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耳朵竖起来》作者:无边客【完结+番外】   霍铮继承了他大哥的遗产,顺带也"继承"了他哥那没成功过门的'小嫂子'   他一心为他小嫂子好,转个眼,小嫂子又黏到了他的腿边。   小嫂子有一双美丽的眼,那眼睛灵得哦,能把人的魂都勾了。   小嫂子还有一副软亮的嗓音,总在他耳边唤他"铮铮"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对方是他'嫂子',可每当小嫂子喊疼喊冷受委屈时,霍铮内心挣扎一番后,就什么都放下了,只想给他抱抱和亲亲。   后来霍铮发现,他的小嫂子居然是只垂耳兔。   "铮铮。"白细抖了抖毛绒绒的垂耳朵,"我冷。"   霍铮面无神色地展开臂膀,"到我怀里。"   PS:受不是攻"嫂子",一个误会,详见前三章。   受美而不自知,攻弯而不自知   钢铁直男硬汉攻X人娇貌美有点小傻.垂耳兔精受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细、霍铮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白细得了天运眷顾,从兔子幻化成人,初下人间的他不谙世事,中了人家圈套,误打误撞成为嫁入霍家的假新娘。不料新郎官当天病逝,霍铮将他错认成女人,白细便也无端成为对方的假嫂子。带着假身份的白细与霍铮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发生不少令人啼叫皆非的事,直到他的性别与身份被揭穿开,随之而来的接触中,霍铮的心境也产生了变化。本文作为一篇种田文,将农家与古代校园生活结合,风格淳朴轻松,构架简洁,少了金手指大开的套路,情感纯挚,人物的刻画生动有趣,主角间的互动无一不充满单纯的甜蜜,适合闲暇之余拿来阅读。   第1章 雌雄莫辨(捉虫)   正是孟春雨水时分,湿湿绵绵的一场雨过后,天光破开阴翳的云层,万物初始,湿凉的风将冒头破土的嫩叶枝芽吹得东摇西晃,笼罩在空气中的迷雾化开散尽后,山坳间,只见一道翩翩白影徐徐走出。   白影走得极慢,他的身姿姣美如青鸟,却走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好似酒后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汉。忽然又见他跳了起来,蹦蹦跳跳间,竟是一跃而起,跳动的身形灵活轻巧,比起走路,倒是十分稳定熟稔。   那白影又跳又走,近了看清楚,一席白如皑雪的衣衫衬得人面白唇红,浓密的乌发披落在身后。来人皮相细嫩,一双含水般明净清透的杏子眼睛,眉梢带笑,英俊俏丽,叫人看过去竟觉得雌雄莫辩,一时间分不出是男是女。   经过百年修炼,又得于时运,白细这才化出了他的人形。   他摸摸属于自己的手和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短短的四肢变成这副模样,脑袋晕晕乎乎,人也飘飘忽忽,走起路来两腿发软,浑身不着力。   成了人,却只想如原来那般蹦来蹦去,当真比神仙走路还要来得有趣。   白细连蹦带走出山坳,万物生长时,未留意脚下蔓延的草藤,手脚着地扑腾一下摔趴倒地,脑袋直磕,草香冲入口鼻,啃了一嘴的青草。   他趴在草丛没立即爬起,摔倒摔疼了也不恼,甚至咧开嘴笑,笑时温柔可爱,含着泪,仿佛有些娇羞。鼻尖埋在地上左边凑一下,右边凑一下,轻轻嗅着青草鲜嫩清新的气息,过了半晌才缩起手脚慢腾腾爬起来。   春时草木鲜嫩,满眼望去绿葱葱的。白细低头,发现身下的草被他压弯了一片,眼里顿时涌起歉意,细声嘟囔了什么,和被压弯的草叶赔过不是后,方才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   天逐渐放晴,虽有了光,春风十里,不见回暖。雨凉丝丝,风也凉丝丝,白细抖了抖身上的白衣将手藏在衣内,一身衣裳,没有他的皮毛来得暖和。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仅仅凭着直觉沿着山路往外走,路上一簇簇的野花相映绽放,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白细瞧见美丽的花儿便异常欣喜起来。   他一路轻踏避开草木,时而伸手碰一朵野花,与它们说话解闷,这些草木野花虽未修得灵气能识人言语,白细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颇为愉快,走走停停半日,竟然教他误打误撞寻到下山的路,懵懵懂懂的出山了。   山下路岔口边有一条河,河面约莫十余尺宽,水流甚急,哗哗的水声教白细听得口水直咽,大半日过去他早就又饿又渴,当下便颠颠倒倒地往河边跑去,蹲下身体喝水。   河岸沿边的湿土松软,白细不知情,重心向下后两只脚陷进了河。   脚遭了殃,连带人也要遭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往河里一倒,整个人都掉了进去,水花四溅,索性河底不深,白细受到惊吓,呜呜啊啊乱叫一通,手脚扑腾地挣扎爬上岸,人都吓呆啦。   一番动作下来,他的衣裳全湿透了,头发亦湿了大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白细瑟缩起肩膀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喷嚏,鼻头湿润,眼眶红了一圈。   白细心想做人没什么好的,走起路来颠颠倒倒,喝水还会掉进河里,又饿又冷,他想他的毛了。   就在白细自怜地想他白绒绒的毛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他惊得转头,湿亮的眼睛往周遭环视,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谁?"   白细刻意放大声音壮胆,人却往后边的树干缩去。   笑声继续响起,白细睁圆了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振翅飞了起来,绕着白细来回打转。   白细跟着它转,蝴蝶的翅膀色彩斑斓,在光的照映下色泽竟然随之发生改变,美得炫目。   蝴蝶又开口了,话是对白细说的,"你好笨哦。"   此时白细的眼睛已经黏在蝴蝶上离不开,"你、你能说话啊。"蝴蝶太漂亮了,他连喘口气都不敢,怕把这山里唯一能和他说话的漂亮小蝴蝶吓走。   蝴蝶的笑声没停过,自傲回道:"那当然,我能识人言语,只遗憾如今还未能化出人形,倒是你,这么笨,居然比我早早化形,可气,可气。"   蝴蝶一连数落嘲笑他笨,白细不恼,甚至好脾气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蝴蝶停在他肩膀,继而说:"笨是笨了点,模样倒挺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细。"   蝴蝶为白细如实回答的态度取悦,又问:"你是要下山吗,不识路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路。"   "下、下山……"白细轻声低喃,无措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蝴蝶仔细看他,见他不像在说谎,便停在他指尖,好意指点他,说:"怎么会不知道该去哪里呢,你都化出人形了,成了人,自然要和人一起生活,下山寻有人的地方落脚。"   白细露出迷茫的眼神,"和人一起生活?"   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对呀,不然留在深山老林里做什么,又没有其他人和你说话,独自待在这,你不怕寂寞么?"   白细紧张地看他,急急慌慌说:"可我不认识人呀。"   蝴蝶怒其不争道:"等你下山去不就认识了。"   话是如此,白细心有犹豫。   蝴蝶知他不谙世事,开始循循善诱,"人类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饿了就吃,想吃多少吃多少,饱了就睡,想睡多久睡多久,遇到打雷下雨也有遮风挡雨的房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比待在深山老林中逍遥快活多啦,你是个人了,不能再与兽为伍。"   蝴蝶提及吃的,白细肚子又饿上几分,既向往蝴蝶话中的美好,又因心性单纯心有胆怯。   河水哗哗淌动,一条鱼被水冲上河岸,落在草丛里扑腾。白细闻声赶过去,蝴蝶绕在他身边飞舞,以为他会把这条送上门的鱼吞入腹中。   鱼滑溜溜的,白细笨拙地把它捧在掌心,避开湿软的泥土,小心停在河岸边,把鱼放入水中,看到鱼儿在水中畅游,脸上露出憨甜的笑意。   蝴蝶自认它自己足够的美丽,这时候不免被白细的一笑迷了心智,没想到对方傻乎乎,笑起来竟然如此美好。   蝴蝶说:"为什么要放了它,你现在饿了用它填肚子不好么。"   白细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摇摇脑袋,他的善良与单纯,全写在脸上。   蝴蝶摸清楚白细的性子,这下也不忍心数落他,见他望着河面出神,想来心底也是怕的,它心一软,说:"倘若你不识路,我领你出去,直到你寻到住有人家的地方。"   白细转头看蝴蝶,双目亮如星子,"可、可以吗。"   他在这深山中目前就认识蝴蝶一蝶,自己没个主意,别提有多依赖它了。   蝴蝶振了振翅膀,"当然,你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   山里无岁月,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川绝岭,白衣少年伴着在他身边飞舞的蝴蝶,不知走了多久,从日升到月落,寒去暖来,走走停停,人间四月芳菲天,一日春光融融,白细立在山脚下驻足远望。   他经过的道路不再是杂草丛生的原始山路,而是经过修整后宽敞的路道,脱离了杳无人迹的深山,他们走出来了。   蝴蝶从白细的肩膀上飞起来,"你沿着这条道一直走,相信不久后就会遇到人了。"   白细笑眯眯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它,又听蝴蝶说:"小白,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心思简单,可这世上人心复杂,以后遇到了其他人,自己谨记多留份心,别让人给骗了去。"   听到蝴蝶不跟他走,白细心急,眼眶差点逼出了泪,忙追着它问:"小蝶小蝶,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蝴蝶叹息,"我现在还未化出人形,在此之前触到人的气息,那我的修行可就功亏一篑了。"   "我跟你回去!"白细想也不想答道,将蝴蝶捧在掌心,蝴蝶却飞高了不让他碰到,骂他傻。   "你再说这种傻话,不就是白费我的一番心意,枉送了你这么长的一段路么。"   白细难过极了,"不分开不行么。"   蝴蝶在他头顶上盘旋,哭笑不得,"小白啊,你现在是个人了,就别再与从前那样留在山里跟禽兽为伍了,人与人生活,兽与兽生活,你想要活下去,就得往前走,倘若日后我能化出人形,咱们定会有缘再相见。"   蝴蝶能言善道,堵得白细只能流眼泪。他挥泪送走蝴蝶,心里不舍,悄悄跟回去,被蝴蝶发现,骂了两句才作罢。   蝴蝶彻底飞远离开,寻不到斑斓美丽的影子,白细抽抽发红的鼻子,继续沿着路走。   路上,白细遇到了赶着驴车的人。   驴车上的村民无意瞟了一眼白细,揉了揉脑袋,低声嘟囔,"大白天还做白日梦。"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山里,怎么还见着白衣飘飘的仙人来了。   白细定睛看着驴车走远,再看看自己的两条腿,嘴巴一扁,认命的继续赶路。   第2章 迷晕冲喜(捉虫)   沿着路,白细来到长阳村外。   村口一块旗帜迎风招展,上头绣着长阳村三个大字。周围静悄悄的,他来回张望,方才壮起胆子往里深入。   村内房屋农舍皆大门紧闭,这个时辰村里的人都外出干农活,村子民风淳朴,未设有看守村口的人。   白细左右乱转胡走一圈,心跳如鼓,掌心捏满汗水,生怕撞到别人。   万一遇到人,他该如何应对?离别前蝴蝶对他的说话,白细紧张之下全部抛之脑后,初到人类的村落,他激动又紧张,两股战战,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走路。   就在这时,有细弱的哭声飘入他的耳朵,白细立在原地静静听了片刻,返身拐入旁边的小道,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过去。   白细这一寻,便来到了白家大门外。   朱漆涂的大门,挂有乌木牌匾。白家也算是长阳村里的大户人家了,只是里头不知出了何事,门户大敞,人似乎都聚集在屋里,没人注意到门外的白细。   他扶在门框上好奇而胆怯地朝里张望,无人察觉到他的出现,白细抬起一只脚踏进门槛,进了大院,一阵食物的香味在空中飘散,钻进他的鼻子,引他冲动起来。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饥饿难忍,味道将他腹内的馋虫全部勾出,挨饿的滋味并不美妙,白细不做任何思考,顺着气味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灶头上果真摆放有煮好的食物,里面空无一人,白细左右瞧过一遍,才笑眯眯地踏进屋,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贼的念头。   他实在太饿了,瞧见食物摆在眼前,就自然而然拿起来。蝴蝶果然没有欺骗他,做人很好,饿了就有吃的,想吃便吃,比起他当兔子时,滋味不知要美妙多少倍,当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白细没快活太久,给人逮着了。   "哎哟,你这小贼居然光明正大进屋偷咱们家的东西吃!看我不打死你!"   白细刚回头,白嫂子已经操起旁边的扫帚往白细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扯开嗓子朝屋外喊,"抓贼啦,抓贼啦,咱们家进了贼偷东西!"   他嘴上还挂着面,东西没吞下,被扫帚打得躲躲闪闪,一帚子毫不留情抽在身上,疼得他眼眶里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   ……人那么凶的啊。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从外头冲进来几个人,村里的男人力气大,三两下就把白细给制服。   白细被五花大绑地压到白家主屋,他怕极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哒哒落到地上,不明白这些人绑他起来要做什么,会把他杀了吗?   森寒的凉意从脊背弥漫至全身,白细心灰意冷,只当自己命不久矣。   那白家的人将白细围起来看了一遍,面目凶煞,然而在看清楚白细的面容之后,却惊讶地叫了一声,指着白细说不出话。   白细泪眼婆娑,呆滞地与指着他的壮汉对视。   壮汉先是一愣,随后一惊,白细听到壮汉高声嚎道:"外婆,您看这小贼和咱惜儿妹妹像不像?!"   屋内头的人闻声迅速赶出来,为首的是一位衣着颇为华贵头发半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眼里还含着泪珠,她瞧见白细,两手往眼睛上一揉,连连哎叫,"奇了,奇了!"   白细的相貌竟然与白家疼爱的小女儿白惜儿,有四五分相似。   老太太看着与小孙女相貌颇有几分相似的人,顿时心生好感,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要进我白家偷东西?"   白细顾着流泪,白老太太瞧他哭得狠惹人心疼,就让大孙子二孙子将他身上的麻绳解开。   白家大孙子一嚎,"使不得,万一他反抗怎么办?!"   白老太太说:"你看他身子骨单薄,反抗也奈何不得你。"   一想是个道理,白家大孙子就把白细身上的麻绳松绑解开。   白细缩起来揉揉被打疼的手臂,看向白家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惧意。   他眼神懵懂,像个挨打后的小呆子,白家人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之后,有人指了指脑袋,小声说:"他莫不是脑袋有问题,看上去似乎不对劲。"   老太太伸出手想摸摸他,却被白细害怕地躲开。   "是不是你们下重了手,把人打疼了。"   白老太太吩咐其他人避开些距离,对白细和蔼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怕。她静静看着白细,心中欢喜,回头唤了一声,让屋里的白惜儿出来。   白惜儿从屋内走出,她哭了整日,显得格外可怜憔悴。十五六岁的窈窕年纪,一身桃粉色轻袄,里着淡色绣纹裙子,脚下一双精致软靴,走起路来款款多姿,寻着白老太太的呼唤出来,对上白细的眼睛时,不由怔住。   "外婆,为何此人看上去有些熟悉。"   白老太太笑着看她,又看看白细,温声说:"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让人给你端来些好吃的东西,想吃多少便是多少。"   白细听得猛咽口水,思及方才挨打,一阵后怕,委屈问:"要打我么?"   白老太太摇头,"不打不打。"她笑得亲近,"来,你快坐下,若方才他们打疼了你,我这老婆子跟你陪个不是。"   白细听得云里雾里,他坐在凳子上,没多久,便有人把香气浓郁的食物一盘盘端上桌,什么玲珑鸡片,珍珠糯米藕,佛手青瓜,摆满整桌,色香味俱全,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白老太太让其他人全部下去,对白细说:"你慢慢吃,我不让他们打扰你,吃不够一会儿再跟我们说。"   被眼泪浸泡过的杏子眼顿时笑弯,白细低头尝它一口,抬头再看,身边空无一人。没了人,他便放下提起的心,专注吃起摆在眼前的食物,蝴蝶离开前嘱咐他要对人类留心的话,统统忘个精光。   另一边,白老太太把白惜儿和两个孙子拉到另一间屋,待白父白母从外面回来,便与他们商量,让白细代替白惜儿,嫁到霍家。   白家多年前欠下一次霍家的恩情,白母怀下白惜儿那会儿,给了个承诺。说她倘若生的是个女儿,长大后就嫁给霍家的大儿子霍千钧。   白家与霍家在长阳村、长月村是比较富裕的大户人家,当年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遗憾的是霍家自七年前起衰颓起来,霍氏两人更因染了重病同年双双去世,从前年起,霍家大儿子霍千钧也感染重症,据说如今是油尽灯枯活不久了。   霍家家道中落,霍千钧又重病缠身,白家疼爱小女儿,自然不肯把白惜儿再嫁到霍家,日后若当了寡妇,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霍千钧的日子眼看越来越少,看医无果后,算命的便让他试试娶个妻回家冲喜,没准真的显灵。   霍家没钱,霍千钧又成了个病唠,十里八方的村子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霍家只得一次次上白家的门催婚,白家一拖再拖,眼看这事弄得两村皆知,都说他们白家对霍家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   这不,正犯愁时,白细误打误撞入了白家,相貌不仅与白惜儿有几分相似,一看,还是个脑袋有问题的。   让白细代替白惜儿嫁到霍家冲喜,倘若日后被揭发,这人嫁都嫁过去了,婚也毁不成,他们白家如约把人嫁过去,村里还有谁再嘴碎一句,既保住女儿,名声也没丢,岂不是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在大厅内吃得肚皮发圆得白细浑然不知道白家打的精细算盘,他一抹嘴巴的油,出去想找个人道谢,才踏出门口,天和地猛地颠倒起来。   白细晃晃发晕的脑袋,眼前一暗,身体靠在门边彻底软了下去,失去知觉。   潜伏在暗中观察的白家一伙人出来,围着白细指指点点,摸清楚他是个男娃后,暗叹一个男的竟然生出这副面容,比女子还要好看。   白老太太说:"咱对不住他,送他过去时多给他备些吃的。"   一个傻子,能吃也是份福气了。白老太太叹气,摸着自家孙女的头发,为了他们家小孙女,不得不把撞进屋的白细迷晕了,他们欺负人家傻,好在对方是个男娃,等那霍家大郎没了,他总归可以逃出去。   白细被迷昏过去后就让人抬进房内换衣服,明日霍家的娶亲队伍上门领人,负责给白细打扮的婆子懒得替他换衣裳,就着他身上的衣服,将大红的嫁衣套在他身上。   白细个头虽然比白惜儿高,好在身型细瘦,婆子匆匆给白细套好嫁衣,换了他的鞋,脂粉往他白白嫩嫩的脸上抹去,一瞧这水灵灵的样子,当真雌雄莫辩,好看的紧。   婆子感叹,虽是个男娃,可村里竟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便宜了那病唠子霍千钧。   婆子给白细盖上鸳鸯戏水红盖头,重新把带有迷药的药囊放在他鼻尖吸了几下,看白细昏昏沉沉躺着,才关门出去。   天光渐亮,霍千钧急于娶亲冲喜,大清早,接新娘子的队伍便热热闹闹地往霍家去。   白父白母早早起来准备,二老把薄荷香油抹在眼睛底下,没一会儿,刺激得两眼是泪,演得极为逼真。   昏迷不醒的白细人被搀扶出去,白家二老伏在他身上哭了一会儿,对着外人哭过后,方才"狠心"又不舍的将白细塞进候再门外的喜轿中。   嫁"闺女"了。   第3章 错嫁进门(捉虫)   霍家虽然家道中落,霍千钧这次为了将白家小姐迎娶进门可谓花费不少心思。筹措置办婚礼聘礼的钱,是霍千钧把霍家剩下的一处农场卖出去所得,迎亲的派头隆重热闹,也是久病之人为了抓住最后一根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孤注一掷。   长阳村与长月村分别处在月阳河的东西沿岸两头,徒步往返不消半日的时间。喜轿摇来晃去,大红的迎亲队伍过了月阳河进入长月村地界,白细才从昏睡的状态悠悠转醒。   他趴在喜轿中,神色呆滞,柔软的褥子随轿身晃动贴在面颊刮蹭,痒得他直咧起嘴巴笑,无力的手臂隔空挥舞,红色的嫁衣覆在身上,他卷起来把自己裹成蚕状缓慢滚了一圈,笑够了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把轿帘掀开一小条缝,吸入过柔骨迷香的身子还软得厉害,抵着手臂虚虚支撑不久,又软下去趴着不动。   初来乍到,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要没人打他,怕倒是不怕,因为无知,所以心无惧意。   轿内摆放有几碟精致酥软的香甜糕食,白家那些人是摸准了他的性子,特意准备的。   白细趴在上头拈起一块酥糕品尝,一块酥糕就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心神分散开。   他很乖,并未注意身上的嫁衣,盖头薄软不遮视线,因此头上的盖头他不去碰,更不知自己被婆子抹了胭脂扮成姑娘。   正午时分,喜轿到了霍家大门外。   老远的地方就听到奏乐唢呐声,霍家雇请过来的人把大门两侧提前挂好的红色鞭炮点燃,炮竹飞射,噼里啪啦的炮鸣震得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通通用手捂起耳朵。   轿夫吆喝着新娘子到,喜轿停在霍家大门外,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轿子,想看看这隆重派头迎娶过来的新娘到底是个啥模样。   霍千钧重病染身要娶白家小姐进门冲喜的事,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们听闻白家小姐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如今霍千钧一个病秧子能把白家的女儿娶进门,不少尚未婚配娶亲的村里汉子接连看红了眼,心生羡慕。   这年头男人女人比例不平衡,女娃少,有的女娃才出生就与其他人家的男娃定下娃娃亲。朝廷上头下达政策,每家每户生的娃娃三个为限,若超数生了,人头税以五倍缴纳,人口受限,女人少,能娶到妻的男人,已是天大的福分。   也因女人不及男人多的形势,有的男人私下与男人过起日子,只是违背阴阳相合的事上不得台面,此类勾当只得藏着掖着不让人知晓。   "新娘"到了,霍千钧身体不适不宜吹风只能在屋内等候,喜婆在轿子前说了些讨吉利话,便让轿夫把帘子掀开,蹲下让新娘子趴到她背后,替新郎官把新娘子背进去。   白细在轿子停下时就吓得绷直身体不敢胡乱动了,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来回捏揉。外头人声杂乱,他胆子小,害怕。   喜婆等不来新娘子,回头看到人还规规矩矩坐在轿子里,重复喊了一便。白细听明白喜婆的意思,手脚磕磕绊绊的出轿,软软搭在她后背。   白细糊里糊涂,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盖头遮住了白细的容貌,却遮不住他的体态身形。   村里的汉子们过的都是粗糙日子,看女人,哪怕是要成亲的女人,目光也掩饰不住,更莫提那霍千钧,病唠子还能活多少时日呢?看两眼怎么了。   他们看着这位小新娘,一身嫁衣火红,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放眼瞧去,腰是腰,细得哟,屁股是屁股,圆得哟,又处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比娇花还要嫩,真是给霍千钧占了极大的便宜去。   喜婆将白细稳稳背进屋,屋内已经侯有不少人。   主屋正中间站着的人是霍千钧,他身着暗红色的喜袍,一副病容。颧骨凸起,目光暗淡,身量宽大,个头颇高,只因久病缠身,整个人看上去从内里就像被掏空似的,单薄枯瘦,空有一副宽高的骨架。   霍氏两人已经不在,霍家人脉薄弱,如今就也剩下两位儿子,喜堂内除了霍千钧,另一人却不见身影。   吉时到,新人该拜天地了。   随着一拜天地高呼而出,霍千钧对天作揖一拜,转头看去,新娘子定定站着不动,不消片刻,引来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暗想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不愿与霍千钧成婚。   而白细呢,他当然听不明白一拜天地指的是何意,软弱无力的身子站都站不稳。   霍千钧低头看"她",试探性叫了一声娘子。   白细没反应,喜婆在一旁干着急。   实在没辙,喜婆在霍千钧的眼神示意下低声凑近,"拜天地了!"   白细干杵着不吱声,眼下村民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喜婆不得不把手压在白细身后,抵住他后背发力,强迫白细弯下腰做出拜天地的动作。   霍千钧配合喜婆的动作弯腰,低头的一瞬,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自他喉头涌出,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一拜天地话音方落,堂没拜成,霍千钧弯腰的同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砰的着地,挺在地上不动。   喜堂内高声惊呼,死人啦!   喜堂霎时间变成灵堂,淌在地板的血红得煞眼。   方才吵吵哄哄的村民争先恐后往外头跑,人死了谁都怕,更怕沾上晦气,喜婆看势头不对,急忙中抓起内堂里值钱的东西也麻溜的跑了。   人群推搡,白细被撞得身子趔趄,一屁股坐在霍千钧的尸体身旁。   霍千钧已经没了气,一些未渗透进地里的血让白细的手指头沾到了,黏稠带腥,他忙缩回手指,眼睛定定看向霍千钧。   霍家屋院还算宽敞,所有村民跑开后,堂内空寂,仅剩坐在地上发愣的白细和死去的霍千钧。   "你起来……"白细试着叫霍千钧,然后他迟缓地意识到,趴在地上的人,死了。   同一时刻,赶回来的霍铮惊觉霍家发生的变故,他疾步进门,一眼就看到他大哥霍千钧趴在地上。   霍铮迅速上前小心将他大哥翻转过来,手指探到对方的颈脉处,已是无力回天。   霍铮目色沉沉,绷紧的面庞微微抽动。   突然跑进来一个人,白细害怕,屁股挪动到一边挨着凳子脚靠好。只见这人什么都没说,把刚死的人抱起来放好,对他磕了一脑袋。   霍千钧一死,霍铮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人葬起来。   霍家衰势多年,霍千钧为了冲喜一事近乎豁光全部的家当,他不认命不愿死,棺材都没提前准备。霍铮把霍千钧的遗体置在屋内放好,随即出门问路,按照村民指的方向马不停蹄赶去城里。   当天夜里霍铮运回新置的棺材,霍千钧的遗体入棺,堂上红色之物褪去,换上一屋的白。   料理完霍千钧的后事已经入夜,四下黑沉沉的,周围晃动的树木影子映在院里,像一个个回来索命的鬼影。阴冷的风灌进屋内吹得烛火摇曳,白细从昏睡中清醒,靠在凳子腿下,四肢无力,呜咽一声。   他的呜咽把霍铮失神的魂惊醒,霍铮从外地赶回起就急着准备他大哥的后事,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想起今天是他大哥成婚的大喜之日,而这屋内还留有另外一个人,他大哥要迎娶的新娘,他的嫂子。   霍铮朝凳子腿下的红影走近,白细看到陌生人影靠近他,恨不得融进凳子腿,唇瓣紧合,牙齿发抖。   鸳鸯红盖头一直未曾从白细头上取下,盖头随风飘摇,他手指抓紧衣裳,慌乱不已,想起身跑开,四肢却灌了铅似的。霍铮不动,他舌头抵在嘴里,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   霍铮半曲下身体,他看着对方的红盖头,沉声道:"嫂子。"   白细扯了扯盖头,跟霍铮重复念了一遍,"嫂子?"   嫂子是什么?   霍铮别开眼睛,"你先起来,地上凉。"   白细虚抬起手,"我没力气……"   霍铮低声说了一句冒犯,隔着衣裳把手搭在白细手臂下,稍一用力,把人撑起来。   他力道没控制好,白细身形不稳,晃动时,稳稳盖在头上的鸳鸯红盖头从头顶滑落。   霍铮低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清透灵动的眼睛,那双眼睛对他眨了一下。   "……"一声嫂子,突然哽在喉咙。   白细最美的新娘打扮,霍千钧无缘看到,却让霍铮一眼印在心底。   这就是他的嫂子……   第4章 小小'嫂子'(捉虫)   白细比霍铮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年纪小,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看就知是个单纯的人。   他一身细皮嫩肉的,火红色的嫁衣衬得他肤色雪白,不似真人。白家那婆子敷衍着给他涂抹的脂粉也并未令他的"姿色"减少半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把人瞧着,含有怯意与好奇,唇瓣微张,吐出的气息带有丝丝香甜的味道。   白细一身新娘子嫁衣的打扮,让霍铮将他误认成女子。面前的小嫂子让他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似乎多看一眼,对他嫂子都是一份亵渎。   霍铮不知道白细让白家一番坑蒙拐骗后误打误撞给白家小姐代嫁,不知道他是个男儿身,更不知他与霍千钧连堂都没拜。   此刻起在他心底,白细就是白家小姐白惜儿,是他大哥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新娘,是他的嫂子。   霍铮松开手,目光落在屋外黑漆漆的地方,说话时虽只一个调,对白细,却是抱有关怀的心意。   "嫂子,夜深了,你回房歇息,大哥这边我来守。"   白细低声念了一句。   霍铮想起对方至今不认识他,继而解释,"我叫霍铮,是大哥唯一的亲人,如今大哥走了,我会替他照顾好你。"   霍铮和容貌与霍千钧大为不同,兄弟两个遗传了霍父高大的体格身形,霍千钧面相偏于凶恶,看上去不像善茬,脑子却只有一根筋,做事做人经常单方面听信其他人的话。霍铮面容冷毅,看着像是个薄情的人,他寡言少语,偏偏心思沉稳,很珍惜亲情。   两兄弟间的感情算不上亲近,霍千钧受到外人挑拨把霍铮当成小人提防着与他争夺家产,霍铮为了让霍千钧安心,自十七岁起孤身离开长月村独自在外闯荡,若非这次收到霍千钧的来信,霍铮都不曾想过他还会再踏足长月村一步。   "嫂子?"   霍铮看白细不动,两只嫩白纤细的手还揪紧自己的衣袖。   男女有别,何况白细目前的'新身份',霍铮压低声音隐晦提示白细松手,白细大概看出眼前的人不想自己碰他,便把两只手收回,扁了扁嘴。   烛火微微跳跃,霍铮的目光也随之动了动,两人突然没了对话,僵持不下时,白细一把扯住霍铮的手臂,这个时候他也困倦了,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细声问他,"要去哪里睡觉?"   没有对方的允许,白细不敢胡乱走动,他摸了摸肚子,今天在轿子里将所有糕食吃完,这会儿倒是不饿。   霍铮却误会了白细的举动,他心想一天下来,嫂子也该饿了,便转身朝外走。白细见人出去,扭头看看屋内的棺材,灵堂阴森恐怖,他不敢多留一刻,亦步亦趋跟在霍铮身后出去了。   灯火如豆,霍铮在灶屋内找到一些填肚子的,只是食物都凉了,他重新生火热饭菜。   白细绕在他身侧好奇地跟他动作,拾起柴火迷茫打量,瞧见霍铮用木柴升起火,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仰慕。   火苗温暖,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细想靠近些,又惧怕火星烧到他的毛,只能蹲在后边一角落,跳跃的火光映在眸子上,霍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稍等,很快出去拎回一张小凳子,稳稳放在白细面前。   白细坐在凳子上,神态乖巧,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会对他好。   他眯起一双漂亮眸子,霍铮忙着热菜顾不上他,便自己玩乐,柔软的嫁衣搅在手上,时不时往霍铮后背甩来甩去,霍铮看他一眼,他才不玩了。   趁霍铮低头拨弄柴火的时候,白细忽然开口,嘴巴动了几下,试着唤他名字,"铮铮?"   说话同时手指揪住衣裳,紧紧盯着霍铮侧脸,看他露出什么反应。   霍铮被这一声又软又亮的呼唤扰乱平静的心神,侧过头看着白细,古井无波的眼神浮起一丝轻微的复杂,"嫂子,我叫霍铮。"   "……"白细轻拧眉头,眼神中带有疑惑。   沉默持续半晌,他似乎想明白了,懵懂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定,像是认准了他没弄错,对霍铮点点脑袋,依旧是刚才的一声叫唤,"铮铮。"   拨着柴火的手一抖,霍铮突然无话。热在锅内的饭菜好了,他将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招呼白细上桌,"嫂子,可以吃了。"   白细轻咽口水,霍铮个头高大,他坐在小矮凳上跟对方说话时不得不把整个脑袋抬起来,像只蹲坐起来的小动物,不确定地问对方,"给我吃的?"   看到霍铮点头,他一摸肚子,急哄哄把手伸进碗中盛放的热菜,嗷呜一口全部放进嘴巴里咀嚼。   霍铮制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白细舔开舌头把菜全吐到地上,眼眶迅速红了一圈,眼睛圆溜溜睁着,泪水汪汪。   "烫、好烫……"   霍铮眼疾手快地给他倒茶,茶是冷的,白细接过喝了一口,又凉又苦,可这是霍铮给他倒的,霍铮是个好人,他得喝。   白细两条眉毛拧紧,硬是将一杯凉茶全灌进肚里,瞥见茶杯底下沾有的茶叶,伸手把它们扣出来要往嘴巴里送。   霍铮眼角抽搐,横过手拉住他,摇头,"不可。"   "?"白细低头看扣在手指头上的茶叶,开口时一嘴巴苦凉的味道,"不用吃?"   白细异于常人的反应,让霍铮隐隐生出些猜测。   他有些无力,白细扔了茶叶重新用手去抓菜,这会儿他明白菜太烫不能立即塞进肚子,放在嘴边吹会儿等凉了才吃。霍铮持续沉默,白细抓了半手的油,他拿起一双竹筷,递到白细面前,"……嫂子,用竹筷夹菜。"   在白家吃东西时白细可没用过竹筷,他疑惑不解,竹筷横着抓在掌心,左右看了一遍,摇头说:"我不会。"   霍铮拿起另一双竹筷夹了一遍给他做示范,白细有样学样,却怎么都夹不起来。   "铮铮,我不会。"   霍铮菜夹歪了,纠正道:"……霍铮。"   白细坚决,"铮铮。"对于最初的印象,他态度难得坚定。   "……"霍铮无奈,只能默默不语的进行筷子加菜教学。   一顿饭下来,白细吃得艰难也满足,他在吃的方面并不挑剔,只要能入口,于他而言都是好吃的,比起从前啃草,人类的食物让他充满好奇。   饭后白细跟在霍铮身后回到主屋,屋内的蜡烛将要燃尽,霍铮找了新蜡点燃,霍千钧走的第一天,他得守夜,人死后当晚蜡烛是不能灭的,外头天黑夜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蜡烛一支接一支点燃,白细趁霍铮点蜡烛时,看到地上躺着刚才滑落的红盖头,就捡起来把盖头重新盖回头上。   白细不明白这盖头有何用,可今天它在头上盖了一天,那他就只好继续让它在脑袋上盖了。   霍铮换好蜡烛,回头,差点撞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白细。当他看清楚白细把鸳鸯红盖头重新盖回头顶,他一闭眼,再睁眼,很好,脾气没了。   霍铮沉吟,"嫂子,你可以把盖头取下了。"   "噢!"白细听话扯下盖头,露出一张精致的笑脸。   霍铮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白细顺着看过去,霍铮说:"从这里进去,左拐,在内屋休息。"   白细听明白了,依照霍铮的指示,进屋,左拐,拐……   腿跨进门,却没留意门下的槛,村里人家的门槛设得比较高,霍铮转个身,就听里头传来摔倒的声音。他疾步往里赶,白细趴在地上,被门槛绊倒摔跤了嘴里也没发出任何怪叫,只闷闷地趴着不动。   "嫂子!"   霍铮赶到白细身边,犹豫一瞬,很快把人扶起来。   白细这一跤绊得狠,普通屋舍里的泥土地面可比草地硬实多了,一跤下来脑袋对准地板一磕,脑门疼,鼻子疼,嘴巴疼,哪都疼。   白细红着眼睛和鼻头,牙齿磕在唇上咬紧。被霍铮扶进内屋后,他扯了扯对方,倒吸一口冷气才小声说:",铮铮,我好疼啊……"   "哪里摔伤了。"霍铮不方便检查他的身子,白细手指虚虚点在鼻子上方,面颊一鼓,那模样是想哭了。   "这里……"随他话音刚落,两道温热鲜红的液体从鼻子流出。   白细是一只健康兔子,做兔子时鼻子可从来没出过血,当即吓得六魂无主,手指头抓紧霍铮的衣摆,悲痛欲绝问,"我要死了吗……"   第5章 男女之别   白细一副随时哭崩的可怜模样,霍铮从未与这样柔弱的人相处,不得不沉声安慰他,再三保证,"不会死。"   床上的人还在嘤嘤嘤,霍铮头疼不已,"嫂子,你在这等我片刻。"他一个男人身上没带有干净的手帕,他的嫂子……   他的嫂子怕是更不知手帕为何物。   白细眨巴着眼嘤嘤嘤,直到霍铮出去,看不到人背影了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鼻血这时候还没止住,他嘴巴张开,糊了一嘴的血腥味。   毛绒绒的脑袋没精打采耷拉着,白细绝望的认为霍铮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才瞒好意他。   打盆水短短的时间,白细泪流不止,脑补出很多凄惨的画面,越想越发伤心,不曾料到自己才化出人形不久,就要一命归西了。   霍铮端着打好的井水进屋,只见白细一张脸被眼泪带起来的鼻血糊得满脸都是,真是好笑又可怜。   他把木盆放好小心把对方扶起来,白细迷迷糊糊睁眼,见是他,无力嘟囔一句,"我还没死啊。"   听得霍铮心感无奈,想告诉对方流些鼻血不会死人,但见白细可怜兮兮地,只摇了摇头,反复告诉他刚才说的话,像是给他一剂定心丸,"不会死。"   白细微抬高脑袋靠好,鼻下混着血,霍铮把手掌放到水中浸湿,掌心沾水,一句冒犯,方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白细额头上轻轻拍打。   冰凉的井水打湿额头,夜里天凉,白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却乖顺地任霍铮动作。反复沾水拍过额头,霍铮拿起手帕沾湿扭干,这次他没有替白细擦脸,男女之别,且对方是他嫂子,方才的举动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冒犯,霍铮心存愧疚,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说道:"嫂子,你先擦干净脸。"   白细问:"你不帮我擦么?"   霍铮摇头,"不可。"   白细只好接过手帕自己擦脸,脸上干净了,他碰碰鼻子,发现鼻血居然止住。心中一喜,就着坐下的姿势抱住一侧的霍铮,"你好厉害!"   他抱在霍铮腰上,抬头看人时眼神亲昵,霍铮脖子都红了。烛火暗淡,倒看不出他的窘迫,他手上稍微用力把白细推开,"嫂子,别再这样。"   "为何?"白细凭着单纯的直觉意识到霍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眉眼垂下可怜的弧度,落寞问:"为何不让我碰你?铮铮,你讨厌我么?"   他神态纯憨,看上去不像撒谎。霍铮沉下脸,语气加重道:"你是我的嫂子。"   霍铮一口一个嫂子,白细的脑袋都要被"嫂子"弄糊涂了,"我的名字不叫嫂子呀,为何铮铮你总这般唤我?我有名字的。"   霍铮背过身,白细见他要出去,急忙开口,"我叫白细呀,不叫嫂子。"   他的话说得急了些,乍听过去白细和白惜儿并无分别,霍铮只当他在胡闹,走到屋外把门小心拉上,隔着门,对他说:"夜深了,嫂子你好好歇息。"   映在门纸上的影子彻底走远消失,白细失落地盯着门口,不明白霍铮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副冷淡的脸色,是他做错了事还是不够听话?他想破脑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出去找霍铮跟在他身边,又唯恐惹对方生气,纠结过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硬床板卷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白细是自己醒过来的,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霍铮他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推开门出去找人,主屋内不见人影,那具阴森森的棺材倒还在。   他绕着屋子不停呼唤霍铮,找不到人,便朝屋外跑。   霍家院子每扇门下都设有门槛,白细跑得急,近在眼前的东西总是看不清,被门槛拌倒往前跌去,手脚着地,疼得眼泪汪汪,低声吸气。   爬起来时霍铮恰好从外回来,他看到趴倒在门下的人,放下手里的大铁锄,上前把白细扶起来。   "你去哪里了?"白细问得小心,心里记挂着昨夜霍铮生气的事,怕说错话惹他不悦。   霍铮视线从地上往回收,此刻白细脚上不见了一只鞋子,白嫩嫩的脚踩在泥地上,不同于普通人家经常下地干农活踩得粗糙的脚,圆润可爱,脚背上的肌肤又白又滑,不经意的一眼收回,不敢再多看。   白细身上仍穿着红色嫁衣,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脸上妆容昨夜用帕子擦干净了,露出的面庞细嫩光滑,眼睛水灵,唇红齿白,霍铮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间替他大哥遗憾起来。   眼前的小嫂子,是霍铮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可惜他大哥走得早,若是霍千钧还在,娶得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娘子与之相守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嫂子。"霍铮语气徐缓,"你已经嫁给我大哥,既是霍家的人,霍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我身为大哥的亲弟,定会替他照顾好你,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饿着冷着,受了委屈。"   白细不理解霍铮话中所指的关系,下意识以为这是霍铮单独对他好,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水说来就来,盈在眸中未落,水汪汪看着人,愈是容易激起男人心里的怜惜之意。   "铮铮,你对我可真好。"   霍铮瞥开他,语气无端冷下几分,"莫再如此唤我,我叫霍铮。"   霍铮在灵堂守候整整一夜,天未亮便拎起铁锄踩着露水上山寻了处位置,挖好埋葬霍千钧的坟。他做事素来利落,坟地挖好后时间尚早,甚至念起家中的白细。   念他嫂子独自留在家中会害怕,加快脚步赶回。霍铮珍惜亲情,大哥走了嫂子就是他的亲人。他会照顾'她'尊敬她,却不希望他嫂子亲密称他的名字。   且不说村子风气淳朴,无论多亲近的两个人,也绝叫不住这样的话来。霍铮看向棺材,双膝落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主屋,不过半盏茶时间,推了一辆木轮车进院子,白细跟在他身边打转,见霍铮竟瞬间把棺材抬起,安置在木车上,又折身回屋将昨天外出买回的祭品带上,一语不发地推车,往山上过去。   白细看人走了,低头把鞋子捡起穿上,踉跄着跑出去跟在一边,霍铮微板着脸,吓得他噤声,不敢多叫一次铮铮。   黎明破晓时分,鸡鸣此起彼伏,炊烟不断,山野热闹起来。白细跟着霍铮上山来到挖好的坟前,霍铮力大,将棺材整个抬起,放入挖好的坟内安置好,填土立碑祭拜。   日头初升,群山四处缭绕的水雾逐渐化散开,视野变得开阔清晰。   霍铮忙出一头的汗,凝在下巴,白细伸手想给他擦干,念头刚起,霍铮转头看他一眼,以一个冷淡眼神制止他的举动。   在山上停留将近一个时辰,下山时日头高起,陆陆续续有村民上山。从山腰望去能将远处在地里劳作的村民尽收眼中,白色的山鸟飞散在田垄间寻觅食物,群山四拢,偶然惊起一声村民的吆喝,久久回荡在山间,也惊得鸟禽振翅而逃。   霍铮腿长步阔,陡峭的山路于他而言并无影响,白细却做不到他的平稳潇洒,霍铮走得快,他不愿落下,步伐凌乱跟紧,时而抬头低头,视野清晰模糊。   他能看清楚远方的事物,对近在眼前的东西却看得模糊,山路间的石子磕在脚底板可疼,他颠颠倒倒,过长的群摆勾在草丛上,稍一不留神,白细踩在被勾起来裙摆,惊慌失措往前摔去。   霍铮闻声回头,迅即把他扶稳。   "铮铮……"白细弱弱叫他,有些懊恼,"我走得太慢了。"   他一身狼狈,衣裳带有不少草叶刺钩。早晨起来时的精气神都在山上的这两个时辰磨光耗尽,又累又饿,两眼发晕。   鞋子磨破,霍铮问他:"可还能走?"   "能!"白细高声回答,霍铮不发一语,他在对方黑沉的目光下渐渐低头,气势全泄了,手指头勾住他的袖子,小声说:"不能……"   脚可疼。   "你先走吧,我跟得上。"   白细听到霍铮对天叹气,他心虚无措,舌头打结道:"你、你先回去嘛,我晚些再走。"事实上白细连回去的路怎么走都不知,真怕霍铮就此把他扔下,嘴上劝这人先走,手指头却一直抓紧人家的衣袖不放。   好无赖。   霍铮蹲下身子,语气平平,"离山脚还有段路,到了山脚我便把你放下。"   白细上背时,霍铮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想象自己背着一根木头,只是,似乎没有什么木头如此柔软。   他闭了闭眼,心无旁念。   抵达山脚霍铮果真把白细放下,他身上汗意浓重,不想熏到对方,走在前方时突然被白细抓住手臂。   低头瞥到那白净纤细的手,"嫂子,松开。"   白细吞吞吐吐应他,用只有霍铮能听到的音调说:"铮铮,我会对你很好的。"   第6章 孤男寡'女'(捉虫)   回到屋舍,霍铮在井口取了桶水进灶房准备做饭。   白细跟他进去,像只乖巧的小狗儿在他身边安静蹲等,他的黏人程度完全出乎霍铮意料,一个转身的动作,差点就把人踩到了。   灶屋烟尘居多,白细往地上一蹲,喜服的裙摆基本没有处干净的地方,他面白人嫩,灶屋地小,磕着碰着了,脸颊上平白无故沾到几处黑乎乎的抹痕。   白细弄了张小黑脸,霍铮面色一黑,成了大黑脸。责备的话吞咽下肚,出于关怀,霍铮让白细去院子的井边打些水清洗。   正午阳光是最烈的时候,井水被晒得发暖,就连院子里的石板,石头晒着泛光,踩上去颇为烫脚。   白细听霍铮的话拎了一个小木盆打水洗脸,水波荡漾,他揉揉清洗干净的脸蛋,映在水面左右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洗白洗干净了,露出两颗小牙齿微笑,背过身,不停张望着叫屋里的人。   白细乖巧,摔跤从不喊疼,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这会儿喊急了,霍铮以为他出事,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锅勺赶出去,迎着太阳,只见他小嫂子好端端站在院里。   小嫂子抖着柔软的喜红嫁衣对他微笑。   白细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眉眼传情似的,面颊边隐隐露出两个小梨涡。紧接着,做出几个奇奇怪怪让人看不明白,却会看到就脸红的动作。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在霍铮眼里看来分明是胡闹,胡闹过了,不好说什么,对方是他嫂子,若非事态严重,他都不能去指责白细。   霍铮折身回屋,白细自认为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会高兴,小兔子舞他从未跳给任何动物看,没想到霍铮连理他都不理。   好气馁。   他哎哎叫着小跑进去,裙摆让水打湿后沾了泥渍贴在腿上,要看又要给门槛绊倒,   面前横出一只手来,站稳后,霍铮目不斜视,挥舞着锅勺,道:"嫂子,你先回房换身衣服。"   这身嫁衣白细穿了两天,若换作其他衣裳霍铮断然不提,然而嫁衣终究不同寻常衣物,时时穿在身上难免招人非议。   "换衣服?"白细提起裙摆,"换什么衣服?"   把饭菜出锅,霍铮回屋仔细找了几遍,勉强找到几套女人家的衣物。   手工粗制的葛衣并不精细,色彩单一,摸上去手感不见得有多舒服,可这已经是翻遍整间屋唯一找到的女子衣物了。   霍铮把其中一套送到白细手中,"嫂子,先委屈你几日,等过些天进城,再替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衣服接过,白细大致明白霍铮的意思。   他知羞,当着对方的面把自己脱光断然是不敢的,扭扭捏捏回了内屋,笨拙地将嫁衣解开,赤条条站在铜镜前把葛衣在身上比划几下,轻声一唔,犯迷糊了。   他不会穿呀。   另一边,霍铮把出锅的饭菜摆上桌,等了又等,当白细拖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服出来,霍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碗给摔地了。   两条长细的腿踩进袖口露出又白又嫩的一截,裙身当成了衣服挂在身上,白细自己也知道穿不进不会系腰带,索性伸出两条光滑的胳膊,紧紧捂住身前遮羞不让衣服滑落。   衣衫不整,没眼眼,没眼看唉。   孤男寡"女",一个是"小嫂子",一个人"小叔子",两人面面相觑,霍铮不敢绕到白细身后,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做出对不起他大哥的事。   他年少老成,个性沉闷,关于男女间的事从未有过接触,亦不好女色,逢人只有一副表情。   如今女人少,即便是小户人家里的闺女,都有不少人家抢着要,上门提亲的门槛都给踩平。白细已经是嫁给他大哥的女人,他得放在心上尊重,多看一眼,心里愈发责备自己,罪恶感与日俱增。   白细捂紧衣带,脸往霍铮的肩膀上凑,"铮铮?你怎么了。"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模样,再看霍铮一身整齐利落的穿扮,似乎也被自己逗笑了,"我不会穿衣服,你教教我好吗?"   他什么都不会,不会用筷条,不会洗漱,不会穿衣服,就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全。   霍铮结合之前的种种猜测,心中愕然,这一刻,白细的傻模样再次印证他的想法。   他的嫂子是个痴儿。   白细见霍铮不说话,想绕到他面前看看。   "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垂眉低叹,他闭了闭眼,大哥不在,他嫂子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如今知晓对方心智或是脑子有问题,霍铮对这个小嫂子,无端生出几分怜惜。   开口说话时,语气不似平日那般平淡,"嫂子,我出去找个人过来让她教你穿衣服。"   "我也去。"白细追到院子,被霍铮背身呵声制止,才扁着嘴停下追出去的脚步。   霍铮很快回来,他领来隔壁的一位婆子,给了婆子些碎钱让她教白细如何穿衣服。婆子倒也和蔼,她嗓门大,收好钱后刻意收低嗓音,笑得眼睛都不见缝,对白细招招手,"小娘子跟俺来,咱们进屋。"   婆子说完就过去扶他,白细先观察霍铮的神色,才放心跟婆子进屋,到门外时婆子让他抬高脚注意脚下的门槛。   "小娘子,过来。"婆子让他坐好,给他整理穿错的衣服。   婆子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看不清,却摸到白细一身细滑的肌肤,比豆腐还滑手,粗制的葛衣穿在他身上,怕是会有些不舒服。   婆子啧啧叹道:"小娘子真是细皮嫩肉,可惜小小年纪就嫁给霍老大那个病秧子做了寡妇。"   白细不接话,婆子让他伸手绝不抬腿。   婆子替白细穿好衣服,给他慢慢讲解衣服的穿法,腰带如何系,白细摇头晃脑地听得一知半解,却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他不想和婆子待在屋里,一心二用,心思全放在屋外的霍铮身上。   婆子给白细整弄好衣服又替他梳理头发,白细提上裙摆跑出去时,霍铮对他说了一句当心,话音才落,他在门槛处又绊了一跤,吃了一嘴的尘土,才洗过的脸还沾着湿润的水珠,弄得脏兮兮的。   不等霍铮走近,白细手忙脚乱爬起来,摸摸自己的鼻子,心有余悸,紧接着又笑呵呵的,"鼻子没流血。"   分明疼得眼都红了,还对人笑。   霍铮出去打来盆水把布斤沾湿递给他,白细擦擦脸,霍铮的视线落在屋内各道门下的槛上,眉头轻蹙。   "铮铮,我擦好了。"   白细长得标志,哪怕穿着粗制的葛衣,仍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踢了踢裙摆,眼睛在霍铮身上转来转去,吃个饭的时间也不老实,突然变得淘气起来,只有霍铮明确态度让他坐好,他才安安静静听话。   衣料粗糙,穿在身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他的皮肤磨得发红发痒,霍铮吃完午饭便去杂房找了些农具,蹲在门槛边,挨个将门底下的槛卸去,避免白细再被绊倒。   日头晒进院子,木屑在光照下四处飞扬,霍铮用力一击,震得地板上尘土滚滚,在旁边蹲着看的白细忙捂起鼻子打了个喷嚏。   霍铮脸一黑,他的小嫂子,总是趁他不注意时蹲在他身旁,他板起脸,"嫂子,你可以到院内休息,"   "噢!"   白细在霍家连接跌倒后早就对家里高高的门槛心有余悸,见霍铮把这些东西都除去,嘴角咧得老高,对霍铮愈发喜欢。   霍家屋院不算宽敞,待霍铮把所有门底下的槛卸完,日头还未偏斜。   而此刻白细不断挠着发痒的身体,看霍铮把最后一个槛子收整干净,立即颠颠跑过去,站在霍铮身后往他肩膀轻轻一拍,霍铮扭头看他,白细一把扯下衣服,露出被他挠得发红的肩头,"铮铮,我这里好痒。"   霍铮:"……"   雪白的肌肤白得晃眼,霍铮面上镇定,他扔下手上的铁锹,慌不择路的……跑了。   第7章 觊觎'嫂子'(捉虫)   霍铮当晚从乡邻处用碎钱换了一罐药膏让白细自己涂抹,药膏是村人拿去止痒用的,抹在肌肤上清凉舒服,缓解了白细皮肤被葛衣磨得红痒的症状。   那夜起霍铮有意无意与白细维持距离,说话时也不去瞧他的眼睛,大厅内摆放有霍千钧的碑位,白细每日天不亮都会看到霍铮对碑位沉思许久,好像在忏悔什么,问他也不回,比起往日,愈发埋头苦干,每天累得满身大汗。   某个夜晚白细缠着霍铮说话无果,失落回到房中时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耳背泛起灼烫的热意,仿佛有东西从里面拼命挣扎出来。他忍着疼在铜镜前左右观察,诧异之下发现他的耳朵居然开始化出白色的绒毛,绒毛稀软,露出的耳肉色泽粉嫩,圆溜溜的一小撮,从乌黑的长发中顶出小半截,待两只软软嫩嫩的小耳朵露出,疼痛才停止。   白细愕然,对镜子中人不人妖不妖的自己陷入惊惶,只有处在小兔子形态时耳朵才会长成这样。他明明已经化了人形,为何耳朵却再次显露出来?   他心慌意乱地在屋内瞎转,最后顶着一双小兔子耳朵困倦趴在床头睡着了。   天气真正热了起来,黎明露水未消,院子里的树枝头便传来连绵不断的蝉声,鸡打晨鸣,挨家挨户的村民相继起身做饭放牛。   霍铮将院子打扫干净,白细拢好衣襟,他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往耳朵摸了摸,确定恢复正常后,困倦地走进院子,霍铮背对他半蹲在井口清洗东西。   他勉强打起精神,走到对方身后。   "铮铮。"   霍铮推动搁在一边的木盆,盆内盛有温水。他每天都会热些水给白细用作洗漱,女人家的身子不比男人壮实,他嫂子身子骨单薄羸弱,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霍铮连续几日不说话,白细非但不恼,还习惯了对方一副寡淡少言的反应。   洗漱好,霍铮把淘干净的小米放入锅里,起火烧饭,做完这些,再将剩下不多的米用另一个小木罐装好,原来盛放米的木桶空空如也,霍铮皱眉。   米并非寻常人家每日三餐吃得起粮食,稻米不易存活,买卖的价格颇高,同一类米又有粗黄米和细白米之分,精贵的细米只有些大户人家才吃得起,而普通人逢年过节时,才会煮顿香软的米饭庆贺,平时用来填肚子的食物多为面饼豆羹一类。   白细身子薄弱,霍铮月前进城找到米行专门买了一些精米和衣裳,霍铮让他嫂子每顿都吃上又香又软的米饭,而他自己却从不碰这些米,只吃些粗糙粮食填饱。   买回来的精米已经见底,在那之前霍铮还替白细添置了不少女人家须用上的东西,时间一长,他回到长月村的这段日子没找过活,身上银钱如今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天,他的嫂子就吃不上米饭。   白细身娇肉嫩,就该过好日子,不能跟他一个干惯苦活的大男人一样吃糙粮应付。   日子,还是得过的。   霍铮为以后的生活想了一番,白细却不知生活愁苦。   他换上霍铮不久前为他置办的夏衣,虽是由葛手制而成,做工却精细多了,葛也是细葛,比起从前他穿的那些衣服软了许多,不会再全身发痒泛红。   霍铮闲时会挑些竹木刻簪,雕刻的花样还不少。   白细这段时间学会别发簪,他今天特意选了一只刻有蝴蝶样式的木簪子戴上,对井口摆弄几下,跑到霍铮面前,眉目笑弯了,问:"铮铮,我戴这个好看吗?"   霍铮瞥过眼不去看,沉道:"嫂子喜欢就好。"   无论美或不美,他都不应该对他嫂子直言,这是犯忌讳的。   霍铮又说:"辰时我去山上祭拜给大哥,嫂子你……"   白细急急开口接话,"我和你去。"   白细怕的东西不少,可他最怕的,是孤独。尤其在认识霍铮之后,离了对方一刻都要心里不安。   他跟进灶屋,霍铮要添柴,他便将堆放在墙角的木柴抱起递过去,眼睛里满是渴求,细声讨好说:"铮铮,你带我出去吧。"   霍铮只好应下,"这里烟浓,嫂子你先出去。"   "噢!"   走到门外,白细突然笑了,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裙,这衣服他花了好些天才学会自己换上,每次穿不好想让霍铮教他,霍铮都会板起脸把隔壁的六婆子带过来。   衣裙是霍铮给他的,他穿,可白细心里不太喜欢这样的衣服。   他蹲在门边数虫子,数够了虫子又跑到井边玩水。   霍铮端着熬好的米粥起锅,他出去看到白细趴在石桌上打瞌睡,才靠近,白细就睁眼醒来。他困倦地眯起眼睛叫了一声霍铮,软软的嗓音多了几分撒娇的情绪在里头,一厢情愿的撒娇,没人应他,才认命的跟对方进屋。   白细牢牢盯紧霍铮宽阔精壮的腰背,看他步伐稳健,霍铮止步,他一脑门撞到对方肩膀,哎哟一声。   霍铮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他,白细乖巧坐回凳子上,露齿一笑。笑过后皱起鼻子支吾,"铮铮,我有件事想问你。"   霍铮神色不变,"嫂子有话请说。"   "为什么我穿的衣裳和你的不一样?我穿衣裳不舒服,不穿可以么……"   在白细目前仅有的认知里,他明白不仅动物分雌雄,人也是分男女的,可他仍然不明白男子与女子在衣物穿着方面有何不同,霍铮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心中偶有别扭,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霍铮问他,"可是衣裳穿起来不适?"   白细摇头,"身子不痒。"   霍铮暗暗思忖,以为白细不喜欢衣裙的样式。也是,他的嫂子出身在白家,白家有钱,吃的穿的都比普通人家好,嫁进霍家,的确是让他受了委屈。   他沉吟道:"等过些天我到城里再给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白细听他如此说,连连应好,而霍铮已经在心里盘算起剩下的银钱能买些什么,同时也得另寻挣钱的法子了。   用过早饭,白细跟霍铮出门往山上去。   这些时日两人很少外出,霍铮有几次出去办事,他行事利落,很快办完回去,因此很少在村民眼前露面,此次上山,途中遇到不少村民,多是在外头忙着干活的男人,村里人对陌生的面孔多数充满好奇,尤其是白细,经过的村民,无一不看直了眼睛,眼珠子只差点没脱出眼眶。   白细与霍铮到山上墓地后,村里干活的男人趁休息时开始聚集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起上午看到的小娘子是何人。那样美丽的小娘子他们可从没在村里见过,若是见了,决计不会忘记的。   这挨家挨户的传完,才从六婆子口中得知那是前些日子嫁给霍家老大的白家小姐,他们一听人已经嫁了纷纷遗憾,可想起霍老大在成亲当日一命归西,激动的拍起大腿,嗬,小娘子是个寡妇!   这年头十个寡妇里头说是有九个骚,什么贞洁牌坊,遇到凶猛的男人,黑灯瞎火腿打开了,纷纷迎来又一春,更何况霍老大那日堂都没拜成,小娘子又美又嫩,时间长了哪里能耐得住寂寞。   村里的单身男人无一沸腾起来,独身的女人本就受欢迎,更别说长得标致的,哪怕嫁过人,也断不了这些男人的念头。   霍铮在霍千钧坟前上了香,白细对霍千钧无话可说,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对方,霍铮性子闷,亦不会将心里要说的话当着白细的面在霍千钧坟前说出口,他的话,只能在心里说。   坟前一时陷入沉寂,临近正午,两人才步行下山,这时候日头盛,村民都不出去干活,午饭吃完了有的人坐在门外的树荫底下乘凉吃瓜。   一些话传进两人耳中,大意是替白家小姐如此貌美年轻就做了寡妇守寡遗憾,经过上午的一番传言,今日侯在外头树下纳凉的村民多了起来,几乎都是独身的男人,只为了能看一眼霍家那漂亮小寡妇。   白细跟在霍铮身后,四面八方汇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令他有些胆怯,霍铮同样有所察觉,那些赤裸不加掩饰的眼神。   霍铮脸色黑沉如墨,他虽没经历过儿女之事,可身为男人,在某些事上天生就带有直觉,他心里不悦。   这些借着纳凉之名聚在树底下的人,分明在觊觎他的嫂子!   回到霍家,霍铮关门时力道很重,白细被他吓得险些蹦起来,惴惴不安走到他身边,问:"铮铮,你哪里不高兴了?"   "嫂子。"霍铮严肃道:"方才路上那些闲言碎语你别放在心上。"   白细点头,路上别人说的话他隐隐听了一些,但他想不透其中的人情世故,弄不明白的话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倒是霍铮显得很在意的样子。   白细趁霍铮不注意,悄悄伸手勾住他的衣服轻轻一扯,"铮铮,你别生气啦。"   霍铮一时无话,他的嫂子天真烂漫,不该受那些污秽之语惊扰。   霍铮不打算和白细解释那些话里的意思,当个糊涂人也有糊涂人的快乐,他既然决心要替他大哥照顾好嫂子,就要好好保护他。   第8章 爬墙偷窥   霍铮对白细被村民觊觎的事多留了几分谨慎的心思,自祭拜完霍千钧那日过后,无论白细怎么恳求,霍铮说什么也不点头答应带他出门,而是让他待在屋里,若实在闷,只许他留在院子吹风解乏,只要不跨出霍家大门一步,任白细在家里做何事都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铮分文不剩,在掣襟露肘后 ,他盘算起挣钱一事。   霍铮了解到他外出的这些年,霍家只剩下一处农场与马场。   多年来由于经营不善,霍家这两处场地不仅没赚几个钱,每年还得补贴钱进去维持经营。不久前农场已经被霍千钧抵卖出去凑了迎娶白惜儿所下的聘礼,剩下的,也就只有马场。   霍家马场位于长月村临河与山交接的地方,他出去跟村民打听到位置,一路寻过去。   从村民口中得知,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霍铮外出去马场找洪金拿回地契,白细只能独自留守家中。   他睡到日头从窗子照进内屋,屋内亮堂堂的一片,才困倦迷糊地穿鞋下床,衣服松松整理,霍铮不在他就提不起精神,近来嗜睡症状频繁,一睡少少也有半日。   锅里用小火煨着霍铮出门前准备的饭菜,粥熬得香软,白细吞咽着口水将饭菜取出,气候炎热,即便开着门,风也透不进屋。   他只好把饭菜端到院子外的树荫底下,又去屋内将上午烧好的凉茶拿出来。   前两日霍铮在院子多栽植了两颗树,枝叶繁茂浓密,白细在树底下乘夏凉,笨拙地拿起竹筷挑开菜叶,一条条慢慢送进嘴里,吃得斯斯文文。   独食间,白细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他疑惑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视线一转,落在墙头上。   墙边栽植的树木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枝节茂盛,树叶哗哗晃动。然而此时的风都是些热风,哪能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是谁?"   白细从石凳上站起,径直朝墙头的方向过去,叶子摇晃的厉害,他拿起落在头顶的树叶,站在树荫底下抬头,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不只是一双眼睛,往左边数去,两双,三双,右边的墙角,还突然冒出了两个人的脑袋。   爬上墙头窥美人的村民被发现后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对白细咧嘴笑笑,开口就是一副浑厚粗嘎的嗓音,"小娘子,我是村二口的王柱。"   王柱一开口,就跟占了便宜的似的,惹得另外趴在墙角上偷窥的人不满,相互争着跟白细介绍自己,连生辰八字都统统招了出来,生怕说少了吃亏。   白细不知这些村民对他存有的心思,只是他们赤果果的眼神让他无端不喜欢。   除了霍铮,他不喜欢别人一直盯着他不放,他抿着嘴巴转身不理人,在村民眼中却矜贵得不行,他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招人喜欢得厉害。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记挂在心,越挠越痒。   村民啐了一口,"嘿,娘匹西的,这小寡妇还挺傲,够味!"   白细还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背对着趴在墙头的村民,他越是安静,墙头上的人就越不甘心,躁动。   人一旦心怀不轨,做起事不加顾忌。几个村民兴奋地朝白细吹起口哨,一口一个小娘子小寡妇,光天化日,轻挑得很。   白细收拾好东西,回屋后一下将门口关了,继续躲回房内,躺在床上想霍铮,不久便重新入睡。   日头西斜时霍铮才踏着暮色回家,手上提有一筐从村口婆子那买回来的鸡蛋   院子恢复往日的平静,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白细梦到霍铮清醒,听到屋外传来的劈柴声音,顾不上穿鞋,跑到门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才回去重新把鞋子穿好,一边跑一边喊铮铮。   他睡足一整日,肤色红润,从脸蛋连到脚趾头都红得可爱,看霍铮在劈柴,就主动将劈好的柴往灶屋搬,霍铮回头嘱咐了他一句,叫他当心走路。   霍铮不知道白天有其他村民过来偷窥白细,白细也没跟霍铮说,此事竟然就这么瞒了下来。   霍铮在马场找洪金遇到了些状况,硬闯进去后才从看守马场的小厮口中得知洪金外出,离开村子已有一段时日。   他有心想收回马场的地契,却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于是霍铮一连几日都去马场守着等人。   在霍铮不知道的情况下,每日爬在墙头上偷窥白细的村民日益增多,轻佻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对白细进行口头上的占便宜。   那些污言秽语,白细听不明白,墙角上多了好些人,他不喜欢,只好每天闷闷待在家里睡觉,天气炎热,他倒越睡越沉,全身骨头懒洋洋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事情发生六七日后,有一天下了场大雨,白细照常在屋内睡足整整一天,在霍铮回来前醒了。   打开门才发现,地面湿漉漉的一片,院子里还积了些小水坑,空气中弥漫着叶子与泥土交混的气息,树叶绿得发透,被雨水清洗滋润过后散发出美丽的生机。   白细笑了笑,一脚踩在水坑上,水花四溅,空中还飘有细细的小雨丝,落在额头清凉,下过雨了。   院里飘落不少叶子,白细找到扫帚学着霍铮的动作打扫,霍铮从外头回来,白细看到他时示意他看看自己扫成一堆的叶子,想等对方夸夸自己,却发现霍铮脸色难看,比起从前生气时,今天的霍铮从眼神都面色都极为阴沉可怕。   白细忙将扫帚丢开,跑到他身边不安问:"铮铮,你不高兴我把院子扫了吗。"   霍铮嘴唇一动,似乎在极力忍耐,"嫂子,你跟我出来一会儿。"   霍铮专门带他绕着整座霍家院子走了一圈,他指着墙上留下的泥鞋印,这些脚印杂乱,尺寸宽长不一,一看便知是男人的脚印,而且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一个个脚印从墙角落至院子墙头上,   霍铮想起前几日那些村民看白细的眼神,胸口怒气积聚,开口时语气能把人冻僵,"嫂子,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时爬上墙头。"   白细点点头,"是有好几个人爬在墙头上。"   霍铮又问:"是谁?!"   白细挠挠头发回想片刻,"我没记住他们名字。"   霍铮闭上眼睛,睁开继续问:"他们过来有几日了。"   白细答:"你出去不带我那天,他们就来了。"   "嫂子!"