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给我当马夫(重生)》作者:卫十七 文案: 世人皆知钱家富可敌国,作为钱家独女钱扇扇,简直可以用金堆玉砌来形容。 如今,钱家好女已经到了该许人的年纪,可是让众人惊掉一地眼珠子的是: 钱家千金,竟然看上一个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的马夫! “钱小姐真是瞎了眼了!” “没想到钱小姐竟是那般肤浅之人!” …… 众说纷纭,可是众人不知,马夫婉拒了钱扇扇后被放了自由。 马夫世子:?? 她怎么不再坚持一下?! 不日,侯府便让人送来了拜帖。 钱扇扇一个商户女,被芝兰玉树的侯府世子求娶! 那可是京城贵女求都求不来的国公府世子! 众人:脸好疼!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里苦不能说 第1章 风声啸啸,钱扇扇穿了身粗布衫在人影萧瑟的小巷中奔跑,狗吠声回荡在巷头巷尾,各家各户都紧闭家门,唯恐惹上祸事。 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冻得发红,钱扇扇不敢停下来,身后有无数的人在追赶。钱扇扇记得自己换了衣服,躲得过人,却躲不过训练有素的狗。 她撞进一间破旧的屋子,一进去就被飘散下来的灰尘呛了一脸。 她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他们带了狗,钱扇扇喘着气,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她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吹了吹气,火舌缠绕上来。 很快,火势变大,从前面的木门烧到草垛,一直将整个屋子点着了。 钱扇扇的衣裙也沾了火苗,她一边哭着,一边走进了赤红色的火里。 一潭死水般的安静终于被打破,无数人惊慌的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几只狼狗在火势面前却步。 钱扇扇觉得自己浑身都疼,又烫又疼。 “姑娘、姑娘!” 栗青叫了好几声,钱扇扇身上一直冒着虚汗,就是不醒。 很快,钱家请了大夫来。 “姑娘这是被梦靥住了,这药先吃一次……” 钱扇扇半醒未醒,就听到自己要吃药,她试着睁眼,大声道:“我不要吃药!” 也不知她昏睡了多久,这一嗓子出来真是又涩又哑,真的像个鸭子一样。 钱扇扇皱眉,栗青一直在注意着这边,听到钱扇扇醒了,忙不迭的跑到钱扇扇跟前,“诶呦,我的姑娘,你可终于醒了!大夫,快来给我家姑娘瞧瞧!” 在钱扇扇的的瞪视下,大夫切了脉,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道:“梦靥了,醒了就好,不必吃药,不必吃药。” 他怕给钱扇扇开了药,钱扇扇明日就能去他的医馆坐着。 钱扇扇露了笑,捧着栗青端过来的茶,“不用就好。” 她一侧眼,栗青便熟练的递了银子。 “辛苦您跑一趟。” 窗外春明柳媚,钱扇扇等着栗青回来,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栗青道:“晌午了,姑娘你可吓着我了,我喊了你一早上,你就是醒不过来。” 钱扇扇的柳叶眉都要凝在一起了,“我不是问时辰,今天是初几?” 栗青道:“三月初九。” 见钱扇扇始终闷闷不乐,栗青担忧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刚刚该让大夫好好看看才是。 钱扇扇还记得梦中的惊恐和忿恨不平,还有在火势里的绝望。 她扶额道:“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自己放了火,把我自己烧死了。” “呸呸呸!姑娘说什么胡话呢。梦而已,都是假的。” 栗青上前用锦帕拭了拭钱扇扇额头上的汗,钱扇扇捂着头。 “我总觉得不是梦。” 可再回忆回忆,钱扇扇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栗青隐去面上的担忧,给钱扇扇梳洗,“我的姑娘,只是个噩梦罢了,饿了吧,我让厨房炖了小米粥,先垫垫肚子,然后咱们再去和春楼吃饭。” “和春楼包间都是要订的,现在去可排不上位子。” 钱扇扇被人服侍着擦了脸,被她这一打岔,也忘了梦里的事。 钱扇扇喝完米粥,栗青见她面色尚可,才问道:“梁家的姑娘送了帖子过来,姑娘可要去散散心?” 钱扇扇哂笑:“不去,她们那群小姐,每次去不是比衣服,就是比首饰。我要是穿的好了点,嫌我抢了风头,穿的平平无奇了些,各个都跑来问我是不是最近家中困难。没意思的很。” 钱扇扇家中行商出身,算是台州一富,她家生意铺的大,父亲擅经营,与太守关系甚是不错。 她和太守的小女儿是手帕交,因此有什么宴都会邀她去。平日里去就去了,但钱扇扇今天恹恹的,不太想搭理这群官家小姐。 栗青知道她这脾性,也不多说。 钱扇扇吃了点饭,继续往床上躺,她觉得她这梦里肯定是大事,她要好好琢磨,说不定再睡一觉又能梦到了。 被火烧死的滋味实在太真实了,钱扇扇现在想想,身上还冒冷汗。 她刚脱了鞋上了床,栗青又拿了封帖子过来。 钱扇扇眉头一皱,“今日帖子怎么这么多?” 栗青笑道:“是赵公子的帖子,我估摸着是临时定下的,姑娘看看?” 钱扇扇看了看帖子,无奈只得拿起来。 这些公子哥儿都不去书院的吗? “又是赛马?” 钱扇扇趴在床上,嚎道:“一点新意都没有!上次说是投壶,这次说是赛马,也没有点新鲜的。” 栗青劝道:“忍忍吧,姑娘你还得选个夫婿呢!” 钱扇扇忽的坐起来,“这群人我从小看到大,要是也喜欢的,早就喜欢了,爹还说让我选一个,要我看,哪个都不好!” 她说是这样,还是挣扎着下了床。 钱扇扇今年十四岁,若是寻常的姑娘家,这个年纪该定亲了,明年或是后年,就能出阁了。 钱父只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宠她,只对她说,让她自己选个自己喜欢的,只盼她一生和顺。 可是这台州的公子,家中底蕴丰厚的,定然不会同意娶钱扇扇这个商户女,钱扇扇也无意进去受磋磨。 去掉那家世顶尖的公子,剩下的那些人,钱扇扇从小就认识,她觉得她这婚事,暂时是没指望了。 只是这赛马,还是要去看看。 赵同和她关系还可以,既然送了帖子,钱扇扇还是得给他去助威。 既然要去马场,钱扇扇穿了身窄袖骑装,准备等那群公子哥赛完马,自己去跑一圈。 “去让人把我的红枣牵过来。” 钱扇扇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人牵着红枣过来。 管事的道:“姑娘,前面那个马夫犯了事,被赶出去了,这是新来的,今日让他跟着姑娘?” “新来的?”钱扇扇上前摸了摸红枣,从荷包里塞了块糖给它,这才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这男人始终低着头,钱扇扇也无意探究他长什么样,只丢了一句“好好干”,就上了马车。 马车上准备了小食,钱扇扇却撩起帘子看着她的红枣。 “诶,我有自己的马,还要坐马车。” 栗青忙道:“小姐,想想老爷临走前说的话。” 钱扇扇托腮:“是是,让我安静些。再闹腾就找不到相公了!” 街上哄闹声不停,钱扇扇看过去,笑道:“又是徐娘子,又拽着她相公回家了。” 栗青也看到了,“这徐家,总是闹得不停。徐娘子可真是,”她想了想,小声对钱扇扇道:“真是泼辣!” 钱扇扇被逗笑,“那又如何,她那相公可是入赘的,她底气可足着呢!” 说着说着,她眼睛一亮。 “栗青!我有个好主意。” 栗青颤了颤,看了看远处的徐娘子,使劲摇了摇头,“不不不,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为何不行?我爹说了,只要我高兴。那我找人入赘,他事事听我的,我肯定高兴!” 栗青眉头直跳,“不成的,谁家好男儿会入赘呀!” 钱扇扇根本听不进去,她这时候兴奋的很,就琢磨着上哪找一个肯入赘的好夫婿。 “姑娘,你好好想想……” 栗青苦劝着,外面马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姑娘,到了!” 钱扇扇立刻从马车上跳了出来,马夫手里正拿着矮凳还没放下。 钱扇扇看到了,摆摆手,“你家姑娘不用那东西!” 栗青急了,“姑娘,要温婉!稳重!” 马夫看着远处只差蹦着走的人,顿了顿,把矮凳收了起来。 第2章 钱扇扇牵着红枣进了马场,马场上人声鼎沸,钱扇扇不得不捂住耳朵。 不等她四处张望,跟在赵同身边的赵广就朝这边跑了过来。 “姑娘,这边走。您先走,我给您牵着。” 钱扇扇点了点头,问道:“你家公子呢?” 赵广长相憨厚,闻言他摸了摸脑袋,“公子正在那边准备着呢!” 钱扇扇叹气:“屡败屡战啊!” 赵广“嘿嘿”笑着。 “赌局设在哪儿?” 这是钱扇扇来的目的,她和赵和是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的情谊,不能让他太丢人。 赵广急忙带钱扇扇去了赌桌。 马场上设赌局十分常见,钱扇扇被赵广领着走到一个一丈长的桌子边。 设赌局的人见她来了,连忙让出座位,“钱姑娘来了,快坐快坐。” 钱扇扇摆手,“不必了。给我压赵和。” 那人谄媚的笑了笑,“姑娘想压多少?” 钱扇扇想了想,“十两。” “噗嗤!钱家要破败了不成,钱姑娘现在花钱都要精打细算了。” 钱扇扇一听就知道这人是谁,她转过头去,笑了笑,“不是我精打细算,只是最近我爹爹说了,出门在外要多给人留些面子。这要出我一百两也是出得起的,不过是个簪子钱,只是我给钱容易,不知各位姐姐跟在我后面能出多少钱呢?” 那被叫做岳姑娘的女子眼底一冷。 钱扇扇根本不怕她,一脸的温柔可亲,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这是给你留面子了。 要说整个台州,能比她有钱的小娘子真的不多。 跟在岳姑娘身边的姑娘见她吃瘪,出声道:“都知道钱家的娘子出手阔绰,只是这大方也要用对地方。” 她看了眼赌桌,两边泾渭分明,压赵和的人特别少。她怜惜的摇了摇头,“大家都知道赵公子赢不了,钱姑娘何必往水里撒钱呢!” 钱扇扇心道,要不是给赵和涨面子,她才不会来当冤大头呢! 只是在死对头面前输人不输阵,钱扇扇心里怒骂赵和,面上却甜甜一笑,她多年和岳何这群人斗智斗勇,知道什么表情最能气到她们。 “赵和从小像我兄长一样照顾我,为兄长出钱是应该的。” 岳何心中一跳,钱扇扇从小就嚣张,怎么会说几句就算了。 果然,钱扇扇说完,脸上立刻摆出一副怜惜的表情,小声道:“几位姐姐可不能像我这样。诶,我听说姐姐的兄长今年还要在书院接着读书,可是不容易呢!” 钱扇扇说的隐晦,岳何脸都要青了。 这其中有些缘故,台州名气最大的书院是白鹿书院,书院素来有规矩,学子必须要在乡试取的名次,如若三次不中,虽说不会被逐出书院,但会交上一笔十分昂贵的束脩。 岳何家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哥哥乡试已经三次不中,从今年开始就要交一笔束脩,交完束脩,家中虽说不会困难,但也不能再肆意的做新衣首饰了。 终于,岳何一甩衣袖,带着人走了。 钱扇扇舒心了,开开心心的对着赌桌的人道:“再压十两。” “好好好!” 这帮小娘子最高兴的是赌桌上的人,钱扇扇不管怎么说肯定赔定了。这钱相当于白给。 钱扇扇不管他人怎么想,自从岳何走后,她就笑眯眯的。 栗青也跟着笑,“姑娘现在可高兴了。” 钱扇扇点点头,“也不知岳何怎么想的,净喜欢来找我麻烦。结果每次都是自己被气走。” 她很是无奈,问栗青:“你说她怎么就不长记性,反而越挫越勇呢!” 栗青想了想:“兴许是觉得自己能赢回来?就和赵公子一样?” 听到赵和的名字,钱扇扇脸上没了笑。 她望着被围栏绕起来的马场,拉着栗青道:“走吧,看看我那二十两怎么没的。” 马场上一如既往的热闹,赵和正对自己的马说话。 钱扇扇没过去,她怕自己待会气死。对着自己的马说话,能赢吗?不能。 栗青指着几步外的高台对钱扇扇道:“姑娘,咱们上去?” 钱扇扇摇摇头,低声道:“就在这儿吧!等他跑完一场,咱们就去跑马。” 一炷香后,赵和落败。 钱扇扇十分平静,对着栗青道:“等会跑完马就拉着赵和去和春楼。不去对不起我二十两银子。” 栗青看着远处抱着马不撒手,还要再来一局的赵和,眼角一跳。 “姑娘,咱们下次还来吗?” 钱扇扇嗤笑:“来什么来,赵和个傻子,别指望我再来给他撑场面!下次再让我听到他要来赛马,我就去和赵叔叔说,他就是闲的,功课少了。趁早滚回书院去!” 栗青点了点头。 钱扇扇气冲冲的去马厩找她的红枣。 红枣是匹枣红色的马,钱扇扇养了五年,每次来马场都带着它。 她还没到马厩,就看到马厩边上三三两两的围着人,隐隐约约还听见有人说:“可惜了!” 钱扇扇走上前,刚想问怎么了,就看到她的红枣躺在地上。 她心中一颤,几步跑过去,跪在地上,红枣平日里连睡觉都是站着的,现在却躺在地上,眼睛一睁一睁,鼻尖呼着气,肚子也略微起伏。 “红枣、红枣!马夫呢!” 一旁的人劝道:“姑娘,这是你的马啊!诶,可惜了,我看它啊,是不成了!” 钱扇扇怒道:“你才不成了!” 一旁的人被她吓了一跳,“行行行。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啊。” 罢了,他不和姑娘家计较。 钱扇扇吸了吸鼻子,压下泪意,冷静道:“对不住,我这匹马从小养到大。” 她又对栗青道:“去把那个新来的马夫叫来。” 栗青点点头。 周赫是被栗青拉来的,他面色黝黑,似乎反应也慢。 栗青拉着他说:“姑娘的马出事了!” 周赫慢吞吞抬起头,他找了个好地方晒太阳,听到栗青的话,他先把马车往树荫下赶了赶,栗青被他这动作惊到了。 “你快点!” 拉着周赫过来的路上,栗青已经详细说了这匹红枣有多么重要。 一路上跑的急,等到了马厩,栗青摸了摸额头上的汗。 周赫却气都不喘,栗青这才发现新来的马夫还挺高,站在人群中很显眼。 周赫轻松挤进马厩里,听钱扇扇轻声安慰着红枣。 这时候的她和马车里不同,在马车里说起入赘,她声音轻快肆意。而现在她语调柔和,声音放缓,纤纤玉指在马的头部轻轻滑过,终于有了些婢女口中温婉的样子。 周赫不经意往下一扫,钱扇扇的衣裙上已经沾上了草屑,现在他信了,她是真在意这匹马。 “快看看它!” 周赫的手在马上轻点几下,又摸了摸马的肚子,这匹马气息微弱,马上就要睁不开眼了。 周赫分出心神想了想,如果他救不回这匹马,这新得来的马夫的身份是不是就没了。 不好办啊! 他心里犹豫,钱扇扇急忙问道:“红枣它怎么了?” 周赫如实道:“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 钱扇扇又问:“是什么?” 周赫其实早就看到了,下手的人实在不谨慎。 他指了指在草屑中的金簪草,道:“就是这个。” 他怕钱扇扇不懂,特意解释道:“马是不能吃金簪草的,寻常马厩里也不会也这东西。” 这话说出来,钱扇扇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怎么救?” “不知道吃了多少,如果少的话吐出来就好,如果多,已经消化了……” 钱扇扇忙道:“先让它吐出来!” 在周赫动手的时候,钱扇扇则想着是谁要害她的红枣。 首先,这个人要认识她的红枣。其次,和她有仇。再一个,这个人今天来的马场。 钱扇扇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去叫几个马童过来。” 栗青点头应是。 周赫一边给马排毒,一边关注着钱扇扇。 这姑娘反应还挺快,还想给马报仇呢! 第3章 马童在马厩前面站了一排。 这些马童最大也就十三四岁,钱扇扇摸了摸红枣,站了起来。 她今日想来马场骑马,因此特意穿了身绯红色窄袖骑装,因为红枣在马厩里出了事,她面上就带了几分冷色。她扫视着面前的几个马童,问道:“今日是你们在马厩里当值?” 几个马童互相看了看,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钱扇扇正觉得不耐烦,几人就推出来一个马童,三言两语道:“钱姑娘,今日是他当值!” 被推出来的是个瘦弱的小子,也不知这个小身板是怎么被人选出来当马童的,一看就好欺负。 钱扇扇眉目含霜,不耐烦道:“你们可别告诉我这么大的马厩今个就他一个人当值?就这么一个人也能照顾好客人的马?” “这可不敢!” 马场的管事听说这边的马厩出了事,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他一看握在地上的枣红色的小马,眼皮子一跳。今个儿可出了大事了! 钱扇扇接着他的话,点头道:“我想也是,你们也不敢如此怠慢!” 她指着自己的红枣道:“既然管事来了,想必此事也不用我自己料理。我家红枣被我养的精贵,可不是什么都吃的,希望今日管事给我个交待。不然,别的不说,以后这马场我是不敢来了。” “不来就不来,你还当有谁请你来呢?”有人不耐烦道。 钱扇扇看了看,是跟在岳何身边的几个姑娘,她微微一笑,“我爹爹给我买来红枣的时候,花了三百两银子,当时它还是个小马驹,我又养了红枣五年,这五年来的花费加加减减,少说也有四百两银子,如若管事觉得我啰嗦,那便报官好了,官爷们一定乐意帮我断了这四百两的案子!” 管事冷汗都要下来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钱扇扇道:“我也觉得不必,四百两银子事小,万一报官后影响马场生意,那可就成了我的过错了。” 听了她绵里带针的一番话,管事上去把马童拽出来,一人踹了一脚。 “姑娘别急,只等两刻钟,我一定给姑娘一个交代。” 钱扇扇:“把那人找出来就好了,有劳管事了。” 管事对着钱扇扇笑呵呵,对着一旁的随从道:“还不去给钱姑娘上茶点。” 钱扇扇坐在楠木交椅上,神色冷淡。 周赫上前道:“姑娘,可以了,只是这一两年马要好好养着。” 钱扇扇轻呼一口气,“那就好。” 马场的管事是把好手,不到一刻钟就问出来了下手的马童是谁。 如果不是钱扇扇要把这人带走,他早就甩两巴掌在马童的脸上了。 被拎到钱扇扇面前的果然不是那个瘦的不行的小子,她指着人,对着周赫道:“把人绑了,拎回府。” 周赫按着吩咐借着马厩里的麻绳把人捆了,他动作麻利,惹的钱扇扇多看了他一眼。 周赫一顿,问道:“姑娘,这要怎么押回府?我们就一辆马车。” 管事识趣,“我马上派人把人送去。” 钱扇扇点点头,“此事我便不作追究。” 管事松了口气,这便是按下马场有人给马下毒的事了。还好他来得快,不然等这事传开了,影响马场的生意。 钱扇扇坐着马车回了家,一路上都在心疼她的红枣。 “回去要给红枣吃些好的。” 栗青连连点头。 说着,钱扇扇又生了气,“这事肯定是岳何做的。若是觉得我落了她的面子,再不成当面骂回来就是,结果她居然给我的红枣下毒,小人行径!” 栗青点头,她和姑娘一样,看着红枣从一个小马驹长到现在,今天看红枣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 “可不能这么算了。” “一定要报复回去!” 主仆俩一人一句说的义愤填膺。 在外面驾车的周赫眉梢抬了抬,他还记得里头的小姑娘红着眼的样子,现在又打起精神了? 钱府到了,钱扇扇刚出来就看到了脚下的矮凳。 她黑曜曜的眼睛看向周赫,周赫道:“姑娘小心摔着。” 见钱扇扇想直接往下跳,周赫轻声道:“管事交待过,姑娘要是摔了,要扣钱!” 钱扇扇乐了,“别怕,要是摔了,我把扣的钱补给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哄着人,周赫还是看着下面的小矮凳。 钱扇扇最终还是踩着小矮凳下了马车。 马童很快被押了过来,马场的人跟来送了赔礼。 是个月光镜,栗青上前收起来。 见钱扇扇心情尚可,马场的人借机道:“不敢劳烦姑娘,等姑娘问完话,我等就把人送去府衙。” 这是担心她气急之下再告官呢!钱扇扇不想和他们计较,再说她也不想在公堂上和岳何瞪着眼。今日这么一出,她也有点累,招来管事,她交待道:“问问是谁,有没有信物?” 等管事盘问完,马场的人把两股战战的马童带走。 钱扇扇看了看手里按了红手印的供纸,笑了,“也不需要这个。” 做下人的,就是要替主人家分忧。 钱父出了远门做生意,留下的当然也是稳妥体贴的人。 他凑上前去,问钱扇扇:“姑娘这事打算怎么办?” 刚刚马场的人走了,看姑娘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告那岳姑娘的想法。 不走官府也可以,按着钱家的手段,管事有法子让岳何一家人艰难度日。 钱扇扇笑了,“这事你别管,我自有我的法子。” 岳何伤了她的马,钱扇扇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她认识岳何这么久了,以岳家的情况,怎么样让岳何难过,钱扇扇最清楚。 她问管事:“今天白鹿书院可是休假?” 管事想了想,点了点头,“书院到月末会给学子三天的休假。” 钱扇扇笑了。 她知道,岳家最近有一件最最紧要的事,那就是给岳何的哥哥找个老师。 钱扇扇提笔写信,字迹苍劲有力,实在不像是女孩子的字。 她在信上只写了寥寥几笔,就封了口。 栗青拿了信,听钱扇扇道:“去崇文馆找徐茂,就说我想给他找个老师!” 第4章 徐茂是个穷书生,现在在崇文馆帮忙挣些零用。 早些年,钱扇扇的父亲曾今给过他一些帮助,也因此,徐茂最后进了白鹿书院。 徐茂现在家中就只剩他一人,这两年过年的时候钱父把他接过来一起过年。钱扇扇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栗青遣人送了信,钱扇扇吃晚饭的时候,回信到了。 信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忙,没空,自己过来! 钱扇扇把信揉成一团,“明天书院应该还休息吧!” 栗青点头,“姑娘,咱们明天再去,今天太晚了。” 钱扇扇心里冒着坏水,她正想着搞事呢,徐茂几个字就把她打发了、 她有些娇气,“我说要给他找个老师,他怎么一点也不激动。” 栗青想了想,“老爷说了徐公子志向高远,自然与旁人不同。” 钱扇扇嘲道:“是啊,这个志向高远的人前几年还抢你家小姐的糖吃呢!” 第二天一早,钱扇扇带着栗青跑到了崇文馆。 时间还早,馆内只点了几盏油灯,徐茂正在油灯下写些东西。 钱扇扇宛如一阵风一般跑到他面前,甜甜的叫了声:“徐茂哥哥。” 徐茂笔尖一顿,墨迹晕染了纸张,这一页是毁了。 他抬起头,对着钱扇扇微微一笑,“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显然钱扇扇看到了写废的那张纸,她笑的更甜了。 “我让人打听过了,台州来了位先生,这位先生可了不得,与太子同出师门,只要得了他的青眼,哥哥一定能一飞冲天!” 徐茂了解她,钱扇扇一天到晚只知道玩,让她多读些书都难,她怎么会注意台州来的一位先生。 “谁惹着你了?” 钱扇扇拉了把椅子过来,“我好心好意为哥哥筹谋,哥哥居然这么看我!我可真是伤心。” 徐茂不为所动,钱扇扇抿嘴,“我的红枣差点没了。” 说着,她心头还涌上了几点委屈,“红枣和我一起长大,小时候我还抱着它睡过觉……” 徐茂问:“谁做的?” 听他这么问,钱扇扇顿时精神了,也不藏藏掖掖,老实说道:“是岳何!她哥哥你认识吧?不认识也没关系,岳家想请这位先生做岳何兄长的老师,还费了不少人脉。哥哥,你可得帮我,若说学问,你肯定比岳何兄长强,你就去那位先生面前走上一遭,我气死岳何!” 徐茂听了半晌,点点头,“知道了。” 钱扇扇问,“那哥哥你什么时候去?” 徐茂笑了,“京城里的人没那么好糊弄,你就算不找我,岳家那个也入不了他的眼。” 钱扇扇道:“那怎么能一样呢!要是哥哥你成了,我就去岳何面前耀武扬威。” 两人拌了几句嘴,天光大亮,钱扇扇被徐茂赶出了门。 “快走快走,别影响生意。” 钱扇扇一挑眉,“这个点,能有几个人?” 徐茂问她:“那你是想留下来看书?” 钱扇扇急忙带着栗青跑了。 三天后,钱扇扇收到徐茂来信,事成了。 钱扇扇开开心心跑到马厩里,红枣还是有些恹恹的,她又给红枣顺了顺毛,兴高采烈道:“红枣,我可给你报仇了!” 周赫拎了盆清水到马厩,看着钱扇扇伸着莲藕般的玉臂抱着红枣,他眼睛闪了闪。 这位主家的姑娘可真是不讲究,要抱便抱了。 他站在钱扇扇身后,叫了声“姑娘”。 他乔装进入钱家,甚是谨慎,连声线都压低了。 因此钱扇扇听到的声音浑厚有力,她偏过头来看了看这位新来的马夫。 “你叫周赫吧!红枣怎么样了?” 身为一个马夫,周赫平常只在马厩里,他管着马的一日三餐,按日子给马洗澡……他倒是没想过这位姑娘居然能记得他的名字。 他一边分心想着事,一边回答着钱扇扇的问题,“最近好多了。” 钱扇扇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她今天是真的高兴,眼睛笑的像月牙一样,还是个小姑娘了。 “对了,你明日随我去寒山寺。”钱扇扇打量了周赫几眼,“明天可能有人要打我呢!到时候你得挡在我前面。” 周赫讶异,钱扇扇安抚他道:“不会让你吃亏的,我给你涨工钱。” 她偏了偏头,问道:“你现在一个月工钱多少?” 周赫顿了顿,他回忆了一下,他进钱府本来也不是为了那点工钱,他当时谈的工钱是多少来着。 见他许久不答,钱扇扇有些奇怪,她正要接着问。 周赫就试探着说道:“好像是五百文。” 钱扇扇真觉得奇了,现在有人来做长工连每月工钱几何都不知道。 “好像是?” 周赫有点汗颜,他摸了摸鼻子,“管事说包吃包住,我就来了。” 钱扇扇噗嗤笑出了声,这人……有点老实啊! “明天去寒山寺,记得了?” 周赫点点头。 初春,阳光暖融融的,但吹起来的风还是带了几分凉意。 周赫套了马车,等着钱扇扇上来。 他还是和先前一样在马车下面放了矮凳。 他来钱府小半个月了,大概通过了管事的考察,如今管事正絮絮叨叨的交待,姑娘是个爱玩的性子,路上小心点…… 周赫听着听着,不免有些走神。他想起昨天下午钱扇扇说的,可能有人要打她。他觉得有点意思。 钱扇扇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件妃红色绣花长裙,走动间裙边摇曳,再加上唇间点的口脂,真真是人比花娇。 周赫一晃眼,钱扇扇就拎着裙子上了马车。 她今天的装束可是精心挑选过的。 听说那位先生、现在是徐茂的老师了,他今天陪母亲去寒山寺上香,岳家刚巧也赶了今日。钱扇扇才不信是赶巧呢! 她今天就是去看热闹的,顺便还能嘲讽一番岳何。一定要穿的刺了岳何的眼,她不高兴钱扇扇就高兴了。 周赫对女孩子的心情一无所知,他只管驾着马车,顺顺当当的到了寒山寺,在沙弥的帮助下停好马车,再陪着钱扇扇一同上山。 寒山寺建在山上,虽然有轿夫可以担着人上山,但是未免不太尊重。 钱扇扇还是提起裙摆一步一个台阶走了上去。 山中风景秀丽,不时有凉风袭来,上山途中也不是那么难挨。 周赫跟在钱扇扇身后,看着钱扇扇长裙落在地上,她再用小手提起裙摆,慢吞吞上山。 周赫也是不懂,山路难走,她怎么就穿这一身来了。 还差几步到寺前,钱扇扇顿了顿。 周赫看着旁边的丫鬟蹲下来给她理了理裙摆上的草屑,又拍了拍浮灰,而后主仆俩才慢吞吞迈上最后的台阶,站到了寺前。 钱扇扇拽了拽周赫,指了指前方。“诶,看到了吗?” 周赫抬头,前面都是些女眷。 钱扇扇道:“看前面那个跟我差不多高的那个姑娘,香粉色的那个,今日她要是想动手,你要挡在我前面?” 钱扇扇看着周赫,问道:“明白了吗?” 周赫点点头,又听钱扇扇安抚他道:“别怕,她今天要是真的动手了……”钱扇扇拍了拍周赫,“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周赫嘴角一抽,他今日来就是来挨揍的? 他眼力好,只能把那几个人装束面貌记住。远远有几个青年男子走了过来,周赫定了定眼 ,中间那个似乎是宋敛,他不在京城,来台州做什么? 第5章 宋敛这次是陪自己的母亲来寒山寺上香。 老太太在台州这边还有些亲故,岳家也是托了这些人的关系才能和宋敛搭上话。 不过显然,宋敛全程谈兴不高。 钱扇扇远远看着,小声和周赫说道:“岳何她哥哥已经考了三次乡试了,以后去书院要交好大一笔束脩。” 她皱着鼻子,继续道:“考三次不中,不是学问不好,就是运气不好,偏偏他家中对他期望颇高。因为他要考学,岳何最近的吃用都被削了一半。” 周赫站在一旁,听小姑娘念叨。 她打听的可真清楚。 钱扇扇坐在石凳上,时不时用手拨弄着自己的裙摆。 那边的岳家人和宋敛说了许久,直到宋敛含笑说了几句,扶着老太太走了,留下来的岳家人面色不好。 钱扇扇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栗青连忙把她按了下去。 “姑娘,再等等吧!” 钱扇扇瞥了她一眼,“等什么等,就是现在去才有意思?” 栗青又道:“可是那边岳家长辈都在,万一他们以大欺小……” 钱扇扇想了想,她爹爹现在还在外没回来,万一和岳何真闹起来了,她家中没有长辈,没人给她撑腰。 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是她和岳何之间的私怨,还是她们单独见面的时候说毕竟好。 钱扇扇等了等,等到岳何带着丫鬟独自出来,才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准备去气一气她。 说到岳何,她也是可怜,最近家中父母只顾着给自己儿子请位良师,若是兄长争气还好,可是在钱扇扇看来,岳何的大哥是扶不起来的。 白鹿书院有学问的学子不知凡几,三次三次乡试,不仅是对自己能力的考验,也是心性的考验。 刚才钱扇扇匆匆一瞥,岳何的哥哥的脸色可说不上好。 男人的功名和钱扇扇没关系,钱扇扇要去和岳何算一算小女子间的帐了。 她衣裙摇曳,荡起的裙摆就像钱扇扇的心情一样欢快。 岳何面目冷淡,这些天家中费尽心思给兄长请老师,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刚才看那位宋先生的神情就知道,宋先生对哥哥很不上心。 她心神不宁,走到一处水池边,水池中的水大概没过膝盖,正中,立着一个石塑的小童子,童子手上托着一个玉盘。 身边的丫鬟见她兴致不高,特意找话来哄她:“姑娘,听说这地方叫许愿池,对着他许愿后,把铜币丢进玉盘,如果投进,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见岳何脸上没有不耐,丫鬟才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铜币,递给岳何。 岳何看了看池中的童子,闭目一息,然后把铜币扔了出去,只听到“哗啦”一声,铜币错过玉盘,掉进了水里。 岳何黑了脸,却见又有一枚铜币投了过去,在玉盘上打了几转,稳稳的落在玉盘正中。 她转过头,就看到钱扇扇笑盈盈的脸。 “呀,岳姑娘,看来我的运气比你好呢!” 钱扇扇负着手,开开心心的看着岳何的脸色变差。 似乎是觉得这种刺激还不够,钱扇扇又上前补刀道:“听说岳家要给公子择良师,这良师找到了吗?” 她笑眯眯的,满脸都是欢快:“我刚刚看来,似乎老师不太满意呢!” 岳何冷笑,“管你什么事?” 钱扇扇挑眉,“说起来这和我还算有些联系。听说最近来了位从京城来的先生,恰好我有位义兄今年也要乡试,我便让他试一试,哪成想真的成了。” 她走了几步,缓缓靠近岳何:“可是我今天看了才知道原来岳家也有意请老师,真是对不住了,不过这事嘛,还是看学问,要是你哥哥真的腹有诗书,想必那位先生也不会看不上。” 岳何脸上染了一层薄怒,她怒道:“钱扇扇!” “在呢,不必如此喊我大名。” 岳何指着她的鼻子,“你好大胆!” 钱扇扇一手拍掉她的手,“这怎么能算大胆,我可没有让人干出来下毒的歹事。” 岳何心里有片刻的惊慌,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不过是一匹马罢了,谁又能肯定是她做的。 “钱扇扇你不要血口喷人!哟,谁下毒了,那也是你自找的,你平日里放肆,不知惹了多少人,自己还不知道呢!” 钱扇扇笑了,“如今那马童正在府衙上收押,等到定案的时候我可以请你去听一听。” 她忽而冷声道:“我只是不想和你计较,才没有报官,不然你唆使他人下毒,不管最后事情轻重,我总能让你去府衙走一遭,我只怕你从府衙回来,更没有容身之处了。” 岳何被她看的浑身如同火烧一样,“我怎么样,需要你来可怜我!” “我有父母兄长,你有什么?” “看看整个台州的姑娘,哪个真的喜欢你?” 钱扇扇奇了,“我又不是她们爹娘,何须她们喜欢。只是你啊,有父母兄长又如何,你母亲多久没问过你了……” 岳何被她戳中痛脚,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看着钱扇扇身旁的水池,忽然一个用力,把钱扇扇往里推去。 她用的力气不小,钱扇扇被她推得措手不及,眼看整个人就要掉进水池里,周赫在后面扶了一下她,只是他没想到栗青看钱扇扇要落水,急忙跑到钱扇扇身后,想为她挡一挡。 栗青只想着春水寒凉,万万不能让姑娘落水,没料到此举反而撞得周赫掉进了水池中。 周赫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水池里的水虽然是活水,但水池底部长满了碧绿的水草,底下还有淤泥,最惨的是他顾忌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敢多动,结果糊了一脸的水。 他木着脸,看着水池外脸色各异的人,忍不住磨了磨牙。 周赫恼了,最气的是还不能和这群姑娘家计较。 即便心里万般思绪,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水池外的钱扇扇看着周赫落水,也是懵了。 “快快快,把他扶出来。” 她窜到水池边,有小沙弥过来帮忙,周赫只楞了半晌,就自己站了起来。 衣服被水浸湿,黏在了身上。 钱扇扇瞪了岳何一眼,示意这事没完! 然后连忙站在周赫身边,关切道:“没事吧!快找间厢房,烧点水洗一洗。” 她似乎闻到了臭水味。 周赫顿了顿,钱扇扇也知道他这真是无妄之灾,忙安抚道:“涨工钱,我一定给你涨工钱!” 周赫擦了擦脸,他来钱家也不是为了每月那点工钱,在以前那点工钱还抵不上他喝杯茶。 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钱扇扇总觉得他神色不虞,不过这事,不高兴是正常的。 她想了想,道:“这样,以后你跟着我,你看你人高马大的,不如就做个随身侍卫!每个月一两银子!” 按理说这话说出去,这马夫该高兴了。钱扇扇没想到,周赫却只是木木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古井无波。 钱扇扇被他看的一怔,心说这马夫眼睛还挺好看,眼睛狭长,眼尾略略向上挑起,笑起来应该很亮目。 去厢房的路上,钱扇扇看了他好几眼,平时没仔细看过,现在看真觉得他的眉目长得不错,就是黑了点,钱扇扇想了想,岂止黑了点,简直是给黑成球了! 她看了又看,直到周赫不自在的侧过脸,他没被女孩子这么毫不避讳的盯着过,有些不自在。 钱扇扇看他侧过脸,“噗嗤”笑出声来。 她夸道:“其实你长得很好看。” 其实被水泡了后,她觉得周赫脸上没那么黑了。难不成寒山寺的水好,还能让人白了脸吗? 想到这儿,她又笑了出来。 周赫走的更快了。 他在心里暗道,这小姑娘,真的一点都不规矩,他身上湿漉漉的,她就这样跟过来了,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第6章 钱扇扇尽管平日放肆,也知道底线在哪儿。 远处再多走几步就是厢房,钱扇扇止步不前,让小沙弥带着周赫去厢房。 她特意叮嘱让小沙弥烧些热水来。 此处是寺庙,最多的是僧侣穿的粗布僧衣,小沙弥找了好久,才找出来一身深灰色布袍。 周赫到了这个境地,也不挑剔衣服了。 他谢过小沙弥,匆匆穿上布袍,刚想出去,又到厢房外的水缸边照了照。 脸上黑黝黝的肤色不改,他心中一定,走了出去。 他出来时,钱扇扇刚从地上摘了几根狗尾巴草,和栗青玩闹在一起。 狗尾巴草毛茸茸的,钱扇扇把它缠在自己的小手指上,看到周赫出来,她把手里的狗尾巴草一扔,只留下小手指上的一根,她上前几步,看了看周赫。 