晚开着窗子看雪,一点都不怕冷。还会同她二姐去园子里面搭雪人。 仿似看到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 想到这里,孟锐的唇角忍不住往上扬了起来。 随即又想到她现在风寒肯定还没有好,应该也没有再喝药吧? 可不喝药,这风寒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一双长眉慢慢的拧了起来。 随后他猛的起身站起,伸手在衣架上拿了一领墨蓝色的斗篷披在肩上,拉开槅扇门就大步的往外走。 影青正在外面吩咐一个侍卫拢个火盆子拿到屋子里去。 世子爷虽说是个不怕冷的,但今儿毕竟下雪了,风吹在身上跟刀子割一样,屋子里面还是拢个火盆比较好。 不想忽然就看到孟锐拉开门走了出来。 忙走过去询问:“爷有什么吩咐?” 孟锐脚步未停,一边继续大步的往外走着,一边吩咐他:“备马。” 影青又吓了一跳。 这风大雪大的,且都已经入夜了,世子爷怎么还要出门? 忙问道:“爷这是要去哪?” 孟锐却不答,只说道:“不用叫人跟着。” 他的吩咐影青不敢不听,忙亲自一路小跑去马房叫人备马。 等将马牵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孟锐已经站在大门口等候了。 廊檐下的两盏明角灯还亮着,烛火被风吹的摇曳个不停,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孟锐就站在一盏明角灯下面,微弱的烛火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就见他微微的仰着头,在看空中不停落下的雪花。 面上的神情虽然很平静,但眉头却微微的拧着。 不晓得为什么,影青忽然就觉得这个样子的孟锐很落寞,也很孤单。 好像也很难过。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影青吓了一大跳。 孟锐怎么可能会落寞孤单,还会难过?这位可是人送外号冷面寒枪,掌控着整个神策军的青年将军啊。纵观大景朝建国至今,还没有哪一位武将能有孟锐这样的成就。 而且他的性格是明媚的,爽朗的,夏日空中的暖阳一般,连笑容看着都会比其他人热烈,怎么可能会...... 影青觉得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也想多了。 他定了定神,牵着两匹马走过去。 虽然孟锐说不用叫人跟着,但他身为孟锐的侍卫长,那是肯定要跟着的。 也做好了不管孟锐如何说他都不会退缩的准备。 好在孟锐并没有说什么,看他一眼,旋即就翻身上马。 上马之后他也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冷声的交代看门的小厮:“今夜我出门的事你们只当不知。若有一个字吹到其他人,特别是老爷和夫人的耳中,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看门的小厮闻言心中一凛,吓的立刻就扑通一下跪到了雪地里,连声说着不敢。 耳中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等再抬起头来,哪里还看得到孟锐的身影?眼前只有风雪肆虐。 影青并不知道孟锐这么晚出门是要去哪里,但看孟锐的样子他又不敢问,只能一直策马紧跟在他身后。 到了一处街道的时候孟锐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他,吩咐着:“你在这里侯着。” 说着已经抬脚大步的往前走。 影青随同孟锐在边关的时候练就一副好眼力。借着星星点点路边人家露出来的烛火,就见孟锐去的方向是荣昌伯府。 又见他并没有近前去敲门,而是站在荣昌伯府并不算很高的围墙外面,提气一个起落间,身形便如黑色的大鸟一般,轻盈的落到了荣昌府的墙里面。 影青:...... 原本还以为世子爷这风雪夜出门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有想到竟然是来爬荣昌伯府墙头的。 至于世子爷深夜来爬荣昌伯府墙头的缘故,影青觉得他应该也是能猜想到的。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薛姑娘。 今儿下午他就听说了薛姑娘生病了的事,于是散值后世子爷立刻就到荣昌伯府来看望。 想必是回去之后他心中依然放心不下薛姑娘,所以趁着这黑夜又过来看望。 却不好直接敲门进去。当然,不敲门进去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心虚。 至于为什么心虚...... 哪个义兄会对义妹这样的上心啊?不过是受了风,得了个小小的风寒而已,就值得下午才看望过,晚上又放心不下再过来看望一次? 再想想孟锐这些年对薛清宁宠爱成那个样子。两千两银子一串的红珊瑚手串随便送,几百两的镶珍珠的赤金花丝手镯子更是眼睛眨都不眨的就买,更不说那盏白玉做的灯笼,平日其他的什么小东小西的了。可以说但凡见到什么好东西,世子爷第一个想到的就都是薛姑娘。 影青觉得他仿似察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心中该是个什么样的感想了。 ☆、第143章 忧思难寐 孟锐记忆力超群, 虽然今日白天才第一次去静雨轩,但却是牢牢的记得所有的线路和这静雨轩所在的方位。 他武艺也极强, 纵然荣昌伯府也有护院,但于他而言依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身形几个起纵间就已经到了静雨轩的院外。 两扇绿漆院门紧闭着, 不算高的粉白院墙上有蔷薇花的藤蔓。 现在是冬日, 蔷薇花的花叶早已落尽, 只有枯枝。不过现在枯枝上都积了数寸的积雪, 望着倒也别有一番赏心悦目。 孟锐站在院门前侧身细听了一会,院内倒是静寂一片, 只有风雪之声。 料想这样的雪夜,滴水成冰的天气,丫鬟仆妇早已上床歇息。 孟锐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足尖轻点,跃过了面前的粉墙, 轻飘飘的落在院内的积雪上,并未发出一丝声响。 如他所料想的一般,院内并无一人, 两间供下人歇卧的小屋子漆黑一片。便是正面的三间正屋,也只有东次间薛清宁所住的那间卧房内还有一星幽微的烛光。 孟锐在院内的一株桃花树下站定, 目光望着东次间。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风声渐渐的小了下来, 雪却下的越发的紧密起来。 孟锐依然一动未动的站着, 雪花簌簌的落在他的肩头, 远远的望着, 便如一个雪人。 只是纵然他已经站了这些时候,依然未见东次间里有人走动,又或是有半丝声响。 她应当已经睡熟了吧?既然能睡的这般安稳,想必她的风寒也应该好了吧? 孟锐再深深的往东次间的方向了看了一眼,然后转身欲走。 纵然他不畏严寒,但到底在风雪中站了这些时候,身子依然有些发冷发僵,抬脚的时候只觉得腿脚处如有千万根钢针在扎一般的疼痛。脚步落在雪地里的时候也轻飘飘的,感觉不到半点分量。 这般走到院墙处,才觉得一双腿脚的知觉渐渐的回来。 正要提气跃过院墙,却忽然听到东次间传来一阵咳嗽声。 这咳嗽声并不是很大,却有些喘,听的孟锐的一颗心都紧紧的蜷缩了起来。 迟疑了片刻之后,他一咬牙,转身就阔步的往后走。 明间的几扇槅扇门从里面落了门闩,但这难不倒孟锐。 手一扬,锃的一声轻响,腰间软剑出鞘。 剑身约两指宽,细薄如柳叶,其上寒光凛冽,不输檐下冰棱。 估摸着门闩所在的位置,慢慢的将软剑透过槅扇门的间隙伸到下方,再轻轻的往旁边推展,很快的就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门闩开了。 孟锐收剑回鞘,这才轻轻的推开一扇槅扇门,闪身进入屋内。 明间和东次间隔着碧纱橱,上面悬了粉色绣四季花卉的软帘。 孟锐站在软帘前微一迟疑,到底还是掀开帘子的一角,目光谨慎的往内扫视。 就着屋内幽微的烛火,能看到绿檀打着铺盖卷就睡在屏风外面。 许是白日劳累的缘故,绿檀睡的很沉,连刚刚薛清宁咳嗽她都没有听到。 孟锐举步入屋。经过绿檀身边的时候,弯腰一指点在她的睡穴上,这才放心的绕过屏风。 薛清宁就睡在床上。睡相却不是很好。身上盖的石榴红色,绣着牡丹富贵纹样的绵绫被被她踹到了一旁,大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外面。 身上穿的不是白日他看到的那套海棠红色的里衣,而是一套浅绿色的。 上面并没有什么纹样。 不过她生就这样的相貌,并不需要任何的首饰或者任何精美的刺绣来彰显。仅就这样素面的绸子,便已衬的她如江南三月刚抽条的柳枝一般的清新柔美。 她睡的也不是很安稳的样子。一双纤细的远山眉微微的蹙着,双颊如同晕了一层胭脂,薄薄的红。 孟锐走到近前,在床沿上坐下,抬了右手轻轻的搭在她的额头上,然后又轻轻的覆在她的脸颊上。 虽然没有白日那样的高热,但依然是有些热的。这丝绵被又厚重的很,也难怪她睡梦中也会将这被子踹到一旁了。 只是若任由她这般不盖被子,只怕会冻到她。若给她盖上的话...... 做事一向果决的青年将军难得的踌躇起来,不晓得接下来该如何办才好。 薛清宁这时却动了起来。 正是发热难耐的时候,却忽然察觉到额头上有一样冰凉的东西搭了上来,令她觉得十分的舒适。 如干渴向水,寒冷向火一般,这炎热自然而然的也会向冰。于是薛清宁下意识的蹭了蹭孟锐还覆在她脸颊上的手,喉间还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轻哼声。 孟锐心中猛的一跳,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他明知他们两个是义兄妹,现在他又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是肯定要避嫌的。 忽然过来,也只是想要知道她现在的病情如何。现在既然已知,就应该走的。 但是看着薛清宁现在这般乖巧的依恋着他,软嫩的脸颊在他的手掌心轻轻蹭着的模样,只觉得右手如有千斤重,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收回手,然后转身就走的。 薛清宁现在确实还发着热,神智迷迷糊糊的,很不清醒。 虽然觉得脸颊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但只这一点清亮却又如何够? 很快的便又蹙起了眉,一张小脸皱着,欲哭不哭的模样,分外的惹人爱怜。 甚至还侧过身子,一双手都搭在孟锐的手背上,想要汲取那一点凉意。 孟锐坐着不动,垂着眉眼看她。微弱烛火下他面上神情平静,一双眸子却黝黑暗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一根根的梗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解了身上的斗篷,侧身躺下去,轻轻的将薛清宁拥在怀中。 他身上还带着屋外风雪的凉意。若是在平时,薛清宁肯定早就已经惊醒了,现在她因着身上高热未退的缘故,只觉得这凉意甚为的舒适,不但没有惊醒,反倒身子不由自主的就往孟锐的怀里缩,一只手还搭在了孟锐劲瘦的腰间。 孟锐察觉到她这无意识的动作,垂了眉眼看她。 她两边脸颊上依然晕着一层浅浅的红,但小巧的眉头却舒展开来。满头青丝铺展开来,呼吸渐渐清浅匀速,睡的十分的安稳。 若说她的身子是三月江南刚抽条的嫩绿柳枝,她这一张脸便是枝头刚刚绽放的桃花。 粉粉的,嫩嫩的,只是看一眼,便忍不住的想要去抚弄一番。 孟锐也确实这般做了。 抬了右手,力道极轻柔的沿着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 掌下肌肤细白柔嫩,吹弹可破,他只要略一用力便能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红痕。 这样娇嫩的一个人,是极容易想要让人‘欺负’,看她双眸蕴了水光,娇颤着声音唤他三哥,或者唤他名字的...... 孟锐阖上双眼,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动如擂鼓,摩挲着薛清宁脸颊的手都在轻微的发抖。 他到底该如何做? 想要娶她,不说两家的颜面名声尽失,双方父母肯定都不会同意。但若他放手,薛清宁往后肯定会嫁给别人。 只要一想到会有其他男人这般抱她在怀中,孟锐就觉得唇齿间都是血腥之气。 他是决定不能容忍任何其他男人这般做的。 “宁宁,宁宁......” 下巴轻搁在薛清宁的头顶,他低着声音一声声的唤她的名字。 唤一声,环在她纤细腰间的手臂便紧一分。 仿似恨不得就这般的将这个人都勒入到他的骨血中,让任何人都瞧不见,永永远远的都只独属于他一个人才好。 直至城楼敲过四更鼓点,孟锐才睁开双眼。 垂眼一看,薛清宁睡的极安稳。抬手轻抚了下她的额头和脸颊,热度已退。 心中放松下来,拉过旁侧的丝绵被给她盖好,然后起身坐起来。 起身欲走的时候,却注意到薛清宁右手还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 目光落在她莹白的手上,孟锐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伤。 片刻之后到底还是一狠心掰开她的手,起身拿了斗篷披上,抬脚绕过屏风快步的就往外走。 屋外夜色依旧黑沉,却有幽微雪光。 孟锐沿着来路飞掠过院墙,很快的就到了荣昌伯府外面。 影青还等在原处,靠在一处避风的墙壁后面闭目养神。 听到轻微声响,忙睁开眼看时,孟锐已经在他眼前。 忙要单膝行礼,却被孟锐抬手扶住胳膊。 昨夜他温香软玉在怀,却要影青在这样的风雪夜等他至今,孟锐心中也是有几分愧疚的。 抬手轻拍了下影青的肩膀,他掩饰的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今日你不用跟着我,回去歇息一日。” 影青心中虽然惊讶,但还是应了一声。 刚刚他也听到了城楼鼓声,知道现在已经四更。 算算时辰,世子爷这在薛姑娘的屋里可是待了好几个时辰。 这几个时辰,可是什么事都够做的了,也不晓得世子爷到底做了些什么...... 但是就算借影青一百个胆他也是不敢问的,只沉默的策马跟随在孟锐的身后往靖国公府疾驰。 等回到家,大门紧闭,影青上前敲门。 看门的小厮心中还牢牢的记得孟锐临去时警告的话语,当下一句话都不敢说,开门让孟锐进来。 影青自牵了两匹马去马房,孟锐回了自己的院子。 卯时三刻便要去神策营应卯,孟锐此番回去也不过能歇息得一个时辰而已。 只是歇卧在床上的时候,他却忍不住想起先前拥了薛清宁在怀中的感觉。 心中满足,再无半丝遗憾。但偏偏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身份又...... 孟锐一双长眉拧起,哪里还有半点睡意?睁眼望着帐顶,听着窗外雪落之声。 ☆、第144章 上门说亲 荣昌伯府这边, 绿檀早间醒来,看着屋外幽微的晨光大吃了一惊。 她怎么一觉睡到天亮了?明明昨日是徐氏不放心薛清宁, 特地交代她晚间在屋中守夜的,但她竟然睡到现在。 连夹袄都顾不上穿,连忙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快步的绕过屏风去看薛清宁。 就见她阖目安稳的睡着,身上石榴红色的丝绵被也盖的好好的。 放轻脚步走近,抬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贴了一贴, 体温正常,想是高热已退。 心中安稳下来。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到屏风外面快速的穿了夹袄裙子, 收拾好了铺盖要送回自己的屋内。 走到明间的时候,正要伸手拉开门后面的门闩,却惊讶的发现门闩竟然是开着的。 绿檀吃了一惊。 她记得昨晚她临睡前分明是将门闩落下的,怎么现在却是开着的? 难道昨晚屋里进贼了? 但若真的进贼了, 她如何会不知道? 想了想,又返回东次间, 将薛清宁的首饰匣, 以及屋内放银子以及贵重东西的匣子打开, 并没有少一样。 心中稍安。想来应该是昨夜她忘记了闩门。 便安心的夹着铺盖, 开门回了自己的屋。一面又遣了个小丫鬟去上房, 等夫人醒来时便告知她姑娘的高热已经退了的事。 薛清宁这一觉直睡至午时方醒。醒来只觉身子轻盈,再无昨日的沉重之感。 也觉得腹中甚为的饥饿, 忙叫绿檀。 叫声刚过, 绿檀就掀开碧纱橱上吊着的软绸帘子走进来, 显然她刚刚一直在明间。 看到薛清宁已醒,忙走上前问道:“姑娘现在觉得如何?” 一面目光仔细的打量着薛清宁。 昨日高热之时,薛清宁的脸颊都是红的,现在已如以往一般的柔嫩莹白。一双眸子也是澄澈分明,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就听到薛清宁笑着说道:“我觉得很饿。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听她这样一说,绿檀先念了一声佛。 病了这一两日,哪怕端来了薛清宁平素最爱吃的糕点蜜饯,她都没有半分胃口。现在醒来就说自己饿,要吃的,想来这病确实是好的。 “先前夫人已经遣了人过来说过,说是小厨房有熬的鸡丝粥,等姑娘醒了,就叫人过去拿。” 一面说,一面叫了小青过来,吩咐她:“你快去上房的小厨房将鸡丝粥拿来。也告诉夫人一声,就说姑娘醒了。” 小青应了一声,转身要走,薛清宁叫住她:“只有鸡丝粥我怎么吃得饱?叫柳嫂子另给我做两样下饭的菜和两样糕点。再有上次她做的那个炸肉丸子我很喜欢吃,让她再炸些。” 小青忙应下了。 绿檀便叫小桃去提水,服侍薛清宁起床洗漱。 给她梳发髻的会后,绿檀笑着问:“姑娘昨晚睡的可好?” 薛清宁微微的歪了歪头。 其实昨晚一开始她睡的并不是很好,整个人觉得燥热的很。后来却觉得自己抱上了一样凉凉的东西,十分的舒适。鼻间还闻到了一阵香味,让她觉得十分的放松。 总觉得这香味十分的熟悉,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就问绿檀:“昨夜我屋里点的什么香?” “是安神香。” 绿檀放下手里的桃木梳,一面给她挽着发髻,一面回道。 薛清宁平日喜欢的是百合香,屋中若点香点的多是百合香。只是这两日她病着,睡着了也不安稳,所以便点了安神香,有助于她的睡眠。 安神香啊。可是那个香味也不像是安神香...... 薛清宁默默的想着。 若说是院子里的梅香那就更不是了。倒仿似,仿似...... 仿似是那日她在孟锐身上闻到的香味。 是了,是了,确实就是那日她在孟锐身上闻到的香味。 想到这里,薛清宁不由的哑然失笑。 昨晚她睡梦中怎么会闻到孟锐身上的香味呢?难道孟锐还能半夜时分到她的闺房里面来不成?定然是那日在他身上闻见那香味,她十分的喜爱,所以昨日晚间闻着安神香的香味才错当成了那种香味。 便没有再想这件事,由着绿檀给她挽发髻。 等发髻挽好,小青也提着食盒回来了。 一并过来的还有徐氏。 进屋看到薛清宁现在不但病好了,人也十分的精神,她也很高兴,拉着薛清宁的手跟她说话。 小青手脚麻利的将食盒里的饭菜糕点拿到炕桌上面摆好。 确实是鸡丝粥。也有两样清淡的小菜,也有两碟子精巧的糕点,却是不见那道炸肉丸子。 薛清宁难免就要问上一问。就听到徐氏笑道:“是我叫柳嫂子不要做这个的。你这病才刚好,还是吃两日清淡饮食的好。这炸肉丸子,等你病好了,要吃多少不能吃?这几日暂且还是忍一忍罢。” 薛清宁哀叹一声。 然而她也知道是说服不了徐氏的,只得拿了筷子,垂头开始喝粥。 徐氏坐在对面笑吟吟的看着。 忽然就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她屋里的一个小丫鬟走进来。 屈膝矮身行过礼之后,她禀报着:“夫人,有一位宋夫人,自称她的夫家是吏部右侍郎,递了帖子过来想要见您。孙妈妈遣奴婢过来对您说一声,问您见不见。” 这位宋夫人徐氏也是见过一两次的,但彼此并没有深交,现在怎么过来要见她? 徐氏心中狐疑。然而肯定是怠慢不得的。 就吩咐那位小姑娘:“速将宋夫人请到我院中,我这就回去。” 小丫鬟答应着转身飞快的去了。徐氏叮嘱了薛清宁两句话,也转身走了。 薛清宁想不起来这位宋夫人是谁,但看刚刚徐氏的那个样子,放心不下,就叫了小青过来,吩咐她:“你去打探一下这位宋夫人过来见我娘是有什么事。” 小青答应着去了。半个时辰之后方才回来,面上神情有些许古怪。 薛清宁问起,她迟疑了一会才说道:“这位宋夫人,是受人所托过来做媒的。” 薛清宁在攒盒里面抓了一把松子在剥。 病了这一场,好像较以往更容易饿了。明明先前才喝了一碗半鸡丝粥,吃了三块糕点的,这会儿又饿了起来。 听到小青的话,她一面将刚刚剥好的松子仁放到口中,一面点了点头,说道:“嗯,二哥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确实该说亲事了。这位宋夫人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薛元青也就是这两三年去山西耽搁了,不然亲事早就该定下来了,怎么会耽搁到现在还没有说亲事? 不过现在将亲事定下来也好,等到年后三月薛元韶和韩念云行过大礼,就该准备薛元青的亲事了。 小青面上的神情越发的古怪起来。 “这位宋夫人,她,她不是过来给二公子说亲的。” “她不给我二哥说亲,还能给谁说亲?总不能是给我弟弟说亲的吧?他现在才几岁?” 薛清宁的弟弟,也就是谢灵秀所生的那位哥儿,现年四岁还不到。若给他说亲,确实还有些早了些。 一旁的绿檀听了这话,目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薛清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您这年后就要过十四岁的生辰了,可不到了适嫁的年纪?既然这位宋夫人不是来给二公子说亲的,那肯定就是给您说亲的。怎么您这都想到了三公子的身上去,却偏偏将自己给忘了呢? 索性就问小青:“这位宋夫人是来给姑娘说亲的罢?她说的是哪家的公子呢?” 啪嗒一声轻响,是薛清宁手里握着的松子掉到了炕桌上。 绿檀转过头看她,就见她一脸目瞪口呆的震惊模样。 这可真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迷糊的。 绿檀忍着笑,重又转过头去看小青。 就听到小青在回道:“宋夫人是受了郑夫人的托付过来说亲的。说的就是郑夫人的嫡长子。” 绿檀瞬间明白过来:“是鸿胪寺卿的夫人罢?也就是郑明辉公子?” 难怪这两三年这位郑夫人跟徐氏往来频繁,也时常会让郑明辉带着薛清宁一起玩,原来是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只怕徐氏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若不然肯定不会同意薛清宁同郑明辉一起出去的。 “郑,郑大哥?” 薛清宁更加的震惊起来,“他,他们家遣人过来说亲?” 但她心里只将郑明辉当做自己的兄长来看待,可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会嫁给他的啊。 绿檀在薛清宁身边多年,对这位小主子还是明白的。 纵是那位郑明辉公子对她存了男女之情,但是她家这一位可以说是还同小孩儿一般,再不晓得半点男女之情的。 但女子大了,是肯定要嫁人的。这位郑明辉公子绿檀也见过数次,家世不错,生的相貌儒雅,性子也温和,确实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若薛清宁嫁给他,是肯定会被他捧在手掌心里面呵护的。 就笑着劝说薛清宁。 奈何薛清宁却依然不能接受这件事,忙又叫小青去探听徐氏是否同意。 * 雪落无声。 薛元韶走出户部府衙的时候,抬头就见空中雪花依然簌簌的下个不停。 不过倒是较早间小了一些。 等候在外面的随从见他出来,忙撑开手中的油纸伞替他挡着头顶的风雪。 等到主仆两个走出甬长的宫门,就看到林星承站在旁侧。 他身上罩了一件石青色的斗篷,双手拢在袖中。旁侧就是朱红色的宫墙,他微微的仰着头在看宫墙上面,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他肩头很快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远远望过去,悠悠天地间,簌簌白雪下,只觉这个削瘦的身影极其的孤单落寞。 ☆、第145章 万箭穿心 薛元韶走上前同林星承打招呼, 问他:“你站在这里看什么?怎么没有叫家人打伞?” 说着,就要从家人手中接过伞,与林星承同撑。 却被林星承给拒绝了:“无妨。雪并不大,我刚刚站在这里也是赏雪。” 一边说, 一边挥手示意站在他旁边的阿忍。 阿忍明白, 撑开手中的油纸伞走近来,替他挡住头顶纷纷扬扬的雪花。 薛元韶顺着他刚刚的视线望了一望。 天空依然是铅灰色的, 并没有什么看头。不过这朱墙琉璃瓦, 悉数被白雪掩盖, 倒确实是平日难见的景致。 两个人并排着往前走, 说了些闲话。 林星承因说起:“上次我答应薛兄,一遇休沐的日子便会去教薛姑娘下棋,明日正好休沐, 不知薛姑娘可有空闲?” 自上次见过薛清宁, 这些日子朝思暮想, 只盼着休沐的日子早些到, 好再见到她。 薛元韶神色间却有些迟疑:“小妹这两日染了风寒,今晨我出门的时候她尚未起, 也不知现在病情如何。明日这棋,只怕她是学不了了。不如改日吧。” “薛姑娘病了?” 林星承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关切和担忧。 其实昨日晚间林星承就已经收到小青的消息, 说是薛清宁生病的事。也说了孟锐散值之后即去看望,薛清宁不肯喝药, 却被孟锐那般硬逼着喝了下去。 林星承当时就想去看望薛清宁, 但一来夜色已深沉, 二来用什么理由过去看望?唯恐引起别人疑心。思来想去的,也只得罢了。 心里却是羡慕孟锐的。想要什么时候去见薛清宁便去见,甚至可以直接去她的闺房也无人敢言语。 便是逼着薛清宁喝药这件事,也许在旁人看来孟锐心狠,但林星承却很明白他。 大抵是太关心一个人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因为即便拼着让她恨自己,看着她好好儿的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他,只怕也会这般做。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凛。 孟锐待薛清宁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么?那他这个义兄可真是...... 林星承忍不住的觉得焦躁起来,一夜未曾好睡。想要见到薛清宁的心就越发的迫切起来。于是今日散值之后才会特地站在这里。 说是赏雪,其实就是在等薛元韶。特意说起明日休沐要过去教薛清宁下棋的话,也无非是诱薛元韶的话罢了。 薛元韶不知他心思,果真顺着他的话一步步的走入他早就设好的圈套。 “正是。” 听到他关切的话语,薛元韶点了点头,“不过大夫已经看过,说无大碍,这两日便会好。” 林星承默然不语,微仰起头看了看天色。 冬日原就昼短夜长,这几日下雪,天黑的就越发的早了。即便他此刻随薛元韶去荣昌伯府,抛却掉路上花掉的功夫,到了那里又能待多长时间? 想必不过是见薛清宁一面便要离开。 若只是见这么短短的一瞬,他如何能满足。而且,也不知道薛清宁现在的病情如何,便去见她,若她以病未好不见他,那他也是没有法子的。 便是她没有生病,只要她不想见他,也有的是理由,而他对此也都是没有法子的。 想到这里,林星承不由的心中黯然。 再同薛元韶闲话两句,到底还是同他分别,转身回家。 晚饭之后,一阵大风肆虐,原已渐小的雪花竟是又渐渐的下的大了起来。 书房的雕花窗子没有关,风裹着雪花飘进来,落在屋内的青石砖地上。 屋内没有拢火炉,气温同外面相差无几,所以即便过了好些时候,这些落在青石砖地上的雪花非但没有化成水,反倒渐渐的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林星承坐在案后的圈椅中,静默的望着屋外的风雪出神。 屋内屋外的烛火早就已经点燃,但无边黑暗,只这几星烛火又能照亮多少地方?风渐大的时候,烛火摇摇晃晃,也有被风吹的熄灭的。 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候,忽然听得一阵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传来。 林星承回过神,循声望过去,就见有两个丫鬟正打着灯笼走过来。 在她们两个身后便是林如兰。 罩着大红色缕金缎面,边缘处镶了白色狐狸毛的斗篷,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手里高高的撑着一把青绸伞,替她挡去头顶的风雪。 林星承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他对待林如兰向来便是尊敬的,以往但凡见着她来,是立刻就会起身站起迎接的,但今日他心情实在不好,所以即便现在看到林如兰过来,他依然坐在椅中未动。 林如兰已经走进屋里来了。看到依然坐在椅中的林星承,她右侧眉毛微挑。 但也没有说什么,只在屋中的一张椅中坐下来,问道:“你屋中怎么也不拢个火盆?” 进屋之后她身上的斗篷非但没有拿下来,反而拢的更紧了。 林星承看她一眼,随即别过头,依然看着窗外的风雪,语声淡淡的说着:“我不冷。” 身上冷还能拢火盆取暖,但若心中冷呢?那是什么都温暖不了的。 阿忍送了茶水过来,林如兰端着杯子慢慢的喝了两口,随后才道:“我瞧着你今日不大高兴。” 林星承没有说话。 实际上,这些年他何曾有过高兴的时候?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也就只有同薛清宁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轻松。 但是薛清宁却总是怕他,不愿意见他...... 林如兰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杯口片刻,就道:“这次孟明达的儿子从山西回来竟然出任神策军中尉一职。看来凌弘光是很信任靖国公府的,不然也不会将神策军交给孟明达的儿子掌控。” 神策军非但对外征伐,同时也负责着整个京畿的安危。可以说若孟锐有了反心,谋朝篡位的可能性极大。凌弘光能让孟锐出任神策军中尉一职,可见对靖国公府的信任。 林星承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件事他早几天便也知晓,也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想管。 特别是现在,他更是什么都不想管。 就仿似这世间的任何事对他都无半点意义,他只想见薛清宁而已。 他的这副样子激怒了林如兰。 重重的将手中的杯子放到小几上,她不悦的开口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一副垂头丧气,毫无斗志的样子。难道我们的大业你都忘了?” 林星承转头看她一眼,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大业?长姐,就凭我们两个,这大业何时能成?” 林如兰一怔。 林星承以前是从来没有这般跟她说过话的,今日却一反常态...... 她皱了皱眉头,压下心中不快,竭力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我也知道这很艰难。但只要你有这份心,一直努力下去,总会有成功的一天。” 顿了顿,又道:“便是我们这辈子真的做不成这件事,但愚公移山的事难道你不知?子孙后代,总会有做到的一天。” 林星承猛然嗤笑出声。 自己这辈子如此便罢了,还有子孙后代也受他这份苦? 那个位子,怎么就值得她这般念念不忘呢。 “长姐,我累了。” 笑过之后林星承平静下来,眉眼间满是疲惫之色,“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同她生儿育女,白头到老。这些权势之事,还是罢了。我劝你也放下吧。” 竟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林如兰颇感意外。 虽然她知道她这个弟弟一向对权势无感,但自从那年她以薛清宁相激之后,林星承还是振作了起来,在殿试中考中了头名状元。但是现在怎么又...... 随即她又冷笑。 “娶心爱的女子为妻?你心爱的女子无非就是薛家的那个小丫头。但薛家现在是什么门第,那个小丫头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即便你现在已经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你以为人家就能瞧得上你?纵然你去提亲,不说薛家的人,就是那个小丫头,也会觉得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有你有了权势,才能娶到她,不然也不过是做白日梦而已。” 林星承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他自然知道林如兰所言不虚。薛家现如今在京中确实门第很高,想要求娶薛清宁的人很多,他自然算不得什么。 只要一想到薛清宁会嫁给别人为妻,同其他的男人生儿育女,他就觉得如万箭穿心一般。 是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的。 但是以他现如今的身份,想要权势在握,让其他的人都对他侧目又需要多长时间?只怕到那时薛清宁早就已经嫁人生子了。 搭在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苍白的手背上淡青色的经脉一条条的梗起。 林如兰分明瞧见,却也没有半分心疼。 在她看来,她的这个弟弟缺少了应有的血性。这若是她,哪怕不择手段,也会握紧权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届时管得薛清宁嫁人与否,杀了他的丈夫,夺过来便是。 即便她心中恨自己,只要人在身边即可。说不定过些时候对她的感情淡了,反倒要先一脚将她踹开。 只要有了权势,还愁没有美人? 她的这个弟弟总归还是太心善了,看来她这个做长姐的还是要推他一把。 便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不过这也不是没有法子。” 看林星承睁眼看她,她便继续说了下去:“现如今凌弘光已过五十,沉迷丹药,只想长生不老,召集了不少道士来京。” 说到这里,林如兰轻嗤一声:“但这世间哪里来的长生不老。我嫣红阁的头牌前些日子接了一位颇负盛名的来京道士,已笼络住他。这个人不日即将入宫替凌弘光炼制丹药。” “丹药么,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毒的,再稍微多放一些,料想旁人也不会起疑。且毒性越重,一时之间体质越好,凌弘光日后肯定会重新这个人。既然宠信,他说的话凌弘光自然会听一些。天长日久的,不愁凌弘光不会对靖国公府心生嫌疑。” “再者,凌弘光只有两子。长子年已二十五,虽已立为太子,但我听旁人说起,这位太子并没有才能,且耽于女色。次子却仅有五岁,受封赵王。往后只要太子身死,凌弘光也只能立次子赵王为太子。届时凌弘光一旦身死,这小小孩童能懂得什么?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同太子疏远,而同赵王母家之人亲近。” “因着现如今赵王年幼,朝中大臣多投诚太子,赵王母家并无人支持。你以状元之才投诚,赵王母家势必肯栽培你。他日一旦赵王登基,你身份自然贵重。到时等你大拳在握,赵王以及赵王母家那一众人又能耐你何?届时你若再想要薛清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说到这里,林如兰笑吟吟的看着林星承:“我这计谋如何?” ☆、第146章 定了亲事 薛清宁次日一早就去上房找徐氏。 徐氏正坐在冬暖阁跟孙妈妈说话,看到薛清宁过来还挺惊讶的。 “外面冷的很, 你的风寒才刚好, 怎么出来了?” 转过头责怪绿檀:“你是怎么照顾姑娘的?” 绿檀连忙跪下请罪。 薛清宁见状, 也忙说道:“娘, 这件事不怪绿檀, 是我一定要过来的。” 徐氏挥手让绿檀起来, 然后叫薛清宁到炕上来坐,问她:“你这般急着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一面目光打量着她。 衣裙外面罩了一件粉色撒花缎面的斗篷。领口处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 衬的她的肤色莹白如玉。 做母亲的总是担忧自己儿女的,又加上薛清宁病了这几日, 所以徐氏先入为主,总觉得薛清宁较以往瘦了几分,连下巴都尖削了。 就想着这几日要让柳嫂子多做几样薛清宁喜欢吃的糕点食物, 好好的给她补一补。 薛清宁在徐氏面前是压根就没有害羞这么一说的, 听她问起, 直接就问道:“娘, 我听说昨日有一位宋夫人受了郑夫人所托过来说亲, 你是怎么答复这件事?” 原来她急匆匆的跑过来是为了问这件事。 徐氏笑着同孙妈妈对望了一眼,随后问薛清宁:“那你告诉我,你同郑公子的这门亲事,你觉得好不好?” 徐氏早就已经相中了郑明辉,这两年冷眼看下来, 只觉郑明辉是个斯文儒雅不过的人。又是青年进士, 现在已是户部主事, 往后仕途不可限量。家世也很不错,还是很放心将薛清宁嫁给他的。 所以这两年才通过薛元韶,让薛清宁同郑明辉往来,就是想让他们两个人熟识起来。现在看来,薛清宁同郑明辉相处的还是不错的。 且她也有问过薛清宁对郑明辉的印象,根据薛清宁的回答,她对郑明辉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就以为薛清宁心中还是同意这门亲事的。现在宋夫人是过来提亲的,不顾女儿家的娇羞过来问她,也是担心她会拒绝这门亲事的意思。 却没有想到薛清宁很认真的回答着:“我觉得这门亲事不好。” 徐氏:...... 她怔了一怔,然后才问道:“为什么不好?” “我一直都将郑大哥当成是自己的兄长来看待,从来没有想过会嫁他,这门亲事自然不好了。” 薛清宁回答的很干脆,也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 徐氏又怔了一怔,然后才问道:“我以前问过你,你不是说郑公子是个很好的人?” “他是个很好的人没有错,”薛清宁回答的更加的理所应当了,“但就算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我也不用嫁给他的啊。” 理是这么个理没有错,但是...... “可这门亲事我很满意。已经回了郑家允帖,也将你的庚帖交由宋夫人带去宋家了。” 只要合过庚帖,生辰八字并没有相冲的地方,那郑家就会正式遣媒人过来下定,这门亲事也就算是定下来了。 这次换薛清宁发怔了,目光呆呆的看着徐氏。 就算回过神来,她也压根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才好。 孙妈妈见她这个样子,就笑着同徐氏说道:“夫人,姑娘还小呢,感情的事她约莫还是不明白的。” 徐氏也深以为然。 就拉了薛清宁的手,笑着同她说道:“娘知道忽然给你定一门亲事你肯定很惊讶。不过郑公子你是熟悉的,他的为人娘也是相信的。就是郑夫人,娘同她往来这几年,也觉得她是个和善不过,好相处的人。彼此都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你嫁到他们郑家去,娘是放心的。” 薛清宁还在发怔。 片刻之后她小声的说道:“我不想嫁人。” 她压根就没有想过嫁人的事...... “姑娘家大了,哪里能不嫁人呢。” 徐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顿了顿,又问道,“实话告诉娘,你心中是不是有了心仪的人?” 这几年她时常带薛清宁去各世家走动,也是见到过一些适龄的儿郎的。薛清宁心仪上某个儿郎也是有可能的事。 自然,若薛清宁真的有心仪的人,她是肯定要以薛清宁的意愿为先的。 薛清宁摇了摇头。 徐氏心中放下心来。便又问她:“你觉得郑公子不好?” 倒不是郑公子不好,只是...... “娘,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他,跟他过一辈子。” 两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啊,想想就觉得别扭的很。 徐氏笑:“以往没想过没有关系,你往后可以慢慢的想。” 又柔声的劝她:“你要相信娘的眼光,还有你大哥的眼光。我和大哥总是一心盼着你好的。你心中也不讨厌郑公子,对不对?既如此,这门亲事就这般定下来也好。总好过于让你嫁一个你不熟悉的人。” 薛清宁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知道一辈子不嫁人肯定是很不切实际的事,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既如此,倒不如就听娘和大哥的话。 左右他们两个人肯定比她聪明,眼光也比她好,既然他们两个都说郑明辉值得嫁,那说明郑明辉肯定还是不错的。 而且她对郑明辉也确实熟悉,郑明辉也确实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人...... 就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不过这就已经是同意的意思了。 徐氏自然高兴。 三日后郑家就遣了媒人带着聘礼正式上门提亲。至于花烛之期,徐氏的意思,一来薛清宁年纪还小。年后二月才过十四岁的生辰,二来薛元青尚未成亲。总不能做兄长的尚未成亲,做妹妹的倒先出嫁吧?所以暂且未定,只说待薛元青成家之后再开始操办薛清宁的亲事。 但总归待薛清宁及笄之时是肯定会让她出嫁的。 这番考虑合情合理,郑家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便也同意了。 徐氏也着手开始给薛元青相看亲事。还时常让他跟自己一起去相看,这可就苦了薛元青了。 临近除夕,旁的官员都开始放年假,但神策营担着护卫京畿安危的重任,越是年节期间反倒越繁忙,休假什么的,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等繁忙的时候,只要回家,徐氏还会拉着他跟他说今日她见了哪家的姑娘,模样如何,性情如何,问他的意见。 薛元青不堪其扰,便同崔子骞抱怨。 其时除夕已过,却又临近元宵佳节。京中每年元宵佳节之时皆有花灯烟火,从正月起便开始搭建鳌山。也有其他府县之人赶到京中来见此盛况,所以近几日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天子脚下,自然唯恐有人作乱,是以近来神策军多在街上四处巡视。但看到可疑人等,必然上前询问一番。 薛元青刚刚同崔子骞在街上巡视了一番,这会儿站在路旁一株柳树下面说话。 一边走,一边同他说了这些日子的烦恼。 崔子骞反倒笑他:“成婚不好?等你成了婚,特别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这其中的好了。” 崔子骞以往也觉得成婚不好,受约束,但现在,他对这种约束却是甘之如饴。 “那是你,”薛元青斜眼看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啊,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 崔子骞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们:“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人回头,就看到孟锐正大步的走过来。 他身上穿的是官服。紫色的妆花罗,胸前绣麒麟。日光下,但见青年身形挺拔,行走间气势如虹。 薛元青和崔子骞拱手同他见礼,称呼大人。 孟锐摆了摆手:“罢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不用对我行这套虚礼。” 薛元青和崔子骞就笑嘻嘻的直起身,问他:“你刚从宫中见驾回来,皇上同你说了什么?” 先前他们在衙署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个宫里的小黄门,说是皇上叫孟大人进宫一趟。 “没什么。” 孟锐眉头微皱,“不过是叮嘱我这几日要小心京中安危,不能出半点岔子罢了。” 这是他职责所在,便是凌弘光不说他也肯定会部署好一切的。 只是这一次见凌弘光,就见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他竟然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单袍,双颊也是不正常的潮、红。出殿的时候他特地塞了银子给领他过来的那位小黄门,一打听,说是皇上新近招了几位道士入宫,吃着他们炼制的仙丹,极为的宠幸他们。 人总归是怕死的,特别越有权势的人越是如此。所以历朝历代有很多明君即便年轻的时候再如何的痛斥这种岐黄之术,但到了年老的时候却依然对此深信无疑。 便有了宠信佛家,或是道家之说,也就会有人借此生事,搅乱朝政。 再者,大凡丹药,原就多多少少的会有毒。现今这样的天气凌弘光还着单衣,双颊潮、红,只怕已经有了中毒的征兆。 但即便孟锐对此心知肚明,却是不能对凌弘光说一个字的,只能当做不知。 却也知道此非小事,回去之后应该告知父亲知道。 至于崔子骞和薛元青,他并不想将这件事告知他们。 有的时候,知道的时候越少反而越安稳。 只问他们两个:“刚刚看到你们两个人笑闹成一片,是为了什么事?” “喏,”崔子骞闻言就笑着伸手指着薛元青同他说道,“他娘要同他说亲事,最近拉着他相看姑娘。他却不愿成婚,正拉着我抱怨呢。” 薛元青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就听崔子骞又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你说你,连你妹妹现在都已经定了亲事,你这个做兄长的却还没有成婚。你该知道,你妹妹出嫁肯定要排在你后面,你这总不成婚,你妹妹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这不是耽误了她嘛。” 一语未了,薛元青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孟锐冰寒之极声音猛的响起:“你妹妹定了亲事?是你哪个妹妹定了亲事?” ☆、第147章 借酒浇愁 “还能是元青的哪个妹妹?” 崔子骞没有注意到孟锐忽然冷下去的神情,依然笑嘻嘻的, “当然是你义妹, 我小姨了。” 说着, 还抬手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小舅舅啊,你看我小姨过生辰的时候你都送她红珊瑚手串,嵌珍珠的赤金花丝手镯了,等她大婚,你要送她什么?我呢, 我又该送什么?” 一副沉思的样子。 孟锐只觉自己的一颗心正在急速的往下坠落,手脚发冷, 一刹那间脑中竟然一片空白。 薛清宁竟然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 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 腥甜的血气让他的理智渐渐回笼。 他转过头看着薛元青, 问道:“她果真,果真, ” 却发现那两个字仿似有千斤重, 极难说出口。顿了一顿,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这才继续问了下去。 “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那个人,又是谁?” 孟锐此刻的脸色实在难看, 说出来的话语也极艰涩, 崔子骞和薛元青就算再傻, 那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来。 特别是薛元青。 前些时候薛清宁着了风寒, 孟锐当时的反应已经让他有所起疑了。但他也只跟自己说这是因为孟锐太喜爱薛清宁这个妹妹, 关心则乱而已,所以并没有,也不敢往下细想。 但是现在孟锐的这个反应...... 薛元青按下心中所有的疑惑,点了点头,尽量平静的回答着:“嗯,年前才刚定下来的。是鸿胪寺卿郑大人的嫡长子。两家虽然已经交换了庚帖,但因为临近除夕,各家都要走亲访友,便商议元宵之后再下定。”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到时还要置办几桌酒席,请一请亲朋好友的。你是宁宁的义兄,届时肯定会下帖子请你过去赴宴的。” 义兄两个字,他说的较其他的字要重一些,显然是有强调之意。 可惜孟锐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这些话,他满脑子只有薛清宁定亲了,定亲的人还是郑明辉。 上次他虽未亲眼见到,但也听他的侍卫说过薛清宁跟郑明辉相谈甚欢,郑明辉送她归家,她邀郑明辉入府小坐的事,显然两个人是很熟悉的。 再有前几年在芙蓉苑的时候,薛清宁第一次看到郑明辉的时候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所以薛清宁同郑明辉是两情相悦? 孟锐的一颗心已经坠到崖底。且崖底遍布寒冰,让他此刻全身发冷,手脚发僵。 他暗沉着一张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子骞担忧起来,忙小心翼翼的问道:“小舅舅,你怎么了?” 孟锐眼珠子僵硬的转了一转,看向他。 开口想要说话,但立刻又闭上了口。 因为他此时胸中气血翻滚,喉头一股腥甜之气,若开口,只恐自己立刻就会呕出一口血来。 便只对崔子骞摆了摆手,随后转身大步的就走了。 今日分明日光遍洒,但他的背影却无端的给人一股寂寥悲伤之感。 崔子骞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他的小舅舅向来恣意潇洒,千军万马中依旧爽朗谈笑自如,寂寥悲伤这样的情绪怎么会在他身上出现? 就不解的转过头问薛元青:“我小舅舅这是怎么了?” 薛元青面色也不大好。 到现在他如何还不知道孟锐心中所想呢?只是不能对崔子骞明说罢了。 就只含糊的唔了一声:“我也不知。” 却忘了崔子骞是个极聪明的人。 回想了一下刚刚的事,不难发现孟锐是在知道薛清宁定了亲事之后才会如此失态的。 电光火石间又想起那日孟锐风雪傍晚去找他,同他说自己喜欢上一位姑娘的事。 当时他问那位姑娘是谁,孟锐不肯说,他就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再联系到那日薛元青说薛清宁病了,散值之后孟锐同薛元青一道去了荣昌伯府看望薛清宁。按照时辰推算,孟锐那个时候过去找他,应该是刚从荣昌伯府出来...... 崔子骞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他小舅舅这该不会是,是...... “元,元青啊,我,我小舅舅这是,这是,” 底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并不知晓薛元青也已经猜想到此事,只想着,当初是孟锐一定要认薛清宁为义妹,但是现在他竟然对她生了情意,若此事传扬出去,靖国公府的脸面和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事是肯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于是面对薛元青望过来带着疑问的目光,他连忙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他应该是刚刚面圣回来,很累,所以才会这般打不起精神。对,肯定是这样。” 这样的事,他做外甥的是肯定要替他遮掩的。 薛元青一哂,没有说话。 他也并不知道崔子骞已经猜想到这件事,也是顾忌着荣昌伯府的脸面和名声,想着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崔子骞这般说,他便也默认。 