霍铮低沉吼出一声,脖颈发红,双手紧握成拳,"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   白细无辜眨眼,霍铮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而白细又不理解那些事,极力稳定好突然暴怒的情绪,才说:"那些人对你不怀好意,日后他们再过来,你看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霍铮心里自责,他的嫂子什么都不明白,而自己没把嫂子保护好,等事情发生几天才知道,若非今日有雨留下那群人的脚印,霍铮不敢细想下去。   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他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大哥。   霍铮从这日起特意留在家中看守院子,以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过来蹲墙角。没找成洪金拿回霍家马场的地契,霍铮便想了其他暂时能挣到钱的法子,编织些鱼篓竹筐,看能不能带到城里卖掉换些钱。   白细跟霍铮进山砍集藤条竹木,两人日日待在家中整理这些东西,霍铮看上去像个武夫粗人,一些手工活却做得精巧。他给白细用切细的竹条编了些小巧可爱的动物,白细捧着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兔子,都舍不得撒开手,睡觉时也要摆在床头,看着霍铮送给他的小兔子幸福入睡。   一连几日,有的村民按耐不住又不甘心,渐渐地,关于霍家,起了另一种龌龊的流言。   村里的人除了干活,闲暇之时最喜欢聚在一起说些杂话,尤其是针对霍家两人,虽说身份不一样,到底是孤男寡女住在一屋,随口胡来就是邪恶的猜想,说那小寡妇不检点,和自己的丈夫的弟弟勾搭在一块,成日沉迷销魂窝,大门不出一步。   在家中做手工活的两人不知外头对他们的恶意揣测,霍铮加快了速度将剩余的藤条编织成框篓,想要赶在城内开集市那日,将这些东西送过去。   白细送给霍铮一只自己编好的兔子,笨手笨脚编了好几日,缠了霍铮半天才让对方勉强收下,挂在腰上。   他把霍铮送给他的兔子从床头拿下挂在腰上,和他送给霍铮的那只,恰好是一对。   第9章 它是你的(捉虫)   最后一根藤条编制完整已是暮色四垂,白细耷拉着脑袋趴在石桌上闭了眼睡得很沉,霍铮没叫醒他,去屋内拿了件外衣披在白细身上避免他受凉,又取了一些蚊蒿点燃,挂在附近驱蚊。   霍铮定定看他,放轻动作,从井口打好水提进灶屋里淘米做饭,木罐里剩下的米过了明日也要见底了,他回头看了看在院子里头熟睡的人,怔神瞬间,之见本应在睡觉的白细突然从胳膊肘下抬头,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的贝齿来。   "铮铮。"   白细起身,把滑落的外衣宝贝似的重新披在身上,夜色逐渐浓重,天边泛起星星点点的星芒,烛火的光挨家挨户燃起,霍铮也燃起了蜡烛,放在屋里,防止白细跑动时看不清绊到脚。   白细过去掀开木罐,发现里面的米仅剩一点。他没说话,静默一瞬抬头望着霍铮,眼里的光极亮,开口说:"我从没见过你吃一顿米饭。"   提到这事,白细心里涌起丝丝绵绵的不舒服,他大概明白这些米不容易弄到,得用人们需要的钱才能换来,钱得挣了才有。   霍铮把用钱买来的米全都让给他吃,自己却草草应对每一顿饭,他吃过霍铮最经常吃的面饼,面饼冷的时候比较硬,咬在嘴巴磕得牙齿不舒服,味道也不如米饭香软。   现在米没了,意味着霍铮的钱也没了。   他心里难过,脑袋埋低了问:"铮铮,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霍铮道:"嫂子何来这样的话,我替大哥照顾好你,是应该的。"   "大哥?你说的是你的哥哥吗,铮铮,我……"白细藏有心事,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告诉他:"铮铮,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我不认识你大哥。"   霍铮却把白细的话误解成另一番意思,他的嫂子容貌不凡,白家看她定看得劳,不许他同寻常女子那般打小满山满村的跑,就像城里那些富家门户里的千金小姐,只在家里学些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若非到了嫁人的年龄,家中是不允许她们与男子相交接触。   而他嫂子虽与他大哥定有婚约,那也是"她"出生时候的事情,嫂子没见过他大哥一面,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   "嫂子无需多虑。"霍铮如此安慰,白细身子单薄,霍铮看上去虽面冷情寡,实则关怀备至,"夜里天凉,回屋避风吧。"   起了风,白细回屋,果然比起外头暖和不少。他从窗外望见外头的云红沉沉的,往时到了夜里便在院子飞舞的流萤不见踪影,一股子腥土味儿从地面源源不断冒起,不多时恐怕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白细的预感果真应验,半夜后狂风起,电闪雷鸣,惊扰了村子的宁静。大雨泼洒而下,轰隆隆的雷鸣将白细从睡梦中惊醒,又一道闪电似要撕裂天空劈闪划过,白细惊得两腿发软,抱紧被子鞋都没穿就哆嗦着腿脚朝屋外跑。   他要去找霍铮,这样的雷雨夜实在太教他心起惧怕。   主屋内的烛灯静静燃烧,白细前脚踏出门,后脚就往回缩去,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至衣内,凉丝丝的贴在肌肤,他打起一哆嗦,抬头,望见一黑不隆冬的大洞口子。   屋顶不知何时被破了一道不小的口,雨水从口子上灌进屋,地板湿透大半,屋中央淌着水,白细扶着门框左右张望,瞧见口子旁似乎有道人影,那影子一晃,他就知道对方是霍铮了。   "铮铮——"   闪电划破夜空,他缩在门内探头张脑地喊,霍铮听到他呼喊的声音,从口子探进头看他,"嫂子,你回屋去避雨。"   霍铮身披蓑衣,雨势凶猛,雨水从缝中灌到身上,被暴雨浇得湿透。   外头刮的风很大,屋顶被刮落的粗壮树干砸出一道大口子,若是不及时将口子补上,暴雨倾盆,只怕用不了多久主屋就要被水淹没,雨水淌进内屋就糟了。   情况危急,白细原地打转,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   每逢暴雨天气,他最害怕打雷,外头风雨交加,肆虐的风刮在门窗上透过缝吹在身上,呜呜的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闪电雷鸣不断,恐怖的轰击在耳旁。   白细紧闭起眼睛大喊:"铮铮,你什么时候下来!"   吼完,脸都跟着脖子红了起来。   霍铮从木梯爬下回了屋,他身上湿透,没靠近白细,站在门外,看到他裹着被子,视线自然落在地上,叮嘱他,"嫂子,你回屋里披身外衣。"一顿,又开口说:"若是害怕,我将内屋的烛火点燃了,你在里头等,外面风大。"   霍铮还有一件事没告诉白细,他休息的屋子也让倒下的树枝硌到砸出一口子,只是主屋的口子太大,他只好先将这边的口子补好,再去顾及他的屋。   白细拐回主屋取下他的外衣披上,想了想,霍铮顶着雷鸣冒风雨修房子,不多穿些肯定也冷,便顺道摸进霍铮休息的屋,他盯着头顶空荡荡的口子,在他房内东摸西摸,找出一件外衣来,给对方送去。   "铮铮。"   霍铮低头,看到他的嫂子手上捧着他的衣服。脚底打滑,险些没从屋檐上掉下。   修好主屋上的口子,霍铮走到白细面前,他的外衣正被白细满手抱在怀里,接也不是,不接又唯恐伤到对方的一片单纯好意。   "铮铮,你冷吗?"白细忽然露出羞涩一笑,"我看到你屋里漏雨了。"   他又说:"天好冷,夜深了,不如你到我屋里我们一起休息吧。"白细想着两人靠在一块睡总比一个人暖和,情真意切的替霍铮着想,却遭来对方严声冷拒。   "嫂子!"霍铮舒缓的脸色凝成一片霜,"日后切勿再说这般逾越的话,你回屋休息吧。"   说完,霍铮接过他的外衣径直回屋,见白细仍守在原地,便催促他,"回去。"   白细心里受伤,却没说话,回屋后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入睡,翌日天不亮,他从梦中惊醒,隐约听到院子外传来的动静,便知霍铮已经起来干活了。   昨夜霍铮冷漠的神色印在脑海之中,白细忧愁叹气,转头不经意间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只见那双粉嫩的兔耳朵又露了出来,覆在耳背的绒毛密集些许,他抖了抖耳朵,静坐片刻后耳朵才隐回去。   今日要进城,霍铮将最后一顿米粥熬好,白细捧着香糯的米粥没马上喝进肚子,而是将碗推向霍铮,目光落在他碗里,"我今天不想喝粥,想吃玉米。"   霍铮把他的米粥推回去,从锅里取出热熟的玉米,一并送到白细面前。   霍铮的举动很快换来白细两行从脸颊滑落的细细泪珠,"女儿"家的泪水比任何利器都要来得厉害,饶是霍铮心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慌了起来,笨拙问:"嫂子,你为何要哭……"   白细低头抹去眼角的泪珠,过了半晌才埋头喝起粥来,鼻尖通红,嗓音闷闷,"是我不好。"   他不闹不哭了,主动帮霍铮把货抱到租借来的马车上,方才白细的一番眼泪把霍铮哭怕了,他要抢着活干,霍铮难得一回没敢制止他,尽量把分量重的挑着提出去。   第一次出城,途中还算顺利。从长月村乘马车赶往禹城一个时辰方可抵达。   城内热闹,人流喧嚷,花花绿绿的街灯看得白细眼花缭乱。霍铮让他坐在马车内,白细不敢露头,只掀开窗边的一道小口,行人偶尔窥探到他的容貌,还没来得及感慨,马车就驶远了。   霍铮把马车停在专门买卖交易的街道边,一一取下他今日带来贩卖的货物,用作农活的农具卖得慢些,不止一摊贩卖此类东西,倒是他编制的精巧玩意儿,容易引来姑娘的眼球,价格便宜,眼看一个接一个的卖了出去。   白细可舍不得那些小玩意儿,趴在马车里不舍得看着它们一个个被人带走,霍铮眼一花,白细突然从车厢扑出来,"铮铮,你留一个给我吧。"   霍铮编制了那么多小东西,他留下的仅有腰上挂着的那只兔子,其他的都要被别人买光了!   可是,他看着霍铮一点点鼓起来的钱袋,挣扎后松开手,"算了,你把它卖了吧。"   说完,他把腰上唯一的兔子解开,小心捧到霍铮面前。   霍铮不说话,接过兔子,余光瞥见白细顿时发红的眼睛,默不作声地重新将兔子塞回他手上。   "它是你的。"   继而把最后剩下的一只小玩意儿送到他掌心,"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细:那铮铮你可不可以也是我的QVQ   第10章 爱美之心(捉虫)   街巷路道皆由青石铺成,昨夜下雨的缘故,石板湿漉漉的,泛出幽幽暗暗的光,边沿打着层层青苔,偶尔从中探出一朵小花儿。   买卖经商的小贩牵着驴推着车走街串巷,寻找一处惹人注目的落脚摆摊点,白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他们对面,有个卖拉花糖的老伯,老伯脚踩着拉糖机嗡嗡作响,很快,甜丝丝的香味流窜在巷中,引来孩童们的注意,小孩们哒哒奔跑进巷,不及腰身的个头,矮矮小小的萝卜头们眼巴巴围在老伯身边,掏出从娘亲那得来的一文钱,纷纷排队等老伯把拉花糖一个个打好。   霍铮瞧见白细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待那群孩童们舔着糖颠颠跑开,便走到老伯摊前,买了一串糖。   白细眼睛都亮了,接过糖小心翼翼舔了舔,糖块化在舌尖,十分甜腻。   他把糖递到霍铮嘴边,霍铮避开,让他自己吃便可。   今日开集,外出游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有成群结伴边走边摇扇子晃脑袋吟诗的书生,有骑在马上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还有些小户人家里不受拘束的妙龄少女,游客多了,小贩们仰高脖子卖力吆喝,什么卖锣鼓的卖瓷瓶的卖家禽的抛竹圈换取小玩意儿的……   霍铮所带的货物比起其他商贩所卖的,确实算不上显眼出色,仅是些他亲手制作的农具。   霍铮的货物不出彩,他身边却跟了个出彩的人。   停留下的游客很多,唯独很少有人停在他们这摊,白细窝在车厢内看得明白,大家只买其他商贩而不买霍铮的货物让他干着急,霍铮不骄不躁,有人问他他也不会如其他小贩那般竭力吆喝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仅是一板一眼的报出货物的价钱与用途,沉闷无趣的样子让游客兴致缺缺,赶去其他商贩的摊点凑热闹。   "哎呀!"白细眼见好不容易多停留一会儿的游客又离开了,屁股动来动去,实在坐不住,忙冲出马车,霍铮回个头,就看到白细抓着人家的衣袖,说:"买嘛买嘛,那是铮……亲手做的,很结实的!"   游客被扯住后本是不悦,在瞧清楚白细的模样后,发出嘿的一声,转头看向霍铮的摊,问白细:"这儿是你的摊?"   "对啊!"   游客折回摊前,挑了几件农具,价钱便宜,且质量确实好,买了倒是不亏,游客掏出钱袋把钱递给白细,   出来游街巡集的人只是为了寻个开心,哪怕只是因为一件商品,又或是路过的一个人。   白细让人赏心悦目,他开口叨叨个不停,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巴巴瞧着人,忒招人了,轻而易举令对方妥协。   卖出第一件农具后,白细就慢慢地摸透道,霍铮却不许他出来让人瞧见,白细帮忙挣到钱,此时也难得固执起来,不肯回车厢窝着干着急。   后来霍铮就对他没辙了,白细软硬兼施,霍铮哪能招架住,白细趁他神情稍有松动,就跑到摊前学着附近的小贩们吆喝,他的嗓音可比其他商贩动听多了,软软亮亮的,很快引来游客们注目,追寻声音的源头逐渐围在摊子前,看白细卖货。   小小的摊子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双眼睛落在白细身上,他内心打鼓,前一刻还执拗地卖货,此时胆怯地躲到霍铮身后去了。   霍铮:"……"   有游客笑道:"小娘子你卖不卖货啊,把大伙儿叫来自个儿却又躲起来,这是闹啥事呢?"   周围的人群哄笑,霍铮黑下脸,打算让白细回车厢避避,有霍铮在,跟樽门神似的守着,倒让游客不敢笑得张扬。   出来摆街的商贩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或是青年男子,除了些卖花儿的女子,很少见到有女儿家出来摆街的,更没见到过哪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摆街。   大伙儿见白细躲起来了没意思,有几个人询问货物价钱犹豫要不要买,游移不定时,白细从霍铮身后探出眼睛,"买吧,很好很好的。"   霍铮让他回车厢,白细看游客没答应买货,急得顾不上其他,从霍铮身后站出来,逢人就说,买吧,很好很结实的,他没有其他小贩夸得天花乱坠的本事,但从霍铮手上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很好。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当真有游客买起他们的货来,慢慢的一个接一个,不用半日时间,货全给白细一人卖出去了,他口舌笨拙,奈何眼睛会说话,比刻板无趣的霍铮强得多了。   待游客们全散光,白细数着手里的钱兴奋极了,捧到霍铮面前奉上,笑得合不拢嘴,小白牙露出整齐的两排,"铮铮,这些全都给你。"   霍铮心神复杂地把钱全都收好放进钱袋,都替白细收着,他牵起马车,看时间不算晚,白细又是第一次进城,就打算带他在禹城附近逛逛,给他买些东西。   城里有城里的好,就像方才游客虽然因为白细的容貌被吸引到摊前,却不会放肆无礼喧嚷,买完东西就离开。   观人面目如何乃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道理如此,游客对白细虽未做出逾越之事,也教霍铮对白细却心生愧疚。   有了钱,可算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白细趴在车厢内吃着霍铮给他买的小零嘴,他们赶到米行买了些米,随后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马车缓慢驶在人群里,一阵喧闹声后,前方突然发生扰乱,霍铮担心马受着惊吓颠簸到车内的白细,遂将车靠在路边暂时停放,白细趴在车窗,听到外头有人大喊抓贼。   游人如织,小贼撞翻摊艰难地冲在人群中埋头狂奔,被撞开的人群骂骂咧咧,行人有心见义勇为,碍着人潮拥挤也是有心无力,那小贼恰好跑过马车边,霍铮见状,眉头都没紧一下,迅即伸手精准扣住小贼的肩膀,力道加重,单手把小贼掀倒在地,一脚踩上对方肩膀,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   围在四周的游人纷纷鼓掌叫好,说要把小贼押去见官。   被偷盗的主人赶上来,从小偷身上拿回自己的东西。巡街的衙差前来把小贼押走后,霍铮牵上马车继续走,后方那主人就追了上来。   白细探出脑袋往后看,提醒了霍铮一句。   "感谢壮士将贼人捉住,壮士功夫了得,不知可否赏脸移步,老夫设宴好好款待两位。"   白胡子老伯衣饰不凡,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百姓。霍铮沉眉不语,白细眼珠子转溜溜的看着对方,老伯对他笑笑,"夫人好相貌,有福气。"   老伯将白细错认成霍铮的妻子,霍铮眉毛一拧,冷声回绝了他的邀请。   老伯也不知自己说错那句话让眼前好心的壮士变了脸色,他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老夫欠壮士一次人情,若事后有需要用到老夫的地方,可来弘扬馆找我。"   霍铮不予置否,牵起马绳就走,白细探出车外,对霍铮说:"他是好人。"   霍铮嗯了一句,出城后驾起马车往回去的路赶,夜色渐深,白细从包裹中取了件外衣披上,又找出另一套,掀开车帘悄悄往霍铮身上盖。   温软的手指触到颈项,霍铮手一抖,险些把马车驶进山沟里。   第11章 耳朵耳朵   雨过天晴,白细捡起一条被雨水冲刷脱落的狗毛草悬在手上左右摇晃,环顾周遭,没瞧见新奇的的东西,眼睛就又重新黏回他前方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霍铮在跟人打听消息,事情似乎已经谈妥,白细见陌生的村民离开,才往对方那儿跑去。   待村民走远,白细将狗毛草放进霍铮掌心里,"铮——"他赶忙闭嘴,改口问:"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他想叫铮铮,霍铮却在出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他在外时不能那样喊他,不然下一次就不带他出门,不仅如此,霍铮现在护白细护得格外紧密,凡是白细要出门,都得戴上前不久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面纱,防止他的容貌再被其他村民看了去。   白细对霍铮的用心良苦半知不解,面纱清软透气,样式颇为精致,他戴上喜欢,霍铮送给他的东西全当宝贝对待,自然无心去留意霍铮的用意了。   前段时日霍铮花了些钱让居住在马场附近的村民留意洪金的动向,今天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金洪从外面回来了,他得趁此机会过去找人把马场的地契要回来,这是他们霍家留下的东西。   他将事情大致与白细说了一遍,两人便往霍家马场的方向出发。   过桥时,桥边两岸有不少村民在撒网捕鱼,见着他们,无一不窃窃私语,眼神都变了。和前段日子不同,村民眼神隐约透出嘲意,好像白细与霍铮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那些龌龊的念头大多是他们意淫而成,在这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年代,空口无凭不可怕,最怕的是三人成虎,随口胡诌的谣言好似成真变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霍铮外出多年,村里人不了解他的品性如何,却知男人本色,色/欲之重。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貌美年轻的嫂子死了丈夫,试想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如何忍得?   圣贤书里的圣人只在书里听过,他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而村里此类离经叛道的女干情从不少见,苟合通女干的人事发后无非远走他乡,或留下受进鄙夷。   如今村民认为霍家的老二与他嫂子有一腿,一面妒忌,又一面瞧不上,人心的险恶与复杂白细还未能去细细体会清楚,霍铮嘴上沉闷却心如明镜,清者自清,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白细,如此单纯的人不应受到旁人恶意的揣测骚扰。   他们一路寻到马场。   霍家马场门面清冷,管事的不在,唯一留下来打理场地的小厮就开始混起日子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   霍铮不知他大哥为何要将地契交由洪金保管,此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拿回地契才是他的目的,即便马场已经挣不到钱,他都要把地收回来。   禹地不比荣地,养出来的马不够矫健,还容易生病,有钱的门户人家要乘行马车出门,挑选的多是荣地产出的马匹,价格偏昂贵。而禹地自产的马匹,只能用低廉的价钱卖给普通农户,农户进城时用得上马车驮货物,一来二去,农户往城里卖去货物后攒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也瞧不不上本地的马,渐渐地,霍家马场的生意就没落了。   白细跟随霍铮进到马场里,经过几天雨水的润泽,草场颇盛,草地却分辨不匀,有的地方裸露出光秃秃的泥地来,几只瘦弱的马在马圈里无精打采地低头吃草,人进来了看都不看一眼。   两人往里走近些距离,就见后方被栅栏圈出一块空地,栅栏内又分有几个圈,一处养鸡,一处养猪,这圈子许是长久不打理,熏人的气味散发在草场上,若非雨水冲刷过,这股呛人难忍的味道恐怕更为浓烈。   白细捂紧口鼻躲在霍铮身后,小声说:"这里好臭。"   霍铮四处寻人,负责看守马场的小厮提着一个木桶进来,看到他们,张口骂骂咧咧,"你这人怎么又来了,出去出去,再这样我就喊人过来把你们撵出去!"   说着,小厮伸手往霍铮身上推推嚷嚷,霍铮眉宇沉敛,纹丝不动道:"我找洪金。"   小厮怒嚷:"不在!"   霍铮道:"村民告诉我他今天回来。"   小厮冷笑,木桶扔下掀起袖子,白细见他面目憎恶,唯恐霍铮被打,就从霍铮手臂下钻出去,一脑袋使劲全力,居然撞得小厮往后退了几步。   白细展开手臂护在霍铮身前,身子打抖,却强撑凶恶的模样,眉毛竖起,"不许打人!"   小厮一声嗤笑,对霍铮更是瞧不上起了,鄙夷道:"原来村里说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呸!"   霍铮神色顿时冷凝,在他动手前,眼前突然一花,白细那看上去柔弱单薄身子竟对准小厮冲了过去,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他个子没有小厮高,地方没砸准,被那小厮反手一推,干粗活的人力道重,霍铮往前时,白细就给推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忽然这么一硌,疼得白细一声低呼。   霍铮扶稳白细,另一只手抓住小厮肩膀,手上力道一重,那小厮的脸色逐渐发白,额头冷汗不断流出。   惩罚的目地达到,霍铮方才松开手,护送白细离开。他们并未走远,停留在马场附近建的一座亭子内稍作歇脚。   时辰接近正午,日头悬在头顶上,热浪直扑,霍铮见白细额头冒有细汗,将挂在腰间的水囊取下替他拧开,"嫂子,先喝口水。"   待白细饮水解渴后,霍铮心里仍对方才的事存有自责,询问他:"那小厮可有把你推伤?"   他一个大男人与旁人发生争执就罢,却让一个柔弱女子护在自己身前像什么话。念起小厮的猛力推挤,霍铮捏紧拳头,恨不得回去把人揍上几拳,怒意翻涌时,手背传来暖意,他惊愕低头,白细将他的大手包在掌心里,那种不可思议的柔嫩是他这辈子不曾触及过的温软。   白细说:"我不疼啊。"   恍如梦醒,霍铮抽回手,眉间自责更甚,为自己没保护好对方,更为此般对不起他大哥的举动,他嫂子心智单纯,嫂子不懂道理,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他万万不能越过那道线分毫。   "嫂子。"霍铮突然厉声,"我心里敬你,将你当成亲人保护,未存有半分逾越念头,你不能……不能再像方才那样碰我,这是不对的。"   霍铮拒人之外的态度叫白细眼睛泛酸,他如今也算是明白了,霍铮会对他好,却禁止自己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白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只许他对别人好,却不准别人对他自己好,真奇怪。   奇怪归奇怪,白细仍然很喜欢。他缩回手默默叠在身后,"是我不好。"   霍铮板起脸人硬下心肠,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油纸上裹着昨天蒸好的凉糕,采用荷叶莲子蜂蜜制作的,味道清甜,不仅能饱腹,更有解暑清热之效,每逢酷暑时节,乡下人家大多都会准备凉糕,给外出干活的男人带上,防止在烈日下暴晒的男人中了毒火。   晌午过后日头没那么浓烈,风也凉了起来,白细吃完凉糕便靠在亭子里打盹,霍铮面对霍家马场大门的方向盘腿而坐。   整整半日,马场一丝动静也无,白细跟霍铮算是白跑了一趟。   未到傍晚时分,霍铮不打算等下去。他见白细抵臂靠在柱子上睡觉,此时的风虽有些凉意,但常人在此等环境时入睡,也要热出一身的汗,反观白细,干净清爽的样子,没有半点汗。   霍铮仔细回想近日的状况,惊觉他的嫂子似乎越发能睡了。   影影绰绰间,白细在霍铮的低唤中睁眼。他揉上迷糊的眼睛,睡足半日仍掩饰不住疲倦,嘴里嘀嘀咕咕的,问霍铮发生了什么事。   霍铮细看他,"嫂子,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呀。"白细这段时间总是困倦,除去这点,身子并无其他不舒服。   霍铮观察他的神色,白细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若不舒服根本隐瞒不住他的眼睛,他只好缓下心中疑虑,说道:"我们回去。"   白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不等了吗?"   "嗯。"   过桥后,霍铮领着白细沿木林小径回去。小径附近有一条从山上冲流而下,环绕大半小村的月牙溪,溪水清澈见底,水流湍急,因此很少见到水里有鱼虾,加之此而较为偏僻,小孩们宁愿去河塘边捕鱼,少有人会绕这条路走。   霍铮本意是带着白细散散心,回到家后,却发现白细精神恍惚,好似藏有心事。他以为白细是因为方才的事闷闷不乐,就不再多问。   事实却并非如此。   白细第一次对霍铮有所隐瞒,方才经过月牙溪时,一股灵动之气冲进他的体内让他精神大震,那股气存在他身体里狠狠激荡,整个人仿佛被洗涤般,舒爽到要飞起来。用过晚饭后,日头还未落山,白细便感到一阵蠢蠢欲动。   他一改往日缠在霍铮身边的常态,扔下碗筷在霍铮疑惑的视线下疾步跑回房,房门才关上,那股冲动再按耐不住。   白细走到铜镜前摸摸自己的脑袋,紧接着,从发中缓慢顶出两个东西。   白细轻轻碰了碰,垂落下的耳朵微微颤抖,他发现,这双耳朵比起之前已经长大一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霍铮推门而入撞见兔耳朵,呔,哪里来的小妖。   第12章 送花的人(小修)   屋内暗淡,他把烛火移到镜台前放好,凭借光亮开始专注地打量起他的耳朵。   耳朵是比起之前长大了,绒毛长了不少,将两只耳朵完全密密覆盖,在烛光的映射下仿佛镀上淡淡的光辉,看上去已然是只大兔子的模样,而不似当时初露出耳朵时,露出的都是粉嫩的皮肉。   白细耳尖一抖,面对镜子摇晃起他的耳朵,毛茸茸的垂耳左右摇摆,往脸颊上甩来甩去,软软的绒毛触及细嫩的肌肤,痒痒的,他失笑连连,笑过之后担心被霍铮发现,连忙捂紧嘴巴,以防让霍铮听了去。   他知道的,人都怕妖怪,可他喜欢当人,更喜欢留在霍铮身边,为了不被当成妖怪赶走,他不能让对方知道他有兔耳朵,这是他唯一对霍铮隐瞒的秘密。   他在房内来回踱步,等待夜深人静时刻的来临。   夏夜凉爽,在外晒了一天的村民贪凉,便比往常休息晚,用过晚饭常常一家子的人坐在屋外吹风吃果,点几盏油纸灯笼打发小孩让他们结伴拿去玩闹,好和自家婆娘咬耳朵说些荤话。   霍铮亲手制作几盏灯笼,灯笼点明挂在院子里散发淡淡幽光,剩下的一盏样式精致些,他走到白细门外,将独留下的灯笼放在门边,才悄悄退去。   深夜里,白细的耳朵恢复常人时的样子。时辰晚后村民三三两两回自家歇息,油灯熄灭,狗吠声逐渐弱下,整个村子彻底安静下来后,白细小心打开门,脑袋探在门外观察霍铮所睡房屋情况,霍家大院黑沉沉的,方才壮胆踮起脚尖往屋外走。   月上中天,院子静谧,银色的月光将石板照得发亮,一轮圆月倒映在井口水面,白细鬼鬼祟祟穿过院子,直到开了大门出去,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趁夜出门了。   尽管月色当头,周围仍是一片漆黑,树影随风摇晃,远远望去仿佛午夜鬼影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森恐渗人。   白细胆小,硬着头皮往月牙溪方向蹦去,夜色中一声桀桀的鸟鸣吓得他寒毛竖起,耳朵险些露了出来。待他赶到月牙溪时,眼眶悬有泪泡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溪边弥漫纯透的灵韵气息,正是这股天地灵气,方才让白细受惊的心灵得到慰藉。   水从远古而起就孕育万物,汇聚的灵气极其纯粹浓郁。村有许多河流,唯独月牙溪不受人们干扰,灵气丝毫无损。白细自化成人后日渐困倦,直至今日路过月牙溪时精神大振,才明白此地的灵气对他极有益处。   他们从畜道修成人时极需天地间的灵气,灵气足,对他们巩固人形更是稳定。溪水潺潺,月色下泛出美丽的光,沿着溪边,白细找了处地方席地盘腿而坐,屏息凝神,呼吸时随着水流的声音起伏,将天地精华吸入肺腑中。   五更天,在地里看瓜的刘麻子从帐篷里摸索着出来尿尿,昨夜地里老鼠猖獗,扰得他一宿没睡好,窸窸窣窣解开腰带准备放水,前方不远好似一道白光晃过,四周皆荒郊野岭,除了满地的瓜,哪来的影子?刘麻子一个哆嗦,眼都瞪圆了:"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眼前空空,哪有什么白光,怕是他困糊涂了才出现幻觉。   刘麻子抽上裤腰带回帐篷,人高的杂草丛中,一只白茸茸的兔子从草底下蹦出去,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蹦回霍家。   白细回屋后换了身衣服,头发沾有草叶,一一打理干净。   这时院子传出动静,是霍铮起来了。整夜未眠,吸入灵气后的白细精神抖擞,身上整理干净了,才出去找霍铮。霍铮面色如常,白细遂放心,他出去的事,没有人知道。   接连几日,白细都趁霍铮休息后从屋中跑出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碰上当夜留在地里看瓜的村民也不怕了,灵气固体,他如今能随时变回兔子悄悄离开。   白细放开了胆,村民却在连续几日撞见白影又不曾见其人后,跟其他村民一口咬定村里闹鬼。   他们把鬼怪形容得面目可憎,说是个无脸鬼,只看得清背影,脸被挖了去,血肉模糊才看不清。真真假假的事经过一人又一人传言成了真的,很快闹鬼此事传遍长月村,一村里时人心惶惶,太阳刚落山,大人就把贪玩的小孩撵回家,免得被鬼捉去生吞活剥。   白细搬了一张小木凳坐在隔壁婆子门口听她说故事,听得入神,回去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汲取天地精华的白细面色比起来时红润许多,人也精神,午饭用过缠着霍铮要他说故事,霍铮放下手里的活,白细简直都要黏到他身上了,拉开些距离,霍铮才答:"嫂子,我不会说故事。"   霍铮其实听过一些杂谈奇事,可他性子沉闷,说起来定然刻板无趣,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噢…!"白细不恼,"铮铮,你信村里真的闹鬼么?"   霍铮自然时不信,"神鬼之事,不过是糊弄人的。"   白细心智单纯,近日却总喜欢跑到婆子那地听些神神乎乎的故事,霍铮从不阻拦,却担心他受到影响,只好试图劝他少听些。   霍铮自我做出反省,或许是他总让白细闷在家里才造成这样的局面,院中的活儿清完,霍铮把鱼篓背上,"嫂子,今日出去捕鱼。"   让嫂子出门多透透气,大概就不会总去想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白细戴上面纱跟在霍铮身后出门,路过张屠户一家,屠户家刚宰过狗,闹鬼之事如今在村里穿得沸沸扬扬,狗血辟邪,屠户就把还热乎乎着的新鲜狗血往门外泼,泼去泄气秽气,狗血四溅,落在白细的脚边。   今日他穿了一身素青色的衣裳,软靴与裙摆被狗血沾上,霍铮挡他不及,脸都沉了一半。   浓重的血腥味让白细双腿发软,瞥到身下染有血的衣裳,手指发抖,抓紧霍铮的手臂,"血……"   "别怕。"霍铮环顾周围,离河塘已经不远,"等到了河边就能洗干净。"   白细抓人抓得很紧,霍铮不得不开口与他商量,"嫂子,能否把手松开。"若是村民看到这一幕,怕不是又要乱嚼舌头,他一个大男人可将名声视作粪土,但他不能让他嫂子遭人误会。   "……不放。"白细抓紧他,低下脑袋一副要哭的语气,"我怕血……"   霍铮只好让他牵着自己衣袖,抵达河边,挑了处水草人高的河岸歇脚。   "嫂子,你在此坐下,等我片刻。"   白细依言坐好,他看着霍铮下河,折去圆硕的叶子交叠,是要给他打水洗干净脚下的污渍。   河面远些的地方漂浮有从上游顺水飘下的花,水中之花色泽娇艳美丽,霍铮回岸时见白细一直望着他这边的方向,他回头看了看,突然返身再度入水,走远了,把浮在河面的花全部收拢距离,一手稳稳端着盛有水的叶子,另一手臂把花纳入胸前圈在臂弯,头一次做个采花人,回到白细面前。   白细眼也不眨地看着霍铮走近,怀中捧有一束好大的紫色花朵。   两人视线相触,霍铮没什么表情的把花递给白细,退后两步,维持该有的距离半蹲下,捡起白细一小角裙摆,沾上水仔细清洗。   而白细呢,心神全被霍铮赠予他的花吸引去啦。   霍铮对他真的很好呀,他不过是多看了一眼,这人就把它们全部带来送到他眼前。   花上带有水珠,唯恐染湿衣裳,霍铮交给白细前就轻轻抖干净了。   花香芬芳淡雅,嗅时让人的心忽然柔软下,也不知是由于花太美,还是因为送花之人。   白细收下霍铮的花,神色恬淡,好似将一个人的心意收下了放在心上妥帖安放。   第13章 霍铮懵了   霍铮送白细的花儿被他置放在房内最显眼的地方,用陶瓷长瓶装着,根部浸泡在水里,能放上好几日。   白细每天睁眼后第一件事便是下床看他的花,哪怕用饭时,都要把花瓶抱到桌上放好,时时刻刻看守。   他把花当成千金宝贝呵护,尤其落在霍铮身上的目光,跟情窦初开的姑娘家看心上人似的,霍铮已经生出悔意来,暗道不该把花送给白细。   第七日后,花枯谢了。泛黄失水的花瓣叶子皱巴巴地无力垂落,白细赤脚下地,捧起他的宝贝花往外跑,黎明渐起,霍铮正将房门拉开,一个影子从旁边窜进他怀中。   哐——   坚硬的瓷瓶用力击在胸口,霍铮胸前一紧,"嫂子……"   霍铮身板硬实,不但没被白细撞退,反倒是撞入他怀中的人脱力跌倒,一屁股弹坐在地,疼得哎哟一声。   白细疼是疼,手上却不忘抱紧他的花瓶,眼睛落在枯黄的花叶上,"铮铮,花谢了。"   霍铮抚他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嫂子,可否伤到哪里?"   白细答非所问,"花死了。"   草木皆有情,更何况这是霍铮亲手送给他的花,白细内心难过,霍铮低头看他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白净圆润的脚趾染了泥土,无力低叹,认命的去院子打了半桶水烧热,"嫂子,先洗一洗。"   白细还抱紧他的花瓶不撒手,霍铮只能说:"一会儿再采些回来。"   白细摇起头,"不一样的。"   他对第一有种天生的偏执,就像霍铮把名字告诉他并加以纠正,白细却只记住第一印象的铮铮,到如今都改不回来。   霍铮把水热好,回屋找到神色落寞的人,想起将枯萎的花夹在竹简中可存放很久,把方法跟白细说过一遍,白细才肯安静下来洗脚,女人家的脚极为私密,是外人不能看的地方,霍铮不敢留在屋内,接过花瓶去找些竹简将花存下。   此事之后,霍铮打消送白细任何东西的念头,他只怕给对方送根草,都会被白细当成宝贝收着。   气候愈发酷热,坚持与霍铮出门的白细现今留在家中避暑,月牙溪灵气充足浓郁,每每吸入灵气后他都能感受到体内产生的变化,遗憾的是村民白日在外劳作,他不敢挑这时候出去,唯独到了深夜,才悄悄从屋中溜走。   白细如今形随意变,是只大妖怪该有的厉害样子了。   本以为夜色如常,不料后半夜刚过,天上忽然刮起狂风,狂风席卷之后便是暴雨倾盆,雨势汹汹,整座小村笼罩在浓重的雨幕下,枝叶乱扫,鸡鸣狗吠,雨势太大,将任何声音都掩盖了去。   野外荒山里,白细慌乱择了处地方躲进去避雨,寻找洞沿途中,不一会儿的功夫衣裳带人全部湿透,好在洞内干燥岩壁坚实,雨水渗不进,他记挂家中的霍铮,在洞口徘徊踱步,又怯于雨势凶猛,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白细记挂于心的霍铮此刻趁夜点燃烛火,窗户哐哐作响,狂风漏进房内,吹得手臂发凉。他披起蓑衣将晒在院子的腊肉收好,担心白细雨夜受寒,忙从红木箱中翻出不久前晒过的被褥,单手拎起烛灯,往内室的方向过去。   微弱暗淡的烛光摇晃着映在窗纸上,霍铮在门外徘徊,夜半时分小叔子在嫂子门外敲门想想着实有些违背伦理。   狂风大作,半晌后霍铮才抛除顾及扣响门扇,他静默等候,屋内漆黑,无半分动静。   霍铮曲起手指重新敲了三下,无人应答后才抱着被褥回房,心中却存有疑惑,他不做多想,只熄了灯回床继续休息。   雨持续的时间较长,白细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冒着细雨赶回霍家,这个时辰霍铮就要起来干活了,他匆忙找出一条干净的衣裳换好,彻夜在外身子受寒气入侵,白细捂起鼻子连连打出好几个喷嚏,着了寒气,脑子跟着迷迷糊糊。   "嫂子。"   屋外,霍铮拎有一碗熬好的姜汤,他耳目敏捷,听到喷嚏声便知晓白细因昨夜的风雨受寒,迅即把姜汤热好,女子体质本偏寒,寒气入体,一刻耽搁不得。   白细拉开门,见霍铮端着一碗汤端端正正候在屋外,发红的鼻头一皱,蹦蹦哒哒跳了出去。霍铮下意识跟随白细的动作叮嘱他当心摔倒,眼睛落在地上看到他的鞋子时,心中不由错愕。   白细换了衣裳,却忘记将鞋换去。鞋底印有一串串泥渍,白色的鞋面更是让泥水染得泛黄,一眼看去就知他在下雨时外出过,可昨夜暴雨倾盆,白细一人要如何独身外出?   出于何种原因要瞒着他趁夜外出?   霍铮惊疑,面上不作其他神色。   一整碗姜汤喝进肚子,辣得白细直吐舌头,眼泪狂流,"好辣好辣,有水么有水么铮铮……"   白细毫无做作的单纯反应让霍铮更是迷惑,出去倒了水,疑心起后,趁白细喝水,霍铮发现他的头发也是湿的,即便换过干净衣服,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他身上带有一股潮湿的水汽。   村民对他们的谣言从未断过,霍铮自认为无愧于任何人,从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第一次,他心里产生了动摇。   趁用早饭,霍铮装似随意地询问几句,句句戳心,避无可避。   白细支支吾吾,东答一句西答一句,听到霍铮起夜给他送被褥,连忙埋头扯谎,说自己睡得沉,耳尖却因为第一次撒谎,红得发透。   白细的反应仿佛一桶冷水浇在霍铮心上,他敢肯定,对方对他有所隐瞒。   霍铮捏紧拳头,难不成是他一直错看了人?村民对他嫂子起的龌龊念头转移了他注意力,他的嫂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趁夜外出和男人厮混?   他隐约记起那些村妇说过,外表越是单纯的人,欲/望愈发强烈,他的嫂子看上去单纯懵懂,他刻意撒谎隐瞒自己,难不成真如外人所说,他的嫂子暗地里背着他与他去世的大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霍铮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铮哇,以后你会更懵的,嘎嘎嘎。   第14章 '小叔子'的试探(捉虫)   霍铮懵了,白细傻了,吓傻的。   白细守着他是个妖怪的秘密战战兢兢度过两日,生怕霍铮再多问他一句。倘若霍铮严肃质问他此事,在霍铮面前,白细没有多余的勇气与胆子继续撒谎。   他忧虑忧心地想,做人真难,撒谎做人就更难了。他要留在霍铮身边,不得不欺骗对方。   他安分守已地待在家中哪也不去,往时霍铮出门,他就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为了打消对方疑虑,他减少出门的次数,霍铮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让白细忐忑的心逐渐放松。   殊不知霍铮面上无波无澜,实则陷入两难境地。   霍铮一方面不愿意去相信此事,另一方面却难逃内心的自责煎熬。   每逢深夜,他在霍千钧碑牌前站到后半夜忏悔过后才回房,白细异于平常的乖顺安分令他疑心越重,霍铮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起白细的一举一动。   "铮铮!"   白细将晾在院中晒干的湿柴搬回灶房叠放整齐,竟瞧见霍铮立在院中出神,他绕在对方身旁反复呼唤,霍铮神志牵回,迎上白细纯透的眼神,万般思绪交杂,他忧心此事,不过两天下巴就青了一片,满满的胡茬短硬刺手,人突然间老成了几岁。   白细伸手欲摸摸他冒出来的胡茬,被霍铮一把捉住手腕,很快松开。   霍铮背对他,语气听不出何种情绪,与平日那般道:"嫂子,近日田里有所收成,我得过去帮忙,你独自留在屋内不安全,一起过去吧。"   "噢!"   白细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下来,兔子再闷,也需要出门放放风的时间。他欢快回屋取了水囊将水灌进去装满,方便带上。回头看到霍铮仍在原地岿然不动,催促他一声,争抢着替他把另一个水囊灌满水。   霍铮带白细去田里其实是另有目的。   他要试探白细,试探他的嫂子是否真与村里的某些人有所勾结。近段时日田地的劳作物成熟了,村民忙着收取,午后等日头渐小,每家每户的青年男子几乎都要下田收获。   下田地的村民多为家中健壮男子,村内几乎所有的年轻男子聚集在此,他故意带白细下田,就是为了看看会不会遇到白细认识的人。   白细连谎话都不会说,若真的遇到那人,他所表现出的反应,脸上表情是藏不住的。霍铮不希望出现那个人,前往田地的途中,掌心一片湿透。   霍铮的所作所为令他自己充满负罪感,可他却不得不那么做,进退难为。   田地热闹,村民皆聚于此,在旱季来临前又是一年好丰收,尽管不是些精细作物,却是他们一家老小肚子填饱肚子的粮食。   阳光照射下劳作的汗水随处挥洒,男人们解去衣服光裸起膀子干农活,一些跟来下地的女人瞧见了也不害臊。民风朴实,日子粗糙惯了哪有那些小女儿家的扭捏作态,有的农妇还用自家男人与其他人比比哪个身子骨强壮,若有哪个人瘦成皮包骨,少不得招来一番嘲笑。   霍铮停在距离白细不远的地方观察他,歇息时上岸的村民纷纷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白细与这儿的一切格格不入,入世前不食人间烟火,入世后有霍铮贴心保护,他纯粹干净,即便此刻戴着面纱,也难将外人的视线隔绝,就连原本聚在一块闹闹嚷嚷的人接连安静下来,人心复杂,人人看着他的目光亦不一样。   白细不知其他人如何看待他,田地里霍铮脸色变了又变,本是存有疑心想试探,真做了此事,霍铮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忍受,他受不了白细被这些村民围观。   霍铮大步上岸,背起竹篓对白细说道:"嫂子,咱们回去。"   竹篓内空空如也,霍铮分明还没开始干活呢,他们在地里停留还不过半柱香时间,白细跟着他,迷迷糊糊问:"怎么才出来就回去了呀?"   霍铮木着脸,道:"没有必要了。"   无论出于何种目地,他都不该对他嫂子做出如此的试探,更不该让其他男人多看他嫂子一眼。   霍铮心绪难平,他深感自己愧对大哥,愧对嫂子。对于白细趁夜外出的事他不敢再问,有时想着或许是自己胡乱猜测,便埋头苦干农活,每日起身后手里的活没停过,白细跟在他身边劝也劝不住,直到夜里累倒在枕边沉沉入睡。   霍铮决心把此事忘记,继续替大哥照顾好嫂子。   某日,霍铮把屋院中的檐顶全部修葺完整,他看天色已晚,回屋叮嘱白细早些休息。   "嫂子。"霍铮顿了顿,好似有话要对白细说。   白细朝他走近,淡淡的烛光透过窗户剪纸映在他脸庞,忽明忽暗,他方才洗过头发,一头乌发柔软搭落在颊边两侧,温柔而俏皮。   "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恍惚中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那软亮的嗓音重新响起,他才道:"好好休息。"   霍铮送到房门外,目送白细回屋,室内烛火熄灭才转身离开。就在他以为事情真的过去,他嫂子从此安分守着霍家时,当夜却又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夜深时分,人该休息了。   霍家大院却立有一道孤零零的人影,霍铮今夜不知为何反复难眠,他独自留在院中坐了一会儿,观天色,听风语,摒除杂念,三更过,才踱步回屋。   愀然无声,霍铮辗转反侧,隐约察觉出要发生一些事。他起身将面对院子的一扇窗户拉开一条缝,定身端坐。   屏息凝神时,昏暗的夜色下忽见一抹影子悄然出现在院中,定睛看去,那人不是他的嫂子又是谁。   霍铮如遭雷击,浑身僵住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铮铮这几天表示过得很煎熬,沧桑脸。   一首是你想太多 掌声送给他。   第15章 '小叔子'的愤怒(补齐)   白细回房之后并不知道霍铮在院子里纹丝不动地坐了许久,夜半三更,更深露重,月亮隐匿进层层浓云之中,整座院子都暗了下去。   他几日没出门,时辰一到,就从床上起身放轻手脚整理好衣物,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屋外的动静。   今夜无月,四下黑寂,霍铮屋院的方向黑漆漆,白细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小心挤出去,顺手抓了一只白天偷偷留下的火折子。屋外阴暗,他蹑手蹑脚摸着黑穿过大院时,隐匿在云层下的月亮忽然显出一角,朦胧的银辉为他照亮夜路,同时也让坐在屋内的霍铮将他看个一清二楚。   这些他自然是不知晓的。   出了大院白细才敢将火折子点燃照明,他杵在门外左右张望,趁夜悄悄溜走。   就在白细前脚离开霍家大门时,霍铮紧随他身后,兔子溜得快,周遭哪里还能见到白细的身影。   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霍铮捏紧门栏,木屑簌簌落下,手指被木刺扎出血也不自知。   他万万没想到也不敢去想,他的嫂子,竟然趁着半夜出去偷人,那副轻车熟路的架势,一看就知做过不少回。   嫂子的傻,究竟是真的还是为了蒙蔽他装出来做做样子?又或真的是他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霍铮无心细想,神色麻木地立在门外,理智催促他立即跟上去,只要跟上去,就能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可他没有动,手脚在这一刻突然使不出力似的。   霍铮无力叹息,回了主屋将油灯点亮。他一动不动坐着,他在等,等他嫂子回来给他、也是给他大哥一个交待。   月牙溪边,白细盘腿而坐,随着吐纳将缭绕在附近的灵气吸入肺腑中。   此时无月无光,他身上却有淡淡光华发散,银色光华渐渐浓烈,周身流萤聚集飞舞,田野间虫鸣连绵不停。   白细不知他身体发生的变化,亦不知道在他身边,许多蛇虫鼠蚁野猪山鸡皆以他为圆心聚拢在一起。最后一丝光华隐没在他体内暗下,白细方才深感自己的身子由内到外产生了舒心的改变。   他的眼睛比起从前更为明亮,夜色下宛如皓月银辉,肌肤愈发细腻光滑,明眸皓齿,漆黑如瀑的长发越过腰身以下垂落至脚踝,就连骨骼也似柳条抽开,个头稍渐长高了。   白细睁眼,与一双在夜色光发出黝黑光芒的猪眼睛大眼瞪小眼。   "……"他眼珠一转,猪的眼珠也跟着转,猪鼻头耸动,发出哼哼喏喏的叫声。   "啊!"头皮发麻,白细往后倒去,而聚在他身后的鸟兽受惊后皆往四处散开逃窜。   他这才看清楚附近的虫虫兽兽,密密麻麻一群,无数双眼睛齐齐落在他身上。   白细:"你们是……"   虫兽们对着他叽叽喳喳吵成一群,令白细惊奇的是,他竟然全都听明白它们此刻在说些什么。   野山猪说他看起来白白嫩嫩,入口味道应该可口香甜,白细怕它真扑上来把自己吃了,忙与它解释,说自己不好吃。   火鸡说他长得像个小白脸,它们火鸡一族的族长就好这一口,说要把他招赘入族,做它们的火鸡夫王,白细忙说它们人妖殊途,在一起是要遭天谴的。   有野狗发了狗瘟,王八龟神医说再不及时医治野狗就要死了,王八龟神医寿命长久,比起其他动物活了许多年头,它拥有一身好医术,山里的动物们生病了都找它看病,它说的话权威极重,所有动物打心里都非常敬佩它。   白细顺着王八龟神医的视线找去,果然有一只骨瘦嶙峋的野狗躺在石块上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王八龟神医说它怀有身孕,若是死了,那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白细善心泛滥,依照王八龟神医的指示,连夜潜入村里老大夫的家中,昧着良心偷偷取走几味药草,煎熬成药汁给野狗服下后才离开。   忙了一整夜,天亮了。   赶回霍家中途他遇到起早放牛的村民,意识到时辰已经太晚,便拔足狂奔,喘着气面目绯红蹑手蹑脚溜进霍家院子,正欲回房,余光却瞥见主屋内漏出的一丝光亮。   院子静谧,说明霍铮没有醒,若是人没起身,屋里哪来的光照。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白细在屋外徘徊,他有预感,霍铮就在屋内等他。   推门忐忑而入,正对着他的前方,只见主座上霍铮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料到他会推门进来,烛火燃至尽头,油尽灯枯,霍铮就这般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枯等整整一夜。   霍铮的嗓子很哑,"嫂子,你终于回来了。"他此刻内心还是平静的,"一整夜的时间,你去了哪里。"   白细步伐踩乱,撞在桌角上。   霍铮置若罔闻,语气平缓,"昨夜三更时分,你外出见了谁,做了何事,为何要到天亮才回来?"   他站起身走到白细面前,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地看着人。   眼前的"白惜儿",他的嫂子,肌肤胜雪,气色红润,脸上两抹潮红未消,眉眼间盛水含情,潮潮润润的。细看之下,他嫂子的模样好似长开些许,比起从前更是动人好看,霍铮听说过,女人被滋润过后,容貌亦会产生改变,这些变化,是其他男人给"她"的?   白细怕极,霍铮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眼神跟刀子似的浸了一层寒意,刺得他身上凉飕飕的。   霍铮将他的反应当成是默认,怒火瞬间聚积在胸口翻涌,霍铮咬牙苦忍,忍得心头直抽。   "嫂子,你既然已经嫁入霍家,无论生死,生,是霍家的人,死,也是霍家的鬼,这次念你年幼无知,望你恪守妇道,日后……"   霍铮从嘴里艰难咬出几个字,"日后切勿再犯,此事我绝口不提。"   说罢便推开白细疾步夺门而出,白细扶着桌角连人带桌摔翻在地,脑袋磕着,两眼金星直冒。   霍铮方才的话他单个单个听得清楚,可串在一块,却不明白其中含义,更不知霍铮火气从何冒来。   白细躺在地上,这一次等不到霍铮心疼地扶他起来了。他通红的鼻尖轻轻抽动,咬碎牙拼命将含在眼眶的湿意憋回去,没哭成。   霍铮对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他要去跟对方解释清楚。   剁剁剁——   木头碎了一地,眨眼时间,霍铮竟劈下一整院的木柴。   白细停在门外,他小心绕过叠放好的柴堆,靠近霍铮,见他满身大汗,手起斧落,整根木柴从高往低利落的一分为二,青石地板都给砸出几条裂缝,可想而知霍铮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过是借着劈柴发泄内心的火气。   霍铮一语不发,坚毅的下巴绷成漠然的弧度,一旁的白细被他视作空气。   "铮铮……"白细被他这副冷心冷面的模样吓怕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   白细扁起嘴,"铮铮……"   "嫂子——"一斧头劈至地面,霍铮沉吼道:"你为何要那么做,为何要那么做?!"   他痛心疾首,一连劈飞数块木头。   "大哥虽然不在,我也是能替他照顾好你的,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飞出的木块用力砸在门板上,吓得白细手脚哆嗦,急急忙忙回答:"铮铮对我很好。"   哐,一斧头到底,霍铮扭头看他,却什么都不说。   眼前的霍铮让白细顿时看红了眼眶,他从没见过霍铮露出这样的神色,眼神里布满失望与痛楚。   白细心口揪疼,道:"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霍铮问他,"嫂子,你能坦白告诉我,你出去究竟所为何事何人?"   白细不敢将妖怪的事情抖漏半分,他抓紧霍铮的衣摆,"铮铮,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霍铮面色一变,他连忙说道:"可是我真的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情,真的,我不骗你!"   霍铮拂开他的手背过身,片刻后才道:"罢了。"   白细:"铮铮……"   "嫂子,还望你谨记方才的话,切勿再犯。"   无论生死,都得是霍家的人。   第16章 冲冠一怒为嫂子   禹地的气候变化较为极端,雨季时雨水丰沛,旱季时又严重缺水。自从那夜的滂沱暴雨过后,禹地开始进入夏季中短暂又最为炎热干旱的一段时期。   往日水源充足的河流水位变窄降低,少了雨水的滋润,植被上覆落的尘土增多,土地干旱,有农户院中打的石井出现水源枯竭的现象,村民要淘米做饭,得靠男人挑起扁担水桶往远些地方的河流边装水运回去。   霍家院子内的石井这日起也不冒水了,霍铮支起麻绳落到井底查探,白细趴在边上,一手握住麻绳,目光紧随对方,很担心麻绳不够结实断掉。   白细彻底安分下来,他明白自己隐瞒起来的事令霍铮不高兴,成日待在屋内,霍铮大概还在生着气,不曾主动开口说话,他不敢缠着对方多说什么,却时时刻刻跟紧人,只要他不跑出去,霍铮的脸色就没有那么难看。   时候尚早,白细趴在井口,不一会儿,前身后背给热出一身的汗,薄薄的细制葛衣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身上,束起后散落的长发黏在颈边,他对着井口轻喘,喉间一阵躁痒。   天太热了,连风都透出浓浓热意,蹲在门外的一条黄毛狗,舌头吐得老长,不停哈气。白细咽紧他的舌头,想进屋喝水,却不敢放开麻绳,索性一直跪在石井边,直到霍铮爬上来。   白细从井口退开让霍铮出来,"铮铮,井底有水么?"   霍铮摇头,"水冒不上来。"   他看白细出了一身汗,纤细单薄的身形尽显,目光习惯性移开,大概有些渴,霍铮说:"回屋喝些水。"   白细跟在霍铮屁股后,饮过水止渴,在屋内乘了一会儿凉,就见霍铮从院内提了四个桶,打算去外头挑些水回来留着备用。   旱季短暂,持续时间多为七至十五日,数年过去,村里的农户代代从旱季生活过来,因此每年逢此干旱时节,村民并不慌张,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大不了就是多跑几趟跑远些,有河流的地方总能蓄上水。   白细把揣在兜里的面纱默默掏出戴好,衣裳干透,才出了门。   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集中在巳时前与申时后外出挑水,避开酷热的正午,路边有不少村民同行   。   村民多数独行外出,路上与旁人结个伴说些话解闷,唯独霍铮身后跟了个女人,很快招来其他村民的打量。   村民觉得霍铮十分胆大,挑个水的功夫都叫他嫂子跟着,村里虽然不忌讳成过亲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但白细与其他村妇到底是不一样的。   村中的妇人除了比男人会生孩子外,一样外出干活,有些女人干活甚至不输给男人,身子骨健壮,嗓门洪亮,不受束缚的混在男人中,比男人还爽快。   可白细是出身富裕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白白净净,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他还长得好看,是个男人,谁不喜欢盯着个白白嫩嫩的人看呢。   白细走在霍铮左身后方,对方以高大的身躯替他遮掩去大部分人的视线。   霍铮此时正暗恼着。   他不应让白细跟他出来,心中却因白细趁夜外出的事放不下。他担心白细趁自己挑水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与其他人见面。   霍铮明白,他不该把人想得过于龌龊阴暗,可白细一日不说,他的心结就一日解不开。   河岸沿边都是前来挑水的村民,正值闹旱,缺水的时候,有的村民几日没冲洗过身子,一伙人沿着河流下游,除衣清洗。   两岸上都是男人,若有妇人在,他们也不避讳,白细与霍铮到打水的地方,见到下游处一群光着膀子赤下身的男人在河边边擦头洗脚,白细好奇地望去一眼,很快被霍铮严声警告。   "嫂子。"霍铮低吼,未曾想到他的嫂子竟如此……   他竭力克制,又道:"你背过身,不要张望。"   白细背身,那些村民的身体没有霍铮的好看,不看也罢。   四个木桶都装满了水上扁担,压在肩膀沉甸甸。有些人家专程拉了牛车出来,满满的五六桶水载放在车后,草织的鞭条一抽,吆喝声起,老牛就缓慢回去了。   天气炎热,霍铮满头满背汗津津的,四大桶的水压在身板,他走起路来却连气都不喘一声,可见体魄足够强健。   白细时刻挂念他,"铮铮,你累吗?我们要不歇会儿?"   "嫂子。"霍铮低声呵止,汗珠顺着高挺的鼻翼滑落,他摇头,以眼神示意白细不要在霍家外的地方这样叫他。   "我不累,无需休息。"   返回村落的途中挤满了出来挑水的村民,人群来来往往,泥坡地被洒出的水溅得泥泞,经过村口第三颗大榕树时,霍铮看到了一个人。   他把水桶放下,低低开口:"嫂子,你在原地稍等片刻。"   白细留下负责看水,目光追随霍铮,看到他将一个人拦截下来。   那人正是霍铮找了一段时间的洪金。   霍家马场的地契还在洪金手里,霍铮把他拦下,开门见山,让洪金把地契还给他。   "我大哥走了,马场我替他看守。"这是霍家的地,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外人手上,霍铮想要,洪金却不肯给,马场虽然赚不了几个钱,却也是他攥进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洪金吐出衔在嘴巴里的枯草,他长得虎背熊腰,皮肤黝黑,霍铮体格虽然强健,此时倒不叫洪金放在眼里。   "地契是霍老大亲手交给我保管的,给我了就是我的,凭什么还给你?"洪金理所当然道,把霍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转向他身后不远处的人身上,布满胡茬的嘴巴一咧,别有深意地说:"那就是霍老大取进屋的小娘们?"   洪金的一双倒吊眼格外赤果,白细穿有衣服,他隔衣好似把白细的身体看透,装模作样摸了摸下巴,遗憾道:"这小娘们身段看上去不错,可惜霍老大无福消受此等销魂,倒是你——"金洪听说了村里关于两人的谣言,嘿嘿一笑,"怎么样,你大哥的女人尝起来滋味不错吧。"   金洪的一番话将霍家两兄弟与白细都得罪了,霍铮目光一厉,"地契你还是不还。"   金洪瞪眼,仗着熊健的体格往霍铮肩膀推了一下,当做挑衅,无赖道:"我就不还你能怎么着!"   白细看到金洪推了霍铮就站不住了,他冲过去凶巴巴地瞪眼,"你、你怎么动手推人!"   "哟呵,小娘子看不过去想给霍老二出头?"洪金嘴巴歪起猥琐笑道:"行啊,你跟我过两天我保证放过霍老二如何?"   不等白细从洪金话里的意思反应回来,霍铮一个铁拳砸到洪金鼻梁上,当场见血。   "嫂子,你到旁边等我!"   两个体格强健的男人撕打,拳头生风,击在肉上发出硬实的声音。挑水的村民路过围看,无人敢上前阻拦,白细急得原地打转,慌不择乱地劝了一会儿,看霍铮一时不愿停下,唯恐对方被打中,口风一转,双手攥成小拳头挥舞着给霍铮鼓气。   "打他,打他!铮铮打他——"   村民:"……"   过了半晌,洪金虽仗着体格雄壮却空有一身蛮力,他不敌霍铮,被霍铮打趴外地,如同一只狼狈的落水熊。   洪金咬紧牙关说他不会交出地契,四周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霍铮狠力踹去一脚才放过洪金,难消心头怒火。   回到霍家,白细眼精的发现霍铮身上有被擦伤的痕迹。   他心疼霍铮,两眼通红地围在对方身边不断念叨,"铮铮,我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霍铮及时叫住他,"嫂子,不过是轻微擦伤,并无大碍。"   白细转身背着他,肩头微微耸动。   "嫂子?"   霍铮走近了看,发现白细无声哭成了泪人,目光痴痴傻傻,双手揉在眼上,像个受了委屈哭泣的孩童。   霍铮立在原地,直到白细抽噎着不流泪了,他突然想到,或许是该找个大夫过来,不过不是替他看伤,而是给他嫂子看看脑子。   他嫂子心智不全,不知是否还能医治好。   "嫂子,明天就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病。"   第17章 是个男娃   霍铮言出必行,当夜他清点完身上剩下的所有积蓄,从中选取出一部分留作用给白细买米的钱,剩下的,用去请了禹城内一位颇为德高望重的大夫前来给白细看病。   天未亮,霍铮就赶进城亲自接大夫。   早时白细没见着对方,院中静坐一阵,方才想起霍铮今日说要去城里给他请大夫,看看脑子……   他往脑门一摸,自言自语道:"我脑子没毛病呀。"   白细喝过粥在院子溜达两圈,太阳挂在院子树梢上时,门外传来响动,是霍铮把大夫请进门了。   两地来回奔波,霍铮的精神未受丝毫影响,把大夫领到他面前,"嫂子,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虽已花甲之年,仍目清耳锐,身子健壮,跟霍铮这么一个年轻小伙赶到村子状态倒是不错。老头儿捋了一把胡须,布有纹路的眼角带笑,"这就是你大清早将我请来,要替你医治的人?"   霍铮点头称是。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王大夫绕白细来回转圈,经观察后,发现他面色红润肌肤细滑,双目明亮唇色泛光,除了面对生人时眼神害羞得不知放哪放,这瞧倒是没瞧出有何毛病。   王大夫拍拍药箱,"咱们进屋看,光杵在屋外也看不出来。"   进了室内,王大夫把药箱打开,与白细随意交谈。大夫问什么,白细就答什么,有问有答,说话时气息平稳,口齿无任何异味,亮而软的嗓音说起来话来跟莺鸟唱歌似的动听,听得老人家想随口哼支小曲儿解闷,这闻也闻了,还是没毛病。   王大夫坐下,贴心询问:"霍夫人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白细摇头。   "热症可有?"   继续摇头。   "热寒之症?咳呕?头晕无力?"   白细摇得眼都花了。   望闻问无果,其实霍铮是让大夫给白细看脑子的,王大夫从医多年,看到病人第一反应就是依照这套进行,霍铮关心白细,大夫给他多看看,倒是件好事。   王大夫沉吟,"那容老夫为夫人诊脉吧,再……看看脑子。"   为女子诊脉是件极为私密的事,普通人家无需避开,白细身娇貌美,霍铮并不敢多留一刻,和王大夫交待几句,就走到门外跟尊门神似的静默等候。   王大夫让白细伸手,他把两只手同时伸出。   大夫一乐,"夫人,咱们先看一只手。"   白细乖乖把右手缩回,余光却一直向外扫去。   王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有这样不加遮掩的妇人,要依照霍铮所言,白细是他的小嫂子,可试问有哪家的嫂子敢当着外人的面直勾勾瞧着自己的小叔子,且白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霍铮说他心智有问题,他看着倒不像,白细能领会旁人的指示,一点即通,行为举止皆正常,哪里像个心智有问题的傻子呢。   这世间有的人生来就天真无邪,只是这样的人极为少见,若非被保护的很好不知生活疾苦与人心险恶,就很难维持那份赤诚之心。   总之王大夫认为霍家的小嫂子不像个傻子。   王大夫给白细仔细诊脉,左右手轮了两遍,他暗暗叹气,神色惊疑,确信自个儿没老眼昏花出了差错,因为从这位夫人的脉象上来看,并非女子的呀。   白细今日醒得晚,懒性起来就未将头发束起,王大夫将散落在白细颊边的头发轻轻一瞥,目光落在他并不像寻常男子那般明显凸起的喉结处。   白细疑惑,王大夫放下手,捋须连叹三声:"糊涂,糊涂,糊涂!"   白细就笑他,"什么糊涂?"   "你糊涂,他糊涂,不应该糊涂的犯糊涂,我这一把年纪的老糊涂却误打误撞搅了个真相!"   白细被王大夫一连串的糊涂绕得两眼冒圈,他指指自己,"我糊涂?"又指向门外,"铮铮糊涂?"咧嘴笑开,"你不糊涂?"   "哎!"王大夫道:"你一个男娃怎么一副女儿家打扮,是外头的人让你这样穿的?他不知你是男娃?"   白细支起下巴不语,老大夫问他:"外头的人对你可好?"   白细用力点头,生怕别人不知道霍铮对他好,"铮铮是个好人。"   王大夫被霍铮请来给他看脑子,脑子没看成,倒看出个女儿打扮的男儿身,老人家心地还是好的,从白细口中确认霍铮对他确实照顾有加,霍铮面相周正,想必也不会因他是个男儿身对他翻脸。   王大夫吹胡子瞪眼,收拾起药箱走到屋外找霍铮谈话。   霍铮问道:"大夫,我嫂子她情况如何,可有法子医治?"   大夫把霍铮带到后院角落处,寻思过后,跟霍铮确认一遍白细的脑子没毛病不需医治,语气一转,把白细是个男儿身的真相告诉他。   同住屋檐下的嫂子是个男人,霍铮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的嫂子,是个男人?   霍铮牢牢盯着大夫,"大夫,你、你没有误诊?"   王大夫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医术持有质疑态度,脖子都红了,当即大声道:"他真是个男娃,带把的!是你眼拙把人看错当成女娃养,该看看脑子的人是你呀。"   霍铮:"……"   事情抖漏,霍铮陷入沉默。他把大夫送走后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白细出去找他时,感觉对方生了很大的气。   "铮铮?"   白细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人,霍铮只留给他一个坚硬的下巴。   "你生气了么?为什么又生气呀?"他可没偷跑出去。   白细抓起霍铮衣袖,被甩开,再抓住,霍铮干脆走向另一边背对他,压抑着浓重的喘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个男的。"霍铮几乎把这几个字咬在嘴里,他回头紧盯白细,目光忿恨,"你欺骗了我,你到底是谁?!"   白细被他吼退半步,腿一软,"我是白细呀。"   霍铮紧逼,"说实话!"   好凶。   凶狠的霍铮吓了他一跳,"我、我就是白细……"   至于他是男是女,一开始白细都还辨出不出呢。   他只明白动物分雌雄,他是雄兔子,可人类在他眼里,人就是人,不分雌与雄。就像他们动物只有雌雄之分没有男女之说,他怎么辨别人的性别呢。   白细说:"我不知道自己是男的。"他是雄兔子。   一句话,将霍铮堵得心口无力哑口无言。   霍铮的沉默,让白细心里的底气变得更足了,怕对方再吼他,两手攥紧对方衣袖,眼巴巴道:"铮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说我是个男人,那我现在就明白自己是个男人了。"   他没有寻常男子成熟稳重的轮廓体态,没有大家晒得健康黝黑的皮肤。霍铮知道眼前的人有多么娇嫩,下意识移开视线,即便清楚白细是个男儿身,每每面对他雌雄莫辩的容貌,霍铮依然不习惯去直视他,仿佛犯了忌讳,触及他内心的底线。   而如今那道底线崩塌了。   真相显露,白细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白家的小姐不可能是男人,白细既然是男人,那就不可能是他的嫂子。   这么多天的相处都是个笑话,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人糊弄了!   霍铮面色森冷,觉得很难堪。   下一瞬,白细被霍铮用力往门外拖,他哎哎叫着,手指被拂开,扒拉在门框上,"铮铮铮铮,你为什么把我推出来?"   霍铮看着他,无情道:"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也不会再蠢得留下你,你走吧。"   第18章 不肯离去   霍铮语气太冷,白细未反应回来,重新梳理清楚他话中所指的意思,"走?要去哪儿?"   此番折腾就是大半日过去,眼看傍晚至,暮色四合,入夜后的村子黑灯瞎火,霍铮强迫白细离开,他独自一人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大门被霍铮强制关闭,白细扒拉在门外不肯离去,手脚并用拍门唤着屋内的人,却得不到对方一声应答。   他咬牙憋泪,抵在门上一屁股坐下,大有不管霍铮怎么赶他都不走的趋势。   白细脸皮极薄,无论是做动物或者做人时,受到欺负都是闷声吃亏的性子,别的兔子急了还会红眼咬人,他却不是只会咬人的兔儿,顶多闷闷回窝里睡一觉,一觉后什么不痛快都消失了。   这是他第一次厚着脸皮做出如此无赖的行径,霍铮要他走,他不应该再缠着对方,心里想的一回事,亲耳听到霍铮赶他走把拖他出来,他心里还是好难过,他不要离开!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男人,霍铮不要他了吗?   夜色如墨,弦月出头。白细抱膝远望天上的月亮,起初村子还热闹,到处都是潜伏在草丛里虫子们的叫声,夜深后它们也要休息了,渐渐地,村民歇息了,猫猫狗狗们休息了,虫子们也要休息了,白细还赖在霍家大门外不走,相当固执。   正当此时,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后背挨靠的门让人打开,他往后翻去撞在来人腿边,仰头看清楚出现在身后的人。   "铮铮!"   