钱扇扇左右端详着,蹙眉道:“我怎么觉得你洗完后,比掉进水池那会儿更黑了。” 周赫一顿,低头看了一眼钱扇扇。 钱扇扇用着尾指上缀着的狗尾巴草在周赫的脸上拂了拂,那样子漫不经心。 周赫脸上一阵痒意,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些躁意。 可是钱扇扇似乎只是无意间逗了逗他,很快转过身,招呼栗青打道回府。 周赫心中涌起一阵怒意,明明这姑娘还没到他胸口,做起事情来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定了定心,觉得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一个小丫头罢了,他对她生什么气。 钱扇扇对周赫想的事一无所觉。 她信守承诺,当天就和管事说了让周赫到她身边做个侍卫。 管事听了,苦着脸道:“做侍卫?” 夭寿了,姑娘最近怎么就对个马夫感兴趣了。 钱扇扇坐在椅子上,细嫩的手中掐着块莲花糕,她品了品,勉强吃了一块就放下了。 “最近府里厨子换人了?我怎么没听说,这糕点味道太淡了,让人重做。” 管事的脸皱的像苦瓜似的,他听了钱扇扇的话,点点头,进而规劝道:“姑娘怎么想要侍卫了?要真想要我给您从府里挑一个就是,何必要个外人?” 那马夫和府中下人不一样,签的是短工的契,管事想想,还是从府里家养的侍卫里挑一个好。 然而钱扇扇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人,她眼睛一抬,“我都和他说好了,他明日就到我院子里来,你去给他把马夫的工钱结了,然后再让他到我这儿来当差。” 管事讷讷,突然问道:“万一那小子不想来呢?” 钱扇扇奇了,她侧过头,看着自家的管事,“这世上还有人和银子过不去?” 管事苦哈哈的,知道这事是管不了了,只好去找周赫。 事实证明,这世上没人和钱过不去。 第二天一早,钱扇扇就看到了在门外站岗的周赫。 他真是个合格的侍卫,一大早站在门边几步外的地方,身板挺拔的像青松一样,偏偏人缄默不言,看着十分沉稳。 钱扇扇再看向他的脸,诶,整个院子里就他最黑。 名副其实的黑球啊! 钱扇扇招招手,周赫看到了,移步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身上带着一丝寒气。 钱扇扇打着哈欠问,“什么时候来的?” 周赫道:“寅时一刻到的。” 钱扇扇慢吞吞的收回手,她眼中雾蒙蒙的,好似还没睡醒,听了周赫的话,她有些惊讶,“你来的还挺早。” “管事吩咐,要早一点到。要对得起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 这话我听着怎么就不太对呢!钱扇扇若是想多一点,都怀疑周赫是不是趁机告状了。她想了想,也不需要周赫这么早来,她安排道:“明天你晚半个时辰来,来这么早,等着吃露水吗?” 周赫嘴角一抽,这姑娘说话也是真不客气。 钱扇扇打着哈欠去了正厅用早膳,管事乖觉,先盛了碗细米粥到桌上,而后又端上一碟糕点,糕点也不多,只有四个,看着样式是莲花糕,枣泥糕,千层糕还有个水晶糕。钱扇扇知道,想必她昨晚说完,管事特地叮嘱过厨娘。 果然,管事道:“刚出锅的,姑娘尝尝,合不合心意?” 钱扇扇拿了个莲花糕,点点头,“尚可。” 管事闻言松了口气。老爷出门已有一段时日,万一回来后,发现姑娘再家中吃都吃不好,他可就要吃挂落了。 钱扇扇之前差点被岳何撞水池里,虽然最后她没事,但是她还是不高兴啊! 她想了想,岳何回去后,必然不敢和家里人说起她使计抢了老师的事。毕竟说到这事,就要说到马场的事。 岳何虽然在她面前十分傲气,但是在她父母面前可是小心的很。 如果被岳家人知道了,岳何哥哥没被老师看上眼是因为岳何伤了她的马,所以才会被报复,可不得被气死。 钱扇扇想想就觉得开心。 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现在徐茂有了老师,钱扇扇可不能去拆他的台。她怕岳家人知道后,不甘心报复,那可就误了徐茂的大事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觉得我真善良。” 栗青围在她身边,眼角一抽,把茶递了过去。 “姑娘,喝点水润润嗓子。” 钱扇扇没什么事干,原先郭禾在时,她还能去找她玩,自从郭禾随母亲去外祖家后,钱扇扇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她了。 郭禾是太守的小女儿,上面三个哥哥,自幼就是被捧在手心上的,难得为人大气。钱扇扇和她十分处得来,自从她走后,不过是赏花还是作诗都没意思了。 诶,其实本来也就没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郭禾什么时候回来?” 栗青笑了,“姑娘要是想她了,可以给郭姑娘送信,快马加鞭,三天信就到了。” 钱扇扇难得露了几分愁意,“算了吧,听说这次回去是因为她外祖父病重。正是忙的时候,我就不给她添乱了。” 她卧在软塌上,随手拿了本游记,良久,把游记一扔,精准的的扔到书筐里。 “栗青啊,我们去找徐茂吧。” 栗青正在勾线,想做个荷包,听了这话,疑道:“徐公子不是刚认了个老师,这时候应该刚用功着,姑娘现在去不妥当吧!” 钱扇扇算了算,离乡试还有大半年,她松口气,“不着急,我给他寻了个老师,他怎么也该谢谢我才是。不说别的,总该请我吃顿饭吧!” 栗青道:“那也是徐公子学问好,才能被老师看中。” 钱扇扇狡黠一笑,“我当然知道他学问好,可白鹿书院学问好的那么多,也就只有他一个成了那位宋先生的弟子,他还是该好好谢谢我的。” 栗青笑了,“小姐说的是,那我们现在就去?” 钱扇扇点点头,她琢磨着:“现在去还能赶上午饭。” 主仆俩便叫了马车,先去了崇文馆。 驾车的依然是周赫。 崇文馆中摩肩接踵,人潮涌动。 钱扇扇撩起车帘,就看到了这般光景。 她哭笑道:“我竟然忘了,我们台州学子可真是欣欣向学。” 栗青笑了,“我去找徐公子,姑娘在马车里等着。” 钱扇扇看了看里面都是人的书馆,点点头。 如今马车上就只剩钱扇扇和周赫了。 钱扇扇忍不住对周赫说道:“这些读书人可真顽强。我之前听徐茂说过,童试乡试前,书馆会早些开门,就有书生能在书馆外更深露重熬一宿。” 她感叹道:“可真不容易。” 说起这话的时候,徐茂其实是在劝学,钱扇扇自幼就被钱父娇宠,哪里吃的了那个苦。再说她也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久而久之,徐茂也就放弃了。 钱扇扇对自己再了解不过,因此更佩服这些夙夜不懈的读书人。 周赫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只想到一件事,不知道那个徐茂是谁,这姑娘可别被蒙骗了。看着她平日里的模样,也不像个聪明的。 第7章 徐茂依旧忙得很,栗青从崇文馆出来时,手里还捧着几本游记。 徐茂知道钱扇扇对这些感兴趣,特地留给她的。 钱扇扇随手翻一翻,问栗青:“他又忙着了?” 栗青点点头。 钱扇扇拿了个鹅绒枕头压在背后,对着栗青道:“不管哪次来,他都忙着。” 钱扇扇好似有些不满,不过她确实是闲了,坐在马车上转悠了几圈又回到了书馆。 周赫按着她的话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崇文馆外。 风吹的帘子沙沙作响,周赫一看,钱扇扇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书,眼却没往上瞟。。 明显心思没在上面。 他又坐了回去,正是初春,风吹起来带着点暖意,周赫倚在后面的马车上,微微垂着头,闭目养神。 中间栗青出来买了些糕点,给周赫塞了一盒,小声道:“姑娘心情不好,今天得在这儿候着一天,你先吃点。” 周赫凝目看去,以他的眼力,没看出钱扇扇不高兴。但栗青是从小就跟着钱扇扇的丫环,她说的不会错。周赫想了想,上次她把那名叫岳何的姑娘气得不轻,现在怎么又不高兴了。 钱扇扇确实兴致不高,爹出去谈生意谈了一两个月也没回来,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手帕交也有事出远门了。台州剩下的姑娘虽然也会给她发帖邀她出来玩,但是去赴宴总要顾忌些其他事情,她和这些人也处不来,最后干脆不去了。现在就一个徐茂是小时候认识的,可他现在更忙了。 钱扇扇颇觉心酸。她从正午等到傍晚,才等到徐茂从崇文馆出来。 徐茂先是看了眼四周,一眼就看到了钱扇扇的马车。 他一皱眉,快走了几步,周赫抬头,两人对视一眼。 徐茂本来想掀帘子,周赫木木的看着他,徐茂还是放下手,在马车小窗边敲敲。 “钱扇扇!” 帘子一下被撩开,露出钱扇扇那张娇柔的脸。 她眉间轻蹙,端详着徐茂,道:“大忙人终于忙完了?” 徐茂问她:“你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 钱扇扇挑起眉,很快眉尾低了下去,配着她那副低着头不说话的模样,无端多出几分委屈。 徐茂听她轻声说道:“我等着哥哥请我吃饭啊。” 她声音小的如蚊蝇一般。 徐茂:“我请你吃饭?” 他复而点点头,“可以。那姑娘还不下车?” 钱扇扇听他答应了,顿时脸上露了笑,开开心心的下了马车。 差不多到了收摊的时候,这时候街上的人少了。 钱扇扇跟在徐茂身后走在人影稀疏的街道上,徐茂带着她拐了几道,最后停在一个馄饨铺前。 钱扇扇睫毛轻颤,不太敢信,指着馄饨铺道:“你就请我吃馄饨?” 她满脸的难以置信,虽然她知道徐茂一向不太大方,说的通俗点,就是抠,不过徐茂对他自己都挺抠,钱扇扇也就不说他什么了。只是这次她给徐茂找了个老师,徐茂居然还请她吃馄饨! 徐茂特意给她擦了擦馄饨铺里面的马扎,请她坐下。 钱扇扇不想坐。 徐茂奇怪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吃,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吃的吗?” 钱扇扇脸都红了,这么多年了,徐茂请她吃饭永远是吃馄饨,她难道不算他半个妹妹吗?妹妹只配吃馄饨吗? 栗青被这两人逗得笑了出来。 馄饨铺子上包馄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见钱扇扇穿的金贵,和徐茂说话又不太开心的样子,也不敢过来问。 这时候烧水的老人家也听了动静,他抬头看了看,就见一个小女郎站在馄饨铺外,脸上红霞铺面。 老人家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走到外面招呼道:“钱姑娘来了,快来坐。” 被老人家看到了,钱扇扇要是走了,老人家多没面子。 钱扇扇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她瞪了徐茂一眼,对栗青悄悄说了几句话。 没过多久,栗青便领着周赫到了馄饨铺里。 钱扇扇忿忿不平道:“我还以为你不那么抠了,哪成想你还和以前一样。” 她指着周赫道:“这次你不仅我要吃,栗青和周赫也要吃。” 徐茂看着她一脸“这次你别想这样糊弄过去”的模样,缓缓点了点头。 钱扇扇恨恨的对周赫道:“多吃点!” 周赫答应了。 馄饨铺里都是竹子编成的小马扎,周赫坐在马扎上,和蹲在地上没什么区别。他换了换脚,心道这还不如不坐呢! 钱扇扇正生闷气,也没人注意他,周赫抬头,琢磨着能不能换个坐,一抬头,就看见徐茂正盯着他看。 周赫面无表情,让他盯着。 徐茂很快移开视线。 周赫自然也知道自己和一个马夫是不像的,让他做一个唯唯诺诺的马夫,也确实是难为他。不过他这次早就做好身份,就算钱家,哪怕是钱父亲自查,也只能查出周赫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徐茂这么多年一直带钱扇扇吃这一家馄饨铺是有理由的,一是他抠,二是这个馄饨铺的馄饨确实好吃。 少年把馄饨端上来,周赫吸了吸鼻子,确实很香。 钱扇扇已经拿了筷子,就算生气也不能和吃的过不去。 吃之前,她还特意给周赫多叫了两碗,“够吗?” 她问周赫。不够再加点。 周赫沉默着点点头,“够了。” 钱扇扇一脸的可惜了。 馄饨是用猪肉包的,馄饨皮又滑又嫩,周赫吃的很满足,一连吃了三碗。 他吃的速度很快,一转眼三碗馄饨就吃完了。 周赫再看钱扇扇,这姑娘吃的慢的很,一边拿着汤匙舀汤喝,一边吃着馄饨。 周赫看着自己面前已经空了的碗,心道,这位姑娘也只有这一点和京城里的姑娘像,吃相很斯文,一个馄饨都要小口吃着。 等钱扇扇吃完,徐茂去结了账,钱扇扇亲眼看见老人家给徐茂抹了零头。 她斜睨着徐茂,“老人家开个馄饨铺多不容易,你还……” 徐茂打断了她的话,“这可不是冲着我,你好久没来了,老人家认识你,给你抹的。” 钱扇扇转头看了看,油锅前的老人冲她笑了笑。 徐茂道:“他说你好久没来了。” 馄饨铺子中飘来的热气拂过钱扇扇的脸,她又脸红了。 徐茂笑道:“也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不然人家哪能记住你。” 钱扇扇骄傲道:“我当然长得好看啦。” 她站在馄饨铺里,纵然热气袅袅生起,她也是里面最美的风景。 等几人出了馄饨铺,徐茂拉住钱扇扇,“带你去个地方。” 日暮西垂,钱扇扇负着手,问道:“去哪儿?” 徐茂没管她,只说:“跟上。” 钱扇扇侧过头,良久呼出一口气,跟了上去。 于是夕阳下,徐茂走在前面,钱扇扇跟着他,栗青和周赫缀在最后。 徐茂把钱扇扇领到一个糖人铺子上,钱扇扇看着他。 两人一起看小贩拿着两指长的勺子勾勒出几个糖人,有孩童,有走兽。 徐茂突然道:“我给你画个糖人吧。” 钱扇扇偏过头,看了看徐茂的手,“你会吗?” 徐茂一板一眼道:“毕竟第一次,做的不好你也忍着。” 钱扇扇忍着笑,看徐茂要了盛糖的勺子,镇定的自己绕着,他手很稳,钱扇扇觉得是他手中常年拿笔,不像女子手腕无力,因此这事勉强做的顺手。 很快,小贩就开始夸了,“公子,你这是练过啊,我这一手练了好几年,才练出这样。” 徐茂眼睛都不眨的否认,“没练过。” 钱扇扇看他小心翼翼的在纸上画了只小金猪,等最后一笔落成,钱扇扇听他松了口气。 等糖晾干,小贩把小金猪递了过来。 “这是给这位姑娘的吧!” 小贩眼中闪着光,感叹道:“感情真好。” 徐茂道:“这是我妹妹。” 说罢,他就接过糖人,递给了钱扇扇,“喏,接着,小猪。” 钱扇扇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 她瞪了徐茂一眼,他肯定是故意的,不然以他的聪明,才不会说这种意味不明的话。 他到底是说手里的小金猪,还是说她是猪。 钱扇扇舔了舔糖人,想想刚刚徐茂亲手给她做了个糖人,她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几步外的栗青见钱扇扇笑了,也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徐公子有办法哄姑娘。” 周赫看着钱扇扇手里的糖人,暗道这姑娘确实非常好哄。该着人查查这个徐茂,之前查钱家的时候也没注意过他。 第8章 钱扇扇自认是一个和善的姑娘,徐茂亲手给她做了个糖人,她就原谅徐茂抠门的只请她吃馄饨这件事了。 她小心的捧着糖人回了家。 此后几天,钱扇扇一直维持着好心情。 三月春暖,钱府的管事找了几个花匠,要在钱府种些花,特地来问钱扇扇想种什么。 钱扇扇坐在秋千上,两只脚晃儿晃,漫不经心道:“随便种种,好看就成。” 她对花啊树啊不怎么讲究,就图一个好看。 说完,她想起岳何,眸子微挑,问管事:“岳家最近还好?” 管事躬身答道:“听说是不太好,书院里风言风语的,说宋先生不收岳家公子是看不上他。” 钱扇扇偏过头,“难道不是吗?” 她奇了怪了,这连考三次要么是学问不够,要么是运气不够,宋先生看不上也正常啊。 管事嘴角一抽,给钱扇扇解释:“书院里三次不中的也不少,有人看岳家请老师,难免眼红,现在岳家公子没被看上,自然会被人看轻。” 钱扇扇皱眉:“这事从哪儿传出去的?” 管事道:“总归不是我们家,姑娘不必忧心。宋先生前几日应邀去书院讲学,书院学子都见过,说不定就是那时候露的消息。” 在钱扇扇看来,找个好老师并不算错,如果书院的学生愿意被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师收在门下,书院还是挺为这些学子高兴的。 可看书院中的风向,岳何哥哥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到底不是钱扇扇该关心的事,她在秋千上荡了几下,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周赫今天请了假,没来钱扇扇的院子站岗。 请假的时候,周赫去找了管事,管事盯着他,不太高兴道:“请一天?府里请假是要扣钱的?不过府里的侍卫一个月可以休三天,你是想被扣钱还是那后面的休假抵?” 周赫现在是个一穷二白的侍卫,他想都没想,按着侍卫的身份,径直道:“拿休假抵。” 管事点点头,给他记了一笔,“早去早回。” 周赫是去找宋敛的。宋敛与太子师出同门,感情不错,连带着周赫也与他相熟。 宋敛现在陪着自己母亲住在台州,周赫翻墙进来时,宋敛慢悠悠的端着名士风度喝茶。 看有人翻了墙,他刚想把袖中的匕首扔过去,恍然觉得周赫的身形有些熟悉。 周赫转过头,宋敛正对着他的脸,忽的嘴里的茶呛进气管,“咳咳咳!” 周赫皱眉坐在他旁边,给他倒了杯茶。 宋敛一手接茶,一手指着他,“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灌了杯茶,平复着呼吸,实在想不通:“好好的玉面郎君,怎么就黑成这样了?” 宋敛忍不住戳了戳周赫的脸,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啊?” 他还不傻,“这是假的吧,怎么搞上去的?” 周赫始终面无表情,宋敛看了看他的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绝对不值一百文,他叹气,“就算是查案也不必把自己搞成这样,我差点认不出来。” 周赫斜睨着他,“认不出来就对了。” 宋敛笑了,忍不住说道:“其实还能认出来,你习武这么多年,身板苍劲,宛若松竹,寻常人没有像你这样的,要真想装……”宋敛轻声道:“多吃点,吃胖点,再看你现在这张脸,你爹娘都认不出来你!” 眼看就要挨揍,宋敛可打不过他,急忙告饶:“开玩笑,开玩笑嘛!” 周赫松了手。 宋敛感慨道:“世子牺牲颇多啊!可有收获?” 周赫道:“听说徽州那边正在闹马贼。” 宋敛道:“怎么说?” 他这次来明面上是陪自己母亲,暗中还是受命协助周赫。 “平襄王此人十分自负,马贼在他的地界闹事会让他面上无光,必然会派人清剿。只是我.日前打听的时候,听说马贼在山道上已经月余,徽州官员束手无策。”周赫缓缓说道,“这些马贼有问题。” 宋敛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周赫道:“徽州因为马贼全城戒严,进程的人要经过层层盘查,不太好进去。不过再过几天徽州有个商会,我打算那几天过去。” 这也是他在钱家的原因,他需要钱家下人的身份进入徽州,不然他过不了盘查。 两人说了几句,周赫突然问宋敛,“听说你在台州还收了个学生?” 宋敛:“是啊,你也知道了。这事传开了吗?我看那小子挺镇定的,不像会随便传话的人啊。” 周赫道:“不是他传的,无意间听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宋敛没问他这个无意间听说是怎么听说的,周赫这人既然现在不说,以后也就不会说。 两人互相交换了消息,宋敛顺便留他吃了顿晚饭,本来还想留他住一晚,被周赫拒绝了。 周赫说:“只请了一天假,明天要回去当差。” 宋敛喝着茶,眉毛跳了跳,“当差?你当什么差?” 周赫:“现在是侍卫。” 宋敛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现在是?” 他盯着周赫,问道:“那你之前做的什么?” 周赫心平气和道:“马夫。” 在宋敛一言难尽的表情里,周赫又加了一句:“挺有意思的。他们家的马不错,都是良马,走的时候还能问问他们家的马在哪儿买的,给营中添些小马驹。” 宋敛心道,要是被国公夫人知道你现在模样,她肯定得哭出来,好好的世子怎么做下人做的还挺高兴的呢! 周赫当晚就回了钱府,钱府是台州的富户,晚上也是灯火通明。 周赫站在门外看了半晌,如今这钱府也就一个主子,也不知道她一个人住着害不害怕。他有一个妹妹,被家中娇养,他离家久了,妹妹不高兴,还会时不时的闹个脾气。听说钱父多年走南闯北,才挣下这些家业,不知道这府里的小姑娘小时候有没有怕过。 钱扇扇不知道新招的侍卫内心的这些想法,她正点着灯,扬着手,让栗青给她染指甲。 染指甲的涂料是去胭脂铺里买的,一层一层的染上去,等着钱扇扇说好了,栗青才停。 两人在烛光下轻声说着话,直到指甲染成了玫红色,钱扇扇才喊停。 她无声端详着手上的指甲,叹了口气,“这涂料颜色太少了。” 栗青安慰道:“刚出冬呢,颜色不好找,再过段时间,给姑娘买新的。” 钱扇扇翘着手指头,“好吧!” 这么一看,周赫的担心实在多余,钱扇扇是个非常会给自己找乐子的小姑娘。 第9章 第二天一早,周赫又站在了钱扇扇的门外。 钱扇扇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他,对他招了招手。 周赫走进来,先是闻到一阵清香,像是某种花香。 “姑娘。”他俯身问了好。 钱扇扇问他:“你回来了啊?早饭吃了吗?没吃吧,来吃点。” 说完,她就递了一碟小包子给周赫。 周赫伸手接过来,那盘子还没他巴掌大,一碟子也就四个小包子。 根本吃不饱。 钱扇扇刚睡醒,眼睛迷蒙着,连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些娇怯。 她看周赫不动,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栗青附耳说了几句。 钱扇扇点头,“哦,我忘了这不够你吃的。” 钱扇扇还在迷糊着,“侍卫都没吃吧!那让厨房给他们送点,顺便也给这边送点。” 她揉了揉鼻子,周赫刚好看到了她刚刚染好的指甲。 他妹妹也喜欢在家这么干,不过这颜色可真丑。 还好钱扇扇不知道他在心里腹诽,不然连手里这碟包子也别想吃了。 钱扇扇等他吃完,才让周赫随她一起去马厩。 “去看看红枣。” 钱扇扇的红枣养了很多年,红枣现在虽然不能去马场跑了,她也十分看重。 钱家的马厩里养了很多马,大多是钱父养的。 钱扇扇带着周赫过来时,新来的马夫正在给马喂食。见主家的姑娘来了,对方有些怯怯,不敢直视钱扇扇。 周赫跟在钱扇扇身后,看着马夫的模样,再回忆了自己前几天的表现,觉得自己还是大胆了些。像马夫这样的人见到主家穿着富丽的姑娘是会诚惶诚恐,但是周赫却没有。 他自认装不出那样。 钱扇扇让周赫去看了看红枣,红枣还记得周赫,见周赫过来,也没有多大排斥。 周赫看了看,对着钱扇扇道:“姑娘,没什么问题,继续养着就好。” 钱扇扇露了笑,给红枣塞了一块糖。 见周赫不止看了看红枣,还看了马厩里其他的马。 钱扇扇问他:“你喜欢马?” 周赫点了点头,半真半假道:“我小时候想养一匹马。” 钱扇扇想了想,他既然之前来当了马夫,想必这马没养成的。 于是她便拍了拍周赫的肩,“你现在一个月一两银子,好好攒,还是可以能够实现小时候的愿望的。” 周赫无言以对,只能应是。 钱扇扇安慰了新来的侍卫,红枣也在慢慢恢复中,自觉没什么烦心事,带着栗青回了院子。 钱扇扇的院子是钱父精挑细选出来的。 院子里春草丛生,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路蜿蜒到门边才停下。院子里修了个秋千,秋千旁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墙角边上还种了棵桃树,是钱扇扇喜欢吃桃,钱父特意种的。 钱扇扇和栗青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栗青怕她冷,特意给她加了垫子。 钱扇扇手里拿着昨天用剩下的涂料,给栗青涂指甲。 她的手艺比不上栗青,但多年来的熏陶,磕磕绊绊的涂了一遍又一遍,还勉强能看。 周赫在一边站着,看着钱扇扇给自己的丫头涂着指甲,手时不时再抖一下,也就是给自己的丫环涂,不会有意见罢了。 钱扇扇给栗青涂好了指甲,特地让栗青扬起手对着太阳,阳光下指甲上的染料特别明显。 钱扇扇睁眼说瞎话,“看,我涂得还可以吧!” 栗青把自己的手藏在身后,说什么也不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伸过来了。 钱扇扇抿嘴,她也不是娇蛮的性子,自己手艺确实不好,不让涂便算了。 钱扇扇坐在秋千上,脚一晃一晃的,她的秋千荡的不高,府里的下人怕她出事,从来不敢用力推。 钱扇扇眼睛转了转,指了指周赫,“你过来。” 周赫依言走了过来。 钱扇扇:“给我荡秋千。” 她原本以为周赫可能还要犹豫一下,没想到周赫一过来,就单手推动了秋千的椅背。 钱扇扇猝不及防,脚还沾着地,被周赫推着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周赫一愣,快走几步,把钱扇扇搀了起来。 钱扇扇从小到大荡秋千荡了这么多次,第一次被人从秋千上推下来。她不免有些委屈,喃喃道:“你怎么这样?” 周赫低头给她赔不是,“对不住。” 栗青原本去屋子里给钱扇扇拿些糕点,一出门就见钱扇扇被周赫搀着。发丝上还沾了些草屑。 栗青急忙小跑过去,“姑娘,摔疼了没?” 钱扇扇没和她说话,她还想和周赫理论,“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差点把脸摔了。” 周赫张张嘴,心想是你让我推的,我就推了一下。他也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他在家中,给妹妹荡秋千时,那小丫头荡的越来越高,还挺高兴的。怎么这钱家的姑娘,就不一样了呢? 他不解,抬头看了一眼钱扇扇,钱扇扇是真被吓着了,虽然脸上还有些气愤,但睫毛一闪闪,上面还缀了泪珠。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这神情委实可怜。 周赫看着总觉得是自己欺负了这个小姑娘。 他顿了顿,道:“是我不小心。姑娘可以扣工钱。” 钱扇扇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一个月就一两银子,还想养马,还要扣钱,算了,算了。 她盯着周赫的脸看了半晌,周赫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想摸摸自己的脸,心道不会是脸上出了什么问题吧? 钱扇扇道:“你抬头。” 周赫不明所以,“姑娘?” 钱扇扇道:“我不扣你的钱,你都那么穷了。” 周赫又垂下头,钱扇扇找了个板凳踩着,站了上去,周赫太高了,她够不到。 站稳后,她两只手从周赫的下颚处使力,让他抬起头。 小姑娘的力气不大,这力道就像皇后养的那只波斯猫,把肉垫拍在周赫的脸上一样。只是那猫温驯,这小姑娘却有些淘气。 周赫黑黝黝的脸对着钱扇扇的眼睛。 钱扇扇莞尔一笑,“不如这样,你让我给你刮刮胡茬,我就当这事没发生。” 周赫摇头,“不成。” 这怎么能行呢?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小了,怎么能给一个外男刮胡茬。 钱扇扇见他不愿意,威胁道:“我刚刚把胳膊摔疼了,到时候管事一来,你这差事可就保不住了。你可想好了,就刮个胡茬,又不会怎么样。说不定刮完之后,你的下巴还能白一点。” 两人拉锯着,周赫以往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百无禁.忌,什么都敢做。更何况他的脸上还有些东西,周赫不敢答应。 钱扇扇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又扬了扬自己刚才垫在下面的手,手背上红了一片。 周赫终于认输,心想不会出什么事,终于答应。 “可以。姑娘先从上面下来。” 钱扇扇对他露了个笑,她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此时眉眼弯弯,就是个有些娇气蛮不讲理的小姑娘,并不惹人讨厌。 周赫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钱扇扇让栗青去拿个刀片过来,这刀片是反复磨过的,周赫一看心中一凛,这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额头跳了跳,有点想反悔,真怕钱扇扇手一抖,血溅当场。 钱扇小心拿着刀片,这刀片特意拿去铁匠铺,安了个小巧的刀柄。 她双手合十,朝着周赫道:“别怕,我会小心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我爹爹马上要回来了……” 周赫明白了,这位姑娘是在拿她试手。 他哭笑不得,人都被按在石凳上了,也不能再后悔了。 钱扇扇确实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非常小心,动作轻柔,刀片落在周赫的脸上,像挠痒痒一样。 周赫分了神,他在想当初来台州之前,特地找了人给他易容。 那人是太子门客,擅长改面。 当时他说了,周赫脸上用的都是好东西,风吹水浸都不会露陷的。 现在周赫坐在石凳上,心想风吹水浸都不会怎么样,现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安安静静的坐了一刻钟,背脊挺直。 钱扇扇要刮的是他下巴上的胡茬,因此刀片一直在周赫的下巴处游走。 刚开始,她十分谨慎,零星的碎须掉了下来。刮着刮着,钱扇扇手熟练后,慢慢大胆了起来。只听到“嘶”的一声,周赫捂着下巴看着钱扇扇。 “对不住对不住!” 钱扇扇连忙挥开他的手,“没事吧?我看看。都流血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赫一愣,钱扇扇伸手拈起了一块皮,木然道:“我、我削掉了你下巴上的一块皮?” 两人都愣住了,周赫突然反应过来,脚比脑子快,他刚想跑,就被钱扇扇喊人按住。 钱扇扇安抚道:“你疼不疼啊,我看看。” 钱扇扇盯着周赫的下巴,他的下巴上确实有一道红血丝,但不是很严重。钱扇扇觉得奇怪,伸手按了上去,没有血流出来。 她心里一跳,仔细看了看那道半指长的红血丝,然后大胆的用手挑了一下,周赫脸上一阵刺痛,钱扇扇把他下巴上黏着的一块假皮撕了下来。 钱扇扇:“……” 周赫:等回京城一定要弄死常易。 第10章 钱扇扇眼里透着迷茫,周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钱父马上回来,走了之后再找机会进钱家就不容易了。不走,他要向这位姑娘解释她从他脸上撕下来的东西,真是两难! 周赫的身体僵直,他从来没有遇到像这样的尴尬的境地。 他坐在石凳上,思绪万千。没等他想明白,下巴一疼。 他轻轻抬起头,正对着钱扇扇的脸。 钱扇扇靠的太近了,近到周赫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 香味清淡,却始终萦绕在周赫的鼻尖,迟迟不肯散去。 下巴又是一阵刺痛,把周赫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时候是走不了了,他忍着痛,道:“姑娘?” 钱扇扇把刀片正对着周赫,被打磨的极薄的刀片下是周赫的鼻梁。 “不要动。” 周赫安静了下来,这时候再单纯的人也该知道他不对劲了。钱扇扇的表现是正常的。 一时静默,连栗青都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钱扇扇这时候动作快了起来,能用刀片挑起来的她就挑起来,不能挑起来的,她就上手摸一摸,摸到突兀的地方便按一按。 一刻钟后,周赫的真容露了出来。钱扇扇甚至让栗青拿了块热帕子过来,给周赫擦脸。 现在的周赫面冠如玉,眼睛狭长,脸上的线条冷硬,此时薄唇微抿,更是添了几分凛然的气势。 只是……脸确实挺白的。 钱扇扇盯了他良久,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周赫一愣,看见钱扇扇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说道:“没我白。” 他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种话。 周赫终于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钱扇扇。 在他眼中,钱扇扇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天真烂漫一些也正符合她的身份。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 这不是天真烂漫了,已经是傻的了。 钱扇扇的手还在周赫的脸上,周赫一侧头,钱扇扇自觉收回了手。 这人长得还不错。 她坐在周赫的左边,眉眼上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 “好了,现在可以来说说你是什么人,从何处来,到我家做什么。”钱扇扇倒了杯茶推给周赫,“你可要想清楚再说,不然我只能把你扭送到府衙,让你去蹲大牢了。” 钱扇扇眼中沉静,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周赫这个易容进入钱家,居心叵测之人。 周赫听她轻声慢语道:“我看你到现在都没跑,来我家必然有所图。” 钱扇扇从上到下的看着他,周赫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周赫忽然站了起来,他小心揣摩着自己现在应该有的神情,俯身而拜。 “我确实有事相求。” 钱扇扇眉眼微动:“愿闻其详。” 周赫垂下头,“我来此是为了寻我失踪的兄长。” 钱扇扇奇了,“我们家做的可是真经的生意,你找你失踪的兄长该去衙门才是,来我们家做什么?” 周赫忙接道:“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我要去徽州,不得已只能在钱府谋个差事。” 钱扇扇真是一头雾水,去徽州去便是,找匹快马最多一天一.夜就能到。来她们家这是个什么说法。 周赫见她云里雾里,心中复杂。 如果是先前,这位姑娘不知道便罢了。如今她已经认识他,已经不能脱身了。更何况,此事必须从钱家入手。 他小声解释道:“徽州官道如今被马贼占据,行人轻易过不去。我打听过,过不了多久徽州会有商会,届时会有官府清道,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这意思就是要跟着她们家的马车去徽州了。 周赫下颚绷紧,声音沉重,钱扇扇喝着茶,也不知道信没信。 她喃喃道:“徽州闹了马贼,我怎么没听说?” 她看向了栗青,栗青摇头。 钱父临走时,留了几个得力的人给钱扇扇,最近钱家的生意风平浪静,没听说徽州的事。 钱扇扇沉思片刻,看了看身边的周赫。 不得不说,虽然他满脸冷肃,但是长得确实是好看的。钱扇扇心道,我那天在寺里果然没看错,他脸上那块皮都是假的,怪不得掉进池子里脸白了一点。 这样一个人偷偷进钱府,就该送去府衙,好好审问一番才是。钱扇扇看看他那张脸,又有些舍不得,这张脸进去三天就能被毁了。那她就是造孽了啊! 她神情变幻来变幻去,最后眼神落在周赫的脸上。 钱扇扇想,他这张脸应该不是故意露陷,那就好办了。 “栗青,备纸笔。” 很快纸笔放在了周赫的面前,钱扇扇指着道:“你可以写了。姓名籍贯家里从事什么,以前是干什么的。写完我便派人去查,若是对了,我便想法子帮帮你。