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娇妾 作者: 青山丶远黛 简介: 作为东宫里头一名无宠的小妾,魏书辞只想赶紧怀上孩子然后步入养老生活。 没曾想这个愿望竟然不出一年就实现了……魏书辞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身后一个她在熟悉不过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昭训利用完孤,就想翻脸不认人了?” 魏书辞:太子殿下他突然专情了,可以相信吗,在线等,挺急的! 食用指南:1. 女主穿越男主重生2.男主重生后只碰过女主一个3.甜文,he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书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穿越女遇到重生男 立意:积极向上,不忘初心 第1章 、小透明魏昭训 永昌二十三年十一月,太子陆承煜大败北狄,平帝下诏命他即刻班师回朝,同时命其交回兵符。 朝臣得知此消息,皆认为是平帝已然对太子起了疑心,就连平头百姓对此也是议论纷纷,唯独陆承煜喜怒不辩,仿佛于他来说这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此时东宫的一处小院子里,魏书辞正窝在被窝里摩拳擦掌取暖,饶是侍女怎么扯着耳朵叫她也没用。 茗尘上前去掀她的被子,嘴里不停叨咕着:“姑娘啊,眼瞧着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不起床呀,这要是让良娣良媛瞧见少不了又是一桩是非。” “不起不起,太子这不是还没回来吗,我起床了就是打扮那也没人看啊?”魏书辞漫不经心地说着,心里合计着如今东宫子嗣单薄,除了一个公主外再没别的孩子了,她要是些争气些给太子生下个一儿半女,不愁不能提前步入养老生活,每天带带孩子睡睡懒觉,这一辈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也没什么不好。 “昨儿皇上已经下旨召太子殿下即刻返回洛阳,姑娘要还是这副倦容,太子殿下见了不会喜欢的,姑娘还是快些改掉坏毛病的好。” 睡懒觉怎么就是坏毛病了?魏书辞忍不住想要同她分辨几句,可是想到古人的确是睡的很早起的也很早,又有那些个束缚女性的《女诫》、《女则》,茗尘会认为睡懒觉是个坏毛病也不奇怪。 可是外面的确是太冷了,这天寒地冻的炭火又少的可怜,这样下去不得把人冻坏了? “咱们宫里的炭快用完了?”魏书辞掀开被子动作麻利地下床并穿上绣鞋,茗尘连忙把衣服呈上来,魏书辞伸手接过自己穿好了,又拿了斗篷披上。 茗尘上前一面替她绾起袖子,一面皱眉说道:“是,月初我和闵溪去取的炭,连份例的三分一都不到,还说什么银霜碳少,就连赵良媛屋里都没多少,可是我过去的时光明明瞧见赵良媛的屋里的侍女背了满满一筐银霜碳回去。” 魏书辞闻言微微一笑,净面后轻拍她的手拍温声说道:“咱们在家中的时候见过的捧高踩低的事情还少吗?这进了宫中更是如此,好了,别生气了,你刚才也说了,太子殿下要回来了,咱们的苦日子会过去的。” 主子这是开窍了?茗尘方才愤愤不平的心情顿时转化为喜悦,语气激动地道:“姑娘这是想通了……”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后,见屋里只有她与魏书辞和闵溪,这才压低声音轻轻说:“要争宠了?” 魏书辞黛眉一挑正色道:“什么叫想通了,我心里一直都跟明镜似的,你放心吧。” 茗尘一听这话更开心了,当即就拉了她往梳妆台前坐下替她梳头。 待穿戴齐整后,魏书辞只觉腹中空的厉害,肚子饿的咕咕叫唤。 茗尘瞧出她饿了,正要叫闵溪去催人送早膳进来,就见云烟提着食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茗尘见状上前问她:“怎么了?” “膳房的人太欺负了,说我今儿去的晚,粥和包子都凉了,我便好声好气地请厨娘帮忙热一下,结果她杵在那儿慢悠悠地说厨房忙,没功夫。你说这叫什么事,她们明明闲的不行,就是欺负咱们主子性子好。” 此时魏书辞饿得不行,也懒得去计较这些事,直接端了小米粥喝了一大口,再拿一个豆腐包送入口中,两个字:真香。 待吃饱好,屋里头的三个小侍女还在生闷气,魏书辞少不得对着她们又是一通劝勉,这才堪堪压下闵溪想要去厨房找人理论的心思。 人贵有自知之明嘛,她与赵良媛还有杨昭训同时入的东宫,太子出征前赵良媛和杨昭训都已经承过宠,唯独她这里太子一次都没有来过,东宫上下看轻她也不奇怪。若是因为这件事去厨房闹,到时候难看的还是她们。 魏书辞想到这里,心说想要在这东宫立足,还是得有孩子才行,有了孩子那就是有了保命符和养老符啊,就算往后没了恩宠有孩子在身边,东宫里头的侍女仆役也不敢对她有半分不敬的。 一晃小半月过去,魏书辞端正态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温习诗词歌赋,听说太子殿下随了平帝的性子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她可不能落到赵良媛和杨昭训的后头。 隔扇被人从外头推开,一阵凉风吹了进来,魏书辞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与此同时屋外传来女声:“魏昭训,赵良媛过来了。” 赵良媛,她怎么来了。魏书辞来不及多想,连忙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毕竟在屋里穿披风于古人来说的确挺另类的。 “去往炭盆里再加两块银霜碳来。”赵良媛也算是半个顶头“上司”,怠慢了她可不好。 茗尘不情不愿地照做了,同时将眉头皱的也越发地紧了。 赵良媛进到魏书辞的屋中时并未感到暖意,魏书辞连忙起身朝她福了福身尴尬一笑道:“炭火烧的不是很旺,还要一小会儿才暖和,还望良媛莫怪。” “昭训妹妹身子娇弱,火烧旺些才好,我院里还有多的炭火,待会儿我回去了就叫人给你送过来。”赵良媛露出一个谦和的笑,自来熟似的拉起魏书辞的手一道往塌上坐了。 这是套近乎要搞小团体的节奏啊,可不能贪便宜栽进去了。魏书辞摇摇头掷地有声地道:“良媛的心意妾心领了,只是妾屋里的炭火足够了,良媛送过来也是浪费,若是良媛用不完可折了银子,如此一来既不浪费亦可替良媛省下银子。” 赵良媛没想到魏书辞会拒绝她,先前她拉拢杨昭训的时候那个自作聪明又骄傲的女人可是一口就应下了的。 “妹妹既如此说了,我亦不好多说什么。今儿我过来,是有一样好东西要送给妹妹。”赵良媛说完,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女将东西呈上来。 侍女双手将锦盒奉上,打开后映入魏书辞眼帘的便是一支做工精致的宝蓝点翠银步摇,的确很是漂亮。 赵良媛细细打量魏书辞一眼,不禁嘴角微扬吩咐屋里的侍女都退下,待屋里只余了她们二人才缓缓开口说道:“妹妹觉得这支步摇如何?” 魏书辞将目光移到赵良媛的身上,实话实话:“很漂亮。” “既然妹妹喜欢,那就好办了。”赵良媛眸中闪过一抹得意,略顿一顿后继续说:“如今宋良娣独大,唯一为殿下育有一女的徐承徽亦站在宋良娣那边,这样下去,这东宫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吗?” 魏书辞静静听她说完,末了才变了脸色一字一顿地道:“妾听不懂良媛在说什么。” “听不懂?”赵良媛的耐心也快耗尽了,轻哼一声冷笑道:“进了东宫,妹妹还以为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吗?我与宋良娣,你迟早是要选一个的。” “今日妾就当没见过良媛,这些话妾也全当没听说过。”魏书辞语气半分里半分客气都没有,这就是半分情面也不给她,叫她死了这条拖她下水的心。 “好,魏昭训,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你以为今天我这般讨好似的来了你的院子,宋良娣还会接纳你吗?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赵良媛气冲冲地说完,起身大步走到门边摔门而去。 可算是走了。魏书辞长出一口气然后气定神闲地唤了茗尘闵溪等人进屋烤火,这么大的火不一起烤岂不是亏了。 茗尘观察魏书辞良久并未瞧见她有哪里不对劲,不过方才赵良媛走的时候面色可不算好,若是自家主子得罪了她的话又怎会这般泰然自若?真真是奇怪。 晚间临睡前茗尘实在没按捺住内心的疑惑,壮着胆子问魏书辞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魏书辞当然不会告诉她事情,怕她又胡思乱想,只得耐着性子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原来是这样,不过赵良媛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真是没想到她也会因为与人对诗词见解不同而争的脸红脖子粗。”茗尘嘟嘟囔囔地说着,服侍魏书辞睡下后又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 赵良媛今日来找她了,看来陆承煜很快就会抵达洛阳了,要怎么制造“偶遇”让陆承煜以为他俩是真的有缘才遇上的而不是精心设计? 魏书辞想的脑瓜子痛,索性懒得再去想什么争宠的事,她想起许久不见的妹妹,不禁又是一阵心塞,她的位分太低也不能召妹妹进宫一聚,心说若是能做到良娣该多好。 终究也只能是想想,要知道徐承徽为太子生下了长女也只是从俸义升到了承徽,所以魏书辞并没有那样大的雄心壮志做到良娣,只想着尽快怀上太子的孩子顺便晋个位分然后猥琐发育远离太子的姬妾斗争,每天过过带娃种花、混吃等死的日子就算完。 自打徐承徽替陆承煜生下一女后陆承煜便很少宠幸后院的姬妾,即便是盛宠的宋良娣也不过一月三四次,赵良媛一月两三次,杨昭训只有可怜的一两次,且多半情况只是单纯地过去睡觉,这样算下来陆承煜一个不过宠幸侍妾四次左右。而徐承徽那边陆承煜倒是隔几日就会去一次,不过也就是去看看女儿,从来没在徐承徽宫里宿过。 如此看来这位年轻气盛的太子也算是颇为节制禁欲的了,旁的王爷这个年纪不说儿女成群,三五个儿女总是要有的。 魏书辞回想陆承煜的战绩,觉着他可不是那么好拿下的,如若自己一个月才能见到他一次,那可就得靠天吃饭了,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如愿。何况她也不认为自己有一次就中的运气,所以还是得让陆承煜对她产生一定的兴趣并且时常在她的屋里安歇才是上策。 第2章 、太子陆承煜 两日后陆承煜回到洛阳,平帝亲自来到宫门口迎接以示恩宠,并在宫中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魏书辞早上急着出门只用了小半碗热汤面,这会子临近晌午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看着宫女把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端上桌,若非平帝还在龙椅上滔滔不绝地说这话,她真想动手去吃那玉盘中的美食了。 约莫一刻钟后,平帝才算是发言完毕,命人开始歌舞表演,待平帝动了筷子,底下的皇亲国戚、文物百官才跟着动起筷子。 郭贵妃所出的宁王陆承景端起酒杯转过身子对着陆承煜敬酒,“皇兄不愧是大历的战王,二弟在此敬皇兄一杯。先干为敬。” 陆承景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承煜抬头冲他轻轻一笑,随后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瑞王、端王和安王见二哥宁王敬完了酒,这才按着长幼顺序上前同陆承煜敬酒,陆承煜一一回敬一杯。 魏书辞在这个朝代生活了六年,这四位王爷的出身好她大致都知道。宁王和安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皆是郭贵妃所出,瑞王和端王则分别是贤妃、淑妃所出。 郭贵妃父亲早逝,母亲是福安县主的次女,嫡亲的兄长是卫国公郭演、任户部尚书一职,次兄郭鯀则在刑部任侍郎一职,加之姜皇后早逝如今六宫无主郭贵妃代掌凤印,郭家在洛阳自是风光无两。 贤妃和淑妃出身虽说也不错然而比起郭贵妃却是差了不少,贤妃是英国公府的嫡出二女,淑妃则是威北侯府的嫡长女,两人早年间形同水火、随着年岁的增长关系反倒缓和不少。 再说到这位姜皇后,先帝将她赐婚给当今圣上的时候,圣上不过十七分年纪,年纪相仿的两人在婚后也曾如胶似漆过,直至圣上登基后、郭氏进宫将这一切打破。 郭氏相貌出众、温婉恭顺,加之懂得迎合平帝心意很快就获得了平帝专宠,三年之内就生下了宁王和早夭的平王,第五年里生下平帝最宠爱的二公主陆云冉。 姜皇后出自书香门第不擅于后宫女人间的斗争,面对平帝的变心只能苦苦抑制自己的感情,最终在陆承煜十二岁时便郁郁而终。 平帝因为尚还对姜皇后怀有愧疚倒是没有立郭贵妃为后,然而仍是盛宠不衰,对郭贵妃的母家亦是恩宠有加。 魏书辞理清楚这些人物关系,心说这为郭贵妃的娘家人是无论如何得罪不起的,平帝放在心尖上的人,若非陆承煜军功卓著,只怕平帝早动了废太子的心吧?否则这回他也不会趁两国停战之际收回陆承煜的兵符了。 唉,这位平帝或许算得上是位好皇帝,却绝不是位好丈夫、好父亲,至少对于姜皇后、陆承煜母子来说不是。 宴会过后,魏书辞回到东宫,今儿陆承煜喝了不少酒,没有宿在任何一位姬妾的屋里,只是宿在正殿。 魏书辞并不打算贸然出击,毕竟她与陆承煜见过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心说还是先观察几天的好。 陆承煜得胜归来,还带来了北狄的求和书,平帝心情大好准了他三日假,故而次日一早陆承煜用过早膳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功后就出府找人吃酒去了。 宋良娣赵良媛等人伸长了脖子盼着陆承煜早点回到东宫,戌时都过了才等到满身酒气的陆承煜。 今儿晚上陆承煜仍是没有宿在任何一位姬妾的院中。 茗尘和闵溪两个高兴于陆承煜没有宿在宋良娣赵良媛的院里,可是太子也没来自家主子这里,想到这里,她原本还不错的心情很快又沮丧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陆承煜仍是没有踏足东宫的后院,坊间甚至有流言说太子殿下瞧上了落玉坊的甄六娘。 要说这宋良娣和赵良媛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也不知那甄六娘究竟生的什么模样才能叫太子殿下记在心上,不过太子殿下瞧着也不像好女色之人。魏书辞如是想着,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陆承煜这是故意让人以为他留恋歌舞坊这样的享乐之地吗? 可是现在平帝已经开始忌惮他偏向与郭贵妃母子,陆承煜这样做岂不是正好落了把柄在他们手里?可若是反过来想,这样做好像也可以让平帝认为他纵情声色从而暂时放松警惕。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魏书辞不打算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不管陆承煜是否真的纵情声色,他都不会只宠幸一个女子,只要让他先注意到自己然后再在自己身上花些心思,他日成功怀上孩子后再做些让他不喜的事情,他自然回去找别人,然后很快将她抛至脑后。 次日魏书辞早起从院中的桂花树下挖出她去年埋下的一坛子梅上雪水小心翼翼地往柜子里收好,接下来就是等休沐日陆承煜请人来东宫饮酒的好机会了。 三天后休沐日如期而至,约莫晌午的时候陆承煜并几位在六部任职的青年才俊往东宫而来。 “殿下今日不去瞧甄行首了?”说话打趣他的人是正五品刑部郎中荀澈,陆承煜年少时的伴读,亦是陆承煜的好友。 陆承煜嘴角微扬轻轻一笑,半真半假地反驳他道:“我与甄行首可是清清白白,荀兄怎么也听起坊间流言来了?” “呦,这么说来殿下今日不去瞧甄行首是在避嫌啊?”荀澈在陆承煜面前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边上的几位郎君听着这话只觉得心惊肉跳,生怕太子殿下听了会不高兴而怪罪于他们。 “闲话少说,还是去喝酒吧。”陆承煜转移话题,几位郎君自然而然的以为他这是心虚了。 魏书辞听闵溪来报说亲眼瞧见太子与几位大人进了正殿后这才定下心来,一门心思地开始等时间。 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魏书辞才捧着那坛子梅上雪水往正殿去了。 “太子殿下与贵客在里头,吩咐不让人进去。”守在殿外的两个侍卫冷声说道。 魏书辞早料到自己是进不去的,故而这会子心态一点也没崩,只是轻声回道:“我不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现下是十一月下旬,虽说洛阳还未下雪,可是这风刮在身上还是跟刀子似的,更何况她身上的斗篷还是旧年从魏家带过来的,早就不暖和了。 约莫两刻钟后,陆承煜将几位郎君送到殿外便吩咐侍女送他们回去,魏书辞见状连忙上前朝陆承煜屈膝行了一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几位大人。” 几位郎君寻声看去,只见一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微屈着双腿低垂着脑袋向陆承煜见礼。 陆承煜瞧着这身段实在没想起是谁,只淡淡说了一句:“无需多礼。” 于是魏书辞这才缓缓抬起头,映入陆承煜眼帘的是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面若桃杏眉如远山,粉黛薄施美目含情,比之宋良娣与赵良媛不但分毫不差,似乎还有更甚之处。 陆承煜双目微微向下移了一些便可看见她那双冻得通红的玉手和她捧在手里的白瓷瓶。 原来是她。陆承煜上一世对这位魏书辞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记得她不爱说话不爱笑,每每都是做出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直到东宫覆没的那一日仍是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而无任何生气的冰美人。 几位郎君除了荀澈外都看的直了眼,片刻后回过神来想起这位美人可是太子殿下的人立马就行礼告辞了。 “你来做什么?”陆承煜话语里不辩喜怒。 魏书辞浅浅一笑,将手里的瓷瓶抬高一些给陆承煜看,“妾许久不见殿下,想请殿下赏脸去妾的院子里喝一杯不一样的茶。” 奇怪,太奇怪了,她竟然会主动来“引诱”他。陆承煜不解,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见她的穿着似乎也与上一世有着极大的不同,上一世她穿的太过素净,叫人见了便兴致大减,今日穿的却是一件鹅黄色的襦裙,上头还绣着喜鹊登梅的图案,整个人瞧上去精神不少不说,还多了几分少女的稚气。 “好啊,若是不好喝,孤可是要重重罚你的。”陆承煜说完移步随她往葳蕤院里去了。 葳蕤院处于东宫的西南边,从正殿走过去约莫需要半刻钟,魏书辞将人让到上座,命人送了小火炉进来当着陆承煜的面将瓷瓶里的雪水往水壶里倒。 “这是什么水?”陆承煜语气平平地问。 魏书辞将壶盖盖上,整整衣裙退到陆承煜身边轻声答到:“回殿下,这是妾去岁在梅园里收集的梅上雪,拿瓷罐封好后在桂树下埋了一年。” 陆承煜将目光落到魏书辞的脸上,待看到她眸中的那抹讨好、殷勤的目光后,心中不免对她生了些疑心,这可不像是她的作派。 难道她与自己一样也是重活一世的?可是她既然已经知晓他最后的下场,这时候不是应该想方设法逃离东宫吗?又为何要这般向他示好? “你有心了,水怕是还要一会儿开,先坐下吧。”陆承煜皮笑肉不笑,出言叫她往自己身边坐下。 魏书辞极力压制内心的紧张,依言照做往他左手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静待雪水烧开。 正殿外,宋良娣提了食盒来寻陆承煜,却被侍卫告知陆承煜去了魏书辞院里。 魏昭训。宋良娣闻言微皱了眉头,从前还以为她是个老实本分的,没想到却是个有心机的,倒是小瞧她了。 第3章 、安置吧 魏书辞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紧紧攥着手里的锦帕来掩饰自己的紧张,陆承煜细细打量她的屋子一圈,屋内陈设朴实素净,高几上置着一盆墨兰,虽不像宋良娣赵良媛的屋子那般富丽大气,却给人一种舒适惬意的感觉。 “你不就是想让孤来你屋里吗?怎么反倒紧张起来了?”陆承煜将目光落到魏书辞的一双玉手上,难得一回打趣起人来。 魏书辞被人看穿心思,不好意思地微垂了脑袋,因为紧张双颊有些微微泛红,嘴上却是强硬地否认说:“妾没有啊……” “没有?”陆承煜突然笑了,接着命令式地口吻说:“那你抬起头来看着孤的眼睛说。” 魏书辞扭扭捏捏地抬头看向他,因为心虚不敢与他直视,眼神飘忽不定地道:“妾没有紧张。” 还嘴硬。陆承煜还想开口再逼她一次,可巧这时候水开始沸腾发出了些许响动。 “水沸了,妾去看看。”魏书辞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起身麻溜地走到小火炉边上观察片刻后将水壶提了起来。 魏书辞小心翼翼地泡了一壶老君眉,而后斟满一杯双手送到陆承煜面前,陆承煜敛住笑容伸手接了过来。 茶水太烫,陆承煜一时间怕是喝不上了,枯坐着也无趣,魏书辞壮着胆子先开了口:“听闻太子殿下多次出征北狄,妾从书上看到北狄男女皆擅骑马,那里有广阔的草原,香醇的马奶酒……” “你还喜欢看这些书?”陆承煜显然没想到她会与自己说起北狄。 魏书辞便道:“妾闲着的时候就会找书来看,不光是北狄的,描写西域风情的书妾也是看过一些的。” “看样子你闲着的时候还真不少。”陆承煜说话间淡淡扫视了她的书架一眼,屋里的摆设很少,那书架上的书可不少。 我只是东宫里头的一只小虾米,除了闲着也没别的事啊?宴会围猎靠边站,侍寝承宠靠边站,手上铺子田产都没有,连个算盘都没得打。 “妾也是好奇。不若殿下与妾说说北狄的风土人情?”魏书辞继续尬聊。 “既然你想听,孤便说与你听听。”陆承煜说着,将思绪带入在北狄的那段日子,缓缓开口说道起来。 魏书辞听得津津有味,其间也没忘记提醒陆承煜喝茶。 这茶虽及不上他屋里的一半,不过雪水却是给茶添了几分甘醇,“今年下了雪,再叫人收集些梅上的雪封起来罢。” 我可以理解为他明年还要来我屋里喝茶吗?魏书辞差点高兴地笑出声,极力将喜色克制下去微微颔首道了声是。 酉时陆承煜说还有公务要去处理离了葳蕤院,不过临走前他说过晚些时候会再过来,魏书辞笑意盈盈地将人送出去后美滋滋地去泡了一个澡。 魏书辞沐浴过后端坐在椅子上一门心思地等着陆承煜过来,心里想着今晚过后她就不用再过饥寒交迫的日子,怎一个爽字了得! 巴巴坐了一个时辰,接近亥时的时候才听得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闵溪打了帘子进来眉开眼笑地说道:“姑娘,殿下过来了。” 魏书辞手忙脚乱地摸摸发髻整整衣襟,深吸一口气后站起身子莲步轻移走到阶下迎接陆承煜。 “外头冷,进去说话罢。”陆承煜语气平平地说完,一个大步上前握住她微凉的素手一同进了屋里。 “时辰不早了,妾先伺候殿下洗涑?”魏书辞头一回伺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得摸着石头过河。 陆承煜摇摇头,看着她略显窘迫的面容觉得有些好笑,“不必,孤在正殿已经洗漱过了。” “那,妾伺候殿下宽衣?”魏书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毕竟还未经人事,说出这种话自然不好意思。 陆承煜俯身凑到魏书辞耳边轻声说:“等不及了?” 方才还只是脸红,这下子魏书辞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连忙支支吾吾地否认:“妾,妾没有,没有等不及。” “行了,不逗你了。安置吧。”陆承煜说着,习惯性地双手举平方便她替自己宽衣。 魏书辞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的外衣退下,而后轻车熟路地解下自己外裙只余了寝衣往陆承煜身边坐下。 呆呆地等了一小会儿后陆承煜仍是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魏书辞忍不住在心里打起鼓来:难不成这陆承煜喜欢女人主动的? 魏书辞想到这里轻轻咽了咽唾沫,将心一横壮着胆子抬手抚上陆承煜俊美的侧脸,不料陆承煜突然一把抓住魏书辞的手腕将她压到床上,语气颇为克制地说:“安静些,孤今晚有些累,睡下吧。”说完松开魏书辞的手拿了被子过来严严实实盖在他们两人身上。 这是几个意思?魏书辞立马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没了精神,心说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看来自己还真是时运不济啊,罢了,改日再找机会吧。 次日魏书辞一觉醒来的时候陆承煜早没了人影。 茗尘和闵溪进来的时候面色有些沉重,昨晚殿下没要水,那意思就是没宠幸主子呗,枉费她们前半夜高兴的一宿没睡好。 “姑娘,殿下昨晚许是身子不适,您别太难过了。”茗尘一面替魏书辞穿衣洗涑,一面安慰她道。 “我不难过啊,殿下昨晚能宿在我屋里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魏书辞强颜欢笑,先时她与赵良媛杨昭训一同入的宫唯独她没有承过宠,如今陆承煜好容易来了一次又没有宠幸她,只怕现下东宫里的人又要看她的笑话了。 茗尘替魏书辞梳好发髻后,云烟提着食盒目走了进来,“主子,该用早膳了。” “嗯。”魏书辞微微颔首,待云烟将那碗肉沫少的可怜的热汤面端出来的时候,魏书辞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厨房的那帮人可真神了,消息简直不要太灵通,昨晚的事今天一早就让她们知道了。 “姑娘,咱们院里的炭没了,这离下个月还有三五日呢,这可怎么好。”闵溪从偏房回来皱着眉说道。 “再忍忍吧,今儿你们都不必在跟前伺候着,回去多加些衣服,别冷着了。”魏书辞说完,去柜子里找了一条小毯子出来盖在腿上。 陆承煜早上走的急,倒是没想到他昨晚的行为会给魏书辞带来这么大的困扰,直到下朝后在宫里看了好一会儿折子才想起这茬儿来。 “去葳蕤院。”陆承煜面上不辩喜怒。 李公公闻言道了声是,迈着大步走出殿中召集宫女太监去了。 葳蕤院中,魏书辞正为怎么再把陆承煜“勾引”来自己屋里一次而犯愁,忽听得门外传来云烟激动的声音。 “主子,太子殿下过来了。” 魏书辞不敢置信地微睁了眼睛,陆承煜过来了?不是幻听吧?手忙脚乱地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三两步跑到屋外去确认陆承煜是否真的来了。 待看清来人,魏书辞高兴地差点忘了行礼,将人迎进屋里,魏书辞立马替他斟了一杯热茶奉上。 陆承煜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茶水,味苦而汤浊,是陈茶无疑了。“你这屋里怎么没有炭火?” “前而用的有些多了,不知殿下今日会过来,怠慢了殿下还望殿下责罚。”魏书辞面不改色地在他面前撒谎,她可没有把握能告赢最受宠爱的宋良娣。 “责罚!”陆承煜眉头紧皱,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扣,“该责罚的是她们,不是你。来人,去把伙房的管事婆子拿来。” 前世他因宁王诬陷私藏兵器钱粮被囚禁之时,他的这些个好爱妾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陪他,都是带上昔日他赏赐给她们的值钱物事头也不回跑了的,当时只有魏书辞一人没有逃跑不堪受辱选择了自尽。 所以他昨晚才会宿在魏书辞屋里,虽然没有碰她但说到底他心中对她是没有半点隔应,至于另外那四位他是看都不想看一眼。 何况竟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往东宫私藏那么多兵器来诬陷他,想必定是东宫里的老人,正好借此机会把东宫的可疑之人统统清理干净。 不多时便有几个嬷嬷压了那主管炭火发放的婆子进来,那婆子见了陆承煜早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连忙跪在地上大哭冤枉。 “魏昭训屋里的炭火果真不是你克扣的?”陆承煜大声质问她。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啊。那炭火必是有人从昭训那里偷了去的,真的不关老奴的事啊。”那婆子一个劲的喊冤,这要是承认了必定会被逐出宫去,说不定还要挨板子。 “好,那便搜宫吧。”陆承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平,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可。殿下难道要为了一个小小的昭训做出这般荒唐的举动吗?搜查整个东宫若是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想太子殿下?”宋良娣一听到葳蕤院这边的响动就赶了过来。 “孤意已决,良娣这是在质疑孤的话,还是在以东宫的声誉来威胁孤,让孤放弃替魏昭训讨回公道?”陆承煜说着,直接将凌厉的目光落到宋良娣身上,看得宋良娣脊背一阵发寒。 “妾身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宋良娣被他看得直冒冷汗,语气立马软了下来。 “不是最好。还愣着做什么?搜宫。” “是。”底下的侍卫太监胆战心惊地应声答是,迈着大步鱼贯而出。 第4章 、大公主 待搜查完整个东宫已是酉时,陆承煜将东宫中的可疑之人也顺带着清除了大半,至于那位管事,虽没有在她的屋里找到脏物,陆承煜还是治了她大不敬的罪名。 “魏昭训是孤的爱妾,倘若谁再敢做出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的事情来,孤绝不轻饶。”陆承煜厉声说完,拉着魏书辞的手进到屋子里头坐下了。 陆承煜才跟自己相处了一天而已,没有必要这般护着自己吧?魏书辞心中不解,不过看他面上的表情不大好,终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今日夜里陆承煜还是宿在魏书辞屋里,只是依旧没有要水,不过今儿陆承煜说过的话她们都听得真真切切的,次日一早便有厨房的婆子亲自上门来给魏书辞赔罪,还带了一碗糖蒸酥酪和各色糕点。 魏书辞露出一个笑脸,大有要一笑泯恩仇的意味,几个婆子见状这才放下心来,一个劲地同魏书辞说着好话。 接下来的三天陆承煜都是宿在魏书辞屋里,魏书辞每日都会泡上一壶好茶等他过来,时不时地与他说起江南的风情土物。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陆承煜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与记忆中的太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更喜欢眼前的这个魏书辞,活泼、灵动、随性,只要她不是过分追求权势地位和妄图攀上太子妃之位的话,他还是可以宠着她的。 魏家原籍是在姑苏,四年前魏书辞的父亲升至正五品礼部郎中遂举家搬迁至洛阳并在洛阳安了家。 魏书辞在大历生活了八年,算起来在姑苏呆了四年,故而对于姑苏还是比较熟悉的。 陆承煜有心将搜查东宫的事情传扬出去,故而这会子洛阳城里关于此事的各种传闻早已是沸沸扬扬,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陆承煜为还美妾一个公道竟不惜做出搜查东宫的举动,足见太子殿下对这位美妾有多么爱重了。 魏书辞原先也不知道陆承煜为何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直到这件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后她才算是想明白了,这陆承煜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要在众人面前立一个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flag吗? 啧啧,不愧是当朝太子,这心机真是有够深的。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他要立这样的flag,那她就帮着他一起演好,毕竟东宫的存亡也关系到她的存亡。 “姑娘,现在外头的人对你的评价可不太好,我怕时间久了殿下会疏远姑娘你。”茗尘替魏书辞揉着肩膀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会。”魏书辞信心满满,既然陆承煜已经演了这么一出,做戏须得做足了,他必定不会轻易停下来,起码也得三五个月啊。 “姑娘怎么这么肯定?”茗尘对于她的盲目自信感到不解。 魏书辞当然不会把她想到的说给茗尘听,只是轻声回答说:“两个字,感觉。” 额,自家主子还是这么喜欢敷衍人。茗尘不由得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心说现在的情况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时绮丽院内,点点红梅含苞待放,石阶两边的常绿盆景青翠繁茂,似乎丝毫没受到冬日低温冷风的影响。 梨花木太师椅上坐着的赵良媛双目紧闭眉头微皱,似是在闭目养神,又好似在为什么事情烦忧。而她左手边坐着的杨昭训亦是一脸愁容。 “良媛姐姐,现下殿下日日宿在魏书辞那个小贱人的屋里,早把咱们抛至脑后了,这往后东宫里头哪还有咱们立足的地方啊。”杨昭训不遗余力地在赵良媛面前搞事,那里头的目的自然是想让位分远在魏书辞之上的赵良媛出手对付魏书辞了。 赵良媛闻言缓缓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向杨昭训,沉吟片刻后轻启红唇语气平平地道:“你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也难怪抓不住殿下的心。人家魏书辞那可是精心谋划了一年多,在她得宠之前,你可有看出她的半点野心?” 杨昭训凝神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在这之前她从来都只当魏书辞是个胆小懦弱、卑微无脑的主儿,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谋算。 “好好学着点吧,魏书辞可不像咱们想象的那般好对付,殿下对她或许只是一时新鲜罢了,前几天外头不是还说殿下瞧上了甄行首吗?现下还不是把心思又放在东宫里头了?”赵良媛耐着性子继续提点杨昭训。 如此杨昭训才没有在她跟前继续煽风点火,小坐一会儿后起身告辞回去了。 长平侯府内。 大公主陆云卿与几位贵妇在梅轩内吃过烤鹿肉后又往园子里去消食,可巧今儿官署无甚么事长平侯提前回来了,几位贵妇同长平侯打过招呼后纷纷告辞预备打道回府,陆云卿便叫丫鬟好生将人送出去。 “夫君今儿怎么回的这般早?”陆云卿与他并肩同行。 长平侯顾勋轻轻一笑,伸过手去牵了陆云卿的手,“今儿官署里事少,我心里想着公主你,这便先回来了。” 陆云卿数年来与顾勋相濡以沫,顾勋很是爱护她却很少会与她说情话,故而这会子陆云卿的双颊早已绯红,微微侧过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话做什么。” “公主不老,不过二十又三的年纪,怎么能算老呢。”顾勋说着,突然停下步子替她整了整耳边的碎发。 陆云卿羞怯地低垂了脑袋,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夫君”后继续同他往上房里走去。 两人进到上房,丫鬟动作熟练地斟了两杯热茶上来,顾勋便抬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待屋里只余了两人方才故作忧虑的说道:“太子殿下的事情,公主必定有所耳闻吧?” 陆云卿犹豫片刻后轻轻点头,不置可否:“听说了,阿煜近日行事的确太过随心了些。” 顾勋将手覆到茶盏的盖子之上,轻轻拨弄两下,沉吟片刻后方才又开了口,“太子殿下是大历的储君,行事理应老成持重些才是,可是他近来先是留恋勾栏瓦舍之地,后是为了一个姬妾冲昏了头脑,公主作为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皇姐应该早做规劝才是。” 陆云卿只当他是替陆承煜着想,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后敛敛神温声细语地说道:“我这个弟弟自小便随性惯了,又时常出征在外,行事最是不按常理的,只是这次做的委实糊涂了些,倒叫夫君你忧心了。正好过两日是休沐日,我也正好进宫去好好劝劝他。” “如此,只有劳烦公主走这一趟了。公主的话,太子殿下或许还可听进去一些。”顾勋一面说,一面拉了陆云卿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摩挲,瞧着似是对她有着无限的依恋与宠溺,然而眸子深处却是藏了三分对她的疑虑与不甘。 是夜玄月弯弯,月光皎皎,夫妻二人温存一番后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陆承煜仍是没有与魏书辞行那档子事,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吹灯半个时辰后还是叫人送了热水进来。 魏书辞借着微弱的灯光又洗了一把脸和脖颈,然后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若无其事的继续睡觉。 “你为什么不问孤为何不碰你?”陆承煜显然也没有睡着,将手从魏书辞的脖颈下穿过握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问她。 魏书辞很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陆承煜能选她演这场戏对她来说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哪里还有心思问那么多为什么。 “殿下做什么自有殿下自己的考量,妾要做的就是极力配合殿下,听殿下的话,不给殿下惹麻烦,不去烦扰殿下。” 陆承煜不知怎的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将她抱的又紧了几分,心说若是这个女人再努力些的话,他不一定能把持的住。“太过懂事有时候未必就是好事。” 魏书辞此时只觉眼皮发沉,对于他的这句话并没有往深处去想,只是往他温暖的胸膛间蹭了蹭就合目入眠了。 次日魏书辞醒来的时候,难得一回瞧见陆承煜坐在自己屋里的软塌上看书,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柩间的缝隙零零散散地洒进屋里,亦落在了陆承煜的脸上,魏书辞就着阳光观察他面如冠玉的容颜,不由得犯起花痴来。 “醒了?”陆承煜转过头看向魏书辞,同她四目相对语气平平地问。 “嗯。”魏书辞立马就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将视线落到别处后唤了茗尘闵溪打些热水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涑。 魏书辞穿戴齐整后走到陆承煜身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他:“殿下可用过早膳了?” 陆承煜摇摇头,吩咐侍女去传饭后又叫其他人都退下,待屋里只余了他们两人后突然抓住魏书辞的胳膊故作正经地质问起她来:“说,你可知错?” “错?”魏书辞觉得他问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凝神想了一会儿后弱弱地说道:“妾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是衣裳穿的不对,还是殿下不喜欢这发髻的式样?” “不是,你在好好想想。”陆承煜说话间瞟了书架两眼,那意思就是跟书有关了。 书,对啊,他刚才在看书,难道看的是她的书?魏书辞顿感事情不妙,他必定是瞧见自己偷偷托人从宫外买回来的话本子了。 这话本子虽说不是宫规禁止的,不过到底是古人眼中上不得台面的书籍,陆承煜瞧见了会不开心也不奇怪,毕竟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古代爷们儿。 “妾知错了,那些书妾会尽早处理掉,殿下放心。”魏书辞心虚地低下了头,绞着手里的手帕子后背一个劲地冒冷汗。 陆承煜垂眸只消看一眼她那双无处安放地小手便知她此时的心情了,原本也只是为着好玩吓唬吓唬她,既然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孤不过是吓唬吓唬你,宫里的日子乏味,你看些话本子解解闷也无妨。” 原来是唬人的。魏书辞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来,等云烟送了早膳上来与陆承煜一起用了早膳。 用过早膳后陆承煜回去正殿看折子,魏书辞原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不料陆承煜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然让她在他身边替他研磨。 夭寿哦,这万一多看了一眼不该看的是不是得剜了眼睛割了舌头?魏书辞这样想着,只死死盯着手里的墨条,眼睛一点没敢往边上看就怕看到不该看的。 陆承煜见她因为紧张而眉头紧锁、如坐针毡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好笑,累了后看她两眼笑一笑醒醒神又接着批折子。 “殿下,大公主来了,这会子已经过了二门。”李公公先扣了两下门,而后朝内通传道。 皇姐。陆承煜停下手里的朱笔,将折子往桌边一搁提醒魏书辞:“孤的皇姐来了,你不必研磨了,随孤一起去见皇姐吧,想必皇姐亦很想见见你。” 太子的姐姐,大公主,看来自己免不了要挨批了。魏书辞心里叫苦,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是轻声应和着陆承煜的话。 第5章 、冷落她一下 魏书辞随陆承煜来到扶云殿,殿外候着的侍女屈膝行礼掀开了帘子让二人进去,魏书辞跟在陆承煜的身后走了进去。 “见过太子殿下。”陆云卿虽是陆承煜的皇姐,但是皇家礼法森严,她也得守着规矩向陆承煜行礼。 陆承煜抬手示意她坐下,语气里满是恭敬地说:“皇姐无需多礼。” 陆云卿迅速地上下打量魏书辞一番,见她生的娇而不媚、穿衣打扮淡雅而不张扬,心下对她的印象不由改观几分,可是面上却是表现得十分不悦。 “听闻太子殿下的美妾很会伺候人,泡的茶水更是合殿下的心意。”陆云卿将视线落到陆承煜的身上,语气平平地说道。 陆承煜沉默片刻后浅浅一笑看向魏书辞道:“你下去给皇姐泡壶茶吧。” 魏书辞正有此意屈膝行了一礼缓步退了出去,陆云卿眼见魏书辞将隔扇合上后才徐徐开口说:“阿煜,你是太子,怎可为了一个女子这般不懂分寸,搜宫可不是小事,你可知现下外头的人怎么传你吗?” 陆承煜面上的笑意更深,满不在乎地说:“知道。” “还笑。”陆云卿将腰杆挺得又直了几分,加重语气正色道:“母后当初为了保住你的储君之位才与父皇妥协给了郭氏贵妃之位,如今郭贵妃虎视眈眈,你这般胡闹可不是亲手把把柄交到别人手上?” 如此陆承煜才敛了敛面上的笑容,语气恢复如常地道:“孤知道皇姐是为了孤好,这件事情孤自有计较,皇姐无需替孤费心。” 陆云卿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性: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魏书辞的事,还是回到魏书辞身上的好。 “阿煜,皇姐也很希望你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红颜知己,你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更该为她细细着想,难道你就不怕你的四位良妾对魏昭训心生嫉妒,外头的人肆意诋毁吗?父皇最近也在盯着东宫,只怕到时候阿煜你亦难保魏昭训能过的好。阿煜是聪明人,皇姐这么说你能明白的吧。”陆云卿与陆承煜四目相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之上,一派端庄大方的模样。 陆承煜顺着陆云卿的思路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平白拉了她进来淌这趟浑水,自然就有责任护她周全,毕竟她从头至尾从未算计过自己,更未害过自己。 “多谢皇姐提点,孤明白了。”陆承煜说完唤了侍女进来,吩咐她们去拿些瓜果点心呈上来。 约莫一刻钟后魏书辞执着托盘走了进来,将置着茶水的托盘放下后先给陆承煜奉了一杯茶,陆承煜抬手接过。 “公主请喝茶。”魏书辞屈膝双手给陆云卿奉茶,陆云卿淡淡扫视魏书辞一眼,重新看向陆承煜含笑问:“方才我们聊到宋良娣了吧?说道这位宋良娣,相貌极为明丽,家世出众又颇为知书达礼,我瞧着甚是喜欢,阿煜你以为如何?” 茶水散出阵阵清香,陆承煜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魏书辞,见她柔弱的身子恭恭敬敬地屈膝奉着茶,心下难免有些怜惜起她来,端着茶盏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孤亦觉得宋良娣甚好,皇姐喝杯茶润润嗓子。” 陆云卿之所以这般不过是做给底下的侍女们看,同为女人她知道这些个侍女定会把她不待见魏书辞和看好宋良娣的话传出去,到时候便可让魏书辞的非议声减少一些。 单手将茶盏接了过来,陆云卿的目光甚至没在魏书辞身上停留过,魏书辞惴惴只得不安地退到陆承煜身后静静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直到酉时陆云卿才离开了东宫。 陆承煜让殿中的侍女嬷嬷通通退下,待屋里只余了他与魏书辞两个人后才语气平平地说道:“我皇姐定是对你有什么误解,她并不经常这样,你们多见几次面就会好了。” 魏书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长公主全程给她甩脸色,但是从她的眼神中却看不到半分厌恶,怎么回事?照理说她给自己甩脸色不应该很讨厌自己才对吗? 陆承煜拉起她的素手在掌心摩挲了一会儿,思量再三后幽幽说道:“孤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歇息吧。” 魏书辞总感觉他哪里怪怪的,没有多说屈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当天晚上陆承煜没有去魏书辞屋里,只是自己一个人歇下了,杨昭训听了这个消息高兴的一宿没睡,心说这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听大公主的话。 次日陆承煜早起去上朝,临出门前吩咐周海道:“孤不在宫里,你替孤多盯着东宫的几位管事嬷嬷,不要让她们苛待了魏昭训。” 周公公恭敬地道声是,将陆承煜送到金銮殿外以后才又折回东宫。 魏书辞穿好衣裙坐在梳妆台前,心不在焉地问给她梳发的侍女:“昨儿太子殿下是宿在宋良娣宫里的吗?” 毕竟大公主在陆承煜跟前说了很多宋良娣的好话,陆承煜没来她这里安歇,她头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宋良娣。 青衣侍女摇摇头,压低声音轻声回答:“回昭训的话,听说太子殿下昨儿哪位小主的屋里都没去。” “那就奇了怪了。”魏书辞漫不经心地轻声嘀咕一句,慢悠悠地从首饰盒里取了一支东珠步摇出来簪在发髻上。 这一晚茗尘过的很是焦急,心说太子殿下今儿晚上不会又不过来了吧?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正确的,戌时都过了仍是不见陆承煜。 魏书辞揉揉眼睛合上手里的话本子,将目光落到焦躁不安的茗尘身上淡淡说道:“太子殿下今儿不会来了,明儿应该也不会来,后天也不会来,大后天……” “不会的。”茗尘差点一个没忍住上前捂住魏书辞的嘴,“姑娘你生的这般明丽,又懂得体贴殿下,殿下怎么会突然就不喜欢你了呢,定是有什么事情给绊住了,指不定殿下明儿下了朝就会来看姑娘你了。” “不来就不来呗,消停一下也挺好,距离产生美,说不准以后殿下再见到我时会更喜欢我也说不一定,我困了,你替我掌灯吧。”魏书辞说完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将话本子往书架上放好大步走到衣架前将外衣拖了上床睡觉。 茗尘看着自家主子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说一定得快些让主子重燃斗志才好。 第二天茗尘极力劝说魏书辞去园子里散心,魏书辞拗她不过只得披了斗篷随她出去,虽然没有偶遇陆承煜,不过却也有了意外的收获――一只胖胖乎圆滚滚的大橘猫。 “大橘?橘子?橙子?橘球?”魏书辞一边撸猫一边疯狂试探它叫什么名字,大橘猫显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颇为防备地看着魏书辞。 “你不会是在想:别碰本喵,本喵是正经喵吧?”魏书辞继续喋喋不休地跟它聊着天,不管它是否听得懂。这偌大的东宫能说话的就那么几个人,她早就好闷的不行了,现下不用费尽心思去讨陆承煜的关心,又好巧不巧地来了一只大橘猫,这就是缘分呐,魏书辞当即就决定以后要多来这里吸猫。 茗尘看着自家主子跟猫聊的津津有味甚至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突然失宠受了打击脑子变得不好使了。 “姑娘,你跟它说这些它也听不明白啊,还不如直接给它吃鱼或者其他的什么肉啊来的好。”茗尘看着自家主子无奈地说道。 “有道理,明儿让厨房做白切□□,要知道我的份例每天有一只鸡的,调料要放一边。”魏书辞隐约记得她在现代的时候看到过文章说给猫吃白水煮熟的肉要好一些。 茗尘答应,回到汀兰轩后就往厨房去了,原以为厨房里头那些个捧高菜低的会因为自家主子失了宠而推脱一番,却不想她们竟然一口就应下了。 魏书辞连着在园子里撸了几天的猫,根据她的观察判断这只橘子似乎没有主子,于是便想着把猫带回去养着,正好解解闷。 只是橘猫似乎对魏书辞还不是很信任,撸撸它没问题,想要抱走它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魏书辞试探性地想要抱橘猫起来,橘猫果然开始激烈挣扎甚至差点抓伤了她。 “罢了,再过些日子吧。”魏书辞放下橘猫,橘猫显然也被魏书辞的举动吓到了,四腿刚着地就飞快地跑没了影。 魏书辞盯着草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瞧不见橘猫的踪影才轻叹一口气缓缓转身预备打道回府。 几乎是转身的一瞬间,映入魏书辞眼帘的不是茗尘和闵溪,而是面无表情的陆承煜,微微侧过目光,茗尘和闵溪两个早被陆承煜支开到一边去了。 “妾见过太子殿下。”魏书辞慌慌张张地行了一礼,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有没有瞧见她刚才跟橘猫说话的样子…… 陆承煜摆手示意她无需多礼,轻启薄唇淡淡问一句:“你很喜欢猫?” 魏书辞不置可否,毕竟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谎那可是欺未来君主之大罪。“喜欢,撸……不对,是摸起来的时候很软很舒服,它饿的时候还会冲人撒娇,很可爱。” “魏昭训喜欢的话孤便让人抓来送到你院里,省得天天往园子里跑。”陆承煜说完负手大步离开了,魏书辞想要叫住他求他不要让人去抓橘猫,终是止住了,然而她还不认为她能说得动东宫之主陆承煜。 当天傍晚橘猫就被人送到了魏书辞的跟前,魏书辞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语气温和:“来都来了,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你长的这么可爱,就叫你松子好了。” 魏书辞叫人准备了热水和胰子给松子洗了个澡,又穿了一串珠子挂在它的脖子上表示它已经名猫有主了。 晚上茗尘伺候魏书辞洗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再算算她,“姑娘,今儿太子殿下能让人把松子抓来给你,说明殿下心里还是有姑娘的,姑娘何不努力一把?” “傻丫头,你想想现下宫里宫外的人可还非议过我?” 茗尘摇摇头。 “大公主可有再来过东宫?” 茗尘又摇摇头。 “东宫里的人可有像从前短过我们的衣食?” 茗尘想了想,最近她们院里好像是跟自家主子还得宠时一样的待遇,那东宫里的几位管事嬷嬷哪个是简单的?她们这般小心翼翼地伺候主子必定是得了能镇住她们的人的命令。 难道是太子殿下让她们好好伺候自家主子的? “这下明白了吧?我虽然不敢保证太子殿下对我有好感,但是最起码殿下是不讨厌我的。行了行了,快些睡下吧,不然明儿又该起不来床了。” 第6章 、除夕 十二月初茗尘去领了一筐银霜碳回来,魏书辞每日撸撸猫日子过得倒是也挺快。因为接近年关朝堂上需要处理的事情难免更多,故而这一个月来陆承煜很少踏足后院,不过去了宋良娣和赵良媛的院子三四回。 大年三十,除夕夜。 魏书辞在茗尘的催促下起身穿衣洗涑,用过早膳后就开始接受院里丫鬟婆子们的问候。魏书辞一一回以微笑,叫茗尘去拿了早先就准备好的红封分发给她们。 “姑娘,快到时辰了,咱们该过去宋良娣屋里问安了。”茗尘走到正在撸猫的魏书辞跟前语气平平地提醒道。 魏书辞撸猫的手势悬停在半空,把目光落在她搭在手臂上的大红斗篷,迟疑片刻后答话说:“去把我从宫外带来的藕粉绣梅花的斗篷拿来吧,这件斗篷不大配今日的衣裙。” 茗尘垂眸看一眼她的砖红色刺绣袄裙,又看看搭在手上的斗篷,没觉出哪里不对劲,可是主子的话她又不能反驳,只得道声是进到里间换了那件藕粉色的斗篷出来。 为了不丢东宫的面子,也为了不在人群里扎眼,魏书辞今日只簪了一支中规中矩的点翠孔雀步摇,巴掌大的小脸上也只是薄施粉黛。 茗尘从新提拔上来的小宫女冬欢手里接过新烧好的小手炉塞到魏书辞的琵琶袖里,而后转而看向边上的小丫鬟们提醒道:“主子最是怕冷,这小手炉可得烧暖和了,马虎不得。” 魏书辞一手托着小手炉一手覆在小手炉上,含笑打趣她道:“你呀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仔细话太多,可别吓到她们几个了。” 几个新提拔上来的小侍女听了这话不由得在心里对魏书辞增添了几分好感,毕竟这般好相与的主子她们已经许久不曾遇到过了。 因着天空还飘着小雪的缘故,茗尘便撑了伞替魏书辞挡雪,冬欢则撑着小伞在后头跟着。魏书辞虽然位分不高,可到底是东宫里头的妾,昭训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身后跟两个丫鬟去见位分高的主子是标配。 魏书辞进到宋良娣院里的正房中时,屋子里除了赵良媛其余的几位侍妾都已经就坐了,魏书辞赶忙行礼见过宋良娣,待宋良娣示意她无需多礼后才敢往最后头的椅子上坐下。 “许久不曾见过魏昭训,近来身子可还好?”宋良娣面带微笑地看着五官姣好浅黛亦难掩颜色的魏书辞,笑容中满是让人看不透的心思和情绪。 魏书辞连忙回以一笑,微低下头语气恭敬地回答说:“妾身子很好,多谢良娣挂心。良娣处理宫务多有辛劳,应当好好顾及着身子才是。” 一旁的杨昭训见状目光轻蔑地看了魏书辞一眼,紧接着阴阳怪气地说道:“切,我当魏昭训是多么清高的一个人呢,原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啊,这怎么还巴结上良娣姐姐了呢。咱们良娣可是大家出身,像你这样小门子小户出来的庶女想要巴结她的可是大有人在,昭训妹妹还是趁早歇了这门心思吧。” 魏书辞听了这话却也不恼,这里是东宫的后院,缺乏宠爱的女人们爱逞口舌之快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如果太过在意这些话冷嘲热讽的话到底难受的还是她自己。魏书辞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无心与她争辩什么,只没心没肺地轻轻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低头去喝那杯中的茶水。 虽说魏书辞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可是这话委实说的难听,赵良媛向来张扬,当即就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一旁的徐承徽抱着孩子神色镇定,瞧不出是喜是忧,至于底下的侍女们,因为赵良媛笑了宋良娣却没有笑,此时她们也是神色复杂,心弦紧绷。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咱们都是自家姐妹。”宋良娣忽的微微一笑,化解气氛,“什么巴结不巴结的,魏昭训向来体贴人,关心我几句也是应当的,杨昭训莫要多想了。这桂圆是前儿刚从南方运来的,还新鲜着呢,几位妹妹快些尝尝罢。” “谢良娣赏。”魏书辞熟稔地与其他三位侍妾异口同声地答谢宋良娣,而后面色从容的剥开了一颗桂圆送入口中。 且说陆承煜从长春宫回来后径直就去了正房,这时候周海进前伺候,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茶水双手奉上,陆承煜接过茶水在嘴边轻轻吹气。 周海见陆承煜闲着无事,便壮了胆子打算探一探魏昭训在他心里究竟是何地位,猫着腰做出一副无意想起什么事情来的模样,“方才有侍女来回话说,杨昭训瞧不起魏昭训的出身便借机讽刺,让魏昭训不要动歪心思意巴结宋良娣,魏昭训听后不过置之一笑,当时除了赵良媛一人在笑以外,殿里是鸦雀无声的。” 陆承煜闻听此言稍稍停顿了手里的动作,垂眸看了眼下边躬着腰的周海,颇感兴趣地继续说道:“接着说。” “后来还是宋良娣给解得围,此后魏昭训倒也未曾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低着头吃桂圆,老奴以为或许魏昭训是很喜欢吃桂圆的吧。”周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很轻,似乎是在很猥琐地打探魏书辞在陆承煜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 “孤就不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陆承煜皱眉说着,接下来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碟桂圆,只觉得嘴里泛起一阵发腻的甜味,“既然魏昭训喜欢,就拿去送给昭训,放在孤这里反倒碍眼。” “是。”周海掩着内心的喜悦,恭敬地道声是后转身就吩咐殿外候着的侍女去办这件事。 从前太子殿下不怎么近女色,现下好不容易有了个比较看得上眼的侍妾,他当然要尽心侍奉着,那位指不定哪天就能凭借恩宠母凭子贵,既帮太子殿下传宗接代了,也能让太子殿下身边多个知冷知热的人。况且魏昭训性子好,秀外慧中,陪在太子殿下身边再适合不过,关键是太子殿下也钟意她。 魏书辞回到葳蕤院后便没有再出过门,大年三十陆承煜照例是要去宫中与平帝一起守岁的,因为位分问题,陆承煜只带了宋良娣与赵良媛二人,并非是不想带魏书辞,而是怕带上她坏了规矩又给她招来口舌之争。 “主子,太子殿下那边派人过来了,好似是李公公。”晴雨打了帘子朝魏书辞温声通传道,因为听说来人是陆承煜殿里的人,魏书辞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马提了精神来到外间。 “公公有何事?”魏书辞开腔问道。 那公公将手里的篮子举高了一些给魏书辞看,语气恭敬地道:“并无什么大事,太子殿下让小的送些新鲜的桂圆过来给昭训主子尝尝。” 魏书辞示意身旁的茗尘将东西收下,随手从钱罐里抓了一把铜板交给晴雨,“有劳公公走这一趟了,这些是给公公吃茶的,晴雪,替我送客。” 皇宫里放烟花,东宫自然也能看见,苏岑熬到四更看了烟花后便困的不行,让茗尘替她掌灯后沉沉睡去。 次日陆承煜忙着去拜访几位王叔一直到酉时才回到东宫,周公公传膳后陆承煜将将用了一些就往梅园去赏雪与梅。攀上一枝花枝轻轻嗅了嗅梅香,陆承煜想起那日魏书辞捧着白瓷罐故作镇定地来请他去她屋里喝茶的事,竟不自觉地浅笑起来。 “殿下?”周海疑惑地唤了陆承煜一声,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陆承煜对着一枝梅花发笑。 陆承煜似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般,只回过头看他一眼,问:“魏昭训近来可有来这梅园收集过梅上雪水?” 周海心知魏书辞在陆承煜心里与其他几位侍妾的地位不一样,故而对于下人来报的有关魏书辞的举动记得犹为清楚,这不,功夫没有白费,陆承煜自个儿主动问起来了。 “回殿下的话,魏小主前两日才刚来过,收集了满满两罐子梅上雪才回去。”周公公如实回答。 陆承煜听到他的回答后倒是没有搭话,径直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了下来,梅园的侍女赶忙送了小炭盆过来给陆承煜暖手。 天色渐晚,周海提醒陆承煜该回去了,陆承煜随口命人折了几枝梅花送去魏书辞院里后便出了梅园。 “殿下今日是宿在几位小主的屋里还是正房?”周公公小心翼翼的问,就今日陆承煜的举动来看,应该是会去魏昭训的屋里才对,可偏偏陆承煜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今日去宋良娣院里安歇。” 积雪尚未融化,乌云遮住了月亮的些许华光,夜里魏书辞独坐在雕花木窗下看话本,茗尘和冬欢两个正在补着厚重的冬裙,清雨则在偏房里烧热水。 “主子,梅园的晴雪姑娘过来了。”魏书辞闻言缓缓合上书,这位晴雪她倒是有些印象,主要负责看管梅园,其余几位侍妾院里的花草她也会帮着打理一番,她从前本是负责采办宫中名贵花草的皇商人家的千金小姐,后来因为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入宫为婢,被分配到东宫后又因为精通养花之法被周海调到梅园,毕竟陆承煜最喜欢的就是梅花,须得仔细照看好了。 魏书辞赶忙让人将她请了进来,又让茗尘斟一杯热茶给她,晴雪谢过魏书辞后,将她精心挑选的几枝梅花双手呈了上来,“昭训小主,这是太子殿下吩咐奴婢送过来的。” 陆承煜让人送过来的,魏书辞一听这话立马就变得有些小激动起来了,要知道大年初一的日子,陆承煜这样的大忙人还能记得她可见对她是颇有好感度的,接下来只要她努力吸引一下陆承煜,复宠之时指日可待。 “劳烦晴雪姑娘走这一趟,用杯茶暖暖身子再走不迟。”魏书辞说这话的时候掩着内心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平和沉稳。 晴雪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不算太晚,而且她的手也的确有些冻僵了,便也不去推辞,端了茶盏往魏书辞下首的圆凳上坐下了。 魏书辞心说她方才捧着梅花过来的必定没有带手炉过来,于是便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后,这才温声说道:“这天寒地冻的,晴雪姑娘暖暖手再走吧。”说着就让茗尘将自己的手炉递给晴雪。 晴雪对于魏书辞的平易近人大感意外,宋良娣对她还算和气,可却从未如此对她嘘寒问暖过,其余三位侍妾仗着自己主子的身份更是对她呼来喝去,甚至担心她会勾引太子殿下而让梅园里的其他人处处针对她,不过她有真才实学,倒也不怕她们耍的这些小手段。 “多谢魏小主的好意,只是时候不早,奴婢也该回去了。”晴雪一向谨慎惯了,加之戒备心过重,魏书辞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她并不打算心领,婉言推辞一番后就离开了葳蕤院。 魏书辞无声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视线,而后又看看茗尘,见她尚未反应过来,少不得轻咳一声化解尴尬,“许是想起有什么事吧,这手炉便送去给晴雪暖暖手吧,偏房里头没有炭火,仔细别冻着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望喜欢的小天使可以多多评论~ 第7章 、上元节 正月十五,上元节。 家家户户都屋檐下悬挂了彩灯,傍晚时分街道上就已经是人头攒动了。花灯会热闹非凡,下至平头百姓,上至世家大族的郎君女郎甚至于皇亲国戚们都会来这花灯会上感受节日的氛围。 今日顾勋不知怎的接近戌时还未见到人,陆云卿做着女红正疑惑间,忽听得管事来报说:“侯爷派人了身边的小厮来回话说,今日政务繁忙恐怕一时间不能回来府上,公主若是要去逛花灯会,务必多带些护卫跟着。” 陆云卿并未多心,停下手里的动作温声细语地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那管事复又屈膝行了一礼,后退几步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那公主今日还去逛花灯会吗?”青衣侍女轻声问道。 陆云卿点了点头,“自是要去的。也不知今年的花灯主题是什么。” 紫陌得了陆云卿的回答,走到里间取了一件凫靥裘出来给她披上,“夜里风凉,公主仔细不要冷着了才是。”说着又叫人去取了小手炉过来给陆云卿带上。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陆云卿才由紫陌扶着上了马车往府外去了。 虽是坐在马车里面,陆云卿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花灯会的热闹,孩童的嘻笑打闹声、商贩的叫卖吆喝声,再如时不时传来的烟花炮竹燃放的声音,无一不在显示着大宣百姓的安居乐业,国力之昌盛。 等马车停稳后,陆云卿便由侍女扶着下了马车,紫陌紧紧跟在她身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陆云卿扭头看她一眼后却是轻轻地笑了起来,“紫陌啊,你的表情或于严肃了,这里是天子脚下,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该是多笑笑才对,过两年也该替你寻个好人家了。” “公主又打趣我,早些时候奴就说过要一辈子侍奉公主的。”紫陌不为所动,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陆云卿无奈的摇了摇头,浅笑着继续说道:“又说孩子话了,等你遇到了欢喜的良人,便不会再这样说了。” “奴不会……”紫陌还要再辩,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极为温和的男声。 “大公主殿下。” 紫陌听不出来人的声音,陆云卿却是听了出来,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陆云卿又怎会听不出他的声音。 陆云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衣冠楚楚的荀澈,含着笑语气平和地唤了他一声,“洵公子,许久不见,不知伯父伯母是否安康?” 荀澈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激动,略顿一顿克制住旁的心思后也跟着笑,“有劳长公主殿下挂心,家父家母一切安好。” “荀公子今日也是专程来逛花灯会的吧。”陆云卿将目光落到不远处贩卖花灯的小摊上,声音清脆。 荀澈不置可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正是。” 公主殿下毕竟已经嫁作人妇,即便荀澈曾是太子的伴读与公主颇为熟识,但两人当街这样对话着实是有些不妥。紫陌这样想着,出言就要提醒陆云卿她们该走了。 彼时荀澈却像是洞穿了她的所思所想一般,赶在她出声前看向陆云卿故作淡然地道:“听太子殿下说,大公主似乎对兰花颇为喜欢,正巧荀某前些日子从友人处得了一盆紫兰,听闻这紫兰是个不常见又娇气的,可偏偏荀某是个不会养花的,放在我院子里只怕难以存活,不若送与大公主这个行家养着倒可救它一命。” 荀澈说道后面,用了半开玩笑似的口吻。 陆云卿听他如此说也不由得跟着轻笑起来,况且这紫兰的确珍贵,可遇不可求,于是乎陆云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坑弟,“既如此,我便收下了。明日荀公子派人送来侯府即可。至于回礼,明日我知会太子一声,你们是好友,就由他替我回你一礼吧。” 礼尚往来是陆云卿的行事原则之一,可荀澈于她来说到底是外人,是外男,她今日接受他送的兰花已经是不太妥当,若是在亲自回他一礼,她这心里也觉得说不过去。 紫陌的脸色这时候已经有些难看了,荀澈未免她说出来尴尬,主动向陆云卿作了辞:“不过是一桩小事,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荀某还约了朋友,这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就抱拳行一礼迈着大步往旁的方向走了。 “紫陌,你也忒防着人了一些,荀公子是阿煜的好友,与我也曾是少时的玩伴,你这样板着一张脸,只怕他心里要不好想。”陆云卿出言提点她道。 紫陌闻言不过微皱着眉,脸上是半点不慌,“奴不管他如何想奴,奴只想保护好公主。” “你这张嘴呀。罢了,我说不过你。”陆云卿嗔怪她。 接近三更,顾勋于月色中来至陆云卿的院中,陆云卿已经等候他多时,眼下见了他才觉得安心,上前替他将披风解下,忍着困意柔声道一句:“夫君辛苦了。” 顾勋握住她的手顺势带着她往炕上坐下,嘴里跟抹了蜜似的:“有公主在身边,为夫不觉得辛苦。若有倦意,看一眼公主便可忘却一切烦恼。” 陆云卿并不是喜欢听甜言蜜语的人,可是那些个情话从顾勋嘴里说出来,她是怎么听也听不够,没一会儿就红了脸。 “早些安置吧。”陆云卿低声说。 顾勋微微颔首,“好。” 等侍女送了洗涑的热水进来,二人洗涑一番,顾勋便换上寝衣拥着陆云卿缓缓入了眠。 至次日晌午,果见荀府的人送了一盆名贵稀少的紫兰过来,陆云卿只看了一眼便心生喜欢,旋即命人放在了她院里的花圃之中。 酉时顾勋从官署出来,身边的小厮便将这件事情如实报告给了顾勋。 顾勋听后并未说什么,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半分变化,只沉声说:“继续盯紧长公主,事无巨细。” 他朝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带半分感情,广袖之下的双手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等他回到府上,陆云卿主动同他说起了这件事,她从不瞒他,像今日这样的事她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夫君,荀公子送了我一盆紫兰,我瞧着甚是好看,便放在了花圃里。”陆云卿说着拉起他的手就往花圃出走去。 顾勋轻轻嗯了一声,跟着她走了过去,待看到那盆枝繁叶茂的紫兰时,他的心里莫名有些不悦,面上却是挂着儒雅的笑容,“公主喜欢就好。” 陆云卿其实更想听他叫自己云卿,从前她不是没有向他提出过这个请求,可是顾勋每次都以君臣有别为由拒绝了,久而久之陆云卿便也不再提起这件事,随着他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东宫。 陆承煜处理完公务后已是戌时二刻,放下手里的朱笔,来至绮窗前,只见月色朦胧、繁星点点。庭前的菊花零零散散地开着,青松的枝叶依旧繁茂。 “殿下今日宿在何处?”周海进前猫着腰轻声问道。 “宋良娣和赵良媛昨日都送了汤圆过来,殿下……” 陆承煜才批完折子本就有些头昏脑胀,这会子听到周海提起她们两个只觉得脑子里是痛的更厉害了。 “去魏昭训屋里。”陆承煜沉声说。 “是。”周海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扭脸对着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说:“没听见殿下说要去魏小主屋里吗,还不快些过去魏小主屋里知会一声。” 那小太监听周海如此说,恭敬应下后急急忙忙地往魏书辞的院子里去了。 魏书辞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炕上手持狼毫“奋笔疾书”,计算着怎么买花苗种在花圃里最划算。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魏书辞浅笑着朝人说道。 等那小太监走了,魏书辞这才手慢脚乱地对着铜镜梳发打扮。简单的整理好发髻后,魏书辞取了嵌珍珠的流苏银簪和两朵精致小巧绒花簪进发间。 不多时就听得门外传来周海那细尖的高声:“太子殿下到。” 魏书辞连忙来至阶下,屈膝朝陆承煜行礼。 陆承煜垂眸看了她一眼,自她的头顶上方发出声音:“无需多礼。” 如此魏书辞方才敢平身跟着他进了屋。周海则是恰到好处地挥挥手使眼色让所有人都在屋外头就好。 “孤倒是许久不曾来过你的屋里了。”陆承煜意味不明地感叹一句,淡淡扫视一眼炭火充足的炭盆后又将目光落到了别处。 “你这屋里的陈设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素净。” 魏书辞吃不准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现在他身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宋霆越的目光来到炕几上的时候,魏书辞方才用来“做算数”的纸张便映入了眼帘。 魏书辞见状暗道一声不好,眼见得宋霆越走上前将纸张拿来手里仔细阅读了起来,她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默默地懊悔方才为何这般大意竟忘了将那纸张好生收好。 作者有话说: 猜猜小顾是不是渣渣 第8章 魏书辞正尴尬间,陆承煜却是轻轻笑了起来,往炕上坐下后朝人发问:“孤从前倒是没想到魏昭训原来还喜欢做算数,这道题可算出结果了?” “还未。”魏书辞红着脸回答,“妾是想选出一个最佳方案。” 陆承煜知她是囊中羞涩这才会绞尽脑汁地想要多节省一些银两,到底是他东宫的妾,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作听不见看不到。 “那等你想出结果了,告诉周海让他去账房支银子给你。孤看你这院子里光秃秃的,种些花草也多些生气。” 魏书辞听了这话却是心下一凛,待回过神才急忙朝陆承煜行礼道谢:“谢殿下。” “魏昭训的谢意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陆承煜见她小脸微红,忍不住想要好好打趣她一番。 魏书辞看着他的脸靠的越来越近,将心一横用朱唇往他脸上轻轻地点了一下,接着迅速抽身离开后退几步将头垂了下去。 “孤的意思是让你做些东西给孤,比如什么荷包啊香囊啊之类的,魏昭训好像会错了意?”陆承煜起身来到魏书辞的跟前,眉目含笑,语调轻缓,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是她会错意了吗?魏书辞羞得耳根子都红了,惶恐不安、声如蚊蝇地道:“方比是妾一时粗心大意会错了意,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你先抬起头来看着孤。” 陆承煜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她捧着盛有雪水的白瓷罐来请他去她院子里喝杯茶以及那日夜里她主动上前要替他解衣服时的模样,与现在简直判若两人,先时还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怎的现在又畏手畏脚起来了。 彼时魏书辞的心里是既紧张又不安,不过大佬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只能依言现做,缓缓抬起头去看陆承煜的深邃眼眸。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陆承煜从她的潋滟目光里看到了一丝羞怯和惶恐,她微皱的眉头亦说明了她此时的心境。 半大不小的屋子里焚着清甜的梅香,夜风吹动了将外间和里间分隔开来的珠帘,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声。小人儿控制着呼吸、克制着内心的不安,双颊和耳垂的潮红平添了几分娇羞的风情。 “那孤就罚你再冒犯孤一次。”陆承煜越看她就越觉得心里痒痒的,回味方才她的红唇覆在脸颊上的清凉温软之感,陆承煜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 魏书辞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话,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疑惑,自她主动“引.诱”陆承煜以来,陆承煜还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有时候她就在想:这陆 承煜该不会是心系白月光或者那啥冷淡吧? “在想什么?”陆承煜有些不高兴了,暗道她最近还真是长进不少,都敢在这他的面前神游天外了。 “啊?没什么。”魏书辞收回思绪,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否认了陆承煜的话。 “方才孤说的话你可听清了?”陆承煜心中不快,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显然他认为小小的一个昭训可以影响到他的心情。 “听……清了……”魏书辞拖着长音说完,踮起脚尖又在他的左脸上落下了浅浅一吻。 陆承煜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脸上似乎也有几分滚烫了起来,垂眸看向面红耳赤的魏书辞,低沉的话语里添了几分克制:“魏昭训动作生疏了些。” 话音才刚落下,还不等人反应过来,陆承煜就托起魏书辞的下巴将薄唇覆在了魏书辞的朱唇之上。 “安置吧。”陆承煜松开魏书辞的肩膀,又恢复了往日里的面瘫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魏书辞对于他的操作表示很迷,搞不清楚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妾唤她们去打热水送进来。” 陆承煜微微颔首,板着脸又坐到了炕上。 等茗尘和冬欢端了洗涑的热水上来,二人洗涑完毕后便换了寝衣往雕花梨木床上躺下安歇了。 一夜无话。 至次日,魏书辞从睡梦中幽幽转醒的时候,身旁早没了陆承煜的踪影,魏书辞知他定然是一早就起床上朝去了,旋即淡定地下床穿上绣鞋唤了茗尘和冬欢进来里间帮她穿衣洗涑、梳发。 酉时一刻陆承煜回到东宫,用过晚膳后便有人进前来回话。 “殿下,属下已经查出了那女子的住处,就在城东的青矜巷,那女子瞧着似乎已经有了身子。” 陆承煜闻言微皱了眉头,“孤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等人退了出去,陆承煜气急败坏地挥手将一套茶具砸到了地上,候在外面的周海听到里头的响动,不由得心下一紧,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思量再三他还起选择了先沉住气,毕竟陆承煜并未召他进去,贸然进去只怕会触霉了他的头。 阳春二月,春回大地。逢春的树木吐出了萌芽,小草钻出了泥地,百花绽放、争妍斗艳。 魏书辞从周海那里取了二十两银子叫人拿去宫外买了些花苗回来,接着便与茗尘、冬欢和清雨三人将花苗往花圃里植下了。 松子是个喜动的,魏书辞未免它踩坏了花圃里刚植下的花苗,便叫冬欢和清雨格外留意松子的动向,时不时地也会自个儿带着它去东宫正中的大花园里溜达。 “姑娘,你看那边的牡丹,开的可真好。”冬欢笑意盈盈地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牡丹花圃同人说道。 “的确好看。”魏书辞含笑附和道。 “我们过去看看吧,松子你说好不好呀。”冬欢一面说,一面抬手撸了一把松子的小脑袋。 三人正要往牡丹花圃那边过去,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阴阳怪气的女声:“呦,这不是前些日子颇受殿下宠爱的魏昭训吗?怎么,你不在自己屋里等着殿下,竟然也有闲心过来赏花?” 魏书辞转身看向来人,正是赵良媛阵营的得力战将杨昭训。因着两人是同样的位分,魏书辞并未同她屈膝行礼,是微微一笑同她见了礼:“原来杨昭训姐姐。” “你可别乱叫,我哪里担得起你魏昭训一声姐姐呀。”杨昭训说着,毫不客气地朝魏书辞翻了个白眼,“更何况殿下对我一直不错,我可不想像你那样承宠不过一个月就失宠、变成一朵开败了的残花。” 耳听得杨昭训都这么说了,魏书辞也就懒得再昧着心将她一声姐姐维持表面和气了。 “杨昭训若无他事,我便先行一步了。”魏书辞说完,抱起松子转身就要往前走。 “等等。”杨昭训见魏书媛抬腿要走,连忙出声叫住了她,“我看你怀里的小畜生长的倒是有几分可爱,不如让我好好看看。” “它不叫小畜生,它叫松子。” 杨昭训这话说的委实难听,魏书辞心中难免不悦,旋即面色一凝、语气不好地对着杨昭训说道。 “叫什么不都一样?”杨昭训悻悻一笑,上前自来熟地将手伸向松子,“摸着还怪舒服的。” 说话间就将手里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身上穿的痛觉让平日里脾气还算温顺的松子闷闷叫唤了一声。 “呦,这家伙还不高兴我摸它了。”杨昭训自嘲似的说着,接着用力掐了松子的后脖颈一把。 这下不用松子叫唤了,魏书辞从松子的身体反应都能猜出杨昭训做了什么,忙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安抚受了痛而变得龇牙咧嘴的松子。 等松子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魏书辞终是忍无可忍,将松子交给茗尘后板着脸质问杨昭训:“我与杨昭训你远日无仇近日无忧,松子更是未曾得罪过你,不知你今日为何要出手伤它?” 杨昭训闻听此言却是半点不慌,反倒是轻哼一声冷笑道:“我伤了那只畜牲?你何时看到我伤它了,又有何凭证?你就是把它的猫扒光了看到青紫的伤痕,那难道就能怪到我身上?我不过是摸了摸它而已,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掐的诬陷给我?” 面对杨昭训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语,魏书辞也只狐假虎威搬了陆承煜出来挫一挫她的锐气。 “松子可是殿下亲口下令命人从园子里抓来给我的。它不只是我养的一直猫,更是太子殿下所赐,杨昭训今日出手伤它还拒不承认,这分明就是在藐视太子殿下。杨昭训今日若是不跟松子道歉的话,那咱们就去宋良娣面前分辨个清楚吧。” 杨昭训听她如此说这才有些紧张起来,魏书辞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她也绝不敢说出这样的谎话来,毕竟涉及到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而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人。 “这只畜……猫果然是太子殿下叫人拿了来送给你的?”杨昭训方才的嚣张气焰已经下去了大半,此时她的心里更多的是担忧魏书辞会不会真的将此事闹到宋良娣跟前去。 宋良娣与赵良媛是死敌,此事若是真的闹到了宋良娣跟前,宋良娣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怕欺软怕硬的赵良媛亦不会出口帮她。 第9章 思来想去,杨昭训只能是向魏书辞低下了头。 “方才是我手里没个轻重了,还请魏昭训大人不计小人过。”杨昭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魏书辞却是微微一笑,复又从茗尘怀里抱了松子过来,语气平和地说道:“杨昭训这话应该对着松子说,松子可有灵性了,倘若你的道歉真心诚意,想必它会听懂一二的。” “你……”杨昭训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心说她都已经道歉了,这魏书辞怎么还能让她去跟一只“畜牲”道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魏书辞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咄咄逼人地说道:“杨昭训这是不乐意了?没关系的,我们这就去宋良娣面前好好分辨一二,或者等殿下回宫我们去殿下面前说说也行。” 杨昭训此时心中愤愤,可碍于魏书辞嘴里的威胁,能做的只有死命攥紧了手里的锦帕,对着魏书辞怀里的松子赔了一个笑脸,“松子,方才是我手里没个轻重弄疼了你,你便原谅我这一回可好?” 一旁的茗尘和冬欢平日里哪见过这样低眉顺耳的杨昭训,新奇之外更多的是对自家主子的赞叹,没曾想自家主子原来还是个会借力打力唬人的主儿。 “好了,松子跟我说它原谅你这一回了。杨昭训不是蠢人,该是知道有一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肯定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你。言尽于此,杨昭训好自为之。”魏书辞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可杨昭训听来愣生生地感受到了几分警告的意思在里头。 傍晚陆承煜在园子里闲步消食的时候,周海同陆承煜提起这件事,陆承煜听后只给了一句话来评论魏书辞的行为:“她倒是会狐假虎威。” “那也得是狐狸有机会可以借老虎的威名才是。”周海看似是在开玩笑恭维陆承煜,实则话里有话。 陆承煜又哪里会听不出他这里头更深层次的意义。 “周海啊,你最近的胆子倒是又大了几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这个谁指得的是谁,周海心里清楚明白。看破不说破,周海忙垂下了头作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奴才不敢。” “孤看你没什么不敢的。”陆承煜敛敛神色,将话锋一转:“今日去杨昭训屋里安歇,你派人去安排一下。” 周海原以为陆承煜今晚回去魏昭训的院里,没曾想却是选择了仗着赵良媛就敢嚣张跋扈的杨昭训。 东宫后院的姬妾斗争陆承煜并非不知,起初他也不关心这些,横竖那些个女人他一个都不喜欢,甚至还有几分厌恶,可直到魏书辞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慢慢意识到那背后的问题,不自觉地就会替魏书辞做一些思考。 杨昭训因为白天的事情这大半天都是闷闷不乐的,直到听到周海身边的小徒弟来报说太子今晚会过来,她这才一扫愁云喜上眉梢起来,对着铜镜一门心思地梳妆打扮起来。 夜幕降临,杨昭训巴巴地盼着陆承煜过来,好容易等到戌时三刻,周海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太子殿下到。” 杨昭训急忙起身恭迎出去,屈膝行礼。 “无需多礼。”陆承煜淡淡扫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杨昭训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完负手进到屋里径直往炕上坐下了。 “殿下喝杯茶吧。”杨昭训上前小心翼翼地给陆承煜斟了一杯热茶,接着双手奉上。 陆承煜抬手接了茶盏过来却没有要喝的意思,“杨昭训可知孤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杨昭训听他如此问,不由得微拧了眉,垂眸略思忖一会儿,缓缓开口回答:“大抵是知书达礼、温婉恭顺的?” “昭训猜的不错。”陆承煜深邃的目光和缓了一些,轻抿一口茶水后将茶盏往炕几上放下,语气平和:“为了奖赏你,今日你便将《女德》抄写十遍,孤明日还来。” 话锋转的太快,杨昭训还未反应过来,陆承煜却是已经命人送了笔墨纸砚进来。 “昭训慢慢写,孤先安歇了。等昭训写完了,你们再送热水进来伺候昭训洗涑。” 陆承煜说罢,进到里间由两个侍女伺候着洗涑更衣,完毕后便自个儿躺到床上歇着了,侍女吹灭蜡烛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来。 杨昭训怕扰了陆承煜的睡眠并不敢点亮太多的烛火,只在炕几上放了一盏小灯,就着昏暗的光线埋头苦战。 次日杨昭训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整个人怏怏的无精打采,除了少数几个知道这件事的丫鬟婆子,旁的人只当她是昨晚侍寝受累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承煜每日都宿在杨昭训的院里,倒叫其他几位妾室都以为杨昭训这是重获陆承煜的宠爱了。 然而事情的真相只有杨昭训自己心知肚明――她是每天夜里都抄写了《女德》十遍。几天下来腰酸手痛不说,还要继续维持自己受宠的假象。 真是有苦说不出。 以前她希望陆承煜能够每日都宿在她院里,这会子却是听见陆承煜来了的消息想死的心都有了。 是夜月色朦胧,繁星点点。春夜的微风透过雕花木窗吹入屋内,带来阵阵春花的清香,魏书辞做了一件鹅黄色褙子歪在炕上做着女红,如墨的青丝只以一支再普通不过的银簪将将固定住,耳上是一对珍珠耳铛,五官精致的小脸上未施半点粉黛,倒是别有一番清新淡雅的美。 茗尘将目光落到她手里的绣绷上,喜鹊登梅的图案已经有了些轮廓,茗尘将新泡好的玫瑰花茶往她跟前放下,笑着恭维她道:“姑娘的女红瞧着又好了一些,先时绣的仙鹤像白鹅,这会子绣的喜鹊倒是有几分传神了。” “那可不,也不看看你家姑娘我这段时间多用功。”魏书辞附和着茗尘开始自夸起来。 “快到二更了,夜里绣花伤眼,姑娘还是明天白日再继续做吧。玫瑰性温,又能养颜,姑娘快停下来趁热喝一些吧。”茗尘说完就将盛着花茶的冻石蕉叶杯递给魏书辞,魏书辞这才放下手里的绣绷将茶水接过来徐徐喝了起来。 趁着魏书辞喝茶的功夫,茗尘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原创下的那把桐木古琴上,“姑娘倒是许久不曾抚过琴,从前在苏州的时候,姑娘经常会夜里抚琴呢虽说是为了应付老爷派来的婆子,可姑娘的琴艺是真好。” 魏书辞听着茗尘的这番话,不由得就想起了原主父亲那副整日里想着靠女儿来往上爬、赢得荣华富贵的嘴脸。 他专门派了一个来“监视”她与妹妹魏书琀是否每日都有按时练习琴棋书画,他听说洛阳城里世家大族、官宦人家的老爷公子都喜欢有才情的女子,这才自魏书辞和魏书琀六岁时就开始让她们一门心思地学习琴棋书画。 后来宫中选秀,魏宁海第一个就想起了作为家中长女的魏书辞,魏书辞心知就算是不去选秀,那魏宁海也难保不会把她送去给达官贵人做老婆,与其这样还不如进宫。 小门小户出身的魏书辞是陆承煜选中的两个侍妾中的其中一个,另一个就是京官出身的杨昭训。 杨昭训进入东宫不久之后就投入到了赵良媛的麾下,有了赵良媛的引荐,杨昭训很快就得到了陆承煜的宠幸。 而无权无势无钱还无阵营的魏书辞则是连着三个月都没见过太子陆承煜一面。虽说杨昭训并未得到陆承煜过多的宠爱,但到底也是有宠过的,加上她的背后是赵良媛,东宫的丫鬟婆子也不敢糊弄到她头上去。 如此一来魏书辞就成了东宫里头唯一的“软柿子”,在陆承煜出征的一年里,混得还不如其他四位妾室跟前的二等丫鬟。 “改日有时间再说吧。”魏书辞转移话题,“睡觉前我想去看看松子。” 说完起身下炕穿上绣鞋走到隔扇处,正要抬手将隔扇打开,却见隔扇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等看清楚来人,顾锦棠急忙屈膝行礼,“妾见过太子殿下。” “穿的这么少要去哪?”陆承煜垂眸看着她的单薄衣裙,微皱了眉头发问。 魏书辞怕他误会,忙又开口解释道:“妾想去暖阁看看松子。” 陆承煜见了她这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故作严肃地沉声道:“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披了披风再去。” “是。”魏书辞恭恭敬敬地答应,回到屋里披上披风才过去暖阁看了已经睡熟了的松子一遭。 “昭训这是在做荷包?”陆承煜将置于炕几上的绣绷拿在手里仔细观察,见魏书辞回来后随口问了魏书辞一句。 魏书辞点了点头,往陆承煜跟前绿玉斗里斟了一杯热茶,温声回答他的问题:“是,绣的喜鹊登梅的图案。也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若是殿下不喜欢的话,妾再做一个新的给殿下。” 陆承煜听后心中窃喜,面上丝毫不显不说,反而该多了几分傲娇,“其实看着也还可以,就这个吧。” 第10章 此时屋里只有陆承煜与魏书辞两个人,茗尘、闵溪两个则在门外等候吩咐。夜里凉风袭来,二人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心中暗道这两人怎么还不打算安寝,早些掌完灯才好歇息。 “殿下不嫌弃就好。”魏书辞将目光从绣绷上移开,主动同陆承煜交谈起来:“上回妾从周公公那儿去了二十两银子,叫人买了些玫瑰、山茶、菊花和牡丹的花苗往花圃里植下了,山茶和菊花今年或可开花,那玫瑰与牡丹只怕要等明年春天了。” 陆承煜是个喜静的人,可魏书辞的话唠却不会让他觉得烦,有时候他甚至还很乐意听魏书辞与他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样可以让他暂时忘却太子的身份和朝廷的烦恼,把自己设想为听美妾念叨的一个普通人。 “孤明日早些过来,你再一一指给孤看,孤看过不少花树,却还未见过花苗是何模样。”陆承煜语气平平地道。 这话里的意思是他明日还要过来她的院子吗。 魏书辞闻言小小的激动了一下,可是一想到这几日陆承煜都是宿在杨昭训的院子里,心里不由得泛起了疑惑来:他这是又不喜欢杨昭训了? “你又在想什么?”这是魏书辞第二次在他面前神游天外了,陆承煜一个没忍住拿手掌拍了魏书辞的脑门一下,可能是力道没控制好的缘故,魏书辞的脑门当即就红了一片。 魏书辞急忙收回思绪揉了揉额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陆承煜,直看得他的心都要化了。 “妾是在想殿下明日会不会来妾的院子,前几日您一直宿在杨昭训的屋里。”魏书辞委屈巴巴地轻声解释说。 原本因为觉得自己手下力度没控制好而感到些许懊悔的陆承煜听了这话不免生出三分气闷来,板着脸沉声说道道:“孤看你就是欠打了,都敢质疑孤的话了,孤方才不是说了明日会来你的院子吗?” 也对,他可是堂堂的一国太子,他说的话当然是一言九鼎的。 言多必失这句话是对的。魏书辞想起了茗尘和闵溪两个经常用来劝她的这句话,瞬间变得惜字如金起来:“是妾错,殿下海涵。” 陆承煜轻轻嗯了一声,强压下脑海里想要抬手去摸魏书辞额头问她还痛不痛的想法,恢复往日里待人的冷淡模样,“孤累了,安置吧。” 二人褪去外衣换上寝衣往床上躺着睡觉,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魏书辞多数时候的睡相都是中规中矩的,这是这天晚上却是不老实了。 警惕性颇高和睡眠颇浅的陆承煜活生生被魏书辞挤醒了不说,还被她的一条腿压住了腹部。 陆承煜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把腿子收回去的时候,魏书辞一个翻身又朝里面睡了,如此陆承煜才算是从她的“魔爪”下逃脱了。 次日陆承煜果然赶在天黑前来到了魏书辞的院子,魏书辞喜上眉梢的主动握了他的手来到花圃边,兴高采烈地指了各种不同花苗给他看。 等魏书辞兴致勃勃地同他介绍完这些刚植下不久的花苗,陆承煜“毫不客气”地同她翻起了昨晚的旧账。 “昨晚有人扰了孤的好觉。” “谁?”魏书辞反问他。 “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魏书辞站在他的角度想了一下,说的可不就是她? “怎么样,可知道是谁了?” 魏书辞小脸一红,心里是又羞又惊又怕,木讷地朝人点了点头。 “你不但是挤了孤,还将腿……”陆承煜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叫魏书辞看了是越发羞愧和紧张不安了起来。 “妾知错了。”魏书辞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跟陆承煜认错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陆承煜每次都没有同她计较,除了上回罚她再“冒犯”他一次外。 陆承煜正想要开口唬唬她,却见一只橘猫懒洋洋地走到了魏书辞的脚边开始蹭魏书辞的脚脖子,嘴里喵喵喵的叫唤着。 魏书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抱起松子想要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殿下摸摸松子吧,它是一只很温顺的猫,而且摸上去软软暖暖的,让人觉得很舒服。” 陆承煜盯着松子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心里的想法,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魏书辞的提议。 之后的七天里陆承煜公务繁忙,加之有旁的考量,他倒是没有再去魏书辞的院里,只是宿在正殿。 长平侯府内,临水而建的水榭既可观赏屋后的荷塘水色,亦可观赏屋前的红香绿玉、周遭的依依杨柳。 陆云卿端坐在轩窗下的梨花木椅上田田碧荷,手里执着一只成窑青瓷小茶盏,桌上置着绘有岁寒三友图案的小果盘,里面是几种春季当季的果子。 微风吹过如镜的水面,带起阵阵涟漪,珠帘随风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微响声。 “殿下。”珠帘被人挑开,说话的是陆云卿院子里的一个婆子,亦是她从皇宫里带出来的。 “孙嬷嬷可是何事要禀?”陆云卿扭头看向她,语气平平地问她道。 孙嬷嬷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斜眼了下周遭,陆云卿便知她这是想要同自己私下说话,于是出言摒退了左右。 待屋里只余了她们二人,孙嬷嬷才上前十余步来到陆云卿跟前,压低了身子俯身凑在陆云卿耳边轻语了几句。 陆云卿听后又震惊又害怕,她是万万不能相信顾勋会这样对她的,她也不敢去相信这样的事情。 孙嬷嬷赌咒似的接着说的,“公主,老奴绝不敢胡言乱语,老奴可以以性命担保,此事是老奴在城东的青矜巷内亲眼所见。青矜巷住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户,公主不会往那边去,世家大族们也不会往那儿去,把人藏在那儿是最隐蔽不过的。公主您务必要好好想想。” 孙嬷嬷可以说是陪着陆云卿长大的,对陆云卿可谓忠心耿耿,陆云卿不会怀疑她说谎,可是顾勋是她恩爱两不疑的人,她实在不想去相信这样的话。 “我知道嬷嬷这都是为了我好,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一定。这件事情不可外道,嬷嬷务必要烂在肚子里。” 陆云卿都这么说了,孙嬷嬷无奈,只得恭敬道声是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11章 自二月下旬以来,顾勋隔三差五便会晚归一次,且每每都是二更以后才回到府上。上回孙嬷嬷的话本就在陆云卿的心上扎了一根刺,她反复告诉自己要相信顾勋不要胡思乱想,可心里的不安和顾勋的种种表现,她终是对着顾勋换下的衣服仔细检查了起来。 不属于她的长发,隐隐的胭脂印,这一切都在告诉她顾勋的确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陆云卿失魂落魄地放下顾勋的衣物,忍着眼泪唤了孙嬷嬷进来。 “公主。”孙嬷嬷朝陆云卿行了一礼,等孙嬷嬷看到陆云卿微红的眼眶和她手里顾勋的衣袍时,孙嬷嬷便知道陆云卿终于是相信了她的话。 “把这件衣服送去浣衣房叫人洗干净了,再叫人去寻一套普通人家的衣裳送过来,我要出去见见她。”陆云卿语气平平地吩咐道。 那个她指的是谁孙嬷嬷心里再清楚不过。孙嬷嬷是姜皇后从姜家带进宫的陪嫁丫鬟,是看着陆云卿和陆承煜长大的,姜皇后逝世后孙嬷嬷又做了陆云卿的陪嫁随她来到长平侯府。 在陆承煜告诉孙嬷嬷顾勋在外面养了外室之前,她也与旁人一样认为他对陆云卿一心一意,直到亲眼看见他扶着那个叫程雨嫣的进了一处小宅子后,孙嬷嬷对他的看法彻底改变了。 “老奴这就去办。”孙嬷嬷从陆云卿手里接了顾勋的衣服过来,屈膝行一礼出门后就将衣服交给侍女拿去浣衣房,接着又找人去备车和衣裙。 陆云卿前脚刚出了侯府,后脚顾勋的眼线便将此事报给了顾勋。 “公主着了寻常人家女子的衣裳,只带了孙嬷嬷一人出府。” 好端端的为何要着寻常人家的衣裳出府?事出反常必有因,顾勋心里存了疑惑,接下来的办公时间都是心不在焉的。 疾行的马车内,陆云卿坐在主位,孙嬷嬷则坐在她右手边的位置上,主仆两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后陆云卿才缓缓开口问他:“最先察觉到有问题的是阿煜吧。”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陆云卿都是称呼陆承煜为阿煜,就像儿时一样。 城东的青矜巷离长平侯府比较远,而那附近也没有孙嬷嬷的亲戚朋友定局,她没有道理会往那里去。 孙嬷嬷不置可否,“这件事的确是太子殿下亲口跟老奴说的,老奴原本也不相信,直到那日老奴趁着出府采办的空挡,抽身去往太子殿下给的位置等了两刻钟,果见侯爷与那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动作亲昵,还握着她的手一起进了门。” “嬷嬷可知她叫什么名字?”陆云卿心里烦闷、悲痛的厉害,可是作为大历的长公主,她的尊严不容任何人践踏,她不允许自己因为一个背叛了她的男人而流泪。 “老奴自作主张与太子殿下通了气,已经得知那女子的名字和身世,她叫程芷嫣,七年前曾在长平侯府寄居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的就离开了侯府,之后再也没有在侯府出现过。当时公主正在先皇后的热孝之中,无心去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府上走动,不识得她也属正常。” 闻听此言的陆云卿呵呵一笑,笑容里没有半分喜悦,满是自嘲和悲戚,“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不见了?许是有人打了金屋藏娇的如意算盘吧。” “公主……”孙嬷嬷拉了陆云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温声细语地宽慰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公主的错,公主您什么都没有做错,不应该为这些事情伤心,若是因此伤了身,只会是顺了他们的意委屈了您自己。” 陆云卿微微颔首,幽幽道:“嬷嬷说的极是。” 马车在青矜巷的一处小宅子前缓缓停下,孙嬷嬷扶着陆云卿下了马车,陆云卿站定后只见宅子门前的屋檐下悬挂着两盏红灯笼,宅门两旁各置着文竹、君子兰等盆栽,门上贴着的对联字迹娟秀,似是出自女子之手,而那位极有可能就是这间宅子的女主人。 孙嬷嬷上前敲了门,拔高音量朝里头高声问一句:“有人吗?” 不多时便有一个衣着朴素、二十出头的青衣女子开了门,仔细打量二人一番后皱眉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专程来找程姑娘的。”孙嬷嬷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青衣女子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眉头紧皱盘问孙嬷嬷道:“找我家姑娘?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孙嬷嬷正欲开口回答,陆云卿却是迈开步子走到了青衣丫鬟的跟前。 “我是长平侯顾勋的嫡妻,今日前来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程姑娘是否是我夫君养的外室。” 长平侯的嫡妻,那岂不就是当朝的大公主?青衣女子吓得浑身一激灵,等心绪平复些许后忙将人请了进去。 陆云卿跟着她进了一间典雅富丽的屋子,高几上置着名贵的牡丹品种魏紫和二乔,古董架上是汝窑瓷器和玉石摆件,书案的右上角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个插着花枝的花囊,轩窗下的桐木古琴刻有绿绮二字并坠着流苏穗子。 正中的炕上歪着一个国色天香的年轻女子,美目流转、体态柔美,正是陆云卿要寻的程芷嫣。 虽然陆云卿衣着朴素,可是通身的贵气不是衣着就能掩盖下去的,程芷嫣瞧见自己的丫鬟一脸惊慌无措的样子,心下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青衣丫鬟在程芷嫣耳畔轻声说了两句话,接着就被支了出去。 “见过公主殿下。”程芷嫣起身下炕朝陆云卿屈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陆云卿注意到她那已经显了怀的肚子,面上的神色便又暗了几分,艰难地开口问她道:“你是叫程芷嫣吧?” 程芷嫣点了点头,“民女正是。” 陆云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而不至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 “你肚子里怀的是长平侯的孩子?” “芷嫣怀肚子里的确是长平侯的孩子无疑。”程芷嫣如实回答。 程芷嫣怀了顾勋的孩子。陆云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同顾勋成婚五载有余,她一直未能有孕,顾勋时常宽慰她说:怀不上也无妨,他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养在她膝下。 原来这些话都是用来哄骗她的,多么可笑。 “孙嬷嬷,我们走吧。”陆云卿说罢抬腿就走。 孙嬷嬷跟在陆云卿身后并不多做评论,只是将手帕递给陆云卿温声细语地道:“公主想哭就哭出来罢,哭出来就会好了。” 陆云卿停下脚步接过帕子,转过身直接抱住孙嬷嬷失声痛哭起来。 东宫。 魏书辞壮着胆子将制好的荷包拖周海送给已经小半个月不曾踏足后院的陆承煜,陆承煜心不在焉地将荷包接过,拿在手里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周海瞧他这副模样便知他这是有心事,不过多年养成的谨慎态度让他习惯性地视而不见,主子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该问的。 这宫中的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知道的多了反而会招致祸端甚至是性命之忧。 “殿下若无他事,奴才这就先行告退了。”周海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说道。 陆承煜本来都要点头了,忽的想起什么事忙又吩咐他道:“你派人去告诉魏昭训,这个荷包孤很喜欢,再赏她十匹软烟罗。” 十匹软烟罗。周海还是头一回见到陆承煜对后院的侍妾这么大方,心中暗道一句魏昭训在殿下心中的分量果然不一般后领命退了出去。 收到这十匹软烟罗的魏书辞大感受宠若惊,朝陆承煜的上房方向谢过恩后喜笑颜开地叫人把布匹收好等过些日子好叫针线房的婆子拿来给自己做几身新衣裳。 茗尘看着不可多得的软烟罗不禁心生感叹:“太子殿下对姑娘可真好,这样好的软烟罗就是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得到,殿下却是因为姑娘做的一个荷包就赏了十匹。” 魏书辞叫茗尘给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忙叫她和闵溪两个将布匹往库房里好生收起来。 且说陆云卿回到长平侯府,不多时就见顾勋面色如常地回来了。 “公主今日出了府?”顾勋问。 陆云卿一改往日温婉可人的模样,沉着脸点点头,话里有话:“是,我去见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夫君你再熟悉不过的人。” 顾勋早听眼线说陆云卿今日与心腹孙嬷嬷往城东去了,心下便知程芷嫣的事情她恐怕是已经知晓。 他不能再叫她知晓他派人监视她的事情。 虽然心虚,顾勋的面上还是表现得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陆云卿轻嗤一声,“你与程芷嫣究竟是何时开始的?是我们成亲以后,还是成亲以前就已经……” “你听我说。”顾勋大步上前就要去握陆云卿的手,却被陆云卿后退两步躲开了。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陆云卿忽的绽唇一笑,想起过往种种,只怪自己有眼无珠错看了他。“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她和你的孩子!这个侯夫人的位置本公主已经不稀罕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望小天使们可以多多评论哦(?-ω-`) 第12章 陆云卿万念俱灰地坐上马车离开长平侯进了皇宫,来到东宫。 “公主殿下。”东宫的丫鬟婆子们见了她齐齐行礼,为首的管事婆子语气恭敬地道:“太子殿下尚未回宫,公主先在暖阁休整片刻吧。” “也好。”陆云卿说完,随那婆子去了暖阁。 暖阁的空间不比垂花殿,布置的却是别具一格,丫鬟将烧旺的炭盆抬进暖阁,整间屋子顿时变得温暖了许多。 “公主请喝茶。”丫鬟双手奉上一只盛满茶水的青瓷茶盏,等陆云卿接过后,又给坐在矮凳上的孙嬷嬷也送了一盏茶,“嬷嬷请喝茶。” 宋良娣和赵良媛听丫鬟说陆云卿过来东宫了,急忙换了一身中规中矩的宫装赶来暖阁见她,盼着能在她面前多添些好感。 “妾身见过公主。”宋良娣和赵良媛倒是来的齐,一前一后进了暖阁来到陆云卿跟前屈膝行了一礼。 面对她们两个人的示好,陆云卿只能是勉强打起精神同她们客套两句:“无需多礼。平日里你们尽心侍奉殿下辛苦了。” 宋良娣和赵良媛都瞧出了陆云卿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整个人都怏怏的。想要开口问问她吧,又怕一个不小心冒犯、触怒了她,于是乎两个人都期盼这对方能先问出口,结果是三个人在沉默中坐了大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通传声。 “太子殿下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陆承煜迈着大步走了进来,直截了当地将目光落在上座上的陆云卿,语气和缓:“皇姐无需起身行礼。你们都退下,周海在门外守着,三丈以内不许有人靠近,没有孤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前打扰孤与皇姐谈话。” 周海猫着腰恭敬地道声是,对着宋良娣和赵良媛做了个请的姿势后又挥手招呼其他的丫鬟婆子也随他退出去。 “皇姐都知道了?”陆承煜往她的下首处坐下,沉声问她。 此时的陆云卿皱着眉微微颔首,昔日清澈灵动的眸子到现在只剩下了悲戚与愤恨,“当初他向父皇求娶我时,曾立誓此生必不负我,我相信了他的话,多年以来对他忠贞不二。可他却养了外室,如今那外室还有了身子,纵使思及往日的恩爱,我亦无法原谅他。” “皇姐难道以为他曾对你有过真情?”即便于心不忍,为了让陆云卿彻底认清顾勋的真面目,陆承煜不得不发出此问。 陆云卿听得此言不免心下一颤,即使顾勋背叛了她,她也以为顾勋至少是爱过她的,可是陆承煜的这句话似乎是在质疑她的这个想法。 “阿煜此言是何意?”陆云卿因为害怕自己仅存的这点念想也会遭到否认,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微颤起来。 “从他开始对皇姐穷追猛打地示好的那日起,他的如意算盘就已经打好了,他一边想要通过皇姐平步青云攀附皇室,一边却又向他的远房表妹程芷嫣做出一副他是被逼无奈、为了顾家委曲求全才娶了你的受害者模样。其实早在皇姐你嫁给他之前,他就已经安顿好了程芷嫣,你为正室,她为外室。他盼着有朝一日郭贵妃的儿子能取代我的太子之位继承大统,如此一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你休弃。” 陆承煜说到这里,早在心里将那人面兽心的顾勋凌迟了千万遍,上一世皇姐的惨死他还历历在目,只恨自己轻信了顾家小看了郭家。 这番话他还是往轻了说的,朝堂之上的事情他并不希望陆云卿知道的太多,毕竟他在明敌在暗,他要做的是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去保护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只要他不倒,陆云卿和他在乎的人就不会有事。 原来他对她一直都无情,原来她不过是他追求权势的踏脚石,难怪他从来不叫她的小名,只叫她公主。 陆云卿想起了那年冬天她随口夸了一句明霞郡主的暖手筒好看,顾勋隔天便骑马到城外猎了一只白狐叫人做了个狐狸毛的暖手筒送给她。 顾勋不喜欢她,对着她演了六年的戏,倒真是委屈他了。陆云卿自嘲地笑了笑,“往后我与顾家再无瓜葛,我会尽快写好和离书、请族中耆老做个见证,我陆云卿要与他顾勋和离。” 陆承煜微微颔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道:“天色不早了,皇姐今日便宿在东宫吧。” 陆云卿觉得不妥,摇头婉言拒绝:“哪有公主留宿东宫的道理,进宫前我已经派人去外祖家知会了,想必这会子外祖母正在府中等我过去呢。” “孤派人送皇姐过去。”陆承煜说完,高声唤了周海进来,吩咐他找几个稳妥些的人送陆云卿前往姜府。 陆云卿来到姜家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姜老夫人,听得姜老夫人是又悲又气,抱着陆云卿直骂顾勋没有良心不要脸面,这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 “好孩子,你别怕, 他既然敢做出这样不要脸面的“好事”来,我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也要亲自去请了几位耆老出来替你主持公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不放你。”姜老夫人抹着眼泪,语气却很强硬。 姜皇后是陆老夫人的独女,陆云卿是她唯一的孙女,那个姓顾的如此欺辱她的宝贝孙女,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陆云卿一夜未归,原以为自己会毫不在乎的顾勋却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着两人曾经相拥而眠的梨木雕花拔步床,心头莫名涌上一抹惆怅。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城南的程芷嫣。 六年前的她半分都不用担心顾勋的心里会有陆云卿的位置,可是现在她也不确定了,她清楚地记得,上一回他在自己怀里午睡的时候叫了一声公主。 他口中的公主不是陆云卿还会是谁。于是她陷入了惊慌,花重金寻来了求子方。 不日陆云卿离开长平侯府暂住姜府的事情便传开了,不明真相的人开始对此议论纷纷,从妯娌排挤到婆媳不和再到夫妻不睦,众说纷纭,唯独没有人去猜测顾勋会养外室。 长平侯与大公主的爱恨纠葛,这样大的一个瓜自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魏书辞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件事的。 “今日怎么这么安静了?”陆承煜放下手里的画笔,对着替她研磨的魏书辞平声问道。他处理政务的时候,魏书辞替他研磨时非但不好说话,就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可当他作画时,魏书辞就像是话唠附体时不时地就会问上几个让他哭笑不得的问题。 “妾听说了大公主的事……”魏书辞如实回答的同时,很认真地去观察的他的面部表情,见他听到长公主三个字时面色并未改变,这才敢压低声音接着弱弱说下去:“大公主是殿下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于殿下而言自然不是旁的公主能比的,妾是怕殿下心里难受这才不敢多言聒噪,怕扰了殿下的清净。” “孤这心里的确有些不好受。”陆承煜浅浅一笑,“方才你不是说带了些桃花酿给孤吗?” 魏书辞轻轻点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妾自知能力有限,不知该如何宽慰殿下才好,这才想着是否可以陪殿下微醉一回。” “去正房吧。” 魏书辞轻轻嗯了一声,随他离开书房去到正房,夜风吹响檐下的铜铃,麒麟纹三足香炉中点着梅花冰片,清香温和,沁人心脾。 两人往炕上相对而坐,魏书辞将盛着酒的小瓷罐从食盒里取出来,往跟前的两只绿玉斗里斟了大半杯酒,端起其中一杯送到陆承煜手中,在与他碰过杯后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桃花酿也是你自己酿的?”陆承煜喝过觉得味道不错,故有此问。 魏书辞不置可否,“是啊,妾在姑苏的家里得了空闲就会自己照着古籍上的方法酿酒,没曾想瞎猫碰上死耗子,妾还真给酿出来了。” “你的兴趣倒是挺广泛,却也并非都是无用的。”陆承煜打趣她。 “那当然了,妾在姑苏的时候还干过偷跑出府与同龄女子们偷偷去荷塘里划船的事呢。杨万里的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所言不虚,姑苏的荷塘真真是一样无际呢。当时妾摘了不少莲蓬回去,拨出莲子熬了银耳莲子羹,冰镇过后用来清热是最好不过,等夏天到了妾可以做给殿下尝尝妾的手艺。” “你还会下厨?”陆承煜又喝了一杯酒,颇感惊讶地问她道。 魏书辞笑着回答说:“会一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不多时便喝了大半坛子的酒,主力军是陆承煜,魏书辞也没少喝。酒量甚好的陆承煜这会子还清醒着,魏书辞却是已经意识模糊。 “殿下,你知道一百年有多长吗?一千年又有多长吗?” 陆承煜看着烂醉如泥、双颊绯红的魏书辞不禁轻笑起来,心说就这酒量还敢说要陪他微醉一回? “多长?”陆承煜幼稚的配合着她的胡话。 魏书辞痴痴一笑,“其实妾也不知道。”说完就倒在了桌子上。 第13章 次日魏书辞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阳光洒在身上照的人暖洋洋的,魏书辞揉了揉有些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努力回想昨晚的事却是只能想起喝断片之前的事情。 “茗尘啊,我昨晚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魏书辞等茗尘来到跟前才敢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她。 茗尘摇摇头,如实回答说:“没有,姑娘昨儿晚上醉的厉害,不过说了几句胡话,殿下吩咐我们好生照顾你后就离开了,听说是宿在了上房。” 宿在上房,那就是没有去别的侍妾屋里。魏书辞想到这里还有几分窃喜,不过很快她就逼着自己把这样的想法从脑海里去掉,太子殿下要雨露均沾才能尽快让皇室开枝散叶,才能让她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从而立于不败之地。 酉时陆承煜回到东宫,独自一人在园子的西南角练了会儿功后便往魏书辞的院子里去了,顾勋做的混账事让他的心情有些烦闷,偌大的东宫唯有魏书辞的屋里能让他的心情变得好一些。 “殿下先去沐浴吧,妾让她们准备一下。”魏书辞提议说。 陆承煜方才练功出了不少汗,故而这会子身上也不大舒服,当即就答应下来,“也好。” 等丫鬟婆子将热水、毛巾和干净的寝衣准备好后,陆承煜便进了浴房沐浴去了。 因着已经是春末了的缘故,天气已经开始转热,夜里的风吹在身上不会让人觉得冷,而是一种很舒服很清爽的感觉。 魏书辞盘腿坐在炕上认认真真地打着手里的络子,夏天的裙子飘逸轻便,可以多系些络子装饰一下。 两刻钟后隔扇被人从外面打开,陆承煜着一身宽松的寝衣大步走了进来,因为系带没有帮严实的缘故陆承煜结实有力的胸膛便露了一些出来。 魏书辞在看到一眼后立马就垂下了偷,红着脸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你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陆承煜打趣她道。 “这跟有没有人有什么关系。”魏书辞死命压低声音暗暗嘀咕一句,生怕被陆承煜给听了去。 虽然她的声音极轻,听觉灵敏的陆承煜还是察觉到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魏书辞连忙否认。 “孤料你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说什么。”陆承煜说话间注意到了她手里已经打了一多半的络子,“你这络子倒是打的不错。” 话里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我都夸你络子打的好看了,你怎么还不主动说要给孤也打一条啊。 魏书辞吃准了他在跟她要东西这方面的套路,旋即就莞尔一笑顺着他的意思说:“殿下若不嫌弃的话,妾也打一条络子送给殿下吧。” 陆承煜点点头,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着语气平平地道:“你若无事的话,给孤打一条倒也无妨。” 魏书辞觉得这时候的他莫名有点孩子气的味道,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好。” “陪孤下会儿棋吧。也不知道你最近的棋艺可有进益。” 魏书辞笑着接话说:“殿下可不要小看妾,妾在姑苏的贵女圈中那可是从未败北过的,上回那是状态不好才会输的那么快,这一回妾会尽量捱过两刻钟。”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陆承煜有意让着她,她在接近三刻钟后才输给了陆承煜。 “怎么样,妾没有骗殿下吧。”魏书辞得意洋洋。 陆承煜无奈摇摇头,语气里带了些宠溺的味道:“自然没有,就你那点胆子,还敢骗孤?棋也下完了,安置吧。” 再说陆云卿不过在姜家小住了五日,第六日便有平帝派来的司礼太监过来姜家传旨召她进宫了。 陆云卿不紧不慢地随人进宫去到长春宫里,年过四旬的平帝便端坐在檀木雕龙纹的太师椅上,身后站着两个身材匀称的执扇宫女,金兽香炉里点着的龙涎香散出缕缕青烟,独特的气味弥漫于宫殿之内。 “儿臣见过父皇。”陆云卿强打着精神屈膝朝他行了一礼。 “云卿无需多礼,过来坐下吧。”平帝用不辩喜怒的语气同陆云卿说完,垂眸看向弯着腰的刘公公,绷着脸沉声下令:“你带着她们都退下,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刘公公假忙低头道声是,领着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下了。 待殿内只余了他与陆云卿,平帝这才开口说话:“你与顾侯的事,朕都知道了。” 陆云卿抬眸看向上座上的威严君王,却是连假笑都不想露给他看了,昔日他为了郭氏对母后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她都看在眼里,心里对他着实没有太多的情感。 “所以父皇今日召儿臣进宫是想劝儿臣原谅他?”陆云卿此时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提起,只有一个他字代替。 平帝见她面色不是很好,语气里似乎也满是愤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倒也不是让你随随便便就原谅他。昨日他来长春宫外跪着求见朕,向朕保证侯夫人的位置只会是你一人的,至于他的外室,他说等孩子生下来可以过继到你的名下交给你养着,那外室你若实在不喜欢,他可以不接她进侯府,不给她名分。朕看他言词恳切,想必日后会好好补偿你,你难道放着好好的侯夫人不做,要去做一个弃妇?” 陆云卿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平帝,她不敢相信一个父亲能对受了委屈的女儿说出来这样的混账话。 “让儿臣养着他与外室的孩子再看着他继续金屋藏娇?这样的事情儿臣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如今父皇还要劝儿臣接受这样的事情?”纵使陆云卿平日里性子再好,最会子说出口的话语里也不免带了情绪。 可她的这番话在平帝听来却是刺耳无比,在他看来顾勋是做错了事,可是顾勋认错态度良好,还做出了那样的承诺,陆云卿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你若实在不喜欢那外室,叫人打杀了便也是了。他说了只有你才会是他的正妻,你何苦作茧自缚一直想着这件事,难道非要闹大了叫人看你的笑话,看皇室和顾家的笑话?这才是真正的两败俱伤。”平帝固执己见。 陆云卿闻言浅浅一笑,那笑里满是悲愤和自嘲,“打杀了?父皇嘴上说的可真是容易。母后的死您难道全都忘了吗,父皇您最宝贵最珍视的郭氏可是母后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的人。儿臣总算是明白了父皇为何会劝儿臣原谅他了,因为父皇觉得丈夫对妻子承诺根本不重要,只要给了她足够的体面和正室的位置就已经是对她莫大的恩赐。” 平帝被陆云卿的话戳中多年来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被揭了短的平帝登时怒上心头,旋即怒目圆睁抬手打了陆云卿一个巴掌。 “你放肆!都是皇后把你宠坏。”气急了眼的平帝倒打一耙,责怪起已逝的姜皇后来。 陆云卿徐徐抬手捂住红肿的右脸颊,仍是对着平帝笑,“父皇,有些话儿臣在心里憋了许久了,您的确配不上母后,配不上母后这样忠贞不二、至死不渝的女子。您扪心自问,自从郭氏进宫以来,您可曾想起过母后才是您的正妻,母后才是陪着您一路走来的人。” “滚出去。”平帝怒气未平,面对陆云卿的质问,他选择了充耳不闻,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陆云卿求之不得,她此刻亦不想在负心薄情的平帝跟前多待一秒。 “儿臣告退。”陆云卿面无表情地做完表面功夫后默声退了出去。 陆云卿离宫来到宫门口,就见姜老夫人着了一身诰命服拄着拐杖正等着她出来。 “外祖母,您怎么来了。”陆云卿顾不得自己的伤心,连忙上前握了姜老夫人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姜老夫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红肿的右脸上,答非所问:“还痛不痛?” 陆云卿微红的眼眶忍着湿意,温声细语地回答说:“不痛了。” “怎会不痛呢。”姜老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接着一把抱住了陆云卿痛心疾首地说道:“圣上是被那郭氏迷了心窍。我的心肝肉啊。” “我没事,真的没事。外祖母快别伤心了。”陆云卿反声安慰她。 姜老夫人微微颔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我已经说动了几位耆老,只等你将和离书拟好,咱们挑了日子就去顾府。若顾府不依,咱们就去洛阳府同他们对簿公堂。只要有外祖母在,绝不会叫你收半点委屈。” 是夜,心绪平复了大半的平帝想起白日里陆云卿同他说的那番话,想起姜皇后临死前同他说过的话,在想起他动手打在陆云卿脸上的巴掌,竟是有了一丝的懊悔。 “三郎喝些安神汤吧。”郭贵妃将汝窑绘青松的小盅双手奉到平帝面前,嘴里柔声说道:“云卿的事情臣妾也听说了,此事的确是顾侯做的过分,云卿升起回姜家也是人之常情。她若执意和离,圣上只怕也阻拦不住,没得倒伤了父女情分。儿孙自有儿孙福,圣上何不由着云卿自己的心意?” “你还是这般善良懂事。”平帝接了郭贵妃手里的安神汤过来,夸赞她一句后才拿勺子舀了一勺汤水送入口中。 郭贵妃莞尔一笑,“圣上谬赞了。” 作者有话说: 狗皇帝是真的渣(﹁"﹁)后面一定狠虐他 男主和公主可以说是没体会过多少父爱,作者亲妈不会虐他们的,一切只是暂时的 另外谢谢“小白家”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14章 休沐日。 陆云卿着一身华丽宫装,浓妆淡抹,高梳的发髻间是金凤流苏步摇,耳间是东珠耳铛,腰间悬着象征皇室身份的凤纹玉佩,端的是通身的贵气。 姜老夫人亦是着了繁复庄重的诰命服,手持紫檀木杖领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往长平侯府去了。 顾老夫人听到婆子来报说长公主与姜老太君过来府上了,面上的表情倒是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是微皱了眉去到正堂大厅见人。 顾家的人先向陆云卿见了礼,陆云卿淡淡扫视他们一眼后让姜老夫人和几位耆老先往椅子上坐下,而后才叫他们平了身。 彼时顾勋并不在场,陆云卿却是毫不在乎,只看着她的那位好婆母语气平平地说道:“今日本公主为何而来,想必几位心里都清楚吧。” 方氏不敢轻易开口,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其余的顾家人看着陆云卿毫不客气的样子,亦不敢轻易接话。 独顾老夫人沉声道:“他做的好事我们都知道了,趁着休沐日得空在家,老身正罚他在祠堂里跪着呢,既然公主来了,老身这就叫人去传他过来。” 陆云卿微微颔首,往姜老夫人身边坐下接过丫鬟奉上来的热茶,只端在手里捧着,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顾家众人见了她这副闷声不响的样子,心里更加没底,虽说她平日里待人最是平和不过的,可到底她是天家的公主,身份贵重,何况这件事着实是顾家对不住她。 不多时就见顾勋迈着急步走了进来,陆云卿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看向他挑眉正色道:“你我夫妻既已缘尽,今日你便当着几位长辈和耆老的面,签了这张和离书,从此我们一别两宽,再无半点瓜葛。” 顾勋不去看她递过来的和离书,直接大步来到陆云卿跟前言辞恳切地道:“这张和离书我不会签。云卿,我放不下你,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这是顾勋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呼唤的名字而不是唤她公主,若换作是从前,她一定会开心的像偷吃到了糖果的小孩,可是经历了这件事的她已经半点都不在意了他如何称呼她了,从今往后他们就是陌生人了。 “本公主最讨厌的就是背叛,尤其是感情上的背叛,你当初这样做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如果你不想让长平侯府的声誉被你的破事所累,最好现在就把它签了。”陆云卿态度强硬,目光决绝,不给他半点机会。 顾勋还欲挣扎,就听得半人高的轩窗外传来一道沉稳肃穆的声音:“皇姐说的极是。” “你与孤的皇姐走到今天这一步,皆是你自己种下的果。”陆承煜在众人的注视下进到屋里,“你那外室如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今日你若不签了这和离书,孤也不知道你种下的恶果会报应在谁身上呢。” 顾勋将目光落到嘴角微扬的陆承煜身上,他明明是在笑,说出来的话语也没有什么情绪,可此时的顾勋却如同置身冰窖,他知道陆承煜是在以程芷嫣和他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威胁他,即便有众多长辈和耆老在场,陆承煜还是这样说了。 他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 顾勋心中即便心中再有不甘,现下也只能妥协。 “好,我签就是。”顾勋只觉得喉咙一阵苦涩,甚至不敢去看和离书上的内容,只是艰难地提笔在落款处写下了他的名字,按下了指印。 顾勋还未将签好的和离书拿起给陆云卿,陆承煜径直上前从他眼皮子底下取了那和离书过来,确认一番后亲手交给了陆云卿。 陆云卿接过和离书,仔细叠好交给了在她身后站着的贴身侍女紫陌,接着又道:“那日本公主走的急,今日带了这好些丫鬟婆子过来就是为了拿回假装个本公主的一些私人物品。顾老夫人应该不会有异议吧。” 顾老夫人绷着脸摇了摇头,“长公主自便就是。”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陆云卿将东西都挑的差不多了,顾勋给她的她一样都没拿,倒是荀澈上回送给她的紫兰她叫人好生拿了出去放在她的马车上。 顾勋远远地瞧见这一幕,藏于袖中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今天真是要谢谢阿煜,若非你及时赶到,只怕他不会这么轻易签了这和离书。” 陆承煜闻言微微一笑,语气平平道:“皇姐无需同孤说谢字,皇姐对的孤的悉心照顾,孤都看在眼里。上回若非皇姐一语点醒梦中人,只怕魏昭训早成了众矢之的。” 陆云卿便道:“你的那位魏昭训我看着倒不像是有坏心眼的,不管阿煜当初宠她是何缘由,只要你对她有意,她对你有心,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陆承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默声目送她和姜老夫人上了马车后,这才转身上马往皇宫去了。 “娘娘,太子殿下过来了。”宫女挑了帘子进前朝美人塌上的惠妃通传,惠妃轻轻嗯了一声,旋即起身来到外殿去见来人。 “太子来了。”惠妃目光和蔼,笑容亲切,年过四十的她膝下并无一男半女,自姜皇后离世后,她对是好友亦是表妹的姜皇后的一双儿女颇为照顾,视如己出。 “惠娘娘近日可安好?”陆承煜礼貌恭敬地问候她一句。 惠妃浅笑着回答:“托太子和大公主的福,本宫很好。” “大公主的事情可解决了?”惠妃叫王女官去斟了热茶送上来,与陆承煜相对而坐后十分关切地问他道。 陆承煜如实回答:“孤今日进宫便是为着此事,皇姐今早已经同他和离,现下随外祖母回姜家去了,须要等府邸收拾出来才能离开姜家。” “和离也好。”惠妃的语气里含了几分遗憾和惋惜,“当初陆侯对长公主可谓是无微不至,没曾想到底还是没守住。竟是应了那句兰因絮果。” 