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世界线变动之后我成了反派Boss 作者:看板娘厨力放出 文案: 白切黑不搞事会死穿书反派攻X外冷内热棉花糖馅师兄受。 世界线变动以前,温勉是个穿书之后一心想要抱住原书男主大腿的小可怜。他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对男主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结果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世界线变动以后,温勉决定换个剧本。 当我们提到金手指的时候,我们在讨论什么? N年以后某不愿透露姓名的修真界幕后黑手微微一笑:你们修仙路上最大的金手指不就是来投靠我吗? 俗话说的好,正道魔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818辣个沦为渣男男配的原书主角:你难道不应该是最爱我的吗!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温勉:你醒啦,离我和我师兄远点,不要打扰我们飞升。 #我的迷弟迷妹遍布修真界# #以前拿的是八点档,现在是励志剧# #每天都有人争论我和我的马甲谁是天下第一# 阅读前须知: 1 主攻,cp贺惊帆。 2 穿书修仙系统文,原书男主是个渣,系统不卖萌也不卖蠢。 3 成长向,走隔壁起点爽文升级路线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穿书 爽文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勉 ┃ 配角:贺惊帆 ┃ 其它: ================== 第一章 《登天九九八十一难》是一本正在连载中的升级流仙侠网络。在网文横行的年代,这本书既无优秀的文笔又缺乏出彩的剧情,也许除了作者每天兢兢业业日更万字以外,并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然而这样一本平平无奇的,本来注定会让一个人永远记住。 因为,他穿越了,穿越到了这本书里。 ——问题在于,由于某种原因,穿越者本人连带着原着剧情和穿越前的记忆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半点没剩下。 这个陌生世界给他留下的第一缕印象,是铺天盖地的血色,和在一片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鲜红之中,透出的一点朦胧光亮。 系统:【你还好吗?】 他茫然睁开眼睛,视线越过缝隙中长出嫩草的灰墙石瓦,看到了一片前所未见的碧蓝色天空。 * “有小偷啊!有人偷了我的钱包!来人呐抓贼啊!” “抱歉抱歉让一下!”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像是裹了一层抹布的失忆症患者气喘吁吁的边喊边抓着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钱包从二楼饭馆的窗户翻出来跳在横梁上,然后顺着附近居民的晾衣杆滑到地上。五颜六色七扭八歪的衣服散了一地,刚洗完衣服的大娘气的一拍擀面杖,跟在后面追赶的人群又扩大了一圈。 他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脸蛋被泥巴糊得黑乎乎一片,一头半长不短参差不齐的黑发扎成一个小辫子,不知是因为长时间没洗还是天生的带点自来卷或者两者兼具,乱的堪称强迫症杀手,正随着他的奔跑一下一下的在风里摇晃。 “混小子站住!”酒馆的小二一边跑一边在后面喊,而钱包的主人是个富家男人,挺着大肚子气急败环的指挥着家丁围追堵截。男孩在这闹市中仿佛一条误入其中的小鱼将一池湖水搅成泥塘,路过的人唯恐避之不及,一时间人满为患的集市竟然空出一条空旷的道路。 “你再跑!你再跑我去报官了!你知不知道你偷了谁的东西?!”大抵剧本上所有被抢劫的无辜人士都要发出倔强的呐喊。 “难道我现在还回去你们就会饶我一命吗?”男孩咂咂嘴啧了一声,一个矮身从蔬菜棚底下划过去,想了想又对着卖水果的漂亮姑娘吹声口哨。那姑娘气的脸都红了,叉着腰叫:“狗蛋你又去偷东西!” 狗蛋是谁?和我温勉又有什么关系? 男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差点被一个家丁手里的棍棒打到,对方一点没留手,这一棒子要是挨实了他的小身板都不够糊地板的。温勉吓出一身冷汗,脚步更加快了几分。 他一路跑到小城的贫民窟,轻车熟路的翻过一堵有他两倍高的墙,眨眼间就把身后的追兵甩的没影了。他又在一个破屋子蹲了半个时辰,确定后面真的没人了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顺着墙角的阴影走到一个相比其他只剩下木板的房子简直称得上豪华的大院面前,走到后门敲了敲门,三下,两长一短。 在这个过程中,随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叮’的一声,一道除了他本人以外谁也听不见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语气抑扬顿挫富有节奏感,神似听书软件当中排行首位的‘情感男声’: 【偷取无辜路人甲钱包被发现(这年头劫富济贫已经不流行了),反派逼格降低,反派Boss值-50。】 【被当街叫出连龙套也不会起的外号(世上真的有人叫狗蛋吗),反派逼格降低,反派Boss值-50。】 【外在形象评价F-(未来的流浪汉之星是你吗,幸好挡住脸了),反派Boss值-10,请尽快整理仪容仪表。】 【宿主请注意,当反派Boss值低于0时,您的身份将被动降为龙套,死亡的阴云笼罩在您头顶。您现在的反派Boss值为-7463。由于您尚处于为期一年的新手期,负值惩罚将在新手期结束时执行,倒计时为七个月零十二天,请您尽快提升自己的反派值。珍爱生命,人人有责(中老年常用表情包.jpg)。】 【另:上一条提醒被设置为一周显示一次,请问您是否确定本周不再显示?】 温勉:“……” 他下意识站直之前佝偻起来的身体整理一下乱糟糟的发型,面不改色的用意念点了确定。 这个神秘的系统已经在他失忆之后突然出现并且伴随他整整五个月了,旨在培养新时代有智商有理想有苦衷、用人格魅力和强大实力征服属下并对手的优秀反派Boss,然而目前为止除了提示‘死亡的阴云笼罩着您’这种谁都看得出来的屁话以外毫无卵用。系统所说的负值惩罚虽然让人害怕,但有些时候,未知的危险是必须要为眼前的危机低头的。 所以哪怕明知道提高这个莫名其妙的反派值势在必行,他的逼格仍然每天都在哗哗哗瀑布流水一般狂掉,生动形象的说明了人类在解决温饱之前是无法维持体面的。 而且话又说回来,他还失忆了。 你能对一个失忆症患者有多高要求呢?能保证基本常识以及‘不可以把系统存在的事情告诉别人’这种程度的警惕心,狗蛋就已经觉得系统捡到宝才了。 这对八岁的我来说真是太沉重了.jpg “狗蛋?”眼前的木门“嘎吱”一声开出一个小缝,里面的人是个长相清秀穿着老土的姑娘,微微探出头来确定了外面是谁之后,她将门开大一点让狗蛋进来。 “不要叫这个名字。”就算为了让系统闭嘴,男孩也不得不纠正她,然后侧身挤进门。 “可是你就叫狗蛋呀。”那小姑娘一脸天真无邪,“我爹说你叫狗蛋,你就叫狗蛋。” 一听她搬出她爹,温勉虽然依旧露出不满的表情,却立刻闭嘴了。 系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扣分机会:【被路人乙小女孩叫出连龙套也不会起的外号,反派逼格降低,反派Boss值-1。】 【提示:请宿主注意自己的表情管理,做一个崩泰山而面不改色的合格反派Boss。本提示累计出现十次将扣除十点反派值,目前次数(3/10)。】 “……” 温勉不由得心想这年头各行各业人才辈出竞争激烈,就算是反派要求也这么严格。 系统:【君子慎独。】 ——快醒醒你不是君子养成系统啊! 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温勉已经发现围观的人数决定了扣分的多少。由于现在听到之前那段对话的除了他本人以外只有一个人,所以系统意思意思扣一分就完事了。他抹了一把灰扑扑的脸,觉得自己的脸皮被系统按在地上摩擦,萎靡不振的跟着女孩儿往前走。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院子,但是看上去年久失修,满是杂草,石板地面碎了一块又一块,院子中间是一个同样繁华过尽的老宅,掉了漆,横梁也歪歪扭扭的,给人一种随时会房顶着地的感觉。 两个人走进主屋,空荡荡的什么家具也没有,只零零散散的席地而坐了好几个孩子,大部分都是男孩儿且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打滚过一样灰不溜秋的看不清脸,最大的有十五六了,最小的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可怜巴巴的缩在角落里。 “钱拿来了?”那个大点的少年见他们走进来,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拿来了。”看过来的人一多,温勉深受系统折磨,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脸上颓色一扫而空,微微一笑甩甩手里的钱包,里面的金属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狗屎运。”有人低声啐了一口,看着钱包的眼神掩饰不住的贪婪。 温勉精神一振——在这种穷乡僻壤能刷反派boss值的地方不多,但是根据扣分标准来看,反派的格调高低是最重要的属性之一。在他目前摸索出来的加分途径里面,最稳妥的一条路就是提前解决即将遇到的麻烦,这大概能体现出宿主的深谋远虑吧——也不知道在这种小学生之间的勾心斗角中取得胜利到底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不过形势比人强,虽然赚的少,不管怎么说聊胜于无。 他飞快的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找出说话的人。那也是个半大的少年,瘦瘦小小的蜷在墙根下面,还在看着钱包流口水琢磨些歪念头,冷不丁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被那当中蕴藏的冷意吓了一跳,顿时联想起之前的传言来: 别随便招惹那个刚来没多久的被师父称作狗蛋的男孩子。 这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最是欺生,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看上去细皮嫩肉、像个流落在外的小少爷一样没吃过苦的孩子活不下去。可是周围的小孩没了一波又一波,五个月过去了,温勉愣是灰头土脸摸爬滚打到现在。 墙角下的少年仿佛是在寒冬腊月里被泼了一桶冰水一般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不敢再看下去,老老实实畏惧的垂下脑袋。 【解决一场可能会发生的微不足道的争端(也许是菜鸡互啄的程度),反派Boss值+5。】 虽然系统说的很不屑,但是加分还是很诚实的。 温勉维持住脸上不动声色的微笑表情,在心里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在这五个月里迫于生计,每天都要出去逛上几圈,反派值没掉到负五位数全靠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进项。 他不再理会其他人,对为首的那个少年说道:“李师兄,这个值什么?” 李汶根本没有在意这帮孩子之间的那点风波。他眯着眼睛打量了钱包一会,然后说:“这个钱包有点古怪。等师父来了再说。”见还有人蠢蠢欲动窃窃私语又说:“不许争,不然挨罚。”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的声音可以带入‘浙江温州皮革厂倒闭了’那种语气。 突然开新文了! 欢迎大家收藏和评论QwQ,小天使们可以坚持个三四五六七八章再决定要不要放弃qaq 第二章 一听说会挨罚,孩子们又安静下来,互相打量,维持着古怪的沉寂气氛,隐隐还带着点恐惧。 只有开门的姑娘毫不在意。她是这里唯一的女孩子,也是看上去最体面的一个,穿着一身红配绿疑似扭秧歌大队队服却难得干净整洁的裙子,正是十一二岁青春年华,不经意的动作也带着勃勃生机,引得李汶心不在焉,总是偷偷摸摸有几分猥琐的瞄她。 “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女孩问道。 “快了快了。”李汶说,“这次的对象有点棘手。” “哎呀,那他没受伤吧?” “大小姐放心,魂灯好好的。” 女孩于是松了一口气,和众人一起等待。 温勉从容的找块干净地面坐下来,牢记自己要维持住高逼格人设,在一堆凄凄惨惨戚戚的小萝卜头里争取做最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个。然而,这对于任何一个滚得满身都是泥巴的人来说,都是个值得挑战的项目。 他琢磨着一会儿要是没别的事了就去洗个澡。 系统成功把一个街头流浪儿逼得有了一点洁癖。 他周围空空荡荡,没人愿意坐过来搭话。因为他来的晚,身份不明,还最得师父喜欢,就连一起出去偷东西都是手气最好的那个。正常家庭里提到别人家的孩子顶多把自家的揍一顿,而在这种阳光找不进来的阴暗角落,温勉成功把其他人衬托成了随时可以被弄死的残次品。 嫉妒滋生的仇恨和怨毒不在少数。 不过温勉没工夫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端端正正的坐在众多从暗中投过来的视线中间,疑似闭目冥想,实则对着系统界面发愁。 他脑内一个蓝汪汪的屏幕,上面第一行写了一溜大字:【宿主:温勉(暂用名狗蛋)】 ……狗蛋这两个字真是太操蛋了,看一遍就呕出一口老血。虽然按照他们师父那鬼畜的起名风格,在座的每一位都免不了多一个富含乡土气息的外号,但是温勉不愧是自带主角光环的男人,就连起名都格外受到偏爱。 虽然他失忆了,但是如果一定要在这两个名字里选一个,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正常的那个。 屏幕上姓名下面是一堆个人简介。 【年龄:8岁 身高:1.1米 体重:19.6千克 状况:营养不良/饥饿/失忆/母胎单身 境界: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所在地:蓉城(南陆) 所属门派:无 当前门派成员:无 当前阵营:混乱邪恶 反派值:-7459 (惩罚倒计时:7月12天) 主线任务:未开启 支线任务:未开启】 算了,还是不要自我折磨,在‘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这灵魂三问之间纠结了。 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就算过去一片空白。 温勉并不是一个从小生长在贫民窟的孤儿。 当初他刚失忆被人捡到的时候,哪怕年纪小,洗干净往那里一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脸蛋白净,皮肤细嫩,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养出来的小公子,以至于看到他的人纷纷猜测,这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才沦落到这个地步。 蓉城地处边疆,偏僻且贫穷。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城里人大多是各界的流民,还有混的不怎么样的魔修和妖修。这地方方圆千里都找不到一个有名望的正道修仙门派,天高皇帝远,统治者正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各个复杂的势力互相打来打去,贫民窟里看见残缺不全的尸体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温勉是被人扔过来的,那么对方八成没想着让他活下去。 所以他从来不试图在自己尚且弱小的时候探寻可能隐藏着危机的过往。 而他刚在这边睁开眼睛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不是遇见了他师父,可能就会从一个流浪儿长成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乞丐,混的好了就能吃饱饭,混的不好就饿死在某个也许赶上了小冰河期的冬天。 温勉和这一群流浪儿的师父自称王富贵,几年前突然出现在蓉城,是个天赋异凛、差点混进下水沟子的魔修。 从起名风格上看,他没什么文化又中二病晚期,有一次当着温勉的面自称是天魔转世,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当初年少且天真的温勉直言问道:“既然您那么厉害,为什么会出现在贫民窟里?” 王富贵看着他冷笑一声:“你又知道些什么?以有心算无心,再强大的力量能挡住四面八方而来的阴谋诡计么?” 而温勉因为那时尚还不晓得祸从口出的道理,接下来整整三日被关在屋子里,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差点就英年早逝,让本文就此完结。 系统把王富贵归类到‘可以给主角提供经验值的阶段小boss’,因为王富贵难得有一副与其名不相符的好相貌,属于出镜之后可以看脸圈粉的那一档位。而且他也乐意给自己提高逼格,经常穿个破袍子每天做遗世独立状思考人生。 身为一个正经的、手里沾满血腥的魔修,三魂七魄对于他而言仿佛生命里的快乐源泉,每天必须分出几个时辰外出寻找“狩猎”对象。这也就是被他圈养着的一群孩子们出去打秋风准备向师父上供的时候。 五个月过去,温勉早就不再是过去那个在瓢泼大雨中和自己的师父初次见面时,差点沦落为对方口粮的小可怜了。 至少现在,他已经学会了短暂的忍耐。在系统的要求和必须要去偷窃求生这两条内容相冲突时,他尝试着左右逢源,尝试着迂回前进,尝试着在这个揭露出残酷一面的世界里握住那一丁点生机。 他觉悟的够早,所以得以存活下来,成为一个毫不掩饰自己邪恶阵营的魔修的第二十八个挂名弟子,每天上交自己非正义手段得来的钱财,换一顿饱饭和一本不知所云的秘籍,或者在师父心情好的时候和他学认几个字。 李汶是王富贵最早收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入室弟子,基本脱离了被敬爱的师尊心情不好时一刀劈成四瓣的可能。 他天赋不高,又心思不在修炼上,只会唬人的小把戏,算术水平倒是不错,于是每天负责统计他师弟们的战利品。 魔修的女儿叫做王花花,和王富贵以及狗蛋这种名字出自同源,彰显出这位魔修高绝的文化水平。 王花花年纪小,正是好动的时候,平时又受到父亲的宠爱,此时左顾右盼摇曳生姿,每隔一会就要问一句:“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李汶抱着他师父的魂灯,也一遍遍的回答:“快了快了。” 王富贵虽然过的落魄,但为人其实很谨慎。魂灯与他魂魄相连,灯芯一暗就说明他本体受伤,这帮契约相连的小孤儿就必须豁出命去为他挡死。 而这种联系是单向的,他受伤或者不幸逝世,魂灯会暗淡直至熄灭,但是反过来魂灯损坏他本人却不会有事,所以他才放心把这样的宝贝放在他大徒弟怀里。 花花又不甘寂寞的打量魂灯,却因为父亲的严令而不敢伸手去摸一摸。 “我爹怎么还不回来啊。”她又说,这次多了一句话,“我饿了。” “快了快了马上回来了。”李汶也习惯了这位大小姐的性格,“师姐饿了的话,正好我们现在有点钱了,我打发他们去买点吃的。” 这个“他们”特指温勉。因为不是温勉针对谁,而是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指望得上,全是在这篇文里面活不过三章的废柴。 温勉接住了李汶扔过来的钱包,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花花小姐很知道民生疾苦。 准确的说她跟她父亲自出生起就没有一天安闲日子。她爹据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于是老虎崽子也习惯了东躲西藏吃不饱饭的生活,“给我来个馒头就好。” “好。”温勉应了一声,趁机说道,“我去洗把手。” 他实在受不了这一身为了挡脸而特意滚上来的泥巴,宅院里平时干净的生活用水有定量。在李汶发表意见之前,温勉快步走到院子角落搭出来的窝棚下,借着前几日接到的、已经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一桶雨水洗了个战斗澡。 条件限制,他随手拿半干不净的抹布擦干净水,穿上之前的衣服,把自己捯饬的好歹能看出人样之后才走出来,对王花花笑了笑:“不好意思,让师姐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王花花小小年纪也懂得美丑了,沉迷温勉的美貌不可自拔,“你慢慢洗嘿嘿嘿。” 系统叮一声响起提示音:【外在形象评价D+(虽然还是脏兮兮,但是你至少是个好看的脏兮兮),获得王花花的花痴x1,反派Boss值+10。】 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反派预备役还要靠脸蛊惑小姑娘。 旁边的李汶顿时一阵不爽。 他心眼估计也就针尖那么大,温勉对他的每一分不敬以及夺走王花花的每一分注意,对他来说都跟死了爹妈一样难过。他神情阴冷的看着温勉的背影,呸了一声:“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少爷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娘养的小杂种,早晚有一天……” 李汶话没说完,但狠毒之意溢于言表。周围的一群孩子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都当作没听见。 花花和温勉关系半好不坏,好感度多半取决于颜值。后者一往脸上摸泥巴,这位大小姐就敢当作自己没见过他。 她自小被她爹宠着,虽然过的苦却没受过委屈,所以性子里带了点难得的却不合时宜的天真,自然也就没人告诉她他们大师兄刚对着一个师弟连嘲带骂顺便判了死刑。 她趴在窗台上无所事事,盼的人除了她爹,又多了一个出去买饭的小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修了一下细节,主线和以前没区别。 另外系统的计算在开头这几章为了说明情况,存在感比较高,以后就必要时刻才会出现了。 第三章 王富贵在不明真相的普通路人眼中的身份是个家道中落的秀才,养了一堆孤儿给自己积德顺便防老。 这也是温勉之前出门的时候往脸上糊泥巴的原因。其他人眼里的‘温勉’和‘狗蛋’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前者虽然家境困苦但是相貌俊秀、温和守礼,后者则是一个无药可救混迹街头偷鸡摸狗的小混混。 温勉这次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出去,径直去了附近一家馒头店。虽然他没有换衣服,但是馒头店离得不远,又和之前他得来不义之财的地方不在一个方向,遇到熟人或者受害者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所以他不慌不忙的买了两个馒头并一个花卷,和店里的老板娘露齿一笑,得到爱的摸头x1,这才一边揪花卷碎屑一边往回走。 然而没等他看见王府破破烂烂的牌匾,寄宿在他身上那个除了加分扣分之外、八百年都不会叫上一次的系统突然出声,依旧是抑扬顿挫的语调:【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前方路口右转八百米检测到重要剧情转折点!请尽快接近事发地点!】 温勉一愣,从未遇到过系统这么慷慨激昂的打出一堆叹号的情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脑海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检测到重要剧情转折点。 主线剧情已开启。 主线剧情系列任务(一):请宿主接近事发地点了解情况。 任务完成奖励:反派Boss点x500,原着剧情随机片段x1,温勉失去的记忆碎片x1 任务失败无惩罚,该系列任务关闭。 支线剧情已开启。 支线剧情系列任务之加入门派(一):作为主角升级路上最险峻最难以攀越的一座高峰,反派必须尽最大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时值多事之秋,各大门派忙于内务无暇他顾,为了得到仙长的注意,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请挑选适合自己的门派并且说服管事人员带领你插队走后门。 任务完成奖励:反派Boss点x5000 任务失败无惩罚。 注意:在重要剧情转折点或与重要角色相处时,反派点的得失数量加倍。请宿主务必保持住自己的形象,以免得不偿失。】 温勉的注意力定在支线任务奖励的5000反派点上! 主线任务虽然给的少,但是相比支线要简单的多,而且后续还要系列任务,加到一起又是一大笔进账。 系统居然可以这么大方,他望着自己负七千多的点数,突然觉得也不是没可能续一秒。 不过系统对于主线任务失败的描述是,虽然没有强制惩罚,却会关闭系列任务。 他视线在‘主线剧情’这四个字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的盯着‘原着剧情随机片段’和‘温勉失去的记忆碎片’这两个奖励看了两秒钟,立刻下定决心,打算冒着风险去尝试着完成这两个任务。 他若是不做这两个任务,凭借着平时入不敷出的反派点,恐怕七个月后脱离了新手期也不太可能真的逃离惩罚。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同样是死——当然是拼了! 当下把馒头往怀里一揣,小心翼翼的顺着系统指出来的方向前进,前方路口右转八百米,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宅院大门。 此时这里已经与温勉离开前大不相同。 短短片刻功夫,这栋建筑已经顺利从危房过渡到了拆迁进行时,最中间的宅子塌了一半。温勉匆匆一眼扫过去,似乎看到了几摊血迹,也不知道是那些孩子的,还是正在院子里对峙的两个修士的。 府邸荒芜的大院这时早已清场完毕,在场的除了王富贵与他的对手之外,只有他的宝贝女儿王花花,和捧着魂灯靠墙瑟瑟发抖的李汶,其他孩子们都不见了踪影。 “师兄还在执迷不悟。”说话的是那个陌生修士。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衣,身形清矍挺拔,面容清朗疏阔,俊逸非凡,让人一望便心生好感。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从头到脚半点装饰都没有,连武器都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与之相对的是,王富贵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身上逸散出来的黑气像是开水沸腾了一样翻滚四溢。被那黑气波及到的植物瞬间打蔫发黄,但是这黑气却离着那陌生修士一尺远,张牙舞爪不敢靠近。 温勉靠近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惊动了他们,陌生人侧头打量了他一眼,没当回事,继续慢悠悠的说道,“如今师兄重伤未愈,修为倒退,还拖家带口,一身累赘。而门内三位峰主齐下卧沧山,掌门颁布了决杀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师兄你仍处在巅峰状态,恐怕也难以逃脱,还不如束手就擒,老老实实随我回去,也算全了最后一点同门之谊。” 他说了这么多,王富贵回以一声响亮的冷笑:“来的是谁?翟作书、虞九栀还有你祁尚英?他们两个人在什么地方?” 祁尚英也不恼,摇了摇头道:“是翟首座、虞首座与连首座,我只是路过此地,见到师兄的踪迹,想要过来提个醒顺便叙叙旧罢了。” 他顿了顿,又说:“师兄不愿跟我回去也就罢了……不过你在蓉城养伤可能还不清楚,印着你王秉通名字的通缉令已经传遍了郴州的各大门派,想来他们找到你也只是时间问题。” 旁听到云里雾里的温勉准确的抓住了重点。 ——他的便宜师父根本不叫王富贵! 不管是王秉通还是王饼桶,总之听上去要比王富贵正常多了。 想想也是,从这两人的对话来看,二者皆出身于郴州某个名门正派,那种地方怎么想也不会让自己招收的弟子叫富贵招财这种俗家名字。 也许是他心中的诧异和恍悟带到了表情上,祁尚英暂停与自己师兄的对话,居然一转头,对着温勉颇为和蔼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秉通像是终于意识到门口站了个人一样,纡尊降贵的斜了温勉一眼,张开嘴巴打算回答祁尚英的问题。 温勉迅速的反应过来,赶在自己便宜师父将那个无可挽回的暂用名说出口之前开口说道:“——我叫温勉!” 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之后,他在王秉通抑郁的注视下长舒一口气、甚至产生了解决一项人生重大危机的错觉。 短暂的放松过后,温勉迅速恢复了惯常的从容,规规矩矩按照王秉通曾经的教导行礼:“见过祁前辈。晚辈刚刚见到宅院里出现了陌生人,心生忧紧便不告而入,还望前辈见谅。” 祁尚英闻言一挑眉:“你和我师兄是什么关系?” 这也许是道送命题。 温勉脑子飞速转动,分析着之前听到的对话。从立场上看,王秉通毫无疑问与祁尚英敌对,但是从祁尚英的态度来看,他又不像是对这位师兄有着多强烈的敌意。至少他并不打算马上去执行掌门的命令,言语之间也颇多含糊之处。 看在王花花这个正牌闺女都还活着的份上,温勉斟酌着回答道:“晚辈是师父收养的弟子……之一。” 他故意看了一眼在墙头装壁花的李汶。 “哼。”王秉通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却没有反驳。至于李汶,他看都没看上一眼,恐怕对他来说墙头糊个挂名弟子还不如真正的壁花有欣赏价值。 祁尚英倒是没介意自己师兄的态度,或者早就习惯了。他点点头,平和的、仿佛在问今天早上吃什么一样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入我卧沧山?” “……?!” 温勉时刻谨记着系统所说【反派点得失数量加倍】的设定,为了续命每分每秒都分出两分心神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在这一刻,他仍然掩饰不住惊讶,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支线任务这么简单就能完成的吗? 还不等他出声询问,王秉通周身的黑气滚水般沸腾起来,他眼眸猩红,紧盯着祁尚英:“你什么意思?” “师兄稍安勿躁。”祁尚英仍然不急不缓,“我既然打算今天放你离开,就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你的女儿与你血脉相连,身份太过明显。这孩子作为‘锚点’则刚刚好,此后我便能通过他寻找到你的方位。” “这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今日能突破我在院外设下的禁制,也算是与卧沧山有缘,不如就让他正经拜在你门下,也省着贺师侄一个人在袭常峰上呆着寂寞。” 见王秉通沉着脸犹疑,他又补充说:“我可以发心魔誓,绝不把他是锚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之后你带着女儿离开郴州,我带着这孩子回卧沧山,只当是为延续道统替师兄收个弟子,谁也不会提出异议。” “……好,就这么定了。我之后会解除他和魂灯的联系。”当断则断,两个人谈妥之后飞快的商议好细节,就准备分道扬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祁尚英临走前问:“那边那个怎么处理?”他指的李汶。 “杀了吧。”王秉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描淡写道,“反正他之前说与我毫无关系,我自然也不用管他的死活。” 突然被点名的李汶怔了怔,反应过来,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说不出求饶的话来,只能大喊一声匍匐在地上,裤子湿了一片。 祁尚英皱了皱眉:“清掉记忆扔出去算了。” 王秉通冷笑:“何必那么麻烦。”却没再多做什么,拎起王花花,从李汶的手里拿回自己的魂灯,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祁尚英只好无可奈何的凑上去给自己的师兄打补丁。他一边处理李汶的记忆,一边弯下腰在他的怀里掏呀掏,最后掏出一个钱包来,塞到怀里,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落到餐馆了。” 温勉:“……” 这钱包似乎有点眼熟。 他垂下头,假装和那个钱包互相从来都没见过面,借着这个间隙在脑内打开系统界面。 与此同时,系统热情洋溢的机械音响起:【恭喜宿主完成主线剧情系列任务(一),奖励反派Boss点x500,原着剧情随机片段x1,温勉失去的记忆碎片x1,是否现在接收奖励?】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之加入门派(一),奖励反派Boss点x5000】 【重要剧情转折点结束,反派点统计结算中,请稍等片刻。】 作者有话要说:馒头:没想到吧我还在。 开文三更,从明天开始日更。 顺便求收藏和评论!给作者一点动力1551 第四章 温勉没来得及仔细看奖励内容,另一边祁尚英已经善后完毕向他走过来了。他赶忙点了‘稍后领取奖励’,然后把系统的语音屏蔽掉,站在原地仰头,思考自己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卖个萌。 “你叫什么来着?”祁尚英边走边问。 这位仙长似乎记性不太好。 温勉又回答了一次:“温勉。” “哦对。”外表光风霁月的仙长缓步走过来摸摸他的头,“你以后就是我卧沧山袭常峰一脉的弟子了,此后可称我师叔。” “弟子拜见师叔。”眼看自己存活有望,温勉难掩激动,再次给祁尚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你……”很久不收新徒弟的祁首座回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对卧沧山了解多少?” 温勉眨眨眼睛,抿嘴一笑,显得特别乖巧可爱:“没听说过。” 祁尚英:“……”他顿了顿,“我们边走边说,你恐高吗?” “不。”失忆症患者温勉迟疑了一瞬,很快回答。 “那好。”新晋的便宜师叔拎兔子一样揪着他的胳膊把人抱起来,也不嫌他衣服脏,长腿一迈站到离地面大约半米高的飞剑上,“我们边走边说。” “卧沧山是郴州最大的修仙门派,门下弟子众多。本来这段时间正逢门派大比,年后又有一场十年举办一届的燕台集,所以今年并未有计划招收新弟子。但是你情况特殊,插个队塞进去也没什么。” “卧沧山脉有南陆脊梁之称,连绵起伏横亘郴州与其相邻的翮州。它全长约三千里,位于沧江流域正中段,正好与江水最湍急处相交错。你或许听说过沧江改道的传说。当年葛庄真人曾与郴州书院弟子在沧江水畔燕台之上坐而论道,三日之后天道有感,日星隐曜江河倒灌,从此与卧沧山并行的沧江便西流而下,顺着支脉的脊梁流入翮州。本门护山大阵位于其中灵脉最密集处,门内主峰共七座。你师父乃是前任袭常峰首座,所以你就是袭常峰的弟子。” 温勉觉得祁尚英还挺好说话、也挺愿意给人讲故事的,他在自己师叔怀里调整成一个舒服点的姿势,顺便还能在云端饱览山河大好风光。这个有关于葛庄真人的故事他还真的听说过。郴州是有名的求仙圣地,就连大字不识的平民百姓都能说上几条有关于仙人的奇闻轶事。 葛庄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散修,修为高是其一,更难得的是极为接地气,时常混迹于市井巷陌中,说不定门口算命的老大爷就是他粘着胡子假扮的。所以对他的事迹感兴趣的人最多,有关于他的传说流传的也最广。 温勉连卧沧山都没听说过,却听说过葛庄的事迹,足见传言之盛。 提到袭常峰以后,祁尚英似乎是陷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半晌不言。 温勉见他不说话,就问道:“师叔,袭常峰只有我一位弟子吗?” “哦,不是。”祁尚英闻言回过神,给他解释,“虽然卧沧山门下弟子数千众,但各位峰主的亲传弟子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还有一个师兄,是你师父就任首座时收下的弟子,名叫贺惊帆。他入门的时间在你这一辈是最早的,所以也称得上的本门的大师兄。我平时不会常驻袭常山,你师父不在身边,他天赋高,平日也刻苦,修为在这一代弟子当中首屈一指,你有什么修炼上的问题都可以问他。” 说到这儿,他一拍脑门,又想起一件事:“我之前粗略一看,观你资质尚可,可是体内却一丝灵气也无。师兄竟然没教过你修炼法门吗?” 温勉经过短暂的相处,已经觉得自己的这位师叔不仅记性不好,说话还不太讲究,相当容易得罪人。他摇摇头,简短回道:“不曾。” “不应该啊……”祁尚英侧着头皱起眉,他还以为王秉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为魔修势力添砖加瓦的小树苗。 温勉一声不吭。 其实王秉通还真的给过他们这群孩子疑似修炼法门的东西。 李汶手里就有一本,被他用来平日里装神弄鬼坑蒙拐骗,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当然也可能他烂泥扶不上墙,再好的功法到手里也变成了垃圾。 这世上谁不想实力越高越好呢?特别是这群泥里打滚的孩子,想要改变命运一朝登上枝头变凤凰,努力修炼几乎是唯一一条路。 温勉当初差点就跟着王秉通修魔了。 都说魔修升级快待遇好,风险大利益高,虽然难证大道但也比现在朝不保夕强。温勉一个失忆的孩子,没亲人没朋友,小扫把星一个,还带着反派养成系统,不修魔简直对不起投胎姿势。他当时握着刚到手里新鲜热乎的功法纠结了一天时间,一天后王秉通带着这帮小孩外出狩猎,一是为了杀鸡儆猴,二也是出于某种进行残酷的训练的目的。 生逢乱世,多一份柔软就多一份危险。 带着这帮孩子们见见血,他们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点。至少王秉通是这么觉得的。 至于心理健康教育?谁管那么多。 那次王秉通难得换了个外观。他若是装成个人样,看着也像那么回事儿,一身正经长袍,梳个发髻露出那张没有血色但斯文俊秀的脸,再微微一笑。城内有富贵人家乱跑的小孩子不懂事撞在他身上,孩子撞了个跟头,坐在地上抬头看他在笑,于是也跟着笑,咧开缺了俩门牙的嘴,伸了手要抱抱。 王秉通颇为可亲的伸手拉他起来,摸摸头,问他:“没事吧。” 孩子摇摇头。 “那就好。”王秉通笑了笑,还是很和善的样子。估计他温而文雅的样貌气质很像那孩子上京考学的大哥,孩子傻乎乎的拉着他,小手伸进兜里,想要给大哥哥一块糖吃。 结果糖没掏出来。 一眨眼的功夫,王秉通抬手掐断了孩子的脖子。 那倒霉孩子的灵魂失去了转世重生的机会,成为了当时还自称王富贵的魔修的饭后小甜点。他掠夺人类生命的时候半点不像是在对着自己的同类出手,一张英俊的面孔因为抑制不住的贪婪和渴望而扭曲。那时候的王秉通看着就像是个饿了很长时间刚放出笼的畜生,流着涎水将孩子的灵魂吞吃入腹,直到饱腹感顺着丹田传递到大脑时,猩红的眼眸中才出现独属于智慧生物的理性光辉。 温勉眼睁睁看完了全程,一阵恶寒于脊椎处升起,让他情不自禁的将那本修魔的功法扔到一旁。 他并不是感到害怕或者恶心,抑或是出于对那孩子的同情。 同情也许是有的,但他人小势微,就连同情也显得廉价。 ——他只是忘不了王秉通在那一刻展现出的兽性。 人类如果完全被**支配,理智半点不剩,他们还能称作是人吗?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修魔的后果是变成这副令人作呕的、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样子,那他还不如继续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 温勉那天很平静的跟着他师父回到住处,在王秉通带着嘲弄的眼神中缩到角落里睡觉,也没有做噩梦。人命如草芥,人死如灯灭。他没有再想起那个无辜遭难的小男孩,只是再也没试图去修魔道。 面对祁尚英的疑问,他不愿意解释那么多,干脆装作一脸茫然的表情。祁尚英也不指望他能给出答案,接下来的一路上又断断续续的给他科普了一些修真界的常识。 两个时辰以后,他们在一座直上云端的险峰山脚下停了下来。 温勉已经能够听到沧江波涛汹涌的流水声了。 祁尚英给温勉介绍:“这是卧沧山的主峰,隶属掌门一脉,山上禁用任何飞行器具。” 他之前也提到过卧沧山的掌门。这一代掌门姓梅,名光济。梅音同‘没’,这个姓氏不管在后面接什么听起来都显得语义有点怪,特别是‘光济’又有普济光大之意,叫掌门全名就仿佛是在故意诅咒卧沧山一样,所以大家从来不称呼他的姓。 每次修真界举办什么盛会,各方巨佬齐聚一堂,在一群以姓相称的三个字的称呼里面,光济真人四个大字与众不同特别突出,让人想忽略都难。 他们顺着山间修筑的石板路徒步上山。温勉身体年龄小,还有点营养不良,折腾一天之后情绪又大起大落,早就累的昏昏欲睡,好不容易踉跄着跟在祁尚英身后爬到峰顶,一口气骤然松懈下来,差点腿软跪在地上。 之所以说是差点——因为就在他膝盖一弯的瞬间,一只手飞快的从斜侧方伸过来,就如同早有预料一样,正正好好托住温勉的胳膊。 与此同时,搀扶住他的人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悦耳,宛若玉石之声,一入耳便让人升起想要观其姿容的念头:“你没事吧?” 温勉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就条件反射的露出一个微笑,陌生环境带来的警惕心让他下意识的加强了自己的伪装色,争取让人一眼看过来就心生好感:“没事,谢谢师兄。” 反正他入门时间最晚,遇见不认识的年轻人,叫师兄师姐总是没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攻受见面啦! 留评会随机掉落红包哒! 第五章 话音未落,温勉正好和搀扶住他的人对上视线。 两个人同时一愣。 温勉是因为在贫民窟里面混久了,头一次见到这样从外貌到气质都万里挑一的年轻人,对方一身白袍逶地,鸦羽般的长发端端正正束在脑后,面冠如玉飘逸出尘,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活生生的仙人。他看上去比祁尚英和王秉通要年轻上不少,周身气息凛然,苍白却富有生机的面孔上、一双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的落在眼前人身上。因为之前的动作,对方弯下腰来,两个人的头靠的很近,温勉几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唉呀,睫毛真长。 他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而贺惊帆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祁尚英早在一个时辰以前就动用秘法给宗门里传信,对掌门宣称自己在外游历时发现了修道的好苗子,于是自作主张想将人划到人丁最为稀少、又暂时缺少峰主坐镇的袭常峰一脉。 梅光济梅掌门自从上任袭常峰峰主王秉通、也是他的二师弟遁入魔道、叛出卧沧山之后,就渐渐不大愿意处理宗门上下的内务了,转而一心一意的闭关修炼,直到有人向他汇报说在郴州边境一带发现了王秉通的踪迹,他这才出关,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不管怎么说,王秉通也是他的师弟,掌门大人心中总还是念着一份同窗之谊,所以当祁尚英在这个节骨眼上请辞,嘴上借口游历四方、指不定就是跑去通风报信的时候,梅光济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是默认下来,还给祁尚英的行踪打了几分掩护。 梅光济其实到现在都不相信王秉通是真的像是传言里所说的那样,因记恨他得了掌门之位,心生不忿心魔渐起,一念之差便入了魔道。 ——但是对方又确确实实在被人揭露出魔修身份之后连夜出逃,将几个紧追不舍的弟子打成重伤,这些人虽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是均卧病在床将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有心对师弟手下留情,却没想到祁尚英出去转了一圈,居然给袭常峰带来一位新弟子。 眼看着偌大一座主峰只有贺惊帆一个人撑场面,就算他天资卓绝,毕竟修道日短修为不足,难以服众登上峰主之位,还缺少师长庇护指导,这几年来过的颇为艰辛。宗门里其他人虽然不曾明面上提出异议,但有关于袭常峰下一任峰主之位究竟花落谁家的讨论甚嚣尘上。 在这种情况下,祁尚英代王秉通收下一位有天赋的小弟子,无形中就给贺惊帆一脉添加了筹码。 是以为了表现出自己对这位新入门的弟子的重视,梅光济不仅通知了贺惊帆,还带着除了下山追寻王秉通的三位峰主与祁尚英以外的两位峰主出现在主峰上平时用来议论门内大事的殿宇内。 贺惊帆接到消息并赶到主峰晗日峰的过程中,其实也想象过自己这位未曾蒙面的师弟是个什么样子。 祁尚英向掌门汇报的时候完全没有隐瞒温勉的身世,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位混迹在蓉城贫民窟的流浪儿,平日里吃饱饭都成问题,更别提什么思想文化受教育程度了。 流浪儿能有个什么形象可言? 贺惊帆不是那种除了修炼之外对世俗红尘一无所知的大少爷。他曾经也是普通农户家庭出身,虽然未曾短过吃穿,但童年时期确实活得不富裕。再加上卧沧山门下弟子时常有外出历练磨练心性的任务,见惯了这几年乱世当中人不如狗的惨象,卧沧山的大师兄觉得自己都能脑补出一个面黄肌瘦、又因为生活艰难而缺乏善恶是非观的小乞丐形象了。 这也没什么。他默默的想。 营养不良可以用药膳好好调养,过去求生养成的坏习惯可以一点点纠正,没有受到过教育也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手把手来教导。 最重要的是,空荡荡的袭常峰,又要迎来一个新生命了。 他也马上就能有一个小师弟了。 这么一想,向来因心性沉稳、不为外物所动而被师长称赞的贺惊帆就不由得脚步雀跃了几分。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修行不知岁月,对于那些动辄几百岁的长辈而言,他简直算得上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温勉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被他搀扶住的小孩子从衣着上就能看出生活条件并不好。一头黑发虽然似乎简单打理过但是还是乱的不行,随意被主人在脑后梳成一个小小的辫子。但这孩子一点也不怯场,明明远离熟悉的生活环境、被带到完全陌生的场所,还面对着一群态度不明的‘仙长’,他却半点不瑟缩。 他明显是被跟着祁尚英一路走上山的,不然也不会累成这个样子。上一秒贺惊帆还听到他抑制不住的大口呼气,跌跌撞撞眼看就要摔倒,被搀住的下一秒他就呼吸一顿,硬生生压住喘息声,半点不显狼狈的向师兄礼貌问好。 如果不是贺惊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对方,差点就以为是哪个在山上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师弟了。 等到温勉抬起头来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贺惊帆又是一怔。 无他,这孩子长得是真的好看。 一般流浪儿吃不饱饭瘦的脱形了,哪还能看出美丑。但温勉虽然瘦,却没有瘦到那种地步。而且他小脸白净,带着点细汗,又有运动后的一点红晕,露齿一笑的时候大眼睛弯成月牙,真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不难想象长大之后是何等风姿。 ——祁首座真是好眼光。 就算是贺惊帆也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句祁尚英于茫茫人海中找出金子的本事。 他是不知道这里面其实八成都是王秉通的功劳。 贺惊帆几乎瞬间就对着自己这位板上钉钉的小师弟又多了三分好感,怎么看怎么顺眼,因为温勉破衣烂衫的脏兮兮形象还生出几分怜惜,当下向祁尚英行礼拜见之后,借着之前搀扶的动作半点不嫌弃的拉起温勉的手,一边带他往议事殿走,一边尽量缓和下声音说道:“初次见面,我是你的师兄,姓贺,上加下贝那个贺,名惊帆。” 估计着温勉的文化水平,他没敢用太讲究的自我介绍方式,生怕小孩儿听不懂觉得自卑。 温勉倒是没想那么多。 面前的大师兄看着不好接触,结果这么乐于助人,尊不尊老不知道、但是目前来看爱幼是肯定的。再加上之前的祁尚英对他态度也不错,两个人都没有因为他的外表和身份而产生轻视或鄙弃,这让温勉立刻又对卧沧山多了几分认同感。 他嘴角上翘,笑眯眯的说道:“原来是贺师兄!师兄恕罪,刚刚体力不支一时腿软,让师兄见笑了。” 没等贺惊帆说话,他又补充一句:“我叫温勉,温水的温,勉励的勉,还请师兄多指教。” 被孤零零甩在一旁的祁尚英将这一幕映入眼帘,顿时觉得自己之前心血来潮做下的决定简直是神来之笔。这对师兄弟如此投缘,能融洽相处无疑是件好事。 掌门梅光济看到温勉也是眼前一亮。 他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虽不像是祁尚英这般能毫无疑问得一个‘姿容甚美’的评价,但也称得上萧疏轩举,湛然若神。正道修士到了光济真人这个修为,经年累月洗经伐髓,除非审美特殊故意为之,否则少有长相在平均值以下的。眼下大殿里坐着的另两位峰主一男一女,也都是姿容秀美之辈,一举一动都带着山川灵气,似天生天养的精灵一般。 贺惊帆带着温勉拜见掌门,口中直接称呼温勉为师弟,俨然已经把他划分到了袭常峰的势力范围。 梅光济瞧了下温勉的根骨,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对着身边两位峰主说道:“你们觉得呢?今日就破例让此子拜入袭常峰如何?” 座上一男一女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掌门早已下定决心,唤他们过来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顺便给温勉这个半路走后门又没有师父的弟子撑场面。 这种情况下反对也不过是给人添堵而已。更何况温勉拜入袭常峰这件事本身对他们根本没什么影响,就算有心为自己的亲眷谋划袭常峰峰主之位,也没必要现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出敌意。 说到底修真界实力为尊。温勉还未踏上修炼之路,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是龙是虫尚且还难以定论,在这点小事上给他下绊子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于是在没有人反对的情况下,温勉顺顺利利的成为了卧沧山袭常峰的小弟子,对一个流浪儿来说堪称一步登天。 贺惊帆领着他回到自己的住地,因为温勉来得突然,他的屋子还没有收拾出来,暂且就住在贺惊帆隔壁书房。他人小,占地方不大,贺惊帆干脆给他收拾出来一张软榻摆在房间里,怕小孩儿警惕心强睡不着觉,还特意给本来没有遮挡的月洞门加了一扇屏风。 温勉一点也不挑,洗完澡换了身不怎么合身的里衣之后爬上床,在贺惊帆过来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额外需求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本来突然想起来师弟年纪小又没有辟谷,走过来打算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的大师兄看了一眼温勉眼角泛起的生理性泪水,又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顺手帮温勉把门带上。 温勉盖着被子窝在榻上,舒服的不行,闭着眼睛一阵犯困,却还不能直接睡觉。 他惦记着系统之前没领取的任务奖励和后续。 系统见缝插针:【未领取的奖励:原着剧情随机片段x1,温勉失去的记忆碎片x1,请问宿主是否接收?】 “接收。” 温勉打起精神,准备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原着剧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io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章 【翮州温家,此时此刻又是另一番景象。 “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姓纪的!”温夏柳气的发抖,粉拳紧握,一双眼尾上挑的美目瞪得圆溜溜的,像只发怒的母猫,“就算我们温家得罪了他,那我们该赔偿就赔偿,该道歉就道歉,难道姓纪的还能强拦着他自己的门派拒礼不收?凭什么我就非要嫁到浣剑门那个和尚庙!” “夏柳,别闹!”坐在首位的温家家主紧皱着眉呵斥道。 “……伯父!”温夏柳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就因为您不想让您的宝贝小儿子温勉去给那个姓纪的低头道歉,您就要牺牲我一个人来成全温家的名声吗!”】 “等等,等一下。”温勉本来在软榻上躺的好好的,冷不丁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发出蓝幽幽的光芒的系统界面上,他忍不住打断系统谜一样透露出兴高采烈情绪的读书语音,“这里居然还有我的事情?” 系统:【那当然,不然呢。】 温勉抬起手扶了一下额头:“你说过这是一本对吗?” 系统:【是这样的呢亲。】 “那谁是主角?” 系统把刚刚出现在界面上的文字里面,‘姓纪的’三个字标红了。 温勉舔了下嘴唇,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感渐渐在心中升起。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看下去。 【温家家主的长子温庭坐在他父亲下首,闻言说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还说自己喜欢他吗?” 温夏柳眼圈一红:“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已经和秦家的大小姐订婚了,我现在嫁过去,他是高高在上的浣剑门首徒,眼看就要突破元婴成为师门内最年轻的长老,而我是一个在翮州都排不上号的修真世家的女儿,才刚刚筑基,还有个拎不清的练气期纨绔兄长——我难道是要上赶着嫁过去给人家做妾吗?那秦小姐要怎么想我?姓纪的……纪哥哥又会怎么看我?” 她父亲温柏看到温家家主脸色一变,连忙拦住女儿:“混账!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温家和你的兄长!” 温夏柳充耳不闻,干脆扭过头对自己的父亲撒娇:“爹!我们能不能先去跟纪哥哥道歉?这件事本来就是温勉做错了嘛!” “——温勉的确是做错了。”温家家主抑制住怒气,冷声说道,“但他不过是在那个姓纪的小时候抽过他一巴掌,对方若是把那一掌还回来也就罢了,然而他现在就因为区区这点小事、扬言要灭我们温家满门!我看温勉他错就错在当年斩草未除根,让那个小杂种活到了今天!” “兄长慎言呐——”温柏大惊失色,“他可不是当年那个……那个花楼头牌生下来的、连父亲都不晓得是谁的小孩子了!如今他已认祖归宗,整个浣剑门都是他的后盾,我们温家势单力薄,凭什么能和他拼啊!”】 “这就没了?”看完最后一个字,温勉挑眉。 【奖励是原着随机剧情片段x1,不是剧情梗概,也不是全文复制。】 温勉不打算跟系统计较它抠不抠门的问题,而是把屏幕拉到最上端,又认认真真的把这一段剧情重新看了一次。他心知肚明,这个所谓的翮州温家,不出意外就是他失忆之前所在的家族了。 而他父亲是温家家主,因为‘温勉’得罪了这本的主角,所以正准备把自己的亲侄女作为赔礼道歉的礼品嫁给纪姓主角。 “这个姓纪的主角有点狠。”温勉看着‘灭温家满门’五个字感叹一声。系统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情绪究竟是正面还是反面,就没吭声。 “还有一份我自己的记忆呢?”关掉原着剧情界面之后,温勉问道,“另外,这个剧情内容可以保存吗?” 【可以,宿主得到的任务奖励在以后随时都能查看。】系统说道,【现在开始播放温勉失去的记忆碎片。】 与之前原着剧情大段大段的文字不同,这次温勉明明是闭着眼睛躺在贺惊帆的书房里,却感觉到眼前出现一副陌生的画面,这感觉有点像是他失去记忆以后,仅剩下的常识里面描绘的看电影的场景。 画面里出现了另一个‘温勉’。 那个温勉看上去大概有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高挑,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双清亮的眸子蕴藏湛湛神光,桃花瓣似的嘴角微微上翘,几乎给人一种超越性别的美感。有着这样一副罕见美貌的翩翩佳公子,毫无疑问在什么地方都够能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 只是被团团目光注视着的人,就仿佛感觉不到周围或爱慕或嫉妒的视线一般,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身边的另一位少年身上。 ‘温勉’一边笑一边说着什么,姿态不仅不傲慢,甚至还带着点讨好——或者可以说是掩藏得很好的谄媚。 几乎是在看到这个五官和现在的身体一模一样、完全就是长大之后自己的翻版的少年,对着不认识的人露出低声下气的谄笑时,温勉眉头就皱的越来越紧,两眉之间出现了小小的沟壑。 他胸中凭空生出一股闷气,还不等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听见了画面里的‘温勉’的声音。 “纪兄。”‘温勉’叫道。他声音也很好听,所以话音刚落,被他称呼为‘纪兄’的少年就侧过头看着‘温勉’,显得有些冷漠的英俊面孔上浮现出画面里的第一个微笑,而在他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中,似乎带着某种难以忽略的灼灼情绪。 ——温勉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猛地点了暂停按钮,在心里戳了一下系统,不可思议道:“这真的是我的记忆?先不说我今年有没有这么大的年纪,画面里的‘我’旁边那位姓纪,就是这本的主角吧?‘我’为什么要对他露出这副表情?他又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 他虽然失忆了,但是常识还在。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怀疑主角和画面里那个自己的关系。 【如果宿主五个月前没有失忆并遇上本系统的话,那么你的未来就是这个样子。】系统慢吞吞的解释说道,【宿主得到的原着剧情和记忆碎片奖励,由系统精心挑选而出,每一段都蕴藏了大量的信息点,绝对物超所值。记忆碎片不仅包含了宿主八岁以前除了吃就是睡的记忆,也包含了宿主所在的原本世界线上会经历的种种‘奇遇’。】 不知道是不是温勉的错觉,系统似乎着重强调了‘奇遇’两个字。 温勉思考了一下,结合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知识,大胆猜测,谨慎求证。 他说:“之前原着里提到的温勉不是我对不对?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抽人巴掌。” 打别人脸自己手还疼呢。要是真的有大仇恨,必然不死不休,掌嘴这种行为不上不下的,又拉仇恨又不能解决问题,温勉觉得很难以形容。 当然,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可能性还是很多的。 但有的时候灵光一闪,说不定就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系统:【咦?】 “你说这是一本。我以前是不是看到过这本,然后穿越成了书里的温勉?”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去讨好主角,因为我知道书里的温勉得罪过主角,温家以后说不定还会和主角有冲突,我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报复,对扇过主角的那一巴掌进行弥补?” 不等系统回答,温勉又摇摇头,自我否定:“不,不对。按照之前原着里面描写的主角性格,他不可能会用这种眼神看一个打过自己脸的人……不会吧?” 他怔怔然睁开眼睛看着书房内雕花的房梁:“我根本没有对不起他,但是就因为他是主角,为了和他搞好关系,未来那个没有失忆的我就去做了一条毫无前途的舔狗?” 【啪啪啪!】系统用机械音念了三下拍手的拟声词,【宿主,本系统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 温勉没理它。 他简直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失望里——我自己!竟然会成为一条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看看那个原着主角看着‘温勉’的眼神,混合着负面情绪的占有欲都快溢出来了。而画面里的‘自己’半点没有察觉到,甚至还在傻乎乎的往前凑,简直白瞎了那张看上去颇为灵动的脸。 我怎么可能这么蠢! 温勉都怀疑,若是把画面里这个没有失忆的自己,扔到蓉城的贫民窟里,不到三天就会被人骗得连衣服都不剩下。 他大失所望,连带着对自己的其他记忆也失去了探究的好奇心,身心俱疲之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很快窝在被子里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早上,温勉是被饿醒的。 他忽地睁开眼睛,出了一脑门冷汗。可能是昨天脑补过多的后遗症,刚刚梦里浮现出了噩梦般的场景,原着里那个姓纪的主角把长大成人的他压在墙上这样那样,梦里的他反抗不能红着脸欲拒还迎。 ——草! 温勉在心里怒骂一声,爬起来之后脸上还带着被枕头压出来的红印,顶着一脑门乱发怒气冲冲的拉开书房大门,和等在外面衣着整齐、不知道睡没睡觉的贺惊帆撞了个正着。 贺惊帆又一把扶住他,十分熟练的样子:“起的这么早?” 温勉勉强压下情绪露出笑脸:“师兄早上好。刚刚做了噩梦,所以睡不着了。” 贺惊帆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见温勉气色还不错,就点点头没多问:“早饭已经备好了,你的住处也命人收拾完毕,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袭常峰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你的住所就在我隔壁。” “好。”温勉应了一声,“师兄我先去洗漱。” “嗯。”贺惊帆颔首,淡淡道,“等你吃过早饭之后过来找我。祁首座还有事情要和掌门交代,所以今天由我代师父传授你入门功法。” 温勉眼睛一亮,终于从那股绝望的情绪中逃脱出来,脸上形同面具般的笑容顿时真诚了不少:“是!多谢师兄,我马上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我没想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里巴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早饭是山下的仆役送过来的,山上没什么规矩,直接给送到房里来了。 温勉昨天晚上就吃了一口花卷,又被拎着跋山涉水,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他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眼睛都有点发绿——自从有记忆以来,他不是在饿肚子就是在通往饿肚子的路上,还没吃过这种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丰富的健康饮食,说起来也是惨。 不过为什么在主食旁边还特意摆了两个精致可爱、像小点心一样的半个巴掌大馒头和花卷? 温勉其实并不怎么偏好这种面食,他更喜欢吃米饭。不过以前没得选,馒头不容易坏,还方便携带,不得不吃。他咬了一口小花卷——熟悉的味道,天下花卷是一家。放下花卷之后喝了一大口皮蛋瘦肉粥,温热软糯的米粒顺着他的喉咙流进抽搐的胃里,让他彻底从‘温勉失去的记忆碎片’带来的阴影中脱离出来。 算了,谁还没有个智商下线的时候呢? 他很好的安慰了自己一下。 趁着吃早饭的时候,温勉看了下系统属性界面。 【宿主:温勉 年龄:8岁 身高:1.12米 体重:19.3千克 状况:营养不良/半失忆/母胎单身 境界:天赋据说还不错的凡人 所在地:卧沧山脉(南陆郴州) 所属门派:卧沧山 身份:袭常峰弟子 当前阵营:秩序善良(???) 反派值:-587 (惩罚倒计时:7月11天)】 温勉对系统说:“为什么阵营后面还有问号?” 系统:【宿主,你对自己的真实分类心里没点数吗?】 温勉:“我觉得我是个好人。” 系统闭上嘴巴不再讲话了。 温勉忍不住继续调戏它:“系统,你既然闲着没事干,不如给我读一段台词怎么样?” 系统懵懂接话,机械音受限于音源,依旧念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热情:【什么台词?】 “王八蛋老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现在本店全场大甩卖!买不买没关系,到屋里瞧一瞧,到屋里看一看!本店所有商品,全场卖两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温勉道,“就用你平时的语气来说。” 系统:【……】 它突然觉得,让温勉看到自己之前的记忆也不是什么好事。 触景生情,就会想起这些没有卵用的东西。 温勉见好就收,继续看属性界面。 他反派值的绝对值已经下降到了三位数,眼看就能脱离被系统搞死的危机。 除了之前剧情任务给了5500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入账。因为在关键剧情转折点内,反派点收益翻倍,所以温勉又靠着诸如‘祁尚英的赏识x1’,‘师父慈爱的注视x1’等等零零碎碎的加成项涨了一千多点。 “——师父慈爱的注视?”温勉一脸怀疑,“王秉通吗?他什么时候给过我这种东西?” 【在你承认自己是他弟子的时候。】系统如实说明,【他用不带杀意的目光看了你一眼。】 “……”王富贵修魔,人狠话不多。 温勉继续把奖励细则界面往后翻:“还有……嗯?我师兄的关注和欣赏有这么高的分数?” 【因为贺惊帆算是剧情关键人物。】系统说,【这和关键剧情一样奖励双倍。】 所以说失忆以前要抱主角大腿,失忆后就把对象换成贺惊帆? 呸,他师兄就是师兄,才不是攻略对象。 温勉克制住了撇嘴的动作。他还不想因为表情管理扣分。 不管怎么说,系统的加分减分政策,无疑是为了培养出一个能和主角对着干、却不会被主角光环轻易怼死的反派。 而一个合格的、受欢迎的最终反派Boss要有什么样子的特点? 系统扣分的时候说的很清楚。 ——装逼如风,常伴己身。 反派,除了具备各种各样的中二理想之外,就是要实力强大,还有逼格。 而后者不能是‘我要我觉得’,得其他人有这种感觉才行。 所以系统才会更在意别人对温勉得评价,以及温勉在他人眼中的整体形象。当他的行为会让人觉得‘这人是个教养不良的小混混’、‘仿佛一个憨批’或者‘傻的甚至有点可爱,不仅心生怜惜’等等时,用系统偏颇的话来讲就是【离成为龙套领便当不远了】。 看来系统是真的不喜欢走蠢萌种田路线。 失忆前疑似憨憨的温勉心情有点复杂。 从系统给出的任务面板上,也大致能总结出来所谓反派值代表的另一种东西——全方位无死角碾压的实力。 【主线任务(二)(长期系列任务):努力在原着剧情开始之前提高自己的修为吧! 任务描述:三天内进入练气期(0/1)。 任务奖励:反派点x2000 若是任务失败,则扣除反派点x1000 后续任务未开启。 支线任务: 注:支线任务失败无惩罚。 琴(一)任务描述: 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反派当然应该精通音律,请宿主选择一门乐器入门吧! 初级熟练度:(0/5000) 任务奖励:反派点x5000 棋(一)任务描述: 为了展现出反派的聪敏睿达、深谋远虑,请宿主学习围棋! 初级熟练度:(0/5000) 任务奖励:反派点x5000 经(一)任务描述: 智慧的体现途径之一为博古通今、知以藏往,人蠢就要多读书! 卧沧山藏书阁探索度:0% 任务奖励:反派点x8000 书(一)任务描述: 拿什么拯救你的狗爬字?当然是多练!多写!你也不想以后处理公文的时候被属下嘲笑吧? 初级熟练度:(0/5000) 任务奖励:反派点x5000】 温勉:我真的是太难了。 他问道:“反派点变成正数以后有什么用?” 系统神神秘秘的:【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是好东西。】 支线任务都可以先往后推。主线任务标明了时限,再加上温勉自己对正式踏上修仙之路也充满了热情的期待,所以他吃完饭之后立刻去找贺惊帆报道。 “师兄!”温勉一脸乖巧在贺惊帆对面坐下。 入门功法是早就准备好的。 温勉已经正式拜上袭常峰,虽然还没和其他卧沧山弟子见过面,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都被整整齐齐摞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修士的修为等级分练气、筑基、金丹、元婴、渡劫和大乘。”贺惊帆没有废话,立刻开始讲课,“我一年以前刚刚结丹,大部分你我同辈修士都停留在筑基期。此外,卧沧山各位峰主的修为最低也是渡劫初期,而光济掌门已经在大乘境内停留多年,据说距离飞升仅一步之遥。” 他把手边的一块玉佩递给温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深绿色的翡翠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 贺惊帆指点道:“握住它,然后盘膝坐下来闭上眼,感受体内灵气的流动。” 温勉一一照做。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一股热流从丹田内升起,顺着体内的经脉游遍全身,这种仿佛泡在温泉里的感觉让他舒服的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 “记住了么?”贺惊帆问,“灵气的行进路线。” “记住了,多谢师兄。”温勉乖乖回答。 本来想说‘没记住也很正常,等下再来一遍’的贺惊帆顿时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 “……你不必谢我。”他看着温勉盘坐在塌上,小小的干干净净的一团,仰着脸一本正经道谢的样子,看上去和他们名存实亡的师父王秉通完全不同。 真是可惜。他想,要是师父能够和他的小弟子有机会见上一面该多好。 袭常峰后继有人,是多么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师父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定会觉得高兴吧? 老子曰:“用其光,复归其明,勿遗身殃,是谓袭常。” ——可若是连那光源都不见了,这些反照其内的弟子发出的光亮,又有谁能看得到呢?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晗日峰上有另外两个人也谈论到了前任袭常峰峰主。 “他看上去怎么样?”梅光济在喂鱼。 别人养仙鹤,养白虎,养灵兽,带出去长面子。掌门偏偏就不,他喜欢养鱼,尤其喜欢自己往池塘边上一站,大鱼小鱼冲上来抢食鱼饵的样子。晗日峰峰顶本来是块平地,光济掌门上位之后就多了一片占地面积近五分之一的鱼塘。 “伤还没养好,修为已经快要掉到筑基期了。”祁尚英双手抄进宽大的袍袖里面,慢条斯理的回答道,“不过躲藏和逃跑的水准还是一流。如果不是在蓉城的时候,我顺着被抢走的钱包一路追踪到他的藏身地点,可能就要和他擦身而过了。所以就算七个峰主去了三个,也不一定真的能找到他。” 掌门叹息一声,不知究竟是在遗憾哪一点。 然后他放下鱼饵,回头斜了祁尚英一眼:“你怎么又把钱包丢了?我不是还特意用符箓把它定在你衣服里了吗?” 祁尚英一噎。 “就……反正丢了,又找回来了。” 梅光济恨铁不成钢道:“你连最后是谁拿走的都不知道?” “当然知道。”祁尚英连忙说道,“最开始应当是落在饭馆了,他们家的清蒸鲈鱼特别好吃……然后八成是跑到了温勉手里。” “温勉?”掌门一愣,“怎么会是他?” 祁尚英道:“二师兄……王秉通和我说过一点,他有命令过那群孩子去不择手段的收集钱财。我看温勉他手挺巧的。而且当时我在门外设下了禁制,他能闯进来,必定是和我的空间袋接触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会被禁制认定和我有关系而放他进来。” 梅光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不出来。” 师兄弟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可不是嘛。温勉上山之后一直表现得克己守礼、进退有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落魄家族出身的小少爷。 光看这一面,谁能想到他还迫不得已偷过东西? “罢了,既然他师父和你都觉得没问题,那我也不多说什么。”梅光济望着山顶飘荡的浮云叹道,“不过温勉的身份还是要查一下的,你有时间多盯着照顾点,贺惊帆他作为师兄也不容易。” 祁尚英应了一声,而后道:“还有一事。” “我下山的时候听说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浣剑门门主那个刚出生就跑丢了的小儿子自己找回来认祖归宗了。” “那孩子……好像是叫纪拓吧?” 作者有话要说:过两章大概就能跳到几年之后吧。 留评和收藏的都是小天使! 第八章 温勉上山的第一天,连院子的大门都没有出。除了吃饭和解手之外,他全程一心一意坐在榻上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玩心大,很少有人能有一坐一整天的定力。 不过这还是温勉接触到正统修□□的第一天,在暗处默默观察的卧沧山长辈都觉得这多半是因为他新鲜劲还没过去,以后修炼的勤奋程度、和是否具备在这条并不简单的道路上坚持下去的勇气还未可知。 修行,不仅是修身,更是修心。 对修士而言,百年时光匆匆如过眼云烟,红尘几代变迁,眼见着沧海化为桑田,谁能保证自己被时光洗礼之后,还能抱有一颗不变的赤子之心? 只有温勉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喜欢这种努力向着一个固定的目标前进着的感觉。 “我果然还是喜欢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强大的实力是必不可少的。” 当他这么对系统感叹的时候,向来没事不怎么愿意搭理他的系统破天荒的流露出赞扬之意。 【就是这个样子。】系统说,【如果宿主本人没有上进的野心,那么外力再怎么逼迫也没有用处。】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可不想让我精心挑选的宿主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变成死宿主。】 “……” 系统今天说话也是这么不客气。 温勉觉得它可以和祁尚英多多交流。 前者是经常故意借着自己的语气发出嘲讽,后者则是无意识慢吞吞的把天聊死。 傍晚吃饭之前,温勉终于感受到了之前依靠玉佩才能体会到的感觉。 细弱的灵气再次冲刷过他的经脉,如同一股涓涓细流,滋润着尚且干涸贫瘠的丹田。 他难掩兴奋的睁开眼睛,嘴角一翘露出两个小酒窝。 与此同时,系统大力推销自己的新产品: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二)引气入体,奖励反派点x2000!】 【叮,恭喜宿主,经过漫长了努力您终于脱离了负值惩罚期,惩罚倒计时取消。】 【您目前拥有的反派点数为1413。 反派点数值大于零,反派事业线开启!】 【恭喜宿主开启事业线。请问您是否要现在打开事业线卡池界面?】 “嗯???”虽然过往的记忆模糊不清,但是温勉在看着‘卡池’两个字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凉意。 就好像,曾经有类似的存在,给他留下了无与伦比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在失忆了的今天看到这两个字时,仍然能够让人回想起被概率学支配的恐惧。 【宿主是不是不知道事业线卡池是什么东西?】系统果然兴高采烈的,而不是它的语气带来的错觉,【一个合格的反派怎么能躲在山上变成只会修炼的死宅呢!请在努力提高自身实力的同时,招募合适的手下,经营自己的暗中势力吧!】 温勉定了定神,没有管系统卖保险一样的蛊惑台词,自顾自翻到它所说的事业线卡池界面。 系统界面一如既往的简陋,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多余装饰,只有简简单单的规则罗列其上。 “唔,抽到最稀有奖品的概率是0.1%,还没有保底?”温勉大致扫了一眼,质疑道,“你们这个概率符合国家规定么?” 【你都穿越了还要什么国家规定。】系统耍赖道,【第一次十连抽打折,只要一千点,而且有保底。怎么样,还是很良心的吧?以后抽卡每次数值都要翻倍的,下一次两千,再之后四千,以此类推,直到每次十连价格为三十万为止。】 温勉抽了一口气:“要价这么高?” 系统:【这里是反派养成系统,又不是天上掉馅饼系统。你已经比白手起家的人多了很多优势,就不要再想着全程依靠系统走捷径了。】 话是这么说。 可是—— “系统,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奸商。” 【承蒙夸奖。】系统彬彬有礼的回答。 温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忍痛按下十连抽卡按钮。 反派点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系统说第一次抽卡有保底。 果然,刚点下十连的瞬间,一道彩色的光芒突兀的出现在视野里,并且越来越亮,直到温勉忍不住闭上眼睛,感觉眼皮下全是彩色融汇交杂之后凝结而成的白茫茫的光—— 【恭喜宿主,获得稀有势力卡‘黄鹤楼’。】 【恭喜宿主,获得稀有人物卡‘支涿(重伤)’。】 【现在进入‘黄鹤楼’剧情线。】 温勉听清楚了系统在他脑海中说的一大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白光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栋陌生的建筑里。 系统:【宿主是否开启事业线新手引导?】 温勉茫然了一秒钟,门外突然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他心中一凛,立刻对系统说道:“开启新手引导。” 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温勉的躯体。 他仍然规整的坐在椅子上,听见自己的喉咙震动发出低沉悦耳的声音:“进来。” ——这分明是个青年男性的嗓音! 恰在此时,他的身体自然而然的侧了一下头,长及腰际的黑发垂到他的手边,温勉注意到这具身体的发丝也带着一点并不明显的自来卷。 他的视线落在了房间里的一面镜子上,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镜子里映出来的是一个长大之后的温勉。外表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印有卧沧山标志的道袍,黑发尾端被随意的束成一缕,眉宇间是一片镇定从容。 这和‘温勉失去的记忆碎片’里面出现的十六七岁的温勉又有所不同。记忆碎片里面的温勉,容貌太过出挑,让人一眼为之惊叹,却除此之外几乎注意不到其他,以至于内蕴为外貌所折。 而镜子里的他明显常年身居高位,负衡据鼎之下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雍容闲雅的贵气。此时若有陌生人第一眼看过来,最先感受到的不会是他的眉眼之盛,反倒会为他的气势所迫。 敲门的婢女依言走进来,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说道:“楼主,您救下来的人已经醒过来了,他提出想要见楼主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N年以后,修真界得知黄鹤楼楼主和卧沧山峰主温勉是同一个人。 吃瓜群众:卧槽! 黄鹤楼属下: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我们楼主不见外人的时候,天天穿着卧沧山道袍来上班。 第九章 修真界的黄鹤楼总部坐落于西陆边界处,地处蜀州内腹,向来有天下第一楼的美誉。蜀州多山多谷,地势险要,虎牙桀立。一眼望过去除了山还是山,峥嵘崔嵬虎踞龙盘,连能够腾云驾雾的修士都不太乐意往这边跑。 谁也说不清楚黄鹤楼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建立、又是由谁建立的。 高槛危檐势若飞,孤云野水共依依。人们只知道,黄鹤楼镇守在西陆,不归属于世上的任何一门一派,也不参与修真界的各处纷争,超然于物外又与凡尘接壤。只要你支付得起高昂的价格,就能从黄鹤楼处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无论是各大门派的秘辛,抑或是精妙绝伦的功法,乃至于是浣剑门掌门今天穿的里衣是什么颜色,卧沧山的光济真人最偏爱鱼塘里的哪一条鱼,只有你想不到的要求,没有黄鹤楼谈听不到的消息。 黄鹤楼楼主毫无疑问是个危险职业。 它承办业务的性质决定了这座楼注定会得罪绝大多数人,不少年高德勋半辈子不出山门的修士都因为忽然流传起的有关于自己的八卦,而扬言早晚有一天要铲除掉这个业界毒瘤。 但是时过境迁若白驹过隙,不少小门小派都被时代的浪潮拍打在沙滩上,再也不见踪影。黄鹤楼却仍然屹立在蜀州的崇山峻岭之上,凭借着高绝的实力与神鬼莫测的作风顽强的顶住压力,风风光光生存到了今日。 ——今天黄鹤楼被铲平了吗? ——醒醒吧,连人家总部在哪、这一代楼主是谁都没搞清楚呢。 修真界的大拿们维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任由黄鹤楼在大势力瓜分天下的缝隙中左右逢源蓬勃生长。他们并不喜欢它,但是也说不上讨厌它。 万一有一天我想知道隔壁老对头三岁尿床的糗事,或者祖上与飞升大佬们的渊源,不还是要去找专业人士前来问询? 黄鹤楼不仅不会倒,有人的地方,它就会像石缝里的野草,挤出一条向阳之路来。 所以,作为也许是全修真界知道的秘密最多、也最神秘的情报头子,每一任黄鹤楼楼主的真实身份,就变成了长久以来流传江湖的传说。 有人说祂实力高超,半步大乘,能在三绝两圣的围攻下逃出生天。有人说他经略指授,算无遗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有人说祂容貌冠绝天下,其实是位一顾倾城的女子。 说了这么多,支涿只是想要表达一个中心思想——他是真的很好奇黄鹤楼楼主到底是谁。 但是在他身受重伤,迫不得已逃进蜀州,自谓生死由天然后昏倒在山林之中以前,从来都没想到过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能和黄鹤楼楼主面对面坐在同一间屋子里。 他浑身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动不能动的倚着靠枕瘫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带着面具、身披漆黑色大氅的男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桌上的茶杯,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来。 这股气势,未免也太惊人了。 该说不愧是能将偌大一个情报组织安安稳稳发展下去的人吗? 支涿不由得苦笑一声,无法在这种愈发沉冷的气氛中继续沉默下去,只好勉强抬手比了个作揖的姿势,压低声音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一般:“久仰前辈盛名,今日一见,在下三生有幸。” 温勉手腕一顿,终于把那只精巧可爱的茶杯稳稳当当放回桌子。他看向卧在床上、明明正值巅峰年纪却反常的拥有一头白发的男人,注视着对方蕴藏着不易察觉的忐忑紧张的褐色眼眸,慢慢说道:“你不用绷的那么紧。” “若是本座对你有恶意,都不用亲自动手,你早就赶去轮回池排队了。” “……”支涿抿了抿嘴唇。他肤色偏浅褐色,和那一头白色长发对比分外明显,“前辈大恩,在下赴汤蹈火不足以报。” 黄鹤楼的楼主好像被他逗笑了,低沉和缓、带着不容错辨的兴味的笑声响起,面具下的嘴角隐约上扬:“要你赴汤蹈火做什么,难道本座还缺一个经脉受损再难有突破、还被逐出师门的废人不成?” 支涿被他毫不客气的嘲弄语气刺的面露尴尬之色,但是仍然很坚定的重复道:“若是前辈有需要我地方,支涿一定尽全力为您达成所愿,哪怕身死道消亦不会退缩半步。” 既然对方已经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倒霉经历说的一清二楚,支涿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活下去。 尽管可能这辈子修为都不能够再前进半步,他也要挣扎着苟活在这世上——他的仇人还一个未死,舒舒服服受万人景仰,凭什么他就要如这帮豺狼的意,憋屈的死在不知名的角落去给活着的畜牲腾出位置? 白发褐肤的青年望着不远处如有渊停岳峙之感的黄鹤楼主,眼中流露出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希冀的光。 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温勉用平淡的仿佛谈论天气一样的语气,平和道:“你可以留下。” 他面对着陡然间振奋起来的男人,继续说道:“但是在你养好伤之后,让本座看到你的价值。” “黄鹤楼不养废人。” “是!多谢楼主大恩!” 嘶——激动之下动作幅度大了点,一不小心扯到伤口,支涿面色有瞬间的扭曲。 温勉像是没看见他因疼痛抽搐的面颊一样,随意的点点头站起身,长衣及地,黑发如瀑:“你好好养伤,不用想太多。” 他在支涿混杂着三分敬畏、六分感激和一点向往的目光下从容的走出这个房间。 系统:【宿主感觉怎么样?】 “……你之前说他是元婴巅峰。”黄鹤楼没有人敢于抬头直视楼主,温勉又带着面具,所以他没有掩饰自己现在复杂的心情,“系统,你就不怕我被发现是个战斗力负五的菜鸡,然后当场立坟吗?” 【别担心。】系统安慰道,【在你的实力能够撑得起黄鹤楼楼主身份的时候,系统才会帮你撤掉现在外表和实力上的伪装。但是新手引导里的身体托管就这一次。】 【以后每隔一个月你必须至少在楼内露一次面。同样的,在你能力达标以前,系统负责你每月从卧沧山到黄鹤楼之间的来回传送,安全无痛迅速稳定,你值得拥有。】 温勉:“……” 系统又补充:【宿主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要作死。】 【系统提供的伪装只具备大乘期的气场,但没有大乘期的实际力量,你仍然是你。】 【所以,答应本系统,做一个从不出手的美男子好吗?】 “……系统,”温勉负手挺直脊背,望着远方林立的山峦感叹道,“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小天才。” 【过奖。】 常驻在黄鹤楼的下属们大概也习惯了他们楼主的神出鬼没。 温勉准备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 临走之前,那位温勉第一眼见到的侍女将一叠文件整齐摞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垂首道:“大人,这是这个月里需要您裁定的楼内事项,还有您吩咐过的支涿详细资料、与修真界近期值得关注的事件也在其中。” 原来我还要处理公务。 这楼主当的真是称职。你们这是在雇佣童工你们知道吗? 温勉仗着有面具抽了下嘴角,本着手底下有人不用白不用的精神吩咐道:“去调查一下翮州温家。” 侍女没有半点疑问,在确认温勉没有其他嘱托以后,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推出房间。 而在房间内的温勉闭上眼睛,再一睁开时,已经回到袭常峰的住所内。 第十章 温勉的第一次反派点十连,除了给予他一沓公务、和一个元婴巅峰的迷弟预备役以外,就只有一些种类繁多的零碎奖励。 他在里面找到了一个叫做‘回血丹’的丹药,小小一颗,平平无奇。今天早上贺惊帆塞给他的卧沧山新人入门大礼包中,相同的东西有整整一打。之前和支涿见面时,温勉脸上戴的面具也是抽到的奖励之一。此外还有一些破损的装备和低级符箓。 总而言之,全是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边角料。 【还是要自己努力的呀。】系统苦口婆心道,【本系统只是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你将来的成就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才不是奸商,也没有抠门。】 “……” 温勉把象征着黄鹤楼楼主身份的巴掌大玉牌随身携带,妥善保管。然后他望着自己这个月需要处理的公务发愁,幸好抽卡奖励里还包含一个不到一立方米的储物袋,有效防止了仆役为他打扫房间时、发现某些不该出现在卧沧山入门弟子身边的事物。 就在他揪着头发为自己的未来一点点谋划的时候,隔壁的贺惊帆也难得感到一阵纠结。 ——他的小师弟,是不是过于安静了? 本来两人的住处挨在一起,既方便师兄弟联络感情,也便于让贺惊帆及时发现温勉修行上遇到的困难和危险,防止发生不可挽回的意外。 万万没想到,一整天过去了。 袭常峰顶安安静静,空空荡荡,他的小师弟还不如大门口树上野生的猴子活泼。 从来没养过孩子的年轻人一阵迷茫,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温勉与众不同。 他在温勉院外的门前左右转了两圈,一方面唾弃自己管的太多恐怕会惹人厌烦,一方面又实在放心不下。浪费了一炷香的功夫以后,贺惊帆咬紧后牙,当断则断,一边抬手敲门一边想了七八条理由。 当年王秉通把他接到山上来之后,最开始是怎么相处的来着? 袭常峰大师兄回想了一下,得出结论:他师父把他扔在山上自生自灭,十年有八年都在闭关修炼。 寒来暑往,贺惊帆从一个小萝卜头变成今天这副年少有为的样子,甚至成为整个郴州、乃至于南陆的同辈领头羊,没有长歪有五成是师门其他长辈的功劳,还有一半是他自己道心坚定、不为外物所累。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次不能步王秉通的后尘。眼下温勉缺乏师长照看,又没有父母亲眷,小小年纪便承受过生活给予的风霜刀剑,大起大落之下能够稳住心性已是不易。 仙途长路漫漫,让一个孩子孤身一人摸爬滚打着前进,摔得跌跌撞撞才能找到方向,未免也太过残忍。 贺惊帆自己经历过那样的日子,所以他才更希望能有一个人耐下心手把手带领着温勉,在对方羽翼未丰之时撑起一片荫庇,不必过早见识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天真。”这是王秉通在贺惊帆年少时给出的评价。 当时还未入魔的袭常峰首座勾起嘴角,眼中是一片漠然和嘲讽:“吃亏之后长记性就好了。” 若问贺惊帆吃过亏吗——吃过,不少次。 那么究竟长没长记性呢——恐怕还没有。 他总是想要试试看的。 “……你步入练气期了?”见到温勉的第一眼,贺惊帆就发现他整个人状似脱胎换骨一般,这是练气入门的征兆。 也太快了点吧? 有那么一秒钟,贺惊帆怀疑掌门评价温勉的‘天赋尚可’与评价自己的‘根骨不错’不是同一个对照组。 “师兄说的没错。”温勉仍然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没有炫耀成绩的意思,他迈着小短腿站到贺惊帆身边,仰着脸道,“师兄找我有事吗?” 本来打算按照计划给师弟一点鼓励的贺惊帆把自己打好的腹稿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再次深刻体会到了带孩子的艰难。他说:“还未到亥时,山下的市集没关,你要不要去看看?” ……希望还没关吧。 其实一心沉迷修炼,并未去过几次的大师兄有几分不确定。 “好,谢谢师兄。”温勉被他身上的靠谱气质遮蔽住了双眼,很轻易的答应下来,“是卧沧山内部的市集吗?” “对。”贺惊帆点点头,“你不必这么客气,我既然是你的师兄,那么你便可以将我看作亲兄长。接下来你我在袭常峰朝夕相处,没必要拘泥于礼数。” 他从来不擅长和人说这种话,短短两句讲的比平时语速慢了一半。 温勉听的开始不由自主想笑,觉得自己的师兄真是个有趣的人。表面看上去明明一点也不好相处,其实硬壳里面塞的是棉花糖。 心软且甜。 “是。”但他毕竟久经系统调|教,娴熟的抑住脸上的笑意,应道,“谨遵师兄教诲。” 贺惊帆:“……” 他暂时放弃了,修长有力又掌心温热的手握住温勉因为之前五个月吃不饱饭、瘦成骨头的小手,照顾着师弟的短腿,一小步一小步往山下走。 卧沧山外门的市集果然将散未散,摊子已经撤的差不多了。尽管如此,贺惊帆领着温勉甫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仍然吸引来了无数道视线明里暗里的打量。 就连空气都仿佛寂静了一瞬,直到他们走进还未散去的人群当中,身影被傍晚的夜色淹没时,远处的窃窃私语才逐渐响起。 “……那居然是贺师兄。” “竟然是贺师兄?他今天怎么下山了?” “贺师兄身边的那个孩子是谁?哪一位峰主新收下的弟子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你们消息这么不灵通?最近门派内不是都传遍了嘛,璇光峰峰主祁尚英祁首座,前几日下山一趟,据说代袭常峰收下一位弟子。袭常峰的前峰主……那位因得不到掌门之位转而入魔道的魔头,是祁首座的二师兄。” 说到这里,聊着八卦的几个外门弟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那小子真是倒霉。”其中一个青年感慨般的摇头,“明明天赋不差却去了连峰主都没有的袭常峰,还拜在一个叛出卧沧山的魔修门下。若是日后掌门决定了新任峰主,贺师兄声名在外、实力高强也就罢了,那位刚入门的小师弟恐怕不仅得不到好处,还会惹上麻烦。” “不管怎么说也比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强。”另一个语气酸溜溜的接话。 “那可不一定。”之前说话的青年一脸幸灾乐祸,“凡间有大家族继室上位,前人留下的孩子尚且受委屈,更何况是竞争激烈的袭常峰?若真有一天掌门选出了新峰主,在那之后接替峰主之位的到底是新任峰主的弟子,还是贺惊帆?” “——当然是谁实力强,谁做峰主。” 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打断他们的谈论。来人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点笑,可是在雅致的微笑之下却藏着深深的冷意,“朝菌不知晦朔,夏虫不可语冰,若是你今天有渡劫期的修为,卧沧山便是再立一座主峰又有何妨?” “……是翟首座!” 一群人被翟作书的话训的面色通红,之前最活跃的那个青年更是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的样子,咬着牙行礼:“见过翟首座,之前是晚辈妄言,还望您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翟作书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这位难掩一身书卷气,像个书生多过修士的峰主一挑眉,笑道:“你就是袭常峰刚收下的弟子?” ——他问话的对象温勉,顿时再次被周围集中过来的视线戳成筛子。 温勉表情变也未变。 在经历了黄鹤楼半日游、并且在一众修为远高于他的修士面前活着走了一遭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飞速提高,眼下真是区区小场面。 “见过翟首座。”他弯腰行了一礼,动作流畅自然,既没有恐慌也没有尴尬。 “好。”翟作书应了一声,目光饶有兴致的在温勉身上打量一圈,“你是叫做温勉吧?温文尔雅,勉而向学,是个好名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拿笔,让我看看你的字写得如何。” “……”温勉:“???” 作者有话要说:单机作者在线求评论呜呜呜 第十一章 温勉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贺惊帆早就听说过翟作书有一言不合让人写字、写的不好还要按头催人练习上进的毛病,有多少文盲修士被他逼到秃头,恨不得从未来过卧沧山。他早有准备,当下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委婉道:“温师弟还未练过字。” ——其实他连温勉认不认字都不确定。 一时之间袭常峰大师兄觉得自己发现了关照小师弟的盲点,打定主意等回山上之后再仔细问问。 “没练过?”翟作书重复了一遍他的说法,脸上笑意融融:“我自然知道这一点。毕竟是蓉城贫民窟里出身的孩子,就算不识字也正常。” 贺惊帆闻言皱起眉。 翟作书恍若未觉,抚掌道:“不过来山上短短一日便能引气入体,王秉通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然而你需要知道,你以后修为越高,想要突破就越是困难,在你之前有无数天才在攀登险峰的过程中疏忽踏错、半路夭折。而你的师父又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面教导你的魔修。” “这样看来,在袭常峰上闭门造车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不如你干脆转而拜我为师如何?也免得到头来白费一身上好的根骨,到最后泯然众人矣。” “……!!!” 旁观的人群抑制不住一阵喧哗,被翟作书毫不客气当面挖人墙角的行为震撼到面面相觑。 难道这个新入门的弟子真的那么天才不成? 竟然有渡劫期的峰主争着想要收他为徒! 唯有温勉站在原地眨眨眼睛,隐约从翟作书的话语中察觉出一两分敌意来。 对方这段话确实是出自真心,但是在这种场合说出来,还顺道点明了温勉的来历,似乎有种烈火烹油,将人捧上风口浪尖的意思。 “翟首座谬赞,您的好意晚辈心领。”他毫不犹豫的打算拒绝掉这份真心夹杂着假意的邀请,慢慢说道,“然而……” “——翟前辈!晚辈有异议!” 温勉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高声插言,声音在刻意的放大下传遍整个广场,显然对于体内灵气的掌控极为出色。 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走到翟作书面前,当即俯身下拜:“晚辈失礼,但晚辈对于袭常峰收徒一事不敢苟同!” 翟作书眯起眼睛,依旧笑盈盈的问:“哦?你有什么意见?” “晚辈觉得他——”他紧盯着温勉,挺直腰背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没有资格拜入卧沧山成为内门弟子!既然前辈也说卧沧山以实力为尊,那么凭什么他可以拜入袭常峰,而我们——”他环视一周,被他注视的人纷纷后退一步。于是少年脸上嘲弄的表情愈加浓郁,“而我为什么不可以?” 翟作书清俊的面孔上飞快闪过一道奇异的神色:“我记得你,你是上次那个拿到外门大比头筹的孩子,也是外门这一届唯一一个在十五岁以前到达练气大圆满境界的人。” “我是。”少年抿着嘴唇,眼中流露出几分傲然,“所以我觉得我比他强!” “你比他年长五岁。”翟作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五年时间,你的修为比温勉高了整整一个层次。你想要怎么和他比?仗势欺人?” “不。”仅仅一丝踌躇过后,少年很快下定决心,“温师弟修行时日尚短,但他既然成功引气入体,便算得上是入门了。晚辈申请进入灵虚幻境。”他越讲越流畅,显然已经考虑过很久了,“道蕴不与修为相通。若他对道的领悟在我之上,那么晚辈甘拜下风,此后愿为袭常峰俯首做牛做马。” “但是若我胜了……他理应被逐出袭常峰,自入山考核这一步重新开始。” 灵虚幻境,外表是面古镜,为卧沧山的一件秘宝,传言有通天彻地之威能。 但是在通常情况下,它最引人注目的效果并非是攻击或防御能力,而是不论什么修为的修士进入其中、展现出来的实力都只与对天道的参悟水准相当。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刚入门的修士,天生对道的领悟超乎常人,那么这个人在灵虚幻境中能够发挥出的能力将远超自己的实际水平。 但是不管怎么说,修炼的时间越久,理所当然的就与玄而又玄的道蕴接触的时间更长,理解也就更深刻。因此尽管人们都说道蕴不与修为相通,却很少真的能有人借着灵虚幻境越级挑战。 这面藏着一方规则清奇的小世界的镜子,最大的用处其实是对战魔修。 魔修,众所周知——他们根本不用参悟什么天道,莽就完事了,不是一路莽到飞升就是先被雷劫劈死。 往往后者的几率远大于前者,还有无数魔修死于心狠手辣的同僚以及作死之后引来的正道围剿,所以由此可知仙界的魔修一定是堪比保护动物一样的珍稀物种。 这些对于大门派的修士来说算是常识,当即就有弟子小声嗤笑:“说什么灵虚幻境……我听说温师弟才入门一天,进了幻境难道就不算欺负人了?” 那少年则恍若未闻一般,自顾自说完话之后,睨了温勉一眼:“温师弟,你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是灵虚幻境吧?那是一个……” “好。”温勉说。 “什么?”礼尚往来、说到一半被打断的少年怔了怔。 “我的意思是,接受你的挑战。”温勉把系统这短短一刻疯一般响起的提示音关掉,彬彬有礼道,“请问这位师兄您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不如尽快些,免得翟前辈等得为难。” 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发展过程,还准备继续讽刺他两句的少年呆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难掩怒气道:“温师弟若是准备好了,就现在开始吧!” 温勉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转身对翟作书正色道:“翟前辈,给您添麻烦了。” “我无所谓。”翟作书笑着一摆手,摆明了准备看热闹,“我去通知掌门取灵虚幻境,你们两个等我一刻钟。” 到了这个时候,周围旁观的人数不仅没有减少,反倒因为闻讯赶过来的弟子而逐渐增多。 贺惊帆周围倒是没什么人。他周身气息太过沉郁,空气温度平白下降了几度,有眼色的弟子都离他远远的,生怕温勉的师兄为了给师弟出气殃及无辜。 “师兄。”温勉施施然走到他身边,对他讨好的笑了笑,明知故问道,“师兄心情不好?” “……一旦进入灵虚幻境,不管是随身带进去的武器、丹药还是符箓,都会化为没有灵气的凡物。除非一方彻底认输,否则里面的修士无法提前出来。” 贺惊帆皱着眉缓缓解释,显然是在考虑解决方案。 “最主要的是,外界无法查看小世界内部的情况,就算是我和翟首座守在一旁也无法施加援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如果受了伤,就第一时间认输,记住了?至于你和那个外门弟子的赌约,我来解决。” 似乎是怕打击到小孩儿的自信,他隔了两秒又补充说:“他比你年长五岁,修炼的时间多了几年。你输了很正常,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怕输。”温勉弯起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遮住冷光,摆出来的笑容依旧和平时一样温和镇定,“师兄也要有一点信心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专治各种不服。 谢谢评论!在这收藏一个不涨仿佛被冻结的日子,是你们让我知道了人间自有真情在1551 第十二章 翟作书一走,卧沧山外门市集和平时举办各种活动所在的山谷当中少了镇场的师长,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在场的人群大约能分成两拨,一拨人碍于贺惊帆像个镇河妖的宝塔一样杵在那里,只能用余光明里暗里的打量温勉,有的弟子难掩羡慕嫉妒,也有的纯粹是觉得好奇、被朋友拉来观战。 另一拨人就没有那么谨慎了,他们纷纷聚在一起,用鄙夷不屑的眼光看着向温勉挑战的少年。 这人的人缘显然不怎么样,明明在外门呆了整整五年,这会却连一个帮他说话解释的人都没有。平时弟子们因为他修为高天赋好,就算对那份目下无尘的傲气心有怨言也不敢多说,这会正好借着他不顾脸面向新人挑战的时机一举发泄出来。 “秦鹄,你这又是何苦。”唯一一个肯在这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拉着对方的袖子不让他走,苦口婆心的劝,“就算是你赢了他,也不一定能被峰主收为弟子。你和人家无冤无仇,干嘛把话说的那么绝?你就不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秦鹄一时间挣不开他的手,气的脸色扭曲,从牙缝里挤着说:“你放开我!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一个贫民窟出来的小乞丐也能进入内门!” “由于今年年末十年一届的燕台集会,卧沧山没有招收新弟子。往年峰主偏好收新入门天赋最好的孩子为徒,根本没我们这群外门弟子什么事!而今年只要在门内大比表现出色就能进入内门,这是我唯一的机会!问题是谁不知道,卧沧山一年只承认一位内门弟子的规矩?!” “他占了这个名额,我就要再等上整整十年!” “是,我年纪还不算大,十年之后我还有机会!可是——就算修士命长,我又能有几个十年?!” 他手笔直的、毫不遮掩的指着不远处的贺惊帆,瞪着拉住他的青年低声吼道:“他也就比我大了不到十岁!若是我继续在外门蹉跎,十年后我能和他一样突破金丹期吗?” “你……”青年气苦,却不善言辞,短时间内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你与其试图在我这里找突破口,倒不如去问问翟首座愿不愿意收你做徒弟,我看他似乎觉得你挺有趣的。”温勉站在贺惊帆身边,连带着也被秦鹄指着。他拢着长袖,心平气和道:“不管你十年之后能不能结丹,都与我和我的师兄无关,你又何必为自己现在的行为找借口?” 秦鹄骤然转头看他:“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我,也不一定是你。”温勉冷淡的再次打断他的话,“更何况,你我都明白卧沧山以实力为尊。你没有成为内门弟子,只能说明其他人比你更有天赋、更有实力,你不去反思自己、努力修炼,却跑来挑战我。难道你真的觉得师长会对你的行为表示赞同?” 秦鹄因怒火涨红的面色一白。 “你又知道什么?!”他白着脸,愤怒的情绪仍然没有消退,但是看上去却有些后继无力,完全是在凭借着一股年轻人不论对错的意气支撑,“我已经很努力了,我……” “掌门到了!”人群里突然有人出声喊道。 场面立刻又安静下来。几个离得近的弟子弯腰行礼:“拜见掌门!” 秦鹄今天晚上第三次说话被人打断。一股气势再而衰三而竭,好好一个生机勃勃的少年人,第一眼望过去竟然给人萎靡不振之感。 掌门梅光济手里拎着一面有半个人高的镜子,镜子在他掌下不甘的扭来扭去,把边缘的雕花歪扯得像蚯蚓一样。 光济真人走到人群自发空出来的中央地带,把镜子往地上一放,双眼环视一圈:“你们谁要进灵虚幻境?” 跟在掌门身后的是四位峰主。今天晚上天气不错,除了正在闭关的坐忘峰主杨唐之外,大家都很闲。 听到梅光济的问话,祁尚英给翟作书打了个眼色:我大师兄怎么了?脾气略显暴躁。 翟作书笑盈盈的回看他一眼:我向掌门说明情况的时候他正在给鱼喂夜宵,一愣之下忘记把放鱼食的手收回来,估计明天早上会撑死几条。 祁尚英恍然大悟。 另两位峰主温勉还是第一次见到。容貌姣好、柔若无骨,穿着一袭浅粉色连衣裙,一颦一簇具是深情,宛若盛开的牡丹的女修是锦缕峰峰主虞九栀。另一位身穿素色长衣,身形高挑、手臂和小腿能看出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的年轻姑娘是霜旻峰峰主连涂。 贺惊帆只来得及给温勉大致介绍一下。 掌门梅光济问话之后,秦鹄就上前一步:“拜见掌门,要进入灵虚幻境的弟子是晚辈和温师弟。” 温勉第二次和梅光济打照面,跟着走近到他身边的同时,还附带一个‘长辈见了都说好’的乖巧笑容。 除了翟作书之外,其他几个峰主都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温勉明显刚刚修炼入门,周身气息不稳,引气入体的时日理应不超过三天。 而秦鹄灵气凝实,讲话时中气十足,虽然面色不太好,却是实打实的练气大圆满境界。 锦缕峰峰主虞九栀一贯细心,眼睛见到的东西在心里转了个弯,她就琢磨出几分味道来。瞧着外表粉雕玉琢、脸上一派镇定自若站在幻境门口的温勉,虞首座兴致顿起。 霜旻峰峰主连涂眉眼间情绪淡淡,看不出其他。 祁尚英倒是有心阻止——但是被身边的翟作书一把拉住。掌门梅光济已经面无表情开口道:“来吧。进了灵虚幻境以后,旁人既不能旁观,也无法出手。生死自负,如何?” 秦鹄和温勉一齐应道:“晚辈明白。” “好。”梅光济话音一落,一道白光从被掌门牢牢按在地上的镜子表面冲天而起,眨眼间把温勉笼罩进去。 温勉对这种经历还蛮熟悉的。白天系统把他传送到黄鹤楼也是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没有一点点防备。 所以当秦鹄抑制不住脸上的惊慌神色、下意识的紧闭住眼睛时,他已经悠哉游哉的开始打量周围环境了。 相传灵虚幻境里面的场景并不固定,往往和进入者的所思所想相关。于是这次温勉就发现,眼前的景色有点像是黄鹤楼所在的蜀州,四面环山,地势起伏不定。 他站在山巅之上,天似穹庐笼罩万物,放眼望去层林尽染,霜花红叶,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只苍鹰的羽翼撕裂云层,啼鸣着飞去太阳缓缓落下的远方。浑黄的江水在他脚下流淌,裹挟着气势雄浑的巨浪,拍打在山岩上。 温勉低下头,看着自己仍然稚嫩的手掌,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强大力量自体内升起,就如同白天在黄鹤楼中时系统加持的伪装一样。 ——但那时他只具备了大乘期的外在气势,虽然能感受到这股浮于表面的力量的存在,却无法将它控制住,从而转换为真实输出。 而现在,就好像一个失去双手的人被安装上了假肢,他确确实实的抓住了某种东西。灵虚幻境将他对于大乘期的粗浅理解幻化为真实的灵气,短暂而温和的注入到温勉的四肢百骸。 温勉不确定自己的现在境界究竟有多高,但是当他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当他放眼这个世界的时候—— 他感到万物皆掌握在自己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但是不是加更,而是把明天的更新挪到了今天,以免你们觉得我断在这里hhhh 收藏过百是有加更的但是会挪到周四上榜之后!谢谢你们收藏评论和霸王票~ 第十三章 “这是哪……?”秦鹄不确定的声音打断了温勉的思考。 温勉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少年,明明眼前映出来的是同一个人,但是过于悬殊的力量对比带来了巨大的地位差。他明知道对方是自己这次必须应对的敌人,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淡漠乃至于索然无味的无聊情绪。 “是蜀州。”他沉默了片刻,平静的回答。 灵虚幻境带给进入者的感觉非常怪异。 一方面温勉知道自己只是个刚入门的新人,对于手中掌握的力量抱有敬畏和向往。另一方面他又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突然获得的强大实力改变了他看待万物的角度,将这个天地间的事物分割开来,就好像给常年维持着高度近视的人带上了隐形眼镜,原本模糊不清的世界陡然间清晰明亮起来。 比方说,他现在扫秦鹄一眼,瞬间就能将他的修为层次看的一清二楚,恐怕比秦鹄本人了解的更为透彻。 怪不得灵虚幻境能被称作是卧沧山的镇山之宝之一。 虽然那面镜子显得过于活泼了一点。 温勉短时间内倒是没想过,进入幻境的有几个人能和他一样,在刚入门的时候接触过大乘期的力量水平? 大部分人其实顶多也就提升一两个等级。不过若是出了幻境之后能够沉下心、认真分析和反思,就仿佛是在学生考试之前提供了满分的参考答案,毫无疑问会给接下来的修行之路带来很大的益处。 反之,若是沉浸在虚拟的成就感之中,耽溺于幻境,不能脚踏实地正视自己的弱小,也无法在修行之路上走的更长远。 灵虚幻境是一座通天梯不假,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顺着梯子往上爬。 每年都有不少卧沧山弟子向掌门申请进入幻境体悟。有的人出来以后修行有如神助、接连突破,也有的人就像地球上现实过的失败试图在虚拟世界找回存在感的网瘾玩家一样,越沉越深,最后修为不涨反而倒退。 不过事在人为,再加上这宝贝在角落放着也是积灰,梅光济还是挺乐意有人隔三岔五把它拎出来遛一遛的。 话又说回来,不仅是温勉看秦鹄的视角产生了变化,秦鹄眼中的温勉同样变了一副样子。而相比了解前因后果的对手,他甚至都没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十三岁的少年人茫然的站在山顶平地的正中央,怔怔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脚,好像忽然不认识这对肢体了一般。 然后他抬头,却再没有那种可以一眼把对手看穿的优越感。一阵莫名的不安渐渐在心底滋生,秦鹄定了定神,试图从温勉的外在气息判断对方的实力,结果一不小心对上了温勉漆黑色的眼睛。 就在那一刹那,他猛然后退一步,差点跌倒在地,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被某种巨大的危险笼罩住。 ——快逃。 他的直觉在疯狂叫喊。 ——快逃!再不逃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倒不如说,他的斗志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人类会将和自己水平相近的存在视作对手。 但是,他又怎么将一座山峰、或者一片大海当作敌人?太过高远的存在,只能让人心生敬畏。 “怎么会……”秦鹄用最后一点残留的意志力,克制住想要夺路而逃的脚步。 开什么玩笑! 是错觉吗? 是错觉吧?! 他咬牙站定,感觉额头渗出的冷汗已经顺着鬓角流淌下来,在少年人尖细的下颚汇成一滴汗珠,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汗水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现在是什么境界? 秦鹄的指关节被他自己攥得发白,脑子近乎生锈,幸好温勉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给了他思考的时机。 比平时强上不少……也许是筑基初期?或者筑基中期? 那温勉呢? 这种感觉,难道是金丹修士? 修为高的人一眼就能看穿比自己境界低的修士的实力,但是反过来说,除非对于高境界的气息十分了解,对方又没有掩盖的意思,否则一眼看过去只能感觉到‘强,很强’,那具体有多强? 不好意思,知识盲区。 “你不认输吗?”温勉突然开口道,“以你的能力,出了这里很快就能突破筑基期吧?” “那是当然的!”秦鹄下意识的高声喊道,他心里明白自己是在依靠这种方式来掩盖此时的心虚腿软,“我不可能会认输……!” 就像他自己之前说的那样,最后一点机会,一定要牢牢抓住——不然等待在前方的,是比毫无希望更恐怖的深渊。 温勉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拿出了成年版自己的口吻,教育不听话的后辈一样:“这种情况下嘴硬不屈服,不是勇猛坚定,而是脑子不清醒。” “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该清楚走那条路对自己更好。” 秦鹄感觉自己好像在面对家里的父母兄长,或是卧沧山的某位峰主。 他出身郴州修真世家,从小被人嘱咐到大,对于这种感觉十分熟悉。 被一个外表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这么教训,明明怎么想都很让人火大——可是秦鹄他娘的还真的觉得对方教导的理所当然! 真是见了鬼了! 修为提高连性格也会跟着变的吗? 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弟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秦鹄简直怀疑人生,温勉却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他从背后抽出一把铁刀。这是卧沧山入门级装备,山下一个灵石能打好几把,切个石头都能崩出豁口来得那种。虚幻境会把带进来的强大灵器变成废铁,但是不会对本身就是废铁的东西投以更多关注。 眼下这把平平无奇的铁刀就被温勉握在手中,操控得不是很好的灵气不要钱一样从他丹田内喷薄而出,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覆盖在刀刃上。 他缓缓举刀,然后骤然劈下。 温勉其实不会用刀。 他还没练习过任何一种武器。 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样一把破刀,这样一个好似剁菜的姿势,放在平时秦鹄能找出一百条破绽,而此时此刻,他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眼睁睁看着那把刀悬在头顶上,如有千钧之势。 “砰——” 刀锋擦着秦鹄的肩膀,落在地上。 温勉还不太会控制力量的收放,这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砍完之后他手臂一阵酸麻,却见刀气去势不减,纵横之处割裂出几米深的刀口,刀痕摧枯拉朽般笔直的冲向山崖,和峭壁下的江水轰然相撞,将一股巨浪掀起数十米高! 夕阳的余晖下,浪潮呼啸,一道彩虹慢慢从山的这一边,跨到了山的那一边。 受惊的猿猴躲在对岸的山岩上,四窜的同时手舞足蹈吱吱鸣叫。 秦鹄瞳孔缩成一个点,僵硬的站住,右半边的肩膀仿佛被刀砍中一般,火辣辣的疼。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却觉得被寒气笼罩的半个身体都了无知觉。 温勉收回刀,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被震麻的小臂,又活动一下被反震震裂虎口的手。 这种新手开枪一子弹打过去,受伤的只有自己的感觉实在有点丢人,背着三吨重偶像包袱的温勉觉得接下来自己还是背着胳膊比较好。 然后他看着一时半会儿回不过来神的秦鹄,仿若无事发生的、亲切礼貌的再次询问道:“你现在要认输吗?” 作者有话要说:诶嘿嘿!下午六点的更新! 明天就一天都没更新啦,然后我看看周四之后哪个黄道吉日适合加更。 不知为何这篇文一副莫得人看的亚子,为爱发电好难哦。 第十四章 从灵虚幻境里踏出半只脚来的同一秒,系统抑扬顿挫的提示音不甘寂寞的响起:【卧沧山门派声望提升至友善,奖励反派点x5000,温勉失去的记忆碎片x1】 【宿主!本系统开始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这种程度的刮目相看?”温勉闻言,原本因为战胜了对手而略显激动的心情瞬间无缝转换成一排省略号,“那你最开始是怎么看我的?” 系统:【这是哪里来的情商低、智商仿佛也不高的蠢货?】 温勉:“……” 【这绝不是本系统的问题。】系统义正言辞道,【记忆碎片又来了,你要现在看吗?】 温勉脚步顿了顿:“……不了,等我回袭常峰之后再说。” 先不提他能不能一心两用,一边看剧情一边应付幻境外的围观群众,他更担心自己众目睽睽之下看了记忆碎片,因为里面的内容面色狰狞青筋暴起以头抢地,败坏自己和袭常峰的光辉形象。 他迈出镜子,环视一圈,准确的在人群中找到了贺惊帆的身影。 和应付各位峰主们必然会提出的种种问题相比,还是站在大师兄旁边比较让人放松。 温勉的情绪其实从进入幻境以前到现在,一直都很紧绷。 虽然他表现得气定神闲,仿若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直到进入灵虚幻境的前一秒,他都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战胜秦鹄。 但是在蓉城贫民窟绝地求生五个月的经历告诉他,退缩只分一次和无数次。他这次低下头,下次面对他人的挑衅若没有必胜的把握,同样会下意识后退一步选择息事宁人。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他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同样的,一旦给人留下了软弱好欺的印象,短时间内都绝无法摆脱明里暗里的落井下石。 秦鹄为什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对袭常峰招收新弟子? ——不还是因为,自王秉通离开卧沧山以后,七座主峰里面只有袭常峰一座没有渡劫期以上的修士坐镇? 推己及彼,贺惊帆这些年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温勉有记忆以来感受到善意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他仍然很珍惜贺惊帆的每一点好意与照料。在接下秦鹄的挑战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宁可重伤濒死也要从对手身上扒下来一层皮的决心。 不管怎么说,一个不好惹的疯子总是比好欺负的呆子强。 没想到事情完全没有走到糟糕的那一条路,反而因祸得福,受益匪浅。 温勉心中紧绷着的弦松懈了下来,手臂肌肉拉伤和虎口开裂带来的疼痛这才清晰传递到大脑。他忍不住轻微的皱了下眉,又很快调整好表情,对贺惊帆翘起嘴角挤酒窝:“师兄。” 秦鹄跟在他身后,身上没什么伤痕,但是表情失魂落魄,身上全是被冷汗洇湿的痕迹。 看到这一幕,旁观的弟子大为惊讶。秦鹄性情傲慢讨人厌不假,实力也是真的强,何曾见过这位高高在上的外门第一这般狼狈的时刻? ——温勉他居然真的赢了! 这条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转眼间传遍卧沧山,修真界地广人稀,消息传得慢,平日里大家难得有值得讨论的八卦。这一会温勉的名字出现频率极高,人人都知道袭常峰新收的弟子在领悟道蕴方面天赋惊人,连在山洞里闭关修炼的坐忘峰峰主杨唐都收到了来自翟作书的玉符传讯。 杨唐:“……”翟作书怕不是有病。 并不热衷于追第一手新闻,还以为是门内出了巨大变故的杨首座面无表情的把传讯玉符扔进垃圾桶,坐回去闭上眼睛继续修炼。 温勉和贺惊帆两个人站在一起低声谈话,莫名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气场。其他的弟子想要打听幻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只能去问秦鹄。 于是心情低落自我怀疑的秦鹄突然就被包围了。 秦鹄:“……???” 实话实说,这可能是他迄今为止人缘的巅峰时刻。 “温勉在幻境里究竟有多强?筑基期还是金丹期?” “你怎么可能会被他打败的呀,温师弟才入门一天呢!” “这才是天才嘛,一般人想比也比不上的。”说这话的人故意暗示性的看了秦鹄一眼。 秦鹄攥紧拳。 温勉在幻境里到底是什么实力——他其实也想知道啊! 至于那些冷嘲热讽,他就当做没听见,也只能当没听见,毕竟愿赌服输。 眼见着周围曾经受过他气的弟子越说越过分,就差点着名字说他自不量力、偷鸡不成蚀把米,秦鹄心里一发狠,干脆走到贺惊帆和温勉身前,直接俯身下拜。 “是我输了。”少年人的声音闷闷的,却很清晰,“比赛前我说,要是我输了就、就去袭常峰当牛做马——绝不虚言!” 话是这么说,他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抖,显然不安极了。 贺惊帆垂下眼眸看他,并没有学着其他弟子冷嘲热讽,但也没有扶他起来。 “袭常峰还不缺一个练气大圆满的仆役。” 他神色淡淡,“你现在知道低头,知道害怕了。向温师弟挑战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与秦鹄关系稍好的青年说过的劝解的话赫然再次出现在秦鹄脑海之中:你未必能够战胜他,又和人家无冤无仇,干嘛把话说的那么绝? 为什么要做的那么绝? 长久的野心和近期徘徊不定的小心思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今日的燎原大火,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之前青年那番话在进幻境前从他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可是现在贺惊帆的质问却结结实实的砸回到他自己身上,一直把少年挺直的腰压得弯了。 贺惊帆不知他心中所想,接着自己的问话继续,语气越来越厉:“一个修炼五年的修士,向着刚入门的弟子挑战!说的再冠冕堂皇,不过是看温勉好欺负——看我袭常峰好欺负罢了!” “现在你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行事可鄙,又是谁软弱可欺?!” 他虽然是对着秦鹄说话,这会却并没有看他。贺惊帆抬起头,目光极具穿透力,和周围弟子们的视线对上,似乎能够刺中人们内心的一切丑陋念头——觊觎着袭常峰的,又何止秦鹄一个人? 被他如出鞘利剑般的眼神骇到,不少同样升起过杂念的弟子顿时心虚垂下眼不敢再看。 贺惊帆心中冷笑一声,再次望向秦鹄:“你这样做,就算一时胜利,难道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手里的剑,对得起卧沧山吗!