若是不对,你就去衙门准备蹲大牢吧!” 周赫一愣,“姑娘不去找人问问?” 钱扇扇凝眉:“我自己的家,我自己做主。快写,不然我叫让人把你扔大牢里,让老鼠在你身上爬!” 真是小孩子的威胁。 周赫还是拿了笔开始写,他这个身份是安排好的,绝对不会像这张脸一样露陷。 栗青缓来一个丫头,让人去找了侍卫长。 钱府的侍卫是钱父定下的,为首的是个黑黝黝的汉子,叫刘德。他在人群中十分不起眼,如果不看穿着,说他是个庄稼汉也是有人信的。 他走进来,对坐在石凳上的周赫一眼扫过。 “姑娘?” 钱扇扇道:“德叔,找几个功夫好的看着他,别让人跑了。” 刘德点头。 他站在周赫的身侧,等周赫放下笔,就拿过麻绳把周赫从头套进去,周赫手一动,身边又过来两个人,从他的身侧扣身子。 钱扇扇笑道:“可千万别动,不然这绳子就要从你头上绑过来,万一磨破了你的脸,那多可惜!” 周赫听着这不像夸赞的夸赞,手一顿,忍了。 身上的麻绳缠了好几道,越绑越紧,刘德为了安全一共在周赫身上缠了三段麻绳。 直到把周赫绑成蚕蛹,他才偏过头,朝钱扇扇点点头。 钱扇扇示意把人关起来。刘德让下面人把人带走,自己留了下来。 “姑娘何必把人留着,直接送去衙门便是。” 钱扇扇问:“万一他怀恨在心怎么办?” 刘德道:“小的把他送去衙门,如果在衙门他跑了,那就是逃犯。” 逃犯可是会被通缉的。钱扇扇想着那张脸,被通缉也太可怜了。 她交待道:“先让人查查吧!我看他并没有恶意,刚刚还老老实实被你们绑,换个人早该破口大骂了。” 刘德不放心,“正是这种人可怕,他面上半点不露,心里想的什么我们更不知道。” 说来说去,刘德还是不放心。 钱扇扇摸了摸茶盏,“他说徽州闹马贼,这是真的吗?” 徽州离台州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如果闹马贼,台州应该收到风声才对。 刘德道:“这确实没有听说,小的差人打听。” 钱扇扇道:“小心些,打听一下去徽州的人多不多就知道了。” 刘德点头应是。 钱扇扇想着刚才周赫被五花大绑的样子,继续说道:“人绑着就绑着吧,吃食上就别苛待他了,犯不着惹怒他。再者,他是怎么到我们家来的还要查查,小心他有同谋,晚上警醒些。” 刘德答应下来。 另一边,周赫走的艰难,他被捆的严严实实,走路也磕磕绊绊,最后还是侍卫看不下去了,一手拽一边,把他拽到了废弃的柴房。 侍卫凶神恶煞道:“老实点!” 周赫总觉得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他现在把自己五花大绑,真是反悔都反悔不得。 第11章 周赫在柴房里待了三天。 最后一天,钱扇扇来了柴房。 周赫坐在墙角,身后倚着窗,今天的阳光很好,透过窗纸进入室内,地上十分亮堂。 钱扇扇进来时,周赫的脸沐浴在阳光中,冲淡了脸上冷硬的线条带来的疏离。 周赫没想到这位姑娘自己进了柴房,他原以为钱扇扇会派个侍卫过来。他被捆的紧,这几天废了不少功夫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着,晒着太阳,勉强还算可以忍受。 见钱扇扇进来,他也没动,身上的麻绳太紧了,他不舒坦。 “姑娘来了?” 钱扇扇看他脸上十分平淡,听几个侍卫说,这位在柴房里待着也不闹事,十分安静。 钱扇扇觉得,这个人要么心机颇深,要么就真的是脾气不错。 不过以她这几天的观察,应该是后者。 能被人推进池子里,脸上的易容还不小心露陷的人,钱扇扇总觉得,这人就算有心机,应该也不是什么阴险的人。 她提着自己裙摆,小心的蹲下去和周赫眼神持平。 周赫问道:“姑娘派的人回来了?” 钱扇扇点头,“是回来了?不过我还有些事问你。” 不等周赫说话,钱扇扇挥挥手,门外的侍卫就进来给周赫解绑。 当时捆的太紧,又动了好几根绳子,解开很不容易。 周赫皱着眉,看几个侍卫找着麻绳的头和尾,在他身上绕了几道,才把绳子从他身上解下来。 麻绳一解,周赫缓了口气,他揉了揉手腕,不用看也知道现在身上应该有被麻绳绑着留下来的淤青。 正想着,钱扇扇莹白的手腕就伸了过来,纤细玉指上立着个金色的药瓶。 钱扇扇道:“活血化瘀必备。” 周赫看了她一眼,又听她接着道:“送你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你偷偷潜进钱府,被绑三天也是应该。至少现在不是在衙门大牢里。” 周赫接了药,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真真是眉目舒朗,面上并无怨气。 钱扇扇想,这人莫非真是个脾气好的。 钱扇扇带周赫去了正厅,正厅上满盘珍馐,香气四溢。 周赫的鼻子动了动。 钱扇扇招呼他坐,“给你准备的,快吃吧!” 周赫的下颚绷紧,钱扇扇做的超乎他的预料,真的是闻所未闻。 对一个不知为何潜入自己家的人,始终细声细语,最多也就绑了几天,毫无防备心。 现在还准备了一桌好菜,周赫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这像是行刑前吃的最后一顿饱饭。 他轻呼了口气,再怎么样,钱家一个商户,也不敢在府里杀人。 想到这儿,他心中一定,真的就坐下吃了起来。 钱扇扇坐在一边的楠木椅上,托腮看着她,眼中水光流转,不知再打着什么主意。 刘德观察了一阵,眯了眯眼,他看着周赫好几天,只知道周赫一定是常年习武,所以下盘稳健有力。其余的很难探知,即便找人按着周赫给的籍贯查过,刘德也并不相信。现在只要给足钱,弄个真的身份来也不算难事。 他悄悄看了眼钱扇扇,姑娘看着对这位挺感兴趣,他也不必说些不好听的话,还是要尽快传书给老爷知道。 周赫吃相斯文,一点也不耽误他吃饭的速度。 等到钱扇扇回神,一桌子汤汤水水已经空了盘。 钱扇扇发愣,看着周赫的脸道:“你吃的还挺多。” 周赫偏头看着她,他一个男人,吃饭自然不像这些姑娘,一顿饭吃几口就停了。 钱扇扇摸摸鼻子,把栗青手里的信拿了出来。 她原先看过,这时候还有些问题要问问周赫。 钱扇扇道:“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周赫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 钱扇扇看了,直接问道:“这上面说你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一个哥哥,除此之外,无亲无故,可是真的?” 周赫不解,白纸黑字的东西,说的明明白白,现在何须再问一遍。 但是钱扇扇既然问了,他便按照当初安排的那样回答,“确实如此。”他想了想,又道:“我哥哥现在还下落不明。” 钱扇扇没继续问周赫哥哥的事情,转而说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家里只有一个人。” 周赫点点头,不知道钱扇扇想做什么。 钱扇扇挥了挥手里的纸,笑容满面的问道:“既然你家里没人了,那你可愿入赘?” 平地惊雷。 “姑娘!” 栗青叫道。女孩子怎么好先说这种话。 连刘德都皱着眉看着钱扇扇,他从小就看着钱扇扇长大,钱扇扇自幼就被一家人捧在手心,如珍似宝。钱扇扇什么脾性他是知道的。刘德觉得自家姑娘虽然不像其他姑娘一样秀雅,倒也说的上肆意洒脱。 现在看来,老爷把姑娘养的是太过大胆了些。 两人并没有影响到钱扇扇,钱扇扇从小到大,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见周赫坐在那儿不说话,像是呆住了。钱扇扇清了清嗓子,再次问道:“我问你,可愿入赘?” 周赫长到现在,也没有碰见这种场面。 他喉咙很干,仿佛被钱扇扇问的,身体里的水分都蒸发了一样,浑身上下干的很。 周赫觉得口渴,然而现在去拿被子又显得欲盖弥彰。 钱扇扇也不催他,她知道成婚是件大事,让周赫好好想想也是应该的。 栗青使劲拽着钱扇扇的袖子,钱扇扇挥挥手,示意没事。 怎么能没事呢?栗青觉得自己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马上就要晕过去了。这是,她才想起那天去马场的路上,钱扇扇说的想招赘的话。 真是悔不当初,当时就应该让姑娘消了这心思。如今可好,放在明面上说,万一传出去,可怎么办啊! 周赫只楞了片刻,转而正色道:“多谢姑娘抬爱,小人身份低微,不敢妄想。” 钱扇扇抬起头,“可是我看你挺大胆的啊。寻常人可不敢偷偷进钱府。” 周赫无言以对。平常他也不需要多说,自有下人替他说。现在却是不成了。 现在他想起表哥临行前嘱咐他的话,表哥让他少说多做,周赫皱着眉,再次拒绝了钱扇扇,“姑娘好意,小人实在不敢。” 钱扇扇眉眼弯弯,笑道:“不敢便不敢,你低着头做什么?” 见周赫垂着头,姿势僵硬,钱扇扇让他抬起头,复而引诱道:“你想想,入赘后,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徽州,到时候你就可以说是钱家的新姑爷,保准没人拦你!” 周赫耳边好似吹起了一阵风,和风轻柔,原本该是十分惬意的事情,在现在的场景下,却有些怪异。 他坐在凳子上,手指收紧。 周赫知道自己该强硬的拒绝这位异想天开的姑娘,但现实中钱扇扇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周赫觉得,她并没有认真。就好像小孩子试探着问大人要些小玩意儿一样,大人同意了,她便喜笑颜开。如果不同意,她最多也只抿抿嘴,露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总之,是无害的。 周赫便再次正色拒绝了钱扇扇。 钱扇扇面露可惜,点了点头。 “那好吧!” 诶,他长得真好看,怎么就不愿意入赘呢! 后来周赫仍然跟在钱扇扇身后做侍卫。 钱扇扇再次见到他时,他脸上重新变得黑黝黝的。 钱扇扇看的捂了捂脸,轻声念叨着:“暴殄天物啊!” 而后她手一挥,栗青“咳”了一声,站在门口的小丫鬟来到周赫身边,把人拉了出去。 等周赫再次站在钱扇扇的面前,脸上白白净净,额头边的碎发还沾着些水。 钱扇扇笑着看他,“你相貌生的好,为何一定要遮着。” 周赫无言,他看着钱扇扇,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今天他不说个明白,钱扇扇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周赫觉得闺阁女子,无聊极了真是麻烦事。 他嗫嚅道:“这样出门会有些麻烦。不好办事。” 钱扇扇不懂,问道:“怎么会麻烦呢?人都爱美,你这样出门,做事该更容易些才是。” 周赫自幼就知道自己长得好,他小时候被母亲抱进宫中,连太后都夸过他生的好。 但是他觉得男子肤白并非好事,容易显得气弱。即便他母亲并不这样觉得。 周赫又抬眼看了看钱扇扇,钱扇扇被他的眼睛注视着,忽然笑了出来。 她说道:“我知道,人们一看你的脸,就会轻蔑你。” 确实如此,周赫这些年做了很多才抹去这张脸带来的负面影响。 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小懂得倒是多。 他正感叹着,钱扇扇又道:“所以你可以入赘啊,我不嫌弃你长得好看。” 听了这话,周赫心中五味纷杂。 他原以为钱扇扇那天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没想到他根本就是白费口舌,这姑娘还是没死心。 她看上了什么呢?周赫心想,可能就是看上了这张脸吧! 所以说,这张脸确实是麻烦,只是他母亲很喜欢。 钱扇扇十分期待的看着他,希望这次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然而周赫还是摇了摇头。 钱扇扇皱着眉,但她自认是个好姑娘,不会干逼良为娼那种事。周赫既然不愿意拿便不愿意吧!只是周赫是她在台州见到的最好看的人了。如果他入赘,让钱扇扇出钱出力,钱扇扇还是很乐意的。 可是谁让周赫不乐意呢。 钱扇扇很忧愁,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周赫,似乎在驳斥他的粗暴。 周赫心中一颤,不由问道:“姑娘想找个人入赘,为何不找徐公子?” 徐公子指的是徐茂。周赫为了打消钱扇扇的念头,想祸水东引。 钱扇扇听了这话,正襟危坐。 “你说徐茂啊,”她眼神飘了飘,“徐茂是要考功名的,他愿不愿意娶我暂可不提,我爹要是知道我让徐茂入赘,肯定生气。”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徐茂这人,是要考功名的,入赘有碍名声。再说了,他那么抠,要是成了亲以后继续抠门,我可怎么活呀!” 钱扇扇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身上的布料产自江南,四季的衣裳都是找了最好的绣娘做,凡是台州新进的首饰,不用她自己去,掌柜的自然捧着金银首饰来任她挑选。她爹格外宠她,连养的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如果和徐茂成亲,钱扇扇摇了摇头,读书人重在清贵,肯定看不惯她穿金戴银。虽然徐茂好像不怎么关心她穿什么,但若是真成了,她未免影响他仕途。 使不得使不得啊! 周赫看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低下头。 钱扇扇和他解释了一番,示意自己确实对徐茂没什么情愫。而后她再看周赫,这人又低着头,好像被她欺负的样子。 钱扇扇很苦恼,她不由问道:“你……应该不会也想去考功名吧!” 科举可不容易,她略有些担忧的看着周赫。 周赫身上确实没有功名,他走的不是文官的路子。 只是现在钱扇扇问了,他犹豫了一下。 看样子,钱扇扇是很尊敬这些有学问的读书人的。只要他说……周赫看坐在上首的钱扇扇,心中突然产生一丝愧疚。 她独自一人在家,想必心里本来就有些烦忧,他一个大男人,已经骗了她很多,如今再骗她一次,心中难免不忍。 周赫想到这儿,便抬起了头, “小人一介莽夫,自然不会去考功名的。读书人苦读数十载,才能金榜题名,小人当然考不上。” 周赫眸子坚定,钱扇扇看了看他,眼里突然漾起细碎的光。 周赫进了钱家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钱扇扇,眼神柔和,令人看得晃眼。 仿若江水荡青舟,平地生波澜。 第12章 钱扇扇那日提了一次,周赫拒绝之后,安静了下来。 周赫原本还在担心,毕竟是一个姑娘家,被人连着拒绝了两次,多少心里都该有些气闷。 但看钱扇扇这几天面色依旧红润,看来是没受什么影响。 周赫松了口气,毕竟他自己本身并不想伤害别人。 钱扇扇确实是没放在心上,在她心里,任何一个男人被问入赘,一定是不乐意的,何况周赫这样长得好,功夫高的汉子呢! 看着他的面貌和挺直的背脊,钱扇扇觉得,被拒绝几次也没什么。 俗话说的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钱扇扇觉得只要她心诚,总是有回报的。 所以今天,她又带了周赫出门。 出门前,钱扇扇特地问周赫要了药膏。 周赫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还是回去取了药膏。 钱扇扇看着他的背影,和栗青道:“看,是不是很像?” 栗青疑惑,“什么一样?” 钱扇扇站在阳光下,脸上忽明忽暗,“像我爹。” 栗青看了又看,也没看出来这个新侍卫哪里像老爷。 她挠挠头,道:“哪里像了?嗯,请姑娘赐教?” 钱扇扇笑了,她狠狠的摸了摸栗青的头。 栗青和她身量差不多,钱扇扇轻轻松松就能碰到她的发髻。 栗青护住自己的头,“别别别,头发都乱了,待会出去被人看到了丢的可是姑娘的脸。” 钱扇扇脸上挂了笑,和颜悦色道:“姑娘不嫌你丢脸。” 而后趁着周赫还没回来,钱扇扇说道:“当然和现在不像啊!像十年前的爹爹,那时候娘就站在这里,抱着我,”钱扇扇指了指正站着的地方,“爹那时候穿了身青灰色长袍,被娘赶回去换衣服。当时爹爹就是这样走回去的。” 钱扇扇感叹道:“真像呢!” 说完,她有些感伤。 栗青拍了拍钱扇扇,动作轻柔。夫人去的早,姑娘记得的事情不多,看样子这是想娘亲了。 周赫回来的时候,手里拿这一盒药膏。 药膏装在木制的盒子里,用了一层纸隔开。 钱扇扇拿过来看了看,看着盒子觉得里面的药膏也没有多值钱。 她又想起先前周赫脸上的假皮被她刮破的情形,不由问道:“这药膏你花了多少钱买它?” 这膏药是周赫向常易要的,没花什么钱。但是在钱扇扇面前不能这么说。 于是周赫道:“二两银子。” 钱扇扇心疼的看了他一眼,“哪个黑心肝的卖给你的,可是台州人,我带你找他去!二两银子可不是小钱。你一个月的工钱才多少啊。” 这似乎是在替他抱不平,周赫并不是傻子,当然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他连忙道:“不是在台州买的,是从南边过来的时候从一个商人手里买来的。是个走商,现在也找不到了。” 钱扇扇想了想,要是走商,确实难办。 走商有的是把南边的货卖到北边,有的是专门去西域这类地方把香料囤起来卖。货物半真半假,也没个保障。而且走商走南闯北,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可能就会死在路上。 确实是没法找。 钱扇扇心想,等她爹回来了,找商队里的人问问。 卖香料的走商多了,但是卖这种易容膏的可不会多。 她心中一定,这才从盒子里挖出来一团黑色的药膏。 “你过来点。”她声音轻柔,听起来十分悦耳。 周赫不由倒退一步。他想起之前钱扇扇说要给他替胡茬,结果把他脸上的假皮都削了下来,想想还有些心惊。 钱扇扇抬眉,“你怎么往后退了?” 周赫看着钱扇扇是要自己动手给他抹药膏,连忙摆手道:“不劳姑娘费心,小的自己来。” 他想伸手拿药膏,钱扇扇却突然背着手,把盒子藏在身后。 “你急什么?我就是想试试。” 她眼睛闪了闪,似有所觉,安慰着周赫:“别怕,这次就是涂点东西,不会伤者你的脸的。” 周赫并不相信。 但是东西在钱扇扇手中,他要是以现在的模样出门,确实是麻烦。 他心中犹豫,最后还是伸了脖子,把脸递了过去。 钱扇扇笑了,拍了拍他的肩:“真听话。” 像是在哄三岁稚儿。 周赫不由脸一红。 钱扇扇拿食指揩了一点药膏,轻轻的在周赫的脸上铺平。 周赫白玉般的面容渐渐被黑色的膏体铺满,钱扇扇一边抹着,一边碰了碰下巴上已经抹好的地方,硬硬的,钱扇扇用指甲抠了抠,纹丝不动。 她喃喃道:“好像变硬了。” 她的小手在周赫的脸上挪动,周赫一直在忍耐。 他内心知道这样不太妥当,但钱扇扇如今兴致正高,贸然打断怕她生气。 但钱扇扇细长的手指在他脸上游走,就像是一条蛇一样,只是不像蛇一样冷然,反而带着些温热。 周赫浑身不自在,当发现脸上涂好后,他急忙站直了身体。 方才为了方便,周赫一直是躬着腰,此时站直身子,钱扇扇抬起头看他,笑道:“你现在变成黑炭了。” 周赫早就习惯黑乎乎的面容,相比现在的样子,其实他并不习惯先前卸下药膏的模样。 这话说出来想必钱扇扇也是不认同的。 他便闭了嘴。 栗青取来铜镜,给周赫看了看现在的样子。 钱扇扇把盒子藏在袖子里,问他:“现在这样如何?” 周赫点头:“很好。” 他看着钱扇扇把盒子藏起来,犹豫道:“姑娘,那是小人的东西。” 钱扇扇眼睫毛颤了颤,“先放我这儿,反正你天天跟着我,要用的时候问我要就行了。” 周赫一愣,他想,他乔装进钱府的事情果然没这么容易解决。还好这药膏是常易做的,钱家再怎么查也查不出来。 钱扇却在想,这药膏刚刚用的时候,似乎一抹上去就能成块。 怪不得当时周赫掉池塘里浸了水,脸上没什么变化,她打算拿一些出来问问铺子里的人,这药膏是怎么做的,给她也做出一瓶来玩玩。 两人心思各异,却是南辕北辙。 第13章 钱扇扇上了马车,周赫驾着马,问她:“姑娘想去哪儿?” “去和春楼。” 钱扇扇道:“带你去喝些好酒。” 周赫皱了皱眉,她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怎么想去喝酒了。 罢了罢了,这几天他也能看出来钱家上上下下,不管是这姑娘身边的栗青,还是那天绑了他的刘德,都挺纵容她。既然如此,周赫也不能说些逆着她的话。 只是心里有些不高兴,驾车就快了些。 钱扇扇一无所觉,等周赫说到了和春楼,她手中还拿着干果,人还有些傻气。 “这就到了?” 周赫低头,“到了。” 钱扇扇挖了一捧干果给周赫,“吃点,这家酒楼上菜可不快。” 周赫被她突然的动作一惊,这可是在府外,她也太大胆了些。 钱扇扇还坐在马车里,栗青先下了马车,钱扇扇跟在她身后。见周赫还呆呆的站着,她道:“小心些,马上干果都掉了。” 周赫忙用两手撑着,“是。” 和春楼的热菜上的慢,先上的是些冷盘。 钱扇扇让人上了酒。 小二端上来几瓶酒,酒一开,就闻到了一阵甜丝丝的果香。 是果酒。周赫闻了味就知道,这酒给男人不太尽兴,不过女眷们很喜欢。 钱扇扇让栗青和周赫都坐下,一人倒了一小杯。 她就像一只偷腥的猫一样,脸上都是快活。 周赫见栗青都坐了,自己也不矫情,三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菜,等酒足饭饱,出了和春楼,周赫就看到几步外的马车被人踢了好几脚。 显然钱扇扇也看到了,刚才的好心情一去不复返。 “这人干嘛呢!去给我把他捉起来!” 几人走近,闻到了一股酒味,这是个醉汉。 钱扇扇脸都红了,“喝醉了不回家老实呆着,跑出来闹事!还敢踢我们家的马车,他胆肥了!” 周赫听她说的话,勾了勾嘴角。 马车外如果不是认识的人就更好了。 周赫走了过去,把人拽住。 钱扇扇隔了有几步远,那股酒气才没往鼻子里冲。 “快问问他家在哪儿,跑这儿来撒什么泼?” 周赫看着手底下的人,想想自己的身份,还是按着钱扇扇说的把人拽起来使劲晃了晃。 那人被周赫制住,嘴里还骂个不停,“哪里来的鳖孙,敢抓你大爷我!还不抓紧放了大爷,不然大爷让你跪下叫爷爷!” 说完还低着头,使劲撞了周赫,撞完还手脚并用,往周赫身上踢。 周赫的衣裳上面都沾上了脚印。 钱扇扇生了火气,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见撒泼撒到她们家身上的。 她一怒,狠狠和栗青说道:“去报官。” 她没注意,在周赫手底下手打脚踢的人身上僵了一下。 周赫轻笑,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量说道:“想去牢里醒酒?” 郑秀抖了抖,飞速把信笺塞到周赫手里,而后眨了眨眼。 周赫看了看自己衣服下摆处的脚印。 郑秀动了动嘴,无声道:我错了。 官府离这近,不快点走,郑秀有可能被逮着,周赫拽着他的手就松了松。 郑秀趁机扯下自己的衣服,小眼睛左右转着找准一个方向就要跑路。 钱扇扇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见周赫一时没逮住他,这人马上就跑了,忙几步上前,用着芊芊玉指把人拽住。 她喊道:“你踢了我们家的马车,还想跑!” 郑秀怎么也没想到,这文弱的小姑娘居然敢伸手拽他。寻常人不都该往后退吗?只一个愣神,他便失了先机。被和春楼的人抓了起来。 和春楼的掌柜也跟了出来,到钱扇扇面前道:“钱姑娘没事吧!这不长眼的东西竟然冒犯了姑娘,我这就让人把他扭送到官府。” 郑秀被几个精壮的汉子围起来,一人一只手按住,逃脱不了。他也不是打不过,但是这时候如果打过了这些人跑了,那和醉汉一时起意踢了别人家的马车可不一样。 那就是他居心叵测,要找钱家麻烦了。天可怜见,他可没那想法,最多就是见大人到别人家做马夫一时稀奇跑来看看而已。 没想到这便栽了! 郑秀痛心疾首,再看周赫好整以暇的站在旁边,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怎么能这样呢!难不成他今天真要进官府? 钱扇扇谢绝了掌柜的好意,她道:“我已经让丫鬟报了官了。” 掌柜便知晓,这事不用他们和春楼了,钱家与太守一向关系好,等官府来了,他们便可以走了。 郑秀被人按在手底下,浑身难受,那个去叫官的小丫头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捕头。 他眉头一跳,进了牢里那回去之后不管是赏银还是月钱可都没了。 想到这儿,他突然大声喊道:“姑娘,姑娘饶命!” 钱扇扇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周赫见状到她身后站着,又瞪了郑秀一眼。 郑秀当没看见,他使劲拨着按在他身上的手,声音凄厉:“姑娘,我家里还有个老母亲,可不能进牢里啊!我母亲老眼昏花,我要是进了牢里,我娘可怎么活啊!” 钱扇扇皱眉:“你刚才踢我家马车、我的侍卫的时候怎么没想想你家里八十老母呢!” 捕头来了,和春楼的掌柜便带着人走了,换郑秀被几个捕头按着。 这些捕头都是熟手,专门哪里疼往哪里掐,郑秀吸了口气,继续道:“刚才喝醉了上头。” 钱扇扇问道:“那你现在酒醒了?” 郑秀急忙点头,“醒了醒了,还请姑娘饶一回,下次不敢了。” 钱扇扇嫌弃的看他一眼,“你还是去官府走一遭的,下次长点记性,别遇事就喊你的老母亲。” 这是断定他是瞎说的,郑秀当然是瞎说的,他一点都想进牢房,只能装出一幅可怜的样子,伸出胳膊就要拽钱扇扇的衣服。 “姑娘可怜可怜我,我还没娶媳妇呢!要是进了牢里,我家里可怎么给我说媳妇啊!” 钱扇扇被他吵得脑壳疼,奈何她是苦主,几个捕头都在等着她发话,到底是放是拘。 周赫小声道:“姑娘,一个二流子,放了就放了,量他下次也不敢了。不必赫他置气。” 钱扇扇看了看他的衣服,周赫看懂了,忙道:“不碍事。” 钱扇扇无奈道:“那行吧!” 郑秀就看到周赫站在小姑娘旁边说了几句话,那小姑娘便和捕头说放了他。 他站起来晕晕乎乎,一边想着马夫还能和主家姑娘说上话,一边又想着刚才这姑娘明明说周赫是侍卫。郑秀难得糊涂了一下,心说这到底是去做马夫的,还是做侍卫的。 见他呆着不动,周赫骂道:“还不快滚!” 郑秀摸了摸脑门,“这就滚,这就滚!” 他一边走一边看那个去叫官的小丫鬟给几个捕头赏银,他张张嘴,心说这钱家可真够财大气粗,果然选钱家是对的。 第14章 周赫驾着马车送钱扇扇回了钱家。 看得出来,钱扇扇不怎么高兴。 周赫皱眉,郑秀做事确实太毛躁,万一引起怀疑,就得不偿失了。 钱扇扇还是像以往一样跳了马车,周赫在马车旁站着,位置巧妙,万一钱扇扇跳下来不慎崴了脚,周赫还能去扶一把。 只是钱扇扇跳马车跳的很熟练,这么多次,周赫都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有时候他会想,还好这是在台州,如果是在京城,钱扇扇不会过得这么恣意。 钱扇扇还记得周赫被弄脏的衣服,她看了几眼,扭过了头。 “这身别要了,沾了一身酒气,我让管事送几套给你。” 周赫拒绝的话到了嘴里,想了想郑秀下午的一场胡闹,还是闭了嘴。 兴许是没听到他说不行,钱扇扇还特意看了他几眼。 周赫有些不自在,“姑娘?” 钱扇扇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挥了挥手,“没事,你回去换衣服吧!” 到了夜里,万籁俱寂。周赫和衣躺在床上,窗边被人敲了几下。 他闻声而起,打开窗户,郑秀就从窗外外翻了进来。 周赫暗暗伸了只脚,郑秀躲闪不及,脸朝地摔在了地上。 “大人!”他叫道。 周赫示意他闭嘴。 郑秀满肚子委屈,要不是你突然抬脚,我怎么会摔在地上。 他捂着额头,站了起来。 周赫问他:“既然晚上能翻墙,白天为什么要堵钱家的马车?” 郑秀捂着自己的额头,低头认怂:“是属下一时心痒,就过来看看。” 毕竟世子做马夫,闻所未闻啊! 周赫看着他红了的额头,道:“你还是摔轻了。” 郑秀笑呵呵道:“得大人体恤。” 这点伤算什么,先前在营里摔摔打打可比这严重多了。 “大人,白日里那姑娘说你是侍卫,可是真的?” 周赫坐了下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做好你的差事就是了。” 郑秀挠了挠头,道:“马夫的身份确实低了些,要是侍卫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比如说,可以安排人作为一起逃难的弟兄,特地来投奔。郑秀知道,京城里这种事情多的是,哪一家没几门穷亲戚。 周赫睨了他一眼,“你想都别想。” 郑秀哑然。 周赫道:“钱家这位姑娘聪明的很,你白天刚在她面前露过面,下次她见了你肯定能认出来。” 郑秀奇道:“这不至于吧!就见了一面。” 周赫道:“谁让你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她可能没见过耍酒疯的人,白天特意看了你好几眼。” 郑秀咂舌,“这话听起来那么奇怪呢!” 周赫往他身上砸了块点心,“别瞎想。” 郑秀眼睛一亮,他从周赫那边扒拉一碟糕点过来,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 周赫看他那样,想起他这几日东奔西跑过的也不容易,估计没安稳睡个觉,也就让他吃了。 只是他忘了,郑秀这个小兔崽子,吃也堵不上他的嘴。 只听郑秀含混说道:“这糕点味道不错啊!诶,钱家对下人这么好,房里还有糕点,这糕点是厨房里做的吗?待会我去厨房看看。” 周赫忍无可忍:“你闭嘴,别跑来跑去几个月,你把自己活成偷了!” 郑秀讪讪:“这不是穷吗?” 而且这一路上他走的隐蔽,连客栈都没进。 显然,这也是周赫那么容忍他的原因,不然早一脚把他踢出去了。 等他吃完这一碟子糕点,两人才说起来正事。 郑秀白天给周赫递过消息,不过信里总归没有面对面说的具体。 郑秀道:“属下去查了台州去往徽州的商户,这些商户人员流动,属下暗中查探,这几人都没回来,据我猜测,可能尸体埋在哪堆土里。这些人的家眷倒是说法不一。” 周赫示意他继续说。 郑秀道:“我经手的一共三户,都是小商人。有一户给家里来信说是今年兴青田灯光冻,他去西边走一遭,打算多挣点。我去的时候,那户人家正欢天喜地的等人归家呢!” 郑秀摇了摇头,“第二户是对年轻夫妇,家里剩下一对身体不好的老人,我也问过,老人一口咬定儿子儿媳会回来,估计是看人老了,也走不动了,善后的人也没尽心。我走的时候还听说是儿子儿媳是不想被拖累才跑了的。估计现在坟头草都多高了。” “至于第三户,”郑秀笑了出来,“这算是唯一的好事了,那户人家的老爷带着新买来的舞姬去徽州做生意,他平日里对妻子也算不上敬重。我去的时候,那家人正办丧事,丧事一过,人就把家中的舞娘全发卖了,现在一心养自己的儿女,才不管人是怎么死的。真是聪明!” 周赫道:“这样看来那些人善后没出什么纰漏。” 郑秀点头,“出手的人利索,发往几家的信都是遣人送的。我去的晚,等我查到送信的人,人死在一处破庙里,一刀划破了喉管。” 周赫皱眉。 郑秀道:“现在只能等齐舟回来。不然我先去徽州探探。” 周赫摇头,“不用,不管徽州出了什么事,商会一定会如期展开,不然徽州就太引人耳目了。再过段时间,马贼就不会这么猖狂了。” 郑秀道:“这马贼不就是那位搞的事,还有不猖狂的时候?” 周赫道:“断案要讲证据。” 郑秀眼角下垂,这就是他们跑来这里的原因。 想想京城也是难做,可不止徽州有位王爷,若是没有证据,到时候宗室出言责难,到底难办。 说完正事,郑秀眼咕噜一转,凑到周赫面前道:“大人,有一事属下不明。” 见周赫看过来,郑秀不由捂住额头问道:“当时不是说是来做马夫的吗?现在您怎么成了侍卫?好像还是贴身侍卫?” 周赫没有回答,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推了出去。 “老实点,现在徽州进不去,就去找找齐舟。最好抓个人回来审问。” 郑秀一头雾水的站在门外,自言自语道:“我不就随便问问,怎么还不高兴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从马夫变成侍卫的,还不能问了! 第15章 翌日,管事一大早就给周赫送来了三身春装。 管事把衣服给周赫,道:“都是好料子。”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眼睛瞟着周赫。 他既然能在家主离家时被留下来照顾钱扇扇,就是个知分寸的。 他决意给姑娘守好家门,就算姑娘有什么不合时宜的想法,他也能拖到老爷回家。往好的地方想想,说不定等老爷回家,姑娘就没这心思了呢! 毕竟少年人,没定性,想一出是一出。 周赫被管事富含深意的眼神一照,依然面不改色。 管事更坚定了决心,要牢牢看着他。 见周赫拿着衣裳放回房里,就要去见钱扇扇。 管事眼睛一瞪,“你还穿这身粗布衣服,这样去了岂不是是说我办事不力,交待的事情没干好吗?” 周赫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这身衣服,又看了看管事,心中明了。 “那劳烦管事等我一会儿。” 管事点点头,周赫便换了一身管事拿来的衣服,跟着管事去了钱扇扇的院子。 到了院子里,周赫不由有些紧张,他手指捻了捻衣袖。 这身衣服裁剪的好,是个窄袖的样式。 周赫控制住想摸脸的冲动,他想起之前钱扇扇道以后他在府内不得乔装,只是昨天抹了个黑脸,他今天特地没把脸上东西卸了。 周赫不免有些踌躇,听到房里传出来报膳的声音,他心中又定了下来,反正脸上的这东西不是他抹的。 他理直气壮的跟在管事后面进了院子里的正厅。 原本周赫只要在院子里站着就好,现在跟在管事后面是为了谢谢主家,谢谢主家赠的衣服,这个周赫懂,他在家时偶尔也能碰见这种场景。 钱扇扇坐在圆凳上,正和栗青说着早上是吃煎包还是馅饼,周赫就跟在管事身后走了进来。 她眼神一凝,管事就站在她面前。 “姑娘,这是您让小的准备的衣裳,一共三套,现在身上穿的就是一套。” 钱扇扇又从周赫的脸挪到周赫的身上,半晌,她点了点头,这就是还行的意思了。 管事一笑,好似没注意两人刚进来时钱扇扇的表情,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帖子。 “姑娘,三天后就是钟家老太爷过大寿的日子,这帖子送来了,姑娘看看?” 钱扇扇果然被帖子分散了注意力,她接过帖子,道:“这么快?” 之前爹爹说要回来给钟老爷子贺寿的。 她抿了抿嘴,“爹有传信回来吗?” 管事摇摇头。 钱扇扇叹气,“那看来爹爹是赶不回来了,我得去一趟。” 钟老爷子是钱父的老相识,这一趟钱父赶不回来,作为钱家的独女,钱扇扇一定要去。 她这时也顾不上周赫的脸了,让栗青去衣笼里挑衣服。 周赫站在一旁,钱扇扇自从听说要去贺寿,就没再往他这里看上一眼。他说不清心中什么感觉,或许什么感觉也没有。 管事把人拉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念叨:“诶,姑娘家家,就是爱美,我们姑娘每次做衣服都做的多,一到赴宴的时候又嫌没有好看的衣裳,等着吧,明日绣娘就要上门了。 周赫还是那张脸,眉毛都没动一下,管事皱眉,也不知道说的话他听没听懂。 三天后,周赫站在马车外,看着钱扇扇提着衣摆进了马车。 她今天穿了一身妃红色春衫,行走间衣纹飘洒自如,身上不知熏了什么香,闻起来像是果木的香气。 周赫看着钱扇扇弯腰进了马车,低了低头。 钟老太爷年纪大了,没有住在台州城内,而是住在城郊的一处大宅院里。 钱扇扇到了的时候,门口已经来了不少马车。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跳下马车,栗青特意拉了拉周赫,让周赫摆了矮凳。 钱扇扇慢慢踩着矮凳下了马车,比她平时跳下来满了很多。 等她站稳之后,轻声对周赫道:“笑什么笑。” 周赫愣住,不自觉中他弯了弯唇角。 钱扇扇也知道自己这样就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但是毕竟是钟老太爷的寿宴,她要庄重一些。 栗青跟在钱扇扇身后道:“姑娘,咱们先把礼送去吧!” 钱扇扇点了点头,恰逢少年清清朗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钱姑娘。” 钱扇扇转头一看,是钟家的小少爷,钟允。 钟允欢喜道:“祖父听说钱伯父未归,特意让我来迎一下。” 钱扇扇摆弄着从肩部垂下来的碎发,轻声道:“有劳了。” 钟允急忙摆手,“无碍无碍,我今日就是负责迎客的。姑娘随我来。” 