两个人各怀心事,继续默默的往前巡视。 等到换班之后,崔子骞同薛元青作别,却没有回永嘉侯府,而是去了靖国公府。 看门的小厮自是认得他,忙殷勤的请他入内。 问明孟锐现在正在自己的院中,崔子骞抬脚就往前走。 孟锐身为靖国公世子,所住的院落自然宽敞。 门前一株垂杨柳,朱红色的两扇院门。入了院门,便见左右抄手游廊,青石甬路两边假山芭蕉,垂丝海棠,端的是一步一景。 影青正在廊檐下站立,看到他进院,忙走下青石台阶相迎。 崔子骞问他:“你们世子爷呢?” 影青示意他小声。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然后才低声的说道:“世子爷一回来就交代下不许任何人打扰,然后进屋关了门窗。我一直守候在廊下,但这些时候也没听见屋中有任何声响。又不敢入内,幸好您现在来了......” 面上是为难的神色。 底下的话他不说崔子骞也明白。 崔子骞叹了一口气。 孟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既然交代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即便是他,这会儿入内,只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想着孟锐在男女之事上十分的纯情,喜欢上一个原本自己不该喜欢的人便罢了,这会儿又忽然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竟然同其他的男人定下了亲事,能受得了?不晓得现在正如何的伤心呢。他身为外甥,是肯定要劝慰一番的。 所以还是壮着槅扇胆气抬脚往前走,伸手去推面前紧闭的槅扇门。 好在孟锐虽然关了门,但却不曾落下门闩,两扇槅扇门一推便开。 崔子骞抬脚跨了进去。 才刚进去,就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伴随的还有孟锐冰冷的声音:“滚!” 崔子骞忙身形一侧,向旁边躲闪。 随即就听到哗啷啷的一声脆响。低头看时,就见满地都是碎瓷片,有几片还溅到了他的衣摆上面。 刚刚孟锐扔过来的是一只酒壶。壶里还有未喝尽的酒。清澈的酒水在水磨青砖地面上面蜿蜒流过,酒香满屋。 孟锐的耳力有多敏锐崔子骞是知道的。刚刚他同影青在院中说话,虽然声音很轻,但孟锐肯定是听到了的。 崔子骞知道孟锐素来就对他这个外甥很好,但是这次见他进来还不管不顾的将手中的酒壶对他砸了过来,可见孟锐现在心中有多烦乱。 崔子骞站在原地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抬眼看着孟锐。 孟锐坐在桌旁,却并没有看他。这时又伸手在桌上拿了一只酒壶。 他竟然都不用杯子的。直接拎着酒壶,微仰着头,就着壶嘴就将壶中的酒水悉数咽下。桌上还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只明显已经空了的酒壶。 他这到底喝了多少酒? 崔子骞抬脚走到他对面的一张椅中坐下,也不说话,隔着桌面望着他,面上一片正色。 孟锐却并不看他,自顾自的喝着酒。 很快的一壶酒又见底了。 孟锐随手将空酒壶抛在桌面上,伸手又去拿酒。 “你这是打算将自己给醉死吗?” 崔子骞知道孟锐的酒量不错,但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这样的喝啊。 孟锐恍若未闻,不但没有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依然自顾自的喝着酒。 看到他这个样子,崔子骞只觉得心痛。 他的小舅舅,那就该是恣意明媚的,怎么能是这样借酒浇愁的一个人呢? 而且,借酒浇愁有什么用?难道没有听说过酒入愁肠愁更愁这句话吗? 不过他相信孟锐是肯定知道这句话的。想必以往他也瞧不上那些受了情伤就消沉颓废的人,会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的话语,但一等事情真的落到自己的头上,就晓得情伤有多伤人了。 情之一字,真是半点不由人。 而显然,从孟锐现在的这个样子,也能看得出来他对薛清宁确实是动了心的。 崔子骞再次叹了一口气。 心中想着,这重病就得重药来医,若不然,只怕孟锐真的会一直消沉颓废下去。 就目光牢牢的看着孟锐,说道:“那日你同我说你喜欢上了一个人,若我没有猜错,那个人,是薛清宁吧?” 虽然是疑问的话语,但语气却极为的肯定。 薛清宁三个字终于让孟锐有了反应,他抬眼看着崔子骞。 崔子骞这才察觉到他眼尾发红,心中一惊。 “小舅舅,”他叹息着,“你当真就这般的喜欢薛清宁?” 到底是有多喜欢,竟然会让一向潇洒的孟锐借酒浇愁,竟然还会有如此隐忍的目光? 孟锐没有说话。 以往他从来没有发现,薛清宁这三个字,竟是世间最美好的字。只是听到,或是想着,整颗心都会柔软了下去。 这三个字却也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只要想着往后她会成为别人的妻,就只觉心中绞痛,不能自已。 便如现在,一颗心又再次绞痛起来。 他弯了腰,伸手放在左胸,五指蜷了起来。似是想要让自己的一颗心不那般的痛。但却只是徒劳,依然痛彻心扉。 “薛清宁啊,”他微微的弯了弯唇,扯出来一抹苦涩之极的笑容,“我确实,很喜欢她啊。” ☆、第148章 在家等待 孟锐虽然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但他声音里的悲伤却是显而易见的。 崔子骞听了, 沉默的看他。 好长一会儿时间之后, 他才伸手在桌上拿了一只酒壶, 同孟锐的酒壶轻轻的碰了下。 “小舅舅,喝酒吧。” 权贵世家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面都有特权, 但也自有自己的规矩。脸面和名声这些看的尤为的重要。 所以对于孟锐喜欢上自己的义妹这种事, 只能永远的埋在心底。 孟锐惨然一笑,继续仰头喝酒。 也许喝醉了就不会再想她了吧?但是为什么即便喝醉了, 睡里梦里也全都是那个人呢? 她扬起脸对他笑的样子,生气的时候一双眼亮晶晶的样子,娇软着声音叫他三哥的样子...... 当初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那样执着的认她为义妹呢?若不然, 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心意,他一定会立刻遣人去荣昌伯府提亲, 那现在同薛清宁定亲的那个人就肯定会是他。 转瞬已到十五元宵佳节。 薛清宁还记得上次孟锐邀她这日同去赏灯的事,所以早起的时候见外面天色阴沉, 就担心的问绿檀:“今日应该不会下雨的吧?” 要是下雨,这灯肯定就赏不成了。 绿檀透过雕花窗子往外看了看。见大风刮的檐下铁马不住的叮当作响, 头顶彤云密布,也疑心今日会下雨。 但她知道薛清宁今日是很想去看灯的。早先几日就已经同她提过这件事了, 昨日晚间还特地叫她将今日要穿的衣裳和要戴的首饰都打点好,若今日真的下雨了,那薛清宁得有多失望? 就同她说道:“奴婢瞧着这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得想是会下雪。” 虽然雪化了之后也是谁, 但元宵夜下雨和下雪那区别可就大了。 若下雨, 只能坐在家中,压根没法子出去赏灯。但若是下雪,不但能照旧出去赏灯,还能平添几分惊喜浪漫。 薛清宁听了,果然高兴起来。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盼着孟锐过来接她了,又或是遣人过来告知她在何处相见。 却一直没有见到孟锐,或是孟锐遣的人过来。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心中越来越失落,面上也显出很明显的失望之色来。趴在炕桌上,下巴枕在合起的一双手背上,无聊的望着面前炕案上面放着的碧玉三足香炉。 绿檀见了,便安慰她:“前几日奴婢还听说,神策军管着京畿的安危。今日元宵佳节,各处来京观灯的人很多,神策军是肯定要维护秩序的。二公子这些日子不都一直在街上巡查?孟世子身为神策军中尉,那肯定是很忙的。许是今日他实在抽身乏术,所以这才不能陪姑娘去赏灯吧?” 薛清宁想了一想,觉得绿檀说的很对。 肯定还是正事要紧的。而且孟锐一向守诺,以往但凡对她说过的话就没有食言过一次,肯定是今日实在太忙了,所以才会忘记了这件事,她怎么能怪他呢? 但即便她这般的安慰着自己,心中却依然难免失落,说话的语气都是恹恹的:“那我自己去看灯吧。” 早上同徐氏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她就已经说过今晚会同孟锐去看灯的,徐氏自然同意,所以就没有带她一同去郑家赴宴。 至于大哥,这十五元宵佳节,不得去他老丈人家献献殷勤啊?二哥身为神策军,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她都很少看到他了。 薛清宁是特地留在家中等孟锐的。现在孟锐既然没有来,她留在家中反正也是冷清清孤单单的一个人,做什么不出去看灯? 而且,很可能孟锐今晚也会跟薛元青一样在外面巡查,这样她很可能就能碰到他了。 即便不能同他一起看灯,但能看到他,同他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毕竟是元宵佳节嘛,一年才有一次的。 绿檀听了,便拿了昨儿晚上就备下的出门衣裳给薛清宁换上。又重新给她挽了发髻,簪了首饰。 因为不放心,绿檀特地叫小桃留在家中看家,自己和小青跟着薛清宁一起出门。 没想到临出门的时候竟然遇到了薛清璇。 她外面罩了一件月白色绣竹叶纹的缎面斗篷,后面的兜帽没有戴上,能清楚的看到她鬓边戴着的蝶恋花步摇和蓝色的堆纱绢花。 相貌清雅的便如同夏日晨间盛放的一朵浅蓝色的睡莲花。 薛清璇也看到了薛清宁。 她外面罩的是一件淡粉色撒花缎面出风毛的斗篷。应该是怕冷的,怀中抱了一只掐丝珐琅的小手炉不说,头上的兜帽也严严实实的罩了起来。帽檐边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掩去了她半张脸,露出来的半张脸,肤色莹白若玉,一双眼朝她望过来的时候,是懵然不知世事的澄澈。 明明薛清宁也不过才比她小了一两岁而已,但看起来却依然跟个小姑娘一样。 薛清璇明白,这是因为薛清宁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从来没有受过这世间的苦,所以即便她年纪再一年年的长大,但心性却依然如同小孩子一般的纯净。 再反观自己,这些年父亲调任到哪她就跟到哪,从来没有过家的安稳感...... 薛清璇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后问薛清宁:“四妹,你这是要去哪?” 薛清宁莫名的有点儿怵薛清璇。 原书里这位的性子可不像她的长相,其实是很隐忍,很腹黑,很有心计的。 不过想想也是,能在林如兰的手下活命,且最后还能成功的离间林星承和林如兰两姐弟,打败那些个大臣的女儿坐上皇后位子的女人,若只是一味的傻白甜,或者心性简单纯善是肯定不行的。 至少薛清宁在看书的时候,就深深的觉得以自己的智商肯定活不过前三章。 所以现在面对着薛清璇,哪怕明明她面上带了温和的笑意,薛清宁依然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一步。 但随即她就反应过来。 她现在是薛清璇的堂妹啊,跟她没有半点利益上的纠纷不说,也压根不会威胁到她,为什么要怕她? 就壮了胆气,微微的仰着头望着薛清璇,笑着说道:“我去外面赏灯。三姐,你呢,要去哪里?” 声音软软的,面上的笑容看起来纯净良善,小兔子一般。 “巧的很,我也要去外面赏灯。” 薛清璇微微的笑着。 这些年跟着父亲多在蛮荒的外地,早就听说过京城元宵节的花灯烟火极盛,这是她回京城的第一个元宵佳节,是肯定要出去看看的。 原来她也是去看灯的啊。 薛清宁就邀她一起去,薛清璇看她一眼,也同意了。 车子早就已经备下了,就在大门外面侯着。 薛清璇为堂姐,薛清宁请她先上车,然后才扶着绿檀的手,踩着马凳要上车。 却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薛清宁只以为这是孟锐来了,忙转头望过去。 就见一匹青骢马正疾驰过来。马背上的青年罩一件蓝色绣竹叶纹的斗篷,相貌清隽儒雅,却是郑明辉。 薛清宁面上扬起的笑容凝住,黑漆眸中的光亮也渐渐的暗淡了下去。 郑明辉已经到了跟前,翻身下马。握着马鞭的手紧了紧,然后举步朝着薛清宁走了过来。 薛清宁敛了心中的失落,对他点了点头,叫他:“郑大哥。” 郑明辉嗯了一声。 他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是很喜欢薛清宁的,所以那日听到父母同他商议这门亲事的时候,他是立刻就同意了的。 虽然现在两家还没有正式下定,但却已经合过庚帖了,只待元宵节后择个吉日下定,那往后薛清宁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想到这里,刚刚一路被凛冽的北风吹的僵冷的身子仿似也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他捏了捏手里的马鞭子,也对着薛清宁点了点头。 以前他一直称呼薛清宁为薛姑娘,但现在看到她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知道她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未婚妻,却是不想再叫她为薛姑娘了。 就问她:“我能不能叫你宁宁?” 薛清宁看他一眼。 她心中明白,她就要和郑明辉定下亲事了,这个人往后会是她的丈夫,他要叫自己宁宁,那是很正常,也是很应该的一件事,但是为什么她却觉得有几分别扭呢。 而且,刚刚想到往后她要同郑明辉过一辈子,她就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但转念一想,娘和大哥的眼光是肯定不会错的,既然他们两个都说郑明辉很好,还说自己嫁给郑明辉会幸福,那她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就算是同意了。 郑明辉眼中透出几分喜色来。 顿了顿,他解释着:“刚刚令尊令堂到我家中赴宴,我没有看到你,就叫我母亲问了令堂缘由。令堂说你今晚要去观灯。我,我在家中左右也无事的,所以就想着过来,听你一起去赏灯。你现在是要出门了么?”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话语极其的轻柔,仿似担心会吓到薛清宁一样。 薛清宁点了点头:“嗯,我和我三姐正要出门。” 对于郑明辉要同她一起去赏灯这件事她倒没那么抗拒,因为以前她也同郑明辉一起出去游玩过。虽然每次都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薛元韶也会一并随行,但是现在薛清璇也同他们一起的呀。 转过头,看到薛清璇正撩开车帘子,目光探究的打量着郑明辉,就同她说道:“三姐,这位是郑明辉郑公子。” 随后又给郑明辉引见薛清宁:“这是我三姐。” 虽然郑明辉年数较薛清璇大,但往后等他同薛清宁成婚了,也是要随着她叫薛清璇为三姐的。所以现在他还是躬身拱手行礼,客客气气的叫着:“薛姑娘。” ☆、第149章 伸不伸手 薛清璇也正在打量郑明辉。 青年便如山间晨雾中的一竿青竹, 长身玉立。眉宇间有书卷气, 仅仅只是站在那里, 便让人觉得平和淡然。 薛清璇知道郑家已经上门提亲,徐氏也答应了的事。那时候她听说郑明辉的父亲是鸿胪寺卿,郑明辉也是嫡长子,青年进士, 现任户部主事一职,心里其实是很羡慕的。 但又听说郑明辉年纪同薛元韶一般大, 心里就想着, 定然是这郑明辉生的相貌丑陋, 若不然这么偌大的年纪才会定下亲事? 却没有想到现在一见, 青年如空中朗月,相貌儒雅,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她知道,按照她现在的身份, 是肯定找不到像郑明辉这般无论是家世,才能,还是相貌都同样出色的夫婿的。 于是对着郑明辉的态度就有些冷淡。面对他的躬身拱手行礼, 也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就放下了车帘子。 郑明辉也不以为意。 刚刚惊鸿一瞥之下,薛清璇的相貌确实生的很好,但他确实还是真心喜欢薛清宁这样娇美的小姑娘的, 所以对着薛清宁微微一笑, 然后温声的同她说道:“外面冷, 你快去马车里面坐着。” 薛清宁嗯了一声,矮身进了马车厢里面。 薛清璇已经在正面的主位中坐了,薛清宁便在左手边,垫着秋香色绸面软垫的长凳上面坐好。 耳听得车窗外面马蹄得得的声音,薛清宁心里有点儿乱,两只手的食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 她忽然就想起有一次同孟锐出去玩。也是这样她坐在马车里面,孟锐骑马随行在外。后来孟锐拿马鞭子柄敲了敲马车壁,她掀开车帘子望出去,就看到孟锐一张大大的笑脸。问她在马车里面坐着是不是很无聊,要不要出来同他一起骑马。 那时候她骑马的技术还很不好,束手束脚的。才在马背上坐了一会,孟锐就看不过眼,策马近前来,单手圈住她的腰就将她抱过去同他共乘一骑去了。 孟锐这个人就是这样,做这样的事之前从来不会跟她商量或者事先同她打一声招呼,自己如何想就如何做了,等到事后她问起来,他也只是笑着说道:“难道这样不好?” 自己明明该讨厌孟锐这样每次都不顾她的意见,强势的只按照他自己的心意办事的,但为什么现在想起孟锐来的时候,她心里却觉得很柔软呢? 虽然是京中道路,但马车轮子也只是两个木轱辘而已,纵然车夫赶的速度不快,但人坐在里面还是有些颠簸的。 不过对于薛清璇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以前坐的马车,车厢里面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的富丽堂皇。她甚至还坐过驴车。 但是显然薛清宁从小坐的就是这样好的马车。 同样都是荣昌伯府的姑娘,她自问也不比薛清宁差什么,自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薛清璇心里又开始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顿了顿,她就问薛清宁:“你义兄,那位孟世子,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他来我们家?” 她一问这个,薛清宁就觉得心里面有几分发堵。 仔细回想了下,确实自打那日她病了,孟锐过来看望她,之后孟锐便再没有来过了,也没有叫她出去玩。便是原约好的今日一起去赏灯也...... 难道是因为那日她咬了孟锐的手,孟锐生气了,所以这些时候都不肯见她? 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心里面乱乱的。 定了定神,她才说道:“三哥这些日子都很忙,所以才没有来。等过些日子他不忙了,就肯定会来找我的。” 也不晓得这是回答薛清璇的话,还是安慰自己的话。 薛清璇看着她,没说话。 马车厢里面放了脚炉,里面拢着旺旺的银霜炭,较外面要暖和很多。所以薛清宁一坐下来就将头上的兜帽放了下来,露出她一头柔顺的青丝。 她挽的是百合髻,发间只带了两朵小巧的珠花和一只珍珠钿儿,在白玉珠子灯的光线下闪着幽幽的光。 这般灯下看着她,越发的娇美了。 薛清璇留神细看她手中提着的那盏白玉珠子灯,心中不由的惊讶。 她以为琉璃灯就已经是很贵重的了,却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看到一张用白玉做成的灯。 且这白玉打磨的这样轻薄平滑,上面缀着的珠串每一颗都有黄豆粒大小...... 这样的一盏灯,那得多贵重啊。只怕是宫中的公主都未必会有这样的一盏灯吧?可薛清宁怎么会有? 明明她以前听母亲说过,荣昌伯府每况愈下,家境早就不复以前了。就算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他们再宠爱薛清宁,想必也没条件给她置办一盏这样贵重的灯吧? 便问道:“你这盏白玉灯极精致,从何处而来?” 薛清宁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灯。 唇角不由的往上扬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个啊,是我三哥给我的。” 还是那年的元宵节,她随同徐氏第一次去靖国公府赴宴,孟锐要同她一起出去赏灯,特地叫影青拿了这盏白玉灯给她提着的。 这几年孟锐都是山西,每年的元宵节想要再同他一起出去赏灯都是不能的。好不容易盼着他回来了,却没有想到他今年会这样的忙,都往了践他们两个的约。 想到这里,薛清宁的心情又有些低落起来。 垂了眉眼,她左手食指绕了灯上的珠串流苏,无意识的绕在指间玩。 原来这是孟锐送的! 果然,想必也只有靖国公府才会有这样的财力,能置办得起这样的白玉灯。 不过孟锐对薛清宁确实很好,连这样的一盏白玉灯都舍得送她。 想到那日在京郊时初见到孟锐时惊鸿一瞥的俊朗模样,薛清璇心中猛的跳了两跳。 抬手捋了下自己的衣袖,薛清璇定了定心神,继续同薛清宁说话。 主要还是问有关孟锐的事。却没有想到薛清宁是个油盐不进的,同上次一样,依然不肯透露有关孟锐的任何事。 倒是同她说起了林星承,还极力的夸赞他。 薛清璇是记得林星承的。 若说郑明辉只是凡间山中晨雾中的一竿青竹,那林星承就是九天之上缥缈烟气中的一竿仙竹。眉眼较郑明辉越发的隽雅。 就是人看着太清冷疏离了,不大好接近。 听得说还是个状元,年纪较薛元韶和郑明辉还要小一些,现在却已经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了。 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但即便如此又如何,论起家世,他如何能同孟锐比呢?而且孟锐现在已经还是神策军中尉,掌控着整个京畿的安危,更不是一个翰林院的侍读学士能比的。 听薛清宁还在夸赞林星承,薛清璇就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总是同她说这个人做什么?她只想要知道孟锐的事,但这个薛清宁怎么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就兴致缺缺起来。 好在很快便到了。 等马车停下,薛清宁让薛清璇先下,随后自己才掀开车帘,探身要下车。 却没有在马车边上看到绿檀或是小青。而是郑明辉站在那里,眸中含笑的对她伸出了右手。 显然是要扶她下马车的。 薛清宁面上微赧。 她同郑明辉虽然是熟悉的,但以往每次同他出去都有薛元韶在旁边陪同。不说牵手这样亲密的举动,便是站的近一些的时候都没有。但是现在郑明辉却伸手要来扶她...... 她也明白自己现在同郑明辉即将定下亲事,他要来扶自己下马车也没什么,只是总觉得心里面还是有几分别扭的。 于是就踌躇起来,不晓得要不要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第150章 妒火中烧 最后薛清宁到底还是没有将手伸过去, 而是歉意的对郑明辉笑了一笑, 然后自己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郑明辉面上的笑容微僵。但随即他就当做无事发生一般收回手,同薛清宁并肩往前走。 街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灯火荧煌, 照的各处亮如白昼一般。往来看灯的人摩肩擦踵。 薛清宁手里提着那盏白玉珠子灯,担心会被人挤到,微微的弯了腰, 伸手在灯的前面护着。 这样贵重的一盏灯想要不注意到都难, 更何况薛清宁显然还很紧张爱惜, 郑明辉不由的多看了这灯两眼。 旁边的薛清璇留意到, 就说道:“这是孟世子送她的。” 孟锐? 虽然明知道孟锐是薛清宁的义兄,但是现在看薛清宁这样的护着孟锐送她的东西,郑明辉心里依然有几分不大舒服。 街道两旁有许多卖各样花灯的摊子,郑明辉想了想, 就去挑了两盏花灯。 将其中一盏荷花灯递给薛清璇, 另外一盏兔子灯则是递给了薛清宁。并温声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属兔的。这盏兔子灯倒是做的可爱的紧,送给你。” 两盏灯笼,她总不可能都提着的。 薛清宁也在犹豫。静默了片刻之后, 她将手里的白玉珠子灯往上举了举, 说道:“谢谢郑大哥。不过我已经有灯了,这个兔子灯我拿不下的。郑大哥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竟是宁愿一直提着孟锐送她的灯也不收他这个准未婚夫送的灯...... 郑明辉双唇微抿,没有说话。 薛清璇见状,轻笑了一声。 随后她拇指轻轻的摩挲了下手中荷花灯的灯柄, 柔声的说道:“郑公子, 你还是别为难我四妹了。那盏白玉灯已经陪着我四妹好几年了, 你这兔子灯她却是现在才初见,她自然还是宁愿提着那白玉灯的。” 唇角分明带着几分笑意,但一双眼中却半丝笑意也无。 薛清宁就算再懵然不知世事,也听得出来薛清璇这话意有所指。 不过她承认薛清璇说的是实话,她确实还是宁愿提着孟锐送她的这盏白玉珠子灯的。 正要同郑明辉解释,就见郑明辉笑了一笑,随后说道:“没有关系。” 说着,自己提了那盏兔子灯,叫薛清宁和薛清璇继续往前走。 这倒叫薛清宁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接下来但凡郑明辉同她说话,她都认认真真的回答了。甚至在她差点被一个人撞到,郑明辉伸手握住她的手,要将她往自己怀中带的时候,她虽然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但也没有很明显的推拒。 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孟锐的眼中。 他自是记得年前同薛清宁的约定,等到年后十五元宵佳节的时候要同她一起出来看灯。但是一来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回京之后会升任神策军中尉,像元宵佳节这样重要的日子他肯定会很忙碌的;二来,也是最主要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改如何面对薛清宁。 一方面心里盼着见她,但另外一方面,却又不敢见她。最后无计可施,只能躲着她。 所以今日他并没有赴约。 却没有想到会在灯市上看到薛清宁。而且还是看到他和郑明辉这样亲密的画面...... 眼见郑明辉的手都快要滑落到了薛清宁纤细的腰肢上,而薛清宁却依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孟锐只觉眼角发烫,垂在身侧的一双手都紧紧的握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梗起。 原本这些日子他劝自己,往后就将薛清宁只当做自己的义妹。即便她嫁给郑明辉了,他也肯定会保她一时安稳喜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她。 而且郑明辉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年轻有为,往后也会大有作为,看样子也确实是真的喜欢薛清宁。但是所有的劝慰,在看到薛清宁同郑明辉亲密画面的时候就悉数崩塌了。 下一刻,孟锐忽然抬脚就快步的往前走去。 薛清宁这时也察觉到郑明辉的手落在她的腰间。 牵她的手便罢了,但是这样揽着她的腰她却不大能接受。正要挣脱,右臂忽然被人紧紧的握住。又往前一拉,瞬间就让她顺利的摆脱掉了郑明辉落在她腰间的手。 她吓了一大跳。慌忙转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孟锐沉着的一张脸。 这样的孟锐给人的感觉是极冷厉的,郑明辉和薛清璇就立时觉得心中一寒,话都说不出来半个字。 不过薛清宁却一点儿都不怕,反倒一脸惊喜的叫道:“三哥。” 在家的时候她就在想,也许她这趟出门来看灯,能遇到孟锐也说不一定。但心里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小的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因为看灯的人实在太多了,想要在这么多人中遇到一个自己想见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真的让她给捞到了,怎么能不叫她又惊又喜。 当下伸手过去就抱住了孟锐的胳膊,一双柔美澄澈的杏眸中满是盈盈笑意。 “三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今晚遇不到你的。” 孟锐垂眸看她。 见她一脸欣喜的模样,心尖上如同被人轻轻的掐了一下,既酸且软。甚至连脸色都不由的较刚刚缓和了几分。 但脑海中忽然闪过刚刚薛清宁被郑明辉揽在怀中的画面,心中复又冷硬下来。 他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语,拉着薛清宁就往前走。 郑明辉刚刚虽然被孟锐的气势给震慑到了,但现在见孟锐一脸不悦的要带走薛清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孟世子,您要将宁宁带到哪里去?” 孟锐脚步一顿。 郑明辉竟然叫薛清宁为宁宁?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宁宁也是他能叫的? 他回过头,目光寒凉的瞥了郑明辉一眼,随后继续拉着薛清宁快步的往前就走。 郑明辉教他这一眼看得心中发毛,僵立在原地好一会都没有动弹。 等到他反应过来要追过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他们两个的踪影? 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随即又听到站在旁边的薛清璇在说道:“孟世子虽然是四妹的义兄,但郑公子你可是四妹未来的夫婿,论起远近亲疏,孟世子如何能比得上你?但四妹竟然就这样的跟着孟世子走了,全然不顾你这个未婚夫婿还在之类。四妹这件事做的很不对,待会回去之后我肯定会说她。还请郑公子不要生她的气才好。” 一副大义灭亲,秉公执法的模样。 郑明辉的眉头皱的就更紧了。 男人总是好面子的,也觉得做妻子的就该顺从自己,薛清宁现在这样做,郑明辉的心里确实很不高兴。 不得不说,薛清璇的这话可真是说到他的心窝子里面去了。 * 孟锐的步子迈的很大,薛清宁不大跟得上。 也觉得被他这样一句话都不说拉着就走不大好。薛清璇和郑明辉还在那里呢,总要同他们两个说一声的。 就说道:“三哥,你先停下来,让我同郑公子和我三姐说一声。” 她不提郑明辉还好,一提郑明辉,孟锐就觉得心中的醋意和妒意越发的升腾了起来。 竟是走的更加的快了起来。 薛清宁虽然很努力的想要跟上他的脚步,但如何能跟得上?脚下不但开始踉跄起来,还不慎踩到了斗篷的一角。眼见身形不稳,往前就要跌倒下去,却忽然落入到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里面。 是孟锐听到她低低的呼叫声,及时转过身接住了她。 怀中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的人,鼻尖闻到的是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一刹那孟锐竟然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不顾薛清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动作,他弯腰打横将薛清宁抱了起来,望着旁边一处较为偏僻的小巷子就快步的走了过去。 ☆、第151章 心思百转 今夜京城可以说是万人空巷, 扶老携幼的出来看灯。大街上自是人来人往,摩踵擦肩。不过一些并没有亮灯的偏僻小巷子里面则安静的很, 压根没有人。 孟锐抱着薛清宁走进的就是这样的一条小巷子。 两边都是人家垒起的院墙。右手边的那户人家院子里还栽种了一株红梅, 这会儿有一枝红梅探出了墙头来。 借着手里白玉珠子灯透出来的晕黄烛火,薛清宁恍惚看到这枝探出来的红梅枝头开满了梅花。若不然她鼻尖闻到的清幽香味是什么? 但也有可能是孟锐身上的香味。上次在郊外, 他们两个人共乘一骑的时候,她就闻到了孟锐身上的香味。很令人心安。 被孟锐这样忽然抱着走到这里来,薛清宁倒是一点儿都不怕。 左右她是知道的, 孟锐做事素来就这样的强势,自己决定下的事,不论旁人如何反对总归还是会做到。不过他对她肯定没有恶意,一切都只会为她好。 所以就安心的被他抱着,甚至空着的那只手还牢牢的揪住了他的衣袍前襟。 就算明知道孟锐的臂力惊人,但这样被他凌空抱着, 薛清宁还是担心自己会摔下去的。 察觉到她的信任和依赖,孟锐心中既觉得幸福又觉得酸涩。 定了定神,他将薛清宁放了下来。 双脚忽然落地, 薛清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身形踉跄了一下。不过立时就被孟锐稳稳的托住了手臂。 等到她身形站稳之后孟锐也没有收手回来, 而是顺势往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里面冰冰凉凉的。他低下头, 就看到薛清宁手腕上笼着他几年前送她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心中顿生一股暖意。 “你还带着这个?” 他伸了拇指轻轻的摩挲着这手串上的珠串。偶尔指腹也会摩挲到薛清宁的手腕。 薛清宁原就生的肌肤细腻娇嫩,孟锐是个武人, 指腹间难免会有一层薄茧, 这般轻触到她的肌肤时, 薛清宁就觉得被他触到的地方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 下意识的就想要躲闪。不过她背后就是墙,面前站着孟锐,手腕又被他牢牢的握着,压根没处可躲闪的。 就说道“三哥,你别摸了。我痒。” 声音娇软软的,还带着两分笑意。 没有办法,她就是这样的不经痒,觉得痒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的发笑。 却不晓得她这句话会让人心生误会。 孟锐低低的嗯了一声。 也不晓得是两个人现在挨的太近了,还是这小巷子里面实在□□静的缘故,薛清宁觉得孟锐回答的这个嗯字较他以往说话的声音低沉了不少,无端端的就让她觉得心中猛的一跳,双颊都有些发热起来。 定了定神,她才回答了孟锐刚刚的问题。 “这是你送我的,我很喜欢,这些年经常带着的。” 这倒是实话。这几年她手腕上戴的最多的就是孟锐送她的这红珊瑚手串和另一副嵌珍珠的赤金花丝手镯子了。 孟锐也不知道听了这句话之后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此刻的感想。就觉得温软软的。仿似历经一夜风雪之后,忽然坐到了火炉旁,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在慢慢的喝着。 全身上下,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是温软软的。哪里都是熨帖的,也哪里都是畅快的。 竟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什么话都表现不了他此刻心中的喜悦,所以依旧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薛清宁 又来!刚刚那个嗯字已经让她心跳加快,双颊发热了,现在这个嗯字,越发的让她觉得心跳如擂鼓,面颊滚烫似火烧了。 竟是不敢再看孟锐的双眼。 总觉得他的一双眼极亮。目光灼灼若夏日艳阳,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一般。 气氛实在是太怪异了。薛清宁定了定身,将手中提着的白玉珠子灯往上提了提,给孟锐看“还有你送我的这个灯,我每年元宵都会提着出来看灯。以前你同我说过,每年元宵都会同我一起出来看灯,前几年你在山西便罢了,可今年你都回来了,也跟我说今年肯定会跟我一起看灯,但今天我在家中等了一天都不见你过去接我。甚至你都没有遣个人去跟我说个不来的缘由。” 说到后来,薛清宁心里就觉得有几分委屈,也有几分生气起来。 是啊。就算孟锐真的再忙,没法子陪她出来看灯,但总该遣个人过去对她说一声的。这般不言不语的算是怎么一回事?那当初为什么又要同她说那句话? 便不再看孟锐,垂了眉眼,手指头轻轻的抠着白玉珠子灯红木手柄上的镂雕灵芝花纹。 孟锐一见,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却是没法子告诉她真实的原因的。顿了顿,才低声的说道“这件事是三哥不对。我” 正要编个合适的缘由出来,却见薛清宁忽然抬起头来看他。 “我知道这件事也怪不得你。你现在是神策军中尉,这样的元宵佳节,出来看灯的人很多,你肯定要负责京城的安危的,哪里有空闲时间陪我出来看灯呢?三哥,我都明白的。” 她眸中分明还有未敛去的委屈,口中却说着这样的话,倒像是反过来在劝慰他一般。 只是她这样的善解人意,却越发的让孟锐自责愧疚了。 想要将她揽在怀中,亲亲她的脸颊,却又不敢。 孟锐知道在薛清宁的心中只将她当做兄长来看待,若是知道自己对她生了那样的心思,会如何看他?会不会躲着他,再也不见他? 想当初是自己万般的哄着她,甚至是迫着她,一定要她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兄长来看待,但是现在 孟锐眼中现出痛苦的神色来。不想让薛清宁看到,忙闭上了双眼。 却不想薛清宁虽然没有看到他眼中闪现的痛苦神色,但对于他忽然闭上双眼这件事却是立刻就看到了的。 忙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孟锐睁开双眼,摇了摇头“没什么。” 薛清宁想了想,却甚是体贴的又问着“三哥,你是不是太累了?” 最近这段日子薛元青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孟锐身为整个神策军的统领,那想必只会更累。 这般一想,就伸手握住了孟锐的手,同他说道“三哥,你要注意休息啊。” 薛清宁体寒,纵然今日出门的时候穿了厚实的夹袄,也罩了一件厚实的斗篷,但这会儿她的手依然是冰凉的。 孟锐察觉到,索性将她另一只手中提着的白玉珠子灯拿过来,抬手挂到头顶伸出的梅花树梢上,随后将她的一双手合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面。 薛清宁的手原就生的小,孟锐的手却是宽大的,竟是能将她的一双手严严实实的全都合在自己手掌心里面。 他身上又极暖和,纵然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面,但身上却依然如同火炉一般。 其实这样原本是很快就能将薛清宁冰凉的一双手给捂暖的,但孟锐犹嫌不够快。一边用手掌心轻柔的来回揉搓着薛清宁一双手的手背,一边低下头,往她的手指尖上呵气。 薛清宁就觉得暖暖的,却也痒痒的。而且他离自己这样的近,便又能闻到那日在他身上闻到过的香味。 分明他们的头顶现在就是盛开的梅花,暗香幽幽,但是这一刻薛清宁却觉得自己的鼻中只有孟锐身上好闻的香味。 “三哥,” 她一边身子凑近了些过去,小狗一样的抽着鼻子在他身上闻着,一边问道,“你身上熏的到底是什么香啊?真的很好闻。” 孟锐正在呵气的动作微顿。 在他还没有醒悟过来自己对薛清宁是什么感情的时候,想的是不要告诉薛清宁他身上香味的由来。反倒是吩咐影青多放两袋子水沉香在他的衣柜里面,就是想要下次见到薛清宁的时候,能让薛清宁像现在这样凑近了闻他身上的香味。 但是等到现在真的薛清宁这般做了,他只觉得心中满是酸涩。 他们两个是义兄妹啊。而且薛清宁心中始终只将他当做义兄来看待 于是片刻之后,孟锐还是低声的说道“我衣柜里面放了水沉香,这衣裳上面沾染的是水沉香的香气。” “原来是水沉香啊。” 薛清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我回去之后就叫人买些水沉香回来,放到我的衣柜里面。” 这样她的衣裳上面也会沾染上水沉香的香气了。 终于弄明白了这是什么香气,薛清宁很高兴,一双清亮的杏眸中满是盈盈笑意。 孟锐却高兴不起来。 既然她已经知道这是水沉香的香气,会不会往后再不会像刚刚那样凑近来闻他?甚至往后等她嫁给郑明辉,他们两个的衣裳会放在一个衣柜里面,郑明辉的衣裳上面也会沾染上水沉香的香气。到那时,薛清宁会不会凑到郑明辉的跟前去闻他身上的香气? 想到那个画面,孟锐只觉心中如有利刃猛的穿过,一阵锥心的痛。 捂着薛清宁的手忍不住的用了些力,像是要紧紧的将这个人一同捂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再不让任何人觊觎,也不让任何人看到。 与其同时他低下头,目光锁定薛清宁,急切的问着她“你为什么要嫁给郑明辉?你喜欢他?不要嫁给他,行不行?” 问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无论是他面上的神情,还是他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祈求。 不要嫁给郑明辉,也不要喜欢郑明辉。嫁给我,喜欢我,行不行?我发誓这辈子会尽我的一切所能来爱着你,守护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点的委屈。 ☆、第152章 木得感觉 薛清宁一双澄澈的杏眸微睁, 目光惊讶的看着孟锐。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她到底为什么要嫁给郑明辉这件事...... “因为我娘和我大哥都说他很好,要我嫁他。” 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教孟锐听了,先是一怔, 过后只气的牙根都开始痒痒起来。 就因为徐氏和薛元韶都说郑明辉好,让她嫁他,她就要嫁?好歹是自己的人生大事, 她就没有一丁点儿自己的想法? 不过想想也是,这些事大多都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有几个能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有自己的想法,开明些的父母会听一听,若遇上那等不开明的父母, 只怕还会斥责子女不知廉耻。 可这也恰恰说明了一件事...... “你并不喜欢郑明辉?” 想到这里, 孟锐心中忍不住的觉得欢喜起来。 薛清宁没有立刻回答,一双纤细的远山眉微微的蹙了起来。想来是在想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郑明辉的事。 孟锐目光牢牢的望着她, 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若薛清宁喜欢郑明辉便罢了,他的教养让他做不出夺人所爱的事,但若薛清宁不喜欢郑明辉...... 他心跳渐渐的快了起来。双眼更是眨也不敢眨的望定薛清宁,等着她的回答。 薛清宁想了一会, 眉头依然蹙着, 一双眸中也带了疑惑茫然之色。 “我不知道。” 也难怪她会不知道。上辈子因着先天不足的缘故, 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家中待着, 甚少与外人接触。这辈子又被徐氏等人娇宠长大, 且因着性格缘故, 也甚少同外人,特备是同外男接触,哪里会晓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这算是什么回答? 孟锐看着她,一时都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想了想,就问她:“郑明辉抱着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语气颇有几分酸溜溜的。显然还对刚刚郑明辉将薛清宁揽在怀中的事耿耿于怀。 这个倒是很容易回答的。薛清宁立刻就皱着眉头回答:“我不喜欢他抱着我。” 其实刚刚郑明辉并没有抱到她,只是顺势想要将她揽入怀中,但薛清宁却觉得极其的不习惯,就挣脱开了。还往旁边走开了两步好远离他。不过站在孟锐的那个角度,看着就像郑明辉在抱着薛清宁一样。 听了她的这个回答,孟锐高兴起来。 顿了顿,又问她:“那我抱着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一边问,一边目带希冀的望着她。 薛清宁奇怪的看他一眼。 想了一想,面带犹豫的问他:“我,我能实话实说吗?” 孟锐连忙点头。映着头顶梅梢上面挂着的白玉珠子灯的柔和烛火,一双眸中光彩熠熠。 薛清宁便道:“没感觉。” 孟锐:...... 这又是什么回答? 不过随后他就安慰自己,没感觉也好过于不喜欢。 但就算这样安慰过自己了,孟锐还是忍不住的觉得心里有点儿委屈。 她怎么就能没感觉呢?他的怀抱岂能是郑明辉那样的人能比的? 不是他瞧不上郑明辉。虽然个子也还算高的,但整个人瘦的跟竹竿一般,一看就知道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肩膀能有多坚实多宽厚? 可他就不一样了。自小练武,双臂能拉得开几百斤的重弓。虽然穿衣显瘦,但脱衣有肉啊。肩膀要多坚实就有多坚实,要多宽厚就有多宽厚。但凡薛清宁在他的怀中,那是肯定不会让她经受到一点风雨的。 但是她怎么就能没感觉呢?不说心跳如擂鼓,双颊如火烧,但至少像安稳踏实,觉得很安全这样的感觉总应该有的吧? 越想越觉得委屈。赌气一般,孟锐忽的伸了右臂,猛的就将薛清宁揽到自己的怀里来。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显然让薛清宁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开始挣脱。 但孟锐环着她的双臂用了几分力气,如铁箍一般牢牢的将她扣在自己怀中,任凭她再如何的用力,那也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压根挣脱不了分毫的。 好在被孟锐这样忽然抱到怀中也不是第一次了,薛清宁定了一定神之后也就没有再挣扎了。晓得挣扎也没有用,她的力气是压根没有法子同孟锐比的。 原本撑在他胸口的双手改为轻轻的揪住他的衣袍前襟。上下轻抚了一下,蹙着眉头问他:“你怎么又穿的这样的单薄啊?连斗篷也不披一件。” 他身上现在穿的这件袍子,甚至都不是夹的。难道他就不冷? 孟锐不悦的轻哼了一声。 刚刚看到薛清宁跟郑明辉那样的亲近,他觉得自己每根头发丝都在冒着火,还怎么会冷? 而且,得她这样一句关怀的话,就算原本他身上有几分冷意,但这会儿也只觉心中如三月暖春一般,一丝寒意也无了。 唇角虽然已经往上翘了起来,眸中也有了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带着两分凶巴巴。 “往后你不能再让郑明辉抱你了。牵你的手也不行。” 最好是见都不要再见的。 薛清宁在他怀中仰起头看他,下意识的开始顶嘴:“他没有抱我。” 孟锐也低头看她。 薛清宁的一双眼生的很好看。不但形状优美,且盈盈不沾烟火红尘气一般,纯净澄澈。眼睫毛也纤长浓密,双眼轻眨的时候,两扇眼睫毛也跟着轻轻的扇动,如同蝶翼轻颤。 孟锐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眼。 一边摸,一边说:“刚刚我明明看到了。” 这个人,怎么就不听她的话? 关键是,她为什么要同他解释这件事? 薛清宁生气,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就算他抱了我又怎么样?我就要同他定亲了,往后他就是我的未婚夫,你都能抱得我,难道他就抱不得?” 把孟锐给气的,抬手就去捏她的脸颊。 却又舍不得用力。看着气势凶的很,实际上两根手指落到她脸颊上的时候却很温柔。语气说是捏,倒不如说是抚摸更恰当。 一边还十分不悦的轻哼了一声。 郑明辉算她哪门子的未婚夫?就算他们两个人就要定亲了,但这不是还没定吗?而且现在他既然已经决定不放手了,还有他郑明辉什么事? 但这些话他也没同薛清宁说。说了,只怕薛清宁又要同他争吵。 如此良辰佳夜,梅香幽幽,何必要因为一个外人闹的他们两个人争吵?还是像现在这样,静静的多抱她一会儿比较好。 孟锐很想这样一直抱着薛清宁,但今晚他确实职责在身。所以再抱了一会之后,他就扬声高唤:“影青。” 影青身为孟锐身边的侍卫长,一直领着几名侍卫暗中保护孟锐。刚刚孟锐抱着薛清宁进了这处小巷子,影青就领着侍卫站在巷口。 这会儿听到孟锐在叫他,忙从巷口的阴影里走出来,躬身询问:“世子爷有什么吩咐?” 就听到孟锐在说道:“你带上两个人,亲自送薛姑娘回去。” 若非他职责在身,是肯定要亲自送薛清宁回去的,但现在只能让影青送了。 薛清宁却不肯走:“我是同我三姐和郑大哥一起出来看灯的,现在我三姐和郑大哥还没有回去,我怎么能一个人先回去?” 而且就算她要先回去,也应该告知薛清璇和郑明辉一声才是啊,这样不声不响的就走算怎么一回事? 却被孟锐给瞪了一眼。 “你大哥是薛元韶,郑明辉算你哪门子大哥?往后不要再叫他郑大哥了。” 薛清宁被他这话一堵,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就要反驳。 没听见她叫郑明辉是郑大哥的吗?怎么搞的就像她只叫大哥一样。 但反驳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听到影青在恭敬的对她说道:“薛姑娘,请跟随小人来。” 影青说这话的时候头垂的低低的。 不垂低不行啊。他家世子爷这飞醋吃的,让他忍不住的就要发笑。 但他知道世子爷是个好面子的事,他这要真是笑出来了,世子爷不得立刻一记眼刀飞过来啊?所以只能硬憋着。同时低下头,不让孟锐看到他脸上没有掩藏好的笑意。 薛清宁却是一记眼刀狠狠的瞪了孟锐一眼,然后转身就要跟着影青走。 却忽然又被孟锐给叫住。 不大耐烦的转过头问他:“又怎么了?” 觉得今晚的孟锐实在事多啊,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的。 就见孟锐抬脚走过来,抬手将她的兜帽罩到她的头上。手还顺势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蹭了一下,不放心的叮嘱她:“今晚外面人多的很,很危险,你不要乱跑,乖乖的回家,改日我陪你出去玩。” 薛清宁:...... 这元宵晚上出来看灯,难道不是人越多越热闹?不然就几个人,冷冷清清的看什么灯啊? 而且以往他带她出来看灯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说外面很危险,现在就这样说了? 而且,你这真的不是哄小孩儿的语气? 薛清宁气鼓鼓的。正要说话,忽然就见孟锐唇角扬起,轻笑了一声。 他原就生的长眉修目,相貌俊朗,这会儿忽然笑起来,便是初夏明媚的日光,落在青绿色的香樟树叶上,风起时,碎金似的光点在叶片间跳跃,让人心中顿生美好。 一时竟是看得怔住了,想要顶撞的话压根就忘了要说。 孟锐却已抬手将挂在梅梢的那盏白玉珠子灯取下来塞到薛清宁的手中,叫她:“好了,回去吧。” 转身吩咐影青一定要亲眼看着薛清宁走进荣昌伯府的大门,然后才能回来。 影青忙应了下来。叫侍卫备好了马,一路将薛清宁护送到家,随后回来对孟锐复命。 然后又同他汇报了另一件事:“先前世子爷同薛姑娘到小巷中说话的时候,属下注意到有个人悄悄的尾随。若属下没有看错,那人当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林星承。” ☆、第153章 亲事有变 “林星承?” 孟锐想起年前在郊外见到的那个青年。 他还记得当时林星承说着男女授受不亲,翻身下马, 让薛清宁乘坐他马匹的事;也还记得林星承看着薛清宁时的缱绻目光;也还记得林星承以往是住在荣昌伯府中, 曾经教授过薛清宁棋艺的事。 