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世界你最温柔 作者:尹未央 文案 我喜欢的你,如此美好。 言立换了一种问法:“你心目中的大草原是什么样子的?” 谷梵:“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成群成群的羊儿在奔跑……” “这就对了,”他仰望天空,这一刻的他让人觉得,无比伟岸。他说:"六七十年后,我会与这个世界告别,长眠地下。但我仍希望,这个世界上面,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藏羚羊可以自由奔跑,大象可以成队地迁徙……” 许多年后,他们已牵手走过半个世界,但每到一个新的地方,看他的沉默与真诚,谷梵都会想起这一日,他仰望天空,平静深沉。 曾经,她的眼中,世界一度是灰色的,寡淡无味。 现在,她的世界,有最美好的风景和最温柔的他。 作者有话说: 1.双C,1V1,HE结局 2.男主是一个高智商年轻的帅气的又有些古怪的动物学家,女主等你们自己来看 4.一个又甜又刺激的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立,谷梵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智商动物学家与软萌柔韧女助理 第1章 Chapter 1 偏远的城郊,矗立着一座建筑可观的基督教堂,深蓝色嵌着白边的墙面,罗马式的建筑造型,庄严而肃穆,周边郁郁葱葱的草木完全成了映衬它的背景。 谷梵站在它前方驻足观望了好久,脚下就是通向它的那条洁白石板路。 她身形纤细而柔弱,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镂空针织毛衣,配了一条墨绿色裙子,齐耳短发下是一张白皙小巧的脸。此刻那张白皙的小脸微微仰着,阳光下甚至能看清脸上那细小的绒毛。那双眸子,乌黑而沉静,只是这会儿上面覆了一层迷朦,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一分令人怜惜的脆弱。 周边有人经过,树上几只鸟儿被惊起,发起一阵扑簌声。她似是被这声音唤回了思绪,眼中那层迷朦一瞬间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清透。 谷梵收回微仰的下颚,静静注视了这座基督教堂两秒,最终还是没有进去。闭上眼,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双手合十做了一次祷告。做完之后,平静地放下手,转身走向别处。 这一片郊区没什么人,比较幽静,一条马路几乎看不到分叉,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丛林,走在路上时不时会听到鸟鸣,和热闹的市中心完全是两个天地。 谷梵会走到这边纯属意外,她来到春城没几天,别人告诉她郊外的景色不错,可以来散散心,可她坐公交好像下错了站,顺着路引稀里糊涂地就走到了这边。这一条马路上只零星能看到一两个人,最初跟着人走还不至于太害怕,可她走得慢,转了个弯,前面的人就不见了。 她懵懵地定了一会,恍然觉得两侧的丛林幽暗的有些渗人,好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哪条丛林小路里钻出一只野禽猛兽来。 她抿了抿唇,不再去看两侧的丛林,强自按耐下不安,神色很镇定地加快了脚步。 谷梵的警惕性一向不错,这会神经又绷得格外紧,很容易注意到丛林里越来越清晰的响动。 她没有抬头张望,抿着唇低头看着脚下,一声不响地继续加快脚步。 “唰唰”的声响,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嘭”的一下狠狠撞上一堵很硬并且散发着热量的肉墙。 “哼……”头上一声痛楚的闷哼。 而她因害怕而早已有些发慌发软的身体则顺着相撞产生的冲力直接摔倒在地。 心脏砰砰地跳,有那么一瞬间谷梵吓得近乎魂飞魄散。头上传来的闷哼声,让她稍稍拽回了临近崩塌的理智,她小口而微促地呼吸着,仰起头来看向她撞上的那堵“肉墙”。 完全出乎意料,她稍稍愣住了。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而叫她愣住的原因是男人的相貌。 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穿着一件单薄的长款风衣,留着现在很多年轻男人都不会留的寸头,五官却格外立体,棱角分明,此刻那双深邃的眉眼纠到了一起,看上去很痛很烦闷的样子。 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可是…… 谷梵偏头看了一眼他突然冒出来的地方,是一条基本不能称作为小路的丛林小路,树底下的杂草那么高那么乱,林子里不一定有什么野兽…… 正常的好人,会从里面钻出来吗? 谷梵咬了咬下唇,再度冒出来的警觉心让她没有乱动,只又转过头来警惕地半仰着脸看他,撑在身后的手却摸索着握了一把石子。 男人终于注意到坐倒在地上的她,漆黑的眸子这会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峰紧紧蹙着,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奇怪她怎么还坐在地上。 谷梵为自己的解读稍稍感到些窘意,那种眼前这个男人应该不是坏人的想法更加清晰了。 她握着两颗石子,抿着唇角,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乌黑的眸子依旧和他对视着,没避没让。 倒不是倔强,只是人处在警惕之中的正常反应,她在等他先开口。相撞这事儿,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她是被吓到的。 被他吓到的。 哪知,男人皱着眉紧紧盯了她几秒,在确定她并没有开口道歉或解释的意思后,竟然不发一言地转身就想走,走的方向不是顺着马路向前或向后,倒像是要横穿马路走进对面的林子里。 来不及多想,解除警报后的谷梵下意识拽住了他风衣的一角,“哎……请等一下。” 软软的声音,很柔和,像春日里飘散在空中的柳絮,又像什么细小的东西在耳边炸开时的声音,很清脆。 言立身形顿了一下,转回头,眉峰微微皱着,目光落在她脸上,审视意味地看了两秒,随即又落到她拽住他风衣一角的两根手指上,眉峰又皱了皱。 谷梵抿了抿唇,微微有点脸红,但她还是没有松手,轻声问:“我好像迷路了,请问从这里怎么能走到有人群的地方?” 男人又把目光落到她脸上,看了一会,别开了目光,没管还被拽住的风衣,按照自己的意愿直直往对面的丛林走。谷梵拽着他衣角的手指并没有太用力,男人走出两步衣角就从她手指间滑脱,谷梵稍稍怔愣间,听到男人低沉的又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直走,或者跟上来。” 谷梵转身,见他已经迈进了对面的丛林。 她打量了一眼丛林里的环境,有些迟疑。在马路上,出了事,她还能跑,在丛林里,她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吧? 正巧这会马路后方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怎么选了这么一条路啊,多吓人。” “不怕不怕啊,这条路其实很安全的,我都打听好了,这里走比较近。” 谷梵望过去,是一对年轻的大学生情侣,女孩子正紧紧攀着男孩子的胳膊。 男孩子看到路边的她,稍稍惊讶了下,随后又转回头笑着对身边的女孩子说,“你看,这不是还有人吗?”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过了她。 谷梵没再迟疑,跟上了他们。 走出两步,她再次转头回望那片丛林,男人的身影已经隐没其中看不见了。 一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有点担心又有点好奇,最后化为一个感想。 真是个奇怪的人。 —— 跟在那对情侣后面走了一会儿,遇到一处岔路,那对年轻的情侣笑闹着走了左边。谷梵看到旁边竖着的路引牌子,上面标明左手边走是一个野生动物园。 她稍稍松口气,弯起唇角,有动物园应该就会有游客,不怕找不到载她回去的车。 这地方实在有些偏僻。 走了能有四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一条宽阔些的马路,斜对面就是野生动物园的大门,前面不大的广场前停了多辆拼客儿车。谷梵望了一眼,微微露出笑容。 而刚刚那对情侣早已经欢呼着跑去了售票处。 走近后她才发觉,动物园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人,可能是工作日也可能是地方比较偏僻的原因,游客量很少。 想起自己来春城被安排的工作,鬼使神差地,她放弃了直接叫车回城的想法,掏钱买了张门票,走了进去。 很大的动物园,有郁郁葱葱的林木,有层层叠叠的石阶小路。走进去会发现,明明天空依旧蔚蓝高远,白云依旧如棉轻盈,心境却更开阔。 谷梵没什么计划,走到哪一处就看哪一处的动物,活泼的憨厚的,或滚或爬的,这无疑是个趣意横生的世界。 看到身边有孩子将手里的苹果扔给大象,大象用长长的鼻子一卷一勾就放进了嘴里,她弯唇笑了笑。 太阳升到高空,阳光透过密密疏疏叶子一缕缕的照射下来,不只是动物,连人也温暖又惬意。 谷梵定神眯着眼感受了会,等她回过神,刚刚一起走过来的小团体已经零零散散地散开,各自去看感兴趣的动物了。 她却有些意兴阑珊,看远处有座假山群,景色不错,就一个人走了过去。只走近了才发现,这儿竟然是猴子的“住处”,对面,远远地,很多游客聚集在那里,或拿食物或拿树枝在逗那群猴子。 而她这个地方正处在假山后面,比较偏僻,竟没什么人,让她稍稍意外和惊喜的是,斜前方一处较矮的假山石头上,蹲坐了一只小猴子,很小,很安静,很萌。 浑身毛绒绒,看起来很软。 只是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听到响动也只是朝她抬了抬眼皮,动也没动,那双眸子极水润,倒是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 谷梵瞧了眼对面蹦来跳去,十分活泼热闹的猴群,再看一眼坐在这里没精打采的小猴子,猜测它是不是被排挤了。 她往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人,这背人的小片天地里,就只有她和它。 谷梵弯了弯唇,弯腰捡了一根柔软的枝条,穿过身前的围栏铁网去逗它。 只是逗了好一会,小猴子仍没活泼起来的意思,一副恹恹的模样。 这会儿看起来倒更像是生病了。 她放下枝条,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侧着身子看它。 她没有对着动物说话的习惯,不然这会大抵会自言自语地问问它是怎么了。 幕天席地,头上是稀稀疏疏的绿叶,脚下是柔软的草地,身后是假山,假山旁蹲坐了一只小猴子,这让她感到无比惬意。 一个转头间她突然想起自己随身的背包里好像有食物,虽然只是面包,但或许能够吸引它。 没多想,谷梵拿出面包,开了食品袋子,拿在手里去引诱它。果然,小猴子的目光很轻易地被吸引,眸子里都似有了精神。 谷梵笑了笑,第一次声音很轻地开口,“来,不要怕,给你的。” 眼看就要引诱成功,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不要喂它。” 谷梵吓得一抖,面包直接掉到地上,下意识转身,入眼的一张俊脸却叫她一怔。 是上午穿越丛林的男人。 男人明显也认出了她,却只是平平静静地扫了她一眼,弯腰把她掉到地上的面包捡起来,很认真地问她,“还要么?” 平平的寸头,一丝不苟的表情,还有微微蹙起的眉头,帅是帅,看起来却像个严谨的小老头。 面包掉到地上,已经脏了,谷梵看了眼,摇了摇头,“不要了……” 男人没有迟疑地将面包扔进了左手的黑色袋子里,谷梵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提着东西,里面全是垃圾。 谷梵很轻易地想起这一路走来游客吃的零食和喝的水……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男人也没有说话,转身,蹙着眉,看了眼那只小猴子,又将目光投向对面正在逗猴子的游客。 谷梵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些好奇,却没敢随意问。只是看他的样子,很像这里的工作人员。 随后就见他在靠近小猴子的铁网前蹲了下来,看样子,应该是在查看小猴子的情况。 谷梵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男人屈膝蹲着,宽阔的背脊看上去很结实,下盘稳稳地,结实的小腿看起来很有力量,虽然瘦,但并不文弱。 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很强烈的好奇心,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碍于不相识,到底是将那份好奇压了下去。 但出于关心,小猴子的情况她势必要问一问的。迟疑了一下,她向前靠去。可能是他的气场太|安静的缘故,她的脚步无意识地放得很轻。 女人小心翼翼靠近的脚步,像某种小动物,言立偏头看了她一眼,直起身。 本来蹲着的人站起来,瞬间变得高高大大,谷梵的目光从俯视变成仰视,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 男人目光投过来,谷梵瞬间回神,下意识瞥开了目光,“嗯……”她看了小猴子一眼,“你知道它怎么了?” 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很符合她的气质和外表,这让言立又看了她一眼。 男人眸子漆黑,目光却很沉静,透着一股认真,谷梵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好一会,听到头上男人很平淡的声音,“看不出来?” 看着很平常的一句话,谷梵却听出点讽意,下意识抬眼去看他,男人却已弯腰去捡放到地上的垃圾袋了。 谷梵抿唇,“……看不出来。” 言立又瞥了她一眼,转身,只简而有力地留下两个字。 谷梵:”……” 第2章 Chapter 2 春城动物研究所。 下午的时光总是漫长的,又是春日,所谓春困秋乏,尤其是对坐办公室的男人来说。 祁文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眼底瞬间泛起一层泪意,问同组的另外两个人,“小老大去哪儿了?这都快下班了,也没见他。”没说完,另一个哈欠又打了起来,话说得都含糊了。 邬戌埋头在整理他的数据库,没回答,小组里唯一的女性钱妍双见怪不怪地回了一句,“去动物园了吧,今天是他雷打不动做志愿者的日子。” “又去动物园?”祁文惊叹,随即双手一趴就倒在桌子上,目光空洞,“这是什么差别待遇,同样是周一,我们在啃资料,小老大就可以随意愿想去哪就去哪儿。” 钱妍双翻着资料,哼哼着回答,“你要是也能让院长老头给你颁个特聘书,大抵也会有这种待遇。” 祁文扯扯嘴角,牵一个假笑出来,盯着钱妍双,“你一天不噎我两遍不舒坦是不是?”开玩笑,小老大那是人的智商么?谁见过这么年轻的动物学家? 钱妍双也不理他。 说到特聘,祁文倒想起另一件事来,他坐直身子,目光古怪地看着邬戌和钱妍双,“老头儿前些天是不是说过,要给我们小组降一名助理来?” 另外两个人手里的工作都停下了,显然都对这名即将要来的助理有很大兴趣。要知道春城动物研究所是隶属于国家的机构,能进这里的人要么本事不一般,要么背景不一般。听院长老头话里的意思,这名新成员还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大学生,而这栋楼里的人,学历最低的也是研究生毕业,这就让他们无法不对这个新成员的背景感到好奇。 而且,不说其他,就论他们组小老大的性子,那是个看上去是个需要助理的人?这助理明显是上面硬塞进来的。 三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都认定,这个新来的成员,背景肯定不一般。 说话间,言立正好走进来,看到他们三个凑在一起也没在意,看了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他要拿份资料。 他生性寡淡,不爱说话,同组的三个人早已习惯了。三个人里,属祁文性格最外向,话也最多,见他回来,马上笑着凑过去打招呼,“小老大,回来啦?” 言立在人际交往这方面虽寡淡却不迟钝,明显感觉到他这会儿格外热情,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指出什么,表情也淡淡的,“嗯。”低头继续找自己要的资料。 祁文挫败啊,内心戏十足,小老大啊小老大,您多说两个字能shi吗?能shi吗? 面上却笑得跟朵花似的,“今天又去动物园了?有什么收获没有。” 言立手头上的动作一顿,皱了眉。祁文惊起,小老大竟然对这句话有反应!莫非,真有什么意外收获?就凭几只被圈养起来的动物? 钱妍双和邬戌也屏息凝神看着他。 言立却在这会偏头看向祁文,表情怪异。 祁文被瞧得有些紧张,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言立目光不变,“你的微表情告诉我,你有事求我。” 噗…… 钱妍双没忍住,笑出声来。邬戌也微微扬起了唇角。 祁文目瞪口呆…… 不是吧小老大,您对微表情还有涉猎啊…… 言立没管他,一言之后低头翻自己的材料。 祁文合上嘴巴,瞪了一眼还在笑得钱妍双,转头又笑着去拍言立马屁,“老大你太厉害了,这都看得出来。” 言立头都没抬:“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钱妍双别过头,继续抖动双肩。 祁文两度被噎,有点说不出话来,怨念满满地看着言立,内心在流泪,小老大,你今天怎么不沉默是金了。 言立已经找好资料,又抬头看他,“还要说吗?”言外之意就是不说我要走了。 祁文笑,一脸讨好,“院长前些日子不是说要给你配个助理吗?报到日期就这一两天了吧?听说还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小老大,你知不知道她什么来路啊?” 钱妍双和邬戌都竖着耳朵听着。 然而,言立势必是要让他们失望的,他淡淡地瞟了祁文一眼,留下更淡漠的三个字,“不知道。”人就走了。 祁文明显不相信好吗?说他不知道,祁文更愿意信他是懒得说。 实际上,言立是真的不知道,他知道的情况跟他们知道的基本一样,院长对他多说的一句叮嘱就是,“言立啊,我把人交给你,你千万可把她给我关照好了,出了什么意外,我为你是问。” 想到这,他蹙了蹙眉,人还没到,他已经觉得是个不小的麻烦了。 而他,讨厌麻烦。 说起麻烦,他又想起今天碰到的那个女人,柔柔的小小的一只,身上却有股隐而不发的倔劲,这是她身上与她气质明显不符的一点,倒是叫人好奇。 他平铺开眉心,阔步走向宿舍楼。 谷梵刚回到临时的住处,就接到一通电话,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握着手机呆了好一会,才把电话接通,接通的那一瞬间她微微弯起嘴角,“刑叔叔。”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谷梵乖巧应下,“嗯,我明天就去报到……没事的,我自己可以……好,那麻烦叔叔了……嗯,再见。” 挂了电话,她屈膝坐上床抱着自己,偏头看向窗外太阳余晖落下的光芒,手里还攥着手机,一个人在这偌大城市中的一角静默着。 她又想爸爸妈妈了。 时间真是位伟大而又可怕的老人,它可以带走你昨日的一切伤悲,却又留下你伤口结成的伤疤,让你每每想起都是阴影。 第二天清早,谷梵被闹铃叫醒,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空间,简单的配置,明明是陌生的环境,却激不起她心底多少涟漪,这么多年,她有多少次在陌生的地方睁开眼自己都记不清,心底早已木然。 到达春城动物研究所的时候,时间刚好八点,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稍微有点早,在她以为这么早可能没人时,迎面就遇上了一个人。 祁文刚换上白大褂,吹着口哨从更衣室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楼梯口站着一软萌的妹子,正用乌黑的眼睛看着他。他哨声一顿,第一想法是,呦,这是谁带的家属,这么一大早出现在这里。 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家属人呢?这妹子该不会是找不着路了吧? 想到这,他嘴角一勾,扬起一个荡漾的笑来,拍了下身上的白大褂,风度翩翩地朝她走过去。 谷梵随着他的走近,慢慢仰高视线来,没办法,他人实在太高,看这样子,应该有一米九了吧。个子这么高,身形还这么纤瘦,宽大的白大褂套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走动打着摆,不看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还真有两分出尘的味道,但配上那双狭长微勾的眼睛,这身气度就偏了,有些风流味儿。 她微微笑着,不动声色。 祁文不知道他眼里的小姑娘已经将他做了定位,挂着自认无害的笑容凑近人家,“这位小姑娘,没见过你啊,跟谁来的?需要帮助吗?” 那一声小姑娘,让谷梵微窘,她看起来有很小吗? 不去想这个问题,她牵起唇角,客气而礼貌地笑着,用一贯温柔的声音道:“您好,我是来报到的,请问有一个青年科学家研究小组的办公室怎么走?” 话音落下,她就见对面刚刚还带着两分坏笑的男子这会儿朝她露出了古怪的目光,很古怪,想说什么又咽下去的模样,完全不复刚才的风度翩然,谷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半晌才听他笑道:“原来院长老头说的助理就是你啊。”他感叹着别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还真是出乎意料。” “什么?”谷梵没听清,偏头问他。 “啊,没什么。”祁文瞬间收拾好表情,笑着同她做自我介绍,“我是那小组的成员之一,我叫祁文,你好啊。” 谷梵没去纠结他刚才的表现出的奇怪之处,笑着同他握手,“你好,我是谷梵。” 放下手,祁文也收了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他这人虽然喜欢招惹美女,但对身边的人还是很有分寸的。 “前些日子就听院长说要给我们组长配一名助理,今儿个总算见到了,走,我带你去办公室。” “谢谢。” “客气什么,以后一起工作就都是一家人了。”祁文心里想的是,甭管什么背景,这姑娘看着就很干净,人也不错,反正以后是要一起工作,打好关系总不会有错。 到了办公室,其他人还没来,祁文就简单跟她介绍了一下小组目前的成员情况以及所内一些设施及事物的基本情况,刚简单说一遍,钱妍双和邬戌也陆续进来了,几个人做了简单的介绍,便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钱妍双一开始还以为是某家二代空降过来,怕性子娇柔不好相处,没想到会是一软萌的妹子,立刻像找到了以后的精神寄托,热乎乎地聊了起来,要知道她成天和三个不知趣的男人打交道,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邬戌是这个办公室里继言立之后第二个不爱说话的男人,但两个人气质上却不同,一个是静,一个是冷,用钱妍双的话说,他们组里有一根木头,一块石头,还有一个花心大萝卜。 中枪的祁文立刻举手,表示冤枉。 谷梵被他们逗得有些忍俊不禁,突然觉得来这里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言立拿着资料进门的时候,就因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而皱起了眉,朝他们望过去。祁文最先注意到他进来,喊了一声,“老大来了。” 三个人立刻侧开身子,被围在里面的谷梵就这样出现在言立面前。 她脸上还带着笑,柔柔的,像松软的棉花糖,含蓄微甜。 两人视线相碰,都是一怔。 第3章 Chapter 3 是他啊。 这是谷梵大脑里输出的第一反应。 紧接着大脑里就回响起他昨天离开说的两个字,”撑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点意气。加之他转身离去时的模样。高瘦宽阔的背影,说走便连头都不回一下。 想到这,她浅浅下耷了下眼皮,压了记嘴角。 言立对人的微表情微有涉猎,她小小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眉峰不小心地跳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向祁文。 祁文机灵着呢,立刻跑上前跟他介绍,“小老大,这位就是新来的助理小姐,谷梵谷小姐。” 随后又朝谷梵招呼,“小梵,叫老大。” 呃…… 谷梵有点窘啊,有些跟不上这个组内的文化,为什么一定要叫……老大? 她抿了抿唇,乌黑的眸子看向言立。 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陌生人,这么叫感觉很奇怪。 好在,言立也没有这种特殊的癖好,警告地看了祁文一眼,这才又转头看向她,目光很平静,最初见到她时的微怔也早已不见了。 这时淡淡的目光仿佛在跟她说,还有话说吗?没话说他要去忙了。 莫名的,谷梵弯了弯唇。 她盯着他漆黑的眸子,温柔笑着,声音轻柔地向他打招呼,“你好,我是谷梵。” 言立淡淡地点了下头,声音有些清冷,”言立。”并没有多说的意思,他相信,关于他的好的坏的,祁文都一定跟她说了一通。 刚抬步要走,突然似想起什么,又顿住。谷梵敏锐地发现,他眉头又蹙起来了,然后就见他又将目光投向她,这次明显不如刚刚那样无害。 目光带着点挑剔和嫌弃。 谷梵:“……”之前的那一秒钟,有发生什么吗? 众人也是一脸莫名。 言立皱眉的原因是,他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是院长丢给他的那个麻烦,而且昨天的小插曲可以证明,她确实是一个动物白痴。 想到这,他又盯了她几秒,眉头越蹙越紧。 谷梵抿唇,被他看得竟产生了一点类似紧张的情绪。 祁文被这莫名的情况撩得矗在原地好一会,实在搞不懂他家小老大又在抽什么风,怕谷梵软妹子被他吓到,呆过后马上出来打圆场,搂过言立肩膀就要把他转过去,“哎呀,小老大,您要看看我啊,盯着人家姑娘看什么……” 谷梵的脸微微有点红了。 言立又盯着她看了一眼,才顺着肩上传来的力道方向转回头,视线落在祁文脸上。 虽没说话,意思却传达的很明白,祁文弹了弹手指,很是无奈地将手松开,并举高,“我松手……” 言立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往自己的办公桌走。 祁文转身,正要对着另三个人做鬼脸,就听言立近乎淡漠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刚才院长给了一个任务,各自收拾一下,如果没问题,明天出发,目的地,文山县苗族乡。” 然后,谷梵就瞧见眼前的三个人同时露出了极为惊喜和兴奋的表情,就连一直不怎么说话,面色清冷的邬戌眼里都有了笑意。 祁文更是兴奋地叫了起来,“噢~耶!”转身差点蹦言立身上,叫得非常热乎,“我的老大啊,这事儿您应该进门就说的啊。” 言立放下手中的资料,一言不发地看向祁文,后者立刻顿住,还保持着原本的动作。 谷梵就见他偏头扫了一眼她的方向。 她还懵懵的时候,祁文已经反应过来,僵着身子转过身,嘿嘿一笑,朝她走过来,有些夸张地说,“啊,谷梵妹子简直就是我们小组的福音啊,刚来我们就解禁了,我在这栋办公楼里已经闷了很久了。” 谷梵完全听不懂他在感叹什么。 钱妍双很鄙视他,拉过谷梵,“别理他,抽风呢,不过你来的确实是时候,明天带你出去见识见识。”边说边朝她抛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另一道声音响起,近乎冷漠,“她不去。” 诶? 办公室里一下子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言立。 谷梵也看向他,表情却没有其他人来得呆愣,很平静。 男人的五官很深邃,侧脸看起来更加立体,若线条再柔和些,定是非常赏心悦目的。此刻,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他,他的表情仍然平静,不起一丝波澜,甚至还在做手头上的事,半分也不受影响。 有点御姐风范的钱妍双率先没忍住,“为什么?”又看一眼谷梵,不解,“按道理,她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助理了。” 谷梵仍然没有说话,安静看着办公桌前的男人。 祁文和邬戌同样在等他说话。 言立放下手里的资料,看向他们,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谷梵身上。漆黑的眸子,最深处好像有黑色的火焰在烧,烧光一切虚拟的表象,看透其本质。 谷梵和他对视,看着他声音平静地开口,“你留守,有意见吗?” 竟是忽视所有人的困惑不解,直接来问她。 谷梵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份静默被他当作接受,他好似一点也不意外她没问题,看向还站在原处的另三个,“还有问题?” 三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虽然心中的不解更大了,却都没有谁再问。 “去准备吧。” 三人看了谷梵一眼,默默地准备去做事。 刚转身,就听到女孩子温柔清亮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反应有些慢,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钱妍双等人几乎是立刻转回身看向她,眼睛比之前要亮。 心底弹幕在刷: 钱妍双:我就说这妹子不该是娇弱的人! 祁文:【口哨】,妹子有胆识。 邬戌:嗯,很好。 言立看向她。 女人的眼球乌黑透亮,一头的短发看上去蓬松而柔软,看上去乖巧而无害,身体里却有份叛逆和反骨。 就像现在,这么和他对视着,平静的表情下,是执拗。 “你要去?”他开口,声音比之前要低沉。 谷梵其实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们这次出动的原因和目的,但这里既然是春城动物研究所,她就猜大抵是动物调研之类的事。 她点了点头,“可以吗?” 言立盯着她看了几秒,低头将桌子上的资料收拾好,一改之前看似没得商量的态度,很平淡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旁边的祁文已经笑起来,无声地做了个握拳的手势,钱妍双和邬戌也都一下子轻松起来。谷梵却只在他们三个向她抖眉毛时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一直看着办公桌前的男人,有一点发怔。 他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比平常人敏锐,同样比平常人更懂得掌握分寸,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她看不懂。 问题圆满解决,祁文去跟院里申请经费,钱妍双和邬戌也到其他实验室准备些物品,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谷梵和言立。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站着那个人,乖巧无声。坐着的那个,正在奋笔疾书。 谷梵不介意她站着,实际上祁文已经告诉过她,小老大对面的位子就是她的,只是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有点尴尬,所有人都去忙了,只有她很闲。 想了想,她还是出声打断他的奋笔疾书。 谷梵:“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果然停下来,回视她,眸子漆黑,“你会什么?” 问话如他为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不留余地。 “我……”谷梵想回答,却发现她确实想不到什么技能可以用在这里,总不能说会整理文件泡咖啡吧? 那样的话,不用他说,她自己便无地自容了。 她看着他,弯弯唇角,反问,“你需要我会什么?” 言立瞟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耍这种小聪明。 谷梵不说话。 然后就见男人面无表情地从桌面上翻出一本书扔到她桌子上。 谷梵看过去,发现是一本厚厚的动物学杂志。 “把它看完。” 第4章 Chapter 4 日薄西山,远处重叠的山脉被渡上金色的光,层层叠叠堆积的白云也染上耀眼的色泽。一辆军绿色的帕杰罗汽车在这静谧的时段平稳地驶进春城动物研究所在的小区,驶向主建筑楼后面的职工宿舍楼。 车子在红棕色墙壁的建筑楼前停下,后面的车门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推开,谷梵柔弱的身影从上面轻轻跳下,抬首就是一片怔然。 五层高的宿舍楼,红棕嵌白的颜色,笔直耸立着。它身前是一大块绿化草坪地,上面还零散地栽着几棵香樟银桦。 白日在主楼里上班,虽然知道她会搬进这里,却并没有机会来看它。因而这么乍然间出现在它面前,让她有种错觉,觉得此刻不是她在看着它,而是而是这个庞然大物正在俯瞰着渺小的她。 陌生,真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原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却不想稍不留心还是会被它趁虚而入。 谷梵抿唇,垂下眼睛,反手轻推上车门。 驾驶位上的司机是这辆帕杰罗配备者的警卫员,实际上还只是一个年龄比她还小一点的小伙子,这时下车帮她把放在后备箱的行李提出来,绕到她面前站好,笑得有些腼腆,“小姐,我帮你把行李送上去。” 谷梵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叫我谷梵就好,麻烦你了。” “嘿,不麻烦不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宿舍楼。 其实谷梵的行李很少,只一个行李箱,她自己也拎得动,原本就是想着自己搬进来,奈何昨天电话里刑叔叔说已经找好了人送她过来,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谷梵只得应下。 只是她没想到,刑叔叔口中找好的人身份会这么的……特殊。当年轻的警卫员从楼上扛着她的行李下楼,送上那辆停在小旅店门口十分惹眼的帕杰罗时,旅店老板娘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结算时主动替她抹了几十元的”零头”。 钥匙串上贴着的房间号是305,在三楼。没有电梯,谷梵迈着秀气的步子跟在年轻而有力气的小警卫员身后,一边走一边观察楼梯和走廊的格局布置。 很像大学住的宿舍楼,楼梯从中间上,左右是长长的走廊,地面铺着的理石瓷砖,两侧都是房间。 和大学宿舍不同的,大概就是一家一户,不必和人挤一间,非常和谐。当然,各种硬软件设施也都很齐全。这是谷梵打开自己的房间后得出的结论。 四十平米左右的房间,一室一厅的格局,屋子虽小,卧室、厨房、卫生间却都很齐全也很干净,应该是之前让人特意打扫过,看着很舒服。 腼腆的小伙子将行李放下,抬头间就把这不大的屋子扫视过一圈,脸上带着挺满意的笑,转头对上谷梵的脸时却又露出两分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首长交代了,说有什么少的,让我看着给添些,回去给报销。” 憨厚而实在的回答,让听着的人很真实地感觉到温暖。 谷梵抿着唇角的一点笑意,浓而细长的眉毛下,眼睛乌黑而明亮,声音很温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味道:“嗯,回去替我谢谢你们首长,就说这里很好,什么都不缺,给他添麻烦了,也麻烦你了。” 小伙子摸了摸他那寸儿头,笑呵呵地,“不麻烦,不麻烦!” 天色已晚,小伙子很快告辞,谷梵打开门要送他下楼,却被他堵在了门口,”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谷小姐不用麻烦……” 谷梵有些好笑,正要说什么,对面的房门“咔嚓”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谷梵看过去,倏然一怔。 怎么……是他? 对面,高高瘦瘦的人,可不就是言立。 她知道钱妍双他们不住宿舍,就以为他也会住外面,倒是真没想过他会住这里,还就住在她对面。 言立目光平静地和她对视了两秒,视线扫过一身绿色军服的小警卫员,很漠然地移开,转身关上房门下楼去了。 面容平静地好像两人从未见过。 这反应,让谷梵已经到嘴边的打招呼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愣愣地把他目送下楼。 小警卫员小声咕哝了一句,“这人气场真奇怪……” 谷梵被这句咕哝唤回神,不知怎的,竟弯唇笑了笑,“走吧,我送你下去。” 小伙子可能是怕影响不好,这次没再推拒。 谷梵送了人。 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宿舍楼上零零散散亮了几处灯,就着灯光能看见小区里种着的绿化树。 春城这个季节早晚温差特别大,这个时候,楼下已没什么人。 谷梵穿的有些单,没多停留,转身往回走。 走到楼门口,楼前树底下传来细小的声音,她身形一顿,偏头看过去。 黑乎乎的夜色,深绿色的草坪树木间,隐约只能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半蹲在那,但这背影,谷梵却能很轻易地辨别出是谁。 她顿了顿,迈步走过去。 在他身后一米之外,谷梵就停住了,他宽厚的背影挡着,她并没有看清他在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发呆。 夜风吹过,很冷,她抱着手臂,微微弯下腰,看过去,“你在做什么?” 轻柔的声音,并没有惊到全神贯注的男人,却惊跑了两只小可爱。 虽然速度很快,但谷梵看清了,是两只花斑小野猫。 谷梵一怔,看着他的背影。他在……喂猫? 刚才是有看到他提着袋子,但她以为他是下楼丢垃圾的…… 言立转头看向她,漆黑的眸子在这夜里有些发亮,目光虽然平静,却叫人窘迫。 谷梵抿唇:“……对不起,吓跑了你的猫。” 言立没有说话,站起身,从绿化草坪带上退下来,这样就站在了谷梵稍前一点的位置。谷梵一眼就能看到被放在树底草坪上被猫吃了小半的食物。 不是猫粮,只是吃剩的食物。 夜色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没一会,就见刚被吓跑藏到树底下的两只小东西又钻了出来,警惕地看了看他们,确定无害后,喵喵叫了两声,凑近食物继续吃起来。 很柔软,很可爱。 谷梵抿了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直到头上传来很轻的一句,“走吧。” 谷梵转眸看过去,身旁的人已转身先走了。谷梵又看了那两只猫一眼,跟了上去。 “不用管它们了吗?” “嗯。”很低很沉的声线。 谷梵:“哦。” 她不知道的是,在平常,言立都是等它们吃完,收拾好残局才会上楼,今天破例是因为外面风冷,而她穿的太少。 楼道里是声控灯,人踏上楼梯,橘黄色的暖光亮起,身后的灯灭掉,楼上的灯再度亮起,两道身影,一高瘦,一纤弱,一前一后,静谧无声。 爬上三楼,谷梵依旧跟在他身后,言立走了几步突然顿住,偏头看她,谷梵很敏捷地也停下,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她以为他会问她,今天送她来的人是谁的人,她究竟什么背景。 谷梵不傻,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学历也不是什么天才苗子,被安排进国家机构工作,旁人怎么会不好奇她的背景。 白天那样独断地叫她留守,不就是猜测到她背景不一般,怕带她调研照顾不到会惹上麻烦? 今天正好被他撞上,怎么会不问。 她甚至已经想好措辞怎么搪塞他,却听他淡淡的声音,“明天出行,我们会进山,山里冷,多带两件衣服。” 谷梵一愣,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眸子很黑,沉静如墨,和他对视,总觉得他眼底似乎藏着深意,细看又好似平静的,让人看不穿,猜不透。 他转身开门,进去了。 谷梵垂下头,半晌微微弯了弯唇角,也打开房门进去,不再纠结。 她行李少,不需要怎么收拾,房子里除了些必备的硬件设施什么也没有,看上去有些空落落的,这么晚,明天还要出行,她也就没想再置办什么回来,简单地洗漱过后,平平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转头,看到床头柜上,她今天从办公室带回来了的那本厚厚的动物学杂志,想起两个人前后两天相遇交锋,突然笑了笑,坐起来刚朝床头柜那边伸出手,边上放着的手机震了起来。 她不喜欢听铃声,尤其是夜里,寂静的空间,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会惊扰她的思绪,所以手机基本常年处在静音震动状态。 看到显示屏上的名字,她没多大意外,抬手接起电话,声音依旧柔软,“霆奕。” 刑霆奕,刑叔叔的独子。父母出事后,她被刑叔叔接回家,从此多了这么个朋友,也可以说是半兄。 谷梵还记得她说要来春城时,这个年轻刑警看着她时眼底复杂的情绪。 刑霆奕打这个电话,只做了简单的问候,多余的什么也没有说。听着她柔柔的声音,并没有告诉她,他已经申请了调职,不日将抵达春城。 “好,习惯就好。”他看着手边批下来的调职申请,平日办案时的冷静断然褪得干净,眼底净是一片温和,“谷梵,照顾好自己……” 谷梵看着窗外浓黑的夜色,微微弯唇,“嗯,我知道。” 挂了电话,她关灯躺进被窝,安静闭上眼睛。 明天会是新的开始。 第5章 Chapter 5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坤坤白日,朗朗读书声,教室,书桌,十来岁的女孩,扎着马尾,坐在教室中央,与半大的同学一起朗读诗书。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涌出教室,女孩背起书包俏步走出校园,门口站着一对年轻的十分登对的夫妻,面容温柔的女人看到女孩微笑着朝她招手,“来……”女人嘴唇张合叫着小女孩的名字,女孩子兴奋地勾着书包带子朝她跑过去,“妈妈……” 身边的男人眉眼在这一刻也柔和起来。 一家三口,手拉着手往家走,中间小小的人儿仰着头欢快地说着学校里今天发生的事。 突然间,画面里学校的背景在消失,周围下学的学生、接孩子的家长逐渐被一片白色吞噬。 中间小小的女孩在长大,马尾变成短发,眉眼逐渐长开,左右牵着她手的爸爸妈妈随着那片白色的逼近,渐渐松开她的手,不断远去…… “妈妈……,爸爸……”她惊慌地出声阻留。 “照顾好自己……”空远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传进她耳朵里,爱她至深的父母却在不断远去。 “砰、砰!”她听到枪的声音,白幕上仿佛有鲜红的颜色在眼前炸开。 两封书信从上头飘落下来,于女孩眼前飘落。女孩的目光空洞无焦,眼泪在无声地流。周围什么人都没有,是一片刺眼的白,世界在那一刻开始,不断地向她远去。 谷梵眼角滑下泪痕。少许,她缓缓睁开双眼。 …… 谷梵下楼的时候,一辆银白色四驱suv型汽车已经等在楼下,副驾上钱妍双探出半个脑袋冲她打招呼,主驾上是身形修长,今天看上去格外兴奋的祁文。 钱妍双:“行李扔后面,上车我们就出发了。” 看得出来,今天她也很兴奋。 谷梵笑着,拉开车门,抬眼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后者看着她,扫了一眼她没有多少东西的背包,又阖上眼睛。 谷梵向后座瞟了一眼,邬戌仰靠在最后一排,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她没有出声,坐进车里关上门,冲前面精神奕奕的祁文和钱妍双道了句,“早。”车子就平稳欢快地启动了。 几个人随便聊了几句,谷梵就安静下来,整个车厢里只听得见祁文与钱妍双语带兴奋的讨论与拌嘴声。 谷梵唇角始终挂着笑,视线却渐渐移向窗外。 ”昨晚没睡好?” 不知几时,低沉的、平静的,不同于前面两道兴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谷梵一怔,转头看过去。 言立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此刻正静静地望着她。 车子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前面的钱妍双也撇下和她抬杠正欢的祁文,转过头看她,”没睡好?是不是宿舍的床太硬了,睡不舒服?” 谷梵视线一转,发现不但主驾上的祁文在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她,连一直在车后排座休息的邬戌也睁开眼睛关注着她。 她心里一暖,微微勾起唇角,”没有,宿舍很好,只是做了个梦,有点心绪不宁。” 钱妍双笑,”梦都是反的,别去信它。” 祁文在一边附和。 谷梵微笑着点头,收回目光,也耷下眼皮。等她再想起来,转头去看旁边时,刚刚开口问她的人已经又阖上眼睛,高瘦结实的身躯仰靠在椅座内,一身沉静,好像没睁开过眼,也没发过声。 —— 行程过半,几人开始说起这次调研事件的相关情况。 文山县不属春城,位于同省西南边丰城内的小片山区地带,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动植物资源却很丰富。早些年的研究数据显示,丰城境内樟、楠、香木莲等珍稀树种70多科300多种,野生动物有豹、狼、麂、猴、穿山甲、猫头鹰、鹦鹉等40多种,旅游资源丰富。他们今日要去的苗族乡倒是因为地理位置太偏僻而没多少外人进入。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有当地村民向政府反映,近期山里出现了一些异常现象。 动物出现异常死亡。 ”反映这件事情的村民里,有人甚至说出这样一种揣测。”邬戌捏着一把资料,冷静地复述,”他们怀疑山里的猴子因为什么原因变异了。嗜血、残暴,猎捕野鸡,咬断喉咙,甚至袭击稍微大型点的食草动物,例如鹿、羊。” 车厢内的气氛有点凝重,钱妍双首先发问,”为什么怀疑是猴子?”山里并不乏凶猛兽类。 邬戌:”他们这段时间,时常会在夜间听到猴子异常的叫声,据说很可怕。” 车内又是一阵诡异地安静。 开车的祁文透过后视镜看言立,”老大,你怎么看?” 谷梵看向祁文。 祁文说过,因为言立年龄比他、邬戌及妍双都小,所以平常他们都是以”小老大”来叫他,这一次,他却换了口。 车内人都看向言立。 言立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竟勾唇笑了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看什么?进了山,还怕找不到答案?”声音是少有的清冽。 这一笑,效果堪比云开月霁,整个车厢内的氛围在一瞬间有了变化,仿若压在心口的重石被巨人搬开。 众人面上眼里都有了笑意。 钱妍双在副驾上抻了个懒腰,无比懒散舒适,“好久没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事件了,待我磨磨刀。” 引起一阵笑声。 谷梵眼里带着笑意,转头去看言立。想的却是旁的事。 原来他的个性里,也藏有如此鲜活的一面。 —— 言立很快下达任务,“老套路,祁文准备好进山需要的药物,邬戌你做好痕迹的收集与鉴定,妍双做好取样的准备工作。” 三人几乎齐声应,“好。” 谷梵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小组内的分工。邬戌在来春城动物研究所之前,是z省有名的动物痕迹鉴定专家,其个人收集整理的数据库国内鲜少有人能及,因而被挖到研究所做痕迹鉴定。祁文则是做药理研究,分析分析这种动物带不带有毒性,带毒的是什么毒,如何解?每次进山,他基本负责了全队人的人身安全。最让谷梵惊讶的是钱妍双的工作。 单看钱妍双的外表,外人绝对猜不出她是做什么的,一米七的身高,披肩的波浪长发,虽是一身御姐风范,但也绝对是个美人。恰恰是这样的一个美女,负责的工作却能惊掉人们眼球。她负责的是“动物体解剖分析”。 谷梵没想到,此刻与她同坐在一辆车内的人竟都是神人。不得不说,她有一瞬间的懵圈感。 最开始,她只知道言立是全国最年轻的天才动物学家,没有想过这个青年科学家研究小组内的成员竟都个个不同凡响。 这让她心底也隐隐升起一股兴奋感。 等所有人讨论完毕,她主动开口,“需要我做什么?” 温温和和的声音,水一样柔软,头一次这样插入他们的话题,几双眼睛都瞟向她,又带着笑意看向言立。 说起来,这个车子也是第一次坐进像她这样柔软又有几分不一样的女子。 言立看向她,在确认她是真的要加入后,身侧拿出一个装满热水的保温杯,塞进她手里,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助理,做好后勤工作,负责自身安全。” 说完收回目光,向后座一靠,又阖上眼。 除了谷梵,剩下三人都噗嗤笑出声,好不开怀。 谷梵看着手里被硬塞的保温杯,瞥了他一眼,扭过身子,压下了嘴角。 这人真有点坏。 不过只一会儿,她自己也笑了。 闭目养神的男人,薄唇轻抿,隐隐泄出一点笑意。 —— 下午日头偏西,一行人才抵达文山县的苗族乡。 这里入目都是山,重重叠叠地挨着,不同树种茂盛地生长着,挺拔、笔直,高高地指向天空。 苗族乡的村民可以说是生活在山与山之间的一块平原中,这里除了几排错落地茅屋瓦房外,都是树啊草的。这个月份,村前面的土地里还长着一片面积不算太大的冬小麦。 他们到时,穿着苗服地村长带着一小批人迎接在村口,热情地让谷梵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也有定力强的。队伍最前面的男人,就做到了在村长村民长达二十分钟热情的寒暄中,依旧面色不改。还能在众人有些抵挡不了这样的热情时,平静地望着大山,对村长开口,“不必太麻烦,我们是来工作的,到住处落脚后,我们还要跟您了解些详细的情况。” 村长:“哎哎……” 几人随着村民一起往事先安排好的住处走。 钱妍双在后面悄悄拉谷梵的手,附耳道:“每当这个时候,我都特别佩服小老大。” 谷梵眨眼。 钱妍双撇撇唇角,挑动眼尾:“天然原木属性,就是这个味道。” 噗嗤…… 谷梵望着前面男人的背影,她也看出来,他对人际交往反应很寡淡,即便相熟的人,他也不都买账。基于这点,谷梵开始怀疑,这位御姐,是不是当初吃过言立这种性子的亏。 天然原木属性…… 噗…… 正笑着,前头的人似有感应般,侧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微挑的眉峰,好像再问,笑什么? 谷梵静静看着他,两秒,别开目光,一笑。 第6章 Chapter 6 黑夜,老旧的木屋里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暖灯,不大的屋里挤满了人。 言立、谷梵等人坐在中间,对面是满脸褶皱的老村长,刚从村长位置上退下没多久,威望很高。当听闻他们要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新任村长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这会,屋里挨着墙边站满了闻着风声过来的,同村里的男女老少,听故事般听着老村长讲述这近一年来山里发生的怪事儿。 “我们这寨子人,在这山里住了几辈子了,老老少少,一辈留一辈,日子过得很平静。这山里野禽猛兽很多,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关上大门,熄了灯,足不出户,这么多年下来,还真没出过什么大事。” 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容平静,脸上皱纹虽然很多,身子骨看着却很硬朗,浑浊的眸子里,存有一股清明,还有历经岁月洗礼,沉淀下来的从容,但说到紧要处,不难看出,那双眸子里隐着的,对这山里变得不再平静的叹息。 “细想起来,这山里发生的异象,一年前就有了迹象。”老人的声音轻缓低沉,将事情娓娓道来…… 谷梵正听得入神,冷不丁怀里被丢了一个别着笔的本子,惊得她一跳。不明所以的她抬头看过去,言立居高临下地递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记。 谷梵瞄了眼周围,见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并没有谁注意到她这边的动作,便压了下嘴角,再看那人,已经转回头认认真真听起事情经过。她抿着唇,低头打开本子,一笔一字地,边听边记下来。 老村长还在说。 “从大约一年前开始,山里的夜晚不再平静。关了大门熄了灯,人睡在木榻上,半夜里就会被山里传来的动静吵醒,动物似乎受到什么惊扰,在丛林里发出一阵阵声响,一些夜里不会叫的鸟儿也会发出尖锐的叫声,再之后会听到猴子吱吱唧唧的叫声,一大片,持续好半天才会消停下来。” 猴子是群居动物,文山县这一片儿,单猴子种类就不下三种,种群就更多了几个,这里的一大片倒也不难理解。但也不能就因为这样,断定是一群猴子袭击了其他动物。 对视之下,钱妍双等人都有这个想法,就听老村长又说,“当时出了这种情况,村子里的人也没太当回事儿,毕竟动物也会争个地盘什么的,可怪就怪在第二天,就有猴子跑下山来,拿石头袭击了人,要知道,这么些年来,还没有猴子大白天跑下山的事,更何况是袭击人。村民拿杆子驱赶,猴子会跑,却也会对着人龇牙咧嘴,看着十分暴躁。” 祁文就有点听呆了,照这么说,这猴子到真像中邪似的,怪事儿。 言立听着,却问,“还有其他什么异常的事发生吗?” 不同于老村长声音的低缓,他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显得格外清亮,一直认真记着笔记的谷梵,莫名地就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却一秒钟被他脸上,比声音更清亮的眸子吸引去注意力。 那双眸子这会儿,因专注而格外黑亮。 她一怔,突然有种觉悟。 他们这些人是在听故事,而他却是真正在听事情整个过程的人。 这回不待老村长开口,木屋里的村民已有静不住地冒出来接过话头。 “有啊,那帮猴子白天赶跑了,晚上还会下来偷粮食,屋梁上挂的苞米、辣椒,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偷。” “可不是,糟蹋一地。” “以前从没有出过这种情况,也没见过这么猖狂暴躁的猴子……” “……” 满屋子人,三言两语地说起来,才一会子,小木屋里就显得非常喧闹,气氛沸腾。 谷梵抬头瞅了一圈,又看向言立。这你一言我一语,明明乱糟糟的,他却很平静地听着,并没有让他们静下来的打算。 她又低下头,仔细听着,挑他们说的几个点,记下来。 “这群猴子还喝血,咬死了我们养的不少鸡禽。” 尽管喧闹,这句话的内容让这道声音很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木屋里一瞬间又静了下来。 谷梵朝声源处望过去,喊这句话的,是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大男孩,皮肤黝黑,眸子明亮,看到众人视线移到他身上,还有两分不自在地动了动脚,面上露出点怯意。 静默中,谷梵听到身边祁文低低地咒声,“卧槽,不会真这么血腥吧……” 谷梵抿了抿唇,没打算说话。刚要低头把这点记下,忽然察觉头上一道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手一顿,慢慢抬起头,迎上言立淡淡的又带了点压力的目光。 只一瞬间,谷梵就明白了他目光里的意思。 他是要她开口问。 她有一瞬间地,被自己理解到的意思哽住。 为什么要她开口问?不是说只要她做好后勤工作吗?而且,他刚刚不是已经开口问过,为什么要半路换人? 她乌亮的眸子盛满了问题,言立看懂了,却依旧示意她,问。 迫于压力,谷梵稍微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地将视线转向人群里,刚刚开口的那个大男孩方向,又抿出了一个微笑,语音平和地开口,“小兄弟,你说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猴子为喝血咬死了家禽,你看到了?” 她的声音,依旧柔软绵和,不含一点攻击性,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 她话音刚落下,自己思绪都顿了顿,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她开口问问题了。 大男孩听到她的问话,神情果然自然了点,却因大家目光都在他身上,依旧有些放不开,小声咕哝地说了一句,“我没看见,但阿蛮看到了啊。” 阿蛮? 谷梵目露诧异,忍着没去看旁边的言立,继续问,“阿蛮……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吗?” 屋里的村民相互看,纷纷示意不在这里。 谷梵这才看向言立。 不等他们再问,新任村长已经在旁边搭腔,“阿蛮是我们村里人,他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老母,离不开人,这会儿没在这。” 言立自然而然地把话接过去,“他看到过猴子咬死了鸡?” 新任村长,“都是大晚上发生的事儿,他也没看到过程,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穿衣跑出去的时候,只看到猴子跳走的影子。”他又急急加了一句,“但村子里和猴子打过交道的老人都看过,那些鸡禽脖子上的伤口,确实都是猴子咬出来。” 谷梵又碰上言立的目光,这次她很乖觉地接过话,“大叔您别急,我们都相信大家说的,问这么多只是想多了解些情况。” “嗯,不急不急,你们问你们问……” 言立看着她,眼底有少许地笑意。 谷梵权当没看到地低下头,写着笔记。 两个人没说话,祁文倒是问了一个问题,“这么怪异的事儿,发生了这么久,为什么最近才报到上面?”这不是一两个月的事儿,可是近一年了。 老村长面容倦倦,像是累了,没再说话,屋里有人说了一句,“猴子咬死家禽喝血是这两三个月才发生的事。” 几个人又是一诧,言立问:“这两三个月才发生的?谁记得第一次发生是在什么时候吗?” 这次人群里没人说话,新任村长叹了口气,说,“两个多月前吧,应该是月中,我记得那天月亮特别亮。” 这话里听着怪,让人忍不住联想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静悄悄的,就听得见新任村长一个人的声音。 “那天之前,村里又被猴子大闹了一场,庄稼地都被毁了一些,我就寻思带人到山上看看,看这群猴子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也是奇怪,那天我们走了很久,也没看到几只猴子,大家不知不觉就走得深了。山里天黑得早,等我反应过来,天都暗了,走了那么久都没发现什么,也不好再耽搁,就招呼跟着我一起上去的两三个村里的男人下山,但到底是走得深了,回路走了一半,天就黑透了,几个人里就一个人带了手电筒,光还不怎么亮,大家就凑在一起,就着光往下走。” “没走多久,很意外地听到不远处,猴子吱吱唧唧的叫声,还有扒拉草丛唰唰的声音,手电筒照过去,就看到一条黑影一跳而过,没了踪迹,猴子叫声也没了。当时几个人怕猴子去而复返,招了伴儿过来,这在山里不同于村子里,又是大黑天,几个人没敢多耽搁,就下山去了。隔天却有人在山上捡到被咬死的野鸡,细问之下发现,还就在那一片,之后村里人陆陆续续上山,都捡到几回被咬死放血的小动物,伤口都不像肉食动物牙齿咬出来的,尸体旁边还能找到猴子毛,再之后,村子里的家禽也都遭了灾……” 听了这些,谷梵等人只觉得匪夷所思。 第7章 Chapter 7 最后散场的时候,他们几个都被围着问问题。 “专家,你们说这猴子是不是真变异了?” “要是真变异了可怎么办?这山里我们还能住下去吗?” “这东西怎么会变异呢?山里是不是出了什么脏东西……” 专家这一称呼是新任村长介绍他们时给按的,他们几人纠正过几次,没什么作用,也就随他们去了。 钱妍双、邬戌都跟着祁文安抚大家,“大家别着急,是不是变异我们一时半会也确定不了,要等我们明天上了山,考察些实地情况,做了研究才能说。” 喧闹了一阵,终是散了。 谷梵在后面,帮着把老村长的屋子恢复原先整齐的样子,这么多人挤着,搬了那么多木凳子,人一下子散了,这些木凳就显的整个屋子,乱得有些冷清。 言立转身就看到她在搬凳子,娇弱的身躯弯下去,抱起两个木凳再直起来,安安静静地将它们归位。 他没什么情绪地收回目光,人上前,三两下地将剩下的凳子拎起来,一一摆放好。等她转身,原先的地上已经空了,白皙的小脸上先是露出两分诧异,看到旁边他正忙碌着的结实的身姿,乌黑的眸子里就盛上一点星碎的温柔的笑意。 星星点点的,却格外让人舒服。 言立转身,目光和她撞上,眉峰便挑起,\”看什么?\”声音疏淡而低沉。 谷梵依旧浅淡地笑,“没有啊。” 言立又瞅着她看了两眼,才别开目光。 晚上九点多,不比都市,在这山里已经算很晚很晚了,按照新任村长的说法,逢年过节,大家搭个戏台子,也不过就闹到夜里九、十点,往往天黑了,人就睡了。 新任村长带着两个人,拿着手电筒照着路,送他们回事先准备好的住处。 那是一大户人家腾出来的一个大院,也就三间屋子,三个人一屋太挤,所以言立和邬戌一间,谷梵和钱妍双睡一处,祁文倒是因为身形太修长,独自占了一间。 路上闲聊的时候知道,新任村长姓“夸叶”,邬戌说,汉字里就是“杨”姓,他有朋友是苗族人,早年跟着学了不少。 入乡随俗,也是为显尊重,他们便都称呼一句“夸叶村长”。 漆黑的夜色,周边很静,听得到一行人迈步带起的风声。 钱妍双比较会说话,一路上和夸叶村长唠,“夸叶村长,白天来的时候看到,这一片不少房子,你们这一族人在这山里住了有多少年了啊?” 大抵是撂下了先前沉重的话题,说起这些,夸叶村长语调里难掩喜悦,用有些拗嘴的汉语回:“要说起来,也有个一两百年了,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 “呦,那历史真挺久了,这里山清水秀的,虽说偏僻了点,但这些年真就没有什么外人住进来吗?您是不知道城里的生活,整天忙忙碌碌的,我才刚来这,就已经不想走了。” 谷梵原本只是听着,听到这却觉得怪异,就去看说话的钱妍双。 天太黑,看不清表情,倒是听得出她话里满满的笑意,因而谷梵也就只当她开玩笑,在说客气话。要知道白天那一路颠簸,她可没少抱怨。 夸叶村长果然很高兴,哈哈笑着说道:“要说往外走的倒是有,到这里长年住下的,可真没有。这里啊,不嫌偏远的,来这里玩上几天也就是了,哪里有能呆下的,呆不住呆不住的……” 钱妍双跟着笑,又跟着唠了几句别的,什么这山里哪种动物最珍贵最值钱的,什么动物最好看之类的,不知别人怎么想,谷梵听着虽挺长见识,也还是有些莫名其妙,钱妍双看着不像是对这些特别感兴趣的人,况且要说这里那种动物最珍贵值钱,有谁比言立清楚? 她虽奇怪,却也安静地跟随着,毕竟大家看起来都挺有兴致。 一路来到住处,告别夸叶村长,各自从车里拿出行李回屋子放好。 谷梵原本以为要休息了,她正要去打水洗漱,却被钱妍双拉起,\”先别忙,走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去哪?\”这是山里,外面这么黑,能去哪儿? \”开会,走啦。\” 不等她细问,人已经被钱妍双拽着走了,仓促间,她只来得及反手将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带上。 言立和邬戌的屋子,她们到时,祁文已经在了。 这个时候,谷梵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梳理思路了。 言立看她们一眼,示意对面的两个空位,\”坐。\” 她们坐下,会议就开始。 言立朝她伸手,谷梵很自觉地将事先记录的本子递过去,那边邬戌已经先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 \”情况同先前了解到的出入不大,指明猴子作怪,动物离奇死亡,虽这里的山民说是猴子咬死的,但因暂没有确切痕迹证明,这种说法只能看做是山民的臆测,一切还需要明天上山后,根据实地考察情况来判定。\” 祁文点头,\”同意,说猴子偷抢东西,糟蹋粮食,这些都是山里人看到的,人数还不少,却没有人真的见过猴子咬死小动物喝血,直觉告诉我,情况不简单。\” 言立点头,却没说话,视线落在被翻开的笔记本上,上面排着几行清秀的字体,条理清晰,重点明确。 心里笑笑,倒是挺适合做助理的。 祁文之后是钱妍双,她同样同意他们的观点,另外指出,\”回来的路上,我故意以山里动物的珍贵性和高价值性来试探夸叶村长,从夸叶村长和一起来的村民反应来看,都是比较遵纪守法的,该保护的从不猎杀,偶尔猎的也只是些山鸡野兔类的小动物,民风还算淳朴,夸叶村长也说了,村里没外人来,平常也听不到枪一类声音,初步排除这山里有盗猎者出入的情况。\” 谷梵一圈听下来,才听出点门道,看着他们,眼神颇为怪异,原来自始至终,他们这些人,都没有真的相信猴子变异这说法。 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就以各自的方式,探寻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之前说什么在听故事,哪里就有人是在听故事了,真是一群…… 鬼精鬼精的人。 她弯唇笑了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沉寂良久的心,在蠢蠢欲动。 谷梵在感叹,回过神时,发现言立正在看她。她习惯性地怔了一瞬,待解读出那目光里的意思,他已经轻飘飘地问出来了,“你呢?” 男人坐在高腿木凳上,因为和她说话,上身微微向后倾斜,交叠的双腿上随意摊着那本笔记,看着她的目光漆黑乌亮,声音依旧低沉清冽,撩着人的耳朵。 他如果抽烟,一定很帅。 莫名的,她脑子里浮现这样一句话。 待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虽然没人知道,她还是微微红了脸,却强自镇定地没露出慌乱。落在其他人眼里,只觉得本身就生得娇小的她,这样坐在那,很是乖巧的样子。 只有研究过一点微表情学的言立,看出她稍微的不对劲。下巴上抿,头倾向下,羞愧? 言立动了动眉梢,不得不好奇她刚才都想了些什么。 没人催她,谷梵将整个事情想了一下,才开口,\”高中生物学过,基因变异是指基因组dna分子发生的突然的可遗传变异,就算生物体细胞在分裂间期发生基因变异,其性状也要等到后代身上才能表现出来,像这样的……\”她顿了顿,组织了下语言,\”多种群,大规模的变异,表现性状还是习性地颠覆性改变,我只在科幻电影里看过,倘若这山里的猴子真若山民们说的那般变得残暴、嗜血,我更愿意相信,是受了外界因素的刺激,而不是基因体的变异。\”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目光只落在前方,没有看任何人的表情来征求意见,她的语速很慢,明显是在思考。 屋子里很安静,谷梵说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没人接话,抬眼看过去,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目光意外又惊喜。 她不自觉地坐直身体,收敛了刚才认真思考时逼人的气质,又变成之前很温驯的样子,浅浅勾着唇角,目光清澈又无辜地看着大家,“怎么……了?” 没人说话,祁文、邬戌只是看着她笑,钱妍双拐着胳膊肘意有所指地碰碰她,赞许之意,溢于言表。 她有些不自在地理理齐耳地短发,对上言立浅含笑意的眸子,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就听对方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嗯,思维逻辑不错。” “……” 不待其他人笑开,言立“啪”地将笔记本合上,众人笑意一敛,都认真听他道:“没人说谎,了解情况时,无论是老村长、夸叶村长还是半路没忍住插话的山民,都没人说谎,包括回来路上妍双问夸叶村长的问题,夸叶村长说的也都是真话。”大家都看着他,就听他话锋一转,认真地道:“起码他们自身都认为是真的,没有谁故意蒙骗我们。” 屋子里,橘黄色的灯光暗了一下,众人的呼吸声格外轻,每个人表情都很郑重。 “所以说,两种情况。”言立的声音不缓不徐,“一种,山里出现某种不确定自然环境变化,刺激了猴子种群,使起性格变得暴躁。第二种……”他看着所有人,语气变得格外认真,认真到细听可品出一丝沉重。 “这山里,有人以某种方式,欺骗了所有人。” 第8章 Chapter 8 天刚蒙蒙亮,村子里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呼吸间,清冽的气息充满整个胸腔,让人头脑都清醒起来。 言立一行人,在夸叶村长的引路下,穿过一片片麦田,往山上去。 “山里的空气就是好,我已经多少年没遇到过这样干净的雾天。”钱妍双一身紧身衣,站在田垄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呼:“舒服啊。” 走在前面,村里陪同夸叶村长一起来的两个年轻男人,听到她的感叹声,转头看过来,笑得一脸淳朴。 祁文就损她,“瞧你那样儿吧,跟谷梵多学学,安静点行不行。” 谷梵爬上又一个地垄,拍了拍手上沾了的尘土,微喘着开口,“没有啊,我也觉得这里的环境让人很舒服。” 钱妍双就挑衅地看向祁文。 她正笑着,前面爬上一个高地的言立回头,皱着眉瞅她,“喘了?还没进山呢。” 谷梵笑容一敛,乖觉地继续向前,地垄不平,她走得有点手舞足蹈,“没有,空气很好。” 她费了几步才走到他身边的位置,言立低头看着个头还没到他下巴的小女人,心里想着,长得还真是小,面上却因她的回话笑了,“所以你就多吸了两口?” 谷梵一哽,抬着眼睛去看他。 这人,在开她玩笑? 言立却把笑意一敛,转身往前走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搭在她脑门上,顺带遮住了她的视线,“跟上,不然下次就别跟来了。” 谷梵转着头看到他宽阔的背影,把手套拿下来。线手套,掌心胶皮的,很丑,还格外大。看了看自己的手,套进去,感觉空空的,却勉强戴得住。 她笑了笑,跟上去。 山上的路比想象中好走,当然,这要多亏夸叶村长和那两名经常往山上去的山民的带路。 山上树木很茂密,而且是越往上长势越好,人穿梭在这片山林里,有些渺小,未上过山的人,方向感再好,恐怕还是会迷路。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众人还是没什么发现,这一片山很安静。 安静得有些过了。 都说丰城境内动植物资源非常丰富,按理说,他们这一路走来应该会发现很多生物生活的迹象才对,这一片儿,几乎没有。只偶尔能听到几声清灵的鸟鸣声,和草丛里小动物唰唰跑走的声音。 他们寻找的目标,猴子,一只都没看到过。 祁文有些纳闷,问夸叶村长,“这真的是猴子出没比较多的山头?” 夸叶村长:“是啊,以前我们上山,经常能碰到猴子,它们还会摘了树上的果子丢我们,活泼着哩。” “以前?”钱妍双扭头看他,“一年以前?” 夸叶村长叹息,“差不多吧,后来不上山家里都被猴子搅得天翻地覆,上山更是被追着丢果子、石头,族里再往这片走的人就少了。” 邬戌在地上捡了一个咬了一半的果子,走到言立身边,“树上的,看齿痕,应该是猴子咬的。” 言立抬头,这种果子都长在三、五米高的树上,除了熟透了自己掉下来的,这片山上,能趁着新鲜摘下来吃的,多半也就是猴子。 “多吗?” 邬戌看这片山林,“寥寥无几,虽说这种吃一半的果子丢在地上,可能被其他小型动物食掉,但数量还是太少了。” 言立点头。 他看着这片浓密的山林,沉默着。 谷梵像其他人一样,在这一片搜寻着有用的痕迹,转身间,就发现他一个人静立在那,像一棵松一般。 他的五官很立体,不说话时,面部线条有些冷硬,就像这会,他一个人站在那,不动如松,看起来很孤傲。 谷梵却突然有种感觉,这一刻,他离他们很远。 仿佛,他正一个人,站在一个,他们都未曾接触过的世界里。 孤傲,却又悲伤。 说不清楚是受了什么力量驱使。 她快步走过去,扯掉手上的手套,柔软的五指,握住了他的手腕。 言立好似被她的动作惊着,又好似没有惊到,扭转头,沉默着垂眸看她。 谷梵也仰着头看他。 目光相触,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片沉静的湖。 好一会,她松了他的手腕,抖出一个温柔的笑,却依旧倔强地仰脸看着他,“发现了什么?” 言立的目光落在被她松开的手腕上,转瞬便收回。 他将手放进裤袋里,手腕上柔软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没有看她,望着更远处的树,他的声音却像从更远更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发现了,罪恶。” 谷梵一怔。 言立已转身而去,刚才那个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又已经回来了,他看了天色,召集大家,“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下山。” 夸叶村长等人什么都不懂,只懵懂地点头。 钱妍双,邬戌和祁文,都很诧异,却什么都没问,颔首作答。 大家动身往山下走,言立迈了一步又顿住,转回头看向谷梵。 她仍怔怔地看着他,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仿佛天大地大,她只看得到他一人。 言立和她对视了一会,朝她笑了,“还不走?傻了?” 只一瞬,谷梵也笑了。 —— 下了山,天还没黑,他们应夸叶村长之邀,在他家里吃了晚饭,一同到山上去的另外两个年轻的人也都在。 晚饭之后,言立等人拒绝了夸叶村长的热情留客,告诉他们明天还要去哪个山头,让他们都早些休息,养好精神。 而他们回去,照旧在言立和邬戌的屋子里开了个小会。 人到齐,言立示意邬戌开始将今天的情况总体说一下。 “情况确实很异常。”邬戌说,“夸叶村长事先说过,我们今天去的山头是以往猴子栖息最多的山,对于猴子,我们都不陌生,群居动物,好动,喜食果,它们生活的地方,可以轻而易举找到很多痕迹,而我们今天一路上去,并没有发现太多猴子生活的痕迹,这很不正常。” 话说得委婉,但在座的都听懂了。 直白地讲,就是这个山上猴子的数量明显减少了,而且是剧减。 能造成这种现象的只有两个原因,猴子种群迁居,或者是这一年里,被猎杀了。 众人都很沉默。 祁文看向言立,“小老大,你说吧,现在是哪种情况?” 谷梵心一跳,也看向言立。 他说,发现了罪恶。 言立目光掠过众人,和她的视线对上,漆黑的眸底,快速地闪过一丝笑意。 “两种情况都有。” 他的声音,低缓又深沉,敲在耳膜上,让人不自觉地凝神。 钱妍双问:“怎么说?” 言立坐在椅子上,放在大腿上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自然界,什么情况会令动物主动迁居?” “生活环境遭到破坏。” “遇上天敌。” 钱妍双与祁文同时抢答,两人对视一眼,难得没有相互甩眼刀子。 言立笑了笑,继而又说,“没错,自然界,一些动物会因繁殖、觅食及气候变化的原因而定期迁徙外,像猴子这种一般不会迁居的动物突然迁居了,原因不外乎两点,一个生活环境发生巨大变化,不迁徙无以生存,但今天我们在那座山上都有看到,环境并没有受到破坏,有水源,有丰富的果子,这里的气候也未曾有颠覆性地变化,由此可推断,山上猴子减少的原因,不是因为那片山头无法满足它们生活的基本需求。” “那只剩一个说法,它们遇上了天敌,那片居住地不再安全。”他缓了缓,又提问,“按老村长的话说,这山上平静了上百年,在这山里生活的动物一直是那些,是什么动物会让猴子种群突然间有了危机感?老虎?狮子?还是狼?” 沉默间,祁文很不确定地声音冒出来,“说不定……是这山里来了新的凶猛的动物呢?” 其他人都去瞟他。 邬戌直接反驳,“不可能,真的出现新物种,这么长时间,山里的村民不可能一点迹象都没觉察到。” 钱妍双也插了一脚,“对,就像你家里突然间多了一条不属于你的内裤一样,你会觉察不出来?” 祁文嘴角抽了抽,“有你这样打比方的吗?” 钱妍双给了他一记白眼,没理他。 “所以说,让山里猴子产生空前危机感的,只有人?”吵闹声中,柔软又清脆的女音格外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大家都把视线投向谷梵。 言立也看着她,眼底隐隐含了点笑意,“继续?” 可能是大家的踊跃互动感染了她,又可能是因为白天的事,让她潜意识里想拉近和对面男人的距离,谷梵搓了搓手心,移开目光,沉静又缓慢地说出了她的分析。 “昨天妍双曾试探过夸叶村长,这些年,从来没有外界人在这山里长年住下的,来这里旅游的,通常也都只是些小青年,住几天就走,没什么异常,因而对猴子进行猎杀的,只会是原本就住在这山里的人。” 她的声音,和缓又冷静,逻辑又很清晰,众人不知不觉就听入了神,“又因夸叶村长说,山里从没响过枪声,这山里的通常用的猎杀手段又都比较古老,而猴子的异常情况也只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因而这段时间内,被猎杀的猴子数量不会太多。今天那座山上之所以看不见猴子的踪迹,是因为遭遇过几次捕杀的猴群,已经从原本栖息的地方迁走了。” 第9章 Chapter 9 说完,她静如湖水般的眸子看向言立,眼底隐有光亮在闪烁。 言立静坐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沉静味道,眼底笑意未减,姿态不经意间性感又撩人。 谷梵脸颊隐隐有些发热。 “不错啊谷梵。”钱妍双拍手叫了一声,笑得爽朗。谷梵见到,祁文和邬戌都微微笑着。 她笑了笑,有点不自在,更多的却是兴奋。 钱妍双笑着打趣,”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啊,不会是遗传吧?” 祁文也跟着打诨,”得了,以为谁都像你那样没有脑子?” ”滚蛋!” 两个人斗着嘴,谷梵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敛去。 没人注意到。 钱妍双,”懒得和你贫,谷梵,叔叔阿姨都是做什么的啊?你这刚来就进山了,咱们都没好好聊过。” 谷梵抬头,想笑,却笑不出来。最后只抿了抿唇。 ”他们……是大学老师,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 几人瞬间静默下来。 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总是笑容温柔的妹子,竟早早就失去了父母。 谷梵看看他们,浅笑,”没事啊,好几年前的事了。” 几人相互看看,祁文率先岔开话,”那什么,没事儿,进了咱们研究所,我们就都是你的兄弟姐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来来来,回归正题,都说说咱们下一步怎么走。” 谷梵笑着点点头,跟着他们转回话题。 讨论声中,唯言立沉默着,他静静地注视着谷梵,静静地审视着。 片刻,他垂下眼睑,放在膝头的手,食指敲动了一下。 说话时抿唇,不自信的表象;回答钱妍双问题时,语言生硬又停顿,在说谎。 她父母不是老师。 说话时额头、眼角都有纹路产生,她刚刚……确实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中,父母去世是真的。 却不一定是车祸去世。 