霍铮手提灯笼,烛光微弱,看不仔细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知道白细在门外坐了很久不肯离去,见他可怜,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哪怕屋外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也会施舍一些粮。   于是白细听到霍铮说,"进屋吧。"   白细笑出声,腿伸直了一动,嘶嘶吸气,蹲在霍铮腿间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铮铮,我腿麻,动不了。"   他话说完,霍铮弯腰,撑起他手臂,慢慢往屋里带。   灶头还热有晚上剩下来的粗粮,霍铮取了些出来,白细嚼在嘴里,丝毫怨言都没有,霍铮给什么吃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一只贪心的兔子,能留在对方身边就心满意足啦。   一直关注白细的霍铮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明日一早你吃过早饭,就赶紧离开。"   霍铮回房,留下白细一脸错愕,他咬在嘴里的粗粮掉落,眼眶差点逼出眼泪。   翌日清晨,彻夜没有合眼的白细早早在院子等霍铮,霍铮从房里出来看他身上仍穿戴女子的衣裙,便问:"为何不把衣服换回。"   白细随手拉扯裙摆,霍铮道:"换回男装,离开这里。"一个男子穿着女子的衣物,不伦不类。最荒唐的是,他当真眼拙把他当成自己嫂子。   霍铮心意已决,白细垂眸,掩去失落,"我没有男子衣物。"说罢,他乞求道:"铮铮,你别赶我走嘛,我会听话的。"   声声温软恳求的言语,霍铮内心摇摆不定,逼迫他不能心软。他不能留下一个与他、与霍家不相干人,况且,白细一直把他蒙在鼓里欺骗,若真把白细当成傻子看,他连一个傻子都不如。   言罢,霍铮找了一套不合身的男儿衣饰递给他,便头也不回地取了农具,他停在门外,回眸望白细一眼,劝他吃饱后尽早离开。   村后荒野的山腾出一整片空地用作种植,村长将地按人头平均划分给每间村户,做了记录上报到官府,经官府确认后农地才能发放到村民手中。霍铮以他与'嫂子'两人的人头份领了一块农地,如今得知嫂子是假,假嫂子已被赶出霍家大门,这份多领用的农地,倒无时不刻提醒他白细的存在。   日头高挂,晒晕了一步三晃躲在霍铮身后偷偷摸摸跟到农地的白细。地里农汉勤劳开垦,白细躲在树后以草叶遮掩,目光来回逡巡,找到远处持锄挖地的霍铮。   "铮铮……"他不过对着空气呢喃一声,山那头霍铮似有感应,隔着人,视线落到白细身上,随即转到别处干活,任白细如何看他,好似未发觉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当夜白细仍鬼鬼祟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霍铮身后,回到霍家屋院,趁霍铮开门时白细腾地跑过去,他狼狈极了,顶着太阳在外暴晒一日,往日润泽的唇干燥脱皮,眼睛没有了神采,人也给晒焉了,看着霍铮的眼神格外小心。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铮铮。"   "铮铮,你回应回应我吧。"   留给他的,是霍铮无情关门的背影。昨天夜里霍铮看他可怜便留他多待一宿,今天不论白细如何恳求,霍铮都硬下脸面不与他多交谈半句话。   白细心里好难过,脑袋扣在门上咚咚撞着,无人应他,霍铮再也不出来给他开门了,连赶他也不屑。他抵在门口,喉中发出小动物的细鸣,回荡在晚风下,眼睫沾染一片湿意。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没入西山,整座村子彻底被夜色笼罩。村民们牵起自家的牛往牛棚中赶,炊烟浮动,农户家不断飘出煮食的香味儿,烟火鼎盛,比起他们的热闹,霍家大院却显得格外清冷寂静。   白细抱紧双膝可怜挨靠在门外,耳朵来回贴在墙缝里,仔细听院子内的动静。可霍铮这次为了让他死心离开,有意将院里的灯熄灭,乌漆墨黑,任他怎么细心查探,都听不到一丝声响。   他累极困极,支撑不住就着同样的姿势阖眼打盹,眼角挂有晶莹泪泡。   白细睡着了,嘴里一直喃喃。   "铮铮。"   "铮铮开开门。"   "铮铮……"   终是无人回应。   天亮后霍铮将门打开,门外空荡,他下意识往附近找了一圈,没有那抹熟悉的人影。   霍铮立在门外不动,眉头深锁。   白细如愿离去,他理应松了口气,昨夜至今却一直心神不宁,大哥去世后他也未曾这般,心口仿佛悬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   而白细呢,天不亮时起早放牛的村民少年阿郎经过霍家,阿郎看到蜷缩在外头睡觉的人,心生怜悯,顺手把挂在腰上当做早饭的菜包子给了对方。   睡得朦胧时白细无端得了人家包子,他揣着热乎乎的包子误以为在做梦呢,待看到阿郎牵牛走远,方才从梦境清醒,捧起包子追上去,在阿郎屁股后追了一路,仅仅就为跟对方道声谢意。   白细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他追阿郎走远了,回头一看,忘记回霍家的路。   阿郎把牛放到山上吃草,看他忐忑站在一旁手捧包子不动,挠挠头,就过去说:"你怎么还不回家?你叫啥名字,是……是霍家二郎的朋友?"   阿郎瞥开脸,炯炯有神的双目带了羞涩之意。方才在霍家门外阿郎没将白细看清,此时近看,白细虽然恢复男儿身,头发束得乱糟糟,他人生得白净,气质跟村里的人不同,看着像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不骄纵跋扈,十分想让人接近。   阿郎家就在霍家附近不远,白细印象中见过阿郎几次却没说过话。除了大院附近的婆子,霍铮从不让白细与其他人接触,尤其是男人,现在他不是那个霍家"嫂子",出门也不用带面纱,男儿的打扮让大家都看不出他曾是霍家的'小寡妇'了。   白细咬了一口包子没说话,眼睛红红的,他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被霍铮赶出霍家了。   阿郎道:"如果你遇到啥难处,跟俺说,俺能帮你就帮。"   容貌漂亮的人总能轻而易举的博得别人同情,白细拒绝阿郎的好意,分开前他红着脸问阿郎能不能多给两个包子,阿郎大方热情,让他在原地等着,当真跑回家,没让白细等太久,递给他一个纸袋,里头放有三个热乎乎的大包子,又解开腰上装满水的水囊,让白细拿好。   "俺娘让俺回去干活儿了,你要是有事可以去村里四巷右边第三间院子找俺。"   白细把阿郎叫住,怀里抱紧纸袋子和水囊,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阿郎往脑勺一摸,十七八岁的健壮少年,思春没个人寄托,这会儿看到个好看的人,虽是男娃,却让他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少年人的躁动猝不及防,阿郎黝黑的脸浮起一抹烧红,磕磕巴巴道:"俺、俺就觉得你比村里的姑娘都好看。"夸完就跑,生怕会被白细笑话。   路人的善意让白细心里好受些,有了食物,他可以多停留一阵。霍铮铁了心赶他走,目前他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或许是太想念对方了,白细居然不知不觉又绕回霍家大门外。霍铮在一个时辰前就出了门,白细自然等不到他,他傻站在门外,不久便引来村民的注意,路过的三两村民偶尔对他指指点点,以为是城里哪家过来游玩的小公子迷路了。   第19章 兔兔兔兔   霍铮有事外出,洪金拒还他霍家马场地契,明月村大大小小村户拿不下定夺的事都交由村长住持公道,他从马场出来,直奔村长居住的屋舍。   霍铮所不知道的是,村长早被洪金送礼买通,霍铮找上门恳请村长为霍家马场的地契归属做个见证,村长三两句话便给把话绕走,言辞含糊不清,绕绕弯弯,霍铮心直口快,当即明白村长这番态度为何。   他沉声道:"村长,您这是不愿替我,替霍家做个公平见证了?"   村长长叹,故作深沉,说是无能为力。霍铮沉默不语,"我明白了。"   洪金与村长在他来前便串通好,眼下不论他如何做,关于霍家马场地契一事,村长都不会替他作证。   ,村长不受任此事不代表他会就比罢休,他会去城里找官,请官府里的人前来解决。   霍铮离开时天气阴凉了下来,短暂的伏旱期过去,土地干裂余日,今天或许能迎来一场雨水的滋润。   本还是晴空当头,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大片乌云,浓云密布,旱热的气息从地面滚滚升腾而起,一声沉闷的雷鸣轰然响起,霍铮抬头,同时与他抬头的还有站在霍家门外的白细。   白细最怕打雷,他环起双臂瑟缩在霍家屋檐底,暗沉天幕下隐隐闪现划过的雷电看得他心惊胆战,双目巴巴望着回来的方向,期盼霍铮的身影。   趁风雨来前赶牛回家的阿郎见到霍家大门外伫立的人,安抚好哞哞叫的老牛,小跑到他面前,迎上白细惊喜的目光,他憨实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还站在这地,要下大雨了。"   阿郎指指大门,"霍二郎也许出去办事情了,你看这天,万一在他没赶回前下雨,这屋檐是避不了的。"   白细静静看他,阿郎强撑起的胆子顿时一怂,傻笑,"那什么,我家离这儿近,你要不上我家避会儿雨,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细摇头,轻声跟他道了谢,"我还在在这里等他吧,谢谢你。"   阿郎嗯来哦去,看白细坚持在原地等待,后方的老牛开始不耐烦喷气,他只好牵牛离开,想着过会儿要不要送件雨具过来。   阿郎离开不久,凉丝丝的雨点就顺风飘下来了,雨水将泥土冲散开,土味愈发浓重,白细捂着连连打起几个喷嚏,鼻尖和眼睛通红。他目不斜视望着路口,细细的雨丝织成密集的帘子,视野中起了一片片灰蒙蒙的雾,山里都开始热闹起来,回荡着禽鸟的桀桀鸣叫。   唯独不见霍铮回来。   白细在屋檐底下被雨水浇成落汤兔,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腮边,腿脚以下的部位都湿透了。他原地蹦跳起来搓手取暖,一群土狗咬着尾巴在雨中狂奔,搅和在其中的花斑狗忽然停下,四肢踩着水坑蹬蹬跑到白细脚边,抖了抖皮毛上的水珠。   "汪汪汪——你怎么不找地方避雨?"   花斑狗明显通了人性,白细在月牙溪的那晚,它也在场。   白细蹲下,眼睫眯着不让雨水流进眼睛,小声与它说:"我在等人。"   花斑狗不满的甩甩尾巴,"你们两没约定好吗,他怎么不按时回来。"   狗是忠诚度很高的动物,它们守时讲信用,最恨说话不算话的动物了,人也一样。   白细伤心道:"我和他没约定好,是我赖在这里不离开的。"   裤腿一松,低头就见花斑狗用嘴咬上他的裤子,扯来扯去,"走,我带你找个地方避雨,兔子体弱,你再这样淋下去保不准明天小命就没了!"   天下狗狗是一家,尤其是他们这些野狗、土狗、遭人摒弃的狗。花斑狗记得当日白细潜入大夫家偷药救回那只换了狗瘟的野狗,它说:"你是只好兔,人类最容易忘性,他们的想法我们永远琢磨不透,你别傻乎乎等那个人了。"   "可是……"白细犹豫着,花斑狗受不了他扭扭捏捏性子,"哎呀,你就跟我走嘛,大不了雨停了再过来找他,天都晚了人还不回来,你看你都要被冻死了。"   白细与花斑狗离开了,雨水将他的痕迹冲刷干净。   落脚的地方是村民早年建成的土地庙,后来道士算卦说此庙地理方位不吉利,村民就将土地庙搬迁到另一处风水宝地,而这旧庙搁置,又因地方偏僻,渐渐被村民遗忘,成了山里小动物们避雨避风首选的栖息场地。   夜色四起,旧庙在黑暗色中显得格外荒凉凄清,索性动物们时常停留此地歇脚,庙内置放有干净的草料,空气中漂浮着动物们身上带有的气息,白细嗅嗅它们的味道,来时不安的心方才逐渐平复。   花斑狗在旧庙附近巡查两圈,绕在他腿边对他嚎叫,告诉他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谢谢你,小花。"   花斑狗汪呜一声,将脑袋挪到白细掌心下,示意他给揉揉。白细给它揉脑袋揉脖颈,花斑狗倒躺在地咕噜噜叫舒服了,才舔了舔白细的手指,抖干净毛发。花斑狗是农户养的,天黑村民入睡后,它得回去守夜看门。   送走花斑狗,白细回到庙中,在黑暗中摸索着草料铺平躺在上面,他肚子饿了,便取出阿郎送给他的包子,包子泡了水,松松软软嚼在嘴里没味道。   他心绪不稳,脑子全被霍铮占据,即便此刻眼前摆有山珍海味,怕也是尝什么味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不过一日,他想霍铮,满心满脑念着他。   霍铮对他无情,白细却不是个无义的人。   是他笨,是他隐瞒欺骗对方在先。   幽暗中白细眨着发亮的眼,直到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干透,直到远处天幕露出鱼肚白,才疲倦地阖眼休息,梦中全是霍铮冷脸斥责他,赶他离开的画面。   醒来时,眼角挂有泪串。白细抽动鼻翼,隐约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劲,往脑袋一摸,触手时满手毛软软的触感,他的耳朵冒出来了。   真是糟糕。   白细尝试集中精力让耳朵恢复,眼看日头高起,他越是想出去找霍铮,耳朵就越是急得变不回去,垂落的兔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在柔软的发中,白细气得一扯,耳朵是他最敏感容易受伤的地方,将自己扯疼了,眼眶硬生生憋回泪意。   午后耳朵总算恢复正常,白细凭借花斑狗昨天留下的气味,一路寻回霍家,他果然来得不巧,霍铮一早就出了门,他扑了个空,灰溜溜回到旧庙,肚子饿了继续啃包子。   霍铮此次出门两日,白细不知,日复一日痴痴在门外从早等到晚,两天不见对方人影,阿郎给他的包子已经吃完,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白嫩的面颊都瘦了一圈。   再次扑空,花斑狗今天来庙里陪他,一人一狗躺在草杆上,花斑狗告诉白细他的主人对它不错,白细好生羡慕,不知自己变成兔子,霍铮是否也对他那般好。   花斑狗觉得白细真可怜,前两天它还暗讽他死脑筋,此时却与他'串通一气',不拿下霍铮誓不罢休。   花斑狗灵光一闪,激动地绕着他汪汪大叫,"你说那人要赶走你,那你变回兔子赖他看看,对对对,就变成兔子!"   兔子那么可爱,人总该不会忍心赶走他吧?不过人心复杂,花斑狗仍是不放心叮嘱他,"你可要小心,若他要将你抓去杀了炖肉,你可别傻乎乎的不逃跑。"   白细蹲守在角落中,这天终于见到霍铮。   他打算实行花斑狗给他出的主意,变回兔子使些兔兔技巧撒娇卖萌,只要他足够可爱,霍铮或许会心软地把它留下也说不准。   花斑狗说不少人都喜欢毛绒绒又可爱的小动物,倘若做只听话的兔子,霍铮大概会喜欢他。   =   霍铮往返途中就知道白细在他身后跟着,几天不见的人似乎变得憔悴,他不知白细为何还不离开,可白细不主动与他说话,他只好忍耐起内心莫名的焦躁,借着关门,回头远远看了他一眼。   白细停在前方,没靠近。   是夜,院中燃起淡弱的烛光,待四周人静,白细躲到角落化回兔儿身,暗色下,只瞧见一白花花的东西一蹦一跶落到霍家大门外,它抖了抖双耳,理干净身上的绒毛后,安安静静依偎在门边,一遍遍默念霍铮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霍铮开门,看见兔子,心想送上门的大餐不吃白不吃,兔子没跑成功,于是下锅红烧了,大结局……太悲伤了   第20章 男色所惑   混着声声狗吠,大院门外传来轻声响动,咚咚咚,似乎有东西在敲门。   霍铮打了灯笼披衣外出查探,门外黑漆漆,哪有什么人,他收回脚欲把门关好,却被什么东西碰着,触感毛绒绒的,他放低灯笼垂目细看,一只毛发白亮的兔子,正窝在他腿脚底下胡蹭。   想必刚才门外传来的动静就是这只兔子弄出的。   白细动了动耳朵,窝在霍铮腿脚下不动。   他可怕啦,本想等到天亮等霍铮开门时给对方一个惊喜,却不料夜里出没的狗很多。   村民把狗放了让它们成群结队在村子内四处游荡,狗狗鼻子锐利,很容易发现它,且这些狗并不像花斑狗开智,他与狗狗们无法交流,那些狗体格庞大,眼神凶狠,白细害怕被它们叼走或是撕咬,只好用身子不停撞击大门,试图让霍铮发现门外的它。   昏暗的火光下男人与兔兔大眼瞪小眼,兔子眼圆溜溜的,在光照下泛出忽闪的光。霍铮看着兔子,一不小心游了神,突然想起白细也有这样一双忽闪忽闪的圆眼睛。   两两相视,霍铮沉默,一手捞起兔子,小心把它抱到隐蔽的草丛里放下,折身回院,身后窸窸窣窣,转头,就看到被他放生的兔子正从草丛里出来,往他的方向一蹦一跳靠近。   霍铮脚还没踏进门呢,兔子先他一步蹦跶进屋,还会转回个脑袋看他,脑袋一晃,耳朵也跟着左右晃了晃,仿佛在催他快些进屋。   "……"   霍铮把门栓插好,他和只兔子没什么好计较,把兔子留在院内也没理会它,熄了灯便回房睡觉。   霍铮休息后,兔子蹦到他房门边边,小脑袋一搭,乖巧地偎门上睡觉了。   白细一夜好眠,它毛发厚实,在屋外头睡了一夜倒是不冷,体内甚至有股暖洋洋的气息流动。身上的毛发被它梳理得雪白光亮,蹲成一只蓬松绒绒的毛团。   它仰望苍穹,霍铮在这时候该起床了,正想着,屋内果然传来人起身的动静。   白细立即跳到门底等候,仰起脑袋目不转睛望着,当霍铮把门打开,便蹦跶过去一屁股准确坐到霍铮脚上,抖了抖毛茸茸的垂耳朵,黑亮的眼睛吱溜溜看着人。   霍铮:"…………"   他没料到兔子还留在院内,甚至发现,自己似乎被这只莫名跳出来送上门的兔子,赖上了。   霍铮抬脚,随着动作,赖在他脚上的兔子颠了颠,兔子怕掉下去摔着,罕见的伸出小爪勾住他鞋子,小脑袋点点,眼神无辜又可爱。   霍铮:"……"   默默把脚放下,兔子很暖,热乎乎的挂在腿上,过热的接触令霍铮不太适应。   无论他如何挪动,兔子那爪子扒拉得十分紧密,霍铮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他僵着腿脚看兔兔,提起它耳朵拎开。   耳朵是兔子极为敏感的地方,白细被霍铮碰了耳朵不舒服,舔舔垂落的柔软双耳,虽然疼了,但它不会将此归咎成霍铮的错。邪魔妖道   兔子不停舔耳的举动让霍铮明白方才他许是弄疼了它,回灶屋折了些干净菜叶,放在兔子面前,让它自己吃。   家中来了只兔,教这几日做活时总频频分神的霍铮集中精力,因为他发现,它太黏人了。   兔子比其他猫猫狗狗还要黏人,霍铮走哪,腿边随时都围着一只不停蹦跶的大白毛团,稍一不留神,便会踩到它。   霍铮并无把兔子红烧了凑顿肉的打算,且这只兔看上去并非很大,用去炖肉都不足以塞牙缝,他被缠得无奈,弯身抱起它,想把它放到它该待的地方。   白细被霍铮往外抱时就猜到他要做什么,急得用后腿不断蹬人,脑袋挨在男人温厚的掌心蹭动。   它不要走!   一抹湿润滑在掌中,霍铮放开兔子,不确定地看着它湿漉漉的双眼,忙把它放回地面,有些错愕。   掌心里的湿润,疑似为兔子的眼泪。诡异的念头一起,霍铮忽然不忍心欺负一只兔子。他面无表情的想,兔子想赖在这里,那就让它赖吧。   后来霍铮又发现,兔子十分通晓人性。   兔子抬起前肢翘后肢,摇摇头晃晃耳,屁股上的短尾巴随之一动,左右跳蹦跳,   因四肢太短,动作显得笨拙可爱,仿佛在舞动身子。   它跳了一会儿看霍铮没反应,急得蹦到对方脚底下,咕咕叫个不停。   "铮铮铮铮,兔子舞不好看吗?"   霍铮:"……"   白细抖了抖耳朵勉强打起精神,兔子舞是它最拿手的卖萌绝活了,讨不得对方欢心,只好另择方法,让铮铮对它刮目相看吧。   霍铮锄干净院后繁茂丛生的野草,有心开辟出几块空地,围城圈。   木柱的固定需要用藤麻缠绕绑实,霍铮将砍来的藤麻编织为绳,结成绳后便了用作捆绑,他定劳木头,整欲把绳取来,腿脚一痒,就看到蹲在脚边的兔子嘴里叼了个东西,正是他不久前编好的麻绳。   兔子蹭蹭霍铮,将咬在嘴里的麻绳放下 ,屁股一扭,背对着霍铮蹦蹦跳跳离开,霍铮看它蹦远了,继续叼起剩下的麻绳过来。   麻绳粗大,兔子可谓咬着十分迈力,艰难拖动起整根绳蹦过来,末了舔舔嘴,圆溜黑亮的眼一直望着他。   霍铮:"……"   他弯下身在兔子脑袋上轻轻一揉,兔子得了抚摸,抵在温厚的掌心下轻轻磨牙,毛团一跃,竟跳入霍铮的怀里。   用饭时,兔子亢奋,霍铮摆好碗筷,方才入座,兔子便屈起前肢扒在他腿上,后肢离地,识图沿他的腿往上攀。巫师之门   霍铮从未见过如此富有灵性的兔子,干活会搭把手,吃饭也得缠着人,喂它菜叶并不理会,不屈不挠要往他腿上爬。   他稍有犹豫,抱起兔子放在空出的凳子。   兔子探出前肢,勾上霍铮裤子后,很快跳到大腿上,舔了舔脖子下的毛发,安安静静蹲着,但凡霍铮想把它从大腿上抱走,它的小爪子就会立即伸出来勾住布料。   很显然,兔子要赖在霍铮的大腿上不走。   霍铮寡着脸,不动它了。   腿上窝着一只小东西,用饭时霍铮心不在焉,一会儿是小兔子,一会儿又是那与兔子相似的人。想起今日兔子在他眼前蹦跳的'兔子舞',霍铮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   白细用霍铮给他的干净菜叶填饱肚子,蹲在对方大腿上梳理全身的毛发。花斑狗为它出的这个主意的确很好,人果然喜欢可爱的动物。从前铮铮从不让它靠近,它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居然能跳进对方温暖的怀里,蹲在他大腿上舔毛,铮铮的大腿结实有力,它忍不住用爪子踩了踩,愉快的磨牙。   白细理干净毛发,霍铮抱它下地,去灶屋内烧水沐浴。兔子体态小,不敢靠近生火的地方,隔着距离蹲在一旁,它知道这时候霍铮要去冲洗身子,便朝往屋外蹦跶,赶在霍铮热好水之前,躲在澡房内。   白细动了动耳朵,脚步声近,霍铮提水而入,将门掩上。   霍铮解开衣物,兔子眼睛往上一瞟,男人健壮挺拔的身躯背着它,热水淋淋洒洒而下,水汽弥漫掩去兔子视线。   它从角落跳出,抖了抖双耳。绒绒毛发沾了水汽,湿漉漉黏在身上,很快,蓬松的毛兔子缩小一圈,霍铮闻声扭头,身子侧过半边,目光与蹲在地面舔爪子的兔子迎了个正着。   噶。   白细舔爪的动作一停,小小的它仰视霍铮,人类的躯体于它而言格外庞大,眼儿顺着结实庞大的腿向上,视野间植被繁茂的地带,巧见庞然大柱,滴滴答答落着水。   一滴、两滴。   窄小的空间陡然热起来,白细那小脑袋跟着发热,它愣愣往爪子一舔,霍铮无视它,脚下却挪开些距离,避免水珠溅到兔子。   霍铮冲完一次澡,全给白细看光了。   他神色漠然离开澡房,顺手把兔子捞出去。   兔子落地后傻傻愣愣,小爪子踩在地上颠颠倒倒。那种感觉像是喝醉了酒,整个兔子在天上漂浮。   咚——   它一脑袋栽倒在地,直挺挺躺着不动,引来霍铮注意。   霍铮翻开兔子,指尖湿热,抬起它脑袋,只见两道鲜红血液细细淌着,他怔错一瞬,也不知怎的,兔子竟然在流鼻血。   第21章 变回人形   霍铮怀疑自己从兔子脸上看到状若人类呆滞的神态,指腹往它冒血的鼻子轻抹,兔子猛地蹬起后肢,发出古怪至极的叫声。   兔子背对他,两只小爪掩住面目,垂落的长耳朵贴紧埋低的脑袋耷拉,似乎在……害羞?   一只兔子,会害羞?   霍铮迅速把荒谬的念头从脑海除去,兔子蹦到角落里舔毛,想来即便流了鼻血也并无大碍,他恢复冷淡的神色返回房内,方要掩门休息,主屋里的兔子却蹦蹦跳跳跟了过来,白花花的脸上还挂有两道可疑的血迹。   咚——   兔子撞在门上,撞开一道门缝,身子从缝里挤进屋。   霍铮目无表情地看着它,兔子回以无辜眨眼,耳朵抖抖,舔爪子,自行找了个角落乖乖蹲好,下腹在地面轻轻蹭了蹭。   当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间。   夜深人静,窝在角落的白细灵活跳跃上床,它轻巧落在枕边,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庞。   男人呼吸平稳沉缓,鼻息浅淡,它将脑袋凑近,亲昵地往他侧颊蹭蹭。   能与霍铮如此相处,白细不想变回人了,它愿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边,霍铮会抱抱它,摸摸它,给他蹲大腿,寸步不离地跟着,今天它所经历的事,做人时从未体会到霍铮这般对它。   做人没什么不好,做一只兔子也没什么不好,白细偷偷舔了霍铮一口,能留在对方身边,以何种形态它都不在乎的。   白细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变成兔子跟着霍铮,不想事情却在三天后有了转机。   后山置出的农地进入开垦时最忙碌的时期,天光破晓前,霍铮便收整好农具携带水囊前往农地干活,年壮的村户陆陆续续出门,他们起身早,多数人会带上一壶烧烈的酒随时饮上两口提神,酒是村中老陈家酿造的,味道醇香劲又足,价格便宜,每年村中每户人家都会跟老陈家买酒,给男人下地干活提神用,一壶烧酒下肚,全身沸腾,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霍铮腰上也别有这样一壶烧酒。   出门时兔子白细紧随霍铮的步伐,它一蹦一跳绕在前边带路,霍铮眼角抽搐,在其他村民看过来前,一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肩头。   男人臂膀宽厚,兔子在上面踩了踩,挨在他颈窝边静静蹲好,嘴里发出愉快地磨牙声。   赶往农地干活的村民看到霍铮一个大男人肩上蹲着毛绒绒白兔,同样眼角发抽,用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他。   霍铮沉默淡然,白细遂也木着脸,不予任何人反应。当霍铮下地忙起来,蹲在他肩膀的兔子却不是那般镇定了。   白细探出爪紧紧勾住霍铮的衣服,怕伤到对方还得提防爪爪不能勾太深,于是下地的众村民就看到如此景象。   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吊着一只在光照下白得晃眼的兔子,霍铮还得时不时伸手把它捞起来。他垂眸,粗制的线料被兔子爪子勾出全跑了出来,若再让兔子抓下去,他得裸身下地了。   霍铮把它带到树荫下放好,回头见兔子蹦跶着要跟来,沉脸道:"留在此地。"   白细收回爪爪舔一口,不动了,眼睛却一直锁牢霍铮的方向。   临近正午,村中的妇人手挎竹篮为在地里干活的自家男人送饭,霍铮早时便将午饭备好,其余人上地用午饭,他仍留在地里锄恳,树荫下的白细蹦了一个来回,按耐不住往他的方向蹦去,不料身子一轻,整双耳朵被人自后提起,手劲及大,它发出痛苦的怪嚎。   村民掂了掂它,"哟,这是哪跑来的野兔,虽然不够肥,炖成肉过把嘴瘾不错。"   有个别村民认出来,指了指霍铮的方向,"这兔子好像是跟他过来的。"   抓住白细的村民嗤笑,"兔子都长一个样,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可有证据?"   白细被纠得可疼啦,忙后腿用力蹬着抓住他的村民,爪爪探出撕扯对方。霍铮很快注意到这头的动静,白细看到霍铮赶来,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后腿瞪人时又把村民咬了一口,趁对方痛呼时松手逃走,向走来的霍铮噔噔噔蹦去,准确跳入他怀中,被霍铮接了个正着。   白细耳朵耷拉不动,窝在霍铮怀里瑟瑟发抖。   霍铮感受到它在害怕,放轻动作给它顺毛,被咬破手的村民发狠追来,朝霍铮张口就骂:"把这兔崽子给我,敢咬老子,老子宰了它下锅!"   兔子身子一抖,霍铮面色愈沉。   其余村民围在树底下看戏,霍铮道:"是你先抓了它。"   村民啐了一口,"我呸!不过一只野兔子,抓它怎么着?!"   霍铮冷道:"这只兔子是我养的,你想把它抓来炖,被咬它了不无意外。"   村民理亏在先,怒红了脸欲夺走兔子,霍铮轻而易举避开,护好怀中兔子,眉头阴沉,分外不悦。   面对蛮横的村民,霍铮钳制他一条手臂往后扭去,周围看戏的村民有几个真怕两人打起来,便出来两头劝解。霍铮会武,闹事的村民不是他对手,有台阶下,方才愤愤离开。   兔子双耳紧紧贴着,霍铮想是被村民所致。村中没有兽医,低头对它说了一句,"没事了。"   白细用舌头舔舔霍铮的手背,它需要对方更多的抚摸来安慰它。   一出闹剧之后,兔子闷闷不乐,霍铮草草做完今天的活,傍晚前就准备揣着它回去。   白细察觉霍铮心里有事,顺着他若隐若无的视线,发现对方正对一个角落出神。那个角落是他前几日鬼鬼祟祟跟踪对方时蹲的一处角落,白细一扫失落的心绪,爪子不停来回踩着霍铮的掌心。   铮铮这是在找他吗?!   它仰起脑袋对霍铮咕咕叫,铮铮铮铮,你别找了,我就在你面前呀!   霍铮领会不到它的意思,以为它还在为午时的事害怕,便安抚性摸了摸它的脑袋。   白细忧愁极了,做一只兔子待在铮铮身边固然是好,铮铮会抚摸它,可它听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话,这令它不禁气馁。   返回霍家途中,白细看到了赶牛的阿郎。阿郎于它有恩,兔子的动静很快让霍铮注意到另一侧赶牛的黝黑少年。   阿郎看到霍铮,牵着牛靠近他,不确定问:"你是霍家的二郎吗?"   霍铮面无神色点头。   他的冷漠并未让阿郎难堪,阿郎拍手热情道:"前几日有个好——"   他红着脸连忙改口,"模样俊俏的少年在门外等你,他连续等了好几日,有天下了雨我让他找个地方避雨他都不肯离去……"   霍铮:"……"   阿郎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太多了,挠了挠头,道:"他找到你了吗?那日我看他狼狈,想给他送件雨具,不料等我过去时他人就不在了。"   白细对阿郎发出咕咕的叫声,"谢谢你啊。"它眷恋地往霍铮掌心舔了舔,隐隐间耳边传来一声低叹。   霍铮对白细心有所愧,阿郎的话更令他陷入困扰,回到霍家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兔子轻咬他的指头玩闹也不理会。   霍铮心事沉重,当夜一早就回房休息,窗外头天色阴晦,云色暗红,漏进房内的风裹着丝丝土味,蛰伏与丛草间的虫鸣杂乱,是雨前的预兆。   当夜风雨交加。   窝在霍铮枕边休息的兔子在暗色中睁眼,鼻息滚烫,体内燥意汹涌,隐约有东西从它幼小的体态破除而出。   白细心有所觉,意识到自己即将维持不住兔子的形态,它轻跃下床,跳到窗栏时回头望了霍铮一眼,汹涌的热意喷发,它往前跃去。   砰——   一抹白色人影狼狈摔在院中,闹出的动静很快让霍铮从睡梦中清醒。   霍铮警惕道:"谁在门外?"   惊惶中,白细艰难爬上墙头,墙上覆有带刺的藤萝,刺针扎在手上,他手臂不稳,从墙头落下,脚底石块坚硬,弄崴了脚。   雨势不大却浓密如帘,白细一瘸一拐在夜色下奔跑,不久便淋成落汤兔。   不久前他还能依偎在霍铮火热安稳的怀中,此刻却慌忙逃窜。他心里凄惶,抹开从眼角混雨水淌出来的泪,突然回头,瘸着腿一路拔足狂奔至霍家大门外,扣上门锁,不断敲门。   他不想走,不想回到黑漆漆的旧庙,霍铮明明那么喜欢他的兔子形态,他一定会留下自己。   第22章 你留下来   雨雾浓密,白细奔至霍家门外时,全身便已湿透了。雨水斜飘而入,薄薄的衣服贴在身上,头发沾水贴在腮边顺成条,他抖去发上的水珠,缩在屋檐下环臂瑟瑟打抖。   叩叩叩——   叩击门锁的声音掩在如朱红水墨的夜色中,仿佛被水雾隔绝在外。   白细不死心地敲门,慌忙逃窜前他记得霍铮已经醒了的,难道对方真的狠心拒他,连门都不愿给他开了么?   就在他绝望地放弃离开时,门栓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白细回头,霍铮是直接冲出来的,他听到对方发出细不可闻的低喘,烛灯未提,衣襟半湿。   黑暗中两人借着一晃而过的微光,看清楚彼此狼狈的模样。白细搞不明白,他不过跑了一个来回,霍铮怎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他拖着崴了的脚往前挪去一步,嘴巴委屈扁起,细唤:"铮铮……"   一步步缓慢挪向霍铮,他身上太湿啦,想赖在对方身上汲取温暖,却怕将体内的寒意传给人,目光期冀而胆怯,刷在脸上的雨水顺着鼻尖滑落到下巴,滴滴答答没入领口,他走到霍铮面前靠近,小声说:"我不想走……"   他细声反复同一句话,执拗地凝视霍铮黑沉的双眼,"你别赶我走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走。"   白细狼狈又可怜,此副模样映在霍铮眼眸,高热瞬间从额头蔓延至眼眶。   看到白细的第一眼,霍铮心里难受得不行。突发的烧热不仅在烤炽他的身体与大脑,见到白细后,隐隐悬了几日的心同样烧得厉害。四肢沉重无力,即便这般,霍铮躺在屋内昏睡之际,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起初他只当自己烧昏了产生幻听,扣门声却如此执着,霍铮立即想到白细。   "铮铮,我不想走……"白细魔怔般呢喃,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霍铮拉起来。   霍铮发着热烧,掌心厚硬而滚烫,白细淋了一阵雨,手心冰凉柔软,一冷一热碰撞在一块,似于无形间撞碎什么东西,皆叫两人同时失神一震,四目互望无言。   霍铮后悔了。   从他把白细赶出门后,连续几日摇摆不定,心神不宁,直到此刻看着白细落魄地出现在他眼前,幡然醒悟,后悔把人赶出去,不该。   他为自己的狠心感到羞愧。   两人傻傻杵在门外淋成了落汤鸡,霍铮反应过来才把白细牵回屋。   白细的眼睛牢牢锁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进屋后霍铮把他放开,他反手攥回,目光潮湿,慌张问他,"铮铮,你还赶我走么?"   霍铮摇头,嗓子被火灼烧那般干哑艰涩,道:"我去找些干净的衣服,等我片刻。"   "噢!"白细守在原地等候,霍铮很快找来一套干净的粗葛衣。   如今知晓白细是男儿身,霍铮断然不会再拿女儿家的衣服给他换,无奈家中男儿装都是些粗制的衣物,他勉强找到一套自己穿过一次的旧衣,白细欢喜接过,把葛衣捧在鼻尖嗅了一下,能嗅到霍铮身上独有的气息。   他的举动顿时令霍铮不自在起来,眼眶更热了。曲手掩唇清了清嗓子,道:"我去熬些姜水。"说完冲出门外,走了几步还不忘折身返回,细心把门关严实。   霍铮肩阔腿长,宽大的衣服完全将白细整个人松松罩住,手脚皆长出一大截,挂在身上与班里唱戏的人无异。葛衣色泽暗沉,衬得白细一张脸蛋很是白净。   院里起了灯笼照明,水雾下光影朦胧绰绰。霍铮把两碗熬好的姜水送进屋,瞥见白细正把袖口往上折。   他过去蹲下替对方把裤脚提高,地面冰凉,白细的脚丫子在鞋子里浸泡过后冻得冰冰凉凉的。   他道:"我去给你热些水泡脚。"   霍铮还要再出去,白细眼疾手快把人拉回,乌溜漆亮的眼忽闪眨动,"别走了,陪我坐一会儿吧。"说着屁股朝外挪了些,将凳条的位置腾给霍铮。   他小心捧起其中一碗姜水喝了一口,辣味直涌,舌头嘶嘶吐出。霍铮杵在边上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白细扭头看他,拍拍位置,"坐嘛。"   霍铮坐下,白细向来乖顺,他不主动开口,霍铮又个是闷葫芦,屋内霎时间陷入安静。时值深夜,光线暗胧,室外飘雨,此情此景,倒让人昏昏欲睡,方才体内冷却的烧热似乎又热了起来。   霍铮瞥见白细专注喝姜水的侧颜,对方时而拧眉,眉宇英俏,肌肤细白如珠,长密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许是姜水辣得他不爽,腮帮置气的微微鼓起,看上去很柔软。白细的模样比起最初虽是长开好些,行为却流露出一股纯真的稚气。   他暗叹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是个男儿身。   霍铮收回视线,端起另一碗姜水沉默饮下。   两只空碗并排摆在一起,白细突然说:"是我欺骗你,对不起,铮铮。"   他的歉意教霍铮的愧疚排山倒海般涌来,白细是个纯透的人,若非是他愚钝眼拙蒙在鼓里将人认错,后来的事也不会发生。错的是他,是白家,而白细只是被卷入牵连的无辜受害者。   白细可以离开霍家,无论他以何种缘由走,唯独不该让自己赶走。   烛火随着漏进屋的风轻轻摇晃,霍铮焦灼的心随之晃动摇摆,他摇头,道:"错不在你。"   话虽如此,白细心口仍有些发闷。他靠霍铮靠得近,很快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过热的气息,方才他觉得温暖,此时才想起人生病时身子会滚烫,而霍铮怕是生病了。   白细如此想,又听霍铮徐缓道:"方才我隐约听到屋外动静,以为是错觉,开门时慢了些……"   "嗯!"白细咧开嘴角,"我可不会轻易生气。"   在外'流浪'的几天他都没有为此愤怒,白细担忧地看着霍铮,霍铮肤色偏黑,光线暗,便是发了高热也难从他面上看出他有丝毫不对劲。   白细想摸摸他的脸,指头挨在衣服上搓了几遍不敢碰,催促他,"你快去休息。"   霍铮沉默片刻,白细担心他反悔,重复起方才的话。   "铮铮,你真不赶我走了吗?"   霍铮道:"你若想留下那就留着。"   进门时霍铮注意到白细行动有异,他一直想着此事,"右手伸给我瞧瞧。"   "哎?"手臂还疼着呢,白细曲起手,吞吞吐吐地思忖如何开口,霍铮直接掀开整片衣袖,洁白的臂上布有发红的刺孔,霍铮替他检查,好在并无刺针留在肌肤内,但被墙角蔓延的刺藤伤到,也足够让白细疼得发呛了。   霍铮目色低沉,他弯身蹲下,视线对着白细的两条腿,"左边还是右边?"   白细轻抖左脚,裤子即刻被霍铮掀开,腿脚入手冰凉,脚踝处泛着红肿。   霍铮出去烧了热水,取出跌打损伤药,农户常年在外干活,身体磕碰或被蛇虫咬到的事时时都发生,因此不乏药膏药酒。   白细泡过脚,骨头给霍铮矫正抹上药,手臂的伤涂抹匀一层凉丝丝的药膏,做完这些,烛蜡燃至尽头,眼看五更天都要过去了。   整夜未眠,白细一双眼睛却亮得很。他拖着脚从凳子上起来,带了伤仍蹦蹦跳跳,"铮铮,你快回去歇会儿。"   霍铮面色如常,若非为他上药时触到那双滚烫的手,白细不敢想象人居然会陷入如此的高热状态。   见霍铮似乎站在原地晃神,白细担忧地靠过去,眼睛围着他转。   "铮铮,你还好吗?"   "……"   他牵起霍铮发热的手掌,有心要把人往房间领去。   烧热席卷着霍铮的身体,他手脚沉重思绪僵滞,白细牵他不稳,只好将霍铮整条臂膀搭在肩头撑他回房。   两人东摇西晃走到房门外,霍铮尚存一丝清醒的意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欲对白细说些话,不料眼前一黑,砰——   白细整个人被霍铮带起摔倒在地,高大的身躯沉沉压着他,喷洒在颈间的鼻息灼热,白细摸摸霍铮滚烫的脸,不知所措起来。   铮铮只是生病了,不会死的吧?   第23章 贴身相照(小修)   霍铮身子骨强健,数年漂泊在外极少生病,此次烧热,病来如山倒,任白细如何呼唤,昏睡在床上不省人事,呼吸灼热,浑身滚烫。   白细方寸大乱,手足无措时,眼前浮现出那位心地善良的好心少年阿郎。阿郎是村里唯一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少年心好,或许有办法帮他。   找了乡邻问路,白细寻到阿郎家的大门外。   一位妇人在院子内清扫,看到门外探头探脑的人影,支起扫帚迎上去,打量眼前陌生的英俏少年,"你是何人,来找谁?"   白细忐忑答道:"我、我找阿郎,他在吗?"   妇人正是阿郎的娘亲,她道:"阿郎到后山放牛去了,看这天色一会儿就回来,你是他结交的朋友?"   "嗯!"白细连连点头,"阿郎人很好!"   自家儿子被旁人赞赏,为人娘亲脸上及其添光,阿郎娘眉间露出笑意,叹道:"阿郎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闲谈时,阿郎赶回家中,瞧见他娘与人在院中说话,凑近一看,发现来人是白细,兴奋地眼睛都亮了几分。   "你怎么过来啦?!"   "阿郎——"白细像看到了救星,紧巴巴瞧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阿郎老实,白细面善,两个看着没心眼的人交朋友不是什么坏事,阿郎娘便让阿郎与对方出去。   到了门外,白细把霍铮发烧的事告诉阿郎,他眼眶含泪,湿雾雾的,"阿郎,铮铮病了,我该怎么做?"   阿郎安抚道:"你先回屋照看人,我去村西口把大夫请来。"   白细黏上他,"我跟你去请大夫。"   阿郎被他这一黏弄得心神微荡,经白细抓过的手臂激起一层细细的疙瘩。他猛地摇头,开口时舌头都搅在一起,"不、不、不用了,我、我、我跑得快,很快就能把大夫带到霍家,你相信我!"   阿郎说罢,脸上黑皮热腾腾的,他倏地跑远,腿脚麻利敏捷,很快消失在白细视野当中。   ——   霍铮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白细趴在床沿,时而来回走动,大门传来动静,他赶去开门,是阿郎把村里的大夫请来了。   大夫为霍铮诊脉探温,霍铮近些时日心有郁结,又受风寒侵体,才引起高热不退。   白细取了霍铮的钱袋给阿郎付钱,大夫开出药方,他留在院中,阿郎跟随大夫回去抓取药材。   阿郎从大夫那取回药包,白细不会干活,他到灶房烧了热水,对白细说:"他烧后会出大量的汗,大夫说可以为他擦身。"   "噢!"白细蹲在灶头边,灶分两处,一处用作烧热水,一处是炉子煎熬汤药。   "阿郎,我不会做这些,你教教我吧。"   阿郎侧头悄悄看他,白细秀气的鼻尖沁出一层薄汗,面颊受火气熏烤,绯红艳丽,尤其惹人怜爱。   乡下的老实少年从未与这般精致的人有过如此靠近,黝黑面皮涌起阵阵烧热,阿郎摸摸额头,气都不敢用力大喘。   汤药熬好,阿郎用木盆接了些凉水再将热水兑进去,温度适中,打算给霍铮擦干净身子。   两人打算动手为霍铮除去衣物时,院外传来阿郎娘亲的叫唤,说是他爹让他跟去干活,一刻耽误不得。   阿郎脱不开身,只好把喂药和擦身的事情交由白细接手,粗略与他讲解一遍就离开了。   白细楞在床边,待桌上的汤药凉了些,他拿起小竹筒,依照阿郎交待的步骤,竹筒抵在霍铮唇边,勺子盛了汤药后小心接入竹筒内渡去。   他动作笨拙,竹筒孔小,汤药接不进去,泼洒出来。   试过几次无用,白细只好把盛药的勺子抵在霍铮嘴上,可霍铮陷入昏迷,没有意识喝药。   他急得脑门冒汗,对喂药一事束手无策,"铮铮,你喝药吧,喝过药病就痊愈了。"   昏迷的霍铮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白细苦皱起眉头,忽然灵机一动。   他捧起药汤直接含入口中,竹筒抵在霍铮嘴里,用自己的嘴把药汤哺入孔内,虽然药汤沾了自己的口水,不过能让霍铮把药吞进,也是件好事了。   把药喂干净,不光白细出了一头汗,霍铮更是大汗淋漓,枕巾湿透。白细用被子捂了他片刻,试过水温,准备为霍铮擦身子。   擦身子,第一件事就得除去衣服。   白细眼睛在霍铮身上转了两圈,陡然间咻了,支吾道:"铮铮啊,大夫说要替你擦汗,擦汗得脱衣服。"   一室安静。   "你不出声我就给你脱、脱衣服啦。"   白细手一抖,放在霍铮的腰带处缓慢解开。   霍铮身躯很是沉重,把他拖上床安置就费了白细不少功夫,待他把人抬起手脚里里外外扒个精光,不得不伏在对方胸膛歇会儿喘口气。   白细从未接触过成年男子强健的躯体,他趴着靠了半晌,眼睛开始飘忽不定。   掌心下的肌肉微隆,覆着湿汗,透亮匀实。男人高热的体温令他口舌干燥,白细用指头在对方身上微微一戳,十指连心,那阵热直涌进他的心口。   心跳如鼓。   他看过霍铮洗澡,却从未有过触碰。眼随心动,白细亮闪闪的小眼神飘啊飘,从前半段飘到那方植被密布的丛中,如野兽一样的东西随主人一同陷入沉睡,蛰伏着,像一只慵懒的巨兽伏在丛间打盹休息。   咕咚——   白细连连咽了咽口水,耳尖泛起可疑的红。   他发现,自己又想变回兔子去蹭地板了。   不着边际的念头过去,白细开始替霍铮擦身子。   兔子是非常喜爱清洁的动物,白细亲手为霍铮擦净身子,就跟给自己梳理毛发般,每一处每一根毛都细细擦过。   布巾拭过大腿内侧,昏睡的霍铮陡然睁眼,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懵懂间身体的异样却教他绷紧神经。目光垂落,瞥见伏在他腿间的人,眼前不由发黑,险些晕回去。   霍铮弯起前半身扣住白细的手腕子,紧咬后槽牙根,道:"你在干什么。"   "啊!"白细惊喜,"铮铮,你醒了!"   霍铮发觉自己未着寸缕,身子却一阵清爽。而白细跪在他双腿之间,手里抓有一块布巾,意识回转,马上明白对方在为自己净身擦汗。   霍铮松开扣住白细的手,拉起一侧的被子盖过身,服过药发过汗,身子那股子沉重感消失了。   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多亏你的照顾,谢谢。"   白细摇头,大夫说等霍铮醒后还得让他吃一副药,他从对方腿间起身要下床取药,岂料替霍铮擦身时跪了太久,膝盖弯打抖软下,一脑袋直挺挺往床底栽倒。   霍铮眼角一抽,"当心——"   迅疾横臂一栏,抱上白细的腰把人从半空用力捞住。   白细给霍铮捞回来,力道猛重,他背对那腿间方位,撤力不及,大半身子撞入霍铮下半边身,虚手撑扶,略过隐秘禁地。   霍铮:"…………"   臂上重新发力,把白细拎到一边坐好。   "怎么如此不当心。"他迎上白细傻笑的样子,责备的话咽入腹中。   白细:"嘿嘿嘿。"   霍铮:"……咳。"向来平静的神态难得起了不适。   一片沉默与傻笑。   白细足足笑了一阵,想起霍铮还在病着,便伸手探了探他脸上的温度,"已经不烫了。"摸完也不撒开手,毫无意识蹭了一把。   霍铮闭目忍耐,忍不下时撤去他的手,直视那双明亮漆黑的圆眼,"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笑答:"我叫白细。"   霍铮点了点头,"白细,你真的想要留在霍家?"他一穷二白,日子目前仅是勉强维持温饱,而白细不论从相貌或是言行举止,看上去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个穷汉,随他留在霍家生活,苦头怕是少不了。   "铮铮!"   白细眉眼笑意消退,他紧紧锁牢霍铮的视线,"你、你昨天说过的,不能反悔。"担心霍铮忘记,他复述道:"你说我想在此地那就留下。"   霍铮点头,此话的确是他昨日亲口所言。   见状,白细又道:"我只认识你,既已许我留下,你就不能抵赖了。"   霍铮未曾想过抵赖,白细坚持留下,他不好再说什么。   余光一瞥,霍铮眼皮抽抽,望着白细指尖粘的东西,他心头一热,隐约意识到那是何物,差点没吐血,问:"这是……"   "噢!"白细认真道:"这是刚才给你擦身时掉落的毛发。"他不以为意,当一只兔子毛发脱落是常有的事。   霍铮伸手夺去,胸口急骤起伏,恨不得一把火烧掉。   第24章 照顾他   白细入住霍家,比起他内心的狂喜,却不知霍铮心存别扭。   试想前些时候白细还是他放在心上尊敬照顾的'嫂子',短短几日光景,性别上的转变与身份变化,让他微感不适。   白细与他也愈发亲近,从前碍着男女之分身份之别,霍铮下意识暗告自己不能逾越。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英俊娇俏的少年郎,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霍铮心存怜悯愧疚,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阳光拂照。歇过一日,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倒是白细,为了照顾人,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米汤熬得稠白糯软,将剁碎的肉糜撒上,混五香之料,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霍铮垂目,无声默许。   晌午过,霍铮要出门。   他近日打算到山里猎些小兽转到城里贩卖,下过雨后,山里的动物喜好出洞觅食。   霍铮趁此时机,将杂房内久置的捕猎用具取出拭去灰尘,前天夜里还发着高热的男人此时神色肃穆,整装待发,白细跟在他身旁,见到闪着亮光的钩子,脖子一凉,一些久远时血腥森怖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白细结结巴巴问:"铮、铮铮,你要上山去捕猎吗。"   当兔子时他从捕兽夹中逃过一命,也因此,凡是被人踏足过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霍铮简短应他,持起弯弓,试手往院子的墙上射出一箭,眉间凝结英武之气,不怒自威。   他转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继而稍作一顿,又道:"你我在世上既无任何亲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你比我年幼许多,从今日起,我唤你一声白弟可好。"   白细歪起脑袋,想起蝴蝶曾经亲切的唤他小白,就说:"小白!"   霍铮:"……"   白细双眼忽闪,攥起他衣袖,软软唤道:"小白小白。"   霍铮点头,"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   白细送他到门外,人走出视野后,方才捂起腮帮傻笑,奔回院子。   ==   暮色四垂,霍铮入门,手上提有几只被射杀而死的野兔,鲜血凝固在毛发间,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白细欢欢喜喜等他,看清楚他猎回来的动物,笑意陡然消失,破天荒的没有黏着霍铮不放,霍铮在井边处理野兔时,白细失魂落魄般缩在角落里暗自抹眼泪。   用饭时,白细避开那一盆香得让人流口水的兔肉,红着眼咬青菜。   霍铮夹起一块肉放入他碗中,"怎么不吃肉。"   借灯光细看,很快察觉白细哭过。   "小白?"霍铮放下碗筷,耐心等白细说话。   白细神思恍惚的摇头,忧虑叹了一口气,"我没事。"   他胡思乱想,日后若他变回兔子,铮铮会不会把他射杀了顿成一锅兔肉呢。   当夜,忧虑的白细抱起被子,他伸手一摸,脑门滚烫,想来是病了,颠来倒去起身,往霍铮房间过去。   四更天,白细烧得面目通红,霍铮才开门,便听他嘤了一声。   "铮铮,我似乎病了……"   随他话音方落,霍铮忙把软成一滩水的人接入怀中。   第25章 兔子发情   白细身子瘫软,被霍铮抱起放回床上躺平。他舔开干涩的嘴唇,一个劲说难受。   霍铮问他哪里不适,白细苦皱眉头,面目透出不自然的潮红,喘息细弱,竟说不出具体的难受。   时值深夜,村里所有人都歇下,要请大夫,一时半会儿恐怕请不来。   霍铮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与脖颈,发现那片白嫩的颈子竟也连起一片红,白的极白,红的愈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抱起白细靠在胸前,端起一杯水贴在唇边慢慢喂他。   白细缓回一口气,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气息细弱起伏,嗓音不似往常软亮,哑哑的,"铮铮,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霍铮虽然不说话,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手脚冰凉,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似乎霍铮多碰他一些,他就舒服许多了。   服用过汤药,白细纠缠霍铮留下,他正发病,人本就单薄,如今看着更是脆弱。   霍铮将灯罩罩上烛灯,光线暗去后,他守在床边,耐不住白细猫叫似的软语。   于是便又靠近坐在床上,白细绕过他后背将手臂缠至腰。湿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喷在身后,霍铮端直腰身,待白细动静消停,以为人睡去,动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白细的身子缩成一个半圆,紧接着,霍铮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胡乱动。   他动作一停,寂静的屋内只闻白细呼哧呼哧的喘息,以及那好像要将他蹭脱一层皮的举动。   霍铮脑中轰然一热。   第26章 色相入眼   26   白细喉中溢出哼声不断,抓着霍铮的力道很紧,生怕人跑掉似的。   他紧阖双眼,紧紧贴在霍铮身后,夏日衣物料薄,异于常人的高热仿佛隔着衣服传遍霍铮的全身。   "唔唔……"   细碎的声音窜入霍铮耳中,充满愉悦和诱惑,鼻尖甚至能清晰嗅到化在空气中飘散的汗息,淡淡的,带有一丝甜味,其中又夹杂着极细的腥,味道冲入鼻腔仿佛化在喉管中,他喉结不由一耸,重重咽下一口唾沫。   霍铮所受震撼过大,以致手脚无法动弹,定在床沿任人为所欲为。   直至白细亢奋不已,有什么东西化开,方才松开箍住霍铮的手,好似做到何种美梦,嘴角抿开微笑,红润的腮边露出可爱的梨涡。他撒手一放,抱起搭在旁边的被褥呼呼大睡去了。   霍铮侧过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作为一个成年的男子,霍铮对白细方才的行为再清楚不过。此情此景,明白是一回事,被人当成发泄之物蹭动,心底那股子的复杂自是难以言喻。   霍铮鲜少去注意那档子事,极为克制,亦少有触碰,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却活得清心寡欲。   他面对窗户沉默地静坐,少顷,拿起布帕回到床边替白细擦汗。   白细睡得香甜,被褥搅在腿里,露出圆润白净的脚趾,他的额头依然发汗,人却似乎没有之前那般不适,擦过汗,霍铮又取了杯温水渡到白细嘴边,慢慢沾湿他的唇,一杯水,竟也在白细入梦时稳妥喂好。   破晓之时,村落亮起零星烛光。守候整夜的霍铮再次为白细探温,烧热消退,手足温暖,算是安然无恙的度过了。   他静看对方片刻,方才悄身出去。   白细一觉好眠,醒来后眼珠绕着屋内转悠几圈,不见霍铮的身影。   床下摆放有一双鞋子,他穿好下地,窗户半敞,微风细拂,几许阳光透进,探头向外一看,时候不算早了。   他跑出院子,前院无人,往后院寻去,一眼看到了霍铮。   "铮铮!"   霍铮放下手中的刀具,前些日子捣弄圈栏已经成型,可用作饲养了。他洗干净手将偎在火上保温的食物取出,招呼白细过来食用。   白细喝足一夜水,腹部早已空空。他迫不及待进食,粥菜温热,不一会儿便吃得满身是汗,加之昨夜捂在被窝里,身子愈发黏糊,频频用手往背上挠。   霍铮心思缜密,就道:"你流了一夜汗,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沐浴。"   "好!"白细身子稠乎乎的,尤其是身下,也不知昨夜他发了多少汗,仿佛有东西黏在肌肤里,一点儿也不舒服。   霍家的澡房多年之前就搭建而成,占地小且易潮湿,不便放置木桶。因此前几日霍铮将此重新改建,扩大地积,引流的水道挖深,空地足以置下两个木桶。   热水放好,白细拎着霍铮给他备上的衣服以及一张小木凳进了澡房。胰子用水打湿散发出淡淡清香,他泡在水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子,搓至某处时,耳朵突然一动,抬头望去,眼神满是惊恐。   慌乱的呼叫惊动了在后院干活的霍铮,他大步赶到前院,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落入他的怀中。   27   霍铮扶稳怀中的东西,他掌心粗糙,入手间一片细滑,很软很暖,吸附着他的指腹,移不开分毫。   这是霍铮生来第一次触摸到如此柔软细滑的东西,仅是虚虚抓握,心脏猛地抽搐一瞬。   白花花的东西瑟缩在他怀中,低头看去,他怀里的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从澡房内果奔而出的白细。   白细面色惊惶,湿润的唇磕磕碰碰,手脚打抖,使劲要往霍铮怀里钻。霍铮身上有股让他安心的气息,白细呜呜叫着害怕,干脆手脚并用,一股劲缠到霍铮身上。   霍铮防他不及,白细身子轻巧,三两下就搂紧他的脖子悬挂,手脚牢牢扣紧,哇呜乱叫。   赤条条的,白细虽是个男子,体型却比寻常男子纤细,肌肤更是如雪般白,热水浸泡过后泛出浅淡的红润光泽。霍铮低头,甚至能看到清楚他颈间隐隐显露的青线,气味亦不同于男人常有的气息,混着水,带出一丝丝香与甜的皮肉气息。   同为男子,却有着天壤之别。   白细拼命往霍铮怀里钻,被对方坚定的推开了。他迷惑不解,只见霍铮神色平淡,视线收回,目不斜视,规矩落在虚无的空气一点。   "铮铮?"   霍铮喉结微攒,问道:"发生何事,怎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呃……"白细忙抓紧霍铮手臂,换作从前霍铮定会把他拂开,"里、里面有蛇!"   白细惧怕蛇,方才沐浴时,不知怎么从屋檐下探出一个蛇脑袋,那条蛇通体黑亮,殷红的蛇信对他不断吐出,吓得他当即魂飞四散,不管不顾从里头蹦出来,哪有多余的功夫穿衣服。   霍铮目视前方,"你回房找件衣服穿上,我过去看看就来。"   "哎——"白细一把拉住霍铮的手,惊魂未定,嘴里叨叨不停,"蛇会咬人,很可怕啊。"他不放心霍铮过去。   霍铮背对他,沉吟道:"无须担心,你才退了热,先把衣服换上,莫要着凉。"   说完霍铮就离开,白细的屋内放置有两套霍铮不久前为他找出的衣服,他匆忙披上,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往外跑。   霍铮围绕澡房查探,见他衣衫不整跑出来,鞋都忘了穿。   "铮铮,蛇走了吗?"   白细轻声轻气地扶在霍铮手边问,他跑太急,垂落至脚踝的乌发凌乱,衣衫扣子也没系好。   霍铮为他理了理头发,低头看他光裸的脚背,及敞露的胸腹,浓眉微紧,问他:"为何不把衣服穿好。"   "怕你被蛇咬呀。"白细语气理所当然,与他亲密贴着站,"我们两个人在一块,蛇就怕我们了。"   人多势众的道理他明白,毕竟动物也得结伴抱团,避免落单了被别的野兽欺负。   霍铮:"……"   生活在村里的人,尤其是常年在外干活的,遇到的蛇虫多了,大多数人都有些捕蛇的本事,霍铮也不例外,他想告诉白细自己并不怕蛇,但见对方紧张兮兮的样子,脑中一热,鬼使神差的噤了声。   霍铮询问白细是否还要继续沐浴,白细心有余悸,直摇头,"不洗了不洗了。"   霍铮想他是对蛇有了心理阴影,就说:"把浴桶搬进内室,里头总不会有蛇了。"   白细还是摇头,"不洗不洗。"   霍铮哑然,就不再勉强他,视线往下时无意扫到些不该看的地方,如粉色珠粒。霍铮清了清嗓子,稍微侧过身子站定,暗示对方,"小白,先把衣服穿好。"   明明都是男人,霍铮却不敢多看他一眼。   白细慢腾腾系好扣子,掩去少年独有的春色。   霍铮领人回房时,发现他为白细准备的鞋子尺码根本不适合,白细穿在脚下,如同踩踏着两只小船,走起路来姿势诡异又滑稽。   眼下找不出适合白细的鞋子,霍铮将他女子打扮时买来的鞋取出,凑合着穿几天。   "过两日我再替你买些男儿衣物,现在只能暂时委屈你。"   "不委屈。"   白细笑眯眯地接过女鞋换上,霍铮的衣服套在身上宽大,他腾出两只手臂让霍铮给他折袖子。衣衫的扣子虽是系上了,领子却遮不住,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片颈子。白细弯下腰折裤腿,白花花的胸膛全给霍铮看了个干干净净。   "……"霍铮默默移开视线,暗道给白细添置新衣物的事绝对不能再拖。   ——   白细的烧热才退不久,霍铮不放心他独自守在家中,便陪他左右。   后院新置的圈栏用于饲养幼鸡,幼鸡是霍铮从乡邻那买过来的,鸡崽子没有巴掌大,毛茸茸的一小只,叫声细嫩,煞是可爱。   鸡崽们领回来放入鸡圈,小小的一群聚拢成团,白细看到这群幼鸡,顿时就走不动路了。   不消半日,霍铮在前院修葺菜园时,白细坐着小板凳趴在鸡圈外模仿小鸡崽们的细叫,霍铮把收整回来的干木劈碎成柴堆进灶屋,白细还趴在鸡圈外看它们窝成一团梳理茸毛,霍铮到村内裁缝李师傅那处买了些尺寸较小的男子衣物回来,白细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鸡圈栏不动,眼神露出痴迷。   霍铮眉头隐隐抽动,无可奈何道:"小白。"   日头偏斜,暮色垂落。霍铮立在白细不远的地方,等白细发现他主动靠近。   "小白。"   沉缓的低唤随风入耳,白细陡然醒悟,将游移的神思牵回。   暮色透进后院,霞光温柔,白细面颊一阵发热。   他挪动步子一步步靠近霍铮,脑袋巴不得埋进缝里,无措回应,"铮铮……"不知不觉间,竟站在鸡圈外头待了整日。   霍铮是有些头疼的,心里懊恼,白细身子才好,不该在屋外停留太长时间。   "你该留在屋内休息。"   霍铮到底是不忍心责备他,小鸡崽软软小小的一只,在他眼中白细亦和它们一样,且乖顺得让人不忍责备,语气难得温和,"我去裁缝那给你弄来了几套衣物,待会试试。"   包裹递到白细怀中,霍铮便转去灶屋,准备今天的晚饭。   和从前一样,霍铮前脚进去,白细后脚跟着他。霍铮为了维持这个家付出太多,离开的短短几日,白细心智成熟些许,他知道霍铮不容易,而自己从前什么都不知道,一味沉浸在他对自己的好中。   小心把包裹放置好,手洗干净了,接过霍铮放在灶头的菜,浸泡在盆中清洗。   霍铮频频转头,看着那双细嫩的手浸泡在水中,终是开口,"听话,进屋歇着,活儿交给我。"   "铮铮,我想帮你。"   白细动作不停,视线一直落在一点上,顺手拨弄灯芯,再执拗地将青菜掰条条长状,挑虫折叶,仔细洗干净。   "我想帮你。"他不要拖累对方,他什么活都能做到的,他也能照顾霍铮。   "铮铮。"白细仰头,眼睛湿湿润润,比屋内点燃的烛灯还要明亮,他对霍铮承诺,"我会照顾你,我和你都生病了,你做一半活,我做一半活,我们一起呀。"他难过地嘟囔,"你别赶我出去了。"   白细懂事了,知道体贴人。霍铮听他一番话哑然低笑,便不再多言,白细对他的好,他牢记在心就是。   低头就是白细的发旋,忍不住腾出掌心落在上面轻轻一拍,软到心坎里。   饭后,霍铮将圈子里的小鸡崽全部放到前院放风,一大团小幼鸡围绕在白细腿脚边打转,他搬起小板凳坐在鸡崽们中间,掌心捧起一只又一只,腿上窝着,肩膀窝着,脑袋上也顶着,挨个摸了一遍,嘴里笑声连连,小脸通红。   星幕低垂,白细与小鸡崽们嬉戏的画面让霍铮看得忍俊不禁,他回屋取出两盏油灯点上,又将挂在树下的灯笼放上蜡烛点燃,烛火如星,照亮大半边院子。   夜间的风凉爽,霍铮回屋取了件自己的衣服,为白细披上。   同一时刻,霍铮突然意识,自己从未对任何人如此上心,即便是从前把白细误认成嫂子时他都心存戒备,而今却什么都不用顾及了,心甘情愿对他好。   嬉闹过,白细逐一将身上的鸡崽们全放回地上,收回鸡圈。夜色宁谧,他伸手牵住霍铮的衣摆,"我们回屋吧。"   屋内置有新衣裳,细葛制成的浅色夏衫,是霍铮嘱托裁缝缝制的。   方才霍铮让他穿上试试,白细想都未想,面对着霍铮解开身上衣物,欲将新衣裳换上给霍铮亲眼看看。   一念间单纯美好,殊不知霍铮关好窗户,回头就是这样一副毫无保留的景象冲入眼底,他甚至来不及转移目光。白日对方冲入他怀中时尚且能避,此刻避无可避。   白细身骨看似单薄纤细,骨肉却均匀遍布,如春日抽芽的蒲柳,纤细不失韧性,肤如细珠,每一处勾陷婉转收拢得恰到好处,青涩到了极点,便处处种下诱惑。   "色欲,世间枷锁,凡夫恋着,不能自拔。①"   恰是色欲入眼。   寻常男人无一不贪恋美色,女色亦或男色,只看那份皮相之色是否入了他的眼。   霍铮清心寡欲活了二十余年,他无欲无求,此刻,他的手指抵在窗栏上微微颤动,心头间涌起前有未有的悸动,比今日白细冲进怀里时,来得更烈更猛。   白细的色相撞入了他的眼,欲念忽如而至。   28   白细"病"愈后,人恢复了往时的精神。霍铮身子骨比他强健,按道理而言理应无碍,事实却并非如此。   近段时日霍铮总心神不定,短短不过两日,白细不止一次见到对方对着空气出神。   他担心霍铮身子又不舒服,凑近了细细观察,伸出温暖软软的手,小心覆盖在对方额头试探。   暖甜的气息丝丝缕缕拂在面上,霍铮神思恍惚,意识收拢后,单手扣住白细的手腕子把他拉开。   白细十分担忧,"铮铮,你身子不舒服吗?"   两人离得还是近了。霍铮闭上眼又睁开,嗓子干涩低哑,摇头道:"无须担心,我并无不适。"   "可是,你看上去似乎不舒服。"他的眼睛在霍铮身上游来游去,脑海一时搜索不出该用什么词描述霍铮眼下的状况,嘴里支支吾吾,有一句没一句,不肯放过。   霍铮对他无可奈何,把就快黏到身上的人拉开,"干了一天重活身上全是汗,我去冲个澡,你若是累了就先回房歇息,时候也不早了。"   不待白细应他,霍铮迫不及待地出了屋,向来平稳的步伐竟是有些凌乱,他心内的鬼只有自己知晓,不敢与白细共处同一屋檐下,生怕露馅。   ——   冰凉的水不断往强健的身躯泼洒,一股无名燥火在体内涌动喷发。男人厚实有力的臂膀曲起一拳,重重往木柱上猛力砸去,震得屋檐底碎屑纷纷簌落,落在他粗红的颈上。   良久,霍铮喉结微耸,沉重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霍铮魔怔了,自那日亲眼瞧见白细的身体后,眼前总会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当日的画面。   他不敢去想,自己竟然三番五次想着一个男人的身体。   霍铮闭目,不过一瞬,脑海中倏地再度浮现出他避之不及的人来,雪白的,温软的,电光火石之间,腹下竟升起不堪的反应。   他惊愕低头,对此不可置信,蜷在柱边的手再次握成拳头使劲砸捶,木屑刺在掌心沁出血来丝毫不在意,颈上青色经脉暴露,绷紧的面目竟有几分扭曲。   白细对他付出了全身心的依赖,而自己却……   罪恶之感如囚笼束缚着霍铮,他亲口承诺过,要将白细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照顾对待,而今,却对他视如亲弟之人的身子,产生如此龌龊又肮脏的肖想。   霍铮木着脸,在心底反复把自己狠狠唾骂千百次。   他痛苦万分的想,难道是他没碰过女人的滋味,开始想女人了?可若为想女人的缘故,那肖想的人也不该是白细,白细与女人没有丝毫干系。   澡房内霍铮双手染血,就快把头发纠光了。院子里灯笼发散的光蒙蒙照亮一路,室内烛火通明,白细倒在枕边,嘴角挂有痴甜的笑。   添置的新衣裳叠放于枕边,他舍不得换下沾有霍铮气息的衣裳,每逢夜间入睡时,便穿在身上。衣襟宽松,他扯高将半张脸遮盖起,就好像霍铮在一旁抱着他。   动物对气味非常敏感,它们有厌恶的气息,也有极为喜欢的。   而霍铮的气味,是白细嗅过那么多味道中最为喜爱的,至今以来,未曾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   倘若他能将铮铮的气息占一辈子就好了,再让铮铮染上自己的味道,彼此的气息相互交融,如同动物间的相互标识。念头飘闪而过,白细连忙以手紧紧捂住发热的脸颊,一脑袋埋进枕下赧然扭动,漏在外头的两条腿隔空一蹬,喉中发出细细软软的呜咽。   暗自荡漾时,门外有人叩门。   白细缩回手脚一窜而起,赶去给门外的霍铮开门。   "铮铮。"   白细心下痴喜,仰头迎视对方低垂的目光。   霍铮脸色淡淡,左手拎着一个夜壶……   院中修建有茅房,灯笼彻夜照明,奈何白细不喜欢趁着深夜外出解手,数次憋到天亮。   夜壶由霍铮亲手烧制而成,白细对兔子尤其钟爱,他想起前些日子凭空送上门又莫名消失的那只白兔儿,便专门在上面刻上一只兔子,手艺精巧,惟妙惟肖,白细接过时,兴奋得耳尖红透,如两枚薄细晶莹的朱玉。   "铮铮,你真好!"   他抱紧夜壶不撒手,衣服松松垮垮披散,露出大半胸膛。   霍铮目光微滞,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时候不早了,小白你好好休息。"   "噢!"   白细得了一只夜壶,蹦蹦跳跳回到屋内。   他把夜壶放在灯火下细看,壶身涂抹着一层光亮的釉彩,触手平滑,往后翻转半圈,发现夜壶上画的兔子竟是只白色的垂耳,近看顷刻,还觉得这只兔子似曾相识。   白细对着夜壶上的兔子迷迷瞪瞪想了一阵,倏地拍起脑袋,将两只垂耳朵从发中顶出来抖了一抖,他围在铜镜前,举起夜壶,对着上面那只精神抖擞的垂耳白兔子笑得合不拢嘴,傻乎乎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   铮铮画的兔子,不正是他嘛!   白细愈发宝贝这个夜壶了,搁在手边抱在怀里睡觉。   夜里他激越难耐,身卷被褥翻来覆去,笑意不停。他没想到铮铮将他的兔子模样记得如此清楚,这是否表明了铮铮很喜欢他变成的兔子呢?   陡然间,白细打起一哆嗦。他后知后觉暗想,铮铮为何会画他,难道他认出自己,看出他是个妖怪了?   种种猜测纷至涌入脑中,搅得他毫无睡意。这时门外立有一道人影,白细定睛望去,抱紧怀里的夜壶,"铮铮,是你吗?"   人影一顿,传来霍铮说话的声音,隔着门,听上去颇为沉闷。   "小白,为何还不休息。"   白细过去开了门,"铮铮,我睡不着。"   霍铮眼睛落在被白细当成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夜壶,眼角一跳,头疼不已,"怎么半夜还抱着夜壶不放。"   白细答非所问,眼珠子咕噜一转,眼瞳在夜色中幽闪发亮,"铮铮,我能与你一起睡觉么?唔,不是不是,我不想睡觉,想和你说说话,好么?"   霍铮:"……"   窗外月色隐没,两人并肩共枕躺在一张床上,肩与腿互抵,呼吸起伏落入彼此耳中。   霍铮盯着黑蒙蒙的夜色,鼻腔冲入一股香甜的气息,是白细身上的味道。他捏紧侧摆的手,掌心内起了一层薄汗。   也许是白细的心跳,抑或是霍铮的心跳,分不清谁在紧张,咚咚的心跳仿佛下一刻跃出嗓子眼,白细侧过身,伸出一条手臂,悄悄探过霍铮的腰处。   霍铮僵直腰,问:"怎么还不睡?"   白细抿嘴偷笑,趁此机会挨近对方,整个人几乎靠近他的怀里。   "铮铮,你抱抱我?"他细声请求,霍铮犹豫片刻,才展开臂膀,微倾过身子将他环搂,指尖颤抖。   霍铮嗓子很哑,"这样行吗。"   白细抵在他肩膀,"再、再稍微用点力?"   力道逐渐加重,白细心满意足,从鼻管发出一声软软的轻哼。他问对方,"铮铮,为何从前你不肯与我一块睡觉呢?"   霍铮知他从前所指,便答:"那时候我将你错认成嫂子,先不论身份,若你真是女子,我定不能如此对你,那是对你的不敬与轻薄。"   "为何我是女子就是轻薄了?"   霍铮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细讲起男女有别,讲起伦理尝纲。   沉厚徐缓的嗓音落在耳畔,白细听着一知半解,窝在宽厚温暖的怀中安然入梦,发出轻细的鼻鼾。   霍铮等他熟睡后,欲将手臂撤回,岂料刚动,睡梦中的人似有所觉,小声嘟囔了一句,手脚蜷着往他怀里极力缩去。   温软入手。   霍铮闭目,竭力忽视身旁之人给他带来的感受,越想忘记的东西越让人不容于忽视,种了几日的心魔在暗中滋生。霍铮克制不住,时而拥紧白细恨不得融进血脉,时而松手,面目充满纠结与挣扎。   鸡鸣五更,霍铮欲到院子坐下冷静吹风。他直起半身,一侧的白细很快贴近,腿腹间即便隔有层被褥,他清晰察觉有东西抵在布上。   白细沉于甜梦,腹下却无声叫嚣,需解手。   霍铮立在床沿,迟疑片刻,拿起置在边上的夜壶,将白细卷起的被褥拉开一道小缝。   夜壶探入,窸窸窣窣,摸准地方,暗色很好的掩去霍铮面上奔涌而起的烧红。   直到尿液稳稳落入夜壶,他松开手,气息憋至胸腔,拎起壶柄,梦游一样出了屋子。   拂晓未至,一抹高大身躯伫立于庭院,晦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唯独他侧握成拳的手,昭示着他内心的焦灼与彷徨。   掌心尚存有淡淡余温,霍铮暗恼,无声将自己怒骂。   他有心魔滋生,如今生了瘾,一面悔恨懊恼,一面却抵挡不住诱惑,如同此刻,他不敢去想,方才竟为亲手白细把尿。   掌心摊平而后紧握,怕风将那抹余温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至《菩萨诃色欲经》   第27章 醉酒落吻   天光大亮,一梦憨甜。暖黄的日光透过窗户拂照于床尾,白细眉梢绯红,身上仿佛还残留有两个人亲密贴合的体温。   他搂抱被子,靠在在床头痴笑,腮帮酸紧,方才弯腰捡起鞋子套上。   想起昨夜的事,便攀在床头翻找刻画有可爱白兔的夜壶,找了一圈不见影子,不知夜壶一早就让霍铮拿出去清理了。   霍铮在井口旁打磨猎具,磨石浸水,猎刀铁锈褪去,磨得光滑发亮,刀与磨石相擦时发出嚓嚓的声音,白细立于井边,听得牙齿咬磕,腮帮子绷紧。   "铮铮!"   霍铮扭头看他,白细已经换好添置的素色新衣裳,尺寸贴合,一头墨黑长发披落于身后,乌发如缎,发丝已至脚踝,随风微晃。   当朝除了女子,很少会有男子留这般长的头发。   白细无措抓着手里的发条,他不会束男子发饰,见霍铮目不转睛看他,耳尖缓缓弥漫一层薄薄的羞红,细声道:"我、我不会束发……"   他不知他羞赧的模样多么诱人。   放下手中猎具,霍铮洗干净手,接过发带,"进屋里,我给你束发。"   "噢!"   白细眉眼化出温柔可爱的笑,搓搓两人碰到的指尖,继而问:"铮铮,昨夜你送我的夜壶在哪儿,为何我一觉醒来见不着了?"   