以前孟锐并不懂男女之情, 现在懂了, 怎么会不明白林星承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薛清宁? 但即便他对薛清宁生了情意又如何?孟锐心中自负的想着, 他的小姑娘是肯定不会喜欢林星承的。 于是暂且没有去管林星承, 只吩咐影青:“速去查一查有关郑明辉的所有事。” 就不信这个人会光风霁月的连一点见不得人的隐秘事都没有。 影青忙应了一声, 转身叫人去办这件事。 * 林星承失魂落魄一般的回到家中。 原本他接了小青的消息,知道薛清宁今晚会出外看灯,才会特地出门。就是想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同薛清宁诉衷肠。 他已经知道薛清宁即将和郑明辉定亲的事,是肯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却没有想到会看到薛清宁和郑明辉一同出门。后来孟锐又忽然出现,强行带走了薛清宁。 他悄悄的尾随在后, 亲眼看到孟锐打横将薛清宁抱起,随后又亲耳听到孟锐和薛清宁说的那些话语。 心中的震惊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 他能看得出来薛清宁同郑明辉相处的时候很不自在,可见薛清宁心中并没有郑明辉,他们两个的亲事也无非是两家大人决定下的。 但是薛清宁同孟锐相处的时候却是那般的自然亲密。言语间极其的熟稔不说, 而且动作间也极其的亲密。 上次在京郊,看到孟锐和薛清宁共乘一骑的时候他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孟锐定然早就对薛清宁生了男女之情,至于薛清宁...... 她无论是在他面前还是在郑明辉面前也好,都是客套疏离的,却独有在孟锐面前如此的随意。 会撒娇, 会生气, 也会顶撞。甚至还晓得关心孟锐, 埋怨他这样冷的天却只穿这样单薄的衣袍,连件斗篷都不披。 她心中真的只将孟锐当成自己的义兄来看待?还是她对孟锐其实也...... 林星承不敢再想下去。 他闭上双眼,颓丧的坐在椅中,只觉全身无力,连手指头都懒怠动一下。 空中的月亮被一片厚厚的云层挡住。屋子里面并没有点灯,看着黑漆漆的一团。 林如兰过来的时候,只以为林星承出去看灯还没有回来。 不明白她这个弟弟以往对这些事从来不感兴趣,怎么今晚却会出去看灯。丫鬟过去告知她的时候,她甚至都以为是丫鬟打听错了。 过来也确实是有事想要同林星承商量的,但没有想到林星承竟然还没有回来。 既然如此,就在这里等他一等也好。 就叫你丫鬟拿了火折子将桌上的蜡烛点亮。 不想眼前才见光亮,猛然就听到丫鬟发出很急促的一声尖叫。 林如兰眉头不悦的蹙起,喝叫丫鬟:“鬼叫什么?” 一转身,自己却也差点尖叫出声。 就看到书案后面的圈椅中竟然坐着一个人。 却是林星承。 身上罩了一件石青色的斗篷,但面色却苍白如纸,无一丝血色。又紧闭着双眼,这般猛然间瞧见,恍惚只会让人以为自己瞧见了鬼,怎么不会吓一大跳? 林如兰定了定神,然后开口问林星承:“丫鬟说你看灯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屋里也不点个灯,就这样的坐在这里?” 就算没有点灯,刚刚她和丫鬟进来的时候那你也该出个声,说句话的呀。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若非能看到他的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她简直都要以为他已经没有了气息,是个死人了。 林星承没有说话。甚至依然闭着双眼,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林如兰从未被人如此这般忽视过,心中有气,正待出声呵斥,就见林星承猛然睁开了双眼。 对上他的双眼,林如兰一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被跳动的烛火晃花了眼,总觉得刚刚林星承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他眼中有一抹凌厉阴冷的嗜血杀戮之气快速的闪了过去。 不过接下来她就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了。因为她听到林星承冷声的在问她:“长姐,我记得上次你曾同我说过,你认识江湖上一个杀手组织的头领?” 林如兰先是愕然。但随后她就点了点头:“不错。” 林星承看她一眼,目光平静:“联络他,让他替我杀一个人。” 林如兰震惊的看着他。 这一刻她觉得林星承简直就不是她以往认识那么多年的林星承。 但是很快的她就激动起来。 这样的林星承才是能做成大事的人。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点头。甚至也不问缘由,只说道:“好。你要杀谁?” * 两日后影青就拿着详细的记载了郑明辉从出生至现在所有事情的厚厚一沓纸向孟锐复命。 孟锐一页页的翻看过,越看脸色越差。 最后只气的他将手中的这沓纸张重重的掷在了地上。 论起才学,这个郑明辉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五岁开蒙,青年进士,上学堂期间经常得夫子夸赞。其他的品行方面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偏差。 但也不知道是家中大人过于溺爱还是自小就是丫鬟在身边伺候的缘故,郑明辉在男女之事极为的早熟。 竟然已经有了好几个通房丫鬟,其中一个通房丫鬟竟然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 想必是当初郑家的人还没有确定荣昌伯府会同意薛清宁和郑明辉的亲事,眼见郑明辉的年纪也不小了,那个通房丫鬟怀了身孕,诊脉出来是个男孩,郑家的人便舍不得让她流掉,让她悄悄的生了下来。 而这件事郑家也瞒的极紧,暂且还没有一个外人知道。 之所以求亲的时候没有告诉荣昌伯府这件事,一来是晓得若徐氏,薛元韶等人知道了这件事,那就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二来,哪里有脸告诉啊? 合着人家的闺女还没嫁进门,就要做母亲了? 总之肯定要先将人娶过门的。等成了亲,即便知道了这件事,婚已经成了,还能如何?至多闹一场,然后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孟锐只要想到郑家竟然敢这样的算计薛清宁,就气的面上变了色。 背着双手在房中来回的走了好几趟,然后叫了影青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他几句。 影青领命而去。 孟锐胸中怒火依旧未消,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往后他是肯定要给郑明辉好看的。竟然敢这样的欺瞒薛清宁。 叫了个侍卫进来将地上散落的纸都收了起来,猛然听到外面的侍卫在叫:“夫人。” 孟锐就知道,这是他母亲过来了。 果然,下一刻就见孟夫人带着个丫鬟抬脚跨进屋里来,问道:“方才我见影青急急忙忙的出去了,他这是做什么去了?” 孟锐只含糊的回答着:“没什么,我叫他去办一件事而已。” 请孟夫人坐,又命侍卫上茶。 好在孟夫人也没有继续追问。她今日过来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在椅中落座之后,她就同孟锐说道:“年前我就叫你在那些个画像里面挑选个合你心意的姑娘出来,我好叫人去提亲。可你倒好,万般搪塞不说,又逼着我不让我替你挑选。现如今十五元宵也过了,你总归没有那些时候忙碌了吧?如何,可挑选出合你心意的姑娘来了?” 又语带威胁的说道:“我可告诉你了,这一次无论你用什么理由搪塞都是不成的了。若你自己还没有挑选好,我可就真的要替你挑了。” 这件事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孟锐笑起来,眉眼极舒展的模样:“母亲放心,我已经有了心悦的人,再过几日定然会请你叫人上门去提亲的。” 孟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 心悦的人?那些画卷里的哪一个?还是旁的姑娘? 忙追问是谁,但孟锐却笑而不答,只说等再过几日她就会知道,还说到那时请母亲一定要成全。 孟锐心中明白。他同薛清宁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到底是义兄妹,现在他想娶薛清宁,肯定阻力不小。 但即便前方再有千难万阻,既然他已经决定了,那就肯定不会退缩一步的。 孟夫人心中满是疑惑。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向来就不喜欢同姑娘说话的么?每次见着姑娘的时候都冷着一张脸,哪个姑娘不怕啊? 也就只有对着他的那位义妹时才会有几分和颜悦色。 想起薛清宁,便同孟锐说道:“前几日薛夫人过来同我说话,说宁宁已经许下了鸿胪寺卿郑大人家的嫡长子,这两日郑家就会遣人过去下定。还邀我到那日去她府中赴宴。我原是不大想动弹的,但宁宁这孩子我着实喜欢,她这样大喜的日子,我还是要过去喝一杯喜酒的。若那日你有空,也同我一起过去喝杯喜酒。” “我不去,母亲到时也不用去。” 孟锐慢悠悠的回答着。说完,拿了刚刚侍卫送过来的茶,揭开茶盖低头轻抿了一口。 孟夫人闻言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你往日不是最疼你这个义妹?怎么现在她这样的大喜日子,你这个做义兄的却不过去捧场?” 若孟锐能去参加这场定亲宴,且不说荣昌伯府面上有光,其实也相当于给薛清宁撑腰,往后她嫁到郑家,谁敢待她不好? 但是现在孟锐非但自己不去,也不要她去...... 孟锐笑了笑,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这场定亲宴是肯定办不成的,做什么要去? 次日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 徐氏站在廊檐下看了会灰蒙蒙的天色,和檐前往下不住滴落的水滴,转过头一脸忧色的同文竹说道:“明明昨日还是个大晴天,怎么今日一早就开始下起雨来?也不知道明日会是个什么样的天气。” 郑家同他们约好,明日就会遣人过来下定。不管怎么说,这样大喜的日子肯定还是晴天的好。若不然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总归会有几分扫兴的。 文竹忙说道:“您瞧着这雨已经较早上小了不少,天色也较早起的时候亮堂了一些,都能看到云层后面的蓝了,想必明日肯定会是个好天气的。” 徐氏晓得这是宽慰她的话。但是天气这种事,人力肯定是没有法子的。说不得,不管明日是什么天气,那也只能受着了。 叹了一口气,扶着文竹的手转身要进屋。 这时却见孙妈妈急急忙忙的从前面的长廊上走过来。一等走近,也来不及对徐氏行礼,忙说道:“夫人,了不得了。刚刚我家里的那口子从外面采买东西回来,听到外面的人说鸿胪寺卿郑大人的嫡长子,也就是郑明辉郑公子房里早就已经有了好几个通房丫鬟。其中一个通房丫鬟甚至都已经生了个庶长子下来,还说是绿柳胡同的赵婆子接生的。现在满京城都已经传遍了。” 徐氏闻言,一张脸色铁青。 她知道好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未成婚前屋里一般都会有几个通房丫鬟,这原也不算什么事。但是不管如何说,这些通房丫鬟却是不允许生子的。 不管怎么说,长子总归还是从正室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好。而且这也是对正室夫人的一种尊重。除非正室夫人进门几年了还没生养下儿子来,这才对妾室和通房丫鬟停药。 但是现在,郑明辉却已经有了一个庶长子! ☆、第154章 上门退婚 徐氏实在是生气了。 怎么能不生气呢?她从小到大捧在手掌心里面长大的女儿,是要她一嫁过去就给人做母亲的么?这样的委屈, 她是肯定不会让薛清宁受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郑家遣人过来求亲的时候,这件事他们分明就是在刻意隐瞒的, 一点口风都没有漏。这是想着等薛清宁嫁过去了, 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那时候再闹出郑明辉婚前有庶长子的事,他们薛家也只能认了么? 郑家这算盘打的可真是精! 徐氏冷笑一声, 立刻吩咐孙妈妈:“这事你叫孙管家立刻去详细的查一查。至于府中筹办喜宴的事,暂且停一停。” 若此事当真, 她怎么可能还会将薛清宁嫁给郑明辉?她的女儿, 还愁没有人家有么?有的是人家求娶。 孙妈妈应了一声, 急忙转身走了。 至傍晚时候回来禀报,此事果然是真的。甚至还查明了那丫鬟名叫红药, 当初那孩子刚一生下来,郑夫人就亲自将他抱回了自己的上房抚养。 徐氏这会儿反倒不气了。冷笑数声之后,叫孙妈妈将郑家当日遣人送来的定亲书寻出来:“你现在去一趟郑家, 将这定亲书当面掷还给郑夫人。告诉她,明日他们郑家不用过来下定礼了,这门婚事作罢。若她问起原由, 你知道该怎么回答。” 孙妈妈是跟着她的老人, 说话做事她很放心。 孙妈妈应承下来。手拿着定亲书, 叫个小丫鬟跟随, 气势很足的就出了门。 郑家上房。 郑夫人正在一脸担忧的同郑明辉说话:“你有了庶长子这件事一向是没有人知道的。当初知道内情的那几个人, 都被我用重金封了口。但怎么现在好像一夜之间,外头的人都在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将这件事说了出去?” 不管如何说,郑明辉还没有大婚就有了庶长子这件事总归不是很光彩的一件事。最重要的是,若是荣昌伯府知道了这件事...... 薛清宁这个儿媳妇她是很满意的。一者薛清宁本人相貌生的好,脾性好,一看就是个好糊弄好拿捏的,将她娶进门,压根不用担心她会压制自己这个婆婆的事。二来,也是最重要的,薛清宁的两位亲兄长一文一武,现在可都是有为的青年。她自己还认了靖国公世子为义兄,娶了她,就相当于跟靖国公府有了联系。 这样好的一门亲事,若是因为现在的这个缘故被毁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越发的埋怨起将这件事到处散播的人来。 郑明辉自然也担心这件婚事会不成。 他虽然知事早,有几个通房丫鬟,但对她们并没有感情。可他却是真心的喜欢薛清宁的。 相貌娇美如同早春海棠花一样的姑娘,一双眼明净若水晶,再无半分烟尘气。他从来没有见过有比她生的更美的姑娘。 至于庶长子这件事...... 郑明辉有些埋怨郑夫人。 当初知道那个丫鬟有了身子,他的意思便是不要。 他的第一个孩子,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肯定是要他的妻子来生的。让一个丫鬟来生他的第一个孩子算是怎么一回事? 却不想郑夫人叫大夫过来诊脉,知道是男孩子之后,却是无论如何都要那丫鬟生下来。 若是当初不让那丫鬟将孩子生下来,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一番担心? 郑夫人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还觉得自己委屈。 “那时候我虽然相中了薛姑娘,明里暗里的也同徐氏说过这话,但徐氏精的很,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拖着,让你们两个相处。我如何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就是要相看你。但当时薛姑娘年纪还小,你却已经弱冠了,她不急,你能不急?我做娘的心里更急。待要去给你求一门其他的婚事,但满京城来看,哪里还有比薛姑娘条件更好的?说不得,只能让徐氏这样慢慢的拖着相看你。” “但娘也怕徐氏最后并没有相中你,这门亲事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果真那般,那不是白白的蹉跎了你的大好年华?知道你的通房丫鬟有了身孕,怀的还是个男孩,我怎么就不能让她生下来了?这好歹是我的长孙,我舍得将他流掉?若不然,我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我原只以为这件事悄悄的,将孩子养在我这,不让薛家知道,等往后薛姑娘嫁进了门,寻个合适的时机再让她知道这件事,纵然到时她哭闹,她娘家的人上门来讨要说法,但你们两个已经成了夫妻,还怕得什么?无非说两句好话软话便罢了,还能真让你们两个和离?我也想好了,左右那丫鬟我已经远远的打发走了,那孩子往后就养在薛姑娘名下,岂不好?谁晓得现在竟然有人将这件事给说了出去。这到底是哪个缺德的人做出这样缺德的事来?若让我知道了,我肯定饶不了他。” 说的郑明辉也无话可说了。 他是个很重孝道的人,一向都不会出言顶撞自己父母的。且也多是自己父母说什么便是什么的。 郑夫人见着他垂首无语的样子,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正要叫人过来问明日下定的聘礼可都备好了。这会儿倒巴不得现在就将聘礼送到荣昌伯府去,好立刻就将这件事给定下来,让薛家没有反悔的余地,就见有个小丫鬟推开厚重的夹棉门帘走进来,禀报着:“夫人,外面有一位自称是荣昌伯夫人身边伺候的孙妈妈说要见您。” 孙妈妈? 郑夫人心头一跳。 她这几年去过荣昌伯府好几次,知道徐氏的身边确实有一位孙妈妈,是徐氏当年的陪嫁丫鬟,极得徐氏信任的。平日一般也不做什么活,只管着荣昌伯府的一众丫鬟仆妇。但怎么现在竟然到她家来了? 只怕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郑夫人心里有一份不好的预感。但现在人既然已经来了,总没有不见的道理。忙吩咐丫鬟:“快请进来。” 丫鬟答应着推帘子出去了。郑夫人又叫郑明辉:“女人之间说话,你一个男人坐在这里做什么?从这后门回你自己的书房去。若有什么事,待会儿我自会叫个丫鬟去告诉你。” 郑明辉毕竟是男子,现如今又是户部主事,面子是很重要的。若孙妈妈果真是因着听了外面的那些话,被徐氏遣过来质问的,郑明辉在这里,岂不是要臊的脸面通红?还是她这个做娘的来应付这种事比较好。 而且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很信奉圣人的话,一向不说谎话的。只怕待会儿若孙妈妈问起来,他肯定就会承认。支走了他,自己面对孙妈妈的时候还能随机应变。若将这件事哄骗过去是最好的。 郑明辉却不肯走。 孙妈妈这时候忽然过来,谁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若是为了明日下定的事还罢了,若是因为听信了外面说的那些个话...... 郑明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哪里还能回到自己的书房等消息?一定要留在这里。 郑夫人没有法子,最后只得叫他到次间待着。 至少这也孙妈妈看不到他,他却是可以听到孙妈妈说话的。 等到郑明辉刚进内室,丫鬟也已经推开门帘请孙妈妈进来了。 孙妈妈出门前特地换了一件紫檀色的缎面夹袄,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戴了一支赤金的菊花簪子,两只手腕上一边笼了一只赤金的手镯子。 她现在过来代表的是整个荣昌伯府的脸面,而且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气势上肯定不能输。 昂首阔步的走进屋子里来。看到郑夫人,也不过略略矮身屈膝对她行了个礼,叫了一声郑夫人。 神色间不见半分笑意,端的是一脸肃色。 郑夫人原就心中有鬼,这会儿见孙妈妈又如此行径,越发的惊慌起来。 忙起身站起来相迎,笑道:“孙妈妈来了?” 叫她坐,又喝命丫鬟:“还不快给孙妈妈上茶?” 原本孙妈妈虽然是个有脸面的管家娘子,纵然再奉了徐氏的命令过来,但郑夫人毕竟是鸿胪寺卿的夫人,哪里有起身相迎的道理?皆因心虚才会对她这般客气。 孙妈妈自然明白。心中冷笑一声,寒声说道:“这坐是不必了,这茶我也喝不起。” 将拢在袖中的大红色定亲婚书拿出来,依照出门前徐氏的吩咐,抬手掷还到郑夫人的面前,冷声的说道:“我此次来,是奉了我家夫人的命,将这定亲的婚书还给你们家的。” 自己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郑夫人一张脸色煞白起来。 定了定神,她才问道:“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孙妈妈笑起来:“郑夫人好歹也长了这些年岁,难道连这个都不懂?我家夫人的意思,就是我们两家的婚事就这么作罢了。郑夫人可明白了?若还不明白,我不妨说的再清楚些。” 目光不屑的看着郑夫人,孙妈妈放慢语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往外说道:“你的儿子,我家姑娘不嫁了。” 郑夫人心中猛的一跳。 待要说话,却忽然听到哗啦一声掀帘子的声音。 急忙转过头看时,果然见郑明辉按捺不住,从东次间大步的走了出来。 “宁宁为什么不嫁我了?” 郑明辉面上是掩不住的急切和担忧,“这门亲事我们两家早就已经说好了,明天就要下定。聘礼我家也早就已经备好了,只等明日就抬过去。可怎么现在就要这么作罢了?” 孙妈妈以前觉得郑明辉很好。相貌生的儒雅温和,才学高,人也斯文懂礼,觉得薛清宁嫁给他是很不错的。但是现在知道他已经有了庶长子的事,只觉得他是个沽名钓誉之人。浑身的清雅之气也变为猥、琐之气了。 现在竟然还有脸问她这门亲事为什么要作罢?! 就看着他,不屑的说道:“郑公子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倒来问我这句话?” ☆、第155章 争抢婚事 郑明辉被孙妈妈这两句话给质问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倒是郑夫人很快反应过来, 忙说道:“孙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我这儿子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 现在就是五品的户部主事,将来仕途无限。” 孙妈妈冷笑一声,然后就嘲讽的说道:“这个满京城的人确实都知道。但现在满京城的人还知道你儿子的另一件事,尚未娶亲, 却已经纵容自己的通房丫鬟生了个庶长子下来。” 郑夫人和郑明辉心里都是一惊。 荣昌伯府果然知道了这件事...... 两个人脸上都一阵红一阵白的。 原本虽然薛元韶和薛元青兄弟两个都已经进入仕途, 但按照荣昌伯府现如今的地位来说, 他们郑家肯让自己的嫡长子娶薛清宁都算是薛清宁高攀了他们家。但薛清宁却有另外一个身份,靖国公世子的义妹,这可就不一般了。 娶了薛清宁, 那就相当于同靖国公府有了交集。所以郑夫人肯定不想放弃这门婚事。 更何况现在郑明辉未行大婚却已经有了庶长子的事传遍京城, 哪里还会有世家权贵愿意将自己的嫡女嫁过来?是肯定娶不到比薛清宁家世更好的儿媳妇了。 忙解释着:“哪家的公子大婚前没有通房丫鬟?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婚后一颗心都在妻子身上, 这都不算什么, 你们家不也......” “但并没有哪家的公子大婚前就已经有了庶长子的。”孙妈妈声音里面的嘲讽分毫未退,“还是这只是你们郑家的规矩?” 被她这样的嘲讽郑夫人心里肯定很不高兴, 但现在肯定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就强忍着心里的怒气,面上继续带了两分笑的说道:“若贵府只是因为这通房丫鬟和庶长子的事不赞成这婚事, 还劳烦孙妈妈回去对薛夫人说一声,这些都是小事。那些个丫鬟,我待会儿就会将她们都远远的打发走的,且往后再不让我儿亲近一个丫鬟, 或是纳妾, 一辈子只守着你们姑娘一人, 如何?”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哄着荣昌伯府同意将薛清宁嫁给他们郑家,至于往后的事,等薛清宁真的嫁过来了,还怕得什么?就算郑明辉再有妾室或是亲近丫鬟,难不成荣昌伯府还能因着这个让郑明辉和薛清宁和离? 这和离了一次的女人,还会有谁要啊?肯定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至于庶长子的事...... 郑夫人狠了一狠心,说道:“至于孩子,我也会遣人将他送到寺庙中教养,往后再不会让他回来,如何?” 总之还是那句话,先哄着荣昌伯府同意将薛清宁嫁过来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他的事,先妥协都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孙妈妈显然不为所动。 她明白徐氏也肯定不会相信郑夫人说的这话。 郑家既然已经骗过她们一次,往后难保不会再骗第二次,第三次。徐氏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薛清宁往火坑里面跳? “在郑夫人看来这些只是小事而已,但是在我看来这却是大事。” 孙妈妈面上的神情很冷淡,“我家姑娘自小被我家夫人和两位公子捧在手掌心里面长大,前几年认了孟世子为义兄,孟世子也是极宠爱她的。价值不菲的白玉珠子灯,红珊瑚手串,大宛名驹,只要能哄她高兴,什么不给她?自然,若有谁惹得她不高兴了,但凡只要我们姑娘说一声,孟世子肯定不会袖手不管,是肯定要替她出气的。” 孙妈妈确实是故意提孟锐对薛清宁的宠爱的。 郑明辉的父亲是鸿胪寺卿,在朝中是个重臣。荣昌伯府虽然有爵位,薛元韶和薛元青现在也都已经步入仕途,但确实都比不上鸿胪寺卿有实权。可是加上个孟锐就不一样了。 就冲着孟锐是薛清宁的义兄,又极宠爱薛清宁这一点,郑家就该掂量掂量敢不敢得罪荣昌伯府。 “可你们却这般的哄骗我们姑娘嫁你们。现在东窗事发,我奉了我家夫人的命令前来退婚,若你们干干脆脆的同意便罢了,往后大家再见时脸面上的情分依然还有。但要是你们再这般拉扯着不同意退婚,说不得,大家便撕破脸皮罢了。虽然你们老爷是鸿胪寺卿,但我们荣昌伯府肯定是不惧的。” 一番话说的极为坚决,也气势十足,郑夫人面上变色。 这门婚事看来不同意退是不成的了。 郑明辉却依然还想再挽回。 “但我确实是真心的心悦你们姑娘。以前的事,总归是我年少无知。便是孩子的事,我原是不打算让她生下来的。是我母亲......。不过这孩子自生下来,我也没有看望过他一次,我对他,是没有感情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然后才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而且我和宁宁明日要定亲的喜帖都已经发了出去,若这时候退婚,京中的人该如何看我们两家呢?” 孙妈妈自打知道郑明辉有个庶长子之后对他的印象就已经很不好了,现在他这番话一说出来,对他的印象那就越发的不好了。 不管是不是庶长子,总归是你的孩子,也是你让你那个通房丫鬟怀上的,既然已经生下,难道不该担起做父亲的责任?现在却这般的推脱自己的责任。 孙妈妈的声音不由的冷了下来。 “还请郑公子慎言,我家姑娘的闺名不是你能叫的。至于旁人如何看待我家,那是旁人的事,我们都是不在意的。不管什么事,总归都没有我家姑娘的幸福重要的。” 不欲在这里多待,孙妈妈说道:“夫人的话我已经带到,这件事也肯定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的。” 出于礼节,她还是对郑夫人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不过语气却几位的冷淡:“告辞。” 说着,带了小丫鬟转过身就往屋外走。 郑夫人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待她推开帘子走了出来,才惋惜的叹了一声:“这样好的一门婚事就这样没了。” 不由的又开始恨起来:“到底是什么人将这件事说了出去?若让我知道,必定不会饶了他。” * 虽然事关薛清宁的终身大事,但这件事薛清宁却是当晚才知道的。 知道之后第一个反应是十分的惊讶:“怎么,原来郑大哥竟然已经有了个儿子?” 据说还有很多的通房丫鬟...... “你不伤心?” 薛元青也十分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原本他还以为薛清宁是喜欢郑明辉的,却没有想到她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这个反应。 “我不伤心啊,”薛清宁愣了一下,反问道,“难道我应该伤心的么?” 薛元青:...... 行吧。看来他这妹妹其实是不喜欢郑明辉的。 徐氏和薛元韶两个人对望一眼。 原只盼着薛清宁和郑明辉两个人情投意合,但现在都觉得薛清宁不喜欢郑明辉再好不过了。 不过薛元韶还是很不高兴的。 郑明辉是他同窗,这几年也确实在撮合他和薛清宁。却没有想到郑明辉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得亏在定婚前知道了这件事,若不然真的等他们两个人定婚了,即便再退婚,对薛清宁的名声总归是不好的。 想了想,就同徐氏说道:“也不知道郑明辉的这件事是谁人说出来的,说起来我们倒应该谢谢他才是。” 徐氏也点了点头。 不过她并没有当一回事:“郑夫人只以为将所有知情的人或远远的打发走了,又或是给了钱就足够了,却不晓得这几个人,无论是谁说漏了嘴,这件事就泄露了出来。总归还是我们宁宁是个有福气的,所以这件事迟不泄露,早不泄露,在定婚前夕泄露了出来。” 薛元韶虽然觉得世间没有这样巧的事,但确实想不到其他任何人身上,便也没有多想。 这件事薛博明原本是不同意的。觉得男子有通房丫鬟算什么?便是有了庶长子又如何?最重要的是郑明辉的父亲是鸿胪寺卿,两家联姻,对荣昌伯府往后肯定好的。 就说明日的定婚仪式要继续举行。还要遣个身边的小厮去郑家说这件事。 徐氏现在是丝毫不惧他的,听了这话,便问他,难道他眼中就只有荣昌伯府的往后,没有自己女儿的往后? 郑明辉现在非但是婚前就有庶长子的事,而是这件事他们郑家竟然刻意隐瞒,这足以表明他们其实是没有什么诚心的。等薛清宁嫁过去了,谁晓得郑家会如何待她? 而且纵然郑明辉其他样样都好,但未大婚前身边便有好几个通房丫鬟,难道还要指望他婚后只待薛清宁一个人好?肯定会有妾室,还会有通房丫鬟的。等到薛清宁往后年纪大了,不复现在这般年轻娇美,郑明辉又会如何待她? 徐氏的态度极为的坚决,薛博明虽然很生气,但最后也只得一甩衣袖子,铁青着一张脸走了。 路上遇到了薛博怀,见他脸色这般不好,便问起了缘由。 薛博明也没有隐瞒,便将这件事悉数都告知了他。 薛博怀暗暗惊讶。宽慰了薛博明几句,便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站在廊檐下的丫鬟见他回来了,忙推开门口挂着的夹棉门帘请他进屋。一面也往屋里喊道:“夫人,姑娘,老爷回来了。” 薛清璇和姜氏正对面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说话,听了丫鬟的禀报,两个人都转头往门口望过来。 一看到薛博怀走进来,两个人也忙起身站起来。 走过来伸手接了薛博怀身上披着的斗篷,姜氏叫丫鬟打水过来给老爷净手,随后问他今日在礼部衙署可还顺利。 薛博怀的任命年后就下来了,是礼部员外郎。前两日才刚去礼部报道上任。 薛博怀一面在铜盆里面净手,一面点头说了还顺利。 薛清璇又笑着问道:“父亲今日回来的倒是较前两日要晚一些。” 虽然已经立春,但各衙署依然是按照冬季时令,申初便散值的。 薛博怀便说起刚刚遇到薛博明的事。 “......原以为明日就是宁姐儿跟郑家定亲的日子,却没有想到现在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大哥虽然不同意退婚,大嫂却执意要退,大哥也没奈何。我刚见他气的脸色都变了,便宽慰了他几句。” 薛博怀觉得通房丫鬟和庶长子这样的事也只是小事,徐氏实在犯不上这般做。 “大嫂就是将宁姐儿看的太重了。大凡男子,哪个没有妾室?只是通房丫鬟和个庶长子的事罢了,算的什么?只要往后宁姐儿在郑家能生下自己的嫡子来,有娘家和孟世子给她撑腰,还担心在郑家的日子会不好?却白白的丢失了郑家这样的亲家。再如何,郑大人也是鸿胪寺卿,是朝中重臣。郑公子现在年纪轻轻也已经是户部主事,往后前途无量,往后大嫂再想给宁姐儿找个这样好的亲事,我看也够呛。” 姜氏和薛清璇听了,两个人各有心事。 姜氏心中想的是,她对薛博怀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反抗他半句,却没有想到现在徐氏竟然敢这样直接的顶撞丈夫。 说起来,徐氏不也是仗着自己生养的三个儿女? 但她确实的这三个儿女确实都很有出息,也难怪她现在会这样的有底气,竟然能将薛博明气的面上都变了色也不敢对她如何。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跟徐氏这样呢? 不由的看了一眼薛清璇,又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儿子就睡在内室里面。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的这一双儿女,一个年级还小,一个可没有地位尊贵的人会人她为义妹。就是亲事,到现在也还没有着落呢。 总归是家世一般的她们看不上,那家世很好的又看不上她们...... 薛清璇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她虽然也是荣昌伯府的姑娘,但父亲现在却只是个吏部的员外郎而已。即便能借着荣昌伯府的光寻一门还算可以的亲事,但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总归是好不过郑家的。且还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郑明辉她却是见过的。相貌生的儒雅,为人温和。最重要的是他家世很好,自己也年轻有为...... 至于说婚前有通房丫鬟和庶长子这个,薛清璇很认同薛博怀说的话。 这算得什么呢?这世间的男子,有几个会一心一意的对自己的妻子?更何况郑明辉这样的家世了。 只要自己生了个嫡子下来,一个庶长子罢了,稍微用些手段便能让他消失,还用担心他会威胁到自己和自己儿子的地位? 心中便有了一个计较。 于是等薛博怀出门去书房之后,薛清璇便立刻对姜氏说道:“母亲,有件事我想同您商量,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姜氏问是何事,薛清璇便道:“您觉得郑家如何?” 姜氏虽然没有见过郑明辉,但郑家她却是知道的。 自然说好。然后也说徐氏不晓得珍惜,鸿胪寺卿家的嫡长子,这样的亲家不要,还想要什么样的亲家?更何况听说那个郑公子也是个上进的,自己也在户部任职。可以说是很好的一门亲事了。 薛清璇听到这里,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轻声的问道:“母亲,若女儿能嫁给郑公子,您觉得好不好?” 姜氏压根没想到薛清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抬起头一脸震惊的望着她。一时倒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才好了。 ☆、第156章 夜半询问 姜氏听了这话, 抬起头,一脸震惊的看着薛清璇。 仿似没有听懂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般,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说话。 薛清璇也不着急, 目光毫不退缩的同她对视着。 她知道姜氏惊愕之后肯定会同意这件事的。 确实于她而言, 是肯定找不到比郑明辉家世更好的夫君人选了。对于郑家而言,原本肯定是瞧不上她的, 他们想娶的只有薛清宁。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经过了郑明辉有庶长子的事为众人所知,薛清宁退婚这件事, 郑家肯定想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后。若这时候由薛清璇代替薛清宁嫁过去,对外依然可以说是荣昌伯府和郑家联姻,郑家的名声受损会减弱到最低。 唯一麻烦的就是, 这件事是肯定要事先同她父亲, 以及薛博明和徐氏说一说的。 她父亲和薛博明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能同郑家联姻, 两个人肯定都乐见其成。只是徐氏那里......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肯定不可能去跟徐氏说这件事的,只能让姜氏去说了。 果然, 姜氏一番惊愕之后,立刻明白过来这件事。也立刻就同意了这件事。 “若你能嫁到郑家去, 这肯定是好的。”她沉吟着,“但是刚刚你大伯母才遣人去郑家退了亲, 这......” “所以这件事就要母亲您去同大伯母商议商议。” 薛清璇接过她的话, “大伯母介意郑公子婚前有庶长子, 以及郑家刻意隐瞒这些事, 不肯让四妹嫁过去, 但我对这些事却是一点都不介意的。” 其实若她有薛清宁那般事事为自己着想的母亲和兄长, 以及地位崇高的义兄,她肯定也会介意的。只怕一开始她压根就看不上郑明辉,会想嫁入更好的人家。但是她没有,所以现在郑明辉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想一想也觉得有几分悲凉。明明是被薛清宁退婚的人,但是现在她却要想方设法的去争取...... 掩下心里淡淡的酸涩,薛清璇继续往下说了下去:“也不晓得大伯母会不会同意这件事。” 这件事若由徐氏遣人去郑家说是最好的。但是徐氏一看就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刚刚才遣人去郑家退了亲事,这会又怎么肯再遣人去说这件事呢? 姜氏却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你放心,这门亲事娘肯定会给你说成。” 因为前两日她知晓了一件事,薛元韶即将过门的妻子竟然是韩文林的女儿。 徐氏同韩文林,当年可是有过一段往事的。徐氏现在的日子过的这样的顺遂,又是尊荣无比的荣昌伯夫人,肯定不想这一段往事被自己的丈夫和儿女知道。 便自信满满的起身出门去上房找徐氏。 果然徐氏一开始知道她的来意之后是拒绝的,姜氏劝说一番无果之后,便将这段往事说出来威胁。 徐氏大怒。待要不答应,但想到薛元韶大婚在即,若教薛元韶和韩念云两个人知道这件事,两个人该如何自处? 想来想去的,便也只得忍怒答应下这件事。 但也同姜氏说好,这件事让她烂在肚子里,往后再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 姜氏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并当场立下誓言。 徐氏也遵守承诺,遣人去郑家说了此话。若郑家愿意娶薛清璇,明日两家的定婚礼就继续。 郑夫人原就因为退亲的事烦闷,在家里和丈夫说这件事。 亲朋好友的请帖都已经发了出去,若这时候去告知明日定婚取消的事,他们郑家哪里还有什么脸面? 郑大人很愤怒,大声的斥责郑夫人不晓事,当初为什么要留下那个孩子来? 郑夫人不甘心被骂,便反唇相讥,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的?孩子的名字还是你亲自取的?孩子才三个月的时候,你还抱着他逗他,让他叫祖父,你忘了?这会儿出事了就只会怨我一个人了? 郑大人听了,又是气,又是羞,夫妻两个正在互相推诿责骂,徐氏遣来的人到了。 如此说了一番,郑夫人原还不同意。 当初她想郑明辉娶薛清宁,最重要的是看中薛清宁是孟锐义妹的身份,而非她荣昌伯府姑娘的身份,现在这个什么薛清璇,虽然是薛清宁的堂妹,但她老子原不过是荣昌伯府的一个姨娘生的,现在也只是个礼部的员外郎而已,算的什么? 但是郑大人想了一想,却是同意了下来。 将来人打发走之后,郑夫人便埋怨郑大人不该同意这件事。 郑大人却骂她头发长见识短。 纵然薛清璇的身份比不过薛清宁,但毕竟是荣昌伯府的姑娘。而且,若不同意,当真明日遍告亲朋好友说临定亲前被女方退亲不成?他们郑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但现在,不知内情的人以前也只知他们是和荣昌伯府联姻,他们郑家的脸面自然不会受损。 郑夫人听了这番话,也只得罢了。但到底心中是很不痛快的。 薛清宁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镜台前面,由绿檀服侍着取下发间戴的首饰。 忽然小桃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同她说了这件事,她只震惊的立刻从绣墩上站了起来,一双杏眼圆睁。 薛清璇竟然要同郑明辉定亲?! 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薛清璇不是应该嫁给林星承,最后等林星承登基为帝之后,册封她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么,但现在怎么...... 薛清宁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对自己到底是否穿书的事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也许那本书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又或是她想象出来的,若不然现在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走势? 薛清璇和郑明辉,这两个在书里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现在竟然要定亲?! 茫茫然然的,即便躺在床上也好些时候都无法入睡。 这般翻来覆去的,直至月上中天,月光从糊着桃花纸的雕花窗子透进来,落在水磨青砖的地上,霜白色的一片。 恍惚中似是听到咔哒一声轻响,薛清宁只以为是屋外风卷过树梢的声音,并没有在意。依然侧着身子,手枕在脸颊下出神。 不想忽然就看到碧纱橱上吊着的丁香色软绸帘子被掀了起来,有个高大的身影抬脚跨了进来。 薛清宁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吓的立刻手撑着床榻半坐了起来,一脸惊恐的看着来人。 来人显然没有想到薛清宁还没有入睡,顿了一顿,见薛清宁开口欲叫喊,忙出声:“是我。” 薛清宁张开的口好一会儿都没有合上。 “三哥,是你?” 方才惊慌之下她也没有来得及细看,这会儿借着窗外斜进来的朦胧星月光,见来人轮廓分明,眉眼英挺,不是孟锐是谁。 只是孟锐这半夜来她的闺房做什么?而且她明明记得她上床之前是落下了明间的门闩的。 所以刚刚那一声咔哒轻响是...... 薛清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样的反应。木然着一张脸问道:“三哥,你半夜到我屋里来做什么?” 被抓了个现行,孟锐也不好意思。 抬起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待要解释,猛然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忙快步走到床前,问道:“你怎么还要嫁给郑明辉?” 薛清宁:“啊?” 她跟郑明辉的亲事不是已经退了么?现在跟郑明辉要定亲的是薛清璇不是她啊。 就目光不解的看着孟锐。 孟锐犹自在说着:“你明知道郑明辉有好几个通房丫鬟,甚至还有个庶长子的事,这样你还要嫁给他?” 说到这里,孟锐上前一步,弯下腰,抬起双手分握住了薛清宁的两边肩膀,目光紧紧的看着她,语声低沉:“难道你对他真的就那样的喜欢?” 竟然已经喜欢到连这些事都不计较的程度了么? 薛清宁茫然的看着他。 孟锐原就比她要高很多,现在他站着,自己坐着,纵然孟锐弯着腰,但依然要比她高很多。所以她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 视线里面是孟锐坚毅的下巴,高挺的鼻梁,还有他一双黑沉的眼眸,里面涌动着她看不分明的情绪。 薛清宁的一颗心猛的就跳动了一下。 这样的孟锐,看起来十分的帅气,让人压根就移不开目光。 好一会儿,薛清宁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 孟锐却打断她的解释,一双长眉紧紧的拧着,“刚刚我才叫人打探过,明日你们和郑家的定婚仪式依然会举行。” 薛清宁:...... 薛清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完了?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就不能让她将话说完呢? 孟锐抿了抿唇:“没有。” 薛清宁看他一眼,然后才说道:“明日我们家和郑家的定婚仪式确实依然会举行,” 察觉到孟锐张口要说话,薛清宁速度极快的抬起手,干脆利落的就捂在了他的口上,然后速度极快的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明日和郑大哥定婚的人是我三姐,不是我。” 让她一次将话说完不成么,老是打断她的话做什么? 孟锐有点儿发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紧紧拧着的一双长眉舒展开来,眸中的低沉之色也悉数散去。 这才反应过来唇上触到的馨香柔软...... 心中微漾。不由自主的就轻柔的亲吻了下薛清宁的手掌心。 薛清宁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呆愣愣的看着孟锐。随后等到她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胸腔里的一颗心砰砰的乱跳着,两边脸颊上一片滚烫。 却又疑心是自己感觉错了,又或者是孟锐无意中双唇擦过她的手掌心而已。 毕竟孟锐怎么可能会亲她的手掌心呢?他们两个可是义兄妹啊,孟锐心中是一直将她当做亲妹妹来看待的。 便低垂着眉眼,抿唇不语。 ☆、第157章 决心表白 孟锐刚刚一心想着的只有为什么明日定婚会继续举行, 薛清宁是否喜欢郑明辉的事,竟是没有注意到其他。这会儿知道个中缘由,才留意到薛清宁身上只穿了一件海棠红色的杭绸寝衣。 海棠红色原就是极娇艳的颜色,这会儿薛清宁一头缎子似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后背, 眉眼低垂, 双唇轻抿, 望着便如春日枝头羞怯怯刚开的一朵海棠花, 风过处, 花瓣轻颤。 孟锐的一颗心也跟着轻颤起来。喉咙发紧发干, 想要说什么,但开口叫得一声宁宁之后, 底下的话竟是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薛清宁的一颗心也抖颤的很厉害。 原还想要质问他为什么半夜到她的屋中来。看他刚刚进门的娴熟手法,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夜闯别人家中吧? 但是现在, 薛清宁却是什么质问的话都问不出来了。 只觉得孟锐望着她的目光如有实质,灼灼的令人害怕。不由的将头垂的更低, 压根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孟锐是想要现在就跟她表明自己的心意的。但才刚叫得一声宁宁,就见薛清宁忽然动作飞快的躺了下去, 还拉起被子牢牢的盖住了自己的头脸。 随后就听到她略有些发闷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出来:“我要睡了, 你快走。” 孟锐:...... 上前伸手轻轻的拉了拉被子,温声的哄她出来, 他有话要跟她说。但薛清宁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从被子里面出来,来来回回的只有一句话:“我要睡了, 你快走。” 说到后来, 她的声音里面仿似都带上了一丝哭音。 孟锐听了自然心疼。也不敢逼她太紧。也只得说道:“你好好睡, 过两日我再来找你。” 说完,依依不舍的起身从床沿上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往屋外走。 薛清宁虽然听见了他这句话,但依然不敢从被子里面探出头来。 直至后来觉得被子里面实在太闷了,她才慢慢的松开一直被她紧紧拽着的被子。 但并没有一下子就探出头来,而是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极缓慢的,一寸寸的将被子往下拉。 露出来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在屋中到处扫了一遍。没有孟锐的踪影,四处也寂然无声。 看来孟锐确实已经走了。 薛清宁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出来,但胸腔里的一颗心却依然在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刚刚孟锐那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觉得很紧张起来...... 一夜辗转难眠。次早起来去上房同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一起用早饭的时候整个人依然是傻傻的。 薛元韶和薛元青也已经知道薛清璇今日要同郑明辉定亲的事。 两个人虽然都很震惊,但只要知道薛清宁对郑明辉没有感情,管得他娶谁呢。 反正薛清璇虽然是他们的堂妹,但因为从小并不是一起长大的,对她能有多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据徐氏所说,这门亲事还是姜氏主动提出来的,就更加的不会对这件事上心了。 * 两日后孟锐果然来找薛清宁去郊外骑马。 薛清宁现在看到他不自觉的就会觉得紧张,只想逃避,压根就不想去。 但孟锐今日是铁了心的一定要同她说清楚,所以即便薛清宁表达了不想去的意思,依然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要拉着她走。 薛清宁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惜根本就甩不开。 孟锐的力气是她比不上的。可以说孟锐若真的存了心的想要对她做什么,就凭的那几分力气,压根没有半点用。 反倒还听到孟锐轻笑了一声:“不要我牵你的手,是想让我抱你?” 薛清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虽然今日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都不在家,但旁边没有丫鬟仆妇的吗?被他这样牵着手,丫鬟仆妇看着面上虽然不会,也不敢说什么,但不晓得她们心里会怎么想。要是孟锐再抱着她的话...... 他到底晓不晓得什么叫避嫌? 就低声的说道:“你放开我的手,我就跟你去骑马。” 她生气的时候一双眸子水润润的,双颊略有薄红,看着较平日娇俏生动了不少。 孟锐心中一动,越发的想要握紧她的手了。 甚至还想伸手摸一摸,甚至亲一亲她的脸颊...... 但现在他肯定是不敢的。 