他又抬头去看她,却猜想不出她那份巨大的悲痛后面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言立站起来,“行了,散了吧,明天继续上山。” 众人都是一愣。 钱妍双和邬戌对视一眼,开口,“既然已经确定是人为,为什么还要上山?” 言立看着漆黑的夜色,声音沉静如水,“我们来了,这山里隐藏的人就该急了,不出意外,明天山上会有很多新发现。” —— 祁文与钱妍双走在前面打嘴仗,谷梵跟在他们后面,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转回头看去。 邬戌去铺床了,言立一个人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夜色,线条冷硬的下巴微微仰着,眼神一如在山上时那般沉静疏淡。 他身上有种让人敬仰的气息,像神一样,给人与生俱来的感觉。 —— 第二天,依旧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言立一行人已经在夸叶村长家吃过早饭,一同往昨天说好的另一座山上去。 快走到村头时,个子最高,眼神也最好的祁文发现他们前面十几米左右,有个人影,高高壮壮的,是个健壮的男人,穿着苗族服饰,他叫出声,“嘿,看,竟然有人比我们还早。” 众人微诧,都看过去。 言立微微眯了眯眼睛。 邬戌也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人,问夸叶村长,“这是什么人?” 夸叶村长还看着,他旁边的青年人已经认出来了,点着下巴开口,“这是阿蛮啊,又是出去给他老母亲买药哩。” 昨天刚梳理过整个事情经过的言立等人,非常敏锐地领会到这个“阿蛮”是谁,相互看了一眼,没来得及说话,刚刚的青年人已经开口喊住了那人,嗓门儿挺大。 “阿蛮,又出村买药呐,挺早啊。” 被叫阿蛮的男人,身形一顿,应声回头。 男人头上包着头巾,穿着极具民族特色的长衫套着马褂,搭着大裤脚桶裤,健硕的身形却包不住,很像《神雕侠侣》里金轮法王的大徒弟,面容却不是憨厚型的,眉峰微蹙,一脸不好惹厉害气势。 谷梵想起一事,这村里人其实并不多,像阿蛮这样身材说得上魁梧的人更少,这两天,他们也将村里的人见了七七八八了,来到这里的头天晚上就听村民提起过的这个阿蛮,倒是第一次见。 阿蛮大抵是听说过他们,见到他们,视线只淡淡扫了一遍,等他们走近些了,他才开口回答那个青年人的问话,“嗯,里阿(母亲)药没了。”也没说客套地问问他们要干嘛。 这样的人,倒也少见。 “早去早回。” 等和阿蛮分开,言立难得地和夸叶村长攀谈起来。 “阿蛮,经常出山去外面吗?”可能是叫不惯阿蛮这个名字,他中间停顿了一下。 夸叶村长人很热情,“是哩,一个月基本出去一次吧,他家里的老母亲离不开药。” 言立点头,又问,“阿蛮和村里的人关系好吗?” 夸叶村长,“好啊,村里人关系都很好,一共就这么几百人,好着呢。” 刚刚叫住阿蛮的青年人听到这就笑了,“你们别看阿蛮表面冷冷的,其实人很好呢,村里就属他最孝顺,他日子过得苦,到现在没娶上媳妇儿呢,就守着家里的老母,说起来,村里的铁匠过得还比他强点呢。” 言立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被勾起兴趣的钱妍双快走了两步,追上前问那个青年人,“铁匠,村子里还有铁匠呐?” “是啊,村子偏僻,出去采购太麻烦了,能自己做的村里都自己动手,铁匠家代代都是打铁的,努雄技术好着呢。”于是大家知道,铁匠的名字叫努雄。 钱妍双笑了,她没想到现代社会还找得到传统的铁匠工人呢。 “听大哥刚才的意思,这个铁匠日子过得也挺辛苦?” 青年大哥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前几年还挺好,有爹有媳妇,媳妇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儿子长到一岁,就被发现是个傻子,钱都花光了病也没治好,媳妇耐不住苦日子,最后跑了,他爹要了一辈子面子,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最后也死了,这两年都是他一个人带着五岁大的傻儿子,幸苦着呢。” 钱妍双听着,好一顿唏嘘,转回头跟谷梵吐槽,“敢情这村里人也不像表面那么淳朴厚道,也是什么糟心事都有。” 谷梵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抬起头向四周连绵起伏的山脉看过去,看向这个世界。 她在心里回应,是的啊,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这样的,在我们或看到或看不到的地方,它承载着世间美好的、肮脏罪恶的一切。 想到这,她抬头朝言立的方向看去。看到他坚毅、挺拔的背影以及,安静沉默的后脑勺。 她摇头,兀自笑了。 —— 诚如言立昨晚所说,他们在这一片山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 比如,被咬断脖子的野鸡,死了两三天的野鹿,还发现了一只受伤了的猴子,攀在一棵树上呲牙咧嘴地对他们吼,揪树枝、野果丢他们,很符合村民的描述,很暴躁。 言立抬头看着,发表结论,“是只幼猴,还没成年,腿部有血迹,面部有血痕,爬得太高,判断不出是因为什么受伤。” 祁文也在看那只猴子,语气微沉,“要想办法捉下来检查一下吗?” 言立看了好一会,摇头,“先不要了,不能刺激它。” 邬戌和钱妍双也都凑过来,向众人说明他们各自的发现。 钱妍双:“发现的动物死尸上的致命伤口确实是动物牙齿造成的,野鸡也确实是被咬断喉咙流血致死,但那只鹿死的有些蹊跷。”大家目光聚集在她身上,钱妍双抖肩,扔出一句,“鹿鞭没有了。” 众人听着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鹿鞭是什么鬼。 钱妍双摸摸鼻子,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言立看向邬戌,邬戌很冷静,完全不受影响,“痕迹对不上,撇开野鸡不谈,那只死亡的鹿,其死亡地点周围没有剧烈挣扎的痕迹,如果是死于动物间的搏杀,周围草木都应该受到影响,也应该有很多血迹,但周围十米范畴内,我都没有发现类似痕迹。并且,这只鹿身上不但有咬痕,还有被取过鹿血的痕迹。” 祁文笑得暧昧不明,“又是鹿鞭又是鹿血,这有意思啊。” “哎哟……”在旁边安静听着的谷梵痛叫了一声,旁边掉了一个青红的果子,落在草丛里,发出轻微的声响,没有敲在脑袋上的声音重。 谷梵捂着额头上沿,痛得眼睛都红了。 那边树上的始作俑者却还气势汹汹地对着他们摇晃着树枝,呲牙发出“吱吱”的声响。 竟然都把这只暴躁的猴子忘了。 钱妍双真是要笑了,凑过去看谷梵的额头,“怎么样,没事吧?” 谷梵忍着痛摇摇头,还能冲上树和猴子打一架吗? 祁文忍着笑,看言立,示意那只猴子,“怎么整?” 言立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见谷梵顶着发红的眼睛看他,就说了一句,“躺着也中枪,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了。”站着没事儿也能被猴子打中。 不待谷梵露出别的表情,他就吩咐往山下去了。 “差不多了,带上物证,回去了。”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带上死掉的动物和拍好的照片,往回走。 后面,夸叶村长追上来,“嗳,专家,专家……这是查明白了吗?下一步怎么办啊?” 言立站定,众人也随他定住。 都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片天地中的气息变了。 众人仰望着他。 言立双手插在裤兜里,笔直地转回身,高大的身形屹立在这天地间,身后的茂盛的树林成为他的背景。 他面色清冷,眼底的颜色,漆黑而浓烈。 “人犯下的罪恶,下一步,是审判与制裁。” 第10章 Chapter 10 森山老林里,才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经灰暗。谷梵拿着板凳坐在门口微微仰着头,钱妍双正就着青灰的天色,用剥了壳的熟鸡蛋给她敷额头,那里肿了个大包,像个犄角。 “疼吧?”钱妍双边给她敷边问,“没想到真给砸出了个包来,那只猴子力气还挺大。”怪不得当时疼得都快哭了。 谷梵轻声吸着气,心情却已平复下来,“没事儿,不碰的话还是不疼的。” 钱妍双就笑了,低头看着她,“看你柔柔弱弱的,还挺能忍。” 谷梵一笑,又轻轻吸了口气。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热情的说话声,钱妍双和谷梵都偏头看过去,是夸叶村长带着妻子给他们送吃的来了。 他们今天回来得比较早,收获颇丰,谷梵还受了伤,就没往夸叶村长家去,夸叶村长人好,就表示晚饭做好给他们送来。 钱妍双笑了,让谷梵自己扶着贴在额头上的鸡蛋,“没想到还挺快的,祁文他们笨手笨脚的,我去看看,你自己再敷一会。” “嗯,好。” 谷梵笑着看她迎上去,自己看看手上的鸡蛋,拿另一只手不信邪地碰了碰头上的包,“嘶”地又叫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开始给自己敷鸡蛋。 言立手里握着药酒和棉签站在对面屋子门口,看她一个人在那表演喜剧,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他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那只鸡蛋。 谷梵猝不及防地“哎……”了一声,仰头看着他。 言立将药酒和棉签递给她,“行了,涂点药酒吧。”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谷梵:“……这是哪来的?” 言立双手插兜站在她旁边,很随性,“祁文药箱里的。” “哦。”谷梵扭开药酒盖子,用棉签沾了点,随意搭着话,“怎么是你送来,祁文人呢?” “看到吃的就塞给我了,现在……”他朝人声喧闹的一边望了望,笑一下,“在那边扒着夸叶村长卖嘴呢。” 谷梵顺着一看,果不其然,有点想笑,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收回目光。 没有镜子,谷梵拿着棉签有点找不准位置,或重或轻地碰了几下,疼得她直吸气,就想这么样,不擦了。 她刚放下手,手里的药酒就被人拿走了,谷梵还没来得及愣,言立又从她腿上拿走了那袋面前,长指十分快速地取了一个,重新沾上药酒。 谷梵愣愣地,“你干嘛……” 话音未落,药酒又重新被塞回她手里,言立高大的身躯也俯下来,大掌扶着她的脑袋,“别动。”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另一手拿着棉签又轻又快地在她额头的大包上擦过。 谷梵确实没再动了。 头上棉签轻柔的碰触她可以忽略不计,扶在她耳旁的大手却让她无法淡定下去,被他大掌罩住的耳朵,正在迅速地升温,变得滚烫发热。 言立敏锐地感觉到了,一垂眸,看到一只缩着脑袋的鹌鹑,露在短发外边,洁白如玉的耳朵通红。 他定定看了会才放下手,仍以很近的距离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脸红什么?” 谷梵抬头看了他一眼,分辨出他眼底的笑意打趣地成分居多,人就跟着轻松下来,虽然脸还发热,却没了刚才的不自在感。 谷梵让开他站起来,动手将药酒盖子盖回去,小声反驳了一句,“换我捂着你耳朵给你擦药,你也得脸红。” 言立不以为然地笑着,看了看天色,“走了,吃饭。” —— 饭后,几人围着饭桌没有动弹,桌子上碟碟碗碗被扫荡一空,只剩残羹。怪不得他们能吃,爬了大半天的山,中午没吃上午饭,早就饿得惨兮兮。 祁文摸着因一下子吃太多而有些发胀的胃,苦着脸问言立,“小老大,确定是人为,这里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要知道他们是动物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不是查案组。 言立在喝水,握着水杯,轻言轻语地回答:“等警察来了,抓到人就走。” 祁文四肢瞬间瘫软,在椅子上做躺尸状,“我就知道……” 钱妍双踢了他一脚,“瞧你那点出息。” 谷梵看着他们,笑了笑。其实祁文人长得真的很帅,身姿修长,五官立体,眼窝深,皮肤还很白,随便穿衣走在路上都是难得的帅哥,就是不知道钱妍双和他是怎么回事儿,总是相互甩刀子,三句话没说完就会拌一次嘴。 “已经报案了,但警察起码要明天傍晚才能进山,这一天我们要干嘛?”祁文又问。 谷梵他们都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看他拇指抚着杯子,听他语气轻飘,轻描淡写,“闲着也是闲着,挨家挨户串串门。”一句话,别有深意。 屋里依旧安静,细看会发现,每个人的眼睛都有些发亮。 下一步工作方向落定,一直不说话的邬戌站起来,“我去洗碗。” 谷梵也忙站起来,“我帮你。” 钱妍双笑眯眯地冲他们摆手,“去吧去吧,辛苦啦。” 谷梵好笑。 厨房在外间,洗碗的时候谷梵随意和邬戌搭着话,“妍双这性格,很讨人喜欢吧?” 原以为以邬戌这样清冷不爱说话的性格,顶多也就会嗯一声,不让她尴尬罢了,谁想—— “嗯。”他确实嗯了一声,在谷梵想随意再扯别的话时,又听他面色冷清,不苟言笑地加了一句,“她握着刀兴奋地切割动物尸体时,那份毛骨悚然更讨喜。” 谷梵:“……” 她停下来,转头望着邬戌。后者一脸平静地飞快刷着碗。 谷梵有点体会到,钱妍双说他冷的另一层次含义了。 真的……很冷。 她想了想,又提了另一个问题,“那你们老大呢,他的性格,你觉得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这次换他停下了动作。 谷梵看着他。 邬戌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屋外漫天灿烂的星空,他的表情无比诚挚,“他是我的信仰。” 谷梵一怔。 —— 夜里,谷梵和钱妍双躺在火炕上,谷梵因为之前邬戌的话没有睡着。 黑暗里,谷梵对钱妍双说,“洗碗时,我问邬戌是怎么看待……小老大的。” 钱妍双原本快要睡着了,听到她的话却清醒过来。 谷梵的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一圈,转而就笑了,“言立啊。”她沉吟。 “你来之前,我们四个人也不过相处了半年,言立年纪比我和祁文都小,他来时就任我们组长,我和祁文心高气傲,挺不服他的,邬戌呢,一直那张脸,看不出什么来,心里大抵也不是很服气吧。” 谷梵明白,他们都是很有才华的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是佼佼者,有才华的人都有各自的傲气,不服气很正常。 “后来呢?”谷梵问。 “后来?”钱妍双笑了一声,音调活起来,“知道小老大智商多少吗?168,一次开会,一个案例,一条条分析,一个个举证,分分钟把我们都给秒杀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钱妍双显然是说兴奋了,她翻了个身,胳膊肘支起头朝着谷梵的方向,继续说,“平常任你怎么挑衅都一声不吭的人,突然间爆发了,那种爆发却又是平静的、无波无痕的,丝毫不见激动,连眼神都是平静的,说话时也是有条不紊,一条一条,一句一句,愣是让你一处错都挑不出来。” 钱妍双啧啧嘴,翻身又躺下,“打那以后,我们就都老实了,乖得跟绵羊似的。” 谷梵被她的说法逗笑了。 “你问我们是怎么看待小老大的……”钱妍双思考了一下,说:“知道狼群吗?每一个狼群里都会有一只领头的狼,那是狼的首领,狼群里的每一只狼都会听从头狼的指挥派遣,不单是因为头狼凶猛、牙齿锋利,更因为它能带给狼群勇往直前的势气。对于我和祁文来说,小老大就是我们的领头狼,他又敏锐的洞察力、不受外界干扰的心智以及丰富的理论知识,我们信服他,敬仰他,同时把他看作可以相交一生的朋友;而对邬戌来说,小老大在他心里怕不仅仅是一生挚友这么简单,或许已是他的信仰了。” 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 谷梵没想到,这番话会从心思粗线如钱妍双的口中说出来。她什么感觉呢?有些震撼,也有些迷茫。 她没想到,言立在他们心里,会是这般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样高大,伟岸。 可是…… “为什么呢?”谷梵问出声来。她想知道,言立会成为邬戌信仰的原因。 “为什么啊……”钱妍双的声音带有朦朦胧胧的睡意,“等你和我们一起办过几个案子,你就知道了,小老大的魅力,从不在颜上……” 钱妍双睡着了,留下半句让谷梵有点哭笑不得的话。 她睁着眼睛看屋内朦胧的夜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微微笑了笑,觉得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的生活里又多一件让她期待的事了。 第11章 Chapter 11 时间有限,为了在警察来之后能提供更多有利的线索,串门便不能漫无目的地随便走,第二天上午,大家又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还是在言立和邬戌的屋子,这一次,却只有言立一个人的声音。 “时间紧,不说废话了。” 众人刚坐下,言立说了这样一句,谷梵怔了下,因为几天的相处,言立都没有这样决断地说过话,这会儿的他,面容多了一份冷酷,那身沉静的气质变得强势,这让谷梵稍微有点不适应。却看钱妍双他们好像都已习惯,已经快速进入状态。 谷梵不再胡思乱想,翻开笔记本,拿笔准备记。 自从那天被言立丢了个本子,后来几次开会她都会随身带着。 “查案不是我们的专长,但基本的逻辑推理能力我们每个人都有,我们今天要做的就是在警察赶来之前,利用现有的线索,走访查询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情报。”言立声音很低很沉,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人。 谷梵等人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微微向他颔首,表示明白。 言立又说,“总体梳理一下案情,先从我们的专业角度出发。” 他的声音又沉又稳,“前期我们分析过,村民报案时所说的猴子变异这种说法不成立,那猴子嗜血残暴的说法又是怎么来的?这里有一种猜测。我们都知道猴子不是纯素食者,除了水果、植物的叶子、种子、坚果、花之外,它们也会抠食树洞或石缝中的昆虫、蜘蛛,也会吃动物的蛋和其他小动物,它们会食肉,但这种食肉的*远不会驱使它们去捕杀野鹿这种大型动物,猴子本身并不是凶猛的动物,就像野猫,它会捉鼠、扑麻雀,却不会不知天高地厚地捕杀大型野禽。 通过老村长和村民反映的情况我们也知道,猴子变得暴躁、下山攻击人类、破化庄稼粮食,这些异常情况在一年前就出现了,但猴子嗜血、咬死家禽野鸡、捕杀野鹿的异常情况却是两三个月前发生的,所以我猜想,作案者会制造家禽、野鸡以及野鹿等动物的异常死亡现象嫁祸猴子,应是机缘巧合之下的凑巧。 苗族乡的村民长年居住在大山中,知识的获取有限,村民都比较迷信,再加长期以来猴子不同以往的异常行为在他们心理上留下了阴影,那次在夸叶村上带人上山之后发现了异常死亡的动物,有村民联想到了近一年行为异常的猴子,一传十,十传百,就出现了猴子变异,变得残暴嗜血的说法。作案者后期便推波助澜。 而夸叶村长那次说的,在山上看到一条黑影闪过,看到的不一定是猴子,更可能是没想到他们会上山查看的作案人。” 言立声音落下,像是在给他们思考反应的时间,暂时没有继续往下说。 谷梵觉得自己有点能体会到当初钱妍双他们被他秒杀时的心情了。 简直是又爽又懵逼,还很震撼。 纵然每个人都有一定的逻辑推理能力,但能从这么多细小的、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中推理出这么一大串的分析,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钱妍双这会儿用胳膊肘碰碰她手臂,挤眉弄眼地对她说,“厉害吧?” 谷梵怕被言立发现,不理她,眼睛却很亮。 钱妍双心里明镜儿似的,笑得别有意味。 短暂的停歇之后,言立又开始了,“猴子是国家保护动物,极有灵性,稀有且珍贵,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中医学有记载,猴骨炙酥或打碎入药,具有祛风除湿、镇惊、截疟等功效,可以治疗风寒湿痹、四肢麻木、小儿惊痫、疟疾发热等疾病;猕猴内脏的结石——猴枣,更是一种罕见的珍贵药材,可用于乙脑、流脑、肝昏迷、脑溢血等危重症的抢救。” 要说之前那两下,众人感觉还没那么刺激,那现在就都已经被刺激地懵逼了。 祁文等人不但眼睛瞪大,嘴巴都因吃惊而微微张着。 “卧槽!”祁文愤愤咒了一下,“老大,你不是吧,对中医学还有研究?” 言立扫他一眼,语气非常平静,“我只是对猴子有研究。” 祁文摇摇头,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简直非人类啊非人类! 谷梵也有些震惊,为了别在不经意间表现得像祁文那么蠢,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想到报到那一日,言立给她的动物学杂志,心里默了一下。原本只是想着看一遍,现在看来,当初他说的“把它看完”只是客气话,回去以后大抵是要把那本厚厚的动物学杂志上的内容给背下来……吧。 “还要不要继续了?”惹起一阵小沸腾的人,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们一眼。 其他人立刻做好,表示随时可以继续。 言立唇边带了一点笑意,继续道:“作案人基本锁定是村里人,所以他扑杀猴子要么为的只有两个原因,要么为治病,要么为贩卖。” 这会儿其他人也不玩闹了,开始加入这场推理大戏中。 钱妍双摸了摸下巴说,“所以我们今天要找的是家里有以上疾病的人?” 邬戌:“也有可能是经常出村子的人。” 谷梵默默地点点头,因为贩卖不可能发生在村子里。 但他们说的还不够…… “嗯。”言立出声表示认同他们的话,却又勾唇笑了,“还不够。” 谷梵心尖一颤,抬头望着他。 她看到他,在发光。 “根据眼前的线索,我们现在可以锁定的作案嫌疑人的特征是:男性,年龄在25—35岁之间。相貌普通、个头高大、身体壮实,经常出入山林,家里可能藏有上山捕猎的工具; 平日里,他老实、本分,不惹人注意;他胆大心细,对人防备心很重,曾经可能受到过什么感情创伤;他会猎杀猴子,多半是因为家中有重症病人,急于用药或急于用钱,如果是为钱,他会每隔一段时间外出一趟,如果是为药,这山里的某一处,藏着他杀害猴子、剥肉去骨的秘密基地。” 听到这里,众人竟不寒而栗。那场面,实在太残暴血腥了。 言立却没有说完,“此外,他具有男性勃/起功能障碍症。” 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死掉的野鹿身上缺失的鹿鞭和被取过鹿血的痕迹,齐齐默了默。 好一会,祁文抬手捂住脸,痛不欲生地说了一句,“老大,我没想到你还懂犯罪心理。”他放下手,看向谷梵他们,寻求同盟,“是吧?我没听错吧?这就是电视剧里演的犯罪心理吧?” 没人理他。 言立难得地被他的蠢样儿逗笑,勾了勾唇,“我不懂什么犯罪心理,以上那些都出于简单的逻辑思维,推理出来的,说他是25—35岁之间身体壮实的男性是因为在山上捕杀猴子需要很大力气,女人做不到;年龄不会太小,太小的没那胆子;不会太大,成熟的男性不会玩将罪行推给猴子这种幼稚的把戏。一切都不过是简单的逻辑推理,犯罪心理?真心不懂。” 谷梵觉得,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表情很欠揍。辛亏警察没来,不然能被气死。 祁文竖大拇指了,“牛!” 言立眼底藏着笑意站起来,“分组行动吧。” —— 以前他们分组行动,都是祁文和钱妍双一组,邬戌和言立一组,现在多了谷梵,众人也没太纠结,就让邬戌自己一组,言立带着谷梵,毕竟谷梵才是言立的助理。 邬戌没意见,言立也无所谓,于是就这么定了。 祁文和钱妍双去了夸叶村长那儿,了解一下村里都有哪些人患有重症,哪些人出村子比较频繁有规律;邬戌没说去哪,只说随便看看,大家都知道他不爱跟人聊天,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便没管他;谷梵和言立,他们去……前两天一直陪着他们上山的两个青年家里看看。 —— 村里的路不像城市里干净整洁的油漆马路或石板路,都是土路,却也平顺。 言立和谷梵并排走着,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走了一会,言立突然问她,“在想什么?” “嗯?”谷梵不明所以的抬头。 言立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你今天过于安静,所以在想什么?” 刚才做线索推理时她就一句话都没有说。 往常不是这样。 谷梵眼皮跳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笑,“没有啊,平常我也不是话很多。” 言立看着她,谷梵平静地让他看。 心底说,真的没有。 “撒谎。”言立冷静地戳穿她,看着她,“你习惯了撒谎?” 谷梵脑袋“嗡”的一下,懵懵地看着他,她没想到前几次都放过她的言立,这次会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这么地突然,这么地让她无所适从,无处躲藏。 突然到她还没做好伪装。 她慌乱地有些狼狈地别开目光,不敢看那双漆黑暗亮的眼。 那双漆黑暗亮的眼,看得清一切,仿佛辨得清这世间所有丑恶。 现在他离她这么地近。 近到让她说不出一句否认的话。 突然地,她心中生出许多哀伤,眼睛一瞬间地湿润了。 第12章 Chapter 12 言立知道她在撒谎。她的眼睛异常清润,湖一样的静好,但她的眼底藏着故事。 悲伤的故事。 他知道,却没想过,那个故事,只是轻轻地碰一碰,就会让她露出这样哀痛的表情。 好像被世界抛弃。 —— 言立静静地在她身边站了一会,突然笑了,“就问问,你至于吗?” 谷梵更懵了,慢慢抬起头看他。 她没有哭,眼底却有泪光在闪。 白嫩的鼻头,柔情似水的眸子。 看起来……楚楚动人。 言立吸了下腮帮,大掌放到她头顶,没客气地狠揉了一把。 “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把她平顺的短发揉得乱七八糟,他再放下手,语气不怎么好地说一句,“走了,把你的表情收一收。” 谷梵一直没有反抗。 等他转身走了,她就顶着被他弄乱得头发,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就这么……又放过她了? 好一会,谷梵低头吸了吸鼻子,看着他,又笑了笑。 —— 顺着村路,他们先来到第一个青年家里,是那天在村口认出阿蛮的那个人,谷梵对他的印象是,比较善于攀谈。 在山上时,这个青年也会跟他们搭搭话,随意了解些山里的、山外的情况。 青年名字叫乌基朗达,有三十岁了,家里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妻子很和善,见到他们来,很热情地送上茶点,又可能是因为很少见到外乡人,有些羞涩,送上茶点后就带着孩子躲进了里屋,留出空间给他们。 言立抛出问题很快,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我们想知道,前天晚上,你从夸叶村长家回来后,都有哪些人来找你打探过消息。” 前天,他们上山的第一天,那天晚上,他们一行人外加这两个青年人一同在夸叶村长家吃过晚饭。 那天晚饭后,言立有明确告诉他们明天要去的是哪座山。 第二天,他们就是在那座山上,发现了野鸡、野鹿的尸体,哦,还有那只受伤了,又异常暴躁的猴子。 如果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那作案人就一定在头天晚上到知情人那里打探过消息。因为时间太紧,他不可能在每个山头都制造出猴子嗜血咬死动物的假象。 乌基朗达那天也在上山,所以已经知道山里异常事件的始作俑者并不是猴子,而是人。这会子听到言立这样近乎直白的问法,脸色有些发灰。 他一直都有些接受不了,他热爱的村子里,会有像言立说的那种罪人。 情感归情感,在言立问的时候,乌基朗达却很配合,“那天……很多人都来问过,村里人好信,这事儿又怪异,很多人都很好奇,想知道专家做了什么,有没有发现什么,事情什么时候能解决……这都很正常,平常村里发生点什么小事,大家也都爱问东问西……”说到后面,他又不自觉地为自己村里人辩护了一回。 言立很平静,“嗯,我们知道。”而后示意谷梵,继续问。 谷梵早已收拾好情绪,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而后温柔地开口,“我们也希望不是村里人做的,您再想想,那天有谁表现得比较异常?比如说,问得比较细,又有谁问我们第二天行程的?” 乌基朗达细细想了一番,仍觉得没谁表现的奇怪,谷梵与言立对视一眼,最终将来问过他山上事情的人名字记下,又细细问了那些人的家庭情况,起身告辞。 —— 两人从乌基朗达家出来,遇上了邬戌,他从旁边的院子出来。 谷梵诧异,言立也有点意外,“怎么走过来了?”他们是分开的,应该不会撞上才对。言立往邬戌刚出来的院子里看了一眼,闲闲一笑问,“那是谁的家?” “阿蛮。”邬戌表情很平静,“他昨天出去,现在还没回来,邻居家大婶帮他照看的老母亲。” 言立又看向那间安静的院子,表情很淡,细看,眼底还有淡淡的笑意,“哦。” —— 第二个青年叫引勾,28岁,未婚,和父母住在一起,两位老人五十多快六十岁,身体却挺硬朗。 和乌基朗达的情况相反,那天他回到家,除了邻居,并没有其他人来他这打听过消息。前几次的相处中,谷梵也能感觉出来,引勾交际能力一般,是个闷葫芦,他们猜他平时和村里人关系和睦,却都知道他性子闷,因而并没有人来他这打听消息。 “好,我们要问的就这些,麻烦你了。”谷梵说,另外还照例叮嘱他一遍,警察到之前,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引勾都沉默地表示知道。 言立和谷梵站在门口和引勾及出来送他们的两位老人道别时,听到院子外边有人喊引勾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引勾,我把车给你送来了。” 话音落下,院外也露出来人的样子。有些杂乱的头发,皮肤很黑,三十二三岁的样子,高高壮壮的,即便穿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男人浑身的力量。 这倒是继阿蛮之后,谷梵见到的村里第二个这样壮实的男人。 言立眯着眼,偏头看向引勾,带着询问。 引勾反应有些慢:“噢,那是努雄,前天借了我家推车,给我送来了。”说完他先迎上去,“用完哩,努雄。” 努雄进来了才看到屋门口有人,往这边望了望,才回应引勾的话,“嗯,用完了,谢谢了啊。” “没事,客气什么。” 然后努雄又往言立谷梵那边望了望,好像是好奇,眼神飘忽着对引勾说,“那没事我走了。” 引勾把他送出去。 整个过程,言立和谷梵都只是看着,没有说话。等人走了,言立才开口问引勾的父母,很随意的样子,“他就是村里的铁匠?” 引勾父亲只当他在唠家常,问一句能说十句,“是哩,村里少有的能吃苦下汗的人,可惜家里有一个傻儿子,病怎么治都治不好,媳妇过不了苦日子还跑了,日子过得苦呢。” 言立点点头,“推车前天什么时候借的?” “上午借的,前两天他有一堆活要出,借我家推车用用,晚上还给老汉送了一瓶窖酒来,哈哈……好孩子啊。” “哦。”言立也笑笑,看了身旁谷梵一眼。 —— 下午的时候,大家又聚在一起,各自汇报了下上午的战果。 祁文:“我和妍双重点排查了这个村子患有重大疾病人的家庭信息,以及村里人出村情况。据夸叶村长说,因为山里湿气比较重,长年累月下来,村里患有重度风寒湿痹症状的人很多,多数都是老人,至于小老大提到的小儿惊痫病症,夸叶村长表示,村里除了铁匠家有一个傻儿子外,其他孩子都很健康,另外患有重症的就是阿蛮家瘫痪在床的老母亲,我们问过,是脑血栓。村子里一共就那些人,山里环境也好,患其他重症的再没听说过。” 钱妍双点头,“我们也去了患风寒湿痹比较严重的几个人的家里串了串门,没察觉有什么异常,风寒湿痹症虽发病起来很遭罪,但平常还算不错,几个老人心态好,和我们都是有说有笑的。家里孩子有是儿子的也有是女儿的,有的都抱上了孙子,只有一个家庭条件不太好,就是那天晚上喊出猴子喝血,咬死了他们很多家禽的那个大男孩家,男孩叫阿旦,他父亲几年前摔断了腿,家里都靠他母亲维持着,他自己在铁匠那里做学徒。 然后村里采购有特定的人员。村里人都比较封闭,普遍不愿意外出,尤其是女子,必要的货物采购都会报到村里负责采购的人那里,定期出去采买,偶尔也会有年轻小伙子、姑娘的上外面逛个集市,这件事上,村子并不禁止,挺自由的,但会定期外出的人除了采购人员就是阿蛮了。我问了一下,那是因为阿蛮母亲需要的药要到很远的地方才买得到,采购的人时间紧,没办法去那么远。” 祁文也点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 言立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谷梵看了他一眼,主动接话说,“我们这边情形差不多,陪我们一起上山的两个青年都说周边人没什么过于异常的地方,他们提供的,前天晚上有去跟他们打听过消息的人的名单在这里,我们简单看了一眼,确实没有太异常的。”这里说的异常人,指符合言立推论出的作案人形象的人。 众人齐齐静默了一会。 谷梵又说,“但我们在引勾家里,碰上了那个村里人说的铁匠,他前天上午有到引勾家里借手推车,晚上有给引勾父亲送去一瓶窖酒,但引勾父亲也有说,他两次去都没有坐下过,借了车、送到酒就走了。”后又补充一句,“他的身体条件和阿蛮很接近。”没说的另一句话是,和言立描述的作案人的外貌特征也很接近。 没说,其他人却都懂。 就在大家对铁匠努雄的怀疑越来越重时,邬戌突然说,“我这边也有关于努雄的情况提供。” 第13章 Chapter 13 谷梵等人都看向邬戌。从乌基朗达家出来,他们碰过面后又各自分开行动了,看样子,他后面又去了努雄家那面。 “我见到了村里人人都说的努雄的傻儿子,可以判断出的是,村人人‘傻儿子’的说法并不准确,准确说来,努雄儿子患的是21三体综合症。”邬戌顿了顿,又说,“并且,据村里人说,努雄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放弃对儿子病的治疗了。” 邬戌简单的几句话,说明了两点。一、努雄儿子的病,猴子所具有的药用价值治不了;二、放弃治疗儿子病的努雄不需要捕杀贩卖猴子挣取大量钱财。 也就是说,努雄没有了捕杀猴子的动机。 “不是努雄,那现在剩下……阿蛮?”谷梵将矛头指向目前嫌疑最大的另一个人身上,并将邬戌说的阿蛮还没有回村的事情告诉了祁文他们。 祁文又提出相悖线索,“我打听过,阿蛮母亲患是脑血栓,吃也只是做保守治疗的药物,价格并不是昂贵到吃不起。” 路又被堵住。 而且谷梵也清楚一点,就是前天晚上,努雄和阿蛮都没有打听过关于山上的事情,这又是一条排除他们两个是作案人的线索。 众人静默。 这一刻,给谷梵等人的感觉是,就像有一块白色的纱幔遮挡在触手可及的真相面前。想伸手揭开真相,却怎么也触及不到仿佛近在咫尺的纱幔。 安静中,谷梵发现,从一开始言立就没有发表过言论。 他一直在沉默。 谷梵看向言立,满眼的诚恳与认真,仿佛料定他有没说出来的结论。 安静中,她的声音显得很清脆,“老大,你怎么看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言立面前叫他老大。 沉浸在各自思路里的其他人仿佛也才想起来他们无所不能的小老大,这会子都把视线投向他,目光灼灼。 言立先是对上谷梵乌黑清亮的眼睛,静了一瞬,又感受到其他人灼灼的目光,耐不住笑了。 他一笑,其他人就都兴奋了。 有戏啊。 祁文按捺不住,拍着自己的大腿催促,“老大,你有办法的对不对?快说啊,现在这情况太磨人了。” 推理这东西,一沾上就像染了毒‘瘾’,从心里到身体,哪哪都痒痒。 言立笑,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说,“其实很简单,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单纯地依靠简单的推理来得出结论,很多时候,个人片面的思维方式,会蒙蔽真相。”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干懵逼了。 这是什么理论,之前推理得最嗨的人不就是他吗? “给我。” 在众人懵逼的时候,言立拿过了谷梵记录用的本子,又跟钱妍双要她们调查的那份人员信息,“还有你们的那份。” 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你们所有的分析,都只是建立在单个人身上,忽略的是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言立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低沉,他边说,边拿笔在两个本子上圈着圈,“我们想要的信息,这两张纸上已经清清楚楚地呈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言立用笔圈画的两张纸上。 那上面,只用了简单几笔,勾了一个人物关系图。 阿旦和努雄,师父与学徒。 阿蛮与乌基朗达,邻居。 阿旦与乌基朗达,阿旦前天晚上有去乌基朗达家打听过消息,他是乌基朗达眼里比较好信的那一类村民。 努雄与引勾,借过手推车、送过窖酒。 众人看着还是有点懵,言立用笔点着关系图,“这样看……” “专家,专家……” 言立的声音被院子里传来的喊声叫停,被扰断的众人齐齐扭头看向院子里的来人。 是村子里的一个小伙子,有点喘,明显是跑来了。 众人凝眉,表情变得严肃。 这种时候,最怕村子里有什么变故。 却听小伙子叫道:“专家,警察来了,在村头,村长叫我来叫一下你们。” 大家神情都是一松。祁文看看手表,下午还没到三点,他笑了,“这次警察来得倒是比想象中早啊。” 众人都笑了,谷梵也有点忍俊不禁。 言立放下笔,浅笑,“走吧,去看看。” 他们算是报案人,又是这案子头一批负责人,于情于理,警察来了,他们都不能不去迎一下。 —— 谷梵随着大家一起来到村头,她一眼就看见被村民围在中间,身姿清隽的男人。 她愣住了,脚步也顿住。 恰巧男人抬头,也看到了她,隔着人群就对她笑。 身姿清隽,眉目清明,英气勃勃。 言立等人看出异样,随着谷梵脚步停下而停下。 言立看了眼正拨开人群朝谷梵走过来的男人,又看向愣在原地的谷梵,面露诧异。 ”认识的?” ”嗯。” 言立就不说话了,静静地和钱妍双等人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男人朝谷梵走过来,笑容明朗,“谷梵。” 谷梵也笑,有些惊喜和意外。 “霆奕……” —— 太阳偏西,散着暖黄光芒的日头落在刑霆奕背后,远方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和茂密高耸的树木,他淸隽美好得像入了画。 钱妍双歪着头看着,手指抚着嘴唇,一双眼不离刑霆奕,偏头跟身边的祁文低语,“长得真帅啊。” 祁文头都没低一下,居高临下地垂着眼,一副死人脸地盯着她,冷冷哼了一声,没理她。 花痴。 谷梵看着刑霆奕,浅浅笑着,“你怎么会来这儿?”没有特别多的激动与兴奋,只有见到老朋友时的热络。 刑霆奕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认识的谷梵,一直都是这样恬淡安静。他看了一眼周边的大山,笑容英气勃发,“出来见见世面。” 谷梵笑了。 —— 大家都在,作为与刑警人员相熟的人,谷梵自然而然地为他们介绍起来。 “刑霆奕,来和我们接洽的刑警。”谷梵先向众人介绍刑霆奕,又反过来说,“这是钱妍双,我们组内负责动物体解剖分析的;祁文,药理学家;邬戌,动物痕迹鉴定专家。” 每介绍一个人,他们都会相互握手打招呼,介绍到言立时,谷梵语气停顿了一下,“这是言立,我们的……老大。”她本来想介绍言立的专业,动物学家,话出口前却觉得这样的介绍无法诠释他的能力,想来想去,竟觉得还是‘老大’这个称谓更衬他。 听她这样介绍,刑霆奕莫名地瞧了谷梵一眼。 言立似笑非笑地也瞧了谷梵一眼。 她现在老大叫得倒挺顺。 谷梵目不斜视,一副很正常的样子。 刑霆奕笑了,朝言立伸出手,“你好,刑警刑霆奕。” 言立回握,“你好,言立。” —— 和刑霆奕一起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姓刘,一个姓李,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警校学生,大家就小刘、小李地叫。 言立看了他们身后的警车一眼,问:”就你们三个?”语气轻飘,有种道不清的意味在里头。 刑霆奕:”市里来的我们三个,但来的路上我已经联系了这附近的民警,叫了很多人,我们先到,了解一下情况。” 言立点头,看向谷梵,眼里明确写着,接下来你来安排。 ”嗯……”谷梵沉吟了一下,跟刑霆奕说:”先到我们落脚的地方吧,有些情况要跟你细说。”又看了看他身后在待命的两个年轻刑警,靠前压低声音道:”还要麻烦让你手下的人注意一下村里人的动态,重点监视几个人。” 刑霆奕闻音知雅,看了看身后周围的围观村民,了然点头,“小刘、小李,你们去。” “嗯。”两个年轻刑警点头。 —— 刑霆奕随他们来到了他们住的地方,因为要讨论整个案件,习惯性地又回到了言立、邬戌的屋子。 屋里的五把椅子还是刚才他们走时的样子,言立坐的那把椅子上,笔记本平开放着,画着关系图的那页正朝上。 进了屋,邬戌又去拖了把椅子。刑霆奕眼尖,一眼就看到椅子上画着关系图的纸,很感兴趣地拿起来看了看。 只看了一眼,就挑眉看着他们,“嫌疑人确定了?” 挺意外的。 钱妍双惊喜,“你看得出是谁?从那张图上?”她伸出食指遥遥地指了指。 刑霆奕就奇怪了,这反应,是确定了还是没确定啊? 言立站在一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画出这图的不是他。 邬戌把椅子搬过来,凑够了六张,言立就先坐下了。 祁文等人也就跟着坐下,谷梵招呼刑霆奕坐,边噙着浅笑说,“刚分析到这,还没来得及揭晓答案就去迎你了,你看出来了?说说?” 刑霆奕笑一下,拎着本子示意那张图,“说什么?不是已经找出来了吗?” 他手指指着关系图,说:“看箭头指示的方向,这个阿旦,与努雄是师徒,又和这个乌基朗达有关系,这里埋藏的暗线是努雄与乌基朗达之间的联系,比如消息的互通之类,这个阿蛮和乌基朗达是邻居,在某一层面上,也能完成消息地共享,再加上这个努雄和引勾及箭头的指示方向……你们怀疑这个努雄和阿蛮?” 谷梵等人互望了一眼,心头微震。 原来,努雄和阿蛮都有渠道得知他们第二天要去的山头是哪座。 努雄可以通过阿旦,而阿蛮…… 那天去乌基朗达家的人很多,屋子里会很热闹,作为邻居的阿蛮就算没有去现场,听一两耳朵也就知道了。 想明白这一点,他们又都看向坐在那沉默着的言立,表情微微有些凝重。 就算证明了他们符合作案条件,那动机呢? 努雄早就放起了对儿子的治疗,不需要钱;阿蛮买得起老母亲的药,也不需要为了钱犯这种罪恶。 还有那丢失的鹿鞭、被取走的鹿血,会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做的吗? 言立对上众人注视的目光,慢慢地笑了。 “也许是……我们一开始就猜错了作案人的动机。” 第14章 Chapter 14 作案人的动机会是什么呢? 谷梵在和大家一起在夸叶村长家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刚吃过饭,还在执行监视任务的小刘就跑了进来,对着刑霆奕报告说:”队长,那个阿蛮回来了,去了努雄家里。” 众人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两个嫌疑人在这个时候,凑到一起了? 刑霆奕感受到其他人的疑虑,笑了,”想知道怎么回事?去问问就清楚了。” 刑警的做派,简单粗暴,却是最有效的。 众人去了努雄家里。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有几分破旧的小木屋里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吼声,“她跑了都两年了,找回来又能怎么样?她不愿意和我过,早就不愿意和我过了!”一句吼声之后,木屋里一片安静。 是努雄的声音。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 什么情况? 陪他们过来的夸叶村长也有点懵懵的,随后他好像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都不招呼他们了,直直奔屋子里去。 众人看一眼,紧跟上去。 夸叶村长还没走到门口就问,“怎么回事?‘她’是谁?阿幼朵?你们知道阿幼朵在哪了?”情绪并不激动,声音却有点严厉。 夸叶村长平时看着不像什么精明的人,这会儿涉及到村里事儿,村长的气势倒是显出来了。 努雄和阿蛮显然是没想到村长这个时间会来,听到夸叶村长的声音,两个人都很诧异,等看到夸叶村长身后谷梵言立等人时,表情就有些懵了。 “村长……”努雄先叫出声,一副没想到他会来的样子,对上夸叶村长质问的脸,他又露出一副懊恼羞愤的表情,摸了把脸,摸到一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来,谁也不看,表情抑郁。 言立快速扫了他们一眼,视线转向屋内,观察屋里的格局,和一切家具地摆放。 地面是踩实了的土面,屋里只有简简单单地木头桌椅,一口铁锅土灶,旁边堆了捆柴,墙角立了两把镰刀斧头,应该是砍柴用的,村里很多人都会在有空儿的时候在山脚边砍点柴,用以生火煮饭烧炕。 再里面,是土炕。 视线扫过去,言立才看到土炕上,靠着墙角坐着的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眼距宽,鼻根低平,眼外侧上斜……歪着脖子靠着墙,目光明显有些呆滞,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有。言立扫向他的身体关节,四肢很短,关节过度弯曲,手指粗短,关节明显发育不良…… 很显然的21三体综合征患病特征。 他视线定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眼睛不经意间的一瞟,却看到谷梵这会儿的视线也定在小男孩的身上,和他相比,目光里明显带着怜惜。 这边,和言立一样,刑霆奕也没有开口搅合夸叶村长的问话,这种时候,很显然的,由夸叶村长来问,比他们开口效果会好很多。 作为刑警,刑霆奕进了屋子也是习惯性地扫视了整个屋子一遍,也注意到了那个反应不太正常的小男孩,自然也看到了谷梵的表情。 屋里的气氛不适合冒冒然说话,他就伸出大手照着她后脑勺揉了一下,让她不要太在意。 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谁都不会一世安然。 谷梵接收到他的意思,朝他笑笑。 谷梵收回心思,抬眼就碰上言立的视线。看到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刑霆奕身上滑过,再绕到她身上。 想到刚才刑霆奕揉她头发的举动,谷梵莫名地产生了一点难为情的情绪。 于她来说,刑霆奕是朋友也是半兄,以前但凡她难过的时候,刑霆奕都会这样安慰她,她有点习惯了,但不熟悉他们的人,看到刑霆奕的举动,会误会的吧…… 她想着,目光就直直地看着言立,以示坦然,并以眼神询问他,看什么? 没想到,言立竟在她的瞪视下笑了。 就那样站着,双手插兜,微一低头,就笑了。 微微勾起的唇角,将下巴处的线条显得更加性感。 谷梵有点愣住了。 莫名地想起徐志摩《沙扬娜拉》里的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当然,低头温柔的那个是言立,娇羞的那个……是她。 谷梵脸一热,急急别开目光。 视线转开了,脸却越来越热。 让她忍不住,想伸手捂住。袖下的手指动了动,却生生压抑住了。 心里有点恼,有什么好笑的。 笑什么? 言立想起她刚刚瞪视他的样子,乌黑的眼睛水汪汪的,像一只被惹恼了的小型狮子犬,明明天生温顺的性子,却以为别人不知道般,虚张声势地瞪着人。 却不知道那模样,不但不足以威慑人,反而…… 反而什么呢? 言立笑了笑,不再想下去了,注意力转回现场的情况上。 努雄低着头坐在那,一言不发,看得出是说不出口。 夸叶村长也是男人,自家媳妇跟外人跑了,哪个男人面子上都过不去,他不抓着努雄问了,转过脸去问阿蛮。 “怎么回事?阿蛮,你昨天没赶回来,是因为在外边看到阿幼朵了?” 阿蛮表情怔怔地,看了言立他们一眼,目光瞟过低头坐在一边有些恼意地努雄,再对上夸叶村长不退让的脸,他垂下上眼皮,莫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夸叶村长看看阿蛮,又看看一边握着拳头地努雄,大抵也是在意言立等人在场的,没多问,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言立等人对视一眼,之后也没有多问什么,先走了。 他们过来本就是想看看消失了两天的阿蛮,一回来就找努雄是为了什么,现在知道了,又是这种事,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好什么都问。 留下小刘、小李两个人继续监视。 几个人往回走,不像来时那么着急,散步似的溜达回去。 都在想事情。 努雄家里的事,言立他们之前都听乌基朗达说过两嘴,儿子患傻病,治疗花了很多钱,媳妇过不了苦日子跑了,老爹气死了……这两年只他自己带着儿子过,孩子的病最后也不治了…… “现在怎么办啊,没有新线索,就这么挺着吗?”钱妍双扛不住,转着眼睛问。 言立没答话,刑霆奕也没说话。 谷梵看看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邬戌更是不说话的人。 这种时候还得祁文,他看看前面不说话的言立,撇着嘴角说:“看小老大的,咱们别添乱就是了。” 听了这话,谷梵倒是笑了笑。 刑霆奕挺诧异的,没想到身边这看年纪比他还小的男人,在这些人眼里竟是这么厉害的存在。 他想起今天谷梵向他介绍言立时,叫的那一声老大,有点别的情绪在心头萦萦绕绕的,有点散不去。 刑霆奕开口了,问身边的男人,“再交流一下?” 言立笑了,刚想说话,前面走过来一对母子,母亲手放在儿子后脑勺上,揽着儿子往前走,嘴里念念叨叨的,在说教。 路窄,言立一行人多,边停在一边给他们让路。 月亮地,夜色没那么黑。男孩十来岁的样子,在小声地哭,右臂缠着纱布,吊在脖子上,听做母亲的嘴里念叨的意思,好像是男孩子调皮,摔骨折了。 言立他们看着这对母子从身边过去,听当母亲的说,“别哭了,哭一路,也不嫌丢人。”这应该是见到言立他们,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劝孩子的话。到底是自己儿子,也心疼,言立他们听做母亲的又哄着儿子道:“乖,不哭了,回去妈给你炖只猪蹄补补。” 听到这话,谷梵他们都笑了,钱妍双笑着,“这大姐挺有意思,胳膊骨折,难道不是熬骨头汤更补?炖猪蹄?以形补形啊。” 知道她在开玩笑,谷梵等人都笑了。 言立接话:“中国古典中医论里是有以形补形的说法的,食疗的一种,但并不是……” 谷梵他们正听着,言立话音突然停下,猝不及防地。 众人一愣,看向言立,却发现他脸色变得极严肃,目光沉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刚刚笑谈的气氛,瞬间散去。 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很认真,包括一路走来没发现任何异样的刑霆奕。 他也想知道,言立想到了什么? 不待众人问,言立已转向他们,脸色在冰凉的月光下,有些冷峻,“我们没猜错作案人的动机,却从一开始就猜错了作案人本身。” 众人不明白。 谷梵看着神色凛然的他,一时间,很多东西滑过脑海,却没抓住。 就听言立沉沉的声音又说:“……或者说,是我从一开始就高看了这山里隐藏的人。” 第15章 Chapter 15 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一半月亮,夜色变得孤寂清冷。 没有人说话,但他们都清楚,言立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更甚者,是已经确定了作案人的身份。 他们看着言立,眸光坚定,严阵以待,迫切地想知道,这山里发生的一切异象,究竟是谁在搞鬼。 言立却看向刑霆奕,“能搜山吗?” “现在?”刑霆奕神色一凛,望着这黑漆漆的夜色,还有不远处像魔兽一样栖息着的山林,“不行。” 这是丰城,这些山不是土丘,不是摆设,里面有凶猛的野兽,大晚上的,别说现在手里没人,就是有人他也不能不顾人身安全,让手下的人进山。 “不说现在,天亮能搜吗?”言立在意的是人手问题。 刑霆奕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俊眉冷凝,“区域多大?” 言立笑了,目光聚焦他的前方,他们的身后侧方,低沉的声音微微泛着冷意,“只要那座山。” —— 刑霆奕迅速联系附近的民警,让他们天亮之前赶到这里。 接到电话的民警还有些迷糊,问了一句,“不是说来得及么……” 刑霆奕看了不远处站姿笔直的言立一眼,眼神多少有些复杂。他收回视线,笑了一声,不掩赞赏,“遇到能人了,别废话,快点……” —— 刑霆奕挂掉电话走回去,对着言立和看着他的谷梵点头,“天亮之前到,到了就进山。”然后注视着言立,“接下来呢?” 他来得晚,整个事情的情况他还没有摸准,到现在他都不确定,现在做的一切到底对不对,但不能否认的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能让他信服的气质。 “接下来?”言立笑一笑,“接下来还要请你的人去问问阿蛮是在哪看到的阿幼朵,然后……出山寻一寻。” 一直在猜测作案人是谁的谷梵等人,神色猛地怔了怔。 —— 这一夜,注定谁都睡不着。 也没人去睡,所有人都集中在言立和邬戌住的屋子里。刑霆奕他们原本是被安排在夸叶村长家住下,这会儿,小刘在监视努雄,小李被派出去找努雄逃跑掉的老婆阿幼朵了,刑霆奕则跟夸叶村长说了一声,现在也在这里。 木屋棚顶悬挂着的钨丝灯,摇摇坠坠地,散着昏黄的光芒,却照亮了整个屋子,与屋外漆黑的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屋里的火炕被热情的村民烧得很热,坐在外间椅子上的人,今晚却无心睡在上面。 外间的空气微微有些冷,却没人在意。 “说说吧,为什么是他?” 谁也没想到,先问出这句话的人,会是平常从不轻易开口的邬戌。 谷梵发现,邬戌这会儿看着言立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格外地专注认真。 谁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努雄。 是啊,为什么这么会儿的工夫,就认定作案人会是这个努雄呢?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有点屏息凝气的意思,都在看着言立,等他解开谜底。 言立看着他们,眼底难得流露愉悦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人恼火,“在小李没回来之前,我并不想说什么,因为一切不过是推断与猜测。” 屏息了许久,却得到这么一句话,祁文猛吸了一口气,有点气急败坏了,连钱妍双都相信,如果面前的人不是言立,他都要爆粗口了。 邬戌眼底的光亮也暗了暗,耷拉下脑袋。 祁文气不过,抓向一旁的刑霆奕,“邢警官,你来说。” 刑霆奕纹风不动,扯了扯嘴角,表示爱莫能助,“我到这才半天,你指望我破案?” 他又不是神。 刑霆奕瞅瞅言立,其实他自己也挺想知道,他究竟是依靠什么锁定作案嫌疑人的。 “你是怀疑……阿幼朵离开努雄,不仅仅是因为过不了苦日子,还因为努雄他有……男性勃/起功能障碍?” 温温和和的女音,像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人心底的毛躁感,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仅钱妍双邬戌等人,这次,言立也朝她露出诧异的目光。 刑霆奕更是一副惊诧的样子看着谷梵。 好像不认识她般。 谷梵没有理会,专注地看着言立,“那个在山上制作猴子嗜血要死动物痕迹、取走了鹿鞭、鹿血的人是努雄?” 言立和她对视了一会,笑了,“脑子转得倒不慢,”他这样应了一句,却又加上,“但我可没说是,只是怀疑。” 谷梵信他才怪,他心里分明已经确认了。 没错,努雄无论是年龄,体态特征,还是性格及家庭人员情况,都非常符合之前言立推测出的画像。相貌普通,身强体壮,平日里为人老实本分,不惹人注意……受过感情创伤,家里有一个患有21三体综合征的儿子…… 努雄的妻子跑了,村里人都单纯的以为是阿幼朵过不了苦日子,不愿守着傻儿子,没人会怀疑身强体壮的努雄会患有隐疾。 一个傻儿子,等着她的苦日子,还有一个身体“不行”的丈夫,怕是这些加一起,才促使阿幼朵跑了。 一点盼头都没有的日子,哪个女人会愿意。 怪不得……努雄在知道了阿幼朵的消息后,不但不想把人找回来,拒绝地反应还那么大。 在这种山村,娶一个媳妇是很难的事,更何况像努雄的条件,身家不富裕,还有一个痴傻的儿子,哪个女人会愿意再嫁给他,若照常理,跑了的媳妇有了消息,不管为了什么,山里的男人都会去找一找的。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但有一点还是想不通。 钱妍双:“自己不行,杀鹿取血取鹿鞭都说得过去,捕杀猴子干嘛?猴子既不能治他的病又不能治他儿子的病。” 这次,言立并没有再沉默。 “你错了,”言立的声音很清冷,刚开始沉积在眼底的笑意已经驱散,此刻漆黑地,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谁说不能治?忘了路上那个母亲说得话了吗? 在这里,以形补形,是被广为相信的说法。” 轰的一下,众人被震得有些发懵。 村里人都认为努雄的儿子是脑子有问题…… 以形补形…… 猴子…… 猴脑? 所有人再次看向言立,眼睛瞪得老大。 不会吧…… 言立的眼底,漆黑得只剩一潭墨,声音轻而冷,“一个患上了男性勃/起功能障碍的男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道会不想治好儿子? 村里人说,努雄一年多以前就放弃了对儿子的治疗。 村里人也说了,山里异况的发生同样在一年多以前……” —— 凌晨四点多,附近的民警赶来了。 二十多人,进了距离努雄家方位最近的山上去搜索。 言立说,那座山里,势必藏着他杀猴取脑的秘密基地。 刑霆奕跟着民警一起进山了。 钱妍双、祁文、邬戌在屋里趴着,睡着了。 谷梵睡不着,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坐着。 她一躺下,脑子回想的都是刚刚钱妍双在最后说得那番话的场景。 钱妍双刚才说,“我有一年去广东,目睹过人吃猴脑的过程,将猴子的四肢和身体牢牢绑在桌腿上,餐桌中间开一个洞,大小恰好可以穿进猴子的头。猴子绑到餐桌前,头顶的毛被剃得干干净净,这样等猴头伸出桌面时,将还活着的猴子的头,击出洞,淋上滚烫的热油,就那样用勺子挖出脑髓…… 猴子一时间还不会死亡,流着泪在哭,吱吱痛叫,却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谷梵活活打了个冷战。 随后,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衣服。 谷梵下意识抓住衣服,抬头去看。 言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侧,神色淡淡的,并没有看她。 谷梵收回目光,也没有说话。 他们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对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方的天空已微微泛了白,言立才开口。 “在想什么?” “……在想人为什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言立静了好一会,才站在这微冷的清晨里回应了她的话,声音很轻,像是顺着清冷的晨风从远方飘来。 “为的……自然不是爱。 是私欲。” 一个心中有爱的人,无论何种情况,都无法做出这种惨绝的事。 —— 言立转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 再一次问。 “你呢?曾经因为一些心中无爱的人,经历了怎样残忍的事?” 谷梵仰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闪着,闪着…… 那里面的泪光,终于掉落。 —— 亲爱的爸爸妈妈, 在你们离开我多年后的今天, 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引领下, 我终于能…… 多多少少地明白, 你们当初的坚持, 为的是哪般…… 第16章 Chapter 16 临近中午的时候,赶来支援的民警在那座山上,终于有了发现。 谷梵接到刑霆奕电话时,正在用冷水敷脸。 一夜没睡,精气神又不太好,她需要用冷水醒醒神。 刑霆奕的电话内容很简短,“找到了,你们要不要过来看?” 当然是要的。 谷梵迅速去通知言立。 钱妍双他们都在,听到这个消息,精神都是一振,祁文有些振奋,“可以抓人了吗?” 文山县境内的猴子都是国家保护级动物,无论努雄是出于什么目的捕杀猴子,残害就是残害,是可以被判刑的。 言立却很沉静,”先去看看。” 谷梵明白他的意思,去查阿幼朵的小李还没回来,山上发现的痕迹,要鉴定是谁的,也需要时间,努雄也被变相地拘禁起来,跑不了。 这会儿案子有了新进展,当然是先去看看。 谷梵看向言立,却没想他的目光恰好也落在她身上。 两人对视,一个沉静如山,一个平静似湖。都想把对方看透。 —— 众人一起往山上去。 有民警在山脚下接他们,给他们带路。 这片山明显少有人来,路很不好走,有沟有坑有石头,树枝也肆无忌惮地伸展着,地上的草还有些打滑。 年轻的民警身强体壮,步伐很稳很快,很快就领着祁文邬戌他们走在前边,钱妍双紧随其后,本就长得柔弱,又一夜没睡的谷梵落在了后面,走得有些喘。 她抬头看了看,前面一步远是言立。一手自然地垂在体侧,一手握在旁边的树干上,正在借力往上走。背影一如既往地结实,每踩一步,都很踏实。 谷梵抿了抿唇,早上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男人的大手,迟疑地落在她头上,无声又温柔地安抚她有些崩溃地情绪。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令她将心中的那份悲伤宣泄地更彻底。 她晃了晃神,不再去想,继续往上走。 又走上一个坡,谷梵脚下一滑就有摔倒。杂乱地脚下藏着细碎的石块和带着毛刺的枝条杂草,这样摔倒,就算身上没什么事,手臂也得遭殃。 谷梵五官揪在一起,刚要闭上眼睛,前面就伸出一只大手,猛地扶住了她,力道一沉就将她拽了起来。 谷梵猛地睁开眼睛,同时抬头。 言立就站在她前上方,微低着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小心点。”声音尤为低沉。 谷梵有些反应迟钝地点点头。 本以为他会放开他,继续朝前走。却没想,他拖住她手臂的大手转了下方向就牢牢地握住她了,之后的路就一直没放开,握着她的手臂半扶着她,一起向前走。 谷梵依靠他的力量,走得轻松了很多。看着他侧面有些硬的线条,谷梵有些怔忪,”……谢谢。” 好一会儿。 ”嗯……” —— 走了很久,终于听到前面传来人的说话声。树木和草丛都很茂密,听得到声音却还看不到人,却能听出,是刑霆奕在和赶来支援的民警交谈。 就在不远处。 “在前面,就到了。”领路的民警朝后对他们喊,自己蹭蹭地加快了速度。 言立和谷梵对视一眼,也同时加快脚步。 没五分钟就看到了人聚集的地方,并且一眼就能看到,在他们身后,那个黑漆漆,看不到里面内容的地方。 是个山洞。 刑霆奕原本在和民警的头儿说话,听到声音知道是他们上来了,转头看过去,刚要说话,目光就瞧见言立和谷梵交缠在一起的手臂,要说的话就顿住了,眼神很诧异。 探询地看着他们。 言立没发现般,很自然地放开谷梵,朝他的方向走过去,看向他身后的那个山洞,向他询问,“怎么样?” 闻言,刑霆奕将视线从谷梵身上收回来,神色微凝,“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声音很沉。 他做了好几年刑警了,再一次有了这样的认知。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罪犯都有。 而有什么样的罪犯,就有什么样的作案现场。 连在这深山里,也一样。 言立等人进去了。 山洞里很黑,他们从民警手里得了几个手电筒,刑霆奕陪在他们身侧。 山洞不算太深,洞壁都是岩石,往里走了十来米左右,就看到了让他们停住脚步的东西。 前面是一块很宽阔的区域,葫芦腹部那样的形状,四周仍然是干燥的岩壁,地上有很深的血迹,已经变了颜色。血迹旁边,是一个铁制成的四腿架子,每个支腿都很粗,牢牢地钉在地面上,侧面是梯形,上面是一个空心的圆铁饼,中间能拆分、固定的那种……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改造的、用来取猴脑时,固定猴子的工具。 而旁边地上,还有一只铁壶,铁壶下面还架了小小一个灶。 烧热油用的。 角落里还摞列了一部分钵盆…… 有个水桶,里面还有少量的水,已经变了味儿,可以看出那个人有段时间没来了。 墙壁上也很壮观,挂着铁锤、铁锹、榔头、刀、蒲扇、还有各种形状的捕猎器具,甚至还有油灯…… 山洞里倒是没有猴子或其他动物腐烂的尸体,看得出这个使用者很用心地维护了这个山洞里的卫生环境。却发现了几个猴子的头骨,自然是损坏的头骨,牙齿那一部分倒是很好地保留了……另外还有几只鹿角,三五根野鸡身上漂亮的尾毛,甚至还有一张……狐狸皮。 真的很壮观。 言立他们看着的时候,刑霆奕简要说了一下勘察的结果,“到处都是指纹,人跑不了了。另外,在这个山洞外面,十几米左右的周围,发现了掩埋动物尸体的地方,都是草草掩埋,最新一只猴子尸体,看腐烂程度,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一个月前,都是头骨敲碎取脑髓死亡的……” 山洞里一片安静。 虽然现场只能看到地上那一片深褐色的血迹,但他们的眼前,却清晰地呈现那些个夜晚,在这个远离村子,藏在深山里的山洞内发生的景象。 油灯上的烛芯摇曳地亮着光,地上的铁壶下燃着火,眼里含着泪珠,瞪着圆溜溜眼睛的猴子被人拖拽着架上刑具上,任凭眼神多么可怜,任凭叫声多么凄厉,任凭挣扎得多么厉害,完全逃不过被残忍夺去生命的命运。 谷梵甚至能想象到,当那个人敲碎猴子的头骨时,被捆绑束缚的猴子凄厉挣扎地惨象,被淋上热油吱吱直叫,被挖出脑髓直至死亡的整个过程。 不止是她,这里的所有人脸色都极其难看。 谷梵还想到一点,这里是贫穷落后的山村,麻药都没有,那一只只死去的猴子,都是被活活折磨痛死的。 她脸色有些发白,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 民警采集完证据,一行人下山。 下山的路上,刑霆奕接到小李的电话。 刑霆奕开得免提。 “头,问出来了,那个女人说努雄那方面一直不行,有了儿子后就更不行了,当初为了给儿子治病,家里穷得叮当响,努雄他老爹还总挑她这个儿媳妇的错,她有时受不了跟努雄哭诉,还会被打,时间长了,她实在受不住了,这才找了机会跑了。” 听到这个结果,众人已经没有丝毫意外了。 一个小时后,努雄被捕于家中。 他五岁大的儿子,趴在炕边,流着口水,什么也不懂地望着他们。 —— 面对警察举出来的一系列证据,努雄对自己捕杀了猴子的事,供认不讳。却到最后也不认为自己有罪。 “不过是几只满山都是的猴子罢了,它们的命能有人命值钱?我只不过是为了给儿子治病而已……” 努雄身高马大,说话间不太老实,被两个民警绑着压着。 言立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谷梵猜不透言立这一刻的心情,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同情,却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平静。 她听到言立,用很轻很淡的语气,很平静地反问,“是啊,治病而已。那一年多了,有效果吗?” 努雄动了动,无用,渐渐也就不挣扎了,只盯着言立的眼睛看,不说话。 言立和他对视,又问:“还记得清你自己杀了多少只猴子吗?你将它们绑上刑架上时,可曾看到过它们的眼睛?”他一句一句,语气很慢,却没有停,“敲碎它们头骨,淋上热油时,可曾看到它们的眼泪?有没有哪一刻,从它们的表情里读出过乞求?” 言立每说一句,努雄的表情就慌一分,他的眼睛在不停地闪动,脸色越来越白。 他突然剧烈挣扎大吼,“我只是想给儿子治病,只是想给儿子治病而已!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言立慢慢地,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目光跳跃到远方,语气放空,“猴子是有灵性的、极其珍贵的国家保护动物,撇开法制不谈,你的初衷究竟是源于爱,还是私欲,我们且也不去争断,只一点,你用如此残忍的方式要了它们的命,在这个过程中,你已经逐渐泯灭了人性。” 他的表情很淡,语气更淡,眼神很空远。好像在看那片山林,又好像看向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谷梵站在他身侧,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情。 那是悲哀。 为一份私欲,误入歧途,最终泯灭了人性。 人性,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泯灭了呢? 如何不悲哀。 第17章 Chapter 17 天色暗了,远远的天边,山林与天色相连的地方,有大鸟发出鸣叫声,扑扇着翅膀落在枝头,又隐入山林里,金黄的夕阳挂在枝桠后面,与天色、村庄、山林形成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谷梵坐在村头的一根粗壮的木头上,对着小麦田,看着夕阳,表情宁静。 身后有脚步声,谷梵回头,看到刑霆奕脚步稳健地走过来,唇边挂着她熟悉的笑。 英气又自信。 谷梵朝他微微笑了笑,又转回头来。 刑霆奕走到她身边,也在木头上坐下来,两人并肩坐着,看着夕阳。 谷梵笑看他,“忙完了?他们呢?” 刑霆奕看着前面连成片的小麦田,心情挺好地又偏过头看她,“努雄已经被抓上车了,大伙儿正在安抚村民的情绪。” 谷梵点点头,有些感慨,“都吓到了吧,平常看着那么老实的人……” 刑霆奕点头,十指交叉着放在膝前,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又问她,“来这儿一天半了,都没机会问问,你怎么样?来这边……适应吗?” 他和谷梵一样,都是从江南水城出来的,虽然这边也属于南方,但地域差异还是蛮大的,那边都是水,而这边都是山。 他一个大男人,倒没什么不适应的。 刑霆奕又去看谷梵,她一个纤弱的小姑娘,能适应吗? 谷梵感受着傍晚的凉风拂过面颊,听着他的话,浅浅地笑了,一如既往地恬静,“没什么不适应的,对我来说,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独身一人,在世间漂泊,像浮萍一样,既可以说是无处安身,也可以说是随处可安,哪里还不一样。 刑霆奕静静地看着她,喉结滚了滚,有些难受地收回目光。 怎么能一样呢?他心里问。 在之前,这里没有他,没有她熟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怎么能一样。 可他心里也明白,从她父母双双离世的那天起,她的世界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其他人靠得再近,也都在她的世界外。 于她来说,可不是一样。 他不是怪她。 只心疼她。 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把自己活得那么独立、坚强,又那么让人心疼。 “不会太久的。”刑霆奕突然这样跟她说。 “嗯?”谷梵有些没反应过来,转过脸来看他,却对上他鹰一样坚定的目光。 她一怔。 刑霆奕伸手握住她的手,捧起来,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我向你承诺过,一定替你报仇。今天再向你承诺,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所以,小梵,你再等等我,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在外面漂泊。 谷梵怔怔地,眼前恍然浮现多年前的画面。年轻帅气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低头瞧着她,认真又诚恳地告诉她,“小梵,不要悲伤,你的仇我帮你报”。 她眼眶突然湿润了。 谷梵抽开手,笑着看着他,眼里有感动,有拒绝,她说:“不,霆奕,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仇,只要你好好活着……” 刑叔叔……,他们一家帮她太多了,刑霆奕因为她做了刑警,却不能因为她丢了命。她还不起了。 刑霆奕看着她,目光里有说不清地复杂情绪。胸腔里,心疼与难受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滋味儿。 谷梵笑着回视,“霆奕,我现在这样很好,真的。” 虽然隐姓埋名,虽然漂泊于世,却依旧可以平凡安宁地活着,没什么不好。 刑霆奕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转回目光,不再说了。 良久,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阵沸腾的说话声。 他们同时转头看过去,是言立、民警和当地村民们。 言立走在前面,一身休闲的打扮,却有一身鹤立鸡群的气度与风范,很容易吸引去人的目光。 言立也看到他们,目光朝他们这边落过来。 刑霆奕下意识看了谷梵一眼,见她的目光同样落在言立身上,眼里有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光亮。 他眼神闪了闪,别过头,不再看了。 谷梵就看向他。 刑霆奕笑了笑,说:“我今晚就走。” 谷梵有点意外,“这么急?” “嗯。”刑霆奕点头,示意那边警车的方向,“人都抓到了,我们随当地民警一起将人押送回去,交接一下工作,明天回市里。”他笑笑,“我们春城见了。” 谷梵面部表情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等开口就被他抬手止住了。 “打住,知道你想说什么,之前不是说了吗?出来是为见见世面,你可别想劝我回去。” 谷梵想了想,叹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妥协,“不劝就不劝,但你要答应我,办案子的时候,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刑霆奕笑了,“嗯。” 他们的对话到此结束,言立他们也走过来,两人都站起来。 刑霆奕走向言立,看了看他身后的祁文等人,笑了,并向他伸出手,“言立,很高兴认识你。” 言立有点意外他的举动,却很配合地伸出手回握,“哪里。” 放下手,刑霆奕朝钱妍双他们道别,转身,带着小刘小李大步往他们来时开的警车走去。拉开车门,要上车的时候,他又抬头朝谷梵看过来,目光清亮,突然就笑了,朝着她喊,“小梵,记得春城见啊。” 谷梵笑着抬手回应,“路上小心点。” 等人走了,她一个转身,发现言立、钱妍双他们都在看着她,表情怪怪的。 谷梵不解,“……怎么了?” “那个你们……” 钱妍双刚开口,却被言立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没什么。” 谷梵转眼去看他,就见他率先转身,让村民们都散了,然后跟他们说,“昨天都没睡好,现在回去,该吃吃该睡睡,明天早点起,把最后的工作做完。” 是的,他们的工作还没结束。 ——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在村口的一大块空地上已经挤满了拿着小板凳坐在地上的村民。 前面,大大的空地上,竖着一块黑板,言立站在黑板前侃侃而谈。 他在给这里的村民上课。 上一节关于生态保护的课。 男人身姿挺拔,五官如雕刻的般,深邃立体,面容却是沉静肃然的。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站在百十号人面前,依旧淡然平静,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不迫,连声音也依旧是低沉的,与平常不同的是,多了份抑扬顿挫。 “什么是生态?生态是指生物之间以及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与存在状态。我们与所有生物共同生活在一个大自然中,共享着自然的一切……” 谷梵等人站在最后面,隔着人群听他讲,这种感觉很奇妙。 钱妍双看着谷梵明亮的眼睛,笑着朝她凑过去,“小老大是不是很帅?” 谷梵目光落在前方没动,唇边浅浅笑着,很诚实地点头,“嗯,是很帅。” 钱妍双见她这么坦然,又觉得没意思了,收回调侃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可不是,你是没看到言立去大学做演讲时的情形,偌大的教室都要被那群小姑娘挤爆了。但不管最初那群孩子是为了什么来听他的讲座,到最后整个教室里的人,都会站起来,齐刷刷地为他所讲的内容而鼓掌喝彩。” 谷梵想象了一下那种场面,竟有点热血沸腾,问钱妍双:“他还去大学里演讲?” 不怪她意外,她以为,以言立的个性不会喜欢站在讲台上备受瞩目。 钱妍双笑,有点小自豪,“不知道了吧?小老大来咱们所之前,在北方一所大学里做教授,原本来这边也是要到一个大学做导师的,被咱们所长半路给挖来了。” 谷梵确实是没想到。 她看向前面侃侃而谈,正发着光的男人,又突然觉得,他很适合站在讲台上,受万人瞩目。 她弯唇,缓缓地笑了笑。 —— 讲到最后,言立简单地收了个尾,打算结束。 他今天做这堂课的主要目的,是给村民灌输保护动物的意义,并普及些科学常识,或许长期与外界隔绝的他们,接受不了太多,但只要领会了一点点,不再一味地相信“以形补形”这种有点封建迷信的观念,也是一种文明的进步。 最后结束时,言立例行问所有人,“有不理解的,或还想要理解的问题吗?” 视线环顾一周,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举手。 是阿旦,那个年不过二十的大男孩。 阿旦站起来,看着他,从他微微卷曲的肢体动作上,不难看出他的拘谨和放不开,但他还是鼓足气问了,“我想问,保护那些动物对人类究竟有什么好处?它们死不死,灭绝不灭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谷梵微微一愣,静静地远远地看着言立。 旁边,钱妍双小声咒了一句,“我曹,这叫什么?小老大竟然遇上砸他场子的人了?” 难不成真是,无知者……人胆大? 谷梵没有接话,目光一直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言立对阿旦的问话,并没有露出别的什么情绪,因为他知道,在场的所有村民,虽然没人说,但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人,想法是和阿旦一样的。 他看着下面那些或朴实、或茫然、或不以为意的面孔,目光变得更加深沉。他声音沉了沉,说了一句不一定有几个人能理解的话。 “因为……,覆灭,不单是一个种族的覆灭,更是这个大自然倾塌的开始,而人类,隶属于自然。” —— 讲堂结束了,祁文钱妍双他们分散开来,和当地村民进行着交流,回去后他们各自还有总结报告要写。 