陆承煜听到惠妃的这番话并不搭话,只是垂头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心中暗道一句当初的顾勋为了攀附皇姐还真是煞费苦心,竟是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当时的他。 “皇姐近日心情欠佳,孤思来想去或许惠娘娘的邀请她不会拒绝,所以这才过来想请惠娘娘举办一个茶会,再邀请一些皇姐少时的玩伴过来,也好叫皇姐开心开心。” 惠妃点头答应,给陆承煜吃下定心丸,“这个并不难,太子无需太过忧心。本宫必定会让长公主开怀。等日子定下来,本宫先叫人送帖子去东宫。” “如此,有劳惠娘娘了。” 陆承煜于三日后收到了惠妃送来的帖子,时间定的是这一个休沐日。 惠妃的茶会,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宫宴,陆承煜决定带着魏书辞一块去茶会上见见惠妃,也见见这洛阳城里的贵女、命妇们。 茶会的前一天,魏书辞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生怕衣着打扮和言行出什么差错会给陆承煜和东宫丢脸,以至于身旁的陆承煜都察觉到了她的失眠。 “你与孤睡的也不少了,往日里也不见你这般不好意思,今日怎么就睡不着了?”陆承煜打趣她。 魏书辞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否认、解释说:“妾不是不好意思,这不是第一次去见宫里的娘娘们有点小紧张嘛。明儿我可得少说话少走动,尽量不给殿下您丢脸。” 陆承煜翻身同她相对而卧,借着点点月光去看她的微红的小脸,“惠娘娘很和善,你不必紧张。” “话虽如此说,可是我这心里就是紧张,心跳的也厉害。听说惠娘娘还邀请了不少贵女和命妇们呢。” “心跳的厉害?孤看看。” 陆承煜说着,耍流氓似的将大掌覆在了她的胸口上,这样一来魏书辞的心不免是跳的更厉害了。 “……”这叫什么事。魏书辞是又紧张又羞怯,心道机会难得差点又要一个没忍住想要引诱陆承煜一番了。 “别乱动。”陆承煜十分克制地出言制止了她,深吸一口气后侧过身离开她身边后压着声音沉声道:“安置吧,明日还要早起。” 魏书辞轻轻嗯了一声,暗暗责怪自己太过冲动,陆承煜一定认为她今晚孟浪了。 唉,难搞哦。魏书辞将头埋在被子里轻叹一口气,这太子殿下他也太难攻略了,这照理说她也努力了不下三个月了,这陆承煜他怎么就半点回应都没有呢,心累。 次日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茗尘和闵溪进来叫醒她伺候她穿衣洗涑,魏书辞打着哈欠由着她们给自己穿上了衣裙,洗涑过后又被拉着来到妆镜前梳妆打扮。 “这是殿下一早派人送来的,公公说殿下觉着姑娘你肤如凝脂又喜淡雅,配这套东珠头面最是合适不过。”茗尘说着就将一方锦盒在魏书辞眼前打开了,映入眼帘地便是一套做工精致、用料不凡的东珠头面。 原本还无精打采的魏书辞登时就睁大了眼睛,这样的一套东珠头面怕是不下千两银子,光发冠上的那颗粉色东珠,看着就不是凡品。 再看身上的撒花烟罗衫和刺绣妆花裙,料子摸起来比她从前穿过的任何都要好,上头的绣花也极为密实精细,想来不但费银子还颇费时间。 作者有话说: 天气冷了,小天使们要多穿衣服哦,不要冻着了。 第15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即便是御花园中,此时也是一派绿肥红瘦的景象,杨柳在风中舒展着腰肢,花树的枝桠浓郁翠绿。 魏书辞迈着小步走在宋良娣和赵良媛身后,见到惠妃后与众人一道向她屈膝行礼。 东宫一共五位妾室,惠妃见过除了魏书辞以外的其他四位,故而这会子看着她们五位站在身前,很快就猜出了魏书辞就是三个月前在洛阳城里穿的沸沸扬扬的太子美妾了。 惠妃含着笑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魏书辞一番,穿戴得体姿容上乘,举手投足见并无半分恃宠而骄的地方,说起话来也是谦逊有礼的。 倒是个懂事的。惠妃暂时挑不出她的错处,心里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太子还未过来,想必还要些时候才能过来。本宫叫人在水榭里准备了瓜果点心、笔墨纸砚,你们想要吟诗作对、赏景闲话或是行酒令都可以。” 一语落地,众人又齐齐屈膝道声是,而后各自散去。 魏书辞与东宫的另外四位妾室关系算不得好,命妇贵女们她又不认识,故而只得挑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独自落了座。 不多时就见陆云卿着了一身浅紫色褙子往水榭那边过去了,惠妃与她攀谈一二后继续去招呼其他的命妇们。从前与陆云卿相熟的几位同龄女子都已嫁作人妇,生儿育女,从前她们羡慕陆云卿的出身好,如今看了她和离落魄的样子,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陆云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轩窗下的圆凳上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一众命妇见了她不过是上前同她见礼,并不敢多言,就怕不小心说错了话触了她的霉头。 “前些日子荀某送公主的紫兰,公主可还喜欢?”荀澈同她见过礼后,语气平和地同她问起话来。 “荀公子啊。”陆云卿强打了精神收回目光看向他,接着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如今该叫你荀大夫了,恭喜你了。你送我的紫兰我很喜欢,过些日子就该落花结果了。” 陆云卿记得陆承煜同她提起过荀澈被提拔为正五品谏议大夫的事,因着前些日子和离的事情,先前她还未来得及恭贺他。今日见着他才想起这件事。 荀澈也跟着笑了起来,“公主喜欢就好。今天的日头不错,不知荀某可否请公主出去沿着湖畔闲步一会儿?” “荣幸之至。”陆云卿温声答应。 两人并肩而行,春风和煦,阳光明媚,荀澈不由得忆及了往年旧事。 “还记得公主十二岁那年,我们几个在一处玩捉迷藏,当时公主独自一人藏在假山之内,不知打哪儿冒出一条毛虫,吓得公主自己从假山后跑了出来,当时臣还寻思着公主会躲哪儿去呢,可巧就看到了公主嘴里喊着有毛虫惊慌失措的样子。” 陆云卿顺着他的这番话语将思绪回到了他口中描述的那一日,她当时的确是看到了一条青色的毛虫,吓得她顿时就失了仪态。 “当时公主还一本正经地吓唬臣呢,我若是敢说出去就叫人打臣的板子。”荀澈继续说道。 回想起少时的糗事,陆云卿只觉得又窘迫又好笑,垂下头轻笑起来。 不远处坐着的魏书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在心中暗道一声:这个谏议大夫指不定对大公主有意思啊,不然怎么会在众人都对大公主敬而远之生怕触了她的霉头之际如此费心让她开怀一笑呢。 姗姗来迟的陆承煜迈着大步来到魏书辞的身后,垂眸看着她托腮傻笑发呆的样子,皱眉问她道:“昭训在看什么?” 魏书辞冷不丁的听到陆承煜的声音,吓得是一个激灵,连忙就要起身向他行礼,陆承煜按下他的肩膀。 “坐着回答就是。”陆承煜面色如常,语气平平地说道。 如此魏书辞才歇了向陆承煜行礼的心思,继续坐着抬头看向湖畔缓步而行的一双人,“妾在看长公主殿下,方才大公主似乎笑了。” 陆承煜舒展了眉头,径直往魏书辞的身边坐下,魏书辞见状立马替他斟上一杯热茶双手奉上,陆承煜抬手接了茶盏过来执在手中,“那依你看,孤的皇姐为何会发笑?孤也已经许久未见皇姐笑过了。” “许是因为谏议大夫的话?”魏书辞压低声音弱弱回答说。 荀澈的话啊。陆承煜上一世便觉得荀澈对陆云卿的感情不一般,尤其是他看陆云卿时眸光里的克制和平顺,那不像是对待该有的目光。 何况陆承煜每每问他为何还不娶妻时,他的回答都是同一句:“臣一心扑于朝政之上,无心男女私情。” 如今看来,他定然是喜欢皇姐无疑了。 魏书辞见陆承煜迟迟没有搭话,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心里一紧张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妾,妾不是那个,那个意思……” 陆承煜回过神来,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知怎的是心下一颤,语气温和地同她说:“孤并不觉得你说的话有错。只是这句话不可再说与旁人听,明白吗?” 魏书辞如蒙大赦,旋即就重重朝他点了头。 “今日茶会上的命妇和贵女们你可都见过了?”陆承煜怕她多想,忙又语气平和的转移话题。 “没有。”魏书辞将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可是害怕?” 魏书辞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很快又摇了摇头。 怎么说也是他的宠妾,这般畏畏缩缩的可不好。陆承煜握了她的手拉她起来往人群堆里走去,语气平和却自有一番威严在里头面。“你是孤的魏昭训,纵然有哪里做的不好,她们看在孤的薄面上也不会对你如何。” 这话听着还怪撩人的。魏书辞暗自腹诽,他的面子还薄的话,只怕放眼整个大泱也没几个人的面子是厚的了。 “这天也不热,怎么昭训的手心似乎出汗了。”陆承煜疑惑问道。 还能为什么?谁让你说话突然这么苏?魏书辞心里这样想,嘴上只敢恭恭敬敬地说出一个经得起“推敲”的答案:“许是今日的衣裙穿的厚了些,何况殿下说要带妾去见见命妇、贵女们,妾的心里难免紧张。” “有孤在,你无需紧张。”陆承煜轻声宽慰她。 “嗯。”魏书辞温声答应,感觉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升起了一丝暖意,当她无助绝望的时候,她也会希望有一个人对她说一句:有我在,别怕。 “殿下,原来您在这儿啊。”原本因为寻不到陆承煜而愁眉苦脸的周海在见到陆承煜和魏书辞的一瞬间,立马变得喜笑颜开起来,屁颠屁颠地来到两人跟前,笑着说:“魏小主也在啊。” “惠妃娘娘刚才还跟老奴问起您呢。” 陆承煜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就拉着魏书辞的手往前面的水榭里头去了。 满屋的人见了陆承煜皆是屈膝行礼,魏书辞下意识地就要跟着众人一起屈膝行礼,倒是陆承煜牢牢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有所动作。 “无需多礼。” 等众人都站直了身子,魏书辞不免羞怯、不安起来,毕竟陆承煜是东宫太子,她一个小小的昭训站在他身边似乎有些不合规矩,传出去只怕对陆承煜的声誉也会有影响。 此时沉得住气的宋良娣的面部表情倒是没有沉下去,而一旁的赵良媛则是脸色不好看,藏在袖中的双手死命地攥着衣角,看向魏书辞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敌意。 同惠妃一样,一众命妇、贵女们先前只见过其中四位,那位闹得满城风雨的魏昭训她们是只闻其人不见其人,今日见她被陆承煜如此偏爱,撇下良娣良媛独宠着这位家世很是一般的魏昭训,心中对她已然是有了不少猜测。 第16章 陆承煜带着魏书辞去见了惠妃,两人很聊的来,三人说话间陆云卿与荀澈也从外头一前一后地进来了,陆承煜便叫魏书辞先陪着惠妃说会儿话,等茶会结束了再一道回去东宫。 与陆云卿打过照面寒暄几句后,陆承煜便又叫了荀澈随他出去走走。 “随之对孤的皇姐可是有意?”随之是荀澈的小字,荀澈少时是陆承煜的伴读,步入仕途之后又与陆承煜政见相投,如此一来两人既是同僚亦是好友,陆承煜没把他当外人,总叫他随之。 荀澈闻听此言不由得心下一颤,因为紧张的缘故将双手微微握了拳,双眼平视前方矢口否认:“臣并不敢肖想大公主。” 陆承煜只垂眸略看一眼他的双手,接着微微一笑转移话锋道:“既然不喜欢,随之又何必紧张。孤不过随口一问,既然你对皇姐无意……孤觉得卫国公的小公爷也不错,人玉清贵、意气风发。虽说比皇姐小了一些,到底是个不错的选择。” 魏书辞离开惠妃跟前后出了水榭来到游廊的长椅处坐下,托腮看着不远处缓步而行的两人,咬着唇瓣思考陆承煜会与他说些什么。 “不可。”荀澈皱紧了眉头,沉声反驳陆承煜的话:“那小公爷是个没心没肺的,虽说尚未纳妾,通房也无,但却醉心权势、追名逐利,臣怕他也会像顾勋一样负了公主。” 陆承煜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鉴于顾勋母亲对陆云卿的明喜暗恨,沉思片刻后又给出了一号新的人选:“忠勇侯家的二公子也不错,今年才出了侯夫人的热孝,想必过些时日就会考虑娶妻的事情,没有婆媳问题,那王二公子又是个忠厚端方的,想必皇姐在国公府里会生活的不错。” “这就更不行了,我听说他有一个人很喜欢的通房丫鬟,虽然迫于家中压力一直没有给她身份,可公主想要的一心人,如何能够与他合得来?”荀澈眉头紧皱,仍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眼看着荀澈明明紧张在乎却又故作轻松的样子,陆承煜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一口气接连同他说了几号适婚的世家公子。 荀澈却是一一给出了不适合的理由。 “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必皇姐和离后你便削尖了脑袋去找这些人的小辫子吧?怎么,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你喜欢孤的皇姐?” 陆承煜停下步子,看向他无比认真地问。 荀澈看着满池碧荷随风轻漾的景象,不禁想起了陆云卿及笄礼那日穿着裙摆上绣满田田荷叶轮廓的齐胸襦裙缓步而行的出尘之资,腰间的禁步随着走路的幅度轻轻摇曳着,穿堂风吹动她鬓边的碎发、抚动她发间的步摇,那一瞬间,荀澈的整个目光和脑海里都只有一个她,不能思考。 “随之的确心悦公主殿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荀澈很用力的握紧拳头,言词恳切地将埋藏在自己心里许多年的秘密坦坦荡荡地同陆承煜说了出来。 陆承煜忽的敛起笑容,秒变严肃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喜欢,何不奋力一搏?难道你还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孤的皇姐嫁给旁人?你觉得他们都不适合皇姐,孤听着这弦外之音倒像是再说你与皇姐才最合适。” 荀澈默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自己好好想想,孤言尽于此。” 陆承煜说完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只转身回去,待远远瞧见假装没在看他和荀澈的魏书辞,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恨不能现下就将她“缉拿归案”。 “昭训是在看孤还是在看谏议大夫?”陆承煜往魏书辞身边坐下,板着脸鬼使神差地问了这样一句。 魏书辞眼神闪烁不定,她当然是在看陆承煜,不过荀澈她也是看了的,私心里还觉得荀澈此人挺不错的,芝兰玉树、儒雅清贵…… 与严肃淡漠的陆承煜完全不是一个性子,若非亲眼得见,魏书辞还真不敢相信两人的关系原来这样好。 “妾当然是在看殿下了,殿下英明神武、气宇不凡,另妾心驰神往。”魏书辞对荀澈闭口不提。 恭维的话语陆承煜听得多了早已免疫,可当这样的话从魏书辞的嘴里说出来,他的心里却像是不受控制的狂喜,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魏书辞对他的看法,他只知道方才意识到她有可能是在荀澈的时候,心里的确有些别扭和不高兴。 “咳咳……”陆承煜装模作样地咳了轻咳两声,追问她道:“那你觉得谏议大夫如何?洛阳城里对他心生好感的女子也不少。” 他这莫不是吃醋了?魏书辞这样想着,强忍着窃喜无比坚定地回答说:“妾的眼里只有殿下,谏议大夫如何与妾又有什么干系?” “嗯。”陆承煜微微颔首,显然很满意魏书辞的回答,眉目间是掩盖不住的喜悦之情。 魏书辞若说他好,陆承煜会不高兴;魏书辞若说他不好,显然是在说违心之言,他若不好,陆承煜也不会鼓励他去赢得陆云卿的芳心。 “随孤去给惠娘娘和皇姐道别罢。” “好。”魏书辞温声答应,刚要起身同他一道过去,这才发觉腿似乎有些麻了,这会子不是很能控制好双腿动作。 尴尬,大写的尴尬。魏书辞急得心里直突突,只能暗自祈祷腿脚快些恢复过来。 陆承煜看出她的异样,垂眸看着她的双腿十分贴心地说:“不用着急,孤等着你就是。” “妾并不经常这样,许是今天坐的姿势不好。”魏书辞低下头红着脸轻声解释说,只等腿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要起身。 陆承煜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魏书辞,等她站定了才问她:“好了吗?” 魏书辞点点头,与他并肩进到了水榭里。二人一同辞别了陆云卿与惠妃,回到东宫品茗围棋去了。 “你近日的棋艺进步的不错,看来实战演练的效果不错,只看棋谱还是差了一些。”陆承煜今日心情不错,不吝夸赞起魏书辞来。 魏书辞倒是不觉得她的棋艺变好了多少,更像是陆承煜在有意让着她,看破不说破,既然陆承煜喜欢这样的调调,她当然要抓住机会。 “还要多谢殿下近日常来与妾围棋。”魏书辞言笑晏晏,清亮的眸子似一泓泉,“不知殿下今晚可有兴趣听妾抚琴一曲?” 魏书辞不遗余力地“引诱”陆承煜,虽然不知道陆承煜喜不喜欢听古琴曲,但她对自己的琴艺还是有信心的。 如此明显的邀约陆承煜又岂会听不出来,面对魏书辞饱含期待的明眸,他还真觉得让人难以拒绝,更何况他原本也不打算拒绝。 “今日虽是休沐日,孤前一阵子还积压了些事务,可能晚些才能过来。” “妾会等着殿下。”魏书辞说话间还冷静自持地给他来了个目送秋波。 陆承煜的确被她撩拨的心驰荡漾,连忙收回目光站起身子快速离开了魏书辞的屋子。 魏书辞眼瞅着陆承煜走远了,这才急喘了几口气脸红心跳起来,毕竟引诱人的事她也只对陆承煜用过两三次,关键陆承煜还每回都避开了,这次她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敢如此说如此做。 “茗尘。”魏书辞高声唤了茗尘进来,等人来到跟前,她这才起身接着说:“随我去一趟厨房吧。” “姑娘是想做些小食给殿下吃?”茗尘想起在姑苏的那些日子,姑娘隔三差五就会下厨做些糕点、小食叫上她们一起吃。 东宫每日都会有新鲜的牛奶供应,多用来给几位妾室做杏仁酪和糖蒸酥酪,做这些用不了多少牛乳,故而每日都会剩余许多。 与这种现象类似的浪费情况还很多,魏书辞即便想要做些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东宫后院的事务是宋良娣和周公公管着的,她并无半点权柄在手中。 何况她的最大的理想是怀上孩子然后提前步入老年生活,这手里有权了难免就会有斗争,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是对此视而不见,或者在陆承煜高兴的时候提上两句,他若听进去了自会让周海想出开源节流的法子。 魏书辞用新鲜的牛乳做了几碗双皮奶,将陆承煜的那份留好后与茗尘闵溪等人分着吃了一些。 剥开核桃取出核桃仁捣碎后洒在双皮奶上,再加上葡萄干、山楂仁和清甜的玫瑰露,如此一来就可以综合甜味和酸味,做到酸甜可口并伴有玫瑰的清香味。 魏书辞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浅紫色襦裙眼巴巴地坐在炕上等着陆承煜过来,夜里的风吹在身上透着一股子凉意,魏书辞搓搓手后掌将窗户合上了。 等到戌正,周公公细尖的高音便传入了耳中,魏书辞连忙行到阶下去迎接陆承煜,陆承煜见她穿的单薄,便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她围上,接着又握了她微凉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夜里风大,该多穿一些。”陆承煜板着脸批评她。 “殿下这不是将臣妾的手暖热乎了吗。”魏书辞撩人似的娇嗔道。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一点小状况和学习任务,这周停更一周,下周继续更,抱歉抱歉 第17章 魏书辞将小盅送到陆承煜跟前,打开盅盖向他介绍:“这是妾自己做的小食,下面的白色部分是用牛乳做的,上面洒了核桃仁和葡萄干、山楂和玫瑰露,不知殿下可否赏光品尝一下。” 陆承煜不喜欢吃甜食,平日里很少会吃糕点,可是今天魏书辞诚心诚意地亲自下厨替他做了这碗小食,即便不喜,他还是浅笑着接了过来,拿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奶味混合着浅浅的玫瑰花香,葡萄干和山楂解了糖和核桃仁的甜腻,口感细腻、酸甜适中,是他从前不曾吃到过的东西。 “这道小食是姑苏的特色吗?”陆承煜说话间,又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魏书辞摇摇头,胡编乱诌起来:“并非,是妾自己照着食谱做出来的,那本食谱是机缘巧合得来的,流传的并不广,不巧的是妾不小弄掉了,才学了几样稀罕小食的做法,真是可惜了。” “如此说来,魏昭训这里倒是独一份,旁的地方是吃不到了。”陆承煜打趣她道。 魏书辞笑着搭话:“殿下若觉得可以,妾以后可以经常做给殿下吃。” 陆承煜用了大半碗,将目光落到轩窗下的古琴上,上头悬挂的络子并不十分好看,甚至不太像魏书辞给他打的那条,这让陆承煜心里产生了疑问。 “琴上悬着的络子可是她人所赠?” 男儿家基本上是不会打络子的,送她络子的多半是个女子。陆承煜本着这样的想法,语气里倒是没有今日在茶会上问她话时的醋意了。 魏书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魏书琀羞羞怯怯地将这条络子送给她时的青涩模样,魏书琀的女红不好却才情出众,魏宁海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由没少对她此言无状。 “这是妾的胞妹在妾十五岁生辰时所赠之物。说起来妾进东宫已有两年,如今她也快及笄了吧……”魏书辞说这话的语气里带了无限思念与温情,毕竟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魏书琀,甚至都没办法与她互通书信,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你的位分是低了些。”陆承煜微皱了眉头,凝神思忖片刻后语气平平地道:“孤暂时不能升你的位分,不过特许你每个月派侍女出宫代为探亲一趟并非不可。” 魏书辞听了这话立马就变得激动起来,看向陆承煜的眸子里堆满了惊喜和期待,“殿下的意思是可以让妾每个月派人去魏家探望亲人吗?” 陆承煜见到她喜笑颜开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然而脸上并未表现出半分,只抬手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后语气如常地道:“那就要看你今晚的琴弹得如何了。” 想到可以每个月都知道魏书琀的大概消息,魏书辞登时就忘了今晚的主要任务,一心只想弹出一首好曲子让陆承煜给她这个特权。 “妾弹一曲《醉渔唱晚》如何?”魏书辞询问陆承煜的意见。 陆承煜微微颔首,“可以。” “如此,妾献丑了。”魏书辞说完,走到轩窗下的圆凳上坐下,将手抚上琴面,拨动琴弦,琴弦随着指尖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琴音。 伴随着松沉旷远的曲调,陆承煜的思绪逐渐飘远,仿佛在暮色中泛舟于江面之上,岸边的人家点亮了灯笼,渔船上的渔家唱着轻快的小曲,一派美好静谧的景象。 琴音中止后,陆承煜的思绪才渐渐回笼,待听得魏书辞问他弹得如何的时候,他才回过神答一句:“甚好。孤会让周公公去办这件事。” 魏书辞喜上眉梢,来到陆承煜跟前真心诚意地同他道了谢:“谢殿下。” 陆承煜不知从何时起就不太能听她说谢字,每每听了都觉得心里痒痒的怪怪的,他其实很想告诉她无需同她说谢字,可话到嘴边了又总说不出口。 “看会儿书就安置吧。”陆承煜随手拿了一本魏书辞搁在炕几上的话本翻开来看,内容无非是关于才子佳人的,陆承煜看着无趣,便又对着文字思考起问题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几乎可以肯定魏书辞不是像他一样重活一世的,若她也是重新来过的,何必还要费心争取他的宠爱而不是想方设法脱离东宫?如若她是想扭转局面成为东宫的救星从而获取荣华富贵,那她应该多次提醒他有人意图对付东宫才是。 从这两个层面来看魏书辞绝无可能是重活一世的人,那么她的性情又何以会与上一世大相径庭? “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吗?”魏书辞悄咪咪地观察他有好半天了,见他一直都没有翻页心里便存了疑惑。 陆承煜不紧不慢地将话本合上往炕几上放下,接着神色复杂地看向魏书辞沉声问她:“昭训可相信这世上有人会在短时间内突然性情大变吗?” 魏书辞听到这个问题倒是半点不慌,原主的性子究竟如何她不得而知也不打算装,头两年就被不少亲朋好友问过类似的问题。起初魏书辞搪塞他们的时候还会觉得羞怯,习惯后简直是张口就来,甚至不用思考。 现下问的人变成了陆承煜,魏书辞的“答题模板”还是大致不变,面上半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妾以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像傻子突然变聪明了、疯子突然就头脑清醒了的事情也不少,由此可见人的性情会发生改变也并不奇怪。” 陆承煜从她的面部表情和目光里并没有看到半分惊慌失措和紧张不安的情绪,看样子的确不像是经历过上一世的那些事的人。 想起明日还要外出查案的事,陆承煜的心里莫名升起了几分紧张和不舍,他怕自己不在东宫,位分低、家世也低的魏书辞会受欺负。 “明日孤要离开洛阳外出办公,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宋良娣和赵良媛你远着些尽量不要主动去走动,有什么需要的告诉周公公就行,他会尽力帮你做好。” 魏书辞知他这是替她着想,忙重重点了头,面上是一副温柔懂事的模样,温声细语地说道:“妾定会照顾好自己,殿下放心就是。外头不比洛阳,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妾会在东宫里等着殿下平安回来。” 陆承煜轻轻嗯了一声,接着拔高音量叫了丫鬟进来伺候洗涑。 次日一早陆承煜轻手轻脚地起了床,魏书辞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今日要起的早些送陆承煜出府,故而陆承煜前脚刚起,魏书辞后脚也跟着起来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陆承煜看了眼窗外还未泛白的天空,幽幽问她。 魏书辞如实回答说:“妾想送殿下出府。” “昭训可是舍不得孤了?”陆承煜笑着打趣她,边上的茗尘和闵溪听了这话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两人。 魏书辞大清早的闻听此言是面红耳赤,别过头声如蚊蝇地说:“妾只盼着殿下能平安回来,旁的并不去想。” 陆承煜看着她一脸娇羞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道她这分明就是嘴硬不肯承认,于是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的眼神已经告诉孤答案了。” 这时候又有侍卫进前来催,陆承煜这才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不必送孤出去,晚膳一会儿就送上来,你照顾好自己就是。”说罢转身迈着大步出了魏书辞的院子。 陆承煜这一走魏书辞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宋良娣的隐忍和赵良媛的妒火她不是感觉不出来,这段时间出了猥琐发育狗住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横竖只是半个月出不了门,死不了人。 陆云卿在姜家住的很是安稳,每日用过早膳后就去给姜老夫人请安再陪她说会儿话,下午在与几位表嫂、表弟媳们吟诗作对、赏花品茗或是围棋闲聊,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不日又听得丫鬟婆子们聚在一处议论顾家,说是顾勋抬了贵妾进府,还是个挺着大肚子的。 原本姜老夫人还怕陆云卿知道了会伤心难过,没曾想陆云卿却是跟没事人一样,仿佛她的生命中并未出现过顾勋这么一号人。姜老夫人见她情绪稳定并无波动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吩咐两位孙媳邀她出去走走。 陆云卿随她们二人出府逛了有约莫一个时辰,买了胭脂水粉和一些小物件,这时候邹氏提议说:“一品居的饭食和小食味道不错,临江而建环境清幽,不如今日的午膳就去那儿用吧?” “听凭二表嫂安排。”陆云卿浅笑着说道。 一品轩的名号她并非没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得以过去尝试一番,替姜皇后守孝的三年她一直吃素,亦鲜少出过宫,后来出了热孝又忙于应付各府的示好,等到顾勋成亲后,顾勋更是深居简出,除却去各府赴宴几乎很少会带她出府去玩。 从前她只当他是公务繁忙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没曾想竟是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他的闲暇之余更多的是要留给程芷嫣的。 “公主和嫂嫂想吃什么?”邹氏与陆云卿、方氏二人并肩而行,温声问她们道。 陆云卿闻言略思忖了片刻,抬眸平视前方语气平平地回答说:“翡翠虾饺和八宝鸭吧。” 三人缓步行至二楼,很不凑巧地迎面就撞上了已经用膳完毕的顾勋与程芷嫣,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邹氏与方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陆云卿没有任何反应后朝顾勋礼貌性地施一礼跟着陆云卿进了雅间。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了 还有小天使在看吗?比心~ 第18章 陆云卿立于窗前看着风平浪静的江面,江中小渚上绿树成荫、白色的水鸟盘旋其上,岸边的野花五颜六色,生机勃勃。江面上往来的船只或高大华贵、或小巧简单,明媚春光给江水渡上金色轮廓,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一时饭菜上桌,侍女们轻车熟路地将菜布好退出去后,陆云卿这才在邹氏与方氏的话语声中离开窗前往八仙桌前的圆椅上坐了。 陆云卿拿起筷子首先夹了一块虾饺送入口中,只觉得味道鲜美、肉质细腻,与御膳房做的各有千秋,口感不比宫中上了年纪的御厨们做的差,也难怪一品轩的口碑在洛阳会这样好了。 三人用完膳付过钱后便又往姜府回去了。陆云卿回到府上后凳子还未坐热就听得姜府的婆子来报说: “公主殿下,二爷等了您许久,说是有事情要向您请教。” 陆云卿不好在正房见他,凝神想了一会儿后语气平平地说:“你去告诉二表哥,就说本公主在偏房等他。” 那婆子恭敬道声是,屈膝行一礼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就见姜明与荀澈一道走了过来,陆云卿没想到荀澈会跟着他一起来,这会子瞧见自是惊讶,示意他们无需多礼后疑惑问道:“荀公子今日怎么也在府上?” 荀澈拿出一副画卷放到茶几上,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听闻公主殿下最擅作画,荀某近日新做了一幅画,心里觉得缺些了什么却又想不出来,故此特意前来向公主讨教一二。” 陆云卿将目光落到画卷上,“其实我也不过初通皮毛,既然荀大夫愿意相信我,自当尽力一试。”说完就将画卷展开来看。 跃然眼前的是一副线条飘逸灵动的山水画,无人的渡口,空旷的江面,绵延的群山,孤独的船只……太过清冷,少了些生气。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种叫做鸬鹚的鸟,经过驯化后可以用来捕鱼,何不在船头加上渔夫与鸬鹚添些生气呢?只是这鸬鹚多存在于南方,想必荀大夫也未曾见过吧。”陆云卿说到这里不禁微皱了眉头。 荀澈若有所思地接话说:“虽未亲眼见过,关于鸬鹚的图画却是见过的,公主的提议甚好,荀某回去多查些图画后再行添上。只是不知公主可还能再抽出些时间看看荀某画的如何。” 陆云卿浅笑着回答他:“我每日在府上除却给外祖母请安外并无甚么要紧事做,你若将画绘好了,只管在晌午到下午这段时间来府上找我就是。” 成功套路到陆云卿后的荀澈十分满意,强压着内心的喜悦故作镇定地说道:“如此,荀某在此先谢过长公主。” “不碍事的。”陆云卿将画卷合上,双手拿着递给荀澈,“从前只知荀大夫是个敢于进谏的,没曾想荀大夫原来还作的一手好画。” “公主谬赞,荀某不过闲来无事画上两笔,公主的画才是千金难求。” 陆云卿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如去喝杯中的茶水了。 “今日天色好,听说荷塘的菡萏打了花苞,不若咱们叫上老大、老三夫妇一道去划船游湖?”在一旁默默看了两个人对话许久的姜明提议说。 “也好。”陆云卿一口应下。 荀澈离开姜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陆云卿回到自个儿的屋里后就叫人去厨房传膳。 是夜,月色如练,虫鸣阵阵,树影印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晚风送来阵阵栀子清香。长平侯府内灯火通明,行人二三,顾勋在园子里转了有好几圈后回到曾经属于他和陆云卿安歇的上房。 除了他曾经出于哄骗才肯送给她的东西,陆云卿没有留下任何一样属于她的东西,她是一点念想都不愿意留给无情无义的顾勋。 顾勋看着轩窗下的红木梳妆台,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尤其是在打开妆愜后看到那支陆云卿曾经最为喜欢的累丝金凤步摇时,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那支步摇原是顾勋买来送给程芷嫣的,程芷嫣却婉言以不喜凤凰、喜仙鹤为由让他送给陆云卿。 那晚陆云卿替他更衣时那支步摇从衣袖中掉落出来,陆云卿捡起后笑着问他是不是买来送给她做礼物的。 顾勋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陆云卿却是开心地来到梳妆台前比划了好一会儿,簪进发间后笑意盈盈地同他道谢:“真好看,我很喜欢,谢谢夫君。” 顾勋只是淡淡扫视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一句公主“公主喜欢就好”后去无妨沐浴。第二天他下了朝就去珍宝斋挑了一支仙鹤的步摇让人给程芷嫣送去…… 冬日里晚归时陆云卿会温声细语地同他说:“夫君回来了,我叫人给你准备了姜茶,你先喝了再去沐浴吧。” 夏夜处理完政务时陆云卿会体贴地替他揉眼,“夫君处理政务到现在一定累了,我拿菖蒲露给你揉揉眼睛吧。” 春秋婆子送来新衣时,她总是迫不及待地让他换上试试合不合身,眉眼含笑,“夫君仪表堂堂、身姿挺拔,真真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 往日里陆云卿对他的种种温情与关切,现如今他都不会再有了。顾勋木讷地往他从前常坐的位置上坐下,回忆着他与陆云卿的一点一滴。纵然昨日之日不可留,他还是不能说服自己放下。 不知不觉已经立夏,夏花争妍斗艳,各具特色。初夏的晚风吹在身上格外惬意凉爽,阵阵蝉鸣和栀子清香提醒着人们现下已入夏。 东宫。 魏书辞歪在炕上做女红,冬欢打了帘子,与她一起进来的还有赵良媛屋里的丫鬟冬雪。 “魏小主,赵良媛下了帖子请您明日去园子里游园赏花。”冬雪上下打量魏书辞一番将帖子双手奉上。 赵良媛。魏书辞听到这三个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将帖子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几遍,实在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何况自己现在气色不错,若要装病说不去实在牵强,赵良媛的丫鬟也不是瓜的。更何况赵良媛本来就有些讨厌自己,若是这次再拒绝她的邀请指不定会让情况更糟。 “好,我知道了,明日会准时过去。”魏书辞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冬雪屈膝行一礼后转身离开了。 魏书辞看着她走远后,继续做女红的心思也歇了,叫茗尘打热水送进来洗涑完毕后就钻进被窝里睡下了。 次日魏书辞醒来的时候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早间的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魏书辞忙又钻回被窝等着茗尘打热水进来再穿衣裙。 秉承着低调的处事原则,魏书辞只穿了一件无绣花的浅紫色齐胸襦裙,外配纯色大袖衫,倭堕髻上簪着嵌珍珠的银簪和两朵简洁的纱花,黛眉浅画朱唇轻点,颇具清新淡雅之美。 准时到达赵良媛约定的栖露亭,亭内除了宋良娣其余的人都已经到场,虽说徐承徽与宋良娣是同一战线的,可是赵良媛的面子她也不好拂了,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持的。 徐承徽的女儿陆朝暖如今已有两岁半,说起话来不太流畅却也不是全然不会说,这会子见了魏书辞也会在徐承徽的引导下唤她一句魏昭训。 “朝暖真乖。”魏书辞蹲下身子轻轻抚了抚陆朝暖的发顶,语气温和。朝暖的眼睛是随了陆承煜的丹凤眼,一双眸子清澈透亮,粉雕玉做的模样叫人看了便十分喜欢,也难怪陆承煜会因为她的缘故隔几日就去徐承徽的屋里一回。 杨昭训从前见到魏书辞都是气焰嚣张的,自打上次在书房里扎扎实实地抄写了几十遍《女则》后收敛不少,这会子见了魏书辞也没有冷言相向,而是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 赵良媛对魏书辞的讨厌其实不亚于杨昭训,只是她比杨昭训沉得住气,就算要对付魏书辞必定是要先想好万全之策的,往日里不过小打小闹地笑话、奚落她两句,真要动手的事情她才不会轻易去做,免得惹得一身臊。 “我看园子里的花开的甚好,想着朝暖和两位妹妹也该是喜欢的,故而便叫人摘了些花枝过来,做些插花解解闷。”赵良媛语气平和,笑容温和,半点不给她们拒绝的机会。 插花、茶道、香道是她们洛阳城的命妇、贵女们才会从小学习的东西,魏书辞在家中学的只是魏宁海眼中男人们喜欢的琴棋书画,像这种世家大族的女人们聚在一起喜欢做的雅事他可没心思请人教给魏书辞。 这赵良媛指定是看她小门小户的出身不会插花,存了心的要让她出一出丑。魏书辞对于在她们面前出丑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尴尬就尴尬在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在场,这要是出了丑她们指不定怎么在东宫里传呢。 魏书辞努力用自己认为好看的搭配方法将不同的花枝插入瓶中,折腾好半晌才勉强满意,虽然不如赵良媛、徐承徽她们做的插花那样好看,却也不至于上不得台面。 “魏昭训的也做好了吧。”赵良媛阴阳怪气的问,还不等魏书辞开口回答,接着又说:“到底是乡下来的,瞧瞧这花搭的,还有这颜色,真是艳俗,还不如我家中八岁幼妹的手艺呢。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魏昭训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家世好的赵良媛还高她整整两级,何况现下陆承煜不在宫里自然更加要苟住。魏书辞这样想着,朝赵良媛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语气平和地回答说:“当然不会,赵良媛不过是实话实说。” 作者有话说: 陆承煜以为他出门在外时,魏书辞会是这样的心情:阿煜不在第一天,想他、想他、想他…… 其实魏书辞的心态是:陆承煜不在的第一天,苟住、苟住、苟住…… 小天使们的评论就是我的动力 第19章 杨昭训神色复杂地看看赵良媛,又看看坐在一边抱着孩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徐承徽,最后才去看一脸淡定的魏书辞,心说这气氛也太奇怪了些。 “妾想起屋里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良媛姐姐若无他事,妾这就先行一步了。”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现下被陆承煜放在心上的魏书辞她不好招惹,身份贵重的赵良媛她不敢得罪,思来想去只有远离纷争才是最好的选择。 赵良媛看着关键时候选择临阵脱逃的杨昭训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讪笑,心中暗骂她果然只是一个不顶用的绣花枕头。 杨昭训这会子已经顾不得赵良媛怎么看她了,上回连夜抄书的经历在她心里埋下了很深的阴影。即便陆承煜不明说,她也知道陆承煜这是在变相地警告她不要再去招惹魏书辞,要她往后夹紧尾巴做人。再有就是,那种有苦不能说的滋味太让人难受了,明明是在熬夜抄书,旁人还以为她是在承宠,可偏偏她还不能说出事情的真相,只能扮演一个受宠的角色。 更何况谁又愿意给人当枪使呢?如今赵良媛连她自己的宠爱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功夫能管得到她杨昭训的身上来,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还帮着她去给魏书辞找不痛快,那就是上赶着给自己树了一个劲敌。 杨昭训即便不聪明,却也不会蠢笨到连这一点也看不明白。赵良媛明摆着就是看到魏书辞复宠想要出手了,此番这样也是想试试徐承徽的态度。 而徐承徽事不关己的态度则让赵良媛几乎可以肯定魏书辞并未与宋良娣交好,若是交好,徐承徽作为宋良娣的左膀右臂总该替魏书辞说上两句话才对,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魏书辞受气。 傍晚时分徐承徽去宋良娣的院子跟她说明这件事情,宋良娣闻言微皱了眉头,目光里满是疑惑和不解,“上回杨昭训倒也接连承宠了几日,以她的性子这回不应该是借口中途离开而应该跟赵良媛一唱一和才是,怎么她承了宠反倒变得收敛了。” “这一点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徐承徽附和着她的话,略思忖一会儿后将话锋转到了赵良媛的身上,“妾瞧着赵良媛对于杨昭训的中途离开似乎很不开心,或许咱们可以先将这两人分开。” 宋良娣抬手揉了揉有些隐隐发痛的额头,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那杨昭训不过是个蛮横无脑的主儿,她向着赵良媛对咱们来说未必是坏事。当下最要防备的人是魏昭训,我瞧着她不是个简单的,年纪轻轻就如此沉得住气,脑子也比杨昭训好使不知多少倍。” 徐承徽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她的想法,接着将她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魏昭训对咱们这些人的防备和疏远是多了些,可妾看她面对朝暖时的温和笑容倒不像是假的,或许她是真的很喜欢孩子吧。” 哼,喜欢孩子,那她也得有那个命可以生的出来才行!宋良娣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了拳,面上却还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其实徐承徽不争不显的性子魏书辞还是比较欣赏的,毕竟在后宅生存不易,更何况是在像东宫这样的地方,后院女人的斗争注定是残酷的,她不认为自己作为现代的灵魂就一定可以斗得过她们,所以才会心生怀上孩子就夹紧尾巴猥琐度日的想法。 她倒不是怕斗,而是怕斗输后的凄凉下场,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指不定还会丢掉性命,与其那样还不如趁着入局不深及时损止,提前步入养老生活享受天伦之乐他难道不香吗? 肚子里没货总觉得心里没底。魏书辞觉得自己任重道远,陆承煜这样的禁欲系不易攻略,需要加倍努力才行。以前觉得他喜欢知书达礼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要命的是她现在还摸不透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不喜欢什么样的。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雨,雨水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今晚没有蝉鸣声,魏书辞十分少见地失了眠,直到后半夜堪堪入睡,旧梦重温了一遍她在现代的生活。 次日就是端午,魏书辞依照规矩穿戴齐整去给宋良娣请安问候,宋良娣笑着赏了她几个肉粽和五彩丝线,魏书辞再三谢过才回去自己的院子。 魏书辞坐在轩窗下托腮看着窗外绿瘦红肥的石榴树,暗自腹诽:不知道陆承煜事情办得如何了,这都快半个月了也不见他往东宫里传封书信。 茗尘往隔扇旁挂了一把艾草,接着又与闵溪端了艾草水执了菖蒲草进前,“兰汤好了,姑娘过来净手吧。” 魏书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收回思绪出去外间,伸出双手由着闵溪拿菖蒲草将艾草水洒在手上和脖颈处。这一切完成后,茗尘又叫闵溪将其他丫鬟婆子喊到院子前边来,排着队沐兰汤。 端午节百官休沐,学堂亦有两日假,故而今天的洛阳城里格外热闹,运河两岸的酒楼茶肆生意红火,雅间内的客人们非富即贵,甚至几位王爷、公主们也来到了最负盛名的一品居观看今年的龙舟赛。 “公主和嫂嫂觉得哪支队伍会获胜?”邹氏微垂眼眸看着江面上整装待发的十几支队伍,浅笑着问身旁坐着的陆云卿与方氏。 陆云卿还是头一回这么认真地观看龙舟赛,从前因着顾勋对龙舟赛并无兴趣,故而每年的端午节两人只是沿着运河闲步一会儿,顾勋从来没有问过她想不想看龙舟赛,只是把自己的想法施加在陆云卿的身上。 那时候的陆云卿以为顾勋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看龙舟赛,直到那日在一品轩看到他与程芷嫣,她才意识到原来顾勋只是不喜欢与她做这些事情罢了。 陆云卿努力将关于顾勋的一切从脑海里剔除,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回答说:“蓝队吧,我看着他们自信满满、气势如虹,想必平日里没少下功夫。” 等陆云卿将话说完了,方式这才接着她的话回答说:“我觉得是红队,我记得前五年他们胜了有两场,今年的精气神看着也不错,想必实力不弱。” 邹氏听得她们二人的答案都与她的不同,浅笑着往杯中添了一些热茶执在手里,语气平和:“去年的橙队是后期发力,与头名仅有一尺只差,我认为今年他们或许能够拔得头筹。” 三人正说话间,却是听得隔扇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邹氏上前去开了门,定睛一看原来是荀澈。 “邹二娘子。”荀澈与邹氏的夫君曾是同窗,步入官场后又是同僚,几家之间也经常走动彼此之间都是认识的。 “原来荀大夫。”邹氏笑着朝人见了一礼,而后才又问他:“有什么事吗?” 荀澈如实回答:“有点事情想要请长公主帮个忙。” 邹氏对荀澈的人品是相信的,何况他们两人又是旧相识,“荀大夫请稍等,我去同公主说说。” 蓝队暂时处在第三位,陆云卿看得正入迷,邹氏走到她身后,她便转过头来看邹氏,问:“方才是个人敲门?” “是荀大夫,他说有点事想跟公主当面说一下。” 是他啊。陆云卿莞尔一笑站起身子走到隔扇处,荀澈抱拳见礼,见她一声“长公主”。 陆云卿笑着回他一礼,语气平平地道:“荀大夫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今日出门出的急忘了带银子,又是骑的马没带小厮,这会子要付饭钱了才想起这档子事,可巧方才在楼下遇到姜侍郎,听说公主与两位夫人就在楼上用膳,荀某这才想着上来找公主借几两银子。” 陆云卿听他说完这番话不由得皱了眉头,思忖片刻后疑惑问他道:“既然遇到了姜侍郎,何不与姜侍郎借了银子,反而舍近求远来找我?” 荀澈早料到她会如此问,演技精湛地作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压低声音解释说:“姜侍郎他平素并不会带许多银子在身上,何况我们是同僚,忘带银子拿不出饭钱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好厚着脸皮说出来。而我与公主是少时的玩伴,彼此之间出糗的事情不是没见过,我信得过公主,这才前来叨扰公主。” 陆云卿听他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朝廷的谏议大夫忘带银子拿不出饭钱传出去的确不好听,何况他与姜侍郎又是同僚,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荀澈难免会尴尬。荀澈信得过她,她当然不能让他失望。 “那么,荀大夫要多少银子?” “二两即可。” 陆云卿吩咐丫鬟从钱袋里取了十两银子出来送到他手上,考虑到他们并不经常见面的缘故,陆云卿又添了两句话:“男儿家身上没有银子怎么行。荀大夫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荀大夫,这里有十两银子,你且拿着。等过几日阿煜回来后你还给阿煜就是,我经常往东宫里去,他会转交给我的。” 荀澈便道:“每回都让太子殿下代为转交多不方便,何况公主如今已是自由身。这样吧,等过段时间寒舍的菡萏开了,我下个帖子请殿下和公主还有姜侍郎、姜少卿夫妇过来划船赏荷、品茗吟诗如何?” 陆云卿暂居在姜府也无甚么事可做,每每都是姜老夫人和两位表嫂费心邀她赏花、逛街,其实她心里觉得挺麻烦她们的。荀澈的这个提议倒是恰到好处,也可以让两位表嫂放松放松身心。 “赏荷品茗倒也是雅事。就是要麻烦荀大夫张罗费心了。” 荀澈耳听得他答应下来了,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兴奋,面上还是压着不显,故作淡定地回答说:“不麻烦。那就这么说定了?” 陆云卿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的确已经答应,不会反悔。 “好,公主继续去看龙舟赛吧,再有一刻钟就要结束了。”说完亲自合上隔扇昂首阔步地走到了楼下,将自己钱袋里的银子付给了店小二。 正在喝茶的姜侍郎看着他心情大好的样子,正要高声叫住他,荀澈却是三两步走了出去然后一个健步翻身上了马。 作者有话说: 小陆:我喜欢你这样的呀! 书辞:我是啥样的啊?我自己都总结不出来…… 洛阳套路哪家强,东乡侯府找荀澈。 荀澈:为了追公主,我也是豁出去了。 第20章 夏日来临,天气逐渐炎热,新建好的月季花架下,魏书辞抱着松子窝在摇椅里透过花叶间的缝隙看云卷云舒。 这时候茗尘呈了一碟葡萄上来,含笑说道:“这是周公公叫人送过来的,说是殿下离宫前吩咐,有新鲜的果子就先送给姑娘和宋良娣尝尝。” 受宠还是不错的,吃好喝好用好。魏书辞觉得很是受用,将松子交给冬欢照看在清水里净手后哼着小曲吃葡萄。 “松子这时候也该饿了,去拿些小鱼干出来喂给它吃吧。”魏书辞自己吃的同时也不忘陆承煜叫人抓来送给她的松子,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在魏书辞心里松子不仅仅只是一只猫,更是聆听她的心事的“好友”。 茗尘不止一次看到过魏书辞抱着容易轻声细语,而且说的还很认真,有时候能说上一刻钟,每当遇到那种情况的时候茗尘就会远远地守着她不让人靠近,未免她们觉得自家姑娘脑子不正常跟猫说话。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松子吧。”魏书辞垂眸看着正在给松子喂小鱼干的茗尘,突然抽风。 茗尘被她说穿心事,正要否认,魏书辞却是神秘兮兮地继续说起了话来:“因为有些事情我只能跟松子说,你们听了指不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其实有时候想起以前的事,我也挺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姑娘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难不成姑娘是真的有妄想症吗?觉得她的某些心思只有松子才能听懂?怎么可能,她和闵溪可是陪着姑娘长大的,怎会听不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其实姑娘也可以跟我和闵溪说说的,姑娘记事起我们就在一块了,姑娘的性子我们多少都是了解的。” 就知道她理解不了。魏书辞颇有些惆怅,轻叹一口气说:“罢了,我还是说给松子听吧。松子多乖啊,白……不对,黄黄胖胖的。” 至次日,魏书辞不知怎的竟是自个儿起了个大早,走到窗边撑起窗子瞧着还未泛起鱼肚白的天边,魏书辞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接着从衣架上取了披风披在身上出门往院子里透气。 尚未洗涑完毕的茗尘和闵溪听到正房的响动,匆匆忙忙穿上外衣就要过去查看,才出了抱厦就见一个白影在院子里晃,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壮着胆子定睛一看原来是魏书辞。 “姑娘怎么起的这样早?”茗尘轻出一口气,上前问她。 “许是昨晚睡的早了些。你们先忙吧,我自己在院子里散会儿步。” 等到朝霞出来的时候,魏书辞已经坐到了梳妆台前由着茗尘和闵溪给她梳发,离梳台不远的轩窗外的石榴树上飞来了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 茗尘一个激动差点扯到魏书辞的头发,连忙叫闵溪去找一支嵌红宝石的步摇出来,接着笑盈盈地同魏书辞说道:“这是喜鹊报喜啊,今日咱们院里指不定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太子殿下不是已经出去有二十天了吗,说不定今天回来就会宿在姑娘屋里呢。” “茗尘啊,你也半大不小了,怎么还相信这些啊?”魏书辞对她的话不以为意,笑着打趣她道。 “当然信了。”茗尘语气坚定,“姑娘进宫待选的那日早晨,屋外的桂树上也来了一只喜鹊,后来姑娘可不就入选了,成了太子殿下的昭训。” 选入东宫这件事吧,其实也未必就能算得上喜事,如今陆承煜的后宅不过五个女人就已经让她苟在屋里不敢出门了,这以后陆承煜继承了大统指不定会有多少女人呢,到了那时恐怕是要寝食难安、处处设防才能勉强保住小命。 所以对于魏书辞来说,茗尘的这个例子并不成立。 魏书辞用过早膳后就抱着前两日还未看完的话本继续看了起来,至于松子,早上冬欢喂了它一些牛乳和鸡胸肉后就自个儿跑去后院玩儿了。 午膳过后,周海又叫小黄门送了信过来,说是太子殿下已经进宫去到长春宫给平帝复命、报平安去了,等宫宴结束晚些时候就会来葳蕤院见她。 待那小黄门走了有一会儿后,茗尘这才得意洋洋来到魏书辞的跟前,笑着说:“早上我说什么来着,是有好事发生吧,殿下回来的第一天就要来看姑娘你,这说明殿下心里有姑娘你呢。” 魏书辞被她说的心里乱麻麻的,连带着脸上也染了几分红晕,“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殿下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的。” “周公公派过来传话的,这消息肯定假不了,姑娘赶紧去沐浴一番吧,正好前几日针线房送了两套夏装过来,姑娘换身新衣,殿下看了才会喜欢呀。” 魏书辞没有搭话,拿上茗尘送来的衣裙往浴房去了。 傍晚的时候,果然听到了周海那熟悉细尖的高音,魏书辞连忙来到阶下迎接陆承煜,只是陆承煜好像是有些喝醉了,看起来不太清醒的样子。 “殿下他不喜欢旁人伺候他沐浴,如今殿下又醉的不省人事,恐怕只能让魏小主来伺候殿下沐浴了,您看这怎么办才好……”周海面上一副为难的模样,看着魏书辞轻声细语地说。 喝醉了?看着他的步子好像挺稳的,除了双颊有些泛红和满身的酒气,似乎也不是醉的那么厉害啊?可是周海是陆承煜身边的大公公,她不好质疑,况且陆承煜也不说话,她除了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别无他法。 “那我先扶着殿下进去喝些醒酒茶,等热水备好了殿下清醒些了,我再扶着殿下去沐浴吧。” 闻听此言的周海心里偷着乐,面上却还是一副难为情、十分抱歉的模样,语气里亦是愧疚:“有劳魏小主,殿下他从前都是自己沐浴的,咱们也不敢近他的身呐,只能是劳烦小主了。” 魏书辞怎么看怎么听都觉得周海今天怪怪的,陆承煜平时酒量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也会醉到神志不清? 茗尘将醒酒茶端了上来,魏书辞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等闵溪和冬欢过来说热水已经备好,魏书辞扭扭捏捏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服了陆承煜进去浴房内。 替他解上衣还好说,解到腰带的时候,魏书辞是怎么也下不去手,正纠结着,头顶上方却是传来一阵压抑的男声:“你先去屏风后面,孤自己来。” 自己来?难道他果然是没有喝醉?魏书辞如蒙大赦,抬头看一眼确定方才那句话是出自他口无误后才猫着腰离开他身前躲到绘岁寒三友的屏风后面。 奇怪的是,屏风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椅子,还有几本话本,魏书辞心里虽然疑惑,耐不住站着无聊索性就坐到椅子上看起话本来了。 约莫两刻钟后,穿好衣服的陆承煜清了清嗓子叫人从屏风后出来,“孤已经穿好衣服,你可以出来了。” 魏书辞因为心里有事,看话本的时候没怎么看进去,这会子听陆承煜说可以出去了,不假思索地放下手里的话本走了出去。 “殿下果然没喝醉。”魏书辞不过抬眸看了他一眼就可以确定他的确是没有喝醉,他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后哪里还有半点醉酒的样子,除了脸颊微红外神清气爽的很。 陆承煜听到她的轻语,具体说的什么他却是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魏书辞连忙否认,假装不知道他刚才在装醉酒的事情,“只是觉得殿下酒醒的挺快,看样子茗尘泡的醒酒茶很有用。” 陆承煜留意着她手上的小动作和面部表情,轻启薄唇缓缓开口说:“孤的魏昭训好像很紧张啊,手里的帕子攥的这么紧,眼神还飘忽不定。” “没有紧张……妾只是……”魏书辞一着急就词穷了起来。 陆承煜轻轻一笑,握住她的小手温声说:“先回屋吧,这里湿气重。” 推开门,院子里早没了丫鬟婆子的身影,魏书辞还没疑惑多少会儿,陆承煜已经拉着她大步走进了正房的里间。 床边的两个烛台上的蜡烛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刻有龙凤的红烛,被子也被人换成了绣龙凤的红色锦被,床头柜上置着装满栀子的花囊,散出清香。 陆承煜大费周章装喝醉把她支出去就是为了这个?魏书辞这样想着,双颊烧的通红,就连耳根子也在发烫。 “知道孤为何叫人燃上红烛吗?”陆承煜从身后抱住魏书辞,低头凑到她的耳畔出轻声问她。 “大概是,知道的……”魏书辞声如蚊蝇,一颗心突突的直跳,紧张不安。 “安置吧。”陆承煜今晚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温柔,等魏书辞往床边坐好脱下绣鞋后,三两步来到床前往她身边坐下。 “这二十日昭训可有想孤?”陆承煜定定看着她,同她四目相对。 “当然想了。”魏书辞回答的不假思索。心中暗道:能不想吗,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快发霉了。 “孤也想昭训,很奇怪吧,孤也觉得奇怪。” 第二天魏书辞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醒来,躺在床上思考人生了好一会儿才忍着害羞叫了茗尘进来。 “殿下吩咐我们备了热水,姑娘先去泡个热水澡吧。” 魏书辞想要问问她昨晚她们都去哪儿了,可想起昨晚的事,又觉得有些问不出口,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由茗尘扶着去浴房里泡了个热水澡。 作者有话说: 只能这样了~ 感谢小白家和201314继续我们的暧昧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21章 魏书辞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独冬欢抱着松子在廊下晒太阳,茗尘和闵溪则在炕凳上做女红,时不时和百无聊赖的魏书辞说上几句话替她解闷。 今日的午膳和晚膳格外丰盛,魏书辞一个人显然是吃不完的,正替账房的人觉得铺张浪费时,就见着一身玄色长袍、头戴金冠的陆承煜迈着大步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 “昭训体质弱,该好好补一补。”陆承煜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待屋里只余了他与魏书辞后,压低声音浅笑着问她:“身体好些了吧?” 魏书辞感觉到他掌心里传来的温度,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精神也变得高度紧张,“好多了,有劳殿下挂心。” “这鸡汤是孤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你多喝一些补补身子。”陆承煜说着,伸手取了魏书辞跟前的白瓷绘梅花的小碗过来,亲自替她盛了一碗鸡汤。 魏书辞大感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汤碗来同他道了谢。因为昨晚的事情,她这会子还有不好意思正视陆承煜,吃饭的时候恨不得把脑袋埋进碗里。 “还在害羞?”陆承煜使坏似的明知故问。 魏书辞声如蚊蝇地说一句没有,胡乱舀了一勺肉沫茄子放进眼里,故作镇定、一门心思地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孤还以为昭训会害羞,今晚……” 魏书辞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话里有话的话,差点被嘴里的饭给噎到,急急忙忙地从广袖里取了锦帕出来掩着嘴轻咳几声,接着又端起茶盏喝了将近大半杯茶水才缓过来。 陆承煜见状开口解释说:“孤不过是吓唬你,当不得真。今晚孤去上房睡,现下可觉得安心了?” 魏书辞听他如此说才觉得心安下来了,点点头后一本正经地抬头看向陆承煜,语重心长:“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妾能理解,可身子才是放在第一位的……” 小丫头片子还来说教他了。陆承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拿食指点了她的脑门一下,“小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孤的身体,孤自然会爱惜。” 陆承煜在魏书辞的屋里用过晚膳后就往书房处理政务去了,魏书辞坐在炕上看着高几上的兰花盆栽纠结,不知接下来是该固宠还是继续维持现状。 傍晚时分茗尘捧了一把粉色的百合花进来,闵溪的手里则是捧着一个汝窑花囊,茗尘将花插进瓶中拿剪刀修剪花枝,闵溪就坐在她身边与她闲话。 “再有半个月就是六月了,三姑娘也该及笄了吧。”闵溪口中的三姑娘正是魏书琀,魏书辞一母同胞的妹妹。 茗尘听她这么一提才想起魏书琀马上就要及笄了这茬儿事,扭头看一眼目光呆滞的魏书辞,茗尘微皱了眉头轻声说:“姑娘她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咱们还是明日再提醒姑娘一下吧。” 闵溪点头表示赞同,等茗尘修剪好花枝将花囊置到古董架上后,这才离开屋里去偏房烧热水。 宋良娣和赵良媛一早就听说了陆承煜昨晚刚回来就宿在魏书辞屋里的事,傍晚时又听婆子说陆承煜在魏书辞屋里同她一起用晚膳。 与太子两个人用膳,就是正得宠时的宋良娣也是只有过一回的,赵良媛则是一次都没有。魏书辞作为一个小小的昭训竟然得了太子这样的待遇和重视,宋良娣和赵良媛又如何能够装聋作哑。 魏书辞。宋良娣闭上眼在心里重重念了魏书辞的名字三遍,再睁眼时已然在眼底显了一丝杀意。 接下来的两天陆承煜分别宿在了宋良娣和赵良媛的屋里,陆承煜对她们提不起兴趣,自然也就不会有温存。 休沐日陆承煜先去徐承徽院里看了陆朝暖,午后就往魏书辞屋里去了。 几日不见,他还真有几分想她。 “殿下过来了。”魏书辞将他让到上座上,斟了一杯茉莉绿茶双手奉上,陆承煜抬手将茶盏接过来,轻抿一口茶水后顺着她的玉手开始不自觉地往上看。 魏书辞看出他的异样,下意识地垂下头看了看身上的鹅黄色襦裙,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他:“殿下是觉得妾今日穿的衣服有什么不妥吗?” 陆承煜直勾勾地看着魏书辞,语气低沉:“不喜欢,换一件吧。” 不多时细心的茗尘就听到了屋里细微的响动,连忙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支了出去,吩咐她们没有两位主子的允许任何不能靠近上房,接着又让闵溪随她去偏房里烧些热水预备着。 当天夜里魏书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说这陆承煜的人设怎么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今天白天他的想法很危险啊…… 第二天魏书辞用过午膳后不久就见周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和小丫鬟捧着雕花托盘走了进来,带着笑容语气恭敬地朝人说道:“这些都是殿下精心挑选后赏赐给魏小主的,这里是礼单册子,还请魏小主仔细过目一遍。” 魏书辞赶忙上前朝陆承煜主屋的方向行了一礼,接着平身上前接过册子含笑说:“有劳周公公走这一趟了,还请公公替我向殿下道声谢。”说着又叫茗尘抓了一把碎银子送上前来:“一点心意,公公拿去喝茶吧。” 周海笑呵呵地收下银子动作娴熟地装进袖子里,语气恭敬地道:“魏小主无需同咱家客气,咱家还要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这就先行一步了。” 差人送走周海后,魏书辞脸上的端庄持重瞬间消散,喜上眉梢地将东西清点一番后让茗尘和闵溪两个往库房里收好。 心说这以后要是生了女儿,可得替她多攒些嫁妆钱,这样才能在婆家更好地立足。若是生了儿子也不打紧,有谁会嫌钱多呢。 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一日,魏书辞派茗尘出府探亲,顺便将一顶做工精致的花冠送给她作为及笄礼上的主冠,当初她及笄的时候就是带的那顶花冠,是原主生母就给原主最贵重的东西。 除此之外魏书辞还用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部分银钱给她买了一套珍宝斋的头面,往后魏书辞就是大姑娘了,总得有拿的出手的首饰。 步入盛夏六月,正是荷花开放的好时节。荀府的荷塘中荷叶田田,花色正浓,荷香阵阵。傍晚时分应和着天边的晚霞,荷塘更显温柔静谧。 荀澈缓步围着荷塘闲逛了一圈,回到书房亲自提笔写下了数张帖子,这其中写给陆云卿的那张帖子字数最多,字迹也最为工整,诚意满满。 隔天陆云卿收到帖子时浅笑着一口应下了,荀府的婆子行礼告退后,离开姜府回去荀府复命。 三日后。 姜府与荀府都在乌衣巷,两家隔的并不算很远,坐马车的话不出半刻钟就能到,邹氏、方氏与陆云卿同乘一辆马车,姜侍郎和姜少卿则乘另一辆。 华丽高大的马车在荀府门前缓缓停下,此时早有婆子立在府外等候他们了,其中一个婆子伸出手躬着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语气恭敬地道:“公主,两位大人和太太请随老奴往这边走。” “太子可过来了?”陆云卿温声问。 那婆子摇摇头,语气恭敬,“还未。太子殿下从宫里出来,自然是会慢一些。” 陆云卿闻言微微颔首,随那婆子缓步往府里走。 小巧精致的游船停靠在荷塘边,凉亭内的荀澈已经等候多时,见他们一行人过来后连忙上前彼此见过。 “公主请。”荀澈先上了船朝陆云卿伸出手,陆云卿瞧着与陆承煜同岁的荀澈,略微犹豫了一会儿后将手里的团扇放到他的手掌上,抬起腿走到船内。 邹氏和方氏与陆云卿坐在一边,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则坐在另一边,邹氏看着满池的荷花,抬手摘了一朵莲蓬送给陆云卿,含笑说:“新鲜的莲子才好吃呢,公主试一试吧。” “谢谢二表嫂。”陆云卿浅笑着接过莲蓬,跟着邹氏的动作剥起莲子来。 美人垂首,眸光潋滟,广袖随着手上的动作往下掉了一些,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腕。荀澈一时间竟看得入了神,直到陆云卿剥了几颗莲子抬手送到他跟前时,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荀大夫也尝尝吧。”陆云卿的声音清脆悦耳,听得荀澈心里酥酥麻麻的,让他想起了年少时的那个梦。 梦里的陆云卿身着一袭华丽的红裙,发髻高梳头戴凤冠,手执雀羽扇遮住面容,半醉的他自外间进来,陆云卿便放下手里的雀羽扇,微红着脸唤他一声“阿澈”。 倘若当初他能勇敢一些,不那么刻意地去在乎陆云卿暂时将他当做好友和弟弟来看待的话,或许陆云卿此时此刻就会是他的夫人,也就不会受到顾勋的欺骗和伤害。 “谢公主。”荀澈的双颊和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大截,微垂着头轻声细语地同陆云卿道谢。 身为谏议大夫的荀澈在朝堂之上向来都是直言不讳、不怕得罪任何人的主儿,像今日这样扭扭捏捏的样子姜侍郎和姜少卿还真是没见过。 待一行人游完荷塘回到凉亭后,陆承煜这才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说: 想起那张熊猫表情包:年轻人,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小荀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呦~外人面前大狼狗公主面前小奶狗~ 第22章 一行人见了陆承煜就要行礼,陆承煜及时出言制止,而后径直走到凉亭里往石椅上端坐下来,开始同姜家人闲话家常起来。 被晾在一边的陆云卿只能是坐着听他们说话,同样被陆承煜晾的还有荀澈,饶是荀澈情商再低,也不会觉察不出这是陆承煜在特意给他制造机会。 “上回公主的建议甚好,荀某已经将图画完善好,不知公主可愿去书房瞧瞧?”荀澈满怀期待地向她发出邀请。 琴棋书画中陆云卿最喜欢的就是绘画,最有建树的也是绘画,故而当她听到荀澈的这个邀请时,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就直接一口应下,“荣幸之至。” 荀澈的院子离荷塘并不算远,走过去也不过就是小半刻钟的路程,不同于寻常的世家公子,荀澈的院子里不过两个嬷嬷一个丫鬟,那丫鬟的模样只能算是清秀,瞧着年纪应该与荀澈不相上下,两个嬷嬷则是年过四旬。 他未娶妻纳妾,难道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吗?陆云卿心里泛起了疑惑,不过转念一想,外头都说荀大夫是醉心政事、心怀天下,无心男女私情…… “这里就是了。”荀澈缓步上前信手推开隔扇,将陆云卿引了进去。 荀澈的书房十分宽敞,东边靠墙的位置放着红木书架,古董架上置着珊瑚、瓷瓶和玉石摆件等物,轩窗下的梨木书桌上的花囊内插着几支带有花苞的茉莉,书桌旁是一个钧窑青白釉花缸,整间屋子的风格是简约雅致。 荀澈从画缸里取了画卷出来后往书桌上平铺展开,陆云卿便垂眸仔细去看那画卷之上的图案,只见线条流畅、笔触细腻,虽比不得当世名家,放眼整个大宣至少也是中上水平。 “荀大夫的画很有诗意,细节处理的也很好,多加练习必定会更上一层楼。”陆云卿很中肯地评价道。 “这都是得益于公主的指导。听闻公主喜欢周仲朗的仕女图,可巧荀某前些日子新得了一副他的画作,公主若不嫌弃,等公主八月生辰到了,荀某就将它作为生辰礼送与公主如何?”荀澈继续套路陆云卿,说这番话的意图就是提醒陆云卿不要忘了下帖子邀请他去姜府或是公主府参加她的生辰宴。 周仲朗的画珍贵非凡,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倘若机缘不够纵使是有权有势也未必能寻得一两幅真迹,故而荀澈的这份口头上的生辰礼对陆云卿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陆云卿思忖片刻后微微一笑,在话语里收下他的口头礼物,“若真是如此,本公主也该好好想想冬日里送荀大夫什么东西作为生辰礼好了。” 她竟然知道他是冬季出生的。荀澈心里既激动又兴奋,恨不能现下就将这些年来对她的思慕倾泄出来,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陆云卿对他的感觉仅仅是朋友而已。 强压下内心的喜悦,荀澈掏出一锭银子给陆云卿,厚着脸皮再次套路她:“这是公主上回借给我的银子,现在我连本带利还给公主,公主若是觉得好友之间借银子不该带利的话,改日有空请我喝杯茶就好。” 陆云卿在与荀澈相处时感受到的更多的是轻松和愉悦,故而对于荀澈提出的请他喝杯茶的要求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或是不好的地方,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应了下来。 “他日若有机会自当是要请荀大夫喝杯茶的。荀大夫和阿煜这段时间没少因为我的事费心,想了不少法子让我开心,这些我并不是感觉不到。总之,真的很谢谢你。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阿煜还以为我们去哪儿了呢。” 心里乐开花的荀澈故作淡定,随她出了书房往荷塘的方向走,“公主不必说谢字,朋友之间本该如此。” 是夜圆月高悬、月色如练,荷塘波光粼粼、红绿相衬,碧树枝桠上传来阵阵蝉鸣,习习夜风送来凉爽之意。 长平侯府内的灯火已经渐渐熄灭,独长平侯顾勋的屋子里还燃着蜡烛,熟悉的梅香勾起了他的回忆。身怀六甲的程芷嫣端了一碗绿豆汤送进来,轻声问他:“夫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顾勋回过神木讷地摇摇头,温和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你如今怀着身子要多休息,不要太劳累了。夜也深了,你回去安歇吧,我还有公务处理,今日就宿在上房,你不必等我。” 程芷嫣垂下眸子扫视案上的金兽香炉一眼,那里头散发出来的缕缕青烟是她这六年多来最讨厌的,因为那是陆云卿最喜欢的梅香。 多年以来顾勋为了不被陆云卿发现她的存在,叫她将檀香换成了清淡的梅香,如今她已是他的贵妾,他有了足够的权势亦摆脱了陆云卿,可顾勋却还是在他的屋里焚着陆云卿喜欢的梅香,而不是她喜欢的檀香。 “好,夫君忙完就早些睡吧,公务要紧,身子也要顾惜。”程芷嫣面上还是一副温婉恭顺的模样,广袖之中的一双玉手却是握紧了拳头,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头上疯狂滋长。 “皇姐。”陆承煜从梦中惊醒,头上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这是他重新活过以来第三次梦到陆云卿惨死时的场景。 程芷嫣假惺惺的恸哭,顾勋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他恨不能上前撕碎负心薄情的顾勋,奈何他当时只是一缕残魂,一缕因为放心不下仅有的亲人而暂时留存于世的幽魂。 “夫君,公主难产,母子都没能保住,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漏嘴,我不该告诉他太子殿下的事……”程芷嫣哽咽着说道。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顾勋发疯了似的推开程芷嫣,几个大步上前伏在床前轻抚着陆云卿的额头,“公主,云卿,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如今我是正二品的大员了,位及人臣,我们好好过日子。” 程芷嫣装模作样地抹抹眼泪,端起女主人的身份,“几位女医辛苦了,如今公主刚去,侯爷伤心欲绝才会这般,还望几位多多担待。圣上和郭贵妃那边,还请几位女医如实禀明。” 还不等几位女医走远,程芷嫣背对着顾勋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梦境戛然而止。陆承煜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深入骨髓的恨意让他再次在心中暗暗发誓:程芷嫣和顾勋,郭贵妃和郭家人,所有伤害过他与皇姐的人,今生他一定要叫他们生不如死。 “殿下可是做噩梦了?”魏书辞被他猛坐起来的动作和沉重的喘息声吵醒,清醒之后的魏书辞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毕竟皇家的孩子压力都大,尤其他还是东宫太子。 陆承煜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等心绪平复一些后直接将头埋在了魏书辞的肩头上,魏书辞察觉到他的低落情绪,温柔的抬手轻抚着他的后背,垂头在他耳边轻语安抚他:“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没事的。妾还在这里,不论发生什么事,妾都会陪在殿下身边。” 陆承煜闻言微微怔住,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的他缓缓开口反问魏书辞一句:“不论发生什么,都会陪在孤的身边吗?” 魏书辞重重点头,努力抱紧他微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当然会了,打从妾进东宫的那天起,妾的命运与殿下就脱不开了,只要殿下好,妾就跟着好;殿下若是不好了,妾也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陆承煜微微颔首,搂着魏书辞重新倒在床上,温声说:“继续睡吧,不然你这只贪睡的小懒虫明天又该起不来了。” 贪睡的属性被发现了啊。魏书辞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将头藏到他的脖颈处后才觉得安心,缓缓入眠。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魏书辞才堪堪醒来,这一觉睡的是挺香的,就身边没了陆承煜的身影。 茗尘听到里头的响动缓步走了进来,魏书辞揉着眼睛问她:“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辰正了。” 才八点。魏书辞觉得她其实也不是很能睡啊,不过仔细一算,从昨晚九点到今晚八点,整整十一个小时,这算是睡眠过度了吧?毕竟古人一般只睡八个小时,九点睡五点起,也难怪陆承煜要笑话她是贪睡的懒虫了。 酉时陆承煜回到东宫,魏书辞正坐在花架下撸猫,茗尘则在矮凳上坐着替她打着蒲扇。 “殿下摸摸松子吧?”魏书辞再次邀请他撸猫。 陆承煜盯着松子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答应,而且松子看他的眼神也不怎么友善,似乎还有一点敌意,尤其是当他靠近魏书辞的时候。 魏书辞见他们一人一猫互相看不对眼,当即也就不再勉强,将松子交给冬欢,笑着吩咐说:“冬欢,你抱着松子去园子里玩会儿吧。” 冬欢恭敬道声是后抱着松子离开了,闵溪则端了铜盆和干净的毛巾上前让魏书辞净手。 二人缓步走到屋内,魏书辞先给陆承煜斟了一杯凉茶,接着才往他的对面坐下,“妾今日做了冰镇的银耳莲子羹,点下用一碗去去暑气吧,今天的日头怪大的。” “好。”陆承煜点头答应,很快又将话题带到了别的地方,“今年的七日田假,孤要去城外的庄子上同百姓们一起割几天麦子,昭训可愿随孤一同前往照顾孤的起居?” 陆承煜嘴上说着是要魏书辞照顾他的起居,实际上是放心不下她。听周海说他不在东宫的二十天里,除了赵良媛的茶会其余的日子她都没出过门,那段时间她应该是憋坏了吧。 “也就是说,妾可以跟着殿下一起出宫了?”魏书辞喜出望外,看着窗外天空的火烧云,心情格外激动。自打她入宫以来,已经快两年没有离开过皇宫这座华丽的牢笼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出去看看,哪里有不开心的道理。 陆承煜见她笑的跟个孩子似的,心里也莫名生出一阵欢喜。等茗尘将银耳莲子羹送上来,魏书辞双手接过奉给陆承煜,眉眼含笑,“殿下慢用,妾先去看看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有更新的话一般在早上哦~ 第23章 次日天还未亮,魏书辞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身子,等脑子清醒一些后便垂眸去看左手边尚未睡醒的陆承煜,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五更陆承煜习惯性地醒来,茗尘亦准时送了热水进来,本来想动作轻点让魏书辞再睡一会儿,没曾想魏书辞竟是自个儿醒了过来。 潜意识的力量啊。魏书辞乐呵呵地下床穿上绣鞋,等陆承煜洗涑完毕后用温水净面,接下来是穿衣和梳发。 因为是要去庄子上,魏书辞穿的是陆承煜事先叫人备好的小户人家的服饰,簪发的也是一支极为普通的银簪。陆承煜身上所着亦不过是一件布料普通的长衫,长发以木簪束起。 夏侍卫和李侍卫则扮做普通的小厮骑马跟在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后头。 马车内,魏书辞与陆承煜并排而坐,陆承煜将双手放在双腿之上,掩去眉宇间的冷峻,面色平和,“这次是微服出访,你我要扮演的是一对普通夫妇,这几天你唤我夫君就好,也不必自称妾,直接用我字。” 只要能出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魏书辞笑着地答应下来,“是,夫君。” 魏书辞抬手挑开车窗的帘子,只见宽阔的路面上车水马龙、人行如织,昂首阔步的年轻郎君,莲步轻易的年龄女郎,嬉笑玩闹的孩童,双鬓斑白的老者,沿街叫卖的小贩,这样热闹场景魏书辞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娘子在看什么?”陆承煜看着她的侧脸,浅笑着问她。 魏书辞还是头一回听他叫自己娘子,少不得害羞起来,双颊上染了几分红晕,缓缓放下帘子收回目光看向陆承煜,“我在看洛阳的人情风俗呀。” 陆承煜皱着眉疑惑问:“你虽是姑苏来的,在洛阳不是也呆了两年吗,难道都没有出过府门外出逛逛?” “父亲管的严,加上人生地不熟,我与妹妹几乎没出过府,只在府上专心学习女红和琴棋书画。”魏书辞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如实回答说。 陆承煜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凝神思忖片刻后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若喜欢,孤以后多寻些机会带你出来。” 魏书辞抬眸看向陆承煜,同他四目相对莞尔一笑,语气温和:“好。” 约莫两个时辰后,马车在尘土飞扬的黄泥地上缓缓停下。 夏侍卫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拱手朝马车内传话道:“老爷,夫人,刘家庄已经到了。” 陆承煜挑开布帘,拉着魏书辞的手踩着脚踏下了马车,不一会儿便有一对农家夫妻迎上前来,屈膝施一礼后语气恭敬地道:“姜老爷,姜夫人好,请随小的往这边来。” 陆承煜与魏书辞迈着小步随人进了约莫有三进的庄子,庄门前只挂了两盏红灯笼,庄内的布置和陈设已十分古朴简单。 “姜老爷,姜夫人,这是庄上上半年的收支情况和种养殖情况,还请两位细细过目。”中年妇人说话间,将一本厚厚的簿子送了上来。 原来陆承煜的这座庄子是用的假身份啊。魏书辞仔细一想,太子身份特殊,自然不能直接用他的名义,随便设置个张三李四倒也不错,提高隐蔽性。 陆承煜接过中年妇人递来的簿子仔细过目一遍,等他看完的时候天已经麻麻黑了,这时候下地收割麦子的长工们和短工们都过来庄上用晚膳。 庄上的吃穿用度与东宫的相去甚远,陆承煜原本还以为魏书辞一时之间会难以接受,没曾想魏书辞反倒还挺享受的。 夜里两个人坐在凉亭里的靠椅上乘凉,魏书辞打着蒲扇指了夜空中的星星给陆承煜考,“夫君看到像勺子一样的北斗七星了吗?” 此时的陆承煜手里亦持了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他顺着魏书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待看到她口中的北斗七星后,十分耐心地点了点头。 其实陆承煜对于看星空并无兴趣,可是当身旁有了喜欢看星空的魏书辞后,他似是收到渲染一般,觉得今晚的星空的确是静谧、美丽。 看着浩瀚无垠的星空,魏书辞不禁想起李清照的渔家傲来,“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易安居士的才情当真是千年也难遇。” 陆承煜扭头去看神情悠闲、怡然自得的魏书辞,不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笑问她:“夫人是想吟诗了?” 魏书辞连忙摇头回答说:“倒也不是想吟诗。其实我对唐诗宋词不过粗通皮毛,怎好在夫君面前班门弄斧。我只是比较偏爱易安居士的诗词罢了。” “既然不想吟诗,那就陪为夫做些有意思的事吧?” 有意思的事。魏书辞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真没反应过来,等回过味来,陆承煜已经站起身子用健壮有力的双臂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次日一早陆承煜起了个大早,魏书辞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她用过早膳问庄上人陆承煜去了何处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是他一早就跟两个小厮一道随人去地里收割小麦去了。 “厨房还有绿豆和酸梅干果吗?”魏书辞问那中年妇人道。 “有的,夫人是想喝些绿豆汤解暑吗?”中年妇人疑惑反问她道。 魏书辞将手上的银镯子取下送到那妇人手中,“这个镯子虽不是什么上好的首饰,拿去当个三五两总是有的,你把银子拿来多买些绿豆、酸梅干果和适量的百合干,我想每日做些绿豆百合汤和酸梅汤给干活的人送去,这样热的天,他们喝了也好解解暑。” 那妇人显然没想到魏书辞会是这样好相与的人,她从前只当城里大户人家的女主人们都是看不上她们这些庄稼人的,如今她对自己非但没有端起半分架子,更没有半点嫌弃的样子,这让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愣在好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恭敬地从魏书辞手里接过银镯子,嘴里感叹一句:“夫人真是好心肠。” 魏书辞在厨房忙活一上午才做好一桶绿豆汤和酸梅汤,叫上两个人搭把手将绿豆汤桶和酸梅汤桶送到田边,告知他们只要口渴了就可以自己过来舀一碗喝。 在田间寻了好一会儿,魏书辞才总算是看到了陆承煜的身影,不得不说,他穿上短偈低头割麦子的时候还真有几像庄家汉子。 “你怎么来了?”陆承煜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皱着眉问她。 帽檐下的小脸莞尔一笑,无比认真地看着他说:“夫君能下得地,我也下得。夫君可不要小看了我。”魏书辞说着,也拿镰刀割一把麦子放入框中。 察觉到暗暗看向魏书辞的两道目光,陆承煜将眸子一沉,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好起来,“你这细皮嫩肉的哪受得了这个,这本该是我们男人做的事,你赶紧给我回去。” 魏书辞被他的目光和语气这么一吓,当即就怂了下来,轻轻哦了一声后头脑一片空白地打道回府了。 中年妇人见状赶忙上前扶着魏书辞从地里上来,劝慰她道:“老爷这是心疼夫人你哩,咱们庄稼人自古以来就是男耕女织,夫人你每日在后宅能有什么力气,况且今日的日头这样毒,若是晒伤了还得去请大夫过来。你且仔细看看,这麦田里可有女人?纵然是过来送饭食的女人也不会再这里待上太久。” 话虽如此说,陆承煜毕竟是当着那么多人凶她了,也许是真生气了。魏书辞越想越心里就越乱,脸上的表情也不受控制地垮了下来。 傍晚时分魏书辞正对着空中玄月犯愁,沐浴过后换上常服的陆承煜迈着大步来到她身边,观察她片刻后往她身边坐下,“还在生为夫的气?” 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生你的气啊。魏书辞摇摇头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如实回答他:“我以为是你生我的气呢。” 陆承煜握了她的手在自己手心,温声解释说:“我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语气重了些。你还真是没心眼,自己长的如何都不知道?晌午你往我身边一站,有两个年轻的庄家汉子偷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我的夫人是能给人随便这样看的嘛?再者你若是中了暑气自己难受不说,林大娘她们不得好好照顾你这个庄主夫人?” 反而给他们添乱这句话陆承煜没有说出来,生怕魏书辞又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平白生暗气。 魏书辞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原身的身体素质的确不是很好,何况她在这个世界也的确从未从事过生产劳动,这样的烈日若真是晒出个好歹来只怕会是帮倒忙。再者她现在毕竟身处古代,是东宫的昭训,在那么多男人面前抛头露面好像是有些不合礼仪。 “那我就帮着林大娘她们准备每日的饭食和绿豆汤、凉茶等物如何?”魏书辞经过深思熟虑后提议说。 陆承煜对她的这个提议很是满意,当即就点了头,“这样最好不过。” 作者有话说: 小陆同学的心里戏:我媳妇儿真漂亮,应该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m ̄) 第24章 一晃五日过去,再有一日田假就结束了,陆承煜的原定计划是第六日早晨返回东宫,思及魏书辞这几日都是在庄子上度过的,陆承煜打算带她去逛逛三里外镇上的夜市。 夜幕降临,小镇上的夜市随之开启,街道两边的小贩高声吆喝,石桥上人行如织,涓涓河水映着如练的月光,引得郎君、女郎频频驻足停留,或是看河景,又或是在看人群中的某一人。 魏书辞着一身藕粉色齐胸襦裙,外披纯白色大袖衫,倭堕髻上是一支嵌东珠的银簪,简单大方。与她并肩而行的陆承煜则是着一身青灰色长袍,手持绘岁寒三友的乌木折扇,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人玉清贵。 “老爷给夫人买一朵花吧,今天下午新摘的,可以拿在手里,也可以簪在发髻上。”人群中窜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提着花篮冲到陆承煜身前,努力拔高音量同他说话。 陆承煜停下脚步看一眼魏书辞素净的发髻,俯身挑了一朵栀子掐掉枝叶赞进她的发髻间,随后从钱袋里取出二钱银子送到小女孩的手中。 小女孩欢天喜地的道一句谢谢后迈着轻快地脚步跑开了。 “没想到夫君你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对小孩子还挺温和的嘛。”魏书辞浅笑着揶揄陆承煜。 看来最近是太宠着她了,都敢拿他来说笑了。陆承煜故意将眉一皱,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知道我喜欢小孩子,某人怎么还不赶紧替我生一个。” 魏书辞听了这话不禁小脸一红,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环顾四下,待看到一处聚满了人还透着隐隐火光的地方,忙转移话题说:“那边好像有杂耍摊子,我们过去过去看看吧。” 陆承煜见她小脸微红朱唇轻抿便知她这是害羞了,这几日他是白日勤劳夜里也勤劳,若是她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他有信心能做一个好父亲。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陆承煜认为能够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唯有懂事明理、不争不显的魏书辞。其他四位妾室他甚至有些生理性地排斥,迎娶太子妃的事情他暂时也不想考虑。 先时平帝为陆承煜定下的太子妃是显国公府嫡长女叶韵,然而叶韵在出嫁前就突然暴毙而亡。不巧的是陆承煜重活的时间亦是在叶韵亡故以后,若是叶韵的死不是出于意外,那么必定是幕后之人不愿看到显国公成为他的岳父巩固他的地位,究其根本是要抑制他的羽翼。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叶韵的死究竟是何缘由,到他相信只要坚持不懈追查下去,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彼时魏书辞看杂耍正看得津津有味,陆承煜则是思绪渐远。等表演完喷火和胸口碎大石的把戏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拿着小铜盘请围观的观众赏析些铜钱,魏书辞从钱袋抓了一把铜板放进去,青年男子朝她笑着说了句谢谢。 “夫君,你等我一会儿,我去那边卖个糖人,马上就回来。”看到别的女郎手里的糖人,魏书辞嘴里犯起馋来。 陆承煜收回思绪,拉住她的小手同她一道往卖糖人的小摊走去,“我陪你一起去,这里人多,你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你会走散。” 魏书辞听他这样说只觉得整颗心都暖洋洋的,下意识地与他十指紧扣,语带娇羞,“有夫君在真好。” 来到小摊前,魏书辞要了一个兔子的糖人,陆承煜则是要了一个骏马的糖人,摊主先给魏书辞做了兔子糖人,魏书辞笑眼弯弯地接过糖人,习惯性地朝人说了一句谢谢。 “娘子很喜欢吃甜食?”陆承煜看着她吃糖人的高兴样,忍不住发起问来。 倒也不是很喜欢,就是馋糖人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记不清有多少年了。她第一次见到卖糖人的手艺人的时候还是上大一那会儿跟室友去锦里古街游玩,带着期待和好奇上前一问价格真是吓得她抬腿就走。 她当时的生活费不是很多,在学校食堂吃一顿饭也不过五六块,一个小小的糖人就要十块,她当然会舍不得了。 “甜食吃多了会腻,初尝味道还是很不错的。”魏书辞面上的笑容很甜,此时就连说话的声音在陆承煜听来似乎都是甜的。 “你若是喜欢,为夫请人去学了做糖人的手艺回来,只要你想吃随时都可以吃上,如何?”陆承煜一脸宠溺,跟哄小孩似的。 魏书辞连连摇头,婉言拒绝他的这个设想:“那倒也不必,我就是图个新鲜,专门让人去学多麻烦啊。那边有不少卖小玩意的铺子,我们过去看看吧,正好买些回去送给茗尘、闵溪她们,也叫她们开心开心。” 陆承煜难得一回看她玩的这么开心,只要是她想去看、去买的,他今晚都会由着她陪她一起去。 等魏书辞将将玩够后已经过了戌时正点,繁华的夜市依然热闹,思及明日还要早起返回东宫,魏书辞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夜市的出口处走去。 接近夜市出口的地方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灵敏度高于常人的陆承煜隐隐觉得身后好似有夏侍卫和李侍卫以外的人在暗中观察着他们,颇为警觉地仔细看了看四下,没有发现异常后才稍觉安心,精神却依旧是高度紧张的状态。 夏侍卫和李侍卫从马骝里将马牵了出来,车夫则是取了脚踏过来放在靠近车轮的位置,魏书辞见状提起裙摆就要踩上脚踏走上马车。 “不好,有刺客。”陆承煜急忙伸出手将魏书辞一把捞回,目光死死盯着离马车不足十米的古树之上,话音未落就见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施展轻功从树上跳了下来,刀刀直取陆承煜的位置。 纵然陆承煜功夫了得、夏侍卫和李侍卫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奈那十几号黑衣人也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杀.手团,他们三人终究寡不敌众,身上皆是挂了彩,何况还有一个手无寸铁的魏书辞要保护。 夏侍卫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号弹拿在手里,与身旁的陆承煜眼神交流后高声说:“殿下和魏小主先走,臣和李忠先拖住他们。” “好。”陆承煜没有片刻的犹豫,十分果断地答应了他的提议。 夏侍卫掩护陆承煜抱着被吓得双腿发软的魏书辞上了马,扬鞭催马往洛阳城的方向奔驰而去,庄上都是一些普通的庄家百姓,往那边去会牵连无辜百姓。 其中的两个黑衣人眼见陆承煜骑马绝尘而去,连忙上前夺了另外两匹马就去追赶两人。与此同时夏侍卫燃放了手中的信号弹。 “殿下暂且下马躲起来吧,妾骑马去引开他们。妾死了没什么,殿下身为东宫太子是万万不能有事的。”魏书辞能够感觉到后面的刺客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若是再不采取什么行动的话,只怕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来。即便她再怎么爱惜她的小命,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是选择牺牲自己。 “谁说你死了没什么,你是孤的魏昭训,是要一直陪着孤、给孤生儿育女的。”陆承煜打断她的蠢念头,沉着声交代她说:“一会儿我会让马停下来,你下马后就去树后躲着,等解决掉他们后我再叫你出来。” 魏书辞眉头紧皱,“可是他们的目标是殿下,只怕不会与夏侍卫他们纠缠太久,其余的黑衣人应该也会很快追上来,殿下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 陆承煜却是自信满满,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收紧缰绳让马停下来,抱着魏书辞纵身跃下马,“你放心,孤不会有事,先去那边等着我。” 事已至此,魏书辞能做的只有听从他的安排躲到树后,她可不会像玛丽苏那样到了这种时候还拖拖拉拉地不肯走,非得当个拖油瓶坑死队友才算完。 后方穷追不舍的两个黑衣人眼见陆承煜主动下马迎战,当即也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向着陆承煜疾行而来。 “素闻殿下剑法当世无双,在下倒是想要领教一二。”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话音才落就拔剑刺向了临危不乱的陆承煜。 陆承煜身手敏捷地躲开黑衣人的进攻,随后拔出长剑发起反击,两个黑衣人显然武功不凡,但在驰骋沙场数年的陆承煜面前到底是有些相形见绌,不过十几个回合就负伤败下阵来。 “说,是谁派你们来刺杀孤的。”陆承煜用剑刃抵着大个子黑衣人的脖颈,语气里是威压和杀意。 “殿下果然剑法了得,没能完成任务,唯有以死谢罪。”大个子说完咬碎藏于牙槽后的毒.药自尽而亡,另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人见状亦服毒自尽。 魏书辞借着月光只能勉强看清他们打斗的身影,那两个黑衣人是怎么死的她并不知道,陆承煜叫她出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只是两具尸体。 “怕不怕?”陆承煜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染了点点血迹,在朦胧月色的映衬下更显得他戾气深重,这样的陆承煜的确是魏书辞不曾见过的,不过魏书辞却并不觉得他可怕。 死人了,怎么可能不怕。魏书辞只看了两个黑衣人的尸体一眼,立马就下意识地抱住了陆承煜,“怕他们,不怕殿下。他们想杀殿下,死的不冤。” “傻姑娘。”陆承煜的戾气渐渐散去,垂眸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手上的鲜血不可避免地蹭到了她洁白如雪的脸颊上,“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殿下不是煞神。”魏书辞抬头看向陆承煜,同他四目相对微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殿下是威震边关、抵御外敌的大英雄,是当之无愧的储君,这些卑鄙小人不该把心思动在殿下身上。” 魏书辞的话像是一缕暖风直吹进陆承煜的心窝,为他原本冰冷设防的心添了几分温度,心脏的剧烈跳动让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后才哑声说:“回洛阳吧。” “可是夏侍卫和李侍卫……”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陆承煜将魏书辞放到马背上,绷着脸语气低沉地继续说道:“从你进东宫的那日起就当明白不要多问的道理。” 眼下这个情形的确不容他再去考虑夏侍卫和李侍卫的情况,侍卫的职责便是保护好主子,必要时牺牲性命也是在所不惜的。 作者有话说: 小陆童鞋是想保护女主的~ 第25章 马蹄踏在林间小道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此时林间除了他们二人再无生人,穿林而过的夜风吹在身上颇有几分凉意,本就受了惊吓的魏书辞本能地微颤了一下。 陆承煜知她怕冷,尽量将她圈在怀里给她取暖,“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到洛阳,你先靠在我怀里睡会儿吧。” 魏书辞点头答应,被他抱着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安心,身上暖和一些睡意也就缓缓袭来了。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在洛阳城的城门外,因为宵禁的缘故,这会子在城门外已经聚集了十几个等待晨钟敲响城门大开的人。 城门处有值夜的守卫,但凡城外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惊动守卫和武艺高超的守卫长,那些黑衣人决计不会选择在此处动手。 “此处已经安全,昭训不必再害怕他们会追上来。”陆承煜轻声安抚着魏书辞,从怀里摸出东宫的令牌翻身下马用力敲响了城门旁应急用的小侧门。 陆承煜敲得急,睡眼惺忪的青年守卫打开门还未看清来人就要张口先骂几句发泄一下,待看到他手中的东宫令牌时顿时就吓得睡意全无,一个激灵就要跪下行礼。 不想惊扰到周围百姓的陆承煜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装作不知道就好。 顺利通过城门后陆承煜火速驱马奔向洛阳府,令他们立马带上人马前往永安镇支援夏侍卫和李侍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洛阳府尹见陆承煜满身血渍,忙关切说道:“殿下受惊了,不若去微臣府上稍作修整一番?”洛阳府的官邸是可供洛阳府尹及其家属居住的。 “不必了,孤还有要事。”陆承煜婉言拒绝。 “既如此,臣等恭送殿下。” 离开洛阳府后,陆承煜带着魏书辞骑马径直来到了姜府的府门前。姜家的丫鬟婆子和仆役小厮们都是见过陆承煜的,看到他满身尘土和血渍的样子,急忙打着灯笼将人请了进去。 睡眠浅的姜老夫人听人来回话说是陆承煜深夜过来府上,登时就没了睡意,催促丫鬟替她穿上衣服后火急火燎地赶到正堂大厅去见陆承煜。 “煜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还有血渍,可是受伤了?”姜老夫人被他身上的血渍吓了一跳,语气里满是关切和担忧。 陆承煜只轻描淡写地回答说:“孙儿在永安镇遇到了刺客,所幸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简单巴扎一下即可。另外孙儿已经让洛阳府尹派人去了永安镇,外祖母无需烦忧。” 遇刺。姜老夫人想到这两个字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思忖片刻后语重心长地说:“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煜儿身边的侍卫是该再添几个了。” 陆承煜难得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语气平和:“外祖母所言极是,孙儿回去后定会好好斟酌思量。” 姜老夫人又叫人去太医院请张太医过来,待将目光落到陆承煜身旁的魏书辞身上时,将话锋一转板着脸有些不客气地问他道:“这位就是煜儿你几个月前闹出动静的宠妾?” 陆承煜不置可否。 深思熟虑一番后开口说:“魏昭训是孙儿信得过的人。” 姜老夫人微微颔首,思忖片刻后面色一改语气和蔼地说:“知道了,你先下去沐浴一番换身衣服,等外祖母会替你照顾好魏昭训。” 陆承煜朝姜老夫人抱拳行一礼后方才退下,将屋里的丫鬟婆子统统摒退下去,姜老夫人往上座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浅笑着让魏书辞也坐下。 魏书辞拘谨地端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上座上气场强大的姜老夫人。 “你且把头抬起来。”姜老夫人语气平平地吩咐她道。 魏书辞这才攥着衣角缓缓抬头去看姜老夫人,待看到她的一双善目时,心里的紧张登时就消散了大半,姜老夫人让她想起了她在现代的奶奶。 姜老夫人对魏书辞的面相似乎很是喜欢,上上下下端详好半晌后才清清嗓子开口同她说话:“煜儿这孩子虽然面上看着淡漠了些,可他心底却是有情的。他母后去的早,陛下又偏宠郭氏,这才让他心里有了心结总是以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示人。可方才他同我说他信得过你,这说明他对你是上了心的。” 魏书辞轻轻嗯了一声附和姜老夫人的话,陆承煜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这点她是知道的,陆承煜对她有那么一点儿上心她也相信,不过上心并不代表欢喜啊,或许只是因为还处于新鲜期。 更何况陆承煜一开始宠她的理由就不单纯,他是想立一个沉迷美色的flag。 姜老夫人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心里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端起茶盏喝一口茶水潤嗓后接着说:“其实自打魏昭训受宠以来,煜儿的改变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会同人说玩笑话,也会同人笑了。我希望你能好好陪在煜儿身上边,一心一意地对待他,他处在这样的位置上,能有一位知冷知热的枕边人着实不容易。” 最后一句话魏书辞是认同的,自她进入东宫以来,宋良娣和赵良媛她们关心的永远只有恩宠二字,平日里除了期盼陆承煜的宠爱外就是勾心斗角,她们从未想过付出,只想着如何从陆承煜那里得到荣宠,从而为家族争利。 想到这里,魏书辞随带着也反思了一下自己,她似乎也有些自私,只想着赶紧生个孩子就赶紧混吃等死,目的性太强。 “老夫人提点的是,妾身会尽心侍奉殿下,不给殿下添任何麻烦,只有殿下好,东宫好,妾身才能好。”魏书辞语气坚定地向姜老夫人表了态。 姜老夫人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语气里满是赞许,“我瞧着你就是个好孩子,果然一点就通。此番你也受了惊吓,快去沐浴更衣吧。”说罢就高声唤了一个婆子进来。 “好。”魏书辞起身朝姜老夫人屈膝行礼,转身迈了小步随婆子退出屋里。 陆云卿得知陆承煜和魏书辞在府上的消息是在两刻钟后,急急忙忙穿上衣裙赶到正堂大厅时却不见人影,陆云卿一脸焦急地问姜老夫人道:“外祖母,我听丫鬟们说阿煜回来的时候满身血渍,究竟发生了何事?” 姜老夫人上前握住她的手同她一道往炕上坐下,温声宽慰她道:“卿卿别急,煜儿并无大碍。虽然煜儿受得只是皮外伤伤,那些刺客也着实可恶,幕后之人更是该死,老身定要禀明圣上让圣上追查到底。” 有人要置阿煜于死地。陆云卿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道刺杀太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那幕后主使者竟然敢刺杀阿煜,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追查下去也未必就能查的出来。 姜老夫人的心里其实也没底,说这番话也不过是过过嘴瘾,刚才陆承煜对刺客的事情闭口不谈,想必是没能抓住活口,死无对证,想要找出幕后黑手谈何容易。 约莫一刻钟后,换了新衣的陆承煜迈着大步回到姜老夫人的屋里,陆云卿一看到他就坐不住地上前拉着他细细问起事情的经过来。 陆承煜真假参半地同她说了事情的经过,陆云卿心里升起一阵后怕,心说好在余下的黑衣人没有追上去。 “那夏侍卫和李侍卫呢?”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又忠心耿耿的跟了陆承煜好几年,陆云卿没有办法不去关心他们的生死。 陆承煜面色一凛,执着茶盏轻声回答:“但愿能吉人天相吧。方才我已经让洛阳府尹派人去永安镇支援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听他如此说陆云卿才稍觉安心一些,而后若有所思地垂眸看着茶盏中的嫩绿茶芽。 魏书辞沐浴完毕由姜府的丫鬟伺候着穿了一套不是很合身的浅紫色襦裙,因为夜里风凉的缘故,丫鬟又给她穿上了一件春款的绣花鸟大袖衫。 “殿下,公主,老夫人。”魏书辞才刚向他们三位见了礼,就听得婆子来报说二老爷和二太太过来了,过一会儿大房和三房的人也赶趟似的过来了。 姜家的几位老爷太太皆是头一回见到魏书辞,忆及几个月前关于她的各种传闻,不由得上下打量起她来。 明眸皓齿,仪态大方,的确是姿容上乘的美娇娘。 “老太太,厢房已经收拾好了。”说话的人是姜老夫人的贴身侍女莺儿。 “煜儿和魏丫头累极了吧,先去厢房歇会儿明日再回东宫不迟。” 陆承煜倒是不觉得有多累,就怕魏书辞吃不消,起身向姜老夫人作别后拉着魏书辞的手往厢房里歇息去了。 “今天吓坏了吧?”陆承煜搂着魏书辞的腰肢,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 那些黑衣人个个凶神恶煞的,她一个后宅女子不害怕才怪了,现下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我还以为会凶多吉少,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有追上来,也不知道夏侍卫他们如何了。” “他们会没事的。” 魏书辞只当陆承煜是在宽慰她,对于他的这句话也没多想,将身子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睡姿就就开始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 蠢作者不太聪明的亚子,不知道怎么写小剧场,还是希望小天使们可以多多评论、捉虫、以及批评指正哦~ 第26章 次日魏书辞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陆承煜已经执剑在院子里练功了。姜府的侍女伺候魏书辞洗涑完毕,魏书辞便径直走到廊下坐着目不转睛地看陆承煜练剑。 陆承煜练完一套剑法是两刻钟以后了,青衣侍女端了清水进前,陆承煜将干净的帕子往清水里浸湿再拧干,接着大步来到魏书辞跟前,“昭训偷看孤练功这样久,不觉得该罚吗?” 额,怎么就是偷看了,她明明是在光明正大的看。心里觉得他的道理很歪,脸上只能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轻声问他:“殿下想怎么罚妾?” “就罚你替孤擦汗吧。”陆承煜五官分明的脸上带了一丝浅浅的消息,说起话来也是云淡风轻的,仿佛昨晚的刺杀只是一场并不真切的梦而已。 这算什么处罚。魏书辞觉得他的心思真是越来越让人难以琢磨了,可是他都这么说了,能怎么办,擦呗。 魏书辞从他手里接过毛巾努力踮起脚尖去擦他额头上的汗珠,陆承煜考虑到她的身高,很配合地低了下头让她可以不用太费劲。 一旁的丫鬟婆子见状连忙背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主子们亲密她们是不能随意去看的。 “今早洛阳府尹派人传来消息,夏侍卫和李侍卫虽然身负重伤但所幸并无性命之忧。”陆承煜凑在魏书辞的耳畔轻声说。 魏书辞听得此言不禁长出一口气,略停下手上的动作微皱着眉头追问他道:“那些黑衣人呢?” “夏侍卫和李侍卫说当时路过永安镇的三名江湖剑客出手帮了他们,那些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到底没能抓到活口。”陆承煜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还有模有样地轻叹了一口气,魏书辞觉得他想要表达的感情应该是可惜,可她却并未从他的眼中看到惋惜,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的喜意。 有些奇怪啊。魏书辞心里略有疑惑,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查出那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待会儿宫里会有人来接你回东宫,孤还要去见洛阳府尹和父皇,晚些时候再来葳蕤院看你。” 陆承煜的声音将魏书辞逐渐飘远的思绪又给拉了回来,回过神来的魏书辞重重点头,道了一个好字。 “殿下可用过早膳了?”魏书辞红着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陆承煜。 魏书辞今日起的本来就晚,又在廊下傻坐了大半个时辰看陆承煜练剑,这会子肚子已经闹腾有一会儿了。 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就传入了两人的耳朵,正是从魏书辞的肚子里传出来的。这一下魏书辞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陆承煜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不禁又回想起她多次强装镇定地引.诱他失败后的羞怯模样,轻笑着拿过她手里的帕子随手扔到树下的石桌上,接着是一脸宠溺地温声说道:“孤的魏昭训又饿了怎么办呢。正巧孤也未用早膳,一起去屋里用些东西吧。” 两个小丫鬟捧了食盒进来,又有侍女取出碗碟布菜,魏书辞见陆承煜动了筷子后才敢动筷子,不紧不慢地用完早膳,陆承煜离开姜府去了洛阳府。 晌午的时候果见宫里来人接魏书辞回宫,魏书辞辞别姜家众人后上车回到东宫。四位妾室伸长了脖子等在东宫宫门口,瞧见的却只有魏书辞一人。 “魏昭训为何是一人回来的?”宋良娣轻声发问。 魏书辞便道:“殿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这样啊。”宋良娣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主动侧过身给魏书辞让出一条道来,“魏昭训这几日悉心照顾殿下受累了吧,快些进屋好好歇歇。” 魏书辞并不喜欢与她们打交道,屈膝朝宋良娣和赵良媛行一礼后迈开步子往葳蕤院的方向走去。 茗尘和闵溪几个已有几日不曾见过魏书辞,心里自是思念的紧,忙将魏书辞迎进屋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洛阳府尹将现场的情况和夏侍卫、李侍卫的口供整理好写成折子让陆承煜过目一遍后再命人送入宫中,平帝看后当即就龙颜大怒,令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严查此事。 陆承煜来到长春宫时,郭贵妃正在给平帝抚琴,耳听得小太监传话说太子在殿外求见,平帝这才让郭贵妃止住琴音,走到外殿让李公公开了殿门去请陆承煜进来。 陆承煜见到平帝机械性地行礼唤他一声父皇,随后主动向他禀告了永安镇的刺杀事件。 “你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平帝抬眸看他,似要洞穿他的心思,不知从何时起,平帝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的想法和言行了。 陆承煜漫不经心地摇摇头,绷着脸若有所思回答说:“朝堂之上对儿臣不满的朝臣没有五十人也有三十人,其中亦不乏有爵位的,儿臣一时之间难以推测出谁是可疑之人。” 平帝狐疑地看着陆承煜,缓缓抬起茶几上的青瓷绘龙纹的茶盏,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沉默片刻后才又平声说道:“折子朕方才已经看过了,从案发现场的情况和夏侍卫、李侍卫的供词来看,这些刺客的确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半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 陆承煜将目光落到平帝把玩茶盏的手上,略垂下头思忖片刻后直言不讳地道:“大理寺和刑部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最终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平帝显然不喜欢听这样的实话,在年过四旬后更是听不得任何忤逆之言,就算是盛宠的郭贵妃母子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是恭敬顺服的,唯独先皇后的这一双儿女对他不像众人那般恭顺。 跟先皇后的脾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固执己见、直言不讳。平帝想起刚与姜皇后成婚那会儿,姜皇后喜欢牵着他的手逛花园,他觉得这样有失规矩总是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才肯牵着姜皇后的手,姜皇后为此同他起过争执,谁也没能说服谁。 姜皇后未出阁时喜欢打马球,喜穿红衣的她骑着马驰骋在球场上的身姿格外动人心弦,曾是不少洛阳青年才俊的心上佳人。 平帝还记得二八年华待字闺中的姜皇后翻身下马后朝他回眸一笑时带给他的震撼感,再听得先帝欲将姜皇后指给他做王妃的时候,他高兴的整整一宿都没怎么睡着。 直到后来郭氏的出现,平帝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他所认为的女人真正的温柔和顺从,他很喜欢郭氏对他毕恭毕敬、百依百顺的态度。 久而久之他看姜皇后除了初见时留下的美好印象,几乎已经不愿意再花一星半点的心思去感受姜皇后的好,仿佛姜皇后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他只会拿姜皇后的不够恭顺去对此郭氏的懂事听话。 平帝收回思绪,心头还未生起的怒火被回忆中姜皇后的身影冲淡下去,放下手里的茶盏对着陆承煜轻轻挥了挥手,“朕乏了,你且退下。” 陆承煜将双手交叠在一起弯腰朝上首的平帝行一礼,转身时目光深邃地扫视绿纱橱隔开的内殿两眼,拂袖昂首阔步地离开了长春宫。 等陆承煜走远后,郭贵妃迈着莲步从内殿出来,一双玉手提起茶壶往平帝跟前的茶盏里新添一杯茶水,温声细语地道:“圣上喝杯茶吧。” “嗯。”平帝微微颔首,端起茶盏送到嘴边轻抿一口,接着鬼使神差地问出这样一句:“你觉得煜儿这孩子像朕多一些还是像先皇后多一些?” 郭贵妃素来细心谨慎,垂眸仔细观察着平帝的微表情和手上的小动作,沉吟片刻后方才敢开口回答:“太子是陛下的嫡子,自是像圣上多一些。” “是吗?”平帝突然轻笑起来,嘴里轻声低喃:“朕倒是觉得他像先皇后多一些。” 郭贵妃闻听此言沉默无声,涉及先皇后的事她亦不敢轻易搭话,只陪着平帝静静坐着。 一如陆承煜所言,大理寺与刑部联手月余也没能查出更多的东西来,平帝最终只能是下旨草草结案。 七月上旬,东乡侯府的荀老夫人六十大寿,天尚未明府上的丫鬟仆妇们便忙做一团,张罗着准备今日的寿宴。 荀府上下张灯结彩,大小主子们身着华服,丫鬟婆子们满脸堆笑,府上是一派祥和喜气的氛围。 荀家在洛阳城中已有百年,基业长青颇有威望,加之荀朔荀澈父子在朝中颇皆任要职,此番得了荀家帖子的人家几乎是全都来了。 陆云卿与姜家人下车的时候,荀家的大太太热情地迎上前来,朝人施礼问好,陆云卿忙叫无需多礼回以微笑。 陆云卿落座后不久,就见顾家人一行人也来到席间坐下,陆云卿手里执着自斟壶,斟满一杯酒后缓缓抬眸,不料却对上顾勋打量的目光。 他藏了这好些年的程芷嫣竟然不在他的身边。陆云卿右手持着酒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待回过味来,不过是一笑置之。 他顾勋的事,早已与她无干。 对面席上的顾勋看到陆云卿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本只是微皱的眉头不由得又紧了几分,心里亦隐隐有些不是滋味,故作云淡风轻地收回视线,抬手拿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狗皇帝爱的只有他自己。 公主也已经快走出阴影,不爱顾渣渣了~ 另外蠢作者想问,大家有没有比较喜欢的角色呢~ 第27章 歌舞表演陆云卿早在宫中就看腻味了,正凝眸愣神的时候,一道颇有几分稚嫩的男声传入了耳中,“大皇姐。” 陆云卿回过神寻声看去,天真活泼的小皇弟陆承贤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承贤啊。找皇姐有什么事呢?” 陆承贤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上前拿了一块绿豆糕咬上一口,接着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说:“太子哥哥在那边与人投壶,叫我来请大皇姐过去一块玩儿。” 说完又拿了一块绿豆糕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陆云卿看着年仅十二的少年郎无忧无虑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她与阿煜的十二岁,母后缠绵病榻,父皇留恋于郭贵妃宫中,姜家日渐势弱,阿煜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他们的少年时代着实没多少欢颜。那时候陆承贤的生母嘉嫔才刚入宫,一年后因为诞下皇子由婕妤升为嘉嫔。 “吃慢些,仔细别噎着了。”陆云卿浅笑着温声提醒陆承贤,拿出一方干净的绢子包了几块绿豆糕进去,一脸宠溺,“这些够了吧,我们快些过去,别叫你太子哥哥等太久。” 陆承贤抬起双手将裹着绿豆糕的绢子接过来,嘿嘿一笑对着陆云卿说了句谢谢皇姐后,这才能挪开步子。 从前的陆云卿也会对着他这样笑,不带一丝杂质发自内心的笑。对面席上的顾勋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愈加烦闷。 等陆云卿和陆承贤一高一矮的身影逐渐走远后,顾勋略微垂眸,又是一杯烈酒入腹。 “顾兄怎的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太子和几位王爷还荀小侯爷都在那边投壶呢,顾兄不过去凑凑热闹?”说话的人是顾勋的一个幕僚。 或许陆云卿就是被陆承贤叫过去投壶的。顾勋这样想着,思忖片刻后微皱着眉说:“也好。” 顾勋随人离开席间,走过游廊来到一座别致的院落里,彼时此处已经聚了二十来号人,多是宗室子弟和世家出身的贵女、郎君。 “承贤学投壶的时候听宫人说大皇姐从前在宫中最喜投壶,就是贯耳和全壶也是不在话下的,不知皇姐今日可否让承贤开开眼?”陆承贤在陆承煜的目光暗示下按照原定计划奉承陆云卿道。 “那宫人言过其实了。”陆云卿谦虚,其实在长平侯府的六年里,她几乎就没碰过壶矢,倒是这三个月在姜府里投了几回壶。 “不过承贤都这样说了,皇姐岂有不答应你的道理。”陆云卿说完,只待前头的人投完就上场试试。 半刻钟后比试结束,胜出者是安王府的世子陆乾,陆云卿入场后两人互相见礼,因着两人是堂兄妹的关系,陆乾恭敬地唤了她一声大皇姐。 “大皇姐先请。” 陆云卿并不推辞,大方的取了一只壶矢握在手里,只比划片刻后就将壶矢脱出手去,只见壶矢稳稳当当地落入壶中,这时候一旁的仲裁便道:“有初,记一算。” 说罢就往左手边的小壶里放入一根小竹棍。 陆乾已经连着胜了三人,实力不容小觑,第一支壶矢也是丝毫不差地投入了壶中。 约莫一刻半钟后,陆云卿以十七比十六的微弱优势获胜。 “大皇姐真厉害。”陆承贤拍手叫好,围观的众人亦是纷纷夸赞陆云卿技艺高超,就连陆乾都心悦诚服,端起酒杯爽快地将杯中美酒饮尽。 陆云卿耳听得这么多人肯定她的声音,要说心中没有半分欢喜是不可能的,她面上的真挚笑容就足以说明她此时的开心。 “可有愿意出来与大公主决出胜负的?”仲裁高声问道。 顾勋看向陆云卿的目光颇为复杂,从前他竟不知陆云卿原来投壶投的这样好,他还当陆云卿只是个会吟诗作对的娇养女子。 他犹豫了片刻后,迈开步子想要上前去与陆云卿角逐一二,没曾想却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我来试试。” 众人寻声看去,原来是府上的世子爷荀澈,他们眼中与太子同岁却还未定亲的“怪人”。 “大公主。”荀澈就位后朝人抱拳行了一礼,陆云卿忙叫他无需多礼。 “有初,记一算。” “连中,记一算。” 再旁人看来两人的实力是不相上下,一刻半钟过去仍是为分出胜出,又僵持了两轮,倒是荀澈未中败下阵来。 “公主技艺高超,荀某心服。” 陆云卿莞尔一笑,谦虚道:“荀大夫谬赞了,我不过是侥幸取胜而已。” 荀澈又道:“愿下次还能有机会再与公主切磋一二。” 陆云卿微微颔首表示她亦有此意。于是荀澈又抱拳行一礼以示敬意,接着从丫鬟呈上来的红木托盘上执起酒杯将酒饮下。 人群中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顾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蚕食他的心,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面部表情,待看到荀澈离开陆云卿身边,他才拂袖离开。 荀澈径直走到陆承煜身边,疑惑问他:“殿下不去与公主切磋切磋?” 陆承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想起今日上午将魏书辞圈在怀里手把手的教她投壶的场景,心里是说不出舒畅快意,轻启薄唇话里有话地说道:“孤今早与美妾投了一上午的壶,这会子还没有缓过来。何况孤若是上了场,那彩头皇姐就未必拿的着了,你可忍心叫她被孤比下去?” 荀澈听出陆承煜话里的炫耀和暗示之意,当即就变得词穷起来,毕竟这段时间他与陆云卿的关系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陆云卿还只是拿他当关系要好些的朋友而已。 陆承煜见他有些灰心丧气,难得一回迈着性子宽慰他:“皇姐是个温吞的人,当初那人更是用了两年时间才哄的皇姐和众人都相信了他。如今皇姐才刚和离三月有余,一时间难以再相信男女情.爱也属正常,你要多些耐心。” 荀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缓缓抬起头望向空中的一轮玄月,轻声低喃一句:“月宫仙子一般的人物自是难得。” 八月临近,暑气退下不少,庭院中的桂子和秋菊已经打了花苞,魏书辞抱着松子坐在花架下乘凉,茗尘送了一碟新鲜的葡萄进前。 “姑娘最近似乎很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呀,这莫不是太久没吃到醋的缘故?”茗尘笑着嗔怪她道。 之前魏书辞并未这样觉得,可现下听茗尘这样说,仔细一想还真是,她最近都是吃的李子、橘子和葡萄一类的果子,反倒是从前最喜欢吃的甜甜的水蜜桃和枣子都没那么想吃了。 魏书辞分析完第一句话,又将心思放到第二句话上,那话里的意思可不就是陆承煜这些日子只宠着她一人,要么不踏足后院,踏足后院的话必定是宿在她屋里,可不是没醋可吃吗。 树大本就招风,若是还不知低调见好就收,少不得招致祸端。回过味来的魏书辞皱紧了眉头,面色一凝看向茗尘一脸严肃地说道:“仔细想想你方才说了什么,这样的话往后断不可再说,需知祸从口出。” 魏书辞点到即止,茗尘也不是个瓜的,何况她方才说那句话本就有暗示自家姑娘得宠的意思在里头。意识到不妥的茗尘很快就认了错,“姑娘提点的是,往后定然慎言,不会再犯。” 魏书辞这才缓和了面色,将眉头舒展开来,“好了,我自是信你的。” 酉时二刻陆承煜自官署回到东宫,用过晚膳去往书房继续处理公务,周海临退下前猫着腰轻声问他:“殿下今日宿在哪位小主的屋里?” “你觉得呢?”陆承煜沉声反问周海一句。 “魏小主?”周海压低声音弱弱回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殿下已经连着五日未曾踏足过后院了。 陆承煜拿起狼毫沾了墨,故作高冷不紧不慢地说:“下去安排吧。” 魏书辞收到消息的时候立马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浴房泡了个热水澡,再换上一身绣梅花的齐胸襦裙,将长发以一支玉簪固定,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方便解下发髻。 夜里陆承煜过来的时候魏书辞正坐在炕上看话本解闷,她与陆承煜相处的久了,这会子已经不像先时那样紧张无措,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处理的更是游刃有余。 “这都多少个秋了,殿下可算是想起妾了。”丫鬟婆子们才刚退出去,魏书辞就开始撩拨起陆承煜来。 陆承煜却是不接她的招,绕过她身边径直走到炕边坐下了,“有多想?” 魏书辞半点不慌,迈着小步来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殿下摸摸妾的心不就知道了?” “是吗?看来孤还要好好听听才行。”陆承煜哪里招架得住,很快就拜倒下来,起身到拉着魏书辞的小手往里间缓步走去。 次日魏书辞醒来的时候,陆承煜早没了踪影。原以为他是去上早朝了,没曾想穿衣洗涑完毕后却是在梳妆台前透过珠帘看到了陆承煜的身影。 今日是休沐日,差点都给忘了。身体年龄十八不到的魏书辞默默发出一句不着边际的感叹: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啊! 茗尘和冬欢替她梳好发后,魏书辞这才来到外间向陆承煜见礼,问他可用过早膳了。 “孤若是已经用过早膳,何苦还在你这里赖着?” 魏书辞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往他对面坐下垂下头不说话了。 一时丫鬟提了食盒上来,取出两碗鸡丝面和两碟子咸菜。魏书辞见状心中大骇,这什么情况,难不成是陆承煜吩咐厨房要吃与她一样的东西? “怎么了?”陆承煜见她不动筷子,面色也些奇怪,少不得问上一句。 “没怎么。”魏书辞慌慌张张地回答完,忙不迭地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面里搅拌均匀。 魏书辞才刚吃了两口胃里就突然难受起来,急忙放下筷子从袖子里拿出手帕子捂住嘴跑到廊下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锦堂春慢》 沈妧病逝后,再睁眼时成了忠顺伯府父母双亡的三姑娘。 面对一碗水端不平的祖母、惺惺作态的伯父和府内府外的各路奇葩大佬,作为一个小透明的余非晚果断选择猥琐发育,闷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可为何她苟得这么深,还是有大佬注意到了她? 排雷:生活风俗那些参考宋朝,官制称呼参考明朝,民风参照唐朝,朝代大乱炖,架空宋朝以后的历史 第28章 门外候着的冬欢见状立马上前来到魏书辞身边轻拍后背替她顺气, 吐了几口后又有丫鬟拿了痰盂和漱口的茶水进前伺候她。 魏书辞吐完又漱过口后才觉得舒坦一些,陆承煜起身亲自扶着她坐下皱着眉问:“可是胃里难受?” “许是昨晚受了凉的缘故,这会子已经好了不少, 殿下无需挂怀。”不过是轻微的呕吐而已,魏书辞并未放在心上,活了这好些年胃不舒服的情况也遇到过几回。 “还是请个太医过来瞧瞧稳妥些。”陆承煜现下哪里还有半点用膳的心思, 命人将桌上的东西撤下后又吩咐丫鬟叫厨房熬些养胃的白粥送上来。 不多时茗尘就引着张御医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张御医是陆承煜少数信得过的御医之一, 年过半百医术高超,为人忠厚端正,早年因受过姜皇后恩惠对陆承煜很是忠心。 闵溪将备好的白绢子覆在魏书辞的手腕上,张太医这才上前替魏书辞诊脉, 又问她近日来可有哪里不舒坦。 “没有。”魏书辞心里觉得月信偶尔不调应该与胃不舒服没多大关系,何况陆承煜还在,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张御医疑惑地看了魏书辞一眼,面色平静语气如常地问一句:“昭训小主的月信可还正常?” 在张御医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问题,可陆承煜还在边上杵着, 魏书辞听后自是觉得难为情。 “这个月似乎推迟了许久……”魏书辞压低声音如实回答, 张御医都这样问了, 自然是要回答的。 “这就对了。”张御医面色从容地离开魏书辞跟前提笔写了一张药方子出来。 