目无师长,胆大妄为,莫非你真的觉得门内毫无规矩,能够容忍你如同在家中一般恣意行事,而诸位峰主也会像你的父母那样包容你的所有过错?” “对不起!!”仓皇之下,秦鹄抖着声音语无伦次道,“我不会再……我……” 贺惊帆却不再理会对方,他很少有耐心与不相关的旁人说这么多话。这次一方面是为秦鹄针对刚入门的温勉而感到窝火,另一方面则是干脆借题发挥,压一压越来越多外门弟子的浮躁心思。 ——感觉一整年对陌生人的讲话量都在今天用完了。 略亏。 训诫完毕之后再懒得应付其他人,贺惊帆领着温勉去跟掌门和峰主们行礼告辞,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逐渐远去、融进夜色里,转眼消失在人们的视线范围内。 霜旻峰峰主连涂的目光随着他们二人的移动而移动,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破天荒的开口冒出一句评价:“不错。” “看来是老天爷不想让袭常峰的传承断绝。”翟作书意味不明的感慨一句,“卧沧山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说不定等贺惊帆突破了元婴,还真的就能破例登上峰主之位了。” 另三位峰主都看着他,却没有人发话。 良久,锦缕峰峰主虞九栀用小指勾卷起自己的一缕长发,眼波微漾,视线落到孤身一人站在那里、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秦鹄身上:“这孩子要怎么办?天赋还不错,要是一蹶不振就可惜了。” “要是他经此一役能想明白道理,安下心认真修炼的话,”祁尚英说道,“我就接他来我璇光峰。” ** 另一边的温勉则接受了自己师兄爱的盘问。 “受伤了吗?”贺惊帆之前见温勉刚出幻境的时候脸色不对,但是围在附近的人实在太多,他不方便明着问,便只能把人打量个来回,确认没有肉眼可见的严重伤口才放下心。 现在则是为了确认温勉初次接触灵虚幻境这样的小世界,是否感觉有哪里不适。 “没有。”温勉矢口否认,把手掩在袖子里。 “你……”贺惊帆本来想说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放着他来就行,何必让刚入门的小师弟冒险出头?但是又担心打击到青少年的自尊心。 唉,带孩子真的太难了。 希望小师弟能快点长大。 还不到二十周岁的年轻人脑中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温勉见他欲言又止,生怕他不信自己没有受伤的言辞,进行详细检查之后将‘我这一刀下去一定会有人受伤——比如我自己’这件黑历史大白于天下,立刻开始转移话题,拉着贺惊帆的袖子让他多介绍一点修真界的现状。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到了山顶才分开。 而后温勉回到自己的卧室锁上门坐定,如临大敌的呼唤系统:“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次的记忆碎片是什么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老实说,看到教导主任一样的师兄我还是有点怕的 我看到了你们的评论,感受到了你们的爱!插会腰hhh,谢谢各位小天使! ps如果晚九点前能肝完就加更,不能就明天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耶、人间失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安 10瓶;七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系统非常自觉地给温勉打开屏幕调整角度,1080p三百六十度环绕音效,给予观众意想不到的沉浸式体验。 以至于温勉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扭过头,捂着眼睛沉痛道:“等一下,等一下系统。” “我不想看。你能不能把主要剧情提炼出来念给我听?” 【行啊。】系统特别好说话,体贴道,【劳务费自动扣除五百反派点,别客气。】 “唉。”温勉长叹一声,稚嫩的面孔上浮现出与年纪不符的惆怅,“给你了,快讲。” 系统美滋滋的开始概括中心思想:【是这样,反正你交了钱,本系统顺便给点附带内容。按照原本的世界线,你大概也是这个年纪和纪姓主角一起加入了浣剑门。你也应该已经知道,主角他和浣剑门门主有亲缘关系。不过他能成为门派弟子,倒不是靠着血缘。】 【一是因为主角本人得到了当时负责招收弟子的管事的青眼,二则是因为你的大力推荐。】 【原本世界线的温家在这时仍然是翮州颇有名望的世家,你可以参考秦鹄,他家在郴州的地位和温家在翮州差不多。再加上你已经被浣剑门断定为是万里挑一极为罕见的天才资质,所以你发出的安利,让浣剑门有几分重视。】 “哇哦。”温勉敷衍的感慨一声,毫无惊讶之情。 【可能是因为原着里的主角这段时间过的比较惨,你同情心泛滥,本着在主角弱小时提前投资一定会有高回报的理念,你对主角嘘寒问暖,从头照顾到脚。主角果不其然,投桃报李,与你之间的关系急剧升温,堪称蜜月期。】 温勉:“……蜜月期什么的就不必了吧。” 截止到目前为止,他其实对于纪姓主角没有太强烈的恶感,更多是对记忆碎片里面的‘自己’一头怀着目的讨好别人的行为怒其不争。 虽然原着主角行事风格似乎有点病态,不过在温勉穿书以后,少了童年阴影,主角也未必会长成原着那一副‘一言不合灭你全家’的样子。 【但是好景不长,】系统仿佛一个说评书的,【在你们进入浣剑门以后,你因为天资卓绝,直接被门内长老收做弟子。而主角天赋平平,只好跑去做外门杂役。】 【你们之间的亲密关系给主角带来了很□□烦,因为你的迷弟众多,他们十分看不惯你对一个杂役如此照顾,对方还显得不是特别领情。于是脑残粉们纷纷跑去给主角找麻烦送经验人头。】 【你过了很久之后终于发现了这一点,十分愤怒,阻拦无果,于是为了主角好,开始决定慢慢疏远他。】 温勉:“……” 他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拿的是争霸剧本,再不济也是个励志奋斗剧本,没想到其实是八点档吗?! 系统就好像感觉不到温勉破碎的玻璃心一样,语气从说评书的变成了深夜档情感节目播音员:【主角也是在这个时候,对你的感情渐渐变质。】 【其实在你穿越过来之前,原身已经打了纪姓主角一巴掌。但是你没有原主的记忆,只能靠着主角的态度盲猜。对于你反复无常的示好和接近,主角感到迷惑不解,暗中不动静观其变,又警惕又隐约受触动。】 【因为你帮助他加入了浣剑门,主角以为你改邪归正,准备做一个好人。】 【结果你又在旁人欺负他的同时疏远了他。】 【男主逐渐对你又爱又恨,黑化值不断提升。】 温勉忍不住再次打出一个问号,和之前的问号肩并肩立在头顶上,相映成趣。 “他这黑化的也太简单了吧?就算温勉打过他一巴掌,可是后来的补偿力度难道不够大吗?”这种疑问以前的温勉是没有资格提出来的。但是他后来失去记忆,在贫民窟流浪了五个月,大概已经能和主角一起共同举办第一届比惨大会。 然鹅他自觉自己性格虽然有所改变,也没有严重到愤世嫉俗、对别人的好意疑神疑鬼的地步。 说到底,主角对轻易得来的利益毫无珍惜,同时去怀疑施惠者的用心。如果他从一开始拒绝‘温勉’的示好,温勉还能更高看他一眼。 另一方面,原本世界线的温勉哪怕是把欺负主角的人全都揍一遍呢?光疏远人家到底有什么用啊! 我怒骂我自己。 【要不怎么说是主角呢,而且你看看你,说你蠢你还不信,干的这都是什么事?】系统说,【顺便本系统友情提供一则情报,不管是在原着剧情还是在记忆碎片里,卧沧山都是当之无愧的反派。怎么样,激不激动,高不高兴?】 “那可真是太好了。”温勉面无表情,“系统你实话告诉我,主角身边是不是自带范围降智光环?” 系统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总而言之就这么和好、吵架、再和好,转眼间过去十年。主角一路逆袭,成功突破了金丹期,你也到达了筑基后期……】 “……啊?” 温勉不由自主,发出一个茫然的单音打断系统的话。 “你之前不是说,记忆碎片里面的我天赋惊人,而男主根骨平平吗?” 【没错。】 “那为什么同时开始修炼,他是金丹期,我是筑基期?” 系统反问:【这不应该去问你自己吗?说不定潜意识里,你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过主角呢。】 就好像留有前方的高山无可翻越的既定印象,哪怕明明有能力突破自我,也会下意识的否认懈怠,跟着前者的步伐一点点前进,惮于去做负责探路的那个领头人。 “唉。”这次温勉又叹息一声,说不出话来。 骂也骂过了,难道他还能把失忆前的自己拎出来打一顿? 【这也不是全是你的问题。】系统居然反过来安慰他,【你穿越之前家庭富足和睦,本来就不用进取也能好好生活一辈子。而穿越之后虽然面临了一些挫折,可总体上仍旧顺风顺水。一个没有感受到过无能为力的人,你又怎么能让他明白实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保险的道理?】 温勉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这不就吃苦头了吗。” 谁又能保证自己可以毫无风险的过上一辈子? 【本系统的剧情还没说完。】系统见他情绪不高,机智的决定转移话题。 “这么长?”温勉打起精神,“然后呢?” 【最后一段了。】系统说,【前文说到十年以后,你和主角作为浣剑门的新一代佼佼者去参加这一届燕台集会。你这些年人缘不太好。】 它停顿了一下,没等温勉发问就解释。 【因为随着主角的实力越来越高,他和浣剑门门主的血缘关系也随之暴露出来。主角虽然明面上是你的师弟,但是暗中对于整个门派弟子的掌控力远超过你。】 【他对你又爱又恨,半冷不热,独占欲又强,所以私下里针对每一个试图接近你的男男女女。】 【没多久,浣剑门内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你长得好看、又不排斥教导普通弟子而试图去与你交好。】 【很多人甚至因为男主的打击报复,猜疑嘲笑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因为你过于出色的外貌和平易近人的脾气,针对你的冷言恶语要比男主更多一些……这些就算本系统不提,你应该也能想象。】 #校霸黑化男主与貌美如花师兄的恩怨情仇# 温勉觉得按照套路,他都能脑补出来这样的狗血虐文标题。 【直到你去参加燕台集会,男主就算是再神通广大,也管不着门派外的人。所以当卧沧山袭常峰弟子贺惊帆,因为你的天资与实力过来与你论道时,男主无可奈何,又不愿意对你动粗,只能把贺惊帆拉入黑名单,决定在燕台集结束后去找他的麻烦。】 【在那之后,有传闻卧沧山最有希望冲击元婴期的年轻一代弟子贺惊帆,于回门派途中遭遇魔修偷袭身受重伤,此后整整十年再难寸进。】 【卧沧山掌门光济真人震怒,一番彻查之后幕后黑手身份竟然遥指浣剑门。自此,卧沧山宣布与浣剑门势不两立,一旦浣剑门弟子出现在郴州境内,则不死不休。】 “……你说的这个原着主角,”听到这里,温勉的神色终于变了。他想象着贺惊帆身受重伤的样子,冷意从心底一直弥漫到表情上,缓缓说道,“他是不是属疯狗的?” 忽然之间,温勉想起了什么,从储物袋里拿出已经被粗略翻过一遍的近期修真界事件一览,往后翻了翻。 果然,他的印象没有出错,黄鹤楼情报部在一个细小的角落里这样记录着: “翮州浣剑门门主十八子,名曰纪拓,年八岁。幼时走失,现已回归。” 他将‘纪拓’这个名字牢牢刻在脑海当中。 ——不如这次再来看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作者有话要说:是加更!让我看到小天使们的鸡翅膀! ps我可以剧透你们这次的纪拓是重生的。所以大家都有金手指,公平斗争。 肉眼可见的未来里一定会发生可怕的修罗场. 温勉:我等着,快点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色的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八年以后。 温勉从袭常峰走下山的时候,外门弟子陆庚已经在山脚下等候多时了。 这时,上午温暖微醺的橙色阳光恰好穿过山峦的间隙,照射在袭常峰的山径上。苍翠的松柏间,轻裘缓带的少年腰上别着一把竹剑,身姿高挑削瘦,目若朗星,黑发在脑后高高束起。他行走时腰背挺得笔直,仿佛风霜刀剑亦不可摧折,整个人宛如初升的朝阳一般。 一阵秋风吹过,带起少年鬓角微卷的碎发,被日光镀上薄薄一层金线。陆庚下意识的抬头盯着对方看,然而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温勉忽然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抱歉,陆师弟,让你久等了。”这位不论是外表还是天赋亦或是性情都一等一的出色,以至于南陆修士近乎无人不知其名的少年微微一笑,向陆恒拱手一礼。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 饶是已经见过这位师兄不知道多少次了,陆庚依旧晃了一下神,冷不丁反应过来,连忙回礼:“是我来早了才对……温师兄不必多礼。” “是我闭关太久,出门时想要活动一下筋骨,这才下来得晚了。”温勉声音温和友善,但又给人不可拒绝之感,“不知陆师弟找我有什么事?” “啊!”陆庚一拍脑门,急急忙忙道,“翟首座听说温师兄出关了,托我叫你过去,前辈怕是已经等急了。” 温勉早有准备,当下跟着陆庚一路走上天禄峰。翟作书就坐在院子里,面前的石桌上还摆着一副文房墨宝。 不等温勉向他打招呼说一句好久不见,靠在躺椅上的男人抬起胳膊、用中指指骨敲敲桌面,不耐烦道:“不必虚礼。你闭关一整年,这会儿突然决定出关,原来是突破金丹期了?” “是,不然弟子有何脸面出现在众人面前。”温勉一撩袍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顺手在空荡荡的茶碗里倒满了热茶,推到翟作书手边,“一年时光,邈如旷世,翟前辈风采依旧。” 领路过来的陆庚识趣退下。 翟作书嗤笑一声,挑起眉:“光顾着修炼,基础功课没落下吧?” 温勉笑眯眯的镇定道:“答应前辈的事,弟子不敢轻忽,自然每日都有练习。” “是吗?”翟作书把眼前的笔墨纸砚往温勉的方向推了推,“口说无凭,不如动笔之后再做定论。” 系统这时候冒出头,支线任务上一行大字金光璀璨,闪瞎人眼: 【书(三)任务描述: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书法家,该学会自己从各个角度练习全面提升了。 专家级熟练度:(3/1000000) 任务完成奖励:反派点x100000】 ——我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温勉不由得在内心感慨一句。 自从八年以前和秦鹄从灵虚幻境出来以后,翟作书每次和他见面都要检查他的文化水平。这位天禄峰峰主的眼中映不出任何一个文盲,为了能够达到对方的标准要求,温勉着实下了一番苦工。 哪怕在闭关修炼时,他也预见到翟作书会派人在袭常峰门口堵他。早年温勉没少因为一□□爬字被对方冷嘲热讽,心里憋着一股气,干脆花时间把系统这条支线任务直接刷上顶级。 眼下他对着面前的宣纸,一股苦尽甘来人民当家作主的感叹油然而生。他提起墨笔,目光一凝,毫不犹豫的下笔。只见笔锋过处,翩若惊龙,矫若游鸿,金钩银划,行云流水,似快刀斫削。 温勉写了二十四字真言。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自由平等公正法制。 翟作书早在他下笔的一刻就坐直身体,微微睁大眼睛,颇为惊奇的看着温勉一字一字笔走龙蛇,难得有些出神。 直到温勉停笔,他才又躺了回去,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字是好字……你这是写的什么内容?” “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温勉一脸正气。然后他将桌面上的宣纸叠成一小片握在手里,手腕一抖,就见一簇火苗自他掌中升起,将纸片烧的一干二净。 而后他沉思片刻,再次下笔,这次则慎重了许多。 “袭常”二字跃然纸上。 广博浩然之气扑面而来。 翟作书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半晌,他高声叫来仆役:“你下山去找个手艺出色的匠人过来,照着这上面的字拓一块石碑,就放在袭常峰山脚下的松林旁边吧。” 然后他看着温勉缓缓道:“我没想到。” 他浸□□画一道数十年之久,当然能够看出来温勉的字究竟是什么水平,可见这八年时间精力天赋无一不少,厚积薄发才能有今日的成果。 “前辈谬赞。”温勉仍然是淡然自若的样子,看不出半点骄矜自满。 翟作书见此,又沉默了片刻。忽然转变话题道:“你这次出关,正好赶上这一届的门内大比。照理说你虽然辈分高,修炼的时间却比许多弟子要短,若是参战的话定然有不少人视你为好拿捏的软柿子。这般情况下,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往年温勉年纪小,还时常在山上一闭关就是好几个月,这才是第一次赶巧能参加一年一度的门内大比。 除了和他朝夕相处的贺惊帆之外,根本没人见过温勉动手。他在门内一直是待人有礼、脾气温和的形象,虽然每次出现的时候境界都有提升,但他在领悟道蕴方面的天赋之高人人皆知,实战一途是否同样出色犹未可知。 温勉默算一下日期,现在正是比赛开始的第三天。卧沧山门内大比不区分内门外门,人人均可参加,但此后的排名却是内外分算的。 赛制采取守擂制,一共十六个擂台,战胜擂主便可取而代之,直到决出最后的十六位擂主,互相抽签采取淘汰制决出胜负。这种对战方式决定了每年的前几位排名上下起伏不定,基本看脸。 所以一般大比结束后,几位峰主会根据自己对于所观察到的弟子们的综合水准,再给出一份详细的评定。 此时距离月末还有段时间,不急着去黄鹤楼交接工作,温勉又对于其他人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对战方式抱有好奇心,当下应道:“晚辈这就去试一试。” 翟作书目送他离开,又在躺椅上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再次抄起放在桌上写着‘袭常’两个字的宣纸,细细钻研半天,又拿着自己写的字比了比,最后长舒一口气,叹道:“当真是后生可畏。”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嘿嘿嘿!突然跳时间线了! @温勉,请问你是怎么在八年时间里做这么多事情的? 温勉(沉痛):你们应该知道修士可以把打坐修炼当成睡觉休息的吧。我哪里是过了八年……我根本是肝了整整十六年! #扶朕起来,朕还没秃#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桃花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加班真的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 当温勉在下山的时候一眼看到自己的宠物拍打着翅膀盘旋而下的时候,再次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刚刚在翟作书面前心算,判断距离固定值班的日子还早的时候,从没想过这么快就被现实啪啪打脸了。 一只浑身羽毛漆黑发亮、算上尾羽有成人小臂那么长的乌鸦一边嘎嘎叫一边落在温勉的肩膀上。 温勉在原地站住等它扶稳,而后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问道:“那边又怎么了?” 这只名字叫漆鸹(gua)的乌鸦是某次他用反派点抽卡的奖励,论稀有度比不上黄鹤楼和目前几乎已经晋升为楼主之下第一人的支涿,但也比那些一看就是垃圾的灰色物品强上不少。 然鹅这么多年过去了,平日里除了具备‘特别能叫,特别爱叫以及特别贱’这三条乌鸦的共同特征以外,温勉委实没有发现漆鸹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漆鸹用黄褐色的爪子捏紧温勉的肩膀,尖而长的喙磕了几下主人的头,示意温勉看它嘴里叼着的东西。 那是一封用小巧精致的竹筒紧紧包裹住的信笺。 温勉熟练的打开盖子,拿出里面印有黄鹤楼标记的信纸。盖子上有一道和黄鹤楼楼主灵力属性相对应的封印,只有由他本人经手才能打开。其他人不管有多高的实力,想要暴力破解的话,都只会损坏竹筒的内部结构,以至于彻底摧毁内容物。 信纸上是一行端端正正的小楷,规矩到看不出字形字体,标准的仿佛是地球上打印出来的一样。 上面写道:翮州浣剑门门主之子纪拓,于一日前委托黄鹤楼调查卧沧山袭常峰弟子温勉。 纸条的最下方画了一个黄色的图案,意思是楼内觉得事情不严重但是有蹊跷,最好由楼主亲自定夺。 温勉:“……” 这些年来温勉作为隐姓埋名的半吊子黄鹤楼楼主,不说竭尽全力呕心沥血,至少也能称得上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拖延懈怠,想来他要是穿越前上学和工作的时候能够有这种精神,早就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 而他的付出也有着显着的回报,除去自身潜在能力的提升以外,最明显的是他对于楼内各个事项越发熟悉,突发事件处理起来驾轻就熟。大概四年前左右的时间,温勉利用握在手中的绝对权力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布置,顺利地在不引起风波的前提前摆平了一干下属,成为黄鹤楼内真正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有关于翮州温家的调查结果也早就整理的一清二楚摆放在他的桌案上了。 现在这条世界线上的温家直到温勉八岁以前,发展路线都没有丝毫差错。然而就在温勉八岁的时候,有传言说温家家主的二弟之女,当时年仅六岁的温夏柳,将家中的一件用来开启翮州某处秘境的钥匙盗窃出来,交给了现在的浣剑门门主十八子纪拓。 那时的纪拓还是个无家可归流浪街头的小乞丐,他用这把钥匙和恰巧在温家旁侧路过的浣剑门弟子做交易,成功搭着顺风车进入到浣剑门内,与门主纪磐确认了血缘关系,并在那之后顺理成章的拜入师门。 而温家则因为没有料到多年隐藏的秘境消息一朝暴露,再加上罪魁祸首之一是家主亲兄弟的爱子,短短时间内寇外敌接连不断,最终惹来杀身之祸、为觊觎秘境钥匙的修士所害,上至金丹期巅峰的家主,下到刚出生两个月的婴儿,无一幸免于难。 不,应该说温家并非没有人在那场灾难当中活下来。 温勉就是那一个被系统救了一命的幸运儿。 黄鹤楼大概也对这一点有所猜测,毕竟他们掌握的信息多如牛毛。姓名和年龄摆在这里,温勉的身世并不难于推断。 问题是撰写情报的人也不敢把这样一条摆在明面上。 ——现在黄鹤楼内谁不知道楼主格外注重南陆郴州与翮州境内的情报? 有人还私下里与同事谈论说,楼主的真实身份指不定就是卧沧山的某一位峰主或供奉。毕竟温勉有的时候穿着印有卧沧山标志的长袍、不加遮挡的出现在楼里,也从不掩饰自己对于卧沧山的特殊关注。虽然楼主戴着面具,身为下属不能也不敢窥视他的面孔,但大家至少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和计较。 与在卧沧山的好人缘不同,黄鹤楼楼主并不是一个易于接近的人。 他‘大乘期’的实力摆在那里,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也能让心有杂念的人出一身冷汗,哪怕平日里表现得再温和亲切,也没有修士会怀疑他动手时的冷酷无情。 和风细雨与雷霆冰霜可以同时存在于他身上。 黄鹤楼楼主就是这样一个矛盾而莫测的人。 人们敬仰他,人们畏惧他。 其实黄鹤楼内大家都是007日日加班的打工仔,温勉将心比心,平日里并不苛待下属。但这里毕竟不是和平社会,为了能够镇住那些实际实力比他高得多的人,他着实费了一番心思,铁血手腕与怀柔拉拢缺一不可,这才能安安稳稳扶住马甲活到今天。 话又说回来,楼主来自卧沧山,这在黄鹤楼内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秘密,但是楼外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黄鹤楼的工作性质注定了它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其出色。不管是袭常峰弟子温勉本人的情报,还是卧沧山其他人的身份信息,均在楼内有极高的保密级别,严令禁止外泄,违者一律以必须斩杀的敌人视之。 也因此这边纪拓暗中委托黄鹤楼调查温勉,楼内整理情报的相关人员瞬间警觉——好哇!是举报加薪的机会! 如果楼内的猜测不假,那么算上光济真人,卧沧山至少有一明一暗两位大乘期修士坐镇,配置豪华到让人眼热。 浣剑门这么有勇气,居然想要试其锋芒? 负责人一边隐约有一种围观即将发生的大事件的快感,一边飞快将消息上报,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楼主以做事不利为由调去掏茅厕。 而温勉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内心的复杂情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这些年碍于自己实力积累时间过短,不打算太早和浣剑门对上。不论是记忆碎片中的恩怨还是这条世界线上的灭门之仇,都要一点点从长计较。 只是猝不及防,原着里描写的那么聪明机智算无遗策的男主,居然会干出来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你看,你要托黄鹤楼找的人,就是黄鹤楼楼主啊。 没想到吧。 温勉又把手上的纸条看了一遍,照例烧毁,满心想要吐槽还没有对话的人选,只能撸了一把漆鸹顺滑的羽毛,聊作发泄。 漆鸹‘嘎’的叫了几声,声音粗哑嘹亮,极其烦人。 “别叫。”温勉捏住它的嘴巴,“自己去找吃的……对了,你之前和那边送信的人见面的时候,没有忘记变颜色吧?” 总体而言,漆鸹就是一只飞的特别快特别高的普通乌鸦,但是它好歹是系统出品,还有一个像是变色龙一样的特异功能。 这世上黑色的乌鸦常见,白色的乌鸦却并不多见。 ——而黄鹤楼楼主便养了那么一只白色的乌鸦,名字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叫做刮漆。 漆鸹特别人性化的点点头,不耐烦的挣脱出来,啄了温勉的手一下,然后又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它平时并不和温勉呆在一处,卧沧山的其他弟子也都习惯了这只宠物的特立独行,偶尔在犄角旮旯里看见它还会喂点小点心。 以至于这鸟越长越胖,卧在草地上时几乎形如野鸡。 温勉不再管它,按照原计划走下山。 门内大比需要空旷的场地。卧沧山毕竟是山区,想要找到合适的地点并不容易。所幸大力出奇迹,没有平地就制造出一块平地来。先是修符道的弟子炸山,然后再由剑修弟子一点点磨,其他十八班武器后续抛光,总之一边锻炼灵力一边建造山门,工作学习两不误,双赢。 他人甫一出现,附近的外门弟子看过来,纷纷打招呼:“是温师兄!” “温师兄出关了?” “师兄好久不见!” 还有姑娘们眼前一亮呼朋引伴想要凑近点围观这位袭常峰出了名的好看、也是出了名的宅的美人师兄。 温勉靠着自己八风不动嘴角上扬二十五度的微笑一一应付过去,他身上自带一种温和却不可过于接近的气势,一帮迷弟迷妹竟没有人敢于冲上来跟他剖白心意,只好眼睁睁看着他顺顺当当的穿过人群走到赛场旁边。 看清这一边正在守擂的擂主之后,温勉笑容没控制住上扬些许:“啊,是你。” “秦师兄,好久不见。” 秦鹄脸一黑。 他掐指算了算,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可能上面应该写着四个大字:不宜比斗。 “温师弟。”他干巴巴的打了一声招呼,“你出关了?这是来观战?” 说话时秦鹄不免内心打鼓——温勉该不会是来参赛的吧? 怎么会就这么不巧?赶在他守擂的时候,温勉就出关了? 他出关也就罢了,整整八年没人见过温勉出手,八年前他对战秦鹄,八年之后总不能还是对战秦鹄吧! 秦鹄心想:薅羊毛还不能光挑着一只撸呢! 温勉道:“不,我今年想要上台试试看。” 秦鹄:“……” 为什么! 难道是我身上的毛比其他人薅着顺手吗! 他僵着脸道:“那你这是……” 温勉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走到赛场内。其实他本人也没料到在这边守擂的会是个熟人。 秦鹄是三年前被璇光峰峰主祁尚英破例收为内门弟子的。他在外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但是在内门却有些不够看,不说袭常峰首席弟子,单论与贺惊帆年龄相近的几个,每一位都比他的实力高上不少。 所以秦鹄年年来参战,其实已经习惯性的准备占据外门之上、内门吊车尾这个位置了。 结果温勉今年居然想要参战。 秦鹄看着他,表情很凝重。 温勉天赋究竟有多高?每一个卧沧山弟子都能滔滔不绝说上一串他的天才事迹。但是秦鹄因为早年的经历,一直关注着温勉的动向。他比其他人更清楚,温勉的天才名声,有多少是用日以继夜的闭关修炼拼搏出来的。 一个天才并不可怕。 可怕是人家比你天赋好也就罢了,还他妈比你努力。 简直不给平凡的咸鱼留活路。 秦鹄在瞬息之间想了很多,但是直到他和温勉互相行礼,准备出手的那一刻,他都没想清楚——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台下的小师妹们面前,输的又好看又洒脱? 作者有话要说:漆鸹:温勉大猪蹄子!他发表的都是买家虚假评价,为黑而黑!我这么有用,为黄鹤楼流过汗,为卧沧山流过血!我要见温勉!我要吃肉! 秦鹄(悲痛欲绝):我太难了。 纪拓(勉强保持微笑):你有我难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痴人说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而这时的贺惊帆则在晗日峰找梅光济确认这一届参加燕台集的人选。 “你觉得温勉可以?”掌门摩挲着纸面上的人名,“他才刚结丹吧?北城之战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两年后的燕台集不比你上次参加的那一届。虽说各大门派中高层的战力依旧稀缺,可是战后的年轻一代正在飞速成长。” “不提东西两陆那些本来就在战争中损失不大的门派……单论临近我们的那几个,翮州浣剑门门主纪磐生了个好儿子,那个纪拓近两年几乎是现成的宣传招牌,听说对方和温勉同岁,也是十几岁的金丹期。此外,就连向来不问打杀之事的郴州书院,都有派学子出山的意向。” 梅光济最近在尝试蓄须,但是成果并不显着。修真者不食五谷,新陈代谢慢,他的胡子过了这么久也只有薄薄一层。掌门就抚摸着自己稀疏的胡茬,沉思道:“而且我最近听闻,燕台集似乎要改制。” 贺惊帆头一次听说,不由得微微一愣:“要怎么改?” “还没定。”梅光济道,“两年后燕台集的举办地点在东陆,让那边的人操心去吧。不过上一月燕台集东道主镜月阁给出了大致章程,要与全陆的各大派掌门共议。北地之战过去十八年了,如惊帆你这般在战争一结束就成为门派弟子的第一梯队已经纷纷步入金丹巅峰乃至元婴期。” 掌门大人已经很久不亲自教导弟子了,贺惊帆又是那种受到全天下老师共同喜爱的理想型,他就忽而升起了讲古的性质:“在北地之战以前,燕台集参赛弟子的修为限定在渡劫期以下。” “一方面是因为那时候的渡劫期虽然还不比现在稀少,但也是各个门派中的顶梁柱,轻易不会有大动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燕台集最丰厚的奖励之一——前十名获得进入小惊雀野秘境的资格,小惊雀野同样有修为限制,元婴以上的修士不得进入。” “但是,在与妖族进行的长达数十年的北地之战中,金丹和元婴期的修士恰恰是陨落最多的那一批。” “实力更高的修士毫无疑问更容易在以中低端战力互换为主的战争中存活下来,实力低微的年轻一代要么根本不会上战场,要么也有师长保护。” “南陆和北陆是人才损失最大的两片地域,前者近海,是海中妖兽进攻内陆的天然突破口。后者常年被冰雪覆盖,环境恶劣到难以想象,常人生活尚且艰难,而天生天养的妖兽则更容易适应和利用自然。那边也是北地之战的主战场,战争最为激烈时,驻守在北陆与中陆交界处的门派几度濒临灭门。” “至于我们卧沧山,你就是十八年前的第一批弟子,在你之前的那些修为高于筑基期又低于渡劫期的师兄师姐,一个也没能活下来。” 贺惊帆默然。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说这段历史。在活着的人眼中,北地之战已经褪色成了过往的传奇。但是修真界人类的平均寿命要更为悠长,传说和现实的界限也更加模糊。每当有真切的参与过那一场漫长的战争的修士、用复杂的口吻叙述出自己的所见所闻,他依旧能够透过时光的罅隙感受到那些年的血腥与沉重。 大概人活的久了,追忆过去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湎太多。 眼见着越讲越偏,兴致一高就容易说累牍连篇说废话的梅光济连忙把话题拽回来:“这就导致了,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届燕台集根本没有几个元婴期,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不是在养伤就是在闭关。所以上一届燕台集干脆调低了上限,规定只有元婴期以下才能参加。” “而今修真界刚从百废待兴的状态中稍微恢复过来些,不管是延续上届的临时规定,还是改回过去的要求,都显得不是很合适。青年无法发挥实力,少年未见真实水平。” “所以他们提出来,是不是可以将元婴期和金丹期的赛场分别设置,只取各前五名分发奖励?” “如果真的这样改,对年轻一代的金丹期弟子是件好事。燕台集向来采取抽签淘汰制,没有元婴期修士的参与,金丹期弟子争夺前几名的概率会更稳一些。” “是以,这一届的燕台集毫无疑问是一个很好的锻炼自我的机会。但是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得知改制之后想要分一杯羹的年轻一代修士实在是太多了,在他们背后的师门绝不会善罢甘休。贺惊帆,你觉得以温勉现在的水平,究竟能不能取得名次?” 其实温勉的年龄还挺尴尬的。 相比那些能恰好在燕台集举办的年份将自己的实力保持在金丹巅峰的修士来说,他就像个刚跳级就高考的插班生。 作为每日负责给温勉喂招练习实战的人,贺惊帆是整个卧沧山最了解自己师弟实力的那一个。他毫不犹豫断言道:“温勉在元婴期以下不会有敌手。” 梅光济有些诧异。 他没有去怀疑贺惊帆是否有夸大的可能性。十几年间看着对方成长,他自认还算了解贺惊帆的性格。 “那好。”掌门不再犹豫,拍板道,“就让他去。但是在燕台集前的这两年间,温勉必须下山一次。” “卧沧山能够给予他保护,却不能给予他历练。” “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太过平和的环境是不可能磨砺出美玉的。” ** 如果温勉能知道掌门梅光济的要求,他会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这条提议和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贺惊帆对他的评价也不算夸大,至少对战秦鹄,温勉胜得很轻松。 “秦师兄承让。”他脸上笑容不变,行了一礼,在秦鹄郁闷的表情中跳下擂台。虽说胜者是要守擂的,但是却不一定非要一直站在擂台上,只要有人挑战的时候过来就行了。 ——所以说一时心情好跑出来站在擂台上眺望风景顺便炫耀一波的秦鹄真的很倒霉。 温勉再没管内门大比,准备去找贺惊帆商量下山的事。 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一个即将成年的男性,每个月都要挑出一天谎称顿悟闭关或者身体不适躲在房间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幸亏这年头舆论不发达,再加上温勉时常闭死关一躲就是最少好几个月,还没有人结合这八年的规律猜测温勉女扮男装或者身患隐疾。 所以黄鹤楼的那边的事情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温勉决定干脆这两年一边下山游历,一边集中把黄鹤楼未完成的事项统一处理掉。 结果没等他爬上袭常峰,正巧遇上从掌门那里走回来的贺惊帆。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波情报,彼此都有点惊讶。 贺惊帆率先问道:“你决定好了?要去哪里?” “可能是中陆或者东陆。”温勉说的比较含糊。就算是楼主大人,也无法预言自己未来的临时政府会设立在什么地方。他更关注另一个问题,“师兄,你说下一届燕台集有我的名额?” 他是真的很惊讶,燕台集过往的赛制温勉也了解过。他还因为记忆碎片里的剧情,一直命令黄鹤楼属下关注着这一届的各种消息动向,以防止纪拓那边再因为世界线收束之力搞出什么幺蛾子。 “据说要改制。”相比掌门滔滔不绝如沧江之水东拉西扯讲古的精神,贺惊帆回答的就很简短。 改制的事情温勉恰好也知道。 “我还以为我刚突破金丹期,掌门不会同意。”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贺惊帆没提自己的功劳,“不论你最后能不能进入小惊雀野,与其他门派的精英对战都能显着提高自己的实战经验。” “就算这两年我一直尝试着模仿其他人的出手方式与你对练,这和实际的战斗感觉也还是有所不同。” 温勉不动声色乖巧点头,其实后背冷汗都快要下来了。 ——他之前以为自己不会参加燕台集,所以为了能够去现场实地观看贺惊帆比赛,特地放出消息说届时黄鹤楼楼主也会在一旁观战。 说不定过两天镜月阁就会把这条消息当作宣传放出去啊! 毕竟在其他人看来,那可是近十年都未曾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整个修真界最为神秘莫测的黄鹤楼楼主,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哪能不生出一点好奇心?再加上各个门派私下里都和黄鹤楼做过交易,那边黄鹤楼楼主都来了,这些门派的掌门敢不出场吗? 万一你不去,人家在现场密谈知晓了些免费第一手消息,你岂不是亏了一个亿? 温勉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他已经预感到这一届的燕台集会因为自己放出的这条消息,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的场景。 结果贺惊帆告诉他,他本人要参战。 “……” 现在出尔反尔说自己的马甲不去了,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虽然我的主角可以一边熬夜一边保持盛世美颜,但是我熬夜写文真的会秃。 不然我们把更新时间调到下午怎么样? 第十九章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无数次在大佬面前伪装大佬的人了。 温勉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假装自己头上硕大一个‘危’字不存在。 反正最坏的结果不就是碗口大一个疤嘛!又不是没在死亡的边缘试探过,棺一抬,土一埋,喇叭唢呐吹起来,十八年后再投胎,美滋滋。 系统:【……宿主没必要这么悲观。本系统商品一经售出,终身维护,肯定会做好伪装绝不掉马的。】 温勉不由得感动:“系统,你获得了宿主递出的好人卡x1。” 系统:【……】好像哪里不对。 这时,贺惊帆在心里娴熟的整理了一遍出远门必备物品,突然之间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 “你是不是应该换一把剑?”他皱着眉看了一眼温勉别在腰间的竹剑,“差点忘了这一点。不只是武器,还有防御法宝,传讯符箓,解毒丹药诸如此类……要是路过北陆的话最后还要准备几件厚衣服。” 温勉:“……” 贺惊帆:“你摆出这副表情做什么?北陆的温度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低,就算是高阶修士都不一定能承受的住长时间的灵气消耗。” “呃,师兄。”温勉这时候身高已经比贺惊帆矮不了多少了,稍微抬头就能和对方对上视线。他睁大眼睛,力求让自己显得又无辜又真诚,“其实我应该不会去北陆。” “未雨绸缪,以防万一。”就像每一个给自己刚上大学住校的儿子准备行礼的老母亲一样,贺惊帆丝毫没有理会温勉的辩解,飞快的在购物清单上删删减减,“你刚才是不是提到自己参加了内门大比?” 贺惊帆常年保持着门内第一的光辉战绩,每年只有排第二的那位会找出时间过来和他比一场,就算是比赛期间也过的十分清闲。 “那你好好参赛。”他低头打量温勉因为碎发乱翘显得毛绒绒的脑袋,没忍住撸了一把,“我去给你找个大点的储物袋。” 温勉头一次看到贺惊帆显露出这种不安定的样子,没有一点点防备,眼见着对方步履匆匆的走远,茫然到一时忘记了出手阻拦。 【啧啧啧。】系统明明没有嘴巴,硬是为了嘲讽宿主发出咂嘴的声音,【儿行千里母担忧。宿主,看见了吗,以后要好好对你师兄。】 “道理我都懂。”温勉怅然的看着贺惊帆远去的背影,“师兄他是不是忘记了这些东西我都可以花钱路上买的?” ** 当日下午,一个外门弟子小旋风一样冲到袭常峰,气喘吁吁结结巴巴的对温勉说:“温、温师兄!桑师姐下战书了!她现、现在正在擂台上等师兄你,您快些过去吧!” “桑鱼师姐?”温勉闻言诧异道,“连首座放她下山了?” “我也不清楚。”那外门弟子老老实实说道,“不过我听说,桑师姐是要准备这一届的燕台集。” 哎,都这么积极的吗? 温勉对对方点点头:“麻烦你去告诉师姐,我马上就来。” 他整理了一下装备,发现确实如贺惊帆所说,能摆在明面上的装备法宝根本一件都没有,于是干脆利落的提着那把竹剑来到比赛场地。 桑鱼比温勉大三岁,是霜旻峰峰主连涂的小弟子,同样是金丹初期。但她和温勉一样,平时不怎么参加这种门内举办的弟子排名大赛。 连涂是个货真价实的家里蹲修炼狂,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桑鱼作为她的弟子,也不免传染上了自己师尊的一些生活习惯。温勉走上擂台前,正看到她一个亚洲蹲蹲在地上,望着石头缝里长出来的野草发呆。 温勉走上去,桑鱼头也不抬,不知道是在问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植物会冲着太阳向上生长呢?” “……”温勉也是第一次和这位师姐打交道,闻言不免意外道,“因为植物的向光性?” 桑鱼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问题会得到答案,她呆呆仰头看温勉,下意识的追问道:“什么是向光性?” 温勉觉得她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一点,本着向小孩子科普十万个为什么的精神戳了一下系统:“系统,什么是向光性?” 【你问我?】系统震惊,【这种事还要本系统帮你作弊的吗?】 “我失忆了啊。”温勉理直气壮,“再说谁穿越了这么久还能记得住高中知识?” 系统无可奈何的打出一大段话来。 温勉就照着百科念给桑鱼听。 桑鱼听完,明显更迷茫了。 她还想提问,温勉连忙打断她:“师姐,听说你是来挑战我的?” 我们进行的是修真界内门大比,不是科学知识竞赛吧? “哦!”桑鱼也想起来了。她站起身,抖抖衣服上的灰尘,眼神陡然间凌厉起来,上下打量对手一番后直言问道:“你用剑?” “是,师姐请。”温勉握着竹剑笑道。 卧沧山袭常峰的小弟子用剑。 但是黄鹤楼的楼主用刀。 他在经营自己的马甲这件事上很是用心,毕竟关乎性命。 黄鹤楼楼主有一把爱刀,是从楼内的仓库里淘出来的。它长约三尺,刀身细长、漆黑如鸦羽,只有刀刃处有一道细不可察的红痕,而在刀柄上则刻有两个字:泪墨。 也因此,温勉既可以用剑也可以用刀,刀法说不定还更精妙一点。 桑鱼握住武器的时候,身上那种懵懂的气质在霎那间消失不见了。她向着温勉出手时,犹如濒临绝境的野兽在面对敌人一般,有种不死不休的决然气势。 恍然间,横卧山脊的沧江之水就仿佛是随着她一剑挥下,浪潮席卷着沙石轰然而至。 桑鱼的师父连涂是位名气极大的剑修。她年少时本来是浣剑门的弟子,但浣剑门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股歧视女剑修的风气。 最开始,本来是因为剑修内外兼修,颇为辛苦,走这一道的女修人数较少。浣剑门作为以修剑为主的门派,女弟子更是一年比一年稀缺。 物以稀为贵,人同样如此。有段时间门内的女弟子地位极高,有部分是真才实学一剑一剑打出来的名气,也有部分是靠着周旋在爱慕者之间、左右逢源得来的优待。 浣剑门内一些长老看不下去这样的风气,下令整饬。不妨有人因为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要嫉妒心理、干脆散播谣言想要把女剑修一竿子打死。负责管理此事的修士没当回事,却不成想真的有傻逼被洗脑,觉得这些女修练剑根本不能取得成绩,名头全是靠着脸和身体贿赂有权势的人得来的。 当时的连涂也就桑鱼这么大,她本来名不见经传,在谣言升起来的那一天提着剑从外门弟子挑战到内门首席,每打败一个浣剑门男性弟子就要问一句:“你觉得我的剑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强得多?” 然后不等浣剑门的处罚发下来,小姑娘潇潇洒洒的孤身一人离开师门,转头就进了卧沧山。 当时的卧沧山掌门做梦都要笑醒了。 天上掉下来的好苗子!我赚了,浣剑门亏了。 数十年过去,浣剑门果然至少亏了一个渡劫巅峰。 面对连涂的弟子,温勉绝不敢托大。但相比对方来势汹汹,他应对的剑法则宛若江南和风细雨、流水潺潺,将一切暗流涌动的杀机都隐藏在温柔美丽的表象之下,乍一看上去好似江海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有种疲于应对的落拓。 有旁观的弟子就说:“温师兄这是落在下风了。” “毕竟他前几日才结丹,境界还不稳定。” “桑师姐真不愧是连首座的弟子,这手剑法让我自愧不如。” 也有弟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看温师兄的表情,他不像是要输的样子啊?” 擂台上的少年仍然笑意盈盈,不见半点慌乱。他出手的动作稳定而克制,就像是狂风暴雨中屹立在海平面上的灯塔,散发出宁静悠远的、不可被湮灭的光。 反倒是桑鱼,神色愈加凝重。 她一出手便如巨浪滔天,但眼下浪潮不仅没有将对手淹没,反倒如同是被固定在了河床上,一举一动都受他人牵制。 随着时间过去的越久,桑鱼越觉得自己被困进泥沼当中,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抬起一只手臂都显得困难。她不愿意再这样僵持下去,干脆后撤虚晃一步,凶猛的攻势一停,挥剑的手顿住,另一只手却凝聚起厚重的灵力一掌拍下来! 作为连涂的弟子,桑鱼竟然是会掌法的! 这一招出其不意,温勉应对起来却仍然轻松写意。 他手中的竹剑本来灌注了灵气,现在灵气一撤,在两股相对力量的冲击下,脆弱的剑身瞬间碎成一片片锋利的竹片。温勉微微一笑,轻轻往前送了一手,其中一片竹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桑鱼的面颊! 暗器终究比一双肉掌来的快,究竟是继续攻击对手,还是收手保护自己? 桑鱼到底对战经验不足,这又不是双方真正不死不休的场合。她前进的趋势一下子缓了下来,剑光一闪挡住那片碎竹。 温勉将只剩一个竹柄的武器虚对她的要害处。 “桑师姐?” “我输了。”桑鱼干脆利落的收起自己剑,“你果然厉害,下次有机会再向你请教。” 然后她顿了顿,突然又问:“所以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来向你挑战了,温师弟不如再来给我讲讲向光性的原理?” “……”温勉笑容僵了僵。 你还没忘记这个啊!到底为什么要在修真界讨论生物科学? ——达尔文的棺材板眼看要压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希望你们的关注点不要放在作者的秃头上(正色) 但是看到好多评论还是让我有了写更新的动力诶嘿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幸运E 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最后还是连涂摆着一脸心累的表情把桑鱼拎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桑鱼还在问自己师父:“温师弟刚刚告诉我,在阴暗的地方摆上一盆植物,它会向着有光的方向生长。这是真的吗师父?” 连涂垂着眼睛大步往前走,面不改色道:“不知道。” “哦。”桑鱼点头,“那师父你知道谁是达尔文吗?” 连涂:“不知道。” 桑鱼:“但是……” 连涂:“我知道你刚刚输给了温勉,回去挥剑一千次。我还知道你要是敢在霜旻峰上养仙人掌,我就把你腿打断。” 桑鱼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终于不提问了。 温勉把充当维基百科的系统界面给关掉,长舒一口气。 就像桑鱼之前所说的那样,见到温勉打败了金丹期的师姐,再也没有人会脑子一热想要跑上来挑战他捡漏。各个主峰上的内门弟子有时间参加大比的就那么几个,外门弟子更倾向于挑战那些被实力较差的同辈占领的台子。所以估计直到比赛结束,温勉都不会再需要出手了。 想到这一点,他还挺感谢桑鱼的。 ……要是桑师姐能少问点问题就更好了。 他回到山上继续收拾行礼,一日后就整装待发、轻身上阵,只差贺惊帆的爱心包裹没拿。 他师兄许是致力于把整个袭常峰都包起来给温勉带走。 温勉亲眼看到他师兄站在峰顶一片竹林旁沉思半天,削了一块竹子塞进储物袋里。 ——你在做什么啊师兄! 我只是出门游历并不是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啊! 并不需要竹子睹物思人,也不需要成套的枕头和棉被! 临行的那天他拎着那个大肚能容的储物袋,第四次阻止贺惊帆下山送他。 “真的不用。”温勉强撑着笑脸,感觉自己下一秒就想要放弃出行计划、干脆一直留在袭常峰上算了,“燕台集前我就会回来……所以灵石带够就可以了。” “不也用不上那么多……灵石矿脉就真的不必了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 其实贺惊帆也没说太多话,他是彻头彻尾的行动派。 贺师兄甚至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仅仅是周身的气势比平时更低沉一点。 然而和自家师兄相处的久了,温勉就知道这人虽然看上去十分平静,但心里的担忧之情都快凝成水溢出来了。 “内门大比的决赛我也不去了。”温勉最后说道,“师兄帮我弃权吧,不然比完之后都快立冬了。” “好。”贺惊帆应了下来,想说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能再次抬起手揉揉温勉的头,“注意安全。” 温勉冲他笑了笑,踏上飞剑很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层峦叠嶂之中。 直到飞出卧沧山的范围很远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慢慢减速落地,根据太阳光的位置判断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方位,然后毫不犹豫的向着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走去。 在系统的帮助下确定了安全无疑之后,换上马甲再次走出来的温勉已经是另一幅样子了。 他比之前的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面容成熟很多,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衣,脑后的黑发也被放了下来,随意的披散着。行礼被他收在了储物袋里,黄鹤楼楼主的玉佩则揣在袖子里。 走出林子的男人抬头看看天色,忽然抬起手吹了一声口哨。 声音未落,一只巨大的白色乌鸦飞到他头顶上空,在树梢附近盘旋。紧接着,有动物在树林中快速穿行的细细簌簌的声音。一个熟悉的白色脑袋从高大的灌木丛之间伸了出来,来人见到温勉眼睛一亮:“老大!” “支涿,是你。”成年版的温勉声音低沉,即使是这样平静和缓地念着他人的名字,再配上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也能给人一种缱绻温柔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罢了。 作为跟着老大整整八年的人,支涿自认还算了解这一任黄鹤楼楼主,十分清楚对方警惕冷酷多疑的性格。说实话,对方能够信任自己到摘下面具,让他得以看到一张不知是真是假的面孔,他已经觉得十分受宠若惊,乃至于还略有几分感动和小心酸。 看吧!这么多年对着老大的艰辛付出还是有成果的! 就算是北地的冰块都已经被捂化了——而他换来那么一丁点优待还激动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跑去树荫底下数星星,支涿觉得自己真的挺不容易。 只是觉得在总是见面的下属面前挡脸实在有点中二的温勉:…… 有一个熟悉之后暴露本性放飞自我、总是脑补太多的部下也不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 随着他对敌的手段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而黄鹤楼已经变成了他自己坚实的后盾,温勉就越不是很在意‘在楼内露出真实面孔’这样的细枝末节。 就算他们凭借着长相猜测楼主来自翮州温家又能怎么样呢? 这条消息最大的价值,可能也就是震慑一些不足为虑的宵小罢了。 以温家当初的实力,想要接触到高深的秘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一个普通的、有可能还从未有人开采过的秘境已经很让无门无派的散修与那些实力低微的弟子心动了,温家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叵测,墙倒众人推。 当年那些对着温家下灭门之手的修士,温勉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这里面也就原书男主纪拓一个人,还稍微值得他付出点心思。 不过现在看来,男主虽然运道极佳,作死的本事也不差。 他想起之前纪拓联络黄鹤楼要调查‘温勉’的事,顿时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露出笑容。支涿余光瞥见温勉翘起的嘴角,连忙移开视线。 妈耶,是哪个倒霉蛋干的蠢事惹得楼主不高兴了! 楼主不高兴大家都要组队迎接不幸,这不是给老子添麻烦吗? 他磨了磨一口利齿,杀气腾腾的准备把那个作死的人找出来做掉。 结果温勉特别柔和的问他:“怎么是你过来了?楼内不要紧?原本接洽的人呢?” “因为老大说这次要下山待上一段时间……”支涿迅速回神,小心翼翼看了温勉一眼,像只警醒又小心翼翼收起獠牙、生怕触怒眼前人的兽类,“属下当然指的不是卧沧山。”他飞快的、掩耳盗铃般的否认,“既然老大亲自来了,楼内自然不敢怠慢。您放心,楼里各项事务已经安排好了,和往常的规矩一样,绝对不会出差错。” 支涿是北地人。 他是那场北地之战的遗孤,父母均在战场上身亡,留下一个孩子无依无靠,被门派收养。 八年前他是准备带着自己视若亲弟的师弟参加燕台集。却因为一个天赋高又肯努力、却没有背景的年轻人的出现本来就挡住了许多人的利益,再加上他白发黑肤、在那个有着雪魔传说的地域向来被谓之不详,很快他就被有心算无心的一群修士联合起来诬陷追杀,凭借着元婴巅峰期的修为硬撑着逃进西陆,撞在了黄鹤楼前,这才从重伤濒死的危机中生存下来。 是黄鹤楼楼主为他治伤,为他提供容身庇护之所,给了他新生。 哪怕他当年经脉受损,整整八年也没能突破,有段时间他自己灰心丧气、都不知道这样的废物是否应该厚着脸皮继续苟活的时候,也是那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摘了面具,告诉他有人愿意承认他。 他就从此决定把自己的命卖给对方。 支涿本来就是个孤儿。 过去他人生的支点是门派友人、是师弟师长、是自己前程似锦的未来。 但是现在他一无所有,只温勉一个人系着他,让他不至于滑倒深渊里头去。 他管黄鹤楼楼主叫老大,他的世界中只有这么一个人,他的眼中只能映出这一个人身影。如果温勉叫他去死,他都能从黄鹤楼所在的山头上毅然决然的跳下去。 “好。”温勉并不介意支涿一时嘴快提到了卧沧山,整个黄鹤楼都是他的后花园,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人们私底下的猜测?但这些就跟上班时谈论老板无伤大雅的八卦一样,是人之常情。 温勉向来觉得自己很讲理。 讲理的楼主一锤定音:“那现在你跟着我去翮州。” “啊?”支涿一呆,很快反应过来,“您不回黄鹤楼吗?” “会回去,但是先去翮州看看。”温勉抬起手臂,摩挲了一下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指,迎着阳光看向苍白中带着一丝血色的肌肤笑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支涿,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贺惊帆是个面瘫,温勉是个**型面瘫。 卧沧山袭常峰小师弟微微一笑,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啊啊啊啊可爱! 黄鹤楼楼主微微一笑,属下or敌人:啊啊啊啊可怕! 温勉:……其实我只是随便笑一笑orz 作为楼主的一号迷弟兼温勉行为深度解读患者·支涿:老大说得对,老大笑了,老大要捅谁? #论误会是怎么产生的# pps:我摸着自己乌黑亮丽的假发表示看透你们了哼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范小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范小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还没等温勉走进翮州境内,黄鹤楼楼主将要出席这一届燕台集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大江南北。他和支涿随便走进一个小茶楼里坐下来,就听见隔壁有一桌年轻人坐在一起,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音聊天。 “哎你听说了吗?” “怎么?” “黄鹤楼!燕台集!” “噢噢噢噢!是!我知道——” 几个人相视一笑。 “两年后观战去吗?” “去!怎么不去!不去是王八!” 温勉:“……” 支涿干咳一声。 他深情款款的盯着眼前缺了口的茶杯盖,仿佛那是他多年以来心心念念的珍宝一般。 温勉克制不住自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忧愁的看着自己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隐约间预见到了未来和它们说再见的悲惨日子。 听到他叹气,支涿一抖,瞬间惊醒一般低声问道:“您要清场吗?”还顺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黄鹤楼楼主:“……” 他不禁自我怀疑,到底是什么给了支涿一种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错觉?! 虽然顶着反派养成系统,但是坚决自认仍然坚守本心、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人的温勉默不作声的摇摇头。支涿眨眨眼,凑近了一点,借着喝水的姿势掩盖住自己的口型,含糊问道:“老大,您真的要去观看燕台集吗?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 潜台词是这点小事我们帮您做了就好嘛! 你们的楼主不仅要观战,他还要亲自参战。 温勉还能怎么办,他目前也没有想好到时候要怎么才能掩盖住自己多出来的马甲,只好提前给自己可能的行动埋伏笔:“是小惊雀野。” 至于需要关注的是进入小惊雀野的人还是小惊雀野里面的东西,楼主也没想好,你们慢慢猜。 幸好支涿极其善于脑补,他不知道想出来了什么样的剧情,张张嘴憋出一句:“可是我也能参加这一届燕台集的。” “……” 温勉怔了怔,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得力属下是个卡在元婴期八年的北地修士。尽管实际上他和贺惊帆根本不是一辈人,可是修真界毕竟是论实力而不是论年龄,这一届燕台集规定渡劫期以下都可以参加,那支涿去元婴期的赛场浑水摸鱼也不算是欺负人。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好打击下属为上司分忧的积极性:“……难道你想去参加?” “老大您需要的话我就去。”支涿咧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白色牙齿,与深褐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正好说不定还能在赛场上碰见‘老朋友’。”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毕竟已经在元婴期停留了这么久,未必真的想要见到当初自己无法战胜的仇人。对支涿而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仅仅让人痛苦,更令他感到屈辱,唯有多年以后他突破了眼下的屏障成功用敌人的鲜血洗刷了仇恨,才能偿还今日逐渐滋生的心魔。 不过也正如他所言,如果温勉一声令下,支涿绝对不会有异议。 温勉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觉得两个马甲接触的人最好不要产生交集,以免增加暴露的可能性。他摇头:“不必,我自有安排。” ……然鹅不知道为什么,被拒绝之后支涿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委屈。 “怎么了?”虽然知道可能会得出令人窒息的答案,但是被这种仿佛大猫得不到想要的玩具以至于萎靡不振的视线包裹,温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出言问道。 “您认识某个参赛者吗?”白色的大猫耳朵都耷拉下去,像是才发现自己居然不是楼主最信任的那个人一样,“是温家那个……”小崽子? 他把略显不礼貌的称呼咽了下去,换了个说法:“是温勉?” 我当然认识我自己。 温勉面不改色道:“我知道他。” 那就是不认识? 支涿回想了一下楼主近些年关注的对象,好像除了温勉之外,也就只有浣剑门的纪拓了。 可是如果楼主真的和温家有关系,纪拓应该算得上是楼主的仇人——虽然这个仇人目前来看怪异是怪异了一点,但并不难解决。 还没等他琢磨出来个所以然来,就听见温勉说道:“浣剑门纪拓提出的调查任务分配了么?” 支涿回过神:“还没有。” 大家都等着楼主下决定呢。 “那好。”温勉满意道,“我亲自来写。” 这里面其实有一点一直让温勉感到迷惑不解,那就是为什么纪拓要请黄鹤楼调查温勉? 如果说他是因为过去坑了一把温家而想要补偿或者斩草除根的话,根本没必要这么大手笔。听说纪拓直接调出了浣剑门门主的小金库,财大气粗的对黄鹤楼表示随便花,重点在于一定要事无巨细的把温勉这些年的经历、甚至是接触过的人一一调查清楚。 先不提他这种人傻钱多的操作是否得到了他爹纪磐的准许,纪拓想要得到的调查结果给了温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好像认识温勉,并试图通过黄鹤楼的情报来证实些自己的猜测。 可是纪拓为什么会认识温勉呢? 至少这一次,他们理论上唯一的交集只有温勉还未穿越以前,原身扇过小乞丐的那一巴掌。 再结合纪拓之前仿若神来之笔一般利用温夏柳,从温家拿走了秘境的钥匙拜入山门,他看上去根本不是那种对于修真界一无所知的街头流浪儿。 难道说对方身上也有一个系统? 这是温勉的第一想法。 但是系统很快就给了他否定答案。 【本系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世上只有你一个宿主,也只有我一个系统。】 ……那么总不能,纪拓是带着上一周目的记忆重生的吧? 这是什么主角模板? 温勉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考虑到这一点之后,他行事不由得越发谨慎。相比可能是重生者的纪拓,他从记忆碎片中得到的情报更加模糊,也不可能像是纪拓一样利用自己前世的记忆来帮助自己提前得到越级金手指。 但是他也并非毫无优势。 就比方说,眼下他就能写出一个被对方深信不疑、但其实三分真七分假的‘温勉’情报。 还能从浣剑门手中捞一大笔钱。 有外快总是让人心情愉悦,温勉整理着自己的信息,从里面挑出无关紧要的部分再混合了误导性极强的内容,一点一点慢慢整合在一起,并不是特别急着赶往翮州。 但总有人并不想让他安安稳稳的把工作做完。 突然之间,旁侧一桌人的谈话声钻入他的耳朵。 “这两天外边很乱,你们最好不要出门。”说话的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农家汉,看上去并不是修士。 “听说有一个魔修流窜到了茉城郊外,专挑落单的路人下手,伤了不少人。那些个正道修士要集和起来去他出没的地点进行围剿,我们这些人出现就是个死,倒不如躲远一点,没活干总好过丢了性命。” “世道乱呐。”同桌的另一个人感慨道,“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封山之后鸟都飞不进去,何况是普通人。只希望他们能快点打完,在过冬之前开山,好给山下的村里人留一条活路。” “我小叔有门路,他告诉我这两天就能解决了。那个魔修虽然实力强,但是还带着一个小女孩,不知道是他掳来的还是亲生的。反正逃不掉又打不过,只能窝在山里面等死。” “咦?你们也听说了?”另一桌之前讨论燕台集的是一群年轻人,看上去就实际年龄不大,修为也不怎么高,都徘徊在筑基期左右。其中一个青年格外活跃一点,听到旁侧庄稼汉们的对话兴致勃勃的插了进去,“混的这么狼狈的魔修可不多见,说不定现在已经可以考虑怎么分配战利品了——”他猛一扭头对着同伴道,“不然我们也去看看?难得这么有趣的事情!” 他的同伴纷纷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其中一个姑娘踌躇道:“就算受伤了,听说那个魔修至少也是个金丹期,而我们还……” 之前插话的青年笑嘻嘻的说道:“可是他不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吗,就算打不过跑还不容易?” 旁侧桌的庄稼汉们对视一眼,话不多说小心翼翼沉默地坐起身结账离开。 这样一来,温勉他们就和那群年轻修士们面对面了。 他打量这群人半晌,忽然笑起来,凑上去行了个拱手礼:“诸位是想要去观摩一下前辈们围剿魔修的实战?” “在下对此也颇有兴趣,不知诸位是否有兴趣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路人:有趣!(跑过去围观) 温勉:有趣!(仿佛和我有关系) 作者回来了orz继续日更直到考下一科的前一天,会提前说的hhhh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妖羽 3瓶;七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你们两个人是兄弟吗?”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这些人都是我在路上碰见的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你们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兄弟,你的朋友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支涿狰狞的冲这个叫做纪洵的年轻人笑了笑。 纪洵惊恐的抖了抖,闭紧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温勉一阵头疼,对系统说道:“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健谈的人。” 系统:【因为你根本没见过多少同龄人。】 死宅就不要讨论社交问题了。 温勉开始怀疑自己随便捞一个路人同行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纪洵显然对他好感度颇高,毕竟颜控是人类的本质之一,而温勉不仅长得好看,气质也难得出众,更重要的是,他和支涿两个人看上去非富即贵,而且实力不低。 普通的散修又怎么敢在这种情况下冒头,去参与对一个金丹期魔修的围剿? 相比惯性不带脑子出门的同伴,纪洵身边这群在路上遇到的朋友们则考虑的更多。这是一个两男两女的平衡组合,在温勉提出加入之后,这个平衡隐隐有被打破的迹象。 “纪洵你真的很烦。”其中一个女孩子终于忍受不了同伴滔滔不绝的废话,冷着脸打断他,“我们马上就要面对一个实力远远超过我们的敌人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忙着去和陌生人聊天搭讪?” “也不算是陌生人吧。”纪洵讪讪的挠挠头,“同路即是缘,说不定能交个朋友呢?” 女孩子朝天翻了个白眼。 谁都能看出来温勉虽然表面上温和,但是其实并不愿意搭理纪洵。而支涿身上的气息更加危险,这个野兽一样的男人已经把自己的敌意表达的很清楚了。 目的地相同的同行者不一定是同伴,也可能是伺机下手的毒蛇。 除了纪洵以外,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离这两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远远的,温勉并没有说出自己的门派,不过看他的衣着打扮和行事风格——也许是哪个家族出身的大少爷也说不定? 温勉不以为意,他找上这群人最主要的目的不过是因为缺少领路人罢了。而自己打探方向又要花费一点不必要的时间和力气,现在这种互相防备不远不近的相处方式刚刚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纪洵话真的很多。 黄鹤楼楼主怀疑自己和全天下姓纪的修士犯冲。 ** 黑雾笼罩着这片森林。 茉城以花卉闻名于世,每到春夏之际都有无数人蜂拥而至欣赏满城盛放的鲜花,而眼下是深秋时节,最繁盛的花期已经过去了,留给人们的只有颓唐满地的枯萎花瓣,散发出腥气的河水,荒凉的门扉紧闭的村庄,和泛着病态的枯黑色山林。 秋风打着旋卷走了山林中的落叶,林木颤抖着,在浓雾之中发出如泣如诉的悲鸣。 他躲藏在寂静无声的森林里,满身泥泞尘土,踏在破碎的枯叶上,像一节被砍断了枝干的老树。 少女无知无觉的在他怀中沉睡。脸上带着安恬的笑意。 他深色的眼眸倒映出女儿的身影,仿佛一座死去的湖泊,映出茉城盛夏时节开出的牡丹花。年轻的生命如此生机勃勃,又转瞬即逝,他按住自己已经不在流血的伤口,疼痛给昏沉的大脑带来一丝难得的清明。 他也许就要死了,可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疼痛,饥饿,疲惫,秋日的太阳无法驱散的冰冷,从心底蔓延而出的绝望感。男人沉默的深呼吸,把所有负面情绪硬生生的压制下去。 树木的投射下来的阴影轻轻晃动了一下,并不起眼。 他却陡然间绷紧神经,摆出抗拒的姿势,冲着不知是否存在的敌人露出爪牙。 “——什么人在那里!” 盘旋在他身边的黑雾倏地散了。 它们像是畏惧着什么一般,乖巧的让出一条笔直的通路。在密林幽暗的小路尽头,藏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似乎是个年纪并不大的青年人,微微偏着头,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孔带着温和笃定的笑容。 非常不凑巧的是,就在这时,男人怀里的少女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茫然抬头小声道:“父亲?怎么了?” 祸不单行。 他沉着脸想道。 * “上午好。”温勉说。 枯叶在他脚下咯吱咯吱作响,除此之外,偌大的深林之中连一声鸟叫虫鸣都没有。他腰上别着泪墨刀,刀身并未出鞘,黄鹤楼的标记刻在角落里,和花纹完美的融为一体。 温勉并未透出一丁点杀意,但是在他对面站着的男人似乎更加警惕了。 “我没想到。”温勉在心里对着系统说,“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唱一首《好久不见》?” 【你可以。】系统说,【但是我并不觉得他认出你来了。】 “我可怜又倒霉的师父。”温勉唏嘘道。然后他微微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拿出武器,对王秉通微笑道:“你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 ……可是为什么对方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连环杀人凶手或者是变态了? 相比温勉的莫名其妙和对于自己人设的微妙偏差而感到的苦恼,支涿对于眼下的情况就熟练多了。他上下打量一番这位被正道围剿到狼狈不堪的魔修,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之前那群小傻瓜是在作死,没想到这年头的魔修真的这么好解决。老大,我们根本没必要跟过来吧?” 王秉通丝毫没有理会支涿目的明确的挑衅,他目光在温勉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在他腰间的泪墨刀上。 半晌,魔修哑着嗓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是无辜的前来关爱孤寡师尊的路人。 温勉当然不能直接这么说。这些年杂事太多,他根本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关注一个板上钉钉叛出师门的魔修,也更加没能想到每次见到这位袭常峰前任峰主的时候,对方都能把自己搞得像是刚刚通过下水道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患者一样,不管怎么说,当年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就算是为了卧沧山,温勉也不能让自己的师父就这么凄凄惨惨的死在荒郊野岭。 那么,该怎么救助一个逃生受伤的野生动物。 温勉的目光落在了被王秉通抱在怀里的王花花身上。 小姑娘丝毫没有感受到危机,正仰着头好奇的看着他。 “你长得真好看。”和温勉对上视线,王花花下意识的说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后面的话被她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一把按了下去。 自从温勉的关注点转移到了王花花身上,王秉通就像是一个领地被人冒犯的狮子一样弓起脊背,前一刻他还能勉强维持着镇定自若的表象,然而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不可触碰的逆鳞。王花花的存在显然给这个冷酷无情到对自己的伤口都浑不在意的魔修拖了很严重的后腿。 温勉对着小姑娘笑了笑,然后他丝毫没有理会自己师父周身即将爆发的魔气,自然而然的走上前去把王花花从他怀里拖出来。 王秉通:“……!!” 支涿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犹豫的出手为温勉挡下全部攻击。 楼主大人再次感慨出门带着一个合格的属下真是太贴心了。 突然跑到了温勉怀里的王花花惊慌了一瞬,但又很快在温勉柔和的注视下放松下来,温勉摸摸自己这位师姐的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糖果塞进她嘴里,柔声问道:“饿了吗?” 王花花乖乖点头,从医学的角度上讲,她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不管是待人还是行事,都不太符合她现在的年龄。但是温勉并不在乎这一点,他微微俯下身,在王秉通惊怒的视线中抬手按住她的眼睛,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好孩子,吃了糖就睡吧,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王花花被这轻缓低沉又似乎带着无限温柔的声音撩的脊背一麻,她懵懂的望向自己父亲的方向,发现对方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于是在温勉的怀里傻乎乎的笑了笑,很快就闭上眼睛再次睡着了。 “……”王秉通看上去要冲上来找温勉拼命。 支涿对于这样的展开面不改色。 老实说,也就只有他们楼主本人会时常怀疑自己所处的阵营,但是对于这群眼睁睁望着自己的上司无论做出多么丧心病狂引人误会的事情、仍然能保持温和镇定以及‘我是为了你好’这样的面孔的下属来说——我们一定是反派,妥妥的。 然而,正如支涿心里所想的那样,温勉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操作有哪里不对。 他抱着王花花,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仍然彬彬有礼的对王秉通提出邀请:“相逢即是有缘,阁下要不要来寒舍小坐片刻?” 支涿和王秉通之前的交锋很克制,两个人都不想要引来附近的正道修士,所以行事风格很是低调。但是这也不能掩盖王秉通伤上加伤的事实,他腹部多了一道崭新的伤口,鲜血顺着被黑色的浓雾笼罩的肌理,一点一滴落在地面上。 魔修的眼睛发红,冰冷的注视着温勉。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无声冷笑着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我真的是个好人。 别人:你怕不是对好人的定义有什么误解??? 第二十三章 温勉在附近的客栈包下来两个房间,先把睡着的王花花安安稳稳的放在床上,又在桌边坐了下来,顺手给王秉通倒了一杯茶。 “别紧张。”他看到对方紧绷的神色,不由得开口说道,“我没打算告诉那些正在山里围堵你的人。他们恐怕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的目标已经绕过封锁线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本来没有调|戏那些正道修士的意思,也确实觉得他们封山这么久、消息传得漫天都还是一无所获,着实有些让人同情。 但事实就是如此,也算是从侧面证实了就算王秉通仍然混的很惨,他依旧超越了普通人中的大多数。 你爸爸虎落平阳之后依旧是你爹.jpg 然而在王秉通眼里,温勉的形象已经一路从不怀好意的路人变成了居心叵测目标明确的敌人。 ——嘴上说的这么好听,不还是手里掌握着人质不放吗! 早就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人的魔修自然不会把温勉说出来的好话当回事,他完全做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心理准备,没有动温勉递过来的那杯凉茶,表情讥讽的扫了一眼时刻戒备着的支涿:“你们要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总不能说我也没想好吧? 温勉无奈的抿了一口一点也不好喝的苦涩茶水,手指敲了敲木桌,决定开门见山:“我要知道真相。十多年前你离开卧沧山转而入魔道的真相。” 王秉通面色一变,忽而扯起嘴角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你不会想着要利用我对付卧沧山吧?”他在心里回忆了一圈卧沧山的敌对势力中有没有能和眼前人对上号的,口中若无其事道:“难道你不知道光济掌门早就下了决杀令?” “不用说这些你我都心知肚明的情报。”温勉温和的打断他,“这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你无法信任我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但是你的防备并不能改变我的决定。所以为了能够让交流的双方都避免感到厌倦,你不若还是直接说些有用处的东西吧。” 说着,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王花花。 ——啊,和固执又多疑的师父交谈好疲惫,师姐睡得真香,羡慕死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眼前不知名的年轻人一直没有动手,不知道实力究竟有多高。而他身边疑似护卫的男人有元婴巅峰的修为。或许他们出自某个大家族,又或许是哪个门派掌门的亲眷下山游玩。王秉通整理着自己眼下的处境,考虑从温勉这边突然下手袭击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温勉和他评估的眼神对上,浑不在意的微笑。 ——不,不行。可能性太低了。 一种被毒蛇的身躯缠绕紧心脏,流淌着毒液的獠牙就悬在额头上方的紧张感突兀的在对视的一瞬间出现。女儿被对方掌控的情况下,魔修并不敢赌。 仿佛是看出来了王秉通的退避之意,他对面静坐的男人脸上的微笑带着一丝令人厌恶的了然,魔修按捺下自己心中翻腾的怒火和仇恨,开始按照对方的要求谈起过去发生的早已被埋葬的秘密。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这种陈年朽事的话……”他灌了一口茶水,压下自己难以遏制的杀意,“修魔道难道还需要理由吗?当你某一天拼尽全力也不得寸进的时候,当你面对着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的敌人的时候,或者当心中的贪婪战胜理智的时候……” 他冷冷的看着温勉:“你大概还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吧?但是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了解自己。” 魔修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一样,沙哑的笑起来。 “原来如此。”温勉并不以为意,当他不准备泄露出自己这个马甲自带的大乘期气势的时候,很少有人能猜测到他才是做主之人的真相,毕竟就算是鼎盛时期的修真界也没有几个大乘期修士会闲着没事到处跑。 而也正是因为修为太高反倒会引人注意,并不想要走到哪都被人当作移动的核弹来紧张围观对待的温勉时常选择让自己暴露出来的层次不那么显眼——这也能防止被那些真正水平超过他太多的敌人盯上:“但是我并不觉得你说出了全部真相,至少你给出的那些理由虽然常见,却似乎无法套用到目前的状况上。” 说着他苦恼的按了下额头,十分真诚的向着自己的师尊寻求解惑:“我最搞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什么你明明背叛了卧沧山,但不论是掌门光济真人还是你的师弟祁尚英,都不像是想要把你抓回去审讯的样子?” 按照常理,就算是因为多年同门之谊没办法下狠手,师兄弟一时走错了路,难道不应该将人带到自己身边好好纠正教导吗?放出去祸害其他人算什么? 王秉通这些年手上无辜之人的血可一点不比其他魔头少。 但平时行事光明磊落、善恶分明的掌门人就像没看到一样,祁尚英甚至还有闲心在八年以前为自己的师兄招收新弟子来巩固袭常峰的地位。 排除掉这两个人一起脑子进水猪油蒙心帮亲不帮理之外,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而据贺惊帆偶尔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来看,虽然王秉通离开卧沧山之前也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好性子,但是至少也不是喜怒无常残忍嗜杀的变态。 他一丁点想不开的征兆都没有过,仅仅是在某一天里,忽然就决定废掉自己曾经修炼多年的功法,打伤好心前来探查情况的弟子,卷走了袭常峰大部分的丹药灵器,孤身一人远遁中州,几年之后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一个女儿。 ——港真,就王秉通这副性格,居然还能找到老婆的吗?! 他老婆知道这人给自己女儿取了‘王花花’这种名字么? 王秉通一点也不知道温勉一肚子的吐槽无人诉说,他完全没想到卧沧山近些年的动向居然被摸得这么清楚,就连掌门和璇光峰峰主祁尚英表面上下了通缉令,实际一点也不上心的情况都被一语道破。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关注这些?他发现了什么? 魔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一次瞥到了温勉腰间的泪墨刀。 他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道朦胧的念头。 这个配置,是不是有点耳熟? 王秉通一时间也没能联想到黄鹤楼楼主身上,但是他又确实觉得温勉似乎是个有来头的大人物,于是碍于形式放弃了敷衍的念头,终于说出了两人相遇之后唯一一条有价值的信息。 他说:“和北地之战与燕台集有关。你知道小惊雀野近些年来的异象吗?” “……???”温勉还真的不知道。 这世上已经少有他一点也没有听说过的事情了,所以可以预见的是真相比想象中藏得还要深。 “哼。”见他一脸疑惑和催促,王秉通终于有了扳回一城的快感,他微微抬起头不屑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了解?” 温勉轻声道:“没有人能够无所不知。” “那付出这么多努力的你们未免也太失败了。”王秉通尖刻的说,“你以为为什么这些年来燕台集的规则一直在变?难道这些人有那么大的精力去迁就一群渡劫期都没到的小崽子吗?” “当然是因为小惊雀野!” 小惊雀野是个很有名气的秘境,但并不是因为它物产丰富,而是因为这是修真界唯一一个可以每隔十年固定开启一次的秘境。 既然它名字里面带着一个‘小’字,那么与之对应的,这世上必然还有一个大惊雀野,或者说名为惊雀野的主体。 给年轻人进行历练的小惊雀野,限定了只有渡劫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它给予的法宝与各种馈赠,基本也和修士的等级相关。 但是作为主体的惊雀野不同。 它已经数千年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了,很多年轻人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多半还以为小惊雀野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秘境。 如果不是小惊雀野依然有着和主体之间的隐秘联系,恐怕人们已经下定论说,秘境的主体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消亡在空间罅隙里。 “他们在试图利用这种联系。” 王秉通阴沉道,“没有人知道惊雀野主体究竟连通着怎样的世界,千年以前有能力进去的人现在都已作古。但小惊雀野近些年越来越不稳定,内部诞生了许多前所未有的生灵,有人怀疑这是因为它和主体之间的通道正在逐渐变得稳固。如果将千年视作一个周期,那么说不定很快就到惊雀野的大门再度打开的时刻了。” 温勉下意识的追问道:“那会发生什么事?” “谁知道呢?” “可是,这和你修魔道又有什么关系?” 魔修漠然道:“因为有人告诉我,只有这么做才能避免在惊雀野大门打开后的未来会发生的一些事情。不管是什么人,在面对一个糟糕的选项和一个更加糟糕的选项时,都会倾向于稍微好点的那个吧?” 温勉仍然不觉得他说了全部的实话。 但是他亲爱的师尊就像个蚌壳,敲打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吐出一点小鱼小虾,甚至不能够确定这些是不是他故意放走的,用以掩盖深藏在蚌肉下真正有价值的珠宝。 但支涿已经在向他打眼色,示意之前同路并且自告奋勇打头阵前去探查的纪洵一行人已经回来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温勉理顺自己的思路,从容地拎起王花花。 王秉通:“???!” “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黄鹤楼楼主一脸正气,“放心,我会照看好她的。” ——鬼才能放心的下啊! “对了。”温勉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道,“这边还有几个之前偶然碰见的同行者刚刚跑去山上找你,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找到,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所以你大概还能有一盏茶的时间编造出一个合理的身份。” 王秉通:“……”这是什么魔鬼? 于是等纪洵他们回到客栈寻找温勉,正巧碰上就地打坐的魔修,好奇之下凑上前询问他和温勉的关系的时候。 前袭常峰峰主一脸冷漠、毫不犹豫道:“——我是他爹。”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证明,袭常峰有着一脉相承的魔鬼操作。 夹在中间的贺惊帆缓缓打出一个?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妖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你的老父亲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纪洵躲在温勉身边瑟瑟发抖,他和他和小伙伴被王秉通刀刮一样的眼神钉在门口,不得寸进。温勉瞥了房间里的人一眼,把纪洵他们拉到另一间房里:“他的确心情不好,所以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休息。房租我出,接下来几天还请你们换个间隔远一点的房间住。” 路过温勉自己的房间门口时,就像每一只被好奇心害死的猫一样,纪洵下意识的侧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 他瞪大眼睛又看了一眼,口齿不清的指着床上睡觉的王花花:“金、金屋藏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话音刚落,王秉通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就像什么东西被外力彻底粉碎之后发出的刺耳声音,仿佛在回应纪洵的话一般。 温勉皱着眉看他:“你在说什么?那是我妹妹。” 纪洵松了口气,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 他在看到漂亮姑娘的时候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是有理由的。 因为他的父亲——大名鼎鼎的浣剑门门主,是出了名的荤腥不忌。 每一个纪洵曾以为会成为自己小师妹的姑娘,最后都躺在了纪磐的床上,这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极深刻的阴影。 温勉没有动怒,自然也没对他的道歉有所表示。和纪磐同行的一男两女就更不会多说什么了,他们早就见识过了纪磐这一张嘴会招惹出来的麻烦。如果有一天他死因是说错话,没人会觉得意外。 他们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飞快的躲进房间里,其中一个女孩子虚弱的对着温勉说道:“真的打扰了,你去照看你的父亲吧,我们休息一会就好了。” 等温勉转身离开之后,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还要继续跟他一起组队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温勉。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队伍里的青年摸着下巴皱着脸回想,“我们早上出门去了山里,魔修的人影都没看到一根。他没跟我们出去,然后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父亲和一个妹妹。” “你们还记得我们听说过的有关于那个魔修的传言吗?”他环顾一圈,看着自己的同伴,“也是一个受了伤的男人,带着一个小姑娘。” “也不只有这一种猜测吧……”纪洵突然犹豫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他之前跟我说,他老家在翮州。这里离翮州已经很近了,突然碰上亲戚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连他家住在哪里都告诉你了?”一个姑娘挑起眉,“我们莫家也在翮州,他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 ——温勉一直都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这也是他难以得到信任的原因之一。 纪洵说:“他告诉我他姓温。” 家在翮州的姑娘名叫莫七七,她闻言回想了一阵,突然一个激灵面色悚然:“——姓温!他是温家人?!” 碰巧的是,在短短不到十二时辰的间隔里,又有另外一个人光明正大的对着温勉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时他们已经走在进入翮州的官道上,最靠近的一座城池是翮州境内与茉城毗邻的平城。众所周知平城的温家早就在八年前被灭门了,理论上全府上下无一活口,结果现在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自称姓‘温’的温勉,还带着一个气势汹汹的‘老父亲’和除了吃就是睡的‘妹妹’。 莫七七年纪不大,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件在当年算是惊天血案的惨事,她的长辈们对温家讳莫如深,从来不肯多提一个字。温家早就成为了翮州连名字都不能提的禁忌。 现在这个人突然冒出来,难道是温家复仇归来的冤魂吗? 莫七七心有疑虑,干脆怂恿着纪洵他们继续和温勉组团前进,反正她家族也在翮州,遇到了危险还可以求助。基于同样的理由,纪洵也没有反对,剩下两个人拗不过他们,又不想现在脱队,只好无可奈何的顺从下来。 敢于当面询问温勉名字的人是王秉通,也只有王秉通,换做是支涿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老老实实闭紧嘴巴,再好奇也拒绝多说一个字。 “你姓温?你是温家人?” 他们对话的时候避开了纪洵他们,支涿领着王花花像堵墙一样严严实实挡在中间。温勉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家师父一眼:“你不是我爹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王秉通道:“爹和你娘在你幼时失散,你随了你娘,谁知道她给你起了个什么名字?莫不是温狗蛋?” “……” 时隔八年,兜兜转转,这个名字居然还能再次和温勉联系到一起。他不禁开始怀疑王秉通根本是故意的。 他并不是很介意自己师父无能为力时的那点恶作剧,但是支涿显然很介意,白色大猫扭过头眯起猫眼,身上元婴期的气势瞬间笼罩在王秉通身上。 这样的对手我全盛时期的时候能一口气打十个。 不受控制的膝盖一软、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在地上,王秉通咬着牙站直身体,扭曲着面孔呲出一个冷笑。 “行了,谢谢你。”温勉温和的拍拍支涿的肩膀,然后他笑容微冷的对着王秉通说道:“我劝你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太挑战我属下的耐性,他可不像我一样脾气好。另外,我确实是温家人,这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 “你也不必试探我。”温勉悠悠然说道,“这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如果你有问题而我可以回答的话,直接问出来就好。” 说话间,他让系统稍微打开一点限制,屹立于这个修真界顶峰的捕猎者气息瞬间像是呼啸的北风一样倏然从他周身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纪洵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不明所以的感受到一种仿佛一脚踏进深渊里面、濒临绝境的恐惧。而王秉通不知见过多少活着的大乘期修士,眼界要高得多,那种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时的震惊也更加强烈。 “你——!” 他嘴唇抖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被支涿牵着手一蹦一跳往前走的王花花。 然后他压低嗓音,勉强克制住自己声线的颤抖,哪怕是在这种时刻,他也不允许自己流露出恐惧,就像是他在茉城的山林中第一次遇见支涿并和他交手时一样。 明知不可为,但是不后退一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你姓温……你和卧沧山袭常峰的温勉是什么关系?” 他到底还是太过紧张,没有注意到温勉脸上一闪而逝的奇异神色。 温勉沉吟半晌,在系统幸灾乐祸的大笑声里一本正经道:“我应该算是他的长辈。” 王秉通紧跟着追问:“你和他有联系?他活下来是你的功劳?温家灭门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他当初流落在郴州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 瞧瞧这话问的,还以为他的师父与他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但是温勉非常清楚,王秉通根本不在意这个被祁尚英代为收下的弟子。他或许是在意卧沧山,又或许是在意他留下来的大弟子贺惊帆——总之,不可能是温勉。 温勉模棱两可道:“我和他很久没有联系了,我有我自己的事情。” 听上去似乎对一个幼年丧失了父母亲眷的孩子来说,他的态度过于冷漠。 但是若他表现出来对于温勉的过分在意,王秉通反而会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晓的阴谋。 修士的生命太过漫长,不知道多少代的血缘一点点传递下去,所谓的子孙后辈,在很多人眼中不过是顶着同样姓氏、可有可无萍水相逢的路人。 当然,血缘上的亲人和路人的关系还是有所不同,区别是后者被杀死无人关心,而前者出了事还是要去尽尽道义看上一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 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将温勉当成了不知道多少代以前温家出身的老祖宗,给他去翮州的目的做了注解。王秉通稍微放松一点,如果对方说的是真话,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对于卧沧山这么了解。 ——温勉那个吃里爬外的小叛徒! 完全没考虑过自己也是名义上的卧沧山叛徒的王秉通磨着牙想,他们之间要是没有联系就见鬼了! 还有祁尚英和梅光济两个废物,难道就没有发现自己门下的弟子有这种难以解决、立场不定的后台吗? 还有我自己!废物里的废物,这种情况下连个消息都传不出去! 在王秉通把自己连带着自己的徒弟和师兄弟统统在心里喷了个遍之后,一行人已经踏进了平城的大门。 温勉仰头看着漆灰色的城墙,忽然毫不遮掩的转头询问支涿:“你知道温家的旧址在什么地方吗?” 听了一路八卦的支涿微微一怔,然后迅速的垂下脑袋,含糊道:“……我可能需要去问一问。” 他忐忑的在内心踹了自己一脚。 让你沉迷老大身世的八卦! 完全忘记提前去黄鹤楼的据点要情报的事情了! 其实主要是因为拎着王花花,有点不太方便脱身,他也不放心老大一个人和这帮居心不良的修士独处……虽然楼主大概根本不需要这种担忧。 人类总是难以克制自己的反射性行为,对于支涿而言,就是跟在温勉身边。 “无妨。”温勉和颜悦色的说,“你去找人问问吧。” 莫七七紧张了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像是回答问题般举起手来:“那个,我知道温家的地址。” 第二十五章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莫七七打了个哆嗦,仍然坚强的举着手,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我知道温家的位置。” 她和温勉的视线对上,不知为何,那种升腾的恐惧感和不确定感更加强烈了。 “真巧。”温勉看上去并不意外,也不感到惊喜,他轻柔的说,“这样我们就不必再麻烦其他人了,谢谢你,请你为我们带路。” “那、那个,”莫七七打了个磕巴,回头看纪洵他们,“你们要一起去吗?” “抱歉我没什么兴趣。”另一个姑娘率先婉拒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我也是。”小队中的青年立刻跟上。 “没问题,这本来就是在给你们的行程添麻烦。”温勉很好说话,“那么你呢?”他看着纪洵,不知为何,纪洵觉得他眼中倒映出的并不是自己的形象,而是其他什么人。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纪洵开口说道:“我跟着你们。” 他简直对温勉的目的充满了好奇,甚至隐约间察觉到整个事件中流露出来的一种莫名的联系。年轻人的傻大胆和某种天性赋予的直觉让他不愿意放弃这么宝贵的机会,哪怕理智告诉他这种情况下有多远躲多远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在动身之前,出于谨慎,他还是多询问了一句:“……你们是来为温家报仇的吗?” ——他就这么问出来了! 剩下人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装作没听见。 说到底,这件事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早知道就不应该来翮州……不,或许最开始就不应该在茶馆和这个年轻人搭话。 猛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和猛虎比邻而居,而你一无所觉。 “我看上去很可怕吗?”又一次陷入冷场的尴尬境地,就连支涿都垂着脑袋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之后,温勉情不自禁的跟系统吐槽,“我觉得他们看上去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谁知道呢?】系统轻快的说,【他们恐惧的到底是自己的想象还是真实?抑或是你连自己的表象和内心都不曾了解?不过别想太多了,你可是反派养成系统的宿主,他们恐惧你、厌憎你、敬畏你,在大魔王的阴影下瑟瑟发抖时刻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你是认真的吗?好吧好吧……”温勉已经放弃跟系统争论自己的阵营问题了,他余光瞥见王秉通正紧紧注视着自己,那泛着血色的目光中蕴含着的情绪无比复杂,可能是一点瑟缩、一点嘲讽、一点探究,还有很多温勉分辨不出来的东西。 王花花就站在她父亲身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像是一滴墨水滴在白纸上,看上去懵懂又可爱,还似乎散发出了某种独属于未知世事的孩童的善意与信任。 温勉突兀的回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和这位师姐相处时的场景。 “算了。”他无可奈何的对系统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重新组成的小队再次顺利出发,莫七七在前方带路,而身后维持着古怪的寂静,仿佛人人都觉得温勉在承受什么足以毁灭一个城镇的怒火、或是故地重游带来的感伤悲痛之类的。 对此温勉只想说,你们脑补的太多了。 可能一个把自己的马甲捂得太严实的上位者,就是要承受这种身边人脑洞逐渐进化的重量。 ——然而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就算真的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他也一无所知。 温勉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让人难以忘怀,但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画面。他看到了鲜血,铺天盖地的红色覆盖了他的视野,在那之后是漆黑色,是贫民窟难以抹除的灰色调,在那之后才是卧沧山,是贺惊帆,是很多他愿意去回想的记忆。 翮州这个地方,说实话,只能让他想到纪拓,以及原本世界线上会发生的那些破事。 难以自制的,温勉看着纪洵的眼神逐渐变化。 纪洵:“……” 我做错了什么??? 大佬的思维真是不可捉摸。 最后莫七七在一座远离城市中心的角落停下脚步,在一片破败的废墟前恭恭敬敬的对温勉说道:“就是这里。” 没办法,大家都想好好活下去。 温勉再次诚恳的向她道谢,他一直很有礼貌,并且有恩必报,不管这是多么细小的举手之劳。 莫七七连连摆手让出路来,温勉顺着长出野草的台阶走上前,推开那扇已经起不到遮挡视线作用的大门,一眼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仿佛和泥土混在一起,整整八年也没能沉淀下去的铁锈般的暗红色。 这里已经被整理过了,乱石颓唐,灰尘遍布,可以看出无数波目的不同的人来去的痕迹。尸骨被清理干净,说不定就在平城的某个荒郊野岭随意一抛,腐烂的尸体被野兽啄食,白骨变成大自然的养料,消失在人们关注不到的角落。 在这个萧瑟又寒冷的秋天里,连石缝里的荒草都蔫头耷脑,看不出一点富有希望的痕迹。 温勉漫不经心的环视一圈,并不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心情毫无波动,也并不能在这里发现什么前人没能探索出来的秘密。 为了虚无缥缈的利益,总有人会来到这里,怀着可笑的妄想,一遍一遍掘地三尺,以图找出能让自己一步登仙的天梯。八年过去了,温勉并不觉得他比那些人更加善于刮墙皮找宝藏。 总而言之,这里确确实实是一座废墟,是人迹罕至到连飞鸟都不愿降落的坟场。 是‘温勉失去的记忆碎片’里,那个能够被称为家的地方。 想到这里,温勉露出一个不容错辨的冷笑。 这样丝毫不含善意的笑容已经很少出现在他的面孔上了。大多数时候,黄鹤楼楼主智珠在握,冷静镇定,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的心神。而袭常峰的小弟子就像是春天初生的朝阳、或是山顶迎着山风蓬勃生长的翠竹,总之能让人联想到一切美好的东西。 而现在的他,就算与贺惊帆面对面站在一起,手里拿着能够证实他是‘温勉’的全部事物,他的师兄说不定也不敢立刻将他辨认出来。 一股清晰的怒火从他身上四散开来,温勉很清楚自己究竟在愤怒什么——看吧,这就是你为你过去的弱小和怯懦付出的代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王花花已经站的腿酸而支涿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她抱起来的时候,温勉终于开口说道:“行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他已经重新平静下来,本来他就不会为此感到悲伤难过。 但有些罪过绝不会因为遭难者的遗忘而被原谅。 纪洵发现自己被注视着。 他下意识的后退,直到脊背顶住墙壁,退无可退为止。恐惧突兀地在他心中燃起大火,烧得他喉咙哑痛,四肢酸软,徒劳的睁大眼睛与温勉对视。 “不要紧张。”站在纪洵对面的不可战胜的存在依旧说出安抚的话语,露出宽慰的表情,哪怕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在刚才的片刻功夫是怎样发怒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温勉的语气稳定自然,像是在阐述什么天道至理一样笃定。 “我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 纪洵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很善于说话,但是现在有人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喘息都显得困难。 最后仍然是莫七七拯救了他。 这个年轻的姑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看不下去似的鼓起勇气小声打断他们的交谈:“温家……温家还有人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忙到差点忘了写更新 幸好记得自己还有榜单orz不好意思更新的有点晚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我一定会有一天死于知道的太多。 莫七七想。 她在这一天里无数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被逼到墙角的纪洵微微张开嘴巴茫然的看着她,表情无辜又委屈。作为所有人里唯一对眼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隐隐被针对的人,纪洵有理有据的怀疑他可能遭遇了骗子团伙。 他警惕地按住了自己的钱包。 然鹅并没有人理会他。 不等温勉出声询问,莫七七就自动自觉的继续说道:“具体情况我不能说太多,但是我们莫家当时……嗯,当时和温家的关系还不错。”她尴尬的停顿了以下,等着其他人问她‘温家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里’这种问题,结果没有人插话,大家都默不作声的等待着重点内容。 “……我当时年纪还小。不过我隐约记得,在散修和魔修最后联合起来想要灭口的时候,几个附近与温家交好的世家偷偷将一些不起眼的小辈带出来提前送走了。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还没有开始修炼的小孩子,也有几个是稍微大些的少年人,其中一小半是通过莫家的人手离开的。” “后来事情闹大了,城里那些领头的不想这件事传开来,就进行了一次清洗。有很多逃出去的孩子也被查出来之后带走了,幸运的是还有几个活了下来。” 温勉问道:“活下来的有多少人?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莫七七摇头,紧张的看着他,“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爹不会告诉我这种事,而且现在在翮州明面上没人敢提温家。我觉得我们现在站在这里说不定都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他们竟然真的敢!”支涿低声对温勉说道,“温家灭门一事虽然惨烈到骇人听闻,但是这件事当初被隐瞒的太好了,消息完全被压在附近的几个小城内,翮州平城的地点又过于偏僻。没有几个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会关注这种级别的秘境,只要再过上二十年……不,十年,等这一代的老一辈习惯了闭紧嘴巴或者年轻人外出历练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它。” “我们之前虽然受命探查到部分消息,但那都是人们口耳相传时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如果想要更具体情报的话,恐怕还要……”找那些在各个门派中潜伏已久的黄鹤楼暗钉。 过去因为温勉的命令并没有强调要将温家调查的有多清楚,再加上楼主的身份还只是个猜测,动用这种等级的力量未免显得小题大做。 但是现在如果温勉真的想要将那些贪婪者联手掩盖下的隐秘大白于天下,黄鹤楼这个由各处的部件组成的庞大机械体会在第一时间运转起来。 “逃出去的人应该没有太多。”温勉思考着说道,他本人肯定不是借由这种渠道离开的,因为作为家主的儿子,若是消失在人前就太过显眼了,反而会给那些暗度陈仓留下火种的亲人带来麻烦。按照系统的说法,他应该已经‘死过一次’,再由系统本身的力量将他从轮回中带出来赋予新生。 而温家居然需要采取牺牲大多数来保护传承的地步,说明当时的情况真的很严峻,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刻,能有人站出来暗中雪中送炭已经很让人感动了。 要是指望其他人为了过往的情分跟着一起受难牺牲,未免太过想当然。 “我觉得……我们说不定可以去一趟莫家。” 当然其实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黄鹤楼查出活下来的人究竟是谁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去见面,也是一种选择。但温勉本来就是出来历练顺便办公的,楼主的命令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现在二者合体了,他既可以领工资又能达成目标,一箭双雕。 ……领工资是开玩笑的。 楼主没有工资。 温勉负责给别人发工资。 真是甜蜜的烦恼。 既然做了决定,他脚步一转就打算离开,结果在前脚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忽然感受到被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远远注视着。 温勉猛然间抬起头,望见温家的荒寂的房梁瓦片上落下来一只粉色的鹦鹉,正拍打两下收拢翅膀、歪着头用小小的绿豆眼盯着他看。 他和那只镇定自若挺胸抬头、假装自己是个普通鸟的鹦鹉对视了两秒钟,突然抬起手吹了声口哨。 鹦鹉被吓了一跳,爪子挠了下身下的瓦片,发出一声让人后颈冒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羽毛都炸了起来。结果半晌过后并没有遇到攻击,也没用遭到抓捕。它蜷起一条腿,小小的脸上透出大大的迷茫。 不过很快它就发现敌人并不来自地上。 一只野鸡般大小的白色乌鸦从天而降,在高空飞翔时几乎和云朵融为一体。而只需片刻,人们就能把它和非生命体区分开来,因为那乌鸦嗓门嘹亮,叫声响彻云霄,并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它一只鸟,叫起来的时候方圆百里路过栖息的乌鸦都跟着嘎嘎嘎一起合唱,此起彼伏余音绕梁,硬是造就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鹦鹉:“……” 它惶然震惊又不知所措,还错以为自己被不知名的乌鸦敌军包围,一扭屁股转身就想飞走,却迎面和漆鸹撞了个正着。乌鸦尖利的鸟喙毫不犹豫的在鹦鹉的翅膀上啄了好几下,粉色的羽毛顿时漫天乱飞,像春天降落的花瓣纷纷扬扬,使得旁观的没有长羽毛的人类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痛不欲生。 白色的乌鸦洋洋得意的伸出爪子踹了鹦鹉一脚,可怜的粉色鸟儿斗志全失,凄凄惨惨的从房顶上跌落下来。 然后它被之前观察的人类捏着翅膀拎起来。 ——吾命休矣! “刮漆。”温勉叫道,“你也下来。” 白色的乌鸦不情不愿的遵从主人的命令,没有挥动翅膀,而是迈着腿歪歪扭扭的走到瓦楞边缘,纵身一跃。 老实说,这么有个性的鸟也不太多见。 全场人的目光都被乌鸦吸引住了。 “这是我养的宠物,因为白的像是掉漆了,所以叫刮漆。”温勉给大家做介绍,然后抖抖手里生无可恋的鹦鹉,“不过这只还是第一次见,可能是敌人想要暗中掌握我们的行踪。” 漆鸹歪着头啪嗒啪嗒走过来,瞅着地上散落的粉色羽毛,似乎对这个颜色颇感兴趣。 温勉警告的看了它一眼:不许变成粉色。 快醒醒,这世上没有粉色的乌鸦。 除了习以为常的支涿以外,所有人都看着这两只突然冒出来的鸟类生物,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吐槽它们刚才短暂的战斗还是乌鸦这清奇的姓名。 王秉通紧皱眉头,看看乌鸦,又看看温勉,再看看他腰上别着的刀。 一条细线将他头脑中的珠子穿在了一起。 线索终于不再是不相干的碎片,它们合成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整体。 “你是……”他喃喃自语,表情因为恍然和极度的震惊变成一片空白,“你是黄——” “嘘。”温勉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微笑着示意他噤声。 其实他感到很蛋疼。 你妈的,为什么,之前明明没有特意去做掩饰但是旁人一无所知,他还在猜测自己师父到底要多长时间才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万万没想到,漆鸹的登场仿佛具备了老和尚醍醐灌顶般的功效,难道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只傻鸟已经变成了公认的黄鹤楼楼主标志,以后再难摆脱掉随身携带沙雕的固有印象了吗! ——这还怎么让人装逼! 作者有话要说:乌鸦真的是那种……当一群乌鸦聚在一起的时候,一只叫起来,全体都跟着叫,震耳欲聋,能把人从睡梦中惊醒(别问作者是怎么知道的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第二十七章 就在气氛松懈下来、大家的注意力分别集中在不同地方的时候,被温勉捏在手里的鹦鹉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挣扎着抬起翘着粉色呆毛的脑袋。有那么一瞬间,温勉觉得它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人性化,就仿佛鸟类的身体里栖居着一个人类的灵魂一样。 下一刻,他再次抬起头时,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产生了变化。 身边全部有生命的存在都不见踪影,只有他一个人依旧站在温家的门前,眼前的朱红色大门却不再是之前看到那样破烂不堪的样子,尽管上面同样有着岁月雕刻的痕迹,却明显经过打理,显得贵重而规整。 温家的匾额高悬在他头顶,一只桃花枝越过墙沿,粉红色的桃花瓣灼灼盛开,绿叶掩映,正是盛夏时节。 有面孔各异的路人从温勉背后经过,小巷子外面人声鼎沸,给人一种不惹人厌烦的喧嚣感。 他只来得及观察了以下周围的环境变化,眼前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蓄着络腮胡的大汉探出头看间他,立刻皱紧眉头训斥道:“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温勉还没搞清楚情况,干脆顺从的跟着男人走进院子,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的外表,身上的服饰也改变了许多。他不论是在袭常峰还是在黄鹤楼时,都不喜欢用外物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很少会在穿着打扮上下功夫。 而现在的他则仿若走马章台的大家公子,一身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衣袍,袖口上的绣纹繁复无比,腰上、脖颈上和手腕上还都挂着玉饰,从各个角度透露出‘爷有的是钱’这一中心思想。疑似炫富的行为未必是有意为之,因为不管怎么说一个修仙世家都不会缺少金银供奉,这样的打扮更有可能是出于风格习惯。 总而言之,温家是个讲究的大户人家。 “系统?”温勉在脑海中呼唤了一声。 【在。】系统回话,语调并不显得慌张。 看来不是一不小心又穿越了。温勉一边走一边排除选项。 系统体贴道:【你还在温家门前站着没动。】 “啊,所以是幻境?”这还是温勉第一次看到水准高到这么逼真的幻境,饶有兴致的环顾周围,“既然我根本不记得这样的场景,难道幻境是根据建立者的记忆构筑的?那动手的人不管目的是什么,肯定对温家很熟悉。” 【唔,容我提醒你,宿主。】系统说,【人类的记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有些时候你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度想起的过去,仍然会在某些时刻浮现在你面前。】 “……我能将你这句话解释为你是在提醒我,这其实是我自己记忆中的片段?” 【系统没有那么说。系统只是帮助你把一个可能正确的选项再次添加回来了。】 温勉评价道:“你这点实在烦人。” 系统不为所动:【请宿主理解一个程序最无法忍受逻辑漏洞。】 “好吧。”温勉妥协道,“这点先略过不提。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被针对,支涿应该已经发现不对劲、在想方设法试图解决了。如果所有人都陷进不同的幻境里,说明来者在这方面的造诣极深——他至少是个元婴期才能拖住支涿。不过这个幻境还真有点意思,我头一次听说进入幻境的人的修为也会被压制到几近于无的程度……” “温勉!”走在前面带路的络腮胡忽然喝道,“在自己家里走路你也能走神?都这种时候了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长点心?” “……”有记忆以来头一次被疑似长辈的人物这么批评的温勉。 “好吧系统你说得对,这应该是我自己的记忆。”他说,“不然这人根本不会叫出我的名字。” 事情变得越发有趣起来了。 温勉对于络腮胡的斥责充耳不闻,在确定了自己只有练气期修为,连储物袋都不在身边之后,他选择放弃用武力破解的方式,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看这个幻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走进前厅,络腮胡向着坐在里面的一个中年男人一拱手,叫道:“大哥,我把这孩子带过来了。” 温勉若有所觉的看过去,和中年人对上了视线。 几瞬功夫,对方冷硬的面孔柔和下来,虽然仍旧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却从眼神中流露出温情。男人冲他招招手,叫道:“勉儿,过来这边坐。” ……温勉难以克制的升起一层鸡皮疙瘩,但是意外的并不觉得讨厌。 他在中年男人身边坐下来,络腮胡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不能把大哥您的孩子交出去。” “我知道。”温家的家主温怀磬平静道,“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们再做犹豫了。” 络腮胡看上去似乎有一瞬间想要大吼,但是他忍住了,怒火让他猛然握紧拳头,克制着声音道:“这些人太嚣张了!他们凭什么命令家主您的儿子出去做人质?等温勉到了这群土匪手里难道还能有命在?他们根本就是想要逼着我们先动手!这样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烧杀抢掠——” “——我们都知道!”温怀磬也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即将亲手把心爱的小儿子推出去的罪恶感和痛苦显然折磨着他,“谁都能一眼看透他们的用心!但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们就能够拖到援助到来,就能摆脱现在背腹受敌的窘境!我难道不想换一种解决方式吗?我难道没有给浣剑门发消息求助吗?到现在,整整半个月过去了!有人看我们哪怕一眼,事情都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没有办法!”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硬生生挤出来这一句。 作为被他们讨论的关键,温勉就像是到此时此刻还没有搞清楚情况一样,面露茫然。 温怀磬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勉儿,你会活下来的。”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碰自己的儿子,手臂抬起到一半又放下来:“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你这种性格……”他顿了顿,绝望之情从眼底浮现出来,“是我们过去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去反思和后悔。” “你是个好孩子,然而……” 他没再说下去。 温勉感觉自己看了一场全息游戏过场cg。他戳戳系统:“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吗?” 【你不是已经察觉到了。】系统道,【不管是你现在的年龄、修为还是温家灭门时间发生的世界线都对不上。这个幻境完全是根据你失去的那些混乱的记忆构建的大杂烩。】 它特别不屑的补充:【换本系统来,剧情能编的比这个合理一百倍,让你完全分辨不出真假。】 “啧。”温勉摇摇头,“一个以进攻为目的的幻境,手段粗糙并不要紧,起效果才是最重要的。” 【那它起效果了吗?】 “目前来看……” “勉儿?”温怀磬打断了温勉和系统间的对话,他刚刚看到温勉摇头,还以为他有什么想要说的话,“你如果真的不愿意去的话……” “不,没问题。”温勉立刻说,“我完全愿意。” 在这种情况下,破解幻境和打rpg游戏通关的方式差不多。 既然人物背景都明明白白摆在这里了,他又怎么能不去触发关键剧情任务呢? 温怀磬欣慰又难过的看着他,亲手领着温勉来到房间内,将一个传送符文递到他手上。 “握紧它。”温家家主说道,“一定要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等温家这边解决了我们的敌人,就会去救你。坚持住好吗?别害怕,全家人都站在你身后。” “如果是没有失去记忆的‘我’,说不定会很有感触。”温勉在心中评价道,“不过这个幻境不太智能,它都没意识到,我连旁边那个一直用悲痛惋惜的眼神看着我的络腮胡是谁都不知道吗?作为一个没有名字的npc,他的戏份过于丰富。” 系统:【……那是你小叔,温家收养的孩子,负责管理俗家事项,是温家除了你爹之外和你关系最好的人。】 “是这样。”温勉恍然大悟,继而兴致勃勃道,“那一会登场的Boss是谁?” 【本系统对最有效率的攻击手段进行合理推衍,得出的结论是……】 “纪拓。” 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在温勉握住传送符箓,转移到陌生地点之后出现在眼前。 