闻言,霍铮目光一敛,夜里那荒唐之事浮上脑中。他捏紧右手,掌心似乎还握有那温暖的物件。   哐啷——   霍铮个头比门高,他一时游神,避之不及。   白细抬眼,就看到霍铮一脑袋之磕在门框上边。   "铮铮!"   这一撞,倒把霍铮撞清醒了。   他惊觉自己入邪,将那些不该存有的念头甩去。   霍铮安抚欲往他身上靠来的白细,"无碍。"   两人同是男儿身,霍铮并不敢让白细与他太近。   将一头长软乌发拈在掌心,霍铮双目深沉,敛去所有思绪。   从不曾替任何人束发,白细是第一个。或许是他的头发太软了,握在掌心舒服,这一刻,霍铮内心柔然得不可思议。   他为白细专注束发,白细则撑着下巴,痴痴看着镜子里倒映的人。   霍铮映在镜中,他是白细见过最容貌俊朗端正,最好的人。   明月村有百余户人家,数百名村民,在外与人摩肩擦踵,他见过数百张人的面容,唯独记住了霍铮的样子。   抬眸,视线与霍铮的目光在镜中相汇。   白细只笑,一时无言。他依恋的神色令霍铮喉咙一阵发痒,束好发,沉默离开。   夏热渐褪,枝头树梢挟有丝丝早秋之意。太阳当空高悬,不似夏时闷热,微风干燥舒爽,适宜村民整日在外干农活。   霍铮入山狩猎,用早饭时将此事告知白细,白细当即说一起上山。   霍铮却认为不妥,他道:"你的身子才痊愈,应当注意休息,切勿过度劳累。"   白细眼巴巴看着他,"不累呀。"   霍铮坚持,"山路陡峭,你若跟来会让我担心。"   白细不怕悬崖峭壁,"铮铮,我要去。"   霍铮安抚,"乖些。"   此话出口,白细毫无抵抗之力。   霍铮将猎具收拾好背在身上,白细一路送他,不舍嘱咐,"那铮铮记得早点回来。"   他站在门外,束起男儿头冠比起女儿打扮精神不少,眉目英俏,衣着虽然朴素,也难掩气质。   霍铮深深望他一眼,负弓前行。   送走霍铮,白细回院子坐下,又到后院鸡圈里看小鸡崽。   鸡崽们幼小,围着白细叽叽喳喳叫些什么他听不明白,与它们待了半晌,折身回屋,穿过院子时,从墙角蔓延而上的树梢东摇西晃。   白细登时警惕,跑到杂房取出霍铮置放的大扫帚,沿着树干转了一圈,"谁在上面!"   冒出头的家伙是几个贼心不死的村民,他们找准时,机趁霍铮外出狩猎才得了机会偷偷爬上墙头看,想看看那美丽的小娘子,不料小娘子没现身,倒出来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   村民问他:"你是何人,屋中的小娘子到哪儿去了?"   白细知晓他们说的小娘子便是自己,嘴巴抿紧不吱声,看他们张头探脑不愿离开,开口赶走他们,"你们快离开吧,不然铮铮会生气!"   "哟,我看你这小白脸年纪不大,口气倒挺大,还赶人?"   另一村民嚷道:"我们就不走怎么啦?"仗着霍铮不在,这几个村民脸皮可无赖着呢。   "你们——"白细瞪圆双目怒视,吼不出能震慑对方的话,手臂高扬,挥舞起大扫帚往他们脸上打,赶苍蝇似的,"出去出去!"   青天白日,几个村民不敢把事闹大,他们偷窥在先,只能忍气吃了白细的几扫帚,灰溜溜跳下墙角逃走,边跑边骂,什么小娘子不在,还多了个男的,真是邪门。   ——   霞光散至满天,霍铮打猎而归。   他今日运气不错,竟猎得一头山猪。   村子周边的山脉早被村民猎个精光,农人大多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老天爷赏给他们一口饭,他们不敢过于贪心,只在限定的地界范围内捕猎,偏远的地方鲜少涉足。   且不说深山中有猛兽出入,路途较远,他们出得去也未必在一天内赶得回来,何况山里入夜后危机四伏,没有村民甘愿冒险。   射杀的山猪个头厚实肥壮,有霍铮大半身子宽胖,獠牙长粗,十分凶恶。   白细瞧见他把一头如此硕大的野猪扛回来,血液还未凝固,染湿半身衣裳,像个血人。   村庄周边的山脉少有如此肥大的山猪出没,踏暮回家的村民看到霍铮猎了一头这么大的家伙,闲来无事,存有分食贪便宜的念头,就跟在他身后看热闹,一路跟到门外。   霍铮刚把山猪抗进屋,白细立刻颠颠关门,隔绝外头好奇惊羡的视线。   "铮铮,这头猪好大呀。"   山猪虽被猎杀成死物,白细依然不敢靠近。这些体型庞大的野兽多数凶蛮残忍,死于它们嘴里沦为腹中食的弱小动物数不胜数。   白细从此类庞大的野兽口中逃过,对它们很是惧怕。   霍铮让白细避远些,匆忙换了身衣服,打了一盆水冲刷干净石板,臂膀发力,将整头庞大的山猪扔在石板上。   石板一声轰然,白细目色呆滞。   霍铮取出刀具与几个木盆,将山猪开膛破腹,动作利落迅速,手起刀落,取肝肠内脏,跺猪蹄,精肉与肥肉割分开置于木盆内。   白细看着可谓心惊肉跳,小脸时白时青,对霍铮又惧又敬仰。   一头山猪被霍铮分了个七七八八,眼下气温热不易储存,盘算着用于腌制,或制成腊肉肉干,足以吃上几个月。   白细喝到了霍铮亲手熬制的肉汤,搭配自制香料,味道鲜美,分量足,连平常仅用粗食裹腹的霍铮都吃了不少。   肉饱饭足,还有酒饮,酒是烧烈之酒,下田用的,霍铮素来少饮,今夜却多喝了两杯。浓烈的酒香熏人,白细软声恳求一番,向霍铮讨来一小杯,烧酒入喉穿肠,呛着他双目含泪,   眸光潮润。   霍铮身体藏火,被白细那双眼睛这样一看,体内热意叫嚣,脑子也跟着沌起来。   "铮铮?"   霍铮看着他默然不语,沉黑的眼却异常灼亮。   白细悄悄挪了凳子,挨在霍铮边上。   未沾过酒的人双颊透红,嘴里吐出的气息混有浓浓酒味,裹着一丝丝甜,竟醉后吐露真言。   白细傻笑,将白天村民爬墙的事,吞吞吐吐抖漏个干净。   他笑容甜憨,嘴里吐出的话却令霍铮藏在体内的那股诡火烧成怒焰,搭在白细肩膀的手越拢越紧。   把事情交代清楚,白细一脑袋栽进霍铮怀里呼呼入睡,两只手下意识攥紧衣摆,睡时姿容乖巧,眼睫晕开两弯影子。   "铮铮……"、   白细梦中呓语,霍铮敛眸凝视,展开双臂调了调姿势,轻轻松松把他揽住大半身子入怀。   约莫是醉了。   霍铮想,他真的醉了。   垂眸细看怀里的人,竟把嘴巴覆在那被酒水润过后艳泽的唇瓣上。   第28章 心怀不轨(捉虫)   禹地入秋早,初晨时带有早秋时的清凉爽意,山野间缭绕层层薄淡的秋雾,草叶覆霜,凉意甚浓。   霍铮在墙角底下架起一副木梯,两手用粗布带裹了两圈,脚下是移植回来的大片带刺藤蔓,他将藤蔓沿墙角外圈全部撂上,围成一片带刺的墙,防狼防贼。   白细立于边上观望,霍铮低头,就见他睁圆杏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   土屑忽从墙上抖落,白细担忧,"铮铮,你怎么啦?"   霍铮摇头,白细仅是一个满满依赖的眼神,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腿脚打滑,失去分寸。   霍铮在白细看不到的地方愧疚叹息。   霍千钧春时下墓,霍铮今日打算去给他上香扫坟,霍氏两人的墓被霍千钧迁移过,他前些时日才打探到地方,距离霍千钧的墓地也并不算远。   白细洗漱干净便围在霍铮边上,看他收整祭拜扫坟时需带上的东西,有纸饰银钱元宝衣物,白烛几对,还得捎上锄具。   杀了一只鸡,漏出的鸡血还淌在院子里没冲洗干净,白细方才穿过院子时,险些被刺目的血液吓晕过去。   他抱膝蹲下,许是食过糕食,总伸出舌尖舔嘴角,无形中引诱霍铮暗暗窥探,酒醉落吻的记忆时时刺激他的心脏。   "铮铮,今天咱们要去哪里?"   白细说的是咱们,霍铮瞥他一眼,他并不打算让白细一起跟去。两座山头往返,路段不远却不方便行走,霍铮身上负有东西,担心腾不出手照顾他。   白细迎见霍铮凉凉的眼神,就明白自己没戏了,忙扯住他裤子,"不要丢下我。"   霍铮试图说服他,白细双手捂耳,做出他不听的姿态,背过身,蹲成一团委屈、可怜、又无助之状,拒与霍铮交谈。   太阳从东方探出一角,朝霞拂散。   霍铮背上负着担子,肩挑两筐东西,白细合上门,走在他一侧,一同入山前往墓地,   路上偶与放牛的村民并行,霍铮沉默寡言,白细不会与人说话,村民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走,他们见白细眼生,就问:"你是何人?"   白细跳到另一边缩着,霍铮道:"他是我在外结交的小兄弟。"   白细只字不言,霍铮总是沉默,村民觉得他们无趣,经过岔口时便分开了走。   两人走在无人的小道中,白细忽闻细弱的呜咽。   他脚下一停,侧耳专注倾听,霍铮随他停下,问:"怎么了。"   "嘘——"白细曲起食指抵在唇边,"铮铮,你听到有声音吗。"   霍铮摇头,白细循着声音的源头走去,他拨开沿路生长的野草,草叶尖细边沿冒有针刺,霍铮担心他被割伤,便把担子放下,取了锄头把杂草拨开,行进于层层野草后方,躺着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它身上被草叶划伤,身子凝有黑红的血迹。   那只一只十分瘦小的幼狗,稀疏的毛发黏稠凝成几缕,露出瘦皮骨形。   周遭荒凉并无人烟,极有可能是被村民抛弃于野草中任其自生自灭。   白细上前轻轻翻动黑色幼狗,霍铮把他拉开,亲自查探。   "它还没死,但气息微弱,这副样子活不久了。"   白细挪不动步子,眼睛一直盯着那只狗。   似乎察觉到有人,幼狗挣扎着掀开眼皮,它的眼睛湿漉漉,混着血,流着泪,眼下的毛都湿了,好似明白自己命不久矣,喉咙却发出细弱的叫声,前肢轻轻探动,那是对白细伸出爪爪的动作。   白细说:"铮铮,我们带它回去吧。"   幼狗可怜,他不忍看它死在荒山野岭间,死后还会被其他禽兽分食。若救它回去熬不过死了,找块地挖个坑将它埋起,让它死后得一副安宁之地也比死在这儿好上百倍。   霍铮对他流露无奈眼神,嘴角却勾起极淡的弧度。掏出别再腰后的匕首,割开衣下袍,用布料把幼狗裹住小心抱起。   筐内腾出一块地方,把幼狗放入,继续挑起重担,往前行墓地。   白细走在幼狗一侧,这只幼狗似乎记住了他,身子虚软无力,却总试图探出短小前肢往白细的手勾去,直到累及,才弱弱呜了一声栽倒,睡在布袍内。   行至墓地,葱郁的野草已有半人高,占据了整块坟地。   霍铮开出一块空地让白细原地歇息,继续锄草,将墓地重新修葺,他一人斩草挖地,白细折袖,帮忙腾开野草。   此地为霍氏两人的墓,霍铮多年未回长月村,因而也没来祭拜他们。   从筐内取出祭品一一摆放于墓碑前,白细不识字,盯着墓碑,知道里面埋葬的人是霍铮的双亲,躬身拜了拜。   他发上挂有草叶,霍铮摆弄好祭品,为他清理干净,旋即对墓碑说了一句,"爹,娘,这是小白。"   白细遂跟着他,学得有模有样,"爹,娘,我叫白细。"   霍铮:"……"   霍铮心里有鬼,恍惚间竟生出儿媳见霍铮丈母娘的幻想,不由愧愤难当。   祭过霍氏,两人又转至另一处山头祭拜霍千钧。   霍铮未将白家坑了白细待嫁一事道出,死者为大,霍千钧已入土为安,霍铮不愿给死去的人增添忧堵,而他也下意识拒想白细曾被他错认成嫂子的事。   在山中停留半日有余,除了一只捡来的可怜幼狗,两人空手下山。   村口附近架起的围栏聚满了村民,人群吵囔,聚拢在一块议论什么事。围栏多用于发布通告,白细与霍铮对视一眼,朝围栏的方向靠近。   人群拥挤,白细被霍铮带到一旁,便看对方寻了处地方,稍往内靠去,凭借挺拔的身姿,看清楚围栏上贴满的通告。   原来是田税一事。   每年中秋前农户得将一年一次的田亩税缴纳,亩地依照人口分配,人口越多的农户承担的税钱越高。   霍家得了双人份分配的田地,霍铮折算一番税钱,囊中虽然羞涩,这份钱却也不是交不起。他在心底盘算折合一番,心里有了些底。   白细跟上他,问:"铮铮,如何了?"   霍铮对他解释清楚缴税一事,白细明白,颇有些愤愤不平,"就是要交钱了!"   他抿着嘴巴显得有些不高兴,在他眼里,霍铮赚钱好辛苦的,如今凭那贴出的一张纸就要交钱,想想心里很是不服气呢。   没等他不高兴太久,因为回到霍家后,一直昏睡的黑色幼狗醒了。   它似乎睡了个安稳觉,恢复些许精神,白细试图与它交流,奈何幼狗未开灵智,只会对他虚弱的唔叫,白细跑回屋内,大喊:"铮铮铮铮,你快出去看看——"   霍铮正在换衣服,脱到一半裸出大半身子,白细闯入后立在门外看呆了一瞬,嘴巴张成一个圆,合拢。   霍铮若无其事将衣服脱去套上干净的,余光却一直将白细的动作收进眼底。   霍铮发现,小白似乎喜欢看他的身体,掩唇清了清嗓子,"发生何事?"   白细收神,急急忙忙拖住霍铮的手,把人带出去,"小狗醒了。"   霍铮随他查看幼狗的情况,取出熬软的米汤喂它。小东西早已饿坏,嗅到吃的立即探出舌头舔,稀软的毛发脏兮兮,白细坐在小凳上看它吃东西,霍铮找了块布沾水,待幼狗腹部饱涨,把它毛发上的凝固的血擦拭。   幼狗躺平任人翻来翻去,湿黑的眼睛一直望着白细与霍铮,泛出水润的亮光。   村里没有兽医,霍铮转头对白细说:"是死是活看它的造化了。"   这只狗若非遇到白细,恐怕早早露尸荒野。   木盆里垫些草料给幼狗窝着,白细连狗带盆抱回房里,霍铮不拦他,多熬了些细米,白细留下一碗,时不时喂幼狗吃。   白细对幼狗惦记,到了夜里,屋内灯火还亮着,半夜亲自起身照看它的情况,生怕它断气。   霍铮起夜,看到室内有光亮,他在门外敲了敲,白细未回应,轻推而入。白细正蜷在床角,床角下置着木盆,他手里还拎有一只木勺,显然半夜爬起来给幼狗喂过东西。   白细睡得极沉,霍铮靠近他也不知。梦影中察觉有暖源靠近,喉咙发出软声细小的嘟囔,转个身,就滚进了霍铮的怀里。   霍铮轻手将他放回床,被子盖好。本应就此离开,脚下却如扎了根不动,目光沿着白细的轮廓描绘,这是一张和女人没有任何干系的脸,却总时时闯入他梦中。   霍铮骨子里是个守旧传统的男人,如今他日日肖想着白细,不禁苦涩摇头。   他在墙上围了刺藤以防有人窥探白细,防得住别人却防不了自己。   他才是守在白细身边,对他虎视眈眈,心怀不轨的狼。   白细梦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恰好碰上一柔软温热之物。   霍铮如梦方醒,狼狈从室内逃窜,他在庭院内站了许久,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第29章 兔子出现(捉虫)   暖风浮动的午后,白细被黑色幼狗闹醒。   他看着挨在他腿脚蹭动的小家伙,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本以为活不久的幼狗,凭那吊着的一口微弱气息,挺了过来。这三天白细守着它,按时喂米汤,吃了几日粮食,小家伙比起被捡回来时精神不少。   幼狗知道白细对它好,在白细一点点把米汤喂入口中时,会用湿软的舌头把他整根手指舔得湿漉漉,每天吃饱了睡睡足了吃,醒来若不见白细,喉咙还会发出娇弱的呜叫。   幼狗捡回一条名留在白细身边,他不时唤它狗狗、小狗,霍铮听了,提议为它取个小名方便记住,名字当由白细亲取。毕竟幼狗是他发现救回来并悉心照料,没有白细,就没有幼狗的第二条生命。   落下的床幔随风飘晃,白细伏在枕边,与幼狗大眼对小眼。幼狗低低呜了呜,用湿漉漉的鼻子亲昵蹭上他的面颊,黑黑亮亮的一小团,白细认真看它的眼,心里有了主意,转头对霍铮说:"它的眼睛像好像珍珠,就叫黑珍珠如何"   白细未曾到过海边,亦没见过珍珠,但他从王八龟神医嘴里听说过。   王八龟神医说海底有蚌,蚌里有圆润亮泽的珍珠,那是一种极其美丽珍贵的东西。他想,或许珍珠就与幼狗的眼睛一样,虽然它的眼睛是黑色的,也并不妨碍白细将它想象成珍珠的样子。   霍铮静默片刻,将黑珍珠稍微提起来,往它腹下看,沉道:"它是只公狗。"   黑珍珠夹紧腿和尾巴忙从霍铮掌心里逃脱,缩在白细腿边,呜呜弱叫不给人看丁丁。   白细低头揉它,"黑珍珠不好听么?"   "呜嗷!"好听好听,黑珍珠脑袋不断蹭他,一旁的霍铮默然,道:"好听。"   于是黑珍珠的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五天后黑珍珠的四肢能站立起来,走路不稳,颠颠晃晃,它似是知道自己身体弱,每天乖巧卧躺,唯独见到白细,会迈起颤悠的四肢,绕在他腿侧黏糊糊的边叫边蹭。   霍铮进屋,入目的便是这般景象。   黑珍珠被白细抱上床,白生生的人与黑成一团的狗蜷缩在一块睡觉,黑珍珠黏极了白细,睡觉时也要将爪子乖乖送入白细手心握着。   白细睡了半日,面颊红润,嘴角微微翘起笑弧。   霍铮将被子展开,轻盖在一人一狗身上,贴在一侧的黑珍珠动了动鼻子,睁开黑漉漉的眼睛,看到他,蹭着白细呜呜叫了声。   白细抬眸,脑子还睡得迷糊,瞧见霍铮站在床边,学着黑珍珠蹭他的动作,面颊往霍铮手背凑近蹭蹭,软声道:"铮铮,你回来啦。"   笑意凝在嘴角,他动了动秀气的鼻尖,倾身往前,攀附而上,沿着霍铮的肩头嗅去,神色满是惊疑和紧张,"怎么有股血腥味?"   自田税通告发布,近几日霍铮天不亮就背负猎具,深入远地的山林中打猎。   白细本要与他前往深山,对比,霍铮有所顾忌。   白细对动物有着异常善良怜悯的软心肠,若他同行打猎,霍铮担心捕不到猎物。   一只伤得半死的幼狗尚且让白细关怀至此,若他看到被射伤,陷入捕兽夹的动物,恐怕会替它们求情。   眼下手头紧,霍铮必须多猎兽物。经过几日的精心捕狩,他被山兽挠了些伤口,收获却不菲。   未涉足的远林,猎到蛇与鹿,取了蛇胆,鹿茸,鹿血,鹿鞭,此类皆是药材补品的良物,送到城内的大医馆,能换取一笔不少的银钱。   缴纳田税的期限就在这几日内,且除了缴税,霍铮还盘算了另一件事,此事关乎白细。   "小白,我有件事与你商量。"   白细问:"何事?"他不放心霍铮,眼睛落在处理包扎过的地方,"铮铮,你去看大夫了吗?"   霍铮再三与他保证自己并无大碍,示意白细坐好,谈起落户的事情。   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霍家院里就两个人,长月村说大不大说小也并不小,"霍嫂子"不见的事迟早被发现。   而霍家突然出现的少年,同样瞒不住其他人,白细一问三不知,若要生活在村里,不落户也不是个办法。落户并非难事,给足村长银钱做登记,再由村长把名额上报至官府,白细就能落上户口。   白细听完霍铮所言,即刻点头,同意落户一事。当夜歇好,翌日,两人一早就前往村长屋院。   穿过院子,一道黑不溜秋的影子慌忙跟了过来,黑珍珠本在后院与小鸡崽们嬉闹,听到开门声,便撒开蹄子摇摇晃晃跑,若非霍铮手快没把门立即锁紧,黑珍珠恐怕给夹在门缝下受伤了。   "黑珍珠!"白细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你不要命了吗!"   黑珍珠伸出舌尖殷勤舔着他的手指,那双眼巴巴望着他,明显是想与他们一块出去。   霍铮把黑珍珠接过放在肩膀上,让它自己蹲好。男人肩膀宽厚硬实,白细好不羡慕,他也想化成兔子蹲在霍铮肩膀,或是让对方抱抱他。   长月村内有一条"村集",所谓村集,多是村民为了省钱,用于以物换物交易的一条乡道。每逢年前是最热闹的时候,整条宽阔的道上能挤满人。清冷时,也有十余摊农户侯着,村集,是去往村长屋院的必经之路。   他们穿过村集时,在一处停下,霍铮见到了洪金。   洪金牵了几匹马出来,有人似乎正与他讨价还价,隔着老远的地方,就听到两人争执起来的嗓音。   霍铮目光冷淡停在原地,白细与他围观前面情况。   交易似乎并未谈妥,村民离去后,洪金对村民的背影骂了几句,似乎没解气,往后走了几步,对准拴在林后的某物踹去两脚。白细听那东西发出声音,就知洪金在踢马泄愤。   走近看去,果然有一匹被绳子栓起来的马卧在树丛下,看样子是匹已经上了年纪老马,老马在马场应未得到相应的照顾,瘦骨嶙峋,腹部全凹陷下去,露出一排排骨状。   察觉有人观望,洪金扭头怒瞪,看到来人是霍铮,火气骤降,变脸似的换上一副无赖脸皮,哼声笑道:"喲,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想买马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什么都好说。"   白细瞪他,"坏人,马明明是铮铮的!"   洪金笑着看他,"你又是哪里跑来的小子,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   一句小白脸,就让白细不乐意了。   在长月村生活近半年,他明白小白脸并非什么好听的话。   想到对方把霍铮的马场霸占,当即抓紧小拳头,蹲在霍铮肩膀的黑珍珠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嘴巴一张,凶巴巴对洪金吼叫,狗小不输阵势,黑珍珠身子还有些虚弱,这一吼却卯足了劲,将周围摆摊的村民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洪金在村里的名声不算好,欺善欺软,甚至有人希望霍铮能教训教训他。   两人没打起来,毕竟还有正事要办。离开时,白细转头又看到洪金拿那匹病弱的老马泄气踢打,他犹豫一瞬,随即扯了扯霍铮的袖子,勾住他指头,"铮铮……"   到底是没开口,霍铮要交钱,再买下那匹马,也是一笔钱呀。   一路赶到村长屋院,院子外头已经聚集一群村民,不一会儿走来六七位禹城过来的衙差,怒喝一声,把村民震得不敢出声。   民不与官斗,没人敢闹事。   人整合完后,陆陆续续进院子排队。白细跟在霍铮一侧,他面目陌生,时不时引来旁人好奇的视线。   有村民小声议论,白细躲在霍铮身后,避开他人投来的目光。   霍铮低声道:"莫怕。"   白细抿着嘴笑了笑,霍铮比他高近一个头,他踮起脚凑近对方耳朵,"我不怕。"   有霍铮在,令他无比安心。   长月村百余农户,整间前院分了几排队伍,衙差各开一张桌子收缴登记。   人多嘴杂,忙起来时谁也顾不上。   比起前院的喧闹,后院就安然多了。   后院分出几块地种植,木架占了一方,瓜苗顺着藤蔓生长,菜叶葱绿,而村长正在施肥种菜,霍铮带白细寻到他,把落户一事告知,解开钱袋,递于对方。   村长接过钱袋一掂了掂,点头,交待两人进屋登记。   村长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有钱就好说话。收取洪金贿赂一事,霍铮不提他却随口提了句,"有钱不让我为你出证马场一事,倒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落户?"   说罢,视线一转,端详白细,点头评价道:"模样倒是端正。"又对霍铮说:"看着不像是村里人,不是你拐了城里哪家的少爷回来吧?若有麻烦,可与我没有丝毫干系。"   白细忙替霍铮辩解,"铮铮没拐我。"   他急于护人的态度叫村长看着他们琢磨一阵,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眼神。待村长登记完落户之事,霍铮方才折返回前院缴纳田税。   每逢纳税时过程十分繁杂琐碎,有些农户不愿缴纳太多钱少报田亩,衙差查取薄册核对少不得又是几顿谩骂,有的恳请放宽延迟纳税期限,衙差不愿多跑一趟,无论村户如何跪地恳求,也于事无补。争执、哭闹、前院闹哄哄一片,也难怪村长猫在后院里施肥种菜,不愿多看这般混乱的场面一眼,留个耳根清净。   霍铮将田税交清后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人沿来时路回去,却在村集附近,发现今日被洪金踢打的那匹病弱老马。   老马仍在原地,它下肢不知被何物宛出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液已微微凝固,有蝇虫附在伤口上,它奄奄一息。   经过的村民看了它几眼不予理会,显然也觉得这只病死带伤的老马是个麻烦。   白细抱着黑珍珠凑近它,老马长长的眼睫毛打开,眼珠浑浊,喷出的鼻息紊乱,俨然一副将死之相,或许洪金嫌它,便将它仍在此地,还把它打成重伤。   老马看着白细的目光充满悲哀,白细转头对霍铮道:"铮铮,可以把它带回去医治吗?"   他心里隐约知道老马救不回来了,却还抱着希望。   霍铮道:"我去附近农家看能不能借来木车,将它托运回去。"   花了点小钱借来木车,老马却不愿随他们回去。   它用干燥的鼻子轻轻顶开白细的手,鼻孔一直朝地下喷气。   瘦弱的老马分量仍在,它下肢有伤,挣扎起来只会加速它的虚弱,霍铮低头看白细,白细悲伤的看着老马,突然摇头,"铮铮,算了吧,它不会走的。"   老马通晓人性般磨了磨他的手背,白细又说:"它生了严重的病,又受了伤,活不了了。"   老马不愿挪动,两人用宽大的树叶为它临时搭建了出一个可以遮阳的地方,路上白细闷声不语,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   夜里,白细用温水给黑珍珠擦洗,也不知是否受到老马一事影响,他回来后便头晕脑胀,四肢沉重,当他把擦干净的黑珍珠抱回床上放好,视野陡然缩小,他嘴里发出一声细咽,回头看黑珍珠,幼狗嗷了一声,把它扑倒,黑团子压在白团子身上得劲的舔。   霍铮给油灯新添了灯芯送入白细房内,门扇半敞,室内隐约露出黑珍珠的叫声。   他推门进去,未见白细身影,细寻一圈,见一只白花花的东西出现在黑珍珠身后,先凑出一个脑袋,露出一对垂耳。   竟是莫名出现又消失的兔子。   也不知怎的,霍铮问:"白细呢?"   垂耳兔与黑珍珠相互对视一眼,转而看他,一黑一白,齐齐摇脑袋。   第30章 是个兔精(捉虫)   霍铮:"……"   他看着两只一起摇头晃耳的小家伙,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放下烛台,霍铮沿屋内仔细搜寻,连墙裂开的缝都没放过,仍不见白细。   他一直在屋外做活,白细若发出什么动静,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沉锐的目光四处搜转,霍铮看着床上的垂耳兔与黑珍珠,走近了,发现白细今夜沐浴后换穿的衣服落在床里,以及他的鞋子,凌乱摆在床底。   若白细临时有事出去,不与他提前知会一声就罢,眼前的衣物与摆设又作何解释?   一个活人凭空从屋内消失,霍铮担忧,欲外出寻人。   黑珍珠拱了拱垂耳兔,霍铮顺着黑珍珠的举动,视线落在懵懵看着他的兔子上。   小白凭空不见,这只兔子又莫名出现在屋内,事情蹊跷,其中是否存在一些关系?   他矮下身与兔子平视,问:"你可知道小白在哪里?"   兔子动了动垂耳,睁大圆润水光的眼呆呆看他,一副痴傻之像,装的。   霍铮揉上眉宇,他感到有点可笑,自己竟然问起一只兔子来,此时他最该做的是出去找人,虽如此想,可霍铮总觉得眼前的兔子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闭目回想,除了前些时日它突然冒出来黏了他几天消失,白细也在同一夜回来找他。   霍铮心有所悟,思绪恍惚间,脑海浮出白细那双圆润湿亮的杏眼,一个匪夷所思的假象不受控制浮出水面,隐约一连串的诡异之事联系在一块。   他直起身,背过床来回踱步,突然回头,双目锁紧兔子,道:"小白。"   噶——   兔子下意识抬起前肢看人,霍铮的目光锐利精悍,它急急低下脑袋,继续卖傻充愣,举起爪子舔啊舔,黑珍珠窝在一旁,欢快的给它舔脚爪爪的绒毛。   黑珍珠对白细有多亲近黏糊,霍铮是知道的。他一步步走近兔子,盯着它,语气不复方才的质疑,"你是小白。"   兔子停下舔爪的动作,屁股一动,悄悄往后爬了爬。   霍铮迅速出手,轻按住它的后肢,把白团揽入怀。   兔子入了霍铮怀内,便乖顺窝着不挣扎,它眼神仓惶,脑袋悄悄抬起看人,脚爪踩了几下,胆怯的想缩起来。   白细满脑子想的都是它被发现了。   铮铮发现它是个妖怪了!   铮铮会……怕他么?   霍铮垂眼与它对视,兔子黑亮的眼睛湿漉漉一片,仿佛哭了般。霍铮伸手往它眼底下碰去,白色的软毛果然有些湿。   他道:"……哭什么。"   白细用两只爪子抱住霍铮的一根手指,抱暖乎了,松爪,圆漉漉的眼睛一直看着霍铮。   霍铮稍作犹豫,继而沉缓道:"倘若你是小白,再抱一下我的手指。"   兔子怯怯,漏进房内的风将灯芯吹动,烛火摇晃。   霍铮等它片刻,兔子才颤颤悠悠伸出爪子抱住他一根手指头,抱完很快松开,用脑袋蹭他胸口,想让霍铮抱会儿它。   霍铮:"……"默默将兔子置在怀里抱了半晌。   得了抱抱,兔子转过身,用脑袋往霍铮掌心来回蹭,铮铮啊铮铮,可不可以再给我顺毛毛。   伏趴在旁侧的黑珍珠蠢蠢欲动,欲过去为它舔毛,却被人捷足先登。   霍铮横开一臂挡住黑珍珠,五指力度放得轻缓,在它背后拍抚,抚过柔软毛发,默默为它顺毛。   毛顺舒服了,白细兴奋地看着他,后腿一蹬,前爪使劲攀上霍铮的肩膀,铮铮啊铮铮,可不可以让我蹲一下这里。   霍铮默然,将它小心托起,放在肩膀上蹲着。   白细紧挨霍铮的肩膀兴奋磨牙,蹲够了踩够了,才要缓慢往下爬。   霍铮托住它的背与屁股,抱在掌心上,托举放在眼前,凝眉端详。   霍铮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白细抖抖垂耳,又听霍铮道:"还是,你本来就个……妖怪。"   鬼怪乱神的事霍铮不曾相信,可如今他手里抱着的这只兔子,身上的确有许多疑点与白细重合,白细是个兔精……   他低眸看着垂耳兔,兔子毛发白得发亮,白细人也生得这样白。兔子乖顺爱黏着他,而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白细更黏着他的人。   白细就是兔子,兔子就是白细……   霍铮若有所思,他并不惧怕白细是个妖怪,毕竟一只软萌乖巧的兔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感到有威胁,以致于害怕。   火光映着霍铮半边面庞,兔子安静窝在他掌心下,霍铮的沉默逐渐令它陷入不安,毛绒绒的屁股挪来挪去,直到霍铮在他身子轻抚,才停下不动,眼睛亮亮地看着人。   霍铮忽然问它,"小白,可否变回来给我看看?"   兔子摇头,它有不知要何时才能化回人形,今日变回兔形事出突然,是他意料外的状况。   霍铮言道没关系,眼看时候不早,兔子窝在怀中不停眯眼打盹,精神疲乏。他欲把兔子放回床上,兔子打了个激灵醒来,重新蹭入他怀里,自己寻了个出温暖的地方挨着,睡时喉中发出细小的呼噜。   霍铮放它下来不是,一直抱着也不是。只好抱它回了自己房内,放在怀中,一人一兔,合衣而睡。   夜色安谧,如水般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入屋内,银辉幽幽,连梦境中的幻像也变得光怪陆离。   兔子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它被一只大兔子压着动弹不了,挨紧它,用屁股蹭来蹭去,就像它见过发情期到来的兔子那样,可大兔子与它分明都是雄兔,怎么能互相贴在一起蹭呢?   它挣动四肢要从大兔子的压制下爬走,却被大兔子拉回去紧紧禁锢起来。   大兔子的力气可真大,勒得它喘不上气,它疼得受不了,回头张嘴欲咬上对方一口再逃开,这一眼看去,却惊悚发现,大兔子的脸渐渐模糊起来,化变成铮铮的脸。   铮铮竟然成了一只对它发情的大兔子!   ——   白细卯足了劲气睁眼,视野朦胧黑暗,耳边回响着男人粗沉的喘气。   他坐起身,对喘气的人转头,影影绰绰间,对方高大的身躯背着他坐在床边沿,白细嗅了嗅屋内的气息,认出这是霍铮的房。   "铮铮?"   他看着房内的一片黑漆,还有些冷,便问:"不点灯吗?"   "不……"霍铮匆忙制止,竭力克制。   待腹下火气平缓,那昂起之物沉去,才赤脚下地,在暗色中摸索,点燃屋内油灯。   淡淡火光逐渐照亮房屋,朦胧而暧昧。   霍铮转头,看到白细背他而坐,长软乌发覆于雪白细腻的背上,身子未着寸缕,顺那浓密的发丝而下,隐隐露出春色一缝。   霍铮立足不动,面目充满懊悔之色。   就在不久前,他在梦中竟然死死抱紧白细,做了那等龌龊之事。   白细侧过半身,深夜凉意最浓,霍铮身子火热,所盖布衾很薄,压不住什么凉意。他抖了抖肩膀,环手卷起布衾,将自己缩成一团,"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哑着嗓子应他一声,却没动。   白细又道:"我冷……"   言罢,一双毛绒绒的垂耳忽从浓密的乌发中顶出,他下意识抖了抖,遮掩不住,看着霍铮的目光多了几分怯意。   开口时牙齿轻细打颤,"铮铮,我冷……"   霍铮纠结而悔恨,最后他走近,面无神色展开双臂,对白细道:"到我怀里。"   第31章 选做禽兽   霍铮臂膀宽阔,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粗葛,难掩他魁梧结实的身姿。   他立在床沿,怀抱对白细敞开,让对方主动靠近,就像猎人摆出无害的姿态,让猎物卸下防备跳入陷阱。   白细是只"猎物",对霍铮却没有任何防备。他知道眼前敞开的胸怀有多温暖,毫不犹豫攀上,抱紧霍铮的脖颈,与其亲密贴合。   暖意环裹周身,他眯起眼,唇中溢出舒服的叹息。   霍铮身上哪里都好,唯独摸着时过于坚硬,他拍了拍抵在掌心前的胸膛,道:"要是再软些就好了。"   霍铮拢起双臂环搂他,道:"软不了。"   霍铮察觉白细真的很喜欢抱他,也许只是出于纯粹的依赖之情,抑或是动物间相处时的亲密,无论何种心意,绝不会像他一样怀有不轨的心思。   霍铮低头,扯出一套旧的衣裳为白细套上。   白细心如琉璃,乖顺又讨人喜欢,他这份藏在心底见不得光的色欲,委实对他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侮辱。如今他借着白细对他的依赖,就此慰藉那一点贪婪的欲念,更是连禽兽都不如。   衣服套好,襟口宽松,遮不住肩头那片白净。霍铮看着他,内心煎熬中,收紧双臂,继续选择做了禽兽。   "好暖,铮铮,我不冷了。"   白细轻笑,整个身子被霍铮裹入怀内拥抱,彼此间的体热和气息相互传达,搂抱时变了姿势,抵足同眠共枕。   烛火微弱,蜡油落了厚厚的一层,火光就要熄灭了。白细的头发散满枕间,霍铮就此希望他的布衾、竹枕,能将白细的气息一一收集。   随着最后一滴蜡油落尽,火光彻底灭了。夜色里,白细眨着幽亮的双眼,一双垂耳不时探动,霍铮喉结攒动,压抑着,顷刻间喘出一口气。   就在此时,白细问他:"铮铮,你不怕我是个妖怪么?村里人都很怕妖怪。"   从那次村里传言有妖怪出没,可谓人人闻之色变。   "不怕。"霍铮看着他,"你很好,即便是个妖怪,也是个善良的妖怪。"   白细兴奋地抖动耳朵,霍铮目光移至他的这双垂耳,忽然问:"我可以……摸摸耳朵吗。"   "唔……"   耳朵可是兔子极为敏感的地方,也是一道软肋,从不轻易让人触碰。可对方是霍铮,白细丝毫没有犹豫,脑袋一挪,送到霍铮眼前,他有些害羞,声音很小,"铮铮摸吧,不过要轻一点哦。"   霍铮屏息凝神,指尖微微颤抖,碰上那双毛发绒绒蓬松的垂耳。   他动作先是一顿,观察白细可否露出不适的反应,旋即小心将垂耳虚握,放在汗湿的掌心捏了捏,耳朵是真的……   白细发出一声轻吟,霍铮忙松开手,嗓子眼干涩,开口说话时,语气竟显得有点笨拙。   "弄、弄疼你了吗?"   白细摇头,笑时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霍铮脖颈,登时牵起一片热意。   白细小声道:"不疼,可是有些痒痒。"   霍铮悬紧的一颗心放下,又将掌心重新覆去,尽最轻的力气揉揉耳朵,白细脑袋抵在他胸前,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有多么肃穆专注。   两人磨磨蹭蹭至半夜,总算相拥着入眠。   月色撩人,白细又梦到大兔子霍铮。   这一回大兔子没用屁股蹭他,大兔子敞开身体拥着小兔子,亲密间,不知从哪亮出一条木棍,竟对着他来回戳弄。小兔子白细跑啊跑,回头看着大兔子,不明白铮铮为何要这样对它。   "铮铮!"   他从梦中清醒,身子还窝在霍铮怀中,才动了一下,就感到真的有木棍在戳他。   白细惊疑,不明白霍铮身上为何睡觉了都带根木棍戳人。   他沿覆在身上的布衾下滑,霍铮被他发出的动静惊醒。   霍铮低下眼,看到白细正沿着自己腿下爬去,忙伸臂抱上他的腰捞回来,嗓音异常沉哑,"小白,你在做什么。"   白细蜷起手脚任霍铮抱着,不解问:"铮铮,你身上藏有棍子戳我。"   霍铮身子一僵,顿时明白是什么回事。他一个热血方刚的男人,夜里抱着白细……睡觉,难免会出现令人耻辱的反应。   他扯过布衾松松遮盖,面上维持着平静。   "无事,天色不早了,我出去准备早饭。"为了转移白细的心神,霍铮又道:"你回房换身衣服,看看黑珍珠。"   一听黑珍珠,白细果然不再纠结木棍戳他的事。   他穿了霍铮的鞋跑回房内,黑珍珠一夜不见他,疯了般窜入他怀里撒娇哼叫,白细哄了他两句,黑珍珠才高兴地舔他手指,不闹气了。   秋高气爽,两人在院中搭桌进食。   霍铮观察白细,夜里出现的那双耳朵已经变了回去。   他道:"耳朵,变回去了。"   白细嘴角抿起一抹俏皮的笑,故意让垂耳露出来,那双白绒绒的耳朵从发中顶出,果然看到霍铮僵了一瞬。   霍铮盯着他的耳,"它……"   白细再次把耳朵收回去。   霍铮:"……"他只好嘱咐,"耳朵一定不能让除了我以外的人看到。"   白细应声,用过饭后,他忽然惦记起昨天在村集上的那匹老马,外出溜黑珍珠散步时,特意经过他们昨日临时搭建的地方。   眼前地方空空,一匹马的影子都没见到。   老马病弱又身负重伤,它能走去哪里呢?四周的枝叶迎风晃动,此时林内忽然传来一片鸦声。   白细闻声望去,有烟雾顺着风,从不远的一片小林子飘来,他定定望着,心中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细想,他拔腿冲入林中,黑珍珠发出呜叫,迈起小短腿跟他进去。   林内,恰见一伙人对着老马的尸体剖腹开膛,鲜血淋漓,染红石块。被剖开分解的肢块有的已经架在火上烤,几个村汉从火架上取下一块,混着酒啃了几口,嘴里笑咧咧的闹闹嚷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老马的脑袋被单独割开置在石块上,双眼大睁,死不瞑目。白细眼眶一热,拎起拳头冲了过去。   黑珍珠见势,汪了一声,也凶巴巴地跟着冲过去。   ——   霍铮在院子打湿了石板磨刀,屋外有人叩门,他前去打开,来人是附近的一户人家,他曾给对方修过井。   村民急道:"霍郎,你那位俊俏的小兄弟,我方才拉车经过小树林,看到他跟几个村里几个大汉起了冲突,现在被那伙人绑起来了!"   霍铮眼神一跳,问清地方后疾步赶去。   第32章 嘴对嘴啊   林子外一伙人围成一圈,对圈里的情况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霍铮拨开人群进去,几个村汉正脸红脖子粗的对着白细破口大骂。   白细与黑珍珠皆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下巴搭在膝盖,委委屈屈蹲着,打不过骂不过,看到霍铮出现,眼眶马上湿了。   "铮铮!"   霍铮赶到他面前撑扶他站起,把人从头到脚细查可否有伤。   村汉将他们围成一圈,用力推了霍铮一把,另一人欲推白细,霍铮皱眉,横臂挡开,手腕一折,把那人臂力轻巧卸去。   被卸掉臂力的村汉神色愤怒,吼道:"哟,想打架呢?!"   一伙人喝过酒,酒意上头,面红颈粗,纷纷掀起衣,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   村汉体格高大,白细担心霍铮被打,绳子解开,忙抓起霍铮的手,想把人拉跑。   几个村汉挡在他眼前,"你这小兔崽子跑啥跑,刚才跑过来动手怎么不见你跑,现在你再跑,敢跑啊?!"   白细被村汉们吼得肩膀一抖,很快被霍铮以身躯挡住护好。   村汉面色不善,霍铮便问他们,"发生何事。"   几个村汉大着舌头将事情说了一遍,提到老马,霍铮便知晓此事的源头。   "你们那匹老马杀掉吃了?"   村汉们面上忿恨,"这不还没吃上瘾呢,不知哪里冒出这小子,莫名冲出来打人,你看我这腿,被这条黑狗咬了一口!他是你什么人,他和你有何啥系?!"   霍铮目色淡淡,取下身上的钱袋,从中取出一些钱交给他们,当做封口。   不是什么大事用钱解决的途径是最快的,几个村汉贪便宜,接过钱就闭了嘴。   霍铮看着石块上老马被割下的脑袋,"那匹马染了病。"   剩下的意思只让他们自行领会,几个村汉得了钱就走,把霍铮的话当成放屁,丝毫不去在意。   "铮铮……"   白细看这群人不仅吃了马,还平白无故拿了霍铮的钱,小脸气得半红半白,开口时嘴唇都是抖的。   "他们、他们好坏!他们把马杀了,还吃掉了。"他喉咙有些哽咽,"你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   村汉离开后聚集的村民也散了,霍铮把白细带回大院,白细与他叨了一路的话,霍铮一字未回。待白细缓过,看霍铮的表情,才意识到他在生气。   霍铮弯身蹲下,将未磨好的刀拾起,重新打磨,视白细如空气,等到把刀磨得铮亮,才道:"下次不许再这样鲁莽行事。"   霍铮不敢去想,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去,那群喝醉的村汉会对白细做出什么事。   村里什么人都有,那群人骂他打他都是轻的,若趁机报复把人卖掉拐走,他该去哪里找回白细呢。   "可是他们把老马吃了!"   白细还在未此愤愤不平,霍铮平淡回他,那又如何。   霍铮眼睛深沉,白细甚至看到了他的无情与冷血。他有些怕,语无伦次,"老、老马很可怜。"   "再可怜它也只是一匹马,它不是人,更不是你,它迟早会病死,无论如何都不干你的事。"霍铮真的又气又怕,"小白,以后不要再为无关紧要的畜生,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霍铮的话得有些重,甚至伤到了白细的心。   "畜生……"白细反复细声低喃,眼眶有些湿润,"畜生的命就不值得保护么。"   他心中难过,却明白霍铮说得对。   霍铮至始至终是个人,而自己,做了百年的畜生,才能从畜道脱离。   畜道是最低贱的,千百年一直沦为人的桌上菜,他觉得老马被分尸杀了吃掉很可怜,然而在人们眼中,不过是一餐能填饱肚子的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时无声。   白细立直身板不动,霍铮到他眼角噙有闪光的泪,刻意板起脸色不禁柔和。   他清楚对白细说这样的话会令他伤心,但那也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在霍铮心底,只要白细平安无恙,什么都不重要。那匹马被人杀了,的确不会令他有多余的心绪波动,他内心有柔软的一面,却也是冷情的。   "小白。"   霍铮握上白细的肩膀,把人摆正,微弯身,直视他的眼睛,"答应我,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令你愤怒的事,切记不可莽撞上去与人发生冲突,包括我在你身边时。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白细背着他,赌气闷道:"不明白。"   其实他明白,就如他们常年待在深山里一样,遇到野兽出来捕食,瘦弱的动物被抓住了,它们只能顾着逃命,从野兽口中救下同伴的事,想都不敢想的。   没想到做动物时这样,做人后也得学会这样,凡事都要自保。可是今天他被人制服,霍铮却过来救他。   "铮铮。"白细抚上霍铮的脸,"我错了,以后不会轻易与人打架了。"而且他也打不过别人……   "我给你添麻烦了,是我不好……"   霍铮揽他入怀,掌心在他背上拍抚,"方才有没有被人家打疼了哪里?"   白细摇头,他郁闷道:"没有,我踢了那人一脚就被他们绑起来了,他们绑了我和黑珍珠就一直骂我们,打倒是没打。"   想起方才霍铮为他挡人时轻松把人家一条手臂卸去,白细泄气,"我是最没用的妖怪了。"   白白变了个人,肩不能挑重物,手不能打架,他不知其他妖怪是否也如他一样,迄今为止,他没遇到过任何化出人形的小妖怪,因而没有参照之物。   霍铮安慰他不必介怀,看他实在打不起精神,便将手里的活暂时搁置,与他坐在树底下说些话分散他的心神   追月节就要到了,在村里,虽没有城内那些文人雅士饮茶作诗赏月赏花灯的风趣,却也不乏热闹,霍铮粗略与白细讲起,承诺为他做多制几盏兔子花灯。   曾经不清楚白细为何对兔子样式的物件情有独钟,现在他明白了,家中就连窗纸,也让师傅糊几只兔子到纸上,不为其他,只因为白细看到会高兴。   兴起时,家里来了人,是阿郎。   白细见到阿郎是有些高兴的,上前与他说话,问他为何过来,黑珍珠也绕着黑皮少年嗅来嗅去。   霍铮在一旁静默看着两位少年交谈,黑珍珠嗅完,也走到他脚边蹲下,与霍铮维持着静默的姿态,静静看着两人。   一人一狗的视线让黑皮少年陡然不自在起来,他扭头看霍铮,霍铮神色平静,却不知为何他有些头皮发麻之感,   他讪讪一笑,拍了拍脑袋,道:"哎,我都给忘了,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白细好奇问他,"送什么?"   阿郎掀开兜在竹篮上的布,竹筐里装了一篮月饼,掀开的一瞬间,月饼的酥香味道飘散入鼻,显然是刚出锅不久的。   阿郎笑道:"追月节就要到了,这是我娘做好的月饼,我娘让我给乡邻送些过来,这不,我就想到你们这儿了,我娘做饼绝活一流,你留多些尝尝。"   白细下意识征询霍铮的意见,霍铮让他收下,又叫阿郎多留片刻,从后院取了些鸡蛋,礼尚往来。   阿郎本意多留一会儿与白细说话,可他娘吩咐他要把月饼全部送出,他只好提前离开,走时看着白细的眼神充满少年独有的青涩留恋,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离开时,霍铮故意走在白细身前把他挡的严实,阻去阿郎的目光,语气淡淡,"慢走,就不送了。"   阿郎总觉得霍家二郎似乎不是很欢迎他。   黑皮少年离开后,霍铮尤有心绪难平的感觉。   "铮铮,你怎么了"   "无事。"   留下白细丈二摸不到头脑。   五日后便是追月节,霍铮整装了一些东西,去村集交换些过节时可用上的物件。白细与他同去,黑珍珠走在前头探路,时不时转回脑袋看看他们,继续迈开短腿往前跑。   普通农户家的猫狗多为散养,让它们自行捕捉猎物觅食,霍铮却一日三顿粮喂黑珍珠,半月时间,它比来前大了一圈,毛发也浓密黑亮许多。黑珍珠对白细忠心耿耿,霍铮不会亏待它,一条黑狗走在两人面前精神抖擞的带路,经常引来村民回望。   村集热闹,两侧摆满一条长长的道,逢年过节,农户也是摆着大鱼大肉庆祝,笼中关着各样家禽家畜。   霍铮巡了一圈地方,那恶霸洪金也将养在马场内的禽畜带了大半出来,大多农户把东西用作交换,他却低价卖出,跟来的小厮卖力吆喝,洪金开出的价钱实在便宜。   有人提出质疑,洪金亲手拎出几只鸡鸭给村民看,到底是贪小便宜的心里作祟,有人买了后,陆陆续续有人争抢,几个大笼子的家禽,不多时就卖个精光,   "铮铮……"白细愤愤,霍铮拉住他,"他自会有报应。"   以洪金贪婪钱财霸占马场的心里,理应不该将那么多家禽低价卖出,霍铮的直觉告诉他,洪金的报应不远了。   追月节那日,村里摆了花灯一条巷,花灯街从前只有在城里才能看到,从村子往返城内所需时间不短,且花灯只在入夜后方才摆放,村落的农户很少能看到,直至前两年,村落间兴起花灯赏月,村里这才普遍有了花灯巷。   暮色四合,白细提上霍铮为他制作的兔子灯笼,两人趁夜,同去花灯巷看看。   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整条村巷,灯火如昼,邻近的村落来了不少人赏灯,一年便只有这日,外出的少女成群结伴,不甘寂寞的青年村汉自然不放过机会,因而花灯巷涌来的人越来越多。   霍铮护好白细,为他圈出一方安全的空地,避免被人群冲散。   两人贴紧了走,不久,白细鼻尖便有了薄薄的汗意,霍铮牵他到空旷的地方休息,静谧的小林,绕有溪水,月色下溪水泛起圈圈银光,时而飘出窃窃低语。   白细与霍铮坐于一块大石上,借着月色,看到两人在溪边挨挨蹭蹭,不久抱在一起。   白细小声问他,"铮铮,他们为何嘴对嘴抱在一块?"   霍铮默默牵起他手腕子,"回去吧。"   返回霍家,白细对溪边那两人的举动深感疑惑诧异,他追问了一路,霍铮万般无奈,道:"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能那样做。"   "噢……"白细看着霍铮,"铮铮你喜欢我么?"   霍铮点头,白细顿时眼睛亮了,"那、那我可以不可以跟你嘴对嘴啊?"   霍铮:"…………"   "铮铮铮铮~"   禽兽之心继续作祟,霍铮矮下身,掌心捧起白细脸,往唇上贴了一下,喷出的气灼热,"好了。"   轻触即分的吻,白细舔舔嘴,失落道:"那两人贴嘴时没有这么快分开,铮铮是不够喜欢我么?"   分不清此刻是何种情绪,霍铮闭了闭眼,捧起白细面颊,重新吻了下去,吮着那两片柔软湿润的唇瓣,直至白细轻声呜叫,他才松了嘴,耳目炽热,"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了吗。"   第33章 共同进退   凉风温柔,可白细觉得此时的风不及霍铮的目光来得温柔。   霍铮并非情绪外露的人,院里灯光熠熠,照亮霍铮格外温柔的样子,深黑的眼眸不似平时克制内敛,透露出丝丝无奈与纵容,更多的,白细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自己的喜欢。   白细咧咧嘴,笑时颊边凹陷出两个可爱的小涡,语气有些飘然,高兴得仿佛漂浮在天上,"铮铮,我好像看出来啦,你真的很喜欢我啊……"   霍铮搂他入怀,下颚抵在他的发旋上,整个心仿佛随时要从胸腔跳出来,他的声音很低,很低,说了一句话,白细听不真切,   "铮铮,你说什么?"   霍铮摇头,掌心捂上白细的双眼。   白细的眼睛明亮清透,里面有充满了对他的依赖与眷恋,唯独没有像他一样见不得光的心思。   欲念与愧疚再次在霍铮心底摇摆不定,长长的睫毛刷在他手心,将他撩拨。   他松开手,重新把白细纳入怀里。   白细与霍铮在院子里相互拥紧抱了一会儿,天色晚后,才被霍铮送回房休息。   白细关门回屋时,忽然被霍铮叫住。   他扶在门框上,问:"铮铮,怎么啦?"   霍铮犹豫着,明知不该再错下去,却抵不住欲念趋势,他面色肃穆,道:"方才的事,只有我们才能那样做,其他人,不论你再如何喜欢,都不能做出那样的举动。"   白细隐约悟出其中道理,又问:"阿郎也一样吗?"   霍铮脸色黑下,"对,只能我跟你。"   白细觉悟,将嘴对嘴划分为只有他和霍铮能一起做的事,换做任何人都不可以。   追月节后,白细领着黑珍珠出门,他遇到了曾经帮助过他的花斑狗,花斑狗没与其他狗混在一块,独自卧在草拢上,无精打采的打着盹。   黑珍珠腾开灵活的四肢冲到它身边,花斑狗警惕睁眼,正欲对黑珍珠龇牙,余光看到白细,合上嘴,"你怎么过来了?"   白细招回黑珍珠,担心问它:"你不舒服吗?"   花斑狗一副泄去精力的样子,比前段日子遇到它消瘦不少,那日在雨下奔跑的花斑狗可是威风凛凛呢。   花斑狗脑袋搭在前爪上,叹气,"我前几日生了场病,现在病好了,身子一股懒劲,养几天就好了。"   白细问道:"找王八龟神医看了吗?"   "没有呢,神医出远门看诊去了,它爬得慢,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提及此事,花斑狗换上一副忧心忡忡地神色,"我的伙伴们都病了,不仅我们,村里许多禽畜都生了病,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听说有其他狗去找神医了,这病还得请神医亲自过来看看。"   白细附和,时辰一到,黑珍珠便扯了扯他的裤脚,白细看看天色,"我该回去了。"   花斑狗挥爪与他道别,依旧没精打采的睡觉。   村子看似风平浪静,却发生越来越多异样的事情。   白细从那日给霍铮传递消息的乡邻口中得知,在林子里欺负他的几个村汉,以及部分村民,近日陆续生病。   他们到村西口找大夫开过开了好多药,吃了两天药身子不见好转,高热流鼻涕的症状愈发严重,大夫看出苗头不对,让他们到城里找更好的大夫看。   如今村里有传言,说估计是闹了疫症。   白细把听到的消息告知霍铮,霍铮外出与其他村民稍作打探,确有事情发生后,他叮嘱白细这几日不要出门,黑珍珠也不能放出去了,看风头再行事。   第三天,农户的鸡鸭家禽死了不少,存活的大部分也染了病。他们意识到,近段时日生了病的人,身上有一个共同之处。   他们食过肉,肉是村集那天从洪金手里便宜买来的,众人纷纷一想,就明白洪金卖给他们的家禽有病,有人吃后生病,而病源几乎感染了他们饲养的家禽。   所有被感染的家禽,全都留不得了。   霍铮到后院把圈栏中养起来的小鸡逐和检查,放心不下,打算将它们移置到别处。白细看着他捞起一只只小鸡崽放入竹筐内,追着问:"铮铮,你要把它们带去哪里?"   霍铮道:"村里现在发了传染病,洪金所卖的家禽十有八九是感染疫症的源头,这些鸡我们不确定是否感染,以防万一,将它们送出去。"   霍铮言语隐晦,无论这群鸡崽有没有感染了禽症,安全起见,他大约会将它们活埋,永绝后患。   鸡崽大了一圈,一团窝在竹筐里乱踩,白细看它们活蹦乱跳,十分不舍,"它们没事了你一定要把它们送回来。"   霍铮无法回应他的要求,将鸡崽全收拾进竹筐,抬出去处理干净。   其他村户也把饲养的家禽做了处理,事态一步步扩散恶化,有染了疫病的村民病情加重,命在旦夕,村户联名,找村长商讨此时,差人到城内报了官,要洪金对此次疫情负责。   洪金一夕之间变成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衙差找上门时,马场一片空空,洪金与那小厮趁人不注意卷着包裹逃命去了。   更麻烦的是,洪金故意将马场地契留下让衙差们发现,地契所属名为霍铮,霍铮既已是马场的主人,衙差整合一番,决定到霍家逮人。   大门哐哐作响,趴伏在地上的黑珍珠一跃而起,对着门口的方向汪汪嚎叫。   霍铮趁白细午后休息便出了一趟门,白细从梦中惊扰而醒,他赶去开门,一伙衙差将他包围起,"你就是霍铮?"   白细发懵,他看着一伙人,"你们找铮铮?"   带头的衙差道:"你不是霍铮?霍铮人呢,叫他出来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衙差们面目不善,白细有些怕,"他、他出去办事了。"他问领头的衙差,"你们找他什么事呀?"   衙差把逮捕令交由他看,白细看不懂字,衙差就把事情粗略与他说了一遍,话音方落,霍铮正好办完事回来,衙差们见他进来,上前纷纷把他围起,"你就是霍铮?"   说着,抖开逮捕令与地契,"你跟我们回衙门一趟,我们大人有话要问你。"   "铮铮——"   霍铮被这群衙差带走,白细扯住他,转头看看衙差们,"我可以一块去吗?"   霍铮对他摇头,白细眼眶顿时一红,"我担心你。"   衙差见状,抖了抖手臂,道:"两个男人怎么搞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肉麻不死人。"   白细瞪着红眼睛,他巴巴看那说话的衙差,领头摆手,替霍铮做了决定,"得了得了,两个一起走吧,磨叽半天回城都要天黑了。"   众人抬脚欲走,一道黑影窜至眼前,黑珍珠绕在白细腿边转悠,白细将它抱上,继续可怜巴巴看着领头的衙差,衙差无言,手一挥,"我看你们干脆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搬过去,省事。"   两人一狗跟着衙差进城了。   到了禹城,入夜。   县令休息,衙门不是客栈,衙差们只好把霍铮与白细带到牢房内暂时收押看管。   牢房内冷清,一年到头没几个人关进来,禹城地方小,民户却大多知法守法,一年到头偶有几个因为偷盗进来的小偷,关押十余日也就放出去了。   霍铮的罪名还未定夺,衙差对他们也还算客气,给他们点了灯送来一顿饭,就出去喝酒吃饭了。   牢房昏暗,剩下白细跟霍铮默默对望。   霍铮忽然叹息,掌心覆在白细脑后把人抱了一下,"你应当留在家里,何必跟来与我受这份苦。"   白细抱紧他,脑袋埋进宽厚的胸膛,说什么也不愿意与他分开,坐牢也得跟着。   黑珍珠蹲在两人腿边左看看右边看,试图往他们中间挤。霍铮把它带到另一地,将其中一碗的饭菜匀了些,剩下的,让白细先挑着填饱,自己再把剩下的吃了。   霍铮道:"委屈你了。"   白细笑眯眯地吃着粗食,丝毫没有受委屈的神色。   月色中升,银月恰悬在牢里通风口的位置上。   两人用过晚饭,霍铮取出干草料堆叠好,让白细坐在上面休息,他沿牢房走了一圈,牢房虽小,好在地方极少有人进来,除了灰尘,还算干净,地方也不潮湿,不用担心夜里闹老鼠。   白细抱膝坐在草堆上看着他,黑漆漆的圆眼惹人怜惜。黑珍珠窝在他腿边打盹,霍铮过去,沿着他的肩膀摸了摸试探温度,四面壁石入夜后会降温度,秋夜凉意深,霍铮担心在牢里过一夜,白细会染上风寒。   "小白,可冷?"   白细摇摇脑袋,往霍铮的方向靠近挨着,霍铮在他身边坐下,将他环住,传递给他余温。   "铮铮,我们明天可以回去吗?"   "无须担心,不会出事的。"霍铮摩挲着他的肩膀,面颊微侧,鼻子抵在他的发上。   "我今日找过村长,他明天会过来替我们作证。"   他们人不但会没事,马场也能收回来。   白细抬眸,鼻尖几乎与霍铮的贴上,他露出小小的笑意,"铮铮,可不可以亲我一下呀。"   怀中人温柔可爱,纯真的诱惑着他。   霍铮低头,将唇印在他唇上,舌头试探着探入,勾上那香软的舌头轻吮。   第34章 凌驾欲之上(捉虫)   柔软炽热的交缠,这是两人第二次亲吻。   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他们探出舌头,舌尖笨拙地相互触碰。白细舌头湿软,像条软滑的小蛇,动作青涩,欲勾着对方的。   霍铮呼吸浓重,单手钳在白细下颚上,微微迫使他的嘴张开。动作同样笨拙,仅凭满腔热情与本能,用力汲取白细唇舌中的甜软。   唇齿间的水渍声漂浮于寂静牢房内,两人吻得失控,白细被霍铮单臂抱搂住,他伸手双手攀附在对方厚实的臂膀,身子软在他身上化成了一汪水。   软软的哼声从喉中溢出,直至霍铮不慎用牙齿磕到白细的唇,他痛呼一声,霍铮如梦初醒,从缠绵中勉强拉回理智。   霍铮失控了,白细的唇上被他磕出一道极小的口子,流出一抹鲜红。   白细嘴角残留着吞咽不及的银丝,眸光雾湿潮润,霍铮难以自持,瞥开头,半晌后才冷静下。   大掌捧起他的下巴细细检查,霍铮低下头吮了吮那抹血珠,哑声问:"可疼?"   白细迷迷蒙蒙地摇头,舌头经过方才一番搅弄,未能适应如常。他诱而不自知,探出舌尖舔了舔,像只乖顺地猫儿,整个人蜷在霍铮怀里,"铮铮,方才那般也是嘴对嘴吗?可是我们都伸出舌头了。"   霍铮神色濒临失控,他艰难维持肃穆正经,"嗯,此事也只有我与你可以一起做,别人不行。"   "噢!"白细痴笑,用手捂上自己面颊,片刻之后,细声嘟囔,"我的脸和耳朵都好烫,很红了,心好像也要跳出来。"欣喜之余有些忧愁,"铮铮,我是病了吗?"   霍铮执起他的手,摇头,覆着他手背贴在自己面庞,"我的脸与你一样烫,心跳也是快的。"   白细抬眸,仔细端视,"我看不出你在脸红。"   手心贴在略微粗粝的面庞摩挲,再捂上自己的,"铮铮的脸也是烫的。"说罢,他飞快将脑袋抵在霍铮左胸前,"心跳也快。"   霍铮双臂抱紧他,把他放在腿上枕好,手指穿过浓密的发丝,轻缓抚顺,"休息吧。"   灯火如豆,牢房简陋清冷。   霍铮紧抱着入睡的白细,抵在他发上,用体温暖熨,避免白细受凉。黑珍珠贴在白细腿脚一侧,用毛发将他双脚捂暖,两人一狗,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清早,县令开堂审理,府衙外围了一圈村里赶来的人,白细与霍铮被带到堂上,县令看他两人,问:"你们谁是霍铮?"   霍铮示意白细出去等他,对堂上的县令道:"正是草民。"   "噢?"县令道:"霍家马场是你的?"   霍铮点头,"大哥去世前将马场地契所属归纳于我,但在此之前,地契不在我手里,而马场也由另一人所管。"他将洪金强占地契不还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大人不信,今日村长与村里的几位村民都能替草民作证,大人现在可传召他们入堂。"   村长与当天几位从洪金手里买了家禽的村民陆续被传上来,逐一将事情讲述。   此次禽流疫症让村户几乎损失所有饲养的家禽,他们对洪金可谓是恼恨于心,而当中几位患病的农户,身子至今还未痊愈。   数位村民口供属实,洪金再无办法脱身。待他们讲述完,村长同样为霍铮出了地契一事口供,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又收了钱,且那洪金今后在长月村再无容身之地,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人证物证确凿,县令下令命人逮捕洪金,霍铮拿回马场地契无罪释放,出了衙门时候还早,霍铮便带着白细到客栈里梳洗吃些东西。   白细坐在浴桶中,霍铮为他添水擦背。   粗糙的指腹略过细腻的肌肤,霍铮目色平静,心神却慢慢荡漾开。   他为白细洗发,乌软的湿发如藻蔓浮在水面,穿过指缝,覆在那边光洁白皙的背上,隐约显出韧性柔软的腰,再往下,便被浮于水里的发丝遮住,看不真切了。   他最初被这副身子勾出了色欲,心底数次闪过一些亵渎对方的念头,而今他与白细亲密触碰,宁可百般隐忍克制,也不愿为了内心的一己兽/欲,令他受到分毫伤害。   霍铮心道,这或许就是喜欢吧。   因色相而起的欲,凌驾于欲之上的感情。   小城热闹,街市阵阵花鼓声。   白细与霍铮在喧嚷的人群中游街,他不久前才在客栈里用过午饭,此时手里多了好些小糖点,走了一路吃了一路,甜食食用过了容易引起积食腹胀,白细拆开一油纸袋里的糖豆子,霍铮眼疾手快给他收走。   "铮铮?"白细伸手要拿,霍铮故意抬高手,任白细脚尖垫来垫去也摸不到,"不可再吃了。"   迎上白细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留明日再吃,你一次吃太多,肚子容易闹不舒服。"   他们难得进城一趟,霍铮牵起他的衣袖子,"去衣铺给你挑几件衣裳,再过不久天气就冷了。"   他看了看白细的手,冬天严寒,人的手容易干燥后容易皲裂,有钱人家的小姐多数会抹上一些香软的膏油用以维持肌肤的细滑,霍铮暗忖,他也要买一些膏油留给白细冬天擦手擦脸。   日头半斜,不过半日,囊中便空了。   白细看着完全瘪下去的钱袋,心疼地小脸皱成一团,"铮铮,你为何把钱都花光了。"   他看着霍铮手上提的东西,把人往回扯。   "我们把些衣服退回去吧。"   霍铮双手皆拿满为白细添置的东西,他心中已另有打算,这些东西今天不买,日后也要买,低声安慰白细,示意他不用担心。   返到长月村时,天幕半红。村民们牵牛推车,一排排缓慢往家中赶回。   秋风萧瑟,倦鸟归巢,枯叶覆地,秋末的傍晚已不似往时热闹,坐落于明月湖沿岸的村落早早陷入沉寂,只余炊烟从屋舍浮动。   他们从马车下来,黑珍珠率先蹿到大门,待霍铮开门,它撒开脚丫冲回院子狂奔,奔了一圈蹬腿回到它的窝,鼻子嗅了嗅,神气十足趴下。   黑珍珠待在家中总想着朝外跑,真到了外头,却又巴不得赖在院子里哪都不走。   霍铮放好东西点灯,分别挂在屋内与院子,他挑出一些豆角装在篮子递给白细,才进灶屋准备今天的饭菜。   白细则拎起竹篮,搬张小木凳坐在院中折豆角。黑珍珠用鼻子凑近嗅了嗅,嗅不出香味,才绕到白细腿边趴好。   日子平淡如水,却露出暖暖温情。霍铮每日干活,都会挑些轻细的交由白细整理,白细手中有活干,就不会时时缠在他身边抢活了。   豆角折去大半,门外传来响动。   黑珍珠警觉,它跑过去对门口一阵乱嚎,回应它的,是另一只狗的声音。   白细开门,花斑狗蹲在外头,朝他叫了几声。黑珍珠绕着花斑狗走来走去,白细接到花斑狗消息,才把它送走。   "铮铮!"白细入灶屋,将花斑狗传给他的话告诉对方。   "王八龟神医明日让我去找他。"   霍铮道:"神医?"   白细与他解释,"王八龟神医医术了得,它医治过许多动物,就连山里凶猛的野/兽也尊敬它。花斑狗方才告诉我神医有治疗这次动物病疫的法子,可药方在人类药铺里才方便抓齐,它还说,倘若那村里染病的人是这次疫病引起的,药方保不准管用。"   只是动物种类繁多,不同种族间的语言并非都能听得明白,就连找王八龟神医看病的动物,很多是时候也得通过肢体的表达,才让王八龟了解到病况如何。   凡是开了智的动物白细都能与其交流,白细能为他它们传达许多消息,缩短时间,减去不必要的麻烦。   霍铮道:"我随你一块过去。"   王八龟神医常年居住在山中幽谧一处水潭里,花斑狗一早蹲在霍家大门外,白细与霍铮开门,它抖了抖毛发,说给他们引路到神医居住的地方。   林中深静,此处鲜少有人踏足,他们跟在花斑狗身后,不时引来禽鸟松鼠,躲在树枝上探头探脑的打量窥探,对陌生的外来者发出尖锐的细鸣。   一只钩爪尖利色泽艳彩的鸟在他们头顶盘旋,白细担心它冲下用爪子伤人,便与它解释,费了一番口舌功夫,鸟才飞走。   霍铮问:"你能与它们交谈?"   白细点头,"化出人形后能听明白的兽语越来越多。"   霍铮嘱咐,"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   白细因为容貌就已受到村里不少人惊扰,若让旁人知道他通晓兽语,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细点头称是。   周山迷雾缭绕,潺潺流水的声愈渐清晰,迷雾后视野清楚起来,岩壁陡峭,水瀑如帘悬挂,一只老龟趴与水潭附近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光束穿过落在它龟壳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芒。   "神医!"   正在晒太阳的王八龟缓慢转头看他们,问怎么带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过来。   "这是铮铮,他是个很好的人!"   一人一龟说着霍铮听不明白的话,交谈半晌,王八龟才不计较把外人带来的事。   王八龟取出它昨天列出的药方,叶片上的兽语歪歪曲曲,白细接过,他惊觉自己非但不识人的字,亦不认识兽语。   他是个文盲。   天算地算,神医万万么想到白细不识字,它医术了得,博古通今,知晓动物界历来发生的大事与奇人,除了化形与兽语还未修得真髓,是只非常厉害的老龟,可如今白细不识任何字,老龟无论多聪慧,教他识字也是件异常费力的活。   乌龟行动迟缓,它交给白细的一味药方,短短几行字就花去它大半日。   要识兽文非短时间内的事,它犯了愁,道:"我本想把兽界医术交给你,这下好了,你不识字,给你你也看不明白。"   白细心善,具有天赋,又能与各样动物交流,动物生了病将情况告诉白细,白细从书中对症下药再合适不过,王八龟本欲将它一生医术所习传授给它,却败给他是个文盲的事实。   愁苦间,王八龟神医缓慢惊叫一声,他道:"你去城内找个人!"   神医让白细到城里找的人,那人能教他兽语,若白细习得兽语,日后吃透医书也是迟早的事。   第35章 入城居住(捉虫)   "人?"   白细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他拍拍一侧的空地,示意霍铮坐会儿歇息。   "世上竟还有人能认得兽语吗?"   兽语历经千百年而出,动物界极少有精通兽语的禽兽,开了智的动物极大多数到死都不曾习得兽语,如今神医却说有人通晓兽语,这可真是件前所未闻的事。   溪水静静流淌,水潭边停了两只朱红色雀鸟饮啄,王八龟神医的目光略过它们,悠长望向远处,似是陷入回忆,叹道:"他的的确确是个人。"   "他是我数十年前在外游历时遇到的了,我初入人间历练,一时大意,误入了渔网被渔民捕去带到集市卖。"   "绝望之际,正是那人将我买下,他放了我。他告诉我他粗略听懂一些兽语,亦识兽文,我第一次与人有了交流,在他家中停留数日,不得不为他的天赋惊叹。"   神医将《兽界医书》一书交给白细,又道:"你前去找他,那人想来还留在城里,他的名字我记不清楚了,依稀只记得有人叫他长侦先生。"   神医把事情交待清楚,白细领着医书与药方离开。   下山途中,花斑狗依旧精神抖擞在前头为他们开路。   白细将捧在手里的书页翻开,入目缭乱,王八龟神医的字迹经过多年,都是这副歪歪扭扭的模样。他看的吃力,仿佛看着无数虫蛇在书页上爬行。   霍铮低眼,看向白细手里这本怪异的书,问:"这是何物?"   白细与他解释,"这是神医花了好多年才写好的医书,记载千百种病症药方,用来为各界动物医治疾病的。"   他锤了锤脑袋,懊恼道:"神医将医书全部传授于我,可我不识字。"   霍铮默然,轻抚他的发旋,给他安慰。   白细仰头,"神医让我去城里找一位叫做长侦先生的人,铮铮,你认识他吗?"   长侦先生?霍铮摇头,他几年前离开长月村,没在禹城落脚。   "未曾听过,找他何事?"   白细道:"神医说长侦先生能识兽语,让我去找他,若我习得兽语,这本医书便能慢慢琢磨了。"   霍铮揉揉他的脑袋,"识字学医是件好事,那人就在禹城?"   "嗯!"   霍铮道:"咱们进城,找他教你识字。"   "进城?"白细诧异,脚底绊到野草,若非霍铮扶稳,他定要摔跤。   "咱们不在村里了吗?"   霍铮把在心底盘算有一段时间的计划告诉白细。   马场与屋院是霍家遗留下的东西,霍铮不可能把它们卖去,而留在村里仅靠种植,入山捕猎,维持温饱足以。   白细如今与他一起,霍铮想给他更好的生活,村里风化陈旧,淳朴却不乏愚民,长此下去,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免不得招来闲言碎语,与其留在村中,不如出去谋条生路。   城里人多活儿也杂,只要有一双手,霍铮有信心绝不会让白细受累受苦。   ——   霍铮第二天进城找了几家马铺,赶在天黑前,与其中一家铺子商量好价钱与年限,明日再带马场的看守人过去看场地。办好此事天色不早,马铺的铺主劝他在城内找间客栈暂歇一宿,明日可一同前往马场,霍铮淡声推拒,"家中有人等候。"   铺主心神意会,霍铮很快离去。   白细在家里收拾行李,霍铮说他们这几日就要进城,他主动留在家中,把该带上的行李收整起来。黑珍珠也没闲着,绕在几间屋里进进出出,张嘴叼起行李,邀功似的送到他面前交给他收拾。   霍铮踩着夜色入门,淡淡光线下,看到白细正往里头搬东西。   "铮铮,你回来啦。"白细脚下打了一个滑,霍铮大步上前,一手圈住他的腰身扶稳,另一手接过东西,减去他身上的负重。   地面洒有水,石板湿滑,霍铮单手把他抱起带到别处,"当心。"   白细笑道:"行李我都收拾好了,你来看看。"   他将霍铮的衣物全部整齐叠放置入包裹内,霍铮揉揉他头发,"辛苦你了。"   白细笑着又把他往灶屋拉,"我还热了饭。"   一锅水米掺杂的饭,霍铮哭笑不得,心中涌起感动。   米饭半生不熟,白细偷偷尝了一口,呸呸吐出。像是想起什么,将双手藏在身后,他遮遮掩掩,霍铮执起他藏起来的手,眉心紧蹙,粗糙的指腹在他手背轻轻摩挲,"怎么起了水泡。"   这是白细下午生火时不小心蹭到的,他腆起脸笑了笑,有些懊恼,"不疼。"   霍铮牵他回屋,找了些药油给他擦,再将从城里买回的糖糕取出,"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白细拉住他的衣袖,"我以后会做好的。"   霍铮在他面前蹲下,面目严肃,凝视他的眼睛,"这些事无须你来做。"又道:"我会照顾你。"这是他给白细的承诺。   一生一世说不出口,只能把人放在身边,用心照顾。   ———   马铺派来的看守人清早便骑马来到马场看地,马场建有二十余年,数年前也是颇具名声的大马场,如今虽已没落,仍维持大片青草地植。   偌大的场地,能供养的马匹数量绝不少于百匹。   马铺生意源头宽广,如今很难找到像这样大的马场,看守人对马场相当满意,当面交与霍铮租地的钱两,拿到租约地契,赶回城里交差。   霍铮唯一留下的只有霍家大院,这是霍家几代居住之地,霍铮将其置空也不愿租给其他人。   翌日,马车在门外等候,整理好的行囊一一整装完毕,白细坐上车,霍铮把黑珍珠捞上去放在白细腿边,陆续收拾了些东西,将往禹城进发。   天幕阴沉,冷冬凛冽的风穿过官道,温度骤降,风扑在面上一泛起刀割似的寒意。   入夜前,天有雨水飘落,丝丝缕缕,雨势渐浓,天地间仿佛被笼上一层灰色纱衣。   霍铮在前方驾驶马车,他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于雨雾中淡然持着缰绳,马车赶得四平八稳,只怕颠到车内的人。   下了雨,黑珍珠格外亢奋,白细鼻尖发痒,睁开睡意蒙蒙的眼,终是被它拱醒了。今日出发他们起得早,本想一路陪霍铮,路上却抵挡不住困倦,倒头睡的香沉。   风交织着雨的刮过布幔,白细掀开帘子,视野外晦暗不明,伴有风雨,一股凉意从他身上蔓延开。   他从帷裳探出脑袋,霍铮见他醒了,叮嘱道:"外头飘雨,别出来。"   又道:"多添身衣裳,天冷。"   白细坐回车厢,从行囊取出一身新添置的衣裳套上。黑珍珠抖了抖毛发,打了个喷嚏。   他轻笑,抱它上膝,一人一狗相互取暖。   赶在城门关前,马车入了城。   霍铮前日打探好禹城内可落脚的地方,石巷湿润,街上撑伞而过的行人寥寥无几。马蹄哒哒踏着石板,穿过一条条窄小巷道,霍铮在一户大门院前停了马车,他掀开帷裳,搭着白细的手扶他下车。   霍铮扣上大院外的门锁,白细左右张望,零星的油灯在夜色下随风飘摇,大门院旁挂的红纸灯笼发出暗沉的幽光,有些阴恐。   白细下意思往霍铮身上靠去,在门外静候不久,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媪手打灯笼开了门。   大院是霍铮昨日从马铺铺主口中打探到的地方,老媪一双儿女几年前相继病逝,空出一座屋院无人居住。其他人认为她晦气克死一双儿女,便无人来租住这座院子。   大院宽敞,租钱低廉。人老了想找些人一块住热闹些,谣言作祟,至今无人上门。   听闻霍铮住下,老媪对他们的到来感到十分欣喜,屋院收拾得干净,领他们到厢房。   院内空有四间厢房,黑珍珠与白细留在其中一间厢房内,霍铮打伞,将马车上的行囊卸下。   