魏书辞联系张御医的话和自己的这些症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不过这种事还是要御医说出来才能坐实。 “魏昭训如何了?”陆承煜见张御医停下了手中的笔, 迫不及待地就问了起来。 “恭喜殿下和昭训小主, 小主身子无碍,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老臣已将安胎的方子写好, 小主安心静养, 每日按时服用即可。”张御医说完, 又交代了两人需要注意的事项,陆承煜耐心地听着,内心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陆承煜高声唤了周海进来,叫他亲自拿着药方子去太医院抓药,又命人将张御医好生送出去。 “书辞,我们有孩子了。”陆承煜喜上眉梢,一时激动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孤希望你能给孤生个儿子。” 生儿子的话,那就是他的庶长子了。魏书辞觉得很有难度,这生男生女不是她能决定的不说,宋良娣和赵良媛两座大山只怕也不会容忍她先生儿子。 魏书辞不由得暗自腹诽:为娘愁啊。还是生个女儿的好,贴心小棉袄,也不会像生儿子那样拉仇恨。 殿下你都不考虑一下让宋良娣和赵良媛诞下长子的吗?这句话魏书辞只敢在头脑里想想,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来。 “其实女儿也挺好的。”魏书辞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说话的语气压的极轻,“善解人意、懂事乖巧。” 陆承煜便道:“只要是你生的,孤都会宠着。只是孤与寻男子一样,对长子寄予厚望,所以孤希望他是你生下来的,你明白吗?” 这话在魏书辞听来像是在说:我可能会有很多儿子,可是我对长子期望最大,目前你在我心里地位与别的女子有些不一样,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生下长子。 魏书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生女儿的好。如今陆承煜的后院还只是五个妾室没有正妃,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迎娶太子妃。姑且不论未来的太子妃会不会忌惮她生下的庶长子,陆承煜现下对她的偏爱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和她的好皮囊,倘若哪一日陆承煜遇到了更新鲜的、皮囊更好的女子必定会将她置之脑后,她需要早做打算才行。 “殿下看中妾,妾岂会不明白。”魏书辞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又是另一套的想法。 陆承煜无法否认自己对她的确是动了心的,可分量究竟有多重他还说不上来,他现下能想到的只是尽量多给她荣宠。 周海风尘仆仆地将安胎药取回来交到茗尘手中,陆承煜又郑重其事地吩咐他道:“即日起魏昭训升为魏承徽,月例和吃穿用度按着徐承徽的来。” “是。”周海恭敬应下,又匆匆地派人去内侍省知会一声。 “如今你们主子有孕在身,饮食起居需要更加留心,你们尽心侍奉着,将来魏承徽平安诞下孩子,孤必重重有赏。” 当初徐承徽是生下朝暖郡主后才封的承徽,陆承煜却是在她怀孩子的时候就封了承徽,可见她这会子在他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这样下去可不行,毕竟她的初心只是怀上孩子化为透明人提前步入养老生活,她可没那么大的信心和野心让陆承煜从今往后都像现在这样喜欢她。 魏书辞这样想着,心里有了自己的算盘。 晌午的时候魏书辞有孕和升为魏承徽的消息就在东宫不胫而走,陆承煜的本意就是要让众人都知道,所以消息流传的很快。 宋良娣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赵良媛的院子直接就为此事炸开了锅,丫鬟婆子议论纷纷,倒是从前爱搞事的杨昭训一脸淡然,一副看开了的样子。 陆承煜一整天都在葳蕤院里陪着魏书辞,夜里还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抱着魏书辞入睡,反倒叫魏书辞有些不适应。 很快又到了秋狩的日子,平帝携宫妃与群臣一道前往皇家围场狩猎。 陆承煜恐魏书辞车马劳顿动了胎气便叫她在东宫好生休息,只带了宋良娣和赵良媛两个过来秋狩,一来是怕他不在东宫的时候她俩动什么小心思,二来也是为了安抚她们两个位分高的。 陆云卿今日着了窄袖上襟和小裙摆的绣兰花襦裙,外披一件鹅黄色绣桂子的褙子,正是应了秋季的景致。 陆承煜和荀澈今日皆是着了一身玄色劲装,脚上羊皮靴,不同的是陆承煜的发上是嵌玉的金冠,英气逼人;荀澈则是以银冠束发,人玉清贵。 “皇姐在那边,孤就不过去了。”陆承煜说完,扬鞭催马往另一边去了。 荀澈捉住机会,策马追上陆云卿的步伐,“公主。”荀澈高声唤她。 陆云卿听出后方传来的是荀澈的声音,忙不迭地收紧缰绳让马儿停下来,后方的荀澈见状亦收拢缰绳,两人会和时荀澈故计重施明知故问:“公主一个人过来的?” 陆云卿朝他浅浅一笑,半开玩笑似的回答说:“两位表哥陪着表嫂狩猎去了,他们原是想叫我一起去的,可我平日里就看够了他们琴瑟和鸣的样子,这会子自然不想再去他们面前“碍眼”。方才在山下阿煜倒是说要与我一起上山狩猎,可一转眼的功夫人就没影了,许是去陪两位侍妾了吧。” “既然殿下不在,不知臣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与公主一道狩猎呢?” 陆云卿对荀澈的印象非常不错,当下听他如此说心情更是舒畅,“荀大夫太客气了,荀大夫在京中素有精通六艺的贤名,今日能与荀大夫结伴狩猎亦是我的荣幸。” 荀澈闻言心中窃喜,然则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只是语气如常地道:“公主既然应下了,那么待会儿狩得的猎物咱们便五五分如何?” 两人策马从林间小道往山腰的密林处绝尘而去。进入密林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陆云卿就发现了一只野狐,朝荀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陆云卿动作迅速地拔出一支箭拉弦射向野狐的头部,尽量一箭毙命减少痛苦。 箭出弓的一瞬间,野狐似是察觉到了危险迈开四肢奋力往前跑,陆云卿的箭落了个空。 荀澈见状朝陆云卿做了个追的手势催马追着野狐的方向跑,野狐的脚力自然无法与马相比,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与狐的距离就拉近了。 荀澈动作娴熟地开弓射箭,虽未中头部,却也是穿过内脏一招毙命。 “这只野狐是公主先发现的,便算作公主的吧。”荀澈翻身下马将野狐捡起交给陆云卿,陆云卿推辞一二后架不住荀澈的热情,笑着将野狐收入囊中。 “既如此,下一个猎物不论是什么,都算作是荀大夫的吧。” 两人猎到的第二个猎物是一只雉鸡,荀澈依照陆云卿方才所说,取了雉鸡过来收入自己的囊中。 “小心。”一阵急促的男声传入耳中,陆云卿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不远从的草丛里钻出一只负了伤的野猪。 那野猪显然是有些痛急了眼,不管不顾地往前横冲直撞,后方追赶它的人有三个,皆是穿着骑装二十出头的年轻郎君,其中一人陆云卿只消回头看一眼他的身形就将他认了出来。 顾勋。陆云卿的脑海里这两个字只是一闪而过,她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后方的荀澈,不知道野猪会不会伤到他。 陆云卿猛地调转马头拔出箭瞄准野猪,她没有把握射中眼睛,只能去射它的腿。腿是射中了,那野猪痛的红了眼,双眼死死盯着陆云卿狂奔而来。 “公主快走。”荀澈又急又怕,野猪力气极大,报复心极强,若是让它追上,陆云卿就危险了。 电光火石间,侧方又窜出一人射中了野猪的眼睛,野猪吃痛停顿了一下,荀澈忙又添上一箭,野猪双眼看不见路,只能在地上胡乱的跑。 一时间顾勋三人也赶了过来,几人合力围攻野猪,不多时野猪就倒在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见过太子殿下。”四个郎君齐齐双手抱拳想陆承煜见礼。 陆承煜淡淡扫视他们一眼,握着缰绳让马儿缓步走向陆云卿,“皇姐没事吧?”陆承煜皱着眉头平声问道。 陆云卿摇摇头,“无事。多亏了你与荀大夫。这野猪既然是他们先发现的,就算作他们的吧。” 陆承煜对于这头野猪该给谁并不感兴趣,既然陆云卿不想要,他也懒得去管。听陆云卿说无事后舒展眉头温声问她:“皇姐狩了多少猎物了?” 陆云卿看一眼荀澈,又看一眼挂在马背上鼓鼓的布囊,笑意盈盈地回答说:“有一只野狐、一只果子狸和两只野兔了。” 陆承煜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皇姐可要加油了,孤已经猎了七只猎物。” “好啊。我与荀大夫会好好努力。” 说罢与荀澈扬鞭催马离开了,陆承煜则往山顶的方向去。 原地只留下顾勋三人和一头已死的野猪。彼时顾勋还在望着陆云卿离去的方向发呆,他努力想要去找一找脑海中关于陆云卿骑马的场景,好容易想起的那一幕却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 他在漫天大雪冬日里为她猎白狐的时候,他的心思是龌蹉的,他带着的不是情爱与真心,而是攀附与虚假,他的目的是在所有人面前做戏,让陆云卿被他打动并爱上他,那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迫于无奈是受害者,因为家人和世事将他逼的太紧。 在他的想法里:他爱的人明明是是表妹程芷嫣啊,如今却要勉为其难地去对一个不爱的女人示好并娶她,他的苦可有人去体谅? “顾侯?”忠勤伯府的二公子轻声唤了他一声,“太子殿下和公主都已经走远了,这野猪要怎么处理?” “你们随意处置就好。”说罢就魂不守舍地追着陆云卿和荀澈的方向去了。他突然很想知道陆云卿的骑射如何,是否也会想投壶那样带给他一个惊喜。 顾勋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偷窥者,偷偷窥探陆云卿的一言一行,实际上他早就这样做了,从陆云卿嫁入长平侯府那日起,他就派人监视她,而她却浑然不觉。只不过这一回充当窥探者的人是他,他的眼睛直接告诉他一切。 原来她并不是只会风花雪月的娇养女子,她喜欢投壶,她会骑射,她在面对危险时并不会手足无措只知害怕。她有许多他从前不知道的爱好和长处,她娇小的身体里有临危不惧的勇气。 晌午的时候两人抽空找了一处平地坐着吃了些馕饼充饥,略歇一会儿才继续狩猎。落日西斜,陆云卿与荀澈满载而归,营帐前已经有侍从在堆火把准备生火了。 今年的秋狩狩到猎物最多的人自然还是平帝,排在第二位的则是陆承煜。大家狩到的猎物会有一部分变成今晚烤在火上的食物。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上百号人围坐在明亮的火堆周围,上座上坐着的人是威严肃穆的平帝,他的左手边是陆承煜,右手边则是姿容绝佳、温婉恭顺的郭贵妃。 陆承贤年纪尚小,今日的秋狩他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老老实实地跟在两位皇兄后面涨涨见识,争取过两三年也能自己猎到猎物。 “大皇姐,我发现荀大夫他好像在偷偷看你呐。”陆承贤离开嘉嫔身边来到陆云卿的跟前,压低声音轻声说道。 “是吗?或许只是无意间看向我的,我们也算是旧友。”陆云卿觉得陆承贤的话孩子气,什么偷看不偷看的,荀大夫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该是知道非礼勿视的。 此次的秋狩持续了两日,第三天东方既白的时候,众人穿戴齐整整理好行囊又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城中。 陆承煜回到东宫沐浴一番换了身常服后才往葳蕤院去看魏书辞,三日不见,还真叫他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从前叫惯了昭训,突然改口成承徽还有些不适应,不若孤以后直接叫你书辞。”陆承煜将魏书辞圈在怀里,将下巴支在她的发髻上。 魏书辞轻轻点头,对着他袖子上的瑞龙暗纹愣神,“殿下喜欢这样唤妾的话,那就这样叫吧。” “你可会骑射?”陆承煜问她。 “未曾学过,父亲只叫学了琴棋书画,投壶还是殿下教的呢。”魏书辞如实回答。 “不会也无妨,等明年六月你生了孩子,八月孤就带你去皇家马场亲自教你骑射。女儿家的身量不比男儿家,须得请老师傅量身替你打造一把合适的才好。” 老年生活似乎不适合剧烈运动啊~魏书辞想起自己“勾搭”他的初心,暗暗在心里问自己一句:她四火有些用力过猛收不回来了? 魏书辞一个头两个大,一心只为着怎么早些脱出身去而发愁。毕竟大猪蹄子在床榻间的话可信度不高。 听听就好。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这日夜里陆承煜在书房看书,夏侍卫敲响了隔扇,陆承煜沉声让他进来。 夏侍卫抱拳先行一礼,接着压低声音禀告说:“殿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那名升州女子已经在七弦的保护下进入了京中,明日一早她就会拦下去上早朝的荀大夫。” “嗯。”陆承煜合上书中的话本,扫视夏侍卫一眼后将深邃目光落到高几上置着的墨菊盆栽上,“升州那边多派些人盯紧了,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夏侍卫信心满满地回道:“殿下放心,他们是殿下悉心培养出来的,行事最是谨慎小心。” “你先下去吧。”陆承煜懵懵然想起自己手里的话本名字,生怕夏侍卫会一不小心瞥见,忙掩着尴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退下。 夏侍卫道声属下告辞,一个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小陆:为了让基友成为姐夫,我太难了~老婆还说我是大猪蹄子,这事我找谁说理去…… 吃瓜群众:找蠢作者呗 蠢作者:假装不知道的亚子 第29章 五更二刻的京都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 城门口排了长长两队等待出入京城的人,卖早膳的铺子正在准备食材,往来路人行色匆匆, 荀澈同往常一样揣着一个馕饼就出了府去上朝。 秋日的晨风吹在身上带来丝丝凉意,荀澈抬眸看一眼才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荀澈出了荣安巷, 正要右拐往皇宫的方向走时,却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女子从树后窜了出来, 荀澈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女子又直愣愣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素闻谏议大夫刚正不阿,恳求荀大夫为民女申冤,民女是豫州顺阳人氏, 那顺阳县令的亲妹夫为夺我家田产害死民女家中五条人命,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那顺阳县令平日里就鱼肉百姓, 定会包庇那恶人,于是民女又辗转到了州府,谁知那州官竟说民女是诬告让衙役将民女轰了出来。民女没奈何只能进京告状, 不曾想半道上又遇到了杀手欲将民女灭口, 幸得一个江湖侠士相救护送民女来了洛阳。”女子越说越激动, 因为抽泣连肩膀都在抖动。 荀澈见她言词恳切,半点不像是在说谎,便开口道:“若你所言不虚, 我身为谏议大夫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不如这样, 我先送你去我府上,等我做完官署的事再回府与你细细详谈。” 女子抹抹泪, 带着哭腔哽咽着说道:“民女信得过荀大夫, 愿听凭荀大夫的安排。” “先起来吧。”荀澈说完, 引着她来到荀府,吩咐婆子将她安置到西厢房。 上完早朝后,荀澈心里合计着这件事,面上的表情难免与往常有几分不同,陆承煜见他如此便知事情正向着他计划的方向发展。 酉时荀澈回到府上后径直去了西厢房见那女子,他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才好写成折子向平帝启奏。 东宫。 陆承煜今日心情不错,毫不避讳地拉着魏书辞的手往园子里逛了一圈,回去的途中向魏书辞解释说:“御医说每日走动走动对你和胎儿都有好处。” “是。”魏书辞点头应下,接着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出来:“妾看殿下今日心情不错,不若回去下一盘棋?” 心情好与下棋似乎没多大关联。魏书辞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这一点,脑洞颇大的她很快又联想到了她在现代时听到过的一句话:一孕傻三年。 真的会变傻吗?脑洞继续大开的魏书辞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东宫里牛鬼蛇神这么多,她平平的智商已经不够用了,这要是再傻上三年,也不知这孩子会不会变成地里黄的小白菜。 “书辞这是想跟孤切磋棋艺了?”这话虽然说的虎头虎脑,陆承煜却还是冲她轻轻笑了起来。 魏书辞逐渐离谱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打断,回过神的魏书辞忙不迭地答一句:“妾只是不知该陪殿下做些什么,正好殿下也喜欢下棋。” 陆承煜笑着说:“那便下棋吧,脑力活,不费力。” 两人回到屋里,魏书辞叫茗尘去取了棋盘和棋子来,陆承煜让魏书辞先挑棋子,魏书辞也不跟他客套,直接拿了盛着黑子的白瓷棋罐过来。 这回魏书辞勉强支撑了大半个时辰,最终还是被陆承煜指间落下的白子吃掉了大片黑子,惨淡收场。 “今日又是书辞输了,该不该罚?” 不带这样的,什么时候下棋输了也有惩罚了?魏书辞欲哭无泪,偏偏下棋的主意是她提出来的,这会子她总不能不认账。 “殿下想怎么罚妾?”魏书辞无可奈何地认栽。 陆承煜将膝盖上的长衫理平,一双深眸盯着魏书辞水汪汪的桃花眼无比认真地说:“书辞亲亲孤即可。” 原来太子他喜欢这种调调。魏书辞默默在心里感叹一句:城会玩。 魏书辞起身走到陆承煜的跟前,蜻蜓点水似的轻点一下。 未免控制不住,陆承煜松开魏书辞后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茶水,强压着身上的火气说:“今晚孤去上房睡。” 魏书辞举双手完成陆承煜今晚去上房睡,迫不及待地朝他下了“逐客令”:“妾让冬欢送殿下出去吧。” “这么想让孤快些走?”陆承煜洞穿她的小心思,使坏似的反问她道。 “啊?”魏书辞装傻充愣,做出一副傻白甜的样子:“方才不是殿下自己说要走的吗?” “好了,不逗你了。孤自己回去,你早些安寝吧。”陆承煜语毕,果真起身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魏书辞估摸着他走远了才长出一口气自个儿提壶到了一杯茶水,饮完后将茗尘送了热水进来伺候洗涑。 月色如练,微凉的秋风透过窗子带来阵阵桂子清香,睡梦中的魏书辞实现了她初进东宫时的美好愿望,怀上孩子并提前步入养老生活。 梦里的世界无需勾心斗角出处设防,亦无需纠结陆承煜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她每日晒晒太阳发发呆,做做女红看看书,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然而梦境的最后陆承煜还是出现了,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他自隔扇外于阳光中映入眼帘,手里拿着一只布老虎。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金銮殿外站了一众朝臣,只待殿内的司礼太监打开殿门好喝一声圣上驾到。 今日的一切看似与往常无甚异处,殿门打开平帝驾临的时候,朝臣们手持笏板按照官职等级列队鱼贯而入。 平帝先与众臣议了两件事,待事情有了定论后才问群臣是否有事启奏。 “禀圣上,臣有事启奏。”荀澈往左边迈一步出列,手持笏板朝平帝弯腰行一礼。 龙椅上的平帝将目光落到荀澈身上,平声问:“荀大夫有何事要奏?” 荀澈便道:“昨日臣在途中被一自称是升州顺阳人氏的女子跪地拦住去路,她向臣哭诉了一桩血案。臣因公务在身先将她安置在了府上,归府后即刻就向她问清了详细情况。” “原来那女子唤作芸娘,三个月前顺阳县令的姐夫看上她家的两亩田地欲以低价强行买入,因着他与县令是亲戚的关系没少在乡里鱼肉百姓,村里不少人家的良田被他强买了去。芸娘的父亲靠着两亩地养家自然不答应,不曾想却因此招致杀身之祸,一家六口除了去集市上购置米面晚归的芸娘以外统统死于乱刀之下。” “芸娘辗转到州府击鼓鸣冤,不曾想那州官早与顺阳县令串通一气,竟说芸娘一家皆为强人所杀。芸娘无奈之下只能只身前往洛阳,不料途中又遭人追杀,幸得一江湖侠客所救才能平安来到洛阳向臣言明此事。天下百姓皆是圣上的子民,万望圣上能够下令彻查此事还芸娘一家六口一个公道。” 升州知州周年曾是工部侍郎府上的门客,若是周年真的出了问题,难免会有人联想到工部侍郎头上,而工部侍郎又与卫国公郭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臣附议,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若不严查,只会平白让更多无辜百姓受难。”年过花甲仍刚正不阿的霍太傅出列附议,在陆承煜和郭贵妃的两个儿子之间,霍太傅偏向于嫡出的陆承煜。 “臣附议,请圣上下令彻查。”不属于任何派系的大理寺卿亦站了出来。 “既然李爱卿附议,此事便交由大理寺去办,荀大夫从旁协助。务必尽快查明。若情况属实,升州官场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秦从游眼看着他们二人领了平帝的旨意,面上的神色虽未有明显的变化,实则已经心乱如麻,尤其是在看到郭演斜睨他的目光后。 秦从游回到府上后脸色就垮了下来,彼时听到风声的侍郎夫人亦是万分紧张,周年当初是他们府上为数不多的门客之一,通过科举入仕时后与他们府上仍多有联系,一旦查出什么难免会影响到侍郎府。 “夫君心中以为此事是否属实?”秦从游的正室王夫人忧心忡忡地问他。 秦从游摇头,沉声回答说:“这件事完全是冲着我和国公爷来的,极有可能是太子的手笔。否则以周年的手段,如何会连一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归根结底还是那顺阳县令不知轻重,平日里纵着小舅子横行乡里搜刮民脂民膏便罢了,如今还闹出这样的人命案来。那周年也是眼皮子浅,为了区区一点银子就连这样的人命官司都敢糊弄。真是愧对我的栽培,叫人寒心。” 王夫人将眉头皱得更深,思忖片刻后说道:“早些时候我就劝过夫君断了与周年的联系,圣上不喜勾结营私,何况太子非等闲之辈,此番用心寻了那顺阳女子来,必定是想打压夫君。” “先按兵不动,我与他并无金银来往,即便定了他的罪也牵扯不到我头上来。只是他曾经终究做过我的门客,且圣上又生性多疑,这工部侍郎的位置只怕保不住。” “夫君不去见见国公爷想办法吗?”王夫人不甘心,她不想丢了这正三品诰命夫人的身份。 秦从游皱着眉看她,“你一妇道人家终究目光短浅,这种时候去见国公爷只会将脏水也引到国公爷身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贵妃娘娘和卫国公府不倒,咱们早晚还能东山再起,当务之急是务必不要牵连到国公府。” 王夫人听他如此说方才觉得自己想岔了,忙道一声:“到底是夫君你思量的周全。” 案件既已交由大理寺查探,芸娘作为此案的关键人证自是被荀澈送到了大理寺由大理寺卿亲审。至于升州那边,荀澈和大理寺卿分别选了亲信一道过去取证。 魏书辞记着张御医的话和陆承煜的交代,每日都会带上几个丫鬟婆子随她去园子里闲步两刻钟。因为有午睡习惯的缘故,魏书辞多数时候都是选择在巳时出门。 魏书辞信步穿过假山走到她从前常来的一处小花园里,想要去里边的亭子里坐着赏会儿花。 没曾想却是遇到了徐承徽和刚满三岁的陆朝暖。两人互相见过礼后,徐承徽蹲下身子亲自替朝暖整了整衣衫,接着又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髻笑着说:“朝暖快叫叫魏承徽。” 魏书辞对粉雕玉琢的陆朝暖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亲近之心,当下也是笑意盈盈地垂眸看着她,当徐承徽抬手抚她发顶的时候,广袖落下露出的一段手臂上竟是一些青紫的淤痕,像是被人掐的,又好像有藤条打的。 徐承徽察觉到魏书辞的目光,忙垂下手将广袖整理一番,接着转移话题说:“魏承徽是过来赏花的?” 魏书辞不置可否,“是,在屋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透透气。” “我与朝暖出来也有一会儿了,魏承徽慢慢赏花,我们这便先行一步。” “好,徐姐姐路上慢些,仔细别摔着朝暖才是。” 眼见徐承徽带着陆朝暖并两个丫鬟走远后,魏书辞缓步走到亭中的石椅上坐下,小脸上的职业假笑也瞬间消失不见。 回想方才徐承徽的表现,魏书辞表示:徐女士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很自然,节奏控制的也不错。如果她是一夺小白花的话,她也必定会被徐女士的演技所欺骗,以为她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虐待,而最有可能虐待她的人就是她的阵营老大宋良娣了。这不是明摆着想来一个“周瑜打黄盖”的套路吗? 魏书辞想到这里,对于徐承徽下一步会怎么做产生了浓厚兴趣。徐承徽既然能摸清她外出的习惯制造偶遇还假装无意间露出伤痕给她看,接下来也极有可能会去根据她的某些喜好和习惯采取下一步行动。 “姑娘在想什么?”茗尘见她对着一棵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发呆愣神,心里少不得升起了疑惑。 回过神来的魏书辞只是平声反问她一句:“方才徐承徽手上的伤你可看见了?” 茗尘点头表示看见了,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问:“姑娘觉得是宋良娣做的?” 魏书辞双目平视前方,十分温吞地提点她:“我看未必。这宫里的女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多留些心眼少同情心泛滥些总是没错的。” 茗尘想起赵良媛拿杨昭训当枪使的事和徐承徽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态度,旋即颇为赞同地接话说:“姑娘说的对,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让我们看到的,里头藏的又是什么心思。” “你倒是越发进益了。”听她答的不错,魏书辞莞尔一笑夸赞起她来。 夜里陆承煜过来的时候,魏书辞正在轩窗下的小桌前端坐着写东西,陆承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让丫鬟通传,而后迈着小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魏书辞身后,垂眸看向雪浪纸上的簪花小楷。 “胡麻饼样学京都。” 陆承煜才刚念了第一句,魏书辞立马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雪浪纸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里负于身后。 想吃胡饼想的把白居易的诗都引用出来了,魏书辞霎时觉得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说:“殿下过来怎的无人通传,是不是冬欢她们又躲懒偷闲去了?奇怪。” 魏书辞一边说,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里的纸团迅速扔进边上的小纸篓里,接着又上前替陆承煜将披风解下来仔细叠好放到衣架上。 陆承煜来到魏书辞身后从后面抱住她,俯身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地温和,“这些事原本无需你动手来做,可你每回帮孤做这些的时候,孤都会觉得咱们就像是一对普通夫妻。” 魏书辞吃不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也只是静静站着由他抱着。 “想吃胡饼了?”陆承煜沉吟片刻后,轻声问她。 魏书辞一听到胡饼两个字登时就来了精神,连忙点头答话:“想啊。妾在进宫前就喜欢吃胡饼,奈何出门的机会少,在洛阳呆了这好些年也只吃过几回。” 陆承煜闻言轻轻一笑,心说她不仅是个瞌睡虫,原来还是只美食虫。 “孤不能回到唐朝,也带不来香山居士诗中长安辅兴坊的胡饼,不过洛阳城中庆安坊的胡饼也不错。正好明日是休沐日,孤早些骑马出宫去给你买回来,揣在怀里带回来兴许还能让你吃上热乎的。” 陆承煜要亲自赶早骑马出宫去给她买胡饼?这要不是亲耳听见,打死她她也不敢相信这话能是从陆承煜嘴里说出来的啊。 受宠若惊地魏书辞急忙拒绝,太子给妾室买胡饼踹怀里这样的话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又会掀起什么波澜来。 “殿下差人出宫去买就好。其实不热乎的吃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我兄长那般跳脱的人,哪里会次次都带了热乎的胡饼回来。” 跳脱,陆承煜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兄长,心中难免觉得稀奇。 “孤的魏承徽果真不是一般人。早些安歇吧,孤明日还要早起去给你买胡饼,宫女太监不能骑马出宫,等他们把胡饼带回来,黄花菜也凉。”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魏童靴心里深处是希望未来的日子也有小陆的,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小陆童鞋正在向对小魏一心一意的方向转变~ 第30章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 陆承煜还真就起床骑马出宫到庆安坊给魏书辞买胡饼去了。 因着是秋日,魏书辞卯正二刻起床的时候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负责洒扫的婆子打扫完毕早收起扫帚去抱厦内用早膳了。 魏书辞揉揉惺忪睡眼,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后叫茗尘和闵溪打热水进来屋里伺候。 穿衣洗涑倒是不费什么事,就是梳发和上妆较为费时,闵溪梳了足足两刻钟才将魏书辞的长发绾成凌仙髻。魏书辞比较随性, 对着铜镜随手簪上一支简单的鎏金步摇就算完事。 茗尘垂眸看一眼妆愜里的华丽钗嬛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殿下这是赏给自家姑娘拿来当摆设的吗? “殿下何时出去的?可有说去做什么吗?”魏书辞拿着铜黛对镜画眉,语气平平地问身旁的茗尘。 茗尘如实回道:“殿下今早五更才过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未曾说是去做什么了。” 难道真的是买胡饼去了?魏书辞这样想着心里还有些窃喜,恍然间觉得自己画的眉似乎又好看了一些。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果见身着常服的陆承煜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魏书辞赶忙迎上前去, 抬手就要替他解下身上的披风。 不料陆承煜却是打断了她的动作,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两个胡饼, “孤方才在庆安坊遇到了故人,还要出宫一趟,就不陪你用早膳了。” 虽然小有遗憾不能跟他一起吃胡饼, 不过他作为东宫太子能有这样的心意已经十分难得。魏书辞接过胡饼朝他浅浅一笑, 温声说:“好。既然是殿下的故友, 殿下快些过去吧,不要叫人久等了才是。” 陆承煜见她如此善解人意倒是小小的愣了一会儿神,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说:“孤尽量早些回来陪你。”一语言毕便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 魏书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才回到炕上坐下, 有些心不在焉地取了一个胡饼出来分给茗尘和闵溪吃。 陆承煜骑马飞驰在宫道上, 出了宫后径直往青矜巷的落玉坊去了。 落玉坊开张不过三年就已经是洛阳城中有名的歌舞坊之一,每日往来这里的文人骚客、勋贵子弟不下百人, 现下坊中魁首正是绝代风华、才情横溢的甄六娘。 坊主见来人是陆承煜, 忙笑脸将人迎入坊中, 歌舞坊不比勾栏瓦舍、秦楼楚馆之地,坊中的歌舞姬皆是卖艺不卖身,遇到合得来的客人才会与人坐下小酌两杯。 因着休沐日的缘故,今日的落玉坊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一些,台上的舞姬个个云鬓花颜、长袖善舞。台下的客人有欣赏歌舞的,有把酒言欢的,亦有吟诗作对、玩飞花令的。 “许久不见陆公子过来了。”坊主笑着与人说话,迈着缓步将人引到二楼的雅间,“陆公子是来见甄六娘的?” 陆承煜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坊主推开隔扇让陆承煜先进去,待陆承煜坐定后才又开口温声细语地说话:“陆公子且耐心等等,甄六娘下去弹首曲子就过来。” “好。”陆承煜惜字如金。 坊主笑着退出去,又叫侍女们泡了六安瓜片取了瓜果送进来。青衣侍书往茶盏斟满茶水双手奉上,陆承煜抬手接过端在手中,待注意到长案前有一女子正准备焚香,陆承煜忽的想起什么忙让她停下,“不必焚香,你们先退下。” 两个二八年华的侍女听了这话心里疑惑的很,不让焚香的客人她们还是头一回见。 “是。”两人温声说完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甄六娘迈着莲步来到二楼的雅间敲响了隔扇,陆承煜只是平声说了个进字。 “今日不焚香,殿下是怕沾上衣袍会叫什么人闻出来吗?”甄六娘往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笑盈盈地打趣他道。 陆承煜微抬眼眸扫视她一眼,接着就沉下头轻抿了一口茶水,这样的动作在甄六娘看来似乎就是心虚的表现。 甄六娘正暗自得意时,忽听陆承煜装作不经意地一问:“七弦近日可有过来看过你?” 陆承煜语气平平地反将甄六娘一军。 甄六娘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殿下扯远了,还是直接说明今日的来意。” 陆承煜放下茶盏,恢复了往日的肃穆模样,“对你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只是需要你费些心思替孤去查一个人。” “殿下只管吩咐就是。” 陆承煜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甄六娘听后只觉得耳熟,当即就一口应下给陆承煜吃了定心丸。 “自打殿下身边有了那位娇妾,倒是甚少往这落玉坊里来了,今日好容易一见,不小酌一番吗?”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小酌怡情,未尝不可。” 甄六娘唤侍女去取了桂花酿和自斟壶送进来,待拿侍女将一应东西呈上来,甄六娘先替陆承煜斟了一杯酒,接着又往自己面前的酒杯斟酒。 陆承煜与甄六娘相识已久,当下并不同她客气,只是自顾自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杯美酒下肚,陆承煜的脑子还清明着,可心底的事却藏不住了。 “其实孤有时候挺羡慕你与七弦,虽然聚少离多,到底明白对方心意,时时记挂着彼此。倒是孤的那位娇妾,即便是与她亲近的时候,孤还是感受不到她的心。或许她想要的只有恩宠。” 甄六娘停下手中的酒杯,很快就从他的话中找到了问题所在,“孤家寡人,殿下即便是在无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对着她自称的吧,你的每一个孤字在她听来或许都是在提醒她不能对你敞开心扉,你注定不会去爱任何一个女人。殿下以为她想要的只是你的宠爱,所以你便只给她你所认为的荣宠,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你也没有让她看到你的心啊,或许在她眼里,你对她只是一时新鲜,她只是在以色事人。情之一字不同于金钱权势,失去了还没再找回来,破掉的镜子即便是圆回去了,裂痕始终在那儿。如若殿下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还是不要纠结于她喜不喜欢你这个问题,你们各取所需就足矣。” 确定自己的心意。陆承煜在心中将这句话默念了数遍,告诉自己的确是时候该好好正视一下这个问题了。 葳蕤院。 魏书辞捧着话本读了一下午,冬欢打了帘子进来问她晚膳要用什么,魏书辞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惊觉太阳已经快要西斜。 “清淡些就好。”魏书辞记着张御医的话:孩子过大不易生产。故而在饮食方面比较注意,并不敢吃油腻的饭食。 在古代女人生孩子就像半条腿去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胎大难产那更是催命符。 “待会用过晚膳你带上松子随我去园子里散步消食吧。” 冬欢恭敬道声是,后退两步转身退了出去。 夜里陆承煜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浅浅的酒味,魏书辞忙叫茗尘去泡醒酒茶送来,而后才去替他解披风。 靠近他才闻到了酒味以外的其他味道,似乎是女人的脂粉味和女儿家喜欢用来熏衣服的香料味。 不是说去见一位故人吗?魏书辞心中升起了疑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日荀大夫口中提出到的那位甄六娘。 “怎么了?”陆承煜察觉到魏书辞的异样,垂眸看向她声音低沉地问道。 “没什么,许是孕中有些痴傻。”魏书辞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朝他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若非晨间答应过魏书辞要回来陪她,陆承煜今晚其实不太想过来的,因为他想要好好确定一下自己的心意,也给双方一点时间和空间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陆承煜都忍着没有去见魏书辞,也不听任何关于魏书辞的消息,只叫周海多照拂葳蕤院。 周海眼瞅着自家主子明明心里惦记却又避而不见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这小两口是在闹什么呢? 宋良娣和赵良媛亦对此大感意外,心说莫不是魏书辞惹了太子殿下不痛快,两个人生了嫌隙? 一时间东宫上下对此议论纷纷。 魏书辞只当陆承煜是见了甄六娘后就将她抛至脑后了,心中虽有几分伤心,然则到底肚子里有了货,就算是彻底失了宠也无妨,靠着这个孩子她日后也不至于在东宫里混不下去。 男人果真是大猪蹄子啊。魏书辞庆幸自己没有被陆承煜一时的宠爱冲昏头脑,若真是把他放在心上付出真情,只怕她这会子早把自己给虐个半死了。 茗尘眼瞧着自家姑娘对月发呆的样子,还以为她这是因为突然失宠的事情烦心,连忙上前安慰起她来:“姑娘如今有了身子,殿下不会不管姑娘的,许是这段时间公务繁忙,等殿下忙过了自然会来看姑娘的。” 魏书辞听了这番话是哭笑不得,心说她哪知眼睛看见自己在伤心了,自己不过是在思考问题而已呀。 “茗尘,我没事,其实这样的结局我就料想过了。这宫里花一样的女子数都数不过来,殿下今天喜欢我,明天就可能去喜欢别人。我要是因为这事伤心,岂不是要哭成泪人了?你反着想想,殿下如今厌弃了我,我就不再是众矢之的了呀,只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承徽的位分还是能稳住的。” 茗尘听了这话还是觉得难受,明明半个月殿下还对自家姑娘宠爱有加,这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好了,别在胡思乱想了,明日你还要替我出宫去看琀姐儿呢。”魏书辞说完,起身下炕伸了个懒腰,预备洗涑一番泡个脚就睡下。 次日一早茗尘就带着两个小丫鬟随她一起出宫去了魏家。 今日魏家十分热闹,似乎是有人来府上相看,茗尘心中疑惑,便叫了府上的一个婆子来问话。 “今日过来的是忠勤伯府的李三郎,今年年初才刚及的弱冠,生的是一表人才,与二姑娘倒是相配。” 李三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似乎已经有了五个通房丫鬟,还留恋于秦楼楚馆之地,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给人糟蹋,否则也不会及了弱冠还未定亲,反而过来魏府这样一个五品的人家相看。 那婆子见茗尘脸色难看,又顾及她是魏书辞身边的一等丫鬟,忙笑着强行解释说:“贵人莫要轻信了外头的流言才是,李三郎好歹是伯爵府的嫡子,有伯府的规矩立在那儿,断不会是留恋勾栏瓦舍之地的人,想来只是有心人故意传出来的话。” 茗尘看到她的这副趋炎附势的嘴脸真想往她脸上啐一口,那李三郎的名声都污成那样了,亏得她好意思睁眼说瞎话。 “嬷嬷是聪明人,我也不是蠢人,当然不会去轻信谣言。我还要去见二姑娘,这便先行一步。”茗尘强忍着心里的无名火朝人平声说道。 茗尘去到魏书琀院子里时,果听丫鬟说她去前厅见人了。 “贵人且先喝杯茶吧,二姑娘再有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奉茶的丫鬟看着面生的很,想必是府上新买来拨来魏书琀屋里伺候的。 茗尘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茶盏端在手里,揭开盅盖吹了几口才敢轻抿一口,耐心在屋里等了有两刻钟后才见魏书琀心事重重地进来了。 “二姑娘。”茗尘朝她屈膝行了一礼,接着又上前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一个月不见,二姑娘似是又明艳动人了些。” 魏书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又取笑我。” 茗尘拉着魏书琀往炕上坐下,接着用眼神暗示她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摒退出去,魏书琀会意照做。 待屋里只余了她们二人,茗尘凑到魏书琀跟前压低声音说:“李三郎早两年就已经有浊名在外,大姑娘若是知道了决计不会看着他们把你往火坑里推的,若是他们同你说起这桩婚事,你一定要咬紧了牙关,千万不能答应。我回去就把这件事告诉大姑娘,她一定会替你想办法的。” “长姐已经为我做了太多,何况婚姻大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长姐如今贵为承徽,这件事情上只怕也插不了手。”魏书琀颇有些灰心丧气地说道。 “二姑娘,咱们不能轻言放弃,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放心,我现在就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大姑娘,大姑娘一定会想到解决的办法。” 许是受到了茗尘的鼓舞,魏书琀暂时压下了无奈接受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卯正二刻:卯时是早上五点到七点,卯正是六点整,一刻钟为十五分钟,卯正二刻即为六点三十 甄六娘是个很不错的人哦~是小陆的手下,也算是小陆的半个情感导师吧 小陆确定心意的开始~ 第31章 茗尘离了魏家起程回到东宫, 魏书辞早在廊下伸长了脖子坐着等她,一见着她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 “琀姐儿近来过得可好?”魏书辞语带关切地问道。 茗尘下意识地看了看四下,压低声音说:“咱们去屋里说吧。” 魏书辞听她如此说便知道此番她去魏家怕是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 当下也就没有再问,迈开腿与她进了屋里。 茗尘将隔扇和窗子都合的严严实实,接着来到魏书辞跟前往炕凳上坐下, 绷着脸轻声说道:“今日府上来了相看的人,竟是忠勤伯府的李三郎。” 那李三郎是个什么样的魏书辞不是没听东宫的丫鬟婆子们私下议论过, 骄奢淫逸、不学无术,着实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是来相看琀姐儿的?”魏书辞的心里升起了紧张不安的情绪。 茗尘艰难地点点头,说话的声音也越发轻细起来,“正是。老爷想与忠勤伯家结亲, 即便前头是火坑也会让二姑娘往里跳。我已经同二姑娘通了气,叫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应下婚事。只是这样的负隅顽抗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还要姑娘你想想办法才好。” “混账!当初叫我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魏书辞怒上心头,情绪激动地重重将右手拍在炕几上,“如今我的一生是这样了, 断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琀姐儿落入虎口。他们若真敢动这样心思, 我决计不会让他们得逞。” 生气归生气, 解决问题才是首要任务,魏书辞勉强平复下心绪,叫茗尘去取了纸笔过来, 打算先修书一封同魏宁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打打感情牌, 同时也向他表明自己不会妥协的决心,劝他还是放弃为好。 那魏宁海看了魏书辞寄来的书信, 想起她进宫前向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善待魏书琀。如今魏书辞做了承徽, 又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 的确是为魏家争了些荣耀。 韦氏见魏宁海一言不发,似有动摇之意,连忙上前夺了他手里的信件过来仔细查看,待从头至尾读过一遍后,韦氏开启了大局为重的表演模式。 “如今大姑娘有了身子,生下儿子不是不可能,咱们魏家只有强盛了才能做大姑娘有力的后盾呐。再者我瞧着忠勤伯家的三郎看咱们二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那不是明摆着瞧上了二姑娘吗?何况是我们家叫官媒婆去忠勤伯府先提的这桩事,如今突然反悔岂不是打了忠勤伯家的脸?只怕保媒百无一失的官媒婆也要记恨,往后断不会择了好的说与二姑娘。思来想去,这桩婚事老爷断不能一时心软就给作罢了。虽委屈了二姑娘,可老爷您现下到底是正四品的京官,想来他们忠勤伯家也不会轻易苛待了二姑娘。” 魏宁海被韦氏这么一说,原本有些动摇了的心很快又变得心安理得起来,心道说出去的话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何况忠勤伯府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夫人所言极是,这里头的厉害关系又岂是年纪轻的承徽能想到的,等她生了孩子自然就会知道母家的重要性,到时候只怕还会让琀姐儿好好侍奉伯府的三郎坐稳了三太太的位置。” 韦氏听了这话便又道:“夫君既然想通了,还不赶紧给承徽回信一封?只怕她这会子还抓心挠肺地等着呢。” 魏宁海洋洋洒洒地写了三五百字,那里头大致的意思就是让她卖了妹妹换取魏家与忠勤伯府的姻亲关系,到时候她与忠勤伯家也能扯上关系。 次日得了回信的魏书辞更加火冒三丈,她想过魏宁海会固执己见不答应,但还没想过他会说出这样话来。 “厚颜无耻,真是厚颜无耻!自己觍着脸卖了女儿,如今还劝人卖起一母同胞的妹妹来了。”魏书辞怒火中烧,差点就要摔了手边的一套茶具。 茗尘见她大动肝火,心中不免疑惑,“老爷在信上说了什么?” “你自己看看吧。”魏书辞气得话都不想多说。 茗尘是自小在魏书辞身边伺候笔墨的,魏书辞闲来无事时也会教她读书识字,倒也不是个睁眼的瞎子。 细细读完后,茗尘心里同样是五味陈杂,“老爷这话说的着实让人心寒,二姑娘是姑娘的亲妹,岂是可以用来换取利益的。” “原以为我牺牲了自己就可以保全琀姐儿,没曾想到底还是轻看了人心的可怕之处。”魏书辞转怒为哀,只得是另想了办法,“我要去见周公公,希望能下帖子请主母来东宫一趟。” 韦氏愿意帮忙自是再好不过,倘若韦氏不肯答应的话也没关系,她还可以从忠勤伯家入手。 魏书辞主意已定,隔天就去上房附近踩点,好容易见着周公公,魏书辞便将这个请求说了出来。 周海大抵知道魏书辞在太子心里的分量不一般,听了这话自是不敢怠慢,忙去向陆承煜请示。令他不解的是,魏书辞为何不直接去找太子,反倒是来找他这个中间人绕个大圈子。 周海急匆匆地往上房去,他的小徒弟小桂子心中疑惑,思来想去还是好奇心重地问了一句:“殿下不是不让提关于魏承徽的事吗?师傅方才为何不婉言拒绝魏承徽的请求?” “说你不够聪明你还不服气。”周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似指责实则提点他道:“殿下哪里是真的不管魏承徽了,魏承徽无事自然无需提的,可魏承徽要是有事了还得及时去禀。你也不想想殿下为何叫我好生照应葳蕤院,要是里头的人不打紧,值得殿下费这样的心?你可多长点心吧。” 小桂子认认真真地听周海说完后才恍然大悟,心说这主子们之间的事情还真是让人觉得难以琢磨,师傅能够修成现下这样的人精当真是不容易,这样一棵大树他说什么也得抱紧了。 周海急步行至上房敲了隔扇,彼时陆承煜正在屋里看书,听到周海的声音语气平平地让他进来。 “什么事?”陆承煜看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问他。 周海便道:“殿下,魏承徽想下帖子请魏家主母进宫一叙,巴巴在风口上等了老奴许久,老奴瞧着魏承徽言辞急切,不敢有所怠慢,这才急急地回来向殿下回禀此事。” 魏家主母。陆承煜从未听魏书辞提起过她,想必关系十分一般,既如此魏书辞又何以突然急着要见她,莫非是魏家出了什么事情?陆承煜不禁微皱了眉,抬眸看向周海沉声吩咐道:“孤准了。另外,你派人去打探一下魏府近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尤其是关于魏承徽二妹的。” 周海领命退出去,着可靠的人去办这两件事。 次日晨间韦氏就得了东宫递来的折子,即刻便梳洗一番着了诰命服上了轿子往东宫去。 韦氏料定魏书辞召她进宫定然是为了魏书琀的事情,早在进宫的途中就将应对的话语想好了,只等见到魏书辞就充分发挥精湛演技。 东宫的气派和华丽是韦氏不曾见过的,她平日里能接触到的顶多就是侯夫人伯夫人,原以为侯府已经是令人眼花缭乱了,今日踏足东宫才让她产生了小巫见大巫之感。 东宫的管事婆子将她引到葳蕤院,此间不似别处富丽,却比别处简约精致,颇具江南的婉约风格,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架于小渠上的石桥,随处可见的盆栽和假山,倒叫韦氏不自觉地想起了在姑苏的日子。 “太太。”闵溪第一个瞧见了韦氏,屈膝施礼后打了帘子朝内通传说:“太太已经到了。” 魏书辞与韦氏的关系着实算不得好,虽然在魏家的数年里韦氏并未对她做出过实质性的伤害,可韦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下人慢待她与魏书琀也是不争的事实。 “见过魏承徽。”韦氏最是个典型的笑面虎,从前在家中魏书辞只是庶女时她就能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如今魏书辞贵为正五品承徽,肚子里还怀着太子的孩子,韦氏对她的态度不免又友好亲切了一些。 “主母无需多礼,快些坐下吧。”魏书辞陪着她演母子情深的大戏,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茗尘,去给主母泡壶六安瓜片送上来。” 待茗尘送了茶水上前,魏书辞亲自替韦氏斟了一杯热茶,语气温和平缓:“听闻父亲有意将琀姐儿嫁去忠勤伯爵府,能嫁入伯府自是好事一桩,只是那李三郎的名声在洛阳似乎不大好,琀姐儿家若真嫁了他,恐怕会对魏家的声誉有损。何况我如今是殿下的妾室,魏家也今非昔比,还不至于再用一个女儿去攀附权贵吧。” 韦氏将那茶盏接过执在手里,却无要喝的意思,只是抬眸朝魏书辞浅浅一笑地搭话说:“承徽说的哪里话,如何就是用女儿去攀附权贵了。老爷这样做也是为琀姐儿的将来着想,难道放着好好的伯府三奶奶不做,反倒愿意假如小门小户计较财米油盐?” 魏书辞听着韦氏的诡辩只觉得恶心,奈何她的态度事关魏书琀的婚嫁,心中纵然愤慨也只能是强忍着,用玩笑似的口吻说:“听主母这话里的意思,难道只要对方家世好即便他是个姬妾成群的混账也无所谓了?何况琀姐儿是什么样的心性我这个做姐姐的最清楚不过,她想要的从来不是权势富贵,不过合乐顺遂而已。” 从前倒没发现她原来是个伶牙俐齿的,能将殿下迷的七荤八素想来从前的乖顺懂事都是装出来。 韦氏这样想着,仍是维持着方才的笑脸,“这桩婚事于魏家,于承徽你和琀姐儿那都是利大于弊。李三郎是年幼不懂事,等她娶了妻自会收心,何况伯爷是个最注重家风家训的,断然不会让他成了家还这般胡来,必定是会时时敲打着的。” 年幼?这都二十二的大老爷们了你跟我说他年幼?那可怜的迎春是怎么没的,是嫁了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被活活折磨死的。这李三郎虽还没到中山狼孙绍祖的地步,瞧着也是个人渣无疑了。 魏书辞简直气得要跳起来,不过良好的忍耐力和控制力还是让她将火气压了下去,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直接进入正题,从妆台上取了早先备下的一匣子银票出来。 “这里有三千两银票,是我现下能拿出来的所有银钱,还请主母您劝劝父亲不要定下这桩婚事,替她另择个端正贤良的好夫婿。” 韦氏的野心早已不是放在金银钱财上,她要的是魏家和一双儿女的前程,她舍不下自己的女儿去给人轻贱,魏书辞和魏书琀就成了最好的工具人。 “恕母亲不能答应,这桩婚事是你父亲点了头的,又有官媒婆保媒,这会子突然改了主意叫外人如何想我们魏家,又如何想琀姐儿。还请承徽莫要再提此事。”韦氏拒绝的干脆。 眼见韦氏是指望不上了,魏书辞轻哼一声冷冷说道:“你们总是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不过是想用琀姐儿去攀附伯爵府罢了。” 韦氏听了这话面色登时就变得很是难看了起来,“还请承徽慎言,我朝推崇孝道,即便承徽如今贵为太子妾室,亦不可乱了孝道体统。” 魏书辞已经忍了许久,现下听了这话是再也不想忍,猛地站起身子抬手将茶盏摔到地上,“孝道体统?你与父亲可曾真心拿我和琀姐儿当女儿看待?你们眼里我们只是嫡子嫡女的踏脚石罢了。我的态度摆在这儿,无论如何我不同意这桩婚事,倘若父亲要一意孤行的话,就不要怪女儿以后宁愿背负骂名也要断了与魏家的来往。” 茶水随着茶盏的碎裂四下飞溅开来,韦氏与魏书辞的衣角皆湿了一片。韦氏见她真的动了怒,恐她一时激动动了胎气,哪里还敢在她面前唱大戏,只得是屈膝行一礼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当天夜里周海就将查探到的消息告诉了陆承煜,“魏家老爷有意与忠勤伯家结亲,这人选正是魏承徽的胞妹,忠勤伯家在洛阳也算是世家大族,奈何那赏未娶妻的李三郎是个沉迷酒色、行事无状的,这魏承徽的胞妹嫁要是过去了,少不了是要受委屈的。” “原来是为着这件事才召魏夫人来东宫。”陆承煜微皱了眉头,心里有些别扭魏书辞不直接过来找他言明此事的做法,这说明她在遇到的问题的时候想到的人并不是他。 莫名窝火。陆承煜心烦意乱地合上手中的书本,沉声让周海退出去。 周海执着拂尘弯腰施礼,临转身前壮着胆子又补充两句话:“听说魏承徽今日与魏夫人发生了争吵,两个人不欢而散,魏承徽还砸了杯子。” 摔了杯子,必定是气极了吧?陆承煜的窝火很快又转变成忧心,将正欲抬腿离开的周海叫住,“她喜欢吃果子,明日一早你叫人挑了最好最新鲜的送去葳蕤院。顺便问问茗尘她可消气了,再叫张御医去请平安脉。”陆承煜为了维持自己的高冷人设,特地用了顺便二字来掩饰关心。 周海听了这话几乎就能肯定陆承煜不会不管这件事了,魏承徽要阻止这桩婚事并不容易,可若是殿下愿意出手的话,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是,老奴记明日一早就去办。”周海迈着小步噤声退出去,外头小桂子正来回踱步地等着他出来。 “师傅辛苦一天了,小桂子回去替你揉揉肩捶捶腿吧。” 放松下来的周海呵呵笑了,翘着兰花指说:“我平日里没白疼你。” 作者有话说: 小陆:哦豁,老婆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谁敢把她嫁给人渣?两个字,盘他! 第32章 次日, 魏书辞因为魏书琀的婚事心情欠佳,茗尘和闵溪两个劝着也不过用了小半碗瘦肉粥。周海命小桂子送来新鲜的橙子、雪梨和林檎等当季水果,魏书辞心不在焉地叫闵溪收下, 又叫茗尘抓了一把铜版打赏给他。 小桂子拿了赏钱自然高兴,可看着魏书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桂子心中又有些疑惑, 等回去向周海复完命后特地提了一嘴。 周海忖度魏书辞是因为魏二姑娘的婚事心中忧愁,可最近这些天太子不知是何缘由地突然疏离魏书辞, 他也吃不准陆承煜会不会管这件事。 眼下他能做的也就是静观事态发展。 魏书辞心烦归心烦,倒也没有坐以待毙,心说既然李三郎有那么多的通房丫鬟,这其中指不定就有最受宠爱、最得他心的, 只要能想办法让最受宠的那一位吹吹枕边风,或许会让李三郎有所动摇。 想到这里, 魏书辞当即就给魏书琀写了信托人带出去,叫她派人去打探一下李三郎的几位通房丫鬟的情况。 午后张御医准时来给魏书辞请平安脉,身体与腹中胎儿皆好, 只叫魏书辞多多注意情绪, 莫要忧思过重。魏书辞露出一个浅浅笑容向张御医道了谢, 表示自己会认真记着,而后又叫冬欢送他出去。 两日后冬欢抱了在外溜达了小半天的松子回来,将松子安置好后冬欢过来像魏书辞回话:“松子这些日子似是又胖了一些, 圆滚滚的甚是可爱, 今儿在园子里的蔷薇花架下晒太阳的时候还遇到了朝暖郡主,朝暖郡主似是很喜欢松子, 也像姑娘你一样对着松子说了一会儿话呢。” 徐承徽的女儿陆朝暖。魏书辞不禁想起不久前与徐承徽的偶遇, 徐承徽露出伤痕给她看, 如今她的女儿又与松子来了个偶遇,难不成这就是徐女士的第二个步骤? 魏书辞抬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头,正要开口叫茗尘下回带松子去别处玩,可巧就见茗尘打了帘子进来,语气清平:“姑娘,二姑娘的回信送来了。” 茗尘的出现和话语无疑打断了魏书辞的思路,将她一下子就忘了徐承徽和陆朝暖,很快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魏书琀的回信上面。 魏书辞迫不及待地从茗尘手里接过信,还不等茗尘合上隔扇就往炕上坐下一门心思的读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大多都是关于一位叫玉蕊的通房丫鬟,她是十二岁进的忠勤伯府,起初只是负责打理花草的三等丫鬟,四年后的一天在梅园里被李三郎看上了,自此便被李三郎收了房,成为他屋里的第四位通房丫鬟。 那玉蕊本是洛阳的商贾人家出身,家道中落前也是个娇养着的小姐,原以为自己落魄前过的是比普通百姓好上百倍的日子,直到来了忠勤伯府当差,她才越发觉得自己从前的生活竟还不比府上正经主子跟前的一等丫鬟,这让玉蕊心里有了极大的落差感,也让她在心里萌生勾上府上的爷翻身当主子的想法。 玉蕊姿容上乘,又会卖弄身段,那李三郎本就孟浪,瞧见她这样的又岂会不喜欢,自收了房后便颇得李三郎的宠爱,一个月里有半数多的日子都在玉蕊的屋里宿着,把忠勤伯气个半死。 忠勤伯多次想要好好教训李三郎一番,奈何李老夫人和伯夫人都偏疼小的护着李三郎,每每只得以有大郎一人学业有成足矣来自我安慰,时间一长忠勤伯也就不大想管李三郎的事情了。 玉蕊。魏书辞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走到书桌上将自己的计划写在纸上,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走到衣橱前将装着银票的小木匣取了出来,从中拿出一千两银票与信纸一并装进信封里托出宫采办的婆子夹带出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韦氏作为魏家主母不缺银子和面子,能做到将魏家利益放在金钱之上并不奇怪,可玉蕊的情况就就不一样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通房丫鬟,日后李三郎娶了正妻她能不能让正妻喝了她的妾室茶还不一定,银钱对她来说十分现实也至关重要。 忽悠加利诱,以玉蕊现在的处境来看,只要她不是真的傻,魏书辞不觉得她会拒绝。 魏书琀对着书信思量再三,为着她的终身幸福,她也只是暂时抛却礼法的束缚,叫心腹丫鬟碧尘去寻能与玉蕊搭上话的伯府下人。 次日一早碧尘就不负魏书琀所望带来了好消息,“二姑娘,我打探到了一个人。咱们院里双儿的表姑与忠勤伯府的一个洒扫婆子是表姐妹,这么些年来她们两个人都没断了联系,二姑娘若是想与玉蕊见上一面,或许可以让那婆子充当个中间人。” 魏书琀咬牙将心一横,吩咐碧尘去办这件事,一旦有了消息立马来回。 东宫。 魏书辞用过早膳后就披上披风往廊下的栏杆上呆坐着,虽然玉蕊答应的可能性很大,可是李三郎愿不愿意听又是另一回事,再者就算李三郎听了玉蕊的枕边风不乐意娶魏书琀了,那忠勤伯和伯夫人就能答应吗? 病急乱投医,魏书辞现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有这个。如今她自己都被困在这个四方天地,既无权又无势,又如何能够镇住魏宁海和韦氏。 本就烦忧,加上孕中情绪不稳,魏书辞突然就变得情绪低落起来,茗尘咋一瞧见她的神色,还以为是魏书琀的婚事板上钉钉了。 “姑娘,是二姑娘又来信了吗?她……”茗尘怕多说了会往她的心口上补刀,生生将余下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魏书辞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语气低沉,“没有。就是觉得自己没用,我当初怎么就轻信了父亲的话。我以为他对我和琀姐儿总是还有那么一点血脉亲情的。” “姑娘……”茗尘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魏书辞了,毕竟父亲算计儿女的事,怎么论断似乎都是再往当事人的伤口上撒盐。 茗尘正为难间,忽见周海的小徒弟小桂子迈着急步从外头走了进来,茗尘见状连忙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迎上前问他过来所为何事。 小桂子与茗尘互相见过礼后对着魏书辞屈膝行一礼,语气恭敬:“魏小主,殿下请您过去上房一趟,小主的父亲这会子也在上房呢。” 陆承煜不是在冷落她吗,怎么还把父亲也召进宫了。魏书辞不禁微皱了眉头,起身朝小桂子说句“知道了”,回到屋里换了身装束便往上房去了。 魏书辞来到上房的时候,魏宁海就坐在陆承煜的对面,陆承煜手里执着一个斟着老君眉茶水的绿玉斗,魏宁海则在滔滔不绝地同陆承煜说着话。 魏宁海的话语在丫鬟的通传声中戛然而止,魏书辞在踏入屋里的一瞬间,魏宁海就恭恭敬敬地给魏书辞作了揖礼,“见过魏承徽。” 父女两已有两年多未曾见过面,魏书辞这会子见了他是半分好感也没有,而魏宁海看向她的眼神中明显有巴结和示好,魏书辞耐着性子温声道一句:“父亲无需多礼。” “魏大人快些坐下吧。”陆承煜发了话后,用眼神示意魏书辞往他身边坐下。 魏宁海依言坐下,目光仍是在魏书辞的身上。他想起韦氏告诉他的话,思及魏书辞和陆承煜都在场,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不安起来。 如果魏书辞不是一气之下才说出那样的话,而是动了真格,那么陆承煜召他进宫是不是为了给魏书辞撑腰? 魏书辞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一眼都懒得去看卖女求荣的魏宁海,就算是陆承煜在场,她也不想掩饰她与魏宁海父女不合的事实。 “听闻魏承徽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与魏承徽感情甚笃?”陆承煜的语气压得很平,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却又莫名给魏宁海一股威压之感。 魏宁海的额头上立马就出了一层细汗,“回殿下,魏承徽的确有一个胞妹,是臣的二女儿,府上的二姑娘。” “听魏承徽说,她的这位妹妹心性纯良,只想嫁一心人。奈何近日出了风言风语,说魏大人你要把女儿嫁给洛阳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李三郎。我与魏承徽听后大感震惊,心中不敢相信这样的事。”陆承煜说这话的时候仍是一副喜怒不辩的样子,然则话语里对这桩婚事的否定态度不言而喻。 魏宁海转眸看一眼面色不好的魏书辞,又看一眼高深莫测的陆承煜,一时间大感骑虎难下,答是就是打了陆承煜的脸让他不痛快,答不是的话又是欺了一国储君。 魏书辞看他这副样子便知他这是在畏惧陆承煜,索性就借着陆承煜的力去向魏宁海施压,先戴高帽:“女儿心中,父亲向来就不是趋炎附势之人,那李三郎是什么样的人父亲心中不会不清楚,断然不会将二妹许给那样的人。想必是有心人故意传了这样的话要毁坏魏家的名声,叫父亲您的官声受损。殿下他也是担心父亲您和魏家的清誉着想,这才特意召父亲您来到东宫,父亲千万莫要辜负了殿下的一番好意才是。” 魏宁海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沉吟片刻才取巧含糊不清地回答说:“不过是前些日子伯爵夫人和李三郎过来相看了一番,亲事尚未定下。” 陆承煜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孤的魏承徽只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就茶不思饭不想,情绪低落,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还指不定多伤心呢。到时候动了胎气伤了孤的皇儿,孤也不知道会把气撒在谁的头上。” “是你们魏家,还是他们忠勤伯家?”陆承煜说着勾起嘴角幽幽一笑,看得魏宁海脊背直发凉。 “不会,殿下多虑了,琀姐儿不过十五,臣与臣妻还想多留她在身边两年,怎会轻易将她许了人家。此番会让忠勤伯家的人上门相看也是因着官媒婆力荐推脱不过才走了个过场的。”魏宁海到底是怂了下来,立马甩锅到官媒婆和忠勤伯家的头上。 陆承煜这才将渗人的笑转为正常的笑,语气也平和不少,“若真是如此,孤的魏承徽也可以安心养胎了。是吗,书辞?” 这都叫上他闺女的闺名了。饶是魏宁海再没眼里劲,这会子也觉出味来了,他家这位大姑娘是真的入了太子的眼的,若还要惹得她不痛快,无异于惹太子不痛快,这不就是作死嘛! 魏书辞闻听此言大感震惊,陆承煜会了解到这件事替她出头已经让她感到很意外,而这番话无疑又是在向魏宁海展现她对他的亲昵和宠爱,叫魏宁海此后做事不敢再不顾她的感受和态度。 “是,父亲都亲口这样说了,想必是真的没什么,外头的人也忒会捕风捉影了。”魏书辞说完,亦舒展了眉头冲陆承煜浅浅一笑,是发自真心和充满谢意的笑。 今日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他日有机会定是要还的。魏书辞这样告诉自己,不管他今天帮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对皇室的男人动心无疑是不理智的。 “魏大人若无他事,孤便不强留了。”陆承煜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如坐针毡的魏宁海听了这句话简直如蒙大赦,忙起身朝两人抱拳告辞作别,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退出去,直到离了东宫脚步才变得轻快些。 “今日的事,谢谢殿下了。”魏书辞衷心地感谢他。 “不过小事一桩,书辞无需放在心上。”陆承煜给了一句钢铁直男式的回答。 “……”魏书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虽然在你看来的确是不费什么力气,但是也不至于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吧? 难怪到了现在也没能找到一个喜欢的白月光小姐姐娶回来当太子妃。魏书辞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 “在想什么?”陆承煜发现她自打有了身子后似乎更加喜欢发呆发愣、神游天外了。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殿下有时候说话太过直白,委婉一些也挺好的。” 陆承煜笑了笑没有搭话,显然不是很理解她为何这么说,他方才说的话明明没问题啊。 作者有话说: 林檎,古代对苹果的叫法 小陆同学已经走在了宠妻的路上~其实他会对小魏这么好就是已经爱上了,在乎了,只是他自己后知后觉,以为对小魏的感觉不一样是因为小魏跟别的女的不一样让他不反感 第33章 魏书辞心中大石落地, 将视线转移到窗外后才惊觉今日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阳光和煦、云卷云舒,花圃中的各色菊花争妍斗艳, 秋风卷落几片枯黄的树叶,院角的青松依旧挺拔。 两个人干坐着倒也尴尬,魏书辞犹豫片刻选择起身向陆承煜行礼告退。 “难得今日是休沐日, 书辞不请孤去你屋里喝杯茶吗?”陆承煜眼见她转身欲走,立马就坐不住了。 以往都是魏书辞向陆承煜示好, 这还是陆承煜头一回主动求邀请的,魏书辞心中是既疑惑又惊讶,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回身看向陆承煜道:“妾请殿下去妾屋里喝杯茶可好?” 陆承煜这才觉得心满意足,站起身子自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掩着笑意故作高冷地道:“书辞的盛情着实令人难却,孤似乎也只能答应。” 太子殿下原来还有当戏精的潜质啊。魏书辞默默在心里感叹一句, 不紧不慢地迈开腿跟上他的步伐。陆承煜显然特意放慢了脚步,与魏书辞缓步并肩而行。 魏宁海回到府上,韦氏正因情况不明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听丫鬟通传说老爷回来了, 忙不迭地走到隔扇处将人迎进来, 又叫丫鬟仔细将门合上。 “殿下说了什么?”韦氏斟了一杯热茶双手奉给魏宁海,微皱着眉头问道。 魏宁海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说:“夫人呐, 琀姐儿这桩婚事还是暂且搁下吧, 辞姐儿可了不得,现如今是殿下上了心的人。惹了她不开心那就是惹了殿下不开心, 与东宫相比, 区区一个伯府又算得了什么。你且仔细想想, 他日辞姐儿若是诞下皇孙,那便是殿下的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东宫屹立不倒太子殿下早晚是要继承大统的,那时辞姐儿女子的荣华富贵又岂是现在所能想象的?咱们让琀姐儿舒心就是投之以李,以辞姐儿的心性定然会报之以桃。” 韦氏听了这话才觉得恍然大悟,先时他们只考虑到魏书辞是东宫里一位位分不高的妾,却不曾想过太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到那候魏书辞再不济也是个嫔位她生下的孩子将来不是王爷就是公主,若是在琀姐儿的婚事上头将她得罪干净了,将来她的儿女也不可能与魏家亲近。 “可忠勤伯与你同在工部、官位远在你之上不说,且这桩婚事又是我们魏家先提起的,伯爷和伯夫人只怕要因此记恨咱们魏家,往后指不定会给老爷你使绊子。”韦氏瞻前顾后犯了难。 韦氏想到的问题魏宁海早在回府的路上就想到了,经过深思熟虑后魏宁海早在心里有了计算。 只见魏宁海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捋捋半长不短的胡子语气平平地道:“夫人不必担忧,那李三郎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这么些年指不定就在外头犯了什么混事。我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只要拿了李三郎的把柄在手里,理亏的便是他们忠勤伯家。” “到底是老爷有法子。”韦氏闻言将眉头舒展开来,绕到魏宁海的身后力道适中地替他揉肩。 东宫,葳蕤院。 陆承煜陪着魏书辞用完午膳后又与她往院子里的花架下坐着闲话,阳光惬意,魏书辞看着蔚蓝的天空不多时就来了些睡意,眼皮沉重。 “听你父亲说你在他跟前是个不爱说话的,可孤看你非但不是不善言辞的,反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方才在你父亲跟前说起话来半点都不露怯。” 魏书辞强打着精神,努力抬起眼皮温温吞吞地回答说:“父亲严厉,又不通人情,我与妹妹在家中处境尴尬,不爱与他说话也不奇怪……” 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新一轮的睡意席卷而来,魏书辞缓缓闭上了双眼,浅浅睡去。 陆承煜扭头看向魏书辞的温和睡颜,只觉心中无比宁静安定。不过二十日不见,陆承煜却觉得像是过了数十年那么久。即便无人在他跟前提起魏承徽这三个字,他每日还是抓心挠肺地想着魏书辞。 提笔的想起魏书辞伏在案前写簪花小篆的模样,赏花的时候想起魏书辞挽着他的手笑盈盈地向他介绍各色的模样,喝茶的时候想起魏书辞美目含情双手奉茶的模样…… 或许魏书辞这三个字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烙在了心中。 陆承煜站起身子将魏书辞打横抱起缓步走进屋内放到的美人塌上,替她脱下绣鞋盖好炕被,恰巧撞见这一幕的茗尘是又惊又喜,轻手轻脚地将一壶刚沏好的老君眉放到炕几上后便了无声息地退出屋去。 靠墙的红木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置着书籍和竹简,陆承煜走上前挑了一本游翻开来看,书中还夹着一枚压花书签,其上的干花是一朵秋海棠。 魏书辞醒来的时候陆承煜已经不在屋里,视线中只有茗尘和闵溪两个坐在炕凳上做着女红,茗尘见她掀开身上的炕被自个儿将绣鞋穿上了,赶忙上前去扶她起身。 “殿下是何时走的?”魏书辞伸着懒腰随口一问。 “一刻钟以前才走的。殿下在屋里守了姑娘有一个时辰呢。姑娘在靠椅上自顾自地睡着了,殿下非但没有半分不悦,还亲自抱了姑娘回房替姑娘脱下绣鞋盖上被子呢。”茗尘对问题的答案进行了“适当”的扩展补充。 魏书辞闻言若有所思地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搭话,只是默默走到窗下的书案前给魏书琀写信,告诉她事情有了转机,暂时按兵不动。 当天夜里陆承煜并未过来魏书辞院里安歇,仍是自己宿在上房。 转眼陆云卿在姜府住了已有数月,直到这一日才有婆子传了消息过来,公主府已经修葺一新,一应东西都已购置妥当,只等陆云卿择了好日子就可以重新回到公主府里住着。 原本两个月就可以完成修葺,陆云卿因在姜府住着开心才叫人放慢了进度,愣生生把两个月的工期延长到了五个月。若非顾及长期住在外祖家会招来流言蜚语,陆云卿还挺想等到明年开春再回去公主府里住着。 陆云卿叫公主府修整完毕的事情告知姜老夫人,姜老夫人听后心中有欢喜亦有不舍。陆云卿自幼长在宫中,及笄后又独自住在空落落的公主府,这短短五个月相处竟是比二十多来面见面的时间都要多。故而这会子得知她要离开的消息,心里难免多有不舍。 姜老夫人叫人测了最近适合乔迁的好日子,陆云卿应下后就开始给亲笔写帖子,姜家人虽都知道,陆云卿还是按着礼节给三房分别写了帖子。 陆云卿知道荀澈最近忙着查升州的案子鲜少有空闲,虽是如此,但荀澈在她心中是少数要好的朋友,他来与不来是一回事,她写与不写帖子又是另一回事。 荀澈受到陆云卿的帖子时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因为诸事繁忙的缘故,他已经有几日没有好好睡睡过觉,连着几日都是二更过睡五更不到就起。 陆云卿的帖子上写的是五日后迁至公主府。荀澈也吃不准案子能否在接下来的五日内完结,一时间倒有些头痛起来。 再说魏宁海派人出去打探李三郎的腌渍事,不过两日就有了回信。那李三郎去岁以重金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因畏惧忠勤伯没敢把人抬进府里,只悄悄在外头养着,隔三差五的就过去瞧上一回。 那伯夫人是个心细的,不过三个月就觉出了异样,府上的下人之间亦有这样的声音传出,索性流传甚小。伯夫人恐忠勤伯知道后会大动肝火怒责李三郎,在与李老夫人商议后叫阖府上下务必管住嘴,不可外道一个字。 李三郎中意那外室,看得比玉蕊还重七分,伯夫人不想伤及母子情分,又觉得自己金尊玉贵的小儿子多一个美妾照顾没什么不好,故而在李三郎的恳求下,伯夫人答应他只等软骨头魏书琀嫁过来就帮他把那外室抬进府里做妾。 伯夫人将算盘打的响亮,忠勤伯对此却是一无所知。他还期盼着自己这小儿子娶了知书达礼的魏书琀进门后能收收心,向他大哥看齐。 韦氏得了这样既能把魏家摘干净又能让忠勤伯府理亏的把柄,哪里还坐的住,算准了时间专挑了酉时过去忠勤伯府。 韦氏从前觉得忠勤伯府哪哪儿都是顶好的,可自从去了一趟东宫便又不觉得有多好了,因着两家有结亲的意思,府上的丫鬟仆妇对韦氏甚是恭敬亲昵。 “夫人请随老奴往这边来。”一个四十出头、穿戴体面的管事婆子将她引到正堂大厅,又叫丫鬟去请伯夫人过来。 一时伯夫人过来了,忠勤伯从官署回来后刚踏进府上就有小厮告诉他魏家主母过来拜访他们夫妻二人。 忠勤伯只当她是过来商议婚事的,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交给小厮后便迈着大步往正堂大厅去了。 韦氏的面色不大好,把忠勤伯和伯夫人都唬了一跳,伯夫人温声对着她嘘寒问暖了一句。 “好?如何能好!我们魏家真心诚意地想与你们伯爵府结亲,甚至连外头那些个传言都不放在心上。可是你们呢?当我们琀姐儿是冤大头、受气包呢?” 忠勤伯一听这话更是不解,忙追问韦氏:“这话却怎么说。琀姐儿那孩子我们夫妻看了都是喜欢的,如何就成了冤大头受气包?” 韦氏一听这话架势就红了眼,“这话我说出来都嫌臊。你家三郎与我家琀姐儿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这外头的外室倒养了一年。往后我家琀姐儿嫁过来,喝了那五个通房丫鬟的妾室茶不说,就连那外室的茶也要一并喝了不成!这样的事别说是高门大户,就是小门子小户也闹不出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来。” “外室?”忠勤伯心下一惊,忙扭脸看向伯夫人,板着脸怒目圆睁,“那逆子果真养了外室?这件事你可知道?” 伯夫人当即就吓得大惊失色,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嘟嘟囔囔的也说不出个字来。 “我……老,老爷……” 忠勤伯见状便知韦氏口中的话多半是真的,气得一手拍在八仙桌上呵斥道:“还不赶紧照实了说!难不成要我命人去拿了那逆子过来对质?” 伯夫人还是头一回见忠勤伯发这样大的火,哪里还敢有所隐瞒,两眼一红落下泪来哽咽说:“老爷,是我糊涂,我也是看魏家二姑娘喜欢的紧才不敢将此事说出来,我怕说出来魏家就不会允这桩婚事了。” “混账,真是混账。”忠勤伯低声怒骂两句后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同韦氏说话:“这件事我们伯府不占理,这桩婚事全由你们魏家做主,魏家若答应,我们伯府自当加倍补偿二姑娘;你们若不答应,也是理所应当情理之中。” 韦氏听了这话心中暗自得意,面上 却是分毫不显,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琀姐儿不知打哪儿听了这件事,我出府的时候还趴在床上哭呢,真真可怜见的。这桩婚事咱们两家还是就此作罢吧。既然话已经说开,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韦氏说罢,抹抹眼泪慢吞吞地站起身子径直出了伯府。 马车缓缓在魏府府门前停下,韦氏一下马车就瞧见了魏宁海,魏宁海来到韦氏身边,叫丫鬟婆子们远远跟着,压低声音就问她:“如何了?” 韦氏轻咳两声清清嗓子,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成了。那忠勤伯看我的眼神里充满歉疚,想必这桩婚事黄了他不会怪在我们魏家头上,倒是他们家啊,接下来估计有的闹。” 当天夜里韦氏就带着不少好东西去探望魏书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没曾想那李三郎竟比外界传的还要不堪,也怪母亲当初受了他家的蛊惑猪油蒙了心。今儿母亲已经上门将这桩婚事推拒掉了,希望琀姐儿莫要因此事与母亲离了心才是。” 魏书琀早将魏宁海和韦氏都给看透了,面对韦氏的示好,她也只能是陪着她演戏,“母亲说哪里的话,母亲当初定下这桩婚事也是为着我好。” 韦氏微微颔首,拉着她的手又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才肯放开她的手离了她屋里。 作者有话说: 解决了这件事,马上接下来就是小陆确定心意~ 第34章 寒露起, 秋意浓,冬季渐至。 群臣在司礼太监的高和声中步入金銮殿的时候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龙椅上的平帝神情肃穆, 不怒自威。 早朝上,平帝发言完毕后,大理寺卿先出列启奏:“禀圣上, 昨日臣与荀大夫已将案件查明,那顺阳县令上任十年来纵容族人欺压百姓, 鱼肉乡里,大肆收受贿赂不下万两。那升州知州更是包庇下属作恶,成了升州官场的护官符,但凡与他有过利益往来的官员没有不鱼肉百姓的。反倒是少数几位清官不被重用反受知州一派的压制和排挤。” 大理寺卿的话音才刚落下, 荀澈跟着就出了列,从广袖中取出一个折子语气高昂地道:“升州知州与顺阳县令皆已画押认罪, 其余涉案官员臣已整理成册,请圣上过目圣裁。” 平帝微微颔首,抬手示意司礼太监将那折子取过来, 司礼太监会意, 迈着大步从荀澈手里接过册子双手呈给平帝, 平帝拿在手里细细过目,不过一州涉案的官员便有三十余人。 “混账。”平帝面上添了三分怒意,怒目圆睁, “查, 照着这份名单给朕好好的查清楚,此案全权交由刑部来办, 但凡罪证属实的即刻捉拿归案。” 刑部尚书忙出列领旨。 平帝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到秦从游的身上, 稍稍放缓语气开口说:“升州知州周年, 十二年前中的探花郎,若朕没有记错的话,他是秦爱卿最得意的门生,六年前升州知州一职就是秦爱卿你推荐的吧。” 秦从游早就做了心理准备,这会子被平帝提这么一句倒也没有惊慌失措,出列直勾勾跪在了平帝面前,“微臣失察,错信了那小人,臣有罪,对不起圣上的信任。臣愿领罪。” 平帝略微舒展眉头,勉强恢复了往日的平和语气:“既愿领罪,江州地僻,正缺一个有有才能精神气足的知州,三日后你便动身赴任吧。” “臣领旨谢恩。”秦从游跪拜领旨。 散朝后不久,郭贵妃便从黄门口中得知了秦从游被贬江州的消息。郭贵妃听后心中虽有忧愁,暗自庆幸没有波及到国公府。只是吏部尚书与姜家素来亲和,两家又是儿女亲家,此番升州官场几乎全盘倾覆,想必太子会往升州安插进他的势力。 郭贵妃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锦帕,黛眉微微蹙起,心道陆承煜先是将东宫清理干净、宠爱妾室叫她与父亲掉以轻心,后是逃过刺杀又除去了父亲的左膀右臂之一的秦从游,想来是已经将郭家视为敌对。 太子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怀疑郭家的?郭贵妃不解,她觉得自己和郭家这些年来伪装的甚好,该是不会落了把柄在他手里才是。 “爱妃面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平帝不让宫女通传,自个儿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郭贵妃跟前。 卫国公与秦从游的关系不一般,生性多疑的平帝又岂会半分都察觉不到,此番过来郭贵妃宫中也是为着探探她的口风。 若是郭贵妃提到这件事,那就说明她在密切关注这件事。平帝拉着郭贵妃的手往炕上坐下,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郭贵妃的眼睛,似要洞穿她的心思。 郭贵妃只当平帝是在关心她,便露了一个温和恭顺的笑容出来,“昨日景儿的正妃苏氏过来给臣妾请安,臣妾看着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算算日子再有四个月就该临盆了。” 平帝听到这里微皱了眉头,显然是在郭贵妃的引导下想起了东宫至今还未有太子妃,更遑论嫡长孙。 “太子殿下与景儿先后定下亲事,如今景儿的正妃已经有了身子,太子却还未有太子妃。臣妾每每思及此,这心里总不安定。”郭贵妃说这话的语气极为平和,甚至夹杂了一丝浅浅的担忧,听着倒有几分慈母忧心子女婚事的味道。 “你是为着这事忧心?”平帝心里对她的猜疑消去大半。 郭贵妃点点头,“姜姐姐去的早,臣妾承蒙圣上信任代替姜姐姐掌着凤印,太子的婚事臣妾又岂能不忧心。叶家姑娘是个性子极好、端庄秀丽的,只可惜与太子有缘无分,早早的去了。” 平帝闻听此言才全然相信了她,暗道他调.教出来的女子又岂会去做他最讨厌的事,争权夺势、结派营私。 “爱妃所忧,亦是孤之所忧。太子年纪不轻了,孤二十三岁便有了他和景儿两个儿子;他如今虚岁二十又三却还未迎娶太子妃,又独宠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昭训。叫朕如何不愁。”平帝说着,眉头不由分说地又皱紧了两分。 “殿下已经升了那女子做承徽。”郭贵妃看似随口一提,实则恰到好处在平帝心头点了一把火。平帝的性子她早摸清楚了,只要是他觉得不好的,不论陆承煜喜欢与否都必须按着他的想法来。 “眼皮子浅的东西。”今日的朝堂之上,平帝心里本就窝着火,得知陆承煜竟为了一个小官之女如此冲昏头脑,好容易压下去的火少不得烧的更旺。 “不过一个小户出身的侍妾,值得他这样宠着,皇室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他若有景儿一半的守礼规矩,朕也不至这般忧心。” 郭贵妃见状做出一副自责内疚的样子,朱唇轻抿,“是臣妾多嘴了,早知圣上会大动肝火,臣妾是不该说这样的话的。” 平帝思忖片刻后,抬手端起茶盏徐徐喝了起来,“不干你的事,都是那逆子行事无状。先是与歌舞坊的歌姬传出闲话,现在又是专宠一个侍妾。朕是时候替他物色太子妃的人选。” “臣妾瞧着宁远侯府的二姑娘傅青桐不错,前些日子才刚满了十六。生的是明眸皓齿,性子又活泼,太子见了必定喜欢。” 郭贵妃的口中傅青桐是宁远侯与侯府人所出的第二女,上有一兄一姐,是侯府里娇养着长大的,样貌和家世自是没得说。 平帝听后觉得甚好,当即就命刘公公派人去侯府好生打探一番。郭贵妃陪着平帝下了一盘棋静心,平帝心情平复后便离了郭贵妃宫中往长春宫去处理政务批折子。 郭贵妃料定平帝定会择了世家大族的嫡女作为陆承煜的正妃,既然东宫必定要与世家大族结亲,她不妨来个一石二鸟,向平帝推荐了家世显赫的傅青桐,哄的平帝高兴。而那傅青桐又是个骄傲自大、容不下人的,嫁入东宫必定会搅的后院不宁,叫陆承煜后院起火。 陆云卿重回公主府居住之日如期而至,酉时一刻的时候便来了不少人,这其中大多是陆云卿的亲朋好友。 宴会开始时还不见荀澈的身影,陆云卿只当他是公务繁忙不能过来,心中小小的失落一会儿后很快又重展笑颜,来到席间与两位表嫂说笑。 陆云卿并未邀请顾家的任何一个人过来,故而这会子席上并无顾家人。荀澈的胞妹荀以彤将贺礼呈给陆云卿,压低声音说:“我哥哥是很喜欢公主的,这礼物是他追着我问了好半天才挑出来的。他怕今天有事赶不过来,前天晚上就把东西交给我让我转交给公主,再三嘱托我不要忘记。” “是吗。”陆云卿的双颊泛起一层浅浅的潮红,若有所思地将礼盒收下。她想起陆承贤同她说过的话,又思起与顾勋和离后最难捱的时间荀澈换着法儿的替她疏解心情,让她开心。 临近宴会结束的时候,府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人翻身下马,掏出怀里的帖子交给护卫。 “荀大夫,请。”两个护卫是从东宫里调出来的,因荀澈去过东宫几回的缘故,他们都是认得荀澈的。 “大哥,你可算来了。”第一个看到荀澈的人是荀以彤,荀以彤起身手舞足蹈地迎上前,引起了陆云卿的注意。 “嗯。”荀澈轻轻嗯了一声,将荀以彤攀着他胳膊的手轻轻移开,“你先回去坐着,我去见见公主。” 陆云卿也离开了席间往荀澈这边过来了,荀以彤努努嘴,“大哥一看见大公主就不想理会阿彤了,阿彤以后可不会在公主面前替你说好话了。”说完抬腿就走。 说话好,难道她方才与陆云卿说了什么?荀澈意识到这一点,忙要伸手去拉她回来,不曾想陆云卿已经到了跟前。 “公主。”荀澈抱拳行了一礼。 陆云卿浅浅一笑,温声道:“荀大夫无需多礼。升州的案子荀大夫与大理寺卿辛苦了。其实现在宴会也差不多结束了,荀大夫大可不必这样急着赶过来,你的心意以彤妹妹已经带到。” 荀澈微微颔首,思量再三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我妹妹她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陆云卿目光闪烁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同他扯谎:“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你今日忙可能过不来,再有就是这礼物是你精心挑选的。” 荀澈彼时心中亦有不安,对于陆云卿的谎话并未识破,同她说了会儿话后便与其他离席的人一道告辞作别。 陆云卿作为东道主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因着荀以彤也在的缘故,陆云卿格外多看了荀家人两眼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太子与荀澈是好友,陆云卿自然也可以与荀以彤交好。 不远处的巷子里,顾勋挑起车帘将炙热的目光投在着陆云卿曼妙有致的身段上,离开他以后,陆云卿的脸上似乎多了许多笑容,穿衣风格也由持重老气变为明丽清雅,甚至有了许多他所不知道的兴趣爱好。 顾勋想到这里只觉得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尤其是陆云卿多看荀家兄妹的那几眼,他甚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前的陆云卿眼里心里都是他,何曾这样看过别的男人。 “回去吧。”顾勋的声音十分低沉暗哑,听得车夫心里一个激灵,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扬鞭催马。 陆云卿将所有的宾客送走后,回到府上将他们送的贺礼一一拆开来看,多数贺礼都是瓷器和摆件等物,唯独荀澈送的是两个沉香木雕的娃娃并小纸条一张。 “不善雕刻,公主勿怪。” 原来是他亲手雕出来的。难怪不似铺子里卖的那般好看,不过就大致轮廓来看的话倒也不是看不出女娃娃就是照着她及笄时的模样雕刻的,从娃娃头上的钗冠和衣裙便可辨认出来。 他送的礼物显然不是最贵重的,但却是最有心意的。陆云卿笑眼弯弯地将娃娃置在了轩窗下的书案上,也是她认为最显眼的位置。 再说李公公派人去宁远侯府打探宁远侯和侯夫人的口风,嫁入东宫是何等风光的事,侯夫人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开始自卖自夸起来,宁远侯亦是明里暗里都表明自己愿意将女儿嫁入东宫。 休沐日郭贵妃就召了傅青桐进宫参加茶会,平帝则叫李公公亲自去东宫请陆承煜和他的几位妾室进宫。 前两日就有风声传出,平帝有意把傅青桐指给陆承煜当太子妃,都已经着人上门探过口风了。今日两人又双双被召进宫,也算是坐实了这桩传闻。 赵良媛心里合计着平帝将她们这些妾室也召进去应当是想叫她们有个心理准备,日后能够与傅青桐这位准太子妃好好相处。自打她以良媛的身份进入东宫后,她就没想过能做到太子妃的位置,故而这会子突然传出平帝要选傅青桐为太子妃时,她心里的难受不过是一瞬间。 这往后有了太子妃,看魏书辞这个小贱人还敢不敢把尾巴翘上天,怀着身子还要使狐媚子手段一个人霸占着太子。 杨昭训跟在赵良媛身后,听着她压低声音碎碎念的声音只装作听不见。魏书辞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去招惹的,往后傅青桐就算是嫁进东宫做了太子妃,横竖她与魏书辞两个人的斗法也扯不到她身上来。 “待会儿只怕要有好戏看了。”赵良媛笑的眉眼弯弯,说起话来的依旧阴阳怪气。 说是茶会,其实是定亲现场啊。魏书辞心里这样合计着,一言一行不得不更加谨慎起来。心说这傅青桐十有八九就是未来的太子妃,要是初次见面把她给得罪了,往后的日子必定难过。 琼苑殿内金碧辉煌,从桌椅到茶杯酒具再到果盘碗碟,无一不是用最好的材料由最好的工匠师傅打造而成的。殿内熏着名贵的龙涎香,那是魏书辞只有在陆承煜的上房里才会闻到的香。 平帝和郭贵妃坐在上首的位置,平帝的下首处坐着陆承煜和宁远侯,郭贵妃的下首处则坐着侯夫人和傅青桐。 傅青桐不过二八年华,相貌虽不及魏书辞明艳动人,身段却是比魏书辞凹凸有致一些,加上是金尊玉贵的嫡出小姐,她的身上带着满满的自信劲儿,与魏书辞小家碧玉的气质截然不同。 傅青桐笃定太子妃是她的囊中之物了,看向东宫五位侍妾的目光里不免添了几分轻视,自认为高了她们一等。尤其是在看到魏书辞隆起的腹部时,她的目光更是轻蔑。 一个庶女出身以色事人的侍妾,就是生出来儿子又能怎么样,将来还不是要唤她母亲,要养在她跟前。 “这位就是魏承徽吧。”傅青桐看着魏书辞五官精致的小脸,语气高傲似又有些不服气,“果然生的好看,也难怪太子殿下这样喜欢你,就是我见了也喜欢的紧。” 魏书辞心里忐忑,总觉得她这话看似是在恭维她实则不然,只得回以一笑温声细语地道一句:“傅二姑娘谬赞了,傅二姑娘才是真的国色天香。” 傅青桐挑不出她话里的错处,又顾及着平帝和陆承煜还在殿里坐着,一时间也不便再多与魏书辞说道什么,低头去饮杯中美酒。 刚安静没一会儿,又听得平帝身边的郭贵妃开口说:“听闻傅二姑娘自幼精通琴棋书画,不若傅二姑娘抚琴一曲为我们助助兴如何?” 傅青桐自恃才貌双全,又是侯府的嫡女,打小就爱出风头,当下听得郭贵妃如此说,哪有拒绝的道理,一心只想把陆承煜拿下成功嫁入东宫。 理想与现实总有落差。陆承煜对傅青桐弹奏的曲子显然没有兴趣,漫不经心地听她弹完后很是敷衍地鼓了鼓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陆承煜对这位傅二姑娘并不感兴趣,他的目光只会在魏书辞的身上停留。 魏书辞被他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得颇几分不好意思,又怕碍了未来太子妃的眼成为众矢之的,不得不寻个借口先行离去了。 郭贵妃与平帝交流眼神后,很快就放了行,“魏承徽如今有着身子,身体不适不必勉强。来人,好生送魏承徽回东宫去。” 陆承煜看着魏书辞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还未将目光收回来,只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发愣,活像一座“望妇石”。 “殿下。”傅青桐唤了他一声,她的声音很清脆,犹如莺啼。 陆承煜本不欲娶太子妃,东宫后院的四位妾室在他看来已经碍了他与魏书辞的眼,若是再来个太子妃岂不是火上浇油。 平帝见他对傅青桐无意,心里是又气又恼,顾不得他的意愿当即就要开口赐婚,陆承煜及时回过神将他的话截下,“父皇,儿臣已经心有所属,若是父皇想为儿臣赐婚,还是免了吧。” “心有所属?”平帝狐疑地看着他,迈着性子又道:“谁家姑娘?若是合适朕可以指给你。” “谁家姑娘就不劳父皇费心了,总之儿臣对洛阳城中的女子皆无意,还请父皇体谅,莫要逼儿臣娶了不喜欢的女子回来见她守活寡。” 守活寡。平帝听到这三个字登时就气得青筋凸起,脸色铁青,有眼力劲的郭贵妃立马站了出来打圆场,“御花园里的墨菊开的正好,咱们出去赏会儿菊吧。” 侯夫人第一个会到意,用胳膊肘碰碰宁远侯又将目光落到傅青桐身上,暗示他们赶紧随她出去。东宫的四位见平帝动了怒,哪里还敢逗留,忙不迭地起身告退了。 待殿里只余了他们父子二人,平帝直接将手边的一只汝窑青瓷茶盏朝陆承煜的额头扔去,陆承煜也不闪躲,由着金杯在头上砸了一道血口,鲜血顺着口子渗了出来。 “逆子,你身为一国太子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历立国至今,哪位太子是没有太子妃的?” 陆承煜勾起嘴角幽幽地笑了,完全不理会头上的痛楚,厉声质问起平帝来:“儿臣也想问问父皇,大历历经百年,可有哪位帝王是宠妃灭后的?母后究竟是如何死的,父皇你心里最清楚不过,难道还要儿臣再复述一遍吗。” 平帝想起姜皇后离世前同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既然相看生厌,来世就不必再见。” “滚出去。”平帝低吼一声,合目扶额,他极力想要将这些记忆从头脑中抹去,可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儿臣告退。”陆承煜抬头看一眼他痛苦的模样,心头上的恨意才堪堪消解些许,头上的血渍已经开始凝结,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魏书辞扶腰对着窗外的一棵石榴树憧憬未来:准太子妃的院里该多种些石榴树和葡萄藤,多子多福嘛。等大猪蹄子有了太子妃替他生下的嫡子,自然也就不稀罕我生的庶出孩子了。到那时自可淡出他的视线过自己的小日子,每日养养娃逗逗猫浇浇花,这样惬意舒适的生活它不香吗?争宠什么的到最后还不是把大好的青春都给了大猪蹄子? “殿下过来了。”周海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打断了魏书辞地思路。 魏书辞刚要转身出去迎他进来,陆承煜却是已经迈着大步来到了她的身后,委屈巴巴地说:“孤为了你拒绝了父皇的赐婚,没想到书辞利用完孤就想翻脸不认人,真是叫孤伤心。” “妾没有……”魏书辞急忙回过身来本能地对他的话进行了否认,然而她还没说出几个字,陆承煜额头上的纱布就让她愣了好一下会儿,“殿下的额头怎么了?” “孤违逆了父皇,能不挨打吗?”陆承煜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回答,希望她不要想的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顾渣渣的火葬场来了~ 木有直接说爱小魏是怕渣爹会伤害她 小天使们喜欢看甜宠一点的还是平淡一点的呢~ 谢谢 201314继续我们的暧昧、你是人间四月天、贪睡的小小猫咪、白面书生兔乖乖的营养液~ 第35章 因为她拒绝赐婚被圣上打了?魏书辞心中诧异, 看着陆承煜额头上的纱布似乎浸着丝丝血迹,又替他觉得疼。 “殿下一定很痛吧?”魏书辞心头有些酸楚,壮着胆子想要抬手去抚抚他缠着纱布的额头。 陆承煜顺势抓住她的手腕, 轻轻一笑低头俯身凑到她的耳旁压低声音柔声说:“书辞可是心疼孤了?” 灼热的气息拍在耳朵上,魏书辞小脸一红,将手腕从他的大掌里挣脱出来, 后退两步垂下头说:“殿下受了伤,妾心里自然不好受。” 陆承煜看着她娇羞的模样, 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又深了几分,直接伸手将她带入怀中径直往炕上坐下。 魏书辞坐在他的双腿上,想到腹中胎儿,又怕他会一时情难自禁, 只能是僵直着身体尽量离他的胸膛远一些。 “书辞既然心里难受,何不替孤吹吹, 或许能缓解孤的疼痛。”陆承煜察觉到她此时的如坐针毡,使坏似的故意为难她。 魏书辞闻听此言不由得微蹙起眉头来,将目光落到陆承煜的深眸间同他四目相对, 等了好半晌见他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索性将心一横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轻启朱唇对着陆承煜泛红的右额轻轻吹了几口气。 “殿下可觉得好些了?”魏书辞小脸红的不行,心说陆承煜又不是小孩子了,竟会想到吹气来缓解疼痛。何况他们遇刺的那日, 他的胳膊受了严重的刀伤都能一声不吭, 现下怎的这般娇气。 陆承煜摆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微微颔首笑着说:“是好些了。不过孤除了头上的痛, 心里还伤着呢。方才问你的话, 你还没回答孤。” 你问我什么话了?不知道记不住。魏书辞显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装聋作哑,企图用温柔乡将他糊弄过去。 陆承煜垂眸看着怀中的小人儿,狠下心来轻掐了她的纤细腰肢一把,沉声道:“小骗子,你明明知道孤在说什么。宫宴那日,你不是孤丰神俊朗,对心驰神往吗?可孤怎么觉得你怀上孩子后就开始与孤疏离,将孤置之脑后?” 魏书辞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曾想这么快被他发现了。 这人太可怕了。魏书辞心下一紧,后背也跟着冒冷汗,她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打算用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替自己“洗白”。 “殿下怎么如此想呢。妾何曾疏离过殿下,分明是殿下前些日子冷着妾。妾心中念着殿下,又不好自个儿过去上房找殿下,毕竟东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妾,妾害怕。” 陆承煜见她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知她这是又要开始作了,便陪着她浮夸起来:“孤的小心肝害怕什么?” “怕她们编排妾,说妾是狐媚子,有了身子还硬要往殿下跟前谄媚,更怕旁人传出殿下纵情声色的混账话。妾只是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如何担得起殿下的厚爱,更不能叫殿下为了妾污了名声。”魏书辞越说越煽情,横波的桃花眼一红,差点把自己都感动了。 “是吗?”陆承煜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放缓了语气温声说道:“这么说来倒是孤错怪了书辞,平白叫懂事贤德的书辞受了委屈。” 委屈倒也说不上。魏书辞觉得自己好似有几分表演过度了,忙用手环住他的腰身,埋着头默声不言。 陆承煜无奈地轻处一口气,心说既然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再试探下去也是徒劳,她的戒备心不比自己低,还是要慢慢让她卸下心防正视他。 当天夜里陆承煜宿在了魏书辞屋里,外头的流言他根本不想理会,只想与魏书辞在一处。从前魏书辞未走进他的心间时,他还可以忍着心里的排斥勉强去宋良娣等人的屋里纯洁的睡上一宿,可自打陆承煜意识到魏书辞对他的独一无二后,他就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要为她守身如玉的想法。 故而这段时间陆承煜睡觉的地方只有魏书辞的屋里和上房,可把宋良娣和赵良媛愁坏了。她们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自两年前殿下病过一场后,每每去了她们屋里却都不碰她们,次日天不亮就起身离开。 陆承煜出征约莫一年才得胜归来,不曾想竟被半路杀出来的魏书辞迷了心窍,数月来只宠信她一人,还叫她怀了孩子。 宋良娣心中暗恨,不免又催促徐承徽快些实施计划,徐承徽没奈何,只能是逼着女儿陆朝暖去接近魏书辞。魏书辞对她们戒备心太重,倒是对粉雕玉琢的陆朝暖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欢。 傅青桐在府中枯等了几日,迟迟未有宫中消息传来,宁远侯与侯夫人心说这事八层是黄了。近两年太子的脾气越发执拗,他若不愿娶,只怕圣上也拿他没办法。 思及此,侯夫人只能把心思重新放到别的世家和宗室公子身上。虽然嫁不进东宫做不了太子妃,可是以她女儿的身份,嫁个郡王或者公府、侯府的嫡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瞧着南平郡王的嫡次子和邢国公府的世子都挺不错,桐儿不妨考虑一下?”侯夫人的母家是礼部尚书府,尚书夫人是她的生母,亦是端王最宠爱的侧妃所出的县主,侯府上下没有不敬着她的,就连宁远侯和老夫人对着她时都是客客气气的,傅青桐是随了她的高傲性子的。 “别说是国公夫人侯夫人,与太子妃的位置比起来,就是郡王妃女儿也不稀罕。只要太子一日不娶太子妃,女儿就有机会。” 饶是侯夫人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心下一颤,她年轻时再娇气也不敢说这样的话,近几年上了年纪经历磨合后也学着妯娌们开始藏话慎言。 “住口。”侯夫人皱着眉低声呵斥她,“我看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外祖母虽是县主出身,到底不是正妃肚子里爬出来的,瞧不上郡王妃这样的话便是你外祖母也不敢轻易说出口的。你这性子不好好收收,迟早是要吃亏的。等开了春你就去参加老太妃的春日宴寻个对眼的宗室、世家公子,后面的事母亲会替你处理好。” “我不……”傅青桐还欲反驳,就听得丫鬟道一声大老爷过来了,接着就是隔扇被推开的声音,宁远侯迈着官步走了进来。 “嫁入东宫的事桐儿还是不要再想了,今日下朝后圣上已经向我明示,殿下尚不欲迎娶太子妃。沅儿已经替李家生下了嫡子,你也该收收心考虑一下终身大事。” 傅青桐却觉得自己还有机会,魔怔了似的连连摇头,“父亲,我一定要嫁入东宫,我要成为太子妃。只要太子一日不娶妻,女儿就不会轻易放弃。” 宁远侯鲜少与人红眼,当下听得自己的幺女说出这样不要脸面体统的话也不由得拧眉动起气来。 “胡闹!那日在宫中你也看见了,太子殿下他对你根本无意。他宁愿去看一个庶女出身的侍妾都不愿意看你,这就说明他对你一点心思都没有,你又何必作茧自缚。我和你母亲不求你攀龙附凤,只求你嫁个好人家把正妻的位置坐稳了,一生合乐顺遂。” 傅青桐眼见父亲真的动了怒,又对上他马上快要冒出火来的双眼,一时之间果真就变得老实起来,只在心里暗暗合计不再言语。 寒露过后,天气渐渐转凉,院中除了长青的树皆是光秃秃的,魏书辞在茗尘的强烈建议下穿上了加厚的袄裙和比甲。内务房的婆子们开始有条不紊地预备银霜碳的采购,魏书辞院子里的份例是照着徐承徽来的。 因徐承徽养着朝暖郡主,她屋里的炭火多了五层,魏书辞不过肚里怀着一个,实在用不了那么多。 魏书辞向来都是能省就省,这段时间陆承煜赏了她不少东西,算下来也有不下千两,魏书辞乐呵呵地拿着账本算账,脸上堆着满满的笑意。 “承徽小主,朝暖郡主过来了。”门外候着的小丫鬟朝内通传。 陆朝暖,她怎么还自个儿找上门来了。魏书辞心里存了疑惑,又顾及着她是陆承煜的长女不好怠慢,只得是将账本合上交给茗尘仔细放好了。 “朝暖郡主今日怎么想到来我屋里了?”魏书辞笑着迎上前,礼貌性地同她寒暄起来。 “魏承徽万福。我是来看松子的,还带了小礼物给它。”陆朝暖说着就扭头去看身后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青衣丫鬟,示意她将东西拿出来。 但见青衣丫鬟从怀里取了一方精致的小锦盒拿在手里弯腰屈膝送到了陆朝暖的手中,陆朝暖抬手将锦盒接过来当着魏书辞的面打开,是一条很好看的小珠串。 “这是我亲手给松子穿的。魏承徽,我真的很喜欢松子,可以让我看看它给它戴上吗?” 不知怎的,魏书辞总觉得陆朝暖说起话来总给她一种小大人的感觉,陆朝暖明明才四岁不到的年纪,却格外的懂事乖巧。 暗暗在心里合计一番,魏书辞还是决定离她们两母女远些的好。“朝暖郡主来的不巧,冬欢带着松子去园子里玩儿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那朝暖可以在这里等她们回来吗。”陆朝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魏书辞见她这般谨慎恭敬,一时倒不好拒绝她了。 “闵溪,去取些瓜果点心送进来,再叫人去厨房将厨娘炖一盅银耳汤过来。”闵溪道声是,出了门给一个绿衣小丫鬟二钱银子让她去厨房叫厨娘炖银耳汤送上来。 这就算是答应让她留在这里等冬欢抱松子回来了。陆朝暖不但懂事,还很聪慧,当即就对着魏书辞真心诚意地道了一句谢谢。 魏书辞含着笑朝陆朝暖点了点头,心说她以后生了孩子定不会让他这般早熟,这样的年纪该是天真浪漫、活泼灵动的,大人之间的事不要过早的搅和到孩子身上去。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后,绿衣丫鬟端了一盅银耳汤送到炕几上,魏书辞先舀一碗递给陆朝暖,接着才给自己也盛一碗。 陆朝暖十分规矩,见魏书辞动了勺子这才跟着动了勺子,懂事的让魏书辞有些不敢置信。 三岁多的孩子是认真的吗?魏书辞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熊孩子大外甥,心里不禁感叹徐承徽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都把孩子送到她跟前来了,想必徐承徽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魏书辞看着眼前心智与年龄严重不符的小女娃,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与其时刻提防倒不如来个将计就计,看看她们母女两和宋良娣究竟想做什么。 魏书辞打定主意,只等冬欢抱了松子回来就跟陆朝暖搭上戏。算起来徐承徽已经是第三次动作了,自己现在才对此做出反应应该不会让徐承徽瞧出什么端倪来,她指定以为自己是真的接受了陆朝暖的亲近和示好。 冬欢哼着小曲抱着松子才刚走到院门口,就见茗尘从廊下站起身子几个大步迈到了她的跟前,“朝暖郡主也在屋里头呢,说是想看看松子,姑娘已经允了,就不必抱它去偏殿了。还有,尽量不要在朝暖郡主面前说与松子无关的话。” 冬欢道声知道了,敛敛神迈着小步不紧不慢地走到正房,在小丫鬟的通传声中进到屋里,抱着松子径直去到陆朝暖的身边,屈膝行一礼,语气恭敬平和,“奴婢见过朝暖郡主。” 陆朝暖轻轻点头示意冬欢无需多礼,接着就将她在手里握了许久的小珠串往松子的脖颈上比划起来,嘴里自言自语:“松子啊,这是我亲手给你串的珠串,你可喜欢吗?” 魏书辞见状给冬欢使了个眼色,而后绽唇一笑说:“朝暖郡主一片心意,松子定是喜欢的。这眼看着就要变天了,过几天只怕天气还要冷,冬欢,你和闵溪两个用热水给松子洗个澡吧,别忘了把这珠串取下来,若是沾了水颜色变了可就不好看了。” 陆朝暖抱着松子摸了一会儿便又送还给冬欢,待冬欢抱着松子走了出去,她才又开口问:“朝暖可以经常过来看看松子吗?” 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了。魏书辞凝神觉思忖一会儿,朝人点了头。 “朝暖郡主有时间的话,自然可以过来多走动走动。想来殿下见了你也会开心的。” 陆朝暖再次谢过,小坐一会儿后便辞了魏书辞回去徐承徽的院子里了。 徐承徽听女儿说魏书辞答应让她多过去走动,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一些,只要能女儿能与魏书辞走的近,下一步的计划才能铺展开来。 魏书辞看多了宫斗小说,即便只是一串小珠串也足以让她产生疑虑,宫斗剧中手镯和银簪里可以藏不孕的药,珠串里难保就不能藏点什么东西。 “把这珠串好生收起来,不要给松子带上。他日朝暖郡主若问起来,就说是不小心弄掉了。” 冬欢听她如此说心中难免觉得奇怪,不过是一串珠子而已,自家姑娘何必大费周章,叫她收起来还要对朝暖郡主撒谎。疑惑归疑惑,冬欢向来听魏书辞的话,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将事情给应了下来。 傍晚时分陆承煜处理完公务直接就来了魏书辞的屋里,连事先的招呼都不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像是把魏书辞这里视为了他自个儿的上房一样的存在。 “有心事?”陆承煜看着端坐在炕上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魏书辞,将厚重的玄色披风交给茗尘后径直往魏书辞的身边坐了下来。 魏书辞后知后觉,刚要起身向他行礼就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往后在你的院子里,没有外人就不必向孤行礼了。孤在你这里只想与你做一对寻常的烟火夫妻。” 最近时常能听到陆承煜说这些撩人的话,若非他口中的“孤”字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他注定是要做一个冷心冷肺的孤家寡人,她只怕真的要被他给鬼话给骗了去。 信你个鬼。魏书辞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的好皮囊给骗了。 “没什么心事,就是在想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的好。如今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咱们要想一男一女两个名字才好。免得到时候孩子出生了才急急忙忙地起名字。” 陆承煜自个儿取了个官窑五彩小茶盏出来,提起茶壶自斟了一杯热茶轻抿一口,“你想的未免太早了些。等过完年开了春孤再与你一起想,既是我们的孩子,自然是要起你我都满意的名字才好。” 你我都满意。魏书辞不知怎的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她本以为取名字的事陆承煜会专断独行,没曾想他会把她的意愿也充分的考虑进去。 “好啊,等开了春,妾与殿下一块儿给咱们的孩子取名字。”魏书辞笑意盈盈,眸光潋滟,一双横波的桃花眼勾的陆承煜险些移不开眼。 陆承煜错开她的目光,定定心神将目光落到炕凳上,语气亦变得极为克制,“书辞怀着身子还是少这样看孤,你可知孤这几个月来忍得多辛苦?” “……” 明明是你思想不纯洁。魏书辞垂下头,懒得再去理会他。 作者有话说: 小陆:原本不觉有多痛痛,但是想着可以趁机撩媳妇一波,还是痛一些吧~ 原来问题出在孤字这里啊,孤以后得改改了~ 朝暖郡主是比较聪明和早熟,只可惜老妈不太行 抱歉更的晚了,前两天有点事所以没来得及更,接下来会努力做到日更的~ 第36章 次日清晨魏书辞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 身边早没了陆承煜的踪影,不消想定然是上朝去了。魏书辞自个儿穿了绣鞋,茗尘将手里的铜盆往架子上放下, 又取了一套袄裙出来伺候魏书辞穿上。 “昨儿叫你去打探的消息可有回信了?”魏书辞端坐在妆镜前由着茗尘和闵溪替她梳发,语气平平。 茗尘回道:“今儿一早就有人过来回了的。朝暖郡主并不挑吃食,就是不能吃花生, 据说是吃了后会浑身起红疹子,还会伴有发热症和呼吸困难呢。” 魏书辞对花生并不感冒, 索性就吩咐茗尘说:“既如此,往后只要是与花生有关的吃食都不得送进来。” 茗尘道声是,替她将发髻梳好后便唤了一个小丫鬟将此事告知厨娘。 魏书辞的本意是想投陆朝暖所好好让徐承徽以为她对陆朝暖十分上心,如此一来徐承徽说不定就会加快实施她的下一步计划。 陆朝暖不挑食便也罢了, 那曾想还对花生过敏。魏书辞的头脑里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不成徐承徽是想利用朝暖郡主不能吃花生这件事来做文章, 将她变成一个对小郡主下毒手的恶毒女人? 不过转念一想魏书辞又觉得这个设想不大可能,毕竟徐承徽不得陆承煜欢心只能指着陆朝暖这个女儿维持她与陆承煜之间少的可怜的情分,陆朝暖是她唯一的孩子, 若是为了陷害自己对陆朝暖下手, 万一陆朝暖有个好歹, 她岂非是自断后路。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徐承徽看起来也不像是那般丧心病狂的人。魏书辞这样想着才略觉得安心一些,早膳用了半碗鸡丝面和一碗鸡蛋羹便开始捧着话本慢读解闷。 陆承煜因忙着与吏部的人交涉升州官场替补官员的事,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都是大半夜才能入睡, 未免吵到魏书辞睡觉,索性就在上房里睡着了。 赵良媛眼见陆承煜宁愿自个儿宿在上房都不肯踏足她的院里, 又想起那日在琼苑殿里陆承煜看向魏书辞时毫不避讳的目光, 妒火烧的她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听说近日朝暖郡主往魏承徽的院子去的勤呢。”杨昭训徐徐喝着手里的一盏清茶, 漫不经心地说道。 赵良媛闻言轻哼一声,冷笑着幽幽开口说道:“这狐媚子果然手段厉害,把自己装成一只兔子讨了殿下欢心,如今这手都伸到朝暖郡主身上去了。她难道还想同宋良娣抢人不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仗着殿下现下偏宠着她罢了。” 杨昭训痴痴看着杯中的金黄汤汁和茶叶,语气平和地劝她:“良媛姐姐既然知道殿下偏宠着她,总该离她远着些才是。” 从前赵良媛总劝杨昭训要沉得住气,如今沉不住气的人反成了她。杨昭训在被陆承煜那样戏弄以前,断然是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赵良媛听得这话脸上笑容又难看了几分,一副嘲弄不服气的模样:“我就是看不过她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儿,好似我们都是俗人,就她是那圣洁的空中皎月。” 杨昭训自打远着魏书辞一门心思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后,发觉没有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的生活也挺好,舒适惬意,脑子也不必超负荷运转,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至于魏书辞和宋良娣她们,她们如果要斗的话,她倒也乐得坐山观虎斗;她们若不斗的话,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横竖诺大的东宫养她们几个妾室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合计着,杨昭训也就歇了在赵良媛跟前煽风点火的心思,反而充当起劝她莫与人斗的和事佬角色。当初她刚入东宫的时候赵良媛提携过她,她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是能阻止赵良媛作死的话,她还是愿意费些唇舌劝上一劝的。 赵良媛觉得魏书辞对陆承煜使了狐媚子手段,只一心嫉恨着魏书辞,哪里听得进杨昭训的劝告,咬牙恨恨说道:“她如今有着身子我轻易动不了,多早晚我总会叫她好好见识见识我的手段。还有知雨苑的那位,只怕比我还容不下她。明日你早些起,随我去一趟知雨苑,我也许久未见过良娣姐姐了。” 杨昭训一听这话立马就变得不淡定了,心说你要去就自己去呗,干嘛还要拉上我一块去。这条贼船恐怕不容易下去了。 偏生这会子她还不敢反驳赵良媛的话,只能是好声好气地道声是。 你要作死的话,迟早太子殿下也要收拾你。杨昭训暗自腹诽,又与赵良媛嘘寒问暖两句后便寻个有模有样的由头先行离开了。 次日赵良媛果真一大早就带着杨昭训去探望宋良娣了,宋良娣与赵良媛向来不对付,平素聚在一处说话的次数并不多,故而这会子见她来的这样早不免心生疑惑。 “许久未来过宋姐姐屋里了,宋姐姐莫要与我生分了才是。”赵良媛面上含着浅浅的笑,话语也是难得一回的平缓。直听得宋良娣差点已经她转了性。 “自然是不生分的,赵妹妹的心意我岂会不知。”宋良娣面上还是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 赵良媛抬眸盯着宋良娣的一双杏眼看,语气忽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宋姐姐不与妹妹生分,只怕有人要与宋姐姐你生分了呢。朝暖郡主如今隔三差五的往魏承徽屋里跑,过两日只怕徐承徽也要过去了。” 宋良娣料想她说这番话无非是想嘲讽自己即将失去徐承徽这样一个左膀右臂,又或者是想搬弄是非激自己对付魏书辞。 “魏承徽模样和性子都是极好的,朝暖郡主与她合得来是好事。” 赵良媛轻嗤一声,只当宋良娣面上的风平浪静都是装出来的,在她屋里略坐一会儿后就告辞作别了。 如赵良媛所言,不过三日后徐承徽就带着陆朝暖去了葳蕤院一趟。 彼时魏书辞正坐在炕上靠窗的位置做着婴孩穿的小鞋子,从她绣了一半的图案不难看出她是在做虎头鞋。 因着两人是同样的位分,倒也不用特意向彼此施礼,只相视一笑说两句礼貌的招呼话即可。 徐承徽在魏书辞的示意下抱着陆朝暖往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接着又先开了口温声细语地说:“这段时间朝暖没给魏妹妹添麻烦吧?” 魏书辞停下手里的活计将未做完的虎头鞋往针线筐里放了,瞬间进入表演状态:“怎会添麻烦呢。朝暖懂事乖巧,小嘴又甜,我喜欢还来不及。何况她与我腹中胎儿皆是殿下的子嗣,往后是要一块玩闹长大的。” “没给魏妹妹添麻烦就好。先时她说要来你屋里寻松子,我怕她扰了妹妹的清净好言好语地劝了她好一会儿,没曾想她还是自己偷跑过来了。那日她回来后就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说妹妹你许她时常来你屋里看松子,她高兴的一宿都没怎么睡呢。”徐承徽说话时眉宇间皆是慈爱之色,活脱脱一个慈母形象。 魏书辞见她这般,一时间更加不明白她为何要叫陆朝暖来接近自己了。 今日徐承徽倒是没有再有意露出带伤的手臂给魏书辞看,也没有言及宋良娣的半分半分不好,只是悉心地同魏书辞分享她怀陆朝暖时的经历和感受,叫她放宽心好生养胎即可。 好容易把徐承徽和陆朝暖母女应付走,魏书辞立马就收住了白莲花般的温和笑容,从果盘里挑了一个最大的橙子自个儿用刀划开,去皮后沾上少许吴盐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徐女士的演技很好,攀谈起来也是以魏书辞正在经历的孕期作为切入点,足见其揣摩人心的本事也比较到位。奈何魏书辞是个现代人,面对古代的后宅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信的,她信得过人唯有胞妹魏书琀和贴身丫鬟茗尘闵溪二人。这样的信任还是在朝夕相处了许久后才慢慢建立起来的。 魏书辞吃着橙子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不小心就蘸多了盐,橙子进到口中的那一刻咸的她直接吐在了干净的手绢上,好在有反应灵敏的茗尘及时送一杯茶上前让她漱口去味。 陆承煜进来时看见的正是魏书辞对着痰盂吐茶水的模样,“可是胃里又不舒服了?”将目光落到魏书辞的隆起的腹部上,微皱着眉低声问她,不明真相的陆承煜显然以为她是在孕吐。 魏书辞摇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是妾自己吃橙子不小心蘸多了盐,嘴里咸的慌,这才喝些茶水漱漱口。” 陆承煜将深邃柔和的目光落到她微微泛红的双颊,放缓脚步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将手放在她的腹部,“太医说头胎的胎儿在四个半月以后便可左右活动手脚,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知咱们的孩子可会动了。” 言毕又一脸期待地俯身将右耳贴到魏书辞的腹部处仔细去感受,茗尘连忙忙低了头捧着痰盂退了出去,将隔扇关的严严实实又吩咐屋外的丫鬟婆子们不要上前叨扰。 魏书辞被他的举动弄得更加不好意思了,脸上的红晕不免又深了三分。徐承徽刚才与她分享经验的时候,好像没有提到过胎动这回事,也不知道当时陆承煜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兴致勃勃地趴在她的肚子上感受胎动。 约莫半刻钟后,陆承煜勾起嘴角绽唇一笑,开心得跟个偷吃到糖果的孩子似的,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悦触动了魏书辞的心弦,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跟陆承煜相处其实也挺令人开心快乐的。 “书辞,他在动,我感觉到了,他刚才动了。”陆承煜无比激动地向魏书辞陈述这件事。 “嗯。”魏书辞跟着他一起笑,眉眼弯弯。 陆承煜将脑袋移开,正脸盯着魏书辞的肚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孩子,我是爹爹,你要乖一些,不要叫你娘亲吃太多苦,不然爹爹会心疼。” 魏书辞还是头一回听陆承煜在她面前自称我,而且还用了爹爹娘亲的字眼,一本正经地同她腹中的胎儿说话。 这怕不是拿到女主剧本了?魏书辞突然觉得心里甜丝丝暖烘烘的,暂时将戒备心放到一边,壮着胆子不叫他殿下了,“阿煜太心急了些,他才五个月不到呢。” 陆承煜一时间丝毫不觉哪里不妥,只笑着搭话说:“话可不是这样说,教他孝顺爹娘要从娘胎里抓起才是呢。”等这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忙反问一句:“书辞方才叫孤什么?” 作者有话说: 写的有点卡,更的晚了点,抱歉~ 小陆在书辞面前说我字的开始~ 蠢作者:刚夸你一句,孤字怎么又回来了? 第37章 自知失言的魏书辞一脸窘迫, 忙改了口:“自是叫的殿下。” 陆承煜收了手臂将她抱的更紧,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同她说话:“孤喜欢听你叫我阿煜,往后只有咱们两个的时候, 书辞便叫孤阿煜吧。” 魏书辞舒口气轻轻点头,搂着陆承煜的腰低声道出一个字来:“好。” 后半夜下了场小雨,至天明时地面上还有些潮湿, 初冬的冷风拍打着窗户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吹在身上像是刀刮一样。 茗尘摩拳擦掌地回屋添了件里衣, 等魏书辞睡醒了才打了滚烫的热水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涑。 “明日就是冬至了,圣上和百官都可休假一天呢。”茗尘侍奉魏书辞穿上厚重的袄裙,外头又添一件夹棉的藕色比甲,加上孕中丰腴了些, 越发称的她珠圆玉润。 魏书辞略微将窗户撑开了些便被冷风吹得一激灵,赶忙将窗户给合上, 扭头问茗尘:“真个入了冬,这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咱们院里的冬裙可发下去了?” 茗尘不紧不慢地往炭盆里添了两块银霜碳,笑着回答说:“这些事那用得着姑娘担心, 月初就有针线房的婆子送了过来的。三等丫鬟每人一套, 二等丫鬟两套, 一等丫鬟三套。” 不同等级果然福利不同。魏书辞这样想着,心说冬欢也是时常在她跟前服侍的,又要照顾松子, 二等丫鬟似乎有些委屈她了, 不若哪日哄了太子高兴将她提为一等丫鬟。徐承徽的身边就有三个一等丫鬟,如今她身边只有茗尘和闵溪两个一等丫鬟, 提拔冬欢也不算越了规矩。 魏书辞端起汝窑青瓷茶盏喝了两口茶水暖暖身子, 待闵溪忙玩外头的活计进来屋里伺候时才吩咐她说:“你拿五十两银子送去针线房, 叫她们按着咱们院里的人数另外再制些冬衣出来,咱们院里的丫鬟婆子一人一套。” 闵溪道声是,去库房取了五十两银子往针线房走去。忆及去岁的这个时候,主子还在跟她们一起挨冻和受人白眼,如今却是大不一样的光景,主子有宠得脸不说,就连她们这些当差的都跟着沾光,再也不用为吃穿用度发愁。内务房和厨娘们见了她还得好言好语地唤她一声闵姑娘。 屋子里炭火烧的很旺,外头天寒地冻的,屋里则是十分暖和。魏书辞用过午膳后窝在炕上看了会儿话本,不知不觉就在舒适惬意的环境中浅浅睡去。 茗尘贴心地替魏书辞掖好被子后,接着才轻手轻脚地从架子上的针线筐里取出绣绷,坐在炕凳上做女红来打发时间。 闵溪进来时看她绣的图案竟然是一对水中的鸳鸯,不禁以为她这是思春了,本想打趣她两声,又怕吵醒魏书辞的好梦,这才不得不忍下来,打算等魏书辞睡醒一块儿好好揶揄茗尘一番。 魏书辞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闵溪问她晚膳要用什么,魏书辞不太清醒的头脑正思索着,忽听周海的声音传入耳中,陆承煜过来了。 “殿下。”魏书辞正要下炕行礼,陆承煜解下大氅后不顾众人的眼光直接按下她的肩膀,接着又抬手示意身后的周海和丫鬟婆子都无需进来服侍。 “今日殿下回的挺早。”魏书辞因为睡眠过度还有些云里雾里,只能是强打起精神同他说起话来。 陆承煜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勾起一抹浅笑温声说:“不是孤回来的早,是书辞今日睡得久了些。瞧着你的样子,该是才刚睡醒吧?” “是。”魏书辞红着脸点头答是。 陆承煜将魏书辞抱在怀里环顾四周,凝神思忖片刻后缓缓开口说:“孤看你这屋里太素净了些,这院子也不算大,等开了春孤叫人将靠近上房的云笙院重新修葺打理一番,你搬过去孤也可以时常过来看你和孩子。” 云笙院,那不是要良媛位分以上的才能住的吗。魏书辞微皱起眉头,觉得陆承煜这样安排似乎有失规矩,正想开口婉拒,陆承煜却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的话。 “孤早就已经想好,不论你生下来的是小太孙还是小郡主,孤都会晋你为良媛。再者小孩子喜欢玩闹,大些的院子孩子住着也舒服。你不必畏惧外头的流言蜚语,孤愿意宠着你是孤的事,与他们有何相干。你只需安心养着胎即可。”陆承煜目光如炬,语气坚定,看他的样子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魏书辞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在加速跳动,陆承煜的这番话的确极具诱惑力,虽然她的心防还未卸下,此时此刻也不免会心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反驳的理由呢。魏书辞抬头养着他的一双深眸,“妾全听殿下安排。” 明黄的烛光映得陆承煜的眸光越发深邃,亦让魏书辞双颊上的红霞添了几分光晕,陆承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按住魏书辞的肩膀低头覆上她的朱唇,温柔非常却又不容拒绝。 魏书辞被他亲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努力用鼻子呼吸。一刻钟后陆承煜才肯慢慢松开隐隐有些紧张不安的魏书辞,抚着她如墨的青丝柔声说:“书辞放心,孤心里有分寸的。再不济还能念念清心咒。” 被说中心事的魏书辞恨不得就地挖个地洞钻进去。想起陆承煜的身强体壮和天赋异禀,魏书辞觉得呆在洞里其实挺好的,当初她没怀上孩子的时候日日都在期盼赶紧怀上,不仅是为了提前步入养老生活,也是为着赶紧结束侍寝生活。 “小脑瓜子又在想什么?”陆承煜支起她的下巴,垂眸看着她脖子上的红梅觉得甚是满意。 魏书辞不紧不慢地收回思绪,错开陆承煜的目光看向窗上糊着的半旧绿纱,“没想什么呀。今年的第一场雪不知何时才到,不过以妾现在的状况,似乎也没办法再去收集梅上的雪了。” 陆承煜听后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只将她圈在怀里低声说:“你喜欢的话孤可以陪着你去,倒也无需收集太多,累了孤就抱你回来,剩下的让下头的人去做就好。年后梅园里也是各色梅花的,那时我带着你去摘些回来,插进汝窑花囊里放在炕几上正好。” 汝窑花囊,听过,但没见过。魏书辞觉得她的见识到底有些浅薄了,毕竟出身摆在那里,许多事物也只能是通过书本来了解。 “年关将近,过几日孤要离开洛阳去巡查运河流经的六州,最快也要在十二月下旬才能回来。这段时间你要格外小心,有什么事只管去找周海,若是有周海解决不了的,惠妃和大公主孤也已经通过气,你命周海把人请来东宫即可。”陆承煜的语气里添了几分不舍。 惠妃和大公主。这两位大佬都被陆承煜搬出来了,难不成他是怕赵良媛和宋良娣会对自己不利?魏书辞开启脑补模式,再结合徐承徽最近的动作,她觉得陆承煜离开后徐承徽和宋良娣肯定会作妖。 难搞哦。横竖自个儿的吃穿用度她们动不了手脚,还是静待她们出手见招拆招吧。魏书辞自打有孕后就不大喜欢用脑过度,脑瓜仁是真的痛。 次日魏书辞一觉睡到自然醒洗涑完毕后,陆承煜还光着膀子在石榴树下练剑,魏书辞裹着大红斗篷站在廊下看他一眼就觉得身上冷的慌。 等他练完剑擦过汗后,魏书辞拉着他的手将他牵到屋里,又从茗尘手里接过中衣、长袍和替他穿上,随后才叫闵溪去厨房传早膳。 今日是立冬,陆承煜不用上朝亦不用去官署,徐承徽知他必定是要在魏书辞屋里陪她一天的,故而也就没有让陆朝暖去那边打扰他们二人亲密。 五日后陆承煜起程巡查各州,魏书辞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要送他出府,陆承煜因着外头寒冷,只叫她送到东宫的二门外即可。 陆承煜走后,魏书辞身上发懒也不怎么出门,只有陆朝暖雷打不动地隔三差五过来看看松子,陪她说说话,这其中徐承徽也来过两回。 徐承徽第一回过来只与她说了会儿近期洛阳城里的绯闻轶事,第二回则是亲自来下帖子的,邀请她去参加三日后陆朝暖的四岁生辰宴。 因为陆朝暖年岁尚小,与其说是她的生辰宴,倒不如说是请东宫的四位妾室过去她院子里吃顿饭、看几场戏。 魏书辞精心替陆朝暖准备了礼物,如今陆承煜不在东宫,这次的生辰宴又是她们五位妾室都在的场合,如果徐承徽真的心术不正的话,这次生辰宴或许就是她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闵溪留在屋里不必随我去,至多酉时我就会寻借口提前回来,若酉时前回不来我会派冬欢过来知会你。若是到了酉时我还未回来,你马上去找周公公来徐承徽的院子。”魏书辞吩咐完,忐忑不安地领着茗尘和冬欢往徐承徽的院子里去了。 “瞧着这天色,今日夜里只怕要下雪呢。”冬欢抬头望向天空,观察一会儿后自说自话起来。 茗尘听了后接话说:“姑娘喜欢雪呢,只可惜殿下不在,姑娘没有殿下陪着,姑娘也没多少心思出去赏景。”茗尘说着说着就变成打趣魏书辞了。 