说罢,钟允转身就走。 钱扇扇愣了愣,带着栗青急忙跟了上去。 走之前给周赫留下话,让他在外等着。 周赫看着前面走的急促的钟家小公子,不由皱了皱眉。 不太对。 说实话,今天钱扇扇也不太对,衣服是挑了很久的,还特地熏了香,走路都端庄了起来。 真是哪里都不对! 钟允走的很快,他一时有些紧张,走了几步又特意回头看了看钱扇扇。 钱扇扇提着裙摆跟在他后面,面颊红扑扑的。 钟允停了下来,懊恼道:“是我走的快了。” 钱扇扇用手帕擦了擦额头,垂头道:“没事,是我走的慢。” 钟允笑了一下,很快压平嘴角,心想钱姑娘还是这样善解人意。 “我走慢一点,还没开宴,不急。” 既然主人家说了不急,钱扇扇就跟在钟允身后进了宴厅。 钟允把人领到了钟母面前,钟老太太前几年病故,因此现在钟家执掌中馈的正是钟母,也就是钟允的母亲。 钟母面容严肃,见钟允来了,面色缓了缓。 她看着跟在钟允身后的钱扇扇,把她拉到一旁。 “钱姑娘来了,快坐。” 钟母也知道钱扇扇家中无人,宴上对她也多有照顾,一直让钱扇扇坐在自己身边。 如此以来,每次有人上来和钟母攀谈,总会朝钱扇扇那边多看几眼。 钱扇扇只当没看到,钟母如果不提到她,她就安安静静的当一个盆栽。 台州这些能来赴宴的人大多都是有眼色的,认识钱扇扇的暂且不提,有些不认识钱扇扇的,看她坐在钟母身边安安静静的,也没人刻意打扰。明显钟母这样做,是为了照顾小姑娘。 宴上人来人往,端的是个热闹。 宴席一开,钟母放心不下,特地叫来个小厮:“去和少爷说让他少喝点。” 见钱扇扇眼睛晶亮,钟母道:“进来允哥上进了不少,还总是装作一副大人样,被他不着调的父亲勾的尝了酒。我啊,就怕今天老爷没注意,又给允哥喝了酒。” 钱扇扇心道,钟允半大不小,现在也到了贪酒的年纪了。见钟母确实有些担心,她便劝了几句,“有钟伯父在一旁看着,实在不妥也有钟爷爷看顾,不会有事的。” 宴是好宴,府上的厨子的手艺都不错。 钱扇扇吃的很满足,等宴一结束,她和钟母道别后,就打算离开钟家。 钟母道:“早些走也好,我让人送送你。” 钱扇扇摆摆手:“劳伯母挂心,只是青天白日,哪需要送呀!不必麻烦。” 钟母想想也是。 钱扇扇走过长廊,出了钟府,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周赫倚着马车,手里还拎了包糕点。 钱扇扇诧异,这是她先前让栗青拿给周赫的,毕竟她在钟府要待上很久,怕周赫饿着。 谁知周赫根本没打开。 “你怎么不吃?” 周赫把糕点揣进怀里,“不饿。” 钱扇扇凝眉,周赫就指了指对面。 “姑娘,那位公子过来了。” 钱扇扇一回头,是钟允。 钟允提了个食盒走了过来,“母亲说刚才宴上喜欢吃糕点,便装了些给你。” 钱扇扇给栗青使了个眼色,栗青热情道:“多谢钟少爷。” 钟允脸红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道:“钱姑娘,我今年打算去试试乡试。” 钱扇扇想了想,轻声道:“那祝你榜上有名。” 她一边说,一边心想考便考,和她说这个做什么,也不是和她说一声就能中的。 徐茂都不和她说这个。 钟允得了她的祝语,脸又红了一下,而后蹬蹬蹬跑回去了。 钱扇扇看得奇怪,说几句话,怎么还脸红了,看起来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摇了摇头,回头看见周赫往嘴里塞糕点。 她抬了抬头,问他:“不是说不吃吗?” 周赫顿住,把糕点封好,往怀里一揣,不说话了。 他站在马车外,见周围人家的马车都动了,便拿出矮凳,示意钱扇扇该上马车了。 钱扇扇看他不太高兴的样子,一边上马车一边问道:“你怎么好像还不高兴啊?” 周赫想起刚才那个小少爷又送糕点又说话的模样,心里不得劲。 “没什么。”他岔开话题,道:“姑娘,刚刚有人往我们那边看了好几次。” 钱扇扇道:“如果他们马车没进台州,就不用管。今天我坐在钟伯母旁边,怕是碍了谁的眼。这些人一定不是台州人,不然不会不认识我。” 她之前跟在郭禾身后,大大小小的宴都去过。台州的人都认识她。 “不过今天有几个姑娘看着我,就像是要从我身上挖下来一块肉一样。”钱扇扇很嫌弃,“看我有什么用,等钟允中了举人,就要去京城了。钟伯母肯定要在京城挑媳妇,现在一个个都是痴心妄想。” 驾车的周赫心中一松,问钱扇扇:“姑娘觉得钟小公子一定能中。” 钱扇扇笑了,“现在看来你真的不是台州人,台州人都知道钟家小少爷十岁中了秀才,如今在钟爷爷手里过了三年,钟爷爷都点头了,这次一定能拿个举人回来,就不知道名次怎么样。” 她叹了口气,想起了徐茂。 “要是徐茂没考过钟允,诶,他的脸可往哪儿搁啊。” 周赫脸上一冷。 第16章 钟允和钱扇扇说完话,匆匆跑了回来。 钟母正在正厅和几个女眷说话。 见钟允红着脸跑回来,便有人问道:“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钟夫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几日他父亲总是把他拘在书房里温书,许久没动过了。” “那可不行,这几日还是要好好补补,到时候下了场,夜间寒凉,万一熬不过就不好了。” 钟母点点头。 等客人走的差不多了,钟母才问钟允:“听说你送了盒糕点过去?” 她没直说,钟允却还是羞涩的点了点头。 钟母平日里执掌中馈,奖惩下人都算雷厉风行,唯有这个小儿子令她头疼。 她是不太同意钟允今年都下场的,在她看来,钟允心思单纯,还是再等几年好。但是老爷子拍了板的事情,她也没法子。 考科举她管不了,平日里的琐事她总能管管。 她挥退下人,对钟允道:“钱家小姑娘身家丰厚,平日里想吃什么都有,你巴巴送盒糕点过去,平白惹人笑话。” 钟允眼眉弯了弯,好似十分开心,他说道:“不会的,她从小喜欢甜食,我给她挑的,都是她喜欢的。” 钟母哑口无言,她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她喝了口茶润润喉,问道:“你姨母家的表妹也没见你这般照顾。” 钟允扯了扯袖口,勉强道:“几个表妹都较弱,说话大声点她们眼泪就下来了……” 钟母垂下眼帘,她那个妹妹养出来的女儿什么样她也知道,难怪钟允不喜欢。 钟允看了眼钟母,怕她不高兴,又加了一句,“不只我这么说,大哥二哥都这么说。” 钟母叹了口气,还是想问个清楚:“那来过钱府走动的姑娘家那么多,钱家小姑娘哪里特别了?” 钟允犹豫着说道:“她帮我捉过蜘蛛。” 钟母目色一凝,刚想问怎么回事,钟允就低了头,快速说道:“祖父给我布置的课业还没完成,我去书房了。” 钟母愣了一下,朝着一旁的大丫鬟道:“这还跑了。” 另一边回府的马车上,周赫没再说话,钱扇扇习惯他寡言,继续和栗青念叨:“钟允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 栗青把钟家给的糕点收好,含笑问道:“这又是怎么说?” 钱扇扇坐在栗青身旁,道:“我小时候和爹爹去钟府,钟允就和现在这样,说几句话就脸红,现在七八年过去,他还是这样。” 钱扇扇托着脸,忧心道:“就他这样,万一以后去了京城,说了个厉害的媳妇,岂不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栗青摸了摸钱扇扇的额头,“姑娘,这种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钟夫人总不会让自己儿子受委屈。” 钱扇扇心想也是,钟母一定是个厉害婆婆,钟允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肯定不会委屈他。 她在马车里坐闷了,这边离城门还有些距离,马车最少还要走上一刻钟。她便撩开了车帘,车里进了些清爽的风。 渐渐的,风里的气味不太对劲。钱扇扇透过马车边上的小窗往外看去,除了林间的风大了些,一切都和寻常一样。 她心中不安,撩开帘子,对周赫道:“稍微加快点速度,不要太快。” 钱扇扇道:“这地方不太对。” 周赫五感敏锐,早就察觉到了林间有人,没想到钱扇扇居然会发觉。 他眉峰一凝,点头应是,怕钱扇扇害怕,他轻声道:“不会出事,姑娘别怕!” 钱扇扇眨眨眼,“你不怕我就不怕。” 这话说的有些含义,周赫想起钱扇扇前几天说的入赘一事,又闭口不言。 钱扇扇没说话,又坐了回去。 栗青听了两人的对话,从桌案下抽出一把弩。 她轻声道:“姑娘,你坐稳。” 这是钱父特地找匠人改造过的弩,栗青坐在钱扇扇身前护着她,如果能顺利回城,这把弩自然用不到。 栗青观察着驾着马车的周赫,前几日刘叔找过她,倒是提起不用刻意防范周赫,现在看来是一件好事。 突然,林间冲出来两个人,浑身浴血。 钱扇扇喊道:“快走!” 管他林子里出了什么事,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周赫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车快速跑着。 没想到身后的两人像不要命一样,“嘭”的一下往马车上撞。 这就是故意的了。 钱扇扇目光一凝,恨不得拿马车里的茶盏把这两人拍晕。 周赫虽然尽量控制着马车,马车还是歪了一下,前面的马受了惊,周赫怕被马托着侧翻,快速勒了马。 等他把马车停下来,才去看撞在马车上的人。 周赫停车让马车里的一主一仆坐稳。 撞上来的两个人现在都坐在地上。周赫拿出藏在怀里的短刀,走了过去。 出乎意料,躺在地上的正是郑秀和齐舟,齐舟的伤势更重一些。 郑秀张张嘴,周赫看向林间,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钱扇扇闻到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这气味她很熟悉,很久之前她也闻过,那次商队遇到马匪,死了一个人。 她睁了睁眼睛,刚想从窗外看去,外面的周赫就拉住了窗边的帘子。 “姑娘,林子里的人追过来了。我去处理一下。” 他的话就像晨间寺里响起的钟声,厚重而又坚实。 钱扇扇手里拿了把匕首,听着周赫继续道:“这边两人晕了,姑娘不用担心。别看,晚上会做噩梦。” 倚着马车坐着的郑秀抬了抬眼,他可从没听过大人这么轻柔的声音,就怕吓着人似的。 周赫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型,“几个人?” 郑秀竖了一个巴掌。 五个。 周赫指指马车,示意郑秀护着马车里的人。 郑秀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对,倚着马车,垂着头假寐,其实一直都在盯着周围的动静。 齐舟早就不行了,郑秀有些担心他。但是林子里的人不处理干净,不止是他们,连着马车里的钱家姑娘都得死在台州。 郑秀呼吸粗重,心道还是自己去的早,不然真的就是给齐舟收尸了。那他回去之后可真不好交代。 周赫已经在林子边上动了手,郑秀在一旁看着,又感叹自己运气好,在齐舟快死了的时候把他捡了回来一路跑到现在,快撑不住了还能遇上钱家的马车,刚好遇上大人给他们善后。 真真是美哉! 他心里正得意着,突然听到一声瓷器撞击声,他飞速的偏过头,一个大大的茶盏落了下来,砸在他耳朵上,郑秀一摸,摸到一手血。 他抬头一看,钱扇扇瞪着他,身旁还有个小姑娘拿弩对着他,“老实点,不要动。” 手里拿的居然是弩。 郑秀的手一顿,举在头顶。 “我一定老实,姑娘你可别松手。” 松手他的脑袋就掉了。 钱扇扇站在栗青旁边,皱了皱眉,他反应挺快,本来刚才那一下是往他脑袋上砸的。 第17章 这边郑秀坐在地上,双手举高置于头顶。 再往上看钱扇扇和栗青两个小姑娘死死盯着他,唯恐他突然站起来伤人。 郑秀心绪复杂,他还是第一次被两个小姑娘盯的不敢动。 周赫进了林子,宛如孤舟入江一样,很快就没了动静,只剩下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的树叶声。 林间刀光闪现,周赫出林子之前,特地扯下一块布,细细的把短刀上面的血迹擦干净。 刚才动手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身上还是沾上了几个血点。 这样去见两个小姑娘不妥,周赫草草整理了一下,就出了林子。 他并没有把短刀收回去,刀面在阳光折射下闪着光。 周赫抬头看着对面路上停着的马车,这辆马车是钱扇扇惯用的车,他没想到上面居然还放着一只弩。 不过转瞬他就明白了,他于钱家也是外人,尽管之前钱家查了他的身份,手中总要留一手。 周赫想罢,把短刀包起来收进怀里。 他快走几步到了马车旁。 钱扇扇见他过来,示意他按住郑秀。 郑秀一懵,周赫就已经到他身前,低声道:“不要动。” 钱扇扇下了马车,来到郑秀身前,她看了郑秀很久,而后对着栗青道:“把他的脸擦干净。” 郑秀脸上都是血污,看不清本来面貌。 栗青便拿帕子沾了茶水给郑秀抹脸。 她动作一点都不温柔,郑秀五官都被挤成一团,帕子很快被红色的血迹浸染。 郑秀被周赫按着不能动,他想着,钱扇扇就见过他一面,不至于真的能记住他的样子吧! 钱扇扇看着郑秀的脸被擦干净,而后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你上面还有老母侍奉呢?之前连蹲大牢都害怕,现在就敢不要命了?” 钱扇扇问的认真,郑秀心道倒霉,这姑娘记性怎么就这么好呢。 钱扇扇先前在马车里看的很清楚,郑秀一路上拖着身边的人跑过来,是故意撞上她们家马车的。 想到这儿,钱扇扇拿出了匕首,顶在郑秀脖子上。 “你对我家的马车很熟啊,隔着这么远都能认清楚?” 匕首一看就是特制的,柄上还带着明黄色的缠花,郑秀想着这肯定是镶了金的。 匕首虽好,奈何对的是自己的脖子,这就不太好了。 郑秀憨憨笑着:“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真的是巧合、巧合!这事出紧急,不管今天出现的是谁的马车,我总会往上面撞的。” 不过那时候来的如果不是钱家,那就不是现在直接撞马车上了,郑秀会直接把马车抢过来。可这话不能和钱扇扇说。 郑秀陪着小心,继续哄道:“姑娘您看,我们先后遇见两次,也是有缘。还请姑娘发发善心,救救我兄弟,以后我给姑娘做牛做马,报答姑娘大恩!” 钱扇扇看了他一眼,“当本姑娘稀罕呢?” 在这儿站久了,钱扇扇面色不太好看,这两人身上有伤,一股血腥气铺面而来。 见郑秀频频往倒着的那个人看去,钱扇扇问周赫:“林子里的人呢?” 自然是死了。 周赫想了想,不能和钱扇扇这么说,吓到她就不好了。 “就两三个,见打不过我,就跑了。” 钱扇扇皱眉,这种事情就怕别人来寻仇。 周赫宽慰道:“姑娘放心,他们都不是台州人,不认识姑娘。” 钱扇扇:“你怎么知道?” 周赫:“看身手,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台州没有能养得起这种侍从的。” 钱扇扇听完更担心了,她看着郑秀那张脸,心道真是糟心。 她捂着鼻子,左思右想,闷声道:“罢了,和你们计较也没用。我给你们找条明路,现任台州太守处事清明,不管你们是为什么招惹上这群人,都给我去太守府走一趟!” 什么?郑秀抬头看了她一眼,见钱扇扇以手捂鼻,他这才想起来这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他想起自己和齐舟满身血污,不免心中有愧,这姑娘可真大胆,到现在都没晕。 只是去太守府是万万不行的。 郑秀急忙看了周赫,周赫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总不能真让他去太守府吧。此次出来是暗访,太守府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去了暴露的危险就大了。 周赫想了想,对钱扇扇说道:“姑娘,此事不妥。去了太守府,这两人一下车,太引人注目,万一被人发现就糟了。就算姑娘能让太守府来接,姑娘在家中独居,突然请了太守,城中必然有人揣测,对姑娘清誉不利。” 钱扇扇眉毛皱的更深了,她瞪了一眼郑秀,先前果然不该轻易放过他,当时就该让他蹲大牢,查明他身份,现在也不置于进退两难。 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没及笄呢,让她想这些确实难为她了。 终究是他们带来的麻烦,周赫见她皱眉,心中一软,道:“姑娘家中可有别院?” 钱扇扇点头。 “那我先送姑娘回府,之后我把这两人押到别院看着,姑娘看这样如何?” 钱扇扇看了看郑秀,又看了看马车旁躺着的生死不明的人,垂眸道:“也不用先送我回府了,先去别院吧!路上再请个大夫。” 周赫看了看钱扇扇,一时无言。 虽然这姑娘很大胆,和其他姑娘在礼数上有些不一样,但她很心软。 周赫心想,他欠了她很多。 今天如果不是她,郑秀和齐舟可能就会死在这儿。 最后还是去了别院。 尽管马车旁的小窗一直开着,钱扇扇也被马车里的血气熏的够呛。 马车一停稳,钱扇扇和栗青就跑了下来。 见两个姑娘家面色都不太好,郑秀忙道:“两位姑娘去休息吧!我兄弟我自己来就成。” 别院里只有四五个老仆,平日里只做些简单的打扫。 钱扇扇走进去,迎上老仆,没让人靠近马车。 她轻声道:“我有些难受,去慈仁堂请方大夫过来。” 老仆一听,急忙跑着去了。 见老仆走了,钱扇扇伸手招来周赫,“把马车赶进去,然后把人放到南厢房。” 周赫点头。 几人动作迅速,郑秀看着周赫抱着人进去,急忙跟着跑进去。 大夫很快就来了。 来的是方大夫,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他和钱府有旧交,这也是钱扇扇指名找他的原因。 方大夫面不改色的给人看完,而后开了方子,最后才把钱扇扇拉到一边道:“姑娘这是从哪遇上的人?” 钱扇扇道:“路上捡的。” 方大夫不赞同道:“路上的人怎么能乱捡,我看还是早点把人送走吧?” 钱扇扇也想,但她也怕里面那个郑秀日后倒打一耙。 与其这样,不如把他兄弟扣在这儿,看他逃命都背着他兄弟,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了。 想到这儿,钱扇扇问道:“他伤势如何?” 方大夫道:“能活。” 钱扇扇不由低了头,“有什么后遗症吗?” 方大夫道:“失血过多,又伤到了肺,以后只能安心养着了。” 他又拽了拽钱扇扇衣袖道:“你这孩子主意大,我也不说你。拿着这个。” 钱扇扇接过一张药方,听方大夫继续道:“每天让人给他煎上一副,能睡上一天。对身体没害处。” 钱扇扇:“哦。” 她把纸折了几折,收进袖子里。 刚好走到钱扇扇身后把两人的话听全了的周赫:“……” 这大夫还是很聪明的。 第18章 见钱扇扇请了大夫,郑秀乖了,老老实实给钱扇扇说了他兄弟的名字。 他兄弟叫齐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对着钱扇扇,郑秀半真半假的说了这几日两人的经历。 两人是在荆州外的官道上出的事。 荆州作为平襄王的封地,本就富饶。郑秀和齐舟打算去荆州,但往荆州的路上十分荒凉,见不到几个人。 郑秀说,当时心里发虚,但是这都走到一半了,心想好歹是一个王爷的封地,料想出不了什么事。 钱扇扇手里端着茶,示意郑秀继续。 郑秀苦笑道:“也是我们运气不好,碰上劫道的,当然劫的不是我们,只不过我们被人发现后,一路逃过来,还好碰见姑娘,不然我俩的小命就交待了。” 钱扇扇呵呵笑了笑,也不知道信没信这说辞。 她道:“今日我累了,你去陪你那兄弟去吧!” 郑秀听了,乐颠颠的朝钱扇扇抱个拳,径直走了。 钱扇扇瞧着,和栗青说道:“他可真放心,也不怕我害了他。” 周赫不由摸了摸鼻子。 整个台州,这两人在这儿才是最放心的。 暮色苍茫,一耽搁就到了这个时辰。 钱扇扇道:“传信到府里,让刘伯多派几个人过来。” 而后又对周赫道:“今日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周赫看了看天色,道:“我在姑娘屋外守着。” 虽说他把跟着的人都解决了,确定没有漏网之鱼。但是今天两个血淋淋的人撞在马车上,周赫担心钱扇扇晚上害怕,干脆直接在外守一.夜。 钱扇扇见他坚持,倒也没推辞,她好些年没见过这种场景了。 最后一次见是在她九岁的时候,爹爹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那次出远门便带上了她。 那次去的是玉门,处在边境,商人往来频繁,风沙很大。 钱扇扇直到现在,对玉门的印象都是吹不尽的风沙,还有热气裹挟着的腥臭味。 想到这儿,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传个信回来。 钱扇扇面带忧色,她虽然嘴上抱怨,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怪爹爹。 她趴在床上,如瀑墨发落在枕上,倒是显得可怜。 灯灭了,钱扇扇囿于黑暗中,困意袭了上来,一个偏头,便睡了过去。 周赫一直在屋外守着,里屋的灯灭了不到两个时辰,又亮了起来。 他心道果然,这姑娘果然是怕的。 钱扇扇做噩梦了。 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栗青披着衣服倒了杯水,水一直在灶上,是温的。 钱扇扇接过来,神色木木。 栗青道:“姑娘还睡吗?” 钱扇扇恹恹道:“不睡了。” 她垂下头,月光下一节莹白的脖颈露了出来。 栗青给她掖了掖被子,“那我给姑娘点灯,姑娘再看会儿书。” 这时,周赫敲了敲门。 “姑娘?” 夜色深了,屋内只点了一盏小灯,室内昏黄。 栗青到门口和周赫说了,姑娘被梦靥住了。 周赫拿出个瓷瓶,约莫一指长。他把东西递给栗青,“里面是蜂蜜,泡点水给姑娘喝了再睡。” 栗青看了他一眼,“你有心了。” 周赫回去继续守着。 钱扇扇喝了蜂蜜水,甜滋滋,暖洋洋的,刚刚梦里的郁气散去。 她没再接着睡,穿好衣服后,栗青又给她披了一个披风。 钱扇扇出了屋。 周赫看了,皱了皱眉。 更深露重,着凉了怎么办。 他快步走到钱扇扇身边,“姑娘?” 钱扇扇气弱的“嗯”了一声。 周赫道:“外面冷,姑娘出来干什么?” 钱扇扇低着头,小声道:“我睡不着。” 她把瓷瓶递给周赫,“给你。” 周赫没接过来,“姑娘留着自己喝吧!” 他跟着钱扇扇许久,也知道她喜欢甜食,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打算收回来。 钱扇扇:“哦。” 忽而问道:“这瓶子值不少钱吧。” 瓶子上花纹做工精湛,摸上去十分滑腻,没有滞感,想必是从窑子中出来的精品。 周赫愣了愣,她不是刚被吓醒,这注意的地方不太对啊。 钱扇扇:“想好理由了吗?” 周赫道:“小的只是和兄长失散,不是穷的揭不开锅。” 钱扇扇笑了,月光皎洁,脸上更多了一分莹润,显得人温和无害。 “哦,原道是我误会了。也是,你功夫好,做护院也不会穷到哪儿去。” 周赫道:“姑娘不必在意,整个台州都没有比姑娘更大方的了,身边的侍卫一个月就一两银子。” 钱扇扇问:“那我可是你雇主里最大方的?” 周赫想了想,没有说实话。 “我之前并不是做护院,我和兄长是走镖局的,接私活。” 钱扇扇好奇,“那你们走一趟能得多少银钱?” 周赫道:“看雇主。一般来说,我们能分一成。” 钱扇扇看着他,“你们这营生不错啊!” 其实这都是瞎编的,他刚接到任命时,确实乔装去过镖局接过几次走镖。但那只是为了让现在这个假身份显得真实,并无其他用意。那几趟赚的钱在他看来都是小钱。 现在却拿来哄着小姑娘,周赫不免有些躁。 钱扇扇坐在石墩上,怕她冷,栗青特地在石墩上垫了个厚实的坐垫。 钱扇扇看着头顶的月亮,朝着周赫道:“我今天做噩梦了。” 周赫没有靠她很近,隔着一步远的距离。 “姑娘睡不着,可以让仆人熬上一碗安神汤。” 钱扇扇道:“都是家里的老仆,年纪大了,叫醒了就睡不着了。爹爹体恤他们年纪大了,才让他们来守着宅子,也算有个地方安享晚年。” 钱扇扇想到这儿就有些恼,要不是郑秀,她怎也不会来这边的宅子,让好久没住过的院落沾上人气。 周赫想着,钱家名声好不是没有理由的,体恤下人,赏金丰厚。 他注意到钱扇扇脸上一闪而过的恼色,听钱扇扇对栗青道:“等天亮了你就按着方大夫说的,给那个叫齐……” 栗青道:“齐舟。” “对,那个叫齐舟的,让他多睡几天,好好养伤。” 果然,这姑娘脸上的温和都是骗人的。 她胆子大着呢! 周赫没觉得这样不好,毕竟钱家商贾之家,家主不在,若是钱扇扇稍稍文弱一下,必然会受人欺负。这样就很好了。 不随便欺负人,十分讲道理,就算行走之间有些不符合闺秀的做法,在周赫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 今天没被吓晕,真的是出乎周赫预料。 他看了看钱扇扇,钱扇扇捧着脸,一个人想事情。 周赫不敢让她一个人多想,万一想岔了,明晚还得接着做噩梦。 “姑娘饿不饿,我去小厨房给姑娘做点吃的。” 钱扇扇偏过头看他,:你今晚怎么这样殷勤?” 而后她又了然道:“我知道了,你怕我吓着。” 她眼睛上下打转,不知在想什么。 周赫站在一边,“姑娘不饿就算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到饿不饿,钱扇扇捂着肚子,眨了眨眼,对周赫道:“我确实有点饿了。” 周赫便去了小厨房。 栗青见人走了,才在钱扇扇耳边说道:“姑娘饿了,我去小厨房做些吃的好了,怎么叫了周侍卫。” 钱扇扇道:“他来我们家好些天了,今天可第一次主动搭话,栗青啊,你要给人家表现的机会啊!” 栗青怀疑道:“姑娘,你不会还想着那事吧!” 钱扇扇握着栗青的手腕,摇了摇。 “女孩子家家,说话不要那么直接啊!” 栗青无语:“明明是姑娘你不知羞,先说入赘的。” 钱扇扇软绵绵道:“是我说的,没事的,反正他也不会出去说,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啊。” 钱扇扇有恃无恐。 “再说了,他一直没答应啊!” 栗青惴惴,“他万一要是答应了。” 钱扇扇捧着脸,问栗青:“那天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他不好看吗?” 栗青在钱扇扇的注视下,顿了一下,“当然不是,长得十分俊秀。比城里的公子哥都好看。” 钱扇扇道:“那不就成了,他若是愿意入赘,我也不亏啊!反正爹爹说了让我找个我自己喜欢的。” 栗青叹了口气,两人私下说了一番,不到一刻钟,周赫就端了碗面疙瘩汤出来。 汤面上青翠欲滴,还卧了个鸡蛋。 周赫给钱扇扇递了筷子汤匙。 钱扇扇瞧了他一眼,而后用筷子把面上的小青菜挑道。 “忘了和你说了,我不吃青菜。” 周赫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钱扇扇挑的十分细致,栗青拿了块锦帕铺在石桌上。钱扇扇把面疙瘩汤上的青翠的菜叶菜梗都挑了出来,就连小小的葱花都没放过。 旁边一直有道目光追着她,钱扇扇又和周赫说道:“我也不吃葱。” 四周默了默,而后周赫问道:“吃蒜吗?” 钱扇扇没有抬头,“我也不吃蒜。” 周赫在一旁站着,半天憋出来一句,“挑食不好。” 钱扇扇垂下眼帘,夹了个面疙瘩,含混的“哦”了一声。 周赫顿了顿,而后偏过头不看她了。 他能管府里的妹妹,管不住钱扇扇。 第19章 一碗面疙瘩汤很快见了底,钱扇扇吃的面色通红。 她掀开自己身上的披风,“好热。” 栗青又把披风放在她肩上,“姑娘你忍忍,要是不小心着凉就该喝药了。” 钱扇扇看着栗青认真的模样,只得又把披风裹在身上。 月上枝头,院内一地银白。 周赫看着钱扇扇打了个哈切,自己收了碗,问钱扇扇:“姑娘吃完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钱扇扇捂着脸,半晌露了双眼睛出来。 她道:“不想睡了。” 夜色寒凉,周赫觉得自己可能是在院子里被风吹久了,居然觉得钱扇扇这样可怜巴巴的,明明才刚吃完一碗面疙瘩。 他收走碗筷,再回来时钱扇扇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的脚步声惊动了钱扇扇。 钱扇扇随意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做饭的手艺不错呀!是谁教你的?” 周赫道:“看别人做的多了就会了。” 钱扇扇朝他点点头。 周赫看了她一眼,在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不动。 钱扇扇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点啊。” 栗青听姑娘这般发言,默默低了头。 周赫只觉得她不怀好意。 钱扇扇清了清嗓子,问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入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周赫道:“小的没有成家的打算。” 钱扇扇又问:“这辈子都没有吗?” 周赫脸上空白了一瞬,他早该知道,钱扇扇不会轻易放弃的。 “以后的事谁能说清楚。” 他随口说了打算这次也混过去。 钱扇扇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快走到周赫面前,弯了弯眉毛,笑道:“真的不考虑吗?我很有诚意的。就算以后不在台州也没关系。” 周赫诧异。 钱扇扇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道:“我爹爹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家中,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挺没意思的。” 周赫道:“那姑娘也不能随便定下夫婿。” 钱扇扇奇道:“我哪里随意了?” 她看了看周赫,“你今年二十上下,容貌俊朗,功夫又好。家中无父母亲故,只有一个哥哥。以后成了亲你可以和你哥哥一起住我家,正好方便。除此之外,心性坚韧,就算我爹爹看了,也会满意的。” 周赫:“哪有男方住在女方家中的说法。” 钱扇扇道:“等你入赘就有了啊,你入赘,我可以养你一家子。” 周赫无言,又闭了嘴。 钱扇扇拽着他道:“就这一点不好,说不过我,就不说了。” 周赫扯了扯自己的袖摆,钱扇扇松了手。 她面上有些怀念,道:“我说的是真的,以后就算不住在台州也没关系。我小时候,爹爹带着我走过商路。” 周赫看了眼钱扇扇,钱扇扇陷在好久之前的回忆里。 “那时候我应该是五岁吧!我娘去世的早,我爹爹那时候忙着生意,也没时间整日看着我,就找了个奶嬷嬷来照顾我。” “那个奶嬷嬷细说起来也没什么大错,只是总是说我要乖,不能给大人添麻烦。我爹爹说我小时候性子和皮猴一样,被奶嬷嬷带了段日子,他回家的时候我都不往他怀里扑了。他觉得不太对,问过家里管事后,觉得不能不能这样养我。” “我爹说,我娘性子温婉,但是有时候赌气,总是自己憋着,也不和他说。他不想我也变成我娘那样,就算是女子,也不必永远柔顺乖巧。” “所以他就辞了奶嬷嬷,走商的时候也带着我。” 钱扇扇看着周赫,骄傲的说道:“ 我去了很多地方,最远的去过玉关。” 带着小孩子走商确实少见。 周赫道:“钱家主很宠你。” 钱扇扇负着手,想问他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周赫又接着说道:“钱家主这么宠你,定然不会同意你的主意。我一个走镖的,这营生虽然赚钱,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运道差了点,就缺胳膊少腿了。” 他真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让钱扇扇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再看钱扇扇,居然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一看就是根本没听。 周赫不免有些头疼。 他在京城一直很少和姑娘家在一起。他母亲和皇后是嫡亲姐妹,又和太子岁数相当,从小就伴在太子身边,太子读书他也读书,太子学骑射他也学骑射。 等到年岁渐长,就被派着做事,真的没有闲下来过。 这真是第一次有姑娘这样缠着他。 周赫并没有反感,反而带着些新奇,还要反过来替钱扇扇想着姑娘的名节。 但是确实不合适。 周赫叹了口气,见钱扇扇一直背着身子,他不免继续找了个话题,继续道:“姑娘去玉门的时候不太平吧!” 钱扇扇刚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面白如纸,可能是想起往事了。 钱扇扇终于转过身子,瞧着周赫,不乐意道:“玉门到现在也不安定吧!” 周赫皱眉,“自然要比几年前好很多。” 钱扇扇疑道:“是吗?我只记得我爹爹带我走商的时候,商队里死了几个人。” 可能是想起了什么,钱扇扇面色不太好看。 “那一个月,我都没睡好,后来我爹爹就不带我了。” 周赫安慰她:“钱家主是为你考虑。” 钱扇扇记起他几次回绝,还是很伤她面子的,气哼哼转过头。 她说了会儿话,有些犯困,走了几步想回屋躺着。 想到周赫还在外面躺着,钱扇扇指着对面的小院子道:“等会儿天不亮,刘叔肯定会过来,等刘叔过来了,你就去歇着吧!” 不等周赫回应,钱扇扇就进了里屋。 “咳咳!” 周赫看着墙角,郑秀走了出来。 “大人。” 郑秀是真没想到,就来蹲个墙角,居然能听到不得了的事。 他下巴点了点钱扇扇的屋子,小心问道:“大人,那姑娘想让你入赘啊?” 天哪!真是敢想敢做。 周赫瞪了他一眼,“闭嘴。小姑娘说着玩的。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我扣你一年的俸禄。” 郑秀哭着脸,点了点头。 一息后,郑秀看着周赫现在的黑脸,他不由想着,钱家的姑娘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他家大人脸都抹成黑炭了,都这样还能被人看上。 机会难得,他悄悄说道:“大人,不然你先从了,相公的身份比侍卫好办事啊!” 说完,他就觉得周边一寒。 周赫一脚踹过来,郑秀身上有伤,躲得慢了点,刚好被踹到腿。 “好好的说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周赫道:“你欠揍。” 第20章 郑秀告诉周赫,齐舟醒了。 “我去的时候,齐舟被人追着跑,当时忙着逃命,没来得及问具体经过。” 周赫点头,回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里屋,对郑秀道:“你在这儿守着。” 诶?郑秀不解,周赫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他只能蹲在地上,心想大人做这个侍卫做的还真称职。 一刻钟后,周赫回来了。 他扔了个钱袋给郑秀,“天快亮了,带着齐舟找个地方养伤。” 郑秀:“在这儿住着不行吗?这环境还不错。” 周赫:“马上钱家的管事来了,到时候你就会被送到大牢里。” 郑秀哑然:“不至于吧!” 看着周赫的脸色,郑秀急忙站起来,“我这就走。” 于是,晨曦初露,刘德到了别院,发现厢房内空无一人。 他上前试了试被褥,早已经凉了。 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侍卫面面相觑。 刘德收了手,“不用找了。” 看这样子对方早有准备。 他去看了钱扇扇,恰好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周赫。 周赫见他来了,低头说道:“姑娘昨晚没睡好,现在还没醒。” 刘德和他站在一边,问道:“昨天见血了?” 周赫点头,“马车上还留着点痕迹。” 刘德:“你辛苦了,去休息吧!” 看着周赫远去,跟来的人不免多说了几句:“叔,你不问问他?这人来历不明……” 刘德摆手:“既然已经查完了,在姑娘面前过了明面,就不要多嘴。” 身边人想再劝几句,刘德道:“不管他的身份是真是假,都是我们查完后得到的消息。如果是假的,说明他图谋不小。姑娘说他想去徽州,那就等着去徽州再说。” 