谷梵一个小助理,这时候就闲下来了。 言立这堂讲座,进行了近一个半小时,这会儿正坐在黑板旁边的椅子上休息。 谷梵想了想,从他们的车上取了一瓶矿泉水,走到他身边递给他。 “给,喝点水,润润喉咙。” 言立坦然接过,看得出是真的渴了,拧开盖子喝了小半瓶。 “谢谢。” 谷梵笑了笑,“这不是身为助理该做的吗?” 言立有点意外地瞧了瞧她,没想到她会主动开玩笑。 谷梵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和他一起看着妍双他们忙活。 谷梵突然问他,“听妍双说,你偶尔会去大学做学术演讲?” 言立挑眉,没太多意外地点点头,也不多话。 “嗯……”谷梵沉吟了一番,偏头看着他,“能问你为什么会做这些事吗?” 这些事里,包含第一次见他时,他在动物园捡垃圾,后来也是从钱妍双那里知道,他定期都会到动物园里做志愿者。很让人想不到,一个智商一百六十多的年轻动物学家,竟然会到动物园做志愿者,还会去捡垃圾;还有对动物如此高度的爱护…… 如果说只是因为专业,她不信的。 言立这次,倒是真的意外她的问题了。 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别人只会认为他,知识渊博,专业……没谁会来探究他的想法。 而他,也不是个愿意多说的人。 这会儿…… 他垂眸。谷梵坐在他身侧,偏着头,微微仰脸看着他,乌黑的眸子里闪着光,白皙的脸蛋在阳光下,像上好的羊脂玉,莹润得仿佛透着光,那上面,还有淡淡的一抹红晕,桃花一样。 言立蓦地笑了笑,唇角那样一勾,性/感地要命。 谷梵看得有点愣。 言立喝了一口水,转过头看她,问,“去过大草原吗?” 谷梵摇头。 言立盯着她看,“去过可可西里吗?” 谷梵又摇头。 言立看了眼天空,又换了一种问法:“你心中的大草原是什么样子的?” 谷梵目光游转,思考了一下,“……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成群成群的羊儿在奔跑……” “这就对了。”言立笑,接着他仰望天空,谷梵突然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变了。 这一刻的他,让人觉得,无比伟岸。 他说:“六七十年后,我会与这个世界告别,长眠地下。但我仍希望,这个世界上面,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藏羚羊可以自由地奔跑,大象可以成队地迁徙……” 谷梵听得有些呆了,怔怔地仰望着他。 许多年后,他们已牵手走过半个世界,但每到一个新的地方,看他的沉默与真诚,谷梵都会想起这一日,他仰望天空,平静深沉。 “老大……”不知过了多久,邬戌远远地朝他们招手。 谷梵猛然回神,朝邬戌的方向看了眼,还有些神思不属,言立已经站起来了,并回头叫她,“走。” 谷梵茫然,“去哪?” 言立勾唇笑,“带你去看点美好的东西。” —— 他们又一次上山了,这一次没带夸叶村长和村里人,只他们五人,一起往山上去,带着平常上山的必备品。 他们走了很远,爬过一个又一个山坡,翻过一个又一个沟壑,从很多肆意伸展的树丛中穿过去。 待他们停下来时,每个人都已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看什么……” “嘘……” 谷梵刚开口问,站在她身边的言立便更快地转身,伸出食指直接压在了她的嘴唇上,摁住了她要发出口的声音。 谷梵怔然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还有抵在她唇上的手指,她脑袋有一瞬间的蒙圈感。 前者却像没发觉什么不对般,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很自然地松开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凑近。 谷梵看了眼身旁,祁文他们都已经散开了,正躲在茂密的树丛后,不知在看什么。 谷梵迟疑地凑过去,言立一手扒开前面的树丛,一手扶在她肩上以防她出现什么意外,然后让她看。 谷梵凑过去,然后彻底怔住了,眼底露出惊叹的神色。 “这是……”谷梵没忍住,偏头问。 言立伸出食指立在唇前,示意她不要说话,眼底一片笑意。 谷梵露出惊喜的笑,转头继续去看。 树丛外面,是一片山石断崖,有水流从上沿流淌下来,在中间一块很大的区域,形成一个池,地下铺的全是大块小块干净的鹅卵石,池水上面,飘着细细的水雾,竟是……温泉? 谷梵满眼亮光地看向言立,向他确认,后者带着笑意点头。 谷梵真的是惊叹不已,因为在这片山石断崖上,在这烟雾缭绕的温泉池边,围绕着大大小小,数十只猴子,或蹲,或坐,或泡在池子里,或相互抓着身上的虱子,还有母猴抱着怀里的小猴子吃果子,甚至还有在一边……叠在一起旁若无“猴”做/爱的…… 谷梵捂着唇,想笑,却也被眼前这一幕,感动得想哭……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到底是笑了出来。 言立在她身边,目光瞥到她的神态,又收回来,看向下面那群尚不知被窥探了的猴群。 放在她肩上的大手,抬起来,缓慢又坚定地落在她的短发上,轻轻抚了两下。 谷梵感受到脑后的力道,转眼去看他,看他面容沉静,满身从容安静。 言立转头对上她的视线,眼底有浅淡的笑意,眸子一如往常那般漆黑,放在她脑后的大手,压着她的头向他的方向靠近。 谷梵懵懵地顺着力道靠近他宽阔的肩膀,脸畔贴近脸畔的时候,压在她脑后的力道顿住了,她听到言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看到了吗?这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它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美好的。” 谷梵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了下来,手抓住他手臂上的衣料,紧紧揪着。 她清澈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这山,这水,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 脸上有泪,唇边却绽放了真切地笑。 她低头,热气吐出,扑在他耳边,“……谢谢。” 言立没动,静静地看着前方,目光深沉柔软。 《第一卷 路从今夜白完》 第18章 Chapter 18 天光大亮,谷梵拉开窗帘,窗外大片明媚而温柔的阳光从窗户泄进来,带进一室春光。 看着外面绿意盎然、整洁有序的院区,谷梵脸上露出了微笑,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心情非常的好。 转身收拾好床铺,到浴室洗漱过后,她给自己熬了小米粥。小米粥糯糯稠稠,配上买来的清脆小菜,口感十分好。 这让她心满意足。 突然想起住在对面的言立,不知道他早上可有吃的? 心念一动,她起身打开房门走出去,敲了敲对面那户的房门。 没人回应。 走廊里没人,她有些好奇又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什么也没听到。直起身,猜测他可能出去了,于是有些替他可惜地耸了下肩膀,又回去了。 文山县苗族乡的案子虽然和他们之前料想的不一样,但总算也是圆满解决,努雄被判有期徒刑五年,他的儿子,他们走时,夸叶村长有说会替照顾,毕竟也只是个无辜可怜的孩子,患了那种怪病,连能不能长大成人都没人知道,多个人多一口饭而已,夸叶村长表示就别往什么孤儿所送了。 谷梵他们对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乐见其成。 第二天他们就回来了。院长的意思是给他们两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那也是谷梵来了之后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院长。之所以用“传说中的”来形容,是因为钱妍双每次提起这个院长,都会老头老头的叫,什么老顽童,什么为老不尊的词儿都往他身上招呼,这多多少少让谷梵对这个院长产生了那么点好奇。 “老头儿”倒没让她失望,确实和她见过的所有“院长”画风都不一样,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和言立一样的小平头,花白的头发里隐约几根黑发,人倒是非常和蔼可亲,据说年前已经该退休了,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没退,一直在院里干。 见到言立第一句话就是,“小子回来了?”眉开眼笑地打趣着言立,这让谷梵对他印象极好。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像言立这样的人,能得到这样一个人打趣着,是件很不错的事。 当然,爱逗人的院长每个人都没落下,唤钱妍双一个御姐叫“大妞”,唤不爱说话的邬戌“闷葫芦”,唤爱说爱笑的祁文叫“文文”,因为觉得他比姑娘家的话还多,有什么事要叫祁文,总会先喊一句“文文啊”,再配上院长那一脸和蔼可亲的笑,每次叫都让祁文觉得很惊悚。 到谷梵这,倒是温柔多了,直接叫“小姑娘”,却叫得谷梵有点囧。 更囧的是院长之后对言立说的话,“小子,我可跟你说,别欺负人小姑娘,小姑娘一看就是个乖巧听话的,送给你当助理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觉得可惜了,你可别一天摆着个脸,再给人吓哭了。” 言立当时“呵”一声就笑了,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了谷梵一眼,直接对院长说,“她啊,她你可就别操心了。” “……”到现在谷梵也没弄明白他当时那一声笑是什么含义。 —— 谷梵吃好早饭,也没什么事,带上之前言立给她的那本动物学杂志,去了办公楼。 虽然老头给了他们假,今天不必上班,但太闲就无聊了,不如去办公楼坐坐。 去了才发现,竟然还有人在,是邬戌,正在收拾办公室里人不在的这些天落下的灰尘。 谷梵挺意外的,和他打了招呼,帮他一起收拾。 刚收拾利落,祁文、钱妍双像约好了似的,都来了。 谷梵就笑,“今天是怎么了,大家都不休息了?” 钱妍双作势抻了个懒腰,极为舒服地哼唧着答,“在家休息哪有在办公室休息来得有感觉啊,这就跟给不如偷,偷不如抢是一个道理。” 祁文照旧拆她的台,“什么给不如偷,偷不如抢,说白了,就是一大龄剩女,给她假也没处嗨去。” 两个人直接就掐起来了。 谷梵摇摇头,笑了。 真是对冤家。 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抬头就看到对面言立的空位,忍不住就想,那他人去哪儿了。 才这么想着,门外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踏,仿佛落在人心上,给人很踏实的感觉。 谷梵忍不住就笑了,转头看过去,果然见言立一身白衬衫黑裤地出现在门口,平平的寸头,却难抵消那一身特立独行的气质。 大抵是没想到办公室人这么全,言立进门时表情难得露出一点意外来。 相比之下,祁文他们对他的到来更意外,都不和钱妍双斗嘴了,直接问,“嘿,小老大,你竟然没去动物园?” 言立不理他,“唔”了一声算回应了。 得,那个不爱说话的男人又回来了。 每到这个时候祁文都特别纳闷,说院长那老头怎么就把“闷葫芦”那词儿按邬戌头上了,这儿明明有个更闷的。 言立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时看了谷梵一眼,就见谷梵眼睛清亮地对他笑,“早啊。” “……嗯。”低头,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扒拉个什么东西放进衣兜,合上抽屉就要走。 谷梵见他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诧异地问,“要出去?” 言立没抬头,“嗯,朋友给了票,去天文馆。” 谷梵:“哦……” 言立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后,突然又转头看她,询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要不要一起去?” 谷梵心脏扑通漏跳了一拍,抬眼看着他。 “……好啊。” 当事人是平静的,观众要炸了。 心中弹幕疯疯地刷: 钱妍双:卧槽,什么情况? 祁文:卧槽,我刚刚没听错吧?小老大主动约妹子了? 邬戌:……卧槽。 信息量太大,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鸡蛋。 待言立领着谷梵要走时,祁文率先蹦出来了,“什么天文馆啊老大,我也要去。” 钱妍双紧随其后,“是啊老大,也把我带上吧。” 邬戌虽然没说话,但那迅速站起来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一切。 言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当初都是谁说对一些虚拟模型不感兴趣的。 言立木着脸,面无表情,“没那么多票。” 三人:“……我们可以自己买。” 谷梵:“……” —— 春城的天文馆建在市郊,规模十分的大,建筑很宏伟,内景布置更是惊人。 谷梵还是第一次到天文馆,对这里的一切都新奇的不得了。 言立手里有两张票,就带着谷梵先进去了,根本没理去售票处买票的祁文他们。 进了大厅,谷梵还在往后看,问言立,“真的不等他们吗?” “不用等,他们会自己追上来。” 谷梵:“哦。” 谷梵随着他往里走,忍不住低头笑了。 —— 大厅正中是显示地球自转的傅科摆。因为今天并不是周末或节假日,天文馆里人并不是很多,谷梵幸运地能站在傅科摆前,观察地球的自转现象。 真的是一件特别奇妙的事情。 祁文他们果然很快追上来,谷梵也不再看傅科摆了,跟着他们一起往展厅走。 没走几步,迎面遇上一位……气质极佳的男人。 相貌清隽,温文尔雅,一身淡然,笑容可掬。 朝着他们的方向迎过来。 谷梵他们看得都愣住了。 谷梵看一眼言立,见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眼里还流露出一份浅淡的笑意,于是知道,这位大概就是那个朋友了。 男人很快走到他们面前,对着言立,语气很熟稔:“来了?”声音和人一样,极度温和。 “嗯,顺便多带了几个朋友过来。”言立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给他们介绍,“这是时铭。” 时铭笑着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你好……” 很少能见到有这种出尘气质的人,不得不说,祁文他们被镇住了,连一向看到帅哥就兴奋的钱妍双都有些老实巴交的。 时铭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笑了,跟言立说,“半月没见,你们组里添新同事了?”他记得他们组原来是四个人的。 言立笑笑没说话。 时铭目光就落到站在他身边,显得格外安静乖巧的谷梵身上,“我猜这位就是新来的同事吧?”他虽然没见过言立身边的人,但也听言立描述过,大抵对得上。 他的目光很柔和,眼睛也很清澈,并不让人觉得冒犯,反而容易心生好感,谷梵并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我是谷梵。” 时铭没想到她的声音这样柔软清脆,倒是难得怔了一怔,随后微微笑了,伸出手,“你好。” 松开手,他又看向言立,“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招待你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来。” 言立点头,“嗯。” 时铭对他们笑笑,临走前说,“一会儿会有星空表演,你们可以去看看,会是很美妙的体验。” 众人自然应下。 两方人交错而过,言立他们继续往展厅的方向走,时铭往外去。 走了一段距离,时铭放慢脚步,转身又朝他们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围在言立周边的几个人,还有走在他身边,却只到他肩膀的谷梵,突然有些好奇。 他给的两张票,言立带的会是谁呢? 第19章 Chapter 19 展厅陈列着许多个星体模型,四周的展览板上附满了天文知识,深蓝幽暗的背景,加上各色星体,仿佛走进了一条未知的时空隧道内。 令人心生景仰与震撼。 “感觉怎么样?”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谷梵从令她有些神往的那些图像里抽离自己,看向言立时却不掩饰眼底的赞叹,“很神奇。” 仿佛整个浩瀚宇宙呈现在自己面前,那么多的星体,奥妙的星系,美丽又神秘,带着未知的魅力,吸引着人想要去探索。 不说她,连祁文钱妍双他们都被眼前这些神秘的东西吸引,已经从他们身边四散开来,看自己感兴趣的了。 言立双手插在裤兜里,听了她的话就是勾唇一笑,哼一句,“你就是见的世面太少。” 有些凉薄的语气,真真实实的嘲弄,谷梵听得有点傻眼,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嘲弄是什么意思。 可她知道,言立不是会随意出言讥讽人的人。 她静静地抬眸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言立瞧着她的样子,眼里泄出温柔的笑意,四下看了一眼,抬步,“走,带你去看场show。” 谷梵茫然,去看钱妍双他们,“不叫祁文他们吗?” “不管他们。” —— 看得出来,言立对这里十分熟悉,带着她七拐八拐就来到一个巨大的演示厅外,真的非常大,圆形的会场,至少能容纳四五百人,天花板处是巨大的半圆形屏幕,很精细先进的感觉。 但他们在入口处被工作人员挡住了,工作人员很客气,语气却很坚决,“对不起旅客,这里今天不开放的。” —— 谷梵站在演示厅外等,不远处言立在打电话。 白衬衫黑裤,一手插兜,一手握着电话放在耳边,笑容慵懒随意的样子,和电话那边的人说着话,不时地朝谷梵的方向看过来。 “嗯,不用多久,几分钟就行……要不是找你干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嗯,请你吃饭。” 谷梵见他挂了电话,走过来。 她拿眼觑他,抿着唇,“……会不会让你朋友不好做啊?” 言立瞧她,“不会。”操心真多。 谷梵:“哦。” 言立看到刚才挡着他们不让进的工作人员接了一个电话,对她说,“走吧,这回能进了。” 谷梵不知道他要带她看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心中却隐隐有种期待,跟着他,步入这偌大的空空如也的会场。 言立脚步没停,带着她继续往里走,走进会场的一半还往里,才走进一排座位里,找位置坐下。 谷梵跟在他身后,目光流连于会场的整个布置上。出于之前言立对她莫名的“嘲弄”,这次她只在心底默默赞叹。 谷梵在他身边坐下,身后他们进来的那道门已经被工作人员关上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说实话,谷梵有点紧张,“我们……要做什么?”会场太大又空空无人,她的声音不大,却隐有回声。 座椅是倾斜的,言立在她坐下时,身子慢慢后倒,仰躺在椅子上,转眼去看她,“躺下,一会儿就知道了。”然后就看着头上半圆形的巨大屏幕,不说话了。 谷梵看了他一会,跟着躺下。 视角瞬间变化,四周无声,空间仿若变得无边无际的大。 谷梵仰看着头上巨大的屏幕,隐隐猜到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然而,纵然猜到了是什么,当灯光灭下,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谷梵还是被深深震撼到了。 蔚蓝的天际,熠熠生辉的宇宙星河,将她全身都笼罩,仿佛一瞬间来到了宇宙深处,整个人仿佛在漂浮在银河宇宙之中。 她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下一刻,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牢牢握住她的,稳住她的心神。 “不要怕,尽情去感受。” 谷梵知道是不用怕的,她还躺在椅子上,一切不过是相对运动造成的错觉。但握住她的那只手,确实让她心安。 她轻轻“嗯”了一声,放任自己去感受这个星河的美丽与神秘。 这是银河系,无数发着光的星体飞速地从她身边飞过,数个星系也从她身边穿梭而过,她在整个银河系中漂浮遨游…… 然后,她看到了发光的太阳系。 星河穿梭的速度在放慢,她看到了海王星、天王星、土星…… 最后,是那颗蔚蓝的,美丽到不可思议的星体,以可见的速度变大,缓慢地靠近她,来到她的面前。 周围一片幽深的颜色,它蔚蓝得像瑰宝,在浩瀚的宇宙中缓慢地自转,这一瞬间,整个星河都成了它的背景,它美丽神秘得不可思议。 和言立交握的手动了一下,她竟然想去触碰。 两人双手的碰触,也让谷梵回神,想起现在的真实的情况,她神思回归,渐渐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状态。 她偏头去瞧。 言立静静地凝望着屏幕,右手握着她的手,左手压在头下,十分放松的姿态。 谷梵也放松下来,躺在椅子上,静静地去看屏幕上所呈现出的奥妙星河。 安静中,言立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像舒缓的小提琴音乐,在这空荡安静中竟也出奇地和谐,“怎么样?有没有再次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比你所认知的要美好的多?” 谷梵下意识地将他的手狠狠一握,言立没吭声。没一会,她手上的力道又渐渐松下了。 整个人都松下了。 谷梵看着头顶闪着光芒、无边无际浩瀚的宇宙星河,轻轻“嗯”了声。 安静中听到言立一声很舒缓的笑,很放松。 谷梵轻轻转头,去看他。明明灭灭的光亮中,他侧脸的线条一如既往的好看,像画出来的。 她看着就有点怔了。 这个男人啊。 他看透了她的一切伪装,看透了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淡漠,也在两次的试探中,看透了她对过去的遮遮掩掩。 于是他就不再问了,也不再说了。 只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唤回她对这个世界应有的热情。 带她去看这世上美好的东西。 然后轻轻问一句,这个世界,是不是比你所认知的要美好的多? 让她禁不住要问。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温柔的男人呢? 交握的手心,传来他滚烫的温度,于是谷梵知道。 这个男人,心是热的。 对她是,对这个世界更是。 —— 从天文馆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他们和祁文钱妍双邬戌他们彻底走散了。 谷梵想起,刚刚进演示厅时,应工作人员的要求,他们将手机关机了,难怪没人找他们。 谷梵汗颜,赶忙将手机开机。 果不其然,手机里好几个未接来电,全身钱妍双的。 言立看了她手机一眼,也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开机,想当然,也有许多个未接来电。 谷梵握着手机和他面面相觑,有些心虚,“……怎么办啊。” 集体出来的,他们两个静悄悄离队,不用想她都能猜出祁文他们会脑补些什么出来。 言立将手机揣进兜里,依旧风轻云淡,“不用管。” 谷梵:“……” —— 然而,事实是,不管不行。 基本上是言立的声音刚落下,谷梵的手机就响了,钱妍双来电。 谷梵下意识远离了言立几步,才接起电话。 “喂,妍双啊。” “我的天,谷梵,你们可算接电话了。”电话里,钱妍双声音很大,还能听到旁边祁文叽叽喳喳的声音,“……问她问她,和小老大去哪了,小老大是不是对她意图不轨……” 谷梵怕被言立听见,小心地瞅了瞅言立。 后者挑眉看她。 谷梵有些尴尬地笑笑,捂着话筒转方向回话,“我们走散了,手机关机忘了,还一直在想你们怎么没找我们。” 言立在后面笑了。小骗子。 不知那边又说了什么,谷梵又朝他看了看,嗯嗯啊啊地应了,挂断电话,扭扭捏捏地走过来。 言立:“他们说什么了?” “嗯……”谷梵转了下头,吞吞吐吐的说,“妍双他们说一起吃个饭。”然后看他,“去吗?我请客……” 言立笑了,看穿她的小把戏,“是要我请客吧?” 谷梵汗颜。 “走吧。” “哎……” —— 去回合的路上,言立走走停停捡了好几回垃圾扔进垃圾桶,水瓶、食品袋、烟头…… 谷梵沉默着看他做这些,在他又一次将刮到他脚下的垃圾袋捡起来时,她禁不住问,“你好像时常做这些。” “有吗?” “当然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在动物园里捡垃圾,害得我还以为你是那的工作人员呢。” 不知怎的,言立听了这话竟然回头看她了,似笑非笑的,“是吗?” 谷梵额头一滴汗,清了下嗓子,“嗯……就是觉得气质不太像,还奇怪来着。” 言立这次毫不掩饰地笑了,将垃圾袋丢进垃圾桶,愉悦地说,“我问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不是在动物园,我怎么记得好像是谁闷头闷脑地走路,撞了我的。” 谷梵满头黑线,反嘴,“分明是你不走寻常路,从树林里钻出来,吓到我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像是被吓到?”明明拿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倔强地盯着他,哪里有一分被吓到的模样。 唔,回想起来,她当时脸色好像是比现在白。 因为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而有些脸红的谷梵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不然真该无语了。 谷梵不和他争了,回归到原话题,“你坚持不懈地做这样的事,怎么做到的啊?” 路上的垃圾,人们就算看到,也只有少数人偶尔会捡起,他这样坚持不懈、自然而然地做,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言立笑了,看她,“怎么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很伟大似的?” 谷梵看着他,眼睛乌亮,“不是吗?” 言立被她盯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她,转身继续朝前走。 “我只是每次想起宇宙中那只蔚蓝的星球,就忍不住想让它一直这么美好下去。” 谷梵在他背后站住,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有些发怔。 过一会儿,她慢慢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时不时地释放人格魅力,真的很犯规啊。 第20章 Chapter 20 等谷梵言立走回到停车位置时,祁文他们早已经到了,这会儿远远看到他们并肩走过来,一个个的,目光似笑非笑、饱含深意地落在他们身上,偏偏姿势还那么懒散,站在一边的、靠在车门上的、坐在车盖上的,朝着他们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一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表现,偏配上了一副我们什么都明白的目光,这让谷梵的脸止不住地发烫。 相比之下,言立的表现就太正常了。正常到好像刚才消失的人里没有他似的。目不斜视,自顾地走到车边,拉开后边的车门,坐进去。 谷梵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下,什么叫心理素质强,这就是。 祁文他们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都知道谷梵面子薄,没谁打算找谷梵打趣,却没打算放过言立。 要知道,相处半年多了,他们就没看到过言立和女孩子多说过半句话,平常事务所里有姑娘同他打招呼,他也就不冷不热地“嗯”一声,比邬戌表现得还要淡漠,他们曾一度以为,小老大的世界里,是没有男女之分的,任何人在他眼里,不管男女还是美丑,都是一个名词——生物。 啧啧,想想就让人觉得心酸。 嗯,是为那些小姑娘,包括他们自己心酸。 纷纷拉开车门,坐进车里。谷梵最后上车,还是坐在言立身边。 前边,祁文钱妍双系着安全带呢,都往后瞅他们,一脸不安分的笑意。 祁文扣上安全带,没急着开车,问言立,“小老大,就这么悄没声地将我们的谷梵妹子拐走了,回来一句话都没有,也不跟我们解释一下?” 钱妍双搭腔,难得和祁文一唱一和,“就是,我们谷梵妹子小白兔似的好骗,我们可不是好糊弄的。”声音清脆,全是不怀好意的笑。 谷梵脸热热的,什么拐走什么小白兔,她就长得那么像失足少女吗? 她忍了忍,好不容易忍住没搭腔。她毫不怀疑,这会儿她若是开口,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转移目标。 还是让心理素质强的人顶着好了。 可谷梵没想到,一向很靠谱的人,这会儿会不按常理出牌。 只见随意靠在座椅里的人,慵慵懒懒地睁眼瞄了他们一眼,唇角一勾,用低沉的嗓音,语气轻飘地说了句,“解释什么?有本事你们也拐啊。” “……” 这自得傲慢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车厢内瞬间一静,谷梵都看见祁文他们因吃惊而放大的瞳孔了。 弹幕再度刷起: 祁文:卧槽,刚刚那话是小老大说的吗?是吗?是吗? 钱妍双:卧槽,霸道总裁啊,这个世界玄幻了。 邬戌:……卧槽。 谷梵的脸彻底红了,一双眼睛乌黑水汪的,却强自表现得正常一点。不去看言立,稳住声音,尽量平静地说,“你们别闹了,真的只是在馆里转了转。” 祁文他们本还有意说点什么,但看她红得不得了的脸蛋,都笑笑不再闹了。 倒是言立,挑眉看了她一眼,竟然发出“呵”的一声低笑。 声音好不舒缓愉悦。 谷梵脸上“轰”的一下,彻底被他笑恼了,恨不得伸手掐他一把,但良好的修养让她忍住了,却没忍住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笑笑笑,还笑!还不是他突然不靠谱害的。 红俏俏的脸蛋,水润的眸子,哪里有一点威慑力,反倒勾得人心痒,让人有种想将人勾到怀里,照着后脑狠揉一把的冲动。 言立低头笑了一下,转过脸去。 回到市内,已经是下午一点多快两点了,大家都饿得不行,又是第一次聚餐,纷纷提议去吃火锅。 自然没人有意见。 海底捞包间里,五个人依次坐好,也不知他们有意无意,反正谷梵又坐言立旁边了,她也不去管了,神态自若地坐下。 先叫了个鸳鸯锅,祁文上蹿下跳地招呼人点菜,好不欢腾。 祁文问谷梵,“吃什么谷梵?” 谷梵:“我随便。” 和祁文一起看着菜单的钱妍双就问言立,“小老大呢?” 言立:“都行。”声音里隐有笑意。 那两人就齐齐抬眼看他们,发出“哦”的长音,连平常最老实安静的邬戌,都瞧着他俩笑。 谷梵真是……脸红到没脾气了。 这帮人…… 然后没多久,她也低头笑了笑。 吃火锅是少有人喝酒的,但祁文他们说,为了应景,必须来一点。 于是,叫了一堆啤酒。 锅还没好,菜也没上齐,祁文人高手长的拿了杯子,一人一个,先给满上。 谷梵虽然不太能喝酒,但也没拒绝。 倒到言立那儿时,言立兀自伸手将杯子盖住了,祁文不依,”不是吧小老大,今天还扫兴啊?” 言立不抽烟,也不怎么喝酒,祁文他们是知道的,但今天明显不打算放过他。 言立笑笑,看一眼谷梵,”会开车吗?” 谷梵看着他,”……会一点。” 于是,言立将她身前满酒的杯和自己的空杯对调了一下,”那回去你开车。”顺便叫服务员,”给她来瓶果粒橙。” 得,真成未成年少女了。 毫无意外地,祁文钱妍双两人又齐齐”哦”了一声。 谷梵已经练出来了,脸色只是微红,倒是不怎么看得出来。 但她心里却忍不住去想,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撩得人……心砰砰地跳。 —— 火锅还没开,先喝一杯。 祁文举杯,笑呵呵地对着大家,“那个啊,小老大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这提酒就由我来了啊,来,先走一个,欢迎咱们的助理小姐——谷梵妹子,加入我们青年研究小组!” “耶……” 众人碰杯,谷梵举着倒满果粒橙的杯子,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感动地笑,“谢谢大家。” 言立瞧她一眼,谷梵看过去,看到他眼底隐隐的笑意,眸子又黑又亮。 她抿着唇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果粒橙。 心里有点甜。 火锅热气腾腾,桌上人都饿了,谁也不再矜持,蔬菜、牛肉、羊肉的全往里倒,鸳鸯锅,一面倒一半。 谷梵握着筷子,也不扭捏,东西熟了就跟大家一起捞一筷子,还专门挑红油椒段翻滚的麻辣锅那边吃,几筷子下去,其他人看她的眼光都奇了。 钱妍双乐了,“看不出来啊谷梵,你不是江南水城出来的吗?这么能吃辣。”要知道,刚开始就是怕她不吃辣才叫的鸳鸯锅。 谷梵吃的唇红艳艳的,这会儿吃的确实有点辣,咬着唇瓣笑着说,“也不是江南人都不吃辣。” 她确实挺爱吃辣,有滋味。 祁文拍桌,“行啊,早知道叫九宫格了。” 谷梵连忙摇头,“不行不行,随便吃吃还行,太辣的我也受不了。” 大家都笑,气氛很好。 谷梵观察言立,发现他辣不辣的都吃,也看不出他偏爱吃哪种。 正瞄着,一筷子不辣的羊肉放到她盘子里,谷梵有点心惊肉跳,偷偷去瞄其他人,还好都吃得正嗨,没人注意他们,再去看言立,见后者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尝尝,不辣却有别的滋味,说不定就喜欢了,对胃还好。” 谷梵没说话,低着头,用筷子夹起来,沾了沾麻酱吃了。 嗯,怎么说,挺鲜的。 好像在他身边,什么东西都有别的味道,都是美好而又值得期待的。 她心里有点高兴,又有些晦涩。 低着头,没人看得清她眼底的情绪。 —— 酒过三巡人半饱,都不急着吃,开始找话题闹腾了。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对未来的期许上了。 钱妍双说,“我啊,我以后当然是想找个高富帅嫁了,我穿衣他做饭,我吃饭他洗碗,我逛街他刷卡……” 祁文一脸“有病”地看着她,受不了地嘲讽,“对,再加一个你约炮他搞基,你这辈子就圆满了。” “滚蛋!” 逗得谷梵忍俊不禁。 言立在一边拿着酒杯看他们闹。 祁文没什么别的想头,就想开开心心地混日子。等问到邬戌,邬戌一脸诚恳冷静地说,“我就跟着老大。” 给祁文钱妍双噎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举杯敬他,“真爱。” 然后就叫言立表态。 言立今天脾气出奇的好,十分配合他们,“跟着吧,别让人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就行。” “哈哈哈……”祁文钱妍双大笑,声称就喜欢小老大有人气儿时的样子。 言立浅笑不语。 最后就问谷梵,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 言立也去看她,眼底起伏着浅浅淡淡的笑。 “嗯……”谷梵没看他,也没看其他人,目光飘荡在桌面的鸳鸯锅上,声音清浅却很认真,“以前……没有想过,大概是离开了这个地方,就到别的地方去,走哪里都行,现在……今天突然想,去旅游,到一些景色好的地方看看,兴致来时,还可以冒冒险,长长见识。”最后四个字是笑着看向言立时说的。 他说她就是世面见得少,她想,或许真的是。 也许再多见见世面,她的世界里,颜色也会不一样。 言立看着她,她的眼睛乌黑乌黑的,清澈又干净,映着他的影子。她笑得很真诚,却让他不怎么想看了。 他笑了一下,转过脸去,喝了口酒。 她在说,自己留不下,会走的。 呵,这个女人,哪里像什么小白兔。 分明清醒得……让他有点后悔。 其他人没听出什么来,就觉得她这想法不错,举杯敬她。 谷梵带着笑,和他们碰杯,抿一口果粒橙,然后坐在那,垂着眼眸,转着杯子不说话。 —— 回去的时候,谷梵开车。她车开得其实不好,当初在大学里学的车票,之后也没开过几次车,车里现在算她坐了五个人,她不敢大意,只求稳,所以开得比较慢。 邬戌、祁文和钱妍双都不住职工宿舍,谷梵一个一个把他们送回去,让她意外的是,祁文和钱妍双竟然住一个小区。 等三个人都下车了,车里只剩她和言立。 谷梵透过车内的后视镜往后看,言立仰躺在后座,闭着眼,仿佛喝多了。 没错,回来上车时,言立让邬戌做了副驾驶,他钻到最后一排去了,之后一路没说话。 谷梵收回视线,开着车回了研究所大院里。 因为饭吃得时间有些长,她开车慢,又送了钱妍双他们回去,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车停好,言立也不用叫,自己就醒了,拉开车门下车,往楼里走。 谷梵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也不说话,垂着头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楼道间的声控灯一亮一灭,时间仿佛又回到她刚搬来那天。 谷梵想起他的沉默、他的真诚、他的温柔、他眼里的笑…… 突然心有点疼,眼睛发涩。 到三楼,到了两人的房门前。 言立顿住了。谷梵也停下。 言立转头去看她,谷梵抬着头,乌黑的眼睛平静地望着他。 两人中间不过隔着一尺的距离。 看着看着,言立突然笑了,谷梵不明所以,听他道:“想去旅游?” 谷梵看着他,又垂下眸,轻应一声,“嗯。”又看着他笑,“你不是说我世面见得少吗?” 言立没忍住,吸了吸腮帮的肉。那模样,让谷梵觉得,好像恨不得咬她一块肉。 突然又见他笑了,黑眸望着她,声音低沉沉的,带着笑,“嗯,出去多见见也好。” 第21章 Chapter 21 谷梵失眠了。 一整夜没睡好。 天色刚亮,窗帘还紧紧的拉着,她睁着眼睛看着灰鸦鸦的棚顶,目光却没落到实处。 谷梵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涩,她紧紧闭了会儿眼,才掀开被子起床。 心情有点小烦躁。 想了一夜,她也没想明白,昨天言立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的笑。 她有些分不清,那笑里是否有别的意思。 可偏偏,那个男人昨晚在撂下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就不再管她,自顾地回去了。 谷梵拉开窗帘,窗外的好天气也没能拯救她有些郁闷的心情。 洗漱过后,定过时的电饭煲里,浓稠的白粥已经熬好,配上点小菜,本想喂养一下陪着自己熬了一夜的胃,但最终还是被烦躁的心情打败,吃了两口,谷梵扔了勺子,收拾东西打算去办公室。 打开门,下意识往对面看了一眼。房门紧闭,什么也看不出来。 —— 上午八点,谷梵坐到办公室里。先擦了擦桌子,又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位子上,翻开那本动物学杂志看起来。 八点十分,邬戌先到,也不知道昨晚干什么了,睡眼朦胧的,进屋看到她,睁眼跟她说了声“早”,然后坐到位子上就趴下了。 谷梵好笑,也没管他。 八点二十左右,钱妍双、祁文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祁文似乎心情很好,在后面哼着歌,钱妍双则在前边翻白眼,看到谷梵,跟她打招呼,“早啊谷梵。” 谷梵笑着:“早。” 然后就见钱妍双惊奇地凑过来,仔细瞧了她一番,“昨晚没睡好啊梵妹子?瞧你这黑眼圈。” 谷梵十分镇定地揉揉脸颊,“有吗?大概是真的睡得不太好。” “又做梦了?” 谷梵笑笑算默认。 钱妍双拐个弯往自己的座位去,边走边给她喂鸡汤,“你啊,一定是心思太重,向我学习,把什么事都看淡了,睡得自然就香了,睡得好了,人就美,人美了,什么事就都顺心了。” 谷梵笑。 祁文照旧的拆台,“你那叫没心没肺,谁比得过?” 战火一触即发,谷梵笑笑,不再理会。 往门口看了一眼,连经过的人都没有。 八点半,上班的时间,谷梵翻了一页杂志,又往门口看了一眼,依旧没有人进来。 去哪儿了呢? 刚这么想着,就有人替她问了出来。 钱妍双,“小老大呢?总不会今天去动物园了吧?” 祁文嘴里还哼哼着小调,“来的时候,看到了小老大往后面去的背影,大概去找院长老头了。” 钱妍双奇怪地嘟囔,“他找老头儿干嘛去……” 谷梵安安静静地看杂志,没抬头。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拿过言立桌子上的水杯,帮他接满了热水后,又放到他的桌面上。 没有盖盖子,水杯上面飘散着热气。 谷梵回到位子上坐下,看着那杯水,告诉自己,她是助理,给他倒杯水是应该的,绝对没掺杂其他想法。 九点多,言立才姗姗来迟。 “小老大……” “小老大早啊……” 言立迈着迟缓的步子走进来,“嗯。” 几乎是垂着眼皮走到桌前,看到那杯水时,他才抬了抬眼皮,朝谷梵瞅了一眼,眼底意味不明。 谷梵平静地朝他微笑,“早。”握着杂志一角的手,却微微用了力。 言立脸上看不出什么来,淡淡点了点头,“嗯”了声,就神色平静地在位子上坐下了。拿起笔,翻开笔记,开始写写画画。 谷梵绷了一上午的心弦,就这样松开了,连个音都没听到。 她看着面前认真工作的男人,心里像泄了一股劲,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其他。 谷梵耷下眼皮,心不在焉地看着杂志。 中午时间,大家到食堂吃饭,祁文说肚子难受,要先去下洗手间,让他们先去别等。 钱妍双幸灾乐祸地讽了一句,兴高采烈地招呼着谷梵一起走。 谷梵笑着看她,“你和祁文什么仇什么怨啊。”天天打嘴架,像俩小孩。 钱妍双哼一句,“一个大院长大的,小时候他就看我不顺眼,我还想问为什么呢,二十多年下来,我也算明白了,大概是上辈子结的仇,无解。” 谷梵震惊又意外地看着她,她倒也猜过他们可能以前就认识,却没想过渊源会这么深。 半晌她又笑了,打趣,“哦,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打住!”钱妍双摆了一个stop的手势,“这辈子最讨厌‘青梅竹马’这个词了,千万别放我俩身上,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人。” 谷梵笑了,看着钱妍双,忍住没再说。 抬眼一看,言立走在她们身侧,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碰上她的视线,也没有回避,只静静地看着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 好像理解一切,又包容万物。 这一瞬间,谷梵觉得心脏好像被温水漫过,再也冷硬不起来。 —— 四个人坐在一桌吃饭的时候,谷梵接到刑霆奕的电话,她放下筷子,走到一边去接听。 “霆奕……”她站在窗边,手拿电话在接听,目光却落在正在吃饭的人身上。 他握着筷子,吃饭和做事一样,有条不紊,不像钱妍双那样爱说话,也不像邬戌那样大口的扒。 谷梵笑了笑,听电话里刑霆奕说,“怎么样啊,美女梵,晚上一起吃个饭,给面子吗?” 她听到打火机的声音,知道他又抽烟了,看样子又遇到了什么麻烦的案子。 “你有时间?” 刑霆奕笑,“你不是常说查案不能耽误吃饭吗?我这边贯彻执行呢……” 谷梵也笑了,正要说话,见食堂门口,祁文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笑得开怀,跟朵花儿似的,情绪非常激动,几乎是在朝他们的方向飞奔。 “啊啊啊啊啊……” 不仅是谷梵、钱妍双他们,整个食堂大半的人都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 祁文跑到言立他们那桌边时,被钱妍双伸腿踹了一脚,“公众场合,能不能有点素质。” 祁文高兴得不能自已,竟然没去和钱妍双拌嘴,双手撑在餐桌上,黑亮发光的眼睛盯着言立,大声问,“啊啊啊……小老大,院长老头说你跟他申请要加入西双版纳野生动物资源考察队?” 钱妍双倏地睁大眼睛,埋头扒饭的邬戌也猛然抬起头盯着言立看。 周围好像都静了。 谷梵听到钱妍双睁着大眼睛看着言立,声音激动地问,“真、真的吗小老大?祁文不会是在逗我们玩吧?” 众人不相信是有原因的,因为西双版纳考察之行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筹备了,当初院长老头也来征询过他们的意见,要不要参加,祁文他们自然是愿意的,但言立以“现在的考察没有含金量”以及“周期太长”为理由拒绝了。 这突然改变主意,给他们这么大一个惊喜,能不叫人激动加不相信吗? 言立抬起头来,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又悄然无声地越过他们,望向站在窗边,正握着电话望着他的谷梵,唇边微微勾起笑容。 谷梵听到他的声音,那么轻飘,那么不以为意。 “怎么?西双版纳不好?既能旅游,又能冒险,不满意?” 低沉性感的嗓音,聊得人想要发疯。 钱妍双他们已经要疯了。 “啊啊啊啊啊,满意满意啊,太满意了。” “小老大,从今天开始,我也奉你为信仰,请受我一拜。”这是激动坏了的祁文。 “该准备行李了。”这是难得一笑的邬戌。 言立没有说话,耳边是祁文他们惊喜喧闹的声音,他却隔着他们,目光遥遥与窗边的谷梵对视凝望。 谷梵呆愣地看着他,完全在情况外。 她看到言立脸上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一抹近似胜利的笑容。 却那么的温柔。 “喂?谷梵?能听到我说话么……” 谷梵握着电话,张了张口,“……听得到。” 那边刑霆奕在笑,“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问你晚上能不能……” 听不见了。 完全听不进去了。 谷梵握着手机,耳边响起的却全是言立的声音。 想起他昨晚低沉沉说的话,“嗯,出去多见见也好。” 想起他性感撩人的话,“西双版纳,既能旅游,又能冒险,不满意?” 谷梵张了张口,抖着声音对电话那边的刑霆奕说,“霆奕……我这边,有点事,稍后给你打过去。” 她挂断了电话。 却没有动。 仍遥遥地和言立对望。 谷梵身体微微靠后,靠到了墙上,她身体在隐隐发抖,怕不依靠着墙,一会儿就站不住。 不是害怕,是激动,她在压抑体内不安分的因子,怕他们冲破她设立的防火墙,让她做出什么失控的事。 她看着言立,好像听到了上帝的声音。 他在说,“谷梵,这是你想要的,也是你世界里缺失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了。” 第22章 Chapter 22 夜色微凉,静谧的职工宿舍楼下,言立在安静的逗着猫,猫儿小,牙不尖,爪不利,啃得他手指微微的痒。 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言立挠了挠小猫的下颚才转头去看。谷梵穿着紧身裤,上身一件薄薄的蝙蝠毛衣,在不远处站下。 看向他的眸子,乌黑水润,会说话似的。 不再逗猫,言立直起身,双手随意地□□裤兜里,转而向她的方向走近了两步。走到她身前,微微垂眸看她,平淡地问,“找我?” 谷梵望着他,“嗯。” 言立就笑了,说是笑了,也只是极浅极淡地勾了勾唇角,“嗯,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 谷梵看着他,也茫然地问自己。 说……不用这样吗? 可他也没有做什么啊,去西双版纳是为了考察,大家都去…… 可是,又不是这样的…… 谷梵望着他,张了张口。她声音有点发涩,语速跟着也有点慢,“西双版纳……”她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试着扬起一个笑,“妍双说,你之前并不打算参加这次的西双版纳考察之行?” 她问得困难,言立回答得却很轻松,不咸不淡地,“嗯。” 谷梵觉得自己要不会说话了,目光看着他,“……为什么?” 言立:“前期是觉得,这次的考察意义不大,现在……”他看向她,神色淡淡的,眼底却隐有笑意,“觉得去看看,也挺有意义的。” 他声音明明很清淡,看着她的目光也不灼人,谷梵却觉得心脏又开始发颤了。 颤得她再说不出话来。 能说什么呢? 让他别这样?不要这样? 可不这样,她就能安稳了吗? 不,不会的,她已经安稳不了了。 就算她现在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她也安稳不了了。 谷梵嘴唇蠕动了下,却没发出声音。 言立看到了,却没有马上说些什么。他轻轻别过脸去,看着前边那一大块绿化的草坪,和上面栽种的树。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笑了,声音很轻,“你说想去旅游,看世界上美好的风景,可你却忽略了一点。” 言立转过头来看她。 谷梵仰着眸与他对视,水润的眸子里略带迷茫,“……是什么?” 言立神色柔和,“世界的景色是美好的,但前提是,要有人陪你欣赏。” 谷梵心尖一颤,看着他。 言立很认真地低头看着她,“一个人的旅行,沿途的风景再美,也是寂寞的。” 谷梵因为他的话,一瞬间醒悟,却又更茫然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可是如果是对的,那她该怎么办? 她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这一瞬间的她,表情茫然而无助。 像只漂泊在河流上,好不容易抱住一根木头的幼犬,却被人告知,这根木头你不能抱,即使抱了也会被冲走一样,那么无助而可怜,仿佛被她好不容易才又信仰的世界再次抛弃般…… 再也找不到能寄托精神的浮木了。 心在变得悲凉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温柔地抚摸,令她盖住欲哭的眼,她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夜色微凉,言立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带着蛊惑的力量,“活在当下,不要想太多,这个世界上,不幸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幸福却要自己去争取,在可以幸福的时间里去想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不幸的事,那是傻瓜才会做的。”他笑了笑,谷梵看不见他,只听得到他发出的低沉的声音,像在哄小女孩,“你长得这么聪明,怎么能去做傻瓜才会做的事,嗯?” 眼泪一瞬间的流下来,谷梵闭着眼,睫毛在颤,心却变得无比的柔软。她忍不住,用头轻轻地去蹭他温暖的掌心。 言立听到她的声音,糯糯软软的,还带着鼻音,“……嗯。” —— 这一夜,谷梵睡得十分安稳,睡着时,眼角还有湿意,头顶却好像一直被那只大手留下的温暖包覆。 非常的踏实、安心。 天亮了。 或许是睡得好的缘故,谷梵照镜子,镜子里的人气色极好,脑后的短发在睡了一夜之后,微微有点翘。 她伸手压了压,下去,又翘起来。 谷梵被这俏皮的短发逗笑了,看着也不算太过分,干脆不管它了。 拿起包,换鞋出门。 刚打开门,好巧不巧的,对面也“咔擦”一声,房门打开。谷梵挺诧异,要知道这么多天,他们还是头一次撞上。 言立今天没有穿风衣,天气越来越暖,他也换了装,春城早晚温差大,他穿了件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针织开衫,下身是休闲长裤,衬得他身姿挺拔,而他举止沉稳,不急不缓,更衬得整个人气度不凡。 言立推开门,人出来,把门关上后才转身去看她。 看她乌黑的眼睛晶亮亮的,皮肤白皙又透着一层淡淡的粉,知道她睡得不错。 于是轻轻地勾勾唇,“早。” 谷梵抿唇笑了,望着他的眸子里,清亮得好像藏了一口泉,声音软甜甜的,像黏黏的甜糕,“嗯,早。” 言立低头轻笑,复又抬眼,“上班?一起走吧。” “好啊……” 两人一起往外走。 ”昨晚睡得挺好?” ”嗯,很好。” ”哦。”言立应一声,半晌又”呵……”一声笑了。 谷梵不知道他笑什么,转眼去瞧他,嘴角微翘,眼睛明亮。 言立流转着目光看她一眼,笑笑没说话。 该怎么说。 说他清冷二十六年,头一次遇到一个心动的女孩,在这样的一个清晨相遇,看她笑语凝眸,却连说什么都不大会。 偏这个女孩,温柔美好,心思却敏感脆弱,让他顾忌太多,不敢拥抱。 想想也挺奇,他竟然也有这样晦涩却甘甜的时候。 —— 谷梵言立住在职工楼,离得近,平常来得也是最早的。今天他们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有非常热闹的声音,声音最大的是祁文和钱妍双,偶尔会有邬戌的声音□□来。 谷梵很意外,“怎么今天大家来这么早?” 言立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推门而入。 谷梵进去才明白言立刚才的笑是什么意思。 办公室的办公桌上、地上,堆满了奇怪的东西。 这些奇怪的东西包括大的背包、折叠的帐篷、单反相机、匕首、伤药、压缩饼干等等,钱妍双、邬戌、祁文都在忙活怎么装。 钱妍双:“邬戌,把我的伸缩棍递我,在你桌面上……”一句话的话音还没落下,这边又对祁文吼上了,“祁文!挪开你的臭脚,踩到我的包了!” 祁文也忙着呢,在倒腾他自己桌上的那一堆瓶瓶罐罐,“嚷嚷什么嚷嚷,不是没看见么。” 邬戌前边一个整理好的行李包,这会儿正安静地擦自己手上的匕首。 三人看见言立和她,忙里抬头说句“早”,就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忙着给自己手里的东西打包。 言立见怪不怪,只有谷梵一人,一脸懵圈地站在门口,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谷梵慢吞吞地走进来,看着他们桌上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耻下问,“这是……做什么呢?” “老大没跟你说?”祁文从他的瓶瓶罐罐前抬头,瞄她一眼,知道她是真的什么不懂,边装东西边笑着回她,“这次去西双版纳考察的队伍,编制二十多人呢,老大嫌人太多,烦,所以咱们先行,不和他们一起,这不,准备进山、露营等需要的东西呢。” 谷梵惊奇了,没想到还要露营。 谷梵去看言立,向他确认,后者埋头在办公桌前,一副俗事不理的样子。 得,端起来了还。 谷梵抿唇笑了笑。 钱妍双将东西装得差不多了,头上都有点冒汗,心情却极为不错,朝谷梵扬扬下巴,神采飞扬地,“谷梵什么都没准备吧?没事儿,下周才出发呢,周末带你去采购!” 祁文睨她,“周末?老头不是让你给她写个论文吗?写不完不准去,你有时间逛街?” 钱妍双低抵咒了一声,“*!把这茬儿给忘了!”说罢一脸抱歉地看着谷梵。 谷梵笑了,表示:“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 祁文摇头,“不行的,我敢保证,你去了都不知道什么该买什么不该买。”他朝言立做的方向瞅了一眼,对谷梵挤眉弄眼,“小老大不是和你住对面吗?让小老大陪你啊。” 谷梵下意识去看言立,后者没什么表情。 谷梵:“……我还是自己去吧。” “别呀。”祁文笑,“小老大,你倒是表个态啊。”心里暗衬,这死孩子,哥哥给你制造机会呢,一点都不会来事儿。 言立坐在那儿,半晌:“……嗯。” 祁文差点憋不住笑了。 这人竟然也会别扭。 第23章 Chapter 23 周日,天气晴朗,是个非常适合上街的日子。 谷梵和言立在前一天约定好,九点出门。 一大早她就起来了,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折射进来照到她的脸上时,谷梵非常愉悦地哼了句歌,心情有些飞扬。然后她想,这样美好的一天,也应该美美的出门才对。 于是,在电饭煲里的小米粥还没熬好之前,她躲进卫生间里洗了漱,又给自己做了一个清爽的面膜。 嗯,做完之后,脸蛋滑嫩嫩的,满满的胶原蛋白,谷梵顿时觉得这款面膜真心不错,以后可以多买几次。 女孩子,不管平常化不化妆,家里都会藏着几样喜欢的化妆品,谷梵也不例外,她平常不化妆,保湿的水、乳还是会涂的,因为妈妈说过,要照顾好自己,所以谷梵一直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精致,就像每天早上都会为自己熬粥一样。 细细地给皮肤抹上保湿水和乳液,她拿起桌面上的化妆刷,往自己的脸上比了比,试了几次之后,还是给放下了。太久不曾化妆,手有些生,而且……似乎也不需要做得太过。 换了一身适合这个季节穿的连衣裙,配了一双漂亮的小皮鞋,当然是平底的,谷梵照了照镜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满意。 是了,头发好像长了些,或许该剪一剪。 但无论剪不剪,都不是今天要做的内容。谷梵抿了抿唇,想,等吃过早饭,再涂一层唇彩,就很棒了。 嗯……搞得她都不想吃早饭了。 —— 九点,谷梵准时出门。 果然,刚打开房门,对面的门也应声而开,一身休闲装扮的言立从屋里走出来。 谷梵看着他,嘴角微翘,眼睛亮晶晶的。 她就知道,留着寸头的他,骨子里还是有小老头般的固执与坚持,譬如,准点出发。 谷梵手里握着包,矜持地朝他微笑,“早。” 言立的目光则落在她身上,眼底的意外多于惊艳,看着她,没说话。 谷梵却看透他的想法,抿了抿唇,笑,“不是你说的?要活在当下。” 她想享受这样美好的一天。 —— 两人开车去了野外露营装备专卖店,进去后,谷梵总算相信祁文说的话了,店里的大部分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她确实不知道该买什么。 谷梵首先能想到的是帐篷,但言立只是带她去看了看,告诉她不同帐篷的功能性,给她科普了一番知识后,却告诉她,“这次你不需要买帐篷,和钱妍双睡一个,要买的是这个。” 于是他们去买了睡袋。 嗯,粉色的。 谷梵看了看这个颜色,又目光古怪地去看言立。 后者神色平静,“适合你。”之后就转去看别的物品了。 谷梵看着他专注的侧颜,笑。适合什么啊,她这个人其实很懒,这个颜色不耐脏,以后她要怎么打理啊。 谷梵去看伸缩棍,这个她在钱妍双的行李里看到过。 言立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摆弄,眉头微皱。 谷梵笑着给他看,“怎么样?” 言立摇头,“不适合你,你的体格挥不动它,就算挥得动,力量也跟不上,防身不适合,你比较适合……”他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落在一个小东西身上,他伸手指了指,面色很满意,“那个,电击器。” “……”谷梵不以为意地扬扬眉,“谁说我要用来防身了?” 言立垂眸看她。 谷梵眉眼有些飞扬,拿起手里的伸缩棍,准备买下,“我拿来爬山用的。” 言立:“……”竟然无言以对。 谷梵十分满意地转身走了。 随后两人又去买了防潮性好的防潮垫以及容量大的户外双肩背包,但当言立看到那只大的背包撑得鼓鼓地压在谷梵柔弱的娇躯上时,言立的表情十分难以形容。 谷梵不明所以,还拉了拉双肩包的肩带,包内现在填充的是废纸团,她抻拉得很轻松,感觉也很舒适,所以就盯着他看,“怎么了?” 言立摇摇头,语气却有点绝望,“当你背上这只……巨大的背包后,我仿佛看到了若干天后,会有一只背着沉重的壳的蜗牛跟在我们的队伍后。”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已经可以看到,未来,我们将被无限期拖慢的行程。” 谷梵被他说得脸色通红,却梗着脖子不肯承认,“你才像蜗牛!”说罢,扭头就走,梗着脖子去收银台交钱。 言立在后面,看她生气勃勃的小脸,眼底笑意甚浓。 —— 两人将购买到的东西扔进后座,坐回车里。 谷梵系好安全带,转头目光亮晶晶地看他,“之后我们去哪?” 言立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敲打着,也偏头去看她。其实,她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刚才基本买全了。 可看她难得这么有兴致的样子,干脆再带她去一个地方好了。 言立启动车子,轻轻转起方向盘,“带你再去看看世面。” 这话说的莫名有点霸气。 谷梵讶异地看着他,眼底浮现一抹期待的颜色来。 —— 言立带她去的地方是,植物园。 谷梵下车看到植物园门前偌大的题字时,笑了,转头看言立,“植物园?别告诉我你对植物也有研究?” 言立将车钥匙揣进兜里,表情淡淡,“了解些。” 谷梵:“……”怎么办,和高智商的人做朋友压力好大。 —— 虽然春城才进入五月不久,但植物园里已经是一片姹紫嫣红的景象,虽然大多数花还只是打着花苞,但景色着实怡人。 谷梵和言立来到一片盛开的杜鹃花前,真的是盛开,一大片,一种颜色扎成一堆,每一堆看上去都像是一个半球形的树一样,粉的、紫的、红的和枝叶的绿色相映成辉,开出一片花海,美不胜收。 谷梵没能忍住,拿出手机,拍了很多张。 言立站在她身边,笑着问她,“要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谷梵握着手机,含着笑摇摇头,“不用了,我有这些照片已经够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想到自己在一片杜鹃花海里搔首弄姿,他站在边上给她拍照,想想都让人觉得脸热。 言立像是能看穿她的想法,笑了笑,也不强迫。 “这片植物园大得很,你这样拍,当心手机内存不够。”边说边往前走。 谷梵跟在他身后,闻言又绕到他身前,笑了说了一句,“照不下来我就记下来啊,你应该是不知道,据调查显示,会把手机里的照片永久保存的人不会超过15%,多数人都是当时照下,几个月后就清空了,所以,拍照片不过是为了应景,真正的美景,都是印在脑子里,藏在心底深处的。” 言立一怔,谷梵却在说完这段后,哼哼着小调,往前走了。 藏在心底深处吗? 言立目光柔和了些,突然停住不走了,朝还在往前走的人的娇小背影喊,“不走了。” 嗯?谷梵转过头来看他,有点不理解。他们还没逛多远呢。 言立朝她淡淡地笑,“过来,带你去看这园里藏着的另一处绝妙的美景。” 谷梵看着他眉目柔和的脸,心跳突然有点加速。 绝妙的美景啊。 可她觉得,这样和他相处的时光,已经是这世间绝妙的景色了。 —— 言立带着她在植物园里七拐八拐转了几圈,最后从一小片绿化树林里穿过去,这一小片树林种在一个斜坡上,爬上去,穿过去后,他们在坡上停住了。 谷梵原本还有些不信,这个季节,开花的植物就那么几种,这一片明显还没开放的园区一角,会藏着怎样的美景。 但当她抬头,不经意地朝下方一瞥时,却不这么想了。 山坡下,一大片土地上,盛开着数亩向日葵。花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一朵一朵,像盛开的笑脸。 谷梵很惊喜,随着心意朝坡下走了几步,却仍是不太敢相信。这里怎么会藏着一片向日葵花田,现在明明还不是向日葵的花期。 她转头去找言立,满脸惊喜,“这里怎么会……” 却看到…… 言立站在山坡上,双手放在裤兜里,也在看着这一片盛开的向日葵田,姿态十分美好。 听到她的声音,他朝她看过来,姿态未变,目光却变了,他眼底的颜色,漆黑而专注,只看着她。 谷梵怔愣间,看到他的笑。 他没有回应她的困惑,却朝她喊。 “看到了么,谷梵。” 谷梵定定地看着他。 他却扬首示意她去看那片向日花田,笑着说,“世界在向你微笑!” 谷梵怔了一瞬,才听清他的话。 他在对她说: 看到了么,谷梵。世界在向你微笑! 谷梵转头再次去看那片向日葵花海。 猛然间,无穷无尽的感动将她淹没。 …… 看到了么,我心爱的姑娘,世界在向你微笑; 不要怕,不要退却,不要闭上你的眼; 你会看到,世界在向你微笑。 第24章 Chapter 24 春城去往西双版纳的路上,银白色的四驱suv汽车匀速地奔驰着,车上的音响放着多年前火遍大江南北的歌——《当》,车驾驶座与副驾上的两个人,听着歌,欢快地嚎着,还不时摆动着身体—— “啊,啊,啊……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月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这些日子睡得好,谷梵精神不错,坐在后面看着祁文和钱妍双这两个活宝闹腾,心情也跟着止不住地好。 从春城去西双版纳,自驾路程遥远,这两个人已经嚎了一路了,后面睡觉的邬戌,半路受不了,一声不吭地醒过来,给耳朵塞上耳塞,又戴上了眼罩,默不作声地又睡过去。 谷梵看看身边闭目养神的男人,他倒是一直没什么大的反应,但看着那越皱越紧的眉峰,大抵也忍耐不了多长时间了。 谷梵忍不住笑了笑,替他先跟祁文和钱妍双说了,“你们两个,唱一路了,不累啊。” 半首歌正好唱完,音乐在放节奏,钱妍双笑呵呵地扭头来看她,大言不惭地道:“累?我到现在还是兴奋的,不唱歌无以倾泻我无比欢畅的情绪啊。” 说这话时,她那手和身体还在随着音乐摇晃着,一脸的陶醉享受。旁边的祁文压根儿就没从音乐里脱离出来,一直哼哼着。 谷梵一点都不怀疑她的话。看着他俩的样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音乐节奏结束,眼瞅着下一段又要起,祁文和钱妍双都做好要唱的准备了,言立冷冰冰的声音,从旁边冒出来,“再嚎就把你们俩丢下去。” 祁文、钱妍双声音一顿,互看一眼,嘻嘻哈哈不再唱了。 谷梵忍俊不禁,想说点什么,怀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谷梵看一眼,是刑霆奕打来了,就搁下话头接起来。祁文透过后视镜看一眼,顺手关了音乐,和钱妍双小声地在前边哼哼。 要去西双版纳考察一事,谷梵出发前一晚才跟他说,但昨晚打电话时没打通,电话关机,猜可能是在出任务,于是谷梵就放下了,改为给他发了条短信。刑霆奕那边大抵是才看到,所以在这会儿给她打过来了。 “哎,霆奕。” 谷梵接电话的时候没想太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响着的音乐突然关掉的原因,吵闹的车厢此时安静下来,只有她接电话的声音,她自己听着都觉得那声音温温柔柔的,这让她突然有点不大自在。 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又稳住,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电话里刑霆奕的声音有些疲惫,暗哑地问她,“去西双版纳考察?要去多久?” “大概……三个月。”谷梵轻声回。 那边刑霆奕按压着额头的手指微微一顿,放下手,“那么久?” 谷梵知道他是担心,微微笑了笑,“嗯,是工作,和同事们一起。”她朝前边望了祁文他们一眼,后者在后视镜里对她挑了挑眉,以示对她说法的赞扬。 谷梵笑笑。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才听到刑霆奕无奈地妥协声,“好吧,最近我手头上有一个棘手的案子,也照顾不到你,你出门注意安全。” “嗯。”谷梵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听你声音不太对,又熬夜了?” “嗯,案子棘手。” …… 谷梵挂了电话,抬头,发现钱妍双和祁文都在盯着她看,表情古里古怪的。 谷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没翘起来啊,“怎么了?” 钱妍双被她可爱模样逗笑,眼睛瞟了谷梵旁边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眼神一眼,别有意味地问她,“哎,早就想问你了,那个帅哥警察,你们什么关系啊?你们通话语气都非常亲昵,”钱妍双想起什么,意有所指,“青梅竹马?” “什么呀,”谷梵微笑反击,“你以为‘青梅竹马’是那么容易就有的啊。”她有点坏地刻意加重了‘青梅竹马’四字。 钱妍双瞬间不想和她说话了。 谷梵侧眸,看了眼一旁的言立。 后者仰靠在座椅里,神色安然地闭目养神着。 谷梵收回视线,过一会,笑了笑。 前边,钱妍双被谷梵一句话弄得郁闷了,驾驶座里祁文却高兴了,对着钱妍双,整个人眉飞色舞的。 钱妍双怒,又转回头看谷梵,“你刚才说了我不爱听的,快说点我爱听,不然我会忍不住想杀人。” 谷梵彻底被她逗笑了,想了想,说了实话,“我曾在他家里住过一段时间。” 车里静了静,钱妍双,“嗯……父母去世后?” “嗯。”谷梵微笑,“霆奕对我来说,是朋友,也是半个兄长。” 钱妍双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奈何在车上,不方便,“怪不得呢。”然后多的她就没有再问,比如说,那为什么你来春城了,他随后就跟了来?是不是……嗯? 这种有深度的问题,还是留着在意的人自己理会吧。 钱妍双坏笑着转回身坐好。 车里安静了一会,安静到钱妍双戴上耳机重新听歌,祁文也不注意后面了。 仰靠在座椅里的言立睁开眼睛,看向谷梵,“你在刑霆奕家住过?”语气很平静,好似只是单纯的好奇。 前边认真开车的祁文,目光透过后视镜向后扫了一眼,又转回去,眼里笑意浓浓,心里止不住哼起歌来:春天春天悄悄过去,留下甜蜜蜜,多甜蜜多甜蜜就不告诉你…… 语气平静又怎么样,会问就已经不正常了,啧啧,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诉你…… 谷梵瞟一眼祁文,又转回眼,语气平淡淡的,”嗯,住过一段时间。” ”多久?” 谷梵:”……差不多一年。” ”哦。”言立应一声,再不说话了。 谷梵转眼去看他,见他又闭上眼了,神色平常,看不出什么来。 谷梵眨眨眼,转回头。 哦是什么意思? 闭眼休息的人:嗯,真好,十七八岁,花样年华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伴友半兄,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 ——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到达西双版纳境内的一个小镇,曼罕镇。 西双版纳气候常年温暖湿润,树木葱茏,植被茂盛,在这片土地上,有占全国四分之一的动物和六分之一的植物,是名副其实的“动物王国”和“植物王国”。这样独特的气候,造就了西双版纳特有的风情,连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小镇,也非常有西双版纳的味道。 小镇仿佛是建在茂密的丛林间,草屋竹楼,屋前有椰子树,屋后是郁郁葱葱的密林,人们穿着独特的服饰,穿梭于街道中间,街上有随处可见的水果摊,有独具特色的饰品摊,也有服饰店,还有表演杂技的…… 丝竹声入耳,十分热闹,就感觉人一下子从春季过度到了夏季。 当下他们就决定在这个小镇上休息一天。 先找了一家客栈,在附近停好车,几人从车上下来。 四下看一眼,真的是十分热闹的小镇。 客栈很有特色,竹木建造,内里的床板桌子等设施都是由木、竹、藤制成的,干净,气息也很好闻,简单却不简陋,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街镇和树木,感觉就像融入了大自然,十分自在。 开了几间房,安全起见,谷梵和钱妍双住一起,上楼的时候钱妍双挽着谷梵的胳膊,兴奋地同她说,“太有特色了,一会回房间放好东西,我们出去逛逛。” 谷梵也想去看看,“嗯。” 言立走在她们身后,“不要单独出去,一会儿一起。” 谷梵清楚,地方毕竟陌生,他们一行四五个人,还挺显眼,小心为上好一些,当下就应了。 钱妍双虽然有些不以为意,但也没反对。 或许是气候的原因,临近傍晚,走在小镇上也半点不觉得冷,气候温温的,走哪儿哪都自在。 钱妍双挽着谷梵走在前面,身后依次跟着言立、祁文、邬戌,都是在车上蜷了一天,到这么个新鲜的地方,都想出来看看。 几个人都没有聚在一起,也没分得太开,沿着街道挨个地摊走,看玉、看饰品、看杂技表演…… 但没一会儿,钱妍双就被祁文勾走了…… 谷梵看着那两人围着一个小地摊七嘴八舌地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两人。 她笑了一下。一个转头,见言立半蹲在一个饰品摊,摊主不停地说着什么,他却一直沉默着,自顾地在一地摊饰品里挑挑拣拣,神色动作认真地好像坐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时一样。 谷梵又往四周看一眼,邬戌站在一个木雕地摊前,满脸兴味地在看老手艺人雕木雕。 谷梵朝言立走过去,走近发现,他手里握了一对银光发白的手镯,细细的两个环,上面绞绕了两圈丝,每一只镯子上挂了两个小巧的花生,同样是银质的。两个手镯,我在他掌心,银光闪闪,十分玲珑可爱,他则看得很专注。 谷梵搞不懂他看什么,走到他身边,双手撑在膝上,弯腰看着他,“看什么?” 言立依旧半蹲着,看见她,也没放下手里的银镯,反而朝她展开,给她看,“买下来,送你好不好。” 谷梵心脏“噗”地一跳,望向他。 看到言立的目光始终落在掌心的那对儿银镯上,蹲得稳稳的,神色平静地好像在问,你喝水吗? 谷梵固执地盯着他看。 一会儿。 言立微向一边偏了偏脸,神色比刚才还浅淡,侧过来的耳垂却有一点点红。 谷梵心里有一块,突然就变得很软。 这个男人啊。 始终在意着她的感受。 怕她心里有负担,所以不在买下后送她,而在买前问她好不好。 “……好啊。”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 谷梵戴上那对儿银镯,一手一个,还特意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伸到他面前,晃着手镯下那两颗花生米,“好看吗?” 言立定定盯了会,“……嗯。”好看。和他想的一样。 谷梵笑着收起手,放下衣袖遮住,两人继续往前走。 谷梵:“为什么给我买银饰?” 为什么不是玉,不是木刻? 言立手插着兜,低着头悠然地走着,“适合你。” 谷梵望他。 又是适合她啊。 言立笑着,不说话了。 银饰,简单又美好。 和她一样。 —— 而此时,在这片理想而神奇的乐土上,在人们看不见的暗处,罪恶在无声无息地滋长。 绿色的树木,茂密的丛林中,一杆冰冷的枪藏在灌木丛里,只露出黑压压的枪杆,枪口瞄准的是一头成年的亚洲象,象在喝水,体型巨大,瞄准它几乎毫不费力,“砰”一声枪响,成年的亚洲象发出一声凄厉地悲鸣,巨大的身体瞬间倒地。 它的头部,被子弹打出一个血洞,血淋淋地往外冒着血,已然气绝,乌黑的眼睛依旧悲悯地睁着。 周围没有其他象出现,从四周的密林地飞快冒出三四个人,拔刀,切割,一气呵成,几下连鼻子带着象牙一起割掉,拾掇一番,将新鲜的象牙用包袱包住。领头的看一眼四周,一个手势,示意:“走。” 几人飞快撤离,有压不住喜气地,边走边问,“这回的象牙总能卖个好价钱了吧?”刚才他看了一眼,绝对的上品。 领头的不耐烦地踹他一脚,“妈的别废话,快走!” 第25章 Chapter 25 一行人绕着小镇逛了大半圈,最后返回客栈。 钱妍双精力足,回程也是一路走走看看,某个点,钱妍双突然拽住谷梵不动了。 谷梵手腕上藏着镯子,还以为被她发现了,转去看她时,却发现她目光锁在了别处,满眼放光。 钱妍双拽住谷梵衣袖,死命地小幅度晃着,小声低叫:“谷梵谷梵,斜前方看斜前方看,帅哥啊啊啊,好man!” 谷梵抬眼去看,目光寻视一圈,最终落到斜对面的小卖部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外套,里面套着白色里衣的男人,正靠在小卖部一边,在吸烟。 身姿挺拔,结实,却不像言立那样瘦,只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五官出众,黑眉浓眼,表情随意慵懒,却有一身冷硬的气质,靠在那儿吸着烟,简简单单的一个举动,给人感觉,落寞而性感。 谷梵同意钱妍双的评价。 很帅,很man。 除此之外,男人还很敏锐。 因为谷梵看到,他往这边看了。 只是瞟了一眼,看到她们,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将手里吸尽的烟头,丢到地上,用脚踩灭。 谷梵收回视线,拉了还盯着人家直勾勾看得钱妍双一把,“别看了,被发现了。” “啊?”钱妍双看她一眼,转而又黏回去,“别啊,再看看,真的好man的。” 男人踩灭了烟头,抬步了。 谷梵觉得,他往这边来了。 该不会是被看毛了吧。 谷梵太阳穴突突地跳,觉得好丢人。 她转头去找言立,还好,人就在身后不远处立着。 但看目光,似乎也落在那个气质不一般的男人身上,神色若有所思。 谷梵眼皮跳了跳,不明白他对着个男人若有所思个什么劲。 察觉到她的目光,言立转而看她,困惑地凝了凝眉。 得,看样子是一点没注意到她们这边的情况。 谷梵默默扭回头,装作在摆弄手腕上的镯子,祈祷男人不是冲着她们俩来的。 事实证明,谷梵确实想多了。男人迈着步子,沉稳地走向这边,在谷梵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男人迈着沉稳的步子,随意而慵懒地从她们身边过去了。 谷梵松了一口气。要是被人当街为什么看他,她绝对会尴尬死。 她的目光又追着男人的背影看了一眼。但她怎么觉得,男人刚刚走到她们身边时,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呢? 就好像,他从这边过是特意的一样。 特意地,捉弄她们。 谷梵抿抿唇,潜意识里觉得这个男人不一般。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在晃,谷梵回神,稍稍向后躲了一下。 是钱妍双。 钱妍双笑得不怀好意,“让我别看了,结果你一人盯着人家背影不转眼睛。” 谷梵拍掉她的手,笑,“说什么呢。” 钱妍双也就不开她玩笑了,摸着自己的下巴,恋恋不舍地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地,“这男人肯定不是当地人,气质这么特殊,也不知道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谷梵没说话。街头偶遇,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没什么好多说的。 言立他们走过来,听到钱妍双的话,他倒是替她解答了一下,“找人来的。” 钱妍双眼睛又亮了,放光似的盯着言立,“小老大认识他?” 言立给她一个眼神。 看白痴的眼神。 钱妍双泄气,“那你怎么说他找人来的?”她还以为他认识呢。 谷梵看着言立。 言立不咸不淡地,“刚才他靠着小卖部吸烟时,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张照片,眉头皱着,应该是找人,而小卖部老板说没见过。” 钱妍双嘴巴噢成圆形。 谷梵则看着言立,笑了。 要不要这么厉害啊。 —— 毕竟是来工作的,他们没有在小镇上耽搁太久,第二天就退房上车出发了。 今天要到达第一个考察点——勐哈寨。 勐哈寨地处西双版纳西部边缘,是一个古寨,据说有千百年的历史了,但不像其他千年古寨那样对外开放旅游,这里有点“闭关锁国”的意味,很少让外人来,听说是为了更好地保存他们的文化及历史留存下来的文物。 勐哈寨周围动植物资源很丰富,但近几年,据说盗猎者猖獗,亚洲象、懒猴、熊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已经有不少被猎杀,他们此次的目的,主要就是来考察一下这几种珍贵动物在这片地区现有数量。 考察工作开展之前,上面领导已经向这里的族长沟通过,所以他们此次来,并没有受到冷遇,相反,还受到了当地人的热情欢迎。 这个寨子里面居住的,多数都是傣族人,建筑也都极有傣族特色,他们到来的当天晚上,由族长牵头,甚至还为他们办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会。人们拿着柏树枝沾了水,向他们泼洒,热情地送上祝福。 族长,六十多岁,穿着对襟白褂,深蓝色长裤,头上包着头巾,满脸褶皱,笑容慈祥中带着威严,很有族长之风。 同和村民来迎接他们的还有族长的儿子,叫奚山,三十五六岁,长得很高大,相貌也不一般,却不怎么爱说话,眼皮一直垂着,族长说话他听着,叫做什么也做,就是没什么话。听说是族长的小儿子,大儿子几年前意外去世了。 欢迎宴在户外举行,桌上是傣族特色美食,年轻的姑娘们穿着特色服饰,还为他们跳了两支舞。 短短半天,让他们领略足了傣族人们的热情及风情。 宴上,谈到入山林考察的事,族长还为他们推荐了一个人。 一个大夫。 “这位大夫也是汉人,几年前来到我们这寨子上,摆弄得一手好草药,为我们寨子里治了很多人的病,他经常进山里采草药,地形熟悉,或许可以让他陪你们进山去。” 