魏书辞听了这话紧绷的心绪略缓和了些,索性放开性子与她演起戏来:“茗尘啊,你最近的胆子可真是大了不少,都敢揶揄你家姑娘了?嗯?” “还不是姑娘你惯的,谁叫姑娘这样喜欢我,使我胆子大了呢,这也怪不得卧啊。” 冬欢听后笑着啐她一口,玩笑道:“真是不知羞,姑娘那是性子好不与你一般计较,岂是喜欢你。” 三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徐承徽的院子。魏书辞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走的慢了些,进到屋里的时候其他四位已经在八仙桌前坐着了。 “魏承徽何必来这样早。你如今有着身子是个金贵的,难为你还愿意冒着严寒过来参加小郡主的生辰宴。”赵良媛阴阳怪气地怼起魏书辞开。 对于赵良媛的明里怼人技能魏书辞并不放在心上,让她上心的是宋良娣和徐承徽立人设隐藏心机的技能,两张对比之下宋良娣和徐承徽显然就要难缠多了。 魏书辞并未理会赵良媛的嘴炮,只是微微屈膝礼节到位地朝宋良娣和赵良媛见了礼。 宋良娣莞尔一笑,伸手指了指朝暖郡主身边的一个位置,“魏承徽无需多礼,快些入座吧。” 魏书辞依言坐下,很快就有侍女上前替她斟了一杯热茶。心里虽然觉得徐承徽不会蠢到在她的席面上给自己下毒,可不知怎的她心中就是有些不安,盯着茶盏看了好一会儿也没下定决心将茶盏端起来。 陆朝暖用了一小碗长寿面后,众人就开始按着位次给她送礼物。等阵地转移到可以看戏的朱翠苑后,青衣侍女们又呈上来不少小食,这其中就有魏书辞在扬州生活时爱为喜爱的酒酿圆子。 魏书辞忍住嘴馋和口渴,只要撑过这两个时辰回去自个儿院里还不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陆朝暖今天胃口不错,吃了些干果后又用了一碗酒酿丸子。比起听戏,魏书辞其实更喜欢看话本,故而这会子她只是百无聊赖地在那儿坐着,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宋良娣和徐承徽在做什么。 魏书辞眼瞅着太阳快要落山,正准备借口自己身子不适先行离去,哪知陆朝暖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吓得她身后的两个侍女登时就惊呼起来。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来人,快去传太医。”年纪稍长的侍女急得眼睛都红了,豆大的眼珠从眼眶滚落下来。 陆朝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宋良娣先让侍女将陆朝暖送进暖阁,而后看向众人板着脸厉声说道:“今日在场的和经手过吃食的人一个都不许走,等太医过来看过后再行定论。” 宋良娣到底掌了东宫一半的中馈权五年,严肃起来还是颇具威慑力的,原本乱作一团的众人很快就安静下来。 事关太子长女,宋良娣请来的是太医院院判。朱翠苑这会子已经被宋良娣的人团团围住,别说是丫鬟婆子,就是魏书辞都无法离开。 张院判替陆朝暖诊治一番后得出了结果:“回宋良娣,朝暖公主这是中了一种名为落回的慢性.毒,此毒会慢慢蚕食人的精气神,除服时并无什么症状,随着毒素积累才会表现出嗜睡、疲乏无力以及神志紊乱等症状,平素极难被发现,若非今日郡主吃的食物里有与此种毒相冲的东西,只怕老臣也难以发现。索性服用的剂量和次数不多,老臣开了解毒的方子,郡主每日喝下安心静养不出一个月自可大好。” 宋良娣听后暗自得意,面上仍是一派严肃的模样,“既然是中的慢性.毒,想必郡主中毒也有一段时间了。能往吃食里下毒的无非就是膳房和端茶倒水的丫鬟婆子。传令下去,膳房和凡是经手过朝暖公主吃食的丫鬟婆子的屋子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但凡有可以之物立刻呈上来给张院判查验。” 魏书辞忽的想起前些日子茗尘同她说有一支嵌东珠的鎏金簪子做不到了,当时她费心寻找几日无果后便慢慢的忘记了。 难道这是她们布下的局?魏书辞恍然大悟,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簪子定是被她院子里的内鬼偷了去的。她将所有可以进出她屋子的丫鬟婆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嫌疑最大的是清雨。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整个朱翠苑人心惶惶,生怕此事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宋良娣,这是从魏承徽院子里的二等丫鬟清雨的柜子搜出来的。”为首的婆子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呈了上来,宋良娣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直接送给张院判即可。 魏书辞心下一颤,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的剧情会如何发展:清雨拿出那支簪子说这一切都是她的指使的。 如她所想,张院判肯定了那瓶子里装的就是落回,被人缚住手脚的清雨当即就跪地哭诉起来:“宋良娣,我错了,我知错了,我是猪油蒙了心听了魏承徽的话将这毒药放进朝暖郡主的吃食里。这段时间朝暖郡主往葳蕤院跑的勤,魏承徽每每都会让厨房做些吃食,而这送膳的人就是奴婢。魏承徽对朝暖郡主心生歹意,拿了这药送给奴婢叫奴婢在半道上偷偷加进去,奴婢当时并不敢答应,谁知魏承徽竟威逼利诱以奴婢家人的性命相胁,奴婢无奈只能应下,魏承徽当时就给了奴婢好处,正是这支华贵的簪子。” “魏承徽,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宋良娣冷冷地看着魏书辞,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你胡说,魏主子何时给过你支簪子,若真是魏主子送给你的,她又何必花几天功夫去寻。再者说明明可以用金银解决的事,她何必给你留下自己的首饰来给你当把柄。”茗尘不管不顾地上前同清雨理论起来。 “主子之间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奴婢插嘴,拖下去掌嘴。”宋良娣身边的赵嬷嬷越俎代庖地呵斥起茗尘来。 魏书辞端端正正地坐在梨花木椅上,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赵嬷嬷不卑不亢地道:“茗尘是奴婢的话,赵嬷嬷你难道不是吗?茗尘不过是忠心护主何错之有,轮得到赵嬷嬷你来发号施令处罚于她?” 赵嬷嬷悻悻看了魏书辞一眼,见她面色不好,当即垂下头不再言语了。 倒要看看你还能强撑到几时。赵嬷嬷这样想着,方才被教训过后的那股子怨气登时就消散了。 “与茗尘有没有关系尚不一定,不过清雨既然指认了你,魏承徽总该给个说法吧?”宋良娣继续发话。 魏书辞徐徐喝着一盏茶,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这件事显然是有人栽赃妾身。妾与徐承徽远日无仇今日无忧,谋害朝暖郡主于妾来说并无任何益处,妾又何必费那个心。更何况妾的家世摆在那儿,要取人性命谈何容易。” “魏承徽可真是巧舌如簧,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能这般砌词狡辩。良娣姐姐可千万不要被她人畜无害的外表给骗了,就算不能现在就治她的罪,至少也该关进冷宅。”赵良媛的语气里满是嘲讽,毫不犹豫地选择与宋良娣站在同一战线上。 “赵妹妹说的是,先把魏承徽关进冷宅,等太子回来再行定夺。”宋良娣不敢越过陆承煜处置了魏书辞,不过冷宅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一旦魏书辞进去了必定胎儿不保,说不准她自个儿也得冻死在里头。就算陆承煜回来知晓了这件事也怪不到她头上,她只是秉公处理而来。 魏书辞冷着脸扫视正要上前抓拿她的丫鬟婆子们一眼,正色不卑不亢地说道:“仅凭一个小丫鬟的一面之词宋良娣就能把我关进冷宅?宋良娣的公正严明还真是另我大开眼界。你们冤枉了我倒是其次,我腹中怀的可是太子殿下的孩子,一旦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可担待的起?” 几个丫鬟婆子闻听此言暗自斟酌一番,若有所思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是在期望能有一个人先上前。 宋良娣眼见她们被魏书辞唬的不敢动作了,当即就要再次发作,这时候周海却是及时赶到了。 “呦,好大的阵仗,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热闹啊?咱家怎么都不知道?还是魏承徽屋里的闵溪跑来告诉咱家宋良娣你下令抄捡了厨房和各院的抱厦。宋良娣莫非是忘了这东宫的事务咱家也有一半的处置权?”周海执着拂尘正大光明地同宋良娣阴阳怪气起来。 宋良娣不好得罪周公公,忙赔了笑说:“周公公可真是误会我了,殿下出宫前再三嘱托无论大小事务都要与公公商量着来。只是今天事发突然,我一时情急忘了派人去通知公公,还请公公海涵。” 周海轻哼一声,斜着眼懒得去看惯是会装模作样的宋良娣,半分脸面都不愿意给居心叵测的宋良娣,“是一时情急给忘了还是有心不叫咱家知道,咱家不得而知。只是朝暖郡主中毒并非小事,切不可因为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何况魏承徽还怀着太子殿下的孩子。咱家已经派人去请惠妃娘娘和大公主进宫,这件事究竟如何还得是咱们共同商议。” 作者有话说: 和蠢作者一起干了这碗狗粮 毒是乱编的,勿考究 另外周公公很可爱哒,之前是小陆和小魏的神助攻,现在是忠心耿耿替小陆给小魏撑腰~ 第38章 宋良娣被周海堵的说不出话来, 当下只能是静静坐着等惠妃和陆云卿来到东宫共同商议此事。 惠妃就在宫中,赶来东宫不过两刻钟,陆云卿则是大半个时辰后才风尘仆仆地来到东宫。 “见过惠妃。”陆云卿先向上座上的惠妃见了礼, 接着是东宫众人向陆云卿屈膝行礼。 惠妃膝下并无一儿半女亦能在宫中屹立不倒,位列四妃,若说她没些能耐手段, 就连杨昭训也是不信的。 彼时宋良娣垂着脑袋不去看惠妃和陆云卿,徐承徽则握着绢子抹泪, 赵良媛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本宫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这边的事,抄捡也抄完了,宋良娣可抓到给朝暖郡主下毒的人了?”惠妃将探究的目光落到宋良娣身上,语气端的很平, 半分情绪都不显。 下首第一个位置上的宋良娣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虽然心里生了几分惧意, 面上仍是端庄持重的模样,语气恭敬地回答说:“回惠妃娘娘的话,下毒之人已经找到, 是魏承徽屋里的清雨。清雨亲口指认魏承徽指示她给朝暖郡主的吃食里下毒, 是为人证;又拿了魏承徽送给她的金簪出来, 是为物证。如今虽然人证物证俱在,可是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妾身不敢越过太子治了徐承徽的罪, 只能听从赵良媛的提议先将她囚禁在冷宅。” 赵良媛没想到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然会让宋良娣将她也拉下水, 如今后悔是没用了。赵良媛只能出声向惠妃辩解道:“妾身以为,魏承徽是此事最大的嫌疑人, 若是因为她受殿下的宠爱就置之不理难免有失公允。” 惠妃闻言垂眸淡淡扫视赵良媛一眼, 语气平平地将这其中的疑点说了出来:“仅凭那小丫鬟一人之言便能将魏承徽视为最大的嫌疑人了吗?本宫思来想去也不觉得魏承徽有什么谋害朝暖郡主的理由, 再者魏承徽若真有害人的心也断然不会蠢到让自己院子里的人去给朝暖郡主下毒。” “惠娘娘所言极是,本公主也认为魏承徽一无动机,二来不会蠢到用自己身边的人。既然指认徐承徽的人是清雨,咱们还是把重心放到清雨身上比较稳妥。”陆云卿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后,命人将清雨压上来。 “果真是魏承徽让你给朝暖郡主下毒的?”陆云卿盯着清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她。 清雨朝陆云卿磕了三个头,伏在地上颤声回答:“奴婢不敢欺瞒公主和娘娘,当初的确是徐承徽对奴婢利诱不成就威逼,奴婢迫不得已才将此事答应下来。” 惠妃微皱了眉头反问道:“是以你的家人相胁吧?” “正是。”清雨因为心里的紧张不安,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惠妃紧紧盯着跪在地上微微发颤的清雨,就冲她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眼睛这一点,惠妃便觉得事情必然另有隐情。“这有何难。周公公,去把清雨的文契取出来看看她家住何处,家中还有哪些亲人。” 周海恭敬道声是,领着两个小太监随他去内务房取了清雨的文契过来。 “你是扬州人,家中除了父母外还有两个哥哥。”惠妃的语气很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清雨听了这话抖得更厉害了,当初以她的亲人性命相威胁的是宋良娣,宋良娣母家势大,她要取人性命只需给家中书信一封,清雨一时害怕才昧着良心将事情应了下来。 第一次给朝暖郡主下毒之后,宋良娣给了她不少银子,清雨得了银子后越发胆大了起来,心里的愧疚和不安也被贪婪所取代。如今东窗事发,处理这件事的人并不是宋良娣,而是在宫中生存了二十年的惠妃,清雨一时之间难免担心害怕起来。 “奴婢的确是扬州人氏。”清雨声如蚊蝇地回答道。 惠妃将文契送到陆云卿手上,从梨花木太师椅上站起身子来到清雨跟前,命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魏承徽家世平平,本宫不认为她和魏家有能力杀掉千里之外的人,而且还是灭门这样的重案。你若说魏承徽是以你的性命相胁本宫或许还会相信三分,可你偏偏说了以你家人的性命,这一点本宫万万不能相信。”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给朝暖郡主下毒的。”惠妃同她四目相对,似要将她的心思洞穿一般。 清雨斜眼看了神色晦暗不明的宋良娣一眼,选择咬紧牙关:“的确是魏承徽指使奴婢的,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惠妃娘娘明察。” 陆云卿找到症结所在,跟着开口说:“你若是真个想让你的家人活命,最好老实交代。只要你实话实说,本公主自会派人去保护你的家人。你若不肯说,本公主与惠妃就会把你送去刑部,刑部里那些人对付人的招数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到了那时你再说实话可就什么都晚了。” 站在边上沉默了良久的周海这时候也站了出来,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渗人的笑,“清雨姑娘这小脸蛋生的倒是不错,不过那刑部的人可不会怜香惜玉,到时候在你这白花花的脸上烙印都是轻的。你可知道有一种刑罚叫千刀万剐?刀刀见血不致命,只怕三五个月都不得解脱,多少身强力壮的男人都禁不住,更何况你一个女流?” 清雨被他的话吓得花容失色、脊背发凉,豆大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落了下来,与其被刑部的人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地指认出家世强大的宋良娣累及家人,倒不如现下就依宋良娣提前告诉她的说词将事情全推到徐承徽身上。 “是徐承徽,都是徐承徽逼迫奴婢这样做的。徐承徽害怕魏承徽生出儿子会让她和朝暖郡主彻底失宠这才想出的这个法子。她先是千方百计让朝暖郡主接近魏承徽进而隔三差五地去魏承徽的屋里,接着又收买奴婢让奴婢趁茗尘和闵溪不注意偷了魏承徽常戴在发间的金簪作为所谓的证物。奴婢给朝暖郡主下毒的时候每每都在自责,徐承徽却以控制好量便不会让朝暖郡主有性命之忧来麻木奴婢。当初徐承徽找上奴婢的时候周嬷嬷也在,后来周嬷嬷还给奴婢送过两回药,娘娘若不信的话,把周嬷嬷拿了过来一问便知。” 徐承徽一脸错愕地看着清雨,显然没想到清雨会改口把事情全然推到她的身上,还把她的心腹周嬷嬷也推了出来,想必是宋良娣提前教她这样说的。 先将魏书辞拉下水关进冷宅,解决了心头大患。等陆承煜回来再让清雨在刑部的审问下改口,以陆承煜对魏书辞的宠爱必定会要了自己的命替魏书辞报仇。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偏偏她还傻傻的以为只要坚定不移地站在宋良娣那边帮她对付魏书辞,宋良娣就会容得下她和陆朝暖。现在看来显然是她错了。 徐承徽几乎是心如死灰,她到现在才意识到宋良娣此人的可怕之处,可是有什么用呢,连她心腹周嬷嬷都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宋良娣的人,她还有什么办法去跟她斗呢。 周嬷嬷被人缚住手脚压过来的时候,清雨还跪在地上轻声抽泣,宋良娣给了周嬷嬷一个眼神,周嬷嬷意识到情况有变,强装镇定地跪在惠妃面前,语气平平地问:“不知惠妃娘娘找奴婢过来,所为何事?” “什么事,你心里难道不清楚?”惠妃看了眼清雨,冷声说道:“她已经将所有事情都给招了,徐承徽与清雨见面的时候你可在场?” 周嬷嬷便道:“回娘娘的话,老奴并不知道徐承徽与清雨见过面。” “可是清雨说,你曾给过她两次药。如今那药已经被搜查出来,难不成是清雨诬陷了你?” “老奴并不知道清雨为何要攀咬老奴,老奴真的与她不熟。” 惠妃显然失了耐心,板着脸沉声道:“既然周嬷嬷不肯说实话,本宫只好把你们二人都送去刑部,真话假话自有定论。” 清雨有模有样地抹抹眼泪冲着周嬷嬷哽咽道:“周嬷嬷,你就实话实说了吧,那刑部是什么地方,没有他们问不出的话,你如今招认了,咱们都可免了这皮肉之苦。你说你没见过奴婢,那你可敢赌咒发誓?” “我……”周嬷嬷面露惧意,跪走到徐承徽的跟前扯着她的衣裙开始哭诉起来:“老奴一把年纪了,去了那刑部必定是要瞒不住的。主子啊,郡主她还小,你就认了这罪吧,说不定殿下念在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会饶你一命。若真个把事情闹到刑部,只怕殿下就算有心饶你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忠心为主的感觉,旁人听了非但不会觉得突兀,反而添了几分可信度。 徐承徽一脚踢开周嬷嬷,冷着脸问她:“你为何要背叛我?” 周嬷嬷继续演戏,“老奴并非背叛主子,老奴都是为了主子您啊。” “惠妃娘娘,主子她是一时糊涂才会做下此事,求娘娘看在她为太子殿下开枝散叶抚养郡主的份上暂且饶主子一命。”周嬷嬷再次来到了惠妃跟前。 惠妃并不理会周嬷嬷,只将目光落到了徐承徽的身上,“徐承徽,如今清雨和你身边的周嬷嬷都指认了你,你可有话说?” 徐承徽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睁开眼,咬牙语气艰难地回道:“妾身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那就是认下了。”惠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宋良娣一眼后收回目光,“如今太子不在宫中,便先将徐承徽囚禁起来,待殿下回来再行定夺。” 魏书辞觉得此事与宋良娣脱不开关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惠妃却是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就此作罢。 徐承徽被人带下去后,惠妃只留了魏书辞一人去偏房说话。 “娘娘不怀疑宋良娣吗?”魏书辞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惠妃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微微颔首不置可否,“怀疑。然而让徐承徽一人将此事承担下来才是最好的结果。” “为何?”魏书辞不解。 “去岁圣上才刚收回了太子的兵权,宋良娣的母家是工部尚书府,本宫这样说,魏承徽可明白了?” 如今陆承煜在朝堂上本就顶着许多压力,可谓是如履薄冰。若事情牵扯到宋良娣的身上无疑是得罪工部尚书,那样只会让陆承煜的处境更加艰难。 魏书辞点头,“妾明白了。” 惠妃放下手中的茶盏,拉了魏书辞的手过来语重心长地道:“明白就好。你如今是太子心尖上的人,本宫相信太子,亦选择相信你。太子回东宫后,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魏承徽心里要清楚。” 无非就是怕陆承煜一气之下意气用事继续追查牵扯到宋良娣身上,让她替宋良娣兜着呗。 魏书辞也不是蠢人,知道兹事体大,很快就选择了大局为重:“妾清楚。” 惠妃对她的识大体很满意,“其实殿下未必就不清楚宋良娣是什么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出宫前嘱托本宫和大公主在你有事的时候及时站出来。” 两人又坐着喝了会儿茶后,惠妃这才离了东宫。 魏书辞由茗尘扶着回了葳蕤院,彼时闵溪正在廊下急得来回踱步,眼见魏书辞回来了忙不迭地迎上前去,“姑娘没事吧?” “没事。” “那……”闵溪还要再问什么,却是被茗尘瞪了一眼,闵溪这才堪堪止住,去偏房泡了一壶热茶送进来。 夜里魏书辞躺在床上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可怕。徐承徽为了对付她不惜给自己的女儿下毒,周嬷嬷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主子,自己待清雨不薄却还是遭到她的背叛,这东宫的后院其实与后宫也没多大区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见不得人的地方。 亏得她还以为怀了孩子只要苟住就能提前步入养老生活,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若是今日周公公没有请来惠妃和大公主,只怕她这会子就该被关在冰冷彻骨的冷宅了。 到那时别说是孩子了,就连她自己的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可怕,太可怕了。魏书辞突然很想哭,她想回到现代,想要吃爸爸妈妈做的菜,想要跟闺蜜一起打排位上分…… 这一晚,徐承徽更是连眼都没合过。她知道宋良娣不会让她活到陆承煜回来的那日,这件事情只能是由她一人承担下来。她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宋良娣能不对陆朝暖下手,让陆朝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哪怕认她做母也无妨。 如今太子专宠魏书辞,宋良娣无宠,她一定会来个杀母夺女吧。徐承徽这样想着,纵有不甘也只能是认命。 隔天徐承徽就见到了侍女装扮、提着食盒戴着面纱的宋良娣,宋良娣没有拐弯抹角,给了她一定会好好照顾陆朝暖和徐家的承诺后,让她安心的去。 若有办法,谁不想好好活着呢。徐承徽眼眶氤氲,忍着悲痛将语气压的很平:“妾只希望宋良娣能说到做到,否则妾身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就是化作厉鬼也要来向你索命。” 宋良娣对着徐承徽微微一笑,白皙的手指抚过她的脖颈,好听的嗓音说出话语却是冰冷无比:“这个你大可放心,等朝暖养在了我的膝下,我一定会对她视如己出。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三尺白绫最适合你,用了这顿饭后,你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哦,对了。魏书辞迟早也会下去的,这也算是我替你报了仇了。”宋良娣神情淡漠地说完,重新将面纱戴好,提着空空的食盒离开了。 “是吗?”徐承徽对着冷冷的空气自顾自的反问一句,端起饭碗胡乱吃了几口凭着自己的感觉将仪容修整一番,而后便将身上的披帛取了下来。 魏书辞得知徐承徽的死讯是在第二天的晌午,听说她是悬梁自尽而死的。当时去送饭食的丫鬟开了锁进到屋里,徐承徽就悬在梁上,吓得那丫鬟将食盒脱出手去惊呼出声,等婆子将徐承徽放下来,人都已经凉透了。 茗尘瞧着魏书辞的面色不是很好,还以为她这是在自责。 “徐承徽为了对付姑娘,竟然狠心给自己的女儿下毒,如今死了也是她罪有应得,与姑娘不相干的。”茗尘轻声宽慰她道。 “我只是觉得她也挺可怜的。”魏书辞唏嘘,“倘若她没有进到宫里,应该也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吧。” 茗尘却是皱了眉沉声道:“可怜归可怜。这世上的可怜人也多了去了,不是可怜就可以去伤害别人的。我娘曾跟我说过,人有心才能称之为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黑了心肝害人就是不对,迟早是会付出代价的。” 魏书辞原本也就是感叹一下,没想到茗尘还真的以为她这是替徐承徽的死而自责,她又不是什么玛丽苏白莲花,哪里会真的同情心泛滥去为害自己的人而自责。 “罢了,不说这件事了。如今入了冬天色越发地冷了,我寻思着给殿下做一双靴子,你去针线房看看有没有适合的料子。” 茗尘道声是,自去了。 徐承徽离世,东宫上下皆说她是畏罪自尽,陆朝暖还在床上躺着养病,丫鬟婆子并不敢告诉她,只说徐承徽是病了不能过来照顾她。 然而陆朝暖本就比同龄的孩子早慧不少,这里头的不对劲她很快就瞧了出来,握了给她喂药的乳母的手,陆朝暖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乳母,你告诉我娘亲她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从几天前就不对劲,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乳母被她哭的心都要碎了,强忍着眼泪温声细语地哄她道:“郡主乖,你母亲她只是病了而已,等郡主身体大好了,她会过来看望郡主的。眼下最要紧的是郡主要赶紧好起来,这样承徽小主才能安心呐。” 陆朝暖推开药碗,掀了被子就要起身下床:“不,我现在就要去见娘亲,你让去见娘亲,我要见娘亲。”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按下郡主。”一道女声传入耳中,紧接着宋良娣的身影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宋良娣迈着小步走到陆朝暖的床前,从乳母的手里端了药碗过来,露出一个不太和善的笑容,舀了一勺汤药用不容拒绝的语气低声说:“朝暖吃药。” 陆朝暖扭过头不肯喝她送到唇边的汤药,就连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排斥和疏远。 宋良娣面上的笑容更加让人不寒而栗了,言语间也不似方才那般好声好气,“朝暖不肯乖乖喝药的话,只要你一日没有好起来,就一日别想再见到你的娘亲。我说到做到。” 陆朝暖被她的目光震慑住,不情不愿地从她手里结果药碗老老实实地喝了一口汤药,“只要朝暖听话,良娣就能让朝暖见到娘亲吗?” 宋良娣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抬手抚上她的发顶:“当然了。等朝暖的身体大好了就能见到娘亲。” 眼看着陆朝暖将碗中的汤药喝干净了,宋良娣又退出去叫人去厨房传膳,同时吩咐陆朝暖的乳母:“务必叫她们管好自己的嘴巴,郡主身体大好前谁敢走漏一个字,仔细她身上的皮。” 乳母哆哆嗦嗦地道声是,宋良娣复又显出往日的温和大方来,“这些银子是我赏你的,将郡主照顾的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魏书辞此番受了惊吓,胎儿多少都受了些影响,太医来瞧过后吩咐她务必安心静养,安胎的方子里又添了两位名贵的药材。 药材都是内务房的人管着的,倒也不用魏书辞自己出钱,只管每日喝药就是。 周海唯恐魏书辞因为这件事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每日都会派自己的小徒弟小桂子过去问安,听小桂子回话说魏书辞并无不适才会安心一些。 十二月二十九,陆承煜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年前赶回了洛阳,先去长春宫向平帝汇报此次巡查各州的情况并呈上折子,接着便火急火燎地回到东宫去见魏书辞。 作者有话说: 宋良娣是不是有点可怕啊 谢谢笑容小天使的地雷~ 第39章 陆承煜在回洛阳的途中便得知了前些日子东宫里闹出的事情, 赶路的这几日他的心情一直都很沉重,不光是因为自己的长女失去了母亲,更是因为替魏书辞捏一把汗, 他怕魏书辞的心里会产生过度的恐惧。 进到魏书辞屋里的一瞬间,陆承煜紧皱的眉头便舒展了几分,熟悉的感觉让他的心神安定不少。 彼时魏书辞已经身怀六甲, 肚子比他离开东宫又浑圆了不少,陆承煜大步上前顾不得解下身上的斗篷就将她拥在了怀里。 茗尘见状忙挥手示意闵溪和冬欢两个随她退出去, 又将隔扇轻轻合上。 “之前的事,吓坏你了吧?”陆承煜将下巴抵在魏书辞的发髻上,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关切。 魏书辞自然猜得出他口中的事指的是哪件事,缓缓抬起手环上他的背, 似是想要安抚他,又似许久不见纯粹想要抱抱他, “起初是有些害怕,可是后来想通了也就不觉得多害怕了。” “想通了什么?”陆承煜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她。 魏书辞沉吟片刻,半晌后才轻启朱唇回答说:“起初害怕是因为徐承徽是冲着妾来的, 若非惠妃娘娘和大公主赶来替妾洗刷冤屈, 只怕殿下这会子就该去冷宅见妾了。可是后来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徐承徽之所以要害妾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啊,妾想了许久也只能想到徐承徽定然是忌惮妾,为什么忌惮妾呢, 因为妾不简单呐。妾既然不是简单人, 又何必去害怕她的这些歪魔邪道呢。这不,最后惠妃娘娘和大公主不是还妾公道了吗。” 陆承煜松开魏书辞的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低下头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的眼睛, 无比认真地问她道:“果真不害怕了?” 魏书辞也跟着收回手, 接着面不改色地替他去解大氅的系带。 害怕那些事有个屁用啊,在这东宫之中没有你这个大猪蹄子的宠爱才是最可怕的。魏书辞这样想着,语气又娇软了三分,“真的不害怕了。阿煜就放一万个心吧。” 还记得要叫他阿煜,不错。陆承煜甚是满意魏书辞在私底下这样称呼他,垂眸看着魏书辞波光潋滟的清亮眸子,这一个多月的相思之情直往心头上涌,若非魏书辞隆起的腹部告诉他千万要控制住了,他这会子还真想把人抱去里间好好温存一番。 魏书辞被陆承煜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得心下一颤,赶忙将他的大氅扯下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殿下,妾去帮你把大氅挂到架子上吧。” 这就是在委婉地提醒陆承煜该松开她的肩膀了。 陆承煜木讷地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炕上坐下了。等魏书辞将他的大氅挂好,陆承煜轻抿一口茶水开始同她闲话家常起来。 “孤不在的这些日子,洛阳城里下过雪了吧?”陆承煜很努力地找她感兴趣的话题。 魏书辞轻轻点头,因怕陆承煜又用方才那样的大灰狼看小绵羊的眼神看自己,索性就往他对面坐下了,“是啊,下了两场呢。明日就是元日了,殿下回来的正巧。” 陆承煜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又道:“孤此行带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回来,明日一早就派人给你送来。” “妾先谢过殿下。”到了谢恩这件事情上,魏书辞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要改口。 “书辞叫我什么?”陆承煜将剑眉一皱,盯着她语气严肃地到问道。 啧啧,这人又开始飙演技了。魏书辞暗暗感叹一句,心说既然他喜欢这种调调,索性就陪着他好好演演呗。 魏书辞做出一副窘迫的样子,低下头糯声糯气地向他认错:“书辞错了,是书辞一时口快唤错了,阿煜不要生书辞的气。” 陆承煜果真很吃这一套,很快就变得笑眼弯弯了起来,“怎么忍心生书辞的气呢,快过来我抱抱。” 魏书辞迟疑了一会儿,不过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更何况她也不敢拒绝,谁让人家是大佬呢。 乖乖地起身走到他跟前往他怀里坐了,陆承煜直接上手摸了摸她的腰肢,“书辞这段日子又长了些肉。” 变相的被人说又长胖了。魏书辞是又恼又羞,脸上很快就一片红晕了。 魏书辞正不好意思间,岂料陆承煜又一本正经地来了一句极具思维跳跃性的话,“书辞,你受苦了。” 不是吧,有没有听错,他说我受苦了?以他大猪蹄子的性质不应该说我是有福气吗?魏书辞一脸复杂地看着陆承煜,好半晌没接上他的话。 魏书辞还未从方才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哪知陆承煜又继续念叨说:“这几个月来,肚子里的小东西没少折腾你吧?我看你胃口都不似以前那样好了。孕中行动起来也不似从前那样方便,难为你为了日后生产容易些还要每日去园子走上几圈。” 这大猪蹄子还真有点良心啊,知道体会女人生孩子的不容易。魏书辞对他的觉悟表示很满意,虽然这并不能完全打动她的心,但显然让她对陆承煜的看法又改观了不少。 或许他嘴里说的话并不是全然不能相信。魏书辞这样想着,忽的又想起他可能还没吃过东西,便坐着了身子问他道:“殿下可用过午膳了?” 陆承煜本以为她至少会小小的感动一下,没曾想她只是“不解风情”地问他用午膳了没有。罢了罢了,谁叫她可爱呢,她说什么都没毛病。 “还未。”陆承煜如实回答。 话音刚落,魏书辞便加大了音量将茗尘唤进来预备吩咐她去厨房传膳。茗尘推了隔扇进来冷不丁地看到自家姑娘坐在太子的腿上,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地麻溜低头退出去。 自家姑娘还真是越来越能放的开了,坐在太子怀里都能叫她进来了。茗尘暗自腹诽一番,走到一旁轻声问魏书辞有何吩咐。 魏书辞这会子也意识到不妥了,忙要从陆承煜身上起开,哪知陆承煜却是使坏似的揪住她的手不放。 没奈何,魏书辞只能是红着脸吩咐茗尘道:“那个,你去厨房传膳,要我平日里爱吃的那几样菜,我记得殿下之前说过我爱吃的那几道扬州菜的味道都不错。” 茗尘脸上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现下听了这句话简直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推了隔扇往厨房去了。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魏书辞找准机会给他吹枕边风,“阿煜,冬欢虽然不是妾从家里带来的,但对妾的忠心并不比茗尘和闵溪少,服侍我时也颇为细心,松子更是被她照顾的白白……不对,是黄黄胖胖的。” “所以你想给她提一级?”陆承煜闭着眼睛语气平平地反问道。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啊。魏书辞屁颠屁颠地往他胸膛上蹭了蹭,再接再厉地对着他放起彩虹屁来:“我还没想这么快说出来呢,阿煜就猜出我想说什么了。” 陆承煜反手按住她不安分的小脑袋,耐着燥火轻启薄唇道:“你如今大小也是个承徽了,这样的事情往后你自己做主就好,不必什么都与孤商议。” “谢谢你,阿煜。”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魏书辞作死地想要给他的下巴一个晚安之吻,那曾想陆承煜却是动作飞快地又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许动,老实睡觉。”陆承煜忍得极了,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几分命令的味道。 魏书辞这才惊觉陆承煜身上烫的厉害,连忙一个翻身背对着闭上眼强迫自己赶紧睡。 即便是元日这样的日子,陆承煜亦松懈下来停止练功,天不亮就执了剑在魏书辞的院子里开始练习剑法。 魏书辞醒来的时候,陆承煜已经练完剑穿好新衣在外间等着她了。茗尘和闵溪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涑,接着又是梳发打扮。 自有孕以来,魏书辞也不怎么用脂粉了,顶多就是画画眉,故而陆承煜只在边上偷看了两刻钟,魏书辞就顶着一张素脸去到他身边了。 “殿下可用过早膳了?”魏书辞习惯性地问他一句。因着茗尘和闵溪还在屋里,魏书辞并用唤他阿煜。 陆承煜摇摇头,“尚未,一起用吧。孤喜欢和书辞一起用膳。” 魏书辞在等早膳的空挡将提前准备好的十几个红封让茗尘和闵溪分发下去,陆承煜见状存心逗她一逗,沉着脸问她:“书辞不打算给孤也发一个红封吗?” “殿下要的话,这里还有一个。”魏书辞将给魏书琀准备的红封取了出来,心说回头再给她重新包一个替补上去。 “里头没多少银子,还望殿下不要嫌弃。”魏书辞弱弱的补充了一句。 “不嫌弃。”陆承煜乐呵呵地接了过来,“今日宫中设了家宴,过来的都是一些宗室,书辞早晚都是要认识他们的,随孤一起去宫中过元日守岁吧。” “妾听殿下的。”魏书辞浅笑着应下,前两年的元日她只能在东宫里远远地看着宫中燃放的烟花,如今可以去宫中的观景台近距离观赏烟花,心里自然颇为期待。 陆承煜虽然带了魏书辞一起去参加宫中的家宴,然则平帝和郭贵妃都在,他也没越了规矩,右手边坐着宋良娣,左手边坐着赵良媛,魏书辞则在赵良媛的左手边坐着。 平帝不悦地看了自己下首处的陆承煜一眼,见他身边坐着三个妾室实在没办法给他好眼色。而他颇为喜欢的郭贵妃所出的宁王陆承景,这会子只带了正妃一人参加今天的宫宴。 魏书辞与宁王妃都是有孕在身,平帝显然只看中宁王妃腹中的孩子,只因那是嫡出,而魏书辞不过是个位分不高不低的妾室,将来生出的孩子也只是庶出罢了。 宫中的歌舞表演陆承煜是看腻了的,这会子只自个儿拿着自斟壶默默饮酒,倒是鲜少有机会进宫的魏书辞坐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 陆云卿进来后,郭贵妃还对着她嘘寒问暖了一番,陆云卿只能是耐着性子应付她,郭贵妃发完言,她的一双儿女又开始同陆云卿这位“大皇姐”说起话来。 平帝自上回打了陆云卿那一巴掌后,父女两个已经有几个月未曾好好说过话,平帝表面上对她并不关心,心里则是存了几分愧疚的。 现下见郭贵妃和她的一双儿女对陆云卿如此亲厚,心中只觉得自己往日里果然没有白疼他们。 陆承煜看着装模作样的郭贵妃及她的一双儿女,恨不能现下就拆穿她和郭家的真面目。 临近子时,有小黄门进入殿内通传,告知平帝和众人宫中即将燃放烟花。平帝携了后妃并宗室们一道出了宫殿往观赏台去看烟花。 魏书辞护着肚子缓步跟在众人身后,到达观赏台后站在并不显眼的人群之中,五颜六色的烟花于空中绽放,绚烂夺目。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微凉的手,魏书辞本能地扭头去看握她手的人,不是陆承煜还能是谁。 魏书辞对着他绽唇一笑,复又抬头去看烟花并指了一朵姹紫嫣红的烟花给他看,陆承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头一回觉得看烟花原来也是一件令人如此愉快的事。 焰火的声音渐渐停下,最后一朵烟花燃放完毕,平帝与郭贵妃率先从观赏台离开,其余的人则紧跟其后。 “书辞喜欢看烟花?”陆承煜轻声问她。 魏书辞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喜欢。” “你喜欢的话,往后每年的元日我们都可以来此处看烟花。” “好啊。”魏书辞温声答应。 二人回到东宫,葳蕤院里是灯火通明,茗尘和闵溪坐在炕凳上就着烛火剪窗纸,抱厦内丫鬟婆子们围坐在一起磕着瓜子闲聊。 陆承煜与魏书辞缓步进到屋里,并不叫人通传,抱厦内谈天说地的丫鬟婆子们并不知道两位主子提前回来了,谈笑的兴致依旧高涨。 “殿下,小主。”茗尘和闵溪显然没想到他们回子时刚过就回来,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施礼。 陆承煜抬手示意她们无需多礼,与魏书辞往炕上相对而坐,“书辞想守岁的话便守岁,若想睡了,孤再抱你去床上睡着。” 所以提前带她回来的原因是怕她在宫里想睡觉了没地方睡?魏书辞心头一暖,轻轻点了点头,叫茗尘再去寻把剪刀给她,“妾给殿下剪几样窗纸。” “书辞还会剪窗纸?”陆承煜面上带了几分惊异。 魏书辞便道:“前两年跟着茗尘她们学过。妾先给殿下剪一个喜鹊登梅的窗纸吧。” “好。” 陆承煜兴致勃勃地看着魏书辞剪窗纸,半点都不觉得枯燥,只要是跟魏书辞在一起,哪怕是做一些再普通不过的琐碎事情,他也能从中感受到惬意。 作者有话说: 小魏对小陆产生好感的开始~ 第40章 不多时魏书辞就剪了喜鹊登梅的窗纸出来, 笑意盈盈地将窗纸展开展示给陆承煜看,嘴里则是满怀期待地问他道:“殿下瞧瞧我的手艺如何?” 陆承煜垂眸看看魏书辞剪的,又扭头看看茗尘和闵溪剪的, 故作高深地回答说:“剪的真不如茗尘和闵溪的好看,不如她们剪的那般活灵活现。” 魏书辞听了他的这番回话,面上虽然不好显出失望之色, 然而方才的那抹笑容却是浅了不少。 陆承煜瞧她这副样子便知道她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当真了,“不过孤就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喜欢, 说不上哪里好,可这心里就是喜欢的紧,书辞可知其中缘由?” 这大猪蹄子又想玩什么套路?魏书辞对他突然改口的话语充满了怀疑,用探究的目光看着眼前一本正经卖关子的男人, 语气平平地道一句:“不知。” 陆承煜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轻启薄唇传出一阵充满磁性的低音:“当然是因为喜欢剪这窗纸的女子, 若不是孤喜欢的人剪的,就算是剪出花来孤也不会放在眼里。” 这厮今天是吃了蜜不成,说出来的话这么苏甜。魏书辞觉得小心脏有点遭不住, 索性放下手里的剪子和窗纸, 吩咐茗尘和闵溪去准备热水。 “妾有些乏了, 殿下若想守夜的话,上房和杨昭训屋里未尝不可。”上房二字魏书辞说出口后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说完杨昭训后她就开始后悔了, 以陆承煜多疑的性格, 会不会觉得她这是恃宠生娇挑衅他?又或者觉得自己不知突然吃哪门子的飞醋说反话? 她不是,她没有, 她只是真心实意替他考虑呀。毕竟有孕在身着实不方便。魏书辞这样想着, 心里的不安感虽然减轻了一些, 可她感觉得到,陆承煜的那双眸子已经快要生起出火来了。 “书辞真的希望孤去宠信别的女人?”陆承煜的语气很平,平的不带任何情绪,可他越是这种平静的语气,魏书辞就越是害怕,甚至低下了头不敢抬头去看他。 “当,当然不是了。”魏书辞迫于他的“淫.威”,登时就怂了下来,小眼一红开启戏精模式:“妾有孕在身,多少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阿煜金尊玉贵,断不能受了轻慢。虽然心中不好受,为了阿煜,也只能是选择自个儿伤心了。” 陆承煜知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索性抱住她顺着她的话接着道:“书辞不必伤心,孤以后守着你一人可好?” 这怎么越说越离谱了。魏书辞被他的这番话唬了一跳,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外人编排陆承煜沉迷美色昏了头是其次,只怕平帝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嫡长子为了一个妾室如此吧。 自己的儿子不忍心动,她这个妾室可不就得背了红颜祸水的锅。红颜多薄命。保不准哪一天她就被皇室的人宣告“正常死亡”了。 小命要紧。魏书辞靠在他的肩膀上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两眼一闭抓着他的宽大袖子温声细语地说:“阿煜,妾想睡了。” 陆承煜将她抱的又紧了几分,“书辞安心睡吧。” 后半夜天空飘起了雪,至次日清晨的时候积雪已经堆了有三指厚。茗尘知魏书辞喜欢雪,只叫睡醒洒扫婆将小道上的积雪清扫干净,空地和花圃边的积雪不必清理。 魏书辞睡醒的时候陆承煜已经不在东宫,想必是去走亲访友了。 用过早膳后,魏书辞歪在炕上纳鞋底,从那鞋底的尺码来看,该是做给男子的。 茗尘见状便打趣她道:“姑娘是在给殿下做鞋子吧。我说姑娘怎么好半晌也不找我们说话了,原来是有要紧事儿要做呢。” 魏书辞小脸一红,低了头嗔怪她道:“看来我平时真是把你宠坏了,说起话来越发没个把门。” 主仆两正说话间,就听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细尖声音,“魏小主,咱家奉殿下的命令来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魏书辞忙不迭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下炕将周海迎进屋里。 “殿下专门吩咐咱家从库房找来的一对汝窑白瓷花囊,说是用来插梅花最适合不过。”周海说完,扬了扬持着拂尘的右手,他身后的小桂子会意,捧着一方锦盒上前将盒盖打开。 魏书辞只看了一眼便喜欢的不得了,这样好的白瓷她除了在陆承煜的书房里见过,就连宋良娣屋里的古董架上也是没有的。 “谢殿下赏。”魏书辞朝着陆承煜上房的方向施了一礼以示敬意,接着又叫茗尘去钱罐里抓二钱银子赏给周海。 周海乐呵呵地将银子接过来装进袖子里,满脸堆笑,“魏小主太客气了。咱家还有事,这便不多做叨扰。” 魏书辞微微颔首,命人将他好生送出去。待周海离开葳蕤院后,魏书辞才将茗尘捧了那锦盒进前,取出里头的花囊,搁了其中一个在炕几上。 虽是正月一日年节,落玉坊倒也未曾歇业,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高声吆喝,孩童们三五成群,还有拿小烟花放着玩的。 入夜之后,关扑场内便会十分热闹,因着每年只有正月一日至三日洛阳府才会开放此项活动,不巧贵家妇女亦会入场观看。如此一来,歌舞坊的生意倒是冷清不少。 亥时歇业后,甄六娘坐在靠窗的梳妆台前取下发间首饰,发上空无一物后,又叫侍女打了热水送进来净面。 甄六娘净完面,正要迈开步子往衣柜里去拿寝衣,忽听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小小的怔了一会儿后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取了寝衣过来。 合上床帘将寝衣换上,甄六娘复又起身穿上绣鞋往美人塌上坐下,“哪里来的浪荡登徒子,大晚上的爬我这个姑娘家的窗?” 被发现了。七弦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三两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六娘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吗。” 甄六娘摇摇头,“不知。” “六娘似乎有些不解风情。”七弦揶揄她一句,径直往八仙桌前坐下,提起茶壶往甄六娘的茶盏里倒了大半杯茶水,送入了他自己的口中。 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甄六娘斜睨他一眼,虽说他对她的心意不难看出,可他总闷着不说,甄六娘的心里始终隔应着那一层窗户纸,多次想要诱导他先说出心里的话。 “解不解风情也是要看对着谁的。我与你不过普通朋友,何况你还是块硬是头,要那风情做甚。” 甄六娘话里夹枪带棒,七弦如何会听不出来,想起明日又要分别,索性潇洒一回来到她身边将她抱进怀里,让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处。 “六娘若能听见我的心跳声便该知道我的心意。” 甄六娘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羞得是面红耳赤,虽说她在落玉坊里呆了快三年,与那些个客人说笑饮酒时也颇为放的开,然则越矩之事是从来没有的,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被男人抱在怀里。 正羞怯间,又听得头顶上方传来男人颇为不舍的语气,“殿下让我明日起程去汴州办事,或许要三两个月才能回来。” 甄六娘便道:“殿下是你我的恩人,他会亲自叫你去办这件事必定是有他的原由,我在洛阳会好好的,你只管放心的去。” “好,等我把事情办妥,很快就会回来见你。经过升州一案,郭家对殿下必定更为忌惮,你要万事小心。” 甄六娘叫他不必担心,将话锋一转又与他讨论起别的事情来。 陆云卿有正月三日去上清寺赏梅的习惯,故而该去拜访的长辈她都会在正月一日和二日这两天里拜访完。 加上这次又是元日夜里下了雪,积雪还未消融,陆云卿一早就披了斗篷捧着小手炉坐上马车往城外的上清寺赏梅去了。 上清寺设在半山腰,积雪消融的较城中自然要慢一些,且公主府受面积所限,梅林的大小比上清寺的梅林也要小上许多。 陆云卿添过香油钱后便往禅房去听慧智大师说禅,不料却是在禅房里见到了一袭白衣、头戴银冠的荀澈。 “慧智大师。”陆云卿先朝慧智大师行了合十礼,而后才又与坐垫上的荀澈互相见过。 两人听完禅离开禅房后,荀澈先开了口问她:“上清寺的梅花林闻名天下,不知可否请公主赏光与臣一同前往观赏?” 陆云卿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去梅林赏梅,何况与荀澈相处的感觉她不仅不排斥,相反还让她觉得惬意愉快。 “荣幸之至。”陆云卿莞尔一笑,几乎是即刻就应了下来。 荀澈与陆云卿并肩而行,不过一刻钟便到了梅林的入口处。 “荀大夫喜欢听禅?”陆云卿与他闲聊起来。 荀澈平声回答:“倒也不是十分喜欢,不过内心不宁静的时候过来听听,听完后的确平心静气了不少。” 陆云卿赞同地点了点头,温声附和他的话道:“这点荀大夫与我倒是极为相似,我……” 一语未完,荀澈突然发出的紧张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小心。” 陆云卿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吧嗒一声,一团积雪从树上落下砸在了荀澈的大氅上,索性荀澈的手臂就悬在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护在大氅之下,没有半点积雪落在她的身上。 陆云卿停下脚步怔怔看着荀澈,荀澈的目光亦定定定格在陆云卿薄施粉黛的小脸上,两人四目相对失神了一小会儿,先回过神的是陆云卿。 “方才谢谢荀大夫了。”陆云卿不禁微红了脸,忙低下了头。 荀澈觉得自己盯着她看太久失了态,此时亦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一桩小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公主是女儿家,这样冷的天,这雪要是落在公主身上,只怕是会冻着公主。” 作者有话说: 关扑:用赌博的方式买卖物品,类似□□游戏,盛行于宋朝 推荐一下小伙伴的文 《妩媚》,第一只喵 糜芜刚从乡下回到侯府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妖妖调调,不成体统,肯定不会被选入宫。 可她不仅进了宫,还很快成了皇帝的专宠,夜夜伴驾。 于是那些人又说,皇帝连名分都没给她,肯定只当她是个玩物,过两天就腻了。 可糜芜的盛宠从没有变过,连最受器重的六皇子崔恕都因为得罪了她,被皇帝赶出了宫。 再后来,崔恕登基,那些人都觉得糜芜肯定要倒霉了—— 可崔恕一纸诏书,直接封糜芜为后,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崔恕第一次见糜芜时,她在收拾下人,又野又刁。 崔恕第二次见糜芜时,她在月下歌舞,又媚又软。 崔恕第三次见糜芜时,她伏在他膝上,无处不可怜。 崔恕那时便知,江山与她,一个都不能少。 ———————————————— 心机美人×冷情皇子 排雷:1.女主很苏,超级无敌苏 2.主角非良善,背景全架空,不是打脸文 3.每天上午9点更新 第41章 荀澈收回手将大氅上的雪拍去, 陆云卿则偏了头去看不远处的亭子。 两人都微红着脸,走了好一会儿也没再开□□谈。缓步行至栖露亭前,荀澈问她是否要进去坐一会儿。 陆云卿微微颔首, 迈着小步走到亭子里往那置着坐垫的石椅上坐下了。 “等这雪融了,再有二三十日就该入春了。”荀澈顺着陆云卿的目光将视线定格在一棵花色正浓的红梅树上。 陆云卿浅浅一笑附和道:“正是呢。再过些日子春花就该打苞了。”忽又想起什么事情,复又开口说:“上回说要请你喝杯茶的, 这一来二去竟然忘了,不若今日去我府上喝一杯?” 荀澈求之不得, 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就一口应了下来。 两人在亭子里坐着闲聊片刻,陆云卿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便提议此刻动身回去,荀澈点头答应, 随她一同往寺外安置马匹车辆的地方走。 陆云卿原以为荀澈也是坐马车来的,哪曾想这样冷的天他竟然是骑马过来的, 男女毕竟有别,陆云卿又不好叫他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故而在与他商议好后自个儿先由紫陌扶着上了马车。 紫陌是陆云卿的贴身侍女, 陆云卿视她为心腹, 待她极好, 每回都会让她与自己同乘马车出行。 荀澈见陆云卿的马车走了有一段距离后便扬鞭催马跟了上去。因着骑马的速度比马车的速度要快上不少,陆云卿原是让荀澈在暖阁里坐上小半个时辰再骑马去公主府,然而荀澈看来, 只要能远远地跟在她的马车守护着她便是难得的幸事, 这会子又哪里能坐的住。 放缓速度默声跟在陆云卿的马车后面,荀澈的思绪渐渐回到初见她时的场景, 寒风刮在脸上是冰冷的感觉, 而他的整颗心却是炙热无比的。 陆云卿的马车进了城门后, 荀澈还特意在城门外逗留了片刻,生怕去的早了陆云卿会对他心生怀疑,以为他为了这杯茶生生放慢速度跟在她的马车后面在寒风中多度过了好些时候。 为了不招眼,荀澈特意走了后院的角门,公主府的婆子们得了陆云卿的吩咐早在正门和角门处分别候着。 公主府的占地面积约莫有十亩地,陆云卿一人居住显然或许空旷了,算上府上的所有侍从仆妇,还是余了不少空地出来。 “荀大夫请随老奴往这边来。”年近五荀的婆子将他引到一处精致典雅的院子里,陆云卿就在屋内的矮凳上坐着执笔赋诗,长案上的瑞兽香炉里焚着淡淡的梅香,袅袅青烟如风中轻漾的丝绸。 荀澈上前朝她抱拳施一礼,陆云卿温声叫他落座。 约莫一刻钟后,陆云卿将自己新作的诗作念给他,问他写的好是不好。 荀澈细细品味一番,旋即赞不绝口:“公主才情虽不及文君易安,然放眼整个洛阳,只怕无几个女子能及。” 陆云卿心中甚是高兴,面上却只显了三分,谦虚道:“荀大夫谬赞了。” 她还未意识到自己对荀澈的夸赞之词似乎格外上心,就连太傅夸她才情颇感时都没能让她高兴的外显出来,如今荀澈不过堪堪夸她一句,她却高兴的差点就要喜上眉梢了。 紫陌认真地观察着陆云卿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她的面部表情,陆云卿这会子的喜悦她又岂会看不出来,那发自内心的浅笑可真是跟她当初收到顾勋送的白狐毛暖手筒时颇为相似。 又是一个惯会对着自家公主花言巧语的男人。紫陌暗暗白了荀澈一眼,迈开步子上前给荀澈斟一杯热茶,正好挡住他偷瞄陆云卿的视线。 荀澈忆及去岁上元节的花灯会上紫陌对着他半点都不客气的模样,登时就猜出紫陌这是还防备着他。 罢了罢了,谁叫她是公主喜欢的贴身侍女,又是真心实意的替公主。荀澈这样想着,端起茶盏低垂下头一门心思地品茶去了。 紫陌见他的眼睛终于老实了,这才略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他的跟前,只当她是的“震慑”起了作用。 荀澈低头徐徐饮着茶盏中的金黄汤汁,那头的陆云卿却是突然轻启朱唇柔声说道:“这烹茶的雪水还是阿煜派人送过来的呢,听说是魏承徽去岁从梅上收集的新雪,特地留了一坛给我尝尝呢。荀大夫今日可有口福了。” “魏承徽……她如今可是太子的心头好呢。”荀澈勾起一抹浅笑,隔空语气平和地调侃起陆承煜来。 陆云卿也跟着笑,端了茶盏在手里含笑道:“别说是阿煜,魏承徽生的那般模样,又是个难得懂事体贴的,就是我和外祖母见了这心里也是喜欢的禁。” 去岁在东宫荀澈倒也见过这位魏承徽一面,当时魏书辞还不得宠,巴巴地捧着个白瓷瓶站在陆承煜的上房外头“守株待兔”了大半天,一双小手冻得通红。 荀澈又饮了一口茶水,说话的语气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她如今这般受宠,这梅上雪也是功不可没。” 东宫。 魏书辞打了一个喷嚏,陆承煜听到这一阵声音登时就微皱了眉头,大惊小怪地关心起她来:“可是受了凉喉咙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突然喉咙痒打个喷嚏而已。这屋里的火烧得这样旺,哪里会受凉呢?”魏书辞果断给他吃下定心丸,生怕他又一个小题大做命人去请张太医过来。 陆承煜这才觉得安心,放缓了语气:“书辞无事就好。”忽想昨日让周海送了汝窑花囊过来,便又问她:“昨日孤叫周海给你送来的花囊可还喜欢?” “喜欢。”魏书辞点点头,回答的简单干脆,“我也觉着这白瓷花囊用来插梅花定是极好看的。” 陆承煜将她圈在怀里,华语间满是温柔和宠溺:“待会儿用过晚膳后孤陪你去梅园折了梅花回来插上可好?” 魏书辞顺势抬头望向他如朗星一般的眸子,最终没能抵挡住“美色”的诱惑,故作矜持地沉吟片刻后只朝人轻轻嗯了一声。 接近酉时的时候,陆承煜让人去厨房传膳,魏书辞枕在他怀里睡的正香,陆承煜恐怕她睡的久了晚上不好入眠,对着她的睡颜狠下心轻拍她的脑门一下,“小瞌睡虫,该醒了。” 魏书辞揉揉惺忪睡眼,从陆承煜怀里站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着走到窗边撑起半边窗子瞅了眼外头自言自语起来:“今日睡了有半个时辰吧。” “书辞可不止睡了半个时辰。”陆承煜跳出来拆穿她。 魏书辞小脸一红,合上窗回来往炕上继续坐着,“妾也只是估计着说。” 侍女提了红木雕花的食盒进来屋里,茗尘和闵溪跟着进来布菜,陆承煜原本的饭食是十二道菜四道汤和三样甜点,如今来了魏书辞屋里用膳,一切倒是都换成了魏书辞的喜欢菜色。 魏书辞屋里的八仙桌放不下那么多菜,陆承煜便叫人将菜的道数对半减了。就算这样也只能是勉强放下。 “看来云笙院的修葺进度要加快了。”陆承煜皱着眉轻声说道。 魏书辞听了这话只当他是嫌自己这里的桌子小装不下那样多的菜,“委屈阿煜了。” 陆承煜夹了一块精肉放进她的碗里,一脸严肃地否认她嘴里的话:“不是委屈了我,是委屈了你。你的院子除了偏僻外,还小了些。” 会错意的魏书辞突然觉得自己似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羞得好半晌没能开口接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弱弱地冲着空气反问一句:“是吗?” 酉时过后,落玉坊内越发热闹起来,客人中有富贵出身的世家子弟,亦有出身普通的学子文人,天南地北的人统统都有。 人气颇高的甄六娘登台弹奏一曲《醉渔唱晚》后,台下是一片抚掌喝彩之声。甄六娘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场,提着裙摆莲步轻移上了二楼。 甄六娘前脚刚进了房间,后脚便有小侍女清苓敲响了她的隔扇,甄六娘从判断出来人是清苓,温声叫她进来。 “可是听到什么了?”甄六娘问她。 清苓将门窗关严实后来到甄六娘跟前,压低声音轻声回答:“方才天字间的雅间有客人提到了崇州王家。”清苓说到此处略停了停,甄六娘便给了她一道继续说的目光。 “那位客人说,年前崇州王家发生了一件腌渍事。王家因着家大业大没少在崇州城里作威作福,那王家三郎因着是家中嫡幼孙,王老夫人和王家大房对他向来都是宠爱有加,如此一来倒把他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年仅十五的时候便开始留恋秦楼楚馆,在街上瞧见好看的姑娘略使使手段便能将人纳为妾室。” “前些日子那王家三郎又看上一个订了亲的女子,使尽手段逼着男方家人退了亲事。接着就叫人抬了轿子去那女子家将她抬进王家,不曾想那女子是个刚烈且不慕荣华富贵的,面对王家下人的威逼利诱,当场一头撞死了。” 作者有话说: 新文预收《炮灰女配改行修仙》喜欢的小天使点个收藏吧~谢谢~ 秦桑榆重生后终于想起自己原来是个穿书者。 在书中的世界,秦桑榆是被师傅当做试验品带回蓬莱阁的伪灵根,元婴高阶的大师兄在等待白月光醒来的漫长岁月中将她视为替身,塑料姐妹则是掐指等着她被逐出师门好用她的血炼丹。 再见了您们嘞。这一世秦桑榆果断选择潜心修炼,白天手捧政史地教材、五三、XX中学秘卷努力学习,夜里打坐进入空间辛勤劳作。 不要问我在干嘛,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学习、打坐 第42章 甄六娘早将陆承煜给她的单子上的人家记得滚瓜烂熟, 这会子听清苓说出崇州王家早在心里有了计算。 崇州王家的老夫人是郭贵妃生母的胞妹,郭老夫人与这位妹妹关系甚好,王老夫人远嫁崇州前郭老夫人伤心了好些日子。 卫国公府在郭贵妃进宫前已然衰败, 远不似现下这般繁盛,卫国公郭演不受先帝器重,郭演的两位弟弟一个沉迷炼丹一个无心仕途, 郭家在外人看来早不是先时那般风光了。 直至先帝崩逝,平帝继位登基成为新帝, 太后为其选妃时一眼相中郭氏,郭氏获封贤妃入住披香殿。 起初平帝倒是只守着姜皇后过日子,然而如花似玉的妃子们在平帝跟前晃的次数多了,平帝便渐渐将与姜皇后的山盟海誓抛至脑后, 接连宠幸了数位妃子,这其中最得他欢心的就是郭氏。 因着当时姜皇后怀着陆承煜无法侍寝, 平帝对于恭顺温婉的郭氏更为痴迷,几乎日日宿在郭氏宫中,有一日甚至险些误了上朝的时间。 怀胎九月的姜皇后为此大动肝火, 火急火燎地冲到披香殿将郭氏训斥了一顿并叫她在殿外跪上六个时辰反省己过。 年轻气盛的平帝下朝后得知自己的宠妃被姜皇后训斥并罚了跪, 当即也是怒上心头, 放下手上还未批完的折子就往披香殿过去了。 “起来。”平帝看着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郭氏,强压下火气用平静的语气叫她起来。 郭氏却是摇头拒绝了,红着眼哽咽道:“圣上, 今日圣上险些误了时辰, 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生气也是应该的,这件事的的确确是嫔妾的错。” 平帝听了她的这番话对于姜皇后的不满却是又甚了几分, 当即就板起脸道:“这件事与你何干, 是朕自己起的晚了。你且起来, 朕不想说第三遍。” 郭氏见他是真的动了火,这才抹抹泪搭上宫女递过来的手预备从地上站起身子,哪知她才刚抬了膝盖,姜皇后却是闻声自个儿从殿内走了出来。 “不许起来。”姜皇后凌厉的目光落在郭氏身上,无视一旁的平帝直接沉着脸质问她:“贤妃,今日之事,你扪心自问可担得起贤这一字?” 郭氏附小做低朝姜皇后重重磕了一个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可怜巴巴地向她认错:“嫔妾知错。” 这样的场景在平帝看来就是姜皇后在仗着身份咄咄逼人,郭氏则是出处忍让敬着姜皇后。 平帝怒目圆睁瞪着姜皇后,“皇后,你的话说的未免太重了些。” “重吗?”姜皇后冷冷一笑,转而看向平帝语气不好地说道:“臣妾是顾忌着圣上的脸面才没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圣上贵为一国之君,是万民和文物百官的表率,倘若今日真的误了上朝的时间,圣上可有想过后果?” 平帝被她问的微微怔住,思忖片刻后才又开口说话:“即便真的误了时辰,又与贤妃何干,皇后不该把气撒在贤妃身上。” 话外之音倒有几分责怪姜皇后善妒借机拿郭氏撒气的意味在里头。 姜皇后听了这话气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迈开步子来到平帝跟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问:“圣上如今就是这样看臣妾?在圣上的眼中,臣妾就只是一个寻衅滋事的妒妇?” “朕不是这个意思。”平帝有些不耐烦地矢口否认道。 姜皇后幽幽笑了起来,“那皇上是何意?皇上觉得臣妾也该像贤妃这般对您唯唯诺诺、唯命是从?臣妾身为六宫之主治理后宫,不论是哪位妃嫔犯了错,臣妾都会秉公处理,圣上但凡还当臣妾是您的发妻,贤妃今日必须跪满这六个时辰。” 平帝垂眸打量姜皇后一番,语气又重了些:“皇后,你锋芒太露了,朕不喜欢你这样。” 两人正对峙间,忽听郭氏身边的女官惊呼一声:“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去请太医。” 姜皇后虽然气郭氏不懂规矩一味缠着平帝险些犯下大错,然而她始终是个内心柔软善良的人,当下见郭氏晕倒后急忙上前想去看看她如何了。 “你何必这样惺惺作态。”平帝见郭氏倒在地上,直接便把罪过归到姜皇后的身上,一个头脑发热竟忘了姜皇后还在孕中重重推了姜皇后一把。 姜皇后被他推的脚下一个趔趄,一时没控制好重心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眼疾手快上前来扶她的宫女身上。 虽然没有直接跌在地上,当时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姜皇后腿间的裙摆上渗了不少血迹出来,肚子传来的绞痛感让她的额头上很快就布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皇后娘娘,不好了,快来人,娘娘动了胎气。” 此话一出,平帝这才如梦初醒,忙离了郭氏跟前跑来姜皇后跟前,看着裙摆上越来越多的血渍惊慌失措地道:“皇后,朕错了,是朕错了。朕一时生气竟忘了你还怀着孩子,朕错了,你千万不要有事,朕以后不会再对着你生气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去请女医和稳婆。皇后若是有事,你们也不用活着。”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姜皇后诞下一子,是为皇嫡长子。二十又三的平帝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位嫡子,先时发生的不愉快很快就被他忘却。 平帝先看了襁褓中的小皇子,吩咐乳娘好生照顾好小皇子后才又喜上眉梢的走进屋里去看姜皇后。 姜皇后只觉得这一胎倒比头胎生的时候还要难上许多,若非喝了两碗千年的人参汤吊着气,这会子孩子只怕还不一定出的来。即便女医和稳婆神色平静没有多言什么,她也能感觉到她的身子损伤不小,恐怕再难有孕。 平帝坐在床沿握着姜皇后的手,一改昨日对她的态度轻声细语地同她说话:“皇后,谢谢你,你给朕生了个儿子,这是朕的嫡长子,将来也会是大宣的太子,朕给他取名为承煜。” 姜皇后轻轻点头,努力提起力气问他:“孩子还好吗?” 平帝笑着回答说:“很好,是个很健康的男孩。朕已经吩咐她们好生照看着,皇后只管安心养好身子就是。” 听说孩子很健康,姜皇后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闭上沉重的眼皮缓缓入眠。 经过昨日的事情,姜皇后的心里便生了一道口子,即便平帝再怎么同她示好,那道口子也不可能再完完整整地合上。 接下来的两个月平帝的心思倒是重新回归到了姜皇后的身上,得了空便会来姜皇后的寝宫,为了让姜皇后养好身体,也生生忍了两个月都没有碰她。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郭氏有孕了。平帝本就喜欢的性子和容貌,加之女医告诉他姜皇后损了身子落了病根再难有孕,平帝对郭氏腹中的孩子期望颇高。 八个月后郭氏平安诞下一子,是为二皇子陆承景,郭氏因此位列四妃之首,恩宠较先时更甚。郭演也因郭氏的关系颇深平帝看中,很快就进入了中书省,郭氏一族蒸蒸日上。 姜皇后多次规劝平帝,平帝只当她是小肚鸡肠看不过郭氏受宠。陆承煜六岁那年,姜皇后被诊出有孕,然而姜皇后因为身子太弱最终没能保住孩子。 小产后的姜皇后面对平帝的负心薄情逐渐情绪消沉,在陆承煜十岁的时候平帝不知怎的突然开始疏远姜氏一族,甚至对陆承煜的宠爱也减了不少。 姜皇后心知平帝是对姜家起了疑心偏向郭家,长此以往陆承煜的太子之位恐怕难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姜皇后只能是主动让步,顺着平帝的心意主动提议让平帝等郭氏为贵妃,并让郭氏协理六宫。 许是因为姜皇后做出的让步,又是许是平帝还顾念着旧情,平帝没有继续步步紧逼,给了姜皇后和姜家微微喘息的机会。 两年后姜皇后的身子已然羸弱到药石无灵的地步,缠绵病榻三月有余后便离开了人世。 失了生母的陆承煜悲痛万分,在嫡姐陆云卿和外祖母的安慰下渐渐走出阴霾,选择以立军功掌兵权的方式稳固太子之位。 姜家因受到平帝的冷遇而江河日下,若非陆承煜屡建战功声望极大,平帝或许真的会废了他的太子位改立对他唯命是从、懂事恭顺的宁王陆承景。 甄六娘虽只是一介女流,然朝堂上的血雨腥风她并非半点不懂,如今陆承煜最大的对手就是郭贵妃的独子陆承景,郭贵妃受宠,郭家势大,郭演位及正二品中书令,陆承煜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 因此但凡是与郭家有点关系的人家甄六娘都极为留心,像崇州王家这样与郭家有亲戚关系的人家更是重点关注对象。 “你听得真真切切的?确实崇州王家无疑?”甄六娘出于谨慎,又追问了清苓一句。 清苓重重点头,语气坚定:“听得真真切切的,那男子说他表哥就在王家当差。他入京求学前他表哥给他置送别席时喝高了不小心说出来的。” 这便不会有假了。甄六娘听后心中大喜,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只压低声音吩咐清冷道:“这件事不可外道。往后要还有提到我给你的名单上的人家,你只需及时来回我就是。记住了,千万不要告诉旁人,也不可叫那些客人看出你有意听了他们的话去。” 清苓点头道声是,甄六娘便挥手示意她先退下。待清苓退下后,甄六娘取了纸笔将这桩事写在方形小条的信纸上,而后卷成纸圈趁着夜色走到后院塞进信鸽腿上的小竹筒里,放飞信鸽。 整个落玉坊的人皆是听命于坊主和甄六娘,而坊主与甄六娘又是听命于陆承煜,除了甄六娘与坊主外,其余的人皆不知道落玉坊是太子名下的产业。 来落玉坊看歌舞表演、饮酒作业的人形形色色,他们其中不乏出身权贵之家的人,亦不乏与权贵之家有所关联的人。酒除了是助兴的东西,也是会刺激人的大脑神经的东西,许多平日里不会说的话,在喝了酒之后保不齐就会透露一二,甄六娘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从这些话中找出陆承煜需要的信息。 甄六娘一人到底能力有限,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不同的雅间里,所以很多信息收集工作还要依赖于端茶送水的侍女和其他的歌舞姬来做,所以从落玉坊经营之处,甄六娘就在训练她们的忠心和业务能力,做到不动声色地将客人们的谈话听了去。 信鸽落到了东宫一处偏僻的宅院里,一个小黄门将信鸽腿上竹筒里的卷纸取出来,不敢有片刻的耽搁,迈着大步去往上房呈给陆承煜。 陆承煜将信纸展开仔细看过后,心里对于这桩案子便有了大致的判断。崇州知州他并非半分了解都没有,此人极为爱惜羽翼,寻常的富贵人家拿银子去贿赂他定然是不会成功的。 他不像升州知州那样眼皮子浅只会盯着钱看,他更看重的是往后的为官、升迁之路。倘若王家背后没有郭家撑腰,他必定是不会为了钱财去判王家无罪。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王家为了脱罪将郭演搬了出来,而以他的谨慎,必定是要看到郭演的亲笔信才肯相信郭家的确是王家的靠山。 陆承煜捋清思路后将信纸当今灯罩里扫干净了,而后才唤了夏侍卫进来,语气平平地吩咐他:“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去崇州将王家强抢民女一事查探清楚,一旦有了结果马上回来告知孤。记住要乔装打扮,不要叫人认出来。孤对外会说你家中有事,准了假的。” 夏侍卫恭敬道声是,后退两步转身迈着轻步退了出去。 周海见夏侍卫走远了,瞅着时候不早了犹豫再三后壮着胆子行至隔扇外,拔高音量隔着门问陆承煜:“殿下今日是宿在上房还是……” 陆承煜凝神想了一会儿,原是想在上房宿下的,可看到古董架上插着梅花枝的汝窑花囊后,他的想法很快又改变了,“去魏承徽屋里。你们不必跟着,孤自己过去,明日一早你将朝服送过来就是。” 周海心道太子殿下自打身边有了魏承徽后,这变化还真是越来越多了,有人情味了不说,与魏承徽相处起来倒有些像民间的普通夫妻。 “殿下不让人跟着,只是这夜路颇有几分难行,老奴去取了琉璃灯笼给殿下拿着照明如何?” 陆承煜微微颔首,“也好。” 不多时周海就取了那琉璃灯笼过来,陆承煜瞧着那灯笼颇有些秀气且坠着流苏,不禁微皱了眉头。 “殿下不喜欢?要不老奴……”周海察颜观色,见他眉头微皱,故有此话。 “倒也不是十分不喜,罢了。再寻一盏过来也要时间。”陆承煜说着,伸手接了琉璃灯笼过来握在手里,周海立马给了小桂子一个暗示的眼神,小桂子会意忙吹燃火折子弯腰上前将灯笼里的蜡烛点燃了。 陆承煜步子迈的又大又快,不出半刻钟便到了葳蕤院,彼时魏书辞正歪在里间轩窗下的梨木太师椅上认认真真地纳着鞋底,门外候着的小丫鬟看见陆承煜过来了便要行礼通传,陆承煜微微摇头示意她噤声就好。 轻轻推开隔扇走了进去,茗尘冷不丁地看见他也是张口就要喊他,陆承煜及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将手里的琉璃灯笼交给她。 陆承煜站在珠帘后暗暗观察她良久后才轻手轻脚地挑开珠帘走了进去,魏书辞听到玉珠相撞发出的清脆声音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来人,还不待她看清楚,来人先开了口明知故问:“书辞的手可真巧,不知谁能有这么好的福气能收到这双鞋子呢?” 作者有话说: 狗皇帝真的渣,盒饭马上就要热上了 至于顾渣渣,要先虐虐才能领盒饭 第43章 两人相处的久了, 魏书辞在陆承煜的面前不似从前那般拘着,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抬头去看陆承煜:“妾也不知道何人会有这样的服气,只觉得此人应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才是。” 陆承煜大步上前往她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浅浅一笑道:“这张小嘴越发能说会道,晚些时候孤可要好好尝尝,看看是否是抹了蜜。” 魏书辞被他赤果果的话羞得小脸一红, 忙不迭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一门心思地继续做起女红来。 陆承煜见她这般,面上的笑意自是又深了几分, 嘴角噙着笑吩咐外间的茗尘取了一本诗集送进来。 橙黄的灯光下,魏书辞手拿针线坐着一双靴子,陆承煜则是手捧诗集垂首默读。两人不曾说话,彼此的心里却都是无比惬意悠哉。 接近二更天的时候, 茗尘和闵溪端了盛着热水的铜盆隔门传话:“殿下,小主, 该洗涑了。” “进来吧。”陆承煜放下手里的诗集平声应答。 如此门外候着的小丫鬟才敢打开隔扇放人进去,茗尘将铜盆置到架子上,陆承煜先叫茗尘和闵溪伺候魏书辞洗涑, 等魏书辞去屏风后换寝衣后, 陆承煜这才自个儿拿了毛巾洗涑。 茗尘是见惯了陆承煜自己洗涑的, 故而这会子见他动作熟练地拧干毛巾擦脸却是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了。 陆承煜掀开被子爬上床时,魏书辞已经有了几分睡意,两片眼皮正在一张一合地打着架。 原本想要尝尝她的小嘴是否抹了蜜的计划只得作罢, 放下床帐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后便轻声吩咐茗尘将屋里的烛火都吹灭。 次日魏书辞醒来之时已是辰时, 陆承煜在院子里练剑已有大半个时辰,魏书辞打着哈欠由茗尘伺候着穿上厚重的冬裙, 闵溪则在整理床铺。 魏书辞只叫梳了简单的倭堕髻, 簪上坠着流苏的簪子后便往檐下去看陆承煜练剑了。陆承煜挥剑的姿势如行云流水, 出剑迅速且极具力道,魏书辞一时间是看得入了神。 约莫一刻钟后陆承煜渐渐收住动作,丫鬟端了热水上前,陆承煜便自个儿拿了巾子过来放进水里。 魏书辞突然兴起走过去想要替他擦擦汗,从前陆承煜都是套路她想让她给他擦汗来着,这一回陆承煜却是连连摇头主动拒绝了。 “挺着个大肚子还想这些做什么,孤自己来就是。”陆承煜快速地在膀子上擦了两下,将巾子扔进铜盆里取了托盘里的衣裳穿上,系衣带的时候俯身凑到魏书辞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以前孤喜欢叫你替孤擦汗是因为孤想撩拨你,孤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如今孤倒是不敢撩拨你了,每每撩拨你不成反让自个儿浑身难受,偏生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跟前晃。” ?魏书辞羞怯之余只觉得他这番话的实在没道理,他自己满脑子那啥念头怎么就能怪到她身上来。大猪蹄子啊,果然是下半身动物。 后退两步与陆承煜拉开一段差距,魏书辞轻咳一声清清嗓子转移话题:“殿下练了这样久的剑也该饿了吧,咱们这便进去用早膳吧。” 陆承煜朝魏书辞点点头,亲自扶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缓步迈过台阶进到屋里往八仙桌前坐下。 等待早膳上桌的时候,魏书辞注意到了置物架上的那盏眼生的琉璃灯笼,回想昨晚陆承煜来的悄无声息,魏书辞随口问了他一句:“殿下昨晚自己提着灯笼过来的?” 陆承煜便道:“昨儿坐的久了手脚有些发麻,这才想着自己走过来。昨晚玄月当空、月华如练,倒叫孤有种月下寻芳的感觉。” 这个芳字指的就是魏书辞了。 魏书辞听了他不少土味情话,现下听他如此说也不觉得有多撩人,一笑带过转而夸赞起那盏琉璃灯笼来:“妾觉得这盏琉璃灯笼甚是好看,比妾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盏灯笼都要好看。” 陆承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原本周海给他这盏灯笼的时候他还有些觉得拿不出手,如今听魏书辞对它的评价如此之高,甚至眉眼之间都含了笑意,登时又在心里给周海记了一功。 “书辞喜欢的话,孤命内侍房的人再做几盏这样的琉璃灯笼给你送过来,往后你夜里出行瞧见的都是这样好看的灯笼,想必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这是要翻身变成甜宠文的女主?魏书辞的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不过在她垂眸看见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时,理智告诉她:这个大猪蹄子指不定就只是馋她身子,想要她给他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罢了。 “书辞又在想什么?莫不是被孤的贴心打动了?”陆承煜轻轻拍了魏书辞的脑门一下,颇为自恋地揶揄她道。 魏书辞忙将思绪收回,顺着他的心思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是啊,阿煜对妾如此上心,妾若还是不为所动,岂非成了铁石心肠了?” “你便真是铁石心肠,孤也心甘情愿继续暖着你。”陆承煜垂首对着空气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魏书辞的听觉不似陆承煜那般好的变态,陆承煜的这番话她是一个字都未听清,只是隐隐听到他的嘴里似有声音发出。 “阿煜说什么?”魏书辞微皱着眉疑惑问他。 “没什么。”陆承煜敛敛神复又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向魏书辞,“再有十余日就是上元节了,只是你如今大着肚子,倒不能带你出宫去逛花灯会了。” 魏书辞未进宫前并非没有逛过花灯会,只是每回都必须紧紧跟在嫡姐嫡兄身后,嫡妹嫡兄往东她便不能往西,一言一行更是无比谨慎,甚至都不敢去路边的小贩处猜猜灯谜买盏花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嫡妹买了一样又一样喜欢的东西,而她魏书琀除了夸赞一句嫡妹眼光好之外便不能再多说其他。 思及此,魏书辞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阿煜有这份心妾就很高兴了。” “你不高兴。”陆承煜却是一言拆穿她违心的话,“孤有主动去了解过书辞从前在魏家的生活,那般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书辞过的很辛苦吧?” 魏书辞心下一惊,一双桃花眼因为惊讶睁得又大了几分,对着陆承煜愣了好半天都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陆承煜握了魏书辞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神情严肃、无比认真地继续说道:“没关系,那些都过去了。往后孤定会好好疼你护你,不会再叫你受半分委屈。只要有孤在一日,书辞就会无忧一日;孤不讲来生,只盼能守你今生无忧。” 魏书辞与他四目相对,从他炙热深情的目光中,魏书辞看不出半点说谎的痕迹…… 所以,太子殿下他这是突然走专情路线了? 就在魏书辞纠结可不可以相信陆承煜的话,还很着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魏书辞知道门外的丫鬟是过来送早膳的。 想那么多干什么。现代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说得好:男人嘴,骗人鬼。就算这会子说的是声情并茂,往后遇到比自己年轻漂亮的指不定就把那些个山盟海誓忘到脑后去了。 还是吃饭比较香。魏书辞这样告诫自己一番,方才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待陆承煜说出“进”字后,魏书辞起身走到炕几前自个儿倒了杯茶水吹开茶沫轻抿一口润嗓。 四日后,夏衍日夜兼程赶到了崇州城内,精心地乔装打扮一番后便寻了一处鱼龙混杂的客栈住下。 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客栈由于带着做早餐生意,彼时一楼已经是十分热闹,六张四方桌前都坐满了人,夏侍卫只得在一边的长椅上坐下等待位置,同时仔细听着他们闲话。 “听说王家三郎昨儿在勾栏里又看上了正当红的韦行首。”一个穿着黑色棉袍的汉子喝着茶水笑呵呵的说到。 汉子身边身着墨绿长袍的亦跟着笑了起来,咽下嘴里的南瓜粥附和道:“韦行首啊,去岁九月我这粗人倒也有幸见过一面,那婆娘长得可真是好看,比之前那一头撞死了的纪家姑娘还要美上三分呐,也难怪那风流成性的王家三郎这段时间总往那凝香楼跑。” “一头撞死的纪家姑娘?怎么这却闹出人命案来了?”临桌一个初入崇州境内的青衣郎君满腹好奇地问到。 “嗨,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不是咱们崇州本地人。那纪家姑娘的确是去岁岁末一头碰死在自家院子里的,州府判的是纪家姑娘勾引王家三郎不成,自知失了女德没脸活着这才撞的墙。” 青衣少年听了这话便又皱了眉,低下头思忖片刻后开口继续说:“可你方才说那韦行首比纪家姑娘还要漂亮,那言下之意不就是纪家姑娘也生的颇有几分好看。那王家三郎是个孟浪的,府里纳了几房妾室,这纪家姑娘又是相貌不错的美人,照理说王家三郎不应该拒绝才对呀。真是奇了,奇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仔细想想就该知道一二。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官府怎么判咱们就怎么传,谁也不想惹祸上身。我看你长的细皮嫩肉的,说起话来又文文弱弱的,这些闲事还是少管,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也不要细问。” 那青衣少年闻听此言复又沉吟了片刻,“兄台说的是极,是极。” 不多时那着墨绿色长袍和着黑衣棉袍的两人就用完了早膳,叫了店小二过来付了银钱后便起身离开了。 夏衍点了一碗阳春面,那青衣郎君听他的口音又与方才那两个汉子的不同,于是乎端了自己还剩小半碗的馄饨往夏衍身边坐下了。 “这位兄台也是外地来的?”青衣少年平声问他。 “嗯。”夏衍不大想搭理他,故而只是十分敷衍地轻轻嗯了一声。 “方才你就坐在那里。”青衣少年说话间看了夏衍刚才坐过的那张长椅一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两个汉子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夏衍抬起眼皮冷冷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没听见。” “不会吧?他俩的嗓门可不小,我看兄台你也不像是聋子……”青衣少年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衣着普通却一身正气凌然的夏衍。 夏衍气得差点要掀桌,他当然不是聋子了,他夏衍要是聋子的话能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的问题。 “你我都是初来崇州,还请兄台说话前先过过脑子。”夏衍暗暗白了他一眼,待店小二将阳春面送上来后就开始大口吃面。 “那个,我刚才不是有意说你是聋子。我就是觉得这崇州城里的人脑子好像有点……”青衣少年欲言又止,思量再三后凑近夏衍轻声细语地说道:“好像有点奇怪。就拿方才那件事来说,我觉着纪家姑娘既然长的好看,那以王家三郎的风流成性没理由不接受她,横竖多一个小妾他王家又不是养不起。就这样结案城里的人竟然也信了。” 夏衍斜睨着青衣少年,“我觉得姑娘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尤其是关于官府的事。姑娘女扮男装的确像那么回事,不过物质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今日我能识破你是女儿身,保不准也会被别人识破。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家,外面并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样好。” 家,我倒是想回家啊。奈何襁褓之间父母违,伯父伯母又靠不住,否则也不用靠辗转各地收集有悬念的案件修改一番写成话本与洛阳的书行合作卖钱。女扮男装的青衣少女暗暗感叹一番,再回过神来时发现夏衍不知何时早不在客栈里了。 夏衍按照提前了解到的情况先去了最繁华的庆安街,庆安街因为人.流量大的缘故,是乞丐也相对较多的地方。考虑到隐蔽性,夏衍走道的时候很仔细地观察着每一条巷子,只盼能快些找到一处人烟稀少但有乞丐的巷子。 作者有话说: 又是小陆努力追妻的一天~ 因为背景主要参考唐宋,所以除了进出关塞外不需要路引,路引制度主要是在明朝比较盛行 另外写着写着感觉又出了一对cp…… 第44章 夏衍寻了约莫有一刻钟, 总算是在僻静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一个正蹲在地上吃半冷包子的小乞丐。 “这位小兄弟,不知是否方便同你打探一件事?”夏衍半蹲着身子从袖子里取出二钱银子,凑到那小乞丐跟前语气平和地说道。 二钱银子于普通人家来说也够三五日的开销, 小乞丐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自是立马就来了精神,狼吞虎咽地将手里的半个包子解决了,抬头看着夏衍恭敬讨好地问:“郎君想打探什么事?” 夏衍便道:“听说去岁岁末纪家姑娘一头碰死在了自家院子里, 这件事你可听说过?” “纪家姑娘……”小乞丐凝神想了一会儿,思量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听说是城东纪家发生的事。城东我去的少,并不十分了解。这桩案子未判决时传的也挺广,后来却是草草的就结案了,也无人再多言什么。郎君是想去纪家吗?” 夏衍冲他点点头, “你若能带我去纪家,我这里还有二两银子。” “纪家具体在何处我并不知道。”小乞丐面上显了难色, 略顿一顿后复又说道:“不过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里头也有在城东一带行乞的,不知郎君能不能等上一两日容我打探打探?” “可。”夏衍忽的压低声音, “不过你可不要说是有人专门向你打探纪家的位置, 只说是你自己好奇。另外我就住在福宁客栈, 你若有消息了就在正门口右手边的墙下等着,明日起我会密切留意,待见到你后自会下来寻你。” “郎君只管放心, 我这就去寻我那好友问上一问。”小乞丐说完, 轻车熟路的从地上拿起缺了一道口子的陶碗凑到夏衍跟前抖了两下。 夏衍自然知道这是向他要银钱的意思,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二钱银子放进他的碗里, “记住了, 不可以说是有人特地向你打探消息。事情办得好了, 我这里有的是银子。” 小乞丐笑呵呵地把钱收进兜里,接着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这点郎君放心,我们虽是乞丐却也知道诚信的可贵,拿人钱财□□,这件事我既然揽下来了,就一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努力办好。” 夏衍看着小乞丐脚步轻快地跑出巷子,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缓步离开回到客栈耐心等待。 长平侯府。 顾勋自官署归家,程芷嫣从乳娘处抱了孩子去正房寻他。 “这样冷的天,你怎么抱着孩子过来了,等我处理完公务自会过来看你和孩子。”顾勋微皱了眉头,语气间有些许应付的味道。 “夫君,是不是芷嫣近来做错了什么惹得夫君心中不快了?细细算来夫君已经有五日未曾踏足芷嫣的院子,勉儿也想你了。”程芷嫣说着说着就微红了眼眶,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同他打起感情牌来。 顾勋握着狼毫的手悬停在空中,抬头看一眼程芷嫣和她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孩,“你多心了,你向来温柔懂事,怎会让我不快。我只是近来公务繁忙忽略了你们母子,这些是我的不是。今晚我会去你屋里安歇。” 顾勋说话间不自觉地开始目光游离,待看到靠墙高几上那盆陆云卿亲手种下的春兰后,顾勋恍然间想起了什么,目光和语气都变得温和起来,“三日后便是上元,我陪你去逛花灯会。你与孩子在此处我倒无法专心处理公务,你回去等着我就是。” “好,芷嫣和勉儿都等着夫君你过来。”程芷嫣柔声说完,抱着孩子踏着轻步退了出去。 程芷嫣前脚刚出了顾勋的屋子,后脚便有丫鬟手脚麻利地合上隔扇,乳母和程芷嫣的贴身丫鬟清苓亦立马迎了上来。 将孩子送到乳母怀里,清苓赶忙上前去替程芷嫣掌灯。乳母见程芷嫣脸上含着浅浅的笑便知侯爷今晚会过来主子屋里安歇了。 一更天过了半个时辰后,果见顾勋迈着大步往连翘院过来了。丫鬟兴高采烈地叩了门向程芷嫣传话,程芷嫣喜上眉梢,对着铜镜又将自己的发髻妆容细看一番。 从前她还是长平侯的表姑娘时,顾勋说藕粉色的衣裙很适合她,程芷嫣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为了避免顾勋产生审美疲劳并不常穿藕粉色衣裙,只在一些比较特别的日子才会穿上藕粉色齐胸襦裙,发间再簪上顾勋送给她作为及笄礼的鸾鸟衔果金步摇,清丽的气质间添了一丝妩媚。 “夫君。”程芷嫣迈着莲步来到阶下将他迎进屋里,待他往炕上坐定后又亲自替他斟了一杯热茶。 顾勋面色从容地接过茶水轻抿一口,程芷嫣又叫清苓抱了孩子过来,两人对着孩子言笑两句顾勋伸手去接孩子,许是抱孩子的方法不对,顾勉一到顾勋的怀里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程芷嫣见状少不得挤出一个微笑站出来打圆场,“许是夜深了想睡觉,把孩子送去偏房让乳母哄他睡觉吧。” “嗯。”顾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将孩子交到清苓的手上。 二人洗涑完毕后,程芷嫣动作轻柔地替顾勋宽衣,接着又解下自己的襦裙从后面抱住顾勋,红着脸娇声说:“大夫说我的身子已经调理好了。” 顾勋闻听此言却是沉了脸,掰开程芷嫣环着他的双手,语气低沉地道了一句:“我累了。” 这就是拒绝她的意思了。程芷嫣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她不明白,表哥以前明明说过喜欢她,他娶陆云卿只是权宜之计,他终会给她一个名分,好好呵护她一辈子。 他只是政务繁忙太累了。程芷嫣努力安慰自己,跟着顾勋的动作往床榻上躺下了。 次日清晨,浅眠的程芷嫣在听到顾勋起床的响动后也跟着起了身,披着斗篷伺候他穿衣洗涑,将他送到门外目送他走远。 昨天夜里值夜的是清苓,一整晚屋里都安静的紧,清苓不用过脑子就知道侯爷必定是没有碰自家主子了。 清苓正纠结要不要安慰她两句,程芷嫣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自个儿穿上冬裙又叫人新送了一盆热水进来。 用过早膳后是雷打不动地抱着孩子去给大太太请安。 再说陆朝暖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后身体已然大好,宋良娣眼瞅着魏书辞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陆承煜又清心寡欲似的不肯踏足葳蕤院以外的妾室屋里,这心里自然是无比焦急,总盼着能快些把陆朝暖过到她的名下养着。 今日陆承煜较往日回来的早了约莫能有一刻钟,一早就候在上房的宋良娣见到陆承煜时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殿下。”宋良娣恭恭敬敬地朝陆承煜行了一礼。 陆承煜只淡淡扫视她一眼,继续迈着步子往屋里走,嘴里漫不经心地道:“良娣无需多礼,外头冷,有什么话先进屋再说。” “是。”宋良娣又屈膝行一礼,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陆承煜先往炕上坐定,而后才挥手示意宋良娣往他左手边的位置坐下,宋良娣按着他的安排照做,待丫鬟斟了两杯热茶送上来后陆承煜便又将屋里侍候的人通通摒退。 “良娣亲自过来,必定是有什么话想要亲口对孤说吧?”陆承煜手执汝窑茶盏垂头徐徐喝着杯中茶水,一语说破她的来意。 陆承煜都这样明说了,宋良娣倒也不必再同他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妾今日过来,主要是为着朝暖郡主的事。” 宋良娣仔细观察着陆承煜的面部表情,见他听到朝暖二字未有表情变化时才继续往下说:“徐承徽当初做出那样的事诬陷魏承徽,妾身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徐承徽死的不冤,只是可怜了朝暖郡主不过三岁便失了生母。妾身从前不知徐承徽有这样龌蹉的心思倒是真的将她视为自家姐妹了,对于朝暖郡主妾身也是真心的喜欢。朝暖养病的这段时间,妾身每每看到她病弱躺在床上的样子便觉得心痛不已……” 宋良娣说到此处又恰到好处地红了眼噙了泪,“如今妾身是东宫里位分最高的妾室,自然应当替殿下多留心、分担着后宅的事。赵良媛与朝暖郡主接触甚少,朝暖公主未必能很快与她处到一块儿去;魏承徽肚子里又怀着孩子,本就辛苦得紧;妾身思来想去,这朝暖郡主放在妾身这里养着就现下来看倒是比较稳妥……” “妾身不敢自作主张,特来与殿下商议,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宋良娣放低了姿态,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 陆承煜放下茶盏扭头去看宋良娣,只觉得此时的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虚伪二字。何况徐承徽的自尽十分蹊跷,陆承煜不认为此事宋良娣脱的开干系,之所以不再追查不过是还不愿与宋家撕破脸皮罢了。 “赵良媛与魏承徽的确都不适合抚养朝暖,不过良娣你似乎忘了东宫里还有一个杨昭训。如今朝暖尚还不知徐承徽已经离世的事情,这般草草将她过到良娣你的名下终究不妥,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第45章 在宋良娣的印象中, 陆承煜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故而这会子听他说要从长计议也不敢再提这件事。 “妾身瞧着朝暖公主着实可怜,殿下若无事可多去瞧瞧她。”宋良娣继续在陆承煜的面前扮演温柔贤惠的角色。 陆承煜忆及上一世自己轻信她将东宫的中馈悉数交到她手里, 给足了她良娣的体面,然而禁军前来搜宫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诬陷、攀咬他。 “这件事就无需良娣你费心了。”陆承煜甚至懒得去看她,随手拿了炕几上的一本志怪话本翻看起来。 陆承煜对她这般态度, 宋良娣又岂会看不出他这是在给自己下无声的逐客令,藏于广袖下的双手紧紧握了拳, 起身语气如常地向他告退:“方才叨扰殿下了,妾身这便先行离去。” “嗯。”陆承煜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书,仿佛与他而言宋良娣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宋良娣离了陆承煜的上房后突然放缓了脚步直至停下步子,贴身丫鬟采红见状欲要上前问她怎么了, 宋良娣却只是抬手示意她不必理会自己。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宋良娣勉强将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再睁眼时便又恢复了往日端庄持重的模样,将方才在陆承煜哪里吃到的瘪通通掩藏起来。 戌时二刻陆承煜来到葳蕤院时,魏书辞还在炕上坐着挑灯奋斗,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 那双靴子瞧着再有两三日就该完工了。 “这么晚了还做针线, 眼睛还要不要?”陆承煜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的意思。 魏书辞听他如此说忙将东西一股脑地收进针线筐里,笑眼弯弯地给自己找理由:“这不是想让阿煜能在上元节穿出去逛花灯会嘛。太子穿着我做的鞋子,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厉害的亚子。” 亚子?这又是什么发音。陆承煜的剑眉皱得又深了一些, 心说这一世的她跟上一世的她可真是太不一样了。 不过, 他很喜欢这一世的她。 “孤身上的荷包是你做的,剑上的穗子是你做的, 你打的络子还在孤的琴上坠着, 想想这些是不是觉得自己更厉害了?”陆承煜一面打趣她, 一面往她对面坐下。 魏书辞顺着他的话看了看他腰间挂着的荷包,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算起来的话,妾好像是挺厉害的。这样的手艺也能在阿煜眼里把宫里的绣娘给比下去。” 两人闲话一会儿后,陆承煜将今日宋良娣过来同他说的告诉了魏书辞,问她对此有何看法。 这只是陆承煜后院的事而无关朝堂,魏书辞凝神想了一会儿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妾觉得眼下并非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如今郡主还不知道徐承徽离世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该考虑如何告知郡主,又该如何安抚郡主。” “书辞与孤想到一处了。”陆承煜温声附和道。 魏书辞不想叫陆承煜知道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防着宋良娣,陆承煜则是怕说出宋良娣的真面目会吓到她,故而对于宋良娣两个人都选择了不做评价。 “所以,殿下是怎么答复宋良娣的?”魏书辞满腹好奇地问他。 陆承煜轻启薄唇吐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来:“容后再议。” 不拒绝也不答应,吊着胃口。路子野啊,不愧是东宫太子,点个赞必须的。魏书辞默默在心里给陆承煜放了一通彩虹屁后,抬手抚了抚肚子又开始暗自腹诽起来:“娃儿啊,我看你老爹还不错,以后应该能顺利登基。这接下来的三个多月你可千万要在娘肚子里好好待着,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上看看大宣的锦绣山河。” 起初魏书辞的想法是怀上孩子后不争不抢、提前步入养老生活,可依如今的形势来看,宋良娣和赵良媛只怕不会让她如意,她现下是不得不参与到争宠大战中。 好在陆承煜现在还馋她身子,无需她多做什么陆承煜也会自个儿围着她转。还要多谢这好容貌、好身段啊! 魏书辞这厢正胡思乱想,陆承煜却是不知何时又趴到了她隆起的肚子上去听和感受胎动,即便久久都未能感觉到什么,陆承煜仍是一副不知疲倦、乏味的样子。 次日晌午,夏衍在有心留意窗下一上午后看到了昨日那小乞丐的身影。神色平静地离开房间下去一楼,出了客栈大门左拐来到墙下去见那小乞丐。 “已经找到了,我这就带你过去,路上行人多,你可要跟紧了。”小乞丐轻声说完,迈开步子领着他往城东的方向走去。 夏衍特意与小乞丐拉开一些距离,一路上倒也未曾有人投来异样目光。 约莫三刻钟后,小乞丐带他走到一处巷子口指了门前置着一盆文竹的小宅子给他看,嘴里同时解释说道:“前面那里就是纪家的宅子了。因着他家去岁岁末死了独女,故而元日也未曾在门前悬挂灯笼。这条除他家外,别家都是挂了灯笼的。” 夏衍记忆力和方向感都比常人好上许多,虽然只跟着这小乞丐走了一遍便将方才过来的路线给记下了。 “这是二两银子,你收好了,仔细不要叫别的乞丐知道,否则这银子保不住,这桩事你也兜不住。失了诚信又失了银子可不划算。”夏衍说着就将二两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并不嫌弃他的小手是黑乎乎的。 小乞丐重重点头,“郎君放心吧,我会好好收起来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别的地方行乞,天下之大,不是只有崇州城。” 夏衍没想到他年纪小小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便含了一抹浅笑说道:“正是如此,大宣多的是好地方。” 小乞丐朝夏衍作了个揖,而后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夏衍没有选择直接上去敲响纪家的门,一来是怕打草惊蛇叫州府的人知道了,二来是觉得纪家的人最终既然接受了王家赔的银子,想来不会轻易向一个外人道出实情自打脸。 昨日他还打探到死去的纪家姑娘除了有一双健在的父母外,家中还有一个正在进学的弟弟,因她父亲做花草盆栽的生意,多少有些家底,三进的院子里还有两个服侍的丫鬟和一个车夫。 这些人中指不定就有不满纪父纪母妥协于权势收下王家银子的。 夏衍思及此,折返回去将福宁客栈的房间退了,转而寻了一件靠近纪家的客栈住下了。这间客栈瞧着已经有些年头,加之地处比较偏僻,房钱倒比地处繁华的福宁客栈便宜了两倍不止。 客栈的老板是个四十有五的中年人,将房间的钥匙递给夏衍后,老板将房间的字号又强调了一遍,同时努力伸长手指给他看。 夏衍脚步落得很轻,就算是年久失修的楼梯这会子被他踩在脚下也只是发出很细微的声响。 当天夜里夏衍在纪家的主屋屋顶上蹲了大半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倒是在第二天在客栈里看到了两天前遇到的那位“小兄弟”。 不过她现在已经换上了女装,如墨的长发梳成简单的双平髻,两股发髻上各簪着一朵纱堆的小花,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郎。 “王家的呆霸王经常混迹在城北一带,姑娘长的这般好看还是少往那边去,当初我姐姐……”少年意识到自己说的似乎有些多了,忙将后半段话给咽了回去。 “你姐姐怎么了?”年方二八的少女抓住机会追问他,毕竟为了蹲到他她这两天可没少花心思。 “没怎么。既然你的腿没有大碍,我还得回家温书。” 少女怕再问下去他会起疑心,于是乎见好就收,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温声细语地说:“方才多亏了你拉我一把,我初来崇州也没什么朋友,不若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原本是想说出拒绝的话,可看着她殷切的目光,少年到底没能忍下心,犹豫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纪淮。” “我叫贺沅,暂时就住在这里。你要是不用进学的时候,可以来此处寻我。” 虽然知道他大概率只是敷衍自己报一下名字,过来寻她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她可以去纪家门前踩点假装偶遇什么的,一来二去他真把自己当朋友了,不愁套不出纪家姑娘这桩案子的实情和隐情。 夏衍站在楼上的栏杆前看着一楼交谈的两人,他记得当时这位“小兄弟”还声情并茂的向他描述了这桩案子的疑点,而她现在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这里,难道说她也是来查这件案子? 贺沅眼见纪淮走远后才提了裙摆上去二楼,夏衍则在她发现自己前回到房间翻上房顶去寻方才那少年的身影,见他迈着步子进了纪家的宅子,夏衍猜测这位少年或许就是死去纪家姑娘的弟弟,至于那位“小兄弟”嘛,很有可能是在对他使美人计。 隔天上元节如期而至。 程芷嫣将孩子交给乳母带着,又再三吩咐屋里丫鬟好生帮着乳母带好孩子,而后精心打扮一番披上锦缎斗篷去寻顾勋。 一晃八年过去,顾勋已然不复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如今他的深眸里更多的是内敛和沉稳,一言一行都透着作为长平侯的威仪。 当初陆云卿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为讨她欢心,于冰天雪地间进入深山猎取白狐的少年郎君竟然只是在作戏;程芷嫣踏入顾家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赢了,殊不知顾勋对她的山盟海誓也不过是年少轻狂时的失言。 顾勋最初的确是喜欢过程芷嫣,喜欢她的花容月貌,喜欢她的温柔似水,喜欢她的悦耳嗓音……然而喜欢终究不是爱,顾勋沉迷于与程芷嫣珠胎暗结的温柔乡时,才貌品性都无可挑剔的陆云卿润物无声般地走进顾勋心里,自信不会失去的顾勋浑然不觉,一心只拿她当做攀附皇室的踏脚石。 直到陆云卿头也不回地离开长平侯府,再之后又拿了和离书来他跟前让他签字,顾勋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起,陆云卿已然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舍不下她。 华灯初上,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已经是人行如织、热闹非凡,随处可见的小贩身影和不绝于耳的吆喝叫卖声,处处都显露着节日的喜气。 彼时护城河畔已经聚集了不少放河灯和天灯的女郎,街道两边皆是卖花灯和小食的商贩,河面浮着上挂有各色彩灯的画船,石拱桥上人来人往,歌舞坊内传来悠扬绵长的乐器声。 陆云卿在花灯会的入口处下了马车,紫陌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脸上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像极了去岁陆云卿逛花灯会时的情景。 “公主。”荀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陆云卿转过身去看他,身高八尺、披着褐色大氅的荀澈踩着脚踏自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向陆云卿的位置。 “荀大夫。”陆云卿同他互相见礼。 感情是守株待兔等着我家主子呢。紫陌毫不客气地斜睨了荀澈一眼,很是敷衍地微微屈膝朝他行一礼。 荀澈装作看不懂她警告的眼神,嘴角微扬勾起一抹笑容,半开玩笑似的说道:“紫陌姑娘不必行如此大礼。” “油嘴滑舌,惯会唬人。”紫陌低下头轻声低喃一句,扶着陆云卿的手就要叫她快些往前走。 荀澈并不气恼紫陌对他的态度,紫陌对他尚且如此,倘若有旁的男子企图接近陆云卿的话,紫陌恐怕会更加张牙舞爪,这恰恰是她对陆云卿忠心害怕她再次受男人花言巧语所骗的表现。 紫陌是陪着陆云卿一块儿长大的,向来颇受陆云卿的宠爱,在她面前碰过一鼻子灰的人可不止他荀澈一人,陆云卿每每见了也只是嗔怪她一句太过严肃。 “荀大夫是我的朋友,无碍的。”陆云卿轻拍她的手背安抚她道。 完了完了,看来公主是对这位荀大夫动了心还不自知。紫陌上下打量荀澈一番,秒变老妈子:他与公主在从相貌上来看的确十分般配,宁远侯府世子的身份也不算低,最关键的是他在百姓口中风评挺不错,朝堂上亦是有直言进谏、刚正不阿的美誉,这样的人品性应当没什么大的问题……虽然这张嘴能说会道了些,可若是能哄得公主开心也没什么不好。 紫陌这样一番合计下来,霎时间对荀澈的印象和态度改观不少,面色也跟着缓和许多。 紫陌这边腹诽的正欢,荀澈那边却是已经向陆云卿发出了邀请:“听说今年有灯谜大会,是洛阳城中的几家商贾合力出钱举办的,奖励颇为丰厚,不知公主是否有兴趣过去试试?” 陆云卿微微颔首,面带微笑答应下来:“可以前往一试。” 三人往灯谜大会的方位走去,紫陌看着自家公主与荀大夫相谈甚欢的场景,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根默默燃烧的蜡烛,只是用来照亮他们二人的…… 高台的左边置着两排明晃晃的灯笼,右边则是各式各样的花灯,正中立着一位双鬓斑白的老者宣读着游戏规则,台下众人自觉噤声认真听他说话。 “此次灯谜大会共准备了数千道灯谜,谜面就写红绳上挂着的彩纸上。诸位对于有信心的题目可以将其取下来,答对记一算,答错扣一算,名次以最终获得的分数来确定;获得前二十名的郎君娘子皆可上台随意挑选两盏花灯,前三名另有彩头。” 老者说完,拍拍手掌命人将东西呈上来,台下众人满怀期待地望着刚刚上到台前的三个侍女,待她们将红布掀开,映入眼帘的分别是一对流苏金步摇、一套紫砂壶茶具和一个乌银自斟壶。每一样东西的价值都在百两银子以上,台下发出一阵跃跃欲试的声音。 陆云卿对台上的那些个彩头并不感兴趣,然而这样多的灯谜她还是头一回见,加之还有这样多的竞争者无疑给这项活动增添了不少挑战性。 规则不允许组队,陆云卿便与荀澈分开去找各自会的谜面。 陆云卿兴致勃勃地去寻谜面,不过一刻钟便寻了近二十张。 “月亮走我也走――打一成语”陆云卿将谜面在心里默读几遍,又将走字单独剔出来凝神想了一会儿,片刻后便走了答案:上行下效。 心中有了答案的陆云卿旋即舒展眉头,莞尔一笑,抬手就要去拿那张写着谜面的彩纸,不料却是被一只戴着玉镯的白手抢先一步给拿了去。 罢了,另寻一张吧。陆云卿将目光落到另外一张彩纸上,还未看清纸上的谜面,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便传入了耳中:“夫君,谜底是上行下效吧?” 顾勋颇有些心虚地从陆云卿身上移开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程芷嫣手里的谜面,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轻轻嗯了一声。得到回应的程芷嫣心满意足地浅浅一笑,将目光落到陆云卿的身上后便又做出一副大感惊讶的模样。 “公主殿下。”程芷嫣恭恭敬敬地朝人施了一礼。 陆云卿本不想同他们打招呼,只是程芷嫣既然都主动唤她了,倘若装作没听见到底不妥,思来想去,陆云卿只能无奈回身看向程芷嫣和顾勋。 “顾侯和宠妾来逛花灯会?真是好雅兴。本公主从前倒是不知顾侯原来还这份闲情逸致。”陆云卿将宠字咬的很重,偏偏眼睛里又不带半分情绪,仿佛于她而言他顾勋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相识之人。 顾勋并不觉得这番暗讽的话是难听的,相反他希望陆云卿能多与他说两句话,哪怕是封闭挖苦他也好。 “公主独自一人过来的?”顾勋拧着眉纠结良久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陆云卿见他这副模样只当他是被自己呛得不大会说话了,一股无名的喜悦感涌上心头,“并非。本公主是与荀大夫……” 一语未完,荀澈却是不知打哪儿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沓彩纸问陆云卿道:“公主猜出多少道灯谜了?” 陆云卿见到荀澈立马就不想再去搭理顾勋和程芷嫣了,冲着荀澈莞尔一笑,眉眼弯弯,“十七八道总是有的。荀大夫手里拿了这样多的彩纸,少说也有二十道吧。” 自荀澈出现后,陆云卿就没有再多看过他一眼,甚至直接当他是不错的。顾勋看着陆云卿望向荀澈的真挚笑颜,妒火烧的他险些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只能紧紧地攥着程芷嫣的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荀澈的面上亦含了笑,语气温和恭敬:“那边还有许多公主最为擅长的字谜,公主不去看看吗?” 陆云卿便道:“为何不去?烦请荀大夫为我引路。” 荀澈道声无需客气,扭头给了顾勋一个挑衅的眼神后引着陆云卿往别处去了。若不是怕唐突了陆云卿,荀澈还真想任性一回去牵牵陆云卿的小手,让顾勋知道陆云卿离开他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陆云卿值得被人捧在手心里。 时间截止后,陆云卿和荀澈手里皆拿了厚厚一沓彩纸,对过谜底后陆云卿对四十五道错两道位次第五,荀澈则是对了六十一道错一道位次第一。 荀澈上台领了那彩头下来,荀以彤却是不知何时来到了陆云卿的身边。 荀以彤直接从他手里拿了锦盒过来,取出一支步摇拿在手里把玩,使坏似的揶揄他:“这彩头是一对步摇,我看哥哥你也用不上,不若好生收起来日后送给未来嫂嫂用。你这做兄长迟迟不婚配,妹妹我都不好说亲了。” 荀澈也不是吃素的,这个妹妹他虽真心宠着,但也不会任由她这般意有所指地笑话自己,“这么着,妹妹这是恨嫁了?改明儿我就替你禀明爹爹,让他早早的请了官媒婆进府相看,指定能在最短的时间替你觅得一个好夫婿。” “别,好哥哥,是我错了还不行嘛。我还想在爹爹母亲身边多呆两年,嫁人这事真的不用急。”荀以彤说完可怜巴巴地看向陆云卿,希望她能替自己说上两句话。 陆云卿觉得荀澈与荀以彤的相处方式挺有意思的,虽然会彼此斗嘴争吵,但是绝不会容许别人欺负对方或是说对方的不好。 反观顾勋的妹妹顾瑶,她刚嫁入长平侯府时她的这位小姑子可是没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有事了就来找她和顾勋解决,无事的时候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了她的时间。 顾瑶出嫁后还是改不掉这样的性子,总觉得所有人都该像长平侯的人那样迁就她,时间一久了婆媳关系和妯娌关系自然也就处的不好,顾瑶每每回侯府向顾老夫人和大太太哭诉一番,一家子人少不得又是接连上阵劝慰,送她好些值钱的东西悉心安慰才能堪堪劝住。 荀老夫人和荀澈的父亲荀朔都是极和善的,倘若当初自己没有嫁给顾勋那个伪君子而是嫁给像荀澈这样家世简单清白的好男儿,或许她也会与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吧…… 陆云卿收回思绪,对着荀澈替荀以彤说起好话来:“以彤妹妹天真可爱,方才那番话只是担心你这位哥哥的终身大事,虽然表达的方式不太对,但里头心是真真儿的。” “公主说的是极。”荀以彤听后连连点头,就差拍手叫好了。 荀澈忍不住白了荀以彤一眼,心说自己跟陆云卿八字还没一撇,这位好妹妹就已经会用陆云卿来对付他了,这往后两人真要是成了姑嫂,她还不知要得瑟成什么样,必定不会再将他这位哥哥放在眼里。 顾勋一言不发地回到长平侯府,程芷嫣见他这般模样也不敢轻易开口同他说话。一众丫鬟婆子在程芷嫣的眼神暗示下亦不敢多言聒噪,就连干活都是轻手轻脚的。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来人,去酒窖取一坛上好的西凤酒送进来。” 不多时便有丫鬟取了美酒和酒具过来,程芷嫣摒退左右,待屋里只余了她与顾勋两人才提了酒壶斟上两杯酒:“夫君想喝酒,芷嫣陪你。” 顾勋心不在焉地轻轻嗯了一声,端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程芷嫣流量不行,勉强陪着他喝了两杯。 数杯酒下肚加上本就有心事,顾勋的意识逐渐开始涣散,胡乱地抓住程芷嫣的手,眼前的人看着竟有了几分陆云卿的既视感。 “公主,云卿……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放不下你,我真的好想你,你不要喜欢荀澈,他配不上你。” 陆、云、卿。程芷嫣一字一顿地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出来。 六年多的相处,你终究还是对她动心了。程芷嫣用力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挣脱出来,若不是自控力尚在,程芷嫣真想一杯酒洒到他脸上。 顾勋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酒,次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的厉害,程芷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他洗涑。 作者有话说: 虐死顾渣渣(﹁"﹁) 第46章 魏书辞是在陆承煜温暖的怀里醒过来的, 察觉到自己的脑袋似乎是枕在陆承煜结实有力的臂膀上,魏书辞忙不迭地抬起头去眼陆承煜睡醒了没。 好像……还没醒?魏书辞就着透过窗柩照进来的点点阳光仔细观察起陆承煜棱角分明的五官来。 以前只顾着看他的眉毛和眼睛倒忘了留心眼睫毛,如今他这样闭着眼睛才发现他的睫毛原来这样长。又长又弯的睫毛看得她这个女人都有些羡慕了。 突然有点想摸摸他的睫毛。魏书辞脑海里产生这个想法后很快就付诸了实践, 先用左手支起身子,接着再壮起胆子抬起右手伸向他的睫毛,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小小的比划一会儿后魏书辞就打算快准狠地捏下去, 不料陆承煜却是突然睁开了眼并迅速抓住了她正准备“犯上作乱”的小手。 “书辞想对孤做什么?”陆承煜微皱着眉故作严肃的问道。 魏书辞只消一垂眸就能看见他的脖颈和肩膀,意识到这个姿势似乎有点那什么的味道在里头, 魏书辞刷的一下羞红了脸,忍着羞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没想做什么呀。就是觉得阿煜的睫毛真好看,想要摸一摸……” “书辞确定自己只是想孤的摸摸睫毛而已?”陆承煜话里有话, 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容更是饱含深意。 那不然咧,我还没色到馋你身子的地步。魏书辞暗暗腹诽一句, 对着陆承煜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凡事有付出才能有回报。” “让你摸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书辞总得相应地付出些什么吧。”陆承煜蛊惑起她来。 那还是打扰了。魏书辞觉得他没安好心,忙不迭地收回手老老实实地躺回去了。 陆承煜侧身面向她躺着, 妥协地闭上眼睛对她说:“书辞摸吧。” 魏书辞这才又抬手去摸他的睫毛, 好看是好看, 可是摸起来就没什么特别的。 “阿煜今儿早上怎么不去园子里练剑了?”魏书辞问他。 陆承煜轻叹一口气,“温香软玉,孤终究不是圣人呐。晌午、下午抑或是傍晚都可练剑, 孤现在就想抱着你。” 抱归抱, 咱能不动手动脚吗?魏书辞感觉到他的右手并不安分,似乎是在顺着肩膀往下移。 魏书辞抓住他的大手, 板着脸沉声说:“阿煜, 咱们该起了, 昨儿你带给我的糕点还有好些没吃过呢。” “这语气是跟我学的?”陆承煜想起自己以前很喜欢用低沉的语气跟人说话,好像语气压的低些就能在无形中拉开他与旁人的距离似的。 “我是依葫芦画瓢。”魏书辞忽然觉得陆承煜原来也有可爱的时候,当即忍不住坐起身子伸出食指在他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陆承煜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自个儿将衣袍穿上提起水壶倒了一杯凉水喝下去。 二人用过早膳后,陆承煜问她昨晚提着玉兔花灯逛园子游玩够了没,魏书辞摇头表示还没逛够。 “今晚入了夜孤再陪你去吧。” “好。”魏书辞笑眼弯弯。 第47章 早春二月, 魏书辞的孕肚越发明显,再有两个多月便是临盆之日。 茗尘手里执着果盘进前,挑出一颗最大的橙子剥好沾上吴盐, 一面递给魏书辞一面同她说起近日洛阳城中的新鲜事。 “姑娘可曾听说前两日有人敲响洛阳府前的登闻鼓?” 魏书辞一门心思地养胎,外头的事情几乎都是靠听别人说起,她在宫中和闺中都没什么朋友, 长时间见不到外面的人,故而对于外头发生的事情许多都是不知道的。 “莫不是状告朝廷命官?”魏书辞疑惑问她。 茗尘点点头, 皱着眉轻声回答说:“正是呢,听说还是告的崇州王家和知州。” 魏书辞见她眉头紧锁便知她口中的王家必定不是普通人家,何况还牵扯到了知州,定然是闹出了人命官司。 “这王家可有什么说道?”魏书辞学着茗尘压低了声音。 “姑娘极少出去走动, 不晓得也是有的。那王家的老夫人与贵妃娘娘的母亲乃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听说当初郭家家道中落, 不知怎的就把二姑娘嫁入了崇州有名的皇商——王家家中,所以这王家和郭家有着一层姻亲关系,贵妃娘娘还要唤王老太太一声姨母呢。” 魏书辞听后只觉疑惑, 这郭家从前即便再落魄, 到底是个国公府, 位列八公之一,实在不该落魄到把嫡出的姑娘嫁到百里外崇州王家,何况还是商贾人家。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魏书辞越想越觉得脑瓜仁痛, 可是转念一想红楼梦中大观园内不少人支持的金玉良缘一说, 可见簪缨世家与皇商人家结亲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茗尘见她不说话,还当她是听的脑子混了, 于是便又转移话题说:“这些事原与咱们不相干, 姑娘快别想了, 这里的鲜果都是殿下命周公公送来的,姑娘快些尝尝罢。” 魏书辞木讷点头,接过茗尘递来的果子小口吃着。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这期间陆承煜一直未现身,魏书辞结合茗尘同她说的王家与郭家的关系,很快便猜想到这件案子极有可能就是陆承煜挖出来的,如今事情被荀澈这位刚正不阿的谏议大夫提到了平帝面前,陆承煜自然会有的忙。 看多了宅斗文和宫斗文的魏书辞可不相信陆承煜会与郭贵妃和睦相处,何况郭贵妃的独子颇受平帝器重,郭家亦如日中天,陆承煜的太子之位只怕并非表面上的这般稳固。 要换做是她,她也会不遗余力地打压甚至对付郭家。皇位之争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旦一方失败,胜的那方又如何会让败的那方安然活着。到时候要么是一个死字,要么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入夜之后,魏书辞坐在窗下同茗尘、闵溪两个用彩线打络子。 满以为陆承煜今日会宿在上房处理政务,不曾想戌时二刻的时候独自提着一盏灯笼过来了。 数日不见,魏书辞瞧着他沉稳深邃的眸,吃不准他这是缘何而来。 陆承煜给了茗尘一个退下的眼神,自个儿解了外衣拥着魏书辞往里间的床上去了。 魏书辞躺在陆承煜的怀里,不自觉的将手搭在他的小腹上,低低问他:“阿煜今日不用处理政务吗?” 陆承煜道:“心里想着你便过来了,暂且搁一搁也无妨。往后数日只怕还有的忙,不能过来看你。” 魏书辞闻言,不由暗自感叹起来:这太子也不是好当的,忙起来的时候只怕睡觉的时间也没多少。 正神游天际时,头顶上方又传来陆承煜的低沉嗓音,“书辞这是心疼孤了?” 魏书辞支起下巴去看他,一双桃花里似是横着秋波,声音温软:“殿下如此勤政,是百姓之福。” 陆承煜被她看的有些受不了,他知道这样下去恐怕大事不好,忙不迭地转身背对着魏书辞压着火气道:“睡觉。往后夜里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孤。”说罢又高声唤了茗尘进来掌灯。 什么眼神?魏书辞不解,也懒得深想,如今身子越发沉重,许多的事情她都不大想去理会,只想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 至次日辰时,魏书辞的被窝里是暖烘烘,被窝外的气温却低的冻人,不消想,这必定是倒春寒了。 茗尘拿了加绒的褙子上前,闵溪的端着盛热水的铜盆进前,一时间洗漱完毕,魏书辞问起陆承煜是何时走的。 闵溪沉吟片刻回答说:“殿下一早就走了,瞧着也不过五更的样子。姑娘这是许久未见殿下,舍不得殿下走了不成?”说罢便和茗尘掩着嘴笑。 魏书辞觉得小心思被说中,不免小脸一红,嗔怪二人道:“你是越发贫嘴了,也怪我平日里太纵着你们。” 且说王家一事闹到平帝面前,自然没有不了了之的道理,负责审理此案的刑部官员派人去登州收集罪证。不出三日便将王家这些年做下的“好事”都摸了个遍,而那些个罪证倒像是有人提前就整理好等着人来取似的,总之一切进行地十分顺利。 案情最终没有烧到卫国公郭演的身上,那知州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得到郭演的指示,之所以判下这糊涂案子全然是出于想要通过卖王家面子来巴结如日中天的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 郭老夫人眼瞅着自己妹妹的娘家是保不住了,心中纵然十分不忍,可看着自己儿子眉头紧锁的样子,她便知道自己这会做错了事,万不该打着郭演的名义给那知州写了那样的一封信过去。 整个大厅静悄悄的,郭老夫人自知做了错事并不言语,张氏心中不满郭老夫人已久,加之这次又给她的夫君捅了这样一个篓子,恨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几句老虔婆。 “母亲年纪大了,正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掌家这样的事费心劳神,往后还是交给小辈去做。”郭演沉声陈述了自己对郭老夫人犯下的糊涂事的“宣判。” 郭老夫人的脸登时就绿了下来,满心愤恨的张氏听了这话才觉得心中舒坦了一些,暗道:这不死的老虔婆,这回可算是见你栽了跟头,往后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脸子对着我颐指气使。 然而张氏高兴还没多少会儿,郭演又道:“此事终究与我们郭家脱不开关系,儿子还要进宫面圣一回,自去讨了罚才能安心些。”说罢头也不回地离了家。 郭老夫人觉得自己今日丢脸全是丢到了家,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是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儿子是家里的主心骨,既然他已经发了话,自己少不得是要听着的,免得合府上下编排她倚老卖老。 “刘嬷嬷,去我的库房去了对牌过来,交给大媳妇。” 一家人只道那登州知州知好歹,没供出郭家来,殊不知这样反让圣上心里生了嫌隙,细细思考起自己如今对郭家的态度是否盛宠优渥太过,养的郭家真把自己当颗参天大树了。 长春宫。 “臣约束亲属不周,竟让有心人利用国公府的声誉犯下此等滔天大祸,实乃有罪,还请圣上责罚。”郭演能屈能伸,一字一句无一不显谦卑。 平帝深深看了跪在地上的郭演一眼,低头继续作话,等人跪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后方才开口说话:“此事虽与郭爱卿无直接联系,可王家的老太太与府上的老太君确是嫡亲的姐妹无疑。老太君是否与此事有所牵扯朕可以不再追究,朕对你们郭家信任倚重,郭爱卿莫要再让朕失望才是。” 郭演忙磕一头,“臣感念圣上大恩,断不敢忘,请圣上万莫悬心。” “郭家与王家系姻亲,王家失德背礼,郭家家主郭演失察,居家自省三日,罚俸三年。” “臣领旨谢恩。”郭演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复又朝平帝磕了一个响头。 张氏心急如焚地等了一下午,这会子见郭演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才堪堪安下心里,嘴里碎碎念:“老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妾身命人准备了热水,老爷沐浴液再用钱吧。” 郭演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便往自个儿院里走去,郭老夫人见状想要叫住他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喉咙里又生生给咽了下去。 入夜后,郭贵妃命人备了小食盒前去长春宫拜见平帝。 平帝听宫女来报说是郭贵妃过来了,思存片刻后才命人将其请进来。 郭贵妃行了万福礼,从身后宫女的手里取了食盒搁到抗几上,“圣上近日政务繁忙,臣妾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小鸡崽子汤给圣上补补身子。” 平帝对上她柔情似水的眸子,到底没有拒绝,从她手上接了小盅和勺子过来徐徐喝汤,郭贵妃就坐在他身边静静看他喝汤。 “爱妃没有什么想同朕说的吗?”平帝幽幽问道。 “没有。就是想见见圣上,这便厚着脸皮过来了。”郭贵妃用半开玩笑似的口吻说道。 平帝同她对视良久,见她好似真的没什么话想说,又道:“朕今日责罚你兄长的事情,爱妃已经听到了吧。” 郭贵妃轻轻点头,温声答话:“臣妾听说了。” “爱妃心里可会怪朕不近人情?” 郭贵妃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地摇了摇头,“圣上赏罚分明,是位明君,臣妾该多不懂事才会为着这样的事情责怪圣上呢。” 平帝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些许,似乎比较满意郭贵妃的回答,将小盅里的鸡汤用完,平帝让郭贵妃先行回宫,等明日得了空再去琼华宫瞧她。 刑部那处结了案子,平帝心中亦有了决断。王家连夜被抄了家,诛三族,十四岁以下男丁流放边关,女眷充入奴籍或发卖。 朝堂上连着三日不见郭演,最高兴的自然是站陆承煜一派的官员们,郭家栽跟头与宁王李承景栽跟头并无太大分别,想来宁王一派又要沉寂些时日。 作者有话说: 真的对不起了,蠢作者忙着毕业和找工作的事很久没有更新,抱歉抱歉,为了避免会坑文,蠢作者正在努力的存稿了~ 坑娃的郭老太太,哈哈哈(?ω?)hiahiahia 第48章 王家的事情告一段落, 眼看着二月就要过去了,魏书辞叫人摘了新开桃花过来做桃花羹吃。 陆承煜心情大好,下了朝就往魏书辞的院子里跑。 进门见她正在吃桃花羹, 便跟个孩子似的向她讨要一口,魏书辞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明明可以再叫厨房做一碗新的送上来, 却便要吃她碗里吃过的。 不过谁让人家是大佬,是供她吃喝的顶头上司。魏书辞将小碗递给陆承煜, “殿下吃吧。” 陆承煜摇摇头,看了看碗里的勺子,又看看她白嫩的小手,那里头的意思显而易见, 让魏书辞喂他。 得嘞,除了照做好像也没别的办法。魏书辞别别扭扭地舀了一勺送到陆承煜嘴边, 陆承煜低头吃了,接着垂眸看着魏书辞的朱唇学着登徒子的语气:“甜的,跟书辞的嘴一样甜。” 这个人还真是越来越会撩人了。魏书辞整张脸红的不行, 将手里的小碗往小几上随手放好, 没了吃的心思。 “书辞这是恼了孤这个登徒子?”陆承煜打趣她, 同时端了她吃剩下的半碗桃花羹继续吃。 “这云笙院书辞住的可还习惯?” 这么大的院子说自己住的不习惯可就太矫情了,方才那个问题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再不回答可就真的有点作了, “怎会不习惯, 我这个人适应能力还不错,只要住着舒服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魏书辞不知从何时起也不大在他面前用妾来自称了, 起初还担心他会介怀觉得自己不懂规矩什么的, 可他一直未表现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甚至连其他侍妾的屋里都不去了只来她的院里和呆在上房。 陆承煜收起登徒子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对着魏书辞说:“等你生完孩子,孤便升你做良媛,再将你妹妹召进宫来陪你些时日。” 魏书辞不知怎的脑子一抽,脑子里生儿子三个字不停地叫嚣着,促使她不怕死地问了一句:“那如果妾生的不是儿子呢?” 他以前想要儿子的意思有那么明显吗?陆承煜自我反省一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轻一笑拿食指戳了魏书辞的脑门一下,“说什么傻话,孤只说等你生完孩子就封你做良媛,可没说是一定要生儿子。生个小郡主也挺好,孤一定叫她成为这洛阳城里贵女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魏书辞不知他这是真心所言还是一时兴起哄她开心的话,当不当良媛她倒不是很在意,她在意的是那句召她妹妹进宫来陪她。 