温勉下意识想去握住腰间的泪墨刀,抓了个空才反应过来幻境里自己身上没有武器。 这个幻境里的纪拓似乎并不认识他,但是在看到温勉的瞬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没想到温家真的把你送过来做人质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说完这句话等待了一会,好像指望着温勉能给出点反应。但温勉只在刚看到他的时候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之后目光再也没落在他身上,反而是四处找寻着什么。 纪拓愣了愣,决定将这种行为视作欲擒故纵。 他继续说道:“温家是怎么跟你交代的?让你通过讨好我来拖延时间?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得好。”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温勉一眼,“比起长得好看的男人,我更偏好女性。” 温勉心平气和的对他说道:“你我都知道眼下的情况是怎么造成的。与其说是温家想要让我讨好你,不如说是你命令温家送我过来。” “你觉得我对你有兴趣?”纪拓立刻反问道,“难道不是你对我有所求吗?” 原来如此。 温勉也笑了起来。 “系统你看,这个幻境一点也没有掩盖自己手段的意思。” “它将一个没有实力反抗的我扔到这种几乎是必死的条件下,逼着我去走过去的老路。” “如果‘温勉’没有失去记忆会发生什么事呢?” “哪怕他明知道这是幻境,但被迫因为无能而被亲人放弃,因为弱小而选择向着记忆里支配过他的人祈求生存。他会记得现实中温家是因为什么而灭门的,记得温怀磬是怎样死不瞑目、直到最后都牵挂着自己没能保护好的小儿子,而罪魁祸首就在他眼前。他说不定还会知道原本的世界线上自己是和纪拓是怎样一种扭曲又复杂的关系。” “最痛苦的不是走上未知,而是明知前方是地狱,仍然要一脚踏进去。” 【可能是吧,但作为一个程序,本系统完全不能感同身受。】系统道,【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做?】 “我?”温勉笑容扩大,“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布下这个幻境了。” 他看着幻境里的纪拓,向前走了两步。 ‘纪拓’顿时露出鼓励认同的微笑,催促着他的行为。 温勉低头看向对方的腰间。 那里别了一把剑。 “我猜你并不知道我会用剑。”他轻声细语,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那柄剑骤然出鞘,几乎在幻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刺穿了‘纪拓’的小腹。 “或者就算知道……也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动手。” 剑刃上粘稠的血迹被他随手甩了出去,在地面上打出一行梅花瓣似的印记。 ‘纪拓’踉跄着跌落在地,手指捂着鲜血不断溢出的伤口,满面震惊。温勉却已经不再关注他了,而是好整以暇的站直身体,等待着从幻境中出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依靠着进入者的记忆而不是建立者的思维构筑的幻境,就连施展它的人也无法操控其中的规则和逻辑。 对方甚至无法知晓幻境里发生了什么,只能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是胜利、抑或是失败。 第二十八章 温勉在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已经从幻境里面走了出来。周围其他人仍旧像木头桩子一样钉在原地一动不动,漆鸹已经不见了踪影,不愧是系统出品,趋利避害的水准一流。 之前抓到的粉色鹦鹉也不在手里,而是落在突然冒出的来人的肩膀上。 对方手里举着剑,剑尖端端正正的紧贴着衣料对准温勉的胸口。 “刺激。”温勉对系统说,“这个大兄弟好会玩。” 系统:【……宿主你这是在逼本系统开启生命倒计时。】 温勉:“别,别这样,还能抢救一下。” 那是一个带着宽沿草织斗笠、一身灰衣、面孔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的修士。从身形来看对方应该是男性,身高与温勉差不多。他身上并不带着很强烈的杀气,但是显而易见的并不好相与。 温勉低头看了看那柄剑,抬起手轻轻用中指在雪亮的剑刃侧面一弹:“阁下还真是不客气。” “呸。”青年唾了一句,“居然醒的这么早,果然你才是这群人里面实力最高的那个吗?” “他醒得早不是我的错!!”他肩膀上的粉色鹦鹉忽然口出人言,声音粗哑,“这人好凶残啊!动手之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突然显示幻境被破简直吓死鸟了。喂——”它扭过头看着温勉,“你在幻境里的时候就不怕阵眼的修为比你高吗?万一打不过怎么办!进入幻境的人都只有练气期,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会说动手就动手吧!” “还有别的解决方式?”温勉问道。 “嘎啊!”鹦鹉叫了一声,“这是个解谜幻境啊兄弟!只要你按照剧情走总会出来的。暴力破解的话可是有很大概率会走进死路,因为你无法判断自己对手的实力,说不定就随机到了那种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的敌人。” 温勉微笑:“是吗……但我遇到的敌人是不可能无法战胜的。” “你……” “算了。”鹦鹉的主人意兴阑珊道,“早就知道你靠不上,还得老子自己动手。” 鹦鹉顿时跳脚:“你说的什么话!要不是有我你能活到今天吗?!” 青年道:“你认真的?有多少人是发现幻境漏洞轻而易举的就走出来的,而且敌人实力随机也太逊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废柴的法宝。你看看那么多以幻境为主要战斗方式的人,有几个像我一样还要再修炼一套功法自己出手的?” 鹦鹉:“……”它无言以对,只好闭紧嘴巴。 温勉:“这是你的本命法宝?” 青年顿时警惕:“你别想着打探消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温家?” 他威胁性的又把手里的武器往前递了递,锋利的剑尖在温勉的衣服上划出一道细小的破口。 温勉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不要急,反正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慢慢讨论这件事。” “你想拖延时间等他们醒过来救你?” “不。”温勉镇定道,“我只是觉得你也没有把握只凭借着这两样东西把我困在这里。为了所有人好,你一定要持稳你的剑。”他手指轻描淡写的在剑刃上滑过去,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斗笠很好的遮盖住了对方的表情,温勉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感到被说中心事的慌乱。不过片刻之后青年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好吧,我觉得你们应该不是浣剑门的人。” “我不是。”温勉干脆利落的承认,“你和浣剑门有仇?那我们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 “别花言巧语。”青年冷冷道,“我问你答,你和温家是什么关系?” “你猜?”温勉笑了笑,“是血缘关系。” “说谎!我根本就没有在温家见过你,也没有人和我提到过你的身份。”他上前一步,目光透过斗笠仔细观察温勉的面孔,“你这张脸让我想起一个人……但是年龄又对不上。” 青年见温勉神色不动,干脆自问自答:“我猜你根本就不是温家人,当初是你把温勉带走的?你把他怎么了?” 温勉:“……” “他是怎么联想到这儿的?”他匪夷所思的问系统,“我看着很像是绑架犯吗?” 系统道:【我猜是这样的。已知第一条,你长得很像温家人。已知第二条,他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认定温家根本没有你这号人,你就是个挂名的黑户。】 【那作为一个修士的第一反应,要么你是个夺舍温家人身体的魔头,要么总之你就是利用温家的血脉修炼了什么奇怪功法的魔修。】 【他又听说过卧沧山‘温勉’。你在年轻一辈里还挺有名气的,他知道你很正常。】 【结论:温勉在你手里。】 温勉:“系统你好懂。” 系统:【好说,本职工作。】 温勉直视着青年双眼的位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会得出这种完全没有根据的结论?” “那你倒是说说看。”青年冷笑一声,“为什么温家的宗祠显示了你和温家的联系,却不承认你的身份?” ——当然是因为系统给屏蔽掉了。 温勉神色复杂:“原因有很多,你的想法太局限了。” 青年:“呵。” 明显不信。 “这些年温勉的消息在南陆一代流传出来不少。”他低声说道,“我没听说最近有哪个卧沧山峰主出山了,你既然不是卧沧山的人,难道就不怕被光济真人发现你对他门内弟子做出来的事情吗?就算你再有手段,还能直面大乘期的修士不成?” 温勉无可奈何的摊开手,眼下这种情况明显解释不清,他也并不是很想解释清楚——毕竟马甲和原身分的越开越好,能被当成绑架犯总比看穿身份强。 他干脆说道:“那么就算你猜的正确。”这次干脆捏住了剑刃,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道将它从自己的胸前移开,而后用一种暧昧难言的语气说道:“我们的关系可要比你想象的亲密的多,温勉一直很信任本座……就算你是他的亲族,他现在也不认得你。你猜要是温勉看到现在我们对立的场面,他是会相信你呢,还是会视你为仇敌呢?” “你这个——” 温勉感觉其他人就要醒过来了,连忙打断他,使出杀手锏:“而且,你明知道他在本座手里还敢于跑出来威胁本座,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欧皇玩家温勉达成成就:我杀我自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妖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就像是每一个被绑匪用孩子性命做要挟的家长一样,青年不甘又愤怒的闭上嘴巴。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温勉也没有要求他把幻境解除,等周围人陆陆续续清醒过来过来之后,他才忍气吞声开口问道:“这位……怎么称呼?” 温勉被他问的愣住了一瞬。 但是久经风浪的黄鹤楼楼主立刻反问道:“在讨论我之前,阁下不如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青年抱着手臂说出一个名字:“温清河。” 然后他挑衅的看了温勉一眼,意思是:轮到你了。 emmmm。 温勉在思考的百忙之中对系统道:“你说为什么已知的温家人年轻一代名字都特别诗情画意,什么‘温夏柳’‘温清河’,到我这里就变成了‘温勉’?我因为两个字的名字感到和他们格格不入。” 系统激昂道:【说不定是因为你爹娘对你寄予厚望。】 “然后他们后来发现养这么一个败家玩意还不如起一个纨绔子弟的名字是吗?” 【宿主你太谦虚了。】 温勉:“重点在于我现在要现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名字。这次一定能完美融入他们的画风。” 他开口道:“你可以叫我温秋凉。” 我太强了。 楼主大人矜持的扯起嘴角,明目张胆的炫耀着自己花费两秒钟取出来的假名字。 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真的叫‘温秋凉’。 温清河甚至不相信他姓温。 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们也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这个名字。温勉不想说实话的情况下,眼下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强迫他讲出真名。 温清河按了下自己的斗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肩膀上的鹦鹉再次鸣叫一声。 “温勉的事情我们有朝一日再谈。” 本来他想要借着其他人的反应来确定温勉的真实身份,但是在温勉说出那个假名字时,所有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茫然表情。所以在他发现这些人没办法提供更多帮助之后,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顺利脱身。 尽管他之前一再嫌弃自己手里以鹦鹉形态出现在人前的法宝,都不能否认一点,就是它在跑路和劫持对手的时候真的很好用。 鸟鸣声仍然回荡在众人的耳朵里,饶是早有防备,温勉仍然再次感到一阵眩晕。 紧接着,温清河像一只猎豹一样猛地扑向防备心最弱的纪洵和莫七七,一手拎着一个人,在‘砰’地一声巨响下转瞬间不见踪影。 “他传送走了,传送阵是提前准备好的,真是大手笔。” 王秉通看着那件遮盖的严严实实的斗篷消失在视线中,眯了眯眼睛。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转过头,露出一个假笑:“你真的叫温秋凉?” “你可以这么叫,我完全不介意。”温勉说,“至于刚刚那一位,是你们进入幻境的罪魁祸首,大概也是温家当初活下来的人之一。” 支涿眨眨眼,现在在场的人里面除了什么都不懂的王花花,已经没有人不知道温勉马甲的身份了,所以他这次干脆利落的问道:“楼主,您没事吧?” 王秉通顿时又想起了被温勉身份支配的恐惧。 他顿了顿,在温勉的面孔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眼,仿佛要把这张面孔刻在脑子里面,然后才说道:“他能有什么事情?他是从幻境里最早出来的那个人,说不定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还和那个藏头露尾只会偷袭的鼠辈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暗中交易。” “另外……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的话,你们是不是提到了温勉?” 这个在黄鹤楼楼主面前自暴自弃的魔修脸上的假笑礼貌又虚伪:“这和我的小徒弟又有什么关系?” 温勉:“……” 这种时候你又承认这件事了吗! 大人的世界真是太肮脏了。 支涿道:“你早就不是卧沧山的峰主了吧?” 王秉通毫不心虚:“我要为我徒弟的人身安全负责。” 得了吧,你就是你的小徒弟现在人身安全得到保障的最大妨碍,之一。 温勉道:“你亲爱的小徒弟在八岁以后都没有和你见过面。” 王秉通沉默半晌。然后他挑起眉:“所以你真的控制住了他为你卖命?刚刚那个温清河说的是真的?” 温勉:“……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就在你们互相揭露丑恶的真面目的时候。” 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前渡劫期大佬,王秉通想要短暂保持住自己仍然沉浸在幻境之中脱不开身的假象,是一件太过简单的事情。 温勉看上去似乎是被逗笑了:“……你们今天是排着队伍来揭老底吗?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我不会伤害人质吧?” 他对着被支涿拉住手臂的王花花伸出手,掌心向上,看上去仿佛一个礼貌的邀请。 但是少女怔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突兀的泛起生理性的泪水,然后她一下子闭紧眼眸,失去意识撑不住沉重的身体,笔直的向着温勉的方向倒下来。 温勉稳稳的接住她,示意了支涿一眼。 勤勤恳恳的黄鹤楼二把手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像是抗麻袋一样把王花花抗在肩膀上。 而他家楼主则特别温柔的伸出手帮小姑娘整理了一下姿势,还有心情教导道:“这种姿势对胃不好。你这样顶着她,她说不定会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因为胃疼吐在你身上。” 支涿:“……” 王秉通几乎有那么一刹那想要和眼前这两人同归于尽。 “她怎么了?!” 与此同时系统也问;【宿主你干了什么?】 “小姑娘之前就站累了,而我只是让她休息片刻。”温勉无辜道,“你看,我的属下好心好意帮你背着女儿,你却一点都不领情。” “另外容我提醒你一句,我不禁可以伤害人质,还可以直接伤害你,所以下次说话做事前麻烦想清楚如何?” 扒马甲有风险。 然后他在脑海中对系统说:“看见我储物袋里有助眠效果的水果糖了吗?这样的糖我还有一整包。” 系统纠正他:【这不叫助眠,这叫蒙汗药。】 “随便你怎么说。”温勉很好说话。 他对支涿道:“温清河可能是得到了消息,特意过来带走莫七七和纪洵的。莫七七之前说莫家和温家的关系很好,他们两家又都在翮州平城附近,得到消息并且及时传出去并不困难。” “不过我比较意外纪洵。” “他到底知不知道温家和浣剑门的纠葛?” 支涿:“不管他知不知道,浣剑门的门主纪磐都不太可能重视这个儿子。他的儿子和女儿太多了,没办法完全关注过来。” 温勉慢悠悠道:“那你说,温清河会不会发现他带回去了一个仇人的兄弟?他发现之后要怎么办?” 支涿有问必答:“可是光凭莫家还不敢得罪浣剑门,他最大可能是把人完完整整的放回去。” 温勉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再给现在的翮州添上一把火。” 他对着王秉通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魔修头皮一麻,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整齐划一的开始做仰卧起坐,他狐疑道:“你又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因为要赶飞机所以停更一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观山飞鸟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柒 6瓶;妖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温勉没有明确的说清楚自己的计划,因为目前为止他本人其实也只有了一个大致的构想。 系统那边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犹疑着开口说道:【宿主,你发现了什么?】 温勉对它从来不做隐瞒,闻言回答道:“其实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现才奇怪。” “先不说纪拓原着和原本世界线里的运气到底在这一次有没有降临到他身上,系统你还记得我当初分析纪拓时候得出的可能结论之一吗?” 系统:【是说纪拓可能是重生的?】 “对。”温勉打了个响指,“他或许性格方面存在很大的缺陷,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道这种缺陷,但这并不意味着纪拓是个智商角度上的傻瓜。浣剑门门主摆在明面上的儿子女儿都能以两位数出头,纪拓能够得到纪磐的偏爱,并且把整个浣剑门变成自己的靠山,依靠的绝不是单纯的血缘。” “所以如果他真的重生一世,早在八年前他自己通过出卖温家找到纪磐的时候,就有了清晰的计划性,他难道就没有什么隐藏在暗中的势力吗——你看,连我都有一座黄鹤楼呢。” 系统听到这里,愤愤打断他道:【等等,什么叫‘连你都有一座黄鹤楼’?这明明是系统的奖励加上宿主多年拼着秃头的危险肝出来的成果,纪拓能有这么肝吗?再说这个修真界哪有那么多势力能白等着他继承,纪拓要么现在还在试图掌握浣剑门,要么就处于白手起家的创业阶段。】 温勉忍不住因为系统下意识的维护笑了一下,但是他仍然出言纠正道:“这就是人类和程序的不同。你是按照概率分析可行性,而我从来不惮于以最大的‘敬意’分析我的敌人。纪拓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似不可能般的创造奇迹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是他,在关注自己上一辈子的小情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忘记是谁搞的对方家破人亡。” “他花了大价钱让黄鹤楼调查我,怎么可能对温家和与其交好的家族的残余势力毫无防备?” “这边绝对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而且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的友军——不管是温清河还是莫七七都似乎不大靠谱的样子。” 系统:【……】 它不情不愿道:【好吧,你也许是对的。】 【但是莫家不管怎么说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要是想要试探出来纪拓的水平,明明有更多更好的方式。】 “应该说莫家是站在‘温勉’那边的。”现在自称是温秋凉的温某人说道,“作为黄鹤楼楼主,我觉得我应该保持事不关己的态度。” “——然后再让声望‘友好’的温勉过去救场。” 【……】 系统震撼了。 【宿主,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宿主。】 【但是这样绕了一圈,打头阵的仍然是你自己,除了让局势更为复杂之外有什么好处?】 温勉不以为意道:“只是做个表面态度罢了。在所有人里面,纪拓肯定是最有可能怀疑我身份的那个人,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黄鹤楼楼主根本和温家扯不上关系。所以如果想要让他把温秋凉和温勉这两个身份彻底分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二者对待温家盟友的态度在他眼中完全不同乃至于相反。” “如果能顺便把其他人糊弄住就更好了,反正黄鹤楼楼主大概在他们眼中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你就可以在把温家声望刷到仇恨的同时用另一个马甲把声望刷成尊敬。】 【你甚至还有现成的刷声望人选,黄鹤楼大魔王和被卧沧山通缉的魔修混在一起搅风搅雨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系统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只是为你的进化路线感到震惊。】 温勉指出:“作为一个反派养成系统你难道不该觉得骄傲吗?” 系统竟然无话可说:【……本系统简直欣慰的不得了,但是没有奖励。】 ** 被温勉讨论着的纪拓还并不清楚他势在必得的调查对象已经将如何把他带进坑里的计划逐一发展到五条起步。 事实上,他正在浣剑门招待一位稀客。 这位上一世当之无愧的主角、这一世也以天才之名享誉南陆的年轻人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程序化笑容,向来人一拱手:“久仰贺道友大名,今日阁下能来我浣剑门一叙,真是三生有幸。” 贺惊帆回了一礼,半点不为所动的与纪拓进行了一番友好的商业互吹,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有机会把话题扯到自己的目的上来:“贵派之前传书道,有温师弟仍在世的亲属的消息,不知是否属实。” “当然。”纪拓爽快道,“只是在下以为来的人会是温勉本人,没想到居然会是贺道友。” 贺惊帆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他对浣剑门的内部势力划分不太了解,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明明寄信人写着纪磐的名字,出现在这里的却是纪磐的十八子纪拓。 不过在那之前,他敏锐的察觉到眼前的青年虽然笑容明朗,但似乎并不对他的到来抱欢迎之意。 这也好理解,这些年来卧沧山与浣剑门同为竞争对手的关系,本来就摩擦不断。纪拓又一直被人和温勉放在一起进行对比,现在他看到了卧沧山的内门弟子,还是温勉的师兄,有点不爽的小情绪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也是贺惊帆和收到消息的光济掌门感到费解的地方:既然两个门派的关系并不好,浣剑门干嘛要调查温勉的身世,还这么积极的跑过来通知他们邀功? 要么是温勉本人引起了他们的重视,要么就是他们的调查结果有问题,总而言之必有所图。 所以卧沧山几位峰主商量了一下,都同意暂时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已经出游几日之久的温勉,而是先让贺惊帆过来探探口风。 温勉若是还有亲人在这世上当然是一件好事。 浣剑门能不趁机搞出什么幺蛾子就更好了。 贺惊帆简短道:“温勉前几日下山游历去了。” 纪拓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他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贺惊帆莫名其妙看了这个理论上应该和温勉毫无交集的人一眼:“不清楚,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说最近翮州一带不□□全,有一个不知底细的魔修正在翮州和郴州交界处流窜。”纪拓面不改色的说道,“如果温道友向这边来的话,他可能会有危险——当然我并没有轻视温道友实力的意思,只是毕竟初出茅庐,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那应该不要紧。”贺惊帆淡淡道,“他走中州的方向。” 纪拓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然后露出一个放松的表情:“那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贺道友难得来浣剑门做客,不如多交流些时日,温家的消息还在整理中,很快就能送过来。” 贺惊帆不置可否,跟在带路的纪拓身后,思索着四下打量这个陌生的门派。偶尔有浣剑门的弟子匆匆路过,看到纪拓的时候面露惊讶之色,诚惶诚恐的停下来向他行礼。 纪拓显然在浣剑门积威甚深。 而直到他们走到客房门前,纪拓熟练的命人安排膳食打扫。贺惊帆没有拒绝,只在他下达的指令告一段落之后才仿若不经意的问道:“说来许久不见纪门主,是在忙于门内庶务?” 第三十一章 纪拓的动作停了停,然后他很快拿出一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对着贺惊帆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的父亲近日一直在闭关。”他坐在贺惊帆对面笑道,“所以他将一些并不是很重要的事项交给我处理。我在得知温家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你们,希望父亲他出关之后不会对我的处理方式感到不满。” 而后他看着贺惊帆眼睛,忽然压低嗓音,犹豫着问道:“这件事其实不大好说,你们对温家了解多少?” 贺惊帆看上去并没有被他的作态勾起好奇心,平静地说道:“我并没有太关注过,不过八年以前温家被灭门这件事还略有耳闻。” 这其实也是在温勉被祁尚英带回卧沧山之后才被调查出来,不然郴州和翮州离得不远不近,就算是梅光济也没有闲心去关注一个和门派毫无关系的小家族的兴衰。 这些年来温勉似乎对自己的身世不闻不问,贺惊帆旁敲侧击过一两次,发觉或许是因为当年的惨事发生时温勉的年纪尚小,由于受了刺激之后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他将童年时期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除了自己名字以外,温勉对温家没有丝毫记忆。 而究竟是否要告诉温勉他的身世这件事,贺惊帆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他见温勉本人是真的对过去半点不感兴趣,这才选择将事情隐瞒下来。卧沧山上下除了几位峰主之外,就只有他知道温勉来自翮州温家。 温家到底是因为什么被灭门的? 在官方给出的说法里,将这件惨案描述为一场由于偶然事件导致的抢劫作乱并杀人灭口。这样一个非法治社会,讲究的是各凭本事。温家暴露出来的财富引人觊觎,杀人夺财者固然可恨,可是被杀者的遭遇也并不让人意外——归根结底,约束修士行为的是他们自己的三观,是道德水准,是冥冥中对于天道的恐惧与对飞升的渴望。 不巧的是,不具备这几点的大有人在。 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修炼的目的是为了在这人间兴风作浪,以这些人的天分一辈子都别想渡劫成仙,唯一能苟住继续浪的方法就是全天下寻找那些用于续命的天财地宝。 温家就是现成的靶子。 纪拓肯定道:“你们没有去认真了解过对不对?” 连温勉本人都不在意,谁又会在乎呢? 谁又会记得呢? 纪拓:“我不是在指责你们,这是很正常的。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温道友本人这些年来也没有试图探查过真相,不过对他来说,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贺惊帆皱了皱眉,隐隐感觉到有什么难以分辨的恶意正潜藏在纪拓这句话的后面:“你是什么意思?” “温家的事件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纪拓慢慢说道,适当的流露出一点怜悯之色,“据我所知,他们当初手里掌握的钥匙和惊雀野秘境有关。” ——他没有说谎。 只有在这件事上面,纪拓没有说谎。他维持着脸孔上犹疑不定的神情,内心冷硬如北国的寒冰。 这是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才知晓的秘密,是他上辈子花费了无数精力才挖掘出来的真相。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温家,居然是开启大惊雀野秘境的关键? 在纪拓的记忆里,要整整十二年以后,惊雀野的秘密才会暴露于人前。无数人做梦都想着进入其中一探究竟,不仅仅是因为秘境之中蕴藏着的珍宝,更是因为那是唯一一处无法被天道笼罩的废土,是充盈着无规则灵气的法外之地,是无论使用何种手段修炼都有机会飞升上界的天梯捷径。 距离上一个大乘期修士成功飞升已经过去了千年。 人们等得太久了,等得快要疯了。 上一辈子的纪拓过的日子远比现在要艰难的多。他的身份还没有被纪磐承认,他的手中一无所有。他唯一的朋友温勉是浣剑门的未来之星,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而他本人则匍匐在淤泥里面,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头向上仰望。 但是纪拓从未有一天不曾渴望着战起来——哪怕是踩着别人的头顶往上爬。 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温勉真的是他生命里最为珍贵的存在,没有之一。 而这一世,他有幸能够准备的更早一些。 温家被灭门,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都是些接触不到关键情报的杂鱼。惊雀野成为了只有他才了解的秘密。 重生后他知晓太多可以用来交易的情报,一个与温家其实毫无关系的、微不足道的秘境就让当年那个浣剑门外门师兄带着幼小的纪拓回到门派,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让闻风而动的凶徒将温家逼到几近灭族不得不断尾求生。 温勉能够活下来是个意外,他本来以为剩下的应该是个更弱小、更好掌控的温家血脉。但是温勉居然没死,纪拓惊讶之余也有一点高兴。 虽然这点高兴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些微复杂的情绪让他难得拖延着,避免接触到和温勉有关的情报,尽管作为南陆近些年最出彩的两个天才,他避无可避的听说了不少和对方有关的传闻。 直到最近,浣剑门门主闭关修炼大权旁落,纪拓花了一些手段将门内重要事项拢在自己手里。这并不困难,因为这一世纪磐很信任他,甚至早就内定了自己的继承人,纪拓只是将成为真正掌权者的过程提早些许。 他终于腾出时间和精力将目光投向温家,投向温勉。 和黄鹤楼的交易是他调查的步骤之一,此外,他自己的势力也做出一番成绩。 有的时候他会想,温勉会不会也和他一样是重生的? 但如果温勉是,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温勉一直呆在卧沧山而不是来找他——报仇? 那份爱依旧残留着吗? 那份恨呢?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贺惊帆给了他一份出乎意料答案:“温勉他不记得了。他失去了八岁以前的记忆。” 卧沧山的大师兄探究的看着眼前一瞬间表情怔忡的青年:“你可以将你知道的全部消息告诉我,再由我判断适不适合让他知道。” 在这一刹那,纪拓心中陡然升起对眼前人强烈到难以遏制的恨意。 为了对方与温勉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密。 他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是不是露出了些许端倪,贺惊帆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现在,神情都淡漠得令人厌恶,就好像任何事都无法催垮他、令他动容。 纪拓失去了保持笑容的心情,他冷淡的说道:“那也可以。” 反正对于他的计划而言,告诉谁效果都是一样的。 只是没能和温勉见面令他感到有一点遗憾而已。 他有选择的透露出了部分内容。比如说,温家曾经想要瞒天过海,独占惊雀野。再比如说,温家还剩下一个继承了父辈的野心、渴望进入惊雀野秘境报仇雪恨的年轻人,现在正和几个翮州家族联手暗中谋划。 他没有告诉贺惊帆惊雀野的真正价值,毕竟这世上理应该还没有人知晓这一点。 最后纪拓说道:“我前两天得到了那位温家幸存者的下落,如果你想要见到他的话,可以去和我走一趟。正好,我的一位兄长如今也在他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帮忙捉虫的小天使! 感谢在2019-11-12 17:43:22~2019-11-13 18: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痴人说梦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温清河回到沿海小渔村的时候,天色昏沉,浓云滚滚,秋风萧瑟,老天爷正酝酿着入冬前的一场带走夏意的大雨。 他沿着田埂间的小路绕过人群的聚集地,走到一处偏僻的土房前推开门进去,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挂在暗黄色的墙壁上。午后的村子里弥漫着柴火燃烧散发出的焦糊味道,温清河吸了一口气,猝不及防之下被呛住,撑着屋外厨房的灶台不住咳嗽。 “大少爷,嗯?”屋子里的中年男人调侃道。 温清河摆摆手:“咳咳咳!不用管我,七七怎么样了?” “她在休息,我刚去看过。”莫七七的父亲,莫家家主莫崇拍了一把被绑的严严实实、还昏迷着的纪洵说道,“这小子怎么办?你做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顺手。”温清河道,他走到莫崇对面坐了下来。 莫崇抬起头,下意识的在他脸上那道从眉骨跨到下颚的伤疤上停驻一眼,然后很快移开视线看着温清河棕褐色的眼睛说道:“顺手?这也是能随随便便做决定的吗?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留着还是把他放回去?” “不能放回去。”温清河不轻不重的踹了纪洵一脚,“他是浣剑门掌门纪磐的儿子。” “我知道,七七跟我说了。”莫崇敲敲桌子,揉了揉眉心,“问题在于纪磐就算再风流成性,也不可能自己养了这么久的亲生儿子丢了还不知道。到时候浣剑门找上门,我们谁能挡住?” 温清河挑眉,莫崇立刻说道:“你别想拉着莫家,我这次过来帮你都是瞒着家中长辈才能脱身。浣剑门要是真的追究起来,几个莫家都不够他们打的,到时候我这个家主就是钉在棺材板上的叛徒。” “……我没准备算上你们。”温清河低声说道,“不管是八年前还是这次,都多亏了莫伯您。我本以为当年家主的儿子温勉还活在世上,就算是我在报仇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温家的血脉也不会因此断绝。但是现在……” 他想起之前在温家旧址门前遇到的男人,愤恨的拍了桌子一巴掌。 ——妈的,打不过的仇人又多了一个,生活怎么这么令人绝望。 “报仇的事情急不来。”莫崇安慰他,“所以地上这小子还是放……” “不放。”温清河坚定道。 莫崇:“……” “所以说温家当年到底怎么招惹上浣剑门了?” “谁知道?”温清河撇撇嘴,“大人物么,总有他们的道理。我只知道当年温家灭门和纪拓那个小畜生有直接关系,而浣剑门为了自己门派的小天才将消息压住看都没看一眼。”他冷笑一声,“好一个名门正派!” 莫崇无可奈何的摇头:“纪拓那时候还是个孩子,连修仙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能做什么?” 温清河顿了顿,这也是他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没办法,当初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温清河又不是温家的核心成员,很多族内的机密他都接触不到,偏偏全家上下除了八岁的熊孩子温勉之外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当年的灭门案和纪拓有关系这一点,还是他从这些年浣剑门的行事避讳上看出点端倪,在没有人手又缺乏实力的情况下,花了很大力气才打探到纪拓找回自己宗门时使用的手段。 幸好因为这件事在八年前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传奇故事,让不少人暗中口口相传,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才给温清河提供了大致线索。 然而不幸的是也正因为如此,他得到的消息内容多少经过扭曲和夸大,早已脱离了实际情况,让人一听就知道是那些根本没接触过修真界的百姓瞎编出来的。 莫崇见他答不上来就劝道:“你最好理智一点,别给自己招惹那些难以对付的敌人。” “我很清醒。”温清河硬邦邦的说道,“传言虽然不可信,但是追根溯源,总有纪拓参与的痕迹。” 莫崇叹息一声,想再说点什么。地上的侧躺着的纪洵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呻|吟,拱了半天没能睁开身上的束缚,一脸茫然的睁开眼睛,正好和温清河凶恶的视线对在一起,衬得温清河脸上的伤疤像是一条扭曲丑陋的蜈蚣般狰狞。 纪洵:“啊啊啊啊啊!” “别嚎了。”温清河没好气的拾起灶台边的墩布戳他脸上。 “你等一下……哎!”莫崇连忙上去把墩布拿开,纪洵涨红了脸疯狂摇头想把脸上的水甩出去,倒是真的闭紧了嘴巴——万一淌进嘴里怎么办? “你……”莫崇尽量柔和的看着他说道,“你去温家旧址有什么目的?” 纪洵呸呸呸了好几下,才委委屈屈的小声说道:“不是我要去的啊,我都没听说过温家。” 温清河:“嗯?” “真真真的!”纪洵颤颤巍巍的提高了声音,非常有被绑票的自觉,“谁会知道这种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破落户……”他说到一半声音渐低,因为温清河已经不止是凶恶,简直就是下一秒就提刀杀猪的屠夫。在这一刻纪洵终于灵光一闪,将眼前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青年和之前带着斗笠的陌生人联系在了一起。 对方姓什么来着? 哦,姓温。 纪洵:“……” 他咽了口唾沫,说:“我是说,我孤陋寡闻,很、很多翮州的大家族都没听说过。” “废物点心。”温清河不屑道。 “那他也姓纪。”莫崇苦口婆心道,“你留着他到底有什么用?” 纪洵非常及时的插嘴:“我可以向天道发誓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要你们放我走。” 他话音刚落,昏暗的屋内亮起一瞬,一道闪电撕裂苍穹,不远处的海面上卷起风浪,伴随着由远及近隆隆作响惊雷。 下雨了。 温清河往窗外看了一眼,豆大的雨点如水倾盆,哗啦啦地拍打在地面上,将秋末蔫黄的树叶浇打的摇摇欲坠。他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张了张嘴。 “轰隆——” 又是一声雷霆降落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惨白的光线透过窗棱照在砖石地面上,未拴紧的木门被狂风吹开,砰地一声敲击在墙面上,簌簌落下许多潮湿的黄土。雨水瞬间从这缝隙之中探进头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一道浑浊弯折的小溪。闪电的光线将一切事物映照得分毫毕现,莫崇抬起头,瞳孔一缩,失手打翻了桌子。 本应该空无一人的院子里面,正站着两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头是两个实力不俗样貌俊逸的年轻修士,灵气周游在他们体表之外,将雨水和寒冷一同阻隔。在宛若天罚般的疾风骤雨之中,他们的身姿稳若笔直矗立在大地上的巍峨青山。 莫崇认得出来—— 谁能不认识浣剑门纪拓? 谁又能不认识卧沧山贺惊帆? ……只是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组团出现在这里? 至于另一边对莫崇来说则是完全的陌生人。 站在前面的是个看上去和贺惊帆年纪相仿的青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一柄黛青色的雨伞。嶙峋的伞骨在这片天底下撑开一片庇护所,雨水沿着伞面流淌,就像是被驯服的野兽,在狂乱的海风中顺从的垂直落在地面上。他背着一只手悠然站立,仿佛天神般毫无瑕疵的面孔上带着笑意,而眼眸中则是和表情不相符的一片深沉之色。 某种令人胆颤的气息在这平平无奇的小院中酝酿着,似是贫瘠的泥土下埋藏着远古凶兽的魂灵,又好像在那近乎完美的身躯里蕴含着远远超越自然的绝对力量。 蜷曲的电龙拉开幕布,在自然的怒涛之中、滚滚阴云之下——这年轻人宛若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在这一刻,风是流动的,雨是流动的。 而被风雨笼罩的人都凝固了一般静止不动。 直到温清河回过神,一个本以为没有放在心上的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 “……温秋凉?” 所有人一定都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举着伞的男人微微侧头,肩膀上黑发垂落,光线终于得以照进他深色的眼睛。 于是在这一刻。 神明的眼里倒映出了世间万物。 作者有话要说:这帮人终于顺利初次会师了! 啊明明距离入v的收藏数只有一步之遥但是这一步就跨不过去,是连加更都做不到的咸鱼qaq 作者流泪猫猫头.jpg 感谢在2019-11-13 18:00:17~2019-11-14 16:3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问青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涣_若凌释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秋季的最后一场雨,仿佛带着将要淹没全世界的竭尽全力的气势。 纪拓因为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脸色一沉,率先后退一步鞠躬行礼:“前辈。” 而他礼遇的对象动也未动,端端正正的受了这一礼。 贺惊帆侧头示意了纪拓一眼,意思是:这位前辈就是你说的温家幸存者?? 开什么玩笑。 若是当年的温家有这样一尊至少是渡劫期的修士坐镇,那还能沦落到现在这番地步? 纪拓:…… 他想承认的明明是温清河,谁知道眼前这个长得眼看就是温家人的修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主要是相比脸上带着一道疤痕难以辨认长相的温清河,不管是纪拓还是贺惊帆,在认识温勉的前提下都万分熟悉眼前人的长相。 纪拓更是如此,在他的记忆里,近十年之后温勉的长相几乎眼前人如出一辙。只是气质差异明显到就算是两人并排站在一起,都不会有人将他们辨认错。 贺惊帆则在温清河开口时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很多时候一家人长相相似是一种笼统的感觉,温勉和只能看到半边脸的温清河五官差异明显,但脸部的轮廓却有隐隐有种源自血脉的联系。如果纪拓不是在联合其他人演一场目的不明的戏,那么他就真的不认得几步开外这位被称为‘温秋凉’的青年。 所以他指的就应该是在场的另外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一个温家人,看到‘温秋凉’的表情并不是惊喜或意外,反而是震惊还夹杂着为不可察的恐惧? 两人立场相反?哪边才是我、或者说温勉应该信任的? 亦或者他们都不怀好意。 众人或是因为不解、或是因为茫然,短时间内有志一同的陷入了沉默,只有接连不断的滂沱大雨声成为经久不息的背景音。 最后是还是温勉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要一直站在雨中说话?” “不。”莫崇好像就等着有人说出这句话一样,飞快的接道,“诸位请进。” 他丝毫没有掩饰房间里还瘫着一个纪洵的意思,有渡劫期修士在场,任何小动作只会带来反效果。 温勉率先撑着伞走到房檐下,那柄不知材质的雨伞被他轻巧合拢,暗色的伞面与白玉般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接着他顺手拢了一把长发,及腰的黑发带着一股雨中残留的湿气,像雨帘一般滑动开来,行动时隐约间露出他别在腰上的一块材质上好的玉佩。 然后他回头对着傻乎乎站在外头的人扬眉:“你们在等什么?这里不是你们的目的地吗?” 贺惊帆抿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他总觉得这人的举止有几分熟悉。问对方和温勉是什么关系未免显得有些冒昧,可是在纪拓明确说出了惊雀野秘境与温家有关之后,在这种时候冒出来一个姓温的前辈,怎么看怎么可疑。 显然纪拓也是这么想的。 他就算有自己的目的和计划,也绝对不希望温家仅剩的族人在这种时候出事,更何况这几个人还绑架了他愚蠢的兄长,作为浣剑门未来的继承人总要完成任务,将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供起来。 这么想着,他熟练的调整了一下表情,面露惊喜:“前辈原来也是姓温?” 温清河:“呸。” 莫崇侧目,再次确认这个温家小辈有点莽。别人生怕触怒温秋凉,说话措辞都小心翼翼试探,只有温清河在面对自己确定的敌人的时候,就算打不过也要从言语上怼上去。 温勉面色不变,倒是纪拓被‘呸’的有点尴尬。然而他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一种潇洒的少年气,哪怕在这种时候也很难让陌生人觉得讨厌,很好的起到了调节气氛的作用。 果然,自称姓温的前辈宽容道:“无妨。” 温清河还想说点什么,莫崇猛地拉了他一把,把人拉的一个踉跄,紧接着立刻开口对纪拓说道:“说起来我们正打算去给浣剑门寄信。”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之前我家女儿不小心落入魔修之手,清河他救人的时候将您的兄长一起带了回来。” 他侧开身子,示意了一下蜷在地上萎靡不振的纪洵,然后热情的走上去给纪洵松绑。 “毕竟不清楚对手的底细,我们处理的时候稍微谨慎了些,不过既然纪道友亲自来了,那么后续的检查工作就交给浣剑门吧。” 莫崇解释的时候还有点小紧张,生怕纪洵大庭广众下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告上一状,到时候就算是碍于面子纪拓也必须帮他讨个说法。 幸好,纪洵只是爬起来揉了揉手腕,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两个纪家兄弟站到一边,温清河抱胸看着他们:“完事了?你们可以走了吧?” 纪拓面露难色:“其实接回兄长的确是我的目的……只是这位贺道友他是为了阁下才过来的。” “为了温家人?”说话的不是温清河,而是温勉。他似笑非笑道:“你们两个明明都是想要见到他吧?正巧本座也是,不如来说说看你们前来拜访的理由,说不定我们不仅道和,还志同呢。” 温勉对着纪拓讲话的时候也没有特意避开贺惊帆,他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师兄也在这里,光明正大的把人打量一圈之后友好的笑了笑——毫不意外的发现贺惊帆更警惕了。 温勉对系统唏嘘:“同室操戈啊。” 系统:【你可以偷偷告诉他你是谁。】 “你觉得他会信吗?” 系统:【emmm,至少在你持之以恒的努力下,他会排除掉夺舍的可能性的。】 “还是算了。”温勉道,“反正袭常峰小师弟永远对他师兄一心一意,黄鹤楼楼主不需要出演正派角色,可以与他相爱相杀。” 系统:【……你这样描述让我有点怀疑你的性向。】 “咦,”温勉在心里打出问号,“不是你告诉我,原本世界线的我和纪拓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系统语气复杂:【我本来以为你是斯德哥尔摩效应。】 温勉不置可否:“或许吧,我又不记得了。而且我刚刚也是开玩笑的。现在告诉师兄这个马甲的身份变数太大了,等这一波事情解决完之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刚开始温勉:以后再告诉师兄这个马甲也是我吧。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黄鹤楼楼主:脱马甲的艰难程度你们想象不到:)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拖延症要不得(不是 ps谢谢小天使们的鼓励hhhh作者想开了反正为爱发电选的题材,就这样吧 _(:△」∠)_我写的开心你萌看的开心就行! 感谢在2019-11-14 16:37:23~2019-11-15 17: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观山飞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默默、散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漪 20瓶;默默默 6瓶;大眼吞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现在这间小小的茅草屋里面,坐着一个表面看上去至少是渡劫期的修士、三个元婴期以及两个金丹期,阵容豪华到能直面大部分二流门派的核心战力。 而作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被觊觎对象,温清河脸色很不好看。对他来说不管是温勉还是纪拓全都各怀目的有备而来,在这处躲藏的地址暴露出来之后,给他留下的似乎只有两条路——束手就擒或者自绝经脉。 想到这里,绝望之中的年轻人不由得对于被拉进浑水里的莫崇升起几分愧疚。 既然纪拓已经看到他们两个人混在一起了,那么无论如何浣剑门也不可能会放过莫家。之前莫崇对他说过不止一次,这些年来翮州地界那些不愿意依附于浣剑门的小家族越来越难以为继。不仅是由于各大门派对资源人才进行垄断、有天赋的年轻人宁做凤尾不**头,更是因为百年来修真界灾祸不断,大宗门好歹能保住传承,很多小家族根本连保命的法门都在战火中遗失殆尽。 希望莫家能够撑过去……或者应该说,希望浣剑门能将目光集中在温家、在他温清河身上,而不是无辜被他牵扯进来的盟友。 温清河侧头看了莫崇一眼。 莫家家主面无表情的坐在他旁边,看不出来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却在桌子底下给温清河比了个手势,直指隔壁的小间。 温清河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心中一慌。 ——莫七七还在那边睡着!就算纪拓还没有发现这一点,那温秋凉呢? 纪拓却在这时问道:“前辈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事?” 温勉:“你难道不清楚?” 实话实说,温勉还真的不知道纪拓一得到消息就这么急慌慌的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但秉着原着男主想要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这一理念,他非常娴熟的调整了自己的本来计划,准备在纪拓这里套话。 “我们就干脆开门见山的说吧。”他交叉着手指靠在椅子上,“温清河,”温勉抬了抬下巴示意坐在他身边的青年,“是本座的人。” 纪拓神色一冷:“您这是什么意思?温家和您有什么关系?” “我姓温。”温勉懒洋洋道,“你又姓什么?” 纪拓:“重点在于贺道友此番前来是为了自己的师弟!温勉是温家人,和清河道友见上一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您若是出自温家的话,这些年怎么不见您和温勉见上一面?” 温勉就等着他这句话,他立刻坐直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和温勉见过面?” 他毫不避讳的看着温清河,在他越来越青的脸色里说道:“温勉和本座的联系……可比在座的诸位紧密的多。” 然后他意有所指:“你们最好下决定之前想清楚后果,不要事到临头才跪下来哭着后悔。”说完顿了顿,又礼貌的补充一句,“不过若是能哭的好看讨在下喜欢,事情的发展也未必会很糟糕。” 这下就连贺惊帆都坐不住了。 温勉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样一个不似正道的强大修士,他竟然毫无察觉……不,如果是卧沧山这么多峰主和掌门被人摸上袭常峰都意识不到的话,眼前人或是有极善于隐藏气息的法宝,要么至少是个大乘期! 他没法像是之前那样保持住冷静的沉默,开口道:“这件事和温勉没有关系,希望前辈看在卧沧山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小辈。” “我怎么会为难他?”温勉眨眨眼,“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了解他、更重视他的人了。” 他亲切道:“别想太多,只要我还坐在这里,温勉就不会有事。” ——这真是天底下最有道理的大实话了! 纪拓就在这一刻清醒地意识到,不管温家和惊雀野秘境的关联有没有暴露,眼下想要带走温清河的计划都不能善了。 只要温秋凉掌握住了温勉,贺惊帆和温清河都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他还有一线机会,因为—— “咦?”温勉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我还以为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刮漆没有办法送信过来呢。” 一只雪白的巨鸟在风雨中穿行,仿佛一道白色的闪电,眨眼间落在窗台上,伸出爪子向主人递过来一只竹筒。 温勉拆开信纸看了一眼,再次露出愉快的笑容,轻巧的将那页印着血手印、显得触目惊心的短笺扔给莫崇:“这是给你的。” 纪拓陡然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莫崇神情紧绷一把拍向那张多灾多难的桌子,哑声道:“您到底想要怎么样!我的儿子……桑儿,你把他怎么了!” “我想让莫家乖一点。”温勉从容的坐了回去,“信里不是说了吗?你的独子好好的,只要你们听话。” 他环顾一圈,满意道:“现在我们应该可以进行一场令所有人都有所收获的谈话的吧?” “……” 片刻的寂静之后,纪拓站起来:“我不觉得有什么可以谈的了。” 他紧盯着温勉道:“看上去你们接下来的谈话和浣剑门没有什么关系。既然如此,今日是我们叨扰诸位了。温前辈,咱们后会有期。” 温勉道:“看在纪磐的面上,我不杀你。” 纪拓咬牙,一把扯住纪洵,不仅没看温清河,连和他同行的贺惊帆都没有再投上一眼,转身就推开门冒着大雨离开了。 大门被风吹回来,撞在门框上发出‘咣’一声巨响。 温勉:“还有人要走吗?”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茅屋。 温清河表情一片空白:“……我跟你走,你放他们走。” 温勉差点被他逗笑了。 “我的天。”他在心里跟系统吐槽,“纪拓一走我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为什么他们还是这副出席葬礼的表情。” 系统:【宿主,请相信本系统要是有实体也是这副样子,因为宿主你的葬礼指日可待。你的大魔王人设已经完美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一刀砍过来的地步了,真的不要紧吗?】 “就算是为了温勉和莫桑,我相信他们能忍住。” “再等一等吧。”温勉对温清河说道,“莫道友的儿子和我的下属正在赶来的路上。为了照顾莫桑,他们大概不得不因为这场雨拖延上几天。” 莫崇深吸一口气:“我……我去看看七七。”他不敢看温勉,只在温勉身前的位置一扫而过,对着温清河点点头,快步走到隔壁房间去了。 温勉目送他离开,忽然靠近温清河压低声音笑道:“你别这么看我,我可是在帮你。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藏身地点会暴露,甚至在你刚一将纪洵带过来的时候,纪拓就得到了消息么?” 温清河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紧张道:“你说什么?” “他在说,”贺惊帆说道,“莫崇其实是纪拓的人。” 温清河条件反射的否决道:“这不可能!” 等这句否认脱口而出之后,他一个愣神,不由自主的顺着这条结论开始回想近日来的一些未曾留意的蛛丝马迹。比如莫家的境遇,比如莫崇对待纪洵的态度,比如纪拓和莫崇从未有过明显的直接交流但他们看上去似乎早就认识…… 他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一点点消退下去。 “你信了。”温勉重新靠坐回去,肯定道。 温清河不抱希望的问:“你刚刚是在骗我?” “我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骗人?”温勉坦然道,“我从不骗人。” 我只是有选择的说出真相。 得出错误结论明明都是你们自己脑补的。 不过莫崇倒是真的投靠了浣剑门,看到黄鹤楼查出来的这条情报时温勉也有些诧异。 因为就如温清河所说,莫家在八年之前几乎是冒着杀身之祸的风险,将温清河从温家偷渡出来。在此后的八年里不说倾尽全族之力,也至少能称得上是对温家仁至义尽。莫崇是看着温清河长大的,莫七七在温家尚在时还差点和温清河结上娃娃亲,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又岂是一句简单的情分能概括清楚的? 当真是世事难料。 温清河失魂落魄,望着桌角不做声了。 温勉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也给坐在对面的贺惊帆倒了一盏。 两个人在昏暗的室内就着熹微光线默默对视片刻,贺惊帆的半面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温勉猜测着自己师兄的心情,顺手从一侧的杂物柜里拿出一个棋盘摆在桌子上。 “天色尚早,躲在这小渔村中反正也是无所事事,贺道友来与在下消遣一局如何?” “您想以什么名义做赌?” 贺惊帆漠然道,“我师弟的生死吗?” 在他对面的青年失笑:“我都说了……我不会对温勉怎么样的。你刚才难道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 他从棋盒中随手拿出一把白棋握在手里,“奇数还是偶数?” 贺惊帆摆出两颗黑子:“偶。” 温勉摊开手:“真遗憾,是奇数。” 系统:【棋(三)任务描述: 你或许战胜不了人工智能,但是已经足以和人类最顶尖的棋手较量了。 专家级熟练度:(15/1000000) 任务完成奖励:反派点x100000】 温勉下第一子的时候,贺惊帆看着纵横交错的棋盘,忽而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贺惊帆简短道:“温勉。” “唔。”温勉笑了笑,“我说我从一开始就和他认识,你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黄鹤楼楼主:讲真话真难! 感谢在2019-11-15 17:15:34~2019-11-16 20:5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观山飞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拒绝炒股从我做起 10瓶;云起 5瓶;大眼吞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贺惊帆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修士的良好的视力让他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也能清晰的看见对面人的每一处细微举动,乃至于脸上纹丝不动的笑意和深潭般的眼神。 ——温勉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低头摩挲着手里的木制白棋,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其实思绪已经不受控制的飘远了。就算贺惊帆再怎么厌恶于这种联系,他也不能否认的是,温勉和温秋凉就像是同一枚落在地上的铜币的两面。前者朝上沐浴着阳光,干净平整;后者向下踏进淤泥,棱角分明。 温勉也喜欢笑,但是他笑的时候,眉毛和眼睛跟着一起弯起来,仿佛一阵风吹过茂盛整齐的麦田,或是海鸥在白日清澈湛蓝的海平面上飞过时弧线优美的翅膀。袭常峰的小师弟在卧沧山很受欢迎,不仅是因为他天赋好名气大,更因为同龄的年轻人们不由自主的向往着这样鲜活美好的事物,克制不住自己接近的本能。 温秋凉呢? 他让贺惊帆想到了死物。 微笑不能感染他,阳光不能照亮他,春风不能温暖他。他合该在这样的倾盆大雨里撑着伞踽踽独行,好似空寂天地间只余一尊美丽冷硬的雕像。又或者在夕阳下、战场中,枯藤老树昏鸦,尸骨堆叠其上,让泼墨般的血色沾染他空白的衣角。 温勉和眼前这个人。 怎么可以这样相似……又如此不同? “在想什么?”温勉落子,对贺惊帆说道,“不集中注意力的话,这一盘棋会比你预料中的更快结束。” 贺惊帆骤然回神,用力攥紧手心,悚然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沉浸在一种虚假的被安抚的错觉里,居然像是和老朋友喝茶对弈一样放松了警惕。当温秋凉收起自己身上的压迫感时,他竟然会变得很平易近人,让人几乎遗忘了这是在与猛兽共舞而逐渐醺醺然起来。 温勉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感:“你还是不喜欢下围棋吗?那温勉之前和你玩过的五子棋怎么样?” 贺惊帆将棋子‘啪’的一声用力按在棋盘上,冷冷道:“不必。” “是吗?”温勉无辜的看着他,“你确定要下在这里?” 贺惊帆:“……” 温勉从棋盘上拿出被黑棋圈起来的几颗可怜巴巴的白子:“你输了。” 旁观的温清河:“……其实刚才我就想说了,贺道友是故意输掉的吗?这里、这里还有这个地方,为什么要这么下?”他百思不得其解,“其实我对围棋也不是很了解,难道说这是哪位大师钻研出来的……呃。” 他觑着贺惊帆的表情,舔了下嘴唇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温勉也很喜欢下棋。”贺惊帆在对面坐着的人越来越真实的笑容里试图转移话题,“但是如您所见,我向来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据天禄峰翟首座说,师弟他在棋艺和书法上一向有天赋,虽然翟首座对此并未详细关注指导过。” 这么一想,温勉有时候进步之快、提升之全面令人费解。这世上真的存在不需要任何人督促也可以十年如一日努力奋进的年轻人吗? 贺惊帆知道温勉在修炼,还知道他同时也在练字、看棋谱、上藏书阁功法和各种杂学。温勉就像是一块干涸了太久的海绵,稍微接触到一点知识的滋润就如饥似渴的一头扎进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追着跑一样,稍有懈怠就会招致恶果。 到底是什么在催促他、逼迫他,让他拼命填充自己,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系统:【他在暗示什么?他觉得是你教温勉下围棋的吗?明明是本系统!是伟大的人工智能!是数学概率论与统计学的巅峰之作——他凭什么把这么光辉的成果归功于你?】 温勉:“……”可是就算贺惊帆没有这么想,在别人眼里温勉也是自学成才,和‘温秋凉’教导温勉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系统偶尔也会因为自己的贡献得不到他人重视而耿耿于怀。 他熟练的在脑内安抚了暴躁的系统一番,具体操作就是安排上一串连环彩虹屁。然后那个失去了用处的棋盘被重新塞回储藏柜里,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整理着衣服站起身,对贺惊帆邀请道:“出去走走?” 贺惊帆想要拒绝。 但就好像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一样,温勉立刻接着说道:“作为输家你没有选择权。” 温清河插嘴:“我……” “你呆在这里。”温勉冷酷无情的制止了他起身的举动,“做点什么都行,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在晚上回来。” 温清河:“???” 可是你们不是为温家来的吗?为什么仿佛比起我你更重视贺惊帆的样子?? 这时候大雨终于即将告一段落,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开,露出被夕阳映照成浅红色的天空。细密的雨丝仍然飘飘洒洒的亲吻着泥土,却不再带着毁灭万物的气势,反而多了几分缠绵的温柔。 温勉不再拿着那柄伞,直接走进雨中,拉着木门对贺惊帆道:“请。” 贺惊帆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顺着泥泞的田埂往村子外侧走去,临近村口的时候他听到一段声音,不由得脚步一顿皱了皱眉。 “有呼救声。” 温勉跟着停下脚步:“你想去看看?” “你可以等在这里。” 温勉摇头:“一起去。”他在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黄鹤楼有关于这一带小渔村和附近城镇的汇报,过滤出来几条有用处的信息,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过去。然而在道路尽头等待他们并不是想象中的村内人事纠纷,反而是几个大腹便便的富户,正不耐烦的围着一个女人想要把她从地上拖起来。 那女人年纪不大,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肮脏的泥土地面上蜷成一团拼命挣扎,不住的用手抓挠身边的男人们。富户身边的护卫们几次想要上前,又像是顾及着什么一般,不敢真的抽出别在腰间的刀剑,只好一边躲闪着女人状若发疯的翻滚摔打,一边谨慎的靠近想要控制住她。 温勉只看了一眼就笃定道:“魔气。” 那女人虽然只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但却不知为何有走火入魔之兆。 贺惊帆倒没有质疑他的话,只是疑问道:“这几个人都不是修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勉:“我只知道这个小渔村是太极会的据点之一,听说他们其中一位会长雷震光就出生在这儿。” 然后他指了指还在围斗的几个侍卫:“看见那两个人了吗?他们的刀是红崖城城主府的标准配置,虽然衣服和鞋子都进行过遮掩,但是武器上的纹路大概是觉得不会有人在意吧,就这样明晃晃的暴露出来了。” 而太极会是北地之战后才组织起来的散修联盟,在大陆各处都有自己的固定碰头或交易场所。该联盟规章制度相当松散,成员鱼龙混杂,会长通常不事管理,只起到震慑的作用。 “红崖城城主不敢得罪雷震光,就只能派来普通人执行任务。剩下的那些富户也许是村里人,被叫过来配合工作。” 贺惊帆不由得侧头看了他一眼。 “所以这是红崖城城主的私事?” “那倒未必。”温勉挑起嘴角,颇感兴趣道,“这女人的症状有些奇怪。” “她这种状况,与其说是走火入魔……”贺惊帆沉思道,“魔气丝毫不受控制,在经脉里流窜的同时又不能离开她的身体逃往外界,像是被什么邪道炼做了炉鼎。” 温勉赞同道:“有道理。” 比起他乱七八糟的各种杂学均有涉猎,贺惊帆在修行一途上投入了近乎全部的精力,早年为了与温勉对练又博众家所长,是以不管是正道还是魔道,常见的修行法门都能如数家珍。 既然自家师兄确认了这女人也许是意外逃出来的炉鼎,温勉顺着这条思路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前两年似乎有传言,红崖城城主的一个小妾因为偷窃府中的贵重物品,被废去修为不知所踪。而这位女修失踪之前,又有人说她的母家成功寻觅到了一处位于红崖城附近的、十余年前的地府。后来因为这处地府从未出现在人前,也没有财物流出,此事渐渐就沦为谣传。” 贺惊帆又看了他一眼。 温勉:“怎么?” “……没什么。” 如果不是贺惊帆一路跟着温勉走到这里,还是他自己听到呼救声要求过来看一眼,都快要怀疑整件事都是这人暗中策划的了。 ——不然他到底要怎么才能对于这种突发事件的内情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楼主:请不要怀疑我的职业素养。感谢在2019-11-16 20:58:16~2019-11-17 17: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你是怎么想的?”两个人旁观片刻,贺惊帆冷不丁问道。 他并不急着上前救人,看上去和温勉这个反派人设一样冷漠无情,“不管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现在半点修为没有,空有一身不能控制的灵力,为什么红崖城城主府的侍卫到现在都没能制住她?” “可能是有什么内情吧。”温勉也不着急,救人也是要讲究基本法的,“具体什么情况只有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贺惊帆:“你不清楚?” 温勉:“我为什么会清楚?”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又一齐转回头去。恰巧在这时,被围在中间的女人趋近于力竭,眼看就要落入侍卫手中。忽然之间她猛地鲤鱼打挺起身,一个头槌砸向向着她胳膊伸手的男人,然后凄烈的哀嚎一声,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匍匐着冲了出去,一口咬住离得稍近的一个富户的大腿。 那富户猝不及防,吓得嗷一嗓子,脸色充血变紫,下意识的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 而被打的人就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依旧恶狠狠的咬着人类的皮肉,仔细看她的喉咙还在不住吞咽着什么,鲜血顺着她的牙齿和苍白的嘴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富户:“啊啊啊啊你们谁来救救我这个疯狗咬人!我要被咬死了啊啊啊啊!”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一个侍卫冲上去想要把女人拉开。但是在磨牙吮血的过程中她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健康的血色,一时间竟然几个成年男人凑在一起都不能压制住剧烈挣动的女人和又疼又慌四处乱打的富户。 旁观的温勉和贺惊帆:“……” “还是不对劲。”温勉抚着下巴思索道,“渴望生者的血肉这一点有点像是部分魔修功法的后遗症,但是她虽然神色转好,却不能将吞下去那些血液转化为灵气。” 贺惊帆:“……她会不会单纯是饿过头了。” 温勉愣了愣:“哦,你说的有道理。” 他坦然承认:“是我想偏了。” 说错的人不见半点尴尬之色,提出异议的人也不觉得这点小失误值得嘲讽。贺惊帆看着被血水和雨水洇湿的土壤,眼中困惑的神色愈浓:“这件事目前来看已经超出普通百姓能解决的范畴了,既然小渔村是太极会的据点之一,太极会会长雷震光不管?” “雷震光和温清河达成了协议。”温勉解释道,“他不会时时刻刻呆在这里。谁也不会想到温清河近些年一直躲藏在太极会据点,不仅没有被雷震光赶出去,还在帮他管理分会。” “这件事本来应该由温清河负责。不过嘛……他现在大概没什么心情。” 贺惊帆已经得出了结论——就算这世上有温秋凉不知道的东西,那也一定是因为事情才刚发生,或者小到不值得注意。 他简直像是个行走的情报机。 “温清河被你勒令呆在家里,他当然不会有机会管事。”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接下来。”温勉轻松道,“反正我对于红崖城城主藏起来的小秘密还挺感兴趣的。” 做一个情报组织的首领时间久了,被迫听了一耳朵各大门派大佬们的八卦,很多时候分析总结一些信息并提炼出值得注意的内容已经成为了温勉的本能反应。 就比方说现在,他对贺惊帆提到了一条红崖城城主的内宅糗事。他没说出口的还有这个未出世的地府带来的一系列利益纠纷,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生平到十年之内翮州一代大事件总览,事无巨细,以时间轴或者思维导图的形式在他的脑海当中逐一排列开来。 贺惊帆还没来得及回答,注意力已经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神展开吸引住。被女人咬住的富户刚开始还有力气拉扯着对方蓬乱的头发大喊大叫。但是这么短短几息功夫,他喊声渐渐微弱下去,继而惊恐的看着女人不停的吞咽,而他肥胖的腿似乎随着失血过多变得越来越瘦骨伶仃。 一个侍卫见状,终于下了狠力气,揪住女人的胳膊硬生生的把她往后拖。 “咔嚓”。 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响声。 富户的腿骨被女人叼着生生扯断,撕扯处一点血也没流出来,干脆利落的像是掰断一小条树枝、或是咬开一板玉米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贺惊帆终于不能再站在原地安静的旁观。他对温勉示意了一下,没有要求温勉站出去帮忙,直接绕了个大弯从富户的身后接近过去。 富户眼睁睁看着自己没了半截腿,吓得傻在当场,还没来得及叫嚷出声就被贺惊帆打中后颈,一声不吭的晕了过去。然后贺惊帆看着那个低下头痴痴啃着腿骨、还想吸出点剩下的血液的女人,直接抽出剑穿过她的肩膀把她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喂……!你是什么人?!这里是红崖城办事,我劝你……” “闭嘴。”贺惊帆瞥了说话的侍卫一眼,成功让对方哑声。被他提起来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双脚离地、手里包裹着薄薄一层皮肉的骨头掉在地上,她才惊醒般浑身一抖,浑浊暗淡的双眸中陡然一亮:“恩人!您是来救我了吗恩人!” 贺惊帆:“……?” 女人又低头看了看,茫然的打量自己满手鲜红:“我这是在哪?发生了什么?” 她的视线顺着黏糊糊的手指落在地面上,看见刚刚吃剩下的东西,毫不作伪的来了个大幅度抖动,差点把自己从贺惊帆的剑上面甩下去:“这又是什么妖怪?!” 一个侍卫见她终于不再挣扎才放松下来,收起武器抱着胳膊嘲讽道:“妖怪?那不是你造的孽?” “什么?”女人一愣,然后立刻否认,“这不可能!我、我可是个良民,我连鸡都不敢杀的呀!”她看着侍卫,既是胆怯又是愤怒的说道,“怎么又是你们?!你们到底要追我追到什么时候?非要把人逼死了才忍心的吗?” 贺惊帆见她实在不像是说谎,而且她的肩膀被他的剑穿透过去,血流了这么半天,这女人仍旧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一般,就这么蜷缩着挂在上面。 想了想,他对女人说道:“这群人刚刚要抓你,你挣扎的过程中咬伤了这个人。” 他看着伤口还在被包扎的富户,补充道:“重伤。” “……这不可能!”女人呆呆的看着他,“我不信!你跟他们一伙的是不是!你们就是想要骗我,抓我去坐牢,我自己干了什么事情我自己清楚,才不会信你们的鬼话!” 旁听的侍卫不耐烦起来:“证据都摆在你眼前了还能不信?你这满手满嘴的血难道是我们逼着你泼上去的?果然是个疯婆子。” 等这边的混乱告一段落,温勉才施施然走过来,伸出手撩起女人前面过长的刘海仔细打量她的脸。 贺惊帆没有阻止他,把人从剑上像是褪糖葫芦签上的山楂一样褪下来,默默等待着温勉的结论。 “是那个失踪的小妾。”短暂的确认过后,温勉肯定道,“五官上的特殊之处都能对上号。而且你看,她耳朵上这边有一道伤口,据说是三年前还呆在后宅的时候,有一次想要做饭讨好红崖城城主,结果在杀鸡的时候被鸡反杀,留下这道伤疤,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进过厨房。” 贺惊帆和旁听的侍卫:“……” 侍卫见状妥协道:“没错,既然你们认识她,就应该知道这是我们城主的家务事。刚才多谢两位仙师帮忙,只是家丑不可外扬,现在这疯女人已经被控制住,接下来还请二位稍作避讳,事后红崖城必有重谢。” 作者有话要说:侍卫:你这个人为什么会对我们城主的小妾身上的疤痕这么清楚!!! 顺便给追文和留评的小天使一个爱的么么哒 感谢在2019-11-17 17:57:45~2019-11-18 17:2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麒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提到过往的伤心事,女人趴在血泊里呜呜呜的哭。 “我真傻……!真的,”她用了个神似祥林嫂的开头,也忘记害怕了,“我当初就不应该相信我那二嫂的胡话,想要去给阿献炖鸡汤。如果我没有去杀鸡,就不会留下这个该死的伤疤,也不会因为长得不好看就被赶出红崖城……呜,我命好苦哇……” 贺惊帆:“……” 他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个操作,懵了两秒钟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她肩上的伤口要不要包扎一下?” “不用吧。”温勉迟疑道,“看上去已经快要愈合了。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侍卫:“家务事家务事。” 疯狂暗示。 温勉和贺惊帆对视一眼,然后转头对侍卫笑道:“也好,你们尽快处理。不然雷会长那边注意到的话,你我双方都很难办。” “说的是!原来二位是太极会的仙长,真是给您添麻烦了。”侍卫感激的应了一声,招呼人手把女人从地面上抬起来拖走。 温勉笑眯眯的回应:“客气了,为人尽忠为事尽力,大家都不容易。” 等他们离得足够远之后,他算了一下时间,对贺惊帆道:“现在去红崖城看看?” 贺惊帆重复道:“为人尽忠。” “当然。”温勉说。 这世上没有人再比他对黄鹤楼更上心了。 家大业大的单身老板是这个样子的。 贺惊帆摇摇头,多少感觉到身边这人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全看听者怎么理解。 他不想追究,干脆谈论正经事:“您对于红崖城了解多少?”见温勉一副想要长篇大论的样子,不由得又换了个问题:“您有什么需要了解但不了解的么?” 温勉认真想了想:“我没预料到我们要去红崖城城主府。” “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份城主府地图。” 贺惊帆看着他。 温勉吹了声口哨召唤来漆鸹,把腰上别着的玉佩挂到它的爪子上,对着乌鸦说道:“去给我要一份红崖城城主府的地图,如果有布防图和值得注意的修士的话一起记录下来。另外告诉他们不要急着送到我手上,只用准备好,一会我亲自去取。” 漆鸹瞪着他:你还记得我不是鹦鹉那种会说话的傻鸟吗? “乖。”温勉哄劝道,“我知道你会写字,你上次在院子墙上刻字骂我又拿爪子划掉的时候被我看到了。” 贺惊帆:…… 这人居然连自己养的鸟都不放过。 漆鸹吓得一抖,掉下来两根白色的羽毛。它哀怨的看了温勉一眼,扇着翅膀很快消失在夕阳里。 然后温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对着贺惊帆解释一下:“我知道红崖城那个逃跑的小妾,是因为三年前疑似地府出世时,红崖城内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城主府里唯一一个和发现地府的家族有关系的人,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包括她被赶出城主府的表面原因之一——城主红献嫌弃她好歹是个修士、居然连鸡都不会杀,还被一只畜生毁了容。” “在那之后又有消息称她偷窃了城主夫人闺中一件娘家送过来的宝物,一朝被发现,直接废了修为不知所踪。” 红崖城是翮州主城,地处翮州北部与中州间相连的交通要道之上。不论是修士还是普通人,想要往来南北就一定要路过红崖城。是以这座城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极乱,二是极繁华。 繁华自然不用多提,光是每年商户进项就养活了无数百姓。而乱则体现在据说就连浣剑门的弟子下山,都会被嘱咐要尽量避开这座城市,除非有师长同行,或者对自身水平极为自信。 尽管如此,想要进城一观的修士仍然络绎不绝。 乱,往往意味着危险,同时也代表着机遇。 对于贺惊帆而言,温勉之前的举动透露出两点。 其一,他在红崖城内有固定的情报来源。 其二,那只乌鸦除了比同类显得聪明很多以及飞行速度惊人以外,据他短暂的观察,似乎并不具备更多的自保能力——它甚至还会被雨水打湿羽毛呢。而温勉敢于把代表身份的贵重物品交给它,就说明他能保证不会有人为此升起歹意。 亦或者,就算真的有人不长眼睛心生贪念……恐怕偷东西的人会为此后悔一辈子。 ——如果这人的一辈子不会终止于今天晚上的话。 温勉似乎对他的观察试探一无所知。 “至于太极会的情报,雷震光这个人你也许也听说过,他就不是个能隐瞒住消息的人。”青年的表情露出一两分藏在笑容中的不屑来,“温清河身边除了卧底,仅有的能够交心的朋友出门也时常忘记携带大脑,真难为他能够把自己的身份掩盖到至少绝大部分人都不了解的程度。” 贺惊帆:“那乌鸦呢?” “什么乌鸦?” “你的宠物。” 温勉:“……它骂人我真的是偶然间看到的。” 贺惊帆怀疑的瞥了他一眼。 黄鹤楼楼主:…… 不然呢,难道他还能在黄鹤楼与卧沧山都装满摄像头吗! 系统:【你要是想要这种高科技设备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本系统□□设计图,要试试吗?】 “不了。”温勉目视前方,“我又不是偷窥狂。” “总而言之,”他说,“你想太多了,我不可能真的什么都知道。”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直到在渐浓的夜色里看到红崖城巍峨的轮廓,打头的贺惊帆速度渐渐慢下来,回过身示意温勉带路。 短暂的相处后,不知道是神经绷得太紧反而镇定下来,又或者因为温勉表面看起来一直很和善,二者之间的气氛慢慢和缓,偶尔仿佛还有种奇妙的默契。 当然贺惊帆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肯定都是因为温秋凉和温勉长得太像了。 有时候他产生了一种和师弟一起下山游历的错觉,惯性的想要唠叨两句。只是熟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望见身边人高挑的身影,和在不微笑的时候被睫毛遮挡住光线、浓黑到让对视者心生恐惧的漠然双眸。或许当温秋凉面无表情的时候,他崭露出来的才是真正的他,而不是嵌套在人皮上的一个状似温柔的假象。 他不是温勉。 心脏因为这样的落差猛然间加速跳动几下,贺惊帆屏住呼吸惮于露出端倪,小心翼翼的告诫自己。 你的身侧,站着你的敌人,而不是你可以交付后背的同伴。 “到了。”被贺惊帆警惕的年轻人突然停了下来。温勉抬起手,盘旋在被灯火照亮的夜空中的白鸟鸣叫一声,乖巧停落在他的手臂上。 温勉回身的时候,贺惊帆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目光。 两个人的视线仓促的对在一起,贺惊帆克制住没有后退,心中一阵莫名的惊乱——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感到紧张,明明之前温秋凉用温勉威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执剑的准备。 贺惊帆当然知道才刚碎丹成婴不久的自己绝不会是一个大乘期修士的对手,但打不过又如何呢?修士逆天而行,天地之间万物为刍狗,总有一天事到临头,需要拿着一纸或轻或重的性命、去为自己为他人搏一条生路。 可能是红崖城的灯光太明亮了。 明亮到它们像是星星一样落在温秋凉的眼睛里面,在他难以掩饰的敌意当中,黑发垂腰的青年仅仅是笑了笑。 不是轻蔑,不是嘲弄。 而是某种更加复杂的东西。 “你现在想要杀我还早呢。”站在他对面的人轻轻说道,“在那之前,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话一说完,温勉毫不遮挡的转过身,将后背暴露在贺惊帆面前。他用没有举着漆鸹的那只手敲了敲前方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哽咽,差点写到十点去。 所以今天没有小剧场qaq感谢在2019-11-18 17:27:02~2019-11-19 21:2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8瓶;辰箜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众所周知,黄鹤楼虽然是一个连总部和楼主身份都不为人所知的隐秘情报组织,但是它们也是有摆在明面上的联系方式的。其中最方便但也最容易被其他人注意的一条即是在各大主城设立的黄鹤楼联络处,它们也许是茶馆,也许是酒馆,还有可能是客栈或者普通的民居。 每一地的负责人通常只是雇佣来的当地百姓,在接到买家的要求之后将信息通过楼内单向的特殊渠道汇报给总部,再由总部统一处理之后再逐一交货。简而言之,黄鹤楼总部是批发商,各地联络处是旗下经营的淘宝店门面。 因为情报收集部、人事管理部以及前台运营部完全分立并,并且直接对楼主本人负责,所以联络处通常不会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坐镇——买家信息即时传送,就算是遭到抢劫,抢错地方的劫匪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修真界的修士对黄鹤楼的运作方式心知肚明,除非是故意找茬,不然没人会想不开去明晃晃挂着黄鹤楼标志的联络处闹事。 当然,虽然温勉理解中的黄鹤楼各个部门职能名称都很现代化,但实际上它们还是有着非常具备本土气息的名字的。 不过说实话,因为全名生僻字太多,几年过去连支涿都被带着开始学自己的上司用简称了。 温勉推开门的时候,红崖城这一处的黄鹤楼分部已经清场完毕,不应该出现在楼主面前的人早就离开了。现在偌大一个挂着红灯笼的茶馆里面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修士。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屋里的男人快步走出来未语先笑:“老大!今天这是什么风把您吹到红崖城来了?” 紧随其后的女修轻轻踢了他一脚:“叫楼主!老大也是你能称呼的?” “哎,可是支涿不是一直这么叫吗?” “他是楼主家养的小甜甜,你是黄鹤楼街边种的大白菜。楼主一看到你心情就不好,他连笑都不笑一下,你是不是想凑上去挨打?” ——竟然真的是黄鹤楼。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贺惊帆依旧有点恍惚。 温勉冷着脸说道:“闭嘴,把本座要的东西拿过来。” 陌生男人踮着脚越过温勉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贺惊帆:“原来是有客人。是楼主您的朋友吗?想要购买情报的话我们红崖城可以给他打九折。” 话虽这么说,他却老老实实转过身去给温勉拿城主府的地图了。 留在原地的女修歉意的对着贺惊帆说道:“让您见笑,晏岭这些年被我们惯的有点皮,找机会揍一顿就好了。” 贺惊帆:“……无妨。” “阿黛。”温勉声音里多出一点警告,“我现在很赶时间。” 阿黛神色一凛,垂首道:“抱歉,是我们办事不利。晏岭他只是自从离开了总部之后与您多年未见,突然得到您的消息一时间有些激动,希望您不要责怪他。” “嗯。”温勉语气未变,表情却稍微和缓了一点,“一会传讯支涿,告诉他呆在雷震光的地盘上管好温清河和莫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等到我回去再说。” 见阿黛点头,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贺惊帆:“我去看看晏岭,阿黛你给他讲一下三年前有关红崖城地府的事。” 等他走进茶馆的后厨、身影消失在前厅两个人的视线中后,阿黛隐隐松了口气,在贺惊帆对面拉开凳子坐下来,姣好的面容上神色柔和:“您好,初次见面,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贺惊帆犹豫了一下,在询问眼下的情况和坦诚身份之间选择了后者。 “原来是贺道友。”阿黛愣了一下,很快又扬起笑容,“楼主看上去很重视您,此前他还从未带过外人进到黄鹤楼里面。” ——其实上一次被楼主捡回总部的陌生人是支涿。 但八年之后人人都知道支涿是楼主最重要的副手,甚至有人猜测楼主这是在给自己培养继承人。这种猜想在支涿的修为停滞之后逐渐沦为笑谈,但是也能从侧面看出来温勉对他的重视。 现在,也许第二个有次殊荣的人出现了。 问题是,阿黛心里嘀咕,也没听说卧沧山年轻一辈的顶梁柱被收买的传闻啊? 如果贺惊帆变成了黄鹤楼的人,温勉又是楼主的亲人,袭常峰岂不是成为了黄鹤楼驻卧沧山办事处? 她干咳一声,收回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按照楼主的吩咐的给贺惊帆解释:“根据我们的搜集到的情报,有传言说红崖城城主的小妾之一蒋小芸的母家蒋家,曾经发现了一处地点未知的地底秘境,因为是某位已故修士留下的洞府,所以我们这边又把它称作是地府。” “十余年前正值北地之战,死去的修士不计其数,是以洞府主人的身份已经不可考了。更主要的是,在有关于这个地府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红崖城城主红献花了大力气派人掘地三尺地搜查,却一无所获。” “他的妾室蒋小芸是蒋家家主的第二个女儿,此前作为修士声名不显。在这则消息被定性为谣言之后,城主府宣告蒋小芸偷窃未遂,半点未顾及蒋家情面以及夫妻之谊,直接将人赶了出去。那场风波之后此事就再少有人关注了。” 说到这她从袖子里抽出装订整齐的一叠纸翻了翻:“哦对,还有近期因为楼主来到翮州才详细调查整合在一起出来的情报。楼主希望您了解到什么程度?” 贺惊帆看着她手里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厚的一沓。以及上面密密麻麻远远望去糊成一团的蝇头小楷。 “……目前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阿黛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失望。 温勉不知道在和晏岭谈些什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没有回来。贺惊帆盯着桌子出了一会神,突然听到阿黛小声问:“您是楼主的朋友,他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抱歉,”贺惊帆下意识道,“我不是很清楚……况且我也不应该算是温楼主的朋友,只是暂时目的地相同的同行者罢了。” 阿黛笑了笑也没有反驳:“是这样吗?那晏岭可能就要嫉妒你了,这世上能够和我们楼主同行的人不多。” 贺惊帆默认了她的话。 如果温秋凉真的是黄鹤楼楼主的话—— 那恐怕修真界真的少有他不了解的事物和接触不到的人。 黄鹤楼在寻常修士眼中是怪物一样的存在。 它像蛰伏在阴影中的庞然巨兽,往往等人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深入了你短暂或漫长的生命里的每一处角落。你恐惧它,向往它,依赖它,不知不觉中被它支配。最终你习惯了它,习惯有一双不知来自何处的眼睛盯住的你一举一动,在你放松警惕时给予你帮助——或是致命一击。 黄鹤楼楼主呢? 他是那个拉住猛兽缰绳的人。 贺惊帆搭在长凳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现在他就走在你身边,和你处在同一片屋檐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你敢说自己和这一切毫无干系吗? “……你们,”贺惊帆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哑。他轻微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你们和他关系很好。” “是。”阿黛撑着下巴,带着笑容和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他,“如果您有幸和楼主相处一段时间,就能发现他一点也不难相处。不管是我们这些从各个分部循环周转的下属,还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支涿,无论最开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楼主的,最后都会在他面前放松下来。” 这一点贺惊帆简直深有体会。 这绝对是温秋凉最可怕的一点。 让人意识不到的恐怖才是真正的恐怖。 “不好意思,但是因为您在郴州实在太出名了,我也曾经看到过一点您的过往经历。”阿黛说,“其中有一条令我现在回想起来,感到特别诧异。” 贺惊帆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僵,语调再次冷了下来:“什么?” 阿黛又咳嗽了一声:“我看到,您的父亲似乎在生前被小人诬陷为黄鹤楼的内应、最后顶着难以洗脱的罪名自尽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黄鹤楼员工守则之一:时刻保持你的八卦之心,不然早晚被时代的浪潮淘汰。 ps:八卦的时候记得,保命更重要。 pss:想要满足上一条,一定要远离和楼主及楼主亲属相关的情报。 阿黛(翻员工守则里楼主亲属一条):我没想到!! 和编辑商量之后决定明天入v三更!!爱你们,比心。 感谢在2019-11-19 21:24:37~2019-11-20 17: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苍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麒麟 5瓶;零羽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你们在聊什么?” 温勉回来的时候, 贺惊帆和阿黛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僵冷到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不妥的程度。 他挑眉看了一眼垂着头假座乖巧的阿黛,对贺惊帆说道:“她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贺惊帆沉着脸按捺着怒气道:“你难道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温勉看向阿黛。 阿黛冲他用口型说道:他的身世。 温勉……温勉还真就不知道! 必须得再重复一次, 温勉真的不是偷窥狂,也没用把周围的一切人事都掌握在手里的强迫症。因为上辈子好歹是个三观正常的现代人,如非必要,他向来尊重身边人的**。贺惊帆从来没有跟他谈起过自己的家庭,温勉出于礼貌, 也不准备通过其他手段满足自己毫无意义的好奇心。 所以现在的黄鹤楼楼主一头雾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暂且将这个话题略过去:“你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出发。城主府内有黄鹤楼的人负责联络,而城主红献常年夜宿青楼妓馆,今夜负责保护他的元婴期修士也跟着离开了。所以若打算不被察觉的见到红崖城第二位主事人, 就要趁现在。” 贺惊帆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阿黛尴尬的笑了笑:“楼主,我给两位带路。” 这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 大街上空无一人, 偶尔从两侧漆黑的小巷子里面传出奇怪的动静。阿黛在这座城市里面呆了整整五年,早就习惯了一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发生的惨事, 目不斜视匆匆路过。 卧沧山的大师兄也不是第一次到这种暗藏危机的城市,半点不停顿的跟上带路者的步伐。倒是温勉,漫不经心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得到一句凶神恶煞的警告:“年轻人,想活命就别多管闲事。” 阿黛皱了皱眉:“主上,要不要……” 出门在外, 她不好再称温勉为楼主,毕竟温勉还没有透露出想要将自己的身份大白于天下的意思。但她又不愿意跟从北地过来的支涿一样染上一身土匪气,只能换了个大家都接受的称呼。 温勉对她一摆手,露出来到红崖城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不用管他们,继续走。” 也许是他们的态度太自然了,阴影中的人往外走的步调顿了顿,沉默无声的的又重新退了回去。 一股并不浓郁的血腥味从巷子里面一点点渗透出来,黑暗仿佛具备实体一般蠕动着,与行走在灯光下的人形成鲜明的反衬。 “红崖城这些年来一直是这个样子。”阿黛习以为常的说道,“老城主在世时还稍微好些。” 夜色中的城主府高耸狰狞,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合。阿黛带着他们轻松的翻过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处的围墙,围墙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城主府内的侍女,见到来人之后微微鞠躬。 阿黛低头:“楼主,我就在这里等您。” 温勉:“你不跟着去看看?我还以为你会对与地府相关的消息感兴趣。” 阿黛小声说:“楼主英明,但我之前和城主夫人见过几次,与她有一点不影响大局的小矛盾。” 旁侧的侍女见温勉不准备强求,就拢起袖子恭敬道:“二位请随我来。” 前进途中,温勉戳了下系统:“师兄他的身世有什么问题?我怎么觉得他这一路上都在回避我。” 倒不是贺惊帆表现得非常明显。只是温勉和对方朝夕相处八年,他又向来习惯对在意的人多投注几分视线,以至于贺惊帆稍微错开一点眼神都能察觉出问题来。 【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系统说,【系统这里攒了好几份记忆碎片了,你什么时候想看可以一起欣赏。】 温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系统:【对你时时刻刻不忘反派立场的奖励。】 虽然说是奖励。 但是温勉回想了一下每次读取记忆时候的糟心过程,本来就不怎么美妙的心情变得更加低沉。 走在前方的侍女抖了抖。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天红崖城的夜晚格外寒冷。 她身后的两台移动式制冷机默然不语。 对于修士而言睡眠不是必需品,深更半夜城主夫人房间里的烛光还亮着。侍女走过去敲了敲门:“夫人,您的客人到了。” “哎呀。”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出来,“居然这样快,妾身还没准备好呢。” 几息之后,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从内推开,一个看上去仅有二八芳华的少女探出头来,看到贺惊帆的时候眼前一亮,再一偏头望见温勉之后,她双眼简直像在发光。 少女娇声问道:“黄鹤楼的男人都像你们一样俊俏吗?” 温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恐怕让你失望了。” “那不是更好吗?”少女眨着大眼睛给温勉抛了个媚眼,“妾身的闺房今日竟然有幸招待黄鹤楼中最好看的两个男人,恨不能扫榻相迎~” 不知是不是错觉,城主夫人说到‘扫榻相迎’的时候,本来很正常的一个成语突然就多了两分暧昧之意。 温勉早有准备,面色不动。 而跟着他一起走进房间的贺惊帆,在少女凑上来递上茶水时仿若不动声色的用娇嫩的双手拂过他的手背时,没忍住狠狠的蹙了下眉,手腕一抖将双手收进长袖里。 如果师兄临走之前有耐心听阿黛把红崖城的情报讲述完毕的话。 他就会知道,红崖城城主夫人在老城主死后,几乎成了名副其实的一把手。现任城主红献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每日在女人的肚皮上流连忘返,白瞎一身好皮囊。而不巧的是,他因耽溺美色而明媒正娶的夫人虞巧,来自欢前殿。 光是听名字,都能知道这是个传说中以双修采补之术闻名的门派,其中不论男女都精通从伴侣的丹田内汲取所需要的灵气,是不折不扣的魔道宗门之一。 这在红崖城几乎不是个秘密,也就只有红献本人相信他的夫人出淤泥而不染,在他沾花惹草的时候仍然一腔痴情忠心耿耿独守空闺。 如果苍天再给贺惊帆一次机会,他肯定不会拒绝阿黛的建议,将那厚厚一沓情报一字一句谨慎读完。 但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趋利避害是这种寄生生物般的魔修的本能。虞巧在看到来人的第一眼就意识到这两个人究竟谁更难应付。 明明单就外貌而言,温勉无论如何也称得上是好看,但城主夫人半点不敢将目光长久的凝注在他脸上——虽然从她偶尔扫过温勉衣服下摆的动作来看,她头脑中已经不知道在转着什么样的念头了。 “你对于三年前流传出的地府情报知道多少?”在第二次被虞巧柔若无骨的靠上来时,温勉仍然沉默不语,贺惊帆向后躲了躲,终于开口问道。 温秋凉情绪不对。 这个念头在贺惊帆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平时话不多,如果需要和陌生人打交道,通常都是黄鹤楼楼主率先开口,在这方面一个大乘期的修士居然意外的接地气。 然而今天晚上,尽管所谓帮助温清河调查小渔村突发事件真相这一理由只是个借口,真实起因不过是温秋凉的一时兴起,但黄鹤楼既出人又出力帮着楼主满足好奇心,眼看结论即将水落石出的关键时刻,罪魁祸首看上去居然在走神。 虞巧凑得亲密,但贺惊帆躲得更快,两个人简直如同是技巧角逐一般。直到来意被说出口,年轻美貌的城主夫人腰身动作一停,幽幽道:“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个。” “也没什么不能说与外人听的,那个地府呀,早就变成了死地。” “你们见过蒋小芸那个傻孩子了吧?” 她提起蒋小芸的时候,语气带着和外表年龄不符的长者气:“她就是因为当初被逼着逃进了地府里。进去前不管怎么说只是傻而已,没想到再出来之后好端端一个人直接疯了。” “妾身听红献提起过,他和蒋家都想着从那地府中捞上一笔。没想到宝贝没到手,先搭进去个城主的妾。” “红献觉得丢脸,再派进去的修士也没能走出来。于是他和蒋家商量过后干脆编了个由头将秘境封住,蒋小芸就变成了毫无用处的弃子。” 贺惊帆问道:“蒋小芸因为什么要逃进地府?她既然如你所说疯了这么久也没人在意,为什么最近红崖城又决定派人去将她带回来?” 虞巧扶着脸颊笑:“蒋小芸想跑,是因为她发现红献想要将她作为炉鼎。” “红献琢磨这些不入流的歪门邪道有一段日子了,但是这人蠢就蠢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竟然也没发现自己从那些男女身上汲取的灵气全跑到了妾身这里——他竟然还傻乎乎的以为是功法出了差错呢!” “妾身有的时候都不忍心骗他。”少女垂下头,似哀愁又似怜悯,“怎么会有人有那样好的根骨,又带着那么一无是处的脑子?” 红崖城城主府真是块风水宝地。 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还形成了有理有据的食物链关系。 温勉终于回神,插言道:“所以你在发现蒋家抛弃了天赋平平又没有夫家帮持的蒋小芸,而红献也不打算关照这位枕边人时,就打上了独吞地府的主意?” 虞巧看着他:“妾身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整个城主府如今都握在你手中,带蒋小芸离开雷震光地盘的侍卫也是你派出去的。”温勉语气平平,垂着眼眸,似有倦怠之意,“她身上的魔气既然不来自她自己,也不是红献那个废物,那就只能是你造成的。” “看来地府的秘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利可图。她修为被废又虚弱到几乎站不起来的程度,但是陷入疯狂时对人类血肉的渴求极为强烈,哪怕半点灵力都调动不起来仍然能将一个成年男子的大腿生生咬断。” “让我猜猜你们欢前殿打算做些什么。” “——靠着地府养上一批不知畏惧、不觉疼痛、又渴望杀戮的人形兵器?” 虞巧眯起眼睛:“知道的太多对你可没好处。” “你们红崖城的人都喜欢说这句话吗?”温勉道,“真是不巧,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本座知道的更多的人了。” 战斗就发生在一瞬间。 贺惊帆骤然出手,剑光一闪劈碎虞巧抬手掷出来的盛着热水的茶杯。水花像小瀑布一样将二人的视线分隔开,与此同时温勉一拍桌子,将木桌上装饰用的小糕点扫向另一侧的城主夫人。 虞巧轻斥一声:“妾身的桂花糕!” 温勉:“晚上少吃点对你有好处。” 虞巧躲闪的身影一个踉跄,两指夹起空中的一颗团子当作暗器投掷回来:“你这个人可真好看!也真讨厌!” “……” “妾身打不过你们。”她趁着对手躲闪那颗散发着异样香气的糯米团子时说道,“但是你们不会以为在得知黄鹤楼前来拜访之后,妾身还能毫无准备的坐在这里吧?” 贺惊帆没理她,刀光剑影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幕布,将虞巧逼得连连后退,好几次猝不及防被削掉几缕发丝。温勉觑着他的表情,觉得自己师兄就像是一个被夏天的蚊虫惹毛之后愤而拿着机关枪打蟑螂的人。 虽然他冷着脸气场凛然,旁观的黄鹤楼楼主依旧有点想笑。 再一次被逼到无路可退,靠着墙勉强抵挡住贺惊帆攻势的虞巧:“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贺惊帆空着的手眨眼功夫在半空中画了一张定身符,持剑的手配合着向前一送。 虞巧神色一慌:“红崖城城主府地下埋了九九八十一张起爆符,你们现在动妾身一下,之后谁也别想跑!” 温勉:“贺惊帆,等一等!” 贺惊帆的剑停在虞巧的咽喉处,危险的看着她。 温勉走到他们两个身边:“八十一张起爆符?太夸张的威胁可是缺乏真实性的。” “妾身只是说出事实罢了。”虞巧松了口气,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鬓发,哪怕在这种时候她依然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楚楚可怜之意,“怎么叫威胁呢?当年北地之战时红崖城是重要的关隘,老城主为了不让妖兽从此地进入中原,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在全城地底下埋了城主府储备的全部高阶起爆符。战争结束后这些符箓也没人敢动,反倒成为了城主维持权柄的一种强有效的震慑手段。” “眼下它们全部掌握在妾身手里。” “你们杀了妾身,妾身就拉着二位和全城人陪葬。有你们作陪,妾身心满意足,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怎么样,这位小哥儿,要动手吗?” 贺惊帆拿着剑的手很稳:“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城主夫人娇柔道:“你们大可以试试看。” 温勉敲着桌子,回想着和红崖城相关的情报:“先等一等,我奉劝夫人还是谨慎点为妙……” 他的话音被近在咫尺的一声爆炸巨响打断了。 虞巧面色一变。 温勉霍然转身:“你动手了?!” “妾身没有!!”虞巧也顾不得搭在脖子上的剑刃了,直接一个矮身从贺惊帆手下钻出来,所幸贺惊帆暂时不打算下杀手,只划出一道细小的红痕,“是红献那个傻瓜!你们居然对他下手了?” 温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是黄鹤楼的人。” 虞巧挣了一把没挣开,急声道:“你们还站在这里想死吗?!红献以为全城的引爆符都掌握在他手里,但是其实妾身只交给了他城主府内部埋下的部分,他若是受到威胁有了拉着敌人一起死的念头,遭殃的是还在府内的我们!” “你既然是红崖城的实际掌权者,干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当然是因为夫妻情趣!”虞巧跺脚,“谁能想到!他这么蠢!这么蠢!妾身还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不对劲跑来质问呢!” “……” 造孽啊。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第一次爆炸之后引发的连锁反应足够杀死一个毫无防备的渡劫修士,你们就算有天大的能耐……” “轰——” 一阵火光将城主府上的夜空映照得宛若白昼。 温勉当机立断松开虞巧,对贺惊帆说道:“先走!” 虞巧跑在他们两个身边:“妾身要是没能跑出去都是你们的错!” 贺惊帆冷道:“要是你不把引爆符拿给红献,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 “轰——” 温勉抽空问道:“城主府内埋了多少张起爆符?” 虞巧:“六六三十六,是不是很吉利?” “……” 哭喊声响彻云霄,从睡梦中被惊起的普通人毫无反抗之力,转瞬间就被爆炸引发的大火吞没。 温勉叹了口气。 贺惊帆意识到了不对劲,猛然停下来回身看他:“你要做什么?” “你先走,”温勉从容站在原地,“我想办法把爆炸往下压一压。如果三十六张起爆符被完全引爆,你跑的再快也逃不出去。” 贺惊帆:“但是你可以走。” 温勉心说,咱们谁跑的更快还不一定呢。 他摇摇头:“我留在这里也不会死。” 贺惊帆看着温勉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张开口还想再说点什么,被黄鹤楼楼主的手势打断。 “快走。”温秋凉的半边黑发被映照得泛起红光,那双总是浓黑到显得空无一物的眼眸中仿若熠熠生辉,“虞巧都已经跑远了,你出去以后看住她,争去把她手里剩下的引爆符套出来。红崖城不能一直埋着这么大的隐患,早晚会被人利用。” ——说不定已经被利用了。 这场爆炸难道真的是一场巧合吗? 前脚温勉和贺惊帆走进城主府,后脚远在青楼的红献就受到威胁性命的袭击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贺惊帆最后深深望了他一眼,好似要将这一幕镌刻在脑海当中。 “我知道了。”他沉声应道。然后提起周身灵气转过身飞快的向着火海的尽头处冲去。 温勉目送他走远,又忍不住叹气:“系统,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系统:【宿主生命倒计时:160s,159s,158s……】 温勉:“等等,你不用这么积极统计这种数据吧?” 系统冷漠道:【本系统尝试着给宿主添加一点紧迫感。】 温勉没理会它的嘲讽。 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些年来攒了不少压箱底的保命手段,每一件放出去都能在修真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其中几份宝物甚至能让他在绝境当中多出一条性命,就算身受重伤缺胳膊断腿经脉寸断,温勉都有把握把自己从鬼门关里带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用上。 “这次是我大意。”温勉一边翻找储物袋一边说道,“红崖城势力太乱了,能够知道我和师兄此次行踪的人除了温清河之外,只有可能是浣剑门。他们对于翮州的掌控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恐怕如今红崖城鱼龙混杂、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面都是他们有意放任造成的。” “啊,找到了。”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龟壳似的石头,将其端端正正放在地面上。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够看出来,将石头的表面分割开来的是一字字蝇头大小的符篆,在苍茫的夜色下显得深奥古朴,甫一接触土壤就陡然间散发出一股巍巍浩然之气。 温勉深呼吸定了定神,原地盘膝坐下,还有心情跟系统开了句玩笑:“我要是死在这里谁能给我收尸?” 【你不会死的。】系统硬邦邦的说道,【宿主要是死在这里,岂不是说明本系统选人的大数据出了差错?】 最近的一次爆炸离温勉不过三尺,崩起的碎石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摆在地面的龟壳上金色的光芒一闪。 温勉将手搭在上面,闭上眼睛屏息凝神,功法无声运转。 闪烁的金光越来越盛,逐渐压制住狂乱的火光。片刻之后,一束雪亮的光柱直冲云霄,驱散了夜晚的阴霾,将头顶上将散未散的阴云映照得如同崇山峻岭尖顶得皑皑白雪。 高空盘旋的白色乌鸦发出一声粗哑的鸣叫,它扇动着带有金属光泽的翅羽,绕着光柱滑翔。 不知道有多少人抬起头看到这一幕。 “异宝出世……?”远方的人们喃喃自语。 在爆炸的怒吼声里,淡金色的光罩以光柱为中心向着四周笼罩下来。这时候起爆符已经完全触发,如同一条巨龙将身躯伏在地面上,不断地拱起脊背想要将压制住自身的对手掀翻。 温勉的长发被气浪吹得在身后飞扬,眼前的碎发被风吹开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紧紧闭着眼睛,在下一波爆炸声响起时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集中——】 系统没忍住吐出一句,又很快安静下去。 滚烫的鲜血还未落地就被热气蒸发,血气笼罩住龟壳,本来黯淡下几分的金光再次恢复明亮耀目的状态。城主府里有还未失去意识的人颤抖着对着温勉所在的位置跪了下来,心甘情愿俯首叩拜。 【最后一波了!】系统的声音难得带着点焦急,【你还能撑住吗?】 “能。”温勉毫不犹豫的回答,“你的大数据会出错吗?” 【——不会。】 “轰——” 又是一道好似要将全世界人吵醒的声响。 温勉按在龟壳上的手猛然用力,连接着天与地的光柱上出现一道道并不明显的裂痕。 “咔嚓”一声。 他咽下喉咙里泛上来的腥气,将那神似龟壳一样的法器抬起来向后一抛,与起爆符席卷而来的攻势撞在一起。 法器瞬间被火焰吞噬殆尽,爆炸仅剩的余波冲着温勉毫无防备的身后汹涌而来。他一身灵气消耗的一干二净,只来得及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普普通通的防御符录。 一阵从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的剧烈疼痛让温勉轻哼一声。他勉强站起身,抬手向后背一摸,触碰到一片血水,还带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啧,没死。”温勉说,“但是狼狈到丢人。” 随着龟壳的碎裂,半空中闪耀的光柱终于轰然散去,笼罩在城主府上空的保护罩也慢慢打开。漆鸹俯冲下来,绕着温勉哀哀啼鸣。 “去给贺惊帆他们报信。”它的主人很快就习惯了后背伤口绵延不绝的疼痛,声音依旧稳定,“不用找理由,直接说我暂时有事,不打算和他们见面。” “然后你去找支涿,让他负责处理这次事件的后续工作。” 【你不打算管了?】系统问,【虽然本系统同样建议你先把伤养好再说,但是以你的性格而言是不可能真的放手的吧?】 “这也是你的大数据吗?” 【不是。】系统说,【这是只和宿主相关的统计归纳总结。】 温勉笑了起来:“那你的正确率还挺高的。我确实比较在意这件事,也不太放心师兄自己一个人追踪虞巧。但是黄鹤楼楼主温秋凉绝对不能受着伤出现在他们面前。” 系统不说话了。 “所以。”温勉继续道,“等会你可以把这层伪装去掉了。” 系统:【……什么?】 温勉理所当然道:“温秋凉不可以以这副样子出现在人前,但是温勉可以。” 【……】系统的运算卡了一下,【可是宿主之前不是说自己会往中州的方向走吗?】 “红崖城离中州不远了。”温勉解释道,“而且欢前殿也在中州,只要虞巧的脑袋没有被炸飞,她就一定会往自己的地盘跑。师兄既然临走前答应我从虞巧那里拿到剩下的引爆符,他绝对不会半途而废,再加上有黄鹤楼的情报支撑,追丢的可能性很低。” 他算了算时间:“说不定现在这两位已经进入中州境内了。” “我需要做的不过是绕个远路,再安排一场出人意料的偶遇。” 【如果他们没有往中州跑呢?】 “……那就再找借口。” 【唉,随你。】系统妥协道,【先找地方把伤口包扎一下再说这些吧。我还不打算见证自己的宿主死于失血过多。】 ** 五日过后。 面色苍白但神采奕奕的少年脚步轻快的走进地处翮州边界的一处饭馆,娴熟的点了两道小菜之后,一边夹花生米一边听周围人聊天。 仿佛转眼之间,所有翮州人都在讨论相同的内容。 近期红崖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城主红献被杀,尸体第二天早上在青楼里被姑娘们发现,死状凄惨,青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浓浓不敢置信的表情。 第二件事是城主府整个被夷为平地,但出人意料的是,死在爆炸里面的人并不太多。 人人都知道这是那天晚上照亮半顷天空的金色光芒的功劳。 从爆炸的规模和力度来看,被引爆的至少是两位数的起爆符。幸存者回忆说在火光之中依稀看到了仙人的身影。 “恐怕是哪位渡劫期往上的前辈出手了。” 两个金丹期的修士低声谈论着。 “那样高阶的起爆符,光是一张就能把你我炸的尸骨无存。” “——有这样厉害?”少年突然插进他们的谈话,“还请问二位,知不知道为什么城主府会突然爆炸?” 对话的两个修士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见说话的是个样貌俊秀一脸恳切的年轻人,其中一人端着架子老气横秋道:“年轻人,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听到这种熟悉的说法,温勉嘴角一翘,将最后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道谢之后拍拍衣服转身离开。 邻桌的两人见他出了饭馆,对视一眼,也跟着放下筷子,扔下没吃几口的饭菜,无声无息的坠在温勉后头。 自从温勉以袭常峰小师弟的身份明目张胆的走向中州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得到消息想要他的命。 他本人的敌人,卧沧山的敌人,贺惊帆的敌人,甚至是那些冲着捕风捉影的一点和温家有关系的传言赶来的敌人。刚突破金丹期就离开门派的温勉,在很多人眼中就好比是长腿自己从温室里跑出来的软柿子。 温勉最开始还认认真真的挨个审问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名字,在入耳了一连串连黄鹤楼楼主都没听说过的杂鱼之后,他就干脆利落的选择放弃追究了。 ——反正连即将被干掉的人都这么对他讲:“年轻人,少知道一些秘密能活得更长。” 楼主大人向来从善如流。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在尾随者惊恐的视线里把手中的剑捅进他的肚腹,温勉怜悯的抬手拍拍男修的脸:“下次记得克制一下自己的说教癖……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被捅的人哇的吐出一口血,翻着白眼瘫在地上不动了。 另一个人见势不妙抖着腿想跑,温勉直接把剑扔出去,正好钉住对方的脚:“还有你。” “我说!!”移动不得的男人惊恐叫道,“我全都告诉你!派我过来的人是……” 温勉拎起武器,再次换了个地方捅下去:“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想知道。” “……” 然后他抹了一把手上溅上来的血,对一位冷不丁撞上这一幕的路人笑了笑:“早上好。” 路人颤抖到牙齿都跟着哒哒敲响,和温勉对视一眼,无声无息自己躺下去闭上眼睛。 系统:【你是不是串人设了?】 “再调整一下就好。主要是这群人实在太烦了。”温勉说,“我最开始还给他们留下一条命,结果你看那群人怎么看我的?‘果然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只有修为还看得过去,下次派两个厉害点的肯定能得手’。” 【但你干掉一波又一波,杀手依旧络绎不绝。】 “说明他们可能不是同一个仇家派过来的。” 系统:【……我觉得不管对方是谁,现在肯定都很迷茫。】 温勉的对手果然如系统所说,正陷入了对人生哲理的深沉思考。 “他是个金丹期!”被黄鹤楼楼主归类为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炮灰的苍鹰阁阁主骂道,“还是刚突破没两个月的金丹期!就这样你们还打不过?还能让他跑了?” 不敢说自己其实是被温勉手下留情放回来的属下小心翼翼道:“但他出身于卧沧山。” “那他娘的也是个区区金丹修士!”阁主见他敢顶嘴,愤怒的拍桌子,“等老子这次派出去杀他的人回来,再要你这个废物好看!”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下属匆匆闯进来汇报:“不好了!阁主!领任务的几个人魂灯都灭了!” 苍鹰阁阁主一愣。 “你说什么?” “他们……”汇报的人咽了咽口水,“他们应该都死了。” “怎么可能!!”阁主匪夷所思道,“那可是两个金丹中阶,他一个小毛孩怎么可能干掉老子的心腹爱将?” 您口中的心腹爱将能绕着苍鹰阁围上一圈。 他的下属腹诽一句,面上恭敬道:“属下不知。” 苍鹰阁阁主站起身,左右踱步:“这、这不可能啊?!没道理啊,这个温勉手里肯定有保命的宝贝!” “那我们还要继续吗?” “继续,怎么不继续?”阁主脚步停下,“能够讨好浣剑门的机会可就这么一次,绝对不能错过。再派人去,我就不信了,一个金丹初期还能反了天不成?” 同样的对话在这片大陆上屡见不鲜。 几乎被当成网络游戏里的野图boss组团刷的温勉:“……” ——如果哪天我突然再把马甲套上,一定是被你们这群人逼的。 作者有话要说:是写了好久才写完的九千字三合一大章! 谢谢小天使们支持1551 感谢在2019-11-20 17:59:19~2019-11-21 17:0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要看吗?】系统不依不饶地问, 【真的是攒了好长好长的记忆碎片哦,系统倾情奉送, 完美升级用户体验。宿主不打算来试试吗?】 “不,该怎么说呢……”温勉边赶路边对系统说道,“因为你推销的太过热情我反倒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系统义正言辞:【本系统是那样的AI吗!】 这可不好说。 温勉拗不过它,又确实被劝的升起几分好奇心——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出门前明明非常坚定的不打算买东西,但是偶遇了非常热情的店员, 不知不觉就掏空了钱包,等事后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原因——终于克服之前快要发展成ptsd的心理阴影答应下来。 因为系统一再强调最好找一个安全稳定的观看场所,温勉花了一点功夫将身后跟着的一尾巴修士统统殴打一遍,又找了一处野外隐蔽的场所摆了一圈隐匿气息的禁制,确定在十二时辰之内都不会有人打扰之后才对系统说道:“来吧。” 说真的, 在面对那三十六张起爆符的时候, 温勉表情都没有现在这么凝重。 系统:【临时场景建模中……人物建模锁定……剧情导入……沉浸式体验开启。】 【导入角色:温勉】 【场景:第031号记忆碎片】 【加载中,请稍候】 温勉:“……你的用户体验升级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他眼前一黑, 再睁开双眼时,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布满了闪烁的星子的深邃夜空。 温勉下意识的侧过头,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片草地上, 还能闻到雨后泥土的芳香味。他被有成年人手掌那么长的野草包围住,晚风吹过来时,细密的植物轻柔扫过他的脸颊,还带着点露水的湿润气息。 【怎么样!】系统说,【是不是特别逼真!特别有代入感!】 温勉:“……我能控制我现在的身体吗?” 【人物对话不会变,你可以控制一些动作上的小细节。】