族长对这个大夫评价很高,“他也是读书人,偶尔还会教寨子里的孩子认汉子,也会给他们讲故事,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谷梵与言立对视一眼,都对这个大夫起了很大兴趣。 第二天,由族长引路,族长的儿子奚山陪同,带他们去了大夫那儿。 顺着寨子里的一条大路直走,又转过两条丛林小路,透过路边的椰子树和茂盛的绿色植被隐约可见小路尽头处搭了一间两层的小竹楼,干栏式的建筑,简朴,脱离世俗,隐在这树林之间,别有一种“采菊东篱下”的味道。 老族长,“就是这里了。” 祁文笑了,“这大夫,挺有意思啊。” 言立看他一眼,示意他说话注意点。 祁文笑笑,不再言语。 言立他们随着老族长一起,往竹楼的方向走,走近能看到,竹楼下层搭着晒草药的架子,上面铺了很多药草,有的已经晒得很干,有的水分还很足。 看得出来,是经常上山的人。 “谯大夫,在吗?” 言立他们站在竹楼下,老族长上前唤人。 过了一会儿,听到脚踩在竹板上发出的空空的声音,有男人从二楼的屋里钻出来。 抬眼看到对方,竹楼上和竹楼下的人都怔了一怔。 大夫大抵是没想到会看到外人,而言立他们,怔的是男人的外貌与年龄。 被老族长称为“谯大夫”的男人,意外地年轻,三十岁左右,眉目淸隽,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平和之气,皮肤是小麦色的,站在竹楼里,与周边环境意外地和谐,身上没穿傣族服饰,只是简单的亚麻料子制成的衣服裤子,却显得人很干净。看到他们,表情微怔,却没露出太多的意外之色。 难得的喜怒不显于色。 老族长开口,“谯大夫,族里来了几位客人,我自作主张带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不介意吧。” 男人笑了,笑容如人,温和内敛,“怎么会。”又看向言立他们,眉梢带上点浅淡的笑意,“有朋自远方来,欢迎。” 言立他们都笑了。 在族长的介绍下,他们知道大夫的全名叫,谯之芳。 芳,花草的香味,喻为美好的,多指美好的德行,屈原《离骚》一文有诗曰: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不知这位大夫的名字,是不是也偏向这种含义。谷梵想。 把他们送到,介绍之后,老族长就离开了,“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话题,我一老人家,就不参与了。” 倒是把自己的儿子奚山留下了。 言立他们谢过老族长,目送他离开。 几个人站在竹楼下,相互看了一会。 谯之芳先笑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既是朋友,楼上一叙吧。” 第26章 Chapter 26 竹楼里,一小锅炭火上烧着小壶水,火星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一会儿,水开了,咕噜噜地冒着水汽,男人修长的指握着壶柄,动作很轻地拿起水壶,往茶壶里注水,为他们泡起山里采的花茶来。 “考察稀珍动物的种类与数量?”谯之芳边为他们泡茶边重复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抬眼看他们。 言立他们点头。 谯之芳垂下眼看着茶壶里冒出的氤氲热气,淸隽的面庞露出赞同之色,“那是好事。”他盖上茶壶盖子,轻摇了一下壶身,将头一壶的茶水倒掉,重新注上水,“然后呢?”他又问,神色浅淡,“动物保护局的人会来这里,对这里的动物进行保护吗?” 谷梵等人没想到这位大夫看着文质彬彬,竟会问出这么犀利的问题,一时都有些怔然,沉默了下去。 谯之芳将茶倒好,先递了一杯给言立身边的奚山,又递给言立。 言立伸手接过茶,说一句“谢谢”,递到唇边,动作停住,回应起大夫刚才的问话,“保护一直在做,是人心太贪婪。”语气淡淡的,说完就啜了口茶。 谷梵看到,谯之芳的动作停下了,转去看言立。 一会儿,他笑了,笑容比之前生动。谯之芳点点头,他举起茶,朝言立的方向敬了一下,“说得有道理。” 谷梵他们都笑了。 谷梵去看言立,看他表情沉默,一心品茶,心里突然有点想笑。 这个男人,看着沉默认真,有时候也是真的坏。 谯之芳又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丛林?” 言立在喝茶,邬戌眼睛漆黑发亮地在一边接上话,“明天。” 谯之芳点点头,端着茶杯考虑了一下,最后微笑点头,“行,我这两天也没病人要看,可以陪你们走一趟。” 谷梵他们露出愉悦的笑容。 有个熟悉地形的人为他们做向导,总是好的。 言立点头,“谢谢了。” 谯之芳一笑,放下茶杯,“既然是让我做向导,那就从现在开始吧。”谷梵他们不明所以,他已经站起来,“听说你们昨天刚到,还没来得及在这古寨里四处走走吧?他乡遇故知,今天就由我招待各位,带大家游览一下古寨如何?” 言立他们也站起来,看着他,笑了。 言立:“却之不恭。” 谷梵瞅着言立,眼里有清亮的笑闪过。文绉绉的,这他也能搭上。 古寨历史悠久,一眼望去,除了有热带雨林感觉的树种花草,就是极具傣族风情的竹楼木房,此起彼伏,俨然有序,石子铺就的街道,给人干净又清爽的感觉,和周边生机盎然的绿色十分的配。 就像北京故宫,有它的传奇色彩一样,在这个他乡异族,古寨独有的特色,也十分的吸引人。 谯之芳边陪他们走边为他们介绍,看得出他对这个寨子已经十分熟悉,说的东西都十分有意思,加上他的声音清亮平缓,倒是让他们看得很尽兴。 “前边就是寺庙了。”谯之芳说,“这是勐哈寨里最漂亮的建筑,也是当地人心里很神圣的地方,千百年来多次改造修建才有今天的规格,进去看看?” 谷梵他们其实一早就注意到这座寺庙了,就如谯之芳所言,它确实是这片古寨里最漂亮宏伟的建筑,金壁红顶,三间重檐建筑,屋脊呈火焰装高高隆起,富丽堂皇,十分可观,很难不让人心生向往。 谯之芳的提议正中大家的下怀,于是都跟着他走进寺庙。 言立对这些事物,兴致是怎样都比不上那些动物花草的,所以一路上走着走着就落到了后面。 跟着大家往前走的谷梵某个瞬间想起他,转回身去找,发现他握着手机走在一边接电话,眉头轻微皱着,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 谷梵想起最初见他的时候,他就总爱皱眉,不自觉地勾唇笑了笑,停住没动,打算等等他。 某个瞬间,有人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 她转头看去,是一个披着袈/裟的小和尚,很小,看身高个头,不会超过八岁,此时手里拿了一朵小小的野花,应该是在路边采的,纯纯地望着她,一脸憨憨的笑。 小和尚将花递给她,谷梵有点意外,试着接过来,“给我的?” 小和尚还是笑,却没拒绝她拿过花。 谷梵看着手里的野花,真诚地笑了笑,“谢谢你。” 小和尚腼腆地笑了,一脸羞涩,看得谷梵心软软的,伸手想摸摸他的头。 身旁冒出一个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在这里,小和尚的头不能摸,是忌讳。” 谷梵诧异地看过去,是谯之芳。 他走过来,眉目舒淡,带着浅笑,“回头看你们人没了,来看看。” 然后他看向小和尚,向她解释,“这里小和尚的头,如果被外人,尤其是女性摸过的话,会被寺庙里其他和尚视为仇人,修行也会作废,就连他在这和你交流,如果被寺院其他人看到,也会受到惩罚。” 谷梵讶然,转头去看身前的小和尚。 小和尚不知是被谯之芳的话点到还是怎样,朝谷梵略带腼腆地笑了下,转身跑开了。 谷梵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突然有点惋惜。她也听说过一点傣族人的习俗,傣族里凡是男孩都需要在七八、九岁时在寺庙修行一段时间,期间生活要自理,要劳动,要学会修身养性。 “不需要惋惜,每个人,每个种族都有他自己的信仰,在这里,男孩修行是他们人生的必修课,并不完全是不好的,他们会在这几年里学到很多知识,学得好,会受益终身。” 谷梵没想到他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有点意外,但也笑笑,“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转头去看言立的方向。 他还在打电话,但显然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了,目光带着询问透向她。 谷梵笑笑,示意没事,让他继续打电话。 她转过来,没成想谯之芳的目光会落在她身上,带着点打量的意味。 谷梵有点不自在,也莫名生出点不适的感觉,却没避开,目光迎上去,“怎么了?” “哦,抱歉。”谯之芳笑意浅淡地道歉,神色坦然,“你是江南人吧?长得娇小,人也比较温柔。” 谷梵怔了一下,潜意识不想向一个陌生人透露太多,随口就回道:“不是的,虽然很多人说我是江南人,但我实际上是广州人。” “是吗?”谯之芳有点意外,又笑了,“那还真不像,一点口音都没有。” 谷梵:“嗯,我经常四处走,普通话练出来了。” 这会儿,言立挂了电话,走到这边,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加入他们中间,“在说什么?” 谷梵抬头去看他,他望着谯之芳,面带询问,神色无异,谷梵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这会儿心里又在怎么想。 她垂着眸,一时无言。 谯之芳淡淡地笑了,“随便聊聊,倒是没想到谷小姐是广州人,看她安静温柔的样子,还以为是江南人。” 谷梵感觉到言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同时谯之芳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她没有办法,抬起头,神色自然地朝言立笑笑。 言立没什么表情,转而看着谯之芳,“我一开始也认为她是江南人,长得太水了。她刚来我们组里不久,怕到现在组里其他人也都认为她是江南人,因为太像所以都没有人去求证,要不是我和她住对面,偶然知道,怕是现在也误会着。” 谯之芳意外地瞧了瞧他俩。 谷梵脸稍微有点红,却平静地笑着。 他和她都知道,她确实是江南人。 但长得太水了…… 这是什么修辞比喻方式? —— 去正殿的时候,谯之芳被钱妍双他们拿问题绊住,谷梵和言立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 从刚才对谯之芳说了谎,又被言立听到且帮她圆谎后,谷梵就一直有点沉默。 这会儿,谷梵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人,都认真地围在谯之芳身边听他讲一些关于这座寺庙的故事。 她这才去看一旁的言立。 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对这里有多大的兴趣,也没表露出不耐。 谷梵抿了抿唇,声音很小地问出声,“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撒谎?” 言立低头瞧她,看她垂着一张小脸,像犯了错的孩子站在他面前,面色上却没有多大懊恼,只有浅淡的落寞。 他站在她身侧,抬头越过她去看正殿中间的佛像,半刻,又垂眸看她,眼神柔软,声音低沉,“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说过,‘为了生活我们需要说谎’,所以没必要因为说谎了,而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想伸手揉揉她的发给她安慰,却因为在这里是寺庙,还在正殿里而忍住了,只是顿了一会儿,又开口,只是这次声音里多了点说不出的晦涩,“人撒谎不外乎三个原因,为讨别人欢心,为夸耀自己,为……保护自己。” 谷梵抬眼看着他,目光柔和,含着水一样。 言立看着她,继续将话说完,“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为什么,而我想问的,却是你不会告诉我的。” 谷梵突然无法直视他的目光,慌乱地错开了眼,心里传来一阵钝钝的痛意。 却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不着急的,我会让你主动告诉我,而我也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 第27章 Chapter 27 入夜,白日欢快又热闹的曼罕镇静谧下来,热情浪漫的异族风情也被藏起来,一排排竹楼错落有致,安静无声,唯有高高矮矮的椰子树和房前屋后郁郁葱葱的植被,在风吹过的时候轻轻摇摆两下,给这安静的夜色增添了两分清幽。 月光微凉,透过窗户照进客栈的一间屋子里,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身躯穿着白色背心,一只手压在脑后,两脚/交叠着,直挺挺地仰在床上睡觉,气息平缓。即使在睡觉,也展现出一身的冷硬气质,五官在清冷的夜色里,格外深邃立体。 某个瞬间,闭目安睡的人突然警醒,目光瞟向门口,侧耳听着楼道里传出的细微声响,那双眼睛在黑暗里,黑得发亮,锐利得像鹰的眸子。 房间外,楼道里,轻微的脚步声在靠近,来人努力将脚步放得很轻,却明显紧张,动作间带出很多不必要的声响,而且男人辨别出,来人不止一个。 骆青阳翻身而起,伸手拿过床头的外套,像狩猎的豹一样,动作极轻地躲到门旁的隔断后,贴壁藏好,屏息注视着门口,侧耳听着屋外人的动作,同时大脑飞速地运转,猜想来的会是哪一拨的人,以及回想他自从来到这镇上,所遇到的所有人和事。 门被撬开,锃亮的刀子在月色折射下发出冷光,躲在隔断后的骆青阳,脸色更冷了下去,同时将身子更紧密地贴近竹屋墙壁。 来人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左右扫了一圈。因为骆青阳定的房子是个大间,床铺在里面,所以来人并没有看到床上其实没人,见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厅里也无人,便握着刀,大着胆子走了进来,同时招呼后面的同伴,“动作快!轻点!” 说时迟那时快,骆青阳趁着来人分神的时候,豹一样窜出去,动作快准狠地握住来人握刀的手腕,狠狠一掰,直接下了来人的刀,反手又是一拳打到来人的肚子上,直接将人打趴,倒在地上鬼叫。 期间一句废话都没有。 还在门外的另一个人,看到倒在地上的痛苦嚎叫地同伴,这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握着刀龇牙咧嘴地朝骆青阳扑过来。 夜色里,男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蠢样儿……”话音未落,男人一个闪身,动作利落地将他的刀也给下了,顺便再送他两拳,狠狠丢到还在地上嚎的人身上,压成一堆。 看着两个叠在一起的蠢货,骆青阳放浪不羁地笑了笑,“哪路的?你们老大怎么收下的你们这样的孬货?” 被骂的二人组蜷在地上抱着肚子,恼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却疼得放狠话的力气都没有。 骆青阳笑着想朝他们俩走近点,刚迈了一步,突然觉得不对劲,快速跑到窗边,往下看去。他住二楼,这么往下一看,就看到一个鬼里鬼头的家伙边往丛林里跑,边慌乱地往回看,动作紧张慌乱,明显是被吓着了。 骆青阳瞅了屋里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在屋里看了一圈,扯了细绸窗帘,动作迅速麻利地将两个人反手一绑,死死捆在了屋里的床腿那,顺便往两个人嘴里塞了两大块布,堵住他们的声音。自己则又跑到窗前,看了一下地势,直接从窗户翻了下去,朝往丛林里跑去的另一个人追去。 —— 天色微微有点亮光,勐哈寨上的人还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中,言立一行人已经出发了。 这一次一同进山的人,人数上稍微有点多,除了言立一行人、大夫谯之芳外,族长还派出了自己的儿子奚山,以及族里另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一辈人,陪他们一起去,说要支持一下他们的工作。 这个老一辈人,年龄有五十岁了,大家都叫他“钟伯”。钟伯形容干瘦,古铜色的脸上堆满了褶皱,腰背却很直,倒是一点也不显老态。 一开始,言立他们是拒绝的,因为毕竟是要入丛林,虽然这一片的丛林地势都不算艰险难走,但这一进去起码也要在里面呆几天,钟伯虽然看着很硬朗,毕竟不是年轻人了,他们怕路程中出什么意外,照顾不到他。 却是谯之芳告诉他们,“族长不是乱来的人,不会随意给你们塞人,钟伯在族里生活五十年了,对这一片人文环境了解得比较透彻,丛林里说不定会遇上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有钟伯在,也能时刻提点着些大家。” 于是,大家就一起上路了。 让他们意外的是,不但谯之芳、奚山,连钟伯都有一套自己的野外生活装备。 谯之芳见他们意外,浅笑着说,“我经常会入山采些草药,奚山时常会陪我一起,我们偶尔会在丛林里呆一两晚,钟伯的是我以前用过的一套。” 言立他们看着那套八成新的套装,倒也没说什么。一行人各自背着背包,进了丛林。 先确定了这一带丛林的水源方向,大家决定先往下沿区域走。 主水源下沿区,就是言立他们来勐哈寨途中,经过的小镇,钟伯说,“曼罕镇在这片存在也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可以说是这一片除了我们勐哈寨外,唯一一个紧连着这片丛林的小镇,和我们寨子不同,小镇上住着多个不同民族的人,也不拒绝外来人,你们偶尔在镇子上停一天,大抵也没看出什么来,实际上曼罕镇里,鱼龙混杂,好人坏人,一半一半吧。” 这还真叫他们吃了一惊。 大家背着行囊,穿梭在热带雨林般的丛林里,钟伯的话大家都听到了,还听得很认真。言立走在钟伯身边,神色微凝,“您是说,曼罕镇里,有很多外来的盗猎人?” 钟伯听了他的话倒是笑了,“这林子里,那么多值钱的物种,惦记的人自然不少。” 这话里的意味就值得推敲了,是说不只是外来人,本地人偶尔也有盗猎的? 众人神色沉了沉,一时静默。 中午的时候,大家找了个地方,休息了一下,随便吃了点背包里带的食品,并没有生火。 走了一上午,也发现了一些动物留下的痕迹,比如足迹、粪便等,但多数都为一些小动物的,珍惜动物像野象、懒猴一类的足迹基本没有,也发现几处可疑的印记,这要研究之后才能定论是何种动物的。 大家在一块地势比较平坦的地方靠着树休息,钱妍双挨着谷梵坐,看她娇小的身子将大大的背包卸下来,满头的汗,人就笑了,打趣说,“没想到啊谷梵,一开始看你背着这么大一包,还怕你走不了多远,行啊你也,一路没掉队。” 谷梵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有些心虚地瞄了眼言立坐的位置,支支吾吾地,也没说清什么,将钱妍双糊弄过去了。 事实哪里是她行,而是她背包里根本没装上太多东西,基本上只背了一个睡袋一个防潮垫子还有一个伸缩棒,其他东西,十分必要的,在出发前就被言立装进他的背包里的,不十分必要的……他直接给丢下了,没带。 想到这,她又瞄了瞄言立,目光落在他身上,转而又落在他那个看上去格外鼓的背包上,又落在他神色清冷却略带潮红的脸上,抿了抿唇,朝各自坐下的大家看了一眼,看大家都在喝水吃干粮,她不动声色地,尽量自然地挪到言立身边。 钱妍双注意到她的动作,挑了挑眉,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转头看见和奚山坐在一边的谯之芳,见他手边的筐娄里,一路上添了不少草药,笑着和他搭话,“谯大夫不亏是大夫,随我们走这么远的路,路上也不忘摘些草药好回去给人治病。” 谯之芳正在给奚山递水,闻言瞧她看过去,淡淡一笑,“医者父母心,习惯使然,而且这些草药都是比较难得的,不采总觉得过不去。” “懂懂,我懂……”钱妍双爽朗地笑着,又问他,“谯大夫以前学中医的?” 谯之芳点头,“嗯,最开始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才学的中医,最后没想到,没救成父亲,倒是来这边当起山医了。”旁边喝水的奚山看了他一眼,谯之芳笑笑,不再说了。 “哦,”钱妍双听得有些唏嘘,转了话,“那谯大夫来这边几年啦?” “差不多五年了……” 这边,言立模模糊糊听着钱妍双跟人家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目光却落在往他这边靠的谷梵身上,见她平常红润的嘴唇这会儿变得有些干,皱了下眉,从背包里翻出两瓶水,在她坐过来时递给她。 为了轻便,他们背包里并没有带过多的水,晚上就要找临近水源的地方扎帐篷,烧水喝了。 谷梵看着他递过来的水,抿了下唇,接过来,席地在他身边坐下。 言立把他手里那瓶水拧开,见她没喝,眉眼带笑地瞧她,“累着了?”边说,边自然而然地将手里拧开盖子的水和她手里还没开的那瓶水换了。 谷梵懵懵地看着他的动作,被这小小的细节感动到了,同时更加愧疚。手握着水瓶,她曲起腿抱着,小声道:“没有。” 言立仰头喝了口水,喝到一半,听到她这声音,觉得她情绪不大对,放下水瓶,转而看她,皱眉,“怎么了?” 谷梵看看大家,又往他跟前凑了凑,垂着小脑袋在他肩窝之上,小声说,“我觉得我能行,要不……我帮你背些吧,后面还有很长的路呢。” 言立反应了一秒,才明白她说的什么,垂眼看着耷拉在他肩窝这块的小脑袋,笑了。 原来不是情绪不好,是怕他累着了。 言立扭头又喝了口水,转而递了包压缩饼干给她,答非所问地,“在野外,只能委屈点,吃点。” 谷梵接过饼干,没吃,抬眼去看他。不明白他干嘛岔开话题。 言立没看她,拆开压缩饼干的袋子,一口饼干一口水地配着吃,动作很斯文。 吃了两口,才转头看她,眼底有清浅的笑意,“别小看男人,这点东西不算什么,以后……” 他看着抬眼瞧着他的谷梵,话音突然止住。 她看着他的眼睛,漆黑又温柔,他突然觉得有些事现在不必说出来。 万一碰了她哪根脆弱的神经,再不像这样靠近他了怎么办。 他笑了下,真不再说了。转头去咬他的饼干。 谷梵怔了怔。 过一会儿,伸手拽了他肘间的衣服一下。 言立又转头瞧她,目光柔软,“嗯?” 谷梵望着他,“你还没说完啊,以后怎么样?” 言立笑了,低头凑近她,“想知道?” “嗯……有点。”谷梵摸摸鼻子。其实她不想摸鼻子,因为鼻子不痒,是心痒。 “以后……”言立和她对视,故意拉长音,最后他慢慢地笑,“等你愿意把秘密告诉我时,我就告诉你以后怎么样,现在吃饭。” 谷梵:“……”这人竟然逗她? 过一会儿,她也笑了,低头去咬饼干。 第28章 Chapter 28 午后,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央,阳光变得明媚又刺眼。丛林里郁郁葱葱的植被遮天蔽日,火辣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照射进来,威力减了不少,但在这片茂密的丛林里,还是有些闷热。 一行人头上身上都出了汗,尤其是后背,巨大的背包压在背上,不透气,热得人难受,却没人抱怨,安静而小心地踩着脚下松软的土地,越过一根根冒出土表的树根,穿过灌木丛,朝丛林深处去。 高耸入云的树木,生机盎然的植被,在这片天然的丛林里生长着,美丽而神秘,让人不自觉地对曾经只是嘴上说说的大自然产生一种敬畏的心态。 敬重它的神奇,畏惧它的神秘。 谷梵看着一路走过来时看到的各种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奇珍异草,再仰头望着这一片绿色而充满神秘色彩的丛林,再次想起那次在天文馆,言立说的话。 她以前当真是世面见得少。 如果不是世面见得少,她怎么会以那样淡漠的心态,来对待这个奇妙美好的世界。 似有所感知般,走在前面的言立这会子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谷梵站在原地,一只手在扶在身边粗壮的树干上,见他看过来,边抬手蹭了蹭额头上的汗,边朝他露齿一笑,那双乌黑的眼睛这会儿格外清亮。 在言立那里,这会儿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天然的绿色的大自然背景下,谷梵站在一棵粗壮的巨大的树下,被广袤无边的绿色背景一衬,显得格外娇小。她纤细的一只手扶着粗壮的树干,一只脚踩在巨树露出地表的粗壮根茎上,身上还背着很大的背包,却直挺柔弱却坚韧的腰板,白嫩水润泛红的小脸上朝他露出明朗的笑容,眼睛清亮得像溪流,璀璨得好像生在这片丛林里的瑰宝。 他一时有些怔了。 在他发怔的时间里,谷梵已扯着肩上的背包带,掂了下身后的背包,朝他走过来,原本两人间就没落下多远,几米的路,只一会儿谷梵就走到他身边了。 谷梵站在他身边,抬起汗淋淋的小脸,朝前面的大片丛林看过去,边对他发表感叹,“这片丛林真是美得叫人陶醉。” “……嗯。”好一会儿,才听到身边人的声音。 单调的,平缓的,带着点异常的沉默。 谷梵有点诧异,抬头去瞧他,却发现他目光不知在看哪处,一副神思不在她这里的样子。 “……”她这是被人忽视了? 谷梵正有点奇怪,却见他又看过来,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突然向她抬起手。 额上传来一阵略微粗糙的触感,谷梵下意识躲了一下,没躲过,微抬眼,看见身前刚刚还神游天外的人,这会儿正垂着眼睛,一脸沉默地拿衣袖在给她擦额头上的汗,脸上意外地没有表情。 谷梵:“……” 谷梵有点没搞准这是什么状况,怎么好好的人,突然就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还以这副样子给她擦汗。 于是定在原地没动,任他擦着。 言立将她额头上的汗渍擦去,顺带拨了拨她额间被汗浸湿的发,柔软微湿的触感留在指尖,心一瞬间跟着变得柔软。 他放下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垂眸看着她,声音温柔却很平静,“还能走吗?” 谷梵有点在状况外地点头,“嗯。” “那就走吧。” 言立抬脚先走,谷梵看着他的背景一秒,也抬步跟上去。 之后谷梵发现,不管她走快还是慢,言立总在她身边一米左右,她若停下喘息,他就在一边沉默地陪着她,看着周边的草木。 这让她突然间,心变得无比平静而柔软。 再次提步的时候,谷梵突然伸手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五指触及他掌心的时候,谷梵明显感觉到他手心颤缩了一下。 言立意外地垂头去看身侧的人。 谷梵也在抬眼看着他,抿着唇,忽视胸腔里极不安分地跳动着的那颗心脏,尽量自然地朝他笑,“要不你拉着我走吧?” 说完一句,她又逃兵似的低下头,只觉得脑子嗡嗡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嗯……好像真被你之前说准了,我倒真像只蜗牛了,看你不是很累的样子,干脆拉着我走吧……” 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了两分豁出去的架势,却越发地不敢抬头。 所以没看见,头上男人唇边露出的浅笑。 右手一紧,头上传来男人微低的应声,“嗯。” 还是一个字,却明显比之前发出的声音要清亮。 人被他牵着往前走,谷梵望去,男人宽厚发烫的大手明明牢牢地将她的握住,握得很紧,他人却目视前方,一脸平静。 刚才还在的那种羞涩感瞬间散去,谷梵抿抿唇,抑不住地笑了。 祁文邬戌他们早就注意到他们那块的暗涌了,却都只是眼里含笑地看着,谁也没去点破,这会看着他们手握着手跟上来,都转头各自去看周边,聪明地不去看他们,唇边却都带着笑意。 过一会儿,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的钟伯突然声音愉悦地唱起民谣来: “阿哥阿妹的情意长, 好像那流水日夜响, 流水也会有时尽, 阿哥永远在我身旁; 阿哥阿妹的情意深, 好像那芭蕉一条根, 阿哥好比芭蕉叶, 阿妹就是芭蕉心, 燕子双双/飞上天……” 不远处,谯之芳脸上带着戏谑的笑,连一向沉默内敛的奚山眼里也有笑意闪动。 随着钟伯一支土乡土味的民谣一出,一行人闷热烦闷的心情好像都被洗空了,个个神色戏谑愉悦。 唯有谷梵面红耳赤。 而言立,牢牢地握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要挣脱的某人的手,神色愉悦而平静。 一会儿,听着钟伯戏谑的歌儿,自己笑了。 —— 下午,他们收获颇丰,除了发现一些珍贵动物的生活痕迹外,还在在一棵树的树根下,发现一段干燥、皱缩的蛇皮,从蛇皮的大小等性状上来看,邬戌初步判断是一条蟒蛇蜕下的。 也就是说,这一片丛林里有蟒蛇出入生存。 于是接下来的路里,一行人都格外地小心。 言立望了望天色,在天黑下来之前,他们要找到一片相对来说安全的区域扎营,还要靠近水源。 他们一路走来,都是沿着主河流向下,水源倒是不难找。 为了安全起见,接下来的路程,大家往靠近水源的方向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突然听到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 清亮,空远。 众人脸色一变,一瞬间都想到了这里活跃地盗猎人。 谯之芳脸色也极不好看,看了奚山一眼,后者望着枪响的方向,脸上绷得紧紧的,脸色也很难看。 谯之芳转回头,看向言立他们。 邬戌看向言立,眸子漆黑,“老大……” 言立握着谷梵的手,看了她一眼,谷梵静静地望着他。 言立松开她的手,看向其他人,“我和邬戌过去看看,你们留在这,原地休息。” 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刚才那声枪响,十有*是盗猎的放的,他们这些人身上随都带了一两件防身的武器,但都是近身搏斗时能用上的,那帮盗猎人拿的是抢,而他们谁都无法确定来人的数量及团伙性质,如果是本地人贪点小财,上山盗个猎,那遇上了兴许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但如果是盗猎团伙……,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谷梵面色紧张,死死地盯着言立。 祁文首先不干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言立转而盯着他,面色严肃,语气不容置喙,“你留下。” 祁文还想争,但触及到言立的目光,突然有所顿悟。 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钱妍双、谷梵,以及谯之芳他们,有些焦虑不甘地沉默下来。 是了,钱妍双、谷梵是必须要留下来的,出于谨慎,又不能在这样一个险象环生的野外,就这样将她们两个,丢给还不算很熟识的外人。 考虑到这点,祁文只能看着他们说,“你们小心点。” “嗯。”言立点头。 一旁沉默的谯之芳突然开口,“我跟你们去吧。” 几人视线都投向他。 谯之芳笑笑,伸手见背上的背包放下来,“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同时还是个大夫,不能看着你们出事。这里留奚山、祁文照顾钟伯和她们两个,够了,我和你们去。” 言立沉思了一下,最后点头。 言立和邬戌两人也迅速地将背包卸下,带了匕首和伸缩棒,转身要走。 谷梵回神,猛地伸手要去拉言立。谁料言立又突然顿住,转回头看她。 谷梵双手刚伸出去,见他又顿住转回头来看她,身体两侧的手就渐渐攥成拳头,目露紧张担忧地看着他。 其实她想问,为什么一定要去?不去不行吗? 可当她想起在苗族乡,他给当地村民上完那堂课后,同她说的话,想起那一日他的沉默与真诚,想起他的信仰,想起他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就什么都堵在喉咙里,问不出来了。 言立沉静地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第29章 Chapter 29 言立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于茂密的丛林里,谷梵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沉,又想起刚才林中的那一声枪响,下沉的心又被提起来,好像就悬在胸口,不上不下地,却重如千斤。 钱妍双卸下身上的背包,走到谷梵身边,右手放到谷梵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不要太担心,小老大一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谷梵不知道钱妍双这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却也不想在这时候给大家添堵,轻轻“嗯”了一声,随着钱妍双一起,在一旁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候着。只是不停互搓的十指,暴露了心底的不平静。 她没办法平静,她的父母,都是死在刚刚那样的枪声之下。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枪声,是她心底最大的魔障。 如今,它又出现了。 上一次,它的出现,夺走了她的爸爸妈妈,让他们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变得支离破碎,让她舍弃了本名,在这世间惨淡地流浪。 这一次,是不是又要来夺走她心底,好不容易留存起来的温暖? 她不敢想了。 越想,身体越冷。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发抖。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等在原地的人,没一个出声的,只焦急地、不断地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期待看到他们返回来的身影。 祁文不停地望了一会,烦躁地说:“早知道,进山前就该带上对讲机。” 钱妍双沉着脸色,“没用的,距离太远也帮不上忙。” 谷梵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祁文突然站起来,按捺不住了,“不行,太慢了,我们去看看。” 钱妍双也站起来,神色凛然,“好!” 奚山和钟伯都抬头看着他们,面露犹豫。 祁文看了眼钱妍双,点了点头,又去看奚山钟伯他们,“你们和我们一起去也行,在这里等也行,我们不强求。” 奚山皱了眉。 钟伯看看他们,想说话,却被一道清亮的女音打断了。 “不行。” 清亮的柔软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 众人诧异,都朝自始至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谷梵看去。 谷梵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有抬,只搓着十指,看着地面不知哪一处。 因她的拒绝,祁文在一诧之后有些失去理智的气愤,气吼吼地朝她叫,“不行?好,你不去是吧?那你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妍双,我们去。” 钱妍双一把拽住转身要走的祁文,“祁文,别冲动。” 又去看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谷梵。钱妍双知道,这姑娘不是不敢去。 祁文被钱妍双拉住,又看一眼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谷梵,十分烦躁地耙了耙头上的短发。 “那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谷梵坐在那儿,十指交扣,死死地握着,声音里有压抑的情绪在,语气却仍然坚定,“他说了,要我们在这里等。” 祁文暴躁地几乎跳起来,“等有屁用啊,你不着急是不是?你不着急是不是?” 谷梵这才抬眼去看他。 祁文触及她眼底水润的光,突然哑住了。 谷梵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水光在闪,却没掉下来,“……我怎么可能不着急?但你知道现在要朝哪个方向找吗?找不到,走散了,怎么办?等他们回来,发现我们不在了,再去找我们?” 面对谷梵的质问,祁文哑口无言。 钟伯这时候才发声,相较于祁文的焦虑,语气平缓多了,显然也没介意他刚才的失礼,“是啊,小姑娘说得是正理,现在去找,根本没办法,我们谁也无法确定他们去了哪个方向,还是等在这里靠谱些,这也过去没多久,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祁文耙了耙头发,又在原地坐下,有些烦躁地抱着头。 一会儿他冷静下来,有些懊恼地开口,“对不起……” 没人怪他。 祁文稍稍冷静下来,又忍不住问,“那我们就一直等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万一过一会儿,他们还是不回来怎么办?” 谷梵十指紧紧扣在一起,声音很坚定,“……不会的,言立说了,他会回来。” 但看她目光空洞的样子,祁文也不知道,她说得这样坚决,究竟是相信小老大,还是在给自己增加信念。 突然,远处“砰!”一声。 又是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震。抬头,目光死死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祁文转头去看谷梵,就见她面色发白,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突然就把所有的声音咽下去了。 “……怎么办?”他听到自己非常低沉细弱的声音。 谷梵脸色煞白地死死盯着那边丛林里的方向,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等……” 她只能继续安慰自己,首先,言立不会傻到正面与那些人交锋;其次,他们去的是三个人,如果真的遇上了盗猎团伙,要杀人灭口,也不可能只放一枪。 她只能拼命地告诉自己,后来的这一枪,只是巧合。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大家从最初的担忧到之后的焦虑,再到现在的安静无声,每个人脸上都变得面无表情,也都不再频频往他们最初消失的方向看,只都在心里坚定那个信念,就是他们一定会回来。 太阳终于偏西了,林子里射进金黄色的光,打在人们身上,折射出暗黑的影子。 远处终于传来轻微的声响,有零散沉重的脚步声传过来。 坐在原地等候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人,眼睛里逐渐升起光亮,转头朝声响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好一会儿,才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从几棵树后一点点走出来。 祁文激动地站了起来,“老大!” 谷梵定定地望着他们,眼底有泪花在闪。 感谢老天,没有再从她的世界里剥夺温暖。 感谢上帝……他好好地回来了。 —— 激动过后,众人才注意到他们此刻的情况。 他们不是三个人回来的,而是四个人,言立和邬戌肩上还搭了一个腿受伤的男人,正半扶半抗地带着人往这边来,谯之芳跟在他们后面。 看清情况,祁文奚山都在愣过之后,朝他们那边迎过去。钱妍双也激动地跟着跑了过去。 剩下钟伯和谷梵,待在原地没动。 见他们平安回来,钟伯脸上露出会心的笑,朝谷梵望去,想寻找同盟,却见小姑娘含水的眸子楚楚地望着平安回来的某个人身上,表情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脸上也没露出特别明显的笑,却深情地让人怔然。 连他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头子,都愣了好一会。最后笑笑,在心底感叹,年轻真好。 祁文和奚山他们迎了上去,将言立和邬戌换下,由他们扶着那个受伤的男人继续往这边来。 言立将人交给祁文,立刻朝谷梵的方向看过去。 谷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静静地看着他。 言立漆黑沉静地眸子盯着她,远远地朝她笑了笑。 谷梵抿着唇,扯着唇角,好一会儿,才扯动,唇边颤颤地朝他露出笑。 一个在说“真好,你回来了”的笑。 然后,她慢慢地垂下了头。 从刚才开始,莫名的情绪,一直堵在她心口,在看到他平安回来了这一瞬间,越来越清晰地浮出来,让她有些焦躁、彷徨和难过…… 她垂下的眸子里,有水润的光在攒动。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他们越走越近了,谷梵才又抬起头,目光在触及到言立时,习惯性地停了一下,才又慢慢转到他们带回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她一怔。 这个男人,竟然就是那天,他们在曼罕镇遇到的那个,气质特殊的男人。 此刻,他一只腿上胡乱缠着白色的布,看样子是身上临时撕下的衣服,上面被血迹浸染,两只手臂搭在祁文和奚山的肩上,由他们扶着,行动有些困难地随他们往这边走。 身上的衣服有几处都划破了,脸上也有胡茬儿,一副狼狈的模样,可那身气度却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纵使被扶着,腿受着伤,线条冷硬的脸上还带着笑,有点不以为意,又带着点放荡不羁,和钱妍双搭着话。 好像受伤的,狼狈的不是他一般。 谷梵有些怔,知道他需要马上处理腿伤,便压下了所有情绪,不等言立他们彻底走近,就沉默地走到祁文放背包的地方,将祁文带的一些药品拿出来。 言立他们终于走过来了,祁文他们将男人靠着一棵树放下,钟伯凑上去赞许地拍了拍邬戌地肩膀,又看向言立,“回来就好!” 言立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看谷梵。 却见她背对着他,侧脸平静,在从祁文的背包里拿纱布和药品出来。 他人怔了怔。 —— 夜晚来临,他们在临近水源的地方扎了营,点了篝火,祁文在帐篷周围撒上了些防蛇和某些爬行动物的药粉,大家围着火堆坐一圈,简单地吃了点东西。 骆青阳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是利器所伤,没伤到骨头,但因为耽误的时间有点长,已经有发炎现象了。 听了他受伤的过程,祁文有点不可置信,“你是说自己在小镇上遭人偷袭,追着偷袭的人进了丛林,中了暗算受的伤?” 骆青阳靠在一棵树上抽着烟,受伤的腿放平伸着,听了祁文的话,唇角勾了勾,淡淡应一声,“嗯。”随后又加一句,“那人也没讨到好,我打中了他胳膊。”没打人脑袋,是他仁慈。 祁文扯了下嘴角,觉得这男人实在是有些拽,太不讨人喜欢,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那你能在原地躺一天,没叫野兽叼去吃了,也是命大。”这山里很多动物闻到血腥味就能寻到猎物,他在这山里差不点带了一天一夜,没被叼走可不是命大? 骆青阳笑了,抽了口烟,“能遇上你们,可不是命大?”要不是被他们凑巧碰上,说不定这次,真就得交代在这山里了。 这话说得有两分好听了,祁文倒是笑了,挑了挑眉,又问,“那两枪你故意放的?” 骆青阳:“嗯。” 祁文低低咒了一句,“娘的,怎没把我们吓死。” 骆青阳靠着树,冒着胡茬儿的下巴微微仰着,笑着没说话。 第30章 Chapter 30 能拿枪,还这么明目张胆,钱妍双不由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份,冲他挑挑眉,“哎,既然这样,那我们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了,交一下底啊,做什么的?” 骆青阳笑着,紧着吸了两口烟,将烟蒂摁在土里,压灭那点星火,声音低沉而性感,带着笑,“反正不是来盗猎的。” 见他不愿意说,众人沉默了一下也都没有再问。萍水相逢,少知道点也挺好。但大家心里也会猜,觉得他不是刑警也差不多,总不会是什么黑帮老大的。 钱妍双又问一句,“那你为什么会被袭击?得罪人了?” “谁知道呢?”骆青阳脸上笑容淡淡的,说的话也让人判断不出真假,“或许是我在小镇上乱逛时,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吧。” 这下没人再往下问下去了,越问事儿越大,知道多了再像他那样被人追杀,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见没人说话了,谯之芳笑笑,隔着火堆问骆青阳,“骆先生不是来这边玩的?” 骆青阳声音淡淡的,“嗯。” 谯之芳看了奚山一眼,笑着说,“来办什么事吗?我在这边生活四五年了,说不定能帮上你。” 骆青阳看他一眼,浅淡一笑,“不用,找个人而已,她不是当地人,或许已经离开小镇了。” 谯之芳了然地“哦”了一声。 钱妍双体内的八卦分子却被勾了出来,一脸八卦地望着他,“你还真是来找人的啊?” 这话问得有意思,骆青阳别有兴味冲她挑挑眉。 钱妍双笑,指指言立,“那天在小卖部前遇到你,我们小老大看到你手里握了张照片,说你是来找人的,没想还真是。” 骆青阳意外地瞧了眼言立。 言立坐在火堆前,一身沉静。 骆青阳笑了笑,没说话。 “话说,是找什么人啊?女朋友?” 骆青阳笑了,“是要找个女人,但不是女朋友。” —— 众人一起聊了一会儿,期间言立一直没说话,谷梵坐在钱妍双身边,也没搭过话,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时不时地搥一下火堆,被火光照得亮红的小脸沉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言立偶尔会看她一眼,再垂下眸,也一直沉静着。 见他们聊得差不多了,言立才抬起头开口,“明天我们的计划要变一变。” 大家了然,骆青阳腿伤虽然没伤及到腿骨,但也是血肉模糊,况且已经耽误一天一夜了,丛林里闷热、潮气重,不能再耽搁下去。 骆青阳笑一下,没出声。 现在就算是他不介意腿上那点伤,也不可能和他们一起行动,毕竟腿脚不方便,带着他走只能拖慢他们的行程。 说起来,还真是挺狼狈的。 谯之芳想了一下,主动开口,“明天就让奚山和钟伯送骆先生下山吧,我留下和你们一起继续后半程的考察。” 言立他们是一个团队,少了谁都不太合适,让奚山和钟伯送骆青阳下山,可以说是最好的安排了。 奚山和钟伯也没有异议,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最后,言立:“太晚了,大家休息吧,前半夜我来值夜,后半夜祁文、邬戌,你俩来,把我的睡袋给骆先生。” “骆青阳,”骆青阳先纠正了下称呼,随后又说了句:“谢了。” 言立点了下头,没说话。邬戌走过去搭了把手,将骆青阳扶了起来。 祁文走到言立身边,“我来值吧,你去休息。” 言立看了谷梵一眼,就见她丢下手里的木棍儿,起身和钱妍双往帐篷里去了。 言立抿唇,低头往火堆里加柴,“不用,我来值。” 祁文也察觉到他晚上情绪不太对,寻思了一下,也就没再坚持。 其他人相互打了声招呼,都进了帐篷,祁文墨迹到最后,停在他身边,把下午他不在时发生的事跟言立说了。 祁文说完,发表了一下感想,“谷梵这妹子吧,哪儿哪儿都挺好,人聪明,脑袋也清醒,就是觉得吧,她心里好像藏着什么事儿,不怎么跟人交心……”说到后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思来想去地纠结了一会儿,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起身回帐篷了。 他是觉得言立今晚的不对劲,跟谷梵有关。 言立抬眼看着乌七八黑的天空,身前火堆里持续发出“噼啪”的声响,想着下午谷梵等在丛林里,紧纂着十指告诉他们“他说了,要我们在这里等”、“……不会的,言立说过,他会回来”,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痛惜感。 他喜欢的姑娘,当然是聪明、清醒的,她还很温柔、坚韧、果敢,可这一切美好的一面,都被她藏起来,塞进了壳里,他也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逼得她把这一切都藏起来了。 言立望着漆黑得一颗星都没有的夜空,静静沉默了良久,然后,他温柔的又有些寂寞的目光,掠过树梢,越过丛林,渐渐移到火堆对面,那个亮着橘黄色暖光的帐篷上。 他有看到她纤弱的影子,秀气的短发下是巴掌大的小脸,然后他看到她脱下外套,躺进了睡袋里。 过一会儿,帐篷里黑了,没了影子,火堆后只剩下光秃秃的帐篷。 盯了好一会,他终于收回视线,坐在那儿,继续望着黑漆漆的天,身旁依旧是“噼啪”的火焰跳动的声响。 —— 帐篷里,谷梵静静地躺在睡袋里,眼睛看着帐篷棚顶,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钱妍双呼吸已经平稳,很沉地睡了过去。谷梵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过一会儿,她拉开睡袋,伸出手拿起了放在睡袋旁边的手机。 丛林里手机没什么信号,从进山开始一路走过来,也没时间碰它,这会儿电量还很足。 谷梵划开屏保,细微的光亮在漆黑的帐篷里变得很刺眼,她眯眼适应了会儿,点着屏幕,找到相册,轻轻划几下,相册里跳出一张照片,于是满屏盛开起向日葵。 照片经过细心的处理,上面有一行白色的字:微笑的世界。 手指顿了顿,轻轻侧划,下一张照片跃出,是男人双手插兜站在山坡上,露出清隽的侧脸。 谷梵手指顿在半空,静静凝视着这张照片,渐渐攥紧手机,又渐渐将它压进胸口。 过一会儿,她坐起来,拉开睡袋,整个人从睡袋里出来。又轻手轻脚地穿上外套,看了熟睡地钱妍双一眼,拉开帐篷,钻了出去。 帐篷拉链的声音响起时,言立就望了过去。 他看到他一直注视的那个帐篷,从里面被人拉开,起先是漆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一会儿,短发的姑娘从里面探出头,乌黑水润的眼睛朝他这块看了一眼,然后将帐篷整个拉开,娇小的身体从里面钻出来,又转身将帐篷拉链仔细地拉上,转身,拉起自己衣服的拉链,低着头,朝他这块走过来。 言立注视着她走近,直到她沉默地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他目光也还落在她身上,距离由远到近,一瞬也没落下。 谷梵紧紧挨着他坐下,近到胳膊贴着胳膊,大腿微微一倾斜就能碰到彼此。 谷梵知道言立一直在看她,但她没有回望他,哪怕一眼。 她还没想好,出来了,坐在这,要说什么。 她屈起膝,双手抱住膝盖,静静望着前面跳跃的火焰,没有出声。 言立一直看着她,好一会儿,听到他低沉的,温柔的声音,“怎么出来了?” 真的好温柔好温柔,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关心。 谷梵下午心中那彷徨、难过的感觉,再一次浮出心头。 她抱着膝,吞咽了下,将喉咙里冒出的干涩感吞下肚。 谷梵还是没有去看言立,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说:“下午我很害怕……” 言立怔住了,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听她温吞的声音在说: “你说要去的时候,就很害怕。” “可我没敢拦你,也知道拦不住你。” “你要我待在那里,等你回来的时候,我非常想摇头,想拉住你。” “可你走了。” “我看着你走的。” “我看着你走远,看着你消失在整个丛林里,心一直一直在往下沉,却又沉不到底,就那样悬在心口,重得我快喘不过气。” “祁文要带我们去找你,我没让,怕你万一回来了,再去找我们怎么办?” “可是……”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眼里有光在闪,却倔强地依旧没有看他,“可是当我听到第二声枪响的时候,我害怕得几乎快要死掉。” “我怕你……” 言立看着抱着膝颤抖得要说不出来话的她,喉咙突然也跟着发紧,猛地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将她揽进肩窝处,“不要说了,”他紧紧地将她摁进怀里,忍不住用力亲吻她的发顶,“乖,不要再说了……” 谷梵被他猛地抱进怀里,撞上他的肩头,眼泪一下子被撞得掉下来,她靠在他肩头,张嘴吸着气,有点哽咽地说:“……我怕你就这样回不来了。” 言立揽在她后颈的大手,猛地将她收紧。 他抱着她,望着漆黑的夜,看风吹过,带起树枝摇摆。 他轻蹭她耳畔,亲吻她发侧,有点艰难地问:“……是不是父母,就是这样没回来了?” 他问得艰难,却不能不问。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言立感觉到,肩膀又有泪落下来,怀里的人在他肩窝处点头,闷闷的声音,饱含着无限的委屈与害怕,“……嗯。” 言立抱着她,将她收紧,说不出话来。 过一会儿,他将她放开,谷梵吸着鼻子,有些难堪地别过头,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穿膝而过,猛地将她抱起来,搁在了他的大腿上,人被他抱进怀里。 谷梵的手握着他胸前的衣服,抬头想要去看他,额上却落下湿润温热的吻,她被烫得闭上了眼睛,被他揽在怀里,清晰地感受到,她在被疼惜着。 她忍不住又要落泪,头上传来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却坚定,“乖……没事了,我不会那样,绝对不会。” 谷梵想睁眼看他,眼泪却先滑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被人收紧,然后就感觉有怜惜的吻,从她额头开始,不断落下来,先是眼睛,再是鼻梁,再是脸颊…… 她感觉到,脸上的泪被人吮干。 她闭着眼,微微仰起脸,无法抗拒这被人疼惜着的感觉。 她感觉到,温热的气息顺着她脸颊,慢慢来到她唇上。 谷梵在他怀里,闭着眼,带着湿意的睫毛不停地颤着,她的双手,一只揽在他宽厚的背上,一只抵在他胸前,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她感觉到,柔软的唇落在她唇上,轻轻地亲一下,又离开。 她颤着睫毛,要睁开眼。 下一秒,离开的唇又卷土重来,重重地吻上来。亲吻着,碰触着,怜惜着,试探着…… 是压抑的心意在驱动,还是被这甜美的温柔诱惑到,谷梵不清楚,她微微仰起了下巴,启唇回应了他。 四唇碰触,彼此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言立把她收紧,谷梵也揽上他的颈,他轻轻顶开她的唇,探进舌头;她配合地启着唇,无声地和他纠缠。 什么彷徨,什么难过,在这一刻,彻底远离了她的心底。 她的身体,被他揉在怀里,被他温暖的气息包围,填补了她心底地荒芜地带。 他越吻越深,越吻越坚定,却也更加温柔。 这么抱着亲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将她松开。他和她额头低着额头,微微喘息着。 谷梵坐在他身上,红着脸,垂着眸,娇喘着不去看他。 言立脸上也很红,夜色里,却看不清。 他抱着她的腰,又凑上来,吻住她。 谷梵配合着,让他亲一下。 听他低压哑着嗓子,“我们……” 第31章 Chapter 31 夜风柔软温和,拂过树梢,吹向远方,身旁火堆发出“啪”地一声响,有柴烧断了,林子里传来“咕咕”的声响,像什么鸟儿在叫。 火堆对面,有人拉开帐篷,发出“呲呲”的声响,打断了言立即将说出口的话。 两人都没来得及掩饰,谷梵还坐在言立身上,听到声音下意识转头去看,连眸子里的情绪都还没散开。 谯之芳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似是也没料到会撞上这样一番景象,面上怔了一瞬,随即眼底浮现善意的笑,“抱歉,我去解个手。” 谷梵才回过神,刚才软成水的情绪,被尴尬代替,吸了下鼻子,红着脸要从言立身上下来,却被言立紧紧抱住腰不放。 抬眼就对上他漆黑发亮得眸子,专注地盯着她。谷梵只看了一眼,就被他眼底灼热的温度烫得低下了头。 眼角余光瞥见谯之芳转身进了丛林,可谷梵还是尴尬,唇上还残留着他刚刚亲吻下来的感觉,这让她同样羞涩地不敢去看言立,只垂着眼,又羞又急地推着他肩膀,“我、我要回去了。”当然声音也很小。 言立盯着她,喉结滚动,有点不甘心这么被人打断,可看着她低垂的头,红透了的脸,以及有些红肿的唇,也知道今晚是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揽在她腰间的手松了力道,他克制着把她揽在怀里不让她走的冲动,滚动着喉结,声音暗哑地说,“……好。” 谷梵推开他要走,却又被他猛地拽住了手。她的手被他按在胸前。 谷梵终于抬眼去看他。她掌心下的胸膛里,是他疯狂跳动着的、滚烫的心脏。 言立盯着她,看着她水润乌黑的眸,温柔叮嘱,“不要再胡思乱想,等从这里出去,我有话同你说。” 谷梵紧张地颤了下手,看了他一眼,匆匆收回手,“嗯”了一声,忙转身回了帐篷里。 言立看着她急匆匆走回帐篷里的身影,胸口好像被一团柔软温暖的东西塞满了,连一个人守在这寂寥的夜色里,也不觉得天有多黑。 过一会儿,帐篷后的林子里传来人走在地上踩断干枝的声音,谯之芳的身影渐渐于夜色里显露。 言立面色平静地看向他。 谯之芳摸着鼻子对他笑笑,点了下头,转身钻进了帐篷。 半夜的时候,邬戌从帐篷里爬出来,接言立的班,走到言立身边,整个人还是迷迷蒙蒙的,自己揉了两把,清醒了些,要言立回去睡,“我来了老大,你回去睡。” 言立看他一眼,点了下头,站了起来。 邬戌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前面的火堆,打了个哈欠。 言立余光看到,转头笑着对他说,“醒着点,别值夜还睡过去了。” 邬戌懵懵地看着言立继续往帐篷里走去的背影,有点后知后觉的不解。 怎么感觉老大值了半夜的班儿,心情反而好了不少。 他抬头望天,看着黑夜里的一棵棵粗壮高大的树。 难道大自然真的有治愈的力量? 言立走到原本邬戌和祁文的帐篷旁边,不知想到了什么,蹙起了眉头,朝谯之芳和奚山的帐篷望了两眼,停了两秒,才进了帐篷。 —— 第二天,天光亮起,大家先后醒来。 先从帐篷里出来的是言立,随后就是谯之芳。 两人看到帐篷外的情况,都是一愣。 两点多往后在值夜的祁文这时候打着哈欠跟两人打招呼,“唔……早啊,小老大,谯大夫。”打了招呼又抬手示意这大片被浓雾笼罩的丛林,眼里含着因犯困而产生的泪,声音含糊地说,“老大,看样子计划又要变一变了,啊唔……雾太大了,不散不能走啊。”一句话里,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就没消停。 言立皱着眉,显然也是同意他的话的。 丛林里雾实在是太大,可见度不足三米,这种时候确实不能在林子里乱跑,一旦迷路,事就大了。 “雾散了再走,”言立说,又看向祁文,“你要不要再进去睡会儿?” 祁文刚打完一个哈欠,闻言摆摆手,“不用了,一会儿擦把脸就清醒了。”一会儿大家就都出来了,他一个人躺帐篷里也睡不住。 没一会儿,听到动静的大家陆陆续续都出来了,连受伤的骆青阳,也在邬戌的帮忙下从帐篷里钻出来了。 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他蹙了下眉,倒没说什么。 谷梵刚从帐篷里出来,就感觉到言立朝她望过来,目光专注又烫人。她瞟他一眼,脸上一红,又快速别过头,抿抿唇。 钱妍双从她身后走出来,越过她要跟大家打招呼,走过一步又退回来,盯着她一大早上就发红的小脸看,望望看着这边的言立,又望望她,像是探知到什么般,笑得不怀好意,“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小谷梵,你今天身上散发的激素气息不对哦。” 谷梵被她说得脸有些热,莫名地朝谯之芳的方向瞅了一眼,拽着她胳膊上的衣服虚张声势,“……胡说八道什么呢?”眼睛却乱转着,不敢看她。 钱妍双笑,凑近她,“呦呦,还装?那你倒说说,昨晚从帐篷跑出去干嘛了?当我真不知道呢?” 谷梵脸一热,不说话了。 钱妍双笑笑,也不再逗她了。歪着头去看言立,猜想他们到哪一步了。表白了?还是…… 亏了,昨晚睡太沉,谷梵回帐篷时,才隐约听到动静眯了眯眼,没赶得上偷窥。 —— 雾太大,一行人也没去取河边取水,用湿巾简单擦了擦脸,漱了口,凑合着吃了点干货。 吃过饭,祁文去检查骆青阳腿上的伤,发现还有血在往外渗。 祁文皱着眉,“这也不行啊。” 他抬头去看骆青阳,后者一脸随意的笑,似乎什么事都不在意。 祁文就不想和他说话了,又低头去看了看。 最后还是说,“一会儿把消炎药吃了,我再给你换次药。”山里的雾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散,就算散了,他还要靠人扶着,半走下山,照这个样子,腿不得烂? 骆青阳没意见,从衣服上兜掏出烟,边点边应一声,“嗯。” 祁文也不知道是关心他还是单纯地看不惯他,没好气地呛他一句,“这腿再不治都要截肢了,你就不能少抽根烟?” 截肢什么的当然是祁文随口说的,他就是看不惯他吊儿郎当的样子。 骆青阳笑,吸了口烟,表情淡淡的,“真要截肢了,这荒山野岭地,拦也拦不住,跟抽烟没多大关系。” 祁文倒是被他堵着了。 其他人也看不明白这人究竟是把事情看得透,还是就是什么的都不在意。 祁文也不去理他了,翻出药箱给他换药,嘟嘟囔囔的,“这药也不太对症,怎么治不了血呢?” 谯之芳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时候突然开口,“要不要试试草药?” 祁文和骆青阳都去瞧他,有点意外和困惑。 谯之芳脸上依旧是平淡温和的笑,“昨天一路上来,我也采了不少药草,里面有一两味可以止血。” 骆青阳没什么反应,祁文倒是眼睛一亮,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我也是忘了,要说治病救人,谯大夫才是专业。”主要是以前上山,组里谁受伤了,都是他来操心,这回也是习惯了。 谯之芳笑笑,没说话。 见他俩都没意见,就去帐篷里倒腾他的草药去了。 一会儿,他拿了一碗捣碎了的看不出形状的,绿糊糊的东西出来,走到骆青阳身边,拆了他腿上的纱布,要给他换药。 草药要一点点敷上去,一个人弄有些费劲,祁文想给他搭把手,但他们两个都太高,凑着蹲在一起,怎么弄都不太方便。 谷梵瞧着他们两个笨拙的样子,走过去,主动请缨,跟祁文说,“我来吧。” 祁文意外地挑了挑眉,倒没拒绝,站起来让了位置,“嗯,你来。” 谷梵就和谯之芳一起,将捣好的草药敷到骆青阳腿上,最后用纱布,双手灵活地给他缠上包好。 她动作十分熟练,纱布缠得也很齐整,让人看着很舒心。 祁文在一旁看得有点奇了,声音有两分惊喜,“嘿,谷梵妹子,看不出来啊,手这么巧,快赶上专业的了。” 其他人也都挺意外地看着她。 谷梵站起来,拍掉手上残留的草药渣渣,看着大家,尤其是言立的眼睛,有两分不好意思地抿着唇,“嗯……我好像没跟大家说过,其实我大学学的是护理。” 祁文嘴巴都要调成“o”型了。 这个最初大家都觉得她是靠什么背景进的研究所,所以就没人问过。 当然,现在他们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想,这妹子肯定是有什么背景的,不然一个学护理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分哪儿不对,分到他们组里给小老大当助手。 但是,现在也没人去关心谷梵的背景到底是什么,人好,对得上他们的脾气,其他的都不重要。 言立看着立在他们中间的谷梵,眼底有笑意在流转。 真是惊喜。 雾不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又闲聊了起来。 还是,聊天聊地聊工作聊理想,这一块儿有男有女,有动物学家,有山中大夫,还有落难帅哥,大家总是不缺少话题的,笑语不断。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一条金环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跐溜着从谷梵后方的丛地地钻出来。还是坐在谷梵身边的钟伯眼尖,脸色一变,猛地拉了谷梵一把,拉着她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并出声示警众人,“小心!” 大家在钟伯脸色突然一变的时候,都转头看了过去,这会儿都看到那条细长、表面光滑的金环蛇,几乎都是“嗖”地一下从地上蹿起来。 言立脸色铁青地上前一步,伸手将吓坏掉地谷梵拉进怀里,盯着那条金环蛇。 金环蛇竟然没被这么多人的动静吓跑,反而继续跐溜着往前爬去。 骆青阳也在慌乱之中被邬戌一手拽了起来,这会儿盯着那条金环蛇,眯着眼睛,脸色发青,也不知从哪儿掏出把匕首,微一瞄准就猛地掷了出去。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下神,就发现那条一米来长的金环蛇,被一把匕首射中了七寸,钉在地上整条身体扭成了麻花。 看得他们头皮发麻,脸色煞白。 要知道金环蛇是有名的毒蛇,被它咬一口,抢救不及时,人会迅速死忙。 言立将脸色发白的谷梵扣在身边,转去问祁文,“蛇怎么进来了?”周围不是散着药粉? 祁文脸色也非常难看,盯着地上差不多死透的蛇,滚动了下喉结,声音有些发紧,“是我考虑不周,丛林里潮气重,过了一夜,药粉受潮,不管用了。” 这会儿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言立看了眼都没少受惊的大家,又望了望林间丝毫不见散去的大雾,吩咐说,“雾散之前,大家都待在帐篷里吧,祁文拿药粉,再给撒一圈。” 祁文点头,回去拿药粉了,邬戌去帮他。 其他人也都没了闲谈的心思,收拾了东西,扶着骆青阳,各自回帐篷。 言立扣着谷梵的手没让她走,低头去看她仍有些发白的小脸,眉宇间郁气不散。 谷梵镇定了会儿,觉得心跳没那么快了,抬头去看他。 见他眉头皱在一起,脸色难看,握着她的手力道紧紧的,像是在自责一样,刚才还受惊的心,一下子变得很软。 她回应似的捏捏他的手,对他微微笑了笑,“没事,我不怕了。” 言立看着她,眼底的颜色浓郁得让人心惊。 他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谷梵一愣,感受到他紧绷着的身体,听他声音也紧绷着:“我怕,快把我吓死。” 如果不是钟伯眼尖,如果再迟一点点…… 他都不敢继续往下想。 言立收紧手臂,紧紧抱着她。 谷梵怔了一瞬,随即放松身体软在他怀里,伸出手迟疑地抱住他的腰,然后抬手,安抚性地拍了一拍。 过一会儿,他放开她,却握着她的手不放。 谷梵不明所以,就见他皱着眉,握着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在嗅。 谷梵脸上大囧。 刚才跟骆青阳敷完草药,没有擦手。 她红着脸要抽回手,却不及他快。 言立在她发囧的那一瞬间,竟然伸出舌头,在她指尖上舔了一下,就好像…… 在品味道一样。 谷梵脸色爆红,倏地抽回手。 言立猝不及防,愣着去看她,就见她红着小脸,乌黑水润的眸子羞恼地瞪着他。 这颜色,比她刚刚发白的脸蛋惹人多了。 他心中一软,随后笑了,知道她八成是误会了,却也不解释,就这样笑着看她。直到她恼羞成怒,转身走回帐篷。 言立笑着,受惊的心终于一点点地趋于平静。 他转回头,去看着满山的大雾。 脸上的笑容又逐渐地隐去,变得深沉。 第32章 Chapter 32 临近中午的时候,丛林里的大雾终于散去,大家开始拆帐篷,收拾东西。 祁文和邬戌动作快,几下就把帐篷拆了折进了背包里,转头去看奚山钟伯那边,他们帐篷也已经拆了,正在收。 祁文把包整理好,堆在树底下,去帮他们的忙,并说:“这里交给我们收拾吧,你们送骆青阳回小镇上,再耽搁会儿,天黑之前就不一定能出去了。” 按骆青阳说的,他从小镇客栈上追歹人入的林子,夜色黑,一时不察在丛林里迷了路,遭了暗算,所以说,从这里出发,直线距离离小镇比较近,骆青阳的腿伤需要治,送他回镇上比较快,那里交通便捷些,也比较方便。 闻言,奚山和钟伯手上的动作都停下了,奚山依旧沉默寡言的,只朝谯之芳的方向看了眼,后者笑着朝他点点头,让他放心去。 钟伯望了望这片林子,点头,“也好。”就扔了手上的东西。他们要送骆青阳下山,带一个腿受伤的人走山路,本就是一个力气活,那些累赘原本也没办法一起带下去,装了其实也没多大意义。 他捡了一个小单肩包,装了几件类如指北针这样的重要物件,挂在了身上。 奚山走到骆青阳身边,将骆青阳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头,将他扶了起来。别说,他人高马大的,扶个人好像一点不费事儿似的。 骆青阳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笑着望了望言立一行人,话中有话地道:“考察归考察,小心为上,这山里不简单,别待太久为妙。” 言立看着他,点点头。 相互交代了几句,奚山和钟伯带着骆青阳先出发了,言立一行人看着他们的身影隐于丛林里才开始收拾还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大雾散尽,阳光透过树木枝条缝隙射进来,绿意盎然的丛林看起来十分静谧顺和,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危险。 祁文将最后一个背包打理好,拍手站起来,“可以了小老大,我们也出发?” 言立看着这片仿佛无边无际的丛林,想着骆青阳最后离开时说的话,不知在想什么。 “嗯。”最后,他轻轻应了一声,弯腰去拎放在地上的背包。 突然—— “砰”的一声枪响,划破静谧的山林。 众人脸色一变,朝骆青阳他们消失的方向看过去。 祁文脸色阴郁,有点不敢相信:“……这又是骆青阳放的枪?” 言立却看向谷梵,谷梵眼神惶惶地看着他,仿佛已从他的神色里看懂了什么。 言立望着枪响的方向,声音很沉:“不,不是,骆青阳说过,他枪里已经没子弹了。” 他清冷的声音落下,众人脸色倏然变得更白。 “他们没走多远。” 言立这句话落下,其他人再没耽搁,撒手扔下所有东西,齐齐往骆青阳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言立惦记的谷梵,动作微慢,落在后面,转头去看她,眼神漆黑而浓烈。 谷梵知道他担心什么,抬头望着他,面色虽然有些惊,目光却满是坚定:“距离不远,我跟得上,你快去啊!” 言立知道她说得不假,目光专注地盯了她一眼,点头,用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跟上来!” 谷梵神色凛然地点头,看他转身在丛林里奔跑起来,微一抿唇,跟了上去。 钱妍双跑得也不快,见言立从她身边超过去,转头就去找谷梵,见她没落下多远,干脆等了等她,待她跑近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走!我们一起。” 待他们终于穿过重重叠嶂追上去,垂眼看到他们三人的情形时,神色凝重的要说不出话来。 钟伯倒在地上,胸口之上中了一枪,还有意识,奚山跪在他身边,在给他止血,骆青阳一脸隐忍地倒在一边,之前受伤的那条腿动也不能动地撩在一边,这次看样子是真的动刀骨头了。 大家脸色铁青,谯之芳和祁文迅速朝钟伯扑过去,邬戌则朝骆青阳奔去,谯之芳为钟伯止血,祁文声音有些颤抖:“钟伯、钟伯……” 钱妍双和谷梵赶到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兵荒马乱地景象,倒吸了一口凉气。 钱妍双不敢置信地:“……怎么会这样?” 骆青阳被邬戌扶着挪动了一下,痛苦闷哼了一声,缓了口气,看着言立他们,声音很冷:“人是冲着我来的,放了一枪就跑了,钟伯是被误伤。” 言立神色极其冷静,看一眼骆青阳,什么话都没说,现在根本不是想这是冲着谁来的问题。转头吩咐邬戌,“你和奚山马上下山,找人、报警、叫救护车。” 钟伯的情况,现在根本不能随便移动,必须要担架才行。 可他们也都知道,现在的情况,极其不容乐观,一上一下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怕是担架来了,钟伯也…… 但他们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邬戌神色肃穆地点了下头,奚山抡起胳膊蹭了下额头上的汗,看一眼谯之芳,转身和邬戌往山下跑了。 言立又看向钱妍双和谷梵两人,神色凛然:“在周围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信号。” 两人点头,有些紧张颤抖地掏出手机,在周围走着,寻找信号,不停地拨打报警电话。 祁文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钟伯,狠捶了一下地面,冲着靠在一边的骆青阳怒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惹上了什么人?怎么会被人追杀到这种地步?” 骆青阳靠在树根上,隐忍着闭上眼,看得出腿伤很痛,面对祁文气而怒极的质问,却没有说话。 他越是这副样子,祁文越是气急,握紧了拳头,又要说话,头上却响起一道清淡的声音。 “岚市省公安厅刑警大队队长骆青阳,调入省公安厅四年,年轻有为,屡破奇案,居功甚伟。” 祁文诧异地朝言立看过去,又去看看骆青阳。 给钟伯止血的谯之芳也凝着眉,有些意外地看向骆青阳。 祁文:“老大,你认识他?” 骆青阳也有些意外地睁开眼,看向言立。 “g市与岚市相邻,我在g市的时候,偶然在新闻里看到过。” 言立表情淡淡的,抬头看了看谷梵的方向,又望了望钱妍双的位置,确定她们没走远,才又看向骆青阳,“我没认错吧?” 骆青阳扯了下唇角,算默认。 祁文诧异、意外又怔愣之后,先前的火气倒是小了不少,但同骆青阳说话的语气依旧不太好,“刑警就刑警呗,之前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净弄些神神秘秘的事。” 骆青阳这次没有不说话,“来这边是办私事儿的。”所以只说了名字没说身份。 谯之芳低下头,继续观察钟伯的生命反应情况。 祁文想问是什么私事的,惹来这样一群人,想了想,又没问。 反正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言立却开口了,“你今天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祁文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骆青阳。哪句话? 骆青阳微仰着下巴,抬眼看着言立,对上他镜湖一样的眼底,眸光闪了闪,说:“我比你们早到曼罕镇两天,四处找人的时候,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事情,通过一些人,发现镇上藏了些东西,至于什么东西,你比我清楚。这山里自然也不简单,就叫你们小心些了。” 言立看着他,“你找到藏那些东西的地方了?” 骆青阳:“差一点。” 两个同样出类拔萃的男人看着对方,眼底藏着只有他们彼此才看得懂的讯息,不再说话了。 祁文困惑,“东西?什么东西?” 又看看两个不再说话的人,一脸懵逼,“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没人理他。 言立转而去看谷梵,看她举着手机,不停地在找信号,神色越发紧张惶恐。 他神色一怔,就想抬步朝她走过去,忽听不远处,钱妍双激动的声音。 “找到信号了!” 言立脚步一顿,看向谷梵,看到她神色怔然地放下手机,缓缓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脸色苍白,嘴唇微颤。 “太好了……” —— 曼罕镇上没有大型医院,钟伯他们被送到了曼罕镇临近市上的医院,经过抢救,钟伯勉强活了下来,以后会怎么样却没人知道。 钟伯受重伤的事,势必要通知钟伯家人和族长了,人毕竟是跟着他们进丛林才出事的,他们这边不好不去个人交代一下,于是奚山和邬戌又赶回了勐哈寨。 钟伯和骆青阳都需要人照料,剩下的人就都留下来了。 医院外。 谷梵坐在光滑的石阶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没多久,听到身后有人走近,她知道是谁,就没有回头。 言立在她身边坐下,看她一眼,又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想起这两天在山里经历的一切,下巴处的肌肉有些发紧。 第33章 Chapter 33 西双版纳气候温暖,夜里也是温温的,暖风拂在脸上,像恋人在亲吻。两人挨着坐着,一时谁都没说话。 过一会儿,谷梵偏头看他,言立比她高很多,坐在同一个台阶,她要微微仰起下巴才能看到他俊朗的侧脸。 她想起今天在丛林里,他的所有表情。沉静的,淡然的,清冷的,深沉的…… 他好像总是比别人更敏锐,敏锐地感知着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与丑恶。同时又不会被它的美或丑动摇本心,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总能坚持着以自己的方式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燃烧着生命的同时热爱着它。 “在想什么?”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问。 言立怔了一下,转而看她,眸子漆黑清亮,像天上的星,声音温柔的像风在说话,“在想你在想什么。” 谷梵愣住了,她猜他会想钟伯的伤,会想丛林里的枪声,会想隐藏在那个小镇上的罪恶,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这样她心里有点甜,有点软,还有点涩。 她想起丛林里篝火旁,他们的那个吻,想起白天在丛林里,他们的拥抱,想起……他每一个重要瞬间,看她的眼神。 她一忪之后,转过了头。 过一会儿,终是抵挡不住心头的阵阵柔软,她微偏着头不看他,声音清脆柔软,“我……在想你啊。” 这期间,言立始终看着她,当她声音清清脆脆说出这句话时,言立难免又怔住了。随后,他眼底有光散开,唇边荡开温柔的笑。 他看出她的难为情,不再盯着她看,转过头,却含着笑意,“嗯”了声。 谷梵脸色酡红,向一边别开了脸。 只片刻,放在膝上的手突然被人握住,那只干燥而温暖大手,牵着她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牢牢握住不放了。 谷梵怔怔地看着他的这一系列动作,目光渐渐移到他侧脸上。 他抬头看着天空,侧脸平静如初。 ……什么呀。 “喂。” “嗯?”言立用眼角上方瞧她。 嗯什么嗯呀。 谷梵动动被他握住的手,“放开啊。” 言立唇边似控制不住地露出笑意,然后再度不看她了,“不放。” 谷梵没想过,这个男人也会有赖皮的时候,盯着他看。 “为什么不放?” 言立沉默了一会儿,望着漆黑夜空中的星,“怕你会害怕。” 谷梵一瞬间不动了。怔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放? 怕你会害怕。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总在她心头柔软的时候,总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又带给她无法言说的感动。 她眨眨眼,别过头,不再要他放开手,也不说话了。 似是能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言立握着她柔软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擦着她的手背,握着,也不说话。 过一会儿,谷梵平复了情绪,又看他,“你怎么不说话?” 言立微微垂着眼睑,“怕你哭。” 谷梵定定地看着他,死死地咬着下嘴唇,觉得这个男人是故意的。 故意说这些话,故意来撩拨她,故意让她无法从他的温柔里抽身。 可是怎么办? 明明觉得他是故意的,她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要拥抱他。 她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死死握紧他的,引得他挑眉转过脸来看她,看她一脸动容隐忍,心情还很好的样子。 