绕过这一茬,魏书辞便与人撒起娇来:“殿下方才说等妾生了孩子便召妾的妹妹来东宫陪妾一段时间,可千万不能食言呀。” 合着良媛的位置还不抵妹妹来陪几日?陆承煜恍然间发觉自己或许从未真正懂过她的真正心思。 陆承煜拉了魏书辞的手握在手心里,一字一句地道:“孤一言九鼎,自然不会骗你。” 魏书辞闻言心头一动,想要说些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说。 两人在一处用了午膳,陆承煜哄着魏书辞入眠午睡,吩咐茗尘好生守着她便往上房里处理政务去了。 一觉睡到接近酉时,魏书辞揉揉惺忪睡眼,对着茗尘道了一句想喝水,茗尘自去外间倒满一杯温水送了进来。 魏书辞喝着水起身下床,茗尘扶着她去外间的凉塌上坐着,问她晚膳想吃什么。 “清淡一些就行。另外再叫厨房一碗糖蒸酥酪,许久不吃嘴里有些馋的慌。”魏书辞说完又叫一旁的闵溪拿本话本过来给她看看。 魏书辞说了一遍,闵溪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茗尘又轻咳两声,闵溪这才回过神,朝人问一句怎么了。 “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茗尘一面说她,一面去书架前随手拿了一本话本双手奉到魏书辞手上。 “没…没什么。”闵溪急忙将情绪掩饰起来,露出一个强行挤出来、十分难看的笑容。 茗尘自然不信她说的,走到她跟前复又说道起来:“还说没事,不高兴三个字就差没写你脸上了,姑娘既问了你,你大方说出来便是,没准姑娘可以帮你呢。” “真没什么事。”闵溪依旧嘴硬。 魏书辞隐隐记得前两天听院里的丫鬟说看到她开开心心地从小黄门手里取了一封信回来,大抵是宫外家人传进来的家书。 “前两日你是不是收到了家书?”魏书辞一针见血。 闵溪不再隐瞒,轻轻点了头。 魏书辞沉吟片刻,又道:“收到家书本该是高兴的事,可如今你愁眉不展,想必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闵溪畏畏缩缩,咿咿呀呀,杵在哪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似乎有什么顾虑。 “跟咱们姑娘就不要打哈哈了,你要再不说,姑娘派人去打探一下什么都知道了,姑娘如今怀着身子,你何必逼得她费那个心。姑娘真心待你,你要真有什么难处,不说我与你情同姐妹,姑娘也不会坐视不理。” 又是一阵子沉默,姑娘是什么性子她再熟悉不过,与她无关的人和事她从不在意,可她心里觉得喜欢和在意的人有什么难处,必定会全力相助。 闵溪闻言思量再三,终是说出了实话:“不必姑娘派人去查,我说就是了。前儿家里递了信进来,说是我爹爹在码头做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大夫说趟或能挺过这个月便无碍了,如若不然……” 后面的话闵溪不说魏书辞和茗尘也明白了。 茗尘与闵溪情同姐妹,听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分,颇为难受,“你爹爹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是会好起来的。我那里还有些闲银子,这便去取了过来,你先叫人托送些银子回去,把人救回来最要紧。” “你母亲是不是还希望你能回去看看你爹爹?”魏书辞总觉得她的话并未说完,倘若只是要银子自己这里必定是够的,她也不是自尊心要强到要出人命了还不开心的性子,所以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家里人希望她能回去一趟。 闵溪知道瞒不住她,只得如实答了,“姑娘玲珑心思,我母亲的信上确有此意。只是姑娘如今怀胎八月,正是需要细心照顾的时候,若是这时候我走了,就怕茗尘一人看顾不过来…” “茗尘是个细心谨慎的,有她在你大可放心。人常说百善孝为先,我岂可为了自己的利益倒留着你不让你去探望病中的父亲呢?何况冬欢也是个手脚麻利的,松子教她养的白白胖胖,想必照顾人也是不差的。” 茗尘忙附和说:“是啊,这里有我就行,我一定会把咱们姑娘照顾的妥妥当当的。等你父亲病情有了好转,你即刻便可回来。横竖你家就在洛阳城东,来回倒也不费什么时间。” “难为姑娘体谅,奴婢此生感激不尽。此番回去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个月,万请茗尘姐姐照顾好姑娘。”闵溪说罢就要朝魏书辞行大礼。 魏书辞忙叫茗尘扶住她,道:“多大点子事,闵溪未免太客气了。当初我最难熬的那一年是你和茗尘陪着我过来的,我心里你们是最亲近不过的人,万万不能受这一礼。”说着又叫茗尘去取五十两银子送给闵溪。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且好生收着。待会儿我会派人去同周公公知会一声,你收拾好行礼细软明日一早便可出宫。” 茗尘依言照做,又将自己攒下来的十两银子一并加了进去送给闵溪。闵溪推脱不过,再三谢过后才肯将魏书辞和茗尘送与她的银两收下。 次日一早闵溪拿着玉牌出了宫,屋子里突然少了个爱说话的人,冬欢又不时常往正房里跑,如此一来魏书辞不免觉得冷寂不少。 周海昨儿连夜便将魏书辞放闵溪出宫一段时间的事告诉了陆承煜,陆承煜听后并未深思,只叫周海再拨两个丫鬟过去伺候着,千万照顾好她。 知雨院。 宋良娣坐在软榻上修剪花枝,忍冬打了帘子进来,宋良娣手中的剪刀悬停在半空,轻道一声:“你来了。”接着眼神示意屋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下。 待屋里只余了她们主仆二人,忍冬这才进前压低声音回话:“主子,闵溪已于今日卯正离了东宫,这会子应该出了皇宫。” “好。”宋良娣闻言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复又动了剪刀,只见花枝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从枝桠上掉了下来。 忍冬从宋良娣手里接过剪子往针线筐里收好,见自家主子今日似乎心情大好,对着花瓶里的花枝看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将其放到古董架的一角。 日暮西斜,庭院深深。 魏书辞披着披风坐在雕花的窗杦下对着夜色发呆,茗尘进来看到这样一副景象自然又是一通“啰嗦”。 “初春夜里的风尚有些凉,姑娘仔细受了凉。”说着就去将窗子合上。 “也不知道闵溪家里怎么样了。”魏书辞轻声呢喃一句,正想着同茗尘讨论几句,就听周海细尖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那句院里丫鬟婆子都颇为熟悉的太子殿下驾到。 虽说身上沉重,但礼不可废,尤其是在这吃人的深宫里。魏书辞扶着腰站起身子,抬腿就要往屋外走,不料陆承煜却是自个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陆承煜上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放到榻上,沉着一张脸做生气状,语调低沉,“起来做什么,孤说过无外人在的时候不必起身行礼。” 魏书辞以为他当真动了气,小心翼翼地拿手去戳他宽大的手掌,“阿煜生妾的气了?” 见他不说话,便又娇滴滴地同人撒起娇来,“阿煜果真不理妾了?” 陆承煜只板着脸不去看她,自顾自地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徐徐喝了起来。 这手也摸了,话也说了,陆承煜不愿理会她,她也不想再努力什么。心说两个人就干坐着也无妨,看谁熬的过谁。魏书辞打定主意,旋即从坐垫下摸出一本话本翻开来看。 陆承煜眼瞅着她不来哄自己反而一副悠闲的模样,心里莫名急躁起来,“书辞这就放弃哄孤消气了?” 魏书辞看书看的正在兴头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后便没了声。 “书辞还真是没心没肺,叫孤不光肝疼,这心里也疼得慌。” 这又是什么马叉虫话。魏书辞偷偷抬眼去瞄他,哪知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怂下来的魏书辞赶紧又将头埋下去假装在看字。 “你屋里的闵溪家去了?”猜不透魏书辞心思的陆承煜习惯性地转移话题。 “嗯。”魏书辞轻轻点头,朱唇一张一合,“她的父亲受了重伤,妾准了她告假回去侍奉一段时间。” “你就茗尘和闵溪真的两个贴身的丫鬟,如今闵溪不在,茗尘一人难免会有分.身乏术的时候,不若你先用着周海今日送过来的那两个丫头。周海这人孤是放心的,选的必定是经过调.教、手脚勤快的。” “妾知道了。”魏书辞点头答应。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六一快乐哦~本文预计周五开始复更,存稿已经快完结了,不会弃坑哒,大概一个月左右会完结 下章开始走剧情,小魏的第一只小包子马上就要来了~ 第49章 进入三月后,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夜里春雷阵阵,次日清晨开了窗子便可看见打了花苞的牡丹, 浅草经过春雨的洗礼更显青葱。 魏书辞着了一身桂子绿的褙子坐在窗下做布老虎,茗尘端着果盘打了帘子进来,见她专心致志的模样少不得打趣两句:“姑娘前几日才做了一只布兔子, 这会子又做起老虎来,这莫不是怀了一对龙凤胎?” “少贫嘴。”魏书辞嗔怪她一句, 从果盘里取了一颗划好的橙子掰下一瓣沾上些许吴盐,“闵溪这两日可有托人送书信进来?” 茗尘摇摇头,“还未。” 主仆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忽听冬欢隔着帘子唤了一声:“主子。” 等人来到跟前, 又见她手里握着一封信,“姑娘, 这是厨房负责采买的婆子送进来的,是闵溪写给姑娘的。” 茗尘忙上前取了过来交到魏书辞手里,魏书辞拆开信看, 其上只短短两行字:“家父已无性命之忧, 不日便可回宫。” 魏书辞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当即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茗尘和冬欢两个看过信后也是打心底的感到高兴,陪着魏书辞说笑好一会儿才各自去忙。 至傍晚时分, 空中黑压压地布满了乌云, 入夜后又传来阵阵闷雷声,豆大的雨点伴着雷声落下, 打在青瓦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响。 冬欢眼瞅着二更就要过了, 心道太子殿下今晚大抵是不会过来的, 如此想着便自个儿取了油纸伞叫上采莲同她去关院门。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不远处走来一道黑色高大的人影,采莲还在琢磨着这样的雨夜会是谁往这边过来,眼尖的冬欢却是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此人不是太子殿下还能是谁。 “是殿下过来了。”冬欢忙拉着采莲迎上去,只见陆承煜身着大氅一手提灯一手撑伞迈着大步走过来,两人急忙屈膝行礼,等人进来后才将朱门合上了。 陆承煜进到屋里的时候,魏书辞才刚换上寝衣钻进被窝。正想叫茗尘替她掌灯,这时候天空中一道惊雷落下,屋外突然狂风大作起来。魏书辞虽然不怕打雷,可是这雷的声响实在大,加上窗户被拍的嗡嗡作响,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害怕。 魏书辞怂巴巴地将头钻进被窝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何方道友在此渡劫这句话来。如果真有道友在渡劫的话,这样的雷估摸着得是元婴期往上走的大佬才能顶得住的。 正胡思乱想间,魏书辞感觉到有什么人扯开了她的被子,若不是钻进被窝前蜡烛还未灭茗尘还没离开外间,魏书辞一定会脑补出一部恐怖片。 “茗尘啊,我就是…”魏书辞以为是茗尘怕她捂着头睡觉特意过来给她揭被子,不料抬起头看到的却是陆承煜那张眉头微皱也依旧很好看的脸。 “我看书辞平日里胆子挺大,怎么打个雷就害怕了?”陆承煜板着脸故作严肃,不苟言笑地问起话来。 “谁说我怕了,我就是觉得风大有点冷来着。外头还下着雨,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魏书辞避开那双试图洞穿她内心真实想法的深眸,下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 陆承煜看着她让出来的那块地方,舒展眉头勾起一抹浅笑,“书辞这是请孤睡上来的意思吗?” 魏书辞此时此刻很想白他一眼,奈何双方实力悬殊,根本不就需要犹豫就直接将这个想法扼杀在脑海里。 还不等魏书辞说出否认的话来,陆承煜已经走到衣柜前准确无误地寻了寝衣出来换上,赶在下一个惊雷前钻进床上将魏书辞圈在怀里。 见陆承煜没有追问,魏书辞索性揭过这页扭转局面,“殿下这么晚了冒雨过来做什么,若淋了雨受了凉便是妾的不是。” 陆承煜搂着怀里的小人轻哼一声,嗓音低沉:“是啊,这样大的雨,夜也深了,孤巴巴地过来做什么呢?” 魏书辞眨着水灵灵的眼睛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故作高深地分析道:“这世上莫名其妙的事情也多了去了,兴许殿下就是莫名其妙想见妾,莫名其妙想雨天走走夜路。至于为何会走到妾的屋里来,许是因为咱们的院子隔的近。” 完美,肯定就是这样。魏书辞觉得自己分析地很到位,正得意间,又一道惊雷落下,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魏书辞条件反射地闭眼捂住耳朵,陆承煜也及时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等雷声渐渐停歇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书辞不怕,孤在这里。” “嗯。”魏书辞心情平复下来,瞌睡也就跟着上来了,加上陆承煜的怀抱的确很暖很舒服,不多时便进入了睡梦之中。 次日魏书辞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就开始回想昨晚的事,总觉得不大真实,心说陆承煜这样的男主人设竟然会因为担心她被雷声吓到就大晚上地冒雨跑过来吧。 “姑娘醒了。”茗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她从胡思乱想拉回到现实。 “殿下昨儿夜里过来了?”魏书辞一面配合茗尘给她穿衣服,一面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到。 茗尘疑惑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皱起眉头轻轻反问一句:“姑娘难道不记得了?殿下昨儿冒雨过来的呢。” 果然不是在做梦啊。魏书辞不禁心头一暖,容光焕发地叫茗尘替她梳个简单的倭堕髻就行。 “今日是华阳长公主的生辰,听闻长公主年轻时是洛阳城里有名的美人,她的一双儿女亦是个顶个的出挑。等姑娘临盆,明年长公主的生辰宴姑娘就可以同殿下一起去了。到时候我托姑娘的福也可以长长眼瞧瞧清河县主和小公爷生的是何模样了。” 华阳长公主是已逝惠纯贵妃的独女,惠纯贵妃与平帝的母亲端懿太后是手帕交,两人入宫后互相扶持度过了许多大风大浪。华阳长公主自幼与平帝在一处玩,加之端懿太后命里无女,平帝便将华阳长公主视为胞妹一般,登基后不久便封她做了长公主,食邑五百户。 论辈分,陆承煜是要管她叫一声皇姑的。既然是长辈的寿宴,陆承煜便不好推脱,下了朝处理完公务便坐上马车往定国公府去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皇亲国戚、簪缨世家的大小主子做了满满一堂,堂外的亭台小榭处聚着许多贵女妇人,屏风隔开的地方坐着一群年轻郎君,或饮酒赋诗,或开怀畅谈,好不热闹。 陆云卿看着曾经一起长大、有着和衣家庭的朋友们梳了妇人样式的发髻,说起自家那口子面上的表情或是高兴或是生气,虽然各有各的烦恼,但是像她这样闹到和离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饮下了小两杯烧刀子,陆云卿这会子只觉得头脑发涨的厉害,叫侍女泡了醒酒茶送上来,满满当当地喝了两杯后便辞了几位好友自个儿往园子里去赏春日百花。 园子里不似席面上热闹,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偶尔可以看见几个行色匆匆的小丫鬟,再不然就是同她一样出来透气闲步的贵女、郎君。 陆云卿走到一处花团锦簇的亭子前时,还未进去就看见了一袭玄色勾金线长袍的陆承煜和白色常服的荀澈。 “你们倒是会躲清净,一早就来这里坐着了。”陆云卿笑着打趣二人,迈着莲步走到亭子里往两人对面坐下,紫陌便在亭子的石阶下站着。 “皇姐在女宾席与几位好友玩笑交谈,孤与荀大夫自是不好过去叨扰。荀大夫说皇姐喜静,又爱赏花,故而特意挑了这处景致好又安静的亭子。便不是心有灵犀又何妨,皇姐这不是如荀大夫所言过来了。” 陆承煜的这番话说的有门道,冰雪聪明的陆云卿自然听得出他这话里的意思,又不想叫他得意,少不得做出一副听不出话外之音的样子。 陆承煜深深看了荀澈一眼,见他傻坐着不说话心里便有了计较,卖他个人情主动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孤还约了人喝酒,这便先行一步了,皇姐与荀大夫自便即可。”说罢整了整衣衫跨着大步走了出去。 紫陌眼见陆承煜离开,亭子里只余了就差把喜欢两个字写在脸上的荀澈和自家主子,不由得将思想高度集中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陆承煜回到席间,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借着酒意将他拉到八仙桌前坐下,快速看了南安王府的世子陆显和刑国公府的小公爷,笑呵呵地说:“方才殿下不在,错过了一出有意思的事。” 陆显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不过那位虚岁十九的小公爷脸上却是带着几分促狭。 小公爷年纪轻轻就有情场浪子之称,陆承煜对他的事情半点不感兴趣;然而这件事似乎还涉及到同他的性子像了七五六分的陆显,陆承煜这才勉强提起一点兴趣来。 于是那郎君又道:“霍太傅家的五姑娘扮作她小兄长的模样入了席,其间不知怎的同小公爷发生了口角,若非陆世子及时认出那位小侠女制止住小公爷,这两人指不定真要剑拔弩张了。” 原本一言不发的小公爷这时候却开了腔:“这位霍五姑娘倒与寻常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不一样,胆大不说还是个会舞刀弄枪的。我瞧着她秀气水灵,当时也怀疑过她是不是位姑娘,可又见她说话夹枪带棒,这才一时疏忽。” 小公爷这厢说的正起劲儿,陆显看向他的眼神明显就不怎么友善了。 陆承煜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说话玩笑,不紧不慢地拿乌银梅花自斟壶斟了一杯酒,执起酒杯时莫名手滑了一下,美酒从杯中洒落出来,桌布上霎时有了几道水痕。陆承煜看着其中一道水痕,心里徒然生起一丝不安。 第50章 云笙院。 茗尘扶着魏书辞在院子里闲逛散步, 虽然场地有限,可是陆承煜这会子不在东宫里头,魏书辞思来想去还是在自己院子里比较妥当。 魏书辞低眉看着层层叠叠的牡丹花瓣, 温声道:“这花圃里的牡丹都开了,等闵溪从家里回来,你们便移一盆牡丹放去你们屋里吧。” 茗尘笑着答应, “好。那就谢魏承徽赏了。” “仔细算起来,再有十余日姑娘腹中的胎儿就该满九个月了, 民间有活…这些日子咱们更要小心。” 听到那个活字魏书辞便猜到被她及时咽下去的话叫活七不活八。这样的话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并不怎么相信,因为并无科学依据,不过古代医疗条件有限,多加小心总是没有错处的。 两人走到桂子树下的时候, 忽见院里的一个小丫鬟领了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嬷嬷走了进来,上来便对着魏书辞恭恭敬敬地屈膝行了万福礼。 “魏承徽万福。” 魏书辞觉得她看着眼生, 遂皱了眉温声问:“嬷嬷特来东宫有何事?” “老奴是负责出宫采办的,今儿晌午我就听人说城东闹出了人命。我一打听,原来是闵家的女儿被强人掳走欲行不轨, 那闵家的女儿是个刚烈不怕…” 茗尘几乎是听到话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她嘴里的闵家女儿极有可能就是闵溪, 忙叫人捂了她的嘴巴拖出去。 “住手。”魏书辞制止丫鬟婆子的动作,紧紧盯着那嬷嬷追问道:“什么闵家?她家女儿是个不怕什么的?” “魏承徽盛宠,老奴也曾听说承徽身边有茗尘、闵溪两位一等丫鬟, 所以当时听说是闵家女儿出了事便又打听了两句, 不料果真听人说她是在东宫里侍奉主子娘娘的。” “闵溪姑娘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为了不被那些个污糟人糟蹋, 据说是咬舌没死成又拿银簪刺了心□□活疼死的。” 先是咬舌, 后是以簪刺心。倘若她说的是真话, 闵溪当时是该多绝望才会如此?魏书辞不敢再往下想,茗尘这时候也顾不得魏书辞同不同意,直接命人拿手帕子塞了那嬷嬷的嘴巴关到伙房去。 “姑娘,那婆子一定是胡言乱语吓唬你的,姑娘千万不要相信。昨儿闵溪才递了信说不日便会回来的,她是个守信的,不会食言。” 魏书辞不知怎的就是觉得那嬷嬷并非胡言乱语,当下心疼的腿脚都有些发软,好在茗尘和冬欢及时扶住了她。 “茗尘,你也感觉到了对不对,那嬷嬷并不是胡言乱语,闵溪她也许真的……”魏书辞开始哽咽起来。 茗尘亦早红了眼眶,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镇定冷静的模样,“不会的,我这就去找周公公派人去把闵溪接回来,姑娘且放宽心,闵溪她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黄门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传话说:“魏承徽,闵溪姑娘没了。” “怎么没的?” 那小黄门见她神情激动,自然不敢告知她官差口中的实情。 魏书辞见他不说话,豆大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开来,带着哭腔艰难的开口追问起来:“是不是咬了舌,刺了心?是不是…你告诉我。” “姑娘别问了。”茗尘当下也觉得心疼的厉害,可顾念她的身子,只得死死拦住魏书辞不让她靠近那小黄门继续逼问,接着又叫冬欢去请周公公过来。 端看那小黄门此时的表现,魏书辞便知方才那嬷嬷所言非虚,心头一痛直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茗尘和另外几个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地把她抱进屋里放到床上。其中一个小丫鬟在看到茗尘的双手后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忙将目光落到床上的魏书辞身上,惊恐万状,“血,好多血,主子她留了好多血……” 不等周公公过来,茗尘手忙脚乱地叫人去请太医和产婆,又叫两个身量大有力气的婆子去烧热水送进来。 “天爷呀,这是怎么了。”周海瞧见院里乱做一团,才刚出门的丫鬟手里端着的铜盆里又似有猩红,忙不迭地上前随便逮住一个丫鬟慌忙问道起来。 “主子听说闵溪姑娘没了便昏了过去,这会子又见了红只怕是要生了,茗尘已经叫人去请太医和稳婆了。” 周海顾不得其他,忙转身吩咐徒弟小桂子出宫去请殿下回来,又叫人去闵家仔细把事情问清楚了即刻来回。 小桂子火急火燎地取了令牌出宫去刑国公府请陆承煜回东宫,陆承煜听说魏书辞见了红吓得不轻,来不及同人告辞作别就站起身迈着疾步往府外走。 魏书辞是被阵痛痛醒的,此时里间只有两个稳婆和进进出出送热水的丫鬟,张太医在外间坐着以备不时之需。 陆承煜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路跑到云笙院,众人见到他纷纷屈膝行礼,陆承煜皆不做理会,大步上前就要开门进去。 茗尘和周海死命将陆承煜拦住,周海苦口婆心地劝他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进去,一来怕冲撞到殿下,二来殿下进去只会分散承徽小主和两位稳婆的注意力。” 陆承煜这才肯消停下来,急得在廊下来回踱步。 魏书辞痛的实在难熬少不得痛呼出声,虽然有意压抑声音,那呻.吟声还是传到了屋外。 声音入耳,陆承煜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一样,恨不能替她承受那份苦痛。 一夜无眠,至次日破晓星沉之时,产房内传来稳婆急切的声音:“宫口开了,快叫厨房熬参汤送进来,小主子力气只怕不够,须得吊口气才好。” 魏书辞又痛又累,实在很想睡,可她知道自己不能睡,只能努力使劲,只盼着孩子能够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 赵良媛坐在软榻上徐徐喝着一盏茶,云笙院那边的响动她不是没听见,她们那边越急,她这里便越觉得舒坦。 “民间常说活七不活八,魏承徽这一胎只怕不会那样容易。”李嬷嬷往金兽香炉里添上一勺檀香,压低声音说。 “魏承徽这胎若是保不住,最高兴的莫过于知雨院的那位了。”赵良媛悻悻说着话,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屑和鄙夷,“不过她一向在人前表现的无欲无求,当初可是连我都骗过去了。徐承徽当初能为她做到那般,到头来还不是只落得一个死字么。” 李嬷嬷闻言微皱了眉头,垂头做沉思状,压低声音说:“听说魏承徽是猛然间听到了闵溪那丫头没了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情绪激动昏死过去才会早产。这闵溪好巧不巧就死在魏承徽怀胎八月、殿下又不在宫里的时候,老奴觉得这桩事情里头指不定有什么蹊跷。” “那嬷嬷的意思,这件事极有可能是……”赵良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知雨院的方向,复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难道是那位做的?” 李嬷嬷闻言忙凑赵良媛跟前,压低声音说:“老奴是推测而已,无凭无据,可不好胡乱说,没得惹一身臊。” 赵良媛眯起眼睛赞同地点点头,觉得此事就算是宋良娣做的也没什么不好,能除去魏书辞这么个“狐媚子”怎么看都是好事一桩。 * 茗尘呈了参汤上来,稳婆便叫她端给魏书辞喝下,茗尘一手扶她略坐起身子来,一手将汤碗送到她的嘴边。 一碗参汤下肚,魏书辞这才觉得身上的气力又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稳婆便又叫茗尘替她擦擦额上的汗,同时鼓励她道:“承徽再使把劲,马上就要看到头了。” 魏书辞咬着牙艰难的呼吸,浑身的力气都使在那一处,约莫两刻钟后,孩子的头总算是出来了,不久后又传出一阵婴孩的啼哭声,跟小猫儿叫似的。 稳婆笑盈盈地将孩子用事先备好的小被子裹好了,迈着稳步出了屋子预备将孩子抱给陆承煜看看。 哪知陆承煜一心只在魏书辞身上根本无心去看孩子是男是女,径直大步踏进屋里去看刚刚生产完的魏书辞。 “书辞,昨儿是孤回来的晚了,叫你受苦了。谢天谢地你还好好的。”陆承煜握住魏书辞的手,眸光里带着无限依恋,生怕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 魏书辞听到是他的声音,努力打起精神,摇摇头声音虚弱地说道:“我不苦。孩子还好吗?” 陆承煜方才根本就没看过孩子一眼,这会子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好在这时候茗尘及时抱了孩子过来,对着魏书辞道:“孩子很好,是个男孩儿。” 茗尘说完便将孩子交到了陆承煜的手上,眼神暗示他亲自报给魏书辞瞧瞧。陆承煜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弯腰让魏书辞看怀里的孩子。 魏书辞见孩子虽比足月的孩子瘦小一些,好在身子骨看上去不算很弱,孩子平安无事,魏书辞暂时没了挂心的事,努力睁着疲惫的眼睛对陆承煜轻声说:“阿煜,我想睡觉。” 陆承煜握着她的手轻轻点头,语气极尽温柔,“好,孤守着你睡。待会儿孤就命人去请你的二妹妹入宫,等你睡醒后就可以见到她了。” 还不等陆承煜话音落地,魏书辞便沉沉睡了过去。心里虽然慢慢接受了闵溪已死的事实,可无论如何就是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免悲恸落泪。 陆承煜将孩子交给乳母照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后即刻便命人去调查此事,再三交代那些个盗了闵溪出去的强人务必要抓了活口回来。 第51章 魏书辞这边平安产下一子, 赵良媛和宋良娣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 赵良娣气的差点没将手边的茶具统统摔出去,咬牙愤愤道:“早产还能母子平安,这魏书辞莫不是祖上积了什么大德不成。” 一旁的杨昭训漫不经心地喝着手里的茶, 魏书辞怎么样了她不想理会,她关心的是怎么安安稳稳地在东宫里生存下去,“魏承徽无事倒也好, 不然殿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出了事还能平白怪到咱们头上来?”赵良娣没好气地说道。 从前赵良娣总爱说她沉不住气, 如今看来她比过去的自己还要沉不住气的多。杨昭训这样想着,意识到自己或许心直口快了些,便又解释道:“我不过随口一说,殿下宠爱魏承徽是咱们有目共睹的, 这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谁知道殿下会不会迁怒到旁人。” 杨昭训说完, 也不管她是否听进去了,随意寻个借口便起身告辞了。 宋良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子听说魏书辞生了个儿子也不过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待那口气吐出来后便也没了多余的表情。 有命生下孩子未必就有命看着孩子长大, 更何况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说不一定。宋良娣心平气和地叫丫鬟取了她预先备下的礼物送去云笙院给魏书辞贺喜。 魏书辞一觉睡到了次日的清晨, 茗尘忍着失去好友的悲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打了热水进来替魏书辞洗涑更衣,又在她的头上戴了一条嵌玛瑙的蜀绣抹额。 “阿姐。”魏书琀喜极而泣, 边抹泪边来到床边握住魏书辞的手, “昨儿太子殿下派人接我进的宫,说阿姐你平安诞下一个男孩儿, 我当时又高兴又激动, 恨不能让那轿子插上翅膀快些飞来东宫看你。可我到了东宫后你的侍女告诉我你还在睡, 不让我进来,昨儿晚上我可是一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 魏书琀嘴里似有说不完的话,若没有闵溪的这件事,魏书辞必定会与这位近三年未曾见过面的胞妹好好契阔畅谈一番。 看出自家姐姐好似有什么心思闷闷不乐的样子,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本医书上提到过妇人生产过后够可能会出现情绪低沉的情况,魏书晗只当她是出现了此种状况。 茗尘见魏书辞怏怏的,便对着魏书琀道:“二姑娘,我叫人在外间备了好些瓜果糕点,不若二姑娘随我移步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她就是最近喜静,并不是有意疏远二姑娘,等过些时日自然就会好了。” 魏书晗道了声好,与茗尘一前一后出了里间。 “对了,怎么不见闵溪?还有啊,我昨儿都仔细算过了,阿姐不是才怀胎九个月不到吗?为何会提前这么久就生产了?”魏书琀说完,随手拿了一块绿豆糕送入口中。 茗尘轻叹口气,幽幽看了里间魏书辞所处的方向一眼,压低声音回答说:“闵溪前些日子出宫去探望重伤的父亲,不料前儿遇着贼人欲行不轨,闵溪为白清白自尽了。姑娘她得到消息后伤心欲绝,昏过去没多久便早产了。如今二姑娘知道了这桩事,还请二姑娘千万不要在姑娘面前提起闵溪。” 话音才刚落,就听小丫鬟现在隔扇外朝内通报说:“殿下过来了。” 魏书琀还未来得及唏嘘一番就在茗尘的提示下屈膝给推门而入的陆承煜行了万福礼。 “魏二姑娘可还住的惯?”陆承煜尽量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一些,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威严和气势还是让魏书晗产生了强大的压迫感。 “民……民女住的惯。”魏书琀不敢抬头直视他,还不等陆承煜说出让她们先出去一会儿的话,魏书琀便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茗尘见状忙又向陆承煜行一礼,追着魏书琀出去了。 “二姑娘方才怎么了?”茗尘问她。 “太子殿下果真是气势逼人,跟他在一处真真是如坐针毡,也不晓得阿姐是怎么做到时常同他在一处的。”魏书琀毫不避讳地说出所思所想。 茗尘觉得她还有些孩子气,若非上回太太算记着送她去把她嫁给声名狼藉的忠顺伯家三公子一事真的吓到她了,她这会子恐怕还要不谙世事一些。 到底是姑娘进宫前将她保护的太好了。茗尘由衷感叹一声,领着她去暖阁里看看松子。 陆承煜在帘子前站了许久才缓步走了进去,似是在考虑待会儿见了魏书辞说些什么好。 魏书辞只听着脚步声便知来人是他无疑了。 “阿煜。”魏书辞不知怎的,一见到他就更加想哭,陆承煜便立马来到床边坐下一把抱住她。 “孤在,书辞想哭便哭出来,这样憋着心里只会更难受。”陆承煜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魏书辞的眼泪霎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滑落,“闵溪陪了我四年多,除了殿下和二妹妹外,她和茗尘是我最亲近的人。” “孤知道。”陆承煜一面悉心听着一面点头附和,即便胸膛前的衣衫上已经被泪水浸湿了一片也浑然不觉。 魏书辞继续哭诉:“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劝她出宫,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是我害了她。” 细细想了一天一夜,魏书辞早觉得这事恐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如果要以她的力量将幕后的凶手找出来几乎是不可能,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借助陆承煜来查明此事。 在陆承煜面前哭一场除了真的想哭以外,也有希望陆承煜怜悯她替她查明此事的缘由在里头。 “这一切不是书辞的错,错的是谋划这件事的人。孤已经告知刑部去抓人,还有上回在你面前胡言乱语的嬷嬷,孤已经将她下了狱,不出多久必定水落石出。闵溪是你的人,孤不会叫她死的不明不白。”陆承煜十分小心的安慰她,同时给她吃下定心丸。 “阿煜真的会还闵溪一个公道吗?”魏书辞勉强止了止眼泪,无比认真地抬头问道。 陆承煜重重点头,“孤一言九鼎。” “快别哭了,孤看着心里便痛的厉害,闵溪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女人坐月子是要紧事,你好生歇着,孤在这里看公文守着你。”除了心会觉得痛以外,陆承煜甚至还会想杀人,可他不愿吓着她,想杀人这样的话也只能是心里想想手上做做。 魏书辞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有点飘了,竟然噙着泪对陆承煜说出要抱着她哄她睡觉这样的话。更让她惊讶的是陆承煜竟然照做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兔子为了生存不得不闯入一只大灰狼的领地,大灰狼见这只兔子明明心里害怕的不行却强装出一副不害怕的样子,心中对此感到很疑惑。于是这只锦衣玉食的大灰狼打算看看兔子想要做什么。”陆承煜不会讲故事,只能临时编出一个故事来哄她睡觉。 魏书辞听着听着怎么觉得这个故事那么耳熟,这只为了生存的兔子难道不是像极了当初的她吗?而这只锦衣玉食的大灰狼是谁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魏书辞发问。 陆承煜对着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温声细语地说:“后来大灰狼抱着小白兔,小白兔的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哭过。” “殿下惯是会拿我取笑的。”魏书辞觉出味来,也不叫他阿煜了,直接从他怀里离开自个儿窝进被子里睡觉去了。 “不哭了?”陆承煜笑着问她。 “不哭了。”魏书辞轻声回答。 “好,你先睡一会儿吧。待会儿孤陪你一起用晚膳。今日休沐一过,明儿孤还要早朝、处理公务,不能时时陪着你。”说罢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叫周海将公文都送到屋里来。 魏书辞睡了约莫有一个时辰,醒来时太阳已有西斜之意,陆承煜唤了茗尘进来伺候她更衣,接着又叫人让厨房制作晚膳送过来。 “那小子的名字是你我都属意的景明二字。”陆承煜用那小子来指代他与魏书辞的孩子。 “至若春和景明。”魏书辞垂首低喃一声,陆景明,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殿下,主子,明哥儿醒了,二姑娘在那边逗明哥儿玩呢。”茗尘一面说,一面从食盒里取了一盅药膳出来。 魏书辞微皱了眉头,推辞说:“我现在没什么胃口,晚些时候再喝吧。” “张太医说主子产后虚弱,要多多进补身子才能快些恢复。”茗尘说着,拿眼睛打量陆承煜一眼,那意思是让他帮着劝魏书辞把药膳喝了。 陆承煜直接从茗尘手里将白瓷小盅接过来拿在手里,对着魏书辞耐心哄起人来:“乖,把这碗汤喝了。待会儿孤叫人把明哥儿抱过来,喝了汤身上有力气才好抱抱孩子。或者书辞觉得身上乏力,孤便亲自喂你喝如何?” “妾真的不想喝。”魏书辞又想起了往日里同茗尘闵溪二人在一处说话玩笑时的日子,实在不想吃东西。 陆承煜将目光落到魏书辞略显阴郁的眸子上,很快便推测出她这是还没从悲痛里走出来。 “孤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作为条件,书辞也要答应孤不能再这样意志消沉下去。来,把这汤喝了。”陆承煜说罢,直接舀了一勺汤送到魏书辞嘴边,全然不避讳茗尘还在屋里。 魏书辞推脱不过,只能是乖乖听话喝起药膳汤来。 不多时又有几个小丫鬟提了食盒进来,将食盒里的菜一一布到八仙桌上,陆承煜便叫她们都退下,又叫人去请魏书琀过来一道用膳。 魏书琀忐忑不安地来到魏书辞屋里,心里着实有些紧张,不知怎么的看到陆承煜就心慌的厉害,大抵就像平头百姓忽然间见到天子时的那种惊慌。 “二妹妹好像有些紧张,可是孤的样子吓着你了?”陆承煜拿他自己的模样打趣起来。 实话实说,魏书琀觉得陆承煜的长相并非细腻的好看,而是充满英气和魄力的好看,乍一看并不觉得多惊艳,可是越看就会越觉得他属实是丰神俊朗的长相。 “殿下说笑了,民女能够有幸得见殿下,心里过于紧张激动才会如此。” 三人用过晚膳没多久,就听冬欢来报说夏侍卫在院外候着有事要禀。 “孤在此间你们姊妹二人倒不好敞开了说话,待我走后还请二妹妹多多替孤照看你家大姐姐。”陆承煜平声朝人说完这两句话,起身离了魏书辞屋里。 待陆承煜走远后,魏书琀这才长出一口气,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水大喝一口,“没想到太子殿下面上瞧着冷冰冰的,对阿姐你真是没话说,看到殿下对你如此上心,妹妹我也就放心了。” 第52章 魏书辞垂首做沉思片刻, 半晌后抬了抬眼皮看向小几上的镂空铜鼎,用不大肯定的语气说了一句:“或许吧。” 彼时,云笙院外, 夏衍抱拳朝陆承煜行了揖礼,陆承煜双眸平视前方,说话的语气恢复到往日的清冷, “事情都办妥了?” 夏衍点头,“全是活口, 已经下了狱。接下来如何做,还请殿下示下。” 陆承煜深邃的眸子又阴沉了一些,皱眉道:“孤要亲自审问他们。” 刑部。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关押着形形色色的犯人,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不太好闻, 甚至夹杂着些许血腥味。低矮狭窄的刑房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惨叫声,陆承煜在战场上杀过成千上百的人, 故而刑部的环境并未让他感到不适。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一个狱卒头子领着几个小卒子向陆承煜抱拳行礼,接着又说:“殿下要亲审的犯人已经带到刑房,请殿下移步随小的过去。” “嗯。”陆承煜点头嗯了一声, 双手负在背后跟着他进了一间比较宽敞的刑房, 刑房内的长凳上赫然绑着四个彪形大汉, 其中两个的长相十分油腻猥琐。 陆承煜往狱卒搬过来的梨木太师椅上坐定,目光和话语里都充斥着一股狠厉:“说,为何盯上闵家的姑娘?” 其中一个见过些世面的大汉露出猥琐的笑容, 狡辩说:“只是看那娘们长的好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急于讨好陆承煜的狱卒头子愤愤骂一句, 说着就要去火盆里拿烧红的烙铁烙他的脸。 陆承煜却只是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接着面无表情地沉声说:“孤看你倒有几分血性, 只可惜是个毫无人性的畜牲。他们三个见了孤都不敢开口说话,可见不是什么有气性的,不若先拿你开了刀,也好杀鸡儆猴。” 其余三个汉子眼看着陆承煜从刑具包里取出一把精悍的小短刀,不免有些心生恐惧,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接下这单生意。 “孤猜想,雇你们掳走闵家姑娘的人是要求你们将人先.奸后杀了吧?”陆承煜不过是拿刀在大汉脸上比划几下,那三个汉子看的差点没当场吓尿出来。 独那汉子梗着脖子喝道:“老子听不懂你在什么,也不想听你瞎掰扯,横竖也不过是一刀掉脖子的事。” 他们这行的江湖规矩,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即便事情败露被官府的人抓住,雇主的信息也决计不能透露出来。 “一刀掉脖子的事?你未免太小看孤的手段了。”陆承煜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那刀子在他的腿部划了一刀,鲜血很快就顺着裤腿往下流了出来,只见那汉子痛的皱紧了眉头。 “怎么,只是伤了这么点皮肉就受不住了?”陆承煜笑的越发阴沉,又用那短刀将他的手背刺穿钉在凳子上,这一回就不是皱皱眉的事了,那汉子直接痛的嗷嗷叫唤起来。 “说还是不说?”陆承煜觉得他也不过如此,渐渐没了同他耗下去的耐心,只等他说出一个不字就对他下死手。 “老子无可奉告。”那汉子虽然痛的厉害,嘴上却依旧不肯松口。 “很好。”陆承煜让夏衍从他的荷包里取了几两银子出来,夏衍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你既然一心求死,孤今天就成全你。” 陆承煜说话间将银子搁到狱卒身侧的木桌上,“去拿一碗水来,把这些碎银子从他嘴里灌下去。” 生吞金银的死法另外那三汉子不是没听说过,只是选择这种死法的人很少,几乎没什么人尝试,故而这样的死法痛苦程度究竟如何他们还不得而知。 不多时桌上的几两银子便悉数被狱卒强行塞进那彪形大汉的嘴里,起初倒没什么,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狰狞起来,胃部的剧烈疼痛让他整个身体都在扭动和抽搐。 三人中的其中一个看着他痛苦万分的模样,吓得浑身冷汗直流,连带着双手双脚都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招,我都招。只求太子殿下能给小的一个痛快。” * 数日后,上房。 一身玄色长袍的夏衍抱拳向陆承煜说完一席话后,陆承煜微皱着眉头低喃了一句:“宋良娣,很好。” 当天的下午,陆承煜罕见地命人去赵良媛的院子里知会一声:他今天晚上就要过去。 赵良娣蓦然回首才惊觉陆承煜已经有数个月不曾来过她的屋来,她怀着久旱可算是要逢甘霖的喜悦心情盛装打扮一番,天色才刚麻麻黑就在院子里来回溜达等着陆承煜过来。 接近辰时的时候,赵良娣总算把一身玄色金线刺绣蟒袍的陆承煜给盼到了,赵良娣仔细打量他一番,越发觉得他今日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眸,像极了夜空中的一颗星。 “妾身见过殿下。”赵良娣馋他身子归馋他身子,该做到的礼数却是半点都没有忘。 陆承煜朝她微微颔首,语气平平地道:“先进屋说话。” 两人进到屋里相对而坐,立时便有手脚麻利的丫鬟上前替他们斟了两杯热茶,陆承煜嫌屋里的丫鬟婆媳碍眼便将人通通支了出去。 赵良娣见状心中更加欢喜,满以为陆承煜这是要与她这样那样的意思,于是乎羞赧地微垂了头。 陆承煜从她的神情表现便可推测她此时在想什么了,虽然如此,他还是十分不解风情地将她的美好设想打破了:“魏承徽身边的闵溪被贼人掳走为保清白自尽的事情赵良娣听说了吧?” 赵良娣显然没想到陆承煜回来这么一句,当下只觉得无比疑惑,心道太子殿下找她说这件事是何意?就算东窗事发了也该去找知雨院的宋良娣才对。 虽然不明白陆承煜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赵良娣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温声细语地道了句她听说了。 陆承煜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魏书辞一针一线缝给他的岁寒三友荷包,轻启薄唇语气平平地道:“那四个贼人孤已经命人捉了活口下了狱,然而其中一人却指认了你们赵家族中的一户商贾人家就是雇主。” 赵良娣听到这里已然吓得花容失色,一双眼睁的老大,似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牵扯到她们赵家身上去,当即就条件反射的直接起身下拜。 “万望殿下明察,妾身并不敢做下这样有辱家风的事情,赵家也不会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妾身以为这件事情定然是有心人教了那伙贼人来诬陷我们赵家、企图离间殿下和赵家的。”赵良娣抬头望着陆承煜神情激动地辩解道。 虽然宋良娣才是赵良媛心中最有嫌疑的幕后主使者,可是现下她无凭无据的,还不敢贸然将这件事攀咬到宋良娣的身上,只能是拿其他想要将陆承煜从太子之位上赶下去的人来撇清赵家与这件事情的关系。 陆承煜只是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沉默片刻后徐徐开口说道:“良娣且先起来,孤心里自是信你和赵家的,否则也不会连夜亲自过来同你说这番话。” 赵良娣听他如是说才觉得安心一些,忙从地上起身复又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坐直了身子,“妾身谢殿下信任。” “这件事情孤可以就此揭过。不过良媛和赵家也是时候该好好的反省一下:近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是挡了什么人的路。此番若非孤的皇儿平安降生,孤未必会如此平心静气地思量这件事,你们赵家只怕也不会这般走运,逃过一劫。”陆承煜沉着声说完,将那茶盏随手搁到小几上,起身拂袖离去。 陆承煜走后,赵良媛独自一人坐在榻上想了很久,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情最有可能的幕后主使人就是宋良娣。倘若魏书辞难产一尸两命又或者真的应了那句活七不活八的民间俗语产下夭折的孩子,陆承煜必定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直接信了那贼人的话真将所有的罪责悉数怪罪到赵家也不无可能。 真真是好狠的一计,不仅想要置魏书辞和她的孩子死,竟还想把她们赵家也拉下水。赵良娣气愤地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恨不能即刻便冲到知雨院同宋良娣来个对簿公堂。 “好你个宋宜乐,竟然敢算记到我们赵家头上来了。你不过是走运坐上了东宫后院第二的位置,还真当我们赵家是那缩头的胆小王八不成。”赵良娣一时气急,直将宋良娣的闺名骂了出来。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倒要看看咱们究竟鹿死谁手。”赵良娣咬牙愤愤说完,唤了丫鬟进来替她准备文房四宝,当天夜里便书信一封告诉家中父亲兄长,宋良娣欲构陷她们赵家一事。 宋良娣的父亲虽然是工部尚书,但赵良娣的祖父仙逝前任的却是正二品的中书令一职,且她的父亲和哥哥如今都在中书省任职,朝中同他们赵家有往来的簪缨世家大有人在,百年赵家才不会怕一个后起之秀、祖上无人的宋家。 再说陆承煜目的达到,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行至魏书辞的屋里,彼时魏书辞就坐在摇篮旁哄着明哥儿睡觉,魏书琀则在团椅上与茗尘唠着嗑儿。 见人进来,魏书琀与茗尘十分自觉地离了屋里,将屋子给她们腾出来。 “阿煜。”魏书辞怏怏抬头唤了他一声,虽然她的神色看上去不似前些日子那般消沉了,却也不难看出她这会子还未全然从闵溪离世的悲痛走出来。 “书辞,我不喜欢看你皱眉。”陆承煜高声唤了乳母进来将孩子抱走,接着将她抱到软榻上拥着她,好听的声音说出令人心惊的话:“你要他们怎么死?” 他们。魏书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味来才苦笑一声:“纵然他们死一百次一千次,闵溪她也不会再活过来了。我不会良善到原谅他们,但是我也不希望阿煜你戾气太重,就让他们死的痛快些罢。” 陆承煜替她顺了顺鬓边的碎发,安抚式地说道:“好,孤都听你的,会给他们留个全尸。” “阿煜今晚可以抱着我睡吗?”魏书辞躺在他怀里缓缓闭上眼,努力去感受他身上带给她的温度,她只有觉得身上暖和一些,想起闵溪惨死的这件事时心里才不会那么痛。 “可以,孤的心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你想要什么,孤便给什么。” 魏书辞已经不想去管他的这句话有几分真假,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确有些不想放他走,只想躺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里。 至次日清晨,魏书辞朦朦胧胧从睡梦中醒来,屋子里空无一人,陆承煜很早便着了朝服去上朝。自从去岁魏书辞有孕以来,他就很少会叫醒魏书辞起床伺候他更衣,一早摸清了魏书辞有喜欢睡懒觉的脾性。 魏书辞唤了茗尘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涑,用过早膳后便拿了三百两银票出来交给茗尘,“今日又到了你可以出宫替我探亲的日子,如今琀姐儿就在我院子里,你不必去魏家走一遭,直接拿了这三百两银子送去闵溪家里即可,再去请个城里有名的大夫给她爹爹瞧瞧。” 茗尘接过银票小心翼翼地夹在怀里,交代冬欢和两个新提拔上来的小丫鬟务必照顾好姑娘和明哥儿后便匆匆离宫往城东的闵家而去。 作者有话说: 小陆同学的妻奴进化之路~ 第53章 茗尘回到东宫之时, 太阳已有西斜之意,冬欢替她斟一杯温热的茶水,茗尘略喝两口润润嗓子干燥的喉咙后平声说:“闵家说不能再收姑娘的银票。” 魏书辞不解, 皱着眉问为什么。 “听闵溪的母亲说,殿下已经派人送了五百两银子过去,还命人特意请了太医给她父亲看病, 就连她弟弟松哥儿也给安排进了鹿鸣书院。” 原来陆承煜早就先她一步安排好闵家的事情了。魏书辞理性却也感性,陆承煜当下能够为她做到这样, 想必是对她有几分发自真心的喜爱。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向陆承煜便答自己的谢意才好,魏书辞坐在榻上仔细思考了好久,直到茗尘将银票收好问她今晚想要吃些什么菜色。 魏书辞有些心不在焉地张嘴点了几道菜,用过晚膳后直接歪在炕上继续思考该怎么感谢陆承煜的问题。 夜里陆承煜过来的时候, 魏书辞已经在榻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茗尘在陆承煜的眼神暗示下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并将隔扇带上,陆承煜看着魏书辞熟睡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动, 身体诚实地朝魏书辞压下去。 等他们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了,陆承煜便不再靠近她,只是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去轻吻她的朱唇一下。 魏书辞在榻上睡的浅, 加上心里有心事, 故而陆承煜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将她从浅眠中唤醒了。 “阿煜。”魏书辞半张着惺忪的睡眼, 显然还有些分不清眼前所见的是真是假,是现实里还是在睡梦之中。 不论真假与否,魏书辞这会子见了他只想紧紧抱住他, 于是乎努力抬起双手环上他的脖颈, 温软的唇触碰到他的左颈部,意识不清地柔声说道:“阿煜, 我想你了。” 陆承煜只觉得魏书辞的朱唇触碰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书辞可要看清楚了,这里并非是梦境之中,孤此时就真真切切地在你眼前……” 一语未完,魏书辞忽然鬼使神差地使劲支起身子想要将陆承煜反压到身下,然而陆承煜壮的跟铁桶一样的身板,又岂是她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就能够反制住的。 陆承煜看着她吃力的样子,不免心下一软,当即就极力配合她的动作让她顺利地处在了上方的位置。 魏书辞心满意足地浅浅一笑,勾着他的衣带俯身覆上他的薄唇。 不可否认,魏书辞的吻甚是青涩生疏,可即便如此,陆承煜还是被她撩拨的狠了。顾忌着她还未出月子,陆承煜不敢再纵容她继续胡闹下去,双手托住她直接坐直了身体,随后将魏书辞放到一边自个儿离了软榻站在窗户旁大口的喘着粗气。 魏书辞觉得自己好似从来没有主动给过他一个好好的吻,从前陆承煜让她亲吻他的时候,她每每都是敷衍了事蜻蜓点水似的霎时间就过去了,心里感到愧疚这才敢在头脑尚不是很清醒间壮着胆子好好的亲吻他一下。 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而且还一把将她推开了。魏书辞立时就觉得羞愧难当,小脸红得跟红霞一样,赶忙抱起边上的小毯子两腿一翘假装睡觉去了。 陆承煜是越发捉摸不透她最近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了,走出屋子命人准备了一桶微凉的井水沐浴泄火。 “你不是走了吗?”陆承煜沐浴完回来屋里的时候,魏书辞就盘腿坐在炕上静静地看着他,发出灵魂一问。 “你是当真不知道孤方才忍得有多辛苦?要不是念着你尚未出月子死命压着火气,孤还真想把你压到床上狠狠地教训一顿,你以为你还能这样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虽是口不择言的一句荤话,却也是他数月未见荤腥的写照。 魏书辞很想说一句你不要脸,可是想起方才的事她也的确做的欠妥当,本来只是想给他一个小惊喜,没想到带来的却是麻烦。 “张太医说我身子弱,出……出了月子暂时也是不可以的。”魏书辞每每想起那挡子事总觉得折磨大于欢愉,所以如果可以不这样那样的话,她觉得还是选择不要这样那样的好。 “不可以什么?”陆承煜掐着她的腰肢使坏似的追问她道。 “没…没什么,我就是随口胡乱一说,你别多心。”魏书辞一面说,一面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 陆承煜垂眸浅浅一笑,继续打趣她:“我看你刚才胆子倒是挺大,还想对孤图谋不轨。怎么这会子却怂了?” 魏书辞裹在被子里觉得自己的底气又上来了一些,板着脸反驳道:“不是怂了,是看阿煜你好似不大喜欢。” “孤不是不喜欢,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乖,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孤再慢慢陪你玩。” 魏书辞觉得自己被他小小的内涵了一波,畏畏缩缩地穿上小绣鞋裹着被子爬到床上去了,轻言轻语地说:“殿下为闵溪家做的一切,我替她谢过殿下了。另外我觉得殿下作为一国储君应该雨露均沾,赵良媛和宋良娣两位美人那儿殿下是不是也该过去歇歇了?” “魏书辞,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想气死孤。”陆承煜气急败坏,几个大步走到床边跨上床将大红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今晚你就抱着你的小被子睡。” 臭男人,不知道女人月子里是不能受凉吹风的吗?毕竟身体要紧,魏书辞只得厚着脸皮钻进他的被窝里取暖,陆承煜只是低头看她,良久没有说话。 两人虽然相处的比较久了,但他不说话保持沉默的时候魏书辞还是有些莫名的害怕,不自觉的想起外头的传言说他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从来都是人狠话不多……得嘞,我还是圆润地滚回去盖好我的小被子吧。 魏书辞正欲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抽身出去,没想到陆承煜却是口嫌体正直地将她一把揽入他的怀里,接着轻车熟路地将下把埋在她的发顶,语气平平地道一句:“夜深了,咱们该睡觉了。” 虽然心里还不太愿意承认,可是陆承煜在身边的时候魏书辞的确很有安全感和归属感,不多时便在陆承煜温暖结实的胸膛里睡着了。 清明悄过,谷雨将至。魏书辞出了月子,满了月的陆景明比起刚出生那会儿的弱小虚弱,经过儿科圣手李院判的悉心调理和乳母丫鬟的惊心照顾,这会子倒比普通的孩子还要富态三分。 皇宫的规矩是办百日宴,加上魏书辞才出了月子身上并未恢复完全,索性就不摆这满月酒,只叫去请了陆云卿和惠妃过来一道用个饭。 至次日晌午,周海又拿了陆承煜的旨意来宣读,将魏书辞由承徽升为正三品良媛,赏明珠一斛,金银各一千两。 云笙院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皆得了相应的赏银,一时间难免欢声笑语、感念陆承煜的赏赐。 傅青桐自听说了魏书辞为陆承煜添下一子后是终日愤懑夜不能寐,宁远侯府夫人特意劝了几回,那傅青桐每回只管同人打哈哈,不管好话坏话愣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可愁坏了侯夫人。 这不,昨儿听人说魏书辞封了良娣,更是气的饭都吃不下了。 “我的小祖宗,你且听为娘的一句劝,何必吊死在太子这一棵树上,如今那魏良娣是殿下心尖上的人,你何苦去自讨没趣,便是侥幸入了东宫也未必能得殿下宠爱呐。”可怜天下父母心,宁远侯夫人这会子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 傅青桐却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轻哼一声冷冷地说:“我管她是什么词阿诗阿的,如今东宫里头还没有太子妃,女儿就还有机会。母亲疼女儿这一会,多少去郭贵妃面前攀攀关系让他跟圣上美言几句。女儿要是做了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母亲且仔细想想,是郡王妃来的尊贵,还是皇后来的金贵。” 宁远侯夫人被她说的颇有几分动心,可想想那日在宫里陆承煜的表现,心中到底还有些犹豫,一时间也并未答应女儿的话。 且说霍太傅的小孙女霍清玉自上回扮了她四哥哥的模样来赴宴差点同刑国公府的小公爷动起手来,霍太傅便罚她禁足半个月,且一个月内不许迈出家门。这会子好容易给她解了禁,又听二哥哥霍勉说有事要去南安王府一趟,当即就求着霍勉带她一起去。 霍勉看着自家幺妹又是撒娇又是耍滑的模样,没奈何只得带着她一起去了。索性南安王世子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倒也可以唤她一声陆家妹妹。 “上回阿显说他在稽山上猎了一只梅花鹿,因只伤了筋骨,又见它生的与寻常的梅花鹿有些不同,便叫人带回府里好生养着了。”陆显虽年长霍清玉五岁多,但霍清玉似乎同他挺合得来,也不叫他什么世子或者陆家哥哥之类的,只顺口叫他阿显。 “还是这般一口一个阿显的,半点女孩子家该有的矜持和温柔都没有。世子他痴长你接近六岁,唤一声哥哥他还担待的起。”霍勉得了机会就开始说教起自家妹妹来。 “我看是二哥哥你太看中那些个繁文缛节,我觉得叫阿显挺好的呀,阿显也乐意我这样叫他。”霍清玉说完,从怀里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小包糖果,挑选出一颗最合眼缘的送入口中。 霍勉眼瞧着自家马上就要十四了还这样孩子气的妹妹是又爱又恨,爱她活泼天真,又恨她不能像大妹妹那样端庄贤淑、十四岁时便有不少的媒人赶着趟儿似的上门提亲。 这位五妹妹的归宿,往后却不知道在哪里呢。霍勉想到这里少不得又垂首自顾自地轻叹了一口气。 霍勉三月行了冠礼后便定了侯门的嫡女,再有两个月新娘子便可关门。 世子陆显小霍勉一岁,如今也不过十九的年纪,南安王妃一早就想给他说个媳妇儿了。奈何陆显本人一直没有属意的推说等及了弱冠再行考虑不迟,南安王妃只他这么一个儿子,况且他又是个性子硬的,旁人轻易做不了他的主,故而除了依着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年近四旬的南安王是平帝一母同胞的弟弟,陆显则是南安王的独子,眼珠子似的疼了十七年,不曾想陆显竟不愿接受荫封,在十七岁生辰那天偷偷跑到边关上了前线,可把老太妃和南安王妃急个半死,好在前面岁末同陆承煜一道平安返回了京城,还立了半大不小的军功,圣上给他封了个正五品的将军。 大概一年后,陆显随陆承煜班师回朝后,十二岁的霍清玉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将陆显堵在人少的地方狠狠打了两拳头,愤愤问他:“阿显,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好朋友?” 陆显见她两眼红红的,大有要哭出来架势,一时心里也有些急切,忙劝她道:“我当然把你当朋友了,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会担心。你一个姑娘家,知道这些有什么好。” “真的吗?”霍清玉原本都快要在眼眶里打起转来的眼泪总算收回去了一些,“那也不能不告而别啊。我听我母亲说,上清寺的平安符可灵验了,你要早告诉我我就去帮你求平安符了。” 那是陆显第一次看到霍清玉哭,而且还是因为他而哭,他并非铁石心肠,要说毫无感触是不可能的,自那以后更将霍清玉视为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说: 暴躁小陆在线生气。 第54章 霍勉不知同陆显进屋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 霍清玉则去王府的瑞兽园里去看陆显前些天猎到的那只梅花鹿。 园里负责喂养鸟兽的小丫鬟见她抓了一把粮草朝梅花鹿走去,便轻声提醒道:“小娘子小心,这鹿的脾气有些古怪, 经常抬起前肢想踢人呢。” “不碍事。”霍清玉虽然生性活泼,可做起事来事自有一番细心在里头。 将粮草送到小鹿嘴边,霍清玉又抬起另一只手去轻抚小鹿的头顶, 给它顺毛,“小鹿别怕, 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你放心的吃吧。” 一番动作下来,又有两个小丫鬟呈了净手的盂和巾子进到她的跟前来, 霍清玉便在温水里净了手。 等霍勉与陆显谈完事来园子里寻霍清玉时,她却不知何时看上了枇杷树上的橙黄果子, 撸起袖子自个儿爬到树上摘枇杷去了。 霍勉看的是既惊讶又紧张,同时又觉得自己这位五妹妹似乎活泼太过,会爬树的贵女他以前还真没见到过几个, 也不知道一旁的陆显见此情形会怎么想她。 陆显似是看出霍勉在想什么, 便将目光从霍清玉的身上收回来, “令妹古灵精怪,虽然性子喜东动了一些,却比寻常贵女多了几分灵气生动, 将来必定能嫁一个疼爱她的如意郎君。” 霍勉听到最后一句话, 不由得微皱了眉头,唉声叹气地搭话道:“我愁的正是这件事哩, 家妹活泼太过, 而那些个簪缨世家的子弟谁不想取个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贤妻?真愁煞我也。”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至树下, 霍勉便高声唤了自家还爬在树上摘果子的妹妹,“五娘,还不快些下来,趟或脚下一个不稳摔下树来,你且看看我告不告诉阿爷,叫他罚你抄写女则女诫。” 就知道吓唬她。霍清玉可算是吃透他这位二哥哥的心思了,虽然她爬树的技术到家,可此时分了心,又见陆显也在树下不免要同人打招呼的,一时疏忽大意倒真应了霍勉方才的话脚下一空差点摔在地上。 好在她还有三脚猫的功夫及时抓住了一支树枝,虽然树枝没能支撑她多久,但却起了调节缓冲作用,最后只是摔了个屁.股墩子。 陆显见状忙要上前扶她起来,但顾忌着男女大防生生握拳忍住了,他正拧眉纠结间,霍勉早上前将人扶起了。 “我说什么来着。”霍勉自知妹妹在人前失了礼数和规矩,拉人从地上起来后便向陆显告辞作别。 陆显看着她吃痛皱眉的样子,便想问开口她痛不痛,然而关心的话还未问出口,霍清玉心有灵犀似的说:“阿显,我摔的不痛,你不必担心。” 眼瞅着霍勉这个离老古板也不远了的探花郎还在,陆显不好在过问什么,只交代她两句:“回去请个女大夫过来好好瞧瞧,务必谨遵医嘱。” 两兄妹离了王府,霍清玉一上马车就开始喊疼,加上马车上难免颠簸,霍清玉到家时已经不能正常走路了。 “回去且看阿爷怎么罚你。”霍勉嘴上虽悬了一把刀,心里却是十分心疼,几乎一进府门就叫人去请女医入府来给妹妹看看伤势如何了。 霍清玉这边请了女医上门,不多时大太太纪氏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这时候女医才刚给霍清玉的屁.股上了药,又给开了膏药和活血化瘀的药方。 “这却怎么了?你们不是去南安王府了吗?”主母纪氏满腹担忧地问道。 霍勉瞪了霍清玉一眼,踢起皮球来:“阿娘自个儿问五娘吧。” 于是纪氏又看向霍清玉,霍清玉这时候才觉得不好意思,低了头压低声音说:“女儿只是在南安王府里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的。” “你确定是在平地上走路时摔的?” 霍勉突然站出来神补刀。 霍清玉眼见瞒人不过,索性就将事情照实给说了出来,“那个,我是看树上的枇杷熟了,心想再不摘都该掉了,然后我就鬼使神差地爬上了树,没想到一时失脚就摔了下来。” 不出所料,年过六旬的霍太傅和大老爷霍晁那边也得了消息,霍太傅脸上倒是未见怒气,霍晁的脸上则是有趣的紧,一会儿红一会儿绿。 “上回是差点同刑国公府的小公爷动起手来,这回又是在南安王世子面前爬树摔了一跤。你可还记得你是个女儿家么?成日里上窜下跳,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真不知将来什么样的人家才会要这样的儿媳。”霍晁一时气急败坏无法仔细思考,说出来的话不免就难听了一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霍清玉因为性格差异一直以来就不怎么在贵女面前吃得开,如果不是家里有一位正一品的太傅爷爷,外头的人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呢,她这心里其实也都清楚的很。 霍晁此话一说出口,很快又自知失言心中愧疚,便放缓语调语重心长地道:“下个月你就满十四了,明年及笄礼后就是大姑娘该许人家了,是时候得好好收收心,等你的伤好以后,就去祠堂里坐着抄写女则十遍吧。” “玉儿别听你阿爷的,有阿翁在,往后定然替你择了芝兰玉树的如意郎君,不叫你受半分委屈的。祠堂里清冷的很,玉儿还小怎好多呆,依我看在自己屋里抄完也就行了。” 霍太傅都发了话,霍晁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辩驳什么,只得点头应下。 再说魏书辞平安生下儿子获封了良媛,魏宁海和韦氏高兴的一整宿都没怎么睡着,府上的丫鬟婆子也是个个喜笑颜开的,见着人就说吉利话。 “咱们家祖上冒了青烟,辞姐儿给太子殿下添了长子,往后是泼天的富贵等着他们母子,咱们家的门第自然也今非昔比了。”韦氏高高兴兴地同魏老夫人炫耀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魏老夫人最不喜她那利益至上的心思,从前不见她到自己这位婆母面前来嘘寒问暖,这会子出了个气运好的庶女,就得意洋洋地跑来她面前咋呼了。 “当初你和老大不是还合计着把琀姐儿嫁给李三郎那个混账吗?好在你们还没真正被猪油蒙了心,不然这会子哪里还有脸面高兴得起来,只怕辞姐儿心中早怨了你们。”魏老夫人对这个德不配位的儿媳着实不怎么喜欢,每每同她说话的时候都是夹枪带棒的。 韦氏这会子也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若非她是魏家的当家主母,这会子魏老夫人屋里的丫鬟婆子一准都会掩着嘴笑话她。 “母亲好生歇着,儿媳还有事。”韦氏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老夫人坐在榻上垂首徐徐喝着一盏茶,家里的事情她虽然不管,但是当初要把魏书琀嫁去伯爵府的事她不是没站出来坚决反对过,甚至出于怜悯还去看过她两回。魏书辞将来若真的母凭子贵当了皇妃,想必她出于对魏书琀的爱护也不会对她这位祖母不孝敬。 东宫,云笙院。 魏书辞坐在软榻上抱着明哥儿逗弄,茗尘和冬欢就在边上替她打着扇子,如今端午将至,气温回升较快,大有一天热过一天的势头。 “再有半个多月就是端午了,姑苏的梅雨一到,梅子也快黄了吧。”茗尘恍然间想起在姑苏的日子,眼底不□□露出一丝怀念。 茗尘自幼没了爹娘,在大伯父家艰难的长大八岁时就被卖到了魏府,管事婆子安排她去伺候不受宠的大姑娘魏书辞,这一伺候就是十年,如今魏书辞十七了,她已经到了十八的年纪。 她的心里并不怨恨伯父伯母将她卖入魏家为奴,但对他们却也着实没有什么感情,若说他们家养了她两年,可他们将她卖到魏家少说也有二三十两银子的,别说两年,这些银子便是养她个十年八年都够了。 何况伯母对她这个六七岁的孩子经常不是打就是骂,伯父见了也只当没看见,由着伯母拿她当出气筒和苦力。 茗尘刚进魏家的时候也消沉过一段时间,直到被分到魏书辞的身边,这位小官家的千金为人和蔼可亲,对她十分照顾,时间长了茗尘的心中便将魏书辞看得比亲人还亲,满心里眼里都只认她这一个主子。 魏书辞忆及江南的好风光,便笑着附和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又要到梅子黄时了。姑苏的梅子熟了后饱满清甜,黄澄澄的,光是想想就叫人心生欢喜。” 梅子在南方并不是十分难得的果子,故而魏书辞虽然是庶女,在姑苏家中的时候也能够每年都吃到梅子。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陆承煜新拨来给她守门的丫鬟倚琴打了帘子通传道:“殿下过来了。” 魏书辞习惯性地要起身去给他行礼,陆承煜挥手示意她免了,刚要将茗尘等人支出去,不料又有一个没“眼力劲”的丫鬟挑了帘子: “主子,热水已经备好,是否即刻过去沐浴?” 魏书辞觉得陆承煜来的有些不是时候,要过来睡怎么不叫周海过来知会一声,这会子倒叫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晾着陆承煜自己去洗两刻钟,这样的话魏书辞不大敢说出来。 “书辞是怕孤一人在这里等着你会无聊?”陆承煜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俯身凑到魏书辞的耳边咬耳朵,“孤有办法,书辞想听一听吗?” 陆承煜灼热的气息扑到耳朵上,魏书辞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这个登徒子指不定是想跟她一起沐浴? 事情果真如她所想,陆承煜干脆不征求她的意见,将她打横抱起抱在怀里,出了门就往浴房走。 魏书辞羞得耳根都红了,把头埋进他怀里闭上眼睛不去看外面。丫鬟婆媳们都识相地低了头,细心的茗尘忙叫人去取了陆承煜的寝衣送过来。 陆承煜将人放下来后,看着一脸窘迫的魏书辞故意使坏:“书辞不是要沐浴吗?穿着衣服怎么行?” “那个……我去屏风后脱吧,殿下你就……”在此处等着?魏书辞叫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到了喉咙里的话又生生给咽了下去。 陆承煜闻听此言,面上的笑容却是又深了几分,“孤又不是没看过,摸都摸遍了,书辞这么害羞做什么。” ……算你狠。黑灯瞎火跟灯火通明的情况那能一样吗。魏书辞脸红的跟苹果一样,开始了战术沉默。 陆承煜见她被吓得眼睛都快泛红了,到底还是恢复了以往正儿八经的样子,“好了,孤逗你的。你先去屏风后面脱,孤背对着你不看就是了。” 魏书辞如蒙大赦,三两步跑到屏风后面自解了衣衫进到浴桶里。 因为桶里多了一个人的缘故,魏书辞洗的不大自在,不过好在陆承煜很有自制力,除了手上确实不大安分外,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魏书辞先穿了寝衣披上衣衫去浴房外头候着的茗尘手里接过盛有陆承煜衣衫的托盘,把衣服放到屏风后面的小几上,惜字如金地道:“我去外面。” 陆承煜知道她还不适应这样,这会子只怕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故而也没有让她留下,由着她先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起洪世贤渣渣的语录:你摔了个屁.股墩子你应该屁.股痛。笑出声 阿爷,唐朝时候对父亲的称呼,阿翁是对祖父或者外祖父~霍家人是延续的这种叫法。 第55章 天色渐晚, 赵家的丫鬟婆子已经从内到外陆陆续续点起了蜡烛和灯笼,到了明月高悬之时,赵家已然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 赵夫人提着食盒去给赵老爷赵潜送夜宵, 走到夹道的时候便遇到了一个六部的官员,赵夫人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听他抱拳行礼唤自己一声夫人后, 赵夫人亦朝人微微屈膝回了一礼。 与那位官员别过后,赵夫人继续往赵潜的屋里走, 彼时赵潜还在书房里凝神思考着什么。赵夫人双手将刚炖好的银耳莲子百合羹递给赵潜,温声细语地同他嘘寒问暖了几句。 “老爷近日似乎心情欠佳,可是前朝发生什么事情了?方才我还在夹道上遇到了一位大人,他瞧着似乎也有心事哩。”赵夫人虽然封了正三品的诰命夫人, 可对于赵潜的同僚还是颇为尊重恭敬的。 赵潜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一番,心里虽然知道门窗必然都是关好了的, 可缜密的思维却不容许他有片刻粗心,还不等赵夫人猜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压低了声音同这位枕边人说道: “前两日女儿来信, 告知我上回掳走闵家姑娘、害得她以自尽保清白的贼人竟然莫名地扯上了咱们家的宗亲。” 赵夫人顺着他的话凝神想了一会儿, 片刻后皱着眉搭话说:“怎么会……沉烟可从未同咱们提起过这件事情, 就算她要雇人去辱了闵家姑娘家来打击魏良媛致使她早产,也总不可能自己亲自出面让赵家的宗亲买.凶.杀.人吧?” 赵潜见她想歪了,忙解释说:“夫人这却想岔了, 沉烟的意思是, 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宋良娣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多亏了殿下明察秋毫信任咱们赵家,到底将事情给压了下来, 这才没有让火烧到咱们赵家身上来。” 赵夫人立时恍然大悟, 睁大了眼睛追问道:“老爷的意思是, 宋家这是想要对付咱们赵家?” 赵潜皱起眉头捋着胡子微微颔首,接着又道:“前段时间有人在圣上面前参了我一本,若非我及时使了些手段将亏空补上去只留下三十两的漏洞,只怕我早已入了那刑部的狱了。” “老爷莫不是觉得那一回也是宋家的手笔?”赵夫人心里着急,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加重了一些。 “极有可能。宋家在太子殿下和宁王之间摇摆不定,这两边都讨好也就是两边都站不稳。他还真打量太子殿下看不出他的那点子小把戏呢,要我说他们宋家就算一朝得了势到底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派作风。” 官场上的事情赵夫人知道的并不算少,如今她女儿在东宫多少也有个正四品良媛的位份,倘若将来太子殿下继承大统,她女儿至少也是个皇妃,谁要是敢挡太子殿下的路,那就是挡赵家和她女儿的路,她自然是不会允许的。 “那老爷预备怎么办?”赵夫人有些急躁,生怕宋家再闹出些什么幺蛾子。 赵潜沉吟片刻,思量再三方才开口答话:“待明日我先去见过太子殿下再做打算。你马上给沉烟书信一封,告诉她务必要稍安勿躁。如今那魏良媛虽然是殿下心尖上的人,然而她的母家魏家偏生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沉烟大可以沉住气往长远了考虑。” 赵夫人不敢掉以轻心,点头朝人道声是后缓步来到书桌前,拿起赵潜常用的那支狼毫亲自给赵良娣书信一封。 洛阳连着下了几天小雨,江南一带亦然,好在并无大规模的洪水灾害爆发,今年的梅雨季大致上可以算作是安然地度过了。 魏书辞已经有几日都没见到陆承煜了,以为陆承煜今晚也不会过来的魏书辞早早洗涑完就往床上躺着开始发呆,不料却在二更的时候听到了陆承煜过来的声音。 一个鲤鱼打挺的动作,魏书辞忙不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想起身迎出去,哪知陆承煜竟自个儿来到了里间、脱了鞋袜就钻进被窝。 “殿下忙完了?”魏书辞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看着他,疑惑问到。 陆承煜抬起手握着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相对而卧,两个人四目相对着,陆承煜轻轻点了头,“差不多了,明日就是端午,孤带你去宫外的运河边看龙舟赛可好。” 金丝雀终于可以出笼放风了,说不高兴、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魏书辞当即就欢喜地抱住陆承煜的脖子用朱唇对着他的脸轻点一下。 “不够。”陆承煜坏笑着说完,还不等魏书辞反应过来,直接拥着人将人压在身下,充斥着掠夺性的吻便落到了她的朱唇之上。 头发和衣衫虽然都已经有些凌乱了,不过陆承煜到底顾及着魏书辞的身子忍住了没有幸她,两人玩闹了一会儿后陆承煜便叫茗尘进来掌灯,拥着魏书辞而衣而眠。 次日天不亮魏书辞便自个儿坐起来,因为要出宫玩的缘故,她还特地想要挑一件素净些的衣服穿上,不料陆承煜却早替她准备了一身小黄门的衣服。 束上胸后,穿上小黄门的服饰来倒也不是那么突兀了,不到近前仔细看的话也辨不出是男是女。 一切准备妥当后,陆承煜吩咐心腹周海留在云笙院里帮着照看小皇孙,而后便带着小黄门装扮的魏书辞离宫。 从前陆承煜身边带的都是夏衍和李侍卫,这会子身边多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黄门,那些熟悉陆承煜身份的宗室、簪缨世家的公子小姐心中不免生出三分疑惑来。不过陆承煜不怒自威,他们也不敢多看,大多都是见过礼后就匆匆离开了。 陆承煜为了照顾魏书辞的脚力,上楼的时候还特意的放缓了脚步,等上了三楼后,却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迎面走了过来。 这个人魏书辞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到过,似乎还是皇室中人。正思索间,那人已经来到跟前,对着陆承煜抱拳行了个揖礼,嘴里一句:“大皇兄。” 听到他管陆承煜叫大皇兄,魏书辞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人似乎就是平帝与郭贵妃的独子——宁王陆承景。 陆承景也注意到陆承煜今日带了一个眼生的小黄门过来,旁人怕陆承煜,他却不怕,当即就从容不迫地将目光落到魏书辞身上仔细打量起来。 远山眉桃花眼,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即便她的脸上未施半点粉黛,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温软气息让他可以确定此事他看在眼里的人必定是个女子。 而且比他从前见到过的宋良娣和赵良媛还要美上三分,眼眸也更为清澈空灵、温柔小意。 陆承煜察觉到陆承景在打量魏书辞,冷冷扫视陆承景一眼后直接大步离开,魏书辞见状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急忙低下头随他往雅间走去。 陆承景回身看着他们四人离开的背影,负手而立轻轻笑了笑,旋即收回目光朝走廊的另一个房间走了过去。 莫名觉得陆承煜好像生气了。魏书辞畏畏缩缩地在夏衍和李侍卫晦暗不明的目光注视下走进屋里,陆承煜坐在圆凳上一言不发,她也不敢先说话。 陆承煜坐着,她就手足无措地在边上站着,仔细回忆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他突然生气的原因。 “坐过来。”陆承煜率先说话。 魏书辞见他终于肯说话了,这才轻出一口气,迈着小步挪到梨木凳子上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你觉得孤在生气吗?”陆承煜问。 魏书辞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人点了点头,可在看到陆承煜深邃凌厉的眼神后,又很快地反应过来,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孤是生气了,气他竟敢直愣愣地打量你。” 陆承煜口中的他字指的是谁,魏书辞的心里很快就清楚了。 魏书辞觉得他最近的脑补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陆承景不过打量她一下就让他生气了,“也许就是看着我觉得眼生,一时间觉得奇怪才会多看我两眼,阿煜不要胡思乱想才好。” “如此最好。”陆承煜板着脸沉声继续说:“你是孤的人,孤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自然也不会让任何人觊觎你。孤的这位二皇弟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往后若是不走运遇到他,书辞要立马走的远远的,可记住了?” 这人难不成是脑补帝?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要觊觎她,至于吗?她还没有好看到倾国倾城好伐。魏书辞的心里虽然觉得陆承煜有些多虑了,不过还是乖乖的点了头,“我记下了。” “孤已经提前告知店家准备了你爱吃的菜,你先在此处玩着,孤还约了人,待会儿再过来陪你。”陆承煜说罢便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接着起身离开,吩咐夏衍和李侍卫在门外守着保护好魏书辞。 彼时另一处雅间内,陆显一众人正在饮着酒哼小曲儿,霍勉吟唱完一段戏词,刑国公府的小公爷突然凑上前来问他:“你家五妹妹今日可过来了?” “你总不会还惦记着跟我家五娘比试比试拳脚功夫吧?”霍勉揶揄他道。 小公爷被他这么一说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解释说:“误会误会,趟或我早知道她是你家五妹妹,断然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咱们男儿家顶天立地怎么能欺负娇弱的女儿家呢。那天我回去后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妥,想当面跟你家五妹妹道个歉。” 霍勉闻言便也不再打趣他,语气平平地回答说:“这却不巧了,我家五妹妹前两日染了风寒,今日不曾出门,恐怕小公爷要另寻时间了。” “原来是染了风寒。”小公爷轻喃一句后也不言语了,端起茶杯徐徐喝起杯中的甘醇茶水来。 一旁的陆显闻言微皱了眉,徐徐饮着杯中的茶水一言不发。 魏书辞在雅间里百无聊赖地等了有将近两刻钟才把布菜的侍女等进来,她爱吃的菜是送上来了,可陆承煜还没回来,对着香喷喷的饭菜,腹中空空的魏书辞不禁暗暗咽了一口唾液。 约莫又过了一刻多钟,魏书辞总算是把陆承煜给盼回来了,陆承煜去做什么了她并不关心,只关心什么时候可以动筷子。 “回来的晚了些,让书辞久等了。” “不久不久,咱们快些……”吃吧两个字魏书辞及时咽了回去,只有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烧鸭看。 陆承煜岂会猜不出她咽下去的是哪半句话,当即就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去皮牛肉,“书辞也该饿了吧,来,多吃些菜。” “谢谢阿煜,阿煜也吃。”作为回礼,魏书辞也给他夹了一块鸭肉。 等他们不紧不慢地吃完饭,龙舟赛已经进行了大半,陆承煜牵着魏书辞的手来到窗边看赛况。 “书辞觉得哪支队伍会拔得头筹?” 前三支队伍差距拉的不大,尤其第一名和第二名,相隔不过一米左右的距离,谁会赢还真不好说,何况她从前还从未下过这样的注。 “排第二的蓝队吧。”魏书辞随便猜了一支队伍。 “孤倒觉得第三名的红队会后期发力扭转局面,现在不过是积蓄力量。” 魏书辞觉得陆承煜说的并非不无道理,当即就摸着下巴点了头。 第56章 如陆承煜所言, 赛事接近尾声的时候,红队果然开始全力加入冲刺,先是越过第二的蓝队, 后又反超黄队夺得头名。 “阿煜真厉害。”魏书辞发自内心的夸赞起他来。 陆承煜给了她一个都是小场面的眼神,接着拍手叫人送来了两套寻常人家的常服。 魏书辞看着红木雕花托盘里的襦裙、褙子,不免疑惑问道:“这是殿下命人现去买的?” 陆承煜摇摇头, “自然是早就叫人备好了的。你与孤都穿上这寻常夫妇的衣衫才好牵着手逛街不是吗?” 没想到太子殿下原来还是个心细如发的。魏书辞轻轻嗯了一声,取了衣服走到屏风后手忙脚乱地换好了。 “过来。”陆承煜几乎是只看了她一眼就对她发号施令起来。 魏书辞一脸茫然地走到他身边, 刚想问他是不是她穿这身衣服不好看,不料陆承煜却是低头十分认真地替她整了整衣衫,接着又说:“孤替你绾个简单的发髻吧。” “阿煜还会绾头发?”魏书辞发问。 陆承煜闻言微皱了眉,如实回答:“不会, 只是从前看茗尘给你梳过发几次发,孤觉得看起来好似不是很难, 这次权且试试。” 魏书辞听后浅浅一笑,半开玩笑的打趣他道:“殿下这是要拿我试验、练手,未来的太子妃可有福气了。” “往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陆承煜面色骤然凝沉下来, “孤不会迎娶太子妃, 纵然东宫再大, 有你便足矣。” 这个人撩妹说情话的本事还真是一天强过一天啊。魏书辞这样想着,原本还跃跃欲加速跳动的心脏很快就恢复了稳定,“我以后不说这样的话就是。” 陆承煜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又叫人送了妆镜、木梳和发簪等物上来, 开始照着自己头脑中的记忆和想法给魏书辞梳发髻。 约莫两刻钟后,陆承煜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挑了一支嵌着南珠的坠流苏银簪给她簪上。 魏书辞看着镜中的自己, 青丝绾成简约温婉的倭堕髻, 而那看似简单的发簪上嵌着的润满南珠只一眼便知价值不菲,普通这样一颗怕是能抵一小盒普通大小的东珠。 这样的东西戴在头上,说不怕掉了是不可能的,虽然陆承煜这一年多来给过她不少好东西,可像这颗南珠这样让她喜欢的挪不开眼的首饰却不多。 “这颗南珠是南边小国进贡的,孤看你肤白如雪,这南珠倒很衬你,便叫人嵌到这银簪上送给你。你可喜欢?” 这样好看的东西岂有不喜欢的道理。魏书辞几乎想也不想地点头答话说:“我很喜欢,谢谢阿煜。” 陆承煜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声笑道:“你喜欢就好。” 魏书辞不由自主地心下一动,反过身来握住陆承煜的手,笑眼弯弯地说:“我来帮阿煜换衣服吧。” 中衣不用脱,只需更换了外袍,故而这会子魏书辞也没什么好害羞的,直接起身替他脱下玄色长袍,接着替他穿上托盘里置着的天青色长衫。 就在魏书辞替他系衣服上的纽扣时,陆承煜忽然坏笑着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说话:“夫人身上好香啊,青天白日里,为夫竟险些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个锤子,这难道不是你事先让人用香料把衣服薰出香味的?要不是她和明哥儿将来还得靠他吃饭,魏书辞还真想拿手锤他胸口。 “夫君,咱们是时候该出门了,要是去晚了可就买不着好东西了。”魏书辞笑着岔开话题。 陆承煜执着折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还请夫人先行。” 等魏书辞迈着小步出了门,陆承煜吩咐夏衍和李侍卫远远跟着他与魏书辞即可,没有特殊情况不能上前打扰。 夏衍很想扶额,自打太子殿下遇到魏小主后,他就感觉自己好像亲眼目睹了一场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还是他的主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即便时至今日,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太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端午的街道上格外热闹,郎君们昂首阔步,女郎们莲步轻移,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孩童们三五成群地嬉戏玩闹,街边的小贩则在高声吆喝着吸引人们的注意。 路过一家卖扇子扇坠的摊位时,老板热情地叫住了两人,“这位老爷手里的折扇一看便不是俗物,可惜的是还缺个扇坠,不若太太费些心给老爷挑一个?我们店里还有不少上好的苏绣和蜀绣团扇,都是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夫人要不要进去看看?” 魏书辞心说陆承煜绝对不会是差扇坠的人,何况这民间的东西他未必能看得上,当即就犯了难,扭头看了他一眼询问他的意思。 陆承煜便道:“那便进去看看,夫人是在姑苏长大的,看着苏绣的团扇应是会心生欢喜。” 店小二见有生意,忙将人引到店内,接着开始了热情的介绍,魏书辞凭感觉给陆承煜选了扇坠,又在与陆承煜的互动下选了一把团扇,陆承煜付完钱后,两个人继续沿着运河逛。 今天的运河码头处除了有飘着红罗绸缎的画船外,还有不少高大的宝船和挂着五颜六色灯笼、绫罗的彩船,陆承煜牵着魏书辞的手走到运码头边的时候,那里几乎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今天画船上有不少各地有名的行首会来,听说太子殿下宠幸过的那位甄行首也在其中呢,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虽然不能面对面瞧瞧这些个行首,今日若能远远一观也不算白跑一趟。” 陆承煜听到那句太子殿下宠幸过的甄行首,不由得心下一紧,急忙转头去看魏书辞的反应,哪知魏书辞对他以前的风流债非但半点不关心,脸上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相比起魏书辞的误解,陆承煜觉得她半点都不肯为他吃醋要可气的多,紧张不安转变为愤闷,陆承煜直接拉起魏书辞的手往不远处的无人小巷里疾步走去。 魏书辞手腕被他握的生痛,只能跟着他的步伐往巷子里走,走进巷子避开他人的视线后,魏书辞这才敢壮着胆子去甩他的手,“阿煜,你弄疼我了。” 陆承煜转过身看着她眉头紧皱的样子,当即就意识到他刚才的确有些情绪失控了,可是心里的气还没消,这会子活像一个委屈巴巴求安慰的小孩子。 “你手疼,我心里疼,咱们这算扯平了。” 这是个什么清奇的逻辑?魏书辞摸不透他这是个什么意思,“阿煜好端端的心疼什么?运河上的画船不是挺好看的吗?为何要突然拉着我来这里?” “方才你前面立着的那人说孤宠幸过甄行首,你为什么不生气?” 害,就为着这么件事啊。魏书辞盈盈笑了起来,连哄带骗,“阿煜那会子不是还没见过我嘛,再说从前的事只是你的过往,不是你的现在和将来,我没有必要耿耿于怀。倘若你今晚去其他妾室的屋里,那么妾不但会吃醋,没准还会像你现在这样觉得心疼呢。” “真心话?”陆承煜有些狐疑地看着她的一双桃花眼。 “当然啦,比真金还真,阿煜不信的话,今晚就去宋……”良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陆承煜直接抱住她迫使她踮起脚尖与他拥吻起来,魏书辞明显感觉到他在霸道地加深这个吻,不容她抗拒。 巷子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魏书辞想想还挺紧张的,只希望陆承煜能快些结束这个绵长又带着进攻性的吻。 “孤说过,不许再叫孤去别人的屋里睡。”陆承煜的自称又变回了孤,像是在同她下达什么命令似的。 惹不起惹不起。魏书辞生怕他又闹出什么事情来,连忙点头答应。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过去那边看看了?我还想瞧瞧洛阳城里有名的几位行首是不是想象中神仙妃子那般的模样呢。”魏书辞小心翼翼地向他提议。 陆承煜朝她伸出手,语气恢复往日里对她独一份的平和,“你拉好为夫的手,为夫便带你过去看。” “好。”魏书辞二话不说落落大方地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魏书辞觉得更有安全感了。 陆承煜紧紧拉着魏书辞的手穿过人群,来到码头登船的地方,魏书辞心中惊讶,想要开口问他,陆承煜似是心有灵犀,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孤身为太子殿下,上一条画船还不算什么难事,你既然想看看几位行首的模样,孤便带你上去仔细看清楚了。还有,孤与甄行首清清白白,并没有旁人想象出来的那种关系。” 魏书辞听他说完这一大段解释的话,心里不免生出甜丝丝的感觉,然而脸上却还是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我又没说我信了那些人以讹传讹的话。”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到了船上,一袭藕色褙子的甄行首亲自迎了过来,对着陆承煜和魏书辞行了万福礼。 甄行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不细看的话与十七八岁的女子并无多大差别。她的美中带着三分妩媚四分娇艳,蛾眉螓首,只消一眼便会带给人以惊艳之感。 外头人会以为陆承煜看上了甄行首并不奇怪,莫说是男人了,就连她这个女人见了甄行首都觉得喜欢的紧。 甄行首上下打量魏书辞一番,接着又将目光落到陆承煜的身上,见他一门心思地只盯着魏书辞或者杯中的美酒看,当即就猜到身边这位容貌明丽的女子便是上回他同自己提起的那位妾室。 看美人们表演才艺的确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魏书辞悠哉游哉地在船上呆了约莫一个时辰,眼见落日即将西斜才换回小黄门的服饰同陆承煜回到动宫。 次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手持笏板,将腰杆挺得笔直,龙椅上的平帝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头上的冕旒遮住他的肃穆神情。 “回圣上,臣有本要奏。” 众人做声看去,说话的人是左谏议大夫高凭,曾在赵府里当过门客,同赵大人赵潜年岁相仿,与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平帝定睛看向高凭,语气平平地问:“高爱卿有何事要禀?” 高凭侧步出列,“臣听闻余杭钱塘一河提险些决堤,若非镇上百姓自发连夜加固了河提,只怕这会那一个镇子的百姓都将流离失所。可恨那钱塘县令竟还敢欺上瞒下,欲装聋作哑将此事揭过去。这河堤的修缮向来都是由工部派人前往监工,臣心中疑惑,这河堤的修缮都是按着超出历年最高水位线的防护要求加固的,可今年的水位只是比往年略高一些,并未达到最好水位,更遑论超过,这堤坝何以就差点决堤了呢?” 平帝近来睡眠欠佳,心里头本来就不大痛快,当下听说江浙一带竟还有这样不作为的县官,满腔的怒火不由得攻上心头,立时便下了圣旨命明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查此案。 赵潜的嫡长女四年前入选东宫封了良媛,赵家自然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可宋家也送了嫡女进东宫封了良娣,照理说赵家与宋家都是太子一派,可如今太子还没坐上帝位,这两家倒先窝里斗起来了。保持中立的朝臣心中不解,暂且选择坐山观虎斗。 作者有话说: 郭贵妃搞事倒计时,渣皇离驾崩不远了~ 第57章 工部尚书宋籍算是郭家安排在陆承煜身边的一颗暗子, 当初宋籍向郭家示好,郭家表面拒绝,实则助他一步步走到工部尚书的位置, 只要求他舍掉一个嫡女送进东宫以换取陆承煜的信任。 郭贵妃自认为她和兄长郭演的计划天.衣无缝,实在想不明白陆承煜为何会怀疑宋家对他的忠诚,甚至还默许、甚至是支持赵家对付宋家。 如今太子大权在握步步紧逼, 平帝又追忆往事思及姜后,再加上先前王家的事让平帝心中对郭家生出了些许猜疑, 郭贵妃不免担忧,当机立断将心一横,写了一封书信给兄长郭演。 “臣妾将整颗心都给了圣上,可是圣上你的心里却还有姜氏那个贱人的位置, 既然如此,圣上也就怪不得臣妾要狠心绝爱了。”郭贵妃这样安慰自己一番, 原本已经微微泛红的双眼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温柔模样。 此案涉及工部,非同小可,刑部和大理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连夜派了稳妥人前往钱塘查探此事。 接下来的数日, 魏书辞只有在每天傍晚的时候才可以见到陆承煜一小会儿, 话还没说上几句,陆承煜便又要匆匆赶回上房与人议事或是看折子。 整个工部人心惶惶,生怕事情牵扯到自己的身上来, 而这其中最焦虑的莫过于宋籍本人。他既吃不准赵家为何要突然对工部的人发难, 又担心陆承煜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不仅仅是钱塘的堤坝,其他地方的堤坝只怕也存在着偷工减料的情况, 倘若圣上降旨追查下来, 就算没有直接查到他宋籍本人的头上来, 可只要是查到他手底下的官员出了问题,圣上也少不得要治他一个御下不严、管束不周的罪名。 宋籍想到这里,一种不明朗的情绪逐渐涌上心头,愁的他夜里连觉都不大能睡得好了。 至五月中旬,霍清玉的十四岁生辰如期而至,霍太傅宝贝这个最小的嫡孙女,特意交代儿媳务必要将宴会半的体面隆重,多请些亲朋好友过来赴宴。 霍清玉在嬷嬷的精心挑选下穿上了桂子绿的襦裙,披上藕色的褙子,灵蛇髻间是一支金累丝坠珠的偏凤,一位四十出头的嬷嬷一面替她画眉,一面说起许多年前的往事来。 “这偏凤是你母亲十四五时最喜欢的首饰,你母亲年轻时马球打的顶好,当初大老爷第一次见到她时便是在马球场上,你母亲穿着一身红衣,不知看痴了洛阳城里多少年少有为的郎君呢。” 霍清玉垂首摆弄着妆匣里的钗嬛首饰,看似漫不经心地搭话说:“难怪我也喜欢打马球,原来是随了母亲的。可是我上头的两位姐姐却都是温文尔雅的,并不喜欢打马球这样的活动,父亲也总为我的性子发愁呢。” 嬷嬷当即笑呵呵地开导她道:“大老爷这也是关心则乱。要老奴说,五姑娘出落得这样标致,又是个爽朗的性子,将来必定能够配得如意郎君的。” 头上的三位姐姐接连出嫁,霍清玉心里也不是没有暗暗设想过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子,然而思来想去,她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得到过确切的答案。 “姑娘,太太打发我过来问你收拾妥当了没,说是戏班子已经入园,宾客也来的差不多,可以过去看戏了。” 霍清玉仔细打量铜镜中的自己一番,觉得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起身随人往花厅去。 今日来的都是与霍府沾亲带故的人家,如她的三位姐姐、姐夫,祖母和纪氏的娘家人,以及南安王府的两位郡王、县主。 福宁郡主陆凝是南安王妃的嫡女,福安郡主陆敏则是侧妃所出,这位南安王爷将正妻与妾室区分的很开,王府中虽有两位侧妃,但对南安王妃却是独一份的好,从来都不曾生出过宠妾灭妻的心思,更遑论那样去做。 陆凝受兄长陆显所托,虽然她先时与霍清玉并不熟识,当下也只能主动上前同她攀谈起来。 “军中临时有事,我哥哥他脱不开身,特地叫我向你带句话。这是他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特意托我代为转赠。” 霍清玉接过锦盒,浅笑着同陆凝道了声无妨,心里却莫名觉得有几分失落;她今日打扮的这么漂亮,可与往日里有着很大的不同哩,偏偏他没有来。 陆显处理完军务从军中出来之时已经接近戌时,再有不到两刻钟宴会就该结束了,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马厩前牵了马出来,在骑上马准备往王府驰骋而去的时候,他想起了霍清玉上回在王府同他说的那句话: “下个月就是我十四岁的生辰了,阿显会过来的吧?” 挥手扬鞭,陆显鬼使神差地突然改变了直接回家的主意,无比坚定地朝着霍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紧赶慢赶来到霍家的时候,宴席已经散了,霍清玉同纪氏站在府门外送客,陆凝陆敏两姊妹有说有笑地从府内出来,正好碰上坐在马上望着霍清玉的兄长陆显。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陆凝心中大感疑惑,中午他不是才派人送信回来说他今晚不能过来参加宴会的吗? “过来接你和二妹妹回家。”陆显不着痕迹地对着两位妹妹撒了个谎。 此处人多眼杂,霍清玉虽然老早就看到了陆显,可她如今已经十四岁,待到明年就可以议亲了,是该听父亲的话收收心稳稳性子。故而此时也不好上前同他攀谈,只是用眼神问他:她今天的打扮好不好看。 然而马背上的陆显顿却并未回应她,只是冷不丁地收回目光,待两位妹妹上了马车后调转马头去到马车前面亲自开路。 大概是没弄清楚方才她眼神里的意思?霍清玉如是想着,悻悻然从南安王府的马车上挪开视线,同纪氏一起亲自去送纪家的人上马车。 五月的日头,太阳时大时小,因着江南一带的堤坝修缮出了问题,平帝失眠的问题越发严重,竟是连郭贵妃的宫殿也不怎么爱去了。 到了五月十五的休沐日,平帝习惯性地早起,用过早膳后便叫人去请郭贵妃随他去御花园里走走。 郭贵妃恭恭敬敬地接旨,换上一身淡雅又不失身份的桂子绿襦裙和二重褙子,而后坐上步撵往长春宫去。 “臣妾见过圣上。”郭贵妃屈膝行礼。 纵然郭家早已令平帝心中生了几分疑,然而即便当下宫里有众多的女人,最合他心意的还是这位从相貌上看不过二十七八的郭贵妃。 平帝垂眸看向为微屈着膝的郭贵妃,语气平平地说道:“爱妃无须多礼。朕听宫人说,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爱妃随朕过去看看吧。” “是。”郭贵妃温声细语地应下。 许是来了兴致,又许是许久不曾步行这样远的距离,平帝没有叫人备下仪仗,只是同郭贵妃并肩往御花园的方向缓步走去。 两人此时皆是各怀心事,因此并不多话,只是时不时地说上两句。 御花园植着四时鲜花,当下开得正好的花有栀子、月季、玫瑰、芍药、紫藤等等,一派姹紫嫣红的景象。 “这栀子倒是养的不错,枝繁叶茂。”平帝随口夸赞一句,想起姜皇后从前住的宫殿里也植了不少栀子和牡丹,目光不由得暗淡了一些。 “淑妃妹妹向来是个善于用人的,御花园花草打理的事情向来都是由她管着的,想必打理这些栀子的人也是她手下能干的女官精挑细选出来的。” 郭贵妃代掌凤印,淑、贤二妃协助处理宫务,看管花草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交给淑妃去办并无不妥之处。 平帝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有错,唯独姜皇后,他到了此时也还是吃不准自己的眼光到底是有错还是无错。 淑妃此人如何平帝一点儿都不关心,只要她和她的母家能够老老实实的服从于皇权,她的妃位就会稳稳当当,也能协助郭氏管理后宫。如若不然,平帝对相貌平平又无出众才情的她可不会有对郭氏那般的耐心和纵容。 平帝叫宫女太监们远远跟着,与郭贵妃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石径继续往前走,拐过弯道的时候就见十步以外的地方有一个正弯腰给花树浇水的宫女。 那宫女的身段窈窕,如墨的长发盘成小巧的发髻,耳间是普通的珍珠耳铛,一双雪白的手因为长时间的劳动显得有些粗糙。 “你就是平日里负责打理这片栀子的宫人?”平帝显然是一时兴起,对着那宫女发起问来。 那宫女从容地停下动作,只弯着腰低眉看一眼来人的衣袍便已了然,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回答平帝的话:“回圣上,是奴婢。” 嗅着花香味,平帝忽的想起与姜皇后新婚燕尔的那段日子,几乎每日夜里都与姜皇后宿在一起,那时王府院子里的栀子花香便会随风散进屋内。 “起来吧,这花养的不错,朕赏你二两银子,待会儿问李公公拿。” 那宫女宛如莺啼地道了声谢皇上赏,缓缓起身,壮似不经意地抬头看平帝一眼后,忙又将头埋下去。 只那一眼,平帝便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她的五官可圈可点,唯独眉眼像极了一个人,像极了那个已经离世十余年的人。 平帝微微怔住,半晌后才又对着那宫女道一句:“你继续做你的差事。” 郭贵妃不动声色地斜昵了呆在原地目送那宫女的平帝一眼,见他目光中分明有动容的神色,当下又恨又喜,心情复杂。 漫无目的地逛完御花园回到长春宫,平帝心不在焉地饮着茶,郭贵妃见他不说话,坐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告辞离去。 平帝疑心病重,待郭贵妃走远后才唤了他自己信得过的李公公进前,吩咐他去查查今日在御花园遇到的负责打理栀子的宫女是何来历。 李公公得了平帝的命令,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即就退了出去命手底下的心腹去查明那宫女的一切信息。 东宫。 陆承煜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二更时分处理完当天的公务,自个儿提了灯笼就往云笙院走去,因为离得近,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已来到院中。 茗尘刚端了魏书辞洗涑完的水出来,正要屈膝行礼道声殿下,陆承煜却是朝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迈着轻步走到屋里。 彼时魏书辞正歪在软榻上看着话本子,身上不过传着单薄的绸缎中衣,形制虽不似襦裙那般凸现身材,却也未能将她的曼妙身段全然掩盖住。 陆承煜行至软榻旁,垂眸去看她手中话本子上的文字,不曾想正是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吐露心声,两人相拥互换定情信物的情节。 魏书辞察觉到有人挡住了光线,几乎是习惯性地认为榻边的人就是茗尘,“茗尘啊,你可以往边上一些吗。” 陆承煜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照做了,魏书辞觉得他这一挪反倒挡住了更多的光线,索性就抬头去寻他的位置。 “阿煜。”魏书辞有些惊讶,猛然间想起话本上的内容,脸上又添了几分窘迫,手忙脚乱地将话本合上塞进软榻的缝隙里,接着就要爬起来行礼。 陆承煜急忙抬手示意她不要动,语气宠溺,“孤说过,没有外人在时,书辞见了孤不必行礼。” 魏书辞也不跟他客套,整了整衣衫坐直身子,“这么晚了,我还以为阿煜不会过来了。” 陆承煜顺着她的小脸往下看,待看到领口时喉结不自觉的上下动了一下,沉吟片刻后故作镇定地说:“原本是没有时间过来,但是孤实在过于思念书辞,便赶着时间过来了。孤还要去沐浴,你若困了就先睡下,不必等孤。” 魏书辞不知从何时起就对他莫名放心,点点头后看着他离开屋里,去暖阁看一眼陆景明后便爬到床上裹紧被子睡下了。 陆承煜温水沐浴完进到里间,魏书辞已然进入梦乡,陆承煜对着她的睡颜看了小半刻钟,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后,亲自替她掌了一回灯,吹灭了屋内仅存的蜡烛。 次日魏书辞醒来时,陆承煜早没了踪影,因为数日不见的缘故,魏书辞第一次生起了希望他能陪自己用一回早膳的想法。 第58章 长春宫。 瑞兽镂空金鼎的缝隙间散出缕缕青烟,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气息,平帝端坐于长案前,厚厚的折子堆在桌子左侧, 平帝放下手中的朱笔闭上眼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头。 刘公公在门外扣了扣殿门,语气毕恭毕敬,“圣上, 老奴有事回禀。” 平帝缓缓睁眼,面无表情地平声让他进来。 刘公公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 轻手轻脚地走到平帝跟前,屈膝行过礼后弯着腰说:“圣上,那日在御花园遇到的那名宫女的信息已经查明。” 平帝面色稍缓,只给他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于是刘公公又开口说道:“那宫女名唤清芷, 是负责打理御花园的二等宫女,熙宁二年进的宫, 从八岁的年纪到如今十八的年纪。” 平帝闻言微皱了眉,沉声问:“是淑妃手下的人安排的?” 刘公公点点头,“是淑妃收下的王女官安排的, 王女官是熙宁三年才从尚衣局调到淑妃娘娘的寝宫, 前两年才得了淑妃的青眼升上来……”李公公说到此处略顿了顿, 思忖一会儿后才又接着说道:“王女官先前见过皇后娘娘的可能性不大。” 姜皇后是熙宁一年没的,那时候王女官不过是尚衣局一个三等小宫女,的确不大可能见过姜皇后, 就算有幸得见一两回也必然是不敢细细打量的。 平帝似是消除了一些疑窦, 接着又问:“她的祖籍是何处,家中现下还有何人?” 那日刘公公远远瞅见清芷便觉得她的容貌与先皇后有两分相似, 何况平帝又问得这般仔细, 心中已然猜到平帝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清芷姑娘祖籍豫州宥阳, 家中尚有一母一弟,祖上三代都是庄稼人,出身微寒。”刘公公照实说完,继续垂着头耐心本分地等待平帝说话。 豫州宥阳并无郭家和淑妃娘家宁远侯府的亲族。知道这一点的平帝又心安了三分,当即便舒展眉头吩咐李公公,“今晚让她好生梳洗一番过来长春宫面圣。” 得嘞,大晚上的面圣,可不就是要幸她嘛。刘公公是个十分合格的工具人,当即就命人去备了简约又不失庄重的衣裙和珠钗,亲自领着几个嬷嬷黄门过去清芷居住的抱厦宣旨。 清芷下拜接旨,由着两个嬷嬷伺候沐浴一番,换上新衣后便随着公公一行人来到了平帝所在的长春宫。 门外候着的宫女动作熟练地打开殿门,清芷缓步入内,行至平帝身边时,微垂着首单膝跪地朝人行跪拜礼。 “奴婢拜见圣上。” 平帝坐在榻上徐徐饮着一盏茶,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后,不带任何情绪地对着她说:“起来吧。” 清芷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犹豫片刻后壮着胆子抬头看向平帝,问:“不知圣上召奴婢过来有何事吩咐?” 平帝对上她的一双清亮眸子,缓缓将手中的钧窑绘花鸟的茶盏搁到小几上,答非所问,“朕喜欢你的眼睛。” 清芷听他如此说,少不得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忙将头低了下去。 “抬起头来,看着朕。”平帝见状有些不耐地吩咐道。 帝王之言,不能不从。清芷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握了拳,复又抬头去看平帝的眼睛。 “你愿意到朕的身边来吗?”平帝显然没多少耐心了,直接起身下榻走到清芷的身边,支起她的下巴。 清芷恰到好处地红了脸,接着轻轻点头,一副小女儿家的样子。 “承蒙圣上不弃,奴婢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 至次日晌午,平帝昨日夜里临幸宫女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平帝倒也没想藏着掖着,当天下了朝就让心腹刘公公去与内侍省的人一道过去宣旨:封宫女清芷为正五品的才人,赐号静字。 才人虽然算不得高阶妃嫔,可是一夕之间由籍籍无名的二等宫女变为正五品的才人,也算得上是飞上枝头了,从前与清芷共事过的宫女太监们少不得拿出些好东西去巴结她一番。 魏书辞听到这个消息时倒是没什么反应,这皇宫里的女人除了东宫里的不是皇帝的女人,其余哪一个宫女不是皇帝的女人呢;何况郭贵妃虽然保养得当,可毕竟还是有了些年纪的,皇帝一时新鲜宠幸年轻貌美的宫女并不奇怪。 郭贵妃和她的母家势力不俗,若说她们没有半点扶持宁王上位的心思,魏书辞打心眼里的不相信。如今来个水灵灵的小宫女分一分郭贵妃的恩宠,对陆承煜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事情。 魏书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从吃瓜群众的状态转变为事事先替陆承煜想一想的状态,或许早在陆承煜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她、宠着她时,她便已经离不开他、不自觉地将他放在心上了。 茗尘抱着明哥儿推了隔扇进来,魏书辞这才堪堪收住思绪将孩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哄着。 每天吃吃喝喝哄哄娃、晒晒太阳发发呆,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枯燥乏味。陆承煜最近来的不多,似乎是河堤修缮案查的紧,他也在密切关注着。 这一日,魏书辞哄睡明哥儿后躺在花架下的凉榻上乘凉,阳光透过花藤和花叶间的点点缝隙洒在身上,照的人身上暖烘烘的。 魏书辞眯着眼悠哉游哉地吃着茗尘送过来的新鲜葡萄,同她聊起魏书琀的事情,扯着扯着就说到了她的婚事上,希望她能嫁进一个家境中等偏上、人口简单的人家。 一入侯门深似海的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复杂的妯娌关系也是让人只要想想就觉得头大,家庭结构简单的人家嫁过去无疑可以省去不少烦心事。 “话虽如此说,可最终还是要看二姑娘她喜欢什么样的,二姑娘心思单纯,只怕不能考虑这样多,到时候姑娘你少不得要多替她费些心思的。”茗尘微皱着眉说道。 魏书辞听后附和地点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手里的蜀绣团扇,“两日后的探视日,你替我问问琀姐儿心里如何想的吧。她的面子薄,她在宫里的时候我曾同她提起过,她总不好意思亲口同我说这桩事。” 主仆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陆承煜却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魏书辞的身后,“她面子薄,难不成书辞在孤这里也面子薄?她是你的妹妹,自然也就是孤的妹妹,你且放宽心,往后魏家要替她定亲,还得过了你和孤这关。” 魏书辞冷不丁地听到陆承煜的声音,急忙就要起身行礼,毕竟还有茗尘和其他丫鬟婆子在院子里,礼数不周叫有心人看了少不得又是一桩是非。 陆承煜却毫无顾忌地按下她的肩膀,接着直接上前拉起她的手示意她随自己进屋说话。 茗尘很识趣地将果盘端起来,“奴来收拾。”说罢就往偏房去了,又叫人来把小几和凉榻搬进偏房里收着。 陆承煜牵着魏书辞的手徐徐走进正房,两人相对而坐,魏书辞替他斟了一杯茉莉花茶,杯中的茶水散出些许茉莉和绿茶的清香,闻着很舒服。 “阿煜今日来的可不巧,明哥儿才刚睡下不到两刻钟呢,也不知道何时能睡醒瞧瞧他爹爹呢。”魏书辞轻抿一口茶水去去嘴里的甜味,笑着同他说话。 陆承煜只盯着魏书辞的眼睛,轻启薄唇幽幽搭话:“孤可不是来看这小兔崽子的。” 魏书辞被他这话唬的一愣,待看到他炙热的目光后才顿觉出他的话外之音,当即小脸一红,心里又羞又怕。 “阿煜,这青天白日的,何况我的身子还……”魏书辞不自觉地想到未怀孕时的一天晌午,眼前人以她的衣服不看好让她换一件为由将她压到榻上,攻城掠地、予取予求。 每每想到这件事魏书辞都能羞得烧红了耳根。 “书辞想到哪里去了?”陆承煜的一双深眸还停在魏书辞的脸上,肆无忌惮地细看着她,“孤看起来有那么迫不及待吗?书辞莫非觉得孤是色中饿鬼?” 难道不是吗?魏书辞此时此刻很想说一句我怀疑你在用眼睛开车,可是谁让人家是金主爸爸,往后还得靠着他过活,哪能在他面前作死呢。 既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么索性就不答了。魏书辞战术沉默,垂下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徐徐喝着手里的茶。 陆承煜看着她明明羞得不行还要故作镇定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一抹浅笑,旋即也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含笑说:“你不必担心,孤说过在你的身子好全前不会碰你就一定会做到。旁人的院子我也不会去,除了孤自己的上房,孤只来你屋里。” 魏书辞闻言微微颔首,垂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明日文武百官休沐,正好又是庆太妃的七十生辰,庆太妃从前与皇祖母交好,父皇也器重庆王、敬重庆太妃,庆王府大办这次的寿宴,孤也要过去给人祝寿的。” 庆王此人刚直不阿,虽有圣上的宠信却从未做过任何越位越权之事,且不参与派系斗争,便是东宫他也不放在心上,只一心效忠平帝,平帝也因此格外信任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之一母同胞的弟弟南安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书辞觉得他这段话没说到重点上,谁的生辰宴她不关心,庆王府有多六她也不外乎,她关心的是陆承煜能不能带她出去散散心,即便东宫这座金殿很安逸,可外面的世界她也同样向往。 陆承煜知她喜欢出宫,可偏偏他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还是别扭的不肯开口问问他愿不愿意带上她一起出宫去庆王府赴宴。 “方才听你说二妹妹面子薄,孤瞧着你与她还真是一对秉性相似的好姐妹。”陆承煜笑着打趣她:自个儿面子都薄得紧还去说自家妹妹的面子薄。 魏书辞被他这样揶揄一番,忙不迭地敛敛神,状似毫不在意地反问他道:“阿煜这次是预备只带良娣和良媛两位姐姐一道去庆王府赴宴了?” “书辞红着脸,一张巧嘴还是这般能说会道,跟孤揣着明白装糊涂。”陆承煜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冻石芭蕉茶盏,“就等着孤亲口说带你一起去吧。” 能出宫哪有不高兴的道理。魏书辞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三两步来到陆承煜身边对着他的侧脸轻吻了一下。 “谢谢你,阿煜。我们明天什么时辰去?”魏书辞笑眼弯弯,已然恢复到从前开朗乐观的心态。 两个多月了,总算是看到她一点一点地从悲痛中走出来了。陆承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辰时二刻,孤过来接你。” 魏书辞连忙点头道声好,凝神思忖片刻后有些紧张不安地说:“如果寿宴结束的早,我是说如果……我想去看看闵溪的家人。可以吗?”说罢还娇滴滴地将头埋进陆承煜的脖颈间。 满以为陆承煜会一口答应,却不想他竟突然敛了笑容绷起脸来,沉声面无表情地说:“书辞既然有事相求,总该在挑孤高兴的时候才对。” 大猪蹄子,你刚才不是还笑的挺开心的吗?魏书辞暗暗腹诽,纠结着是该问他为何不高兴好,还是直接对着他继续撒娇卖萌说好听的话好。 第59章 陆承煜看着她纠结皱眉、咬着下唇做沉思状的样子, 当即就歇了继续打趣她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要哄孤开心其实很容易,你只需抬起头亲一下孤的唇。” 魏书辞并不是头一回听他提这种要求, 这会子也不觉得有多难为情。何况他方才亲口同她说了不会碰她,他是个守信且自制力极好的人,必定会说到做到, 心里对他很是放心,索性搂住陆承煜的脖子抬起头将朱唇慢慢凑到陆承煜的唇畔, 接着闭上眼将唇贴上去。 两人虽然肌肤相亲不知道多少回了,然而魏书辞的亲吻技术显然还很不到家,尚有些青涩稚嫩,陆承煜被她磨的有些不耐, 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十分霸道地加深这个吻, 魏书辞无法抗拒,只能艰难地回应他。 “那阿煜现在愿意答应我刚才的请求了吗?”魏书辞红着脸躺在陆承煜的怀里,声音低低软软地问他道。 陆承煜抱紧怀里的温香软玉, 一双星眸里满是宠溺和掩藏不住的喜欢, 声音里亦是极尽温柔, “书辞今日格外热情,孤怎好叫美人失望。明日孤会带你先行离开庆王府,陪着你一起去闵家。如此安排, 书辞可满意?” 魏书辞将手搭在他的腰上, 第二次向他表达感谢,“谢谢阿煜。” “孤早同你说过,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若真要谢就不要只说不动。”陆承煜无比认真地说道。 魏书辞将头往他怀里一埋, 弱弱地嘀咕一句:“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当日陆承煜在魏书辞屋里陪她一起用了晚膳,待陆景明睡醒后抱着孩子逗弄一会儿,至酉正才回去上房看折子处理政务,告诉魏书辞今晚他在上房看折子不会过来了。 次日清晨,既白的天边挂着斑斓的朝霞,红如石榴、绿如翠玉,推开窗子便能看到在阳光映衬下生机勃勃的花树,花叶相间、红绿相宜,叫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魏书辞一早就梳完了妆,用过早膳后就去暖阁里看了陆景明好一会儿,陆承煜过来的时候,魏书辞尚在暖阁拿着布老虎逗明哥儿开心。 “主子,殿下过来了。”门外候着的倚琴打了帘子通传。 话音刚落陆承煜便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进来,魏书辞不觉得茗尘是外人,故而这会子也就没有起身向他行礼。 “阿煜,明哥儿方才自个儿对着我呵呵笑了。”魏书辞笑盈盈地把这件养娃的趣事分享给陆承煜。 陆承煜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淡淡扫视陆承景一眼后直接将目光落到魏书辞身上仔细打量起来,她今日穿的是鹅黄色的齐腰襦裙配桂子绿的二重褙子,如墨的长发梳成堕马髻,发间只簪了两支简单的珠钗,耳上是一对东珠耳铛,端的是位温婉可人的美人。 “这样不好吗?”魏书辞微皱了眉,为了不扎眼,她还特地褪去华服钗嬛穿了不受宠时的普通衣裳。 陆承煜绷着脸,若有所思地回答说:“很好,你穿什么孤都喜欢。只是你的样貌太好,孤有些想要将你藏起来不给旁的男子看见。” “那我是不是也要把丰神俊朗的阿煜你也藏起来?”魏书辞打趣他。 “如此甚好。”陆承煜勾起嘴角绽唇一笑,上前牵起魏书辞的手,垂眸同她四目相对,无比认真地问:“书辞把孤藏在心里可好?” 魏书辞闻言心下一颤,没敢对他说出不字,又不好违心应下,故而直能是转移话题,“宋良娣和赵良媛两位姐姐该久等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陆承煜面上笑容不减,虽然魏书辞没有回答他,但至少说明了魏书辞已经不想对他说违心话和假话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不就是这样慢慢建立起来的吗? 二人来到东宫的宫门处时,宋良娣和赵良媛早在门外候着了,宋良娣看上去还是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赵良媛则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不难看出,她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 魏书辞对着宋良娣动作标准地行了一个万福礼,又与赵良媛互行了平礼,赵良娣难得一回对着魏书辞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颜,同时斜眼意味不明地瞟了在她看来装模作样的宋良娣一眼。 陆承煜接受过两人的见礼后便毫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牵起魏书辞的手直接上了他的马车。 进到马车里面,魏书辞就被安排坐在陆承煜的身边,陆承煜从小格子里取出一小罐梅子干果给魏书辞吃着解闷。魏书辞这会子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东西,方才他直接当着宋良娣和赵良媛的面毫无顾忌地拉着他上了原本只有他才能坐的马车,这会子那两位的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待会儿到了庆王府,众人看见她一个小小的侍妾从太子的马车里下来,估计又要有不少人编排她是狐媚子了。 陆承煜的这番操作可以用七个字来概括一下:太替她拉仇恨了。 魏书辞暗自腹诽着,陆承煜却是从罐子里取了一颗甘梅塞进她的嘴里,语气平和地说道:“这是孤叫人去洛阳最好的小食铺子买来的,你尝尝味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若觉得好吃,孤待会儿带你过去买些合眼缘的回来。” 酸甜可口,梅肉饱满,魏书辞吃着觉得十分爽口,当即就从陆承煜手里接了白瓷小罐捧在怀里,“让阿煜费心了,味道很好,我喜欢。” “喜欢就好。”陆承煜说完简单明了的四个字,又从一个大些的格子里拿出一本书开始翻看起来。 才刚出了皇宫的宫门不久,魏书辞就迫不及待地离开陆承煜的身边坐到靠车窗的一边,将车窗挑开一些兴致勃勃地往外面的街道看去。 马车拐到一条公子贵女们喜欢逛的如意巷时,魏书辞看到了卖西域物件的胡人和风格迥异的波斯人开办的铺子,商品琳琅满目、夺人眼球。 “书辞想逛这条巷子?”陆承煜缓缓合上书,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向魏书辞。 魏书辞实诚地点了点头,“我从前从未来过此间。” “孤知道了,下回找时间带你过来好好逛上一天。” 马车在王府门前缓缓停下,车夫打开隔扇,陆承煜复又细致入微地牵着魏书辞的手下了马车,周遭的人瞧见东宫的马车,急忙屈膝行礼,陆承煜双眼平视偏房,语气平平地道声无须多礼后带着魏书辞进了王府。 今日能够受邀来庆王府的皆是宗室爵府以及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家属,故而彼此之间就算不相熟至少也是打过照面的,宴席上一派觥筹交错的景象。 “太子殿下到。”小厮拔高音量吆喝一声,在场的人皆是弯腰屈膝,魏书辞大为紧张,忙要同众人一样下拜,陆承煜猛地加大力度握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魏书辞听他话的同时,心里也紧张的不行。 陆承煜对待旁人向来惜字如金,依旧是简短的无须多礼四个大字,接着就拉着魏书辞径直入了席座。 不多时又听小厮高声通传说宁王殿下到,于是众人又起身了一片宗室以外的人,陆承景简单地同众人说了两句话,接着便与宁王妃二人过来同陆承煜嘘寒问暖,不知疲倦地在人前上演着兄弟情深的戏码。 “大皇兄近日可安好?”锦衣华服的陆承景一副儒雅清贵的模样,说话的语调十分平缓,倘若是不相识的人听了他的声音,必定会产生声音的主人平易近人的想法。 陆承煜冷然一笑,沉声反问:“二皇弟希望孤如何?” “臣弟自然希望殿下一切安好。”陆承景不假思索地回答完,眼角的余光瞥见魏书辞薄施粉黛的清丽小脸,不禁想起上回陆承煜带在身边充做小厮的那名女子,于是略挪了目光去打量魏书辞。 魏书辞五官精致,远山眉下的一双桃花眼尤其好看,水灵灵的似藏着一汪秋水,动人心弦、摄人心魄。 魏书辞原本是在观察赴宴贵妇贵女们的穿着打扮,察觉到好似有人在看她便下意识地抓了陆承煜宽大的袖子。 “二皇弟可看够了?”陆承煜目光一凛,俨然有些动了气。 陆承景不是蠢人,当即就听出陆承煜这是不高兴他暗暗打量他的人了。 “大皇兄尽兴,臣弟就不打扰了。” 陆承景走后,默默观察陆承煜良久的傅青桐差点没忍住就想往他跟前去打个招呼混个脸熟,然而宁远侯夫人早看穿了她的心思,用眼神她提示她她的父亲还在此间坐着,贸然上前必定讨不到好的。 傅青桐被母亲握住手腕,这才不得已歇下了往陆承煜跟前凑的心思。可看到魏书辞一个小小的庶女竟能得陆承煜的如此宠爱,心中越发不甘起来。 彼时另一处的小榭内,风流倜傥的刑国公府小公爷好容易找到了霍勉,便又同他打探起霍清玉可有过来赴宴,现下又在何处。 “我家五娘方才说想去玩捶丸,应是与萧家的表姐一道过去园子里了。” 小公爷赶到园子里用来捶丸的场子时,果见霍清玉正与几位贵女郎君们在一块捶丸,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他熟识的,比如南安王府的陆世子陆显和两位郡主。 她穿回女儿家的衣裳非秀气二字可概括,用娇俏可人倒比较贴切。小公爷如是想着,又见她动作娴熟地击中了一杆球,心中便又觉得她是个活泼灵动的女子,不似旁的贵女那般死气沉沉。 一场球打下来,霍清玉意犹未尽地退到场外,一旁的侍女斟了一盏温热的花茶呈给她,她才将将接过来正准备喝上一口,却见上回差点于她动起手来的公子爷朝她走了过来。 “霍五姑娘,上回的事情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莫要记在心上,在下要给姑娘赔个不是。” 霍清玉是个不记仇的洒脱性子,旋即就笑着同人说:“小公爷言重了,其实我那会子也是断章取义想岔了你的话,说到底咱们都有不对的地方,我也要跟你赔个不是。” 彼时,陆显在一旁瞧着眼前说话的两人,握住茶盏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些。 “阿显,我们再去那边投壶吧。”霍清玉离了小公爷跟前,来寻陆显。 陆显板着脸拒绝了她的邀请,放下手中的茶盏说要去见两个朋友便大步离开。 霍清玉不明所以,自个儿带着丫鬟雪蕊去了投壶的地方在女宾席随意挑了一张梨木椅子坐下。 男宾席与女宾席之间以一道绘着山水画的丝制屏风隔开,女宾席上的人不算多,男宾席上则坐满了人,仔细看他们的衣服就会发现他们多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士大夫。 新一轮的比试好似才刚刚开始不久,霍清玉从背影并不能看出那名身姿窈窕的女子是谁,不过她身侧的男子倒是有些像她的荀家表哥荀澈。 男宾席上的顾勋徐徐喝着一盏老君眉,一双晦暗不明的丹凤眼紧紧盯着场上的荀澈和陆云卿。直觉告诉他,陆云卿多半是对荀澈动了些真心的,否则不会一口应下荀澈的邀请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同场比试,这又不是打擂台。 约莫一刻钟后,荀澈以微弱的优势取胜。霍清玉从前只知道她这位荀表哥读书和写诗作赋厉害,倒不知道他原来投壶也这般厉害,心说他莫不是可以把一个时辰变成两个时辰来用? “荀某承让了。”荀澈对着陆承煜行揖礼,陆云卿则对着他行万福礼。 作者有话说: 公主和老荀的感情线很快就会明确了~不知道大家觉得陆显和霍清玉的线怎么样,希望大家多多评论 第60章 荀澈和陆云卿离场后, 霍清玉正欲邀请一位相识的贵女赛上一场,不想却是被顾勋抢先一步邀请荀澈同他比试。 陆云卿往席间落座,眼神示意荀澈答应他也无妨, 荀澈这才应下顾勋的邀约,与他上了场子。 他们二人谁输谁赢她并不在乎,即便顾勋胜了也不可能动摇荀澈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分毫, 从前他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她也要他好好尝尝被人无视的滋味。 许是二人的确实力相当, 又或许仅仅只是巧合,将近两刻钟的时间下来,终究只是落了个平局的局面。 顾勋礼貌性地与荀澈互相行了揖礼后,面色晦暗不明地扭头看向女宾席的陆云卿, 不料陆云卿只是喝着茶看着荀澈,两人相视而笑, 似乎都未把他看在眼里。 仿佛置身冰窖一般,顾勋觉得心里痛的厉害,就像有人拿冰碴子一下一下地刺着他的心脏一般。 广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了拳, 顾勋不想再自取其辱, 回到席间将茶几上的六安瓜片一饮而尽后提前离了庆王府。 接近酉时, 陆承煜遵守承诺只带了魏书辞一人先行离开了庆王府,抱着她骑马径直往闵家去了。 魏书辞独自去见了闵溪的父母和弟弟,好生宽慰他们一番后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取出来给了他们一家人, 又鼓励闵溪的弟弟要用功考取功名, 不负父母和姐姐闵溪的付出。 男孩儿看上去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但是却十分懂事且有上进心, 当即就对着魏书辞重重点头保证了。 