见天色还早,刘德让人去厨房温着饭。 “昨夜里姑娘肯定做噩梦了,先把早饭备着,等姑娘醒了再说。” 钱扇扇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等梳洗完,她出了院门,就看见德叔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 天光大亮,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 她坐到德叔身边,问道:“人还在吗?” 刘德摇头:“跑了。” 栗青倒了杯热茶,钱扇扇接过来悄声说道:“果然跑了。” 刘德道:“姑娘也没想拦着。” 钱扇扇接过栗青手里的活计,笑着给刘德倒了杯茶。 “您辛苦啦!跑了就跑了吧!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人,跑了才好,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刘德喝了茶,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问钱扇扇:“又做梦了?” 钱扇扇摇头:“就前半夜做了梦,后来就没有了,我睡得挺好的。” 刘德点点头,交待道:“要是不舒服就让方穹过来看看。” 方穹就是昨晚的方大夫。 钱扇扇点头应是。 “我爹爹还没书信传回来吗?” 刘德道:“老爷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书信传回来要小半个月,等再过几天,再没消息,我就让人去给姑娘送信。” 钱扇扇脸颊鼓了起来,“好吧!” “姑娘要在这儿住几天吗?要是想小住,我便让人打扫打扫,这边物件都旧了,得买新的。” 钱扇摇头,“不了,再过几天几个大掌柜要到府里去,既然那两人跑了,我也不用在这儿住着,等会儿吃完饭就回府吧!” 从别院回来后,刘德便给钱扇扇添了几个侍卫。 钱扇扇很不习惯,她出门一直都只带着栗青,最多也就是多一个驾车的马夫,现在突然多出几个人她很不适应。 历经一番讨价还价,刘德最后让常遇跟着钱扇扇。 常遇是刘德捡来的孤儿,这些年勤于武艺,让他跟着钱扇扇,刘德也放心。 翌日清晨,周赫来的时候,常遇已经站在院落里。 他看起来并没有和周赫说话的意思,于是两人便这样站了一早上。 等到钱扇扇出了屋,看到这两个人一南一北的站着,顿觉十分有趣。 “常遇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常遇算起来是刘德的义子,钱扇扇从小就叫哥哥,一直叫到现在。 常遇道:“才回来没多久,父亲让我跟着姑娘。” 钱扇扇上前几步,拧着眉:“那怎么能行,常遇哥哥自去忙你的,我这边不用麻烦你。” “父亲让我跟着姑娘。” 常遇向来是个一板一眼的性子,这样看来是没有扭转的余地了。 钱扇扇再看院子里站着的两人,一南一北,这隔得真远。 她心里一番计较,指着周赫,笑着对常遇说:“常遇哥哥出门久了,还不认识我这边这个新来的侍卫吧!不如你们切磋切磋,毕竟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以后大家在一个屋檐下,还是要熟悉一下。” 常遇看着周赫,点了点头。他伸出手臂,往侧面一指,“请。” 两人站在了院子中央,离钱扇扇远了些。 常遇一身武功都是跟着刘德学的,再加上自己在外行走积累的经验,在钱家算是功夫不错的了。 钱扇扇托着下巴看着两人过招,既然是切磋,那自然是点到为止。 冷冽的风带起落叶,两人动作很快,钱扇扇只能看到一点残影。 栗青端着瓜果点心出来,被外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怎么打起来了?” 钱扇扇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我刚刚出来时,这两人都板着张脸,多打几架才能早点熟悉起来,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 栗青莞尔,“姑娘,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靠打架交朋友呢?” 钱扇扇捏了块梅花糕到栗青嘴边,“说不定可以呢!” 两人说笑间,一旁胜负已分。 周赫一脚踢在常遇肩部,常遇被他踢的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子。 周赫身上不染纤尘,等常遇站稳后,他拱拱手,“承让。” 钱扇扇站了起来,跑到周赫身边,“赢了?” 周赫低头看了她一眼,钱扇扇眼里仿佛闪着光,现在盯着他,周赫脸红了。万幸在黑色的皮肤伪装下,看不出来。 他小声道;“是赢了。” 钱扇扇听了这话,却又跑到常遇身边。 常遇肩部还留着一个脚印,钱扇扇忙伸手拍了怕,“常遇哥哥,你没事吧!” 常遇很是豁达,输了也没生气。 “点到为止,自然没事。这位兄弟身手不错。” 周赫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探寻,他佯装不知。 常遇来的第一天,两人打了一架,还算风平浪静。 第21章 三天后,几个大掌柜来到钱府。 他们到的时候,钱扇扇正慢悠悠的吃着早饭。见几人结伴而来,钱扇扇瞥了他们一眼。 “来了啊?” 几个掌柜站成一排,看着钱扇扇笑。 钱扇扇简直没眼看,她把粥喝完,让人撤了早餐,正视几位大掌柜。 “几位都是跟着我爹爹的老人了,我也不想难为大家。今天中午我请人在和春楼订了席面,等查完帐,请各位赏个脸去一遭,感谢各位这些日子的辛苦。” 她说的客气,但下首的几个掌柜不敢当真,忙低头垂耳,恭谨道:“姑娘客气,这是我等该做的,不辛苦不辛苦。” 周赫站在一旁,他看着钱家这几个大掌柜,其中有人身上正冒虚汗。这几人看着还挺怕钱扇扇的。 天还没大亮,钱扇扇不想拖到晚上,正午前能查完最好。 她招来府里的两个账房先生,把掌柜带来的账册收上来,坐在梨木桌前查着帐。 钱扇扇手里拿着账本,她看的很快,可以称的上是一目十行,一本看完,很快又拿了一本。 周赫皱眉,可正厅众人,包括站着的掌柜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茶换了一盏又一盏,钱扇扇身前堆的账本比几个账房面前的都多。 正午前,钱扇扇和两个账房刚好看完了全部的账本。 她眨了眨眼睛,看的久了眼睛有些涩。不过可终于看完了。 栗青观钱扇扇面色平淡,想必没什么大事。 她便对几位大掌柜道:“几位辛苦,账本留在府中,还请几位移步和春楼,席面已经订好。” 姑娘查完帐,几个掌柜知道这是过关了,不免松了口气,朝钱扇扇客客气气的告了辞。 两个账房收了算盘,其中一个挑了两本账册递给钱扇扇,“姑娘,这是津玉铺的账册,看着不太对。” 他皱着眉,这两本经了他手的账本问题很大,就是问题太大了,才显得奇怪。 姑娘年后查过一次帐,但是惩治了几个人,这些掌柜该没胆子再犯才对。 钱扇扇摆手示意无妨,“没事,今天事忙完了,你们就可以休假了。” 账房相继走了出去,正厅还剩下个管事。 管事听了账房的话,还以为是账册出了问题,又是哪个掌柜仗着年纪大欺负钱扇扇,顿时怒目道:“姑娘,是津玉铺的掌柜?” 钱扇扇把津玉铺的账本一一翻了出来,铺在桌子上,示意管事自己看。 她从小心算能力过人,因此查账查的又快又准,其他人还要拨算盘,钱扇扇从来用不到那东西。 管事随手拿过桌子上的算盘,开始盘帐,盘着盘着就黑了脸,最后等放下算盘后,心情已经平稳。 他问钱扇扇:“姑娘想怎么办?” 钱扇扇揉着眼睛道:“等过一个时辰,把人叫回来,就说我要听他们讲讲铺面盈利情况。” 管事点头,“那我稍后就去。” 钱扇扇打了个哈切,“今天起太早了,我要去补个觉,等人来了,你就把人带到正厅坐着,其他不用管,等我睡醒再说。” “是。” 钱扇扇便带着栗青回了屋,今天阳光充足,照在院子里,院子里暖洋洋的,栗青早上让人晒了被子,拍了拍被子里的棉絮,现在被子十分蓬松。她抖了抖被子,把被子平铺在床上。 钱扇扇正端着一碟糕点,站在屋外赶人。 “行了,我要睡觉了,你们也去吃饭吧!” 常遇和周赫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动。 常遇道:“姑娘中午该叫厨房准备午饭。” 钱扇扇皱眉:“我不要,我困了,吃点糕点我就睡了。” 常遇看着碟子里的糕点,都是些水晶糕、云片糕这样的甜食,他看了眼钱扇扇的牙,说道:“你该少吃点。” 钱扇扇盯着他。 常遇无惧,“你小时候有一次掉牙就是因为糕点黏在牙上,差点把牙吃进去。” 他说的平铺直叙,不带一丝感情,钱扇扇还是瞪着他。 “我已经十四岁了,不会再掉牙了!” 常遇道:“甜食吃多了会牙疼。” 钱扇扇气呼呼偏过头,不理他了。 栗青及时走过来,哄着钱扇扇进了屋里,“姑娘快睡吧!睡一小会儿我就叫您起来。” 钱扇扇气还没消,“常遇哥哥出门一趟,回来后变得讨厌了。” 栗青点头应是,看着钱扇扇钻进暖洋洋的被窝中,她轻轻拍了拍,等钱扇扇睡着了,她才走了出来。 果然,常遇和周赫还站在原地没动。 栗青比钱扇扇年长,她从小跟在钱扇扇身边,与常遇也是熟识。 见着常遇,她便嗔道:“好好的怎么说起以前的事,把姑娘惹生气了吧!” 常遇随口道:“生气了也没影响姑娘睡觉。” 栗青没理他,和气的对周赫说道:“你先去吃饭吧!这边让常遇守着,我可能他现在精神着呢,肯定不用吃饭。” 眼见两人杠上了,周赫也没有久留,点点头就朝院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钱扇扇被栗青叫了起来,她双眼迷蒙,看上去还没睡醒。栗青拿了在冷水中浸过的湿手帕放在钱扇扇的眼睛上。 钱扇扇一个激灵,“好凉啊!” 栗青笑了,“姑娘醒醒,几个掌柜都到了,管事正在那边坐着。” 钱扇扇抿着嘴,看着兴趣不太大,她问栗青:“津玉铺的掌柜也到了?” 栗青道:“已经到了,姑娘快起来吧!” 钱扇扇穿戴好,走到正厅,津玉铺的掌柜坐在最末位,看起来是个憨厚人,但是现在正厅钟坐着的这几个人,但凡能做到大掌柜的,可是一点都不憨。 她站在正厅外,并没有进去。只看了几眼便去了东厢房。 她对栗青道:“把那几个掌柜一个个叫过来,让他们单独过来。” 栗青应是。 正厅内几个大掌柜正和管事说话。栗青走进来时,正厅内静默了一瞬。 栗青对管事悄悄说了几句,而后站在管事边上不动。 几个大掌柜抓耳挠腮,本来以为姑娘查完帐今天便完了,没想到下午还有问话,上次来也没这样啊。 有人憋不住问道:“姑娘还没来吗?” 管事道:“姑娘正等着呢。诶,也是我没注意,上次查账的时候大家在这厅里过的也不痛快,这次姑娘就换了个地方,待会由栗青姑娘带大家去东厢房,姑娘交待了,一个一个去,若是说的好了,姑娘有赏。”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他们算是半个生意人,对管事的话半信半疑,但既然是主家的吩咐,几人也只能照办。 栗青走了出来,“那么第一位就请锦衣阁的祝掌柜随我走一趟吧!” 祝掌柜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跟着栗青身后走了。 剩下的几个掌柜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说起来也是巧,上次钱扇扇整治的几个掌柜里,就有他,不过祝掌柜算是其中运气好的了,身上的差事还在,不像有些掌柜,直接被钱扇扇撸掉掌柜的头衔,换了新人上来了。 这次第一次叫他,想必也没什么好事吧! 第22章 几个大掌柜一个一个的过去,最后都没回来。 有人问起,一旁的丫鬟也只说不知。 最后一个见钱扇扇的正是那位津玉铺的掌柜。 钱扇扇一连见了几个人,已经有些疲乏,不太想说话。 见津玉铺的掌柜来了,她顺手指了指下首的座椅,示意他坐。 津玉铺的掌柜姓金,而巧合的是,这位金掌柜做的恰好是些金玉生意,和他的姓氏十分登对。 金掌柜并没有顺着钱扇扇的意思坐下去,自进了厢房,他的面色就不太好。 他深吸了口气,胸口起伏着,像是顶着无数压力,而后突然跪在地上。 “咚”的一声,钱扇扇想着,这掌柜的膝盖怕是都青了。 被屋里的声音惊动,周赫走到门边,钱扇扇对他摆摆手,她嘴巴微张,无声道:“没事。” 周赫听了,又站到屋外。 他反应太快,常遇还没动身,他已经看完回来了。 常遇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而后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周赫皱眉:“万一出了事?” 常遇神情莫测:“你还挺小心的。” 话里带刺,周赫听了,仍然不为所动。 常遇默默的转过头,目视前方,而后说道:“你没发现栗青会武吗?” 周赫:“那也要亲自去看看,万一出事,就是你我处事不力。” 常遇:“说的也是。” 他说话间,语气有所缓和。至此,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有所缓解。 屋内,钱扇扇坐在太师椅里,金掌柜跪在地上,声音尖利:“姑娘救我!” 钱扇扇抽出津玉铺的账册放在桌上,“这就是你做假账的理由?” 金掌柜一脑门的汗,听了钱扇扇的话,忙不迭的点头:“姑娘不知,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实在无奈,出此下策。” 钱扇扇问:“那真的账本呢?” 金掌柜从怀里掏出两本账册,放在了桌子上。 “在这儿呢。” 钱扇扇皱眉,好险才忍住没露出嫌弃。 看来这位金掌柜最近确实不好过,即便是初春,浑身都在冒汗,连放在衣服夹层里的账本都濡湿了。 钱扇扇可怜他:“说吧,出什么事了?” 金掌柜咬牙吐露实情:“不满姑娘,我家中两个小子,大的还好,小的实在不成器,近来陷进了赌场里,终于惹了事回家。” 他颇觉惭愧,无颜面对主家的姑娘,但事关儿子性命,还是舍下老脸求钱扇扇。 “我那小儿子在赌场被人设计,欠了三万两白银。而后便有人找上门来,想让我帮他们做事。” 钱扇扇道:“赌场的惯用伎俩,不稀奇,他们想让你做什么?” 金掌柜道:“那人说他们有上好的金器,想让我帮忙出手。” 钱扇扇挑眉,“这也不算大事,瞧你脸色白的。” 金掌柜抬头看着钱扇扇,满脸急切:“可是姑娘,那金器是官家的!” 他声音很小,像是怕别人听到。 钱扇扇敲了敲桌子,“你确定?” 金掌柜点头,“小的蒙老爷赏识,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了,就算官印被抹了,还是能看出来的。请姑娘救命啊!” 这明显是有人想借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想拉他下水。原本金掌柜想着,如果是一两千两,他咬咬牙也就替那不孝子还了,可牵扯到官家买卖那是要掉脑袋,还连累主家的事。金掌柜不敢。 钱扇扇看金掌柜这般牙齿颤颤的样子,便知他是真的害怕。 她问:“是哪家赌场?放贷的是谁?” 金掌柜道:“是城北的那家赌场,小的打听过了,放贷的是住在柳树巷的胡大。” 钱扇扇笑了,“你打听的还挺清楚。” 金掌柜不免要表个忠心,“小的承蒙老爷照顾,娶妻生子,生活富足,总不能干些狼心狗肺的人干的事。” 钱扇扇点点头,“你照常和他们接触就是。我会让人去查。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金掌柜抬头一看,刚好一炷香见了底。 钱扇扇又道:“好好收拾一下你身上,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金掌柜忙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最后一个掌柜走了,钱扇扇让栗青把账本收了。 “放通风的地方吹吹,明日再看。” 栗青说了声好。 钱扇扇站起来伸了伸手臂,坐了好久,身上难受。 她活动完筋骨就走了出去,正看到门边的常遇,她便顺手叫道:“常遇哥哥,去帮我把刘叔叫过来吧!” 习武之人大都耳聪目明,尽管屋里金掌柜已经放低声音,两人还是听了个大概。 常遇快走着去叫了刘德。 周赫留在一边,见钱扇扇摸了摸肚子,问道:“姑娘饿了?” 钱扇扇道:“是饿了。” 周赫便有些不赞同:“姑娘中午都没吃什么。” 这话里便带了些埋怨,像是在责怪钱扇扇不按时吃饭。 钱扇扇可疑的瞥了他一眼,周赫忙收住话头,不再多说。 钱扇扇有心说几句,但想想金掌柜说的事,又没了兴致。 刘德很快过来,在路上他就听了常遇说了事情的大概。 走到钱扇扇面前时,脸上还带着些厉色。 “姑娘,我这就去让人查。” 钱扇扇道:“小心些。” 她犹疑着,还是交待道:“寻常贩子不敢这样转卖官家器物。” 他们更不敢找钱家。台州人都知道与台州太守交好,若是被捅到太守面前,正是给太守一个向上表现的机会。太守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抓住他们。 钱扇扇道:“现在这转卖金器是真的,但是贩子身后的人是谁,我们还不知。” 刘德点头,“我会让人小心查探。” 钱扇扇:“金掌柜那儿子……” 她不由皱眉,钱扇扇对这种吃喝嫖赌的人向来没好感。 刘德不满道:“都是那姓金的管教无方,一味纵容,才酿出此等大祸。都是他应得的。” 钱扇扇见他真是气到了,劝道:“金掌柜是跟着爹爹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如今他特意来求了,撂下不管是不行的,还得托您找人去看着,不要真让人把他捉了。” 刘德道:“他那是知道此事他摆不平,日后若是被老爷知道他私下替人转卖货物,肯定会被赶出台州,他不敢。” 即便不想管,刘德还是依着钱扇扇说的找人探查。 安排好事务,钱扇扇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刚拿着自己的垫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钱扇扇就发现周赫在看她。 被她抓到了,还转过了头。 钱扇扇露了笑,她问周赫:“你看我干嘛?” 她年纪小,声音放低后,更显得绵软。 周赫目不斜视,“没事。” 钱扇扇舍弃了石凳,跑到他面前。 “真没事?” 周赫看着她,然后实现下移,看着她的小肚子。 “饿了吧,你该吃饭了。” 钱扇扇一偏头,这么拙劣的转移话题当她看不出来吗? 第23章 周赫确实察觉到一些东西,他本想提醒钱扇扇。但又想到钱扇扇现在只是个未及笄的xi小姑娘。他骗了她在先,如今再告诉她别的事情,未免太危险。 刚刚在厢房内,听金掌柜说到官家的金器时,周赫就猜测这些金器是不是徽州出来的。 但是也有说不通的地方,平襄王是太后幼子,封地又在徽州,徽州富庶,平襄王不会缺钱。买卖官家的金器是落魄的宗室子弟会做的事。 这种事情,即便败露,以当今圣上的宽和,也不过是大惩小诫。 周赫想着,既然不缺钱,那么这是想敢什么。 他不放心,当天晚上,周赫便出了钱府,找了郑秀去暗查。 郑秀伤还没好,听了周赫的话,便苦着脸道:“这钱姑娘不是让人去查了吗?我之前观察过,钱府那几个侍卫都是好手,让他们去查就是了。” 郑秀想跟在后面坐享其成。 不想周赫却冷笑道:“你是想说你一个监察司出身的还不如商家养的侍卫吗?” 郑秀讷讷,这话从哪儿得出来的。 见周赫面色不佳,郑秀只能愁苦的应下差事。 等周赫一走,郑秀才和齐舟说道:“你觉不觉得大人近来不太对劲?” 齐舟伤了肺腑,一直在卧床静养。 听了郑秀的话,他问道:“哪里不对?” 郑秀贼兮兮道:“我们大人以前有这样多管闲事吗?” 齐舟不解:“我们本就想借钱府的手进徽州,多关注钱府也说不上不对。” 郑秀看他面目平静,不免有些心痒痒,想和齐舟分享一下先前在别院得到的情报。但是想起周赫说的,这事要传出去了,要扣他一年的俸禄,又蔫了。 最后他只转过身去,念叨着:“你不懂。” 钱家那位姑娘可是大胆妄为,想招大人入赘呢! 奈何这等奇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第二天,周赫仍然跟着钱扇扇,做近身侍卫。 只是今天不太一样,常遇频频看他。 周赫早就发现了,但常遇只是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多了,周赫不至于连这都要计较。 钱扇扇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今天一身绛红色春衫,在阳光下肤色雪白,分外引人注目。 她跑到秋千下,在常遇和周赫之间犹豫了一下,想起了周赫上次荡秋千给她推到地上的囧事,她还是看向了常遇。 “常遇哥哥,我要荡秋千。” 常遇习以为常的走过去。 周赫见两人玩的开心,目光一暗。 见周赫一直看着秋千那边,栗青不由给自家姑娘解释道:“常遇比较熟悉这个秋千。” 周赫看着她,栗青在他的目光下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毕竟你上次把姑娘推到地上……” 周赫转过头,不再看着秋千那边。 栗青: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钱家在台州经营已久,不多时刘德就查清了此事。 住在柳树巷的名唤胡大,胡大做的一直都不是正经差事,平日里和赌场的人厮混在一起,赌场的人给他递消息,他逮着赌徒赚些利息钱。 这一次,就找上了金喜,金掌柜的小儿子。 说着,刘德便道:“姑娘,金喜好赌,出入赌场不是一次两次了,赌场的人都知道他是金掌柜的小儿子,以前他进赌场,也是十赌九输。赌局的人就像钓鱼一样钓着他,金掌柜心里也都清楚,只是这次赌大了,他才不敢应下。” 总的说来,刘德觉得不用管金掌柜死活,明知赌难戒,金掌柜还给儿子还钱,这就是一种变相的纵容。 钱扇扇早就料到,也不吃惊,她问道:“胡大是台州本地人吗?” 刘德回道:“这倒不是,胡大是十年前到台州的,这几年不干人事,混的风生水起。” 钱扇扇又问:“可查出来胡大是从哪里来台州的?这些小混混没人在后面撑腰,不敢做买卖金器的营生。” 刘德皱眉,“十年前,老爷带着府里人走商,留在家中的人不多,查起来不太容易。” 十年前,正好是钱父带着钱扇扇走商的时候,为了照顾女儿,钱府确实没留下几个人,对台州的风向也不大清楚。 刘德道:“我再查查。” 钱扇扇道:“查的隐蔽些,不要让人知晓。” 刘德应是而去。 初春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钱扇扇却有些不安。 栗青见钱扇扇摆弄着手里的点心,就是不吃,她上前问道:“姑娘怎么了?” 钱扇扇不知为何,心中一跳一跳的,她在家中坐立难安。 想了想,钱扇扇便让人拉了马车,她想自己去看看。 这次外出,周赫和常遇都坐在马车外,驾车的还是周赫。 见钱扇扇上了车,周赫问道:“姑娘想去哪儿?” 他见钱扇扇兴致不高,以为钱扇扇是出来玩的。 钱扇扇道:“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先去街上逛逛。” 到了街上,钱扇扇拿着钱袋子下了马车。 沿路的小商贩见钱扇扇来了,喜笑颜开。 钱家是台州的大户,别的不说,有钱是肯定的。钱家就这一个姑娘,一出门就像个散财童子一样,见了她,自然谁都高兴。 周赫跟在钱扇扇身后,见钱扇扇手里的钱袋一点点见少,他心道,钱扇扇这日子过得真是惬意。 京城里的人吃穿用度自然不差,但平日里还要小心谨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因为生活奢靡无度被言官参了,这过得还真不如钱扇扇。 钱扇扇一路上,看到喜欢的就掏银子买,最后周赫和常遇手上拎着不少东西回了马车。 几人休息了一下,钱扇扇撑着下巴想了想,决定去柳树巷看看。 周赫听了,当场拒绝,“那地方乱的很,姑娘去那儿做什么?” 人以类聚,柳树巷那边住的不是赌徒,就是打手,反正不是普通人。 钱扇扇四处看了看,确实有些不妥,她便指挥着周赫把马车停在一边,让常遇去车行借了辆没什么标识的马车。 车行的马车自然不像钱府的马车稳固,周赫看着马车的内里,皱眉道:“姑娘要是想知道柳树巷什么样,我去看一遍回来和姑娘说就是,姑娘何必自己去?” 周赫在钱府待了许久,钱扇扇整个就是娇养的姑娘,他怕钱扇扇坐这马车不舒服,要不了多久就得下车吐。 钱扇扇瞥了他一眼,“我就是想自己去看看。” 周赫还想再劝,常遇就拉了他一把。 就这么一瞬,钱扇扇就爬上了马车。 常遇也跟在后面上了马车,而后道:“我驾车吧!” 他看了看周赫,就像在问他还要不要上来。 周赫无言,他们都没意见,周赫觉得自己未免多管闲事。 他便安安静静的上了马车,坐在一边,讷口不言。 车行的马车确实很不好,钱扇扇坐在马车里,身下一晃一晃,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马车不仅不稳,里面的布置也不行,没有软垫,万一马车陡然一停,头撞上桌几,一定会长个大包。 钱扇扇苦不堪言,但是自己做的事,吃了苦也得埋在心里。 她抓着栗青的胳膊,无奈道:“我终于知道这家车行的生意为什么不好了,还不如骑马呢!” 栗青在一边笑着,“刚才有人劝,是姑娘你一定要坐的。” 钱扇扇苦着脸,栗青扶着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车厢左右摇晃间,柳树巷到了。 常遇问:“姑娘要下来,还是在车上看着。” 钱扇扇急忙道:“下来下来。” 说罢,她便掀开车帘,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柳树巷这名字来源于巷口的一棵柳树,现在钱扇扇就站在巷口的柳树下。 日暮西垂,红霞漫天。 这个点,柳树巷果然没什么人。 钱扇扇道:“人肯定都聚在赌场,说不定追完债还能聚众大吃大喝一顿。” 她面露讥诮,显然十分看不上这些人的活法。 台州富庶,好好的营生不做,偏偏沾了赌。 钱扇扇几人站在柳树下,巷口十分空旷。 钱扇扇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还是等着刘叔查完再说吧。 她刚要转身,就看到巷口走出来一人,身穿布衣长裙,头上也只戴了个木钗。 真是稀奇!柳树巷的人最爱攀比,不知这是谁家的姑娘,穿了这么一身就出来了。 女子走到巷口,四处看了看,钱扇扇离的近,刚好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女子脸上未施粉黛,如出水芙蓉,清丽雅致。 是个美人! 等人走了,钱扇扇才道:“这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第24章 栗青咳嗽了一声,“姑娘可能是看错了,我没什么印象。” 栗青与钱扇扇同进同出,钱扇扇认识的人她也该有印象。 钱扇扇道:“那是你忘了,我肯定见过。你家姑娘过目不忘。” 栗青无奈,“姑娘,你注意她做什么?哪家的好女儿会住在这个地方,刚刚那位应该是哪家夫人,不是待字闺阁的姑娘家。” 钱扇扇低着头,似乎还在回忆。 栗青扶着她上了马车,马车慢悠悠的走着。 鼻尖是街边小吃的香气,钱扇扇突然问道:“之前我们常去的那家卖豆花的摊子还在吗?” 栗青道:“好几日没去了,姑娘想吃就去看看吧。” 钱扇扇点头。 坐在马车外的常遇和周赫都不认识路,常遇便停下马车,让周赫和栗青换个位子。 栗青给常遇指路。 周赫躬着身,低着头走进马车。 钱扇扇坐在角落里,见周赫进来,她往里缩了缩。 马车里太小,周赫腿都伸不开。他换了几个姿势,最后才坐在钱扇扇的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周赫正襟危坐,一动不动,钱扇扇偷偷看他,周赫面色冷峻,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想起了出门前的情景,那时候周赫是不想让她来柳树巷的。 这是生气了? 钱扇扇眨了眨眼,她还没见过周赫生气,不过如果周赫生气是这种模样,她心道,也不是很可怕嘛。 她动了动身子,见周赫还是不抬头,只能指着桌上的点心道:“你要不要吃点糕点?” 周赫漠然:“小的不饿。” 钱扇扇叹了口气,自己拿了块马蹄糕递到周赫眼前。 “尝尝吧,不太甜。” 周赫静静的看着,一动不动。 钱扇扇侧坐着看他:“不说其他,我一个女孩子给你吃的,出于礼节你也该接下吧!” 狭窄的马车中,两人对立而坐。这距离对于周赫来说太近了,近到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碰到少女圆润的脸颊。周赫想,那脸颊一定很软。 片刻后,周赫终于接过那块糕点。 钱扇扇一直盯着他,等周赫咀嚼了一下吞咽后,钱扇扇突然笑了起来,她问道:“尝出什么味道了吗?” 周赫沉默着,他方才看了眼钱扇扇,没注意糕点是什么滋味。 钱扇扇见他哑口无言,也不难为他,顺手又捏了一块糕点给他,“再吃一块,这次慢点吃,可要记得糕点是什么味道。” 周赫只能接了过来,他慢吞吞吃完,低头看着钱扇扇。 钱扇扇却没问糕点的味道,反而揪着衣袖上的云纹玩。 周赫这才知道,她是故意的。 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出门时候的郁气却散开了。 不多时,马车就停了下来,钱扇扇透过车窗望去,街边好多小吃摊。 钱扇扇下了马车,一个摊子一个摊子走过去,终于看到了一个卖豆花的摊子。 一碗碗细嫩的豆花摆在桌上,旁边是酱料,有蒜汁、辣椒油等调味,还有瓜仁、青梅等干果。 钱扇扇走进,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摊子里忙碌的女人,刚好是从柳树巷走出的女人。 “找到了。”钱扇扇拽着周赫,“来都来了,你饿了吧,吃碗豆花再走吧!你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不等周赫回答,钱扇扇道:“我看你不太喜欢吃甜食,就要一碗咸的吧!” 周赫无言,话都被她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栗青要了四碗豆花,这时候摊子上的人不多,老人带着女子把四碗豆花端了过来。 看到钱扇扇几个人,女人愣了一下,她从柳树巷出来时就看到这几个人,现在出现在爹娘的摊子上。女人有些不安,她想着,难道是胡大又干了什么事被人盯上了。 她心中惴惴不安,又看了看坐在中间的钱扇扇,眉目舒展。 这位姑娘看身上的布料,应该是苏州的云锦,这位姑娘家世一定不错。胡大她是知道的,他只敢招惹些普通人,家里往来最多的不是赌徒,就是打手,和这位姑娘没什么交集,应该是她想多了。 她跟着爹送完豆花,朝中间的小姑娘露了个笑,“姑娘慢用。” 钱扇扇等人走后,才朝栗青道:“我就说我见过她,她是这家的女儿。” 栗青想了想,她平日里跟着姑娘,注意力确实没放在这些女子身上。 她夸道:“姑娘真是好记性,我都没印象了。” 钱扇扇一脸骄傲,以前爹爹在家时也夸过她长了双利眼,见过一次面的人她肯定能认出来。 周赫坐在矮小的木凳上,把钱扇扇昂着头骄傲的模样尽收眼底。 果然是小姑娘,夸一夸就开心了。 台州人大都喜欢甜豆花,这边来的人点的都是甜豆花。 钱扇扇吃完一碗,拽了拽周赫的衣袖。 “你看,到现在来的人点的都是甜豆花,你要不要尝尝。” 周赫道:“小的也没说过我要吃咸豆花。” 这碗咸豆花还是钱扇扇自说自话点的。 钱扇扇瞪道:“我给你点的时候,你也没拒绝啊!” 周赫无言,片刻后才道:“姑娘说的有理。” 两人说话间,有位客人到了摊子上要了碗咸豆花。 “老伯,给我装一下,我等会把碗给你送回来。” 打豆花的老爷子点点头,女人递了碗咸豆花过去。 那客人一看端着碗的女子,立刻道:“元娘回来了啊?” 元娘点点头。 客人见摊子上只有零星几个人,问道:“你最近可好?” 元娘道:“尚可。” 那位客人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悄悄道:“那胡大可不是个好人,元娘你还得想办法早日脱身啊!” 客人虽然声音小,但钱扇扇一直看着元娘,倒也听进去了几个字眼。 她拉了拉周赫,“你听到了吗?” 周赫道:“听到了,那位元娘应该是胡大现在的家室。” 钱扇扇皱眉:“元娘长的好,胡大还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才娶到她。” 她心里不齿,走的时候便格外留意。 栗青拿了点碎银子出去,钱扇扇坐在马车里等消息。 栗青找街上的乞儿问清后,又回到马车上报给钱扇扇听。 “姑娘,打听到了。元娘是三个月前嫁给胡大的,听说是胡大拿了元娘的物件跑来求娶,事情闹得大了,胡大总是来摊子上闹,元娘无法,才嫁的。” 钱扇扇嘴角一撇,她就说胡大一个混混,使得肯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法子。 她问道:“胡大今年快三十了,怎么突然想起来娶媳妇了?” 栗青道:“可能是偶然见到元娘,才想了个坏招。” 钱扇扇道:“也不怕被人套麻袋打死。” 她心里觉得不对,赌场上的人才不会想娶妻的事,有了两三个钱了也是去些风月之地挥霍。 “这里面肯定有些缘故。” 栗青道:“那回府后我去和刘叔说,让他再找人查查。” 这边的乞儿也只知道些简单的事,多的事还要查。 钱扇扇道:“那便查查吧!看看胡大三个月前是遭了什么事,居然有钱娶媳妇了。” 栗青应是。 当天晚上,郑秀又翻墙来见周赫。 周赫点了盏灯,正在等他。 郑秀忙走过去,“大人,我去找了几个赌徒套了话。这位胡大最近是春风得意,还娶了个俏娘子,惹人嫉恨呢!” 周赫冷声道:“说些我不知道的事。” 郑秀道:“钱家查出来了啊!” 他喜笑颜开,“大人,我就说我们不用查。钱家在台州经营数年,要查肯定比我查的快。” 周赫冷眼看着他,“那我要你有何用。不如我跟着钱家,你回京城算了。” 郑秀默默不言。 笑话!现在回去一文钱赏金都没有,他又不傻。 他瞅着周赫一脸郁郁,很不得志的样子,心道最近谁给大人气受了,怎么说话这么呛人呢! 第25章 最后郑秀灰溜溜的出了钱府。总觉得这次来台州,大人变得更可怕了。 以前大人在监察司中虽然待人严苛,但私下里还是很宽和的,怎么就变了呢。 周赫坐在屋里,他想着最近的脾气是不太好。 他在心里复盘,从刚到台州的那一天一直回忆到现在。 这段时间他接触最多的是钱扇扇。 周赫心中复杂,前段时间钱扇扇还会问他想不想入赘,现在也不问了,想来应该是放弃了。 毕竟她是钱家娇养的女儿,从未受过委屈,现在还没恼了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周赫想着想着,心中突然酸涩起来。 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茶早就凉透了,冰冷的茶水顺着咽喉一直到胃里,周赫神色冷峻,骤然清醒。 他带着任务来台州,如果贸然答应了钱扇扇,那才是对她不负责。 天色微亮,周赫坐了一.夜。 他去了钱扇扇的院子里守着。 昨夜是常遇在院内守夜,见周赫来了,说道:“来的真早。” 周赫道:“醒了就来了。” 常遇就没有去休息的意思。 他观察了周赫几天,知他下盘稳健,是个习武之人,功夫不错,一定是出自名家,昼夜苦练而成。 这样的人混迹江湖也不是不可能,但经常遇观察,周赫并不像是在江湖上游荡的人。他太稳了,江湖中人更为油滑。 他问道:“听说你是来找你哥哥的?如今已经过了不少天,看起来你并不着急。” 周赫道:“家兄功夫在我之上,比我经验老到,如今徽州路难走,我也只能等着了。” 常遇并不相信,他细细看了周赫一眼,“姑娘从小经历和寻常姑娘不同,说的多是玩笑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想必是入赘之类的话传到了常遇耳中。周赫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像在钱扇扇面前一般婉拒。 常遇见他不说话,便不再提起这事。 昨天回府时,栗青向刘德说了元娘一事。 刘德行动迅速,元娘是台州本地人,查起来十分容易。 晌午时分,刘德到了钱扇扇面前,只说了元娘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胡大,十分容易下手。 