谷梵突然不想看他了,狠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拽着她的手,反向使力,侧身抱进怀里。 她假意挣扎,被他按住,温柔低沉的声音撩着她的耳朵,隐有一点笑意,“别动,傻姑娘。” 谷梵就不动了,却又想哭。 言立大手抚着她头上的短发,轻声说:“我们约定过,有话要说的。” 谷梵闷着声音,有点耍任性:“我现在还不想听你说。” 言立沉默了。 “……好,那就你想听的时候再说。” “嗯……” 又抱了一会儿,谷梵动了动,小声说:“不舒服。” 两人都坐在台阶上,这个姿势拥抱确实不太舒服。 言立抱着她的力道松了松,顿了一下,才缓缓放开她。 谷梵红着脸不看他,低着头从他怀里出来,又坐好。 过一会儿,问起丛林里的事。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嗯。”言立没否认,只是看着夜空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许寂寥,却不知是为谁。 谷梵突然有些不忍,伸手握上了他的手背。 言立转头看她。 他的眼底,是一片平静的湖。 谷梵望着他,“不要难过。” 不要难过。 看,夜黑了,星星是亮的。 —— 第二天,当地警方来到医院,就这次的枪击事件进行取证及录口供。 实际上昨天报警之后,当地警方就已经来过一次,找言立一行人简单地录过口供,当时钟伯还在手术室里,骆青阳接骨处理了腿伤,精神不济睡着了,奚山和邬戌返回了勐哈寨,大家又都有些累,警方挑重点的问了几句,了解了下情况,带走了从钟伯身体里取出的子弹后,就先回去做痕迹鉴定了。 与昨天不同的是,之前来跟他们录口供的都是普通警员,今天来了个比较有头有脸的,市公安局刑侦科队长——傅红南。 四十多岁,可以说是这一片儿刑侦界的老前辈了。看着像粗人一个,说话却很和气,尤其是面对骆青阳时。 “英雄出少年啊,我果然是老了,看着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认老不行,啊?哈哈……” 医院骆青阳的病房里,自从确认了骆青阳的刑警身份后,四十多岁的傅红南,整个人可谓精神抖擞,对骆青阳赞叹不绝。 言立他们站在一边都没说话,邬戌和奚山都赶回来了,还带来了钟伯的家人,此时他们也都在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坐着休息,来回奔波,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受不住。 骆青阳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笑,但还挺会说话的,“哪里还是少年,奔三十了,比您小不了几岁。” 引得傅红南又是一阵畅快的笑。 笑够了,也就开始说正事儿了。 傅红南:“昨天那颗子弹的配枪型号已经鉴定出来了,小口径步/枪,是这片林子里,盗猎者最爱用的枪型号。” 骆青阳点点头,没多大意外。 傅红南看着他,“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追查这片儿的盗猎网组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先后抓了几次团伙里的小喽啰,也想通过他们找到这个组织里的头头,但这个老大隐藏得有些深,抓到的几个小喽啰还真的就是小喽啰,就知道开枪、收猎物、再转手卖掉,多的什么都不知道,几次行动也都是无疾而终。” 骆青阳皱着眉点头,表示理解。言立他们就在一旁静静听着。 “口供上说,这次枪击事件是因你而起的,所以我来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逼得这帮人杀你灭口?” 屋里,一时都安静下来。 骆青阳静了一会儿,转头去看言立。 言立了然,神色很沉静,“我们出去吧。” 就带着一群还想继续听事儿的人都出去了。 谯之芳落到最后,关病房门之前,朝病床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目光闪了闪,最后才神色平静地关上了房门。 医院的隔音效果很好,屋外的人完全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谈什么,也都因此更加好奇。 祁文几次想往病房里瞅,探了几次脑袋,都被钱妍双拽回去了。 祁文转来转去,目标转向言立,“小老大,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昨天在丛林里,你就和骆青阳你来我往地打着哑谜,你肯定知道什么。” 言立掀了下眼皮,很干脆地没否认,“嗯。”却也不多说。 把祁文噎到没脾气。 相处这么长时间,他们当然了解言立的脾气,他拿出这副样子,就是明显地不想说,你再问也没用。 可人都爱犯贱啊,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嘴上问不问是另一回事儿,所以祁文噎了一阵后,又不怕再被噎地开口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们昨天说的什么东西,难道是指盗猎的藏起来的货?”祁文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劲儿上来了有点兴奋地收不住,“那骆青阳是因为找人时差一点找到了藏那批货的地方,才被人盯上的?那他现在是在里面跟傅队长……” 他没说完,原本靠在墙边的言立直起身了,看了谷梵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走。” 谷梵懵懵的,看看大家再看看他,“去哪?” 言立已经转身抬步了,“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会儿。” 众人:“……” 谷梵看看被冰掉的祁文,笑了一下,抬步跟上去,“哦。” 等拐过这条走廊,谷梵伸手拽住言立的一角,言立停住,转头望她。 谷梵却一手拽着他衣角,靠着拐角处的墙,探头朝走廊那头望,看着祁文暴躁的样子,又笑了笑,转回头瞧他,笑意未减,“你太坏了。” 言立看着她难得生动的眉眼,也挑了挑眉,靠近她一步,低头看着她,唇边勾着笑,“听不懂,哪儿坏了?” 谷梵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想转头,嘴里哼着,“装什么装……” 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眼前一片巨大的黑影向她俯过来,她下意识眯上眼,嘴唇就被人偷袭了。 他唇落下来,在她含着笑靥的唇上亲了一口,挪开。 谷梵心跳加速地睁开眼,看他眼底笑意流转,“告诉你什么叫坏。” 谷梵:“……流氓。”小声咕哝。低头却也笑了。 第34章 Chapter 34 傅红南表示下午他们要去勐哈寨走一趟,实地了解些情况,问言立他们要不要一起走。 他们扔在山上的装备被警察们带了回来,钟伯有家人在照顾,骆青阳表示他这边有护士就行了,用不上他们。言立沉思了片刻,点了头。 有些事,他也需要确认下。 出发前,傅红南邀请言立同车,言立好像之前就猜到了,并没有多少意外,带着谷梵坐进了车里。 车子驶在并不算太平坦的路上,驾驶座上是一名普通警员,傅红南坐在副驾,言立和谷梵坐在后面。 傅红南透过外后视镜看到几辆警车都保持了一定距离跟了上来,才转回头看着他们,跟言立说话,表情并不像在病房里时表现的那样轻松,“骆青阳说,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你?” 语气里明显的疑问,表明他的不大信任。率直、坦诚,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 谷梵看向言立。 言立不卑不亢,眼神清澈,“要分什么问题了。” 傅红南皱了眉,显然是不太喜欢这种打太极似的聊天方式,干脆地直奔主题,“骆青阳说你能找到那批货,还能揪出藏在这山里的人?” 这话问得直指核心,语气粗硬得让人不敢打马虎眼,真不愧是干了十几年刑警的人。 谷梵心头跳了一跳,却见言立沉默了下来。 过一会儿,谷梵见他勾起了唇角,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 勐哈寨,族长家里。 他们一行人坐着警车回到勐哈寨后就兵分两路了,谯之芳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回了自己的竹楼,他竹楼里还有些药草,放了几天,需要打理。祁文和钱妍双觉得这是因为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就去帮忙了,傅红南听说谯之芳住的竹楼比较偏,想了想,让一个警员跟着去。这是怕他们在这寨子上再出什么意外。 言立、谷梵、邬戌和傅红南一起,来到了族长家,奚山带着路。 想多了解些这几年寨子里的情况,当然是问一寨之长比较方便,寨子附近的情况,谁会比老族长更了解。 老族长住的房子,和族里其他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干栏式建筑的竹楼,可以看出建了很多年了,颜色有点老。 让他们比较意外的是,老族长家里,意外地冷清。 家庭成员竟只有老族长和奚山两人。 言立他们这才想起来,初到勐哈寨之时,曾听族里人说过,老族长原本有两个儿子的,大儿子岩燕几年前出意外,死在外面了。 倒是不曾想,竟也没留下子女。 让他们比较意外的是,院子里竟然养了一只色彩极其艳丽的孔雀。 谷梵目光不自觉地被它吸引,它匍匐在地上,见到人也没动,长长的尾巴合拢着拖在身后,头上的耸着一簇冠羽,随着那只小脑袋的摆动而颤动,极为尊贵美丽。 谷梵细看之后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只绿孔雀。 这让她小小地惊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言立。 绿孔雀,鸟中皇后,数量极其稀少,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谷梵不太清楚,为什么老族长会扣养这样一只绿孔雀。 毫不意外,言立目光也落在那只绿孔雀身上,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谷梵的目光,他看向她,目光柔和了不少,“待会再说。” 傅红南显然也注意到那半块空地上扣养的绿孔雀,他虽不是动物爱好者,但这些年在这地儿上工作,和一些盗猎者打交道,自然认得出这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当下却也什么也没说,和迎出来的老族长寒暄。 几人在门外脱了鞋,进了竹楼里。 竹楼内部简单而宽敞,木桌、藤椅、席垫以及几样简单的家用电器,一面墙上挂了一横幅字,旁边贴满了照片,有些凌乱无序,却也质朴纯粹。 老族长招呼他们坐下,言立却被那一墙的照片吸引,开口问老族长,“我能过去看看吗?” 老族长有点意外,却也和蔼地应了,“看吧,都是些老照片,现在这么大一间屋子,也就我和小儿子两个人罢了。” 言立没接话,礼貌地向他点了下头。等他和傅红南都坐下了,才慢慢移到照片墙前,谷梵好奇他的举动,干脆一步一跟地跟着他。 邬戌跟着傅红南坐下了,在那儿听他和老族长的谈话。 傅红南和老族长说话,又成为是一个极为健谈的人,说话很客气,语气尊重,“很抱歉这次不请自来,进寨子里打扰您。” 老族长摆摆手,示意不用说这些,“钟伯不但是我族里的人,也是我的好友,他这次遭受了无妄之灾,我也希望能早日查出凶手来,是经常出入丛林的那伙人干的?” 傅红南挺意外,“您知道这些人?” 老族长周围长满褶皱的眼睛里,显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沧桑后的平静来,“在这里生活了快一辈子,夸张点说,这片丛林就像自家的后花园,闯入了这么些宵小,哪里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话说得悲凉,到叫傅红南一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您知道这片儿盗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盗猎一直都有,就是普通人家,住得离山近了,偶尔也有想尝一下野味、得一点甜头的,要说什么时候现象越来越严重,大概三四年前吧。” “那这三四年,族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老族长知道他什么意思,就是问他族里有没有参与进这样团伙性的盗猎行动里,他摆摆手,表示不会的,“族里多数都为这边土生土长的人,这里每一个人对这寨子、对这片丛林的感情,都不会输于我,这丛林里的东西,就像自家后山才有的宝,族里不会有人伙同外人干这伤天害理的事。” 傅红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边,言立一边分神听着老族长和傅红南的对话,一边看着满墙的照片。 照片很老旧,内容很丰富。有老族长刚接任时的照片,有他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照片,有逢年过节或族里举办什么活动的照片,也有一家人在房前屋后照的照片…… 言立大致看了一遍,目光被奚山和一个男人的合照吸引了,合照似有些年了,色彩很暗,边角破旧,有粘过的痕迹。 当时的奚山比现在年轻,大概才二十多岁,照片里的男人年纪比他长,比奚山还要高半个头,身体结实,眉黑目清,背着手站在奚山身边,唇边带着一点点笑意,从五官上看,很容易看出两人是两兄弟,但气质上,明显岩燕要比奚山更向老族长,年纪轻轻已露出沉稳大气来,照片里的奚山也不像现在这样沉默寡言,站在岩燕身边,眼睛里很有色彩,带着明显地对他哥哥的崇拜。 言立盯着看了许久,伸手想勾那张照片,被人拦住了。 他侧头看去,是奚山。 奚山看着他,脸上有了些许表情,并不太友好,“不能碰。” 这还是谷梵第一次听到他主动说话,以前都是老族长吩咐他什么事,他或“嗯”、或“好”、或“知道了”应下来,从不多话。 谷梵看看那张照片,看样子,他哥哥对他来说,意义真的很不一样。 言立和他对视了两秒,收回手,“抱歉。” 奚山也就放开他的手,不说话了。却也不走,站在这陪着他们,好像怕他们会再碰他的照片般。 谷梵心情有点复杂了,这被当贼防着的感觉,真有点不是滋味,她瞧了眼言立。 言立脸上倒是很平静,甚至还和奚山聊起照片来,“你哥哥?” 他很少这么明知故问,谷梵又瞧他一眼。 奚山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并不说话。 “你们很像。”言立说,“你哥哥比你大不少?” 看照片里,男人能有三十岁了的样子。 奚山望着那张照片,好像被勾起了回忆,这次没沉默,“八岁。” 言立点点头,“看得出来,你很崇拜自己的哥哥。” 奚山却不说话了,抿着唇站在一边。 言立挨张照片看下来,一会儿,目光又落到明显比较新的一张照片上,上面的人是奚山和谯之芳,应该是在族里的某个节日上照的,两个人都穿着傣族特有的服饰,后面是节日上热闹的景象。 这个时候的奚山,脸上已经没有了以前的色彩,木木的,没什么表情,虽然是节日,但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欢愉的表情。 谷梵猜,那个时候,他哥哥应该已经去世了。 言立突然开口,“你和谯大夫关系很好?” “嗯。” 言立看向他,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觉得谯大夫人怎么样?” 奚山眉头皱了起来,似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盯着言立看了一会儿,才抿唇,“他人很好。” 言立笑了下,不再问了。 谷梵:“……” 她有点懵地看着他,不明白他问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目的是什么。 第35章 Chapter 35 傅红南和族长的谈话结束,一行人告辞,老族长送他们下楼。 傅红南:“别送了,老族长,我们自己走就行,在寨子上随便转转。” “没事儿,两步路,不妨碍。” …… 走下楼,大家再次看到竹楼下的那只绿孔雀。 它站了起来,踩着两只细腿,拖着长长的尾,高傲如皇后般行走着,纵使未展屏,尾上覆羽也是极美的。 看到他们,高挺细长的脖子微微转了转,引得头上冠羽颤动一下。 谷梵去看言立。他看着那只绿孔雀,没出声。 傅红南看了眼那只绿孔雀,又去看老族长,像话家常一样,“老族长,这只绿孔雀是您养的?” 老族长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那只绿孔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许难过落寞的神色来。 “这绿孔雀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饲养要得到国家相关单位批准的。”傅红南话说了一半,看着老族长不再往下说了。 老族长知道他什么意思,神色落寞地从那只孔雀身上收回目光,没什么精气神儿地点点头,“知道,一开始其实没打算养多久的……”他话也说一半,尾音就没了。老族长不知想到什么,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叹了口气,“罢了,不养了,明儿就给保护局的人送去。” 站在他旁边的奚山听言脚步挪了一下,似要说什么阻止,可嘴唇动了动,最后又暗淡下了眼底的光,又没说了。 傅红南没想到这么说一句就得到这样的结果了,还有点意外,也看出他们对这只孔雀是有感情的,只当养时间长了,不舍得送出去,便也没多想,只安抚性地笑了笑。 该问的问了,绿孔雀的事也解决了,傅红南抬着步就想告辞了,却听言立突然问: “老族长,您刚才说这只孔雀您一开始也没打算养多久,有什么说道吗?” 老族长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只绿孔雀身上,像在怀念着什么,“这只孔雀是几年前我大儿子岩燕在丛林里捡到的,那时候还没这么大,也就刚刚长出漂亮的羽毛,被网在了猎网里,受了伤,就被我大儿子带回来了,本想它伤养好就给它放走的。” 原来如此。 谷梵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世界上到底是好人多些。 言立:“那之后没放走是因为?” 谷梵心绪一顿,猜到了什么。 “唉……”老族长叹息,“之后还没等这只绿孔雀的伤彻底养好,大儿子他就在外面出了事,死了,尸骨都没能找回来,我那老伴儿也是没能受住这份打击,去世了。再之后,每次看到这只孔雀都能想起我那大儿子,就留着留着留到了现在……” 众人都有些惋惜和同情。 言立沉默了会儿,“您节哀。” 老族长笑了笑,表示没事儿。 —— 告别老族长后,他们四个人缓缓走在寨子上的街道里,一开始都没谁说话。 过一会儿,傅红南问言立,“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谷梵也去看言立,这也是她想问的。 他今天的很多言行举止都让她有些看不懂。 言立沉默了下,才说,“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傅红南皱眉,“什么地方?” 邬戌和谷梵都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期待和淡淡的兴奋,还有几分敬服。 对于邬戌的目光,言立早已经习惯了,生不出多少感觉来,谷梵的就不一样了。 言立看着她乌黑水亮的眼睛,心底难得地生出许多愉悦的感觉来。 突然想逗逗她。 他不疾不徐地走着,声音也非常平缓,“很多地方,例如:奚山说他大哥岩燕大他八岁,那以他们两人的年纪以及在族里的出身,为什么都没结婚?” 不仅谷梵,邬戌和傅红南也都愣了一愣。 这就是他说的奇怪的地方? 就算奇怪,可这和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言立浅浅一笑:“以岩燕的年纪,早就应该结婚了,是什么原因让他一直没有娶妻,甚至在去世后也没留下一男半女?”他声音停顿了一会,似是在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后又说:“奚山就更奇怪了,他大哥死后,家里只剩他和老族长两个人,日子过得冷冷清清,又为什么不结婚呢?结婚,有妻子有孩子,家里也会热闹起来,对老人也是个安慰。” 经他这样一说,是挺奇怪的。在族里人口中,奚山是个孝顺的人,他这么大的年龄还没结婚,老族长不可能不催,又是什么原因,让奚山宁拗着老族长的意愿也不结婚呢? 谷梵不由而然地想起了苗族乡里的那个努雄,莫非身强体壮的奚山,也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隐疾”? 可老族长的两个儿子,总不会都有隐疾吧? 谷梵把这些问题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回到同一个问题上。 这究竟跟现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谷梵没问出口,傅红南问了,“这跟我们追查的这起盗猎案有关系?” 言立很诚恳:“不知道。” 三人:“……” 谷梵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你是觉得,奚山会和这起盗猎案有什么关系?” 邬戌和傅红南都盯上言立。 言立看着谷梵,笑了。 还真敢猜啊。 “不知道,”言立声音淡淡的,还透着一点笑意。 谷梵有点失望,却听言立话音一转,“奚山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在这寨子里,确实有一个人的行为,值得我们推敲。” 谷梵看着他,“……谁?” 言立看着前方的路:“谯之芳。” …… 几人都愣在那儿。 傅红南思索了下,皱眉,“那个谯大夫?他不是大夫吗?” “嗯。”言立点头,“是大夫,出事那天,在山上,骆青阳腿上的伤就是他给换的药。” 邬戌站出来:“那药没问题,医生也说了,草药用得对症。” 言立瞅他一眼,似笑非笑,“忘了山上那条蛇了。” 邬戌脸色微变。当然忘不了,他现在闭上眼还能想起那条金环蛇在他们面前扭成麻花的样子,想想浑身汗毛还会立起来。 谷梵:“什么意思?那条蛇不是意外出现的吗?”谯之芳是大夫又不是驯养师,还会召唤来毒蛇? 言立看着她,不知想了什么,眼里露出笑意,“忘记了吗?我不但是个动物学家,对植物也有些了解,那天,我虽然没看到谯之芳给骆青阳敷的是什么草药,但我闻过那草药的味道,还尝过。” 那天是由她和谯之芳配合为骆青阳敷药包扎的,他根本没有接触过那碗被谯之芳碾碎了的草药啊。 这么想着,她不由冲动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尝……” 脑子里突然闪现一道灵光,她想起来他什么时候尝过了。 那天,他拥抱过她之后,还捧起了她的手,不但闻了闻,还舔了一下指尖…… 唰的一下,谷梵脸色顿时通红,看着言立,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他、他他怎么能这么不正经。 谷梵脸红得都不敢去看旁边一脸困惑的傅红南和邬戌。 言立知她是想起来,眼底笑意浮现,也不再逗她,好心地为她解围,“那草药名叫仙鹤草,除了有止血抗菌的效用外,一些人会利用它来引蛇,曾有人在有蛇出入的野外拿它试验过,据说百试百灵。” 谷梵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会不会是巧合?”她不大敢相信,“谯大夫看起来那么……”不像坏人。 他可是在这寨子里做了四五年大夫的人,像个隐居的山士一样,怎么会去害人。 “况且,骆青阳不是我们偶然救到的吗?谯大夫为什么要杀他?”谷梵乌黑水亮的眼睛看着言立。 旁边,邬戌和傅红南静静地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没有说话。 言立看着她较真又急切的样子,突然沉默了下来。 邬戌和傅红南都有些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就突然沉默了。 难道真的是被谷梵问住了。 …… 良久,他们才听到言立有些寂寥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骆青阳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呢?” 三人都看着他。 —— 短暂的一番交流过后,他们四人又兵分了两路,傅红南要到寨子上找其他人了解些情况。 根据刚才言立所提出的问题,傅红南觉得有些情况很有必要向寨子上的人了解清楚些,在一个案子中,往往都是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线索,最终揭开了整个案件的谜底。既然已经确定这片丛林里存在着一个盗猎网,那就不仅要查曼罕镇上的人,勐哈寨势必也要查上一查的。 邬戌好奇心重,跟着一起去了。 而言立和谷梵,打算再去谯之芳的竹楼转一转。 第36章 Chapter 36 走在路上,谷梵还是觉得有很多问题绕在里面,她想不透就有些小闷。 而言立却一如往常,平平淡淡的,好像丢出这么个地雷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段小路上,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植被,阳光很好,照在这些植被上,衬得叶子鲜嫩的颜色格外好看。 附近没什么人,谷梵就少了些顾忌,“我有些问题想不明白。” “嗯。”言立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 谷梵抿抿唇,“你再说说?” 言立带笑睨她一眼,“都是猜测,没有证据,万一错了怎么办?” 谷梵瞥他一眼,不知这人在别扭什么,干脆当没听到他的话,直接开问:“你刚才说,或许是因为骆青阳无意之中说的一句话,使得谯之芳动了杀他灭口的心思,那句话是指妍双问他为什么会被袭击时,骆青阳说的或许是因为他在小镇上乱逛时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对吧?” 言立发现她每次自己推理什么事情的时候,眸子都会发亮,这让他产生了点异样的感觉,有什么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 他看着她眼底隐隐的期待,淡淡应了声,有点愉悦:“嗯。” 谷梵显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眉头微蹙,“因为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决定杀人,你不会觉得太……”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骆青阳说话的语气一直都很随意,和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判断不出真假,说那句话时语气也很随意,更像一种揶揄一个玩笑。在那样的情况下,怎么会有人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动了杀人的念头。 据傅红南说的,这地方的盗猎网不是最近刚形成的,他们组织了几次抓捕行动都没有成功,可见背后躲藏的人心思之缜密,如果谯之芳真的就是他们要抓的人,他怎么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就愿意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而对骆青阳下手。 “这就是你坚持觉得仙鹤草、毒蛇这两个是巧合的原因?” 谷梵睨他一眼,什么叫她‘坚持觉得’,正常人都会觉得是巧合好不好? 这人,从刚才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在别扭。 谷梵忽略他话语里的阴阳怪气,古怪地看他,“难道你不觉得为这一点点猜疑就杀人,太匪夷所思了吗?” 言立和她慢慢走着,闻言挑挑眉,“你会觉得惯常杀人的罪犯,为一点猜疑而杀人奇怪吗?” 谷梵:“……” “为什么要这样对比?”她不高兴地问。 言立瞥她一眼,“这就是问题所在。” “……什么问题?”谷梵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瞥着她,那淡淡的眼神里好像藏着什么别的情绪,让她莫名地产生一种类似紧张的情绪来。 言立停下了,在她面前站定,因为身高的优势,他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让谷梵有种压迫感,“你从一开始就把谯之芳圈定在‘他是好人’的设定里,所以觉得任何不好的、可怕的假设套在他身上都很诡异、不和谐的,如果他本身就是隐藏在这深山里的大佬,双手沾满鲜血,杀人对他来说已不值一提,‘大夫’的身份不过是他的伪装,你这样想来,还会觉得他用点小手段来杀一个人,是件很不能接受的事吗?” “……”谷梵无言了一会儿,却还是不能接受,“要像你这么说的话,不但谯之芳,就连奚山、族长、这寨子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们都可能是罪犯了。” 言立看她为谯之芳打抱不平的样子,微微有点气闷,他看了她一眼,抬步继续往前走,声音很平淡,“当然,查案子不能这么来,我会这样‘如果’也只是为了纠正你对谯之芳先见为主的‘好人’设定,如果想要看清一些真相,就要可观公正地站在整个事件的外面,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地去看这其中的所有人。我会怀疑谯之芳,只是因为他的某些举动值得人怀疑,并不是将他贴上‘好人’或者‘坏人’的标签后才去怀疑判定的。” 谷梵:“……” 她再迟钝,这时候也该觉出他的不对劲儿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义正言辞的话的言立,好像是……生气了? 谷梵落在他身后,有些懵懵地看着他。 一会儿,她转着脑筋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她刚才的问话,从另一个层面上说来,是质疑了老大的话,所以让面对被质疑的他不高兴了? 她望望前面的人的背影,有些不确定。 可是,他像是会这样小心眼的人吗? 言立独自走了一会儿,发现原本该走在他旁边的人并没有跟上来,他皱了下眉,转身朝后看过去。 谷梵站在原先的位置,懵懵地看着他,一脸无辜样儿。 “为什么没跟上来?”他发问。 谷梵:“嗯……你是生气了吗?” 她不答反问。 言立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下意识想说,我为什么要生气?可目光碰上她黑白分明还带着点忐忑的眸子,唇动了动,没说出口。 最后,他别过头,声音有点硬邦邦的,“没有。”他确实没生气,只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但这点不舒服的产生,间接说明了他刚才的小气,这让他无法坦然地跟她承认。 谷梵已经反应过来了,看他别扭的样子,抿唇笑了一下,几步走上来,拽了一下他的衣角,承认错误,“嗯,我错了,是我在分析整个事情当中带上了主观色彩,你别生气了?” 言立被她软软的语气哽了一下,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小脑袋上摁了一把,“跟上。” 谷梵笑了。 谷梵想了一下言立刚才的话,有些后知后觉地问,“你是不是还发现了谯之芳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言立自身就不是一个武断的人,他敏锐也是因为他心够细,那两天的丛林生活,他一定是还发现了谯之芳身上其他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否则,他也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把怀疑谯之芳的事情同傅红南傅队长说了。 言立没有否认,为了让她少费点脑细胞,干脆就把一系列怀疑的问题,给她说了。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谯之芳没有在我们刚就回骆青阳时为他敷仙鹤草,却在第二天换药时给他敷上了吗?” 谷梵懵,“难道不是因为祁文的药不管用才换的吗?” 言立睨她一眼,这一眼里绝对有鄙视的意思,“你觉得谯之芳作为一个大夫,会判定不出祁文的药是否对症?” 谷梵声音弱了些:“……谯之芳不是中医吗?”祁文拿的是西药。 言立抿抿唇,有点恨铁不成钢,“我一个动物学家,还会对一些植物的生长习性有了解,你觉得作为一个专业的大夫,就算是中医,那对一种西药的药性就会完全不了解吗?况且祁文带的还是平常跌打损伤里很常见的一种药物。” 谷梵不说话了。 言立自顾道:“他最开始没有为骆青阳敷仙鹤草,大抵就是因为知道仙鹤草易招蛇的特性,丛林里带毒不带毒的蛇种很多,被毒蛇咬一口,又是在深山老林里,一个处理不当,就会死人。那时候他还不曾觉得骆青阳有什么威胁性,自然不会想要杀他。” 谷梵听着,背后竟是一凉。 “这么说来,他第二天会开口为骆青阳换药,就是因为骆青阳前一天晚上的话,刺激了他的神经,所以想制造成意外杀了他?” 言立“嗯”了声,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我是这么猜测的。” 被那股寒意冷了一下的谷梵,忍不住又笑了。这人是还在记恨她刚刚的质疑呢吧?时刻把‘猜测’一词挂在嘴边。 认同了言立说的这点,谷梵又忍不住去想其他的,“那枪击是怎么回事?就算谯之芳有同伙好了,那两天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他又是怎么把消息递给外面的人,进而促成这场枪杀的?” “傅红南说过,这边的盗猎者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盗猎网,为了安全和可靠,他们在这山里采取某些特殊的方式来传递消息,这并非什么难事。” 谷梵愣愣地听着,听他又道:“至于说他那两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他突然抬头瞧她,眼底有一抹促狭的笑意,“你确定他没有单独出去过吗?” 谷梵被他脸上的笑容晃了眼,呆呆地反问,“……什么时候?” 言立笑了,笑得意味不明,特别的古怪。 谷梵停止思考的大脑因接收到危险的信号预警而开始再次转动起来,警惕地看着言立。然而哪儿还来得及,还没等她想起什么,就听见言立带着两分戏谑的声音,低沉地在头上想起。 “唔……你现在的反应让我很高兴,这说明那晚意乱情迷的人不止我一个。”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性感又撩人。 那晚?哪晚? 谷梵边盯着他看边胡乱转着脑筋,某一瞬间,她白净的脸上“轰”的炸开两朵红晕。 她想起谯之芳那晚什么时候出去过了! 这让她脸色绯红地不敢去看言立。 那晚,他将她抱在怀里热烈地亲吻,极度动情之际,是谯之芳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他、他…… 难以控制地,谷梵脑海里不断回想起那晚他们两个热烈纠缠的画面,心脏不收控制地乱跳着,他又借机戏弄她! 等等! 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什么。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谷梵突然抬头看着他,神色有点激动,“那晚我们听到了鸟叫声!” 谯之芳是在那两声有点奇怪的鸟叫声响过之后,才从帐篷里出来的,且神色清醒,一点睡着之后又醒来的迷蒙感都没有,就好像…… 就好像一直在等什么信号般。 言立看着她绯红的小脸,晶亮的眸子,忍着某种冲动,缓缓扬起唇角,声音低沉沉地应了一句,“嗯。” 第37章 Chapter 37 阳光明明是明亮温暖的,谷梵却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让她背脊发凉。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谯之芳真的是整个盗猎网背后的人,那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她想起还躺在医院里的钟伯,突然觉得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言立看着她有些发白的小脸,知道她是被吓到了。他走上前,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在?” 谷梵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言立神色自若地牵起她的一只手,步伐沉稳缓慢地往前走着,淡淡地说:“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偏头看她还是不太能冷静下来的样子,想了想,又说,“刚才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抓到任何证据之前,这一切就都只是臆想和空谈,对他没有任何威胁性,而在骆青阳没死,钟伯却重伤,又惊动了警方的情况下,他轻易不会再有动作,此间我们都是安全的,所以不要怕。” 谷梵反握住他的一根手指,自己停下来,也迫他停下脚步。 言立垂眸瞧她。 谷梵握着他的手指看着他,声音有点糯糯的软,却没有颤音,“我不是怕这个……” 她的眸子像鹿的眼睛一样,言立觉得,大抵只有心灵纯净的人,才会有这样乌黑清澈的眼。他唇角微微抿起,“嗯,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她有多坚韧。 谷梵看着他,目光带着点晦涩和期盼,“如果他再不动作了呢?”那是不是就抓不到他了。 言立看着她,这一刻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仰着白瓷般的小脸,乌黑的眸子带着期盼和忐忑地看着他,那份期待是她的信任与依赖,那分忐忑是她的善良与温柔,是期待他能抓住恶人,又怕给他压力吧。 言立真是觉得,她怎么能温柔成这个样子。 他伸出一只手捧住她的侧脸,让她抬高视线看着他的眼睛。 谷梵睫毛微颤,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眸子沉静如水,清澈地像月亮夜里发着清辉的一眼泉,“向你保证,这世间所有的罪恶,最终都会曝于阳光之下,落入尘埃之中。” 因为世界是美好的,人心是正义的,罪恶终究逃不脱制裁。 —— 谷梵和言立一起来到谯之芳的竹楼处,此时两个人的脸上已看不出半点异色,就像言立说的,现在双方正处在一个博弈的点上,谁先露出马脚,谁就输了。 隔着挺远就听到钱妍双明朗的声音,“哎,谯大夫,我没看错的话,这是茴香吧?这不是调料吗?也能入药?” 谯之芳蹲在一堆草药旁边拾掇,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声音温温和和的,“嗯,是八角茴香,丛林里很常见,是调料也是药材,性温,味辛,有驱虫、温中理气、健胃止呕、祛寒、兴奋神经等功效,除了食用和药用外,还能做香料,一些香皂、化妆品里也有它的成分。” 钱妍双听得呆呆地,眼睛盯着手里捏着的那枚小小的八角茴香,不可置信地感叹,“哇,怎么觉得,这小东西让谯大夫一说,就变得好不得了。” 她捏着那枚已经晒得干硬,色泽也变成棕色的茴香,有些好奇地放在阳光下看。祁文边倒腾着其他药材边万年不变地在一旁损她,“头发长啊见识短……” 钱妍双怒,“你一刻不耍嘴皮子就欠是不是?” 祁文:“你不丢人我就能说你了?” 两个人跟对儿斗鸡似的,隔着药草抻着脖子就斗起来了,旁边被傅红南指派来帮忙的小刑警在一旁边看着他们笑边整理手边的草药,大抵是这么会儿功夫已经习惯了。 谷梵看着这一幕,心情有点复杂。 钱妍双和祁文还不知道言立对谯之芳的怀疑与推测,都觉得谯之芳在这偏远的地方做大夫,是个品格极为高尚的人,因而把他当做朋友来结交,如果最后真的验证了言立的推测,想必他们也会极难接受吧。 还是谯之芳先发现了他们,看到他们,脸上也没露出多少意外,笑着从一堆药草旁边站起来,平淡温和地看着他们,“你们也过来了。” 祁文钱妍双他们闻声也朝他们看过来。 钱妍双:“嘿……谷梵你过来,看这个东西你认识不?” 一句话没说,钱妍双上来就把谷梵拉走,走到晒八角茴香的地方,拿着一枚八角茴香跟她显摆,“我一直以为它就是味普通的香料,没想到还是药材,你说神奇不神奇……” “啊……嗯……”谷梵心思有点不在这,心不在焉地应着,下意识就想去看言立和谯之芳的方向,被发现她跑神儿的钱妍双不客气地怼了她胳膊一下。 钱妍双笑着闹她,“看哪儿啊你,看这儿,小老大和谯大夫一起,你是怕他出事儿还是怕他丢下你和谯大夫跑了?” 纵使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谷梵还是被钱妍双越来越不收敛的打趣弄红了脸,同时也觉得钱妍双的话说得挺对的,以言立的智商和能力,面对谯之芳怎么可能吃亏。 故而也就不再往言立那边看了,配合着和钱妍双他们拾掇草药。 谯之芳站在言立身边,看着她们殷切又兴奋地摆弄着草药,脸上始终挂有淡淡的笑容。 言立也在看着那边,但他的目光却只落在谷梵身上,相较于钱妍双脸上明朗欢脱的笑容,谷梵始终是内敛的,白瓷般的脸蛋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柔柔软软的,看得人心里也止不住柔软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 “上次听谯大夫说,来这边差不多五年了?” 谯之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上次是哪一次。 是了,和他们上山的第一天,和钱妍双说话时,他随口提过,可那时……他不是在跟那个女孩子说话吗?竟然也听到了。 谯之芳看着言立的目光微微起了变化,有点警醒有点复杂,语气却没多大变化,“嗯,快五年了。” 言立好像只是单纯地和他聊天一样,“谯大夫今年有三十岁了吗?” “三十二了,”谯之芳神色不动,笑了笑,“怎么了?” 言立:“没什么,只是觉的五年前谯大夫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又是学中医的……大抵刚毕业没多久吧?怎么会想到来这边做个山中大夫,而不是在大城市的医院里发展?” 却不知这话触动了谯之芳哪里,竟叫他神思恍惚了片刻。 言立微诧。 只一瞬间的事,谯之芳又恢复成原先平淡的样子,他笑了一下,竟和他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最初学中医,是想为我父亲治病。我是农村出身,母亲生我的时候落下了毛病,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之后没再娶,一个务农的汉子,家里没什么钱,还带了一个要往里搭钱的儿子,也没女人愿意嫁他。 我长到十五岁才知道,其实我父亲身体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好,明明才四十岁活像六十多岁的人,几次让他去医院检查看病,都被他以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为由推了,我知道他是舍不得去医院花钱,我还要上高中、读大学,他怕检查出什么毛病拖累我。 后来我就决定学中医了,想的是,西药那么贵,买不起,草药总能吃得上吧?买不到,山上采总有的。” 讲到这,他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嘲弄地笑了,“越长大越知道,这世界远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没钱寸步难行’是个什么道理,在我上大学时就深刻体会到了,当时想拜一个名望重得导师,跟他学习中医,单论成绩,进他门下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当时我为这个自己预测到的结果兴奋了好几天,可导师名单排出来后发现自己被分到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导师那里了,原先应该是我名字的那个位置,被校领导的一个亲戚占了,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是个什么心情,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将梦想摔碎了碾进了土里一样。” 言立声音平淡地插了一句话,“这世上原本就没那么多‘应该’,梦想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碾碎的。” 谯之芳听了,没多大反应,淡淡笑了笑,也分不出他对这句话是认可还是嘲弄,又自顾道:“后来,我有了钱,父亲的病却再也治不好了。”他笑着,看着前面那几个人摆弄着的草药,“我父亲去世后,我跟着朋友辗转去了几个地方,最后来到这,偶然一次机会救了这寨子上的人,就被族长收留了,在这边做起了山医。” 言立听了,挺感兴趣的,“那你朋友呢?” “死了。”谯之芳没多大情绪起伏地说。 言立看着他,“怎么死了?” 谯之芳回视他,唇边竟还有一点笑意,“遇上意外,就死了。” 第38章 Chapter 38 傍晚的时候,傅红南和邬戌带回消息。 傅红南:“据寨子里人的说法,族长的大儿子岩燕死于五年前,寨子里的人说,岩燕是个比较有想法的人,并不愿意待在寨子里等待接任下一任族长的位子,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去外面闯荡了,并不经常回来,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不知道,没往寨子里带过,出事前两年,他曾回寨子里待过一段挺长的时间,经常往丛林里去,说是探险,他们兄弟的感情一向很好,奚山一向敬重他大哥,那段时间却不知怎么了,对他大哥没了以往的热情,还有人看到过两人的争吵,后来岩燕又离开寨子上了,当时奚山本已经有了一个结婚的对象,他哥出寨子后,他自己和女方分手了,后来渐渐的就变得比较沉闷。” 言立和谷梵坐在一旁,都沉静地没有说话。 邬戌补充,“谯之芳是在奚山的大哥岩燕出事后进的寨子里。” 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祁文、钱妍双二人懵懵地看着他们,有些看不懂目前的局势。 什么奚山、岩燕、谯之芳,气氛还这么严肃,到底怎么回事。 言立看看他们,又看向傅红南,声音沉沉,“可以把奚山和谯之芳监视起来了。” 傅红南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没人说话了,祁文要抓狂了,“到底怎么回事?能说得明白点吗?” 钱妍双也是一脸懵逼。 言立看他们一眼,没理,又问傅红南,“医院那边呢?” “暗中派人盯着呢,没可疑人员靠近。”傅红南笑了一下,“这时候那帮人也不会傻到再对骆青阳下手。” 傅红南顿了一下,有些叹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他自己暴露,盗猎不比杀人,现场也找不出什么痕迹证据,丛林里向骆青阳开枪的人也是个机警的,放完一枪就跑了,人也无从抓起,现在的情况就是不抓现行就无法破案,拿不到证据啊。” 谷梵看向言立。 她总觉得他会有办法。 言立竟也没让她失望,看她一眼,抿唇一笑,“那就逼他现行好了。” —— 傅红南走了,言立把问题多多的祁文和钱妍双丢给了邬戌,自己出了住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天上布满星星。 和小镇上不同,寨子里就算到了晚上,也一样热闹,一间间竹楼灯火通明,烟火缭绕,小孩子在房前的街道上相互追赶打闹着,跟过年似的。 言立站在街道前看了一会儿,内心平静得就像这包揽一切的夜空。 过了一会儿,他抬步,朝寺庙的方向走去。 寺庙这会儿也是灯火通明,庙里披着□□的僧侣安静地做着课业,看到人也很少打招呼,言立走进正殿,释迦牟尼佛金像前的大殿之上,果然跪着一个背影宽厚的男人,双手合十,跪姿老实,一脸虔诚。 言立看着他,又看了看殿上的释迦牟尼佛金像,没有出声。 过了不知多久,奚山才睁开眼,好像察觉什么,转头朝侧向看过去,见到言立,一怔。 随后,他抿了唇,站起来,看了言立一眼,一言不发地越过他,率先走出正殿。 言立停了两秒,也随他出去了。 寺庙外,奚山站住脚,又变成那个有些冷硬木讷的男人,他看着言立,语气不怎么好地开口,“找我有事?” 言立没计较他的语气,按着自己的节奏,缓慢地走到他身边,也没看他,仿佛只是跟他说一声般,“白天接到过医院的一次电话,说钟伯病危了。” 奚山浑身陡然一僵。 言立注意到了,却当做没看到般,静静看着寺庙门前偶尔进出的人。 奚山死抿着唇,没出声。 言立这才看他一眼,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不过幸好,救回来了。” 奚山没动。 言立笑了一下,垂下眼睑,“但听说钟大娘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心脏病犯了,也躺在了病床上。” 奚山抿死了唇,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成了拳头,松了紧,紧了松,依旧没有说话。 言立说完这几句话,见他反应如此,就没打算再说其他的了,只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做结尾,“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听说族长和钟伯是好友,看你和钟伯的感情也不浅,丛林里就见到过,为了让钟伯轻松点,看到你一个人拎了两个背包,累得满头大汗的。” 言立说完,见他还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就想自己先走了。 他背着奚山刚走出一步,听到奚山压抑着某些情绪地声音,“……你们,要抓到凶手了吗?” 言立顿住了,过一会儿,转身看向他,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某些挣扎痛苦的情绪。 言立看到他喉结滚了滚,似是在希翼什么,又好像在害怕什么。 他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你是希望我们抓到他,还是抓不到?” 奚山隐忍着,没有说话。 言立垂了眼睑,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那边有一条幽静的小路,“快了,傅队长掌握了一些消息,设下了陷阱。”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凛然地道:“身怀罪恶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得到答案的奚山,像身体不稳般,小小地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晦暗不明。 言立看他一眼,神色平静地返回住的地方。 —— 回来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没几个人了,言立双手插在裤兜里,有条不紊地走着,沿路观察着周围的竹楼。 某一个瞬间,他抬起头,就看到他们落脚的那个竹楼前,谷梵小小一只正站在楼下,身前双手十指交叠着,左右晃着脑袋在张望。 言立就这么看着,心里一角就暖了起来,唇角自然而然地向上弯了弯。 恰巧谷梵一个转头望向这边,看到他,眼底的光亮又明亮了些。 言立就这样看着她,没有动。 西双版纳这边的天气比较热,她来这边之后已经换上了简单的夏衣,此刻,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下身是一件碎花短裙,她长得娇小,这样简单的衣物套在她身上,衬得她更加柔美。 她身后是亮着灯光的竹楼,身旁有一棵还没长高的叶子树,树叶茂盛鲜嫩,她站在椰子树旁边,聘聘婷婷,格外好看。 谷梵见他停下不动了,虽有些诧异,但也没问,只自己动了动脚,走了过去,笑容柔顺地望着他,“去哪儿了啊,我下楼后就没见到你影子。” 对于她言语里透露出的依赖,言立是很受用的,于是勾唇笑了笑,“去和奚山说了两句话。” 谷梵意外,但她知道他这个时间会去找奚山说话,那必定是跟案子有关,她就忍不住问,“说什么?” 言立低头看着身前的她,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嗯? 谷梵不太懂地望着他,“为什么?” 谷梵以为是他不想跟她说,所以就想知道为什么,以往每次她问,他都会满足她的好奇心的。 言立看着不明所以,一脸无辜的她,声音更低了几分:“因为有更想做的事。” 谷梵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弯了腰,刚感觉到温热的气息靠近,下一秒,就被他亲了去。 柔软的唇温柔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离开少许,温热的气息却还留在她面庞上。 谷梵红了脸,下意识后仰想躲开,却没想他竟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谷梵脸更热了,不晓得这突来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下意识伸手抵在他胸口,小意反抗,“你干嘛……” 言立低头看着她,抿着唇,“忍不住……” 她这样聘聘婷婷地站在他面前,又一脸依赖爱慕地看着他,怎么叫他能不动心思。 他竟然还一副委屈的口吻…… 谷梵都要被他气笑了,没等笑开,微抿的唇又被他偷袭。 谷梵颤着眼睫毛,有点抵挡不住。 他低着头,温软的唇温柔地落在她唇上,轻轻贴着,微微亲吻,带给她虔诚而真挚的被珍惜感,温热的气息都扑在她脸上,让她的脸更滚烫。 他停顿了一下,察觉到他想更进一步的谷梵,凭着最后的理智,坚决地推开了他。 谷梵别着脑袋,“不带你这样的,怎么能想亲就亲。”说完她自己又小声咕哝了一句,“还没名没分呢……” 不料这话却叫耳尖的言立听到了,他少有的厚脸皮,手揽着她的细腰没放,抿着唇道:“我也觉得是时候该定下名分了。” 谷梵被他有点哀怨的语气逗笑了,有点欢喜也有点甜,却还是坚定地挣开他的双手,故意鄙视地瞧着他,“案子还没破呢,你现在竟然有心思说这些。” 言立看着她带着赧意的生动小脸,心情也格外的好,忍不住更想逗她再笑一笑,就说:“不好意思,在你把我当做破案机器之前,也要先想到我是个身心成熟的男人。”他顿了一下,把话补充完整,“而身心成熟的男人,想要谈恋爱了。” 谷梵“噗”地一下被他逗笑,别过脸去不看他。 言立看着她也笑了。 过了一会,他碰碰她,待她抬眼瞅向他时,方问,“你的想法呢?” 谷梵忍着笑,又向另一边别过脸,故意说道:“嗯……等这个案子破了,我再考虑看看。” 言立就不说话了。 谷梵忍不住偏眼瞄他,就见他眉目疏朗地朝她笑着,“嗯,行,那你好好考虑,破案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谷梵瞬间被转去注意力,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怎么说?” 言立没再吊着她,边和她一起慢慢往住处走,边说:“还记得老族长家里照片墙上,那张奚山和他大哥的合照吗?” 谷梵想了想,点头,“嗯,怎么了?” “那张照片有被撕过的痕迹。” 谷梵又想了想,当时那张照片挂得挺高的,周边还被其他照片盖住了,她并没有看得太清,只记得边角确实很破旧。 她想不出什么,就看着言立,“你想说什么?” 见她没想起来,言立也就没再兜圈子,“那张照片其实不但有被撕过的痕迹,比例也不太对,我仔细看过,除了中间有撕过又合缝儿粘过的痕迹,岩燕另一边的位置原本应该还有个人,后期被人剪掉了,边缘处有一点衣料没剪净。”他顿了一下,补充,“而且,那张照片的背景,不是在寨子里。” 谷梵愣住了,她想起他当时想要伸手拿那张照片,原来是想看得更仔细一点。 她隐隐有点猜到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怀疑什么?” 言立笑了笑,身前就是他们住的竹楼,他没有再走了,而是抬头看着这无边的夜色,沉声说:“一切都太巧了,奚山的大哥五年前出事,谯之芳也是五年前来到这寨子上,加上谯之芳说的,和他一起的朋友出意外死了,再结合傅队长之前说的,岩燕出事前,奚山和他兄弟间发生的变化,以及那张明明撕了又被粘起来的照片……” 他声音停下来了。 谷梵站在他身前,神色肃穆地看着他,就见他笑了,“你不觉得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呈现在我们眼前了吗?” 谷梵有点不敢相信。 难道说,奚山的大哥,岩燕,那个在这里土生土长,现在早已经死去的男人,才是迫害这个丛林的始作俑者? …… 过了良久,谷梵低低的声音才又响起,“那你说,现在的情况,他还会冒险,跳入我们的陷阱之中吗?” 言立望着这沉沉的夜色,很笃定地:“会。” 他当然会,为了他自以为的信念,他已经赌上一切了。 —— 这个时候,那间有点偏的竹楼里,一样是灯火明亮的。 只是原本该拿着铜冲子捣药的人,这会儿正静静地坐在竹椅上,脸上没了往日平淡温和的笑容,整个人有点阴沉沉的,目光里却有些哀泣,眼底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第39章 Chapter 39 太阳升起,明媚的阳光照耀到古寨的每个边角,周边葱郁茂盛的植被在阳光下摇曳着葱绿的枝叶,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独栋的竹楼外,宽大的椰子树叶下,停着一辆普通的面包车,驾驶座上仰靠着一个穿着便装带着个鸭舌帽的年轻刑警,百无聊赖地盯着竹楼里男人的一举一动,执行者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任务。 按理说,监视这种任务就该掩护着暗地里来,但谯之芳独居,位置较偏,想在能看得到他的范围内隐藏自己又不被发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傅红南思来想去,大手一挥,干脆光明正大地来吧,有本事他安分一辈子也行。 年轻刑警也监视着谯之芳有两天了,从一开始的全神贯注到现在的稍微散漫,真是被逼出来了,他盯着这两天,根本就看不出这大夫有什么可疑的,天天也就是在竹楼前摆弄摆弄自己晒的草药,偶尔来个让他给看病的,他就给其把把脉,嘱咐两句再开点药回去,根本就没别的异动。 就这么一个看上去手无寸鸡之力的大夫,能把这片丛林搅成那样? 年轻刑警嗅嗅鼻子,其实是有点不相信的。 他嘴里抿了片树叶,百无聊赖地看看天、看看云、再看看竹楼。 他眼神转了一下突然定住了,盯着竹楼看。 谯之芳端着晒中药的笸箩从竹楼里出来,走下楼后注意到他,竟朝他笑了笑。 那笑容怎么说呢,好像明白一切,又不和他计较,又好像在嘲弄他停这监视他的愚蠢举动,反正就是让人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不舒服。 弄得年轻刑警更不想在这监视他了。 谯之芳同他笑过之后,把装着草药的笸箩放到架子上接着晒,然后就打算上楼了。 刚迈上竹梯,寨子通往竹楼这边的小路上传来一阵带着哭音听着十分焦心着急的女音。 “大夫,谯大夫……您在家吗?” 听到声音隔了好几秒才看到人,是寨子上一个守寡的大嫂子,她家里有一个九岁大的女儿,经常生病。 谯之芳听着她这声音,脸色就是一变,转身从竹梯上下来,忙迎了她几步。 “慢点,怎么了大嫂子?” 女人一看就是跑过来的,大热的天儿,头上都出了汗,鬓角的头发都被黏住了,满眼的焦急。 “谯大夫,您随我回家看看吧,我闺女昨晚拉肚子,今儿早我醒来就看她发烧了,已经起不来床了……您随我去看看……” 谯之芳神色动了动,点了头,“大嫂子你别急,我上楼拿了东西,这就跟你走一趟。” 说罢转身就往楼上去。 女人在楼下焦急地等着,见他背着药箱下来了,脚步挪动着就开始催,“谯大夫,谯大夫您快着点……” 谯之芳没有说话,神色肃穆地跟着她走。走出一段,想起什么,转身朝那停车的位置看去。 年轻的刑警已经推开了车门,身子下了一半探头看着他们,眉头皱着。 谯之芳看了他两眼,笑了一下,“小兄弟,要不一起跟来吧?” —— 勐哈寨外有一条通往曼罕镇的两米宽左右的小路,小路两边就是丛林,此刻,茂密的丛林边缘处,停了几辆警车,被周边植被遮挡着,倒是不怎么醒目。 傅红南摘了帽子,拉开一辆警车的车门,一屁股坐进后面,看着车前座的监控设备,“怎么样了?” 车前座的刑警应声答:“有个女人找谯之芳看诊,小陈跟着去了,暂时没什么异样。” 傅红南皱着眉看着监控设备上的画面,“嗯”了一声没说话。 车前座的刑警也是个年龄不太大的,大抵也是憋着了,这会儿憋不住了,问傅红南,“傅队,你说咱就这么在寨子外守着,能有用吗?”问完后面自己跟了一句,“跟守株待兔似的。” 傅红南拧开了瓶水,哼笑了一下,“你说呢?”抬头喝水。 大抵也是熟,前座的年轻刑警也就没多大顾虑,直话直说,“反正我一直是不信守株待兔这回事儿,哪有自己往枪口上撞的兔子。” 傅红南喝了一大口水,闻声笑了,“怎么没有?没有那样傻的兔子,你觉得‘守株待兔’这个成语是哪里来的?” 小刑警扯了下嘴角,盯着屏幕不说话了。 傅红南胳膊搭在前座座背上,也看着屏幕,自己加了一句,“守着吧,如果那批货真的存在,他就坐不住。” 听了这话,前座小刑警倒是又来了几分兴致,侧了侧身望向傅红南,“哎,傅队,你说这骆青阳骆神探也就算了,那个您说的姓言的那个又是何方神圣啊?我听说这案子还没个影儿的时候,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联合了骆神探,以那批咱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哪儿的‘货’为诱饵,就给人下了这么大一套儿啊。” 傅红南瞅着他那样儿就笑了,一水瓶子砸他头上,“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心理战没听过?你小子啊,有得学呢。” 那刑警被水瓶子砸了一下,“哎呦”地捂了头叫了一声,依旧嬉皮笑脸的,“哎,傅队,您怎么就信那人的话,认为那批货一定在啊?万一不在得话,咱们怎么办?还这样守下去啊?” 傅红南笑了笑,“不在?不在的话他就不会因为骆青阳玩笑说的一句话,就对他痛下杀手了。” 前座的小刑警二愣子似的,也不知道听懂没,皱着眉头揉揉鼻子转过头去了,继续盯着屏幕,看从小陈身上的微型摄像头传过来的画面。 —— 谯之芳和那个年轻的刑警,即小陈,跟在寡妇大嫂后面,急匆匆地穿过寨子里的主干路,往她家竹楼的方向去。 寡妇大嫂走得极快,脸上都急出泪了,边在前边领路,边往后看,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谯大夫,谯大夫……” 小陈看着女人急得的样子,也不由有些心忧,紧着加快了步子,边问,“怎么还没到?” 谯之芳瞧了他一眼,脚步很快,神色却未动,“寡妇名声不好,大嫂死了丈夫后就搬了住的地方,有些偏。” 小陈皱了眉,有些怜悯地望了眼急得灰头白脸的女人,没再说话。 ——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这两天言立他们虽还住在寨子上,却都没有再进过丛林,事情没什么进展,他们也不着急,在寨子上待着,和寨子里的族人聊聊天,也能了解些风土人情,涨了不少见识。 这天早上,除了邬戌,言立几人都没离开住的地方,顶多在楼底的树下和寨子上的人坐一会,乘个凉。 某一刻,邬戌从街上急匆匆地回来,表情不太对。 言立和谷梵他们都望向他。 邬戌脸被阳光晒得有点红,额上也出了汗,看着言立,神色有点紧张,“我在街上看到谯之芳跟着寨子上一个寡妇急匆匆地往东头去了,寨子上知情的人说是去给那个寡妇大嫂的女儿看病,傅队长派来的小警察也跟在后面。” 邬戌有点紧张地追问,“我们等了好几天了,会不会出事?” 谷梵、钱妍双和祁文都看向负手站在一边的言立。 言立站在树下,看着人流涌动的街道,目光沉静。 —— 谯之芳他们终于到达了寡妇大嫂的家,小陈往周边看了一眼,地方果然有些偏,基本上是在寨子的最东头了,竹楼也很破旧,四边用竹子围了一圈矮栏,外面零散着长着几棵树,竹楼后是几分自己开垦出来的菜田,再后面就要入丛林了。 小陈看着这环境,又皱了皱眉。 “谯大夫,就在屋里……” 打量着工夫,谯之芳背着药箱已经要进入竹屋了,小陈凝了下眉头,紧着跟了进去。 屋里,一块凉席上,小姑娘散着头发迷迷糊糊地躺在上面,小脸揪在一起,看得出十分痛苦难受。 谯之芳放下药箱,忙在小姑娘身边蹲下,伸手扒拉了小姑娘的眼皮看了看,触到额头滚烫的温度,对寡妇大嫂说,“大嫂,麻烦您去打盆冷水来。” “哎哎……”女人看着发烧的女儿,心都要碎了,连应了两声就往楼下打水去。 小陈站在屋里,看着忙碌的谯之芳,又看看那个已经烧迷糊的小姑娘,皱着眉心没动。 谯之芳突然站起来,朝他招了下手,小陈看过去,听他道:“你过来帮我把药箱打开,我要先去洗个手。” 小陈看那他是一脸心急,又看那小姑娘烧得严重,心忧之下也没去想他为什么要洗手,就点了头快速走过去,半跪下身给他打开药箱。 等反应过来不对要转头时,已经来不及了,脑后一阵风袭来,后脑一痛,整个人错了下身子,往前一趴,直接就昏迷了过去。 谯之芳站在他身后,手里不知从哪抽了根木棍,脸上是阴沉不定的颜色。 女人打水上来,看到这一幕,手里的水盆直接扣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脸上一片惊惧,待反应过来要叫时,已经被人勒着脖子拽进了竹屋里。 谯之芳一改往日的平和,边勒着她边看了看还迷糊躺在凉席上的那个小姑娘,脸骨动了动,压抑着声音威胁,“想你女儿和你没事,就不要叫。” 女人泪眼婆娑地看看地上的女儿,不住地点头。 —— 那边警车里,当小陈被谯之芳一击昏迷,摔在了地上之后,整个监控画面就黑了。 车前座的刑警和傅红南警醒之下身体都坐了起来。 刑警看向他:“傅队!” 傅红南并没有犹豫多久,下令,“一队跟我走,防止他直接从丛林里跑了,二队守在这,伺机而动,通知潜伏在寨子上的三队,让他们火速赶过去,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是!” —— 谯之芳将小陈的衣服扒了穿在身上,穿衣服时,小型摄像头从衣服上掉了下来,他脸色变了一下,一脚将摄像头踩爆。又整理了下头发,扣上了帽子,拾起地上小陈的手/枪,拔下弹匣,看了眼里面的子弹数,满的。 他知道警察大抵快来了,也没时间墨迹。将弹匣重新装回去,上了膛,握在了手里。 墙边,女人被绑住手脚堵住了嘴,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瑟瑟发抖。 谯之芳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地上迷迷糊糊睁眼看他的女孩,他神色不明地举起了枪。 “唔唔……”女人看着他的动作,挣扎地动起来,眼泪流了满眼,求他不要动手。 谯之芳又看了她两眼,再瞧了瞧死了一样趴在地上的小陈,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枪,从小陈的身体上迈过去,快速往楼下去。 第40章 Chapter 40 屋外阳光大盛,他看了眼四周,几乎没做犹豫地快速走出一排矮竹围成的小院,出了小院就往右拐,右面后方就是菜地,穿过去就能入丛林。 他动作很快,步子很稳,也半点不见慌乱,眼看就要逃出去。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动作不齐的,人跑在地面上发出的摩擦声,还有枪上膛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几声前后不一的厉喝声: “不许动!” 谯之芳脚步倏然顿住。 他确实没有再动了。 身后便衣行动的刑警并没有放松警惕,盯着他的背影,“转过身来。” 谯之芳停顿了两秒,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扫了一眼,前面四个警察,都举着枪对着他,距离不过十米。 他垂下了眼眸,手缓缓地摸向了后腰。 那里藏着从小陈那儿弄到的枪。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周围有传来一阵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他动作一顿,抬头看过去。 是傅红南带着一队赶过来了。 这下,他被一堆刑警围住了。 傅红南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插翅也难逃了,转头看向最先赶到的那个刑警,“情况怎么样?” “人在这里,屋里什么情况还没来得及查看。” 傅红南了然,示意后面两个刑警进屋里看看。 他又看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谯之芳,刚想说话,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是言立他们。 他皱了眉。 虽然这个案子到现在,言立在里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这是缉拿罪犯现场,他并不希望其他民众卷进来。 言立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看了眼对面隔着那些警察和他对视的谯之芳,才神色淡淡地跟傅红南说,“傅队还是想办法怎样控制住现场吧,你的人刚刚在街道上飞奔的时候,已经引起了寨子上其他人的注意,怕是不出两分钟就有其他人跟过来了。” 这话果然叫傅红南冷了神色,当下也没心情管他们了,转回头对着谯之芳,神色厉人,“谯之芳,束手就擒吧,你已经跑不掉了。” 傅红南说话的空档儿,后面又有人过来了,言立朝后瞧了一眼,是神色非常不好看的奚山。 奚山没有看其他人,只脸色有些灰白地望着被团团围住的谯之芳。 言立看了他一眼,神色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管他。 他可以肯定的是,奚山是知道内情的人,至于他有没有盗猎犯案,言立其实并不确定,但他猜测奚山应该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行动,不然他不会和他大哥翻脸,不会在知道他大哥的事后,又是退亲,又是每天到寺庙拜佛为他死去的大哥赎罪,虽然这些举动在他看来都是愚昧的、不可取的,但他确实相信,奚山的心底,还是有一方净土的。 让他想不通的是,岩燕已经死了,为什么奚山宁愿拜服烧香过和尚一样的日子,仍不愿揭发谯之芳,反而为其遮掩包庇。 他看着谯之芳,皱起了眉头。 谷梵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又看看谯之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言立低头瞧她,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 一起看向被警察团团围住的谯之芳。 站在人群最中央的谯之芳,目光越过一圈警察,看向言立和谷梵,他竟然笑了笑,视线一转,他又看到站在离言立不远处,脸色灰白的奚山。 他视线一顿,又收了回来,看向紧盯着他的傅红南,笑了,“原本以为你们派人盯着我,只是所有怀疑而已,没想到已经锁定我了。” 傅红南盯着他,没说话。 他知道谯之芳身上藏了枪。 谯之芳笑了一下,突然就拔枪了。 围着他的刑警都是神色紧张地一动,纷纷高举起枪。 “不要动!” “不准动!” “放下枪!” 谯之芳抬着手,枪在手指上倒挂着,看着他们,好像是被他们的反应逗乐了般,非常愉悦地笑了笑。 然后抬手,示意手上的枪,慢慢下蹲,将枪往地上放。 枪即将触地的那一刹那,他微微抬起眼,看向言立的方向,突然勾唇笑了一下。 手上的枪落地。 刑警们的视线紧盯着他,看着他的枪落地,悬着的心刚要落下,变故又生!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谯之芳吸引的时候,完全被人忽略掉的奚山,竟然趁此时,拿着刀逼近了言立和谷梵,一刀切进他们两人中间,迫得他们分开后,他粗壮的手臂一把擒住了身材娇小的谷梵。 “唔!”谷梵一瞬间被勒得连叫都叫不出声,只能发出闷闷的痛呼声。 “谷梵!”言立脸色紧绷。 警察瞬间将枪口指向奚山。 谯之芳抓住机会,动作十分迅速地捡起地上的枪,又举了起来。 一部分刑警又转过身来对着他,厉喝:“放下枪!” 谯之芳只是笑,不说话。 所有人脸色都非常难看。 “所有人不许动!”奚山大吼着,颤抖着手臂将手中的匕首抵在谷梵白嫩的脖子上,紧绷的手臂因不断颤抖,而使抵在谷梵脖子上的刀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条很细的血痕,他颤抖着手臂移开了一点,却仍然紧紧箍着她,抵着她,拖着她不断后退:“谁乱动……我就杀了她!” 言立面色紧绷地看着被他箍在怀里,被迫跟着他后退的谷梵,垂在身侧的拳头死死地握着。 邬戌祁文他们站在言立身后,神色都非常紧张难看。 谷梵眼神含着光地看着言立,却一声没坑。 他脸颊骨动了又动,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让他有些不能说出话来。 傅红南脸色也是铁青,“奚山,放下你的刀!” 奚山拖着谷梵,沿着边缘,慢慢向谯之芳的方向靠拢,“不准过来,谁都不准过来!” 他手上不自觉用了力,谷梵被他箍得发疼,痛苦地“唔”了声。 言立目光紧紧盯着谷梵移动,喉结滚了又滚,看向奚山,声音紧绷着,沉沉地:“奚山,你不能伤害她。” 奚山看向他,眼底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在闪,手臂上箍着谷梵的力量却一点没减。 他渐渐挪到谯之芳身前方,对着一群举着枪的警察道:“放他走!不然,不然我绝对会杀了她!” 傅红南紧绷着个脸,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奚山红着眼,要被逼急了,匕首往上一送,谷梵被迫又仰高了脖颈,但那白皙的颈子上,还是又多了一道血痕。 奚山声音颤抖着,“别逼我,你们别逼我……” 不止是言立,傅红南也脸色一变,伸手止住他,“你别激动……” “我再说一遍,放他走!” 傅红南看了看被他用刀抵着的谷梵,又望了望他身后自始至终都很淡定的谯之芳,有些愤恨地摆了摆手,“放他走。” “傅队……” 刑警们下意识开口,可却也知道他手里有人质,纵然不甘心,也没办法。 纷纷后退开来。 奚山侧头看谯之芳,又警惕地盯着警察,仿佛自己也很不甘心般地吼:“走!走啊!” 谯之芳看着他,又看看伺机而动的警察们,这会儿脸上才露出些许别的情绪,问他,“你跟我一起走。” 奚山头也没回,声音在颤,有些弱:“我不会跟你走,你快走!不要走小路,有警察在那里,往丛林里去。” 傅红南他们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奚山又吼道:“走啊!” 谯之芳看了眼被他挟持的谷梵,又望了望言立、傅红南他们,一咬牙,转身往丛林里去了。 有警察动了,奚山马上挟持着谷梵,“都别动,谁现在递消息出去,我一样杀了她。” 于是,烈日下,两拨人就这样死死地对峙着。 傅红南他们眼睁睁看着谯之芳几步进了丛林,身影消失不见。 傅红南愤恨地一把扯下帽子,摔在了地上。 言立就紧抿着唇,他在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没再说一言一语,只死死地盯着奚山怀里被刀子抵着的女人,看着她乌黑发亮的眸。 谯之芳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警察就算现在进入丛林也不可能追上人,言立喉结滚动了一下,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发声,“人已经放走了,你放开她。” 刑警们也都盯着他。 人人头上都被太阳晒出了满头的汗。 奚山匕首抵着谷梵,垂眼瞧着她,脸上神色复杂,眼底有泪光在闪,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晦涩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啊……”他叫着。 谷梵眼底光一闪,在阳光下反着光的刀片举了起来,好像要刺入她的胸口。 “不要!”钱妍双他们惊恐地大叫。 言立目赤欲裂。 “砰”的一声枪响,然后是子弹打入肉里的声音。 谷梵眼睛一闭,有温热的血液溅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浑身发抖,身体在发软。 而他身后的人,手里举起的刀,松了,“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谷梵转身望着他,就见他笑着倒了下去。 谷梵腿一软,坐倒在了奚山身体旁边。 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故意做出要杀她的动作,引得警察开枪。 奚山看着她,笑了,唇边不可控制地溢出血迹。 言立猛地冲了上来,在她身边半跪下来,紧张又颤抖地查看她的身体。 谷梵看向他,想给他一个回应,却听奚山声音很弱地微微笑着地对她道:“……他让我告诉你,你和你的母亲长得真像……” 闻言,紧张地抱着谷梵的言立怔住了,惊疑不定地望着只剩一口气的奚山。 而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僵住了。 谷梵一瞬间地,脑子里仿佛成了空白,定定地望着不断咳血的奚山,“你说什么?” “咳……”奚山咳了一口血,眉峰紧蹙,脸色痛苦,半眯着眼看着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最后的三个字,“谷……馨……夏……” 谷梵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脸色瞬间惨白。 “谷梵……”言立神色有些慌地看着她。 谷梵却好像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仿佛世界在这一刻远去…… 奚山气息断了,平静地闭上了眼。 周围的刑警都动作起来,收拾现场,进入丛林查探痕迹…… 言立抱着谷梵半跪在原地,声音温柔地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神色前所未有的紧张,“谷梵,谷梵……” 钱妍双、祁文、邬戌都围在他们身边,脸色同样紧张。 钱妍双:“谷梵,你怎么了……” 言立将她抱进怀里,手按在她的后脑,不停地安抚她,“没事了,结束了,不要怕……” 谷梵眼底渐渐有了焦距,她喃喃地,“结束了?” 言立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是的,结束了谷梵,你看着我,没事了……” 他说着没事,眼底却尽是慌乱。 谁都无法理解他心底的惶恐。 他怕得快要死掉。 谷梵呆呆地望着他,目光有点呆滞有点迷茫还有些无助与无所依靠。 言立捧着她脸的手用了力,却还是在颤抖,眼底的慌乱越发重了:“谷梵……谷梵……” 谷梵渐渐回过神,眼里有了焦距地看着他。 言立有些欣喜地抱住她,身体不停颤抖,不停安慰,“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 谷梵缓缓抬手,轻轻地抓住他的衣服,有些不安地问他,“没事了?” “嗯,”言立看着她,想对她笑,“没事了……” 谷梵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个笑。 可那笑容里,怎地苦涩。 她看着言立,目光一寸寸描绘他的五官。 那里有不舍,有难安,更有许多难以表达的复杂情绪。 不,还没有结束。 