系统解释说, 【但是别试图搞什么骚操作,这毕竟是为了让你知道原本世界线发生的故事才建立的虚拟场景。过去发生的事是不会被改变的,你把它当作是一场也许不那么美妙的梦境看待就好。】 “你休息的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温勉身边响起。 温勉坐起身回头,记忆碎片里的贺惊帆看上去比真实世界中年长一点,气质更加沉稳自若。他微微后仰靠坐在一块荒野上的巨石上,面色疲惫但却很温和:“你刚才睡着了。” “抱歉。”温勉对他说道。 他站起身走到贺惊帆身边,发觉自己似乎也是二十岁出头的样貌,仍旧是一身布满灰尘却难掩华贵的衣裳,只可惜腰间被利器撕扯开一道缝隙,走动时还能感受到腰腹伤口处传递来的隐隐伤痛。 “你怎么样?要不要休息?” “还好。”贺惊帆说,他撑着身后的石头想要站起身,结果还未进行到一半就踉跄着跌坐下去。 温勉立刻上前扶了一把——这是怎么回事? 贺惊帆一把抓住他被袖口覆盖的手腕,阻止他伸手的动作:“别碰,妖毒能通过体表接触传播。”他忍耐着不适运气,顿了顿又缓声说道,“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我知道你担心温家现在的情况,但是这件事急不得。温家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的父亲绝不会希望你以身犯险。” 温勉握了一下拳,心中升腾起不属于自己的焦急又愤怒的情绪:“贺惊帆你实话告诉我,你身上的毒是不是和纪拓有关系?” “……”贺惊帆抬起眼睛看着他,轻声说道,“我不知道,阿勉。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太多了……谁能想到偌大一个卧沧山一夕之间为千夫所指?我也从未想过我师父、王秉通会是传说中的天魔之体,就像你也未曾设想过温家和惊雀野秘境的联系一样。” 就像是被一盆凉水在寒冬腊月从头浇到脚,温勉心脏一颤,怔怔的在贺惊帆身边半蹲下来:“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温勉说,“如果我早点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如果我知道他想要惊雀野秘境的钥匙……” 贺惊帆轻柔的按了按他的肩膀,重复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永远不需要为他人的卑劣造成的恶果自责,就算纪拓他是你……” “他不是!”温勉骤然打断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焦躁道,“我和纪拓没有任何关系!” 贺惊帆静静抬起头仰视他。 “至少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温勉急促的喘了两口气,颓然道,“你都知道了?” 贺惊帆:“他独占欲表现的太明显了。你还记得上届燕台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吗?” “当时怎么了?” 贺惊帆笑了笑:“他表现的就像是个发现自己窝里的骨头被叼走的狗。” 温勉忍不住对系统惊奇道:“师兄和我对纪拓的评价居然差不多!” “虽然我觉得,狗是人类的朋友,这样的比喻实在对狗不太友好。”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过于看中纪拓了,阿勉。”贺惊帆看得出在尽量斟酌用词,以防引起温勉的反感,“我并不是说对一个人倾注大部分注意力有什么不对,很多时候连我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的本能反应。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将自己的视线稍微从纪拓身上移开,就会发现这世上优秀的人绝不只他一个人。” 他直视着温勉的眼睛,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我说的是你,阿勉。” “别妄自菲薄,也不要急着反驳我,你大可怀疑我的用意,但我现在所说的全部都是实话——在我眼中,你比纪拓出色得多。” 温勉呼吸一滞。 而这绝不仅仅是记忆碎片中‘温勉’的感受。 他难得感到有一些不好意思,又产生了一种辜负他人期待的愧疚与被认可的欢喜交织的复杂心情。但与此同时,在意识到眼下这段对话发生在宛若梦境一般的原本世界线里,温勉居然奇异的感觉到了一丝羡慕。 在这里,‘温勉’与贺惊帆是相交多年的友人。 贺惊帆没有亲眼见证温勉的成长,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没有现实世界那么亲密。但很多时候,有些话可以讲给志同道合的知己,却难以对着需要照看的小辈说出口。 好吧温勉承认自己有点酸——虽然被关照爱护的感觉很好,但是和师兄平等对话的机会一样很难得,如果不是师兄他一直把自己当作还未长大的小师弟、面对披上马甲的黄鹤楼楼主时又始终不愿意放下警惕的话! 兜兜转转的一堆念头在心里浮沉,温勉感觉到记忆碎片中的自己垂下头,反手握住贺惊帆削瘦有力的腕骨,好半天才声音沙哑道:“如果我能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将后面显得有些逃避和软弱的话咽了下去,重新起了个头:“我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贺惊帆道,“你从来没有给我添过麻烦,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困扰,非要说的话——我其实很高兴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看到你出现在这里。如果你一定得谈论谁在拖累谁这种话题,很明显,眼下我才是给你添麻烦的那个人。” “不。”温勉立刻否认,感觉有点生气,“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我们明明讨论的是……”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你自己?”贺惊帆打断他反问道,“自我指责能让你好过吗?不能!那只会让关心你、爱你的人感到难过。” “……” 夜风打着旋在他们两个中间吹过,温勉垂下来的黑发扫过贺惊帆的胸膛,他看见自己师兄脸上带着些微笑意,凝视着他仿若出神。那视线专注又温柔,蕴藏着某种令温勉脊背发麻的情感,让他产生了一种靠近火焰的错觉。 ——不,不是火焰。 像星光。 没那么强烈,也并不炽热,不会给人带来灼伤般的痛苦。就只是在夜空中安静的闪烁着,仿佛不论是过了千百年还是亿万年,只要温勉回过头。 他总能看到有一个人提着一盏灯,在孤寂的漫漫长夜里守望他。 “师兄……!”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不该在虚拟世界里出现的称呼,贺惊帆脸上浮现出足以以假乱真的疑惑,温勉甚至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师兄长得很好看、这么好看——或者说英俊——总之他大脑一片空白,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狼狈的扭过头不敢继续看对方。 系统:【你还好吗?】 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如潮水般褪去。 温勉的眼前空无一人。 “……还行。” 他复杂道,“就是没有一点点防备,我师兄坦诚到我有点害怕。” 时间还早,他没有立刻解开周围设下的禁制,原地转了两圈,问系统:“师兄他……” 【他怎么?】 “……不,没什么。” 温勉发了一会呆。 然后既像是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现在的他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系统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温勉定了定神,嘴中重复道:“贺惊帆是我师兄贺惊帆是我师兄贺惊帆是我师兄。” 重要的事情要强调三遍。 快醒醒,刚才只是系统那个辣鸡AI搞出来的幻象。 半炷香的功夫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刚才的内容是不是还没看完?你怎么直接关掉了。” 系统:【因为本系统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过大,为了保证你的身心健康,我做了一点应急处理。不过最关键的信息你应该已经从对话中了解到了,所以应该也没必要继续了吧?】 ……系统你不懂爱。 温勉道:“你说得对。” 【系统这里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 “算了再说吧。”温勉弯下腰开始清理周围的痕迹,“除非有特别重要的关键信息,不然等以后再看也来得及。” 最后一道禁制打开之后,无形的屏障消失。温勉察觉到有修士急速接近的气息,直起身做好战斗的准备抬头一看—— 前一刻还在幻境中的交谈对象在现实里出现了。 贺惊帆:“……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温勉:“……” ——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不禁怀疑天道想要嗑cp才制造了这样的巧合。 感谢在2019-11-21 17:08:52~2019-11-22 18:5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九九九子 9瓶;123 5瓶;苍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我路过。”温勉条件反射回答道, “师兄你呢?” “……在追踪一个敌人。”贺惊帆上下打量温勉一圈,在看到他日光下毫无血色的面颊时皱了皱眉, “你有伤在身?” “是啊。”温勉坦坦荡荡毫无心虚的应了一声,“皮肉伤,不要紧。师兄在找谁?需要帮忙吗?” 贺惊帆:“一个欢前殿的女人。你若是身体不适不要勉强。” 温勉:“啊,是欢前殿。” 顿了顿,他明知故问地眨眨眼道:“师兄, 她怎么得罪你了?莫不是……” 尽管是头一次见温勉和自己开这种玩笑,贺惊帆仍然很好的领悟了对方口中的未尽之意。性格老成稳重但尚且还是个年轻人的卧沧山大师兄在心中挑了下眉毛,表情依旧很严肃:“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之前红崖城城主府爆炸一事就与她有关系。” 提到几日前发生的事,贺惊帆不免想起某一个直到今天也不知所踪的楼主大人, 继而意识道温秋凉和眼前这位自家师弟之间可能存在的复杂关系。 “你……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因为温勉一直以来从未提到过自己认识黄鹤楼楼主, 贺惊帆担心这里面存在某些不可言明的隐情,提问时说的很含糊。 温勉一脸茫然:“师兄说的是谁?” “比如你的某位长辈?” 温勉:“?师兄不知道吗?我的亲人应该都已经不在世了。” 不, 你至少有一位血缘亲属还活在世上。 贺惊帆回想到这几日被迫每天活在支涿阴影下的温清河, 深感温家人日子过的都很艰辛。 “对方也许是以其他身份出现你周围的。”他试图暗示温勉自己已经知道了黄鹤楼楼主的存在,“自从你来到卧沧山之后, 有没有感觉自己被其他人时刻关照和督促?抑或是有某位实力强大的前辈对你投注超乎寻常的注意力?” “……师兄你说你自己?还是翟作书翟首座?” 贺惊帆竟然思索了片刻功夫。 然后他放弃道:“……不,你以前听说过温秋凉这个名字吗?” 温勉维持着脸上茫然的表情:“没有,那是谁?” 好吧。 贺惊帆冷着脸心想,这果然是个假名字。 他坦白道:“我之前碰见了黄鹤楼楼主,就是近十年里人前出现次数屈指可数的那位。他说他认识你——你没有受到过生命威胁吧?如果遇到危险不要因为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就不向师门求助。” 考虑到年轻人可能存在的逆反心理,虽然温勉之前一直表现得非常勤奋乖巧, 但很多时候还是保险为上,贺惊帆又补充说:“他是个大乘期修士,绝对不是你现在能够单独应付的对手。如果你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够将事情汇报给宗门,你也可以相信我。我可以向天道发誓不将和他有关的事情告知他人,否则……” 他剩下违誓的后果还没说完,温勉一把抬起手拽住他的手腕,阻止道:“等一等,师兄。” “不如我们彼此都先讲讲最近的经历。”他温和镇定、自然无比的握住贺惊帆的手,心满意足的弥补了之前系统构筑的虚拟世界里因为妖毒无法进行这个动作的遗憾,“师兄是在我下山之后来到翮州地界的?” “是。” 贺惊帆这边的行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温家的秘密事关温勉的安危,他事无巨细的将从纪拓口中得知的情报讲给温勉听。又因目前无法判断消息的真假,贺惊帆还有点后悔之前没就这个话题与黄鹤楼楼主谈一谈。 尽管他出现在温勉身边肯定也是觊觎惊雀野秘境,但至少这人和温勉相处了将近十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到他的事情。 贺惊帆不至于因为这个原因就把温秋凉归类为友方,不过相比来自浣剑门的纪拓,他还宁可和黄鹤楼楼主打交道。 他讲解的越是细致坦荡,一腔爱护之意无从隐瞒,温勉就越觉得愧疚。 黄鹤楼楼主的马甲太难解释,温勉不能也不愿意现在说给贺惊帆听,他只能一边愧疚着、一边靠着黄鹤楼无比详实的情报讲述了一出中州旅行记。其中不仅包含自己做过的事(伪),还有哪家餐馆的哪道菜比较好吃、偶然看见的哪个门派弟子有什么无伤大雅的怪癖、某家客栈床板太硬打坐的时候会觉得脚踝痛之类乱七八糟的内容。 ——评价绝对靠谱,不含任何推广,参考价值远胜现代某些app,黄鹤楼实乃业界良心。 他故事讲的过于真实,以至于贺惊帆几乎半点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他只是脑海中闪过温秋凉的影子,隐隐觉得有一丝怪异之处掩藏在毫无异样的表象下,但因为还急着去寻找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的虞巧,这点不对劲很快就被他忽略掉了。 再次看见虞巧是在午后时分。 由于来自欢前殿、向来被称作是妖女的前红崖城城主夫人抱头逃窜,脚步不停,架不住两位对手全都天赋异凛。她远远回头望见追在后面的贺惊帆和温勉,气的大骂:“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是不是!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有病!” 温勉悄声问贺惊帆:“师兄,你怎么得罪她了?” 贺惊帆无言的看了他一眼。 外表出色难道是他和黄鹤楼楼主的错吗? 袭常峰小师弟见他不答话,若有所思道:“她可能是以前受过情伤。” 听见这句话的虞巧:“……” 她不跑了,停下来回身阴森森地说道:“妾身和美少年共赴巫山**的时候,你们两个小崽子还不知道出没出生呢!” 温勉想要说点什么,被贺惊帆拦住。他对虞巧说道:“你若是将剩下的引爆符交出来,再言明起爆符埋藏的位置,我们绝不会继续追着你不放。” “红崖城城主红献死的不明不白,显然已经有人了解过你们的秘密。现在拿着这件利器对你不仅没有帮助,反而会带来危险。” 虞巧视线在贺惊帆和温勉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她看着贺惊帆答非所问、语气里似乎还藏着一丝羡慕:“怪不得你对妾身的美貌不为所动——这才过去几天,你的道侣就换人了吗?” “……”大师兄恨不得把自家师弟的耳朵捂住,“你胡说什么?!” “哎呀,保护欲居然这么强,可是你旁边那个俊小哥也不是个小孩子了,难道还能没开过荤不成?”虞巧眼睛一弯,敷衍的挡住嘴角笑的不怀好意,“旁边那位小少年,对就是你~妾身跟你说,你身边这位前两天还在和另一个与你长得有九成像的男人呆在一起,你猜你们两个最开始究竟是谁先来的?” 温勉表面无措,心中稳如老狗。 ——不好意思,其实两个人都是我。 贺惊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如果温勉不在身边的话他断然不会和这种歪理争论浪费时间:“你怎么会觉得我们是道侣?” 虞巧理直气壮:“难道你要告诉妾身,一个陌生人会为了救你前往赴死吗?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妾身怎么就遇不上呢?” 心中确确实实对温秋凉存着一份感激,贺惊帆口中反驳道:“他不会死。” “可是他会受伤啊。”虞巧说,“如果有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宁可将自己陷进危险当中也要保证妾身的安全,妾身现在就改嫁绝不二话。” ……快醒醒你的夫君尸骨都已经入土了。 贺惊帆满心复杂。 黄鹤楼楼主不会受伤吗? 他当然会。 实力强大并不代表刀枪不入天下无敌,就算是大乘期的仙人也会死。 只是温秋凉表现得仿佛无所不能,几乎让人忘记了他的血肉之躯,忘记了在完美无缺之下是否有着与小人物一样的彷徨和苦痛。人们将目光集中到他的辉煌上,又有谁愿意探究一个陌生的皮囊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灵魂? 温秋凉自从那天晚上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贺惊帆之前考虑过种种原因。 唯独没想过对方可能因为受伤躲起来了。 虞巧观察着他的表情,见贺惊帆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无措,面孔上顿时浮现出狡黠的笑意。 温勉都能给她的表情配出画外音:年轻人,就这样还想和妾身这个老司机斗。 他不愿意贺惊帆想太多,上前一步将话题拉扯回来:“所以你手中的引爆符呢?不管我师兄想要和谁在一起都与你没有关系。你将符箓交给我们,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绝不多纠缠。” 虞巧微微一笑。 贺惊帆脑中警铃大作,立刻冲上去想把温勉拉回来,但是已经迟了——虞巧鲜红色的指甲抵在温勉的脖子上,威胁道:“你胆敢再动一下,你的师弟性命不保。” 她得意道:“怎么样?风水轮流转吧,前几天还是你在威胁妾身呢。” 温勉:“……” ——不是,明明长着同一张脸,为什么去掉马甲之后,他遇见的所有敌人都能这么整齐划一的将他归类为可以任由搓圆揉扁的小可怜? 还是说,袭常峰的小师弟脸上写了‘傻白甜’三个大字但只有他自己看不到?? 黄鹤楼楼主大人简直想不通。 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尝试让虞巧知晓不要以貌取人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上联:敌人以貌取人 下联:男主以貌娶人 感谢在2019-11-22 18:50:55~2019-11-23 21:0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10瓶;愿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不过现在的问题在于, 如何在自家师兄在场的情况下,以一个符合平平无奇金丹期修士的水平将自己从欢前殿妖女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这简直比绝地求生还要困难。 温勉稍微仰着头, 让虞巧的指甲不至于真的怼到他的脖子上,然后对着贺惊帆眨眨眼,试图传达出‘不用担心我,直接上去怼’的涵义。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程度还不足以完成这么复杂的眼神沟通, 或者贺惊帆看懂了却完全不打算照做。总之场面僵持下来,虞巧终于占据上风,颐指气使道:“你,给妾身后退,离远点听到没有。话说回来你们身上应该带着传送符吧?这点牺牲堂堂黄鹤楼不会支付不起吧?” “带着。”温勉立刻说道, “在我左侧口袋内的储物袋里。” 虞巧制止了贺惊帆掏东西的动作, 绑票技术非常熟练,扬了扬下巴示意道:“那边的小哥你不要动嘛~要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哪怕你们是道侣。”大概是因为马上就能成功跑路的缘故, 她作为老前辈再次升起了对着晚辈谆谆教诲的心思, “妾身告诉你们,就算是在热恋期, 一天十二时辰黏黏糊糊像是春节时期的糕点师傅打出来的年糕般贴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也会感到厌倦的,要学会给彼此留出距离,明白吗?” “当然啦妾身指的是你们还没有婚约之前。”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翻了个白眼,“如果不幸或有幸遇到红献那样又蠢又无能的道侣, 欢迎你们移情别恋联系妾身再续前缘,不管是哪一位都没问题~” 贺惊帆……贺惊帆已经不想反驳了。 他沉默的看着虞巧抽走温勉储物袋里的非定点传送符,挑了传送距离最远的一张,冲着他们二人娇媚一笑,手指在温勉的脸颊上轻轻一扫,好像还有点眷恋似的,而后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卧沧山的师兄弟面面相觑。 然后一齐开口。 贺惊帆:“我去找她,你回门派……” 温勉:“我觉得我可以找……” 他们两个又同时停住话头。 贺惊帆看着自己的师弟强调:“你先回门派,在浣剑门所在的翮州附近游荡过于危险了。你最好是闭关直到突破元婴期再出来。” 温勉镇定道:“为什么刚刚那个女人说我们是黄鹤楼的人?” “……” “师兄,你究竟与黄鹤楼楼主做了什么事?” “……” “师兄你该不会加入了黄鹤楼却不打算带着我一起吧?”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一个被小集体孤立的孩子,带着几分委屈。 贺惊帆一瞬间感到一阵绝望:“我做了什么不是都讲给你了?” 温勉:“所以你觉得黄鹤楼楼主这个人怎么样?是好人还是坏人?你喜欢他吗?” 贺惊帆:“我不……算了,你跟我走吧。” 计划通√。 温勉心中欢呼一声,理解道:“我知道师兄坦坦荡荡,什么道侣啊春节啊年糕啊都是那魔道妖女胡乱瞎扯的,没有半点根据。” 贺惊帆当然知道自己师弟打的什么主意,他心里只觉得无奈,意外的并没有几分生气。但大家长的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你既然非得和我一起走,就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刚才那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知道吗?” 温勉:“其实……” 贺惊帆隐约觉得师弟出门放风一圈变皮了——他回想起之前几位养过很多次徒弟的峰主们闲聊时谈起每个孩子都不可避免到来的叛逆期,据说桑鱼的师父、霜旻峰峰主连涂在最开始翻秃了一大本修真界奇闻轶事百科全书,用以应付她小弟子层出不穷的问题,到最后发觉毫无卵用,气到提着剑把人揍了一顿,事情完美解决。相比之下温勉好养多了(师兄滤镜),至少没必要进行棍棒教育——不由头疼道:“又怎么了?” 温勉乖乖道:“是之前城主夫人拿走的传送符。那是我闲着没事画来玩的。其中有一笔和正确的画法不太一样,造成的结果就是如果我们将两张相同的符箓放在一起,”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一模一样的传送符,“前一张传送到什么位置,第二张也会去到什么位置。” “不过我比较奇怪,她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肯交出剩下的引爆符?明明在放弃城主夫人的位置之后,那些东西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也许是欢前殿想要掌控红崖城。”贺惊帆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如果不是答应了黄鹤楼楼主一定要从虞巧手里拿到剩下的引爆符,再加上红崖城埋藏的起爆符很有可能对那些无辜的贫民百姓造成生命威胁,他对于背后的真相或者阴谋没有半点探究之心。 某种程度上他和温勉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前者目标坚定,在一条路上毫无犹豫的向前走,既没有野心也近乎缺乏对外物的贪欲,活得仿佛修无情道或是个苦行僧,却意外的对于划归在自己守护范围的人多出很多诚挚的用心。 后者则如同一位狂妄的赌徒,胆大心细,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有着强烈的掌控欲(系统评价说,这可能是原本世界线导致的缺乏安全感)。实力和权力不是温勉追求的目标,但是是他心目中保证自己安全的行之有效的手段。但是和纪拓不同的是——他依然保留着相信他人的爱与爱他人的能力,他愿意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并有勇气承担后果。 这就导致了,尽管每一次贺惊帆和温勉在一些决策上产生分歧,但最后他们总能讨论出一条让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方案来。 就比如说现在。 温勉将手里的传送符递给贺惊帆,他知道自己之前是依靠着师兄的心软占了口头上的优势,又不愿意贺惊帆因此生气,就一如往常的讨好道:“师兄来启动?”顿了顿又说,“如果师兄你真的不想我跟去的话,我现在就回去卧沧山。” 贺惊帆叹气:“罢了,你还是跟着我吧。这一路上你自己走回去我也不放心。” 温勉立刻毫不犹豫道:“师兄最好了!” 贺惊帆不知道被温勉发过多少次好人卡,对此无动于衷:“靠近点,拉住我的手别松开。” 远距离传送符箓在修真界也是稀罕物,所以红崖城的城主夫人才没能搞到一张随身携带。对于温勉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两张来的操作,贺惊帆一点追究的意思也没有。 ——怎么想都是温秋凉给他的! 卧沧山居然在为自己的弟子提供保命手段方面落后于人,简直不可原谅。 师兄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琢磨着回去之后要怎么才能给师弟补点好东西,省着自家养的小白菜真的被黄鹤楼的狐狸收买掉。下一刻,他们眼前景色变换。 脚下是一片湖。 他们传送到了湖面上。 温勉在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片四面环山的谷地。清澈蔚蓝的湖泊就坐落在山谷当中,周围寂静无声,没有半点虫鸣鸟叫,唯有湖面被风拂动时发出轻微的水波荡漾声。 贺惊帆领着他的左手捏了捏,另一只手往下一指。 温勉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发现湖面如同电影幕布一般,显示出的不是湖底的景象,而是某些……呃,有虞巧参与的少儿不宜的画面。 画面里的虞巧衣衫半掩,斜倚在塌上,衣香鬓影,推杯换盏。她身边围绕着整整七位容貌陌生的美男子,纷纷露出爱慕魅惑的表情,游玩过程中不时还要凑过去和前城主夫人啵个嘴儿。 虞巧看上去心情愉快,左拥右抱,简直乐不思蜀。 温勉:“……” “师兄,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一位……兄弟,面容轮廓有些像你?” 其实还有一个人的眼睛长得特别像是黄鹤楼楼主版本的温勉。 他有些怀疑这位欢前殿妖女的梦想是不是玩帅哥集卡游戏。 生在这个没有电子产品的世界里,虞巧女士损失太多。 “……是根据每个人的欲|望构筑的幻境。”关键时刻,贺惊帆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温勉的年龄是否年长到足以观看可能会发生的限制级画面,他简练的分析眼下的情况,“这片湖有问题,我猜如果我们碰到湖水,就会和她一样进入到水面下的虚幻场景当中。” 那么问题来了。 想要将虞巧带出来,说不定两个人就要走进湖水里面。 这个幻境,到底是个什么主题? 是不是每个人在幻境里面的经历都会被湖面播放出来公开处刑? 温勉绝不想让贺惊帆知道自己的脑内小剧场,也不好意思去窥视对方心中的隐秘。 碰巧他师兄也是这么想的。 贺惊帆这次没有选择让温勉留在湖水上等他回来:“我们一起下去。” 温勉和他一拍即合:“好。” 两个人不失尴尬的对视一眼,纷纷移开视线不去看湖水里快乐无边的虞巧,师兄撤下脚下的飞剑,鞋尖试探的点在水面上。 下一秒,他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片衣角都没剩下。 湖面幕布变成了二等分,其中一个仍然在继续播放‘城主夫人和她的七个后宫’。另一边,贺惊帆还保持着拉住温勉的姿势,手中陡然一空,他立时警惕起来。温勉看到他攥空了的手抬起来握住了剑柄。 温勉目瞪口呆。 “系统!!我师兄被妖怪吃了……不是,这到底什么情况?!” 【跟过去跟过去!我能探查到他现在还没有危险,这绝对是难能一遇的机会。】系统急促亢奋地说道,【你站在这里有什么用,上啊宿主!】 “……”温勉一阵窒息。他踩着剑飞过去,对着贺惊帆额头所在的位置轻轻一点。 湖中的贺惊帆若有所觉得抬起头望了过来,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和温勉对在一起。 眨眼的功夫过后,山谷中空无一人,只余湖水映照出的三个画面仍然在静静播放。 作者有话要说:这绝对是个你们想不到的副本啊哈哈哈哈! 虞巧:人生赢家.jpg感谢在2019-11-23 21:09:51~2019-11-24 22:3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蓝色的城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璇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旧剑天下第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璇子 10瓶;12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温勉面前有一面一人之高的平面镜。 但镜子映出来的不是他自己的身影, 而是在另一头的贺惊帆。他能透过镜子看到贺惊帆所在的幻境中发生的事。同理可证,贺惊帆应该也能看到他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还没有看到属于虞巧的镜子。可能虞女士的内心景色过于亮丽,就连幻境都觉得她与他们画风不同。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这里面还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只是温勉还没有发现。 他向左平移着走两步两步,镜子也跟着飘起来挪过去。向前走, 镜子后退,往后走,镜子前进。 总而言之,目前来看这面镜子应该是随身绑定的,可以充当闭麦之后的视频通话平板。 镜子里的贺惊帆对他打了个手势, 因为没有声音, 他只能用口型问道:“你在哪里?” 温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那是一身规整的浣剑门校服。 如果幻境是根据进入者内心深处印象最深刻的场景建立的,温勉差不多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在经历些什么了。他曾经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梦见系统转述概括的有关于原本世界线发生的事情。但问题在于, 他本人并没有真的去过浣剑门, 也没有和浣剑门的弟子相处过,就算是做梦, 梦里出现的也是一群没有脸的npc。 以至于他刚进入幻境的时候,周围环境就仿佛是学动画三年的学生在视频网站里发布出来的3d半成品恐怖片,流露出一股贫穷的五毛特效气息。 可能幻境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它卡顿了片刻,愤怒的将周围的场景统统塞进回收站,并且从现实世界里提取出与真实情况相差无几的建模,连路过的npc们都各不相同栩栩如生。 温勉叹为观止, 并兴致勃勃宛若一个前往浣剑门参观的游客。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贺惊帆解释自己身上的这身校服。 贺惊帆那边的景象就正常多了。他站在一处温勉从未见过的房间里,周围生活气息很浓厚,带有独特的‘贺惊帆’风格。温勉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自己师兄的卧室,因为很多东西摆放的小细节与袭常峰上的屋子一模一样。 温勉的储物袋还能用,修为也没有倒退。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符纸,用毛笔蘸水在上边写字:现在怎么办? 然后举起来贴到镜子上。 贺惊帆:“……” 他没有随身携带这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只能走到院子里折下树枝在地面上写:不知道要怎么找到虞巧,也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出去。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温勉继续写:万一外面有人看到该怎么办? 贺惊帆在地上写了一行省略号,每一个点都很用力。 温勉差点笑出声,他对着自己师兄摆摆手,放下笔走出这栋浣剑门内的房间。贺惊帆见此也跟着行动起来,但是他似乎预见到了某些场景,神色中带着几分凝重。 镜子就飘在他们两个的侧前方,因为镜面很大,还随时在调整画面角度,两个人都能清晰了解对方所在的周身环境与遇见的人或事物。温勉能感觉到贺惊帆应该在西陆的某处城镇,在这短短一会工夫他就看到那边的视线尽头出现了秋日里霜红色连绵起伏的高耸山脉。 至于他自己—— 卧沧山袭常峰小师弟挂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面对每一个用着微妙的表情和他打招呼的浣剑门弟子。 他们对于飘在温勉前面的大镜子视而不见,还有几个人走路的时候身体穿过了镜子,没有发生任何碰撞事故。 “这一个个都是谁?”温勉跟系统吐槽,“为什么都这么熟练啊,我根本都没见过他们好吗?” 【你原本世界线就算混的再惨,那也是天赋被认可的内门弟子,他们就算看你不顺眼也不好连问候都不说一声。】系统道,【要本系统给你挨个介绍吗?】 “不了不了,有什么需要关注的重点对象吗?” 【呃,】系统吞吐道,【纪拓?】 温勉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隔壁的贺惊帆。 “日,”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我师兄看到了怎么办!他该不会以为我意淫纪拓吧,这种情况要怎么解释?” 系统幸灾乐祸:【系统不知道,AI是纯洁的AI,没有这么丰富的感情经历。】 幸好贺惊帆现在没有关注这边。他好像遇上了熟人,上去交谈两句,温勉能勉强通过对方的口型判断谈话的大致内容。那人说的是:你父亲叫你过去。 他还说:小心点,他现在情绪不太对。而且周围有很多人盯着你们,注意最好别让家中其余人见到你们在一起。 贺惊帆沉默的点点头。 对方叹气,拍拍贺惊帆的肩膀:叔对你说真心话,你们要是真的是黄鹤楼的人,不如现在就走吧,哪里呆着都比在家里强。 这回贺惊帆没答话,对方见此也不多说什么,两个人很快分开。贺惊帆一边思索着一边扭头,正好看见镜子里捧着把剑凝神往这边看的温勉。 他心中一乐,想了想,又折了一根枯枝写道:这是我小时候发生的事情。虽然幻境中年纪未变,但其实这件事发生时我才十一岁。 当时我父亲去世了,自尽而亡。因为有人说他是黄鹤楼埋在贺家的暗钉。我父亲一直是天子骄子,承受不住被人唾弃的打击,想要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黄鹤楼楼主:“……” 这种事他不知道啊! 贺惊帆十一岁的时候,温勉还是个娘胎里的受精卵,天下大势与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楼主心中一跳,问道:“所以他是吗?” 贺惊帆看懂了他的口型,摇摇头,继续写:北地之战以前黄鹤楼的名声很不好。但是由于在那场和外族的战争中,黄鹤楼的情报工作给修士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是以战后的年轻一辈并不像老人那样忌讳它。我父亲是战场上的功臣,很多人觉得贺家不应该那么排斥他,还劝他干脆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回黄鹤楼养老。 但他并不甘心自己得到这样毁誉参半的声名,外人劝的越多他就越是绝望,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人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后来贺家的态度越发恶劣,我父亲抗争过几次,冲突发生后矛盾升级。 他一直不是个特别坚强的人,自杀之前有一次打坐还差点走火入魔。有人指责说他除了修炼的天赋以外一无是处。他觉得自己可能连这个唯一的优势也快没有了。 所以父亲他最后选择了放弃。 温勉用一种混杂着怜爱与感同身受的难过的表情看着贺惊帆。 结果另一边贺惊帆笔锋一转:后来我父亲死后我气不过,就真的去找上了黄鹤楼,想要自愿加入他们。 温勉:“……” 贺惊帆:结果当时那位黄鹤楼的修士觉得我年纪太小,修为太低,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把我赶了出去。 温勉:“……” 贺惊帆: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卧沧山在我们那里招收弟子,于是我一气之下就去了和家里隔着一个大州的卧沧山。 温勉……温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我们差点成为同事啊师兄!你现在再试试给黄鹤楼投简历,他们肯定答应,不然楼主亲自给你开后门! 贺惊帆看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笑了笑出声道:“我十一岁的时候比现在要……”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活泼的多。因为年纪小,经历的太少,又被家里养的无法无天,直到拜入袭常峰才逐渐收敛起来。” 从这个角度来看,王秉通真是块太好用的磨刀石。 果然一个不靠谱的师父往往会带出来一个靠谱的徒弟。 那边贺惊帆基本说完了自己的经历,一边将地上的字迹用脚抹去一边问道:“所以你那边是怎么回事?那里是浣剑门?” 温勉咳嗽一声:“是浣剑门。” 贺惊帆挑眉看他,意思表达的十分明显:什么情况? 温勉道:“其实……其实是这样的。” 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贺惊帆也不着急,就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等待。 良久之后,见温勉依旧在绞尽脑汁的编理由,贺惊帆体贴道:“你有认识的人在浣剑门?” “是!”温勉立刻回答。 贺惊帆看他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不由猜测:“是喜欢的人?” 温勉断然否决:“不是!” 他们两个隔着镜子大眼瞪小眼。 温勉吞吞吐吐:“是仇人。” “哦。”贺惊帆说,“让你念念不忘恨不得加入浣剑门的仇人。” 温勉就差指天发誓说自己对卧沧山忠心耿耿爱的深沉。 贺惊帆缓和语气慢慢吐字,让温勉能看的更清楚:“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明确彼此的状况,有助于解决幻境。” 温勉认同自己师兄的说法,但仍然耻于说出原本世界线的经历。 他只好动用‘无中生友’**,在纸上起了个头,上书:我有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虚假的幻境,真实的真心话大冒险(不 贺惊帆小时候表面很皮,其实是个好孩子。 就像温勉表面很老实,其实蔫坏(。 感谢在2019-11-24 22:38:20~2019-11-25 20:3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伍玖四十五 10瓶;以南 8瓶;罄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温勉写:我有一个朋友, 他是浣剑门的弟子。我朋友的朋友因为感情问题和我的朋友反目成仇。我朋友的朋友还觊觎我朋友的家产,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威胁他的其余亲朋好友,甚至还准备下杀手。我看不下去做梦都想着代替我朋友帮他抽我朋友的朋友巴掌,所以现在幻境里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无视了系统仗着贺惊帆听不见肆无忌惮发出的爆笑声,睁大眼睛真诚而又无辜地看着自己师兄,满脸写着:我就是这么乐于助人求夸奖。 贺惊帆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个朋友……” 温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还在浣剑门?” 一阵冷风吹过, 温勉定了定神道:“没有,他已经离开了。” 贺惊帆心说要不是温勉从来没有去过浣剑门,他都要以为师弟口中的朋友就是他自己了。 看看温勉的形容——觊觎家产,限制人身自由,用他的安危威胁亲朋好友还准备杀人夺财。这说的真不是温秋凉么!虽然因为感情问题反目成仇这一点好像对不上号, 不过说不定一开始温秋凉接近温勉时用一种亲切友好的假象欺骗了小师弟纯洁的感情, 后来真面目暴露之后两个人关系破裂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武力胁迫…… 但是温勉和温秋凉应该都不是浣剑门的人。 后者面对纪拓和纪洵的时候还不如对着贺惊帆的态度好。 说温秋凉是卧沧山的人恐怕都有人信。 不。贺惊帆严谨地想,还要考虑这人心机深沉满口谎言的情况。 温勉不知道他师兄脑子里转着什么念头, 他捋了一下自己的说法, 主动问道:“师兄现在怎么想?” 贺惊帆回神答道:“去找幻境中的关键对象。” 温勉:“那八成就是我那朋友的朋友。” 贺惊帆:“……你朋友的朋友是谁?” 温勉老老实实回答:“我只知道他叫纪拓,大约是近几年翮州极有名的那个天才。师兄知道这个人吗?” 贺惊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道身影。他表情略微妙:“见过一次, 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出现在你兄长温清河家中的浣剑门弟子之一。也是他找上我说出了惊雀野和温家的联系,我还疑惑过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温勉:“说不定是我朋友告诉他的。” 贺惊帆被这复杂的联系搞的一头雾水:“你的朋友又是怎么……等等,你朋友难道来自黄鹤楼?” “咦?” “你说你不认识黄鹤楼楼主,但是温秋凉却说他与你关系匪浅,我一直想不通这其中的联系,你这个朋友难道是他的下属之一?”总不能你这个朋友就是温秋凉本人吧?! 可是纪拓就算有天大的能耐, 他还敢妄想从黄鹤楼楼主手中杀人夺财??还想着威胁黄鹤楼楼主的亲朋好友?他在大乘期修士眼皮子底下大鹏展翅,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温勉脸上写满了真情实感的茫然。 贺惊帆也没捋清楚逻辑,头疼的按住太阳穴:“算了,我们现在知道的太少,还是先从幻境中走出去再说吧。” 温勉巴不得他放弃追究,立刻说道:“好,我这就去找纪拓。师兄你呢?去找贺伯父?” “不。”贺惊帆摇头,“我去找黄鹤楼的人。” 温勉:“……” 感情你最大的执念居然是简历被拒吗! “我知道不管其他人怎样努力,只要我父亲本人放弃坚持,他就仍旧会走回原来的老路上。”贺惊帆冷静道,“而且幻境改变不了任何事,我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一个长着我父亲面孔的假人在我眼前再死上一次不成?” 话是这样说—— 明知道是假的,贺惊帆前往黄鹤楼联络点的脚步不停,甚至下意识的表情凝重严阵以待,如同每一个前往面试地点的应届毕业生,浑身上下都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然气势。 温勉:“……” 相比之下,他去找纪拓的举动就显得很不情愿。 浣剑门的弟子们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在他将人拦下来询问纪拓所在的位置时,所有人都先是一阵肉眼可见的紧张,在搞清楚温勉的目的之后又放松下来,指路时习以为常的了然中还带着点不明显的轻蔑,也不知道他们想的究竟是‘这小杂种居然敢嫖我们老大’还是‘xx配狗天长地久’。 温勉懒得和幻境计较。说实话,他的心理阴影产生的缘由从来不是恐惧,而是恶心。区别是前者难以克服,堪比面对一只冲着脸振翅飞来的南方蟑螂。后者则像是单个出现的北方小强,忍一忍也就罢了,顶多用拖鞋拍死之后将鞋子一起扔进垃圾桶。 纪拓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炼。温勉本着面对人渣也要秉持礼貌的态度敲门,幻境里的纪拓打开门之后眼前一亮,张口欲言—— 温勉为防止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比方说一开口就是一句‘亲爱的’,下意识一拳揍他脸上。 “你……”纪拓猝不及防被打的一懵。 温勉余光看见贺惊帆在往这边看,立刻挺胸抬头义正言辞:“这一拳是为了我朋友打的!” 纪拓:“你什么时候——”有的朋友? 温勉立刻又怼了一拳阻止他继续说话:“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告诉你我朋友早就把你做过的事情告诉我了!” “我不……” “你不想承认?证据确凿你否认也没用。” 纪拓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反抗。幻境里的他修为和温勉不相上下,冷不丁一用力还真的挣脱些许,他虽然被揍得鼻青脸肿,仍然有余力口齿不清怒声道:“温勉你敢打我?!就算你是浣剑门……”的内门弟子。 温勉提着剑揉身冲上去,差点把剑塞进纪拓嘴里,大声说道:“我就是浣剑门的敌人怎么了?我背后站着一整个卧沧山!” 纪拓迫不得已迎着剑锋闭嘴,和温勉打成一团。 他们两个的战况一时间激烈到仿佛难舍难分,温勉却松了一口气,一边维持着脸上愤怒的表情一边偷瞄隔壁的贺惊帆。 贺惊帆走路都忘记了,站在原地一脸震惊看着他们仿佛幼儿园三岁小孩一样干仗。 不妨纪拓突然眼神落在镜子上,怒气冲冲道:“你看什么看!你是温勉的朋友?是不是你撺掇他过来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贺惊帆脸上的震撼还没消下去,闻言条件反射问道:“你能看见我?” “废话。”纪拓说,“我又不……”瞎。 温勉觉得他话太多了,一剑抽他屁股上。 纪拓火冒三丈,顾不上理会旁观的贺惊帆,张牙舞爪的冲着温勉扑过来。 贺惊帆心有疑虑又得不到解答,默默的在他们打架的功夫来到黄鹤楼据点,走进去对着无所事事拨弄算盘的酒馆掌柜说道:“您好。”他指指面前的镜子,“你能看见他们吗?” 掌柜的划拉算盘的动作一停,抬头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当然能看着啊,俺又不瞎。” “他们俩这是打啥呢?夺妻之仇哇?” 温勉百忙之中制止纪拓说话,还要对掌柜的回应:“你想的有点远。” 看来每个幻境中的关键人物都可以看到镜子。 酒馆掌柜看到温勉的正脸,微微一愣,伸着短胖的手指点着温勉说道:“你你你!你不是俺们楼主……” 温勉又是心中一紧。这个幻境会从提取现实因素进行合理补充,因为老黄鹤楼楼主已经过世,恐怕现在这些人印象里的楼主全都长着温秋凉的脸。不巧的是贺惊帆所在的西陆是黄鹤楼总部所在位置,他们这边联络点的掌柜不知道多少次见过没有带着面具的温勉。 “……的小孙孙嘛!” “嗯???”温勉满头问号。手里的剑一抖,差点捅到纪拓的肾。 贺惊帆试探道:“你们楼主是?” “这也是俺猜地嘛!”掌柜说,“在南陆有个和俺们楼主长得特别像的年轻人,不是他的孙子还能是谁?” ——不是,你恐怕对你们楼主的年龄有些许误解。 温勉道:“师兄你别听他瞎扯。” 贺惊帆也感到一阵无语,对掌柜说道:“我打算加入黄鹤楼。” 掌柜:“好啊。” 贺惊帆:“……” “你那是什么表情嘛。”掌柜道,“你认识我们楼主的小孙孙,那就是在我们楼里的挂名的人哇!愿意加入进来就更好了,我跟你讲我们黄鹤楼待遇贼棒,楼主长得又帅人又好,从不拖欠工资。同僚各个能说会道,我超喜欢呆在楼里……” 贺惊帆抬起手捂住脸:“……谢谢。” “嗨!”掌柜的踮起脚尖,胖胖的小手一拍他的后背,“跟自家人客气啥!” “还有那边那个娃子,他和你抢媳妇,用不用俺们帮你揍他?” 温勉:“……这就不必了,多谢。” 他感觉事情的走向有些出乎预料,幸好纪拓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真相。 最终,这场浣剑门幼儿园的巅峰对决以温勉一脚擦过纪拓的脐下三寸踹到他的肚子上,然后一剑抽到对方脸上把人砸晕告终。 贺惊帆:“……他死了吗?” 掌柜的在他身边探头探脑,很感兴趣。 温勉上去试探了一下鼻息:“还没有。难道只有杀人才能出幻境?” 贺惊帆看着掌柜的迟疑道:“应该不至于。” “那现在……” 反应迟钝的幻境终于动了动。 他们二人像是被巨大的口袋一口气喷出来一样东倒西歪的来到新地点。幻境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却碍于某种规则只能不情不愿的将人转移到别处。 温勉抬头,发现贺惊帆再次不见踪影。这是一个神似袭常峰的房间,里面只有一桌一椅一床,墙上贴着一条横幅,上书八个大字:好好修炼,天天向上。 “……” 桌子上还摆了张纸条,上面写道:不突破元婴期,你就别想出去! 种种异象混杂到一起,温勉若有所思对系统说道:“我好像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幻境里的纪拓是原本世界线没重生的版本,因为还未成年所以没有正文真实的纪拓那么深的城府。 幻境:我让你们修心,不是让你们搞黄色和演喜剧片! 这一届修士完全不行。 感谢在2019-11-25 20:30:58~2019-11-26 19:4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苍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卧沧山藏书阁内有记载过一则奇闻, 是说有一位修士偶然之间穿过湖水误入了一处宛若仙境的桃花源,湖中星斗转移日升日落人来人往、与真实一般无二。修士在幻境中见到了逝去多年的故人, 其音容笑貌宛若昨日重临。他用了三月时间摆脱幻象,又花了三年时间提升修为走出这片桃花源,回到人间之后才发觉凡世仅过了一年时光。而当他发现这里面蕴藏着的巨大宝藏,想要尝试带着友人再次进入湖中、因而循着原路走进山谷时,却发现本来湖水坐卧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平地, 甚至连四周的山峰都不见踪影。” 复述完这一段设定之后,温勉道:“系统你实话实说,这是不是原着里为了给主角开金手指故意设置的地图?这个地方根本不讲道理。” 【你不要这样想。】系统说,【你现在所在的世界即是真实的世界,存在就是合理。如果你一定要怀疑论的话, 那么你体内的灵气是真实的吗?本系统的代码是真实的吗?天道是真实的吗?这个大陆呢?星球呢?宇宙呢?其实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 本来这个地方你应该是进不来的——在原着剧情里面,男主和他的老婆(之一)是唯一一对见证了这个传说真实性的人, 因为样本过于单一, 本系统不准备估算概率。你只要知道你来了就是赚了,天道它亏了就行。】 温勉:“……” 他感觉自己的头顶被扣上硕大一行‘欧皇’字样。 【醒醒。】如果系统有手, 它肯定在大力拍温勉的肩膀,【欧的不是你和贺惊帆,而是虞巧。早知道她用随机传送符都能来到这种地方,为了宿主你,本系统肯定准备百八十张传送符送给虞女士让她撕着玩。】 “可是问题在于,”温勉道, “虞巧还沉溺幻境,短时间内大概出不来。所以为什么我们的幻境和她不相通?” 【你看,你们的幻境里都有一个固定的重要目标,相当于解决了这一位就能从里面出来。但是虞巧不同,她……】 温勉恍然接道:“她的关照对象有七个,还必须雨露均沾。” 从没有过这种体验、完全不了解为什么生物会热衷于繁衍后代的系统AI:【……总之就是她的幻境体系和你们不一样,而且照理说正常情况下不会一次性进来这么多人。你可以把幻境的运作方式想象成一串计算机代码,是按照固定的逻辑运行的。满足不同筛选条件的人进入不同的支线,最后通往相同的结果,好比2x2和2+2,当然具体情况要比这复杂得多……】 眼见着系统越讲越偏,温勉连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所以我现在只有突破了元婴期才能出去对不对?虽然这里面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但是万一我一不小心错过了燕台集怎么办?” 纪拓岂不是会很懵逼——他辛辛苦苦等了那么多年,事到临头,开启惊雀野秘境的钥匙长腿跑不见了。 至于黄鹤楼一边,温勉倒不是很担心。 修士闭关修炼几年是常有的事,他的员工们也不是学龄前儿童需要楼主事事操心。之前也交代过支涿他会离开一段时间,以防与贺惊帆同行时脱不开身。 系统:【你最好是能赶上。要设闹钟吗?脑内闹钟。简称脑钟。】 “嗯?系统你会讲冷笑话了吗?” 【什么?】系统茫然,【这个说法有什么问题?】 “……不,没什么。”系统还是熟悉的系统,温勉摇摇头,“要是能通知一下卧沧山就好了,现在我和师兄一起失踪,祁首座他们应该会很着急。而且元婴期也就罢了,不知道幻境给师兄他定的目标是什么。” 想到这一点让他陡然警醒起来:“万一他的任务是突破渡劫期怎么办?闭关十年回去之后升职加薪出任峰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幻境‘啪’一声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贴了张纸条:他肯定比你出去的早!还不快点修炼! 力透纸背,可见它的不耐烦。 温勉:“还有通知卧沧山……” 一行字凭空出现在纸条另一面:通知完了!你怎么这么多事! 系统:【你在幻境AI的心目中大概已经成为了一个自言自语还屁事贼多的神经病了。】 温勉:“不然你出去跟它认识一下?” 系统:【咦?】 温勉:“比如交流一下代码?讨论一下天道程序?分析一下病毒处理?我在这里闭关修炼,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宿主说的有道理。】紧接着系统沉默下来,估计是真的开始编代码出去找幻境AI聊天了。 温勉则在床上盘膝坐下来,准备度过两年不能吃饭不能睡觉、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的山顶洞人艰苦生活。 ** 【宿主!】系统语气里透出欢天喜地的激昂情绪,【你敢信吗?!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终于说服小幻忘记玄学思维,开始使用C语言辅助python编代码了!】 温勉猛然间仿佛被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双眼失焦仰头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对系统说道:“……过去多久了?” 系统:【你还好吗?】它的声音稍微冷静了一点,【幻境外已经过去整整一年十个月零二十三天了。现在外界是白天,北京时间上午十时。】它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道,【宿主你还记得北京是哪里吗?】 温勉眨眨眼,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从床上爬下来,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的瞬间微微一怔。 窗外是一片蓝天碧水,颜色鲜明到近乎虚假,仿佛是window xp系统的默认桌面。贺惊帆正陪着一个看上去**岁、头顶梳着冲天辫的小姑娘在一块石板上写写画画。温勉凭借着自己元婴期修士的良好视线,确定自己看见了一连串if/int/else/for。 他回想起自己被编程支配的恐惧,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挂上往日习惯性的微笑推开门。 外头的两个人闻声回头。冲天辫小女孩见到温勉一撇嘴:“我猜你就快要出来了。行啦,你们完成目标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话是这么说,她看上去非常想把在场的两个人类直接撵出去。 在温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小女孩无声无息的指指贺惊帆身后的方向,那边青空尽头的云彩被摆成一行字:统统不让我把它的存在告诉贺贺。作为交换,勉勉你要经常带他来找我玩。 温勉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微微点头。 贺惊帆看上去好像在发愣。 相比成年许久几乎没有变化的贺惊帆,幻境里六年时间匆匆而过,温勉看上去几乎变了一个样子。之前他正值少年,脸上还带着点未消退的婴儿肥,微微一笑能拱出两个酒窝,看上去又暖又甜。而六年之后的他…… 除了头发比较长之外,长得跟温秋凉一模一样。 这个认知让卧沧山大师兄面无表情,失手把幻境放在一旁的刻刀捏碎成渣渣。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还没觉得温勉和温秋凉是一个人hhh,他只是觉得有点郁闷,师弟为什么会和黄鹤楼楼主长得这么像!费解.jpg 这一章过去主角和他cp就都成年了!然后接下来出去之后就开始走主线啦,楼主装b和温勉解谜双线并行,惊雀野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纪拓重生和温勉失忆的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隐情?卧沧山师兄弟的感情能否更进一步?这一期就让黄鹤楼楼主带领大家深入了解密境中的传奇故事(央视播音员语气 话说回来为什么感觉一副走到了最终卷的样子…… 感谢在2019-11-26 19:42:24~2019-11-27 19: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牧璃 10瓶;昵称什么的无所谓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距离这一届燕台集还有正好一个月零七天。 “长江浩浩西来, 水面云山,山上楼台。山水相辉, 楼台相映,天地安排。”卧沧山锦缕峰峰主虞九栀念完这句话,用两根手指捏着书角把它扔到一边,“我妹妹还没见踪影?” “还没有,不过贺惊帆不是已经回门派了, 你没有凑上去表达一下对师侄的关照之情吗?”来人笑了笑,坐在虞九栀对面,看了一眼摊在桌面上的诗集,“这是翟作书送你的?” 虞九栀:“……翟作书名头这么响亮?我就不能是出于自己意愿买的?” 来人:“那你知道你买的这本书是我编撰的、上面还有我的签名吗?” 虞九栀:“……” 她懒洋洋道:“好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堂堂书圣居然也要靠着卖杂书维持生计了?” “干嘛说的这么难听。”书圣说, “那是你不知道我的亲笔签名一份能卖多少钱。” 虞九栀翻开书皮看了一眼写在扉页上的签名, 嫌弃道:“有什么了不起,看着和我那位袭常峰温师侄差不了多少。” 书圣瞪大眼睛:“你拿我的字和一个孩子比?竖子不足与谋!” “呸!”虞九栀唾了一声, “说正经的, 你不是说我那傻妹妹失踪之前,正是与贺惊帆和温勉两追一逃, 三人一起不见踪影。现在贺惊帆好端端的回来了,修为还涨了一大截,我妹妹人呢?你难道要告诉我卧沧山出了一个能够采补欢前殿魔修的能人不成?” 书圣卷起自己的书拍了下桌子:“胡说八道!谁能采补得了你那个日天日地得妹妹?我说的是,按照温勉从幻境传出来的记录看,这地方以往只存在于传说当中。按理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脱离幻境的速度和修炼天赋决定了他们会在里面呆上多长时间。你看看你妹妹那个样子!”他痛心疾首的捏住自己长袍的袖子, “见到我的第一面想的不是在下名闻天下的书画,而是区区不才的这张脸!那地方没有美男让她日,她要是能集中注意力修炼就怪了!” 虞九栀:“……你还说我,看看你,满口粗言秽语。” 她在书圣发火之前嫣然一笑,学着虞巧给人抛媚眼的样子眨眨眼,成功把书圣吓的一个哆嗦。 “那她要是出不来,可不就要错过明年年初这一场大戏了。” 书圣冷哼一声:“我都不知道和你们掺合起来究竟是对是错。你要是为了你妹妹好,就别让她搅这片浑水。” 虞九栀微微笑道:“说的好像我原来便修的不是魔道一样。” 书圣看着她,正色道:“所以你更要珍惜现在重归正统的日子——并不是说那些所谓的正道公理,若是为了这些,我也不会站在这儿。只是你要明白,魔修之所以被与我们区分开来,完全是因为……” “行啦岑绛!”虞九栀打断他,绕着鬓角的头发道,“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事事要你说教的魔宗小姑娘了。”她眼波一横,“现在我好歹也是个渡劫期修士,咱们两个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书圣岑绛笑叹一声:“说的是,在下也老了。” “你的长相可不老。” 岑绛道:“面不老心老,梅光济都开始蓄胡子了,往后将是年轻人的天下。” 虞九栀扬起眉:“可是你甘心吗?” 岑绛站起来,背着手望向窗外:“不甘心……所以我才想着,要借着机会搏上一搏。” 冬日已至,南陆的冬天没有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北风吹打屋檐隆隆作响,灰色的铅云盘积在天际,酝酿着一场凄风苦雨。 他高声吟唱:“今岁花时深院,尽日东风,轻扬茶烟。但有绿苔芳草,柳絮楡钱。闻道城西,长廊古寺,甲第名园。有国艳带酒,天香染袂,为我留连。” “清明过了,残红无处,对此泪洒尊前。秋向晩、一枝何事,向我依然。高会聊追短景,清商不假馀妍。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 虞九栀翻出琵琶,有一搭没一搭的为他坐弹。 一曲唱罢,岑绛回过头,低声说道:“我这次不会再想着把今日的美景留待日后再赏。” “活在当下……活在当下,身为修士,可不就是要登天路、踏仙台!” ** 温勉正在喝酒。 【这还是头一回见你喝酒。】系统因为作别了小伙伴,显得有些萎靡,【你不是最喜欢西陆运来的普洱茶吗?】 “偶尔也要换换风格。”温勉说,“最主要的是,我现在成年了,可以做一些只有大人才能享受的腐朽生活。” 贺惊帆作为袭常峰的大师兄,于情于理都要回门派汇报,温勉就趁机溜出来,他一向艺高人胆大、艺不高装也要装的胆大,眼下新鲜热乎的元婴期自然不能摆着用来自己欣赏。 于是没过多久,修真界就传出来黄鹤楼楼主与三绝两圣之一的棋圣、于北陆雪山之上赏梅赏雪论棋论道的传言。 三日之后,棋圣赤着脚徒步走出隐居的雪岩小筑,望着被一尺深积雪覆盖的黑石地面朗声长笑。他的友人郴州书院院长裴知邱自言有幸旁观了一场可以被记载在史书上的精彩棋局。从那一天起,棋圣再不以世上难逢敌手为由隐居山野,凡世间偶然能够见到这位闲云野鹤的夫子游步闹市的只身独影。 一时间,有关黄鹤楼楼主的传言尘嚣日上。 人们再次想起来两年以前,楼主本人将会出现在燕台集会场的消息。 整个大陆闻风而动,不论是真的好奇黄鹤楼楼主的身份,抑或是想要趁此机会浑水摸鱼,人人都渴望着拿到一份旁观者的入场券。作为这一届燕台集的东道主,镜月阁手忙脚乱扩大场地,又花了大力气整饬不正当的门票倒卖。饶是如此,黑市上燕台集的观众票依旧被炒出天价。 那些有复数个年轻弟子参赛的门派半点也不着急。 他们手里握着亲友票,八风不动,坐山观虎斗。 就连黄鹤楼都总部都接到了来自镜月阁的邀请函。 镜月阁不知道黄鹤楼总部的具体地址,只能将邀请函寄送到了西陆蜀州的黄鹤楼分楼联络处,再有内部人士代为转交。 于是温勉成了修真界可能是唯一一个拿了两份燕台集邀请函的人。 他在棋圣那里刷了一波好感度,又认识了郴州书院的院长。裴知邱是个挺可爱的小老头,得知自己亲眼见到了黄鹤楼楼主真面目的那一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撅过去。后来他跟温勉聊天的时候,两个人都挺惊讶于对方的博文多识—— 裴知邱当年还是郴州书院弟子时,与葛庄真人论道至天道有感、以至于沧江改道的传说,几乎是郴州地带人人皆知的奇闻,可见他的真才实学。 至于温勉,他好歹也是翻遍了卧沧山与黄鹤楼藏书阁的人,自带脑内图书馆,单论理论知识半点不虚。 两个人谈到兴致浓时,相见恨晚。 裴知邱:不愧是黄鹤楼楼主。 温勉:不愧是郴州书院院长。 两个人都对对方的专业能力表达了敬仰,一波真情实感的互吹之后,被听得不耐烦的棋圣挥手赶出去。 这还是温勉第一次来到支涿的故乡。 北陆的冬天有雪。有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北风卷地白草折。冬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从骨头缝里透出寒意,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僵之后锥心刺骨的疼。 黄鹤楼楼主披着一件羊绒披风,狐裘围在他的领间,长长的红色绒毛在冰天雪地里面仿佛燃烧着的火焰。 他在雪地上,顶着铜钱大的雪花前行,走在野外半个人高的积雪上,连一只脚印都没有留下。 偶有行人艰难跋涉,看见他在软若棉絮的雪地中如履平地,面色惊恐又隐隐羡慕。 目的地处已有人恭候多时,见到黄鹤楼楼主温秋凉时躬身行礼:“您来了。” 温勉道:“我来取一味药。” 他黑沉沉的目光落在面前人身上,脸上的笑容被北陆的雪浸的发冷。他面前的年轻人抑制不住的发抖,强顶着压力咬牙问道:“您要取什么药?” 温勉平静道:“续筋,要最好的那一个,我知道你们有。什么价格我都支付得起。” 年轻人哆嗦着,颤颤巍巍抬起头看他:“按规矩,我必须……必须问您是要将它给谁服用?” 黄鹤楼楼主的长发和双眼极黑,身上的狐裘若焰火,让他成为了这片冰雪王国中唯一的颜色。可是年轻人习惯了白茫茫的世界,眼下不觉得温暖,只觉得恐惧。 “支涿。”黄鹤楼楼主不出意外的说出一个名字。 年轻人张口,艰难挤出声音:“他……他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是雪魔。他活着,北地的风雪不会停,这里的人不会让他逃离之后好好生活下去。只有他死了,人们才会心安。”这话讲出来没有一点说服力,年轻人感到一阵绝望,情不自禁的佝偻起脊背。 果然,他身前的黄鹤楼楼主缓缓说道:“这种事,和本座又有什么关系?” 温勉垂下视线:“其一,我不是北地人。” “其二,他也不是。” “从他加入黄鹤楼的那一刻起,支涿就是本座的人。” “哪怕是这样,你们也要仅仅因为‘他是支涿’这种理由,拒绝交易?” 年轻人哑口无言。他敢将支涿拒之门外。 但是他真的敢得罪黄鹤楼吗? 就在黄鹤楼楼主眼前? ——他想活着。 良久,年轻人微微点头。他忍不住抱怨道:“您为什么不去找支涿的门派呢?如果您……我是说如果,您出面说上一句话,他们绝对会在下一秒撤销支涿的北地追杀令。这样我们也能放心大胆的将药材送给您,毕竟我们人小势微,得罪不起这些当地的豪强……” 黄鹤楼楼主笑了起来:“您的师父——医圣先生也能被称作是人小势微吗?”见年轻人苦笑,他摇头道,“我不会去帮助支涿报仇。这件事得他自己来做。” 只有这样,多年沉疴痼疾痊愈之后,心中残余的阴霾才有机会散去。 年轻人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您真是看重他。” 温勉走进门内,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雪中树木干枯的枝干,心情和落雪一样平静:“毕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和温秋凉出现的场合画风完全不同嘛! ps:“长江浩浩西来,水面云山,山上楼台。山水相辉,楼台相映,天地安排。”是元曲《折桂令·长江浩浩西来》,作者赵禹圭 后面那个是苏轼的《雨中花慢》 网速太慢了发新章花了好长好长时间1551—— 感谢在2019-11-27 19:57:34~2019-11-28 21:2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越密码 20瓶;笙笙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元旦呐。”梅光济说话的时候, 口中随着他气息的变动吐出一片白色的雾气。冬月的南陆并不算太冷,但卧沧山海拔高, 十一月份山腰往上便能见到积雪。卧沧山掌门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棉衣,梳着整整齐齐的小胡子,鼻梁上还象征性的架了一对老花镜,看上去比实际外表年龄大了二十岁,“往前数上五十年, 我就坐在这个地方。” 他指了指前方小鱼塘旁边的一栋亭子。 “和祁尚英、王秉通三个人,围成一桌。先是钓鱼,钓上来之后直接烤好来吃。” “元旦那一天晚上郴州书院有书会,最开始是提倡以书会友,到后来发展成以书会友顺便交流四方美食, 最后变成了学院学子以读书会为名兜售零食赚灵石外快。” “现在的郴州书院院长裴知邱不但不阻止, 还引以为豪。他喜吃肉,最喜欢吃驴肉, 每年元旦都要备上一盘驴肉馅饺子。裴知邱和书圣岑绛是多年损友, 偏偏书圣养了一头爱驴,他们俩都没有道侣, 一到元旦就聚在一起,岑绛看不惯裴知邱吃饺子、他的驴见了要害怕,裴知邱嫌岑绛多事、骑一头驴还要照顾它的心理健康。” “郴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年有希望突破大乘期直至飞升的修士就我们几个,大家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燕台集,互相都认识。院长和书圣吵架的时候, 我和祁尚英就在一边笑话他们,王秉通在另一边笑话我们。” 他怔怔望着那座红漆剥落绿瓦染霜的小亭,叹息道:“往事已矣。” 贺惊帆在一旁听着他感叹,冷不丁问道:“您认识黄鹤楼楼主吗?” 梅光济一愣,满腔伤春悲秋的情怀被打断,不满道:“不认得,提他干嘛?” 贺惊帆恭恭敬敬地问:“原来掌门您和他不是一辈人?” 卧沧山掌门:“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每一任黄鹤楼楼主都换的无声无息,你年纪小可能不大了解——上上任……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任的黄鹤楼楼主,直到死后修真界才知道原来这人是一个庙里劈柴火的和尚,每次楼主登场一头及腰秀丽的长发竟然是假的!这消息传出来在当年哭昏了好多爱慕他的女修……而他既然信佛,也就不可能娶妻生子,听说晚年眼见着没有飞升的希望了,就从楼中收养了一位天赋极佳的孤儿培养成人。” “每一个黄鹤楼楼主据说都有收养孤儿的习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挑选的,反正古往今来所有胆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大乘期。以至于修真界统计大乘期人数的时候,从来不会略掉黄鹤楼里那一位。” 说到这梅光济掐着手指若有所思道:“不过这样一算,黄鹤楼楼主的消息在今年以前,已经有十数年没有传闻了。他们又不是什么名门正道,换了掌门还必须大白于天下。不是全部楼主都会选择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就算老楼主死了新楼主即位,我们这些外人恐怕也不会知道。” 贺惊帆:“……新楼主说他姓温。” 师兄想到了温勉,再联想到黄鹤楼楼主传位的习惯,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温勉会不会是内定的下一任楼主?不然没法解释温秋凉默默无闻多年关注予取予求不求回报,护身法宝大把大把不要灵石一样的送,亲爹对着儿子都没这么上心过。 但这个猜测不管是为了温勉的安全还是卧沧山的安稳,他都不可能对着梅光济讲出来。 卧沧山掌门完全没领会“温”这个姓氏的精髓,莫名其妙道:“姓温怎么了?等等,所以你亲眼见到他了?” 梅光济瞬间来了兴致,揪住胡子连声追问:“他是男人还是女人?长什么样?你认识吗?” 而后又紧张道:“应当不是卧沧山的敌人吧?” 这其实也是很多往任黄鹤楼楼主至死都不愿意说出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 人类,不管是哪个世界的人类,都喜欢往同类身上贴各种标签。 假设温勉的身份暴露了,人们会第一时间想起——他是卧沧山的弟子啊!那他这些年来呆在卧沧山的目的是什么?他有没有为卧沧山提供暗中支援?卧沧山和黄鹤楼是不是联合在一起了?卧沧山的敌对门派会想,我们在黄鹤楼买到的情报还真实可信吗? 就算温勉什么都没干,人们也不会真的相信他是个纯洁无暇的黄鹤楼楼主。 梅光济也不能免俗,他由贺惊帆的欲言又止一瞬间想了很多,重点包括但不限于自己三十七年前鱼塘里的鱼下大雪全部冻死之后大哭一场哭到直打嗝的丑事有没有被宣扬到人尽皆知等等等等。 贺惊帆心想:你现在把温勉供起来,以后说不定卧沧山就变成了第二个黄鹤楼大本营、或者黄鹤楼成为了卧沧山的其中一座主峰。 “您放心,他应当不会是卧沧山的敌人。” “哎呀。”梅光济将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胡子揉成一团,焦急道,“所以他到底是谁?你要是不认得的话,就形容一下长相?如果他没有给你下禁制,你就直接把记忆提取出来也行。” 贺惊帆懵了懵,迟疑道:“记忆不可以。描述的话,他……他长得很好看?”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 梅光济气急:“长得好看算个形容词吗?不算!是个修士都可以说长得很好看,我长得不好看吗?你长得不好看吗!去把翟作书给我叫过来,这人一天天逼着别人背古诗词,关键时刻半点用处都没有。” 半点用处没有的天禄峰峰主被一脸懵逼的提过来,被迫拿着画笔坐在贺惊帆对面听他形容黄鹤楼楼主的长相。 贺惊帆也是黄花闺女上轿头一回,磕磕绊绊的挤出一连串成语,恨不得把温勉摆在桌子旁边让翟作书照着画。翟作书也很痛苦,听完握着笔沉思了半盏茶的功夫,给梅光济上交了一份英姿飒爽的……火柴人画像。 贺惊帆:“……” “会写字又不一定会画画!”翟作书理直气壮道,“让我画画,掌门您还不如叫杨唐那家伙用爪子在沙地上刨两下,说不定都比我这个形象。” 梅光济彻底放弃了。 他不是不择手段的魔修,贺惊帆还是他的弟子,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无法说出来黄鹤楼楼主的真实身份,卧沧山掌门都不可能逼迫他讲。 掌门大人前所未有的期待起这一届燕台集来。 作为世上不多的大乘期修士之一,梅光济属于特权人士,不买票也能随意到场。 ——相比较起来,王秉通就是那个非特权人士。 他、温清河、莫崇,以及三个小辈,在温勉离开以后,因为黄鹤楼楼主的一句话,迫不得已在太极会辖区的小渔村里苟了整整两年时间。 支涿不愧是深受信任的楼主副手,看上去一副猛兽粗犷万事不经心的样子,实际上做起事来稳重仔细,从不忽视细节。温勉让他盯着这群人,黄鹤楼的岗哨没有一日撤离,搞得太极会会长雷震光有段时间特别紧张,像个被恐怖组织盯上的小职员,每天兢兢业业跑去黄鹤楼分舵的小茶馆喝茶顺便打探消息。 温清河还好,这本来就是他隐居的地方,日常起居都算习惯。 但是王秉通……用这位魔修的话来说,“闻到鱼腥味就想吐。”“吐了还要吃鱼。”“想死。” 如果咒骂能杀人,黄鹤楼楼主已死于某王姓魔修的口吐芬芳。 事情到后来已经发展到王花花看见鱼肉瘪瘪嘴就要嚎啕的程度。 温勉从桃花源幻境出来之后翻过记录,上面写道:某某日,王秉通寄信卧沧山。信中言明自己所在位置,曰‘速来’。 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楼主良心半点不痛,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将记录往后翻。 上书:卧沧山无人应。 太惨了,各种意义上的太惨了。 记忆碎片中与贺惊帆的对话里提到过,王秉通的身份另有隐情。 后来将系统总结出的剧情提炼一番,温勉得知不论是原着还是原本世界线,王秉通都是个主角前进路上不大不小的绊脚石,与此同时,他和卧沧山关系暧昧不清,以至于后期卧沧山反派的身份板上钉钉,这也成为了纪拓占据道德高地手刃敌人的助力之一。 有一个剧情里提到称呼的称呼很有意思,他们称呼王秉通为‘天魔’。 修真界中二病通常不会有好下场,广为人知的叫法当中,和‘天’字扯上关系的,只有一种可能——寓意着背后的天道。 而北地之战最出名的起源之一,是另一片大世界中的妖兽手握‘天谕’以伐中原。 这里面仿佛冥冥中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战时正道魔道为抵御外敌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合纵连横,而在战争过后,很多利益的损失与分配问题引发的后续争端逐渐浮出水面。与此同时,随着细节变动引发的蝴蝶效应,这个世界的诸多大事件在一开始就和原着中所描述的有不同之处。 就比方说,温勉其实怀疑——卧沧山早就通过某种方式得知了有关于‘天魔’、甚至是惊雀野秘境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天太冷了太冷了太冷了写更新冻手(。 另外三绝两圣结果写了书圣棋圣和医圣真的不是bug,而是他们五个都叫做x圣,因为叫x绝就很怪,我也懒得再编其他称号了(喂 感谢在2019-11-28 21:24:53~2019-11-29 22:0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玥瑶丶 10瓶;与衣尾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纪拓也许成也重生, 败也重生。 旧有的信息限制了他,让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会有人知道那些理论上应该只有他才能知晓的秘密。而温勉则正好相反, 失忆使人清醒,他在这个远没有达到信息爆炸时代的修真界里坐拥着最顶尖的情报储备,有些时候,我们说一力降十会,也有些时候, 我们说一个充斥着有用处知识的大脑更值得信任。 首先,如果整理一下时间线,就会发现一个关键点——王秉通在现在这条世界线当中离开卧沧山的时间,要比纪拓重生以及温勉失忆遇到系统都早,理论上他前半生的遭遇不应该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 本该走原着路线。 然而在原着和原本世界线当中, 王秉通与卧沧山名誉扫地众叛亲离这件事分明是发生在与惊雀野秘境的秘密暴露出的同时期。 现在他四舍五入提前了二十年早早离开卧沧山,带着一个剧情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女儿王花花, 花花小姐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十年前温勉偶然间被璇光峰峰主祁尚英捡回门派, 在那时卧沧山掌门梅光济下了决杀令,三位峰主下山追杀王秉通无功而返, 祁尚英默不作声反而暗中提供了稳定隐秘的联系方式。 现在每隔一段时间,曾经的袭常峰峰主依然会和梅光济进行短暂的通讯。 是什么让他们如此警惕,连面对自己管辖下的门派峰主都不肯放松? 梅光济、祁尚英和王秉通这三个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又在谋划着什么?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守则之一是,永远不要把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当成傻子。以及,他人承受的苦难远比你看见的多。 温勉凝神在纸上写道: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这是孔子说过的话, 意识是遭受磋磨而不变薄弱,承受浸染而不同于污黑——不要变成你过去厌憎的那种人。他看着纸上未干的墨痕心想。 这一年的十二月初八。 腊八节。 清晨的时候,卧沧山下了一场小雪。 细细密密的雪花在山顶的平地上覆盖了薄而清透的一层白色,祁尚英起床以后在门前放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没一会儿,几只山里生活的野猫从树丛间窜了出来,团聚到粥碗旁边先互相打了一架,然后按照顺序排着队低下头吸溜吸溜的舔。 过了一会,璇光峰的主人意思意思披了件棉袄,敞着怀从屋子里漫步出来。野猫不亲人,闻声一哄而散。祁尚英嘟哝道:“喂了这么久也没养熟。”他呼着冷气抬头看看天色,然后对站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等待许久的虞九栀意味深长道:“猫就是这种动物,性子野,不记吃也不记打。” 虞九栀在寒冬腊月还穿着轻薄的纱衣,闻言笑道:“那你不喂不就成了?人类喂了猫竟然还嫌没有回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心软,看不得毛绒绒的小动物受委屈。但你说的也是。”祁尚英自嘲道,“大清早来找我做什么?” “噢,”虞九栀卷着头发,微微低着头,美人不管是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来,都显得很赏心悦目,“我就是想问问,这二十年里,卧沧山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儿?” 祁尚英无奈:“你是锦缕峰峰主,有什么你会不清楚?” “道理是这么回事儿。”虞九栀说,“可是我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简碎片,“祁首座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祁尚英瞳孔一缩。 他视线凝注在那片缺了一个角、主体被摔得破破烂烂缺牙漏口、有明显的人为拼接痕迹、在地摊上都买不了五个灵石的玉简,沉默好半天才问道:“你在哪里弄到的?” “你想说你和掌门明明都把传讯符粉碎的渣子都不剩了,我为什么还能弄到?” 虞九栀对他眨眨眼,“就像您说的,我可是锦缕峰峰主,这卧沧山上下哪个弟子会不乐意听我的差遣?我让他们稍微糊弄一下将玉简给我看看,他们自然不好拒绝。这东西拼起来虽然费事,也没想象中那么难。让我猜猜看,联络的另一边对象是谁?” 祁尚英叹道:“这些年卧沧山待你不薄。” 锦缕峰峰主没理他,把玩着玉简戳弄两下,那东西一下子亮起来。不一会,一道熟悉的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什么事儿?忙着呢。” 一句话之后,虞九栀手一松,联系立刻断了。 “我知道祁首座记性不好。”虞九栀罕见的面无表情,拎着玉简说道,“那我帮您回忆一下,当年还在欢前殿的时候,我母亲和一个魔修对战过程中失手杀死了半个城的普通人。书圣岑绛将我从母亲敌我不分的狂乱招式中救下来,与他同行的您杀了我母亲和他的敌人,将我的修为废去,逼迫我加入卧沧山。” 祁尚英道:“我从来没想过逼着你……” “或许吧。”虞九栀淡淡说道,“但是当时我不敢拒绝。总之我听从你和岑绛的安排来到这里,你是怎么跟我承诺的?” 祁尚英:“——我此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失控的魔修。” “看来你还记得。祁首座的记性也没传言中那么差嘛。”虞九栀又扬起嘴角,“那——!”她骤然将玉简往地上一摔,“这又是为什么?!你出尔反尔正邪不分包庇师弟,就不怕有朝一日修炼的时候生出心魔吗!” 玉简落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祁尚英一时失神。 就是在这一瞬间,锦缕峰峰主腰上别着的锦缎化作锋利的刀刃,在祁尚英眼前穿胸而过。 “——呃,咳。” 在他弯下腰克制不住的咳出血沫时,虞九栀收回手里的武器,一边笑一边叹息:“你居然在这种时候都没想着要防备我,难道说正道出身的修士都是傻子不成?” 祁尚英张了张嘴想说话,没抑制住又是一口血。 “正如你所说,卧沧山这些年对我还不错。你也是。我不想杀你,我杀不了你。”锦缕峰峰主说,“但是——我会去杀了王秉通。” 她俯下身,看着直不起腰瘫倒下去的祁尚英,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无缘无故留着他性命,一定是为了什么更重要的事,对不对?但是那些都和我没关系。我只想要他像我妈妈那样死。我还想飞升,到时候这凡间洪水滔天都和我无干。” 祁尚英眼看着眼睛都快闭上了,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在虞九栀放松下来警醒的一瞬间骤然挺起身一掌抽到她后颈。 虞九栀猝不及防只来得及露出惊愕的表情,在下一刻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大起大落,祁尚英一口气没喘匀,又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鲜红的血烫化雪花,仿佛凶杀案现场。他忍着伤口疼拎着虞九栀去找梅光济。 掌门撸着胡子见到一个衰弱的师弟和一个扑地的峰主简直大惊失色。 并且在听完事情经过之后连声问道:“你怎么不先给自己包扎?就算你修为高,这种致命伤也不可能说挺就挺过去吧?” 祁尚英停滞半晌。 他缓缓道:“我急着来找你,忘记了。” 梅光济:“……”掌门心累的回房间从储物柜里掏出疗伤药和绷带。“是我疏忽。”他神情里带着点苦涩,“虞首座说没说她因为什么才注意到的?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指点她,不然不会这么凑巧。” “不知道。”祁尚英脱下衣服给自己上药,背后的位置够不到,他非常坦然的将伤药塞给梅光济示意他帮忙,“我哪里来得及问,光顾着保命了。” “是啊。”梅光济戳着他背后的伤口,冷眼道,“保命保到血流了一路,不知道的弟子会不会以为卧沧山今天大敌入侵惨遭灭门?” 祁尚英:“……” “冷静,师兄。” “你这个上药手法有点疼。” “你这两天在卧沧山里呆着养伤。”掌门边上药边道,“燕台集我去。” “可是——” “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梅光济安抚道,“你留在卧沧山看住虞首座,也一定要提高警惕,成败在此一举。” 祁尚英欲言又止。 梅光济明明站在他身后,却万分了解自己这个师弟,跟连接了天眼摄像头一样顺势问道:“怎么?” 璇光峰峰主:“……我听说惊帆他之前见到过黄鹤楼楼主?” “……是?” “听说他们相处的不错?黄鹤楼对卧沧山印象怎么样?” 掌门:“你到底想说什么?” 祁尚英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再拉几个盟友?比如某个温姓楼主?” 某个温姓楼主将支涿扔给医圣,顺理成章的甩脱任何一个同伴,已经在前往燕台集的路上了。 “你知道吗?”温勉对系统说,“我考虑过很多次,怎么才能让温勉出现的时候温秋凉消失,温秋凉出现的温勉不见踪影这件事变得更加顺理成章。尤其是当其中一个是不可能太低调的参赛者,而另一个人是人人都想见一面的近期顶尖流量……我是说反派Boss的时候。” 系统虚心求教:【你打算怎么办?】 “——首先,是让其中一个马甲吸引在场近乎全部人的注意力。” 镜月阁所在的东陆淮城。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上午。 在上工的百姓出门工作,无所事事的人还在睡觉的一个恰到好处的时辰。 平静的城市生活被被乍然亮起来穿城而过的一道漆黑色光线打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怎么办。我想了想,燕台集可能会变成一个,比较楼主和温勉谁更nb谁更帅的环节。 真是太难了。 感谢在2019-11-29 22:06:06~2019-12-01 21:3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了个喵喵喵 54瓶;安竹 20瓶;玥瑶丶 10瓶;言谶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十二月初八, 东陆的清晨是被浓雾笼罩成一片的淡白色世界。淮城像是盛着一碗还未熬成的骨头汤,在寒凉的晨风之中抱含温暖浓郁的美梦沉睡着。 一只被风霜打磨成暗红色的纸灯笼被挂在城门前的一角, 随风晃来晃去。 太阳带着冬日并不热烈的白色阳光在地平线后若隐若现,有人拖着惫懒的脚步打着哈欠推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 正是在此时,黑色的光,暗稠的一道一掌宽的线, 从遥远的天际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划过来。带着优雅稳重的弧度,擦过摇摆的红灯笼,擦过灰黄色的茅草屋,擦过青砖黛瓦,擦过白色的地面, 仿佛一尾跃动的鱼, 又像是书法家泼墨挥毫洒下的一笔字迹。它太不寻常,走在人烟里不带一丝烟火气, 以至于人们纷纷拍着同伴的肩膀示意对方抬起头, 一起抬着下巴瞪大眼睛愣愣地看。 系着红灯笼的线被黑色的光擦断。灯笼啪的一声掉在洁白的雪地上,好似一朵盛开的红梅。 远远地, 似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地面在轻微的震动,空气也在轻微的震动,拥有着雪白羽毛的巨大鸟儿张开翅膀,从太阳升起的方向沿着黑光滑翔而来,它利爪被包裹在羽毛里,脖颈处的绒毛随着高空的飓风震颤着。 上身毛色漆黑、四只蹄掌则呈现雪色的骏马披挂缰绳, 带着一辆奢昂但并不显高调的木制马车,踏着那道黑色的光线向着淮城奔跑。鸟儿在它身边飞舞,它似乎并不畏惧高空,如履平地般肆意地驰骋。 如果人们观察的仔细,或者视线能够放的更遥远,就会看见白色的光从黑马踏过的地方垂直黑光延申,二者交替在半空中构筑出一个平面。 马车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响,人们看的越来越专注,终于有人呆滞的看了片刻,指着天空叫道:“棋盘!那是棋盘!”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座由黑色和白色的光线铺展开来的棋盘覆盖住了整个淮城的上空。 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在它踏过的位置,光线一闪,人们见到一枚古朴圆润的棋子凭空出现,落在半空中的棋盘上。 “咔。” 仿佛有这样清脆的声响,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它的脚步不停,追随着黑光在空中跳跃着奔跑着,马车平稳地被带着前进。棋盘渐渐变得越来越广阔,越来越清晰,黑色的光线和白色的光线融为一体,其上两色的棋子则发出耀眼的光,甚至超越了还未走出地平线的太阳,带着星子试图与日月争辉的狂妄与执着,短短片刻如同造就出一片倒扣下来的苍穹—— 鬃毛在风中猎猎飞扬的黑色骏马在棋盘的边缘一跃而下! 人们几乎摒住了呼吸。 哒地一声,马儿的前蹄轻盈地、半点不差地踏在了迤逦于地的红灯笼上面。白色的雪地中燃出一颗红色的火,红色的火里开出一朵洁白的花。 马车无声无息的落地,与人们想象中不同的是,以如此传奇的方式出现在淮城的人,直到最后也没有露出真面目。他们站在原地,敬畏的看着车轮在马路上咕噜作响,车轴旋转不歇,眨眼功夫那车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当这一天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寻常人家里准备着猪头肉和腊八粥,修士们则在小聚的时候对着同伴悄声讨论,他们说——黄鹤楼楼主到了。 黄鹤楼楼主已经来了。 他的马车踩着日与夜的交际线,踏着黑光而来。白色的巨鸟飞行在他身侧,他脚下的棋盘宛若星野,没有人见到他究竟是谁。人们只会知道,他们想见的人,如今就在这座城里,与他们看着同一片日光,望着同一幅雪景。 【物品名称:悬在天空上的透明棋盘。物品描述:实力不够,装备来凑。如何在心理层面战胜你的对手?一定要在对战时通过各种形式向对手表明‘你走过最坎坷的路就是我的套路’。该棋盘可以在十米以上的半空中摆放,优点是逼格高,延展性好,免携带棋子,且在黑暗环境中可自行发光。缺点是实用度接近零,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干踩着飞剑在空中和人下棋这么蠢的事情。】 “好了,第一步完成。”温勉在系统的备忘录里打了个勾。 系统:【爷没有浪迹过江湖,但江湖里到处都是爷的传说?】 “你要是想要这么解释的话。”黄鹤楼楼主脱了马甲乖巧可爱的躲在参赛选手温勉租下的客栈里,“这相当于造成一种视觉盲区,人人都觉得见过我了,但其实我从来没出现过。” “而且更有趣的是,他们也无法证明我不在这里。因为认识我的人不会来找我,不认识我的人找不到我。” 【但是你在比赛的时候总要观战的吧?】系统问,【到时候怎么办,你还有比赛呢。】 “唉。”温勉叹息一声,幽幽道,“所以说很多时候,生活就逼迫我们做出一些牺牲。” 话是这么说,他眼神发亮,明显对未来的生活很是渴盼。 系统不明所以:【?】 温勉没有解释,掏出纸笔埋首书桌开始给自己黄鹤楼勤勤恳恳过节加班的下属们分配任务。 在今天清早以叫声过于响亮且难听为名被禁止张嘴的漆鸹委委屈屈的窝在旁边。 七日后,距离燕台集开场仅剩半个月的时间。淮城变得越来越热闹,春节元旦临近,挂在家门口的红灯笼越来越多,远远望去红彤彤一片,喜庆又可爱。普通人走街串巷制备年货,修士们也走街串巷。 温勉:“我听说他们最近搞了个活动。” 漆鸹躲在角落把嘴掩在翅膀下,要笑不笑的样子。 温勉缓缓道:“好像是叫做,‘全民寻找黄鹤楼楼主大赛’?” 系统:【……】 【这群人是不是太闲了?】 温勉跟它说:“为了避免天天躲在房间里显得突兀,我也参加了。” 系统:【……你干了什么?】 “我在地摊买了个黄鹤楼的仿制玉牌,上交上去之后拿了个安慰奖。” 【……】系统做了一个机智无比的AI,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各个门派的人来的太多了。”温勉正色道,“听说淮城内部的客栈住不下,城外正在紧急动工,门派弟子们孝敬师长亲自拿斧头劈柴火,效率高超,只要一天一夜就能建起一座二层楼。” “幸好我具备远见卓识,这边两栋客栈都提前包了。” “一栋分给黄鹤楼,一栋分给卧沧山。” 【黄鹤楼不是有据点吗?】 “但是黄鹤楼楼主总是需要一个明面上的住址的。”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有钱人的迷惑行为。 系统:【听说浣剑门就在对面。】 “这就是缺点。”温勉理性分析,“我选的位置实在是太卓越了,就好比别人住在五环之外九点上班五点就得起床。我不一样,九点上班八点半起床还能下楼买两个包子。纪拓好歹重生过一次了,他如果之前在五环之外体会过那种挤地铁的生活,这次无论如何也会提前找一个好位置。” 卧沧山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 作为郴州地界的种子选手,他们深谙出门在外人多势众的道理,再说掌门亲自下场,谁不来凑个热闹?除了养伤的祁尚英和按在床上被养上的虞九栀,连沉迷闭关八百年不挪窝的坐忘峰峰主杨唐都带着自己的亲传弟子下山来。 毕竟燕台集这样的场合几乎是汇聚了门内全部有天赋的年轻一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亚于再承受一次北地之战单机版,哪个门派都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所以全都又出人又出力的保护着。 至于老家怎么防备别人的偷袭,这就全靠多年积蓄了。好比卧沧山,护山大阵一动,梅光济立刻就能得到消息,以一个大乘期的速度,全力之下飞遍大陆也就分分钟的功夫。 天禄峰峰主翟作书一见到出来迎接的温勉,就凑上前去嘘寒问暖,不知道还以为温勉是他门下的弟子。 梅光济看不过去把人拎回身后瞪他一眼,掌门留着胡子带着眼睛穿一身儒生袍,这一瞪眼分外有气势:“你做什么!” 翟作书感慨万分:“掌门,我就想表达一下,今年我们卧沧山终于有机会在燕台文会上出线的感动之情。” 如果不是现在场合不对,翟作书能咬着手绢躲在被窝里流出感动的泪花花—— 燕台文会作为一个燕台集的副产物,也是有着它独特的魅力和价值的。虽然官方没有给出明确的奖励,可是关注度摆在这里,每年能拔得头筹的弟子毫无疑问都是广受瞩目的佼佼者,作为培养者的门派自然也广受赞誉。 卧沧山有多少年没进过燕台文会的决赛了啊! 不管是琴棋诗书画,年轻弟子一个能拿出手的都没有!每一年的前几名都被东陆门派包揽,如果不是郴州好歹还有一个名闻天下的郴州书院,估计就会被大陆人和翮州与北地一起被归为文盲州行列里。 可是!今年!不同了! 温勉,是人类的智慧之光—— 温勉尴尬道:“可是翟前辈,我没报名。” 翟作书:“……” 他勃然大怒,不顾梅光济的阻拦冲上去想要揪温勉的衣领子:“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1: 温勉:我就想着黄鹤楼楼主辣么擅长围棋,我干脆离燕台文会远一点。 翟作书:不——我不允许——你给我上—— 小剧场2: 登场彩排时的黄鹤楼楼主(捏漆鸹的鸟嘴):你不许叫。 漆鸹:嘎—— 楼主(崩溃):你不要叫啊啊啊听听你那个破锣嗓子叫什么叫!好好的黑白棋盘让你叫的跟坟场一样! 漆鸹:嘎嘎嘎——(快乐小鸟快乐飞翔 哈哈哈燕台集作为一个我刚开始写这篇文就磨刀霍霍、啊不是摩拳擦掌想写出来的场合,写了四十多章终于快写到了让我无比的快乐,希望你们也能看得快乐:D 感谢在2019-12-01 21:34:14~2019-12-02 21: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御魂笑光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十二月十五日的中午, 刚过午饭时间,燕台文会的报名地点迎来两位特殊的客人。 翟作书将温勉带到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的负责人面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好,这里有人要要报名。” 负责人头也没抬摸起毛笔打了个哈欠:“你们报名还要踩点的, 今天晚上就要截止了……名字?” “温勉。” 负责人:“门派?” “卧沧山。” 负责人写字的动作一顿,惊讶的抬起头,拿起旁边装饰用的眼镜戴上仔仔细细又看了一眼来人:“翟作……翟前辈?您要参加?可是燕台文会只允许燕台集的参赛者入场。” 翟作书挑眉:“你没听见吗?不是我要报名。”他推了温勉一把, “是他。” 负责人已经不仅是惊讶, 而是惊恐了。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前辈您从什么地方拐来的?” 温勉:“……” 翟作书隐隐不耐烦:“你怎么干活的?哪个门派的?师长是谁?” 负责人不敢再多话, 老老实实低头记录:“温道友要参加什么项目?” 温勉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计划,以前浅薄的了解仅限于走马观花见过就忘, 闻言问道:“燕台文会要做什么?” 负责人更确信他是被师门长辈强迫上场出丑的小可怜,怜悯解释道:“主要是琴棋书画诗五项, 酒花茶因为针对性太强完全被个别门派包揽、根本不需要对决所以排除在外。” 他挺热心的放下笔对着温勉继续分析:“书法一道今年书圣的弟子报了名,所以其他人都对头筹不抱什么期待。画艺同上。诗文也比较难,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话很难取得进项,往年也就书院的弟子们可以一展身手,我们这些舞刀弄棍的听都听不懂看看也就罢了。” “棋艺前两年都是棋圣的小弟子独领风骚,今年他元婴巅峰闭关不打算参加燕台集, 约么去年拿到第二的那位有机会争上一争。剩下的琴艺, 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负责人的手指在琴字上按住,“喜欢乐理的女弟子比较多,每一个参赛的男修都会受到热烈的追捧,往年那些宫商角徵羽五音跑了四个的也能因为长得好看收获不少青睐。既然你都来承受这一遭, 好歹也捞点好处不是?” 温勉:“……” 实话实说,人类有长处就有短处,黄鹤楼楼主也不是精力无限无所不能,很多东西受限于天赋是无法依靠后天努力达成成就的。 他看了一眼系统面板。 琴这个技能是唯一一个可怜巴巴的初级,系统评价是:【别开腔,是友军。】 更可怕的是温勉还不是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好歹可以低调弹琴,他完全是节奏感缺失,谱子背的精确无比,弹的每一个音音准都堪比大师级,就是要么二倍速要么0.5倍速,群魔乱舞,能把长笛吹的宛若唢呐。 翟作书听负责人逼逼叨叨这么半天早就忍不住打断他:“书法,就这个。” 负责人话音一顿,问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温勉:“确定吗?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温勉露出一个镇定温和的笑容。 ——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看见因为我弹琴而变成尖叫鸡演奏会现场的燕台文会的。 等这天下午回到卧沧山所在的客栈之后,几个年轻弟子围成一团窃窃私语,见到温勉走过来,哄然围上去。 打头的祁尚英弟子秦鹄带头起哄:“智慧之光!” 其他人跟着大喊:“智慧之光!” 好几个其他门派的人闻声好奇的看过来。 温勉维持着微笑的表情青筋暴起,拉着秦鹄的胳膊想要与他回到房间里聊聊人生理想。 贺惊帆脸上带着点笑,他和连涂的弟子桑鱼是少有没参与进来的老实人,眼看秦鹄可能即将有生命危险,大师兄连忙拨开人群走进来灭火。他还想问问温勉有关于淮城内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琢磨阴谋诡计的黄鹤楼楼主的事情,未曾想另一个人抬步走进来,眯起眼睛打量一圈,很快确定目标快步走向温勉:“这位就是温道友?久仰。” 温勉闻声回头。 ——是纪拓。 这还是这一世界线上头一次,温勉以原本的身份和纪拓见面。他恍惚间感觉自己听见了命运的车轮嘎吱嘎吱滚动的声音。 久经历练的楼主大人笑容未变,从容回礼,稍微带着点疑惑道:“这位是……?” 贺惊帆一个跨步挡住他的视线,从容有礼道:“纪道友。” 把纪拓半肚子的自我介绍噎了回去。 卧沧山剩下几个和贺惊帆同辈的弟子纷纷对视一眼。 其他人因为年纪太小修为太低,可能还不清楚卧沧山和浣剑门近些年越发恶劣的关系。早在连涂离开浣剑门转投卧沧山开始,浣剑门的门主纪磐就看隔壁郴州的老冤家不大顺眼。这两年温勉和纪拓因为年龄相近又都天赋惊人,不可避免的被人们来回比较,明明两人一面都没见过,民间衍生出的爱恨情仇话本却能编成一部小册子。 袭常峰在王秉通离开之后与其他几峰之间的关系略显疏远,但几个内门弟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再怎么回避也生疏不起来。贺惊帆和纪拓见过一面,回去不可避免的在和同门闲聊时谈上一嘴。 其他人就对纪拓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现在脑补和真人对上了。 他们一瞬间想的都是——必须不能让这个隔壁的阴险小人欺骗伤害我们卧沧山辛辛苦苦十年养出来的小甜菜啊! 只能说温勉三好少年的外在形象树立的过于成功。 他膀大腰圆的师兄们和美丽动人一拳一个魔修的师姐们对视一眼。 纷纷站在贺惊帆旁边,也不做什么,就抱着手臂和纪拓聊家常。 纪拓上辈子哪见过这个阵势,眼前这群人除了他过去一剑斩过去的敌人、就是过去难以解决但好歹最后还是搞定的敌人,现在他被敌军包围,肌肉记忆快过大脑,下意识的警惕起来绷紧肌肉,抬起手搭在剑柄上。 卧沧山的弟子见状,也跟着闭上嘴,握住武器。 贺惊帆悠然缓慢道:“纪道友,这是要做什么?” 纪拓:“……你们不必这么警惕吧?”他在一群眼睛的注视下放下手中的剑,一脸无奈道,“我真的是来找温道友交个朋友的。” 他紧接着看向贺惊帆:“我不是还与你谈过那位温道友幸存下来的兄长的事吗?难道贺道友还没有告诉他?” 纪拓太了解人们在面对关心的人会做些什么了。 这是他知晓也不理解的部分。 他不理解人们为什么会面对亲近的人反而容易感到紧张和唯唯诺诺,他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为了爱心甘情愿低下头,他不理解什么叫做保护和关照。在纪拓的眼中,这世上的东西和人只分为两类:能帮助他的,帮不到他的。 他将亲人、朋友、爱人、师长逐一分门别类,在适当的时候让他们尽到应有的作用。 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他也明白其他人并不会像他这样想。 在很小的时候,纪拓就学会了隐藏起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部分,努力融进社会,变成一个正常人。他观察了很多也学习了很多,比如他知道,贺惊帆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为了照顾温勉的情绪,选择在调查清楚确定不是陷阱之后再告诉他真相。 再比如他也觉得,温勉说不定会因为这样的隐瞒感到愤怒,年轻人总是对世界充满怀疑,意识不到他人的好意。 但这一次他想错了。 温勉的声音在贺惊帆身后传出来,和他记忆里面的一模一样:“师兄告诉我了,这件事还要谢谢纪道友的积极调查。” 纪拓:“……” 他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你既然知道了,难道不打算去看看他吗?” 温勉慢吞吞道:“师兄建议我先不用去。” 纪拓努力捋了捋自己的想法:“他……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自己想去见他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温勉拒绝的很干脆,“我不想见他,谢谢。” 他心里腹诽,都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难道两个成年兄弟还要挤在一起联络感情不成? 纪拓微微张开嘴,显得有点茫然。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看上去真的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 贺惊帆看上去很随意,很放松,悠悠然道:“阁下还有事吗?” 纪拓咳嗽一声:“我就是想来认识一下温道友……那么,燕台集赛场上见?” 场面一度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纪拓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在这方面偶尔会有点迟钝。 良久,卧沧山大师兄说:“你们大概见不到面。” “你还没有得到消息吗?也是,我们今天上午才去报名更改的赛场。” “温师弟前段时间碎丹成婴了。” 纪拓:“……” 他差点没让贺惊帆再说一遍。 温勉碎丹成婴了??什么时候的事?他突破金丹期这才几天? 碎丹成婴已经像是婴儿学走路一样变成了如此寻常又简单到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吗,到底谁才是重生的那一个?! 桑鱼因为师父连涂的原因一只直浣剑门抱有敌意,这时候凑过来掩饰不住得意道:“这样人们就不会把你和温师弟放在一起比较了。说起来你们浣剑门女弟子真的有一大半都是你爹纪磐生的吗?” 纪拓沉默不语,压根就没理她。 主角先生陷入了迷思。 说真的,本来他重生一遭,在修练的途中按部就班沿着旧路前进,还因为担心自己的实力增长太过惊世骇俗而特意比照着温勉放缓速度压制突破。 结果万万没想到。 温勉上辈子天赋真的有这么高吗? 并不算是根正苗红出生起就被人看好的纪拓略有迷茫,修真界的天才上限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居然能干的出来两年从金丹突破元婴期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危机感顿生,再不敢浪费时间,匆匆告辞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外。 系统在温勉脑内发出一连串毫无起伏的机械音狂笑,听上去格外鬼畜:【本系统早就想见到这一幕了。】 它在笑声告一段落之后说道:【就算他重来一回,你也依旧是你,不会因此落于人后。】 温勉道:“是你推测计算出来吗?” 【不。】系统说,【用人类的话来讲,是我坚信。】 作者有话要说:翟作书(面对教师界全部同行的怀疑):暴躁.jpg 恨不得让温勉包揽全部冠军,甚至梦里幻想过温勉为什么不能是黄鹤楼楼主呢这样就可以下棋赢过棋圣弟子,脚踢浣剑门,手打三绝两圣,为卧沧山争光。 梅光济心说,管的这么多不如您来当掌门我好退休专心养鱼。心累。 感谢在2019-12-02 21:37:42~2019-12-03 21:1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锦 4瓶;躺在我怀里娇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我完全想不到事情的发展又有了新的变化。 温勉坐在客栈一楼大厅里, 周围围了一圈他的同门师兄弟姐妹。除了还不在状态的桑鱼以外,几个师姐率先暗中达成一致派出代表凑了过来。因为温勉这些年虽然彬彬有礼却从来没有和他们表现得太过亲近,人们不清楚他是否抗拒这方面的话题,只能隐晦的含着深意说道:“温师弟认得之前那位纪道友吗?” 贺惊帆代替他回答:“没有。” 其中一个姑娘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哎呀师兄, 你别讲话嘛。让我问问师弟。” 贺惊帆闻言不为所动:“他要参赛的,你们有什么要问?” 师姐:“我也要参赛的呀。” 贺惊帆:“你能拿名次吗?” “……” ——学渣不要用那些花边八卦带坏我们的状元选手。 自动自觉带入了老母亲角色的师兄兢兢业业领着温勉回房间休息,温勉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贺惊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才叫道:“师兄?” 贺惊帆闻言回过头, 视线却没落在他身上, 而是看着一侧的地面:“怎么?” 温勉的声音低落:“师兄你怎么了?” 贺惊帆控制不住地一抖——他现在满脑子温秋凉的脸配上温勉的语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慢慢说道:“马上燕台集就要开场了, 你任务重,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温勉见好就收, 用正常的语调说道,“明明是你一直在回避我。” 他这次没有称呼贺惊帆为师兄, 从房间内的窗边一直走到门边,离对方越来越近的同时沉声道:“你不喜欢黄鹤楼楼主,以至于看到和他可能有关系的我都觉得烦躁?” 他明明也没对师兄做过什么呀? 虽然偶尔有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但是总得来说没有什么出格行为……吧? 贺惊帆差点后退。 他定了定神, 努力想从记忆力找出小师弟的形象、和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青年对上。他冷不丁抬头扫过温勉的双眸, 在那里面看到一点困惑不解、和大部分镇定自若的情绪。这时候温勉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两个人眼下身高差不多,以至于贺惊帆能够仔仔细细的看到温勉的每一处细微的表情,这让他有一瞬间产生了某种荒诞感。 ——眼前这张脸, 不过是一张虚伪的面具而已。 就像他的声音,像他的语调,像他的习惯一般。 你看到的仅仅是他愿意让你了解的冰山一角。 这个让人恐惧的念头瞬间升起来,贺惊帆看到长而卷翘的睫毛在温勉漆黑色的眼睛里打出阴影,他微微抿着唇,但当温勉不愿意让自己展现出委屈的时候,这样的动作只能让他显的冷漠。 闪电划过贺惊帆的脑海。 杂草般疯涨的灵感与直觉在他脑海中疯狂预警,让他心脏加速跳动,几近战栗。但在贺惊帆将脑中那个难以面对的事实摊在阳光下之前,温勉忽地露出微笑。 强烈的对比让贺惊帆心中又是一跳,也让他升起某种被人戏弄的恼怒。 尽管理智告诉他这可能不是温勉的错,贺惊帆依旧冷下声音:“你还有什么事?”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温勉讲过话。 但温勉并没有展现出惊讶的情绪。站在贺惊帆眼前的年轻人只是看上去有一点点难过。 温勉轻轻拉住贺惊帆的衣服袖子,轻声问道:“师兄,你相信我吗?” 贺惊帆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信。”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听见自己说。 “那师兄,”温勉反而移开了视线,对着贺惊帆身后的门板,口中道,“你的信任不会被辜负。” ——在一切结束之后,我会为这一切隐瞒和欺骗道歉。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点难过,贺惊帆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多年以来的习惯让他下意识的安抚:“别……”怕。剩下一个字被他吞了回去。从桃花源幻境里出来以后,他们两个从未再有机会如往日一般亲密的坐在一起闲谈,可以预见的是,随着燕台集**的来临,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也就是在这一刻,温勉意识到这条世界线当中的贺惊帆和自己永远不会像是上一条路那样,拥有一段没有被任何阴影覆盖的真挚情谊。 明明他们本该更亲密。 贺惊帆说道:“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温勉听的,还是在告诫他自己。 “时间过得太快,而我总还在回忆你刚来卧沧山的时候的样子。”他扫过温勉的长发,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比了一下,“你当时的头发就这么长。” 温勉一语双关:“我成长的那一天比我们所想象的都要早。” 贺惊帆不置可否:“我既然说我信任你,就不会收回这句话,这也并不是为了你的回报,抑或是想要得到你相等的对待。毕竟不管你的年龄增长的如何快,我都要比你年长。多活上的这些年总归有其益处。” 他没有像温勉的记忆碎片中那样长篇大论,年轻的袭常峰师兄还吝啬于在师弟面前过多的剖析自己的想法,他更习惯于把那些困惑、震惊、恐慌、担忧埋藏在心里,一个人的时候再反复斟酌。就像现在,那想法浮出水面的片刻战栗并没有远去,他只是克制住了,表现得一如往常。 “你要小心浣剑门。”他最后叮嘱,“注意温家相关的事。” 温勉忽然问道:“师兄,你会介意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里面吗?” 贺惊帆离开的脚步一顿。 “我想我会。”他说,“但是我会想办法面对它。” 两个人直到比赛开始前都没有再面对面说过一句话。 这毕竟是关键时刻,祁尚英不在,虞九栀卧床,连涂和杨唐一个一言不合拔剑、一个一言不合修炼,梅光济只能把安抚人心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他与其他门派掌门商业互吹交流情报暗中对骂,百忙之中找到贺惊帆想问问他和温勉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小矛盾。 至于为什么找贺惊帆而不是温勉——梅光济太了解青春期的年轻人是多么难以理喻的一种生物。 就算温勉在幻境里闭关修炼六年似乎应该已经过了这个年龄段,掌门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更何况当年贺惊帆拜入袭常峰的时候,王秉通还没有叛逃,师兄弟没事带着小徒弟聚一聚,相比温勉,梅光济要更熟悉贺惊帆。 贺惊帆也很愁,他这两天做噩梦都是一脸小太阳笑容的温勉和他坐着聊天,聊着聊着忽然嘴角的弧度一变,一手握着泪墨刀一手按住黄鹤楼楼主的身份玉牌,对他微微一笑说:“没想到吧。” 或者满身是血一脸泪痕的温勉出现在他面前对着他怨恨地问:“你为什么会把他当成我?你为什么没有看见我?你不是我的师兄吗,我不是可以信任你吗?我求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再或者温秋凉从一开始就杀掉了温勉,其实一直以来和他交流的都是温秋凉,而温勉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在梅光济的注视下,贺惊帆打了个冷战,坚定道:“没什么。” 都是错觉。 都是想象。 那不是真的。 温勉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掌门大人,翟首座让我过来问问您要不要去参加今晚的燕台文会。” 燕台文会要比燕台集举办的时间早了两天。 前者被定在十二月二十八日凌晨。 后者则是大年三十的晚上。 贺惊帆决绝的站起身:“掌门大人,容我告退。” 他飞快的溜走了。 留下梅光济一脸莫名。 年轻人的青春时代真是古古怪怪。 这天晚上,前来参观燕台文会的人意外的多。人们惦记着黄鹤楼楼主观战的事,又因为他明显善于围棋一道,所以都猜测着他说不定会出现在现场。 书圣的弟子修炼的时间不长,修为也不高,刚摸到金丹中期的边缘,废了好大劲才从人群里挤进去,不免抱怨:“这他妈都什么玩意,他们来观战,能看懂半毛钱的内容吗?” 他身边的同行者闻言侧目:“娇娇你又骂人,看来书圣揍得还不够多。” 岑天骄道:“我不仅会骂人,还会写诗骂人。”半天过去,他又说:“别叫我娇娇。” 同行者捂着嘴笑。 岑绛的弟子也是养子岑天骄问:“他们在等什么?等我吗?” 他的朋友,忠实的棋道爱好者和棋圣粉丝居圆缘说道:“你想多了,在等黄鹤楼楼主吧。”她提到黄鹤楼楼主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岑天骄惊讶的侧头:“你怎么了?你不讨厌他了?我记得前两日,你不是还因为有人传谣言说黄鹤楼楼主战胜了棋圣,而对天发誓对黄鹤楼一生黑吗?” “我没有对天发誓。”提起这件事,居圆缘的表情还是略有点扭曲,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了,“我看到了黄鹤楼楼主的画像。” 岑天骄:“……真的?” “当然是真的。” 虽然没特意关注过,但是岑天骄也知道黄鹤楼楼主最近有多出名,人人都想着一睹真容。他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他长什么样子?” 居圆缘神神秘秘道:“从可靠的人手里买下来的。应当是真的,因为画里的男人带着面具。” “……”岑天骄道,“戴着面具你说什么。” “他露出了小半张脸。”居圆缘指了指自己的下巴,“是个美人儿。” “……这你也能看出来?” “能啊。”居圆缘仰起头,“不信我们就赌一赌。” 然而不管是他们还是旁观的人,都注定要失望了。 直到选手们陆续到场,裁判和主持者到位,为了防止影响选手的发挥封闭了出入通道之后,黄鹤楼楼主的身影也没有出现在燕台文会的会场中。 售卖观赛门票的主办方或成最大赢家。 温勉站在参赛选手的人群里,安静如鸡。 想不到吧,楼主已经来了,就站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 卧沧山的亲友团也到场了,在观众席的角落里对着温勉摇旗呐喊。因为郴州地界参赛的选手不多,卧沧山又和郴州书院的关系不错,两拨人马干脆挤在一起形成数量庞大的一群,颇为引人瞩目。 不少熟悉状况的人见到这一幕,第一反应都是:“郴州书院来了这么多弟子?他们搬家吗?” 有人看的仔细,发现了卧沧山的校服:“不对啊,那里边还有卧沧山的人。” “卧沧山来文会做什么?书院的友军?” “……不像吧,他们似乎也有弟子参赛了。” 问话人顿时露出‘这年头文盲也进化了’的表情。 “你别说,今年的生面孔真不少。你看看对面那里,是不是浣剑门?” “什么——翮州居然也来凑数了?!” 难道以后文盲的归属就只剩下北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北地:我呸!地域黑的都是渣渣! (主要还是人口太少而且文化不一样) 假如支涿和岑天骄对骂,两个人甚至都听不懂对方在说啥。 懵。 感谢在2019-12-03 21:19:34~2019-12-04 21:3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苍崎、辛某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剑负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说到底地域鄙视链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都是存在的。 温勉低调做人的时候,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南陆今年最主要的两大州的顶尖门派有弟子参加燕台文会,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逐渐地,就连参赛弟子们也受到了影响, 开始左顾右盼寻找熟悉的小伙伴窃窃私语起来。 穿着卧沧山校服的温勉在这种情况下如夜晚的探照灯般显眼。 人们的目光隐晦的集中在他身上上下打量,试图从外表判断温勉到底是参加什么项目。也有人按照惯例打心眼里觉得南陆就是来凑数的,表情上自然而然带出鄙夷。温勉多少大风大浪见过了, 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眉毛都不动一下, 坦然到让暗中窥视的人禁不住心生愧疚。 再加上他长得出色, 哪怕在光线昏暗的环境里,光凭借着那张脸和周身气势就仿若熠熠生辉, 离得近的几位不知不觉收起轻视之心,对着他友好地露出笑容。 居圆缘仗着自己离得近, 往温勉所在的位置移动了一小步。 “你好。”她小声打招呼,“我叫居圆缘, 是中陆灵湖弟子。这位……”她拉了身边人一把,“是岑天骄,你可能听说过,是书圣弟子。” 岑天骄被她拉的一个踉跄, 回头以一种少年人桀骜不驯的姿态打量温勉。 温勉的目光在岑天骄身上扫了一圈, 在对方感到不适之前收回视线,对居圆缘笑道:“久仰,在下温勉。” 岑天骄闻言用鼻子喷出一口气:“你久仰她什么?圆缘还是第一次下山,除了灵湖弟子之外恐怕都没人认得。” 居圆缘气的捶了他一下:“娇娇你瞎说什么呢!温道友……”她话说了一半, 突然反应过来,惊道,“原来阁下就是温勉温道友?” 其他人被她这一声惊呼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过来,居圆缘心虚的垂下头,再次压低嗓音:“抱歉抱歉,是我一时激动。虽然我从未去过郴州,但是也听说过温道友的才气。”说罢她难掩好奇道,“冒昧问上一句,阁下和翮州的纪拓纪道友真的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吗?” 温勉:“……” 他笑容一滞,表情微妙到岑天骄那个棒槌都看出不对劲来,“居道友为何要这样问?我与纪拓从未见过。” 居圆缘敏锐的察觉到他笑容底下神色冷淡,意识到可能温勉和纪拓的关系也许和传言不太一样,她立刻懊恼自己刚才的问题,开始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因为岑天骄是书圣弟子,虽然他是今年第一回 参加燕台集,身体年龄和温勉相近,但受家学渊源影响,对于燕台文会了解颇多。居圆缘和岑天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听了一耳朵八卦,为了规避眼下的尴尬主动为温勉介绍起来。 岑天骄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旁听,表情越来越臭,趁着谈话的间隙问道:“温道友,你一会是去哪个赛场的?” 温勉闻言温和道:“在下不才,与岑道友一处。” 岑天骄立刻扬起眉毛:“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啊?”他左右看看,指着人群里的另一片人群道,“我刚刚听见他们说,浣剑门那个女弟子要去比围棋。我说,郴州和翮州故意选最难的两场比赛,难道是为了让自己输的好看一点?” 他这话一说完,温勉还没什么反应,旁边一个东陆的弟子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啊?就你书法难,我们演奏乐器的不难吗?你话说的这么轻巧,倒是演上一场来给大家看看?” 岑天骄仿佛把全部的天赋都点在挑衅和吵架上面了,闻言立刻转身对喷:“我话就放在这儿了,你还不服气。那怎么千万年来有以文入道的修士,没听说过谁弹琴弹着弹着飞升的啊。再说我评价你们的水平还要会弹琴——那我评价鸡肉做的好不好吃是不是还得去当个厨子啊?” “你!”那东陆弟子顿时气得面色涨红,“你怎么敢这样说话,你师父都不管教你的吗!” 书圣近些年对外不问世事,确实没有出现在这样热闹的场合的道理。岑天骄若是有尾巴早就翘起来了:“我师父自然是管不了我的,你又能怎么办?道理说不过别人,就只会在这里拉长辈做衬,你莫不是还没断奶不成?” 东陆弟子向来沉浸乐理头一次和人辩论,还是和歪理论杠,被岑天骄说的七窍生烟,撸着袖子想要冲上去打架。 居圆缘焦头烂额,想帮小伙伴道歉,又被岑天骄拉着动弹不得。 场面一度趋于混乱,直到一个主办方镜月阁渡劫期的长老枯瘦的五指在桌子上一拍,吼道:“肃静!” 赛场内外才安静下来。 “四个场地,东南西北四方,按照号码落座,不得延误!” 老人说罢,凌厉的视线往温勉这头一扫,岑天骄不甘不愿的闭嘴,那被他挑衅的想打人的东陆弟子也偃旗息鼓,纷纷抓着号码落座。 温勉镇定自若意味深长地对岑天骄笑了笑,把他笑得一阵莫名其妙,又碍着镜月阁长老的看管没法出声。 居圆缘也是去下棋的,和他们不在一个赛场,早就分开了。 远远地,温勉看到一个穿着浣剑门样式衣袍的姑娘垂着脑袋瑟缩着肩膀和居圆缘走在一道,似乎因为之前的关注受到了很大惊吓。 琴棋书画诗,书画两项的赛场在一处。但温勉又不是真的打算十项全能大出风头——何况他也没练习过绘画——只划水随便拿个名次便罢,所以写好字吹干墨迹交给评选人之后,他就施施然站起身,走过还在画纸上下功夫的岑天骄身边,余光在他身边摆着的字迹上一瞥而过。 