钱扇扇沉思片刻,“此事还是我来处理吧。” 刘德道:“胡大此人,阴险狡诈,做的都是缺良心的活。姑娘何须自己动手?” 钱扇扇笑着安抚他:“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哪里要我自己动手了。” 她言语亲昵,抱着刘德的手臂摇了摇,“刘叔,你看这么大的屋子,我自己待着没什么事干多无聊啊,让我去嘛。” 刘德对钱扇扇很是纵容,见她跃跃欲试便答应了。 钱扇扇就去找了元娘。 元娘是个孝顺的人 ,钱扇扇便在柳树巷和豆花摊之间截住了她。 夜色渐浓,天边的霞光只剩一丝残影。 栗青在街边拦住了元娘。 钱扇扇坐在马车外,此处并没什么光亮,她藏在暗处,见元娘走过来,她才探了头。 元娘满心忐忑,她本不想过来,只是栗青手劲极大,她不得不来。 元娘身形高挑,面目素淡,端方雅致。 钱扇扇看她从远处走过来,窈窕文秀,越发觉得胡大真是糟蹋人,好好一个美人怎么就际遇不堪呢! 见元娘低着头,钱扇扇便先唤了声元娘。 听到女子的声音,元娘抬起了头。 钱扇扇坐在马车上,因为想着先看看元娘,身体微微倾斜,身边还有个男人一直在看着她,似乎担心她不小心掉下来。 见到钱扇扇,元娘放松下来。 这位台州的独女,是台州很多女子羡慕的对象。 元娘见过她几次,这位姑娘很喜欢小摊点,台州一些做吃食的老人很喜欢她。 钱扇扇已经先开了口,元娘便微微欠了身,“钱姑娘。” 钱扇扇跳下马车,元娘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钱扇扇笑了,“别怕别怕,车上没人了。” 她还撩起帘子给元娘看,车上除了软软的坐垫靠背,桌几上的茶果点心,确实没人。 元娘收回视线,“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钱扇扇直接道:“我不爱绕弯子,那我就直说了。元娘,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胡大的。” 元娘瑟缩一下,问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扇扇道:“这事并不稀奇。你认识我吧?我上次在你们家摊子上听一位客人说的。” 元娘十分聪明,她知道钱扇扇等闲不会管闲事,台州虽然富庶,但大街小巷内逼良为娼的事一直存在。钱扇扇是钱家老爷的独女,必然受过一番教育。 钱扇扇会找上她,想必也是需要她。 元娘问:“姑娘想要什么?” 钱扇扇就喜欢这种人,聪明大胆而且不拖泥带水。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这个忙你帮完后,我会安排后续,你也可以重获自由。” 元娘心动了,她看了一眼钱扇扇,坚定道:“姑娘既然亲自来一趟,那也是看重我,姑娘不如直说,想让我做什么。” 栗青递上一包药。 钱扇扇道:“你每日都要从这条路回柳树巷,今天也是一样,胡大不会怀疑。你只需要把这个药下在茶水里,每天一点点,几天后就能见分晓。” 见元娘拿着药怔住,钱扇扇安抚她:“别怕。不是害人的药,只是会让胡大出点毛病,至于到底怎么样,还要看胡大的运气。” 元娘双手按住药包,道:“我不怕,胡大本就不是好人。” 自从她住进柳树巷,便日日受他磋磨,元娘苦不堪言。而今手里的这包东西就像是她的解药,只要用了,便可以解脱。 元娘道:“如果有了结果,我怎么联系姑娘?” 钱扇扇道:“你不用联系我。胡大日日都要去赌场,若是有一次几天不去,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她看着元娘,语速放慢,细声细语。 “但是你要记住,你察觉到药起作用时候,要立刻离开柳树巷。” 元娘点头。 今晚星光黯淡,元娘走在没有一丝亮光的路上,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 钱扇扇交待完,兴致勃勃坐到马车上。 今晚是周赫驾车,他迟疑好久,等钱扇扇坐稳后,才问道:“姑娘,你给的是什么药?” 钱扇扇没有立刻回答,周赫望了望马车内,钱扇扇脸上红了红,而后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周赫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药让钱扇扇扭扭捏捏? 第26章 钱扇扇没有等很久。 三天后,刘德收到消息,胡大半边身子瘫了,至于其中原因一言难尽,报信的人显然很不耻胡大,最后竟然栽在女人身上。 刘德报把此事告诉了钱扇扇。 当时钱扇扇正在吃午膳。午膳有一道清蒸鲈鱼,钱扇扇听着消息,让人把这道菜撤了下去。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实在是没有胃口。 钱扇扇问道:“元娘回家了吗?” 刘德点头,他看着钱扇扇,心绪难言。 他看着钱扇扇从一个奶娃娃长成现在这样亭亭玉立的一个少女,家主离家时,也曾嘱托他好好照顾姑娘,刘德自觉身上肩负着教养的职责。 见钱扇扇因为这个消息面色不佳,刘德道:“姑娘这事做的小心。我已经给元娘交待过,这件事情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他又道:“只是这种事情传出来有损姑娘清誉,姑娘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药。” 钱扇扇和栗青面面相觑。 一时无言。 钱扇扇扯回话题,“叔,你别管了,反正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她继续问:“胡大瘫了的事情传出去了吗?” 刘德点头,“传出去了,姑娘可以静候佳音,胡大他也活不了多久。” 翌日,钱扇扇又去了元娘家里的豆花摊。 她去的时候,日头正高,馄饨摊上人不多。 元娘正坐在矮凳上照看着生意。 见到钱扇扇,元娘停下手里的活,站了起来。 “姑娘来了。” 钱扇扇指了指道:“要三碗甜豆花。” 元娘忙盛了过去。 她面色红润,从柳树巷离开后她心情放松,脸上也养了些肉。 钱扇扇趁这时间,问她:“你知道胡大把赌债的字据放哪儿吗?” 元娘是胡大的枕边人,这种事情她应该清楚。 元娘确实知道,只因胡大曾在两人洞房时拿出来炫耀过。 只凭着他手中的欠条,他便能一直高枕无忧。 元娘道:“胡大家中有个檀木香桌,在桌角下有个洞,洞里有个盒子,字据都在盒子里。” 钱扇扇笑了,“他还挺会藏的啊!” 元娘有些不安,“姑娘是要做什么吗?” 一旁的周赫看了她一眼,元娘遍体身寒。 周赫道:“这和你无关,你只要在家里闭口不言就好。” 他声音冷厉,面无表情。 钱扇扇看到元娘瑟缩了一下。 等元娘走后,钱扇扇才挪了挪,靠近周赫。 “你那么凶干嘛?看把人家吓得。” 她眉头微蹙,脸上怏怏不乐。 周赫道:“她一个女子,万一说漏了……” 钱扇扇道:“她不会说的。” 她看着周赫道:“你不懂,她原本生活安定,心思单纯,性格也并不泼辣,因此遇了胡大倒了大霉。现在这个时候她只会对救她出苦海的人感激,绝不会以怨报德。” “再说我钱家可是台州的大户,她绝不像得罪我们家,不然在台州要不要混了。” 周赫被堵的无言以对。 钱扇扇拍了拍他的手臂,权当安抚他。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事的。” 钱扇扇看着周赫光可鉴人的碗,问他:“甜豆花好不好吃?” 周赫想了想,看着钱扇扇的脸道:“挺甜的。” 钱扇扇笑弯了眉毛。 台州城内,胡大的仇人非常多。 钱扇扇先是让人趁着深夜潜入胡大家中拿走金掌柜的小儿子画押的字据。而后便放出消息,透露的胡大把字据藏匿的地点,一天后,便有人行动起来。 赌徒中多是疯疯癫癫之人,其中不乏亡命之徒。 深夜,月朗星稀,胡大的家中一片火海。 等到天亮时,钱扇扇听说此事,浑身颤栗。 她声音发抖,“所以胡大是被活活烧死的?” 周赫见她被吓着了,忙道:“胡大行事不端,身上本就牵扯着几条人命,不少人因他利诱妻离子散,姑娘你别怕,他是活该。” 钱扇扇知道胡大确实是咎由自取,但是一想到他是被活活烧死的,她身上就一阵刺痛。这刺痛痛入骨髓,她的脸瞬间白了一片。 栗青忙扶着她,“姑娘你没事吧!” 周赫倒了杯热茶,让钱扇扇放手里捂着。 好一会,钱扇扇才冷静下来,鬓边微湿。 她喝了口茶,暖了暖身子,而后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幸好今天常遇哥哥不在,不然我这几天别想出门了。” 周赫皱眉,“胡大的事都解决了,姑娘这几日还是在家中休养吧!” 钱扇扇瞪他,“我才不要。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周赫想问是什么事,钱扇扇却只看着手里的茶杯,不理人了。 他心里轻笑,她还闹脾气了。 钱扇扇觉得胡大敢给金掌柜开出三万两的赌债,一定是背后有人,不然他不敢。 现在胡大死了,幕后之人一定会来探查胡大的死因。 不管怎么查都是查不到钱家的身上的,但是钱扇扇倒是可以先布下人,盯着和胡大走的近的人,总能发现幕后之人的端倪。 此事事关重大,钱扇扇已经好久没遇见过敢和自己家叫板的人了,常遇近来便在忙此事。 恰好台州的庙会到了,钱扇扇打算在庙会这天出去逛逛。 此举遭到了刘德的反对,刘德很不放心。 按着这几日的查探,幕后之人十分小心谨慎,钱扇扇这段时间就该待在家里。 钱扇扇却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别人暗藏祸心,我还能一辈子都不出门了吗?” 她笑道:“刘叔,就让我出去吧!大不了我多带几个侍卫。” 刘德摇头不允。 钱扇扇道:“这可是台州,郭太守治下严明,不会有人敢在庙会上惹事的。” 她反复劝着刘德,最后拽着周赫给刘德看。 周赫的功夫确实是府上数一数二的,刘德看他这几日倒真的像是安心在府里做侍卫的样子,这才答应。 终于磨的刘德答应了,钱扇扇欢呼一声,拽着栗青去屋里挑庙会穿的衣裳首饰。钱扇扇家中富庶,她又向来过的精致,首饰衣裳都是同龄人中最好的,就算有人说她一身铜臭气,那也是银子的香气,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钱扇扇一直引以为傲。 第27章 庙会那天,钱扇扇穿了件颜色鲜嫩的淡黄色襦裙。 常遇今天从外赶回来,刘德让他今天跟着姑娘,一定要万分小心。 常遇看着沐浴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姑娘,顿觉头疼。 钱扇扇本就长得出众,今天特意打扮过,不管是谁看过去,都会注意的。 她是钱府珍藏的明珠,始终光可耀人。 周赫在马车旁等着,钱扇扇像蝴蝶一样翩跹而至。 她头上戴了个白色的帷帽,到了周赫面前,她掀起帷帽的一角,露了半边脸出来。 周赫愣了一愣。 钱扇扇额尖点了个花钿,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更衬得她肤色细白。 今天钱扇扇穿的春衫袖子宽大,她抬着手,按着马车的边缘上了马车,袖子下滑,露出了洁白的双腕。 周赫的眼睛宛如被针刺了一般,迅速移开了眼睛。 等钱扇扇上了马车,常遇坐在一边。 周赫才不经意间问道:“今日风大,姑娘带披风了吗?” 钱扇扇从马车里探出了头,“没带也不要紧,到街上在买件新的。” 周赫无言。 台州的庙会一直是呼朋唤友一起游玩的好地方。 钱扇扇几人到了的时候,街上人流涌动。 常遇下了车,看钱扇扇在马车边艰难站稳,当时便皱了眉。 常遇道:“姑娘人太多了,不如还是回家吧!” 常遇是个求稳的个性,只希望钱扇扇别出事才好。 钱扇扇却不这样想。 古语有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明知道有人暗中盯着她们家,钱扇扇不把人揪出来,以后都睡不好觉。 她回道:“常遇哥哥,来都来了,别再劝我回去了。” 钱扇扇头上还带着帷帽,视物并不方便。 她把碍事的帷帽拿了下来,塞到了马车上。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逛逛,你们注意着,看看有没有人盯着我们。” 钱扇扇看了看面前的马车,为了今天的事情,她特地要了一辆钱府印记明显的马车,不知能不能起作用。 钱扇扇先去买了些饴糖。 她要了一斤的饴糖,又让店家切成小碎块,装在一个荷包里,一个荷包装不下,钱扇扇还多准备了几个荷包。然后她把荷包分了分,给了栗青、常遇和周赫,一人一个竹青色的小荷包。 栗青拿着荷包笑了,“谢谢姑娘。” 常遇也默默收了起来。 只有周赫拿着荷包有些犹疑。 钱扇扇知道他不爱甜食,特意指着街上四下跑动的小孩道:“待会你可以把糖分给小孩子。” 她狡黠一笑,眼神灵动。 周赫看得不眨眼,又听她继续说道:“不过你得小心些,不然待会小孩子都往你那边挤,你可就出不来了。” 钱扇扇抿着嘴,似笑非笑,“到时候可没人救你的。” 周赫无奈,把荷包收了起来。 钱扇扇买完饴糖,又陆续买了些糖葫芦、干果。 见周赫无言的跟在后面,钱扇扇眼波流转,又去了加点心铺,买了些风干的熟牛肉。 这牛肉很硬,钱扇扇吃不惯,她觉得咬着费劲,不过她之前和郭禾一起玩时,也听郭禾说过,她两个哥哥都喜欢嚼。 钱扇扇心想,她们女子不爱吃,可能男子就喜欢这些荤食。 她便去点心铺给周赫买了一些。 等出来时,常遇和周赫手里又多了包牛肉干。 钱扇扇示意两人尝尝。 周赫抓了几个放嘴里。 钱扇扇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周赫道:“很入味,嚼劲不错。” 钱扇扇笑了,又问他:“你喜欢吗?” 常遇好似呛着了,咳了几声。 钱扇扇看了看常遇,常遇面上温淡。她便当无事发生,转过头来期待的看着周赫。 周赫不仅被钱扇扇盯着,后面的常遇还一直看着他,一直跟着钱扇扇的那个丫头虽然没看他,显然也是竖起耳朵,在一旁偷听的。 他嘴里的牛肉味还没散去,这次也并不想糊弄钱扇扇。 他先前实在是糊弄太多次了。 周赫面色平淡,道:“还可以。” 那一瞬间,钱扇扇眼睛亮了,流光溢彩,十分绚丽。 周赫心微微抽动,他偏过头去,“起风了,我去给姑娘买披风。” 他几步就走远,留下钱扇扇站在原地,笑着问栗青:“他跑那么快干嘛?” 栗青嘎嘣嘎嘣的吃着糖,抽空回道:“大概是没见过像我们姑娘这么大气的女子,措手不及吧!” 常遇看着钱扇扇,说了几句。 “姑娘,你别老是逗他玩。” 说是逗,那其实不太妥帖,那应该是女子对男子的一种撩拨。 常遇在外多年,也确实没见过像钱扇扇这样的女子,外面的女子大多是含蓄的,就连和钱扇扇玩的不错的郭禾,也是规矩守礼的。 钱扇扇不以为然,她道:“常遇哥哥,我哪里逗他了。” 她捧着心道:“我可是认认真真,只是他一直没答应。” 她垫着脚,看周赫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喃喃道:“这人跑这么快,也不知道身上钱够不够。” 常遇听了她说的话,更焦心了。 他觉得钱扇扇真的没有多认真,她从小爱美,连选的丫鬟都要漂亮的。 他也听刘叔说了周赫的脸的问题,虽然他没见过,但是常遇觉得钱扇扇真的只是看中那张脸,加之周赫为人还可以,武功也算的上高强,所以钱扇扇才盯着人不放了。 这里面最大的变故大概就是周赫他居然没答应。这才是最令人奇怪的。 原本按着周赫的来历,答应了才是正常的。 常遇默默叹气,再看一旁的栗青,这丫头吃糖吃的正开心呢! 果然是主仆俩,连嗜好都一样。 远处的周赫手里拿了个白色披风过来。 他穿过人流走过来,把白色披风罩在钱扇扇身上。 钱扇扇闻了闻。 周赫道:“是兔毛的,不太贵。” 钱扇扇对他笑了笑。 栗青挤了过来,把周赫挤到一边。 周赫木然的站在一边,栗青刚刚使了大力气,他竟然觉得背上有点疼。 钱扇扇见他被挤开后,一脸不快,顿时笑的更开心了。 周赫这才重新板着张脸。 栗青道:“姑娘,有人盯着我们。” 第28章 周赫刚过来,听了栗青的话,看了看四周。 周围人流攒动,这种情况下找人反而是最难的。 他回头看着栗青,栗青捏着荷包,道:“刚刚人还在东边的墙角。” 她凝眉苦思,不知道现在人到哪儿了。 钱扇扇却不怕。 “本来就是来盯着我的。这些人肯定会再次出现,不用担心。” 栗青不敢放松,如今老爷不在家,若是小姐出了事,他们难择其咎。 她苦着脸劝道:“姑娘,不如先回去吧!” 钱扇扇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好机会,自然不肯回家。 她眉峰一转道:“这不是有你们吗?再说台州城内,又是庙会这种盛世,不会有人敢触郭叔叔的霉头的。” 见栗青一脸哀愁,钱扇扇转过头,假装没看到。 事不宜迟,若是再拖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端。 庙会上人潮涌动,钱扇扇在货摊上买了块巴掌大的铜镜。 铜镜上雕刻着青鸟,羽翼流畅狭长,镜面光滑,是个好物件。 钱扇扇花了一两银子买下了它。 栗青时不时的看看四周,神色紧张。 钱扇扇把铜镜递给她,安慰她道:“别这样看,很容易被人发现的。来,看镜子。” 她把镜身倾斜,刚好能看到身后的情形。 栗青接了过来,不再像之前一样焦虑。 钱扇扇见几人都在注意着周围,她拉了拉周赫的衣袖,问他:“怎么样?” 周赫道:“刚才有人盯着,现在人不在了。” “哦。” 钱扇扇语气黯淡,本来庙会是游玩的好时候,现在被破坏了,她也不太开心。 周赫见她闷闷不乐,便提议道:“那边有投壶的,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钱扇扇眉开眼笑,“可以吗?” 周赫观察了附近的人流,自信可以护住她,点头道:“那边人虽然多,但都是女流孩子多,没什么问题。” 钱扇扇笑着应了,便要往投壶那边去。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咒骂声。 “谁踩了我的鞋?” “我的钱袋呢?钱袋没了。哪个龟孙偷了我的钱袋?” …… 一片喧哗声中,钱扇扇看着人群中有个身形佝偻的人像泥鳅一般钻了出去。 钱扇扇叫道:“诶,他跑了!” 也有人发现了逃出去的人,忙招呼道:“大哥,快追!不然你的钱袋可就回不来了?” 钱扇扇踮着脚尖望着那边,周围的人却朝她这边挤了过来。 “干什么呢?挤什么挤?” “赶着去投胎呢?一边去!” …… 钱扇扇夹杂在几股方向不同的力道下,感觉脚都站不稳了。 她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身边的人换了几拨。 她心中一慌,又很快镇定下来。 不会出事的,刘叔在庙会安了不少人。再者,钱扇扇翻了翻袖袋中的迷.药,自信满满,她可是下药的好手,专门拜师学过的。 那还是在玉门时候的事。 她不敢弯着身子,也不敢顺着人流走。谁知道顺着走会被带到什么地方。 她转了个方向,刚打算猫着腰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钱扇扇心中一惊,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转头一看,周赫站在她身后,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钱扇扇松了口气,“怎么了?” 她以眼神示意。 周赫道:“跟我走。” 钱扇扇眨眨眼,周赫把她身上的披风扔在地上,又拔下她的头簪,也不管有多少人踩在上面,从钱扇扇身后护着她挤了出去。 钱扇扇今日穿了宽袖。 周赫隔着一层薄薄的春衫抓着她的手腕,她素来胆大妄为,这时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钱扇扇原本的披风太过显眼,这时去了披风,又去了头上的首饰,在一群精心打扮过的姑娘家中终于不那么显眼。 周赫这才成功带着钱扇扇挪出了人群的中心。 人少了些,周赫终于停下来看着钱扇扇。 他先前拔簪子的时候有些急,钱扇扇的发髻乱了些,几缕碎发垂在额间,巴掌大的小脸更显稚嫩。 周赫一怔。 钱扇扇脸红了红。 见周赫迟迟不松手,她只得晃了晃手腕。 周赫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按在钱扇扇白玉般的手腕上。 他匆匆放下手,“对不住。” 钱扇扇睫毛微垂,又去看他。 周赫低着头,她看不清周赫神色。 她只能道:“没事,事急从权。” 她眼睛随意打量着周赫,周赫面目黝黑,只耳垂边红了红。 钱扇扇顿了顿,她凑到周赫面前:“你……不会正在脸红吧!” 周赫闭口不言。 钱扇扇的指尖轻触着周赫的耳垂,说道:“你耳朵红了诶!” 周赫急忙后退。 钱扇扇觉得她碰到的耳垂像是在发烫。 她偷笑了几声。 周赫越发低着头。 钱扇扇见他不再开口,自己一人说话也没意思,见天色暗了,便道:“咱们找个地方停一下,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 周赫抬头一看,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阴云就从天边飘了过来。 他皱了皱眉,这天色怕是有急雨。 “姑娘,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吧!” 虽说是庙会,但钱扇扇现在所在的地方却不是在寺庙,而是在离寺庙有些距离的街上。 周赫并不敢再带着钱扇扇往人群中凑,万一又被挤开,人流中可不好找。 怕钱扇扇乱走,他轻说了一句“得罪”,又抓起钱扇扇的手腕往一边走去。 两人还没找好地方,阵雨却不等人。 雨水哗哗啦啦落下,周赫怕钱扇扇着凉,只能拉她站在青砖白瓦的屋檐下。 阵雨越下越大,周赫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 钱扇扇道:“主人家肯定是去庙会上玩了,他们这边离寺庙近,肯定是先上去的。” 周赫闻言一愣,只好把钱扇扇往门底下塞。 阵雨带着风,往屋檐里吹,周赫便往钱扇扇面前站了站,两人间隔得很近。 刚好是比拥抱稍微疏远一点的距离。 钱扇扇抿嘴,动了动手臂,给周赫看,“袖子湿了。” 周赫一看,钱扇扇原本的宽袖因为雨水浸湿,都黏在了手臂上。 他忙移开眼,心道非礼勿视。 两人陷入尴尬之中。 春雨料峭,周赫忽的扫过钱扇扇的眼睛。 雨下的急,钱扇扇的眼睫毛上还缀着雨滴,她像是在玩闹一样,数着点眨眼,睫毛上的水滴滴落,就像是眼泪一样。 周赫不由心口一窒,陷入挣扎。 时间仿佛停滞了,周赫问道:“你冷不冷?” 钱扇扇吸吸鼻子:“有点冷。” 她的鼻尖发红,看起来就是个小可怜。 周赫迟疑着,慢慢伸出手臂,抱着他。 钱扇扇的额头触上一片温热,她知道那是周赫的胸膛。 她被按在怀里,阵雨始终不停,脸颊也渐渐升温。 周赫抱着个绵软的女子,浑身僵硬。 带着丝丝凉气的春雨中,周赫闻到了一阵馨香,他抿着嘴,那是钱扇扇身上的香气。 他想着,如今可真是说不清了。 他又想起京城的旧事,渐渐心中也热了起来,难得的是,他心中虽有愁绪,更多的却是欢喜。 第29章 雨停了,钱扇扇甩了甩袖子,从屋檐下走了出来。 她脸颊绯红,周赫轻咳了几声站在她身旁。 刚刚贴着站在一起,现在回过神来,两人都很不好意思。 还是周赫先回过神来。 “姑娘,我们先回府吧!” 周赫还是没有放弃劝钱扇扇回去,毕竟现在她一个女孩子家在外确实也不安全。 钱扇扇凝眉,但被周赫看着,手里抓着从肩头垂落下来的发丝,良久点点头。 她走在前面,周赫跟在后面。 静谧的街道渐渐有了人声。 钱扇扇在一个糕点铺停了下来。 “我想吃酥饼。” 周赫抬头看了看,径直道:“我去给你买。” 钱扇扇露了笑,“我要甜口的。” 周赫便去给钱扇扇买酥饼,钱扇扇跟在他身后,并没有问周赫买的什么馅的。 她站在糕点铺里,抬头往外看,见街上突然来了几个穿着劲装的侍卫,腰间还配了把刀。 钱扇扇看了,觉得这几人的装束都有些眼熟。 见带刀侍卫朝这边走过来,钱扇扇便站在了周赫身后,刚好陷在墙角内,周赫微微侧身,便能把她挡住。 几个带刀侍卫并没有进入店铺,只是在外面搜寻片刻很快消失。 钱扇扇这才从周赫身后出来。 周赫忙着给她买点心,刚刚也只是瞥过那几个侍卫,见钱扇扇刚才像是在躲藏,周赫问道:“刚刚那是什么人?” 钱扇扇神情复杂,她示意周赫先把糕点装起来。 等两人出了糕点铺,钱扇扇才小声说道:“那应该是平襄王府的人。” 周赫眼底晦暗,他问道:“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钱扇扇道:“能在台州走动,并且十分嚣张的揣刀的只这一家。” 想了想,钱扇扇解释道:“多年前我和爹爹去过徽州,远远见过平襄王世子,那时候就有些带刀侍卫跟在这个世子身后。” 钱扇扇倒是没有猜测如今世子在台州。 毕竟就她了解到的,徽州那位世子是个纵.情享乐的主儿,在徽州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在台州可就不一样了。 台州太守忠于职守,秉性端方,世子他在台州绝没有在徽州过的自在。 周赫看这些带刀侍卫,只认为这些人平时便如此放肆,自然脸上就带了些不快。 看见身旁的钱扇扇,他神色又温和起来,“姑娘,我们先回去吧!” 钱扇扇今日在外一天,中途又遇了雨,回去后自然遭到刘叔和管家一顿念叨。 她表面应是,心中却道今天试探还是有用的,确实有人在盯着她们家。 可惜后面几人走散,钱扇扇没有查清作乱的人是谁。 夜间,郑秀又翻墙进了钱府。 周赫还是坐在桌边。 郑秀这次来时,很是兴奋。 “大人,刚刚查到平襄王世子李掸来了台州。” 周赫便问道:“他来做什么?” 郑秀便道:“这还和钱家小姑娘有点关系。今天我去盯了来的几个人。结果听到李掸让人去赌那小姑娘,他想来个英雄救美,结果被小姑娘跑了。” 周赫皱眉,眉峰深刻,显然是极其不高兴了。 郑秀看的咽了口口水,还真的有点吓人啊! 他忙补救道:“当然这是不可能成的,有大人您在,也不能看他祸祸小姑娘吧!我听说李掸的后院乱得不得了。” 就这样还想撩拨钱家姑娘,就算小姑娘一时没想开,人家爹也不可能答应啊! 周赫这才面色缓和。 两人说了些事情,郑秀说完翻墙便走,周赫略睡了三个时辰便接着去了钱扇扇院中当值。 今日常遇来的晚,昨天找不到钱扇扇时他是真的慌张。 等今天见了周赫,脸上终于露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 钱扇扇今天很是乖觉,她深知昨天惹得常遇担惊受怕,今天便捧上自己做的剑穗巴巴给常遇送了过去。 常遇看了,问她:“你做的?” 钱扇扇笑的勉强,“我的绣活不能见人。”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但是这个配色是我自己配的,这个剑穗是栗青和一起做的。” 常遇了解钱扇扇,深知钱扇扇的绣活和狗啃的没什么区别。也不难为她,把剑穗收了起来。 周赫往上面看了好几眼,剑穗并没什么特别,只是钱扇扇挑色偏向青莲色,和常遇气质贴合。 他看了几眼,便转过了头。 钱扇扇今天的早膳吃的有点多,她吃东西十分认真,双颊一鼓一鼓的,非常可爱。 周赫现在习惯每天看她几眼,等钱扇扇今天一切都好时,周赫才能安定下来。 只是钱扇扇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周赫觉得她有些紧张,连平时不喜欢的蒜蓉都吃了。 等用完早膳后,常遇依然和前几天一样出了门。 钱扇扇听管家说是因为昨天挤钱扇扇的人查出了一些眉目,要让常遇跟去看看。 钱扇扇并不奇怪。 看刘叔现在的样子,似乎有意让常遇做他的接班人。 只是钱扇扇觉得,这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但是看常遇近来心情放松,除了昨天,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常遇本就性子淡,没有不高兴就可以接着做下去。 至于其他的钱扇扇还是希望常遇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反正她不厚道的想,刘叔还能再干三十年呢! 等用完了饭,钱扇扇拨弄着手指,对栗青说道:“我想喝雪梨汤。” 栗青心道,不是刚吃完早饭吗?她刚想劝,吃多了积食不好,就看到钱扇扇眨了眨眼。 原来想喝汤是假,有事支开她才是真。 栗青便不由得想起之前和钱扇扇去马场的时候,钱扇扇突然冒出来的奇思妙想。 栗青觉得头疼,但据她观察,周赫人品不错,看起来像是四海为家,最重要的是对姑娘没什么意思。 栗青便放下心,顺着钱扇扇的心思去煮雪梨汤。 想想之前周赫婉拒姑娘多次,如果这次再拒绝,栗青心想,我要给姑娘留些面子。 她很快走了出去。 钱扇扇让其他婢女退后,她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装束。 见一切安好,她才抬起头对周赫说道:“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第30章 钱扇扇走到一棵榕树下,周赫跟了过来。 榕树下,绿荫如盖。 钱扇扇不停地绕着手指,见周赫过来,她眨眨眼,心一横,便问了出来。 “过了这些天,我还是想问问你,你可愿入赘?” 周赫的心悬在了半空中,他原以为钱扇扇已经放弃,没想到过了些天她又问了出来。 钱扇扇还在等着周赫的回答。 她还未及笄,如今额头只到周赫的胸膛。 和之前几次不同,周赫并没有觉得轻慢。 他看着钱扇扇,钱扇扇心有期待,连眼睛都比平时亮了几分。 周赫觉得惭愧。 他想他是不配得到这份偏爱的。 但他的心中却淌过一股热流,在引诱着他不如就此应了。 从感情上而言,他对钱扇扇是有喜欢的。 她活泼爱笑,时不时还会搞怪。但她身上同时还有些脆弱的气质。 周赫想保护她。 从公事上而言,就像郑秀说的那样,如果他入赘,成了钱府的姑爷,从此以后行事确实十分便捷。 但是周赫并不愿意。 隐瞒身份,应下钱扇扇在他看来有失准则。 于是周赫在树荫下,还是说了不。 钱扇扇的眼睛黯淡下来,原先激荡羞涩的心情不在。 她倚着榕树,又轻轻捏起了自己的手指。 “哦。” 周赫看她垂着头,看起来十分可怜。 周赫心中发虚,与此同时还有些不忍心。 他扬起声音,问钱扇扇:“厨房的糕点该做好了,我去给姑娘端点过来。” 他极力粉饰太平,钱扇扇却失了兴致。 “不用了。” 她开始往回走,走过空荡荡的庭院,走过秋千,最后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门一关。 周赫被关在了门外。 这是生气了。 周赫顺着窗纸望着里屋,钱扇扇趴在八仙桌上,头偏向一边,不知在做什么。 周赫心中一紧。 这时,栗青端着刚煮好的雪梨汤走了过来。 “怎么又进屋了?”她明知故问。 周赫神情僵硬,“是我的错,我惹姑娘不高兴了。” 栗青看了他一眼,问他:“姑娘又和你提起那档子事了?” 周赫点头。 栗青扬起眉毛,面色不善道:“你又拒了?” 栗青一直跟在钱扇扇身边,性格温和,周赫没想到主仆俩是这位丫鬟先露了怒容。 他垂下头,看着脚下。 “我们不太合适。” 栗青骂道:“不识抬举!” 她恨恨的走进屋子里,周赫刚往屋里看了一眼,门又“嘭”的一声合上了。 周赫抿嘴,他觉得理亏,只能又找了块地守着院子。 栗青端了雪梨汤进了屋,见钱扇扇伏在桌上,故意语气欢快道:“姑娘,雪梨汤好了,加了三大块糖,鲜甜鲜甜的,您肯定喜欢!” 见钱扇扇没有回应,栗青掀起了盖子,一阵甜香四溢。 钱扇扇偏了偏脑袋,栗青一看,钱扇扇满脸通红。 她赶忙把雪梨汤放一边,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钱扇扇道:“没怎么。” 她拿了汤匙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 栗青仔细观察,见她眼睛清亮,眼睫也并不湿润,这才安了心。 她试探道:“姑娘,你这是不好意思了?” 钱扇扇瘪瘪嘴,“我不要面子的啊!” 被拒一次就罢了,如今接二连三的被拒。 她实在想不明白,取出一面铜镜自己端详。 “可是我长得不够美?” 她这般问道,铜镜里的女子面若朝霞,她想想觉得不是因为长相,毕竟她从小到大可都被人夸作长的好呢! 栗青劝道:“姑娘可是台州数的上的美人,周赫眼光差,咱们不理她。” 钱扇扇忽的笑了出来。 栗青看过去,她才道:“这话说的像极了我刚进学堂时,我爹爹为我打抱不平说的话。” 那时候不过是几个女孩子在一起比谁的帕子更好看,钱扇扇从不纠结帕子上的花案,因此那一仗惨败。后来被钱父知道了,挑了好几个绣娘给钱扇扇做衣裳,连手帕都只一个样子,独一无二。 栗青道:“姑娘根本不必委屈,我看啊,周赫这人本就别有目的来我们家,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姑娘,看起来有恃无恐的样子真真讨厌。姑娘不如就此让他离开钱家。一来姑娘眼不见心不烦,而来若是以后出事也能有个由头。” 栗青觉得还是不要掺和别人的事好。 钱扇扇一边喝汤一边想着,“可是我先前都答应了。” 栗青道:“姑娘开心最重要。” 钱扇扇心中确实有郁气,可她是个明理的姑娘,万万做不出来因为私情赶人出府的事。 可她确实不想看见周赫。 钱扇扇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主意。 她唤来管事,问道:“周赫的工钱是怎么算的,按月结清的吗?” 说起来这其实是账房的差事,但管事当然也知道。 他回道:“当时小的问过周侍卫,他说想按月结,我便给他按月结了,每个月都按时给了。上个月的银子刚给了他。” 管事一边说着,一边心中猜测好好地姑娘提起这事做什么。 钱扇扇咳了几声,如今周赫站在院子里,管事站在屋内,她想周赫应该是听不见两人说话的。 她告诉管事:“再给他结十两银子,便送他出府吧!” 管事喜不自胜,诶呦,姑娘可终于想开了,不琢磨这入赘的事了。 不然等老爷回来,他可真不好给老爷交待。 他高兴的同时还没忘问:“姑娘,可是他做了什么错事?” 管事一直觉得就该把周赫送到官府,毕竟易容进钱家,不管怎么说都是别有用心,该去官府走一遭。 钱扇扇无力道:“不必了,快送他走吧!” 管事暗道可惜。 “那等他走了,我便每日安排两个侍卫跟着姑娘。” 钱扇扇想起台州如今情形,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她又道:“你给他带几句话。” 周赫一直注意着屋内,管事进去又出来,出来时笑呵呵的,一看就是有好事。 他与管事并不相熟,也不好问。 等到晚间,周赫回自己的屋子时,管事突然在他身后出现。 周赫收回本来想挥过去的拳头。他皱着眉毛,问道:“管事,您这是?” 管事仍然是笑呵呵的,“没什么,你呢,明天就不用来了。” 他给周赫塞了个荷包,“姑娘和善,这是姑娘给你的十五两银子,好好收着。” 周赫一愣,拿着银子站在一边,看着还有几分怅然。 管事叹了口气,“你之前说要进徽州的事,我家姑娘记住了,等钱府启程去徽州,你过来找府上的马车就是。” 这便是答应带周赫进徽州了。 如今目的达到,周赫却并不觉得畅快。他心中像赌了块石头,无药可解。 管事在一旁虎视眈眈,周赫无法,拎着自己的包袱离开了钱府。 第31章 是夜,月朗星稀。 钱扇扇早早就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今天刚把周赫赶走,心中难安。 香炉里燃着安神香,钱扇扇在安魂香下昏昏欲睡。 夜色寒凉,栗青过来看了一眼,见钱扇扇睡着了,给她垫好被子,到角房歇下。 钱扇扇做了个梦。 前半个梦是阖家欢乐,后半个梦家破人亡。 梦中,钱家没了,爹爹死了,刘叔辗转想保下她,但她心中不忿,独自去了京城,她意欲陈诉冤情,但终究是葬身火海。 商贾之家在京城的世家看来就像是脚底的蚂蚁,谁会在乎蚂蚁的死活呢! 钱扇扇醒过来时,胃里犹如火烤一般。 她自嘲一笑,她确实是被火烤过一次。 栗青带着小丫头进来,小丫头端着脸盆,拿着锦帕,准备给钱扇扇梳妆净脸。 钱扇扇见到栗青,赤脚走下床扑到栗青怀里,哭道:“栗青!” 栗青一大早被哭哭啼啼的小姐吓了一跳。 她家小姐自幼受宠,好些年没这么苦过了。 栗青觉得不得了,心道难道周赫走了对姑娘影响这么大吗? 过了一晚上,还在伤心? 她心疼姑娘,带着试探问道:“姑娘可是难受了?” 钱扇扇抱着她不松手,可不是吗?