魏书辞辞别闵家人, 与陆承煜做马车回到东宫, 茗尘正和乳母抱着明哥儿闲聊,听人说自家主子和太子回来了,忙不迭地来至阶下相迎。 因在庆王府吃过宴席,魏书辞夜里只用了些小食填肚子,沐浴过后便与陆承煜在床上抱着明哥儿那拨浪鼓和布做的各种小动物哄他开心。 长平侯府。 顾勋回到府上后就将自己关到了书房里,程芷嫣在自个儿屋里纠结良久,最终还是选择将顾勋嫡母方氏下午同她说的话的话说与他听。 “夫君。”程芷嫣轻扣了书房的门,顾勋不得不搁下手里的书,皱眉扶着额让她进来。 程芷嫣自个儿推开门,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红木雕花的托盘后走了进去,揭开小盅盖子温声细语地说:“我看夫君晚膳没用多少东西,就给你炖了银耳莲子羹,夫君用一些吧。” 顾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低着头端起小盅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程芷嫣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因为她是妾室的缘故,今晚庆太妃的寿宴她没能参加,方氏觉得顾勋没个正妻在身边到底显得孤零零的,故而趁着顾勋不在家先与程芷嫣通了气,想要替他物色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嫁过来。 “母亲今天下午唤我过去说了话。” 顾勋闻言不过略抬了眼皮,很是敷衍地问她一句:“她同你说了什么?” 程芷嫣强忍着不满和悲伤,仍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母亲说想要替你物色一位好人家的嫡出姑娘,叫我来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不必理会她。”顾勋听完后有些头痛,如今应付一个程芷嫣已经让他颇为心累,这要是再娶个世家出身的正妻,只怕更难以应付。 “夫君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考虑再娶的事吗?”程芷嫣窃喜,虽然她不确定顾勋不想再娶是出于心里还对陆云卿存有幻想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只要他一日不再娶再纳,至少他这个人就还是她的。 顾勋皱着眉自顾自地点点头,“你先回去休息,今晚我有公务要处理睡正房,不必巴巴地等我过来一起安歇。” 程芷嫣坐在那儿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见他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的时候,程芷嫣这才歇了继续留在那儿的心思,起身告辞了。 如今侯府里缺了一位当家主母,顾勋缺了一位正妻,如今还只是方氏同她提起这件事,往后不久只怕顾老夫人也会找上她,说不准还会直接找了顾勋去谈这件事。 陆云卿不知道顾勋会坚持不娶多久,府里的长孙是从她这个妾室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眼下看着府上的人对她们母子俩还算不错,可他日顾勋再娶,嫡妻替他生下嫡子,在这长平侯府哪里还会有她和她的庶子的立足之地。 思及此,程芷嫣从顾勋那里得来的仅存的一点小欢喜顿时烟消云散,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娶她人为妻并且生儿育女。 程芷嫣一路快步回到自个儿的屋里,对着铜镜中自己的漂亮脸蛋陷入了沉思。她想不明白,顾勋曾经说过喜欢她的这张脸和一切,可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很年轻,生了孩子后还比二八年华的少女多了几分风致,可为何顾勋却不那么喜欢、在意她了呢? 转眼到了盛夏六月,白天的日头很大,阳光照在身上灼的人难受,一直到傍晚太阳完全落山了气温才会降下来,这时候坐在大树下吃着新鲜水嫩的果子乘凉是夏日里最惬意的事情之一。 前两日江南河堤修缮出了问题的州县官员按照罪名的大小都被平帝做出了相应的惩罚,既有降职调离的,也有革职查办的,甚至还有两家抄了家。 河堤的修筑和修缮皆是由工部负责进行,落实到地方则是地方官府主管、工部监工督察;现如今江南一带河堤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宋籍作为工部尚书有督下不严、管理不周的错处。 平帝大为震怒,虽未有确凿的证据可以直接证明宋籍是否与这些涉案官员有所牵扯,却还是将宋籍从工部尚书的位置左迁到了无实权的礼部侍郎,再将他信得过的户部侍郎卫检提拔到工部尚书的位置上。 平帝自认为四十五岁的年纪正值壮年,他的身体尚还硬朗这位宋籍就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巴结他最出色的两个儿子,对他来说这与背叛并无多大的差别,正寻思着用什么理由贬谪他,可巧赵家的人就把宋籍的错处送了上来。 宋籍的嫡出第二女是陆承煜的良娣,此番宋家跌了一个跟头,东宫自然而然就会少了一分助力。平帝如此计量着,震怒过后又生了几分喜色,当晚便去了新封的才人宫里留宿。 眼下宋家出了这样的事,宋良娣自是半分高兴不起来,接下来里的数日里甚至都未出过门,而赵良娣却是心情大好每日都往园子里去散步打发时间。 河堤修缮案过去,陆承煜这才得了几日空闲,每日都去云笙院陪魏书辞用晚膳,夜里二人相拥而眠,魏书辞有时候起的早了也会亲手替他穿上朝服束上嵌鞋玉石的腰带。 至六月中旬,魏书辞依照张太医的嘱咐已经不用继续喝药膳,只需再每日注意饮食三个月身子便可完全恢复。 明哥儿还有十余日就要满百日,陆承煜把他看得比嫡长子还金贵,早早地就叫人预备起了百日宴的诸多事情,就连下的帖子都是请洛阳城里有名的书法大家亲笔写下的。 魏书辞倒不关心陆景明的百日宴办得隆不隆重,只要孩子的近亲人们能过来看看他说几句嘱咐的话,她就觉得很满足了。她的目标并不是让明哥儿有多受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比什么都来得实在。 仔细想想,圣上从明哥儿出生到现在,除了她生产完的第二天过来看了孩子一眼,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可是连东宫里的一步都没踏进来过。 圣上似乎不是很喜欢明哥儿呢。 魏书辞坐在窗前托腮想着想着,莫名就有些心塞起来,平帝不喜欢她这个出身卑微的庶女不奇怪,可明哥儿毕竟是他嫡子的儿子,是他的孙子。他不应该把对她的轻视也扩大到明哥儿的身上,将来明哥儿学会了说话,终究是要叫他一句皇爷爷的。 陆承煜忙完事情从上房过来云笙院的时候,大步走到廊下看到的便是魏书辞坐在窗下低头沉思的侧影。 “为何不高兴?”陆承煜抬手抚上魏书辞的肩膀,接着又用半开玩笑似的口吻继续问她道:“莫不是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又闹出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魏书辞抬头看向他,不紧不慢地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握着他的手站起身子拉着他往凉榻上相对而坐,“没有不高兴,只是在思考问题。” “什么问题?”陆承煜一边问一边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在她屋里呆的久了,倒是有些习惯了在她的屋里自己给自己斟茶。 魏书辞听到他的追问不由得将黛眉一蹙,应付他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我就是胡乱瞎想,你是知道我的,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想这想那。” 陆承煜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刚想连哄带吓让她说出实话,却被外头一个嬷嬷毕恭毕敬的声音给打断了,“魏良媛,老奴奉淑妃娘娘之命前来,不知良媛是否方便一见。” 淑妃。除了上回生完孩子后淑妃派人送了贺礼过来,魏书辞并未与淑妃有过面对面的交集往来,故而淑妃这次又派人过来,魏书辞心里虽然疑惑,到底没有迟疑,直接温声让人进来了。 那嬷嬷执着一张烫金的帖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待看到榻上的陆承煜时,急忙将要见的礼从万福礼变为了跪拜礼。 “老奴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良媛小主。” 魏书辞每次沾陆承煜的光被人这样拜,尤其是对方还比自己年长的时候,总会经不住地想:被比自己年长的人这样拜会不会折寿啊。 “起来吧。”陆承煜因魏书辞在身边坐着,同下人说话时的语气都特意放得平和了一些。 魏书辞偷偷瞄了陆承煜一眼,见他没有要干涉自己说话的意思,这才把转回去看向那嬷嬷,语气温和:“不知嬷嬷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那嬷嬷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当下见魏书辞是个好说话的,便也放宽心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淑妃娘娘说皖月池里的荷花这几日开得甚是好看,无人去赏倒可惜了,于是叫宫人们备了高大的游船,又自个儿出了悌己备下瓜果点心,下帖子请各宫妃嫔、几位王妃和东宫的小主们一道过去玩呢。” 有吃有喝还有的玩,魏书辞哪里会不心动,然而还是不敢轻易地接下那嬷嬷递过来的帖子,一来她对这位淑妃并不熟悉,二来则是怕陆承煜不同意。 陆承煜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犹豫不决地样子,当即就开了口问她:“你想去吗?” 魏书辞闻言扭头去看他,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她没能说出违心的话,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有点…想去…吧。” “既然想去,那便去吧。”陆承煜直截了当地替她做了决定。 陆承煜都放话了,魏书辞也就没再犹豫,直接将那帖子接了过来。 那嬷嬷完成任务,行礼告辞,等人走远后,陆承煜复又开口对着魏书辞交代说:“带上倚琴一块去,她会保护好你。” 作者有话说: 顾渣渣的火葬场到了 第61章 他说:倚琴能保护她。魏书辞恍然间好似明白了点什么, 比如陆承煜为何要让她当守门的丫鬟,又为何出宫的时候她也会随行。 “阿煜,倚琴难道也会武功吗?”魏书辞直接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陆承煜点了点头, “是,她的功夫不比夏衍差多少,孤不在的时候有她在你身边保护你, 孤才会放心。” 嗨,有这么厉害人放在她身边怎么不早说。魏书辞如获至宝, 这下子别说是淑妃摆的席了,就算是郭贵妃亲自摆的席,她也敢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带着倚琴和茗尘过去吃了。 魏书辞高兴、激动之余,热情大方地给了陆承煜一个脸颊吻, 勾人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陆承煜的星目,“阿煜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这就当作我对你的谢意吧。” 陆承煜看她开心了,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愉悦起来,难得一回在人前变得“幼稚”起来, 指着另一边的脸颊示意魏书辞再亲一个。 魏书辞已经慢慢开始习惯他索吻的请求, 这次倒也没有像前几次表现得那样难为情, 动作干净利索地在又落下一个吻。 “今晚阿煜还回上房睡吗?”魏书辞含笑问他。 “不想回去。”陆承煜抬手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低沉的话语里满含着温柔宠溺,“从前孤看史书的时候, 总是不能理解隋文帝为何能为独孤氏虚设六宫, 可如今,孤似乎越发理解了。” “弱水三千, 一瓢足矣。” 魏书辞从他的眸光里看到的亦是坚定和真诚, 半点都不像哄人时会流露出的目光, 他的满腔爱意,魏书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可即便如此,魏书辞还并不确定这份爱能维持多久,也没有敞开心扉接受他的勇气。 他往后还会遇到各种各样年轻貌美的女人,可她除了爱他和谁都不爱这两个选择外,不会再有第三种选择;他可以随意变心,不会有任何人指责他,而她真正拥有的不过自己的一颗心。 魏书辞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动,可至今对他也只能是停留在喜欢的层面上,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往前了。 两人用过晚膳后,夜里陆承煜宿在魏书辞屋里,两人原本是同盖一张被子的,可魏书辞嫌他身上热的慌,摸黑裹上自己的小被子缩到床的里面去了。 第二天魏书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睡在了大被子里,而且被子显然又被人掖过的痕迹,魏书辞没有纠结是不是陆承煜替她掖的,东宫的风水她是半点不担心,何况陆承煜的阳气那么足,不可能有脏东西进来给她盖被子。 “姑娘今儿穿什么衣服去宫中赴宴呢?”茗尘轻车熟路地伺候她洗涑完,又叫人端了木托盘过来,里面赫然是几件软烟罗、绫罗等布料制成的衣裙。 魏书辞上手摸了摸,最后选择了杏色的软烟罗襦裙,接着又挑了一件紫烟衫制成的包边绣花二重褙子,穿好衣服后才往妆镜前坐下,叫茗尘给她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倭堕髻。 到底是要去赴宴,魏书辞没有素着一张脸,薄施了粉黛、淡扫蛾眉轻点朱唇,端的是个清丽雅致的曼妙佳人,正应了那句浓妆淡抹总相宜。 魏书辞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这张脸是倾国倾城的,然而放在普通美人群的确算是十分出挑的。只要不是板着脸做出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给人的感觉除了很舒服以外,还属于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 大历的皇宫远比魏书辞想象中的要大的多,由于很少出东宫,她对皇宫里的路还不太熟悉,好在一路上都有宫女,走走问问勉勉强强还是准时到了。 早知道就该坐步撵过来。魏书辞突然有点后悔,原本是想着自己走过去可以多欣赏一下皇宫的建筑,然而走太久身体太累,哪里还有心情左顾右盼。 淑妃的娘家家底丰厚,故而家里每年还会给她贴不少银子来维持她的奢华生活,淑妃想在众人面前摆阔气,故而宴会上备下的吃食都十分精致美味。 魏书辞吃的有些撑了,这才停下来一门心思地欣赏起荷塘的好景致。 盛放的花朵和含羞的花苞皆是粉粉嫩嫩的,圆润的荷叶绿如碧玉,立在他们之间的莲蓬色青如水,微风袭来,花叶随风摇曳,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魏书辞独自坐在角落里,收回欣赏完荷塘风景的目光后才发现同她一样不合群的还有有一位二十不到的女子,她穿着华丽的宫装,如墨的长发绾成洛阳时兴的灵蛇髻,发间是做工精细的珠翠华胜,步摇上的流苏随风微摆,更称的她楚楚动人。 听说圣上近日宠爱一位宫女出身的静才人,魏书辞瞧着这女子的模样装扮和不合群,心里猜测她或许便是那位颇受圣宠的静才人。 她的模样清秀可人,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顾盼生辉,性子又文静,正是男子眼中的温柔小意。平帝后宫的妃子多是大臣之女,是家族正儿八经调.教出来的闺秀,平帝看得多了难免产生审美疲劳和刻版印象,一时新鲜如此宠爱一个姿容上乘的宫女也就不奇怪了。 魏书辞暗暗腹诽着,游船却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往岸边靠了,接着就听淑妃拔高音量说:“本宫请了名伶进宫里来唱戏,要请各位移步一观了。” 众人闻听此言皆是齐齐道好,淑妃娘娘有心了。魏书辞坐船久了有些不习惯,何况她也不太听得懂戏,索性就推说身子不适先行离开了。 赵良娣远远瞧瞧这一幕,轻哼一声冷笑着对身后的杨昭训说:“到底人家有恃宠生娇的本事呐,淑妃娘娘的席面都敢先行离去,还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杨昭训早习惯了赵良娣的嘴炮,对于她此刻的明嘲暗讽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横竖她的娘家不弱,即便不受宠下面的人也不敢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昭训的待遇也不比她在家里的时候差,故而渐渐就没了勾心斗角的心思。 魏书辞一路西行出了皖月塘,因着时间还比较早,于是就想去御花园里逛逛,也好看看这御花园里植着的花与东宫的花有何不同之处。 倚琴和茗尘两个一路跟着魏书辞行至御花园的深处,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精雕细琢的凉亭,亭子的四个角下皆挂着铜制的小巧铃铛,亭顶上铺着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彩,甚是好看。 看里面似乎还坐着个身材修长的人,魏书辞不敢贸然上前,生怕会遇到什么外男,故而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四下打量一番,魏书辞走到不远处置着石桌石椅的假山旁,随便挑了一张石椅坐下,知道她们不肯乱了规矩与她同坐一处,便叫她们去假山里乘凉,不必巴巴在她身后站着歇息。 魏书辞不紧不慢地打着手里的团扇退热消暑,鬓边的碎发自然而然地随风微摆,不过坐了小半刻钟,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几块乌云遮住了太阳。 这难道是要下雨了吗?魏书辞显然还没逛够,得出这一结论后难免有些沮丧,临回去前还想再挣扎一番,故而站起身子径走到圆形的石制拱门前弯下腰、将视线顺着墙根去寻找有没有成群结队往高处爬的蚂蚁。 魏书辞找了一小会儿,果真让她看到了一队蚂蚁,突然童心大发的魏书辞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抬头去寻假山的方向,含笑说,“茗尘……” 倚琴两个字还没喊出来,假山她亦还未看见,先进入视线的却是一袭玄色长袍的陆承景,他的面上带着儒雅的浅笑和打量的目光,“原来是大皇兄的爱妾魏良媛,倒是本王唐突了。” “方才远远看见就觉着有点像,没想到还真是魏良媛。”陆承景笑呵呵地补充道。 魏书辞懵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对着他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 “妾身见过宁王殿下。” “时候不早了,妾身还要回东宫,这便先行一步。”魏书辞说完,正纠结着怎么绕过他去叫茗尘和倚琴,回头间才发现她们两个人已经来到她跟前了。 魏书辞心里觉得尴尬的不行,对着她们给出一个撤退的眼神后率先穿过拱门往前走了。 茗尘对着陆承景屈膝行完礼,很快就迈开步子跟上了魏书辞。 陆承景站在原地看着魏书辞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这才垂眸看了魏书辞方才观察了好一会儿呢地方一眼,待看见墙上的一队蚂蚁时,脸上的笑容却是又深了三分。 走进东宫的地盘后,皱着眉沉默了许久的倚琴突然来到她身边轻声说道:“魏主子,奴婢觉得宁王殿下并非是表里如一的人,今日您见到他的这桩事,最好还是告诉太子殿下一声。” 魏书辞放缓步子往后探究似的看了她一眼,思忖片刻后语气平平地回答说:“好,我会亲口告诉殿下的。” 不知怎么的,她有一种即便她不告诉陆承煜这件事、倚琴也会告诉陆承煜这件事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太好,让人觉得倚琴除了保护她外,似乎还有要监视她的意味在里头。 今日夜里陆承煜没有过来云笙院过夜,第二天的戌正时分陆承煜才来她的屋里安歇就寝。 两个人躺在宽大的红木雕花拔步床上,陆承煜问她昨日玩的可开心,魏书辞说皖月塘的景致很好,她好像还看见了圣上新封的那位才人。 说到遇见陆承景这件事的时候,她的语调明显放缓了,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在盯着陆承煜的面部表情,害怕他会生气。毕竟上回她做小厮装扮的时候,陆承景不过多看她一眼,他便直接不给对方好脸色气冲冲地走开了。 “阿煜,我只是同他问过好后就告辞离去了,旁的话一句都没说,我可以发誓。”魏书辞一脸认真的说道。 “孤自然是信你的。”陆承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打从你开始招惹孤起,你便生生世世都是孤的人。孤把整颗心都给了你,倘若你敢背弃孤,孤就是心如刀割也会亲手掐死你。” 他在说掐死你三个字时的语气和眼神都是极其温和的,不带一丝的情绪,也正是因为如此,魏书辞才更加觉得不寒而栗。 原本以为他不过是馋她的身子有点喜欢她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强的占有欲,背弃他就亲手掐死她…… “书辞永远都不会背叛阿煜,我的身和心都是属于阿煜你一个人的。”魏书辞说完还颤颤巍巍地环上他的腰紧紧地抱着他,此时她的一言一行无不显示出她满满的求生欲。 “好,这可是书辞亲口说的。”陆承煜在她的耳边轻喃着,接着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句小孩子之间常说的话:“骗人的是小狗。” 魏书辞承认自己有被他的话戳中萌点,方才紧张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了,绽唇一笑说:“好,如果我骗了阿煜,那我就是小狗吧。” “睡吧。”陆承煜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算是同她说了晚安。 作者有话说: 说要掐死她自然是吓唬她的~真要动她一下肯定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 第62章 次日天还未亮, 陆承煜就很自律地起了床,茗尘打了热水送进来,陆承煜自个儿拿了帕子净面, 接着穿上朝服,束发则是由一早就在云笙院外候着的内侍进到屋里来替他束。 大步走出屋子,陆承煜对着倚琴轻声吩咐了几句话, 接着径直离开了云笙院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 霍府。 约莫晌午时分,一个婆子满脸堆笑地进了二门来到纪氏跟前, 说是林家表少爷已经过了垂花门,马上就到了。 婆子口中的林家表少爷是淮西节度使林家的独子林远钦,是霍老太爷的幺霍宜惠女嫁去节府后诞下的嫡长孙。当初霍宜惠与节府的嫡长子林琮一见倾心,霍家二老舍不得女儿远嫁, 起初并不愿意应下这门亲事,不曾想霍宜惠以绝食想逼, 加上长女霍宜宁从中调和,二老这才肯忍痛割爱将霍宜惠远嫁了。 林远钦上次与母亲回洛阳探亲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他这番前来洛阳还是为着参加三年才会举办一次的秋闱。 “钦哥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快些坐下吧。”纪氏笑呵呵地让他赶紧坐下, 待人坐定后接着又问:“老太爷和你父亲母亲近来可好?” 林远钦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容, 语气恭敬地回答说:“祖父和家父家母一切都好,劳大舅母挂心了。” 纪氏闻言放心地点了点头,温声道:“安好就好。你外祖父和舅舅舅母们可都惦念着他们呢。林家在京中应是有宅子的, 可收拾齐整了?趟或一时不能住进去, 咱们府上已经替你备好了厢房。” 林远钦听她如此说连忙起身对着纪氏抱拳行了揖礼,“舅母的好意远钦心领了, 宅子早两天就收拾好了, 我的行礼细软等于已经叫人送去城西的宅子里安置了。此番过来就是想见见府上的各位长辈和兄弟姊妹们。” 想起两年前跟在他身后要他陪着她一起放风筝的霍清玉, 以及她那张娇俏可爱的小脸,林远钦心中不自觉地生起了几分期待和喜悦之情。 纪氏端起茶盏轻抿了两口茶水润嗓,而后笑着对他说:“他们这会子都在官署、学堂呢,如今只有你五妹妹在家里,我方才已经叫人去请了。”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霍清玉迈着轻快地步伐打了帘子进来,对着林远钦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好听的嗓音叫出三个字:“林表哥。” “五妹妹。”林远钦也向她见了礼。 两年没有见面,林远钦自然好奇她长成什么样子了,故而等霍清玉落了座后,他才抬起眸子去打量霍清玉。 不同于豆蔻之年的青涩模样,霍清玉的五官长开了不少,一双清澈水灵的杏眼笑眼弯弯,让他想起了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林远钦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五官分明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霍清玉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当下便将目光落到了林远钦的身上,待看到他的脸有些红的时候,黛眉一蹙问他道:“林表哥可是觉得屋里热?我叫人再送些冰进来?” “不……不用了。”林远钦结结巴巴地拒绝,“我喝些茶水就好。”说完就端起茶盏往嘴边送,还差点烫到嘴。 霍清玉忍不住轻笑起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含笑说:“表哥喝慢点,这水还躺着哩。不过没关系,待会儿还有冰镇过的新鲜果子送上来呢。” 纪氏垂眸看着两个人对话的模样不禁会心一笑:亏得老爷还担心五娘将来没人娶,这不是送上来一个现成的好郎君吗? 酉时二刻霍老太爷等人接连回了府,林远钦一一见过他们后才告辞离去,纪氏见他对霍清玉似有情愫,便叫霍清玉送他出二门。 霍晁眼看着霍清玉和林远钦走远了,转而同纪氏轻声交谈起来,“夫人如此安排,莫不是有意要撮合五娘和钦哥儿吗?” 纪氏点了点头,含笑回答说:“早些年钦哥儿和五娘是在一处玩儿过的,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克,如今两人郎才女貌,又是表兄妹,霍、林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正是美事一桩?” 霍晁闻听此言却是微皱了眉头,又问:“林家老太爷任的是正二品的淮西节使,钦哥儿又是个肯上进的,人品样貌都没得挑,可林家毕竟不在洛阳,夫人倒舍得把五娘嫁去那边?” “老爷莫不是忘了林老太爷是在哪儿长大的?如今老太爷虽然在淮西节使的位置上,将来告了老必定是要还乡的,否则也不会巴巴叫钦哥儿远道来京中参加秋闱了,明年春天钦哥儿若能考取功名,必定是要长久留在洛阳的。” 霍勉恍然大悟,登时就咧起嘴角露了一个呵呵的笑容出来,“到底是夫人思虑的周全。果真如此,我便不用再为五娘的婚事发愁了。” 夫妻两打定主意,当下就决定一有节日便请林远钦来府上走动过节,也好让他们两人多相处一些。 夜里纪氏将霍清玉叫到她的屋里问话,纪氏不好意思开门见山地问她,东拉西扯问了好一通话,霍清玉疲于应付,索性就直说了:“母亲想问什么不妨直接问出来,您要再问这些有的没的,女儿都想回去睡觉了。” “五娘真是冰雪聪明。”纪氏先夸了她一句,接着将身子往她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她说:“你觉得林家表哥人怎么样?” 霍清玉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给了纪氏答案,“很好啊,就跟家里的三位哥哥一样好。” “就只是像哥哥一样吗?”纪氏有些失望,连带着面色都低沉了几分。 “嗯,就是像哥哥一样的呀。母亲想到哪里去了?”霍清玉反问她。 “没……没什么。”纪氏尴尬一笑,生怕她看出些什么,忙又开口跟她解释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们相处的来就好。毕竟是表兄妹,总是比一般的朋友之间要亲上一层的。” 霍清玉并不像纪氏和霍晁所想的那般不谙世事,家里人都着急她的婚事她并不是不知道。她前头的两位姐姐都是在十四岁生辰的前夕就会有媒人上门预先了解,可如今到了她这儿,她的十四生辰过去也快两个月了,然而却半个媒人的人影都不见。 莫名有些情绪低落,脚下的步子都变得慢了许多,霍清玉回到自个儿院里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匆匆洗涑一番后开始考虑自己与林远钦的关系是否可以往表兄妹的层面上走得再远一些呢? “五娘,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檐下紫檀木鸟笼里的绯胸鹦鹉歪着脑袋、看着坐在窗边发呆的霍清玉。 霍清玉便抬头望向笼里的鹦鹉,暂时抛下烦恼起身走到廊下,叫人取了鸟食过来放进杯状的圆形食槽里。 笼中的绯胸鹦鹉是陆显去年送给她的,或许是出于当初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偷偷跑去边关从军的愧疚,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朋友之间的赠礼。但不论是出于哪种原因,霍清玉当时很高兴地收下,很喜欢这只鹦鹉,叫人好好养着。 作为回礼,霍清玉送了陆显一盆自己养了好些年也很喜欢的兰花。 也不知道他把那盆君子花养成什么样了。霍清玉思考的问题不知不觉就转移到了陆显的身上,站在廊下对着鹦鹉低喃几句,回到里间解下外衣钻进了被窝里。 与此同时,将将洗漱完的陆显不自觉地看了屋里高几上置着的那盆兰花一眼,眼前浮现出霍清玉那日的眼神,他其实很想告诉她:很漂亮这三个字。只是每每话到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好在霍清玉也没一直记着这件事,没有再同他提起过这桩事。 三日后陆承景的百日宴上,陆云卿着一身湖蓝色的交领襦裙,发间是累丝的银凤小冠和纱堆的粉色小花,稳重又不失灵动,气色也比和离那会儿好了不知多少。 魏书辞依礼对着陆云卿行了万福礼,扭头叫乳母将孩子抱给陆云卿看看,陆云卿将孩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哄着,陆承煜不知打哪儿突然出现的,对着陆云卿绽唇一笑道:“皇姐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何不快些寻个夫君自个儿生一个好好养着?” 陆云卿抬头看了陆承煜一眼,接着又笑眼弯弯地去看魏书辞,语气平平地道:“阿煜自打身边有了魏良媛,都会拿皇姐来打趣了。” 陆承煜点到为止,当下倒也没有再继续套她的话,微微一笑后往魏书辞身边坐下,将手搭在她的腿上。 虽然屋里的人不多,可陆云卿和乳母还在这,魏书辞觉得有些不自在,伸手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腿上拿开,目的达到后正要把手收回去,陆承煜却是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掌心里。 魏书辞轻甩几下无果后,又不好出声让他放手,更不好有什么大的动作,只能别别扭扭地由着他怎么样。 “殿下,魏主子的母亲和两位妹妹已经到了。”丫鬟打了帘子朝内通传。 魏书辞心中对韦氏纵然有万般不喜,然而古代的女子不似现代的女性,不能无娘家可依,如今韦氏愿意对她们姐妹二人示好,她也不好驳了韦氏的面子再去同她翻那些个陈年老帐。 即便她们之间没有半点母女之情,但明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持着。 陆承煜抬眸仔细观察着魏书辞的神情,见她面色淡然,这才轻启薄唇吩咐说:“请人进来吧。” 韦氏规规矩矩地跟着丫鬟走进屋里,一脸谄媚地笑着,朝三人一一屈膝行万福礼,“臣妇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良媛小主。” 陆云卿从前就听人提起过魏大人夫妇的行径,心中因此对他们多有不屑,然而作为皇家的公主,她有她的礼仪气度,微抬起头冲浅浅一笑微微颔首以示自己有在听她说话。 “魏夫人不必多礼,你是书辞和琀姐儿的主母,只要你拿她们当女儿一样看待,书辞心里头高兴了,孤自然会将魏家看在眼里。” 陆承煜将态度摆的很明显,魏家要想从他这儿讨到好处,让魏书辞高兴就是唯一的办法。 韦氏不是蠢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对此做出了反应,满脸堆笑来到魏书辞跟前卑躬屈膝,“辞姐儿,你虽不是从我的肚子里托生出来的,可我看着你是比亲生的还亲切。你母亲的牌位已经入了咱们魏家的祠堂,也入了族谱,以后四时都会叫人续着香火的。” 魏书辞忍着恶心回她道:“趟或主母早些如此做,你我之间何至于少了这样一段母慈女孝的时光。往后琀姐儿的婚事还要烦你和父亲多费心思的。” 东宫断断续续来了不少宗室中的人,一场百日宴下来自然花出去银子,不过收到的贺礼远多于花出去的银子。 魏书辞对着礼单却不大高兴的起来,这些东西都是送给她儿子的,将来这些人家里有喜事给她发帖子,要回的礼可不好比这册子上的礼差。 这样一算,真正赚钱的人是她亲儿子无疑了。 坑娘啊。魏书辞突然就觉得满屋子的贺礼它不香了。 第63章 陆承煜从浴房里出来看到的便是魏书辞对着礼单册子皱着黛眉、咬着下唇的模样, 俯下身贴着她的肩膀,轻笑着问:“明哥儿短短一天就收了这么多好东西,你难道还不高兴?” 魏书辞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往自己身边坐下, 接着又把其中几处地方指给陆承煜看:“你看看,南安王府送的是玉如意一柄,庆王府送的是金镶玉的长命锁, 这平阳公主府送的是南海珊瑚摆件。这往后他们家有喜事,我不得替明哥儿把这个人情给还上?” “原来你是为着这个担心。”陆承煜漫不经心地说着, “改明儿孤得了空,带你去看看东宫的库房,或许这样你就不会觉得这些人情很难还上了。” 东宫的库房里好东西再多,那也不是我的啊。魏书辞暗自腹诽一番, 接着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帮助自己平复心绪。 陆承煜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伸手自她的手中夺过茶盏送到嘴边, 喝完后还不忘对着她调笑说:“又香又甜,跟书辞的唇一样。” “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少年郎似的。”魏书辞忍着笑意将茶盏从他手里拿回来, 故作严肃地评价他道。 陆承煜盯着魏书辞的纤细腰肢看了一会儿, 沉吟片刻后才又开口同她说起荤话来, “书辞莫不是嫌弃孤年纪大了,孤今年虚岁不过二十又五,浑身有的是力气, 或许孤今晚应该身体力行让你再好好的体会一番?” 这番荤话说的是毫不掩饰, 听得魏书辞的小脸红得跟火烧似的,耳根子也跟着变得滚烫起来。 “殿下拿我取笑。不若今晚殿下睡在床上, 妾去睡外面的榻好了。”魏书辞说完, 提防地看他一眼, 往边上挪了挪,想要离他远一些。 生孩子做依靠的想法已经实现,陆承煜还这样经常在她屋里过夜,她在窃喜之余,也有担忧和不安,比如宋良娣和赵良媛还会想什么法子对付她。 或许事情早就超出了她的预计,比如陆承煜会对她如此好,又比如她竟然不知从何时对陆承煜动了心,她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爱,但喜欢肯定是有的。 陆承煜这样无微不至地宠着她,她就是不想斗,恐怕宋良娣和赵良媛也不会如她的愿与她和睦相处,毕竟她们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陆承煜还以为她这是真的生气了,少不得轻声细语地同她解释起来:“哪里是拿你取笑,原是夫妻间的闺房情.趣。你不喜欢,孤以后不说这样的话就是了。” 魏书辞看他态度诚恳,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矫情了,态度当即就和缓了下来,“我并没有生气,就是有些不大习惯你同我说这样的话。你想想,在外头人看来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回到侍妾屋里竟然也会说这样的浑话……” “是娘子。”陆承煜平声一本正经地平声纠正她道。 魏书辞听着觉得不大对劲,思忖片刻后弱弱地提醒他道:“未来的太子妃才是阿煜的娘子呀。” 陆承煜忽然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深邃的目光无比坚定,“孤不会娶太子妃。所以书辞,试着来孤的身边,他日孤继承大统登基后,你来做我唯一的皇后好不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魏书辞又惊又怕,一股寒意从脊背处直往脖颈上窜,吓得她赶紧环顾了四下,确认并无旁人、这里是她自己的屋子后,如此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阿煜往后不必再说。”魏书辞生怕他会想岔了,接着又补充两句:“相比起这些个虚名,阿煜对我和明哥儿的心意才是真正重要的。” 陆承煜将魏书辞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发顶语气温和且认真:“好,孤以后直接做给你看便是。” 这人脑回路清奇,魏书辞无可辩驳,也不想反驳,因为被他宠着的感觉的确很不错。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早些安寝可好?” “孤不想睡,只想要你……”陆承煜毫不避讳地说出内心真实想法,接着抬手将她用来固定发髻的银簪取下,如墨的长发便直接披散下来。 “孤发誓会忍住,孤只亲亲你可好?”陆承煜看似征求她的意思,实则已经开始去解她衣裳上的盘扣。 魏书辞知他这一年多来忍的十分幸苦,倒不好拒绝,只能害羞地点点头,由着他胡来。 次日一早,魏书辞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床上早没了陆承煜的踪影,茗尘和冬欢打了热水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涑,倚琴则还是跟个雕塑似的站在门外。 魏书辞一出来看见的就是她,还是那样不苟言笑,不到要说话的时候,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她自己不觉得的难受,魏书辞都替她难受。 用早膳的时候,魏书辞叫了她一块进屋里来吃,倚琴本想拒绝,奈何魏书辞直接上手拉着她进到了屋里。 照着规矩,丫鬟与主子是不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虽然她是暗卫的出身,可如今陆承煜给她安排成丫鬟的规矩保护魏书辞,那她的角色自然也转变成丫鬟了。 魏书辞不好真的坏了规矩,故而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叫茗尘另外设了一张小桌子,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了现在,“你不用觉得难为情,我喜欢吃饭的时候热闹些,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你就跟着茗尘和冬欢她们在矮几上坐着吃吧。” 倚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对待丫鬟的主子,别别扭扭地往矮凳上坐下,忐忑地用着早膳。 魏书辞十八岁的生辰是在夏末的七月,陆承煜照着她的身量特地叫人制作了一套弓箭给她,去岁说等她生完孩子后要教她骑射的事他一直牢牢记在心,没有忘记。 “试试合不合手。”陆承煜地拿起长弓送到魏书辞手中,魏书辞胡乱握在手里,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合手。 陆承煜把箭替她装上,接着手把手地教她自己去体会弓在手中和拉弦时的感觉。 “今年的秋日围猎还是在八月?”魏书辞低声问他。 陆承煜垂眸看向她,瞧见她眉宇间似有顾忌,当即便十分贴心的宽慰她说:“是,孤会带你一起过去。你不需要有压力,正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家眷同去,围场上的女子也不少。” 耳听得他如此体贴她,魏书辞不免心下一动,加之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他的大掌还覆着她的手,魏书辞有点不自在,连带着后背都在隐隐发热。 “此弓甚好,只是在这里施展不开,还是先将它收起来吧。”魏书辞的神色略显窘迫。 陆承煜这才松开她的手,将弓箭装好命人收到库房里去。当天夜里自然是又宿在云笙院,抱着魏书辞入睡。 转眼到了八月,天气逐渐变得凉爽起来,各色菊花争相绽放,云笙院里植着四时花朵,这秋日盛开的花树里便有不同品种的菊花。 魏书辞最喜欢紫色的墨菊,因着枝繁叶茂的桂树旁植了一小片墨菊,她便叫人在桂树下置了小几和圆凳,坐在桂树下嗅着桂子的清香、赏着菊花和木芙蓉等秋花,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再安逸不过了。 桂花杏仁露是魏书辞很爱吃的一道甜点,第一次吃上这道甜点的时候还是在魏老夫人的屋里。因为主母韦氏的苛待,她只有每年中秋去魏老夫人屋里送节日祝福时才能吃上这么一小碗。 满满的都是回忆。那会子虽然日子难过,但是江南的风光的确甚好,绵绵细雨、草长莺飞,园子里四时都是花团锦簇的,园林风格的府邸怎么看都看不腻,随便一处花草都能构成一一幅美丽的画卷。 陆承煜来到云笙院时瞧见的便是魏书辞坐在圆凳上悠哉游哉地吃着杏仁露的场面,魏书辞只是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就全当是给他行过礼了,接着把食盒里留给他的那一碗取了出来。 “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今晚早些睡吧。”陆承煜一面接过魏书辞递过来的小碗,一面同她说话。 两个人坐在一处纳了会儿凉,用过晚膳后便往园子里去散步消食,夜里陆承煜替她挑了一身合适的骑装后便早早地与她一起睡下了,一夜无话。 且说林远钦两天前参加完秋闱从贡院回来后,纪氏便请他到府上一起过了中秋,虽未直接问他这次乡试考的如何,通过察言观色便能推测出他考的不差,接下来只需耐心等待放榜那日。 次日清晨,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从城内出发,御林军护卫的队伍出了城门直奔城外的皇家猎场而去。路上早有人清了道,故而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 林远钦的祖父是淮西节度使,父亲任的也是武官,故而林远钦在专心科举的同时,骑射倒也没有落下,甚至比普通的世家公子还要好上一些。 一行人下了马车来到营帐边,高台上坐着的是平帝及他后宫里的一众高阶妃嫔,然而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其中还有一个位分不高的女子,正是他三个月前新封的宁才人。 陆承煜坐在平帝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上,魏书辞和宋良娣则一左一右地坐在陆承煜的两边,大历承袭旧制,以左为尊,陆承煜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绕是再没眼力劲的人也能看出他的对他这位魏良媛的喜爱程度了。 南安王乃是平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位置安排的自然是靠左且靠前的;霍太傅为正一品,故而礼部的人给霍府安排的位置是右边靠前的位置。 霍太傅是看着陆承煜长大的,陆显曾给四皇子做过伴读,因此也听过不少霍太傅的课,陆显心中尊敬霍太傅,加之少时与霍勉是同窗,两人走动的颇为频繁。 “学生见过太傅大人。”陆显对着虽已年过六旬身子骨却依旧英朗的霍太傅行拱手礼。 霍太傅颇感欣慰,捋着胡子笑眼眯眯地说:“小王爷太客气了。” 陆显回以一笑,而后又别过身同霍勉交谈起来,其间还时不时地拿眼睛偷瞄霍清玉,不料霍清玉却一眼也没往他身上看,就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原本霍清玉的无视只是让他有些小小的失落,可当他看到她与身边一个他从前未曾见过的少年郎言笑晏晏的时候,他的心脏猛然一窒,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珍视的东西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被人夺走了,让人觉得很不好受。 “五妹妹,待会儿进了山,我会保护好你的。”林远钦故作镇定,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同往常一般无二,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和。 霍清玉看着他那张自认为镇定淡然、实际上布满了紧张情绪的脸,忽然觉得他其实也蛮可爱的。虽然他有时候不大会说话,也不太会察言观色,可他对她好、甚至还愿意听她的话,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 或许她应该试着去接受长姐给她的建议:这世上的男女,真正出于情爱而成亲的只在少数,能嫁给一个喜欢自己,愿意对自己用心的人就已经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了。 倒不是不想跟陆显在一处玩,只是她的年纪渐渐大了,是要考虑婚嫁的事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同陆显说:她要试着去接受一个男子的示好,考虑是否要嫁给他做他的新妇了。 第64章 陆显离开前又回头看了霍清玉一眼, 然而霍清玉始终没有女抬头看他,只是低头喝着茶盏里的茶水。 所有人都坐定后,不多时便听得鼓声和号角声大作, 威严庄重,持续了足有小半刻钟才慢慢歇止。 待鼓声和号角声落下后,宽广的山谷间寂静地只能时不时的听见几句鸟兽的叫声。平帝坐在上座上开始讲话。 众人皆是端坐着、专心致志听平帝说话, 唯有陆承煜开小差牵着魏书辞的手在手心里摩挲,魏书辞不好扭头来说他, 只能由着他如此。 霍清玉起初听得还算认真,可听到后面就觉得有点枯燥乏味了,到底是活泼的十多年的性子,哪里能在一朝一夕间就培养出良好的定力和耐性。 方才陆显同她的祖父和三哥互相见过说完话后, 陆显有意无意看向她的目光她不是没有察觉到,然而她却一直没有抬头去看他、回应他, 他必定是有些生气了吧? 霍清玉觉得陆显大概率是心里对她有气了,微微皱起的黛眉表明了她此刻的复杂心情,小幅度地扭头将目光落到陆显身上, 打算看看他面上的神情如此。不料陆显此时也正看着她的方向, 两人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目光很快就撞在了一起,四目相对。 有些理亏的霍清玉没有来得及去看陆显的目光里是平和多一些还是不高兴多一些,就像上课神游天外之际正巧被老师抓到了, 霍清玉忙不迭地低下头再将头转回去, 一个劲儿地在脑海里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掩耳盗铃。 今天当场的女子多是穿的裙裤和旋裙,衣服则以交领上襦和吊带配褙子为主, 上襦和褙子袖窄, 于骑射来说很是方便。 魏书辞穿着姜黄色的吊带和浅黄色的褙子, 下裙则是天青色的旋裙,如墨的长发梳成简单却稳固的倭堕髻,发间簪着嵌东珠的银簪和两朵纱堆的湖蓝色小花,简约又不失娇俏。 等平帝洋洋洒洒地说了能有接近两刻钟的话后,众人在高昂的鼓声和号角声中相继骑上马背,从不同的位置向山林深处疾驰而去。 虽然提前练过几回骑射,可骑射的技艺并非短时间内就可以练成的,故而这会子真的到了围场上,魏书辞难免有些茫然,甚至连猎物的踪迹都不太能寻到。 好在陆承煜耐心地教着她,一个上午过去,两人倒也狩到了不少猎物。 陆承煜随意寻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歇息,接着从挂在马背处的行囊里取出一包干粮和一袋水,“怕你吃不惯白面馒头和粗饼,特地带了些糕点给你,只是马上颠簸的厉害,可能会有些碎。” 魏书辞绕过糕点的选项,直接从他手里捧着的袋子里取了一张粗饼,含笑说:“我倒不觉得是吃不吃得惯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吃的问题。这粗饼馒头阿煜,我也吃得。”说罢就张开嘴对着粗饼的边缘咬了一口。 “喝些水再吃吧。”陆承煜将水囊递给魏书辞。 魏书辞点头答应,伸手接过水袋仰着头喝了两口水,不可避免地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孤不介意与你同用一个水囊。”陆承煜看着魏书辞似笑非笑,语气平平地说道。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后,陆承煜先扶着魏书辞爬到马背上,等她坐稳后才翻身上马,继续搜寻林间的猎物。 另一处林间小道上,霍清玉骑在马背上,手里握着柘木制成的长弓和长箭,对准草丛中的一只果子狸将箭射出,那果子狸很是机敏,错过身子躲开了后拔腿就跑,霍清玉见状急忙扬鞭催马追了上去。 追上果子狸后霍清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两只长着獠牙的野猪在听到马蹄声后从草丛间窜了出来,三两下就把那只果子狸的脖子咬住,胡乱咀嚼几下后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霍清玉的身上,迈开四肢朝人冲过去。 “五妹妹小心。”林远钦及时从后方赶到,连发三箭直击野猪的前腿。 野猪虽然皮糙肉厚,可这会子受了伤也不免吃痛地嗷嗷叫唤几声,附近的人听到野猪的吼叫声和紧张的人声,一时间都围聚了过来。 陆显先时虽未与霍清玉碰面,可心里惦念着她,选择路线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跟上她的步伐,只在她附近一里的地方狩猎。 受伤的野猪痛红了眼,当即就发疯似的往伤他的林远钦所在的方向奔去,霍清玉见状连忙拿箭瞄准野猪的眼睛,奈何技术不到家,连发两箭也未能射中野猪。 等人赶到,看到的便是林远钦正要被野猪攻击的场景,众人围攻,野猪很快败落下来,跌倒在了地上。 霍清玉的心情大起大伏,一时间竟忘了还有一只“文静”些的野猪在草丛间匍匐着,包括方才的那伙人,一眼看见正要袭击人的那只野猪便下意识地忽略了其余的事物。 “阿玉。” 陆显并不关心林远钦的情况,解决完那只红了眼的野猪后很快回身看向霍清玉,待看到那只蓄势待发抬起前肢欲直奔毫无防备的霍清玉的野猪时,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双手微颤着将手里的箭射出去,直接击中野猪眼球。 霍清玉回过神,忙不迭地扬鞭催马,不料年纪尚小且温顺的马儿却是被两只野猪吓得四腿发软,根本跑不动。 晚看野猪就要来到身边,陆显从马背上纵身一跃拔出腰间的锋利小刀对着凌空腾起铺向霍清玉的野猪肚子上用力刺去。 野猪痛的直接摔倒在地,鲜血顺着刀柄流到地上,很快就被应声赶来的几个人补了箭,挣扎数回便没了气息。 “五妹妹,怎么样,可有伤着?”林远钦忙不迭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手牵住缰绳一手对着霍清玉伸了出去。 霍清玉觉得不妥,偏了头去看一旁的陆显,不料陆显却是避过她投来的目光,狠狠瞪了唐突的林远钦一眼后便调转马头离开了。 “林表哥,我没事,可以自己下来的。”霍清玉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林远钦温声婉拒道。 林远钦眼角的余光触及边上骑在马上的几个郎君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着实不妥,忙又将手抽了回去,轻声提醒她道:“五妹妹仔细着些。” 霍清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马背上下来,林远钦抑制着内心想要上前扶她的冲动,只是默默将自己的马儿让她骑回去。 林远钦手里握着缰绳,拍了拍马脖子朝霍清玉语气温和地道:“这匹马性子稳,方才也未被那野猪给吓到,五妹妹骑着它回去吧。等你的这匹马镇定下来,我会骑着它回来给你报平安。” 霍清玉向他表示感谢后,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马鞭扬鞭催马往山下去了。 至酉时时分,落日西斜,天边起金色的光晕,绫罗般的红霞层层叠叠地铺在空中,霞光给大地上的万物都度上一层浅浅的金边,越发衬得眼前的景物温暖静谧。 魏书辞从陆承煜那儿拿了几只狐狸、果子狸和野兔充数,陆承煜原想着多给她些猎物充门面,不料却是被她一口回绝了,“作弊太过就不美了,我觉着这四只就足够了,拿的太多反而叫人一眼就看出是阿煜你替我猎的了。” 陆承煜听后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当即也就没有坚持要多送她一些猎物,两人赏着山间落日的景致勒马徐行,下到山脚时遇到了不少同样才从山上下来的人马。 因着匀了四只猎物出去,陆承煜今年的秋狩只得了第三名,前两位正是平帝和陆显。 这其中的套路魏书辞随便一想便能想明白了,首先动物最多的区域肯定的划给平帝单独狩猎的,再者就是平帝大概能狩到多少猎物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加之平帝骑射本就不差,能超过他的人并不多,而这部分厉害的人中又以陆承煜和陆显等人为佼佼者,故而这三个人常年霸着前三名也就不奇怪。 霍清玉巴巴地在同往营帐的必经之地等了好一会儿,终是在日落西山之时把陆显等到了。 “刚才的事真的要谢谢你,阿显。”霍清玉莫名有些心虚,微垂着头不敢正眼去看他的脸。 陆显心中藏着一团无名火,可当下听着她轻轻软软的话又不忍对着她宣泄情绪,只得强忍着情绪语气平平地说:“不过是举手之劳,霍五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这还是霍清玉与陆显相熟以来,他第一次在私下里不叫她阿玉,而是叫她霍五姑娘。 他还在生气。霍清玉心中忐忑,撂下一句:“谢谢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我方才是自己下的马。”后就提起裙角一溜烟地跑了。 陆显听完她的后半句话,胸中的愤闷顿时消散大半,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陆显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一处平平无奇的营帐内,林远钦坐在霍太傅的身边,瞧见行色匆匆赶回来的霍清玉,对着她看似关切地温声问道:“五妹妹怎的出去这样久?” 霍清玉自然不好说她是去外头等陆显了,只得眼神飘忽地朝人撒了个谎,“我方才瞧见外面景色不错,就坐在草地上吹了会儿风。” 林远钦见她眼神闪烁不定便知她这是在说谎话应付他了,午后在山上的那桩事他还牢牢记得,陆显奋不顾身地去救霍清玉,霍清玉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欲言又止,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全然只像是朋友。 产生了危机感的林远钦不由得微皱了眉,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装作并未看出她在说谎的样子,看破不说破,“这山谷里的秋风吹在身上的确舒服,五妹妹好雅兴。” 霍晁看着他们二人交谈的模样,想起那日纪氏同他说的话,当即就起了试探他的心思。 “不知令严令慈可有在淮西替你相看过好人家的姑娘?” 林远钦不慌不忙、语气恭敬地回答说:“家父家母对我期望颇高,未曾提及过婚配之事,纵然家中祖母有这门心思,父亲也总以今年科举后再考虑推辞。” 霍勉和纪氏显然都很满意的林远钦的回答,霍勉更是露出一个端正的笑容继续问他:“不知贤侄是否打算在洛阳城里长久地住着呢?” “父亲说,趟或我能高中进士,留在洛阳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林家早些年在洛阳留有一些产业和田宅,吃穿用度自是足够的。” 霍清玉越听越觉得他们的谈话跑偏的厉害,当下也没了继续听他们说话的心思,随手拿了一颗切好的橙子蘸着小碟子里的吴盐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夜幕降临,营帐外生起了几堆篝火,烤架上烤着前几名白天狩到的部分猎物,众人借着篝火的光和月光吃着烤肉、饮着美酒,场面十分热闹。 魏书辞不善饮酒,因着高兴,也喝了两口烧刀子下腹,那烧刀子是出了名的烈酒,魏书辞喝第三口的时候直接呛的弯腰咳了起来。 她的胸口处随着咳嗽的动作轻微地起伏,脸颊也因此有些泛红,陆承煜瞧着她这副模样当即就皱了眉,直接拉着她离了席往他的营帐内走去。 方才魏书辞从喝酒到抚胸轻咳的温软样子,陆承景在不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在看到她白皙如雪的玉颈时,他有想到过收回目光,可当他下移注意到她起伏的那处时,他便顿生口干舌燥之感,再也不想将眼睛移开,直到她和陆承煜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夜幕之中。 索性这会子大家都在把酒言欢,倒也无人察觉到他在看何处,又或者是在看何人。今日上午他看到的魏书辞一袭清爽夏装的时候,便已经有些移不开眼了,如今见了魏书辞微醉娇软的模样,自然是有些想入非非。 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陆承景自问,倘若是魏书辞这样的可人儿放在他的身边,他难道会有不宠的道理吗? 月上华枝、晚风清凉,陆承景的凤目淡淡扫视了陆承煜的营帐一眼,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魏书辞在陆承煜身下婉转承欢的勾人模样。 作者有话说: 裙裤,大概起源于魏晋,是一种有跨的裤子,外形上比较像裙子,可以参考宋裤的样子。 旋裙,起源于宋朝,前后两个裙门,两两重合,可以方便骑马,在明朝时演变成四个裙门的马面裙。 第65章 夜晚的秋风吹在身上已有微微的凉意, 不少贵女已经接过她们各自的丫鬟送过来的披风,然而陆承景却觉得身上燥热的厉害,想起那日在御花园里瞧见魏书辞如花的笑靥,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阵,莫名的口干舌燥。 宁王妃察觉到他的异样,黛眉一蹙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压低声音问他:“王爷身上不舒服吗?” 陆承景端起茶盏将杯中的温热茶水一饮而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语气, “没什么,本王只是有些累了。” “真的没事吗?”宁王妃忧心忡忡地追问一句。 “本王说了没事。”陆承景的语气已经有了些不耐的味道。 见他如此,宁王妃这才不得不安静下来,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时候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平日里他都是一副儒雅清贵的模样,与现下大不一样。 陆承煜的营帐内, 魏书辞双颊酡红,醉眼迷离,搂着陆承煜的脖子就开始说胡话, 诸如我没醉、还能喝、阿煜你也喝之类的。 若是光说胡话倒还好, 魏书辞的手脚也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撩拨的陆承煜很是难受,忍无可忍之下只能是点住她的穴道将她放到床上,接着让倚琴和一个小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涑更衣。 倚琴显然不擅长伺候人, 一双黄里透白的手因为常年舞刀弄棍长出了不少茧子, 那小丫鬟只当她从前是蹦手蹦脚的粗使丫鬟,倒也没有多想, 只叫她帮着打下手就好。 约莫一刻钟过去, 两个人这才替魏书辞擦拭好身子换了一套干净且轻便的白色寝衣。 陆承煜回到营帐内解开魏书辞的穴道, 满以为她会闹腾一会儿,不料她却是打了个哈欠浅浅睡过去了。 吩咐倚琴寸步不离地在床边守着魏书辞,他自个儿带着夏衍和李茂去两里外的小溪中沐浴泡澡了。 陆承煜洗完澡赶回来的时候,魏书辞已经睡得很熟了,用眼神示意倚琴吹掉最后一盏灯退下后,陆承煜轻轻掀开被子躺到木床上,耳听着到魏书辞细微均匀的呼吸声,他很快就放松了身心进入到睡梦之中。 次日清晨,众人收拾齐整后便归到各家队伍坐上返程的马车。 顾勋骑在马背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公主府的马车,盯了有一段时间后才瞧见一袭鹅黄色齐胸襦裙的陆云卿,她在紫陌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接着荀澈也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紫陌对着车内的陆云卿轻声通传一声后,车窗的帘子便被她从里面掀开一角,荀澈对着帘子后头的人说了句话,而后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两人似是交谈甚欢。顾勋不由得微皱了眉,藏于袖中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索性两人并未交谈太久,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荀澈便朝车窗内的人行礼告辞了。 “夫君,我们还不走吗?”顾勋身后的马车传出一道温柔的女声,说话的正是程芷嫣。 方氏有些不悦地看了程芷嫣一眼,目光里写满了嫌弃和愤懑。心说她的这个儿子怎的这般不知分寸,好好的秋狩带着一个妾室出来,这妾室竟还顺着杆儿往上爬真把自己当成他儿子的妻了,唤他作夫君。 还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妾岂能唤丈夫为夫君,该是规规矩矩、尊尊敬敬地唤他作主君才对。 顾老夫人自知她的这位孙儿这些年已经越发不受她与方氏的管束,顾勋对程芷嫣的放纵,她懒得去管,也不管不着。横竖他只要时时将顾家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就行,闲着无事时宠一个女人又何妨。 在顾老夫人看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可不信顾勋会一直宠着程芷嫣,更不信顾勋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真正的利益,不久的将来,有需要时,顾勋必定会再娶一个对他有助力的世家嫡出女为正妻。 到那时,她倒要看看程芷嫣这个妾室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正是因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当方氏向顾老夫人投去不满程芷嫣的目光时,顾老夫人的面上仍是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反馈给她的目光里是一句:权且稍安勿躁。 方氏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堪堪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在帕子上,告诉自己她好歹替顾家开了枝散了叶,自己作为长辈多担待些也无妨。 外面马背上的顾勋并未搭话,只是默默扬起马鞭催马,顾勋骑着的马儿迈开四肢徐行起来,后头的车夫这才跟着扬鞭催马,跟上顾勋的步伐。 一行人回到府上,方氏迫不及待地跟着顾老夫人去了她的上房,丫鬟替她们斟上两杯六安瓜片后,方氏忙又将屋里无关的丫鬟婆子支出去。 待屋里只余了她和顾老夫人以及顾老夫人的心腹林婆子后,方氏这才气呵呵地说:“就连那车夫都知咱们家现下并无少夫人,她算哪门子的侯夫人,也有脸子叫我儿“夫君”,倒不怕别人听见了笑话咱们长平侯府。” 顾老夫人有些受不了她的叨咕,转着手里的佛珠苦口婆心地劝她:“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也该收收了,当初对着大公主你便不知收敛,现在儿子身边都没个正妻了你还是这般。世家里的嫡姑娘那可都是娇养出来的,谁不喜欢好相与的婆母,你就算为着勋哥儿着想,也该对人多些笑颜少些挑剔才好。” 这一大段话方氏听进去多少顾老夫人无从知晓,不过从她这会子垂首轻抿茶水的动作可以看出她的情绪较刚才至少平静多了。 “母亲教训的是,原是我自己的性子不妥。”方氏不好在顾老夫人面前托大拿乔,当即就摆出一副受教了的样子继续说:“明儿是该让官媒婆上门一趟,趟或想在明年春天替勋哥儿娶个正妻回来,年底就得开始预备着。” 顾老夫人微微颔首,接着闭上眼睛养起神来,嘴里慢悠悠地说:“这件事你去办就好,趟或有满意的,先叫人过来知会我一声再说与勋哥儿知道。” 方氏语气平平地道声是,坐下徐徐喝完一盏茶后便辞了顾老夫人回到自个儿院子去了。 至九月中旬,秋闱放榜,林远钦中了第十一名,是为举人。 霍晁和纪氏得知这个消息后皆是喜上眉梢,霍晁一高兴当下就打算叫人将林远钦请来府上问他是否对霍清玉有意,倒是纪氏头脑还比较清醒,及时将人劝住了。 “这才过了乡试,明年春天还有会试和殿试呢。老爷且耐心一些,待明年钦哥儿进士及第了,咱们两家再将婚事定下来不迟。眼下最要紧的是让钦哥儿安心准备会试。玉儿那边的意思,老爷多少也要问上一问的。” 霍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太过心急了些,便朝纪氏呵呵一笑,“到底是夫人你心细,瞧我,一高兴就容易得意忘形,倒把玉儿自己的意思忘记了。我的出钦哥儿是个好孩子,玉儿嫁给他不会受委屈。改明儿我同玉儿好好说说,玉儿会明白的。” 纪氏闻听此言赞同地点点头,含笑说:“老爷说的甚是,钦哥儿性子和顺、有情有义,对玉儿亦十分体贴照顾。我瞧得出来,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咱们玉儿哩。” 夫妻两打定主意,官媒婆那处倒也不怎么费心打点了,横竖家里幺女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所以有没有人上门来询问霍清玉是否婚配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这一日,陆承煜难得清闲一回,早早处理完政事便往云笙院里去瞧魏书辞,不同于往日,魏书辞今日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歪在软榻上,小几上的汝窑白瓷果盘里的果子更是一颗都没被动过,这倒叫陆承煜觉得有些疑惑。 “书辞有心事吗?平日里爱吃的果子都不碰了。”陆承煜往榻边坐下,眸光定定地看着她白里透红的小脸问道。 魏书辞埋首不去看他,声如蚊蝇地回答说:“我身上不大舒服。” 陆承煜听她说身上不舒服,霎时间就将折了眉,语气关切又紧张,“哪里不舒服?请张太医过来瞧过了吗?” “不妨事的,过个五六日自然就会好了。”魏书辞生怕他一着急真的叫人去请张太医过来,忙不迭地出言阻止。 五六日会好。陆承煜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他对魏书辞盛宠的那段时间,每个月都有六日左右是不能要她侍寝的,而且她那是好似还有腹痛的症状。 “是小腹痛吗?”陆承煜一面说,一边抬起手就要去抚她的肚子。 “这回不痛。”魏书辞的脸上染上两道红霞,“许是张太医开的调理方子起了作用。我只是身上有些疲乏而已。” 陆承煜这才收回手,对着魏书辞绽唇一笑说:“看来孤要好好赏赐一下张太医了。你既然觉得身上疲乏,那便睡一会,孤在此处守着你,你若是觉得身上不舒服了,告知孤一声就好。” 魏书辞微微颔首,莫名觉得安心,由着陆承煜将她抱到里间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一觉睡了能有大半个时辰,魏书辞幽幽醒来睁开惺忪睡眼的时候,陆承煜正坐在床边的檀木太师椅上看着她往日里拿来解闷时看的话本子。 也不知道他随手拿起来看到的是哪一本。魏书辞想起某些有少儿不宜内容的话本子,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紧张,连带着手心里都出了一层薄汗。 “你每日看的就是这些话本子?”陆承煜见她醒了,还正盯着他手里话本一脸不安,故而使坏似的有此一问。 “并不是每日都看,我也会时常看一些经史子集的。” 魏书辞一副上课偷看小说被老师抓包的模样,羞愧的不行,双颊酡红。 陆承煜看着她这副模样不免心软起来,懊恼自己说话的语气吓到了她,忙又放缓语气同她说:“既然是书辞喜欢的,孤尊重你的喜好。不要过分沉迷就好,再有就是夜里不能挑灯夜读。” “好,我都答应你。”魏书辞一下子放松下来,抱着被子坐起身子语调轻快地应下他的话。 温香软玉近在眼前,不点而赤的朱唇如雨后的鲜嫩樱桃一般诱人,陆承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心神受到某种魅惑般的起身走到床沿边坐下,动作熟练俯身地贴上她的红唇,动作温柔却又不容抗拒。 魏书辞的双手紧紧攥着被子,任由他予取予求,等那人好容易放开她后,一道近乎恳求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书辞,孤想要一个属于你和孤的女儿,明年给明哥儿生个妹妹吧。” 陆承煜的问题来的太突然,魏书辞显然还没想过生二胎这件事,实在有些不想这么快就生第二胎,累啊。 她此时还不敢明着拒绝陆承煜这位顶头上司,只能同他讨价还价起来,疯狂暗示,“我觉得两个孩子之间差三岁左右会比较好。朝暖大明哥儿四岁多就挺好的,要不你……”找宋良娣或者赵良媛她们问问看? 最后一句话她到底没敢说全,生怕陆承煜一个抽风掐她脖子锁她喉。 陆承煜这人的智商远在魏书辞之上,虽然她把未到嘴边的话及时咽了回去,然而陆承煜还是猜到了她原本想说些什么,便强忍着心中升起的怒气,看破不说破,“书辞怎么不接着说了?你要孤如何?” “要不你在考虑看看?”魏书辞灵机一动,生生将方才的话给接了下去。 算你脑子转的还不是太慢。陆承煜听她改口,心头的怒气顿时散下去大半,对着魏书辞妥协说:“孤会适当喝药、算好日子,孩子可以晚些生,侍寝这件事书辞总不能拒绝吧?” 我敢拒绝,我能拒绝吗?魏书辞无奈叫苦,面上却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殿下是妾的夫君,妾侍寝是应该的。” 陆承煜显然很满意她的回答,扶她起床后叫了茗尘进来伺候她更衣,他则去外间等着。 第66章 十月的洛阳, 天气逐渐转凉,城中不少贵女、命妇的装束由清凉的褙子转为相对厚实些的袄裙。 长平侯府。 方氏将自己中意的三名贵女的名帖交给顾老夫人查看,顾老夫人仔细看过一遍, 挑了其中两个指给方氏看。 方氏伸手将帖子拿了回来,对着顾老夫人满脸堆笑地说道:“母亲的眼光儿媳自是知晓的,趁着明儿是休沐, 正好送去给勋哥儿挑个喜欢的,准备一番月底便可上门去相看了。” 顾老夫人徐徐喝着一盏茶, 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方氏又同顾老夫人闲话家常几句后便告辞离开了。 次日晌午,方氏用过午膳后便往顾勋的院子过去,丫鬟见是她, 不敢有丝毫怠慢,先将人请进屋, 接着去书房知会顾勋。 顾勋听丫鬟说是方氏过来了,心头顿时生出不妙之感,微皱了眉头从书房出来径直去了正房。 “母亲。”顾勋对着方氏行了揖礼。 方氏笑呵呵地让他不必多礼, 而后面色从容地摒退屋里的丫鬟, 待屋里只余下他们母子二人, 方氏这才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两张名帖递给他。 “这两张明帖上是吏部侍郎张大人家的嫡出第二女和忠义侯府的嫡长女,样貌和性格都是没得挑。你且看看谁更合你的意,母亲也好尽快张罗起来, 相看加上三书六聘一套礼下来怎么着也要费上三四个月呢。” 顾勋对陆云卿的思念之情一日高过一日, 哪里有什么心思再娶一个正妻回来,现下光是应付程芷嫣就已经够让他头痛的了。 “母亲, 儿子委实无心再娶, 芷嫣既已替儿子诞下了长子, 另娶的事母亲以后不必再提。”顾勋直截了当地拒绝方氏的要求。 方氏听他如此说,只当他是被程芷嫣迷的昏了头脑,当即就对着空气轻哼一声冷笑起来。 “不过区区一个庶子,也能算得上咱们长平侯府的长子?你父亲去的早,你可知我和你祖母花了多大的心血才撑住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将你养大成人?如今你的翅膀硬了,便开始将母亲和你祖母的话都当耳旁风,竟要为了一个妾室武逆长辈不娶嫡妻?” 方氏说罢还有煞有介事地霎时就红了眼眶,大有要好好哭一场的架势。 顾勋被她说的不胜其烦,只得耐着性子胡乱地翻看起她递过来的名帖,接着随手指了其中的一张名帖。 * 方氏风风火火地张罗起相看的事宜,十月底的休沐日,顾勋压抑着内心的反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应该将陆云卿从他的记忆中剥离,像她一样试着去接受别的人。 可真当他亲眼瞧见不到二八年华的忠义侯府家的嫡长女时,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觉得眼前这位女子的身上有些陆云卿十六岁时的影子:沉稳、内敛、不大习惯主动与人说话。 当初他是怎么打动这样一个少女的呢?顾勋不自觉的开始回忆起他的少年时代来,他看着陆云卿一步步地为他沦陷,将她的整个人和整颗心都给了他,心甘情愿从高高在上的嫡公主成为他一个人的妻,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陆云卿初与他成婚时还有些娇羞青涩,每每同他亲近的时候都会双颊酡红、微微垂首,俨然一副少女怀情的模样。 如今他眼前端坐着的这位少女的神态和反应便像极了那时候的陆云卿。 顾勋执着茶盏的手微微停顿,悬停在空中,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似是想起了与陆云卿相处时的那些个趣事。 一场只属于他们两家的小茶会下来,方氏同忠义侯夫人相谈甚欢,而两位当事人却是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方氏暗暗观察了忠义侯家嫡长女几回,见她都是一副羞怯垂首的模样便知她八层是对顾勋印象不错,这才会有此反应。 谁还没年轻过呢,当初她刚见到勋哥儿父亲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方氏这样合计着,心里愈发高兴,辞别忠义侯一家子后便与顾勋坐上马车回顾家。 母子俩一坐上马车,方氏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说:“忠义侯家的姑娘,你瞧着可还满意。我瞧着是挺喜欢的,身材匀称、温婉可人,与你十分相配。” 绕是方氏说的天花乱坠,顾勋却仍是不为所动,板着脸沉声说:“我不喜欢,往后母亲不必费心张罗了。” “你不喜欢忠义侯家的姑娘?我看你方才明明…”方氏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顾勋。 “儿子方才只是看着她想起了公主殿下。儿子近来才发现,儿子越是想忘了公主,公主在儿子的记忆中就越是清晰。所以儿子不想再逃避,只想长长久久地记着她,爱着她,如此便足够。” 方氏毫无准备地听到顾勋的这段话差点没惊得两眼一黑昏过去。 她清楚的记得,当初让他千方百计也要把公主娶进门的人正是她和顾老夫人,而当时对程芷嫣心生好感的他显然是极不情愿这样去做的,即便后来他与陆云卿成婚了,他还小心翼翼、金尊玉贵地把程芷嫣养在外头… 现下两个人都和离一年多了,他却说他心里爱的人其实是陆云卿?方氏一时间显然难以接受这种巨大的转变,愣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过神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方氏现下正干瞪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顾勋那边却是又传了一道无比坚定的声音出来,“除却大公主,儿子不会再娶任何人。” 顾勋说罢,幽幽闭上眼睛也不再言语了。方氏见他这般便知他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就是以死相逼也不一定会像几年前那样有用了。这几年顾勋的快速成长她都看在眼里,也越发明白了儿大不中留的道理。 再把陆云卿娶回来似乎也无什么大的不妥之处,只是他从前对她多有苛刻,程芷嫣的事情闹出来后她又偏帮她的儿子忽视了陆云卿的感受,陆云卿心里对她这位婆母必定是不大喜欢的… 方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里的郁闷无处排解,只能把气都出在程芷嫣身上,暗道她害得她儿子和离了不说,进门一年多了非但没能助她儿子快些忘却前尘往事、反倒让她儿子越发追忆和喜欢起前妻来了。 顾勋回到府上后,程芷嫣见他面色凝重便知事情八层是没谈成,同顾勋简单交流几句后便回去自己的院子照看孩子。 夜里方氏过来看孩子,抱着孩子逗弄一会儿后便叫乳母抱去暖阁哄他睡觉,接着端起茶盏徐徐喝了起来,晾着程芷嫣好些时候才缓缓开口说话。 “原以为勋哥儿喜欢的是你,哪曾想他心里真正想着的人竟是大公主。今日去忠义侯府相看后非但没看上人家,还同我说什么从今往后非大公主不娶。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想的。” 方氏话里有话,说罢还十分嫌弃地看了程芷嫣一眼。 眼瞧着程芷嫣因面子上过不去羞愧的低下了头,方氏这才觉得心中的愤闷消解了一些,接着明嘲暗讽道:“人常说衣不如新,没曾想到了你这儿新衣服竟比不上旧衣服,倒是奇事一桩。” 将她比做衣服。程芷嫣被方氏的话气得脸都要白了,却又不能显露分毫,只能强行挤出一抹笑容,语气依旧恭敬,“这是今天新来的果子,母亲尝尝罢。” 方氏冷眼扫视果盘子里的各色水果一眼,却是抬手拿了边上干果匣子里的红枣,话里有话:“我瞧着还不如这匣子里的干果呢。哎呦,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程芷嫣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机械性地起身行万福礼,目送着方氏离开她的院子。 转眼到了十一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这天日傍晚天空黑压压的,魏书辞披着斗篷往梅园逛了一圈,惊喜地发现不少梅树的枝头上已经打了花苞。 夜里陆承煜过来安寝的时候,魏书辞将这个消息告诉他,陆承煜漫不经心地应着她的话,手上则是片刻也没闲着,动作熟练地将她衣服上的盘扣一一解开,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雪白的肌肤和绣着菡萏的藕色肚兜。 “等过两日下了雪,梅园里的梅花自会盛开。”陆承煜将她的衣衫褪净,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后,抬手拉上床帘便开始专心致志地攻城掠地。 魏书辞的大脑逐渐变得不能思考起来,思想涣散之际,陆承煜忽的轻轻掐了她的腰肢一把,声音较往常有些低沉沙哑,“下个休沐日孤带你去宫外吃浮圆子,孤还答应过你要带你去逛有胡人和波斯人的如意巷。” 若不是陆承煜同她提起,魏书辞自己都快要忘了还有这档子事,陆承煜同她说过她与他之间不必言谢,故而这会子她也没想着同他说什么道谢的话,只是搂住他的脖子主动迎合起他来。 两人都渐渐得了趣,自然是折腾到大半夜才缓缓睡去。 如陆承煜所言,两日后洛阳果然下了第一场雪,远处的山上覆盖着皑皑白雪,近处的花草树木上亦是浅浅的积雪,天地间皆是白茫茫地一片,喜欢雪的人见了必定是会心生欢喜得。 梅园里的各色梅花争相竞放,园子里花色正浓、梅香四溢,陆承煜陪着魏书辞收集了两坛子的梅上雪埋在桃树下面。 至休沐日,陆承煜信守诺言,带着魏书辞出宫去吃浮圆子。 浮圆子是大历人对汤圆的一种叫法,不同于她在现代时吃到的汤圆,这里的汤圆有山楂馅的,甚至还有煎、炸、蒸的吃法。 陆承煜今日穿了玄色的常服,外罩一件黑色的大氅,长发以一顶嵌羊脂玉的银冠束起,即便特意穿戴的较在东宫时普通了许多,然而通身的贵气却是半分也没有被遮盖下去,只一眼便让人觉得他人英气逼人、身份不凡。 魏书辞作普通贵妇人的装扮,如墨的青丝盘成朝云近香髻,上配金累丝偏凤步摇,耳上是一对八成新的东珠耳铛,皎洁的东珠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清丽可人。 马车在一座并不起眼但却整洁温馨的小店前停稳后,陆承煜挽着魏书辞的手从脚踏上缓步下来,热情的店小二立马就迎了上来,将两人迎进店内便开始讯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陆承煜点了两碗蒸浮圆子和两道小食,约莫半刻钟后,店小二先送了两碗浮圆子上来,魏书辞拿了勺子正要开吃,忽见陆云卿带着紫陌也来这家店吃浮圆子。 “长姐过来这边吃吧。”陆承煜显然不惊讶于陆云卿的到来,语气平平地唤陆云卿过来同坐一桌。 陆云卿很快反应过来,眼神示意魏书辞不必多礼,接着就大大方方地往她身边的矮凳上的坐下了。 第一回来这家店吃浮圆子的时候,陆云卿也不过十二岁,趁着大家伙儿给姜老夫人贺寿,她带了陆承煜跟着姜家的两位表哥去府外找好吃的浮圆子吃。 当时她看这家吃的人多就选了这家,蒸出来的浮圆子的味道她很喜欢,故而每年冬天都会抽时间过来吃。在她还未与顾勋和离的那几年,她曾不下三次在每年十一月三十的休沐日邀顾勋过来一起吃,然而顾勋还是每回都以公事为由拒绝了她。 起初陆云卿会觉得失落,可次数多了,陆云卿渐渐的就不那么伤心了,每回出门去吃浮圆子前不过是习惯性地问一句,也没对顾勋报多大的希望。 “长姐下回可以叫上阿澈一块过来吃,我想他一定十分乐意。”陆承煜丝毫没把魏书辞当外人,直接当着她的面打探起陆云卿的口风来。 陆云卿盈盈一笑,见招拆招地回答说:“他平日里诸事繁忙,便是恰好有时间,也不好麻烦他的。” “说不定他偏偏喜欢长姐去麻烦他呢。”陆承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话应刚落,店小二又引着一位身披雀羽大氅的年轻郎君走了进来。 今天倒是奇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达官贵人。店小二腹诽间,顾勋扬声点了一碗酒酿浮圆子,接着就开始环顾四下,似是在用目光寻找什么人。 第67章 三个人中, 第一个听出顾勋声音的人自然是陆云卿,毕竟他们当了六年的夫妻,那段时间彼此之间是最亲密无间的人。 陆云卿听到他的声音也不过是微微怔住一小会儿, 待缓过神来,陆云卿仍是扶持着方才的神情用着碗里的浮圆子,仿佛根本就不识得顾勋一般。 顾勋将半大不小的铺面细细看了一遍, 不多时就瞧见了坐在靠墙位置的陆云卿三人,他纠结了片刻, 最终还是迈开腿朝陆云卿的方向走了过去。 眼前三人皆是做寻常打扮,想必是不想以真实身份示人。顾勋摸清这一点,对着陆承煜和陆云卿拱手作揖打招呼:“黄公子,黄姑娘。” 情商还挺高, 难怪当初能哄的阿煜的皇姐对他卸下心防并倾心于他。魏书辞抬眸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来,待看到他那双丹好看的凤眼时, 魏书辞察觉到有什么人在瞪他,她瞬间就把这个人带入到陆承煜的身上,忙不迭地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继续吃吃喝喝。 “咱们这处可坐不下如你这般的人物, 顾公子自便罢。”陆承煜板着脸, 一点情面都不给他。 陆云卿也不过是抬头淡淡扫视他一眼, 就好像是礼貌性地目视其他任何一个人一样。 她的疏离目光于顾勋来说似是一根尖利的刺,直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痛他的几乎不能说话, 只是默默转身随便挑了一处空位置坐下。 魏书辞偷偷瞄了陆云卿两眼, 见她面上的情绪毫无波动,显然是真的半点都不在乎顾勋了, 再想想她同荀澈在一起时轻松愉悦的模样, 魏书辞默默在心里投了他一票。 “长姐, 下回您来阿煜府上瞧瞧明哥儿好不好?明哥儿许久不见您这位姑母,心中难免会想您。”魏书辞学着陆承煜的话语唤她长姐。 陆云卿莞尔一笑,“好。正巧我前些日子闲着无聊学着嬷嬷给明哥儿做了一双虎头鞋,改明儿一道带过去。” 魏书辞也跟着笑,“那我就先替明哥儿谢过长姐了。” 顾勋耳听着她们交谈的声音,心情越发低沉,陆云卿何以会六年不孕,他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起初他只是不想面对,到如今已然是不敢去面对。 三人用完东西,陆承煜付了银子给掌柜,两人送陆云卿上了马车回公主府后,陆承煜陪着魏书辞去逛如意巷。 是夜,月满华枝,梅香清浅。长春宫里烧着银霜炭,金兽香炉中升起缕缕青烟,拔步床内传出女子的轻吟声,平帝看着身下的静才人,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与姜皇后初成婚的那段时光。 静才人有着与姜皇后相似的容貌,又有郭贵妃的温柔恭顺,平帝对于这两点显然都十分满意,这几个月来除了去郭贵妃的寝宫数回,其余进入后宫的时间几乎都是在静才人的寝殿,时不时也会召静才人来长春宫侍寝,比如今日。 召妃子来长春宫侍寝,便是盛宠的郭贵妃也不过是十余年前才享有过这样的待遇,近些年平帝越发念旧,虽然对郭贵妃的宠爱虽然只增不减,可床笫间的事情显然不似年轻那时候。 这位宁才人的出现很快勾起了平帝的兴趣,竟有些无法抑制。起初郭贵妃的婉言规劝他还能听进去一些,可日子一长,看着静才人年轻的身体,本就有些畏惧衰老的平帝似是魔怔了一般,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宝刀未老,为此甚至还私下派人去打探炼丹的术士,希望能够寻到助他延缓衰老、增年益寿的灵丹妙药。 前些日子还真就有内侍省的内侍引荐了一个鹤发童颜的术士给平帝,术士的穿着气质很符合平帝对炼丹道长的想象,言语交谈一番后便认定他是仙师,当即便请他留在宫中替自己炼丹。 这桩事陆承煜早就知晓,术士炼丹之说他并不相信,史书上记载的晚年沉迷炼丹的帝王最终又有几个真正健康长寿的?这些丹药吃下去恐怕非但不会延年益寿,还会伤及身体根本。 念及平帝到底是他血脉相连的父亲,他也曾语重心长的劝过平帝一回,奈何平帝似是受到了蛊惑一般,无论如何不肯将那术士送出宫去,而是催促那术士快些炼出金丹来,也好叫众人看到效果后不要再来念叨、劝阻他。 陆承煜眼瞧着劝不住他,只能暂时由着他去,同时在那术士身边安插眼线时时监视着,再叫人去外头好好打探打探他的真正来历。 因着今日是休沐日,那术士便向平帝献上了“仙药”一枚。先叫太医仔细看过无不妥之处,再让小太监试吃半枚过后见他无任何不适之处,平帝这才将剩下的半枚丹药服下,当晚就传了静才人侍寝。 平帝折腾抱着人了大半个时辰,静才人早累得瘫软无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酡红。平帝拔高音量叫人送水进来,看着宁才人呆滞疲累的表情,显然很满意仙师送给他的灵妙药丹。 次日上朝的时候,群臣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平帝今日格外精神抖擞、红光满面,这让他们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前坐在龙椅上正值青壮年、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来。 群臣的脸上不知是喜是忧,皆如往常一样手持笏板,走着与往常一样的流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至晌午时分,便有内侍省的太监前往静才人的宫殿去宣旨,大意是封她为正四品的美人,赏金银裸子、明珠玉石等物各一盘。 琼华宫内,郭贵妃坐在软榻上徐徐喝着一盏茶,女官上前向她报告了平帝晋封静才人为静美人的事,郭贵妃面色如常地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早就料想到平帝会封她为美人一般。 女官吃不透郭贵妃的心思,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拧着眉随她抬手的动作默声退了出去。 郭贵妃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愤恨,将手里的茶盏稳稳当当地放到小几上,自个儿取了剪子出来不紧不慢地修剪起梅花枝来。 午后宁王妃带着陆永璋进宫来给郭贵妃请安,郭贵妃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细细观察着他的脸,同时不由自主的分了一些心思出去,她想起了陆承煜托生在魏姓侍妾腹中的庶长子。 “璋哥儿比明哥儿依稀要大上几个月吧?”郭贵妃笑着问道。 宁王妃觉得母妃面上的笑很有深意,唯恐在她面前说错了话,只是微微颔首朝人说了句正是。 “璋哥儿与明哥儿虽然都是圣上的孙儿,可太子是储君,明哥儿倒比璋哥儿的身份还要尊贵些。何况太子对这位长子的生母十分宠爱,往后你瞧见他们母子,少不得要将姿态放低些。” 陆承煜对这位魏良媛的宠爱程度她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郭贵妃竟然也会如此提点她,当下不免对魏书辞生出三分羡慕来。 陆承景在人前俨然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然而人后他可不是像他表面上表现得这般美好。说他重色轻情都不为过,王府中但凡有年纪不过十八且容貌姣好的,哪一个他没宠幸过,只不过一概没有名分,好吃好喝地哄着她们不要宣扬出去罢了。 在床笫之间的事情上,陆承景有时得了趣兴致高涨便会做出一些令她难以接受的举动,宁王妃因此有些抗拒侍寝。好在她的肚子争气,没几个月就怀上了孩子,诞下的还是嫡长子,往后便是再无恩宠也可在王府中站稳脚跟。 宁王妃点头应着,陪郭贵妃说了会儿话后便叫乳母抱着陆永璋随她出宫返回宫外的宁王府。 至十二月,年关将近,陆承煜复又变得繁忙起来,隔一日才会来魏书辞院里用晚膳,三到四日留宿一次。 陆承煜在魏书辞身子养好后的头一次做的有些狠了,直接导致魏书辞第二天腰腿酸痛了一天,故而三日后陆承煜想要再来的时候魏书辞便有几分抗拒这桩事。那日夜里陆承煜耐心哄了魏书辞好一会儿,答应她会控制好对她温柔一些,她才稍觉安心,没有再去下意识地抗拒他。 从那以后陆承煜就越发会照顾魏书辞的感受,时间长了两人愈发契合,魏书辞也渐渐得了趣,对陆承煜的眷恋早在不知不觉中又添了几分。 转眼到了冬至日,文武百官皆获假三日,平帝率宗室男丁往宗祠祭祖,至酉时方才回宫用晚膳,彼时女眷可以一并入席。 魏书辞早在玉华宫的偏殿侯了好一会儿,宁王妃亦在殿内坐着,宁王府的地位不一般,其余的王妃、郡王妃有不少都围在她身边说话玩笑,宋良娣称病没来,赵良媛跟前倒也坐着几个还未出嫁的宗室女。 独有魏书辞这处冷冷清清的。魏书辞开得也很开,她出身不好,凭着一张好看的脸和窈窕的身段叫陆承煜着迷似的宠了这两年,那些个出身好的宗妇拿她当狐媚子看待倒也不奇怪,自然是不屑于同她说话的。 她们拿她当透明人也挺好,此间的吃食皆是由御膳房负责的,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吃,有这样多的美食,谁还在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呢。 魏书辞吃了一块山药枣泥糕,又拿了勺子准备去吃糖蒸酥酪,才将将吃两口,就听门外候着小太监用细尖的声音通传说:“太子殿下、宁王殿下到。” 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陆承煜与陆承景先后走了进来,陆承煜面无表情地道声无须多礼后,径直走到魏书辞的身边牵起她的手往正殿去。 陆承景人虽然到了宁王妃的身边,目光却往魏书辞的身上落了几回,待入席以后,更是大胆地打量起魏书辞来。 魏书辞觉察出有人在看她,当下便也抬了眼眸去寻那人,待与陆承景目光相触的时候,魏书辞顿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心说这人怎么阴魂不散,自打几个月前在御花园里遇到过他一回,每每有他在的席面都必定要被他打量。 陆承景却是丝毫不觉魏书辞对他的反感,反倒勾起嘴角对着魏书辞露出一抹笑容,看得魏书辞心里直发毛,凑到陆承煜的耳边轻声告诉他自己想去如厕后便离了席。 看着魏书辞绰约的身姿消失在眼前,陆承景心中升起了一丝遗憾,月余不见小美人,这会子好容易可以多看两眼,她却不知怎的先离开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陆承煜自然早就发现,但却一直隐忍不发,显然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魏书辞只是单纯地想避开陆承景出来走走,又不好告诉陆承煜他的皇弟暗中观察她,故此才寻了这样的借口。 第68章 柔和的月光洒在地上, 凛冬的寒风刮在脸上着实不大舒服,外头寂静一片,除却宫道上时不时地会出现一两个宫人外,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只有她一个人在缓步徐行。 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魏书辞正思考要不要往宫道上走的时候,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后面抱住她直接捂着她的嘴将她带到宫殿之间的小道中。 魏书辞吓得浑身一颤, 努力睁大眼睛去适应黑暗,想要看清楚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宫之中如此行事。 “是我。”陆承煜将手收回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魏书辞镇定下来借着月光看清他脸部的轮廓,方才的惊吓霎时烟消云散。 “阿煜怎么也出来了?” 魏书辞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对上他的深邃目光,疑惑不解地问。 “两个大男人跟在你后面,你就半点都没发觉?”陆承煜修长的手指来到她的衣襟前, 目光顺着她的脸往下移。 两个人,有人跟踪她? 魏书辞黛眉一蹙, 有些惊讶地问他道:“除了阿煜外,还有别人?” “孤的二皇弟,宁王。”陆承煜回答完, 抬手支起魏书辞的下巴, 他的夜视能力较常人要好上许多, 即便现在只有点点月光,他还是能将魏书辞的面容看清楚七成以上。 竟然是他。想起方才陆承景看向她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魏书辞的后背不由得升起一阵寒意, 整个人僵在那儿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魏书辞正纠结要不要把方才的事告诉陆承煜, 没曾想他却是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耳语起来:“书辞暂且忍忍,往后有他的席面孤不会带你去。他敢对你生出龌蹉心思, 从前孤还在考虑要不要饶他一命, 现下看来是不需要了。” 陆承煜话音刚落, 也不给魏书辞消化巨大信息量的时间,一个霸道、不容拒绝的吻便落到了魏书辞的唇上,魏书辞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能攥着他的衣襟拍打他的胸膛。 等陆承煜松开她时,她的头发和衣裙已经有几分凌乱,紧张地四下张望一番,见无人才略了松一口气。 “今天为何不带倚琴过来?”陆承煜沉声问她。 魏书辞莫名心虚,错开他的目光看着空中的一轮玄月,语气温软:“她今天身上不太方便,我就让她歇着了。我想着皇宫里应该挺安全的,所以……” “所以书辞就自作主张了?”陆承煜的一双凤目紧紧盯着她的眼,即便她此时并不敢正眼看他。 “我…”魏书辞沉吟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再说出辩解的话来,垂下头承认错误,“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大意了。” 陆承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魏书辞顺势侧着头将左脸贴在他的胸膛处,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心跳。 男人低沉的声音自魏书辞的头顶上方传来:“孤不是责怪你,孤只是关心则乱,害怕会失去你。你答应孤,往后不会再这样粗心大意。” 魏书辞乖巧地点点头,低声地回答说:“我这个人其实胆子不大,比阿煜想象中的要惜命的多,尤其是在有了你和明哥儿后,我怎么可能舍得死……” 后面的话魏书辞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陆承煜直接用食指覆上她的唇,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往后不许再提这个字。” 魏书辞当即就明白了他口中的那个字指的是哪个字,当即就点头应下接着转移话题说:“我的发髻有些乱了,这样去席上恐怕不太好,不若我就先行一步提前回东宫?” “不必,孤陪你一起回去,那样的席孤早已看得厌烦。如此良宵,虚度了岂不可惜。” 陆承煜话外有音,魏书辞深知他的套路,又岂会听不出来,当即就红了脸和耳朵,随他走小道回到东宫。 次日魏书辞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陆承煜正侧躺着看她的脸,魏书辞想起昨晚的敦伦之乐,小脸上不免浮上两道红霞。纤纤玉手抓住被子的边边就要往脸上盖,奈何陆承煜眼疾手快,竟是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洁白手腕。 陆承煜掀起被子直接覆上她不点而赤的朱唇,又是一番折腾,直到辰时才意犹未尽地叫人送水进来。 “我还是自己来吧。”魏书辞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试图从他手里将干净的巾子拿过去。 “看来书辞还有力气?”陆承煜一副登徒子的模样看着魏书辞,话里有话。 魏书辞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下去,心说他也太会钻人话里的空子了。 反正又不是没被他看过,也不差这一回。魏书辞默默在心里劝解自己,闭上眼将头埋进枕头里,一眼都不敢去看陆承煜。 倘若他不是一国储君,不是生在皇室,就冲他能做到这份上,她想不动心都难。只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魏书辞对他始终有所保留,不敢贸然将整颗心交给他。 待陆承煜替她穿上中裤后,魏书辞这才怯生生地将头从被子里抬起来,幽幽开口问:“阿煜今天不练功吗?” “晚些时候去也是一样的。”陆承煜语气平平地回答。 魏书辞从床上起身,陆承煜替她寻了一套冬裙出来帮她穿上,温声夸赞她道:“你穿藕粉色的衣服很衬皮肤。” 二人用过早膳后便往园子里散步小半个时辰,接着是魏书辞在边上坐着看陆承煜练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 这人怎么就不知道累。魏书辞看着看着就有些想岔了,等陆承煜放下手里的剑拿巾子擦汗的时候,魏书辞还在神游天外。 “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陆承煜不知何时过来的,居高临下地伸出食指轻点了她的额头一下,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她。 “没想什么。”魏书辞顿时有种上课开小差被抓包的感觉,回过神后忙低下头,“明哥儿已经会爬了,待会儿用过午膳我们放他在炕上玩玩吧,爹爹娘亲就在边上,明哥儿会很高兴的。” “好。”陆承煜不假思索地开口答应,牵起她的手往云笙院的方向走去。 上清寺。 陆云卿添完香火钱便往后山的梅园去赏满山的红梅,这个习惯她一直没有改变。荀澈摸透这点,又因着冬至假未完,一早就顶着寒风在后山梅园里等着陆云卿过来了。 去岁荀澈在上清寺遇到陆云卿的时候,山上的积雪还未融化。今朝却是干冷的天气,只有天边压着几朵阴沉的乌云,却是没有要下雪的迹象。 “公主。”荀澈从亭子里出来,对着陆云卿抱拳作揖。 陆云卿微微屈膝,回了他一个万福礼,唤他一声:“荀大夫。” “这些天御史台很忙吧。”陆云卿随他步入亭内,两人相对而坐,率先同他温声交谈起来。 荀澈颔首,平声回答说:“年关将至,需要处理的事务自然就比往常要多一些。” “明年春天的考核,荀大夫应是不错的,或可高升。” 从四品的谏议大夫虽然算不得很高的官位,但却有直接向天子谏言议论的权力。今年荀澈向平帝谏言数次,还弹劾了登州知州,加之正四品的御史中丞之位恰巧空缺一个,不光是负责考核、任用官员的吏部,朝中不少人都猜测这个空缺明年春天便会由荀澈补上。 “臣借公主吉言了。”荀澈扬唇一笑,语气平和。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往半山腰上的梅园里去赏梅。梅园里植着红梅和白梅,甚至还有并不常见的绿萼梅。 “听闻这绿萼梅是我朝世祖皇帝时候种下的,到如今已有七十余年。”荀澈说罢,攀上一棵花繁叶疏的绿萼梅枝轻嗅起来。 陆云卿赞同地微微颔首,想起幼时皇祖母在世时她说的话,一时兴起便耐心与荀澈说道起这其中的往事来: “曾祖父与曾祖母是携手开创的大历,曾祖父虽出于无奈娶了两位妾室,却一直钟情于曾祖母。这绿萼梅便是曾祖母最喜欢的,曾祖父登基后便在御花园的梅园里植下大片绿萼梅。后来不少宗室妇和命妇在梅园里瞧见绿萼梅新奇,争相效仿,植绿萼梅这才在洛阳城中逐渐流传开来。” 因着今日尚是冬至假期,接近晌午的时候,也有不少贵女郎君来此间赏梅,荀澈在与陆云卿下后山的途中便遇到了霍家的一行人。 霍家一行人瞧见陆云卿后皆屈膝行礼,陆云卿笑着让她们起身后,霍清玉对着荀澈打了招呼,“荀表哥。许久不见,你是越发俊俏了呢。” 倒不是越发俊俏,而是为了见陆云卿越发会大点收拾自己了。这话荀澈自然只能在心里同自己说说,对于霍清玉的夸奖,他绽唇一笑也夸了她一番。 “清玉表妹的身量高了一些,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倒不知将来要便宜哪家的郎君了。”荀澈打趣她。 霍清玉身后站着的林远钦耳听得这话,心下是一阵喜悦,很快就把自己带进去对号入座。 这段时间纪氏和霍晁有意无意的暗示他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有两回差点没忍住就要开口问他们:五妹妹可曾有有相上的人家? “荀表哥又拿我取笑。”霍清玉想起林远钦还在自己后面站着,当即就觉得有点不自在,一溜烟地走开了。 林远钦看着提裙小跑的动作只当她这是害羞了,心下不免又生出两分欢欣和得意,俨然将陆显这么个假想敌暂时放在了脑后。 纪氏淡淡扫视女儿的背影一眼,浅笑着向荀澈和陆云卿解释说:“五娘就是这样风风火火、随心而为的性子,公主和荀大夫莫要见怪。” “不妨事。”陆云卿和荀澈几乎是同一时间回答出声的。 纪氏略怔住一会儿,待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告辞别过:“公主和荀大夫怕是有事要聊,我们这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便与霍家的人一道往山上的梅园深处继续走。 两人别过霍家人缓步往山下走,陆云卿问荀澈道:“霍五姑娘身后的年轻郎君便是你上回同我提到过的淮西节使林家的嫡长孙吗?” “正是林节使的嫡长孙,我观他的文章写的很是不错,不耻下问很有上进心,将来必定是要步入仕途的。至于能走多久多远,倒要看他的心性了,只是我与他接触不多,对他还不算熟识。” 陆云卿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沉吟片刻后不太确定地说:“我瞧着他似乎对霍五姑娘颇有几分意,待他明年高中,或许……” “他们一行人除却他皆是霍家自己人,舅父舅母专程叫上他,许是也中意他。这对林霍两家或许是好事,只是我倒不觉得清玉表妹会喜欢他那样的。” 荀澈话音刚落,迎面又走来一袭鹤氅的高瘦男子,正是长平侯府顾勋。 陆云卿本想避过,又觉得这样做似乎太过刻意,没得倒叫他以为自己还对他有所介怀。 作者有话说: 顾狗的火葬场 第69章 两人碰面的时候, 陆云卿大方从容地对着顾勋礼貌性地见一礼,俨然一副早已放下他的模样。 她放下他了。顾勋只觉失落的厉害,整颗心像是被人用小刀慢慢割开一般的难受。 顾勋在派人暗中监视陆云卿的那六年里就已经摸透了她的这个习惯和喜好, 可是那六年间他没有一次主动陪她来过此间赏梅。如今她离开了他、不再需要他,他才幡然醒悟,巴巴借着她的这个喜好来此处碰碰运气, 希望可以遇到她,哪怕只远远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没曾想等到的却是她和荀澈并肩走在一道的场面,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顾勋忽然觉得呼吸有些沉重,只得用低沉地声音唤了她一句:“公主殿下。臣参见公主殿下。” “顾侯无须多礼。”陆云卿用对待普通朋友时的笑容同他说完话,绕过他继续与荀澈有说有笑地往山下走。 顾勋转身看着她与荀澈离去的背影,眉头越皱越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半山腰的梅园走去。 荀澈骑马跟在公主府的马车后面, 大有要充当护花使者的意思,把人送到公主府的正门前,收住缰绳骑在马背上看着陆云卿在紫陌的搀扶下踩着脚踏走下马车进到府内, 这才放心离去。 陆云卿回到公主府的上房内, 将将坐下便有丫鬟呈了热姜茶上来, 接着又有一个四十出头的婆子来到她的跟前传话:“公主殿下,后门有一自称长平侯府故人的女子求见,瞧着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 长平侯府二十出头的女故人。陆云卿几乎是霎时间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本不想理会她, 可是一想到今日才在上清寺的后山遇到顾勋,便又改了主意。 “带她进来暖阁见我吧。”陆云卿言毕, 轻抿了一口姜茶暖身子, 略坐一会儿后才移步到会客的暖阁。 不多时就见方才那婆子引着程芷嫣过来了, 陆云卿抬眸扫视她一眼,发现好似比初见她时憔悴了一些,当下便生出了三分疑惑。 “本公主倒不知自己什么在长平侯府有一位如此貌美如花的故人了。”陆云卿讪讪一笑,语气平静的出奇。 如今这般没脸没皮的人都敢攀扯大公主殿下了吗?紫陌皱眉打量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若不是自家主子还在边上,她还真想啐她一脸再大骂一通。 程芷嫣选择性地忽视陆云卿对她的鄙夷和紫陌的敌意,面色如常不卑不亢地朝人说话:“臣妇有话想要单独说与公主殿下听。” 紫陌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自然不放心她跟陆云卿两个人在屋里,当即就用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眼神示意她收回方才的无理要求。 “不妨事的,紫陌,你先退下吧。” 陆云卿莞尔一笑放了话,这里是她的公主府,这个女人决计不敢在这里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出手伤害皇家公主可是株连的重罪,真若如此,只怕长平侯府都会脱不开关系。 紫陌闻听此言,扭头看了陆云卿一眼,眼神里满是犹豫和不安,希望陆云卿能够改变主意,不要让她出去。 陆云卿当即抬眸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语气平平地说:“不会有什么事,你放心。” 自家主子的话不能不从,紫陌没奈何,只得迈开腿退了出去。 待紫陌将那雕花的隔扇合上后,陆云卿的脸霎时就垮了下来,板着脸沉声问:“你有何话要说与本公主听,嗯?” 程芷嫣的内心远比柔软的外表要强大的多,绕是陆云卿都没正眼看过她,她还是不问自坐了。 “公主殿下是否想过自己为何会六年不孕?”程芷嫣直截了当地问她,一双杏眼紧紧的盯着陆云卿的脸蛋,以便细致入微地观察她的每一个面部表情。 陆云卿一听这话果然有些绷不住了,刚和离的那段时间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当时她人在姜府,很多事情已经无处可查,加上她想同顾勋断个干净,便也没有往深了去想,只当是她自己没有孩子缘。 更况且,还要多亏了当初没有同他生下一男半女来,否则她也不能这样快的抽身出来同他和离。 “想与不想又有何分别,如今本公主与顾家再无任何瓜葛,从前的事情亦不想再去追究。”陆云卿努力维持着脸上镇定自若的模样。 程芷嫣听她如是说却是幽幽地笑了起来,“是吗?原来公主殿下竟是这般好糊弄的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云卿看着她略显狰狞的神色,心里不免生出一丝不耐来。 “公主殿下还真是天真,顾家请的太医自是向着顾家的,那些年公主殿下喝的坐胎药根本就不是用来助孕的,而是顾勋特意为你准备的避子汤。他看着你就想起为了娶你苦心做戏的屈辱,又岂会想让你生下他的孩子,他每每碰你的时候或许心中想着的人都是我吧。” 果真是他在汤药里做了手脚公主殿下。陆云卿这会子亲耳听到了程芷嫣吐露的真相,内心反而不那么纠结,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都给想明白了。 “本公主不知你因何跑来同我说这些话,你以为本公主会为此伤心欲绝亦或是跟自己过不去继续恨透了顾勋吗?倘若是这样的话你的算盘恐怕打错了,本公主对他已经无爱,又何来的恨。从今往后,他顾勋和顾家于本公主来说只是四个字而已,再无任何意义。” “今日这番话,本公主倒是很希望你能亲口说给顾勋听一听,也叫他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本公主的面前,省得脏了本公主和紫陌的眼。” 陆云卿笃定程芷嫣没有胆量将这番话告诉顾勋,因为这桩事绝不可能是顾勋授意她巴巴跑过来说与她听的,这样做对他无任何好处,顾勋这个人的头脑清醒得很,又如何会于他和顾家来说做毫无意义的事呢。 程芷嫣同她来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让陆云卿对顾勋生恨,那么即便顾勋再想打动陆云卿将她迎娶回去,恐怕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背叛加上伤害和欺骗,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忍受得了。程芷嫣目的达到,也不管陆云卿的这番话说的是否出自真心,当下便朝陆云卿屈膝行礼告辞离开了公主府。 程芷嫣离开公主府回到侯府,踏入院门的那一刻,顾勋正巧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冷不丁撞见他的程芷嫣有些心虚地低垂了头,放缓脚步上前同人打招呼,“夫君。” 顾勋只一眼便觉得她今日的表情不太自然,当即就用低沉的语气询问她道:“今日出府做什么去了?” 广袖下的玉手轻轻握了拳,程芷嫣故作淡然地莞尔一笑,语气同往常一般柔和,“出去随便逛了逛,给哥儿买了些有意思的小玩意。” 程芷嫣说罢就将事先命人买好的小物件呈给顾勋看。 顾勋垂眸淡淡扫视那这个小物件一眼,心中对她的疑虑却是没有消解多少。待从她的院子离开后,顾勋就唤了亲信进前说话,命他找两个可靠些的人近期盯紧程芷嫣。 宁王府。 后宅的一处普通院落内,一名身姿婀娜、体态娇小的女子躺在榻上,另一个侍女装扮的少女正动作轻柔地往她的脖颈淤青处涂抹着药膏。 “主子这是怎么了?”少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她脖颈处的青痕问道。 就见榻上那位名唤王珍娘的女子黛眉微蹙,沉吟片刻后有些心悸地低声回答说:“两个时辰前王爷突然来了兴致召我过去给他唱个江南小曲儿,听说我是从姑苏来的,王爷就笑得越发高兴了。后来我抚琴唱曲儿的时候,王爷就突然跑过来抱住我,掐着我的后脖颈让我叫他宁王殿下……” 后面陆承景粗暴地撕开她的衣衫让她承宠的事她因着羞怯和后怕没有说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王府之中,所有人都是称呼宁王殿下为王爷的,就算是宁王妃也不例外,所以宁王掐着主子的脖子让王珍娘叫他宁王殿下这桩事听上去的确是有几分奇怪。 王珍娘不想再回忆方才经历的事情,当时她甚至都有种陆承景会不会掐死她的错觉。虽然陆承景将在一年前就将她收了房,然而却始终连一个妾室的名分都没给她。外人还当他只有宁王妃和徐侧妃两个高门出身的女人,是个难得洁身自好、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主子且先睡一会儿罢,待会儿我叫厨房炖锅鸡汤送上来。”坐在王珍娘身边的小丫鬟说完,动作熟练地替她将身上的被子掖好了。 王珍娘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疲累的双眼后,很快就浅眠起来。 * 冬至节期过去,陆承煜又忙碌了好些天,直到元日的前一天晚上才勉强将所有的公务都处理完毕,沐浴过后换上一身寻常的衣袍便大步流星地径直往魏书辞的院子走去。 彼时魏书辞正坐在软榻上跟着茗尘一起剪窗纸,茗尘手艺不错,剪什么像什么,甚至有几分栩栩如生;魏书辞并不手残,剪出来的东西也还可以,不过同心灵手巧的茗尘比起来,自然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陆承煜自个儿推了隔扇进去,魏书辞见来人是他,也没把茗尘当外人,抬起头对着陆承煜浅浅一笑,唤了他一句阿煜。 茗尘可不敢像自家主子这般,忙不迭地起身对着陆承煜屈膝行万福利,陆承煜因着魏书辞的关系,平日里对茗尘都是和颜悦色的,平声让她退下后,陆承煜往魏书辞对面的位置上坐定。 魏书辞看着陆承煜因为疲劳而略显沉重的眼睛,“阿煜这几日受累了。” 陆承煜闻言无意地揉了揉鼻梁,他在魏书辞的面前无需隐藏什么,也只有在魏书辞的身边,他才能稍微喘口气,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倒也算不得太累,不过是事情有些繁琐罢了。明天的宫宴,孤会早些回来,届时与你在一处守岁。你若想看烟花,咱们便往东宫最高的流紫阁上去看,与观景台上所见相差无几。” 魏书辞点头答好,接着就给陆承煜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温声细语:“阿煜喝些水,今日我守着你先睡下吧。” 陆承煜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后,随着魏书辞的动作起身往里间走去。魏书辞替他盖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接着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巴巴地瞅着他睡觉。 有她在身边,陆承煜的心里十分安定,不过半刻钟便入了眠。魏书辞瞧着他呼吸均匀的睡颜,不由得绽唇一笑在心里暗戳戳地打趣起他来:还说自己不累,不累何以这么快就睡着了? 魏书辞确定他睡熟后,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借着烛光看了会儿书,至二更过后才唤了茗尘打热水进来,她自己洗漱完毕后迈着轻步走到里间爬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次日五更不到,天空还是漆黑一片,陆承煜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昨晚那一觉睡得十分香甜,昨日浑身的疲乏至今晨早显然得无影无踪了。 陆承煜练完功回来的时候,魏书辞将将洗涑完毕,坐在妆镜前由着茗尘替她梳发,陆承煜摆手示意茗尘无需行礼,他则往一旁的小板凳上定定坐下,专心致志的看着茗尘给魏书辞梳头。 上回他给魏书辞梳的头发他还不是很满意,故而还想再好好看一次,不过行动似乎总比看来得有用。陆承煜如是一想,复又从那凳子上起身,来到茗尘身侧: “孤来给良媛梳发,你就在边上看着,教教孤该如何给良媛梳才好。” 此话一出,茗尘惊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木讷又慌张地道声好,这才发现那木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陆承煜的手里。 以往茗尘给魏书辞梳灵蛇髻只需两刻钟,到了陆承煜这儿生生地把时长拉到了半个时辰,不过好在效果不错,虽不及茗尘梳的那样活灵活现,但却还是能够入眼的。 这是陆承煜第二次给她梳发,在茗尘的指导下,这次的效果自然比上次的要好很多。 魏书辞高高兴兴地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站起身子不顾茗尘还在场,直接上手环上陆承煜的腰肢,笑靥如花:“阿煜,我很喜欢你给我梳的发。” 第70章 冬日里戌时不到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因着要守岁,戌时一刻魏书辞还坐在屋里同茗尘冬欢说话玩笑。 软榻正中的小几上置着精致的瓜果点心,檐下的琉璃灯笼透出橙光的烛光, 映着窗户上贴着的红色剪纸,一派温暖祥和的景象。 倚琴在屋外直愣愣地站着,魏书辞恍然间想起她, 便起身走到屋外邀她进来坐着一块吃些东西。 至戌时三刻,果见陆承煜踏着夜色阔步而来, 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笼,身后空无一人,显然是独自过来的。 陆承煜还未进门就将茗尘三人支了出去,叫她们一块去偏房里守岁, 正房里暂时不用伺候。 “阿煜。”魏书辞温声唤他,替他解下身上的大氅, 而后又去暖阁里抱了陆景明出来。 两人逗孩子玩了好一会儿,见天色不早,这才将孩子哄睡送回暖阁让乳母和丫鬟们好生看护着。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 睡着一阵烟花绽放的响声传入耳中, 陆承煜执着魏书辞的手来到阁楼的栏杆处观赏烟花。 今年的烟花与去岁有些许的不同, 虽然陆承煜依旧对这些东西无感,可是因为魏书辞喜欢,他生生的看对了眼, 星眸随着魏书辞手指的方向去捕捉夜空中的朵朵烟花。 “今晚在此处安歇吧。”陆承煜从后面抱住她, 垂首将薄唇凑到她的耳畔轻声说道。 夜空中烟火的声音渐渐停歇,魏书辞扭头看他, 莞尔一笑, “好啊, 我不认床,只要跟阿煜在一处,睡哪儿都会觉得安心。” 长夜漫漫,月华如水。绫罗床帐内,温存过后的陆承煜一脸餍足,魏书辞则是瘫软如泥,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陆承煜兴致不减,然而瞧着她这副模样到底将心思压了下去,替她清理一番后又穿好寝衣,过了三更天的时候才相拥而眠。 至次日,贪睡的魏书辞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茗尘不知何时过来的,但是陆承煜早已没了踪影。 茗尘将一方干净的巾子放进热水里,瞧见魏书辞一脸疑惑的模样便知她在想什么了,当即就对着她浅浅一笑说:“殿下出宫去给姜老太君和南安太妃等长辈了拜年,一早起床就命人传了我和冬欢过来伺候主子你洗涑,还交代说让我们动作轻些,不要惊扰了你。” 陆承煜如此用心,魏书辞就算真是块万年的冰也早就化了一角了,这会子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表现到脸上自然也就是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了。 连着三天,陆承煜每天都是一早就出了宫去拜会宗室里的长辈,直到正月初四才有了空闲带着魏书辞微服出宫。 青石板铺就的宽阔街道上人行如织,道路两边楼房林立,街边小贩高声吆喝,孩童成群结队走街串巷,关扑小摊前更是围满了人。 陆云卿在一处小摊前停下,加入了关扑的队伍,排队等了一小会儿后,摊主先对着人说了两句吉利话,接着便让陆云卿以银钱或财物为注。 紫陌从钱袋里掏出一钱银子递给摊主,摊主收下银两后将五枚铜币送给陆云卿,陆云卿按照规则将铜币掷出,却只将一枚铜币掷出了正面。 本来也只是图个乐,输赢倒不是看的很重,陆云卿又从紫陌那儿拿了几钱银子玩了几回,却只有一会取胜从摊主那儿选了个栩栩如生的泥塑娃娃。 陆云卿从人群中退出来,转身就遇到了同来关扑的荀澈。 “荀公子。”陆云卿朝人莞尔一笑。因着此处人多眼杂,不得不换了称呼。 “姜姑娘。”荀澈思忖片刻,在黄姑娘和姜姑娘里选了第二个称呼。在荀澈看来,相比起皇室,或许她会更希望自己是姜家人吧。 “荀公子也是来关扑的?” 荀澈出身候门,自幼饱读诗书,任的又是谏议大夫一职。若非在此处遇到他,陆云卿还当他只喜欢君子六艺,不屑于此类赌运气的游戏。 “去岁玩过几回。”荀澈平声回答。 荀澈玩了六次,却是胜了五次,胜第三回的时候,摊主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陆云卿瞧见摊主的愁容,便叫住荀澈,让他随自己去逛逛如意巷。 二人逛完街,荀澈提出送她回去,陆云卿不知何时起已然对他动了情,故此并未拒绝,而是故作淡然、从容不迫地点头答应。 一路行至公主府,荀澈犹豫再三,终是战胜内心的顾虑,开口叫住了陆云卿,“公主。” 陆云卿似是也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些什么,立时就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他,“荀大夫有何事?” “上元节,臣有话想说与公主听。” “好。”陆云卿心跳的厉害,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好字便匆匆转身离去了。 正月十四,上元节的前一天晚上,洛阳城中已经提前进入到节日的氛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彩灯铺子更是一早就张罗起来,连夜将库存的各式花灯挂在高大的灯笼架上。 是夜,月满如盘,沉静的星河璀璨夺目。陆云卿临窗而坐,微凉的夜风拍打在红木雕花的窗子上,灯罩里的蜡烛随着漏进来的微风轻轻跳动两下,笔杆映在雪浪纸上的影子随之变动。 吱呀一声,紫陌推开隔扇从外面进来,先在屏风后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气退去才上前皱着眉头轻声说:“公主,长平侯府在府外求见。扬言倘若公主不肯见他,他就一直在外头站着。” 他爱站着就站着好了,便是冻死了也与她不相干。陆云卿显然不想理会,直接将他的行为定义为动机不纯。 还不等陆云卿说出不见两个字,紫陌却是有些关心则乱,“这会儿虽然天色昏暗,可咱们这条巷子里住着的多是皇室宗亲,若是叫人看见,传出去到底不好,不弱奴婢找人将他叉回去?” 陆云卿闻听此言,不免心生烦躁,过去的一切她早就打算通通放下了,可他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为何就是要来打扰她的生活? 倒不如这次就把话挑明了说。 “命人从后门带他进来,注意留意四下,不要叫人看见了。” 紫陌心中忐忑,应声答是后亲自带人去领顾勋进府。公主府的丫鬟仆妇乃至护卫小厮皆是跟在陆云卿身边的老人了,左右不过二十余人,紫陌笃定他们不会乱说,亦不敢胡言乱语。 陆云卿在垂花厅见他。 “长平侯府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彼时顾勋低垂着头,眉宇间早已没了往些年的意气风发,眼底还存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焦虑。 “云卿,你回来好不好?” “顾侯慎言,本公主的名讳岂是你随便能叫的?至于你口中的回去二字,本公主就更听不懂了。” “我知道我做错了,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不好?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全心全意的爱你,我们重新来过。” “好一个重新来过。”陆云卿冷冷一笑,语带不耐地道:“从前你对我做过的事,一件件一桩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再被你的佯装痴情骗一次吗?” “过去是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我死不足惜。可是云卿,比起死,更让我痛苦和绝望的是你对荀澈的态度,我见不得你对他笑,见不得他与你在一起时的模样。趟或可以的话,我情愿你一刀杀了我来化解对我的仇恨,我只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 还真把她当傻子了不成。陆云卿只当他是故作情深又在打什么主意,当下也懒得再继续和他掰扯下去,直接抛给顾勋一个难题: “倘若长平侯愿意将程芷嫣和她的孩子驱逐出侯府,不再承认她的妾室身份,本公主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不再恨你。再有就是,本公主从她的口中才得知了自己从前在侯府喝的坐胎药究竟是何物,如此说来本公主还要谢谢她呢,不知顾侯可否代本公主同她道声谢?” 坐胎药。顾勋听到这个三字不禁心下一凉,显然是没想到陆云卿竟会从程芷嫣的口中得知这件事情。 顾勋心下又惊又痛,死命压制住负面的情绪强装镇定,双手交叠作揖、语气平平地说:“公主早些歇息,臣先告退。公主说过的话,臣记在心里,万望公主也能记得。” 回府的路上,顾勋心情格外沉重,他从未想过程芷嫣竟然会将此事告知陆云卿,他明明告诫过她要守口如瓶。 戌时已过,长平侯府内仍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园子的春花悄然打了花苞,静待冬季的尾声、暮春二月的到来便会如期绽放。 灯火昏黄的屋子内,程芷嫣抱着孩子目光呆滞地哼着小曲儿,乳母进来提醒她该抱孩子去暖阁睡觉了,她这才缓缓回过神,动作机械地将孩子交给了乳母。 二十出头的乳母觉着她今天看上去不太正常,不想多做逗留,抱着孩子大步回到了暖阁。 程芷嫣痴痴盯着高几上一盆名为魏紫的名贵牡丹陷入了无尽的回忆,她还记得初见顾勋的那一日,她站在牡丹花丛里,一眼就看到了魏紫的紫色花瓣,当她俯身轻嗅花香的时候,顾勋出现了,一袭白衣,芝兰玉树。 “你就是来府上投亲的程表妹?”这是顾勋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程芷嫣连忙从花丛中出来,朝他行了一个万福礼,怯生生地抬眸看他一眼后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那时的顾勋刚出热孝,不过十四的年纪,程芷嫣与他同岁,正是豆蔻的年华。在那之前,顾勋接触过的同辈少女不多,可想而知这样一个顾盼生辉、活色生香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会带给他怎样的震撼和惊艳之感了。 特别是她羞赧一笑间的柔情,让处于情感萌动期的顾勋将程芷嫣视为了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日思夜想。 年少时的爱与不爱,顾勋已经不大分能分得清。然而他现在清清楚楚知道的是,他真正爱着的人是陆云卿,只可惜他发现的太晚,终究是辜负了她。 他心里觉得:陆云卿必定是恨极了他、不愿见到他,可是他又忍不住,总希望能远远地看她一眼,倘若她能同他说上一句话,他必定会感恩戴德。 对于顾勋的“变心”,程芷嫣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察觉到了,顾勋睡在她的身边,藏在心里的人却不是她,然而那时候的他还未察觉到,只当是他自己的愧疚心在作祟。 顾勋后知后觉,程芷嫣也就乐得视而不见、睁只眼闭只眼。 砰的一声,隔扇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地推开,接着就见沉着脸的顾勋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程芷嫣心下一紧,慢悠悠地从软榻上站起身子,保持镇定温声细语地问他:“夫君这是怎么了?” “说,你究竟是何时背着我偷偷去见大公主的?”顾勋强压着内心的火气,语气还算平和。 “夫君在说什么?我何时去……” 程芷嫣一语未完,顾勋已然脸色大变,阴沉的骇人,厉声质问她:“你还打算瞒着我,难道你要我将你告诉大公主的话再说一遍吗?” 他今晚果然是去找陆云卿了。程芷嫣冷然一笑,不在同他装傻充愣,拔高了音量不管不顾地回敬他一句:“那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何时开始背弃我喜欢上陆云卿的?” 这一回换顾勋不说话了。年少时许下要爱护她一生一世的人确实是他,关于这点他无可辩驳,可是情之一字半点并非能单纯的用理智来控制。 少时的诺言,到了如今却只能看做是一时的失言。 程芷嫣冷眼瞧着顾勋垂首无声的模样,面上的笑容越发狰狞,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更为疯狂: “顾勋,这段时间我全想明白了。既然我注定已经失去了你的爱,那么我也要让你也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陆云卿,为的就是在陆云卿的心头上再扎上一根刺,让你们再无重修旧好的可能。即便往后你另娶她人也无妨,我还是你的妾室,然而你却只能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相伴一生。” “你现在就是个疯子。”顾勋气急,抬手就要给程芷嫣一个巴掌,可当他看到程芷嫣幽怨的眼神时,到底还是压下怒气把手收了回去。 “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再踏出这道院门半步。倘若你还敢做出伤害公主的事或是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孩子不用继续在你屋里养着。”顾勋颓然地宣布完对她的处置,拂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71章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 大历承袭前朝旧俗,圣上需与太子一同登上重紫楼,同城楼下的百姓打个招呼, 倾听百姓欢呼的声音,以示天子心怀万民、与民同乐之心。 陆承煜身穿十二章的玄色冕服,如墨的长发以金冠束起, 玉石腰带上悬着一块羊脂玉佩和魏书辞亲手给他绣的香囊,庄重的衣着更显得他气宇不凡、英气逼人。 魏书辞则是着一身天青色翟衣, 一头青丝绾成凌虚髻,饰以简单的东珠银簪和纱堆的小花,淡扫蛾眉轻点朱唇,别具一番清丽脱俗的美。 “待会儿我上了重紫楼, 你便在城楼下面等着孤,孤下来后换身常服就陪你去逛宫外花灯会。”陆承煜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她绿鬓花颜。 魏书辞乖巧地点头答应,陆承煜便又高声命人送了一个长度在脖颈处的幂篱进来,“书辞戴着幂篱会好一些。” 这劳什子东西魏书辞着实有些不想戴, 可是转念一想只要她肯戴, 陆承煜就能带她去逛花灯会, 这样也不亏什么,只是看风景时需要动一下手掀开脸前的布帘。 “好。”魏书辞温声答应,二话不说就叫茗尘将幂篱给她戴上了。 “重紫楼上能看到洛阳的万家灯火、运河远山, 终有一日, 孤会亲自执着你的手在上元节登上重紫楼,咱们一块儿将洛阳的美景尽收眼底。” 魏书辞很想说能够登上重紫楼的女子这世界貌似只有这三种身份的人:太后、皇后、太子妃。这三个人大历这会子都没有, 这就造成了大历已经许久未有女子登上重紫楼的局面。 太子侍妾不能像后宫妃嫔那样由侧室扶正, 若想转正, 只能努力活到太子登基,以后妃的身份慢慢往上爬。而皇后身份的获得,不仅仅是看天子的喜欢程度,更要看母家的势力和儿子优秀与否。 明哥儿尚小,魏书辞倒不是希望他能有多优秀,只盼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即便将来只做一个悠哉游哉的贤王,她也可以借着他的光颐养天年不是。 重紫楼下,平帝和陆承煜在众人的瞩目下登楼,楼外一早就挤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为能够在今日一睹天子和储君的天颜。 夜晚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透着丝丝凉意,然而这些半点都没有消减百姓的热情,当平帝和陆承煜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时,楼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皆是“圣上万岁,殿下少岁”之类的话。 彼时人群中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形容疯癫的道人,他睨眼瞧着重紫楼上那两个大历最尊贵的男子,摇着头啧啧叹气说:“一个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命不久矣,一个似是往生之人,这爷俩倒是奇了。” 周遭众人沉浸在喜悦和激动之中,自是无人听他说了什么,他们的关注点只在城楼上的平帝和陆承煜身上。 一套流程走下来,陆承煜从重紫楼上下来时已是戌时一刻,在宽敞的马车里将就着换了一身常服,魏书辞替他披上了一件寻常的披风御寒。 京中的上元节除了有花灯会可逛外,城东的群玉台上亦有景致可观。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此台便得名于李太白的这首清平调。 