心里安慰着自己,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待会儿他同薛清宁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再想法儿让他父母和徐氏,薛博明同意他们两个的婚事,到时他想要什么时候摸薛清宁的脸颊,或是亲她都是可以的。 就笑了一声,真的松开了手。 薛清宁松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她只要同孟锐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心跳的很快,但已经说下的话自然要算数。倒果真叫人去备马了。 等她同孟锐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小厮已经牵着她的踏雪胭脂马在门口等候了。影青牵着孟锐的马也在旁边等候着。 薛清宁觉得自己在运动方面可能确实缺少天赋。 虽然这几年她也时常练骑马,但时至今日,对于骑马这件事她依然不能称之为娴熟。 不过即便这样,在孟锐对她伸出手,邀她跟自己同乘一骑的时候她依然拒绝了。 门口这么多小厮和丫鬟仆妇在呢,被看到成个什么样子。 所以依然自己脚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好在踏雪胭脂很温顺,孟锐为了迁就她,也按辔徐行,一路上倒也平顺的很。 时值二月早春,天气不算暖和。薛清宁是个怕冷的人,一整个冬日都甚少出门。 但今日出了郊外,一眼望过去,就见路旁柳树的枝条上面已经冒出了浅浅的绿意,山石缝隙里的迎春花也开着鹅黄色的花朵,在风中微微的摇曳着。 竟是一派春意盎然。 一时之间薛清宁觉得吹在脸上的风也不冷了,头顶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面上不由的露出轻松惬意的表情来。 孟锐一路上目光就没有离过她,这会儿见她高兴,就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摆手叫跟着他的影青和几名侍卫不要跟着,孟锐悄然无声息的靠近薛清宁。 等到薛清宁察觉到的时候,想要策马往旁避让,但是孟锐已经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马缰绳。 薛清宁:...... 只得无奈的转过头问他:“三哥,你做什么?” 出来骑个马而已,你靠的这样近做什么?照这个样子,倒还不如两个人真的共乘一骑呢。 就见孟锐的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一脸正色的说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薛清宁心头猛的一跳。 虽然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心中却是无来由的觉得一阵慌乱。 下意识的就说着:“你还是别说了。” 孟锐:......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一面觑着她面上的神情,一面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若不然怎么会说这话? 薛清宁倒也老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就是下意识的觉得他说的话会让她很震惊。 孟锐:...... 不知道那你还叫我别说? 不过薛清宁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话倒确实将他的思路给打断了,原本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也没有了。 对上薛清宁澄澈纯净的一双眸子,孟锐默默的移开了目光。 算了,还是再往前行一段路,等他的勇气再凝聚起来的时候再说吧。 这一往前行,就行了约莫有一顿饭的功夫。 孟锐觉得自己的勇气终于又凝聚满了。纵然手心里面已经紧张的汗湿一片,但还是转过头,叫薛清宁:“宁宁,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他是一定要说的。 对上他越发一本正经的一张俊脸,薛清宁心里越发的开始慌乱起来。 目光竟是不敢看孟锐,心虚的四处乱飘着。 不过好在并没有说我不想听这话,只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然后就转过了头去。 孟锐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侧脸也生的极美。纤细浓密的眼睫毛,小巧挺巧的鼻尖,一双端端正正的红唇,尖俏的下颌线条流畅。 初春温暖的日光落在她的脸颊上,白皙通透如暖玉。 孟锐只觉这一刻心尖上软和的不像话。 原还忐忑的一颗心也渐渐的柔和平静下来。 他想,不管怎么样他都一定要娶薛清宁的。哪怕薛清宁不同意这件事,他也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这般一想,倒是没有什么可紧张的了。 就温和着声音,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极为的直接:“宁宁,你嫁给三哥,好不好?三哥肯定会疼你一辈子的。” 薛清宁动作极缓慢的转过头,目光呆呆的望着他。 若说她心里现在如同一个炸雷滚过般的震惊倒也没有,反倒是极为平静的。 是的。明明先前她已经隐隐约约的察觉到孟锐要跟她说的话肯定会很不一般,会让她很震惊,但是真的等到知道了孟锐说的话是什么之后,她反倒平静了。 甚至还有一种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的轻松和释然感。 哦,原来孟锐要跟她说的是这个话啊。 就只是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孟锐,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甚至还淡淡的说道:“哦。” 孟锐想过薛清宁听到这话之后会很震惊的样子,又或者很娇羞的样子,又或者大声的斥责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绝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现在这种平静的样子。 而且你回答个哦字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孟锐只觉心中如同有好几只猫爪同时在挠一般,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正要开口再问个究竟,忽然脸色一变,身子快速的往旁边躲闪开去。 薛清宁正不知他在做什么,视线之中忽然就见有一支长箭咻的一声往前飞去。 就在她震惊之时,孟锐已经倾身过来,右臂牢牢的环在了她的腰间。一个发力,就将她提到了自己的身前坐好。 箭雨已经自两侧纷至沓来,一时之间薛清宁耳中只听得咻咻箭风之声不断。 又听到孟锐在叫她坐好。随后锃的一声轻响,眼前银光闪过,是孟锐腰间软剑出鞘。 孟锐以前有听薛元青说起过孟锐在战场上的英姿,也知道他有个冷面寒枪的称号,但总是没有见过的。现在就看到孟锐面上神情冷峻,手中这把软剑挥舞的时候,眼前只见一片银光,将所有的长箭都挡在了身前。 身后一阵马蹄急响,是影青和几名侍卫正飞速的赶过来。 但是不等他们近前,已经有一拨蒙面的人自两侧的小树林中冲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孟锐这里形势依然严峻。 箭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却也有一拨手中持刀的人冲出来将他团团拦住。 日光落在他们手中的刀锋上,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刀上淬了毒。 薛清宁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倒是忘了要害怕,只目光呆愣愣的看着这些蒙面的人。 这些就是传说中的刺客吧?孟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会有人要杀他? 却也知道自己是帮不上孟锐一点忙的,反倒是个累赘。这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妨碍到孟锐。 于是在孟锐低声的叫她抓牢的时候,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尽可能的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也不发一语,以免让孟锐分心。 接下来可谓是一场混战。孟锐虽然想要突围,但是蒙面的人数实在太多。而且不但他们的刀上淬了毒,甩出来的暗器上面显然也淬了毒。孟锐又要分心照看薛清宁,一时竟是被这些人给缠住了。 再看影青和那几个侍卫那里,更是被死死的拖住了,压根就没办法往前前行一步。 最后还是孟锐猛的发力,一记凌厉的剑气挥出,将右侧两个蒙面的人刺伤倒地。又一拉缰绳,拨转马头,马儿长嘶一声,往旁边就纵了出去。 跑出一段距离,回头见那些个蒙面的人越来越远,孟锐心中微松。 忙低头来看薛清宁。但这一看之下,整个人却立刻吓的浑身冰冷。 ☆、第158章 被发现了 薛清宁今日穿的是一件粉紫色绣玉兰花缎面的夹袄。看得出来是新近才做的, 尚且还是簇新的。但此刻,这夹袄的前襟处却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液给濡湿了。 孟锐低头看着这一大团血迹, 一张俊脸煞白如纸, 全身冰冷。 方才他一心对敌, 都没有察觉到薛清宁中了暗器, 而薛清宁甚至都没有发出过一声叫喊...... 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孟锐一边查看薛清宁的左肩处, 一边说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难道不晓得痛?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话一说出口,才察觉到喉咙里面如同刚吞过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薛清宁想要跟他说话,叫他不要担心,但实在是太痛了。而且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身体有些发麻发僵,舌头也不听自己使唤,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勉强扯了下唇角,对他笑了一笑。 孟锐一见, 只觉心如刀绞。 刚刚他一见薛清宁衣襟上面暗红色带黑的血迹就知道那支暗器上面肯定是淬了毒的,现在拉开薛清宁左肩处的衣裳, 就见以那支毒镖为中心, 周边的一圈肌肤已经发青发黑了。映着她左肩处旁侧白皙如初雪的肌肤,刺目惊心。 但这时候肯定不是惊慌的时候。 孟锐定了定神,手中用力, 一拉马缰绳将马儿勒停。然后伸手握住那支毒镖的尾羽, 哑声的对薛清宁说道:“忍一忍。” 薛清宁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猛的就觉左肩处一阵剧痛。 是孟锐伸手,动作迅捷的将那支毒镖拔了出来。 随后又见孟锐低下头来,左肩处随之有一阵温热的感觉传来。 孟锐这是在做什么...... 薛清宁尚且不知那支镖上面淬了毒,忽然看到孟锐这样,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她从小到大还从未同人这样的亲密过,孟锐这样是不是,是不是...... 一时之间都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想要伸手推开孟锐,但每一根手指头都如有千钧重,想要弯曲一下都难,更不说抬起来了。 心里面又是震惊,又是羞赧。而且全身原就发麻作痛,只是强吊着一口气勉强支撑着清醒而已,这会儿情绪起伏太大,眼前一花,人就晕了过去。 孟锐反反复复的在她伤口处吸吮了好一会,眼见伤口处流出来的不再是黑血,而是腥红的鲜血才罢。 前些年常年在战场上,纵然贵为世子之尊,但他也会随身携带一些常见的伤药,回京之后这个习惯也没有改。 这会儿就从腰间蹀躞带的荷包里掏了止血的药粉撒在薛清宁的伤口上。随后又掏了另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出来,从里面倒出来一粒褐色的药丸。 抬手要给薛清宁服下,才看到她双目紧闭,一张脸煞白。 只吓的他一颗心都漏跳了好几下。抖颤着两根手指伸到薛清宁鼻尖下。察觉到她仍有呼吸,胸腔里面梗着的那一口气才慢慢的呼了出来。 忙抬手将药丸塞到了薛清宁的口中。 担心她昏迷之下不晓得将药丸吞咽下去,他想也不想的就低下头,舌尖抵着药丸至她喉间,确认她吞咽下去了才松开她。 这药丸是解毒的。还是去年在山西的时候,他无意中救了一个人,随后才知道这人是江湖上传闻的一位有名的用毒高手。 不过这人却也奇怪。虽然善用毒,但也善解毒。为报答孟锐的救命之恩,赠送了他一颗药丸,说是自己翻遍无数医书研制出来的,也用了无数珍贵罕见的药材,方才炮制出来这么一颗,可解天下之毒。 孟锐对这话原不是很信。且不说天下间的毒草毒物无数,每一样的毒性都不同,便是人造的毒、药也不知道有多少,每一种都对应不同的解药,仅凭这么一颗其貌不扬的药丸,就说可解天下之毒?这人说的话未免也太狂妄了一些。 但是现在,孟锐却十分虔诚的希望他说的那话是真的。 将薛清宁左肩上的衣裳重新拉好,孟锐来不及擦掉自己唇上刚沾染上的血迹,略一思索,一勒马缰绳,拨转马头就往来处疾驰而去。 行至半路,正遇上那一伙蒙面的人。 孟锐并不恋战,双腿重重的一夹马腹,马儿如离弦之箭一般径直的往前冲。便是有几个蒙面之人靠近过来,也被愤怒之下的孟锐手中凌厉的软剑所杀。 影青及几个侍卫依然被蒙面之人缠住。刚刚见孟锐去向不明,心中焦急,令其他侍卫全力抵抗,自己突围去寻孟锐,此时见孟锐疾驰回来,忙拍马上前相迎,一刀砍中欲靠近孟锐身边一个蒙面人的右肩。 孟锐看到他也并未放缓速度,依然往前疾行。只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沉声的吩咐着:“断后。” 影青一眼看到他身前昏迷的薛清宁,以及她身上的血迹,心中一凛,忙领命。 并无半点耽搁,孟锐拍马一路往城中疾行而去。 城门处有士兵把守,城中也有巡逻的士兵。虽然武力值都不高,比不上孟锐身边的任何一个侍卫,但只要进了城,谅那些蒙面之人也不敢跟随。 以折损了两名侍卫的代价,孟锐终于平安进城。 依然不敢停留片刻。一边往靖国公府疾驰,一边吩咐一名侍卫即刻去将太医院的王医正请到府中。 王医正是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平素只给皇亲国戚看诊,其他等闲人等想要请他都是难的。 及至到了靖国公府门前,孟锐甚至不等马儿停稳,抱着薛清宁就飞身下马。 守门的小厮和侍卫看到孟锐衣带血迹,怀中还抱着一位已经晕了的姑娘,个个面上变色。立刻便有人去报告孟明达和孟夫人这件事。 别看孟明达平日在孟锐面前很暴躁,对他很严厉,但还是十分喜爱这个儿子的。一听这话,问明孟锐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刻起身抬脚快步的就往孟锐的院子走。 等见到孟锐,果然见他胸前的衣襟上面都是血迹。 心中一沉,两步上前,一双蒲扇大的手掌握住他的双肩,一边急切的问着:“你伤到哪里了?” 一边目光上下扫视他全身上下。 “我没有受伤。” 孟锐也无暇跟他解释自己衣襟上的血是薛清宁的,依然半跪在床榻旁握着薛清宁的手,一边不时的往外看王医正是否到了。 却总是不见人影,急的又命两个侍卫前去催促。 孟明达从未见过他这般焦急的样子。便是在边关的那几年,有一次数万敌军压境,斥候来报,他依然淡定自若,沉着指挥将士迎战,应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 而此刻,他发髻松散,有两缕头发散落在脸颊旁。衣襟上,袖口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眉眼间皆是掩都掩不住的焦急和惊慌之色...... 孟明达转头望着躺在床榻上的薛清宁。 左肩处的衣裳已经全都被红褐色的血液浸染透了。此刻双目阖着,一张脸煞白如雪,无半分血色。 显然受伤的是薛清宁。而且看她衣裳上的血迹颜色,只怕有毒...... 孟明达心中微沉。 虽然当初孟夫人劝说他同意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的时候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当一回事,其后也只见过薛清宁一次,但是现在看到原本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这般了然无生机的躺在床榻上,他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更重要的是,显然薛清宁是同孟锐一起出去的。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薛清宁会受伤? 他可不认为薛清宁一个小姑娘会得罪什么人,竟然招来这般的报复。看这兵器淬毒的恶毒行径,也显然不是一般仇家所为。 心中一凛。 看孟锐现在这个惊慌焦急的样子,知道问他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就转身快步的往屋外走。 影青虽然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了好几处,好在并未受伤。安顿好几个受伤的侍卫,他就守在孟锐的院中,不敢走开。 看到孟明达出来,忙跪下请罪,说自己护主不力,请国公爷责罚。 孟明达看他一眼,也未叫他起来,只询问他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影青便详细的将刚刚的事都说了一遍,末了说出自己的猜测:“......属下观那些人的招式狠辣下作,招招取人性命,兵器暗器上也都淬了毒,应当是江湖门派。世子爷安全回府之后,属下已遣人去事发地查看。” 江湖门派? 孟明达双手背在身后,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这些人肯定是冲着孟锐来的,薛清宁受伤不过是殃及池鱼罢了。 却也难怪。像他靖国公府现如今这样的地位,朝中有人忌惮,自然也有人背后仇恨。但到底是谁,竟然会买通江湖门派的人来暗杀孟锐? 尚且还没有理出来个头绪,就听到外面的侍卫在叫夫人。 他抬起头,就看到孟夫人正急急忙忙的走过来。 许是因着太担心的缘故,经过院门的时候脚下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若非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只怕就会摔倒。 孟明达见了,忙大步的走过去迎她。 孟夫人一脸的焦急。一看到他,立刻便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急切的问道:“锐儿到底怎么了,啊?” 问到后来,声音都不自觉的在发颤。 孟明达反手扶住她的胳膊,宽慰她:“你放心,他好好的,并没有受伤。” 孟夫人不信:“可刚刚丫鬟跟我说,看门的小厮看到锐儿一身的血。这样他还好好的,没有受伤?那他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那些血不是他的,”孟明达忙解释,“是薛姑娘的。” “薛姑娘?宁宁?” 孟夫人目光中满是不解,“她怎么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明达便将刚刚影青说的话都悉数的对她说了一遍:“......那位薛姑娘只怕是中了毒,已经让人去请王医正了,锐儿现在在里面守着她。” 孟夫人一听孟锐好好的,较刚刚就镇定了很多。 但她也确实是喜欢薛清宁的,就要进去看看她。 走出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一脸肃色的说道:“老爷,这件事你可要叫人查清楚了。那伙蒙面人到底受什么人指使,竟然敢暗杀锐儿。” 若不查清,往后再发生这种事怎么办? 孟明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孟夫人这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孟锐身为世子,所住的这处院落虽然没有孟夫人住的上房轩敞,但正面也是五间上房。 孟锐是个喜欢阔朗的人,这五间上房也不曾用碧纱橱隔断,于是孟夫人一走进明间,就看到东梢间的卧房。 却一眼看到薛清宁躺在床榻上,孟锐半跪在床头的踏板上。 应该是太担心的缘故,向来听力敏锐的孟锐现在并没有听到孟夫人的脚步声,依然握着薛清宁的手在轻声的叫着宁宁,叫她醒来。 但是薛清宁丝毫没有要醒转的迹象,依然脸色煞白的躺在床榻上。 接下来孟夫人看到了让她十分震惊的一幕。 孟锐非但抬手轻轻的抚着薛清宁的脸颊,随后甚至还弯腰倾身,在薛清宁的眉心轻轻的亲吻了一下。 ☆、柳暗花明 孟夫人看到眼前令人震惊的一幕, 身子晃了晃。身旁的丫鬟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急急的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孟锐虽然耳聪目明,以往但凡有人走近, 还在屋外的时候他就能听到动静, 但刚刚他全副心思都在薛清宁身上,所以并没有听到孟夫人进屋的脚步声。 但是现在这个丫鬟急切中开口说话的声音很大,孟锐还是立刻就看到了。 一转过头,就看到孟夫人就站在门口。 见到她脸上一副震惊的样子, 就知道刚刚她肯定看到了...... 不过孟锐心中却并没有半点的惊慌或无措。 这件事他原就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对自己的父母双亲说的, 现在既然母亲已经看到了,倒不用他费心去想什么样的时机才是合适的时机。 而且, 现在薛清宁中毒仍然处在昏迷中,他也确实没有心思再去关注其他任何的事了。 就只看了孟夫人一眼, 叫了一声母亲,然后继续转过头守着薛清宁。 孟夫人待要上前质问刚刚的事,但看孟锐现在一脸焦急憔悴的模样,薛清宁一身血污,面色煞白躺在床上的模样,想了想,她张开的口又悄悄的合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说是王医正来了。 孟夫人闻言转过身,就看到胡子花白的王医正正被一个侍卫扶着快步的往院子里走,后面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 一路小步往前跑的药童。 倒是有一个侍卫,身上背着药箱,正阔步的走在王医正的前面。 想是嫌跟着王医正的那个药童动作慢,直接拿过药箱自己背了。身高腿长的,倒越过王医正走到前面来了。 王医正看到孟夫人,赶忙要对她弯腰行礼。却被孟夫人摆手给制止了:“不用多礼,你赶紧进去诊脉才是最要紧的。” 王医正应了声是,在侍卫的搀扶下走进了东梢间。 孟夫人想了想,也没有走远,在明间的一张太师椅中矮身坐了。 一来她也确实关心薛清宁的伤势,二来,刚刚的事,待会儿她是肯定要问一问孟锐的。 担心薛清宁是个姑娘家,而孟锐以及那几个侍卫,王医正都是大男人,孟夫人还叫身边的丫鬟进屋去帮忙。 东梢间里面,孟锐听到侍卫通报说王医正来了,立刻起身站起。 王医正还要躬身对他行礼,被他伸手扶住胳膊,带着就往床榻旁走。一边急切的说道:“她左肩刚刚中了一支毒镖。镖虽然已经被我取出,也洒了止血的药粉,但却不知镖头上淬的是什么毒......” 说到后来,他眼眶泛红,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到现在薛清宁依然昏迷着,也不知道那毒...... 先前孟夫人遣过来帮忙的丫鬟甚是伶俐。这会儿已经动手搬了一张椅子到床边请王医正坐下,好给薛清宁诊脉。 思及薛清宁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还伸手将床榻上的青色绸帐放了下来,只将薛清宁的手放到了帐外来。 她原还要给薛清宁的手腕上搭上一块帕子的,却被孟锐给制止了。 隔着手帕诊脉总担心诊的不对。薛清宁现在生命攸关,这等小事还是不用在意的好。 而且,现在在孟锐的心里,也确实没有什么能比薛清宁的安危更重要的。 王医正同孟锐告了一声罪,矮身在椅中坐了。伸了两根手指搭在薛清宁细白纤细的手腕上,微微的歪着头,闭目诊脉。 诊过这只手腕,又换了另一只手腕。也照样微歪着头,闭目凝心诊断。 孟锐就站在一旁。一方面担心会吵到王医正诊脉,另外一方面也确实焦心,所以一直屏息静气。目光时而落在薛清宁伸在帐外的手腕上面,时而落在王医正的脸上。想从他脸上的表情中来猜测薛清宁伤势到底如何。 只可惜从头至尾王医正面上连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孟锐压根猜测不出分毫来。 担心会影响到王医正诊脉,于是孟锐纵然再焦急也不敢开口询问。不过等到王医正一收回手,睁开双眼,孟锐还是立刻就问了出来。 “她伤势如何?所中的到底是何毒?” 虽然从年纪上来说王医正做孟锐的祖父都是足够的,但从身份上来说,他不过太医院一个六品的医正,而孟锐却是靖国公世子,还是二品的神策军中尉,哪里是王医正能比的?所以一给薛清宁诊完脉王医正就立刻起身从椅中站起来。现在听到孟锐的问话,也立刻恭声回答。 “回世子的话,这位姑娘的伤势是无碍的。至于她中的这毒,恕老夫学识浅薄,并不能诊出是什么毒。” 孟锐听了这话,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落,手脚更是僵冷。 王医正可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了,若他都说不能诊出薛清宁所中的毒到底是什么毒,只怕这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诊断的出。 最主要的是,都不能诊断出是什么毒,还怎么解毒?那薛清宁岂不是...... 想到这里,孟锐身形晃了一晃,竟是站立不稳。伸手扶住身侧的床柱,才算是勉强站稳了。 但即便如此,他一张俊脸上也已经煞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了。 “这毒,果真就无解了?” 喉中如被锉刀重重的锉过,舌尖一股腥甜,拼死压住,咽下,才不至于喷出。 旁边的丫鬟见状,惊呼了一声世子。王医正显然也有些吓到了。 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要给孟锐诊脉。薛清宁固然体内有毒,左肩有伤,但这位世子爷看着也是衣襟上落满斑斑点点的血迹,面色青白。刚刚还身形摇晃,要手扶着床柱才能勉强站稳。 要知道像孟锐这样的武将,又正值青年,体力是何等的好,怎么会连站都站不稳呢。 不过却被孟锐给摇手止住了,只问着:“她体内的毒,你有几分把握能解?” 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不论要他付出任何代价,他都绝对不会放弃的。 王医正怔愣了一下。然后就反应过来,他刚刚的话是很有歧义的。 忙解释着:“好叫世子爷放心,虽然老夫诊断不出这位姑娘身中何毒,但这位姑娘体内的毒却已被清除了十之八、九。她是不是先前曾服用过什么药物,还是这位姑娘体质特殊?” 若不然怎会如此? 这忽然柳暗花明的一番话教孟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心内狂喜。 忙将自己先前曾喂了薛清宁一颗解毒丸的事告诉王医正知道。 心中也明白过来,当日他遇到的那个人所言不虚。那一颗清毒丸,确实可解天下所有的毒。 王医正也点头,赞同了他的想法。甚至还对那个人十分的感兴趣,想要同他切磋一番医术上的事。 孟锐心想,据那人所说,他擅长的是下毒解毒,这用医术救人上面肯定是不及王医正的。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事难道是这个?最重要的是,王医正虽然说薛清宁体内的毒被清除了十之八、九,那也还有十之一二。 于是忙催促王医正开药方。 王医正思索片刻,提笔开了药方。孟锐接过看视。 在军中多年,受伤的次数一多,对有些药物也有所了解。见王医正开的药方上多是清热解毒,且药性温和的药物,放下心来。随后叫了个自己信得过的侍卫进来,将药方递给他,叫他速去拿药。 也并没有叫人送王医正回去,而是吩咐人在院内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请王医正歇息。 预备薛清宁有什么情况,好随时请王医正过来看视。 孟夫人依然在外面明间坐着,听孟锐吩咐人去抓药,吩咐人收拾屋子送王医正过去歇息,她并不发一语,只安静的垂眼喝茶。 直至东梢间里没有其他人了,孟夫人才让丫鬟进去叫孟锐过来说话。 孟锐倒也过来了。且一过来他不待孟夫人开口询问,直接便说道:“儿子知道母亲要问什么,但现在宁宁尚未清醒,儿子实在无暇说这些事。还请母亲先回去,待确认宁宁安好无恙后,儿子自然回去母亲那里请罪。” 他这一番话说的甚是坦荡,孟夫人却是听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不就相当于承认了他和薛清宁之间的事。 待要质问,但看孟锐衣裳前襟上面血迹斑驳,长眉紧拧,一副忧心焦急的样子,那质问责问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末了也只不过沉声的说得一句:“你要知道,你同她是义兄妹这件事,京中世家都是知道的。我们靖国公府和他们荣昌伯府在京中也都是有脸面有名声的人家。” 孟锐神色微凛。 他当然知道这个。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些时候才会有诸多顾忌。 但是现在,他却是一点顾忌都没有了。 他始终没法子看到薛清宁嫁给其他任何男人,同其他男人生儿育女的。先前薛清宁中毒镖昏迷在他怀中,那一刻他就觉得,人的一辈子这样的短,也不知道有没有下辈子,他喜欢薛清宁,这辈子就要同她在一起。哪管前路有再多阻碍,他都再不会退缩一步。 所以对于孟夫人的这两句警戒之语,他没有说什么,只道:“孩儿恭送母亲。” 孟夫人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进自己的话,看他一眼,也只得起身带着丫鬟往外走。 她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与其在这里同他争论,倒不如回去等孟锐同他过来说明缘由。 孟夫人走后不久,侍卫就将煎好的药送了过来。 孟锐伸手接过。只不过薛清宁现在昏迷未醒,如何喂药却成了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隔了这么多天才更新,实在是这个年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我是1.22那天带着娃儿跟老公回他老家的,到了他老家才知道他爸和他弟弟前两天刚从湖北回来,我整天提心吊胆的。大年初一那晚听到隔壁有个村子有两个从武汉回来的人发烧晚上被医院拉走了,然后大年初二我和娃儿,还有娃儿她爸就回来了。因为事先跟幼儿园老师报备过这件事,老师也往上报备了,到家就接到我们市内疾控中心的电话,然后我们三个人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隔离。 真的是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出事。主要是娃儿还小,才五六岁,一想到有什么事她要隔离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她得多怕啊。要是我和她爸爸出了什么事,就她一个人,那多孤单啊,谁管她啊。想多了真的会忍不住的哭。好在截止到昨天老公他爸和他弟弟从湖北回来满14天了,我一颗心才渐渐的放下来。不过小区里面好多温州台州的居民回来,近期我们也是不敢出门的。就还是老老实实每天在家宅着带娃吧。 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吧。所有人都好好的,能想去哪溜达就去哪溜达,碰到熟人都能跟他们打声招呼,跟他们闲聊一会,而不必跟现在这样,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就算偶尔下楼扔垃圾拿快递,碰到熟悉的人都不敢开口打招呼。 天必佑我大中华! ☆、绝不更改 上次薛清宁伤寒不肯喝药, 孟锐是捏着她的下巴迫着她将一碗药喝下去的, 但现在这法子肯定不行。 也无暇多想,孟锐遣散屋中的人,然后当机立断的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药, 再俯身喂给薛清宁。 如此数次, 一碗药悉数都给薛清宁喂了下去。 值此时刻,纵然如此亲密接触,但孟锐心中却无半分绮念,只盼着薛清宁能快些醒过来。 但也不晓得薛清宁是惊吓过度, 还是体质较弱, 喝了药之后好长时间都没有醒过来。 孟锐不放心,数次让人请了王医正过来给薛清宁诊脉, 得王医正一再保证薛清宁绝无性命之忧,才觉心中稍安。 孟夫人那边也数次遣了丫鬟过来叫孟锐过去。想是见孟锐迟迟未去, 心中焦急,才会如此。 最后孟锐被逼的狠了,只得交代丫鬟好好的在床边守着薛清宁,若有任何事立刻去夫人那里寻他,这才转过身,一步三留恋的往孟夫人的上房而去。 走至半路,想起还未曾告知薛家这件事, 忙遣了个侍卫去荣昌伯府送信。想了想,又遣了个侍卫,叫他速去将国公爷请到夫人的上房, 他有要紧的话要说。 侍卫答应着,转身飞快的去了。孟锐则脚步放缓,慢慢的往上房走。 等他到上房院门口的时候,正巧看到孟明达正快步的往这里走。 就停下脚步,对孟明达行了个礼,叫了一声父亲,态度甚是恭顺。 孟明达是个急性子,一看到他立刻就问道:“侍卫说你有要紧的话要说,是什么话?” 刚刚知道孟锐在郊外遇刺,立刻赶过去看视。见孟锐无恙,立刻叫了影青过去问到底发生了何事。随后根据影青的叙述,立刻遣人出去找寻线索。 关于薛清宁的事,他也特地的嘱咐人,若有任何事立刻遣人来报。还想到荣昌伯府尚且不知道这件事,早就已经遣了两个人去荣昌伯府报信了。 甚至还特地的嘱咐那两个前去报信的人,薛姑娘的伤已经叫王医正看过,绝无大碍。确实算得上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却没有想到孟锐会忽然遣人过来告诉他有要紧的话。只以为这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立刻起身快步的往上房这里赶。 孟锐却不回答,躬身退让至一旁:“请父亲先进院。” 孟明达压根不清楚孟锐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眉敛目,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也只得抬脚跨进了院内。 孟锐跟在他身后往里走。等进了屋,就看到孟夫人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 她手边的炕桌上放着一杯茶和上个月府内的开支账目,但是显然她现在既没有喝茶的心思,也没有翻看账本的心思。正皱着眉头在出神,一脸忧愁的样子。 听到旁边的丫鬟叫国公爷和世子爷,她才回过神。 对于孟锐过来孟夫人是一点都不意外的,刚刚她可是遣了好几拨人去催孟锐过来问话,却没有想到孟明达会和孟锐一起过来。 心中一跳,只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道:“可是宁宁的伤势有什么变故?” 刚刚她在孟锐那里也是知道薛清宁的伤无性命之忧之后才放心回来的,但是现在...... “母亲放心,她的伤无妨。” 孟夫人待要再问,却见孟锐将屋中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又请孟明达在罗汉床上落座。随后他一撩衣摆,对着他们两个人就跪了下去。 孟明达和孟夫人都吓了一跳。 孟夫人爱子心切,立刻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孟明达随后也问道:“你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这是他唯一的嫡子,外出竟然会遭到刺杀。若孟锐跪下是要他彻查这次刺杀的事,那即便孟锐不说,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肯定会彻查这件事。 胆敢伤害他儿子的人,他必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孟锐倒也直接。晓得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极干脆利落的就开口说道:“儿子不孝。但儿子心悦宁宁,想娶她为妻,还请父亲母亲成全。” 说完,就俯身深深的拜了下去。 孟夫人对这件事是早就已经猜想到了,所以听到孟锐的这话倒也不是很震惊,只是无奈的叹气。 看来先前警告孟锐的话他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现在竟然敢当着她和孟明达的面就直接说了这话出来。 不过这也足可见孟锐的心中对这件事确实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就是不知道夫君听到这件事会是个什么反应,他脾气还这样的火爆...... 忙转过头看孟明达,就见孟明达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孟锐,显然是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不过想想也是。孟明达对这件事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忽然见听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想要娶他自己认下的义妹,能接受才怪。 孟夫人担心孟明达发怒,忙开口劝慰:“老爷,你听我说,这件事......” 不过已经晚了。就听到哗啷啷一阵响,是孟明达抬手将炕桌上的盖碗和账本都给扫到了地上去。盖碗打的粉碎不说,里面的茶水也流的满地都是。 甚至有一块碎瓷片贴着孟锐的手背就飞了过去,在他的手背上划了一道好长的伤口,立刻有血珠沁了出来。 孟夫人心疼儿子,立刻说孟明达:“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非要这样?” 孟明达却是不理她,猛的起身自罗汉床上站起来,伸手指着孟锐就怒道:“你刚刚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有胆再说一次?” 孟锐是丝毫不惧的。哪怕刚刚他眼睁睁的看到那块碎瓷片飞过来,他都没有躲闪一下,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缩的。 于是他直起身来跪好,然后眼望着孟明达,朗声的重复了一遍刚刚他说过的话:“儿子不孝。但儿子心悦宁宁,想娶她为妻,还请父亲母亲成全。” 孟明达的意思原是要以父权压制孟锐,让他知难而退,却不想自己这儿子胆大包天,竟然真的敢再说一遍这个话,且还一个字不错。一时倒被孟锐给震慑住了,眼望着他,震惊的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等到反应过来,只气的暴跳如雷。 “你心悦谁不好,啊,非要心悦薛姑娘?这义妹当初也是你自己非要认下的,可没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的吧?我和你母亲一开始还不同意这件事,拗不过你坚持才同意,只当你有个妹妹。可你倒好,你现在竟然跟我说心悦你自己的义妹,想娶自己的义妹!伦理道德这几个字你不晓得?圣人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孟锐虽是武将,但因着是世家子弟,从小孟明达也请了好些个师父教他读书明事理的。 孟锐静默,低头不言。 孟夫人只以为这是孟明达说动了他。若孟明达发这一顿脾气能让孟锐将心里这个荒诞的想法掐灭的话,孟夫人觉得还是很值得的。 就没有再劝说孟明达,而是紧张的看着孟锐,等着他的答复。 下一刻就见孟锐抬起头来,目光坚毅。 “父亲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我想要告诉父亲的事,当初我想要认宁宁为义妹的心是真的,现在心悦她,想要娶她的心也是真的,并无半点作假。请父亲母亲成全。” 孟夫人给气的。 孟锐这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啊。不管他们夫妻两个如何说,他反正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娶薛清宁。 孟明达更是气的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反了,反了!做义兄的要娶自己的义妹,你还晓得廉耻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么?教别人知道,我和你母亲两个都不要做人了,我靖国公府的脸面也要全都被你给丢尽了。这样的儿子要来做什么?索性打死了事。也省得我将来到地底下无颜面见我们孟家的列祖列宗。” 孟明达以往打孟锐最趁手的工具就是马鞭子,抡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只是孟夫人的上房里显然没有这个。 孟明达四下一望,总是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后来想起来他和孟夫人的卧房里面炕案上的一只花瓶里面插了一根鸡毛掸子,立刻转身阔步的就往卧房走。 孟夫人见状就知道情形不对,也立刻跟过去就想要劝阻。但是孟明达已经拿着鸡毛掸子转回了。 且已经大踏步的走近孟锐的身边,高高的扬起手,对着孟锐的背就重重的抽了下去。 孟夫人是靖国公府的女主人,屋中所有的一应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便是这一根小小的鸡毛掸子也极有讲究。柄是用极结实坚固的红木做成的。 现在孟明达这重重的一下抽在了孟锐的背上,立刻就是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 且孟明达也确实是气狠了,自打这第一下抽了下去,其后接二连三不断,沉闷的声响也连续不断的响起。 孟锐今日穿的是一件浅色的锦袍,前襟上面沾染上了薛清宁身上的血,原就已经极为的醒目了。这会儿孟明达下死手抽了二三十下之后,这锦袍的后背上也被鲜血给浸湿了。 孟夫人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又担心孟明达这么大年纪的人万一被气出个好歹来,又担心孟锐被孟明达给打出个好歹来。 她知道孟明达真的发起脾气来时,那简直就是一头犟牛,除非孟锐自己肯低头认错,不然谁劝都没有用。 于是看着孟锐后背锦袍上浸出来的鲜血,孟夫人一边心疼,一边就劝他:“你赶紧跟你父亲认个错啊,就说这事往后你再不会想,也再不会提了,啊?” 不想生生受了孟明达这许多棍,却一声都没有叫出声的孟锐听了她这话,却是立刻昂起头说道:“母亲,我心意已决,绝不更改。除非父亲今日将我打死,否则我是肯定要娶宁宁为妻的。” ☆、同不同意 孟明达没有想到他非但不知错, 竟然还说出这样不知悔改的话来。当下气的更狠了,手中的鸡毛掸子也挥的更快了。 眼见孟锐后背上的血迹更多, 孟夫人哪里还忍得住? 抱着孟明达的手就哀求着:“老爷,我可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您真要打死他?若他死了, 我还活着做什么?索性跟他一块儿死了,黄泉路上我们母子两个也好有个伴。” 随后又转过头说孟锐:“你只同你父亲犟,但你自己细想一想, 这件事难道你果真没有错?当初要认义妹的是你,现在说要娶她的人也是你。伦理纲常, 我和你父亲的脸面名声, 你就通通不顾忌?说个掏心窝子的话, 便是现在你父亲打你, 其实也是你自己自作自受,再如何的打都是很应当的事。” 说到这里, 她便哭起来:“若非你是我亲生的,我管你死活做什么?你倒是自己痛快了,年轻人,满口情啊爱啊的,大不了豁出自己的一条命不要, 也觉得值当。但你可有想过我和你父亲?我和你父亲都是年近六十的人了,只你一个嫡子,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和你父亲怎么办?” “我要这个逆子为我着想做什么?” 孟明达怒气不减, 面上涨的通红,“这逆子自打生下来,做什么事顺过我的意?现在可倒好,竟然要娶自己认下的义妹。还留着他在这世上做什么?打死拉倒!” 握着鸡毛掸子伸手又要来打,被孟夫人拉住:“这到底是你儿子还是你仇人,怎么动不动就说打死这样的话?任凭是什么样的事,就不能坐下来平心静气的好好说一说?” 但孟明达原就是个脾气十分暴躁冲动的人,现在又在气头上,哪里还能做得到平心静气?见孟锐不认错,只恨不得真的将他打死,是压根听不进孟夫人的这番劝说的。 纵然有孟夫人劝着拦着,但手里的鸡毛掸子依然雨点似的往孟锐的背上抽去。 孟夫人见状也气起来。索性不再拦着孟明达了,起身走到一旁,气的一双手都在哆嗦。 “你们爷儿两个反正都是犟驴,我劝你们做什么?劝你们只会白白的将我自己给气死,你们两个依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既如此,由得你们两个闹去,我眼不见为净,索性不管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孟夫人是孟明达的结发妻子,两个人这几十年同甘共苦的一路走来,感情自然深厚。别看孟明达在旁人面前是个暴躁的人,但若是孟夫人真的生起气来,他也是要忌惮几分的。 只不过孟夫人很照顾自己夫君的面子,所以以往在外人面前时她从不拂逆孟明达的话,也从不说孟明达做的事不对,但是现在屋里就他们一家三口人在,倒不用顾忌这些了。 而且也确实是气的狠了。她好说歹说的,怎么这父子两个就是听不进去一个字呢? 但其实他们父子两个都将她说的话听见去了。只不过一个正在气头上,一个又觉得这是顶重要的事,若退缩半步,这辈子就肯定不能和薛清宁在一起,所以两个人才都没有回应孟夫人说的话。 现在看孟夫人真的动了怒,两个人心中都各自有所忌惮。孟明达手里的鸡毛掸子固然是打不下去了,孟锐面上也有所动容。 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母...... 脑中快速的想得一想,孟锐心中立刻有了一个计较。 他转而开始叫起痛来。 声音不大不小,不会让人觉得他是故意为之,但也足够让已经走到门边的孟夫人听见。 站在他面前三步开外的孟明达自然就更加的听得清清楚楚了。 孟夫人虽然刚刚才说了气话,但到底是心疼孟锐的。一听见他叫痛,刚刚胸中的怒气立刻散了一半。也立刻转过身往孟锐这边快步的走过来。一面还着急的问着他:“怎么了,可是痛的厉害?” 哪里能不痛呢?孟明达虽然年纪大了,但到底是经常上战场的人,手上的力气立刻依旧很大。刚刚他又在愤怒之下,可想而知那鸡毛掸子抽下来的力道了。 毫不夸张的说,若换个身体一般的人,挨了他这三四十下只怕早就晕过去了。便是孟锐体格很好,但这会儿也觉得背上火辣辣的一片痛。所以这一声痛呼,倒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孟夫人已经走到孟锐身边,蹲身要扶他站起来,但是孟锐却不肯起来。 非但不肯起来,甚至还对着孟明达俯身拜了下去。口中还低低的说道:“父亲,儿子知道错了。” 说完,口中又轻声的呼了一声痛。 他这忽然的示弱,倒叫孟明达愣住了。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呆呆的站在旁边,双眼眨了眨,一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以往他也不是没有打骂过孟锐,但是孟锐这犟脾气,宁愿被他打死都不会叫一声痛,更不会说出我错了这样的话来。但是现在...... 好一会儿,孟明达干巴巴的声音才响起:“你,你错哪了?” 孟锐便道:“儿子错在心悦宁宁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对父亲和母亲说,而是藏着掖着,直到这时候才说。儿子知道父亲和母亲都是心胸宽广,通情达理的人。世俗之人的眼光旁人也许忌惮顾忌,但父亲和母亲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顾忌?我不该用旁人的那些心思来忖度父亲和母亲。” 孟夫人直觉这话不对。 什么叫错在没有第一时间对他们两个说?合着他始终觉得自己心悦上薛清宁是压根没有半点错的,只不过是不该现在才对他们两个说而已? 这真的是认错的态度?而且他后面那句话,完全就是在给他们两个戴高帽啊。 这小子忽然来这么一出,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孟夫人心里狐疑不已。 但是孟明达可从来没有看过到孟锐在自己面前这般示弱的模样,更没有听过孟锐这样夸他的言语,于是他非但没有察觉出半点不对来,反倒觉得整个人都开始飘然然起来。 甚至还微微的眯了双眼,唇角也往上翘了起来,显然对孟锐的这番话很受用。 孟锐眼角余光瞧见,心中暗笑。但面上还是肃色的说道:“实话告诉父亲,儿子原本是想将对宁宁的这份心思藏在心底,不叫任何人知道。但父亲可知宁宁今日为何会受伤?” “那支毒镖原是射向我的,是宁宁替我挡下的。若非如此,只怕现在我和父亲母亲已经天人永隔了。” 孟明达和孟夫人先前并不知道还有这个事,此刻猛然听闻,两个人都很惊讶。 若果真如此,那薛清宁就是孟锐的救命恩人了。 “宁宁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是肯定要报的。而且不瞒父亲母亲,先时看到宁宁受伤中毒,昏迷不醒的躺在我怀中时,我只觉心如刀绞。那时我心里就想着,若她果真有了什么不测,儿子也不想活了,宁愿追随她而去。” 如果说救命之恩是诓骗孟明达和孟夫人的,但是这生死相随的话却是发自真心,无一字不真。 说到后来,孟锐眼角泛红,语带哽咽。再一次对孟明达和孟夫人深深的俯下了身子,低声的说道:“还请父亲和母亲同意我娶宁宁为妻。若不能得她为妻,儿子这辈子肯定是终身不娶的了。” 孟明达和孟夫人两个人闻言都沉默不语。 没有想到孟锐对薛清宁竟然情深至此。 孟夫人还想要挽救一下,就放柔了声音劝说着:“宁宁救了你,我们都很感激她,但是这救命之恩想要报答有很多方式,并不用一定要......” 只是她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已经被孟明达开口给粗暴的打断了。 “好了,别说了。” 然后就转过头说孟锐:“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语气虽然不客气,但孟锐却是心中一喜。 他明白,孟明达这其实是同意他说的事了。 忙跪好,恭恭敬敬的对孟明达磕了个头:“儿子谢谢父亲。” 孟明达大手一挥,面上满是不耐烦的神情:“看到你我就头痛。快滚,快滚。” 孟锐出来这些时候心中一直在记挂薛清宁。眼见这件大事解决了,忙应了一声,起身站起来往外就走。 后背上猩红的血迹越发明显了,将衣裳都给浸染透了。 孟夫人看的心中一阵阵的发紧,忙叫他:“你这么着急走做什么?