她可难受了,爹爹没了,刘叔没了,常遇哥哥不在了,最后栗青也不在了,只剩她一个人徘徊不定。 栗青心疼道:“姑娘别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是台州找不到好的,咱们再去别的地方。” 总之周赫这种一而再再而来不顾姑娘面子的男人,绝对不能要,不管长得多好看都不能要。 钱扇扇蒙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栗青这是意有所指。 她脸色倏地发白,梦里的记忆十分晦暗,可她仔细回忆,竟然看到了周赫。 只是周赫不是现在这幅黑脸模样,相反,他肤色细白,是个丰神俊朗的郎君。 钱扇扇仔细回忆,梦中周赫从没出现在她面前,她依稀记得梦中周赫身旁的人叫他世子。 钱扇扇又想起,梦中听人说起过。此次来台州的是宣国公府世子,奉旨督查平襄王暗藏金矿一事。 钱扇扇把事情想明白后,打了个寒颤。 她们家因何获罪,父亲因何赴死暂且不论。 现在只说一件事,她昨个刚把这位宣国公世子赶出府,周赫不会回来报复她吧! 栗青见钱扇扇的哭声停了,拿锦帕给她擦脸。 钱扇扇突然抓着她的手,对她道:“栗青,出了大事了!” 钱府外,周赫背了个包裹出了角门。 管事对他还算客气,毕竟是人精,对周赫这种江湖之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好。 钱扇扇这是恼了她,周赫当时没能好好看她,也不知道小姑娘现在怎么样。 他垂下眼帘,又看了眼钱府的红瓦绿柳,转身走了。 深夜,周赫身着一身黑衣蹲在一家屋檐上。 身旁的郑秀伏低身子,暗暗听着。 如今这间屋子里住着的正是平襄王世子,屋内歌声袅袅,郑秀剖开瓦一看,平襄王怀里抱着美人,好不自在。 郑秀小声哼哼,“这小日子过得真不错。” “他的好日子不多了。” 周赫面若霜寒,郑秀看着他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大人出了钱府,心情很差的样子。 郑秀也曾小心试探过周赫为什么出钱府,最后却被周赫冷眼瞪了回来。 他心道,现在做个体贴上司的好属下也这么难了。 周赫看着屋里的几人,吃穿用度都很奢靡。 原本这和周赫并不相关,但是查了后发现那天庙会上是这几人动的手脚,周赫便冷了脸。 他离开钱府的这些天,总是想着他先前在钱府待着没事,就因为平襄王世子动的手脚,让钱扇扇心思又起来,导致他离开钱府。 周赫很难不去想,如果没有庙会上的事,他和钱扇扇会不会一直相安无事下去。 可惜没有如果。 他看了眼郑秀,郑秀奸笑着掏出两个鬼脸面具。 到底是平襄王世子,不能弄死他,只能吓吓他了。 周赫接过面具带上,夜色深沉,郑秀摩拳擦掌等着周赫发号施令,他都能想到待会进去后平襄王世子被这鬼脸吓到的场景了。 在黑夜的掩盖下,两人潜进去,片刻后,就从房间内传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很快。仆役惊慌失措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不好了,世子不见了!” 周赫手里捏着平襄王世子的脖颈,怀疑不仅这个世子的脑袋有问题,身边的下人也有点毛病。 他不想走远,直接把人往地上一扔,李继“嗷”的一声痛呼。 周赫皱眉,郑秀十分上道的问道:“你是世子?” 李继胸口胳膊双.腿就没不疼的地方,他呼赤呼赤吐着气,听了郑秀的话,神情倨傲。 “知道还不快放了我,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就当今天无事发生。 郑秀撇撇嘴,他觉得说他是蠢货都是抬举他了。都被人绑了,还不识时务。 周赫只当他在胡言乱语,他直接一脚踩上李继的胳膊,问道:“有钱吗?” 李继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他这是运气不好遇到打劫的了。 都怪手下人,找个院子都找不好。 他忘了是他自己为了离钱府近一点,方便他动手脚故意选了这个地方。 见他恼怒着,也不答话,周赫心道还不够疼,于是一脚踹上了他心口。 郑秀看的肩膀一缩。 李继觉得一口血从喉咙里澎涌而出,很快染红了地面。 周赫离他近了点,鬼魅的面具几乎贴在了李继的脸上。 周赫一字一句问道:“有钱吗?” 仿佛他们今天来就是来讨钱的。 李继连迷茫都没有时间,忙道:“有钱有钱!” 周赫盯着他不说话。 李继赌咒发狠:“我真的有钱!” 可别再踹了。 周赫:“钱呢?” 李继仰起脸,小心道:“我是有钱,钱不在我身上啊!” 见两人齐齐转过头盯着自己,鬼面下还不知是什么东西。 李继怕得厉害,艰难说道:“本来就是啊,现在谁家公子哥出门自己揣着钱啊!” 那都是小厮干的活。 周赫手里提着刀,刀尖直指李继的脖子。 只轻轻一划,一道血线就从李继的脖子上流了下来。 李继惊恐尖叫:“你要干什么?” 他声音凄厉,活像是被厉鬼索命。 郑秀不得不给不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才止住李继的尖叫。 刚刚李继的声音太大,恐怕会招来人,郑秀为难的看向周赫:“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周赫从李继身下撕下一块碎布,揉成一团塞进他嘴里。 “带走!” 李继瞪着眼睛被人打晕。 周赫回头看了眼钱府,神色莫测。 那姑娘现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第32章 钱扇扇在屋里走来走去,步履沉重。 此时刚用过午膳。 栗青快步走了进来,“姑娘,打听到了,周赫现在借住在一处民宅中。” 她怏怏不乐道:“姑娘可是要去寻他?” 钱扇扇想起前些天自己嚷着让周赫入赘的事,不由捂脸。 天哪!他当时不会一边应付我一边在心里笑话我吧? 她神色变化莫测,但是想到还没回来的父亲,又忍住了。 上辈子钱扇扇到死时都没见过钱父,刘叔只说钱父没了,为了不让钱扇扇执拗的复仇,刘叔并未细说。 钱父这次出门的时间确实比较久,钱扇扇实在担心,执笔飞速写了封信。 “去给刘叔,让他想办法传信给我爹,就说我想他了。” 小丫鬟收了信跑了出去。 钱扇扇立在窗下蹙着眉,也不知道她爹爹现在到了哪了。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她招来栗青,问道:“知道周赫现在住的民宅是哪儿吗?” 栗青点点头。 钱扇扇道:“我们找个车行租辆马车去那边转转。” 栗青面露难色。 “姑娘,既然都把人赶出去了,再去人家家里不好吧!” 钱扇扇横着眉道:“我哪里是把人赶出去了?我不是好声好气的给他结了工钱,还多给了吗?那叫请,怎么能叫赶呢!” 栗青见状,只能点头,“是是是,姑娘您说的都对!” 钱扇扇便坐了马车到了周赫现在租住的宅院中。 此处环境清幽,钱扇扇道:“看样子他身家颇厚啊!” 栗青插话道:“是啊,所以装作马夫到我们家,一定是图谋不轨。” 她苦口婆心的劝道:“姑娘,这人自己说是寻兄的,但事实谁都不知道啊!” 钱扇扇心道:“我知道啊。这可是眷宠正浓的国公府世子呢!” 她努力劝着自己,这是世子、世子! 如果不想重复上辈子家破人亡的命运,她一定要牢牢靠着这位世子,她们钱府绝对没有和平襄王勾结,平襄王暗藏自己封地上的金矿和她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钱扇扇暗暗给自己打了气。 院子外门庭冷落,钱扇扇和栗青看了很久,都没人进去,更没人出来。 钱扇扇问道:“周赫他都不出门的吗?” 栗青道:“先前姑娘说周赫他武功高强,如果盯梢,肯定会被发现,刘叔就没让人靠近,只是远远看着。这几日似乎是没人出门。” 说来也巧,两人闲谈之间,栗青便看见一个人手里掂着钱袋从大门出来。 她碰了碰钱扇扇,“姑娘,有人出来了。” 钱扇扇一看,出来的人穿了一身青色布衫,只是动作间有些轻佻,还有些眼熟。 她眯了眯眼,沉声问道:“周赫真住这里?” 栗青道:“千真万确啊!” 钱扇扇捂着心口,仿佛受到莫大打击。 “他居然骗我!” 栗青满腹犹疑,钱扇扇突然坐正,喃喃道:“这可是他先骗我的,我再骗一骗他,如此也算公平。” 栗青听得云里雾里。 钱扇扇让马夫赶了车。 “姑娘我们去哪儿?” 钱扇扇端坐在马车内,闻言轻声道:“先去医馆。” 她从小过目不忘,青衫男子一露面,钱扇扇就认出来了那是她在别院中见过的郑秀。 呵!说什么不必和这种人计较,不报官,还不是为了自己人。 她心中满腹不平。不过既然见到了郑秀,那个受伤的齐舟肯定也在,他的伤没这么容易好,不管郑秀去哪儿,最后肯定会去医馆给齐舟抓药,钱扇扇决意守株待兔。 一个时辰后,钱扇扇守株待兔,真的抓到了郑秀。 周赫身边的人武力值不会低,钱扇扇特意找了三个人在医馆前面赌郑秀,她坐在茶馆里等着。 医馆今日出义诊,排队的人蜿蜒成了一条长河。 郑秀顺着侍卫的视线看向茶馆,钱扇扇远远托着茶杯朝他挥了挥。 是钱家那个言辞大胆的小姑娘。 郑秀蠢蠢欲动的脚收了回来,这三个侍卫可拦不住他。 不过念着钱扇扇对他们到底有个救命之恩在前,郑秀还是乖乖跟着几个侍卫走向了茶馆。 当然,这里面还夹杂着他自己的一点好奇心。比如大人是怎么被赶回来的。这可不能让旁人知道。 茶馆中人不少,也有在医馆看完诊过来歇歇脚的。 郑秀朝钱扇扇走了过去,十分江湖气的朝钱扇扇抱了拳。 “钱姑娘!” 钱扇扇看着郑秀的江湖做派,心道一个朝天命官学江湖人学的还挺像。 她示意郑秀坐。 郑秀便大大咧咧在一边坐下。 钱扇扇一挑眉,这倒是和周赫不像,如果是周赫,肯定是百般推辞,不会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 郑秀现在把自己当做一个江湖人,不拘繁文缛节,自然更不在意这种小细节。 他爽朗一笑,执起茶盏,“谢姑娘的茶。” 钱扇扇看向他,“公子如今可真是自在随意。” 钱扇扇找他,他还真的乖乖应了,没有反抗,不知是什么打算。 郑秀道:“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岂能推脱。” 钱扇扇眼睛一亮。 是啊!她如今对周赫找不到地方下手,但是找郑秀还不容易吗! 郑秀可是欠了她人情,可以好好用用他。 只要用好了郑秀,把平襄王的事情稍微透露一点点,力保钱家清白,等周赫查清平襄王之后,钱扇扇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郑秀觉得钱扇扇突然对自己热情了很多。 他坐着不动,听钱扇扇说:“古人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郑秀眼皮一跳,这位姑娘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现在居然没计较他和齐舟偷跑的事,心里指不定打什么主意呢! 可钱扇扇已经把恩情压了下来,郑秀不得不往下接。 “那是自然,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郑秀极力装出江湖人豪迈的做派。 钱扇扇粲然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名下有个掌柜的儿子犯了点事,需要敲打敲打。” 金掌柜现在是不用担心三万两白银了,但他儿子好赌的性子可没变。 钱扇扇事先问过他这个当爹的,要如何处置好。 金掌柜只求儿子戒赌,他心知赌瘾难戒,可如今牵扯到他自己的差事,他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再让小儿子赌下去,家里就完了。 于是,他求钱扇扇做主,即便断手端脚,也得把赌瘾戒了,不然只怕后患无穷。 这是件小事,钱扇扇刚好用来试探试探郑秀。 郑秀的处事一定有周赫的授意,钱扇扇倒是想看看周赫怎么处理一个赌徒。 第33章 听说钱扇扇是要整治赌徒,郑秀更是满口答应。 “这些赌徒就没一个好的,终日不事生产,贪婪成性,姑娘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好这差事。” 钱扇扇听了看了他好几眼,郑秀茫然,心说她看我干嘛,我这应对应该没问题啊! 他身经百战,还是能稳住的。 郑秀抬起头,朝钱扇扇笑了笑,问道:“那姑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钱扇扇问他:“好些日子不见,我原本有些疑问,现在看来你是不差钱的。” 郑秀急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姑娘,姑娘,我可不是不差钱,我很缺钱的!” 钱扇扇觑他,“可我看你日日拿药,也不见你捉襟见肘啊!” 郑秀说真的还是挺缺钱的,他这些天给齐舟拿药用的都是周赫给的银钱,他们家大人家里田契地契无数,那是真的不缺钱,可他们下面的人,日子过的那真是苦巴巴。 京城可是寸土寸金之地,他还要攒钱娶媳妇呢!说来真是心酸。 他想着想着,面上当真带了几分凄苦之色。 钱扇扇看了觉得奇怪,不谈钱还好好的,一谈钱怎么脸色都变了。 京城官员,又是跟着周赫,怎么也不会太寒碜吧! 但她谨记现在自己是个不知道周赫身份的小姑娘,有些事情还是得装作不知道。 于是她对栗青道:“给他五十两银子。” 郑秀咂舌,果然是一州首富,出手果然阔绰。 他美滋滋的接过银子,就听见钱扇扇在一边低沉的说:“这是定金,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这些都是小意思。你给我好好办事,我就把剩下的五十两给你。” “可别在跑了!”钱扇扇特意多看了郑秀几眼,威胁道:“要是再跑我就把你的画像从台州往外贴,到时候你跑到天边也躲不掉。” 郑秀往兜里塞钱的手一僵,而后勉强笑道:“哪能啊!要是跑了我岂不是忘恩负义吗?” 钱扇扇莞尔一笑,“你知道就好。” 郑秀突然发愁,赌徒是好对付,但是万一他处理的钱扇扇不满意,那可怎么办! 不说剩下的五十两银子,他把他现在手上的五十两都保不住。 兜里的银子还没揣热呢! 郑秀惆怅的摸了把,还是准备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周赫。 他们大人说怎么办他就怎么办。 郑秀回去的路上特意买了两个又硬又涩的窝窝头。 这几天,他们一直把那个废材一样的平襄王世子锁在屋里。 郑秀一直想让这个世子感受一下民间疾苦,这些天平襄王世子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白面馒头了。 郑秀回去后,像往常一样给平襄王世子送了饭,无视他杀人般的眼神,郑秀把窝窝头给他后就去找了周赫。 周赫这几日情绪不佳,郑秀看着他时,心道失策,见到钱扇扇就该问问一直跟着他的马夫呢。 郑秀真的好奇发生了什么,周赫从钱家出来了。 而且万一运气好,钱府缺人,说不定他还可以毛遂自荐,挣点零用呢!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看到周赫时,郑秀就把钱扇扇找他的事说了。 周赫皱着眉问他:“钱呢!” 郑秀摸摸兜,拿了三十两出来,“这是定金,还有三十两。” 周赫还是看他。 郑秀心里发憷,“好了,我坦白,是五十两,但是大人,一会儿动手的是我,你总该给我点报酬吧!” 他抠抠巴巴道:“那三十两就给齐舟抓药补补身体吧!” 周赫不想赚钱扇扇的钱,听郑秀说完,还是伸手要道:“钱拿出来,缺的回去补给你。” 郑秀嘴角直抽抽,不就赚点小姑娘的钱吗?怎么不乐意成这样。 “大人,我们怎么做?” 重点不是怎么处理赌徒,是怎么让钱扇扇这个雇主满意。 周赫道:“找几个地痞,只要看到金掌柜儿子去赌场,就打他一顿。” 郑秀摸摸脑袋:“打几天?” 周赫道:“先揍几顿,然后你去吓吓他,去了小拇指。” 郑秀懂了,这是让那个人从此以后看到赌场就绕道走。 只有无处不在的恐惧能让人摒弃陋习。 三天后,晨光熹微,金掌柜的儿子被扔在了津玉铺前。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台州。 栗青给钱扇扇描述道:“听说金掌柜的儿子回来后,左手的小拇指没了,整个人血淋淋的。” 钱扇扇道:“郑秀就是这么给我处理的。” 听到人有残缺,她皱了皱眉,早听说这群京城酷吏手段狠厉。 周赫肯定也不是好惹的。 钱扇扇打开爹爹传过来的信,钱父在信上说他发现了一桩极好的买卖,等买卖定下后,他再归家。可能会错过商会,让钱扇扇带着刘德和管事先去徽州。 钱扇扇沉默半晌,她怕爹爹出事,但是如果现在离开台州,她更怕那群暗中的人使手段,到时她不在台州,鞭长莫及。 她把信揉成一团,想出一个主意。 郑秀再到钱府,接待他的是管事。 “小哥来了啊!” 管事看着有些不安,郑秀问道:“今天怎么没看见姑娘?” 说着,便有丫鬟领着老大夫进来。 郑秀皱眉,管事见他看见了,无奈道:“不是姑娘不见客,是姑娘她病了。” 郑秀重复道:“病了?我前几天见她还好好的。” 他看着管事,管事面色如土,看着十分不安。 郑秀脑子转的飞快,现在平襄王世子被他们捉了,平襄王那边应该顾不上对付钱家。 但钱扇扇好端端怎么病了。郑秀十分怀疑,他先前看钱扇扇面色红润,精气神很足,不像是要病了的样子。 他对徽州那边还有些猜测。 主家姑娘病了,郑秀见府上气氛郁郁,领了钱就告辞。 走之前,他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钱扇扇,不知道病的严不严重。 但他一个外男,平日里翻墙找周赫就罢了,如果再翻墙去探钱扇扇的闺房,那可真的有些无耻。无可奈何,郑秀只得先离开。 先去和大人说一下钱家姑娘不知怎么的病了。看大人还挺在意钱家姑娘的。 郑秀便一路走了回去,但他来的时候没注意,回去的时候满耳朵都是钱姑娘病了的事。 听说已经请了三个大夫到府上了。 这么严重吗?郑秀隐隐觉得不对劲,姑娘家生病的事怎么会传的沸沸扬扬。他记得,身上有疾,可是影响说亲的。 第34章 与此同时,平襄王王妃收到了一封绑架信。 信上笔迹斑驳,平襄王王妃看了脸色一寒。 “世子去台州了?” 婢女诺诺,不敢答话。 平襄王王妃眼底薄凉,把信烧了后,对婢女道:“去我箱笼里取三万两银票。” 婢女去了后,平襄王王妃屏退左右,只留下自己的奶嬷嬷。 “嬷嬷,我只知道他蠢,没想到他蠢到让自己被人绑了!” 嬷嬷道:“还好王爷不在府上,不然又要迁怒王妃了。” 平襄王王妃深吸一口气,“当务之急,先把这个孽障赎回来。如若不是我身子有损,何须指望他!” 周赫很容易的拿到了三万两白银。 齐舟道:“来的不是平襄王的人,看打扮,来人是个粗使婆子,应该是平襄王王妃的人。” 周赫道:“平襄王不知道?” 齐舟道:“回去送信的是世子的身边人,要经过官道进入徽州,我跟着的时候,官道上还有人,我就没跟过去。” 周赫点点头,“这样也是麻烦,商会还有几天就到了,到时候我们随着钱家马车进入徽州,先进去再说。” 这时,郑秀匆匆赶了回来。 “大人,听说钱家姑娘病了?” 周赫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郑秀摸摸脑袋,“今天街上的人都在传。” 他愁道:“要是钱扇扇真病了,那几天后徽州的商会她岂不是去不了了?” 也就是说,他们在台州做的都是无用功。 周赫瞪了他一眼,郑秀莫名其妙的看着齐舟,他也没说错话啊! 齐舟默默低头,真是傻子。他就没看出来这次周赫从钱家出来后就不太对劲吗。 周赫撇下两人,朝外走去。 “我去钱家看看。” 留下身后两人对视一眼,郑秀“呵呵”道:“去看看也好,万一重病,咱们也想个办法请个大夫过来。我从钱家回来,钱家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了。” 齐舟问他:“真这么严重?” 郑秀道:“我根本没见到人,我怎么知道呀!” 齐舟恨铁不成钢,“我一个伤患就算了,你怎么平时也不长点心!最近好好照看一下钱姑娘。” 郑秀讷讷道:“我觉得这姑娘聪明又狠心,不需要我照看啊!” 齐舟教他:“不说别的,最重要的是态度。比如刚才你应该叫钱姑娘,怎好叫姑娘家的芳名。” 郑秀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 另一边,周赫已经到了钱家。 他在钱家住了段时间,日日跟在钱扇扇身后,钱家的门房与他算是熟识。 见他突然来了,门房问道:“周小子,怎么突然过来?” 钱家与人为善,门房以为他是遇到难事了找姑娘帮忙。 周赫顿了顿,才走近低声问道:“我听说姑娘病了?” 谈到这事,门房苦着脸:“现在外面都知道了?” 他暗骂道:“是哪个嘴碎的玩意,等我报上去有他好果子吃!” 见他没否认,周赫心底一沉。 他出府时还好好的,怎么才几天,钱扇扇就把自己整病了? 周赫想进去看看,只是他一个外男,唯恐此事对钱扇扇名声有损。 恰好此时,管事的送大夫出来,见周赫站在门口,叫住了他。 “周赫!” 管事问他:“你到我们家门口做什么?” 周赫拱着手,“听说姑娘病了,小的来看看。” 管事刺他:“你来看什么看,难不成你还会看病不成?” 不太对劲,周赫离开钱家时管事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现在怎么突然态度就变了。 周赫只当没听见他说的话,他低头道:“先前承蒙姑娘关照,不知姑娘现在如何?” 管事上上下下盯了他许久,而后叹气道:“罢了罢了,你进来吧!” 周赫跟了进去,管事却没把他往钱扇扇的院子里领,反而把他领到了一个空空的庭落中。 周赫眉头一跳,听管事淡淡的说:“你在姑娘身边待了许久,也知道姑娘好颜色,现在你就把妆卸了,随我去见姑娘。” 周赫一时顿住,不知怎么办。 管事催促道:“你还见不见了。” 周赫急忙道:“自然是要见的。” 而后他解释:“普通的水不能卸,还请管事给我准备些东西。” 管事念叨了一句多事,而后摇摇头走了。 一刻钟后,周赫站在了钱扇扇的院子里。 他还没进屋,就闻到了里面一阵苦涩的药味。 管事先通过禀报进了里屋。 “姑娘,周赫来了。” 钱扇扇隐在绣花帷帐下,微风拂过,只能看见女子放在锦被上的白玉青葱的手。 她咳了几声,声音低哑。 “是他自己来的?” 管事道:“刚才送大夫出去,就看到了他站在外头,我便把人叫进来了。” 管事自动掩去特地让周赫净面后的事。 要不是姑娘这几日总是时不时的提起周赫,他怎么会让周赫进来。 钱扇扇想着,周赫无事才不会到钱家来。之前她让人暗中散布说她病重的消息,他不会是怕自己真真病重,不能带他们去商会吧! 想想,这理由真是非常合理呢! “把他叫进来吧!” 钱扇扇捂着胸口,尽力做出一副弱柳扶风、病若西子的模样。 管事不忍,心道姑娘果真对周赫念念不忘。 周赫进来时,钱扇扇面前的帷帐放了下来,透过湘妃色的帷帐,周赫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床头上的钱扇扇。 她身子消瘦,一看就是病了有些日子。 周赫目光一颤,低着头唤了声:“姑娘。” 钱扇扇尽力演的像是病重的样子,她缓缓抬起头,刚想好台词,就看到了周赫白玉无瑕的面容。 害的她忘了词。 她颤颤问道:“你怎么这样来了?” 周赫悄悄看着管事,看钱扇扇讶异的神情,就知道让他净面是管事自己的要求。 但是这事不好在钱扇扇面前挑明。 周赫想起管事之前说的钱扇扇好颜色,他深吸一口气,而后狠下心道:“听说姑娘病了,我以为这样姑娘能开心些。” 钱扇扇手抖了抖。 我其实并没有很开心,真的! 钱扇扇看到这张脸,就想起上辈子她远远望着周赫骑在马上,下令抄家的那一幕。 那时他神情冷峻,像是九天外的寒冰,让人退避三舍。 但是这话可不能说出去,钱扇扇只能强撑起笑脸,道:“确实有些。” 周赫听到她声音中的颤音,以为她是病的难受,关切道:“姑娘现在觉得怎么样?” 钱扇扇道:“只是有些头晕乏力。” 栗青在一旁补充道:“姑娘你昨个烧了一.夜,现在才刚刚好些呢!” 钱扇扇只能笑。 其实都是她为了让爹爹早点赶回家用的猛药。不这样爹爹还在外谈生意呢!除此之外,钱扇扇还需要用自己病重打消别人的怀疑。这些可不能和周赫说。 她拂过自己的发梢,说道:“是病了,也没到病重的程度,想必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这才让你收到消息吧!” 钱扇扇缓了缓,而后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不会忘了的。” 周赫专注的看着她,为自己辩解:“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徽州的事。” 他神情沉重,深深看了钱扇扇一眼,而后道:“时候不早了,姑娘好好休息。” 钱扇扇一头雾水见他进来,又看他出去。 她小声问着栗青,“他这是什么意思?” 栗青刚要做答,就看到周赫又转身回来。 “这是我买的蜜饯,给姑娘尝尝。” 他放下蜜饯,又匆匆离去。 钱扇扇掩饰道:“我还差这些蜜饯吗?”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让栗青取来了蜜饯。 第35章 钱扇扇病了几天,终于在第三天,钱父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 钱父生的高大威猛,在外奔走多年,身上自然养成了煞人的气势。 “扇扇!” 钱父快步走到钱扇扇床前,钱扇扇正皱眉喝药。 屋子里都是苦涩的药味。 钱父喊人开窗。 “扇扇本来就难受,还不开窗,是想憋死她吗?” 钱扇扇惊诧间,钱父已经让人开窗通风,把外头的盆栽移进屋里,添了些新意。 钱扇扇泪眼朦胧的望着钱父,钱父急忙上前,他摸了摸钱扇扇的头,心疼道:“怎么病成这样?” 说罢,他就转头看着屋里伺候的下人,怒目圆瞪。 钱扇扇怕他发火,拉住钱父的胳膊。 “是我不好,前些天我指着花匠种花,就淋了一会儿雨,后来就病了。” 她摇了摇钱父的手臂,“爹爹,你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你不要生气。” 钱父看着低头跟鹌鹑似的的人,“哼”了一声。 钱扇扇知道,这是暂时不追究了。 她顿时亲亲密密的抱着钱父,声音软糯。 “爹爹,你终于回来了。你看女儿都病了,这次就不去谈生意了,留在家里陪女儿几天吧!” 钱父点头,“这是当然。生意什么时候都能谈。” 计划通。 钱扇扇悄悄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她又试探着问道:“爹爹上次说谈生意要晚点回家,谈的是什么生意啊?” 她佯装生气,“我都说想你了,你还说要把这笔生意谈完,那肯定是大生意吧!” 这方面钱父并不避讳钱扇扇,他一直觉得女儿精通庶务是件好事,因此家里的生意时不时都会和钱扇扇说。 左右他只这么一个女儿,家产都要留给她,不能等他入了土,扇扇对这些两眼一抹黑,万一再有刁奴欺主,钱扇扇的日子就难过了。 想到这儿,钱父便坦白:“是杭州那边的云锦,用的都是杭州手艺精湛的女工,是官家女眷最喜欢的物件,这次来的是大主顾,要是谈下来,这一单少说也能赚个十万两。” 钱扇扇却宛若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突然头不热了。 上辈子的这时候爹爹并没有赶回来,但是钱扇扇却听说自家装货的库房被烧了,烧的还都是云锦。 钱家从上一辈就经商,到现在已经有了几十年光景。 钱扇扇反复回忆,当时库房着火,并没有伤到人。 这按理说并不应该,库房有专人看管,不该出这种事才对。 她并不清楚上辈子钱家是什么时候被牵扯进平襄王的事里的,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钱扇扇问道:“那爹爹匆忙赶回来,生意是没谈成了?” 钱父摆手:“无妨,那人说可以下次再议。” 议什么议,钱扇扇怕把他们家给议没了,她才不管这事和平襄王有没有关系,反正上辈子就是从库房着火之后,钱家慢慢出事的,她决定一定要把这事搞没了。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周赫,她打算给钱父露个底。 她又咳了一声,半倚在床边,说道:“爹爹,你之前说给我找夫婿要找个我喜欢的,这话还算数吗?” 钱父兴致来了,“当然算数,但也不能太差。” 他饶有兴致的看向钱扇扇,“怎么,扇扇这是有了中意的人了?” 钱扇扇叹气,她哀怨道:“我说的又不作数。” 钱父皱眉,“这话怎么说,难不成还有人看不上我家姑娘!” 若是高门显贵确实有可能,可钱父熟知钱扇扇最讨厌繁文缛节,对那些高门显贵一向敬而远之,不至于他只出门一阵,扇扇就改了主意吧! 钱扇扇偏过头,怏怏不乐。 栗青便接过话头绘声绘色的给钱父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听完钱父神色难辨。 “他说兄长去了徽州言无音讯,那边还有马匪把守?” 钱扇扇道:“我让人去探过,确实如此。” 钱父点头说道:“不说其他,既然想借我钱家的力,总该来见一见我。” 钱扇扇迟疑道:“自从我把人赶出去后,就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了!” “赶得好!有眼不识金镶玉,活该他被赶出去!”钱父气道。 钱扇扇抿唇,她可不是故意说周赫坏话,事实如此,谁让他骗我一次又一次。 哼!让他自己想法子去应付爹爹吧! 虽说如此,脸上还是要装一装,“那要不要让人找一下?” 钱父嗤笑,“要是有心,自然会上门。你好好吃药,徽州的商会若是顺利,这几天就该来信,到时候你和爹爹一同去。” 既然如此,钱扇扇就坐等周赫上门。 第二天,周赫果然来了。 钱扇扇并没有见到人,钱父把人领到书房。两人出来时,钱父和周赫脸上都没个笑模样。 钱扇扇向后靠着栗青,心道周赫不会和爹爹谈崩了吧!不知道爹爹有没有看出来周赫的身份,怎么也不能是闯江湖的。 钱父并没有留周赫,周赫只能远远望一眼钱扇扇。 他想起钱父在书房说的几句话。 钱父能成为台州首富,和太守关系亲近,自然非常人能比。他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来周赫在藏拙。 他也并没有拆穿,只是说了几句。 “你在我钱家待了有段时间,再去查你的身份也已经迟了。我并不想追究你的目的,但徽州是平襄王封地,为了不惹麻烦,到了徽州,你就要离钱家远远的。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毕竟我听说你都不以真容现身。” “至于扇扇,她是我的独女,往日里都是我怕她被骗,不过以你的身份,想来也看不上扇扇这个商户女。她一向聪颖豁达,不会缠着你不放。事了之后还请你离开台州。” 钱父并没有给周赫回答的机会,他擅长快刀斩乱麻,极力想斩断周赫和钱家之间的联系。 周赫离开书房,钱父问了一句:“我说的,你都能答应?” 周赫沉默一会儿,像钱父这种聪明人,是最省心的,即便猜到这其中缘故,也能守口如瓶。 但是周赫不太满意。 他也心知自己不满意是强人所难。 最后周赫只是点头不说话。 钱父确实宠爱女儿,周赫远远朝钱扇扇拱了拱手,便离开了钱家。 钱扇扇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她是想让爹爹给他出点气,她爹聪明着呢,说话也都是软刀子,现在看来效果不错,钱扇扇舒心了。 第36章 自从钱父回家,钱扇扇的病情就日益好转。 等到去徽州的前一日,钱扇扇终于大好,央求着钱父想出门转转。 钱父看着钱扇扇红润的脸颊,知道她这是在家里待不住了,只好同意让她出去。 钱扇扇欢呼一声,拉着栗青笑呵呵出了门。 钱父对着刘德道:“还是孩子心性。” 刘德道:“是啊,这说亲一事确实也不用着急,老爷还能再挑两年。” 钱父深以为然。 钱扇扇带着栗青坐着马车去了珍馐阁。 珍馐阁的东家是个寡居的妇人,当初钱扇扇给她帮过忙,因此每次钱扇扇来这边都会给她留一个单独的厢房。 钱扇扇在厢房坐定。 “周赫还没来吗?“ 她皱眉,一脸不高兴。 栗青咳了一声:“姑娘,是我们来早了。” 钱扇扇看着她,愤然转过头,嘴里嘟囔:“他怎么不早点来。” 正说着,厢房外有人敲门。 钱扇扇对栗青点点头,栗青去开了门。 周赫站在门后,脸上白皙,显然他把脸上的障眼法去了。 钱扇扇看着他,故意说道:“你这样出门,街上肯定会有其他女孩子偷看你吧!\" 周赫被她问的一愣,压低声音答道:“刚才来的匆忙,我没注意。” 钱扇扇瞪了他一眼。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啊?难不成如果不是匆忙间他还真的打算看吗? 周赫被她瞪得莫名其妙,果然女子心思难猜。 他低下头,乖乖认错:“是我说错了话,姑娘见谅。” 他神色温润,语气柔和,钱扇扇被他看的脸上染了红霞。 她忽然神色一凛,这可是皇后的外甥,皇亲国戚,正经世子! 不敢想不敢想! 她忽然冷淡,指着对面的位置让周赫坐。 周赫察觉到她的冷淡,自己又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得乖乖坐下。 “姑娘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我听说明天就要去徽州了。” 钱扇扇道:“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周赫点头:“姑娘请说。” 钱扇扇没有拐弯抹角,她直接道:“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里我爹爹和人谈了一桩生意,生意没谈成,对方怀恨在心,把我爹爹害了。” 钱扇扇一边编故事,一边想起上辈子自己的凄惨经历,有冤无处诉说,顿时悲从心来,掉了几滴眼泪。 她用锦帕抹了抹,而后接着 道:“我梦中爹爹和人谈的生意是杭州的云锦。前几天爹爹回家,我怕梦境成真,特地问过爹爹,爹爹说前几天他和人谈的就是杭州的云锦。因为我重病,生意就没谈成。” 周赫见他红着眼眶,看着可怜,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你别哭!” 周赫本就不善言辞,钱扇扇泪眼朦胧看过来他就慌了神。 “你别怕,梦里的都是假的!” 见他有点慌,钱扇扇松了口气,至少周赫对她不反感,那下面就好办了。 钱扇扇继续道:“这就是我要请你帮的忙。我想请你帮我查查这个商人。这事我没和爹爹说,说了怕他心里多想,万一真的是我想多了,反而影响爹爹的生意。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钱扇扇道:“就当是我自己求个安心。” 说完,钱扇扇就掏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 “不好让你白跑,这些银票你拿着。” 眼见钱扇扇银货两讫的态度,周赫拒绝道:“姑娘帮我很多,怎么能收姑娘的钱。姑娘等我消息就是。” 周赫想了想,问道:“姑娘可知道这个商人的籍贯?” 钱扇扇答道:“是杭州人士,名唤吴起。因为徽州马上有个商会,他到时会去徽州,若是有空你帮完探探。” 周赫点头,事情说完,他不想这么快走,便问钱扇扇:“姑娘吃过了吗?” 如果没吃,他可以让人上点菜。 钱扇扇笑道:“吃完出来的,我们还要出去逛逛,这就走了。” 谁要和你吃饭啊,钱扇扇怕吃完这顿饭自己就消化不.良了。 钱扇扇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把消息透露给周赫,让他去查,管他查到的是谁都和她钱家没关系。 她爹爹现在可没和这人做生意,就算这人居心不.良,也不能算在她们家头上。 钱扇扇把这块烫手山芋扔给周赫后,神清气爽,带着栗青快快乐乐回了家。 翌日,钱家启程去徽州。 商会在即,徽州巡逻的人又增多了。 刘德拿着文书去给守城的士兵检验。 周赫带着人站在钱家的队伍里,钱扇扇一眼就望到了他。 一行人顺利进城。 钱扇扇看着周赫进了城后便逆着人流往一边退,身后还有两人跟着。 三人都是练家子,人这么多,脚下也不虚浮。 钱扇扇小声道:“果然是一伙的!” 跟着他的就是郑秀和齐舟。 钱扇扇想着万一以后碰上这两人,周赫要怎么解释。 算了算了,等周赫给她查完杭州的商人,两人之间应该也不会再有联系。 再遇到,钱扇扇就装不认识好了。 第37章 今年商会由乔家主办。 