群玉台每逢初一和十五的时候都会热闹非常,年节假日更是人山人海,站在其上可以瞧见远处的山,近处的亭台楼阁,上元节时更是成为不少郎君女郎们见面的好地方,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携手而行,互赠花灯荷包等物。 除却七夕,上元节就是男女之间最好的相看和培养感情的节日,其作用不亚于春日宴。 陆承煜牵着魏书辞的手走在人群之中,当道路拥挤时,二人会停下脚步耐心等待、轻声交谈,同街上的任何一对平凡夫妻一般无二,似乎他不是太子殿下,她也不是什么太子宠妾。 “过了桥,我们走小路去群玉台。” 魏书辞本就方向感不强,对于洛阳城的建筑和道路分布更是傻傻分不清,故而什么都听陆承煜的安排,他往哪儿走,她就紧紧跟着。 上回遇刺一事,魏书辞已经见识过陆承煜的功夫有多厉害,而且他口中夏衍和李侍卫是被恰巧路过的江湖剑客所救的这句话,起初她是相信的,可当她知道样倚琴原来也是个武林高手后,她就开始怀疑陆承煜是不是养了不少暗卫和死士。 暗卫能不能养魏书辞不知道,可是多年的追剧和看小说的经验告诉她,豢养死士是历朝历代都不允许的,尤其是宗室中人,这对于要维护皇权的帝王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安全问题她是半点都不用担心,陆承煜必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别看这会子他们身边只跟两个丫鬟和小厮,暗处有多少在保护陆承煜还说不一定。 随着人流缓慢地过了桥,陆承煜带着她直行数百步后右拐进了一条昏暗的巷子,路上的行人顿时就少了许多。 走了约莫两刻钟,陆承煜指了指前方一座亮着数十盏明灯的高楼,“前面就是群玉台了。” 魏书辞掀开幂篱上的布帘子顺着陆承煜手指的方向放眼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灯火璀璨的楼台,夜空中缓缓升起的天灯似是点睛之笔,美的叫人都快移不开眼了。 这时候,方才人群中的那个疯癫道人不知打哪儿突然出现,直接拦住魏书辞的去路,着实把魏书辞唬了一跳。 陆承煜下意识地把魏书辞户在身后,目露凶光地看着那道人,倘若他此时手中有刀剑的话,没准早已朝人拔剑出鞘了。 那道人嘿嘿一笑,“天家贵人不必紧张,贫道只是看这位夫人面善,想要送她一句话。” 魏书辞虽然不大相信这些,可听一听好似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何况他还说对了陆承煜的身份来着。 安抚似的拍了拍陆承煜的手背后,接着从他的背后走上前去,莞尔一笑问那道人:“还请道长赐教。” “夫人来的意外,只怕去也意外。” 魏书辞听了这话大感意外,她不确定道人口中的“来的意外”是否是指的她穿越时空来到此处的这件事,倘若是的话,他口中的去又是否是指她还有回到现代的可能呢? 种种疑惑涌上心头,魏书辞正想开口再问问他,不料那道人却是疯疯癫癫地打着蒲扇悄然而去,并不给她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一旁的陆承煜将眉头皱成川字,他不确定那道人口中的去是否是指代的死亡,不敢再往深里去想,温声细语地同她说:“什么来去意外,书辞不要听他胡说,有孤在,你一定会好好的。” 魏书辞勉强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是不信这些的,自然也不会把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我没事的,阿煜不用担心。” * 群玉台上,陆云卿与荀澈并肩而行,路过一处卖天灯的小摊处时,荀澈提议与她共放一盏天灯,分别许下他们各自的心愿。 付好银钱后,荀澈在长条状的彩纸这下一行字,然后固定到天灯的底部,将天灯放飞后,荀澈邀请她去群玉台旁、洛河河畔的小酒楼里小憩一会。 不同于别处的酒家,这家酒楼的院子里摆满了各色“鲜花”,甚至还能闻到浅浅的花香。陆云卿甚感疑惑,心说这会子还是正月,这家普通的酒家如何会有这样多的鲜花? 随荀澈步入其内后,陆云卿就更加疑惑了,酒楼内除了掌柜和店小二,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小二将他们引到二楼的一处雅间内,八仙桌上绿瘦红肥的梅花枝格外引人注目,荀澈在门口对着陆云卿做了个请的手势,陆云卿迟疑一会儿后,到底还是迈着小步走了进去。 门被合上后,荀澈将窗子撑开,唤了陆云卿过来欣赏水上的夜景。 陆云卿来到窗边,不过往外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波光粼粼、映着月光的水面和一盏盏芙蕖形状的河灯,远处的天空中点缀着橙黄的天灯,美丽而耀眼。 “公主可知臣方才许了什么愿望?” 陆云卿闻言,想起十天前荀澈送她回府时同她说的那句话,恍然大悟,立时变得脸红心跳起来。 “荀大夫许的愿望,我如何知道。” 荀澈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如实相告:“臣许了一个不敬的愿望,臣想尚公主,交付府中中馈,此生只公主一人便足矣。” 陆云卿既喜又羞,红着脸轻声问他:“本公主想要知道,荀大夫是何时开始对本公主有如此不敬的想法的?你该知道,本公主还痴长你一岁有余。” “早在公主认识顾勋以前,臣就已经喜欢上公主,臣怯懦,恐说出真情会令公主不愿再与臣以朋友的身份相交,故此隐忍至今。至今年二十有四,从未与任何一位女子议过亲。万望公主能够给臣一个机会。” 顾勋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陆云卿即便只是如此听着,也能够感受到他言语间的情真意切。 心动归心动,吃过一次亏的陆云卿比起少时心性已然成熟不少,当下理智尚还占着上风,平声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想我还不能这么快给你答复,荀大夫且容我回去细细思量一番。不过荀大夫可要想清楚了,我毕竟是成过亲的、年纪也不轻了,趟或一个月后你欲娶我之心不变,我会给你答复。” 即便陆云卿只是给了他一个不确定的答复,荀澈还是高兴的笑容满面,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喜色,“婚姻大事不容儿戏,公主只管慢慢的想,莫说是一个月,便三年五年,臣也等得。” 陆云卿见他笑得毫不掩饰,也跟着盈盈一笑,转过身看着桌上的梅花枝,问:“下面的花都是你准备的?” 荀澈乐呵呵地点头回答:“是我提前一个月请了好些个洛阳的手艺人拿纱制成的假花,那些花的香味是有名的调香师调制出来的,是公主喜欢的栀子和茉莉。” “亏你想得出来,元日前后的公务还不够你忙的吗?”陆云卿嗔怪他道。 荀澈笑答:“事情再忙,这点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 “时候也不早了,臣远远的跟在马车后送公主回府吧。” 陆云卿浅笑着点头答应,随他下了楼,接着坐上马车回到公主府。 另一边,魏书辞因为那道人的话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再好的景致都没什么心思去欣赏。 同在群玉台上的霍清玉手里提着一盏玉兔花灯,林远钦走在霍家的队伍中不是看路就是看霍清玉,仿佛今天能抽出一晚上的时间出门就是奔着霍清玉一个人来的。 霍清玉努力了很久,然而她对他的感觉一直都只停留在妹妹对兄长的感情上,纪氏唯恐她钻牛角尖不肯接受林远钦,故而一有机会就会在她耳边说上几句林远钦的好话,告诉她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又拿了她自己和霍晁的例子来说事。 简言之就是希望霍清玉能够嫁给门当户对、性子温和且前程大好的林远钦,了却她和夫君霍晁的一桩心事。 霍清玉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去岁的上元节,她偷跑出府扮作少年的模样去王府找陆显,邀请他与她一道去逛花灯会、看街头的杂耍表演和关扑。 趟或不是陆显死活不肯进落玉坊,霍清玉还真想去体验一把文人骚客笔墨下身姿窈窕、容貌映丽的歌舞姬。 “那边有吹糖人的手艺人,五妹妹要不要过去看看?”林远钦的话语打断了霍清玉的思绪。 霍清玉收回思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见一个五十出头的看着被一群孩童团团围住,其中倒也站着几个年轻的郎君、贵女。 原来他也不是只喜欢之乎者也。霍清玉来了兴致,在征得父亲母亲的同意后便与林远钦离开了霍家的队伍。 霍勉夫妇见状也想跟过去买两个糖人回来,几乎上刚要迈开步子的同时,纪氏就用眼神将两人给劝退了。 第72章 冬去春来, 暮春之际万物复苏,百花齐放,花朝节悄然来临。 今年的花朝节活动同往年一样, 地点定在城外的花神庙,霍清玉一早便起床梳洗打扮,穿上纪氏昨晚就命人送进来的鹅黄色春裙, 再将满头青丝绾成当下时兴的单螺髻,发间精致的花冠花簪, 将她的娇俏可人展现的淋漓尽致。 参加花朝节活动的多是女郎,郎君们即便无功名官职在身的,多半也都是在书院进学的,花朝节并无假期, 故而花神庙里几乎的人全都是女子。 霍清玉诚心诚意地拜完花神,又将彩色的丝线系到花树上, 接着才出了花神庙往花会的入口处走去。 今年的花会异常热闹,不光是世家大族的贵女们,就连皇亲的宗室女们也来了不少, 这其中便有南安王府的两位郡主。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了没一会儿, 霍清玉的目光便被一树盆栽迎春花所吸引, 驻足细细观赏起来。 “霍五娘。”一道清脆如莺啼的女声传入耳中,霍清玉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齐胸襦裙的张雪澜。 张雪澜乃是保龄侯府的嫡出四姑娘, 年方十五, 因张家与卫国公郭家是姻亲的关系,郭家得势, 张家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加之张雪澜生的貌美, 性子又好,一早就定了显国公府二房的大公子。 霍清玉的朋友不多,张雪澜是她比较喜欢的一个,两个人关系不错。 “张四娘。”霍清玉握住她的手热络与她互相见礼。 “我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张雪澜点头答是,当霍清玉问她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的时候,张雪澜却是小脸一红低下了头。 霍清玉见她一脸娇羞,想起去岁岁末母亲同她提起过官媒婆很看好张家的四姑娘,便知她有此反应必定是定了人家的了。 “四娘定的是哪户人家?”霍清玉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轻声问道。 张雪澜听了这话愈加羞涩起来,温声细语地回答说:“显国公府家的大公子。” 霍清玉努力在脑海里收集有关这个的信息,待想起他的大致身量和容貌后,霍清玉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原来是他啊。” “五娘可见过官媒婆了?我记得再有两个月便是你的及笈礼。”张雪澜转移话题,将问题扯到霍清玉的婚事上。 霍清玉尚还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接受林远钦,故而还不打算告诉张雪澜她的父亲母亲已经相上了林远钦做女婿。 “并未,我不着急,还想陪在父亲和母亲的身边多尽孝两年呢。” 大历的女儿家大多都是及笈后方才出嫁,其中十七八岁才嫁人的也不少,十六七岁嫁人着实不算奇怪。 两人正闲聊着,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装束简朴的高挑少女,从广袖中掏出一柄短刀直奔张雪澜而来。 “张家女,你们张家害死我姐姐一条人命,今日我便要杀了你替我的妹妹偿命。” 霍清玉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但是对付眼前这个半点武功根基都没有的少女还是绰绰有余,及时赶在她划伤张雪澜手臂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周遭的女郎毫无防备地见了这副场景,早吓得直往后退,带看到霍清玉将人制服后,这才敢慢慢地围上前去看热闹。 “你是何人,为何要出手伤害张四娘?”霍清玉皱着眉问她。 那少女轻轻哼了一声,冷笑着回答说:“我是谁不重要,我杀她是因为张家的人都该死,他们害死我姐姐,我姐姐死的惨,每晚都会入我梦中哭诉。可是张家势大,父亲受了张家的威逼利诱竟然放弃为姐姐申冤,还说姐姐是福薄病死的。” 张家害死了她的姐姐。这可是个不小的瓜,毕竟张家位列十二侯之一,是排在王府和国公府之后的上游高门,这样的人家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会让嫉妒张家门第的人提起看热闹的兴趣。 “你口口声声说我家人害死了你的姐姐,你可有证据?”张雪澜也急了,虽然她平日里是个温吞性子,可是父亲和兄长都对她很好,她不容许任何人来诬陷他们百年张家的清白。 “证据是吗?我姐姐的亲笔信就是最好的证据,很多信已经被我父亲烧毁,可是我的手里还藏着一封姐姐单独写给我的。此番我敢当着众人的……” 少女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张家的大太太汪氏站了出来,指着她破口就骂:“没脸没皮的东西,谁指使你来攀咬张家的?我们张家一向清清白白,如何会害了你姐姐的性命?我看你分明是在胡编乱造,来人,将她送去东巷府的内狱。” 霍清玉到不觉得眼前的少女是在说谎,汪氏如此紧张焦躁地要命人送她进内狱,那内狱是什么地方,进去了哪里还能有申冤的机会。 这汪氏说不准就是做贼心虚了。霍清玉如此合计着,当即便要开口分辨一二,认为将她送去洛阳府比较合适。 “侯夫人莫不是忘了这洛京之中还有洛阳府尹不成?”一道温柔沉稳的女声抢先霍清玉一步传入众人的耳中,说话的人正是洛阳府尹的嫡妻元氏。 “企图刺杀候门贵女可不是什么小事,理应交由洛阳府查办。侯夫人一时气愤乱了心神也是有的,将人送去内狱的这一做法属实不妥,还请侯夫人细细思量了再做打算。” 元氏面上是一派柔和的神情,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在场看热闹的人纷纷附和起来,认为应该将人移交洛阳府,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谁会想不开去刺杀一个无冤无仇的人呢。 汪氏却不听劝,执意要让身后的丫鬟婆子拿了那少女去内狱。 这时候,南安王妃也站了出来,语气平平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方才侯夫人也说了,张家清清白白,行的正坐的直,该是受的起查的。今日有这样多的人听到了那女子的控诉,倘若侯夫人不放人去洛阳府将事情调查清楚就将人下狱,只怕难以堵住悠悠之口。侯夫人处事如此过激,反倒叫人心中生疑。” 众怒不可遏,汪氏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改口将人送去洛阳府,而后便带着张家的三位姑娘火速回到了府上,将今日的事告知张老夫人。 偏偏这会子三房的男丁都不在府上,却是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若不是张老夫人让她稍安勿躁,她都想直接冲去皇宫里找人了。 若是寻常人的嘴尚还容易堵住,可偏偏当时在场的大多是洛阳城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和她们的丫鬟仆妇,这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拦也拦不住,不过一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簪缨之家的圈子。 张家人急得是团团转,府中两位老爷则是想尽办法疏通关系,只盼洛阳府尹能将这件事糊弄过去,拉张家的小厮出去垫背,叫他认下这桩罪。 那洛阳府尹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莫说是侯府,便是此事牵涉到了王府,他也必定会秉公查办。 南安王府。 陆凝正绘声绘色地同南安王说着花朝节那日的事情,南安王妃看着他俩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洗耳恭听的模样,忍不住地笑眼弯弯,快意吃茶。 一袭玄色长袍的陆显行至窗外的时候,正巧听到陆凝添油加醋说起张四娘遇刺的那桩事,“女儿当时远远的瞧见张四娘和霍五娘,正想着她哥哥与我哥哥相熟,我要不要过去同她打声招呼,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冲出一个身手矫健的高大女子,抽出短刀就刺向了张四娘,幸而霍五娘眼疾手快,及时将她给制服了……” 陆凝口中的霍五娘是谁,他心中自是清楚的。算起来也有数月未曾见到过她了。陆显剑眉微蹙,大步迈进屋里,对着南安王夫妇屈膝行礼,“儿子见过父王,母妃。” “呀,兄长,你也过来了啊。”陆凝笑盈盈地起身对着他行了个万福礼。 “方才你在说张家四姑娘的事?”陆显面色如常地问她。 “正是呢。”陆凝言笑晏晏、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陆显闻言思忖了片刻,心里悬着一块石头却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可有人受伤?” 陆凝摇摇头,“应是没有的,不过我看张四娘和霍五娘面色不好,许是有些吓着了吧。” 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敢逞强救人,若非遇到的是不会软件功夫的良家女,少不得是要吃些苦头的。 陆显凝神如是想着,心中的一块石头虽然落了地,然而微蹙起的眉头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往陆凝右手边的梨木椅上坐定后,心不在焉地喝完一盏茶后便作别离开。 回到自个儿院子里后,陆显逼着自己进去书房看了会儿兵书,只是他心里有事,此时又如何能够静得下心来。 思来想去纠结良久,陆显最终遵从内心的声音,换上一身绘有墨竹子白衣的后骑马直奔霍府而去。 马儿随着陆显收拢缰绳的动作在霍府的府门前缓缓停下,陆显才将翻身下马,就见霍勉与林远钦从府内出来,两人看到陆显后便向他见礼。 陆显皱着眉打量林远钦一番,林远钦却只是十分轻蔑地快速扫视了他一眼,接着给了他一个自鸣得意的眼神,仿佛是在向他炫耀着什么。 不知怎么的,陆显对他就是生不出半分的好感来,即便霍家众人都很喜欢他,可陆显就是看不上他,甚至对他有种厌烦的情绪。 “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喝茶?”霍勉打趣他。 “不是找你。”陆显板着脸反驳。 “不是找我,难不成还能是来找我家五妹妹的?”霍勉看似嬉皮笑脸,实则是想要试一试他。 “也不是。”陆显莫名有些烦躁,尤其是在想起林远钦临走前给他的那个眼神时。 这人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啊。霍勉的脑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现出这四个字来,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既然不是来找我喝茶的,那不如咱们一道去落玉坊喝会儿酒?也好看看歌舞表演,听说那儿最近新来了一个波斯的舞娘,浓眉大眼,比起咱们中原的女子别有一番风韵。” 陆显突然很像白他一眼,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去。” “这不是,那不行的,我说小王爷,你到底想干嘛?”霍勉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着他。 “罢了,我还是回府吧。”陆显心烦意乱,想起霍清玉极有可能是因为林远钦才疏远他的,心里立时就生起了一团无名火。 照理说他与霍清玉只不过是朋友关系,她有看对眼、相上的人了他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是,可为何他就是高兴不起来,甚至还很气愤?他气愤个什么劲,有什么好气愤的? 霍勉眼看着他这副孩子气的样子,一时间也吃不准他对自家五妹妹究竟有无好感了,林远钦在他看来虽然还欠缺点什么,可放在当下来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五娘跟我说,十四岁的生辰宴那一日,是她这十四年来打扮的最细致入微的一天,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想要问问你她好不好看,眉眼是不是比八岁初见你的时候好看多了呢。”霍勉语气平和地说完,也不说请他进去喝茶的话了,只是转身头也不回的进入府内。 彼时花团锦簇的院落内,霍清玉对着窗外的景致发呆,突然念旧的她想起了十岁生辰时陆显送给她的瓷娃娃。 “表少爷昨儿参加完会试,今儿一早就过来看姑娘你,倒是难得的用心呢。”小扇说起林远钦的好话来,显然也认为林远钦可以作为她的良配佳偶。 霍清玉并未搭话,只是沉默着起身走到古董架前,将瓷娃娃拿下来握在手里,沉思半晌后叫小扇去库房里取了一方樟木匣子出来,接着将娃娃稳稳当当地放了进去。 “这些外男送的东西,都好生收起来吧,我的及笈礼该张罗起来了。” 小扇犹豫着林远钦送给自家主子的物件要不要一并收起来,随后才惊讶的发现,主子对待陆世子和表少爷送的东西的态度可是太不一样了。 陆世子送的东西主子无一不是拜访得当,而表少爷送的全都击中在一个普通的红木盒子里,都不用她去收,直接堆进库房里就好了。 第73章 东宫, 云笙院。 魏书辞坐在置着半旧五蝠瑞兽垫子的太师椅上,右手边的小几上置着一个插满花枝的花囊,茗尘取了小剪子过来递给魏书辞修剪枝叶。 “明哥儿睡着了?”魏书辞浅笑着问她, 抬手示意她往边上矮凳上坐下。 茗尘点头坐下,应声回答:“已经睡着了,乳母和冬欢在屋里伺候着。” “时间过得可真快, 转眼就要到三月了,去岁的这个时候, 明哥儿还没出生呢。”魏书辞轻声感叹起来。 茗尘唯恐她会想起闵溪的死、到时候怕是免不了又是一阵子的伤怀,故而当即就转移话题,同她聊起洛阳城中近日的奇闻异事来。 “姑娘可听说张家的事情了?” 魏书辞这段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宫外的事如何能够知晓, 一听有轶事可听,当即就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 “哪个张家?” 茗尘也将手伸到碟子里抓瓜子儿, 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还能是哪个张家,自然是郭贵妃生母娘家的那个张家,十二侯之一的保龄侯张家。” 张家是郭贵妃母亲的娘家, 原来郭贵妃的母亲姓张啊。魏书辞的关注点神奇地落到郭贵妃生母的姓氏上, 倒叫茗尘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怎的不继续问下去了。 茗尘起了八卦的心思, 哪里能够轻易停下来,嗑两口瓜子后复又朝人滔滔不绝地说道:“听说张家的大老爷一把年纪了还喜欢二八妙龄的少女,前儿将一个清白人家送与他作妾的女子□□死了, 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竟让那女子的父母默认了女儿的死。倒是她妹妹对她情深义重,一时找不到替姐姐报仇的方法竟稀里糊涂地打算刺杀张家的四姑娘, 这才叫这件案子落到了洛阳府那处。” 魏书辞静静听她说完, 忽然想起去岁春天里倒台的崇州王家与郭家也是姻亲关系, 恍然间意识到什么,魏书辞顿时没了嗑瓜子的心思,自然而然地件这件事联系到了陆承煜的身上。 这件事指不定就是陆承煜挖出来的。刺杀张家四姑娘或许根本就不是那女子的本意,她的真正意图应该是让在场的贵女命妇们都去关注这件事,如此一来事情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流传最广。 可不,这才几天,事情传遍了坊间不说,就连宫里的人都知道了。 崇州王家的下场摆在那儿,张家的下场恐怕不会比王家好到哪里去,何况高门大户里多少会有那么点肮渍事,倘若这件事也是出自陆承煜的手笔,那么这些个罪证指不定早就被陆承煜手底下的人翻了出来,只待洛阳府尹派人去搜查了。 魏书辞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心说这朝堂斗争还真是残酷无情,只要一人做错了事,极有可能累及全家,就连府里的仆妇佣人都指不定会牵涉其中、落得个惨淡收场的下场。 她不是什么圣母,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同情陆承煜的政敌,可是古代的残酷制度到底还是让她心生了畏惧,倘若将来心黑手狠的陆承煜不再喜欢她,她和明哥儿又该何去何从呢。 魏书辞思量着这好些从前不曾深想过的东西,不免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不在焉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 陆承煜处理完公务便往魏书辞的屋里过来,茗尘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退了出去,待屋里只余下他和魏书辞两个人,陆承煜直接大步上前往她的身边坐下了。 “书辞在想什么?为何愁眉不展?” 魏书辞打起精神看他一眼,朱唇轻启,“没什么,许是昨晚没睡好吧。” 陆承煜闻言浅浅一笑,看着她的眼睛打趣她说:“孤不在书辞的身边,书辞这却连觉都睡不好了?” “没有……”魏书辞被他这么一说,方才的忧思很快就消散不少,小脸红得跟苹果一样。 “还说没有,瞧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了。”陆承煜说着,突然将身子往她身上一贴,垂头将薄唇凑到她的耳畔,轻声耳语说:“孤也想书辞,想要你。” 这人怎么满脑子都是那挡子事。魏书辞感受到他唇间喷出的灼热气息,耳根子一下就烧的通红,双颊滚烫。 “明哥儿最近有些粘我,不若让明哥儿睡中间吧。”魏书辞自作聪明如此提议,以为这样便可以躲过一劫。 “孤可以答应书辞的提议。只是孤答应了书辞,书辞现下是不是也该奖励、安抚孤一下呢?”陆承煜话音还未落,两只手已经开始不安分地去解魏书辞身上的衣衫了。 魏书辞紧张的看了一眼窗户,虽然那窗户是合着的,屋里也空无一人,可她与陆承煜这会子毕竟是在软榻上… “阿煜,我还不习惯,咱们还是去里间吧。”魏书辞白嫩的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努力将两个人的距离分开一些,一双又紧张又羞怯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地盯着陆承煜的眼睛。 陆承煜到底是心软了,并不想强迫她来迎合自己的一时兴起,他也要照顾和考虑她的感受。 “好,我们去里面的床上。”陆承煜话音刚落,直接抱起魏书辞走到里间。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陆承煜叫人送了水进来,茗尘明白方才屋里发生了什么,这会子也是紧张地不行,手忙脚乱地放下水盆就退了出去。 魏书辞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床上,陆承煜看着她这副模样,却是使坏似的问她道:“晚上可还有力气照顾明哥儿?” “咳咳。”魏书辞翻了个身战术轻咳两声,脸上仍是一副淡定的模样,“那个,我觉得乳母在暖阁哄他睡也挺好的。阿煜明儿还要早朝,趟或明哥儿夜里闹,岂不是要扰了阿煜的瞌睡。” 陆承煜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亲自帮她穿上衣裙,“明哥儿扰了孤睡觉倒不打紧,可不能扰了你,你是女儿家,身子骨不比我这练家子,该是娇养着才好。这些事情有乳母和丫鬟去做就好,你只需享享清福就好。” 他的这一番话魏书辞听得真真切切,当即就觉得心里头一股温意直往心尖上涌,想起自己在现代,父亲将母亲的无私付出看成是理所应当,认为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为了家庭奉献一切,却从不曾体贴过母亲分毫,那时起她就对婚姻这件事产生了恐惧之感,大学毕业后工作三年后还是孑然一身。 从大学到工作的七年里,追求过她的人虽然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然而她受母亲的婚姻不幸影响颇深,始终不曾下定决心接受任何一个追求者的示好,只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提前步入养老生活。 来到大历遇到陆承煜后,要说她从一开始就一点都不馋陆承煜的身子和权势自然是不可能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长久的相处,陆承煜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她不是看不见,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陆承煜或许已经去春风化雨般地融入到她的生命中,很难再割舍掉了。 如果陆承煜这时候去宠幸别的女子,她决不可能做到欣然接受,即便在古代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可这个人是她的阿煜,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规则。 “阿煜,将来你遇到比我年轻貌美的女子,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呢?”魏书辞情由心起,不再顾忌那些个规矩体统,直接将心中所忧问了出来。 “方才也是为着这个愁眉苦脸?”陆承煜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牵着她的手往软榻上相对而坐,“书辞莫不是以为孤没有遇到过比你年纪轻且漂亮动人的女子?你以为,孤喜欢你,就只是喜欢你的容貌和身段?” 魏书辞很想点头,然而又不大确定,更不敢点头,她可不敢暗指陆承煜是重色的人。 “倘若孤是那般肤浅的人,何不直接选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抬进东宫,倒巴巴地守着你一个?你还真是没良心,孤这般宠着你、对你掏心掏肺,到头来你却只当孤是个□□熏心的。”陆承煜一面说着,面上还不忘做出一副独自神伤的样子。 魏书辞看得于心不忍,黛眉一蹙幽幽开口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原是我自个儿想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怎么样?” “赔不是可不是这样的赔的,书辞应该对孤热情一些,孤一高兴,保准会原谅你。”陆承煜半开玩笑似的说到。 两句话说的魏书辞双颊绯红。 二人用过晚膳后往园子里散步消食,是夜陆承煜留宿云笙院,二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 荀府。 荀澈想起陆云卿那日答复他的那段话:“荀大夫要想娶我,首先要过的便是父皇那关,我看外祖母对你印象不错,该是很中意你们家的。所以荀大夫最需要努力的地方就是父皇那儿,只要父皇肯松口,一切自然就迎刃而解。” 三书六聘,他得叫母亲和家中长辈好好预备起来,与此同时,在他通过考核如陆云卿所言升任从四品的御史中丞后,需要处理的公务比先时还多了不少,时间有限,他很需要家人的帮助。 荀澈先去见了祖母荀老夫人,将自己想要尚大公主的想法如是告知她,荀老夫人听后却是皱了眉。 “尚公主的确是件能令家门荣耀的事,然后大公主却与长平侯有过六年的姻缘,祖母并不介意女子二嫁,只是大公主六年未能有孕,祖母担心呐…” “如今摆在孙儿面前的左右不过两条路,一条是孙儿尚了大公主,第二条便是孙儿终生不娶。子嗣之事孙儿看得不重,孙儿只想与心爱之人相伴到老,祖母若一定执着于此,从荀家的宗亲里抱养一个放进荀家的族谱便是了。何况父亲与主母还育有二弟,听说他媳妇最近不是有了吗。” 荀老夫人听他如此才神色稍缓了一些,陆云卿是个好姑娘,这点她的心里很清楚,可荀澈是元妻生的,朔哥儿再好终究是继室生的,在她的自然更偏向于她的娘家、同时也是荀澈生母娘家的贺家。 当初贺氏嫁进荀家便是荀老夫人给儿子荀榆做的媒,贺氏入门后不过数月便怀了荀澈,奈何生孩子时难产血崩而亡,三年后荀榆娶了继室刘氏,又生下二子荀朔。 荀朔不过堪堪弱冠之年,却是娶了高家的嫡长女并已育有一女,如今他的媳妇又怀了第二胎,而荀老妇人最为看中和在意的嫡长孙荀澈却至今未娶,叫她如何不愁。 荀老夫人叫他情真意切,不用问便知他这些年一直不肯松口娶了门当户对的贵女,为的就是陆云卿无疑了。 “澈儿如今是正四品的御史中丞了,祖母自是管束不住你。罢了,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祖如何会不依,你只管放心,这桩婚事有祖母替你张罗着,只待圣上那边同意,必定让你顺顺利利地迎了公主进门。” “孙儿先谢祖母成全。” 荀澈说着便要跪地下拜,荀老夫人见状忙微微站起身子就要阻止他。 “请祖母受孙儿这一拜,祖母是看着孙儿长大的,孙儿心中感激不尽。” 荀澈如此坚持,荀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等他跪地拜了三拜后,荀老夫人挥手示意他往自己身侧的位置坐下,祖孙二人细细详谈具体事宜。 荀榆续弦时,荀澈已经三岁,故而他打小就知道刘氏并非他的生母,加之刘氏对他人前人后两个样,他的心里从未拿刘氏当过母亲。荀榆被刘氏的表面功夫所迷,只当是荀澈叛逆不肯接受刘氏,父子两人的关系因为在刘氏这件事上的分歧一向都不怎么好。 此番之所以绕过荀榆和刘氏直接找荀老夫人来说这桩事,一来是他觉得整个府里唯有祖母真心待他好;二来是荀榆注重官声,只要荀老夫人认可了这桩婚事,荀榆和刘氏便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当天祖孙二人拿定主意,分工明确荀澈预备向平帝求娶公主一事,荀老夫人则是张罗下聘和说服儿子儿媳的事。 第74章 三月会试放榜, 林远钦高中了第九名,是为贡生,只待四月参加完殿试便可获取功名。 林家那边早得了消息, 因有心与霍家亲上加亲,霍宜惠隔天便坐了船沿着运河北上来到洛阳,一则是为了探望大半年未曾见过的宝贝儿子, 二则也是为了来试探试探霍家的口风,早些将霍清玉定下来。 霍宜惠到的那一日, 早有霍家的丫鬟婆子在码头处耐心候着,待见到小纪氏从高大的船只上缓步下来时,为首年过四旬的婆子迎上前恭恭敬敬地请人坐到轿子里,霍宜惠亦是客客气气地上了轿子, 一路由人抬着进了霍府。 霍府不比候门那般高墙大院,占地面积也要小上一些, 不过霍府是书香门第,每一处的布置都很讲究,叫人看着觉得很舒服, 一花一草的摆放皆具美感, 瞧着跟幅笔触细腻的画儿似的。 霍宜惠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府邸, 心中百感交集,一晃将近二十年过去了,她能进京探望老父亲和几位兄弟姊妹的机会并不多, 也不晓得这两年老父亲过的如何。 纪氏和二太太、三太太等霍家内眷在府上巴巴侯了一上午, 至晌午时分,丫鬟来报说:“几位主子, 姑太太已经过了二门, 这会子往正堂过来。” “嗯。”纪氏整了整衣襟, 起身亲自走到屋外的阶下去等霍宜惠。 等霍宜惠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纪氏率先迎了上去,喜笑颜开地握住她的手道:“好妹妹,可算把你等到了。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进去说话吧。” 霍宜惠亦露了笑脸,语气亲近和善,“我心中想着家中的亲人们,不觉得辛苦。我从淮西带了不少土物过来,待会一并分给三房吧。” 丫鬟婆子簇拥着几人进到屋里,很快又有手脚麻利的丫鬟斟了热茶送进来,霍宜惠将丫鬟婆子摒退出去,接着就开始与人交谈起来。 起初丫鬟们纠结着要不要听她的话,两个婆子则是不为所动,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纪氏忙使了眼色让管事婆子带人下去,屋子里这才只余了她们。 霍宜惠刚回府就越性在纪氏面前对府上的下人呼来喝去,纪氏心中自然有些不大高兴,可想着女儿的婚事和霍宜惠的身份,这些不快只能通通压下,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这两年多来,父亲和三位兄长的身子可还好?”霍宜惠半点都不见外地喝着一盏茶,语气高傲地问道,颇有几分反客为主的味道。 “一切都好,有劳妹妹挂心了。” “嗯。”霍宜惠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又问起霍清玉的情况来。 “呦,这位就是五娘吧,两年不见出落倒是越发标致,不像小时候那样瘦得跟个猴似的,叫我都快认不出了。平日在家里可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书读的如何了?” 从前霍清玉年纪小,还不太看得出霍宜惠这位姑姑的趾高气扬,如今她马上就要及笈了,这位姑姑对她说话时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可是想着她是祖父的幺女,又是林表哥的母亲,果断还是选择忍下来笑脸相迎。 什么叫瘦的跟猴似的。纪氏委实不喜欢她这样的形容和描述,若非觉得钦哥儿是个不错的儿郎,她可不愿意自家女儿有这么一个尖牙利嘴的婆婆。 酉时霍家男人陆陆续续地回府,霍宜惠见了父亲和三位兄长突然就有了要哭出来的架势,好歹让人给劝住了。 一大家子人在一张桌子前用了晚膳,纪氏看着她在家里男人面前扮懂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心说这位小姑子看菜下碟的功夫可不一般,玉儿应付起来难免吃力。 接近戌时霍宜惠才离开霍府去了林家在洛阳的祖宅,纪氏对霍晁冷着一张脸直接唤了霍清玉随她进里屋说话。 还没等纪氏说上两句,霍清玉直接发表了她对霍宜惠这位姑姑的看法,“母亲,我不希望将来会有这样一位不好相处的婆母,林表哥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但是这不是可以用林表哥的好去扯平的事情。” 纪氏两年多不曾见过霍宜惠,先时瞧着林远钦好只顾着高兴,倒把霍宜惠这个人给抛之脑后可,如今猛然意识到她的不好相与,这才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好似打的太早了。 “如今你父亲的心里也认同这桩婚事,钦哥儿的母亲又是你祖父的幺女,母亲倒不好突然改口。你也不必太过介怀她说话的口气,毕竟是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心高气傲些也不奇怪。” 纪氏只能如此安慰霍清玉。 耳听得母亲如此说,霍清玉也不好叫她为难,妥协说:“母亲既然觉得拒绝的话不好说出来,但也不能轻易就应下这门亲事,这门亲事是好是坏,我还要看看林表哥的态度才能决定的。” 霍清玉说完,还不等纪氏留她坐下吃些东西,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纪氏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心里登时生出两分苦涩,不禁怀疑自己这件事是否真的做错了。 回到自个儿屋里,霍清玉想着霍宜惠拿乔托大的嘴脸,又想起陆显自上回秋狩后就一直不怎么理会她,心里满满当当充斥着负情绪,甚至都想把檐下在此时此刻略显聒噪的绯胸鹦鹉送给她的二哥霍勉了。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初,张家因草菅人命、强取豪夺和结党营私获罪,平帝感念其祖上有开国之功特免去抄家之罪,只削了张家的爵位,有功名在身的男丁通通免去官职,张家往下三代的子孙不得入仕;涉案的大老爷则流放岭南,终身不得回到洛阳。 曾经借着郭家显赫一时的保龄侯府落下帷幕,门庭迅速冷落下来,成为洛阳城中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霍清玉听到消息后,心里觉得张雪澜着实无辜,乔庄易服一番便偷偷出府去张家探望好友张雪澜。 琼华宫。 张家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轰然倒塌,这样有力的左膀右臂就这样被陆承煜除去,郭贵妃如何能够不生气,恨不能将东宫里的人通通生吞活剥了。 然而郭贵妃似乎忘了张家犯下的一桩桩罪行可不是陆承煜凭空捏造的,这数年间,张家弄权害死人命的事层出不穷,只因每每都能糊弄过去才会越发不把人命看在眼里,大老爷更是连良家女也敢随意□□致死了。 张家现下已经毫无用处,郭贵妃狠心对张家大老爷这位舅舅下了杀心。 数日后,宫外传来消息,张家大老爷死于前往岭南路上的流寇之手,两个衙役也没能幸免于难。 太子陆承煜一派和宁王陆承景一派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且太子明显占据上风。平帝显然也已经看出这一点,故而为了安抚爱子陆承景还将他手底下的一名官员破格提拔一级。 是夜,陆承景传召王珍娘侍寝。 王珍娘一早听说了张家落败的事,心知陆承景这会子只怕窝着火,今晚又该发狠折腾她了。 “过来。”陆承景坐在榻上,一双眸沉的骇人,冷声吩咐道。 王珍娘穿着一袭杏色的软烟罗襦裙,是陆承景上回命人赏赐的,一共赏了三套,命她每回寝室的时候再换上。 她不清楚陆承景何时开始喜欢她穿杏色衣裙的,更不明白陆承景为何突然对姑苏的风土人情感兴趣,床笫之间陆承景总是会时不时地问上她两句有关姑苏的问题。每回她断断续续地回答了,他似乎就更加兴奋,还会让她再叫他宁王殿下。 王珍娘有些紧张不安地缓步走上前,然而还未走到陆承景跟前,陆承景却突然一个大步上前直接捏住她的手腕,将人连拉带拽地拖进里间。 “他把你藏起来不让你见本王是不是?早晚有一天本王会弄死他,你迟早会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王珍娘根本听不懂他在低声念叨些什么,她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和撕扯她衣裙时的粗糙,当即也不敢主动同他说话,只能默声承受。 今天的夜晚,月华如练,明星如珠,柔和的夜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宽阔的庭院内,魏书辞扶着陆景明学步,茗尘和冬欢则在一旁用拨浪鼓、布老虎等小物件吸引他的注意,引导他走路的方向。 魏书辞的方向感着实不强,在现代时只要是去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必定是要跟着手机里地图软件的指向标找位置,有时候网速不好她能在原地转悠好一会儿。 可要培养好明哥儿的方向感。魏书辞如此想着,打算等陆承煜下回来她屋里安歇的时候同他提上一句,毕竟陆承煜出征过数回,方向感应是很强的。 说曹操曹操到。魏书辞正盘算着让陆承煜培养明哥儿的方向感,陆承煜不知何时已经从黑暗中步入云笙院,高大的身影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 等魏书辞托着陆景明走得有些累了,便叫茗尘去准备热水,她要亲自给明哥儿洗涑。 茗尘一转身就瞧见了廊下的陆承煜,忙不迭地就要行礼,陆承煜抬手示意她无须多礼,接着让茗尘准备了一桶水送进来,直言表示他要和魏书辞一起给明哥儿洗个热水澡。 陆景明虽然才十个月,但是对于学步和洗澡玩水格外喜欢,脚尖刚触到水里的时候还会张着嘴咯咯的笑,活泼可爱,格外讨人喜欢。 屋子里传出一家三口的笑声,茗尘和倚琴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声音,心情也不由得愉悦起来,倚琴甚至还破天荒地同茗尘交谈了起来。 陆承煜和魏书辞手忙脚乱地给明哥儿洗完澡后,又照着乳母的指使给他活动活动手脚在擦上润肤粉,而后小心翼翼地给他穿上衣裳,一切都完成了才叫乳母把孩子抱去暖阁哄他睡下。 “明哥儿沐浴过了,书辞难道不需要沐浴一番吗?”陆承煜眼瞅着屋里只余下了他与魏书辞两个人,便开始动手动脚起来,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魏书辞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却不接他的招,“自是要的,要不然阿煜先去里间等我?” 陆承煜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孤今日尚未沐浴,现下天色已晚,咱们一起沐浴可好?书辞也不希望茗尘和冬欢忙活到大半夜吧。” 竟然用茗尘和冬欢来说事。魏书辞感觉自己有被套路到。心里虽然有些羞于在水中坦诚相见,可有隐隐有着些许期待,这点期待的心思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陆承煜带跑偏了,竟然也会主动去想那挡子事。 虽然羞得双颊绯红,魏书辞还是点头答应了。 陆承煜沐浴时抱着娇软的魏书辞弄了一回,急急忙忙穿好衣物后打横抱起她回屋里直闹到大晚上才堪堪停下,倒是难为了今晚值夜的冬欢。 从此君王不早朝。陆承煜从前不能理解这句话,可真到了第二天,要早起床去上朝的时候,陆承煜看着魏书辞的恬静睡颜,还真有种不想去上朝的冲动了。 他的理智使得这种想法永远只能停留在想法层面,他清楚的知道:惟有将手中权柄牢牢抓稳了才能护得住她、护住他所在意的一切。 自古昏庸无道的君王亡国,这时候通常都会有一个女子出来背负红颜祸水的骂名,他决计不会让魏书辞成为这样的苦命女子,他要的是她荣华一生、入史以贤,而非红颜薄命。 陆承煜临出门前替魏书辞又将褙子掖了一遍后轻步离开,想起上一世北狄于五月平帝的生辰那日进攻西北边界,他的剑眉不由得微微一蹙,默声坐到了步撵之上。 上一世,这场战争持续了接近两年,北狄人的精锐折损大半,彻底失去与大历抗衡的兵力,那之后北狄成为大历的番邦,岁岁纳贡朝拜,大历的国力日益强盛。 陆承煜战功显赫,平帝不得不将二十万的兵权交给陆承煜,可看着陆承煜不过二十有五的年纪,日渐老去的平帝越发担惊受怕,在陆承煜被人诬陷密谋造反后,他将错就错,下旨抄了东宫,将陆承煜幽禁北宫。 就在陆承煜被幽禁在北宫的第二天晌午,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送来了粗茶淡饭,陆承煜不过吃了三五口便吐血倒地了,从她惊恐无比的眼神中陆承煜可以看出来,这毒应该不是她下的,她恐怕会落得个替罪羔羊的下场。 即便谋杀的对象是废太子,也足够株连她的九族了。 陆承煜死的不甘心,当天夜里魂魄就飘到了长平侯府,亲眼目睹了陆云卿离世的整个过程和顾勋虚情假意的痛哭流涕。 第75章 琼华宫内, 清甜的檀香味弥漫在宫殿中,缕缕青烟自镂空的瑞兽香炉内缓缓升起,郭贵妃坐在贵妃榻上不紧不慢地修剪着汝窑花囊中插着花枝。 傅青桐不知何时攀上了郭贵妃养在身边的二公主陆云冉, 在傅青桐的再三讨好和软磨硬泡下,陆云冉答应带着她一同进宫去见郭贵妃。 “娘娘,二公主和宁远侯府的嫡长女在寝宫外求见。” 郭贵妃毫无征兆地听到傅青桐也来了, 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缓缓放下手中的剪子, 又叫人把花瓶放置到高几上,郭贵妃这才吩咐说:“去请人进来吧。” 青衣宫女道声是,自退下了。不一会儿就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傅青桐和一身紫色衣裙的陆云冉并肩迈着莲步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母妃。”陆云冉率先屈膝行礼,傅青桐在陆云冉郭贵妃身边坐下后才上前屈膝朝人行了万福礼, “臣女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 “傅家姑娘倒是稀客, 今日怎么会想到随云冉来本宫宫里坐坐?”郭贵妃面色从容,语气平和。 傅青桐瞥晚略看陆云冉一眼,压低了声音, “臣女有话想单独与贵妃娘娘说。” 这是什么话。陆云冉立时面色不好, 显然有些不高兴了。然而郭贵妃思忖片刻后却是应了她的话, 开口让陆云冉去外殿回避一会儿。 陆云冉起身退到外殿,心说这傅青桐打的什么主意,早知道她是想单独与母妃说话, 她就不帮她这个忙了。她堂堂的二公主, 竟然要因为她一个普通的候门女回避。 “傅姑娘有什么话,这会子可以说了吧?”郭贵妃复又看向如面容花朵一般好看的脸, 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娘娘仁慈, 臣女有话直说了。”傅青桐温声细语地说着, 抬眼去看郭贵妃的眼神,叫她眸光慈蔼,这才接着往下说:“上回圣上和娘娘宴请臣女,臣女便对太子殿下一见倾心,日日记挂。” 原来她心里还想着做太子妃呢。郭贵妃原本就是看中她容貌身段和出身不错且又没有脑子才想着把她塞给陆承煜,奈何当初陆承煜没看上她,郭贵妃便也没有继续往她身上下心思,哪曾想她竟然巴巴地找进宫里说她对陆承煜一见倾心,还真是蠢笨的可以。 王家、宋家、张家的事情接连闹出来,朝中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太子和宁王能够兄友弟恭,这傅青桐想做太子妃,却又指着太子竞争者的母妃帮助她,当真是蠢出生天。 “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傅姑娘若是真的喜欢太子,过于拘束在繁文缛礼里就偏了道了,倒不如多从实际入手,只要太子他碰了你,本宫决计不会袖手旁观,必定让太子对你负责的。再有几日便是华阳长公主的生辰宴,傅姑娘自己仔细思量思量。” 女追男隔层纱。这话是何意傅青桐岂会不懂,虽然此举有违女德,可是同太子妃之位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是以当即又问:“届时贵妃娘娘果真会帮助臣女吗?” 郭贵妃微微颔首,笑靥如花,给她吃下定心丸,“本宫向来一诺千金,自然会说到做到。” 傅青桐倒是真的对她产生了三分感激之情,立时起身朝人下拜,“臣女先行谢过贵妃娘娘,倘若事成,臣女必不忘娘娘大恩。” 郭贵妃轻轻嗯了一声,请她坐下喝茶,傅青桐心里痒痒的,只想快些回府想出让陆承煜与他肌肤相亲的法子,于是开口婉拒:“臣女尚还有事,不便久坐,望贵妃娘娘谅解。” “既如此,本宫也不好久留傅姑娘,傅姑娘自便就是。”郭贵妃笑靥如花,还是一副稳重端庄的模样。 傅青桐又行一礼,告辞离开。 陆云冉瞧着她出了屋子,便又回到里殿,往榻上坐定后,微皱着眉问郭贵妃道:“母妃,方才她与你说了什么呀?她瞧着好似有些脸红哩。” 郭贵妃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幽幽开口转移话题说:“没什么事,你不要多想。圣上前些日子赏了我一匣子南珠,我叫人挑几颗大的送与你做一套鎏金头面吧。” 陆云冉听到南珠二字时果然不再追究傅青桐的事,要知道南珠可比东珠还要珍贵稀少,是要海边的采珠女以性命相博下到海里去采的,故而一直都是皇室才能见到,民间的市面上几乎见不到,就连八公十二侯的府上也未必能找出三两颗好的来。 “儿臣谢母妃赏。”陆云冉笑呵呵地同郭贵妃道了谢。 郭贵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去喝杯中的茶水。 陆云冉瞧着她似乎有心事,想起父皇近几个月来一直宠爱静美人,母妃这里冷冷清清的不说,她也已经许久不曾被父皇传召到长春宫父女相聚了。 “静美人那处也得了南珠吗?”陆云冉试探似的问道。 郭贵妃回答的面色不改,“是啊,听说也是赏了一匣子。” 陆云冉闻听此言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一个宫女出身的低阶妃嫔也配用东珠吗,她贵为公主近二十载,父皇也不过只赏了她一颗饱满圆润的珍品南珠,如今一个小小的美人竟然能得到一匣的南珠,叫她如何不生气。 抬眸去看郭贵妃,她的脸上并无半分不悦之色,反而淡然的很。陆云冉不免心生疑惑,从前父皇也曾短时间盛宠过三两位低阶妃嫔,母妃每回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开心,当父皇重回母妃身边时母妃才能消气,而这一回,父皇宠幸静美人宠的都要魔怔了,多少朝臣都快看不下去了,母妃却无动于衷。 “母妃您就半点都不生气吗?”陆云冉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口风。 郭贵妃道:“生气有什么用,能让你父皇回心转意吗?如今本宫的年纪大了,总不能一心把你父皇栓在身边,只要他开心快乐、身体安康,比什么都重要。你看,他即便盛宠静美人,有了好东西也不忘母妃这一份,这就足够。” 从前平帝赏她南珠和珍玩时,她会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以为这是平帝心中有她,然而时间一长,她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在平帝的眼中,女人更像是锦上添花物,他喜欢的只是她的脸蛋身段和听话乖巧,他喜欢女人像条狗一样的在他身边摇尾乞怜,他只不过是在高兴地时候赏给玩物一些好东西来显示他那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爱”罢了。 陆云冉听了这话堪堪将愤懑压下去一些,可是心里总归还是不高兴。 二人闲聊一会儿,陆云冉告辞离宫,坐上马车回到夫家。 * 四月中旬的休沐日,荀澈请旨求见天颜。平帝正在长春宫内兴致勃勃地教着清芷下棋,忽听李公公进殿通传说:“禀圣上,御史中丞在外求见。” 平帝将手中黑子不紧不慢地落到棋盘上,先叫清芷去偏殿等着,接着才让李公公请人进来。 清芷行礼告退,出了隔扇后与门外的荀澈互相见礼,清芷进了偏殿,李公公出来传话:“荀大人请随咱家进去面圣罢。” 荀澈休沐日前来,平帝不觉得他会是来同他讨论政事的,故而面上十分悠哉惬意,语气平和地问他说:“荀爱卿特此进宫求见朕,所为何事?” “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荀澈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荀澈向来在朝堂上表现得无欲无求,虽然少时就是陆承煜的伴读,在政见与陆承煜十分相投,不过荀府向来保持中立,倒是未曾表现过拥护哪位皇子的立场。 今日他特意进宫,说他有一事相求,自然使得平帝心生好奇。 “荀大夫有何事相求,不妨一说。” 荀澈直接双膝跪在地上,真心诚意地说:“臣爱慕大公主已久,愿此生不纳妾、无异腹子,恳请圣上赐婚,成全臣的心意。” 求娶他的嫡长女。平帝垂眸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荀澈,想起他虚岁已经二十有五了,不禁微皱起眉头,“荀爱卿说爱慕朕的长女已久,蹉跎到二十又四还未娶妻,这其中是否有对云卿求之不得的缘由在里头?” “臣不敢欺君,自大公主嫁给顾侯后,臣有想过接受旁的女子娶回家中,可是臣忘不掉大公主,倘若娶了旁的女子,岂不是误人一生?” 平帝看着他情真意切的模样,倒是想起了他十七岁时想要求娶姜姜皇后的场景,他在父皇的面前跪地请求赐婚,倘若荀澈所言不虚,那么他现在的心情该是同自己那时候一样的吧。 “你先起来。”陆云卿到底是平帝的嫡长女,平帝对她多少还是有感情的,这会子见荀澈非但没有嫌弃她和离过,还许下这样的诺言,作为一个父亲,心中如何能不动容、不为女儿下半辈子的幸福着想。 荀澈依言站起身子,平帝才又语重心长地道:“纵然荀爱卿心中对云卿有情,可云卿是朕的女儿,朕不能不顾她的感受因为你的一番话而决定她的终生大事,这件事朕还要同云卿说上一说,看看她的态度如何才能做决定。” “婚姻不是儿戏,此事自然该让大公主知晓。圣上放心,臣等得的。” 荀家是位列大历十二侯之一的长平侯,荀澈又是个秉性忠良的,趟或真能为了陆云卿做到不纳妾、无异腹子,这倒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平帝如是思量一番,打算寻个好日子便叫人去请陆云卿进宫讨论一二。 东宫。 魏书辞沐浴完毕,茗尘神神秘秘地给她使了个眼色,魏书辞不是很理解个中意思,一脸懵地进到屋里,茗尘也不跟她进去,待她迈腿进去后只将隔扇小心翼翼地轻声合上。 一进门就看见了微醉的陆承煜扶着额坐在榻上,双颊有些许泛红,不过他的神智尚还清醒,魏书辞当下倒也不害怕,叫人去煮醒酒汤送进来。 “阿煜莫不是今日心情不错,多喝了两杯?” 陆承煜眸光深邃,盯着魏书辞的两团浑圆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默声一把抓住魏书辞给他斟茶的手,直接将人带入怀中。 茶水溅了两人一身,魏书辞忙要起身拿巾子来擦一擦,陆承煜却是扯着她的衣袖不放。 “你干什么?快放开。”魏书辞随口一问。 陆承煜却不搭话,直接伸手去脱魏书辞身上的包边绣花褙子和里衣。 魏书辞心里想着茗尘和倚琴这会子可能还在外头,不免伸手去推他的肩膀,红着脸说:“阿煜,你清醒一些。” “孤很清醒。”陆承煜说完,掐着她的腰肢直接进去,魏书辞仰起脖子低吟出声,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衣领。 陆承煜一时上头乱了章法,动作格外凶狠霸道,全然不顾魏书辞此刻的不适和抗拒。 屋外,茗尘从小丫鬟的手里接过乘着醒酒茶的小盅,还未走到隔扇边就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吟声。 茗尘霎时就明白里面正在发生些什么了,红着脸端着小盅坐到廊下,接着吩咐小丫鬟去准备热水。 等到屋里头没有动静了,果然听到陆承煜叫水的声音,茗尘忙将备好的温水送进去。 彼时精疲力尽的魏书辞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陆承煜替她清理干净,又给她穿好衣服。 魏书辞的双眼有些湿润发红,全程没有抬眸去看他。 陆承煜此时冷静下来,看着她这副怏怏的模样,不禁心生怜意和悔意。 “阿辞?”陆承煜换了种叫法。 魏书辞翻过身抱着锦被的一角没有理会他。 陆承煜见她一言不发,便知她是生气了,便又认错道:“是孤不对,方才在父皇的宴上喝了一杯鹿血酒,叫你受委屈了。” “妾原是给殿下消遣取乐用的。”魏书辞低声接话,然后干脆闭上眼,连床帐都懒得看了。 她的这句话如一柄锋利的刀子直刺到陆承煜的心上,更加后悔懊恼刚才为何要不顾她的感受那般失控。 “你不是拿来消遣取乐的,你是孤的心头肉。”陆承煜此时的反驳显然略显苍白,魏书辞只是大着胆子冷哼了一声,仍旧不说话。 第76章 魏书辞闭着眼睛不理会他, 陆承煜巴巴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艰难地开口说:“我去上房睡。” 陆承煜难得一回同魏书辞说话又用了我字,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魏书辞扯了扯被子, 仍旧躺着不作声。 这厢陆承煜轻手轻脚地退出去,看到茗尘在檐下坐着,便叫她进去好生伺候魏书辞。 茗尘打了净面的水送进去, 魏书辞这才忍着浑身的酸痛起身,经过茗尘身边的时候, 茗尘看到了她脖颈处的道道红痕,羞得她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 “姑娘…”茗尘低声唤她,觉出她今日不对劲,方才太子走的时候面色似乎也不大好。 “殿下他…欺负姑娘了?” 魏书辞垂首净面没有回答, 洗完后也只是低着声吩咐她:“去寻一套领口高些的衣裙过来,我明天要穿。” 第二天中午陆承煜过来陪她一起用午膳, 魏书辞只管低头吃饭,懒得看他一眼,他问话, 她就语气平平地答, 他不说话, 魏书辞比他还静。 气氛很是古怪。茗尘夹在两人中间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陆承煜离开云笙院,茗尘这才敢小声同冬欢说:“姑娘好似在生殿下的气呐。” 这还她俩第一次看见自家主子给太子脸色看、冷着他, 而太子非但毫不介意, 反倒处处让着主子。 夜里魏书辞换寝衣的时候,昨天夜里陆承煜在她腰迹掐下的红痕还在, 摸上去还有轻微的刺痛。 他果然还是个下半身思考的大猪蹄子。 魏书辞冷冷一笑, 钻进被窝里叫茗尘进前来替她掌灯。 连着三天, 魏书辞一句话都没跟陆承煜说过,她也不知自己的胆子是何时变得这么大的,魏书辞在陆承煜这位金主爸爸面前毫不掩饰地闹起了脾气。 是夜,陆承煜在魏书辞的屋里呆到戌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魏书辞只拿他当透明人,自顾自地洗漱完跑到床上,不料陆承煜后脚就跟了上来,开始扒她的衣服。 “殿下不喝那劳什子酒的时候也想对妾用强了?”魏书辞抬眸看他,眼里满是坚韧和不屈地质问他。 “没想用强……”陆承煜面上有些窘迫,“我看看你腰上的红痕消了没…” 魏书辞卯足劲把衣服扯回来,“不敢劳烦殿下,妾搽了药,已经好了。” “我明天出宫去给华阳姑姑祝寿。”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小食这句话陆承煜还没有说出来,魏书辞已经将整个人裹紧被子里闭上眼假装睡觉,显然毫不关心他明天要到哪儿去、去干嘛。 一整晚魏书辞皆是对他冷着一张脸,陆承煜却没有走,只是小心翼翼地钻进被子里将手搭在魏书辞的腰际,很老实地没有乱摸。 魏书辞本想把他的手打下去,待发现他并未对她动手动脚后,这才堪堪接受他的这个举动,没有赶他下床或者再叫茗尘送床被子进来。 “我错了,书辞。”陆承煜轻声同她道歉,不管她此时有没有在听。 “那天晚上是我欺负了你,你如果实在气不过,我让你欺负回来如何?” 这说的是人话?什么叫让她欺负回去?她能欺负的回去吗?她可没那功能。魏书辞觉得他的这番话又好气又好笑,当下也不理会他,只装作睡着了。 至次日,陆承煜早起上朝,下朝后去了中书省,接着便乘上马车前去参加华阳长公主的生辰宴。 魏书辞尚未消他的气,陆承煜的心情不是很好,坐在矮凳上看着眼前的美酒,却是半分要喝的心思都没有。 正这时,陆承景冷不丁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执起酒杯请他喝酒。 陆承煜很是敷衍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直接错开他看向不远处的一棵绿树。 “魏承徽娇而不媚,一双桃花眼尤其生得很美,大皇兄何以不带她一起来赴宴?”陆承景语气暧昧,显然是在挑衅陆承煜。 陆承煜心情本就不好,一时头昏脑热少不得着了他的套,咬牙切齿地说道:“陆承景,注意你的言辞。魏承徽是孤的女人。” “大皇兄生什么气,臣弟也只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不若我叫人来给大皇兄斟杯茶下下火吧。” 陆承景面色如常地说完,离开后没一会儿果真就有个身段窈窕、戴着面纱的女子上前来给陆承煜斟茶。 那女子斟满一杯茶,双手奉给陆承煜,陆承煜叫她放下就好,不料那女子却是手上一滑,一杯热茶倒在了陆承煜的身上。 “对不起,阿煜,都是妾的错。”女子宛如莺啼的声音传入耳中,陆承煜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燥热起来,看着眼前女子酷似魏书辞的装扮,越发觉得口干舌燥。 “妾带你去别处换身衣裳吧。” 陆承煜鬼使神差地跟着她离开席间,他浑身上下燥热的难受,只想快些解下身上衣衫,直到一阵冷冷的夜风吹到身上,他的神智才回笼了一些。 他的书辞彼时应是在东宫,如何会出现在此处?借着这个想法,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去唤醒神智,当机立断拔下发冠上的银簪狠狠刺到手臂上,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渗出,陆承煜头脑清醒了一些,立时将那女子的穴道封住,接着走到她的面前扯下她的面纱。 正是宁远侯府的嫡长女傅青桐。 “宁远侯府,很好。”陆承煜知道媚药的药性很快又会上来,只能先打晕傅青桐先行离开此处回到东宫,接下来的事情等到明日再说也无妨。 陆承煜走后门骑马回到东宫,陆承景那处却还在巴巴地等着带人去撞破傅青桐和他的“好事”。 一行人来到约定好的假山处,陆承景竖起了耳朵也没听到半点声音,更没在草地上看到什么衣物饰物之类的东西。 奇怪。他给身后小厮使个眼色让他去假山里看看,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一直到宴会结束,众人都没有看到傅青桐和陆承煜的身影。 只有宁远侯夫人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回来,这才着急告知华阳长公主让她派些丫鬟婆子去找人,终于在一处小道上看到倒在地上的傅青桐。 这药效怎么会对陆承煜无用?陆承景微皱了眉头,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回到宁王府。 东宫。 陆承煜叫人打了冷水倒进桶里,又往里面加了些冰块才堪堪压制住药性,苦苦挨到后半夜药效才渐渐散了。 从浴房出来后,一夜未眠的周海呈了姜汤上前,陆承煜悉数喝尽,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便有些头昏脑热,显然是受了寒气。 下朝之后周海去请张太医来给陆承煜诊脉,张太医开了治风寒的方子,交代他不可再沾冷的东西。 陆承煜偶染风寒的消息在东宫不胫而走,倒像是有人故意要散步开来似的。 “姑娘,听说太子殿下病了。”茗尘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她的面部表情。 魏书辞执笔的手略微一顿,簪花小篆的字体被笔记低落的墨珠晕染,语气平平:“太子病了自有太医会耐心替他诊治,你说与我知道有什么用。” 茗尘这下也不说话了,一门心思地坐着继续替她研起磨来。 不多时,又见周公公火急火燎地赶过来,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魏主子,殿下他不肯喝药哩,躺在床上闭着眼一个劲儿地教着主子的名字,魏主子快些过去瞧瞧殿下吧。” 病了不肯喝药,叫她的名字做什么。魏书辞又惊又急,哪里还顾得上跟他置气,顺从心声立时就往上房走去。 “阿煜。”魏书辞坐在床沿,握住他的手轻声唤他。 陆承煜听到魏书辞的声音,却也不睁开眼,只装作还在睡,梦话似的说:“书辞,我错了,那天夜里我不该那样对你,你不要离开我,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我如今越发离不得你,不要再跟我置气了好不好。”陆承煜的声音孱弱地跟个虚弱的病人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魏书辞黛眉一蹙,凝神思忖片刻后自言自语地说:“等你身体好起来,我在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周海端了又热了一遍的汤药又稳又急地走进来,语带恳求地说道:“魏主子,现下咱家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魏书辞小心翼翼地接过汤药,微俯下身平声去唤床上的人起来。 陆承煜为了演的真一点,等她叫了好几声后才缓缓睁开眼。 “书辞,真的是你吗?”陆承煜面上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 魏书辞微微颔首,“是我,我在这儿。来,你先起来把这碗药喝了。” “书辞亲自喂我喝药可好?”陆承煜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魏书辞不跟他说话的这几天,他都快憋死了。 算了,他现在是病人。魏书辞为保面子,主动想了个借口给自己开脱。 “好。”魏书辞温声答应,拿勺子舀一勺汤药送到他的嘴边。 陆承煜病的很轻,可为了能够每天见到魏书辞,不管不顾地跟个孩子似的装起病来,诓她来给他喂药。 “书辞可原谅我了?”陆承煜盯着她的一双桃花眼,二人四目相对间,直愣愣地温声问她。 魏书辞改变主意,反正当时她说的时候他在睡觉,更何况她也只是说了会考虑一下,而不是一定就会原谅他。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殿下说的话我可听不懂。”魏书辞装傻充愣,不肯接招。 “那我可以去你屋里睡了吗?”陆承煜不抛弃不放弃,轻声细语地套她话。 “脚长在你身上,哪里是我能够左右的?”魏书辞倒是给了他一些认错和讨好她的机会。 彼时,宁远侯府内,傅青桐还在祠堂跪着,侯夫人在祠堂外如坐针毡。 “桐儿,你可真是糊涂,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你可知道算计太子殿下是何等大罪?趟或殿下追究起来,咱们整个宁远侯怕是都脱不开关系。” “一点点,就只差一丁点了,他怎么会突然清醒过来。”傅青桐还在揪着这桩事不放,嘴里来来回回就只说着这么几句话。 “家门不幸,教养出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把这样的龌蹉心思打在太子殿下身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来。”宁远侯一边悲愤地说,一边就要亲自将人提去祠堂里家法伺候。 死了倒也干净。 宁远侯如是想,直接开腔就要叫人进来处刑。宁远侯夫人见状顾不得一二,忙上前拉住宁远侯的袖子半跪在地上替她求饶,“老爷,妾身就桐儿这么一个女儿,求老爷看在咱们夫妻二十余载的情分上,且饶桐儿一命吧!” “有辱家门,真是有辱家门,趟或这件事传了出去,莫说桐儿名节不保,咱们侯府也会受牵连,为今之计惟有我明日去求见太子殿下,求他莫要将此事闹大。至于桐儿的生死下落,全看殿下如何决定。”往日里威风凛凛的宁远侯似是朝夕间老了几岁,神色间平添了几分忧色,俨然一副老父亲的模样。 * 陆承煜见好就收,倒也没有继续装病,次日一早穿上朝服去上朝,平帝看着称病四日的陆承煜回到朝堂之上,并未有过多的表情,全然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腾出手来,也该将傅青桐的那桩事解决一下了。陆承煜本打算处理完公务后就去宁远侯府问罪,不料那刚直的宁远侯却是一下朝就跟他告罪来了。 “臣有罪,愿太子示下。”宁远侯虽心中有愧,说话的语气却不卑不亢。 “宁远侯何罪之有?” 陆承煜只管揣着明白装糊涂,看向宁远侯的目光里不辨喜怒。 “逆女对太子殿下图谋不轨之事臣已知晓,臣管束女儿不周,如何处置那逆女,还请殿下示下。” 有时候活着可不比死亡来的轻松。陆承煜深谙此中道理,默声沉吟片刻后轻启薄唇说:“毕竟是侯府的嫡长女,要她死,宁远侯必定舍不得吧?” 宁远侯听到死这个字时,差点一个没忍住跪到地上求他饶女儿一条小命,好在陆承煜还说了下一句话,倒是没有堵死她的生路。 “逆女纵然做错了事,毕竟是臣的嫡亲女儿。”宁远侯坦然承认他的私心和偏颇。 “好,那么孤就给宁远侯一个薄面。便让她到城外的上清寺里带发修行去吧,余生常伴青灯古佛,不要让孤再看到她,亦不得踏入洛阳城半步。” 宁远侯感激不尽,弯腰双手交叠就要下拜,陆承煜扶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跪,“宁远侯是朝廷栋梁,孤不希望你为了这些儿女的琐事蒙蔽心智,一切当以朝政和天家为紧要才是。” “太子殿下仁德,臣感激不尽,定会忠心侍君。” 作者有话说: 不杀傅青桐是有原因的 第77章 宁远侯连夜将嫡长女傅青桐送进上清寺修行, 对外只宣称是病了送去庄子上静养,打算等风头过去,再对外说她已经远嫁。 侯夫人自是舍不得送女儿去清修吃苦, 可宁远侯这会子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即便心中再舍不得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傅青桐被送走后,侯夫人趴在案上哭的死去活来, 宁远侯看着于心不忍,便劝她道:“殿下没有要了桐儿的命已经是仁慈了, 就凭她做出这种下作事,倘若殿下若要细细追究起来,只怕咱们侯府都要受牵连的。” “早知她如此走火入魔,当初我就不该鬼迷心窍带她进宫去见太子殿下的。”宁远侯夫人又开始自责起来。 “事已至此, 多说无益,咱们还有两个哥儿呢, 夫人千万顾忌着身子。” 侯夫人哭哭啼啼地点头答应,抹抹眼泪自回房去了。 是夜,月上枝头, 星河璀璨。虫鸣声传入耳中, 庭院内一片寂静, 陆承煜沐浴完提灯往魏书辞屋里来,茗尘正在外间整理魏书辞的妆愜,里间并无烛火, 瞧着应是已经睡下了。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茗尘屈膝行礼, 陆承煜将手里的灯笼递给茗尘拿去放好,接着默声轻步地走到里间, 发现魏书辞已经睡熟了。 陆承煜自脱了衣裳, 掀开被子钻进去, 这时候魏书辞突然一个翻身,面向陆承煜微微张了张嘴唇,接着直接将胳膊和腿搭到陆承煜的身上。 真凉快。睡梦中的魏书辞满意的笑了笑。 魏书辞纤细修长的腿卡在腰上,陆承煜不免口干舌燥起来,怕吵醒她,只能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陆承煜才缓缓入眠,次日醒过来的时候,魏书辞早背对着他离他远远的了。 魏书辞昨晚睡得很早,故而一早就清醒了过来,待看待身边躺着陆承煜时,她的腿还搭在他的腰上,一时间又惊又羞,忙不迭地收回腿悄咪咪地往里面缩,继续装睡打算等他先起来。 “书辞还要再睡一会儿吗?”陆承煜坐起身子,别过身垂眸去看魏书辞。 魏书辞只闭着眼也不作声,管他是试探还怀疑,总之不理会他就对了。 陆承煜见她没有反应,便一手撑着床一手去撩她鬓边的一缕碎发,而后痴痴地盯着她的睡颜看。 怎么睡觉都这么可爱。陆承煜这样想着,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魏书辞隐隐感觉到陆承煜似乎是在看她,心说这人是沙雕吗,干嘛一直盯着她看,她脸上是开花了不成?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小脸不知不觉地染上一层红晕,裹在被子里的身体也开始发热冒汗。 “书辞可是小脸都憋红了,还不打算起床吗?”陆承煜看穿她在装睡,出声揶揄起她来。 魏书辞眼见要装不下去了,索性若无其事地起来,再对着陆承煜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阿煜是何时过来的?” “昨晚。”陆承煜陪着她演,“今天是休沐日,不用早起。” 魏书辞一时来了兴趣,便现编现演起来:“哪里来的登徒子,竟趁着夜色闯入奴家闺房,奴家这便去告诉爹爹,叫他带你去见官。” “小娘子偷了在下的心,是否也该随在下去见官。昨夜小娘子将腿搭到在下身上,该对在下负责。不若这会子就去叫了岳丈大人过来,定下亲事。” “你这登徒子好没道理,奴家何时偷过你的心。家里已经为奴家定下亲事,如何能再嫁与你,劝你早早歇了这门心思。” “既然小娘子不愿对在下负责,在下只能无礼现盗了小娘子出去,咱们今晚便圆房。” 魏书辞一时语塞,久久接不上话来,只得从被子里钻出来,“该起了。” 陆承煜突然握住她的肩膀,无比认真地问她:“书辞原谅我了吗?” 魏书辞打下他的手,“还没想好。” 陆承煜低头一笑,高声唤人送热水进来。 今天魏书辞倒是没有对他爱搭不理,只是依然不给他碰。不给他碰倒还好说,撩完后不给他碰才真让他难受。 “阿煜上回可是说过要陪我好好玩的。”魏书辞一面说着,一面勾住他的衣带将他推到软榻上,接着坐在他的腰际开始扯他的衣领,俯身吻住他的唇。 陆承煜被她撩的浑身燥热,正犹豫着要不要反扑她时,魏书辞却毫不留情地从他的身上起开了,平声说:“我叫茗尘再加一条被子进来,或者我去外间的榻上睡。” 魏书辞直接抛给他一道不怎么友好的选择题。陆承煜只觉得她最近的胆子是越发大了,都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给他下套了。 不过只要这套子是她下的,他可以做到心甘情愿地往里钻。 “让茗尘再拿条被子送进来吧。”陆承煜妥协。 茗尘很快拿了一条绣花的锦被进来,魏书辞吩咐她关好门窗,头一回毫不避讳地当着陆承煜的面换衣服,只见藕粉色的里衣上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很称她的身材。 陆承煜忍得眼睛通红,还不等魏书辞换好衣服就去了浴房里自行解决。 很快到了殿试放榜之日,陆云卿在平帝面前应下与荀澈的婚事,于是荀府和内侍省都张罗起来,平帝命钦天监测算赐婚的好日子。 霍家。 一个婆子风尘仆仆地从府外小跑进来,径直往纪氏的院子跑,纪氏见人回来,连忙叫丫鬟送水给那婆子,又问她:“如何,表少爷可高中了?” 那婆子一股脑将杯中温水服下,待嗓子湿润些后才回答说:“林家的表少爷中了探花郎,赐进士及第哩。” 林远钦参加会试时中的是第十七名,原以为他只会中个进士,没曾想竟是被圣上点做了探花郎,进士及第。 霍宜惠那儿也得了儿子高中探花的消息,一时间不免洋洋得意,拉了儿子进屋里说话。 “你如今中了探花郎,你祖父又是正二品的淮西节使,要我看配霍家五姑娘绰绰有余。只一桩,家里那对母女的事你万不可说出来,你若你真心喜欢霍家五妹妹,这件事一定要听母亲的,千万不可对霍家的人透露出半个字来。” 林远钦闻听此言却是微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有些犹豫不决:“可是母亲,我不想欺瞒五妹妹,我好好同她解释解释,她会明白的。” 霍宜惠听他如此是,只觉得他眼皮子浅,“我的傻儿子,这件事是万万说不得,先不说五姑娘她能不能接不接受这桩事,就是你外祖父必定头一个不答应的。五姑娘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你舅父舅母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能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 “趟或是个通房丫鬟还罢了,发卖出去也不打紧。偏偏她是二房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咱们轻易动她不得,二房的人这些年来可是紧紧盯着咱们呐。” 霍宜惠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无人的一边啐一口,“呸,不要脸的下作东西,我当初早说让你离她远着些,你不听,还觉着人家身世可怜,人家给你下套的时候可想到过你的半分好?” “当初的确是我大意了,母亲莫要动怒。我是真心喜欢五妹妹,倘若五妹妹嫁过来不喜欢她们,我就把人挪出去,这妾室茶她也可以不喝的。” “真真是我的宝贝儿子,你能想通这可太好了。横竖只是多两个人两双筷子,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等五姑娘进了门,她若是在不喜欢,大可把人送去庄上养着。” 是夜母子俩主意定下,只等明日参加完霍清玉的及笈礼,便上门提前。 晚春四月,洛阳城里的天气已经有了升温之际,若是穿的厚了些,太阳照在身上会觉得有些热。 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因着今日是霍清玉十五岁的及笈礼,霍府上下已经忙碌起来,丫鬟婆媳穿梭在小道、游廊之间,虽然繁忙,面上却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日上三竿之时,霍府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宾客,纪氏等人将宾客迎到席上落座,这其中自然以贵女和命妇居多,有时间前来赴宴郎君的并不多。 霍太傅和霍晁告假半日,这会子正端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喝着茶,与宾客一齐静待笈礼的主角霍清玉出场。 不多时,霍清玉在东屋里换上一身翟衣来到席间正中,纪氏笑盈盈地看着她再赞者嘹亮的声音下盥洗双手,接着从执事手中的红木雕花托盘上将钗冠和发簪取下,再小心翼翼地替她加笈。 一套动作下来,乐者揍起古曲,霍清玉在赞者的唱读声下分别跪拜霍太傅和霍晁纪氏夫妇。 及笈礼行完时已经过了午时,霍太傅笑着让宾客入席用膳,霍清玉则跟在纪氏身后去见傅家两代以内的近亲。 霍家三兄弟紧赶慢赶回到府上的时候,笈礼已经结束,不过好在霍清玉的一身装束还未换下。 “五娘今日真美。”霍勉第一个站出来夸赞霍清玉。 霍清玉莞尔一笑,语气温和:“谢谢哥哥。嫂嫂还在席上等着你呐。” 霍勉转身同陆显耳语了两句,接着就往席上去寻他的夫人沈氏。 一时两人见了面,霍清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纠结再三还是张了张朱唇,温声细语地同他说话:“阿显,好久不见。” 陆显轻轻嗯了一声,看着霍清玉如花的面容,只觉得心跳的厉害,然而面上却维持着淡然的模样,语气平平地同人说:“霍五姑娘今日很好看。” “世子谬赞了。”许是意思到方才的称呼不妥,霍清玉对他的称呼转变成了世子,而不是阿显。 陆显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看着霍清玉不大自在的样子,便匆匆往席间落座了。 这时候见到陆显就如临大敌的林远钦走上前来,笑呵呵地邀请霍清玉去逛园子:“五妹妹,池塘里有不少颜色各异的锦鲤,咱们过去看看吧。” 霍清玉垂眸瞥了陆显一眼,似乎是希望他能说些什么,然而陆显始终一言不发,只徐徐喝着一盏茶。 “走吧。”霍清玉莫名失落,应下林远钦的邀请。 钦哥儿倒不似旁的读书人那般迂腐古板,还晓得主动。纪氏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会心一笑,继续同几位官太太说笑起来。 霍勉将娇妻沈氏哄的开心了,起身就往陆显这边过来,坐在他身边邀他喝一杯。 “如今五娘及了笈,那林家上门提亲的日子只怕也不远了。你和她是打小的情分,趁着今日不多瞧两眼,将来她嫁作人妇,只怕不得不避嫌,到时候你们纵然见了面怕也是不好多说话的。” 霍勉一边说,一边抬眸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要我说五娘这两年倒是越发长开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冰肌玉骨,倒也难怪林远钦会喜欢她。” 眼看着陆显的面色逐渐变冷若冰霜,一双凤目里的目光更是冷的骇人,霍勉却是继续不管不顾地说下去: “民间常说人有三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林家那小子也不知走的什么运,如今不但金榜题名了,还能遇上我们家五娘这么好的姑娘。算起来你和五娘也算是相识于微时,如今五娘婚事有了着落,你却为何迟迟没有动静?罢了,我还是去瞧瞧我那未来的五妹夫的好,跟你这么块硬石头有什么好掰扯的。” 陆显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根本无法想象林远钦与霍清玉亲密的场景。冷然将手里的茶盏置到四方桌上,陆显起身去园子里寻霍清玉。 霍勉总算把他激的离开了,哪里还会巴巴跟过去碍眼,笑眯眯地回到沈氏身边坐下,一时高兴还喝了两杯酒。 水面上架起的长桥上,霍清玉和林远钦并肩站着,霍清玉垂着头给池中的锦鲤喂食,露出一段如雪的玉颈和手腕,直看得林远钦脸红心跳。 “五妹妹…”林远钦一时情动,伸手便想去握霍清玉的手诉一诉他埋在心底多时的感情。心说如果五妹妹被他的话打动,他没准还可以趁着机会抱住五妹妹一亲芳泽。 霍清玉及时闪躲开,吓得花容失色,后退两步皱着眉说:“林表哥,你想做什么?” “五妹妹,我,我只是……你别害怕…” “你只是□□熏心。”陆显突然出现,将霍清玉护在身后,语气中带着一起不耐和戾气,“你可以滚了。” 林远钦自幼饱读圣贤之书,自然不愿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急忙辩解说:“五妹妹,你别害怕,我只是一时情难自制,我是真的喜欢你。今天是我唐突了,我会尽早叫母亲上门提亲,一辈子对你好。” 霍清玉惊魂甫定、心乱如麻,“林表哥,你还是先回去吧,这段时间我暂时不想见到你。至于男女婚嫁之事,且待你母亲上门提了亲再说罢。” 林远钦支支吾吾地还想再说些什么,陆显直接给了一个凌厉的眼神,牙咬切齿般的反问他: “还不滚吗?” 作者有话说: 暴躁陆显在线生气 霍宜惠这个当妈的是真的有点三观不正… 第78章 林远钦早就听说过陆显因少时参军上阵杀敌而成名的事迹, 加上他此时凌厉似刀的目光和威压,哪里还敢多做逗留,依依不舍地看了霍清玉两眼后才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就是你相上的人?”陆显双目平视前方, 故作冷漠地问霍清玉一句。 霍清玉似是生怕他想岔了,急忙否认说:“谁相上他了来着。是阿爷和阿娘叫我试着接受他、喜欢他,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林表哥堪称良配。其实到底要嫁什么样的男子这件事, 我也是没有想好呢。” 耳听得霍清玉说自己并未相上林远钦,陆显差点乐开了花, 面上却还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那阿玉觉得我这样的男子如何?” “阿显年少有为、心怀天下,自然是极好的男儿。等将来你娶新娘子,我还要过来讨杯喜酒喝的。”霍清玉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没有半点犹豫,在她心中, 陆显是个很好的人,将来哪家姑娘要是嫁给了他,不愁没有好日子过的。 他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她却还没回过味来, 如何叫人不心急。 “你就从没想过做我的世子妃吗?” 霍清玉被他毫无征兆的话惊得愣了一会儿, 待她回过神来,陆显却临时改了口,故作云淡风轻地说:“我不过是随口说的, 你要是不想回答就当作没听到过吧。” 陆显刚才大概只是在开玩笑吧。霍清玉这样告诉自己, 捧起还剩一小半鱼食的白瓷罐子递给陆显,“这池子里不仅有各色的锦鲤, 还有不少青鲤, 等到了秋天, 来这池塘边钓鱼最是适合不过。阿显要不要喂一把鱼食把它们引过来看看呢?” 投食喂鱼这种事情可不是他们男儿家喜欢做的。陆显微皱起眉头,心里想着要拒绝,手上却诚实的很,还要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就试试吧。” 方才聚在桥下的鱼群已经散开大半,而随着陆显投食的动作,鱼群再次聚集,清澈的水面上,青鲤来时带动的点点涟漪映入二人的眼帘。 此景于陆显来说原本不是多有意思的场面,可因为身边还站着霍清玉,陆显便觉得有意思多了,情不自禁地顺着霍清玉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尾个头大出其他锦鲤不少的青鲤。 “阿显,你说这条鱼是不是它们的老大呢。就像民间要一块儿的孩童们,最大的孩子几乎都是孩子王。” 陆显摇了摇头,摸着下巴说:“我看不像。” “作何解?”霍清玉心中疑惑。 “因为它们颜色不一样。” 霍清玉听了他的回答,只一脸迷惑地扭头看着他,显然不怎么满意他如此敷衍的回答。 陆显垂眸看她,四目相对时,陆显深邃的眸子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三分情意,“阿玉,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说过话了吗?” “是啊。”霍清玉若有所思地低喃着,而后抬头看他,四目相对间,复又张开红唇:“自从去岁秋狝以后,阿显好似就与我疏远了不少,我还以为是你不想同我做朋友了。” 陆显无奈一笑,是啊,或许我早就不想与你做朋友了呢。 正寻思该如何回答她,却听身后传来小红的声音,“五姑娘,老太爷和老爷回来了,急着要见你哩。” 霍清玉高声道一句知道了,辞别陆显后便往正房过去,路上霍清玉问小红,“祖父和爹爹是骑马赶回来的吗?” 趟或真是如此,爹爹还好说,祖父今年也有六十出头了,快马赶回来只怕要耗费不少气力。 小红摇摇头,笑着回答说:“听说是圣上准了假的,今儿是五姑娘的及笈礼,圣上知道后恩准老太爷和太爷今儿下午不必在官署。” 一路急步,霍清玉赶到正房的时候,霍太傅和霍晁已经在上座上坐着了,纪氏坐在霍晁下首的位置,其余几位长辈坐在纪氏左手边,霍晁的下手处则是一些晚辈。 霍太傅先与霍清玉说了几句恭贺的话,接着是霍晁说话,霍晁语气平平地提点她一番后,又问:“你林表哥今日过来观礼了吗?” 霍清玉点点头,“过来了,方才还与女儿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 上首位置的霍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幽幽开口说道:“你如今成人了,说话行事都该有分寸。我命人去请了才从宫里退出来的李嬷嬷,明日便上门教你些规矩礼仪,将来进了婆家自有用处的。” “女儿知道了。”霍清玉点头答应。 是夜,纪氏专程过来与霍清玉说会儿体己话。 纪氏说到她与林远钦的事情时,霍清玉想起白天林远钦差点唐突她的事情,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强迫自己去试着接受他、成为他的妻子。 “母亲,我现下对林表哥仍无半点爱意,这桩事暂时就莫要再提了吧。” “怎么,他不好吗?”纪氏不解,这两个人晌午往园子里去散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才半天过去女儿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霍清玉双目无神地摇摇头,语气十分坚定,“女儿不知道,总之女儿还做不到欺骗自己的心。” 纪氏知晓自家女儿的性子,她既然说的如此坚决,那么此事决计是没有转嬛的余地了。 “玉儿现下不喜欢他不打紧,我明日就叫人去跟你姑姑知会一声,她若愿意再等等便等等,趟或急着给钦哥儿定下亲事,自可再物色别的好人家。” “如此,谢谢母亲了。” * 天还未亮,顾勋起身穿衣洗涑,匆匆用了一块胡饼后便去上朝。 此时巷道上的寂寥无人,不过零零散散地亮着数十盏橘黄的灯,陆显步子迈的很大,不多时就出了巷子来到宽阔的官道上,倒是可以瞧见几个人。 布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陆显听到前面两个四十岁的中年汉子正笑着闲聊。 “我听我家婆娘说,钦天监大人最近很忙哩,又要测算圣上赐婚的日子,又要测算鹿鸣宴和琼林宴的日子,他自己府上的诸多事都顾不上哩。” “这鹿鸣宴和琼林宴倒是每三年都会举行一次。这赐婚又是给谁赐的呢,圣上的儿女中,如今还未娶正妻、嫁夫郎的好似只有太子殿下和大公主哩。”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想了一会儿,说:“该是给大公主殿下赐婚吧,听说荀家最近在忙着采办东西,买了不少好东西,用来做聘礼正好,这莫不是…” 二人身后的顾勋越往下听脸越黑,一双漆黑的眸子冷的可以冻死人。 不自觉地加快脚步,顾勋不敢再往下听,他害怕他们说的都不是猜测,而是真真正正即将发生的事情。 顾勋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同僚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想要开口问问吧,又怕触了这位年轻的宁远侯的霉头。 至酉时,天色骤变,空中聚了层层乌云,一出官署,众位官员皆是新手脚乱,匆匆寻到自家候在外头的轿子或马车坐进去才能安下心来。 顾勋并不喜欢做轿子,故而每回都是让小厮牵马来后门候着。 “我还有事,你回去告诉老太太和太太,就说我晚些时候再回去。” 那小厮恭敬道声是,主子要去哪儿,他管不着,也不用管,屈膝行一礼便往侯府的方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彼时公主府内,陆云卿正坐在凉亭里打着团扇,现下虽然还未到夏至,但是气温已经升上来不少,尤其在这样要下雨却不下的时候,闷热闷热的。 “公主,起风了,咱们回屋吧。” 陆云卿从石椅上站起身子,对着紫陌莞尔一笑,“好。” “公主今儿个真美。”紫陌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还不忘夸她一句。 “有吗?”陆云卿反问。 自打那日公主进宫以后,这段时间好似都很开心,也不怎么出府了,好像在府上待嫁似的。 紫陌眉眼弯弯,“自是有的,最近公主面色红润,早起梳妆的时候都不似往常那般慵懒了呢。” 陆云卿赫然垂首,脸上还是满满的笑意,由紫陌扶着手回到屋里的软榻上坐下。 紫陌给陆云卿斟上一杯六安茶,接着将窗子关好,卷起帘子。 上首处坐着的陆云卿徐徐喝着手里的茶,不多时就听外头狂风大作,拍在窗杦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树枝随风摇曳发出呜呜的声音。 “晚上这雨怕是不小。”紫陌添了新泡的茶水进来,同陆云卿闲聊起来。 陆云卿叫紫陌开了隔扇,望着外头的花草绿树道:“雨生百谷。明儿便是谷雨了,想来今年百姓们的庄稼收成该是不错的。” “我瞧着也是。”紫陌一面附和,一面叫了两个小丫鬟进来,吩咐她们去厨房取陆云卿的膳食回来。 那狂风吹了没一会儿,天空暗沉下来,不多时又密密麻麻地落下豆大的雨珠来,打在灰瓦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春末的花本就脆弱,不过小半刻钟便被雨打的落了满地。 柴房的李大娘将门拴上,在几个婆子媳妇的高声催促下迈开腿朝抱厦的方向走去。干了一下午的活儿,李大娘这会子早已是饥肠辘辘。 李大娘才走出去没几步,忽听后院的门被人重重敲响,外头还在下雨,她本不想理会这敲门的声音,可又怕误了事,只得先去拿了伞再去给人开门。 “谁啊?”李大娘语气不太好,笃定来敲后门的必定不会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说不定是府上哪个丫鬟婆子家里的人有什么事才会冒雨来到公主府。 待门被打开,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的脸映入眼帘,好家伙,不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位顶着爵位的侯爷。 李大娘先是一惊,待反应过来他是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人,忙不迭地就要把门关上。那李大娘常年干活,力气虽然比小丫鬟的力气要大上不少,可跟顾勋比起来,自然是弱了些。 顾勋已经撑开门跑了进去。 “不好啦,有人擅闯公主府,快来人拦住他啊。”李大娘不光力气比寻常妇人大,那嗓门也是出奇的大,不多时就过来了几个侍卫和小厮。 顾勋的父亲顾鸣是武将出身,顾勋七岁开始跟着顾鸣习武,直到顾鸣十年前顾鸣战死沙场,顾勋倒也跟着他学了几年,之后也时不时地会练上一练。 放倒追上来的两个侍卫,顾勋继续往府里走。 “外头是什么声音?”陆云卿听到忽远忽近的吵嚷声,皱着眉问紫陌。 紫陌亦是黛眉微皱,茫然地看了陆云卿一眼后,离开屋里往外面走去。 才出了门,就见一个着粉衣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紫陌姐姐,顾侯爷闯了进来,这会子好不容易让人拦住了,要不要打出去?” 那丫鬟对于顾勋曾经背叛自家公主的事耿耿于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要不要将他打出去的话。 紫陌正想着要不要越过陆云卿命人将顾勋打出去,陆云卿却是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粉衣丫鬟语气平平的问:“来的人是顾勋?” 旁人不会直呼顾勋的名讳,因他是超一品的宁远侯;陆云卿只呼他的名讳,因他现在在她眼里只有臣这么一个身份。 “是。”粉衣丫鬟拧着眉答是。 “去取把伞来,本公主去见见他。” 紫陌道声是,去屋里去了绘有水墨画的油纸伞过来,陆云卿接过伞来到院外,看着被人缚住的顾勋。 “你们先退下,本公主要亲自问问这位顾侯爷究竟为何突然这般行事无状。再有就是,你们都是跟在我身边的旧人了,今日看到的这一切,务必都要烂到肚子里。” “小的/奴婢谢公主信任,今日公主府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众人齐声说完,各自退去。 陆云卿撑着伞看着被雨水淋湿的顾勋,若换作是他们还未和离的时候,她必定是会急切地替他撑伞挡雨,扶他回房,接着再叫丫鬟去煮一碗姜汤过来,亲眼看着他喝下去才肯安心的。 可是如今她看着顾勋这般模样,心中却是任何一点的心疼和紧张都没有,有的只是对他擅闯公主府的不满。 “顾侯难道不知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趟或不是本公主的府里都是信得过的老人,就凭你如此不懂规矩,本公主的名声必定是要为你所累的。” 顾勋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于他来无关紧要的事,只是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她,任由雨水打在身上,“云卿,你不要嫁给荀澈好不好,我不能接受你嫁给别人。我现在就回去把程芷嫣送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陆云卿莞尔一笑,难得一回毫不吝啬地对着他笑了一回,语气平静的如同无波的湖面: “顾勋,你醒醒吧,莫说你把程芷嫣送走,你便是要了她的性命也与我再无干系。上回我同你提这个条件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不管你能不能做到,本公主都决计不可能再吃回头草。其实本公主心里面早就已经不爱你了,更不会去恨你,因为你现在于本公主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痛痒地路人罢了。” 无关痛痒地路人,好一个路人。顾勋心如刀割,从陆云卿的眼神中,他的确看不到半分爱意,从她的眼里有他,是那样的熠熠生辉,可是他没有一次放在心上过。 是他活该。 “话本公主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顾侯是要自己走出去呢,还是要侍卫将你打出去,就看顾侯自己怎么选了。”彼时陆云卿笑靥如花,只是那笑容里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我自己走。公主别忘了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这些事情紫陌会为本公主做好,不敢劳烦顾侯费心。”陆云卿含着笑说完,给他一个你可以滚了的眼神。 第79章 四月二十八日, 平帝宣旨赐荀澈和陆云卿于六月初八完婚。 荀澈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恨不得立时拿了弓箭去猎几只活雁做纳彩礼。雁象征着夫妇相伴相随、白首偕老,不论是大历亦或是前头的几朝, 以活雁做聘礼和纳彩礼都是十分常见的。 次日上完早朝,荀澈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到了退值时间, 陆承煜请他去东宫里小酌两杯,荀澈笑着推拒:“臣明日要出城去猎活雁娶殿下的皇家, 喝了酒只怕要误事,还望殿下多担待。” 好没意思的人。原本脸色就不大好的陆承煜越发面色阴沉,看着红光满面的荀澈长叹口气说:“圣上替你和皇姐赐了婚,如今你倒是高兴, 孤却没个像样的去处。” 荀澈听他如此说,非但没有丝毫的同情, 反而是毫不留情地呵呵大笑起来,打趣他道:“怎么着,这位看着跟猫一样温柔的魏良媛原来竟是这般张牙舞爪的女子, 竟敢将堂堂的太子殿下拒之门外了?” “倒也不是拒孤于门外。”陆承煜难得一回产生了难为情的感觉, “孤只是想同与她亲近, 她却只是避着孤。” 荀澈斜眼瞟他一眼,万万没想到陆承煜竟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同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免觉得惊奇, 咦一声后笑着问:“东宫后院佳人众多, 何以偏偏执着于魏良媛?” 陆承煜也不跟他生气,只是勾起嘴角轻嗤一声, 轻启薄唇语气平平地说:“也不知道是谁为着孤的大皇姐数年不娶, 生生让坊间的百姓流传他有隐疾的话来。” 扳回一局的陆承煜忽的加快步子, 径直朝东宫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荀澈的视线中。 坊间的人说他有隐疾,他怎么没听说过。荀澈微皱起眉头凝神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走到宫门外,府上的小厮朝他挥手高声叫:“爷,在这里哩。” 荀澈这才堪堪回过神,将这个问题抛至脑后,往后他的身边有心爱的陆云卿相伴,哪里有功夫去在乎旁人怎么是如何说道他的。 东宫。 陆承煜自个儿在上房里小酌了两杯桃花酿,淡淡的酒香还留在唇齿间,一路信步行至云笙院,魏书辞正在屋里坐着看话本。 抬手拿开她手里的话本往小几上一扔,陆承煜扯了扯衣领,露出极具线条美的锁骨,凤目含情,“想吗?” 魏书辞定定看着他的俊脸,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反应,做出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不想。” 陆承煜轻轻哦了一声,不抛弃不放弃地继续撩她,“我曾经听你的二妹妹说,你自小便舞得极好。不若今日我抚琴,你随心舞一曲可好?” “好啊。”魏书辞错过陆承煜的身影去看高几上含苞待放的栀子,笑眼弯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陆承煜笑着搭话:“明日是休沐日,此番你若是舞的好了,孤便带你出宫去城外玩如何。” “阿煜说话算话。”魏书辞一高兴,忍不住伸出小拇指去勾他的右手。 陆承煜看着孩子似的举动不由得心生喜欢,忍俊不禁地打趣她说:“要不要我叫人送一吊钱来?” “何妨一吊,阿煜送我一百吊我也不嫌多的。将来明哥儿娶新娘子,要花的钱可不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得多多给他预备着吗。” “书辞这是觉得东宫私库里的东西还不够给你和明哥儿使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魏书辞暗自在心里否认三连,很想说一句你的后院佳丽没有五千,三五十个总是有的,万一哪天你去喜欢别人了,再生他一窝孩子,哪里还能想起他们母子的银子够不够使。 “那些是阿煜的东西,阿煜愿意给明哥儿多少是阿煜的心意,可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得拿出我自己的心意不是。” “书辞是个慈母。”陆承煜一面说,一面拿手去握魏书辞的手,细细摩挲。 说话归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魏书辞取巧把手抽回,“阿煜方才不是说要抚琴为我伴舞吗?” “是。”陆承煜说罢,往琴架前坐下,魏书辞却没有要舞的意思,去里间换了一身红色褙子和浅蓝色百迭裙。 红色的褙子张扬热情,鹅黄色的裙子温柔如水,姜黄的抹胸上是一片如雪的肌肤,脖颈处的锁骨露出小截,魏书辞迈着小步来到陆承煜跟前,故意转了个圈,而后看着他的深眸问他:“我这样穿好看吗?” “好看。”陆承煜滚了下喉结,不敢盯着她看太久,一旦情动,到时候难受的只会是他而已。 “那阿煜先开始吧。”魏书辞勾引似的抬手抚了抚他的脸,笑眼弯弯。 陆承煜双手抚上琴面,琴弦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琴音,时而急如骤雨,时而缓如溪流,琴声高低起伏、余音绵长。 魏书辞随音而动,脚下的步子轻盈京东,双臂却舞的很有力量,没有半分矫揉造作,发间流苏随着她的动作碰撞交缠在一块,衣袂和披帛随风飘摆,一曲舞毕,不免香汗淋漓。 琴音落下,魏书辞的动作缓缓停下,惟有披帛被她扬手甩向陆承煜的手臂,陆承煜顺势去握,却被魏书辞一个回手收了回来。 陆承煜抬眸,四目相对间,魏书辞媚眼如丝、笑靥如花。 “阿煜觉得我舞的如何?” 陆承煜起身回到榻上坐下,自个儿倒了一盏茶轻抿一口润嗓,“甚好。” “那我们明日什么时候出宫?” “辰时。”陆承煜食指扣着梨花木的桌面,将声音压的很低。 魏书辞朝人绽唇一笑:“好,我先去沐浴。” 至戌时三刻,陆承煜看着魏书辞掀开被子爬上床的样子,皱着眉没脸没皮地又问她一句:“不想给孤抱抱吗?” “不想。”仍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睡吧。”陆承煜也跟着老老实实的睡到床上,浑身的不得劲。 翌日,荀澈仍天不亮就起身,收拾好行囊后就往城外的山上去狩活雁。 陆云卿在公主府内待嫁,平帝让姜老夫人和姜家大太太汪氏暂住公主府,全当是公主的至亲长辈,协助内侍省操持她的婚礼事宜。 辰时二刻,陆承煜按照约定带着魏书辞微服出宫,马车出了城门后姐沿着官道行了一会儿,接着又转入一条林荫小道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而后才命车夫将马车缓缓停下。 “老爷,夫人,到了。”车夫改口很快,轻车熟路地给陆承煜和魏书辞唤了新的称呼。 陆承煜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掀开帘子牵着魏书辞的手下车,与她一齐步入庄子之中。 不消想,这庄子必定也是陆承煜名下的,从外头看着只有灰色的高墙和高处墙体的绿树树冠,然而走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四通八达,圆形石拱门的两旁置着文竹盆栽,屋子的一面并无墙,只挂着几道帘子,帘子卷起的高度各不相同,可以听到里面织布机发出的唧唧声和织女们劳作的剪影。 行至另一处,各色刚染好颜色的锦缎挂在竹架上,另一边则置着染缸和水池,染布工人穿梭其间,将一锻锻白布染成需要的颜色。 “夫君原来还做布匹生意的吗?” 陆承煜绽唇一笑,“这不是要多挣些钱才好养夫人和孩子嘛。” “宫里的东西的吃腻了,今天夫人也尝尝农家人的厨艺。这里景致好,呆会儿为夫带夫人出去逛逛。” 魏书辞求之不得,笑眼弯弯的点头说好。 昨晚顾勋夜醉,因着今天是休沐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倒也与人进前来唤他,揉了揉惺忪睡眼,顾勋只觉得头痛的厉害。 “侯爷。”忽然有一道温柔的女声传入耳中,二话不说就直接上前预备扶顾勋起来,顾勋错开她伸过来的手,拧着眉问:“是太太让你过来的?” 那丫鬟低垂着头,声如蚊蝇,嗫嚅着答了一个字:“是。” “出去。”顾勋嘴上半分情面不留,兀自起身穿好衣服,那丫鬟被他吓得险些伏地告罪,只得踉踉跄跄地出了屋。 * 霍府。 霍老太爷着一身常服坐在榻上,一袭青色罗裙的霍清玉坐在矮凳上,面前是一张小几和红泥火炉,小火炉上烧着铜釜,其内是纪氏命人从岐山上取来的泉水。 霍清玉从茶合里取一块茶饼放入茶盏中捣碎,耐心等待壶中水初沸。 泉水沸腾后注水入杯中,再持茶筅搅动,待茶末浮到水面上,杯沿出现点点泡沫,一杯茶便算是点好了。 “阿翁请喝茶。”霍清玉将点好地第一杯老君眉双手奉上,霍太傅笑着接过去,“也给你阿爷阿娘点上一盏茶吧。” 霍清玉点头答应,“我省得。” 不多时,霍清玉将两盏茶分别奉给霍晁和纪氏,纪氏吹几下后轻抿一口茶水,忍不住绽唇一笑夸赞她道:“玉儿点茶的手艺越发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丫鬟站在堂外传话说:“老太爷,老爷太太,姑太太过来了,这会子已经过了二门。” 纪氏闻听此言不由得黛眉一蹙,心说她莫不是过来挑事的? “快请进来。”霍太傅听说小女儿过来了,自是高兴,眉眼弯弯地让那丫鬟引人过来。 那丫鬟恭敬道声是,自去了,不一会儿就见霍宜惠噙着笑走了进来。 “女儿见过父亲。”霍宜惠先朝霍太傅屈膝行万福礼,接着又将目光落到霍晁和纪氏身上,“哥哥嫂嫂好。” 纪氏忙起身回一礼,待霍太傅发言让霍宜惠坐下时两人才齐齐往那梨花椅上坐下了。 丫鬟斟茶奉给霍宜惠,霍宜惠只端在手里轻轻吹着水面,片刻后抬起笑眼看着霍清玉阴阳怪气地问:“玉儿莫不是心里头有喜欢的人了?” 霍清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的问题,坐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搭话:“未曾有过。” 纪氏心里也不大高兴,哪有一登门就对着待字闺中的女儿家问这种话的,何况这堂中还有不少人,这不是摆明了不尊重人吗。 “既然未曾有过心仪之人,玉儿何以好端端的突然要叫停这桩婚事,前些日子你林表哥才去参加了宫中亲办的琼林宴,紧着过两日就上门提亲的,你倒好,一句轻飘飘的没想好就想糊里糊涂平白耽搁你林表哥这好几个月不成。”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什么叫我家玉儿耽搁你儿子好几个月,你儿子进京是为着来考科举的,我看你家儿子对玉儿有意才想着撮合撮合他俩来着,可这并不代表我的玉儿就要非嫁给你家儿子不可呀?这怎么还上赶着来我家里兴师问罪了。 纪氏垂首如此想着,气的牙根直发痒,恨不得当着面将话痛痛快快的说清楚了:玉儿不想嫁进你家,还不是因为不想有你这样的婆母。 霍清玉从来都不是怕事儿的人,面对霍宜惠的指责并没有退缩,只抬首语气平平地说:“姑姑,我从没有想过耽搁林表哥,我与他之间向来清清白白的,也从未同他说过任何不妥当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姑姑今天若是铁了心要在家里闹上一闹,您是长辈,我是晚辈,也只能虚心受教。” 霍宜惠懒得同霍清玉分辨,只看向上首位置的霍太傅呜呜哽咽起来,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阿爷,您看看,玉儿她当着您和哥哥嫂嫂的面就敢如此出言不逊,讽刺女儿不讲道理、血口喷人,原是他们想毁了和钦哥儿的婚约,如今她们反倒还有理了。难道嫁出去的女儿就当真得是泼出去的水嘛!” 纪氏听她如此空口白牙的胡乱攀咬他们大房,哪里还能坐的住,立时从椅子上站起身,愤愤说:“什么叫悔婚,你哪回来问我时我的回答不是玉儿没想好,我早说了叫你不必巴巴等着,你只说钦哥儿喜欢玉姐儿,愿意再等等,如今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我们悔婚。” “你别打量我不知道,官媒婆上你们家可不止一次两次了吧,这段时间你也不是没想过找些有爵位的嫡出姑娘上门相看,毕竟钦哥儿祖父现下还在淮西节使的任上,如今钦哥儿又高中了探花郎,我家玉姐儿在你心里说不准还不是你的首选哩。” 霍宜惠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绿了紫紫了绿,正欲反驳两句,霍太傅却是突然开腔发了话:“你们都少说两句,此事就到此为止。这洛阳城里除了玉儿还有的是好姑娘,宜惠多费些心思,不愁找不到与钦哥儿相配的。这其中需要花销的银子,我掏给你就是了。” 如此霍宜惠才堪堪消停下来,喝完一盏茶便悻悻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书辞成功扳回两局。哈哈嗝~ 第80章 陆云卿与荀澈的婚期经过测算后订在六月, 五月上旬荀澈便带着聘礼来公主府上下聘,因着待嫁,接下来的日子陆云卿鲜少出门走动, 公主府内外也加强了戒备,以防不速之客造访。 霍宜惠自与纪氏撕破脸后,每每吃席的时候总要找人说道上两句, 霍清玉的性子本就不被那些个刻板清高的贵妇看好。如今霍宜惠到处编排,霍清玉的婚事自然越发艰难, 可把纪氏和霍晁愁坏,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不讲体面地胡乱编排闺阁姑娘。 那南安王妃就在前两日的席面上听到了霍宜惠的编排声,好在她平素是接触过霍清玉的,知晓霍清玉的心性, 才没有被霍宜惠的编排糊弄住。 “霍家的五姑娘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偏生摊上这么个姑姑, 如今在京中的闺名瞧着迟早是要被她那个姑姑给败光的,以后再要找好人家可难啰。”南安王妃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现下当着他们的面说这桩事便是要告诉他们人言可畏的道理。 陆凝却与南安王妃的关注点有所不同, 微皱起眉打抱不平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像她这等的长舌妇。虽然我与霍五娘来往的不多, 但是就冲着上回她帮助张家姑娘, 我就觉着她是个不错的人。做姑姑的这样编排自己的内侄女儿,就不怕闪了舌头折了福气吗?!” 南安王妃闻言轻叹一声,幽幽开口继续道:“民间的俗语不是还说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不要得罪一个小人么, 从这桩事情上也可以窥见一二了。” 只见陆凝收了收情绪, 兀自垂头自去喝杯中茶香沁人的茶水。 而此时陆显也只管安静坐着听母亲与妹妹说话,始终都是一言不发, 倒是与往日里的淡漠一般无二。 离开上房后, 陆显便叫了他的心腹小厮过来, 吩咐他派个稳妥些的人去淮西打探一下林家的秘辛,尤其是关于霍宜惠和林远钦母子的。 且说顾勋自打知晓那日知晓陆云卿与荀澈的婚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经常喝的酩酊大醉,这一日,陆承景邀顾勋去酒楼喝酒,在雅间内谈话。 “顾侯如此闷闷不乐,可是心里还想着大公主?” 顾勋仰头饮下一杯酒,神色略显复杂,“臣不敢欺瞒宁王殿下,臣确实对大公主念念不忘,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陆承景低喃一句,端起乌银梅花自斟壶满上一杯酒,“只要顾侯能倾尽长平侯府之力助本王谋得储君之位,本王自会有法子让大公主重回顾侯的身边。” “果真如此,臣愿为王爷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承景勾唇一笑,“赴汤蹈火倒不必,顾侯只需做好份内即可。” 再说林远钦自高中状元以来,霍宜惠就没少收到世家太太的帖子请她过去喝酒品茗,她对霍清玉母女的怨气尚未散去,又觉得霍太傅偏心兄长不顾她这个女儿,一时难免四处添油加醋散步霍家“悔婚”的事情,引得不少贵妇人的同情,同时也对霍清玉母女愈加指责。 这一日,霍宜惠带着林远钦去吃敬国公府二房长孙的百日宴席,因着正好是休沐日,倒也来了不少男宾。 霍宜惠正绘声绘色地说着霍清玉如何负心薄情,她身边坐着的几位夫人时不时地点头附和,仿佛霍清玉果真如她说的那般不堪。 另一桌的陆凝有些看不过眼,离了女宾席叫身边的婢女去男宾席唤陆显出来陪她去园子里捶丸。 陆显见陆凝面色不大好,便开口揶揄她说:“这里谁敢惹你不开心?” 陆凝黛眉微蹙,撇嘴幽幽道:“还不是霍五娘的那位好姑母,这会子还在编排五娘。五娘多好的一个姑娘,被她这样诋毁,往后要说一门好亲恐怕愈发难了。” 兄妹二人正说话间,却见林远钦与刑国公家的二公子走了过来,陆凝朝兄长使个眼色,径直走到筒子前取了杓棒出来预备上场。 至戌时一刻,宴毕,众人各自散去,陆晋下了马车便有小厮在府外的石狮子旁候着。 “爷,小的有话回。” 陆晋便随他往门内的假山后走,确定此间无旁人后,那小厮方才压低声音说:“打探到了林家在淮西的事。” “那林公子原是有通房丫头的,却不知怎的与一个前去林府投奔的女子好上了,那女子还替他生下了庶长女。只是林公子还未给那女子名分,如今只藏在园子里头,不叫外人知道。” 这样的男人也配跟他陆显抢女人吗? 陆显藏于袖中握成拳头的双手越握越紧,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与往日的神情一般无二。 “听说林府给不少权贵家的女眷下了品茶赏花的帖子,这样的趣事怎能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你去账房支三百两银子,找个妥当的人往淮西跑一趟……” * 夏意渐浓,塘中菡萏已经打了花苞,太阳西斜之际魏书辞带着明哥儿往荷塘边逛了一圈,回到院里已经接近酉时,将明哥儿安置妥当,不久后就听丫鬟来报说太子已经过了二门,正往这边过来。 魏书辞心里还未全然原谅他,又怕时间拖的太久显得她对待金主爸爸太过得意忘了行,心说这几日让他开开荤也未尝不可。 正胡思乱想之际,陆承煜已经行至廊下,魏书辞听到响动便要起身行礼,陆承煜大步迈进来解了披风交给身后的丫鬟,吩咐人都退下直接将人抱住,将她的头按在怀里轻声呢喃,“孤很想书辞,恨不能时时刻刻都与书辞在一起,只是孤身上的责任真的很重,很重很重……” 魏书辞被他突如其来粉惆怅和粘人举动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好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傻傻的站着,由他抱在怀里。 微仰起头,魏书辞自他的下巴处望着他的眸,柔声问他:“阿煜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朝堂上有什么烦心事吗?” “书辞这般是在关心孤?”陆承煜转忧为喜,抚着她的发顶语气温和,眸子是掩不住的喜悦和爱意。 魏书辞叫他看的有些害臊,忙低下头收回目光,转而牵起他的手往软塌上坐下,红着脸娇嗔着回一句:“阿煜又拿妾来取笑了。” 两人说笑一阵,茗尘领着几个小丫鬟进来布菜,饭后陆承煜去书房批折子,晚间又往魏书辞的院子里安歇。 这日夜里,魏书辞倒是没有再继续吊着他,主动抬起手取下发间银簪褪去印花的绫罗外衫,绣着并蒂莲的里衣顺势显露出来…素了许多日子的陆承煜哪里还把持得住,火急火燎的一手将佳人拥入怀中,一手去解她的腰带。 “书辞心中欢喜吗?” “……”这话问的,是欢喜你的人,还是欢喜你现在正在做的事?魏书辞别过头不去看他,羞得双颊绯红。 陆承煜见她不肯出声,却是使坏似的又用了几分力,逼得魏书辞不得不败下阵来,红着眼搂住他的脖子,“欢喜,书辞心中自是欢喜殿下的。” “叫我阿煜。”陆承煜与她十指相扣,含情的眸子里平添了三分执拗。 “阿煜,书辞欢喜阿煜。” 陆承煜俯身吻住她的唇,将她因为难耐而险些溢出的嘤咛声堵了回去。 “孤发誓以后不会对你用强的,咱们心意相通才是要紧的。” “好,这是殿下亲口说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悔的。”魏书辞双手环着他的背,微喘着气含情同他耳语,陆承煜听后越发兴奋,少不得更加卖起力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魏书辞早已枕着他的手臂安然入睡,陆承煜却不太睡得着,不日便是五月一日,眼下的太平日子很快就要告一段落,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他去打,这一次,他定要彻底解决北狄的战事,稳固大历的江山。 因着陆承煜早有吩咐,次日魏书辞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用过早膳后陪着明哥儿玩了一会儿,晌午便听茗尘和几个丫鬟扯着京中近日的绯闻轶事,这其中便有新科状元林远钦和霍清玉婚事告吹的那桩事。 “听说那位霍夫人也不是位善茬,这不,前几日才下了帖子请京中贵妇们去她家府上品茶赏花,可不就是想要笼络人心、再替他儿子说门好亲事么?算起日子好像就是今日哎。” 魏书辞与霍家人并不相识,因此也不过是听听罢了,也没往深处去想。 林宅。 霍宜惠忙着招待各位夫人,府上的丫鬟婆媳们也跟着忙得晕头转向,听婆子来回说英国公夫人过来了,激动得她差点就要双手合十天爷长天爷短。 将国公夫人迎到正堂,霍宜惠便开始对着人一顿恭维,先是说小公爷如何如何,接着便是夸赞两位嫡出姑娘的才貌双全。 国公夫人被她哄的满脸笑容,忽的想起她前些日子同自己说过霍家五姑娘的事,便随口问一句:“令郎与霍家五姑娘现下如何了?” 霍宜惠面上的笑容凝了凝,思忖片刻后方才回道:“自是断了联系,五姑娘自小养尊处优,瞧不上我家钦哥儿也不难理解,要怪只能钦哥儿没有托生在世家大族里。光有德和才顶什么用呢,在五姑娘眼中,这些都及不上门当户对来的重要。” 不曾想霍太傅的嫡亲孙女竟也是这般趋炎附势。国公夫人便是庶女过继到正房名下,而后又被英国公一眼相上才得以翻身,因此对于捧高踩低的人一向都是不大喜欢的。 正欲开口说上两句,就见一个婆子火急火燎地走到霍宜惠很亲轻声说了些什么,霍宜惠几乎是片刻不停地就赶到后门。 彼时此间已经聚了不少等着看戏的人,霍宜惠在看到粉衫女子和她身后抱着孩子的乳母的那一瞬间,恨不得上前给她两个巴掌再叫人把她给关起来。 “母亲,我带着环哥儿来找你和夫君了。” “住口!”霍宜惠脸上又气又急,“谁是你母亲,青天白日的倒胡乱认起老子娘来了。” 粉衫女子见状让乳母将孩子带到霍宜惠跟前,“母亲可以不认我,难道连自己的孙儿也不认吗?我跟了钦哥儿两年,有没有名分我不在乎,可是如今孩子渐渐大了,已经会叫阿娘了,怎么能不让他见见亲爹爹?钦哥儿此番高中,必是要在洛阳长长久久定居的,我和孩子怎么能不过来?时间长了岂不是要生分了。” 话音未落,外边围观的人便开始指指点点、轻声嘀咕起来,霍宜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正要叫人把他们轰走,就见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扯住霍宜惠的裙角便哭了起来:“母亲,还请母亲垂怜我和环哥儿,不要赶我们走,往后便是郎君娶的主母不肯喝我的妾室茶,我也无怨无悔。”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霍宜惠被逼的没了法子,又怕她一时错了主意再把她与林远钦的事说出来,只得把人让进门内关起门来。 众人见无戏可看,便散了,待人群散去以后,陆晋的身影便显现出来,只见他面色如常,深邃的眸子里辨不出喜怒,立在原地足有小半刻钟才离去。 至次日,林远钦未婚先有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从前对霍宜惠印象不错的夫人们纷纷转变态度,当下便决定要断了与霍宜惠的联系。 “这莫不就是现世报?前些时候她到处编排霍五姑娘,害的人家声名狼藉,如今倒好,她和她儿子干的干事都叫京中的人知道了,省得再去祸害别的好姑娘。”陆凝一面吃着杯中春茶,一面乐呵呵地同南安王妃说着话,半点也不避讳她的兄长也在场。 陆显将目光落到陆凝身上,命令似的口吻朝她说:“阿凝,你先下去,我与母亲有话要单独说。” “我……”不字还没说出口,抬眸间目光相对时陆晋的眼神直接把陆凝的话唬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站起身,陆凝对着母亲和兄长行礼道别。 南安王妃定定看向陆晋,放下手中的茶盏,“有什么事不能让凝儿听?神神秘秘的。” 陆显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儿子想娶妻了。” “娶妻?好啊。”弱冠之年的儿子总算开窍,南安太妃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哪家姑娘?母亲亲自上门替你去提亲,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 陆显语气坚定,他敢肯定,这是第一次说话如此果决坚定,在未曾发觉自己的心意以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现在母亲面前诉说自己的心意。 “儿子甚悦霍家的五姑娘霍清玉,还请母妃成全儿子。” 原来是她啊。 南安王妃绽唇一笑,柔声道:“到底是我儿子,这位霍五姑娘母亲常听你妹妹提起过,模样生的也好。自小又是由霍太傅管教着,该是不差的,我儿且耐心等上两日,待母亲择了好日子再上门去提亲。” “儿子已经提前叫人看好了日子,六日以后,正是黄道吉日。” 这果真是自己的儿子吗?南安太妃不由得大吃一惊,如此急切便罢了,竟还会找人去测算日子,从前他可是从不信这些东西的。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这位霍家的五姑娘。 南安太妃当即忍俊不禁,哈哈笑起来,“那便依显儿的意思,六日后母妃亲自去一趟霍府,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门亲事定下来,显儿放心便是。” 再好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陆显正想向荀澈请教去哪儿猎活雁,北狄集结数万骑兵星夜进犯西北边陲的消息便传到了京中,平帝闻此消息惊骇无比,连夜传召众位大臣入宫商议对策。 不少武将自请出征,平帝思量再三,择了太子挂帅,陆晋为副将,领兵十万,隔天出发火速支援西北。 临出征的前一晚,陆承煜抽出时间来与魏书辞和明哥儿道别。 魏书辞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抱着陆承煜好一会儿了也不肯撒开,“阿煜,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和明哥儿都等着你,你说过要亲自教明哥儿功夫和骑射的。” “孤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陆承煜搂着她的肩膀,高声叫外间的乳母把明哥儿抱去厢房喂奶,“今晚我们一家三口一块儿睡,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俩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魏书辞不解,一双桃花眼充满迷惑地望向他。 陆承煜的眸中染了几分情.欲,伸手去勾魏书辞的腰带,“书辞穿什么都好看,不过还是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啊这…魏书辞心中万分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有心思掂记着那档子事…… 不过走神一会儿,魏书辞便觉得颈窝一凉,身上的褙子早没了踪影。 “把床帘合上。”魏书辞在随人倒下的同时交代道,陆承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抬起修长的手合上床帘。 二人折腾大半个时辰也不过才戌时一刻,洗漱完毕后才叫人把明哥儿抱进来,一家三口睡在宽敞柔软的床上,明哥儿睡得很香,魏书辞则是在话唠提问和陆承煜耐心的回答中缓缓入睡,而陆承煜几乎是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大军已然出了城门,陆承煜出门前交代过茗尘千万不要扰了魏书辞睡觉,在他回看魏书辞时,她也的确是闭着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 他不知道的是,魏书辞的潜意识早就唤醒了她,知道陆承煜不想她看着他远去担忧难过,她也就索性假装自己还在熟睡中。 第81章 高大的城墙之上, 霍清玉迎风而立,眼眸中映着千军万马,而她最为在意的显然是那杯之上身着盔甲的陆显。 昨儿夜里她睡得并不安稳,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恍惚间甚至依稀感觉到有人替她掖了被子… “姑娘,军队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您还没用早膳呢,回去晚了夫人该担心了。” 霍清玉点头嗯了一声, 戴上帷帽缓步下楼,吩咐丫鬟付给店家银两后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因着战事来的突然,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头百姓茶余饭后无不谈起这桩事情,如此一来林远钦做下的那些个糊涂事倒是很快就被人抛至脑后, 独有纪氏耿耿于怀,闲下来时便自顾自的数落起霍宜惠和林远钦的不是来。 “太太, 南安王妃来访,这会子已经过了二门。”一个面容和善的婆子掀了帘子进前回话,纪氏来不及多想, 对着镜子整好妆容后便往垂花厅走去。 南安王妃此番带了足有十几人,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 倒把纪氏唬了一跳,见过礼连忙询问她的来意。 “今天过来,为的正是我家显儿和你家玉儿的终身大事。”南安王妃一面说笑, 一面将丫鬟奉上的茶水抬手接了过来执在手里。 纪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当南安王妃是要她当媒人给陆显介绍几个适合做世子妃的人选。 “京中的好姑娘不少,依我看忠信候府的二姑娘就不错, 年方十五…” 南安王妃被她的后知后觉逗笑了, 轻抿一口茶水后温声说:“现下这府中就有一个最好不过的, 夫人何必要往外头人的身上想。” 闻听此言的纪氏方才渐渐回过味来,也跟着南安王妃一起浅笑起来,压低声音道:“瞧我,都糊涂了,王妃娘娘您瞧上的莫不是我家五姑娘?” 南安王妃生性直爽,与纪氏又是打小的情分,虽说生了孩子后彼此间走动的次数不如儿时和少女时期,然而经过这么些年的人情世故,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是只增不减。 “玉儿着实是个好姑娘,我心里对她很是满意,最最要紧的是,显儿也中意她,想要娶她做世子妃。” 陆显大了霍清玉将近六岁,这么些年来纪氏一直以为陆显只把霍清玉当妹妹看,故而她还从未想过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男女之情。 更何况前些日子霍清玉差点和林远钦谈婚论嫁,陆显对此似乎也不甚在意…… 大抵只是王妃她瞧上了玉儿吧。 纪氏很快得出了结论,面上的笑容里添了几分精明,“世子论出身和品行都是极好的,只是感情之事不好强求,你我作为母亲亦不好多做干涉,正巧玉儿说想在我和她父亲身边多久两年,不若等世子凯旋以后再做打算?” 南安王妃听她如是说便知她这是想岔了,忙解释说:“以显儿的脾气,像男女婚嫁这样的大事莫说是我,便是我家王爷也是拧不过他的,若非他自个儿喜欢,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迈进这道门。他同我说的时候,字字真心,他中意玉儿,是真心想娶玉儿为妻的。我今日亲自上门为的正是将两个孩子的婚事落定,如此一来我们两家都可安心。” 纵然南安王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纪氏亦不敢轻易应下或是约定什么,只能是先找个说辞搪塞过去。 “玉儿也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倘若她只当世子是哥哥,事情倒不好办了。不若这样,我先去同玉儿说说,问问她的意思再做打算如何?” 南安王妃心知她这是还不敢相信陆显对霍清玉的心意,再者霍清玉的确是把陆显当成了朋友和哥哥,贸然说亲定然是不妥的。 “既如此,那我便回去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咱们两家的关系一向不差,便多等些时日也无妨的,你和玉儿仔细考虑考虑,无需急着答复。”言毕便与人作别离了霍家。 还不等人走远,纪氏便小声嘀咕起来:“这叫什么事,从前钦哥儿没闹出这档子事的时候他不慌不忙的,怎的这会子反倒一改态度说喜欢玉儿还要王妃亲自上门来给他说亲。真是奇怪。” 夜里纪氏命人将霍清玉叫到自个儿屋里,吩咐丫鬟婆媳都退出去后,这才让霍清玉往她身边坐下,张口便问她心中觉得陆显如何。 霍清玉从未想过纪氏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气平平地回答说:“女儿心中,陆世子一直都是英武不凡、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女儿除了当他是哥哥外,也当他是个难得的好朋友。” 哥哥和朋友。看来是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了。世人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王府呢,既然玉儿对他并无旁的心思,若是把话说的太直白了,岂不是叫玉儿心里产生负担。 纪氏肚子里有了主意,心说父亲和夫君又都想再留她一年两年,索性就把白日里南安王妃的话放到一边,话锋一转说起别的事情来。 倘若南安王妃所言非虚,果真是陆显心悦玉儿,那么她是不会只上门一次的,要先确定对方的诚意,才好判断值不值得把玉儿的一生托付给陆显的。 * 自打陆承煜出征以后,魏书辞便不大喜欢出去走动,一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二则是东宫逛来逛去也不过那么几处,陆承煜不在身边,着实没有什么逛的兴趣。 轩窗外,两个小丫鬟坐在廊下嗑瓜子聊天,魏书辞则在床上做着一些简单的瑜伽动作,茗尘实在看不懂她的这些动作,不一会儿就自个儿坐到墙角处绣巾子去了。 因着陆云卿和荀澈的婚事将近,整个荀府上下的丫鬟仆福都是忙忙碌碌的,府里多年未有喜事,霍老夫人对于这桩婚事极为看中,但凡能够亲自做的皆是亲力亲为。 公主出嫁该是什么样的场面呀? 魏书辞非常好奇,心说倘若阿煜在就好了,没准他还能让她扮成小厮带着她一道去观礼喝喜酒呢。 正叹息间,忽见一个打扮齐整的婆子打了帘子进前,躬身行万福礼后回话说:“魏小主,惠妃娘娘明日要在星月湖畔设宴,邀您去游湖喝冰碗呢。娘娘邀请的都是皇室女眷,魏小主不必担心会有外男。” 惠妃是陆承煜和陆云卿都颇为敬重的人,魏书辞自然也是信得过她的,加上她也的确很久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了,当即便笑着应了下来。 至次日,魏书辞着了一件藕色轻便的褙子和鹅黄色的印花百褶裙,腰间系着前几日闲来无事新打的络子,经过一番挑选后,往梳成灵蛇髻的发间簪了两朵纱堆的小花和一支镶着东珠的流苏银步摇,薄施粉黛淡扫峨眉,越发显得她清丽脱俗、楚楚动人。 彼时茗尘定定看着魏书辞,忍不住张嘴夸赞起她来:“姑娘如今瞧着倒比从前还要多了几分娇媚,莫说是太子殿下喜欢,就是我一个女儿家见了心中亦是喜欢的紧。” “少贫嘴,咱们这整个院子里就数你最会动嘴皮子唬人开心。”魏书辞笑着嗔怪茗尘一句,提醒她不要忘了拿遮阳的伞后便迈开步子往外走。 主仆三人徐行来到星月湖畔临水而建的水榭中时,里头已经坐了小半的人了,既有品阶或高或低的后妃,亦有王妃、郡王妃等皇室女眷。 “魏承徽,许久不见,你的气色瞧着是越发的好了。最近明哥儿在东宫可还好?”惠妃笑着同魏书辞说话,一旁的侍女呈了八宝擂茶上来,魏书辞抬手接了过来,回答说:“多谢惠妃娘娘挂怀,明哥儿近来很好,这几日已经开始学步。” 惠妃微微颔首,面上的笑容越发和蔼,“待太子大胜还朝,大抵是要晋升后院位分的,到那会儿魏承徽升做魏良媛也未可知。” 这话魏书辞不好随意接,只抿嘴笑了笑低头去喝杯中的茶水,惠妃夸赞两句后,她的耳边就传来了不少轻声讨论的声音,抬眸望向门口,原来是圣眷正浓晋了嫔位的静嫔。 静嫔进前向惠妃行了礼,接着又去别的妃嫔处见礼,魏书辞与惠妃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就听宫人来回说可以登船了。因着空间有限,不能带自己的侍女一同上船,茗尘和绮琴便留在水榭。 游船上的空间虽不及水榭宽敞,但小案长桌等物应有尽有,魏书辞喝了两盏西凤酒便有些微酣,站在船头吹了一会儿风方才回到席间。 