系统公正道:【论天赋灵性在你之上,但离书圣真迹远矣,还欠锻炼。】 温勉这些年将书法作为自己的一项业余爱好,早就没有当初完成任务垂头苦练的争胜之心,听到系统的评价也不意外:“小孩子嘛,路还长着呢。” 系统:【本系统要是没看错,你们的年龄差不多吧?他顶多比你小一两岁。】 温勉保持微笑:“但是我阅历长。” 他刚走到场地边缘,出了每个赛场的隔音设备,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喧哗。 这声音极大,因为赛场的隔音是单向的,只隔绝了观众席对于赛场内部的影响、树立起每个赛场之间的阻隔屏障,而观众们却能听见场地内的各种乐器声、研墨声或是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所以温勉现在能清清楚楚的听见从东北角传出来的呼喊声。 “你作弊!”喊话的是个青年,“我刚刚落子明明不在这里!我举报这里有人作弊!” 他嗓门洪亮,周围下棋下到一半的人纷纷被影响思路,皱着眉瞪过去。围棋赛场和其他不同,举行抽签淘汰制,每轮结束后决出的胜者集合在一起,再重新抽签决定对手。眼下开场没多久,第一轮还未结束,温勉见到青年的对手是那个浣剑门的少女。 镜月阁的管理人立刻安抚参赛弟子和观众,并且派人前去查看情况。 “她作弊!”青年梗着脖子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个子,你看看,根本不成体统,以我的水平会下出这种臭棋吗!” 他对面的姑娘结结巴巴的辩解:“我、我没有!你本来就是下在这里的,我怎么可能在燕台文会上作弊……这么多人看着呢……” “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青年喘着粗气,看上去气得不行,“你们南陆人为了取得胜利不择手段,往年这赛场上哪有南陆人的一席之地?你出现在这里,用这种手段,简直就是玷污了燕台集。你看着这棋盘难道不觉得羞愧吗!长老——我申请将她赶出赛场,这种卑劣无能的小人不配和我们同在一片赛场上!” 镜月阁过来查看情况的修士也不懂围棋,皱着眉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手一抬道:“比赛暂停,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浣剑门的姑娘顿时惊慌起来:“我真的没有作弊!他、他在污蔑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不要把我赶出去……呜……” 最后几句甚至带着哭腔,看上去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温勉站在原地看这一幕,注意到观众席上浣剑门里有几个弟子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姑娘在门派里好像人缘也不怎样。 围棋场地其他人也不愿意,见这边情况不对,有人骂道:“作弊的话就赶出去,影响我等作甚!” 也有人好言劝说:“姑娘,你先别忙着哭,若是你没有作弊哭也没用,不如先配合长老们弄清楚事情真相。误会解除的话,萧兄自然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 他口中的萧兄指的就是指责少女作弊的青年。 温勉听到有人在和朋友介绍这位青年人:“……萧东晟,东陆人士,上一届燕台文会棋道第四位。今年棋圣弟子离席,他有可能冲击前三,确实不应该在第一回 合就落败……” 而那位和他对战的浣剑门弟子则莫名其妙就梨花带雨哭的打嗝,好半天才能说出一两个字来解释。 不过相比起这场闹剧,观众场上的南陆人并不少,他们关注点在另外的地方。 “什么叫‘没有南陆人的一席之地’?”有人怒道,“我不管他上次燕台集是什么水平,这个萧东晟凭什么这么这么说我们?棋圣还出生在南陆呢!” “棋圣也就出生在那,这点事你们能吹上一百年。”他身边的人嘲笑道,“棋圣四岁拜师离开南陆前往中陆,此后再也没踏进南陆一步,你们竟也还好意思扯他的大旗。” “……卧沧山的翟作书又怎么说?” “他会下棋吗?他不就书法厉害一点,还是师从东陆。你看看,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小姑娘来参加燕台文会,居然还在赛场上作弊。” “哎,观棋不语。”坐在他们身后的老人敲敲手里的拐杖,“眼下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们莫要胡说。” 时间过去的越来越久,负责人也有点不耐烦了。 主要是赛场虽然有用灵宝录下经过以防作弊,但调出具体画面的方法极其麻烦,如果浣剑门这位女修能稍微为自己辩解一句,他们就算嫌弃也只好去开启灵宝。只是她过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那里不停地哭,哭到眼泪不要钱一样,虽说引路人同情,可现在在场的又不是她爹妈,这么哭下去耽误事不说,还显得镜月阁好像在仗势欺人一样——这是什么道理?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出声对温勉说道:【那个女修的情绪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地域黑的渣渣(暴言):南陆都是不会下棋的蠢货! 黄鹤楼楼主:嗯?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所谓地图炮或者地域黑当然没有道理,不管是南陆还是北陆都不乏智商超高的大佬的,不过东陆受到战争波及程度小,文化气息比较浓厚,民众普遍受教育水平相对高(。感谢在2019-12-04 21:38:29~2019-12-05 21:4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10瓶;古越密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温勉早就察觉到了违和感, 系统的话仅仅是帮他做了进一步的确认,闻言皱着眉,思索着未动脚步。 因为所处的位置关系,看台上短暂的争论也吸引了他半分的注意力, 让他抬头往上望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眼神凝了一瞬,和观众席上的人对上视线。 之前阻止那两个男人吵架的老人个头不高, 坐下的时候, 手里的拐杖竖直立在地上, 几乎到他的胸口位置。这老人笔直的挺起上半身,双手搭在拐杖雕龙头的扶手上, 白发和胡须交叠在一起,身长穿了一件白色毛领绣银纹的披风, 眼睛半点没有上了年纪之人的浑浊,反而熠熠生辉。他几乎是在温勉抬头巡视的瞬间也落下视线, 居高临下地探究地对上温勉的眼神。 温勉瞳孔瞬间的收缩没有让老人忽略过去,他沉吟半晌,对着温勉和蔼鼓励般的笑了笑。 温勉心中念头急转,有些搞不清楚这位前辈的态度。 他已经认出来了藏在人群中的老人的身份——绵延至雪山之中的偌大一片北陆近些年来的实际掌权者拓跋暠, 北地那些大大小小对立纷争的门派势力莫敢不从, 据说人人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句‘龙王’。黄鹤楼的情报显示龙王善使刀,杖法也不错,但这几年年纪渐大不怎么出手,过去最有名气的战绩是北地战中杖中刀出鞘, 刀光未现于人眼已重伤一位大乘期妖族。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场合? 而且竟然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如果不是温勉身为黄鹤楼楼主有幸见过对方的画像,恐怕现在还以为这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不过既然对方也未作掩盖,说不定是一时间心血来潮——大乘期的突发奇想可以让他们在半个时辰前做决定并及时从北地老家赶到燕台集。 温勉在观察别人,别人自然也有关注他。 他站在出口位置一动不动,镜月阁管理人现在焦头烂额没心情管他,大部分观众总会隔一会扫他一眼,想要知道这个年轻人站在此处的打算,更不用提卧沧山。 卧沧山除了梅光济不想要引人注目所以没露面以外,其他人不管看得懂还是看不懂,都到的很齐。霜旻峰峰主连涂就着小曲儿昏昏欲睡,坐忘峰峰主杨唐干脆已经原地开始打坐了,唯有翟作书高高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倚靠在座位上,看似在神游其实一直有注意温勉这边。 他也是第一个发现温勉和拓跋暠对视的人。 龙王的样貌在北地以外并不如在北地那般人人知晓,寻常人恐怕仅仅听说过一个名头。不过翟作书好歹也是从北地之战中活下来的渡劫期修士,多少和这些上一纪的老怪物打过照面。 他心中一跳,拽了杨唐一把,在坐忘峰峰主被打断修炼开口喷人之前示意了一下:“你看看那是谁?我没认错人吧?” 就在这时,龙王苍老雄浑的声音传到温勉的耳中:“你认得老朽。” 他用的是肯定句。 因为是高手的传音入密,其他人半点没察觉。温勉神色不变,微微垂首以示恭敬,没有否认。 龙王也不介意,布满皱纹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拐杖的扶手:“老朽年纪大了,要是早些年听到什么南陆北陆这种说法,少不得要亲自下场试上一试。只是如今倒显得是老朽在欺负年轻人。” “如若老朽为看错的话,你是卧沧山弟子?只是我却不知,你明明用刀,为何腰间却别了一柄剑?” 温勉闻言抬头一笑,终于开口说道:“前辈,会用刀便不能用剑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会用刀,甚至更擅长用刀。该说不愧是活到这个年纪还能牢牢掌握住北地的大乘期吗? 拓跋暠没有反驳,只平淡道:“老朽对你的小秘密不感兴趣。” “只是眼下,老朽想请你解决掉眼下的乱象,也让老朽看一看你究竟有没有资格用藏在不知何处的那把刀刃。” 温勉没有掩盖自己略微讶异的表情。 其实说实话,就算龙王不插手,他也是打算介入其中的。因为浣剑门女弟子相当少见,按照原着的风格,她们或多或少都和纪拓有那么一点暧昧关系。温勉还没复习到这种细节,为了避免错过重要人物或者情节总要上去试探一番。 只是没想到能冷静安抚之前吵架的两人的堂堂龙王,居然还是个暴脾气。 按他说的,要是再年轻个几十岁几百岁,说不定之前放大话贬低南陆的修士已经被拐杖抽倒在地了。 所以说这种自己年纪大了就随便拉个路人一头冲进麻烦里的行为——算哪门子的修身养性? 温勉心里一耸肩,决定满足这位人老心不老的大乘期修士看爽剧的要求。 他一边在心中快速算了一遍黄鹤楼各处的布防,准备将龙王出现的消息传递出去,一边走到萧东晟和那浣剑门姑娘身边,对负责人一拱手,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对女孩儿笑了笑,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打着哭嗝的姑娘一下子憋住声音,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温勉尽量降低自己身上的攻击性,将友好的气息放到最大:“姑娘请问,你还记得刚才那一局你们最后一步下在何处吗?” 少女下意识回想道:“白子,二排八列。” 温勉早注意到她似乎是单纯的心理问题,只有将注意力集中在围棋的时候才能维持住心态,继续引导到:“倒数第二?” “黑子,三排九列。” “第三?” “白子,六排二列。” “……” 负责人本想阻止他,但温勉视线制止住他的动作,他竟然下意识听从,直到他们二人的对话逐渐走到萧东晟所谓‘作弊’的位置。 女孩毫不犹豫的背出棋谱,和记录中显示的不差分毫。 温勉见负责人神态渐渐集中,当下道:“前辈,她的意思应当是自己并未作弊。” ——所以你们也别在这里坐着了快点去调摄像吧。 那姑娘听到‘作弊’两个字,表情一呆,一抽鼻子眼泪落下来:“我没……嗝。” 负责人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你们几个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 他转身离开,远远观望被迫停赛的选手们顿时围了上来。 萧东晟目瞪口呆,瞪着温勉道:“你又是谁?” 温勉道:“不过是你口中一位南陆人。” 萧东晟顿时涨红了脸:“你……我刚刚那番话是在……” 有认识他的人拉了他一把,用口型比:“卧沧山。” 也有人不惧卧沧山的名头,当下嗤笑:“卧沧山怎么了?实力高过我们、难道代表着任何方面都强过我们吗?我说,这小子难道是看上了浣剑门的小丫头不成,不然做什么明明对棋道一窍不通,还要跑出来强出风头?” 对这场闹剧看不惯又连带着对南陆不顺眼的人有不少,一些碍于浣剑门和卧沧山的名头忍耐住了嘴上的挑衅,另一些仗着自己背后的门派也不弱,当下就附和起来:“就是,他当自己是谁?棋谱都看不懂,随便说一句那女的没作弊还就有人信了?” 温勉一直在给浣剑门的姑娘递鼻涕纸,一回身的功夫他们叭叭叭说了一堆。黄鹤楼楼主心说自己这么多年也碰见过这样标准的大胆狂徒,心中好笑的同时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 如果碰见认识温秋凉的人,大概会因为他的表情打寒战。 “口说自然无凭,”他轻声回应,声调不高,但是吐字却很清晰,“等镜月阁的前辈开启秘宝之后,便一见分晓。” 之前有说话的人见不惯他这样镇定的样子,立刻接话:“那耽误我们的比赛又是怎么回事啊!” “水平低的人就是事儿多,以萧兄的成绩,犯得着平白污蔑你一个小小的新人吗?” “哎,我参加了这么几次燕台文会,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麻烦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老子还想回去修炼呢!晦气。” “……” 萧东晟脸色铁青,不发一言。 温勉注意到他半点心虚都没有,全然是愤怒的情绪,少量的一点懊恼估计也是因为之前针对南陆口不择言的那番话。 温勉声音依旧不大不小,慢条斯理道:“再说了,谁告诉你们,我对棋道一窍不通?” 仿佛按了暂停键,连声抱怨的人群霎时间安静。 居圆缘在参赛选手里面给温勉比口型:你真的会——? 温勉笑着点点头。 居圆缘看着立刻兴奋起来。 一个人惊疑不定道:“你既然会下棋……你怎么不来参加燕台文会?” 当然是因为不想被当作黄鹤楼楼主。 温勉道:“当然是因为我对拿冠军没兴趣。” “哎,”他跟系统说,“我本来不是这么高调的人。” 系统回了他六个点,给他脑内循环播放黄鹤楼楼主的出场视频录像。 温勉惊奇:“你还录下来了?实话实说,你手里是不是有一套‘温勉成长录像集锦’。” 系统:【……】它恼羞成怒,【谁稀罕啊!】 负责人回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再次吵成一团了。 温勉说出去的话太拉仇恨,顿时让不少冲着冠军去的修士开口嘲讽。他说了那句话便沉默下来安静等待,一连串不指名道姓的叫骂王如过耳风半点没影响。 灵宝开启的时候,几个说话太多的修士疯狂咳嗽。 负责人不明所以,还问道:“你们冬天嗓子干?喝水吗?” 修士们:“……” “来一杯温的,谢谢。” 记录是对着所有观众放出来的,毫无遮掩,画面速率大小可调,连一些人脸上的青春痘都能照的清清楚楚。 人们重点关注在萧东晟和浣剑门女修的对局上。 画面清晰显示——那几个子完全是萧东晟自己下在那里的。 “这不可能!!”看到这一幕,萧东晟面露愕然,霍然上前两步,“我记忆里面根本不是这样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剧场1: 浣剑门的妹子:今天我也没有姓名。 剧场2: 龙王内心:mmp!狗【哔——】的【哔】竟然敢这么【哔】【哔——】!!! 龙王嘴上(一片平静):莫要争吵。 感谢在2019-12-05 21:49:14~2019-12-06 21: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昭昭熙和 5瓶;言谶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眼下情况似乎已经和温勉没有关系了。 他拉着身边的椅子坐下来, 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热闹。本来之前灵宝的录像已经可以给事件定性,但萧东晟坚决否认自己是在诬陷他人,表示‘没有人会在明知道有灵宝监控的情况下做这么弱智的事’,还质疑了一番燕台文会的公正性。他本人所在的门派在东陆有一定声名, 师门在背后做盾,并不怕主办方镜月阁和浣剑门。 再加上其他立场不同的年轻人跟着凑热闹,负责人青着脸向大家道歉, 表示将棋道一项比赛推迟到第二天中午, 其他项目正常进行。 工作人员负责对萧东晟和浣剑门的女孩儿做全身检查, 怀疑他们有人中了小范围的幻境,或者干脆是中了毒。 北地龙王拓跋暠注意力转移开来, 温勉因为之前的交流对居圆缘观感不错,和她打了声招呼之后, 从场地的角落悄然离场。 这种时候能注意到陌生修士不告而别的人没有几个。 远远观望这边的贺惊帆心中一动,对一侧的翟作书道:“翟师叔, 我去看看温师弟。” 翟作书这会已经不理会那些闹剧,开始拉着几位峰主分析拓跋暠出现在燕台集的目的了,闻言掀了掀眼皮,不在意挥手道:“去吧, 明早之前回来。” 在师长处获得许可之后, 贺惊帆也没有走正门,绕了一圈从温勉离开的角落所在的方向,远远坠着他的身影紧跟不辍。他修炼的年头和境界摆在这里,并不怎么担心温勉会发现他——如果自家师弟身边没有跟着黄鹤楼的高人的话。 时至午夜, 周围一片暗色,温勉又专挑小巷子走,明明快到大年三十,照亮长夜的灯火却与他没有半毫干系。贺惊帆不知道温勉的目的地,只能不作声的赶路,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锤了下自己的头,心中懊恼: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踪自己的师弟?? 都怪这几天胡思乱想的次数太多,简直快要出生心魔来。他内心深处有一种迫切的冲动,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又难以遏制住对真相的畏惧,现在亲眼见到线索,就像猫咪冷不丁见到了散乱的毛线头,克制不住自己顺着这条摆在眼前的路继续前进的念头。 与此同时,贺惊帆又担心自己的一时冲动会不会给温勉带来危险。 往好的方面想……要是他真的和黄鹤楼什么关系都没有呢? 这么想着,贺惊帆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缺乏师长管教的情况下取得今天的成绩。 不然还是算了。他默默地望着温勉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道,温勉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毫无疑问是贺惊帆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也最信任的人,就算他有秘密又能怎么样—— 温勉脚步忽然一顿,侧着身回过头,半张脸藏在巷子昏暗的阴影中,另一半则被主街上的灯笼照的分毫毕现。他今天仍然穿的是卧沧山绣着繁复纹样的衣袍,因为是为了正式场合设计的服饰,不论是袖摆还是衣服上的装饰都极长,在风中宛若某种张开翅膀的鸟类。 “师兄不来了吗?”他含着笑意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贺惊帆差点拔剑以掩盖自己一瞬间的惊吓。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走上前几步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温勉眨眨眼:“猜的,我就觉得师兄见到我离场会跟上来才对。” 简而言之,就是根本没有发现,存粹是在诈唬。 贺惊帆简直不知道他今天晚上还会犯多少智障错误,他冷着脸掩饰着自己骂自己的心情,习惯性的收敛情绪:“你不去看看自己的成绩?” 温勉微微一笑:“怎么,我不是第一?那恐怕如那位萧道友所说,燕台文会确实有黑幕。”他自从暗示过自己师兄之后,在对方面前就越来越放飞自我。黄鹤楼楼主温秋凉和袭常峰‘温勉’严格来说都不是完整的他,人类的性格是多面的,只有二者结合,才能隐约窥见全貌。现在只不过是属于温秋凉的那部分从他的皮囊下面往出流露些许。 贺惊帆无言,温勉却对这番话不以为意,自然而然的握住师兄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燕台文会只不过是个插曲罢了,就算有阴谋也不过是些不足一提的蛀虫,倒是见到龙王先生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师兄听说过他吗?” 贺惊帆下意识道:“他的杖中刀是天下一绝。” 说完才反应过来,惊讶道:“龙王刚刚在观众席上?” 温勉莞尔:“是啊,还拜托我插手去帮一把那个浣剑门的姑娘。” 贺惊帆恍然:“怪不得你突然凑过去,我还以为……” 温勉接道:“以为黄鹤楼的人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贺惊帆:“……”他在温勉促狭的笑容里,干巴巴道,“那只是一个猜测。”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就像一个师兄弟间随口说出的玩笑,温勉提了一嘴黄鹤楼之后并未继续,反而漫不经心的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我刚才突发奇想来到这边,也是想到了师兄你。”温勉道,“东陆向来重文,除了书画二者兴盛以外,与之相关的奇技淫巧也名声在外。近日临近春节,许多商铺为最后捞上一笔都会选择全天营业,其中有一家的面点做的格外精致美味。我本想溜出来给师兄带上两份,既然被师兄发现了,那不如同行。” 贺惊帆怀疑温勉在驴他:“……为了面点?” “不然呢?”温勉抬手捋了一下鬓发笑道,“师兄莫不是还有别的猜测?” 我现在的笑容在师兄眼中肯定特别可恶。他在心里对系统说道。 系统:【原来你还有自觉?】 是啊。温勉道,但是有趣。 贺惊帆若是脾气不好估计会把人拎起来揍一顿。 但是他毕竟沉稳了这么多年,好半天才开口道:“我一直以为你对面点感兴趣。”潜台词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吃。 温勉微微惊讶:“咦?我还以为师兄你一直比较偏好这样的小糕点,所以这些年来在袭常峰上才能时常见到……竟然不是你和后厨特意交代过的吗?” 贺惊帆和他对视一眼,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记得,你在八岁那年刚来卧沧山的时候,怀里揣着几个馒头,怎么也不愿意放下。” 温勉:“……” 他依稀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那是给王花花带的啊!大家穷的一匹,除了馒头什么也买不起。 至于到底是什么给了贺惊帆他放不下两个馒头的印象……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他真挺饿的。 怪不得第二天、或者说之后的很多天,温勉的早餐都是和馒头类似的点心。 他也不挑食,就是隐约觉得,自己这个师兄好像真的很喜欢面点。 现在误会解开了。 两个本质上的咸党面面相觑。 温勉脚步没停,再次翘起嘴角:“师兄不喜欢的话,就当作是陪师弟走一趟吧。”他说的很从容,没有半分尴尬,“毕竟是多年老字号,说不定和其他地域的食物有所不同。” 说罢,他抬头辨认了一下牌匾,走进其中一间。 贺惊帆沉默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温勉熟练的接过商品单,沉吟片刻之后说出一大串名字。 老板大半夜听的额头冒汗,勉强维持住笑容道:“二位……不是我们店里不能做,只是您实在点的有点多,又是深更半夜的,我们没这么多存货,不如您稍微坐进来等一下,我们好提供给您新鲜的糕点?” 温勉询问的看向贺惊帆,见他没有反对,就跟着老板进了后厨,没一会儿拎出两把椅子来,放在贺惊帆面前。 两个人在悠悠烛火中相对而坐。 温勉抚摸着之前摆了一封信件、而现在已经空无一物的袖口,再次开启话题——贺惊帆不爱说话,每次两个人聊天都是温勉先讲,他都已经习惯了这个步骤——问道:“师兄既然不喜欢点心,那有没有什么特别偏好的食物?” 贺惊帆想了想:“……未曾注意过。” 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口腹之欲根本微不足道,平日里吃不吃、吃什么都无所谓。 “那有没有特别讨厌的?” “……也没有吧。” 温勉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知道师兄对烟花有没有兴趣,元旦那天城外会举办烟花会,是附近几个门派的能工巧匠用炼丹画符的手法来炮制烟花,听说场面不同凡响。” 贺惊帆看着温勉在烛光下诚恳微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说不清道不明这种异样到底是为什么,又不愿意在这种小事儿上弗了师弟的好意,便答应下来:“你若有兴趣,我便同你前去观看。” 温勉让系统把他脑子里平摊开的《恋爱一百零八式》赶紧关掉。 老板端着一大兜面点出来,对他们说道:“两位点的全部在这里了。” 温勉探头看了一眼,爽快的付了钱,然后从里面挑出一个被捏成栩栩如生的梅花样式的面点递到贺惊帆面前:“尝尝看?” 点心不大,贺惊帆咬了一口,简短评价道:“味道不错。” 老板在一旁欣慰地笑。 二人走出店铺,在夜风里一你块我一块瓜分整整有三四斤的甜食。 快回到燕台文会会场的时候。 温勉:“……剩下的都归师兄?” 贺惊帆正色道:“我不是很偏好甜食,不然还是师弟留着慢慢吃吧。” 他们对着还剩下一大半的点心陷入了沉默。 温勉一阵精神性反胃。其实以修士的消化水平,这点食物不过小菜。但是对一个咸党来说,连续吃这么多甜食,就算再好吃,他心理上腻的承受不住。 估计贺惊帆也是,但是他表现得不像温勉这么明显,只是默默地离点心袋子远了一点。 约么几个月内他都不想在饭桌上看到类似的糕点了。 于是当天清晨的时候,卧沧山全体人员得到了袭常峰小师弟爱的赠礼。 “是暖鹤斋的点心?哇我听说过!据说逢年过节的时候达官贵人预定者特别多,隔着几天预约抢货都不一定能按时拿到,原来你们出去那么长时间是去给大家买点心了吗?”有人感动的不行,望着手里的盒子宛若在看神仙做饭。 走后门的温勉谦虚一笑:“没什么麻烦的,你们喜欢就好。” 有人对贺惊帆道:“贺师兄,您要来一点吗?” 贺惊帆:“……” 他冷冷道:“不了,多谢。” “咦?那多可惜啊,这是温师弟的一片心意,你就来一口嘛真的很好吃!” 贺惊帆:“……”师弟心意太重,他承担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暖鹤斋老板:我要用美味的甜点温暖黄鹤楼楼主冰冷的心! 温勉:……不了不了我还是去隔壁馄饨摊点一碗油泼面。 暖鹤斋老板:qaq 第五十五章 临近中午的时候, 卧沧山掌门梅光济得到北地龙王出现的消息,终于按捺不住溜溜达达的跑到燕台集会的场地,正好撞见贺惊帆和祁尚英弟子秦鹄在互相推脱甜食,温勉站在一边看热闹。 秦鹄:“师兄请。” 贺惊帆原则问题毫不相让:“师弟请。” 梅光济叫住温勉:“听说你和拓跋暠对过话了?” 温勉回过神, 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掌门大人兴起说教癖,不由得长篇大论分析一番局势,末了叮嘱道:“虽说我们和浣剑门间略有龃龉, 但一个寻常的小姑娘, 你帮了也便帮了。只是这件事未出定论, 若是浣剑门的责任,恐怕会有人拿你南陆的身份做筏子借机攻歼卧沧山, 到时候……” 温勉肃容接道:“必不令师门长辈为难。” 梅光济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既然错不在你,我自然不会令你承担责任。若当真有人为难, 到时候你就去找翟峰主。” 翟作书骤然间被点名,莫名其妙道:“找我作甚?” 梅光济道:“你平日里不是经常夸耀自己的诗文以及书法水平么, 这种时候正好能为你南陆巅峰的文化水准正名。”可见一大把年纪每隔几天被拉着讨论文科知识,就算是掌门大人也烦不胜烦心有怨气。 翟作书:“……” 温勉怔了怔,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着梅光济行礼应了一声“是”。 贺惊帆在一旁侧目。 梅光济讲了一堆话, 还没喝上一口水, 顺手从秦鹄怀里捏起一颗兔子样式夹心的点心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赞道:“不错。” 秦鹄顿时如见救星:“掌门大人,这些都是您的了。” 光济真人莫名其妙道:“你们不吃?” 秦鹄贺惊帆和温勉一起摇头。 翟作书没好气道:“这里就你一个甜党。” 掌门大人心说你们一个个南方人居然不吃甜, 像话吗?他接过袋子,高高兴兴走到观众席去跟龙王拓跋暠叙旧去了。 贺惊帆等周围人都走光了,凑近一点弯下腰在温勉耳边低声道:“有的时候恭敬礼貌太过反倒惹人注意。” 温勉一愣:“师兄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的是你平是乖巧的过头了。”贺惊帆暗地里磨了磨牙,“掌门带过徒弟,他难道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是什么熊样子?” 温勉忍不住笑:“我不能是特别听话的那个吗?” 贺惊帆:“祁首座说你偷过他的钱包?” 温勉:“……”他咳嗽一声,“生活所迫。” 师兄冷哼一声:“那就得了。掌门有一次还问过我,你是不是在卧沧山受到了其他人的孤立,不然怎么好端端一个小孩子那么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温勉默然,而后叹气:“是我给前辈们添麻烦了。” 贺惊帆揉了师弟的头一下:“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根本从来没有给大家添麻烦,也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麻烦,所以做事之前不要想的那么多。”他本来想说温勉不用对亲近的人也藏着那么深的心思,但又觉得自家师弟已经习惯性的对着周围人保持距离——也不知道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竟然有这么重的警惕心。 温勉心中一动,想起了记忆碎片里的师兄。他一只手握住贺惊帆的手轻微的用力,垂下头说道:“我知道。” 他心里有自己的评判标准,知道谁可堪信任。只是记忆碎片带来的阴影太深,让他从来没法放下隐含的忧虑去依靠他人。作为温勉的时候,袭常峰因为王秉通的关系总是有一层隔阂。而作为温秋凉——温秋凉不能有弱点。 站的越高,万众瞩目,就越小心翼翼、如临深渊。 贺惊帆回握住他的手,有长而宽大的衣袖作为遮掩。他问道:“一会棋道比赛就开始了。” 温勉还有点走神:“我……” 镜月阁的负责人忽然高声道:“诸位久等了——” 与此同时,一面雕花水镜高高悬在正午的日头下,金属反射出白色的日光。 “我们已经得出了检验结果,浣剑门参赛选手纪微随身携带未经研磨的幻尘菇的粉末,在比赛过程中对周围选手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经过评委商讨,决定予以革除比赛资格的处理。” 观众场地一片哗然,然而作为纪微的师门,浣剑门的反应颇为奇怪,大部分人显露出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少数人却神色奇怪、似乎隐有嘲弄自得之意。后盾都是这样不靠谱的样子,纪微身为浣剑门为数不多的女修,本来地位就比不上其他师兄弟,又是那种、实话实说软弱到有些让人厌烦程度的性格,自然掀不起什么反抗的水花来。 事实上,在镜月阁公布了处理结果的瞬间,面对着萧东晟和其他选手的责骂,纪微呆了眨眼功夫,瞬间又泪盈于睫,哭的不能自已。 然而这时候,已经没有人会同情她了。 坐在观众席上的纪拓皱了皱眉。 说实话,作为浣剑门半个掌权者,他完全清楚这件事的始末,知道纪微并不是故意在自己身上携带无色无味、唯有特殊灵宝才能检测出的幻尘菇粉末的。 纪微作为门主纪磐的私生女,连母亲都不知道姓甚名谁,在浣剑门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纪拓有很多无聊又卑劣的兄弟,非常乐于以欺负弱小彰显自己的强大。他从不会主动参与进去,但是从未出手阻止过。纪微就是这样一个信奉弱肉强食的门派内部的牺牲品,从小到大,她在别人的霸凌下战战兢兢成长,习惯了一遇到指责、第一件事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哭泣示弱求饶的生存方式。 而更可悲的是,纪微天赋还不错,在围棋上尤甚。她应当是热爱围棋的,就算那些人将棋盘折断,将棋子扔进茅坑,过了这么多年,纪微从未放弃过。她突破金丹期之后有能力参加燕台集,自然而然地在燕台文会上报名,希望能够以此获取转机。 但她的兄弟、甚至还有一些姐妹们,并不这么想。他们暗中策划这一切,迫切希望看到纪微唯一的希望被打破,看到她身败名裂,看到她绝望的沉沦,看到她痛苦又不甘的放弃,不得不回到以前的艰难生活。 纪拓对此是持反对态度的。 因为这会抹黑浣剑门的声名,而浣剑门是他的所有物。 但一如既往地,纪拓也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他的兄弟们被教训怕了,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也知道纪拓在和自己无关的事物上,冷漠到让人恐惧。纪微一个个体受到的损害,对门派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纪拓只考虑了片刻功夫,就决定放任自流——反正如果让那群蠢货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还不知道能惹出多大的麻烦。 眼下好歹可以内部消化。 严格来说,比起连名字都要回想一阵才能说出口的纪微,纪拓更关注温勉。 这是从上一世沿袭下来的习惯。 温勉动了。 纪拓注意到有不少暗怀目的的人,在观众场上带起节奏,遥指南陆两大门派沆瀣一气,扰乱秩序,德不配位。 他们说的太大声了。温勉听到,远远地侧过头,平静道:“那么,我来代替她参赛。”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还不等主办方镜月阁发话,观众席上正和梅光济聊天的龙王一敲拐杖站起身,身后的毛领斗篷宛若流水般流畅地垂下,拖至地面却不染尘埃。他大声笑道:“老朽觉得不错!反正这位温道友也是这届燕台文会的参与者,既然没有奖励仅看名次,让他参与又有何妨?” 大乘期的气势随着他传音全场自然而然的倾泻出来,坐在他身边的修士噤若寒蝉,半个字也不敢开口。 梅光济手里还提着暖鹤斋的点心,浑不在意对温勉道:“你愿意去玩的话,就上吧。” 两大前辈一齐发话,自然没有人敢于反对。 负责人连温勉的水平都没摸清出,光速整理好赛场,将抽签上纪微的名字替换成温勉。 纪微仍然在哭。 温勉走过她身边的时候问道:“幻尘菇的粉末是你下的?” 纪微差点没反应过来,一边哭一边摇头,努力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温勉道:“之后我们单独来一盘。” 浣剑门的姑娘愣住,猛然抬头和温勉对视,哑着嗓子磕磕绊绊道:“好、好的!” 她透过红肿的眼皮看到面前漂亮的年轻人随口说道:“之后的燕台集加油。” ——从来没有人和她讲过这样鼓励的话,哪怕是以漫不经心的语气。 纪微反而慢慢止住了哭声,直到温勉走到赛场中坐下来,她才平缓下来呼吸,调整着体内的灵气将身体上的不适抹去,轻声回应:“谢谢你。” 可能有时候让人不至于跌入绝境的,只是偶然路过的陌生人随手递出来的一根稻草罢了。 因为是重新抽签,温勉的对手不是萧东晟。 上一届的棋道第四已经雄赳赳气昂昂的坐在另一处,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了。 温勉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修士微微一笑,礼貌道:“请。”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悲伤的故事: 上一届萧东晟同学拿了全班第四,今年第一名缺考,他准备抢前三。 结果考前班里来了个插班生。 第五十六章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下方的比赛进行到如火如荼, 拓跋暠意味深长地对着卧沧山掌门梅光济说道,“不光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来老朽的相貌,小小年纪便有元婴期的修为,看上去对于这些杂学颇为精通。” 梅光济垂着视线老神在在:“过奖。” 龙王紧盯着他看了片刻, 了然笑道:“你根本是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多吧?” “哼。”梅光济道,“你以为我是你这个除了修炼之外万事不管的挂名掌门吗?”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直到底下的抽签换了两轮, 参赛人数骤减, 比赛时间也逐步延长, 对战场面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起来,场上几个水平不济的年轻人紧皱着眉头, 额头隐隐冒汗。温勉仍旧面上含着笑意,轻松自如的样子。 龙王说:“老朽一见他的笑脸, 不知怎么就想起当年战场上预见的一个妖修。” 梅光济:“实力没你强但把你骗得底掉那个?” 拓跋暠斥道:“别说的那么大声,别人都看着呢。老朽就是想说, 你们袭常峰一脉净出老实人,在这一辈怕是变异了。” “贺惊帆是个好孩子。” “哦,他啊……他若不遭逢变故,以那种坚韧不拔的性子和天生的悟性, 早晚能到我们这个境界。” “啧, ”梅光济啧了一声,“看来北地这些年也不安稳,不然你怎么都开始关注我们南陆的事儿了?还说的这么清楚,往年你可从来不在意这些修真界的小辈。” 场下温勉又胜了一轮,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这个后起之秀,纷纷猜测他能够走到哪一步。 拓跋暠沉默片刻,他和梅光济都不懂围棋,充其量能明白谁胜谁负,凑个热闹而已。这时候一边望着懂棋的人的脸色,一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有个我们北地这边儿的小孩儿,前两年加入了黄鹤楼?” 梅光济面露惊色,顺手布下隔音结界:“你确定?黄鹤楼的消息你也这么肯定?” “黄鹤楼楼主前两日来寻医圣。”龙王淡淡道,“我虽然不管事儿,但这么了不起的人物出现在了老朽管辖的地方,少不得要多看上两眼。他来为自己的属下寻药。那孩子叫支涿,是前两年出了纷乱的雪山圣所中逃出来的弟子,活过了八位大神官的追杀,怀揣着师弟的骨灰逃进了西陆。” “他是当年在北地之战中加入雪山圣所的孩童之一,一直以来和他师弟相依为命。” “后来因为一点利益纠纷,他被他师弟联合外人背叛。在亲手解决了叛徒之后,他在前往燕台集的路上转向,一路奔向蜀州,被黄鹤楼楼主亲自捡走。” 梅光济道:“若是如你所说,黄鹤楼这么多年也没想过医治他的伤,怎么会突然去北地寻药?” 拓跋暠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我怀疑,黄鹤楼在这个关头想对着雪山圣所下手。” “雪山是北地的命脉。你知道当年支涿在被责为雪魔之前,圣所是怎么称呼他的吗?” “——他们叫他圣子。” “哪怕到了今天,也仍旧有一小部分人,在暗中信仰他,相信他能带领着人们逃离雪山的诅咒,离开风雪去往中原。” 梅光济缓缓道:“可是那个叫支涿的年轻人并不是雪山本地人吧?我听说,雪山上出生的孩子永远也摆脱不了诅咒,一生一世都带着被封雪侵蚀的烙印,至死都承受着被寒冰腐蚀血肉的痛苦。这到底是传闻还是真实?北地这些年来出现在中原人面前的次数太少,就算是我也……” 龙王无声的抖了一下手臂,斗篷从他胳膊上滑落,宽大的衣袖被翻卷起来,露出他削瘦布满皱纹的皮肤。 那上面带着令人心惊的冻疮的暗红色。 一个只差飞升的大乘期,本不该在这种温度下感到寒冷。 梅光济骤然失语。 拓跋暠重新披上斗篷,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老朽恐怕有生之年解决不了这件事儿啦……北地人排外,耻于求助,也就是老朽一大把年纪了,不忍看着年轻的生命凋零,厚着脸皮跑到中原来见一见过去的战友。我听说黄鹤楼楼主会在燕台集上出现,这才急匆匆赶了过来,只是人还没见到,倒是听了一出小辈窝里斗的好戏。” 卧沧山掌门道:“你不担心自己走了,北地承受不住黄鹤楼的报复?” 拓跋暠反问道:“你觉得北地哪一个势力是黄鹤楼的对手?若是黄鹤楼楼主现在人在北地,谁能成为他达成目的的阻碍?老朽吗?不。”他曲起五指,又放开,隐含着无力道,“这诅咒只要一日缠身,老朽便没有必胜的信心。我只想着能将他拦在北地之外,也好为那些年轻人搏得一线生机。” 梅光济心中一痛,那是看着英雄末路的悲凉:“当年你在北地之战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龙王笑了笑:“你又怎知老朽当年没有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 观众场下的温勉神情专注的落下一子。 乌鸦粗哑的鸣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似欢欣又似凄苦。 万里之外的冰封之地,白发黑肤的年轻人再一次身穿北地常见制式的棉衣,提着细若柳叶的长刀站在雪山圣所高逾百丈的恢弘殿门前,敲响了金属制大门的门环。 他的声音越过风雪传出很远:“圣者阁下——黄鹤楼想要与您谈一场交易。” 半晌,大门轰然打开。 裹着白色布料做袍子的老者站在殿门中央,看着来访者的眼神略微恍惚:“支涿……果然是你。没想到你竟会抛下曾经的武器转而去用刀。” 支涿平静道:“我们楼主用刀。” 他没再说出更多的话,刀尖直至前方,身后站着七个没有隐藏面目、身上渡劫期气势毫不做遮掩的修士。 “我们在哪儿谈?” 【这样有什么好处?】系统问。 温勉一心二用,这种水平的比赛还用不着他尽全力,闻言漫不经心在脑海中回答道:“有两种考虑。” “一是亲手解决过去的敌人、或者单纯是意识道曾经的对手已经不必再放在眼中这样的事实,有助于支涿突破自身的心魔,成为黄鹤楼又一位忠诚可靠的渡劫期修士。” “第二点,考虑到燕台集不仅牵扯到了温家,似乎还因为某些被修真界的大佬们联手隐瞒起来的秘密,波及了整个大陆,单打独斗显然不占优势。然而作为一个,唔,邪道门派,我们又不能像是卧沧山一样光明正大寻求联盟,我也信不过那些半点底线都没有的魔修门派,这种情况下当然就只能威逼利诱了。” “幸好,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身为修真界最大的情报组织,黄鹤楼从来不缺乏手段。” 【这样不会引来众人的围剿吗?】 【而且,你怎么这么肯定北地龙王拓跋暠会因为你放出来的消息跑到东陆?】 “我不确定。”温勉道,“但管他是因为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的呢?这个计划也并不是一定要现在实施。总而言之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没有被发现,抓住机会并成功将消息传达出去,那么和北地联盟的可能性就达到了八成以上。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 “至于正道围剿……先让他们找到黄鹤楼的总部再说吧。” “现在的问题在于我的修为还是不够。” 他一边把对手杀的片甲不留,一边吐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费劲动脑子,还必须总结出七八条备用计划,连每一种可能遭遇的变故都要一一写清楚?还不是因为我打不过。” “要是我能有光济真人的修为……” 系统:【你在想peach。】 “唉,反正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幕后黑手叹了口气,“而且这次意外的参加了两个项目,和我当初的打算背道而驰。幸好我也提前做了预演。接下来需要应对的只有两项,一是尽量拖住拓跋暠,目前来看浣剑门的幺蛾子和掌门大人二者完全可以代替我达成这个目标。” “二是无论如何,燕台集正赛‘温秋凉’必须出场至少一次。” “等支涿处理完北地雪山圣所的事项,和那群呆在山里八百年不动地方的老顽固达成一致,他就可以来到东陆淮城这边,只有那时候我才能决定到底要怎样才能使计划万无一失……” 【但是你是不会告诉支涿你的真实身份的吧?】 “那当然。”温勉一撇嘴,“我师兄都不知道呢。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但就算支涿他不能扮演‘温秋凉’,但他可以在‘温秋凉’的授意下扮演‘温勉’啊。” 【哦——】如果系统有实体,它肯定会眼前一亮。 “选择一个混乱的场合,做一处简单但不失精细的伪装。”温勉战胜了他的对手,和对方说了一声‘承让’以后,继续和系统说道,“让黄鹤楼楼主和温勉同时出场,哪怕只有片刻功夫,或者给众人留下了参赛选手与‘温秋凉’同时出场的印象,那么……” 系统继续说道:【你就可以顺利将两个马甲的身份分裂开。】 “或许仍然会被当作自己的后辈或者徒弟。”温勉微笑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完全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今天还没秃头真是亲妈的偏爱。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雪山圣所的老人(悲愤):黄鹤楼楼主用刀你就用刀,黄鹤楼楼主喜欢男人你还跟着去搞基不成?! 支涿:……? 感谢在2019-12-08 22:13:16~2019-12-09 21:5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纸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当参赛者只剩下四个人的时候, 萧东晟攥了一下拳,感受到手心的汗意。 他对面坐着的是上一届燕台文会拿到棋道第二位的修士,是一个面目严肃眼神凌厉、让温勉联想到中学教导主任的青年女性。他们两个对视的瞬间,萧东晟错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被老鹰紧盯住的兔子。 他隐隐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非要说的话, 大约是那种,做了好多天的美梦一夕变成噩梦,还死活挣扎在其中醒不过来的感觉。 ——所以说这个叫温勉的魔头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拓跋暠碰巧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过他思考的对象变成了黄鹤楼楼主温秋凉, 这个名字还是梅光济友情分享给他的, 特定标注说是一个人家花了大概两三个眨眼的功夫、瞎编出来的假名。 比赛行进至一半时, 他收到消息,怔了片刻, 颓然叹气:“雪山圣所和黄鹤楼结盟了。” 梅光济道:“事后通知,他们就不怕得罪你?” “老朽有什么值得警惕的。”龙王自嘲一笑, “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罢了。雪山圣所既害怕招惹黄鹤楼,又不愿真的惹怒老朽, 能道一声歉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年北地雪山势力沉疴积朽过重,又将支涿得罪的彻底,生怕被人一锅端了老窝,怕是迫不及待地能搭上黄鹤楼这艘大船以摆脱窘境。在这样的形势下, 老朽一句话又当得了什么?” 梅光济哼了一声:“北地之战当年也是他们推举你上位的。” 拓跋暠道:“实力足够的挡箭牌而已……你对黄鹤楼楼主的真实身份有什么猜测吗?” 卧沧山掌门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拓跋暠察觉到不对劲, 追问道:“怎么?” 梅光济捏了捏暖鹤斋铺子的糕点袋子,慢吞吞道:“我还不确定,说出来未免影响你的思路,还是不讲了。” 拓跋暠沉吟片刻, 换了个问题:“那么你觉得,温秋凉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出现在大家面前?” 梅光济苦笑:“你真觉得我知道他是谁?” 龙王不置可否。 镜月阁的负责人在这时轻轻咳嗽一声,敲了敲身边的灵宝,金属相撞清脆的敲击声传出很远。 “最后一轮抽签——” 梅光济目光一凝,略微有些惊讶:“哟。” “哟。”拓跋暠干巴巴学着身边人的语气道,“‘我才不像你一样是个挂名掌门?’” 光济真人顿了顿,发出非常中国式家长的谦辞:“小孩子运气好。” “……”龙王朝天翻了个白眼。 萧东晟失魂落魄。 他比赛还没结束,要决出第三名与第四名。但是有的人活着,他的心已经死了。 他对面是上一届第三,觑着他的脸色,没忍住噗嗤一笑:“喂,萧老弟……这场面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萧东晟不言不语,盯着棋盘发呆。 上一届第三名悠悠道:“十年前也是我们坐在这里比赛的吧?” 萧东晟:“……” 第三名又转而一笑道:“唉,可惜了,所谓棋场失意,修炼场得意。我马上就要元婴期大圆满,专心闭关冲击渡劫,恐怕再没有机会和萧老弟在此处一决雌雄了。” 萧东晟在心中破口大骂:谁他妈想跟你一决雌雄?! 在一想到自己在金丹期卡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此生有没有机会碎丹成婴,顿时更加抑郁了。 他的对手微微一笑,觉得这把比赛妥了。 不过第三名也觉得挺遗憾的。 如果温勉没有横空出世,他说不定能拿个第二。若是签运上佳,第一也不是不可能。 谁能想到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年轻人,就仿佛生下来比别人每天多走十二个时辰一样,不论是本职还是杂学都近乎达到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度?他难不成比别人多长了一个头,或者天生过目不忘,抑或是有着什么传奇的修炼功法? 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上一届第三名轻松战胜了比他还神思不属的萧东晟,顺利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可喜可贺。 而另一边,第二名的青年女子紧皱着眉,战况似乎颇为焦灼。 书圣弟子岑天骄的比赛昨天就进行完毕了,他的朋友居圆缘也被淘汰,俩人坐在卧沧山那边的观众席上吃瓜。有的卧沧山弟子看也看不懂,也不敢问其他大佬,就特别紧张地去拜访居圆缘:“居道友,不知道他们两位现在谁站上风?” 回答他的人是岑天骄:“现在大约是你们门派那个温勉吧。” 卧沧山弟子道:“何以见得?” 居圆缘沉迷其中两耳不闻外界,岑天骄指指她,对卧沧山弟子说道:“你看,她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岑天骄的手挡了居圆缘的视线,被居圆缘一把推开,口中无意识说道:“娇娇小点声。” 她的同伴恼怒道:“谁是娇娇啊!还有你看棋难道还用得着耳朵吗?” 居圆缘比岑天骄更愤怒:“你简单粗暴的脑回路影响到我复杂的思考了!” 岑天骄:“……” 他撇了下嘴,对卧沧山弟子小声说:“这家伙之前对温勉印象不错,肯定是希望温勉赢。现在看她这个表情,比赛的趋向应该是符合她心意的吧。” 卧沧山弟子了然,带着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回到了温勉啦啦队(不是)中。 因为居圆缘的神色一直很兴奋、一副我朋友赢了四舍五入就是我赢了的表情,以至于等结果出来的瞬间,暗中观察居圆缘表情的卧沧山弟子们第一个反应过来,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场地内其他门派纷纷侧目,又酸又气:这是哪里来的暴发户啊! 翟作书坐在啦啦队最中间,靠着椅背带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随意摆摆手,口中说道:“安静安静,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他身边的弟子闻声下意识道:“您刚刚不是和我们一起喊的吗?” 翟作书表情难掩得意:“这是我……我们卧沧山教的好,难道还不准我得意一下吗?”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弟子腹诽一句,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 梅光济在另一边迎着身边人的视线礼貌点头示意。 掌门大人镇定自若、喜怒不形于色的态度让不少人心中赞叹,言说不愧是一派掌门、坐镇半个南陆的卧沧山大乘期修士,光是这份风度涵养就令人心生敬仰。 他身边的拓跋暠也握着拐杖面无表情。 这两个人的姿态如此出尘脱俗,半点看不出半分钟以前为了冠军是谁争论到不可开交的样子——他们俩甚至谁也看不懂棋盘,完全靠着大乘期的眼力,从在场懂棋人的微表情猜测局势,像极了地球上的老大爷们对着电视机直播赌球的样子。 温勉反倒因为早就胜券在握,成为了在场所有人中可能是最波澜不惊的一个人。 最后一个项目结束,燕台文会要公布每一项的结果,再统计各大门派参与弟子的成就高低,做一个类似年终总结的玩意。对于主办方派出来的修士讲的一嘴套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注意力完全分散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一大半给贺惊帆,一小半给纪拓。 前者是因为,温勉以前在袭常峰从来没下过棋,也从来没显露过对这方面的兴趣。 然而众所周知的,黄鹤楼楼主还据说挺擅长下围棋。 也不知道这些天他师兄脑子里都脑补了一些什么东西……估计说出来还挺吓人的。 后者理由类似。 纪拓的记忆当中,温勉应当是既不擅长围棋也不擅长书法的。 因为如果不是遇见了系统任务,温勉估计自己也不会练习这两种实际上除了修心之外半点用处没有的杂学的。 温勉远远地看到纪拓困惑的表情,对系统说道:“我要是他,说不定都觉得‘温勉’被穿越了。” 【可不是。】系统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努力程度和受教育水平可以造就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怀疑你在给我灌鸡汤。” 【不要怀疑,本系统储存了一千多条地球上的常见鸡汤,宿主想要的我都有。】 “……说正经的。”温勉道,“他若是注意到我的变化,迟早会发觉整个事情不能简单用‘重生’带来的影响解释。纪拓对于与自己相关的事向来上心……不如说他就是这样一个过于注重自身,以至于完全吝啬于对着其他人或事物分享感情的人。他一定会试图再来找我谈一谈的。” 系统问:【本系统也认为他会来找你。你想知道原本世界线的结局吗?】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有谈及到的内容。 【你已经知道温家是惊雀野秘境的钥匙。】 “没错。”温勉道,“之前的记忆碎片结合纪拓告诉我师兄的只言片语,可以很轻松的得知这一点。但是我仍然不知道惊雀野到底重要在什么地方,你会告诉我吗?” 【那不重要。】系统说,【这个问题你早晚可以知道答案。在你见到王秉通,从他或者任何一个你认识的人口中得到那个和天道有关的预言之后,你将了解到这一切秘密。】 “所以是预言?”温勉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是啊。但是很抱歉,系统现在无法提供更多内容。】系统继续道,【不过我的记录中显示,我还欠你一些情报。】 【那么,如果你愿意了解的话……原本世界线上,你的结局是死亡。】 【货真价实的bad end。】 温勉蓦然一笑。 “我猜到了。”他摇摇头,不怎么意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温家会成为惊雀野秘境的钥匙,但显然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死的人很多。】系统说,【你认识的那些,你不认识的那些。他们有的因你而死,有的为你而死,有的和你的死毫不相关。不过你死了,所以这件事对本系统来说还有必要谈一谈。】 温勉冷静道:“动手的是谁?” 【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我猜你听他的名字都听得腻了。】 温勉缓缓抬头。 正巧观众席上的纪拓也若有所思地低头。 两个人对视的瞬间,仿佛时间又退回到了对纪拓而言是过去、但对温勉而言是未来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不看的人物分析: 纪拓其实不是那种晋江传统意义上的渣男吧大概。 他从来都没有谈论到过爱也从来没有相信过爱。他关注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目标可以牺牲周围的一切。 原本世界线上温勉对他好,这个人想的是‘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如果他不对我保持这个态度我会损失什么?’等等,而不是‘哎呀这个人喜欢我,为自己的魅力得意.jpg,我也喜欢他但我更馋他的钱包(x)’这种类型的渣。 总而言之是个莫得感情三观不正、对自己的变态程度也有清晰认知的半疯子。 如果发现温勉对他拔刀相向,纪拓应该也不会特别惊讶。 可能会产生‘啊这一天终于来了不过我也想象过’或者‘不能用以前的方式利用了真可惜’之类的想法。 如果温勉有一天真的下杀手。 纪拓会怎么想。 一般的渣男会觉得不敢置信。 这人说不定会认为温勉技高一筹,然后充满遗憾输的心服口服。 对于纪拓而言这都是不谈感情的较量,而不是因感情而生的报复。他脑子里缺弦,说他是疯狗绝不是在开玩笑(喂 感谢在2019-12-09 21:52:50~2019-12-10 22:4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越密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真让人想不到。这孩子颇有几分老朽当年的风采, 可惜是你们南陆人。”龙王抚摸着拐杖站起身,“唉,多说无益,还是回去雪山吧。” “这就走了?”虽然得知了黄鹤楼和雪山圣所结盟的消息, 梅光济却不怎么惊慌,随着拓跋暠的动作跟着站起来,口中淡淡道, “反正回去也改变不了结果, 不如看完燕台集会的比赛再走?” 拓跋暠目光一凝:“我知道你们都在盯着惊雀野。”他直着腰抬起手挡住嘴咳嗽两声, 继续说道,“但这和老朽又没有什么关系。预言说它或许能解决你们的夙愿……却不能帮老朽说上一句这雪山诅咒的事。” 他环视一圈, 因为上了年纪,哪怕站的笔直也显得瘦骨嶙峋、不及年轻人挺拔高俊。一阵风吹起他在脑后束起来的长长的白发和胡须, 在这一瞬间,就算是那些注意力全放在场地内的参赛选手身上的年轻修士们, 都猛然间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 不停歇且愈发剧烈的阵动以龙王脚下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紧接着,一道透明身躯、因为覆盖着的泥土还在斑驳下落的缘故而得已显出形貌的动物从底下一跃而出,脊背承载着碎裂的陆地和拓跋暠的身躯高举向天空。那动物有着蜿蜒细长的体魄, 就像传说中的神龙一般。 拓跋暠站在它的背上, 稳若泰山一动不动,浅棕色的眼神迎着苍白的太阳,面对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湛蓝的天空。转眼之间,他消失在天际, 而直到这时地面的阵动才停止,仿佛那动物的一部□□体直到这时才完全和地面分离开一般。 燕台文会的观众席上出现了一道如同大地被强行撕扯开的裂口。 镜月阁坐镇一旁的渡劫期修士冷哼一声:“大乘。” 这就是大乘修士。 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得以坐在拓跋暠身边的修士们被震吓的面无人色,唯有梅光济从容的拍了拍肩膀上落下的一小点微不足道的灰尘,沿着大地的裂痕一路走到卧沧山的场地旁边。站定之后,他对着自己门下的弟子安抚地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在他背后,泥土纷纷从地上飘起,然后时间倒流一般退回到裂缝当中。几息之后,地面平整如初,连座位都摆放整齐,看不出丝毫被破坏过的痕迹。 温勉忍不住对系统道:“我觉得我当初的出场方式还是太低调。” 系统翻了下记录,解释道:【这大概是个约定俗成的传统。因为修真界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修士成功飞升,大乘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道之下万人之上,称得上一句人间散仙。所以修士们明知道自己突破这一屏障的可能性几近于无,便将大乘期作为一个分水岭。】 【他们通过一种可以被常人理解的方式来展示出强大的力量——你应该能想象一群缓慢走向末路的最强者们若是真正爆发将有多么的恐怖。这样对绝望的发泄是被天道允许的,也是被其他人认同的,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没有明确规定却无时不刻不在昭示的特权,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心有底线的人们对这力量的某种克制手段。】 “原来如此。”温勉恍然点头,“怪不得你当初赞成我登场方式越显眼越好……只是没想到是这种类型的‘放纵’。” 卧沧山光济真人平日里在门派当中修身养性,除了喂喂鱼浇浇花之外没什么不同寻常的爱好,活像个爱党爱民的老干部,也不知他要是独自一人出门在外会是怎样的面貌。 【你最好谨慎一点。】系统提醒说,【现在除了明面上的各大门派长老或掌门,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在默默观察。系统这里显示支涿马上就要回来了,在此之前小心为上。】 “我明白,”温勉道,“毕竟我不是真的大乘期。” ——不就是苟嘛!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卧沧山近日来可谓扬眉吐气。 其实若是单单在燕台文会上拿了个名次,也不算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连温勉本人都不怎么在乎这点荣誉。但是一旦问题上升到整个南陆,情况就不一样了。 换个角度而言,温勉可称得上是力挽狂澜,从浣剑门手里抢救了南陆的声名! 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温勉本以为会来找他谈话的纪拓也没有出现,不知是打算避避风头还是在私底下准备调查些什么。 支涿在第二日的清晨顶着一头露水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 还带着半路偶遇……或者说被押送过来的王秉通和王花花。 至于小渔村的温清河则半是监视半是保护的被黄鹤楼秘密带走,送到了西陆蜀州境内。温勉怀疑惊雀野的钥匙需要的不是被温家掌握的灵宝、而是温家人,或者说温家血脉本身,所以他很担心自己一转头,这位便宜兄长就人头落地血洒秘境口。 换上温秋凉马甲的楼主大人先交代了支涿一番,表示这些天他可能带着‘温勉’离开一段时间。作为楼主副手,支涿务必要确保不被人发现卧沧山弟子失踪之事。 支涿很为难。 “老大……我还没有对您表达我的感谢之情。”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拍一个真情实感的马屁,“我收到了医圣这些年来钻研出的成果,若以一位大乘期修士的灵气做辅助冲刷经脉,突破渡劫期指日可待。” 他面前的楼主挑眉笑道:“有话直说。” 支涿顿了顿:“……贺惊帆怎么办?他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温勉悠悠道:“你为什么最先提到的人是贺惊帆而不是梅光济?” “因为光济真人为了避嫌从来不会特意关注袭常峰。”支涿实话实说,“但温勉从入门以来一直和贺惊帆呆在一处,情报显示他又是个细致入微从不马虎大意的人。我恐怕最多能瞒他半日,相处久了的话……” 温勉道:“你犯了两个错误。” 支涿垂头。 温勉继续说:“其一,梅光济明面上不在乎袭常峰,其实和贺惊帆的关系相当不错,两个人形同半个师徒,他对袭常峰内部之事不说了如指掌也能到十之□□。” 而掌门不知道的那些完全是温勉和系统刻意隐瞒的结果。 “其二,”他的笑容忽然扩大些许,“你说贺惊帆能在半日之后发现你的伪装?” 支涿一脸茫然,听见他家楼主大人狡黠道:“我跟你打赌——你瞒不了一个时辰。” “放心。贺惊帆那里我来处理。”温勉道,“你只要别让其余人发现端倪就算首功。” 相比起支涿,温勉和王秉通的沟通就简单粗暴多了。 他一见到人,也没什么叙旧的心思,直截了当问道:“对于惊雀野你了解多少?” 王秉通嘿了一声,冷笑道:“这是你们黄鹤楼求人的态度?” 温勉敲了敲桌子上的茶杯:“显然,本座不是在求你,而是在威胁你。” 他沉下嗓音,一字一顿问道:“告诉我有关那个预言的事。” 王秉通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试探了吧。”温勉好言好语劝说,但危险之意溢于言表,“你我都清除黄鹤楼有很多种方式强迫你开口,只是没这个必要罢了。在你用一些虚伪的谎言欺骗我之前,我还要告诉你的是,我所了解的内容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身为一个前渡劫修士,趋利避害的本能不用我再教给你了吧?” 袭常峰的前任座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不知道是因为魔修的功法还是这段时间休息不好,他的神色很憔悴疲惫:“我没想到你会知道预言的事,该说不愧是黄鹤楼吗?” 温勉微笑的接下他的称赞,催促道:“继续。” “我没办法告诉你预言的内容,它被下了禁制。”王秉通冷漠道,“不过我猜你既然声称自己了解了很多秘辛,估计也不止询问过我一个人。恐怕在那些凄惨死去的亡魂当中,楼主大人已经证实了哪怕是搜魂术也无法得知更多情报这一点了吧。” 还真就最先跑来询问自己师父的温勉没有掩饰自己被逗乐的表情:“你一个魔修,跟我谈致人于死地的手段?你有什么资格同情他们,难不成这么多年以来,你从未忘记过自己手上的留下的人命不成?” 然后他从王秉铁青的脸色中看出端倪,这次是确确实实地笑出了声:“我的天道啊。”他不由得站起身在地上踱了两步,“你是一个魔修,你以人类的精血为食。现在你告诉我,那些在你手上死去的生命从未真正从你身体上脱离,你仍旧背负着他们——背负着自己毫无理由的剥夺无辜者性命这一罪责?” “够了!”王秉通喝道。 但温勉并不害怕他。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同寻常的一个魔修。” 温勉本想这么说,但是他想起了还在桃花源幻境里面的虞巧——很难比较这两个人到底谁更奇葩一点。 所以他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种说法:“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一个魔修。” 在王秉通怒骂回来之前,温勉将话题带了回去:“前袭常峰首座阁下。”这次他用了这样的称呼,脸上笑容温和,“我们还是来谈谈那个预言吧。既然你也没办法告诉我其中的内容,就将它的来源和目的一一给我讲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0 22:46:46~2019-12-11 22:1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10瓶;北方来客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王秉通沉默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是在思考应该讲多少实话、还是在考虑怎么从黄鹤楼脱身。 不过以温勉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观察结果看,如果要是有脱身的方法,他师父不会等到今天还状似老老实实的呆在支涿身边。要么是他真的一点后手都没给自己留,要么是他其实出于某种原因并不真心实意的想要‘重获自由’。 果然, 耐心地等待片刻之后,他面前的魔修慢吞吞地以一种讲故事的口吻叙述起来。 “你应当听说过北地之战的缘由吧。” 见温勉不置可否认认真真的听,王秉通啧了一声道:“简单来说就是在我们这片陆地……或者说我们这个世界以外生存的某个与人类不同源的种族, 得到了天道下达的命令, 将环绕北地与南陆的海洋作为登录地点, 试图达成他们侵略占领掠夺资源的野心,从而掀起断断续续长达百年的修真界战争。” “北地之战当然是以人类获胜作为结果, 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付出了很大代价。” 作为亲历战场、在血海中存活下来的修士之一,王秉通谈到北地之战的时候眼神都变得阴翳些许:“战争胜利以后, 我们要求妖族交出他们口中的‘天谕’。事实上在那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仅仅是野心家为了名正言顺的侵略土地寻找的借口, 提到这个条件也不过是为了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用以羞辱他们罢了。” “……只是我们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拿出来了一份天谕,或者说是‘预言’。” 温勉听到这里插口问道:“知道这个预言的人有多少?” “不超过十个。”王秉通道,“除了在北地之战上活下来的大乘期以外, 就只有几个当年有能力参与战利品分配的渡劫期修士亲眼见到了天谕。” 温勉在心里算了算, 不由得感叹道:“不超过十个人知道这件事,光是卧沧山就占了三个?” 王秉通祁尚英和掌门梅光济是同门师兄弟,早年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梅光济步入大乘期已逾百年, 他若是出现在天谕公召的现场,肯定千方百计也会拉上另两位。 王秉通看了他一眼,嘲讽地扯起嘴角:“恐怕不止三个。” “只要出于自愿付出代价,知情者完全可以将这条消息分享给其他人。但我恐怕就算是大乘期修士想要在天道的注视下开口,也决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命运。” 所以说在总数不发生变化的情况下,知道这件事的人选可能并不能和当年在场的修士一一对应? 温勉礼貌道:“我能请问你,据你所知截止到现在,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死了多少个吗?” “我不知道。”王秉通面无表情,“谁会闲着没事干,天天盯着别人的死活?” 温勉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也就是说,当年北地之战妖族入侵大陆,是因为天道给出的预言。天道给出的预言又和惊雀野秘境有关系。原着世界中肯定也存在这场战争,不然纪拓不可能在重生之后意识不到还有其他人了解惊雀野的秘密…… 既然如此,为什么原本的世界线上,只有纪拓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难道原着中这所谓的天谕根本没有出现?还是当年的知情人在未来的几年内全部都死光了……不对,梅光济肯定没死成,因为记忆碎片里温勉和贺惊帆见面的时候,卧沧山依旧有大乘期坐镇,否则早就被浣剑门吞的渣都不剩了。 恐怕这次妖族手中的天道谕旨还真就是个特殊剧情物品,只在这一条世界线上出现过。 想到这一点,温勉对于大佬们见证的预言愈发感兴趣,不由得催促道:“然后呢,既然你不打算承担代价来告诉我预言的内容,就讲讲妖族的目的吧……他们也想得到惊雀野?” “是。”王秉通道,“不止是秘境,资源和灵气这种东西总是越多越好。掀起战火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只要他们觉得收益足够大。” 收益足够大……其实温勉已经隐隐约约摸清出了惊雀野秘境的脉络。能够让这么多大乘期和渡劫期修士都心动的东西,必然不简单,如果进入其中就能飞升成仙温勉都不会觉得惊讶。 不过天谕清楚明白的像是有序攻略一样,按步骤讲出来了惊雀野秘境的地点,惊雀野秘境的钥匙以及如何打开惊雀野秘境等等。毕竟作为秘境钥匙的温家直到纪拓重生以后才惨遭灭门。 温勉并不是在怀疑全部修士的人品,只是总会有人在死亡的威胁下承受不住近在眼前的诱惑,做出各种丧心病狂的事。 预言说不定只给出了模糊的定论,比方说在这片大陆上和燕台集有关系的某个秘境能解决你们的困扰什么的。如果按照西幻的套路,说不定还会说,战争结束十年后某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儿将会是打开大门的关键之类……他自嘲一笑,发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 毕竟他想知道为什么原本世界线里没有出现天谕,这种问题的答案不可能从王秉通口中得到结果。 谈话的最后他心神一动,忽然不经意开口道:“冒昧问一句,王花花的母亲到底是谁?” 王秉通皱起眉,他应该是最近经常做这个动作,眉间已经有了浅浅一道痕迹。 “你问这个做什么。和你没关系吧?难不成黄鹤楼楼主因为职业习惯惯于窥视别人的**不成?” 温勉笑着回头:“我只是随口一问,你拒绝的话根本没必要说这么多。怎么,这个问题让你觉得在意了?” 他突然之间想起来,王花花这个小姑娘也是个从未在原本世界线里出现的对象。 世界的运转不会无缘无故脱离轨迹,定然有一根线能够将这些线索串到一起。只是温勉现在还没有找到足够的真相罢了。 王秉通不自觉的握了握拳,出人意料地开口道:“你要是想知道预言的具体内容,我可以告诉你。” 温勉微微一愣:“你想死?” “别说的那么难听。”他面前神色憔悴的魔修冷着脸说道,“只是一个交易、或者说委托罢了。你有兴趣吗?” 温勉回神重新坐了下来:“先说说你的条件。” “保护好王花花。”王秉通立刻说道,“把她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不用多想,预言的内容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不过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并不能在这种关头带着她一起走。” 他抬起眼睛看着温勉,指指自己的头:“她脑子天生有问题,你应该也发现了。” 温勉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震惊的发现王秉通居然是认真的:“所以你要用自己的命换她的?你为什么不能带着她躲起来?我知道你一直和卧沧山有联系,这件事有梅光济的帮助应该并不困难吧?还有,就算是先天性病症,修真界那么多灵丹妙药也治不好吗?” “治不了。”王秉通满脸疲惫,在这种时候他身上那种桀骜又似乎仇恨着全世界的气质消退了不少,让他看上去还显出几分平和,“卧沧山不能‘直接’帮我。” 见温勉仍然满脸疑惑,他笑了笑:“……今天难道是在考验黄鹤楼的业务水平么。你听没听说过‘天魔’?” 温勉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腿:“天魔和天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王秉通反问,“你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问过你爹娘为什么把你生出来吗?” 他懒洋洋道:“我他妈也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天魔’和‘天谕’是差不多的玩意。顾名思义就是天生应当修魔,修炼的时候事半功倍连心魔都不会有,轻轻松松就能达成天下第一……然后带着修真界的其余魔修一统天下干掉不服管教的正道修士。总之就是这么个传出去之后非常惹人厌恨的称号。” 所以这些年来王秉通是因为天魔的身份暴露了才被正道修士联手追杀……?不,知道天魔这件事的人应该和知道天谕的人一样少,不然王秉通再怎么善于逃跑也不可能躲到今日。当年卧沧山在梅光济掌门的命令下下达了决杀令,全篇缴文只提到了王秉通修魔叛逃,半点没提天魔的事。 连光济真人本人都对追杀自己的师弟这件事不上心,更别提其他门派了,估计还乐得看卧沧山窝里斗。 温勉问道:“所以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其他人呢?” “说出来你可能觉得不信。”王秉通平静道,“是天道给我们‘说’的……我猜它应该只告诉我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传话传的远了一点,导致那些听说过天谕内容的人会同时知晓我的身份。” 这简直是主角待遇了。温勉摇了摇头:“我自然没什么不信的。” 王秉通追问道:“所以你答应么?我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骗你。我死后,王花花落在你手上,今日我若是说了假话,她自然……” 温勉打断他越来越无力的解释。 以黄鹤楼楼主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哪怕他现在心情多么波澜起伏,面上依旧不惊不怒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相信黄鹤楼?” “……我不相信黄鹤楼。”王秉通张了张嘴,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半晌,他说道:“我以前见过温勉。” 温勉怔了怔。 “……十年前我收养的那些孩子除了他以外,在这些年里全被我杀了。”王秉通讲话惯常地冷漠无情,让人怀疑他当年是不是真的做过正道修士,“几十个在蓉城贫民窟街头流浪、无父无母随时都可能饿死的孩子,只有他一个人对着我给的魔修功法看都不看一眼。” “……” “我师……梅光济跟我说,他根据贺惊帆的反馈怀疑过你和温勉的关系。他甚至觉得,温勉说不定会是下一任黄鹤楼楼主。”说到这里,王秉通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我别无选择。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并不是相信黄鹤楼,也不是相信你——我在试图相信温勉。” 温勉蓦地一笑:“你竟然愿意相信一个元婴期的晚辈……你觉得我会受他影响?” “不。”他的师父说,“我只是想,如果他这些年以来仍旧没有变化,而你想要将黄鹤楼托付给他。” “那么或许,在最本质上你们会有相同类似之处。” “如果这点类似能够让王花花活下来……我感激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完全不用担心主角掉马的hhh我可以保证第一个知道黄鹤楼楼主身份的人是师兄而且也不会特别马上。 感谢在2019-12-11 22:14:45~2019-12-13 22:2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哆啦A双 9瓶;今天弈老板回来了吗 5瓶;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我可以答应你。”温勉承诺说, “但不是现在。” 王秉通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 ……我还得去代你徒弟‘温勉’打燕台集。 要是没有拿到名次,黄鹤楼楼主本人甚至进不去小惊雀野。 温勉微笑道:“淮城这边还有一些事。” 王秉通愣了愣,恍然大悟道:“你要去看温勉比赛?” “……” 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某人的挂名师尊,王秉通一时间感慨万分, 隐隐有种自己的徒弟跑到了别人家碗里的错觉。与此同时,黄鹤楼楼主展现出了自己对温勉的重视,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 在这种情况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也因此, 向来雷厉风行的魔修难得犹豫了一下:“……不然我也留在这里?” 温勉:“……你留下来做什么?” 送人头吗? 王秉通看了他一眼, 言简意赅道:“我是温勉师父。不是你。” 温勉:“……” 敢情您自己还记得这件事啊!他觉得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幸好心里面还有一个系统可以接收他滔滔不绝的吐槽, 不然必然有一天会憋出毛病来。 “想留就留,如果你放心的话也可以先把王花花送走。不过你不能以真面目出现, 这点没问题吧?” “王花花不能走。”王秉通拒绝道,“目前为止整个黄鹤楼我只能信任你一个人。” 温勉无所谓地点点头:“那么你伪装起来就要麻烦得多。不过反正被发现了也和我没什么干系,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然后到时候我和我师父就变成了假面二人小组。”他在头脑中跟系统说道,“有没有一种一本一百章以前的主角和现在的主角成为队友的感觉。” 【宿主您想多了。】系统说,【道路中央的小反派和最终反派Boss联手密谋还差不多。】 既然王秉通有着丰富的逃窜伪装经验,温勉也不打算在这方面对人家指手画脚。他轻轻松松地扒掉自己的马甲回去到卧沧山承包的客栈, 和那些没有资格参赛仅仅是跟出来凑热闹的弟子们打了声招呼, 问道:“你们看到贺师兄了吗?” “他刚刚在找您呢。”有知道的弟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说,“燕台集抽签结果凌晨就要出来了,明天早上八点开始第一轮比赛。现在各个门派的人都准备去镜月阁的规定地点查看比赛顺序,贺师兄应该也在那边吧。” 温勉道了一声谢, 又毫不遮掩的顺着人群来到现场抽签的场地,在黑压压的一群脑袋中间扫视一圈,一眼望见了抱着手臂靠着墙躲在角落的贺惊帆。他猫着腰艰难的挤了过去,路上还偶遇了准备在金丹期赛场的岑天骄。 对方因为自己在燕台文会上略逊温勉一筹,直到现在还皱着张脸,但温勉向他问好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地给出了回应。 温勉冲他笑了笑,在岑天骄一脸尴尬的注视下走到更远处的贺惊帆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低声说道:“一会抽签的时候我可能不在,不过会有人帮我领的。” “抽签结果必须亲自去取不然形同作废……”话说到一半,贺惊帆突然反应过来,“有人会扮成你?” 在他讲话的时候温勉特意抬起手抵住墙壁。两个人身形相仿,他很轻易地将贺惊帆罩在阴影当中。 贺惊帆闭上嘴巴、用惯常与别人交流的方式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温勉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件事比较重要,要是被懂得唇语的人看到你的口型就不好了。” 贺惊帆心说你好歹也是个元婴期了,就不能传音吗? 一种朦胧又模糊的、和同门师友之间相处完全不同的微妙感觉再次在他心中升起来,让贺惊帆情不自禁地往后靠了靠。这个姿势虽然确实隐秘,但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当然或许更重要的是,贺惊帆一直知道自己师弟长得很好看。 不过说到底他自己的外表也不差,倒不如说修士的面貌基本都在平均线以上。这就导致了平日里他从未像那些叽叽喳喳讨论着袭常峰貌美如花小弟子的女修一样、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就算是再亲密的师兄弟,也不会没事盯着对方的脸看吧? 而眼下这种情况,如果贺惊帆是个现代人,可能就会立刻想到一种形容词:美颜暴击。 【现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本系统能和你讨论壁咚这个梗了。】系统不合时宜地插话,【宿主你是不是觉得很难过。】 “我不。”温勉凭借着多年谨防随时掉马磨练出来的厚脸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贺惊帆看,神色一派坦然,活像个参演三流偶像剧的男主角,同时在心中回应道,“师兄不知道,那不是更好吗!” 系统:【……你真不怕他揍你?】 【讲道理,我觉得贺惊帆一直在把你当儿子养。所以这其实是‘我把你当儿子你却想上我’的剧情吗?啧啧。】 “呸。”温勉道,“你被儿子壁咚的时候会脸红吗?”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秒钟。 然后它说:【先不提我有没有儿子以及为什么儿子要壁咚我这个问题。本系统翻出了贺惊帆平日的照片,调整了打光角度,三百六十度扫描结果新鲜出炉——你到底怎么看出来脸红的?!】 它还特意用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温勉沉迷单方面脑补恋爱看不见。 “耳朵红了。虽然可能是被冻的……修士的皮肤也会被冻红吗?”虽然经常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是温勉毕竟是个失忆症患者,不知道上一辈子穿越之前是不是和现在一样母胎单身。总而言之,他其实是个大写的理论精通选手,而新手嘛,总是会在实际操作的时候遇到各种各样的毛绒绒的小问题。 具体而言,就是系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宿主状似严肃的探讨自己师兄的心理历程,结果因为靠的太近不知不觉间血气上涌,不单只是耳朵,从脸颊到脖子红了个彻底。 幸好不是血气下涌,不然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展开这篇文就会被锁了。 系统:【……】 键盘恋爱选手恐怖如斯。 它勉强克制住打出一连串‘哈哈哈哈’的冲动,严肃道:【别的修士天冷会不会冻红脸我不知道,但是我发现你会。】 温勉:“……” 他从头部微微发麻的感觉中意识到了什么,带着点狼狈的移开视线,费了好大劲试图找回大尾巴狼的状态结果失败了,只好收回手干咳一声,努力继续之前的话题:“……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回、嘶!” 系统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还咬到舌头了哈哈哈哈哈这么紧张吗!】 温勉:“我不是我没有!” 结果贺惊帆居然没对温勉这点难得的不知所措发出表示。 卧沧山大师兄保持着凝神盯着温勉看的动作,仿佛在出神。 “师兄?师兄?你还好吗?” 贺惊帆骤然回神。 他视线扫过温勉热度还没消退的脸颊,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心不在焉道:“知道了你去吧。用通知别人么?” “不。”温勉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我的代码啊。】系统说,【你不如改名叫温三岁吧。】 “有一说一,”温勉语气已经冷静下来,可以重新把系统调侃回去了。但是他大概是那种热血上头不容易降下去的类型,在寒冷的晚风中仍然面色微红,“这名字还挺符合温家人起名风格的,要是我再开个马甲可以考虑。” 系统甘拜下风。 贺惊帆站在原地恍恍惚惚。 直到温勉趁着高台上公布结果的镜月阁主持大声演讲吸引住其他人的注意、他则顺着小路低调离开之后,贺惊帆才心神不定的等待着自己的名字,一边琢磨自家师弟的事。 不……这不能算是不务正业。大师兄抱着手臂捏紧自己的胳膊严肃地想,某种程度上这比温勉是黄鹤楼楼主的继承人还要严重。虽然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会这么想。 不过事情也不能下定论。 毕竟温勉什么都没说,说不定还藏着一个大秘密无法告知于人,这种顶着巨大压力的情况下举止奇怪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贺惊帆又转念想到,压力大不能解释温勉为什么脸红啊! 总不能是被冻的吧?元婴期修士也会觉得冷吗? 而且温勉的年龄从普通人的角度看也不小了,门派里比他还稚嫩的小孩子都开始学会憧憬有好感的对象,和朋友们私底下悄悄讨论,有时候高阶修士耳聪目明,还偶然会在奇怪的角落撞见一些不好直言的活动。 可是温勉从来没有展现出这方面的兴趣。这些年来随着温勉年龄渐长,对他一时冲动诉诸衷情的人从不在少数,但温勉是个各种意义上一心向学无心其他的孩子,从小到大几乎没和别人亲密相处超过一天——除了贺惊帆。 贺惊帆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他又不是迟钝到对这方面一无所知的那种人,更何况温勉似乎一直都在试探他的感受。万一——是说万一,温勉真的在尝试对他表达道侣意义上的好感? 贺惊帆瞬间想到刚才温勉咬到舌头倒抽凉气的一幕,差点毫无缘由的在人群里笑出声。 “……师兄。”一个和温勉一模一样的声音就在这时从他背后传出来,语调自然,“我回来了。” 这么快?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贺惊帆直觉地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他站在原地未动,传音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支涿今天扯着作者的衣领子问我为什么要他在这种情况出场,很尴尬的好吗?! 没办法,我拍着他的肩膀说,谁让你们楼主缺少一个装逼的机会呢? 第六十一章 那和温勉如出一辙的声音不动声色回道:“师兄在说什么?” 贺惊帆心中一动:温勉这是没告诉他背后的人, 他已经把自己被掉包的事情告诉别人了? 他一时没能想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一偏头看见来人挂着自家师弟经常摆出来的那种笑容走过来站到贺惊帆的身边,抬眼望着人群的正中央问道:“现在抽签进行到哪了?” 贺惊帆:“……还没到‘温勉’。” 他探究地将对方上下打量一圈,实在搞不明白黄鹤楼(如果干出这种事儿来的真的是黄鹤楼的话)怎么敢于这样大剌剌的把人放出来——就算温勉没跟他提前打招呼, 他也一眼就能看出来不一样的地方好么! 鉴于温勉本人对他缺席抽签这件事秉持着乐观的态度,贺惊帆秉着相信自己师弟的原则,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只是这场面实在让人难受, 让他下意识的传音指点道:“你拜访武器的方式不对。温勉没告诉你?” 支涿先是心里一慌。 这和计划里的不一样啊! 但是转瞬之间他想起之前楼主笑着说, 贺惊帆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时候的表情,不由得升起一股对自己上司深谋远虑的钦佩之情。他怀疑贺惊帆现在面色沉静, 甚至还有心情指点他伪装上的疏漏,一定是温秋凉在暗地里做出了某些布置的缘故。 毕竟从支涿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的话, 温勉明明是被自家楼主绑架的那一个,现在面对被绑架人的亲属, 就算是久得重用得黄鹤楼二把手也不由得升起一股心虚之感。 如果不是正在扮演温勉、而温勉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动作,支涿都想扒拉一下自己一头白毛,去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哪怕让他现在在抽签会场杀个三进三出,他估计自己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手足无措。 ‘温勉’沉默了一会, 表情不变, 也传音过去:“是哪里不对?” 看来确实不像来者不善? 贺惊帆心中的疑窦略微减轻:“姿势问题,这不是卧沧山的佩剑习惯,容易让峰主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你把剑柄往上提一提。” 支涿按照他说的做:“这样?” 贺惊帆‘嗯’了一声。 支涿虚心求教:“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出于本心,贺惊帆想说他哪里都不怎么像。 但是鉴于情况特殊, 卧沧山大师兄也只能勉勉强强道:“先这样吧,尽量谨慎一点,别离熟人太近……你应该知道温勉和谁比较熟悉吧?” 支涿又想挠头了:“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吗?” 贺惊帆欣慰道:“没有了,温勉和不熟悉的人也不会走太近,你就算保持正常礼貌的疏远态度,短时间内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温勉要离开多久?” 支涿犹豫了一瞬:“……应该不会太久。”吧。 他都想和受害者家属一起深情呼唤自己的上司。 倒不是他对将温勉带走这件事有什么异议,只是现在场合这么微妙,作为一个无辜的、任劳任怨的属下,支涿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尽人事听天命了。 而另一边一面计划着自己正式登场的角度,务必不能在吸引眼球方面落后于北地龙王拓跋暠的温勉,则见到了一位出乎预料的对象。 是王秉通。 确切来说,是和过去外在性别不太一样的王秉通。 温勉:“……” 他再次陷入了短暂的震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从喉结看到胸口再看到下半身以及全身骨骼,终于确信站在眼前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修。 女修操着一口沙哑低沉的烟嗓,大长腿往地上一戳,对温勉不耐烦道:“这样行了吧?” 她还指了指旁边一脸痴憨、仿佛地主家傻儿子的少年说道:“这是王花花。当然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你觉得王铁柱和王大山哪个好听?” 系统在这时说出了温勉的心声:【是个狼灭。】 温勉违心道:“王大山吧。” 倒过来是山大王,还挺霸气的(并没有)。 时间紧迫,他粗略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点小手段罢了。”王秉通说,他没有提及自己的化名,但是一个能给男性的自己起名叫‘王富贵’的狠人,温勉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是叫王兰花还是叫王秀丽,“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只要瞒过这段时间就行了吧?” 黄鹤楼楼主沉思了片刻。 然后他如实说道:“你不能躲起来,现在在场的各大门派高手太多,被发现的话更引人注目。我本来计划是在一会出面的时候顺便把你介绍给其他人,但是现在……” 王秉通翘了翘脚道:“现在不行了么?” 温勉心说你这孤儿寡母的,我带出去像话吗?万一被师兄误会了怎么办? 他正色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人多眼杂,恐怕还要委屈阁下做些微小的工作。” 王秉通本来以为这是黄鹤楼楼主惯常以礼貌的口吻行霸道之事,所谓‘微小的工作’也只是口头上的谦辞罢了。 结果直到他套上侍女服的那一刻还一脸懵逼。 哪怕在这种情况下,王秉通依然想起来问道:“王大山怎么办。” 你适应这个名字适应的也太快了吧! 温勉道:“令……令郎暂且做个车夫吧。只要老实坐在那里就可以。” 他手腕一动,也没见拿出来什么东西,站在那里的男版王花花表情陡然间变得僵硬起来,细看之下皮肤还泛着一股冷灰色调,就像个为人所控的傀儡一般。 王秉通神色一凝,半晌问道:“假象?” 温勉学着他的口吻说道:“一点小手段罢了。” 王秉通嗤笑一声,拉了一下腰间细长的带子,抬起手非常妩媚的撩了一下头发,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打扮。 温勉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己师父。 幸好王秉通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小徒弟。 不然袭常峰内部大概会发生一场难以言喻的动乱。 “阁下的表情还得稍作调整。”温勉彬彬有礼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 “去搞你的大乘期出场仪式。”王秉通娴熟的接口,挥了挥手道,“快去,别在老娘面前碍眼。” 温勉:“……” 好吧,这至少从侧面证明了大乘期修士确实几乎每一个人都要搞一出这种套路,说不定各大门派还暗中有所攀比,比如说那个谁谁谁家的老祖乘坐的灵宝比我家的拉风让人好不爽之类的。 而王秉通能熟悉这一点,估计之前也帮着梅光济筹划了不少次。 也难怪现在大乘期如非必要不会出门,否则每次都来上这么一次谁能承受得住啊。 而燕台集会作为一个大佬们有志一同地重出江湖的场合,大家默契地省略了这个步骤。除非像是北地龙王拓跋暠那种突然决定出山、或是温勉这样第一次露面于人前的情况。 前者是为了侧面表达出自己的重视,也向天下人声明他光明正大地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后者则是必须借此机会体现出黄鹤楼的实力,以免宵小之辈误以为有可趁之机。 幸好温勉这些年在系统手里抽了这么久的卡,顶用的东西没几个,花里胡哨用一次就扔的物品倒是不少。 他唏嘘了翻了翻自己一大箱子的收藏品,按照计划从里面挑选出来几样,算了算时间。 燕台集会抽签结果是按照先金丹期赛场后元婴期赛场这样的顺序进行的,之前温勉离开的时候金丹期已经抽了一半,现在保守估计应该元婴赛区已经开始了。 眼下是丑时,也就是将近凌晨两点左右,外界的天空一片深黑色。 淮城的冬天时常下小雪,夜幕深沉不见半点星月。浓云笼罩之下,就连修士用灵宝和火光点亮的抽签公布场地都显得昏暗,北风将高台上永不熄灭的火焰吹的左右摇晃,一张写着龙飞凤舞燕台二字、绣着龙纹的锦织旗帜在半空中猎猎飞舞。 场地的左后方趴着一只灵宝幻化成的妖兽。在北地之战以后,豢养妖兽守卫宗门的修士数量急剧减少,人们基本都是能杀便杀,生怕有朝一日遭受反噬,以至于人前能见到的强大兽类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镜月阁以幻像和灵宝闻名于世,眼下送出来监视的也不过是个拟出形体的器灵罢了。 那器灵外表如一只硕大的黑狗,毛色油光发亮,完美的融入夜色当中,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它本来将下巴搭在爪子上,趴着地面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尾巴,百无聊赖地看着高台上修士宣读抽签结果的场景。 突然之间,一阵风打着旋扫过地面,黑狗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昂着头望向视线尽头东方那片浓云滚滚、仿佛暗藏着惊雷的天空。 它定定地看了半晌,忽然蜷起两条前腿、用后肢站了起来,发出一声似狼又似狗的长嚎。 “嗷呜——” 那声音让镜月阁昏昏欲睡的负责人哆嗦着瞪大眼睛。 还没等他作出反应,异兆已然出现。 就在那清早太阳出现的方向,本该无光的夜晚当中,缓缓升起了一轮巨大的红日。 第六十二章 那会是太阳吗? 当那浑圆的星体从地平线的尽头缓缓上升的时候, 所有清醒着的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红色的光芒刺破黑暗的云层,将本该闪耀着星光与月光的天穹映得宛若白昼一般。但是,与之不同的是,那映入人们眼中的场景并非是湛蓝的天空和雪白柔软的云, 反而全部都被染成一种异样的、不同寻常的深红色。 ……还是应该叫它月亮呢? 并不如太阳那般刺眼,也不如月亮那般清冷,它那样巨大, 宛如一只有生命的兽类, 攀爬着地平线从人们所不了解的世界的另一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世界。 幸运地是, 这样让人心中埋下恐惧阴影的异象并未持续太久。紧接着,在那片深红色的明亮光芒中, 忽然之间跃出一只长着多对翅膀的硕大鸟类,它亮金色和鲜红色相间的翅羽闪烁重金属般的光泽, 笔直地伸展开翅膀,长而柔韧的颈项冲着大地, 由那浑圆天体的顶端一跃而下。 渐渐地,人们发现,并不是怪鸟从星体上跳了出来。 而是它背负‘太阳’。 长着一颗头却生了三只爪子的巨鸟再一次鸣叫了一声。它的身躯和背后的星体相比并没有显得那么庞大,反而有些渺小。修士们只能看见它的尾端燃烧着熊熊火焰, 随着它的每一次振翅跃动。那火焰带着烧尽一切的热度, 扭曲了周围的空气,让巨鸟身边的云层四散开来,也让它本身的身躯显得朦胧怪诞。‘太阳’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越升越高, 渐渐地仿佛一个高悬在天空之上快速移动的圆盘,散发着悠久恒定的光芒。 “啊……!”一个镜月阁的渡劫期修士居然发出了一声惊叫,虽然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的震撼,但声音里依旧充满了不确定的情绪,“它的身后是不是还拖着一辆车?” “太阳鸟。”同样仰头望着这一幕的梅光济沉声叫出这个名字,“原来在妖族被击退以后,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豢养这样的庞然巨物吗?” 所有参与过北地之战、或者是从那场战争中活到今日的人,都不会忘记有那么一天。 天空被撕裂,太阳被遮掩,云层被吹散,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血红色。金红色的妖兽自由自在地盘旋,欢快地啼鸣,它背后的陌生星体高悬在众人头顶。 烈焰轰然落下,将草木与任何触碰到的生命化为焦土。 很多无知的百姓甚至跪在地面上向着太阳鸟祈祷,以为见证了神罚。 ——但那不过是最顶尖强大的妖兽罢了。 就算是在场的大乘期,用尽全力也能造成这样的天地异象,只是比起天生就有这样能力的太阳鸟,要缺乏熟练度,像是学了第二门语言一样运用起来充满了困难。 所以哪怕是再次见到这样噩梦般的景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大乘期们都还坐的住。小辈们尽管惊疑不定,但是见到门派里的长辈们依旧镇定自若,也都稍稍放下心来。 果然没过多久,太阳鸟就在淮城的上空停滞住,它拍打着羽翼悬停,似乎是在判断方位,也可能是在和车内的人进行交流。片刻之后,它尾端燃烧着的火焰竟然突兀地熄灭,几根长而美丽的金红色坚硬尾羽从太阳鸟身上脱落下来,像雪花飘落一般慢慢坠地,和灰尘融为一体。 有人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生怕那羽毛在落地的霎那间变成焚进全城的大火。幸而他们想象中的灾难并未重现。 而守卫着淮城的镜月灵宝幻化成的黑狗则在一刻不停地冲着太阳鸟所在的方向吠叫,看上去紧张的不得了。 修士们却重新镇定下来。 近日以来神经久经考验的人们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镜月阁的负责人抬头看着天空什么也没说,但是那张被映得通红的脸上写满了一行唾骂:妈的大乘期! “是黄鹤楼楼主。”不止一个人想到了这个问题,一阵窃窃私语低声交谈迅速在抽签场合蔓延开来,元婴期的抽签活动被迫暂停下来,抽签的主持人和站在台上扮演‘温勉’的支涿面面相觑,两个人的内心中都充满了不为人知的痛苦和焦虑。 前者想的是,十年之后再也不干这种压力大的活了,谁爱承包就让谁上台,来这一次短寿半辈子。 后者则被自家楼主抛下他忠心耿耿的属下一个人策划了整场出场仪式这个事实震惊了。 我失宠……不,是失信于楼主了吗!这种活不都是亲近的属下或者朋友帮着参谋的吗! 可恶,他不止一次脑补过上司第一次出场要怎么怎么震撼人心,万万没想到一个群像电影里自己却不能拥有姓名。 支涿差点没绷住表情,幸好周围的人一样震惊失语,让他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 他余光还瞥见台下贺惊帆一脸凝重地望着半空,是不是想到他的小师弟可能就在楼主身边? ——啊,嫉妒温勉。 被支涿酸溜溜的念叨的温勉已经从容地将一张一半黑色一半白色、连眼部都没有留出孔洞的不明材质面具戴在了脸上。 他身边的‘侍女’王秉通见状道:“你这张脸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何必试探。”温勉回道,“阁下不是很清楚我和你的小徒弟的面孔有多么相似吗?” 他警告地看了身边人一眼:“注意你的行为动作,不要在这种关头功亏一篑。” “堂堂黄鹤楼楼主,能养得起这样罕见强大的妖兽,也会怕他人的怀疑?……哼,别看了,我晓得。”话音刚落,王秉通就垂下头,气势凛然的面孔居然在这一瞬间就变得谦卑又温柔。‘她’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也变了一副样子,既没有什么辨识度,又悦耳动听,“楼主大人,请。” ……温勉是真的佩服自己师尊能屈能伸又演技超群,不愧是能在诸位大佬的围剿下活过这么多年的男人。 而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中,这位头一次出场的黄鹤楼楼主果然出尽了风头。 上一次离开燕台文会现场的拓跋暠也未有负北地龙王之名,他座下那只看不见形体的存在定然也是某种叫不出名字的强大妖兽,但看不见真身虽然意味着也许更加难对付,却不如这次的太阳鸟这般吸引眼球。 天上正中央的那轮‘太阳’还未消退,不知世上又会有多少人记住这一天。 凌晨三点的正午阳光啊,这场面可不多见。 太阳鸟已经拉着车落在了地面上。 它乖巧又恭敬,老老实实地任由一个傀儡似的车夫拉拽着挂在它身体上的缰绳,哪怕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升起被冒犯的凶唳之气,只是在那条镜月阁的黑犬俯下身躯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示警时,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黑狗吓了一个哆嗦,差点把自己噎到。 王秉通率先从车上下来为温勉拉开车帘,傀儡车夫僵硬地侍立在一旁。 黄鹤楼楼主走下之后似乎对那妖兽说了一句什么,好像是“乖”。 紧接着,太阳鸟发出一声愉快的叫声,傲慢地扫视了一圈后,拖着背后以它的体型和力量来说根本算不上负担的马车,再次向着地平线的尽头飞去。 天上的赤红色巨大星体也跟随着它,跟随着它尾羽上再次燃起的烈焰,像来时一样缓缓沉下地表,消失在人们视线的尽头,将世界重新还给黑夜,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阵好似还带着热度、一点也不像冬风的夜风吹过,一个修士打了个寒颤,茫然问道:“它去哪了?” 他身边的人同样一脸凝重,却在看着站在空旷场地上环顾四周、一身惬意悠然的黄鹤楼楼主,口中回道:“谁知道呢?” 有的时候主办方就要被迫承担这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主持人僵着笑脸,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紧张,幸好说话还没有磕巴:“楼主阁下,久仰。您的到来真是令此地蓬荜生辉。” 没人会在这时候指责他干巴巴的用词,换一个渡劫期以下的修士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黄鹤楼楼主看似也不介意这点虚礼。 他环顾一圈,找了个和其他哪个门派都不紧挨着的位置坐了下来,也没打算为众人介绍自己的侍女和车夫——这当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事实上就连他会带着人一起出现在燕台集这件事都颇为令人惊异。毕竟到了大乘期这种境界,既不需要服侍也不需要下人的讨好,他们本身就已经和普通人的思维层次不同了,现在黄鹤楼楼主还带着一位侍女……不少人觑着那姑娘姣好的面容和并不算太高的修为,心里想难不成是真爱? 至于神似傀儡、可能就是个傀儡的车夫已经被大家忽略掉了。 “请问诸位进行到哪了?我错过了多少?” 带着面具的男人开口问道,语调里带着笑意却不显得轻佻,反而莫名给人一种温和郑重的感觉。 温和平易近人的黄鹤楼楼主? 别逗了吧,给小孩子编童话故事都不敢说的这么离谱。 主持人腹诽一句,笑容满面热情道:“没有!正好在进行元婴期的抽签,您来的正是时候。” “那也就是错过了金丹期的抽签。”黄鹤楼楼主不怎么在意地点点头,“各位请继续吧,不用在意我。” 他带着真实的笑意的目光穿透了面具,落在前方的贺惊帆和支涿身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贺惊帆在火光映衬之中深沉地回望。 而支涿现在则无法分神。 主持人已经举着签筒郑重念出了他伪装的名字:“——温勉!” 在这一刻,事情进行地无比顺利。众目睽睽之下,再也不会有谁会把温勉和黄鹤楼楼主联系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众目睽睽之下,再也不会有谁会把温勉和黄鹤楼楼主联系在一起了。 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贺惊帆:除了我。 看穿一切的眼神.jpg ps:告诉大家一个悲伤的故事,作者要请假大约一个星期qwq因为年末了要回一趟老家没时间更新,只好挂上请假条,本来今天说不定就没更新了但是觉得昨天卡在那里太不人道所以硬是挤出来了hhhh请假条会标明回归时间~到时候就继续日更到完结惹! 感谢在2019-12-15 22:43:56~2019-12-16 22: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40瓶;南枞 20瓶;玥瑶丶 10瓶;古越密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黄鹤楼楼主安安稳稳地坐下来, 对他人或隐晦或明目张胆的打量视而不见。随着抽签人控制不住的越来越沙哑的嗓音在场地间响起,大部分人望着温勉脸上没有任何间隙、丝毫无法窥见其后表情的面具,此时此刻都觉得有点紧张。 毕竟这可是个整整十年里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的大乘期! 有不少人其实都猜测过为什么这一任的黄鹤楼楼主行事如此低调,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份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也许是他受了伤,也许是他的长相丑得惨绝人寰……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对于黄鹤楼的试探从未停止过, 也从未有过正面的结果, 再加上十年时间对于修士而言太过短暂, 还没有人胆敢真的把楼主当作不存在。 现在传说中的人物真正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于是修士们的表现和那些八卦上头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同,纷纷克制不住自己热切的目光, 还碍于对方大乘期的实力不敢和同伴窃窃私语,只能艰苦卓绝地用眼神交流。 比方说, 修士A给身边人打眼色:快看快看,黄鹤楼楼主是个男人!当初打赌是我赢了。 修士B假装不懂, 给C比了个手势:大乘期气势是真的。 修士C点头:没错,隔着这么远我都有点害怕。 修士B:从他露出来的下巴看,应该长得不丑。 修士C:……说不定他是上半张脸遇到过什么损伤? 修士A挤到他们两个中间强行交流眼神:有哪个大乘期修士会处理不了身上的伤痕?他肯定是个美人儿,这个赌还是我赢了! 修士B和C都眼观鼻鼻观心, 装作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相比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黄鹤楼楼主身上的其余修士, 同样在场的大佬们的关注点各有不同。 梅光济将重点放在了黄鹤楼楼主身边的侍女身上。 掌门大人瞅了半天,不停地捋着胡子。要不是眼下场合比较严肃,他身边的霜旻峰峰主连涂真想跟他讲不要再撸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几缕胡子了,万一手一抖扯断一两根, 受苦的还是晗日峰上无辜的鲤鱼。 要是在门派里养伤的祁尚英在场,说不得要和梅光济产生相同的感受——这个姑娘的骨相,好像和二师弟/二师兄有点像啊!毕竟不是夺舍也不是幻像,就算王秉通易容的技巧再巧夺天工,也不可能和男性的自己完全区别开来。陌生人也许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而在亲密的人眼中,虽然不会一眼就认出来,但也会觉得有些谜之眼熟。 梅光济脑洞还没那么大,王秉通跟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上一次还是对方落到支涿手中天天吃鱼痛苦不堪愤而发出求助信、结果被愤怒的掌门无视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师弟在并不漫长的时光当中被生活压迫成这副点满了奇怪技能的模样,现在只能对着不知身在何方的王秉通产生了一丝丝担忧。 必须要说的是,在大部分生命格外漫长的修士眼中,传宗接代是一件仅凭兴趣但完全不重要的事情,这就导致了他们对于道侣的性别并不是很在意。掌门大人心想自己师弟和黄鹤楼楼主身边的侍女神似形不似,长得比她好看多了,万一哪天温秋凉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倒不是反对自由恋爱,主要是黄鹤楼楼主看上去不像是个好相处的对象,王秉通女儿的娘去世之后又变成了那种炮仗性格,梅光济十分忧虑,感觉这两人相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会打起来——最重要的是王秉通还打不过人家。 如果袭常峰的前峰主、曾用名王富贵现改名王翠花小姐知道了自己师兄心中的所思所想,定然会在第一时间把掌门的胡子薅秃。 不明真相的修士们仍然在眼神交流中…… 修士A:黄鹤楼楼主看我了! 修士B:呸!他明明是在看我! 修士C:???你们为什么这么想让他注意到自己?方便大乘期取走你们的项上狗头? …… 贺惊帆完全不想加入到这群人热烈但毫无用处的探讨之中。 但是在这个话题上他格外有发言权。 卧沧山的大师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温秋凉刚刚那惊鸿一瞥是给他……也许还有身边的‘温勉’的。 他一脸严肃地抱胸站在人群里,准备抽签一结束就回到卧沧山所在的位置。但以一个元婴期修士的敏锐直觉,贺惊帆仍然能感觉到温秋凉在遥远的地方托着下巴冲着自己笑。 还是那种戏谑轻柔但不惹人厌烦的笑。 在他身边,几个修士因为温秋凉的面部冲着这个方向,开始激烈的争论起他在看什么东西并差点为此打了起来。 装扮成温勉的支涿:“噗。” 那几个修士凶神恶煞地回头,他们得罪不起黄鹤楼楼主难道还怕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吗?一个人恶声恶气道:“你笑什么?!” 支涿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楼主大人在看他——不然呢!这场地上还有谁值得楼主的注意!还有谁!他学着温勉的样子彬彬有礼回应道:“我没有笑,是你们看错了。” 那修士气的头发都炸了:“你还说你没笑!你现在就在笑!” 支涿心说那是‘温勉’在笑不是我在笑,他继续用礼貌的口吻回复:“你们看错了。” 贺惊帆:“……” 他心累的不行,还得收拾局面,迫切希望真正的温勉赶紧回来。 如果温秋凉能不往这边看就更好了。他们是见过几面没有错,也确实因为当初红崖城对方当机立断的舍身断后而对其有了一定的好感,再见到温秋凉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人前的时候贺惊帆还不为人知地松了一口气,但这并不代表他希望对方一直用这种毫无遮掩的方式盯着自己看。 这难道是黄鹤楼的警告吗?比如不能把温勉被掉包的事情说出去之类的? 温勉和温秋凉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被欺负? 系统:【你师兄警惕到快要跳起来了。】 温勉在心里说:“你别把他形容得像个兔子一样。” 【系统没有。系统的意思是,你信不信你要是今晚在楼里夜不归宿,你师兄能冲进去虎口夺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见证了温勉之前废了老大劲试图向着贺惊帆隐晦表白,系统的措辞就变得奇奇怪怪。 温勉不想理它。等元婴期的抽签告一段落之后,燕台集的比赛距离正式开始已经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抽签主持人松了口气转去幕后,负责人示意大家可以自由行动交流,场面瞬间喧哗起来,各个门派的弟子纷纷抱团,或紧张或亢奋地等待接下来的比赛。而各个门派的师长则寻着熟人聚在一起开始商讨这一届燕台集的战况,活像是高考考场外等待出结果的班主任。 那些有着大乘期坐镇的顶尖门派,大佬们则根本不用管这种年轻一辈竞争的小事。惊雀野固然重要,但在其位则谋其政,自然有长老或峰主等等去安抚弟子,他们这群人往届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门派实力的象征,在关键时刻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但现在因为黄鹤楼楼主的出现,情况又有所不同。 郴州书院院长裴知邱以前在棋圣那里见过温秋凉,这种时候第一时间凑上来打招呼。他尽管看上去和蔼可亲接地气,吊起书袋来是能让翟作书也闻风丧胆的存在,当下见到黄鹤楼楼主的第一句就开始怀古:“阁下好久不见!想当年上一任黄鹤楼楼主出现在燕台集上时,也是这般英姿飒爽。当日绿苔芳草,柳絮楡钱,闻道城西……” 梅光济走过来正巧听见这么一句,插言提醒道:“每一届燕台集都是在冬天。” “我当然知道!”裴知邱抄着手说,“但当时黄鹤楼楼主的亲随携带的天地至宝能将四季倒转,于数九寒冬之中营造出七分春意,那时候你忙着闭关怕不是没见到。” 几人说话的时候并未做遮掩,附近稍微有点修为的修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自然表面上和朋友聊天,实际上嘴里说着没营养的车轱辘话,耳朵翘的老高,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看来黄鹤楼这么拉风的出场竟然还是有渊源的。 温勉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反正也没人能看见他的脸。 前任黄鹤楼楼主走的蹊跷,温勉又是系统暗箱操作接手的黄鹤楼。在楼内有关于各代楼主的记录都比较模糊,就算是温勉本人也只能了解个大概,对于前任楼主的音容笑貌可能还不如这群见过对方真面目的大乘期修士了解深刻,裴知邱可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套近乎暖个场,约等于现代人在酒局上拉着你的手亲切地说我过去见过你爸爸、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这种操作,遗憾的是温勉完全无法感同身受,只好沉默不语点点头。 梅光济从贺惊帆口中听说过对于温秋凉的评价。 黄鹤楼楼主是个是什么样的人? 贺惊帆:长相出众,待人有礼,言语温和,实力强大,头脑精明,城府深沉。 掌门从这些形容词里脑补了很多形象,结果初次见面,对方之前讲话倒是确实颇为有礼,但实际也傲慢到了极点,颇有几分太阳(天道)之下第一人的意思。而且面对这么多门派的掌门还能如此镇定,甚至不屑于开口……也不是贺惊帆说的那么平易近人、甚至有点健谈的人啊? 总不能是区别对待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久不见哈哈哈哈哈! 还有几天就2020年了,让我康康还有多少小天使记得这本书qwq感谢在2019-12-16 22:19:32~2019-12-27 21: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瞧瞧乔 11瓶;古越密码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梅光济去掉胡子姑且看上去还是个青年, 郴州书院院长裴知邱则不然,他从内心到外表都如一地是个圆滚滚的老爷爷,是以二人在待人接物的方式上也有所不同。就比方说,裴知邱就觉得, 黄鹤楼楼主这根本不是傲慢。 他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人民教师,和大大小小无数的熊孩子打过交道,上到年逾半百的棒槌, 下到七八岁的瓜娃, 全都在他的教导范围之内, 虽然最近几年下基层的次数变少了,但往日的经验还残留在印象里——裴知邱觉得, 黄鹤楼楼主可能有点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 如果他是个现代人,就能够使用更加精确的形容词:社恐。 修真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修士嘛! 那些看上去面无表情高岭之花、一闭关数十载、见到别人两个字两个字蹦、走到哪带着一堆侍人好像亲自和人对话就会脏了嘴巴一样的人, 其实未必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近人情。 裴知邱有个亲传弟子,外在形象如上所述, 如果是和人传音的话,能叭叭叭一个时辰不重样,就连他的道侣都是鸿雁传书相识了好几十年才定下来的。 因此,当梅光济一挑眉想探讨一下礼貌问题的时候, 被裴知邱拿胳膊肘怼了一下。 卧沧山掌门大人:??? 裴知邱笑得一脸和蔼, 亲切道:“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场景人流有些密集,也可以暂且回避一番,让你的侍女或属下来代为交流?” 梅光济简直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儿? 裴知邱暗中瞪了他一眼:这种事情不能逼迫的呀。 温勉的内心也充满了迷茫。 但眼看燕台集正要开始,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办法脱身, 裴知邱的话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楼主大人当下不再犹豫,立刻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对着站一旁垂着脑袋不和梅光济对视的王秉通招招手、示意他顶上来,然后脚底生风,在其他人眼疾手快围上来之前一个闪身消失在人群里。 碍于那点微薄的表面情谊,各大门派的掌门不可能真的在他身后紧追不舍,至于那些不怀好意的跟踪,黄鹤楼自然有专业人士代楼主处理。温勉这些年不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黄鹤楼楼主的身份脱身了,早些年的时候还有点紧张生怕暴露身份,现在身上的底牌越来越多,实力也逐渐变强,他有把握就算是大乘期亲自跟过来也会被察觉,面色都不变一下。 被扔下来的王秉通把温秋凉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呆立在原地,和仍然莫名其妙并且有点不爽的梅光济面面相觑,直到梅光济神色沉重、缓声问道:“你和黄鹤楼楼主是什么关系?” 王秉通脑海中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和温秋凉能有什么关系? 过去是仇人,现在勉强算是互看不顺眼的合作对象。 但这话又不能直接说,侍女模样的王翠花女士不由得吞吞吐吐讲的似是而非,梅光济顿时更担忧了。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随着伤势逐渐痊愈而气息越发圆融、随时都有可能突破渡劫期的支涿匆匆赶过来接手了毫无进展的谈话工作。支涿这些年在除北地以外的地方时常露面,各大门派都挺熟悉这个黄鹤楼摆在明面上的代言人,对他并不感兴趣。 礼貌的寒暄过后,失望的人群逐渐散开。温勉毫不突兀的混进卧沧山的队伍,四处看了看,问贺惊帆:“掌门和裴前辈在聊什么?” 贺惊帆闻声转头看了他一眼:“在谈黄鹤楼楼主。” 他大概长了一根隐形的真假温勉识别天线,态度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间温勉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解释说:“之前温秋凉出现的事,你应该知道?但他没说上几句话就离开了。掌门觉得楼主有点不好相处,裴前辈说他感觉并非如此,还有可能是对方不善言辞,两位就此争论开来……” 贺惊帆说着说着也觉得有点奇怪,干脆直接问温勉:“你觉得他们两个谁说的对?” 温勉:“……” 他斩钉截铁道:“都不对。楼主是……”他打了个磕巴,还没脸皮厚到能够自己夸自己,只能干巴巴的发了张卡,“是个好人。” 贺惊帆越发觉得温勉和黄鹤楼楼主关系匪浅,但他已经逐渐开始习惯这件事了,情绪也不怎么波动,只说道:“我也觉得他应当是临时有事,不然不会如此失礼于人前。” 你们对于黄鹤楼楼主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印象啊! 温勉觉得有点虚。 前方的梅光济争着争着毫无头绪,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被裴知邱的“黄鹤楼楼主社恐论”支配了,在彻底溃败的前一秒钟对着贺惊帆招手:“你是我们当中唯一和温秋凉相处过的人,你觉得我们谁说得对?” 温勉:“……” 他淡定地捂住了耳朵,快走两步前往比赛场地。 只要我走的够快,关于我的谣言就追不上我。 这一届燕台集参赛的元婴期较上一届多了一倍不止。 因为战后各大门派纷纷注重对于年轻一辈的培养和保护,有天赋的弟子如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夭折率大大降低,每隔几年就会传出哪个门派诞生了几位天才的传闻。但不管怎么说,如温勉这般依靠着天赋努力和奇遇短短十年就窜上元婴期的弟子仍是少见。 前段时间卧沧山给燕台集官方发出信函要求给温勉更换比赛场地,整个修真界都被这个消息震得发懵,反复确认了好多次,连卧沧山自己的弟子都宛若沉浸在梦中,有了自己和一个时代的奇迹生在同一年代的感怀。温勉抽签的时候正赶上黄鹤楼楼主出现,人们的注意力多半不集中在他身上,等到真正临到比赛的时候,修士们才如梦初醒,看向这个比同届修士至少年轻了近二十岁的年轻人—— “我、我们要更改赛场!” 一个穿着浣剑门的弟子突然气喘吁吁的冲进比赛场地,手里举着浣剑门门主纪磐的手书:“浣剑门弟子纪拓临赛前突破元婴,我们要求更换比赛场地!” 