她看着言立,目光凄楚。 …… 我最亲爱的, 我该怎么告诉你, 我的曾经,支离破碎; 我隐姓埋名,抛弃过去, 独自一人,在这世间漂泊, 颠沛流离地,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直到你带着我,走进你的世界; 让我的灵魂得到了救赎,让我的世界充满了色彩, 你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好,让我那么的爱恋, 我喜欢你的拥抱,你的亲吻,你的一切一切…… 可在我最沉迷、最幸福的时刻, 他们又再度出现了, 在我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刻, 揭开我掩埋在心底最晦涩哀痛的过往…… 我最亲爱的, 我该怎么办…… 《第二卷 在他的世界完》 第41章 Chapter 41 银白色的suv型汽车行驶在辽阔的公路上,两边是翠绿的山和高原,公路绵延而下,一路畅通无阻。 七座驾的车里坐得满满,除了言立一行人,多了傅红南和腿伤还没有完全好的骆青阳。 照旧是祁文开车,钱妍双坐在副驾,傅红南和骆青阳坐中间,谷梵和言立同一直坐在车后座的邬戌挤在一起。 傅红南是来护送他们到勐郏县野生动物保护站的,骆青阳则要去另一个地方,和他们顺一段路,就一起了。 车上,钱妍双努力和傅红南找着话题,“傅队,您不放心我们随便派两个刑警送我们到保护站去不就行了,您还亲自跟来了,队里那些事儿就放心哪?” 因为要去见保护站里的人,亲自交代一些情况,傅红南今天还是穿着一身警服,虽没戴帽子,但坐在座椅里腰直板正,倒一点不像四十多岁的人,精神得很。 相处了这么多天,傅红南对他们这行人的脾气摸得都差不多了,知道钱妍双这会儿是在跟他随意拉话,他也就没拿出办案那一套,和她笑着说话,“你别在这拿话怼我了,我一老人家了,机会当然是要多多留给年轻人,只是和你们走一趟,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钱妍双就笑,“傅队您可真能开玩笑,我爸五十多岁了还天天叫唤着不认老,您能认?我猜不信呢。” “哈哈……”傅红南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指点点她,“你这丫头啊,是个鬼精的。” “哈……”钱妍双也开口大笑,又和他扯别的,车里谁也没提这次案子的事。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次的案子可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了。 那天奚山死后,谷梵情绪一度失控,他们虽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却都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 而因为奚山死前说的话里有很大疑点,警方在之后找了谷梵,要再做一次笔录。 谷梵当时仍有些浑浑噩噩,只说了一句话,“让你们队长来。”也不去看当时陪在她身边的言立。 等傅红南到了之后,谷梵更是推开了言立,声音淡淡的,“有些事情,我需要和傅队长单独说,你别进来。”说这些话时,却依旧没有看言立,脸上的表情也淡得可怕,好像心都死了。 回想起当时那两人之间的暗涌,让他们旁观者都觉得有些沉闷不忍,就好像一直联系着他们之间的某种东西,在那瞬间,脆弱得好像呼口气都能破碎掉般。 更别提言立当时的表情,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好像怕她一眨眼就没了般,脸上虽然一直努力平静着,但那双往日里沉静的眸子再也不沉静了,那里面翻滚着多种情绪,有不安,有慌乱,有黯然,有痛惜,还有数不尽的温柔缱绻,满得仿佛快要盛不住。 那还是钱妍双他们都一次看到这样的言立。 在他们以为言立会压不住情绪的时候,他却滚了滚喉结应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有些低哑温柔,“好,我不进去。” 那一瞬间,他们仿佛看到,转过头去的谷梵,眼底浸出了泪花。 看得他们揪心。 谷梵和傅红南在屋里谈了什么他们不清楚,只知道傅红南出来后,脸色变得非常严肃,甚至联系了上级。 弄得他们也人心惶惶,如临大敌。 之后,因为他们在这边的考察工作还没完成,勐哈寨他们已经不适合再待下去。傅红南想了想,就提出送他们到勐郏县野生动物保护站的事情,暗里告诉他们,现在的情况,他们不太适合单独行动了,反正是要做考察,不如去保护站,由保护站的人陪着他们,也有个安全保障。 他们面面相觑时,是言立说了句“好”,甚至没问为什么。 于是他们也就都没有再问,默契地好像已经忘了那件案子般。 其实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不管是什么原因,谷梵都是他们组里的成员之一,院长老头能把她安排进组里,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况且相处这么长时间,谷梵这妹子是什么性情,他们总还是知道的,再加上那天谷梵凄楚的反应,他们对她只有信任和不忍,没有怀疑。 只是苦了他们的小老大,他们在这几日看着谷梵的样子,仿佛淡漠了这世间所有人与事,包括她自己。 但他们也不敢问,不敢打听,只能祈祷事情快些过去。 前面有钱妍双和傅红南说话,偶尔祁文插一句,让整个车厢不至于太沉闷,但坐在后面的人,钱妍双实在是无力够着,只能听之任之,假装看不到了。 后面,邬戌本就是个沉闷的性子,这会挤在最里面,身体靠在椅背上,耳朵里塞了副耳塞,闭上眼睛假装睡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言立坐在中间,双手放在膝前,垂着眼睛,沉闷地没有动静。 谷梵坐在他身边,微微侧身向外,头轻轻靠在窗上,视线也一直落在窗外,眼里没个焦距,神思飘忽不定。 言立知道,她在躲他。 她已经这样躲了他好几天了。 不怎么说话,也拒绝着一切。好像要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抽离一般。 每次看她这样淡漠的侧影,言立心里都在钝钝地痛,让他嗓子发紧,身体压抑。 想做点什么,却每次都被她抗拒的样子挡在门外,只会在心底发疼,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感觉,是他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钱妍双他们的话题还没有停,言立却觉得身边的人原本有些发僵的身体软了下来。 他静静地偏头看过去。 谷梵小小的脑袋靠在椅背和车窗玻璃之间,长长了些的短发滑到一边,露出白白的脸蛋,她闭着眼睛,呼吸轻缓地睡着了。 非常乖巧安静的样子。 莫名地,看着这样安静乖巧靠着车窗睡着的谷梵,言立心里又是一阵揪心的痛。 他吞咽了有些干涸发紧的喉咙,缓解了心中那份痛感,然后轻轻动作,将偏头靠在车窗与椅背之间的小脑袋,温柔地挪到自己肩上。 他坐正,让她靠着自己,让她轻缓呼吸间呼出的气息喷在他的颈项间,带给他一抹温暖的触动。 言立握着她垂放在腿上的手,将娇小的她半抱在怀里,侧脸轻轻地贴了贴她温热的额头。 这才觉得,不安的心得到一点安抚。 —— 路程过一半的时候,谷梵就醒了,察觉到自己在言立怀里,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她头枕在他肩窝,微微往上就是他的脖颈,身体接触的地方都是他温热的体温。 他的手握着她的,他的气息将她包围。 就那么一瞬间,她感动得眼底起了一层雾气。 谷梵靠在他肩窝,缓缓地蹭着抬起下颚,想看看他。 却在抬起的瞬间,被他压住手腕,偏头狠狠地吻住了她。 一口封唇。 他们明明没接过几次吻,他却熟练得好像回自家的门,唇刚碰上,他的舌头就顶了进来,在她唇齿间快速地舔舐一遍。 车里,还有钱妍双他们说话的声音,他旁边还坐着邬戌,他却这样肆无忌惮地吻她。 谷梵刺激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想伸手推他,却被他压制得死死地。 她一呼吸,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他却终于放开了她。 这个吻,其实快速地不过一瞬间的事,远没有那夜他们在丛林里,火堆前来的热烈,却让她体味到什么是惊心动魄。 他的脸抵着她的额,一手揽在她后腰,一手握着她的手,他们的气息在交缠,那么暧/昧而热烈,却让谷梵那么的难受。 她咬着唇,想推开他。 心想不要这样,不要再靠近我…… 却抵不住他的坚持不放手。 她怕动作太大,引得其他人注意,他却得偿所愿,把她抱得更加紧。 言立贴着她的额,在她头上温柔低语,“乖,再睡会儿。” 谷梵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下来。 最终把头埋进她胸前,放纵自己再一次沉浸在他的温柔里。 只是那浸出的热泪,烫的却不知是谁的心。 ——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抵达勐郏县的野生动物保护站。 站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叫蒋毅,带着一男一女在保护站门口接他们。 他们陆陆续续下车,在下车时,谷梵想挣开言立的手,却被他抓得很紧,没能挣开。 又是在人前,谷梵抿了抿唇,不再挣了,却仍是别开目光不去看他。 “站长你好你好……” “不好意思,打扰了站长……” 前面的人在相互寒暄,言立作为他们小组的负责人,却跟着谷梵走在后面,只有介绍到他时,才跟人家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幸好在之前,站长也初步了解了点情况,因此也没有怪罪。 众人边寒暄边被迎进了站里,因为已经是中午时间了,站长就表示先带大家吃饭。 谷梵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话。 言立看到了,知道她大抵是不想吃。 想了想,他看着众人开口,“不好意思,她有点晕车,我想先带她去休息。” 站长蒋毅愣了一下,看了傅红南一眼,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他才笑道,“是,是我考虑不周,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我让人带你们去。” …… 一番折腾,言立握着谷梵的手,将她送到了她住的屋子。 谷梵任他牵着,一路也没说话。 等进了屋,带路的人说了两句话告辞后,言立打量了整个屋子一眼,很简陋,但已经很好了。 他这才低头去看谷梵。 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很静。 静到谷梵觉得仿佛能听到他在她头上发出的呼吸声。 她终于有些受不住了,抿着唇,推着他,说了句,“你去吃饭吧。” 言立看着她,知道不能逼她太紧,沉了沉嗓子,轻轻应了声,“……好。” 谷梵垂着眼睛送他出门。 言立走出去,转身看着她。 谷梵别开眼睛,伸手去拉门扇,想把门关上。他却突然又抵上来,抱住她的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在她心尖发颤的时候,温柔地告诉她: “谷梵,不要怕……” 第42章 Chapter 42 中午饭设在食堂,言立过去的时候,其他人还没开吃,围着一张桌子,相互热络着说着话。 钱妍双先看到他,朝他招招手,“小老大,这边。” 言立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话,一身沉静地走过去。 虽然他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可其他人都感觉得到,这份平静和以往也不一样,带着点疏离的冷意。 大家都明白他心情不好,不想和人多说话,也都挺理解。 言立拉开椅子,在位子上坐下。 钱妍双给他递了双筷子,关心地问了一句,“谷梵还好吗?” “嗯。”言立淡淡应了一声,也不多话,于是众人也不再多问了。 吃饭时,傅红南对蒋毅简单地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但也只是说了一部分,大体就是他他们一行人考察、入山遇上盗猎团伙以及谷梵被挟持,最后犯人逃了的事说了遍,事关谷梵的其他事,他并没有,只是跟蒋毅说,“嫌犯最后跑了,他们考察工作还没完成,我怕盗猎团伙的人报复,所以把人送到你这,求个照应。” 蒋毅在保护站里做了十几快二十年了,没少和盗猎的人打交道,也是个不怕事儿的,当下就应了,“行,你放心,人既然送到这儿了,就一定给你照顾好了。” 钱妍双,祁文他们也一致表示感谢。 饭后,蒋毅临时有工作要处理,傅红南表示,“你尽管去忙,正好我还有点事跟他们说。” 蒋毅看了他们一眼,笑着点头走了。 蒋毅走后,他们这一行人也没再四处走,就站在院子里。 相互望一望,谁也没说话,颇有点面面相觑的意味。 跟着他们顺路过来的骆青阳这一路也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借着拐杖站在一边,看了看他们,唇边含着一丝笑,也什么话都没说,自己掏出烟盒点了根烟抽。 傅红南看了骆青阳一眼,又看向他们,“下午我和骆青阳就要走了,你们接下来要一路小心。” 这话说得颇有点话里有话的意味。 祁文、邬戌他们都不自觉地凝了眉。 一时竟无人接话。 言立站在他们中间,眉心沉着,冷眼去看傅红南,“她的事,不能说吗?” 众人等了一路,终于听他问出这句话,钱妍双他们这会儿神色都有点紧张,目光紧紧地盯着傅红南,显然也是想这知道这里面的事情的。 傅红南看着言立漆□□人的眼睛,有心情有点复杂,这一路他也是看着言立和谷梵那种胶着的状态过来的,怎么说呢,他有点疼惜那个小姑娘的遭遇,可对这事儿又有些无奈。 他脸色沉了沉,最终说,“这事儿涉及面有点大,谷梵的问题,上面是下了保密令的,就连我们要给她做笔录,都是要向上级提交申请的。” 众人越听神色越严肃,知道这里面的事不简单,却又更想知道了。 傅红南沉吟了一下,接着道:“现在那保密令或许已经不奏效了,但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不该由我来跟你们说。” 说道这里,他看了脸色平静却淡漠的言立一眼,叹息了下,“她总会想明白的,你们是她的同伴,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总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再等等吧。” 其他人都看向言立。 言立抿着唇,神色微冷,霸气地说了一句话,“我问这些,不是为了让她给我交代,只是想了解她的过去,然后由我,给她的未来一个交代。” 众人心里一震,都看向他。 尤其是祁文、钱妍双、邬戌他们,要知道相处这么久,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听到言立说这么霸气的话,简直是霸道总裁上身啊。 因为他这样的一句话,钱妍双的少女心都要活过来了,哪还管谷梵是因为什么这样啊,只想给他们的小老大加加油啊。 钱妍双激动地死死地拽紧了身边祁文的袖子,都快要把他的衣服从肩膀上拽下来了。 祁文嫌弃地去挣她的手,有点咬牙切齿,“你、干、嘛。” 钱妍双冒星星眼,“小老大好帅!” 祁文拽不开她的手,就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磨牙。 帅帅帅,你个花痴看谁不帅? 站在一旁的一直没说话的骆青阳,听了他的话,不知想起什么,两指夹着烟,笑了一下。 几口抽完一支烟,骆青阳拄着拐杖,挪到傅红南身边,身体狼狈,神色却一点也不狼狈,依旧帅得掉渣,他笑着,“行了傅队,目前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就别操心了,走吧。” 傅红南看看他,又看看神色认真严肃的言立,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他也笑了,“行,走了,你们多注意点就是了。” 言立看着他们,没说话。 骆青阳笑笑,拄着拐杖转身,跟在傅红南后面,要去跟站长蒋毅告别。 钱妍双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有点怅然若失,“这就走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钱妍双的喃喃自语,拄着拐杖的骆青阳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们,看向言立,“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随时到岚市找我。” 钱妍双他们都笑了。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天南地北的人也会因为一些机缘相遇相知,有些人,虽好似只是在你的人生中路过,却也会带给你一番不一样的新鲜体验,这期间,志趣相投了,那就是知交。 —— 太阳偏西了,明媚刺眼的阳光变得柔和,金黄色的光芒洒进窗户,那份亲和力,让人想伸手去捕捉。 谷梵在这金黄的夕阳的余光下睁开眼睛,柔和的阳光照在脸上,像在被亲吻。 她怔了怔,坐起来。 竟然又睡着了。 可睡了那么多,她还是觉得好累。 心好累。 她呆呆地看着外面,像一个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怔怔地,思绪不知跑到了哪里。 她又开始想她的爸爸妈妈了。 她的爸爸妈妈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会心痛的吧? 可这样想着的她,却有点委屈了。 因为她的惶恐,她的不安,她此刻所有的难过,都是他们留给她的…… 她突然有点……真的想抛弃他们…… “嗡嗡”的手机震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谷梵轻微地眨了下眼,眼底含着水光,还没有落下来。 她转头看过去,是刑霆奕的电话。 谷梵怔怔地,不知是怎么想的,一时没有去接。 “嗡嗡”的手机声停了,随后,它又重新震了起来。 谷梵伸手,慢动作似的,将手机拿起来,划开屏保,举起,放到耳边。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唯独少了平日里的清脆,“喂……” “谷梵!”那头的刑霆奕,却是火急火燎的状态,但听到她明显不同往常的声音,他顿了一下,才问:“你没事吧?” 声音里的小心翼翼,并不难听出来。 谷梵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个没事,是指她被挟持有没有事,还是……被他们找到有没有事,但她都“嗯”了一声,吸了下鼻子,“我没事。” 刑霆奕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异样,他的声音又急起来,“谷梵,你听我说,我刚刚才接到我爸递来的消息,他说,你在西双版纳遇上了五年前逃掉的那伙人了,是不是真的?” 谷梵望着窗外,她看到言立他们的身影了。 他们从外面回来,站长站在他们身边,和他们说着话,谷梵猜,站长下午一定是带他们参观保护站了。 她看着那群人里,气质最为出众的那个人,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她,背影一如既往地宽厚结实,却给人感觉是那么的落寞。 谷梵眼底的积攒的水光因为看到这样的他而不停地颤动着。 她吸了下鼻子,回应刑霆奕的话,“嗯,应该是吧。”她声音轻轻地,然后收回视线,微低了头,任由眼泪啪嗒地落下来,“他们知道我母亲的名字,认出了我。” “那你没事吧?” 谷梵想笑,却没笑出来。 以往刑霆奕也会经常问她,谷梵,你没事吧。 她都是笑着回应,我没事。 这次,却笑不出来了。 但她还是回答,“嗯,我没事。” 但那声音里隐忍的委屈,却让听着的人,心痛如绞。 刑霆奕那边沉默了好久,他同样在隐忍,在压抑心底那份痛感。 好久,谷梵听到他通过手机话筒传过来的,低低的诱劝声,“谷梵,离开吧……” 谷梵一怔,她有些懵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地响。 “现在就从西双版纳回来,然后从春城离开,我让我爸爸安排,安排你去别的地方,暂时躲开他们,好不好?” …… 谷梵懵懵地坐在那儿,手机里刑霆奕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只听到他说让她离开。 离开啊…… 她转头望向窗外,那里,言立他们和站长已经说完话了,他们告别站长,往这边走来,她看到言立几乎是一转身,目光就落到了她这扇窗前。 漆黑的,深情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这边。 他在看着她。 她靠在墙角,她知道,他看不到她的。 可他仍然用那样漆黑深情的眸子看着她。 谷梵心中一痛。 握着电话的手,在绞着。 离开这里,离开他,她怎么可能舍得。 她心尖痛得在发颤:“……霆奕,让我再想想。” 第43章 Chapter 43 谷梵挂了电话。 她没有力气再听刑霆奕说那些离开的话了。 单只是提一提,她心里就痛得要死掉。 她不再看向窗外,一个人缩在角落,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刑霆奕的话。 离开,离开这里,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再度隐藏自己,真的好吗? 她真的想吗? 手机“嗡”的一声震,她偏头看一眼,是他发过来的短信。 “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谷梵眼睛湿润了。 看着亮了又黑下去的屏幕,没有动。 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在说,他这么地温柔这么地好,你真的舍得吗? 手机“嗡”的又是一声震,是他见她没回复,又发来一条信息。 “不想吃也没关系,我房间就在你旁边,不要怕,有事叫我。” 谷梵受不住了,她握着手机,吸了下鼻子,擦干脸上的泪痕,下床穿了鞋子,打开房门,走出去,敲了旁边房间的门。 这几日一直留在她脸上的迷茫的、凄楚的表情被她连眼泪一起抹干,她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外等他开门。 不用想的,她舍不下的。 她漂泊了这么久,才找到心的归属,让她就这样离开,她舍不得,也不甘心。 凭什么她要一直逃,做错事的又不是她。 凭什么她就不能任性地随心地活一回。 她白嫩的脸上露出近似倔强的神情。 眼前的门打开了,言立看到门外是她的一瞬间,眼底闪过意外、错愕、惊喜等多种情绪。 然不等他说句什么,谷梵已经上前一步撞进他怀里,踮起脚抱住了他的脖子,抬起巴掌大的小脸就吻上他的唇。 看得出她也是慌乱的,凭着一股冲劲儿撞进他怀里,撞得毫无准备的言立先生后退了一步,手却在她身体贴近的一瞬间抱住了她的细腰。 她温热带着明显湿意的小脸撞上他的鼻子,不痛,相反,细腻滑嫩的触感倒是撞得他心里一阵一阵流淌过。 下一秒,她湿濡温软的唇就主动贴了上来,像只正在学习中的小兽一样,发狠般地吸咬他的嘴唇。 言立心头大震,脑子有一瞬间的发懵。 怀里真是美好的触感让他很快反应过来,揽在她腰上的手瞬间收紧,抱着她后退了两步,进了屋里,踢上了门。 这期间,怀里的人一直抱着他的脖颈,杂乱无章地在他唇上亲吻,有些慌乱和急切。 温热微甜的气息扑在他脸上,让他心跳一阵阵加快。 他转身将她抵在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撞得谷梵离了他的唇。 他低头看着她,颈间的喉结在滚动。 她在他怀里,唇瓣嫣红,眼神湿漉漉,黑漆漆地,楚楚动人地望着他。 那眼神里,有凄楚,有爱恋,有不舍,有期待……看得言立心头大震。 “谷梵……”他滚动着喉结,压抑着某种渴望,探寻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到他眼底压抑的情绪,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只有她一个人。 她被触动,双手搭上他的肩,又踮起脚贴近他,气息扑在他脸上,红嫩的唇瓣颤动着,声音细弱,“别说话,难道你不想和我接吻吗?” 言立要被这样的她逼疯了,大力握住她的腰,让她更紧密地贴近自己,喉结狠狠滚动几下,俯首就吻上她。 更要命的是谷梵的启唇相就,她抱着他的肩,勾着他的脖颈,主动地伸出粉嫩的小舌触碰他的唇舌,像条欢脱的鱼儿,在他的唇齿间嬉戏。 亲吻,舔舐,你来我往,愈加热烈。 这里气候炎热,她此时身上只穿了件小衣,外面是一件轻薄的开衫,亲吻间开衫已经乱了。 手掌下是她娇软的身躯,身前能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唇齿间都是她热情而清甜的气息,言立觉得他要疯了。 他喉间发出一阵难耐的低吟,猛地抱起她,转身两步走就将她压在床上。 谷梵顺从地摔在床上,两手乖觉地贴在颈间两侧,眼神湿漉,嘴唇殷红微肿,她整个人娇软地嵌在床里,微微喘息着,乖巧殷切地看着他。 言立压在她身上,俯身看着她。 他眼底的颜色浓郁得像一潭墨,里面翻滚着压抑的情欲。 她平躺的样子,凌乱的衣衫,红肿的唇,湿漉的眸,这一刻,在他眼里都是无声的邀请。 他想就这么继续做下去的,亲着她,吻着她,把她压在身下,肆意的欺负,让她不停地逃跑,狠心地躲着她。 可看着她无辜凄楚,湿漉漉望着他的眸子,那里面盛满了让他欢喜的爱恋,又让他的心一瞬间柔软得不得了。 他缓缓俯下身,在她额上,脸睑,鼻头,最后是唇上,一次落下温柔缱绻的吻,虔诚而真挚。 谷梵闭着眼,身体微微颤动,感受着他轻柔湿热的吻一点点落在她的额头,眼睑,鼻头上,当他的吻将落在她唇上,她微微抬起下颚,主动送上自己,让他亲吻。 这样缱绻的吻,持续了好一阵,直到言立体内疯狂地热潮平静下来,直到身下的人情绪恢复了,他才停止。 言立垂眸瞧着她,她睁开眼,也望着他。 两个人脸上都有些红,刚才的亲吻让两个人的心熨烫地仿佛贴在一起。 言立声音有点低哑,“我感觉到,你有话对我说。” 谷梵咬着下嘴唇,点头,“嗯。” 言立坐起来,又把她抱到腿上,让她依靠到他的怀里,在他一低头就能亲吻到她额头的距离。 他抱着她,唇在她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珍惜又爱护的样子,“说吧,我听着。” 谷梵:“我刚才接到霆奕的电话,他让我离开这里。” 抱着她的人身体猛地绷紧,手臂倏地将她收紧。 谷梵在他怀里抬起头一手抚上他刮净的脸,喃喃地道:“可我舍不得。” 言立眼底的紧张松下来,他微微放软身体,偏头去吻她的掌心,“舍不得就不要走了。” 谷梵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一寸寸描绘他的眉眼鼻唇。 言立任她看,抱着她身体的手却又一点点收紧。 谷梵感觉到了,他望着她的眼底有许多不安。 谷梵哽着声音,她没有哭,只是声音有点艰涩,“我怕有一天会给你带来不好的事情。” 言立捉住她贴在他脸侧的手,握在手里,唇去找她的唇,若有似无地轻贴碰触,和她气息相融,“什么不好的事情?是你会和我说分手,还是你会一声不响地消失掉?” 他竟然会这样说。 谷梵有些感动,眼底氤氲出些许雾气,看着他,眼睛在哭,唇角在笑,“我记得我还不是你女朋友又哪里会说分手?” 言立抱紧她,不停地亲吻她的额头,眼角,嘴唇,贴着她脸上嫩嫩的肉,“抱到怀里就是了。” 谷梵笑,难得地这样和他说话,像两个相互耍赖的孩子,“我没有同意。” 言立点头,“好,那现在给你机会,三秒钟,你从我怀里离开,我就当还不是。” “一。” 言立漆黑的眸子和她对视,轻声地在她头上数着秒。 “二。” 谷梵抿着嘴,身体被他抱在怀里,一手夹在他和她的身体间,一手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腰身落在他另一只手掌中。 他紧盯着她的样子,哪半分要任她选择的意思。 她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三。”他声音落下,唇边扬起笑,抱着她用力地亲吻她的额头,再和她额头相抵,高兴地告诉她,“那就是了。” 因他不加掩饰的欢悦,谷梵也荡开唇角,想笑,却又有一丝忧虑,“你真的不问问我的秘密,就这样选我做女朋友?”她抿了下唇,担忧地看着他,“我真的可能会给你带来不好的事情。” 言立温柔地看着她,眼睛在笑。因人在他怀里,她又不像前几天那样淡漠疏离,又刚刚得到了名正言顺的身份,他整个人精神许多,比之前低沉阴闷的样子好上不止一点点。 他抵着她的额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小鼻头,“我始终相信,我爱的姑娘心底如她人一样美好,所以我从不担心你会给我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相反,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觉得十分美好。” 男人很少说感性的话,像言立这样的男人更是。 可他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让谷梵的心无比熨烫,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双手勾上他的眸子,挺腰抬起下颚,亲吻他性感的薄唇,温柔低语,“我也是。” 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觉得十分美好。 和你的相遇,让我孤寂的心尝到了甘甜的滋味。 让我的世界,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了一份期待。 期待和你说话,期待和你一起走在阳光下,期待和你更多一秒地相处…… 你的出现,让我的生活再次鲜活起来。 就像枯藤发了嫩绿的芽儿,就像淤塞的小溪灌入了清冽的泉水。 我怎么可能舍弃你,舍弃我世界里最绚烂的颜色。 我想要和你执手,走遍这个世界,看遍这世间所有的美好景色。 …… 两人在房间里无声地亲吻,亲到口中发干,嘴唇红肿,黏腻到身上出了一层层的细汗也不愿意分开。 还是言立记挂着她中午没有吃饭,这会儿怕是已经很饿了,彼此才分开,“一起去吃饭?” 谷梵双颊绯红,这会儿依旧搂着他的脖颈,轻轻点了点头,“好,吃完饭,我有话和大家说。” “好。” 第44章 Chapter 44 这些天,其他人也都很担心谷梵,但因为不清楚谷梵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一个一个就都是既不敢问又不敢随意劝慰她的状态,因而只能装成无事的样子,好让她不要有压力,这会儿看到谷梵和言立牵手而来,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含蓄的微笑,步伐虽慢却轻快,知道他们俩是没事了,一时间,他们这几个被那种悲伤的调调压抑了好几天的人,心情都有些振奋。 保护站晚上食堂是不开的,他们这会儿是在保护站附近没多远的一家小菜馆里,小菜馆不大,正是晚饭时间,菜馆里人却不少,有点杂乱,看到他们钱妍双就举着筷子朝他们招手,“谷梵,小老大,这边。” 谷梵也看到他们了,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却也因这几天自己的情绪问题而有点不好意思见他们,就看了言立一眼,后者也垂眸瞧了她一眼,安抚性地朝笑一下,将她的手轻轻一握,牵着她走过去。 钱妍双看着他们走近,蓦然说一句,“感觉我们不用吃饭了。” 邬戌和祁文不解,钱妍双拿出一种羡慕嫉妒恨地表情说,“准备吃狗粮了撒。” 这话刚好被走近的谷梵听到,顿时小脸一红,反观言立,一副听到当没听到的样子,牵着她的手淡定入座。 邬戌和祁文脸上都露出轻松的笑意。 钱妍双也不开玩笑了,热情地招呼着他们俩,“来来来,快点坐,来得正好,最后一个菜马上就要上来了。” 谷梵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 其他人都是一副大肚理解,没事就好的表情,这让谷梵心里暖暖的。 菜馆地方小,过道窄,言立扶着谷梵让她进里面坐,自己则在外边坐下,看他们三个桌前都有水,就挑了下眉,拿起杯子,先给谷梵倒了杯水,推到她跟前,才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在他们三个揶揄的目光里,拿起杯子就喝了半杯。 刚才吻太久,口渴。 谷梵也有点口渴,但她在三个人揶揄地表情下,只敢拿着杯子抿了一小口,掩耳盗铃。 祁文笑着将桌面上的菜单卡推过去,“菜都是我们点的,看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再叫两个也不打紧。” 谷梵看着桌上已经摆上的四菜一汤,分量都很足,觉得已经够了,就笑着,“挺好的。” 言立倒是拿起来认真看了一遍,又叫来服务员,“给她来单来一例甜汤。” 对面仨人:“呦呦……” 服务员大抵是这菜馆老板家的小媳妇,听了这话,也暧/昧地笑着看了谷梵一眼,拿着单子回后厨忙活。 钱妍双故意酸里酸气地朝着他俩笑,“叫甜汤就叫甜汤呗,偏说什么给她单来一例,要不要这么秀恩爱啊。” 谷梵脸色绯红,望也不望旁边男人一眼,自顾喝水,就听身边言立语气淡淡地说,“你们不是想吃狗粮吗?顺手多喂点而已。” “咳……”谷梵差点呛水。 有这么说话的吗? 偏头朝身边男人瞪去,却撞进他充满璀璨笑意的眼底。 她一怔,又朝大家看过去,见大家眼底都是温柔的笑意,知道都是在逗她开心,缓解她的不自在,不由心下一暖,也缓缓笑了。 —— 吃过饭,众人往回走,这段时间他们都会住在保护站里。 谷梵和言立没有多少避讳,回去的路上也牵着手,等进了保护站的大院里,天色已经黑了,院里基本已没什么人了。 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倒是不少,晚上气温刚好,不冷也不热,暖暖的,让人很舒服。 谷梵慢慢停下来,一直牵着她的手的言立也跟着停下来,低头瞧她。 谷梵抿唇,笑:“院里凉快,我们坐一会儿吧。” 言立知道她是要对他们讲述自己身上的秘密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底虽有一点紧张和淡淡的悲伤,却是一片坚定之色,遂点头,“好。” 他们在一片空地上坐下,像每次他们在一起讨论案情一样,围成了一个圈,个个静默真诚地听她说着。 言立就坐在谷梵身边,和她挨着,给她依靠的力量。 谷梵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然后看向大家,乌黑的眼底晶亮亮的,好像月亮嵌在黑宝石里。 她抿唇,声音柔软清淡地说:“原本是想一直隐藏这件事的,对我来说它太沉重,这几年我改姓换名,远离家乡,都是被它所迫,因为我要活下去。” 她最后三个字落下,手就被人抓住了。 言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漏掉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祁文、邬戌、钱妍双面色也是齐齐一变,有震惊,有不可置信。 他们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会让她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那样悲凉的字眼。 此时,除了谷梵,人人脸上都是一片肃穆之色。 而谷梵却只是轻拍了拍言立的手,淡淡笑一下,“我没事。” 她又看向大家,目光清澈,“但现在不能再瞒下去了,因为,我不想再离开这里,去另外陌生的地方,但我的留下,很可能会给我认识的你们带来不好的事,所以必须告诉你们。” 众人脸色沉冷,没有说话,听她继续说。 “其实整个事情很简单,当时刑叔叔告诉我时,才用了几句话。”谷梵抿唇,心中悲凉,握着她手的人源源不断地从掌心给她传递热量,让她心口熨帖,“我出生在江南的一个小镇,那里小城溯古,民风淳朴,我的父母都是当地公安局的警察,父母出事前,我们不过是镇上十分幸福平常的三口之家。 五年前,省里接连发生了几起行为极其恶劣的重大动物走私盗猎案件,省厅警方不断调查之下,锁定了一个犯罪团伙,但几次行动都没有将罪犯缉拿归案,后来决定找人进去卧底,这个人当然要是生面孔,还要有勇有谋,又轻易不会惹团伙头目心生警惕的。” 这会儿,众人已隐隐猜到了什么。 谷梵:“后来,在镇上公安局工作出色的我的妈妈被上级选中了,我妈妈在小镇上做警察时,就抓获过多起小型盗猎案,她每次从一个个黑袋子或木箱里看到那些被剥了皮或剁了角的动物,都非常难过气愤,因而上级挑选她让她潜入团伙内部做卧底时,她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她在犯罪团伙中潜伏近三个月,一直隐藏的很好,据后来听刑叔叔说,我妈妈很受当时那个团伙里的老大信任,我不知道她究竟牺牲了多少才走到那一步,但我清楚,那一定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说到这时,她眼底已经有了泪,言立看着心中不忍,紧紧握着她的手,却没说话。 谷梵深吸了一口气,“那年我正好读高中,一直住校,我妈妈也没告诉我她要去做什么,只说要到省厅工作一段时间,要我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我妈妈从来没骗过我,我不疑有他,也没多问。 我妈妈走了之后不久,我爸爸也被调到省厅。去省厅是升职的好事,所以我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想等高考结束后,就可以去找他们了。 可是没想到,还没等我高考,他们就出事了。” 谷梵声音一哽,努力说道,“那是离我高考前一个月的事,班主任突然叫我去办公室,说有警察叔叔来找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刑叔叔,他告诉我,我母亲在行动中为了给组织传递消息,冒了险,在最后关头暴露,牺牲了,那次我爸爸也参与了抓捕行动,因看到我妈妈中枪,情绪激动之下冲了上去,也被枪射中,牺牲了。” 言立紧紧握住她的手,很想让她别说了,却见她摇摇头,继续说:“他来接我,是因为他们警方在行动中开枪射杀了犯罪头目中的一个,抓了好多人,捣毁了他们的走私网,但有一个头目虽重伤却让他给跑了,这之后,有邻居在我家房屋上看到血写的大字,只有四个字——此仇必报。” 众人心头一震,都明白这样的四个血字写在她家的墙面上意味着什么。 谷梵看着言立,又看向祁文他们,她眼里有泪光,却没有哭,“刑叔叔说,卧底的我母亲,在那次案件里发挥了巨大作用,如果不是她在最后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向他们传递消息,那么大的一个走私网,不可能被他们一举破掉,大抵也是因为如此,惹疯了那个逃跑的头目,使他生了报复的心思,犯罪心理专家甚至说,那个人可能因为这次的刺激,而发生心理变态,他们怕他会找机会抓走我,以杀了我的方式挑衅警方,因为也曾不止一次发生过,卧底行动失败身份暴露后,被全家灭门的惨案。” 言立心头大悸,她可不就相当于经历了一场被灭门的惨案,她可以说是在一夕之间就失去了疼她爱她的父母,那之前,她还都是一个幸福小家里的公主。 “后来,刑叔叔把我接走,高考我也没有参加,再之后,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刑叔叔为我改了名字,换了背景,风声松了后,他将我送到远离小镇的另一所高中复读,高考后,又给我安排了省外的大学,送我去了北方,大学毕业后,就又送我进了春城动物研究所。”谷梵抿唇,“这期间,他们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另一个逃跑的犯罪头目的行踪,却一直没有消息。我就一直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漂泊,没有父母,不能和人深交,渐渐的,心都麻木了。” 谷梵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很飘,尾音融在夜色里,几乎让人听不见。 言立坐在她身旁,听到她最后说的那句“心都麻木了”,就知道她虽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这几年漂泊无依的苦,并没有说出一分来,不由心中大痛。 很想伸手抱抱她,亲亲她,告诉她都过去了,现在他在她身边,却碍于身边有人,强人忍下了,只用力地握紧她软弱无骨却发凉的手,无声地告诉她,还有他在。 谷梵看他一眼,心中无限熨帖,轻轻摇头,告诉他,她没事。 第45章 Chapter 45 其他人心中也是大震,瞪大眼睛看着身姿柔弱娇小的谷梵。最初,他们都认为她这样一个本科学历毕业的大学生能进他们的研究所,背景一定不一般,却从未想过她的“背景”会是这样的,后来,他们察觉到她心底有秘密,却也没想过这个秘密会让人如此震动,震动到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 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邬戌开口,“所以,那天奚山说‘你和你的母亲长得真像’,导致你情绪崩溃,是因为你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 谷梵缓缓地点了点头,回忆着说:“我们第一次逛寺庙时,谯之芳曾看着我出神,之后又问我是不是江南人,我猜他那个时候就认出我了。” 祁文震惊,“那奚山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谯之芳?”随后他又急急地看向言立,“小老大不是曾经说过,谯之芳有个朋友,五年前出意外死了,奚山的大哥又正好是五年前出的事,奚山又那么的维护谯之芳,为了掩护他逃掉警方的围捕甚至不要自己的命了,就是因为谯之芳和奚山的大哥岩燕是要好的朋友?当初被警察一枪击毙的那个头目就是岩燕?” 钱妍双也震惊了,她没想到祁文脑子也有转这么快的时候,这就把几个人的关系联系到一起去了? 谷梵摇摇头,微垂着眼睑,“我不知道,当年的案子我也没详细了解过,究竟谁是谁我不清楚,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现在就藏在西双版纳的某个角落,正在看着我,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他一日没被警察抓住,已经暴露的我,大抵就一日没有安生的日子。” 她说到这儿,语气已经很低了,她语调很轻,却让人觉得无比的悲凉。 怎么会这样呢? 所有人都望着她,人人脸上都如这夜色般沉寂。 言立忍不住,大手扣上她的后脑,揉了揉她的头,低声告诉她,“不要怕。” 谷梵望望他,摇摇头,“其实这几年我的生活都不算安生,‘他’出现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好事,这样警方就有机会抓住他了,所以我不怕。”她看向祁文他们,目光真诚,“我怕的是自己的停留会给你们带来不好的事,因为我,才把你们卷了进来,所以我觉得你们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始末。” 她话音落下,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谷梵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是她自私了,如果是真的怕连累他们,她首先该选择的是听刑霆奕的话,离开这里,去另一个陌生的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就算最后被找到,也不会连累其他无辜的人。 可她舍不得逃离,也不想再逃离了。 她真的不想再过那种流浪的生活了。 她根本就没有错啊…… 这样想着,她眼里却有了晶莹的水光。 言立握住她的手,向祁文他们表态,“警方已经针对谯之芳在全国发出了通缉令,在谯之芳被抓捕归案之前,我会在这里陪着她,她现在走到哪里都是不安全的,只有在我旁边我才放心,这是和你们无关,我会和院长申请,取消这次我们在这边的考察活动,你们明天就可以回去。” 谷梵懵懵地看着他。 祁文他们也是一副瞪大眼睛,意外又震惊的样子看着言立。 言立很平静,握着谷梵的手,平静地和他们对视,丝毫没有躲闪。 谷梵感动得有点想哭,看,她这就给他带来不好的事了,因为她,他用了这样淡漠疏离的话,伤了朋友的心。 半晌,邬戌发出“嗤”地一声嘲笑声,笔直地站起了身,侧眸望着言立和谷梵他们两个,“我不走。”丢下这三个字,就脸色冷冷地朝住处大步走去,高冷的身影很快就隐于夜色中。 “哎,邬戌……”祁文在背后叫他,没叫住,他也站了起来。 他倒是没怎么在意言立的话,嬉皮笑脸地冲言立道:“小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这么的冷血无情的,我们看上去就像是那么不靠谱的同伴么?”他笑了笑,对谷梵说,“行了谷梵妹子,事情呢我们也都知道了,你也别有压力,我才不信,那谯之芳能翻出天来。”说完,他也不耽搁了,朝邬戌离开的方向追去,“我去劝劝他啊,这死孩子,脾气说爆就爆……” 尾音就这么消失在微凉的夜色里。 谷梵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懵懵地和言立一起,看向还和他们坐在地上的钱妍双。 钱妍双看着那两个人一瞬间消失没影了,朝他们打哈哈地笑了两声,说,“那什么,小老大,给院长打申请报告挺麻烦的,你也别费那劲了,我也不走,就这样哈,那个晚安啊。” 一溜烟儿,人也没了。 谷梵没想到,说完那些话会是眼前这样的结果,整个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连刚刚被言立惹出来的眼泪都忘记掉下来了。 等人都走光了,言立低头去瞧快窝进他怀里的谷梵,看她脸上挂泪,还一副懵懵的样子时,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让她的小脑袋靠进自己肩窝,在她的短发上印下一吻,声音低沉温柔地问她,“怎么了?还傻了?” 谷梵点点头,抬头去看言立,“他们……” 言立笑了,大手揉着她脑袋上柔软的发丝,“不是告诉你,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吗?是你总爱胡思乱想罢了,不要怕,你没有错,你的爸爸妈妈也没有错,所以没人怪你,也没人怪他们,他们是最伟大的人,所以你不用怕,我、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都站在你这边的。” 谷梵又要哭了,眨着眼睛看着言立。言立看她这样让人怜惜的模样,有些心疼,却笑着低头亲密地咬了咬她的鼻尖,极尽疼爱地打趣,“爱哭鬼……” 谷梵把自己窝进言立怀里,心里无比温暖,却又更加委屈难过了,带着哭音跟他说,“可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变坏了,就在今天,我还埋怨过他们,埋怨他们就那样走了,我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看见,只看到他们留给我的两封遗书,他们在信里不断地重复,要我好好照顾自己,我非常不想听他们的话,我从没有那样叛逆过,凭什么,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些,我分明没做错事……” 言立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娇弱的背脊,听着她这样悲痛的声音,喉咙都在发紧,只能抱着她,不断地重复,“我知道,我知道……” 谷梵“呜呜”地在他怀里哭着,哭得伤心,哭得痛快,好像要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言立沉默安静地抱着她,无声给她温暖与力量。 谷梵直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情绪,她抱着言立,满是哭腔地说,“我错了,我不该那么想他们的……” 他们是那么爱她的爸爸妈妈啊。 言立抚摸着她的头,蹭着她鬓侧的发,“没事了,你只是太爱他们了。” 谷梵靠在他肩膀上摇头,却不再说话了。 夜深了,言立把她送回房间。 谷梵站在门里,言立站在门外,两人视线相撞,脉脉对视着。 谷梵眼睛虽然还红着,人却已经冷静下来了,这会儿看着言立,除了有点不好意思外,更多的却是心安。 言立知道,这次她大概是真的想通了,心下宽慰,唇角就自然地带了笑,声音也很温柔,像大人哄爱哭的小孩子般,“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参观保护站。” 谷梵抿唇,也露出一个笑,“嗯。” 当晚,谷梵躺进被窝里,安稳地闭上眼睛,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满足。 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她的人生将步入一个崭新的开始,她是那么的期待与热爱,而这一切,都是她爱的人带给她的。 她是幸运的。 —— 第二天,谷梵精神很好。 言立来敲门时,她刚好收拾好自己,正要去找他们。 她打开门就冲他笑,“早啊。” 门外,言立看着容光焕发的她,心情就像外面的太阳,明媚极了。 “早。” 谷梵腼腆一笑,拉着房门,想跟他出去,却没想他没后退,反而逼近一步,迈了进来,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谷梵脸红地看着他,他却笑得云淡风轻,“早安吻。” 谷梵唇角含着笑,别过头去不看他。 没想他却越发坏地低头凑向她,在她毛茸茸的耳畔轻啄一下,笑着低语,“以后每天早上都要有,记得主动。” 谷梵脸色大红,又是甜蜜又是羞窘地去推他,“过分,起开啦。” 言立笑着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起往外走,“好,一起走,吃了早饭再带你去参观保护站。” 谷梵“嗯”一声,关上房门,和他一起往外走,轻声问着,“妍双他们呢?” 言立“呵”一声,语气有点轻慢,“大清早的,你觉得我会让他们在跟前碍眼?” 谷梵:“……说什么呢你?” 言立看着她微红的脸蛋,笑了。 真好,你笑了。 看,阳光都明媚了呢。 第46章 Chapter 46 谷梵这阵子在保护站住得很好,保护站虽然破破旧旧的,又远离热闹繁华的市区城镇,但在这里可以看到很多住在繁华热闹的城镇里永远无法看到的景象,可以深刻地感知生命与物种的神奇,又有言立在身边无微不至地呵护,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这几天,谷梵比较喜欢待在养育基地里,那里有四只萌萌的黑熊幼崽,听说是两个月前刚被送来的。照顾它们的是在保护站做志愿者的一个小姑娘,才二十一,比谷梵还小一岁,大家都叫她洁乌,是个彝族小姑娘,性格有些腼腆,人却很好,热心又有爱心,到这边做志愿者已经快一年了。 小姑娘脸蛋圆圆的,带点娃娃脸,笑起来眼睛一弯,很可爱。 “这几只小黑熊刚来的时候真的只有成年人的巴掌大,身上还没长出黑色的毛,光光的,又瘦弱,眼睛还没睁开,刚生下来没几天就被人从熊窝里掏出来贩卖了,是好心人看到不忍心,从身上掏了200块钱买下来后送到这里的。”洁乌边给一只小黑熊喂奶边跟和她一起蹲在旁边的谷梵说。 小黑熊才两个来月大,小着呢,牙嫩爪儿也不利,身上虽然已经长出了黑色的毛,走路却还不稳,笨拙得很,只能喝奶。洁乌给它喂奶,奶瓶送到它嘴边,它笨拙的身子立起来,两只前肢萌萌地搭在洁乌的手掌上,偏着有点长的嘴去咬奶嘴,偶尔也能从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萌得洁乌不要不要的了,偏头对谷梵叫,“你瞧它,太可爱了。” 谷梵也被这小东西萌到了,蹲在洁乌旁边看着它笑。 洁乌在给一只小黑熊喂奶的时候,另外三只也很老实,有在草地上懒洋洋趴着的,也有抱着木杆自己玩耍的,看上去十分憨厚温驯。 洁乌突然用手臂撞撞她,弯着眼睛问她,“想不想给它喂奶?” 谷梵有些意外,很有兴趣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洁乌笑得很甜,示意她接过奶瓶,“没关系的,它已经大了,你拿好奶瓶递到它嘴边不要乱动就好,它自己会攀上来,很有意思的。” 谷梵小心翼翼地接过,在小黑熊笨拙地咬上来之前,嘴巴都不自觉地张开了,等它将前肢搭在手臂上,张开嘴巴咬上奶嘴的时候,那感觉真是非常神奇。 谷梵笑了,转头跟洁乌说,“它力气好大啊。” 洁乌也很开心,神情里有点自豪,“它长得好呢。” 谷梵也开心地笑了。 这下换洁乌蹲她旁边看她给小黑熊喂奶,她笑着笑着,神情又落寞起来,看着笨拙的小黑熊跟谷梵说,“你说这四只小熊仔,才卖了200块钱,人怎么就那么狠心为了这200块钱就将它们从熊妈妈那儿偷走了呢?刚出生的小宝宝,被人抱走,一个不察就会害死它,怎么这么狠心呢……” 谷梵听着,有点怔忪,看着前肢搭在她手上使劲咬着奶嘴喝奶的小黑熊,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伸手摸了下小黑熊的脑袋,惹得它有些恼地叫了一声,偏头丢开奶嘴想咬她的手。 谷梵突然就又笑了,对洁乌说,“这世上,贪婪的人有,好心的人也很多啊,有好心人愿意花200块钱救它们,又有洁乌这样温柔的姑娘不辞辛苦地照顾它们,它们才能好好长大,所以不要伤心,坏人终会得到惩罚的。” 洁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腼腆地说,“我只是喜欢动物,喜欢它们,你看它们现在像不像黑熊犬?太萌了,黑熊犬也好贵呢……” “……” 谷梵哑然失笑,觉得这姑娘性子真好。 前院传来大车发动机的声音,洁乌笑,“站长他们回来了。” 谷梵也笑,目光朝前院的方向望去。 言立他们早上跟蒋毅站长进了保护区,想先大致了解下这片保护区里的情况,谷梵留了下来。 这些天相处,洁乌也知道,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孩子,正在跟那个长得很帅,却有些不苟言笑的男人谈恋爱,于是也知道谷梵这会儿在望谁。 她从谷梵手上接过奶瓶,笑着打趣她,“等一会儿,他肯定会找过来,你如果着急,可以到前面迎迎啊。” 谷梵晒然一笑,没说话。 洁乌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谈恋爱究竟该是什么滋味,但她看着谷梵脸上这会儿的笑,只觉得真好看,和平常的笑都不一样,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想控制都控制不住的那种。 她就有点不解,悄声问谷梵,“我就挺奇怪的,你性子这么好,长得也很漂亮,为什么会喜欢那样一个人啊?” 那样一个人? 谷梵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这指的是言立,她有点懵也有点好笑,“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小姑娘挺可爱的,偏头看着她,皱着小鼻头,小声说:“我不是说他坏话啊。” 谷梵好笑,“嗯,我知道,你说吧。” “他吧,”洁乌思考着,有点犯难的样子,“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有点深沉,给人感觉有点闷,让人不敢太靠近。”她不太理解地看着谷梵,“所以我真的挺奇怪,你是怎么和他谈上恋爱的?” 谷梵真是忍不住笑了,想说话,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两个人转头看过去,可不就是他们话题里的主角找来了。 一身休闲的衣装,身姿玉立,面部却没什么表情,沉沉静静地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谷梵眼睛亮了些,却听身旁姑娘小声在她耳边说,“看吧看吧,就是这副表情,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然后一脸非常想不通的样子,“我们这儿这么好,他怎么总还这个表情呢……” 谷梵抿唇笑了。 看着渐渐走近的男人,心想,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好,只有我知道,这才好呢。 谷梵不再和洁乌说了,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先从小黑熊住的这片地儿出去了,迎上被小姑娘嫌弃的言立。 言立自是不知道她和洁乌都说了什么,只看她笑容甜甜地从对面迎出来,乌黑水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心情就很好。 若有似无地挑了挑唇角,带着丝笑意看着她走过来。 “回来了?”谷梵笑盈盈地问。 “嗯。”言立伸手顺了顺她头上的短发,然后伸出一只胳膊示意她挽上,“山上很多动物,景色不错,明天带你去。” “好啊。”谷梵脆脆地应道,笑着挽上他手臂。许是前阶段情感压抑得狠了,在一起后,两个人都十分迅速地喜欢上这种亲昵的行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本来是要挽着他转身走的,却见言立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谷梵看过去,见刚才还在蹲着给小黑熊喂奶的洁乌这会儿站起来了,正有点愣地看着他们,表情有点呆萌。 谷梵笑了,朝她摆摆手,喊一句,“我们先走啦。” 洁乌就笑了,露出大大一个笑脸,也冲他们摆摆手。 谷梵挽着言立转身往回走,洁乌站在原地,身旁身后四只小黑熊萌萌的笨笨地在玩耍。她看到那个看起来一向很深沉的男人,这会儿嘴角微勾,低头在谷梵耳边说着什么,然后只到他肩膀的女人笑着仰头和他说着话,突然觉得这一幕真的很美好。 洁乌抬起一只手揉揉耳朵,开心地笑起来,转身继续喂那几只小黑熊。 其实言立和谷梵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干干的唠。 言立看她心情挺好的样子,就问她,“上午在这里呆得很开心?” 谷梵想着洁乌对他的看法,脸上笑着,却没告诉他,“嗯,那几只小黑熊特别可爱,圆滚滚还笨笨的。” “圆滚滚还笨笨的?”言立笑着看她,“你确定自己说的不是熊猫?” 谷梵思绪就跟着他走了,“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熊猫呢?” “在春城的时候不是去过动物园?” “那也没见着。” 言立就揉揉她的头,笑着,“回去带你去看。” 谷梵挽着他胳膊,柔柔甜甜地应一声,“嗯。” 两人沿着小路往回走,前面的路慢慢变成身后的背景,身侧的影子依偎在一起,每个瞬间都成了天长地久。 走到前院,就见院子中央的位置围了一圈人,除了站长蒋毅,祁文、邬戌和钱妍双都在,还有两名身上带着枪的保护站工作人员。 谷梵有些奇怪,抬头去看言立,却见他也是眉头锁着,不明所以的样子。 所以,现在这情形,是在他去找她这空档儿发生的? 言立带着她走过去,祁文他们看到他,都让出一点位置,“老大……” “怎么了?” 话刚出口,谷梵就看到了他们刚刚围成一圈在看得东西。 谷梵当场就愣住了。 他们脚边,那一圈里,一个白色麻袋丢在一边,地上倒出来三五只已经闭了眼,看起来软趴趴,已经了无生气的穿山甲,四个小短肢勾勾的,尾巴带着小卷,却一动也不动地。 谷梵去看言立,言立抿着唇,没有说话。 两个带枪的男人中的一个主动说,“在保护区边缘处拦截到的,背着这袋子的人,刚看到我们的车就丢下这重重的袋子跑了,没追上。” 一干人都抿着唇,看着地上几只可怜兮兮的穿山甲,没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谷梵想起还在后面开心地照顾着那几只小黑熊的洁乌,突然想,这会子如果被她看到死得这么可怜的几只穿山甲,会哭的吧。 第47章 Chapter 47 等人都散了之后,谷梵言立,“为什么要猎杀穿山甲?”她知道熊掌能吃,象牙可以做饰品,穿山甲用来做什么却不知。 言立牵着她的手,他从刚才开始,就有点沉默,“穿山甲的鳞片可以做药材,有活血通络、消肿排脓的疗效,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它的主要成分为β-角蛋白,和毛发、指甲等成分没有本质区别。” 谷梵有点诧异,“那为什么穿山甲会被盗猎人盯上?”如果它价值不高,中间利润也就不会很大,那为什么还会有盗猎人冒着风险大量捕杀。 “古时候,人们因为穿山甲善于打洞,便认为穿山甲有“打通”的功效,所以遇到痈疽疮肿、乳汁不通等需要‘通’的病症,便拿穿山甲入药。即使是现代,也有太多盲目的人,对这种具有“神奇”功效的东西,自然会趋之若鹜,就使得穿山甲价值虚大化,近些年,因为穿山甲的稀有,国家又将其列为一级保护动物,一些人为了炫耀身份,就吃这些濒危的物种,又将穿山甲的价值抬高了。”言立声音淡淡的,继续说: “和凶禽猛兽不一样,穿山甲不具有什么攻击性,它们没有牙齿,不能咀嚼,以蚂蚁和白蚁为食,那一身鳞片是它们唯一的□□,遇到敌人,跑不掉时,就会缩成一团,用鳞片保护自己,你说,对于像这种不具攻击性、好抓,价值又高的物种,一心想发大财的盗猎者们,怎么会放过?” 谷梵听出来,言立说到最后是生气了的。 谷梵看着他沉默、线条紧绷的侧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了发财,为了显示身份,人类将这样无害的动物残忍地赶尽杀绝,单是想想,就让人心里发堵。 他们走到一个偏角处,谷梵拉住言立的手,不让他再走了。 她知道他在生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靠近他怀里,笨拙地说一句,“不要生气了,这不是你的错。” 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自己的力量,去爱护这个世界,让它尽可能的多一点美好。 言立垂头看着她,一会儿,他伸手回抱过她,深吸一口气,看着空远的天空说,“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件事。” 谷梵在他怀里抬起头,听他说,“前阵子有篇报道,我国海关查获走私穿山甲鳞片逾3吨。” 谷梵愣愣地看着他。 言立将她抱得紧了一些,“一只穿山甲身上大约只有0.4至0.6公斤重的鳞片。” 谷梵脑子一懵,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这样说来,走私3吨穿山甲鳞片,就意味着曾有5000-7500只活奔乱跳的穿山甲被残忍地夺去生命。 她喃喃的,“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呢?残忍?可怕? 可她知道,还不完,除了穿山甲,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珍贵的动物同样再被杀虐。 言立拍拍她的手臂,松开她,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谷梵问他,“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言立走在前面,声音较刚才相比,轻快了些,“什么样的办法是办法?” “加强管理,采取强硬法律手段……”谷梵说了两句,尾音却渐渐弱下去。 言立牵着她一直往前走,“人心难填,私欲难平,如何管理算管理?” 谷梵渐渐就不说话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言立:“有啊,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如果每个人都从心底有了这个觉悟,那不用管理,也没人去猎杀那些可怜的动物了……” “好难……” 言立握着谷梵的手,沉默了良久,才说,“嗯,但不能放弃。” 谷梵望向身边的男人,看他挺拔坚毅的身躯,看他沉默真诚的侧脸,进而看进他的灵魂深处,然后她知道,她爱的男人,有这世间最温柔的心肠,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这个世界,他胸腔里都跳动着一颗温柔的心。 谷梵笑了,跨前一步,依偎到他肩膀上,就这样靠着他的肩膀走。 言立偏头瞧她,神情一瞬间温情起来,“怎么了?” 谷梵摇摇头,笑。 “没什么。” 只是觉得我的男人,非常靠得住。 她虽不说,男人却好像能感知到她的想法般。因为下一刻,她就被他拉过,倾身压到旁边的墙上,低头吻上来。 谷梵微微地笑,抬高脸和他亲吻,温柔的吻,情意缱绻,心都要化开。 谷梵想,无论今后他要做什么,她都是愿意陪在他身边的。 就如他现在陪在她身边一样。 —— 隔天,他们随保护站人员一起进了自然保护区里面。 和辽旷的可可西里不同,这里遍地的绿色热带植物,保护区内沟谷纵横,溪流密布,珍惜、濒危的植物在这里茂盛地生长着。 他们有幸看到一群亚洲象慢悠悠地从林间穿过,到河边喝水。 也有幸看到一两只懒猴趴在树干上,俯底身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胆小而警惕地盯着他们。 他们还看到成群的绿孔雀展翅低空飞过绿色的湖面,在半空呈现一场惊心动魄的美丽舞蹈。 站长蒋毅却说,“云南省内仅有的几百只绿孔雀,基本都在这里了,不用盗猎者再来破坏,就这样放任自流,不对它们的栖息地进行保护,十年后,这些绿孔雀大抵就不复存在了。” 看着这些美丽高傲的绿孔雀,再听站长叹息地说着这样的话,真的叫人很心塞。 谷梵握住言立的手,怕他难过。 言立却对她笑笑,“不会的。” 谷梵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和他一样,都愿意去相信,这样美丽的东西,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怎么忍心呢。 ——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傍晚的时候,保护站里竟然迎来了一位久违的朋友。 傅红南队长。 傅红南这次来没有穿警服,开的也是便车,车上却有和他一起来的几个警察,同样是便装。 言立一行人看到他,有惊喜也有意外,于谷梵而言,多多少少还有那么点忐忑。 纵然在这里的日子如何的轻松自在,她也没忘记在来这里之前,发生的案子。 她看着傅红南,怕事情有了什么变故。 钱妍双依旧热情开朗,笑着迎上去和傅红南开玩笑,“哎呦,傅队,您怎么说来就来,也不跟我们提前招呼一声啊。” 傅红南中气很足地哈哈笑,“怎么,听这意思不欢迎啊?” 钱妍双就笑,“哪能啊,这不是怕您来的突然,我们招呼不周嘛。” 傅红南只管笑,也不再和她贫,都知道他们怕什么。 站长蒋毅和傅红南寒暄,要留他们在站里吃晚饭,被傅红南笑着摆摆手拒了,“不用麻烦啦,我就是路过,来看看,说几句话就走了,您不用招呼我,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于是蒋毅知道,这是有事要和言立他们说,就笑笑说了几句话,找个借口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言立也没请他进去坐,只握着谷梵的手,直白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言立其实多少猜到些,能让傅红南再次来找他们,无非两种情况,要么谯之芳被抓住了,要么人跑了。看他表情也能看出八分,人大抵是没抓到。 傅红南双手负到身后,看了谷梵一眼,眼底有些许歉意和遗憾,跟他们说,“我们这边接到最新消息,谯之芳跑了,越境去了老挝,我们得到消息后追了一路,还是没抓到人。” 其他人看看谷梵,见她脸色有点白,抿着唇都没有说话。 言立表情淡淡的,看了谷梵一眼,又看向傅红南,“嗯,还有其他事吗?” 单是人跑了,应该不会让傅红南亲自跑到这里交代一句,毕竟在勐哈寨的时候,谯之芳就是跑了的。 傅红南也没觉得有什么能说的,只是说的时候,脸色有点难看,语气有点沉,“还有就是,谯之芳已经知道奚山死了的事情,他找人放了话,说……”他顿了一下,看着谷梵,有点不忍心。 最后到底是叹息一声,“说连本带利,终有一日,必报今昔之仇。” 言立料到了,去看谷梵,就见她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这会儿更白了,却强忍着,没露出其他异色来。 言立握紧了她的手,对傅红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时间,都没什么人说话。 沉默中,谷梵突然开口,声音发轻地问:“老族长和钟伯怎么样了?” 她目光里没有了平常的那份灵气,有点空空的,看得其他人心里都有些难受。 言立却没什么其他动作,他知道,她只是担心,却不会再向之前那样情绪崩溃了。 傅红南也不想她有什么其他压力,故作轻松地笑笑,“钟伯醒了,就是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之前硬朗,没多大问题。老族长精神头就差了些,最近在找接班人,族里人对他向以往一样尊敬,你放心。” 谷梵于是就点点头,再不说话了。 傅红南看看她,再看看言立,笑一声,“行了,看你们挺好我也就放心了,不要太担心,不会让谯之芳翻出什么大浪来的,他一入境就会被缉拿归案,你们也放轻松些。” 于是大家就都笑了笑,热乎地一言一语地说起话来,气氛一瞬间好了许多。 最后,在傅红南要带人走了的时候,又看了言立一眼。 言立收到信号,送他出去的时候故意和他走得近了些,傅红南找了机会,小声跟他说,“不要太大意,谯之芳走之前,国内留了人,都是些亡命徒,多注意些。” 言立点头。 傅红南看着他,拍拍他胸口,“我是说不但要注意她,你自己也多注意,谯之芳知道你在这里面起的作用,现在奚山死了,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言立微偏头去看谷梵,见她被钱妍双拉着手说话,脸上带着虚虚的笑,自己微微笑了一下,朝傅红南点头。 “嗯,她不出事,我就不会有事。” 傅红南看他一眼,笑笑,什么话都没再说就走了。 第48章 Chapter 48 傅红南一行走了之后,言立转回头去找谷梵,见她站在钱妍双身旁,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就知道傅红南这一来,她心里就都清楚。 她本就是一个凡事都看得明白的姑娘,就是有时候,容易钻进牛角尖,想不明白。 言立看向其他人,语气轻飘的,“都散了吧。” 祁文等人心领神会,纷纷退散,给两人腾出二人世界来。 话说回来,自从这两人在一起后,他们仨可真算是懂事的不能再懂事了,基本就是呆角落看这两人虐狗。 什么日子啊。 言立没心思管他们脑子里的小九九,等他们都散了,就走过去,将谷梵的手握在掌心把玩揉捏。 她的手很小也很柔软,握在手里很舒服,和她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叫他有事没事就爱牵着她的手。 “不要胡思乱想。” 谷梵心头一软,他总是这样第一时间想着她的情绪。她回握着他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地捏了捏,故作轻快地:“我没有乱想啊。” 言立瞅她一眼,满脸“骗谁呢”的表情,谷梵微囧了囧,干脆抿抿唇不说话了。 言立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说的太深,点到为止,拉着她的手回宿舍。 “回去休息下,晚上屋里热,我们出来看星星。” 谷梵:“……哦。” 谷梵发现言立真的很爱看星星,待在保护站的这阵子,她经常会被他以各种理由拽出来看星星。 她望天,星星就真的这么好看吗? 她脖子痛啊,可不可以不看了。 当然,眼下这话谷梵只是心里想想,看星星除了脖子会痛外,其他都很好,夏天晚上的星星也确实非常漂亮,再加上这是爱人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谷梵也乐得满足他。 但言立是个细心的人,她哪里不舒服,他总会第一时间感知到。 才坐了一会儿,就见她扭了两三次脖子了,于是转头问她,“脖子不舒服?” 谷梵立马不动了,头往他肩上靠了靠,有些娇气地小声道:“看太久,脖子痛。” 这话就等于在撒娇了。 谷梵自己没察觉出什么来,言立却是心里一动。 他偏过身,看她微抿着嘴唇有点委屈的样子,脸上神色就柔和了些,抬起一只手给她捏脖子,“这样有没有舒服些?” 他手掌温热,手指按压的力道又掌握得极好,谷梵不由自主地就舒服得挺了挺修长白皙的脖颈,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嗯……很舒服。” 话音娇娇的,糯糯的,言立望了她一眼,见她猫儿似的舒服地眯上了眼,唇角就不由地上扬,更加用心地给她揉捏起来。 哪儿能让他一直给她揉,谷梵也就享受了两下,就笑着把他的大手抓下来,抱进了怀里,“好了,好了,已经不难受了。” 声音愉悦,整个人抱着他的胳膊,半倒在他怀里,偏着身子仰头瞧他,眼睛乌黑水亮地,落在言立眼里,比天上的星还美。 言立没忍住,低头咬上她的唇,换她猝手不及“唔”的一声闷哼。 让他亲了两下,谷梵双手并用推开他,乌黑的眸覆了层水润的光,娇嗔他,“讨厌不啊。” 言立就笑,眼底星光璀璨。 谷梵脖子痛,干脆就顺势躺到了他的大腿上,他们身下是块草坪,倒是也不脏。 这样躺在他腿上,脑袋下面就是他紧实结实的大腿肌肉,让她微微有些不大自在。她头发短,这会儿也不能说揪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转移注意力,就伸手拽着他腹部的衣服,小动作地拽着,转移自己那点不自在地感觉,有点没话找话地,“你怎么这么喜欢看星星啊?” 那次的天文馆之行,他带她领略了一次宇宙的浩瀚美丽,她确实也很喜欢明亮灿烂的星空,但有事没事就出来看星星,也太过了点吧。 言立身子一顿,垂眸瞧她。 谷梵枕在他大腿上,一脸有点无聊地样子,用手指小小地揪他衣服。 他默了默,别过了头。 谷梵等了会儿,没听到答案,偏着头抬眼去看他。 言立感觉到她的动作,这才又低头瞧她,见她一脸不解,有点勉为其难的开口,“难道你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这话听着古怪,语气也古怪,已经有点经验的谷梵警惕地没有马上答。 言立见她只睁着双眼睛看他,也不答话,就又别过了眼。 谷梵突然就福至心灵了,笑着扯他衣服,“你是想多和我在一起待会儿啊?” 因为住在保护站,不看星星的晚上,他们通常都是在简单散完步后,言立就送她回房间了,从不在她房间里逗留,谷梵更不会到他房间去,想来言立也是怕传出什么话来,影响不好。 这么一想,再想想最近言立总是约她出来看星星的举动,谷梵心里就有点甜蜜蜜的,也不怕脖子痛了。 言立看她笑得开心,有点别扭,别着脸不承认,“没有,我就是喜欢看星星。” 谷梵也不和他争,笑眯眯地躺在他腿上,仰面看着天上的星星。 言立看她一眼,眼里笑意微闪,双臂向后撑起身体,也看向夜空中的星。 谷梵来了兴致,指着天上的星星问他是哪个星座。 “天琴座,最亮的那颗星就是织女星。” “哦,那牛郎星在哪个星座?” “天鹰座。”言立也伸手比划起来,“就是那几颗很亮的星,连起来就是,像老鹰的。” “哦……”谷梵还是应声,挺开心地和他继续认星星。 其实她根本没看出来哪个星座像琴,哪个星座又像老鹰,就觉得这样待在一起,听他说话,感觉就非常好。 言立其实也看出来她并没有真的找到哪个是天琴座,哪个是天鹰座,他也只是喜欢听她高兴地问他这是什么星,那又是什么星。 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享受这静谧美好的时光吗? 等以后,他们老了,也这样看星,她继续问,他继续答,星座没变,时光没变,只是他们就这样相伴到老了,想想就是件极幸福的事。 单这么想着,言立胸腔里已涌起了一阵热潮,澎湃激荡着。 耳边,谷梵清脆的声音还在问着,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那,哪颗星是大角星啊?” 言立坐起来,眼神落在她身上,声音有点低沉,“这个季节,大角星不是特别亮,春天看才好。” “哦,”谷梵的声音里也没有什么失望的,又问下一个问题,“我听说还有盾牌座,哪一个是啊……” 最后一个“啊”音尾音有点上挑,是被人拦腰捞起时发出的惊呼,只一个瞬间,言立已经将她上半身捞起来,紧靠在了他不断散发着热量的胸膛上。 谷梵有些惊又有些懵地抬眼看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漆黑深情的眸子里。 她受惊的心,一瞬间就又落到了实处。 谷梵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言立就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一贯地温柔,却又比平常更加炙热,谷梵被箍在他怀里,被他的唇舌纠缠着,脑袋懵懵的,什么也思考不了,只觉得热气在不断地上涌。 言立的手不自觉地就掀起了她身上的小衣,探了进去,原本只觉得温柔的手掌,贴上她背后的肌肤时,谷梵就觉得有些烫了。 她敏感地颤了颤,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臀侧的软肉贴上他下腹,言立猛地吸了下她的唇肉,逼得她“唔”地哼了一声,她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却更紧地将她箍在怀里,和她热烈地纠缠。 过了好一会儿,言立才放开她的唇,却依旧抱紧了她,和她脸贴着头,抱在一起喘息。 谷梵脸色绯红,眸底一片湿润的颜色,却老老实实地任他抱着,一动没敢动。 天知道,她羞得快要受不住了。 屁股底下,那根硬硬的热热的东西,叫她浑身发软。 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它…… 上一次,在床上,虽然他们也很热烈,但他只是上半身压在她身上,所以她并没有……并没有…… 谷梵咬着唇,不好意思再想下去了。 反正这会儿只管垂着眼,小小地喘息,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 言立平复了一会儿,去瞧怀里格外乖巧的姑娘,看她垂着眼一动不动地,快把他逗笑了。 又抱了抱她,贴着她细腻柔软的耳侧向下吻了吻,果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僵了僵。 他无声地笑了,觉得这姑娘真是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不能乱动。 他笑着,贴近她,吻着她眼角,声音有点暗哑地开口提出之前两人认星座时萌生出的想法,“等这次的事了结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回去见见我父母好不好?” 谷梵明显一怔,刚才还存有些许情/欲的眼睛都清明了些,“什么?” 言立知道她听到了,却不在意再说一遍,“我想带你回去见我父母了,这次考察之行结束后,回去就见。” 刚刚还是询问的语气,再说一遍时,就变成了陈述句。 谷梵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是,她有点哭笑不得地伸手去推把头拱在她颈侧,有点耍赖的男人,“说什么呢,太快了。” 男人不依,抱着她不松手,还有点坏地顶了顶她,“不快,我着急,它更着急了。” 谷梵这次真是感觉脸上“轰”的一下要炸开了,有点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边说边使劲往下低着头,样子恨不得钻进土里。 言立一下子笑开,又怕被其他人听到吵到人,干脆抱着她,埋头在她怀里,抖着肩膀闷闷地笑。 笑够了再捧着她亲一口,告诉她,“我也是个男人。” 第49章 Chapter 49 继那天晚上看完星星之后,后面几天谷梵都拒绝再和言立看星星了。言立也不恼,总是带着笑意瞅她,让一群看不明白剧情走向的吃瓜群众好一阵哆嗦,纷纷觉得他们的小老大变了。 恋爱的力量,真可怕啊。 