快叫人拿药来,娘给你擦药。” “这点伤没什么,” 孟锐连头都没有回,脚下也就大踏步的一直往前走,“我去看看宁宁醒了没有。” 孟夫人:...... 刚刚一直叫痛的人是谁,怎么这会儿语气听起来竟然这般的轻快? 正纳罕间,又听到孟明达满不在乎的在说着:“你就是瞎担心,没见过事。男人嘛,这点伤算什么?以前他跟着我在边关的时候,后背被人砍了一刀,骨头都白森森的露了出来。军医给他治的时候,他一声痛都没有叫。臭小子这一点像我。” 语气中是掩都掩不住的自豪和骄傲。 孟夫人给气的,转头瞪他。 他还好意思说这话?到现在孟锐的后背上还有一道斜着的长疤。而且他既然知道自己儿子背上受过伤,刚刚还那样下死手用鸡毛掸子打他? 孟明达心情甚好,压根没有留意孟夫人刀子似的目光。在罗汉床上坐下,随手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放在了炕桌上。 这掸子上面的鸡毛虽然镶的牢固,但架不住刚刚孟明达那样的手劲,现在已经秃噜了一半,明间的青砖地面上散落了好些鸡毛。 孟夫人叫了丫鬟进来收拾。随后她也在罗汉床上坐下,忧心忡忡的问孟明达:“锐儿的这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忽然打了孟锐一顿,忽然又叫他滚,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孟明达看她一眼:“能怎么打算?他刚刚不是说了,要是薛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也不活了。要是不能娶薛姑娘,这辈子他也不会成婚了。那我还能怎么办?” 孟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是同意了?” 刚刚到底是谁一听那话就气的拿鸡蛋掸子打人的?看那架势,她简直以为孟明达会活生生的将孟锐给打死,怎么现在就同意了? 孟明达心想,我不同意能怎么办?难道还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了,又或者是看着他一辈子不成婚?这靖国公府往后还要指望孟锐担着,他也想早点抱上孙子啊。 就绷着一张脸,点头:“嗯,同意了。” 孟夫人:...... 没有想到孟锐以往不示弱,一示弱效果竟然会这么好。 “那你就不考虑他们两个人要是成婚了,外面的人会如何说我们靖国公府?还有荣昌伯府,他们能同意这门婚事?” 你自己心疼儿子,儿子什么要求你都同意,但别人也会跟着你一起胡闹?那荣昌伯府,好歹也是世家,薛夫人又是书香门第出生的,对这些伦理纲常最看重,能同意? “我怕得别人说什么?” 孟明达伸手拍了一下桌子,“想当年我孟明达当年力排众议,扶持当今陛下登基为帝的时候,在背后说我的人有多少,我什么时候怕过?现在这区区小事我还会怕?我谅也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这话。至于荣昌伯府,” 孟明达轻哼了一声,“我儿子还配不上他家女儿了?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孟夫人:...... 以往对着孟锐的时候都是吹胡子瞪眼睛的,现在好了,话语中都是自己儿子最好,儿子说的全都对。 “行吧,只要你们父子两个不每次见面都跟乌眼鸡一样,这事我不反对。只一样,这事我也不掺和。待会儿等荣昌伯他们过来了,这事你自己跟他说。” 反正这事她是没脸开口跟薛夫人提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继续家里蹲。吃完午饭就开始琢磨晚饭吃什么。今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明显的看到了自己的双下巴.. ☆、旖旎时光 孟锐一路上可谓是心急如焚。哪里是走,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跑。过程中牵动背上伤口一阵阵的刺痛,但他也全然不顾。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快步的就往东梢间走。 一眼看到薛清宁已经醒了过来。正靠坐在床头上, 微微的歪着头,跟先前孟夫人留下来照顾她的丫鬟说话。 她是要喝水,说口中苦的很。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几分哑,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力气,连坐着看起来都很费力。 丫鬟应了一声,转身要去倒水,就看到孟锐正站在门边。 忙矮身屈膝对他行礼, 叫了一声世子爷。 薛清宁这才晓得他回来了。抬头望过来,正好对上孟锐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薛清宁总觉得自己仿似看到了孟锐的眼中有一层水光...... 但这怎么可能呢。像孟锐这样的人, 是就算流血也不会流泪的吧? 就在薛清宁还怔愣着的时候, 孟锐已经阔步的往床边走过来。 薛清宁愣愣的看着他走近。 看到他锦袍前襟上的血迹, 心中一凛,忙问道:“三哥, 你受伤了?” 可是刚刚她醒过来的时候还特地问过丫鬟, 丫鬟说世子爷没有受伤的啊, 怎么现在却...... 一颗心不由的高高的提了起来。 看到她这样的关心自己,孟锐心里很受用。 “我没有受伤。” 在床沿上坐下之后, 孟锐立刻伸手握住了薛清宁的双手。 薛清宁自小受宠,荣昌伯府将她养的很好。纤纤十指顶端的指甲都是淡淡的粉色,衬着莹白若玉的肌肤, 极为的赏心悦目。 但这会儿她受伤刚醒,顶端指甲的色泽腿了不少,已经近乎于白色了。 而且她的手也很凉,握在手中的时候就如同握着一团深秋夜间的霜气。 孟锐心中怜惜不已。情不自禁低头爱怜的亲了下她的手指尖,然后将她的双手都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捂着。 一面还说道:“我好的很。倒是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薛清宁没有听到他说的这话。实际上,刚刚孟锐亲她手指尖的时候,她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了。 别说孟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温柔,就是这会儿他扯着嗓子在她耳边喊话,估计她也不会听到的。 孟锐刚刚竟然,竟然亲她的手指了?! 这些年孟锐牵过她的手,也抱过她,两个人之间不可谓不亲密。有的时候她也会心中觉得怪怪的,但是每一次孟锐总是会有一套理由让她相信这不过是义兄妹之间正常的事。 但是现在...... 义兄妹间总没有亲手指这样的行为吧? 薛清宁心里不安的很,可又不晓得该如何问。想了想,也只有垂眸不语。 孟锐分明有看到她脸上不安的神情,知道她现在心中起了疑心。 但是孟锐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自打他确定下自己的心意,他就没有想过要退缩。今日原就是要同薛清宁说这件事的,现在既然父亲已经同意,他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但对着薛清宁的时候他肯定不敢如同对着孟明达和孟夫人时一般,将自己心里的话和盘托出。他担心会吓到薛清宁,肯定是要慢慢的让她知道的。 所以只当没有看到她的犹豫,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水杯,就要喂薛清宁喝水。 薛清宁哪里还敢要他喂啊? 刚刚孟锐对她就已经亲密的过了分了,现在还要亲手喂她喝水?而且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慌的忙伸手接过杯子来,自己低着头喝了。 孟锐笑了一笑,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刚刚那个丫鬟站在旁边看到孟锐后背的衣裳都被鲜血给浸透了,吓的立刻惊叫起来:“世子爷,您......” 只是她底下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见孟锐转过头来,目光轻飘飘的斜过来,凉凉的,吓的她立刻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随后又听到孟锐在吩咐她:“你去将王医正请过来。” 薛清宁虽然已经醒转,但仍不可大意。还是请王医正过来看视一番的好。 丫鬟不敢不听,只得告退。 薛清宁喝完水,将水杯递过来,问孟锐:“刚刚这位姐姐要跟你说什么?” 怎么话还没说出来就叫她走啊? 孟锐接过水杯,面上神情温和,哪里还有刚刚对着那丫鬟时的冷淡。 “没什么。” 担心他一转身薛清宁就会看到他背上的血迹,孟锐也不敢转身。将茶杯放在床头旁的小方桌上之后,他就一直这样的坐在床沿上,同她说话,问她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担心她有所隐瞒,就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两边脸颊。 其实孟锐以往也不是没有摸过她的额头和脸颊,捏她的脸颊更是时常有的事。但是以往薛清宁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 当他的手落在自己额头和脸颊的时候,只觉得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手上有一层薄薄茧子的缘故,总觉得被他摸到的地方麻麻的,痒痒的。 心跳不由的快了起来,面上也有些发热起来。 不敢看孟锐,忙垂了眼,低头看着青绫被面上的云纹暗纹。 刚刚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入目所及的又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的房间,只吓的连忙就坐了起来。 好在屋里的那个丫鬟她模糊有些印象,记得是在孟夫人身边伺候的。 随后得那丫鬟的一通解释,她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也知道了这里是孟锐的屋子。 她已经打量过屋子里的各处了。并没有什么华丽的器具和陈设,反倒看着都很古朴内敛。 但也看得出来,这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精品,绝非她以往看到的那些东西可比。 便是这青绫被面,手摸上去软的像云一般,也不晓得是哪里的料子。 不过自己先前竟然睡在孟锐的床上...... 薛清宁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一些,脸上也更加的发起烫来。 也不晓得面上有没有发红。要是发红了,待会孟锐看见了肯定会问。若是自己告诉他缘由,他肯定会笑话的吧? 正胡思乱想着这些事,孟锐听到孟锐在叫她。 啊了一声之后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就对上孟锐含笑的双眼。 腾的一下,她只觉得面上如同着了火似的滚烫起来。 这下不用说,脸上是肯定都红透了的。孟锐也肯定看到了吧? 待要低下头,就听到孟锐在说道:“你躺好,王医正来了。” 薛清宁虽然不知道王医正是什么人,但她对孟锐的话向来还是很听从的。当下想都没想,哦了一声之后就要往下躺。 但是她左肩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了,可是这样动弹的时候依然会痛。而且躺下的时候也会觉得很不方便。 孟锐见了,就倾身过去,一面伸臂环着她的肩,半揽半抱的慢慢将她躺放在床上,一面温声的叫她:“你慢一些。” 他离的这样的近,近的薛清宁都能感觉得到他说话时气息喷在她脸颊上的温热感觉。 心中又乱将起来。胡乱的嗯了一声之后,她就着孟锐的力道慢慢的躺了下去。 这一次是孟锐主动将半边帐子放下来,挡住了薛清宁的脸。 危及时刻他自然无暇顾及男女大防这样的事,但是他其实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一旦对薛清宁动了男女之情,自然不想她再见任何外男,也不想任何外男能见到她。 王医正见孟锐坐在床沿上自然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礼,叫了一声世子爷。 孟锐嗯了一声,叫丫鬟搬了椅子请王医正坐。 薛清宁此时却正心绪烦乱,一双手紧紧的攥着被面,压根就没有留意账外的事,所以也没有将自己的手伸出来。 孟锐见状,便伸手入账内,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左手腕。 薛清宁不提防他忽然这样,不晓得他要做什么,整个人立刻紧绷了起来。原望着帐顶的目光也立刻望了过来。 孟锐能看到她眼中的慌乱和茫然,他微微一笑,一面安抚似的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一面放柔了声音同她说道:“王医正要给你把下脉。来,将你的手伸到帐外来。”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不要怕,我在这里。” 薛清宁觉得自己的一张脸肯定又红了。 怎么听他这样说话,倒将她当成了个小孩儿一般? 有心想要反驳两句,但转念想着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哪里能当着其他人给孟锐这个靖国公世子没脸呢? 就默默的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哦了一声,由着孟锐握着她的手伸到了账外。 难得见她这样乖顺的模样,孟锐眼中笑意更甚。目光更是没有离开过她的脸片刻。 看的薛清宁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伸了空着的右手悄悄的将被子往上拉,想要盖住自己的脸。 不过她才盖住了下巴,就听到王医正的声音在账外响起:“回世子爷,这位姑娘已无大碍。体内虽然尚有些许毒素,那也是无碍的。按着先前老夫开的那个方子再吃两日的药,体内的毒素就会悉数清除。” 孟锐闻言,心中大定。又细心的询问了一些饮食上要注意的地方,便要叫人送王医正回去。 却忽然想起背上的伤。想了想,轻轻的拍了拍薛清宁的手背,说道:“你先安心的睡一会,待会我再过来陪你。” 为免薛清宁看到他背上的血迹,甚至起身站起来的时候还特地的将另外半边帐子也放了下来。 随后他便同王医正一起往外走。 王医正以为孟锐这是要送他,吓的连连行礼。口中也不住的说道:“老夫不敢当,老夫不敢当,还请世子爷留步。” 听得孟锐笑起来:“你抖成这样做什么?是我受了些伤,想请你去旁边的厢房给我看一看。” 王医正见他这般轻松说笑的模样,只以为他受的伤肯定很轻,却不曾想到了厢房孟锐背对着他脱下衣裳的那一刹那,吓的他差点一个站立不稳就摔倒了。 ☆、莹白如玉 就见孟锐背上青紫血瘀一片, 伤痕纵横交错,连块好皮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用棍子之类的东西打的。 孟锐贵为靖国公世子, 能将他打成如此模样的想必也只有靖国公了。 王医正也确实早就听说过靖国公教子甚严。当年京里谁不知道靖国公将才十岁的儿子带往边关的事?但是若非亲眼所见, 他依然不敢相信靖国公竟然会将孟锐打的这么狠。 心中震撼了一震撼,忙叫药童将他的药箱拿过来。 好在孟锐的这伤虽然看着吓人, 但一来这些伤只是外伤,并没有伤到筋骨,二来他的身体也确实很好, 所以并无大碍。 撒了止血的药粉, 又化了一颗散淤血的药丸敷上,再叮嘱他一些要注意的事项便好了。 随后又拿了一包止血的药粉以及几颗药丸出来,嘱咐他每日一换。 孟锐叫人接过。思及薛清宁现在虽然已经清醒,王医正也说过她体内的余毒无碍, 但总归是不放心的。所以王医正暂且是不能让他回去的, 让他这里住过一两日, 直等薛清宁体内的余毒全都清除了才能放心。 至于刚脱下来的这件锦袍和中衣的前胸后背皆是血迹, 自然不能再穿了。不想薛清宁看到担心,便叫了个丫鬟过来, 让她去屋里取干净的中衣的锦袍来。 待穿戴好,他才出门却正屋。 薛清宁虽然在床上,但并没有睡,正靠坐在床头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看到孟锐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她没来由的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烫。 顿了顿,她才问道:“这是你的屋子?” 平生第一次在别人的屋子里, 在别人的床上醒过来,而且这个人还是孟锐,这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是啊。” 孟锐一边给她掖了掖被角,一边笑着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薛清宁听了这话有点儿懵。 卧房还是很私密的一个地方,哪怕他们两个是义兄妹,其实也不该随便进彼此的卧房的。 而且,自己的卧房,想怎么摆设都按着自己的喜好来,自己喜欢就行了,干嘛要问别人喜欢不喜欢? 最重要的是,哪里有问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卧房的啊?这让她要怎么回答? 薛清宁对于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的问题,一向就是沉默的。好在孟锐很懂她,一见她面上茫然的样子就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 卧房确实是自己很私密的地方。若是旁人,他压根就不会带到他的卧房里来,更加不会问这样的话,但是薛清宁怎么能一样呢。往后等她嫁过来,这里就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地方了。是肯定要问她喜欢不喜欢的。 他们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地方...... 只要一想到这个,孟锐的唇角就忍不住的往上弯起。 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正在揪着被面的右手,放在手掌心里面轻轻的摩挲着。 “宁宁。” 始终还是忍不住心里即将要喷薄而出的喜悦,他伸手握住了薛清宁正在揪着被面的右手,放在手掌心里面轻轻的摩挲着。一面还柔声的叫着她。 薛清宁心中猛的一跳。 其实孟锐以前也一直叫她宁宁,但是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叫她的时候跟以前不一样...... 薛清宁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慌乱多一些,还是羞赧多一些,越发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也越发的将头低了下去。 不过一双耳朵还是高高的竖着,想听孟锐要跟她说什么。 但等了半日也没听到孟锐接下来的话,只听到他的一声轻笑声,似乎心情很愉悦的样子。倒是拇指一直在摩挲在她的手背。 就仿似她的手是什么罕见的稀世珍宝一般。 薛清宁羞的不行,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奈何孟锐的力气比她大了很多。哪怕他只用了一成的力道,那她也是肯定挣脱不掉的。 反倒因为她的挣脱孟锐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道。这下子她的手就如同被铁钳钳住了一般,真是想要动一下都难。 可是孟锐依然不说话,只傻子似的一直在笑。还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薛清宁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最后没有忍住,先开口问道:“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要说就赶紧说啊,一直这样拽着她的手傻笑算是怎么一回事? 孟锐没想到她会问这话。 看她刚刚害羞慌张的样子,以为她会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没想到却忽然这样勇敢起来了。 想了一想,觉得虽然不想吓着她,但这件事始终是要告诉给她知道的。倒不如现在委婉一点,缓和一点的慢慢告诉她。 于是他斟酌了一会儿自己的措辞,就和声的问道:“宁宁,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薛清宁没有说话,目光狐疑的看着他。 孟锐见状,声音放的更加的和缓了:“没关系,你实话实话。” 薛清宁又看了一会,开口不大确定的问道:“真的实话实话?” 孟锐维持着脸上温柔的笑,点了点头:“嗯。” 薛清宁放下心来。 在孟锐面前她原本就没有什么顾忌的,更何况现在也是孟锐自己说让她实话实话的,那她就更加没什么好忌惮的了。 就老老实实的说道:“你这个人吧,大部分都还是好的。就是,就是太霸道,太强势了一些。还有就是,你能不能不那么小心眼?” 什么事都要管着她。要送她什么东西了,哪怕她推辞不要,那肯定是不由分说的就直接塞她手上。还时常要同薛元韶和薛元青比较,觉得在她心里他这个三哥的位置很靠后。 孟锐:...... 原本是想勾着她说自己好,然后再顺势叫她嫁给自己,却没有想到薛清宁会说他不好...... 这叫他还怎么将下面的话说出来啊。 而且孟锐觉得自己挺冤的。 他为什么会霸道强势?还不是因为薛清宁就跟只小乌龟一样,最擅长的就是逃避。他要是不霸道强势一点,这小丫头一开始见着他的时候肯定就会躲着走,他们两个人压根就不会熟识起来。 至于说小心眼的事,那还不是因为他在乎她?因为足够在乎,所以才总是比较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一时很有几分哭笑不得,下意识的就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 要不然自己在她心中一直是这个印象,她还肯嫁给自己啊? 只是他才张口,尚且还来不及说话,就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薛夫人过来了。 孟明达和孟锐都叫人去荣昌伯府说了薛清宁受伤,现在靖国公府的事,算算时辰,他们也确实该过来了。 孟锐知道徐氏向来最疼薛清宁,知道她受伤之后肯定心急如焚。忙叫丫鬟将薛夫人请进来,自己也松开薛清宁的手,起身从床沿上站起来。 薛夫人这时也快步的走进屋里来了。一进东梢间,就奔着薛清宁这里而来,压根就没有看到站在床旁的孟锐。 且人尚未走近床边,眼泪就先滚了出来。等到终于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握着薛清宁的手,一面问她伤在哪里,可严重之类的话,一面目光上下仔细的在她身上都扫了一遍。 身上的衣裳应该都换过了,看不到一丝血迹。不过面色较寻常的时候要苍白一些,双唇颜色也不再如樱花花瓣似的浅红色,也泛出一丝白来。 薛清宁忙说自己没事,好的很。后来在徐氏一再的追问下,才小声的说了自己伤在左肩。 中毒的事情她却没说。反正现在王医正说她体内的毒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实在没必要说出来让徐氏再担心。 徐氏听了,立刻就要拉开她的衣裳看她左肩上的伤。 孟锐还在旁边站着呢,薛清宁哪里好意思啊?忙拽着自己的衣裳不让徐氏拉开。一边红着脸说道:“娘,我真的没事,你别看。” 要看那也等孟锐不在的时候再看啊。 孟锐觉得这时候他是可以不用避嫌的。一来他是肯定会娶薛清宁为妻的,二来,薛清宁的左肩他其实已经看过了。 当时只顾着惊慌焦急,压根没有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她左肩那里的肌肤莹白如玉...... 思绪不由的有点儿发飘。 见徐氏还在坚持,孟锐就轻咳了一声,然后轻声的对薛清宁说道:“我先到外间去,待会儿有事叫我。” 薛清宁心想,你这时候才知道要出去啊?早就该出去了。 徐氏则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孟锐。没办法,一听到薛清宁受伤的事她就惊吓的三魂六魄都差点儿掉了,刚刚一进屋眼中就只有薛清宁,压根就没法子看到其他任何人。 现在虽然看到薛清宁好好儿的在自己眼前,但依然很担心紧张。听到孟锐说话,回过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同他说什么,只对他点了点头。 她这还着急看薛清宁的伤呢。 孟锐对她却不敢不恭敬。这可是他未来的岳母,不讨好着能成? 反倒礼数周全的对她躬身行礼,叫了一声薛夫人。又吩咐丫鬟快上茶。又说自己在外面,若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行。 徐氏表面上应承着,心里却有几分不耐烦起来。 只觉得这个孟世子平日是极聪明极有眼色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明知道她着急看薛清宁的伤还依然在这里说这些客套的话? 好不容易等到孟锐走到外间去,徐氏连忙解开薛清宁中衣上的系带,动作极轻的将她的衣裳往下脱。 其实薛清宁的伤口早就已经被包扎好了,徐氏现在能看到的也就是这一片白色的纱布罢了。不过伤口纵然撒了止血的药粉,哪里会有那么快好呢,所以现在纱布上面依然有几丝血迹渗了出来。 徐氏一见,那眼泪水忍不住的又往下掉。 她这女儿,自打生下来就被她捧在手掌心里过日子。不夸张的说,薛清宁就是刺绣的时候手指头被绣花针扎了一下她都会心疼,更何况她现在竟然受伤了。 这到底得是多深的伤口啊,竟然纱布上面都会有血迹。 薛清宁一见徐氏哭了,连中衣都来不及穿上,赶忙先安慰她说自己没事,伤口很小,她一点都不痛之类的话。 却没有想到孟锐听觉敏锐,一听到徐氏的哭声,只以为发生了事,赶忙进屋来看视。 不想一进来,固然看到徐氏正坐在床沿上担心的哭,却也看到薛清宁上衣褪至腰间...... 原本薛清宁里面是穿了一件粉色绣海棠花的兜肚的,只是先前她左肩受了伤,兜肚上面也被血迹给弄脏了。孟锐叫丫鬟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丫鬟拿了自己一套簇新的中衣暂且给薛清宁替换了。这兜肚她却没有簇新的,便没有给她穿。于是现在孟锐看到的正是薛清宁里面什么都没有穿的模样。 ☆、表明心迹 薛清宁哪里会料想到孟锐会忽然出现在门口啊, 整个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看到孟锐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 若非徐氏还坐在她面前,她差点儿就要尖叫出声。 连忙手忙脚乱的将中衣穿好。因为太紧张的缘故,系系带的时候手指都在发抖。 等她好不容易将中衣穿好,犹豫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时,门口哪里还有孟锐的身影? 但即便如此, 薛清宁胸腔里的一颗心依然跳动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好在徐氏是背对着门口坐着的, 所以并没有看到刚刚孟锐曾在门口出现将薛清宁的上身看光了,若不然, 只怕尖叫出声的就会是她了。 徐氏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就问起薛清宁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薛清宁也说不上来。不过她和徐氏都明白, 自己一个闺阁姑娘,能得罪什么人?就是他们荣昌伯府,虽说这几年较前几年在京城要显眼一些, 但在朝中依然人微言轻, 哪里会得罪人?就算得罪了人,也犯不上雇人来刺杀薛清宁。 想来想去的,那伙子人肯定是奔着孟锐去的。薛清宁这次受伤,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 徐氏心里十分的后怕。 若薛清宁这一次真的有什么意外, 那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想要接薛清宁回家休养。因说起薛博明, 薛元韶和薛元青也都来了,但刚刚半路上靖国公遣人请薛博明过去说话,薛元韶和薛元青也跟着一起去了。 “......我心中担心你, 知道你在这里,就先过来看你。其实这是很失礼的,我应该先去见孟夫人。现在见你没有大碍,我也放心了。现在我去见一见孟夫人,也顺带同她说一说待会儿让你跟我一起回去的事。” 薛清宁觉得这样也好。 她总不能一直待在靖国公府的吧?而且这一次孟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她比以往亲密了不少。刚刚还被他看光了...... 薛清宁的心跳又快了起来,面上也有些发热。 反倒催促起徐氏来:“娘说的对。我也想跟娘回家,您快跟孟夫人说去吧。” 徐氏点了点头,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走到外间的时候,就看到孟锐站在桌旁。目光虽然落在旁侧花几上的一盆盆栽上,但一看就知道他在发呆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氏轻咳了一声。见孟锐回过神来,便带着歉意的说道:“刚刚我忧心宁宁,竟然一直没有同孟世子见礼。还请孟世子见谅。” 说着,竟然矮身屈膝要对他行礼。 孟锐哪里敢让她对自己行礼啊。忙叫她不用多礼的同时,自己反倒躬身对她行了个礼。 还同她致歉,说这次薛清宁会受伤全都是被他连累的,他心中有愧。又说了太医院的王医正已经被他请来,可以随时给薛清宁看诊,一定会让薛清宁安然无恙之类的话。 显然刚刚徐氏说的要带薛清宁回家的话他听到了。 他肯定是不想让徐氏将薛清宁带回家去的。徐氏固然担心薛清宁,但他又何尝不是?总要确定薛清宁的伤全都无碍了才会安心让她回去的。 于是在知道徐氏是去见自己母亲之后,就叫先前孟夫人留下的那个丫鬟过来,吩咐了她几句话,让她现在去告诉孟夫人。 然后他看了看外面就要沉下去的日色,抬起右手摸了摸鼻子,抬脚走进了屋子里。 一进去就看到先前靠坐在床头的薛清宁不见了,转而是被子正中隆起了一块。 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害羞了。晓得徐氏一走孟锐就会进来,索性躲到被子里面装睡不见他。 孟锐忍不住的笑。笑的同时只觉得心里面柔软一团。 笑了一会儿,他故意轻咳了一声,然后脚步放重往床边走。 薛清宁确实在装睡。 先前孟锐亲她手指尖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很害羞了。觉得孟锐的这个举动压根不该是义兄妹之间该有的举动。刚刚孟锐竟然看到了...... 这让她还怎么面对他啊? 只是她原以为孟锐也会跟她一样不好意思,肯定会躲着她的,但是没有想到徐氏一走孟锐竟然就进来了。 他进来做什么?还嫌不够尴尬啊? 薛清宁觉得自己真的要尴尬死了。也慌乱的很。听着孟锐轻咳的声音,一步一步走近床边的声音,她的心跳忍不住又开始快了起来。 随后她就察觉到旁边的被子陷下去一些。是孟锐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攥着被子的手紧了紧,耳中又听到孟锐在问道:“宁宁,你睡着了?” 因为隔着一层被子的缘故,孟锐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清晰。但就算如此,薛清宁依然能听到他声音中带着的笑意。 他在笑什么?他还笑得出来啊? 薛清宁心中埋怨了两句,想也不想的就顺着孟锐的话回答着:“嗯,我睡着了。” 耳中又传来一声笑声。随后就是孟锐清朗的声音:“你既然已经睡着了,怎么还能听得到我说的话,能回答我的话,嗯?” 最后那一个嗯字,尾音上扬。便如猫爪子在薛清宁的心里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般,痒痒的,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等到回过神来她就很懊悔。 她怎么就蠢成这样了呢?连这样明显的一个坑也能掉下去。 但现在既然坑都已经掉了,想要再找补也是不能的了,唯一的法子好像也只有闭口不语。 反正不管如何,她是不会将头伸到被子外面去的。 虽然她现在也觉得赧然尴尬,但有这一层被子挡着,总归还是要好一些的。若是没有这一层被子,让她直接面对着孟锐...... 她完全想象不出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但是孟锐并没有给她做缩头乌龟的机会,直接伸手就来拉被子。 薛清宁见状虽然很用力的抓住了被子,但是她的力气怎么能比得上孟锐,很快的就被孟锐拉下被子,同他面对面。 猛然间看到孟锐带着笑意的一张俊脸,薛清宁先是呆了一呆,然后立刻就要往被子里面躲。 但是孟锐伸手轻轻松松的就按住了她,笑着问她:“躲什么,嗯?看着我。” 薛清宁见这一条路不行,转而就要侧过身子背对着孟锐。 反正她现在是没法子同孟锐面对面的。 但是她才刚侧过身子,也被孟锐用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扳过身子来。 依然要她面对面的看着他。 薛清宁一番挣扎,但可惜被孟锐握着右肩。虽然他担心会弄痛她,用的力道很小,但薛清宁再挣扎都是没有用的。 最后薛清宁也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躺平不动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抬起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双脸,心中自欺欺人的想着,这样她也不算跟孟锐面对面了。 但心里面还是忍不住的生了点儿恼意。 她就不信孟锐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会不晓得她现在很害羞,不想看到她。知道她躲着他,麻溜的出去不好吗?非得要她看着他做什么? 就没好气的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双唇被手掌心握住了,说出来的话瓮声瓮气的。且因着她心中多是害羞,所以这话并没有多少质问的口气,反倒更多的是女孩子的抱怨。 孟锐听了,只觉得心里越发的柔软起来。 再看薛清宁纵然用双手握住了自己的脸,但依然能看到她脸颊靠近耳根处一片绯红,就晓得她现在在害羞。 也难怪。她原就是个娇软的少女,刚刚又被他看光了上身,不害羞才奇怪。 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最好避开,不然两个人肯定会尴尬,但是他就是舍不得离开。 总是想要同她待在一起的,抱抱她,亲亲她。哪怕只是跟她说说话也好。 便笑着去拉她的手。见拉不开,就说道:“你这个样子做什么?不就是看到你没穿中衣的样子,你就不想见我了?” 反正等他们两个成婚了,他迟早都会看到的。 薛清宁原本就已经很害羞很尴尬了,只想刚刚的事没有发生才好。却没有想到孟锐非但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竟然还用调侃的语气这样跟她说话。 薛清宁震惊了。这个人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震惊之后就是生气。一气就放下双手,想要骂孟锐两句。 但她从来没有骂过人,所以这会儿纵然心里再气,憋了半天,也不过指责的一句:“你,你混蛋!” 面上的绯色却如清晨的朝霞,令人心悸。一双眼也如同雨后的青山,雾蒙蒙的。 孟锐一颗心软的不像话。 不顾她的挣扎,握了她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顺着她的话柔声的说道:“嗯,我混蛋。” 不提防他竟然会这样作答,薛清宁怔住了,目光呆呆的看着他。 被人骂混蛋不生气也就算了,可哪里会有人主动说自己混蛋的?孟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薛清宁觉得自己压根看不懂他了。 原就是自己心悦的姑娘,一直放在心尖上,现在被她这样看着,纵然先前再如何一直告诉自己这件事要寻个合适的时机,措辞委婉的告诉她知道,但是这会儿孟锐如何还能按捺得住? 忍不住低下头来亲吻了下她的眉心。 他原也只想亲吻下她的眉心便罢了,但没有想到唇下肌肤细腻娇嫩,鼻中还是少女身上淡淡的清幽体香。只亲眉心这一下如何能满足他这些日子刻骨相思的辗转反侧? 一路亲吻下来,最后停在她的唇角,留恋缱绻不愿离开。一边啄吻着,一边哑声的问道:“宁宁,嫁给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老公在家办公,娃儿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学,最近在家都玩野了,天天跟我顶嘴。这日子过的真的,鸡飞狗跳。。 ☆、嫁不嫁我 薛清宁整个人到现在依然是懵的。 她没有想到孟锐竟然会亲她。他怎么能亲她?现在他竟然还说这样的话...... 明明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明白, 但是这些字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仰着头, 双唇微张,目光茫然又无措的望着他。 被她这样看着, 孟锐只觉心中一热,如何能忍耐得住? 原还只是在她唇边慢慢的啄吻着,这会儿便趁势含住了她粉嫩柔软的下唇。 薛清宁如遭电击, 整个人都傻了。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伸手推开孟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 若是在平时, 就算是有十个薛清宁也推不开孟锐。只是孟锐平生头一次亲吻自己心悦的姑娘,别看面上看着虽然是很镇定的, 但其实内心极其的紧张。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旁的,倒是被薛清宁这样一推就推开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 就见薛清宁整个儿的都已经缩到被子里面去了。 唇角依然残留着薛清宁双唇的温软,鼻尖也依然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孟锐抬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唇, 觉得意犹未尽, 很想要继续。 但是薛清宁现在显然已经受了惊吓了,若再继续...... 孟锐只好按下心中的遗憾。 也不敢再拉开薛清宁蒙头的被子。不用看也知道薛清宁现在肯定一张通红,这张被子可谓是她最后的屏障了,若他胆敢再扯开她这层屏障,指不定薛清宁就会恼羞成怒, 到时反倒不好了。 所以孟锐暂时没有动作, 而在坐在床边,一脸傻笑的回味刚刚的甜蜜时刻。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依然不见薛清宁伸出头来,孟锐就开始担心起来了。 用手肘轻轻的碰了碰躲在被子里面的薛清宁, 他温声的问道:“你这样一直用被子蒙着头,不闷啊?” 薛清宁没有回答。 孟锐更加的担心起来。想了想,就试探的问了一句:“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要将这被子拉下来了啊。” “你别动。” 薛清宁这次终于说话了。瓮声瓮气的声音,带着点急切,显然很担心孟锐会真的拉开被子。 孟锐笑起来,心情十分的愉悦。 “哎,” 他又用手肘碰了碰薛清宁,语气十分的轻松,“你躲什么啊?还有,我刚刚说的话,你心里怎么想?”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忽然一点都不担心薛清宁会不会同意这件事了。 反正不管她同意也好,还是不同意也好,他是肯定都要将她娶到手的。便是薛清宁现在还不喜欢他,那也没有关系,等将薛清宁娶进门,他迟早都会让薛清宁喜欢上他的。 他就是这样的自信。 薛清宁又没说话了。 刚刚的话...... 薛清宁几乎疑心刚刚是她幻听了。 孟锐怎么可能会跟她说那样的话?那肯定是假的。 但若那是假的,孟锐刚刚怎么会亲吻她?到现在她唇上仿似还残存着孟锐唇间的气息呢。 孟锐却开始不依不饶起来。见她不回答,便又用手肘碰了碰她。 “刚刚我说的那个话你是没想好怎么回答,还是没听清呢?要是没听清,我现在再跟你说一遍?” 清了清嗓子,他正要说话,就听到薛清宁急急的声音穿透被子传来:“你别说。” 才一遍她就已经因为惊吓一颗心砰砰砰的乱跳个不停,要是他再说一遍,那她胸腔里的这颗心不得直接跳出来啊? 孟锐分明听见,却故意说道:“你说什么?这被子太厚了,你说的话我听不见。” 见薛清宁又不做声,他就拉长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宁宁,你嫁给我,好不好?” 声音很大,要是外间有人肯定能听到。 薛清宁哪里知道这是孟锐的计啊?听了这话,又是羞,又是气,立刻掀开被子,跳起来伸手就去捂孟锐的口,叫他:“你别说了。” 孟锐笑。 这不是自己掀开被子出来了么? 笑过之后伸臂握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往自己这里一揽,薛清宁就跌坐在了他的怀中。 “小乌龟终于肯从壳里出来了?” 嘴巴被薛清宁握着,说话的时候双唇开合,带着热度的双唇温温软软的擦过她的手掌心。 薛清宁一张芙蓉面涨的通红,连忙收回手背在自己身后。 但心里还是气的。瞪了孟锐一眼,说他:“谁是小乌龟?你才是小乌龟!” 对于这一点孟锐可不赞同。 笑着低下头,悬胆似的鼻子来回轻蹭了下她秀气的鼻梁:“我心悦你,想要娶你,便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一点都不畏畏缩缩的,哪里像小乌龟?倒是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薛清宁想要逃,但是腰被他的手臂圈的牢牢的,她压根逃不掉。 而且她现在只穿了中衣,隔着不算厚的一层杭绸,能清晰的感受得到她手臂上的热度...... 薛清宁一张脸红欲滴血。 抬起双手再次握住了自己的脸,她带着不安慌乱的声音低低的传来:“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三哥啊,我怎么可能嫁给你?” 这义兄妹成亲,别人要怎么看啊? 孟锐现在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先不说这个。我只问你,若我不是你三哥,你愿不愿意嫁我?” 薛清宁没有说话,心里面却茫然的很。 若孟锐不是她三哥,以他靖国公世子的身份上门提亲,薛博明肯定会立刻应下这门亲事,压根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 就是徐氏,只怕也会同意的吧。 毕竟孟锐不但是家世,连相貌,能力,人品这些都是屈指可数的,确实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丈夫人选了。 至于她自己...... 她好像从来没有细想过嫁人的事。就是先前她同郑明辉差些儿定婚,也是因为徐氏和薛元韶看中了他,说他很好,是个做丈夫的好人选。便由得他们给自己的亲事做主。后来郑明辉出了未婚生子的事,徐氏和薛元韶震怒,退了婚书,她心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伤心的。 至于孟锐,她到底愿不愿意嫁给孟锐? 薛清宁心里面一时乱的很。 孟锐已经抬手轻轻的拿下她捂着脸的双手。薛清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压根就没有察觉到。 还是孟锐的手掌在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颊时她才回过神来。 立刻就要躲开,但是孟锐却不想放开她。原本只是摩挲着她脸颊的手顺势握住了她的下颌。 “抛却我是你三哥的这个身份,宁宁,你到底要不要嫁我?” 薛清宁眼见躲避不开,只得面对他。 “但你就是我三哥,怎么能让我抛却掉你的这个身份?” 孟锐:...... 这丫头可真是一根筋啊。 又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这是无论如何都抛却不掉的身份,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妹而已,肯定是有法子的。 想了想,便问道:“若是你父母同意我们两个的亲事,你肯定不会反对的吧?” 薛清宁:...... “你父母会同意我们两个的亲事?” 她可是听说过,靖国公是个很火爆的脾气。他会同意这门亲事才怪。 原本以为孟锐会知难而退,却不想他却笑的轻松:“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他不担心薛博明,却有些担心徐氏。 想了想,就低头亲了薛清宁的额头一下,叫她:“你睡一会。我有事出去下,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做事向来很快,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压根没有给薛清宁开口叫住他的机会。 她已经同徐氏说好,待会儿就要一起回家的,可是孟锐却叫她在这里等他回来...... 而且他怎么总这样?动不动就亲她一下,让她压根就防不胜防。就算想要斥责他,但他像这样转身就跑了,还让她怎么斥责? 不过就算斥责估计也是没用的。他这个人脸皮很厚,最多也就是嘻嘻的笑两声,过后依然会时不时的亲她一下的吧? 想到这里,薛清宁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该笑好还是该哭好。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忽然就想娶她了呢? 而且,孟锐的天命之人不是陆琦玉么?怎么现在他却对她...... 这下子薛清宁是真的糊涂了。 * 徐氏到了上房,丫鬟通报进去,孟夫人立刻叫请进来。 荣昌伯府一家人过来的事早就有丫鬟赶过来通报她和孟明达了。孟明达当即就遣人去请薛博明到他书房说话。 孟夫人明白,孟明达这是要去同薛博明商谈亲事呢。 倒没有想到孟明达在这件事上比她还积极。 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她知道孟锐的脾气,既然说了非薛清宁不娶这样的话,那他当真是做得出来的。 而且,他们父子两个人没有因为这件事决裂,闹的不可开交,这可就比什么都好了。 毕竟孟夫人很知道一些宫闱密事,相比较而言,义兄妹成亲压根就不算什么事,有的是办法解决。 后来又有丫鬟过来通报说徐氏先看望薛清宁去了,孟夫人觉得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这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受了伤,肯定也会心急如焚,只想要立刻看到自己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哪里管得了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事。 就安心的等徐氏过来。 现在徐氏一进屋,她便笑着起身站起来相迎。 这若在以往肯定是没有的事。一来她的身份要比徐氏高,二来,就是论年纪,她也是要比徐氏大了个二十多岁,哪里有徐氏过来她起身相迎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所谓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他们孟家既然想娶薛清宁为媳妇,那对着徐氏这个丈母娘就肯定要尊敬一些的。 所以现在孟夫人面上笑意灿然。而且还语气甚的亲密的说道:“薛夫人,您来了?” ☆、脸面名声 孟夫人忽然这般热情, 徐氏一方面觉得受宠若惊, 一方面心中自然生了怀疑。面上却丝毫不显。 彼此厮见过, 说了一番客套的话, 分宾主坐下。 早有丫鬟将先前孟夫人交代下的好茶和差点都奉了过来。 徐氏先致歉。 来靖国公府, 理应先过来拜见孟夫人的,但因为心中实在挂怀薛清宁,所以才先去看她, 请孟夫人见谅。 孟夫人自然说无妨,这是应当的。哪个做父母的听到自己的孩子受了伤能放心? 转而又向孟夫人致歉。说这次薛清宁会受伤,也是受孟锐连累的缘故, 还要请孟夫人见谅。 倒是宾主皆谦逊。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孟夫人开始夸起薛清宁来:“......宁宁这孩子确实好。模样儿出挑不说,性子也温和。不说你这个做娘的喜欢,就是我看着也喜欢。” 自己的孩子被别人夸,哪个做母亲的会不高兴?徐氏心内自豪,面上却甚是谦虚。 孟夫人笑了笑,话锋一转,转而说起孟锐来。 “......我这儿子虽然性子有些犟,但其实是个很有担当的人。这些年多数时候都在军营, 性格也十分的坚韧, 可以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这不, 连他父亲都说了,这长江后浪推前浪,儿子远胜于他, 他也是时候该退下来歇一歇,将整个靖国公府都交到儿子手上了。” 孟锐自然出色,就算孟夫人不说徐氏也知道。但是现在孟夫人却在她面前这般夸赞,徐氏的心里不由的觉得奇怪。 以前没见孟夫人这样过啊。甚至就算有人在她面前夸赞孟锐,她还要说谦虚的话,怎么现在却这样...... 正要说话,就看到有个丫鬟从屋外走进来,弯腰在孟夫人耳旁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徐氏听不到这丫鬟说的话,却看到孟夫人唇角上扬,面上露出一个笑意来。 似乎是有点儿嗔怪,又有点儿无可奈何的意思。 等到那丫鬟直起身,孟夫人就转头看着徐氏。 对上徐氏的目光,她就笑着说道:“这丫鬟是先前我遣过去伺候宁宁的。她过来,是因着锐儿说宁宁伤口才包扎好,血也才刚刚止住,若这时候跟着你们回家,路上颠簸,伤口很有可能会裂开。再者,他已经留了太医院的王医正在家里。王医正的医术连皇上都认可的,京中再没有比他医术更好的了。可以随时给宁宁看伤。所以锐儿的意思,是想留宁宁在我家中住几日。等宁宁的伤口大好了,他自然会送宁宁回去。” 徐氏明白孟锐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留薛清宁在靖国公府居住,她这个做娘的始终不放心。 而且总觉得今日的孟夫人很有些反常...... 正在想着措辞要拒绝,就听到外面的丫鬟在叫世子爷。 回过头一看,就见孟锐正抬脚跨进门内。 他穿一件蓝色暗纹锦袍,长身玉立。在傍晚橙色夕照的照耀下,清贵逼人。 徐氏就要起身站起来,却被孟夫人给叫住了:“他是小辈,你是长辈,哪里有他过来你站起来的道理?快坐着。” 徐氏心内疑惑更甚。 再如何孟锐是薛清宁的义兄,但他靖国公世子的身份毕竟在那里摆着,以往徐氏看到他的时候是绝不敢坐着的。 且以往就算当着孟夫人的面她站起来,孟夫人也绝不会说现在这样的话。 孟锐也赶忙上前请她落座,随后就躬身对她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叫薛夫人。 