忙活到深夜,整理好厢房,两人用过老媪招待他们的饭菜,才歇了口气。   夜里,白细反复辗转,雨水持续,水珠落在蕉叶,打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黑珍珠窝在床尾一角睡得香甜,他将被褥覆在它身上,抱起枕头,推门出去。   寒风贴面,他抱紧枕头,快步走到霍铮的厢房前。门扉轻扣,很快,门开了。   霍铮手执烛火,白细身上衣物单薄,透出丝丝凉意。他方要将人拉进屋,白细整个人窜进了他怀里,双手绕过他的腰抱上,拥着取暖。   "铮铮,我能与你一块睡吗?"   第36章 亲密之人(捉虫小修)   霍铮单臂环紧他,也不知怎的,雨夜中,仿佛有一团火在心口燃烧,他从头到脚浮起一股热浪。   门关上,掩去屋外寒冷风雨。   油灯留下一盏置放子屏风前,覆上灯罩,室内晦暗不明。   霍铮低头,唯独白细一双杏眸忽亮忽闪,让他心头悸动。   "铮铮。"   白细举着手里的小枕头东瞅西瞅,回到床上,双足被霍铮握在手心里搓暖。粗糙的指腹来回磨在娇嫩的脚心,他倒在床头失笑,乌发散乱子霍铮的枕头,不一会儿,眼角泡了一层水润,鼻腔轻轻地喘着气。   霍铮目光微变,把他搓暖和后,拉起被衾盖严实,肃然:"合上眼,睡觉。"   "噢……"   白细闭起眼睛,长睫轻颤。   身旁一暖,霍铮躺下后,他悄悄蠕动身子,两人手臂贴合,才停止小动作。   平缓的气息轻浮子耳,白细睁开一条眼缝,背光中看不清霍铮的面容,依稀只描摹出那高挺的鼻梁,浓密英挺的眉目轮廓,半抿的唇形。   火光晃了一下,白细的心也跟着晃了晃。他从被中支起半身,指尖就要碰到薄薄的两片唇时,霍铮陡然睁眼。   "小白,为何还不睡。"   白细能感受到喷在指尖的气息变得灼热,轻轻痒痒撩拨着,他颤着指尖把手缩回,伸手拉过被衾,将脑袋盖住。   霍铮垂下眼眸,被下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胸前不停磨蹭,窸窣间,白细慢慢掀开一条缝,发上露出那双白色毛绒的垂耳。   "铮铮……"他抿着梨涡,目光涩然,"你给我揉揉耳朵好不好?"   他侧耳送到霍铮眼前,乖顺异常,颊边谈粉,垂耳仿佛也透出谈色的胭脂红来。   他等了片刻不见霍铮动手,心急了,"我、我耳朵痒痒,你给揉一揉。"   霍铮揉了,掌心里的垂耳暖绒绒,他顺着绒毛抚弄,另一只悄然移到白细腰后,将人轻轻抱到身上搂着。   "可否舒服?"   温热的鼻息洒在耳根,白细微微鼓起脸愈发红,薄红弥漫成潋滟的深红,鼻腔哼出弯弯软软的声音。   穿过肩膀的长发落在霍铮脸侧,他很少编发,闲暇之余,也不曾习惯把头发束起。如瀑长发柔软顺直,发上带有一股甜淡的香,与白细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霍铮鼻息间被白细身上的气息占据了,呼吸紊乱时忙屏息凝神,他目光下敛,眼前是白细微微滑动的小巧喉结,颈白纤长,像鹤。   "唔嗯……"白细忽溢出甜腻的低吟,霍铮停手,白细不知何时低眸看他,那双圓亮的杏眸里,暗生出青涩甜美而不自知的情愫。   白细喉咙发出舒缓的慨叹,"铮铮,我很舒服。"   他舔了舔无端干涩的唇,喉中干渴,直勾勾地看着霍铮,像只被主人宠坏了的动物,对主人毫无节制索取,道:"铮铮,我嘴巴也痒。"   霍铮浑身僵硬,"……"   他暗哑道:"嘴巴痒可揉不了。"   白细还未应答,霍铮指腹停在他唇角轻轻剐蹭,又道:"嘴巴痒了只能亲一下,亲不亲。"   "亲,唔……"   火热的舌头勾着湿湿软软的小舌头用力吮吸,霍铮扣准那纤细的颈子,将白细压在身上细密亲吻。   粗重的喘气紊乱,白细口中溢出的轻喘全被霍铮吞咽入喉,他们在被衾里交颈拥吻,霍铮臂上发力,姿势颠倒,白细发丝凌乱倒躺在床,双手环搂霍铮的脖子,发出细弱甜腻的呜叫。   滾烫的大掌慢慢滑进白细的衣裳内,触及细腻滑嫩的肌肤,温度愈热,五指仿佛陷进肌肤里,胡乱剐蹭。   白细颈部以下都是软的,他化成了一滩水淌在霍铮身上,感受到布有厚茧的掌心沿着他的后背摸来摸去,他痒得扭动腰身,马上引来对方紧紧箍牢。   他口中溢出一声细细轻吟,霍铮掌心一顿,忽然从白细背后沿着纤韧的腰身滑至小腹上,他用指腹刮了刮那小小的肚脐,白细身子颤抖,他才转绕而上,爱不释手的抚摸。   男人爱抚心爱之人,好似天生就拥有的本领。温软的肌肤吸附着他的手,重重吮吸唇舌时,指尖触碰到一粒嫩软的东西。   霍铮微睁开眼,白细面布红晕,湿湿的潮汗从鼻尖沁出,纯真极致地诱惑着他的心魔。   两指忽然将那粒软嫩的乳尖夹起,白细呻吟着,下煮识往他手掌挺了挺胸膛,丰硬半软的乳尖抵在粗糙的指腹里,勾出入的欲念。   霍铮双目逐渐弥漫红色欲雾,他把乳尖捻在指尖搓弄,力道时而轻缓时而加重,火热的舌头牵出一道道淫凉水丝,落在光滑的下巴与颈子。霍铮低头,用舌头沿着水丝重重往下舔,吮起纤白的颈肉,啜出一朵朵红色小花。   又是吸又是捏的,白细喘气连连,衣裳早早散开,露出优美肩颈与胸膛,他忽然被霍铮抱起,跨坐在他身上,一处热物隔着裤子抵在他臀缝,他动了动屁股,很快让霍铮的强占欲望浓烈起来。   "铮、铮铮,那是什么唔……"   霍铮松开他,眼底暗红,"你想看吗。"   白细点头的同一时刻,霍铮粗鲁扯开腰带,黑色耻毛中,如蟒蛇般粗长的旧物高高立起,圆硕的头上冒出丝丝淫液,抵在白细臀缝间,恨不得顶穿。   白细瞠目,"这、这……"、   霍铮哑道:"小白也有。"   懵懵懂懂,白细被剥光了身子,他的阳物半硬丰软,被霍铮火热粗糙的掌心一握,登时硬了起来直直挺立在他手里,难受地叫着铮铮、铮铮。   白净纤细的身子叠坐在霍铮身前,霍铮从后方一手抱紧他的腰,一手将两根阳物握在一起摩擦,流出的淫液沾满手心,淌在白细大腿内侧化出一片淫亮的湿滑。火热的唇舌钻入白细的耳中,在雪白的背上吮出大片红梅。   一声粗喘混着猫叫似的呻吟,浊白的液体泄在霍铮掌上,有的喷射到地面,勾出丝丝淫靡的白色。   烛火猛烈晃动,霍铮伏起身躯,摸着夜色到灶房热了一盆水,赶回房中给白细清理。   白细蜷弯半身缩在被衾里,眉梢慵懒,像只吃腻了食物的猫儿,可他是只兔子。   垂耳还露在发中,霍铮摸了摸,蹲了身子,用巾帕沾湿热水,从被中掀进为白细擦拭。   霍铮眉宇间的欲色褪去,多了几分稍显僵硬的柔情。   "铮铮,方才的事又是什么?"   白细还害羞着,周身红润,如一只煮熟的虾子。无论人或动物都有羞耻之心,那处地方他知道是不许随便给人看到的,可霍铮不仅仅看了,还……   霍铮将他狼藉的地方一点点擦干净,道:"那是最亲密之人才能一起做的事,一样只有我和你才能这么做。"   "最亲密?"   霍铮蹲在床边与白细平视,目光深邃,"小白,喜欢我吗? "   白细使劲点着脑袋,"喜欢!"他问:"铮铮喜欢我吗?"   霍铮亲了亲他的眉心,垂耳握在掌心捏了一下,又亲亲两只耳,"自然喜欢,很喜欢。"   喜欢这个人,恨不得占据他,将他血脉相互融于体内,却因喜欢,极力克制了那份原始的冲动。   冷冬呼啸降临,迎来湿绵的雨水,屋檐下串成一道道细碎晶莹珠子,落在青石板上,雨水破碎,滴滴答答。   白细换上一身翠色夹袄棉衫,脚踩素浅软靴,霍铮为他戴好绣有花纹的绒棉毡帽,长发束起一半,垂落至腰际,纤细英俏的少年郎,此刻笨拙地抬了抬手,寸步难行。   霍铮双手绕他腋下抱起掂了掂,说话时口中冒出白色雾气,问他,"冷不冷?"   白细摇头,霍铮又道:"一会儿出门寻那位长侦先生。"   马车候在大院外,他们用完早饭,白细哄劝安顿好黑珍珠,方才打了油纸伞出门。   整座大院皆由青石板铺满,雨水在石板地飞溅,积聚浅浅水坑。   霍铮接伞,白细被他展臂圈入怀,护着坐上马车。   徐行至禹城内最大的客栈一一福悦客栈,此地来往的人流密集,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白细在车厢内安然静待,霍铮入了客栈,掏出些银钱,向小二打探关于长侦先生的消息。   小二收下钱,眉开眼笑道:"长侦先生在咱们禹城,那可是有名气的人物,即便有人没见过他的面目,名字却响当当的。   霍铮问道:"他在哪?"   小二答:"你到弘扬馆,定能找到他。"   "弘扬馆?"霍铮暗自寻思,似乎他听说这个地方,不待他细究,问过小二弘扬馆的方向,从客栈打包了两份糕食,让白细在路上吃着解馋。   烟雨朦胧,霍铮在路旁停下马车,询问过路的行人,打马踏雨,寻到弘扬馆大门外,停靠下。   两座巨大石狮立在馆外两侧,威严庄仪。门柱漆红,乌木牌匾的弘扬馆三字字迹浑厚洒脱,镶有淡色金边,没有浮夸任何雕饰,无形中昭显出它的气派。   在弘扬馆对面则是另一座名为兴武院的大院,听起来像是武馆。霍铮心里有些猜测,白细跳下马车,两人一块走近弘扬馆,四面传来清亮的朗朗书声。   在院子里撑伞打扫的人看到他们进来,疾步拦住,上上下下审视他们,秀气的眉头一皱,"你们是何人?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进来了。"   霍铮道:"我们来寻长侦先生,他可否在馆内?"   "你们找夫子?"那人道:"夫子正在教书,你们有事要见他,得等一个时辰后。"   霍铮轻轻点头,牵起白细的衣袖子,"那就打扰了,可否有地方容我们两人歇脚。"   他举止客气,白面书生看两人不像找麻烦的,便给他们引路,穿过回廊行至后院,打开一间厢房,"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夫子课堂结束,我会给你们传话。"   白面书生又道:"你们不要乱跑,夫子不喜欢有人在馆内瞎晃悠。"   霍铮言是,待白面书生离开,白细突然笑出声,扯上霍铮的手指头,"铮铮,他好白,就像、就像面团。"   霍铮眉眼涌起淡笑,指腹在他微湿额头一抹,"你也很白,不过不像面团。"   白细抚上脸颊,"我当然不像面团,我是白兔子。"他透过丰敞的窗户朝外张望,后院栽有一小方竹,视线穿过碧青小竹林,那白面书生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收回目光,讪讪道:"铮铮,我是不是在他背后说他坏话不好呀。"   霍铮牵起白细的手让他坐下,理好被风吹乱的发,才淡声道:"小白开心就好。"   第37章 不能分开   霍铮对白细,纵容的底线越来越高。只要他高兴了,霍铮也跟着冒出愉悦的情绪来。   两人在厢房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时间一到,寒风穿堂而过,竹叶哗哗,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正往厢房过来。   一位头发半白的儒雅老者停在门外,白细与霍铮齐齐转头看他,神色微愕。   眼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恰是他们第一次进城时,遇到的那位老者。霍铮为他夺回被偷盗之物,对方想找个机会答谢报恩,却被霍铮无视的人。   几双眼睛互相望着无言,老者看看他们,忽然面露慈祥微笑,"没想到竟然是你们过来找我,此乃天意呀。"   霍铮起身,问道,"你是长侦先生?"   白面书生端着刚泡好的热茶过来,对老者敬重躬身,语气恭敬,"夫子,茶泡好了。"   长侦先生对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没我吩咐别过来。"   房门被白面书生小心翼翼合上,屋内三人不动,长侦先生笑道:"都坐都坐,不必拘礼。"   说罢,看向霍铮,"上回你见义勇为的事,老夫还未为得及跟你道谢。"   霍铮谦慎,"此次前来寻先生,有一事相求。"   "噢?"   长侦先生捋了下发白的长须,视线移到白细身上,"你要说的,是关于这位小兄弟的事情吧。"   白细连连点头,应道:"王八龟神医说先生能识兽文,我、我是特意来跟先生学习兽文的。"   他双手摆在膝盖前,姿态乖巧恳切,眼神诚挚,"先生,你能教我兽文么?"   长侦捋着胡须不松手,布有纹路的眼睛微眯。   他虽然已过花甲之年,头脑还清醒得很,追溯回忆,记起一些于常人而言十分鬼怪的事。   他道:"龟?你说的龟可是我四十二年前从鱼贩手里买回,救下的那只龟?"   白细答:"正是它!"   "呵呵~"长侦先生笑着看他,"小兄弟能听得懂兽语?"   霍铮曾叮嘱白细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他与霍铮眼神短暂交流,见对方点头,才松了口,对长侦先生如实相告。   "自然万物极为美妙,能与它们交流,乃十分趣味的事。"   长侦先生发出长声感慨,他看着白细,道:"你我也算是有缘,既然你有心也有天赋,那老夫也愿意将此学识交授于你。"   白细欢喜,腮帮子笑出可爱的梨涡来。   长侦继而道:"你明日一早到这馆中来,我看你年纪尚幼,老夫教你兽文的同时,你也跟着这里的学生,一块念念书,如何?"   数年来,长侦先生普万千学子,白细面向讨巧,相貌乖灵,而他自己得他们相助,本就心怀感激,如今白细要与他学习,长侦定愿倾囊相授,收白细当自己的关门学生。   霍铮沉声言谢,长侦随性摆手,长袖挥了挥,道:"你们在城中可否有地方落脚?"   霍铮道:"落脚之处已经安置好。"   "那也好,若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你们不用客气,尽管提。"   入学一事谈妥,长侦先生午后还有一个时辰的课堂,他们不便多留。   霍铮带着白细与长侦辞别,不远处候站的白面书生过来给他们引路,书生频频回头看白细,充满好奇,问道:"你是先生新收的学生?你是哪里人?多大了?我怎么没听先生提起过?"   白细纠结着回他哪个问题,书生又道:"我叫方子尘,你叫什么?还有你们两个人是兄弟?对不起,你们会不会认为我的问题太多了?"   白细:"……"他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我叫白细。"   送到弘扬馆门外,方子尘与他们道别,白细坐回车厢内,霍铮驾车离开。   白细要去书院念书,霍铮驾车往卖有文房四宝的铺子寻去,为他准备些会用上的东西。   沿着弘扬馆一条街巷外驶去,街巷两旁林立着各色店铺,在一家名叫轩雅阁的铺子前停靠马车。   两人前入铺内,烟雨寒冷的冬季,街上游逛的行人寥寥可数。   铺内一股书香浓墨之气迎面袭来,掌柜的笑脸迎接他们,"二位公子可否要添置文房四宝?"   霍铮身材高大健硕,不像是读书人,掌柜看他一眼,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白细身上,瞧他身上穿的衣物布料不错,人也斯文秀气,面容年轻,是个读书人的模样,愈发卖力给他引荐铺内的物品,忽视霍铮的存在。   当朝推崇文武并济,文能治国,武能安定,每隔五年,秋后都会举行文武考试,从全国考生中选拔出表现优异的人,加封相应官职。   因此不少少年在年幼之时,便遵循家中期望,胸怀远志,开始寒窗苦读或是勤加练武。   文武双科不能同时应考,时间长了,那些身子薄弱,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只好找名气大的书院苦读,而那些空有蛮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青年,则找名声大的武馆,勤加武学苦练。   年复一年,也不知是何年起的风气,文人与武人无端相互看不对眼,文人自视清高,嫌弃武人粗莽。武人直爽,口无遮言道他们矫情做作,没有他们行事爽快。   一来二去,此等负面风气感染到平凡百姓,他们心中偏向哪一方时,也看另一方的人不顺眼了。   轩雅阁的掌柜此刻就看霍铮不顺眼,他将白细拉到屏风背处,"小公子,你怎么和那等粗莽之人走在一块。"   白细回头看看霍铮,霍铮正专注为他挑选笔墨。   "铮铮很好呀。"白细与掌柜这般说道,他笑着眯起眼,"他不是什么粗莽人。"   掌柜碎碎叨叨说着武夫的坏话,霍铮从笔墨纸砚上抬头,发现身边的人忽然不见。   他搜寻店铺,绕过屏风,见他掌柜靠在白细身边不知说些什么,心底如沉了一颗石头,过去把白细牵回身边,面色不善,直视掌柜,"你在做什么。"   "粗鲁,粗鲁!"   霍铮只道这掌柜莫名其妙阴阳怪气,拉着白细向外走,"咱们再到别处看看。"   沿着一条石街巷走完,总算买齐了白细上学堂用到的文房墨宝,而在此途中,霍铮遭受到好些个掌柜的白眼,教他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暗得早,马车停在后院,白细抱着文房墨宝下车,送到他的厢房内。   大院中央移栽了一颗十分巨大的古木,枝叶参天,走在院中只有零星的雨丝穿缝落下。若非院子足够宽敞,普通人家的小院根本种植不下这般大的树木。   老媪是个富足的妇女,一双儿女去世后她便一直守在这大院中,孤独寂寞,不敢与人来往。   白细与霍铮的入住让她雀跃异常,在两人出门后,一改往日候在阴暗屋内,早早出门到集市上买些新鲜菜鱼,外人眼中诡异克子的老妇人,今天突然'活'了过来。   白细与霍铮放置好东西,前院飘来阵阵浓郁香气,引得两人腹中饥饿感浓浓。老媪已将盛好的饭端上桌,瞧见他们出来,招呼他们道:"过来过来,好孩子,一块过来吃饭。"   霍铮郑重言谢,白细亦脆生生地跟她道谢,老媪冻红的双手羞赧往棉厚的衣服搓了搓,"好孩子,你们唤我一声兰婆就好。"   白细与霍铮双双叫她兰婆,兰婆抹了抹皱纹横生的眼角,眼睛比往常明亮,"你们坐、你们坐,我一个老婆子很久没下过厨了。"   兰婆自儿女离去便辞了院子所有仆人,独自守着偌大的门院,本以此生凄凉等死,不料却等来白细两人。   她已经很多年没与人在桌上吃饭,白细与她逝去的儿女年纪相仿,同样生得白净讨巧,见到他的第一面瞬间激发起她枯死的心。   三人围在方红漆木的桌上,用饭间,兰婆一直默默擦泪,白细放下碗筷,与霍铮默然对视。   白细小声问她,"兰婆,你不开心吗?"   "没、没有。"兰婆闪着泪光的眼定定看他,"我是太高兴了,你、你和我的小儿子有几分相似,他很早就走了,我这老婆子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今晚与你们坐在这,就像等到他们回来看我一般。"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我一个老婆子,一把年纪还……"   霍铮摇头,目光落在她被冻红的双手上,"以后院中的活交给我来做。"   让一个老人照顾他们,霍铮是万万办不到的。   ——   饭后白细情绪有些闷,霍铮往浴桶添好热水,回头见他正对着窗户怔松,无声靠近,从后方将他抱紧,嘴唇亲了亲薄嫩的耳尖,"怎么了?"   湿冷的寒气从窗缝中透进,霍铮彻底将窗户关严实,把他抱起来,替他除去衣服,抱入浴桶内清洗。   "铮铮,我们会分开么?"   白细伸出湿漉漉的手臂环住霍铮的脖子,他颈上胸前还有朵朵红梅晕染,霍铮低头不去看他,揉着他的发,"不会。"   他道:"若是我先死了……"   霍铮搂紧他,在其中一朵红梅上吮了一口,还未消退的话红梅愈发艳丽,待白细耐不住在他怀里挺起胸膛,霍铮才开口,"死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第38章 血气方刚   天未亮,白细就睁着湿润迷离的眼睛醒了。   屋内还留有最后一丝暗火,阴暗不明。   昨夜停的雨今日又下了起来,滴滴答答从窗檐落下,他凝神倾听,涣散的眸子逐渐恢复清透。   微侧过脑袋,他正枕在一条肌肉紧实的臂膀中,霍铮一手垫于他颈下,另一手搭在他的腰后轻轻圈住,即便沉睡中,也要把人护好的姿势。   白细盯着他棱角分明的眉目细看,凑上抿合的薄唇亲了一口,舌尖抵在唇角上下舔了一圈,霍铮收紧放在他腰后的手臂,哑声道:"怎么醒早了。"   两人融合的体温将被衾熨得温暖,白细趴在霍铮胸前,眯起眼讨来对方回应的一个吻后,餍足地溢出软糯懒散的笑。   霍铮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在他后背拍抚,"过会儿就起身,送你到弘扬管念书。"   说完拥紧他,"天气冷,会有些辛苦。"   白细蹭在他肩膀摇脑袋,在村里过惯农活的日子,进城后得去学堂念书,真让他有些不适应呢。   似是看穿他心底所想,霍铮亲了亲他,"我送你过去。"   白细抱紧对方,脸皮有些难为情,他古怪扭了扭眉毛,才轻轻动起身子。   变成兔子时对地板蹭,现在成了霍铮,白细难耐扭动,眉梢红润,嘴里不时吐出轻细的声音。   霍铮当即明白其中缘由,少年人血气方刚正常,他搂着白细纵容他,待白细好了,还体贴找了干净的棉裤给他换上,自己被撩拨起来的地方却置之不理。   "铮铮。"   白细看清楚了,两眼眨也不眨落在那隆起的地方,献身一样重新抱紧霍铮,喉咙发出舒服的声音,"你也蹭蹭我好了。"   霍铮揉揉他的腰身松手,"乖,你先把衣服换好。"   说罢,霍铮推门出去,找地方处理身体的反应。   白细抱着霍铮准备的衣物愣愣坐在床头,他探进棉裤内摸了摸腿,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湿滑的触感。   霍铮的行为令他感到疑惑,那事舒服,明明霍铮之前也抱他做过,为何今天却避开他不做了呢?   在白细心底,喜欢就是喜欢,无须去克制些什么。   黑珍珠在厅内埋头吃东西,白细与霍铮出门时,只有兰婆能陪它玩闹,兰婆待它也极好,不光给它加食加肉,天寒地冻,她还照着黑珍珠的体格织了件小布袄,给它套上。   黑珍珠穿了小袄子,别提有多神气了,白细牵它出门溜时,给附近的乡邻看到,还笑道:"这年头竟然有人给狗穿衣服!"   清晨,霍铮驾着马车走街穿巷,到了弘扬馆,把白细放下。他理好白细头上的毡帽,将墨宝毛笔一一置入布包。   白细背起小布包,"铮铮,我进去啦。"   黑珍珠蹲在马车上叫了几声,一人一狗目送白细踏入学堂,方才离开。   霍铮并未驾车走远,白细第一天上学堂,他始终放心不下,便在附近街巷里寻了间小面馆,点了一碗面,与黑珍珠坐在面馆里头静待。   ——   白细迟到了,当他背着小布包站在学堂门外,正晃头晃脑念书的学生们纷纷停下注视他。   长侦先生让他进来,白细忐忑,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霍铮不在身边,他只好躲到长侦先生身后,引来满座的学生齐声哄笑。   长侦先生神色一肃,"笑什么。"   笑声立止,长侦先生又道:"这位是新来的学生,白细,以后你们就是同堂学生。"   他随意指了一个靠前的位置,一旁的学生是昨天接待他们的方子尘,白细抱紧他的小布包过去坐下。   课堂的学生皆身着素白色儒服,头束帽冠,白细一身浅碧棉袄,头顶白色绒毡帽,坐在一群人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长侦先生继续讲课,白细坐立难安,背后总有数道目光看着他。   方子尘摊开书卷与他靠着坐近了些,小声道:"你的书卷还没领,先跟我一块凑合着看吧。"   白细目不识丁,轻声摇头,"我看不明白。"   倒是方子尘与他靠近,令他稍渐安了些心。   他对方子尘露齿一笑,"谢谢你啊。"   方子尘神情微滞,"客气,客气。"   ——   飘飘洒洒的细雨浓密起来,街巷朦胧。   霍铮维持同一个姿势定坐很久,桌上的面凉了,穿着小袄的黑珍珠趴在另一侧凳上,眼皮耷拉。   冷季生意清闲,馆内的店家无所事事,索性端了碗热面坐到霍铮对面桌,边吃边与他闲谈搭话,问他是不是在等人。   黑珍珠嗅到香味立马躬身站起,眼睛直勾勾望去,店家噗噗大笑,"你这狗真逗趣,还穿衣裳。"   店家逗了逗黑珍珠还喂它几根面,絮絮叨叨说了半晌,霍铮沉默,店家并未恼怒。有生意上门,只要不是惹事,他们笑笑便也过去了,毕竟做生意的人大都讲究和气生财。   霍铮并非刻意漠然,他心神游荡,心底记挂白细。不知他记挂的人能否听得明白夫子所言,有没有遭人欺负,那么多人坐在一块在课堂里念书,他会不会害怕?   霍铮想得太多了。   课堂上脑袋晕涨的白细捂着鼻子连连打了三个喷嚏,一抬头,连带夫子,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夫子恰讲述到关于战国时的一首诗歌,他上下端详白细与众不同的衣着打扮,捋须,道:"方才我所吟诵的诗你听后有何感想?"   白细懵懂摇头,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会。"   又是一阵哄笑,白细红了脸,夫子摇摇头,示意他坐下,苦口婆心劝他,"要专注听课。"   长侦先生的课堂结束,要去给另一堂的学生授学,酉时过才能抽出半个时辰教他兽文。白细便留在课堂内与学生一起听其它夫子的讲课,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夫子离去后,学生们聚在一块,对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说他是谁带进来的。   弘扬馆并非每个学子都能进来,有的人靠天赋靠苦读,天赋缺乏,背景来凑,而白细看着哪个都不沾边,样子呆呆笨笨,夫子的问题一问三不知,穿的衣裳又并非富家子弟所有,可长侦先生待他态度明显,也因此缘由,学生们心存疑惑,却并未直言问他。   方子尘看出白细害怕,关心道:"你别怕,他们顶多背地里说说,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书馆规矩严格,无论是富家子弟还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准在书馆里喧哗闹事,凡有人触犯规矩的,都会被馆长赶出书院,长侦先生既是这里的夫子,也是馆长。   白细对其中关系半知不解,午饭是留在书馆内用的,馆内有专门用饭的地方,他本想回去和霍铮一起吃饭,雨水浓密,方子尘热情拉着他,说带他去品尝伙房师傅的手艺,脱不开身,就只能留下。   午后的课堂结束早,白细拎起小布包离开,长侦先生突然出现在另一头回廊,叫住他。   "先生。"   白细小跑过去,学生们都离了书馆,热闹了大半日的书馆一片空寂,他跟长侦先生去书房的路上不时左右张望。   踏进书房,一抹高大身影背对他立在书架前,他惊声道:"铮铮!"   黑珍珠窜入他怀里摇摇尾巴,长侦先生示意他们坐下,从书架上取出几沓厚重的书卷,小心除尘,在他们面前摊开一卷。   "这是老夫数年来记载的兽文学识。"   白细认真审看,道:"我看不明白。"   长侦先生连笑三声,道:"无碍,从今日起,每天这时候你到书房来,我用半个时辰教你,而这些书卷你带回去,每天都要仔细琢磨,多看、多悟、多问。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长侦先生教书风趣儒雅,白细在兽文一面果真具备天赋,很多字句言语他反复看了两遍就记在脑中,还能延伸,按着奇怪的字迹,找出形同相近的兽文,揣摩其意。   竹铃在窗檐下飘摇,酉时过后,长侦先生结束了白细的第一节 兽文课堂,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霍铮起身对长侦先生作揖言谢,领白细回去途中,白细仍然抱着手里的书卷,摇头晃脑念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踩到门下的槛,险些跌了一跤。   霍铮取走他的书卷把人抱回车厢坐好,捞起黑珍珠塞入他怀里,道:"天色太暗,白天多看些无妨。"   马车驶过集市,霍铮多添置了些蜡烛,以便夜里多燃照明,又买了不少火炭用于烧热取暖。天气愈寒冷,兰婆上了年纪,这些需要添置的东西霍铮自然不会让一个老人出来忙活。   回到大院,兰婆已将热好的饭菜偎在火上暖着,见两人进屋,看白细背着小布包,手捧书卷的斯文俊俏模样,笑得眼不见缝。   屋内摆有燃烧木炭的火盆,温度渐升,不似往时那样寒冷。白细沐浴过后披着衣服盘腿坐在床上,手里展开书卷磕磕绊绊地阅读,待霍铮沐浴好也回了屋,关门声起,他忙收好书卷,把熟睡的黑珍珠拨到一边,踩着鞋子悄悄开门出去。   叩叩叩——   白细候在门外,霍铮开了门,好似习惯了白细夜里总来他房间一般,把人带进屋,关门。   白细躺进霍铮被中,霍铮拉他起来,将被子捂暖了才让他进去,默许彼此同眠共枕。   白细躺下后,霍铮侧身躺着,单臂圈搂他的腰,轻柔拍抚,"今日累不累?"   "不累。"白细喜欢霍铮亲密碰他,身子贴近对方,笑眯眯拱进那火热的身躯里,动了动。   霍铮将他稍微拉远,感受到他起了反应的地方,皱眉道:"小白,此事要克制,你还小,弄多了身子会虚。"   "可是、可是……"白细扭动着,被霍铮抱得很牢。   "小白,我不是不让你弄,但为了身子着想,你忍一些可好,咱们三天可来一次,再多就要节制了。"   白细挪回身子拱了拱对方,虽然他有些冲动,也不是不能忍。   "好吧。"   霍铮亲了亲他的眉心,上半身抱紧人,腿下的地方却稍微离了些,免得引起白细冲动。   第39章 心疼他   大年将至,年味的气息热闹浓密,大院多了两个人入住,兰婆盘算着多买些年糕枣糖,白细喜欢吃这些小零嘴,他要去学堂念书,多带些过去吃可以解解疲乏。   人老了,心底有个寄托,日子总比从前过得舒心踏实,天寒地冻忙起来,整颗心却热乎乎。   一早,兰婆跨着竹篮,牵上黑珍珠准备出门走集市。   白细还在屋内洗漱,霍铮穿过庭院,看到兰婆立在屋檐下开伞,径直朝她过去,从兜内掏出一个钱袋,交给兰婆,道:"兰婆,这是我们的租钱,你收下吧。"   兰婆人好,待他们有情,霍铮不能平白无故接受这份情义占老人便宜,该给的还是要给。   兰婆有些不乐意,她一个老婆子最不缺的就是钱,家里所剩的钱就算她到死也花不光,带不走。摇头推拒,"好孩子,这钱你们留下拿去用,我老了,没啥地方能用上钱了。"   霍铮执意交给她,让兰婆收下换取他们一个心安。   在门口推让片刻,黑珍珠等得不耐烦了,冲两人叫了声摇尾巴,爪子沿着门槛扒拉,要往外头冲。   兰婆只能收下那袋钱,忖道出去给两孩子多添置些东西,就比如霍铮。   霍铮肯花钱替白细添置一年四季不同的衣物,自己却只有那几套反复换洗。   雨水密集,白细上学堂时,车厢内多备出一双鞋子,免得他踩到水坑湿了鞋换上,而霍铮在外奔劳整日,鞋子湿得透透的,第二日没干透也照穿不误,这是仗着身体底子强健,才敢这般肆意糟蹋自己了。   兰婆疼爱白细的同时也心疼霍铮,把两人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锅上偎有热食,白细端起穿过庭院,往后院过去。   霍铮正在喂马,见他过来,不赞同道:"里头暖,进屋里吃。"   除去大年前后那几日,学堂照常讲课,故乡偏远的学子,过年时没回故乡,选择留在书馆内苦读。   有人唯恐落下学识,一人接一人,也不回去过年。一群漂泊在外苦读的学子聚在学堂里度过佳节,不失为他们的乐趣。   这是白细在弘扬馆的第一个月,下了马车,学子们陆续入馆,白细与霍铮道别,进了书馆后,将披在身上御寒的斗篷除去,露出一身素白儒服,发上束着与其他学子们一样的发冠。   他掂了掂背后的小布包,笑眯眯地与经过身边的人言好。   白细性子温和,待人友善,模样生得白净俊俏,初到学馆的前几日虽然遭受大家议论,一个月接触下来,学堂内有不少人卸去对他的好奇与防备,方子尘性子活泼,拉着他结交了不少同窗朋友。   有人愿与他结交示好,自然也有的人看他哪都不顺眼,说话时暗里藏刀冷嘲热讽。   上个月的文测已经结束,众学子的位置随之发生变化,白细被调去了后排座位,而方子尘留在中排,两人遥遥相望,感到遗憾。   方子尘能言善道,平日白细遇到麻烦,都是他出面解围。两人分开也就罢了,不巧的是,白细后方位置上,坐着的人,正是看他极不对眼的燕雪崇。   燕家是禹城内四大富商之首,燕雪崇是家里幺子,出生时便受尽宠爱,巴结着与他交好的人,可绕着禹城排上数圈。   燕小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弘扬馆半年已是极力收敛起性子,唯独对白细,时至今日,心存着一口怒气。   这口怒气源于不久前的一次文学比试。   那日恰逢下了场大雨,夫子兴起,让他们以烟雨竹林作画赋诗。   当时众人取墨,雨天地面湿滑,白细不慎摔跤,手上拿的墨砚脱手而出,砸到燕雪崇身上。   燕雪崇脑袋被墨砚磕出一道伤口,从脸到脚,泼了半身墨水,黑成一块炭。   众学子惊愕,竭力忍笑,最后憋不住,哄堂大笑,燕雪崇的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红,愤怒离去。   堂堂燕家的小少爷在众人眼前丢尽脸面,足以让他对白细恼恨于心,书馆严禁闹事,他只好将这笔仇暗暗记下,凡与白细碰上,就对他暗嘲冷讽,与燕雪崇为伍的人也看白细不顺眼,唇舌相讥。   文人辱起人来不如村里人直言不讳,白细未能把燕雪崇平时对他的嘲讽全部听明白,却看得出对方厌恶他。   动物的本能让他尽可能远离对方,尽管当日他给燕雪崇认真赔了不是,燕雪崇却并不放在心上,逮着机会,总要讽他两句。   一门课堂上有五十位学生,白细坐在后排不起眼的地方,夫子绕在前方看不到,燕雪崇就多了作弄他的机会。   朗朗书声起,夫子念一句,大家跟读一句。白细摇头晃脑念诗,有的念对了,有的瞎念,不仔细听,看上去倒也有模有样。   耳朵动了动,有人在笑他。   白细转头,燕雪崇用嘴型骂了他一句蠢,他置之不理,腿蹬忽然一颤,哐当——   他一屁股坐到地面,脑袋嗡嗡作响。   夫子与学生们纷纷看他,夫子问:"发生何事?"   白细爬起来拍拍屁股,"老师,我的凳腿断了。"   他朝燕雪崇看去一眼,再淡定瞥开小眼神,无视对方的幼稚举动。   夫子让人搬来一张新凳子,白细重新坐下,听到后方一声闷哼,"胆小鬼。"   白细挠挠耳朵,他听不见。   ——   课业结束,白细与长侦先生作别,今天霍铮没有提早过来接他,天色已晚,他披着斗篷抱紧放在怀中的小布包,灯笼的光照亮书馆门外,他停在门口等候,过了好一阵,才听到熟悉的马蹄声,   "铮铮。"   他跑近,霍铮搭手拉他上车,霍铮的掌心一向温热,此时握去却冰冰凉凉,白细坐上车,还发现霍铮身上穿的衣服似乎破了几个角。   他有点不安,坐了一会儿掀开车帘,揪住霍铮衣服多出来的几个口子,"铮铮,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白细还有其他疑惑,"你今天好晚了才过来……"   寒风刮面,霍铮让他把车帘放下,"路上冷,回去我再告诉你。"   入城已有一段时间,霍铮心底自有打算。   ——   温习今日所学兽文,白细早早躺进被窝,望着跳动地灯火出神。   霍铮处理好院子的活,冲完澡才回屋,轻手把门关好,才走到床边,白细就从被窝里探出半身,双臂缠紧他的腰搂上,脑袋埋在他腰间动了动。   霍铮抱他躺下,用被衾把他盖得密不透风,再亲了亲他的耳朵,徐缓开口,把今日迟来的事说出来。   霍铮在禹城内找了一份新活,地方离弘扬馆不远,就在附近的一间酒楼里打杂。   就要过年了,白细明年念书的束脩还未有着落,而在城里的做事,无论大大小小都需要用上银钱。   霍铮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他得挣钱,却又不能离白细太远,今天在酒楼找了份杂活干,不料第一天就遇上麻烦事。   酉时来了一位醉酒的客人,把他错认成他妻子红杏出墙的对象,揪着他推推搡搡不放,霍铮动手不能,掌柜的从外赶回,才将这场无妄之灾解去。   霍铮将事情平静说完,无悲无怒,倒让白细心底不是滋味。   他问:"铮铮,你要做什么杂活呢?"   霍铮抱了抱他,斟酌着,挑了些较轻的活说,"洗碗、给客人端菜、劈柴。"   白细盯着他深沉的眉眼,"你骗人。"   霍铮:"……"为何来了城内一个月,小白不好哄骗了。   霍铮不说话,白细就知他没猜错,一想霍铮要做那么多的活,接他上车时那双冻冷的手,他难过地闭眼,赌气般往霍铮脖子咬去一口。   下了嘴,却不舍得真的咬疼,舌头啜出一块肉来回舔舐,霍铮开口说够了,他才松开嘴巴。   弘扬馆极好,他每日有霍铮驾车接送,冬天,馆里燃有火炭,在里面坐上一日也是温暖融融,感受不到外头的寒冻。   他被霍铮揣在心里当成宝贝对待,而对方却连件新衣裳都不换,白细抱紧霍铮,恨不得把自己融进他的骨血。   温软的身子在怀中扭来扭去,霍铮回抱他,半晌才道:"乖一点。"   更漏声起,心绪百转的白细眼珠一转,忽然道:"铮铮,今天是第三天了。"   第40章 及时行乐   霍铮默不出声,掌心在他后背拍抚的动作停下。   那双好看的眉目渐渐弥漫出一股欲态,眸光带水,亮亮地看着他。   头疼、无奈、却也感到好笑,霍铮揉乱了白细的头发,"小白,为何总想着这件事。"   人有欲望是身体之需求,实乃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自从一个月前,霍铮说出每隔三日才许一次的话来,白细便掐准了时间,每逢第三天夜半更漏声起,哪怕在沉睡时,也要不安分地拱来拱去,直到把他弄出来,才肯安安静静的继续睡觉。   白细热情又主动,甚至会发出好听的声音,趁高涨的时候还会露出他的双耳,一只勾人欲望的妖精,霍铮好几次招架不住,险些破除意志力把他给要了。   霍铮对此感到掺喜半忧。   "铮铮……"   白细露出那双毛绒绒的耳朵,垂耳落在发间抖动,烛光下恍如渡上一层柔和光芒,又将自己剥得光溜溜,如往常的三日之夜开始等待。   而此刻的霍铮却没有反应,他等得心急,只能自己动手,抓起霍铮的手掌往身上毫无章法的放。   粗糙的掌心情煮剐蹭,他既舒服又贪心地想着索取更多,睁大陷入迷离的眼,看到霍铮还在忍耐,又气又羞恼,平时这会儿只要他这样做,霍铮就会让他很舒服了。   "铮铮、铮铮。"   他迫切地唤回霍铮游走的心思,身体一挪,寻了个敏感地方坐下。   两片饱满圆软的臀肉跨坐在霍铮结实的腹前磨蹭,臀缝里的穴口微微湿润,粗硬的腹毛刮在嫩薄的穴口外,菊穴紧缩,很快又翕动着,流出更多淫靡湿亮的水液来。   白细一手抵在霍铮胸腔前,他弯下身子跨坐,另一手圈着自己的茎身上下揉弄,喉咙发出轻细的急喘。   湿软的臀肉蹭得霍铮胯下硬柱擎天,圆滑硕大的龟头直抵在白细流出水的穴外擦蹭。   霍铮握紧白细的腰,眼眶发热地看着他。   趴伏在胸膛的身子还印着前几日啜下的淡淡红痕,两粒如红色樱果的乳粒尖尖硬硬暴露在空气中,霍铮梗起粗红的脖子,舌头探出,将那红色乳粒用力一卷,啜入口中以舌齿含弄,舔出羞人的声音。   "嗯嗯一铮铮唔"   白细将胸膛挺起,被男人叼进嘴里的乳尖咬弄得更深更重了。   温厚宽大的手掌用力捧起他的臀肉揉捏,布有茧子的指头抚过那淌出水的地方,顺着褶皱,指头时轻时重的摩挲按蹭,稍微探入一截指头轻轻戳弄,很快牵出湿湿涟涟的水,抹在臀缝间,胯下腹毛染得湿润。   白细的渴求愈发浓烈,当霍铮再次将指头稍微往穴内伸进去,他顺着姿势往下坐,欲将整根手指吞入翕合的穴肉内。   "小白……"   霍铮嗓音沉得可怕,把他的耳垂含入嘴里轻咬,手指伸入一半时忙抽出来。   白细睁开布满欲潮的眼,娇软怨他,"铮铮铮铮,为什么不进去,好舒服,唔……"   霍铮使力在他臀肉一拍,白细忽然被他整个翻起压在床头。"你不听话。"   霍铮说着惩罚他,扛起白细的两条腿架在肩膀,托高腰部露出那紧合吐水的穴,眼睛一热。   埋头,用舌头含住两颗小囊啜吸,再沿着臀缝由下向上,来回绕着那穴口舔湿,嘴巴在软滑的臀肉上咬出一朵朵红梅,吮着啜着那湿软红艳的穴口,灼热的舌尖顶入,在肠肉间穿梭插弄。   挂在肩膀的双腿紧紧绷直,白细夹稳霍铮后颈,纤细的脖颈高仰,一股烫液喷在穴内的舌头上。   霍铮舔了舔,深邃冷峻的眉目染着湿亮的水,圈起茎身的手指施加用力,白细的前端也被他玩弄着泄了出来,全身布满湿汗,躺倒喘气。   "铮铮、铮铮。"白细低喘。   霍铮躬起身,又在他身上伏下,结实的臂膀热汗淋漓,他抱紧白细,吮着白细胸前的软肉,扶起热粗的硬物抵在白细腿间迅速抽插。   "呜呜好烫好疼啊,铮铮,唔……"   霍铮堵住白细的唇,健腰猛抽,直到他双腿被肉柱磨得发红发热,才把巨茎退离,喷射出大股浓白液体   亲热过后,两人抱着不动。   清理干净,霍铮亲了亲白细汗湿的眼睫,折腾至大半夜,精力泄去,白细已经累极,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   烛火熄灭,霍铮拥紧乖巧躺在怀里的人,手指绕上他的腰际,仔细丈量掌心内的尺寸。   几个月的精心调养,白细虽然纵欲了些,好在该圆润起来的地方没有瘦下去。   霍铮曾经一度担心白细过于纵欲,而致使身体虚弱削瘦,他私下找过大夫开出几方调养滋补的药方,现在看来,似乎照此频率弄下去,小白适当'纵欲'也未尝不可。   身心愉悦的一夜过去,白细照常去弘扬馆念书,日子过得滋润悠闲。大年临近,霍铮却更忙了。   白细虽然心疼他,霍铮仍选择留在客栈里打杂活。他趁歇息时得抓紧时间驾车赶去集市,添置些过年的物件,诸如对联、窗花、红色灯笼此物,活禽也要买上几只留着过年宰杀。   院子大,霍铮嘱咐兰婆留给他打扫,可兰婆每日趁两人不在院中,就与黑珍珠一起忙活清扫每间屋院,侍弄园中花草,几日下来,打理得也算干净。   这天有不少街坊乡邻提着一篮篮东西,侯在弘扬馆外排队。   每年这时候,城内的居民都会给这里送上东西,东西不贵重,有的是聊表心意,也有的盼望书馆来年能收他们家里的孩子入学堂。   馆内摆满了一地竹篮,有的装着鸡蛋,有的是瓜果蔬菜,还有的送了活禽,二两肥肉,腊肠数串……   清净雅致的书馆突然多出这些东西,新入学的学子们趴在围栏目瞪口呆,有的则见怪不怪。   长侦先生让他们将这些东西送进伙房,书馆每年都将送来的东西让伙房师傅给他们加菜加肉,从哪里来的便回到哪里去,不许人私下带走。   方子尘交给白细一篮分量不重的蔬菜,他自己则扛着一筐鸡蛋和萝卜,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经过道口,遇上以燕雪崇为首一伙人,道口窄小避让不及,几人都撞在一块了。   鸡蛋掉落打在地上,溅出的蛋液弄脏了燕雪崇的软靴。方子尘与白细时常走在一块,燕雪崇老早也看他不顺眼,恰好逮着机会,此地窄小无人看到,又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一巴掌呼到方子尘身上。   方子尘手臂上挂着满筐的鸡蛋,本就是虛软的强撑,被燕雪崇用力一巴掌招呼,竹篮落地,鸡蛋纷纷滚落,破碎大半,淌了一地黏稠的蛋液。   白细赶上来,看到方子尘被燕雪崇一伙人围在道口里推搡,忙把竹筐放在地面,冲上去试图把他们拉开,好声好气进行劝架。   燕雪崇回头看见他,冷道:"正好你也来了。"他给周围的人左右使了一个眼色,伙房在书馆较为隐蔽偏远的角落,常人很少会涉足此地,白细这会儿撞上他们,燕雪崇求之不得。   燕雪崇让几人用力把白细拽到角落,把他往墙上推。   方子尘瞧见他们不怀好煮,忍着肩膀传来的疼,急急劝道:"燕公子,弘扬馆立下规矩不许打人,你这样对白细,夫子会让你离开的。"   燕雪崇愤愤瞪他一眼,"我堂堂燕家少爷会稀罕这破书馆?!"口气却虚了几分。   燕雪崇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燕父是例外。   燕雪崇自幼要风得风,肆意张扬惯了,养成一副嚣张性子。而这样一个嚣张的人,却怕极了他爹,燕雪崇是被燕父用竹鞭打出一身血赶进弘扬馆的,此事除了长侦先生,无人知晓。   燕父一心要将燕雪崇顽固的性子改掉,若他因此被赶回燕家,只怕回去后会被打残半条命。   燕雪崇禽狠狠盯紧白细,将他压在墙上制牢。掌心高举就要抽到白细面颊时,停在半空的手臂一抖,不得不收回。   这一巴掌要是下去,他十成会被扫出弘扬馆,回燕家虽然可以保住一条命,但难保那不是一是条残命。   燕雪崇怒视白细,恨得牙痒痒,"你怕不怕!"方子尘一旁应和,"怕。"   白细不语,被对方用力压着受到威胁,未露出胆怯的神色。   他直视燕雪崇眼睛,甚至会学以牙还牙,黑溜溜的眼珠一转,学着那日燕雪崇笑话他,道:"胆小鬼。"   燕雪崇青筋暴起,眼珠子只差没瞪出来,指着白细的鼻子,"你——!"   方子尘捂脸,"你两就别吵了。"   他又道:"燕少爷,当日的事白细已经给你陪过不是,你乃燕家堂堂的少爷,胸襟宽广,何苦跟我们这些平凡人一般见识,降低身份呢。"   方子尘把燕雪崇捧高的话听上去是那么一回事,可燕雪崇听着听着,怎么感觉还是不高兴。   焦灼间,西院的一伙学生拎着竹篮涌进来,看到角落有人,靠近了,对他们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燕雪崇担心他们将此事告发给夫子,皮笑肉不笑,顺手抱了白细一下,僵硬地在他肩膀施力一拍,"无事,我正与他们叙叙情谊,对吧?"   燕雪崇咬牙,暗道:"算你走运。"这才松开手。   白细看也不看他一眼,拉起方子尘就走。   方子尘忧心忡忡道:"白细啊,你回去时一定要嘱咐你那大哥次次接送,免得燕雪崇气不过,花点钱在外头找人暗算你,我看你大哥身子健壮,应该是个能打的。"   白细抱上竹筐,外头街巷传来接连不断的炮竹声,就要过年了,不知道铮铮能不能歇息几日。   夫子十分关怀馆内学子,因此从年前起,把结束课堂的时辰提早,让大家早点休息,夜时出去游街,感受城内过年的热闹气氛。   数日来,白细已经识得不少兽文,王八龟神医授给他的医书能看明白大概,长侦先生学识渊广,在医书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一些疑难杂症也能探上一探。   长侦先生依照那《兽界医术》所记载的病症以及对应治疗方法,竭力传授给白细,白细刻苦勤学,若在外遇到动物,会留心观察,与此同时,黑珍珠灵智渐开,能与白细磕磕绊绊的说上一些话来了。   长侦先生每日授教的课业结束,白细收拾好东西,与先生作揖道别,他看时辰尚早,霍铮一时串会儿还不能从客栈脱身过来接他。   白细背上布包,沿路问过街坊,找到霍铮打杂活的客栈。   冷风呼面,他立在客栈外踟躇,想进去给霍铮一个惊喜,又怕他生气。   霍铮为了让白细安心,从不带他来客栈。   一辆载着满车货物的马车从客栈边经过,拉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霍铮。白细余光瞥见,也不知怎的,举起布包遮脸躲到柱子后。   马车往客栈的后门方向驶去,霍铮没看到白细,他便悄悄跟了过去。   白细维持着一段距离,靠近了才看清楚,马车另一头还坐着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一路笑着与霍铮说话,白细站得方向看不清霍铮是何神色,仅仅只是看到他跟小姑娘待在一块,牙齿不知不觉把手上抱着的布包咬出一个口子。   第41章 柔情蜜意   马车在后院大门外停靠,霍铮跳下车,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另一侧的小姑娘也跳了下来,笑眯眯围在霍铮左右,霍铮往哪里走,她便也跟着,就如白细喜欢跟在霍铮身边那般。   马车上拉满整车的大米,霍铮将米袋一包包卸去,米袋很重,他肩扛两袋从后门进去往屋里送。   天气严寒,霍铮肩负米袋往返几次,出了满头的汗。白细窥见他擦汗的动作,心疼的正要上前,那位小姑娘从屋内跑了出来,手里端有一杯冒热气的茶水与布巾,殷切递给霍铮。   嘶拉——   白细回了神,低头看去,布包底下彻底被他用牙齿咬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突如其来的恼,他狠狠咬了咬牙,疼得他很快松开。   霍铮并未接过陶向月递过来的东西,他耳目轻敏,总觉得有人藏在角落往他这处窥视,故意进了后院稍作徘徊。   白细躲在树后探头张脑呢,等了一会儿不见霍铮出来,疑惑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回头,就见霍铮立在他后方站着,深邃的眉眼中是他熟悉的宠溺。   "小白。"   白细抱紧布包往他靠近,"你、你不干活啦?"   霍铮道:"你躲在这里偷偷看我,教我如何能安心忙着。"   他将手上的汗擦干,掌心覆在手背试探温度,两手交叠搓了搓,搓热后才牵起白细,摸摸他微凉的手,说道:"去马车内等我,站在外头冷,卸完这车货我们就回去。"   白细任霍铮牵着往马车方向过去,他左右找了一圈,被霍铮扶上马车时,忙捉住他,眼睛躲躲闪闪,支吾道:"铮铮,方才的小姑娘是谁呀?她也在客栈里打杂活吗?"   闻言,霍铮拧起浓眉,"怎么提起她。"   白细问:"她?"   霍铮道:"她是这家客栈老板的女儿。"   白细焉了吧唧的,低声嘟囔,"我看到她一直缠在你身边。"   他所有情绪逃脱不过霍铮的眼睛,霍铮猜测他在吃醋,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掌心捧起白细的面颊,半边身子探入车厢内,对准他的唇亲了亲。   "小白,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她同我说话时,我通常都不会应她的,你相信我。"   霍铮的坦言保证顿时让白细眉开眼笑,他抿了抿唇,用力点头,霍铮揉揉他的头发后要钻出去,他又把人往回拉了拉,"铮铮,你再亲我一口。"   霍铮依言,亲好了才继续出去卸货。   ——   这日忙完就要过年了,客栈关门七天,霍铮便也得了七天休息的时间,将买来的对联窗花取出,给门院所有的房间都贴上。   两串大红灯笼挂在大院门外飘摇,伴有朦胧湿雨。沿着大院周围,挨家挨户可是热热闹闹,所有人都沉浸在佳节的喜悦下,丝毫不受寒气影响。   大年当天,霍铮早起宰杀活禽,白细本想前去搭手,奈何过于胆小,弄得鸡毛鸭毛满屋齐飞,还未死透的鸡从他手里挣脱,沿着大院逛街似的东撞瞎跑,黑珍珠跟在鸡后头追咬,折腾下来,大院的青石地板淌了一地的血,白细手忙脚乱追出来时,当场就给吓得手脚发软,对着空气喊了一声铮铮,双眼翻白,吓晕过去。   霍铮把晕过去的白细抱进屋,兰婆跟在后头哭笑不得。   霍铮道:"兰婆,麻烦你照看一下他。"   黑珍珠跳上凳子守在床边,兰婆示意霍铮放心,在外头那些活禽还未处理干净前,兰婆表示决不让白细再出房门半步。   每逢过年时,小孩都喜好红色衣物,传言能讨吉利。   白细换了身大红色绣有花纹的夹袄,从头上的毡帽到脚下的软靴,全是一套红,他生的白,穿上红色衣物,更显得水灵俊俏,讨人喜欢。   这套红色棉袄是兰婆专程让裁缝店缝制的,她也给霍铮准备了一套,顾及着霍铮的硬沉性子,兰婆给他准备的是墨蓝色的棉衫,样式与白细的这套一模一样。   两人一狗换上新衣服出来,兰婆眼睛一亮,拍手叫好,心里比吃了十斤蜜糖还要高兴。   白细与霍铮相视,突然齐齐在兰婆面前半跪下。   兰婆惊道:"好孩子,你们怎么突然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   霍铮道:"兰婆,若你不嫌弃,我和小白从今后起将你当成亲娘照顾,无论发生何事,我们都在你身边伺候你。"   兰婆早年失子,他们两人与她也算有缘,老人家掏心掏肺待他们好,霍铮与白细一商量,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兰婆。"白细往前挪了些,期待地看着她。   兰婆欣慰落泪,把两人扶起来,点头说好。数十年前她亲眼看看老天将她两个孩子夺走,到如今又赐给她两个孩子,边笑边流泪。   ——   爆竹连连,入夜后整座禹城彻底热闹起来,街巷中挂着数不尽的花灯,街市人潮密集,摊贩们喜声吆喝,猜灯谜的,套竹圈的,应有尽有。出来游街的人皆面带笑意,兰婆岁数大了不宜守岁,两人伺候她回房休息,才出来游街。   街头人与人摩肩擦踵,霍铮担心与白细走散,将白细的手牵入宽大袖内十指相扣。   两人正大光明的手牵手,无人察觉到他们的柔情蜜意。   第42章 给你报仇   举国欢庆,整座禹城沸腾起来。灯火与烟火齐燃,炮鸣将夜色中的禹城淹没。   游人欢笑不断,夹杂着说书打板声,吟诵君主开明。   白细手上提着灯笼,被霍铮护在里侧。   兴致浓时,路边上一摊捏糖人的铺子吸引了白细的目光,不少孩童挤下铺子下望着捏好的糖人流口水,那些糖块被捏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白细不过多看两眼,霍铮就牵着他,勉强寻到一处较为宽敞的角落站好,道:"在这里等我。"   霍铮往糖人摊铺靠近,向铺主买一个捏成兔子形状的糖。   "呵!"   一声冷笑袭来,白细给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他揉了揉肩,转头,看到燕雪崇往他站的角落挤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家丁打扮的人,手里提有不少东西。   来势汹汹。   "一个人出来游街?"   燕雪崇四处搜寻一圈,发现白细身旁无人,似乎真的独自出行,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在外没有书馆规矩束缚,身后又跟着家丁,新仇旧恨,燕雪崇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   "小子,你怕不怕?!"   燕雪崇对于白细怕不怕自己一事异常固执,每次遭到对方忽视,就时刻想着让白细害怕,远远见到他都退避三舍的怕。   燕雪崇逼问的同时,霍铮买好兔子捏糖。他看到白细站的角落围了几个人,登时拨开密集的人群疾步赶去。   "铮铮!"   白细眼睛一亮,连忙推开燕雪崇,要往霍铮的方向靠近。   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视作空气,燕雪崇大怒,扯住白细不松手。   手腕忽然传来疼痛,霍铮钳上燕雪崇的手腕,紧紧捏上骨头稍加施力,很快,燕雪崇痛呼,不得不将白细松开。   霍铮将兔子糖塞入白细手心,又把人带到背后,眼神冷淡。眼前的人看上去来者不善,想欺负白细,霍铮绝不允许。   "你们是谁。"   燕雪崇怒视,"你是这小子的朋友?!本少爷教训他,轮不到你出来说话!"   教训二字让霍铮不悦,冷道:"教训?"   燕雪崇怒笑,伸手推了一把霍铮,口气充满挑衅,"自然,你向他们打探打探本少爷时什么身份,劝你别多管闲事。"   霍铮屹然不动,任燕雪崇如何用力都推不开分毫。   白细咬着兔子糖,察觉到形势不妙,掀起衣袖,准备给霍铮当个帮手,他摆出姿态,手腕却被霍铮牢牢拉住。   "很好!哈哈——"   燕雪崇鼓起手拍掌,今日佳节街上人多,他不会放过当种教训白细的机会,一雪前耻,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然而贵为燕家少爷,燕雪崇不敢让家丁直接对两人当街动手,这里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惊动他爹。   燕雪崇肚里搜刮着整人的主意,一阵热闹的叫好从前方传来。   前方搭了擂台,擂台赛每年此时都会举办。   燕雪崇心里有了主意,傲气抬头,道:"你们两个敢不敢跟我来场擂台赛,要是谁输了,就当着街上众人的面,给对方跪下!"   擂台争夺的规则简单粗暴,便是由参与者自行组队,爬上最高层拿到悬挂的彩头,方能胜出。   高台搭建很高,且逐层递减台子,最高顶层只有一张凳子,要踏上去夺彩并非简单的事,尤其对身量高重的人不利,而抢夺彩头的过程中,落下台子的人就被淘汰出局。   燕雪崇心底打定主意,就要仗势欺人。   他盘算一番,自己与四个家丁全部上台争夺,霍铮看上去虽然像个练家子,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两个人怎么会是五个人的对手呢?   白细与霍铮同时望向擂台,燕雪崇笑道:"敢不敢接下我的挑战和我比试比试?"   霍铮低头,附在白细耳边问:"他是学堂里的人?"   白细点头。   霍铮又问:"时常欺负你?"   白细再次点头,皱皱鼻子,小声嫌弃,"不过我从来都不理会他。"   "好。"霍铮对他保证,"我给你报仇。"   "啊?"白细瞅向燕雪崇五人,"可是、可是他们有五个人,我们好吃亏的。"   霍铮眼睛浮起淡淡笑意,"无须担心,相信我,一会儿跟紧我,不会让你受他们欺负。"   自家的小兔子在学堂遭人欺负,霍铮行事再怎么低调,也绝不能咽下这口气,让小兔子平白无故受到委屈。   挑战接下,擂台赛还未开始,燕雪崇就已经露出胸有成足的模样。   燕府的家丁多少都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而他刚才趁霍铮与白细商量时,私下交代家丁用钱收买了一些参加擂台赛的人,有四个家丁替他开道,夺彩是迟早的事。   报名擂台赛的人越来越多,人数确定后,所有擂台参赛者完聚在台子周围进行热身,活动筋骨手脚。   以擂台为中心,附近围绕着层层游人看客。   已经停下的小雨在这时又飘了起来,擂台底下却热火朝天,剑拔弩张。   擂台赛手开始沿着台子站位围圈,霍铮将白细护在身前,比赛开始进行,众人争抢着往台上爬时,霍铮举臂抱起白细的腰身,用力将他送到台子的最高一点,来个一'兔'当先。   燕雪崇看着被霍铮'抛上'台的白细,牙一咬,对家丁暗暗使眼色,四个人一致往霍铮靠近,施展拳脚,阻挡霍铮,让他落下台子。而燕雪崇则往台子攀爬,力图追到白细。   数十人挂在擂台间你来我往,四个家丁纷纷对霍铮出手,霍铮挨紧木柱侧身,拉了一旁的参赛大汉抵挡,大汉被家丁击中腿部,膝盖一弯,落台淘汰,霍铮趁此时机攀高了两层。   白细身形纤细灵巧,在擂台上如同一只红雀飞跳。他爬至中层,燕雪崇也已在收买人的掩护下追在他底下追赶。   细雨飘飘洒洒,柱子淋湿后踩上去十分打滑。擂台中层距离地面有段距离,尽管下方有草垫接着,若不慎摔落掉出草垫的圈子,不残也得伤几天。   燕雪崇喘着气,终于爬到白细所处擂台下一层,此时白细蹲在原处观察霍铮那头的情况,确定霍铮无事,正欲往上,脚踝突然被一只手虚虚刮到。   低头看去,瞧见燕雪崇一脸狞笑地看着他,白细不高兴地鼓起面颊,瞪出两只脚准确往燕雪崇的脑袋踩去,双手握紧台柱,借力向上一蹬。   燕雪崇脑袋一歪,脖子差点被踩断,他怒气高涨,奋起直追。   往下,一直缠着霍铮打斗的家丁已经落台两个,台上的人越来越少,而他准正朝白细的方向渐近。   游人呐喊声高涨,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白细身上,看着那一抹红色身影轻灵的穿梭在台柱下,有时看到他被人捉住手脚,纷纷惊呼,替他擦一把冷汗。   白细抚在柱子喘气,再爬五层,就能爬到最顶层的凳子上,而随着层数越高,台子就越少,几个人绕着一层擂台打斗避让,台柱摇摇晃晃,看上去十分不稳,随时会掉下去。   下方的颠晃波及至上层,白细每行动一步,都得先停下稳住身形,踩准握好才继续前行。   彩头近在眼前,白细仍然领先,燕雪崇紧随其后,往下两层便是霍铮与其他人,剩下的两名家丁对霍铮穷追不舍,他们拳脚相互搏时牵连到旁侧的人,几人抓紧木柱悬在空中摇晃,支撑不住往下掉落,摔在草垫中。   白细抓住悬在凳子的木柱,他跃身上翻,却被同时爬上同层的燕雪崇抓到,燕雪崇本想拉他下去,准头不慎偏开,白细翻上凳子时,他的裤腰带给扯掉了。   红色身影立在最高一层,霍铮竭力蹬起,五指对准燕雪崇的脚踝,将他往下一扯,家丁腾手接人不及,四人纷纷落至草垫,高台最顶端,仅剩白细蹲在凳子上。   白细朝下望了霍铮一眼,提起松松垮垮的裤子,把彩头夺了。   鼓掌声不断,游人高声叫好。白细露出腼腆一笑,被人送下擂台后,一手提裤,一手攥紧了彩头,跑到霍铮面前,兴奋得脸颊泛红,"铮铮,我、我们赢啦!"   他把彩头送到霍铮眼前,霍铮道:"小白很厉害。"   说着便给他扶好裤子,捡起被燕雪崇抽落的腰带重新系好,再把他带到燕雪崇跟前。   燕雪崇火冲天,背着人对四个家丁出气,骂他们无用窝囊,连个人都对付不了。   霍铮横眉冷对,掌心握住白细的肩膀,让他站在燕雪崇面前,道:"跪下。"   第43章 尾巴露馅   霍铮一声冷淡的跪下,让燕雪崇脸色充血般通红,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难堪到了极点。   就在不久前,燕雪崇趾高气昂的立下谁输谁当众下跪的挑战,此刻彩头在白细手里,他输了。   四个家丁上前,撸起衣袖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这样对我们少爷说话?!"   霍铮掷地有声,道:"愿赌服输,还是燕家少爷说出来的话当不得真,输不起?"   已经散开的游人瞧见这头似乎有好戏看,就又纷纷聚拢过来,将路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认出燕雪崇,猜测他们发生了何事。   眼下此景,燕雪崇要脱身也走不开,他不甘心瞪着白细,吭哧吭哧喘气。家丁挥舞手臂准备对霍铮动手时,燕雪崇大吼:"住手。"   话音一落,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家丁,眼睛垂落,双膝弯曲,当着一干围看的游人,对着白细下跪。   白细揣着彩头往后倒退一步,后背紧贴霍铮的胸膛。   燕雪崇这一跪,四周便炸开了锅,有人不可思议的揉眼睛,道:"俺眼睛没花吧,燕少爷居然给人下跪?!"   议论声此起彼伏,燕雪崇丢进脸面,跪完后当即拨开人群跑开,家丁在他身后追着,而旁人还未从刚才的一幕缓回神。   "他、他跪了啊?"   白细喃喃,仰头迎视霍铮,眼里满是对他的钦慕,"铮铮,你好厉害!"   霍铮淡笑不语,待聚集的游人散开,才悄悄牵上白细的手,沿着花灯街市行至人群稀少的地方。   禹城在南,烟柳水乡之地,河岸两边停有不少船坊。箫声渐响,婉转清丽,女子的娇俏欢声混着箫声从坊内隐隐流出,霍铮牵着白细沿河漫步。   霍铮停下,转头查探周围动静,手臂下滑至白细腰间,把人抱起来,掩入一旁的暗巷之中。   "铮铮,做什么呀?"白细手里的灯笼落到外头了,他想捡回来,霍铮却按着他的手,手指沿着面颊细细抚摸。   "小白,以后被人欺负定要告诉我。"   燕雪崇虽然愿赌服输给白细下跪,可霍铮一旦想到白细在学堂受对方欺负,心里的那股火气怎么也磨灭不掉。他很自责,过了这么长时间才知道出了这件事。   白细笑了笑,仰着脑袋微微嘟起嘴巴,霍铮知他在索吻,指腹便按着他的下巴,将两片柔软的唇轻轻一吮,亲上去。   两人拥在暗巷中亲得难舍难分,若有人经过站在巷口外,定能听到口齿相缠的水声,以及情色的低吟。   "铮铮……"   白细整个人被霍铮抱起来缠在身上,身体有了羞耻的反应,却不能解脱,便赖着磨着,霍铮自制,两人间火向来是白细挑起的,而今天霍铮心存怒气,才一时按捺不住,借着亲热之事,竟这么抱着人躲在巷中泄去心头那股狂躁的火。   "小白,我今天有点失控。"   白细赖在身上不下去,霍铮就抱着他不松手,把人放到背上背着,穿过一条条巷,慢慢往大院的方向回去。   白细一手执灯一手撑伞,伏趴在霍铮身上,嘴巴不安分的沿着他的后颈舔来舔去,鼻子也不断嗅着,仿佛霍铮身上及其好闻的气味,引诱他咬上几口。   啪——   霍铮一巴掌抓拍在他屁股后,语气流露丝丝无奈,"乖乖趴好。"   白细总在他背后扭来扭去,尤其是身下那处仍然不安分的地方,夜色中白细看不清霍铮是和神色,只有霍铮自己明白,他被白细这样蹭了一路,整张脸连带脖子,十分烫热。   "小白。"离大院还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霍铮难得求饶,"不要动了。"   寒风化不开他们彼此间的浓情蜜意,白细把伞放低,矮下脑袋笑眯眯地对着霍铮的耳朵亲了一亲,就如对方平时亲他那般,软滑的舌头往里稍微探入,直至股下掌心惩罚似的重重捏了捏,他才停止玩闹的心。   就在此时,霍铮似乎摸到了异样的东西。软软绒绒的,握入掌心呈圆。   他拧起浓眉,正待询问,白细突然圈紧霍铮的脖子,屁股向上,微微撅了起来。   他忍笑,身子不停扭动,双腿夹着霍铮的腰腹蹬腿,"铮、铮铮,你松松手,我的尾巴突然跑出来了,你别捏啦……"   第44章 咬咬尾巴   "尾巴?"   霍铮狐疑,滞在原地,掌心对着那软绒圆暖的东西再次捏了捏,白细笑倒在他肩膀,扭着屁股动来动去,"铮铮,你、你别捏啦……"   他喘道:"好痒好痒。"   霍铮松开他的尾巴,夜深人静,倒不用担心露出的尾巴被人看到。   霍铮加快步伐,掂了掂背上的人,"尾巴为何会露出来?"   白细摸了摸脑袋,耳朵没有顶出来,转去摸自己尾巴,敏感得让他受不住,手臂圈紧霍铮脖子,摇头,"我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露出来。"   屋檐下皆挂有一盏灯笼照明,踩着暗淡的光,两人回到大院,院子挂有的灯笼已经熄灭了,霍铮添换了蜡烛重新点燃,背着白细回到自己厢房,把他放在床上坐好。   房内门窗紧闭,霍铮在白细面前蹲下,仰头,漆黑的双目定定凝视他,道:"给我看看。"   白细乖巧背过身,他的裤子约莫是在擂台赛时被东西划破一道口子,尾巴恰好从口气里跑了出来,小小圆圆的一撮,煞是可爱。   白细揉了揉脑袋,又将两只垂耳从发中顶出来,软哒哒落在发间。   "铮铮。"白细拍拍旁边的位置,"你坐。"   霍铮在他身边坐下,他抱膝缩腿,整个人倚进霍铮怀里靠好,杏眼湿润的看着他,笑时露出雪白如贝的牙齿,目光含着期待,垂耳羞怯地轻轻一抖,问:"铮铮,我这副样子好看吗?"   火光轻晃,白细的眉目染了层淡淡暖色,光照透过耳朵覆的绒毛,映出薄薄淡粉的耳肉。   霍铮展臂把他拥紧,低下头,将一只垂耳的耳尖轻轻含入嘴里,软软绒绒,舌头抵出,沿着耳尖细细舔湿,左右轮流把两只垂耳朵舔过后,才松开脸红得能溢出水来的人。   白细害羞又雀跃,双手紧紧抓着霍铮的衣襟,湿湿的耳朵垂在发上,显得可怜又可爱。   霍铮下一句话出口,让白细的心险些跳出嗓子。   霍铮说:"还有尾巴没有舔。"   "舔尾、尾巴……"   白细躁动地扭着身子,嘴里吐出的气息湿热,被口水沾湿的耳朵也烫了起来。   他自己都很少舔尾巴呢,铮铮说要给他舔尾巴,唔……   黑亮湿润的杏眸闪闪看着霍铮,白细在霍铮怀里转身,拉过枕头,乖乖趴下,让尾巴暴露在他视线底下了。   他扭头,紧紧将眼睛闭上,手指抓紧身下的被衾,"舔、舔吧。"   霍铮低笑,侧身趴在他半身上,手肘抵着自己的重量,指尖伸出,将毛茸茸的圆尾巴虚抓,握在掌心里慢慢揉弄。   "唔……"   白细抱紧枕头,身子明显颤动,额头与鼻尖渐渐漫出一层薄汗,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巴,整个人忽然绷紧,尾巴让身后的人一口咬进嘴里,如同刚才'吃'他的耳朵一样,温柔细致地玩弄的他的尾巴。   "铮、铮铮,呜……"   动物的轻吟让霍铮停下动作,灼热的鼻息喷在尾巴上,沾湿的绒毛贴在肉上,显得白细的圆尾巴又小了一圈。   霍铮哑声道:"小白的尾巴不仅摸着舒服,咬上去也很舒服。"   白细捂脸,整个人被霍铮翻起身子面贴面相拥,共枕躺下。   白细还未从舒服的余韵下缓神,呆呆窝在霍铮怀里玩手指,他摸了摸耳朵与尾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霍铮,难为情道:"铮铮变了。"   霍铮今夜笑了不少次,闻言,眼底便又闪过笑意,替白细把被划破的裤子取下,除去棉厚的夹袄,用被衾拥紧他,下床取出一套衣服给他换上,再把白细的脚捧在掌心搓热。   一连串亲密的接触让白细动容不已,他起身从霍铮背后抱上他的腰,嗓音黏黏软软,不断唤着对方的名字。   元年最热闹的几天过去,白细重回弘扬馆念书,霍铮也回了客栈打杂活。   这天清早白细下了马车往书馆过去,他理了理仪容,还未行至大门,便看到门外沿着街道站有一群学生,清一色白色儒服对面,则站有一排黑色装束的青年子弟。   两方人各占据一边,气势汹汹地对骂。   白细在人群中找到方子尘,小心绕过一伙人,拉了拉对方,"子尘,这是在做什么?"   方子尘捂耳,两人入了书馆,才见怪不怪,道:"每逢年后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挽着白细,从门口指了指对面的门院,"看到那间兴武院了吗,他们就是那边的武生。"   白细不解,"武生?"   方子尘与他详细解释,"武生就是专门学功夫的,我们弘扬馆多数学子苦读数年,就为了能考上一官半职,这举国大考分为文考与武考,五年后我们能参加文考,兴武院那边的人就参加武考。"   白细点头,看着沿街争执的双方人群,又问:"他们为何要吵架?"   方子尘合掌一拍,"相互看不上眼呗。"   他恨恨道:"那些家伙仗着自己会几个拳脚功夫就看不起我们读书人,说咱们矫情,手无缚鸡之力,枉为男人!"   白细:"……"   方子尘又道:"咱们这么多书也不是白读的,文能治国,以理服人!你想想,一个国家要维持安宁,臣子们能明理辨是非多么重要,他们说咱们矫情,我看他们才是有力无脑,光用屁股想事。"   白细:"……"   他抱紧布包,突然指了指外头,两方人不知为何挤在了一块,他道:"方子尘,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呀?"   方子尘笑着摆手,"不会。"   就在两方学生即将打起来时,一阵洪亮浑厚的嗓音高呵而起,众人转头,兴武院外走出一位身姿魁梧,面目憎恶的中年男子。   兴武院的武生们看到此人,前一刻还怒视而吼,这会儿全跟泄了气似的,高大的青年们一致耷拉起脑袋,停止争闹。   魁梧男子吼道:"你们这一个个小崽子活腻了啊,全部给我回去加跑十圈,木桩多蹲一个时辰!"   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对方那浑厚的嗓音震得白细耳朵都不太舒服。   和蔼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长侦先生悠哉踱步渐至,白细与方子尘齐齐作揖,"夫子。"   长侦先生走到他们身侧,看着门外的学生们,捋须笑道:"想来大家都过了一个好年,干劲十足啊。"   馆内的书生们看到长侦先生,也纷纷对他作揖行礼。   一黑一白双方学生,一边如被痛打的落水大狗没了威风,一边整齐行礼维持斯文之道,场面看着实在有趣。   长侦先生道:"都进来吧。"   人潮散去,白细与方子尘回到学堂分开入座,燕雪崇一早就坐在位置上,看到白细,想起元年当夜发生的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白细落座,未察觉燕雪崇异变的神情。   学堂恢复往日书声不断的场景,夫子选了几节诗赋,让学生们回答,白细被夫子点名时,他念得磕磕绊绊,但也算能答得完整,不似最初来时,大字都不识半个。   课后,方子尘一脸神秘地靠近他,"白细,你听说了吗?"   "听说何事?"白细困倦地伏在桌上打盹,昨天夜里他缠霍铮缠到很晚,春日到来,他的精力也愈发旺盛,从前至多一个时辰就可睡去,昨天夜里让霍铮差不多弄了两个时辰才肯罢休。   方子尘道:"再过几日,咱们全馆的学生去麋鹿山踏春呀!"   白细:"踏春?"   "对。"方子尘向往道:"那可是权贵之人才能踏足的猎场之地,听过麋鹿山里景色美如仙境,里头的鹿就跟仙鹿似的,只有那些达官贵族每年狩猎时才允进去,其余人都不准涉足呢。"   "仙鹿?"白细对此生出兴致,自从入城后,他极少看到动物了,除了跟在身边的黑珍珠,那些饲养的活禽大都活不久就被宰杀。   他曾在林里见过山鹿,那是很好看的山间兽灵,那时他还为修出人形习识兽语,如今他经过长侦先生的教诲,兽语已能灵巧活学,每日除了逗弄黑珍珠,都找不着其他动物一块玩闹了。   他问:"我们何时出发呢?要去多久?"   方子尘道:"大概五日后出发吧,往年春游,大家都会留在外头两夜一天。"   白细迟疑,他不愿与霍铮分开,两个夜晚,没有霍铮在,他如何能睡着。   "子尘,春游可以不去么?"   方子尘惊讶,握紧他的肩膀摇晃,"为何不去呀?春游可是大家每年最喜欢的事情了,咱们全馆的人过去,很热闹的,去吧去吧!"   "可是……"   方子尘好似看出他的迟疑,问:"你是不愿与每天过来接送你的大哥分开?"   白细红了红脸,"他、他不是我大哥……"   方子尘只当白细在害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少年起就担起家里的活儿,各个争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外头无论吃多少苦都不与家里的亲人诉说,时间长了便也适应。   白细是方子尘见过最依赖'亲人'的人了,他道:"若你不舍得与你大哥分开,我有办法。"   白细追问:"什么办法?"   方子尘道:"春游时咱们坐马车出行,再过两日就会招马夫,你大哥不是每天都驾车送你过来么,他人看上去高大可靠,夫子肯定让他留下来,马夫能与我们一块进麋鹿山。"   第45章 离开客栈   学堂上,学子们专注凝神,长侦先生手持书卷,将书中记载的传奇细细道来,谈及那些千百年前发生的奇闻趣事,很多人生出好奇之心,一个个轮流询问先生,长侦先生耐心作答,鼓励他们多问。   课至一半,有学生提议让人将故事重新演绎一遍,长侦先生欣然应允,道:"那么久以抽签来选出两个人上来。"   抽签经过学堂里五十余人之手,长侦先生随后说了念出'春雨''菽豆'二词,白细看着手中写有'菽豆'的签条,道:"先生,我是菽豆。"   白细被霍铮精养细养,一张小脸圆润白嫩,乍看过去与菽豆有几分形似,他的话出口,长侦先生捋须慢笑,让他上去,又问:"春雨在谁手上?"   堂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先生便再询问一次,燕雪崇才不甘愿的站起来。   两人各站在一头,中间像是隔了条楚河汉界似的。   "汪汪汪——"   双方焦灼着沉默时,外头传出的狗吠令他们纷纷朝外注目,书馆内不准狗进入,狗又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只有白细,一听便知那是黑珍珠的叫声。黑珍珠今天跟着霍铮去了客栈,为何往书馆跑来了?   白细道:"先生,那是我养的狗过来了,我可以去出去看看它么?"   长侦先生允他,白细忙跑出学堂找黑珍珠了。   "黑珍珠——"   白细沿着路向外跑,一道黑色影子窜至他脚边,黑珍珠前肢搭在他腿上,叫声急快,有些暴躁。   白细听后才明白霍铮在客栈出了事,今日有人在客栈闹事,霍铮与一伙人动起了手,黑珍珠嘴里带有血迹,它刚才咬过人,不久前霍铮被官差带去官府,它只好嗅着味道一路找过来给他报信。   白细听到霍铮被带去官府后陷入了慌张,课堂结束,他唯一想到的人只有长侦先生,先生见他慌慌张张,耐心安慰他,白细哆嗦着,将霍铮的事告诉对方。   长侦先生沉吟,"我往衙门走一趟,你不必担心。"   白细紧跟他,"先生,我想一块去。"   两人一狗乘上马车往衙门的方向赶,黑珍珠咬过人后一直处于暴躁的状态中,围在白细腿边呜呜叫。   很快,马车赶到衙门在门外停靠。长侦先生下车,看守的衙差认得他,对他持尊敬之态,放他进去。   白细带着黑珍珠要跟进去,衙差把他拦下,看着他的狗,道:"这只狗不许入内。"   黑珍珠怒叫,白细只好把它带到门外让它乖乖蹲下,它的嘴边残留着血迹,看上去实在很可怜。   "你在这里等我。"白细拉起儒服一角,抚着黑珍珠的脖子,轻轻给它擦干净嘴巴,细哄了一阵,才把它安抚好,趴在门外,看着他进去。   衙堂内,霍铮站在一侧,另一侧有三五人,他们生的面目凶恶,一身横肉,狠狠看着霍铮。   客栈老板实在怕了这群吃白食的人,缩在霍铮后边,左右张望。   所有人聚在堂上,县令却不在座,白细寻了一圈,长侦先生也不在。他稍微松了口气,看到霍铮脸上有伤时,眼眶顿时红了。   "铮铮!"   霍铮回头,白细被衙差拦在外头,他想闯进来,霍铮担心他会伤到,就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今天所发生的争执打闹,于情于理都不会判给客栈这边,这群外域来的人仗着体格高壮便想吃白食,掌柜的人制服不住,霍铮才出的手。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县令登堂,那几个外域人身上带着伤叽叽哇哇不知说些什么,出使通关文牒,县令看了看,让衙差将他们逐出禹城边境,不准再入内半步。   当朝不准私自驱逐外域人出境,禹城地方小,真的驱逐几个外域人也无从查起。且长侦先生私下与县令交好,他为霍铮说了些话,县令问也不问便将他释放,出了府衙,白细当即流了眼泪。   "铮铮,你不要留在客栈里打杂活了好不好。"   他道:"书馆要招收马夫,再过几日就是踏春日,你跟我一块去好么?别回客栈了。"   霍铮给他擦去眼泪,欲问清马夫与踏春的事。这时长侦先生从他们身后走出来,看着霍铮经打斗后弄得一身狼狈,叹道:"霍铮,你空有一身好功夫,在客栈内做杂活不适合你。"   又道:"如若你不嫌弃,我替你引荐一份活儿,地方距离弘扬馆很近,就在兴武院,不耽误你每日接送白细,如何?"   第46章 窥探   马车在街巷中徐徐穿行,哒哒蹄声清踏,小贩的吆喝隔绝于车帘之外,三人一狗各坐在宽敞的车厢一头,霍铮与白细凝神听长侦先生说明兴武院一事。   兴武院建院已有百年历史,十年前全国大考出过一位武状元,至此兴武院可谓名声大噪。   抱有武学之心的人从各地接踵而至,武院每隔两年招新生时,前来报名的武生可从兴武院大门沿街向外排去,比起弘扬馆,阵势非常壮观。   寻常百姓家里的孩子,大多人没有可上私塾念书的条件,笔墨纸砚处处用钱,且不说还得有脑子。   而学武却不一样,少年人早早入田,风霜雨打,自幼便有一身强壮筋骨,耐打耐摔耐疼,凡农户出身的子弟,多被送入武馆接受训练。   兴武院每年招收的武生越来越多,武院场地每年都需扩建,武生多了之后,麻烦事随之而来。   人多口杂,进武院的多为农家子弟,性子又烈又野,如脱缰的野马不服管教,两年一次的武生招新,大门外少不得发生流血打斗之事,镇压不久便又重新再犯,热血方刚的少年人,经不得半点挑衅,偏偏兴武院并不将他们赶走。   武院奉行'以武会友,以武服人,不打弱儒',武生们若有争执,双方便摆出擂台打几场,谁胜谁就是道理。   也因此,不服武教师傅的武生比比皆是,每年被武生们气走的武教师傅一个接一个,想管教这群武生,就要随时做好接受他们摆擂的准备,把他们打服了,才会听从管教。   长侦先生长叹,看着霍铮道:"我看你身手不错,性子也能唬住人,那兴武院给武教师傅的月钱可不低,若你能留在那里,何来再为日子愁苦。"   听先生一番话,霍铮的确产生动摇之心。他如今不再孤身一人,得为他和白细将来的日子思量更多。   长侦先生又道:"兴武院的院长是我相交多年的老友,我为你引荐,能否在武院立足,就靠你自己了。"   霍铮点头,"容我再考虑两日。"   长侦先生也不急,他知道霍铮定会答应此事,他的目光在霍铮与白细间来回一扫,慧眼如镜,看出两人间的关系非比寻常,露出一抹感慨的笑容。   ——   回到大院,兰婆看到霍铮脸上的伤,心疼地追问他们发生何事。霍铮不想让她担心,胡编乱造了一个借口,黑珍珠绕着院子跑来跑去,似乎在宣泄积蓄的暴意,跑累了才趴在它的窝中,吐出舌头不停喘气。   兰婆勉强相信霍铮所言,提着扫帚去院子打扫。霍铮进房,耳根因方才的谎言涌起一抹红。   他身上衣服打斗时破了几个口子,找出另一套正要换上,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   白细进屋,霍铮背对他裸着半身。不等对方有所动作,他冲过去撞在霍铮身上,抱紧那宽厚的脊背,脸颊贴在绷紧的膀子上蹭了蹭。   手心胡乱在结实的腰腹上乱摸,霍铮欲将他拉到面前,肩膀却传来点点的温热感。   "小白。"   他浑身僵硬,覆上白细的手握紧,"别哭。"   眼泪如掉线的珠子串串滴落,白细心里不得劲,光是哭还不够,张嘴咬上霍铮的肉,一口硬实的肉咬进嘴巴里,恨不得咬出来嚼紧肚里泄气。   霍铮并未挣扎半分,静静地任由他咬,直到肩膀被咬出几道红色的牙印,白细才松开,眼眶好不容易止了眼泪,看到那深深的牙印,很快又红了起来。   如受伤的小兽,喉咙溢出充满伤感的呜咽。   顾不上穿衣服,霍铮抓紧白细的手臂,把人带到面前,坐在床上,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指腹沿那湿润的眼眶轻柔摩擦,擦干了便又淌了泪,霍铮任着白细哭,耐心地给他反复擦拭。   "铮铮……"   白细抬起双腿,人蜷缩在霍铮怀中,仿佛哭得身子没了劲,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抬起潮湿的眼眸看着霍铮脸上的淤青,他不争气地抽噎了一下,拉低霍铮的头,如动物受伤时会舔舐伤口那般,舌尖沿着对方脸上受伤的地方轻轻舔弄。   他抱紧霍铮的脖子,嘴巴贴在他耳朵,小声说:"你不要受伤了。"   睁大比兔子还红的眼,他拉过霍铮的手放在胸口前,按揉,"我这里不舒服,铮铮,你说我是怎么了?它是因为你才疼的吗?"   霍铮嘴唇嚅动,看着他突然无言,两条手臂却将他抱得很紧。   白细为情所伤又懵懵懂懂的样子,真像一把刀割在他心口教他难受,他宁愿白细永远体会不到这些,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   "……铮铮?"   霍铮摇头,执起白细的手贴在脸颊磨蹭,沿着手指一根根亲过,"我以后一定不让自己伤到。"   自己不受伤,才能免去白细因他伤心落泪。   两人在床上拥了一会儿,霍铮动了动手,"小白,可否让我先换身衣服。"   白细屁股不动,拉回他的手松开重新绕上自己的腰,霍铮只得继续抱他,想起一事,便问道:"方才在衙门外,你所说的马夫一事是何所指?"   白细这才想起此事,道:"五天后,全馆学生前往麋鹿山踏春,得在山里住上一夜。"   霍铮眉梢一跳,"一夜?"   白细抱着他嘟囔,"我不想与你分开。"   霍铮又何尝想,麋鹿山他略有耳闻,非达官贵族严禁涉足,方圆几里都有人把守,白细要在山里停留一夜,他不放心。   白细仔细看着他,"铮铮,方子尘说了,我们骑乘马车出发,书馆会招收数名马夫驾乘马车,你也与我一块过去,好不好?"   他向往道:"方子尘说那里的鹿美如仙鹿,我好久没看到过山里的动物了。"   他从深山出来,尽管里头凶兽横行,他们这些弱小野物只能避开它们生活,可它到底也在山里活了百年,感情深刻,虽然与霍铮在城里过得舒适,最原始的情感亦不能轻易割舍,山里一草一木,呼吸间的空气都是自由无束的。   如今他虽然努力做一个人,天性却难改。   "好。"   霍铮答应他,神思一转,问了一件心底较为惦记的事。   他从白细口中数次听到方子尘这个名字,此人似乎在学堂里照顾他数次,霍铮一介粗人进不了学堂,心中难免吃味,"你与方子尘结交甚好?你似乎总时常与我提起他。"   白细心思已经牵到了麋鹿山,丁点儿看不出霍铮异常的脸色,顺着他的话老实答:"子尘待我很好,除了你和兰婆,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无事献殷勤,霍铮脑中无端冒出这个念头。   殊不知两人口中的方子尘在学馆里打了个喷嚏,他闷闷望了眼春光明媚的天,身上添的衣服保暖,不该着凉啊。   翌日清早,弘扬馆招收马夫的贴示出来,不少人跃跃欲试,霍铮立在一伙大汉当中,按照贴示上的指示,排起了应选马夫的长队。   歇息的学生们纷纷出了学堂围在木栏观看,白细兴冲冲跑出去寻霍铮,经过回廊口时险些撞到迎面拐来的燕雪崇。   "你这小子不长眼啊!"   白细本不愿与他说话,想想似乎是自己鲁莽了点,还是赔了不是,才跑开,这次白细没有将他视作空气,到让燕雪崇堵在口中的话硬生生咽下去了。   也不知着了什么道,他有点想看看,发生何事让白细如此兴奋,若被他抓住把柄,还不得将他捏死。燕雪崇如此想,悄悄跟上,欲一探究竟。   后院站有排排大汉,白细一眼认出霍铮,他绕开这些大汉奔跑,停在霍铮身后喘气。   "铮铮。"   一群大汉对在书馆里念书的学子们都很尊敬,看到霍铮与他认识,不由露出羡慕神情,连带看着霍铮的眼光都不太一样了。   队伍很长,霍铮一时半会儿排不上,白细又跟在他身旁不走,大汉们一个个面露笑意与白细搭话,霍铮别无选择,只得带他到人少的角落里说话。   话说了一会儿,白细就不太老实起来,他亢奋不已,还未到第三日,却不知怎么,很想多碰碰霍铮,或许是春天暖和,他也跟着躁动了吧。   "铮铮。"   白细左右瞧了一遍,四周无人,忽然轻轻跳起,对准霍铮的唇亲了一口,霍铮还不及做出反应,他就跟兔子似的跳开跑走了,留下无奈的霍铮,以及另一处偷窥,目瞪口呆的燕雪崇。   燕雪崇下意识抹了抹嘴巴,直到霍铮离开,才梦游一样走出去。   第47章 当众揭穿   夫子讲道,食色,性也。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饮食即为生活之本,男女即为欲,生活之康乐。   燕雪崇浑噩懵懂,盯着前方位置的脑勺愣神,夫子讲了一串大道理,他却仅仅捕捉到男女之欲一词,甚至飘忽到若是男男之欲呢?也是生活康乐吗?   燕雪崇自幼起虽极受宠爱,燕家家风却十分严厉,弱冠之年过去,他不能如其他富家子弟那般风流快活,家里不准他踏入烟花巷柳之地半步,所听闻的东西,都是从别加风流公子口中得知,他知道那些青楼妓院里,不光只有女子,还有的男子也出来服侍男人,小友说管他们叫做兔子。   那些兔子打扮起来不比女人难看,还会卖弄风情,搔首弄姿,燕雪崇第一次听说男风一事时还嗤之以鼻,无论他听过多少,都不及今日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一门课堂结束,白细趴在桌上与方子尘有说有笑,方子尘与他提起从前踏春时遇到的奇趣之事,逗得他捧腹大笑,帽冠都歪了些许,散出丝丝缕缕的头发贴在面颊边。   方子尘看他笑得仪容都乱了,忙给他整理,低头小声说话,让他注意些样子。   他们的互动无非是好友间的嬉闹,白细与方子尘毫无半点不适,却让竖起书卷,遮住大半脸暗自窥探的燕雪崇面目扭曲,他吭哧吭哧喘气,盯着白细笑吟吟的模样咬牙切齿。   难怪他会看白细不顺眼,如今看来,惊觉对方的行为娘里娘气,那模样也是长得不对劲,为何一个男子的脸,比女儿家抹了胭脂还要粉润白净,笑起来的样子也扭扭捏捏,想来他是暗中'搔首弄姿'惯了,行为举止才会如此女气。   燕雪崇越想越得劲,他暗道,不久前才'恬不知耻'的跟一个男人亲嘴,才过了多久,居然在学堂里光明正大与其他人亲亲我我。   他又瞪向方子尘,难怪这小子一开始就对白细献殷勤,原来是好这口。   燕雪崇心里存有一股火气,白细终于让他给抓住把柄,他不仅是个兔子,还同时与其他人交好!   燕雪崇狞笑,他得给白细点颜色瞧瞧,若揭穿他的行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与他作对,故意忽视他。   ——   长侦先生今日考了白细一些禽物染病后的医术常识,他依照《兽界医书》所学,逐一把禽物症状以及对应的药方列举,从绘有药草的药物图卷中找出那些药草的画集,讲述药草的功效。   长侦先生为此感叹,白细在兽学方面天赋实在很高,将他所列的问题答得面面俱到。   他放下书卷,道:"今天你早些回去歇息,明日出发前往麋鹿山,借此机会放松放松,回来后我再教你另一卷。"   白细作揖,把书籍收进布包放好,与先生辞别。   他独身负着布包行走在长廊中,此时比他结束课业的时间早一些,霍铮或许驾着马车还在途中赶来,他便漫步于庭院小憩,看了一天书卷,眼睛有些疲乏了。   小憩不久,忽闻脚步声,他回头,便瞧见燕雪崇从学堂内出来,对方牢牢盯着他,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怨。   白细莫名,这几天他未曾与对方有过任何交集,不知哪里又惹上他。   负起布包,白细抬腿欲走,却被燕雪崇唤住。   "你小子给我站住!"   秀气的眉毛扭了扭,白细可讨厌燕雪崇这样叫他,他不高兴地埋头走,身后脚步声紧随。   "我有你的把柄,你若再不听我的话,我就当众揭发,你是个兔子!"   燕雪崇口中的兔子非白细所理解的兔子,话一出口,他立在原地,穴道被人封住那般,没有再动。   燕雪崇看他停下,痛快一笑,绕回白细眼前,得意道:"怎么样,怕了吧,把柄被我抓到了吧?"   他啧啧啧啧,白细捏进布包带子,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你……"   燕雪崇为何知道他是只兔子?白细苦思冥想,自己从未在外面露馅呀。   燕雪崇当他在心虚,平日被打压的气焰猛地高涨,异常嚣张,得意忘形,绕着白细走来走去,紧紧盯着他的脸看,白细捂脸。   "哼。"燕雪崇鄙夷,"你枉为弘扬馆的学生,好好的书生不当,偏要自甘堕落,去当兔子。"   第48章 春天躁动   燕雪崇口口声声瞧不起兔子,他露出的鄙夷之色让白细有点气急败坏。   抱紧怀里的布包,白细也不急着走了,眉目颇凶地回瞪燕雪崇,凑近他跟前,嗓门努力放大,"兔子那么好,你凭什么瞧不起它!"   燕雪崇怒道:"小爷就是瞧不起兔子,当兔子的人不要脸!"   白细涨红了脸,"你、你连兔子都不如,你才不要脸!"   燕雪崇:"不要脸的是你!"   白细:"你才不要脸!"   燕雪崇怒红了眼往白细肩膀推了一下,白细扔开布包,火气挑起,回手推他。   很快,两人面对面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场面斗得不相上下。   霍铮进来时,眼前扭打起来的两人让他心头一沉,赶过去把白细单独拎出来护在身后,燕雪崇推搡的手落在霍铮肩膀,见到霍铮有些发咻。   使劲推动,霍铮身形平稳,无论他如何推挤,不能撼动半分。   霍铮沉下的黑脸看得燕雪崇心里咯噔,往回缩的手和被霍铮截在半空,反手一抓,燕雪崇听到手臂发出咔嚓的声音,顿时惊嚎。   "好疼疼疼,你竟然敢对本小爷动手,你啊——"   霍铮面无神色捡起落在地上小布包拍干净,对白细道:"我们回去。"   出了弘扬馆,白细心里惴惴,他爬上马车接过小布包坐好,霍铮一言不发驾车,他凑上前问,"铮铮,你把燕雪崇打了啊?"   他将布带绕在指头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神色陷入忧虑,"铮铮,燕雪崇家里很有钱,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霍铮丝毫不担心白细口中所说的找麻烦,持着缰绳专注驾车,开口问白细,"他在学堂里一直这般欺负你?"   "没有,他今日莫名其妙。"说着,白细一拍脑袋,"铮铮,他知道我是兔子了!方才我被他叫住就因为这件事,我若不听他的话,他就把我是兔子的事抖搂出去!"   他愤愤道:"燕雪崇还说我自甘堕落当兔子,我一气之下,就与他动起手。"   白细心里还带了些委屈,"兔子哪里不好了,他凭什么说兔子的坏话。"   霍铮:"……"他约莫明白燕雪崇所指的兔子时何种意思,可他为何会那样想?忆起前几日在书馆后院发生的事,霍铮暗忖,很可能是与白细亲密接触时被燕雪崇撞见了。   "小白,此事你无需去想。"霍铮转开话,问他,"身上可有打疼的地方?"   "没有。"   燕雪崇也就嘴皮子厉害些,当真与白细打起来,两人不过都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经验,讨不到任何便宜,更不提把对方打疼打伤。   马车在大院停靠,白细靠着霍铮的撑扶跃下车,霍铮则将马车牵到马舍绑好,打开门,听到动静的黑珍珠已经趴在大门口候着,一见到白细,热情又欢快地往他身上扑腾。   一个冬天过去,黑珍珠长大了不止一圈,已经有白细腿下高度了。它的毛发浓厚黑密,蹲坐的姿势威风凛凛。曾经白细能一只手将它两只狗爪握在手心,如今连一只狗爪都要握不满,爪垫厚,勾出的利爪十分有力,院里的木板到处都是黑珍珠挠下的印子,而随着春天的到来,它挠板子的频率越来越高。   "汪汪汪——"   黑珍珠近段时间很热情活泼,动物春日时发情,浑身都有泄不完的精力。屋墙不知哪里跑来的夜猫停留,从早到晚能听到它们不间断的娇腻叫春,引得黑珍珠愈发蠢蠢欲动,好几次跃至墙头欲把野猫抓来,野猫灵巧,跳窜到其他地方,继续叫春。   动物们陷入躁动,白细也淡定不能。   用过晚饭,白细端着盛有狗食的瓷碗,绕着前院走了一圈不见黑珍珠,行进后院,也不见往日一到开饭时辰准时跑回来的大黑犬。   大门未曾打开,黑珍珠出不去,白细又进了柴屋寻,在一处叠堆的木柴后看到一条露出的黑尾巴扫来扫去,那是黑珍珠的尾。   他走近了看,黑珍珠不知从哪终于抓来一只猫,黑野猫被它压制着,发出喵腻的叫声,黑珍珠胯下对着野猫可疑地不停耸动,连他走进了也不知!   黑珍珠浑然忘我,白细看看它们,甚至看到那抽动时露出一截的东西。   咕咚——   白细猛然脸红心跳,喉咙分泌大量唾液。他端起瓷碗默默退出柴屋,离开时细心将门关好。   春季时深山中发情的动物随处可见,那个时候连草木的气息都弥漫着那些气味,白细度过许多春日,却没有哪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感觉。   全身躁动不安,呼吸紊乱,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夜里时与霍铮所做之事。   他神思飘离,霍铮还在前院干活,见他手里的瓷碗狗食一点未动,随口一问。   白细愣愣地说:"黑珍珠在忙。"   霍铮顺着他的话笑了笑,白细又道:"它真的忙呢。"   他放下瓷碗,装出野猫方才腻腻的叫声,耳尖微红,低头道:"黑珍珠发情了。"   他悄悄抬头看着对方,害羞地神态令霍铮恍然大悟,视线相碰,皆撞见彼此眼底的燥意。   霍铮咽了咽嗓子,动物发情乃本性,不知白细是否也会如它们那般,他不便坦言问,却从白细三日一回频繁的索求中,隐约意识到白细或许也发情了。   "小白,你的身子可否出现异常现象……"   "异常现象……"白细追着他的话喃喃,问道:"铮铮所指,是问我有没有发情吗?"   霍铮:"……"默然点头。   秀眉微锁,白细轻声嘟囔,"我的心跳有点快。"   他说着抓起霍铮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前,"你听。"   又道:"脸也在发热。"   他走近,几乎贴在霍铮身上与他说话,喷出的鼻息滚烫,眉梢泛起淡淡的桃色之红,瞳目湿润,嘴唇干涩,总不时伸出舌头的舔舐。   最后,白细一本正经回答霍铮的问题,"铮铮,我想我是发情了。"   他很是苦恼,"这可如何是好?"   明天便是他们的三日约定,而一早两人得出发前往麋鹿山,依照近日白细要折腾至黎明才肯停歇的性子,若夜里真的发生什么,霍铮担心给他去往麋鹿山途中增添不适。   "先回屋休息。"   霍铮是人,自然不会与禽兽那般,趁白细发情把他压着胡来。   ——   夜里,甜腻的猫叫从柴屋断断续续飘入房中,白细闭着眼在霍铮怀里翻来翻去,那叫声听得他气血翻涌,身子无意识挨着霍铮轻蹭。   黑珍珠也是生猛,将野猫弄到半夜都没停歇。   白细一声声数着猫叫,精神抖擞窝在霍铮怀里,霍铮被他扰得没法睡觉,起身将屋内油灯点燃,陪他在床上坐。   "铮铮。"白细受不住,"我难受。"   他抱紧霍铮宽阔的脊背,凭着身体的反应,脑袋抵在他肩膀说些讨求的话。   热热湿湿的气息钻入霍铮耳朵,白细咬入嘴里,再吐出来,整个耳朵便都红了。   "铮铮,唔……"   软滑的舌吮在口中,霍铮抱起白细让他坐在怀里,从耳朵到面颊,再沿着纤长的颈子,耳鬓厮磨,将自己遭受的撩拨一一还回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腥甜气息,白细喉中发出比猫叫春还要软甜的声音,他攀紧霍铮,身子化成一道美妙的弧度,直到肯彻底老实窝在床上不动,霍铮将他擦干净,才出门打了些水清洗口与手。   指腹沾有薄液,霍铮洗着洗着,突然着了魔般,将指尖放入嘴里,腥甜的气息冲入喉腔,他闭了闭眼,对着井面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冲洗。   白细做了一个短暂而疯狂的梦,梦醒时天也亮了,他拍拍发烫的脸,探入被中摸着精神抖擞的东西,尚回味在梦中的余韵里。   黑珍珠与黑夜猫在院里你追我赶,大清早就没安静过。霍铮热好饭,把要带上的行礼收拾好。   他们今日就要前往麋鹿山踏春,兰婆如天下所有母亲那般担心远游的孩子,吩咐霍铮在路上照顾好白细,也要注意安危。   "铮铮。"   白细换好衣服出来,看到霍铮把行囊往马车搬,便过去给他搭手。   饭饱后,兰婆送他们离开,马车往弘扬馆的方向驶去。   这天一早,书馆里就集合了不少学子,他们换上薄春衣衫,手执羽扇,意气风发,做翩翩公子模样。   方子尘在车底下与白细兴奋摆手,霍铮给他理好衣裳头发,才放他下车与其他人汇合。   管内百余名学子聚在院子分排站,马夫陆续牵着马车侯在大门外。   长侦先生与众学子说完话,才让他们依照顺序上车,白细与方子尘皆被安排坐在霍铮牵架的马车,一辆接一辆马车从书馆大门整齐出发,场面十分壮观。   第49章 躁动不安   数十辆载着学子的马车缓缓穿过禹城街道,场面颇为浩大,引来行人驻足观望。   从禹城进发麋鹿山,往返至少需要三个时辰,时候尚早,霍铮担心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让白细乏闷,他将马车稍微往里侧停靠,与路旁的小吃摊贩买了几包果仁枣糕,交给在马车里的白细。   车厢里坐着十余人,他们齐齐看着白细接过霍铮手里的东西。车帘放下后,方子尘笑着往白细肩膀轻轻一撞,挤着眼睛,羡慕笑道:"你大哥对你真好,不光要亲自陪你出来,途中还如此照顾你。"   方子尘叹息:"我家中就属我是最大的了,往下还有一个小弟与小妹得照顾。"   他话一出,其余学子附和,他们多为普通农户出身,家里孩子至少三四个,孩子生得多,便也没有哪个多疼一些多爱一点,每天能吃上一口饱饭就是最满足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兄弟姐妹。   白细将手里的小糕食分给大家,他们知道那是他大哥专门给他买的,也不好拿太多,只应了他的好意,拿了一点点不让他难堪。   马车出了禹城,行驶的速度逐渐加快,在官道上驰骋起来。   马夫驾车的功夫不错,四平八稳控制着,没让车厢里的人感到明显颠簸,白细吃过东西,眼皮开始支撑不住,方子尘看他困倦,让出肩膀给他搭着睡,这一睡,足足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马车已经进入麋鹿山的地界。   群山连绵,古树苍翠。马夫减慢驾驶马车的速度,一辆辆排着沿官道蜿蜒徐缓而上。   白茫茫的烟雾沿山笼绕,宛若走进仙境,抵达入山口,把守的官差将车拦下,当前的马车里坐着长侦先生与其他几位夫子。   先生下车对官差出示通关文牒,说明来意,官差让人将马车全部搜了一遍,才准他们进山。   白细被方子尘摇醒,他嗅到山里的气息,方才还懵懂茫然,此刻已经掀开帷裳,双目炯炯地探出脑袋往外瞧,清新浓郁的空气沁入肺腑中,他精神大振,恨不得化成一只雄鹰在山里盘旋翱翔。   他扯着方子尘的衣袖,"子尘,这地方我很喜欢!"   方子尘笑道:"这地方普通人可来不了,若非夫子与朝里的人打交道,咱们还没有机会能过来瞧上一眼呢。传闻山里头设有专供皇家射猎的围场,也不知咱们一会儿能不能饱饱眼福见到一个大官,出了禹城的县令大人,其他官我都没见过呢。"   在座的学子,对参加举国大考谋求一官半职可谓是趋之若鹜,他们对方子尘的话深感赞同,若能借此机会攀上朝里的官臣,对他们只益无害。   白细对一群学子们的深远抱负不感兴趣,他们聊得正兴,白细不扰他们,掀开车帘,一屁股在霍铮旁边的位置坐下。   霍铮看着他,刚睡醒的脸颊格外红润,仿佛沾了水的鲜果饱满多汁,不由咽下嗓子,道:"怎么出来了。"   白细圆溜溜的杏眼笑弯了,蹲坐的姿势,鼻尖翕动,原始的天性缓缓苏醒,小动物般四处嗅着,表示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马车停在山道,此地不准车辆进入。坐在车厢里的人陆续下车,所有人拿起行囊,将要步行往山里走,一时间怨声载道,也有的学子认为极好,踏春,踏的不正是着一山春色,累是累了些,一览麋鹿山美景,不失为一件美妙的事。   霍铮接过白细手里的行囊负在背上,两人并肩前行,有的路段陡峭,霍铮紧紧牵住白细,在前头领他走。   清脆的鸟鸣回荡于山中,不过半时辰,他们就到了地方,在他们前方往下的方向,眺目远望,能看到围起来的猎场,场地十分广阔,界限至哪个地方却不得而知。   夫子让他们沿着水岸附近就地扎棚,今夜在此地留宿一夜,正午时分乃太阳最烈的时候,趁着暖和,早些将帐篷弄好,吃过东西还能到猎场那地方瞧瞧。   众人听说要去猎场,干劲十足,撸起袖子开始干活,不会的人则负责找柴生火做饭,寂静的山岭热闹起来,惊起鸟禽停在枝头观望,桀桀叫个不停。   "啊!"白细盯着四周落在树梢枝头的鸟儿,惊讶的跑过去与它们说话。   麋鹿山一带人杰地灵,山上鸟兽灵智早开,一群鸟绕着枝头叽叽喳喳停不下嘴,说这个人太丑,歪瓜裂枣!说那个人衣服太绿,黄瓜一样!还说另一个模样不错,面白圆润,咦,怎么朝它们过来了!   噶——   鸟儿扑朔着翅膀,白细来到树下,笑眯眯与它们说话,他才开口,聚在一块的鸟连接炸开了锅。   哇,这人怎么能和我们说话?   小子,你怎么会兽语?   小子,我看你怎地有点眼熟……   叽叽喳喳的话涌进白细的耳朵里,他揉揉耳朵,照着它们发问的顺序一一作答。   方才还持着蔑视态度的鸟儿,听他是个化成人的精怪,顿时从树梢落下,绕着他飞来飞去,豆子大小的眼睛充满钦佩,尖细的嘴不停动着,问题越来越多了。   霍铮找到白细时,以他为中间,向四周扩散,大大小小的禽鸟、小兽环绕着他,入神地听他说话,一群鸟兽凝神不动的样子,显得滑稽又可爱。   霍铮发出轻微的动静,坐在前方的人和一群鸟兽,齐齐转头看他。   "铮铮!"   白细雀跃地对他挥手,告诉鸟兽们他就是方才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   霍铮走近,绕在前方的鸟兽给他让开一条道,霍铮在白细身边坐下后,让路的鸟兽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趴卧。   它们好奇地盯着霍铮看,过了一把眼瘾,继续催促白细与它们说人间的事。   白细口舌干燥,霍铮将系在腰间的水囊解开,他饮了些,继续与它们说话。而鸟兽们则对它露出羡慕的眼神,做个人真不赖,渴了都有人把水递到嘴边喂。   霍铮看了看天色,道:"夫子一会儿要带大家前往猎场看看。"   鸟兽们听着白细的话,有的陷入了躁动中,显然对猎场感到不满。   它们指责人的贪婪残忍,说他们每年春天与秋天时都会过来猎杀山里的动物。   春季是动物们在外频繁交合的时节,到了秋季,它们为了度过严寒冬天得觅食囤积,趁它们活动最频繁的时段,人喜欢在这时候进行捕猎,年年如此。   麋鹿山以仙鹿为首,是每一年春秋时被猎杀最多的一族,如今它们很少在有人出没的地方活动,没有被人涉足到的深山地带,是仙鹿隐没避居的地方。   白细体会过被猎杀时的恐惧感,他安慰它们,对霍铮道:"我们过去看看。"   猎场森严,数百人不准同时入内。商量过后便决定分批进入,每相隔半个时辰边换上另一批人。   霍铮混在白细的队伍之中,进入时被官兵拦下,长侦先生出面才解决了此事,同行的人知道霍铮曾替先生夺回被偷的东西,对他更是赞赏有加。   狩猎早在前两日举办过,学子们颇感遗憾,游逛猎场时兴致缺缺,毕竟这高山密林,农家出身的他们并不少见,他们乘车跋涉到这山里,为的就是见人。   白细游的起性,就是身子不太舒服。   林里弥漫着交合后才会散发的气息,以及淡淡的血腥味,两股味道交杂在一块,令白细的身子时而燥热时而涌起一阵狂躁。   发情的春天,昨日夜里才得了霍铮抚慰,此时漫步于此片血腥混合着兽欲的密林中,他暂时熄缓的欲望逐渐复苏,挟杂着陌生的狂热躁动,他扶着霍铮靠在树干后休息,擦去鼻尖流出的细汗。   不久前聚在一起行动的人已经散开了,他们四周无人,霍铮掏出干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弯腿蹲下,"我背你回去歇息。"   白细乖巧地伸手绕上霍铮脖颈,负在男人结实宽厚的脊背,霍铮抱紧他的腿,走得平稳。   微弱的呜咽从林中深处传来,白细让霍铮稍停,指了一个反向,"铮铮,去那边。"   他听到了呼救声。   白细所指的方向超出夫子警示的范围,霍铮没问他,照着他的话进去,他们在一块山壁前停下,白细让霍铮放下他,借力翻越到石壁上,拨开草丛,在一块隐秘的石缝中发现一只银灰色的鹿。   鹿鸣微小,它是一只刚成年不久的鹿,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发情时欲找配偶交合,却误入了猎场。   前天它被狩猎的人射中腿,逃命中发现这处石缝才躲了进来,它腿脚受伤骨折,伏跪在地动弹不了。   仙鹿比寻常的山鹿体型娇小,它仰起脑袋对白细鸣叫,白细落到它身边,挤在窄小的地方,摸了摸它受伤的腿,箭头还留在它的腿上,轻轻一碰,它便疼得眼睫都湿了,脑袋伏低,抵在他的手背上好不委屈。   白细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后让霍铮拉他上去。   林中药草丰富,白细循着《兽界医书》中所学医识,没费多大功夫,就寻到了能止血及具有补血功效的药草。   他让霍铮将药草分开捣碎,撕开衣裳下摆,弄成一条条布条,又让霍铮抱起他,重新跃下石缝里。   "你别动,我给你把这只箭头拔出,敷药之后你的伤口才能愈合。"   仙鹿对他轻轻点头,他一咬牙,试着握了握它的腿,用力把箭头拔出。箭头拔出的一瞬,鹿血喷了他一手,白细两手是血,以最快的速度给它敷药包扎。   这是白细第一次学以致用,整个过程中心如鼓跳,生怕哪里出了差错。直到把仙鹿包扎好,他的背上已覆满一层湿汗,喉咙格外干渴。   白细摸着它的眼睫,叮嘱它伤好了再离开。   这里草被丰茂,地形隐秘,仙鹿留在此地养伤不是不可。   仙鹿伸出舌头不舍地舔了舔他的手指,白细与它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离开时,白细顾不得洗干净手上的血液,忙着解开霍铮腰上的水囊,迫不及待喝了几口。   他一身狼狈,霍铮拧眉却并未责备他半句。拉开白细的手,霍铮仔细抹去他唇角沾的鹿血,道:"慢些喝,我喂你。"   第50章 林中深处   深夜,沿河岸扎起的帐篷一片沉寂,赶了半天的路,午后又在山里游逛踏青,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倦累地躺下休息了,唯独其中一顶帐篷里,窸窣作响,不久,里头便亮起淡淡的火光。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整座山岭,那一点亮起的光倒显得微不足道。   被褥耸动,不一会儿,探出一脑门。   白细从被子底下钻出,霍铮今天赶了整日的车很早便睡下了,此刻他却没有半点睡意,胸口仿佛燃着一团火,烧得他喉咙发紧,呼吸喘不上来。   他一抹汗水浸湿的小背心,前胸后背都印着浅浅的水渍,裤子前段也湿了一小团,微微隆起与头顶这大帐篷如出一辙的小帐篷。   他对着燃起的火折子出神,伸出手指在火苗上左右晃动,缓解他焦灼不安的情绪。   吧嗒一一   他目光直楞,火折子就这么落到了地上,被褥下方被火苗渐渐烧出一个洞。   "啊!"   白细惊回神,摇晃着一侧熟睡的霍铮,"铮铮铮铮,不好了,着火了!"   霍铮被他摇醒,看到被褥底下燃了一小簇火,迅疾把白细拉起来,掀开脚底铺垫了好几层的被衾往着火的地方覆盖,用力在上面来回踩动,方才把火苗熄灭。   "小白。"   霍铮语气有点重,"这么晚了不睡觉,你在做什么,刚才那样做很危险。"   "我……"   迎上霍铮沉锐的目光,白细心虛低头,嘴巴抿成难过的弧度,"我睡不着。"   他抬起头看着对方,"铮铮,我觉得我好像要死了。"   "胡扯!"霍铮加重语气,"怎么尽说些胡话。"   "真的,我不骗你。"   白细靠近,双臂环上霍铮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动了动那精神了半夜的东西,燥热的鼻子一抽,很是委屈,道:"铮铮,我忽然想起我今天不小心沾过鹿血,鹿血有壮阳益肾之效,我在发情,又喝过鹿血。"   他抓起霍铮的手覆住,"我的身体随时要爆开了。"   随着他话音一落,两道鲜红的鼻血缓缓淌下,白细顺着舔了舔,看着霍铮的眼神都快哭了。   眼睛湿漉漉的泛出水亮的光,眉梢至颈侧,蔓延开潋滟的桃红。   他抱紧霍铮,难耐扭动,嘴里不停地念着,"我要死了,好难受,铮铮救救我,呜呜……"   霍铮一开始没有回应他,白细便把手伸进他的后背抓挠,像一头撕咬的小兽,手脚口并用,一边抓一边咬,霍铮把他拉开,抹去他鼻下的血迹,亲亲他沾着水珠的睫毛,再亲亲他被欲望淹没潮湿的眼。   白细得他回应,探出湿软的舌头追逐霍铮。   "铮铮,铮铮呜呜一一"   霍铮用力抱紧他,压在帐篷时撞得整顶帐篷猛烈一晃,如梦初醒。   帐篷相隔的距离很近,着他们在这里发出动静,很容易引起他人注意,即便此刻正值深夜,也难免不会惊扰到附近的人。   霍铮拉起一条被衾将白细紧紧裹住,再抱起他走出帐篷,往林中深一点的地方过去。   "冷不冷?"   霍铮手臂箍紧白细,白细摇摇头,散落的发丝在空中凌乱飘舞,拂过眉眼,拨弄他迷乱的心弦。、   他抬眸,用舌头在霍铮下巴轻轻舔了一口,男人下巴冒有刺刺短短的胡茬,蛰在他柔软的舌尖上,便忍不住反复舔舐。   霍铮忽然将他用力抵在粗壮的树干上,这里隐秘却也较为空旷,距离河岸有段距离,不轻易被人发现。   白细手脚皆被束缚在被衾里,他踢动腾空的双腿,被霍铮按着缠绵亲吻。   "铮唔"'   完全困子霍铮怀里,霍铮一点一点吻遍他的脸,温柔而急切,慢慢将白细体内的那股火加大。   他挑开被衾露出纤长的颈子,被火燃烧的白细丝毫不觉得冷,手臂一松,忙抱紧霍铮,双腿也蹬开,如树藤将他缠绕。   甜软的叫声从林中深处隐隐漏出,今夜无风,树梢静止,动物们交欢时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久久挥散不去,白细也化作那些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小兽,垂耳顶在发下,霍铮捏上一捏,引得他全身战栗不止,攀着霍铮紧紧不放。   霍铮压抑喘息,抚弄着那一头柔软的长发,道:"怕不怕?"   "不怕。"   甚至在山林之中亲密,让白细有种心安之感,他也是这里 的一份子,他愿意在这里和最喜欢的人做最亲密事。   霍铮用舌头吮着白细小巧的喉结,两条细长的腿盘在他健壮的腰后,他一手捧起肉软饱满的臀揉捏,另一只火热的掌心细细沿着他的后颈摩挲,探入宽松的衣内,将硬挺如豆的乳首搓弄。   "唔嗯,铮铮,啊"   霍铮低笑了一声单臂将他撑起,被捏红的乳尖送至嘴边,灼烫的舌头将乳尖叼进火热的口腔內吮舔,两粒乳首被轮流舔弄的湿润水亮,如同饱满多汁的葡萄,霍铮用牙齿轻轻抵着扯弄,白细抱紧他的头,乳首被吸得肿胀,身子却挺了起来,乳首连带着细滑的肉,都被霍铮大口大口吸进了嘴巴里,含住片片水声。   霍铮从衣内掏出一个小罐,这是他买给白细涂抹肌肤的软膏,盖子挑开,手指抹出大块膏油,湿滑的黏在指尖,未将白细衣裳彻底解开,就此半遮不掩的,把裤子褪直小腿上挂着,被不断揉捏的臀肉更软了,摸上去还有些湿滑。   软软的屁股被拍了一下,白细长长嗯了声,娇腻道:"铮铮"'   霍铮涂抹着膏油的指节抵在那已经翕动的穴口上打磨,哑声道:"都湿透了。"   说着将半截指头轻轻按了按,陷进松软紧致的穴内,膏油送入肠壁里,很快被暖化成滑溜溜的水,将菊穴打湿。   霍铮插入两根手指在穴内抽送,软滑而紧致,还会咬着他的手指吐水,用力往深处一顶,小穴将手指咬得更紧。   热汗沿着脖子淋漓落下,霍铮猛地抽出手指,与菊穴分离时发出啵的一声,穴口紧紧合闭,又微微探开,流出软滑湿润的淫液。   "铮铮进来,进来呀。"   白细早已熟知交合时怎么做,他不再满足子霍铮用舌头舔他的肉穴,他用手握住霍铮勃起的阴茎,笨拙揭开他的腰带,把翘起粗长的阴茎试着往湿软的穴口送,饱满硕大的龟头卡在穴外,隐秘的液体沾湿了整个龟头,握在手心滑溜溜的,一下留心就蹭过臀缝。   "铮铮,铮铮……"   白细急得眼都红了,串串如珠的泪沿着脸颊滑落,霍铮喷出滚烫的气息亲吻他的泪珠,"别哭。"   说着,单手抱起白细,另一边扶着龟头,对准那啜咬着龟头的肉穴,他松开紧抱白细的手,就着坐下的姿势,饱满的龟头一点点挤入紧致的穴内,霍铮扶稳白细的腰身往下一沉,粗长如臂的阴茎尽根没入肉穴内。   "啊、铮铮,嗯嗯嗯一一"   不待白细适应,霍铮将他压在树干,胯下凶猛地往上顶,健腰狂挺,肉穴被巨茎撑到极致,穴口圆而胀满,艰难的吞吐的巨大的棒身。   他的腿无力滑落,霍铮便抱起他,边走边挺动下胯下昂扬的阴茎,片刻也不离开软滑湿热的肉穴,撑起白细,吮着红肿的乳首,直到走到一处横低的树干。   白细被放在树干上趴着,男人火热宽厚的身躯压覆在他背后,抽动的劲很大,两颗大卵袋也险些要送入肉穴里,胯部用力撞击,啪啪啪的声音持续不断。   "唔唔嗯嗯一一"   他被翻过身,霍铮抬起他一条腿挂在肩膀,另一条压着,继续猛烈操干,肉穴被操弄得湿软热滑,阴茎往外抽时翻带出淫亮的水,再挺入,淫水四溅开,打湿两人交合的胯部。   他们上身农物整齐,下身却在原始的交欢,伏在树干上,与潜伏在在夜色下肆煮交配的野兽无异。   渐渐地,树上淌满两人射出的液体,白细射出好几次,铃口被霍铮堵着,不让他太早泄开。   霍铮在他肩膀啜咬了一口,射出的一瞬间阴茎猛然抽出,一半射在白细翕动的穴口外,一半溅射在地面,浓厚的白浊液体覆与草叶,霍铮松开手,让白细抱紧他射在他的腹间。   长长的轻吟婉转飘散在林中深处,直至天将要亮时,才有交叠的人影出来,没入帐篷里。   第51章 含苞待放   白细被霍铮抱回帐篷休息,汗水打湿衣裳,黏在肌肤上,透出里面吮得发红的印子。他伸开腿,腿下还有些地方未来得及擦干净,有的白液留在圆润的脚趾上,霍铮抹去,让他躺好。   打开行囊,霍铮取出新的衣裳,拨开白细的衣服,用旧衣物沾着水,抬起他的腿搭在肩膀,沿那带有液迹的部位仔细清理。握在手掌的脚心有些凉,霍铮把他两只脚搓暖,塞入被褥中。   白细换好干爽的衣物后,霍铮才开始迅速整理自己狼狈的一身,他腰腹的痕液将衣服染得半湿,脱去后没扔掉,视若珍宝的收整好。   天幕现出鱼肚白,灰蒙蒙的天色,丝丝凉风漏进帐内,风中挟有冰凉的水滴,恐怕会有一场春雨到来。   霍铮拉紧帐篷,进入被中将白细拥在怀里,侧身亲吻他的额发,"睡一会儿。"   白细迷迷糊糊应他,身心餍足后眼皮都撑不开,乖软窝在霍铮胸前,轻轻贴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消片刻,轻细的鼾声响起,在霍铮的拍抚下入了甜梦。   一早果然有雨,春雷惊起,雨水细密如织,仿佛一张巨大的网把整座麋鹿山覆罩,天地间连成一片苍茫。饶是如此,山里的鸟兽们纷纷迎来狂欢,它们尽情的躲在茂盛的树草下、石缝里求偶交配,挥发出浓烈的气味,顺着飘摇的密雨春风,化在山间每一处角落,群兽亢奋,鸣叫此起彼伏。   先生观雨势浓密,让所有的学生留在帐篷内避雨,吃些带来的粮食饱腹,待雨势消弱后,再乘车回去。有人兴致忽起,成群结伴执起伞,到四周领略春雨下的山景。   因这场雨的到来,白细便可多歇一会儿。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帐篷顶上,好似一首美妙的催眠乐曲,他枕在霍铮结实的臂上,长睫安静垂落,白净的面颊染有一层淡淡红晕。   霍铮并未有扰他之心,却耐不住怀中的人如此美好,薄唇缓慢凑近,沿着白细的眉眉毛亲吻,眼皮沾上一点点濡湿,亲他秀挺的鼻尖,对准那微微张开的唇含住轻吮一口。   心爱之人躺在身下,很少有男人会坐怀不乱。   霍铮本欲偷点香,克制着离开白细的唇,对方忽然睁眼,眸光湿亮迷离,润泽过后的唇瓣如鲜软多汁,霍铮目光渐暗,嘴唇微动,继续低头去亲,让白细慢慢感受这个缠绵的亲吻。   "唔,铮铮,嗯~"   软软的声音唤醒霍铮差点把持不稳的心智,白细眉眼饱含着情,或许是经历过昨夜彻底的合欢,他的模样又长开些许,清澈纯净的眼眸点缀出几分妩媚的春色,波光流转间有着不自知的勾人欲味。   青涩的花苞,沾上欲望的血,总归要浇灌成一朵艳丽清绝的花,白细含苞绽放,这些变化与成长都是霍铮给他的。   "铮铮,你怎么不说话啦?"   白细依恋地环紧霍铮的脖子,温厚的掌心覆在他腰后暗揉。   霍铮问:"身子可还疼?"   "不疼。"   白细弯起眼眸,他想到昨天深夜在林中发生的事,如一只偷了腥的猫,赖在霍铮怀里翻腾打滚,长长的乌发缠绕在霍铮指尖,有的则与霍铮的头发相结。   "我好喜欢和铮铮那样做。"他凝视霍铮的眼神热切而羞涩,"以后每天都做可好呀?"   "自然……不行。"霍铮为他梳理头发,嗓子有点紧,"纵欲过多易伤身体。"   "噢……"白细遗憾道:"那三日一次?"   将房中密事明晃晃摆在嘴边,热枕地议论何时来一次,霍铮脸热,自是有点难为情不好开口,只道:"顺其自然便可。"   雨势渐弱,白细心里惦记着昨天救下的那只仙鹿,他与霍铮商量,想过去看看它是否还在。   猎场不许人随意进入,霍铮找到长侦先生,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他,先生得知白细救下仙鹿,欣慰不已,亲自领他们进了猎场,寻到地方,仙鹿却不见踪影,想来是已经离开了。   长侦先生在路上询问白细昨天进行施救时的过程,白细一一告知,回到帐篷外,先生来了一句,'孺子可教也',欣然离去,让大家收拾好行囊准备上路。   霍铮将所有行李收拾好装上车,白细想要分担一点活儿,霍铮都不允,只让他在旁边休息,不准劳累。   其余人忙着搬弄行囊,方子尘负上包裹,与他并肩而坐,一脸羡慕之色,"你大哥对你可真是太好了,这点儿小活都怕你累着,什么时候也能分我这样一个好大哥,啧。"   白细抽空瞥他,目光一直追随霍铮,"铮铮是我一个人的,不能分给任何人。"   方子尘抽笑不止,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放心,我不会抢你大哥的。"   方子尘话一停,突然凑近脸,细细凝视白细的眉眼,惊疑道:"怎地一夜不见,你的模样有些变了。"   白细抚上面颊,"变了吗?"   方子尘道:"我也说不上哪里变化,但就是、就是……"他急得抓耳挠腮,吞吐半天不知要如何解释,须臾后,干巴巴道:"变得更好看了。"   方子尘就是一张白纸,男女之情未曾有过体会,自然不能言喻出白细的变化是因何而来,他看着就又着了迷般,伸手往白细脸上摸,才摸到滑溜溜的一侧,横出的手臂把他拦截。   霍铮立在旁侧,目色淡淡,偏叫方子尘背后寒毛竖起。他缩回手,那股毛毛的感觉才逐缓退去。   他暗道大哥对白细的感情可真深厚,连让人碰一下都阴着脸。   霍铮拉起白细,"东西已经全部放上马车了,外头还有雨,回车里坐着暖合些。"   一行人陆续回马车坐好,车夫高声吆喝,驾着马车驶离麋鹿山。   因着下雨的缘故,官道湿滑,驾车时更得小心,返程途中比来时多费了半个时辰,抵达弘扬馆,时候便也不早了。   夫子清点人数后方才让他们回去,白细留在最后,所有人都离开了,他才从马车下来,去马舍里找霍铮。   霍铮在喂马,这些马匹送回后理应交由馆里的总管负责,不料总管家里突发急事,霍铮才留下,答应总管把马喂过之后在离开。   他将这两日所得的银钱取出一半交给白细,让他平日里想买什么就去买,剩下的便拿去添补家用,道:"我过两天就去兴武院,以后挣的钱多了,日子就会过得更好。"   他的肩膀后背湿了一层,发髻上沾着薄薄的雨珠,屋檐低矮,高大的身躯微微躬起,眉宇轮廓坚毅,即便霍铮做着喂马这样的粗活儿,亦给人可靠安稳的感觉。   白细忽然从霍铮身后抱他,脸颊贴在他雨水淋湿的脊背上,"铮铮,我以后会挣钱的。"   霍铮转过身拥了他一会儿,身子寒气颇重,不敢抱太久,"你去车里等我,很快就来。"   马车停在书馆大门外,白细撑伞爬上车,霍铮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他跳上马车,白细取出一套衣裳给霍铮披上,就着披衣姿势,整个人覆在霍铮身后。   此时夜色如墨,仅有大门两侧的灯笼散发出微淡的光。   霍铮突然侧头亲了亲白细的唇,只这么轻轻地一贴,却让猛地缩回拐角的方子尘瞪大眼睛,嘴巴张大说不出话。   方子尘惊觉自己似乎撞见了了不得的事,白细竟然与他大哥在亲嘴儿?   第52章 我会娶他(捉虫)   大院里,黑珍珠强留下的黑野猫竟还没有离开,黑野猫盘踞在黑珍珠的窝上趴着舔毛,尾巴懒洋洋来回扫动,黑珍珠则卧在另一半窝中,抬起爪子时不时捉着猫尾巴玩弄,若猫叫了,它见好就收,讨好地伸出舌头给它理毛,俨然一副狗腿的模样,总而言之黑珍珠是赖着黑野猫,而黑野猫也不离开了,在大院里睡了黑珍珠的窝。   白细踏进门院,黑珍珠拱拱野猫,伏低脑袋呜呜低叫,与它商量的模样,猫儿琥珀色的眼睛慵懒朝他投来一眼,这才踏起猫步子跟在黑珍珠身后走近他,娇娇的咪了一声。   黑珍珠的模样可神气了,眼神灼灼发亮,尾巴摇来摇去,白细看着它两,蹲下身子往它们脑袋揉了揉,"黑珍珠也有媳妇儿了。"   黑野猫眯着眼蹭了蹭黑珍珠,又在白细手心蹭了下,踩着细碎的猫步又回窝里趴着舔爪子。   青石板淋湿一地,细碎的雨从浓密的树枝漏进,阴冷发潮,白细回后院多取了些干草铺在黑珍珠的窝里,好让两只卧在一块的小家伙暖合些。   今日他们回来,兰婆特意多备了菜,听到霍铮要进兴武院一事,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饭后回房取出两个香囊递给两人,白细和霍铮接过,兰婆笑道:"这是我昨日去庙里为你们求的平安符,大师说这符很灵。"   两人收下兰婆的一番好意,将平安符妥帖收入怀中,才回了房。   白细在厢房静坐,须臾后,他推开门,放轻步子往霍铮的房间去。   霍铮已在屋内备好热水与换洗的衣裳,仿佛心有灵犀,能感应出白细一定会过来这边。   刚进屋,白细忙窜入霍铮怀里,霍铮拥紧他,掌心沿着他的背,他的肩膀来回搓揉,大手捂住两只手放在嘴巴前不停呵气,"冻着了。"   将白细抱起褪去衣服,谨慎小心放进木桶里,温热的水很快把肌肤烫红润,霍铮专注为他轻清洗,避免头发沾水湿透,将其束起,一手高举执发,另一手沿着他的颈背揉搓。   白细双臂搭在边沿,眉梢红潋,不时溢出舒服的吟声。   沐浴好,霍铮要抱他回床上时,白细微微推拒,脸有点红,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霍铮,"铮铮,我想替你洗澡。"   两人在一起,一向是霍铮伺候他的份,好似天经地义,而他从未如对方一样认真伺候他。   白细抬起湿哒哒的手掀开霍铮的衣襟,沾有水珠的指尖从他耸动的喉结往下滑,霍铮发出一声嗬,抱起来的白细被他重新放进浴桶内,他手脚麻利除干净身上的衣服,抬腿踏入浴桶坐下。   桶内坐着两个人,漫出的热水落在地上,水波轻浮,隐约看到两人相互抵缠的腿。   地方挤,白细背过身,露出雪白的脊背对着霍铮,道:"铮铮抱我。"   结实强健的臂膀收拢,将那一截细腰握在掌心,冒出胡茬的粗糙下巴轻轻靠在白细一侧肩头,拨弄水珠,慢揉抚摸搓洗。   动了情的男人在爱人面前,总会不自知地使出一些调情手段,这是他们无师自通的,源于初始欲望的催动。   白细拿起胰子给霍铮擦身体,两人挤在一块,稍微动动手脚那也是最亲密的碰触了,男人该有的反应都有,霍铮享受磨人的亲密,明明想得发狂,看到白细身前红肿的地方,神色沉默,只任由那地方坚挺如铁,自己却不动他一分一毫。   "铮铮!"白细趴在霍铮肩头,眸光亢奋,他心思通透,霍铮忽然抱起他站身,匆匆把两人擦干,朝床的方向过去。   霍铮赤着身,拿起干净衣裳给白细一一系好扣子,再用被衾裹紧他,怕他着凉,浑然不顾自己暴漏在冷空气中的身子。   "合上眼睛休息。"   霍铮亲他湿漉漉的眼睫,"昨天折腾出的痕迹还没消退,我不想伤你。"   "可是……"白细不死心,嗫动的嘴唇被霍铮含入嘴里亲了亲,才肯安分下来。   无论霍铮对白细如何克制温柔,骨子里到底也是个比较粗野的男人,发生那事时轻易就上头控制不好力道,他方才看着被蹂躏红肿的地方陷入自责,套上衣服后就找了药膏。   灯火绰绰,趁白细入睡,霍铮掀开他的衣服为他涂抹,眼前浮现那处过度进入的地方,冷峻的脸庞微红,悄悄抬起白细的腿,按捺着躁动,竭力自持为他上药。   给白细涂完药膏,霍铮刚换上的衣服便被汗水覆湿,他在床头默默静坐,平复后重新换好干净衣物,熄灯,拥紧白细入眠。   ——   梅雨时节,雨水绵绵,雨珠淅淅沥沥汇聚,沿着屋檐滴答滴答滑落,弘扬馆院中清冷,唯独从学堂内飘出的读书声为此阴冷天色增添热闹的气氛。   方子尘有口难言,从早晨见到白细的第一眼,很是郁结。   课堂结束后,白细瞧他闷闷不乐,关切地询问他,方子尘目光直直,对他几次欲言又止,抬头,叹气,低头,也是叹气,整个人好像被外头的雨水打焉了,精气神全都抽空。   "子尘,你怎么了?"白细探手贴在他额头,方子尘惊恐往后避开,白细先是不解,看清楚方子尘脸上惧意后,有点委屈和受伤,识趣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双手交叠于膝坐下。   这是两人交好以来第一次生出间隙,动物的直觉敏锐,白细察觉到方子尘怕他。   嗤笑声自身后响起,白细忽然听燕雪崇道:"你想不想知道,方子尘为何对你变了一副态度?"   平日白细可不愿搭理他,方子尘是他朋友,白细不想就此失去,回头睨了对方,就问:"你知道?"   燕雪崇对他勾勾手指,白细不动。   "啧!"燕雪崇瞪眼,"你快凑过来啊,难不成你想要这里的所有人都听见?"   白细不甘不愿靠近,燕雪崇突然竖起一卷书册挡住他们,鼻尖对着他东嗅西嗅,定定看了看他的眼睛和嘴巴,故作姿态道:"方子尘断然知晓你和你那大哥的关系了。"   燕雪崇紧盯白细嘴唇不放,鄙夷道:"兔子可是遭人瞧不起的。"他心思飘离,暗道原来男人的嘴巴也能看着那么软。   白细推开他,双目通红地怒瞪,"我自己去找他说去,你不许再说兔子的坏话了!"   ——   小院回廊的一道拐角,青色竹林后,白细堵着方子尘的路不让他走。   "子尘。"   方子尘避开他,怕他,却不是厌恶性的怕他,他神色彷徨,余光暗瞟了白细好几次。   久久后,才鼓足勇气开口,问道:"白细,你、你是不是遭你大哥逼迫了。"   文人思想素来传统,男风一事不耻于口,方子尘对此也带有些偏见,漂亮的姑娘不抱不亲,抱个男人算什么事,尽管方子尘初见白细至今,偶然会看他出神,但并未产生过任何龌龊念头,美好的人赏心悦目,若为女子,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男子,能结交做彼此的蓝颜知己甚好。   事关白细,他不想失去好友。   "我昨天忘记拿东西,折回来取时看到你大哥亲了你……"   方子尘面耳燥红,双手紧握成拳,愤愤道:"他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强迫你做这种令人不齿的事,难怪他对你好,想来是早就抱有不轨的心,我、我带你去报官!"   白细:"……"他抿嘴,抓紧方子尘的衣袖轻扯,轻道:"子尘,是我主动要跟他讨亲的,是我强迫的他。"   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方子尘面目扭曲,舌头咬着,结结巴巴道:"你、你强迫你大哥?"   他无法想象白细如此单薄的一个人强迫霍铮的场面,魂游般傻杵不动,嘴巴张大,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白、白细……你、你不能逼迫你大哥当兔子啊。"   为何又是兔子?白细从燕雪崇口中听到好几次,听方子尘的语气,似乎不是什么好的话,他问:"为何你们都讨厌兔子?兔子握在手里毛绒绒,模样可爱,它不好么?"   "哎!"方子尘与他解释清楚,"我说兔子并非指的是真兔子,而是两个男的……青楼妓院你听说过吧,里头不光有伺候男人的女人,也有伺候男人的男人,那些人就叫兔子!"   他忧心道:"白细,你就放过你大哥吧,若让人知道他是个兔子,别人会瞧不起他的。"   白细松开方子尘的手,摇头,严肃的告诉他,"我不会让人笑话铮铮的,书上说的,若是相爱,以后会成亲,成亲后就不和有人笑话了,我会娶他的。"   第53章 溜进武院   白细的话就如一记重锤沉沉击在方子尘胸口, 他甚至做出掏耳朵这样的蠢动作, 机械地重复白细刚才所说, "娶、娶?你要娶你大哥?!"   白细侧目,"我和铮铮彼此相爱, 我娶了他不对么?"   方子尘神思恍惚, "对、啊不对不对!"他憋成了一副猪肝面色,太多震惊的话卡在喉咙,出不来也咽不下, 两眼一晕, 靠在墙上喘气, 接着连声叹气, 认命般,道:"白细,此事你切记不可与任何人说,倘若给别人知道,对你们的名声都不好。"   男风之事上不得台面,私下多让人用些污言秽语调侃,方子尘看白细提及霍铮时一副情比金坚的样子, 就知两人在一起有不短的时间了, 他道:"作为你的好友我理应劝你回头,可我认识你的这段日子,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大哥也是个好人,万事小心。"   白细倾身抱了抱他, 察觉方子尘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反手搂了一下他,送开后方子尘脸还有点红,不知是否受到白细喜好男风的影响,以致他看着白细的心思有点怪异,下意识将他当成姑娘对待,不能再轻易动手动脚了。   而方子尘也知道为何有时候霍铮会对他阴沉着一张冷脸,感情是吃醋,见不得他与白细行为亲密。   见不得白细和方子尘亲密的霍铮今日去了兴武院,看守的武卫听他说明来意后,让他在外稍作等候,得进去通传一声再允他进去。   长侦先生已和院长谈妥此事,通传完毕,有人领霍铮进去,兴武院的场地每隔一两年都得扩建,几间大院打通,穿过庭院后,视野陡然广阔,瞧见比武擂台与训练场,偌大的场地间集合了一批武生冒着浓密细雨原地扎马步。   威严的武教师傅身姿挺拔立在台上,目光严肃的在武生中来回逡巡,发现有人懈怠,提着鞭子径直朝武生过去,对准人就是一鞭子下去,啪的一声,抽得武生疼得浑身打抖,四周肃静,无一人敢吱声,愈是端正了压马步的姿势。   "还有哪个小崽子要偷懒的?!"   浑厚洪亮的嗓音回响在空旷的训练场地,威慑力十足,霍铮感受到场上所有武生对武教师傅的敬畏,不由仔细看向对方魁梧伟壮的身姿,对方转身,容貌很是粗犷,双目炯炯,透露出一股带着英武气息的蛮劲,一个瞪人的眼神,胆小的人只怕会当成吓得尿湿裤子。   负责引路的小厮眼见霍铮停下,回头道:"院长最不喜欢等人,再不过去就要超了时辰了。"   霍铮点头,迈开长腿大步赶去。   一处幽静的厢房中,屏风后面对着窗户方向,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着黑色劲身武服,络腮胡,面部轮廓冷硬,一双黑目如沉静多年的古井,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习武之人,到了这个年纪,仍维持着挺拔矫健的身姿。   "院长,人带到了。"   小厮鞠躬退下,屋内只剩下霍铮与这位兴武院的院长。   "进来,坐下。"   院长出声,霍铮便遵循他的意思,端正身姿入座。   院长眼珠动也不动,沉静地凝视霍铮,道:"老师向我引荐了你。"   院长口中的老师,指的应当是长侦先生,霍铮点头,"是。"   院长问:"老师说你那一身功夫不错,曾师承何处。"   霍铮抵在膝上的手指头微微一动,"我曾险些命丧与草寇手里,后被我师父所救,他授了我几年功夫,他姓孟,名飞阳。"   院长略微点头,"天下第一镖局的镖头孟飞阳,传闻天底下没有他压不了镖。"   霍铮道:"师父说这些不过是世人惯给他的名头,将受托货物安全运到是他的该做的,不值一提,且押镖途中险恶万分,若有疏忽,货和命就没了。"   押镖一行有个规矩,宁可丧命也要把货物安全运到,而天下第一镖局却不认这个规矩,孟飞阳把手底下弟兄们的性命看得很重,凶险万分时保住性命才是首要的,损失与赔偿,全由镖局担当,因此跟着孟飞阳的人很多,镖局也越做越大。   霍铮初出长阳村时,不知外头人心险恶,在一座村子暂时落脚后被农户迷昏,搜刮干净身上不多的钱财。   那天夜里恰逢山上宼匪下山扫荡,农户一家被杀个精光,霍铮与他们抵命相抗时被砍了两刀,眼看就要命丧在宼匪手里,押镖途径村庄的孟飞阳把他救下带回去,孟飞阳手底下有好几个弟子,他也很喜欢收弟子,霍铮合他眼缘,疗伤过程中孟飞阳坦言问他是否愿意认他做师父,他的年纪已经过了最适合练武的阶段,好在他勤于苦练,坚持几年,功夫倒也不错。   院长问道:"你没想过要回镖局?"   霍铮摇头,脑海浮现出白细的样子,"我心里已经有人,注定要在这里落根。"   院长沉吟,"那你便留在这里,院里的崽子们初生不怕牛渎,性子和拳头野得很,你要教他们,首先就得镇压他们,让他们臣服,把他们一个个驯服了,才能开始你的武教之路,你考虑清楚了吗。"   驯服的手段,在这武院之中,自然只有打这种办法。   霍铮若下了决定,从今往后起,每天就要面对无数武生挑战,也许是一天两天,又或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得做好长期准备,体魄不够强健的人,多数撑不住几天就被护送着抬回去,只有手段足够冷厉,拳头足够硬,才能在武院里立足。   霍铮忆起方才在训练场所见场景,点头,"我要留在这里。"   为了不让白细担心他,霍铮绝不会这里的人手软,自己伤到半分,白细就又得心疼,霍铮不想看到他皱眉的样子。   ——   白细频频往兴武院的方向张望,本欲趁着正午休息的时候溜过去瞧瞧,却被守在门外的武卫拦下。   那武卫一看他穿着素白儒服,就知他是弘扬馆的学生,铁着一张脸,无论白细怎么软声恳求,也不准备白细踏入院中半步,   白细没辙,一口一个好大哥的叫着对方,他生得白净乖巧,饶是铁石心肠的武卫,也让他叫得心肠软起来,语气硬邦邦道:"你这身衣裳进不了院子。"言下之意便是让他换身不暴露身份的衣服。   白细跑回书馆,将收起来的外衣罩上,束发打乱,没了一丝文生的模样。   他跑回兴武院大门,"大哥,你看我这样成了吗?"   武卫点头,带他去做了登记,才让他进去找人。   兴武院场地大,分有好几个场与大院,诸如训练场,射箭场,沙场此类,没人领他走,白细就懵了。   他回头想找武卫大哥问路,迎面走来一群黑色劲装打扮的武生,武生们看到他经过,咦了声,有人抓住他肩膀,白细被迫停在原地,听那人问:"你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白细抬起黑亮的圆眼看了看对方,剑眉星目,嘴上叼根草,个头比他高,手劲也重,看上去桀骜不驯,不像个好惹的。肩膀被对方捏的有点疼,白细暗暗忍着,软声道:"我是来寻我哥哥的。"   "哟,哥哥?"   白细这声哥哥唤得好听,一群人笑,那为首抓住他的武生又道:"你哥叫什么名儿。"   "霍铮。"白细睁眼说瞎话,道:"家里有急事,得找哥哥商量。"   院里的武生经日晒雨淋多数肤色偏黑,筋骨强健,头次见个年纪差不多,白得跟个兔子似的少年,心性一起,觉得好玩,就不想放他走那么早。   捏紧白细肩膀的武生换了个姿势,哥俩好似的拦住他肩膀,"我叫褚少桀,你要找你哥哥,我带你去,这路我熟悉。"   说哥哥时,特意拖长了音,引来身后那一群武生哄笑不住,褚少桀回头瞪他们,骂了一声,其他人才闭嘴,跟在他们身后。   白细暗道,后面的人是怕这个叫褚少桀的么?莫非此人很可怕?不过他看上去也不像个好人,说带他去找铮铮,谁知道是不是在骗他?   白细眼珠咕噜噜的转,想方设法摆脱对方。   褚少桀低头看他,取下叼在嘴里的草撩他的脸,不客气的捏了捏,取笑道:"你的脸好软好胖。"   第54章 暗暗记仇(捉虫)   什么又软又胖?   白细听褚少桀的话不高兴了, 粉白的面颊微微鼓起, 推开对方捏来捏去的手,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要动手动脚。"   "嘿。"褚少桀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 "我就想动手动脚怎么啦, 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细非常不给他面子,"不知道。"   压在肩膀的手臂沉重,他竭力挪开, 脸都憋红了, "你放开我, 我要去找我哥哥。"   褚少桀勒紧他, 白细越折腾力道就越重,看他脸红得跟个果子似的,才松开,"我说了我带你去找。"   "你骗人。"对方人多势众,白细不敢当面揭穿他,"你要是再不松开我,我就告诉你们院长。"   白细从方子尘口中得知兴武院的规矩比弘扬馆还严格, 动不动就学生抽鞭子, 起初他觉得这地方规矩太可怕,现在想想也情有可原了,他身边这群武生莫名拉着他不准他去找铮铮,蛮横不讲道理,该抽。   褚少桀带着他, "你说哥叫霍铮,我帮你问问咯。"扭头问后面那一群武生,他们摇头,"没听过咱们武院有这个人。"   "喏,你看,他们说没有,不如跟我去训练场看看?"   "我不、不去——"   抵不过褚少桀力气,白细不想被他拖着走,只能愤愤跟上,脑袋却左右转,企图能巧遇武院里管事的先生,比如院长。   细雨飘飘洒洒,训练场的方向却传来喧闹的哄声,热火高涨。白细的心跳忽然加快,他朝训练场望去,褚少桀笑道:"前面在搞好玩的事,走,过去看看。"   擂台下挤满一大群黑衣劲装的武生,这群人有着宣泄不完的精力,得了时间休息,不弄些事来就手痒。   褚少桀拉着白细靠近擂台,对挤在前面的武生咳了声,围在眼前的武生接二连三让出一条道,视野宽阔,白细当即看清楚擂台中间的霍铮。   他惊呼,作势往前冲过去,却被褚少桀牵着衣服往回拉,"跑哪呢。"   白细瞪他,"我哥哥就在上面。"   褚少桀看向擂台赛比武的两人,其中的武生他认识,目光自然转向霍铮,"他就是你哥?"   一旁的武生凑过来,道:"他是院里新招收的武教。"   褚少桀扬眉,"武教?有点意思了。"   他低头对白细道:"你哥要来咱院当武教,不怕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啊。"   白细睁大圆眼,直直看着台上的霍铮,"你、你说什么半条命。"   褚少桀笑了笑,摆着他的肩膀转了一圈,"看到附近的人没。"   白细:"……看到了。"   褚少桀道:"人是不是很多?"   他点头,眼神却死死盯着霍铮,霍铮在擂台赛与人交手,拳脚相加,他就怕少看一眼霍铮就给人打了,心脏扑通扑通,像要跳出嗓子。   "你哥想留在这儿,就得与这里所有武生打一遍,把他们打服了,他才能留下来。"   白细有点不理解话里的意思,四周黑压压的一群人,个头都比他高大生猛,他抖着手指一圈,眼眶顿红,不确定问:"这里的所有人?"   "对。"褚少桀邪邪一笑,"包括我,我的功夫可厉害,你现在跟我说些好话,我考虑考虑对你哥不下狠手。"   褚少桀理所当然的态度令白细更恼他了,"你们为什么要打架,打架不好。"   褚少桀睨眼看他,"是个男人就得会打架。"他随手一捏白细,"瞧你瘦得弱鸡一样。"话稍停,褚少桀突然吹出一记长长的口哨,白细顺着他目光往台上看。   "你哥功夫不错嘛,这就撂倒第四个人了。"   雨雾下霍铮全身湿透,汗水交混雨水,他喘着粗气,视线向下搜寻,眼睛从一片黑色人群中落在白细身上。   白细忙推开褚少桀,"我哥哥看到我了。"   他说着朝擂台边沿跑去,霍铮对武判说了句话,跃下台子,白细差点扑到他的身上。   身体汗味浓重,霍铮不敢离白细太近,"怎么过来了。"   附近都是围看的武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霍铮把白细带走,与褚少桀擦肩而过时,下意识瞥了瞥对方。   霍铮步子大,白细蹦蹦跳跳紧跟在他身后,到了没人的地方,霍铮停下,撩起衣服擦汗,白细要给他擦,他稍微退让,"我汗重,熏到你。"   白细故作姿势动动鼻子,"闻不到。"   霍铮无奈,拿他没办法,刻意把白细拉在墙边,用自己高大的体格遮住,以免让人看到。   白细掏出干净的帕子慢慢沿着霍铮高挺的鼻梁擦拭,他心里有点难受,"铮铮,你真的要和这里所有的武生打过一遍吗?"   霍铮不想他担心,却没选择隐瞒他,"嗯。"   白细果然更难过了,嘴角向下抿着,眼皮耷拉,过了会儿抬眼看他,"不打好不好?"   霍铮用余光随附近看了两圈,"要留在兴武院,就必须把这些武生打服。"   知道白细心里想些什么,他执起对方的手贴在脸颊,侧过嘴亲了亲,"我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相信我。"   伤在他的身体就伤在白细的心里,霍铮对白细保证,"我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白细眼睛红红地呜了一声,嗓子微哑,"明天记得带药膏过来,不行,今晚回去后,我们去药铺多买些药备着。"   他还是怕霍铮身上哪里被打青了,惴惴不安地想讨个抱,又悄悄缩回手。   霍铮反手就抱他,用力拢紧,随即放开,"除非有要事,以后尽量少过来这里。"   打斗的场面看过去难免会残忍,轻则拳脚相加,严重点还会把人打出血。   霍铮不愿白细看到这样血腥的画面,掌心贴在他发上揉来揉去,道:"时辰一到我就去弘扬馆接你。"   "嗯!"白细点头,他想起一事,垫脚覆在霍铮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句,"铮铮,这里有个叫褚少桀的人好讨厌。"   霍铮记下褚少桀三字,不问任何缘由,凡是白细讨厌的,都得留意。且不说白细心软善良,很少会用情绪去讨厌一个人,眼前无端想起方才与其擦肩而过的武生,那模样不像个普通子弟。   他暗道:若与这个叫褚少桀的人打起来,下手得更重点。   第55章 一更   午后, 霍铮准时驾着马车候在弘扬馆外接白细回家, 清一色素白儒服的学子们执伞从书馆里鱼贯而出。   他们对每天出现在门外旁侧等候的马车见惯不惯, 又是雨水频繁的时节,家境优渥的子弟, 出行多为搭乘马车, 有的还带了书童伺候,比起弘扬书馆的自由,另一头兴武院的武生就未必有这样的闲情了。   兴武院立下严格的门禁, 武生们无论是家世背景如何, 统统视同一律, 强制留在武院中住宿。   白细在霍铮的搀扶下爬上马车, 霍铮在车厢里摸着白细身上是否有被雨淋湿的地方,白细则严肃审视他,湿冷透骨的时节,霍铮的身子摸过去仍有些汗津津的触感。   进入兴武院的第一天,霍铮应了数十位武生的擂台战,饶是他身强体健,一天高强度的打斗下来, 筋骨也难免生出不适之感, 有的部位磕磕碰碰,霍铮专门挑着衣服下的地方抵御,露出的面部脖颈看不出有哪里淤青。   、   这才第一天,他得坚持下去,半分也不能懈怠。   霍铮握紧白细的手亲了亲, 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白细轻唔一声,没说什么话。   阴雨朦胧,石街边长满了湿滑的青苔,马车平稳地穿行在雨巷中,白细突然掀开车帘,紧抿着嘴一语不发,在霍铮衣服上扯了扯。   霍铮抖开缰绳把马车停靠在路旁,雨水沿着蓑衣滑落,霍铮推开白细的手让他收回车里,问:"怎么了?"   白细道:"咱们先去药铺。"他不赞同地看着霍铮,"今天就要买药膏,兰婆雨天身子不舒服,也要给她多带几副药回去。"   依照霍铮每天打这么多场擂台的架势,家里剩下的跌打骨头伤药定不够用,明明不久前才说好要去买药的,马车没往药铺的方向去,白细心里就有点来气了。   "铮铮,这儿不是去药铺的方向!"   霍铮调转马车,沿着回来的路折了两道弯,驶向禹城中最大的药铺。   一地湿漉漉的滑,行人从水坑踩踏而过,水花飞溅。天阴雨冷,其他铺子门庭清冷,药铺却挤满了前来抓药的人。   每逢冬春时季,生病的人非常多,药铺里头病人咳咳喘喘,霍铮让白细在车厢里等着别进去,免得沾了感染自己也病起来。   白细依他所言,从马车里探出半截身子交待霍铮要买哪些药,他现在记药方可厉害了,人与兽在一定方面有着相通的地方,需懂得灵活变通,对症下药。   白细说完一串药名,又支支吾吾补充了一句,"你抓前再问问药铺掌柜的这样抓对不对,万一出错了……"   霍铮点头,眼里含着浅浅的笑,"知道了,小白大夫。"   白细捂着发热的脸颊缩回车里,对着虚空的一点傻笑。   药铺内发生了争闹,城里司徒家小公子的爱宠生了病,抱来要给大夫医治。   妙手回春/药铺不光是禹城内最大的铺子,铺内还有几位医术颇高的大夫每天定时坐诊。   连日来候在铺里的病人渐增,大夫们忙得离不开手,小厮药童们挨个安抚病人们焦躁的情绪,偏偏司徒小公子不吃这套,财大气粗,亮出白花花的银子往他们身上砸,"快让大夫来给我的小宝看病,没看到它都病得没精神了么。"   药童看着司徒小公子怀里的那只毛发银白的没什么精神的猫儿,为难道:"可是病人们已经排了一天队了,不能再耽搁看病的时辰。"   司徒小公子带的家丁们推挤开药童,脸一虎,让挡在前头的病人让路,半点不顾忌满屋的人,仗着有钱,为所欲为。   霍铮两条眉毛拧紧,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伯就要被推倒在地,霍铮搭了把手扶起他,折身大步朝门外的马车过去,过了片刻,白细与霍铮一起进了铺子。   那司徒小公子势头汹汹的让大夫给猫儿医治呢,垂摆的衣袖忽然让人轻轻一扯,身后有道软软清亮的嗓音,"你的猫我给你看,你别打扰大夫们给病人看病了。"   司徒小公子回头,上下怒视了白细一遍,看他是个书生打扮,语气没有方才那般凶,吊着眼看他,"你能给小宝看病?"   白细点点头,当今世道兽医很少,城内仅有的兽医看的也多是牛马羊此类耕作拉货的兽禽,给猫狗鸟禽一类的看病的兽医不常见。   饲养宠物的门户家世背景多数不简单,医好了能小赚点银钱,若医不好,免不得惹到这些富家子弟弄到医馆关门,经验不足,便也不去琢磨了。   白细伸手摸了摸猫儿,那病怏怏趴在司徒小公子怀里的猫儿细声咪咪叫,难得打起了些精神舔舔白细的手指头。   白细发现这只猫儿就要开灵智了,处在懵懂与开智的界限。   小宝这只猫娇得很,一般不让人碰它,司徒小公子瞧见自己的宝贝猫黏着白细,就道:"那你给它瞧瞧,若你治好了小宝的病,本公子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又问:"你是弘扬馆的学生?"   白细让司徒小公子抱着猫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下,他给猫检查身子,点头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噢~"司徒小公子给他的小宝顺毛,"我有个朋友也在弘扬馆念书,你应该听过他,他叫燕雪崇。"   白细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嘀咕一句:这世道真小。   小宝平日里嚣张的性子此刻变得异常乖顺,白细抬起它的四肢也不挣扎,就是去翻它的私密一处看,猫儿摇着尾巴象征性挡在那里细细轻叫,若在往时,谁要碰它早被抓挠的满脸是伤了。   司徒小公子惊道:"小宝除了我,第一次不攻击旁人呢。"   白细解开挂在猫儿脖子上的铃铛,"以后不要在它脖子上挂这些东西,它不喜欢。"   又道:"我去给它抓几副药,你在这里等会儿。"   霍铮走在队伍中排着取药,白细让他一并取了给猫开的药方,分有好几副,递给司徒小公子旁边的家丁,"每天早晚文火煎熬两副喂给小宝。"   说罢,打开一罐晶莹透明的药膏,抹了些沾在指头。小宝轻嗅,用舌头舔了舔,白细把药膏交给司徒小公子,"每天喂它吃东西的前半个时辰喂它一点,若三天后小宝没有好转,你到弘扬馆找我。"   这是白细第二次给动物看病,没有了麋鹿山那次的紧张,给猫儿检查身子对症下药时,娴熟淡定,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自信的光彩,让霍铮看得移不开眼睛。   第56章 二更(捉虫)   几位坐诊的大夫往白细这头看了看, 捋直长须, 笑道:"兽医呀, 这年头兽医少见,还是个模样这般年轻的, 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   司徒小公子抱起小宝,对白细也有点稀罕,"你当真是兽医?"   