这天中午,大家去食堂吃饭,钱妍双性子好,人又活泼,早就跟食堂做饭掌勺的阿姨大叔混熟了,打饭的时候总不忘说两句好听的,这不,前面的人打饭走了,钱妍双就探头跟盛饭的大叔说笑,“哟,大叔,今天吃烧云腿啊,菜色这么好。” 年龄大的人特喜欢这样有活力的姑娘,咧嘴笑着就给她打了一大勺,“喜欢就多吃点,明天站里派人去附近镇上采购些好的食材,回来再给你们做。” “哎呦,谢谢大叔嘞!”钱妍双谢着却不忘记问,“明天要去镇上啊大叔?” “是嘞,明天镇上有集市,可热闹了呢,小姑娘要不要一起去?” 钱妍双被这一声小姑娘叫得老脸一红,要知道她上了二十五岁之后可就没被谁这么叫过了,当下笑着说,“行那,我和同事们商量商量,看明天能不能去,如果能去大叔您可得捎上我们。” 大叔特爽朗,“没问题!” 钱妍双端着被盛得满满的餐盘,兴高采烈地去跟已经找好位置坐下吃饭的队友汇合了。 上街这种事,首先要问的当然是同为女性的谷梵有没有兴趣了。 “哎,谷梵,大叔说附近镇上明天有集市,站里正好要安排人去采购,问我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可以捎上我们,怎么样,有兴趣吗?” “集市?”谷梵挺有兴趣的。西双版纳这个地方,本身就充满了不一样的风情,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她确实很想多领略一下这边不一样的色彩文化。 但她没第一时间说什么,而是去看身旁低头吃饭的言立。 言立停下筷子,看她,“想去?” 谷梵点点头,抿唇笑,“有点想。” 言立唇角弯弯,“那就去。” 感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的钱妍双咬牙切齿地扭回了头,愤愤地戳饭。 麻蛋,没有同事爱了。 祁文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嘲笑,被钱妍双在桌下一脚踹上去,然后……世界就和谐了。 最终结果是,一行人都跟着去了。 近一段时间大家都窝在保护站,多数时间是跟着保护站的人在保护区里调查动物种群情况,基本就是保护区、保护站两点走。保护站地处偏僻,周围街道破旧,小卖店、小菜馆也都很老旧,娱乐场所基本没有,这边信号还不好,刷个网都能急上火,这些天着实给他们憋坏了,因而有这机会,都想去镇上逛逛。 小镇不远,十几里的路,因为他们都去,干脆就开着自己的车跟在站里的面包车后。等到了镇上,找了地方停好车,大家就一起往集市走。 浩浩荡荡的,还挺拉风。 言立向四周看了一眼,他们几人一看就是外乡来的,跟在站里采购的人员后面,队伍太庞大,很惹眼,路上的人总会往他们身上看两眼。 没走出几步,言立抓住了谷梵的手,谷梵一愣,听他对走在前面的祁文他们和站里的人说,“等等。” 其他人也都愣了愣。 言立表情很平静,对站里负责采购的两个人说和祁文、钱妍双说,“我们分开走,邬戌和我们一起,祁文、妍双,你们跟着站里的大哥走。” 谷梵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想说什么,却被言立握紧了手,不让她说。 谷梵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 站里出来的两位大哥愣愣的,有点没反应过来,相互看看。 其中一个有点憨的大哥开口,“我们出来时站长交代了,让我们多注意着你们,别走散了。” 言立一本正经地欺负老实人,“嗯,没走散,散开走而已。” “……” 钱妍双差点不厚道地笑了。 祁文也咧着嘴笑,他明白言立什么想法,怕目标太大引人注意,那样还不如分开走,没那么容易被盯上。况且他也没说只带着谷梵一个,还把邬戌拉在身边了,看得出并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他也就乐得和稀泥。 祁文伸手去拉那个愣在原地的憨厚大哥,嚷嚷着,“行啦大哥,我们小老大一向有想法,咱不跟他计较,咱走咱的,今天不是要采购好多东西嘛,来,我帮你们,咱们趁着早,赶紧去。”说完这一套,再转身煞有其事地跟言立他们说,“别真走散了啊,差不多了就到停车那儿汇合,手机都别关机。” 两个站里来的大哥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祁文左一个,右一个招呼走了,钱妍双憋着笑跟了上去。 谷梵也有点忍俊不禁。 他们这一拨也是往集市的方向走,只是跟前面祁文他们拉开了距离,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谷梵这时候才问言立,“这么小心,会不会有点过啊。” 言立从刚才握住她的手就没再松开,听了她问的,简明扼要地回:“不会。” 真是多一句都不说呢。 谷梵瞧他一眼,抿着唇儿笑了笑,随他去了。 邬戌跟在他们身后侧,默默地,充当路人。 第50章 Chapter 50 并不是很富裕的一个小镇,四周的房子建筑都有些旧,公路也像很多年没有修过,坑坑洼洼的,但这些并不妨碍它的热闹。 路两边有小卖店,也有卖特色服装的成衣铺,公路两边则因为是集市的原因,多了很多摆地摊的小贩,人们穿得很清凉,露在外面的皮肤被火热的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笑着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街道上人来人往,各自的说话声汇在一起,有种嘈杂的热闹感,半大的孩子穿着背心短裤,你追我赶地穿梭在人流摊贩之间,欢声笑语,清脆动听。 谷梵被言立拉着手,慢慢在街上走着,四下看着这片热闹的景象,笑容满面。 “喜欢这里?” 言立看她笑得开心,随口问道。 谷梵点点头,此刻的她好像忘记了一切烦心的事,唯有眼前的美好,“粗陋,简单,却洋溢着如火般的热情,看到这样的笑脸,总觉得生命美好的不能再美好。” 言立看着她,没说话,却握了握她的手,唇角微微扬起。 两人缓慢往前走着,邬戌落在后面十来步的样子,偶尔在某个摊贩前停下看看,也不打扰他们。 谷梵走着,突然又说,“其实我的家乡也很美,是那种细腻的,古朴的美。” 言立偏首去瞧她。 谷梵脸上是淡淡的笑容,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有清澈的湖,质朴的石桥,带着古色的建筑,每次天上下起小雨的时候,湖面会升起烟雾,人们顶着天堂雨伞,走在石头铺就的路上,在雨帘中穿梭,路边还有在清风中轻轻摇曳枝条的柳树,雨水过后,石阶上还会长出嫩绿的青苔……”她笑着,对言立说,“我已经好久没回去过了,不知道变样子没。” 这还是从认识她开始到现在,第一次听她说起家乡,言立知道她是想家了。看到她脸上露出的那份向往,心里就升起一份淡淡的涩意。 明明是自己的家乡,说起它时竟会露出向往之意,真是个太容易让人心疼的家伙。 言立握住她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擦着她的手背,告诉她,“哪天我陪你回去看。” 不深问,不安慰,不提曾经,只说陪你回去看,一句陪你,有时候真是胜过太多千言万语。 谷梵看着他认真又沉默的侧脸,幸福地笑了,“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都不说话,某个瞬间,谷梵空着的手抓住他的手臂,言立仿佛也心有灵犀地在同一时间停住脚步低头看她。 谷梵仰脸看到他漆黑专注的眸子,垂眸笑了一下,复又抓着他的手臂朝他飞快地踮起脚尖,羞涩地闭上眼;言立眼里有笑,垂着眼睑朝她俯下头,两人双唇飞快地轻轻一碰,再满足地放开彼此,任街上人来人往,看他们不看。 言立看到她的眼睛,那里含着幸福的笑意,乌黑璀璨得胜过天上的星星。 他也笑了。 邬戌跟在他们后面,看到这一幕,原地沉默了会儿,默默地又远离了他们几步。 谷梵走出去几步,才想起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人,顿时身体一僵,机械地转头,想去看。 言立这次去没配合她,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声音里隐有笑意,“亲都亲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有人,是不是太晚?” 谷梵脸上一红,有些恼地在他掌心抠了一下,却也没有再去看了。 言立好脾气地笑着,拉着她想要继续往前走,迎面突然跑来两个打闹的孩子,你追我赶地撞上来。 言立眼神一凝,朝旁边拉了谷梵一把,“小心!” 自己却没避开,前面那个孩子撞了他一下,倒是没撞疼,嘻嘻哈哈地又越过他往前跑了,后面的孩子重复他的轨迹,又一头撞上言立,却没前一个运气好,一屁墩摔坐到地上了。 言立额头青筋跳了跳,不是想发火,只是有些头大,天知道他拿这样半大的小鬼最没辙了。 怕他哭,言立少不得松开了谷梵的手,蹲身去扶那撞得坐在地上,仰着小脸有点怯懦地看着他的孩子。 “有没有撞疼?” 站在他旁边的谷梵,这会儿有些好笑地看着平常十分淡然镇定的言立,看他一脸隐忍地放轻声音哄小孩,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样不擅长的一面。 本想帮他一把的,眼睛一垂间,看到落在言立身侧方脚边的一个塑料质地的玩具,她弯腰捡起来,表情微诧,看还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手里握着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知道这个应该是刚刚撞上来的另一个孩子掉的,就转着目光四下寻找。 这一看,就看到刚刚撞上来的那个小孩子,正站在他们侧后方,咬着手指有些怯懦地看着这边,好像是知道他们疯闹间撞了人,有些怕,没敢再过来。这会儿看谷梵拿着玩具朝他看过来,眼神一惊,小腿倒腾着后退了两下,掉头就跑。 “哎……” 谷梵轻声叫了一声,没叫住,小孩子借着人小的便利,很灵活地从人与人的缝隙间钻过去,向前跑走了。 谷梵怕小孩子在街上这么跑着出什么事,拿着玩具追了上去。 言立感觉到她从身边跑开,蹙着眉转着目光追过去,见她追着另一个孩子越跑越远,唰一下站了起来,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声,“谷梵……” 谷梵听到了,向后看了一眼,见言立又低下了头,她眨了下眼,又转回头,这一转头,刚才还在前面不远的那个孩子,现在已经不见了,她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眼手上的玩具,挑右边没多少人走的胡同追了过去。 总是孩子,这样丢了可不好。 言立低头是因为刚刚扶起来的孩子因为他突然站起的动作,一个没站稳又一屁墩坐在了地上,等他将人正正经经扶起来,并警告不准再乱跑后,再抬起眼,前方已经没了谷梵的身影。 他眼皮蓦地一跳,脸色沉下来,心中升起一股很强烈的不安感觉。 他朝她刚才站的位置跑过去,眼神慌乱,“谷梵!” 没人回应。 言立在原地转了两圈,没看到谷梵的身影,却看到邬戌向一条胡同追去的背影,他目光一定,紧着追了过去。 —— 谷梵跑进胡同,却没看见孩子,这边没什么人,是因为这条胡同根本就是一个死胡同。 胡同里,一面有些灰白的墙壁上,鬼魅一样印着一串英文字母,血一样的颜色,字母底部还有未干的血条流淌下来。 ie!(嗨,我的小傻瓜!) 谷梵脸色瞬间煞白,仿佛所有的力气被抽尽,一直握在手里的塑料玩具“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在惯性地作用力下弹跳了两下,落在地上不动了。 紧随着她跑进来的邬戌,目光在她身上一落,随后就看到墙壁上那诡异的一句英文,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 不过几息之间,奔跑着追上来的言立喘着粗气出现在胡同口,他敏锐地看到墙壁上血红的字,目光一震,下一秒他就推开挡在前面的邬戌,两步上前,将呆立在原地,目光涣散,脸色煞白的谷梵,按着后脑一把摁进胸口,到这会儿,他气息也没平稳下来,有些喘息地道:“不要看。” 他却看着那行歪七扭八的血红英文,目露阴厉。 言立看向邬戌,一个眼神示意过去。 邬戌已经镇定下来,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对着那面墙拍起照片来。 言立则揽着谷梵的腰,将一声不吭埋头在他怀里的人抱出了胡同。 言立将人带离胡同很远,才放开怀里的人,有些紧张地捧住她的脸,低头去看她,“没事了,不过是恶作剧。” 谷梵眼里有盈盈水光,微仰着头,楚楚地看着他,看到他眼底的慌乱和紧张。 她将他的一只手握住,仰脸望着他,“是冲着我来的,一定是……”她曾经看过这样的血字啊。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里虽有水光,却没有哭,脸色虽然发白,却隐又露出一片坚毅之色。言立看得心中大痛,猛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狠狠地收紧手臂,声音有些艰涩,有些低沉暗哑,“不要怕,就算冲着你来的也不要怕,我们把他抓出来。”他又收紧手臂,“相信我,我会把他找出来。” 谷梵在他怀里,听着他强有尽地心跳,颤抖着睫毛闭上眼睛,“嗯……” 我不怕,我怎么会怕,我的世界已经有你了啊。 —— 通知当地警方之后,言立又让邬戌把他拍的照片传给了傅红南,并把这边的情况简略地说给了傅红南听。 傅红南很震惊,要求和言立通话,邬戌就把电话递给了言立。 这会儿祁文、钱妍双也都接到消息过来了,言立把谷梵交给钱妍双,走到一边接电话。 即使接着电话,他视线也不离谷梵。 言立没跟傅红南废话,言简意赅地道:“涂料为红色水性漆,附近没有监控,但这片儿有卖红色水性漆的超市只有几家,问过之后应该会有收获,胡同这块儿地偏人少,但往墙壁上刷字不可能没人看到,放出消息或许会有民众愿意出面提供线索,还有……” 傅红南一直沉默地听着,听到他说还有,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没等问,就听他声音又沉又缓,笃定地道: “这一出,不会是谯之芳吩咐人做下的。” 第51章 Chapter 51 阳光火热而刺目,言立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他握着电话站在街上,目光在四周人群里严密搜寻,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他的语气,低沉阴冷地像冬日里的寒冰。 就在刚才,就在这条街上,就在这些人里,有人怀揣着巨大的恶意,用丑恶的嘴脸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龌龊地筹划着阴险下作的行径,让他的女孩再次陷入空洞的恐惧之中。 可做下这件事的人不会是谯之芳。 “怎么说?”电话那头的傅红南挺直了背脊,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振奋地问道。为什么不会是谯之芳?人是冲着谷梵来的,那就必定和当年的那件案子有关,不是谯之芳又会是谁? 言立语气紧绷,“谯之芳这个人,或谦逊或温和或狠厉,却不变态,他想要谁的命,一枪解决才是他会采取的方式,像这样恶作剧式的打招呼行径,他不会做,况且,他已经见过谷梵,甚至近距离接触过,就算想采取这种方式吓一吓谷梵,也不会用‘ie’这样的的句子,而且你不觉得这种语气很另类,很恶心吗?” “……” 直到这会儿,傅红南才清楚言立此刻的恼火程度,因为他从没听过言立用过这样犀利的词语去形容一个人,他说话一向是温和冷静的。 但他不否认,言立说的有一定道理,照片上那排血红的英文字母,套在谯之芳身上,确实怎么看怎么怪异。 “好,我会再跟上边联系,争取拿到当年完整的案件卷宗,将当年的案子整个查看一遍。”既然有疑点,就势必要查了。 “嗯。”言立低低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抬头看向谷梵。 钱妍双站在她身边,手扶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她脸上是温和的表情,偶尔抿唇笑一笑,让别人不要担心,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白的吓人。 言立大步走过去。 谷梵好似有感应般,转头朝他看过来,乌黑的眸子在看向他时,才露出一点期盼与依赖。 言立从钱妍双手里接过谷梵,手臂揽上她的肩膀,结实的肌理,带给谷梵一阵阵心安的感觉。 很踏实。 言立揽着她纤细的肩膀,“还想逛吗?还是先回去?” 谷梵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笑,让他安心,“不逛了。” 言立揽在她肩头的手臂收紧了一下,语气倒是很温和平常,“好,我们先回去。” 于是祁文开车,一行人回了保护站里。 —— 车里,言立一直紧紧握着谷梵的手,目视前方也不说话,谷梵看了他几次,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却知道自己不愿意看他这副模样,就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怎么了?” 言立看向她,看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心里那份抑郁又重了两分。 他们坐在后座,钱妍双和邬戌都在前面,他就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压进胸膛,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然后闭上眼带着她向后靠向椅背,沉沉地叹息一声,声音里有自责有不安,“今后,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谷梵听得一怔,以为他是说从今以后都会和她在一起,永远不会和她分开,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表白,心里却涌上来一阵阵的喜意,抿着唇笑了笑,闭眼趴在他胸口,“嗯。” 言立说的却不是这个。 他睁开眼看着她,眼底有浓浓的自责,“第一次,在勐哈寨,因为我松开了你的手,让你被奚山劫持,险些丧命;这一次,也是因为我松开了你的手,才让你一个人又经历了一次可怕的事……” 谷梵脑子一懵,从他胸口抬起头来,有些怔忪又意外地看着他。 “你……一直这么想?” 言立抿着唇,没说话。 谷梵摇头,手抚上他的胸口,“不,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么想……” 她有些情急。她没想过,这个男人,这个刚毅又温柔的男人,心底竟一直藏着这样一份想法,竟把她经历的劫难,全部算在了自己头上。 谷梵看着他,乌黑的眸子晶亮地,声音很柔软,也有幸福,“你怎么能这么想,是你将我从原先那个灰白的世界里救赎出来的啊。” 言立黑沉的眸子始终看着她。 谷梵抬起上身,突然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微笑,“是你救活了我的世界。”然后笑着,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你不能这样怪自己,我会难过的。” 言立猛地收紧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如果现在不是在车上,如果前面没有三个大瓦度的灯泡,谷梵相信,他一定会翻身压上来,狠狠地吻她。 谷梵笑着,缩进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怎么办,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幸福? 明明她刚刚才被人恐吓了。 可就是觉得,好幸福好幸福啊。 幸福到,就算没有了下一刻,也觉得满足了。 —— 车上,钱妍双他们都不安地时不时透过车内的后视镜往后看,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也不妨碍他们听得到。 若是平常,看他们这样黏黏糊糊亲亲热热的,怕是会觉得肉麻,这一刻,却觉得无比温情。 钱妍双他们都无声地露出笑容,替他们感动。 谷梵看到前排坐的邬戌好几次想转头找言立,思绪顿了顿,坐起身看着言立,“是不是事情有了什么变化?” 前面几个人,都目光诧异地扫向她。 言立黑眸平静地看着她,没管前面那三个,只问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谷梵抿着唇,微微垂了眼睑。她一开始看到墙面上血红狰狞的那串字符,不可否认,她是被吓到了,但冷静过后,也觉察出一点不对劲,那串英文,那副语气,都不像谯之芳会做出来的,就好像,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对她十分感兴趣的、情绪极为诡异的人。 他发现了她,在向她打招呼。 以一种他觉得可以很好地吓唬她、能看到她陷入无限恐惧当中的方式,而他会因为她的恐惧,感到无比兴奋欢愉。 谷梵想到这儿,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望向言立。 不说话,漆黑乌亮眸子里的情绪,却足够说明一切。 言立握着她的手,“不用怕,我在。” 第52章 Chapter 52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是言立从这一出“恶作剧”里得出的另一条结论。 或许是当初受到的创伤太重,或许是多年的潜伏让他内心的抑郁压抑到了顶点,以致当他得到了谷梵的消息后,便无可抑制地兴奋起来,以这样幼稚又非常能满足他内心需求的方式,来告诉谷梵,他来了,他找到她了。 从某种层面说来,这种行为也是对警方的一种挑衅。 就像多年前在谷梵他们家的房子上,留下那行血字一般,挑衅着警方,恐吓着参与进那起案子中的所有警民。 而如今,他显然是进化了,他留下的文字不再是冷硬的,他有了跳脱的思维,他更加随心所欲,他把复仇当成一场游戏,仿佛自己是掌局之人,乐得看他们被他玩弄在掌心。 一个变态了的,自大的家伙。 他挑衅着警方,仿佛在说:嘿,看,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没能抓住我。如今我回来了,马上就要开始我的报复了。 言立闭着眼睛,眉心微微一沉。 —— 夜晚,四野寂静,月光清冷,窗帘上映着窗外香樟树的一点影子,风吹过,影子轻微动一动,好像有什么人来过又走了。 谷梵睡在床上,身上搭了床轻薄的夏凉被,小小的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她的眉头紧紧蹙着,额上有细汗冒出,嘴里发出不安地呓语。 漆黑的夜色,灰白的雾,什么人逆着光站在她面前,她看不到他的脸,却听得到他狰狞的笑。 他托着枪,张狂地射击,“砰砰”两声,鲜血崩开,两个人影僵立倒下。夜色里看不到血红的颜色,却有黏稠的液体溅到她脸上,她僵在原地,睁着眼睛看向那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雾散了,云开了,月光冰冷地照下来,她终于看清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的相貌。 他们睁着眼睛,哀泣地看着她的方向,胸口有液体不断冒出。 爸爸……妈妈…… 是她的爸爸……妈妈…… 她想大哭,她想大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耳畔听得到的,是那个男人张狂如魔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她想冲上去杀了他。 身体却一动不能动,脸上已泪流满面,却还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谷梵……谷梵……”有谁在叫她,“谷梵……” 有谁在叫她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那么急切那么温柔那么动听……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看到言立朝她奔过来,漆黑的眸子坚毅温柔,毫不停滞地朝她奔过来。 她猛地又转回头。 前面,那个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已不再笑了,他举起手中的枪,越过她瞄准了言立。 她脸色惨白,猛地转身要言立不要过来! 不要……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啊。 砰…… “啊……” 谷梵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额上大汗淋漓,嘴唇已经发干。 她身体有点颤抖,这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将她淹没。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先开被子下床,趿上了拖鞋。 同一时间,她的房门被敲响,谷梵猛地朝门口看去。 身体只顿了一下,她迅速行至门口,拉开了房门。 言立就站在她房门口,专注的目光紧张地落在她身上。 直至此时,谷梵的呼吸还有些不平稳,那颗狂跳的心却在见到他的那瞬间才得到安抚。 言立原本只是打算过来看一看她,但此刻看到她额上冒着虚汗,嘴唇发白,脸色惊慌的样子,想也没想就闪身进来了,在谷梵伸手抱住他的同时,他反手将门带了上去。 谷梵踮着脚,纤细的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她肩上,长长地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言立搂着她的腰,微弯下背迁就她的身高,任她搂着好一阵没有动。直到感觉到怀里的娇躯不再颤抖了,才亲昵地蹭了蹭她细腻温润如暖玉的脖颈,柔声问她,“做噩梦了?” 保护站住宿条件很一般,隔音效果不好,他住在她隔壁,听到了她从梦中惊醒的声音。 谷梵抱着他,感觉着在他怀里的温度,心下踏实起来,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松开他,有乌黑的眸子些柔弱地看着他,声音也柔柔的,“我有些怕,你陪我好不好?” 言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此刻是清醒的,便什么话也没有说,伸出手臂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间十分轻松,仿佛抱起来的不是一个九十多斤重的大活人,而是一个没多少重量的洋娃娃。 谷梵享受着他的疼惜爱护,乖顺地搂着他的脖子,配合着他的动作,任由他将她这样抱着,两步放到床上。 言立掀开床上那有些碍事的夏被,自己也躺上去,然后伸出手臂从她身后拥着她,并不多说话。 谷梵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枕着他的手臂,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朝他怀里更紧地偎去。 言立的脸在她头上,因为她的靠近轻微地避了避,一只手让她枕着,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腰间,没有乱动。 因为此时蜷在他怀里的她,上身只穿了件坎袖背心,下身是一条包臀热裤,两条纤细光滑的美腿就那样露在外面,身上姣好的曲线一览无余。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让她觉得他的冒犯,就伸手勾了夏被,盖到腰际,虚虚抱着她,边问话边转移注意力。 “是不是很怕?” 谷梵在他怀里窝了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怕,也怕。” 言立垂头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的想法。 谷梵蹭着向上挪了挪,微微仰着小脸,用深情的眸子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你在我身边,我是不怕的,好多年了,这件事总该有个了结,我不怕他们来找我,但我怕你出事,我刚才梦到……” 言立突然低头吻住她的眼睛,逼得她闭上了眼,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用力,将她微微收紧,“我明白的,你不要去想。” 不要再去回想,我知道那对你来说有多可怕。 “别怕,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有事。” 谷梵闭着眼睛窝在他怀里,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件事他是保证不了的。 那样一个人,执着了这么些年,他的报复,根本没有人能让他停止,他们唯有迎上去,最好的结局就是在他对他们造成伤害之前抓住他。 可那有那么容易。 她是真的怕他出事。 …… 黑暗中,她突然伸出柔软纤细的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言立腰间的肉因她突然的碰触而发痒难耐,人一个激灵,猛地绷紧了身体。 黑眸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第53章 Chapter 53 窗外的月光很亮,虽然拉着窗帘,但还是有光透过那薄薄的一层布照进来,眼睛适应了这样的光线,言立可以很清晰地看清谷梵处于暗光下雪白的小脸,她颤巍巍地抱着他,头贴在他怀里,刚刚被他用夏凉被盖住的光滑双腿,在被子底下,羞怯又大胆地蹭上他的腿。只是一个很小幅度的动作,却差点逼得言立所有的自持在那瞬间崩塌。 言立听到她娇柔又带着点颤巍巍的声音,在他怀里冒出来,“你……想不想要我?” 言立猛地收紧揽着她的双臂,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压抑身体的渴望。他声音有些暗哑,“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谷梵的脸已经滚烫,烧起来般,灼得她不敢抬头,就更深地埋进他怀里,挪动着娇软地身体贴近他,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强忍着羞意,在他怀里小声道:“知道,”她顿了一下,更小声地道:“我想把自己都给你。” 她是羞涩的,她长这么大都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但这一刻,她就想这么做。是冲动吗?不,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再离开这个男人,不可能再离开了。连想到会和他分开,她心都是痛的,更加不敢想象他们如果失去彼此会怎么样。 她是怕的,她怕事情会发展成梦中那样,她怕他出事,怕自己还没来得及更好地爱他,就失去爱情了。 她想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给他,那样,她就圆满了,再也不用惧怕未来。 言立紧紧地抱着她,没有动。 谷梵埋头在他怀里,鸵鸟一样地呆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他的动作,只能感受到搂着她腰的手臂,力道在不断加重。 她不禁有点泄气,更多的是羞恼,猛地从他胸口拔出脑袋,噙着水般的眸子又羞又恼地瞪向他,“你……” 不成想,一个字尚未吐全,头上的人便像俯冲的鹰一样,猛地躬腰,低头将她的唇整个含住。 整个过程,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调的“唔”音,之后,柔嫩的唇就被他辗转,亲着,吻着,吸着,咬着…… 用尽所有的花样蹂/躏着。 热烈地让谷梵近乎承受不住。 他将她压进床铺间,搂着她腰间的手变成扣着她的五指,舌才撬开她的贝齿,钻进去,开始攻城略地,极尽热情地占有她的甜蜜。 谷梵不断地仰高下巴,想谋得一息喘息地空隙,却被他的热情压制得毫无逃跑的机会。 她难受地又“唔”了一声,在他身体下面艰难地扭动,细微地挣扎着。扭动的身体蹭上他,反而像某种邀请。 言立喷洒出的气息更烫了。 他终于放开她的唇,放她自由呼吸。他在她身上撑起身体,俯视着,用浸满情/欲的黑眸看着她在他身下剧烈地喘息。 空气里都是他们彼此厚重的呼吸声。 谷梵半睁着眸子,水润润地看着他,比之前的娇又多了份媚,春/色无边,看得言立喉咙发干。 言立又俯下头,亲吻她的耳垂,再含住,整个吸吮一下,吮得感觉到她浑身哆嗦起来,便放开,然后沿着小巧的耳朵向下,一寸寸地亲吻下去,吻到那白嫩的脖颈,再一口一口地吮,听她无可抑制地发出娇媚地声音。 “嗯……言立……” 言立不答,大手探向她腰际,边吻着她精致的锁骨,边用带着几分粗糙感的指腹,在她敏感的腰际画着圈,带起她一阵阵的瑟缩后,手指一顿,掀开她轻薄短小的背心,探进去,抚摸她腰间滑嫩的肌肤。 谷梵双手死死地抓着床下的被单,全身麻痒地在不停发颤,她觉得自己要受不住了。 突然,让她又羞又难受又莫名舒服得麻痒感从她身体上消失了。 她不明所以地半睁开眼,言立撑起身体压在她身上,灼热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谷梵朝他投去不解的目光,就感觉到他下身突然一沉,紧贴在她小腹。 谷梵浑身一颤,有些蒙圈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他那里,此刻正硬硬地滚烫地抵着她,烫得她身体有些发紧。 谷梵吞咽了下喉咙,静静地看着他。 言立:“感觉到了吗?”他声音更加暗哑了,有些发干。 谷梵吞吞喉咙,“……什么?” 言立俯下身,轻压在她身上,轻轻地吻她的脖颈,热气都喷在她耳畔,“感觉到我想不想要你了吗?” 谷梵:“……嗯。”她羞怯地埋头在他肩窝里。 言立轻轻地在她颈侧吻着,最后抱住她不动了。 谷梵懵懵都轻轻蹭了头颅,想看他。 却被言立压住,“别动。” 谷梵不明白,却听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些挫败有些郁闷又有些温柔地说:“我想要你,非常想。但我不能在这里要了你。” 小小的屋子,一张床,简陋得有些寒酸,她是他用心爱着的人,他怎么舍得在这里欺负她。 屋子里静了下来,两个人静静拥抱着,有些热。 尽管还没有平复下来,但言立怕热着她,就想从她身上翻身下来。 那双温热娇柔的手臂,却在他动作之前,又轻轻地缠上了他的脖颈,她整个人软得像没有骨头的蛇一样,紧紧往他身上贴。 言立下腹一紧,呼吸又重了起来。 “谷梵……”天知道他此刻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压抑身体里咆哮的兽。 谷梵不管他,紧搂着他送上自己,“没关系,我不介意,只要是你,在哪里都是美好的。” 言立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出来,他忍了忍,终于再次拥抱她。亲昵地在她耳畔脖颈落下一连串怜惜的吻,暗哑着嗓子,“……好。” 他吻着她,有些粗砺的手指这次没有一丝疑虑地探进她小小的背心底下,她里面没有穿胸衣,大手一转,就轻轻松松握住了她胸前的软绵,听她小口中溢出一丝娇吟。 他顿了一下,跻身在她双腿间,直起上身。 谷梵看着他,就那么地脱掉了身上的短袖t恤,露出精壮结实地身躯。 谷梵一直都知道他身体其实很结实,并不像外表那般瘦,但也没想到会这么有料。 她看着,默默地吞咽了下,有些紧张。 言立眼里有一丝笑,想了一下,又伸手去褪自己从房间出来前,随手套上的那条宽松短裤,果然见刚刚还胆大包天的人,这会儿马上闭上了眼睛,头也偏到一边装死。 言立笑着,重新覆上她的身体,开始亲吻她的脖子、锁骨,不再急切,而是缓慢地、温柔地亲吻。 谷梵感觉身体又热了起来,刚这么想,她上身就被人托起来,那件小背心被人从她头上轻而易举地摘了下来。 谷梵身体又一凉,没有了衣物遮掩,即使在暗中,她还是忍不住想环胸抱住自己。却被早看出她动作的言立压制住,沿着她的上身一点点亲吻,亲她绵软的胸,吻她平坦的肚子,亲得她迷迷糊糊,软绵绵的,被他大手抚摸的每一处,都像着了火般,有一股股热流从四肢百骸汇聚到一处…… 她被他托起臀,褪掉了热裤,扯掉了身上最后一件小裤。 谷梵迷蒙地眯起眼,正好看到言立脱掉身上最后一件衣物,赤/裸着身体朝她覆上来,他腿间灼热的硬物正好抵在她小腹处,滚烫的温度,刺激得她微微哆嗦。 他贴上来,与她肌肤相贴,看着她,亲吻她的唇。 谷梵抬手抱住他,听到他在她耳边轻笑,心情出奇地好,声音格外性感,她听他坏坏地在她耳边说:“一会儿轻点声叫……” —— 月光微凉,窗帘上的树影轻轻摆动,屋内简陋的床,在轻微的晃。谷梵紧紧地攀着言立的肩膀,嘴里含着他肩膀上的一块肉,在小小地呜咽。 言立抱着她的身体,粗重地喘息,一下一下坚定地撞进她身体里,寻着空隙在她脑后脖颈和肩膀上吸吮亲吻。 “呜……”谷梵松开嘴里的肉,脸上的细汗沾着发,艰难地喘息着,“慢……慢一点……呜……” 身下重重一下,她又咬上他肩膀的肉。 言立将她放平,俯身亲吻她已然红肿的唇,身下在持续不断地撞击,此刻一向沉静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层痴迷的颜色。 “阿梵……”他亲吻着她,在她耳边呢喃。 “唔……”谷梵听不到了,只有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荡,身体越来越紧绷,缱绻的脚趾头抵上他小腿,手要扣进他肉里。 某一个瞬间,有浪拍上岩壁,数尺浪花在她脑海里迸开,她紧紧地抱着他,咬着他肩膀上的肉,再也不松开。 恍惚间,终于听到他在她耳边的呢喃,伴着浊重的喘息声,“阿梵……” 第54章 Chapter 54 早上,祁文叫人吃早饭,敲到言立的房门,旁边的房门却开了,一身清爽的言立手动轻轻地关上房门,朝祁文看过来。 祁文不可置信地长大了嘴巴,喉咙咕噜一声好像要说什么,被男人手指抵在唇边的动作提醒了,硬是把惊愕的声音咽了下去。 言立神色极为自然正经地走过来,“小声点,她昨晚做噩梦了,很晚才睡着。” “哦。”祁文恍然大悟地应声。昨天经历了那么一场,做噩梦也是应该。 “先去去吃饭吧,不用叫她了。”说着,言立伸手去开自己的房门。 祁文脑袋有点当机,“那你不去啊。” 言立低眉顺眼,极为低调,“我先换个衣服。” “哦。”祁文又应一身,目光这才去注意他身上的衣服,言立身上穿的还是昨晚过去时随手套的t恤和短裤,此刻已经是皱巴巴的了。祁文皱着眉头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不经意扫到他衣领里边的某块肌肤上的红痕,顿时又是惊愕又是懵逼。 卧槽卧槽卧槽! 待要抓住人想看清楚时,眼前的房门已经被人“砰”一声从里面关死了。 祁文简直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看看妹子房间紧闭的房门,再看看眼前关得死死的房门,内心的情绪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了,只有一个声音在响: 卧槽…… —— 谷梵是被言立叫醒的。 前半夜她因梦境睡得不安,后半夜和言立那般热情地缠绵之后,倒是睡得很香很沉。 言立叫她的声音很轻柔,叫了很多遍,才使得她眉头松动地醒来。 谷梵睡得太好,整颗小脑袋陷在软绵绵的枕头里,嘴唇颜色鲜嫩,虽没洗漱,脸色也非常红润可爱,昨天被某人剥得光溜溜的身体,此刻整个裹在那床薄薄的夏凉被里,被他叫醒时,眉头起先还是皱的,半眯着的眼睛看到他,眼里就露出笑,整个人还没完全清醒,就偏着脑袋去蹭放在她脸庞有些粗砺的大掌,浑身散发着一种幸福的小女人气息。 她浑身软绵绵的不想动弹,以为言立叫她起来是为了吃早饭,就闭着眼埋脸进他掌心,咕哝着,“我还想睡……” 言立因她可爱娇憨的反应,心底也生出许多幸福的感觉,他本意也想让她多睡会儿,但…… 他弯腰靠近她,在她耳朵边喷洒着气息,声音轻柔无奈,“阿梵,刑霆奕来了。” 谷梵有点茫然地从他手掌心里抬起头,过一会儿,彻底醒了,“霆奕来了?” —— 刑霆奕早在第一次听说谷梵被那伙人认出来后,就想来这边找她了,但他当时手里有个案子没有结案,他又是整个案件的负责人,上级不放他走,就没过来成。 又因为那次游说谷梵跟他离开没有成功,因而那段时间他十分焦躁不安,好在后面一段时间并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才勉强安下心破案。 前几天他手里的案子总算破了,休息两天就收到谷梵被人恐吓、傅红南想调卷宗的消息,于是连夜从春城赶了过来。 他早年就立志要替她报仇,刚成为刑警时,便想办法弄来了当年的卷宗,这几年工作的同时,他也没有放弃追查当年逃跑的那个头目的踪影,几年下来,可以说,除了当年亲身参与进那个案子的刑警,他怕是最了解整个案子细节的人了。 此刻,他和傅红南,以及祁文、钱妍双、邬戌一起,都待在站长蒋毅的办公室,在等言立和谷梵过来。 虽然在谷梵拒绝和他一起离开春城时,刑霆奕就已经隐约猜到什么,但当亲眼看到言立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出现在门口时,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抽痛了一把。 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刑霆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保持住平静地神色,如同以前一样,英俊地笑着跟她打招呼,“我来了,是不是很惊喜?” 谷梵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陪伴着她度过了她最难过的那段时光的英俊男人,看到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儿,和明显熬了一夜通红的眼睛,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也忍着心里那股子难受,扬起一个笑,“是啊,很惊喜。” 却在心里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多难受啊。 刑霆奕这样看着她笑了一下,又抬头去看言立,想和他打声招呼,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根本不知道这会儿该和他说什么才对。 言立看出他的涩然,没有刻意去提什么,给他递了个台阶,“连夜赶过来辛苦了,我们坐下聊。” 刑霆奕略微苦涩地一笑,点点头。 知道他们要说案子的事,蒋毅就站了起来,“行了,办公室腾给你们,你们聊,我就不掺和了。” 傅红南谢过他,“不好意思啊老蒋,又给你添麻烦了。” “嗐,都是应该的,谈不上麻烦。” …… 蒋毅出去后,屋里的人各自坐下,傅红南脸色微沉,率先开口,“昨天出现血字墙的那一片儿都已经查过了,红色水性涂料是附近一家建材批发超市卖出去的,问到超市老板时,老板说得很肯定,因为那天集市,来买水性漆的人不少,但只有一个年轻人只要了一桶红色水性漆加一把刷子,其他什么也没要,老板好客,热情地多问了两句,却没想来人是个脾气暴躁的,像个混子般,给他呛了回来,付了钱之后就见他提了走了出去,门外还有两个等他的人。” 傅红南语气没停,“附近目击者也说,有看到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往胡同里去,但因为那是个死胡同,平常除了些乞丐会往那里面走,没什么人,也就没人在意,所以,基本可以确定的是,那行红字,应该就是那几个混混似的人留下的,可能是收了钱帮人办事,也可能就是谁的手下,已经让人在整个镇上查找嫌疑人,一旦找到人就实施抓捕。” 祁文他们听着,面色微沉,也不知道多久能抓得到。 言立和谷梵却是平静得多,好像并不在意,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傅红南看看他们,又看看刑霆奕,“那我们一起来说说当年的案子吧?” 众人没有意见,傅红南跟刑霆奕说:“路上的时候我已经把这段时间在这边发生过的事情都跟你详细地说了一遍,结合当年案子的情况,小刑同志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刑霆奕正色,看向谷梵,后者眸子静静地回望他,他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收回视线,声音却铿锵有力,“有。” 所有人精神一震,都看向他。 刑霆奕看着言立,神色肃然,这一刻,他是刑警。 “你们在这边经历的一切我都听傅队说了一遍,包括你的那些推论,有一点结论是错的。” 办公室里人都静了静,言立眸色一如既往地沉静,听他说。 “当年的案件里,警方确实当场击毙了一个犯罪嫌疑人,但在事后经过dna比对,已经确认了该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并非你推测中的那个在五年前死掉的岩燕。” 刑霆奕声音落下,如同一颗炸弹在众人耳前炸裂,震得众人耳膜嗡嗡的,都懵了。 祁文首先反应是去看言立,老大推测错了?那为什么奚山拼死也要劫持谷梵,放走谯之芳?难道不是因为谯之芳和他大哥的关系吗? 这样一想,又觉出不对来,就算岩燕的身份和当年被警方击毙的嫌疑犯身份吻合,但岩燕已经死了,奚山究竟为了什么豁出命去就一个满身罪恶的人,就算谯之芳是岩燕的兄弟,这样做又有多大意义呢? 众人已经懵了。 那如果岩燕不是当年的犯罪嫌疑人之一,如果言立的推测是错误的,那之前在勐哈寨发生的一切,又算怎么回事? 祁文他们是懵的,傅红南面色是冷的。 言立眸色一沉,握住了旁边谷梵的手,他心中已有了另一个猜测。 他看着刑霆奕,问:“岩燕是当初那个逃掉的罪犯头目?” 刑霆奕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眼底的讶然一闪而过,最后沉沉点头,“目前怀疑是的,当初警方会击毙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是因为他真的是不要命地掩护那个罪犯头目逃跑,而根据卷宗上记载的资料显示,那个人的身高、年龄都和你们所说的岩燕对得上。” 一片静默中,祁文很弱地问出一声,“可是……岩燕不是死了吗?” 如果岩燕是那个逃跑的罪犯头目,他已经死了,现在出现的这个向谷梵、向警方报复的人,又会是谁? 傅红南和刑霆奕都没有说话,言立一反之前平静的态度,声音微冷,“或许没死呢?毕竟勐哈寨的族人都说,没见过尸首。” 如果没死? 祁文他们顿时感觉身体一寒。 —— 案子谈完之后,傅红南即刻就走了,他要回去安排一下,把岩燕这个人的生平重新查一番,走之前问刑霆奕,“你是留下来还是跟我一起?” 刑霆奕目光越过言立,看向他身后的谷梵,突然笑了一下,“你先走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要跟我这妹子多交代几句,明天去找你。” 傅红南没意见,点点头,站起身戴上了帽子,“行,那各位,我先走了。放心,上面已经派了警力保护你们,不会有事的,有任何异常,及时通知我。” 言立点头。 傅红南走后,屋子里就有些静了下来。 刑霆奕站在那儿,微垂着眸,有些不一样的静。 祁文他们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还是言立先说话了,“先去吃饭吧,她还没吃。” 刑霆奕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谷梵身上,他笑了,“好,很久没和你一起吃顿饭了。” 谷梵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她垂下了眼睛。 钱妍双向来看得明白风向,打哈哈地笑笑,“那行,我们吃过了,就不跟你们去了哈。” 然后带着祁文和石头似的邬戌,快速地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心头一直冒冷汗,妈呀,男女间那点事儿,外人在还真是尴尬。 第55章 Chapter 55 他们并没有在员工食堂吃,而是去了保护站旁边一家卖早餐的小店,不早不午的,店里没什么人,老板是一对儿年过中旬的夫妻,很朴实,问过他们要吃什么,就到后厨忙活了。 言立点了东西之后,问坐在他身旁的谷梵,“想不想喝水?我出去买?” 坐在对面的刑霆奕明显怔了一下。 谷梵却懂他,他是怕因为自己在,刑霆奕和她之间不能好好说次话。 她心底有点感激,又怕他心里生出什么别的滋味来,就暗地里就着两人相握的手,在他掌心安抚地挠了一下,应道:“嗯,好。” 言立不动声色地回握了她一下,朝刑霆奕很绅士风度地点了下头,起身出去了。 言立出去了,谷梵却觉得她和刑霆奕之间的气氛,好似更尴尬了。 上次分别时,明明还好得很。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是刑霆奕先笑了。 轻笑出声的那种,给人有点释然感觉的那种,谷梵怔着抬头看他,看他笑得很英气的俊脸,听他说:“就说女孩儿外向,怎么,有了男朋友,和我都没话说了?” 谷梵看着他,也慢慢笑了,“怎么会,你一直都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和……哥哥。” 一直坐得很直的刑霆奕,突然向后靠去,手捂在胸口,笑着故意做着夸张的动作,“我是不是被发好人卡了?” 谷梵低头笑一笑,掩去眼底的酸意,复又抬头,眼睛明晃晃地看他,眼神很认真,“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你,刑叔叔还有阿姨,都是。” 刑霆奕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人有点恍惚,眼底也闪过一抹类似自嘲的情绪。 谷梵终还是有些难受,有些不忍心的痛,飞快垂下眼,“对不起,霆奕……” 从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知道的,知道眼前这个英气勃发的俊逸男人喜欢她,知道他所有的好,他陪她度过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时光,为她做了刑警,一遍遍地告诉她,一定会替她报仇,抓住那群恶人…… 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越是知道他的好,她就越告诉自己,要离他远一点,刑叔叔一家已经帮她太多太多了,她不能那么自私地,让他们的儿子因为她去做那么危险的事,虽然没人和她说,但她知道,她分明就是一个不□□,沾上她,会倒霉的。 但避来躲去,终究,是她伤害了他。 刑霆奕又笑起来,尽管想让自己能笑得能向往常一样,但笑容里多多少少还是带了那么点苦涩。 他伸手示意她打住,“之前说的还都挺中听的,最后来这一句是怎么了?” 他简简单单地笑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你哪里有对不起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今后很快就不会喜欢了,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还有,我再明明白白说一遍,当刑警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遇上你,顶多算坚定了我当刑警的心思,你不能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妈虽然不希望我当刑警,但也很快接受了不是?” 他眼睛明亮真诚地看着她,到现在还在开导她,这让谷梵心里更难受了。 可她不能摇头,她只能说是,因为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最好的方式。 她笑了,声音却有点囊,“嗯,知道了,我收回还不行吗?” 刑霆奕这次笑得能没那么苦涩了,还想再说点什么,店里的老板大叔送上来了三碗煮好的小馄饨,他转而去道谢,就把要说的话又吞进去了。 他把一碗推到她旁边,一碗放在中间,是给言立留的,自己挪了一碗,顺势转了话题,“先吃吧,不是还没吃饭?” 谷梵“嗯”了一声,拿起勺子小口地咽。实际上,她哪里有那么轻松的心思吃馄饨。 倒是刑霆奕,也不怕烫,拿起勺子大口吞着。小馄饨个头很小,吃着又很细滑,他几勺下去,碗里下去一般,谷梵都怀疑他是不是没有嚼。 她看出他是熬夜过来的,怕他昨晚就没吃饭,试着开口,“够吗?不然吃两碗吧,这碗也给吃了。”她把原先属于言立的那份也推给他。 刑霆奕挑挑眉,和她开玩笑,“干嘛,我都吃了,你让他怎么办?” 谷梵不自觉地抿唇笑,“没关系的,他应该吃了。”其实她也不知道他吃没吃,但她是被他叫醒的,起来时已经过了早饭的点儿,他又连衣服都换了,应该是吃过了吧。 刑霆奕做心碎状,“我怎么感觉,自己被秀了把恩爱呢?” 谷梵被他逗笑,没好气地道:“你到底吃不吃?” “吃啊,”刑霆奕说着就把言立那碗也拖到手边,“他现在情场得意,应该也不介意被我多吃碗馄饨了。” 谷梵淡淡笑了笑,看着他低头大口吃起来。 言立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被刑霆奕吃了,并没有多大反应,神色自然地在谷梵身边坐下。 谷梵看他手里也没拿水,就问了一句,“水呢?”他没去买水,那刚刚去哪儿了?总不会一直在外面转吧。 “小卖部太远了,走一半想起来店里就有水卖,又回来了。”然后他又低头问她一遍,“要喝吗?叫老板拿?” 谷梵忍着唇边的笑,压住他欲抬起的手,“不用了,刚刚喝了馄饨的汤。” 言立看着她面前基本没动,只少了些汤的馄饨,淡淡“哦”了声。 刑霆奕心里其实并不太好受,这种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截胡的事,是非常让人郁闷的。但他心里又明白,输了就是输了,身为男人,不能输不起,更不能做什么下三滥的事,就冲他们都喜欢上同一个女孩这点上,他就不该对他产生一些小人的偏见,那不仅是让他自己掉价,也是对他们共同喜欢的那个女孩的伤害。 但就这么一点儿事儿都不挑,也太憋屈了,于是这个年轻英气的刑警,做了件特别幼稚的事,他看着被自己吃光的两碗馄饨,故意客套地问言立,“言教授吃过早饭了吗?” 他记得眼前的男人是什么动物学家来着,叫教授应该也不算错吧。 言立:“没有。” 谷梵意料之外地看他一眼。 刑霆奕笑了,装模作样,“不好意思,太饿了,小梵就做主把另一碗也给我吃了,我也以为你吃过了,实在不好意思。” 言立看身边人一眼,后者有点小愧疚地看着他,带着点讨饶的意味。 言立不动声色,“没关系,我昨晚吃得很饱,还不饿。” 昨晚吃得很饱…… 想到什么的谷梵,脸上轰的一下就热了,也不去看刑霆奕,闷头拿勺子怼碗里的馄饨。 刑霆奕没能领会其中深意,只挑了挑眉。 就又听男人风轻云淡地道:“而且,我可以吃她的。” 说着,就见言立伸手拖过来了谷梵面前那碗基本没动的馄饨,还顺势接过了她手里“不务正业”的勺,动作连贯地埋头吃了一大口。 刑霆奕:“……” 谷梵:“……” —— 这一天,刑霆奕没走,和他们一样,在保护站的招待所住下了。 晚上的时候,两个男人很有默契地先后来到了大院,在一块草皮上坐下。 不同于以往,今天晚上,天上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没有一颗。 连天气都是沉闷的,更别说谁的心情。 刑霆奕坐在这儿等了他好一会儿了,这会见他过来,笑一下,“你终于出来了。”他都以为他要白等了。 言立不想刺激他,没说话。 刑霆奕好像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转头望向黑漆漆的天,喉结滚动了一下,也不说了。 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席地坐在一起,一个英气勃发,一个沉稳内敛,两种不同的气质,却都是那种让人不会轻易移开目光的人。 “第一次见谷梵,我二十岁,那年她才十七,被我爸爸接回家。刚逢巨变,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表情呆滞得像个破布娃娃,要人和她说好几句话,她才会反应慢半拍地回应一句。”刑霆奕点了一颗烟,边抽边说。 “她以前能比现在胖一点,脸上还带点婴儿肥,也是短发,模样萌萌的,很可爱,也很可怜。”刑霆奕吐了个烟圈,陷入了回忆,“我想让她开心点,就经常去逗她,烦她。有一次,将她惹恼了,抓住我手臂就咬上来,恶狠狠的,一点情面儿没留,咬得我差点掉下一块肉,但我没疼哭,她先哗啦啦流了满脸的泪,还一点哭音都没发出来。” 言立虽然没看见,心里却闷闷痛了一把。 “那是我第一次抱她。” 言立看向他,目光不明。 刑霆奕“呵”地笑了下,有点自嘲,“也是最后一次。”他转过脸,“就是心疼,之前只是觉得她可怜,年纪那么小,父母就出了那样的事,还是一夕之间都不在。但那天,真的是心疼,特别疼,就从来没想过,一个人会哭得那么悲伤,那么绝望,那么让人手足无措,让人心疼得想跟着流眼泪。” “也是那一次,我告诉她,让她别哭,我会替她报仇。” 言立从他身上收回目光,颧骨有点隐忍地动了动,依旧没说话。 他心里有点闷,也有点疼。 好长一段时间里,两个男人都没再说什么话。 …… 好久,刑霆奕才又说:“你要照顾好她……” 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言立没应。 他当然会照顾好她。 以今生所有的信仰与执念。 第56章 Chapter 56 夕阳,小桥,流水,瓦青色的小楼建筑,砖石铺就的平坦小路,古香古色的韵味,还有倚楼而坐的娇小女儿,绘成一幅触笔温柔细腻的江南画卷。 淡金色柔和的阳光洒在屋顶的古朴的青瓦上,令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氛围中。 小镇上人很少,但那种古朴浓厚的文化气息,让小镇上的每一块砖,都好像藏有一个故事。 言立和谷梵搭上飞机又转过船,将将在这夕阳即将西下的时候抵达这座小镇。 于言立说,这是他和这座小镇的初遇。 于谷梵说,这是她的回归。 这里,是她阔别近五年的家乡。 谷梵在小桥上站住脚,桥下是静静流淌的泛青色的河,前后方是古青色的小楼建筑,河岸两边有依依的杨柳,她闭上眼,怀念般地深深吸一口气,笑着转身兴奋地告诉言立,“是熟悉的味道。” 言立看她温柔起来的眉眼,笑着抬手连着她的耳朵和发一起揉,怕她伤感,有意逗她,“是,但美丽温柔的江南小姐,能先带着你领回家的男人,去找个住的地方吗?看,天要黑了。” 夕阳红彤彤的,半挂在远方青瓦搭建的房顶,看着就要落下去。 毫无意外地,谷梵被他刻意做出的画风逗笑,嗔他一眼,“好好说话。” 言立也笑,温柔地看着她,“好,那可以先找地方休息了吗?别忘了我晕船,到现在还没吃上东西。” 谷梵可爱地朝他皱皱鼻头,再噗嗤一下笑开,转而去握住他空着的一只手,还小孩似的摆一摆,“走,带你投宿去。” 看得出来,这次能回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想起他们出发时,傅红南交代给他们的话,他心里多少是有点沉重的,但现在看她这么高兴…… 就算了,都随她吧。 —— 谷梵牵着他的手,穿过一条街,再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再穿过一条街,又走进另一条窄窄的巷子里,终于在一户大门紧闭还落了锁的房子前停下。 言立看着眼前这扇看起来有些年限了的木制大门,隐约猜到什么。 低头去看身前个头娇小的姑娘,“就是这里了?” 房门前刚刚还有点怔忪的姑娘马上回过神,眼睛望向他的时候,里面就沉淀了光,“嗯,在我家过夜,你觉得怎么样?” 言立眉眼笑开,“求之不得。” …… 这里已经好几年没住人了,当初出事后,她被接走又送去外地,刑叔叔曾建议她卖掉这里,她曾以为再没机会回到这里,当时就同意了。但因为当初这栋房子外墙上出现的那一行渗人的血字,使得这栋房子里男女主人惹上仇家的事尽人皆知,就没有人敢买这栋房子,加上她也舍不得,于是最后就留下来了,让刑叔叔定期找人打扫这里,至少别让它因没人住而废掉。 如今看来,没有被卖掉,真是件很幸运的事。 屋子里很干净,被人特意打扫过,当初离开时,贵重的物品都被收起来了,家具简简单单,看着朴素又温馨。 谷梵先进屋,跑进里面,两室一厅的屋子,叫她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才又“蹬蹬瞪”地跑回言立身边,笑眯眯地来招呼他这个客人,接过他拿了一路的行李箱,放到一边,把他往里面迎,“来来来,简陋的点,但起码不会让你今天露宿街头了,先到沙发上坐一会,我们歇一下,再弄吃的。” 她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却想跑,被言立一把握住了手腕,稍一用力拉回身边,“去哪儿?” “我去看厨房能不能用,烧点水来喝。” 言立不放她,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抱进怀里,“先别去,陪我坐会儿。” 谷梵眯眯笑,在他怀里抠着他衣领,“干嘛,黏我啊?” “不行吗?” 言立抱着她,头压到她肩膀,很舒服得样子。 谷梵被他压得笑了出来,“行啊,怎么会不行,但你平常可没这么黏我,今天怎么了,怕我回家了就不要你了?” “……”言立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因为头一次登门拜访,有点紧张。” 谷梵:“……” “傻吧你?”她推开他,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可当视线碰上他格外认真的眼睛时,意识到他可能真没开玩笑。 谷梵捧上他的脸,眼睛晶亮地看着他,看得出她眼底是开心的,“真紧张啊?可这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啊,你紧张什么?” 言立握住她的手,有些亲昵地低头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子,喃喃:“不知道,从踏进这个小镇开始,就好像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你说是不是你的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认可了我,并用这种方式告诫我?” 谷梵静静地看着他,有些探寻地望进他眼底,“真的吗?” 那眼睛里,有隐藏着的难过浮现出来,有想相信的渴求。 她其实,好想好想她的爸爸妈妈。 “嗯,真的。”言立继续亲昵的蹭她,“看我都不敢现在亲你,怕他们觉得我在欺负你。” 谷梵噗地又笑出声,搂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还亲昵地蹭了蹭,贴了贴,心里有许多的感动,快将她淹没,“嗯,那你答应他们了吗?” 这次换言立轻轻地去亲她,“嗯,早就答应了,他们说把你交给我很放心。” 谷梵紧紧地搂着他,觉得他怎么能这么好,好到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 在天彻底黑透之前,两人出去找吃的。 谷梵有好几年没回这里了,但脑子里对小镇上的记忆,却清晰得很。所幸小镇这几年也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她也不带言立下什么馆子,就带着言立,穿梭在窄窄的巷子里,找些记忆里特别香的小吃来吃。 天要黑了,巷子里的人家都点起了灯,灯火通明,如果沿着河岸看,像条长龙,非常美。 镇上平常也会有来旅游的人,他们傍晚到镇上时,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好几年了,很多人都快忘记那条巷子里头常年空住的那户人家,其实还是有个女儿的。 “大叔,要两碗酸辣豆花。” 这会儿,谷梵领着言立,跑到一家家很有名头的小吃前,嘴甜甜地喊着人,那腔纯正软哝的江南乡话,让往年的邻里邻居就着她没变多少的轮廓,渐渐认出她。 “喲,这不是樊警官家的姑娘吗?” 谷梵的爸爸姓樊,妈妈姓谷。谷梵原本是随爸爸姓,当初要改名字时,就随了妈妈姓,取爸爸姓氏的谐音字,“梵”,作为名字。 谷梵一直笑,“是啊叔,您眼神儿真好。” 看得出,卖酸辣豆花的大叔见到她也很高兴,笑得很爽朗,“可不是,当初我可记得你是经常来吃我家的豆花,怎么样,好几年没回来,馋了吧?” “是哩!” 瘦瘦的大叔乐呵地拿出只大碗,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豆花,“好好好呐,馋了就多吃点,大叔不收你钱啊。” 谷梵也没客气,双手接过来,“谢谢大叔哩。” 然后朝旁边作为背景的男人得意地挑挑眉,言立有些地轻轻拍一下她头顶。 大叔好像这才看到他,惊喜地叫出声,“丫头带男朋友回来啦?很帅哩。” 谷梵就笑,一样得意。 实在的大叔又拿出一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豆花给言立,“来,小伙计也别客气,也尝尝,丫头以前最爱吃哩。” 言立也双手接过,轻轻点了下头,很客气恭敬地说上一句,“谢谢。” 谷梵吃着豆花,笑眯眯又格外满足地看着他。 这一天晚上,他们吃了好多小吃,言立跟着她认全了好几条巷子的人,整个人被塞得很饱,谷梵比他吃得还多,他都不知道,平常只吃猫食大点的姑娘,是怎么把那些东西全部吃下肚的。 后面,言立怕她积食,不让她再吃了,拉着她顺着路慢慢散步往回走,让她消消食。 “非要一顿吃完,什么毛病?” 谷梵对上他的温柔的训斥,只暖暖地笑,和他手牵着手在石阶路上走着,答非所问,“我今天太高兴了。” 言立不出声,心想,知道。 谷梵抓着他手臂,放松身体靠着他肩膀,和他一点点地走,“我家乡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特别美好?” 言立看着黑灯瞎火下的一切,再偏头看看很是自得意满的小女人,有些无奈地应一声,“嗯。” 虽然是挺有味道的一个江南小镇,但他们是傍晚才到的,明天带他逛完整个小镇再来问他这句话不是更好吗? 这么着急。 他想着,却笑了一下。 某小女人很满意的笑一下,继续开心地发表心底地感叹,“好想以后都住在这里,” 这次,男人沉默了一下,反驳了,“不行……” 嗯? 谷梵从他肩膀上移开头,不高兴地问了,“为什么不行?” 这种时候不是该说好的吗? 说好的宠爱呢? 言立:“见过嫁人后的姑娘还有住娘家的吗?” 谷梵:“……” “中国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 谷梵:“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言立,男人沉默了两秒,“当然不是。” 摔! 小女人干脆甩开了男人的手臂,独自往前走,不牵了。 每次都不按剧本走,还怎么牵手! 言立看着她有点气冲冲的背影,难得地笑开了。 他快步走上去,重新抓住小女人的手,将她拦腰抱进怀里,在她出声抗议前,浅笑着低头吻上她的唇,轻轻辗转,温柔舔舐,在这柔情蜜意的小镇上,在她出生成长的地方,温柔地吻她。 傻姑娘,真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让你这样开心。 第57章 Chapter 57 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打进屋里,照亮整个卧室。不大的双人床上睡着两个人,白色带着碎花的夏凉被搭在两人身体的半腰处,清晨比较清凉,两个人拥抱着睡在一起,暖暖的刚刚好。 言立醒来的时候,除了有点晃眼的亮光,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怀里温温软软的一团,靠在胸口,有点重量,却让他舒服得想搂上去,好好亲一亲。 他微低了低头,一颗小脑袋枕着他肩膀,只露出乌黑的发顶,小脸都要埋进他胸口下面,睡得跟只小猫似的。他不知道她是以前就没有睡枕头的习惯,还是有了他之后才这样,虽然是不大好的习惯,但这样的睡姿,真的有够乖巧可爱。 言立用被她枕在下面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抱住她,整个人往下蹭了蹭,好让她的小脸能到他脖颈左右的位置,这样呼吸相融的亲密,让他更加享受。 怀里的人因为他的动作皱了皱眉,他顿时停住不敢动了,等她眉心平坦下来,才缓缓放松身体,然后看她睡得那么香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随后满足似的,抱住她,又闭上眼睛。 难得有这样的时光,那就再赖会儿床吧。 谷梵是睡饱了才醒的,睁眼的时候还有点迷瞪,没分清是在哪儿,感觉到言立的手搭在她腰上时,才幸福地笑起来,抬头去看头上的人。 帅帅滴,她男人。 谷梵笑眯眯地抬起下巴凑上去亲了一口,然后去挪搭在她腰间的手,想下床。 刚刚还只是轻轻搭在她腰间的手,这会儿突然间加力,没能挪动。抬头去看头上的人,眼睛还闭着,仍旧一副睡着的样子。 她都被气笑了,拱着腰凑上去拿脸去贴他的脸,用鼻子去蹭他鼻子,被蹭的人还没什么反应,她自己先闷闷地笑了。 “真坏,醒了还装睡。” 言立不由扬起嘴角,还没睁开眼睛,就趁着她又一次贴上来,吸住她嘴唇,胸腔里发出低低的愉悦地笑声,翻身把她压住,边亲她,边含糊地道:“我们俩是谁在趁着人睡觉的时候做坏事?嗯?” 谷梵脸色绯红地去推他,娇笑地去躲,“别闹,没刷牙呢……” “没关系……” 谷梵不依,继续扭躲。 刚扭了两下,就感觉到身上人某处逐渐硬挺滚烫的变化,她脸更红一层,笑都变得羞涩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哼哼,“怎么这样啊你……” 言立自顾的笑,有点作为男人的自得意味在里头,也不答她的话,只继续亲她,手也探进她的小衣里,揉捏着。 刚才睡醒,感受到她温温软软的肉时,他就想这么揉揉她了。 没一会儿,身下的人就被他揉捏亲吻的快要软成一滩水,在他身下哼哼,乖巧得更像只猫咪。 他亲了她一下,脱下她小小的裤头,手在底下探了探,感觉到湿滑的黏腻,轻轻地笑一笑,讨到她羞恼的一下打,才扶着自己,一点点推进去。 她抱着他的肩膀,上身仰起来,被他揽着腰抱着,她就用牙齿咬去咬他的肩膀,撒娇的小动物似的,咕哝,“坏蛋。” 被他一下子贯穿,哼着叫出来,然后娇娇地哼声就没停,软软地被他揉在怀里。 他亲吻她的脖子,吻她的唇角,轻咬她的鼻头……极尽宠爱。 …… 做完之后快十点了,天光已是大亮,言立抱着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两人都出了一身汗,黏黏腻腻的,却还抱着。 谷梵不舒服地动了动,言立低头看她,问一句,“去洗澡起来吃饭?” 谷梵哼哼,“你是舒服了,我不去……” 言立失笑,去捏她鼻子,“就我一人舒服了吗?” 谷梵扭头,躲开他的手,红着脸不去理他。 暗自吐槽,流/氓。 —— 两人磨蹭到十一点,才起床洗澡穿衣,中途言立接到傅红南的一通电话。 “还好吗?” 言立看看精气神都很好地谷梵,即使是对着电话那头,语气也不自觉地温柔了些,“嗯,暂时正常,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傅红南:“这边也没有什么发现,你们还是要多小心。” “嗯。” 言立挂了电话,谷梵凑过来,“傅队长?” “嗯。”言立不想让那些不好的事破坏他们此时的美好感觉,看她穿戴整齐了,握住她的手,“走,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谷梵也没想多问,顺势和他十指相扣,一起出门去。 “今天不祸害你的胃了,带你去正宗的江南菜馆下馆子去,来了次江南,怎么也得让你吃上一会正宗的江南菜。” 言立笑,“为什么不是你做?” “唔……”谷梵沉吟一下,有点狡黠地说,“着什么急,我做的,有机会让你吃一辈子。” 言立因她突然说出的话,心里猛地荡了一下,转眼去看她,见她笑得鬼精鬼怪的。 他沉默了一会,“……这是在求婚?” 谷梵:“……” 再次甩开手,不牵了。 根本不能愉快地玩耍。 引得言立胸腔里发出一阵阵低沉沉的笑。 —— 谷梵说的那家小菜馆,在桥对面,穿过桥,还要沿河岸往下游走一段,两人干脆就找了只停在河边的小船,坐着船去。 小船在河中央缓缓行驶,有清凉的风吹到脸上,空气都带着湿意,岸边杨柳依依,小楼建筑又很有特色,单只是坐坐船,就有种诗情画意的感觉,更何况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坐。 路程近,坐着船,没几分钟就到了。 言立踏上石阶,转身去扶谷梵,谷梵想说不用,她可是从小在这片河上长大的,可看着他伸出的手,就怎么也不想拒绝,干脆就搭上他的手,就着他微使劲提她的力道,跳上和河边相接的石阶。 谷梵:“你表情那么认真干嘛,我从小在这片河上长大,水性很好,就算你掉下去,我都可以跳下去救你。” “胡说八道。”言立有点严厉地盯了她一眼,“这河面看着静,你知道它下面有多深?暗流又有多急?” 谷梵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被他瞪眼,不由瘪了瘪嘴,“知道了,我不乱说话了还不行?” 言立看不出情绪地看她一眼,握着她的手带她踏上石阶往岸上走。 谷梵听他温柔了几度的声音道:“我是在说,就算我真的掉下去了,你也不能跳下去救我。” 谷梵一怔。 她走在他身侧,看着他沉默认真的侧脸,心里一瞬间软得不成样子。 第58章 Chapter 58 饭馆的名字叫“忆江南”,里面的菜色全是最具江南特色的名菜,单从这一点上说来,“忆江南”这个名字还是起的挺对味儿的。 言立和谷梵两个选了个靠窗靠河的位子,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面而坐,言立让谷梵坐到里面,自己在她旁边挨着坐了,两人拿着一份菜单,靠在一起点菜。 当然,基本做主的还是谷梵,言立只负责“嗯”一声。 “怎么办?好想每道菜都点一遍,让你尝尝我们江南菜的味道,可是我们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言立看着她点过的四道菜,握着她的手将菜单合上了,“够了,先尝这四道,剩下的,以后你给我做。” 然后又要了一壶茶,就神色自然地将菜单递给了等候在一旁的服务员。 女服务员看看他们,一脸暧/昧笑意地走了。 谷梵被他说得心里有点甜,看着他沉默又认真的样子,笑着应了声,“好啊。” 言立偏首去看她,看她把头转过去,望向窗外看风景,不由笑了起来。 两人边等着上菜,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依偎在一起,偶尔说一两句小话,谁也没去注意店里的情况,直到一个很高的人在他们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他们才转头看过去。 看到人,俱是一愣,还有点惊喜。 骆青阳不知从哪儿来,此刻正坐在他们对面,嘴里叼了根烟,似笑非笑的,颇有点放荡不羁地看着他们。 谷梵:“骆大哥?”很惊喜。 骆青阳把嘴里的烟最后吸了两口,摁灭了,笑着看他们,“嗯。” 会在这里碰上他,言立也很意外,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腿养好了?” 骆青阳把茶接过来,一饮而尽,声音带着点笑意,依旧低沉沉的,“早好了。” 言立就没再说话,他本就不是一个会闲聊的人。 能在自己的家乡遇到在外认识的人,谷梵是比较兴奋的,开心地问他,“骆大哥,你怎么会来这儿?” 她心底隐约在猜,会不会是傅队长联系了他。 骆青阳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笑说:“找人来的,路过。” 简言意骇。 谷梵依旧很开心,“那真是太巧了,”随后又跟一句,“骆大哥吃饭了吗?” “没呢。” 言立看一眼谷梵,果然见她拍手,“太好了。” 骆青阳翻翻眼皮看她,还没明白‘太好了’是什么意思,就看她转身朝服务员招手,“服务员,这桌加菜。” 叫完人之后,就转回头笑眯地看言立,好像在说,又可以多尝两道菜了。 言立失笑。 骆青阳看看他们,虽然有点没理解,但也因为他们举手投足间的那份默契,而笑了笑。 上菜后,三个人边吃边聊,当然,多数都是谷梵在和骆青阳聊。 “上次遇见你,你也说是在找人,这次也是,同一个人?” “嗯。” 谷梵挺好奇的,到底找的什么样一个人啊,都从西双版纳追到这里了,听说是个女人来着。 但好奇归好奇,她也没去问,分寸她还是有的。 小八卦问着,“那找到了吗?” 骆青阳笑笑,“找到了。” “结果呢?”谷梵眼睛都亮了些。 骆青阳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笑意深了些,可能是自己也觉得这个结果挺有意思,“打了一架。” “啊……” 谷梵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第59章 Chapter 59 一个小时不到,谷梵言立这边收到刑霆奕的电话。 刑霆奕的语气很硬,“改变计划,谷梵,从这一刻开始,你和言立不能再单独行动,必须回到警方保护范围之内。” 谷梵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霆奕?” 能让刑霆奕如此果断地改变原本的行动计划,一定是过程中出现了什么状况,可她和言立还好好的啊。 谷梵看了言立一眼,言立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刑霆奕简言意骇地道:“那个青年,我们的人跟着他在镇上转了两条巷子之后,人就不见了,也在小镇上进行了一番搜索,没有找到,我们怀疑他并非普通旅客这么简单,岩燕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不能让你们再这么冒险下去了。” 原本计划是警方在暗,引岩燕出来,实施抓捕行动,虽然谷梵和言立作为诱饵,依旧有一定危险系数,但起码他们的胜算是很大的,基本可保证他们最后的生命安全。 但如果那个青年是岩燕的人,那他们的计划显然已经被岩燕看破,纵然岩燕依旧愿意跟他们玩这个游戏,但局势已经变成了警方在明,岩燕在暗,对他们很不利,因而无法再让谷梵和言立涉险。 谷梵抿了抿唇,心情有点沉重。 “好,我们知道了。” 谷梵挂了电话,看向言立,“霆奕要我们去和他汇合。” 言立摸了摸她的头,“嗯,走吧。” 两人手牵着手,往警方提前在小镇上设的秘密基地走,谁也没再说话。 刚走出两步,谷梵拉着言立的手停下,目光沉静清明地看着他,“言立,我不甘心。” 言立心中微微一痛,回身将她抱进怀里,声音沉沉。 “我知道……” —— 深夜,万籁皆寂,小镇上家家户户都关了院门,落了锁,乌黑的巷子十分的静,偶尔能听到蟋蟀细鸣的叫声。 清凉的月色下,可以看到两个动作矫捷的身影,一前一后,在乌黑寂静的巷子里飞快地奔跑穿梭,从一条巷子,再跑进另一条巷子。 月色下很容易看清,前面穿着超短裤,脚踩运动鞋,甩着胳膊用力奔跑的正是个女人,此时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就是为了甩掉跟在后面的人。 楚熙边奔跑,边微微侧转头瞄后面的人,乌黑的巷子里,身后的人对她紧追不舍,虽因天色的原因,楚熙看不清男人的脸,却不妨碍她知道身后人是谁,那双坚毅黑亮的眸子,像极了盯上了猎物的鹰,她怎么都不会忘。 她微微有些气恨,这男人的体力,有些太tm好了吧。 她已经有些跑不动了。 楚熙看到前面的拐角,心思一转,向后瞄了一眼,遂提了气,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骆青阳从发现她开始,就一直跟着她,本想暗中来的,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发现了,见她有甩开他的心思,就干脆光明正大地尾随上了,刑警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纵然这样,这会儿见她突然提了速,眼里还是有惊讶闪过。 要知道在这之前,这女人已经带着他跑了两条街好几个巷子了,这会儿竟然还有力气提速。 体力很好嘛。 笑意,从骆青阳眼底一闪而过。 眼看女人的身影拐过前面的拐角,就要消失,骆青阳提了速度,也跟了上去。 人奔跑,在过拐角时,会因为怕向心加速度过大向外甩出发生什么意外,而下意识放慢速度,正是因为这个惯性,骆青阳才能在临头一阵拳风袭过来时,紧急刹住脚,后仰上身避了开来。 一拳刚避开,女人向前逼近一步,另一只手臂一轮,又是一拳朝他胸口袭来,同时腿下又是一步一个动作地向他发起攻击,招式果断,不留一点余地。 