孟夫人在他行礼的时候已经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见他换了一件新袍子,背后也无血迹渗出,晓得他定然已经处理过伤口了。又见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稳,行礼的时候动作流畅,想来那些伤对他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没法子。原也是她捧在手掌心里面怕风吹着,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孩子,这些年被自家夫君这般糙养下来,连带着她这个做娘的好像也慢慢的‘心狠’了起来。 就问他:“你不守着宁宁,过来做什么?” 孟锐回道:“我叫宁宁睡了。因想着薛夫人不放心宁宁,肯定想待会儿接宁宁回去。我过来,就是想跟薛夫人说一声,宁宁伤口才好,此时不宜移动。再者王医正在这里,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跟宁宁诊治。所以能不能让宁宁现在我家中待几日?等过几日她的伤大好了,我肯定会亲自送她回去。” 跟那个丫鬟说的话是一样的。 孟夫人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刚刚你不是已经遣人过来说过了?怎么这会儿自己又要过来说一遍?” 这到底是有多不想薛清宁回去啊? 孟锐笑:“我担心那个丫鬟说不明白,还是自己过来亲自对薛夫人说一声比较好。” 其实最主要的是,他知道徐氏的性子。只凭着那个丫鬟过来传话,徐氏肯定会推辞,母亲脸皮薄,只怕也不好意思强留。但他自己亲自过来说就不一样了,徐氏总不好再强硬的说今天一定要带薛清宁回去。 而且,他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肯定比母亲脸皮要厚。就算徐氏再如何说,反正他今日是肯定要将薛清宁留下来的。 毕竟脸面再重要,能有宁宁重要?再者说了,脸皮不厚一点,怎么能讨到薛清宁做妻子? 也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徐氏还是想要带薛清宁回去的,但是在孟锐的一再坚持下,最后徐氏也只得改口,说过两日再说。 不过她还是将自己的丫鬟留了下来,吩咐她一定要好好守着薛清宁。 起身作辞要回去的时候,不但孟夫人亲热的说他们两家亲如一家,往后要常来往这样的话,甚至孟锐还亲自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徐氏越发的觉得不对劲起来,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这事。 等回到荣昌伯府,她下了轿,薛博明,薛元韶和薛元青也下了马,不等回到上房,在路上的时候她就跟薛元韶和薛元青说起这些反常来。 至于薛博明,她心里早就已经将他当成个外人,无论什么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他说,或是同他商议。 徐氏因为自己心中有事,所以一直没有留意到薛元韶和薛元青面上凝重的神情。 这会儿听了徐氏说的话,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个人对望一眼,两个人心中均了然。 应该是孟夫人并没有直接对母亲说,却是拐着弯儿的试探了下,所以母亲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件事,也没有想到那上面去。 但要不是孟明达明说,事先谁能往那上面想啊。 显见是瞒不过去了,薛元韶还是决定实话实话。 “娘,先时靖国公遣人叫了父亲去他书房,同父亲说了一件事。” 徐氏见他一脸肃色,心中不由的咯噔了一下。忙问道:“靖国公说了什么话?” 薛元韶看着她,顿了一顿才说道:“靖国公说,想替孟锐求娶宁宁为妻。” 替孟锐求娶宁宁为妻?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难道不是义兄妹?哪里有义兄要求娶义妹为妻的道理? 徐氏震惊在原地,压根就说不出话来。 薛博明倒是在一旁很高兴的说道:“没有想到我们家竟然能跟靖国公府攀上亲家。我们宁宁,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先前孟明达同他提这件事的时候他虽然也怔愣了一会,但等到反应过来,满心喜悦,立刻就答应下来。就算薛元韶和薛元青想要阻止都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父权森严,父亲和长辈说话的时候也确实没有他们小辈插嘴的余地。 徐氏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博明,问他:“你竟然答应了这样荒唐的一门亲事?难道你忘了孟世子认了宁宁为义兄这件事?传出去,我们荣昌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难怪孟夫人和孟锐今日会待她这般,原来是为了这事? 忽然又想到她竟然将薛清宁留在靖国公府...... 立刻转身往外走。 薛博明叫住她:“你要去哪?” 徐氏头也不回:“我去将宁宁接回来。” 总觉得现在将薛清宁放在靖国公府就是送羊入虎口,还是接回来的好。 薛博明忙紧走两步过去拉住她:“你先前已经答应孟夫人和孟世子,这两日让宁宁留在靖国公府养伤,这时候忽然又要去将她接回来,你让孟夫人和孟世子心里怎么想?他们两个会不高兴的。” 徐氏真的是很生气了。 他一心只想着孟夫人和孟锐心里怎么样,会不会高兴,那有没有想过她和薛清宁心里怎么想,会不会高兴? “你明知道靖国公府打的是什么主意,怎么回来的时候竟然不对我说?若早知道他们是这样想的,那时候我一定要将宁宁带回来。” 薛博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生气。 “你这个样子做什么?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孟世子可是靖国公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承袭靖国公这个爵位的。而且孟世子现在也在神策军中担任要职,皇上有多器重他你是知道的吧?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你知道京中有多少权贵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哪怕皇亲国戚都是如此想。现在他要求娶宁宁为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竟然不愿意?你脑子是不是被门给撞了?” 徐氏给气的。 她知道孟锐确实很好。要是他和薛清宁没有义兄妹这一层关系,她也很乐意薛清宁嫁给他为妻,但是现在他们两个已经是义兄妹关系了,还如何能成婚? 忍不住的开始说起薛博明来:“你只知道这是好事,难道就不要脸面名声了?要是他们两个真的成婚,往后你让别人如何看宁宁,又如何看待我们荣昌伯府?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难怪说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时刻把名声,脸面这些东西放在嘴上,也时刻在意别人会怎么看自己,生怕别人会瞧不上自己。若都按你这边想,唐宗宋祖也永远做不了皇帝,成就不了霸业。” 薛博明啧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但凡你有权势地位,任凭别人心中如何想你,那面上照样都要对你恭恭敬敬的。” “你也知道,我明面上虽然是荣昌伯,但前些年我手中没有权势,我这个荣昌伯在旁人眼中算什么?就算是衙署中的一个小官都不会将我放在眼中。但自打我们跟靖国公府攀上了关系,谁不要对我和颜悦色?就是我的上司,跟我说话的时候也要客客气气的。这还只是宁宁认了孟世子做义妹,你想想,要是宁宁嫁给孟世子,我成了孟世子的岳丈大人,和靖国公府成了亲家,往后谁还敢瞧不上我。就是元韶,元青,以后在仕途上肯定会一帆风顺,升任提拔的机会肯定会比别人多。与这些好处相比,就算宁宁和孟世子是义兄妹的关系又怎么样?” “而且靖国公府难道不要脸面名声?他们只会比我们更要脸面名声。既然今日靖国公能跟我提这件事,那说明他心中对如何处理宁宁和孟世子的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要你担心做什么?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准备宁宁的嫁妆就行了。” 一番话竟然说的徐氏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辩驳的好。 薛博明也没有想要听她辩驳,口中哼着小曲,抬脚就往前走,剩下徐氏,薛元韶和薛元青三个人站在原地。 徐氏确实没了主意,目光看向薛元韶和薛元青。 虽然她没有开口询问,但薛元韶和薛元青都知道她这是在征询他们两个的意见。 薛元韶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只很冷静的问了两句话:“娘,你觉得孟世子对宁宁好不好?要是宁宁嫁给其他人,那个人能不能如孟世子对她这般好?” 身为薛清宁的兄长,他暂且不去考虑她和孟锐义兄妹的关系,也不去考虑荣昌伯府的脸面和名声,而只关注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嫁给那个人会不会幸福。 徐氏沉默片刻,然后叹了一口气,再无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蹲家里不能出门,娃儿在家简直是天天上蹿下跳,家里也是鸡飞狗跳。 现在的心情就比较复杂。一方面盼着学校早点开学,一方面这疫情还在,娃儿要真的开学了我估计还不敢立刻送她去学校。 做妈妈好难(大哭~ ☆、不肯喝药 孟锐走的时候虽然叫薛清宁睡一会, 但是薛清宁却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的暗淡下来。有丫鬟小声说话的声音,随后屋檐下挂着的灯笼被点亮, 暖橙色的烛光被夜风吹的摇曳个不住。 应该是孟锐临走的时候交代过, 所以没有丫鬟敢进屋打扰她, 全都守在外面的廊檐下。 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候, 薛清宁倒确实有了些睡意。 只是她模模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 忽然听到碧纱橱上的帘子被人掀开的声音。随后屋中猛的一亮, 有人点亮了屋中的红蜡。 薛清宁立刻清醒过来。转头一看,就看到孟锐正脚步轻轻的往床边走来。 他点亮的是桌上的蜡烛, 这会儿逆着光,一张俊脸看的并不很真切,只模糊的看得到轮廓。 但长身玉立,肩背挺直,给人的感觉气势还是很足的。 对上薛清宁的目光,孟锐的唇边立刻绽放开一个笑意。 矮身在床沿上坐下来, 他放柔声音问道:“吵醒你了?” 薛清宁心想, 可不是?你这会儿要是没过来,我肯定睡着了。 就没有说话,目光望着他。 烛光不甚明亮, 落在她眸中,朦朦胧胧的一层暖橘色。 孟锐见了,心中一动,就想要亲亲她。 不过薛清宁这一次却学乖了。一见孟锐弯腰低头, 立刻将被子拉高遮挡住了自己的脸,只露了一双眼睛戒备的看着他。 孟锐看了,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 以往怎么不见她这么聪明,这会儿倒是闻弦歌知雅意了? 但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拉开她的被子直接亲过去啊,那她肯定要生气。 只得坐直身子,问她:“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薛清宁确实饿了。自上午跟着孟锐出门,其后发生乱糟糟的这些事,到现在她还没有吃过东西呢。 但吃东西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 她将脸上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问孟锐:“我娘他们呢?” 娘说了要带她回家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过来? 孟锐好笑的看着她:“我不是跟你说过,你要在我这里养伤?先前我出去就是去跟你娘说这件事,你娘已经答应了。所以接下来这几天你都要住在我这里了。” 刚刚母亲还特地叫了个父亲身边的小厮过来询问,知道父亲已经跟薛博明提过他们两个的亲事了,薛博明也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孟锐知道之后,只觉得心里的欢喜都要满溢出来。赶忙回来见薛清宁,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知道。 不过现在看小姑娘这样戒备他的样子,孟锐觉得暂且还是不要说的好。 至少要等她将晚饭吃了再说。 就忙吩咐丫鬟去厨房拿饭菜。 不一会儿的功夫饭菜就拿了过来。一总十二个捧盒,将一张紫檀木镶大理石的圆桌子都摆满了。 薛清宁要下床,孟锐不让。叫人将桌子抬到床边来,问明薛清宁要吃什么菜,他好夹了喂她。 周边站着几个伺候的丫鬟,都是孟夫人刚刚遣过来的。 这些丫鬟在靖国公府数年,每次看到孟锐的时候都是冷肃着一张脸的模样,及时见过他温声软语的对人,还非要喂人家吃饭的场景啊? 当下一个两个的虽然不敢直瞪瞪的盯着孟锐和薛清宁瞧,但不一会儿的就会往他们两个这边溜一眼。 薛清宁能感觉得到这几个丫鬟时不时看她的目光,面上就有几分薄红。 就要自己吃饭。 但是孟锐不允。 “王医正说过,你的伤口敷了药,少动弹才能好得快。你现在要自己吃饭,是想要伤口裂开,一个月都不能好么?” 薛清宁沉默了下,然后说道:“那也不用你喂我。叫瑞香过来就行了。” 徐氏不放心,临走的时候特地将瑞香留下来照看薛清宁。瑞香下午也一直守在屋外。 但人总是要吃饭的,所以刚刚有靖国公府的丫鬟拉她过去吃饭了。 孟锐笑:“瑞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真的要等她过来?而且,她喂的肯定没有我仔细。还是我来喂的好。” 薛清宁看他一眼。 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这个人的脸皮可这不是一般的厚。 孟锐已经将夹了菜的筷子递到了她唇边。 是一筷子什锦鸡丝。不但色彩搭配的很好看,也很香。 薛清宁确实饿了。现在饭菜近在嘴边,想要不吃好像确实很难。 抬眼悄悄的看了孟锐一眼,见他眸中含笑,望着她的目光甚是温和,面上红了一红,便张嘴将这筷子什锦鸡丝吃了。 如孟锐所说,他确实很细心。好像也很明白她的喜好,于是这一顿饭薛清宁吃的很饱。 等确认她吃好了,孟锐就叫人又添了一碗饭来,然后就着桌上剩下的那些菜自己吃了起来。 薛清宁很惊讶:“你还没吃啊?” 明明他回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她以为他已经吃过了的。 孟锐摇了摇头。 在上房的时候孟夫人倒是要留他吃晚饭,但是他心中挂念着薛清宁,所以还是立刻回来了。 薛清宁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这早春的天气还是很冷的,刚刚孟锐喂她吃饭也喂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会儿桌上的这些菜肯定都已经冷了吧? 他一个靖国公世子,竟然吃她吃剩下的菜,而且这些菜还都已经冷了...... “不然叫厨房再重给你做一份?或是将这些菜热一热?” 孟锐却说不必。 他吃饭很快。饭后叫丫鬟将碗筷收拾下去,又吩咐丫鬟去煎药。 薛清宁一听到药这个字,立刻反射性的往床里侧缩了缩。 先前她醒过来的时候有觉得口中苦苦的。觉得那是药,但想想自己昏迷了还怎么能喝药,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甚至还庆幸,觉得自己这是外伤,在伤口上面撒上药粉就行了,应该不用喝药。 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喝药。每次闻到药味的时候都想吐,更不用说喝了。 但是现在...... 孟锐吩咐完丫鬟,回头看到薛清宁戒备的样子,愣了一愣,问道:“你怎么了?” “刚刚你叫丫鬟去煎药,那个药,是要给我喝的?” 薛清宁的声音轻轻的,目光也不敢看孟锐。好像下一刻就会化身为小乌龟,将头尾四肢都缩到龟壳里面去才好。 孟锐真是忍不住的发笑。 他伸手,及时的将这只‘小乌龟’拎过来,按在床头坐好,放柔了声音哄她:“王医正说了,那只镖的镖头有毒。虽然现在毒已经解了,但你体内仍然有少量的余毒。要喝几天药才能将那些余毒都从你体内清除掉。” 还要喝好几天的药才行啊? 这下子薛清宁的一张小脸都苦巴巴的皱了起来。 惹的孟锐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拧了下她挺翘的鼻尖:“这还没喝药呢,你这一张脸就已经苦成这样了,那等待会儿喝药了,你得成个什么样?” 薛清宁心想,那我肯定得躲啊。难道还乖乖的坐在这里等着喝药不成? 但忽然想到上一次她风寒发热,不肯喝药的时候,孟锐过来,拿着一碗药不由分说就给她灌下去的事...... 看着孟锐的不由的再次戒备起来。 孟锐是个很聪明的人,一看她这个样子就晓得她想到了上次的事。 他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虽然他知道那次他那样做之后薛清宁肯定在心里埋怨过他,但要是重来一次,他肯定还是会那样做的。 至于现在,不管薛清宁再如何发脾气又或是撒娇,他也绝对会让她将药都一滴不剩的喝下去的。 丫鬟很快就用朱漆茶盘捧着一碗药过来了。 白瓷绘青花莲花纹的碗,药汁是黑褐色的。连着茶盘一块儿放在床头小方桌上的时候,药的表面轻晃出一片涟漪。 薛清宁立刻就要往床里侧躲。 尚且隔着这么一臂远的距离她就已经能够闻得到这药难闻的味道了,这要是让她喝,估计还不等喝下去她就要全都吐出来。 但孟锐却眼疾手快的将她给拎了回来:“往哪躲,嗯?” 薛清宁真的快要哭了。 “这药我不喝。” 她很清楚的记得,上次那个药的药味绝没有现在的这个难闻。当时她喝下去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胃里都在翻滚了,要是她将这碗药喝下去,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没有命在。 孟锐挥了挥手,让屋里的丫鬟都退出去。然后他放柔了声音哄道:“你看,我特地叫丫鬟拿了蜜饯过来。待会儿等你喝完药,就含一颗蜜饯在口中,立刻就不会觉得苦了。” 还教她:“虽然这药很苦,但你只要捏着鼻子,一仰头全都灌下去,那也就察觉不到苦了。” 薛清宁斜眼看他。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儿哄呢,还是觉得我傻呢? 反正不管孟锐怎么说她都不理睬他。甚至还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孟锐。 孟锐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 不过倒觉得薛清宁这样挺好的。 他见过很多名门闺秀,确实很端庄,做事很识大体。但在他看来,却如同木头一般,毫无乐趣。 还是薛清宁这样好。会撒娇,也会有自己的小脾气,恼怒起来的时候会不理他,要他去哄。 哄她的时候其实他心里也是很愉悦的。特别是每次看到她被自己哄的转嗔为喜了,娇软着声音叫他三哥的时候,就觉得比什么都好。 但可惜薛清宁实在害怕喝药,所以现在无论孟锐如何的哄她,她总是不理他。 到后来她甚至闭上双眼,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完全一副逃避的架势。 模模糊糊中,耳边的声音好像停了。她正想着孟锐这是知道自己说不动她所以放弃了? 心里还隐隐有一种她胜利了的得意感觉。 就在这时,下颌上面忽然贴上来两根微凉的手指。 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就已经被扳了过来。 再然后,有温热的唇落在了她的双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小区今天凭健康码可以自由进出啦。小天使你们那里呢? ☆、要不要脸 薛清宁懵住了。 长长的睫羽微颤, 她正要睁开双眼,就察觉到孟锐往她的口中渡过来一样东西。 极苦极涩...... 竟然是药! 薛清宁这会儿不懵,改气了。 好你个孟锐!我不喝药, 你竟然用这样的方法让我喝药?! 当下就挣扎起来, 不肯喝。 但是下颌被孟锐用两根手指紧紧的扣着, 无论她想要如何侧过头躲避, 依然不能动弹分毫。 甚至孟锐喂完这一口药之后手指也没松开她的下巴。还气定神闲的问她:“剩下的药你是要自己好, 还是要我像这样喂你喝?” 薛清宁傻眼了。 原来除了像上次那样捏着她的下巴直接将一碗药给她灌下去的喝法, 还有现在这样喂她喝药的方法啊? 等反应过来她又是气,又是羞, 一张俏脸涨的通红。 “我不喝。” 反正不管是让她自己喝药也好,还是让孟锐用这个办法喂她喝药也好,她都不要喝。 完完全全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做事。 孟锐叹了一口气。 扣着她尖俏下颌的手指轻轻的摩挲了下,他面上的神色起来很严肃,“我虽然喜欢宠着你, 惯着你, 但这件事却由不得你。” “想必叫你自己乖乖的将这碗药喝了你肯定是不愿的,既如此,便由我来喂你喝。” 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眉眼间颇有几分邪肆的神情,“正好,我也喜欢用这个法子来喂你喝。” 接下来,不顾薛清宁的抗议和挣扎, 孟锐就这样将一碗药悉数都给她喂了下去。 薛清宁这个气啊。奈何她的力气跟孟锐一比那压根就相当于蚂蚁对大象,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偏偏孟锐喂完最后一口药之后还不肯离开,一直含着她的双唇。 薛清宁推他,孟锐抬眼看她,就见小姑娘的一双杏眼水润润的。 眼角还有些泛红,也不知道到底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看着就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孟锐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见到自己的心悦之人这个样子,哪里还能禁得住? 一边自己的身子靠近过去,一边手扣着薛清宁的后脑勺就将她往自己的身边压。 压着她就好好的亲吻了好长一会儿时间。 等到后来终于放开的时候,薛清宁都差点儿要哭了。 这个人是属狼的吧?她是猎物吗?逮住了她就不放手了。她舌尖都麻了。 就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孟锐。 但也就是她自己觉得自己的目光愤怒罢了。落在孟锐的眼中,只觉她眸中水盈盈的。白皙的双颊晕出一层薄红,娇艳非凡。 特别是她的双唇。娇红欲滴不说,还略有些红肿。 孟锐的目光当即又暗沉下来。 拇指在薛清宁的下唇上不轻不重的摩挲了两下,他望着薛清宁的目光隐隐带着威胁:“你要是再这样看我,我就再亲你一次。” 薛清宁:...... 薛清宁傻了。 这个人他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的啊。 这下子她气的当真哭了起来:“孟锐,你,你混蛋!你欺负我,还威胁我!” 连三哥都不肯叫了,直接叫他的名字。 孟锐笑起来,心情极愉悦的样子。 不顾薛清宁的挣扎,强行将她抱在怀中,他抬手用指腹轻轻的抹去了她白嫩脸颊上的泪水。 “欺负你,威胁你怎么了?这不怪我。谁叫你那样看着我?我又不是柳下惠。” 所以这还是她的错了? 薛清宁觉得自己真当是要冤枉死了。正要反驳几句,就听到孟锐在笑着说道:“傻宁宁。你知不知道我们父母已经同意我们两个的亲事了?过几日我就会遣人去你家下聘,再过些日子我就将你娶回来。到时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像刚刚那样‘欺负’你的事都是夫妻之间经常会做的事。” 说到这里,他看着薛清宁的目光开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到时还会有更加‘欺负’你的事呢。” 薛清宁从小到大并没有告诉过她这方面的事,所以一时之间还不能领会到孟锐口中所说的这个更加‘欺负’她的事是什么事。 而且,现在她的关注点也不是这个,而是:“我们父母同意我们两个的亲事了?” 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先前孟锐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想,等孟锐回来她要告诉孟锐,以后可不能再对她做出那些亲密的事了,要是万一被双方父母知道了,他们两个人不都得被父母给打死啊? 但没有想到现在孟锐竟然告诉她,他们双方的父母已经同意他们两个的亲事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清宁这副茫然和震惊的神情取悦到了孟锐。 揽着薛清宁纤细腰肢的右臂又收紧了些,空起的左手抬高,轻轻的拧了下薛清宁的鼻尖。 “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既然我说这件事不用我操心,全都交给我,我自然就会将它办得妥妥帖帖的。” 说到这里,他就将自己的脸往薛清宁那里凑近了些,笑着说道,“怎么样,你的夫君是不是很厉害?” 薛清宁:...... 这个人到底还要不要脸了?自己夸自己就算了,明明他们两个现在还没有成亲,他就敢自称是她的夫君了。 而且,他怎么能是她的夫君呢? 薛清宁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明明孟锐心悦的人该是薛清璇,最后同他成亲的人是陆琦玉,但是现在,孟锐却说心悦她,还要同她成亲。 还有薛清璇。她心悦的人难道不该是林星承,最后她还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么?但是现在薛清璇却已经同郑明辉定了亲事。而且据她看来,薛清璇对这门亲事还很高兴...... 乱了,一切都乱了。 薛清宁想的头都开始痛了,也依然想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孟锐见她忽然不言语,还蹙眉敛眸,一副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忙问她怎么了。 又要下床,去叫王医正过来给她看看。 衣袖却被薛清宁拉住了。 “我没事,就是累了。” 受过伤的人,体力自然不比常人,更何况刚刚还被孟锐那般好一通‘欺负’,差点儿气都喘不过来。 孟锐心中愧疚。薛清宁身上还有伤,刚刚他怎么就那么忍不住呢?简直该打。 忙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柔声的哄着她:“那你赶紧睡。” 薛清宁嗯了一声,阖上了双眼。但很快她双眼又睁开了:“我睡了你的床,那你睡哪里啊?” 孟锐心想,最好呢我就在这床上抱着你,同你一块睡。 但他不敢。一来他知道薛清宁现在对他的亲近还有些抗拒,二来,他也知道薛清宁对他的诱、惑有多大。 哪怕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只要待在她身边,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抱抱她,亲亲她。更何况是同她躺在一张床上了。他担心到时会做出让薛清宁害怕的事来。 就说道:“我家这么大,这么多间屋子,你还担心我没有地方睡?这个不用你操心,赶紧睡吧。” 薛清宁想想也是,就安心的闭上眼睡觉了。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虽然靖国公府确实有很多间屋子不错,但孟锐这一晚却哪里都没有去,而是一直守着她。 纵然后来很困,也不过是在床对面的木榻上蜷着一双长腿将就睡了一晚。 且睡也不敢深睡,不时的就会醒过来看看薛清宁,摸摸她的额头,生恐她伤重发热。 直至次早醒来,看薛清宁呼吸清浅,面色红润,伤口并无半点恶化,这才安心的出门洗漱。 * 林星承自那次郊区刺杀事件之后就一直悬着一颗心。 先是知道并没有伤到孟锐,而是伤到了同他一起的一位姑娘。 当时他就担心那位姑娘会是薛清宁。等他特地叫人去问了小青,果然那人便是薛清宁。 林星承知道那个江湖杀手组织行事狠辣,兵器上都淬有剧毒,那现在薛清宁...... 浑身的血液顷刻间就冰冷了。 林如兰则是愤愤不平,不停的骂着废物。 她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全都花费在这一次上面。原本打算孟锐死了之后,她再稍加引导,将这件事牵扯到孟明达的政敌上去。到时孟明达死了儿子,心绪大乱,哪里还会详查?却不想这一次只是薛清宁中了毒镖,孟锐却毫发无伤。 且根据那个杀手组织叫人传来的消息,说孟锐对此事极为的愤怒,已经遣了国公府的侍卫查探。甚至还调动了他们在江湖上的朋友和势力。这一次他们可相当于踢到了铁板了,正跟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 林如兰听了,心中也很忐忑。 若真让孟锐查出这次的事件来,未必不会顺藤摸瓜查到他们...... 她好不容易处心积虑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她可不想再过以前那样隐姓埋名的流浪日子了。 气的不住的骂那些个人蠢,质疑他们组织的好口碑全都是买来的,不然这一次怎么就失手了? 骂了一通,转过头,却看到林星承坐在椅中,如木雕泥塑一般,毫无生气。 林如兰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就厉声的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星承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一下。 林如兰习惯了林星承对她的服从和妥协,猛然间看到他这个样子,只如在火上浇了一瓢油一般,气的面上都变了颜色。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在担心薛家那个小丫头罢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的开始责怪起林星承来,“你怎么就分不清楚轻重?那个小丫头,有我们的大业重要?” ☆、夜半来客 林星承终于抬头看林如兰了。不过他一双黑沉沉的眸中如同淬了一层寒冰, 豪无温度。 “我说过很多次,这只是你的大业,并不是我的大业。” 林如兰轻哼:“但这一次想要孟锐死的人是你, 可不是我。” 她虽然确实恨毒了孟明达, 巴不得她断子绝孙, 但她暂且并没有想过要对孟锐出手。 在她的计划中, 还是要让林星承走上权臣之路, 最后通过控制住皇帝以达到自己登上帝位的目的。 却没有想到林星承会忽然跟她要找人杀了孟锐, 再栽赃嫁祸给孟明达的政敌。 按照林星承当时所说,杀了孟锐确实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凡只要孟明达和他的政敌互相攻击, 那朝中肯定会大乱。 这个时候,大乱肯定对他们有好处,林星承扶摇直上的速度也肯定会更快一些。但万万没有想到孟锐竟然这般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而且他非但没死,还放言一定要将这件事查到底...... 那他们两个就很有可能会暴露。 这也就是为什么林如兰会沉不住气的原因。 前些年每天动躲西藏的流浪日子她真的不想再过了。她甚至宁愿死,都不愿再去过那种日子。 她心中是气愤的, 慌乱的, 可是这时候林星承还要跟她说这种话。 忍不住的就反唇相讥,也开始抱怨起来。 林星承冷冷的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也知道这件事他做的太冲动了。可是没有法子, 当时他看到孟锐跟薛清宁那个样子,他就想要孟锐死。 就是郑明辉,他也想过了,若他不能搅合掉郑明辉和薛清宁的婚事, 他也肯定会让郑明辉死的。 至于现在,冲动带来的后果,让他接受不了。 孟锐死没死的已经不是他关注的事情了,他现在只关注薛清宁到底会如何。 毒镖正中她的左肩,镖头上面淬的是见血封喉的毒,她当时就已经昏倒...... 林星承的双手都在发抖。 要是薛清宁真的有什么事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原就是个行尸走肉的存在,世间所有的事于他而言都是黯淡无光的。独有这个人,是他眼中,心中唯一的鲜艳色彩,但是现在,竟然是他自己亲手要将这色彩抹去。 其后几日他一直叫人留意荣昌伯府,也很快的陆续从小青那里得到有关薛清宁的消息。 知道孟锐用一颗能解世间百毒的药丸救了薛清宁,她现在性命之忧,只是左肩有伤,体内有些许余毒。 还知道近期薛清宁暂住在靖国公府,等到伤势大好之后才会回荣昌伯府。 一直住在靖国公府,那她肯定会和孟锐朝夕相对的吧?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会不会...... 旁人不知道,甚至很可能连薛清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林星承这些年所有的目光和所有的心思都在薛清宁的身上,将她这个人琢磨的透透的。所以元宵那晚他一见到薛清宁看孟锐的目光,和他的相处模式,就知道孟锐是喜欢薛清宁的,而薛清宁其实也是很信任,很依赖孟锐的。 她对着父母为她挑选的未婚夫婿郑明辉的时候都没有这份信任和这份依赖,而是疏离。对着他的时候更加不用说了。她一直在躲着他。 林星承对现在的这个局面很痛心。薛清宁在靖国公府的这几日他日夜煎熬,人眼见的就瘦了一圈。 再后来,他终于从小青那里得知薛清宁从靖国公府回来了。 只是他尚且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得知了一个不啻于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靖国公府竟然遣人上门提亲,求娶薛清宁为孟锐正妻。 至于孟锐和薛清宁的义兄妹关系,靖国公府对外只说当初孟锐认的义妹是薛清宁的二姐薛清芸。甚至现在孟明达和孟夫人还要认薛清芸为义女,广发请帖,邀人过去观礼。 当初京中多数人只知道靖国公府的世子认了荣昌伯府的一位姑娘为义妹,但荣昌伯府有好几位姑娘,很多人并不清楚孟锐认的到底是哪一位姑娘。就是有少数知道实情的,现在连孟明达和孟夫人自己都亲自出来说明这件事,那谁还敢开口质疑啊? 一时间大家纷纷恭贺孟明达和孟夫人认了义女,又恭贺孟锐定婚之喜,靖国公府和荣昌伯府,连带着薛清芸现在的婆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林星承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忽然导致这个变化,但他也能猜想得到,促成这个局面发生的缘由很可能就是这次刺杀孟锐的事件。 若不然孟锐和薛清宁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义兄妹的关系,纵然彼此有意,也绝对不会有谁轻易的戳破这层窗户纸的。 但是现在,他却给孟锐提供了这个机会和这个勇气...... 林星承痛苦的闭上双眼,只觉口中满是腥甜之气。 他这都做了些什么事啊?亲手将薛清宁往孟锐的身边推? 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薛清宁嫁给孟锐?但是他现在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 薛清宁到现在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的跟孟锐定了亲事。 她坐在临窗木榻上,听徐氏和孙妈妈在商议她嫁妆的事。 “......靖国公府这次送过来的聘礼很丰厚,宁宁的嫁妆方面,肯定还要再往上加。” 靖国公府遣人过来提亲之后徐氏就已经开始和孙妈妈商议给她的嫁妆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能给她的自然都要给她。但没有想到昨日靖国公府过来下聘,聘礼之丰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未免薛清宁嫁过去之后会被人瞧不起,所以徐氏便决定要将薛清宁的嫁妆再往上加一倍。 孙妈妈却有些担忧。 荣昌伯府前些年可以说是入不敷出,靠徐氏艰难当家,才维持住了表面的体面。这两年虽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相继出仕,有了俸禄,香皂铺子的生意也不错,但荣昌伯府今非昔比,人情方面的开销自然也较以往要多,依然难有多少积蓄。 跟何况三月薛元韶就要大婚,后面薛清璇要出嫁,薛元青眼见也要说亲事了,桩桩件件,哪一样不要银子? 再者,薛家姑娘出嫁时的嫁妆都是有定例的,若徐氏给薛清宁的嫁妆太多,二房三房只怕会有闲话。 就将心里的这些担忧对徐氏说了。 徐氏没说话,转头看着薛清宁。 薛清宁也正在看她。 今日天气好,雕花窗子大开着。早春淡金色的日光从窗子斜进屋里来,落在她脸上,肌肤白皙细腻如瓷。 徐氏心中一阵柔软。 这是她的孩子。当年刚生下她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还说了婆家,很快就要出嫁。 她是肯定要多拿一些嫁妆出来的。就算薛家姑娘出嫁的嫁妆都有定例又如何?给薛清宁添的嫁妆她可以不动用公中的钱,用自己当年的嫁妆贴给薛清宁,二房三房能有什么话说? 她决心已定,接下来就算薛清宁再如何说自己不用那么多嫁妆她也依然坚持如此。反倒还说薛清宁,这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她现在只需要好好的绣自己的嫁妆,准备出嫁就行了。 薛清宁说不过她,也只得罢了。 但总还是觉得这件事很不真实。 她怎么就和孟锐定亲了呢?明明前些时候他们两个人还是义兄妹,可现在她就要嫁给他了吗? 而且,这和她一开始看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还是那些事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晚上洗漱过后上了床,想着这些事,薛清宁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最后索性起身坐在床头,双手抱膝慢慢的想。 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外面人声初定,只有夜风拂过檐下铁马时发出的叮铃铃的轻响。 薛清宁渐渐的有了些朦胧睡意,正要躺下入睡,就听到外面咚咚几声轻响,倒像有人在敲门似的。 薛清宁疑心自己听错了。许是风吹到门上的声音也说不定。但等她侧耳细听时,见那咚咚声极其的有规律,响三声就停一会儿,然后再响三声,绝不是风吹出来的声音。 这么晚了,是什么人在外面敲门,还不出声? 虽然荣昌伯府有护院,但薛清宁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眼见那敲门声还在继续,她就掀开被子起床想要去看个究竟。 却也留了个心眼,将插在红地描金彩绘牡丹纹花瓶里的鸡毛掸子拿在手中,然后才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只是等到她掀开碧纱橱上的天水碧色软绸帘子走到外间的时候,敲门声已经停止了。倒是听到锃的一声轻响,随后就看到有什么薄薄的东西沿着阖起来的两扇门之间狭小的缝隙里伸了过来。 屋中的灯烛虽然已经熄灭,但其实月光明亮,所以薛清宁毫不费力的就看出那薄薄的东西其实是一柄细剑。 且这剑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材质锻造的,在月光下闪着冷森森的光。 这分明就是想要挑开门闩啊。这个人是偷盗东西的小毛贼? 薛清宁的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 接下来她屏息静气,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后,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鸡毛掸子。 只等屋外的那个人进来了,立刻劈头盖脸的就给他一顿乱揍。 然后等把他打懵了,她再趁机跑到门外大声的叫喊。 等护院来了,到时抓住了这个人,捆起来,她倒要好好的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竟然胆大包天,趁着这黑夜跑到他们荣昌伯府来。 然后再送到官服,从重发落,好好的让他吃一顿苦头,看他往后还敢不敢做贼。 ☆、心甘情愿 薛清宁心中一番打算下来, 倒也不晓得害怕,紧握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就屏息静气的站在了门后面。 薄薄的剑刃慢慢的挑开了门闩。剑刃收了回去,随后就有一侧门被从外面轻轻的推开, 紧接着就有一个人影极快的闪了进来。 薛清宁的动作也是极快的。那个人一闪进来, 手里的鸡毛掸子立刻就朝着那个人的头上和脸上重重的抽了下去。 那个人显然没料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 人一时就有点儿懵住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头上脸上, 包括前胸后背已经被鸡毛掸子抽了好几下了。 薛清宁也不恋战。见得手了, 这个人的身形也有点踉跄起来,瞅着一个空隙, 往外就跑。 绿檀,小桃和小青她们,以及几个做粗活的老婆子都住在院里的倒座房里,只要她现在大喊起来,她们立刻就会过来。 虽说都是女人家,但架不住她们人多啊。而做贼的一般被人发现了心里就慌, 到时她还怕什么? 不想还没等她喊出声来, 身后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口给捂住了。 薛清宁这一惊非同小可。 刚刚那个人明明还捂着头在屋子里,怎么这会儿就跑出来了?最关键的是,她压根就没有听到这个人走路的脚步声。 心里立刻就慌起来。想要叫喊, 奈何口已经被捂住了,只有呜呜的声音发出来。 身后的那个人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这分明就是孟锐的声音。薛清宁呆住了。 孟锐还在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平常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刚刚那几棍子力道可不轻。这得亏你夫君我是练过的,要不然说不定还真被你那几棍子给打趴下了。” 说了一会儿, 总不见薛清宁搭话,捂着她口的右手背上却似有几滴水珠落下。 忙低头看时,就见薛清宁眼中盈满了泪水,面上也有泪痕。 孟锐给吓的,忙松口她,连声的问着:“宁宁,你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 他刚刚明明连根手指头都没有动的啊。倒是他一推开门,劈头盖脸的就被好一顿打。 自然他知道能在屋里的人肯定是薛清宁,所以才就算被打了也没有吭声,更没有还手。若是换了其他的人,他早一拳头出去将人打翻在地了。 所以孟锐现在确实不晓得薛清宁为何而哭。 偏偏他又见不得薛清宁哭,一见哭立刻就手足无措起来。 眼见薛清宁的眼泪水流的更厉害了,月光下看来满面泪痕,孟锐心里又是急,又是不舍怜惜,便弯腰打横将她抱回了屋里。 进屋的时候脚尖微微一挑,就将那扇开了一半的槅扇门给关上了。 等坐到床上,孟锐依然没有放开薛清宁。而是抱她在自己腿上坐了,一边抬手用指腹轻轻的擦拭着她脸上的眼泪水,一边放柔了声音问她:“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薛清宁哭了这么一会,心里的那股子惧怕总算是消散了一些。听到孟锐的这问话,立刻开始气起来。 抬手就重重的一下拍在了孟锐的手背上面。 “你还问我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你说我怎么了,哭什么?这大半夜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忽然跑到我这里来。来也不说话,只在外面敲门,随后还用刀挑开门闩要进屋。我要往外跑,还被你捂着嘴。我还不能怕了?我怕了还不能哭了?你倒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哭什么。” 薛清宁平常是没这么多话的,也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但刚刚她实在是被吓到了。就是现在想起来,也依然后怕不已。 孟锐被她这一顿连哭带骂的话直接给骂懵住了。 不过等反应过来,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事先他压根没想过他这样做会吓到薛清宁,反倒以为他忽然出现,薛清宁肯定会很惊喜。 但现在看来,却只有惊,没有喜。 抬手摸了摸鼻子,他小声的解释着:“那什么,我就是想你了,想见你,然后我就,我就找你来了。” 反正爬荣昌伯府的墙他也不是头一次了,轻车驾熟的很。 薛清宁气的哭了起来:“你骗人!今天上午我们两个才刚见过面,你现在想我做什么?” 分明就是故意来吓她的! “我没骗你。”一见她又哭起来,孟锐立刻慌了,“我是真的想你了。不说上午见过你,哪怕就是吃晚饭的时候才见过你,那我现在也想你。我就是想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 薛清宁:...... 她看着孟锐,一时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孟锐还在忙着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一边擦一边道歉:“我本来只想给你个惊喜,让你高兴一下,没有想到会吓到你。我错了啊,下次再不会这样了。等到了外面,会先开口叫你的。这样你知道是我,就不会怕了。” 薛清宁:...... 听他这意思,往后爬她家墙的事还会发生? 薛清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好歹也是靖国公世子,神策军中尉,大晚上的爬别人家的墙,要是被人看到,你,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没有爬别人家的墙,爬的是我老丈人家的墙。而且就我这身手,能被别人看到?” 孟锐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口中还振振有词,“再者,我怎么不要脸了?我想我媳妇了,过来看她,谁敢说我不要脸?” 薛清宁是真的很想揍他了。 你晚上爬人家的墙还有理了?世上的人要都像你这样不要脸,那得乱成啥样啊? 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质疑的问着:“你这脸皮是用泥水砌的吧?” 简直比城墙还厚。 原就还是早春,刚刚她仓促之间起来连外衫都没有穿一件,这会儿捏着孟锐脸颊的手指尖都是冰凉的。 孟锐心疼,将她的一双手都合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给她暖和着。一边问她:“你怎么还没睡?想我了?” 面上笑容明朗,话语中也全都是笑意。 薛清宁发现自己每次面对孟锐的时候都很容易生气,但也很容易就会被他的笑容传染,心情好起来。 甚至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这样的自然,连带着让她也不会觉得害羞。 就白了他一眼,说着:“我才没有想你。” 孟锐笑,微歪了头看她:“真的?” 薛清宁不说话了。 其实还是有想的。而且她发现自己以前想起孟锐来的时候心里很平静,可是现在每次想起来他来的时候,就如同心里住了一头不安分的小鹿一般,一颗心总是在砰砰的跳个不停。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现在定亲了的缘故。 孟锐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立刻明白了。 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那是一点都不过分。 低头在薛清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他一双如黑曜石的眸中满是笑意。 “我就知道你会想我。宁宁,我也很想你。” 薛清宁:...... 你怎么就能这样的自信啊? 薛清宁不想说话了。 孟锐却高兴的很,手掌心来回摩挲着她的手背。这样可以让她的手更快的暖和起来。 但是他忘了薛清宁生的肌肤娇嫩,而他的一双手经常拿兵器,左右两只手的手掌心里面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以往只是握着薛清宁的手时薛清宁都觉得有些痒了,更何况现在还这样摩挲着她的手背?那就更加的痒了。 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想要将自己的双手从他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 孟锐却偏生不放,甚至还故意加重了力道去摩挲她的手背。 两个人就这样玩闹起来。 笑闹声中,薛清宁很快就忘了刚刚的惊吓,和对孟锐的气恼,一双黑亮的眸中软软含笑。 看的孟锐心中痒痒起来,忍不住低下头就亲吻住了她的双唇。 薛清宁哪里能想到这个人上一秒还在跟她玩闹,下一秒却立刻就来亲她啊。压根就没有一点防备的,当然是被他给亲到了。 而且等到她反应过来想要挣脱的时候,孟锐的右手已经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另外一只手也牢牢的揽在了她的腰上。 两个人的力气压根就不在一个等级上,最后薛清宁就无奈的发现,她好像除了顺从压根就没其他的法子。 但是,能不能每次亲她的时候都要亲这么长的时间啊? 好在最后赶在薛清宁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孟锐终于放开了她。 不过薛清宁就觉得自己身上都软了,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被孟锐伸臂揽着,也就顺势窝在了他的怀里。 反正他的怀里挺暖和的。而且这样被他抱着,她心里其实也觉得挺熨帖的。 孟锐一手圈着她纤细的腰肢,一只手在一下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薛清宁平素在家的时候就不喜欢戴首饰,入睡之前更是会将发髻松开,将头发都放下来。 这会儿她的一头秀发流水一样的披散在她的肩头后背,在屋外的星月光下散着淡淡的光辉。 而且还很软顺柔滑,再好的绸缎也比不上。 孟锐低头在她的头顶上亲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心里面如同塞了一大团刚晒过阳光的棉花,软软的,暖暖的。 