白细摇了摇脑袋, "现在还不是。"   他抬首环视了一圈药铺, 将此深刻印在脑中, 暗中下定决心, 与霍铮离开药铺时,小声道:"铮铮,日后我也要开一间医馆。"   他望着黑胧胧的夜色,又说:"专门为动物看病的。"   这世上不光人生了病需要大夫医治,动物也一样,得一视同仁,人的命是命, 动物的命也是命, 可这城里只有给人看病的大夫,白细决定了,他要当这禹城中第一个给动物看病的大夫。   霍铮垂眼,牵起他的手将他抱上车坐稳,"好, 以后就开医馆。"   马车踏着雨巷在夜色中离去,今日他们回去晚了,兰婆担忧,撑伞候在大门外等候,直到从巷口望见驶进来的车子,她拍拍蹲在一旁守候的大家伙与小家伙,敞开大门迎接他们回来。   兰婆上了年纪,每逢湿冷的天腿脚便会疼痛,白细问过夫子,专程买来药膏给她贴上,兰婆直夸他孝顺,说他以后定能当个好大夫。   人老了熬不得太久,兰婆等他们两人吃饭,就打着困倦回房歇息。   黑珍珠叼起黑野猫进窝做暖饱思淫欲之事,热闹的室厅瞬间冷寂下来,白细笑着往霍铮靠近,霍铮伸手拉他,一手搂紧腰,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一口接一口地喂他喝汤。   白细粘糊糊的喝汤,手搁在霍铮肩膀可不老实,一会儿摸摸他的脖颈,一会儿掀开他的衣襟,悄然把脑袋探去,眼睛直往里瞅。   霍铮淡笑,含了一口汤用嘴渡给他,唇舌相互勾搅缠吸,白细的双唇被亲得油油亮亮,才听霍铮说:"回房给你看。"   他脸红扑扑,霍铮抱他放在凳子上,收拾碗筷。   白细其实不是要吃霍铮豆腐,他只是想检查检查他衣裳底下的部位有没有受伤,可谁知霍铮似乎误会了他的想法。   他捂嘴偷笑,意识到原来铮铮也有色/色的念头。   很快,白细就笑不出来了。   屋内水雾缭绕,双人沐浴时,白细伏在霍铮脊背,手指轻轻按在对方的肌肤上,数着今天打斗过程中,印下的一道道淤青。   他数得极慢,似乎数得慢些,那些淤青就少一点,可当他慢悠悠数完,还是发现霍铮的前胸后背共有六道淤痕,深浅不一,料到他身上会有伤,却不知会有这么多。   他气恼,避开对方肩膀张嘴就咬上去,目光死盯着淤痕不放,又唯恐真咬疼了人,湿润润的圆眼眨动,舌尖沿着一道最深的淤痕轻舔。   他在水中抓紧霍铮的掌心,不高兴道:"铮铮你骗人。"   "你说不会受伤的。"   霍铮拉开他,放在怀中抱紧,"今天接了二十八位武生的擂台赛,近身搏斗中我只受了六道,这些算不得伤了。"   白细扭过脸,"狡辩。"   哄他不得,霍铮低头亲了亲他颈侧的软肉,含在口腔里轻碾慢吮,往常这时候他这样做,白细早就害羞又热情地往他怀里钻,这会儿冷着张小圆脸不为所动。   霍铮语气无奈,"小白莫要气。"   回到床上,白细气归气,却亲手给霍铮涂抹跌打药。   他跪坐在霍铮胸前,指头抠出膏药抹在他腹部,裤腰带还未系紧,瞅见一丝露出的毛发,忽然轻轻揪住。   霍铮低头看他,掌心扶在他腰上,力道缓慢收拢,语气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小白。"   白细揪着那毛不松手,霍铮紧了紧手臂抱住他,两人倒在床头。   白细仍揪着毛不撒手,甚至加重力道,手臂贴在结实的腹上,清晰感受到覆着的肌肉紧绷起来。   他在霍铮怀里扑腾,霍铮只安静地抱着他任由他胡来,徐缓而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白细扑腾累了,抬头望见霍铮脸上纵容的神色,羞恼地又咬他。他听到霍铮沉沉叹息,结实的长臂圈在他身后轻轻拍抚安慰,不久,听霍铮沉道:"小白,尾巴露出来了。"   紧接着,他缩紧屁股,因为他的圆尾巴被霍铮握在温厚的掌心中揉搓,他抱紧人敏感地叫出声,嗷呜一口,耐不住躁动咬着霍铮颈侧的一块肉,霍铮搓弄他尾巴,他咬着颈肉的力道随之加深,最后给他咬出一片红色的印来。   这咬出的印子,衣裳是遮不住的。   第57章 一更~   翌日,霍铮的脖子果然红了一片,有点眼力的,都不难猜出这是因何缘由留下的痕迹,用蚊虫叮咬可糊弄不过去。   白细趴在枕头,笑眯眯地看着霍铮脖子上的红印子,霍铮过去,双手穿过他腋下抱他起来,捡起一件件衣裳为他穿上,道:"淘气。"   白细用鼻腔哼出软软的声儿来,仰直了纤细的颈子在霍铮眼前一伸,细白光洁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筋脉,身子有股暖甜的香。   白细道:"铮铮咬我。"   指节停在细长的颈子刮蹭,霍铮揽紧手臂将白细抱在怀里,薄唇沿着淡青筋脉亲了又亲,动作轻柔,一个痕迹都没留。   白细对着铜镜左右查看,眉梢带了点不满,嘟囔着,"铮铮都不给我红印子。"   他这副模样在霍铮眼底着实可爱得紧,执起长发替他梳理,道:"红印子招摇,会引来旁人对你恶意的揣测。"   一听,白细猛地泛起紧张,"那铮铮脖子上的红印子怎么办?"   霍铮肤色并不白,无奈白细昨天咬得太深,不光是红印子,还磕出了一两圈牙印,他抚摸颈上的牙印,对白细自然又是一番安慰,实则自己也有点头疼。   霍铮的反应在白细看来就是默认,他于心有愧,伸手拉低霍铮的头,长睫抖动,继续亮出颈子,"铮铮,你还是咬吧。"   他才不愿意让霍铮独自遭人暗骂,做什么都得一起面对。   细长白净的颈子碰到了霍铮的唇,白细的一切于霍铮而言充满诱惑,眼眸一个,颈子还沾着方才留下的濡湿,他顺着那微微湿润的痕迹,吮上白细耳垂,含住软嫩的耳肉抵在牙尖碾。   白细憋着笑避开,他的耳朵与尾巴敏感极了,黑亮的圆眼湿雾雾的能滴出水来,霍铮掀开他的衣襟,肩膀留有不久前吻下的印子,如淡色的梅花。   两人目光胶着在一块,白细的笑容止在嘴角。   耳朵被吮的燥热,他害羞,羞了就要钻进霍铮怀里不给看。   霍铮搂紧他不动,白细忽然抬头,黏着板凳的屁股悄悄一挪,嗓音很小,眼神露出渴望,"铮铮,我想了。"   这几日霍铮都在忙,初入兴武院,应对的状况千奇百出,白细不敢扰乱他心神,有时候亲热着起了冲动,便偷偷在外头吹会儿冷风忍忍,昨夜他本想做那事,霍铮身上带伤,便又得忍下。   此刻经霍铮轻轻撩拨,男人的气息无孔不入钻进他的肺腑,浑身都在叫嚣着。   他闭眼,颊边如桃染一色。"铮铮,你多碰碰我。"才系上不久的腰带窸窸窣窣解开,温厚的掌心缓慢探入。   "唔,铮铮~"   霍铮一只手给白细抓着不放,另一只手挑开衣裳滑进亵裤里,沿那饱满柔软的臀肉轻捏揉搓,来到穴缝间,摸到一片软软的湿滑。   "湿了。"   白细嗯嗯应他,无意识缩紧屁股,翕动的穴口吐露出的湿液愈多。   指腹抵在菊穴外刮擦打转,白细躬起身子抱紧霍铮,一节手指缓慢刺入肉穴内,引来肠壁紧紧搅缩,濡湿的淫液打湿了被咬在穴里的手指,霍铮试图抽动,抽不出,便探出另一只手指就着小小的缝口插入。   五指连带掌心皆透了水液,霍铮轻柔掀开白细身前的衣裳,慢慢吮他的已经挺立起来的乳尖,吮出一些声音来。   "铮铮,舒服,嗯嗯~"   几根手指在肉穴内抽动,霍铮抱起白细,自己坐在凳上,单手解开腰带,释放出坚硬的阴茎。   饱满的龟头在湿滑的后臀上来回摩擦,霍铮稍微将白细抬起,手指从插得湿软的肉穴退出,扶起肿胀如柱的阴茎,眼角发红,道:"插进去了。"   说着,圆而饱满的龟头慢慢挤入那蠕动的肉穴内,直至整根肉茎捅入穴内,霍铮面对面抱紧白细,胯下发力,龟头用力往更深的地方操弄顶去。   "舒服么?"   霍铮操弄肉穴时,翻出殷红的软肉来,流出的精水磨得两人交合处湿湿滑滑,白细双腿缠在霍铮腰后,小腰跟着霍铮的抽动摇摆起,两粒肉囊打在男人胯下,粗硬的毛发刺得痒疼。   "舒服,嗯,铮铮,铮铮进来嗯——"   霍铮抱起他,回到床边拿起枕头垫在他腰下,手掌托高臀,身子背对着躬起一道柔软美丽的弧度,健壮的腰身不断将胯下巨物顶入被撑满的穴内,塞得满满涨涨,引来白细战栗连连,嘴里叫个不停。   被玩弄的阴茎最后也射在了霍铮掌心里,白细瘫软在霍铮怀里,两人腿间狼藉,白细忽然抹开霍铮射出来的精液,放在嘴里舔了一口。   霍铮箍紧他,"再来一次,做完送你去学堂。"   清晨贪欢,白细迟了些时候才踏进堂。他迈着微微发软的腿立在门外,当着大家的面悔过后,夫子才准他入座。   他的位置调回中排,方子尘坐在他身后。   方子尘扔张纸条给他,问他为何迟到,白细不好回答,破天荒打了个马虎眼,说自己身子不适,今日醒来便迟些。   两人的小动作让夫子看在眼底,夫子对他们瞪目,让方子尘起来回答问题,警示下,白细连忙收起小心思,专注听夫子讲课。   一堂课结束后,夫子未离开,对他们宣称了一个消息。   每年春季回暖时,禹城内各院都会联合举办蹴鞠大赛,今年他们书馆抽签选中的对手是兴武院的蹴鞠队,兴武院那边都是一群身强体壮的人,落着给谁当对手,都不好应付。   话音刚落,学堂内众学子纷纷交头接耳,往年不少爱出风头的学生争抢着报名参赛,得知今年对手是兴武院,一个两个开口发言,表明不参赛了。   夫子看着乱哄哄的学生们,出声制止他们,道:"蹴鞠大赛事关书馆掩面,无论输赢都得参赛。这样罢,为了公平起见,若大家都不愿报名参赛,此事就由抽签定夺。书馆内有四堂学生,每堂由抽签选出参赛的人,大家没有异议了吧?"   第58章 二更~   抽签的确是目前而言最公正的办法, 学生们同意以此决定下蹴鞠大赛的名额, 就在大家为此事推脱时, 燕雪崇举手示意,高声道;"夫子, 我愿意做咱们书馆内, 第一个参加蹴鞠大赛的人。"   此言一出,众学子投在燕雪崇身上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   燕雪崇家境富足,在这书院中有人巴结他自然就有人暗地里讽刺他, 说他能如此嚣张不过仗着燕家做他背后的靠山。   读书人身子骨比不得那些习武的健壮, 且在每年的蹴鞠大赛中, 暗地里滋生的打架斗殴事件可不少。   院里头多是血气方刚的男儿, 不经意的磕碰很容易引起大家产生不满的情绪,比赛上碍于判官和各院院长与夫子在场不好撕破脸,比赛结束后,哪怕在某一条阴暗的巷中,把人堵起来揍上几顿的事频繁发生,只是学生们私下里形成了一股子默契,对此事绝口不提, 去年城内的一间书院, 传闻就有学生在蹴鞠大赛后被人堵着打,躺了足足三日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学子们望着燕雪崇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也有的想着他家世好,出门都带着几个强壮家丁,此事断然用不着担心, 对此不以为然,想着这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出风头的机会罢了。   燕雪崇身份毕竟特殊,夫子再次询问他是否决意参加比赛,得到对方得再三肯定,夫子沉吟:"那就定下罢。"   盛着签条的竹筒经过学堂内每一位学子手中,每人从中取出一道字签,签上写有蹴鞠二字,就得服从规矩,报名此赛。   方子尘打开签条,发出一声哀嚎后,惨兮兮地来到白细眼前,展开字条欲哭无泪道:"我中签了。"   白细淡定摊开掌心的字签,上头写有字迹清晰的蹴鞠二字,方子尘凝噎,揽上他的肩膀,"咱们今日起,就是难兄难弟了。"   "你们两个怎么也进来了。"   燕雪崇瞥到他们手里的签条,轻视的目光落在白细身上,努努嘴巴,"就你这模样,能将球踢进去吗。"   白细可不搭理他,扭头就是一个后脑勺,燕雪崇有气发不出,每次对上白细,总要被气得跳脚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午后,白细趁大家在院里小憩,套上带来的衣物,悄悄往对门的兴武院溜进。   负责看守大门的仍是那天的武卫大哥,迎上武卫冷漠平静的眼神,白细一口一口好大哥,好大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进院了。   用完午饭不久,兴武院的武生爱凑热闹,人也不歇着,三五成群往训练场的方向过去。   行廊宽阔,白细本欲避开人群独自走,比起一众高大武生,他低矮的个头很快引来走在附近武生们的投视,有人指向他当场问:"这哪里混进来的小崽子啊。"   白细肩膀一缩,脑袋埋得更低了。   他疾步往前赶,迈开有点酸软的腿跑起来,过了拐角,横出来的一条手臂精准套上他的脖子,白细被对方带的身体往后仰,咚,撞到了坚硬的身板。   就着牵制起来的姿势,白细抬首怒视那人,撞进对方满含谑笑的眼睛。   褚少桀半提半拎着他走,"小家伙,你又过来找你哥哥啊?"   白细揪开褚少桀的手,"你松开我的领子。"   褚少桀松手,整个人罩在他身上,拍肩道:"我赶巧也去训练场,一起走咯。"   一旁的武生起哄,"褚少,他是你什么人啊?怎么没见过,他新来的武生?"   褚少桀大笑,捏了捏白细单薄的肩膀,"身娇柔嫩着呢,哪里是你们比得上的,他是我弟!"说着,低头捏捏白细的耳朵,"叫声哥听听看?"   捏完肩膀又捏耳朵,白细可恼火,圆润的面颊鼓起,翻起两个可爱的小白眼,"我不认识你,你快放开我!"   动气怒来,耳尖都染了火似的红得通透。   褚少桀目光微变,被白细打开的手作势要往他耳朵摸,白细抖抖耳朵,脑门用力往他胸口撞,趁褚少桀往后退开一步,嗖的一下从他怀里跳开。   褚少桀看着落空的手,笑道:"怎么溜得比兔子还快。"   白细依稀记得往训练场过去的路,迈开两腿穿在人群中跑,褚少桀双手交叠在脑后,慢悠悠地追,像一个伺机而待地捕猎人。   最后白细一头撞到霍铮胸膛,霍铮在训练场周围草草吃完午饭休息,休息完毕准备过去热身,余光看到熟记于心的身影跑来,想也不想就靠近他把人接入怀里。   "铮铮!"   跑出满头汗的白细抓紧霍铮的手臂,褚少桀追上来,霍铮的目光越过其余武生,心情暗沉。   "褚少桀在后头追你?"   白细哼声点头。   褚少桀笑道:"下一场就是我和霍武教的比试吧。"   第59章 一更、   霍铮与褚少桀同时走向训练场中央的擂台上, 武生们鼓掌, 扬声高呼褚少桀的名字, 比起武生们的热情,白细冷静围在距离擂台最近的位置, 仰望台上高大的男人, 目光充满坚定。   与霍铮交手对过擂台的武生小声让褚少桀注意,褚少桀的功夫在武院中可谓是佼佼者,而跟霍铮这几日交过手的武生已不敢轻怠他, 连续几天高强度的打擂, 霍铮不仅没如之前那些草包武教不经打, 反倒越打越猛, 丝毫不见露出疲惫。   除了石武教外,这是兴武院出现的第二位他们刮目相看的人。   下午的武判是石武教,石武教冷着粗犷的面容,如一座大山立在武判位置,视线在霍铮与褚少桀间来回。   他是个肃穆威严的人,有他在的地方,旁侧围看的武生不敢像往日那般喧闹起哄, 一头头小野狗化成乖巧的猫, 无人喧嚷,随着石武判宣布擂台赛开始,除了拳腿相击的声音,四周鸦雀无声,氛围紧张而沉闷。   霍铮与褚少桀皆是身材高大的人, 若霍铮是成年后的豹子,褚少桀则是刚成年的豹,散发出张狂无畏的气势,攻击十分大胆,剑走偏锋,而霍铮进退沉稳有度,巧妙化解开攻势,手足仿佛带有千钧之力,进攻果断,每一步每一个动作算得精细,以保不出任何差池。   打到中途,没有人记挂着给谁鼓舞士气了,所有人的心绪都随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进攻与防御变化,   一场精彩的对擂,褚少桀终究年少气盛忘形了些,霍铮拿捏住他的破绽,一招把他击败。   一场定输赢,石武教判出霍铮胜,擂台下的武生们从中恍回心神,鼓掌声接连不断响起。   褚少桀揉了揉方才被击中的地方,对霍铮抱拳,打输后并未露出难堪之意,"霍武教果然厉害。"   褚少桀扫向四周擂台的武生,高声道:"我褚少桀今日第一个认霍铮为咱们院的武教,这场擂台比武,输得心服口服!"   他的话一出,这几天与霍铮打完擂台的武生跟着感慨,"新来的武教功夫确实厉害。"   褚少桀在武院里击败过不少武生,一身好功夫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此刻他大方认输,已叫场上超过大半的武生对霍铮生出折服的心。   石武教严肃的神色也难得缓和了一些,显然对霍铮感到满意,浑厚的嗓子叫了一声,"霍武教。"   武生们都把目光投向霍铮时,他蹲在擂台边沿,底下头,白细站在他面前,掏出干净的帕子安安静静为他擦汗,在五大三粗的眼里,跟个儿小媳妇似的,看着怪不自在。   有人往褚少桀手肘戳去,"褚少,他是你弟还是霍武教的阿弟啊?"   声音飘进了霍铮耳朵,他伸手在白细后脑轻轻一拦,瞥着眼看向那说话的武生,无声胜有声。   那武生讪讪一笑,挠着脑袋走了。   "为何一身汗。"   霍铮抹抹白细颈侧的薄汗,无风无雨,天气阴凉,不该出汗的。   白细老实道:"紧张所致。"   亲眼目睹霍铮与人打擂,他心惊肉跳。好在霍铮毫发未损,他全程吊起的心才缓慢落下。   眼前又是一暗,褚少桀与霍铮并排,蹲在白细跟前,不知从哪儿扯来的一根草,叼在嘴里,眼睛左右在两人间转着。   白细不想看到他,背过身露出后脑勺,顺带将霍铮扯着转回半边身子,说悄悄话似的,"铮铮,我报名参加蹴鞠大赛了。"   他道:"就和兴武院比试,唔,铮铮,我不会踢蹴鞠。"   背后那褚少桀嗤嗤发笑,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嗓音,"小家伙。你露馅了。"   白细登时捂嘴,有霍铮在身侧一时忘形,居然把自己是弘扬馆的学生抖搂出来。   霍铮好笑地伸手揉他发旋,又听那褚少桀道:"我也参加了蹴鞠大赛。"   白细:"……"   褚少桀就是要白细紧张,他一惊一乍的模样讨得他欢心。故意吊慢声音,审视的目光在他们间打转,"兴武院立有规矩,文生不准踏入武院半步,如若我把你的身份泄露给大家,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坏人!"白细低声骂他,拉起霍铮就走。   他怒时,圆眼总会染上一层薄薄淡淡的红色,像只红眼兔子,不靠近根本察觉不清楚。   褚少桀笑着目送两个人走远,右脚在地面踢踢踏踏,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音调说,"可不就是只兔子。"   第60章 二更、   避开褚少桀后, 白细背后依然有点发毛的感觉。他抖起肩膀, 霍铮以为他冷, 展开臂膀纳他入怀,掌心贴在他身子丈量衣裳的厚度, 检查白细有没有少穿衣服。   "铮铮, 你今日还要打擂台么?"   两人站在庭院后的一条小廊道内,地方隐蔽,置于廊道内的盆栽枝叶葱郁, 如此拥抱一会儿, 不用担心旁人发觉。   霍铮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旋, "不用了。"   与褚少桀的一战, 让霍铮在兴武院树立起他的威信,大半的武生开始对他产生臣服的心。   今天这一场擂台赛打的时机很好,武生们性子野烈,倘若褚少桀第一个输给他,恐怕会教更多的武生打从心底不服气,激发出更多斗志,适得其反。若是再晚些日子, 经每日如此高强度的擂台对打, 霍铮身骨再强健,也难免有所损伤。   而今不早不晚将褚少桀击败,褚少桀在武院中具有一定威慑力,他当众被打败,既能让前面输给霍铮的人心服口服, 也能给还未与他比试的武生带来震慑力,霍铮的这个武教头衔,已经提前成功的收纳了一批武生的心。   "让你担心了,小白。"   白细将脑袋委屈地搭在霍铮肩膀上,可不是么,他每日趁着休息都要悄悄溜进来看看,此刻听霍铮说不需再打,定是鼓掌称快,他整个人被霍铮笼罩,背后靠着墙,从霍铮身后远看过去,依稀只看得到他一个人的背影。   担惊受怕后的白细嘀嘀咕咕的开始讨吻,霍铮忍笑,抬起他的下巴,头偏低,唇覆上去。   他们在角落中彼此交换了一个吻,唇齿留着对方的气息,白细满足离去,悄然溜出武院,走时不忘与武卫大哥言谢。   方子尘连着几日午后不见白细,这会儿居然在大门外逮着他,亲眼目睹他从兴武院鬼鬼祟祟跑出来,头疼地一拍脑门,"白细!"   白细溜到他身侧,"你、你看到啦?"   方子尘道:"你为何从兴武院里跑出来了?"双手在白细身上翻来翻去,"他们没打你吧?"   白细忽闪着眼睛摇头,"我过去看铮铮了。"他嘴角湿润红肿,一看就知道不久前干过什么。   一旦接受好友喜好男风的设定,方子尘心里头那一根直到底的筋无端端开了窍,他指着白细的嘴角示意他擦干净水渍,道:"你胆子太大了,万一让人发现就该招惹麻烦。"   白细道:"不怕,铮铮是院里的武教。"   方子尘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水火不相容的两个院,若让大家知道他们两是一对,他们会怎么想。   思及此事,他道:"赶快进去,夫子有事情要宣布。"   蹴鞠大赛在即,书馆已经塞选出十二位参赛的学生,今日起,就得开始训练踢蹴鞠,弘扬馆场地有限,不利于参加蹴鞠赛的学生们施展手脚,往年他们节课后便结伴到禹城的一处蹴鞠场训练,今年蹴鞠场的场主有事回故乡,眼下过了年还未回城。   馆长思来想去,与对门的院长暗中一商量,院长便答应将一处训练场腾置出,馆长是院长的恩师,无论武生们如何反对,倒腾出一块场地还是不在话下的。   那头抵制声高涨,这头的学生们一听节课后到兴武院内训练,发冠束起的毛都要炸开了,一个个嚷着院长我们宁死不过去,嚷得院长头疼。高呼拒声中,一只白色的手缓缓举起。   白细轻声道:"我愿意去兴武院。"   很快,学生们围攻的对象从院长转移到白细身上,闹了半日不见消停,长侦先生板着脸出声,挨个把他们训上一顿,大家才消声停止,不去也得去了。   午后课堂结束,白细换上书馆统一发放的蹴鞠服,看上去精神又俊俏。十二个学生换过衣服聚在院中集合,由夫子一并代领至兴武院。   武生们听闻弘扬馆那一群弱鸡白皮书生过来,早早候在门内两侧,黑压压的人头涌动,无数双冒光的眼死死盯着大门动静。   为了镇压这群武生,院长让石武教和霍铮在大门外把文生们接进院,若没个人在场镇压,只怕那群文生要被院里的野崽子撕碎在门外了。   石武教回头对身后那群蠢蠢欲动的武生们大吼,"你们这帮崽子造反了啊?!闭上嘴巴保持安静!"   第61章 (一更)   武生集体噤声, 脚底位置却挪都挪不动, 就要挤到大门外。   身着白色蹴鞠服的文生们到了门外, 迎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如那误闯入狼圈的小羊, 白白瘦瘦, 稍微一不留神,就给让狼崽们拆穿入腹。若非有石武教镇压,场面估计早乱了。   兴武院是文生的禁地, 此刻, 他们真正踏入禁地, 越过界限, 急得武生们挠腮抓耳,白方走近一步,黑方就退后半步。   白细走在中间,夹杂在一群文生中间,他个头并不拔萃,偏偏模样打眼,叫见过他的武生一眼就认了出来, 目眦欲裂, 死死瞪着他嗷嗷大叫。   武生们过激的反应令霍铮蹙起眉头,好在石武教寸步不离走在前头为文生开路,无人敢动手。   褚少桀混在武生们当中,双肘环起,看着白细的方向吹起一计口哨, 这长长的哨声仿佛一道命令,武生们知道褚少桀此举动意味着要罩白细,埋在心底愤愤无处发泄,便把目标从白细转移到其他文生身上,第一个就是队伍中为首的燕雪崇。   燕雪崇面对一群对他们恨之入骨的武生们十分不屑,在弘扬馆碍着夫子还能收敛些跋扈嚣张的性子,此时他看着一群五三大粗的武生,走在最前头以鼻孔示人,眼神一股子蔑视的傲气,很快把其他人的火全部引到自己身上,武生们眼神藏刀,简直要将他大卸八块了。   有人暗啐,"这弱鸡是谁啊,娘的他用的什么鼻孔看人,找揍!"   禹城内的武生自然认得,道:"燕家的老幺,燕家是城内的首富,他仗着家里有钱才如此肆无忌惮。"   沿路来到训练场,石武教接到院长指示后,已经提前将地方清场,除了十二位文生,本院武生皆不许进入。   场地封锁起来,文生们看着还杵在周围却进不来的武生喘了口气,"这些粗人真没教养,你们说说他们那是什么眼神!"   其余学子附和,白细束好了腰带,余光转向候在场外的霍铮身上,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霍铮的目光正与白细缠绵着分不开,石武教出现在他身后掩声清了清嗓子,"霍武教,跟我过来一会儿,你就要接管院里的武生,有点事我与你做些交待。"   目送霍铮离开,白细收回眼神,掠过场外一群武生当中,不经意间与褚少桀投来的视线撞了一撞。   褚少桀挑起嘴角露出他意味不明的笑。   蹴鞠砸到后背,白细回头,以燕雪崇为首的人好几个神色不善,"开始训练了,你杵在那发什么楞。"   怕他们争执起来,方子尘出来圆场,拉着白细走到一边,与他说起踢蹴鞠需要注意的事情与规则,白细认真记下,等真正开始训练,却发现压根没他什么事。   第一天训练,武生们候在场外围看,有一半文生心不在焉,场上便成为燕雪崇的个人秀。   接到蹴鞠的人都将蹴鞠送到燕雪崇身上,无人阻拦,连接踢进好几个球,有两次球传到白细身边,燕雪崇就带着人过去用力撞开他,白细被包在两边的人撞得肩膀疼,燕雪崇半路截走传到他脚边的蹴鞠,毫无阻力的踢进球门。   方子尘扒开脚底下的草,"真是无趣,燕雪崇将球抖占了让大家怎么配合,咱们是队友又不是对手!"   又进一球,燕雪崇叉腰,对白细充满挑衅,状若无意道:"一个能踢的都没有,你们这群人,不都得让本小爷教。"他话中言语明显针对白细,方子尘憋着涨红的脸,想替白细辩解。   啪啪啪——   掌声响,文生们循声望去,看到武生中为首的褚少桀带头鼓掌,"燕小少爷厉害厉害。"那戏谑的目光却表明他们一点厉害的意思抖没有,听他冷声讥笑,"欺负人的功夫当真厉害。"   燕雪崇怒视,"谁欺负人了?"   "噢,那我褚少桀对燕小少爷早就久仰大名,燕少爷能否给个机会让大伙儿与你们比划比划?"   燕雪崇将他们挨个瞧了一轮,心里畏惧他们高大的身躯,褚少桀又道,"我们只派五个人,燕少爷你的人全部上场咱们没异议。"   赤裸裸的挑衅,燕雪崇咽不下这口气,将白细排除在外,十一个人都在场上,他应下比试的同一时间,褚少桀五人翻越而起,从围栏上跨进走到他们面前。   白细盘起腿坐在边上揉肩膀,脑袋忽然给人一盖,仰起头,就看到褚少桀站在他面前,"看我怎么教训他。"   褚少桀走了两步回头,"真不给我当小弟啊,小兔子。"   白细揉肩膀的动作一滞。   第62章 (二更)   褚少桀方才说了什么?   白细还未从所受到的震撼中缓回心神, 他定睛望着对方在训练场上灵活跑动的身影, 企图从中找出一丝幻听的错觉来。   奈何褚少桀这方队伍实力似乎过于强大, 五个人与十一个人比试,敏捷的反应与速度将文生们绕得团团转, 抢到蹴鞠后, 故意放开让对方继续抢,他们体格强壮,只那么'轻巧'一碰, 轻而易举地又把蹴鞠夺回手里, 反复此类举动。   这场蹴鞠比试与他们而言太轻松了, 像是一个逗趣的游戏, 褚少桀频频转头对白细挤眉弄眼,嘴型变化,每一次,从那变化的形状来猜,都在叫他小兔子。   燕雪崇被其他人撞得一个趔趄,扭头白细与褚少桀当众眉来眼去,骂了一声不要脸, 故意往褚少桀靠近, 试图撞倒他。   蹴鞠大赛过程中,由于肢体无可避免的碰触,双方暗中斗架的事情时常发生,只是他们不会表现出过于明显的激烈抵抗,褚少桀余光一扫, 把燕雪崇的小动作收尽眼底,恶意一笑。   与队友打过眼神,武生故意犯了失误将蹴鞠送到燕雪崇手里,褚少桀借此时机,跑到燕雪崇身前用背后挡住,肩膀一顶,撞在燕雪崇肩头,疼得他龇牙咧嘴,倒退了好几步按揉肩膀,褚少桀并没就此放过他,腿脚被蹴鞠绊倒,朝燕雪崇另一边肩膀压去,两人同时摔倒在地,褚少桀对他笑笑,高声道歉,燕雪崇实在怕了他,看他的眼神向看着鬼一样,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一场蹴鞠的'友好'比试,以弘扬馆小胜一球结束,   褚少桀甩掉身上的汗,一屁股坐在白细身边,扇着热风,汗味全往白细边上飘,"给你报完仇,开心吗。"   白细悄悄挪开位置,回头想找霍铮。   "别找你那大哥了,石武教找他有事呢,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白细低头不说话,褚少桀手指头向上一指,又道:"你看天色都要暗了,我请你吃饭,赏个脸不?"   白细想也不想,"不去!"   "哎!"褚少桀道:"你不要露出这副宁死不从的脸色吧,我有点受伤啊,不是说你这兔子脾气好么,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呢。"   白细眼神充满警惕,一张小圆脸绷得死紧,随时处在战斗状态。   褚少桀乐了,四下无人靠近,正好故弄玄虚一番,"你心里清楚我说在些什么吧。"   他举高两只手,一手各曲起食指与中指,竖在头顶上上下弯曲,做兔子耳朵状,眼里光芒笃定。   褚少桀极为缓慢地开口,引诱着白细上钩,"难道你不想弄清楚,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兔子的吗?"   他胸有成足,认为白细一定会跟他走,不想霍铮处理完石武教交给他的事,人还未走近,便在远处叫了白细。   白细小脸煞白,霍铮的声音钻入耳中,如同一剂定心丸,他狼狈地起身跑走,褚少桀适时扬了扬声音,道:"就不怕我把它抖搂出去?"   怕,如何能不怕。   手腕一暖,霍铮在他后背轻碰,"手怎地如此冰凉。"目光转向褚少桀,带着不悦,道:"此处训练场封锁,本院武生这段时日禁止入内。"   霍铮来时便看到褚少桀近距离靠着白细,褚少桀此人看似不正经,实则有野心,目光坚定,而且对方似乎对白细存有其他目的。   "霍武教。"   褚少桀拍拍屁股下沾到的草,"我大字不识几个,就想跟他讨教讨教一些诗词歌赋。"   霍铮冷下脸,"附近还有十一位书生。"犯不着黏着白细。   褚少桀手指抵在下巴摩挲,嘿嘿笑道,"只有白细看上去面善,文武两院不相容,他们用眼刀子都能把我剜死。"   褚少桀有心与霍铮套近关系,道:"霍武教,白细是你弟弟吧?我听他叫你哥,方才我与他相处的短短时间,就知他为人与你一样,顶顶的好!"   霍铮下巴绷紧,眼角按捺着抽搐的冲动。   "小白今日累了,我带他回去休息,日后若有事,找我便可,小白学业繁重,不要随意打扰他。"   外人面前,霍铮不便做出明显护着白细的举动,两人并肩离开,步子极快,霍铮的马车就停在后院中,白细上车后,霍铮跟着坐进去,拉起他的手放在膝盖,"究竟怎么一回事。"   白细忐忑道:"褚少桀知道我是个妖怪……"   第63章 一更,(捉虫)   梅雨时季过后, 温度逐渐升高, 日头也开始明媚起来。   禹城有了初入夏天的模样, 暮色起了一会儿,街上的行人还多着, 穿新衣的小孩成群结伴从巷子里跑出来, 霍铮将马车架得平稳缓慢,马蹄轻踏的声音却沉沉落在他心底,让他不安焦躁。   霍铮不禁反复想起白细的话, 褚少桀竟知道他并非人类。   褚少桀下一步会做什么?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他的言行举止除了有些桀骜乖张, 对白细表现出较为有目的的接近, 霍铮看不出对方究竟有何意图,不过至少他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褚少桀不会做出伤害白细的事。   兰婆在锅里煨好饭菜,两人回来,就开饭了。   黑珍珠与黑夜猫在它们的地盘里吃东西 ,近段时间白细和霍铮都忙着,黑珍珠瞧见白细, 放下眼前的食物跑到他们腿边轮流挨蹭, 已经是只大狗的样子,有了心上猫,对主子依旧保持着忠诚的心,每天至少都要对着主人撒次娇。   晚饭用过,霍铮将院子的灯笼全部点上, 兰婆坐在树底下纳凉,冬天阴寒,她很少出房门,趁天气回暖,便出来多活动腿脚。   另一侧,白细与一猫一狗玩闹,霍铮在井口边清洗换洗下来的衣物,衣服晾了大半的后院,待夜间凉意起来,三人才回厢房。   霍铮铺好床,白细从外头打了盆水进屋,他将手脚擦过一遍,霍铮从他身后靠近,取过布巾放好,搂在他腰上的手臂发力,腾空抱起他放到床里。   霍铮一向心平气和,处事波澜不惊,今夜白细却清楚感受到他的焦躁,他环起双臂抱紧霍铮脖子,霍铮顺姿势压在他身上,控制力道,下巴抵在他头顶,双腿夹住他的腿。   嘴唇边冒出些短短的胡子,霍铮亲他额头时,胡子痒痒地刺着他,甚至用胡子故意在他光滑的下巴摩擦,抱着他的力道越收越紧。   "铮铮。"   白细用舌尖在霍铮的下巴上慢慢舔舐,模模糊糊道:"别不高兴。"   霍铮攫住他的舌头吮进口腔,翻搅着柔软的舌,汲取流出来的律液,温热的胸膛裹着他的前胸,让白细感受到他那颗热枕的心。   霍铮喘了口气,目光炯炯,"小白,我爱你。"   这是霍铮第一次说爱,相比起文人们袒露心意时的婉转表白,寡言少语的男人说起爱来,坦白无趣,没有甜言蜜语的腔调,丝毫不见柔情,亦没有武人的粗俗,仅仅只是告诉白细,他爱他。   他的下巴爬满胡茬,嗓音低沉,神色也露着点别扭,硬邦邦的语气,唯独眼神格外温柔,令白细想起像院子里植的那株吊柳花。   霍铮执起白细的手,唇印在他的手背,沿着五根手指细细亲湿了,"等以后日子稳定下来,我们就成亲吧,无论旁人怎么看待,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行事无愧于心,白细与他在一块,霍铮就更不愿让他们的关系只能潜藏在暗中,偷偷摸摸的过一辈子。   他想和白细拜天地,星月做他们的媒人。   白细笑得眼睛弯弯,"那就先让兰婆知道吧。"兰婆是他们在这世上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的人了。   霍铮抚平他的发丝,点头,"明日就告诉她。"   此事一定,两人心里的石头都落了下来,好像他们真的已经成了亲似的,今后长长久久在一起。喜悦之余,褚少桀那点事就抛之脑后,不去多想。   翌日清早,白细与霍铮双手相扣出了屋,兰婆在院里收拾黑珍珠的食盆,瞧见他们牵手的动作,笑纹浮现,暗道两兄弟感情可真好。   霍铮紧牵细走到兰婆眼前,道:"兰婆,我们有件事一直瞒着你,白细与我把你当成亲人对待,一起生活了这么长的日子,如今我们不想在对你有所隐瞒。"   兰婆笑道:"何事呀,你两孩子今天咋了,还这般严肃。"   白细与霍铮相视,霍铮又道:"我和白细在一块很长时间了,他不是我阿弟,他是我的心上人。"   兰婆有一瞬间的反应是懵的,"啊?"   黑野猫骑在黑珍珠的脑袋上,黑珍珠乖蹲着,两只家伙齐齐点脑袋,向兰婆印证霍铮所言绝非虚假。   兰婆拍了拍脑袋,惊道:"它们咋还成精了呢,这事都知道?"   她看看霍铮,又瞧瞧白细,两人紧扣的手就没分开过一刻。   兰婆叹息,最后她什么表情也露不出了,嘴巴里念叨着:"咋就不是兄弟了呢?咋就成了一对了?"   第64章 二更。   兰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活了大半辈子只见过男人和女人成亲一块生活, 从未见过男人与男人厮守终生的, 可她看两个孩子坚定地态度,只能哑声, 看天色不早, 便挥挥手,打发他们去书馆了。   人一旦上了年纪,俗话说得好呀, 老糊涂老糊涂, 糊涂了大半生, 到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岁数, 这时候很多事情倒是想得比常人还要通透,没那么糊涂啦。兰婆只是需要时间缓一缓,或许得缓个十天半月,又或者到了午后就接受他们。   她转头看向黑珍珠,大叹稀奇。狗跟猫搅在一块就罢,他的两个男主子也搅在一起,信誓旦旦的说要度过余生。   院外春/色已过, 夏味浓浓, 马车越过一条条街巷,顶棚落满了枝草花叶。霍铮把车停靠在弘扬馆外,白细背起布包跃下车,与他道别。   涌进书馆的学生们突然止了脚步,蹴鞠队的其中一人狐疑看向霍铮, "这不是兴武院新招收的武教吗?"   学生们纷纷注目,投向白细的眼神都变样了。   霍铮驾乘马车绕至兴武院的后门,白细沿路进书馆,周围不少学生问他,"你怎么和武院的人搅合在一起了,我记得之前他接送你时还不是那边的人。"   白细告诉他们,"他去武院当武教师傅了,那边给的月钱高。"   学生噎住,"他是你大哥?"   白细摇头,"他不是我大哥,我们虽然不是兄弟,关系可比兄弟还要亲。"   学生们嘟囔,"什么关系比兄弟还能更亲?"   白细自然不会傻得把这个也告诉他们,"你们自己猜吧。"   课堂上夫子做了一次文测,白细的文化学识依旧平平,不出色也没有过于落后,方子尘进步好些,位置调到前两排,与白细再次分开,最让全堂学生惊讶的是,向来不学无术的燕雪崇,此番文测较以往的分数而言,竟评得有史以来最高的分数,夫子念他尚存有进取之心,为了激励他,将他位置往上调,与白细并排而坐了。   燕雪崇看着白细的目光充满挑衅,仿佛与他齐排座位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他似乎卯足劲头要与白细较着,哪怕从白细身上吃过好几次闷亏,最严重那次,当着街上一大群人给他跪下,如今看来,也并未损他那颗矜傲的心,面皮实在厚得紧。   "白细,今日还比不比蹴鞠?"   白细调过头,燕雪崇追着他不停问,课堂上扔小纸条问,课后当着一堂学生的面问,跟班们指着白细警告他别不识趣,白细让他扰得恼了,"你和褚少桀比去吧。"   燕雪崇神色微变,"你认识他?"他想了想,道:"昨天他是故意撞我的?为了教训我给你出气?!"   白细鼓起圆脸不吱声,在燕雪崇眼中便等同于默认了。   他心一恼,揪起白细的领子把他拉近。白细猝不及防,被燕雪崇带得身子歪倒,险些和燕雪崇脸贴脸的撞在一块。   动静声大,课余时留在学堂内的学生全扭头盯着他们,有人怕他们打当场起来,便跑去找夫子过来劝解。   正当大伙儿以为白细与燕雪崇发生争斗口角时,燕雪崇直直看着白细,两个眼珠转成了斗鸡眼,揪着他衣领的手往上碰触,无意捏到白细的脸。   他人愣住,又捏了捏,白细眼睛一红,把他的手拍开。   夫子在学生的簇拥下赶进学堂,进来恰好看到的是白细拍打燕雪崇手的画面。   夫子分开两人,以圣人言训斥几句,要罚他们去面壁思过。   白细被燕雪崇无辜牵连,走在前头十分委屈。到了面壁的厢房,他挑了个角落位置立好,燕雪崇跟进来,比狗膏药还要黏人。   "白细!"   白细扭头,燕雪崇转到他扭头的方向,眼睛贼亮,还舔了舔嘴唇。   燕雪崇思忖一番,以施舍的口吻道:"白细,既然你是个兔子,不如也让我……让我试试呗?我方才捏到你的脸,我觉得好软。"   燕家门风严禁,年轻人最肆意的年纪,燕雪崇未曾摸过任何女孩子的手脸,可他方才与白细近距离相贴时,他碰着那软软滑滑的脸,心道或许女孩子的脸也该是这样的手感。   燕家不准备他近任何女色,那他摸摸白细就不可以了?   他越想越起劲,忍不住搓搓手,"白细,我说真的,既然你是个兔子,给我摸一个也没事,我有很多钱,摸一下就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第65章 一更(小修)   燕雪崇忽然垂涎起白细的相貌来, 圆溜溜的杏子眼瞪他一瞪, 都要人命似的, 从前也没发现白细长得这般好看。   手指头还存留着肌肤的软滑感,撩得燕雪崇心痒难耐, 指尖抵在一块搓来搓去, 他想要多碰碰对方。   堂堂燕家小少爷成了一位好色之徒,趾高气昂的与白细商量。   他拍拍腰上悬挂的银丝暗纹钱袋,财大气粗, 当着白细的面解开, 露出里头白花花的银子, "真的, 我银子很多,你看看,你看看。"   白细面无表情,移开燕雪崇使劲推过来的钱袋子,默默走到另一处面壁。   燕雪崇不依不饶,掏出银子作势要往白细手里塞,"你就给我摸几下嘛。"   白细举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 推他, 道:"你在这样,休要怪我就对你不客气。"   燕雪崇不甘心收回钱袋,眼睛直勾勾看着办白细的脸,手往自己脸颊捏去,手感不对, 怎么捏都没有方才的舒服。   他眼睛里表现的欲/望过于强烈,要什么都不会隐瞒,燕雪崇看着白细的眉眼,身段,无论从何角度看,都觉得白细养眼。他盯着白细的嘴唇,想起曾经撞到过白细与霍铮亲热的画面,他们在亲嘴,他的脸好滑嫩,想必唇也是极其柔软的,亲上去定舒服,女孩子应该也是这般感觉吧……   燕雪崇舔上干涩的唇,准备说些越界的孟浪话时,脑袋猛地一晃,人才清醒。   白细唬他,"我不是兔子,铮铮也不是兔子。"   燕雪崇脸上露出难以言喻之色,双手举高,两只拇指贴在一起,模仿了一些动作,道:"你们不就是两男的做那等龌龊之事吗,不是兔子是什么,男风登不得台面,若让其他人知道,不都要笑话你们。"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嘛,你让我摸摸我就不笑话你,我也不会、不会如你们两人那样,我就摸摸不做别的事,你让我摸满意了,我还给你很多银子花。"   色字头上一把刀,燕雪崇在此方面突然开窍,少男之心砰砰跳动。   夫子进屋,瞥见燕雪崇拉扯着白细衣袖不放,斥责道:"罚你过来面壁思过竟还不知悔改,燕雪崇你给我到隔壁厢房面壁!"   挨到午后,课堂结束,白细才从厢房内面壁出来。腿脚罚站一天,绷得又紧又酸,被燕雪崇牵连无辜受到惩罚,正午歇息时连饭菜一并罚了去,到这会儿时间还要去兴武院练习蹴鞠,他饿得双腿打飘,庭院集合时,看人的眼神都是懵懂的。   "白细!"   方子尘拉他到别处,从衣兜内掏出一个布袋子,掀开裹紧的布袋,露出一团香软的糯米来。   "这是我方才悄悄溜出去在邻街铺子买的,你被夫子罚站了一日,什么都没吃,尝尝这个填肚子。"   燕雪崇荡到两人身后,他手里提有跟班们为他准备的精致糕食,便想方设法交给白细,带了点让旁人看不懂的讨好意味,"你吃我的吧。"   白细啃咬糯米团,跟在领头身后往兴武院的方向走,将他别有用心的好意彻底忽视。   方子尘见鬼一样,"他早晨不是还要打你么,怎么突然……"   白细总不可能告诉方子尘,燕雪崇想要摸他的脸。   武院内一群黑压压的武生早早在里头'迎接'十二位文生,白细啃着米团走在后头,霍铮瞧见他一愣,领他们进入场地后,折身离开,不久,白细看到霍铮手里提有竹篮,霍铮对他扬手,示意他过去。   "铮铮!"   白细跑到霍铮跟前,霍铮打开竹篮,语气沉沉,问道:"今天为何没吃东西。"   白细摸上瘪瘪的腹部,别提有多委屈,"夫子罚我去面壁思过了。"   他未将燕雪崇要摸他的事告知霍铮,担心给他添麻烦,不愿让他劳累。   霍铮才着手接管院里的武生,很多事情都得他亲自处理,石武教对他看重,能留在兴武院的武教几根手指头都能数出来,霍铮如今能压住这群野马般烈的武生,石武教乐得指导他。   对待前辈,霍铮不会让对方久等,把白细喂饱,叮嘱几声,人才匆忙离开。   "嘿!"   霍铮前脚刚走,褚少桀不知从哪里冒出,翻过围栏,越在高处盯着他看。   他双目深黑明亮,将白细看得透透的,白细心里发毛,有点怕他了,转身就跑。   不料褚少桀跑得更快,长腿迈开,一步顶白细三步,优哉游哉跟在他身后,白细跑远一路,未能将他甩出一截距离。   "我教你踢蹴鞠啊,小兔子。"   白细左右张望,圆目瞪大,吭哧吭哧喘气,低声警告他,"别再叫我小兔子!"   褚少桀嗤嗤发笑,故意往他边上挨近,白细连忙蹦开,"你别过来,他们全都看过来了。"   他的反应实在太好玩了,一会儿冷着张小圆脸唬人,一会儿怯生生地躲人。褚少桀干脆坐在草地上,拔起一根草叼在嘴里,两条长腿半曲起来,"胡俨那家伙说你乖,怎么到了这会儿又不乖了呢?"   说着,褚少桀对他勾勾手指头,拍拍身侧草地,"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你的身份?虽然你是个妖怪,我保证不会害你,过来陪我坐会儿。"   白细端正身板,杵站着不动,褚少桀身体往前半倾,手掌精准地朝他脚踝一扯,白细哎哎低叫,给对方一屁股拉着坐下去。   "你——"   褚少桀对他挤眉弄眼,"嘘,你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环,铜环不过拇指大小,色泽暗沉,有股厚重之感,壁内刻有古旧的纹谱,像是符咒。   褚少桀将铜环在白细眼前翻转一圈,引诱道:"你碰碰它,稍微碰一下就好。"   白细探出手去碰,指尖却被那铜环烫了一下,他猛然缩回手,不停往手指头呵气,"为何是烫的。"   褚少桀道:"这是我爷爷用于做法的法器,辟邪收妖的。"   白细:"……"   褚少桀余光瞟他,漫不经心道:"你认识一只蝴蝶吧。"   蝴蝶……   来到人间的日子并不算短,有心爱之人伴在身侧,令白细险些忘记自己是如何初入人间所生活的地方。   他的思绪追随着褚少桀的话,回到那天化形的时候。   有一只斑斓美丽的蝴蝶为他引路,伴他翻过数座无人的山岭。   白细抠住掌心下的草,神色紧张,道:"你、你们把蝴蝶当成妖怪收了?"   褚少桀忍不住逗他,"把他收了又如何?"   白细眼眶顿时通红,气的。嗫动的嘴唇抖了半天,双拳攥紧,"你们太坏了!小蝶又不是坏妖怪!"   "把小蝶放出来,把它放出来!"   褚少桀捧腹笑个不停,衣襟给白细气势汹汹的揪住也不恼,他敞开双臂抵在后头,任由白细'折磨'他,道:"你居然叫他小蝶?"   又是一阵狂笑。   笑声引来场内所有人注目,眼神诡异地看着白细。   白细松手,眼角红抽抽的,从褚少桀身上退开,道:"小蝶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褚少桀摊开掌心的铜环,白细畏惧,避开它,"你要做什么,想把我收了吗?!"   褚少桀语气闲闲散散,慢条斯理整弄白细扯乱的衣服,道:"别把我们褚家与那些没什么本事,只会故弄玄虚骗人钱财的伪道士并为一谈。"   他勾起嘴角笑笑,"想知道,叫我一声哥听听看,我高兴了,就告诉你蝴蝶现今的状况,如何?"   白细迫切地想要知道蝴蝶近况,可那句哥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的,他撇开脑袋不说话,目光直直落在草地。   方子尘远远瞧见两人的氛围微妙,准备过来把白细拉走,褚少桀的眼神冷飕飕直往他身上一扫,吓得他整个人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牢牢锁紧白细的后脑勺,"你真的不想知道?蝴蝶待你也算有份恩情吧。"   白细屈从,背过身含糊不清不知说了什么,褚少桀将他上下全身仔细看着,眉梢含笑。   白细扭头瞪他,"我说完了,你听不清楚是你的事,轮到你,该把小蝶的事情告诉我。"   他耍起无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明明怕得身子都在发抖,面上却在强撑着。   周围的学生怕白细给褚少桀欺负了去,有人商量着去找武教过来把褚少桀碾出训练场,燕雪崇带领他的跟班缓慢靠近,"白细,来这边。"   白细对他们视而不见,催促褚少桀,道:"你快说。"   褚少桀对他笑了笑,墨黑的眼眸半眯起,"我们褚家,来头可不小啊。"   第66章 一更-   褚少桀的爷爷年过九十, 是位卜算神师。   褚爷爷生来便是神算命格, 上至通晓阴阳五行, 下知万物百兽鸣语。   卜算神师与常见的道士不同,神师一生不轻易算卦, 他们卜的是国之大运, 算的是真龙命脉,简而言之,这位褚神师只给当今的皇帝与整个国家卜算, 即便是在朝的重臣, 也很少能见到卜算神师的真容, 他们行踪缥缈, 行事低调,除了皇帝,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   白细只抓住了话中的重点,褚少桀的爷爷卜算很厉害,他爷爷还通晓百兽言语,加上褚少桀给他看过的圆环,是个会捉妖的神师。   褚少桀道:"我爷爷每隔两年都要出关寻龙脉, 龙脉关悠国之时运繁盛, 皇帝十分看重。去年爷爷卜算出到紫气升起的方位,便出发寻找龙脉所在地,我爹前两年起身子不好,就由我跟爷爷上路。"   去年秋时中旬,他们深入太溪一地偏东的山川绝岭, 那里人迹罕至,古木兴繁,初入山谷时,褚爷爷感慨此地是一处好地方,灵气韵足和缓,沿途所遇的林间兽禽,性子皆温善亲人,即使是出没的大型猛兽,也没有露出狂躁的攻击形态。   "我爷爷这一生几乎都在山中闭关修炼,高人嘛,总有些清冷姿态,我与他交流甚少,虽有点无趣,也不敢烦他。"   "可自入那山谷后,爷爷竟一路与里面的兽禽说话,我起先以为他脑子有问题,我爹从前同我提起过,可我这人信自己不信命,那些玄玄乎乎的事我只当我爹在糊弄我。"   褚少桀咬断嘴里的草,"那次真叫我大开眼界,不光见识到爷爷的本事,还第一次见到妖怪,就是那只蝴蝶,胡俨。"   白细打起精神,圆眼黑亮亮地直盯他。   褚少桀又道:"我们在龙脉源地发现它的,当时我与爷爷找到龙脉所在地,就见一只闪着金色光芒的蝴蝶落在附近,那附近的地面都洒满了金色齑粉,金灿灿的一大片,差点没把眼睛闪瞎。"   龙脉源地灵气浓郁,蝴蝶借着宝地渡化形之劫,奈何最后一劫于它们而言是最艰难的,蝴蝶化形急迫了些,适得其反,多年的修炼险些功亏一篑,栖落在地,最后一口气吊了足足三天,若他们再晚到半日,蝴蝶那命便再保不住了。   褚爷爷乃卜算神师,周身散发的气韵异于常人,蝴蝶早早开了灵智,看到褚爷爷就知他不是个简单人物,向他发出了求救。   褚少桀故作一停,白细听入神,为蝴蝶担忧着,催他道:"你快说!"   褚少桀撇撇嘴,"爷爷自然救了它。"   外人口中所传关于妖怪鬼神,它们都为道士收了或驱逐消灾,褚爷爷早年悟得此道,灵窍脱俗,凡夫俗子所怕的妖魔鬼怪,在他眼中不过也是万物中由灵气所凝成的一条生命。   蝴蝶被褚爷爷救下,并祝它一臂之力渡化人劫,取名胡俨。   胡俨身上负伤,初化人形后灵智未能随之进化。最初褚少桀还因他惊人的容貌对他心生好感,闲暇之余逗弄他说话解解闷,不想胡俨的心智每日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相处的第一个月胡俨与褚少桀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他要化成人去找兔子。   褚少桀从胡俨对兔子的描述中渐渐在脑海勾勒出白细的模样,仿佛白细就鲜活的出现在他身边,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胡俨口中兔子的存在。   第二个月后,胡俨的身子养好了,心智与第一个月相比,若第一个月如孩童般,两个月后,已恢复成年男子的心智。   胡俨本性就带了些狡猾不羁,头一个月褚少桀还能趁他'傻'戏弄他,恢复心智后,依照褚少桀这副痞羁的性子,居然再不能从他身上讨得便宜,更别提逗弄他玩。   两个大男人像脱龄的幼童在山里你来我往的较劲,搅得天翻地覆,褚爷爷闲他们吵,胡俨身子又未彻底恢复,只好将其中一人,也就是褚少桀扔出深山,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至于胡俨,他的性子与褚少桀极为相近,不愿受束缚,却碍着身子,不得不暂时留在山中修养,陪褚爷爷一段时日,当作报恩。   褚少桀下山后,就再也没回去过,自然不知道胡俨近况如何。   说起来也是件可笑的事,褚少桀不过从胡俨口中听他念叨一个月的兔子,见到白细的第一眼,他就很肯定他没看错人,迫不及待问了他的名字。   第67章 二更-(捉虫)   褚少桀早年就失去娘亲, 幼年起不喜与人来往, 养成孤僻又桀骜的性子。他爹成日追在他爷爷后头修习卜算之术, 把他扔在家中不闻不问,时间一长, 对家就再无任何挂念了。   褚少桀长高个头后, 他爹花钱托人带他去私塾念书,他念不下,在私塾里惹是生非, 专门挑看不顺眼的学生逗弄, 哪个地方发生打架争闹, 就有他的身影, 永远是带头挑拨的第一个人。   辗转几间私塾,落得城内没有一间私塾愿意招收他的地步,褚少桀他爹意识到孩子长歪已为时过晚,苗头一旦升高,就掰不回去了。   褚少桀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打,遇到的对手没一个能打过他, 认识他的人, 不是屈从于拳头下给他当小弟的,就是看见他自动绕道的,褚父看他骨头硬,一怒下,把他碾进了兴武院, 扬言他喜欢打,就在里头打出一个名堂来。   在兴武院这个以武讲理的地方,褚少桀的确混出了自己的名堂,他桀骜痞羁,拳头厉害,在一群'野崽子'中,能打又傲气,他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对待师长,诸如院长与石武教他们,却秉着敬重的意思,有实力的人,他都放在眼底尊敬。   能让褚少桀记在心上的人极少,包括他那老爹他都懒得放在心上,也不知为何,明明是空荡荡的一颗心,偏偏记住从胡俨口中描述了一个月的小妖怪。   是只兔子,白的,软的,有圆溜溜的黑眼睛,可爱英俏,脾气也软,说话更软,摔疼了也不会生气……   渐渐地,凭着描述,他在心里勾勒出小妖怪的模样,越来越清晰,鲜活的,如同活在他脑海中,甚至生出一些幻象,比如他在逗弄一团软软的兔子,有时走在路上,莫名调过头,看看有没有兔子悄悄跟在身后。   这不是常人该有的幻想,褚少桀意识到自己脑子可能有病,他并未克制,胡乱想过最频繁的一段时间,那股臆想才逐渐消退,不料平复一阵,白细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暮色四起,霞光镀在白细的脸上,圆润的侧颜柔和得让人心软。褚少桀站起来,弯下半身,居高临下撩起白细的一缕长发揪在掌心。   白细哎哎呼叫,要把头发小心拉回来,"你松手,揪我头发作甚。"   褚少桀摸摸掌心的发丝,道果然很软。   头发软的人性子也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细,松松牵住那一缕发,"白细。"   "你到底要做什么?"白细撑开身子爬起来,"你说完蝴蝶的事,那我就走了,我要去踢蹴鞠。"   褚少桀道:"我教你。"   白细竭力拉扯他的头发,褚少桀又开口,"你哥忙着呢,院里百余位武生等着他来接管,这会儿没时间顾你,我蹴鞠踢得很好,你要不要学。"   "不学。"   褚少桀眼睛一转,"真不学啊?练习的过程中保不准我想起胡俨的事,你就不想听听?"   白细犹豫片刻,"不听了。"   他的回答倒是让褚少桀愣了愣,趁此时机白细顺利抽回他的头发,兔子一样蹦跶着跑开。   白细归队,让方子尘教他踢蹴鞠,燕雪崇不知哪根筋搭错,挤进两人中间,厚着面皮也要教白细。   文生们难得齐心训练,兴在头上,一群黑衣武生往他们靠来,两只脚变着花样把蹴鞠踢成一朵花似的,说想与他们正常切磋切磋。   石武教回到训练场巡视,准备进去把武生们赶出来,见他们当真在心平气和的练习蹴鞠,候在外头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霍铮从射击场过来,与石武教并肩而立,静静看着场内两拨学生的练习,只是,他的眉头很快显出皱痕,眼神不善地紧随褚少桀。   褚少桀总有意无意地靠近白细,旁观者清,不难看出他刻意把到手的蹴鞠交给白细,又或者半路贴近他把蹴鞠拦截掉。   时辰到,结束训练后,白细第一时间跑向场外的霍铮,他甩了甩身上的汗,霍铮找出帕子给他擦拭,察觉到后方射来的视线,高大的身躯挡在白细身前,"回去吧。"   霍铮对褚少桀生出警觉的心,途中他旁敲侧击与白细打探,得知褚少桀对白细动手动脚,很快猜到对方是何意思。   当晚悬在天上的月亮染了血似的红,白细在屋内沐浴已有一段时间,霍铮想着褚少桀的心思,不愉推门而入。   目光往床的方向扫去,床头空荡,他怔忪,转向屏风后的浴桶,脚步顿在原地。   被水浸湿的毛团攀在木桶边缘扑腾,桶壁滑,它试了好几次都跳不出去,甩开脑袋上的水珠,圆溜溜的眼一转,看到霍铮后,即刻抖开耳朵,铮铮抱我!   第68章 一更,   木桶之内盛的热水满, 兔子两只前爪使劲吧啦在边沿, 后肢以及大半的身子在水中无力扑腾挣扎, 白色绒毛湿透了全沾在身上,瞧着头大身小瘦不伶仃, 露出的眼睛湿漉漉, 巴巴看着霍铮,好不狼狈。   霍铮动作麻利的将它捞入掌心救离浴桶,湿哒哒的水顺着它的皮毛落在地板, 拖出一道长长的水迹。   兔子身上都是水, 乖乖任霍铮抱着不敢甩动水珠, 免得也把霍铮牵连着一起弄湿。   它不断叫唤铮铮, 霍铮把它屁股托高,抱到木桌放好,再找出干净的布料,从头到爪把它捂严实,顺毛发上沾的水珠擦干。   兔子沾不得水,碰到水的它们极易生病,霍铮捋开它粘糊糊的绒毛, 眼眸饱含担忧, "小白,你会不会生病?"   白细摇着兔脑袋,长长的垂耳跟着一摇三晃,绒毛缕缕贴身,露出粉嫩的皮肉, 什么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霍铮轻轻拉开它的腿擦拭下面的地方,触到那如肌肤般粉润的东西,兔子发出轻细的叫声,两条短短的后肢并拢,把身子慢腾腾地翻回来,背过身,埋头自己舔。   霍铮的眼角浮现出浅淡笑意,等它自个儿把下面舔干净了,重新换了一块布料再擦拭,一滴水珠再也滴不出来。   霍铮单手托起它的屁股,一只手抱在它身前,放它入床。   兔子卷起被褥,露出脑袋与耳朵,鼻头沿着他的手指嗅动,霍铮摸摸它脑袋,"为何变回这副模样了?"   它拱进霍铮怀中来回蹭,脑袋仰高,透过窗户遥望夜幕上的红色弦月,洒在院中的月华仿佛也笼上淡淡的红,霍铮抱它走到窗前放在栏杆,与它一同望月亮。   白细一时半会儿化不出人的形态,夜深后,一团蜷缩在霍铮火热的胸膛,鼻子不间断往他下巴磨蹭。   "小白。"   霍铮微仰高头,薄唇沿着它的鼻子亲,一直亲到毛茸茸的肚皮下。   兔子敞开四肢趴在霍铮脸上,感受温热的唇亲密贴着腹部,暖暖痒痒,它腾出两只短短的爪扯在霍铮发髻抱紧,圆圆尾巴与耳朵频率一致的抖动。   霍铮宽厚的掌心覆在它身后缓慢揉搓,碰到圆尾巴,指腹轻柔捏/弄,舌头把它的肚皮添得热乎乎又湿软软,甚至用舌尖绕在那粉嫩的软物拨弄,它蹬直后肢脑袋胡摇,小爪爪扯乱了霍铮头发,嘴里发出奇异的叫声……   兔子圆眼呆滞,软成一汪水。   它低低叫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方才发生的事。   霍铮取出第三块干净的布料替它擦拭,它羞羞地埋低脑袋,半只身子缩进被褥中裹成一团,没脸见人。   霍铮哑声低笑,挖它出来,禁不住心动,亲它眼角。   "害羞了?"   兔子张开小小的三瓣嘴,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铮铮在欺负它不能张嘴说话。   霍铮又笑,连兔带着被褥纳入怀里抱好,熄灭油灯,道:"休息吧。"   天幕泛起层层鱼肚白,黎明起时,霍铮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东西,入手软绒,低头细看,兔子的绒毛蓬松成一大团,它还在睡觉,发出轻弱鼻鼾,许是被窝暖热,短小的四肢张得老开,柔软的垂耳落在他手臂,小心捏在指尖里。   它一下子睁圆湿润的眼,瞳眸染了层薄薄的水膜,红通通的看着霍铮。   "天亮了。"霍铮亲亲它,"小白还没变回来。"   "!"   白细急得在被褥中原地打转,要哭了。   霍铮拥紧它,"别怕。"   白细悲愤,它今日还得念书踢蹴鞠呢,这可如何是好?等会出门,兰婆没瞧见他怎么办?   霍铮迅速换好衣物,进灶房取出些昨夜煨在锅里的面糕,他把白细抱起放到肩头蹲着,"我们今日早点出门。"   霍铮马都顾不上喂了,牵起车到门外,兰婆识得些简单字迹,他便给兰婆留了张字条,驾车乘往书院。   霍铮候在大门外,方子尘早早赶到书馆,霍铮喊住他。   "白家大哥?"   方子尘的视线在马车打转,笑了一声,道:"白细。"   霍铮道:"小白今天身子不适,我让他留在家里歇着,劳烦你与夫子……"   方子尘连连点头,"事情包在我身上,没事,你让他好好休息。"又问:"他身子没有大碍吧?"   霍铮眸光平静,"无事。"   ——   碧空骄阳,天清气爽,这日,兴武院的武生们乐呵了,他们霍武教好兴致,竟带了只兔子过来。   第69章 二更(捉虫)   一团白绒绒的兔子乖乖蹲在霍铮肩膀, 招来的不仅是武生们好奇的眼光, 就连不苟言笑的石武教也颇感诧异, 望着他肩头的兔子,"这是……"   霍铮横过手在兔子脑袋上轻揉, "我养的兔子。"   兴武院没有任何明确的规矩不准武教师傅领宠物进院, 何况兔子小,没有大型犬的攻击力,石武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再多问。   只是……   石武教道:"兔子生得乖巧可爱, 你若带着它出现在武生面前, 不利于你立起威信。"   霍铮本身的容貌与气场并不失威严, 功夫也教得好,武生们甘愿听从他的管教,可不知为何,兔子蹲在霍铮肩膀,往日他冷硬的气场无端柔和几分,依武生们得寸进尺的性子,若霍铮在训练过程中带上兔子, 一堂武课下来, 那群小崽子只怕不会安分。   白细探出小爪牢牢扒拉紧霍铮的脖子,圆溜溜的眼望着石武教,两只脚不停在霍铮肩上踩来踩去。   霍铮安抚它,"我明白了。"   日渐晴朗,全院武生白日几乎都留在各个场地接受训练, 血气方刚的青年们吼声冲天,白细耳朵贴在脑袋两侧夹紧,畏惧的缩在霍铮脖子后。   进了训练场,底下扎马步的武生相继把余光射向霍铮带进来的兔子上,霍铮把它捞入掌心,放到休息的高台里,低声道:"小白暂且在这歇歇。"   高台光照充足,白细卧在上头不久,两眼耷拉,昏昏欲睡。   宽阔的场地站有百余名扎马步的武生,半个时辰下来,霍铮明显察觉到他们在分心,更甚至有人趁霍铮绕到后方检查时,前排的人拾起地上细碎的石子朝高台方向扔去,小石子落在白细脑袋,它浑身打了个激灵,原地蹦跶而起。   众人憋笑,霍铮冷目扫视,"笑什么。"   他朝高台上的兔子望去,脸色黑沉,罚武生们扎马步多加半时辰。   霍武教带了兔宠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兴武院,集体用午饭时,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蹲在他肩膀的兔子身上,霍铮面色如炭,有些后悔把它寸步不离的带着了。   午饭后霍铮得巡视各院,他把兔子送到一处安静的厢房,此地是武教师傅歇息的地方,他铺好柔软的褥子,嘱咐它,道:"在这好好睡一觉,我忙完就来接你。"   白细来回蹭了蹭他的手指,安安静静团在褥子,目送霍铮离开。   霍铮离开时,谨慎的把门锁好,不料他人刚走不久,门锁悄然转动,有人进来了。   兔子整个蜷在又暖又软的被褥睡得酣甜,褚少桀停在它面前几步的位置,屏息静气,生怕扰它清醒。   一早听到院里传闻,他就知霍铮所带的兔子定是白细。此刻他眼不敢眨,眼里只有那睡姿乖顺的白色毛团,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胀开化掉,嘴角挂着可疑的傻笑。   褚少桀蹲下,用眼睛描摹兔子可爱的耳朵,粉润的鼻子和嘴巴,它的毛看起来蓬松而柔软,摸上去定舒服暖和。   手掌停在兔子小脑袋上方,褚少桀终究没落下手,万一他这摸下去兔子醒来,他就没地看了,得不偿失。   褚少桀在厢房静待不久,他算准时间,在霍铮回来前,绕到伙房,花了些钱买来一竹篮鲜翠欲滴的果蔬,兔子想来都爱吃这些,褚少桀把一竹篮东西放到兔子边上,时间掐好,在霍铮回来的前一刻,蹑手蹑脚走了。   霍铮进了厢房,脸色难看,目光抖落在竹篮里的果蔬。白细仍在睡着,他把竹篮提到后院扔了,折身向外走,武生们歇息好往训练场过去时,看到他们霍武教手上提了一大筐胡萝卜。   武生奇道:"今晚吃素?"   其他人回道:"不对呀,我记得这个月伙房的粮食都送过来了。"   蹲在栏杆上的褚少桀咬牙,跑到厢房后院,找到被霍铮扔掉的果蔬。   ——   厢房内   白细对着一大筐放在眼前的胡萝卜出神,这些胡萝卜全是由菜农刚从地里拔/出来洗干净的,个大饱满,鲜嫩多汁,霍铮拾起一根送到它嘴边,它呐呐咬一小口,嚼得咯吱咯吱响。   霍铮问:"好吃吗?"   它呆呆点脑袋,霍铮满意,"午后的训练你还得跟着我。"   兔子太可爱,招人惦记,还妄想用果蔬讨好它。   比起对方送的果蔬,兔子明显更喜欢他的胡萝卜。   第70章 一更-。-   烈日当头, 微风静止。射击场四周支起了好些帐篷, 是武生们中场歇脚乘凉的地方。武教师傅们也有各自的休息的帐篷, 此刻白细就卧在霍铮架起的帐篷底下,爪子左边盛有一碗清水, 右边则是两根新鲜的大胡萝卜。   它懒洋洋咬一口含在嘴巴里咀嚼, 咯吱作响,两条短短的后肢交叠在一块,吃不够, 小爪子就把大胡萝卜抱起来放在怀里埋头啃, 垂耳随它啃萝卜的动作偶然轻颤, 萝卜入口清甜, 它啃得专注,未察觉到往它方向悄然靠近的影子。   几抹高大身影覆在帐篷前,把落在外头的光亮遮了去。   视野暗下,白细双耳微抖,从胡萝卜上抬起脑袋,眼前出现的几个陌生面孔令它不安。   两只小爪子将胡萝卜抱得更紧了,小小的身子作势向后挪, 铮铮铮铮!   武生们趁着休息, 从别处训练场地专程窜过来。他们蹲在帐篷外,几双眼睛齐齐注视眼前抱着胡萝卜瑟瑟发抖的兔子,笑道:"这只兔子看着真有趣。"   "难怪褚少会惦记它,嘿嘿,你看趁霍武教忙着, 不如咱们……"   兔子避不过他们的魔掌,其中一人把它托在手掌抱走,拇指与食指钳紧它的嘴巴,发不出任何叫声。   白细缩在那人手掌抖得厉害,几人迅速越过射击场,回到他们的场地。   "褚少,你过来瞧瞧,看我们给你带来什么好玩的东西。"   经阳光灼烤了大半日沙场滚烫,褚少桀打着赤膊与一名武生近身相搏,汗水振臂挥发,脊背油亮。   他抹开挂在眼睫的汗,回头瞥见武生揣在怀里的白色团子,脸色猛变,厉声问:"你们怎么把霍武教的兔子偷过来了!"   几个武生嬉皮笑脸道:"用午饭时你都悄悄看它好几眼啦,看你喜欢,兄弟几个就给你拿过来。"   褚少桀阴下脸,满身热汗也不顾,把不停挣扎的兔子接过手,很快被它咬了一口。   锋利的牙齿抵在手臂,它咬了狠劲,很快就见血。   褚少桀不带挣扎的任它咬,直到血腥弥漫喉腔,兔子才松开嘴巴,脑袋仰高,呆呆望向褚少桀。   它左右找了一圈,才惊觉抱着它的人变成褚少桀。   武生们指着它嚷嚷,"这畜生咬人!"   褚少桀不悦,眼神如刀狠狠瞟向他们,"你们把它吓到了。"   被他狠厉吼骂,武生有点不服,憋气道:"大伙儿看你喜欢才把它偷来给你,褚少,你为了只畜生如此待我们这群兄弟,不好吧。"   褚少桀道:"偷人东西还有理了。"   武生辩驳,"不就一只兔子,再说没人看到我们抱走它,你若担心,从外头买来一只放回去,我看兔子都长一个样,他也不会发现真假。"   褚少桀气得眼皮直抽,干脆抱起兔子大步离开沙场,见它缩成团,一边发抖一边挣扎,便低下头,以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调,道:"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别怕,我送你回霍武教身边。"   它能听明白褚少桀说些什么,不安的情绪渐渐平缓,褚少桀手臂流出的血沾到雪白的绒毛上,喉咙的血腥味没有散去,白细欲呕,不敢用舌头舔干净毛发。   回到武生们所住的屋舍,褚少桀把它放在床头,到院子打了桶水火速把身上的汗泥洗干净,他套好衣服回房,兔子依旧维持呆愣的状态,蹲在枕头动也不动。   他用手碰它,兔子害怕地躲开,胆怯的反应都叫褚少桀看心疼了。   "白细,你别怕,我不伤你。"   它抬起爪子舔了舔,避开带有血迹的地方,眼睛往褚少桀被它要开口子的伤处瞧,血止住,留下两道牙印。   褚少桀随意放下衣袖遮住伤口,道:"我抱你过去找霍武教,只是你毛发有血,我找块干净的布先替你擦擦,你这样过去,难免让霍武教担心。"   兔子点点脑袋,爪子往他腿边拍去,催促他快点给它擦毛。   褚少桀露出浅浅笑意,与往时作弄人的痞笑不同,是发自真心的愉悦。   这头褚少桀用湿润的布给兔子梳理擦毛,另一头却闹翻了天,霍铮从不轻易吼人,此刻训练场上飘荡着他的怒吼,武生们中止训练,并排靠拢站在一块,接受霍铮的火气。   他们霍武教带来的兔子不见了。   第71章 二更-。-   兔子绒毛软滑, 掌心贴紧粉嫩皮肉, 温暖从指尖直抵心口, 生出无名的感动。   褚少桀一缕缕拨开它染血的绒毛缓慢搓洗,再一根一根细擦, 当他真的抱它在怀, 恍惚在做着梦。   褚少桀做梦一般美着呢,兔子完全不是那回事。   它蹲在他腿上,后肢的锋爪完全探出来, 紧紧勾着褚少桀裤子的布料, 抓抓抓, 瞪眼干着急。   褚少桀放低视线, 好笑的将它举动收尽眼底,爪子透过布料刮着腿肉,传来微微的刺疼。   那点疼令他意识到不是梦,故意磨着它,动作轻缓。忽然想起些事,放开兔子,神秘道:"等我片刻。"担心兔子趁他不在逃走, 又道:"外头都是人, 你莫要乱跑,若给其他人瞧了去,保不准把你抓走送到伙房让厨子加菜。"   它让褚少桀的话唬住,逃跑的念头立即打消。   其实呢,褚少桀嘴上承诺送它回去, 心底还是存有点私心的。能与白细相处的时候本就少之又少,这会儿他化了原形给人送到手里,弱小得任人搓圆捏扁,引发他内心的保护欲。   机会难得,褚少桀想与它多待些时候,才刻意一拖再拖。   不久后,褚少桀带回一竹篮果蔬,搁在兔子眼前,再将它抱回腿上擦毛,道:"都是新鲜的,你随意尝尝。"   它探出小爪子不断往他的手臂轻轻拍打,那意思便是催他快点擦干净。   褚少桀拉开它小爪爪,又想起一事,道:"再等等我。"   留给一个兔子离开的背影,急得它不停用爪子挠枕头。   褚少桀带回胰子,混进水,把兔子搓得香喷喷。他当真把它当做宝贝呵护在怀,毛团子抱在腿,拥在怀,绒绒软软,仿佛会渗进手心。   褚少桀轻轻捏它耳朵,不想把它还给霍铮了。   "白细,你干脆别回去吧。"   白细唰唰抬起脑袋,圆眼忽闪,瞪他。   褚少桀道:"你认我做哥,你也看到了,我挺厉害的对吧,可以一直保护你。"   他捡起一根青翠鲜嫩的青笋,送到兔子嘴边,引诱它,"还给你买好吃的。"   它不为所动,用爪子推开青笋,继续拍他手臂,张嘴露出白牙,嘴巴动了几下,叫对方快送它回铮铮身边。   也不知怎么,明明是只兔子,褚少桀偏偏从它脸上看出严肃的神色。他摇头失笑,抱它起来,"行吧,马上送你回去。"   出了屋舍,才明白外头闹出多大的动静。   训练场下站满一群黑压压的武生,身为院里的武教,霍铮不能中途瞥开一大群武生去找兔子,聚积在胸口的火气浓重,连带着训练,比起往时严厉许多。   他不像石武教每天狠训这群崽子,给出的训练适量适度,留他们一口喘气的机会,可兔子不见了,霍铮束手无策脱不开身,还暗想着是底下这群武生有人偷偷将它藏起,故而把他们操练狠了,偌大的训练场氛围沉抑,空气中弥漫浓浓的汗味。   褚少桀搭起兔子,让它蹲在肩头,道:"你大哥训人可真够狠的啊。"   它早早就不淡定,原处望见霍铮的背影,要落地往前急蹦。褚少桀捞它回来,任它四肢在他怀里胡乱蹬,抓出血丝毫不在意,"你这身毛才洗干净,场地灰尘滚滚,等你跑完这段路再蹭霍武教一身灰呐。"   白细一想是个道理,爪子挠乱他的头发,催他再走快些。   ——   "武、武教!"   在霍铮冷斥前,武生抹开面颊滚落的汗水,道:"你快看看身后,是兔子——"   霍铮唰的回头,白细已从褚少桀肩膀跃下,直奔霍铮方向。   不长不短的距离,竟生出生死相随之感。   霍铮接它入怀,大掌不停沿它背后滑顺的绒毛抚摸,甚至转过身,背对一大群武生低头亲亲它的脑袋,恨不得把它拆吞入腹,满腔复杂燥乱的思绪,却不忍责备,最终化成一句,"你跑去哪里了。"   白细回头找褚少桀,方才还在的人,此刻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它用爪爪轻轻拍着霍铮脸颊,示意他不要担心。霍铮如何能不担心,武生们被他操练得狠了,他放开话,让大家歇息一炷香的时间,说完,抱紧兔子回到帐篷,将帘子拉下遮严实,闪动的目光把它翻来覆去查看一遍,确定它没受伤,悬起心才慢慢松下。   他故意冷下脸色,"以后不许再乱跑,我会担心。"   白细开不了口,未能将事情真相告诉他。   霍铮忽然垂眼低笑,冷峻的面容浮起一丝诡异。   摊开兔子的四肢,霍铮将脸埋进它柔软的肚皮,厚热的舌头舔得它湿漉漉,还用口腔啜上一口粉润软物,待兔子整个绷紧,霍铮松开嘴,换上指尖捏搓那小小东西,兔子抱紧他的手,垂耳颤动,很快,霍铮的手心沾了一层湿润。   兔子傻傻瘫倒在掌心,腹部白软的绒毛有点湿。   霍铮嗓音沉沉,"下次变回兔子再跑出去……"他弹了弹软软的肚皮,"多来几次罚你。"   兔子用爪爪捂脸,短短的后肢并拢,扣紧霍铮手指不愿松开。   糟糕,它、它真想故意跑出去,铮铮惩罚它的滋味太美妙了。   第72章 一更-,-   月如白弦, 清风和煦。初夏的夜热闹起来, 趁夜色壮胆, 潜在院里的虫儿陆续冒头,鸣声四起, 营造黑暗的狂欢。   气候交转时, 兰婆身子偶有不适,天色未晚便回了房卧床歇息,省去霍铮再编造个蹩脚的借口的功夫。   他送兔子回房, 挑了根大胡萝卜塞入它怀里抱好, 道:"我过去看看兰婆状况如何, 你累了就休息会儿, 若饿,就吃萝卜。"   它小脑袋一点,爪爪勾好萝卜,屁股在软软的被褥中蹭了蹭,寻个舒服的角度卧好,以目光示意霍铮早去早回。   霍铮将屋内的烛火调亮些,窗户掩上大半, 防止漏进来的风过凉。   提灯出去, 穿过庭院,黑珍珠怀里抱着野猫团在窝里呼呼大睡,家中又多了个小家伙,不久前霍铮把窝腾出更宽的地方,好让两只小家伙睡得舒服暖和。时辰不早了, 大家都熄灯休息,猫儿倒是精神,夜色中瞪着两双发光的眼巡视,见到霍铮,乖巧地咪咪轻叫。   霍铮给它门的碗盆中添加干净的水和粮食,这才轻轻敲开兰婆的房门,候在门外询问她身子的情况。   兰婆睡前煎熬过药服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了解到老人家暂且无其他大碍,霍铮揉捏眉头,烧了些热水,在庭院内冲洗干净,方才稍上一身水汽,提灯回屋。   火光静静燃放,床上半蜷着个光裸白皙的人。   今晚月色银白,淡淡光辉透过窗落在放下的窗幔,飘晃出朦胧的美。红月之夜过去,白细在不知不觉中化回人形。   他微微张开嘴巴,含着个啃了几口的萝卜,想是他在吃的时候就抵不住困倦,小啃几口睡沉过去,萝卜大,抵在嘴角,总不免让人……   霍铮的视线掠过他的双腿,一条腿裹在被褥底,一条侧压在上,匀称修长,乌黑长发散乱落在床里,披在他身上,几缕缠绕在脚踝,连那脚趾头都是好看的,肤色粉白,发丝黑亮,美好得不似真实的人。   霍铮立在床头站了好一会儿,才弯身蹲在床角,抽开白细嘴边的胡萝卜,舌头钻进缝探进去,吮了吮那软软的舌尖,翻搅出一股清甜的味道。   白细鼻尖翕动,用鼻子抽气时,睁开眼慢悠悠清醒。   "铮铮……"水眸迷离,他含含糊糊叫着人,自觉展开手臂搂住霍铮脖颈。   眯着眼笑了一会儿,他欢喜道:"铮铮趁我睡觉偷亲我。"   霍铮哑声不语,捧起他的脸颊继续亲,在脸庞印下一个个水痕,含住他的唇瓣,道:"光明正大的亲。"   白细整个人坐在霍铮怀里,双腿双手缠着人,发丝被大掌揉乱,粗糙的指腹摩擦过娇嫩的肌肤,磨人难耐,白细小声的请求,"铮铮,我要我要。"   