饶是骆青阳,这一番也被她逼得有些措手不及,手上格力挡下她的招式,腿下左右后退三步,稳住下盘,勉强避了开来。 凌厉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 楚熙跑了这么一路,气息微有些乱,这会儿对上他的视线,却一点惧意都没有,语气冰得很,细听还有些恼意,“你究竟想怎么样?” 她这会儿真有点后悔当初惹上他,如果早知道他是个刑警,之前一定会换种方式和他打招呼。 妈的,真是衰。 骆青阳神色不动,手臂用力一转,想擒住她,却被楚熙看出避了开来,一转一扭,两人谁也没让谁,身体贴近架在那儿,僵持起来。 和在言立他们面前的随性不同,此时的骆青阳面色有些沉,也显得有些逼人的严厉,把她的问话改了改,反丢回去,“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楚熙怒,“甘你屁事!” 骆青阳脸上怒色一闪而过,抓着她手的力道一大,差点把她手腕拧折,楚熙一时不妨,疼得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恼怒再也压不住了,瞪着他,张口狠狠咬上他露在外边的结实的手臂上,那力道,可以说是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一点没留情面,再逼得他吸了一口气的同时,左腿一抬,狠狠踢上他膝盖。 骆青阳没想过这么能打的一个女人,在打架中竟然会用上咬人那一套,一不留神又被她踢了个正着,踢的又恰好是他前段时间受伤的那条腿。 他闷哼了一声,手里抓着的女人泥鳅似的,瞬间从他手中挣脱,望了他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往夜色深处跑去。 待他要追,被她又踢了一脚的那条腿,却一时有点提不上速度了,这么一停顿,哪里还追得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跑了。 他抻了抻腿,看了眼裤子上她留下的那浅浅的一个脚印,不知怎的,不但没恼,反而笑了笑。 又看了眼她消失的方向,骆青阳收回视线,原地掏出烟盒点了支烟抽起来。 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一明一灭,有烟雾吐出来,骆青阳看着四周彻底没了人,才转身往回走。 他有种预感,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 而楚熙,在转过两条巷子之后,躲到一个墙角后面,深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将气息平复下来。 向后又看了两眼,确定没再被跟踪后,才敛了神色,平静又冷然地穿过一条巷子,走进靠着河岸边的一处白墙青瓦的房子里。 和镇上所有房子一样,此时,屋子里漆黑一片,唯一不同的是,这间屋子所有的窗户前都没有拉窗帘,清冷的月光凉凉地照进来,有股冷寂的气氛在屋里蔓延。 楚熙的动作很自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也没有去开灯,就着月光,寻着客厅里的沙发,走过去。 那是她睡觉的地方。 没等她走到沙发边,屋子里又响起另一串脚步声,轻缓的,踩在地上却很沉。 楚熙静了一瞬,原地转过身,安静地望向脚步传来的那个房间。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他没有再走近,只站在那儿,开口问:“出去了?” 楚熙敛着眸,点头,“嗯。” 男人也没问她这么晚出去做了什么,只负手站在那里,抬头看向窗外因皎洁而显得格外清冷的月亮。 楚熙站在原地敛着首没有动。 某一瞬间,男人突然抬起右手,冰冷的物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上,楚熙被那冷光一晃,迅速抬起头来,然,不等她反应,只听轻微的一声扣动扳机的声响,下一秒,一颗冰冷的子弹已经穿过空气,在她右臂上方贴着她的皮肉穿过去,在她手臂上方留下一道很宽的血痕,射到地上不见了。 手臂上产生一种灼烧的痛,楚熙有点不敢置信地捂着手臂抬头望向他。 男人手里依旧举着枪,冰冷黑洞似的枪口指着她的眉心,声音冷冷地,“警告你一次,如果坏了我的事,我不管你是谁的人,都会一枪崩了你。” 楚熙抿紧了唇,脸色冷得像冰,好像并没有把他的枪口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怕你死了,你觉得,我这会儿会在这里?” 黑暗里,两人静静对视了良久,谁也没先移开目光。 男人慢慢将手里的枪放下,轻呵了一声,有点似是而非地道:“记住我说的话。” 等男人再次进了房间,楚熙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才松下来,人一放松,才发下自己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她抿紧唇。 站在屋子里,一声没吭。 —— 同一个夜晚,谷梵和言立还没有睡,待在警方临时设下的行动基地里,和由刑霆奕带队的一些刑警在一起。 他们在查最近几天出现在镇上的外来旅客,看能否查到可疑的人。 半夜的时候,骆青阳来了。 他扔出一张照片,给刑霆奕,语气有点漫不经心,“如果还没什么进展的话,就先查查这个人吧。” 谷梵和言立都凑过来看,看到照片后,有点意外。 女人? 刑霆奕也看到照片上的女人了,他更意外,看向骆青阳,“这张照片你哪儿来的?” 骆青阳有些诧异地看他,瞄一眼照片上的女人,再瞄一眼他,带着点笑意问:“怎么,你认识她?” 刑霆奕用手指弹了下照片上的人,笑着挑了挑眉,“嗯,认识。” 第60章 Chapter 60 云南,西双版纳。 天空碧蓝高远,阳光明媚刺眼,从高处俯望,西双版纳境内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色,平静而又美好。 市公安局审讯室内,却是看不到这样美好的天空与景色的,唯有昏暗的灯光,与冰冷的枷锁。 谯之芳安静地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拷着,人也失去自由,但他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从自首那天起到现在,他一直很安静,沉默地面对一切审问,对自己参与杀害盗卖国家珍稀保护动物罪行供认不讳,却闭口不谈有关岩燕的任何事,一切关于岩燕的问题,他都以一句“不知道”搪塞,再问就干脆不说话了。 既不反抗也不配合的态度,耗了这么多天,警方也没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对目前形势有利的关于岩燕的信息。 傅红南站在审讯室外面,透过玻璃看着里面安静地坐在审讯椅上的谯之芳,问旁边的刑警,“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吗?” 负责审讯的刑警也是很头痛,为难地点了点头,“嗯,和之前的状态一样,问什么,要么说不知道不清楚,要么干脆就不回答,道理说一堆,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反正是没用。” 傅红南点了点头,看着里面,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走,看看去。”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同时头顶的灯亮了一度。太长时间坐在昏暗的环境下,过亮的灯光刺得谯之芳微眯了眼,总算有了点反应,朝门口看去。 傅红南和那名刑警一前一后走进来,审讯室的门又被关上,傅红南一路看着他,走到审讯桌前坐下。 另一个刑警在旁边位置坐下,看了眼反应没多大的谯之芳,也不说话,翻开刑讯记录的本子,准备记录。 谯之芳这么看了傅红南一会儿,等适应了光线,就又敛了眸子,坐在那儿,安静又平静。 傅红南笑了一下,像老朋友见面寒暄似的,“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说啊,你既然选择自首了,就是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那现在这样和我们耗着,又是何苦呢,早日交代清楚,协助警方,还能有减刑的机会,重新走出去,堂堂正正做人,难道不是你来自首的初衷吗?” 谯之芳眼皮动了动,却依旧沉默不语。 傅红南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干脆和他摊开些说,“我们的人已经寻到岩燕目前的行踪了,在江南,谷梵一家原本所在的小镇上。”傅红南停顿下来,盯着他看。 谯之芳果然有了点反应,神色松动了下。 傅红南紧追着问,“这件事,你一早就知道对吗?” 谯之芳手指动了一动,傅红南敏锐地看到了,目光再挪到他脸上时,他又是一片平静的表情,好像他说的这些,真的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 傅红南看了他一会儿,收起了一身迫人的气势,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他声音轻了些,说:“言立跟我提过,说你曾经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你被你的朋友所救赎。” 这一次,谯之芳的反应明显了些,他抬起了头,看向他,眼底呈现出一片有些混沌的情绪。 傅红南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进而问:“那个朋友,就是岩燕吧。” 谯之芳依旧没说话,唇边却抿起来。 傅红南笑笑,“让我猜猜,他救赎了你什么。”他盯着谯之芳的眼睛,脸上微显严肃,“他是不是在你没有人脉、被人打落低谷的时候,向你伸出了手?他是不是在你父亲病症无法再拖,急需用钱的时候,给你提供了一条赚钱的路?你是不是就在那一次,走上了犯罪的不归路?” 傅红南每问一句,谯之芳的脸色就阴沉一分,三句话问完,谯之芳已不复之前听之任之的无所谓状态,整个人变得富有攻击性,仿若在勐哈寨事情暴露后,他用尽手段逃跑时的狠厉状态。 傅红南缓缓地放松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又问一句,“你父亲最终还是去世了吧?” 谯之芳嘴唇动了动,长时间没怎么说话的嗓子有些暗哑,声音有些沙哑,“住口……” 傅红南没有住口,反而更加咄咄逼人起来,“你父亲省吃俭用,生病了也不去医院看病,只为供你上高中,读大学,你觉得自己后来走上这样一条路,他在天有灵,会是怎样的心情?” “住口……”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觉得岩燕是救赎了你的恩人吗?你难道真的被心中的灰暗,吞噬到辨不清真正的善与恶了吗?” “住口……” 三次说出同一个词,谯之芳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一次比一次大,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傅红南当真没有再问了,他坐在那儿,用似怜似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好一会儿,他站起来,扣上帽子,看着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再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清楚,岩燕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五年前他逃了一次,这一次,不会再有好运降临到他头上,他绝对逃不掉,你好自为之。” 审讯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封闭的室内又沉寂下来。 谯之芳坐在审讯椅上,目光静置良久。 好一会儿,他身体松懈下来,软靠到椅背上,再次回到之前一个人时的安静状态,但这一次,他黑色的眸子里,明显不再平静。 第61章 Chapter 61 深夜的基地里,众人各自行动起来,组枪、装子弹,动作利落迅速,不过几分钟就集合完毕。 刑霆奕留下两个人给言立和谷梵,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 “如果可以,还是不要离开基地,我会带着人尽快赶回来。”刑霆奕神色清淡地叮嘱谷梵,看到她眼底的动容,才又笑笑看向言立。 言立站在谷梵身边,微微点了点头。 刑霆奕笑一下,转去看停在一边的骆青阳。他不是编内人员,这次的行动他不会跟着去,会留在这里。 他嘴皮一动,想说什么,却被骆青阳打住了,骆青阳抽着烟,眼里带着打趣的笑意,看着他,“赶紧出发吧,婆妈什么?” 刑霆奕爽朗笑笑,当真不再说什么了,将枪别在后腰,招呼一声,“走了。”再深深看一眼谷梵,便带着笑,大步流星地带着人往外走。 谷梵看着他宽大结实的背影,看着他迈出去的沉稳脚步,眼里却有点痛,“霆奕……” 她开口叫住他。 刑霆奕身形一顿,背对着她的脸上,神色有一瞬的悸动。 他转过头来笑着看她时,脸上却是英气爽朗的,“嗯?” 谷梵看着他英气勃发的面容,有些动容,“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刑霆奕笑了,背对着她比了个“ok”的手势,迈着劲步,带队奔往江城。 …… 基地里一瞬间安静下来,这种安静带着点人去楼空的寂静,让人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 谷梵有一瞬间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次交货,岩燕会亲自出马吗?刑霆奕会抓住他们吗?如果是圈套怎么办? 这一刻,有很多揣测在谷梵脑海里浮现,令她心绪难安。 两个留下来的刑警年纪都不大,立在那边看着言立和谷梵,好像是想先确定他们接下来想做什么。 看他们的目光却能看出来,他们是希望谷梵言立能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老老实实等刑霆奕他们回来的。 谷梵不想为难他们,也不会为难他们,她知道轻重,并没有想要离开基地的打算,她只是有些迷茫了。 谷梵抬头去看言立。 女人是个神奇的物种,她可以坚强,也可以柔弱,全看这世间有没有可以让她全身心依靠的男人。 曾几何时,谷梵也可以依靠自己,来承受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让自己太坚强,适时的迷茫与难过,都被允许,因为她身边有可以依靠的肩膀。 言立自是看得到她眼底的茫然与担忧,但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去睡会儿吧,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谷梵怔怔地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哪里都不去,在这里等。 一旁的骆青阳笑着,率先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在脑后,身体倚靠到椅背上,说:“可不是,都去睡吧,我们留一个值夜就成了。”他敛了眼眸,顿了顿,才又轻笑一声,似话中有话地轻哼着,“不休息好,哪有力气跟人玩。” 谷梵愣愣地看着他,又看看对面两个一愣之后,笑开的刑警,蓦地莞尔。 她和言立依旧占据了那双沙发,谷梵握着言立的手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心中平静。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翘起嘴角,声音很轻地跟言立说着话,只限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等这里事情了结了,我们就去南极好不好?我想看企鹅了。” 言立抱着她的手臂一紧,好一会儿,他低头吻了吻她眉心,柔声应道:“……好。” —— 凌晨四点多钟,天边刚刚泛起鱼皮白的颜色,四下寂静,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 这边的楼都是旧楼,隔音不算好。骆青阳睡中依旧警惕,朦胧间听到楼下一阵细微的声响。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黑沉的眸子,像夜里的鹰眸,带着警醒与凌厉。 两名留守的刑警根本没怎么敢睡,这会儿也警醒起来,竖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 谷梵窝在沙发里还在睡着,言立却醒了,他转着眼睛,看向骆青阳。 骆青阳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们不要发出声音,然后他站了起来,弓着腰身朝门边移动过去,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他一手握上门执手,一手抬起朝两名刑警比划了一下。 两名刑警了然,伸手向后,掏出别在腰后的枪,上了膛,悄声靠近了门边的墙,贴墙靠上,紧盯着门体,朝骆青阳点头示意。 骆青阳朝言立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沙发靠着另一面墙,位置偏里,不曾对着门,他们待在那儿,倒也没什么妨碍。 言立却还是微微俯低身子,小心地将谷梵往身下护了护,朝骆青阳略一点头。 骆青阳轻轻扭动执手,某一瞬间,猛地把门拉开,执枪朝外盯去。 屋外,楼梯上下,安静至极,一点人影都没有。 骆青阳执枪的手放在身后,探身朝门外上下警惕地查看了一番,确实没有人。 半刻后,他转回屋内,将门轻轻关上,朝屋里看着他的几个人摇了摇头。 两名贴墙而站的刑警目露不解,困惑而谨慎地将举枪的手缓缓放下。 骆青阳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仔细一点,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两名刑警肃然点头。 这时,谷梵也醒了过来。 其实她本就睡得不□□稳,迷迷糊糊间觉得屋里气氛有些怪,睡前心就警惕着,这会儿听到他们细小的说话声,一个警醒就睁开了眼。 醒来就看到言立坐在她身边,半趴着身子,在看骆青阳他们。 她一个激灵,推着言立的手坐起来,“怎么了?” 言立跟着她的动作直起腰,看她眼底有惊慌,安抚性地顺了顺她的后背,“没事,再睡会儿。” 他虽是这么说,谷梵却是怎么都不可能再睡的。 她坐起来,也看向骆青阳他们。 骆青阳将手里的枪转了个个儿,别到腰后,笑笑,“虚惊一场。” 谷梵微微松一口气。 过一会儿,她却嗅嗅鼻子,皱眉,“什么味道?” 几个男人一愣,眼神沉下来,也跟着嗅了嗅鼻子。 空气里,确实有一股烟味。 不是平常抽烟的味道,而是…… 骆青阳脸色沉了下来,凌厉的视线从屋子里的边边角角扫过,一瞬后,锁定在未曾关严的窗户上。 未等他动,留守的一个刑警已经大步过去,推开了窗户,头探出去一望,脸色就是大变。 “楼下起火了,屋子里再向外冒烟。” 话音一出,屋子里的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言立和谷梵瞬时便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屋子里一瞬间静得吓人。 寂静中,骆青阳重新摸上后腰处的枪,沉声道:“先报火警,我们出去先看一下情况。” 两个留守的刑警都点头以示赞同。 谷梵看向言立,言立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走。” 他们都知道,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楼下起火,屋里有煤气,如果发生爆炸,火势必将带大,他们所在的楼上已经极不安全。 待他们下了楼,周边邻居家的灯都亮了,已经有许多人都发现失火了,楼下也都聚了一些人。 天色还未全亮,小镇已经喧闹起来。 奔走相告失火的,要救火的,人越来越多起来。 “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啊。” 眼看着火势大起来,聚集的人群里有人这么喊。 谷梵手心在出汗,人有点不安。 她们小镇可以说是建在河上的,她在这里长大,从小都没听过谁家起火烧了房子的。 现在,眼前这么大的火,不得不让她多想。 言立站在谷梵身边,骆青阳和另外两名刑警围在他们身侧,其中一个刑警沉声说,“里面没人,我们找地方设立基地时为了不伤及群众调查过,这栋楼里没什么人住,我们也是临时租用的。” 骆青阳点了点头。 谷梵却一把抓住了言立的手,整个人有点发懵发颤,“没人住……那为什么……里面会有孩子的哭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骆青阳听了一阵,猛地转身往楼里奔,同时告诉另外两名刑警,“你们守在这!” 消防员还没有到,他们是警察,必须担起这责任。 骆青阳跑回楼道里,此刻,火势还没说大到不可控制,楼道里干干净净,连缕烟都没透出来。 骆青阳看了眼紧闭的入户门,眼神一变,抬起脚就用力踹上去。 一脚又一脚…… 好在楼是老楼,木门有了年限,没那么难破,被骆青阳狠狠踹了几脚后,给踹了开来。 一股浓烟呛鼻而来。 骆青阳向后撤了一下,再探头进去,果然听到孩子断断续续地哭声。 没有水,他却管不了太多,捂住口鼻,挥散浓烟,冲了进去。 客厅、卧室、卫生间、厨房…… 骆青阳找了一圈,没看到半个人影。 木制家具烧残了,摔落下来,骆青阳侧身躲过去。 竖着耳朵,听到声音在阳台。 这时,骆青阳已经发觉不对了。 转过去看了,发现被人放在地上的小型音响。 孩子的哭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骆青阳脸色一变,待要直接从阳台跳出去时,只听到外面“轰”的一声,接着就是人们惊慌到失措的痛喊声。 外面某一处,发生了爆炸。 第62章 Chapter 62 漫天的火光,四处飞溅的石头土块,凄惨喊叫、慌乱无比的人群。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场面瞬间失控。 言立揽着谷梵从地上爬起来,他们身上、头上,全是飞溅下来的尘土,令他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言立掰过谷梵的肩膀查看她的情况,“有没有事?” “咳咳……”谷梵咳出呛入嘴里的灰土,抹着眉眼上沾着的尘埃,“没事……”转而去看身后的情况,神情紧张,“骆大哥呢?” 人群太慌乱,言立揽着谷梵向后撤了撤,刚刚还护在他们周边的两名刑警因为突然发生的爆炸远离了他们,此刻正被来回逃窜的人流挡住了。 言立紧紧地将谷梵护在怀里,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一切,边道:“还没出来,爆炸的不是那栋楼,应该没事。” 两处楼都燃起了大火,有人被炸飞下来的石块砸伤,喊叫哭闹声一片。 谷梵看着眼前慌乱不堪的一切,神情有些惶恐悲凉。 两名刑警边往他们这边走,边沿路去扶倒在地上的人,“快起来!往远地方跑,记得叫救护车、报警!” 这时候,附近前期没有被影响的居民这会儿也受到了影响,人们都怕下一秒自己的楼里会发生爆炸,纷纷从楼里跑出来,场面没有控制下来,反而更乱了。 言立护着谷梵,被冲过来的人流一点点往远处逼退,谷梵靠在言立怀里,深刻地感觉到,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他们控制了。 谷梵紧紧地抓着言立的衣服,随着他往边上退。 某一瞬间,言立停下不动了,谷梵感觉到她依附的怀抱倏然绷紧,头上的人呼吸都顿了一息。 谷梵有些慌地抬头看言立,双手无措地去抱他,“怎么了?” 言立抱着她的双臂在收紧,神情却是平静深沉的,他缓了呼吸,眸子深沉地看着谷梵,“没有事。” 他虽这么说,但却在谷梵要动的时候,再度收紧抱着她的手臂,谷梵有点慌了,双手在他后背胡乱摸着他,想要把他抱紧。 言立却在这个时候低头跟她讲,“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知道么?嗯?” 他声音很低沉很平静,谷梵却要哭了。 她放在他后背的手在颤抖,不再贴着他的背,却不敢收回来看。 她在他后背,摸到了一片粘稠的湿濡。 他中枪了。 “言……言立……”谷梵要哭了,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里。 言立却笑了,微微低头在她唇上碰了碰,声音有些哑,“没事,不要怕,呆着不要动,他们就要过来了。” 他们…… 谷梵脑子乱乱的,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说被慌乱的人群阻挡住的那两名刑警。 她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用身体护在她,他是怕下一颗子弹打到她身上啊。 谷梵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不……我不要……”她在他怀里转头往后看,想让已经在不远处的两名刑警快点过来,却在转头的那瞬间猛地定住了。 非常快地,有越来越多的惊恐在她眼底浮现。 越过言立的肩头,她看到了那日送她象牙观音头像的那个青年男人。火光漫天,人群慌乱的街头,他平静沉稳地站在那里,甚至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容,那么淡定从容地看着她。 让谷梵感到惊恐的是他手里举着的枪,那乌压压的枪口,瞄准的正是言立和她。 毫无疑问,刚才那几乎没有声息的一枪,是他放的。 谷梵身体不自觉的发起颤来。 她看到男人看着她拉大了唇边的笑,看到男人挪动食指扣在了扳机上,好似就要扣下下一枪。 谷梵颤着唇,脸色发白,微微颤着摇头,却喊不出不要来。 男人的食指动了。 “不要……呜!” 谷梵喊出这一嗓子,要推开言立扑上去,却没想到一直没转头的言立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她刚刚喊出那句话、身体要动的瞬间,猛地摁下她的头,将她扣到怀里,密密地护在了身下。 令谷梵的声音化成一声呜咽,抵在他温热的胸口。 谷梵的身子僵掉了。 极其细微的两声枪响,从耳边掠过。 谷梵惊异了一瞬,猛地从言立怀里抬头转身,正好看到那两名往他们这边奔过来的刑警,腹部中枪倒在地上。 鲜血从他们身上涌出来,瞬间染红了他们贴身的白色背心。 “啊……” 人群里爆发出更高一阵的惊慌声,目睹这一切的人们,更加无措慌乱地找地方躲避开来。 骆青阳从火势渐大的楼里跳出来,转到这一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慌乱的场面。 身为刑警的他目光很锐利,身手也非常敏捷,场面虽然混乱不堪,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中枪倒在地上的两名刑警,随即就看到不远处举枪的男人。 男人也很敏锐,几乎在他身影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注意到他了,转过枪口,没有丝毫迟疑地朝他开了一枪。 骆青阳闪到墙体后面,惊险地躲过去,伸手掏出别在身后的枪,反手一枪开了过去。 男人一枪接着一枪地放,边开枪边往言立和谷梵的方向靠,同时左手一抬,向身后打了个手势,就有两个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不知从哪处冒出来,也举着枪朝骆青阳的方向射击。 子弹射在石板路上,发出“啾啾”的声音。 骆青阳被乱射的子弹逼退到墙后,根本无法靠近一步。 而言立护着谷梵,根本不敢随意逃,他毫不怀疑,他们跑出一步,就会有子弹射到他们身上。 在两个带墨镜的男人掩护下,青年毫无顾忌地逼近言立和谷梵。 言立背后中了一枪,鲜血还在流,他虽撑着没有倒下去,谷梵却知道他现在很不好。 谷梵慌乱地看着青年靠近,转身将言立护在身后,唇色发白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言立眼神深沉地看着男人,看他这个时候,还眼里带笑地望着谷梵,那眼里头,有渴望、有兴奋,还有扭曲了的愤恨,顿时心头一跳,有一个逆天的认知在脑海里浮现。 伸手拽住谷梵的手臂,想将她拉到身后,背后中的那一枪却让他身体的力量发挥不出来,只拉住了谷梵的手。 谷梵转头看他,乌溜溜的眼里满是慌乱。 言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们身前的男人“呵”地一声笑了,他抬头凌厉地看过去,男人却毫不在意地,伸手一把抓过谷梵,几乎是用蛮力将谷梵从言立那边生生扯过去的。 “啊……” 谷梵痛叫一声,眼泪要出来了,耳边却响起言立的闷哼声。 “唔……” 谷梵忍着痛,睁眼看过去,却让她看到挖心一般痛的一幕。 言立因为抓着她的手臂没放手,被男人拽她的力量带倒,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血淋淋的后背露了出来。 谷梵顿时泪如雨下,“呜……言立……”她挣扎着想摆脱男人的钳制,却被他用枪抵住了下巴。 谷梵被逼仰着头,眼泪在流,却倔强地没再发出声音。 她吸着鼻子,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化成一个想法冒出来,这个想法,让她生生打了个冷战。 “你是……岩燕?” “呵……”青年男人笑了,低头靠近她,目光在她脸上打转,气息也扑在她脸上,听他声音轻而带笑,给谷梵的感觉却像蛇吐着芯子一般,让她不寒而栗,“不但长得像,也够聪明。” 说完这一句,他没再跟她废话,看了一眼那边仍在抵抗的骆青阳,脸色冷下来,招呼前面掩护的两个人,“走。” 带墨镜的两个男人点头,边放枪边后撤。 谷梵被岩燕钳着随着他的脚步后退,眼睛瞟着倒在地上,血淋淋的言立,眼泪唰地又流了下来。 但她没再吭声,任由岩燕钳着她,将她带走。 因为把她带走了,她的言立就能被救下了。 她相信,他一定会没事。 却没想到,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言立,咳了一声,动着身体,想爬起来。 谷梵看到了,流着泪摇头。 不要,不要动了…… 躺在那里,不要跟过来…… 言立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却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来,他咳一声,朝被他的动作吸引了目光的岩燕,艰难地说:“你……忘了我了。” 岩燕眼神微变,微眯着眼睛盯着言立。 言立笑,又吐出两个字,“奚……山……” …… 枪声息了。 骆青阳从探出身来,眼睁睁看着岩燕架着谷梵,两个带墨镜的男人拖着言立将人带上车载走。 骆青阳眉头紧着,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出去。 第63章 Chapter 63 谷梵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醒来的时候,就被困在这一方暗室里,四周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木头建的墙壁,她则陷在暗室里唯一一把木椅之中,四肢被手铐牢牢地锁在凳子上。 暗室面积不大,十平米左右,她头上有一盏灯,只小小一个灯泡,是钨丝灯,此时并没有亮,室内很暗,有点潮气,四面墙壁,唯有一面墙壁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长方形的,嵌着铁条,她只能透过那里,得到一些光线。 谷梵打量着这个暗室的一切,这里给她的感觉有点熟悉。 是了。 像个牢笼。 不见天日的牢笼。 又像警察关押罪犯的审讯室。 她突然间有点明白岩燕将她这样关在这里的原因。 是在报复警察吧。 亦或是在报复当年潜入他们内部做卧底的身为警察的她的母亲。 让身为谷馨夏女儿的她,尝一尝被关押在监狱里的身为囚犯的滋味。 谷梵脸色白的像鬼,嘴唇也干得出现了死皮,但她此刻却平静得好似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 这样的暗室,这样的对待,并不能激起她心底一丝一毫的阴暗。 因为她的爸爸妈妈,曾经是把真正的罪犯,关进这样牢笼的大英雄。 岩燕此刻的做法,只会让她觉得可笑。 她垂下了头,不发一言,悄无声息地等待着。 唯有她的眼底,噙出滢滢热泪。 她抿死了唇,在心底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爱人。 言立……言立……言立…… 不要死…… 请你……我请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昏暗的的空间里,有了声音。 木头建的暗室外,传来一阵缓慢低沉带着点空洞感的脚步声。 咚……咚……咚…… 缓慢而沉稳,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人的心尖上,这是恶魔登场的前景乐。 谷梵吞咽了下干渴的喉咙,缓慢地朝门出偏过头。 她的眼睛,黑沉得像夜色里的墨玉珠子。 原来人有了信仰,真的就可以无所畏惧。 言立……我的爱……我的信仰…… 你一定要知道,只要你活着,我就无所惧怕。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没有推门进来,而是伸手,撤去了木门上的一块方板。 她可以看到门后面,他一双带笑的眼睛。 像一个胜利者,他在透过那一块巴掌大的视野,欣赏她此刻狼狈的样子。 他很愉悦。 “,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迷人。” 他又一次以孔雀姑娘来称呼她了。 谷梵有时候会怀疑,他究竟分不分的清她是谁? 她,还是她的母亲。 谷梵不动,黑沉的眸子静静地没有什么光泽地望着他。 岩燕含着笑意的眼睛静静地欣赏了这个样子的她一会儿。 然后,他似乎满足了的,打开了门。 谷梵又一次,得以看到他的样子。 他今天,和前两次见到时都不一样。 没有带眼镜,露出清黑的眼睛,身上一套黑色西装,脚底踩着的一双皮鞋被擦得锃亮,身高很高,人偏瘦。 他的身上,真的没有了当初在勐哈寨老族长家里看到的照片上的岩燕的影子。 完完全全的,像另一个人。 整容真的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吗? 蓦然地,谷梵心中生出一份哀泣来。 她收回了视线,重新低下了头。 岩燕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她此刻的态度,他完全没有打开灯的意思,就那么一点一点地走到她跟前,冰凉的手抚过她惨白的脸颊,向下,然后,捏住了她的下巴。 谷梵被迫与他对视。 他手上的力道很重,他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很愉悦。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唇边勾起了一个残忍的笑意。 “这么沉得住气,不想打听一下你那小伙伴的死活吗?” 谷梵控制不住地浑身一抖,和他对视的眼神有些变了。 露出一丝沉痛,一抹酸胀的惊忧。 岩燕很满意地笑了,他松开她的下巴,很大度地放开了她。 声音清亮的地说:“很好,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他们。” 他们? 谷梵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脑子一懵。 更大的惊忧从心底深处如海浪般冒出来。 岩燕却步履轻快地绕到她身后,哼着愉悦的调子,将她的椅子一推,就这样推着她走出了这间昏暗潮湿的暗室。 每走出一步,谷梵眼中的热意就重一分。 她有些激动,她有些害怕…… 我的言立…… 你可还好? …… 岩燕推着她,走出了那间暗室,光线倏然明亮起来,谷梵下意识地眯了眼,避开了头。 身后传来岩燕极为愉悦的笑声,“呵……” 他停住了步伐,弯腰从后靠近她的耳边,用低沉邪魅的声音在她耳边很轻声地说:“重见光明的感觉怎么样?” 谷梵向他靠近的反方向避了避头。 他喷在她耳边的气息,冷得让她心底发颤。 他却一点都不恼,反而很享受地笑出声,带着点讽意,“呵……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狼狈?” 谷梵抿紧了唇,不理会他的任何一句话。 “呵呵……” 他愉悦地笑起来,直起腰重新推着她向前走,步履轻快。 “走吧,带你去看你的小伙伴,知道你着急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谷梵已经适应了目前的光线,她打量着四周,发现她和他正处在一个很大的厅里,不,应该说是仓库。 四面墙壁仍是木制的板,长长方方的形状,一个窗口都没有,强烈的光线来自于头上大瓦度的节能灯,很多个,照得整个空间非常的明亮。 之所以猜它是个仓库,是因为四周放了很多个方方正正的纸壳箱,密封好,散乱地堆在墙边,谷梵隐约闻到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岩燕推着她,从中间这条干净的地板路上过,每走一步,都发出空空的响声。 于是谷梵知道,这层板下面是空的,但看了两处的构造,她还是完全看不出来,他们现在是被困在哪里。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关着的那扇门。 她知道,她的言立,就在那里了。 心口好痛,他中了枪,她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吱呀——”一声,岩燕伸手推开了眼前的有些老旧的木门,谷梵听到他的声音,“走吧,我美丽的小姐,你马上就能见到你最心爱的那个男人了。” 只两步,岩燕轻轻松松地将谷梵推进那个屋子。 谷梵的眼泪,在看到屋子里那样的情形时,瞬间如雨般滑落下来。 屋子里,强烈的光线下,一身是血的言立,双臂向两侧展开,被长长的绳子捆绑吊在棚顶,身体完全没有倚靠,双脚脚尖堪堪碰到地面,整个人昏迷在那里。 谷梵一瞬间痛彻心扉,呜咽一声,差点哭出声来。 岩燕没有停下来,他平缓地推着她,继续一步一步向前走,把她推到中间,行走中,他的嗓子里,赞叹似地发出一声,“噢,你哭了,真是惹人怜爱。” 谷梵盯着言立,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然后,她看到,在言立的另一边,有一个女人,同样被绑着双手,吊在棚顶。 女人身上,有鞭打的痕迹,一条一条的血痕,皮开肉绽,她的头上、脸上,满是血迹。 但她并没有陷入昏迷。 在岩燕推着她进来后,女人睁开眼,看向她,眼神虚弱却依然冷静淡漠。 谷梵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短暂地懵了一瞬,随即,巨大的悲哀将她淹没。 她就是骆青阳那晚,递给刑霆奕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 霆奕的大学同学,那一届的警校之花。 警方打入蛟蛇身边的卧底。 岩燕抓了她。 她暴露了。 谷梵心里一慌,她想起半夜2点傅红南的那个电话。 傅红南说,岩燕有批货要交接给蛟蛇,时间、地点,清晰,准确,谯之芳交代的,和他们的线人传递出的消息不谋而合…… 谷梵看向被吊在一边,浑身是血的女人,眼里热泪滚滚。 她是因为传递了那一条消息,才暴露的身份吗? 她想起了,她那同为卧底的妈妈…… 谷梵觉得,他们可能真的没救了…… 没救了…… 卧底,活不了…… 她是卧底的女儿,活不了…… 岩燕的弟弟奚山,他的死,言立揽在了身上,也活不了了…… 可是言立,我多么想,多么想能再和你牵手,一起去看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风景。 …… 岩燕绕到她面前,两指架起她的下巴,带笑的眼睛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谷梵已经不再哭了,她的脸上唯有两道未干的泪痕。 她也不去看他。 岩燕笑了,气息喷在她脸上,“你竟然一点都不奇怪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被吊在那儿,看样子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他又靠近她一分,低沉沉笑着,“你的母亲比她厉害多了,那个年纪混到我身边做卧底,竟不露分毫。我猜,她做卧底时的样子,你一定没见过,非常地迷人。” 谷梵因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而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抬起眼,有些惊惧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一个让她不敢相信的念头产生在她的脑海里。 难道他……当初爱上了身为卧底的她的母亲? 而岩燕,却只是凝着她的脸,玩味地笑一笑,松开了她。 他转身走向另一边,那边,挂满了鞭子、匕首之类的刑具。 谷梵再也忍不住,沙哑地开口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当然是指言立。 岩燕一点意外都没有,手指从墙上挂着的许多把奇形怪状的刀身上划过,最后停在一把尖刀上,把它取下来,笑着转向她。 漫不经心地说:“哦,他不是中枪了吗?我怕子弹不取出来他活不过今晚,所以在推你过来之前,用这把刀,帮他取了子弹,但我这里没有麻药,”他摊了摊手,十分无奈地说,“我手下一重,他就昏了过去。” 谷梵眼泪又要出来了,她双颊的肌肉都在抖动。 “噢……”岩燕走过来,摸上她的脸,“小宝贝,你怎么又要哭了呢?” 谷梵死要着嘴唇,狠狠地瞪着他。 岩燕呵呵地笑,一边用大拇指去擦她脸上的泪,一边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想看着他昏迷的样子对不对?这很容易,我帮你叫醒他。” 他拿着那把尖刀,走向吊在那里的言立。 谷梵眼睛渐渐睁大了,惊惧不定地看着他,嘴里发出声音,“不,不……你不能那样,你不能那样……” 她嘶叫着喊出声,“岩燕,你不能那样呜……” 岩燕却不理她,拿着刀,对着言立的胸口,好一番比划,在谷梵泣不成声的时候,他作势狠狠一刀下去,却在谷梵哭叫挣扎声中,呵呵笑起来。 他没有扎下去,而是狠狠地在他肩头的位置划了一刀。 言立“唔”的一声,仰头向天,在剧痛中醒了过来。 言立眩晕地睁开眼,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听到岩燕很温柔的声音,“好了好了,哭这么伤心做什么,瞧,这不醒了。” 言立睁开眼,就看到四肢被拷在椅子里,哭得泪流满面,不成人样的谷梵。 他心中一痛,抑制不住地“唔”出了声。 谷梵哭着叫他,“呜……言立……言立……” 言立缓了缓,声音低低地,很暗哑,“不要哭了……阿梵……”心会痛。 谷梵就咬着唇,呜着声音不断点头,眼泪却还是哗哗的流。 言立,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因为她…… 楚熙被吊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一切,嘲讽地笑了一记。她被吊在这里的时间比言立还长,此时口很干,被鞭打的身体有几分弱,声音便干干弱弱的,“真是个……疯子。” 正在欣赏着眼前这一切的岩燕,眉梢一挑,不悦地看向她。 在触及她满身血淋淋的鞭伤时,他又愉悦起来。 他转身缓慢地走向她,嘴里说着,“噢,看样子是我忽略你了,你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痛了,是吗?” 谷梵泪眼朦胧地望向楚熙。 虽然她们彼此并不相识,但她并不想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女人,重蹈她母亲的路。 那太残忍了。 太残忍了。 “岩燕……”她冷静地叫出他的名字,纵使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她忍着泪,哀伤地说,“你不过是要报复当年我母亲的背叛,那你抓了我,不是已经足够了吗?放了他们,杀人比盗猎走私罪重多了。” 岩燕的背影顿住了,谷梵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他却嗤嗤笑着转过了头,嘲笑她,“小宝贝,你是忘了吗?五年前,我就已经杀过人了,你亲爱的妈妈,可是我亲手杀死的。” 谷梵脸色一白,颤抖着双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熙有些诧异地看着谷梵。 岩燕就笑了,拿着手里的刀拍上楚熙的脸,“哦,忘了给你介绍了。”他侧身转向谷梵,伸手介绍着说:“她的母亲,曾经像你一样,也是位警方卧底,就潜伏在我身边,差一点点就把我送进监狱了,说实话,比起她,你真还差些。”他啧啧了两声,“可惜你没机会再长进了。” 冰冷的刀身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让我看看,这次让你怎么痛上一痛才好。” 楚熙却没有跟着他的话走,而是干哑着嗓子,冷冷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我的身份?” 第64章 Chapter 64 被骆青阳堵住那晚,楚熙是送了消息出去,回来还被他开了一枪警告,子弹却只是将将蹭过她手臂,连重伤她都不曾。 她以为有惊无险,却没想过第二天睁开眼时,已成为俘虏,被他吊在这里,极尽变态地拿着鞭子抽打了一顿。 鲜血与疼痛,混着他低沉轻缓的笑声,楚熙那一刻看到了曾经课本上所说的“精神病态”。 比魔鬼可怕,比疯子可恨。 被吊在这里,面对这样一个精神病态的人,楚熙心里有怕,却更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了她的身份。 她怕……怕她传递出去的消息,会害了她那些忠勇的同事。 想到这个可能,楚熙的心就仿佛跌入了深谷,一直在黑暗中下沉。 岩燕的刀从她的脸颊划到她的下巴、脖颈以及锁骨处,像在观察一件艺术品,想着从哪儿下刀才会让她看上去更美般。 冰冷锋利的刀刃,在锁骨处划过,划出细细一条血痕,刀身却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刺痛了谷梵的眼。 他因楚熙的问题,而再次愉悦地笑出声,“这时候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你真是让我惊喜。” 岩燕难得和她对视,空洞的眼里有着虚无的笑意,有点渗人,他残忍地说:“从最开始就知道,也只有蛟蛇那样的蠢货,会把你当心腹地留在身边,甚至为了能让我和他的合作顺利达成,而把你送到我身边,呵呵……”他笑出声,在她逐渐颤抖了身体的过程中,继续道,“会留下你,不过是想通过你,让那帮愚蠢可笑的刑警们,成为陷在我案板上的鱼肉。” 若非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把和蛟蛇在江城交易的消息传递出去,又怎么能令那帮刑警义无反顾地放弃驻守在他的小宝贝身边,这场游戏又怎么能嗨得起来? 楚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如果这一切都是个圈套,那现在……他们已经奔赴去江城的人,会怎么样? 谷梵脸色发白,显然她也听懂了岩燕话语里的意思,刑霆奕他们…… 不,不会的,骆青阳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火灾、爆炸、他们被掳走,这一切发生在天明之际,而当初傅红南传过来的交易时间是在中午,骆青阳一定会判断出这是个圈套,他一定会阻止霆奕他们的行动,绝对不会有事的。 岩燕却很轻易地看出了谷梵的想法,他呵呵地笑,轻摇着头,好像在嘲笑她天真的想法,偏什么也不说,令谷梵不寒而栗。 “好了,让我们在大戏开演之前,先来点娱乐的小游戏吧。” 谷梵不懂他的话,却不妨碍心底生出那一丝丝一缕缕缠绕着她心房的恐惧感。 她看出来了,岩燕目前没有对她动手的心思,但他会拿楚熙和言立下手,他要折磨他们了。 也要折磨她了。 她睁大眼睛,却不敢大口喘气,盯着岩燕,盯着他手里的那把刀,嘴唇连着脸颊两侧的肌肉都在颤抖。 她真的特别希望,就现在,能有人找到这里,救出他们。 岩燕突然望向有些虚弱的言立,恍然般道:“差点忘了,听说你是个动物学家?特别特别看不上我们这些宰杀些畜生换点钱的人?” 言立掀起眼皮有些悲悯地看着他,却没说话。 从始至终都没有恼的岩燕,却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眼,激恼了。 他怒极,上前重重一拳打在他腹部,脸上第一次露出狠恶的面容,“我叫你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一双眼睛?” “咳……”剧痛令言立喉咙产生一阵腥甜,他吊在那里的身体顺着他的力道向后荡起来,重重拍在身后的木墙上,痛得他差点吐出血来。 谷梵痛心疾首地哭叫出声来,“言立……呜……岩燕,你别打他,你不准打他……” 岩燕此刻哪有心情理会她,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咬着牙齿,恶狠狠地盯着言立。 但他脸上的肌肉又在隐忍,忍着没一刀杀了他。 他忍了一会儿,在言立的身体又荡回原地,整个人狼狈不堪的时候,他又平稳地缓缓笑了,“呵……”他低头,用手指刮了刮刀身,伸出舌头舔了下上牙床,又抬眼笑着看言立,“真是抱歉,刚才是我失态了。”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在言立探究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时,他转身,重新走到楚熙这边,也不看言立,只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楚熙,拿着刀有模有样地比划着,好似自言自语地说,“既然你们都不喜欢我取大象的牙,剥畜生的皮毛,那不如……取你们的牙,剥你们的皮看看好了。”在言立和谷梵微微瞪大的目光中,他将锋利的刀剑抵在楚熙锁骨处的皮肤上,自我认可地道:“嗯,好似是个很有意思的娱乐活动,就从你开始好了。” 楚熙盯着他,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下干渴地喉咙,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颤来。 “噢……”他赞叹似地出声,“多么可爱的反应,你挨鞭子时都没有产生这么动人的反应。” 谷梵嘴唇都白了,她颤抖着喃喃,“岩燕……你疯了吗?你真的疯了……” 岩燕刀抵在楚熙身上,看着状况很不好的谷梵,浅淡地笑,说出的话,却让谷梵感到彻骨的寒,“放心,我不会这么对你,有她代替,足够了。” 谷梵浑身都在抖,已分不清是畏惧还是愤懑,只想送他入地狱…… 像他这样的人,就该被送入地狱啊。 可她没办法,可她毫无办法…… 爸爸妈妈……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悲伤得,要泯灭在这份巨大的绝望中了。 “你不会的,岩燕。”虚弱却不失清明的声音,在这个被绝望与邪恶充斥的空间里响起。 空气都仿佛有一瞬间的沉静。 差点被绝望吞噬的谷梵,寻着这道声音,渐渐找回神思。 岩燕敛了笑容,沉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非常狼狈及虚弱的男人。 言立耷拉着头,吐着气息,有些费力地说,“你不会的岩燕,不要吓她了。” 谷梵朦胧着双眼,定定地爱恋地看着她那像守护神一样的男人,内心一瞬间又充满希望。 却又疼痛地无以复加。 言立……言立…… 我多么希望,能看到你一如往常那样,高大、伟岸地立在天地间的身影。 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我,在这充满光亮却又阴暗无比的地方里,满身是血地残喘连连。 楚熙头无力地靠在吊在一侧的手臂上,也半眯着眸,看向这个同她一样被吊在这里,却看上去比她还惨的男人。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男人没说过几句话,却每说一句,都能让面前这个“精神病态”变了脸。 他那么的笃定,那么的深沉,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带光的白云,不让天空彻底被阴沉笼罩。 岩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沉沉地问,“你说什么?” 言立睁开眼,斜向他,纵然身体破败,心力交瘁,依然沉稳淡然,好似看透了他的一切。 “你不会的,岩燕,”他气息极弱,却仍在说,“你费尽心思设计这一切,绝不仅仅是为了抓走谷梵,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报复当年谷馨夏对你的背叛,你做这些,是为了报复警察,报复毁了你当年一切的刑警,他们还没有赶来,尚没收到你为他们准备的大礼,你又怎么会让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死?” 谷梵脑袋懵懵的,含着泪看着言立和岩燕,转着脑筋让自己去思考言立的话。 岩燕沉着脸,一言未发,脸色变幻着,抵在楚熙皮肤上的刀却没了之前那样的力道。 言立瞟他一眼,又好似没有多余精力地收回视线,低着头,没什么力气地淡淡地说:“手铐、牢笼、昏暗的光线,我们都是你的犯人,你用这些手段,从我们身上来满足你的心里需求,你恨着警察,又模仿着他们,来得到心灵上的满足,岩燕,这些年,你是否活得太可悲太了无意思?” 岩燕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眼底逐渐沉积起阴鸷。 言立依然在说,“你为什么要整容?躲避警方的追捕?如果只是为了这一点,稍微动一动,改变一下样貌就足够用了,为什么要把自己整容到年轻整整十多岁?是不是你的心底,也曾后悔过?也曾想回到当初,一身干净的时候?” “闭上你的嘴。”岩燕阴鸷地,狠厉地看向言立,手里的尖刀被他握紧,因为无意识加重的力道,扎进楚熙的肉里。 楚熙因痛,闷哼了一声,却咬紧了唇,绷紧了身体,没有其他再露出过度的反应。 言立斜眼觑了一眼,吞下去腹里那些刺激他精神的话,只淡淡地陈述一些他的猜测,“我猜,我们现在是在某个废旧的码头吧?周围好静,我感觉到了船身轻微的晃动,还闻到了大量的水的味道,你不是还有场大戏要演?还不去准备行吗?” 在岩燕变幻不定的目光注视下,言立虚弱地笑笑,给他一句忠告,“不要太小瞧了中国刑警的侦查力与行动力。” 第65章 Chapter 65 言立和谷梵被抓走之后,骆青阳就电话联系了上级,简明地汇报了情况,上面立即下了调令,在进出这座小镇的公路、码头上设立警力,对进出的车辆与船只进行严格排查,却直至中午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小镇上也派人搜过了,完全没有发现岩燕等人行踪增加了难度。 骆青阳站在街头,看着已经被爆炸和大火烧成废墟的建筑,再看看现场已经被控制下来却仍然有些混乱的场面,眉头紧锁。 另一个比较糟糕的情况是,刑霆奕带出去的那队人失去了联系,骆青阳已经派人和江城警方取得联系,但已近中午,江城那边酒精是个什么情况,也没有消息传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场爆炸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骆青阳站在那里回想有没有漏掉什么重要线索时,一个年轻警员跑过来,“骆队,有发现。” …… 不太明亮的屋子里,骆青阳戴着手套,蹲在地上看落在地板上的弹头,痕迹鉴定员在屋子四处找寻有价值的痕迹。 骆青阳蹲在地上,抬头寻视整个屋子,沙发、桌椅、电视柜、家电一应俱全,整个屋内也保持的很干净,并没有多余的杂物,可以说,整个地面上,除了这么一枚小小的弹头,连片纸屑都没多出来。 他站了起来,令身后的警员将这枚弹头拍照后收起来。 屋里不是特别干爽,有点潮气,可以判断出这里白日基本没有让太阳光线射进来。 骆青阳到窗边看了眼,棕色丝绸质地的窗帘是拉起的,只在靠窗框出露出了一条小缝,外面人如果白天从旁边路过,根本不会看到里面的情况。 他看了一眼,扬手掀开了窗帘,往窗外看去。 事业出奇地好,站在这里,如果拿起望远镜,可以将谷梵原先的家那一片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骆青阳眯了眯眼。 他们在屋里搜查的时候,来报案提供这条线索的人,也就是这间房子的房东,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已经有了白丝,脸上皱纹很多,人也很瘦,这会儿站在门口处,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他前面有个刑警在例行地给他做笔录。 “姓名?” “张、张文杰。” “年龄?” “53……” …… 骆青阳看了眼,走过去,问他,“大叔你不用紧张,只需要诚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张文杰连连点头,“哎,好好……” “这房子什么时候出租出去的?” “半个月前。” “来租房子的人是男是女?几个人?都多大年龄?” “男的,就、就一个,年龄大概二十七、八岁那样,挺斯文的,戴着副眼镜,他说是来这里采风的,一时不会走,不想住客栈,想租我这房子,”张文杰边回想边说着,“我那房子是早两年给儿子娶媳妇儿盖的,后来儿子去了大城市工作,就空了下来,因为是新房,一直没舍得往外租,那天我见他人挺斯文,嘴也挺甜的,想着反正他也住不了多久,就租给他了。” 说到这,大叔又懊恼起来,急头白脸地说,“我平常也看不见他的人,基本上都快把他忘了,今儿前面不是发生爆炸了吗?我才冷不丁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来,怕他出什么事,就寻思过来看一看,哪成想会发现这个。”他指了指躺着弹头的那块被警方画出来的地面。 骆青阳淡淡地点了点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想法,“他租了多长时间?” “一、一个月。” …… 淡淡问了几句,没问到什么其他有用的线索,骆青阳就不再问了,示意那个之前给他做笔录的刑警继续问。 骆青阳往旁边走了一步,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问张文杰,“见没见过这个女人?” 张文杰探头仔细看了看,眉头一展,冲着骆青阳直点头,“见过见过……” “我养了一条狗,那天早上四点多它就在笼子里叫,我被它吵醒了就带它出去溜,实在太早,街上都没人,我刚转出楼,就看见这姑娘从一条巷子里转出来,往北边走,当时我还纳闷儿呢,北边只有一个废弃的老码头,她一个女孩子,天还没亮去那边做什么?” 骆青阳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说这镇上有一个废弃的老码头?” 与此同时,一个警员跑进来,神情紧张地说:“骆队,我们找到言教授他们的行踪了。” …… 警笛轰鸣,十多辆警车穿过街巷,一路向北,抵达这个被废弃的老码头。 警察们纷纷下车,望着那里。 水面上,一只巨大的废旧的木船,静静地停靠在一边。 他们知道,岩燕必然已不在上头。 一名警员过来说:“初步断定,言教授和一名女子尚在船上。” 骆青阳掏出枪,“派两个人同我一起,其他人后退!” 他身后两名刑警掏出枪,跟着他往前去,其他刑警拉起警戒线,迅速后退,围在一边,伺机以待。 骆青阳带着两名刑警上了船,船身很稳,然他们刚走到厅里,骆青阳就发现不对了。 厅中,船舱里,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呛入鼻腔,这个味道,他们都很熟悉。 是火药! 骆青阳骤然拉着两名刑警往外奔去,大喊:“走!” 下一瞬,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火舌冲天而上。 骆青阳和两名刑警的身子像破败的柳絮,被炸药冲击出来,飞落进江河,瞬间沉入江河之中。 船板炸开飞来,岸上的人也受到波及,顺势卧倒,仍有带火的木门砸到人身上,烟、火、喊叫声,令这个沉寂了多年的老码头重新喧闹起来。 片刻,码头恢复平静,警察们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江面上飘着一块又一块带着火苗炸得黑漆漆的木板。 不知谁喊了一句,“快救人啊!” 警察就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跳入江中,寻找被炸落水的骆青阳等人。 但茫茫江河,潦倒混乱的码头,哪里还看得到他们的人影。 在一个隐蔽的地点,藏着一条小船,岩燕拿着望远镜,极尽享受地欣赏着这一切,半晌,他“呵呵”地笑起来,将望远镜放到他身边,被绑着双手和他站在一起的谷梵眼睛上,轻笑道:“看,怎么样?虽然没像我想象得那样炸死一船警察,但总有人陪着你最爱的人一起死了,是不是很让人满足?” 谷梵早就看到了那处升起的烟火云,她遏制着,遏制着,终是遏制不住,浑身颤抖着跌跪在船上,朝着远方,喉咙里发出一声哀泣悲痛的嘶鸣,“啊……” 她蜷缩着,泪流满面。 她的言立,她的信仰……还在船上啊…… 她的世界,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太阳了。 再也不会了…… —— 两个小时后,医院。 骆青阳换了装,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 情况特殊,言立和楚熙被安排在同一间病房里,上面给安排了几个便装警察在这里守着。 骆青阳推门进去的时候,除了躺在床上的那两个人,病房里还有一个男人,身姿修长,穿着休闲的衣裤,双腿交叠倚靠在楚熙病床的床头,可能是有烟瘾,嘴里叼了根烟,却并没有点燃,此刻正拿着手机,在浏览网页。 听到声响,他掀起眼朝他看过来,神色有点淡淡的,下一秒,他才收起手机,将嘴里叼着的烟取了下来,慢条斯理地站直身体。 骆青阳已经步履生风地走向他了。 走到他跟前,男人正好站直。骆青阳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你好,岚市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骆青阳。” 男人似乎知道他,也并不意外他一个岚市公安局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同样伸出大手和他相握,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笑,声音有点粗狂低沉,“你好,易燕程,楚熙的同事。” 骆青阳觉得易燕程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一时没能想起来在哪儿听过,又因为这会儿案情紧张,他也就没有细想,看一眼病床上的两个人,问他,“情况怎么样?” 易燕程把烟别到耳朵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声音淡淡地:“遭了点罪,但都没有生命危险,男的伤势重点,”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略一挑眉,“大概还要睡一段时间。” 骆青阳点了点头,又看向他,隐有探究,“能说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 毫无意外,言立和楚熙能获救,全是眼前男人的功劳。 易燕程笑一下,身体又倚靠到楚熙脚下的床架上,侧头往楚熙那边示意了下,笑得挺有意思的,“这姑娘精明着呢,前两天就隐约察觉到不妙,联系队里请求支援,我正好在外面,就被遣过来了。” 骆青阳挺诧异的,看着楚熙那张白净的脸,又觉得似乎挺正常,他笑了笑,朝易燕程点点头,“谢了。” 他的出现,救了两条人命,间接地也救了他,不能不谢。 易燕程却只是低头笑了笑,没说什么,直起身要走,“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我就先走了。” 骆青阳再次诧异,凝眉探究地看着他,“你不留下?” 易燕程一点犹豫都没有,叼上烟,随意摆摆手,“走了,我正在休假,况且有你在这,需要我留下做什么?”他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骆青阳目送他出去,看他一点担心都没有地带上门,身影消失在病房里。 他舔了舔有点痒的上牙槽,突然想起在哪儿听过他的大名了。 A市公安局的人,刑警界的大神,易燕程。 —— 言立在第二天早晨醒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除了他,就是比他早些醒过来的楚熙,她正靠在床头,侧头看向窗外。 言立只淡淡看她一眼,然后转回头,平平地躺在床上,沉默地盯着头上那白色的棚顶。 过一会儿,他有些沉痛地闭上眼。 阿梵,要记得,任何时候,都不要害怕,不要绝望。 隔壁病床的楚熙偏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 过了一段时间,病床外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很快门被打开,骆青阳带着两名刑警,走了进来。 他从一进门,就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由窗边射向他,他一抬头,就对上那女人的眼。 今天女人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加上那双漆黑平静的眼,让她看上去竟有两分冷艳。 骆青阳不由莞尔,他怕是被人记恨上了。 但现在不是解释或和解的时机,他朝她略一点头,走到言立床边。 言立睁眼看着他,他的眼底平静黑沉一片。 骆青阳实话实说,“没有找到,各个码头我们都安排了人,附近水域也查过,没有他们的踪迹,所以我来问问你,你和犯罪嫌疑人直接接触过,有什么线索或者想法吗?” 言立再度有些沉痛地闭上眼。 骆青阳看着他,知道他必然是有些想法的,不然不会在获救的第一时间就请求他到那个装满了炸药的船上,演上那样一出戏。 …… 安静的病房里,言立闭着眼,声音却沉着又冷静。 “他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结果,没有看够警察的狼狈,还要享受这一次取得的巨大胜利,所以他一定还没有离开这座小镇,必定正躲在某一处,窥视着警方。” “他不会躲在郊外,那样获取消息太不灵通了,他没有那份耐心。” “全镇都在抓捕他,他不会乔装去住客栈,太危险。” “他也不会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他是胜利者,怎么会让自己继续处在那样狼狈的环境里?” “那他会去哪儿呢?”言立依旧在自言自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言立倏然睁开眼,看向骆青阳。 骆青阳眸光一震,盯着言立,“他劫持了房东,在房东大叔家里?” 他的住处彻底暴露了,他不会再选择住进去,但他可以住在离这栋房子不远的房东家里。 没错,这才是最危险又最安全的地方。 …… 言立推测的丝毫不错,岩燕此刻就在张文杰的家里,他拿着望远镜,正站在窗边,变换着视野地窥视这个镇上的情形。 他心底无比愉悦,愉悦到甚至吹了声口哨。 他扬手,身边就有一个手下将他手里的望远镜接了过去。 屋里一共六个人。 张文杰和他的妻子许莲被绑在一起,嘴被胶带封上,丢在了墙角,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谷梵也被绑着,安置在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她身旁另一个岩燕的手下立在那儿。 她见过岩燕的那两个手下,正是那天掩护岩燕,绑走她和言立的两个人。 想到言立,她心中钝痛,心脏在不断缩紧、颤抖,生生地痛,但她却没有再流下一滴眼泪。 好像心死了,泪干了。 岩燕转过身来,瞟了一眼被丢在角落的这栋房子的主人,看到他们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缩起脖子发抖地更厉害了,满意又愉悦地笑起来。 他又看向谷梵,见她像一个布偶似的坐在那儿,不哭不叫眼里也没个焦距,他有点自豪的同时,又有些不满足。 他好不容易弄来的玩具,怎么可以不取悦他。 他走过去,掐起她的下颚。 目前为止,谷梵浑身上下还没受过一点伤,唯有她的下巴处,因为他几次大力的掐捏,显现两指乌青的淤痕。 谷梵顺从地任他掐起自己的下巴迫她仰起头。 岩燕看着她毫无生气的一张脸,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哭了?你最爱的男人死了,死得那么惨,轰的一下,被炸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你怎么连哭都不哭了呢?” 谷梵的身体忍不住地抽搐,她没有哭,整个人却被巨大的悲痛折磨着。 岩燕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很有趣味地放开了她。 “真是可爱地反应。” 他哼着歌,转回身坐到旁边的三人沙发里,仰头靠在沙发背上,表情十分地享受。 过了许久,谷梵才遏制住心中的那份悲痛。 她缓缓地抬起眼,看着他,一夜没有说话,她嗓子十分地沙哑,声音也有几分有气无力,“为什么不杀了我?” 岩燕睁开眼,看着她笑,“因为我还没玩够啊。” 谷梵看着他,觉得很累,她也把自己靠进沙发里,头枕在沙发背上,半眯着眼,目光不知落在哪一处,也不去看他,却继续用沙哑的声线,有气无力地说着话,“是这样吗?不是因为爱上我母亲,所以想留着我,在你身边,去满足你心底那份阴暗又见不得光的感情?” 岩燕敛了笑意,眸色加深地看着她。 “可怎么办?我爸爸妈妈那么地相爱,连死亡都没能分开他们,你是不是很恨很嫉妒?” 谷梵根本没去看岩燕的脸色,只是用平淡的声线去陈述事实,“可你再恨再嫉妒都没用,我母亲是警察,我父亲也是警察,他们顶天立地,有共同的信仰与追求,而你,却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满心的肮脏,你所做的,都是我母亲所痛恨的,她不会同情你,更不会爱你,你对我母亲来说,只不过是她所抓的那么多罪犯的其中一个……” 岩燕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他大步而阴鸷的走过来,一手狠狠地薅住她的头发,迫她仰起头,有些恶狠狠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谷梵闷哼一声,睁眼看着他,虽然痛,但她眼里却无惧无怕,无波无澜,“被我说中了?”她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虚弱地笑了,“你活得真可悲,一切念想都只能靠犯罪来满足,可惜我母亲已经死了,她不会再来抓你,更不会记得你,你做再多,得到的,也不过只是暂时的满足,到最后你会发现,其实你什么都没有,亲人、爱人、朋友……什么都没有……” “你找死!” …… 谷梵没有死,她只是挨了好一顿打,一道道鞭子,狠狠地抽在她身上,谷梵痛苦地闷哼,却始终没有流泪,反而是被绑在一起丢在墙角的张文杰夫妇,被吓得哭了出来。 谷梵以为她会死的,那样一番话,足以激怒他了。 却就在她意识陷入昏迷之前,她又被岩燕掐住了下巴,听到他邪笑阴狠的声音,“呵……想死啊,怎么办?我发现了,你死不了了。” 谷梵沉痛地闭上眼,心底在哭泣。 言立……如果你真的死了,请不要保佑我被救出去,那样,我真的会生不如死的…… …… 谷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天,她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身体十分虚弱,纵然如此,她仍然拒绝了他们的喂食。 岩燕笑着看她,“不吃?” 谷梵听出他语气里不好的意味,睁着有些迷糊的眼去看他。 就见他手举着枪,枪口正对着墙角的房东夫妇,他的食指正扣在扳机上。 无法反抗,谷梵吃了他提供过来的食物和水。 吃完东西,她目光潜意识地去望窗口。 目前,外面究竟什么情况,她一无所知。 不知道霆奕他们怎么样了。 半上午的时候,岩燕的一个手下接了一通电话,脸色大变。 岩燕察觉到了,手里举着杯红酒问他,“说。”那红酒,是在房东大叔家里找到的。 手下毕恭毕敬地道:“出事了老大,我们的人传消息来,蛟蛇并没有听您的吩咐解决那一拨警察,相反,他去接收您在境内的另一部分势力了。” 岩燕晃着红酒杯的手倏然顿住。 谷梵听到这个消息,转着眼睛去看他,她知道,岩燕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最恨人背叛,一定会去解决掉那个叫蛟蛇的人。 果不其然—— “呵……胆子真是大啊……” 他将酒杯放下,从沙发里站起身,大步走到她身前,看着她遍体的伤痕,啧啧笑了两声,“真是个不乖的丫头,你若听话点,这会儿我就可以带着你一起走了。” 谷梵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抬眼望向他。 难道……他打算杀了她吗?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岩燕一笑,伸出一根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NoNo,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不会杀了你,如你所听见的,我要去解决一只害虫,你放心,很快的,他们就会把你带出这座小镇,去和我汇合。”他低下头,靠近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她满身的血腥之气,他笑了,“See you,my baby!” “看好她。”他吩咐,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对夫妻,交代道:“等要离开的时候,再解决掉他们。” “是,老大。” “唔唔……”房东夫妻无法发出声音,挣扎着请求着。 岩燕笑看他们一眼,走进内室,将自己乔装。 …… 谷梵一开始并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有信心,能走出这个小镇,可当他走出内室的时候,她明白了。 他的乔装,真的非常非常厉害,他利用化妆术,完全地,将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脚底的鞋也换了一双,身高增高三公分不止。 谷梵盯着他,觉得他真是滴水不漏,可怕地紧。 他笑着同她告别,带上鸭舌帽,从后门出去。 …… 岩燕走了,他的两个手下也放松下来,从沙发上坐下。 谷梵没看他们,也没理谁,闭上有些干涩的眼睛,沉溺于心底的悲痛中。 不知过了多久,凌空传来“biu”的一声响,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谷梵猛地睁开眼,迎面就看到沙发上岩燕的一个手下已被击毙。 谷梵心头一震。 与此同时,房东家里的门被破开,原本放松下来的另一个人,刚掏出枪对上谷梵,就被人射击中手腕,枪支应声掉下去。 十几个人冲了进来。 “不准动!” 有人冲上去按住那个还试图挣扎的手下,有人去探另一个胸口中枪的人的呼吸。 一个警员过来解救她。 谷梵听他边为她解开绳子,边说,“没事了谷梵小姐,你已经获救。” 谷梵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获救了…… 她获救了吗…… 可是她的言立在哪里? 一瞬间,翻江倒海的悲痛将她淹没,还没等警员 将她彻底解开,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 与此同时,乔装打扮的岩燕,成功地避开了警方,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郊外。 某一个瞬间,行云流水般大步行走的岩燕,倏然顿住脚步。 他抬高鸭舌帽,直视前方。 数十名便装警察,迎面而来,枪口均对着他。 他静止不动,转身向后看去。 身后,是被他使计调去江城的刑霆奕。 电光火石之间,岩燕想明白了一切事情。 他唇边勾起一个阴狠的笑容,“诈我?” 刑霆奕举枪靠近他,岩燕身后的数十名警察也举枪靠近。 刑霆奕笑着告诉他,“并不算诈,蛟蛇确实背叛了你,不然我这会儿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你面前?” 岩燕脸上的笑又缓缓收了起来,他放在身侧的手,一根一根手指捏紧。 刑霆奕望着他,神情变得严肃,“岩燕,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吧,你需要活着,起码要给你那远在勐哈寨受了寨子里的人半辈子尊敬的老父亲一个交代。” 岩燕缓缓摸上腰间枪支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猛然顿了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在刑霆奕一个眼神的示意下,他身后两名刑警抓住时机蹿了上来,一个将他飞扑在地,一个下了他腰间的枪,将他拷了起来。 “不许动!” “不许动!” 刑霆奕走到他头上,岩燕抬起头吃力地看着他的脸,突然无可抑制地放声大笑起来,“呵呵……哈哈哈……” 刑霆奕看了他一眼,终是什么话都没说,抬了下手,“带走!” 至此,五年前的盗猎走私案彻底告破。 —— 医院。 谷梵身体十分虚弱,送进医院后,昏迷了一天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入目就是白茫茫的棚顶。 她意识还没有完全的清醒,眼里就已经蓄起了泪花。 直到她想要动一动时,察觉到身边另一具温热的身体。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过去。 就看到她日思夜想,以为已经彻底离她而去的男人的脸。 她眼里的泪花在变多。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有些颤抖地,迟疑地,缓缓摸上那张脸。 温热地,真实的触感。 一瞬间,她再度泪如雨下,哽咽到无法自拔。 言立……言立……她的言立……她的爱人……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我以为…… 我真的以为,我最亲爱的你,已经彻底离我而去了。 言立在她颤抖的碰触下,睁开了眼睛。 这一瞬间,谷梵的眼泪喷涌得更加剧烈,她哽咽出声,哭得像个孩子。 她投入他的怀抱,不顾满身的伤痛,紧紧地抱住了他。 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 有生之年,你是否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他或在你青春正茂时出现,或在你悲伤无助时闯入你的世界。 但无论他在你人生中哪一个时刻出现,至此之后,他都承载起你所有的欢乐与悲伤,所有的幸福与难过。 他的沉默,他的真诚,他的温柔与爱情,从此之后,都是你所拥有的财富。 谢谢你,我最亲爱的, 从此之后,我的世界再不灰暗,再不悲伤,再不彷徨; 我会陪着你,你会陪着我, 我们会手牵着手,看尽世间所有的美好与沧桑, 然后,等时光尽了,我们仍然在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