乔家早在徽州定居,与徽州的平襄王走的很近。 钱扇扇刚到客栈放好行李,就看到对面的乙号房里有人推门出来。 是乔家的乔欣鱼。 乔欣鱼看到钱扇扇,亲亲热热的叫道:“扇扇,你来了。我刚想让人去看看你到没到呢?” 钱扇扇道:“不用麻烦乔姐姐。” 乔家和钱家不一样。 乔老爷年轻时就是个风流人物,家里小妾成群,现在家中有十几个孩子,可想而知这日子过的憋屈。钱扇扇一向对这种人家敬而远之。 见钱扇扇心有退意,乔欣鱼计上心头。 她笑道:“扇扇,你来徽州,我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我爹爹常说来者是客,你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 钱扇扇心道,我和你真的不算相熟,若说是我爹爹来了,乔老爷尽些地主之谊还说的过去。 她这般想着,便婉言谢绝了乔欣鱼:“不必麻烦乔姐姐。刚才我爹还让我不要乱走,等着他回来一起吃饭呢!” 乔欣鱼便笑了:“扇扇,这你就不知道了。今天商会有个晚宴,听说平襄王也要去,钱老爷是回不来陪你吃饭了。” 她促狭的看着钱扇扇:“扇扇,你今年也十四了,可是个大姑娘了,总不能还要爹爹陪着才吃饭吧!” 这话便不大对了。如果说话的人与钱扇扇关系好,钱扇扇不会多想。可她自认与乔欣鱼不过点头之交,两家家中境况不同,说这话便不太妥当了。 且乔欣鱼说完这话,眼光总是留在钱扇扇身上。 钱扇扇觉得不太舒服,便轻刺了她一句:“是我前几天在家中病了,爹爹放心不下,才一定要我等着他一起吃饭。这方面我是不如乔姐姐你懂事。” 乔欣鱼面上一黑,自己处境自己清楚。她家是商户,她爹本就不像官宦家一样看中嫡庶。以至于她已经到了出阁年纪,她爹不给她相看人家,反而听了宠妾的,说什么再等几年。再等几年,那女孩子的好光景就没了。 乔欣鱼越想越气,看着钱扇扇也多了几分凶恶。 她今天可是在父亲面前做了保证,一定能把钱扇扇带出来,可不能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失败。 乔欣鱼镇定了一下,又扯出一张笑脸。 钱扇扇立刻就察觉到了来者不善。 扯着栗青的衣袖道:“栗青,我有些头晕。” 栗青托着钱扇扇,“可能是刚刚太阳晒着了。” “乔姑娘,真是对不住,我们姑娘大病初愈,实在不能和你出去,您多体谅!” 一边说着,她一边扶着钱扇扇进房间。 乔欣鱼被这主仆俩气得够呛,她看到钱扇扇柔柔弱弱的趴在栗青身上,对自己的丫鬟冷笑道:“钱姑娘刚来徽州便身体不适,还不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钱扇扇凝眉思索,这人怎么这么多事! 栗青也不满:这人怎么还不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周赫来时,就看到几人僵持的场景。 他几步走了过去,手上还提了个食盒。 “姑娘怎么了?” 栗青道:“姑娘有些头晕。” 周赫把乔欣鱼和她的丫鬟推到一边,送钱扇扇和栗青进了屋。 他站在厢房门旁,看栗青扶着钱扇扇躺下,又折了回来。 周赫问道:“这位姑娘是?” 栗青道:“这是住在乙字号房的乔姑娘。” 她还小声告诉周赫:“她家就住在徽州,离这几条街外。” 周赫若有所思的看着乔欣鱼,好好的家里不住,怎么还来住客栈了? 他径直道:“我家姑娘要歇息了,二位也早点休息吧!” 他往外伸手,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乔欣鱼见他高高的顶在门前,看着难对付,她咬了咬牙,只能等晚上再来一趟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钱扇扇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问周赫:“你怎么来了?” 周赫答道:“听说平襄王要去商会看看,我猜钱老爷回不来,给你送些饭菜。” 钱扇扇道:“这还要你操心?客栈又不是没有堂食。” 周赫笑了,“徽州口味和台州有些差别。” 钱扇扇看着他,觉得这人简直是不讲道理,他一个世子如今目的达成,不离她远点,怎么还想着她明天吃什么? 周赫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正把食盒里的菜从里面端出来。 钱扇扇坐到桌边,问他:“你的事忙完了?” 周赫道:“还没,等会我再出去。姑娘之前和我说的吴起,我让人跟着了,等明天我再和姑娘细说。” 钱扇扇点点头,她看着周赫,清了清喉咙。 “这次来徽州之前,我爹说要给我好好相看人家。” 周赫脸色没变。 钱扇扇心想,他现在一个大黑脸能看出不对劲才是奇了。 她继续道:“人家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也不要你涌泉相报,就把我先前说的胡话忘了吧!” 苍天可见,如果当时知道他是国公府世子,她肯定离得远远的,都怪当初不懂事! 钱扇扇自己做着检讨,浑然不觉周赫手上顿了一下。 周赫匆匆看了钱扇扇几眼,道:“姑娘天真烂漫,说的怎么能叫胡话呢!” 说完,他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钱扇扇和栗青面面相觑,“他这是什么意思?” 栗青摇摇头。 钱扇扇给她递了双筷子,“算了,吃饭吧!” 周赫走出去,把门带上,又找了钱家的侍卫在门边守着。 做完这些,他看着对面乙字号房,问侍卫:“里面有人吗?” 客栈的隔音一般,里面有动静侍卫都是能听见的。 侍卫道:“乔姑娘带着丫鬟早早就下楼了。” 周赫问他:“你认识?” 侍卫道:“我跟着姑娘来过徽州几次,这位乔姑娘我熟,每次都要来找我们姑娘。可我看姑娘和她处不来。” 周赫:“怎么说?” 侍卫捏捏鼻子:“乔老爷老当益壮,宠着妾室,去年又生了个儿子。这位乔姑娘在家中处境不好,这性子和我们家姑娘一点也搭不上,当然处不来了。” 周赫点点头,他回忆着刚刚看到的门口的场景,决定去乔家看看。 不知道乔欣鱼心里打什么主意。 周赫出了客栈,对面郑秀站着,见周赫出来,挤了挤眼。 他走到周赫面前,笑嘻嘻道:“大人,你知道我跟着吴起,见到谁了吗?” 周赫:“平襄王?” 郑秀竖着大拇指:“正是!” 周赫问道:“你跟上了吗?” 郑秀点头,“跟上了,也是巧,听说今天平襄王特地出来想看看商会,身边守着的人不少,但王府精卫不多,我蹲了半天,也没被发现。” 他继续道:“吴起确实是从杭州来的,不过他找钱家主是平襄王授意。” 周赫问:“他为什么会找上钱家?” 郑秀道:“兴许是为了钱?” 周赫否认道:“平襄王并不缺钱,他的封地富庶,又有上面的太后贴补,不会缺钱。” 他想了想钱家有什么特点。 钱家早年起家,商道能蔓延到玉门,各方面关系都稳妥。 周赫皱眉:“他们还说什么了?” 郑秀:“其他也没说什么,只说按计划行事。不如把吴起抓了问问?” 周赫:“不妥,他失踪了,平襄王一定起疑。派去杭州的人快马加鞭也要三天,我们先等等。” 郑秀点头应是。 可杭州的来信在晚上就到了。 如今商会开始,聚在徽州外的马匪也散了个干净。 周赫打开信一看,沉了脸色。 郑秀道:“怎么了?” 周赫把信递给他,“杭州的云锦一.夜之间都被烧了,这事在那边传的沸沸扬扬,还没到杭州就收到了消息。” 郑秀看了一遍,迟疑道:“这云锦都没了,那还剩的云锦都在吴起手上吧!商人逐利,他不漫天叫价,怎么非要把云锦卖给钱家。” 周赫沉思片刻,对郑秀道:“你继续跟着吴起,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郑秀走后,周赫看着天色,估计钱扇扇应该正好吃完晚饭,他便换了身青布衣,去客栈找钱扇扇。 为了躲乔欣鱼,钱扇扇闭门不出。 徽州不是台州,又不知道乔欣鱼脑子里想什么主意,钱扇扇怕出去就被乔欣鱼推坑里,干脆在屋里歇着。 周赫敲门时,钱扇扇正精精有味的看着新买的话本。 徽州话本可比台州敢写,写了不少平襄王世子的风.流韵事。 钱扇扇卧在软塌上,一边看,一边和栗青吐槽。 有人敲门,栗青去开了门。 “周赫。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听到周赫的声音,钱扇扇一个鲤鱼翻身,坐了起来。 为了躺着舒服,她的发髻已经松开。 周赫往里一看,就看见钱扇扇坐在软塌上,乌黑柔顺的长发乖巧的垂了下来,衬得钱扇扇肌肤雪白。 周赫低头道:“打扰姑娘,姑娘先前让我查的吴起已经有了眉目。” 钱扇扇飞快转过头,找发带简单束发后,催着周赫进来。 周赫进来时,馨香扑鼻。 他恍然想起先前在京城时,太子调笑时说的话,女子与男子不同,男子若是一身铁锈味,那女子就是晨露。 周赫想着,确实如此。 第38章 周赫和钱扇扇说了吴起的事,又说了杭州云锦已经被烧毁。 钱扇扇原本坐在软塌上,听了这个消息,人站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对栗青道:“派个人去找我爹,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早点回来。” 栗青点头去了。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钱扇扇和周赫两个人。 周赫看着钱扇扇,忽然说了几句:“杭州的云锦已经被烧了,如今剩下的只有吴起手里的一批。物以稀为贵,这批云锦一定价值连城。这件事情平襄王一定插手了。” 周赫顿了顿,继续说道:“圣上与平襄王早年不合,钱老爷最好还是放弃这笔生意。” 钱扇扇看着他,忍住不颤抖。 她害怕上辈子的事情重演。 钱扇扇稳住自己,问周赫:“我爹爹知道了,肯定不会做这种生意。” 她轻嘲道:“商人爱钱,更爱自己的命。只怕最后,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周赫皱眉:“不要瞎说。” 钱扇扇觑了他一眼,心道你知道什么,她们家上辈子不就是有命赚钱,没命花钱吗? 钱扇扇知道吴起是为平襄王做事后,渐渐也能想明白上辈子家里的库房为什么会被烧了。 那不是失火,是他爹不想上了平襄王的贼船,自己把从吴起那里买的云锦烧了。 可惜最后还是没救下钱家。 钱扇扇想着想着,眼睛一湿。 周赫见她要哭,翻了翻自己身上,他出门匆忙,什么都没带,于是捡起桌上的月牙色的锦帕递给钱扇扇。 他声音放轻,唯恐再吓着钱扇扇,“你先擦擦吧!” 钱扇扇瘪了瘪嘴,委屈道:“那是刚来的时候栗青拿来擦桌子的,就要我拿她擦脸?” 钱扇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 周赫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钱扇扇心道,这还是个世子呢,怎么这般不讲究。 周赫有苦说不出。 等钱扇扇自己止了泪,周赫又给她倒了杯茶。 钱扇扇看着他轻手轻脚的样子,问道:“你保证我们家不会出事,我爹爹不会出事?” 周赫稳住心神,干脆道:“当然不会。我保证。” 钱扇扇听了他的保证,明显安了心。 良久,钱扇扇看了看窗外。 “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 周赫一愣,被钱扇扇推搡着出了门。 门“哗”的一下关上。 周赫若有所失,总觉得钱姑娘她不难过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叹了口气,迎着月色回了住处。 当晚,钱父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钱扇扇一直等着。 钱父来的时候钱扇扇屋里还点着灯。 他奇怪道:“扇扇,怎么还没睡?等我哪,什么事这么着急?” 钱扇扇拉住钱父,急匆匆说道:“爹,我让周赫去查了吴起爹,这生意不能做!” 钱父皱眉,“先前我在商会上碰到一个人,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你查到了什么?” 钱扇扇便把查到的事情说了说。 钱父道:“我今天见到平襄王,确实有些奇怪。” 钱扇扇问道:“怎么奇怪?” 钱父解释道:“一个王爷,太过放肆了。” 钱扇扇听了,心中一惊。 她上辈子的最后只听说在平襄王的封地发现了一处金矿,但没说别的。 现在想想,封地上有金矿,而且秘密行事,不报朝廷。 钱扇扇挪进,小声对钱父说道:“爹爹,你说平襄王他是不是想谋反啊!” 钱父忙打断道:“小孩子家家,别瞎说。” 若不是现在离开太引人耳目,钱扇扇恨不得现在就离开徽州。 “爹,我好害怕。” 钱扇扇扑到钱父怀里,“我想回家。” 钱父道:“别怕,这商会还有三天结束。我们只管看着,出不了大事。” 突然,他转念问道:“之前周赫过来了?” 钱扇扇回过神来,装傻道:“是啊。” 钱父道:“你让他去查,他还真的去查了。” 他疑惑道:“扇扇,先前你不是说了,等到了徽州,就不会联系了吗?” 钱扇扇拽了拽头发,心说自己是为了钱家,不让上辈子悲剧重演。 可钱父灼灼的看过来,钱扇扇一阵心虚。 都怪周赫,老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现在自己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另一边,周赫派人在徽州内走动。 前些日子徽州只出不进,现在商会开了,即便平襄王有做了什么事,想查出来也不容易。 周赫收到消息坐在院子里,凝眉沉思。 郑秀在一边道:“太子说了要暗访,暗访才是最难做的。” 要是果断些,前几日马匪在徽州旁的官道肆虐时,如果派出军队以剿匪的名义到徽州,如今他们也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怎么办。 齐舟道:“那是爽了,但是太后势必为他的亲儿子问罪太子殿下,反倒让皇上难做。” 郑秀无奈:“大家都知道平襄王赫太后在想什么主意,偏偏又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这不就麻烦了吗?” 他看着周赫,道:“大人,您说是吧!” 周赫没理他,郑秀平日就话多,再理他他能越讲越多。 他突然想起钱家,问郑秀道:“我让你去接触一下钱老爷,你派人去了吗?” 郑秀点头:“按你吩咐说了,听不听就是钱家的事了。” 周赫点头,又转回平襄王府,他仔细想想,既然前些天已经动用马匪封路了,那么荆州内肯定有些事情是不想让朝廷知道的。 前些天没能进入徽州已经算是失败,如今只能多做弥补。 周赫道:“今晚我去平襄王府一趟。” 郑秀道:“我也去。” 周赫摇头,“我一个人去。” 翌日,钱扇扇走出客栈,刚好看到周赫从客栈前走过。 她顿了顿,急忙和刘叔说了声:“刘叔,我出去了啊。” 今天乔欣鱼没住对面的乙号房,钱扇扇这才能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见到周赫,钱扇扇又想起平襄王,她想着,平襄王上辈子害他们家家破人亡,她可不能让平襄王躺着做他的春秋大梦。 她要揭穿他! 就是行事要隐蔽一些。 钱扇扇跟在周赫的身后走。 周赫很快就察觉到了,他一直走到巷尾,动了动袖子里的刀,一个转身,就看到钱扇扇跟在他身后。 “钱姑娘?你跟着我做什么?” 周赫看着钱扇扇,一边说道:“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钱扇扇偏着头看他的衣袖,指着它道:“你在里面藏刀了?” 周赫被她问的一懵,这姑娘眼睛确实很尖。 他拿起袖子里的短刀,递给钱扇扇看。 “是把短刀,喜欢吗?喜欢就送你了?” 钱扇扇摇手:“我就是问问。” 她眼神游移道:“才不是要抢你的刀呢!” 周赫笑了,他五官生的好,身姿挺拔俊秀,即便面如黑土也有一种阳刚之气。 他轻声道:“拿着吧,这和你家里的刀不一样,这把刀是见过血的,拿着防身也好。” 第39章 钱扇扇把刀握在手里,还有些紧张。 周赫望着她,道:“找我有事?” 钱扇扇之前已经用做梦作为借口,让周赫查了吴起。 这种梦用一次还可以,用第二次就会引人怀疑了。 钱扇扇已经想明白平襄王是想做什么。 平襄王想利用钱家把他的金矿合理的变成钱。 如今只有钱家有这个能力。杭州烧毁的云锦就是他设的计。 如果钱父真的买下吴起手里的云锦,平襄王一定会派人找钱父高价买下云锦,钱一进一出,账面就能抹平了。 由此便能推测,平襄王府的账本一定有问题。 钱扇扇想明白后,就一直在琢磨怎么能拿到账本。 平襄王如此谨慎,账本一定放在暗处。 钱扇扇还是打算让周赫去找,她一个弱女子让她想办法实在是难为她。 她看着周赫,小心说道:“之前你说吴起在替平襄王做事,我就一直在想平襄王让买那么多云锦做什么。” 钱扇扇看着周赫的眼睛,坚定道:“他一定是想坐地起价,所以我猜平襄王应该是缺钱了。” 她拉了拉周赫的衣袖,“你常在江湖走动,要不你替我找个人,把平襄王家里的账本找出来看看。” 周赫皱眉,这姑娘真是胆大包天。 “这事我会处理,你父亲答应不插手了吗?” 钱扇扇连连点头。 周赫道:“那你不用担心,这事牵扯不到你们家。” 钱扇扇当然知道,这话周赫上次就说过了。万一钱家再出事,那就是周赫没良心,她这么帮忙,周赫还不愿意护一护。 不过他愿意承诺,钱扇扇还是很开心的。她露了笑,眉毛弯弯,看着周赫一怔。 钱扇扇见他愣在一边,问道:“怎么了?” 周赫不自在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钱扇扇瞥了他一眼,径直道:“我不笑也不好看。” 阳光下,少女骄矜的目光展露在周赫面前,周赫觉得有点热,心跳仿佛也变快了,他拱了拱手,匆匆离开了。 剩下钱扇扇站在原地,笑话道:“这人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栗青道:”姑娘说的对极了。” 钱扇扇这才安心。 钱扇扇暗中给平襄王布了颗钉子,心平气和的要去永湖边走走。 栗青道:“那边人多,姑娘往那边走做什么?” 钱扇扇道:“人要多远眺湖边山景,这样才不会心胸闭塞。” 她自从想起上辈子的记忆后,心中便有些沉闷,看看湖景放松一下心情也好。 到了永湖边,永湖湖面宽阔,湖面上还泛着不少轻舟。 碧波微漾,给湖景又添了几分潋滟之色。 钱扇扇心中宁静无比。 “钱姑娘!” 钱扇扇转头一看,是个身着华服的公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很不雅观。 她疑惑道:“公子是在叫我?” “是啊是啊!” 那公子哥走了过来,见钱扇扇一脸迷蒙,自顾自道:“钱姑娘这就不记得我了,我们去年还见过呢!” 钱扇扇暗自猜测这人的身份,衣袍上用金线勾勒,左下还绣了青竹为配。 身后还跟着侍从,侍从人高马大,脸上都带着些许不耐烦。 寻常人家的侍从可没有这样的。 钱扇扇皱眉。 来人已经说出自己身份,“我是平襄王世子……” 他还没说完,钱扇扇已经往后退了几步,低下身行礼。 “原来是世子,世子安。” 平襄王世子见美人连连往后退,粗犷的摆了摆手,“不必行礼。诶,先前我还想让乔家的姑娘找你出来玩,没想到你恰好病了。” 钱扇扇就没见过这种人,自己把自己的目的吐露出来。 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世子所以以为所有人都得顺着他吗? 钱扇扇非常非常不喜欢这个世子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对栗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后面的永湖。 栗青明白。 钱扇扇手中捏着锦帕,对平襄王世子道:“仆人还在马车边等我,民女先告退了。” 平襄王世子上手想按着钱扇扇,“刚来怎么就要走呢?” 钱扇扇急忙往后,栗青到了她前面,正好撞向平襄王世子。 只听“噗通”一声,平襄王世子就被推进了湖里。 钱扇扇暗自掐了下自己,双眼雾蒙蒙的。 她对着侍从道:“不好了,世子掉下去了,你们还不快下去救人。” 侍从互相对视一眼,跳入湖中。 已经是四月中旬,湖水还是冷的。 平襄王世子被人从湖中捞出来,一直打个寒颤。 钱扇扇一直没走,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眼中凝着泪,看上去就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姑娘。 “世子,都怪我笨,害您落水。” 美人卑微的垂泪,自然是惹人心疼的。 平襄王世子朦胧的看了一眼钱扇扇,就把这事包揽下来。 “不怪你,也是我不小心。” 平襄王世子看了眼钱扇扇身边的栗青,心想自己居然被这小丫鬟撞到湖里了。他顿时有些面上无光,急忙叫侍从把自己抬回府。 这边动静闹大了,钱扇扇带着栗青回了客栈。 客栈中,栗青还皱眉骂平襄王世子:“不知道男女有别吗,非要靠着姑娘,我看他就是不安好心。” 钱扇扇附和着:“我说乔欣鱼之前待我那么热情,原来真是有所图谋。” 她现在想起来真是浑身难受。 栗青义愤填膺过后,又开始担忧:“姑娘,平襄王府会不会找麻烦?” 钱扇扇道:“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推进湖里,世子他不要脸面的?放心好了。” 钱扇扇想的简单,平襄王世子确实没告诉平襄王妃,但王妃还是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她整个人都气上心头。 按着一般人的想法,平襄王世子作为男人,落了水,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丢些脸。放在豁达一些的人家,只会一笑而过。 可平襄王妃从平襄王世子幼时就觉得他不堪大用,本就十分看不上这个儿子。这些年一连发生这多事,她对平襄王世子的怨气与日俱增,今天就觉得他格外丢人。 且这事一定会传到平襄王耳中。 平襄王妃怒不可遏。 “这小子就看上了钱家那姑娘了,好,我这就让他娶了她,省的他在外面给我丢人。” 平襄王妃道:“听说是个富商的女儿?” 嬷嬷在一边道:“听说是的。” 平襄王妃冷静下来:“去写礼簿。一个商家的女儿,做个贵妾都是便宜她了。” 第40章 兴许是落水太丢人,平襄王世子开始闭门不出。 乔欣鱼也退了房。 钱扇扇觉得浑身舒畅。 最近唯一一件不好的事就是钱父很忙。钱扇扇偶尔看他,钱父也是匆匆而去。 应付平襄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钱扇扇知道,此事不能大意。 客栈也没什么好吃的,钱扇扇便想自己动手熬点补汤给爹爹,也让他放松一下。 她和栗青到了医馆,买了几种可以食补的药物后,便出了医馆。 医馆外是熙熙攘攘的小巷,钱扇扇摇了摇栗青的胳膊,“我们去逛逛吧!” 栗青手里提着药包,有些为难。 这么多人,万一冲了撞了药材就白买了。 “姑娘,不如我们先回客栈,等会儿再来逛。” 正说着话,栗青手里的药材便被人接了过去。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周赫。 栗青心道,不是说自己哥哥失踪了吗,还天天在我们姑娘面前晃悠,果然是满嘴谎话,信不得。 她想把药材抢回来,周赫没给她机会。 他看着钱扇扇,目光幽暗。 “我陪姑娘走走吧!” 钱扇扇左右摇摆,最终还是点点头。 周赫提着药材,一路上自掏腰包给钱扇扇买了月牙塘,芙蓉糕…… 他掏钱的速度太快,栗青拦不住他,最后气呼呼的。 钱扇扇见他今天这么殷勤,满脸怀疑:“今天怎么了?看你心绪不平,出什么事了?” 周赫看着她,像是要把钱扇扇印在脑海里。 钱扇扇有些心悸。 周赫有些口干,但还是坚持问道:“姑娘先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钱扇扇眼睛一跳。 什么话?这事不是过去了吗? 钱扇扇浑身僵硬,这人想干嘛,怎么又旧事重提。 她顿时有些脸热,还有些生气。 “什么事,我先前可什么都没说过。” 钱扇扇嘴硬着,反正坚决不承认先前的事。 周赫见她脸上泛红,笑了出来。 “是,姑娘先前什么都没说过。是小人异想天开。” 他拿出一块祥云玉佩,给钱扇扇解释道:“这是我十岁的时候我母亲给我的。” 钱扇扇心头一跳。 “我知道姑娘或许只是一时喜欢我的相貌,但是我是真心倾慕姑娘。” 周赫有些紧张,还有些手抖。 “虽然过去很久了,我还是想问姑娘现在还愿不愿意和我成婚。” 钱扇扇一惊。 栗青突然跑到钱扇扇面前,呵斥道:“说什么胡话!” 天哪,姑娘才放弃了找人入赘的想法没多久,这人怎么又撞上来了。 钱扇扇突然冷静下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她先前求的时候求不到,现在周赫自己提出来一定有诈。 周赫皱眉,看钱扇扇一幅坚持到底的样子,他无奈吐露实情。 “是平襄王妃。” 周赫在去平襄王府找账册的时候,听到平襄王妃和身边的嬷嬷密谋,这才赶了回来。 “姑娘,平襄王妃是正经的宗亲,不太好惹,姑娘不如先定个亲,也好交代。” 钱扇扇简直气死了,她上辈子连着这辈子都被平襄王府欺负。 只是这辈子稍稍好一点,至少现在这个宣国公世子还愿意护着她。 钱扇扇心一横,干脆利落的答应了周赫。 她把周赫的玉佩拿在手里,问他:“我应下了,那平襄王妃那里怎么说?” 周赫一笑,“平襄王世子即便纳妾,也要按着流程走,第一步就得先让你的父亲答应。稍后我就去找钱老爷,说我们的事。” 钱扇扇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些雀跃。 “你要去找我爹。”她眼睛灵动,一看就是看热闹的模样。 “那我提醒你一下,你先前可是和我爹做过保证的。现在变了主意,你要怎么说服我爹?” 周赫眉目隽永,温和的看着钱扇扇。 “我会说服钱老爷的。” 钱扇扇眨眨眼,周赫已经退了一步离开了。 商户说白了不过就是杯酒交盏的地方。 钱父这些天都在外交际,这天结束的早,就想着回家陪女儿。 他刚走下台阶,就看见周赫站在台阶下。 钱父板着脸,问他:“你怎么来了?” 钱父见着周赫就觉得麻烦。 他早年在边关见过周赫这种人。锦衣玉食,良师授教,可醉卧美人膝,也能上场杀敌。 要钱父说,这种人最麻烦。万幸扇扇只是看中一张脸。 周赫道:“这里说话不合适,我在客栈找了个厢房,请您移步。” 钱父看看他,只得叹气去了。 如今人在局中,身不由己,只希望能不影响女儿。 周赫到了厢房,厢房内已经上好酒菜。 他先请钱父坐下,而后把事情脱口而出。 等钱父怒意上涌,周赫便恭敬道:“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给钱姑娘找个未婚夫婿。如此才能堵住平襄王妃的嘴。我喜欢姑娘,还望您成全。” 钱父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道:“男人的喜欢寡淡,凭喜欢是走不到最后的。” 周赫道:“可您和您夫人也是伉俪情深,恩爱了一辈子。我愿意和您一样。” 钱父听了这话笑了。 “你怎么会和我一样?” 周赫道:“我母亲与我父亲少时相识,至今已有三十载。我母亲常说缘分奇妙,遇到了就要珍惜。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至少等这件事过去。” 钱父道:“这事简单,不过是找个人假装一下。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你?” 周赫反问:“除我之外,您还能选谁呢?您家财万贯,要找合适的人当然容易,但谁能肯定这事过后不会成为您递给别人的一个把柄。” 钱父目光深沉,良久才说一句:“以前你不说话,倒没发现你如此善辩。你找过扇扇了?” 周赫点头。 钱父一笑:“说服她倒是简单。” 他无奈摇摇头,显然深知钱扇扇品性。 这事便定了下来,若有人问起,钱父便说是在家中换的庚帖,因为男方家人离的远,便等着男方家人到了走小定之礼。 而周赫也开始跟着钱父到商会上,商会上的人身家丰厚,周赫在里面倒是听了不少生意经。 平襄王近来很少出现,只是他的随从始终盯着商会上的人。 周赫跟了钱父几天,礼节周到,进退有度。 钱父这几天态度闲散,不论谁来都是打哈哈应付过去,只想早日会台州。 一天,他见周赫始终盯着平襄王的随从,问他:“你看什么呢?” 周赫道:“看看王爷身边的随从是什么样的?” 钱父笑了,“随从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也得看管事的人。” 周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个圆肚的中年男子。 钱父小声道:“今年是平襄王第一次在商会露面。不少人都说不愧是王爷,行事大方,出手阔绰。” 周赫皱眉,钱父显然话里有话。 钱父只开口了一次,离开商会周赫便派人去查。 最后查出来平襄王府近来始终高价买入货物。 周赫皱眉,钱父一定猜到了什么,只是他明哲保身,从来不说。 郑秀最近嘴上冒了个泡,他一边疼着一边问周赫:“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不是所有的货平襄王府都会高价买入的。 周赫道:“去查查这几个人名下经营的产业有没有重合的部分。” 第二天,周赫陪着钱扇扇出去玩。 钱扇扇道:“平襄王妃是不是打消主意了?” 周赫回道:“可能是等我死了。她才好下手。” 钱扇扇脸色一变,听周赫继续道:“平襄王妃第一次想给世子纳妾,如果不成,她心中憋气,肯定会出别的主意。” 周赫安慰道:“别怕,我有办法。” 钱扇扇:“哦。” 她踢了踢脚底的石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的事情解决了吗?” 周赫道:“还差一点。” 钱扇扇咳嗽了一声,“我在徽州的这几天,听说牢里的死刑犯都没让人看,直接斩立决了。” 周赫看过来,钱扇扇继续说道:“我还听老人家说两三个月前,徽州有地动。不过我在台州可一点也没感觉。” 周赫盯着她,无奈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钱扇扇小心的看着他,“你不是来找哥哥的吧!是来查人的吧?” 周赫夸她:“你很聪明。” 钱扇扇道:“我又不傻,你才傻呢!” 到了徽州,什么都没查出来,还得我提醒。 周赫摸了摸她的头,“我会查出来的,最近在客栈里住着,过几天就回家了。” 钱扇扇乖乖点头。 “我们肯定能安全回去的吧?” 周赫肯定道:“一定可以。” 钱扇扇小心伸出尾指,“你保证?” 周赫笑了,郑重的用自己的尾指勾起钱扇扇的。 “我保证。” 钱扇扇笑了,眼睛晶亮,而后撤回手道:“你的手比我的黑多了!” 周赫哭笑不得。 第41章 周赫派人去查,很快收到消息平襄王接触的这些商人,家中都从事金玉生意。 郑秀问道:“大人,查这个做什么?” 周赫翻着下面人传过来信件,再联想钱扇扇说起的徽州巨响。 他心中有一个不妙的念头。 周赫忽然扔下手里的东西,问道:“我记得徽州境内只有一座山。” 郑秀找出地图,点头应是。 “在东南方。” 客栈内,钱扇扇正在想今天去哪儿。钱父匆匆赶了回来。 “扇扇。” 钱扇扇一抬头,钱父双唇紧闭,对着钱扇扇道:“咱们离开这儿。” 钱扇扇有些迷茫,“啊?” 她刚给周赫透露了平襄王的秘密,这就要走了。 钱父连细软都没收拾,直接带着钱扇扇上了马车。 “现在守门的已经被我买通,我们从城门出去,一路去玉门。” 钱扇扇震惊的看着父亲,钱父摸了摸她的脑袋,劝道:“平襄王是个麻烦,你身边那个周赫也是个麻烦。” 钱父唯恐钱扇扇不想走,给钱扇扇透了底。 “在台州的时候,我就派人去了京城,重金找人画了京城年龄二十到二十五之间的年轻人的画像,扇扇,这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可是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弟。” 钱父是真的急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世子为何要娶一个商家女子,他生怕周赫打着娶了钱扇扇当外室的主意。打算带着钱扇扇跑路。 钱扇扇听了,沉默片刻,她是喜欢周赫,她也怕周赫喜欢的浅薄。 反复权衡,钱扇扇还是跟着钱父离开,去了玉门。 于是,在周赫带着人披荆斩棘的爬上山,趁夜里迷倒守着的士兵,看清楚金矿,便原路返回,让人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周赫再到客栈,想带着钱家父女离开徽州时,客栈里人去楼空。 三年内,平襄王起兵谋反失败,徽州一事终于落下帷幕。 周赫三年里领兵作战一身杀伐。 等平襄王谋反一事结束后,他向皇帝请了道圣旨。 解决了平襄王这个祸患,皇上最近龙心大悦。 他看着周赫道:“请这道圣旨也不是不能给你,但是你父母可知道?” 周赫道:“我回京时已经将此事禀明父母。” 皇上点点头,他看着周赫坚韧的眼神,心知此事阻拦无用,不如下了圣旨,让他得个安心。 太子说得对,这孩子心里念了这么多年,不让他去看看这辈子心中难安。 周赫请完圣旨,便快马加鞭赶去了玉门。 玉门是边境,平襄王谋反后,确实占据了几州,但始终没有打到玉门。 玉门的守将是季老将军,身经百战,守着玉门已经有三十年。 钱家在此地确实非常安全,钱父选的地方十分精妙。 于是,等钱扇扇第二天醒来,栗青急忙跑进屋里,喊道:“姑娘,姑娘!不好了!” 钱扇扇似醒非醒,“什么不好了?” 栗青上气不接下气道:“周赫、周赫他来了!” 钱扇扇骤然清醒,“给我换衣服!” 栗青喘了口气,道:“姑娘,他还抬了聘礼过来,用红布绸盖住。” 钱扇扇一顿,干笑道:“不能吧!” 栗青给钱扇扇穿衣,“姑娘,你可快去看看吧!老爷在前厅和他说话呢!” 钱扇扇飞快的奔到前厅,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姿挺拔,俊美无比的人。 她心道,夭寿了,这人怎么好像又高了。 她到前厅站定,对周赫笑了一下。 “世子安。” 周赫看她素面朝天走了出来,动了动眉。 他道:“姑娘走后,我倒是不太好。” 钱扇扇道:“怎么会怎么会,世子现在劳苦功高,该是最好不过了。” 周赫道:“拿着我的玉佩的姑娘跑了,我总得找吧!” 钱扇扇忙把玉佩递上去:“在这儿呢!世子快拿回去。” 看她一脸丢烫手山芋的样子,周赫气笑了。、 “姑娘答应我了,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我今天连媒人都请来了。” 紧接着,季老将军走了进来,旁边跟着的是他长子。 周赫道:“在京城时,季公子与我有些同窗情分,今日我便把季老将军请来为我保媒。” 季老将军看着钱父,笑的一脸软和。 “我说老弟啊!你别硬撑了,这小子连圣旨都请来了,不如应了,我给你做主,这小子我教过,人品很好,你放心。” 钱父宛若上了贼船下不了了,他看了眼季老将军,心想这么多年他捐的军资可算是打了水漂。 季老将军拽着钱父出了前厅,“小孩子的事还是给小孩子处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不要过多干涉。” 很快,正厅里只剩钱扇扇和周赫。 钱扇扇先服了软,“对不起。” 周赫道:“我不怪你。” 周赫三年里想了很久,如果钱扇扇当时不走,钱父也会强硬把人带走。 他也确实佩服钱父,玉门确实是个安全的地方。 他问钱扇扇:“我虽然是世子,但家中关系简单,家里只有一个妹妹,父母为人和睦。我喜欢你,我父母尊重我,他们会喜欢你的。” 钱扇扇听着听着道:“你带圣旨了,圣旨给我看看?” 钱扇扇还没看过圣旨长什么样呢! 周赫有些无奈,钱扇扇的重点总是会偏到别的地方。 他说道:“接了圣旨你就要嫁给我了。” 钱扇扇问:“是做世子妃吗?” 周赫点头。 钱扇扇笑了,“那可是我占便宜。” 她美滋滋的拿着圣旨看了看,她从小就心大,现在看到圣旨知道不嫁也得嫁,那当然要开开心心的嫁过去了。 她看完一遍,递给周赫道:“我看完了,你拿着吧!” 周赫张开双臂,连着圣旨把钱扇扇抱在怀里。 “我喜欢你,所以你要喜欢我。” 他心知钱扇扇或许喜欢他,但却不够爱他,但是只要喜欢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