约莫两刻钟后,游船游完星月湖一圈即将到岸,魏书辞整理好衣襟起身预备下船,好巧不巧地被一个收拾酒桌的丫鬟洒了小半壶的葡萄酒酒在身上。 鹅黄色的裙子很快被染成紫色,布料贴在小腿上的感觉让魏书辞有几分不适,那丫鬟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就跪在了魏书辞的面前,仿佛预演过似的。 “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贵人原谅奴婢这一回,不要让人拖奴婢去刑狱司挨板子。” 魏书辞的酒劲还未全退,这会子倒也没有瞧出她此时话语间和神色间的异样,只缓缓开口说:“无妨,我回去换一身便是了。” “尚衣局备的有应急的衣裙,贵人若不嫌弃,便先去离此处不远的映月楼里坐上一会儿,奴婢这就去尚衣局给贵人拿一件新的裙子来。” 魏书辞并未多想,随人去那处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回来的途中还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宁王陆承景和宁王妃。 双方互相见过礼,宁王妃率先开了口:“魏承徽也是来此处赏荷的?” 魏书辞没有解释,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宁王妃此时看出她的衣裙与来时的不一样却只装作一副未看出任何不妥的样子,看一眼身侧的丫鬟手上的食盒说:“王妃方才在园外命内监去席上唤了我出来,说是在母妃贵妃娘娘那儿得了写新鲜的江南菱角,又想起我爱吃,便巴巴送了过来;两个孩子不过差了小几个月,不如咱们一道去前边的凉亭里坐坐,正好交流一下育儿的心得,也让你尝尝江南的菱角。” “我已经出来一会儿了,回去晚了只怕我的两个丫鬟要找不见我的……” 婉拒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陆承景突然开口插了话:“你与王妃之间本是妯娌,多走动是人之常情。倘若是本王让魏承徽觉得不适了,本王可以不去,你与王妃去凉亭里说会儿话即可。” 夫妻二人都这样说了,还拒绝的话难免显得不近人情了些,何况他是特地来寻自己的王妃给他送菱角的,让他走开好似也不大厚道。 左右坐下来同宁王妃说会儿话身上又不会掉块肉。 魏书辞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别扭和尴尬,“王爷说的哪里话,可否容我先命人去把我的两个贴身丫鬟唤过来,正好也给惠妃知会一声,待会儿我直接从此间回东宫便是了。” 陆承景回以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待魏书辞和宁王妃并肩往凉亭的方向走后才跟在两人身后。 一行人来到凉亭坐下,丫鬟把装着菱角的食盒打开,冰块冒出阵阵寒气,已经化了小半,好在菱角还很新鲜。 宁王妃是个健谈开朗的,亲自给魏书辞剥开一颗菱角递到她的手上,接着又同魏书辞从婴孩满月到百日再到周岁的状态和喜好都说了一遍,魏书辞的态度也从刚开始的拘束变得越发从容。 陆承景不动声色的看着二人,很多时候是在有意无意地看着魏书辞,脑海里想象着方才在她身后看到的窈窕身姿,那藏于衣裙之内的肌肤该是怎样的柔软白皙? 彼时有宁王妃在场,凉亭外还有一些侍女和黄门,再加上陆承景全程都没有插过一句话,魏书辞也就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只盯着长相温婉动人的宁王妃看,自然不会发现陆承景现下的目光里藏着怎样的心思。 约莫过了一刻半钟后,茗尘和倚琴赶过来,魏书辞见状忙不迭地借口说有些忧心明哥儿,辞别二人后便打道回东宫,任宁王妃怎么挽留也没用。 还不等魏书辞走远,陆承景方才还很温润的面色很快就板了起来,颇有深意的看了宁王妃一眼后,语气漠然地说道:“回府吧,本王乏了。” 宁王府的书房内,陆承景端坐在太师椅上,跟前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的青衣侍女。 “方才在宫里,你可看清魏承徽的模样了?” 弯着腰锤着首的青衣侍女轻轻点头,“奴婢看清楚了,立时便可作画。” 陆承景低头把玩着手机的青瓷茶盏,眼神阴鸷,“若做的好,本王便升你做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赏银百两。说不好,你既然敢糊弄本王,本王亦不会轻饶。” 双手不可控制的抖了抖,毕恭毕敬地应一句:“奴婢定当竭尽所能。” 是夜,月上枝头,晚风簌簌,陆承景再次传召王珍娘。门外的丫鬟婆子听到里头羞人的动静,忙四下散开,只留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在耳房烧热水。 纵然倚琴是个不喜说话的,对于今日看到魏书辞与宁王妃坐在凉亭里说话的场景还是发了问,在得到魏书辞简要的回答后,恨不得立马拿出纸笔把此事记录下来,待太子殿下回来再一一报给殿下听。 转眼到了七月,荀澈与陆云卿好事将近,这桩婚事不仅被皇族看好,平头百姓也认为二人甚是相配,相貌也好、家世也好,荀澈都是配得上才貌双全的大公主的。 出嫁那日,天还未亮陆云卿便自个儿醒了,紫陌正想进去唤她起床,却见她已经穿上绣鞋了。 “奴先伺候公主洗漱更衣,待会儿大太太要来给公主梳发,二太太给公主戴凤冠,老太太会坐在此间看着您。” 陆云卿嗯了一声,洗漱过后由着紫陌和另外几个丫鬟给她穿上大红绣倦鸟的霞帔。 第82章 吉时一到, 喜婆满脸堆笑的走进来,扯着嗓子让新娘子出阁,姜老夫人喜极而泣, 看着陆云卿被人搀着走出闺阁,到底只说了一句别回头。 团扇遮住脸的陆云卿眼底含着泪往外走,不能回头, 亦不敢回头,祖母已经落了泪了, 倘若回头,岂不是要祖孙二人抱在一块儿哭上一场了。 由二门迈到大门,陆云卿还是第一次觉得路途如此遥远,不过短短半刻钟, 却仿佛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似的。 青石板的地面上除却迎亲的队伍,还有不少围观的平民百姓、商贾之家。陆云卿目不斜视, 正正盯着绣有鸳鸯的扇面,此时的她瞧不见荀澈人在哪儿,却能感觉到他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且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被喜婆搀扶着上了喜轿, 陆云卿这才渐渐从方才离开祖母的悲伤中脱开身, 转而变得紧张起来,这已经不是她的头婚,可她却觉得比嫁给顾勋时还要叫她紧张和羞怯。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 喜轿这才在荀府门前缓缓落地, 荀澈跨着步子上前掀开轿帘,伸出修长的手牵她出来。 二人并肩往府里进, 掌心微微发烫的陆云卿红着脸偷偷拿余光去瞥荀澈, 然而能看见的不过他的一个侧影。 待到礼成后, 坐到喜床上的陆云卿才堪堪松一口气,掌心沁出的汗开始蒸发,荀澈既激动又小心的往她身边坐下,拿开她手里的团扇,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会,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占有欲。 陆云卿原本就有些泛红的脸被他看的越发红润,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怯生生地问上一句:“夫君合卺酒也不喝了么?” 边上端着酒的丫鬟忍不住轻笑一声,荀澈自觉失礼,忙不迭地收回目光,从托盘里端起一杯酒。 “为夫先出去敬酒,很快就回来,公主可以先净了面用些东西,待会儿的夜还很长。”荀澈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还特意将夜字咬的很长,已经经过人事的陆云卿岂会听不出他话里意思,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 陆云卿依稀记得,她与顾勋成婚的那一日,顾勋待她十分温柔,温柔的甚至有些像是对待宾客,好像只是在完成一件本该由他完成的任务,平平静静,客气的很。 “奴伺候公主净面罢。”紫陌说完,一面差人去打热水,一面替陆云卿取下发间金冠,金冠被摘下的一瞬间,陆云卿觉得整个人、特别是脖子瞬间就舒服多了。 净完面后,荀澈早前就命人备好的吃食已经布在桌子上,陆云卿对着一桌子的东西,一时间倒不知道吃什么好了,因为这些都是素日里爱吃的东西。 八宝鸭、水晶虾饺、蟹酿橙、酒酿圆子、藕粉桂花糕…… 陆云卿没想到荀澈早把她喜欢的吃的东西摸得透透的了,纵然从前她一心对待顾勋、与顾勋在一处生活的时候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了解到他爱吃什么样的饭食,而荀澈在表达爱意以前,他与她之间一向都是以朋友之礼相处,也不知花了多时间和心思才能做到如此。 将将用到三分饱时,陆云卿放下筷子,用茶水漱口后回到床边坐着,只留紫陌一个在房里陪她说话打发时间。 约莫一刻钟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陆云卿的心跳随着开门的声音又快了几分,荀澈一身酒气地来到陆云卿跟前,“怕酒气熏了你,还要沐浴一番才好。膳食用好了便叫人撤了吧。” 陆云卿只点点头,也不说话,看着他转身又往外走离开视线后,这才叫紫陌喊人来收拾桌子。 约莫又两刻钟过去,荀澈换了一身宽容的衣袍进来,衣襟有些凌乱的垂着,眸子里是满满的克制,三两步来到陆云卿面前,用眼神暗示她赶紧让紫陌退出去。 陆云卿努力告诉自己夫妻敦伦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当初与顾勋行周公之礼时似乎也不是很累,浅浅一笑缓解自己的紧张,紧接着就略张开红唇让紫陌退下。 紫陌退下关好门后,荀澈便再没了顾忌,看着陆云卿绯红的小脸就开始掰扯自己的衣服,“接下来臣要做什么,公主殿下该是知道的。” “嗯。”声音几不可闻,待看到他结实的膀子时,陆云卿还是羞得底下了头,从前她与顾勋预备这样的时候,都是事先合上床帘,因此看的并不真切,何况顾勋向来含蓄,断不会如此。 荀澈却不给她躲的机会,直接勾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两只手转而去扒她身上的红裙。 有些不对劲。 真切的胀感让陆云卿的眼眶微微湿润起来,这种感觉与顾勋带给她的不同,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甚至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 而此时,长平侯府内,顾勋还在喝着酒,今日是陆云卿和荀澈大喜的日子,可他却没有勇气去观礼,甚至都不敢经过荀府门前,特地走了后门回府。 云卿睡下了吗?顾勋暗暗想着,又忆及自己与陆云卿成婚那日,团扇后的陆云卿为他脸红的样子是那般明艳娇俏、那般动人心弦… 今日她是否也为荀澈那般脸红?顾勋只要想到她会在荀澈身下婉转娇嗔,心里就痛的好似有数把刀在割,割他的快要透不过气来。 程语嫣见他这样,心中自然很不是滋味,她恨顾勋移情陆云卿,更嫉妒陆云卿能够拥有顾勋的爱,倘若可以,她宁愿从未遇见过顾勋,或许这样她还能嫁一个普通的书生度过安安稳稳、夫妻恩爱的一生。 陆云卿并不知道荀澈是何时入睡的,总之她睡过去的时候荀澈似乎还很精神,这直接导致她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痛。 至次日,荀澈先醒了过来。待到陆云卿睡醒之际,荀澈侧支起身子定定看着她,语气温柔却又带了几分痞气,问她:“夫人昨晚睡得还好吗?” 睁开惺忪的睡晚,映入眼帘的是荀澈那张五官分明的脸,陆云卿想起他昨晚与往日里大相径庭的样子,心里又羞又怕,扯了被子就想往里面躲,却被荀澈抢先一步夺了过来。 “夫人好端端的躲什么,莫不是嫌为夫做的不够好?”荀澈有心逗她,故意说了这样的话说。 你若是再好些,那还叫不叫人活了。陆云卿当下也不躲了,红着脸抬头看他,嗔怪道:“信不信本公主叫你今晚睡书房,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卿卿难道不好欺负吗?昨儿晚上也不晓得是谁险些哭了来着?” “你还说。”陆云卿的脸更红了,捧着脸捂住眼睛不看他。 荀澈掰开她的手,认真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去叫她们进来伺候你起床,待会儿我与你一道去给爹爹母亲敬茶。” 陆云卿听他如此说才想起来还有这档事,看着这天色也不早了,该是已经误了些时辰,一时难免有些自责起来。 “没关系。”荀澈看出她的心思,温声安慰她:“爹娘前儿就交代了,他们早膳用的晚,让你不必去太早,往后早上请安也不用去,只隔三差五傍晚过去陪母亲坐会儿即可。” 如此陆云卿才稍觉安心一些,洗漱完毕穿了一套正红的新衣与荀澈一道往上房去。 敬完茶回去的时候,陆云卿便觉得有些累了,腰比较酸,大腿内侧隐隐犯痛,是她从前当侯夫人的时候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夫人这便累了?”荀澈在她耳畔低语,灼热的气息打在耳垂上,陆云卿耳根一阵发热,烧得红彤彤的。 “不……”是字还没说出来,荀澈已经做出一个要背她的姿势,“上来吧,这里是自己府上,我们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不必太拘束。” 陆云卿看了下周遭,确定无人后才红着脸爬到他背上,从前荀澈在人前牵她手的次数都不多,更遑论背她了… “你夫君我不近女色多年,还年轻,身上有的是力气哩。”荀澈开玩笑似的口吻说着,接着回头看一眼陆云卿,笑眼弯弯,“下回我控制着些,尽量叫你少受些累。” 陆云卿羞赧扭头,状似听不懂,不愿搭理他,“看好脚下的路吧。” * “王爷,画已做好。” 宽敞明亮的书房之内,陆承景端坐在太师椅上,身侧的青衣侍女双手奉上一幅画,陆承景轻轻嗯一声,单手接过画卷,双手将其展开。 画中之人绿鬓朱颜、蛾眉螓首,一双桃花眼生的尤其好看,好似藏着一泓清泉,水灵清亮。 陆承景不自觉看的有些入迷,好半晌才合上画卷小心翼翼的放进画缸里,抬眸看向那名侍女沉声道:“下去领赏吧,下回王妃再进宫,你也跟着去。” “奴婢谢王爷赏。” 陆承景收回目光,面色晦暗不明,微抬起手挥手示意她退下。 与北狄的这一仗,不管陆承煜是输是赢,他都不让他活着回到洛阳。 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抹掩藏不住的杀意,直到宁王妃敲门的声音传入耳中,陆承景这才恢复了往日里翩翩公子的神情。 “哥儿昨儿夜里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热,这会子才退了热,请王爷随妾身过去看看吧。”宁王妃温声细语,生怕哪里说的不顺耳触怒了他。 陆承景淡淡扫视她一眼,心中虽然不喜循规蹈矩、毫无个性的她,可孩子毕竟是他的亲骨肉,是他的嫡长子… “太医怎么说的?”陆承景从椅子上起身,语气平平的问她。 宁王妃连忙回道:“刘太医说烧退了就无大碍,吃上两副药将养些日子便可大好。” “嗯。” 陆承景迈开修长的腿径直往屋外走,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宁王妃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陆承景不爱理会她,倒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东宫。 一袭薄衫的宋良娣歪在贵妃塌上思考着什么,一旁的丫鬟坐在矮凳上有节奏打着团扇给她扇风,不敢有丝毫疏忽怠慢。 “你说,当一个男人时不时的盯着一个女人看,说明了什么?”宋良娣似是恍然间想明白了什么,目光里充满了惊讶和激动。 长相清秀的丫鬟垂眸想了一会儿,因为不够确定而放缓了语调:“按照戏文里的说法,该是喜欢那女子,又或者是,惊于那女子的容貌?” “如今总算是想明白了,原来他竟是安了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好戏只给我一人看可怎么够。”宋良娣压低声音喃喃自语,丫鬟瞧她这副模样,也不敢多言,只继续打着团扇。 弟弟瞧上哥哥的爱妾,这可不是一出好戏么?宋良娣头一回察觉到异样时是在秋日狩猎的那天夜晚,篝火边,陆承景不去关心自己的王妃和侧妃,倒是有事没事去看魏书辞;前些日子游湖的时候,他们夫妻二人还与魏书辞坐在了一处,那回陆承景虽然没有盯着魏书辞看,却也是一直没有离开,就坐在那儿听两个女人说话,怎能让人不心生疑窦。 待殿下回来,定要让殿下知道她魏书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狐媚子,魅惑人心的功夫使到了宁王的身上,就不信殿下能咽得下这口王八气。 宋良娣霎时觉得心情大好,连带着胃口也打开了,吩咐婆子去膳房要碗糖水冰镇果子和糕点来吃。 转眼又到了八月,酷暑渐退,秋将至,绿色树叶的尖尖已经开始泛黄。 许是夜里受了冷风的缘故,平帝大病了一场,几日下来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太好,养了约莫大半个月还是不见什么气色,好在外出采购炼丹物品的仙师提前赶回皇宫,夜观天象测算占卜给出了在太医们看来甚是荒谬的结论:圣上福泽天下万民,致使自身福气受损,需要一名福女抄写经文祈福七日方可为圣上添福,而这名福女恰恰就在太子的后院之中。 近几个月来,平帝都颇为宠信这位所谓的仙师,众人有目共睹,何况太医们的方子平帝喝下后的确功效甚微,故而即便此时听了如此荒唐的说法,却也无人敢站出来辩驳哪怕一句。 气氛微妙之时,郭贵妃于人群中率先发声:“东宫里的那几位虽然都不是太子妃之尊,到底也是太子身边有名分的,儿媳替公公祈福非但没有不妥之处,反而能够彰显太子和几位侍妾的仁孝。依臣妾看,不若按照位分从宋良娣起头,祈福七日,趟或有人祈福完七日后陛下的病情确有转好,便可印证仙师所言。” “爱妃所言甚至。”平帝努力坐直身体,将目光落到郭贵妃身上,语气里是难得的平和,“此事便交由爱妃去办。” 郭贵妃缓步上前对着平帝屈膝行一礼,柔和的声线中带着几分自信和坚定:“臣妾谢圣上信任,臣妾定然安排好一切事宜,明日辰时宋良娣会准时为圣上祈福。” 平帝闻言颔了颔首,一阵轻咳后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只留了所谓的仙师在殿内问话。 “仙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会炼制丹药、问卦占卜,依仙师看,此次太子出征可否大获全胜?” “此乃天机,如此大事且不说老朽我能否算得准,纵然是算准了也要秉承门规不可告知于人。大历气数不会止于三百年,如今不过百年,无论结果如何,此仗必然不会动摇大历根基,圣上大可放心。” 平帝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追问,何况他早说过大历不止三百年的气数,两百年后的事情,想的再多又有何用,不若安心养病,待身体大好再做出一番名垂千古的功绩来。 至酉时,郭贵妃亲临东宫,召集了现有的四位侍妾,魏书辞如今身为正五品的承徽自然也在其中。 郭贵妃从来都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几乎是直奔主题的将这件事情告知给她们四位,杨昭训是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个福女不会是她,但凡她有一丁点的福气也不至于会让太子殿下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赵良媛听着倒是有几分心动,巴不得都叫她一人替平帝祈福,如今圣上不过四十多,一时劳累过度身子不适也是有的,一旦圣上大好,这功劳便都是她的,指不定就能升为良娣与宋良娣平起平坐好好气她一番。 宋良娣听后只觉得奇怪,心说这事来的蹊跷,圣上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前些日子宫里还传出过圣上想让静嫔替他再生个小公主将来好嫁给重臣之孙来着。 不过魏书辞却与她们的想法都不一样,虽说穿越这件事也曾让她对唯物主义产生过怀疑,可她出车祸之后也并未看到过其他的灵体或者说是地府之类的地方,她更愿意相信自己只是阴差阳错来到了一个平行时空。对于将病情寄托于祈福之上这类玄学的东西,魏书辞着实是有些相信不来,好好看太医坚持治疗它难道不香吗? 不信归不信,可是郭贵妃执掌凤印位同副后,她的命令不得不服从,这已经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事了,而是身份与地位的碾压式差距。 还是咱们二十一世纪好啊。魏书辞由衷感叹,蔫了吧唧、机器人似的冲着郭贵妃道了一句“妾身遵命”之后,又跟着宋良娣等人的动作站起身子目送郭贵妃离开。 作者有话说: 顾渣可能不太行… 顾渣: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蠢作者:不是我…我没有 第83章 次日, 宋良娣穿着素净按时前去祈福,一日接着一日,直到第七日, 平帝的病情仍是不见气色,对于这个结果,宋良娣难免有些失望, 颇有种这七日的辛苦都是无用功的感觉。 赵良媛很看重这次的机会,一副虔诚的模样跪在蒲团上, 前两三日赵良媛都是兢兢业业,可到了第四天听说圣上的龙体并无好转,难免开始泄气,后几日便不像先时那般热情满满。 七日过去, 赵良娣的祈福同宋良娣一样,没有任何作用。 轮到魏书辞这日, 天气已经进入九月,已是深秋了,清晨和晚间的风吹在身上带着些许凉意, 魏书辞在茗尘的悉心照顾下, 披了一件杏色绣兰花的薄款披风。 说来也奇, 魏书辞祈福不过一日的时间,第二天清晨平帝起身的时候便觉得身上的沉重感和疲累感少了许多,精神头也比昨日好多了, 整个人都有气力和血色了。 宫中得知这一消息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一则是因为她颇得太子殿下宠信并一举为太子诞下长子,二则便是此番为圣上祈福见了效果, 这不是福泽深厚又是什么?倘若她的出身再好一些, 指不定就是太子妃的人选。 面对旁人的羡慕, 魏书辞心里却很没底,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心说这平帝要是一高兴,赐她个法号让她带发修行去了可怎么办?她是想提前步入养老环节来着,可是她还从没想过要青灯古佛度活一辈子… “姑娘有心事?”茗尘呆呆坐着不说话,黛眉微蹙,少不得问上两句:“姑娘今儿经累了吧,想吃些什么?” 魏书辞抬眸看茗尘一眼,想起赵良媛前几天自信满满的样子,又觉得自己会不会想的太多了,成为仙师口中的福女或许并不是要去带发修行什么的,反而会得到圣上的赏赐,再晋个位分什么的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眼睛和手腕有些酸痛。今晚吃些素豆腐、拌胡瓜和荠菜、茄子就成。” 到第七日时,平帝的身体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大半,当即命人来传魏书辞觐见,魏书辞不敢耽搁,忙不迭地随人往长春宫去。 外殿里,平帝坐在软榻上,郭贵妃和静嫔一左一右地坐在他的身边,郭贵妃满脸堆笑,温温柔柔,静嫔则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奴妾见过圣上、贵妃娘娘、静嫔娘娘。”魏书辞恭恭敬敬地朝人行礼,待平帝示意她坐下后,这才往边上的梨木椅子上坐下了。 “魏承徽不必拘谨,你既是煜儿的妾室、明哥儿的母亲,倒也勉强算得朕的半个儿媳,往后便同煜儿一样唤朕父皇罢。此番你替朕祈福用心了,朕便赏你黄金千两,再替煜儿晋你为良媛。” 黄金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魏书辞心里虽然欢喜的紧,可这桩事她怎么想都觉得透着些奇怪,故而也不敢那这么多黄金。 “奴妾谢陛下赏,只是圣上身体能够大好并非是奴妾的功劳,而是圣上的仁德感动了上天,圣上何不将这些金子捐给善慈庵帮助穷苦之人,如此一来还可积累更多福泽。” “难得你有这份心。”平帝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垂眸淡淡扫视魏书辞一眼,目光中带了些赞许,同上回在宫宴上看她时鄙夷的目光全然不同,“倒也难怪太子会这般喜欢你。那便依你所言,这一千两黄金便捐给善慈庵。” 魏书辞从长春宫离开之时,恰巧碰到正要来见平帝的陆承景,陆承景见到她很是客气的打了招呼,这一举动多少让魏书辞有些吃惊,毕竟他贵为亲王,而她现在不过是东宫后院一个小小的承徽。 “王爷是来找圣上的?”魏书辞回他一礼,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客套的问他一句。 “有话要同父皇说。”陆承景勾起唇角冲她笑,一双凤目里也似是也含了笑意,看着很有几分平易近人的样子。 “劳烦魏承徽这七日尽心尽力为父皇祈福,本王理应向魏承徽道声谢的。” 魏书辞回以一笑,微微屈身,“王爷言重了,这些都是妾身应该做的,宋良娣她们也很认真用心。” “嗯。”陆承景颔首,接着便将话题一转平声说道:“魏承徽穿这个颜色的衣裙很适合。” 魏书辞意识到自己同他说的话似乎有些多了,忙将话题终止:“谢王爷夸赞。妾身还有事,这便先行一步。” 内侍省的人说话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平帝的命令下去不过三日,晋封良媛的召令便已下来,魏书辞穿着良媛的涤衣接受了平帝和郭贵妃赏赐的珍宝。 仪式完成后,魏书辞这才长出一口气,她对自己的定位是陆承煜继承皇位后她封个昭仪什么的便足够了,科室如今升了良媛,将来起码也要封个四妃什么的,可不是容易招仇恨嘛。 茗尘见她面色凝重,扶额做沉思状,当即就颇为地问她道:“姑娘如今是世人眼中的福女,如今又晋了良媛,难道还不值得高兴吗?” 魏书辞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也不知为何,心里头就是觉得不舒坦。” “许是这几日累着了?我去叫人烧热水,姑娘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睡上一晚,明日起来便不会这般觉得了。” “嗯。”魏书辞漫不经心地应下她的话,起身迈着小步往外走,“我先去看看明哥儿,热水和寝衣备好后来暖阁知会我一声便可。” 茗尘道声是,往水房去了。 是夜,城郊静心庵的一间厢房死活,烧死一名带发修行的女子,宁远侯夫人来认的时候,差点哭的晕死过去。 虽说女儿做错了事,宁远侯作为父亲当初也说过要将她打杀了的狠话,可当女儿真的离开这个世上的时候,作为人父,他的心里又怎么可能不痛。 宁远侯将近半百的年纪,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彼时即便悲痛万分,眼底却也不见一滴泪,只是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女儿,我的女儿啊。”侯夫人哭的死去活来,久久不肯离开,最后还是宁远侯搀着她离了此处。 这件事情传到魏书辞耳中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这让原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魏书辞更加不安,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九月底,天气渐渐的冷了起来,距离寒露只不过十余日。 前线传来战报,陆承煜和陆显成功逼退北狄骑兵,已经收复两座城池,陆显欲乘胜追击,带领大部分兵力攻打北狄要塞云中,陆承煜则从后面包抄。 魏书辞听说战事顺利,陆承煜平安无事,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不少,看着陆景明牙牙学语的样子,魏书辞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融化了,心里想着倘若陆承煜能一辈子将她和儿子放在心上、好好对待,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这日午后,魏书辞站在廊下对着一颗石榴树发呆,想起陆承煜曾经在她吃石榴的时候打趣她,说要像这石榴,多子多福才好,往后他要同她生上三个儿子,再生个女儿,三个哥哥宠着一个妹妹正好。 “姑娘,进来喝杯热茶吧,你都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茗尘端了热茶进屋,现在门框处喊人进来。 魏书辞收回思绪,应一声好,转身回到屋里,随口问茗尘一句:“明儿便是霜降了?” “正是呢。”茗尘浅浅一笑,同她闲聊起来:“这几日的天气越发冷了,算起来太子殿下也出征有将近半年,上个月已经传来捷报,想必春日里便能凯旋归来。” 陆承煜是她的夫君,更是明哥儿的父亲,魏书辞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不去关心他的安危,更何况这两年来陆承煜待她如何她看的明白,又怎会一点儿也不心动。 “倘若我真的是有福之人,那我愿意把福气给阿煜,只有阿煜胜了,大历才可以安稳,天下百姓才能安稳,我们在宫中才会安稳。”魏书辞低声喃喃自语地说着,却没注意到明哥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她跟前了。 “娘,娘亲。”陆景明的声音奶声奶气的,魏书辞差点被她萌化,忙不迭地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温声哄他:“我的乖乖宝,娘亲好好抱抱你。” 跟进来的奶娘站在一边含笑看着他们母子,心说这位魏良媛果真是有福之人,长的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不说,头胎就给太子生了个又乖又白的大胖小子,还深得太子殿下的宠爱,这可不就是天上降下来的福女么。 是夜,魏书辞耐心地哄陆景明睡觉,待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后,她才终于安心合上双眼,跟着缓缓入眠。 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洛阳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了第一场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就连远处的青山都变得银装素裹起来。魏书辞在廊下的栏杆上堆了一个小雪人,陆景明看着很喜欢,拿了不少小物件去装饰雪人。 魏书辞看着陆景明认真却略显笨拙的动作只觉得可爱又好笑,正笑意盈盈间,就见一个神色匆忙的婆子走了进来,将太子已经同陆世子断了月余联系的事回禀了。 “老奴也是方才才听人说的,说是南安王世子攻打云中进展不顺,如今双方正僵持着,太子殿下原是想从后方围堵北狄的援军,不知怎的突然就与世子的军队断了联系,至今仍杳无音信,不知去了何处。” 杳无音信,不知去了何处。魏书辞的大脑不受控制似的反反复复回荡着这两句话,恍然间一时间竟然有些不能思考,站在原地呆了足有好一会儿。 “圣上可有圣断了?”魏书辞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皱着眉沉声问那婆子。 那婆子只摇摇头,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安:“圣上已经命人去传文武百官商议此事,想必不日便会有结果。” “你先下去吧。”魏书辞霎时间就没了玩雪的心思,命人好生看好陆景明,她自己则跑到书房里抄经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一旦陆承煜遇到危险、身处险境,她能为他做的事情十分有限,除了寄希望于上头外,她什么都不能带给他… 握着笔的手有些微微发颤,魏书辞恨自己没用,事到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个玄之又玄的东西,希望他真的是那个所谓的仙师口中的福女,能够把福气分给陆承煜一些,哪怕都给他也没关系,只求他能够活着从北狄回来,平平安安地回到她和明哥儿的身边。 宋良娣这处也得知了陆承煜行踪不明的消息,北狄地形复杂,多戈壁和沙地,一旦与外界失去联系,向来都是凶多吉少。沉住气又等了十余日,陆承煜一行人马仍是毫无消息,宋良娣渐渐的失去盼头,只当陆承煜是必死无疑,当即就开始思量起以后的事情来。 经过上回的事情,宋家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陆承煜愈发不待见宋家,就算此时陆承煜安然无恙,日后他即便顺利登基后也未必会重用宋家,如今他生死未卜,倒正是稳固宋家与宁王关系的大好时机。 宋良娣如是想着,当即便书信一封命人送去宋府。 第84章 平帝每日为政事焦头烂额, 后宫也不怎么去了,唯有静嫔还能隔三差五见上他一回,每每都会带上一些吃食。平帝瞧见她才会觉得紧张的情绪疏解了一点, 仿佛回到了他初登基时帝位不稳,每日也是这般焦灼伤神,那时候姜皇后也是像静嫔这般, 带上些精致的糕点来见他,替他揉肩、陪他说话、倾听他的烦恼…… 今日的静嫔身着石榴裙, 外罩一件桂子绿的褙子,桂子绿是姜皇后常穿的颜色,对上静嫔明亮的双眸时,平帝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姜皇后身影, 以至于一向沉稳的他差点乱了心神。 “离朕再近一些。”平帝柔声吩咐她,没了往日居高临下的命令。 静嫔自然不会违抗他, 忙不迭地靠过去,“几日不见圣上,嫔妾心中甚为挂念, 只盼圣上千万保重龙体, 静待太子殿下的佳音才是。” 佳人在怀, 平帝的心情立时好了不少,眉间的川字散去,“这碗汤羹朕会喝下, 你且先回去, 朕处理完政事再来你的宫里。” 静嫔道声好,起身行礼告退。 至酉时三刻, 平帝依约来见静嫔, 一同用过晚膳后, 自是留在此处安寝。 “阿姜,阿姜…”平帝意乱情迷,一时间分不清此时心中所想的究竟是谁,静嫔感受到他的情绪起伏仍不为所动,只是继续扮演好平帝不愿承受的角色—姜后的替身。 静嫔搂住平帝的脖颈亲吻他的脸颊取悦他,无疑使得平帝更加兴奋,恨不能夜再长些,免得明日一早又要面对朝中的烦心事。 瘫软如泥的躺在床上,平帝已经睡去,静嫔却睡不着,说到底她只是一枚棋子,如今棋局胜负未定,她该提前为自己谋一条退路。 静嫔越发合平帝的心意,平帝自然越发离不开她,郭贵妃那儿竟是白日里也不会去坐上一会儿,只管宿在静嫔宫中。 白日因为朝政心力交瘁,夜里纵情声.色,再加上看似壮体实则侵体的丹药慢慢蚕食身体,不出一个月平帝便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无力上朝。 陆云卿得知平帝病倒后,再也顾不得从前的是非恩怨,这个人毕竟是给她生命的父亲,她不可能不去关心他的身体和健康。 彼时荀澈还未从官邸回来,陆云卿静不下心来等他,命人备车直奔皇宫而去。火急火燎的赶到长春宫,殿外候着的人却不是刘公公,而是他的得意弟子小福子。 “你让开,我要进去见父皇。” 小福子挺了挺腰杆,看着她声音细尖,“回公主殿下,圣上正在养病,吩咐过不见任何人,贵妃娘娘如今就在里面侍疾,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陆云卿心里着急,被他这么一拦难免沉不住气,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阻拦本公主。”说罢就要硬闯。 还没走出两步,又有几名宫女太监拦了上来,就听小福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奴才不过是奉命办事,莫说是公主殿下,便是太子殿下过来了,奴才也还是那句话。” 陆云卿瞧着这阵仗才觉出不对劲来,方才没来得及问他刘公公去了何处,如今看来刘公公该是已经被郭贵妃换掉不在御前伺候了。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陆云卿心知长春宫里不知何时起就安插了不少郭贵妃的人,想见父皇一面怕是不可能了,她得赶紧跟荀澈商议对策。 “既如此,本公主就等父皇身子好些了再来,还望公公多费些心。” 小福子将手中拂尘轻轻一甩,微微屈膝行礼,“奴才恭送公主殿下。” 陆云卿火急火燎地离宫赶回荀府,府上有官职在身的男丁们却是都还未归家,直到酉时一刻,陆云卿才将荀澈给盼回来。 看着塌上陆云卿紧锁的眉头,荀澈立时便知她是在担心圣上的身体了。 听闻圣上是昨儿夜里吐了血,还不等侍女反应过来便两眼一黑昏死过去,今儿一早金銮殿上只有司礼太监通知平帝抱恙一事,下朝后也有大臣前去求见过平帝,却被拦在了门外,故而这会子平帝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众人也不得而知。 “阿澈,你可算回来了。”陆云卿急得站起身子,皱着眉说道。 荀澈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朝堂上的事情他不愿告诉陆云卿太多,就是怕她会忧心,且圣上这次病的蹊跷巧合,郭贵妃又守着长春宫不让人进,一旦郭家串通中书舍人、司礼太监趁着圣上抱病、太子不在朝中命宁王监国的话,这朝堂之上风向恐怕是要变了…… “我知道卿卿想说什么,为今之计是要保持冷静,稳住东宫之位,待阿煜得胜归来,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陆云卿听他如此说方才觉得安心一些,微微颔首后便不再言语,她的心情还未平复,不是讨论对策的时候,索性就先静观其变,看看郭贵妃意欲何为。 玄月当空,陆显坐在戈壁滩的岩石上望着月亮,片刻后又垂首从怀中将霍清玉送给他的装着平安符的小荷包取出来,因为习武握剑长出茧子的指腹摩挲着荷包上的图案,那是一只不太像老虎的老虎。 也不知道清玉是否已经知晓他的心意,是否愿意嫁给他做他的世子妃? 晚风送来些许凉意,吹散了陆显的相思之情,陆承煜只告诉他要全力进攻云中诱北狄派出王庭的部分兵力赶来支援,他从偏路突击王庭。可王庭的位置要深入沙漠,走大路极其容易被北狄发现,惟有另辟人烟稀少之路,然而北狄地形复杂,又岂是那么好找路的,一旦在沙漠中迷了路或者遇到风沙,想要活着走出来是很困难的。 更何况,陆承煜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有音信,王庭的援军已于十余日前抵达云中,如今战事还很焦灼,再耗下去他也吃不准会是个什么情况。 数日后,平帝身体不见好转,仙师倒是每日都进献丹药,仍是没有丝毫气色,郭贵妃日日在长春宫里侍奉汤药,依旧不许人探视,这时间一长自是有拥护平帝的老臣和陆承煜的派系想要一探究竟。 彼时军营的营帐内,陆显尚在思量着要不要写折子申请支援,却听门外有人来报说太子领兵从后方包抄,北狄军营大乱,正是出兵与太子汇合共退敌军的大好时机。 陆显喜出望外,确认消息后领兵进攻,两支军队前后夹击,自是打的北狄士兵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战事尘埃落定,陆承煜甚至来不及传军医医治伤口,命人快马加鞭将战胜的消息传至洛阳,择日班师回朝。 书辞这段时间一定没少担心他。陆承煜心里想着魏书辞,恨不能立时回到东宫,将心爱的姑娘拥入怀中。 * 金銮殿上,百官列队而立,只听司礼太监一声高喝,郭贵妃在众人的注视下由殿外缓步入内,跟在她身后的是负责起草诏书的中书舍人和看似中立实则追随宁王的宋大人。 “圣上在病中仍未挂记朝政,因病体抱恙,太子又下落不明,特传中书舍人至长春宫下了口谕,令宁王代为监国直至圣上龙体康复。” 郭贵妃此言一出,众多忠诚于平帝的老臣和支持陆承煜的官员皆是小声议论,郭贵妃正要利用威仪让他们住嘴,却是被大理寺卿抢先一步开了口:“仅凭贵妃娘娘和中书舍人的说词恐怕难以服众,我等求见圣上数次未果,实在不能相信贵妃娘娘一面之词。” “当初除却本宫和中书舍人,圣上钦点侍疾的静嫔亦在,众为大臣若是不信大可差人去请静嫔过来,咱们一问便知真假。” 大理寺卿不是善茬,压根不信服她的这番说辞,半分情面也不留,沉声道:“令宁王殿下监国这样的大事,圣上若真的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该诏集六部尚书立下口谕才是,又怎会只当着不得干政的后宫妃嫔的面立下呢?” 郭贵妃一时被问的回不上话,朝堂上三派人马皆沉默无声,不是盯着宁王看就是盯着他身旁的中书舍人看。 “近日洛阳城中不大太平,接连发生数起命案,今日在场的各位大人有不少人的嫡妻嫡女去宁远侯赴宴了吧?为了确保各位大人的女眷们的安全,本王特地派了府兵将宁远侯府里里外外保护起来,想必令妻令嫒必定会平安无事,众位大可安心地各抒己见。” 能做到五品以上立于金銮殿上的官员就没有蠢人,陆承景这番话刚说出口他们就觉出其中的弦外之音了,这就是在拿他们妻子和女儿的威胁他们,让他们趁早闭上嘴巴。 宁远侯为人刚直不阿,且又从不站队,加之侯夫人前不久才丧女,故而侯夫人下帖子请他们的夫人女儿去府上品茶闲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想到过宁远侯府会与宁王联合布下这样的局。 大理寺卿想起夫人明媚如花的面庞和十岁不到的女儿,不免心乱如麻,只得死命忍着脾性双手紧紧握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禁卫军的半数将领已遵照圣旨奉上兵符,众位都是肚子里有墨水的,该是禁军统领们更加懂得审时度势、服从君令二字才对。” 陆承景此举摆明了是要把权力握在他的手里,苦于平帝卧床不起、太子不在宫中,甚至连禁军都已经被他控制中,再怎么反对怕也是无用,只能寄希望于太子早日归朝。 宁王监国的消息几乎是一夜间就传遍了整个洛阳城,至于遥远的边陲,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陆承煜一行人马在边陲小镇上稍作修整,隔天便浩浩荡荡地返回洛阳。传信的士兵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于七日后先行抵达 第85章 长春宫内, 气若游丝的平帝躺在床上,静嫔在一旁侍奉汤药,平帝微微睁开眼, 看向静嫔的视线有些模糊,如此一来映入眼帘的人便更像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姜后了。 “阿姜。”平帝提着一口气唤出声,静嫔复又舀一勺汤药送到平帝嘴边, 眼神里满是温柔: “臣妾在这儿,陛下安心就是。” “你不是她……”平帝悻悻将视线收回来, 呆滞地看着床帐顶部,“她才不会把朕困在这儿,她希望朕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你是郭贵妃派来的是不是?你们究竟,究竟想做什么……咳咳”平帝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最后竟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静嫔到底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叫他这般模样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拿出手帕就要替他擦拭嘴角。 这时候,偏门被人打开,下午才在魏书辞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的陆承景出现在床前, 语气冰冷:“父皇, 人老了就要服老, 您既然这般思念姜后,不若早点传位于儿臣,您乐得清闲, 也好日日与她在梦里相会, 您说是不是?” “逆子,枉朕一直以来这么宠爱你们母子, 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陆承景冷冷一笑, 从静嫔手里取过药碗, 接着挥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往床边坐下。 “父皇的恩情儿臣自然不敢忘,这会儿不是在亲自侍奉父皇喝药吗?”陆承景一面说,一面将汤药往平帝的嘴里灌,“儿臣这里还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父皇,陆承煜已经班师回朝了。” 平帝听到陆承煜三个字立时就睁大了眼睛,颤巍巍地问:“煜儿,你想怎么样?他是太子,你胆敢伤害他就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将你贬为庶人。” “父皇还是先把这副凋零之躯养好再说这些吧。儿臣感念父皇养育之恩,必定会给皇兄留个全尸。” 平帝恨恨瞪着陆承景,双眼里充满猩红的血丝,用尽全身力气打翻他手里的汤药,“你这个逆子,朕要赐死你,叫你和郭家在地底下也抬不起头。” 洒出的汤汁很侵染了陆承景的衣衫,陆承景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角,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父皇还是多留些气力活着看一眼皇兄的尸首吧。”说罢起身离开。 数日后,洛阳城外传来消息,陆承景在回朝的途中遇到北狄刺客刺杀,身负重伤,需要在淮西静养些时日方能回洛阳。 陆显按照陆承煜的安排先领兵回去。 进入中原区域,圣上卧床不起、宁王陆承景监国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陆承煜不用刻意打听便已知晓。 陆云卿得知陆承煜重伤的消息后急得吃也不下喝也喝不下,偏偏陆承景还以追捕逃犯的名头封了城,非但她派出去的人出不去,就连她亲自出面也出不了城半步。 “夫人今日吃东西了吗?”荀澈从官邸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盘问丫鬟陆云卿用膳了没。 丫鬟垂首摇摇头,语气低沉,“夫人早上在嬷嬷的劝说下倒是勉强喝了几口粥,只是到这会儿还是不肯吃东西,奴婢在这儿候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公主还是不让奴婢们进入侍奉。” 荀澈挥手示意她退下,接着上前敲了敲门,见里头没有任何动静,便开口唤她:“云卿,你在里面吗?”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回应荀澈的却只有落针可闻的安静。 察觉出异样,荀澈毫不犹豫的推开门冲了进去,却见陆云卿晕昏睡在了塌上。 “卿卿。”荀澈轻轻拍着她的脸,陆云卿还是没有醒,好在胸腹还有起伏,呼吸也很均匀。 想来是体力不支。荀澈有了初步的判断,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急忙命人去请大夫。 不多时,一位双鬓斑白的老者提着药箱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隔着床帘替陆云卿诊脉。 此时荀澈急得正在外间来回踱步,好容易把大夫盼出来,还不等大夫先开口,荀澈就抢先一步问他道:“内子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重加之未尽饭食,这才会体力不支昏倒。” “此外,老夫还要向大人说一句道喜的话,夫人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往后务必要保持心情舒畅,切莫忧思过重,更不可不进饭食。” 大夫话音落地,荀澈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回神,直到大夫执笔开安胎的方子,他才如梦初醒,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我要当父亲了? 荀老夫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傻笑着叨咕着什么的荀澈,荀老夫人也懒得问他,直接问了一旁还在奋笔疾书的大夫。 大夫将自己诊出的喜脉又复述一遍,激动的荀老夫人笑的差点合不拢嘴,高声命人去取十两银子赏给大夫。 等大夫把安胎方子交到荀老夫人手中,荀澈方才安静下来,冲着荀老夫人傻笑,兴冲冲地说道:“祖母,孙儿要做父亲了。” 这些天两个孩子的愁苦都挂在脸上,好不容易有一件喜事,荀老夫人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祖母知道了,傻孩子,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还不赶紧让人去做些云卿爱吃的菜预备着?” 荀澈恍然大悟,连忙叫人进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陆云卿这才悠悠转醒,荀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然而喜悦没有持续多久,陆云卿想起陆承煜的处境,着实没有什么胃口,最后还是荀澈连哄带骗才肯吃些进补的汤。 再说宋家已经投靠陆承景,宋良娣听说陆承煜被人刺杀重伤后,几乎想也不想就把策划者归为了陆承景,经过这两日辗转反侧的深思熟虑,她决定要为自己博一个好出路。 陆承景自监国后便一直宿在紫极殿中,宁王妃在府中照看孩子,加之心里想着魏书辞,这些日子陆承景一直都未宠信任何人,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欲望。 宋良娣吃准他对魏书辞有意,特意着了魏书辞常穿的百迭裙和绣花褙子,妆容也是照着魏书辞素雅的风格来,发簪亦选了嵌东珠的。 精致玲珑的水榭之中,陆承景坐在窗下平视湖面,微风吹动竹帘,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彼时水榭外立着的是陆承景的心腹侍卫,宋良娣轻声细语地让人进去通禀陆承景一声。 陆承景闻听是宋良娣求见,略思忖一会儿便允了。 侍卫将宋良娣引到榭内,陆承景微抬眼皮看她一眼,眼神示意她坐下。 “宋良娣为何突然要见本王?” 宋良娣却未直接落座,而是行至陆承景跟前俯身去拿他面前的那壶酒,俯身间,宋良娣凹凸有致的身段愈加明显,加之她的的衣裙是用梅香熏过的,自然越发诱人。 陆承景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了滚,狭长的凤眼微眯,看着她拿走酒壶往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 “妾身知道宁王殿下对魏承徽的心思,宁王既然敢对太子的一个女人动心,那么再多一个又何妨呢?史书上不是没有叔纳兄妾的,更何况我宋家全心全意支持殿下您登基称帝,往后殿下纳了我做妃子未尝不可。” 陆承景并非来者不拒的人,然而宋良娣虽不及魏书辞那般清丽脱俗,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再加上她是陆承煜的女人,陆承景自然起了征服欲。 “那就要看宋家和宋良娣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陆承景执起乌金酒杯,嘴角微扬勾起一抹笑容。 宋良娣亦跟着浅笑起来,“宋家的本事殿下日后会瞧见,至于妾身的本事……”宋良娣起身来到陆承景身侧,垂首在他的耳畔轻语:“今夜亥时,妾会再来此处。” 是夜,月色柔和,星河璀璨。 亥时将至,宋良娣身穿披风扮做宫女模样,有陆承景的安排,提一盏小灯的宋良娣顺利到达水榭。 “宋良娣要如何让本王知晓你的本事?”陆承景玩味地看着他。 宋良娣解下披风随手扔到地上,接着褪下外衫上前去勾陆承景腰间的玉带,恰到好处的拿捏住陆承景的所思所想,“妾身想要知道,殿下与太子究竟谁更能让女人快乐。想必这个问题也是魏承徽关心的吧。” 这番话的的确确说到了陆承景的心坎上。 烛光熠熠,床帐上映出两道交叠缠绵的人影,屋内不时传出些许女子的娇音和男子的喘息声,此时若有人在数米以内,必定遐想连篇。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有人来报说陆显的军队已经到达城外不足百里,约莫再有一两日便可抵达洛阳,而陆承煜则继续在淮西养病。 陆云卿念及腹中胎儿,虽无胃口却也逼着自己吃了不少东西,想方设法看能否派人出门去淮西打探一下陆承煜的伤势究竟如何了。 倘若此事真是陆承景的手笔,恐怕他还会再下第二次手,第一次阿煜命大躲过去了,如今他身负重任又如何躲得过陆承景接二连三的暗算,魏书辞和小皇孙在东宫如何了她亦不能知晓一二。 陆云卿因为从前吃了太久避子汤的缘故,大夫开了不少珍贵药材给她补身子,荀澈倒也不怕费银子,将城中各大医馆的好药材都 隔天,陆显抵达洛阳,陆承景亲自来到城门口迎接,当日便用监国之权收回了他的兵符。 宫中情势危急,陆显腾不出功夫去张罗自己的婚事,按照陆承煜的指示紧密联系朝中衷心于平帝的老臣和太子一派的文官武将。 而顾勋那边却是上了一道弹劾荀澈父子的折子,纵使没有实证,但监国之权和禁军的大部分兵权握在陆承景手中,顾勋很顺利的得到了陆承景的旨意,领着禁军将围住荀府,将荀澈父子二人囚于天牢听候发落。 隔日,陆承煜手中把玩着魏书辞给他绣的荷包,低眉凝神思忖着什么事情,暗卫扮作大夫的模样,凝眉沉声将洛阳城中荀家的变故告知陆承煜。 陆承煜止住手上的动作,抬眸略看他一眼,“今晚子时,孤要先行回洛阳,叫七夜他们三个在城外等着孤。” “属下遵命。” “退下吧。”陆承煜眸色一沉,转而从怀中掏出一方黄色的平安符来。 数日后的一天夜里,陆承煜养病的驿站走水,大火被侍卫发现时由于火势过大,迟迟未能浇灭,至次日清晨方才渐渐熄灭。 第86章 陆承煜的私宅内, 茗尘和冬欢伸长了脖子才将人给盼回来,明哥儿已经快三岁,说话比刚满两岁的时候利索了不少, “爹爹,阿娘。” 似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简单他们,魏书辞连忙上前抱起明哥儿, 亲亲抱抱一会儿才与茗尘寒暄起来。 “是殿下的人将我们护送出来的。”茗尘虽是女儿身,可是在宫中待的久了, 也没少听人说起过前朝兵变夺权的事,自从陆承景监国以来,她没有一天不是心惊胆颤的,跟冬欢寸步不敢离开明哥儿身边, 就怕陆承景的手会伸到东宫里来。 待魏书辞回过神想起同陆承煜好好说说话的时候,却是不见他的踪影, 只有侍卫回话说:“殿下去书房见客了。” 魏书辞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她知道,接下来等待陆承煜的必然是陆承景的反击, 如今圣上被他与郭家把持, 宫中形势严峻, 这一关恐怕不是那么好过的。 好容易将明哥儿哄睡,魏书辞泡完热水澡吹灯睡下,陆承煜还在书房并未过来, 魏书辞也吃不准他今儿个还会不会过来安歇, 加之当下情势危急,她也的确睡不安稳。 迷迷糊糊间, 隔扇被人从外推开, 虽然动作很轻, 魏书辞还有有所察觉,“阿煜?” 魏书辞轻轻唤了一声。 “阿辞还没睡着?莫不是想等我一起睡?”陆承煜语气轻松的打趣她,仿佛刚才在书房里焦头烂额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魏书辞没有应,等他脱完衣裳掀开被子钻进被子里,魏书辞才艰难的开口说:“这两个月里,陆承景的确对我起过不轨之心,但是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让他碰过身子。”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莫说你没有被他欺负,就是他真的欺负你了,我只会要他的命给你赔罪,又怎么会责怪于你。何况我知道你的性子,倘若他真的得逞,你断然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说罢,陆承煜的手便往她的腰上环过去,魏书辞很是配合的往他身上贴过去,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感受着陆承煜身上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魏书辞才觉得心安,不多时便缓缓入睡了。 至次日晌午,洛阳城中于昨夜发生的三桩命案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投靠陆承景的三位禁军将领惨死家中,兵符不知所踪,家中其余人口皆中迷香,无他人伤亡。 陆承景那边一早便得了消息,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断定是陆承煜的手笔,自从昨日夜里陆承煜从他手里救走魏书辞,他就一直没有合过眼,匆匆忙忙的回到宫中召集郭家人和心腹之臣商议对策。而后,又有小厮火急火燎的跑来回话,烧毁的房屋废墟之中并未发现任何人的尸首,显而易见,陆承煜早已离开淮西的驿站。 原本陆承景还犹豫着到底要不要逼宫令父皇退位、传位于他,可当那三位禁军统领身亡的消息传来时,他才清楚的认识到,他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了。一旦陆承煜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平帝的老臣和太子一派定会竭力保他的储君之位,再加上他手中的十万兵权,他的胜算自然不大。 “事到如今,不得不逼宫自立。”陆承景低声呢喃,片刻后猛然抬首,望着东宫的方向,“一山不容二虎,我们之间迟早是要死一个的。” 言罢,陆承景火速召集人马,领着余下的禁军将皇宫围困住,身侧悬着一柄宝剑,堂而皇之的进入长春宫中。 平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到了今天,脸上已经没有什么月色,眼见他带剑而入,便知他是打的政变的主意。 “怎么,你就这么着急要坐上这个位置?就连几个月的时间都等不得了?”平帝双眼猩红,厉声质问他。 陆承景却未做理会,而是偏头看向一旁妩媚动人的静嫔,沉着声问她:“静娘娘今日可有伺候父皇用完汤药?” 静嫔恭恭敬敬地朝他躬身行礼,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回殿下,圣上已尽数喝下。” “你…”平帝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静嫔,因为愤怒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是他们派来的,枉朕一直以来这么宠爱你,贱人…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出,平帝抓着床上的被子艰难坐起身,接着一口鲜血就从喉间喷了出来。 静嫔垂下头不答,默默地退到了一边。此时门外站了有一会儿的郭贵妃推门而入,看着平帝那副狼狈的模样,不禁大笑起来。 “圣上。”郭贵妃笑得张狂,是平帝从前从未见过的样子,在他的记忆中,郭贵妃向来是温柔谦顺的,何曾这般得意忘形过。 “静嫔的确是臣妾安排到圣上身边的,包括那位仙师。臣妾一直都知道,其实圣上从来都忘不掉先皇后,然而圣上又不愿意听先皇后的规劝,不愿相信姜家人,在圣上眼中,女人就合该对男人低眉顺眼、全然不该有自己的性子。臣妾吃准了圣上您的脾性,隐忍至今,心甘情愿的当一个对圣上言听计从的可心人,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臣妾终于可以见到一回圣上的狼狈模样。” 郭贵妃看着平帝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觉得痛快至极,眸色变得越发狠厉起来,口中也不再称呼他为圣上,就连自称都变成了我,“如今皇宫已被我儿和郭家军包围,我劝你还是早些写下退位诏书传位于我儿,横竖你跟姜氏生的那个孽障已死,除了我生下的儿子,余下的两个废物还能顶什么用。” “住嘴!你们这是弑君,是大逆不道!”平帝用尽浑身力气对着郭贵妃女子嘶吼起来,“朕决计不会传位于你,没有朕的手谕,朕倒要看看你要拿什么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一旁的陆承景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直接从袖中取出一方提前拟好的诏书,笑容狰狞,“圣上病势沉珂,已无气力亲自拟诏,特由中书舍人代为拟写,以下内容皆由圣上亲口所述。” “不知这样的解释父皇您还满意吗?”陆承景来到龙榻前坐下,将那拟好的诏书往平帝眼前晃了晃,“父皇还是快些将玉玺交出来,儿子必定会替父皇您好生收着。” “逆子!”平帝急火攻心,免不了又是一阵急咳,眼看着陆承景命人进来搜查长春宫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皇宫在陆承景的控制之中,他这个皇帝早已形同虚设。 床榻之上的平帝冷眼瞧着他们翻箱倒柜,纵然他现在命令不了眼前的任何一个人,可玉玺所在之处十分隐蔽,只要他不说,他有信心够他们找上个□□十天的。 “你说煜儿死了,朕不信,朕的煜儿不会那么容易死。你们这么迫不及待的逼宫要朕退位,莫不是我的煜儿已经在还朝的途中了?”平帝几乎是灵光一闪,抚着心口质问道。 耳听得平帝在这个时候提起陆承煜,陆承景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平帝看到他不自然的微表情,很快就笃定了这个想法,“你害怕了对不对?看来朕猜的没错,你骗朕煜儿已死,不过是想让朕选择除却阿煜外最有才干的你。” “煜儿,叫的真亲切,好一个父子情深啊。你不要忘了,先皇后是为什么死的,姜家又是如何败落的,其实父皇你与我才最相像,因为你最爱的永远都是你自己,难道你以为你的好煜儿对你还存有几分父子之情?”陆承景语带不屑,面露嘲讽。 所谓杀人诛心,莫过于此。平帝听他说完这番话,不由心下一沉,重重跌坐在地上。 陆承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叫人将两位皇弟绑过来,逼迫平帝说出玉玺所在的位置。 平帝嗫嚅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眼里红得要落下泪来,正欲开口说话,却听那年岁不大的幼子陆承贤急促的高声喊叫道:“父皇您别听他的,即便他得到了玉玺,一样也会杀了儿臣。儿臣宁愿即刻死了也不远您为人所迫。” 陆承贤说罢,作势就要撞到身侧士兵的长剑上抹了脖子,说时迟那时快,宋霆越不知打哪儿突然出现的,几个健步上前便将那士兵手里的长剑打落在地,接着又有一队人马冲进殿中将陆承景的人团团围住。 郭贵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满身血腥的宋霆越,就仿佛看到了什么鬼魅一般。 “将这些大逆不道之人统统压去天牢,听候圣上裁决。”宋霆越说罢,亲自上前扶起平帝,将他安置到床榻上。 “煜儿……”平帝唤住他,陆承煜的脚步微微停下,就听龙榻上的平帝又道:“这么多年,你心中可曾恨过父皇?” 陆承煜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轻启薄唇淡淡道了句:“父皇好生歇息,儿臣得空再来看你。” 一语落地,平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就如同他梦中的姜皇后,走的亦是这般毅然决然。 第87章 天下大定, 平帝病势才将将转好一些,当即便亲自提笔写下诏书,让位于陆承煜, 自己则退居长信宫,从此以后不再过问朝中之事,颐养天年。 初拟诏时, 几位心腹老臣齐齐劝过一回,然平帝知他命不久矣, 横竖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时间,何况陆承煜登基是民心所向,如今陆承煜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他便是不退位, 这个皇位他这把老骨头坐着也必然是没劲的,既然如此, 不如早些退位无忧无虑的活上一回。 一晃数日过去,登基大典如期举行,自古后宫不得干政, 整整一天过去, 魏书辞也未能见上陆承煜一面。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朝堂上的格局伴随着陆承煜的登基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平帝的老臣派淡出中心位置,荀澈、陆显等人成为新的主心骨。而支持陆承显的一众人皆是杀的杀、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顾家被抄了家, 男丁皆面部刺字流放边陲充军, 顾勋自然也不例外。 陆承煜登基后的第三日夜里,魏书辞哄睡明哥儿,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回到内殿, 虽然尚未册封, 但新帝对她的重视宫人们都有目共睹,此时见她沐浴完出来,皆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主子今日点谁掌灯值夜?”锦儿温声问她,魏书辞习惯了茗尘冬欢伺候,一下子突然多了这么多宫人,难免有些不适应,“还是茗尘吧。” 魏书辞觉得自己身份尴尬,又不能直接说让茗尘来当她的贴身女官,只得先由着这处宫殿原先的女官安排宫中的事宜。 “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们先退下吧。”魏书辞往轩窗前坐下,执笔给魏书琀写信,如今她的夫君贵为天子,她的信要传给亲人自然又容易不少。 一时写的入神了,连陆承煜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不过陆承煜内力极深,有意不发出任何声响叫她发现不了也属于正常现象。 生生等到她把信封好,陆承煜才上前拥住她,“阿辞。” 低沉的声线中饱含情感。 “我有些怕。”许是太久未经历床榻间的事,加之陆承景曾对她欲行不轨,魏书辞此刻多少有些抗拒这档子事。 “阿辞不怕。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陆承煜此时的言行皆是温柔的不能再温柔,魏书辞慢慢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她便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轻信男人的哄骗。 陆承煜声线低沉,道:“我想了许久,决意封你为贵妃,掌凤印。” “妾先…谢过阿煜。”魏书辞微微喘息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耐。 “阿辞的声音当真又软又娇。” 陆承煜有意凑到她耳边轻语,灼热的气息拍打在耳畔,羞得她耳尖鲜红欲滴,越发的紧,激的陆承煜险些提前交代了。 次日醒来,魏书辞全然忘了昨晚陆承煜与她说的封妃之事,只记得陆承煜是如何哄骗着欺负她的,心中不免暗道他今日宿在他的御书房或者长春宫才是最好不过的。 用过早膳没一会儿,就见周海领着一队宫女和一队黄门浩浩荡荡地往她的宫里走进来,那些个宫女黄门个个手执托盘,其上是各色珍宝。 周海宣了旨,又将封妃的宫装指给魏书辞过目,魏书辞上手轻轻抚了抚布料,只觉细腻柔软,上头的织花栩栩如生,镶边的珍珠圆润饱满,这造价绝对不低。再看另一个托盘里的绣鞋,鞋尖上是两颗白里透粉的大珍珠,鞋口亦嵌着一圈色泽柔和的小珠。 眼见她盯着绣鞋鞋尖上的珍珠看了许久,周海业务熟练地替陆承煜“美言”起来:“宸妃娘娘真是好眼光,这两颗可是比东珠还要稀少的南珠,像这么大的更是十年难得一见,娘娘这里可是独一份。” 魏书辞惊喜之余不忘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谢了恩,待珍宝摆满桌子,赏周海一把银瓜子儿后命人送他出去。 “圣上待姑娘真好。先帝的郭贵妃盛宠之时怕也及不上姑娘现在的一半吧。”茗尘一面对着册子清点物品,一面由衷感叹道。 还不等茗尘清点完东西,就听冬欢急呼道:“小殿下,你慢着点。” 而后就见明哥儿大大咧咧地跑了进来,一把抱住魏书辞奶声奶气地唤她:“阿娘。” “明哥儿一会儿不见阿娘又想阿娘了?”魏书辞抱住他就要起身,奈何昨晚陆承煜着实不太节制,她这会子还觉得腰腿酸痛。 明哥儿有些疑惑的看她一眼,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又撒娇道:“要阿娘抱我去外面看小花、小草、小树。” 茗尘看出她的尴尬,叫人将东西收进库房,又让冬欢去把松子抱过来,果不其然,明哥儿一听到松子的声音,立马开开心心的追着松子玩去了。 不多时,熙熙攘攘的一群宫女太监就追着陆景明往御花园去了。 陆景明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松子,跑得又快,难免就没有留意到路上的行人,宫女太监见到这阵仗,就算从前未见过魏书辞母子,这会子也是一老远看见就避开了,生怕会惊扰到他,毕竟他现在还是新帝的独子。 “哎呦。”伴随着一声痛呼,一众宫女太监忙不迭地对着被陆景明撞上的赵沉烟。 如今陆承煜的后宫不过为数不多的三个人,魏书辞被封为宸妃居离长春宫最近的琼华宫,赵良媛赵沉烟被封为淑妃,杨昭训杨芸香被封为昭容。 在新帝眼中,谁是心尖上的人不言而喻。赵沉烟深知自己在陆承煜心中的地位远不及魏书辞,陆承煜甚至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然而有一点却是她有而魏书辞没有的——家世。 纵使陆承煜再怎么宠爱她,就凭她的出身和庶女的身份,要母凭子贵当上皇后并非毫无可能,而陆承煜却并未给她后位,甚至连位同副后的贵妃之位都没给她,这便说明魏书辞于他而言并不是不可替代、非她不可。 如此一想,赵沉烟还未燃气的火气立马烟消云散了,反而是对着陆景明勾起一抹温和近人的笑,“明哥儿要小心一些才好,这路上难免会有人来来往往,若是不小心撞到人摔跤了,你的父皇母妃又该心疼了。” “赵娘娘,对不起呀,方才是我跑的太急了。”陆景明记得魏书辞同他说过宫中还有另外两位娘娘,赵娘娘喜欢穿紫色的衣裳,杨娘娘喜欢穿贵子绿的衣裳。眼前的这位娘娘穿着紫色的衣裙,陆景明想也不想的就断定她就是赵娘娘。 赵沉烟俯身摸了摸他的小脸,笑盈盈地说:“我知道明哥儿不是有意的。以后你有时间了,可以来赵娘娘的玉华宫里玩玩,赵娘娘那儿有好吃的糕点,还养着不少稀奇的鸟雀呢。” 一旁的冬欢耳听得她这句话,不动声色的记进心里,打算回去就说与魏书辞听,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然防人之心亦不可无。 还不等赵沉烟走远,明哥儿就因为找不见松子有些着急了,急匆匆的让宫人们帮着他一块儿找。 玉华宫内,香薰袅袅,富丽明亮。 赵沉烟回味着晌午在御花园里遇到陆景明的事,先不说他的衣裳料子有多难得,光他身后跟着的八个宫女,那便是封了亲王才有的阵仗,他如今不过三岁就能有这样的待遇,往后开了智又能读书指不定就被立为太子了呢? 母凭子贵的事在前朝可发生过不少。一旦陆景明被立为太子,那么魏书辞立后也就是紧随其后的事了。 赵沉烟越想心就越乱,可陆承煜跟眼珠子似的宝贝着魏书辞,她一时间亦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得等赵家在陆承煜那儿站稳脚跟再做打算。 封妃典礼,说半分都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因着陆承煜要给她体面,朝中命妇皆着诰命服前来,魏书辞还未进入大殿便有些紧张不安,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高喝,魏书辞与赵沉烟一左一右并排进到殿内,陆承煜毫不掩饰地只盯着魏书辞看,那眼神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去看她此时的心境一般。 魏书辞被他看的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又寻思着这会子还有那么多命妇正看着她,自己是万万不能失了仪态的。 整个流程走下来,魏书辞只觉得心力交瘁,待大典完成后,魏书辞回到自个儿宫里,迫不及待地叫茗尘将她头上的点翠发冠取下来,也懒得再簪上别的珠钗点缀,只懒懒的歪在贵妃塌上。 若非时辰尚早,她还真想泡个热水澡钻进被子里挺尸。 不出茗尘所料,今儿个是自家姑娘的封贵妃之日,陆承煜果真处理完政事就往紫琼宫里来了。 至戌时一刻,魏书辞提成要去偏殿先哄明哥儿睡觉,晚些时候再来“伺候”枕席。 陆承煜剑眉一蹙,话里带了几分吃醋嫉妒的味道:“明哥儿都这么大了还要你亲自哄,那还要乳母做什么?” 三岁很大吗?魏书辞谜之疑惑。 “你难道没发现今日点的是龙凤烛吗?”陆承煜委屈巴巴的看着魏书辞,软声软语:“你这么疼明哥儿,怎么就不多疼疼我?” 怎么疼你?把你当儿子疼?这番话魏书辞自然不敢说出口,毕竟他现在可是手握着生杀大权的年轻帝王。 “没个正形,跟自个儿的儿子都较起真来了?”魏书辞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去解外衣准备上床睡觉。 陆承煜却一把按下她的手俯身替她去解盘扣,嗓音低沉克制:“今日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我可以说不好吗?魏书辞心里想着不好,身体却很老实的立在原地任由陆承煜去解她的衣衫。 魏书辞羞得别过脸不敢看他,忽然感觉一条腿离了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陆承煜不容抗拒的吻将还未从喉间溢出来的声音堵了回去。 无力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清亮的眸子里含着点点泪花。 陆承煜笑着往床榻处走去,魏书辞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大脑空白的厉害,被他勾着答了许多事后想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话,也不知道他百忙之中抽出来的时间都拿去看了些什么书。 次日魏书辞醒来,本以为陆承煜一早就上朝去了,却不想今日是休沐,陆承煜练完功回来,魏书辞才刚洗漱完,看见他跟看见鬼似的,不是偏头不去看他,而是整个身子一转背对着他,想起昨晚的事,真叫她没脸再见他。 知她这是害羞了,陆承煜便让宫女们都退出去。 “昨晚阿辞有些孟浪了。”陆承煜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语气亦带了几分惊讶。 “你还说,也不知你平日里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若非是你先…你先…”魏书辞耳根子都红了,脸烫的厉害,拿手帕遮住侧脸不让陆承煜看。 陆承煜大步上前扯下她的手帕,郑重其事地说:“昨晚,我很欢喜。相信阿辞也是。” 色令智昏。这点魏书辞倒是没得反驳,可是理智上她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也是个好色之徒。 “你还说。”魏书辞有些气急,唬得陆承煜连忙认错道歉,上赶着赏了她好些东西才肯作罢。 这一日魏书辞都没什么精神,陆承煜说园子里的花开得不错,特意请她去赏,魏书辞却没有去的欲望,倒不是她不想去,主要是觉得腿有点发软。 “腿还酸着?这两日我便不折腾你了,咱们一家三口睡在一处可好?” 陆承煜这番话显然是不把赵沉烟和杨芸香放在眼里,同为女人的魏书辞听了多少有点小心思,毕竟这里是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就要克己守礼……她并非只认死礼之人,然而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尤其是在赵家的几年里,她深切感受到了古代女子想要好好活下去的艰难之处,这也是她当日会萌生生个孩子当倚仗而后安安分分在东宫里当个透明人的主要原因,而后她也得偿所愿了,然意料之外的则是陆承煜竟会对她如此宠爱。 可她不敢保证陆承煜会不会一直这般宠她,或许不用等到她年老色衰,陆承煜便会喜欢上另一个貌美身段都不差的妙龄女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越发在意陆承煜究竟是喜欢她的人还是喜欢她的身,越发担心陆承煜日后会冷待于她,甚至都快忘了她最初只想过好属于自己的安稳日子的出发点。 莫名有些烦闷起来,陆承煜看着她微皱起的黛眉,陆承煜不禁反思起自己来:莫不是他又说错了什么话? “有心事?”陆承煜思忖片刻,换了种问法。 魏书辞摇摇头,道声没有。陆承煜见她心情不佳,亲自替她梳发,又叫人去准备她爱吃的小食。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端午来临,休沐三日。头一日,陆承煜陪着心血来潮的魏书辞包了各种口味的粽子,第二日,魏书辞心情难得不错,陆承煜便与她去游湖。 游过一圈后,船还未靠岸,就听得天空中传来轰隆之声,似是很快就要下雨了。 宫人们急匆匆的送来雨伞,然而回宫途中二人还是湿了衣衫。陆承煜恐她受凉,干脆打横抱起她往不远处的映月楼里避雨,又叫人速去取了新衣熬了姜汤送来。 衣服先送了过来。陆承煜让人退出去,自顾自的将衣裳换了,魏书辞到底脸皮薄,倒不好意思脱了衣裳,更何况今日她的里衣上绣的还是并蒂莲。 “阿辞莫不是要朕来伺候你更衣?” 陆承煜打趣她便罢了,还专门了用了朕字来自称,显然是要逗弄她。 不想魏书辞就是不着道,非但没有面红耳赤,反而大大方方地脱了外头的衣裳,脖颈和手臂洁白如雪,看得陆承煜脸红心跳。 魏书辞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踮起脚尖轻声道一句:“圣上此时莫不是强装镇定吧。”说罢便伸出手去勾他的衣带,有意撩拨他。 “先把衣服穿上,当心着凉。”陆承煜冷不丁地被她摆了一道,努力克制身上的火气将红漆盘里的二重褙子亲自给她披上。 魏书辞看着他佯装自持的样子不免生出几分笑意来,一双桃花眼勾着他,“圣上身上很暖,难道不比这一身衣裳有用?” “阿辞莫要勾朕。”陆承煜喉结突出,不自觉地吞了两口唾沫来缓解浑身上下紧绷的神经。 魏书辞大胆的抚上他的脸,动情道:“我便勾了,你待如何?” 这是魏书辞生过孩子后为数不多的主动勾他,他如今不过二十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把持得住,当即便将人搂进怀里。 咣当一声,衣架倒地发出一阵声响,门外的周海听到动静颇为警惕地凑近窗子把耳朵贴上去,不过短短几瞬,便已明了里头发生的事。 周海很是识趣的挥手领着她们退到楼下,拦住了正要送姜汤上去的茗尘。茗尘抬头望楼上一眼,不必周海多言便也明白了,提着食盒往边上的圆凳上坐下了。 三次后,魏书辞身上彻底没了气力,陆承煜还想再来,见她浑身绵软,终是将火气压了下去,着人送水进来,替她清理干净后,又帮她穿好衣裙。 “阿辞的身子骨还是弱了些,该多多进补,往后也好受些。”陆承煜将姜汤喂给她喝,嘴里平声念叨着。 魏书辞无可辩驳,索性就听着不说话了。 第88章 陆承煜登基以来, 虽然诸多事情要他亲自去忙,魏书辞这处他却也没旷着,每每都逼得魏书辞眼尾泛红, 就差喊他滚出去了。 四月的阳光已经带了些隐隐的热意,照的人懒洋洋的,魏书辞身上难免泛懒, 已经连着三日不曾出过门。每天只撸撸松子带带明哥儿,日子倒也不算无趣。 不知是不是近日天气有些沉闷的缘故, 魏书辞这几日胃口也不大好,饭食不够清爽的话只用两口便会反胃,茗尘算了算日子,睁大眼睛激动又期待地问:“姑娘这个月的月事还未来吧?起码有十大几日了吧?” 魏书辞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她自己的身体变化她又岂会不知,这回虽不似上回有那般大的孕吐反应, 可这最近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大抵是又怀上了。 “阿辞给明哥儿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吧。”这是陆承煜扒拉她衣衫时候的原话,魏书辞当时还作死的回了一句这个得看你才行呀。 事后, 魏书辞靠在陆承煜结实的胸膛上, 浑身绵软无力, 洁白如雪的肌肤上布满红痕。 “阿煜,你这莫不是用了什么药吧?”魏书辞水灵灵的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陆承煜,声音娇嗔温软, 看得他又燥热起来。 陆承煜收回目光望向头顶的床帐, 半点都不委婉的回答说:“我若真个用了药,只怕你要受不住的, 莫非你想晕上一回试试?” “……”说荤话的能耐魏书辞亦远不及陆承煜, 当下就闭了眼装睡去了。 宫女送了水进来, 陆承煜替她收拾一番这才抱着她睡了。后半夜魏书辞嫌他身上热,“大逆不道”地推搡了新帝一把,嘴里喊着热,陆承煜无奈,只得分了被子睡。 回忆起二人温存的片段,魏书辞的脸上有喜色,亦有娇羞,抬手抚上小腹,开始期盼起新生命的到来。 这日夜里,魏书辞正想叫茗尘吹灯睡下,陆承煜却不知何时踏了进来将茗尘支出去,接着褪下龙袍抱着魏书辞就开始啃,两只宽大的手甚是不安分。 魏书辞按下他的手,“阿煜,我身上似是有了。” 身前的陆承煜闻言一怔,片刻后问出一句没羞没臊的话:“有什么了?有感觉了?” 魏书辞小脸一红,别了头不去看他,轻声回说:“是有身子了,你又要当爹爹了。瞧你,想哪儿去了。” “果真?”陆承煜激动地抚上魏书辞的小腹,“明哥儿要有弟弟妹妹了?” 待看到魏书辞的点头确认,陆承煜高兴的站起身子将她从床上抱下来转了好几个圈才肯罢休,转的魏书辞的头都有些发昏了。 “阿煜莫要高兴的太早,明日还是请个太医过来瞧瞧才能确认的。” “阿辞说的是极。”陆承煜强压下内心的喜悦,同她商议起立明哥儿为太子的事宜来。 “太子应是皇后所出,明哥儿到底是庶出。”魏书辞不想让明哥儿受人指摘,以她的出身,自然难以执掌凤印。 陆承煜神手抓了一小把她的青丝握在手里把玩,状似漫不经心却又字字真心,“历朝历代的天子大多讲究母以子贵,可在我这儿,是子以母贵,明哥儿若非托生在你肚子里,定不会有这个福分。” 明哥儿是子以母贵。魏书辞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作为一国之君,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后宫中的女人都能为他繁衍子嗣,可他却独独守着她一人,只与她生儿育女。 未来会是怎样谁也说不准,可陆承煜现下能为她做到这般,并非木石的她又怎会毫无感觉? 察觉到她的情绪有变,陆承煜忙不迭地支起身子垂眸看她,见她眼角泛了红,手足无措道:“我今日又没欺负你,怎么好端端的倒哭起来了。” 魏书辞颤着身子用力摇头,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问出一句:“阿煜,你为何要待我如此好?” “傻话。你是我的妻,我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皇后之位只能是你的,只封你宸妃之位不过是给那群老臣一些时间缓缓罢了。”陆承煜一面说着,一面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快别哭了,当心伤着身子,明哥儿的弟弟妹妹见娘亲哭了,怕也要伤心。” 魏书辞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努力控制住情绪止了眼泪,抬手抚上陆承煜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浅浅入眠。 次日魏书辞从睡梦中醒来之际,天已大亮,茗尘打了热水进来伺候她洗漱穿衣,用过早膳后就见张太医提了药箱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恭喜宸妃娘娘,娘娘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只是脉象还不大稳,需得用些保胎的汤药。” 魏书辞的面上喜色难掩,盈盈笑着,客客气气地道:“如此便劳烦张太医替本宫开一副方子了。” 张太医道了句娘娘客气了,接着提笔专心致志地写起保胎药的方子来。 待张太医将方子写好,魏书辞便叫茗尘收好拿去太医院抓药,又叫冬欢抓了一把银瓜子赏给张太医吃茶。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茗尘自太医院抓了药回来,明哥儿眼尖,见她手里拿着药包,奶声奶气地关心她道:“喝药很苦的,茗尘姑姑是病了么?” 一番话逗的茗尘和魏书辞都笑了起来,“姑姑没病,姑姑身体好着哩,是你的母妃有了身孕,要给你养个弟弟妹妹,这些药是给你母妃调理身子的。” 明哥儿很想问一句“调理”是什么呢,然而相较于这个问题,他现下更关心的是那句养个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住在母妃的肚子里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搭上圆圆软软的脸庞,再无厘头的问题在茗尘和魏书辞听来都是可可爱爱的。 魏书辞将他抱在怀里坐回软塌之上,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弟弟妹妹要先在母妃的肚子里长大,等他长的足以适应母妃肚子外面的天地了,就会从母妃的肚子里出来。” 明哥儿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句,抬头望着魏书辞煞有介事地说道:“那母妃可要多吃些东西,不要叫弟弟妹妹在里面饿着肚子了。” “放心吧,母妃不会饿着他的。”魏书辞被他逗的开心极了,“但是母妃也不能吃的太多,要是他长的太大,母妃要放他出来就会很难了。” 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却不料在这个时辰听到了周海的声音,是陆承煜过来了。 不多时,朱红色的龙袍映入魏书辞眼帘,陆承煜一把抱起明哥儿,目光却是落在魏书辞的身上,皱着眉问他:“这么早就过来粘着你母亲啊?” 这人大早上的又是吃的哪门子的飞醋。魏书辞浅笑着对上他的目光,语气温和却又透着点硬气:“明哥儿是我生的,在我身上揣了数月,平日里多粘着我些有什么可奇怪的?” 陆承煜漫不经心的抱了明哥儿一会儿,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魏书辞,而明哥儿呢,很想说要母妃抱抱,奈何父皇没少因为他太过粘着母妃而呵斥他,这会子自然也不敢说出来,父子俩各怀心思,当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好了,茗尘,你带太子去外面玩儿。”陆承煜一面说,一面将明哥儿从身上放到地面上。 太子。魏书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压低了声线道:“阿煜你……” 茗尘更是被吓得不轻,若非这句是出自新帝之口,她只怕要上手要去捂人嘴巴了,这样的话,旁人说不得,她家姑娘更加说不得。 觊觎储君之位,这是大忌。 陆承煜又瞪了茗尘一眼,如梦初醒的茗尘赶忙颤巍巍地拖着明哥儿出去了,将殿门紧紧合上。 “朝堂上有些反对的声音,且都与赵家走的有几分近。不过是有个封妃的女儿,真当自己是国丈了?我平素最不喜贪得无厌、自作聪明之人。朕又岂能容人挟制!”陆承煜一时气急,倒是又对着魏书辞自称起了朕。 魏书辞温温软软的勾起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身侧的位置上拉,嘴里劝他道:“阿煜不必操之过急,毕竟我的出身摆在那儿,当初阿煜册我为宸妃之时他们便对我心怀不满,次番阿煜你又意欲立明哥儿储君,他们会反对也并非意料之外的事。” 宸字,北极星之意,常喻帝王。 穿越前,魏书辞极爱嗑历史上的帝后、帝妃,唐时的李治先是封了武昭仪为武宸妃,接着便是废王立武;清时皇太极册海兰珠为关雎宫宸妃,奈何海兰珠命里福薄,未能承起这份福气,在痛失爱子后不久便香消玉殒了。 然陆承煜决心要给她这个福分,无需她做任何事,只管承下福分就好,他能为自己和明哥儿这般筹谋坚持,她又如何能够拒绝伤他的心呢? 常言道高处不胜寒,便是再高的寒处,只要陆承煜不放开她的手,她都愿意生死相随。 “我不会让你和明哥儿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你们母子二人的名分,我一定会给足了。只要我在位一日,皇后的凤印就只能由你来握。” 魏书辞主动往他怀里钻,眉目含情地望着他:“好,我等着阿煜就是。” 娇软的声音入耳,陆承煜一把抱了她坐在自己腿上,环上她的腰肢吻住她的朱唇,不自觉地往脖颈下面移。 魏书辞亦能感觉到自己也动情了,正欲推开陆承煜,却不想陆承煜先她一步停了动作,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阿辞怕不是什么妖精变得吧。”陆承煜双眼猩红的看着她,可见是忍得颇为辛苦。 为了快些结束他的痛苦,魏书辞从他身上离开,往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端起一盏茶问他:“我若是妖精,那阿煜成了什么了?” 陆承煜不假思索地回一句:“昏君,你一个人的昏君。” 昏君,他可真敢说。魏书辞张嘴就要说道他两句,陆承煜却又抢先一步,道:“天下万民的明君。明君不该放不下儿女情长,可我放不下你。” 这番话听着不像是哄她的,突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魏书辞只觉得眼睛鼻子都有些酸,怕他真把她感动哭了,又想委婉的赶他走。 两人似是心有灵犀一般,不等魏书辞下“逐客令”,陆承煜那厢又道:“我还有公务处理,这个月恐怕都没时间踏入后宫,你且好生养着胎。若有不爽利的地方,急得及时着人去请张太医。” 次日,陆承煜按时上朝,倒是没再提过要立陆景明为太子的话。昨日那帮子可了劲儿的出言劝谏的人只当陆承煜这是想明白了,几日后索性又上书劝他早日立后。 陆承煜面色如常,没应。 一晃又是小半个月过去,魏书辞的肚子开始显怀,瞧着比寻常怀胎二月的妇人的肚子要大上些许,是以宫中便有一些不好的言论流了出来。 这其中最有鼻子有眼的便是揣测她与废王陆承景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当初宸妃去清云观给太上皇祈福之时,曾有陆承景身边的侍女小厮瞧见陆承景频频往清云观里头去,有时候甚至三两个时辰都不出来,不是被人给绊住了还能是什么? 陆承景那时手握监国之权,而太子殿下却下落不明,宸妃娘娘一个花容月貌的柔弱女子,为着自己的将来依附于他也并非不可能,或许都不必用强的,宸妃娘娘自个儿便主动从了他。 这些个流言也不知从哪儿流出来的,很快就传遍了东西两院,甚至还有些往京中世家贵族圈子里传的势头。 陆承煜闻此流言之时,气的额上青筋爆起,若非有周海在边上劝着,只怕他这会儿便要亲自提剑结果了那些个多嘴多舌的长舌妇。 强压下怒气令周海退出去,紧接着又叫了夏衍进前,吩咐道:“给朕好好的查,朕要知道这些混账话是何人传出来的,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三日后,夏衍带来消息,最初传出这些话的宫女皆是受赵家宗亲的指使,有意散步此些谣言,意欲叫宸妃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毁了她的声誉清白。 赵家,很好。 当天夜里,陆承煜没去魏书辞宫里,倒是往杨芸香那儿去了一遭,要了两回水。 杨芸香摸不透陆承煜是个什么意思,惴惴不安的看着那两盆热水,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得他不快了,明明这两年多来,她老实的很。 莫不是圣上怀疑那些个流言是她散布出去的? 想到此处,杨芸香惊慌地跪倒在地,句句惶恐:“圣上,此前关于宸妃娘娘的那些流言,臣妾确实不知,还请圣上明察。” “朕知你无辜。”陆承煜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你要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什么都不必说,若是赵妃传你过去问话,你只管说身上不舒服回绝了便可。朕记得你在东宫是也曾同朕说过想要将朝暖公主养在你的膝下,次事你若是办的好了,朕一高兴,兴许就允了。横竖公主也该有个母妃了。” 一听可以将朝暖过到她的名下,杨芸香立马就欢天喜地的谢了恩,假装自己承了恩宠没什么不好,还可以趁此机会挺直腰杆落驳赵沉烟的面子,正好出了她这么些年来的恶气。 抱着为魏书辞守身如玉的心思,旁的女人的床,他是躺都不能躺的,陆承煜并未留宿在杨芸香宫里,只是做出临幸过杨芸香的迹象。 宫人们见他神清气爽的出来,又叫了两回水,只当自家主子是被圣上临幸了,自然不会多想什么。 新帝突然临幸了失宠多年的杨氏,夜里还要了两回水,往日里有这待遇只宸妃一人,如今宸妃的流言传的满天飞,新帝扭头幸了杨氏,这不就正好说明了新帝心里对宸妃存了疑虑,不再专宠于她了吗?是以这桩事也传播的很快,隔天就到了的魏书辞耳中。 “姑娘……”茗尘低着声唤她,可她却像失了灵魄一般,只对着烛台发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约莫一刻钟后,魏书辞对着人吐出三个字:“我没事。” 原本因着那些个关于她的腌臜话,她就已经有好些日子睡不好了,偏生陆承煜还不来见她,那时她还可以告诉自己他只是政务繁忙,无暇来见他,可前儿夜里,他却幸了杨芸香…… 戌时未到,魏书辞心不在焉的泡了个热水澡,早早的就钻进被子里睡下了,可只要一想到陆承煜与其他女子亲密,她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不知不觉间,枕巾上已经染了点点泪痕,魏书辞低低抽泣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子外头的动静。 “阿辞的泪,是为我流的么?”陆承煜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惊的魏书辞险些唤出声来。 “你来做什么,去找你的杨氏去岂不更好?”魏书辞心里有气,说话的语气甚是不客气,哪怕他要打她板子砍她的头也好,她实在无法忍受他这么快就变心去宠信旁的女人,还是在她为他怀着孩子的时候。 “阿辞,我没有碰她,甚至她的床,我一眼都没多看。”陆承煜往床边坐下,“看到你肯为我吃醋,我心中是高兴的,可看着你伤心流泪,我这心里又堵得很。” “她们的身子不能令我提起半分兴致。我只会对你…”最后那个字陆承煜是凑到魏书辞的耳边沉着声说的,听得魏书辞立马就止了眼泪,红肿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可知,上回在北狄行军打仗的时候,我是如何抚着你送我的荷包,想着你的模样自己解决的?” “你…别说了…”怪羞人的。 魏书辞此时脸红耳烫,不晓得是哭的久了所致还是害臊所致。横竖有了陆承煜这番话,她便放下心了,只要陆承煜说他没有碰过杨氏,她就信他。 “可不许再哭了,我心疼。你只需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早日立你为后,散布谣言恶意中伤你的人我亦会叫他们悔之晚矣。你且安心睡下,等你睡了我再走,明日是休沐,不必忧心会耽误我上朝。” “嗯。”魏书辞轻轻应了一声,有他在身边,心里怎么样都踏实,加上前些日子着实没睡好,身上难免疲乏,很快便入睡了。 陆承煜直守到她睡着了才翻窗出去。 这个休沐日,陆承煜与杨芸香逛了园子、游了湖,还赐了不少珠宝首饰给她。 赵沉烟怎么都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搞臭了魏书辞的名声,到头来却叫杨芸香复了宠,当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第89章 魏书辞有孕四个月时, 肚子倒比寻常妇人的要大上一些,似是五月有余,太医控胎大难产, 叮嘱每日吃食务必要多留心,万不可太过油腻丰盛,量也得控制好。 原本渐渐被人遗忘的流言因为魏书辞孕肚的事情, 再度使得宫人们议论纷纷,甚至于宫外的人都知晓了这一情况。加之新帝近来宠信杨氏而冷落魏书辞, 众人越发笃定魏书辞与从前的宁王陆承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魏书辞虽然不在乎旁人的多嘴多舌头,可这过于沉重的身子到底让她有几分忧心,头胎她便有些难产,这会又胎大, 这一胎还指不定会如何呢。 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茗尘端了魏书辞平日里爱吃的糖蒸酥酪进来, 因着魏书辞不喜太甜的东西,这酥酪里的饴糖被换成蜂蜜,量也减了不少, 吃起来有些甜味即可。 茗尘见她懒洋洋的, 将酥酪往她面前搁下, 劝她道:“姑娘今日要去园子里走走吗?圣上前儿才给明哥儿请了先生,一时半会不会下学,正好娘娘一个人在这宫里无甚么事做, 不若去御花园走走逛逛。” 抬手端起那碗酥酪, 魏书辞微微颔首应了一声,用完大半碗后换了身清爽些的衣裙领着茗尘出了宫殿。 魏书辞不怎么讲究排场, 出宫甚少会带数名宫女太监, 何况她本就是想自个儿散散步, 便将步撵仪仗一并免了。 凝眸看着御花园里打着花苞的秋海棠、木芙蓉和菊花等秋花,魏书辞不禁抬手望了一眼即将西斜的太阳,待被光线刺到眼睛之时,下意识地收回视线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就跟长了脚似得已经是秋日了。” “可不是么,算起来,二姑娘嫁人也有数月了,只是一直没有好消息传进来,也不晓得他们夫妻二人日子过得如何了。”茗尘一面说,一面叹口气望向宫外的方向。 一阵轻风吹过,吹动二人的裙摆,金色的步摇散出清脆的声音,魏书辞偏头对茗尘说:“明儿我去请旨,你带上两个精通妇科的太医去府上替二妹妹好好瞧瞧。许是她的身子骨弱了些。” 茗尘点头应下,主仆二人继续往前走。行至凉亭处时,却见赵沉烟正在亭中纳凉,亭外候着几个宫女太监,随时听候吩咐。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与人打招呼,倒是赵沉烟身边的宫女眼尖,先向魏书辞行礼见过。接着就见赵沉烟起身来到亭外,笑呵呵地唤了魏书辞一声魏妹妹。 魏书辞甚少见到赵沉烟对她如此客气亲厚,虽身子沉重,到底也屈膝行礼以示敬重,唤她作赵姐姐。 打着团扇的手略微一顿,赵沉烟看着魏书辞隆起的腹部,笑着问到:“妹妹这肚子瞧着倒比寻常怀胎三月妇人的肚子要大上一些,也不知……” 话还未完,赵沉烟面上的笑容亦是一凝,沉吟片刻方又笑了笑,“民间有句俗话叫胎大难产,妹妹可莫要贪嘴,需得少吃些才好。这肚子若是继续这般大下去,旁人瞧了……” 旁人瞧了如何?茗尘听出她这是话里有话,心里不免就生出几分不快来,她嘱咐自家姑娘少吃些是假,暗指魏书辞不止怀胎三个月的样子是真。这宫中蠢人不多,她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出来,可不是不给自家姑娘脸面么? 魏书辞隐约察觉到茗尘的情绪变化,偏头看她一眼,随后看向赵沉烟道:“多谢姐姐好意,妹妹定会仔细养好胎为圣上诞下一儿半女,为大历皇室开枝散叶。” 一番话呛的赵沉烟再说不出话来,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有事先行的话来。 待赵沉烟走远后,茗尘便开始猜测起魏书辞肚子大的原因来,思来想去,她记起曾听人说过怀多胎的是会比寻常孕妇的肚子大上一些,当即就喜笑颜开起来, “姑娘可千万别听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我看姑娘你八成是怀了龙凤胎哩,圣上一直希望姑娘给明哥儿生个弟弟亦或是妹妹,这一下子弟弟妹妹都有了,圣上可不得更高兴嘛。” 顾锦棠抬手覆在腹部,挤出一抹笑容嗔怪她道:“就数你想的最美。” “我想的再美也没有姑娘你人美啊。”茗尘想尽办法哄她开心。 回到紫宸宫,明哥儿下了学正在廊下的大石上坐着撸松子,顾锦棠叫人去取水煮开的白鱼片来喂松子,而后笑问明哥儿今日学了些什么。 一晃又是十余日过去,宋霆越仍未踏足紫宸宫,赵沉烟越发肯定顾锦棠是失了宠。这世上的男子有几个能承受妻子给自己戴绿头巾的?何况这人还是一国之君。 不过宋霆越到底没对魏书辞做些什么,何况当初他宠起魏书辞来的疯魔劲儿她不是没有瞧见过,到底不敢轻举妄动,只叫父亲派人先弹劾魏父的一些小罪名来试探宋霆越对魏家人的态度。 三日后的朝堂上,宋霆越冷着脸命魏宁海出列上前,重重吐出跪下二字,随后将几道奏折扔到他的腿上,怒喝道:“你自己捡起来好好看看你近来做的好事,莫不是你的女儿做了真的妃嫔,你就真拿自己当国丈了?” 魏宁海只看了其中一道折子便吓得浑身直打颤,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虽为官多年,可本事和胆子就那么大点儿,若非有个当了皇妃的女儿,此刻指不定还在哪个角落里,又岂会入得了新帝的法眼。 “臣…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 陆承煜淡淡扫视魏宁海一眼,神色稍缓沉声道:“朕念你是初犯,罪行尚浅,便革一级,罚俸一年。” 话音落地,松了一口气的魏宁海连忙叩头谢恩,陆承煜却只叫他滚回去站着,继续与朝臣议事。 不过晌午时分,这桩事便传到了魏书辞的耳朵里,茗尘对此感到不安,一双黛眉不免皱了起来。魏书辞深信陆承煜,并未说什么,只往家里写了书信,让魏宁海务必夹紧尾巴做人,直言这个节骨眼上不定有多少人巴巴盯着魏家,恨不得落井下石呢。 是夜,陆承煜仍旧宿在杨芸香宫中,次日晌午周海还亲自前往她的宫中赏赐了一匣子东珠。 赵沉烟并未将杨芸香放在眼里,一心只想快些除掉为陆承煜诞下长子的魏书辞,经过昨日之事,赵沉烟心里有了底,对于接下来该如何动作也有了计量。 在旁人看来,新帝多日不曾踏足紫宸宫,又降了宸妃父亲的官职,显然是对前些日子的传言存了芥蒂,如若不然,自在东宫起盛宠不断的宸妃又岂会在怀着身孕的时候失宠于新帝。 若是怀胎十月分娩自可证明宸妃的清白,如若不足九月便生产,那么传言势必愈演愈烈,到那时,新帝又岂能容忍头上带绿?赵沉烟心中清楚这一点,静下心来等候时机。 日子一天天的过,魏书辞的身子越发沉重,就连御花园也不怎么逛了,每日只在紫宸宫里走上几圈,加之宫里有小厨房,不必担心吃食出现问题,日子过得平顺安稳。 魏宁海自被降职后,说话行事都愈加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人抓了把柄参他一本,新帝不见宸妃数月,他也吃不准新帝对魏家的态度,自然不敢生出半点事端来。 龙涎香的清甜香味弥漫在殿中,赵沉烟坐在轩窗下望着空中明月,想起这些年来陆承煜对她的态度,心里的怨恨险些压制不住,明明魏书辞已经失宠,可是他却宁愿宠幸家世远不如她的杨芸香都不愿临幸于她,好容易来她宫里一趟也不过坐上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到底哪里不如魏书辞那个贱人?又是哪里不如杨芸香? 算算日子,魏书辞已然怀胎六个月,她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这几个月,赵家明里暗里笼络不少洛阳新贵,加之她处在妃位之上,亦与不少贵妇关系甚密,对付一个小小的魏家,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先叫魏家抄了家,再将她一母同胞的妹妹暗中除去,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就不信她还能保住腹中的胎儿十月降生。即便她走运挺了过来,一个没了母家失了宠的妃子,又何足惧。 第90章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 秋色渐浓,魏书辞身子又沉重了一些,虽控制着饮食, 可这肚子的确比孕四月的妇人还要显怀。 茗尘每日都会抚着她往御花园里散会儿步,有时候便会遇到朝暖在草坪上放风筝。自她生母离世后,她便一直有些郁郁, 最近几个月杨芸香常去看她,对她很是上心和疼爱, 这才令她逐渐恢复起从前的活泼来。 魏书辞坐在花树旁歇息,看她放风筝。宫女瞧见她,连忙要打断朝暖带她过来请安。魏书辞忙挥手示意她们无须多礼,不要扰了小公主。 坐了不过一小会儿, 就见杨芸香领着两个宫人也往这里来,手里还握着一个燕子风筝, 看那架势似乎要与朝暖一起放风筝。 杨芸香眼尖,立时就注意到了魏书辞,是以先来到她的跟前见礼, “嫔妾见过宸妃娘娘。” “杨姐姐无需多礼。”魏书辞朝她盈盈一笑, 温声细语地问她道:“姐姐是来陪朝暖放风筝的吧?” “是。”杨芸香大大方方地承认, 屈膝行一礼后离了魏书辞跟前,陪朝暖放风筝去了。朝暖看起来也很喜欢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赵沉烟没少往朝暖那里送东西, 不过朝暖对她的表现一直都是又敬又怕的, 不如对待杨芸香这般亲近。魏书辞看着她们二人,心里觉得杨芸香是真心待朝暖的, 所以朝暖才会喜欢她, 对她亲昵。 是夜, 陆承煜又是偷偷摸摸的翻窗而入,摸摸索索地来到她的床上。 陆承煜起初只是轻抚她的肚子,而后手就开始不安分,垂下头去掀她的裙子。 “别……”魏书辞脸色潮红,天鹅颈微微仰起。 陆承煜嘴里却没空搭话,只是自顾自的…… 许久后,魏书辞只觉得双手酸乏的厉害,不知他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红着脸劝他以后莫要再这样。 “莫要哪样?”陆承煜坏笑着问她。 魏书辞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转移话题:“我觉得赵昭容待朝暖甚是上心,想来是真心疼爱朝暖,朝暖生母离世已久,她如今渐渐大了,身边总要有个母亲照顾着才好。” “此事我自有计较,现下还不到时候。”陆承煜将她抱在怀里,拥着她。 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来,魏书辞望了眼窗子,温温柔柔地出声提醒他道:“阿煜,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陆承煜的下巴顶着她的发顶,漫不经心地应着,随后将头埋在她的心口处,流连片刻后方整了衣衫翻窗出去。 这样平静的日子只持续到九月中旬,朝中忽然有人弹劾魏宁海贪墨,且数目不小,几乎是人赃并获。金銮殿上,陆承煜丝毫不顾还挺着大肚子的宸妃,直接令人将魏宁海压入天牢听候大理寺和刑部的审判。 此消息一出,不过半日就传的沸沸扬扬,魏书辞闻听后,茗尘担心她会未必发愁,便想宽慰她一番,却不想魏书辞面上竟是半点愁容也无,反倒直言不讳地告诉茗尘,她相信圣上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自己只需安心待着就是。 为了不叫旁人生疑,魏书辞特意留在自己宫中不曾再迈出过宫门一步,更别说出现在御花园。时日一长,宫人们自然而然的以为她这是失了宠、母家又摊上了事,再没有颜面出来见人,是以才会闭门不出。 赵沉烟细细算来,新帝已有约莫两个月不曾往她宫里去过,又将她的父亲压入天牢,想来是彻底断了对她的情意,自己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叫她的母家再无翻身之日。 是以不出两日,又有新的证据指向魏家贪墨,这下子魏家人皆逃不脱干系,陆承煜下旨令荀澈全权负责彻查此事。 赵沉烟得知圣上竟让荀澈来查这件案子,心下不免慌了神,良久后才勉强冷静下来,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待情绪稳定下来后,方提笔书信,告知父兄务必加倍小心。 毕竟荀澈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不好对付。 接下来的几日,赵沉烟的内心越发不安,每每到了夜里总睡不好,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失眠。魏书辞这厢却是越发淡然,每日在宫中散散步、练练字、绣绣花,时不时地看茗尘给松子喂吃的,明哥儿开蒙课后也爱找她聊天说话,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似的,惹得魏书辞和宫人连连发笑,阖宫上下的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转眼到了九月底,这件案子才算尘埃落定。只是结果却令人大感震惊,这贪墨之人并非魏宁海,而是从赵家出来一个的门客入朝为官发迹后犯下的,据此人交代,这些事都是赵家联合他嫁祸给魏家,要至魏家于死地。 当天赵家所有牵涉其中的男丁统统下了狱。此后的几天,连连不断有官员上折子,京中不少遭受过赵家压迫的平民百姓和小门小户与洛阳府状告赵家仗势欺人、谋财害命。 新帝大怒,于十月中旬下旨抄了赵家,女眷充入奴籍,或发卖、或入教坊司,男丁流放边疆,赵沉烟废去妃位,打入冷宫。 魏书辞终究对那些女子今后将要面临的局面感到于心不忍,劝陆承煜莫要如此对待那些个后宅女眷,陆承煜却道那些个妇人手上也不是干净,不过在她的劝说下,到底只将那两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姑娘指去宗室府上为粗使的奴婢。 常言道斩草要除根。陆承煜能够如此处置,已经是做出莫大的让步。魏书辞不是什么圣人,当即也不再多言,向他表达了谢意。 陆承煜看她肚子又大了一圈,眉头微蹙替她揉腿,等她身上舒服了,迫不及待地将人抱进怀里亲香,而后又使出上回的手段。 赵家的事,令朝臣们见识到了新帝的手段,纷纷收起那些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暂且不敢再存那往后宫里塞人的心思。 十一月,陆承煜立陆景明为太子的事进行的很是顺利。仅仅十余日后,魏书辞便被册为贵妃,代掌凤印。同样被册封的还有杨芸香,陆承煜给了她一个妃位,并依约将朝暖过到她的名下。 这日夜里,陆承煜意气风发地来到魏书辞的宫中,丝毫不在意茗尘和两个小宫女还在场,捧着魏书辞的朱唇先亲了一通,看得两个年岁尚小的宫女脸色通红,连忙跟在茗尘身后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陆承煜只要政务不忙的时候便会来魏书辞的宫里留宿,有时候折子太多,就直接宿在长春宫里,不往后宫去,更别说临幸于人。 册封前夕,宫人将贵妃的花服送来让她试穿,看看是否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魏书辞穿上后很是满意,宫人们也直夸好看,茗尘在魏书辞的示意下抓了一把碎银子赏那尚衣局的女官和宫女。 杨芸香那厢正与朝暖玩着翻花绳的游戏,尚衣局的宫女将妃位宫装送来,杨芸香抬手抚上那蜀锦的面料,只觉得柔软极了,上头的绣工也是极好。 隔天,册封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魏书辞着那贵妃花服,如墨的青丝绾成高髻,头上簪着金累丝七尾凤钗,杨芸香则是簪五尾凤钗。 一套繁杂的流程下来,魏书辞只觉得身子沉重,脖颈更是酸痛,回到宫中便叫茗尘将那压脖子的凤钗取下,绣鞋一脱往贵妃榻上靠了休息。 茗尘替她揉肩,不多时就见陆承煜着一袭明黄色龙袍往贵妃榻处走来,魏书辞闭着目养神,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 陆承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茗尘出去,茗尘识趣地轻声走开,陆承煜脚下无声地挪到魏书辞身后,抬手搭上她的肩。 饶是他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力道,魏书辞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睁了眼回头去看后面的人,待看到陆承煜,惊得她立马就要做直身子。 “我替你捏捏腿?”陆承煜尽量用温柔的声线问她。还不等她回话,直接来到榻边的小圆凳上坐了,“一本正经”地替她捏腿。 许久后,陆承煜替她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衫,大白天的叫人准备冷水沐浴。 “这样冷的天气,用冷水做什么?可仔细别冻着了。”魏书辞看着他天真说道。 “泄火。”陆承煜撂下两个字,飞也似的走了。 荀府,陆云卿怀里抱着小奶娃娃哄她睡觉,这时候隔扇突然被人推开,那道声音将怀中孩子吵醒,咿咿呀呀地哭个不停。 陆云卿抬头去看来人,嗔怪道:“瞧你,把姐儿都吵醒了,你来哄。”说罢就要做甩手掌柜。 这句话倒是正中某人下怀,荀澈笑眼弯弯地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卿卿莫急,我自然有法子能将她哄睡的。” 实事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荀澈哄了好一阵子才总算将这个小祖宗哄睡了,将孩子放到摇篮里盖好被子,荀澈迫不及待地将人往炕上拱。 因她才出月子月余,荀澈倒也不敢真的将她怎么着,只徘徊在外,压着她的腿。 “算起来,贵妃十二月底就该临盆了,太医说她怀的是双生子,只怕不会比头胎容易。”陆云卿压低声音轻松说道。 荀澈将她圈在怀里,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嘴里搭话宽慰她道:“她是个有福的,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卿卿莫要忧心。” 陆云卿微微颔首,看了眼孩子,又问把话题扯回孩子身上,“我原是想先生个儿子,再生个女儿,我们宠着两个孩子,哥哥又宠着妹妹,光是想想就觉得幸福。” “有姐姐疼爱的弟弟不也很好吗?再者说,弟弟也可以护着姐姐。没什么好纠结的。纵然你再生个女儿,也是无妨的,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最要紧的是你高兴与否。”荀澈看着她的眼睛,眸子里是一腔赤诚。 “阿澈,你真好,倘若我没有嫁给过顾……” 荀澈抬手覆上她的朱唇,不让她继续说,“往后不许你再用这样自责的语气说起他,从前是我不够勇敢果决,不曾炙热地向你表达爱意,以至于你被他所骗,是我对你有愧才是。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从今往后我只有你,你只有我,可好?” “好。”陆云卿重重点头,双手也去拥他,二人紧紧搂在一起,惟愿执之之手、与子偕老。 直至孩子的哭闹声再次传入耳中,二人才不得不分开,陆云卿熟练地抱起孩子,很快就判断出她是饿了,高声唤了乳母进来抱孩子下去喂奶。 荀澈眼看着孩子被抱出去,心里又生起一股别样的心思,将陆云卿抱到床上,悉心伺候起她来。 不用再担心会吵醒孩子,陆云卿的喉咙里溢出声音。 转眼到了十二月,陆显与霍清玉的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天还未亮,霍府上下便已忙碌起来。 霍清玉几乎一夜未曾睡好,二更便被拉起穿衣打扮,换上大红的霞帔后,一堆婆子围着她给她上妆,有负责开面的,有负责端镜子的,亦有负责上妆、递东西的。 原以为自己会哈欠连连,不想却是出其的精神,半点睡意也无。只觉得心里激动、紧张又害怕。激动的是可以嫁给一个与她互相喜欢的良人,紧张则是因为怕自己在人前做不全礼数,倒叫人看笑话……至于害怕,昨儿夜里母亲连夜替她恶补了一些知识,她这会子实在有些惴惴,心说那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奇怪极了。 开面的痛感令她不自觉地嘶了一声,那婆子让她忍者些,马上就好。接着就是上妆,霍清玉觉得这妆画的可比她平日里自己画的麻烦多了,足足花了能有一个时辰。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嬷嬷捧了一方锦盒过来,打开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顶嵌满宝石和珍珠凤冠出来,霍母抬手接过,很是认真地将那凤冠替她戴上。 戴上的一瞬间,霍青玉便觉得有一道力量压在脖子上,也不知道戴一天脖子能不能受得住。 吉时一到,以团扇遮面的霍清玉便被喜婆掺扶着出门,霍父霍母等人跟在后头将她送至府外,霍清玉隐隐听到母亲的抽泣的声音,她欲要回头,母亲却叫她不要回头。 府外,陆显着一袭红袍立于马上,见他的新娘子出来了,翻身下马几个健步上前将人接了过来,梗抱着送到八抬大轿上。 上轿后,路边开始传来鞭炮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霍清玉耳听着这声响,眸子里颇有几分迷茫,脑子里也不知在东想西想些什么,加之手上持着扇子的动作又不能变,不过一刻钟,她的双手便有些酸麻了。 好容易挨到轿子停下,陆显伸出手牵她下来,她才总算可以动一只手,不过另一只手还是得执着扇柄维持团扇掩面的状态。 霍清玉感觉到他掌心有一层薄薄的湿汗,想来也是紧张所致。看来紧张的不止她一人,霍清玉的心情舒缓了一些,藏于扇后的玉容上略带了几分隐隐的笑意。 被陆显牵着走近王府的正堂大厅,在经历过一整套繁杂的仪式后,霍清玉和陆显终于被一众仆妇侍女簇拥着进了新房。 原以为可以休息一下,不曾想还有另一套流程等着,又是往他们二人身上洒桂圆红枣等干果,又是让她吃生饺子的,最后还有合卺酒要喝。 好容易将这些都做完,那些个仆妇才总算离去了,霍清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凤冠取了下来,而后开始捏自己的后脖颈,前后左右扭脖子。 她仰脖子微微蹙眉的时候,看得陆显一阵口干舌燥,抓住她白嫩的玉手握在手心里,喘着粗气唤她:“阿玉,你真美。” 霍清玉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笑呵呵地接他的话:“我知道,不止你一个人这样夸过我。” 陆显将视线顺着她的眉眼到鼻子再到朱唇,脖颈处是一片白嫩,陆显看着那道起伏,呼吸越发沉重,情不自禁的捏住她的肩膀覆上她的唇,迫她张嘴汲取她唇间的清甜。 手上越发的不安分,霍清玉终于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忙不迭地推开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又传来喜婆的声音,“新郎官,宾客们都在外头等着您出去敬酒呢。” 陆显这才清醒过来,惊觉自己方才有些吓到了阿玉,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还要去外面敬酒,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先用些东西垫垫肚子再泡个热水澡,这样身上会舒服一些。” 交代完这些,陆显便推门走了。不多时便有王府的侍女提着食盒进来开始布菜,霍清玉仔细看了一下,都是她平日里百吃不厌的几道菜和糕点。 霍清玉记着母亲交代的话,每样菜都只浅尝了一口,将将等到肚子里没了饿感便不吃了。 他这一去,果然不是一时半会儿,霍清玉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拖着满身酒气过来。 陆显告诉她,今夜新帝也过来喝喜酒。霍清玉惊讶地问了两句,而后就催促他去快些沐浴,不然今天晚上她怕是要睡不着了。 第91章 陆显先喝了一碗解酒汤, 接着匆匆沐浴一番,穿戴齐整后便迫不及待地往新房里走。 换上大红寝衣的霍清玉凑近他仔细闻了闻,觉得酒味尚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才任由他继续靠近自己,忍着内心的紧张和害怕闭上了眼。 她能听到那人剥她衣裳的声音,纵然屋里烧着炭火, 她还是觉得身上一凉,旋即又被人给抱住, 只觉得他的身上温热极了。 ……………………………………………… 良久后,霍清玉被他硕得双眼发红,泪珠不断的从眼尾滑落,她沙哑着声音求饶, 陆显却是上了头,仍是我行我素的。 似乎实在承受不住, 无计可施的霍清玉只能挠他的后背,红唇嗫嚅着正要骂他,却被他的一个吻将声音堵了回去。 陆显不费吹火之力便将她的手给抓住, 接着与她十指紧扣…………霍清玉痛苦的睁大眼睛, 眼里的泪越发多了起来。 次日, 霍清玉被侍女唤醒之际,陆显早不知去向,想起昨晚的事, 霍清玉懒得理会他, 索性就不问旁人他去了何处。 “世子也让先奴婢们先伺候姑娘泡个热水澡。” 霍清玉难为情地点点头,由她掺扶着起来, 奈何两条腿跟煮软的面条一样, 身体很是酸乏沉重的厉害, 那种难为情的感觉令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刚出了新房的门,便见陆显在院中练剑,瞧着倒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霍清玉拧着眉看他,暗道他这人当真可怕极了。 “起了?”陆显收住动作,看着她有些奇怪的走路姿势忍不住暗暗发笑。 霍清玉小脸更红,懒怠理会他,垂下头由侍女扶着默默往浴房去。 泡过热水澡后,霍清玉感觉浑身上下舒坦多了,也能勉强看似与往日里一般无二的行动,只是走动的步子不免慢了一些。 陆显要抱她过去正厅,霍清玉坚决不答应,慢吞吞地往前走。 “照阿玉这般的速度,只怕要误了时辰。”陆显皱眉提醒,仿佛真的对此感到很忧心。 霍清玉将他的话听到了心里,忧心道:“误了时辰应是不太好的……” “待会儿快到了我再放你下来便是。”陆显心中所想得逞,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怀中的人娇娇小小的一个,委实与他的体格相差甚远,且他又是个练家子。 也难怪昨晚会哭。 陆显心中越发怜爱她,脚下的步子又稳又快,生怕颠着她。 待霍清玉向南安王夫妇敬完公婆茶,两位高堂交代完这对新人一番话,南安王妃便让二人回去好生歇着,主要是觉得新媳妇昨夜受了累。 南安王不解,问身侧的妻子为何不多训那小子一些话,免得叫儿媳日后受气。 “我观显儿媳妇身子虚乏得很,想来昨晚是没怎么拘着,当真是……” 有其父必有其子。 南安王妃及时将那难为情的话咽了下去。想起这么些年来,王爷待她哪里都好,唯独房事上从来都不甚温柔,就连新婚那夜也不例外,跟头凶狠的狼似的。 “当真是什么?”南安王看着年近四旬、因保养得当瞧着不过三十左右的妻子,眸色和笑容都不甚单纯。 南安王妃瞪他一眼,说他老不知羞。 因年关将至,朝政繁忙,陆承煜忙于政事,隔一两日才有时间去看望顾锦棠,每每都要留宿在她的宫中。 至十二月下旬,洛阳城里落起雪来。 陆承煜从她身侧醒来之际,天还没亮,蹑手蹑脚地出去外殿,立时便有手脚麻利的小黄门伺候他洗漱穿衣。 昨日夜里的雪下得不算大,只能在屋顶砖瓦和树枝上看见点点积雪。 晨间,魏书辞从睡梦中醒来,身侧的陆承煜早往金銮殿上早朝议政去了。魏书辞艰难起身,唤茗尘进来侍奉,茗尘帮她穿上厚重的冬裙,站在她的身侧看她净面。 用过早膳后,魏书辞由她扶着往廊下去看雪,这雪虽下得小,可瞧着这天色,今夜应还会有雪。 茗尘陪她站了一会儿,魏书辞便觉得有些乏了,转身往屋里进,走了没几步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痛感袭来,险些就要跌倒在地,茗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唤了人来。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茗尘瞧她这架势,便知她是要生了。 “速去请太医和稳婆,娘娘要生了。”茗尘一脸焦急,忙不迭地与两个宫女将她抱到床上,随后叫人去烧热水。 陆承煜才刚下朝,早有小太监在殿外候着,那模样瞧着十分着急,还不等陆承煜身侧的公公问他这是怎么了,就听那小太监颤巍巍地道:“贵妃娘娘要生了。” 闻听此言,陆承煜行色匆匆地往魏书辞宫里赶,却是连圣驾也顾不得坐。想起她投胎的时候,自己不在她的身边,他的一颗心就揪着疼,满心里都是愧疚。 是以这次,他定要陪在她身侧。 一众宫人见来人是他,皆跪地下拜,陆承煜挥手叫她们平身,认真做好自己的差事即可。说罢便要入内,身侧公公见状,立马冲到他身前拦住他,道是产房污秽,恐冲撞圣驾。 陆承煜却不管不顾,绕开他便要推门。 那公公又壮着胆子道他进去也无用,只会影响太医和稳婆,叫他们分心。 一番苦口婆心,陆承煜这才停下脚步,朝着房内高声道:“阿辞,我在外头陪着你,你莫要怕。” 魏书辞听见他的声音,咬牙又使了几分力气,奈何还是只勉强开了两指。 屋里传来断断续续地痛呼声,陆承煜心乱如麻,来来回回地在廊下踱步,过了午时也不肯去偏殿坐着等。 至酉时,方听屋内稳婆高呼了一声开口了。 接着便是一盆又一盆的热水送进去,端出来的却是鲜血染红的水。 头一个孩子生产的还算顺利,夜里便诞下了一个健康的小公主。 然而第二个孩子却让产婆脸上的喜悦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孩子有些胎位不正,魏书辞生产起来很是痛苦,到后面是喝千年人参的汤也吊不起她的气来。 屋里的响动渐小,孩子迟迟出不来,陆承煜急躁地唤太医出来问话,饶是太医捡轻了说,陆承煜还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半刻也等不得,推开他便往产房里出,脸色阴沉的可怖。 众人皆不敢再拦他,只能由着他往产房里进。 陆承煜上前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浸湿,生产的痛楚折磨得她脸色发白,唇上更是无半点血色。情况瞧着比她投胎不知糟糕了多少。 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直往心头上窜,忽然想起那道人所说的话,陆承煜跟个孩子似的红了眼,将她的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阿辞,你要好好的,我们说好要白头偕老,明哥儿还那么小,他也需要你。” 魏书辞很想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奈何眼皮沉重的厉害,任她怎么挣扎,还是难以睁开一星半点,恍惚间,她似是看到了一片光亮,而她置身于一片苍白的迷雾之中,只能追着那光亮走过去。 就在她迈出最后一步彻底走进那道光亮之中,眼前突然闪过一些她在现代死去后亲朋好友们为她献上白菊的场景,而后场景一转变为陆承煜和明哥儿陪在她身边的时候,还有她那刚出世的女儿,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她一眼…… 魏书辞猛然回头,使劲浑身力气远离那道白光,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再次睁开眼,她看到了陆承煜那张双眼通红的脸。陆承煜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还在她的手心里放了一块类似于玉的东西。 忽的,产婆惊喜大呼:“娘娘您再用些力呀,已经可以看到孩子的头了……用力啊。”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热度,魏书辞只觉得浑身又回了一些力气,她按产婆的话呼气和用力,终是在黎明破晓之际,诞下了第二个孩子。 确认她终于平安后,宋霆越拿颗悬着的心才得以落下,松开她的手让她握着那块玉佩,“这是我母后亲自为我求来的玉佩,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上,方才我看你合上眼呼吸渐弱,我真的害怕极了,只能取下这枚玉佩放于你的掌心求母后的在天之灵护佑你平安无事……” 那句愿折十年阳寿来换他却未说与她听。原本他是想着十年不行,那就再加到二十年、三十年,直到她醒过来为止…… 魏书辞握了握那方玉佩,努力眨着疲乏的眼睛喃喃道了句“谢谢母后”,而后便身子一软昏睡了过去。陆承煜看她呼吸平缓,虽知她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是担心,又叫太医来看她。 这一胎,如茗尘所言,果真是对龙凤胎。 宫人将两个洗过澡后用小被子裹好的孩子抱给陆承煜看,陆承煜一看到他们就想起方才那种险些要失去魏书辞的痛苦,便不怎么敢仔细看两个孩子,只叫宫人将孩子抱去乳母处,而后重重赏赐了伺候魏书辞的宫人,又赏了太医和产婆等人,尤其重赏茗尘。 魏书辞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才幽幽转醒,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好饿。茗尘扶她起身,先喂她喝了温热的水,接着才叫人送肉粥和蛋羹进来。 “前儿娘娘生产的时候,陛下一天都没有合眼,听刘公公昨日早朝完才午睡了一会儿,下午处理完政务又在床边守了娘娘一晚上,今日一早又去上朝了。”茗尘感叹圣上对她家姑娘的情意,将他这两日的举动都说与魏书辞听了。 茗尘说完,又喂她吃一口蛋羹,魏书辞不发一言,眼眶却有些湿润。待她用过膳食,茗尘便叫乳母将两个孩子抱来给魏书辞看。 魏书辞看着襁褓里的女儿,只觉得她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可爱极了,茗尘看着女孩的眼睛,含笑夸道:“瞧她的眉眼多像娘娘您啊,将来必定也能出落得像娘娘这般好看。” 将孩子抱在怀里细细看了一会儿,魏书辞这才将女儿交给身侧的乳母,转而又去看幼子。这孩子倒是不怎么像陆承煜,也不怎么像她,但却是个很安静的男孩。 陆承煜下朝后听说魏书辞已经醒过来,急匆匆地往她宫里来,却是折子也顾不得批了。 怕魏书辞觉得他不亲孩子,陆承煜将女儿抱在怀里仔细打量一番,随后又看看靠在床上的魏书辞,对着她含笑说道:“咱们的女儿长得可真像你,瞧着就招人喜欢。” 那幼子不过略看两眼,随意说上两句好话便不再看他了。魏书辞察觉出他对幼子有些排斥,可当下又不好多言,只能装作没瞧见,问他可要歇息一会儿。 陆承煜轻轻嗯了一声,魏书辞便让乳母将两个孩子抱下去,接着叫陆承煜上床,掀开一点被子让他枕靠在她的腿上。 这一觉,陆承煜睡得很踏实。等他睡醒后,已经是午后了。魏书辞便叫他一起用膳。 月子餐甚是清淡,陆承煜不大吃的惯,还是陪着魏书辞用了两碗饭。 饭后,魏书辞要午睡的时候,陆承煜让人将折子送来她的宫中,如此他便可一边批折子,一边看她睡得是否安稳,可有踢被子。 出月子后,魏书辞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可太医来看过后,却说魏书辞因先时难产的缘故,胞宫受损,恐再难有孕。 陆承煜听后却只觉得轻松,经过这次,他本就无意再让魏书辞生孩子,这样倒是正合他意。 两个孩子百日的时候,陆承煜大摆宴席庆祝百日,宗室中人和命妇们皆入宫送福。 陆云卿将自己的女儿也带进宫里给魏书辞看。魏书辞看着两个肉嘟嘟的小女娃,笑得很是开心。 霍清玉同陆显感叹女儿多可爱呀,像母亲,陆显掐一把她的纤细腰肢,俯身凑到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为夫今晚继续努力就是,争取早日让娘子得偿所愿如何?” “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可不是在府里。”霍清玉打下他的手,红着脸踮起脚尖压低声音回他。 是夜,陆承煜耐着性子陪着魏书辞一起哄睡孩子,迫不及待将人抵到床榻上,哄骗她放松一些。 压抑得太久,一时得以纾解,难免得意忘形,不多时便缴了械。 魏书辞轻声笑他,正要开口同他说些什么,却被他抓住双手举过头顶,接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陆承煜替她清理干净后又擦了药,而后替她穿上睡袍,魏书辞背对着他不肯看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有些红又有些肿,心里寻思他也快三十的人了,怎的还是这般生龙活虎的,实在难以招架。 “生气了?” 魏书辞感觉得到她的喉咙已经有些沙哑了,这会子更加不想理会他。方才她说的话他不肯听,这会子倒来找她说话。 见她不肯说话,陆承煜变得惴惴起来,心说定是自己方才过于孟浪,令她不开心了。当下也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地环上她的腰,看她没有抗拒,这才又靠她近一些。 次日,宋霆越下朝后便去批折子,到了晚上才敢过来,问她身上可好些了。 魏书辞以为他这是又起那门子心思了,沉声道声了句哪有那么快。 “我只是关心你,并不为别的。”陆承煜窘迫地解释道。 “昨夜是我不对,不若日后换你欺负回来?” 魏书辞很想白他一眼,她一个女儿身,她还能有那个本事吗?不过看他态度还算诚恳,魏书辞并未过多为难于他,“往后不许再这样,我讨饶了你就得停下。” 陆承煜表示自己没办法完全做到,但是可以尽可能的试一试。 事实证明,陆承煜是完全没办法做到,什么事都可以听她的,唯独床榻上的事不行。 次年春天,魏书辞被册封为后。帝后恩爱非常,除却一个杨妃和冷宫废妃赵氏,后宫再没有进过新人。 金秋八月,霍清玉诞下长子,长子百岁宴时,陆显看她高兴之余面露愁容,劝她过两年再生一个就好。霍清玉嗔他就会哄人,别过脸做生气状。 陆显将她的脸捧过来…… 一场请事过后,霍清玉面色红润,一双眸子水汽氤氲,嘴里责怪起他来,说明日要喝避子药。 陆显抬手勾她的鼻梁,给她吃定心丸,“我已喝了药,娘子放心就是。妇人生产最是伤身,我又怎会舍得令你才生过又怀上呢。若非你想要自己生个女儿,咱们就是再去抱养一个又何妨呢。” 霍清玉眼睛更红,望着他认真的模样久久不能说话,只是环上他的脖颈依偎在他的怀里。陆显搂住她的腰,又同她说起那些个老掉牙的情话来。 夜已深了,西北边陲,顾勋从怀里掏出一个旧的不能再旧的荷包,那是陆云卿绣给他的最后一个荷包,流放路上,他一直都带在身上。 他很想梦一回她,可上天似乎也在惩罚他,不论他白日里有多么思念她,可却从不曾梦到过她。 他想,他这一辈应是再也不会见到她了。他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想起她,又是第几次心如刀割了……她那么好,可他却弄丢了她,将她拱手让人,甚至妄想夺回她而选择投靠陆成景去对付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 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一切都是他活该。 军中鲜少有铜镜,他只能通过水中倒影看到自己的样子,不到三十的年纪,他的面上却已饱经风霜,双鬓已生华发,再不是什么意气风发的郎君。 他的余生,终将活在后悔与痛苦中…… 数年后,陆承煜对幼子陆景琛的心结渐渐打开,对他比对陆景明更为和蔼宽容,毕竟陆景明是储君,将来是要继承他的位置的,是以陆承煜对他一向都很严厉。而面对独女陆景瑟的时候,那态度简直半点不像个君王,跟个女儿奴似的。 到了陆景琛十九岁迎娶太子妃的时候,魏书辞感慨时光易逝,她和他已经老了,又说景瑟不过十四的年纪,她至少还要再留她在身边两三年的。 “我舍不得景瑟太早出嫁,可阿辞方才说我们都老了,这话我可不答应,为夫身上可还有的是气力。”陆承煜坏笑着说完,双手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如今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魏书辞则是三十有六的年纪,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保养的好,瞧上去不过二十五六,还年轻貌美的很。 反倒是他,这么些年来勤于政务,她这处也没旷着,已经能瞧出岁月的痕迹,能看见额上和眼尖的纹路。是以有时候他照镜子的时候,还会觉得相貌上倒是他有些配不上他的阿辞了。 陆承煜似乎想要证明些什么,与她十指紧扣亲密无间,魏书辞红着眼连连向他讨饶,数回才能填他一回。 次日,陆景明携新妇来立政殿给魏书辞请安、奉茶,魏书辞嘱咐太子夫妇二人好一会儿才肯放人走。陆承煜下朝后就往她宫里来,询问她对这个儿媳可还满意,魏书辞点头道她是个好姑娘。 陆承煜令人退下,抱她亲上一阵,又陪她坐了一会儿用过午膳,这才依依不舍地往长春宫里去批折子。魏书辞送他到立政殿外,回来便往花架下的藤椅上靠着,看空中云卷云舒。 今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晚上定然是会繁星满天的。魏书辞命宫人去长春宫给圣上传话,她今日要等他批完折子一起去观星斋上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