赛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抽签都结束了还怎么更换赛场啊!因为他一个人重新抽一遍吗?” “不是,我没听错吧,翮州浣剑门纪拓不是那个和温勉年龄差不多的弟子吗?他居然也突破元婴期了?你们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前来汇报的浣剑门弟子肯定地回答道,“我们掌门亲自确认过了,纪师兄的的确确突破了元婴。虽然他赛前突破根基不稳,本不应该换到元婴期的赛场,但我们考虑到元婴初期和金丹巅峰确实有一定战力差距,为了诸位比赛的公平起见,我们还是决定申请更换场地。” 结果得到了确认,人们的喧哗声顿时更大了,不少人扯着脖子喊“这怎么可能?!”,有不少人怀疑是不是南陆发现了什么独特的修炼法门,不然没道理他们的天才出了不止温勉一个人。还有人不忿道:“既然如此,你们直接退出比赛不就好了?” 浣剑门弟子道:“我们走的是正规的报名手段,纪师兄不论是实力还是年龄都符合参赛标准,如果最终奖励分他一份,那么不参赛也无所谓。” 旁听凑热闹的温勉不由得一乐,和系统说道:“这话绝对是纪拓教他说的。” 系统道:【纪拓应该是用了一点小手段,他之前修炼稳重根基打的牢固,眼下迫不及待地突破元婴期,恐怕会留下隐患。】 “他大约是觉得自己有能力承担风险。”温勉不怎么在意,他并不期盼着敌人的失误以增加自己的胜率,前进的步伐一向走得很稳,“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我突破元婴期居然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刺激,让他不惜打破计划、故意在燕台集上大出风头。” 【也许是一种固有印象。】系统分析道,【一个陌生人或是一直比你强的人,不论是多么显着的进步都无需在意。但是被一直以来比自己弱小的对象超越,可能就会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和自我怀疑。】 就在温勉和系统随意地分析着纪拓的心理状态的时候,主办方已经讨论出了处理结果。因为燕台集奖励格外丰厚,注定了参赛者和他们背后的门派不可能对敷衍的安排善罢甘休,所以镜月阁决定调整浣剑门的参赛名单,金丹期减少一名参赛者,元婴期则增加一位,抽签重新进行。 尽管如此,人们因为比赛进程的拖延依旧怨气颇重。 镜月阁为了防止修士们闲着无聊大打出手,特意花费重金在抽签场地下方置办了三百余座热气腾腾口味各异的火锅,方便各个门派分坐而食。其配餐从反季的蔬菜到肥瘦事宜的肉类等等应有尽有,从上方看在薄薄一片白雪地面上宛若一个个小红灯笼,一时之间满场都是火锅底料的味道,香飘十里。 贺惊帆头一次来东陆,见识到这种架势,好半天没说话。 温勉好歹看过黄鹤楼旅游攻略……是说情报:“我听说东陆又叫火锅之乡,就算能够辟谷的修士也常常在冬日里架起炼丹的小火炉煮火锅吃,没想到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纪拓突然就突破元婴了呢…… 假如纪拓和温勉玩的是一个抽卡游戏。 纪拓本来是个认认真真练级的强度党,没打算氪金抽卡。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隔壁看着像个萌新其实是个潜藏的大佬加欧皇的温勉抽出了一张ssr,不仅抽出来了还挂在助战上面秀。 纪拓顿时心态崩了,当夜看着卡池一阵上头掏出了支付宝修改器:氪他妈的! (你说这个谁懂啊.jpg) 哈哈哈哈昨天看评论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在!抱住小天使们蹭蹭qwq 感谢在2019-12-27 21:50:12~2019-12-28 21:1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Tarantollegra 10瓶;123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5 章 火锅嘛, 一大帮人围着同一张桌子吃吃喝喝,不管是年轻人还是长辈都难得面对面,难免会进行到对于子孙后辈的批评教育。没过多长时间,风中隐隐传来几句夹杂着‘温勉’‘纪拓’‘南陆’的讨论声。人们说南陆这几年真可谓是风水宝地, 也可能是老天爷看他们在北地之战里做出的牺牲太大了,于是用有天赋的人才进行弥补。话里话外逃不开拿别人家的孩子教训自家小孩儿的意思,听得好多年轻人都心有不忿。 祁尚英的弟子秦鹄当年年轻气盛和温勉打了不止一架, 深知这位师弟的深不可测之处, 他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温勉, 还非得凑过来撩闲,身体力行地解释了有人被揍到半身不遂不是没理由的:“哎哟, 温师弟。”他笑嘻嘻地压低声音,对着温勉眨眨眼睛, “你和纪拓的名字又一次被摆在一起变成修真界的未来之星宣传了。” 温勉倒不是很在意。 但他恻隐之心一动,悄悄给秦鹄比了一个手势。 秦鹄愣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发现贺惊帆也听到了他的话,正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那眼神该怎么形容……有杀气。 年轻人抖了抖,飞快地怂了,开始和身边的桑鱼争夺火锅里面的一条虾滑, 两个人都是修士, 分给年轻弟子的炼丹炉、呸,火锅炉又不是很大,一时之间筷子飞出残影,宛若利剑争锋, 而丹炉则稳若泰山,底下的火焰闻风不动,不愧是久经考验盛产顶级丹药的东陆出品。 比赛开始的时间又往后拖了半天。 再次抽签之后,温勉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里面的顶梁柱,早在三十年前就突破到了元婴期,尽管没什么突出建树,但胜在稳扎稳打。温勉出手的次数不多,人们对于这场赛事结果的猜测众说纷纭,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如果温勉真的能够战胜他的对手,那么对于卧沧山甚至整个南陆整体战力的分析将要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正午时分,镜月阁祭出了一支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的墨笔。 它的毫毛泛着坚硬的铁灰色,唯有笔尖处蘸着一点深红,由镜月阁渡劫期的大长老出面亲自执笔。骨骼削瘦、一头苍苍白发、佝偻着脊背只有半个笔杆那么高的耄耋女人,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到半空,枯瘦的指尖被北风吹地发红。然而在她的手指接触到木制笔杆的一瞬间,那双仿佛轻轻一握就会折断的手突然像是老鹰的利爪一样将其紧紧箍住! 紧接着,她轻而易举地单手水平将那巨大的毛笔提到半空,然后用另一只手握住下端,好似提枪一般将笔向着前方猛然一戳。 一阵无形的风浪将地面的积雪吹起三尺高,露出下方坚硬的黑色石板地面,一滴红色的液体从笔尖指向的方位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鲜亮浓稠的暗红在积雪上飞快地蔓延,迅速地生物般侵占土地,转眼之间,刻画着一道道复杂玄奥符录的阵法旋转交替出现,将覆盖着地面的雪花震荡开,升起一座座直冲云霄的高台。 紧接着,老人又将笔尖倒转,用尾端冲着地面脚掌所踩的位置轻轻一磕。 咔嚓一声,地面皲裂开来,人们踏足的土壤之下忽然之间传出一声似猪非猪似鹿非鹿的吼声,一根根藤曼顺着地面裂开的缝隙钻出来,彼此紧紧缠绕,很快形成了稳定精致的座椅。 镜月阁的大长老最后将手中的一人高毛笔向空中一抛。 她的手臂和手腕沉稳有力,是以毛笔飞行的轨迹也毫不犹疑地向着目的地而去。就在离空中座座高台不远的位置,笔尖毫毛突然根根脱落,每一缕都收尾相连形成一个浑圆的弧形,最后化成黑色墨点圈起来的一面面水镜,清晰地呈现出赛场上的情况。 “有记录、放大、截图和回放功能。”大长老面无表情地介绍,声音苍老沙哑,像个莫得感情的工程师,“回放时可以快进、后退、对截图进行编辑剪裁、添加文字等等功能。请诸位自行探索,产品最终解释权在镜月阁手中。此外需要注意的是,您所观看的各种比赛记录都在镜月阁内部有所备案,请不必怀着修改录像以蒙蔽裁判获得战斗结果修改权的奇思妙想。” 温勉:“……” 不少上了年纪的修士盯着面前的墨色水镜一脸懵逼,左顾右盼地询问道:“这玩意儿咋用啊?” 镜月阁大长老:“使用说明书附在水镜背后,请自行。” “……”人们纷纷感慨这次镜月阁真是下了血本。 一旦把这东西当成修真界的触屏平板,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温勉唏嘘地戳着屏幕左右划拉两下,发现镜月阁大约还处在发展阶段,对于产品功能的开发还有待提升,用户体验极其不好,放在现代绝对是亏本买卖,是以他随意把玩两下就随手扔在一旁。 他对水镜的评价不过尔尔,但在其他的修士眼中,这种功能上的开发确实称得上有趣。 有几位姑娘率先发现了这当中居然还自带拍照和自拍功能,一时之间喜闻乐见奔走相告,场地里顿时多了很多似猪非猪似鹿非鹿哼唧哼唧的呼噜声——那似乎是水镜默认的拍照提示音。 但不论年轻修士们对于新到手的玩具有多么爱不释手,比赛还是照常进行。 按照抽签结果显示,金丹期赛场总共172场,元婴期77场,总够四百九十八位年龄各不相同的弟子,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人丁兴旺。 但比起战后那一代,眼下的场景确实给予了人们薪火相传的希望。 公平起见,场地内禁制使用除武器之外的天才地宝,也禁制服用短期回复或提高战力的丹药,一经发现取消参赛资格还要对其门派进行罚款和批评教育,违规的弟子则永生禁赛,惩罚力度说大不大、最主要是丢了门派的脸,还有这么多大乘期的大佬坐在赛场旁边看,不管怎么说也很难瞒过众人的眼睛,因此作弊现象近乎绝迹。 这同时导致了修士们对于有着奇奇怪怪能力的武器的追求。 温勉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拿了一把开山斧。 这武器有点少见,温勉上台的瞬间还愣了愣,因为情报里说这位平时应该用的是棍,倒还没听说过棍棒和斧头可以通用。 他也没特意打探自己对手的情报。 但是黄鹤楼嘛……有不少人觉得温勉和自家楼主关系匪浅,打着关照楼主儿子(?)就是讨好楼主本人的主意。某一天温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房门口被塞了一沓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位参赛者的实力分析和战斗习惯,情报的来源甚至不止一人,还有一位别出心裁,百忙之中给每个人配了一幅简笔画像,颇得神似,远超翟作书火柴人水平。 黄鹤楼老板:明天就给你们这帮不务正业的员工扣工资。 他的对手也听说过温勉的大名。 谁没听说过啊,这个名头最近格外响亮,因为他不仅修炼天赋高的出奇,还在之前的燕台文集上拿了两项魁首,深度洗刷了‘天天修炼的修士不是文盲就是傻瓜’的谣言,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树敌无数,每时每刻都有人扯着脖子想要瞻仰顺便吸一口天道眷顾之力。 但温勉的对手还算矜持,没第一时间说着久仰久仰便提着斧子冲上来为民除害,看上去颇为温和守礼。两个人规规矩矩行了切磋的礼节,在裁判宣布正式开始的瞬间同时冲了出去。 元婴期不愧已经算是修真界的中上层。 温勉只觉得一眨眼功夫,对方手中的巨斧便轰然而至,带着劈山裂地的伟力冲着他的头部笔直下落。 他一时间不确定对方的斧子究竟是障眼法还是真的隐藏了实力,谨慎地提着手里的剑避开几次硬碰硬的攻击。镜月阁给出的每个元婴期场地大约有现代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高悬在半空中,像是一个个浮空小岛。每一片场地都连接着记录灵宝,同步直播给远在千里之外的观战人士。他们可以选择自己想看的看,也可以随机哪个同时观战人数较多的来。 眼下温勉和纪拓的比赛结果无疑得到很多人的关注。 他们是天才不假,但毕竟突破时日较短,战斗经验也不多,不少人都暗中等待着看到黑马翻车的时刻。 温勉悠哉游哉的在对方笨重有力的攻击下辗转腾挪,看上去游刃有余。但对手的轰击范围格外巨大,经过温勉短暂的观察,他发现那柄斧头似乎可以随着攻击强度向着周围吐出一点储藏的灵气,尽管斧头每次只劈到一块地面,却有整整一大块石板跟着塌陷,力量的余波能够让裂缝一直蔓延开数十米。 “你难道要一直躲下去?” 久攻不下,对手借此机会开口,试图说服温勉正面对敌。 “我猜你想要拖到我力竭。”他说着,又是一斧头砍下来,温勉紧急后撤,烈风竟将他的衣摆撕扯出一小块碎片,‘轰隆’一声,巨大的漆黑色石板被掀开,黄褐色的泥土迸溅而出,场地上一片滚滚烟尘。 “但是我脱力的可能性比较小,因为你看,我现在根本还没有尽到全力。挥舞这柄斧头没有你看上去的那么困难,甚至有可能等你灵力耗尽而我还能继续战斗。” 他在剧烈运动中讲话气息都不乱一下,似乎确实留有余力。而且正如他所说,元婴中期的灵气储备远不是刚刚踏进初期的温勉所能相比的,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拖到最后受影响的只会是温勉本人。 作者有话要说:开玩笑的小剧场: 二十二岁的镜月阁大长老顶着一头苍苍白发:工科使我快乐,大家都来做工程师吧! (没有说工科不好的意思作者也是个工科,狗头.jpg) 感谢在2019-12-28 21:19:06~2019-12-29 21: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瞧瞧乔 5瓶;月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唉,用剑用的还是不顺手。”这么和系统吐槽一句之后, 温勉凭着多年和贺惊帆对练的经验看也没看抬手架住对手的攻击。为了和黄鹤楼楼主的招式区别开来, 哪怕他在此之前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但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点束手束脚。而在对手眼中, 他起初的动作生涩凝滞, 虽然步伐精妙、周身灵气凝练, 仍然给人以缺乏熟练之感——未免和天才的名头有些不相称。 总不能是因为全部的时间都用来修炼了所以根本不重视对于外功的练习吧? 提着开山斧的年轻人在心里嘀咕一句, 手上毫无留情,半个场地上都浮现出被他劈裂开来的创口。 然而在仅仅过了片刻的功夫,一盏茶还没放凉,温勉进攻的动作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他仗着自己身法灵活武器轻盈,直接冲进了对手斧头的进攻范围内。 观众席上有不少人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 目不转睛地集中起注意力来。 除了卧沧山之外, 其实在场的还有不少黄鹤楼的人。但是不管怎么说,背着师门搞起第二职业,说出去肯定是要被当作叛徒追杀的,这些在黄鹤楼挂名的情报人员心里明知道场地上比赛的可能是自家楼主的心肝宝贝(到底怎么传的?),却碍于身份无法表达出关切之意——上司就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看着呢! 大家都升起一种明知道自习室外有班主任偷窥却不得不握着手机摸鱼的心慌意乱感,他们彼此又不知道谁会是自己的同事, 连个交流心情的对象都没有,只能迫切地期盼着温勉能在不缺胳膊少腿的情况下战胜对手。 温勉一点也不知道观众席上有一群关心他的人看着直播暗暗心惊。 他稳如老狗,在一片斧头轰出的烟尘之中如履平地。在看穿对手的攻击套路之后,躲避这件事变得非常简单,正如温勉之前看到的情报所说的那样, 对方其实并不擅长使用斧头。这更像是一种由于临时对策速成的‘三板斧’,尽管威力巨大,却漏洞明显。 然而他自己觉得毫无问题,在观看直播的人眼中,那失之毫厘与斧头的尖峰擦身而过的惊悚感、巨大的武器与相对单薄的身体之间强烈的对比震撼到令人失语。 严格来说,大家也不是没有过激烈的战斗。 但自己身临其境和观看别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在镜月阁提供这样神奇有趣的灵宝之前,有谁能有过这种近距离清晰的观看体验还能确保自己不被卷入其中? 束起的长发垂到腰际带着一点不明显的自来卷、穿着印有卧沧山标志长袍的年轻人,俊美的面孔在晴空下仿佛在发光,水镜可以任意调整角度,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对准温勉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哪怕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露出微笑,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一场严肃紧张的对决,而是身心投入其中的游戏。 但从他的沉凝的眼神中又能够看出来,温勉绝对很认真。 他微微弯下腰降低重心,在一片被灵气吹起的纷繁烟尘中走出一条道路。剑刃和巨斧相交错,升腾而起爆裂的火花仿佛是太阳鸟张开的翅膀,鸟儿对着他的前进而前进,在灰烬之中翩翩起舞,在阳光之下舒展身躯,于万米之上的浮空岛上跳出一场稀世罕见的破敌之音。 那场景惊悚之中,又不知为何带着让人惊心动魄的壮美。 而当温勉举着剑开始与巨斧硬碰硬的时候,这场交锋近乎达到**。金属相撞、分离,火花迸溅、熄灭,黄土升起、降落,阳光不偏不斜,平等关爱着大地上的每一个人。 温勉的对手越打越心惊,为这爆发力和持续的精准度,不知道这样不容差错的对决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到尽头。他心里略有几分慌乱,在看到温勉呼吸也不乱一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时,暗中咬了咬牙握住斧头柄。 轻不可闻的‘咔嚓’一声。 温勉前冲的势头一顿,在观众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开始飞速后退,但因为前进的惯性,再怎么调整姿势仍然慢了一步。直到这时候人们才看见发生了什么——那柄斧头的前端和尾端竟然分裂开来,斧头刃部悬在半空,随着主人的操纵打着旋飞速向着温勉炮弹般直冲过来,堪比一个对着脸发过来大半人高暗器,而那手柄则被对方握在手中,变成了一根金属制暗沉沉的棍状兵器。 “啧。”温勉后退到一半,发现对手已经提着棍子一改之前的笨重冲了过来、速度惊人,而面前旋转的巨斧避无可避,两处夹击,干脆躲开敌人的进攻迎着斧头再次冲了上去,口中对着系统说道:“他怎么不开着变形金刚上场啊。” 系统:【你想要吗?能抽到我就给你。】 温勉:“……” 系统的商品架真是无所不包,令人震撼。 “他在说什么?”有不少观众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温勉是在和对手讲话或者自言自语,迫不及待开始紧张地四下询问,“你们谁听到了?他刚刚说了什么?” 没有人有心情回答他们。 因为温勉已经握着手里的剑进入到了斧头旋转带起的旋风当中。 他看上去依旧镇定,握剑的姿势却变化些许,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微之处。紧接着,“轰——”!! “这玩意看着真的很像沉香劈山救母拿着的那把斧头——” 这么想着,温勉在烈风之中砍中斧头一处侧面,硬生生地将其别在原地,一静一动之中的反差感怪异到令人心生不适。然而片刻之后,斧头不甘地吱嘎吱嘎再次动了起来,温勉的力道丝毫不撤,反而继续向着前方推进,作为夹在中间的施力对象,他手里那柄还算结实的灵剑剑身上已经出现了道道裂痕,眼看就要在冲击之下化为齑粉。 “喝啊!!!” 一声大吼,对手已经提着长棍一击而下。温勉余光瞥到他抡起武器的动作,周身的灵气密集程度竟然又有提高,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个刚刚突破元婴的修士。 在手里剑刃碎开的瞬间,温勉一个甩手,细细密密的碎片顿时倒转方向与对手迎头相向,而在斧头因为这样的角力而控制不住偏斜的那一刻,他直接抬起手握住了斧头的钝面! 在这一霎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克制不住骂了一声脏话。 而这场面是滑稽恐怖又带着震撼的——温勉直接将那比他人宽了一倍不止的斧刃冲着之前别开的方向甩了出去! 斧头:??? 它想必在这种时候也是心中充满了茫然,以至于在破空声中飞出去好几十米远才反应过来,慢慢克制着减缓速度。可是就在这点微不足道的时间差里,失去了手中剑的温勉竟然和对手打得旗鼓相当甚至占据上风。 斧头:…… 温勉手中拿的是他别在腰间用于装饰的一把扇子。 扇子真的是普通的扇子。 但他的对手并不这么想。 “你果然也藏了第二把武器吗?”对手神色凝重一脸戒备,“我就知道没有人会带着一把破剑上场!” 温勉:“……” 破剑怎么了啊!破剑不是还在你身上戳了好几个洞吗? 他有心为自己逝去的武器抱不平。手里的扇子扇骨和黄鹤楼楼主用的雨伞是同样的材料,自然是世间罕见的精品。但它毕竟不是作为武器存在,而是一把无辜的纸扇,就算再怎么骨骼清奇,也不能掩盖其无害的本质。不过有一说一,危险从来都是对比出来的。 托贺惊帆的福,温勉练熟的武器种类也不少,只是刀剑这两种常见的武器用的比较多,以防被人看出端倪来。眼下他一把扇子挥舞地虎虎生风,在一次和对手手中的棍棒相撞时,温勉心神一动,手腕一抖用了巧劲从之前长棍和斧头连接的薄弱之处下手。 “咔嚓”。 不祥的声音。 对手猛然低头,发现温勉手中真的一点都不锋利、甚至是平头的扇骨,在他的棍子上面戳出来一排规规整整的洞,还是个弧线月牙形,像个天真无辜的笑脸。 “……” 只能说黄鹤楼楼主使用的东西,就算是边角料也非比寻常。 对手惊得后退一步,温勉寸步不让,立刻抓住时机。敌人已经使用了自己的底牌,但是温勉的底牌……老实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底牌。 眼下元婴期对手的对战,看着惊险,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话虽如此,他并未轻视对手、也不曾升起骄慢之心,一直以一种谨慎稳重的态度对待整场比赛。等到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看温勉那柄此时此刻看起来有点憨的扇子即将在对手的武器上戳出一溜痕迹之时,对方终于承受不住心服口服把棍子一扔让它和插不上手委委屈屈的斧头刃团聚,口中说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 下台之前,他终于忍不住提着自己快要变成长笛的武器,对温勉控诉:“你为什么总是针对它?你还不如来戳我呢!” 温勉一挑眉,手中打开挥舞悠闲扇风的扇子倒转,他手一松。 那扇子笔直掉落在地上,深深插入破碎的泥土之中,陷进去大半个扇面。 对手:“……” 他现在特别想拎着温勉的领口摇晃:有钱了不起吗!能用珍惜材料做凉扇了不起吗! 还真就了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日某参赛人士用金刚石做扇子的新闻上了东陆微博热搜(x。 感谢在2019-12-29 21:58:48~2019-12-30 22:2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方来客 16瓶;瞧瞧乔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温勉的胜利似乎是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因为人们一方面怀疑着远超想象的天赋究竟能到达何种高度, 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要见证传奇的降生, 因此在一些不能公共的地下赌局中, 赌温勉战胜对手的修士居然并不在少数, 虽然都是一些小额度的灵石, 仍然使得整体的赔率没有想象中差距那么明显。 另一方面, 第一场比赛的结束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过高的强度和消耗让每场比赛之间的间隔长达一整天。尽管这仍然不足以让过重的伤势得到回复, 还总体来说还是给了大家调养生息寻找解决方案的时间。这种情况很多时候考验的并不是参赛者本人的能力, 而是他背后的人脉、师门所能动用的力量大小。 人人都看见了温勉和他对手的比赛。就算并非观众或者直播时观看的是自己师门抑或是亲朋好友的比赛, 在事后利用镜月阁租借而出的水镜广为流传的录像之中,温勉的第一场比赛是反复观看次数最多的其中之一。 此外还有大部分元婴期的热门夺冠选手和最近争议较大的修士, 例如在比赛临近结束时反败为胜的纪拓, 几乎见识过对手的每一招套路从而选取简单却具备针对性的防御反击手段的贺惊帆,北地雪山圣所中抡着百丈高山上的雪怪兽骨作战的新一任雪山圣子,还有东陆一些以丹毒出名的门派弟子将整个场地搞得乌烟瘴气连敌人都看不见自己在哪…… 相比手段较为朴实,弟子们也比较年轻、心机没那么深沉的金丹期赛场,年龄段各异、经历丰富多样、饱受世事折磨的元婴修士们在这样本质上和你死我活差别不大的赛场上, 用出来的手段让人闻所未闻。 “这算什么啊。”一个上个年纪的老人用指点江山的口吻对着在场震撼的年轻人训诫道, “你们是没见过几百几千年前,燕台集还愿意让魔修上场的时候。我师父带着年纪还小的我去观战, 一个估计是要从血肉中提取力量的魔修, 打到一半的时候消耗过大直接疯了,一边直接把自己的胳膊连血带肉扯下来生吞,一边战胜了对手。听说他的对手战败之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我呸。”王秉通说, “一个老成这副模样的金丹期也好意思说自己活了几百岁,吹牛打屁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的胡子还剩下几根。他要是见过魔修还能活着,我……” 他话音突然一顿。 话虽如此……温勉侧目,两个人肩并肩从那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这样一场对话,仍然在对着小孩子吹水的老人面前走过去。 “现在他见到了。”黄鹤楼楼主说。 “是啊。”王秉通干巴巴回道,“说不定还不止一个。” 温勉笑了笑:“算了吧,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正道修士。” “但是我不是。”王秉通话音刚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在道边喝着热茶聊闲嗑的老人突然打了个哆嗦,仿佛看见了什么前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极大的恐怖,双眼微凸肌肉紧绷大脑涨成紫红色,在几个年轻人诧异的注视下猛然大叫一声,转身拼了命开始逃跑。 温勉在斗篷下皱了皱眉,远处有黄鹤楼的人接收到信号,这条街上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他假装不悦的加重了周身的灵气压力,心中却有点疑惑王秉通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毫无意义还会引起暴露的行为。难道又是一场试探? 王秉通这次变成了一个面目平凡的姑娘,素面朝天,闻言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音带着点怒气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这里给我装傻?我是个魔修!你以为魔修和正道修士的区别仅仅在修炼速度上吗!” 温勉一怔之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你需要活人的血肉?现在?” “已经快要半年了。”王秉通的声音听上去咬牙切齿,“半年,不是半天!你让支涿那个兔崽子盯住我炖鱼汤的时候可没有提醒他顺便收集血食吧?” “……”还真不是故意把人饿了这么久的温勉略一思索,现在是两张比赛的间歇期,下一场明天就要开始,卧沧山内部正商量着到哪去给温勉找一把合适的武器、总不能下次还要拿着扇子上去戳人,温勉则接到了支涿的传信说王秉通想要见他,这才找了个借口溜出来。 只是现在东陆大佬这么多,上哪里给王秉通找合适的对象?而且温勉本人对于魔修的印象并不因为这些日子和自己师父的相处而改变,他始终记住了王秉通杀死过多少无辜的人,既然对方打算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换来王花花的安全,温勉自然不打算再多做什么。 只是这口粮也不是那么好找。 温勉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答应下来:“这两天给你答复,但是在那之前管好自己,我不希望燕台集期间传出有哪地百姓集体受害或者哪个修士横死的消息。” 王秉通冷冰冰地应了一声。 这件事走在计划上之后,温勉还不得不注意另一条消息。 起因是有人提出来,温勉携带着珍稀到打造武器都嫌奢侈的材料制造的扇子来到赛场上,到底算不算拿着除了武器以外的辅助品? 有人反驳说这算什么辅助品?那把扇子的扇骨钝到当武器都会遭人嫌弃,温勉用它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既不能成为暗器也不是增幅力量的灵宝,有什么不可带上赛场的?就因为它贵吗? 于是这时候更多的人问了,你们都说那把扇子贵,到底是有多贵? 有懂行的人举了个形象的例子:“那一根扇骨,拿去黄鹤楼能得一条乙级情报。” 知晓这个价格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纷纷感慨起卧沧山弟子的奢侈。 卧沧山弟子:??? 讲道理他们也是头一回知道袭常峰这位小师弟不仅长得好看且土豪的吗! 隐隐知道温勉背后有黄鹤楼做支撑的贺惊帆和掌门梅光济自然心里面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又不能扯着大喇叭喊他们卧沧山可能即将出一个黄鹤楼掌门,只能将寂寞的真相憋在心里,任由人们对着明面是个孤儿的温勉的经历猜来猜去。 温勉很头疼,他其实不怎么希望人们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关注到温家。如果有人顺藤摸瓜发现了惊雀野相关的秘密,只会让本就复杂的情况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幸运的是,人们只知道自己手中的新玩具……不,新灵宝水镜来自镜月阁,却不知道它的开发合作商是黄鹤楼。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黄鹤楼是个以信息情报为生的组织,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手握别人永远掌握不到的机密就变成了关键。温勉怎么会放过类似简易平板电脑加远程高清摄像机这样的灵宝,等待着镜月阁有朝一日运用这样的手段悄无声息的侵占黄鹤楼的市场? 早在镜月阁的长老们开发出第一个简陋版本的时候,黄鹤楼就插手了。 他们并没有镜月阁的核心技术,却可以在投资合作的同时提供额外的技术支持,一方面灵宝的功能变得更加完善、开发成本变得更加廉价,另一方面,黄鹤楼成为了某种程度上可以操控‘网络’的幕后角色。 温勉当然不打算侵犯客户**……在这方面修士的警惕性比现代人强得多,他们根本不会将重要的信息放在别的门派提供的灵宝上,就算它真的很顺手。温勉仅仅是做了一次无关紧要的引导。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所有使用灵宝观看录像的修士都被一条和温勉无关的弹窗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在这方面深受标题党毒害的现代人温勉操作熟练,系统甚至能一秒钟生成几百万个不同的排列组合任人挑选。 总而言之,他尝试着将人们的注意力带到有趣但不危险的地方。这并不需要太过夸张的手段,用到水镜的人并不多,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种推送的潜移默化的时候,人们的讨论重点已经逐渐偏移,甚至脱离了始作俑者的预料。 温勉毕竟不是新闻专业出身。 等他再次关注的时候,发现身边人都在研究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武器更显猎奇上了。 温勉:“……” 不是,你们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新一任雪山圣子成为了温勉尝试的牺牲品。 这个年轻人睡了一个甜蜜的午觉。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他被人围在房间里,一群穿着打扮各异的年轻人叽叽喳喳的将披着被单的北地青年堵在床上,热情地向他询问雪山上面的雪怪骨头多少钱一根,是不是真的可以凭借其召唤出雪怪生前瞬间的投影,作为战斗的辅助。 圣子一脸懵逼。 你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这好歹也算是个我们雪山圣所的机密好吗! 虽然其实自从支涿离开之后就变得没那么秘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闻所未闻!你所不知道的雪山秘辛,圣所的信徒们竟然对人形雪怪做这种事!》,宿主你觉得这个标题怎么样? 温勉:……算了算了(拦住跃跃欲试的系统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2020年也要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感谢在2019-12-30 22:25:40~2019-12-31 22:1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躁老鸽 10瓶;瞧瞧乔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事实上不管哪一个从远古年代里历经战火与岁月的磨砺仍然能保证传承的门派, 其背后都有着极为深厚的底蕴。北地雪山圣所更是其中翘楚, 因为常年远离尘嚣, 连很多修真界的修士都不是很能理解他们生存的方式与力量的来源。然而在北地之战中所遭受到的重大打击, 使得雪山圣所的很多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珍宝付之一炬,再加上战后频出不穷的内乱, 几乎让这个雄踞北地一度遮天蔽日的门派缩水到不得不依靠着糊弄山下老百姓表演仙术紧巴巴过日子的程度。 具体来说,就是这一任的雪山圣子他,很穷。 真的很穷。 穷到打造不起兵器, 堂堂龙王在燕台集之前带着圣子爬上雪山蹲守快要灭绝的雪怪三天三夜,才终于得到一块完整的腿骨, 用来退敌。 以至于在圣子手里的雪怪兽骨成了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参加燕台集的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人生地不熟, 好不容易能摸到东陆却发现自己居然和当地人语言不通——东陆的官话其实是带着口音的,北地又有自己的方言, 俩相叠加, 互相对着打手势干瞪眼完全不奇怪。 东陆人以精致着称,不论是精神文化还是饮食文化都自认远超其他地区, 对于这个裹着一件兽皮风尘仆仆又显得傻乎乎有点憨的年轻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圣子大人在雪山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无奈现在的圣所忙着和黄鹤楼做交易,连个合适的师门长辈都派不出来, 只能让他带着一群更加啥都不懂的保镖出门。其中艰苦不足为外人道,总而言之现在的圣子阁下饱尝世事险恶,山下人都是洪水猛兽,水镜的功能还没来得及搞明白,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热门资讯对象。 他看着眼前的修士, 几近惊恐:他们不会是来打劫的吧?! 东陆太可怕了,拓跋老爹,我想回山上。 温勉对于自(系)己(统)祸水东引的能力很有一番认知。 不管怎么说现在雪山圣所都是黄鹤楼的合作对象,这一任圣子又某种程度上能算是支涿的后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半夜的第二轮抽签开始之前脱掉马甲亲自跑了一趟。 之所以不叫黄鹤楼帮忙一方面是因为太过引人注目,另一方面在合作还没正式展开之前没有办法解释互帮互助的理由。 只好装作偶然路过的样子,从偌大一堆围观人群中挤进去,用自然而然的语气问道:“这边人太多了,要不要去卧沧山坐一会?” 雪山圣子:“???” 围观人群顿时侧目:“哎,怎么回事你们认识吗?” “我们在聊天呢你干嘛突然把他拉走啊?” “不是,下一场比赛就要开始了,你们又不是一个门派的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啊。” 温勉镇定地把人从床上拽起来:“诸位麻烦让一让。” 话是这么说,他直接把圣子用被单裹吧裹吧往背上一扛,直接从窗户上翻走了。圣子一脸懵逼在他背上蠕动,被温勉当头拍了一巴掌,不耐烦道:“别动,到地方再说。” 长这么好看连脸都不遮挡一下,应该不会是绑架吧……圣子挣了半天没挣开,颓然放弃,呈咸鱼状被抬到卧沧山居住的客栈大堂。 卧沧山人吃了一上午瓜,正等着温勉回来之后解释一下自己的扇子是怎么回事,顺便来一句“苟富贵,勿相忘”,万万没想到,温勉出门一圈,扛回来一个大活人。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做出了这么引人注目的事情,还能身后没有一个围观群众的……可能是在路上全部甩脱、或者根本没有让其他人看见吧。袭常峰小弟子就那么抬着一个身高和他相仿的少年走进来,把人往地上一戳,环顾着问道:“贺惊帆呢?” “哦——” 一群人顿时发出了欢呼声。 秦鹄猛地一拍桌子,对身边的桑鱼和掌门梅光济的弟子胡三弄说:“我说什么来着!他第一个叫道的肯定是贺惊帆!” 温勉:“……” 他嘴角上翘,和蔼可亲地又问了一句:“我师兄呢?” 不知道为什么,温勉面无表情的时候秦鹄不怎么怕他。秦鹄就怕温勉这样看似笑意盈盈其实一点真心都不带的样子,一见就怂,屡试不爽。几个内门弟子瞒着袭常峰私下讨论了一下,说温勉像个豆沙包,白皮芝麻馅,只有在他师兄面前表里如一地是个好人。 “贺师兄不在。”桑鱼被她师父揍得最老实,又是个女孩儿,现在成了这里最乖巧的一个,“他作为大弟子去和掌门商量小惊雀野带队的事情了。你有什么事?” 温勉了然。虽然小惊雀野说是每个赛场前五名才能进入,但各大门派心里都有数,这里面肯定是有自己的一杯羹的。往年元婴期和金丹期在一起比赛,小惊雀野的入场门票自然只全部被元婴期瓜分。然而今年大家商量出来分赛场这么一个结果,指不定到时候自己家金丹期的弟子会在秘境中孤立无援,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在赛场外找帮手了。 “其实他们在商量今年要不要扩大人数。”梅光济的小弟子胡三弄说。她自己的师父是一派掌门,消息渠道自然广,“因为这帮老家伙终于发现,现在这种方式分赛场,只会让惊雀野秘境被五个门派包揽,形成一大带一小的局面……或者更遭。” 毕竟一个实力出众的门派,不可能只有元婴期弟子名列前茅,金丹期肯定也比其他门派优秀。 “扩大了也没用。”另一个和胡三弄熟悉的内门弟子说,“公平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往年还不是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门派。燕台集有多少年没出现过散修的身影了?” “东陆镜月阁作为主办方肯定是要有一份名额的,他们本来就是东陆有名望的一支传承。这边还有最大的一座官府制城池青桑,那位太子殿下也是不容小觑的对手。”桑鱼掰着手指头数,“北陆有雪山圣所,就算这些年比较低调,他们的圣子应该还是挺厉害的。南陆有我们,还有浣剑门,郴州书院这两年发展的也不错但是估计弟子的实力还差点。西陆的话……” 她盘点的话顿了顿。 胡三弄用一种微妙的语气接道:“西陆有黄鹤楼。” 几个人除了温勉都笑了起来。 “黄鹤楼不能派人来参赛啊。”另一个内门弟子笑道,“虽然他们确实挺厉害,但也把西陆逼得永远发展不起来,谁会愿意在明知道那里是黄鹤楼老巢的情况下还能安心发展门派呢?” 怕不是还没发展起来就改名换姓了。 “不算郴州书院的话,这就五个名额了。”胡三弄说道,“如果大家争点气,到时候小惊雀野的名额就跟分配好的一样。” “可惜温师弟去了元婴期赛场,”她接着分析,手指在桌子上划拉来划拉去,“不然我们金丹期怎么说也能保住至少一个名额。再加上贺师兄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元婴期前三,那卧沧山就稳了。” 秦鹄顿时不乐意道:“我呢我呢!我也是金丹期啊!” 桑鱼慢吞吞说道:“说起来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胡三弄顿时站起来想捏住她提问的嘴巴,但是迟了一步。 桑鱼:“为什么你明明修炼的比温师弟早那么多,却直到现在还是一个金丹初期啊?” 秦鹄:“……” 温勉咳嗽一声:“我运气一向不错。” “哎。”桑鱼眨眨眼,“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当初门内比赛的时候也输给了温师弟,现在好歹快要突破到金丹后期了嘛。” 胡三弄一脸沉痛:“桑小鱼,你伤到秦师弟脆弱的小心灵了!” 秦鹄悲愤地夺门而出。 众人看着他发奋图强跑到楼上修炼的背影,纷纷叹气,然后话题终于回到了本该在一开始就放到的重点上:“温师弟,你带回来这人是谁啊?” 雪山圣子:“……” 他听着一堆南方人带着方言巴拉巴拉半天自己听不懂的话,好不容易讲起来自己能搞明白的官话,立刻裹着被单抢答道:“我叫拓跋雪连,你们好。” “嗯?”被胡三弄指责的桑鱼正准备上楼和秦鹄道歉,闻言条件反射道:“雪莲?” 圣子疲惫道:“雪连,连城的连。” 他几乎能预见到人们第一次听到自己名字时候的反应,多么痛的领悟。 被居圆缘叫成娇娇的岑天骄一定和他很有共同话题。 “哦。”这回桑鱼很快意识到自己认错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脑袋对拓跋雪连说道,“我师父总说我想的和说的一样快,总会冒出来一些不应该讲出来的想法。虽然我还不太清楚究竟是哪些应该说哪些不应该说,但是如果冒犯到你,请原谅。” “啊!”圣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和小姑娘说这么长的话,听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满眼睛全是桑鱼俏生生白净的脸,磕磕巴巴回道,“不、不要紧!” “唉。”胡三弄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记录玉简捣鼓两下,对温勉说道,“姓拓跋,他就是这一任雪山圣子吧?你把他带过来做什么?” 温勉解释了一下当时的场面,把自己描述的像个见义勇为的路人,掩饰住自己始作俑者的身份之后,他又照例维持着人设对拓跋雪连表达了歉意。 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圣子又给自己那一群只有在他出现生命危险才会出现的保镖去了信,满怀着对温勉的感激(这是不是我山下遇见的唯一一个好人啊!)在卧沧山包下来的客栈找个房间住了下来,还花温勉的灵石买了两件新衣服。 毕竟他住的地方曝光之后,不好再回去走一趟,只能重新买日用品了。 幸好雪山圣所穷,他的贵重物品(注:即武器)一直随身携带,没有留在之前的客栈之中。 晚上的时候,贺惊帆回来,带来了这一届波折不断的燕台集的最新消息。 “有散修不满小惊雀野被几大门派包揽的现状,正在集和其他人想要讨个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雪山圣所的长老们扒着拓跋暠的裤腿子痛哭流涕:就这样子的圣子放出去还不得被人骗得底裤都没了! 龙王也愁得很,最后决定从自己的直系下属里面挑出几个身手好的暗中保护,还殷切嘱托不能事事代办,要让圣子体会到人间疾苦。 属下:那要什么时候才出手啊? 拓跋暠:剩底裤的时候吧。 于是披着被单的拓跋雪连被温勉扛到卧沧山,雪山的人商量半天被单到底算不算底裤,后来以圣子仍未走光为由没有出手。 感谢在2019-12-31 22:13:04~2020-01-02 21:5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瞧瞧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京路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这有什么值得不满的?”胡三弄端着茶杯, 皱起眉一脸莫名其妙, 她身上有种莫名优雅娴静的气质, 似乎是出身某个有名望的大家族,“大家都是凭着实力说话, 背后又没有什么黑幕。他们觉得不满意的话不是更应该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在这里放大话吗?” “具体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贺惊帆习惯性用简短到敷衍的解释应付外人, “他们大约是对于名额的数量感到不满吧。” “啊……!”胡三弄恍然应了一声,“原来如此。可是按理说,一个秘境能容纳的人数也是定量的, 这根本不是修士商量商量就能出结果的啊,他们究竟是……唔, 难道有人散布消息, 声称今年的小惊雀野容量要比往年变得更大?” “是。”贺惊帆赞许地点点头, “散修的背后应该有人进行组织联络,有人怀疑是太极会,他们的会长近期在东陆出现过。” 太极会会长出现又怎么了? 还没等在场的人想明白,温勉顺口解释道:“因为太极会是个散修联盟。和普通的门派不同,他们组织松散不固定,完全不重视传承,只不断吸纳人才扩大规模, 比起有天赋但还未成长起来、说不定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庞大的资源培养的年轻人,他们更重视已经拥有一定实力,可以为太极会出力的修士。或许称太极会与它的成员之间的关系为交易更加恰当,太极会提供机会与报酬, 它的成员回报以等价的财宝或者人力。” “因此,他们对于燕台集完全不感兴趣。或者说,根本没有合适且忠诚的修士来参加比赛。” “所以在这个多事之秋跑到这里来的太极会会长一定有别的目的。” 与此同时,温勉想到了当初收留他便宜兄长温清河的太极会分会长之一雷震光。 温清河信任的好兄弟,真的是出于单纯热心帮忙的目的,才收留了被浣剑门暗中盯上的温家人吗? 温勉从未和雷震光见过面,倒是黄鹤楼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传递上来的报告并没有特殊之处,可是这丝毫不能洗清温勉心中的怀疑。 如果此次有关于小惊雀野进入名额的人数限制的质疑力量,背后的组织者真的是太极会,那么他们说不定从某种渠道得知了确切的消息。 尽管王秉通说知道有关于天道下达的预言的人,谁也无法活着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但天道是死的人是活的,万一有什么手段让他们钻了空子呢? 再者说,小惊雀野这次难道还真的能进入不止十个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重生的纪拓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他是否也做出了安排? 内门弟子们面面相觑,大多对此不怎么关心。 这就好比教育局决定调整高校录取名额,决定将清华北大录取的人数扩大,某个学校招收的人数从十变成了十五——但这和我们前五十都进不去的学渣又有什么关系? 校领导们为此争得焦头烂额,学生们趁着放假出门快乐撒欢。 眼下就是这么个状态。 所谓多事之秋,就是指,第二轮的抽签再次被推迟了。 一个镜月阁金丹期的执事失踪,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个尸体,沉在了浮着一层薄冰的护城河水底,睁着双目全身腐烂,骨头里爬满了蛆虫。 “是魔道。” 镜月阁的长老,之前用镇阁笔召唤出了整座比赛场地、自号镜妪真人的老者蹲下来检查了尸体,做出如上判断。 温勉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神色不动,忽然想起王秉通之前声称自己‘饿了’。温勉还警告过他不要让城中出现莫名死亡的尸体,因为那必然会导致镜月阁出动大力气进行全城全员排查,不管是对于王秉通本人还是对于黄鹤楼来说都是个麻烦。 现在真的有人死了,死的还是镜月阁的执事,凶手还是个魔修。 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召唤来了漆鸹,发出信号命令附近得到消息的黄鹤楼高层莫要惊乱、管好各自的属下,该做什么做什么。与此同时,燕台集的主办方镜月阁和散修与很多小门派之间的积怨愈深。 镜月阁怀疑闹事儿的修士中有魔修在挑拨离间,甚至下达了搜身令。 散修们决然否认,指责镜月阁在祸水东引掩人耳目。 如果事情越闹越大,黄鹤楼必然不能独善其身。毕竟他们说到底也不能算个正经的正道门派,此时黄鹤楼楼主又明确地身在淮城,温勉站在路人的视角他都怀疑自己。 因此要么尽快洗清嫌疑,要么就交出一个能够令所有人满意的凶手。 “你怎么想?”夜深时贺惊帆找到在房间里冥想的温勉,弯腰从柜子里拿出蜡烛点燃放在桌子上,映出两张同样带着些许疲惫的面孔。贺惊帆这时候的问题显然不是单纯的在问温勉对于这件事的看法,他们实际上都不用电火就能看清楚彼此,蜡烛只是为了带给人们一丝温暖柔和的错觉,“事情越闹越大,最终受益者会是什么人?” “受益者的问题先不谈。”温勉揉了揉眉心,他依旧表现的很镇定,也确实没有因此方寸大乱,“至少他们想要针对谁这一点很明显。” 贺惊帆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其一,是镜月阁本身。” “一个金丹期执事,众目睽睽,多少大乘期都在这座城里,谁能想到他会无声无息死在护城河里还没有任何一人察觉?如果镜月阁解决不了这件事,不论内外人心惶惶,他们是东陆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闹出这样的丑闻,恐怕名声会一落千丈。” “其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望着自己灯火下暖红色的指尖出了会神,半晌才道,“黄鹤楼。” “是啊。”温勉笑叹一声,调整一下姿势,拿手撑着下巴瘫在桌子上面,微微歪着头问道,“很明显吗?” “倒也不是。”贺惊帆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之前黄鹤楼楼主温秋凉出现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位侍女……但是在我印象里他不像是在这种场合还会带着实力并不高强的……”师兄斟酌了一下措辞,含糊道“……什么对象的人。” 系统用它抑扬顿挫的机械音给贺惊帆补全说辞:【交|配对象。】 饶是在这种时候,温勉还是被自己师兄的说法逗得一乐:“并不是‘什么对象’。”他一脸严肃地纠正道,“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贺惊帆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是这样吗?那就说明果然带着那女人是有理由的吧,或许是一种伪装?她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大众眼前?” “如果这样想的话,事情就很明了了。黄鹤楼想要掩藏一个不能被发现的人,有人利用闹事的散修和惨死的镜月阁执事,想要合情合理的引发一场全程戒严,到时候黄鹤楼肯定会变成重点排查对象,他们也能借此搞清楚温秋凉身边女人的身份。” “有道理。”温勉也没说那其实是我们敬爱的师尊大人,表示赞同之后继续分析下去,“那你觉得散修作为出头鸟,暗中有至少渡劫期乃至于大乘期的修士出手杀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贺惊帆显然早有准备,温勉话音刚落,他想也不想地回答:“好处当然是惊雀野秘境。” “散修背后的组织者必然有把握在进入人数变多之后得到小惊雀野的名额,或许他们和某些有希望争夺除前几个固定排名之后位置的门派定下了协议。” “但其实我们现在分析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全城戒严的事态已经迫在眉睫。在那之前,你们……唔,黄鹤楼到底有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如果真的被推上风口浪尖,温秋凉打算怎么办?” 你还真是确定我会知道黄鹤楼楼主的想法啊……温勉心中嘀咕一句。当然,贺惊帆深更半夜来找温勉,不然不是为和他本质上毫无关系的黄鹤楼担忧,而是因为他隐隐觉得温勉会是温秋凉暗中培养的下一任黄鹤楼楼主,又多年来和黄鹤楼有着难以斩断的联系,因此担心自己的小师弟罢了。 他因为自己师兄好不掩盖的心情,连因连续地思考引发的头疼都缓解了不少,笑容真挚,说出来的话却并不那么‘规矩’:“如果解决不了,他们想要一个凶手,黄鹤楼就给他们一个凶手。” 贺惊帆立刻就想明白了,眉头皱的更深:“那女人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甚至无法直接送走或者换一个人,黄鹤楼楼主还真的是稳操胜券,他就不担心阴沟里翻船么?” 担心! 温勉心中呐喊,我可担心了! 但是那是你我的师父和师妹啊还能怎么办,供着呗。 温勉也琢磨着是不是再找王秉通聊一聊。如果在此关头把人送走的话——他还真有点担心被人声东击西守株待兔。留在原地似乎也很危险,师尊大人自己在东躲西藏方面经验丰富,说不定能有什么独到的看法。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字正腔圆):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们□□的季节。 温勉:…… 第七十章 冷。 他从口鼻中呼出一口白气, 东陆的气温算不上低, 和北地相比,连天上降下来的雪花都像是毛毛雨一样温柔细腻。但是他是南陆人, 从出生那一天起,一直到突破渡劫期, 漫长的数百年记忆,有八成以上都被南陆的和风细雨与杨柳炊烟所填满。 所以,东陆的冬天对他而言,稍微显得有一些冷。 ——或许也是因为现在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 身边二十多岁、神情懵懂娇憨若稚子的女儿抬起手抓住他的双手,放到了嘴边, 像小孩子一样呼了一口气:“吹吹, 父亲还冷吗?” 他被对方呼吸的热度烫了一下, 猛然将手缩进袖子,在女儿面前也不肯示弱……倒不如说正因为在王花花面前,他才不愿意表现得太过无能:“不冷。” 浑浊的灵气在他周身旋绕着,无法带来温暖, 只有深入骨髓的凶唳之气。叫嚣着, 在主人身边嘲讽嬉笑,等待着反噬的那一日越走越近。 又冷, 又饿。或许不是□□的感受, 而是源自灵魂的永不磨灭的渴求。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你还好吗?” 他抬起头,拉着女儿的手,看向问话的人。 支涿。那个黄鹤楼楼主信任的副手,来自北地的逃亡者, 和雪山上的雪怪如出一辙的白发黑肤,身材高壮,面目英挺,是典型的雪山人长相。但是支涿和他见过的北地人又有所不同。北地的人,在北地那片蛮荒之地久居的人,就连那个隐居于雪山深处的医圣都染上了偏执到令人恼怒的怪脾气,更不用提土生土长的雪山圣所里面的修士。 他过去还是卧沧山的弟子时,有去打过一次交道,差点和那里的人因为一只蜜瓜应当怎么吃的话题争吵起来……总之,都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 支涿看上去要比那群人正常的多。 或许是因为这人虽看着年轻,却也经历了多年的逃亡生涯,从高高在上的圣子沦为北地口诛笔伐的叛徒,而今还光明正大地加入了黄鹤楼,不知暗地里承受了多少无关痛痒的谩骂和含着怨毒诅咒的刺杀。既然支涿活了下来,那么坚韧的内心和强大的实力缺一不可,难怪黄鹤楼楼主如此器重他,就算这人看上去偶尔显得有些傻…… “你又在骂我。”支涿说的很肯定。白发的年轻人皱起眉,表情很不悦,“我在问你话呢,楼主询问你想走还是留下来,如果再不离开的话,恐怕就走不脱了。” 他知道自己的思维经常发散。 因为王花花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交流对象,他又独自一人在这片土地上流浪太久太久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匆匆走过去,没有一个人能够好好地说话聊聊天,连卧沧山袭常峰山顶的风光在梦里浮现出来时,都显得有些面目模糊。等再过上十年,他说不定会忘掉自己过去的身份。然后再过十年,他将会把最后一点坚持抛在脑后。 ……当然前提是如果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活。 “我真高兴听见你说黄鹤楼楼主不觉得那件事是我干的。”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王花花揪着他的衣袖让他给换个发型。 王花花其实长得更像她的妈妈。 支涿道:“当然不会是你干的,你一直都在黄鹤楼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你会干出这么傻逼的事情吗?” 粗鲁。直接。 北地人总是这样,根本不会在不在意的人面前掩饰情绪。 “那我就不走,不是我干的,我做什么要跑?” “也行。”支涿干脆利落道,“那你自己研究研究怎么躲过去这段风波,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跟我们提。” 真随便啊,也就是事关生死,黄鹤楼根本不在意吗? 连惊雀野的消息都不能让那位楼主重视起来,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中有数还是错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王秉通给王花花梳了一对双马尾,这是她母亲绝对不会答应扎起的发型,但是他觉得那张脸配上这个发型还挺可爱的,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他一边梳头发一边细细地向支涿询问,毕竟一直躲在黄鹤楼也得不到什么第一手消息:“燕台集还在继续吗?” “估计一会儿就会继续抽签,今晚就会比赛。”支涿回答,“不管散修闹得有多凶,都不会影响最后的排名,所以还是先比完为好。” “来了多少个大乘期?” “不问渡劫期吗?算了,一并告诉你。”支涿直接把一沓资料扔到王秉通身边,“明面上七个大乘,三十一个渡劫期。但是按照黄鹤楼的预估,实际情况大乘期修士要多上两到三个,而渡劫期可能在四十人左右。” “……真是豪华阵容。”王秉通哂笑一声,“全天下的人竟然都集中到这里来了,不愧是惊雀野。” 不愧是天谕。 老天爷想要看到这么多修真界最顶层的人们龙争虎斗,它到底想要见证什么样的终局呢? 果然如黄鹤楼所料,抽签推迟了三个时辰就再次开始了。 铜锣声响起的那一刻,不知多少传讯玉符闪烁。本该在卧沧山上‘静养’的虞九栀一跃而起,对着负责看守她的祁尚英说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我不想一直在这里躺到事情结束。” “我估计你也不想就真的这样按照掌门的吩咐安静养伤。” “在这一点上我们姑且算是达成共识,你又不能在离开之后确保卧沧山的安全,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祁尚英身上还打着绷带,但其实他伤早好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是想杀我的话,当初的手段也太敷衍了。” 虞九栀简短道:“燕台集那边传出有魔修出现的消息。” “……” “我要你帮我。”她紧紧盯着祁尚英的双眼,“你答应过的,你现在知道了这个消息,难道还能忍受得住一直坐在这里?” 祁尚英思考片刻,慢吞吞道:“还不知道你的消息来源可不可靠……帮你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你休想走出这个房间一步,就算我们同为渡劫期,境界的差距还是摆在这里。所以我比较好奇,你打算用于说服我的秘密是什么?” 虞九栀一下子笑了起来:“是能让你放心跟我离开的秘密。坐忘峰峰主杨唐,你跟他的关系怎么样?” 祁尚英道:“尚可。” 虞九栀:“他是卧沧山的护山神兽,本体就在掌门所在的晗日峰峰底,有大乘期的修为。去到燕台集的不过是一缕神魂罢了。怎么样,你觉得这个只有历代掌门知道的消息够不够说动你?” 祁尚英愣了足足有五六个呼吸的功夫。 然后他问道:“只有掌门知道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虞九栀没有说谎……祁尚英突然特别想知道杨唐的本体长什么样子,而如果那个经常发信息骚扰杨唐打坐的翟作书知道这件事又会是什么表情? “哎呀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啦。” 虞九栀没说自己花了多大的价钱从黄鹤楼买了这么一份只能转告一人、用过即废的消息。摆摆手对祁尚英说道,“要走就快点走,现在不去可赶不上头等席。” “我要通知光济掌门。”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磨叽,当初也没看出来啊?” 温勉作为袭常峰弟子在台上比赛的时候,黄鹤楼也在进行自己的工作。 “承蒙楼主器重。”说话的男人一个鞠躬,一袭儒生长袍,端端正正梳着发髻,表情很严正,“眼下事态紧急,为了能够不堕我黄鹤楼的威名、应对镜月阁的检查,恐怕还需诸位尽量合作。” “第二轮比赛结束之前,我们就要将此事了结。绝不能让楼主觉得我等无用,支涿上位的事情直到此时还令我如鲠在喉。”第二人是位气质成熟冷艳的女修,面无表情站直身体的身后比她身边的书生个子还高。 支涿和王秉通坐在另一侧。 面对女人明目张胆的针对,黄鹤楼现任副手翻了个白眼理都未理,对书生说道:“可是你是镜月阁的人吧。” 师子明。黄鹤楼主管情报分析整合,也是镜月阁的长老之一。 “在其位则谋其政。”他眼睫微垂冷冷说道,“等在下组织搜查时也必定不会手下留情,所以在此刻更要为我等黄鹤楼尽心尽力。在一点上,还请诸位不必担忧。在下定然不会像身边这女人一般,将私人之情爱与公事混为一谈……” “你——!”女修大怒,“我爱慕楼主大人,公事就是我的私事!” 师子明:“呵。”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对楼主的爱吗?” “在下并未怀疑这是你的一厢情愿,而楼主深觉困扰并早已拒绝。” “……” “两位冷静冷静。”支涿一脸无奈,他其实很明白楼主为啥器重自己——看看黄鹤楼当中的都是群什么玩意儿?“这里还有外人看着,而且正如师前辈所说,事态紧急,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王秉通翘着腿坐在一边看热闹,就差嗑瓜子了。 他心里想的是:幸好老子当初没同意让温秋凉把王花花交给黄鹤楼里的其他人。就这帮人还指望他们带孩子?不被孩子带就不错了。 “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请各位选手尽快就位——” 温勉望着周身密布的阴云,隐约觉得会下一场大雪。 以他现在的修为并不会觉得冷,站在数万米的高空之中,总有一种抬起手就能摸到太阳的错觉。元婴期的人数要比金丹期少得多,不过随着弱者被一轮一轮地淘汰,比赛时间会越来越长。 他这次的对手一样是个元婴初期,温勉心里有些记挂黄鹤楼和王秉通的事,又想着上次没能见到贺惊帆的比赛,如果能够有机会快点打完去看看就好了……呼出一口白气,他笑了笑做出起手式道:“请。”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决定试着这两章加快进度,但是毕竟出场的人物越来越多大家都在相同的时间做不同的事情,所以目前看上去可能效果不太明显,继续努力,嗯。 感谢在2020-01-03 22:28:19~2020-01-04 21:4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修bug) “承让。”第一片雪花从阴云之中凝结而出向着地面落下的时候, 温勉微鞠躬, 没有去管对手那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在裁判宣判结果之后直接走到高台的边缘。因为比赛宣告结束,围绕着场地树立起的结界也早就撤了下来,他在辨认好方向之后直接一跃而下。 对手被吓得一愣,连滚带爬地来到边界处, 嘶声吼道:“喂……!要跳天台自杀也是我的戏码吧, 你干什么……啊?” 温勉乘着飞剑慢悠悠地飞上来,无言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 “天气真好呢。”在一片浓密到十米之外伸手不见五指的乌云里面, 温勉悠哉游哉地对着系统说道,“我师兄是在这个方向比赛没错吧?” 【天气真好呢。】系统丝毫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宿主心情不错嘛,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更担心底下的事么?】 “你指的是黄鹤楼?”温勉一边往前飞一边解释, “我确实还挺担心的,但事已至此,还是对自己的下属多一点信心吧。如果每一件事都要我这个楼主亲力亲为, 到底谁才是给人打工的那一个?” 黄鹤楼并不是一个普通常见的门派, 不可能像是平常的那些门派一样,能够令在其中生存的修士拥有强大的忠诚度与向心力。对于温勉而言, 大部分靠着金钱和力量收买的各个门派的暗探,不过是随时可以互相出卖的对象罢了——他不相信对方能够在危急时刻掩藏秘密,也不觉得那些人是真心将黄鹤楼当作可堪信任的庇护所,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但这其中又有例外。 总有那么一些人,有天分有能力又肯努力, 总是不甘愿碌碌无为度过一生,拿到了一份薪水还不够,仍然希望走到黄鹤楼这个组织的中心位置的。 温勉一向欢迎他们。 黄鹤楼的命脉掌握在楼主手中,每一任楼主都掌握着对整个黄鹤楼的生杀大权,他们有的人生性多疑,直到卸任也没有在这种环境中培养出哪怕一个可堪信任的核心团队。温勉不同,一方面是相比历代楼主,他成长的路线要更崎岖一点,继任的时间稍微、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早,为了避免秃头总归需要别人帮助。另一方面他也觉得适当分权不是什么坏事。 人生在世,总要胆大妄为地信任几个人嘛。 就算招致恶果,温勉也有把握去承担这样的后果,那么再因此犹豫就显得优柔寡断了。 眼下也是两条原因并行的,楼主大人偶尔也想偷懒去看看自家师兄打比赛啊! 一天十二时辰不停加班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就在比赛的之中,镜月阁打前锋的最先一批探查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温勉收到了消息,仍然老神在在的站在贺惊帆的赛场旁边,看着自己师兄胖揍对手看的津津有味。 镜月阁的水镜是有联络系统的,但是黄鹤楼不能信任别人家的通讯设备,用的还是自己的传讯玉符。 师子明常年呆在镜月阁,是东陆近几十年来的后起之秀,也是个参加过北地之战的渡劫期修士。他相比其他同辈来说年龄不算大,但近三位数的年纪怎么看也是个老古董了,平时好不容易用惯了水镜这种新开发的‘智能机’,再回去用通讯玉符,那种被迫一指禅打字的痛苦寻常人体会不到。 以至于他就连喷薄而出的怒火都像断网一样磕磕绊绊。 “楼主大人” “您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知道您弟子(指温勉)的比赛” “已经结束了!!!” “到底在干什么啊混¥*&……¥” “抱歉,失礼了,楼主大人,请忽略在下的上一条消息。传讯玉符没有撤回功能真的很令人困扰。” “请问您究竟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需要在下支援吗?” “您能给个回答吗?” “……” “镜月阁对于黄鹤楼的检查已经结束,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因为在下的无故缺席,戒律长老将其判定为偷懒早退所以扣掉了六个月的俸禄,具体数额还请楼主清点一下,好为在下补款。” “啊。”温勉收起传讯玉符,对系统说道,“你看,我就说相信他们也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把我不在场这一事实糊弄过去的?如果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话,感觉不论是死掉执事的镜月阁还是闹事的散修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系统没有回答。 它已经比温勉本人还沉浸在贺惊帆的比赛中了。 【那家伙竟然用那么落后的半智能武器!不过是区区一个代码都没有完善、一运行起来全是bug的灵宝罢了,贺师兄揍他!】 “……生出一点灵智的灵宝不是很常见么你激动个什么劲啊?而且谁是你贺师兄?” 贺惊帆早就看到温勉了。 漂浮在赛场不远处,目光明亮笑意清浅的年轻人,哪怕是在无光的云层里,也自带发光体般耀眼。 致使贺惊帆比赛的时候一直在走神。 虽然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就能干脆利落地结束比赛,但是该怎么说呢……温勉看的这么认真,难道是没见过对手的攻击路数吗?还是觉得她的功法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总不能是对方的攻击手段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吧,完全没看出来,那灵宝用的还不如贺惊帆本人这个门外汉(注:其实根本没有贺惊帆不会用的武器,所谓的门外汉只是和用剑法这一点对比得出来的结果),不管怎么想也不值得这么投入吧…… 算了,既然师弟想看,那就稍微再多打一会儿好了。 贺惊帆虽然并未不尊重对手,但是时间久了还是有点无聊,于是只能从自己的攻击路数上做文章,单是剑法就换了三种。 啊,还在看。 究竟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温勉内心:师兄牛逼——(破音) 温勉稍微和系统对话稍微分神的时候,贺惊帆立刻见缝插针结束了比赛,他的对手感激涕零,握着卧沧山大师兄的手不住道谢:“呜呜呜谢谢你的指导赛你比我师父还有耐心呜呜呜还特意换了剑法简直就是神仙下凡前辈能不能留给我一个联络方式我真的——” “不客气。”温勉温和地将这姑娘的手拉开,附带一个小天使般的微笑,“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欢迎来卧沧山找光济掌门借阅藏书阁。” 对手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啊啊啊真的可以吗!” 谁知道呢?看你背后门派的排面吧。 温勉继续保持微笑:“试试看也不会损失什么对不对?” 等对手离开之后,温勉和贺惊帆站在万米的高台上面面相觑。 贺惊帆表情微妙:“你看比赛看了好久。” 温勉:“是啊。” 贺惊帆:“你还给那位姑娘介绍了卧沧山的藏书阁。” 温勉:“……啊?” 贺惊帆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难道是长相?” 温勉:“……其实我在看师兄你。” 贺惊帆:“……哦。” 温勉大声咳嗽一声,将手揣进袖子里,转移了话题:“刚刚镜月阁已经开始第一轮的排查了,说不定已经检查完了卧沧山。既然你我都在比赛,肯定不会出现在怀疑名单上。不过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如果师叔他们问起来……” 贺惊帆了然:“黄鹤楼。” 温勉左看看右看看:“反正就是这样那样的必须去做的事情。” “算了。”师兄抬手撸了一把小师弟的头——没有身高差的情况下做这个动作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幸好他们现在飞在天上,贺惊帆可以让自己稍微飞得高一点,只要注意不让温勉发现就可以了!“注意安全。” 没有带面具、仅仅是换了一件衣服和发型,由系统覆盖了一层大乘期真气的楼主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黄鹤楼据点内。 师子明和支涿像两尊门神一样,堵在门口摆了张桌子下棋。 楼主:“……你们做什么呢?” 支涿一脸委屈:“我不是故意的老大!这个人仗着他实力比我高就非要在这个地方摆桌子……哦对了李巽她说‘这么好的热闹不可错过’,跟着镜月阁的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概是想知道镜月阁要怎么在重压之下找出‘凶手’吧。”师子明端端正正落下一子,神色依然很严肃,“其实根本没几个人在意那个死掉的执事,如果不是燕台集期间人人都在盯着一个结果,说不定早就结案了……不,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修士根本就不会死,真是可怜。” 温勉挑眉:“就连你们镜月阁内部都没有怀抱有找出凶手的希望吗?” “什么叫做‘你们镜月阁’啊。”师子明皱起眉,扔下手里的棋,“我说楼主大人,在下尽心尽力在这里为了黄鹤楼出谋划策,您就算心中不领情,嘴上好歹也给两句褒奖吧。比如‘咱们黄鹤楼的属下干得不错’之类的?” 温勉被他讲得笑了笑,投降般地挥了下手:“好吧好吧,我明白,当你出现在黄鹤楼的时候就不再是镜月阁的人,同理在镜月阁的时候也绝不会效忠于黄鹤楼,分得真是清楚啊师子明……” 他走到支涿身边,捻起被师子明扔下去的那枚棋子,敲了敲桌沿,然后将那枚白字往棋盘上一放。 支涿浑身一僵。 然后他陡然炸毛:“老大您干嘛帮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下棋啊!而且这样的话我不就输了么……啊啊这个漏洞我藏了很久如果不是楼主您出现在这里的话,师子明这个臭棋篓子是不可能发现的!” 他对面的书生嗤之以鼻:“蠢货。” “你说什么你根本就是故意等楼主到来之后把棋扔掉,然后等着楼主强迫症非要把黑子杀光吧!” “这也是战略的一部分啊支涿,你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吧。” “我……!” 温勉再次敲了敲桌子。 争吵声立刻停歇。 楼主问道:“镜月阁内部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能明确找出‘凶手’的事件啊。”师子明说道,“您应该已经想清楚了吧,所谓的魔修不过是一个幌子。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办成这件事的,必定不可能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力量——混杂了不知多少个势力、以及强大到乃至于是大乘期修士的力量。” “镜月阁当然想要以牙还牙来回报这种羞辱。” “但事实就是,哪怕是这样的门派,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时候,也不可能凭借着一己之力抗衡整个时代的洪流。” “时代的洪流啊……你竟然会这么讲。” “现在是混乱的开端。”书生摆弄着手上的棋子,语气很笃定,“混乱不会结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介入而结束。它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我们所有人都得到我们想要的。” “就比如说,在下现在就很想知道楼主之前究竟去了哪里以至于不能回复在下的信息,在得到回答之前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温勉:“……” “啊,那个嘛。” “请不要随意敷衍,否则会令属下感到困扰。” “唔。”温勉摸了摸下巴,“倒不如换个问题吧,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掩饰我不在现场这一问题的?” 他问话的话音刚落下,支涿目光躲闪,师子明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仿佛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刻。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楼主大人。虽然这么说显得属下逾矩,但楼主大人您应当是不会在意属下小小的冒犯的吧?是这样的吧?” 他还不等温勉回答,将一个玉佩以猛虎下山的气势啪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瞬间,玉佩里传出来奇怪的声音。 “嗯~啊!不要啦楼主大人!那里不可以!呜~” 温勉:“……” “李巽她一直爱慕楼主,您一定知晓此事。”师子明恭恭敬敬地说,“她自愿配出这段单口相声……姑且算是单口相声吧。不仅如此,据她所说,过程中通过脑补得到了很多快乐,所以为楼主尽忠尽力乃我等下属的本分,并不奢求楼主对此奇思妙想予以赞赏和赏赐。” 温勉:“……” 师子明将玉佩推到温勉面前,正色道:“斗胆将此物献给楼主,顺便提醒您趁着消息还未传开尽早做处理。那么,请问楼主,您今天难道是(鸽了在下)去旁观燕台集比赛了吗?不知是哪位选手有次殊荣?”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做乖巧小师弟的鸽子不是好黄鹤楼楼主! 今天更新好长!4k多了!(膨胀)感谢在2020-01-04 21:43:05~2020-01-05 22:2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30瓶;瞧瞧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所以敢情李巽跑的那么快、嘴上说着是去看镜月阁的热闹, 其实是害怕楼主事后追究偷偷溜掉了吗?! 这么说来,师子明你这样搞事还胆大包天地出现在我面前, 是真的觉得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扣你工资喽?温勉神色凝重, 就默默地盯着师子明看,表情分不出喜怒。 师子明:“……” 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 后背疯狂冒冷汗,面上仍然稳得住,将手上的玉佩往前推了推,特别诚恳地劝诫道:“楼主, 迟则生变。” 片刻之后,温勉终于开口说道:“王秉通呢?你们怎么把他劝走的?” 师子明长舒一口气,抱怨道:“您真是的这点小事也不肯满足在下的好奇, 明明身为黄鹤楼的一员这也算是我的本职工作……好了好了抱歉在下明白, 薪水比较重要。那位王姓修士被我们放倒塞进里屋去了,和他女儿一起,也免得一觉醒来发现亲人不在身边再引发什么事端。” 温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他们这个操作。 按理说镜月阁查的敷衍, 他们随便应付过去的几率很大, 但是把李巽和睡(昏)着(倒)的王秉通与王花花塞进一个房间里, 李巽还在里面上演了一段单口相声, 此事之后那群镜月阁的检查人员怕不是脑补了一场以黄鹤楼楼主为男主角的年度大戏。 ……你们真的不是因为上司强行加班所以故意报复吗? 其实温勉本来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要不然他的大魔王名头也不会越传越广,所以师子明才敢虎头上拔毛开老板的玩笑。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回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师子明向来擅长察言观色,偷偷瞄了温勉好几眼, 发现楼主大人尽管看上去并没有生气,表情却在茫然中带着些许苦恼。 唔。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师子明陡然之间察觉出一点异样。 他后背的冷汗还没消退,忽地心里咯噔一下,连额头都见汗了,不顾旁边支涿诧异的眼神,猛地站了起来倾身凑近温勉,压低声音问道:“楼主大人,您该不会……该不会最近心有所属了?” 其实他还想问,楼主是不是已经和道侣确定关系了? 此时不得不提,师某人怕老婆的传闻在镜月阁是个人人皆知但不能公开讨论的秘密。 不是他八卦,而是上司的私事就是属下的公事,很有可能关乎到生命安全的! 在这点上温勉倒没有隐瞒的意思,随意地点点头:“还没确定,怎么了?” 师子明支支吾吾。 半晌道:“是在下考虑不周。还望您恕罪。” 温勉眨眨眼,摇头一笑:“这也不能算是你们的错。” “不不不是我等计划设计的不够周详。”师子明一下子从储物袋里掏出厚厚一沓纸开始埋头狂写,他本来是于情于理都要回镜月阁述职的,眼下看上去也没心情回去应付掌门了,“在下这就试着将功赎罪把可能散播出去的谣言统统扼杀在襁褓里,所以楼主您无需担忧,在下可以保证就算您的道侣是黄鹤楼内部的修士也绝不可能发现此事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倒也不必在这种事情上干劲十足吧。 温勉心情复杂的去看了一眼自家师父,发现王秉通睡得人事不知,眼圈一片青黑,估计这人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也就不再打扰他们,娴熟地翻墙角回了卧沧山。 接下来几天燕台集比赛堪称风平浪静,温勉抽签抽到的对手既没有贺惊帆也没有纪拓,倒是遇到一个卧沧山的元婴初期弟子,当真验证了什么叫做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主要是对方看过了温勉之前的战斗场面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太大希望,直接给变成了和气一团的指导赛,平平无奇地结束了。 而比赛外则是一片腥风血雨,镜月阁的人口大排查虽然并不尽心,仍然将各大门派折腾得怨声载道,直言东道主招待不周。与此同时责问惊雀野进入人数限额的声浪越来越大,镜月阁在第四场比赛的下午终于顶不住压力,宣布将惊雀野的名额扩大至十四名,也就是元婴期和金丹期各多两人。 二是一个很精确也很有趣的数字。 温勉第一时间去翻了参赛者名单,开始猜测这多出来的四个名额会落在哪个门派的头上。 能想到这一点的聪明人当然不止在黄鹤楼中,不少人也反应过来散修们背后的主使者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最终受益者一定与此相关。经过多场比赛之后,除了温勉和纪拓这样的黑马与也许还存在掩藏实力扮猪吃老虎的修士之外,参赛者的大致排名已经差不多出来了。 每年与燕台集同期的各种预测层出不穷,不乏眼光犀利准到近乎分毫不差的修士,于是有关于郴州书院和西陆四大家之首徐家的风言风语尘嚣日上,有些话讲得很不好听。 郴州书院院长裴知邱最近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能拿到前十四名我当然很高兴!” “但这和所谓的背后交易有什么关系?我怎么确定你们不是在尝试用这样的传言逼得我们主动放弃名次,好自己上位?” “不知羞耻?我呸!到底是谁不知羞耻?无缘无故散播谣言的你们有多高尚吗?” 他在老友梅光济面前也气成了河豚:“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是没听见他们是怎么议论的,在我面前不敢开口,就在我徒弟身边讲,不就是指望着年轻人心态不好比赛发挥失常吗?” 梅光济连忙安慰他:“不气不气,你心脏早年受过伤,克制一点。” “我觉得我现在没冲上去和他们对骂已经是读书人涵养的体现了!” “好好好你没错,他们简直丢了正道修士的脸。” “……” 相比之下,西陆徐家显得格外低调。 虽然他们被预测为是最有可能争夺这多出来的两个名额的势力之一,但西陆常年笼罩在黄鹤楼的阴影下,连个像样的门派都没有。四大家族说的好听叫老实本分,说得难听就是蔫怂,徐家勒令弟子不准外出,直接封锁了住所的大门,将一切流言蜚语隔绝在外。 同一时间,温勉还盯着浣剑门的动向。 要不怎么说情报的重要性呢……纪拓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被黄鹤楼盯上了,他虽然一贯谨慎,但杞人忧天也是分不同等级的,哪有闲人白日里天天想着外星人入侵地球该怎么办?纪拓也没想过要是被情报组织头头挂上了黑名单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这位重生的主角先生每一天的生活依旧丰富多彩。哪怕因为临时加班加点修炼碎丹成婴导致根基不稳,每一场战斗都险象环生,他依然能够挤出时间拉拢友方,打压敌方,利用可见的一切资源,就好像这人天生脑袋上长了一根雷达一样,让温勉也不得不心生敬佩——纪拓竟然趁着燕台集大佬们齐聚一堂的功夫,成功和散修联盟太极会会长接上头了。 这件事从温勉的角度来看绝对非同小可,恐怕是所有背后混乱的根源所在。但他依旧按捺住动作并未打草惊蛇,顺着太极会会长这根线继续蹲守。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今天温勉得到两条出人意料的消息。 其一是太极会会长在淮城旁侧一处小筑面见了书圣岑绛,两个人商谈了大约一个时辰,具体内容未知。谈话完毕之后太极会会长回到了自己的据点,而书圣岑绛则出了城不知所踪。 第二点是一个黄鹤楼分楼的负责人偶然之间发现的,汇报上来想要用这条消息换取一个大功劳:他在淮城看到了疑似卧沧山璇光峰峰主祁尚英的身影。 先不谈书圣岑绛为什么要和太极会搅合在一起,而纪拓和浣剑门又在其中出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祁尚英本该坐守卧沧山,如果情报准确,他为什么会来到淮城? 如果他真的出发了,那之前偷袭他的锦缕峰峰主虞九栀究竟是逃跑了还是在他身边? 温勉心生疑虑,不确定梅光济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如果大佬知道的话那当然好,大乘期的实力摆在那里,总觉得天塌下来也能有人顶着。但要是梅光济不知道,一直和他同心同力的祁尚英行动的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在这种时候,温勉就觉得很扼腕,要是王秉通还在卧沧山,这种消息完全可以撺掇师父去问师叔的嘛! 但是现在,老实说,不跟贺惊帆讲实话的情况下拜托他帮忙,温勉还是经常会感到心虚的。 心虚的黄鹤楼楼主蹭到刚从赛场上走下来、衣摆上还溅了点血的师兄身边,特别殷勤地递上去一块其实毫无卵用的毛巾。贺惊帆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温勉作乖巧状说道,“祁师叔最近在卧沧山呆着怪无聊的,我们回去之后用不用给他带一点伴手礼?” 这个话题有点突兀,贺惊帆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忽然想到他了?要是想买东西的话,祁师叔自己过来一趟应该挺方便的吧?” “也是。”温勉慢吞吞地说,“那你说他现在有没有可能为了买什么东西,跑来淮城呢?” 贺惊帆叠毛巾的动作一顿。 半晌,他说道:“我去问问掌门大人。” 第七十三章 贺惊帆究竟有没有成功提醒到还在忙于安慰老朋友的掌门大人不提, 温勉下一轮的抽签结果已经出现了。他就像是掌握着命运的翻牌人,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将手中的巴掌大木制牌子反转过来。 一道柔和的白光闪烁了一瞬,预示着抽签结果已然出现。 ——纪拓。 温勉呼吸停顿了一瞬,又有种果然如此或者终于来到这样的时刻的感觉。除了原本世界线上的纠葛之外,以着目前的情况来看, 这绝对是修真界的两位握有自己金手指的氪金肝帝玩家首次面对面的较量。系统在见到抽签结果的一瞬间就叫嚣着自己的计算水准绝对胜过人类,所以温勉的外挂更胜一筹……但讲道理修炼的过程中这没用的家伙嘴上说着‘变强一定要依靠自己一步步走才行’根本没提供半点帮助。 “我早就说过燕台集的抽签绝对有黑幕啦……”梅光济的弟子胡三弄啃着山楂糕评价道, “就算不考虑他们不管有多少个参赛人选, 都能够最终以二对二淘汰制完结比赛。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那种同门厮杀或者引人注目的对决相撞次数也太多了吧?” “但是温师弟还没有遇到贺师兄。”旁边人回道,“真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什么啊!”胡三弄拿起山楂糕敲对方的脑袋,“温勉遇到那个纪拓不是更糟糕了吗?你忘记贺师兄的那种宛如天罚般的眼神了吗!不光是贺师兄,我们也不想和那个姓纪的搅和在一起啊……他简直就是行走的诅咒聚合体, 总能够不知不觉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就好像民间所说的邪物一样, 时不时就要殃及池鱼……” “啊, 抱歉。”在胡三弄陷入低落的抱怨中时, 她身边的弟子不好意思的抬手挠了挠被山楂糕打到的头,对着温勉笑了笑, “她偶尔会相信一些没有依据的运道相关的话题。” “那怎么能叫没有依据?”胡三弄瞪着他, “我可是听说了有不少好姑娘喜欢上那个姓纪的, 最后都没有得到好下场的传闻啊。” “那也只能说明他是个渣男吧……” “算了,你给我闭嘴吧。”掌门元婴期的女弟子扶了扶额头,一偏头对着桑鱼说道, “你在干嘛?不来和我们讨论一下战术吗?” 桑鱼顶着硕大两个黑眼圈抬起手,手里捏着炭笔:“我就是搞不明白一个问题。” “什么?” “单数个参赛选手淘汰制究竟要怎么才能全部以抽签二对二的形式完结啊。”她双眼呆滞无神,充满了被数学支配的痛苦,“我也没有听说有人轮空,也不见哪一位参赛选手每轮打了两次比赛,那燕台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 “而且元婴期修士总共有七十七个人,就算不管莫名其妙落单找不到对手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到底现在比赛剩下多少个修士,但总归是比最后能够留下来的七人多很多的吧?要是温师弟和那个纪拓比赛完之后有一个人输掉了,岂不是进不去小惊雀野了?” 她问完话之后,大厅里一片寂静。 良久,胡三弄捂住脸:“你为什么不在比赛的第一天提出这个问题?” 燕台集的抽签理论上是没有轮空这种说法的。但是它淘汰的赛制决定了每逢单数必然会有一名修士缺少对手,在这种情况下,燕台集的抽签仍然能维持着公平竞争的名声,没有引来任何一个修士的质疑和深究,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 以至于胡三弄绞尽脑汁想不明白之后开始怀疑是不是主办方使用了什么混淆视听用的大型阵法。 她自己明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却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其中的原理呢。 但是相比这个,温勉陡然意识到,他说不定可以在这一回合直接把纪拓淘汰掉……或者如果被纪拓淘汰就很惨。说到底,谁也没想到他们两个对决的场合居然不是为了争夺前七的名字,而是有一位注定要倒在七名开外啊!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黄鹤楼楼主两耳不闻窗外事修炼了一个下午,然后突然得知隔壁浣剑门一纸状告揭穿燕台集多年抽签黑幕。 “简而言之就是利用小惊雀野的灵气还是怎么样,编织出一个巨大的迷幻阵法,可能阵法的媒介就是赛场和观众席吧,只要在那种地方呆久了就会不自觉忽略掉抽签不合理的地方,也让主办方有对于选手的名次有着更大的操作余地。因为不是针对个人的安危、而是全体认知偏差,就连大乘期也很难察觉到这一点。是不是听上去很扯淡?我也觉得很扯淡!” 这么说着,师子明踹翻了桌子. “我居然不知道!”他瞪大眼睛指着自己,“在下身为一位镜月阁的长老,居然会忽略掉这么重要的事情,恐怕就算是主办方内部也只告知了少部分人,而将绝大多数修士蒙在鼓中……在下居然算不上是镜月阁的核心人士吗!” 果然这人比起这件事的正确与否,更在乎自己的地位是不是受到了威胁呢…… 而且身为黄鹤楼的情报分析主管,大失职啊师子明阁下。 温勉微笑着取消了奖金。 不过这么说,怪不得表面看燕台集的主办方不仅捞不到好处还要担责任,每年仍然有数不清的门派争着抢着想要一份名额,恐怕这里面水深得很。 而纪拓仗着重生知道这一点倒是不意外,说不定这人就等着形式不利的时候把这条消息扔出去搏个两败俱伤,想来在七名开外和温勉对上确实在他的计划之外,而就算是天命之子主角先生,对于战胜卧沧山声名远扬的天才也并不是很有把握。 “真让人惊讶。”温勉扯着系统吐槽,“之前他被打得那么惨,每次都是半死的时候反扑,眼看随时都有被淘汰的风险,居然还能留住这么大一个后手。他还真能忍啊。” 【毕竟是那个纪拓,多灾多难啊这一届的燕台集。】系统不怎么真情实感地说道,【所谓乱世出英雄,我看好你啊宿主。这次赛制紧急调整之后,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镜月阁也是真的倒霉。 不知道这个传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镜月阁绝对不是胆敢做出这种事的第一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他们就被人发现之后钉在了耻辱柱上,估计好多年都洗不清自己阴谋败露的反面形象了。 而另一边的梅光济差点被贺惊帆一句话惊得从床上跌下去。 贺惊帆不像温勉,说话的时候总是顾虑太多讲究婉转,他又没理由不相信自己师弟给出的情报,于是见到梅光济第一面行了礼,开门见山开口说道:“——掌门大人,祁师叔好像过来淮城了。” 掌门一大把年纪,管的事这么多,大乘期的寿命又这么长,退休之日遥遥无期,满心想着摸鱼却只能工作,不由得很沧桑道:“你怎么知道的?他自己来的?锦缕峰峰主跟没跟着?” 贺惊帆哪知道……他又不是黄鹤楼的人。大师兄很干脆地摇头:“看见的,虞前辈在不在我也不清楚。” 梅光济沉思片刻,高声叫道:“……杨唐?杨唐!你过来一下!” 又转而问贺惊帆:“温勉告诉你的吧?把他也给我叫过来!这孩子怎么什么事儿都让你来问啊,你不要总这么惯着他,下次让他自己来。” 贺惊帆:“……” 不是,谁惯着谁啊,这不是顺路过来的么。 被说得像个溺爱孩子的老父亲一样的师兄心情很复杂,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年龄大了一轮,以至于见到温勉的时候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我喜欢你——这类话可以对着道侣说。 我爱你——这句话也完全可以对着老父亲说出口嘛! ……而且温勉他根本什么都没直说过。 温某人的秘密连起来可以绕卧沧山三圈半,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多了去了,贺惊帆多数时候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一点,但是偶尔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熟悉的面孔,还是觉得有些窝火。 他通常不表现出来,反正实战练习的时候把人揍一顿也就消气了。 温勉尽管其实对自己师兄有着这样那样的想法,毕竟还是条纯粹的单身狗,什么恋爱傻三年啊的时候还没到,‘贺惊帆情绪雷达’一直很准确。 他被自家师兄叫过来,一头雾水地发现走在身边的人情绪不高,要说生气也还没有……就是很微妙。 他把自己这两天的行为捋了一遍。 参加比赛和修炼没什么好说的。此外溜去黄鹤楼xN,拜托师兄打掩护xN,绕着弯子请贺惊帆帮忙向掌门问话x1。 啊……虽然听上去好像挺欠揍的,但是每隔两天就和师兄对练一次,就算一开始有怒火也该消了吧。 黄鹤楼楼主思绪飘呀飘,不知怎么想起来师子明有一次在上班期间秀老婆。 他的道侣也是黄鹤楼一位女修,正因为如此一个镜月阁长老才跑出来领了两份工资,当然其中也有他自己不甘寂寞野心勃勃的原因。升职也就罢了,每天不计成本到处挥洒狗粮这一点令人窒息。 李巽从来不和师子明单独呆在一处。 “因为我深深地爱慕着楼主大人啊。”她这么说道,“但是这份恋情注定无疾而终,特别是听说最近楼主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妖艳……不,我是说也不知是哪一位修士能有这么好的福气。总归我大概会一直、一直单身下去,所以说师前辈,我敬您一句前辈,能把你和你道侣去黄鹤楼总部旅游的画像收起来吗?!话又说回来你们两个明明是回去述职到底算什么旅游啊!” 画像上的女修和师子明并肩而立,站在黄鹤楼总部旁侧的山头上,笑得很甜蜜。 这人,有毒。 想到这里温勉一不小心微笑着把客栈门槛踩出一个坑。 贺惊帆满头问号地回头:“怎么了?” 温勉清了清嗓子。 他觉得凭什么下属孩子都快出生打酱油了老板还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问道:“说来师兄知不知道我一直喜……” 贺惊帆一路上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此时此刻顺嘴接了下去:“喜欢我?” 温勉:“……” “咦?” 原来师兄你已经发现了吗? 贺惊帆回来拉了他一把:“别发呆,掌门等着我们呢。” “……” 温勉茫然地跟着他上楼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系统:【吭哧。】 看穿了一切的眼神.jpg 作者有话要说:耳朵比较好使听完了全程对话的掌门:??? 第七十四章 梅光济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敢问但是年轻真好’的表情。 温勉:“……” 他莫名有了一种将自己情感生活上报家长的感觉。 反倒是贺惊帆一脸坦然, 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什么惊世之语,镇定地在梅光济对面坐了下来顺便帮温勉拉开椅子:“掌门大人,温师弟给您叫过来了。” 梅光济欲言又止:“你们……我……” 温勉:“我们……” 贺惊帆神态自若道:“怎么?” 他的态度自然的过于恰到好处, 以至于温勉开始怀疑自己师兄是不是在作伪装。 不一会儿,照例蹲在自己房间里的坐忘峰峰主杨唐也被叫过来了。 “什么事?”这个一看上去就特别不好惹的青年在四边桌子唯一空着的一头做了下来,面无表情语气还有点不耐烦。 温勉和这位峰主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应该说所有卧沧山弟子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他,一问起杨首座在做些什么?毫无例外地,答案永远是‘在闭关修炼’。 先是从渡劫初期突破中期,再是中期突破后期, 大圆满之后可能冲击大乘, 好像这位峰主的一生不是在突破就是在赶往突破的路上。 梅光济挺和颜悦色的, 先是问杨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杨唐:“没有。” 梅光济又转过头来问温勉:“你说你在淮城看见了祁尚英?” 我不是我没有啊!温勉下意识地看向贺惊帆, 恰好贺惊帆也在看他, 还对着温勉眨了眨眼:实话实说就行。 ……你确定么? 温勉模棱两可道:“回禀掌门, 是有人看见了。” “那就是了。”梅光济又转过去,继续温声细语地对杨唐说:“你既然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感觉到,祁尚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唐:“……” 在这一刻,遥远的卧沧山坐忘峰,突然之间一阵天摇地动。 还不等弟子们警戒起来,震动悄然平息。一只站起来有近两人高的黑熊穿过密密麻麻的丛林,沿着罕有人至的小路飞快地四只爪子交错着跑到了璇光峰向上一看。 山上空空荡荡,连只鸡都没有。 黑熊:“……” 它保持着用两只后脚直立而其,仰着头向上看的姿势, 陷入了片刻的呆滞。直到确认了祁尚英和虞九栀都不在山上,而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之后,黑熊懊恼地拍了璇光峰山下的一块岩石一巴掌。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它左转了一圈,右转了一团,本体毫无办法,而分神还在淮城准备回答掌门大人的问题。半晌,黑熊慢吞吞地走回了坐忘峰,窝在石洞里不动弹了。 自闭。 淮城这一边,杨唐维持着自己冷漠的表情,面对梅光济的质疑,尽量平和平静不带感情地说道:“他和虞九栀确实不在璇光峰。” 梅光济:“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唐:“……三天前。” 掌门深深地凝视着他。 杨唐的表情里浮现出一缕不自在:“好吧是刚才。”他扫了一眼贺惊帆和温勉,“这两个孩子还在场,你与我谈论这些合适吗?” 梅光济深吸一口气:“你不要转移话题,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把这两个人逮回去行不行?现在淮城太乱了,我不想让局面进一步失控。” “不可能。”杨唐立刻说道,“我这个分神只有渡劫期。要是本体能够出山的话说不定还可行。” “……”梅光济沉默了一瞬,忽然转头问温勉,“你能找到这两个人吗?” 温勉:“???” 掌门你做这种事情拜托黄鹤楼是不是显得不太合适。 而且做交易就交易,您给不给钱啊…… “也不是不可以。” 他给梅光济投了一个暗示的眼神:“但是需要一点时间。” 掌门十分上道:“钱不是问题,我要立刻马上出结果。如果能把他们两个直接带过来价格可以翻倍。” 温勉摇头婉拒:“那可能有些困难。” 两个渡劫期又不是两颗大白菜,而且要是暗杀也就罢了。这种打也不能打伤也不能伤,恐怕最后还是要靠着口遁取胜的场合,黄鹤楼真的做不来,加钱也不行,业务不对口,除非楼主亲自出马。 但是温勉还要参加燕台集。 梅光济有点失望:“那就只要地点吧。不要打草惊蛇,调查结果直接报给杨唐。钱也从他的账户上扣。” 坐忘峰峰主惊坐起:“为什么?!” 梅光济道:“将功补过。” 杨唐顿了顿,又缓缓坐了下去。面无表情的面孔上带着一丝丝失魂落魄。 也不知道掌门是怎么理解温勉在黄鹤楼中的地位的,反正他一副十分有信心的样子,等到嘱托完毕之后就甩手不管了。等杨唐走出大门温勉传信回来,贺惊帆仍然坐在梅光济的房间里。掌门望着自己这位师侄,一时间满腔肺腑之言尽在不言中:“你和温勉……” 贺惊帆:“怎么?” 梅光济想了又想,暂时决定还是顺其自然:“他背后势力有些棘手,但是你也不差,如果被那边的人欺负了记得回来跟我说,遇到事情别自己一个人憋着。我们卧沧山好歹也是数得上名号的门派,还不至于害怕黄鹤楼。” 贺惊帆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还是没有,他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只说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也是,温勉那孩子也不容易。”梅光济长叹一声,“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和未来的地位全是他自己拼命争出来了,我不打算妄加评价。再加上袭常峰目前还没有峰主……不然等燕台集结束回去之后你就上任吧?” 贺惊帆一愣:“可是我还没有到渡劫期,可以吗?” “早晚的事。”梅光济没说自己还有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但是考虑到贺惊帆的承受能力,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就这么定了,等我们一会去你就继任峰主,然后温勉怎么办,是维持现状还是干脆算城是你的徒弟?” 贺惊帆:“……徒弟就不必了。” 掌门一乐:“我估计你也不乐意,师徒道侣还是比较少见的。嗯,可是我总觉得温勉他那个真正的‘师父’,未必会赞成你们两个在一起。他若是以后真的接手了黄鹤楼,和卧沧山关系太过紧密真的不要紧么?” 毕竟情报组织也是要吃饭的,就连温勉也更偏好于师子明这种对于自己门派归属感不强烈的下属,以防止在面对一些不可避免的选择题的时候延误大局。 贺惊帆心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您说的像真的一样。 他慢慢地点点头:“那样的话,只要他本人坚持,我可以等。” 梅光济一时失语。 良久,他叹了口气:“你们觉得值得就行。”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没谱的事儿,贺惊帆仍然顺着梅光济所说的情况想象了一下。 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呢?他亲眼见着温勉一天天长大,从泥里打滚的小孩子成长为一个多么出色的大人。贺惊帆自己虽然现在的年龄还不算大,但哪怕未来还有千百年的时间,真的还能像是昨日与今日这般用着如此专注的眼神望着一个人、一日日蜕变到成熟与完美么? ——谁又能比得上温勉? 也许是习惯吧…… 假若贺惊帆有朝一日身边换了一个人,就像完整的东西突然缺了一块,有种空落落的空虚感。 他想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了,站起身淡淡地对着梅光济行了礼,走出门的时候看着温勉百无聊赖地靠着墙板、望着对面窗户框出来的正方形的天空出神,见到他走出来立刻露出笑容说道:“师兄,你和掌门聊完了?我已经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啦,等消息传过来了还要拜托杨首座。” 谁也比不上温勉。 贺惊帆脑海当中倏忽闪过这个念头来。 他看着对方笑意菀然的面孔有些微的出神,连梅光济在房间里喊出来“温勉你就直接去找杨唐他要是不干活就告诉我”这样的话都差点没听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无关(也可能有关吧)小剧场: 温勉工作之余:师兄到底喜不喜欢我 贺惊帆修炼之余:师弟到底喜不喜欢我 一个月后,不知道单身了多少年反正就是没对象还很自豪的亚子·梅光济(满头问号):你们怎么还没去民政局(x 今天更新有点晚 第七十五章 温勉久违地睡了一觉, 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也是站在万米之上的高空,四方山呼海啸,白色的太阳高悬头顶,被数不清数量的人群包围。他似乎手中提着一把剑, 孤零零地站在场地中央,被刺目的日光晃得头昏脑胀, 兵戟相交的清脆响声在四面八方响起,远处钟声和狗吠有一搭没一搭地传来,不管是对朋友的记忆还是对亲人的记忆都很模糊, 视线聚焦点上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人! 然后他陡然惊醒, 发现自己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窗户还开着,晚风一吹冷得人一个激灵。 而后,仿佛是昨日的场景的重现。 温勉腰间依旧别着一把剑,这是霜旻峰峰主连涂的藏货, 如果不是温勉恰巧在燕台集上没了武器, 还不可能从她手中敲到这样的珍藏。剑身细长呈雪白色,在阳光下偶尔会反射出一种近乎五彩斑斓的色彩, 除了足够坚固之外据说还有迷惑人心的特效……总之都是些攻击力的副产物, 温勉估算自己战力的时候也不会将这点偶然因素考虑其中。 镜月阁经过了短暂的商议, 暂时是决定抽签结果不变,而将淘汰制改为积分制。 不管怎么说,公信力这种东西一旦缺失是很难弥补的,哪怕主办方做出了再多的保证, 人们依旧对于抽签系统和修改之后的赛制秉持怀疑态度,再加上之前几轮被淘汰的修士并不甘心自己成为赛制修改的牺牲品,纷纷表示需要增加复活赛制度,给被淘汰的参赛者多一次机会。 今天燕台集外的战场也是硝烟弥漫一片狼藉。 尽管各种消息雪花般堆满了温勉的案头,他对此却并不怎么关心。 眼下他注意力只放在了一个地方。 纪拓向他行了一礼,语气温和:“温道友,好久不见。” 远处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并不能传达到位于中央地带的赛场上,但是温勉却能想象得出关注这场比赛的人在说些什么,他们为这缺乏□□味的开场感到不满,对于他和纪拓的相识充满了好奇,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会赢得这场比赛,输家又将获得怎样的结局…… 而场上的对决从不会因为旁观者的意志而改变结果。 温勉依旧微笑着,礼貌且疏离地回应道:“好久不见,请。” 这场比赛注定和温勉梦中的场景、和原本世界线上的经历有所不同。不单是因为两个人现在站在元婴期的赛场上,更因为纪拓由于境界突破的过程太过急切,以至于根基不稳,不得不改变通常扮猪吃老虎或者稳重求胜的战术,改为……该怎么形容,如果这是现代漫画家笔下的热血漫的话,纪拓就是那种无论如何都要等到被按在地上摩擦个半死直到人人都以为他会输掉的时候、突然绝地反击的类型。 这其中有着对手轻敌、时机把握精确以及纪拓掩藏住的手段层出不穷等多种因素,不过随着他打比赛的次数越来越多,人人都知道浣剑门这位临场突破改换赛场的年轻人不是好相与的对象,对手对他防备愈深,他越难以以这种手段取胜。 眼下和温勉对战,就是他不得不改换手段的终场时刻。 纪拓曾经对温勉有过一点真心实意吗? 恐怕没有。 但若说他一点也不重视温勉,那绝对是在瞎扯。 这世上曾经最了解温勉的人,是纪拓。所以他深切地知道,温勉掩藏在温柔寡断又习惯性依赖他人的表象之下的、那些不可忽视的细微特质。尤其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轻视一个名副其实的天才就是在自寻死路。 现在重来一次,不光是他自己,温勉因为成长经历的不同,似乎也已经和过去天差地别。 具体而言,就是覆盖在温勉外侧的那一层被平和与温暖精心培养出来的保护壳,终于被凛冽的风霜摧剐殆尽,让里面的人直面生活的艰难与苦难的同时,将得到的力量与刀锋握在手中。 只能静待屠戮的绵羊终于学着举起了屠刀,这对于觊觎他的刽子手来说将是多么不幸的一个消息。 也正是因此,纪拓选择抛出自己的另一个底牌——他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绝不能因为和温勉对战失败就退出燕台集的比赛。 他的计划周详,无论是对于他人还是自己,都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只是……没想到竟然人生中不止一次,他还能在这战场上看见温勉。这片土地的过去/上一世流淌了太多人的血,包括温勉,甚至包括他自己。兜兜转转几十年过去,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饶是纪拓也不由得升起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那么,到底谁会赢? 温勉不是个计划控,也没有时间弄一些花里胡哨的骚操作。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稳扎稳打,练习的时候又有贺惊帆这么一个外挂,可谓博众家之所长。再加上身为黄鹤楼楼主见多识广,因为系统分发的楼主马甲对于大乘期境界的理解远胜旁人,最终成为了一个单看每一项都不能称为惊世之奇才、但你就是打不过的对手。 纪拓看过温勉的比赛录像。 他第一场比赛用剑、打到一半剑没了可以徒手或用扇子做武器。第二场比赛的时候有过将倒下来的装饰用石柱当作棍子抡的经历、机缘巧合夺过对手手中的长刀之后耍了两下也有模有样杀伤力不小。第三场比赛的时候武器依然没到账,用的是从同门师姐手里借来的峨嵋刺,绝对是上佳材料,就是握在温勉手里显得哪里不对…… 后来便是统一用剑了。 当时跟纪拓一起旁观温勉比赛录像的一浣剑门修士表示:对上他的话我还是弃权直接回老家算了。 有长项并不恐怖,没有缺点和漏洞才恐怖。 纪拓现在就是无处着手的感觉。 温勉实力比他强很多吗? 其实也没有,大家都是元婴初期。如果说温勉经常披着大乘期的马甲比较有优势,纪拓还是直接从大乘期掉下来的呢!大家都是手中有挂的人,并不能从等级这种肤浅的角度谈论高下。 众所周知,同一个账号,在大佬手里和在咸鱼手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纪拓的错觉,他总觉得现在眼前这个温勉和别人战斗的方式,真的很像是上一世的贺惊帆啊! “砰”地一声,纪拓手里的宽刃剑和温勉剑刃相撞,摩擦开来的时候边缘升腾起一连串细小却明亮的火花。 细长而有着玉石质地的长剑在日光下白的仿佛在发光,有一道彩虹般的色彩在力道卸掉前转瞬即逝。 温勉看着对手的目光很沉凝。 “这不会是你的全部手段吧?”他忽然开口说道,“你难道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背后留一手?” 纪拓喘息一声,站直了身体:“难道你就尽全力了吗?” “是啊。”温勉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进攻的姿势,“我从来不低估对手。雄鹰搏兔,尚尽全力……!” 白色的光芒一闪,他甩了甩手腕,四散开的剑气将地面掀起直至水平面的三四米高,纪拓直接跳到了高处,踩着石柱才免于被尘土落了一身的境地。然而还不等对手站稳,温勉下一道攻击已经紧跟而上,频率说不上高,但力道惊人直击要害,纪拓连连后退近乎只剩招架之力,凭着直觉感到温勉有时候的攻击方式并不像用剑——反倒像是在使刀。 从这个角度而言,温勉确实没有保留实力。 纪拓目光闪了闪,一边寻觅着反击的余地像后退的同时,一边伸手向着自己腰间探去。 燕台集不允许额外携带攻击辅助物品,诸如辅助性质的法宝或者回复治疗用灵药,但总归还是给那些以偷袭和暗器以及毒药等为主要攻击手段的修士留了一条活路。具体的审核制度极其复杂而且逐年都在随着新发明的添加而修改,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年都有不同的人尝试着钻规则的漏洞。 温勉毫不怀疑纪拓在这方面的天分。 他条件反射的收起攻击拉开距离,却发现纪拓仅仅是虚晃一下,也趁此机会后退出很远,空闲着的左手往自己剑刃上一抹。 血红色的液体出现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温勉怔了一瞬,突然也不急着抢攻了,站在原地笑道:“你这把武器是从哪来的?原来燕台集不禁止使用魔修祭练的武器吗?” 他虽然是提问,语气却很肯定。 因为忙人多忘事的楼主大人突然想起,这把剑以前还进过黄鹤楼的收藏柜,后来多次辗转,没想到竟然跑到了纪拓手上。 ——如果不考虑原本世界线的纠葛和惊雀野注定为敌,纪拓还真算是个给黄鹤楼提供了大笔资金的好客户。 场地外有眼光的人不在少数,观众席霎时间喧哗起来,人人都争论着这样的装备到底符不符合规章制度。 纪拓作为当事人,反而很冷静:“没有明文规定说不可以。” 他手心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手中的剑仿佛饿了很多年的样子,随着人类鲜血的注入如饥似渴地吞食,转眼间变得鲜活了许多,连上面的花纹都有生命的虫豸一般蠕动起来,让正常人看见了都觉得恶心。 “听说这东西要是吞噬了一整个活人的血肉会改换形态。”纪拓说,“但是由于我也不是魔修,所以仅仅停留在听说的层面……不知道它的完全体会是是怎样的样貌。” 温勉:“你很好奇吗?” 其实我见过的。 大概就是某一次楼里处置敌人吧……剑和受伤濒死的人被一群懒得亲自动手又好奇魔剑传说的修士关在了一起。温勉当时也不在场,后来听描述说,亲眼见证那一幕的一个人也没活下来。被呈到温勉面前的是一个隐约中甚至能看出无数人类面孔的肉瘤聚合体,有着武器的基本外形,只是实际上已经近乎生物了。 毫无疑问是一柄强大但恶心到没人想用的东西。 后来被不缺宝贝的黄鹤楼直接转卖了。 那柄剑放在收藏柜里的时间有点久,有那么一段时间饿的奄奄一息,看见温勉就像小狗一样迫不及待地蹭过来想要讨食吃,就好像它知道谁才是有权利做主导的样子。然而被温勉没忍住暴打两次之后就蔫了,老老实实躺着直到被卖掉,临走前还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 ……也不知道它今日见到了旧主人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魔剑:PTSD 第七十六章 这么说起来,刚才纪拓手里那把剑就表现得老实的不像话, 在他将自己的手掌割开之前, 半点也看不出来是一柄传说中的魔剑。 温勉有些心情微妙, 瞥了不停小口小口喝血矜持地仿佛大家闺秀一样的魔剑好几眼。 魔剑:…… 它惶恐地咽了一大口, 差点呛到,剑身表面的纹路一阵生理性抽搐,看得旁人头昏脑胀,对于它所能够产生的视觉污染的等级认知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纪拓对此浑然不觉——他若是买下这把剑之前做好了准备工作, 就应该听说过在饥饿状态下给它提供血食后,会造成非常严重的范围伤害。毕竟是魔修祭炼出来的武器,在这次比赛之前, 纪拓自己应该从来没有使用过。 综上所述,魔剑现任的主人并不清楚自己手里的武器心情不大振奋。 失血过多就算是对于修士而言也是致命的,纪拓既然用出了这样的手段, 自然不打算拖时间进行持久战。他手中的宽刃剑长度和宽度都近乎增大了一倍,表面还泛着不祥的血色光芒,威慑力十足, 攻击力也不小。温勉稍微观察了一下,确定了如果要是硬碰硬的话, 自己手上这柄依旧会进废品回收站。 没办法, 这种依靠着鲜血和灵气提高攻击力的武器,基本上战斗力都远超同行,也更难于操纵,说不定刚把对手干掉就反噬己身, 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 更悲伤的是温勉今天没带扇子。 战况再度僵持,和之前相反的是,进攻方变成了纪拓,防守躲避的人则变成了温勉。 【他好拼。】系统观战毫无压力,在温勉脑海中说道,【这血量流失的速度都快赶上割动脉了,就算元婴期的灵气能支撑一段时间,他难道是想要在燕台集上拼命么?根本没这个必要吧?】 “这说不定也是策略之一。”温勉注意力很集中,因为对手攻击范围大,他又不能硬碰硬,只能不断四下闪躲,依靠着巧劲擦边球来防御,因此回答系统的想法也断断续续,“你想……人人都觉得这是他最后的手段了,毕竟已经到了这幅境地,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是纪拓在此之前真的失手过吗?这些真的是他最后的底牌了吗?” 【啊,你这么说的话,确实。】 “如果不是你将他鉴定为人类的话,我会怀疑这人说不定是某种缺乏感情的怪物。”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温勉被重击砸的一个踉跄,后退好几十步才缓下余力,“目标明确,计划完备,毫无动摇之心……不过突然之间碎丹成婴算是败笔,如果他能够忍下来,在金丹期赛场明明可以很轻易地拿到名额。” 【这说明只要是生物就有执着之处。说不定他觉得战胜你也是永恒的目标之一呢?】 温勉微微笑道:“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他轻盈地跃起,抹去虎口处的血痕,落到了场地边缘。尽管曾经和那把剑有着一段孽缘,温勉却不敢放下警惕,正因为了解,他才知晓若是抓住敌人的弱点、有机会将对方的血肉吞噬,那东西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贪婪之心,若是缺乏防备的话连带着握剑的主人都会命丧当场。 也就是说,一点弱点也不能暴露,一丝伤口都不可被注意到。 否则就会降临杀身之祸。 纪拓在他面前五米处,单手水平举着魔剑,就如同之前被狼狈地压着打时没有失态一样,现在他占据了上风,情绪依旧毫无波动,只说道:“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要认输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与虎谋皮?”温勉反问道,“你手里那东西,指望它自己克制住吞噬的本能是不现实的。” 纪拓简短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清楚这一点,但是我已经做了准备。” “你看。”温勉对系统说,“他果然还有后后后……手,如果不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绝不会将底牌用尽。从这个角度上看,战胜我应该算不上他排名前三的目标。” 【那你呢?】系统问,【你的目标是他吗?】 “你应该问,我的目标里面有他吗?”温勉道,“答案是,没有。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必要想象的那样复杂,当我们都想要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时,我们就是敌人。” 他要面对的对手有很多。 这其中或许有纪拓,或许没有——温勉需要的是向前走,而不是超越特定的某一个人。 “所以说,在战胜我这一点上,纪拓将之作为备选目标,尚且留有余力。” “而当我面对自己通往目标的前路上必须战胜的对手时,永远不会选择后退。” “所以,他一定会输。” “我拒绝。”温勉回答了纪拓的问题,右手低垂,握着剑柄,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想起自己在梦中也是相似的景象。 太阳高悬在天际,脚下踏着破碎的沙土,任由狂风拭去血水和汗水。梦里的他小心翼翼强撑着不泄露出半分狼狈,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拼命战斗到最后一刻,在被人询问是否要放弃认输的时候给出了否定答案……想来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他说道,“人类在失血过多的时候会注意力涣散,就比如说……” 温勉手里那柄剑雪白的剑身上再次反射出一道模糊的彩虹色光影。 “……你眼中的我究竟出现在了你面前还是背后呢?” “噗”。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是武器和衣料与□□摩擦的声音。 纪拓瞳孔猛然缩起,半晌才感觉到疼痛从胸腹之间传来。低下头,一小截宛若玉石的剑身从他胸前冒出来,表面流淌着鲜艳的红色液体。 “什么……时候?” “失血过多还会让你智商下降,通俗来说就是脑子不好使。”温勉将武器抽出来甩了甩,小心避开纪拓手中的魔剑,“至于我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就像你之前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这柄武器反噬一样——是因为做了充足的准备吧?” 纪拓一愣,然后恍然:“你之前躲闪的过程……是在布阵?唔、咳咳咳,我没想到,你还会用这种手段。” 温勉的攻击方式和贺惊帆太像了。 纪拓有点恍惚地想着,就如同是前世的某一刻和那位卧沧山下一任掌门对上一般,不论是出招方式,对对手攻击的预判,滴水不露的防守……都太像了。 以至于他差点忘了,温勉不是贺惊帆。 温勉有的时候,其实手段没那么‘正’。 鲜血不断从纪拓口中冒出来,但哪怕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势,他似乎仍然留有余力,至少手中的武器依旧老老实实,并没有因为主人的虚弱就趁势而起。 “毕竟武器有这样迷惑人心的负效果,不加以利用的话好像有点吃亏。”温勉回答道。 他话音未落,纪拓却于霎那间再次提起了魔剑,剑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增长,眼看就要来一个一对一伤口互换—— “嗡”。 一阵蜜蜂嗡鸣般的震颤声,那柄剑眼看即将穿透温勉的身体,却在距离大约还有两米左右的位置时忽然依靠着自己的震动强行弯曲出一个弧度改换方向,硬生生地擦着温勉的胳膊冲了过去,连衣袖都没划破半分。 温勉:“……” 纪拓:“???”这剑怎么回事儿??? 他这下攻击用尽了最后一点残留的力气,再打下去估计就真的要拼死搏命了。纪拓又喷了一口血,拄着剑跪坐下去,干脆利落地举起手对着负责记录这场比赛的裁判说道:“我认输。”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战胜对手的收益要少于为此所付出的精力,他不会选择继续坚持。 临下台前,纪拓仍然坐在石台上没动弹,相比仅仅是灵气濒临耗尽、没有大伤口的温勉,他是真正受了重伤,连路都懒得走,正等待着同门里过来人把他抬下去。 “等一下——”他没忍住叫住了温勉,指了指自己的武器,“它最后为什么会选择避开?” 温勉脚步一顿。 因为过去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了? 虽然哪怕那柄剑当时没有特意改变方向,温勉也做出了防备,毕竟纪拓的成名绝技之一就是绝地反击,但是这样神奇的走向依旧是他没有想到的。 最后温勉只是笑了笑,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可能是运气好吧。” 纪拓明显不信。 但是温勉已经跳下高台飞远了。 【那么仇恨呢?】系统在这时突然又出声问道,【你和他之间的血仇又要怎么算?】 温勉想了想:“如果他注定要被我杀死——或者我将被他杀死,那么探究其中的理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想要杀死一个人的理由可以有千万条,但是让故事圆满结束的永远不会是恨,而是爱。” 他从半空中一跃而下,看到贺惊帆抬起头时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两个人都风尘仆仆,满面疲惫。 “赢了?”贺惊帆问。 “赢了。”温勉答。 他的师兄就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说道:“我就知道。” “爱一个人的理由也有千万条。”温勉对系统说道。 “怎么办啊系统——我突然想走过去抱抱亲亲他。” 作者有话要说:温小勉:师兄抱抱亲亲举高高。 系统:宿主冷静,会被河蟹。 感谢在2020-01-09 22:16:45~2020-01-10 22:5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rantollegra 10瓶;哆啦A双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系统很冷漠地说:【这事又不归我管, 你倒是上啊。】 温勉原地磨蹭了两下。 贺惊帆定定地看着他,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突然先温勉一步按住他的肩膀:“既然比赛已经结束了, 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你今天有额外的工作需要处理吗?” 温勉想了想,愉快地决定权力下放、找借口翘班,明明有关于当前局势分析的报告堆积如山, 楼主却准备当作看不见:“没有。” 贺惊帆欲言又止。 