他没有说话。 好像在这样的时刻,说什么话都无法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满足,也好像说什么话都是不必要的,反倒会破坏此刻静谧幸福的时刻。 两个人就只这样抱着就足够了。 屋外幽蓝的天幕中挂着朗月淡星,风透过雕花窗子吹进来,虽然还有些寒凉,却带了早春玉兰花的清淡幽香。 月影渐西斜,薛清宁也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肯定不早了。就问孟锐:“你还不回去啊?” 孟锐知道他该回去了。都已经三更了。但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他却是不愿意走的。 只想这样抱着薛清宁,一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行。 低头见薛清宁双眼半阖着,话说的都不太清晰,就知道她肯定已经很困了。 却还要强撑着抬头看他。 看到她这个样子,孟锐只觉心中软如一汪春、水,越发的不想走了。 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他声音放轻,放缓:“你先睡吧,我待会再走。” 薛清宁的神思其实早就因为困的缘故很恍惚了,对于孟锐说的话她其实也没有听太真切。不过她向来就很信任他,潜意识里面其实也很依赖他,前几日在靖国公府养伤的时候,被孟锐这样抱也抱的习惯了,所以这会儿她哦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什么,脸贴着孟锐的胸口,双眼一阖,立刻就很安心的睡了过去。 见她睡的这样快,孟锐反倒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时,他的唇角忍不住就往上扬了起来。 这样的一个小东西,怎么能叫他不喜欢,不宠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抢口罩,223万人预约,抢1万包口罩,然后竟然叫我抢到了一包。然后我这还是第一次抢。哈哈哈,忍不住大笑三声。 ☆、过不过来 薛清宁次早醒过来的时候孟锐已经走了。 她也不知道孟锐是什么时候走的。来的时候很是惊吓了她一场, 走的时候却是静悄悄的, 一点儿都没有惊动她。 她还恍惚记得自己昨儿晚上入睡前是窝在孟锐怀里的, 但是今早起来却躺在床上,被子也好好的盖在身上。 想了想, 不由的笑起来。 在床上躺了一会, 她掀开被子起床穿衣。 其实上次郑家遣了媒人过来说亲, 徐氏有意之后, 就曾催促过她开始绣自己的嫁妆。 虽然大部分的嫁妆都会由家人来准备, 但一些贴身穿戴的物件肯定还是要自己亲手做的。再者,作为新嫁娘,也应当给自己的新婚夫婿做一件新衣裳,也应当给自己的公婆各做一双鞋。 薛清宁那会儿还懒懒的,每天都不愿意拈针拿线,但今日也不晓得是怎么了, 用完早饭之后就叫小桃将靖国公府送来那几抬绫罗绸缎拿来,开始寻思做嫁妆的事来。 她以前就给孟锐做过衣裳,他的尺寸她是都知道的, 这会儿要再给他做衣裳倒是不用再给他量尺寸了。 至于衣裳的颜色选择上面, 孟锐生的轮廓深邃,五官立体,穿什么样颜色的衣裳其实都很好看的。不过成亲毕竟是很喜庆的事, 还是要选个比较喜庆的颜色的。 选了好一会儿,最后薛清宁选了匹紫色的杭绸。 她记得孟锐以前就穿过紫色的锦袍。还是那次在芙蓉园的时候,当时她头一眼看到, 还曾惊艳了好一会。 手头有事情做,日子好像都会过的快一点。 很快的就到了百花绽放的阳春三月,薛元韶和韩念云大婚的日子也终于来了。 两个人三年前原就要大婚的,不想韩夫人忽然去世,婚期只好往后推延看三年。 这期间薛博明还曾有过想悔婚的意思。一来他觉得荣昌伯府今非昔比,薛元韶身为他的嫡长子,应当找个家世门第比韩念云更好的妻子,二来,薛元韶的年纪确实已经不小了,却还要再等韩念云三年。不如退了这门亲事,另寻一门合适的。 但薛元韶却认定了韩念云,徐氏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于是最后薛博明也只得作罢。 好在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自己的嫡长子成婚,那排场肯定要大的。 早先一两个月就已经叫人开始准备了,等到大婚前一日,家中各处廊檐下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披了大红绸缎。请帖也遍发亲朋好友。 年初薛清宁和孟锐定婚时的排场场面也甚是宏大,现在满京城的人都晓得荣昌伯府和靖国公府竟然结了儿女亲家,现在荣昌伯府的大公子成婚,谁不想来啊? 等到了那一天,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徐氏固然忙着招呼客人,薛清宁也不得清闲。 因为徐氏说了,靖国公府家大业大,往后各样人情往来的事会有很多。孟夫人也上了年纪,只有孟锐一个儿子,等薛清宁嫁过去,内宅的事肯定都会慢慢的交给她的。不趁现在还在家的时候多学着点,难道真的等嫁过去之后了让孟夫人教啊? 孟夫人以前是很喜欢薛清宁不错,但那会儿是因为薛清宁是别人家的孩子,哪怕只有三分好,在她眼中看来也有七八分好。但等薛清宁嫁过去,那就是她的儿媳妇。 大凡做婆婆的总会觉得自家儿子了不起,下意识的就会对儿媳妇有诸多挑剔。不管什么事,哪怕儿媳妇明明做的有七八分好了,但只怕在她眼中还够不上三分的好。所以现在徐氏就是想要躲教薛清宁一些东西,这样往后也好让孟夫人挑剔她一些。 于是薛清宁就跟着徐氏一块儿招呼前来贺喜的女眷,也一块儿处理各样突发事件,忙的就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也不晓得过了多长时候,忽然有小丫鬟走过来笑着禀报:“夫人,姑娘,新娘子的花轿快要到大门口了呢。” 那肯定得去看看啊。 薛清宁同大家伙儿一起往外走,等到了大门口,就听到喜乐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人群中不时有人在说来了,来了,门口的炮仗也被人点着了。 这噼里啪啦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薛清宁还吓了一大跳。赶忙抬手捂住了自己耳朵,然后踮着叫就往外面看。 就看到她大哥薛元韶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身上穿了大红色的吉服不说,胸前也斜戴了一朵大红色的绸花。 这些年薛元韶在薛清宁的眼中一直都是很严肃,也很古板的一个人,着装也多是以沉稳的深色为主,忽然看到他穿大红色的衣裳,胸前还戴了朵红花,不由的笑起来。 随后他又看到骑马跟在薛元韶身后的薛元青和孟锐。 虽然孟锐贵为靖国公世子,神策军中尉,但薛元韶可是薛清宁的大舅哥,对着薛元韶的时候他不得恭敬点儿啊?于是今日薛元韶去韩家迎亲的时候他跟薛元青都陪同着一块儿去了。 虽然说陪同去迎亲的人身份地位越高,就越能显出男方家对这门亲事的诚意和重视,但是韩家也没想到来的会是孟锐啊。 这可实在是太有诚意,也很重视了。 现在孟锐穿一件宝蓝色的锦袍,腰间围着玉带,端坐马上,瞧着真当是俊朗潇洒。 薛清宁听到旁边有几位姑娘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是在赞美孟锐的,心里就忍不住的开始自豪起来。 也就没有跟刚刚那样不好意思看孟锐,只时不时的往他所在的方向溜一眼了,而是抬起头,正大光明,堂而皇之的看。 孟锐是个目光敏锐的。虽然大门口站了好多来看热闹的人,但他还是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薛清宁。 当下就微挑了挑眉,目光带笑的看过来。 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但薛清宁却能从他的目光中读懂他的意思。那就是,小爷我今儿是不是很英俊? 薛清宁对此的回应是笑着瞪了他一眼。 过后拜堂行礼的时候又是一番忙碌。 等到要将新人送回洞房的时候,徐氏考虑到肯定会有闹洞房的人,韩念云是新嫁娘,脸皮薄,只怕这会儿也会紧张,就让薛清宁去新房照应着。 好在今晚来参加喜宴的女眷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闹洞房的时候都很有分寸。说了些玩笑话,徐氏那边又遣丫鬟来请她们过去赴宴听戏,不一会儿的也都散了。 薛清宁见薛元韶还在这里,想着他们两个说不定就有体己话要说,自己待在这里反倒会让他们两个不自在,便也笑着作辞走了。 今晚荣昌伯府虽说不是到处灯火通明,但却也是各处长廊中,檐下都挂了灯笼的。 烛光透过灯笼大红色的轻纱漾出来,所到之处好像都温馨了很多。 薛清宁在长廊中往前走了没多少路,忽然就看到前方有一个人。 是孟锐。 双手环在胸前,身子斜倚在廊柱上,姿态潇洒恣意,正目光含笑的看着她。 薛清宁停下脚步,也看着他。 只觉得这会儿这长廊中所有的烛火都落在了孟锐的眼中,泛起一片温暖。 跟着薛清宁的小桃见状,就很识趣的退了下去,留他们两个独处。 孟锐瞧见,再无顾忌,笑着对薛清宁说道:“过来。” 薛清宁却没有抬脚,而是微微的歪了头看着他不说话。 凭嘛得我过去啊,你就不能过来啊? 孟锐笑了一笑,还真就过来了。 没办法,谁让他乐意让着她,宠着她呢。 过来之后就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问她:“先前在大门口,你怎么不看我?” 虽然薛清宁当时确实不好意思看他,但这会儿肯定是要否认的。 “哪有。我不是有看你?” 不过她不擅长说谎话,所以目光躲闪不说,白皙的双颊上也悄悄的晕上了一层薄红。在暖橙色的烛光下看来,便如早春枝头的一朵桃花夭然开放,甚是娇美。 孟锐心中荡漾,说出来的话便有了几分旖旎:“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夫君,所以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不好意思看我?” 薛清宁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错,但是姑娘家脸皮薄,竟然被孟锐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那肯定不能承认的啊。 连忙进行了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面上却早就已经红如清晨时分天边的朝霞了。 孟锐拖长声音慢慢的哦了一声,然后笑眯眯的问她:“那你看我今天穿这件袍子是不是很潇洒?” 昨儿晚上他挑今儿要穿的衣裳可就挑了半晚。 既然是薛元韶大婚,他自然不能压过他的风头。但是他知道迎亲队伍到荣昌伯府门口的时候薛清宁肯定会过来看,到时还会有很多其他放人也会过来一起看,他身为她的未来夫婿,不得给她挣点儿面子啊。 他得让所有人看到他的时候都觉得薛清宁的眼光好,挑了他这样好的一个夫婿。 所以这风头,他多多少少还是要出一些的。 最重要的是,要让薛清宁看到他穿着一身簇新的锦袍端坐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这样她才会对他怦然心动。 目前根据薛清宁的反应来看,他对这个效果还是很满意的。 薛清宁:...... 这个人可真是,说话怎么就能这样的直白啊? 而且,他怎么就能这么的,说好听点是自信,说难听点那就是,不要脸啊。 没有忍住,她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就问孟锐:“你在别人面前都这样说话的啊?”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孟锐在神策军中那可是以凌厉冷肃著称的,将士都很怕他。他冷面寒枪的称号,到现在敌国的那些将士说起来的时候还很敬畏。 只不过在薛清宁面前是他最放松最自在的时候,所以在她面前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用顾忌,能做最真实的自己。 而且现在看来,他这个样子薛清宁也是喜欢的。 ☆、两相对峙 孟锐正和薛清宁说着话, 忽然停了一停。随后又扬声冷道:“谁在哪里?滚出来!” 薛清宁不提防他忽然这样高声说话, 吓了一跳。孟锐忙握了她的手,侧身挡在她面前, 目光看着前方。 这长廊的两侧很栽种了一些花草树木, 白日的时候步步行来, 眼中所看的不是花便是树,还是很美丽的。不过到了夜晚, 遍地都是影子, 风吹过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树叶还是旁的什么发出的声响,还是有几分渗人的。 这会儿虽说长廊下都挂了灯笼, 但烛火能照到的地方有限, 长廊外面看着还是很黑暗的。 薛清宁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就往孟锐的身边靠。 目光倒还是看着孟锐眼望着的那处。 然后她就看到有个人从前面的一株油桐树后转了出来。 些微光亮都被头顶和旁侧的树叶树枝遮挡住了, 薛清宁也看不分明这个人的相貌。只看得出来这个人的个子还是很高的, 走路的时候腰背挺的笔直。 是个男人,薛清宁心中默默的下了判断。 然后等这个人走到了烛光能照到的范围, 待看清他的相貌,薛清宁就惊讶起来。 “林,林公子?” 竟然会是林星承?! 薛清宁记不清她有多长时候没有看到林星承了。记忆中他虽然待人很冷淡疏离,但不得不说, 他的相貌生的尤为的隽雅出尘。 但是现在,也不知道是光线太暗了的元孤独,还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一张俊脸既冷且暗。 薛清宁发现自己竟然比刚刚还害怕了。 一害怕, 整个人就完全的缩到了孟锐的身后去。还伸手不安的拽住了他的衣裳。 孟锐的身量原就比她要高,体格也要比她宽,她这般儿一缩,整个人就被孟锐严严实实的给遮挡住了,林星承即便想要看她,那也是看不到分毫的。 至多只能看到她身上穿的石榴裙的一角罢了。 到了现在,她对他依然还是这般的畏惧疏离,可她对着孟锐的时候却是这般的亲密。 林星承一双黑沉沉的眸中满是冷意,在微弱的烛火映照下,便如冬日月夜下冰封的湖面。 孟锐自然瞧见了,也很明白林星承为什么会这样。 男人最懂男人,从早些时候起他就看出来林星承对薛清宁有意。 但那又如何,薛清宁喜欢的人是他,不是林星承。 所以对上林星承冰冷的目光,孟锐唇角上扬,轻笑了一声。 “林大人,”他语气轻松闲适。面上笑意虽依然明朗,但却未达眼底,“前院的喜宴已经开席了,你不去那里喝喜酒,怎么闲逛到这里来了?” 林星承面上毕竟同薛元韶还算交好,所以薛元韶大婚,自然遣人送了一张请帖给他。 自然,林星承之所以会来赴宴,肯定不是因为薛元韶,而是为了薛清宁。 所以刚刚他其实是跟着薛清宁到这后院来的。只是薛清宁的身边一直有其他的女眷在,所以不好现身同她说话。 只是没有想到,他在外面等了这些时候,好不容易等到薛清宁出来,身边也只跟了一个丫鬟,但是孟锐竟忽然出现了。 还教他看到了薛清宁和孟锐亲密的画面...... 想到刚刚他们两个人嬉笑玩闹的场面,林星承只觉得心中如利箭穿心,一阵刺痛。 然而他也明白,有孟锐在这里,他肯定没法子同薛清宁单独相处,甚至连句话都说不上。 也只得冷冷的看了孟锐一眼,然后心中带着不甘的转身离去。 孟锐目光冷淡的看着他的背影。等到他走远,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孟锐才转过身面对着薛清宁。 “他很可怕么?你怎么这样的怕他?” 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但也是如鲠在喉的一件事。 若薛清宁将林星承如陌路人一般看待,那对着他的时候自然是心如止水,一丝涟漪也好。 总归是在心里待林星承与旁人不一样,所以才会对他有惧怕这样的情绪吧? 想到这里,孟锐就觉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他要薛清宁的眼里和心里只能有他,任何其他的男人在她眼中心中都不能有半点的不同。 一时竟然不想,也不敢听薛清宁的回答。就怕她的回答会真的证实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于是在看到薛清宁张口要说话的时候,即刻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双唇。 心里的那股子烦躁驱散不去,唇间便带了股力道。不是平日的温柔缱绻,而是带了些粗、暴肆虐。 最后还在她的下唇上咬了一口才放开她。 薛清宁整个人都已经软的没有力气了,全靠孟锐抱着她才能勉强贴着他站立着。 呼吸也有点儿急促。 这个混蛋,刚刚那样凶,她差点儿就要被他害的窒息了,这会儿喘气能不急促么? 也不晓得他这忽然发的什么疯。 等到终于缓过气来,薛清宁正待要说孟锐两句,忽然就听到孟锐沉声的在说道:“往后你不要见那个林星承了。” 薛清宁微怔。 然后她终于模模糊糊的有些反应过来,孟锐这是因为刚刚看到林星承的缘故不高兴了。 但是他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她跟林星承压根就没有什么事。而且,她也不想见林星承的。最好永远都不要见。 就嗯了一声。 孟锐看到她这样的乖巧,心里的烦躁感终于消散了一些。 又看到她的双唇潋滟红润,是自己刚刚‘疼爱’过的缘故,心里不由的酥痒起来。 很想要再亲一亲她,但是只怕待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找他过去坐席。薛清宁也要到徐氏那里去,怎么能一直待在这里呢。 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真想现在就将你娶回家。” 但是按照惯例,像他们这样的公侯人家,大婚的日子离着定婚的日子至少要隔着三个月才行...... 孟锐现在就觉得,这三个月实在太难熬了。 薛清宁抿唇微笑,乖顺的让孟锐握着她的手,将她送到徐氏那里才罢。 孟锐却是要去前院的。 今儿来贺喜的人很多,给新郎官灌酒的人肯定也不少,薛元青早先就已经邀了孟锐一起替薛元韶挡酒了。 虽说孟锐的酒量应该还可以,但是薛清宁肯定不想他多喝的。 就千叮万嘱的叫他一定要少喝酒,即便孟锐笑着应下了,但她依然不放心。 后来孟锐转过身走了好一会,她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徐氏在旁边看到,心中自是欣慰。 原还因着他们两个义兄妹的关系她对这桩婚事很犹豫,但是现在来看,这两个孩子分明心中都是有彼此的。 就很庆幸自己当初同意了这桩婚事。 现在看薛清宁对孟锐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由的笑起来,叫她:“走罢。往后你若真的想见他,不是天天都能见?不少这一时半会儿的。” 说的薛清宁不好意思起来。一张俏脸通红,低着头不说话。 不过还是跟着徐氏继续招待前来贺喜的女眷去了。 这一整天的忙碌下来,等回到院中的时候,薛清宁累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匆匆的洗漱好就上床睡觉了。 只是半夜的时候,她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因为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原书中林星承最后是做了皇帝的,孟锐的下场并不算很好。她现在就要嫁给孟锐了,是不可能再让孟锐落到那样的一个下场的。 那么,她要告诉孟锐这件事吗? 只是,该怎么告诉啊?说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本书,孟锐会信?不会以为她疯魔了吧? 又或者告诉孟锐林星承的真实身份?那到时孟锐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该如何问答? 而且,一旦林星承的真实身份真的暴露出来,被人知道他们姐弟两个竟然在荣昌伯府待了这些年,只怕会说他们荣昌伯府有窝藏之罪,到时他们整个荣昌伯府...... 薛清宁不敢再想下去。 不过她再也睡不着了,起身靠在床头,双手抱膝的坐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很清楚的记得原书中的结局不错,但是目前看来,也不晓得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偏差。 孟锐不再喜欢薛清璇,最后要娶的人也不是陆琦玉。他说喜欢她,他们两个人也已经定了婚事,再过三个月就会成亲。 就是薛清璇,也不再如原书中所说的那般喜欢林星承,最后嫁给林星承母仪天下,她竟然同郑明辉定了亲事,且很快就会同郑明辉成亲。 那么,是不是最后林星承也做不成皇帝了? 只要他做不成皇帝,孟锐就肯定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薛清宁心里就安稳下来。 但忽然想到先前见到林星承的事...... 总觉得她将林星承给得罪了,不然当时他面上的神情怎么会那样的冰冷?要是最后他还是做了皇帝的话,那...... 薛清宁这下子是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夜睡的很不好,次早醒过来洗漱之后她就去了上房。 今儿可是韩念云认亲的日子呢。 等到了上房,就看到韩念云和薛元韶已经在那里了。 韩念云穿一件桃红色的上襦,大红色的长裙,右边鬓边斜簪一支大大的赤金偏凤步摇,左边鬓边簪了朵石榴红色的堆纱绢花,面上薄施脂粉,整个人娇美的如同一朵山茶花。 薛元韶穿一件簇新的霁青色锦袍。应当是韩念云给他做的,看得出来他十分的喜欢,也喜欢的爱惜,时不时的就会低头看一眼。 徐氏和薛博明坐在罗汉床上,两个人身上的衣裳也都是喜庆的颜色。 薛博明可能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也可能是想要维持自己大家长的威严,肃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面对韩念云敬的茶,他虽然接过来喝了,也给了红包,但却板着一张脸说了很多训导的话。 徐氏却是和蔼的很。接了韩念云敬的茶,给了红包,拉着她的手说道:“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好孩子,往后元韶就交给你管了。” 说的就跟薛元韶是个小孩子一样。 韩念云双颊浮上红意,不好意思的看了薛元韶有一眼。 薛元韶也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掩饰,忙说道:“这是元青和宁宁,你都见过的。” 确实都见过,还很熟悉,这几年中还经常会有来往。 因为是弟弟和妹妹,所以薛元青和薛清宁都对韩念云行礼,叫她大嫂。两个人也都收到了她给的东西。 吃完早饭之后薛清宁留在上房跟徐氏和韩念云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回来。 外面的樱花开的很好,重重叠叠的花瓣簇拥在枝头,有蜜蜂和蝴蝶嗡嗡的绕着花朵飞。 薛清宁的心情好像也好了一些。 她在想,现在大哥和大嫂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她自己定了亲事,再过三个月就会和孟锐成婚,二哥的亲事也有了着落,很快就会议亲,前几日娘还笑着说呢,看到他们兄妹三个都成家立业了,她觉得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了。等往后他们生了孩子,她就整天含饴弄孙,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她在意的人都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活着,这可就比什么都好了。 ☆、第173章 身在何处 心情一放轻,薛清宁就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同时也不晓得是不是因着昨夜一夜没有睡好的缘故,现在才刚过戌时她就已经觉得很困了。 换了寝衣上床,几乎是头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只是睡梦中总感觉身子在不停的摇晃颠簸中,倒仿似身处马车上,又或是在船舱中。 薛清宁原还以为这只是梦,不想等她一觉睡醒过来,就惊觉这并不是她的屋子。 入目所见低低矮矮的一间木质屋子,里面简单的放着桌椅之类的家具,以及她现在身下睡的也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狭窄下床。 薛清宁心中大骇,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屋中就只有一个人,绿檀和小桃,小青全都不见踪影,想要问人是肯定不可能的。 忙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到处查看。 心中害怕,连鞋都不顾上穿了。赤着脚快步的走到门旁想要开门出去,但无论她如何用力的拉,面前的这扇木门依然纹丝不动。想来是从外面被锁住了。 回头在屋中四处环顾,就看到一扇小窗。 窗户并没有开,上面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纸,不但发黄,看起来也粗糙的很。自然不怎么透光,所以屋子里面的光线暗淡的很,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门是不指望打开了,薛清宁转而快步的走到窗边,伸手就去推窗。 是那种支窗,推开的时候要用一截儿木棍或竹棍顶在窗台上才行。 好在窗子倒是没有上锁,还能推开。 不过一推开,薛清宁立刻闭上了双眼。 刚刚屋子里面光线很暗淡,她的双眼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忽然一推开窗,才发现外面竟然阳光明媚,她的双眼适应不了这样忽然由暗到明,所以被刺激的下意识就闭了起来。 等薛清宁再一睁开眼,就看到旁侧波光粼粼的水面,岸边有树木。偶尔还能看到一株野桃花,上面零星的几枝桃花还没凋零。 发生了什么事?她记得那时候她明明洗漱之后就上床歇息了,怎么现在忽然一醒过来竟然在一艘船上? 呆了一呆之后,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 依然是她入睡前换的那套海棠红色的寝衣,袖口处还绣了缠枝桃花。 -- 她这才略略的放下些心来。 刚刚那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又穿越了。那也就意味着,她再也见不到母亲,大哥和二哥他们。还有孟锐…… 也不晓得为什么,只要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孟锐,她心里就好像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般,不但沉沉的往下坠,还觉得痛的慌。 不过现在显然她并没有再穿越。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清宁正琢磨着能不能从这个窄小的窗子里面爬出去,忽然就听到门外面有响动。 先是脚步声,然后是钥匙入锁,锁被打开的咔哒声,再然后就是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而随着这吱呀轻响,薛清宁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还推着窗子的手更是一抖,缩了回来。 窗子没有了支撑物,只听得啪嗒一声响,立刻合了起来。 好在门开着,日光涌了进来,这间狭小的木屋内还算明亮。 薛清宁就看到门口站了个人。 他逆着光,薛清宁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勉强看到他穿了一件青色的袍子,身材高挑清瘦。 不过肯定是个男人无疑了。 薛清宁很害怕,手扶着窗台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这时又看到那个男人竟然抬脚往她这里走过来,薛清宁心中的恐惧简直无以言表,全身都在发抖。 但还是竭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何……”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就停住了。因为那个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来,让她能清晰的看清他的容貌。 竟然是林星承?! 薛清宁震惊的都说不出话来,目光怔愣的看着他。 林星承也在看她。 -- 小姑娘显然很害怕,一张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煞白一片。两只手都扶着背后的窗台,望着他的目光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目光再往下移,林星承皱起了眉头。 她竟然只穿了寝衣,甚至脚上都没有穿鞋。 虽说已是阳春,拂过来的风里面都带着微微的暖意,但是在这日光照不进的船舱中依然是有几分阴冷的。 最重要的是,在林星承的感觉中,薛清宁始终都是个娇娇弱弱,需要捧在手掌心里面呵护的小姑娘。 就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然后再抬脚往前走。 薛清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正要开口 询问,就见林星承竟然倾身弯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这样,薛清宁真的是惊呆了,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傻傻的看着林星承。 至于林星承,只觉得臂弯中抱着的人很轻,柔若无骨一般。而且虽然现在她看着他的目光中都是震惊,但好歹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人。 刚刚才跟长姐争吵过的阴郁心情立刻好了不少,甚至唇角都往上扬了起来。 薛清宁被林星承放坐在了床上。 到这会儿她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虽然她一向都很怕林星承,能不跟他接触就不跟他接触,但在现如今这样两眼一抹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境况下,忽然看到林星承。好歹算得上是个熟人。刚刚的恐惧之心就消散了一些。 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和我都在这条船上?” 顿了顿,她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有歹人劫持了我们?” 也就是俗称的绑架。 但是薛清宁心里依然是有疑惑的。 一来他们荣昌伯府应该不至于得罪了什么人,竟招致有人劫持;二来,他们荣昌伯府也是有护院的,什么样的歹人竟敢在京城如此明目张胆的到他们荣昌伯府劫持人? 再者,劫持她便罢了,怎么连林星承也一块儿劫持来了?关键是,看林星承现在的样子,显然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看着林星承的目光满是不解。 林星承却不回答,看了她一眼,忽然就矮身在她面前半跪了下去。 就在薛清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就见他伸手握住了她的右脚。 女子的体温原就较男人偏低,刚刚薛清宁又赤脚在地上走了好一会儿,于是现在她的双脚都是冰凉的。 林星承的手掌心却是温暖的,猛然间被他握住自己的脚,薛清宁吃了一惊,一双杏眸都睁大了。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用力的想将自己的脚从林星承的手中抽出来。 不想林星承察觉到她的动作,手中又用两分力,更紧的握住了她的脚。 同时抬眼看她,语声微哑:“别动。” 女儿家的脚原就是很私密的地方,忽然被人,还是被她素来就心存恐惧的人握在手里,这还哪里能不动啊? 于是薛清宁非但没有听他的话,反而较刚刚更加的用力了。 但是并没有用。林星承纵然看着清瘦,但是男人的力气总归是比女人大的,薛清宁压根就没法子将自己的脚从他的手掌心中挣脱出来。 她又怕又怒,一张脸涨的通红,怒斥着:“你放手。” 但是林星承却压根没有理会她的话,伸左手在旁边的一张小方桌上拿了罗袜细心的给她穿好,然后又拿起放在地上的绣花鞋给她穿上。 薛清宁这才反应过来林星承要做什么。 但是,林星承竟然半跪在她面前给她穿袜子,穿鞋?! 薛清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觉得这一定是她的一场梦,不然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事情出现? 其实林星承也觉得现在是他的一个梦。 他曾经很多次幻想过要跟薛清宁亲近,但是无奈薛清宁很怕他,每次看到他总会离他远远的。 又或者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总会有人,他便是想要离她近一些都难。没有想到他现在竟然还能离她这样的近,甚至还能握着她的脚。 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情,林星承又小心翼翼的握住了薛清宁的另一只脚,大拇指在她白嫩柔滑的脚背上摩挲了几下。 她的脚生的可真好看啊。脚掌纤美,莹白如雪,仿似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就的一般,林星承握着就不想放手。 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面色沉了沉。 然后他抬起头来,问薛清宁:“孟锐有没有这样握过你的脚?” 薛清宁先是一怔,等到反应过来只觉得林星承实在莫名其妙。 忽然握住她的脚强制性的要给她穿鞋便罢了,现在竟然还问这样的话。 而且看他还很生气的样子。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孟锐是她的未婚夫,就算孟瑶会这样握她的脚,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薛清宁也有些生气。于是就趁着林星承分神的这会儿猛然的发力,终于将自己的脚从他的手掌心里面挣脱了出来。 然后她立刻起身就要逃离。却没有想到林星承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在瞬间就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胳膊,重又将她按坐在床沿上。 随后他还欺身逼近来,弯腰低头,目光牢牢的锁住她,沉声又问了一遍:“告诉我,孟锐有没有握过你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了半个月,没有想到娃儿依然木有开学,而且开学的日子还遥遥无期。嗯,从今天起开始恢复更新,会尽快完结哒。 ☆、第174章 抱有希望 林星承知道孟锐和薛清宁亲近,也知道薛清宁是个不知道推拒人的性子,若是孟瑶要对她做什么只怕她也不会很抗拒。 他以前就亲眼看到过他们两个人共乘一骑,也看到过孟锐抱着薛清宁的场面…… 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既酸涩又愤怒。 薛清宁还从来没有见过林星承发怒的样子,忽然看到他一副眼尾泛红,目光犀利的模样,整个人都吓的瑟缩了一下。 手撑着床板就往后移动,想要离他远一些。但没有想到她这么一副逃离的样子越发的刺激到林星承了。伸手握住她的脚腕就将她又拽了回来。 同时林星承身子压下来,身形完全的将薛清宁笼罩住了,给人的压迫感极重。 薛清宁被迫对上他隐忍的目光,听到他在声音发沉的在问着:“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就想要逃离,但你跟孟锐却那样的亲近?你怕我?你为什么怕我?” 他一下子抛出好几个问题来,薛清宁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总不能实话告诉他吧?而且那个实话现在看来也是一点都不准的…… 想了想,就只含糊的答道:“他,他是我三哥。” 相当于只回答了其中的一个问题。 林星承对她的这个回答显然很不满意。 “但是他心中并没有将你当做妹妹来看待。” 若是将她当做妹妹来看待,孟锐怎么会想要娶她?他分明一开始就是动机不纯。 再有,也是最重要的,林星承忽然出手如电般的扣住了薛清宁尖俏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他:“你对孟锐是什么样的感情?” 若是薛清宁心中一直只将孟锐当成自己的兄长来看待便罢了,但若不是…… 扣着薛清宁下巴的手不由的加重了力道。 薛清宁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但无奈力气压根就没有他的大。而且他忽然用力,她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他给捏碎了。 她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啊?当下痛的眼泪水都差点出来了。 但还是倔强的没有落下来。不过这样她的一双眼眸看起来就水润润,雾蒙蒙的。再加上一副委屈的模样,只看得林星承心中一动,低头就要亲她。 薛清宁吓了一大跳。然后身体快于大脑,极快的就往后面闪避。 因为闪避的太快,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后面就是墙壁。只听得咚的一声响,她的头就重重的磕到了墙壁上。 这下她的眼泪水真的是夺眶而出了。但即便如此,她的动作也没有半分迟疑,手脚并用的就从床的另一边爬下去,望着门的方向就跑。 -- 但是林星承的动作比她更快。她才刚跑了一步林星承就已经握住了她的胳膊,然后用力的将她拉了回来。 薛清宁收势不及,又重重的被摔回在了狭窄的床板上面对着眼前步步紧逼的林星承,她只能不断后退。 但很快她的背就顶到了墙壁,退无可退了。至于其他的退路,早就已经被林星承给封死了,是想都不要想了。 面对如此境地,薛清宁的心中早就已经慌做一团,但面上依然竭力的想要装的镇定一些。 “你,你要做什么?” 只可惜她从小到大都被家人保护的很好,压根就没有经过半点事,虽然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很镇定了,但落在林星承的眼中,依然是一张脸全都煞白着。双唇也是。原是娇嫩的樱红色,此刻不但血色全无,还在轻轻的颤抖着。更是双眼含泪,一看就知道她现在已经怕的狠了。 林星承是真的想要亲吻她,但是看她现在这个样子…… 心中天人交战。最后他忽然伸手握住薛清宁的右手,然后抬起来就捂住了她自己的双唇。 薛清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吓的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然后就在她用力的想要挣脱开林星承的手时,就见林星承低下头来,亲吻着刚刚她被迫捂住自己口鼻的手背上。 一边亲吻,他还一边说着:“我爱你啊,宁宁,我是真的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 面上神情既隐忍又痴狂,却又带着几分绝望。 薛清宁心中震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 薛清宁双臂抱膝坐在船头,静默无言的看着两岸景色。林星承就坐在她身边,但是她并不想理他。 若非昨日林星承自己亲口说出来,她绝对想不到林星承竟然会爱她。 -- 想想整件事都荒谬极了。 薛清璇要嫁给郑明辉,孟锐同她订了亲事,而现在林星承竟然说爱她。这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看到的那本书的剧情完全不一致。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但是现在好像已经不是再想这些的时候了。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劫持他,一切都是林星承一手策划的。 入夜之后叫小青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药,联合他以往在荣昌伯府安插下的人,趁着夜色偷偷的将她运出荣昌伯府,连夜出城。 然后陆路换水路,等到薛清宁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至于现在,薛清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是很想回去的,昨晚她也求过林星承了,让他放自己回去,但是林星承却铁了心的不放。还说他会带着她远离京城,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两个人的地方。然后他会同她成亲,他们会生儿育女,一辈子幸福安稳的在一起。 无论怎么劝说,又或者是哀求都是没用的,薛清宁到最后到差点儿气疯了。 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事,可是她一点都不愿意啊。做这些决定之前他有没有问过她愿意不愿意? 林星承对此的回答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辈子你都只能跟我在一起。 薛清宁:…… 薛清宁发现跟林星承讲道理样儿就讲不通,最后她也只能不说话了。 却也不想理会林星承。 只可惜林星承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好在继昨日的那件事之后,到现在为止林星承都没有再碰过她了。 但是薛清宁不敢保证以后他是不是还能坚持住不碰她…… 薛清宁的目光漫无目的的看着岸边的景色,林星承却在看她。 两岸的花明柳媚,脚下的绿水横波,都及不上身边这个人的分毫。所以就算抛却他即将青云直上的仕途,这些年在京中苦心经营下的一切他都一点不后悔。只要往后他都能同这个人在一起。 而现在,她就在自己身边。 林星承心中的欢喜无以复加。所以哪怕明知道薛清宁不喜他的碰触,仍然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还笑着柔声的说道:“宁宁,我真高兴。” 他也不晓得这些年他在心中叫过多少次宁宁了。那么多孤寂的夜里,便是叫着宁宁两个字,想着往后能同她在一起坚持下来的,而现在,他果真能将宁宁这两字叫出了口。 甚至,他们两个人还在一起。往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薛清宁不想说话,更不想被他握着自己的手。只可惜无论她如何用力的挣脱却依然挣脱不了,反倒被林星承将她的手都整个儿的纳入他的手掌心里面。 她知道就算她闹也好,哭也好,哀求也好,林星承都不会听她的话放开她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决定了怎样做就怎样做,不管她如何他都不会听见去半点。 在这一点上孟锐就要好很多。 孟锐虽然也是强势霸道的,但只要是她不愿意的事,但凡她哭一哭孟锐就立刻会柔着声音哄她,压根就不用她闹,更不用说求了。 但是这一套在林星承这里显然没用。而且薛清宁也并不想在林星承面前哭。 她紧紧的抿着唇,头埋在膝上,无论林星承说什么她都没有半点反应。 她要拖延时间。 就算明知道林星承是个做事极缜密的人,不然怎么前些年就在荣昌伯府中悄无声息的安置了好几个人。甚至她身边的小青也是…… 但是薛清宁的心里依然是抱有希望的。 她的家人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找她的。还有孟锐。即便他们荣昌伯府没有那样大的能力出动很多人来找她,但是孟锐是肯定可以的。 她要等着孟锐来找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央求林星承放她回去林星承不同意之后她转而央求他要到船头来透透气的缘故。 现在他们所经之处虽然人烟并不算很繁华,但不时的总是会有妇人过来河边浆洗,或儿童过来放牧的。路边偶尔也会有行人经过。只消他们往她这里望一眼,勉强记住了她的相貌,那等孟锐遣人找她的时候就会多一丝线索。 ☆、第175章 雷霆之怒 孟锐坐在椅中, 面色如罩寒霜。 离薛清宁不见已经两天了。这两天他将靖国公府的侍卫全都遣了出去找寻薛清宁。 自然, 荣昌伯府那里, 他更是亲自过去看过。 得知那一日薛清宁晚膳还是和徐氏等人一起用的, 饭后回到自己屋中,次早小桃见她迟迟未起, 担忧之下推门进去, 就看到屋中并无人影。 接下来他们将整个荣昌伯府都找遍了, 但也没有找见薛清宁。就好像她忽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徐氏早就已经哭晕了过去,还是薛元韶和薛元青两个人冷静的分析了下目前的形势,然后急忙遣人告知孟锐这件事。 孟锐一听, 立刻抛开手中的事, 快马加鞭来到荣昌伯府。 听薛元韶和薛元青说起原委,他只觉一股冷意陡然间冲上脑海,整个人僵立在当地。 但不过瞬间他就立刻回过神来,转身快步的就去薛清宁的屋中查看。 就见她屋中的一应东西都跟平常一样, 除却几件衣物, 屋中其他贵重的东西并未丢失一件, 甚至都在原处摆放的整整齐齐的, 不见丝毫杂乱。 另外屋中各处墙壁地面他都叫自己的侍卫一一的敲过, 没有空饷,也就是说没有隐秘的地道之类的。 再看院中各处, 也是没有半点破坏。 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计较。立刻让薛元韶和薛元青将荣昌伯府中的所有下人叫出来, 盘点可有异常, 以及失踪不见的人。他自己则让人将薛清宁院中一干伺候的下人全都叫出来。 先是询问昨夜众人可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地方, 得知没有之后,又问起昨夜薛清宁入睡之前有几个人在她身边伺候。 就被告知昨夜绿檀,小桃和小青都曾近身侍奉过薛清宁。 孟锐知道她们三个人都是薛清宁的贴身丫鬟,对她们三人也都有些印象。当下目光快速的在院中站着的一众下人面上掠过,随后就问道:“小青在哪里?” 绿檀身为薛清宁身边的大丫鬟,管着这院中的一应事。当下听了孟锐的这句问话,立刻回身查看。 果然不见小青的踪影。 她知道兹事体大,连忙对孟锐说道:“世子爷请稍等,奴婢这就带人去她屋中查看。” 孟锐点头同意。又对影青使了个眼色,影青会意,带了个侍卫随同绿檀一同前往。 约莫半炷香过后影青就急匆匆的回来了。 来不及对孟锐行礼,连忙言简意赅的回禀着:“小青不见了。属下在她屋中查看过,未见一丝混乱。不过据绿檀和小桃证实,她日常所穿的衣物少了几件。当是自己自行离去,并未遭人胁迫。” 孟锐面色一冷,正要说话,就见薛元青一路快跑过来。 不等停下来先喘口气,立刻对孟锐说出了刚刚他查问的结果。 府中的下人目前看来并无异常之处,不过却有三个人不见了。已经叫人寻遍府中各处,依然找不见那三个人的踪影。也叫人查看过这三个人所居住的屋子,以及盘问他三人平日负责的事项,得知都是看管角门的小厮。 哪里会有这样巧的事?薛清宁失踪不见,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和这三个小厮也都消失不见? 薛清宁忽然失踪定然同他们四人有关系。 问询一番之后,孟锐又得知小青和这三名小厮并非亲戚,以往鲜少有交集。 而且薛清宁身为荣昌伯府嫡女,平素多在内院活动。小青便罢了,但那三名小厮只怕以往并未见过她…… 这显然是背后有人指使,让他们四个人里应外合的将薛清宁给藏匿了起来。 这件事总不会是家里人做的。而除了薛家的人,能在荣昌伯府悄无声息的安插下这四个人…… 孟锐立刻转头问薛元青:“林星承现在住在何处?” 薛元青没有想到他忽然问起这件事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愣了一下。 孟锐等不及,又问了一遍。 薛元青终于反应过来,忙回答着:“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大哥跟他走的较近,他应该知道,我去问他。” “我同你一起去。” 孟锐叫住他。一边大踏步的往门外走,一边沉声快速的吩咐影青:“你现在领两个人去见薛家三爷,问清楚当年他是在何处遇见林星承姐弟,他们姐弟两个人的来历,以及这些年中他姐弟二人是否有异常的地方。”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林星承姐弟两个人的来历肯定有问题,非但这次薛清宁失踪的事同他们两个有关联,甚至上次他在郊外遇袭的事也…… 有关那次遇袭的事他们一直在追查,也确实抓到了那个暗杀组织里的一人,严刑逼供之下终于撬开了这个人的嘴。 只是可惜这种买凶的事向来就是很隐秘,只认钱不认人的事。所以那一晚他们并没有见到向他们买凶那个人的相貌。隔着一张帘子,影影绰绰的只知道是个女人。 经由薛元韶领路,孟锐等人极快的到了林星承住处的门外。 一挥手,示意跟随着自己的侍卫将院外各处围处之后,孟锐右手按在了腰间。 随后只听得锃的一声轻响,他腰间软剑出鞘。雪亮的剑身映着头顶的日色,一道冷冷的光划过众人的眼前。 而孟锐现在的脸色比这剑光更冷。 若薛清宁失踪果真是林星承所为,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薛元韶原还想上前敲门,但孟锐已经快步的走上前,抬脚就重重的朝着门上踹了过去。 就听得砰的一声重响,面前这一扇看起来极厚重的黑漆门竟然被孟锐踢的往后飞了出去。 甚至这门飞出去之后的力道不减,落在院中的青石砖路上,底下的青石砖都跟着裂开了好几块。 门落地的瞬间,孟锐已经持剑进入院中。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侍卫也连忙手持兵器跟随在后。 是一所小小巧巧的二进院落,只是寻遍每一间屋子都空无一人。 孟锐一张脸如罩寒霜,握着剑柄的右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薛元韶则在一旁喃喃的说道:“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我上次过来的时候还有看门的小厮,奉茶的丫鬟?” 孟锐寒着一张脸没有说话,转身出门翻身上马,一勒马缰绳,又一路疾驰回荣昌伯府。 影青这边却依然没能问出什么来。 薛博平哪里知道林如兰和林星承的来历啊?当年也是路上偶遇林如兰,见她相貌出众便对她垂涎三尺。后来在一处酒楼吃饭,一回头看到她也进来吃饭。 但是付钱的时候她却掏不出银子来。眼见她被伙计骂,薛博平便替她付了银子。 事后问起,林如兰说是她原本家境优渥,不想后来家道中落,带着一个幼弟原是要来此处投奔亲戚的,不想亲戚不愿收留他们,所以才流落在此地。今天实在是饿的狠了,所以就算身上没有钱,还是来酒楼中吃饭。 原以为肯定会挨一顿打的,却没有想到会遇到好心人。 说着,就对薛博平屈膝行礼,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薛博平哪里受得住啊?不但要送她回去,还要给她银子。后来还数次去她落脚之地看她。 这一来二去的,林如兰就成了他的人。等他离开那里的时候,就将林如兰,连同林星承带着一同回了京城。 