其实师兄很想说,不管因为什么理由拒绝工作都显得有些不负责任, 如果不是黄鹤楼并非一般的门派、而温勉作为楼主接班人(大概)不能当家作主, 他都想要像小时候带着温勉修炼一样帮他一起处理公务去了。 如果温勉知道他的想法, 估计就要在镜月阁的水镜上面发个匿名贴:我想和男朋友出门约会, 但是他只想拉着我一起学习。 多么痛的领悟。 算了……就当作是迟来的新年假期吧。 在某些方面意外认真的贺惊帆艰难地说服了自己, 等到两个人走出喧闹的人群来到僻静处之后,他松开拉着温勉胳膊的手,手腕一抖将手心掩进袖中,心中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还没有完全消退,若无其事道:“你刚刚那会想要说什么?” 温勉:“……”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 系统恨铁不成钢:【多好的机会啊!!】它在温勉的脑海中咆哮, 【你之前冲动的时候不是很有勇气的吗!现在你师兄都安安静静等着你表白了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啊难道你是现代社会三流偶像剧里面的未成年女主吗!】 “……”温勉干巴巴地说道,“你都说了之前是冲动的结果了, 现在冲动已经没了,我一直是一个冷静的人。话说回来系统, 我能给师兄发微信说‘我喜欢你’么?” 系统沉默了两秒钟。 【清醒点。】它怜悯地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已经没有反悔躲起来鸿雁传书的余地了。】 等待的时间有点久,贺惊帆露出一个有些疑惑和焦躁混合的表情。 温勉还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虎躯一震就想要开口,结果贺惊帆突然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他:“稍微等一下,阿勉……抱歉打断你,但是我也有一些话想要说出来。虽然说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都有些突兀,不过我思考了很久,觉得这种事情与其依靠漫无目的的猜测,倒不如实际地咨询本人比较恰当。” 他停顿了片刻,观察着温勉的表情——遗憾的是某人大尾巴狼装的太久,哪怕是眼下的场景依旧无法从表情中看出端倪。 温勉表面很冷静,其实一点也不冷静。 他心脏跳得很快,连眼皮都快跟着一起跳了,隐约有不详的预感,但又怀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期待,语调平平道:“师兄你先说。” 贺惊帆对自己关键时刻察言观色的水平彻底不抱希望了。 然而直言自己的猜测和心态转变还是件挺尴尬的事情,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一种超过平日里二倍的语速飞快地说道:“暂且将之归咎于我的错觉吧……过去的某些时候我曾经产生过‘你是否对我有超越师兄弟间感情’的怀疑。不论这是否是我在自作多情,但在意识到我并不想要拒绝甚至还隐约期待着这样的结果的时候,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向你说明这一点。” 温勉愣愣地看着他,张口欲言,贺惊帆却再次打断了他。 “等一下、再稍微等一下,让我说完。这次对话并不是以你对我的感情为前提而发生的,我希望阿勉你能明白,不论你现在对我抱有怎样的想法,无论是单纯的当作同门师兄亦或是……有好感的对象,我都不希望我对你的感情成为你的负担。然而因此隐瞒我心态的变化对你来说也并不公平,所以今日我仅仅是想要告诉你,不论你的感情究竟如何,是我的误解还是年少时的一时冲动或者真正如我所想如我所愿——” “我仍然喜欢你……现在谈论爱存在与否或许为时过早,但我愿意与你共度一生。” “好了我要说的内容已经说完了。” 他藏在袖子里面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掌心,在这样的冷冬时节罕见地出了一身热汗,没有去看温勉的表情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白雪皑皑的地面上。 “如果让你觉得有压力的话我会道歉。”他又补充一句,“但是拒绝也没有关系不管怎么说你永远是我的师弟所以……” “不,师兄你等一下!”温勉又激动又有点恼火地打断他,“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系统:【啧啧啧报应啊颜面尽失啊温勉同学,你论行动力还比不上你师兄的一个零头。】 “*,”温勉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怎么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谁能想到啊! 他现在简直被从天而降的五百万中奖彩票砸蒙了! 贺惊帆咳嗽一声,目光游移:“抱歉……你说。” 温勉心中的小人已经坐上火箭上天爆炸成五颜六色的烟花了,现实中他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伸出两根手指:“现在有两个问题。” 贺惊帆缓缓地看向他伸出的手。 “首先,师兄你之前的感觉根本不是错觉。” “哦……”贺惊帆眨眨眼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你是说……你认真的吗?” “第二点。”温勉板着脸说,“我也喜欢你,想结为道侣的那种喜欢。所以说师兄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咦?” ** “真是了不得啊,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是假话。”一群修士趁着燕台集这一场比赛结束的间隙一边在街上闲逛一边谈论,其中一人感慨道,“你们看那场温勉和纪拓的对决了吗?” “看了,哪能不看?”另一个人附和道,“这两天比赛场景的复刻都被传遍了吧,镜月阁的灵宝还真是好用,如果不是母体和子体之间的距离必须在一定范围内才能正常工作,我都想要买一台回去自己用了。不过说到这场比赛,结束之后那些黑市内的赌局倍率估计又要调整了吧,之前前十四名种子选手的名单有没有发生变化?” “他们的反应可比咱们快多了,我听说比赛结果刚出来,温勉的排名就上升了。” “进元婴期前七了?” “还没。”消息灵通的修士回答道,“但是就只差一点了,要是温勉和纪拓都进了前七就有意思了,那样光是南陆的门派就能占据元婴期至少四个名额,剩下的三位……怕不是要抢破头了。” “怎么可能啊,那南陆近两年也太强了。”另一人说道,“我觉得不可能,他们俩顶多有一个人进前七,那也是勉勉强强。毕竟是元婴初期,就算手段再多又能怎么样?” 之前的修士反问:“若是你在台上要怎么样?你有把握能打过他们俩当中的哪一个?” “我……”另一人语塞,“我当然是没希望了……但是这一代元婴后期乃至于巅峰的修士也是有的,他们总能赢吧?” “嗨。之前纪拓又不是没赢过元婴后期的修士,他不还是输给温勉了。要我说这种小境界的差距对于那些百年难遇的天才来说根本不是事儿,也就我们这群有一丁点突破都谢天谢地的人会盯着微小的等级不放,拿自己的标准判断别人。” “……” 几个人渐行渐远,一侧的茶摊上,披着掩住面孔的长斗篷的男人忽然侧头,压着嗓子对身侧另一个带着斗笠的年轻人说道:“怎么样,难得输掉一次有什么感想?” “还能怎么样?”纪拓摇了摇头,“温勉他确实比我预料的还要强。他境界非常稳,根本不像是以那种速度突破的修士。之前还有人猜测他是依靠着丹药堆上去的境界……”他嘲讽地笑了笑,“现在足以见真章了。” “要我说你们两个修炼的速度都快得像编出来的假话,虽然我怀疑你也根本没有尽到全力。”书圣岑绛一边笑一边叹息,“只是恐怕还真让刚才那几个路人说准了,元婴期的名额怕是没有让我们调整的余地了。” 纪拓不置可否:“只是一次燕台集的比赛,输了也就输了,难道还要冲上去搏命不成?至于排名问题,假若温勉真的能够赢到最后,卧沧山就能至少拿下三个小惊雀野的名额,稍微有些麻烦。” 岑绛道:“你们浣剑门不是也能拿三个?你,你那位师兄,温勉,贺惊帆,东陆镜月阁的大小姐和皇门的太子殿下,加上北地雪山圣子,元婴期前七差不多就这些人了。倒是金丹期,说不定会有散修和西陆那些世家操作的余地。” “徐家怎么说?” “还在等消息。他们畏惧黄鹤楼,黄鹤楼楼主最近又在淮城,怕是在这边晚上睡觉出门都不安生。徐家兴许直到最后也不能下定决心,我个人意见还是不要指望他们为好。” “黄鹤楼……”纪拓思索着这个威慑力极大的名字,回想着自己几次和他们接触的经历。 不管怎么说,这或许是唯一一个哪怕他重来一次,依旧连底细都没能摸清出的门派。 所以说那个神出鬼没到仅是露面一次、却仿佛到处都留有他的传闻的黄鹤楼楼主,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我不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x 感谢在2020-01-10 22:51:24~2020-01-11 22:4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Tarantollegr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蕾满宝了 9瓶;12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在纪拓的上一世, 传说中的黄鹤楼楼主其实是没有正面出现过的。 但他在成长的过程中听了挺多有关于黄鹤楼的传说。 纪拓小时候并没有和爹娘一起长大, 进入门派之后没少吃缺乏常识的亏, 这种时候年轻同龄的同门们互相交流开玩笑讲出来的情报就成为了他获取信息的主要途径之一。而对于黄鹤楼的第一印象来源于十几岁刚入门没多久时,一个外门经常与他人合伙捉弄他的同乡由于被对家使用着从黄鹤楼买来的情报、将他父母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朝成为了无依无靠的孤儿,黄鹤楼自然成为他仇恨的对象之一,直到身死道消前都孜孜不倦地给这个庞然大物找麻烦。 然而纪拓并不会因此而原谅或者同情他。 在当时还年少的纪拓眼中,他不仅不像是其他同门一样恐惧和厌恶黄鹤楼, 甚至心中对这样的实力与地位抱有隐秘的期待, 有不短的一段时间里, 黄鹤楼成为了他世界里报复其他人最直接的手段之一,他像每一个不切实际的年轻人一样,梦想过成为黄鹤楼楼主那样的存在, 手握权力与力量,隐藏在无人知晓的幕后, 操纵着整个修真界的局势,无论是行善亦或者为恶, 只要自己愿意就无人知晓。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过几个傻x想法呢? 总之等纪拓成年之后, 当他有了能力自己用自己的手段施加报复之后,他就再也没想象过这种事了。当然如果要是有加入黄鹤楼的机会的话他是不介意尝试一下并且和楼主打好关系的,不过既然连对方的脸都没见过,还是脚踏实地一点老老实实继承老爹的家业吧。 综上所述,纪拓此前一直对于黄鹤楼有着谜一样的好感,就算是在南陆的小渔村被黄鹤楼楼主亲自抢走了人质、打破了局面也没有影响这份正面感受, 堪称土豪路人粉。这也使得他在重生并且有能力先一步掌握浣剑门之后,一点也不吝惜于联系那个隐藏在阴影处的情报组织,从他们手中花重金买来好几份情报和物资。 不过重来一次,很多事情的变化大到超乎想象。 比如温勉,再比如……黄鹤楼楼主居然来旁观燕台集了。 似乎目的还是观战。 通俗点解释纪拓现在的情绪,也许是那种现代的某个练习生粉了一个高冷到从来不做互动的大神爱豆,每天靠着捕风捉影的消息画饼充饥,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家爱豆居然来旁观他们年轻一辈内部的练习赛……不知道是为了谁,反正不是为了他。 纪拓有点恰柠檬。 当然只是有一点点点…… 然后他就思考黄鹤楼楼主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来到燕台集观战的目的想的有点久。到底是哪个天选之子,该不会下一任黄鹤楼接班人要从这批人里面选出来吧?! 他这样那样的把自己的猜测对着暂时建立盟友关系的书圣岑绛讲了一下。 岑绛一大把年纪了,养子岑天骄都比纪拓年纪大,搞事的唯一目的是想要弄到惊雀野的门票让自己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自然没有什么闲情雅致去谈黄鹤楼楼主的八卦,他干脆利落地打破了年轻人脑海中三千字的脑补:“你想多了吧,他说不定是来工作的。” 对哦。 纪拓垂死病中惊坐起,想起来黄鹤楼楼主也是要干活的。 指不定就是他这辈子突然发现燕台集这个场合比较好卖情报呢? ——更大的可能,是黄鹤楼也察觉到了内幕,并不甘心在惊雀野这块蛋糕的分配上落于人后。纪拓有点心痒难耐,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去递一份同盟邀请书,这样对上其他门派取胜的把握还要大上许多。 没想到第一个反对他这个选项的是短期盟友之一的太极会分会长雷震光。 “你可能没和黄鹤楼近距离打过交道。”他冷着脸,拒绝的干脆利落,半点面子都不给纪拓留。本来作为同盟其中一方作主的修士,纪拓不论是年龄还是修为都显得有些低,但是他又会画饼、又能给出很多真实性得到了验证的信息,再加上未来的成长空间被很多门派看好,友善交往的修士有很多。 可是太极会,并不在乎你明天怎么样。 作为一群吃了上顿不一定有下顿的散修,太极会只注重当下。 当下纪拓就只是个不值得注意的元婴初期。 因此雷震光讲话语气很直:“别急着反驳我,我说不是躲在门派后头买情报那种接触,而是面对面一对一。我因为自己的一个‘老朋友’的家事,和黄鹤楼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我劝你一句,不想英年早逝就别给自己找麻烦。” 支涿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 纪拓虽然暗中布局很多,但是和温勉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温勉命令的都是他的属下们,不论水平如何,他们至少都效忠于黄鹤楼,知道自己是在为了谁打工。而纪拓早年受限于身份,不得不左右逢源,利用重生获得的先机在其他人本来就准备做的事情上做文章,也就是借势。 这就导致了,雷震光和温清河当初的一举一动都顺应了纪拓的心意——但是这俩人几乎根本没听说纪拓的名号。 眼下就很尴尬。 为了不在实力低微的时候暴露底牌,纪拓甚至不能说自己和黄鹤楼楼主面对面讲过话,他立刻给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盟友打了个颜色,对方会意,插口笑道:“你还好意思提到你的老朋友?您那位温家的朋友不是早就进到黄鹤楼的大本营去了?本来事情根本就没有这么麻烦的吧?” 雷震光脸色铁青:“要是黄鹤楼来跟你要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我自然是表面……” “咳。”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修咳嗽一声,“你们别吵了,现在还在谈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再说了。”她环视一圈,眼神有些轻蔑,“这些天闹事儿的就从来都没停下过,可是人家镜月阁理会了么?他们的镜妪真人老太太下午还有功夫喝养生茶呢!在燕台集结果出来之前,说些屁话什么用处都没有,再说了,一个温家人没了,我们不是面前还有一个么?” 其他人被她怼的脸青:“你说温勉?他背后的卧沧山是那么好相与的?你当梅光济真的就跟名字一样不济么?!” “我呸,那你们就盯着镜月阁不放,有什么好处?” “你不就是因为你的道侣出身镜月阁吗?醒醒吧他都死了八百年了你也早就是个魔修——” 书圣岑绛终于忍不住拿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拍了一下桌子:“行了,要是今天除了吵架没有别的消息,我就走了。” 之前的女人张了张嘴。 岑绛又拍了一下桌子:“刀圣,你也消停点。” 有人小声嘀咕:“她一个魔修算什么刀圣啊……” “我不算?”女修嗤笑一声挑起眉,“我不算的话难道你算?你能接住我手里一刀么?” 岑绛啪啪拍了两下桌子,有点恼火:“我走了!我真的走了!都是些什么玩意我今天的小楷才写了一半,没时间在这里浪费,要是有什么新的变动再给我发消息,没事别乱传话。” “……”刀圣顿了顿,“其实我就是想说,桌子又做错了什么?” “……” 她指着茶几:“碎了。” ** 温勉很愁苦。 他的感情线仿佛突然之间有了进展,本来应该过上一段你侬我侬没羞没臊的快乐时光,然而时间不等人,工作也是。当天下午,得到黄鹤楼内传过来的紧急消息,莫得假期的黄鹤楼楼主又匆匆披上了马甲,迎接上午刚从反派小联盟里面接头完毕的传说中的刀圣大人。 这可是往前数数百年间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女人,货真价实的大乘期魔修,和顶着天魔名号其实混的凄凄惨惨的王秉通半点不同。温勉丝毫不敢小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和气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带着微笑很礼貌的道了歉:“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一些意外所以来晚了。刀圣阁下,久仰您的大名,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刀圣是个头发依旧乌黑浓密但是面孔上明显出现了皱纹的女修,和一般青春靓丽的年轻女人不一样,她的气质更古怪、杀伐气也更重,不过考虑她的人生经历,这些特点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细细打量仍然带着面具的温勉片刻,慢慢说道:“黄鹤楼楼主,我也是久仰大名,就不用再互相客气了。至于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不如您来猜一猜,也好让我见识一下黄鹤楼情报的威力?” 温勉心说你以为我是福尔摩斯而你是艾琳·艾德勒吗?他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回想着近期看过的各种和目前局势相关联的情报,试图找出和刀圣相关的内容。 其实这并不困难。 因为眼下任何一个修士出现在淮城只有一个理由——为了燕台集。 而刀圣是个大乘期。 还是个魔修。 这意味着她甚至不像是书圣岑绛一样,有值得在意的可以观战的后辈。而她近些年来因为出身自镜月阁的道侣的缘故,几乎从不在东陆活动。 温勉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容我大胆猜测,您与书圣阁下有过接触?” 刀圣顿时咧开嘴,露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容:“你们果然不是一无所知地将温清河带走了啊,不愧是黄鹤楼。” 作者有话要说:纪拓输掉不冤啊(指败给黄鹤楼楼主 得知真相的那一天眼泪掉下来。 ps:有关于上一章,那啥总之就算我脑补了三千字的车也不好发出来,刹车更加令人困扰,不如我们假装无事发生好了。 又及要是以后有涉及感情戏很多的章节我会标出来的(整整七十八章才这么一点我到底在谈论什么未来),所以想看剧情的小伙伴酌情、酌情…… 感谢在2020-01-11 22:44:35~2020-01-12 22:2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玥瑶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眼吞拿 10瓶;如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那一天温勉究竟为什么和刀圣见面、见面之后又商谈出了怎样的结果, 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 人们得以见证的、仅仅是彻底拉开混乱序幕的终局—— 正月廿七, 黄鹤楼楼主出淮城、入鹤来山,斩常桐于泪墨刀下。 常桐,是刀圣的名。 鹤来山位于淮城东南部, 谓之百丈高, 山巅冬日积雪, 竖有一块高岩石壁, 上书:鹤来松有客,苔去石无衣。黄金浮世在,白发故人稀。 有传闻说刀圣的道侣胡笙歌当年就葬在这里。 眼下半人高的皑皑白雪上平添了一抹红,连灰底漆绿字的诗文都显得暗淡起来。鹤来山有仙鹤常来,栖居山野悠游度日的鸟儿们被沸腾的灵气惊得盘旋几日也不肯落下,最开始发现异样的修士大着胆子进山, 时隔数个时辰,残留在土地上的力量仍然如同刀子一般剜着人们裸露在外的皮肤,昭示着在此处来此自如者拥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 而平坦一如昨日的山顶上, 血迹如盛开的红梅, 鲜艳到夺目,碧绿色的石碑碎片成为了梅花的点缀, 斑斑驳驳散落在四周。 横亘在原本石碑所在之处的是一笔刀痕。 “天下第一楼”。 ——乃是黄鹤楼。 常桐死了。 很多年轻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在消息彻底传开的时候迷茫地询问着长辈:“常桐是谁?” “嘘——”有老者被小辈无所顾忌的叫法惊得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叮嘱道,“就算是她死了,你也不可这般直呼她的名字!” 常桐很有名, 刀圣当然很有名,但是在她真真正正名震天下以前,人们更早听说过她的道侣,来自东陆名门大派的弟子胡笙歌。 “胡笙歌当时虽然是个小辈,却很有名的。”长辈说,“可能要比现在的卧沧山温勉和浣剑门的纪拓还要有名。因为他除了修炼的天赋百年难遇,还是个极为风流的浪子。” 听老人讲故事的年轻人是个姑娘,对于男修爱看的戏本里那些风流浪子并不感兴趣,闻言撇了撇嘴:“那又怎么样?温勉和纪拓长得都挺好看的啊。” “哎,他是个极为出色的年轻人。”长辈解释说,“又有才华,又不吝惜于展示自己的才华,他的朋友和敌人以及红颜知己都很多,了解他的人多了,自然就都愿意给他讲好话。所以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几乎没有没听说过胡笙歌这个名字的修士。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燕台集上突然改了性子,是因为他突然爱上了一个女人。” 小辈这时候才升起一点兴趣:“是常……那个刀圣?” “是她。”老人说,“那时候的刀圣,还不是刀圣,仅仅是个刀子耍的比较好的普通女修罢了。谁也不知道名震天下的胡笙歌为什么会看上这样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女人,这件事在当时闹出了很大的乱子,有不少胡笙歌往日里交好的红颜知己心碎而死,毫不夸张地说,半个修真界的人都惊地合不拢嘴巴。” “哦。”小辈语气平平地应了一声。 长辈没发现自己孙女兴致缺缺,依旧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但是人人都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分开,却直到胡笙歌死,这段感情都没有结束。” “胡笙歌是怎么死的?” “死在战场中,死在北地之战最惨烈的前中期。” “啊……那刀圣呢?这个时候怎么样了?” “她的名头是在北地之战里杀出来的。”老人沉着嗓子讲述道,“胡笙歌的尸体上每有一道伤口,刀圣就杀一百个妖修,到最后她所过处血流成河,甚至以杀证道直至大乘……可惜的是,北地之战一结束,人们就发现她中途转去修魔了,所以以她并不算出色的天赋才能使修为才进步神速。在那之后我就没听过有关于刀圣的消息,没想到一报还一报,恶人自有恶人磨,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魔修竟然会败在黄鹤楼楼主手上。” “咦?可是她既然是修魔之后才出的名,为什么人们还愿意封她为刀圣?” “当然是因为用刀的水平和你修魔修道毫无关系。”长辈敲了下年轻人的头,“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她使刀的时候打遍天下无敌手——在遇到黄鹤楼楼主之前没有敌手,那么她若不是刀圣,谁是刀圣?” 小辈眨了眨眼睛,揉着头试探地回答道:“……黄鹤楼楼主?” 天下第一刀出自天下第一楼。 如今,刀圣自然只能是黄鹤楼楼主了。 ** 温勉拎着一袋炸鸡回了客栈,外衣上还带着点将化未化的雪花。 油脂的香味传遍整个大堂。正午时分,就算修士不需要品食五谷杂粮,闻着肉味的人们依旧纷纷探出头左顾右盼,然而在发现提着炸鸡的是温勉之后,又一同缩了回去。 其中一位好心给温勉指路:“贺师兄在这边。” 其实不用别人说温勉也看见了。他拎着袋子走到贺惊帆身边坐了下来,递到师兄手边:“刚出炉的,要放辣椒吗?” 贺惊帆探头看了一眼:“放。” “老板给了我两个竹签,左边那支是我……哦。”温勉眼睁睁看着自己师兄顺手将左边的签子提起来,“算了反正也不要紧。我去给你拿点茶水来?师兄你想喝什么?” 路过的秦鹄狐疑地看过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吵架了?” 温勉:“……你是怎么得出这个错误结论的?” 秦鹄理直气壮道:“你要是没惹师兄生气,为什么要这么讨好他啊?” “我乐意。”温勉啃了一口鸡肉,含糊道,“你想别人给你带吃的,就去找个道侣呗。” 秦鹄:“……” 他反应了整整五秒钟。 而后陡然间一个激灵瞪大眼睛:“你你你你你们——” “我们,不是我我我我我们。”温勉说,“我是一个专一的人。” “……”秦鹄打了个哆嗦,“这不可能!怎么回事啊!你年纪比我还小呢吧!” “唉真可怜。”旁边一个内门师兄感慨,“眼看我们这一辈孤苦伶仃的人越来越少了,幸好只要有秦师弟在,我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 秦鹄:“我呸,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突然升起了一丝丝羡慕的意思。”内门师兄看着温勉和贺惊帆靠在一起,一副老夫老妻如胶似漆、连吃鸡都甜的别人牙疼的样子,啧啧感叹道,“想我年纪也不小了,师父还催得紧,不如那个谁?”他环顾四周,看见正在思考人生的桑鱼,忽而一脸娇羞道,“桑鱼鱼,你看我凑活凑活够不够当你道侣啊?” 桑鱼发出一个迷茫的单音:“啊?” “你不要迫害我纯洁的师姐。”秦鹄警惕道,“要找道侣去逛窑子。” “胡说八道你师兄是这样的人吗!桑鱼你别听他造谣!” “你这两天没休息好?”贺惊帆看着温勉的脸色关切道,“反正现在燕台集是积分制,如果精力不够的调整一两天也不要紧。还是说不是燕台集的问题?” “还行吧。”温勉戳着鸡肉,语气有些无精打采,“这两天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过不要紧,稍微缓缓就行。” 毕竟才拿了个刀圣的称号,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已经是他天赋异凛准备充分了。 贺惊帆不赞同地摇摇头,怀疑温勉在给黄鹤楼□□工(是真相没错):“你要不要和那边说一声?” “唔?”温勉脑子浑浑噩噩,迟钝第回应了一句,“说什么?” “燕台集比赛期间,没必要为了旁门琐事把人逼到这种程度。他应该最近很忙吧,要不然你,嗯……”贺惊帆停顿了一下,作为一直以来的模范学生,竟然一时间没想到怎么才能在黄鹤楼楼主的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上班摸鱼迟到早退,犹豫半晌才挤出来一句,“私底下找我帮你?” “噗。”温勉终于明白了自己师兄在说啥,万万没想到他琢磨了半天居然是曲线救国完成工作,一下子笑清醒了,“放心没事,我、我可以请个假。” 谁敢逼着新晋刀圣的黄鹤楼楼主上班? 就是这么任性。 贺惊帆还挺担心温勉因为经常因为各种理由划水得罪黄鹤楼老板,毕竟从温秋凉的事迹和以往的接触来看,他是个不太好相处、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人。卧沧山大师兄操碎了心,又想让师弟尽早脱离虎口、又觉得脱身不易况且靠山难得,温勉年少失怙,黄鹤楼楼主对他而言说不定如师如父…… 然后思路就被温勉喂到嘴边的肉块打断了。 “别想啦他可喜欢你……可喜欢我了。”温勉笑眯眯地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我们俩的事情生气。” 贺惊帆:“……” 他简直有点震惊乃至于惊慌地侧头看温勉:“他知道了?你告诉他了?” 温勉咳嗽一声:“我没有,但是这毕竟是他的本职工作嘛。” “……” 贺惊帆把手里的竹签咔嚓一声掰断了,“那我是不是还要和他见一面。” 虽然修真界没那么多讲究,但是无论如何与别人家的继承人确定关系了,都应该拜见对方长辈互相认识一下才对。 然后大师兄突然意识到,他就要面对一张和温勉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去解释自己和师弟的关系。 前路坎坷,且行且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和长辈长得太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感谢在2020-01-12 22:28:45~2020-01-14 22: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弈老板回来了吗 6瓶;葬花路 3瓶;公庭万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其实没必要的。”温勉惊觉自己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果然谈恋爱会使人智商下降。不,与其说降智商, 倒不如说他被阶段性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完全忘记了自己复杂的人设以及在正常情况下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是要征求长辈意见这件事…… 怎么办啊这种情况下怎么解释都会显得很奇怪吧。 面对贺惊帆疑问的眼神, 温勉忍不住苦笑一声:“详细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但总而言之他是不会在意……”到底是不在意温勉的感情生活还是不在意是否和师兄见面? 前者显得黄鹤楼楼主对自己的继承人漠不关心、不符合常理还容易降低贺惊帆的好感度。后者若是师兄听见了肯定出于认真谨慎的性格仍然要求见面, 到时候温勉再坚持拒绝的话,事情的走向将会更为复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缘故, 温勉总觉得贺惊帆现在的视线格外犀利, 就好像突然之间察觉到了违和感一样,目光之中充满了探究之意。 温勉编不下去了。 他本来就不擅长在亲密的人面前说谎,差一点就想直接告诉贺惊帆真相了——如果在这之前没有和刀圣常桐谈过话的话。 那番对话坚定了温勉进入找到惊雀野秘境的决心, 同时也让他更加确定了短时间内不将黄鹤楼马甲与温家这一身份合二为一的念头——他过往的经历和天性共同作用的结果是,温勉是个彻头彻尾的报喜不报忧患者。 这当然不能算是一个优点,但他更多的时候宁可一个人面对眼前的困境, 也不肯让亲密的人承受一丝一毫的风险。耻于承人自己面临的选择与挣扎、比起展露自己的伤痕更愿意捧起闪闪发光的那一面给心上人看, 温勉小心翼翼地将黄鹤楼楼主最光鲜亮丽的侧影显露出来, 像个对着师兄炫耀收藏的小孩子——你看, 我手里的糖果比想象中的还要甜吧? 但若是这颗糖不仅不甜,还苦涩的要命。 温勉宁可贺惊帆从来不把这糖果当成他。 贺惊帆看出来温勉情绪上的紧张。 但是他毫无头绪, 只能将之理解为或许温勉并不想面对温秋凉,或许温勉不想让他见到温秋凉……或许黄鹤楼楼主根本不赞成这段关系?但这又和温勉之前的说法不相符,贺惊帆并不觉得自己师弟会在这样极易被戳穿的环节上撒谎,也没这个必要。 “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 在气氛彻底僵硬之前, 贺惊帆缓和了语气,到底还是心软不愿意逼着对方讲实话,“既然不是必须和他见面,你又何必像现在这样。” “不,其实是因为,”温勉脚步一顿,干巴巴地解释道,“他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能见任何人,不止是师兄你。” 贺惊帆抬头望着他,很柔和地说道:“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误,你不用觉得愧疚。” ——他越是这样说,温勉越快要被自己愧疚感淹死了。 但在彻底溺死之前,他绝不会放下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 燕台集的比赛突然就变得没那么引人瞩目起来了。 因为在比赛持续进行、短时间内无法决出前七名的同时,有一个人比所有年轻一辈修士加到一起还要吸引人们的目光。 如果修真界有流量评选的话,黄鹤楼楼主一定可以当选近日以来的头筹。 他先是在鹤来山不知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杀了刀圣,又因为破坏了刀圣常桐的道侣胡笙歌的坟冢而和镜月阁起了冲突。镜月阁在大部分修士眼中是大写的倒霉,先是之前一不小心被揭露出了燕台集的黑幕,又在散修的联名抗议过程中死掉了一个执事、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凶手,如今还不得不因先人的颜面与黄鹤楼讨个说法。 “诸位。”然而面对镜月阁的诘问,罪魁祸首黄鹤楼楼主却显得气定神闲,“难道我不是在帮你们解决敌人吗?还是说你们直到现在都没能发现,被我斩于刀下的常桐就是杀死镜月阁执事的凶手?” 他毫不遮掩、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兴师问罪的镜月阁修士一时间无话可说,或许黄鹤楼楼主本人竟然真的亲自出面面对质问,这本身就是一种坦坦荡荡的行为了。 “可是……可是你有什么证据呢?就算是杀人凶手,也应该交给我们处理才对。” 那人只得这样说道。 “是吗?”黄鹤楼楼主失笑,面具下的嘴角翘起,“可若是在下真的将人交与镜月阁,你们又能怎么办?该不会还是拜托镜妪真人老先生吧,恕我直言,她的年纪已经够大了,倘若你们连个靠谱的接班人都找不出来,那还不如由我代劳报仇雪耻。鉴于此事是在下顺手为之,就不收取诸位的酬劳了。” “你……” “口出狂言。”被黄鹤楼楼主指着鼻子骂说半只脚踏进棺材的镜妪真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也不清楚她究竟在暗处等待了多长时间,总归是不放心门派里的后辈独自一人面对黄鹤楼的。她的拐杖敲击地面咔哒咔哒作响,“后生,你最好对自己的前辈放尊重一点。” 黄鹤楼楼主嘴角弧度不动,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前辈所言甚是,然而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您也曾在发现常桐修魔时前去挑战并惜败于她手中?” “那是因为她们约定只比武器使用的精妙,而不论修为高低。”镜妪真人身旁的修士沉着脸说道,“刀圣的刀法自然精妙绝伦,但是论修为上的境界她怎可能比得过我派掌门?” 黄鹤楼楼主道:“那你们当初为何没有杀了她?” 修士张口:“那当然是……”那当然是因为打能打得过,杀却杀不掉。 更何况常桐当时仍保有理智,在战后百废俱兴青黄不接的时候,哪个门派也不想要更多的牺牲和流血、更不愿无谓树敌,人们又念着她在战场上功劳,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自由地离开。 从这个角度来说,黄鹤楼楼主能杀了常桐,确实不计后果到近乎疯狂的程度。 要不是镜妪真人分析他在战斗中必然不可能毫发无伤,无法承担起短时间内面对复数个渡劫期的风险,这些镜月阁的修士们未必有勇气来和他理论。 但是现在看这情况,对方也不像是伤势过重无法战斗的样子啊? 这不是还敢当着镜妪真人的面与她呛声么? 他难道就不担心一旦和镜月阁因此开战的后果? 黄鹤楼确实不担心。 因为就在与镜月阁不欢而散之后,太极会的一个分会点被屠。散修们没有其他门派弟子那么强的凝聚力,剩下的人跑的跑散的散,分会长雷震光的脑袋就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大门口,眼睛睁得老大,大到眼眶都要被撕裂开来,明显震惊到难以言喻。 ——黄鹤楼楼主的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还挺好辨认的。 “是我干的。”再次被人堵在家门口,楼主大人也不惊慌,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当年温家灭门有他一份功劳在,在下恰巧最近看温清河顺眼,能帮他报的仇就顺手报了。” 你怎么最近手这么顺啊! 得知这个说法的修士们一时无言,对黄鹤楼楼主讲的话半个字都不信。而且很多人压根就不知道温清河是谁,也早已遗忘了那个在南陆有着小小名声的温家,直到有人想起来燕台集上的温勉,这才恍然—— 恍然个屁! 黄鹤楼和温家有什么关系?!温家被灭门之后不是说只有温勉一个幸存者吗,温清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太极会活动的范围不止在南陆,他们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对着温家下手了? 除了纪拓和他周围那些暗中策划着惊雀野相关计划的人,没人觉得黄鹤楼楼主说得是真相。 连书圣岑绛都怀疑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唯有纪拓,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刀圣身死开始,事情的发展方向就通往了不可知的迷雾之中。 贺惊帆也发现,黄鹤楼楼主果然深陷麻烦没工夫管自己继承人和他道侣的感情问题。温秋凉简直繁忙到每一天都不是在吵架就是在杀人,上一波事端平息之后,又因为另一件突如其来的惨案陷入新的争论之中,贺惊帆根本不必和他见面,只要端着瓜子盆往客栈门口一坐,十个人里面有八个人能跟他科普今天黄鹤楼又干了啥。 温勉也很忙。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师父那么忙,怎么可能不抓弟子做壮丁? 然而温勉的忙碌程度已经到了外人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翟作书有一天拉着贺惊帆走到一旁,开门见山地问:“温勉这些天到底在忙些什么,他不是除了燕台集之外没有别的事情么?我问掌门他也不愿意告诉我——有什么是连卧沧山的一峰之主也不能知道的?还有,祁尚英和虞九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黄鹤楼已经把祁首座和虞首座找到并且带过来了?难为他们四处干架的时候还能完成任务了。 贺惊帆还抓着一把瓜子,有点茫然:“您为什么要问我?” 翟作书冷笑一声:“你们不要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连涂也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但是她根本不想管罢了,我偏不——我就是好奇怎么了?!我知道掌门、祁尚英和虞九栀之间有秘密,我也知道温勉绝对不是个普普通通的没有爹娘照看的孤儿,我还知道你和温勉已经确定了关系!总而言之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秘密和秘密之间总归是有联系的,既然如此,你作为温勉的道侣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怎么就突然人人都知道他和温勉的关系啊? 关注点错了一秒钟的贺惊帆心情复杂,放下瓜子斟酌着说道:“翟前辈,我知道的事情真的不多。如果掌门不愿意告诉您的话,恐怕我也不能提供更多的帮助,请您见谅。” “那温勉呢?”翟作书问道,“我连着三天都没见到他的人影,你要是不知道他人在哪里,难道就不担心吗?” 他与贺惊帆面面相觑。 贺惊帆缓缓道:“担心是担心……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这是大实话。 翟作书发觉他真的没有说谎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无语之情:“你怎么……不是!他怎么能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翟作书(真情实感地):气死我了! 磨刀霍霍地等着温勉回来把小孩儿揍一顿顺便教育他不能瞒着道侣在外边鬼混(。 至于为啥突然就老夫老妻了,你们想啊他们俩都认识了这么多年了温勉还是贺惊帆看着长大的,一抬手师兄都知道他要干什么(总之这就是为什么竹马总是干不过天降吧) 感谢在2020-01-14 22:55:58~2020-01-15 23: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瞧瞧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远方被翟作书怒骂着的黄鹤楼楼主打了个喷嚏。 他身边围满了人, 当即就有有眼力的属下给楼主披上一件(其实不起任何实际作用、只能用来衬托楼主美貌的)大氅。温勉被毛绒绒的领子包围,心情大好, 面对诸多难于处理的事项也多了几分耐心。具体表现为哪怕一日里接到好几个来势汹汹的门派代表的拜帖,他依旧面不改色地批复完毕之后扔下笔,悠闲地在黄鹤楼据点的院子里遛弯。 趁着正午时分天气好、坐在花亭里面处理公务的师子明和被拉壮丁的王秉通同时被他转的脑袋疼。 师子明甩了好几下毛笔,忍了又忍, 终于忍不住问道:“楼主今天无事可做?” 王秉通比他不客气多了:“闲得慌就过来干活, 你堂堂一个楼主就在一边甩手看着属下忙碌吗?” “那自然。”温勉笑眯眯地将手插进袖子里说道, “倘若不能支使别人替自己做事,我做什么要当这个楼主?”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王秉通一愣。 师子明倒是深以为然道:“说的有理, 这就是在下为什么想要拿到镜月阁掌门之下第一人位置的原因……不过话又说来, 楼主大人, 这两天为什么总是我在干活?楼里其他人呢?” “当然因为你离得最近。”温勉说, “别人还有别人的工作, 若是你做公务做得烦了, 可以与我出去打架。” 师子明放下笔试探着问道:“打谁?” 温勉心中计较一番, 回答道:“今日应该是轮到西陆那个还算有名气的散修了, 是叫朱惜霜吧。” “……她怎么得罪您了?” “那就说来话长了。”温勉笑得温柔,“动手之前我会提前做确认, 若是她是无辜的, 自然不会有事。” “那她要是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呢?” “自然就将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师子明垂着脑袋掐指算了算对手的实力。 然后他镇定地提起笔:“楼内的公务还请交给在下。” “……不至于吧。”温勉有些无言以对地看着他, “你的道侣这两天可比你活跃多了,文书工作做多了以后对敌手生怎么办?” 我唯一可能面对的敌人是家庭暴力。 心中腹诽了一句,师子明正气凛然道:“能为楼主大人效力的人千千万万, 但得您信任总览楼内事务的人只属下一人。” 温勉一边想着支涿听到这种说法会是什么表情,一边挥了挥手:“算了,你若是怕被人认出来身份,就老老实实在楼内呆着,但是若是在我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计划外的状况,我拿你是问。” 师子明也没否认,只说道:“您放心……只是虽然在下确定您的行为一定事出有因,然而最近我们是不是有些树敌过众?若是给了他们联合起来的名头,不知会有多少愚蠢之辈蜂拥而上,可能会对楼内的生意造成一定影响。” “你说的有道理。”黄鹤楼楼主说道,“然而问题在于,他们未必有额外的精力集结起来针对我们。更何况你难道不觉得,这世道越乱,我们的‘生意’就会越好吗?” 世道越乱,人心越乱。猜忌、仇恨、纷争、战火,这些将为黄鹤楼提供永恒的业务——如果他们经历这一切仍然能够屹立不倒的话。 王秉通听懂了,因此他看着那张言笑晏晏的面孔,心中一阵发寒。 师子明倒是适应良好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祝大人您武运昌隆。” 温勉点点头,瞥了自己师父一眼,冷不丁想起刀圣常桐生前对王秉通的评价:“有的人看似善良淳厚、实际上则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在真面目暴露以前无论走正道还是魔道都能过得很好。而有的人看上去刻薄孤僻不好相与,却偏偏在关键时刻心软,那么将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王秉通啊,他要是这辈子能够有幸没遇见我的妹妹,兴许还能是那个面冷心热、千帆过境不忘初心的少年侠客吧。” 刀圣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是温勉也能想象得出来。 “只可惜他就心软了那么一次。” “一步行将踏错,与深渊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常桐后来又颇为感慨地说:“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去做个人人喊打不得好死的魔修呢?” ——果然是不得好死。 温勉杀刀圣收刀的时候心想。命运这个大猪蹄子还真是不好琢磨。 朱惜霜这个名字自然在温勉心中的名单上面挂了很久了。 黄鹤楼既然想要在燕台集期间掌握住天下局势,最大的阻碍就是以书圣岑绛为主要战斗力、纪拓为主要情报来源、浣剑门做靠山后盾的地下联盟。此外,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没数的修士也有不少,温勉这一番敲敲打打至少能给这群热血上头的修士泼一盆冷水——被大佬们盯上的宝贝不是那么好分享的。 但是站在全部修士的对立面也不是温勉的目的。因此他在最开始几次以雷霆手段斩杀对手枭首示众之后,其他很多联盟内的参与者仅仅是被他揍一顿了事,等到他们终于意识道自己被黄鹤楼针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人心惶惶,很多存着侥幸心理接受了同盟邀请自愿决定在燕台集上做文章的门派,眼看着昨天才见过面的同伴被殴打的鼻青脸肿颜面大失还有苦说不出,连个愿意帮忙一起对抗黄鹤楼暴力行为的朋友都找不出来,纷纷偃旗息鼓再不敢仗着人多势众对镜月阁叫嚷。 于是镜月阁一夜之间竟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压力小了许多。 这毫无疑问是黄鹤楼楼主的功劳——仇恨都被转移了。 可是他们前两天好像还因为黄鹤楼楼主杀刀圣常桐的时候在鹤来山刨坟,跑过去质问来着。 镜月阁内部顿时弥漫着一股心照不宣的尴尬气氛。 师子明因为实在受不了大家因为尴尬过头连黄鹤楼的名字都不愿意再提及的态度,连着好几天泡在黄鹤楼据点,宁可什么都不干在楼内摸鱼、甚至抢了那些前台接任务员工的活,也不想听从镜月阁门派内的号召回去尽长老的工作。 要不然怎么说打两份工领两份工资有优势呢。 就在这样吵吵嚷嚷的氛围下,燕台集的比赛终于告一段落。 改换积分制度之后,元婴期前四位的排名和人们猜测的差距不大。从第一到第四分别是卧沧山贺惊帆、镜月阁掌门家的大小姐傅玫、浣剑门这一辈的大师兄屈寒、北地雪山圣子拓跋雪连。 然而第五名则出乎预料——是卧沧山温勉。 本来应该站在前五位的东陆皇门太子马失前蹄,只拿了个第六。 排名出来之后这位太子殿下气鼓鼓地甩开侍卫不顾劝阻穿着裙子披散着长发出城跑马发泄的场景还被好多人目击到,以至于一些眼神儿不太好的修士心态都崩了:啥玩意啊皇门太子殿下原来是个姑娘?! 对于这种星际玩家,温勉只能说,你们不能因为她之前穿着男装上场打比赛就真的把人家当成纯爷们啊!那骨架一看就是妹子好嘛?! 纪拓拿了个保底第七名。 也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疲于应付黄鹤楼针对性的狙击,好几次燕台集的比赛输的都很敷衍,大概是算准了分数以至于不打算在其中投入更多的精力。 此外,和被大佬们瓜分的元婴期名额相比,金丹期的比赛情节就要跌宕起伏得多。卧沧山桑鱼拿到了第四,浣剑门、镜月阁也分别有一个名额,然而北地和皇门这种专注一派之力培养一人的策略让他们在金丹期赛场上罕有战绩,因此空出了足足四个位置,其中之一就被书圣弟子岑天骄拿到了。 散修和其他门派闹得那么凶,考虑的当然不是毫无机会的元婴期赛场,而是金丹期这多出来的几个名额。 只是到了最后,结果并不如每个人预料的那样好。 现在最令联盟里的人疑问的是——黄鹤楼到底是怎么把他们内部参与人员的名单了解的丝毫不差的? 之前黄鹤楼楼主约战的这群修士,他们心知肚明,全是在各场会议上出面过的熟面孔,不乏身份极其隐秘的高层。 他的消息来源是什么? 到底谁泄露的秘密? 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忍得住不去怀疑其他人,就连完全笃定着某一些人绝对可信的纪拓也有着自己的猜测,只是他们就算想得再多,也绝不可能联想到一个死人身上。 ——刀圣常桐。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被黄鹤楼楼主杀死的人会在死之前将自己知道的讯息不加保留的告诉一个陌生人。 因此他们的猜忌注定毫无结果,而温勉已经暂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只要在惊雀野秘境之内,与黄鹤楼和卧沧山站在对立面的修士不超过半数,温勉就有把握掌控住局势,不让最终事态导向糟糕的那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相比近乎不为人所知的惊雀野秘境, 小惊雀野作为一个每隔十年开启一次的秘境,人们对它的了解不说全部也有七八分,是以比赛结果刚一出来,即将进入的弟子们就被各个门派的高层召集到一起开始紧急培训。 温勉丝毫不出预料的接到了整整两份小惊雀野相关报告, 其中一个是卧沧山给出的近些年来门派里弟子从秘境出来以后总结的心得, 另一份则是黄鹤楼从各个门派这样的‘报告’提取出可靠的精华部分, 给疑似后辈即将参赛的楼主大人上供。 这第二份资料来的不明不白,幸好贺惊帆知道他和黄鹤楼有联系,桑鱼又是那种关注点和常人不太一样、绝对不会在意这种细节的类型,温勉干脆大大方方的分享出来,两份一起互相对照参阅着看。 燕台集前十四名的名额尘埃落定以后,之前纷乱的局势瞬间恢复了平静,暗中搅混水的人偃旗息鼓,而温勉本人周围暗中盯梢的修士则翻了一倍。 他们找不到本该作为钥匙开启惊雀野秘境的温清河, 就只能在温勉身上做文章。 一日以后, 小惊雀野秘境的手绘地图被呈到了温勉面前。这都是由数不清的前辈修士通过自己的回忆加以讲述和描绘,再由黄鹤楼进行汇总, 花费了无数心血才得以制成的。黄鹤楼楼主承这份情, 借着过年的时机给属下涨工资分红包,一时间楼内气氛好得不得了, 人人皆是眉开眼笑地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 只有楼主本人兢兢业业加班的同时,还要细致地钻研惊雀野相关的情报,毕竟在这方面天生就落后知晓前因后果重生的纪拓一筹,温勉相当不习惯这种事事不尽在掌握的不确定感。情报组织首领的职业病一朝薄发, 每日里埋首书卷还能神采奕奕,看得门派里其他人啧啧称奇。 “你们知道为什么说温勉是天才吗?” “因为他努力学习的时候从来不会犯困!” 秘境开启的时间被定在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清晨。 在这之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奖励分配工作,虽然确实都是一些稀世罕见的珍宝,但大门派出身的弟子谁也不缺这点宝贝,几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小惊雀野上面。 金丹期赛场这次借着改换赛制的东风,难得入围了一个散修小辈,当时颁发奖品的时候领奖台上就站了她一个人,其他参赛修士都是由门派里外门负责跑腿的弟子代为领取的,镜月阁不是第一次参加燕台集了,自然也料到了这样的场面,只有登台领奖的散修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连这样白给的场合都不愿意来。 只能说很多传承千年的大门派,其孤傲是刻进骨子里的,很多时候未必是什么好事,只是现在却变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传统。 秘境开启当日临行前,卧沧山弟子近乎全员相送。 温勉、贺惊帆和桑鱼站在最前头,桑鱼自己的亲师父连涂在,当然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霜旻峰峰主拉着她的小弟子殷切叮嘱了好半天,几乎把一年开口说话的量都用光了才停下来。桑鱼站在她面前不住地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连着应了好多声。 温勉和贺惊帆本来一开始站在一旁看着,但贺惊帆近些年来一直受掌门梅光济照顾,基本能算作是他的半个徒弟,因此梅光济颇有种名师出高徒的自豪感,见人才没人认领,便亲自走过来和自己门下的得意门生交流感情。于是贺惊帆也成了啄米的小鸡一只,落单的温勉立刻就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包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门派里一直以来人气相当高,每次打比赛甚至有专门的啦啦队成员在观众席上有组织地摇旗呐喊,经常看得那些没有妹子缘的内门弟子羡慕嫉妒恨。 隔壁浣剑门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站得离卧沧山并不远。 他们挺多弟子远远看到隔壁温勉被乍一望去数量相当壮观的女修(混在里面的其实还有不少男性)包围,简直目瞪口呆,浣剑门全门派都找不出来这么多姑娘。 少年慕艾乃是人之常情,就算是门风里含着瞧不起女修的陋俗的浣剑门弟子也不能幸免,师父站在前面絮叨,年轻人就偷偷斜着眼睛好奇地用余光打量这一幕,心中含着几分不自知的羡慕。 说到底,修真界战斗力这种事真的不分男女,没看见刀圣常桐还是个女人呢? 这也是温勉第一次见到纪拓的父亲、浣剑门的门主纪磐。 那也是个出名已久的大乘期,从外表上看像个身材魁梧的莽夫,但他的眼神十分冷厉,看人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不少浣剑门门内的弟子都不愿意和自己的门主对视。在他身边站着几个带着面纱的女人,或坐或站,并不参与训诫弟子的活动。而在纪拓身边则一眼能看出有不少和他长相相似的年轻人,应当就是他的众多兄弟姐妹中的某一些。 梅光济远远和纪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互相招呼都没打一声,仅仅是点头致意便擦身而过。 倒是郴州书院院长裴知邱,刚一上来就给了梅光济一个胖胖的拥抱。 纪磐则走到书圣岑绛身边,还算友善地问候了跟在岑绛身后的岑天骄一声,便拉着书圣两个人走到角落不知谈些什么去了。 太阳渐渐升起,一刻钟之后,远方响起了熟悉的马蹄声。温勉在热情的人海当中伸头远望一眼,果然看见隐有东陆皇门标志的马车嗒嗒嗒行驶而来。紧接着,一个样貌英伟的中年男人拎着自家皇太子的胳膊把人拉下马车,半点不给自己的女儿留面子,毫不客气地骂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闹什么别扭?快去做准备!” 皇太子啪地一声打开扇子捂住脸,闷声道:“没拿到前五,没脸见人。” “你有这功夫不如去琢磨琢磨进了小惊雀野该怎么办!让你看的那些资料你看没看!” “我……” “劳驾请让一让!”一只本不该在这种环境里出现的两人高的雪怪突兀地现身于场地中,雪山圣子以小孩子骑在父母脖颈上玩耍的姿势跨在雪怪的脖子上,大声冲着下面喊道,“让一下,别让它踩到人……呃,不好意思我有点找不准方向,请问卧沧山在哪?” 皇太子仰着头张大嘴巴瞪着雪怪,半晌没说话。 她旁边的皇门帝王无可奈何地扯了她一下,顺便给圣子指路:“那边,人特别多的地方。” 拓跋雪连道谢之后驾驶着雪怪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身后一片哀鸿遍野,挤到怒骂。 皇帝小声嘀咕一句。 皇太子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问:“你刚才是不是骂人了?” “……朕没有。” “胡说八道,我听见你把说南陆人像小猪仔一样特别能生、修士多到看得眼睛发昏了!” “……是你听错了!” “——温勉!”拓跋雪连大叫一声,“我要把雪怪收回去了,你让他们让一让给我空出块地方!” 温勉连忙后退,就见雪山圣子如猛虎坠地一般身下一空,卧沧山弟子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有的人条件反射地想要踩着飞剑升空,却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一大群人,群众的怒骂声变得更加响亮了: “到底是哪个傻逼在用剑戳我!好痛!”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圣子欢天喜地地降落地面,冲上来和温勉拥抱,“你能拿到前七名真是太好了!我们在小惊雀野里面可不可以一起走?” 他的热情在北陆以南的地方不太常见,以至于很多没和他接触过的修士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有一个小姑娘没忍住在旁边小声说道:“对不起但是……温师兄已经有道侣了呀。” 温勉:“……” 拓跋雪连丝毫没有领会到这句科普的隐含告诫,他先是呆了呆,然后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一边拍着温勉的肩膀一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恭喜!没想到阿勉你年纪轻轻就有道侣了啊,我还没有和我喜欢的姑娘告白过呢。所以你心仪的对象是哪一位?” 他浑厚的声音毫无阻隔地传出去挺老远,再加上温勉这个名字本身在现在就自带流量,导致挺多人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之前说话的姑娘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误会了,脸蛋通红地小声说道:“当然是贺师兄啦。” 她声音虽小,集中注意力捕捉这一句回答的修士却更多。 霎时间,这条八卦消息就取代了师门长辈没完没了的嘱咐,开始在小辈人当中广为流传。 温勉:“……” 其实他倒也没想过隐瞒。 但是以如此这般的方式昭告天下,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旁边浣剑门也有人凑热闹,便说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两大喜事倒是全让他给占了?” 他本来是对着纪拓半是玩笑半是感叹,却半天没等到回答,一回头,见纪拓神色罕有地带着点怔愣和茫然,显得格外复杂。 “……哈哈哈哈师弟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暗恋温勉或者贺惊帆其中一个吧?” 纪拓摇了摇头。 “我只是单纯没想到,温勉竟然会和贺惊帆在一起。” “那也挺好理解的吧。”浣剑门的师兄说道,“听说温勉从小没爹没娘,跟贺惊帆一起长大,两个人的关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相守相望相助十几年,换做是我有个合适的契机、说不定也会动心。” 纪拓想了想,慢吞吞地回道:“你说的也是。” “喜欢一个人有的时候毫无道理,也有的时候有迹可循。” 譬如上辈子温勉喜欢他。 再譬如此刻,他看到温勉望着贺惊帆的眼神,仿若一场荒唐旧梦重临——然而也仅仅是错觉罢了。 第八十三章 现在是进入小惊雀野的第二个时辰。 温勉面前是一片茂盛的林地,树木丛生, 枝叶掩映, 道路前方的色泽幽暗且深邃。 他眼眸深沉, 恰似面前的阴影, 暗含着某种冷酷又决绝的冰冷色彩。 ** 这个秘境的机制一点也不复杂,简单而言就类似横版闯关游戏, 每个修士开始时降落在小惊雀边缘的不同方向,沿着既定的路线向最中心位置前进, 成功达到终点的人就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然而问题在于,秘境本身是不禁止参赛者之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 尽管每条路线并不相通,但参赛者可以有选择的向秘境表达自己想要掠夺‘某一位修为境界相同的竞争对手奖励’的意愿, 这样秘境就会响应呼唤, 将其传送至相应地点, 在决出胜负以前二者均不可再多前进一步。 胜利者将会杀死失败者,并得到两条线路的奖品。 往年这个规则除非有深仇大恨, 否则形同作废。 毕竟大家都是小辈,又不能在秘境里住一辈子,以后都是要出来回师门的。若是下黑手的人不会被发现还好, 可是秘境在达到终点后的礼物分配过程会全程向外直播,谁拿了几份奖励、拿的是那条线路的奖励都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抢夺失败被反杀,秘境都会贴心显示出究竟是谁先下的手做出的选择。 因此若非两个门派做好了以后见面不死不休的准备,一般都是选择约束门下弟子让他们在小惊雀野里面老实一点的。 但这次情况又与以往不同。 在这群通过燕台集一番角逐而出的佼佼者当中, 大部分师门长辈都或多或少听说了一点大惊雀野的事。 人人各怀鬼胎,面对奖励的分配自然不像往常一样慷慨——万一奖励里面蕴藏着什么开启大惊雀野秘境的关键呢?于是弟子们便得到了师门的暗示,表示这次秘境里动作可以稍稍‘放开’一点。 刚开始的几个时辰或许是人们心中仍存有疑虑,一派风平浪静之象,然而等温勉差不多走过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一行庞大到能被所有人看见的血色字体浮现在秘境的半空中: 东侧正北数第三支路,败! 温勉心中猛地一跳,他相信此时此刻绝不止他一个人停下脚步面色凝重。由于进入秘境之后位置都是随机分配的,现在谁也不清楚东侧第三支路死去的修士究竟是谁,到底是元婴期还是金丹期。 这群精英弟子狠下心的速度比温勉预料中的还要快。 总而言之,不论这场战斗发起的原因是临时决策还是素有旧怨,它都仿佛为这次的秘境之行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面纱。不知道是谁暗中下杀手,不知道死去的是谁,不知道那个人还会不会再次发起狩猎,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忍耐住贪欲去谋取无辜者的性命。物竞天择,螳螂捕蝉,现在还剩下十三个人,每一位都有可能举起屠刀。 ** 时间来到进入小惊雀野后的第二个时辰的终末,温勉站在茂盛的林地前,缓缓地抽刀出鞘。 他面前的镜月阁少女紧紧抿着唇,摆出了进攻的姿势:“我看过你的比赛。” “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位好对手。如果是在秘境之外,我会很高兴能与你进行一场不以夺取性命为目的的切磋。” “但是很遗憾,我现在的目标是要杀了你,夺取你的奖品。” “所以尽你的全力反抗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在燕台集的比赛中用出了几分力气!” 温勉没有带着剑进秘境。 他从腰间抽出的刀,刀身细长弯曲,材质锋锐,漆黑如泼墨,宛若一个黑洞沉默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给人一种如珍藏品般低调又奢侈的美感。 镜月阁的继承人看见这一幕微微一愣,隐隐觉得这把刀似乎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然后她又很快为自己的恍惚和温勉不同寻常的武器找到了理由——恐怕在燕台集后期积分制比赛上隐藏起真实实力的修士不止她一个人,至于这点区别于初见的熟悉感,则被她当作偶尔的错觉所忽视。 镜月阁善幻术、善灵药、善炼制灵宝。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弟子通常不以正面攻击为主要手段,寻常人与之对战时,通常采取速战速决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惕姿态,时刻准备着在中招以后寻求脱身之法。而与此同时,镜月阁的手段也在不断地更新迭代,各种小花招防不胜防,杀机往往隐藏在寻常的外表之下。 温勉的对手自然做好了拉长战线缓慢布局的准备。 她是镜月阁掌门的掌上明珠,是门派内钦定的继承人,从小到大未尝一败,脑门上都写着天之娇女四个大字,对自己的能力自然格外有信心。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如临大敌地对着空气一番斗智斗勇,她的对手却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只是提着刀平和地问道:“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少女怔了怔,很快回道:“没什么理由,仅仅是因为你抽签排到第一位罢了。放心吧,在你之后还有其他人排着队等待我挑战,到时候黄泉路上也不寂……” 她的话走到舌根上,没能讲完。 因为她的对手发出一声状似惋惜的叹息,轻柔地说道:“无论如何你不该将我当作第一位对手。” “否则或许还有机会体会一点取得胜利的快乐,说不定可以压过强盗般行径带来的罪恶感?” “你说什么?!唔——!” 黑色的刀光一闪而过。 无法看清是如何出刀的。 无法辨明刀锋究竟从哪个角度砍过来。 无法捕捉到敌人前进的身影。 徒劳地瞪大眼睛。 只能听见自己微小的布置一点点碎裂开来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是元婴期修士能够拥有的力量!灵气席卷着,刮起凛冬的长风般的刺骨凉意,让人心底泛着惶恐的疼痛。 她视线里的最后一幕画面,是温勉翘起的嘴角,和冷漠的眼眸。 微笑的面孔,柔和的语气。 有礼的举止,黑色的长刀。 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力量。 啊……这种熟悉感……究竟是…… 沸腾震悚的思绪戛然而止。 温勉沉默地收刀入鞘,他的面前空无一物,秘境也没有给出对手死亡的讯息。 但镜月阁的少女确确实实被斩于泪墨刀下,眼下这条道路上也仅有他一个人。 “原来是带着保命的手段……难怪这么有恃无恐。”自言自语地感慨一声,黄鹤楼楼主放下握着武器的手,“没想到居然还有能在秘境里面复活的灵宝,哎呀,这样的话身份不就被人猜出来了吗?” 或者说,这样丝毫不做掩盖,连成名的武器都大大方方展示出来,要是再想不到温勉的身份,镜月阁的继承人混的也太失败了吧? 虽然发出这样的疑问声,但温勉却并不慌乱。 一切事项都在计划下徐徐展开。那么此时此刻,让黄鹤楼楼主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也未尝不可。 ** 少女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镜,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精致的长裙上布满了灰尘。 她的眸光里带着残存的惊恐,脑海中仍然不断地回想起被人一刀杀死的画面。 突兀地,想起来有一次询问门派里据说和黄鹤楼楼主见过面的师子明师长老:“黄鹤楼楼主的刀用得怎么样?” “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些好奇,如果有一天我碰见他该怎么办?” 那时候黄鹤楼楼主还没有夺得刀圣的名号,于是师长老思考了一阵,意味深长地说道:“依在下看来,大小姐若非生无可恋,最好还是不要给他抽刀的理由为好。” “那是为什么?” “大小姐生活如意美满,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想不开自寻死路?而您要是有朝一日觉得人生无望,倒不如试试看惹他生气,到时候快刀斩乱麻,连反应过来感到恐惧的时间都没有,您就可以就成功命赴黄泉了。” 这在当时仅仅是两个人的玩笑话罢了。 恐怕谁也没能想到有一天,真的有机会阵亡在泪墨刀下,还能在之后回味一下成为刀下亡魂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少女呆在原地,过了小半个时辰依旧一动不动。 她张了张嘴巴想要开口说话,却只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沙哑的呜咽。 留住一条性命并不是毫无代价的。 她将永恒地失去自己的声音,并且没有机会重来第二次。 然而……然而…… 那可是黄鹤楼楼主啊? 温勉……是……黄鹤楼楼主? 这句话像是破碎的书本上不连贯的断句,在她脑海中盘旋着、不断地来回拉扯,让她头脑一阵疼痛发昏,眼前甚至浮现出眩晕前的漆黑色。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望着正南方那条通往中心点的道路,心中升腾起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时浮现出的巨大的恐惧,一时间几乎想要放弃最终奖励直接弃权,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现在陷入绝境更糟糕。心神动荡之下,连身后多出一道陌生的身影都没有提前察觉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成为赢家。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你们不要被纪拓的思路带跑2333他思维和别人不一样啊! 他理解的未必是对的,但也未必是错的。 总之一个人看待问题永远是片面的,纪拓还是朵奇葩所以不可以常理论。 第八十四章 贺惊帆是第三个到达终点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在路上没耽搁多少时间, 又罕有对手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挑战他, 说不定能是第一个到达终点的人。却没想到刚一踏上小惊雀野中心的石板台阶, 就看到雪山圣子抱着自己神似狼牙棒的雪怪兽骨坐在石台的一侧, 一脸百无聊赖的萎靡之态。而皇门的太子殿下则蹲在穿过中心点的对角线的另一端, 身上还带着点血迹, 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 “……”贺惊帆在台阶上停顿了两秒钟, 在两个人默默的注视中走到平分对角线的圆心处站定了。 三个人一开始因为不熟悉, 都没有人说话。 但总归都是同一辈的年轻人, 片刻的沉默过后, 雪山圣子拓跋雪连终于忍不住开口没话找话:“说起来, 阿勉怎么还没来呢?” 太子刷地竖起了耳朵。 贺惊帆:“……不清楚, 可能是碰见对手了吧。” 拓跋雪连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又小声说道:“可是谁这么想不开要挑战他啊?” 这话说的简直狂妄,连贺惊帆都觉得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更不用说对角的太子了,简直把‘你在说什么鬼话’这几个大字写到了脸上, 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 “为什么会这么说?” “咦?”拓跋雪连茫然地歪了歪头, “你们都感觉不到吗?阿勉明明是我们这群人里面最危险的那个啊?不然我为什么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交朋友?” 他说的坦坦荡荡,态度过于自然, 以至于太子愣了好半天才拖长声音“哈”了一声:“什么啊?你原来是因为这种理由才去讨好他的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明明看上去傻……咳, 而且你说的危险又指的是什么?” 雪山圣子皱起眉:“一定要用讨好这个词?人类和其他有一定智慧的生物,慕强难道不是本能行为吗?我因为阿勉的能力愿意与他交朋友,又不怀着什么损人利己(还磕巴着犹豫了一下这个成语应不应该这么用)的目的,又有什么不对?”顿了顿, 又偏头去看贺惊帆,“你也是因为阿勉某些方面的优点才喜欢他的吧,对不对?” 贺惊帆:“……?”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温勉浑身上下都是优点这件事难道还需要确认吗? “随便你们怎么说啦。”太子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不如快点讲讲那个温勉到底危险在什么地方?” 拓跋雪连抱紧了自己的武器:“你骂我,我不告诉你。” “……” 还不等太子撸起袖子去找雪山圣子理论,剩下几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来到终点,一下子打断了几人的对话。贺惊帆的目光立刻在温勉身上转了两圈,见没有明显的伤口气息也一如往常之后才放下心来。紧接着,胳膊上多出一道从手肘到手腕长的伤口的桑鱼也快步走过来,高高兴兴地挥了挥手:“贺师兄!温师弟!” 离得稍近温勉连忙按住她的手臂:“别乱动,你包扎的这是什么玩意?” 修真界木乃伊的制造吗? 桑鱼道:“怎么了?我师父就是这么包扎伤口的啊?” 温勉在心中强烈谴责了一番连涂这种误人子弟的行为,弯着腰给人重新上药。桑鱼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他折腾伤口,也不喊疼,左右环视一圈之后小声问道:“都谁来不了了?” 温勉动作顿了顿,一眼扫过去,也跟着压低声音说道:“元婴期走了一个浣剑门弟子……还有金丹期那个散修估计就是第一个出局的那位。” 其实本来应该至少再多死一个人的。 镜月阁的大小姐顾怜蓉阴沉着脸,大半条裙子都被鲜血染红了,风干之后像一条在空中猎猎飞舞的旗帜。她少了一条手臂,紧紧闭着嘴巴,一脚踏在石台上的同时环顾一圈,目光和温勉对上的瞬间停了停。 温勉对着她友好地笑了笑。 顾怜蓉惊恐地后退一步,口中发出一声沙哑的惊叫,惹得不少人警惕地看了过来,却见温勉依旧温和镇定,衬得顾怜蓉神色显得有几分癫狂。 纪拓远远望了她一眼,皱紧了眉。 温勉心中了悟——这位倒霉催的大小姐恐怕是在用掉一次复活机会回到自己的赛场之后,又遭到了浣剑门纪拓那位师兄的伏击。 尽管这次成功保住了性命杀死了对手,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现在小惊雀野当中还剩下十二个人,但局势仍然十分微妙。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莫名的心照不宣,不论是纪拓还是温勉都没有选择在这种时候对着对方的门派下杀手。 现在的十二个修士里面,卧沧山有三人,镜月阁有两人,浣剑门有两人,皇门有一人,雪山圣子一人,再加上书圣岑绛的弟子岑天骄、徐家少爷徐济、以及郴州书院院长的弟子赵书淮。那么镜月阁和散修遭到针对的原因就很明显——只有这两方人马是不管在明面还是暗中都未曾站队的。 按理说为了取得人数上的优势,在前进途中应当尽可能地淘汰对手,只是温勉思考一番,觉得从场远的角度考虑,他主动夺取他人的奖励绝非上策。毕竟黄鹤楼楼主的身份早晚要暴露,到时候和小辈争名夺利竟然如此尽心尽力,未免显得黄鹤楼过于无能,就算不为自己的声名考虑,也不应拖着整个黄鹤楼掉份。 至于纪拓并未动手的理由,恐怕是他在占据上风之后的谨慎心态再次发挥了作用。 本来若是纪拓的师兄未死,明面上站在温勉一侧的有贺惊帆、雪山圣子拓跋雪连、桑鱼和郴州书院的学生赵书淮,加上他自己共有五人。 而纪拓一边,纪拓的师兄、浣剑门金丹期弟子、书圣岑绛弟子岑天骄、西陆徐家少爷徐济,加上他本人,也是五位。 皇门太子、镜月阁两位弟子以及散修则保持着中立。 与此同时,相比起纪拓这边明确地以丰厚到难以拒绝的利益为目标相结合的联盟,温勉这边未必能像他们一般齐心协力。 毕竟惊雀野的诱惑摆在这里,谁能保证雪山圣子或者郴州书院弟子毫不动心地为了那点浅薄如水的交情拼命?温勉本人都不确信,更枉论信奉着人性本恶之名的纪拓。 因此,在无法确保一击致命的情况下,浣剑门选择了徐徐图之,先将很可能决定最终胜负的不确定因素排除,即中立的皇门、镜月阁以及散修,再在局势明了之后进行最后的决战。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纪拓的师兄出师未捷,金丹期本该对另一位镜月阁修士出手的徐济却怂了,没有按照计划选择对手而是直接突破关卡来到终点。 于是当下状况顿时变得扑朔迷离。浣剑门和卧沧山两个门派泾渭分明地站在场地两端,其余人隐隐流露出自己的倾向却并不明显,郴州书院院长裴知邱的弟子赵书淮、如他师父所说是个表里如一的自闭儿童,哪怕在这种时刻也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并没有因为师长和卧沧山的亲密而走上来与贺惊帆他们打招呼。 也不知道纪拓是不是后悔没有先干掉桑鱼或是赵书淮,也好降低风险。 镜月阁大小姐顾怜蓉明明是被浣剑门袭击了身受重伤,这会带着金丹期得师妹站得却离卧沧山更远一点,一眼都不敢往温勉所在的方向上看。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之前还挺正常的姑娘到底是被什么吓成了这样。 她现在说不出来话,写字动作幅度又太大,无法将自己的所见所知告诉全部人,就只能背过身捂住师妹的嘴巴,在对方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温勉是黄鹤楼楼主。 师妹瞪大了眼睛。 顾怜蓉的手不停地抖,几乎不敢抬头看温勉的表情,隐约觉得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却又有恃无恐地不准备阻止。她就像是个在猛兽的獠牙下徒劳地挣扎的食草动物,用尽了手段却一无所得。 至少让师妹警惕起来吧,让她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敌人。 顾怜蓉颤抖着手指,再次重复着写了一遍:不要怀疑。也不要抬头看他。温勉是黄鹤楼楼主。 温勉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他不再理会这对镜月阁可怜的姐妹,一边和贺惊帆与桑鱼聊着天,一边等待着秘境结果出来。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最终奖励的金色光芒在人们头顶上缓缓升起,伴随着一道虚无缥缈不变男女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说道:“剩余十二人。” “十二位参与者确定。” “小惊雀野奖励分发完毕,详细结果已阐明,若有疑问请自行抬头。” “提示-检测到惊雀野开放的可能性。” “惊雀野秘境准备完毕。” “每个人有选择一位无境界实力限制的外援的机会,是否选择进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更新。 马甲既然掉了就不会再捂回去,总之像是剥洋葱一样一点点来。 话又说回来我当初是不是说过让贺惊帆最先知道温勉身份的(突然想起 算了算了这个设定暂时被我吃了(。 感谢在2020-01-18 23:10:41~2020-01-19 17:2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了个喵喵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这段话在以往的小惊雀野秘境结束时从未出现过。 按理说在拿到奖励之后, 处在该秘境小世界当中的修士禁止互相争斗, 大家要么通过包括但不限于打牌、聊天、对竞争对手冷嘲热讽、交流八卦等方式打发时间, 要么趁着身处灵气充盈的秘境之中时打坐修炼,直到两日后秘境通往外界的大门打开之后再原路返回各回各家。 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同于以往, 是因为时隔不知道多少年,温家血脉终于又久违的出现在小惊雀野中。所以为什么是温家人呢?纪拓曾经也做过猜测。 或许这个秘境最初的主人本来就是温家人。 或许将温家血脉作为钥匙仅仅是先辈对于后人的一点馈赠。 然而多么遗憾, 无论当年的人们怀着怎样美好的愿景,如今这份遗留千万年的礼物都因为人心的贪婪和弱小的罪过变成了反噬己身的一剂毒药。 而在现在这一刻,不论在场的几人究竟是否预料到了秘境的变化, 至少表面上大家都维持住了镇定。 岑天骄环顾一圈没找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只好对着头顶上的金色浮空字体问道:“选择外援是要做什么?” 无人回应。 徐济咳嗽一声, 犹豫道:“也许是像燕台集一样决胜负?” 关系相对亲近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刚才那道声音既然强调了外援不限制境界实力, 那么必然不会是什么和平场面。只是问题在于,等师门长辈凑齐之后,究竟是争什么?又要怎么打?是速战速决还是长期抗战?有没有给外部的修士准备的时间?大乘期和渡劫期的战场又是不是在一起? 胜利之后呢?优胜者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奖励? 难道是大惊雀野秘境的进入权? 还不等几人想清楚,站在东南角的纪拓忽然出声道:“我选择浣剑门纪扬帆。” 这个名字过于陌生,温勉挑眉,见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 秘境的声音比系统还要像个莫得感情的机械:“浣剑门纪扬帆, 确认。” 浣剑门金丹期弟子紧接着说道:“我选浣剑门门主纪、纪磐!” 秘境:“确认失败,浣剑门没有纪纪磐。” “……我选择浣剑门门主纪磐。” 秘境:“浣剑门纪磐,确认。” 这八成是两个大乘期。 温勉看了贺惊帆一眼,传音道:“也不知道坐忘峰杨首座能不能进来,之前看掌门的态度,他就算不是大乘至少也是渡劫期大圆满。” 贺惊帆也有点不确定:“但是他之前不是说自己本体不在淮城吗?其实本体这个说法有些奇怪, 不像是人类修士,倒像是……” 温勉接道:“妖修。” “是啊,也不知道这个秘境让不让人类修士以外作为外援进入。” 温勉想了想,直接抬头问道:“非人类外援可以吗?” 这次秘境给出了答案:“不可以。仅人类修士有资格进入大惊雀野。” 它明确地提到了‘大惊雀野’这个名字。 有几个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连面孔上都浮现出了振奋与期待。 贺惊帆简短道:“卧沧山掌门梅光济。” 桑鱼:“卧沧山连涂。” 镜月阁继承人顾怜蓉不能说话,打了个手势,在半空中写出一行字来:“镜月阁长老镜妪真人。” 她旁边的金丹期师妹立刻说道:“我选镜月阁掌门淮安先生。” 之后是北地龙王拓跋暠,西陆徐家渡劫期家主,书圣岑绛,皇门的皇帝陛下,以及郴洲书院的院长裴知邱。 除了霜旻峰峰主连涂与徐家家主以外,全是货真价实的大乘期修士。 现在只剩下温勉一个人没有说出师长的名字了。 所有人都抬头看他,只见卧沧山的这位以修炼天赋百年无人能出其右闻名的内门小师弟摩挲了一下右手食指,面孔上带着些微的笑意,对着半空中仰起头。 贺惊帆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心脏跳动的速度瞬间加快,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短时间内也无法分辨出来的复杂思绪。但是无论如何,他认可温勉的选择,也认为他有能力判断目前的局势,做出符合情形的最好决策。因此哪怕某种突如其来的慌乱让他阻止对方当下行动的话语走到了嘴边上,贺惊帆依旧一动没动,嘴唇紧抿,半点声音也没泄露出来。 “师兄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温勉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 然而什么时候一个人会如此努力说服另一个人以取得对方的信任呢? 只有可能是二者的关系因为一些理由即将生出裂痕的时候。 “我选择黄鹤楼楼主。” 温勉清晰地说道。 镜月阁大小姐顾怜蓉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她的师妹连忙扶住她,额头上渐渐渗出冷汗。 “——你说什么?” 纪拓几乎是高声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人是谁?!” 在同一时间,西陆徐家的大少爷徐济厉声问道:“为什么他会认识黄鹤楼楼主?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件事?” 如果早知道黄鹤楼会介入这场惊雀野的争端,他父亲根本不会同意书圣岑绛的结盟请求! 秘境的声音绝不因为在场修士之间的动乱而动摇,它稳健地问道:“黄鹤楼楼主,你确认吗?” ——黄鹤楼楼主不就是你自己吗? 小惊雀野秘境难得产生了一丝茫然,于是又重新询问了一遍。 温勉丝毫不理会纪拓的惊疑,点了点头强调道:“我选择‘大乘期’的黄鹤楼楼主。” “明白了。”惊雀野秘境的声音恢复了古井不波,“黄鹤楼楼主温勉,身份确认。” “——!” 一群人面露疑惑,不知道秘境说的是谁?温棉?文缅?这世上难道还有这样的巧合? “这不可能!”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甚至抽了自己一巴掌,清晰的疼痛感从肢体上传来,诉说着眼前事项的真实性。 可是这真的不是一场荒唐古怪的梦境吗?抑或是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陷入了某人布下的幻境之中? 顾怜蓉的喉咙里挤出一声隐约的啜泣。 纪拓脸上又有茫然,又有恍然,又似乎难以确定地、震惊地出神。 桑鱼不知所措的声音传进所有人的耳朵:“温师弟?黄鹤楼楼主为什么和你同名?” 人们齐刷刷地看桑鱼,又整齐划一地扭头等待温勉的回答。 “这种时候我就真的像个一朝自爆身份的反派了。” 温勉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对系统说道。 【只要你不染上反派废话多的说教癖,那就没有问题。】 “并不是同名。”温勉转过身,温和地对她说道,“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黄鹤楼楼主就是我本人。”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掌风从温勉身侧袭来,徐济铁青着脸、在这出其不意的一招上用尽了全力—— 黑色的刀光。 温勉抽刀的动作甚至没几个人能看得清楚,他端正地站在原地,手也未动,就见徐济怎么来的就怎么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差点跌出石台。等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时,人们才看到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流淌下来。 左手断了两根尾指。 “看来小惊雀野秘境在我们选择完外援之后,就不再约束秘境内部修士的修为上限了。” 之前温勉使出的实力其实一直在元婴期的范畴之内,只是因为刀法高绝、境界也远超元婴期,这才给了顾怜蓉自己实力远高于元婴期的错觉。 而刚才温勉条件反射的防御,仅用出了一两分的力气,本来不至于将徐济的手指斩断,顶多受点伤罢了。却没成想惊雀野秘境突然撤去了对实力的限制,让温勉体内来自于刀圣常桐的大乘期力量短时间内逸散而出—— “我不建议你们对我出手。” 温勉看着徐济,对他们所有人说道:“如你们所见,这是一种过于愚蠢的行为。原本我的目标也不是你们,所以还请耐心等待自己师门的长辈到齐吧。” 接着,他便忽略掉其他人,笔直地看向贺惊帆。 秘境里四季与外界不同,正直盛夏。炽烈的太阳光芒从头顶的正上方照耀下来,映得人头昏眼花,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不知今夕何夕。 自称是黄鹤楼楼主的人依然用着寻常的语调叫道:“师兄。” 然而他的表情,分明就属于两年前的深夜,在贺惊帆面前自称是温秋凉的青年。 当年的温秋凉也是这样,微笑着的冰冷的面孔,不知为何又似乎带着一点感伤地望着他,口中轻声说道:“你现在想要杀我还早呢。在那之前,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在那之前,这世界还有许多美好等着你去体会。 贺惊帆差不多是这样理解的。 这世上的十分美好之处,半数为武道一途。 剩下半数,便是温勉。 在那之后,温秋凉让他离开,孤身一人面对能将整个红崖城焚烧殆尽的火海。 若黄鹤楼楼主是温勉……若温秋凉是温勉—— 在意识尚未彻底清醒的时候,贺惊帆已然感觉到,当年淹没温秋凉的那一场大火,如今正在烈烈焚烧己身。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笑不动了qaq师兄抱抱 第八十六章 温勉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如今这一刻, 而预见的场景各不相同。有时他在山呼海啸的人群中孑然而立、最终胜利的荣耀加诸己身;有时他直面万人声讨、在棋差一招刀斧加身时拥抱一场盛大的死亡。然而无论如何, 他都下意识的忽略了、或者说不愿意去想—— ** “你总要面对的。”刀圣常桐说,她斜倚在凳子的靠背上, 神色厌倦,“不论当初找了多少理由。不论出发点是好是坏。不论你是爱他还是爱自己胜过其他所有人。你总要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 温勉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柔和道:“这是您的经验之谈吗?” 常桐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反正我已经决定把全部这一切都交给你了……我这些年走过很长的路, 见过很多的人, 在有些地方你的名声比你想象的还要响亮。” “是吗?”温勉不置可否,并没有追究她的消息来源,也没有问她究竟知道了什么,他只是问道,“为什么是我?” 常桐神色恍惚了一瞬:“我从一个地方听说了你……不要怀疑, 我知道的事情很多, 例如你与贺惊帆……例如你与纪拓。所以我觉得, 如果是黄鹤楼楼主的话,说不定会在惊雀野秘境种做出与其他人不一样的选择。” 温勉又问道:“可是既然您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又何必要在这种时候放弃一切?” “唉。”常桐忽然叹了口气。她的鬓角隐有白发,但是哪怕遭受到岁月的侵蚀, 面容依旧称得上美丽,“如果我说我当初根本没有什么宏伟的志向, 你会相信吗?在笙歌……我的道侣胡笙歌死去之前,我甚至都没想象过,有一天会坐在这里被‘那位’黄鹤楼楼主称作‘您’。” 她冷不丁俏皮地笑了一下, 中和了几分冷厉之气,仿佛回忆年轻时的自己让人的心态也跟着回到了从前,“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不论是面对什么人都能保持住彬彬有礼的姿态,永远胜券在握镇定自若。我过去还觉得这样的性格很吸引人,怪不得贺惊帆会喜欢你……但其实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黄鹤楼楼主伪装成了温勉,他喜欢的其实是作为温勉的你,对不对?” 温勉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他们谈话至今、常桐自顾自做出了以某种方法将自己的力量通过死亡‘暂借’给他,自己则长眠于道侣的坟冢之侧后,第一次暴露出自己的破绽。 她言语成熟,态度自若,显然对自己的情报来源极其自信。 她熟悉温勉、熟悉贺惊帆,还对纪拓略知一二,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数家珍,而对有些重要的事情却一语带过、只略知皮毛。 现在她甚至暴露出一个致命的错误,让温勉一下子开始迷惑于她究竟是从什么手段得知了这些事。 常桐说,‘黄鹤楼楼主伪装成了温勉’。 主语和宾语位置的差错让整句话的含义变得完全不同,因为实际上,应当是‘温勉伪装成了黄鹤楼楼主’。温秋凉本来是个虚拟的、不存在的身份,只是温勉为了在弱小时自保想方设法塑造而出的权宜之计。 但黄鹤楼楼主并没有纠正她这个失误。 他就像毫无察觉一般,任由谈话节奏掌握在常桐手中,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所以您在胡笙歌牺牲以后为了给他报仇转修魔道,为何现在又要将来之不易的力量拱手让人?” “我其实并未修魔。不过原理说来也很复杂,不重要的事情我就暂且略过了。” “因为我活腻了。”常桐很干脆地说,“我在修真界活了太久,实力再高又如何?或者哪怕飞升又能如何?能让笙歌活过来吗?能让我带着这份力量回到北地之战还没开始的年月吗?” 她在黄鹤楼楼主错愕的目光中笑了笑:“我活腻了,你杀了我,我的力量尽数交给你,希望你能正确地使用他们,更好地保护值得保护的人。” “但是惊雀野的里面究竟会得到什么,这个秘密虽然我知道,却不会告诉你。因为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我担心你只有在得知命运的瞬间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一旦人们有时间思考,就往往会犹豫不定。” 温勉思考了一阵,最后问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并不需要你的力量?” ——这是谎言。 ——其实他确确实实需要大乘期的实力。 然而…… “是啊,我知道。”刀圣说,“但是力量总是不嫌多吧?有时候说不定就差那么一点呢?” 试探成功。 黄鹤楼楼主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温勉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好吧,交易达成。” 刀圣常桐眼中的温勉,既全面、又片面。 因为她是第一个说出‘黄鹤楼楼主约等于卧沧山温勉’的人,但是在她的印象之中,黄鹤楼楼主才是这个人身份的主体。因此温勉在她眼中是一个地位高、实力强、性格冷酷且善于伪装的人,又和师兄贺惊帆有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可能还掺杂着与纪拓相关的三角恋。 这种情节,该怎么形容……修真界版本的霸道总裁爱上我? 而且她说起贺惊帆时,语气十分熟稔。 温勉有了一点猜测,却因为太过荒谬而不敢确定,仅仅是在交易达成、确认了常桐的死亡之后,就再也没有追究下去。 无论如何,这位以刀圣之名行人间数百年的女人的时代,在她难以遏制的追忆着道侣仍在的光阴时,就已经结束了。 ** 但常桐的声音依旧响彻在温勉的脑海之中。 “——你总要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 刀圣借给他的力量每次使用都有时间限制。 现在梅光济站在他的对面,严阵以待。 温勉没有拿出武器,两只手掌自然下垂,姿态十分放松:“我以为我说过了,我其实来结盟的。掌门大人,您不需要这样紧张。” “是吗?”梅光济生硬地说道,“如果你一早告诉我们你的身份,说不定还真的能开展一段和谐友好的合作关系。” 顿了顿,他又问道,“从一开始,‘温勉’就是黄鹤楼楼主?” 温勉发现这群人的思路非常局限。 ——这当然才是正常人的想法!谁会觉得一个刚入门、连筑基期都没有的小孩子会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脑袋、假装成大乘期继承家业? 只怕现在连贺惊帆都会觉得‘温勉’这个身份才是假的,一切都是温秋凉向着世人开的一场惊天玩笑。 现在黄鹤楼楼主确实也成功了,没有人能料到这一切,从他自己爆出身份并无可反驳的那一刻开始,所有得知真相的人都失去了言语,陷入震撼与难以言说的悚然之中不可自拔。 人们敢于放心大胆的议论温勉。 或者算计他,追杀他,因为‘温勉’之前甚至还不到元婴期。 可是……要是温勉是黄鹤楼楼主呢? 想象着有多少次和一个大乘期擦肩而过却不自知,就像野兔悠然吃草却不见猛虎在旁侧咀嚼着同类的血肉,从脊椎出蔓延出的凉意让不知多少人打着哆嗦后怕。 镜月阁的顾怜蓉小姐估计会很欣慰,因为终于不再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着温勉战战兢兢三观尽毁。 前一刻还有人将她看作是疯子,如今大家都进了精神病院,众生平等再无差异。 温勉回答梅光济的问题:“是。” 不然他还能怎么说? 其实一切都是系统给的奖励超出等级范围的锅? 总之还是保持微笑就对了。 梅光济深吸一口气:“贺惊帆知道吗?” 温勉:“……不。” “那还请问黄鹤楼楼主阁下,当初来卧沧山究竟有何目的?” “只是个偶然罢了。”虽然自爆了身份但是不知为何又继续开始编故事的温勉、维持住了看不出来尴尬但其实很尴尬的笑容,“我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起诸位的事,所以您现在的敌意十分没有道理。” “阁下说得对。”梅光济摸着胡子点点头,“我从贺惊帆那儿听说,你当年在红崖城还救了他一命。” 贺惊帆向掌门说这件事……难道是在给温秋凉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温勉诧异了一下,应道:“是。” “那么,我还要向你表达谢意。”梅光济沉声说道,“不论你是出于怎样的理由,这对你而言又是否是举手之劳,卧沧山都承你的情。” 温勉随意地点点头,稍微有点不耐烦了,他还急着去找贺惊帆但是却被梅光济拦在外头:“所以您到底答不答应——” ** 贺惊帆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他默默地收住了翻过门槛的右脚,隔着墙板站到外侧看不到的位置出了片刻的神。 梅光济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不论你是出于怎样的理由,这对你而言又是否是举手之劳……” 拼着可能会受伤的风险去救一个人,怎么会是举手之劳呢?他下意识的在心中纠正了一句。自从温勉承认他是黄鹤楼楼主以来,贺惊帆回想了很多次对方以另一个身份和自己相处的场景,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温秋凉的欲言又止。 温秋凉偶尔神色微妙的表情。 温秋凉有时望着他的眼神。 温勉时常没有道理的愧疚。 温勉的自我怀疑和没有理由的自卑心。 温勉经常怀着贺惊帆可能会怀疑他身份的恐慌却又时不时给出一点将自己剖开得来的提示。 温勉从未否认过自己和黄河楼楼主之间的联系。 ——如果‘温秋凉’是真的,那么‘温勉’总不至于是完全虚假的。 他亲手养大的少年,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活成了面对刀光剑影仍能挺直胸膛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哪怕掉了马甲温勉在师兄眼里依旧是有十米厚滤镜的! 而且哪怕全世界人都觉得‘温勉’是不存在的是虚假的,贺惊帆依旧相信小师弟是他爱着的人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妥妥是真爱啊,批量发糖一点刀没有(拇指 ps:梅光济已经彻底陷入了老父亲情怀不可自拔 感谢在2020-01-19 23:32:34~2020-01-21 22:0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用户名不能为空、雁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泉 10瓶;奶昔- 6瓶;哆啦A双 5瓶;与衣尾 3瓶;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一日以前。 自从小惊雀野迎来了几个门派的大佬之后, 外界对这样的异变究竟有何反应还不得而知, 但秘境之内早已变换了一幅景象。 原本的出入口被彻底封死,整个秘境变成了完整却不可思议的一副场景。大地四分五裂,湛蓝色的天空破碎,露出底下漆黑的帷幕。太阳仍然悬浮在东方的天空上, 却发出与时辰不符的昏黄色光芒,照亮广阔地表上的花草树木。 原本作为奖励分放处的高台仍处在原位作为地标高耸入云,可是周围却环绕着一块又一块碎裂的土地,显露出植物根茎的岛屿们缓缓旋转漂流, 蔓延向视线所能及的远方。而还不等在场的人们适应这一幕变化,他们脚下的土地就飞快地向着四面八方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 秘境冰冷的声音响起:“外援准备就绪。” “场景变化完成。” “小惊雀野二阶段准备开始。” “警告一次,再警告一次, 你们面对的是仅有一次的选择机会。请认真寻找你的队友, 分辨你的敌人, 你所做出的一切决定将会导致完全不同乃至于背道而驰的结果。” 温勉早在脚下的地面有动作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往贺惊帆身边冲过去,不止是他,卧沧山的几个人都有这种关键时刻担心亲朋好友抱团的条件反射, 几个人毫无疑问地挤在了同一座浮空岛上, 还不等梅光济他们反应过来这边混入了一个黄鹤楼的内鬼, 场景一变—— 温勉眼睛一闭再一睁,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奢华的古代建筑中,身上还套着一件特别像是‘温勉的记忆碎片’里面那个他会选择一眼看上去就特别昂贵的外袍。 “……” 他握着拳头捏了自己一把, 挺疼。 但手上的传达过来的触感很奇怪,不像是他自己的手,幸好修为还在,应该不是又穿越了。 然后温勉娴熟地下床穿上鞋子,从房间里翻了一圈找到一面镜子,揽镜自照。 槽。 ——忍不住骂了一句。 镜子里映出一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但怎么看都不是男人的面孔。他冷静了一下,摸了摸关键部位,发现这个大约是惊雀野秘境搞出来的马甲非常完整,尽管看上去像个姑娘还穿着女装,但该有的东西还在。之所以之前没发现是因为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环境上,这具身体前胸又一马平川没特意垫两个馒头突出点性别特征。 总之现在这个看上去很平的姑娘就是他本人了。 温勉忍住叹气的冲动,又结合之前秘境给出的提示对周围环境进行了一番探索,结论是这里应该不算是幻境,而是秘境通过类似科学里面的降维但修真界不知道是什么理论的方式、将所有人转移到了一个伪真实的世界,并且在每个人灵魂的表面套上一层和原本面貌不同的马甲。 如果所有人的样子都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的话,怪不得秘境会强调‘寻找你的队友,分辨你的敌人’。 现在温勉的身份就是这个城池里面最高领导人家中的千金,简称城主府大小姐,设定上本来应该是个姑娘,是在他本人跑过来之后才突然多出来点不得了的属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在这位小姐的闺阁里面发现了一条暗道,暗道尽头处是一间密室、放着厚厚一叠公文,里面详细记录了城主府的各项公务变动,上边还附有大小姐本人留下的墨笔批示。 如果这仅仅是一个架空了老爹上位的女CEO也就罢了。 温勉特别无语地从密室里面发现了一个更加隐蔽的暗格。 这里边放着的东西详细说起来更为复杂,简而言之,就是他现在不仅仅接手了一座城池,还附带了一个好像还挺牛逼的杀手组织。 不是,这个情节是不是有点太玛丽苏了啊? 隐隐有种自己成为了某些古早言情爽文女主既视感的黄鹤楼楼主挠着头、暂时没有抢杀手组织饭碗的意愿,仅仅是将获得的情报一一捋清楚,然后就原封不动地将那些还未处理的公务塞了回去,关掉密室的大门原路返回,开始琢磨着利用城主府的势力寻找贺惊帆他们的可能性。 虽然温勉才刚自己脱了马甲,但是如果是师兄的话,一定可以在愤怒之中保持理智并且想办法寻找联络方式吧? 楼主大人一边心虚,一边毫不犹豫地在放弃了处理公务正经上班的同时、利用手上的资源下达了暗中找人的命令,可谓双标的非常彻底。同时为了防止这些下属里面可能会混进同样变化了面貌的修士,他特地亲自接见几人,又在确认八成没问题之后拿着大乘期的灵气扫了一圈,肯定了这几位都是真实不掺假的普通人,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幸运的是贺惊帆果然没打算放弃自己的师弟单飞,在适当的位置留下了只有他们两个才知晓的暗号。 温勉这边得到的消息显示,贺惊帆现在是城内一家铁匠铺的独生子,他的父亲兼师父是这家铁匠铺的老板,在妻子去世之后,二人一直以来相依为命互为支撑。 原本城主府的大小姐本就是娇纵任性的性格,于是楼主大人毫无顾忌地套上男装在一帮人‘不愧是大小姐穿上男装以后好像是男人啊’这样毫无道理的恭维声里翘了一整天的班,跑到贺惊帆家里铁匠铺的大门前准备负荆请罪——不管怎么说也要先见到师兄一面啊! 结果就被表面是老父亲其实是掌门梅光济的铁匠铺老板拦在了外头。 两个人在院子里一番对峙,温勉不愿意和梅光济直面起冲突,又因为现在不知道纪拓他们的身份,担心大声讨论会引来其他路人的关注进而传到敌人的耳中,再加上他本人实在不知道贺惊帆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虽然说确实发出了联络信号,可是那说不定是为了大局考虑? 师兄说不定气得不行但是就是不说? 温勉忧心忡忡恨不得直接被贺惊帆揍一顿,回去之后穿着小裙子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他这个身体血缘上的那位实际已经退休的老父亲、也就是现任城主,捧着个茶杯看着他从左晃到右,又从右晃到左,笑呵呵地问道:“闺女咋的啦?恋爱中的小烦恼可以和老父我谈谈哦!” 谈个毛线球啊! 温勉被那句‘闺女’雷的掰断了手中的笔,而后深更半夜辗转反侧,实在按捺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拎着裙角翻出窗户,还差点在院子里被饭后遛弯的城主父亲堵住。凭借着身为修士的高超实力避过了人群之后,楼主大人不惜使用出大乘期的力量在城中一路飞奔,像个会被警察叔叔带走的变态一样踮着脚尖踩过一串青石板路和砖瓦屋顶,最后顺着贺惊帆他家院子里的老榆树无声无息翻墙而过,在黑暗之中摸索贺惊帆的卧房方向。 老实说温勉其实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很容易被人误会,干出来也容易被打。 但是没办法啊!谁没有个上头的时候呢?他现在就是想见贺惊帆的心情根本无法忍耐以至于理性彻底蒸发,明知道修士夜晚也不会睡觉却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加上实力加成、尽可能的瞒过掌门锐利的视线,和铁匠铺的罗密欧先生顺利接头。 “……你这是在做什么?” 温勉刚打开师兄的窗户,贺惊帆就醒过来了。 兴许是屋子不紧临着的缘故,梅光济那一边还没有动静。贺惊帆打坐修炼到一半刚开始还以为是敌袭,武器抽了一半才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茫然地睁开眼睛,就见到温勉单膝跪在窗台上,一身沐浴在清澈雪白的月光下,黑色的长发闪烁着银光垂在一旁,正歪着头冲他温柔地笑。 这是个无风无云的晴朗的夜晚。 温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朱色的窗沿,窗外万籁俱寂,所有的一切似乎离着人们渐渐远去,耳中震动的唯有来自血液沸腾的歌唱声。 贺惊帆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两步。 是被月亮蛊惑了吧。 他直起身按住了对方另一只伸出来的手,以确认这份灼人的温度是否真实。温勉反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依旧是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又含着内疚地轻声叫了一句:“师兄。” “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真相的。” “嗯,虽然是厚颜无耻的请求,在这里突然之间求你原谅我,连一份合适的礼物都没有准备。但是我喜欢师兄的这份心情永远也不会改变,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愿意给你,哪怕我也觉得事后道歉的行为没有任何用处,如果你不愿意再相信我也不要紧……”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总之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待到你原谅我为止。” 温勉眨了眨眼睛。 星光从他的睫毛上坠落下来,形成满地银白色的冷霜。 贺惊帆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再没多说什么,仅仅是确认了温勉仍旧和他印象中的小师弟别无二致。温秋凉看上去当然永远无懈可击,只是人类又怎么会毫无弱点天生完美无缺?不过是选择吞下了更多的苦果,咬着牙承担起一切重负而已。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世人眼中的黄鹤楼楼主就像这天上的月亮,高远而不可及。 贺惊帆却愿意弯下腰慢慢地走,填补一切完美背后的空缺,用双手掬起这一把冷霜,于是十几年的光阴破碎,化成他手指尖一捧明亮的星光。 星星当永恒地在夜空中闪耀。 所以啊…… “师弟,别哭。” 我原谅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师兄的视角比较多,其实按理说温勉这边也有很多不得已和辛苦之处,就像师兄说的那样。 但是我考虑到温勉毕竟是男主又确确实实瞒着师兄这么久,换成父母估计还要被打一顿(然后抱着哭),要是心理描写太多说不定会有人觉得男主得了便宜卖乖显得矫情(。 所以就从师兄的角度来写啦~ 顺便毫无关系的小剧场: 师兄:师弟,不要哭。 师兄:师弟,你是在为被迫女装而流泪吗? 温勉:qwq 第八十八章 纪拓正蹲在城池的一条小巷子口卖烤红薯。 已经不是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的青年十分镇定, 娴熟地带着笨重地手套捏着一个个圆滚滚的红薯帮它们翻面,顺便时不时打量着周围情况, 试图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当然,按理说这种对手和队友身份完全不明的秘境对他而言应该具备优势。然而实际上,就算是他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在此时此刻也不敢确定这一切就真的按照过去的套路走——毕竟上辈子的温勉在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黄鹤楼楼主啊? 其实纪拓烤红薯烤的心不在焉, 好几次都把红薯烤糊了。 他一直在想温勉的事。 温勉有自己的秘密,这很好理解。 温勉和黄鹤楼有联系,这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温勉是黄鹤楼楼主???温勉才多大年纪?就算他打娘胎里开始修炼, 也不能突然就成为大乘期还接手黄鹤楼啊? 路人们就时常以莫名其妙的眼神, 看着街口的卖红薯先生露出思考人生的表情。 很多人不知道温家血脉是开启大惊雀野的钥匙, 觉得温秋凉是通过某种方式伪装成了一个普通小孩混进卧沧山以掩饰身份, 或者说不定他从十几年前就料到了惊雀野的变动, 决定采取这样的方式参加燕台集, 并且还真的成功骗过了天下人与本该不让元婴期以上修士进入的小惊雀野秘境, 其手腕之高超心机之深沉与深谋远虑远见卓识让人叹为观止。 有修士甚至觉得这场布局能算作是修真界百年格局变动之前三, 兴许仅次于妖族奉神谕进攻中原。 据说还有人拿着这场变故当作经典案例教育后一代科普厚黑学。 当然这些外界的变化都是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了,截至目前为止,纪拓也考虑了这些方面,有那么一段时间还开始怀疑上辈子印象中的那个‘温勉’是否是他年少时期的一场幻梦。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很快纪拓就从自我怀疑中走了出来, 开始试图从合情合理的角度解释这种变化。 首先他的第一想法是, 自己认识的那个‘温勉’其实已经死了。 本来当年温家被灭门,温勉就没有从那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理由。黄鹤楼楼主取代了他的身份混进了卧沧山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这种想法和普通人的思路差不多。 但有两个最关键的问题, 其一是现在的‘温勉’不论是长相还是偶尔的动作习惯都和纪拓印象中成年版的温勉差不多,没理由黄鹤楼楼主当年能够以小见大预料到一个孩子这么久远的未来吧? 其二是,除非黄鹤楼楼主有温家血脉,不然小惊雀野秘境为何会突然给出连通大惊雀野的提示?难不成他真的将温清河杀掉了还随身携带着对方具备活性的血肉在身上? 黄鹤楼楼主看上去光风霁月,应当也不是这么不拘小节的人……吧。 如此这般地排除了很多选项之后,纪拓选出了听上去仍然很不可思议但已经是最有可能的结果——温勉曾经被上一任黄鹤楼楼主收养并且寄养在卧沧山,现在他约莫是用了什么特殊的修炼手段或者接受了前辈的灌顶,这才能在十几岁的年纪拥有大乘期的实力。 某种程度上还挺接近真相的。 但是啊……温勉是黄鹤楼楼主……他还在黄鹤楼交换过不少情报…… 纪拓面无表情的将一个红薯捏成了一坨奇怪颜色的黏糊糊固体。 站在他面前想要买红薯吃的某位大小姐愣愣地看着他手里捡到一半却不幸牺牲的红薯,半晌后反应过来,横眉立目斥道:“贱民你怎么回事啊?!本小姐想买个红薯是给你面子,你这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周围的路人有不少人停下脚步暗暗围观,眼看一场权贵欺压普通老百姓的血案就要在此地发生,说时迟那时快,少女背后一位面貌俊秀但穿着十分老土、一看就知道出身贫困、八成是啃软饭的小白脸或者大小姐家里雇佣的侍卫的年轻人立刻走了上来,拦住少女想要抽人巴掌的手:“小姐,息怒。” ‘少女’不知为何没忍住抿着嘴笑了一下。 然后她又冷下表情,瞪了纪拓一眼:“不买了!我看这地方的红薯谁敢买,你这混蛋就喝西北风去吧!” 然后她噔噔噔提着裙子气势汹汹的走远了,身后的年轻人追的十分辛苦,一边跑一边喊:“小姐!小姐慢点跑!” “……”纪拓翻了个白眼,对这种心气极高的大家千金毫无兴趣,就算对方长相真的十分出色。他将手上的红薯洗刷干净,坐下来继续托着腮发呆。 前面一跑一追的两个人拐了几个弯就停了下来。 温勉终于不用再遏制笑意,如果不是街上还有路人,他差点发出毫无形象的大笑声。 贺惊帆缓步走在他身边,目视前方,过了好一会儿,等温勉笑声差不多停了下来,他才缓缓说道:“阿勉。” “嗯?” “在你眼中我长什么样子?” “啊?”温勉一愣,“为什么这么问?”他差点说出来某些‘是我喜欢的样子’之类的土味情话,幸好忍耐住了,仅仅是眨着眼睛看了贺惊帆一眼,“就是你原来的样子,不是两个人互相认出身份之后,在对方眼中就会变成原本的相貌吗?” “是啊。”贺惊帆点点头,“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服饰不会变?” “……” 温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长裙。 怎么说呢……比起这个马甲雌雄莫辨的外表,温勉本人的长相其实还是具备明显的性别特征的。 也就是说穿女装又没化妆的时候……可能有那么一点辣眼睛。 “……” 温勉不得不怀疑贺惊帆嘴上说着原谅他了其实心里还在生气,不然这种会让人觉得尴尬的情况他一般是不会点出来的。 然鹅,大家都低估了堂堂黄鹤楼楼主的心理承受能力。 之前他被人调侃还会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已经能够堂堂正正挺胸抬头地扯着自己的裙摆,坦荡问道:“师兄觉得不好看吗?” 贺惊帆:“……” 是我输了。 他到底还是违心地说道:“好看。” 哦。 没有女装的纯爷们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温勉就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兴致勃勃地问:“那我以后经常穿怎么样?”他一瞬间思路跑偏到某些网站无法详细描述的场合自己穿着小裙子抱住师兄嘿咻嘿咻,差点鼻子一热气血上涌。 贺惊帆完全没能领会到他的思路,师兄简直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半是后悔自己提起这件事、半为自己未来的眼睛担忧,慢吞吞道:“大可不必?” “说正经的。”温勉整理了自己的裙摆,对贺惊帆说道,“没想到我们会先找到纪拓。” 他们两个大白天出来压马路当然不是为了约会(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而是为了在这座有修真界普通城池两三个大小的城中寻找其他修士的身影。最好的情况下当然是先找到连涂和桑鱼,不过如果能辨认出其他人的身份也不失为一点进步。 而之所以能认出纪拓,是因为对方挑红薯的时候想到了黄鹤楼楼主,捏爆地瓜的一瞬间逸散出来体内一些灵气的缘故。 温勉之前还真就是看着红薯烤的不错想要来一份尝尝看的。 只能说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 贺惊帆点了点头,心情复杂,纪拓原来是这样一个擅长生活技能的人吗? 给他一个烤炉,贺惊帆能把红薯一面做熟就不错了。 温勉怀疑纪拓可能上辈子在秘境里也是这个职业,然后因为不会烤地瓜而暴露,重生之后痛定思痛进行过一番恶补。 “说起来,阿勉你发现没有。”现在就算知道谁是纪拓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打他的主意,贺惊帆换了个话题,“这个秘境在压制我们的力量。时间过去的越久,体内灵气得不到补充,修为会变得越低,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程度才算结束。” 温勉皱了皱眉:“我没感觉到。” 他在修行上的敏感度远没有贺惊帆那么高,“那若是到了最后大家全都变成了普通人,两人对决岂不是变成了单纯的武艺高低的比拼?那么请来大乘期的外援也没有意义,反而考验前期情报的收集和布局、阻止敌方抱团并己方进行逐个击破了。” “所以要么速战速决。”贺惊帆道,“要么就尽量拖时间,将所有人的修为拉扯到同一个水平线之后,再进行最终决战。” “这算是给修为落后的那一边提供一种胜利方式?”温勉若有所思道,“惊雀野秘境考虑的还挺周全,只是也不知道胜利的一方能进入几人。如果到最后发现仅有一人可以进入大惊雀野中,那么此时结下的联盟说不定会立刻分崩离析。” 但纪拓既然有胆量寻求同伴,要么是有掌控他们的手段,要么就是大家可以一起进入大惊雀野秘境,在那之中或许另有玄机。 温勉暂且无从猜测他的目标,只能和贺惊帆暂时决定白天找人并且收集信息,其他时间则看一看有没有先将纪拓淘汰的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一定有更新嗷因为是大年三十嘛! 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啦,然后也要多多注意身体,笔芯。 感谢在2020-01-22 23:31:40~2020-01-23 19:5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玥瑶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知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夜晚城中下了一场小雨。太阳尚未升起的时刻,一个手中提着半只破旧葫芦削成的瓢, 瓢中接着薄薄一层混合着雨水的劣质黄酒的老人慢慢在这被浸湿成烟青色的石板路上前行。 距离第一批为了生计繁忙清早出门的人们睁开眼睛的时间还早, 崎岖细长的道路上空无一人, 缠绵的雨水顺着卷翘的屋檐的边缘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浇在石板路缝隙中生长出来的野草上。青黄色的野草被过于沉重的水滴压弯了腰,低垂着头亲吻老人的脚尖。 老人喝着酒,踩着荒芜野草的尸首,独身行于无人的小路,漫步在细碎微凉的雨中。 然后,无声无息地,他敲响了一扇门。 ** 连涂猛然之间惊醒。 她刚刚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还是个少女的时候。 很多修士都不习惯睡眠。对于普通人而言, 睡眠是必需品,一生之中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闭上眼睛休养生息。但是对修士来说,天地灵气滋养了他们的□□和灵魂,使得成功迈上这条道路上的人得以和□□凡胎区分开来,将更加漫长的一分一秒分配在那些或必要或不必要的事情上。 但也有一些修士会选择让自己在夜晚顺应时令和大自然的规律进入沉眠。 或许会比那些从来不间断地修炼的人少付出些许努力吧, 本来连涂是那种无论如何也不会松懈、自律性和自尊心极强、憧憬着强大并且愿意努力向着强大迈进的人, 然而当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将她带入浣剑门、走上修仙之路的人曾经怜悯地望着她, 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轻轻地说道:“这样不就剥夺了你做梦的权力吗?那应当是人生数百年数千年时间里,最快乐最满足的瞬间了。” “你也会睡觉吗?会做梦?做的是好的梦还是噩梦?”小小的连涂仰着头问道。 “我会。”男人依旧用那样怜悯同情的目光看着她稚嫩却美丽的面孔,说着美好但虚假的谎言, “偶尔会做梦,醒来时忘记了……但应该都是些美梦吧。” “连涂,你要记得抛弃掉自身的过去,永远向着前方更高处迈进,时刻鞭策自己不要停下脚步,不要放下手中的刀刃。只有这样,你的记忆才不会在你明白更多道理时成为负累。” “但是如果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就去睡觉吧。修士不需要睡眠,可人的希望寄托在美梦当中,愿你在深夜闭上眼睛时看见的不会是令人恐惧的梦魇,而是有着布娃娃和小糖人、没有尾巴的老虎与啾啾鸣叫的麻雀的美好愿景。” 说完,男人拉着一身伤痕衣着破破烂烂、脸上因为发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刚出生没多久被自己的母亲亲手送进青楼、在一日以前刚于几位□□的帮助下从妓院里面跑出来的连涂,走进了浣剑门所在的深山巨谷中。 彼时,从人间地狱之中长大的小姑娘,还不知道布娃娃和小糖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只是本能地被男人所说的话吸引,开始向往着如同他口中那般瑰丽的梦境。 ——直至今日。 连涂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还没一人一剑斩遍浣剑门、提着包袱逃进卧沧山的时候,一边啃着化成水黏答答没人要的糖葫芦,一边和浣剑门几个少数的女弟子聊天。 “那天带你来的人啊,听说他赢得了书圣的名号。” “书生?”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在衣服上边蹭着被糖分黏在一起的手指,“书生还要赢来的吗?” “诶呀是书圣!圣!很了不起啊,那个男人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仅仅是有点温文尔雅的书卷气而已,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是一位大乘期?怪不得他能找到掌门将你塞进我们门派呀。” “嘻嘻,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啦?” “瞎说!再者人家可是书圣,是站在修真界顶端的男人,有的是男人女人上赶着想要和他在一起,凭什么能看上我呀。” “那可不一定。”一个小姑娘忽然笑嘻嘻地说道,“他不就看上连涂了么?” “……” 一群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连涂身上。 她还在舔着左手的手指,右手握着腰间的剑柄,慢吞吞一脸茫然地问:“什么?” “不是吗?书圣难道不是在妓院里面嫖了你?不然他干嘛要白白把你带出来还送到浣剑门?不就是嫖资嘛。”一脸天真稚嫩的女孩子仍然笑着,很甜美的样子,“那群把你送到书圣床上的‘姐姐们’也挺厉害的,一出手就攀上了一条大鱼,以后还不是有了靠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到死都不用愁……” “啪”。 连涂忽然面无表情地抽了她一巴掌。 小姑娘们哗然:“你怎么突然打人啊!” “我要去叫人了!让师长教训你!” “第一,他救我是出于好意,书圣是个好人,和你们这群蛀虫完全不一样。” 连涂抽剑出鞘,剑尖指着之前说话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女孩儿。 “第二,我能进浣剑门是因为我天赋好,根本不是因为你们说的那些肮脏龌龊的理由。” 女孩子捂着脸咬紧牙:“区区一个女修谈什么天赋——” “谁告诉你的?” “我师兄师父都是这么说的!” “那他们就说错了。”连涂干脆利落地说道,“你们可以反驳我,但是在那之前,先打赢我!” “……” 没有人敢于动手。 因为他们都知道,连涂很强……这个每天晚上都躺在床上睡觉到天亮、修炼时间看上比别人都短的小姑娘,手指上尽是粗糙的伤口和老茧,灵气在丹田内运转,除了夜晚没有片刻停歇。 她始终记得书圣岑绛的那句话:“连涂,你要记得抛弃掉自身的过去,永远向着前方更高处迈进,时刻鞭策自己不要停下脚步,不要放下手中的刀刃。只有这样,你的记忆才不会在你明白更多道理时成为负累。” 她没有一刻放下手中的剑。 但是沉重的过去仍旧像山一般压在她的肩膀上,从未减轻分毫。 或许是因为,斩断的东西,还不够多—— 老人轻轻敲击着木门门板。 “咚,咚,咚。” 有节奏的沉闷地响声。 穿着素色长裙的少女从深夜的梦境中惊醒,匆匆披上外衣走到门边,一边开门一边问道:“谁啊?” “是我。”老人说,他佝偻着脊背,手里握着一箪瓢,喝了一口老酒,打量着开门的少女,缓缓说道,“一百多年了吧。当年我将你从常芳楼里面带出来的时候,你比现在看上去还要小一点。” “!” 少女陡然间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目光中,佝偻着的老人的身影瞬间变化,个子拔高,皱纹与白发尽褪,变成一位尽管衣着粗陋却难掩风华的中年男人。 “……岑绛。” 她叫出了那个名字。 “是我。”书圣说道,他眼中的少女也变化了,长高了不少,眉目间多出几分英气少了一些柔美,正是卧沧山霜旻峰峰主连涂。 “他们说你现在在这里,我还以为只是假消息、或者很大可能扑了个空。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连涂,很久不见。” “很久不见。”连涂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别打这些没用处的马虎眼。”岑绛摇了摇头,“黄鹤楼楼主不是在你们这一方吗?他怎么会不知道岑天骄是我的养子?既然骄骄拿到了名额,我必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那个男人谋划之深让我不得不叹服,我本以为自己为了惊雀野汲汲营营这些年,已经算是准备充分得了,却不成想黄鹤楼楼主居然做得到将全天下人当成傻子玩弄。” 听他提到温勉,连涂思绪飘远了一瞬,又很快集中注意力:“我说我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而温勉在小惊雀野发生变化之后也没有和我联系过,你信是不信?” 岑绛背着手:“我信。而且我更相信我会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人。” “你打不过我。”默默对视了片刻之后,书圣忽然说道,“战斗没有意义,而且我们这边的胜算绝对超乎你的想象,就算是黄鹤楼楼主亲自下场为你们提供情报也未必能行,更何况他现在的立场还未可知。” “虽然我们商议出的结果是没有和解的可能性,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大惊雀野秘境前没有情义只讲利益,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为自己的未来着想。本来你就是半路加入卧沧山的人,何必与他们同生共死?” “只要你愿意投降,我保证在我们胜利之后你不仅不会吃亏,还会得到自己的那份战利品。” “怎么样?” 他说话的时候,连涂一直握着别在腰间的剑。 多少年了……? 熟悉的纹路在指掌间摩挲,历经风霜摧剐岁月侵蚀,只有这一份凌厉未曾改变。 就像那个听从了书圣的话,一直尝试着做梦的小姑娘。 “虽然我很想问你,惊雀野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们这样一群人不舍昼夜的奔波算计……” 连涂平静地说道,仿佛自己对面的不是书圣,而是那个缠着自己不停问问题、烦到师父恨不得将整个藏书阁都塞进脑袋的弟子桑鱼,语气一如往常,还带着点落拓的匪气。 “不过算了。” 她说:“我拒绝。” “来打一架吧。整整一百一十三年,我如你所说,从未有一天放下过手中的剑停下脚步。” “但是我仍然未有一天做过你说的那些美梦。” “现在你我刀刃相向,恍若一梦中。” “倘使你身死我的兵戈之下——” “那是否将是一场对我们而言都非常值得回味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这两天没更新呢…… 春节那天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回了一趟老家 结果第二天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想要开车折腾回来,还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和长辈吵了两句,总之今天才老老实实坐到电脑前面,接下来的几天在家猫着不动了。 ps:明后天具体不知道哪天会随机掉落加更因为我也没想到会断这么久啊啊啊qwq! 感谢在2020-01-23 19:56:39~2020-01-27 22:3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民政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眠 8瓶;瞧瞧乔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习惯性地绕着水坑前进、脚底一点雨水也没浸上的贺惊帆双手拢在袖子里, 和温勉讲话的时候依旧是平时的语气。 “你想想看, 我们从外面进来的时候, 应当是什么季节?” “嗯?”温勉眨了眨眼睛,“惊雀野秘境之外应该是冬天,但是小惊雀野之中林木的种类不多、都是一些松柏之类的……就没怎么注意气候。” “是啊,我一开始也没多想,毕竟天气的好坏对我们影响不大。但是在小惊雀野秘境发生变化之后,我们进入到此地当中,意识到了力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弱, 我就稍微多注意了一点时令的变化。”贺惊帆不紧不慢地说道, “假使在我们初来时这里是和外界一样的冬天,那么‘下一个季节’应该是什么?” “……春天?虽然没过几日, 不过这里面的时间好像要比外界走的快一点。” 贺惊帆点点头:“那么温度确实升高了,单凭这一点来看说是冬去春来也没错。然而这两日我们在街上出行, 见到的百姓皆是神色匆匆往复农耕,田垄间的粮食就如同凭空冒出来的一般,被人们采割而下堆积成仓。我曾经听说有一些地方有早春移栽作物的讲究, 可是和现在这样的景象明显不同。” “与其说是来到春天嘛……倒不如说是回到了秋天。” 温勉恍然:“所以我们的修为在退后,因为这里的时间是倒着走的?!” “也不知道知道了这一点究竟有什么用处……”贺惊帆话未说完, 忽然目光一凝,视线落在前方一个蜷缩在一家茶肆旁边, 正揪着冒线头的袖口发呆的小乞丐身上。 温勉跟着看了过去,‘哦’了一声露出微笑来:“她就是那个人们说的近期和一位良家女子走的特别近的乞儿?”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将亮未亮,街上的行人还很稀少,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温勉这个城主府的‘大小姐’夜晚不睡觉带着自己铁匠铺雇佣来的侍卫满城鬼混。 城主府消息灵通,温勉令他们搜集城中不同寻常的事件,人们只当是这位明面看上去不晓事的城主府小姐想要无聊时寻一点乐子,很积极地到处搜刮来乱七八糟的讯息。贺惊帆一介外男白日里被请进府里做‘秘书’,亲眼见证了黄鹤楼楼主处理公务时有多么的天赋异凛。 那些繁杂的、看上去毫无关系、乃至于仅仅是坊间传闻和碎嘴妇人编出的瞎话的一条条情报,得到详细的整理和筛选,在温勉脑海中排列成行交织成网。 贺惊帆好心帮他整理了一整天,头昏脑胀晕头转向,到最后快要连字都不认得,一闭上眼睛全是之乎者也,精神抖擞地来、一脸菜色地走,活像刚上完三个小时高数课的大学生,让城主府下人纷纷私下里猜测大小姐究竟是做了些什么把好好一个大小伙子逼到这份上。 后来贺惊帆就坚决拒绝参与一切和黄鹤楼相关的情报工作了。 “如果需要与人战斗的话义不容辞。”师兄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但若是公文相关……我还是不给你们添乱了。” 十分有自知自明。 温勉一边笑一边安慰他,谁一开始做陌生的事都会不适应。 但贺惊帆心理阴影面积巨大,此后真的就一步都没走进过温勉位于黄鹤楼总部的办公室。 于是温勉就显得格外繁忙,白日里收集信息,夜晚陪着道侣闲逛……不是,是找人。他习惯了这样十二时辰不间歇的生活,仍然神采奕奕连个黑眼圈都没有。 街上的小乞丐听到了温勉和贺惊帆的对话,抬起头来,脸蛋脏兮兮地满是泥水印。 温勉观察了一下,很笃定地走上前蹲下来问道:“你师父呢?就把你扔在这里了?” 小乞丐警惕道:“你是谁?找我干什么?你们怎么知道我有师父?” 说到一半觉得不太对劲,又磕磕巴巴地补充:“我、我师父是丐帮长老你们小心点!” 丐帮长老是谁啊…… 贺惊帆也凑了过来把人带到旁边的小巷子里面:“我是贺惊帆,这是温勉,你师父连涂连首座呢?” 桑鱼:“……” “哦。” 小乞丐一下子精神起来:“师父把我扔在这边了不让我去她家!她说我们最近联系的太频繁可能被发现了,担心别人找上门。她有固定的住处,但是我现在就是普通的街头流浪儿,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没人能找到……咦?那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温师弟……噗,你怎么穿着裙子哇?还挺好看的。” 她几天没和熟人见面显得有些激动,话都多了不少,想冲上来想给温勉一个小小的拥抱——因为贺惊帆平时面对这帮师弟师妹特别严肃,但是温勉就每天笑得非常温和可亲很好接近的样子——结果被贺惊帆一把按住了脑门。 “别动。”大师兄特别不客气地说,“洗澡之前别往别人身上凑。” “……” 桑鱼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 作为第一个在发现了温勉以真实面目女装的场面之后、还能真心实意称赞其好看的人,温勉突然之间对桑鱼的态度格外温和:“没事。”他主动拉了拉桑鱼脏兮兮的细瘦小爪子,像个安慰妹妹的大哥哥,“你师父是怎么和你说的?” “她……啊!”桑鱼突然反应过来,看了看温勉,又瞄了一眼贺惊帆,小步往贺惊帆所在位置撤了一下。 贺惊帆特别嫌弃她身上滴着的泥水,按住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桑鱼小小声:“……温、温师弟不是黄鹤楼楼主吗?” 贺惊帆淡定道:“是啊。” 温勉也淡定道:“是啊。” 桑鱼瞅瞅他们两个,不知道怎么理解的,一拍手:“所以和以前没变化对不对?温师弟还是温师弟对不对?” 贺惊帆找到她唯一还算干净的头顶撸了一把:“没错。” 桑鱼松了一口气,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近日以来的经历,包括她和连涂是怎么发现对方的,又是如何联络的,最后说道:“我师父说她这两天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让我少往她家里跑,所以我才呆在这里。” 作为流浪儿,为了保持人设,桑鱼还不能住在客栈,就只能露宿街头还不洗澡,表里如一的贫穷但不弱小可怜但不无助。 贺惊帆表情却严肃起来了:“我得回去和掌门说一声。连首座说她觉得不对劲,修士的直觉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一定冥冥之中存在某些征兆。恐怕她确实暴露了身份,第一场战斗说不定就会在这两天发生,为了避免意外还是由掌门安排一下比较好。” 温勉点了点头:“那我先带着桑师姐回城主府。” 桑鱼浑身一抖,期期艾艾道:“温……咳,您也不用叫我师姐吧。” “那怎么行。”温勉一本正经道,“我既然拜在了卧沧山门下,自然要遵守规矩。而且你刚才不还叫我温师弟的嘛。” 桑鱼恍恍惚惚。 人生啊…… 谁能有这种机会让大乘期的黄鹤楼楼主叫一声‘师姐’? 霜旻峰的小弟子心中搓手手:这辈子圆满了。 而且比起‘楼主大人’,还是‘温师弟’顺口又亲切嘛! ……不过城主府又是啥啊? 城主府的大小姐带回来一个乞儿的消息并未传开。街头的流浪儿们多一个少一个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曾经流浪街头许久的温勉很清楚这一点。 唯一会注意到桑鱼消失的恐怕只有发现了连涂身份的纪拓他们吧—— 只是他们谁也未曾想到,在温勉和贺惊帆还未寻找到小巷子旁边的桑鱼时,在那个阴雨连绵的秋夜,踩着积水和落叶、书圣岑绛就已经敲响了连涂家中的大门。太阳没有升起,月亮与群星见证了百年之后的重逢。 或许这也是命运常开的一个阴差阳错的小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勉勉和师兄不可描述的梦。 虽然梦里的剧情还挺有趣的,但是不知为何事情突然急转直下往河蟹的方向发展一路飙车。 眼看就要到关键时刻,我醒了……半路下车,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啊历历在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诚不欺我qwq 第九十一章 朝阳升起的那一刻, 连涂吐了一口血沫。 “真狼狈啊……”她挣扎着靠着石壁坐了起来,喘了一口气, 平静地说道。 他们已经出了城, 岑绛为了避免引起骚乱被人发现,攻击和防守的动作都小心而谨慎, 明明身为大乘期和连涂有着相当大的实力差距,却宁可拖时间转移战场也不肯直接干脆利落的下杀手。 天空的角落处依然有未散去的阴云, 但是阳光已经穿透到人间,洒向波光粼粼的海面和直入云霄般的断崖。海浪冲击着漆黑色的石岩, 雪白色的浪花涌起又落下, 响起接连不断的哗哗水声。大海的正东方有一处陡峭的礁石, 正巧将堪堪一缕光线遮挡住,在这片狭隘的阴影之中,岑绛站着, 连涂坐着。 “还不动手吗?”连涂问。 海风将她的声音传出很远, 岑绛掺着白发的发丝被风吹得扬起,露出他额角一道深且长的陈年伤痕。 “你在害怕。”连涂语气又好笑又是困惑,底气足到不像一个受了重伤将死的人,“天啊你竟然会害怕, 你在怕谁?黄鹤楼楼主还是卧沧山掌门?这也是你费尽心机渴望进入大惊雀野的原因吧。” 她看向书圣额头处的蜿蜒扭曲的伤疤, 笃定道:“你怕死。” “……我怕死。”岑绛低声说道。他没有否认,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被用来当成武器将连涂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半颗葫芦,“你难道就不怕死吗?谁能不怕死?当年我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我总觉得死亡时可以被规避的。” “你看, 你我修仙之人,只要突破了就可以了吧?寿数仿佛是没有尽头的,一百年、两百年……常人不可及的时光被我们一一走过去了,筑基期不够的话那就金丹期、元婴期仍不满足的话就突破渡劫期——直到大乘。” 他向前走了两步,于是初升的太阳的光芒照进他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某种缺乏生机的玉石:“连涂,你知道吗?直到我站到了这个位置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所能到达的终点的位置是老天爷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给你定好的。” “当年人人都对我说,这个修真界有数千上万年没人飞升过了。” 岑绛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多有天赋的年轻人啊……天纵英才学富五车,家财万贯走马章台,人人看着他都觉得羡慕,到处都是逢迎和喝彩。一百多年前的岑绛还有着一份行侠仗义笔书春秋的决心,和天下群雄交好,趁着时代风起云涌的浪尖崭露头角,尚且还有着天真稚嫩的理想和丰富过剩的同情心。 他真的是满怀着善意救下了连涂,并真切的希望她能走上一条光明的道路。 当他满怀希望与热忱时,便不吝啬于将这份对人间的爱意分享给其他人。 然而……或许是活得太久了吧。 “我本来觉得,我说不定能成为那个特殊的例外。”岑绛直视着朝阳眯起眼睛,“大约是一百三十多年前吧,我突破了大乘期,走到了这个人生的终点。此后我从未有一日懈怠,可是正如头顶的那扇门被天道关闭了一般,整整两个甲子过去了,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望见了‘尽头’。” 连涂一边调息一边问:“你放弃了?” 岑绛并未在意她调整气息准备再战的动作,摇了摇头回道:“我若是放弃了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你不是问我大惊雀野能给我什么吗?” 他回过头,逆着光对连涂微微一笑:“它能让我活下去。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名额都不会让给你们。” 连涂立刻抓住了事情的脉络:“大惊雀野能让你飞升?” “这是你猜出来的,可不是我说的。”岑绛说,“罢了,就到此为止吧。既然你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我也只能送你上路。” 他惋惜地看着连涂,仍然有那么片刻想到:可惜了。 然后——一掌拍上连涂的心脉。 连涂只来得及伸手阻挡了一下,鲜血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口中喷出来,洒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没一会儿就顺着海浪消失在一片泛着泡沫的雪白之中。 他们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对视了一瞬。 连涂眼睛眨也不眨,仍然是面无表情地,眼神深处却隐藏着几分凄怆。因为二者都了然于心,在当年初见时的那场对话里,埋藏着谎言:如果你不做梦,时光就会流逝。 被留在原地的人仍然坚守,看着过去的信仰变得面目全非。 “睡吧。”书圣轻声说。 连涂的身体跌进了大海。 岑绛缓缓直起身,叹息一声:“出来吧,你要旁观到什么时候?” 一个须发皆白满面风尘的老人桀桀冷笑着从石壁背后走出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干得漂亮啊岑绛!我还以为你会下不去手呢!” 岑绛道:“我百年来只和她见过两次。” “毕竟是亲手送她入道的人,一时的心软也是能理解的哈哈哈哈!”老人抚掌笑着,“这样一来,我也放心了,接下来就是下一个人选了吧,纪拓有没有告诉你对手的名字?” 岑绛有些厌恶地皱眉:“我不知道。你身为他门派的长辈不是应该更了解吗?” “呸。”老人说,“我纪扬帆和浣剑门可没什么关系,挂个名而已,要不是看在纪拓的面子上老子才不会出手。” 书圣懒得理浣剑门内的纷纷扰扰,他明显心情不太好:“我先走了。” 说完一个转身提着葫芦背着手,从山崖上走下去。 纪扬帆看着他远去,呸了一声:“贪生怕死还优柔寡断、做着恶事却不抛弃良知,废物一个,枉你还挂着书圣的名头!” ** “镜月阁镜妪真人死了。”梅光济大清早神色阴沉地给温勉和贺惊帆带来这个消息,“和她对战的人是浣剑门门主纪磐,这两个人动起手来一点都不遮掩,我住在城内,他们在千里之外的城郊,灵气波动明显到猴子都能察觉的地步。” 梅光济察觉的时候就往事发地点赶过去,但仍旧晚了一步,只看到这个在镜月阁驻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太太抱着自己的拐杖靠着树干闭上眼睛,好似沉眠。 “纪磐应当还有帮手,不然动作不能这么快。” “我也有个坏消息。”温勉脸色同样不明朗,“连首座失踪了。” “……” 旁听的桑鱼一愣。 “怎么回事?”梅光济立刻站了起来,“桑鱼为什么被你带过来了?你们得到了什么消息?” 刚到城主府呆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桑鱼还没来得及摸清出环境,这边温勉接到情报,立刻神色匆匆地带着她跑到梅光济的铁匠铺,连遮掩痕迹都没来得及。桑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感到惶惑。 “消息只有这一条。”温勉说,“去找连首座的人天还未亮就赶过去却扑了个空,询问周围的邻居也没有得到结果。他们睡得很沉,并未听到声响。” 梅光济坐了下去,他看了一眼桑鱼,只说道:“凶多吉少。” 桑鱼张了张嘴。 没说出话来。眼圈却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温勉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加快语速说道:“看来对方已经开始进攻了,他们应该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提前得到情报,知晓了镜妪真人和连首座在这一方世界当中的身份,趁着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与此同时他心知肚明:这完全是纪拓重生带来的优势。 温勉这次是疏忽大意了——因为自己没有被纪拓一方人马找上、也并未在贺惊帆与梅光济身边察觉被监视或试探的痕迹,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的身份都因为蝴蝶效应与前世不同了。 但是目前看来受影响的人应该只有他们三个而已。 他来不及懊恼自己的失误,接着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寻找连首座的踪迹,但是短时间可能不会……” “让我去!”桑鱼忽然大声说道,“反正你们的对战我也帮不上忙……让我去找师父!” “可是你……” “我现在的身份是个面部不清的流浪儿。”桑鱼飞快道,“之前也很注意没有被人看到脸,这样的小乞丐满大街都是,只要稍微小心一点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而且还能理所当然地往很多地方跑……求求你们让我去找师父好不好?如果被人抓住的话我会自绝经脉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贺惊帆握住了她的手,抬起头望着梅光济恳切道:“我们一起去。” 掌门摩挲着手指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温勉也看着贺惊帆,只说道:“要小心。” “嗯。”师兄点点头,“我会照顾好桑鱼。” 其实他们这样的金丹期和元婴期的小辈,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忌四处活动。因为在场的大乘期和渡劫期高手太多,只消认真探查一番就能发现他们体内运转着的真气与真实实力,将他们与本地土着那些普通人区分开来,并确定他们的身份,用以威胁其门派的长辈谋求好处。 所以其实低调行事才是最重要的。 桑鱼现在突然接受噩耗很可能神志不清醒只凭借着一时冲动行事,但连涂现在生死不明,卧沧山的每一位都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消息,桑鱼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之一。贺惊帆在明她在暗,两人同路而行互相照应一二也能降低被发现的可能性。 毕竟就算是大乘期,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拉着每一个过路人仔细检查看他是不是隐藏实力、是否其实是个外界跑过来的修士。 临行前,温勉拉住贺惊帆:“师兄!先等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避免收到刀片我先说一句,连涂暂时还没死……暂时,嗯。 正文无关小剧场: 温勉拉住书圣:反派不是你这样当的! 岑绛:怎么了? 黄鹤楼楼主:话太多了,你早晚有一天死于话多知道吗? 镜妪真人:nmd,w□□,我才是领便当领得不明不白连镜头都没有一个的人啊! 第九十二章 梅光济露出了一个类似牙疼的表情。 然后他拉着桑鱼走出房间把门关好, 对小姑娘说道:“来谈谈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砰——’门板撞在了门框上。 温勉眨眨眼睛凑近贺惊帆和他咬耳朵,用气音说道:“这能挡住什么呀, 他一个大乘期耳朵那么好使。” 走到院子中心的梅光济:“我听不见。” “……” 贺惊帆忍不住笑了一下, 伸手把温勉的脑袋推开,也小声说道:“别凑得那么近我能听见。” “可是我们两个马上就要见不到面了。”温勉说得很义正言辞,“你看, 好歹是过了官方明路的关系, 在分别之前不是应该好好巩固联络一下感情的吗?” 你以为你是小狼崽子吗还非得叼着同伴的耳朵表达亲密? “热。”贺惊帆揉着耳朵尖面无表情说道, “还痒。” “唔……那不然——” 梅光济忍无可忍:“楼主阁下, 您是不是忘了自己会传音的啊?” 师兄也没传音你怎么不骂他啊? 温勉咧开嘴笑了一下,把腰上印着黄鹤楼楼主标志的玉佩塞到贺惊帆手里:“这个先放在你这里。” 贺惊帆挑眉,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拒绝:“我不……” “哎呀你先拿着。”黄鹤楼楼主的脸皮日渐增厚,“这样要是有人想要追求你,你就把它拿出来证明自己有道侣了。” 他不是第一次开这样的玩笑,贺惊帆也逐渐淡定:“定情信物?” “……算是。”自己水平菜的一匹、调戏师兄的门槛还越来越高, 温勉很失落。 然而贺惊帆丝毫不为所动:“有什么效果。” 温勉飞快道:“也就勉勉强强保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几次?怎么用?” “三次, 放在身上就行。遇到危险它会自己跳出来提供保护,不过若是大乘期的全力攻击可能一次就报废了。”温勉说着说着,越来越忧心忡忡、觉得还是有些不够,就在空间袋里面掏呀掏,“我这里还有一次性隐藏气息的符箓, 就算是遇到了敌人也能暂且蒙蔽视听伺机战略性撤退,还有这个疗伤药是我之前从医圣手里顺过来的反正支涿也用不上干脆一起放在你这里。” 他恨不得给贺惊帆武装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对了师兄你有没有兴趣穿铠甲?我这里前两天收藏了一套……” 贺惊帆:“……不用了。” 他握住温勉在口袋里翻找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开始逐一退货:“我觉得这个玉佩还是你拿着吧——你别说话听我说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你即将遇到的敌人要比我这边实力高多了,而且能挡住大乘期全力一击的宝物……” “我还有很多。”温勉接道,他信誓旦旦道,“黄鹤楼的底蕴还是很丰厚的应对一次小惊雀野秘境完全没问题!” 贺惊帆还想说点什么,温勉截住他的话:“你修为高还是我修为高?” 贺惊帆:“……” 师兄的目光逐渐危险。 温勉一瞬间回想起年幼时修为不够高辟谷也未彻底、却因为沉迷修炼忘记了吃饭、被谨记一日三餐的贺惊帆拎着脖领子按在饭桌前的场景。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机智道:“带着这些东西你更好保护桑师姐。” 梅光济的手指甲在门外的石桌上划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我怀疑你是在暗示我们卧沧山的底蕴不够连给弟子提供的宝贝都没有黄鹤楼给得多。” 桑鱼接着掌门塞过来的瓶瓶罐罐一脸懵逼。 梅光济:“你们到底还走不走?” “走。”贺惊帆应了一声,望着温勉的目光柔软,“放心,我会尽量保证安全。” 他们都知道彼此在忧心什么。 因为每个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 梅光济在外头等了半天,房间里忽然没声音了。 “嗯?这是怎么了?” 他捋了捋胡子狐疑地嘀咕一句,刚想走近敲门,就听见温勉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声:“——没事。” 然后贺惊帆红着耳朵推开门走出来对着掌门一鞠躬:“抱歉,让您久等了。” 疑似母胎solo至今的掌门单手按着门框看着面前垂着头眼神躲闪的弟子,突然觉得牙又开始疼了。 ** 温勉和梅光济兵分两路。 既然敌人已经雷厉风行光明正大地下杀手,自然就没有了遮掩的必要。尽管公然对决很有可能引来对手的帮凶导致场面更加混乱,但是为了贺惊帆和桑鱼的安危,这边越是混乱、吸引来的人越多,他们说不定就越安全。 温勉目前唯一能确定身份的人是纪拓,而梅光济则跟着镜妪真人死亡现场留下的踪迹寻找到了浣剑门门主纪磐。两个人分别在城池两侧不同的方向,一个是卖烤地瓜的小贩,另一位是每日点卯上工的官员。 温勉确认他们二人之间应当有过联系,以此推论,向着连涂出手的人很可能是纪拓当时选择的外援、那个谁也没听说过的‘纪扬帆’。 但若是这样的话,纪拓身边就缺乏可堪信任的大乘期修士保护。 难道书圣岑绛现在在他身边? 还是其实这两个人是调过来的?岑绛才是去找连涂的那个人,纪扬帆则按兵不动? 那么剩下的立场不明的几位大乘期,镜月阁阁主淮安先生、北地龙王拓跋暠、皇门陛下以及郴洲书院院长裴知邱又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温勉是做好了自己面对至少一位大乘期修士的准备去找寻纪拓的。 纪拓今天也在安闲地卖红薯,颇有种超然于物外与世无争的闲适之感。 ——直到换了男装的温勉一刀劈开他的火炉。 纪拓霍然狼狈后撤,街上行人纷纷叫喊着逃窜,温勉手中刀不停,半句废话也不多说,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情连斩六刀,最后一刀擦着纪拓的肩膀划下,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竖子安敢!” 一个须发皆白疯疯癫癫的老人急速冲了过来,硬是用手掌架住了温勉的刀:“真是胆大妄为啊黄鹤楼楼主!” “嘎哈哈哈哈哈!年轻人真是有朝气,以为纪小子身边没人就能为所欲为不成?” 纪拓深吸一口气:“前辈,您要是晚来一步就看不见我了。” “抱歉抱歉。”老人毫无诚意地说,“去看岑绛是怎么杀掉卧沧山那个连涂的,那个男人真没劲。” “连涂死了?” “死了呗,一个渡劫期对上大乘期还能有活路吗?” 温勉手中用力,刀身下压,纪扬帆屈膝蹲马步,双脚陷进石板路地面:“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呀我忘了黄鹤楼楼主还叫了那个连涂妹子好几年的师叔呢!怎么,气息都不稳定了,知道她死了你就这么激动啊,那我可要跟你详细描述一下了,她的尸体跌进大海里之后啊,那些鱼啊虾啊都会蜂拥而上,像是见到了血肉的豺狼,迫不及待地饱餐一顿……” 黄鹤楼楼主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动手的人是岑绛?” 纪扬帆笑嘻嘻道:“是他,你想干什么?” “你死之后,我让他去陪葬怎么样?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说完,他周身灵气瞬间翻涌,泪墨刀的刀刃化作几条翻飞的黑色的线,直指纪扬帆的要害。老人瞳孔骤缩,一把扯住纪拓后退,皱巴巴的面孔扭曲成一团,疯狂又可怖。 他瞪大了眼睛在周围建筑物倒塌带起的滚滚烟尘之中辗转腾挪,时不时发出尖利的大笑声。纪拓被他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拢在怀里,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温勉的表情和动作。 “啊啊啊——”被一刀斩过左眼,血流不止的纪扬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黄鹤楼楼主!!你不得好死!” 温勉也中了他一掌,面色发白,但刀势不减,微笑着说道:“诅咒的话死后再跟阎王讲吧。” 关键时刻,纪拓厉声道:“前辈!抽剑!” “什么……?你确定吗?” “我确定!”纪拓喘着气说道,“快!岑绛赶不回来,我们两个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纪扬帆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一手揽着纪拓、一手把腰间的剑抽了出来,拼着重伤的危险一转身用脊背抗住温勉的刀。 温勉左手一道符箓飞射而出冲向纪扬帆抽剑的手。 但那本该在接触到物体后爆炸的符箓,碰见那把剑之后却无声无息地失去光泽滑落于地面。 ——是之前纪拓在燕台集赛场上有用过的那把魔剑。 但是这东西现在已经不再是那种安静怯懦的样子了——倒不如说它简直兴奋到近乎癫狂。在出鞘的一瞬间,漆黑色的蛇一般的触手顺着纪扬帆的手臂蜂拥而上,老人的面孔上瞬间浮现出痛苦的表情,青筋直冒:“啊啊啊啊啊!” 大乘期的血肉给了那把剑丰沛的滋养。 渗透出的魔气甚至让挂在另一条手臂上的纪拓也跟着面色苍白、仿佛承受着一场病痛的折磨,额头上渗出冷汗。黄鹤楼楼主神情凝重,试探性地一刀砍过去,和纪扬帆的手臂融为一体的魔剑发出一声尖啸,蜂窝似的眼睛在剑身上涌现,黑红色的瞳孔瞬间直直看向温勉所在的方向。 温勉能感受到那其中蕴藏着的渴求。 ——更多。想要吃到更多。 “真是恶心……”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纪扬帆疼的发出狂笑声,“怎么样!怎么样!它很活泼吧?简直就像是为我的手臂量身定做的一样!” “前辈……前辈他当初在北地之战时进入过妖界。”纪拓却在这时候开口说道,“传说那是个不能准许人类进入的地方。所以他打从那之后就疯了。” “我没疯。”纪扬帆忽然冷静下来,“我没疯。你小子说什么呢?” 他抬起剑指向温勉:“现在我们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 黄鹤楼楼主皱起眉。 纪拓衡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考虑到自己一直在给纪扬帆拖后腿,再次对温勉说道:“书圣岑绛去杀裴知邱了。但是他若感觉到这边的灵气,一定会往回赶。用不了多久你需要面对的敌人就会变成两位。” “但不管是裴知邱、拓跋暠还是镜月阁的淮安先生,他们都不可能放心和黄鹤楼楼主合作对敌,情况对你不利,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坚持杀死我吗?” 见黄鹤楼楼主依旧一动不动,他稍稍停顿一下立刻又接着道:“连涂可能还没死,我了解岑绛,他未必能下得去杀手。” 纪扬帆:“什么可是……” “书圣有他自己的手段。”纪拓打断了他,“他们对战的方位在北海,徐家家主也在那一带,我猜连涂的弟子会去找她师父?那她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纪扬帆气急:“这你也告诉他了?你怎么什么都说?” 然而纪拓并不理他,仍旧和温勉商量的口吻:“你觉得怎么样?” 黄鹤楼楼主本来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之间翘起嘴角温和愉快地笑起来。 纪拓心中一沉。 “连涂已经被找到了。”黄鹤楼楼主说道,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刀刃,像是在安抚自己的情人一般,“我依旧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 “那么,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让你死的轻松简单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温勉:想不到吧?我和我师兄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感谢在2020-01-29 22:57:10~2020-01-30 22:4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略略略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纪拓有时看着温勉会想,一个人成长的际遇会对他/她产生多么深重的影响? 如果他自己不是生就有记忆起成为一个父母不详的小孩儿、被骂着杂碎野种挣扎着长大, 而是生长在如温勉上一世那种衣食无忧的环境里, 是否也会和自己现在的面貌迥然不同? 温勉呢——他的世界里又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与动荡才能造就今日? ** 纪拓逃了。 以一种对于一个前·主角而言显得过于狼狈和憋屈的方式。 温勉不意外于他保留着逃命的手段, 但是纪扬帆甘愿留下来断后依旧让他有点诧异。 【就是那种, 你应该也见过吧?主角的随身老爷爷设定?】很久没发声过的系统在这时解释道, 声音不知为何显得没有以往那么有朝气,【当然老爷爷夜有非常可爱的类型。不过纪拓上辈子遇见的这一位却不算讨人喜欢, 他和纪拓亦敌亦友,平时互相算计,关键时刻偶尔会托付性命。】 【纪扬帆和浣剑门的关系不太好,他本来就性格桀骜不逊得罪了不少人, 北地之战虽说在抗击妖族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却也因为不尊命令执意进入妖界探查而获罪, 再加上出来之后直接变成了个半疯子, 就成了浣剑门的边缘人物,直到和纪拓这个晚辈见面之后才慢慢重出江湖。】 “那这辈子开了重生挂的纪拓直接把人家变成知己了?”温勉心中道, “这是豁出性命给纪拓断后啊。” 系统幽幽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算了, 能杀掉这个纪扬帆姑且也削弱了对手阵营的实力, 不亏。” 相比提着魔剑仍然面露紧张之色的纪扬帆, 黄鹤楼楼主显得淡定得多。 “没了纪小子拖后腿, 我可与你一战。”纪扬帆说, “你也别想着甩了我去救你的道侣,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会拖着你直到地狱里面。” 他沉着嗓音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个疯子, 提着有他半个人那么高的重剑,双眼眨也不眨,面上肌肉紧绷。 “你在妖界中看见了什么?”温勉却问道,“你当初就是个大乘期,怎么这些年过去实力不仅没有提高还退步了?再这么下去境界都要掉到渡劫期了吧?” 纪扬帆面色扭曲了一瞬,哼笑道:“这算是黄鹤楼楼主的职业病么?哈哈哈哈哈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朝菌不知晦朔,就算对着人们讲出来,谁又能理解得了?谁又能相信?” 说完,他直接抡着武器冲了上来,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凛冽杀意。 ** “嘘。” 连涂说。 她断了一只手,腕部被礁石划得血肉模糊,用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捂住了桑鱼的嘴巴。 桑鱼瞪大了眼睛想要回头看。 “别动。”连涂不作声地喘了一口,继续传音,“你贺师兄能应付。咱们两个不出去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桑鱼就乖乖窝在师父的怀里不动,感觉到湿热粘稠的液体一点点浸润自己的后背。她依旧努力睁大双眼,直到眼角发疼,从昏暗的角落中射出去的视线望见贺惊帆与徐家家主对峙的笔挺身影。 “贺惊帆。”徐家家主咀嚼着这个名字,笑着说,“你是贺家人,我记得你。” “一个元婴期的孩子能有勇气站出来保护同伴,你很有勇气——和你那个贪生怕死的父亲不一样。” “我听说过关于你爹的传言。” “人们是怎么说的来着?哦,为了名利和权势做了黄鹤楼的走狗,将自己家里的情报出卖给了外人,在被揭穿真面目之后屈辱地寻死,到最后也没能给被他背叛的那些无辜的人一个交代。” “真是可怜又可悲的男人。” “但是我也听说,他很有可能是被诬陷的?” “那不是更痛苦吗?他因为黄鹤楼染上不可洗刷的污名,死不瞑目,灵魂也不得安息。谁能想到十几年之后,他的儿子竟然和黄鹤楼楼主在一起了?” 连涂钢铁一般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将桑鱼的面颊捏的生疼,但是小姑娘动也未动,沉默无声地攥紧了拳头。 “你怎么不说话?”徐家家主笑问,“觉得愧疚吗?我其实挺好奇的,你在夜晚或白日承欢人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未入轮回见到自己儿子这副样子,会不会恨到咬牙切齿巴不得自己——唔!” “你废话太多了。”贺惊帆冰冷地说道。 桑鱼从来没见过自己师兄真正生气的样子。 贺惊帆当然会严厉地管教他们这些师弟师妹,常常十分严肃,但是不论如何他的行动中总会流露出一份守护和温柔。 卧沧山的大师兄在这群小孩子面前永远是可以依靠可堪信任。 以至于很多人不记得——他其实没有比他们大上太多。 或许温柔与否都是对比出来的,直到亲眼见证师兄的杀气,桑鱼才隐约感受到当初那些训诫仅仅是和风细雨而已。 桑鱼短暂地因为贺惊帆雷霆有效的反击而振奋。她的师父却有太多的经验,知晓徐家家主现在不过是猫抓耗子调戏猎物玩乐而已。连涂按了按自己仍在流血的伤口,摸了一手艳烈的红,便悄声道:“一会儿我一松手你就往城中跑,去找黄鹤楼楼主,知道吗?” “可……” “不许问问题。”连涂说。就像每一次面对桑鱼很多无厘头的提问一样无奈的语气。 “我在养了你之后回答的问题够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说完,把手上血往衣服上随随便便的一抹,像是按兔子耳朵一样揉了一下桑鱼的鬓发,直接正大光明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徐家家主微微一愣,先是慌了慌,看到连涂的状况之后又调侃:“你们卧沧山真的是弹尽粮绝了吗?” “是不是那也要试试才行。”连涂毫不客气道,“倒是你,黄鹤楼楼主面前唯唯诺诺,现在倒有心情耍威风放大话?你怎么不敢当着他的面议论这些?” “你……!不过是个重伤濒死的人了,也敢口出狂言!” “那你就试试看,到底是我们撑到支援前来,还是你的废话起到了精妙绝伦的作用让我们俯首投降?” 徐家家主估量地看着她,到底是忌惮这位砍了一圈浣剑门还能安然无恙跳槽的女疯子,目光若有若无地望向她们之前躲藏之所。 连涂发出一声爆喝:“桑鱼!让你跑你就跑!” 徐家家主在她喊话的同时如兔起鹘落般冲了出去。 连涂却直接出手将人固定住,握着剑的手骨发出不详的咯吱咯吱的响声,贺惊帆从另一侧做策应,两个人同时出手牵制住一位几乎完好无损的渡劫期修士。 桑鱼一边哭一边连滚带爬地上了飞剑向着城中方向飞速离开。 “温、温师弟!温勉!楼主大人!”她一边喊着一边躲闪徐家家主的攻击,速度半点没减缓,充分体现了卧沧山新一代弟子的优秀素质。 反倒是徐家家主因为她的叫嚷吓得停了停,还以为温勉真的赶过来了。 连涂拼了命拦住他,笑道:“你还真是害怕黄鹤楼楼主啊。” “呸,废物。” “——” 徐家家主,回过身,阴恻恻地看着她和贺惊帆:“我就先杀了你们两个。卧沧山的峰主和当年贺家的天才、黄鹤楼楼主的道侣能死在我的手上,也算是我的功绩一份了。” ** “你来帮我了?你来帮我做什么?”梅光济气急败坏地拍了裴知邱的肩膀一下,“你觉得我对上纪磐那老匹夫能输吗?” “没输也快了……不是,我这不是怕你受了重伤,到时候卧沧山这帮人怎么办?我可没工夫替你照顾。”郴洲书院院长裴知邱有些心虚,“我还得管着我徒弟呢。” 梅光济:“用不着你。那么大一个黄鹤楼楼主杵在那儿,谁敢动?” “……” 裴知邱为难地看着他。 “……你不想见到黄鹤楼楼主?所以两处战场非要来我这儿?”梅光济慢慢皱起眉,“为什么?” “我倒是想问你,你不觉得这个人很可怕么?”裴知邱反问道,“我当初见过他一面,还觉得他是个挺爽直的人——问题是一个爽直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你我能瞒住全天下人在别的门派里卧底整整十八年,每天跟那些小辈你来我往,对着不如自己的师长低头吗?” 梅光济沉默下去。 “你不能,我也不能。”裴知邱一摊手,“我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么……这么了不起,你看,你当年想过温勉会是黄鹤楼楼主么?没有吧?这是多深的城府,多大的耐心,这样的人想要什么东西,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梅光济调了调自己战后微乱的气息,打理了一下身上的伤,片刻又问道:“岑绛呢?让你杀了?” “怎么可能。”裴知邱手一摊,“我打不过他我还不能跑么,也不知道他把自己那小徒弟藏在哪了。我反正是把我徒弟随身带着的,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整。” “……”梅光济一探头,看见跟在裴知邱身边那个自闭小孩儿。 他叹了口气:“算了,你跟我去找找连涂,贺惊帆和桑鱼先走一步,我担心他们遇见危险。” “什么?”裴知邱惊道,“你放他们俩出去找人?我的娘啊这黑灯瞎火状况都没摸清楚,你是真的心大。” 他急匆匆地转身显得比梅光济还迫切的样子,“往哪个方向走了?快去追人!” 作者有话要说:别急别急该死的都会死(拇指 反正反派死光了就完结了hhh现在离大结局也不远了,冲! 感谢在2020-01-30 22:40:19~2020-01-31 23:1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首届不到的送给各位 10瓶;我love巧克力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纪扬帆这个声名不显,功绩也不为人所知、恶名也未显于世, 近乎被世人遗忘了的大乘期, 就死在一场秋雨过后的碎石乱瓦上, 到最后几乎被自己的武器吞噬的一干二净, 皱巴巴的身体挂在魔气四溢的长剑上,像某种畸形可怖的怪物。 也不知道多年后会不会有人给这位老人收尸下葬, 每年清明烧点纸钱。 温勉跳上飞剑一边赶路一边仗着自己实力高飞的快进行高难度空中换衣操作。 系统茫然:【你有换衣服这功夫,怎么不去洗个澡?】 “我倒是想。”温勉说, “但是洗澡要停下来回客栈的啊, 还是先和师兄他们会和比较重要。纪拓说徐家家主在这一带活动,我以前见过几次那个男人, 典型的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小人, 现在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嘶……】系统咂舌, 【可是就算换了衣服,你身上的伤又不会突然消失掉。】 “先把血迹掩盖一下。”温勉换衣服的动作不停, 他在自己的储物袋里面塞了一堆一模一样的长袍,“如果情况紧急的话师兄未必会看得那么仔细。”顿了顿, 他又解释, “其实若是平时, 让他看见我受伤也没什么。只是要在战斗中,我担心他关心则乱, 万一注意力转移我还来不及救援就麻烦了。” 系统不回话了,转念一想——要是你看见贺惊帆受伤了怎么办? 它踌躇片刻,到底还是出声提醒道:【你一会儿冷静一点。】 温勉莫名其妙道:“我有什么需要冷静的?” 我的宿主真是心里一点B数都没有。 系统作为一个人工造物, 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结果越想越害怕自己吓自己、和突如其来直面现实究竟哪个更残酷一点,也不清楚正常人类面对这种情况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它只好将自己看作是温勉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火墙,秉着大无畏的精神说道:【算了,本系统也觉得连涂失踪的地点有点危险,你尽量及时找到……】 温勉突然一个急刹车。 他身上已经是一件崭新的黑色长衫了,露出的皮肤上面也没有明显的伤痕。桑鱼根本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在看到温勉的一瞬间就扑了上来:“温师弟!快去救救师父和贺师兄!他们在西北方向正在和徐家家主对战!” 霎那间切换成黄鹤楼楼主模式的温勉不动声色地揽住她,眉目间没有一点伤口被压迫住的疼痛神色,温和道:“是你过来的方向?我现在急着赶路不能带上你,你先去想办法躲一躲,找到光济真人或者去城主府……” 桑鱼猛点头,一副想哭却拼命憋住的样子:“您不用管我!” 温勉见她这副样子,心中的警报猛然间拉高,对于连涂的状况再不报希望——虽然也许还活着,但明明是个渡劫近大圆满的峰主,却和贺惊帆两个人加起来都难于应付一位渡劫后期的高手…… 他再不敢停下来对着桑鱼多叮嘱几句,更枉论亲自带着她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藏,只好匆匆点头示意之后便向着对方前来的方向继续探寻。徐家家主因为是西陆有名气的地头蛇,温勉自然对他的了解比别人多上几分,见多了这样明面上趋炎附势背地里阴谋诡计的人,就算是黄鹤楼楼主偶尔也会产生几分厌倦之心。 不过从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上看,他既然胆子小,就不敢明目张胆的进行激烈的战斗,生怕把对手的友军吸引过来。 再加上那种令人厌恶的玩弄猎物的习惯,温勉有八成把握自己在赶到战场时,战斗还没有结束。 系统忍不住又弱弱道:【宿主……你冷静点。】 “闭嘴。”温勉说,“我很冷静。” 不!你根本一点都不冷静啊啊啊!! 系统恨不得把名画《呐喊》糊在温勉的脸上,但是就算是人工智能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感受着温勉脑海中动荡的思绪和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愈加澎湃的杀意,想了想老老实实地闭嘴。 什么?宿主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火墙? 总之现在还不到时候。 ** 贺惊帆差点被自己喉咙里面的一口血噎到。 他在徐家家主前胸上留了一剑,代价是现在他被对方拎着脖子提了起来,半只胳膊被灵气磨到几乎只剩下骨头,手里的剑虚握住却使不上力气。 而他面前人已经气到癫狂:“你这个贺家钻出来的小杂种!” 贺惊帆被徐家家主拎着,感觉自己像是被挂在窗户上面的骨头风铃,左右摇晃。 他脸色涨红,模糊的视线勉强能看见对手那种‘猫戏老鼠却反被老鼠抓花了脸’的愤怒,愤怒让徐家家主紫色的面庞如同纪拓做出来的烤红薯……在贺惊帆纷乱的思绪凝聚成行之前,他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当初温秋凉面对宵小之辈时会摆出来的带着点讥讽的微笑来。 然后他就被按着脖子砸进土里。 视线颠倒的瞬间贺惊帆看到连涂倒在一边双眼紧闭,胸口不起不伏。 ……连首座。 他依旧吐不出来喉咙里那口血,倒是鼻子在和地面近距离接触之后,有那么一点温热的感觉。啧。 徐家家主暂时松开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按着自己的胸前的伤口道:“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 贺惊帆又想笑,他想了想,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在黄鹤楼楼主面前这么硬气?” “……” 有点疼。 贺惊帆无声无息地闭上眼睛。 朦胧间听到对手说:“我杀不了黄鹤楼楼主,我还杀不了他的道侣吗?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在西陆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凭什么因为他我们这群修士连突破大乘期都不敢!” 阿勉又不会拦着你突破。 贺惊帆闭着眼睛嗤笑一声,懒得和这种人渣和废物的聚合体辩解。 如果再给他十年——不,五年,徐家家主肯定半截入土连名号都排不上。 在自己的武学天赋方面,贺惊帆向来很有信心。 只是……希望师弟还赶得及。 贺惊帆曾经不害怕死亡。 他从来没有畏惧过到达生命的终点,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以,对于生老病死的轮回,在自己的父亲自杀的那一天起,贺惊帆就看得很清楚。 然而,直到某一天,他看着温勉在自己面前生活,突然意识到人类或许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分别。 我不愿再也无法睁开眼看见你。 我更恐惧于想象,失去我的你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贺惊帆不想死,至少在温勉依然会为此感到痛苦的如今,他不希望这份痛苦是由他带来的。 那么——就坚持住。 他将喉咙里残存的血咽了下去,也将脱口而出的闷哼挡了回去。 ** 系统已经说不出‘宿主你冷静’这种干巴巴的劝慰了。 它只恨自己没有暂时屏蔽视觉的功能,只能跟着温勉一起眼睁睁看着面前毫无疑问是惨剧的一幕。 贺惊帆反而波澜不惊地笑了起来:“来得不算太晚。” 他笑的时候温勉反而笑不出来,不知道伤口在疼还是头在疼、亦或是某种人类的情感在共鸣。心脏在跳动吗?眼睛在眨动吗?温勉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血。 仿佛回到了记忆开始的那一刻,在温家灭门之祸发生的那所院子里。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本能地冲了出去,砰地一声抽刀和徐家家主手中握着的武器撞在一起。 他瞳孔中倒映出对手惶恐的表情。 “求求你……不等一下!他还没死啊!他还没死!等一下!” 对手大喊着。 “纪拓人呢?纪扬帆呢?岑绛呢?他们说了保证我不会死的啊!他们说了黄鹤楼楼主根本赶不及回援的——” “等一下求求你楼主大人我们还能继续商量!”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黄鹤楼楼主就像是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像个刀法登峰造极的机械,每一招每一式都凌厉到令人胆寒,都精确到常人所不能及,可是那双眼中毫无人类的情绪。 一刀,一刀,一刀…… 漆黑色的光芒。 灿烈的火花。 徐家家主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住这样暴风雨一般的攻击,倒不如说,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超常发挥的结果了。求生的本能让他拼了命地抬起手臂不住后退,双眼余光瞥见生死不知的连涂、受了重伤意识却仍然清醒凝视着温勉的贺惊帆、以及……以及…… “梅光济!!你没死!” 这是他所能喊出来的最后一句话。到死他都没弄明白为什么黄鹤楼楼主能赶过来,为什么纪磐没能杀死梅光济,为什么裴知邱会和他们在一起…… 他不知晓的东西太多了,谜团和他的生命一起跌进了死亡的怀抱。 温勉站在原地,仍然提着手里的刀,刀上的血、敌人的血和他自己的血混成一团,在黑色的衣服上凝成一片看不出来,只能嗅到浓烈的铁锈味,让人望而生畏。 贺惊帆站不起来。他本应该早就昏过去了,却仍然强撑着意识清醒,紧紧盯着温勉,直到对方一动不动任由他看着,也不回头说话的时候,他不得不哑着嗓子开口道:“温……” 下一个字实在说不出口了,喉咙疼过了头已经没知觉了。 都怪之前徐家家主捏的时间太长。 贺惊帆实在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声,又是心急又是使不上力气,只能眼见着黄鹤楼楼主听到声音回过身,表情冷漠又生硬,垂着眼眸好像看见他了,又好似什么也没注意到。 而在这一刻赶到的梅光济却没有在意僵硬的气氛,一个大步上前托起贺惊帆手上的疗伤药直接喂了进去。 “感觉怎么样?” 丹药入口即化,微凉的液体滑进喉咙,贺惊帆终于能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和血迹,点了点头道:“不要紧。” “不要紧个屁!”一旁去看连涂的裴知邱说,“这两天你就老老实实养伤哪里也不要去!” 梅光济想把贺惊帆直接背起来带走,贺惊帆却挣扎了一下,用依旧沙哑的声音喊道:“阿勉!” 温勉忽然浑身一抖。 他就像是一个被塞进冷冻室太久的人,骤然之间感受到了人间的热度,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度灼伤一般。身体上的疼痛和头晕目眩的感觉一股脑儿的涌了过来,让他下意识前进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单膝跪在地上。 贺惊帆条件反射地探身想要扶住他:“你……” 他想问你怎么了? 但是温勉在那之前已经稳住了。黄鹤楼楼主直起身,调整了一下表情,看上去与寻常时候无异:“没事,师兄你先休息。” 梅光济一边扶着贺惊帆一边偏头:“你要做什么?” “之前让纪拓跑了。”温勉温和道,“我觉得还是趁此机会斩草除根为妙……” “不行。”梅光济毫不客气地说。 “嗯……?” “你给我跟他一块儿去养伤。”掌门不耐烦的拽住黄鹤楼楼主的胳膊,“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真不让人省心,纪拓身边肯定有人保护,怎么杀了一个大乘期你还想一天之内干掉两个?你以为这是割韭菜吗还能一刀一茬的?” “我不……” 梅光济:“既然你还叫我一声掌门,关键时刻就得听我的。” “……”黄鹤楼楼主扼腕,一副有点为自己的称呼后悔的表情。 裴知邱忍不住笑出声:“老梅你牛啊!” 其实是有一点不可言说的羡慕—— 他也想教出一个徒弟成了黄鹤楼楼主之后还能彬彬有礼的叫自己掌门啊! 作者有话要说:结果连涂也没死。 作者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哇!想到这么快乐(?)的章节还要发便当就觉得不太好…… 感谢在2020-01-31 23:12:18~2020-02-01 23:0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葬花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五章 “这事儿现在就很怪。” 裴知邱坐在梅光济的铁匠铺子里, 一边掰着花生酥往嘴里递一边说道,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老梅差点被纪磐反杀也就算了……” “你可闭嘴吧,那不是他偷袭吗?”梅光济没好气道,“再说也不看看你现在吃着喝着谁的东西?” 裴知邱:“黄鹤楼楼主带过来的。” “……”您现在又想见着他啦! 裴知邱:“不是,咱们说正经的。” 他吃着小零食对着一屋子忌口的伤患说道:“现在战况总结一下, 镜妪真人、纪扬帆和徐倧退场了, 连妹子基本也不能算作战斗力,老梅你和黄鹤楼楼主还有纪磐都受了伤。不过总体而言还是浣剑门那边损失大一点。我最纳闷的一点是, 为什么现在只有我们在往死里打, 镜月阁淮安掌门、龙王拓跋暠和皇门的人呢?” 贺惊帆在床上躺着,温勉就坐在他身边说道:“若是我是这几位前辈, 估计也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出头。之前师兄发现了我们的力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日递减,且不同境界的修实力降低的速度各不相同。这种情况下越是缺乏盟友的人越会选择拉长战线, 坐山观虎斗,等到我们两败俱伤又接近普通人之时、无法以力破巧, 再凭借着其他手段获取胜机。” 话又说回来黄鹤楼楼主一直是一个讲道理又守礼的人。 所以他与人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盯着别人的眼睛, 一副十分诚恳的样子, 简直让人觉得不赞同他说的话都是一种罪恶行为。 然而裴知邱每当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卧沧山弟子温勉=黄鹤楼楼主温秋凉(假名由梅光济友情提供)’这个等式的时候,都不由得感到一阵胃疼,简直无法面对, 又佩服梅光济此时的心态:换成是他自己某天得知自己门下的其中一位弟子是卧底多年的黄鹤楼楼主,对方还恭恭敬敬叫了十几年的掌门,恐怕当场就要血气上涌走火入魔。 但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着城主府带过来的花生酥、喝着城主府泡的茶, 郴洲书院当代院长先生非常有随时转变立场和思维方式的灵活视角,当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梅光济侧目。 裴知邱接着道:“我觉得我们也有必要养一养,先把人找齐再说。有人在背后虎视眈眈,就算上战场也不安生。正好温秋凉有这个条件,而之前黄鹤楼楼主出场的时候穿的都是男装,又没有暴露过城主府大小姐这一层身份。” “更重要的是对手还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对我们穷追猛打,因为现在即使是他们也自顾不暇。”掌门接道,“纪扬帆的死绝对是个意料之外的状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纪拓会是浣剑门的核心之一,但他也暴露了身份不可能再光明正大的出现,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应当是难得的和平时期了。” **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又没有门派事务需要处理,除了温勉之外的其他人直接步入了和谐的养老生活,每天不是在院子里遛弯逗鸟就是凑在一起唠嗑聚餐,桑鱼有一次见到温勉的时候偷偷告诉他,连涂这两天躺在床上养膘直接重了五斤。 温勉:“……” 虽然受重伤确实应该补一补但是说到底修士又不需要吃饭,你们这也太夸张了吧? 还是说消化道功能好就可以暴饮暴食??? 而且为什么只有黄鹤楼楼主一个人还在带伤坚持工作啊! “我们也不想的。”桑鱼说,“大家都想帮你的忙,但是都帮不上啊,要是翟首座在这里的话说不定还能好一点。” 想当年,南陆可是在温勉之前多年都没有人登上过燕台文会的神奇土地。 正所谓能者多劳。 不过后来温勉还是把一些不需要技术、却又涉及机密的工作分发给这群每天闲的蛋疼的修士。他自己则出于某种怀疑跑到了之前连涂坠海的海边。 “果然这边是被挡住了出不去的,所以连首座明明坠海了却可以漂回到岸边。”他在一处大海上空矗立着的无形屏障前停了下来,抚摸着那透明的壁障对系统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好比是被惊雀野秘境关在一个袋子里面?但是总应该有一个出口的吧,出口会在什么地方?” 【你倒是不如猜一猜出口之外会是什么地方。】系统无精打采道,【不过系统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可以告诉你,你还记得刀圣常桐提过她有个妹妹吗?】 “唔,有这么一回事,据说是王花花的母亲?”温勉道,“原本世界线上似乎没这回事儿,所以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哎,说得太多就复杂了,反正那是另一个和现在没什么关系的故事,总之你只需要知道,常桐她妹妹不是她亲生妹妹、而是一个被她父母捡回来的妖族小孩儿就行了。】 温勉一愣:“所以王花花是人妖混血?” 【不然为什么到了那么大年纪还像个灵智未开的小女孩儿一样痴傻?】系统反问道,【你明明也有过猜测吧,在王秉通对他的道侣、王花花的生母讳莫如深,偏偏又将女儿视若珍宝的时候?】 “我之前想过她的身份可能有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人所知的隐晦。”温勉承人道,“不过常桐是个人类,所以我后来反而不确定了……你现在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系统说:【当年妖族得到了天道的圣谕进攻中原大地致使生灵涂炭。后来妖族的女孩儿与人类修士生了个女儿,没成想后来这位修士却是钦定的‘天魔’,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温勉若有所思。 【你再想想,凭什么惊雀野让一帮大乘期修士趋之若鹜?这修真界有什么是千百年来他们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温勉漂浮在半空中,面前是笼罩着世界的无形屏障,头顶是一望无际的锦缎般的湛蓝天空,脚底是波涛汹涌深不可测的蓝黑色大海。 他现在就站立在这片虚假的天地之间,犹疑道:“……飞升?” ‘轰——’ 天际似乎有惊雷乍破。 视线的尽头处,翻滚着的灰色浓云正在缓慢地聚集着,酝酿出即将到来的盛夏的一场暴雨。 系统不说话了。 温勉远远向着天边正滚滚而来的云雾投去一瞥,那水汽升腾地姿态真实到与正常的世界无异,大气压的骤然变化使得海洋深处的鱼虾们纷纷浮出水面,风浪之中隐隐能见到鱼鳞闪烁着的银白色光芒。 将世界重铸、四季倒转,于口袋里生造一个人间,这要多大的能耐才能办到?惊雀野的前身莫不是仙人的府邸? 趁着暴风雨尚未袭来,温勉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贺惊帆在窗边留了一盏蜡烛。 “你怎么不早点休息?”温勉一边将外衣脱下来挂在柜子里一边说道,“其他人都各自回房间睡觉去了?” “修炼也没用,别的事也没法做,就只能睡觉了。”贺惊帆说。他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倒是内伤还要再多养一段时间,光凭外表已经看不出几日以前那种凄凄惨惨的样子——这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贺惊帆是觉得温勉实在有点心理阴影过重了,又不是久治不愈的大毛病,修行路上谁还没被人揍到下不了床过啊。 面对他这种说法,温勉嗤之以鼻:当年是谁在温勉练剑练到手上破了个皮就深更半夜定点跑来送药的? 贺惊帆:那你也不用一天十二时辰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看吧? 温勉:我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和外门弟子打架…… 结果最后两个人互相揭了一晚上老底。 这次贺惊帆吸取教训,绝口不提自己身上的伤,斟酌了半天言辞。 “……你伤好全了就出门?万一碰见纪磐怎么办?” “……” 温勉和他大眼瞪小眼,隐隐觉得套娃对话又即将重新开始。 黄鹤楼楼主深吸一口气,谨慎地放过了所有和伤势相关的话题,重新开头:“我今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贺惊帆也不想再车轱辘话了——当然主要是温勉忙惯了又不肯稍稍休息,配合问道:“嗯?” “我就是想,一般黄鹤楼楼主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是不是要开始挑选继承人了啊?” 贺惊帆瞪着他,慢慢道:“你该不会是想……” 温勉:“把黄鹤楼交给你怎么样?” 贺惊帆:“我们两个生一个?” 温勉:“……” 他大半夜瞌睡虫都跑了,垂死病中惊坐起:“我们俩要怎么生?” 贺惊帆:“……就是因为不能啊!不对,你要把黄鹤楼交给我?这算什么事?” 温勉爬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你先说哪里来的孩子。” 师兄扶住额头掩住有点尴尬的神色:“是我想差了我还以为你……算了别说这个了。收养一个孩子也比你把黄鹤楼传给我强吧?你是不是和掌门约好的?” 楼主大人一脸失望:“收养暂时就算了吧,我又不喜欢(别人家的)小孩儿。至于把黄鹤楼交给你,我是想着师兄你在带孩子这方面比我有经验多了,我担心把人养歪了,你要是下一任楼主的话这个问题不就完美解决了?” 解决个屁。 贺惊帆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交代后事吧?发生了什么?” 温勉心脏一跳,没好意思说他只是想到了类似现代的遗产继承相关法律。 如今这种风雨漂泊的情况下大家都望不见自己明日的生死,但温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无论如何不会让贺惊帆走在自己前面,所以不管怎么说还是提前计划一下比较好,但修真界文化风俗又不太提倡年轻时明目张胆谈论自己死后的事:“怎么可能么,掌门今天又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一直想把卧沧山传到我手上,问我什么意见。” 温勉:“……” 还真就巧了啊,掌门大人你说这种话就不能换个时间段嘛! 梅光济: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当他们在讨论养孩子的问题# 温勉不喜欢(别人家)小孩。 贺惊帆倒是挺喜欢孩子的所以当初不管是对着师弟师妹还是温勉都很耐心——但是格外偏心温勉就是了。 连涂(真诚地茫然):孩子是什么? 桑鱼(完全没想过):孩子是什么? 纪拓(管生不管养):孩子是什么? 纪磐(管生不管养x2):孩子是什么? 梅光济(单身狗一千年):孩子是什么? 常桐: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啊!!!!(然鹅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过孩子) 感谢在2020-02-01 23:05:36~2020-02-02 22:5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瞧瞧乔 5瓶;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六章 尽管人们仍然怀着乐观的态度看待眼下的战况, 然而谁都没想到,短暂的休憩似乎有逐渐延长的迹象, 仅仅是过了几日过后,事情已经从‘打得难舍难分’发展成为‘对手呢?我放在那儿的那么大一个对手呢?’——惊雀野秘境修真界大佬亲自带你躲猫猫,是人类想象不到的极限操作。 极限到了什么程度呢? 被委以重任的黄鹤楼楼主久寻无果干脆脱了城主府大小姐的马甲出城闲逛,和一只正打算偷偷溜进附近农家偷菜吃的穿山甲撞个正着。 温勉盯着那只嘴里叼着人类衣服布料的穿山甲看了很久……很久…… “那啥,是我。”最后穿山甲终于憋不住在这场‘谁先眨眼睛’大赛中甘拜下风, 口出人言,一股浓浓的北地方言味扑面而来,“我是拓跋雪连, 阿勉你还记得我不?” 温勉点了点头, 亲切慰问道:“这是干什么去?” 本来被拓跋暠千叮咛万嘱咐,遇到黄鹤楼楼主之后还有点小心惊肉跳的雪山圣子见到温勉仍然是平和的态度,某种程度上直觉相当准确的年轻人立刻放松下来:“嗨呀!龙王大人让我现在这里蹲着, 直到你们打完之后再出去。我本来也是这么计划的,但是这两天附近的农户做了酱牛肉,那个味道传到附近的山林里, 周围的狼啊熊啊都蠢蠢欲动跑过来骚扰我,我就想着过来买一点给他们(还有我自己)尝尝看。” 万万没想到前脚刚出门后脚就碰上了温勉。 也不知道这是倒了几辈子的煤。 温勉笑眯眯道:“酱牛肉我可以给你带一点。” 拓跋雪连眼睛一亮, 又意识到了什么:“可是龙王大人不让我把躲藏的地方告诉别人。” 这孩子还挺听长辈的话。 黄鹤楼楼主挑眉:“给你送到这里也行, 我看你这样买东西挺不方便的……你是怎么变成穿山甲的?龙王也是这么躲起来的?” 倒是比变成人的几位低调多了。 圣子毫无防备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本来刚开始我们传送到这个世界之后,大家都是换了一副身体么。然后龙王大人说雪山秘术有将人类短暂变为动物的方式,虽然早晚是要交给我的, 但是因为需要的灵气比较多我境界不够,就以后再说。” 温勉点点头,果然给他带来满满一盒酱牛肉,被拓跋雪连千恩万谢地送走了。 然后他把这个消息带回了卧沧山分部之光济真人的铁匠铺,跟众人讲了一下这个偶然发现的最新消息。 “不是吧。”连涂面色僵硬,“也就是说我们除了要排查人,还要排查动物?这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你好歹还有张床可以躺着。”梅光济说,“我们都快把城池地翻一片了。” 裴知邱:“老梅你和纪磐斗了一辈子,他躲猫猫的时候喜欢藏在什么地方。” 掌门没好气道:“我们!从来不会!一起玩躲猫猫!” 桑鱼:“噗……咳,对不起我没笑。” “我也就纳闷了。”郴洲书院院长道,“为什么这帮人都对秘境这么了解?” 梅光济嘲讽道:“你看你这样就是小时候玩躲猫猫第一个出局的人。” 裴知邱:“……” 贺惊帆插话:“那我和……” 梅光济:“行,去吧。” 裴知邱:“你又知道了?” 梅光济面无表情:“不就是和黄鹤楼楼主回城主府么??” 贺惊帆无奈道:“……也是会顺路看看能不能发现其他门派几位前辈的。” “快去快去。”掌门不耐烦地将打发走,又对桑鱼说,“以后找道侣人选一定要给师父过目知道么?” 桑鱼莫名其妙:“是?” ** 又一天过去了。 又两天过去了。 “好无聊啊。虽然修士的生命无比的漫长,修炼闭关经常几月几年,但是那和被迫呆在家中的感觉完全不同。”桑鱼有理有据地说道,“而且我现在还没办法埋头修炼,就只能和师父打打架练习一番剑法。不然温师弟明天你出去找人带上我?” 贺惊帆:“不行,你就不能好好趁着这个机会读读书么?” 这样也能少问两个问题摧残其他人……大概吧。 也说不定知识越多问题越多,在十万个为什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那还是算了。”桑鱼闷声说,“我拿着师父的剑出去练习了。” “多有前途的小姑娘。”裴知邱目送她离开,怂恿自己徒弟,“你跟她一起去呗?都是年轻人,互相认识一下。” 赵书淮飞快道:“不了不了。我去读书。” 气得裴知邱想抽他:“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成不了这本书的主角!” 梅光济:“说正经的,我发现实力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城主府的温勉也有这种感觉。 他怀疑这个秘境里面掉境界的速度根本不是一条线性函数,而是指数函数。 因为从盛夏转到刚刚开春(这个说法本身就很奇怪)一晃而逝,他自己本人的实力不说、单就常桐借过来的大乘期力量已经快掉到金丹期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越来越急切的想要找到其他人躲藏的位置——还真就等到人人都是普通人的时候再开决战? 纪拓那一边可能真就是这么打算的。 秘境里的时间又半个月之后,梅光济大手一挥:“你们也找地方躲起来,这个铁匠铺的地点早就不是秘密了。虽然刚开始我们几个人坐镇能确保你们的安危,但现在实力差距越来越小,等降到筑基期乃至于练气期的时候,这样只会给对方尝试把我们一锅端提供机会。” 连涂‘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梅光济道,“你内伤没好全,更应该好好躲起来。” 连涂:“可是我没玩过躲猫猫。” 她表情很失落:“我小时候没人愿意跟我玩。” 掌门:“……不是躲猫猫我是让你找个地方藏好别出来,可惜我们没有像是雪山圣所那种可以变成普通野生动物的秘术。” 这种情况如何掩藏自己的身份也变成了一个技术活,特别是对那些信奉‘不要怂就是干’的正道人士而言。 温勉就在这时陡然间想起自己名下还挂着一个谜一样的杀手组织,汇报给城主府的工作汇报已经摞成一打了,温勉每次都是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但不管怎样从来一概不予回复。 现在那个杀手组织的首领还每日兢兢业业给不干活的顶头上司写报告,也是非常顽强。 他心念一动,保持着城主府大小姐说干就干老娘天下第一的趾高气昂,仗着艺高人胆大抬脚就往位于城内的某处总部进行领导视察。 领着他进门的是一个将娇俏与英气奇妙地混为一体的女孩子,一边来接人一边嘀嘀咕咕:“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啊天天不能出门就算了……啧,麻烦死了。” 大概是她父亲的人物在门内一挑眉:“说什么丫头,快过来。” “什么啊别叫我丫头!” 男人嗤笑:“那你想我叫你什么,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 “……” 温勉:“……” 他琢磨了一下,试探道:“陛下?” 撑着桌子站立的男人一个趔趄,没有试图反驳,一把拉住女儿的胳膊神色严肃起来:“你是?” 温勉露出一个黄鹤楼楼主的代表性微笑:“久仰陛下大名,在下温秋凉。” 男人皱了皱眉:“黄鹤楼楼主,温秋凉……?你叫什么陛下,直接称呼朕为祝苍即可,这是我女儿祝娴雅。” 那你还不是自称朕? 温勉也懒得计较他这个占便宜的称呼问题,继续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没想到两位竟然在我治下生活这些时日也未曾抽空前来拜访,是我失礼。那么阁下的身份是此处的首领?” 祝苍:“朕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城主府大小姐……我们的真正统领会是个男人。” 这话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谁能想到啊! 这是秘境给温秋凉开的挂吧凭什么他连性别都变了! 日常穿着男装的温勉坦坦荡荡:“您过奖,不知阁下近日有何打算。” 打算猫着,直到你们打完为止。 祝苍当然不能真的这么说。 他只能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么,楼主是准备结盟?” “只是想着交换情报而已。”温勉很和蔼地说道,“您意下如何?” 祝苍摸了摸女儿的头,很干脆道:“朕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说着不知道打哪里来了一股怨气,“光是为楼主准备那些报告就应该花费了够多时间了。” 都他妈快赶上平时批奏折了! 祝苍也听说过城主府大小姐的一些传言,比如惯常乐于心血来潮、做事时常神来一笔,偏偏又很有能力和才华,心思手腕都不弱,年纪轻轻就接受了城主府吧啦吧啦…… 所以他按照人设学着以前那些报告继续上报,没接到回应也觉得挺理所当然的。 身为一个统治阶级,他非常理解当一个首领想要摸鱼的时候可以摸到什么地步。 然而,谁能想到那是黄鹤楼楼主啊! 温勉:“……” 他也觉得好像这么长时间都没给人回复似乎有点不厚道,交笔友这些天都够培养出来感情了。 “是我失礼。”他又道歉一次,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真诚的愧疚,恰到好处的祝苍都快要当真了,“所以您真的一无所知?那么有关于镜妪真人身故的消息呢?” 祝娴雅低头扒拉着手指的动作忽然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祝苍:城主府这个上司不怎么干活啊不过考虑到朕当皇帝的时候除了修炼经常也不怎么干活,所以还挺正常的。 感谢在2020-02-02 22:54:47~2020-02-03 22:2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七章 在祝娴雅的记忆里面, 镜月阁的人其实和皇门走得挺近。 毕竟都是东陆数一数二的势力,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像卧沧山与浣剑门一般反目成仇,就是像皇门和镜月阁这样互有往来、共同进步共同发展。 祝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 从小亲自带在身边培养, 比起镜月阁家掌门的女儿更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镜月阁的大小姐顾怜蓉不是独生女, 长这么大还坐稳了继承人的第一把交椅没少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窝里斗, 祝娴雅则不同, 她生来就含着代表财富与权势的金钥匙。 所以顾怜蓉相对来说更加内敛,祝娴雅有时候则有点初生牛犊的倔脾气。 镜月阁的镜妪真人是很老很老一辈的大乘期修士了。 甚至现在很大一部分门派掌门都是听着她的传说长大的。 这位老奶奶对祝娴雅还不错, 年幼的时候祝娴雅跟着父皇祝苍到镜月阁拜访, 非常严肃的场合下, 只有镜妪真人撑着她万年不变的拐杖, 弯着腰摸摸祝娴雅的头,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塞给初到陌生环境显得有点惶恐的小姑娘,还露出一个特别像是凡间老人般历经红尘后的沉稳又慈祥的安抚笑容。 那时候祝娴雅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印象里就只剩下温柔的阳光、飞扬的金黄色落叶、还有面前的老人平静祥和的笑脸。 后来镜妪真人身后就经常跟着个年纪不大、脾气又大又倔、熊的像个男孩子的跟屁虫。 等皇太子长大之后,皇门和镜月阁的联络逐渐变少了。 祝娴雅也有很多年没见过镜妪真人。 毕竟是活了那么久的大乘期,小时候她见到对方是那副样子,十几年二十几年过去了, 对方仍然是相同的布满皱纹的脸和握着拐杖的皱巴巴的手,一头银白的发在空中飞扬,让人以为这样的景象会永恒地在镜月阁延续下去。 没了镜妪真人的镜月阁还是那个镜月阁吗? 所以祝娴雅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到镜妪奶奶的死讯。 旧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而且世间万物仍然正常流转不息,只有寥寥数人会记得有一个人曾在这里生活过, 又在这里死去。 ** “真了不起啊。”祝苍说。 他的语气生硬,流露出自己女儿被算计的不爽情绪:“不愧是黄鹤楼楼主,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利用完晚辈再谈合作。朕没什么好说的,纪磐杀了镜妪真人,那是镜月阁和浣剑门的仇怨,与我们皇门有什么关系?” 祝娴雅张了张嘴被祝苍一把按住头:“你别讲话。” “……” 温勉仿佛微妙的感觉到自己正在面对一个讨价还价的家长和他过于心切想要买买买的女儿。 于是他说道:“那么不如阁下先告诉我镜月阁掌门淮安先生躲在什么地方?” 祝苍:??? 不是说了不知道吗! 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一脸笃定‘你就是知道点什么但是你不想说看来还是我开的价码不够高’的表情? 显然皇帝陛下也是没什么砍价经验的。 两个人车轱辘话交锋几轮,一个心知肚明对方的底线,另一个还真就存着点想要合作的小心思,到最后祝苍到底还是说道:“如果你愿意拿已知的情报做交换的话,朕可以帮你找找。” 温勉就知道这是成了。 “不过有一个前提。”祝苍转身把桌子上一摞公务抬到温勉面前方向,下巴抬了抬示意道,“你还是找别人吧。” 早知道城主府的实际管理者是黄鹤楼楼主,他早就翘班了! 现在想想给黄鹤楼打了这么久的白工,心痛到无法呼吸。 ** 时间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城主府的窗外下着绵绵春雨,气候日渐寒冷,夜晚泥土上凝结起冰碴,踩在上边嘎吱嘎吱响。北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带着冬季即将降临的预告,护城河的水缓缓流淌,偶尔附近野兽们凑过来饮水,还能看见拓跋雪连牌穿山甲无辜的身影。 桑鱼来城主府拜访师兄和师弟,此时正在门外踩水玩,城主府里的人们已经对大小姐经常带回来不同的流浪儿这件事见怪不怪了,连感到惊讶的都少有。 结着薄薄一层冰的水坑里面的雨水被惊地四处飞溅。 桑鱼挺新奇地看着鞋上和裤腿上溅到的泥点子好一会儿,忽然说道:“你们看,我现在灵气都不够站在这种冰面上了。” 站在窗口看着她仿若找回童年般到处瞎浪的贺惊帆:“玩够了就回来,你今天换几套衣服了?” “啊对不起。”桑鱼说,“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谁能习惯这种力量一点一滴从手里消失不见的感觉? “我今天见到我师父了,她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消息。” 因为抛弃了梅光济的铁匠铺、而温勉城主府又显得太过显眼的缘故,大家现在很少聚头,只留下了联系方式之后就各找地方蹲了起来。反倒是桑鱼因为身份灵活,经常能够作为联络的中间人四处活动。 温勉将手里未读完的书放下,认认真真叠了书签放回书架,这才回身说道:“快了,应该就在这几日。” 贺惊帆干脆利落地问道:“谁来动手?” “浣剑门未必没有本土势力可以利用。”温勉道,“我不信他们过了这么久真的老老实实躲着什么也不干。虽然我还没有彻底捕捉到他们的踪迹,但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还是能大致估算一下实力的。”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我们的敌人到现在已经不止是大乘期了。” 贺惊帆颔首:“之前那些金丹期和元婴期的弟子,现在大家已经被拉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除了经验的累积之外,他们和各个门派的顶尖战斗力并无区别。” “所以既要警惕陌生人的偷袭,又不能轻视对手。” 虽然如此…… 唯一的听众桑鱼眨眨眼睛:“所以我要打谁?” 温勉:“……”他捡起桌子上的毛笔重新拉了一张空白的草纸,“我列个名单,你去挑你喜欢的。” 贺惊帆站在旁边看着他忙:“你不用这么惯着她,不管怎么说也拜入卧沧山这么长时间,好歹应该有分析战局的能力。” 黄鹤楼楼主扶了下额头未语先笑:“那可怎么办,我要真的不管整个霜旻峰怕是要闲到最后一天了。” 连涂:??? ……不至于吧。 贺惊帆看了一眼桑鱼,再想想连涂提着剑揍人的样子。 “……算了,都要整理哪部分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 岑绛也就在这场春雨中一笔一划地提笔写: “春天和,百日暖。” “啄食饮泉勇气满,争雄斗死绣颈断。” “枯杨枯杨尔生稊,我独七十而孤栖。” “弹弦写恨意不尽,瞑目归黄泥。” 然后他放下笔,拢了拢袖子,想着连涂的事,发出一声叹息:“是不是决战的时候快到了?” 岑天骄站在他身边,闻言点点头:“浣剑门门主是这么说的。” “骄骄。”岑绛垂头看他,“你有没有后悔听了我的话来小惊雀野?我要是和棋圣他们一样选择隐居不问世事,恐怕也不会令你遭逢今日这场风波。” “您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岑天骄茫然道,“就算您不说,我本来也是要求着您来燕台集的。” 岑绛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是我太急于求成了。要是几日后我身败于此,你就向对手投降吧。” “什……” “恐怕纪扬帆那老匹夫说得是对的。”岑绛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原地踱了两步,“徒有野心、怀着恶念行事还不够。我明明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事到临头却发现尽管我最看重自己,却仍然有些东西难于割舍。” 岑天骄茫然地望着自己的养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为什么有怀着恶念?战胜对手、斩杀敌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岑绛说,“所以你要一直保持着坦荡的心态,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心虚。” 岑天骄应道:“是。” 书圣又道:“我愧对手中这支笔。” 说完他将手中的毛笔摔在桌上,提起身旁的酒碗一饮而尽,略有含糊地念:“数年前也放狂,这几日全无况。闲中件件思,暗里般般量。” “真个是不精不细丑行藏,怪不得没头没脑受灾殃。” “从今后花底朝朝醉——人间事事忘!” “天骄!纪磐说没说,让我去杀谁?” ** 北风吹干了冻土。 春天的植物种子深埋地下,等待着又一场深秋和盛夏发芽,冰冷的雨水氤氲在这座小城里,人们悄无声息地躲藏在千家万户中,等待着阴云散去太阳升起。 纪拓就觉得好似多年前的场景从新回到眼前。 一样的凄风苦雨。 一样的人撑着伞,在水色凝成的帘幕之中缓步而来。 “我猜到你会在这里等我。”黄鹤楼楼主说道,他直身立于伞下,笑容和雨中的世界一般半点不真切,“其他人呢?他们都已经各自决定好了对手?” “其他人不重要。”纪拓说,“我这两天才知道城主府在你手上,既然这种事也能大大方方地昭告而出,想必你也做好了一决胜负的准备。” “我猜你应该会去联系镜月阁阁主淮安。”他自顾自地道,“皇门是城主府下组织首领这件事我早就清楚了,所以既然你们接触了这么久,凭你的能力,他不可能会拒绝合作。” “但是你想没想过为什么?” “在惊雀野秘境这么大的诱惑之前,你就能信任一群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么?” 温勉不为所动:“你说其他人不重要?” “是啊。”纪拓点点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本来以为我知道,但是后来发现谁也不可能掌握一切,就算是我……我并不是在说大话。” 说着说着他低头笑了笑,“反正我最终的目标是惊雀野,是天道。所以其余人不重要,不管是卧沧山的敌人、还是浣剑门的同盟。” “因为,帮手也好、对手也罢。”他话音停顿一下,加重了语气,“只有你才是真正会去阻止我的人,对不对?” “——在你知道这个修真界藏得最深的秘密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岑绛戏份还挺多的,因为他注定会令盒饭退场。 纪拓戏份也挺多的,因为他也注定会令盒饭退场。 其实篇幅受限很多配角的故事写不过来但是要死的人还得写一写(喂! 感谢在2020-02-03 22:23:18~2020-02-04 23:2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斛不笑 10瓶;哆啦A双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八章 ——有另外那么一个故事, 其开始于某一日, 常桐翻到一本。 “咦?是其他网站的同人吗?” “仙侠类, 主角这是叫什么名字……黄鹤楼楼主温秋凉, cp贺惊帆。听上去奇奇怪怪的不过反正也闲着没事干,随便看一看打发时间好了。” “……” “哎呀,虽然是本同人, 但男主还挺帅的嘛!而且不管是和贺惊帆还是和纪拓的关系都挺有意思, 虽然作者写的一般, 不过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也不是不可以。” 看完了书, 幻想着情节, 最后转世而生。 就这样开启了一段或许玛丽苏或许又是个悲剧的传奇。 ** 温勉重复道:“什么叫只有我会真正阻止你?” 两个人的战场被纪拓有意无意地带到了当初连涂坠海的那处山崖, 风雨让海浪更加汹涌, 惊涛拍岸的声响震天,让他们的对话显得有些不真切。 纪拓没有回答。 他眯起眼睛透过雨幕望着温勉, 隐约觉得眼前的人既是他前世认识的那一个, 也可能根本上有所不同。 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从出生起成长过程中经历的一切, 真的对人产生了那么大的影响吗? 可是纪拓扪心自问——有些最本质的看法、最根深蒂固的人格,将会是永恒不变的。 譬如说, 就算他一睁开眼睛就生长在温家那样的环境,也不可能就此变成一个傻白甜。 那么温勉呢?是什么改变了他,他灵魂中本该固守的那一部分仍然残存着么? 黄鹤楼楼主的笑容温和又冷酷,就像他此时此刻给纪拓的印象一样矛盾。 “他们。”他含混地说道,“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从这个囚牢一样的修真界挣脱出去。这是唯一可以超越自己的那一条路。” “你看见这条一直通往深海的通道了吗?” “砰”地一声架住温勉的武器, 纪拓看向大海的方向,那里铺展着一条鹅卵石散布的小道,延伸到海浪之中:“沿着它一直走,就能得到所有人想要的。但是你不会……或许不会。”他渐渐也不确定起来了,因为上一辈子,亲眼见证了这世上确实有人愿意为了某些纪拓所不能理解的东西放弃飞升。 直到自己亲自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所信奉的‘这世上唯一会真切爱着你的人只有自己’这样的理念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不管温勉是为了谁……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总之在纪拓堪称偏执的头脑中,他成为了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因此而与他对抗的人——看吧,只有这个人,他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至此。 也是从温勉身上,这个生来不知爱为何物的怪物头一次模糊地意识到,爱的确是存在的。 爱就存在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 但是这一世的温勉看上去与过去如此不同,所以纪拓感到不确定。 温勉没有理会他颠三倒四的描述。直到这一刻两个人真刀实枪、凭借着微弱的力量与巅峰的技艺,将手中的武器挥砍到极致时,他陡然间发现自己心中燃烧着的愤怒与仇恨其实未有一日离开。 系统曾经疑惑过。 【他就是你的仇人。他前世利用你,夺取你的性命。今生他也让你的命运以血色开场,温家上下几百条人命都应该算在纪拓头上。】 【但是你为什么能这么镇定地面对他?】 那些往事的痕迹真的消失不见了吗? 不,没有,永远不会。他们只是被时间掩埋了,等到真正能将敌人斩于刀下的时候,温勉才发现心中的快意如此盛大,让他即使是身处大雨之中,依旧仿若被灼灼烈焰炙烤。 他手中的泪墨刀运转的愈发灵活自如,就像是他天生的一部分一般,又如同纷飞着的雨燕,切割开瓢泼而降的雨滴,在空中自由的盘旋飞舞。 刀圣的名号果然并非虚传。 纪拓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更何况已接近凡人的□□在这样的冷雨中前进本身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有那么一瞬间,他视线里出现了温勉手中漆黑色的刀光,仿佛又听见了乌鸦的哀鸣。 “嘎——嘎——” 乌鸦拖长嗓音,哀戚地鸣叫着。 杀了他吧。 温勉左手将湿漉漉的长发捋到耳后,前方被浸湿的碎发贴在那张近乎完美的面上,几近超脱于现实的造物。他依然在笑,柔和礼貌、又凛冽残酷的笑容,即使是此刻有旁观者都能看出他的杀意。 就在此处杀了纪拓吧。 这段从上一世延伸至今的恩仇也该了断了。 他笔直地下落一刀。 喷溅出的血液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纪拓抑制不住的闷声咳嗽两声,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温勉,神情有些恍惚。 温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刀尖指着他的眼睛,一身斑驳的水迹与血痕:“还有什么底牌就趁早用出来吧。” 纪拓大笑出声,断断续续地说道:“在你……在你眼中,我竟然是个准备的那么充分的人么?” “我想过这一刻,我想过很多次,但是你不要觉得……我输了,就意味着你赢了,温勉。”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叫你温勉……你到底是谁?” 温勉漠然道:“我是温勉。” 纪拓垂下头:“是吗。但是你和我之前认识的……” 他用混沌的思维回想了一下前世,到底是在把自己重活一回这个秘密咽回了肚子里。 他也不知道温勉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说,我突然觉得……”纪拓缓慢地眨着眼睛,感觉到生命力从身体中流逝,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是既然他已经第二次接近死亡,那也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我突然觉得——” 他的后半段话被打断了。 温勉直接一刀从高处降落插进他的胸膛,雨水从他的脸颊侧滑下来,滴到纪拓苍白的脸上。 “别让我看不起你。”黄鹤楼楼主嘲讽的声音都渐渐远去了,“在这种时候,你要说什么?” 因为我突然觉得——整整两辈子了。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不必像是现在这样,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这个念头太滑稽了,简直可笑,连带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恍悟和空虚。 一定是因为死到临头,脑子根本不好用了。 纪拓扶住胸口的刀,仰着头笑:“哈哈哈哈哈咳、咳咳,抱歉,忘了我、刚才的话吧。” “你也没赢——温勉。咳咳、顺着这条路往下走,去看看!疯狂的人那么多从来不缺你一个!哈哈哈哈哈咳哈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温勉将泪墨刀抽出来。这种武器和人类的肉身相摩擦的感觉,他从来都不喜欢。 但是。 ‘啪’。 海浪之中盛开出一朵猎艳的血花。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海浪深处呼唤着。是歌声吗?飘渺又婉转的不似人类的嗓音,在海洋深处回荡着,仿佛在诉说:“来吧,孩子——来吧,是时候了。” 温勉前进的脚步一顿,被那声音蛊惑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不要紧。你可以去看看。】 【反正纪拓也已经死了,不用担心其他人,你也相信自己的布置和卧沧山的实力吧?】 【都走到这个地方了,我……】 像是接触不良的信号,一阵刺啦刺啦的响声过后,系统的声音不见了。 但温勉的头脑仍然清醒,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向着大海深处走去,那种力量远超修士所能接触的极限,强大到几乎无法反抗。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很快放弃了向同伴寻求帮助的想法,顺着那种力道一步步探入深海。 直到头顶彻底被海水淹没的那一刻,温勉眼前忽然一花。 ** “你好。” 那道声音说道,是字正腔圆的人类语言。 温勉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像是小惊雀野秘境外围缩小版的玻璃罩里。罩子之外是一片连植物也不生存荒芜的废土,遥远处似乎还传来了野兽的嚎叫声。 “欢迎来到大惊雀野。”陌生的声音继续说道,“或者你也可以称呼这里为‘妖界’。” 温勉条件反射地握紧了腰间的刀。 “你不用警惕。”那声音依旧不慌不忙,“我不会伤害你,我无法直接伤害这世间所有的生命,也许你会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是你可以慢慢去验证这一点。” 温勉不置可否,半点未放松:“这是哪?” “真的就是修士所说的大惊雀野。”声音中带着极为人性化的无奈,“我知道小惊雀野秘境,你们人类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是我的目的是为了选出最有可能飞升的那一个人,所以在你杀死了纪拓的时候,人选就已经决定了。” “我猜,或许你在想,为什么是你?” “我在想。”温勉看上去丝毫未被飞升这个词所诱惑,“如果这里是妖界,也是大惊雀野,那么你是谁?” 那声音笑了起来:“好吧,好吧,我都没发现你是个这么急性子的人,看来不把你的疑惑解释清楚的话,你是不会做出选择的。” “嗯,那我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从人类的定义来说,我是这个世界的‘天道’。” 作者有话要说:说不定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还有一更,但是会挺晚的可以明天来看。 感谢在2020-02-04 23:24:19~2020-02-05 22: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九九章 “大约是在北地之战的时候吧, 具体是哪一年我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好像是有一次, 一个人类不听劝阻, 跑进了妖界。”自称是天道的声音说,“是个狂妄又固执的年轻人,我和他见了一面……然后他啊,回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不太好。” 它显得有些苦恼:“我总是弄不清楚你们人类的承受极限在哪里。” 温勉知道它说得是纪扬帆。 震惊和不可置信的情绪让温勉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天道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良久,温勉问道:“既然你是天道,那——”他捋了捋思绪,慢慢说道,“北地之战是妖族入侵中原,因为他们得到了天谕。” “哦那个呀。”天道说, “我怎么和你解释呢,让我整理一下,时间对我来说实在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偏偏你们人类对此格外在乎。” 温勉发现它和自己印象中的天道有点不一样。 人类所定义的、所遵循和畏惧着的天道是什么呢? 在温勉的理解当中, 与其说那是一种具体存在的生命或者事物,倒不如说天道像是大自然的规律一般, 是自世界诞生起就亘古存在不可更改也无意识的存在。 它应该是一种缺乏实体的法则, 与春天之后是夏天同样理所当然。 但眼前这位‘天道’, 更像是有生命的。 它会运用人类的语言交流,语气中流露出情绪,甚至会自称是‘我’! 毫不夸张地说, 天道站在温勉面前,将自己当作是和温勉一样具备生命的个体,虽然二者依旧存在地位与力量的差距,可那并不应该是世界运转的根基。 “既然我选择了你,那么这些东西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天道慢慢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我诞生于混沌。你知道管理着世间万物却完全不会思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我猜你不知道,反正比你想象的难受得多。然而这些也都是在我成为‘我’的时候,才渐渐想清楚的。” 正如温勉所知的那样,天道本来是不应该有自己的意识的。 然后忽然某一天,就像是管理着世界的AI突然拥有了情绪,拥有了自己喜怒哀乐、拥有了对善恶的分辨、拥有了好恶的区分。 它仍然不能改变自己管理世界的方式,但是就在这一日,像是一个目盲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看清楚周身的一切——天道发现了生命的存在。 生命。不论是花草树木、飞鸟走兽、江河里的鱼虾、还是逐渐成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这些生命和它有着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有生,有死,有不同的个体,有纷杂的欲|望,有争端,也有爱。他们庸庸碌碌或伟大的生活,并不用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其他人,也不用为其他个体的遭遇负责。 看得久了,天道便蓦然对于生命这样的存在方式产生了兴趣——你们看,‘我’本来也是可以自称‘我’的吧? 尽管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天道,让它将自己与他者区分开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人类之中出现了修士。” “在那之后,他们力量到了尽头,就会‘飞升’。” “可是为什么呢?”说着说着天道有些生气起来,“为什么人们都想着要飞升上界?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们脱离了我这里之后又去到了什么地方,但就好比非要将一个装满了氢气的口袋敲出一个洞一样,就算封口封的再快,袋子里的氢气也早晚会漏干净吧?!” 它本来是不应该这样思考的。 虽然求生乃是本能,不过,只有有生命的个体,有思维的存在,才会这样计较自己的得失,因为预感到利益的受损而忧心忡忡。 温勉发现自己竟然不惊讶于天道能说出‘氢气’这个词。 既然掌握着世界万物,那么了解空气的成分也很正常。 不过—— 他谨慎问道:“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世界? “唔,在你到来之后,我倒是对你所在的世界的发展有了一定的了解。人类不是成为修士而是研究科学,嗯嗯,还挺有意思的。”天道一下就理解了温勉的意思,解释说,“但是你过来不是我的愿意,那也许是别的世界出于什么理由塞过来的吧。” “——常桐也是这样哦,她倒是比你来的早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究竟是怎么凭借什么来判断自己是‘穿越’这件事呢?” 天道忽然间饶有兴趣地问道:“凭借记忆吗?那么你又如何证明,自己来自现代的记忆不是我给予的一份馈赠呢?” “还有常桐也是,那么大胆的将自己所处的世界与印象中看过的一本重合。” “真是的,”它不乏恶意地说,“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场玩笑,那该怎么办?” 温勉发现天道对人类的印象和态度都不怎么好。 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意:“那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人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在乎自己的过去。” 天道哼笑一声:“是吗。既然如此,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 “我渐渐地觉得,让你们无止境的飞升不是一件好事。人类应当学会知足,这世间万物都如此,总向着更高处迈进,欲|望无止境的吞噬,他们能得到什么呢?” “但你又不是人类。”温勉道,“顺便劳驾,能不能给我一把椅子?” 天道无声地扔下来一张木制扶手椅。温勉从容地坐上去,撑着下巴继续说道:“你看你也说了,修士飞升会造成你力量的流失,是这样吧?” “那就别学着人类一样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你只是想要为了自己活下去,将世界这座口袋强行封闭起来而已。” “——你这么说就不怕激怒我么?” 温勉露出一个微笑:“可是你也说了自己并不能伤害我?难道现在你要亲自打破这个说法?” 一阵漫长的沉默。 半晌,天道重新说道:“好吧,那就重来一次,我不想你们飞升,我想活下去。” “但是按照规则我又不能完全阻止你们飞升,那要怎么办呢?我想了很久,最开始我想着,让修士减少。” “于是我‘创造’了妖族。” “……你说什么?” “哼,不敢置信吗?但是看看你眼前这片空虚贫乏的土地,和上面生存的生物吧,那本来就是我孤注一掷在自己体内‘孕育’的造物。结果成果却并不理想,我耗费了那么大的精力和那么久的时间,最终却只死掉了那么一点人。” 温勉陡然间理解了何谓‘无法直接伤害这世间所有的生命’。 “然后你就给出了天谕。” “我给出了天谕。”天道肯定道,“你看,因为我发现,这样的战争根本对于人类最高层的战斗力毫无影响,那么其实想办法让你们自己窝里斗就可以了吧?” “我甚至还有一个现成的方法。只要让限定为只有一人能够飞升就可以了。” “我在天谕里告诉了他们,大惊雀野里有人类修士梦寐以求的飞升之法。” “温家成为大惊雀野的钥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的一位老祖宗有幸直面我、和我交流,并为子孙后代留下永恒的印记,他觉得那是能够令你们一族繁荣昌盛的珍宝。” “真可惜,人类的想法总是和现实背道而驰。” 这回轮到温勉沉默不语了。 天道问:“你在愤怒么?” ——和一个非人的存在表达愤怒究竟有何意义? 温勉换了一个姿势,冷静道:“不,继续说下去吧,那么我就是这个被决定了可以飞升的人?” “没错。” “那我如果离开,其他人会怎么样?” “这个秘境里的人会死。”天道说,“这样又一批实力最强的人类步入轮回,我也能得到漫长的休养生息的机会。你更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或者悲伤,就算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站到了和你相同的位置,他们一样会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这群人里面有你的道侣。” “贺惊帆是吧?可能最开始会感到不舍,但是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上界,连我也未曾窥见的世界,你一定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来弥补今日的遗憾。” “如何,是不是很有益处?” 听到秘境里的人会死的时候,温勉有一瞬间捏紧了椅子的把手。但是他立刻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恐怕天道发现端倪,以他的暴露出的弱点进行胁迫。 但是直接做决定显然并非明智之举。他的头脑飞快转动着,寻觅着转移话题的良机:“……纪拓重生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我没想到你竟然会问这个。”天道愣了愣,笑了起来,“该怎么说呢,根据你迄今为止经历的人生,想必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世界的眷顾吧?不管是长相还是天赋还是运途都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 “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仅凭这些,你就能确定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你当然是比之其他人优秀的那一个,但是所谓的‘金手指’,真的只有你一个人有?” “这么说可能显得有些模糊,那么我来举一个例子吧,假设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厨子,他从未接触过修真界,也从未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他某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多了一项能力,只品尝一口美食就能判断出其中添加了什么调料、添加了多少,他凭借着这种能力在厨艺界称霸天下,被人谓之‘厨神’。” “那么问题来了,你的故事和他的故事,究竟谁更成功一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拥有‘金手指’的人可以有很多?” “倒不如说人人都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天道说,“纪拓也好,常桐也好,你熟知的贺惊帆梅光济连涂也好,每一个生在这世上的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某方面强大到超越他人的天分。擅自将修仙飞升视作正途的是你们人类,然而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温勉分出一半注意力听它讲话,另一半却在思索着对策,刹那间他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红崖城!” 天道:“怎么?” “当年红崖城找到了一处地府,城主府的小妾进去之后再出来直接疯了……虞巧是城主府夫人,她逃走之后被困在桃花源幻境,但是她的姐姐虞九栀却暗中和书圣岑绛合作想要掌握大惊雀野。” 温勉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捋成一串,“红崖城发现的到底是什么?” 天道无聊道:“那个啊。那个是我的‘尾巴’。” “……尾巴?” “或者说遗址也可以。”天道说,“我存在于世间各处,地面之下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之前有不少人发现过那个地方,毫无例外每一位看见被我抛弃掉的那些部分,全都疯掉了。我就说我根本搞不懂你们人类到底什么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 “说不定他们以为那是大惊雀野的另一处入口?” “不过要是能撑住冲击的话,从那边确实也能走到妖界。” 温勉无意识地敲着椅子的扶手陷入了急速的思考状态。 要知道之前系统给出的原本世界线里,和现在最主要的差异是什么? 原本世界线纪拓最大的对手之一是天魔王秉通!原本的世界线根本就没有天谕这档子事,天道还秉持着‘依靠妖族入侵杀死人类修士’的想法,天魔应该是它在失败之后搞出来的副产物,想要依靠魔修进行修真界的内耗。 至于后来纪拓在燕台集中战胜对手,温家人也没死绝,这把钥匙偶然之间连通了大惊雀野,从另一个角度启发了天道,让纪拓知晓了‘进入大惊雀野能飞升’这个秘密,就完全是巧合了。 估计原着里面的纪拓和突发奇想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注意好的天道一拍即合,一个负责飞升顺便把其他人都弄死,一个负责坐收渔翁之利、减缓灭亡速度,可谓双赢。 然而这辈子的王秉通直接和常桐的妹妹结为道侣还生了个女儿,虽然活得凄凄惨惨,但确实没有和全人类为敌的打算。 归根结底,最开始的偏差源自于天道过早地想到了令人类修士内耗这一条路,而在那之后,看过‘温秋凉x贺惊帆’**同人的常桐的穿越、纪拓的重生、温勉的失忆与和系统的相遇,则是一个又一个奇迹的汇聚,不在天道的预料之中了。 天道是管理者。 它仍然无法决定的是,这世上的生命究竟为何而生。 “那么你的决定是什么?” 温勉敲着椅子扶手的动作一顿。 黄鹤楼楼主露出如往日一般彬彬有礼饱含歉意的微笑来。 “我拒绝。”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的下一章,正文应该就能完结了吧hhhh 一百章正正好好正文完结真是太棒了!(拇指 然后会有很多人相关的番外,不会很快就全部结束的! 感谢在2020-02-05 22:30:44~2020-02-06 00:1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秋万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章 (正文完) “好, 那我们就来……等等,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抱歉。”温勉毫无诚意地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东西?”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却要拒绝?” **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却要拒绝?” “废话喜欢的人还在下面干嘛要飞升啊?” 常桐兴致勃勃地将电子书翻过一页, “这天道给出的条件也太蠢了吧,哪怕它给出的条件是带着道侣飞升呢?” 然后她发现下一页写着: ‘天道便问道:“是因为贺惊帆吗?那么无所谓, 区区一个人类的生死我还是承担得起的, 就让他活下去、或者如果他愿意的话便跟着你离开,这样如何?”’ “诶呀。”常桐皱起眉,盯着这一行字看了一会儿, “好像也不是不行?” 里面不都是这么写的么?带着心爱的人远离尘嚣——至于什么是尘嚣、被留下的人又怎么样,作者不去写, 也无人愿意知晓。说到底还是要怪里的套路不对, 为什么非要写一个必须做出牺牲和选择路线呢, 主角飞升其他人也好好的活下去不好吗? “因为原着是这样的设定啊。”常桐混隔壁书城的闺蜜说道, “当时写到结局的时候争议还挺大的,主角把其他人都弄死然后自己飞升了。但是作者说什么‘现实本来就是这么残酷, 你们完全可以选择成全别人,但也不能说那些为自己做打算的人不对’。反正他写都写了,也不打算改,买了订阅又不能退货,就只能骂过之后捐出自己看过这本的眼睛呗。” “我之所以看这本书, 是因为我喜欢书里面有个姓温……叫什么来着?忘了,反正当时有挺多姑娘站主角纪拓和他的cp。”闺蜜撇撇嘴,“偶尔看看这种BE虐恋爽一波也没什么,但是纪拓那种人真的会和别人he么?倒不如说姓温的脑子进水了才会喜欢上他, 还什么霸道病娇腹黑攻?我呸!” “啊我看的这本同人主角也姓温。”没看过原着,完全不知道‘温秋凉=温勉’的常桐傻乎乎地笑起来,“他好帅!不过cp不是原着主角纪拓而是贺惊帆。” 闺蜜:“那作者大概是个反派控。贺惊帆是原着里面站了好长时间的Boss,后来还成为卧沧山掌门了……” 后来常桐草草翻完了这本同人,因为只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又从来不看男主后宫向爽文,就再也没有升起过了解原着的心思。 很久之后,在陌生的土地上一个人摸爬滚打历经风浪,再也不能找回当初那种无忧无虑的心情,她唯一记住的是——黄鹤楼楼主温秋凉,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在天道面前说出拒绝之言的人。 渐渐的融入进去,渐渐地成长,渐渐地学会爱一个人。当常桐当真为自己能和胡笙歌这辈子白头偕老的时候,当她开始把镜月阁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的时候,她甚至从妹妹那边过继了一个女儿,取名叫‘胡三弄’,因为“一听就是胡笙歌的女儿,对不对?”。 那时候的常桐还没有锻炼出属于刀圣的那份眼力,没有看出妹妹眼中隐含的忧虑。 幸运的是,虽然常桐的妹妹是妖,头胎生出的孩子体内妖血占的比重却并不大。胡三弄平平安安地长大,半点看不出来非人类的那一面。 常桐的妹妹放下心,开始惦念起想要与王秉通共同养育一个孩子。 再后来,胡笙歌死了。 又后来,常桐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刀圣。 最后她发现,哪怕她穷尽一生,仍然没有办法确保镜月阁以及寄养在卧沧山梅光济门下的女儿平平安安。 “有些事情就是做不到,我得承认这一点。”她见到黄鹤楼楼主之后,这么说道。 为什么要选择温秋凉? 因为常桐始终记得,那个男人在飞升与道侣之间选择了爱人间。除了温秋凉之外,走到绝路的人还能相信谁?只有如这般孤注一掷,才有可能给镜月阁和卧沧山留下一线生机。 反正胡笙歌死去之后,之后漫长的几十年,除了女儿之外,常桐对这片世界也无留恋。 胡三弄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在卧沧山生活的很好。 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的故乡呢? ** “我还是拒绝。”温勉说。 “为什么?”天道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若是喜欢他,不是应该为他提供更好的生活吗?我见过的人类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我甚至比你更了解你们这个种族,知道你们的道德标准、行为准则、社会责任、乃至于违背这些之后毫无用处的愧疚心。现在我已经将你所顾虑的一切解决了,我同意你带着贺惊帆走。如果他感到不舍的话,你也可以在我的帮助下抹去他对这些人的记忆,这样他不会怨恨你,你也就没道理再为此内疚吧?” 温勉差点被它逗笑了。他控制不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按着椅背冲着那声音反问道:“你竟然在与我谈论爱?你这样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论它、谈论贺惊帆?” “我——” “在你眼中的爱是什么?”温勉问道,“是施舍吗?是宠爱吗?是居高临下的给予么?是自以为是的分享么?” 与此同时他想到了纪拓,想到原本世界线上的纠葛,想到纪拓毫无道理的占有欲和偏执狂妄的掠夺与施舍——究竟有多少人会觉得那是爱呢? “我不会答应你,因为师兄他应该自己做出决定。”温勉冷淡地说道,“我完全信任他,并且愿意此生平等地爱他,无关乎实力与地位的差异。你刚刚所说的那种行为,在人类看来,刨除掉粉饰的喜欢之外,就只剩下伤害而已。” “可是你是穿越来的!”天道逐渐也恼怒起来,“你该不会忘记这件事吧!你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凭什么对我管辖范围内的生命妄谈这一切!” “——因为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温勉毫无退缩,“我爱他。师兄爱着这个世界,所以我也爱屋及乌地找到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意义。” “更何况,我在这里遇到的许许多多的人,都比你所描述的可爱得多。” “所以无论你问多少次,我都会给出相同的答案,我拒绝你此刻给出的提议。” “哪怕就在这个你本来毫无归属的地方老死?” “如果是和师兄一起的话,没错——你可能还不清楚,对于人类而言,这样必经的生命历程到了终点之后,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作为世界的法则而言,天道运转的或许还算顺利。 但是作为一个生命个体来说,它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剩很多。 ** “嗯,所以你就回来了?” 第不知道多少次给贺惊帆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卧沧山的大师兄拿出自己陪师弟师妹练习和玩耍的耐心,配合地问道。 “是啊。”堂堂黄鹤楼楼主,兴致勃勃地在两个人一起琢磨食谱准备做年夜饭的时候、半是捣乱半是认真地敲打着面前的饺子皮,“毕竟我们的天道是不能够直接伤害这里的生命的。所以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它的无理要求,它也不能就地把我埋了,就只好放我回来了。” “是啊,”贺惊帆面无表情地把被温勉□□成球的饺子皮抢救下来,“于是愤怒又憋屈的天道就在自己尾巴留下的地府门口写‘黄鹤楼楼主那家伙对天发誓要与贺惊帆白头偕老’,转头就被守着地府的红崖城公告给了全大陆。” “啊。”温勉说,“但那是个偶然。” “落款处还写着,‘大惊雀野从此关闭除非你们能干掉温勉找到钥匙’。” “这正说明天道亡我人类之心不死。”温勉正色道,“它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忘引起战争。” “‘——一切都是那家伙的错’。”贺惊帆开始包饺子,“在补充说明里还有两行字。” 黄鹤楼楼主悠然道:“第二行不是还有吗?” “‘一切也都是那家伙的功绩’。” “所以想要飞升的修士早晚有一天能够抓住机会,天道也不可能永久的把人类关起来直到世界毁灭。”温勉说道,“它虽然学会了自称‘我’,但归根结底本质还应当是世界自主运行的规律,除了那点毫末的伎俩之外,根本不能对我们造成更多的影响。” 说到底,人类的内斗永不会停歇,就算天道不插手也一样。 如果没有天道,温勉还会杀了纪拓吗?连涂会手刃岑绛吗?祝苍会为了给镜妪真人报仇站在卧沧山一边吗? 当然如此。 但人类之间对爱与自由的向往也从未消失过。 温勉从背后抱住贺惊帆,偷偷将手上的面蹭到师兄的长袍上,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在天道面前说了太多次‘我爱师兄’,它听烦了,就把我放走了。” 贺惊帆一把捏住他的手。 “别乱动……所以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温勉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的一个老朋友,现在经常会给天道找点事情干。” 系统:【——是在说我?】 温勉:“说曹操曹操就到……哦师兄这是我故乡的一个典故。” 【我从小桃那里回来了。】系统说,【桃花源幻境里面的那个像人工智能一样的女孩子,她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是天道、或者至少是天道的一部分。但是明明二者的气息那么像,本系统早就怀疑她了。】 温勉也不理会它的马后炮,懒洋洋地问道:“小桃说什么了?” 【我让她把虞巧放了。】 【但是她说从来没见过脑洞这么大的姑娘,沉迷虞巧脑内三流逆后宫言情不可自拔,说什么也不肯撤掉幻境。】 “那好办,你就告诉掌门,每次虞九栀出门放风的时候,就把她扔到桃花源跟自己的妹妹一起快乐的玩耍。” 系统:【……你是魔鬼吗?】 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贺惊帆默默旁听着温勉单方面出声的对话,好半天才问道:“是你的朋友?” “是我的老朋友。”温勉笑眯眯地说道,“而且它是第一个知道我喜欢你的‘人’。” 师兄:“但是他肯定是第二个知道我爱你的人。” “……” 温勉暂时性失语。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好半天才道:“师兄你说什么?” 贺惊帆将包好的饺子甩到他眼前:“下锅。”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掩盖了温勉接下来的话。他被月光笼罩着的微笑,既包含了贺惊帆所熟悉的小师弟的那份温暖,又有着和当年温秋凉如出一辙的沉稳自如。 从最开始那场初遇,到如今转眼之间快要二十年了啊—— 有些人骨子里的东西仍然未变。 温勉还是那个温勉,贺惊帆也仍旧是那个贺惊帆,如果一定要回答纪拓所疑问的那句‘我们在经历这一切之后是否能够仍然坚守’,那么漫漫长夜之中遭受的一切苦难带给人们的应该是什么呢? 应当便是在游刃有余的应对黑暗之后,仍可拥抱光明的那份勇气吧。 以后路还长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为止就完结啦!谢谢一直追文的小天使们的支持hhhh 一开始冲动写这篇文也是为了写一个‘本来应该黑化但是并没有的主角’和一场情感上平等且互相尊重的爱。就像人们常说的,‘世界以痛吻我,我仍报之以歌’。从这个角度来看纪拓也可能算是温勉的反面了,这样想要洗白纪拓的话就不能从‘这个人过去过的惨所以报社’的角度入手,因为有很多承受着苦难却仍然选择热爱世界的人2333。 但是篇幅受限加上第一次写原创,节奏的缺点和设定的漏洞(以及无药可救的感情戏)如影随形……只能在以后慢慢进步了 _(:з」∠)_ 之后会有一些角色的小番外,包括师父王秉通最后的结局之类的(这也是个本来能写很多但是最后却没写的角色),或者大家感兴趣的部分也可以提出来,由于作者无药可救的设定控和必须保证逻辑合理的强迫症,大部分登场的角色其实都有着自己的小故事hhh正文写不下只能略掉了orz 举个例子常桐也是,出场的时候就埋了一点伏笔暗示她是看了同人穿越的 _(:з」∠)_ 说了这么多废话,最后仍然再次感谢陪伴我到现在的小天使读者们! 顺便如果可以的话去点个作者收藏和下一本书的预收吧!!!qwq坑品有保障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喂) 鞠躬。 爱你们,笔芯。 感谢在2020-02-06 00:18:02~2020-02-06 23:1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瞧瞧乔 10瓶;戬鲤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