要说这些人他们姐弟两个异常的地方,林星承他是看不出什么来的,甚少见面的,对着他这个姐夫也很冷淡。 至于林如兰。薛博平就发现,自打带着她回了荣昌伯府,她对他也日渐的冷淡起来。有时候在他面前甚至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但是无奈薛博平却深深的迷恋着她,所以即便她对他前后态度变化很大,他依然一直对她予取予求。 薛博平将这些事都仔仔细细的禀告给孟锐知道,孟锐听后不发一语。但浑身的气势冷的吓人。 他明明知道薛清宁失踪的事极有可能是林星承所为,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林星承在哪里。 而且一番询问查看下来,这个人当初仿似忽然出现,现在也忽然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来自何处,现在自然也就无从知道他会去哪里。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中一片肃杀。 “找。”他沉声的吩咐影青,“将府中所有的侍卫全都遣出去,拿着宁宁的画像,沿着出城的路,一寸寸的给我找过去。” 即便再难,但哪怕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将薛清宁找回来。 ☆、第176章 绝不妥协 薛清宁在船头坐了好长时间,直至夕阳衔山,夜幕四合时她才回到船舱。 林星承自然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她,并不时的同她说几句话。 薛清宁知道现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她肯定做不了什么。且不说她不会游水,跳下河只是个死,就算她会游水,林星承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她压根就没有那个机会。 而且她并不想死,她总觉得孟锐肯定会找到她的。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她要好好的,一直等到孟锐找到她。 于是等回到船舱,见小青拿了饭菜过来她也没有推拒,拿了筷子沉默的开始吃起饭来。 想必是林星承事先有过交代,这几日这艘船都扯起了满帆,从来没有停下来靠过岸。自然船上的一应物资也无从得到补充。 米粮之类好储存的便罢了,但新鲜蔬菜这些却是日渐的减少。 不过好在一直在河中走,自然会有其他的办法。 譬如说今日早上薛清宁就看到船家在船尾撒了一张网下去,到中午的时候将网收上来,里面就有好些活蹦乱跳的鱼虾,以及螺蛳之类。 于是这会儿桌上的碗盘里面多数都是鱼虾之类的菜,甚至还有一碗螺狮汤。 都是今日刚打捞上来的,很新鲜,但是薛清宁对这些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沉默的吃着碗里的白饭。 忽然却有一块鱼肉夹到了她的碗里来。 是鱼鳃上的那块肉。非但没有刺,而且也是鱼身上最好的一块肉。 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抬起头。 就见坐在她对面的林星承正拿了一只虾在手中剥着。 这虽然只是一道简简单单的盐水虾,并没有半点油渍,但要不是亲眼所见,薛清宁肯定想象不到像林星承这样的人会亲自剥虾。 而且他将这只虾剥好之后就放到了她的碗里…… 薛清宁沉默的看着自己碗里的这只虾。 见她不吃,林星承忙问道:“你不喜欢吃虾?你喜欢吃什么?” 薛清宁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林星承,很认真,也很诚挚的说道:“你放我回去,好不好?我可以保证,等我回去之后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是你做的。往后你可以带着你长姐远离京城,过你自己向往的那种闲散平淡的生活,好不好?” 小姑娘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没有质问,也没有发怒,而是真的平心静气的在跟他商量。 她望着他的一双眸子也极纯净澄澈,没有丝毫杂质。 林星承蓦地觉得眼眶一阵发热。 忙低下头。直等情绪平稳下来才又抬起头来。 “不好。” 他也很认真,很诚挚的回答着。甚至他的眸中还带着几分笑意,“你不在,那就不是我向往的生活。” 不顾薛清宁的挣脱,林星承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左手,温声的问道:“宁宁,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过闲散平淡的生活?” 望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期待。 看来这番劝说是没有用的。 薛清宁暗叹了一口气。 至于林星承的这句问话,她没有回答,沉默的低下头。 但这其实已经是拒绝的意思了。 林星承看着烛光下她莹白如玉的脸颊,心中酸涩。 她终究还是不愿意的。不过没有关系,往后她只能待在他身边。来日方长,他总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同他在一起的。 就没有再说话,而是放开薛清宁的手让她吃饭。 至于他自己,见他剥好的那只虾薛清宁没有吃,便夹了一块鱼肉小心的挑着里面的刺,待会儿好给薛清宁吃。 但还没等他将鱼肉里面的刺全都挑干净,小青却忽然去而复返。 她面上的神情有几分焦急:“公子,刚刚奴婢去给大小姐送饭,她非但不肯吃,还将饭菜都打翻了。” 随后还嗫嗫嚅嚅的说着:“不但这一次是这样,其实从前日开始她就已经不肯吃饭了。奴婢见她现在实在虚弱,所以才不得不过来告诉您。” 林星承挑着鱼刺的动作一顿。但随后他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又接着挑起鱼刺来。等将鱼刺都挑好了,就将鱼肉夹到薛清宁的碗里,压根就不提林如兰的事。 薛清宁对此还是很惊讶的。 她知道林星承向来就很听林如兰的话。按照原书中所说,林星承一开始其实是个很淡泊的人,对皇位并没有表现的很执着。只是因为林如兰不时用亲情来绑架他,才迫使他一步步的走上争夺皇位的路。 但就算这违背了林星承的初衷,但他依然一直顾念着和林如兰之间的姐弟情,对她很好,也很听她的话。可怎么现在在知道林如兰已经几天没吃没喝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表现的这样淡定? 倒像林如兰不是他的长姐,而只是一个陌路人一般。 对上林星承在看她的目光,薛清宁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不去看看你长姐吗?” 林星承先是一愣。随后微笑,声音温柔:“等陪你吃完饭我再去。” 薛清宁:…… 倒好像陪她吃饭是件很 要紧的事一样。 就没有再说什么,继续低下头沉默的吃饭。 林星承却没有动筷子,一直目光含笑的看着她。 在他的心中,陪薛清宁吃饭确实是一件很要紧的事。要紧到他现在觉得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 至于长姐那里…… 林星承面上的神情冷淡下来。 饭后又陪着薛清宁坐了一会林星承才起身站起来。 抬脚欲走的时候,看到站在一旁的小青,就吩咐着:“你在这里陪着你们姑娘。” 小青正要答应,却听到薛清宁在说道:“我不想看到她,你让她走。” 她不想知道小青到底一开始就是林星承的人,奉命潜在她身边,还是小青后来才被林星承收买,但她自问这几年待小青不薄,可小青竟然这样待她。 不管怎么说,她是肯定没法子原谅小青的。也不想见到她。 小青听到她这话心里难过,当即就跪下来,哽咽着叫了一声姑娘。 她想要解释,但是要怎么解释?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她到底不顾薛清宁的意愿,做出了这样的事来…… 薛清宁转过身,没理她。 林星承见状,不想,也不敢给薛清宁添堵,让她不高兴,就叫小青:“你去门口守着。” 小青无法,只得哽咽着说了一声是,起身站起往门外走。 林星承则走到薛清宁身边,抬手放在她肩上。 察觉到掌下的身子一僵,林星承只觉心头如有锋利的刀刃重重的划过,一阵一阵的痛。 他是亲眼看过孟锐抱薛清宁的,当时薛清宁没有半点不愿的意思。至于握着她的手也是常有的事,但是薛清宁却是这样抵触他的碰触。 哪怕现在他仅仅只是隔着一层衣衫,将手放在她的肩上…… 心中的酸涩瞬间转为深深的嫉妒,说话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我现在去看看长姐,待会回来,我到你的床上睡。” 这几日林星承虽然也睡在薛清宁的这间船舱里面,但都是薛清宁睡床,他在地上铺被子睡的,但是现在他竟然说…… 薛清宁心中一沉。待要说话,林星承却已经转身大步的走出船舱门。 随后薛清宁就听到吱呀关舱门的声音,以及落锁的声音。 薛清宁的一颗心越发的沉了下去。 林星承竟然谨慎至此。就算有小青在门外看守,但他离开的时候还会将舱门锁起来。 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林星承的气愤多一些,还是对身在这样境地中的绝望多一些,薛清宁挥手就将桌上放着的茶杯扫落到了地上。 地上铺的却是一层木板,所以杯子纵然从桌上落了下去却只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甚至都没有摔破。 但是薛清宁看着还在地上滴溜溜转动没有停下来的茶杯,她心中忽然就萌生了一个念头。 下一刻她蹲身下去,伸手捡起这只茶杯就往桌角上面磕。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拿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所以第一次并没能成功的将这只茶杯磕破。 深吸了一口气,她咬牙,手中用力,再一次将茶杯往桌角上面磕去这一次终于成功的将茶杯磕成了三块碎片。 她在其中挑拣了一片最锋利的碎片,剩下的两片碎片也不敢随便的放着,担心林星承回来之后会看到。捡起来找个隐秘的地方塞了进去。 然后她手里紧握着那块碎片,心里打定了主意。 若是林星承从林如兰那里回来之后还跟前几日一样对她以礼相待便罢了,若不然…… 就算拼个鱼死网破她都绝对不会妥协的。 ☆、第177章 不共戴天 春日的夜晚还是很有几分凉意的。更何况船行水面上,自然较地面上更加的寒凉。 薛清宁纵然穿了夹衣,但依然觉得手脚冰冷。 床上倒是有厚实软和的被子,但是她被林星承出门前说的那句话话吓到,所以哪怕再冷都是不肯靠近床边一下的。坐在桌旁一张简易的方凳上,默默的看着面前的烛火。 她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但不管是什么日子,哪怕今日是十五十六,空中挂着一轮满月,那月色也不可能照得进船舱里面来。 因为这间船舱唯一的那扇窗子上面糊的纸实在不透光,连正午的时候船舱里面光线都很暗淡,更何况现在。 所有的光源,也就她面前点燃的这一支蜡烛了。 其实薛清宁这几日一直都没有睡好。就算林星承只是睡在地上,但她还怎么敢熟睡?这会儿她其实已经很困了,但还是努力的睁着眼睛让自己不要睡着。就是害怕待会儿林星承回来的时候她不知道。 只是她实在是太困了。一双眼睁睁合合的,到最后依然没能忍住,胳膊枕在桌面上就睡着了。 先时还有几分警醒,心里面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能睡的太沉。她耳旁甚至能听到外面船桨划过水面时的声音,以及岸上的唧唧虫声,但到后来她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慢慢的睡了过去。 她也不晓得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是忽然惊醒过来,就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而且自己的腰正被一双胳膊牢牢的抱住了,有微凉的双唇正在亲吻她的脸颊。 不过那人的呼吸却是热的…… 薛清宁以为这是林星承回来了。而且他竟然这样的对她? 心中真是既惊且惧,当下毫不犹豫的立刻反手就将一直紧握在手掌心里的那块碎瓷片往后划了过去。 但是抱着她的人却没有躲,反倒她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手给紧紧的握住了。 她想要挣脱开,但手腕却如同被一只铁钳给钳制住了,压根动弹不了分毫。 薛清宁原就不是个多有出息的人,自出生之后也都被家人保护的很好,温室中的花儿一样,压根就没有经过半点风浪。 忽然遭遇到被林星承劫持的事,这几日都过的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右手又被紧握着,无论如何都动不了。手掌心还被碎瓷片划破了,火辣辣的痛。 几样情绪夹杂在一块,这几日的担惊受怕终于在这一刻悉数爆发了。 她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道:“林星承,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立马就死在这里。” 小姑娘是真的想死了。反正她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被林星承强迫的。 越想越伤心,眼泪水掉落的就越发的快了。 双唇却忽然被一只手给捂住了。她发出来的哭声也悉数都堵住,只能徒劳的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薛清宁这会儿觉得自己反正是豁出去了。她命都敢不要了,还怕什么? 拼命挣扎不说,还张口就朝着捂住自己双唇的那只手重重的咬了下去。 耳中听到一声轻嘶声。随后又感觉到那人凑近自己的耳边来。 她正要侧头躲开,猛的就听到那人在说着:“宁宁,是我。” 虽然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但薛清宁还是立刻听出来了。 孟锐?! 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回过头。 门窗依然紧闭着,桌上的那支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屋内虽有隐隐约约的光线,但依然完全不足以看清她身后之人的容貌。 所以薛清宁一刹那以为自己在做梦。 孟锐见她不动了,就又低声的说道:“悄声,别说话,嗯?” 他说话时灼热的呼吸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确实是她熟悉的。 薛清宁眼眶发热的点了点头。 孟锐放开捂着她双唇的手,转而去抱她。 臂上的力道却与他说话时不同,极重,紧紧的抱着她,好像恨不能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中才好。 “我终于找到你了。” 薛清宁听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就仿似许久未曾喝过水,也许久未曾休息过一样。甚至好像还带了两分哽咽,“宁宁,我终于找到你了。” 薛清宁一听,那眼泪水如何还忍得住? 反手抱住孟锐,她哭着问:“三哥,真的是你?” 一面说,一面抬了一只手就去摸孟锐的脸。 这可别是她做的一场梦才好。 孟锐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哑着声音回答:“是我。宁宁,是我。” 说着,伸手解下身后的披风,整个儿的将薛清宁包裹起来。然后亲了她的脸颊一下,伸手打横将她抱起来:“走,我们离开这里。” 薛清宁点了点头,伸臂揽住了他的脖颈,受惊的小猫儿一样的缩在他怀里。 这几日她确实吓坏了,不过一直在硬撑着罢了。这会儿孟锐到来,她只觉得整个人立刻松懈下来,浑身发软,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 而且她心里其实也是极信任,也是极依赖孟锐的,只要他在,她就会觉得很安稳。 就任由孟锐抱着她往前走。 走出船舱的时候她眼角余光仿似看到小青倒在旁侧。 她也没有问孟锐将小青怎么了。 不论小青有没有苦衷,但是她对小青确实很寒心。而且她现在只觉得很累,压根不想去关心任何事。 唯一要关心的好像是如何才能上岸的事。因为白天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过了,这条河还是很宽的…… 不过这件事孟锐显然已经安排好了。一等他站在船边,岸边立刻有侍卫扬手往水中抛树枝。 孟锐原就会武,虽然并不能做到像水上漂那么夸张的程度,但只要有所借助还是可以的。 跟随在孟锐身边的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臂力也很大,所以树枝轻轻悄悄的就能抛出很长一段距离。 待所有的树枝都抛好,孟锐抱着薛清宁腾空跃起。不过几个起落间就已经到了河岸上面。 薛清宁就听到有人在叫她:“宁宁。” 她在孟锐的怀中抬起头,就看到薛元青正往这里跑过来。 “二哥。” 薛清宁叫孟锐将她放下来,轻轻的叫了一声。 不过孟锐纵然将她从自己怀中放下来了,右臂依然揽着她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薛清宁也确实没有什么力气,总觉得脚下如同踩着一团棉花,于是索性由着孟锐抱着。倒正好倚着他,这样自己站立的时候就不用费什么力气了。 薛元青冲过来就要抱薛清宁,但却被孟锐伸手拦住。 “宁宁累了,你不要过来闹她,让她休息。” 薛元青给气的。 哦,她累了,要休息,你叫我不要闹她,可怎么你自己倒是抱着她? 他才是跟薛清宁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呐。 但是孟锐手上的力气很大,薛元青压根过不来。 不过他也不甘心后退,两个人就这样的僵持着。 薛清宁见状笑起来。走上前,伸臂抱了抱薛元青。 “二哥,”她知道薛元青肯定很担心她,就笑着说道,“我没事,好的很。” 声音软软的,带着柔和的安抚之意。 薛元青听得鼻尖一酸。 薛清宁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他这个做兄长的还没有来得及安抚她,却反过来是她安抚他。 伸臂用力的抱住了薛清宁,他吸了下鼻子,问道:“这事真是林星承做的?” 薛清宁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薛元青听了,只气的怒发冲冠,立刻恶狠狠的表示:“我要去宰了这小子。” 提刀欲行,下一刻却被孟锐给阻止了。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孟锐声如寒冰,眸中神色更是冷似冰刃,“这件事,我来解决。” 说完,他又叮嘱薛元青:“带宁宁先离开这里,照看好她。” 然后他转身就走。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薛清宁想要拉他都没有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锐快步的往前走。然后几个起落间,夜幕中就见穿了夜行衣的他如同一只鸟儿般轻轻的落在了船上。 薛清宁不由的担心起他来。而且也确实不知道孟锐会怎么对林星承,就转过头问薛元青:“二哥,三哥他要做什么?” 声音有点儿发抖。 刚刚孟锐那副凌厉的样子,还有他说话时冰冷的语气…… 薛清宁不敢往下深想。 而且她也很担心孟锐。 虽然林星承不会武,但他到底是个极聪明,也心思极缜密的人,难保不会料想到孟锐会找过来而早就已经设置下陷阱了吧? 但是刚刚孟锐只带了影青…… 薛元青知道孟锐已经起了杀心,但这话却不好对薛清宁说。 不比他们在战场上厮杀过,已经见惯了流血死亡,薛清宁只是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又从小到大都被他们保护的很好,以往见着自己养的猫、雀之类的宠物死了都会伤心好一阵子,这会儿若告诉她实话,只怕她…… 而且薛元青也担心薛清宁知道之后会怕孟锐。 因为薛清宁以前虽然听闻过孟锐在战场上的冷酷,但听说是一回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又是一回事。更何况林星承毕竟又是她认识的人…… 就只含含糊糊的说道:“他去做他该做的事。” 见薛清宁一脸不安担忧的表情,知道她这是在担心孟锐,就安抚她:“孟锐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会在这样的一条阴沟里面翻船?你就安安稳稳的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就行。走,跟二哥回家去。” 说着,握住薛清宁的手,不由分说的就拉着她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想写个跟这本性格不一样的女主。 ☆、第178章 守株待兔 除了小青,林星承离京的时候并没有带仆人。目前林如兰住的这间船舱门口并没有人看守,而是上了锁。 林星承拿出钥匙开了锁,推门进去。 尚未站稳,就见有一物迎面朝他掷来。 林星承侧身闪避,只听得哗啷啷一声脆响。随后就见碎瓷片四处乱溅。 原来是林如兰劈手砸了一只茶杯过来。因为林星承躲开的缘故,茶杯就砸在了他身后的门扇上。 只是林星承虽然躲避的快,茶杯没有砸到他身上,但那迸溅出来的碎瓷片实在太多,还是有几片溅到了他身上。甚至有一片紧贴着他的右边脸颊飞过去,隐隐的刺痛。 林星承也不在意,目光淡淡的看着林如兰,语声冷清:“看来长姐就算一两日没有进食,力气还是有的。” 其实林如兰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刚刚扔茶杯的这个力气可以说是凝聚了她仅剩的所有力气。 但就算如此,她坐在椅中的时候腰背还是挺的笔直,头颅也高高的抬着,一副很高傲的样子。 “林星承,” 她双目略有,。目光如有实质,刀子一样的剜着林星承,“你竟然敢这样对我?” 林星承默然不语,抬脚走过去,隔着一张桌子跟她对面坐着。 桌面上原是放着一把茶壶三只茶杯,被林如兰砸了一只茶杯,还剩了一把茶壶两只茶杯。 刚刚那只茶杯没有砸到林星承,林如兰显然不够解恨,伸手又去摸剩下两只茶杯中的一只。 只是她的手才刚碰到茶杯,却被林星承伸手给按住了。 “长姐还是省些力气罢。” 林星承抬眼看她。不比她此刻眼中如有熊熊燃烧的火焰,林星承始终是冷冷清清的,“一只茶杯罢了,便是你真的能砸到我,以为就能将我砸伤,砸死?” 伸手自她的手中拿过茶杯来,拎起茶壶倒了半杯茶水,然后推到林如兰面前。 “小青说你这两日水米未进?长姐不是素来最爱惜自己的性命,现如今这是在做什么?” 林如兰冷笑一声,抬手就将面前的这杯水扫落到地上。 又是哗啷啷一声响,茶杯的碎瓷片和着里面的水溅的各处都是。 林星承就像没有听到,没有看到一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然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却不知他这副样子极大的刺激到了林如兰。 她猛的站起来,伸手指着林星承就说道:“你真是枉为大景朝的子孙。明明一切都在按照原计划进行,但是你竟然辞官离京。你可知道你这一走,我这些年所有的忍辱负重和心血全都白费了?!” 说着,就想要扑过来掌掴林星承。 但到底一两日水米未进,身上并无力气,林星承十分轻易的就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手中略一用力,就将她按回椅中了。 “长姐,你的梦该醒了。” 林星承拿了桌上仅剩下的那只茶杯,重又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不过这一次这杯水他并没有推到林如兰面前,而是自己拿着喝了。 “我早就说过,我对那个位子并没有兴趣,我只想平淡安稳的过日子。不要再逼我了。” “所以你就能将我药晕,还将我锁在这间船舱里面?林星承,你要知道,当年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叛军杀死了。是我冒着性命将你从宫中带出。也是我一路带着你逃亡。甚至甘愿给人做个低贱的妾室,让你能继续读书,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几年,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林星承闭上双眼。 这些话他已经听了无数次,每一次听到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很愧疚林如兰。就算现如今听到,他也依然会对林如兰心生愧疚。但是…… “你不该想杀宁宁。” 林星承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含着几分薄怒,“你分明就是趁着那日宁宁和孟锐在一起才叫人过去暗杀。” 林如兰先是一怔,但她也没有否认,而是痛快的承认了。 “哈,一个小丫头而已。我原本想着用她来激励你也是好的,不想你竟然深陷进去,将她看得比什么多重。”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语声讽刺,“历朝历代,你见过有只对一人痴心的帝王?有了权势,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你倒好,一个小丫头就能左右你的意志。现在更好,你竟然抛却一切,带着她离京。我倒想问问你,你想去哪里?” “去个离京城远远的,有山有水的地方。” 想到以后,林星承的目光柔软下来,“我会跟宁宁成亲,朝夕相对。我还会跟她生儿育女,幸福安稳的过一辈子,不理外界的任何纷扰。” 林如兰闻言鼓了鼓掌。 “好的很,我倒不知道你将往后的日子都安排好了。” 她目光讥诮的看着林星承,“只是你的那位小美人可愿意陪你过一辈子?我看她一向很怕你,见到你就恨不得绕路走。倒是同她的那位三哥亲密的很。只怕她心中想要过一辈子的人是她的那位好三哥,不是你吧?这两日她是不是跟你闹的很厉害,要你放她回去?” 林星承面上神情微凛,握着茶杯的手也紧了起来,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梗起。 林如兰的这些话就如同一根尖利的刺,重重的扎进他的心里。让他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复下来。 对上林如兰依然讥诮的目光,他淡淡的说道:“这些都没有关系。余生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她总会忘记孟锐,心里只有我的。” 不想再跟林如兰多说,她起身站了起来。 面上的神情依然淡淡的。 “不管如何,你总是我的长姐。若没有你,我也早就死了。你放心,往后我依然会好好待你的。只是我们两个人的身世,还希望你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前尘往事,都忘了吧,往后我们一家人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 他说的这个一家人,指的是他,薛清宁和林如兰。 但是林如兰不这样想啊。这些年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能重回皇宫,让天下人知道她尊贵的身份,但是现在林星承却将这个希望活生生的掐灭给她看。 她笑起来。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癫狂了。 “我们两个人身上流的血液是何等的尊贵,我向来就以我的身世为荣,但是你现在竟然让我忘了,不能对任何人提?林星承,你好好的上等人不做,跑去做下等人?” “只要一辈子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过,分什么上等人下等人?” 被她这样一顿责骂,林星承依然心如止水,“这世上也不见得有权势富贵的人会比贩夫走卒过的幸福安稳。若长姐你实在不听劝,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你往后再也开不了口说话了。” 这是要弄哑她? 林如兰听了,非但不怒,反而说道:“你既有这份狠绝的心,何愁不能成大事?不如现在我们调头回京,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们必定能夺回皇位的。” 林星承看着她。 她眼中涌动着疯狂的光。 那个位子当真就那样的重要?值得牺牲自己的所有去争,去抢?即便最后真的得到了又能如何? 林星承知道自己再跟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了,索性不发一语,转身抬脚就走。 他前面的这二十多年都活的不由自主,但是余生他想按照自己的心愿平淡宁静的活着。 不再理会林如兰如何的在船舱里面摔砸东西,他出门落锁,然后快步的往薛清宁待的船舱走。 等走近的时候却没有在门口看到小青。 林星承眉头微皱。 他对小青以及小青的家人都有活命之恩,这些年小青对他的话一向都是俯首听从的。先前自己离开的时候也明明叫她守在门口,但现在怎么却…… 再看门上他亲手落下的铜锁,也早已被打开,斜斜的挂在一旁。 难道是薛清宁趁他不在的时候说动小青,让小青放了她? 毕竟小青这几年都在薛清宁身边伺候,薛清宁待她也很好…… 心中一惊,忙推门进去。 屋内漆黑,不能视物。林星承顾不得这些,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焦急的叫着:“宁宁” 却无人回答。 而且他话音才落,便觉自己的脖颈上悄无声息的横了一样冰凉锋利的东西。 紧接着屋中光线一闪,是有人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至于拿着火折子的人,正坐在桌旁的长条凳上。 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侧脸英挺。 他正施施然的将手里的火折子放在桌上。对上他的目光,甚至还挑眉对他笑了一笑,开口说道:“回来了?” ☆、第179章 同生共死 是孟锐! 林星承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握紧成拳。 目光快速的在狭小的船舱内扫视了一遍,并未发现发现薛清宁的踪影…… 虽然明知道薛清宁极有可能已经被孟锐转移走了,但林星承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宁宁在哪里?” 孟锐闻言面上笑意收敛,语声清寒:“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会将她安置好,不用你关心。” 林星承没有说话。 刚刚看到孟锐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明白,他那些有关未来的憧憬全都落了空。 现在的他已经心灰意冷,整个人反倒奇异的放松下来。 “是么?”他微微的笑道,“你的未婚妻?” 原本论起和薛清宁的相识,是他在先,孟锐在后的,但到了现在,薛清宁见到他的时候依然害怕,却和孟锐如此的亲密。 甚至她还是孟锐的未婚妻,以后会嫁给孟锐…… 他这几日所畅想的未来终究只是一场虚幻罢了。 大悲大痛之下,人反倒极为的平静下来。 压根无视影青横在他脖颈上的长剑,抬脚走到前面的一张椅中,和孟锐隔着一张桌子对面坐下,问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他知道孟锐是个很有血性的人,对薛清宁又极看重,在明知道是他不声不响的带走了薛清宁,同她独处这几日的情况下,不可能还会留下他性命的。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杀他,肯定是有话要问他。 不过林星承现在已经将生死置之事外了。不但坐着,还伸手在桌上拿了一只杯子,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孟锐并没有立刻就发问,而是看着他。 就算现在就恨不得将他斩于剑下,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生的五官俊雅,身上自有一股清冷高贵的气势。 便是在现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仍然举止从容,眉眼间毫无波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锐终于问出了他心中一直困惑的事,林星承却仿似没有听到一般,目光依然望着旁侧。 靠墙那张窄小床上的被子依然好好的叠着,蓝底印白花的床单上面略有些皱褶。床头那张简易的小方凳上还放着一只粗瓷茶杯,一把桃木梳子。旁侧椅背上搭着的那件粉紫色缕金梅花纹的夹衣也依然还在。 这都是这几日薛清宁用过的东西。而这几日,薛清宁睡在这张床上,他铺着被子卧在木板上,夜晚看着她入睡,早间看着她醒过来。 也曾给她挽发髻,也曾与她同桌吃饭,也曾同她笑语交谈,一切都美好的如同一切梦。 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会像这样平淡幸福的度过,但没有想到…… 林星承痛苦的闭上双眼。 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等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林星承面上的神情冷了下来。 “我是什么人?” 望着孟锐的目光如同淬了一层寒冰,声音也极寒凉,“我若说了,你敢听吗?” 孟锐心中微凛,目光如电的看着林星承。 林星承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着。 孟锐自然也不会退缩。片刻之后,他甚至轻笑一声:“这世间就没有我不敢听的话。不管你是什么人,九天仙人也好,地狱修罗也好,今日在我面前,通通都只有一条路。” 死路! 语气极自信,也极狂妄。 不过这位自年少时就开始纵横沙场的青年将军素来便是如此,冷面寒枪的名声绝非浪得虚名。 林星承也轻笑一声。 他不甚在意的拿起手边的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随后他抬起眼,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条路,绝非我一个人走。” 孟锐神情微凛。 下一刻,就见林星承一直放在桌面上的左手忽然抬起。 而在他的手掌心里面豁然握着一只瓷瓶。 素白的瓶身,瓶口被一只乌褐色的木塞子紧紧的堵着。 “这是碧落黄泉,极霸道的毒气。无论何人,闻之既死,且没有解药。” 林星承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转了下手里的瓷瓶,说话的时候脸上甚至带了两分微笑。 “不过这毒气却有一样好。让人死的时候压根感觉不到半点痛苦,甚至还能让人回想起这辈子最高兴的事。” 而他最高兴的事,就是这几日同薛清宁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带着这些回忆慢慢的闭上眼,他想他也不会有遗憾的。 孟锐却面上忽然变色。他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你既然随身带着这瓶碧落黄泉,想必是存了随时都会赴死的心。若来日你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你是不是就打算拉着宁宁同你一起死?” “这个么,”林星承也不否认,微微的笑着,“不能同年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日死也是好的。” 不论是生是死,他总是想要同薛清宁在一起的。只可惜现在薛清宁却不在…… 不过没有关系。他不能拥有薛清宁,那孟锐也不行。 孟锐真的是勃然大怒。眼底都是怒意,周身的空气好像瞬间都冷下来不少。 他早就看出来林星承是喜欢薛清宁的,但没有想到他的喜欢竟然是遇到危险的时候要拉着薛清宁一起死。 “现在宁宁已经离开这里,看你这意思,知道落在我的手里讨不了好,就想要拉着我一起死了?” 孟锐冷笑一声,直截了当的指出他心中所想。 林星承倒也没有否认,面上依然带着微微的笑意,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快:“我这一生,总没有我自己做主,也没有真正快活的时候。但这几日我与宁宁朝夕相对,心中实在是安宁平和。只这几日,就抵得上我前面的那二十多年。如今死去,还能有你陪同。想必往后每年你的祭日,宁宁想起你的时候肯定也会想起我。这样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我,不会忘记我,如此想来,我真的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察觉到孟锐在对影青使眼色,他就笑道:“我知道你和你的属下都会武,现在你属下的剑还架在我的脖子上。不过这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存了赴死的心,无非是被割了脖子死还是吸了这毒气死的区别罢了。你手下的剑再快又能如何?这瓷瓶的瓶壁不厚,我甚至不用拔掉瓶口的木塞子,只需用力捏破瓷瓶就够了,他不一定能快得过我。” 说着,他面带微笑,手指开始收紧。 想必他心中也是忌惮孟锐的,所以刚刚将这小瓷瓶给孟锐看了一眼之后就整个儿的纳入自己的手掌心里面。现在除非孟锐或影青将他的手掌砍断,不然他肯定不会放开。 但就算孟锐或者影青的速度再快,那也肯定快不过他捏碎瓷瓶的速度。 孟锐脑中急寻脱身之策。但显然这间船舱很狭小,一旦林星承捏破瓷瓶,里面的毒气肯定瞬间就会充满。至于门窗,窗户太小,门离的较远…… 看来今夜他就要殒命在此了。就不知道那个小丫头得知他死了会不会很伤心?她那样一个娇气的性子,想必会哭的很厉害吧? 伤心一阵子便罢了,但不能一直伤心啊。还希望她往后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爱护她,呵护她的人才好,这样她就会过得幸福快乐。 而她过的幸福快乐了,就会慢慢淡忘他的吧? 这样一想心里就如同针扎似的痛。但只要她以后能过的幸福快乐,好像淡忘他这件事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般一想,倒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不过他纵然已经做了必死的决心,最后关头依然想要博一博。握着茶杯的右手慢慢收紧。 只要他掷出茶杯击中林星承的手腕,麻软之下他势必会松手,瓷瓶从他手中落下。这时影青只要速度够快,就能赶在瓷瓶落地之前接住,那这场危机就会消弭。 就在这紧要关头,孟锐却忽然听到薛清宁的声音。 “三哥?” 孟锐心中一震。抬眼望去,就看到薛清宁和薛元青已经走进船舱里面来了。 偶在前面的薛元青手里还提着一盏羊角灯。烛光明亮,照见跟在他身后的薛清宁一张小脸苍白,面上满是担忧。 不过在看见孟锐之后,她眼中立刻有光彩闪现。 又叫了一声三哥,立刻就要朝他奔过去。 却被孟锐一声断喝:“谁你让来的?快走!” 林星承原就想要拉着薛清宁一起死,现在薛清宁竟然自投罗网。 薛清宁被他这样一喝叫,倒是愣在了原地,微抿着唇看他。 可是薛元青却开始往前走了。 林星承依然背对着他们,他压根就看不到林星承手中握着的瓷瓶,他能看到的是影青将长剑架在了林星承的脖颈上。 既然都已经把林星承给制住了,那还能有什么危险啊? 就很不在乎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嗐,这不是宁宁担心你,我拉她她也不走,说一定要回来找你么。我没办法,只得带着她过来了。不过我说林星承啊,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啊。这些年我薛家有哪点对不住你?供你吃,供你喝,我娘他们带你也很好的吧?但你自己辞官离京便罢了,竟然要带着宁宁一起走。你这样做有问过宁宁愿不愿意?有问过我这个做二哥的,还有我家人愿不愿意?你可真是……” 孟锐简直就要气死了。 原本还关注着林星承,以为薛清宁忽然出现的时候他会心神恍动。而只要他分神,他就能趁机将手中的茶杯掷中他手腕。但没有想到这个人的心性当真是坚定,虽然刚刚他的手是抖动了下,但自始至终却依然没有半点分神。 想要出其不意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了,现今最重要的是让薛清宁离开这里。 但是薛元青竟然还在这里啰嗦个不停! 担心林星承随时都会捏碎手里的瓷瓶,孟锐只得将手中握着的茶杯用力的砸向薛元青,大声的喝叫他:“住嘴!快带宁宁走!” 薛元青就是再蠢笨,这会儿也看出事情的不对劲来。 欲待要问,但看孟锐一脸严峻的模样,忙转身握住了薛清宁的手要拉着她离开。 他心里想的是,先将薛清宁送到岸上,稍后他再回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薛清宁也不傻啊,哪里还能看不出不对劲来啊? 她原就是因为担心孟锐才去而复返的,这会儿看到孟锐就在自己眼前,而且明知道他很可能有危险,还怎么可能会走啊。 就无论如何都不肯跟着薛元青走,还说道:“我要跟三哥在一起。” 薛元青给急的,只差叫她小祖宗了。 “你先去岸上等着,孟锐待会就来啊。” 薛清宁又不是小孩子,这话哪里能哄得住她?依然坚持不走,一定要留在这里同孟锐在一起。 孟锐也是急的额头青筋直跳,一边还要分神注意林星承。 就在这关键时刻,就听到林星承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来:“让她留下。” 趁着薛元青怔愣分神的功夫,薛清宁已经挣脱他,快步的往孟锐那里跑。 跑过去就伸手攀住了他的胳膊,着急的叫他:“三哥。” 目光在他身上来回的看着,见他好好的,一直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略略的放下来些。 孟锐咬牙低头看她。 刚刚她在门边,若转身就走自是不会有半分危险,但她却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依然不肯离开,还一定要跑到他身边来。 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感动。低头看了她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伸臂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无奈的说了一声:“傻子。” 声音却是极温柔的,眉眼间是一片浓的化都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作者有话要说:嗯,孟锐和林星承的区别,大概就是一个死的时候盼着你还能好好的活着,甚至只要你过的开心以后忘了他都没有关系,而一个,就是我死的时候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第180章 事情终了 林星承就站在对面,沉默的看着他们两个。 他以前只知道薛清宁同孟锐在一起的时候很随意亲近,却从来没有想过薛清宁会这样的担心孟锐。 甚至在明知道有危险,孟锐要她离开的时候她依然选择留下…… 她这是要同孟锐同生共死么? 林星承心中既嫉妒又愤怒。眼角充血,胸口急剧的起伏着,握着瓷瓶的手都在发抖。 孟锐同影青使了个颜色,让他见机行事,自己则放缓了声音同林星承说道:“我们都还年轻,往后还有大把的好年华,何必现在在这里轻言生死?不如你放下手里的碧落黄泉,我也让影青放下手里的剑?我还可以答应你,我不但会让你走,还会赠你大量金银,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如何?” 孟锐这些年还从来没有跟人,特别是敌人示过弱。在他看来,男子汉顶天立地,宁愿死,也决不能屈膝投降。 但是现在,他实在舍不得薛清宁,想要好好的同她一起过完这辈子,所以他宁愿示弱。 “大好年华?衣食无忧?”林星承闻言嘲讽的弯起唇角。 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好年华!他的人生自从宫破的那一日就已经毁了! 他不再是尊贵的皇孙,不再众星捧月,活的如同一只丧家犬,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 即便后来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不愁吃穿,但旁人的白眼,长姐的威压,让他心中乌云堆满,满是阴翳,再不见片刻光亮。 唯有薛清宁,让他渐渐的鲜活起来,觉得自己是个人。也让他对自己的未来终于有了几分憧憬。 但若他的未来没有薛清宁,那又有什么憧憬科研?所以衣食无忧这种话,对一个内心完全苍凉枯竭的人而言,连活着都没有兴趣,还在乎什么衣食无忧? 他赤红着一双眼,猛然起身站起,全然不顾脖颈上架着的那把长剑。 影青是真想一剑就将他的脖子割断啊,但看他握着瓷瓶的左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他也真担心自己在用力的那一刻林星承就将瓷瓶给捏碎了。 毒气无声无息,散发的极其的快,到时他们这一屋子的人准全都玩完。 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星承渐渐的逼近孟锐和薛清宁。 薛清宁以往就怕林星承,现在看着他这副样子那就越发的怕了。压根不敢看他,鸵鸟一样将头埋在孟锐的怀里。 哪怕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孟锐也很维护她,舍不得她害怕。 抬手捂住她的头,孟锐眉眼有些冷下来。 “林星承,”他说道,“你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不要吓到她。” 林星承目光利刃般的瞥了他一眼,而后转向薛清宁。 不过当他的目光看向薛清宁的时候却又软和下来,甚至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极其的温柔,跟他现在红如滴血的双眼一点都不符合。 “宁宁,”他轻 言软语,右手往前伸出,“到我身边来。” 只要你还愿意到我身边来,那我往后才会有大好年华。 薛清宁哪里还敢过去啊?就算看不到他现在的样子,但只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这个人快要疯魔了。 她也不敢说话,更不敢转过头看他,趴在孟锐的胸口,双手紧紧的揪着孟锐衣袍的前襟,害怕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孟锐感觉到她的害怕,心中十分的怜惜。 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抬起落在她头上。 小青那日心中慌乱,只不过随便收拾了些薛清宁日常穿戴的衣裳和首饰便离开了荣昌伯府,这几日薛清宁也实在无心妆扮,所以现在她发间只随意的簪了一支碧玉簪子。 簪头的形状打磨成了水滴形,簪身乃银制。 孟锐安抚般的在薛清宁头上轻轻的摸了摸,圈着她腰的胳膊越发的紧了。 一张俊脸却沉了下来,毫不客气的对林星承说道:“宁宁是我的人。她只会待在我身边,绝不会到你身边去。” 这句话成功的激怒了林星承。 一双眼赤红如血,面上神情几乎癫狂。 “若没有你,她就会在我身边。” 说着,竟是不管不顾,走近前来就要拉薛清宁的胳膊。 见他终于不再冷静,行动间失了分寸,全副的心意已经不在左手握着的小瓷瓶上,孟锐双目一沉,当机立断的拔下薛清宁发间的那支碧玉簪,倒转簪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精准的朝着林星承的左手腕用力的刺去。 簪尾打磨的何其尖锐,孟锐的出手又是何其的快速,林星承又正处在情绪不稳之时,簪尾深深的刺进林星承的左手腕中。 林星承吃痛,左手下意识的松开,瓷瓶落下。 孟锐怀中抱着薛清宁,面前又有个虎视眈眈冲过来要拉薛清宁的林星承,自然不会在此时松开薛清宁让她处在危险之中。忙大喝一声:“影青!” 影青在孟锐身边多年,彼此都已熟悉。刚刚见孟锐言语间故意激怒林星承,就已经知道他的打算。随后一见孟锐用簪子刺中林星承的手腕,立刻全身绷紧。 早在瓷瓶从林星承手中掉落的时候就已经迅捷的弯下腰,飞快的伸手去接。 船舱里面所有人的生死只在此举,孟锐屏息静气的看着,揽着薛清宁的胳膊不由的再次收紧。 若万一影青并没成功接到瓷瓶,瓷瓶掉到地上摔破毒气外逸,他纵然身死,也要尽一切可能送薛清宁出船舱,让她活下来。 好在影青不愧是靖国公的侍卫长,在瓷瓶离着地面只有一截指节距离的时候终于成功的接到。且接到之后他就地一个翻滚到窗边,打开窗子就将那只瓷瓶抛到了河里去。 叮咚一声轻响,如石子掉落水面,只激起几片小小的水花而已。 而与其同时,孟锐一手扶着薛清宁的肩膀,掌心用力将她推向正赶过来的林星承,一手握住腰间软剑。 眼前寒光一闪,软剑出鞘。孟锐手腕一抖,刷刷两声,在林星承来不及躲闪的时候雪亮剑刃就已经如灵蛇一般缠上他的脖颈。 孟锐这软剑乃他护身利器,剑刃虽薄但却是削铁如泥,不到关键的危急时刻孟锐也轻易不会使用这把软剑。 而迄今为止,但凡这柄软剑出鞘,就没有不见血的。 原是立刻就能割断林星承脖颈的,但孟锐不想薛清宁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所以手中顿了一顿,沉声的吩咐薛元青:“带宁宁走。” 刚刚的场景变化莫测,饶是薛元青也是上过几次战场的人,但也是看的心中起起落落。到现在他哪里还敢不听孟锐的吩咐啊? 忙应了一声,握着薛清宁的胳膊就往外来。 而且这一次他要果断的多,薛清宁但凡稍有挣扎,不待她说出话来,已经劈手朝着她的脖颈处就砍了下去。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肯定舍不得真的用很大的力气,不过是要将她砍晕罢了。而且一等将她砍晕,立刻抱起来就走。 眼见薛清宁和薛元青离开船舱,孟锐这才心中大定。 原就不打算留着林星承的性命,刚刚他竟然想着要薛清宁跟他一起死,那就越发的留不得这个人了。 杀心顿起,右手微沉,眼见林星承就要头身分离,却忽然听到林星承在说道:“身为太宗皇帝的子孙,纵然要死,也轮不到旁人来杀。” 太宗皇帝的子孙? 林星承忽然这般自称,他到底是什么人? 孟锐微怔,手中力道停顿。 他目光冷静犀利的看着林星承,而林星承始终面带微微的笑意。 孟锐心中略有些迟疑。 他对林星承的身世原就心存怀疑,若他果真是皇室之后,自己却杀了他,这就是以下犯上。 但若不杀…… 这个人一日不死,他和薛清宁就一日不得安稳。甚至闹到现如今这个地步,只要这个人还活着,真个靖国公府和荣昌伯府都会不得安稳。 心中立刻拿定了主意。 但就在他迟疑的这会儿功夫,林星承已经抬手放了一枚药丸到自己口中。 他自知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之时,却也自有傲气,不肯将自己的性命让他人去了断。 对上孟锐的目光,他甚至还微微的笑着说道:“别紧张。只是一颗毒、药罢了。” 那颗毒、药想必也是极霸道的,他还在说着话的功夫,就有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 自来毒、药入腹,五脏六腑都如同在油锅中煎,哪里会有不痛的?但林星承却恍然不觉痛苦一般,面上始终带着两分微微的笑意。 “我知道你心中对我的身份想必存了疑惑,也知道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