他要什么,霍铮自然再明白不过,昂扬之物明显,他也想了,可是……   他今日在帐篷里做了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霍铮抵出指尖沿白细的眉头一刮,懊恼道:"你今天依旧泄过四次了,出精频繁,对身子不好。"   惩罚白细的后果此刻转移到自己身上,霍铮抱着人上下其手,能摸却不能真的动他。   霍铮不过借着白细变回兔子的时候罚他一次,白细却食髓知味,仗着兔子体态萌乖,诱他多弄了几次。   霍铮给他弄的时间不长,也就在那短短的一炷香的时辰里,兔子竟出了四次精水,最终在他怀中虚软成一团,事后无论霍铮如何懊恼,对白细也没辙。   "铮铮铮铮,我还可以……"白细扭动着身子不依不饶,霍铮严肃地给他套好衣物,道:"不可以。"   说罢,手指捏捏他的后腰,"今天软成什么样,再弄明天就直不起身了。"   白细抿紧了湿润的嘴巴,瞥开脑袋不说话,还委屈上了。   霍铮给他气得无奈低笑,抓起他的脚罚他,咬了一口脚趾,"听话。"   一天七次郎听上去勇猛强壮,当真弄七次,人不得榨干,何况白细是只娇弱的小兔子,霍铮可不愿他出任何事。   白细欲求不满,脸色有点难看,早上霍铮送他到弘扬馆,路上嘴巴一直撅着,霍铮将马车踏停靠在路旁,身子探进去亲那高高撅起的嘴巴,哄了好一阵,白细才展露笑颜。   白细气性温善软和,这还是头一次与霍铮置气超过一晚上呢。   第73章 二更-,-   燕雀落在窗檐底下发出清脆响亮的啼叫, 越过窗栏往内, 便是学堂。   白细撅着红润水亮的嘴唇踏门入内, 他昨天的位置是空的,学生们知晓他因病未到, 询问他身子可有恢复。   白细笑弯两只杏眸, 收下大伙儿的关怀,又道身子已无不适,多谢他们的好意, 旁人眼中白细今日还是那唇红面白的英俏少年郎, 可在燕雪崇眼中, 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还未到开课的时辰, 早起的学生们倦倦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白细解下布包入座,他身侧座位上的燕雪崇轻轻哼了声,悄声道:"白日宣淫,不知羞耻。"   白细扭头盯他,"你说什么。"   燕雪崇一口咬紧银牙,竖起书卷如往时那般将他两遮挡, 暗声道:"你用镜子瞧瞧你此刻是何模样, 嘴巴红的,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亲过嘴!"   白细回他,"亲就亲了,又不碍你事。"   "你!"燕雪崇死死看着他,眼神透出不甘, 气势跋扈,开口却结巴起来,"我、我、我也想亲。"   又软又红的唇,含在嘴巴里亲肯定舒服。   燕家最受宠的小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没有牵过任何的手更没与人亲过嘴,若说给城内富那一圈家子弟听,定会把他当成笑柄看。   燕雪崇当真稀罕死白细这副模样了,看着他红艳艳的唇不由心猿意马,一颗少男心扑腾胡跳,白细推开他的脸,让他走开。   燕雪崇把怀里的钱袋掏出塞进白细手上,白细丢给他,扭头不再理人。白净的面颊弥漫薄薄绯红,燕雪崇说要亲他的话,令白细觉得自己平白给他轻薄了似的,暗骂对方登徒子。   一堂课结束,馆外好似有什么人过来,热闹得紧。   "让让让让——"   方子尘看过热闹从馆外挤进学堂,脚底踩着风火轮般冲到白细跟前,喘道:"白白白白白、白细!外头有个司徒小公子找你,还、还抬了一大箱银子说是给你酬金!"那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人眼噢,方子尘从未见过那么多银子!   "司徒小公子?"恹恹趴在桌上的燕雪崇直起腰身,"是禹城东司徒家那位?"   方子尘脑袋猛点,舌头打结,"就。就是他!"   "他来找白细做什么?"燕雪崇狐疑道。   方子尘却不管,拉起白细继续嚷着朝外头跑,生怕那箱银子不翼而飞。   司徒小公子指名道姓说银子是给白细的,方子尘也不知激动个什么劲,约莫是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银钱亢奋吧。   有人喊道:"小公子小公子,白细来了!"   大门让人围个水泄不通,白细被众人推到馆外,一眼就看到轿子上的司徒小公子怀里抱着他的宝贝猫,见着他出来,笑道:"小大夫,你当日开的药当真把小宝医治好了。"   司徒小公子让仆人将箱子抬过去,仰高下巴,道:"我曾说过,医治好小宝我定重金酬谢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喏,这箱银子是给你的,你收下吧。"   围看的学生们眼睛直愣愣的,闹出这么大动静,几位夫子也出来看是何情况。   白细不敢接,"你收回去吧。"   众人倒吸冷气,这么多银子都不要?!怕不是个傻的吧。   燕雪崇走到前头,冲着轿子上的人喊:"司徒!"   司徒小公子举起小宝的爪子对他摆了摆,"哟,小燕子。"   燕雪崇:"……"他最恼别人叫他小燕子,司徒这个没眼见的人竟然当着那么多人面叫!   他气得牙痒痒,停在白细身侧,咬牙道:"白细,这钱你收下!司徒既然承诺过你医治好小宝就有重金酬谢,该拿就拿,犯不着对这种人不好意思!"   司徒小公子蹬直腿,"哎小燕子你这啥意思,我哪种人?"他骂了几句,吩咐仆人把银子抬进书馆放下,和燕雪崇逗完嘴心里也不怎么乐呵了,抱紧他的小宝上轿离开,留下院中一箱银子,日光落在上头,晃花人眼。   到了时辰,夫子将一群不愿挪步的学生赶回学堂,捋了捋长须,长叹一声,对白细道:"白细啊,这箱银子既然是那司徒公子指明给你的酬金,你就自个儿看着办吧,别放这儿了。"   白细:"……"   他看着第一笔挣来银子,眼前闪过霍铮捕猎受伤,日晒雨淋的模样。   白细咧开嘴角,眼眶起了潮热。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能挣钱养家,不仅仅光靠霍铮一个人在外辛苦干活,流血流汗。他要把挣来的钱,全都上交给霍铮。   第74章 一更-0-   白细得了一大笔钱财, 学生们心潮澎湃, 咋舌不已, 课堂结束后围在他身边,询问他给司徒小公子做了何事。   方子尘老母鸡一样把白细护好, 燕雪崇脸色也黑着, 他不满出声,手指头哐哐敲在桌上,大伙儿才稍渐止住把白细往死里挤的脚步。   燕雪崇勃然怒道:"一个个的挤过来干什么, 掉进钱眼里没见过钱吗?!"   白细默默看了他一眼, 燕雪崇还没说够呢, 忍不住数落他们, "瞧你们一副穷酸饥渴样,司徒都说白了,钱是白细给他的宠物猫看病所得,真当天上掉馅饼啊?!"   话是如此,有学生敢怒不敢言,憋在嘴里不吱声,也有的愤愤不平, 到底在不平些什么, 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日子就是如此,平常百姓过得苦,一文钱能掰成两文花,哪像富家子弟,为了只小宠重金寻医, 那一箱银两,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到。   白细不过是给只小猫看病,却得到如此多的钱,说到底,不过是心绪难平,无可奈何。   白细没有经历过最苦的日子,在霍家最贫困时,霍铮一样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他所承受过的苦,全是从霍铮身上感受到的,他用劳动和汗水呵护他,自己却闷声埋头的干,没有任何怨言。   方子尘附到白细耳边,"你尽早找你大哥过来把银子收好吧。"   白细点点下巴,钱他要收着,替霍铮收的。   霍铮还不知道白细挣回一大笔银子,昨夜他从白细口中得知他是褚少桀送回来的,在此前帐篷来个几个武生把他捉去,白细不认识那伙人,褚少桀却认识。   单独找到褚少桀,霍铮让他把那伙武生的名字招出来。   日头酷热,霍铮眼神却透出冷意。   褚少桀道:"霍武教,那几个小子我昨天替白细教训过他们了,他们其实是想和我做个乐子罢,要不算了吧。"   霍铮冷峻的面色不改,"名字。"   褚少桀只好将那几个武生的名字全部招出,霍铮记下,转头找到那几个武生,借着训练加重了他们的量。   正午,阳光最热的时候,几个武生死鱼般躺在沙地粗口喘气,明白他们被霍武教针对着惩罚了。   其中一名武生不服嚷嚷,就地歇息的其余武生听得清楚。   "不过拿了你的兔子,犯得着公报私仇,借机报复我们么?!"   几位武生忍着气附和,霍铮冷道:"不问自取,即为贼。"   "呸,污蔑我们是贼?你那兔子值几个钱?送给我我还不要呢!"   他们越说越气,竟爬起来要与霍铮动手,霍铮对付几个急火攻心的小孩自是游刃有余,此事很快有人报到院长耳边,一行人被带到院长面前。   武生们灰头土脸,火气难忍,见到院长,愤怒告状,数落霍铮的不是。院长听他们七嘴八舌讲完,平静的目光落到霍铮身上,"霍武教,你说说看。"   霍铮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交待,言论不长不短的道理。   所谓少时偷针大时偷金,且不论东西值不值钱,不问自取即是偷盗,若心知偷盗有罪仍故意为之,那便是目无法纪;与师长动手,则是目无尊长。   今天他们能在武院中枉顾法纪与师长,倘若明日进了朝堂,难保不会顶撞重臣以至当今皇帝,习武对于他们而言不仅仅修身之道,更重要的是养心、明理,空有一身功夫蛮力却不能明辨是非,当与蛮人无异。   霍铮语重心长道:"院长,习武乃修健体魄之道,在此前,要学会做人。"   武生们敢怒不敢言,院长沉吟半晌,道:"我明白。"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临走前,叮嘱石武教去邻街的书阁买些明理经书回来,于武人而言,要惩罚,比起身体上的负重,让他们抄经书文字是最严重的惩罚。   院长透过竹窗,望向对街弘扬馆的方向,打算找他的老师长侦先生,到小楼一聚。   ——   午后训练蹴鞠,白细借着小解的时间,在兴武院内溜达,找霍铮。   霍铮今天负责训近身搏击,与几个不服管的武生连续交手几场,人群中窜进一道白色影子,众武生惊嚎:"白皮书生怎么混进来了!"   白细眸光晶亮,眼神落在霍铮健实的半身上,被他拎着离开。   第75章 二更=0=   离开众人视线,霍铮紧绷的冷肃面容才缓和下来,眼眸如风吹过的湖面涌起轻柔涟满,带了点笑煮,在他脑袋一点,道:"怎么越发淘气了。"   男色当头,发财挣钱的事暂且忘记提,霍铮脱去半身衣服,汗水打湿黑色武裤,露出健壮的筋骨肌肉弧度。   目光向上,黑黝匀实的胸膛覆满淋漓热汗,湿亮亮的,白细舌尖沿嘴角舔了一圈,小眼神露出熠熠光芒,"铮铮……"   霍铮无言以对,拎着他尽快回到武教师傅居住的屋舍。上了阁楼,霍铮把白细放到房里,自己出院子打水冲洗。   高大的男人挺拔立在井口边,一桶接一桶水哗啦啦往身上冲,白细就趴在窗栏杆,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训练场上的人影,武教浑厚的吼声随风悠悠飘散开。   可白细对此兴致缺缺,眼睛着了火似的黏在霍铮身体,这才是他眼里最好看的景致。   霍铮转身仰头,就瞧见白细笑吟吟地,看了人家裸身不知羞,他低头失笑,抓起干净的衣裳到屋里换上,才上阁楼。   平稳的脚步咚咚渐近,白细躲在门口,霍铮推门,人就整个往他身上挂。   霍铮经过与武生们的接连几场的搏斗,体内那股旱热没有彻底退消,热熏熏的气息与清凉的水汽交融,白细埋头在他肩颈深深嗅着,霍铮抱起他朝里走,两条腾空的腿索性打了结似的绕在霍铮腰后,说话间,濡湿的石头扫过霍铮脖子,铮铮叫个不停。   他可真想霍铮,下巴一抬,舌头划过对方唇辦,慢慢舔弄。   收在身上的手臂拢紧,霍铮把白细放到窗户旁吹会儿凉风,他跑来一路,发髻微微汗湿。   白细有越界的冲动,霍铮卡住他下颚,固在掌心,哭笑不得到道:"好了好了,再过来我可没那么大克制力。"   霍铮话可不假,训练场上搏斗过程中容易激起男人的血性,浑身血液沸腾躁动,他虽冲过冷水,那股子热血到底还没有彻底凉下,白细再近身黏他磨蹭,沸腾的血液就要进化到另一股热了。   "铮铮,唔唔"   白细却还惦记着昨晚的欲求不满呢,早上才得一个亲吻哄劝,不满,不满!   舌头颇得章法的在霍铮口腔里滑动,手也下太安分,贴在弹性十足的肌肤,那点点生涩不失撩拨的手段,很快让霍铮产生了诚实的身体反应。   "小白一一"   霍铮扣紧白细的手,反压在窗栏,警告他,"下许再动。"   白细半睁开夫焦的眼眸,脑袋仰高,嘴唇凑在霍铮耳边,发出请求。   他说铮铮弄我。   潮红的眉梢布满欲求,眼角透出细碎的泪,嗓音软哑。   霍铮健壮的腰往下压,胯下隆起的阳物隔着布料抵在白细的臀间,沉道:"弄太多对身子不好。"   白细呜出声,"不弄我现在也不好。"   霍铮定定看他,忽然把手探入白细的衣裳内,从光滑的脊背滑到臀后,掌心将软滑的臀肉收拢揉捏,惹来白细轻细的吟叫。   霍铮双臂撑高,白细上半身子被压在窗拦,衣物好好地穿着,只有下面窸窣发响。   手指抚着褶皱,轻戳穴口,抵进肉穴内。   指头刺进去半截,不停抠弄湿软肠肉。白细嗯嗯轻声吟叫,被霍铮抱着稍稍插过,穴内很快汁水连连,松软溢水。   霍铮探入三根手指在湿滑的肉穴中缓慢插弄,白细抱紧他,后臀紧缩,双腿分叉绕至腰后,撑不住时,霍铮提起他抱稳,说了句乖。   做足准备,霍铮方才解开腰带,扶着肿胀的阳物从下往上挤入穴内,慢慢顶到最深的地方,没入整根茎身。   两人同时出声,白细全身重量压在霍铮身上,阳物顶到肉穴最深的地方,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霍铮亲他嘴巴,含着他的舌头缠绵吮、一吸,胯下却用力将阳物又吾良又用力的在穴内抽动,翻搅的淫水被肉茎带出。一捅,便又没入。   "嗯嗯唔唔"   霍铮细细舔弄白细的耳垂,"小声些。"   白细被霍铮翻转过身,涣散的眼眸扫向窗外。   霍铮抱紧他的腰贴在身后,雪白的臀肉不间断有深紫阳物进进出出。   "小白看训练场可否有人,切勿叫太大声,免得让人发现了。"   说罢,腰身发力一挺,白细被他操弄得捂嘴低叫,指缝淌出嘴里流出的银丝来。   休息的时辰将到,午后霍铮还得给武生们做训练。他算好时间,最足最后的冲刺,在射精前猛然把阳物抽出,不敢射在白细体内。   白细懒懒伏趴在栏杆,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感受情潮的余韵。   身子湿漉漉的,脚趾头还挂有白色水液,霍铮亲他耳朵,拿起干净的布料给他擦拭,蹲下身仔细查探,除了有点红肿,并无伤到的痕迹。   霍铮捧起亲了一口,道:"满足了?"   白细软声哼答,"我要回学堂了。"   霍铮可不敢就这么放他回去,任何人看到白细此时的样子,定然知道他经历过一场欢爱。   抱他回床上躺好,霍铮道:"我送你过去,你歇一会儿,我给你找些吃的过来。"   不久前液体充满的腹部已经瘪下,体力耗费,白细摸了摸肚子,点点头,"我饿了。"   霍铮去伙房找食的途中,听到武生们的闲谈。   闲谈的话指的便是弘扬馆有人发了横财,事情经过无数个人相传,到了兴武院早已传变另一种意思。   在兴武院里的传言就是,白细与司徒小公子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极有可能是给他当成男宠豢养。   司徒小公子喜好养宠的趣味,禹城内许多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都知晓,听闻他一掷千金买了一只猫,一只猫都让司徒小公子如此,更莫说把人当成宠物养,千金都不止吧。   以讹传讹,此话听得霍铮都险些以为是真的了。   白细还躺在床上乐呵呢,浑然不觉外头的谣言,直到霍铮端了饭菜进屋,开口就问他,"司徒小公子怎么回事?"   他道:"什么司徒小公子?"   色令智昏,白细从床上爬起,一拍脑袋,惊道:"我都忘记与你说这件事了!"   "铮铮,我赚钱啦!"   第76章 一更-3-   他扑到霍铮怀里, 撞得汤水洒出, 霍铮横高臂, 圈紧他,道:"好好说话。"   手掌在他腰后和屁股松松一捏, 正经人做流氓事, 看上去竟也相当严肃。   霍铮道:"怎地还有力气折腾。"   白细小声支吾,腰软腿也软,乖顺卧在霍铮腿上, 有一口没一口, 吞下霍铮的喂食。   "铮铮, 你还记得我在药铺里给一只小猫看病么?"司徒小公子的名头他是记不得, 唯独对猫儿有记忆。   霍铮伸手抹去沾在他唇边的水渍,简声应他。   "小猫儿的病好了,它那主人今天抬了好大一箱银子送过来做酬金。 "他又道:"夫子让我把银子收好。"   霍铮知道白细过来目的为何了,喂好白细,与石武教打过招呼,两人一同前往弘扬馆。   箱子置在后院,暂由门守看管。穿过书声琅琅的庭院, 阳光穿落在宽阔的石板地, 泛起层层明暗不一的光亮。   到了地方,霍铮见到那一箱白细挣来的银子,银光透出光照的淡淡流金,饶是他足够淡定,也受到冲击。   霍铮拍了拍白细的肩膀, 生出吾家有儿初成长的欣慰,"小白有出息了。"   白细笑不拢嘴,献宝似的领着霍铮靠近箱子,"这些都给铮铮。"   霍铮哑然,白细凭本事挣到的钱,他断然不会贪去。白细挣来的钱属于他自己,而霍铮挣来的钱,则拿去补添每一分家用。这是源于他心里固有的执着,一旦认定了对方,甘愿为此付出。   而他的付出并非无所求,他获得白细的依恋,对他独有的依恋。   "我替你保管着,日后你要开医馆,银子自然能用上。"   霍铮一步步为两人的将来做打算,白细想做的事,他都记在心上。   ——   盛夏初时,整座禹城开满了蒲团花,花团簇放,如一朵朵漂浮的白色云朵,被风吹散后,化成一缕一缕银色的长丝,浮散在城内每一处地方,荡开浓郁的花香。   每逢此时,城内街巷贩有许多蒲团花的吃食,有花瓣泡开的茶酒,沾着花香甜糕,花糖,蒲团花烂漫开放的时季,各院联合举办的蹴鞠大赛在这天开始。   禹城建有的文武学院共计六处,文院有四,武院为二,其中文院以弘扬馆为首,武院则是兴武院。   此次蹴鞠大赛依照抽签决定对手,两两对抗,分成三队,今年学院文武最大的两头对上,其他四院不可谓没抱有看戏的心态。   兴武院的蹴鞠队伍,从以往每年赛事上看就相当凶残,与他们对上的学院蹴鞠队全部惨败,弘扬馆一群书生念书念得再厉害,遇上那群蛮不讲理的武生,定会在众人眼前被欺负得惨了去。   文院间私底下竞争激烈,弘扬馆独树一帜,早让其他三院暗中不平,借此时机,撺掇了不少禹城居民前来观看蹴鞠大赛,好让弘扬馆在众多人面前出尽洋相。   三场比赛同时进行,蹴鞠场地广阔,早早就候着不少游客,各院的学生敲鼓助威,呐喊欢呼,掌声不断。   白细换好蹴鞠服,进入场地做热身的活动。   衣料轻薄的贴着身形,勾勒出少年人纤细柔韧的身姿,头发高高束起,露出精神又白净的脸蛋。方子尘靠近往他脸色摸了一把,笑呵呵道:"白细,你瞧见那圈站的的小姑娘没?"   白细摇头。   方子尘压低声音道:"她们都在看你呢。"   "啊……"   白细顺着方子尘所指方向望去,当真有几个身着浅粉鹅黄群衫的小姑娘朝他这边张望,视线相接,远远听到她们的娇声轻笑。   每年的蹴鞠大赛,场地内几乎汇集禹城所有的年轻男子,高大威武的、风流潇洒的,气宇不凡的,憨厚老实的,各式各样的年轻男子,总有能让人一眼倾心的模样,姑娘们借此时候戴上面纱结伴而来,看看能不能遇到她们的心仪之人。   白细低头,人多,他有点害羞,道:"这里的人好多呀!"   "那是当然!"方子尘眼睛四处搜寻,落到兴武院那一伙人身上,切了一声,道:"那些人可真放肆。"   褚少桀附近围有好多姑娘,他那些弟兄们趁此机会过去与她们贫嘴,逗得姑娘们咯咯直笑,武生行事直接,想什么就做什么,可文生碍着那一点点面子与礼节,哪怕见到好看的姑娘也不敢冒然上前搭话,干站着直瞪眼。恨着手上没有纸笔,不能递张情书过去。   距离比赛还有些时候,褚少桀热过身,从另一头场地走到文生这边,停在白细身边说话。   文生们眼神各异,却没人敢当着褚少桀的面说些什么,他们退到别处,小小骚动很快引起另一旁学生的议论。   霍铮在维持武生们的秩序,目光越过引起骚动的方向,定定看了半晌,厉声让褚少桀回到各自场地热身,不许乱窜。   判官吹响牛哨,哨声落,学生们逐一进入蹴鞠场内,隔着界限,与相抗的队伍正面交锋。   今年的蹴鞠赛看头落在弘扬兴武两院上,场地外早早挤满人,随着赛事开始,本以为过程激烈,前半场比赛却异常和谐。   武生体格高大,凭借优势轻而易举能从文生手里夺走蹴鞠,预料中的碾压局面没有发生,文武两院你一球我一球的踢进门,比分慢悠悠的记录着,不知为何,往年残暴的狼崽,今年仿佛变了另一副性子。   场内友好和谐,场外鸦雀无声。   半场蹴鞠赛中途休息,兴武院以一球之分全程领先弘扬馆,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有人说兴武院踢了假球。   茅房一字排开,白细小解出来,打水洗手时,横出的一只手帮他提起一桶水。   白细跟褚少桀小声道谢,他洗干净手蹲在地上没走,甩干手上的水珠,纳闷问他,"你们为何要让我们?"   依照兴武院剽悍的实力,他们早该落败。   褚少桀笑了笑,勾勾湿润的手指,"你凑过来我就告诉你。"   白细没动,他说了句你很无趣,就离开了。   下半场蹴鞠赛开始,兴武院一改上场温和的作风,强势夺球,凡落到文生们手里的蹴鞠,都被他们半路截击。   白细揉了揉被撞得发麻的肩膀,其余文生的脸色都不好看,燕雪崇当场就骂出几句。   武生发挥了他们该有的实力,每一个动作都让文生招架不住,抢球中途发生的肢体碰撞,震得文生们胸口都是麻的。   后方突进的武生半路截抄走白细的蹴鞠,脚步错乱,他跌摔了一跤,脸迎面的方向恰对着另一个武生疾跑而来的步伐。   嘭——   预想中的疼没有迎面袭来,武判吹哨,中止比赛。   沉重的喘气喷在耳畔,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恍恍惚惚。   白细睁开一条眼缝,四周的学生及夫子纷纷朝他赶来。   "你没事吧。"   是褚少桀。   若非褚少桀方才眼疾手快把白细拉走,他的脸琢磨着就要毁了。   两人双双跌倒,身体摔翻在地。   白细不停吞咽干哑的嗓子,余光瞥到十余步外将要赶到的人,耳朵一热,忽然听到褚少桀悄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第77章 二更-3-   白细没从褚少桀的话缓过神, 周围脚步声聚拢, 一伙人围着他们两, 夫子伸手将白细扶起,仔细摸着他手脚处的骨头, 不停问:"有没有哪里伤着?"   "没有, 夫子不用担心。"   除了摔倒时屁股有点痛,褚少桀整个人护在他身下,就算有伤, 也是对方伤到。   夫子跟褚少桀言谢, 霍铮被人群挡在外圈, 与白细目光交合。   若是平日里白细磕磕绊绊着, 不疼的地方总会胡编说疼,让霍铮给他吹吹再讨抱,等到了真疼的时候,闷口不提,他看得出来霍铮想抱抱他安慰,忙以眼神示意自己不疼,舍不得让他操心。   褚少桀冲撞摔倒, 肩膀擦伤, 肌肤渗透出丝丝血迹,武判看过后,让他去找大夫包扎,中止这场比赛。   武院一人退赛,派出另一名武生替补。再三保证自己身上无伤, 白细重回赛场,武生们在另一头聚集,很快散开,蹴鞠赛继续,勇猛的武生们却恢复了上半场'温和'的势头。   蹴鞠赛结束,兴武院获胜,预料中的结果,文生们并无不满,夫子挨个将他们夸赞一番,瞥见白细深思飘忽,便单独拎他到别处,问他是否有事隐瞒。   褚少桀的话时时从他耳朵窜进脑子,白细红着耳朵说没有事,武生们还在集合,霍铮在人群中交待下一场蹴鞠赛的注意事宜,他无心打扰对方,挑了个地方坐好,乖乖等霍铮忙完。   方子尘找到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位置,道:"白细,你方才可真吓到我了,那人的腿离你就丁点儿的距离。"他用手比划着惊险万分的画面,"大伙儿给你吓出满身冷汗,还好褚少桀动作快!"   他又道:"你什么时候跟褚少桀关系如此好的?他竟然愿意自己挨那一脚也要救你。"   白细眉头一跳,"他被踢到了?!"   不久前褚少桀并没将此事说出来。   方子尘点头,"对呀,我们几个离他近的人都看到了。"   一听,白细眉毛拧成一条线,想起对方说的话,慌促不安,下意识认为自己无缘无故受了褚少桀的'好意'。   "那我过去看看他……"   白细话没说完匆匆就走,褚少桀倒在他身侧时对他念出一句诗,学堂里夫子曾经讲过,那是古人对心上心表达爱慕之意的话,可他的心上人不是褚少桀,他若不与他说清楚,又沾到人家好意,难免觉得心里有愧。   可褚少桀见到他时总要逗弄他,白细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何就喜欢上了?   他一脸愧色出现在褚少桀面前,褚少桀肩膀上过药,趴在床头无所事事,白细进来那一刻,他的眼睛瞬间发亮。   "小兔子,你终于肯过来看看我了。"   言辞间流露着希冀,褚少桀的嘴巴动了又动,听到白细对他小声言谢。   他左等右等,撑起身子走到白细跟前,低声问他,"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白细摇摇头,"没有了。"他又说:"我在学堂听过你说的话,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啦。"   褚少桀:"……"他憋了半晌,在心里一个个摒除白细接触的人,想到最后脸色有点发白,"是霍武教?"   白细轻声应他,褚少桀这才有点死心的念头。   他想过方子尘和燕雪崇,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比起霍铮,能让白细时刻露出眷恋的眼神。   "……他是你哥啊。"话是褚少桀骗自个儿的,哪有兄弟是两个姓的。   他盯着地板,胸口窒闷。处在幻想中的纯洁小兔子不再是他所想的那副样子,褚少桀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两人无言,褚少桀压抑着失落,"我出去解闷,你、你随意吧。"   白细余光看到褚少桀是跑出去的,三两步就不见他身影,仿佛急着躲开什么。   ——   失意的褚少桀走的不过是借酒浇愁的老方法,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白细或许拒绝他,他会腆着脸皮继续对他好,退后一步,白细有了心上人,他不比旁人差,白细能发现他的好。   可那人是霍铮。   褚少桀打心底佩服霍铮,白细又与他朝夕相对,他咧咧嘴,一口酒入腹,泛出酸涩感。   那人即便是霍铮,他仍心有不甘啊。   一壶酒见底,蔓湿衣襟,褚少桀叫小二继续上酒,嗤笑忽落入耳中。   "你这家伙莫不是在借酒浇愁?"   褚少桀贯下酒壶,偏过头,视线锁在靠着窗户闲雅落座的人身上。   他抄起酒壶砸碎,啐骂几句,走到那人跟前,怒视对方犹如金色流光闪过的瞳眸,"你这家伙怎么也过来了?!"   第78章 一更-1-   蹴鞠大赛每年的获胜者皆是兴武院, 今年也不例外。   卯时前, 大赛结束, 健壮挺拔的热血儿郎们轻松夺胜,欢笑高呼, 游人围聚一时才缓慢朝外散开。留下来的妙龄姑娘有的不肯离去, 含着羞怯与蹴鞠场内的意中人眉目传情。   禹城有数千人,能遇到心仪的人实属不易,莫说要两个相互看不对眼的人遇上, 更是稀罕。   褚少桀大咧咧岔开腿, 挤入胡俨边上的位置。三壶烈酒下肚, 他有些醉意, 眼睛熏熏的打量胡俨。   胡俨闲洒小饮,他生得一副风流英俊之相,长眉入鬓,双眸狭长,暗金色的眼瞳细细凝视人时,却给人深情专注之感。七分不羁三分英气,绣有暗纹的月色华服衬得他超凡脱俗, 气度不凡。   褚少桀摇晃酒壶, 含糊道:"你这小妖倒是会装,时间才过去多久,混出个人模人样来了。"   胡俨浅笑不语,时间若放在几个月前,他定与褚少桀唇枪舌战一番, 两人都是傲气不饶人的性子,每逢会面针锋相对,扰得山里不安宁,否则褚爷爷怎么会赶他们其中一人下山。   看着褚少桀醉醺醺的样子,胡俨难得没有挑刺,神态悠闲的看对方笑话,"你怎么作成这副样子了,竟来借酒消愁,酒是好酒,给你这样牛饮,可不是浪费么。"   "你懂什么?"褚少桀喝醉了不忘讽他,眼睫落下,喃喃道:"我见过你的小兔子了,不,不对,他已经是别人的小兔子。"   褚少桀失落笑笑,小二送上酒,他掰开壶塞,对口痛饮、   胡俨停下举杯的动作,盯着他酒水打湿的衣襟,问:"你说的是小白?"   眼前浮现出干净纯洁的小少年,胡俨的神色这才起了些变化,他追问褚少桀,"小白在这座城内?他在何处?你快带我去找他。"   他看褚少桀顾着喝酒不回话,夺下他的酒壶,从腰间掏出碎银放在桌上结账,带起褚少桀,道:"走,带我去找白细。"   褚少桀和胡俨推推扯扯,破口骂他有病,扰乱人饮酒兴致,胡俨被他扯得有些恼,怒着将人推开,褚少桀醉在头上,手脚软得跟棉花似的,胡俨不轻不重的把他一推,他便坐在地上,反应迟缓。   胡俨立在原地冷冷看他,"酒醒了没有。"   客栈内的人纷纷停下对他们指指点点,褚少桀酒醉后就如胡闹的痞子无赖,被不知哪家的有钱公子哥教训。   小二笑容和气,狗腿的跑来劝解,生怕两人打起来把店里的客人全都吓跑。   胡俨掸了掸衣袖,嫌恶地挥散开那股酒味,"我先离开了,这个酒鬼交给你们解决。"   走在街上,行人的喧闹隔绝耳外。   胡俨沿着长河船坊踱步,折下一只蒲团花拈在手里,回想褚少桀酒后所说的话。   褚少桀和小白肯定有交集。   "公子,你要花儿么?"   途中路过的妙龄少女们把手里的花儿接连送给胡俨,在禹城,街上若遇到心仪的男子,便可将手里采撷的花送给对方,以示好意。   胡俨笑着收下,少女们捂紧羞红的脸跑开,躲在远处激动地小声议论,不知他是哪家门户的公子,急于打探。   ——   蹴鞠大赛结束,弘扬管的一行学生没有急着散开,几位武教带领一大群学子沿街游玩,吟诗作对,偏偏白衣的少年郎成群相聚,引来无数行人停下注目。   与白衣少年郎相隔的另一街头,是矫健的黑衣热血男儿。   兴武院拔得头筹后,有武生提议众人去酒楼痛饮一杯,两头的院长却当众出面,道两院学生难得相聚,比起饮酒行乐,不如一块游街,领略入夜后的繁城之美。   满城的蒲团花飘摇绽放,夕阳的照射下,花团镀上层层柔和美丽的光晕,花香弥漫,沁人肺腑,水火不相容的两院学生渐渐融合着并肩行走,黑融着白,白交加黑,武教师傅与夫子们当在前方带路,两位院长落在后方,慢悠悠踱步。   长侦先生一派闲色,看着神色寡言沉默的弟子,笑道:"年纪也不小了,为何成日还板着副脸面。"   院长尽力使自己看上去和蔼,"老师教训的是。"   长侦先生摆手笑道:"罢了。"   河廊是禹城夜色中的繁华一景,两岸有各色伶人弹唱卖艺,靡靡之乐混杂着风雅乐曲,打鼓的,卖画的,猜谜的,热闹的街尾中传来骚动。   燕雪崇早早从队伍人群中溜开,就在今天,他察觉到褚少桀对白细怀有的不轨心思,他比对方先看上的人都没得手,趁褚少桀有伤不能外出,他要买些贵重礼物送给白细,博取他的'芳心',至于霍铮,他相信待日后两人的事传出,他们不会有何好的结果,自己再趁虚而入,何乐不为。   他挤在喧闹的人群中朝珍宝店铺涌去,也不知怎地,一片吵杂的闹声中,犹如石玉相击的嗓音独独落进他耳畔,燕雪崇心神恍惚一震,回眸,后方人群中,一人气质浑然卓绝,风流洒脱,含笑的眼眸有暗金流光闪过,那人似乎朝他这看了一眼。   燕雪崇手里捏的钱袋吧嗒掉落在地,他张口喃喃,忽然明白何谓一见倾心。   第79章 二更-1-   人潮交织, 街巷漫步的游人止下脚步, 锣鼓声咚咚敲响, 众人视线投到水上开台的戏曲当中。高架而起戏台上,人影交叠, 长袖飞舞, 咿咿呀呀的软声禹语从水面迎风飘荡开,花香裹挟,游人摇头晃脑, 如痴如醉, 他们唱些什么, 白细倒听不明白。   乱成一团, 白细趁乱越过黑白色的人群窜到霍铮身侧,悄悄与他手指相扣,露齿微笑。   今天在蹴鞠场险象环生,霍铮记挂了他整整一日,此时难得有了两人独处的角落,霍铮环视周围,反扣白细的身子, 将他带到远离人群的暗巷内, 捧起他的脸颊抚滑,揽他入怀拥紧,掌心却沿着他的身子一寸寸往下游移,问他:"身子可还有哪里疼?"   关心则乱,霍铮忘记白细可是会骗人呢。   白细小声发笑, 老实道:"屁股摔疼了。"   他的屁股可金贵,每次做完那事后霍铮必须好好呵护的,如今他说摔疼,霍铮下滑的掌心准确探到那儿,轻细抚弄着软肉,道:"这里光线暗,我们尽早回去,给你抹些药。"   "不用不用。"白细腆着脸皮,脑袋埋在霍铮肩膀亲昵的蹭,"铮铮给我多揉揉就好啦。"   与另一头街集不同,巷尾阴暗的一角,高大男人把少年抵在墙上,以躯体遮挡,手臂小幅度的来回动作,低细吟声如幼猫儿叫般细细碎碎传出,霍铮给白细揉舒服了,替他整理好衣裳,牵着脸蛋红扑扑的他离开暗巷,与众人汇合。   ——   "哟,是燕小少爷,你的钱袋掉啦。"   小铺的掌柜认得他,弯腰替他捡起钱袋,鼓鼓的一包,可见里面的碎银不少。   财神爷上门,小掌柜决计要巴结,围着他问看上什么宝贝,嘴巴麻溜的说了一批新到美玉珍珠。   燕雪崇魂不守舍的推开小掌柜,步伐不稳跑了出去。   "等、等等……"   他不知如何唤那人名字,艰难地拨开周围游人,眼底只有那抹月色的身影,嗓音干哑,心焦难耐。   月色长袖划过,燕雪崇往前倾去半身,伸手一抓。   他终于抓住那人的一截衣袖,同时步伐与擦肩而过的人相绊。   嘶拉——   燕雪崇手指泛白,揪紧了那截衣袖摔倒。   他倒在那人脚底,啃满一嘴尘土。狼狈地抬头,便撞进一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眼眸。   暗金色光华渐盛,赶在对方生气前,燕雪崇急忙开口,平日还算伶牙俐齿的嘴巴,说话时牙齿磕磕碰碰,"请、请你等一等……"   ——   蹴鞠赛后,书馆让学生们暂歇一日,隔天清早,白细换好素白儒服出屋,霍铮在院外打水洗衣,他笑眯眯过去接手,将洗干净的衣物晾上木杆,搜了一圈,问:"铮铮,兰婆呢?"   黑珍珠与猫儿也不见了。   霍铮凑近,在他额头落了一吻,白细嘟起唇,"这里也要亲。"   霍铮哑笑,"没说不亲。"   低下头把舌头吮进口腔,两片唇红红润润,霍铮才松开他,   "兰婆带黑珍珠和小猫出去溜达,要过会儿才回来。桌上有热粥,你先喝,我忙完就进去陪你。"   白细晾好衣服跑进屋,捧了一大碗粥,坐在霍铮旁边的小板凳上。他吹凉了自己喝一口,再吹凉喂对方一口,兰婆溜着两只小家伙进院,便看到井边两人粘粘腻腻的分一碗粥喝,她老脸都看红了。   白细与霍铮在弘扬馆门前分开,他跳下马车,另一边停靠的马车跃下燕雪崇的身影。   白细有点怕他的,脸皮厚,缠人,低头绕开,燕雪崇眼尖尖呢,张口哼着小调儿跟紧他,眼睛发亮,"白细,今日起我决定不再纠缠你啦。"   "呃。"白细狐疑,"你该不会又在想其他花招吧?"   燕雪崇仰高下巴,挤眉弄眼道:"我遇到了比你还要好看的人。"   白细:"……"他想那人可真倒霉。   "怎么,你是什么眼神呢?不信我?"燕雪崇又道:"那人的容貌真的很好看,眼睛是金色的呢。"   燕雪崇望天做叹,"我是燕家小少爷,能与我匹配的人,模样自然是要最好看的,我既已遇到那人,就不会想着你啦。"   白细埋头疾走,燕雪崇黏哒哒跟着,"不过你也不赖,我们还可以当个朋友,你看如何?对了,那人叫胡俨,他的眼睛可是金色的呢!"   白细匆匆踏进学堂,胡俨,他无意默念,心跳漏了半拍。   这名字,莫不是褚少桀与他说过的胡俨,小蝶?!   第80章 一更-2-   卷帘半敞, 清风送入, 长侦先生持一卷兽文语录, 最后一堂兽文课,到此就真正结束了。   白细应当学会的, 所学会的, 为时几个月的教学后,长侦先生对此满意,莞尔道:"明日课后起, 你就不用再过来。"   又道:"学海无涯, 我教授给你的不过是漫长学识中的一段, 你天资聪慧, 往后还需自己探寻此道,老夫只是个平凡人,在兽学方面接触的总归有限,你好好走这条路,日后定能有大收获。"   白细收好书卷,弯身鞠躬,对长侦先生行过大礼, "夫子, 学生谨遵教诲,定铭记于心。"   长侦先生认真端详,"来书馆也有一段时日,你可曾想过,日后是与大伙儿一般, 胸怀远志考取功名,还是钻研兽医一术,当个大夫呢?"   白细顺夫子的话应下,"我早已考虑好,等念完书,我就在城中开间医馆给动物们治病。"   长侦先生道:"医者仁心。"捋过长须,"只是,我如今有一事不解。"   "咱们相识也有半年,老夫早有疑惑却未曾问过你。"   先生学识渊博,竟然也有疑惑之事,白细忙道:"夫子请讲。"   长侦先生问:"你与那只龟是如何相识的?老夫瞧你年幼,你却说过你早时便与它认识。"实在好奇不过。   白细低头,先生教诲他,待他宽厚和善,想来也不该隐瞒起来。他道:"不知先生可否相信,世间有妖怪。"   他双手搅在一块,恐吓到对方,小声道:"夫子,我是妖怪,我的本体是一只兔子。"   白细用余光悄悄观察先生的神色,没有他料想中的恐惧和惊讶。   长侦先生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忖,又道:"你和霍铮在一起,他是个人,而你是妖,可曾想过若他年暮老去,而你容颜不变,旁人该如何言论?人的寿命只有数十年,数十年后他离开了,徒留你一个人在世,你可能会遇到更多人,又或许用数不尽的时间去思念他,这世间为情所伤、所扰、所欢的人有许多,霍铮走了便是形散俱消,而剩下的所有东西,都由你来背负。"   一个人背负两个人所有的回忆,度过漫长时光,目送他人来,他人走,唯独少了身边的那个人。   夫子所言,白细不曾去想,而今听夫子一席话,他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被霍铮用爱宠坏了,依照夫子的话试想霍铮不在他身边的日子,心口刺疼,惶然无措,有落泪的冲动。   "夫子,我不知、不知……"   夫子拂袖,示意他坐下,泡一杯热茶送到他手里,道:"你与老夫有缘,有个故事,今日我将它第一个告诉你。"   长侦聪慧,少年时便是位饱腹诗书,才华横溢,受人敬仰的人,弱冠之年过后,他与志同道合的朋友赴远州长游。   那年远州闹了荒灾,饿殍遍野,沿途尽是逃难的灾民,官府无道,百姓遭受重大疾苦,老年病弱,壮年当匪,孩童偷抢,动乱不安,他们一行人被迫停滞当地。   长侦一行人遇到劫匪欺压百姓,饱读诗书的人多会心肠怜悯,他们把身上所有钱财送予劫匪,将那群百姓救下,做了件无名善事。   长侦当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与友人离去当日,若非友人点醒,他竟不知救下的那伙灾民中,有个小孩一直跟着他们。   脏兮兮如流浪儿般的小孩,长侦心善,把小孩带走给他了一顿饭,洗干净一看,才知他不过两岁。   两岁幼童,无父无母,处在非常认人的年纪,长侦试过让他离开,骑马出州时,小小的幼童颠颠却固执的跟在他们马后,他将其收养当他夫子,赐给他名字,抚养成人,教他念书,后发觉小孩在武一面颇具天赋,将其送到武院习武健身。亲眼看着小孩长大,岂料小孩在弱冠之年当日,对他表明不为世俗相容的情谊。   长侦当然不愿接受,小孩那年在全国武考拔得头筹,正是风光无限年轻气盛的时候,而他却已迈入不惑之龄,怎肯去扰对方呢。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长侦先生随着回忆,眼角浮起笑纹,"那人就是对门武院的院长。"   白细震惊,久久之后,他小声问:"夫子,你们如今……"   先生笑道:"那小子在朝里为官几年后辞官回来,挑在我这间书馆的对门,建起兴武院,一过又是十余年,我如今都七十多岁了,他不娶妻也不再说起那些心意,我两虽是师生关系,如今却更像知己,说与不说,不应当用世俗的关系去度量,放在心上便好。"   长侦先生和蔼地抚上白细头发,"孩子,你很勇敢,当年我就是缺了你这点血气,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不知能活几个年头,而他未曾有过任何成家生子的念头,我留给他的不多,纵使对他抱有有遗憾,如今也无从弥补。"   白细明了,"我不会让我和铮铮有遗憾的。"   哪怕他日后会背负两人的所有。   ——   沿回廊离去时,白细在院中看到还没回去的燕雪崇。燕雪崇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脸上抹来抹去,他心里还想着与夫子的一番谈话,思绪沉重,就没搭理他。   "白细!"   燕雪崇发现他,冲到他跟前拂平衣袖,"你看我头发可有乱?"   白细沉默,憋出一句,"挺好的。"   燕雪崇说他无趣,又道:"你大哥在外头接你?对了,我昨天与胡俨相约,他也要过来接我,你来看看我这身衣裳颜色如何?家里看管严厉,我挑了几件新衣裳留在书馆放着。"   白细耳边尽是燕雪崇叨叨不停的话,两人走出大门,两辆马车一左一右候在馆外,燕雪崇率先拔腿冲了出去。   白细摇摇头,朝另一侧靠近。   右方的马车内忽然跨出一名男子,男子下车,狂风一样卷到白细面前,燕雪崇和霍铮没反应到是怎么一回事,白细就被那人揽入怀抱,熟悉的气息沁入肺腑,趁白细愣神间,濡湿的触感落在额际。   "小白,可有想我?"   狭长眼眸化开迷人的金色流光,白细晕了一瞬,望着面前风流英俊的男子,梦游般叫他,"小、小蝶?"   第81章 二更-2-   霍铮脸一黑, 燕雪崇咬牙眼红。   他急冲冲跑过去要分开白细和胡俨, 胡俨占有性的抱紧白细斜睨了他一眼, "那天我在你身上嗅到小白的气息,果真没错。"   霍铮靠近, 停在胡俨三步之外, 肃声道:"小白。"   "哎!"白细如梦初醒,圆圆的杏子眼透了层水膜似的明亮水润,他欣喜望着面前俊美的男子, 轻轻用手臂抵开了一点距离, 却又被对方用力拢紧, 他笑呵呵地反手相抱, 道:"小蝶小蝶,真的是你呀,我不是在做梦呀!"   胡俨挑起笑容,伸手往他脸颊捏去,"不是做梦。"   白细:"嘿嘿嘿嘿——"   霍铮:"……"   燕雪崇眼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那晚他厚颜无耻缠了胡俨好久才从对方口中问出他的名字,眼下可好, 自己精心打扮一番, 人看都不看一眼,净去抱白细了。   他喉咙酸酸涩涩,牙齿磨了几个来回,道:"我说……你们抱够了没有。"   白细从胡俨怀中退开,笑容羞羞甜甜, "小蝶,你生的可真俊美。"他转身回到霍铮身旁,"铮铮,这是小蝶,我最亲的人啦。小蝶,这是霍铮,是我、是我最重要的人。"   胡俨这才把目光转向霍铮,玩味的咀嚼白细的话,"最重要的人?"   他逼近白细,霍铮将白细拉到身后遮挡,沉着的眼神与金色眼眸交汇。   在场的燕雪崇已知道他们两人关系,霍铮看白细与眼前这位叫做胡俨的男人关系甚亲,便没有选择隐瞒,道:"我和小白在一起了。"   "小、白。"   胡俨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白细的名字,双臂环绕,质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才与你分开多久,你现在就背着我找了个男人?"   胡俨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客气,目光精利的把霍铮从头到脚审视,"小白心思单纯,容易着了人家的道,你该不会看他轻易哄着,欺骗他吧?"   燕雪崇左看看白细,左看看胡俨,格外不甘的挤入他们当中,"胡俨,你和白细认识?"   胡俨扫去一个冷眼,"岂止认识。"   燕雪崇涂抹了些粉的脸更白了,那天无论他怎么缠着胡俨,胡俨都不搭理他,后来不知为何,他将名字告诉自己,还主动说过来接他……   "那、那你过来……"   胡俨继续与霍铮对视,"自然是找小白。"   燕雪崇呐呐,"好、好吧。"手脚有点冷,心里也受到委屈,不过胡俨都不看他,他扁扁嘴,安慰自己道:罢了罢了,被胡俨骗就骗了,反正也不掉一根毛。   他瞅着白细,心想和他白细是朋友,胡俨又是白细很亲的人,换个角度想,胡俨不也成了他很亲的人吗,想罢,嘴角挂上微笑,若是胡俨肯多看他一眼就更好了。   白细与胡俨重逢实在高兴,一手牵着霍铮,一手拉着胡俨衣袖,身后还跟着个眼巴巴的燕雪崇,"小蝶,你可有地方落脚。"   胡俨这几日都在客栈暂住,"没有。"   霍铮眼角抽动,果真听到白细说:"那你就过来和我们一块住,院里还空有两间厢房,我回去和兰婆说说,她心肠好,断然不会赶你走。"   胡俨问: "兰婆是何人?"   "她是我和铮铮的干娘,我还养了一只狗,唤黑珍珠,黑珍珠有只猫媳妇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霍铮插不上话。他性格寡闷,私下与白细独处时才会多说些话,现今胡俨和燕雪崇都在,亲眼看着白细与胡俨此等俊美卓然的男子熟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听胡俨要去白细那座院子落脚,燕雪崇也动起了心思,奈何他念头刚起,燕家出来寻他的护卫拦着前方的路。   巷口寂静,守卫道:"小少爷,夜深了,老爷吩咐我们要把你带回去。"   胡俨这才施舍他一道眼神,"哟,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啊。"   "对对对!"燕雪崇傻笑,"燕家空出的门院很多,还有人伺候,你要不要过来……"   胡俨哂笑,"我与小白多日未见,肯定要与他一块住着。"   燕雪崇的失落不掩于色,"噢,那我先回去,不然我爹又该罚我。"   三人并肩越过长长的巷子,心思各异。院门前落有满地的花,胡俨折了一朵别在白细发上,白细羞羞地笑了笑,霍铮目色平静,实则暗恼起自己木讷,他怎么就没想到摘多花送给小白呢。   第82章 一更-、-   夏季炎热, 巨大的古树立在院中, 为整座大院添加了几分浓荫凉意, 黑珍珠与猫儿喜欢趴在院里的石板上纳凉,白细时常与它们嬉闹, 霍铮便牵了藤蔓回来, 在院中架起一个秋千,供他玩闹休息。   闲休当日,三人手里提着锄具在院子里修葺, 兰婆院中来了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 不消两日, 邻坊间传了个遍, 好多小姑娘都找着借口朝院里跑,一睹胡俨容貌之姿。   燕小公子带着家丁赶到大院门外堵人时,门外候着几位小姑娘你推我让,羞红着小脸不敢进去。他揣手驻足听了一会儿,神色凝肃,他就知道,这些人全是来看胡俨的。   燕雪崇两手交握搓了搓, 忧心忡忡。自己发现的宝贝让好多人觊觎, 得看牢了呀。   抬手,家丁恭敬地把小镜子送到他手里,燕雪崇打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饱满,面无瑕疵, 发冠束得整整齐齐,衣裳无一丝褶皱,这才收起镜子扔给家丁,仰起下巴,矜骄道:"你们都在这里等候,没我吩咐不许进来,也不准任何人进去,有人胆敢强闯,你们就拦着。"   家丁点头言是,燕雪崇把带来的礼盒拎起,跑到大门外叩锁。   霍铮和胡俨把体力活包揽,白细只能围着院子除杂草,有人叩门,他提上小铲子跑近,赶在霍铮到前把门打开。   "白细!"   燕雪崇压低声音,"胡俨在这里吗?"   "在的,他和铮铮留在后院干活。"   "那、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燕雪崇泛起紧张,礼盒塞进白细怀中,沿发鬓摸了会儿,语气不乏忧愁,目光求助地看着白细。   他小声嘟囔,"白细,我总觉得胡俨不太喜欢我。"   胡俨抱过白细也亲过,光是想想他都眼红的不行,"你都有你大哥了,胡俨你不要的吧?你教教我,我要做什么他才对那样对我?"   白细眼色微变,古怪道:"你不是不喜欢男人么"还笑话他是兔子来呢,白细虽不是记仇的性子,却担心燕雪崇会给胡俨带来什么伤害。   燕雪崇垂下眼神支支吾吾,"就、就不一样了啊,我觉得胡俨挺好的。"   骄傲跋扈的小公子突然转性,白细半晌无语,道:"那你乖一点吧。"   学乖了,说不定胡俨不嫌他烦。   他们进了后院,蹲坐在泥坑里刨泥巴的黑珍珠回头对燕雪崇吼了两声,吓得他躲在白细身后,眼角却直勾勾瞟向胡俨,弱声叫他,"胡俨……"   霍铮趁酷夏来前,打算弄一间地窖,置放酿好的酒,夏天时还可以将冰块储存进去,给白细弄些冰凉可口的小甜食解馋。   地窖弄起来不算方便,他得抽空闲的时间准备,多了胡俨帮手,速度加快不少,两个大男人忙活时,偶尔交谈几句,霍铮从胡俨口中知道不少他和白细相遇相认的事情,初下山时的兔子,笨得让人心软。   燕雪崇突然插话,胡俨分神,看到他,眉头稍显不愉,"你这小孩怎么又跑来。"   白细道:"小蝶,他来看你的。"   燕雪崇抓紧白细的肩膀,连连点头。   胡俨却道:"我对你可没兴趣,别费心了,我要真喜欢个人,怎么也是小白那副样子的。"   霍铮听得脸色一黑。   胡俨清嗓,"我只是打个比方。"   燕雪崇自幼受宠,性子骄傲,做什么都不需要遮掩,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胡俨精明,一眼就看得通透。他最先利用燕雪崇找到白细,本还想捉弄他做个乐趣,接触后发现这小公子本性不算坏,和白细又认识,就打消那念头,干脆利落的回绝。   当着两人一狗一猫的面被胡俨拒绝,燕雪崇脸色挂不住,红白相交。   白细察觉抓在肩膀的手颤抖,扭头一看,燕雪崇鼻尖红红,眼神划过狼狈,维持他骄傲的样子。   他轻挠长发,打算下坑和霍铮靠近,燕雪崇却死抓紧他不松手,小小声的开口,"等、等一下,你先别走,给我挡一会儿。"   燕雪崇心里苦,眼眶不酸也不热了,才放开白细,羡慕地看着霍铮扶扶牢他的手,抱人下坑。   胡俨始终背对他们,举锄挖地的动作在燕雪崇看来也是那样优雅动人。   男色迷人眼,燕雪崇咋咋舌,暗道:罢了罢了,不就被拒绝么,又不掉两根毛,他可不会轻易言弃。   第83章 二更-、-   天气清朗, 严冬时学生们窝在学堂内取暖, 入了夏, 学堂内大敞门扇也不易散热,小憩的时间, 众人就都往庭院树荫底聚集乘凉。   小憩时光学生们多谈论城中兴起之事, 今日却大有不同,大伙儿围在一块闹成一锅,听闻建有二十余年的弘扬馆, 将要迎来一次巨大的变动, 变动是何, 大家也说不准, 接二连三的猜测着,大家都好奇。   方子尘靠在白细边侧,手肘抵撑下巴,昏昏欲睡,他强撑起精神,拨弄池子里的水玩搅,道:"白细, 你觉得书馆此次变动是什么呢?"   白细摇头, 他从来不去想过于复杂的事,每天睁眼闭眼时,霍铮待在他身边,就是他最满足的事情。   "去去去,该去哪儿凉快就去哪, 别跟在我身后。"   燕雪崇挥舞衣袖,示意那群跟班赶紧走开,径直走到白细身侧站着。方子尘惊疑,将白细拉到嘴边,凑近问他:"燕小公子这两天为何总跟我们一块儿待着?"   燕雪崇凉凉道:"方子尘,别以为小爷听不到你在说什么,我和白细成为朋友,与他待一起你有何想法?"   方子尘闭嘴,愣愣摇头,不敢有任何想法。   "算你识相。"燕雪崇挑眉哼笑,转头迎视白细,那副骄矜的神色转眼间变得低眉顺眼,嘴角翘起状似二傻子的弧度。   "白细,你同我说说胡俨平日口味如何,喜欢吃些什么呗?家中请了平南一带的大厨,我想让厨子弄些好菜送到你们那。"   他不遗余力的讨好胡俨,从穿衣打扮到起居饮食,燕父近日还纳闷他怎么转了性子呢。   白细好笑,温声温气道:"小蝶当日拒绝你,我明明察觉到你在伤心难过,今日怎么又……"   "你不懂。"燕雪崇正色道:"他定是没看到我的诚意,有朝一日我绝对能用我的真心和诚意打动他。"   两人的对话令方子尘听不明白,欲问个清楚,夫子却让四个分院的学生全部到庭院里集合,有要事相告。   清一色素白儒服的学子们涌到院中央,弘扬馆这头稍晚了一步,对门的兴武院却已炸开一锅,喧闹声都要将屋檐掀了。   "院长,咱们武院凭什么要跟弘扬馆合院,文武两道井水不犯河水,自古以来哪有文武相融的道理,倘若要咱们跟那群白皮书生在一间院子待着,还不如把我们操死在训练场上!"   武生们情绪高昂,振臂挥拳,"对,咱们不干!不能跟文院合并!"   院长微不可察的紧了紧眉头,石武教魁梧健硕的身姿往武生们眼前一站,吼道:"听院长说话,皮痒啦,嫌训练的量轻是吧,明天起加三倍!"   院长平心气合道:"此事我已与弘扬馆的长侦先生商量好,我知道你们对文理抗拒,不服训。你们可曾想过,你们这副蛮烈的性子,如若日后有人在武考中进朝为官,为官之道,可比武学大有讲究,礼节为重,贸然得罪了人,那可是掉脑袋甚至株连九株的事。"   "武能健身,却不能修心,文武并重,我不要求你们念书念得多厉害,但为人最根本的道理,礼节礼法,这些你们都该学习。"   武生们一片默然,为首的褚少桀拍掌即合,道:"我支持合院。"   武院难得安静下,弘扬馆的文生们与他们方才的反应如出一辙,面色崩裂地看着长侦先生,难以置信。   方子尘维持目瞪口呆之色,"合、合院?!"   白细在心底默念一遍先生放出的消息,与旁人不同,暗自窃喜。   文武在他心中等同无异,若两院合并,不正意味他和铮铮同出同入,一块在院里念书习武。   文生举手示意,"先、先生,那帮黑皮粗人蛮不讲理,若我们与他们发生争执,他们动起手,我们又应当如何?"   先生笑道:"武院有武教师傅镇压,他们若敢伤人,轻则受惩,重则送到官府那去。我知你们对此排斥,但若你们能习武,无需像武生那般能打能摔,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即可。"   "文生给外人多为书呆、病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之象,可你们试想过当真如此吗?书不能死读,且场上大多学子体态单薄,天气变化就易病倒,能读书可谓好事,咱们满腹诗书与才华,不能平白浪费,拥有一副强健的身子骨,方能长久走这条路呀。"   众文生沉默,人群中,一只纤白的手举起来,白细道:"我支持合院。"   第84章 一更=1=   鸦默雀静, 学生们投向白细的眼神, 跟看怪物似的, 有学生悄声道:"我看他八成事疯了吧,和武生合院, 未免太儿戏了!"   一时间所有学生都将矛头指向白细, 围绕他悄声指点,仿佛白细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方子尘护短,挡在白细跟前与那些学生们争得脸红脖子粗, 文武两院该怎么着是先生决定下来的事, 他们发生再多的口舌之争也改变不了。   方子尘一人不敌他人数张嘴, 燕雪崇带着他的跟班们混入局中, 你说一句我回三句,众人争执不下,枝头上的树叶震落纷纷,鸟儿们立在树梢,侧起脑袋看他们的热闹。   夫子头疼地让大家肃静,又道:"文武并重,势在必行, 大家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无可厚非, 我与武院长仔细商讨过,合院后大家试着相处三个月,若三个月后你们仍然觉得无法接受,可由着安排遣去城中贤雅书院,贤雅书院是这城内数一数二的文学院, 近两年的发展较弘扬馆而言不分上下,院长与老夫私交甚好,三个月后你们对文武双行无法接受,老夫便推举你们过去。"   一听此事,学生们愈发心不甘情不愿,"不走,我们不走!"   他们在书馆里少说待有三两年,念书虽然刻苦,对此地也是存有感情的。   学生发声道:"那咱们就试着留下来三个月,若那群黑皮粗人敢动手动手……"撩起衣袖,亮开一截白手腕毫无威胁里的挥了挥,"休要怪咱们合起伙来,对他们不客气!"   合院之事不胫而走,传遍整座禹城。   自古来从未有过文武并行的学院,此消息立马成为城中茶后闲谈最火热的话题,外头传得热闹,一条街对门相隔的两院,动静也不小。   休息时间,两院门外人头涌动,无一人出声,一黑一白的双方年双方年轻人,环臂抱胸慢慢走出大院,沿街排开一字长龙,面对面相互凝视,展开以眼神为主的较量。   白细在一伙儿学生中蹦蹦跳跳,眼尖的发现霍铮跟在武生后出来,便窜了过去,"铮铮铮铮!"   他跑得快,不慎让人群中横出来的腿绊中,跌下时霍铮手脚迅速地把他撑起扶稳,有惊无险,白细趴在霍铮怀里习惯性蹭弄脸颊,他讨巧的小动作令霍铮情不自禁,伸手在他发上轻揉即分,"当心点。"   众文武生们:"……"   都还没正式合院呢,这师生的关系就好成这般。   学生们当街相视是两院院长准许的,美名其曰在合院前给大家一点时间适应适应,情况持续三日,所幸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当初水火不相容的两群学生,现如今能维持着心平气和之色,面对面说上几句话。   有讽刺的、有教唆的、有挑衅的,就是没有动起手来。   白细从怀里的兜内掏出一袋小糖,送到霍铮面前,眼睫弯弯,"你吃。"   霍铮从容接过,塞进嘴里含着,"糖很甜。"   武生们默,文生们默。   燕雪崇酸溜溜地咋舌,"胡俨怎么不来呢。"   燕雪崇每日课后都往大院跑,对胡俨迷恋的心思日益渐深,胡俨不仅相貌气质出众,他还见过胡俨和霍铮在院里热身对招,更绝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从未遇到过胡俨这样完美的男子,对他的那点置之不理和无情,都不算什么事了。   白细与霍铮正享受两人间的小小甜蜜,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锁在白细身后。   霍铮低垂的眼眸从白细身上收回,迎上斜靠在石狮边的褚少桀。   "铮铮,你在看什么?"白细悄声回头,石狮无人,霍铮摇头道:"没看什么。"   眼前浮起褚少桀方才的视线,那是个复杂的眼神,既透着不甘,又露出不舍,还有淡淡的释怀与留恋。   霍铮问他:"最近褚少桀可有再接近你?"   自那日蹴鞠赛过去,褚少桀被白细当面回绝就没有出现过,白细轻轻摇头,"我与他说清楚啦。"   霍铮道:"说清何事?"他竟不知白细和褚少桀单独有过谈话,那点独占的心思无端端又跑出来。   白细把霍铮拉到背对人群的墙角,没忽略掉众人诡异的视线。   他小声道:"我都忘记与你说了,褚少桀明白我和铮铮你在一块,所以他不会过来了。"   第85章 二更   褚少桀对白细的心思来得奇妙, 来得奇妙的感情往往固执。饶是白细回绝了对方, 霍铮心底那股酸酸的劲, 不受控制冒出来。   或许源于男人的占有欲作祟,霍铮这个看上去稳重从容的人, 无论平日里表现的多么风平浪静, 对胡俨、对褚少桀,依然坏有些小'敌意',这些明明都与白细无关, 他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冒出酸水。   喜欢白细的人, 他也会悄悄妒忌着。   指腹停在白细的眼角轻缓摩挲, 霍铮低沉道:"想抱一抱你。"身后不远的地方都是学生,他不能。   白细亲昵地紧贴霍铮掌心,"再过不久,咱们就可以同在一间书院,你闲时来看我念书,到我休息了,就去看你教武。"   时辰到, 霍铮放开白细催他回去, 途中与院长相遇,他侧身避让,院长稳声道:"霍武教,合院后你们该收敛些,若为院里所有学生知晓你们的事情, 对你对他都不是件好事。"   霍铮:"……我会注意。"   ——   合院一事定下,文武合并后,所教学的不仅仅只有文和武,一来担心两面教学令学生们心生枯燥,二来以便丰富他们的学识,涉及更广阔的技巧。   文武院新定名为弘兴院,禹城乃至全国,第一座实行文武教学的地方。学院对外发布消息,广纳贤才多德之人,院内增设琴棋书画、武教先生。   短时间,消息经由住民奔走相告,从外地慕名而来跃跃欲试的贤人武士不在少数。   后院的地窖建成大半,霍铮不在时,就有胡俨接手整弄。   黑珍珠与他混熟,成天带着猫儿绕着他闹腾,晌午时分,兰婆从灶房内端出熬好凉放的酸梅汤,送到后院给他消暑。   兰婆没想到气质不凡的胡俨干起活来厉害,得知他是白细的兄长,两人世间再无亲他血亲,也愈发疼惜他,把他当成孩子疼,前两天夜里,胡俨就当着白细与霍铮的面,认她当了干娘。   兰婆老年膝下认了三个干儿子,别提多高兴,三人出众,她遛狗时也不跟外头的街坊邻里炫耀,精神一日比一日好。   白细和霍铮从书院回来,霍铮牵马喂过后转去灶房准备晚饭,白细穿到后院,进了地窖找到胡俨,他身后跟着燕雪崇这个小尾巴,胡俨瞧见他,眼皮都懒得掀了,心道这富家小孩毅力不一般。   "小蝶!"白细跑近,兴奋道:"书院要招收新的夫子了!"   胡俨到禹城已有一段时日,这段时间无非留在后院建地窖,或带着黑珍珠与猫儿沿河廊溜达,白细担心他闲出毛病来,得知书院广纳贤士的消息,第一个便想到胡俨。   胡俨精通琴艺,去征个琴乐夫子断然不在话下。   燕雪崇目光闪动,他也极想胡俨到书院里做个夫子,如此一来,便能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胡俨挑起长铲,展开帕子擦汗,"琴乐夫子,听上去倒是不错。"   燕雪崇附和,"极好极好呀,月钱可高,学生们也乖巧听话,不会教你厌烦的。"   胡俨失笑,"那你怎么不听话。"   燕雪崇噎住,喉咙发哽。   "我……"   胡俨挑开长眉,做出凝神静听的姿态。   燕雪崇:"……"他忙缩进角落画了会圈圈,默念: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掉六根毛七根毛,念完,打起精神拎上小铲帮忙干活。   白细捂嘴偷笑,燕雪崇每天晚上随他过来,此事便每天来一遍。   燕雪崇不是个吃闷亏的性子,谁惹他一分他非得回敬十分,白细无意将墨水泼他身上那次,都给他记恨上好长一段时间,唯独遇上胡俨,次次碰上石头,也次次都缩进角落憋着,跋扈的性子收敛不少。   选拔贤人武士的时间就在这一个月内,胡俨已决定留在禹城,遇此机会,便也去了。   弘兴院近一个月热闹的很,两院学生相聚一堂,又招待了不少前来应征的人,当以胡俨最为出众,不光是容貌,他的琴艺卓绝,很快博得夫子们的赞赏。   不久后,胡俨成为弘兴院的琴乐先生,也因他生得俊美,调侃有趣,火速成为全院最受欢迎的先生。   为此,燕雪崇苦恼不已,因为他发现,院里有学生喜好男风,还把主意打到胡俨身上来了。   第86章 一更- -   后院地窖建成, 霍铮花去每月一半的月钱,买来些冰块置入存放。   冰块的价钱不便宜, 多为富家权贵门户里夏天供用, 寻常百姓很少有人舍得花钱买。   在一次游街中,霍铮发现白细喜欢喝那些在冰块里冻存过酸甜冰凉的果水。   每逢天热酷暑时,马车穿过集市, 白细总眼巴巴地缠霍铮买上一杯冰果水,你一口我一口的分, 霍铮多给他买一杯,白细又不愿意, 怕是浪费钱。   论过日子,白细有了自己的小主意小算盘,霍铮想给他添置衣裳鞋袜, 都需与他提前言明,不再随意挥霍了。   手里存攒的钱剩余后, 霍铮一改曾经几年都不换新衣物的旧习, 年前与年底按时添换衣物。   白细模样易招人喜欢, 沉闷内敛的男人感到危机四伏, 两人虽心系彼此,霍铮亦从不是那等眼识浅薄, 只注重容貌的人。   自尊心作祟, 他嘴上不说,暗地里却也学着胡俨,打扮起仪容, 做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兰婆院中三位风格迥然不同,相貌出众的男子,令街坊四邻的姑娘们愈躁动,奈何三人回院后关起大门很少接客,一墙之隔,隔去妙龄少女的春思。   霍铮着重起装容后,白细自当被他迷得七荤八素,恩爱的两人招来胡俨时时酸上两句,笑话白细没出息。   院中栽种的花自春天来时便相互绽放,夏后,入目的姹紫嫣红,花香满园,芬芳四溢。黑珍珠是一只爱花犬,很少去折腾院里的花花草草,有时候小猫儿在花丛内打滚,它还会将猫儿小心叼出来,讨好地舔着它,猫儿便也不去折腾这些花草了。   清早,霍铮和白细一前一后从房间出来,胡俨和兰婆没有起身,两人并肩蹲在井边的石板上洗漱干净,白细仰高脑袋撅嘴,"铮铮。"   霍铮俯头亲他,大舌头勾着小舌头含弄在口腔内翻搅,搅弄后抵在舌头下的软软小窝舔舐,白细气喘不已,霍铮方才松开他,哑声笑道:"舒服了?"   白细眼儿湿亮的点点头,"舒服了。"   把他伺候舒服,霍铮才回屋准备早饭,白细则拎起扫帚打扫院内的落叶,分工明确,形成无言的默契。   汪汪——   黑珍珠响亮的叫声划过庭院,告诉白细外头有东西接近,它叫声刚落,门外那家伙凌乱叩门,白细过去把们掩开一条缝,大眼迎上小眼,马儿长长的睫毛刷动,告诉白细,它受王八龟神医之托,给他送点东西。   马背上负有一个小箱子,白细取下,摸着马儿的鬃毛抚顺,与它道谢。   马儿连夜跑了一路,与他讨要些草料填腹,白细很快引它到马舍,霍铮趁着热饭的空闲,过来喂好两匹马。   木箱古旧,锁头都带了锈迹。霍铮撬了半晌,打开箱子,将里面置放的东西交给白细。   是一卷破损的羊皮卷,内附有王八龟神医写在树叶上的扭曲字迹,说这是它整理龟窝时发现的一份兽医古籍,古籍留在它手上也是浪费,遂嘱咐马儿将此送到他手里。   "铮铮,你先忙,我回书房给神医回封信。"   他附到马儿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话,进了书房,不久后拿着一封字迹未干的信件,仔细系在马腹上,马儿还得跑一趟,愈发卖力的食用草料。   羊皮卷上有好几道破损开的缺口,白细展开查看,上面记载了几道非常古旧的疾病和方子,略过缺口时,白细艰难地拼凑着其中剩下的字迹,忽然睁大眼。   卷里里边记载了兔子怀孕之况,在未严明分有雄雌的情况下。   白细手捧羊皮卷分神,满脑子想竟是他也可以怀有身孕吗?   透过窗户望向把早饭端进院中的男人,白细因为此事无端端红了脸,把羊皮卷仔细收好,快步离开书房。   ——   胡俨已在弘兴院内任职琴乐先生,每天一早,他们用过早饭,三人同乘马车去弘兴院。   马车拐出巷口,另一架等候的马车并行齐驱,燕雪崇掀开车帘,张头探脑,"胡俨、胡俨。"   白细拉开帘子,燕雪崇望见车内的人,忙将所带的好酒举起,胡俨好酒,燕雪崇多了个讨好他的法子。   两车相隔,胡俨道:"我如今是你的先生,你这般直呼我的名字,不妥。"   燕雪崇改口,"先生。"   胡俨直言:"赖皮赖脸。"   燕雪崇没接话,眼睫笑眯眯的,落下车帘时,对着虚空的一点叹息,羡慕起白细和霍铮来。   当朝男风为人不耻,好像有几个钱就能随随便便找兔子玩玩,燕雪崇不是没有想过,既然他爹不准他近女色,那他就去看看男色好了。   私下真要与那群好友去见识,临时却怯起了胆,有人想靠近他,那股脂粉的味道一熏,燕雪崇当场就找借口跑了。   兔子们打扮的妖里妖气,清纯一挂的还不如白细,那面容俊美的,更不及胡俨。   更重要的是,燕雪崇仅踏进香红之楼半步,愧疚之感源源生出,好似做出对不住胡俨的事。   马车停靠在弘兴院外,四人下了马车,平日里燕雪崇见到胡俨巴不得变成尾巴长在他身后,今日却故意落在后头慢悠悠的走,笑着让人把带来的好酒送到胡俨手上。   白细眼尖的发现,燕雪崇走起来有点瘸。   第87章 二更- -   弘兴院四院分成八院学生, 每日编排不同的教学。   燕雪崇跟在白细身后溜溜达达进了琴房,他们第一堂课是琴乐, 古朴的琴摆放在教堂上, 胡俨走进琴房,学生们手里抱琴陆续走到自己的位置,摆琴落座。   合院之后的八个分院, 皆由文物生错乱开,依照人数比例组成, 两方学生最初维持分明的界限,文生在右, 武生在左,两位院长巡视完,两人暗忖后, 决定打乱学生们的位置,由抽签决定, 极大提高了武生与文生同桌的机会, 借此磨磨他们的性子。   白细与燕雪崇坐了一桌, 他低头看着燕雪崇桌底下不自在摆开的腿, 接触兽医一方面后,对伤也有了解。燕雪崇走起路姿势不对, 他把写好的小签条递过去, 问他发生何事。   燕雪崇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掀开一小块下摆,露出的小腿包扎上过药。   他嘴角下拉成一道委屈的弧度, 回给白细的签条上写着:我被我爹打了。   燕家除了燕雪崇,往上还有两位公子,他的大哥与二哥。   家风严厉,那两位燕家少爷自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养着,燕老爷一直想要一位女儿,可夫人第三胎生下的,依旧是位小公子。   燕夫人到了年纪后身子一直娇养着,大夫说她再生一位就要折损元气,燕老爷对他夫人感情忠贞,未曾纳过任何小妾,也因此,对这第三位出生的孩子格外宠爱,或许想要弥补没有女儿的遗憾,把他当成女儿养。   可无论燕家怎么养,都改变不了燕雪崇是为男娃的事实,他在所有人的娇宠下长大,养成一副跋扈张扬的个性,燕父意识到儿子过度骄纵时,已经改不回来,只能愈发严格的管教他。   燕雪崇近日没皮没脸的纠缠书院先生一事,不知何时落到燕老爷耳中,昨天他从兰院被家丁护送回燕家时,燕老爷的马车就停在隔街上看着。   燕老爷亲眼目睹自己的小儿子自课堂结束后,由书院一路缠着先生回到大院,天色晚了才依依不舍回去,他痛心疾首,想到孩子不光是性子养歪,还养出了龙阳之好。   富家门户也有不少人私下里养些兔子取乐,但总归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即便心知肚明,大家也都藏着掖着,哪像燕雪崇这般,死皮赖脸的纠缠,对象还是他的琴乐夫子。   当晚燕雪崇从兰院哼着小曲儿回家,家里迎接他的是燕老爷黑如铁锅的神色,义正言辞的告诫他不准再缠着胡俨,燕雪崇定然不从,脑子一热,吐露出自己对胡俨的心意。   燕老爷严声厉色命他改正,燕雪崇没延承下他爹那颗聪明的脑袋,执拗的性子倒如出一辙,梗着脖子就说非胡俨不可,燕夫人在场都阻拦不下,燕老爷命管家把荆条取来,对着他狠抽一顿。   燕雪崇不仅腿下有伤,前身后背都有,好在他爹打人不打脸,不然他可没法来学院见人了。   牵动身上伤口,他疼得咧咧嘴,眼睛却闪着光芒,痴迷地看着台上的胡俨。   白细这才意识到,燕雪崇对小蝶执着的程度恐怕无药可解。   "夫子,学生有个地方不解。"燕雪崇故作疑惑,向胡俨讨教琴艺。   燕雪崇成为琴艺课堂中最勤学好问的一位学生,也是进步最大的学生。时常借着学琴的机会,与胡俨亲近的接触。   胡俨下去拨着燕雪崇面前的琴时,嗅到一股若隐若无的药味儿,他垂眼看着对方,发现这小公子精神不如往日精灵,嘴角的笑容完全是强撑出来的。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胡俨来到禹城有一段时间,每天在学院与一群年轻的学生们打交道,心血难免冲上了头。   他本性羁放,为人师的作态端久了,骨子里便感到压抑起来。   这日学堂结束,他没有与白细两人一块乘车回兰院,特意避开燕雪崇,拦了辆马车到城内最大的红楼放松。   红楼内的女子不卖身,她们才艺各色,容易讨得些有钱人家又自命不凡清高的公子赏识。   胡俨入了楼内,就受到热情地款待。   随着他的消失,燕雪崇从家丁口中得知胡俨的去向,只是家丁跟到袖香街时便折回去忙着通报,报错了一条消息。   青楼与红楼同接对邻,胡俨是进了其中一楼不错,家丁给燕雪崇报的却是青楼,他一听到胡俨去青楼寻欢,眼眶都热了。   被他爹打时,燕雪崇心里想着胡俨,愣是鼓足一口气咬牙没求饶,此刻他急红了眼,顾不及药上到一半的伤口,瘸着腿脚要爬上马车,吩咐马夫赶快驾车过去。   第88章 一更=·=   夏天气候多变, 燕雪崇驾乘马车赶去袖香街的功夫, 明朗的很快被飘来的乌云遮蔽, 积聚的墨黑云层渐渐浓厚,卷起凉爽的风, 远远的云幕下不间断传来沉闷的雷鸣。   夏雨说来就来, 豆粒般的水珠从天上一粒粒砸落,紧接着汇成一大片,吵闹的落在车厢顶, 摆街的小贩与游走的行人迈快脚步找寻宽敞的屋檐避避雨, 燕雪崇频频拉开车帘, 扬声催促马夫再快些驾车。   马夫驶入袖香街, 夜色渐弥,青楼灯火明亮,歇了一日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扭动纤腰,依在凭栏上娇声呼吆客人,但凡经过袖香街的男子,多数经受不住美人们娇滴滴的叫唤, 即是不与美人共度春宵夜, 也要进去搂着人小酌两杯,过把温香软玉在怀的瘾才离开。   比起青楼,对门的红楼到显得安静许多,伶声丝乐在飘摇的风雨中悠悠传荡,楼外不见招揽客人的身影。   燕雪崇跃下马车, 家丁来不及为他撑伞遮雨,他一拐一瘸地急冲冲朝青楼里跑,停在门外,稍加整理雨水打乱的头发,领着家丁进去,临入门,忽然起了犹豫。   胡俨会不会不喜欢他这般鲁莽的行为?   男人想寻寻乐子解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胡俨眼光高,指不定进来喝两杯酒,若他冒然出现,怕会让胡俨反感。   燕雪崇来回踱步,寻思着,楼内的姑娘有人迎到他身边,认出他的身份,笑容娇媚。   燕雪崇问她:"你们这可来了一位面容俊美的胡公子?"   姑娘摇头,软软的藕臂缠上他的手,笑道:"胡公子楼里今儿没有,燕公子倒是有一位。"   "没有胡公子?"他暗恼,与家丁再三确认,掏出一锭银子,吩咐老鸨出来。   扑着浓厚脂粉的老鸨很快出来迎接他,笑呵呵地收下银子,问他要找哪位姑娘,顺道把楼内的头牌都介绍一遍,燕雪崇连打几个喷嚏,脂粉味熏的他头晕脑胀,"你们这 不久前可有为胡公子进来?"   老鸨细想,燕雪崇让家丁再丢给她一锭银,她才笑道:"真没有呀,小公子,今儿下雨,楼内生意比平日夜里清冷好些呢,来的客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燕雪崇不高兴地瞪那家丁,家丁忙鞠躬认错,"小的、小的瞧见那公子入了袖香街就赶回去给少爷通报消息了。"   "罚你半个月的月钱。"   家丁欲哭无泪,苦着脸跟在燕雪崇身后出去。   雨势大,燕雪崇立在朦胧的雨夜暗巷中茫然驻足,他忽然把目光转向对门的红楼,对那办事不利的家丁道:"给你个将功折过的机会,进去打探人在不在里边。"   "小的这就去!"家丁冲进雨幕下,身影没入红楼,没多久便跑了出来,笑呵呵道:"小少爷,我与那里面的人打探过,胡夫子就在里头,我上楼悄悄看了一眼,的确是他。"   燕雪崇的软靴被雨水浸湿丝毫不在意,追问道:"那他在做什么?"   家丁道:"在听人弹琴唱曲儿。"   "可有搂、搂那些姑娘的身子?"   家丁忍着笑,"小少爷,红楼不似青楼,里面的女子只卖艺不卖身,胡夫子没搂人家。"   燕雪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不用扣去半个月月钱了。"   家丁咧咧嘴,"谢过小少爷!"瞧见燕雪崇下摆和软靴均湿了,家丁道:"要不进红楼里坐会儿?"   燕雪崇却没有了方才的勇气,"罢了,我就在外头等。"   他出来得急,身上的药味儿都被这场雨水冲干净了,没有上药的地方隐隐作疼,他嘶嘶抽着冷气,家丁眼尖的察觉,拉开车帘,道:"小少爷,雨水浓,回车厢里避避雨吧。"   他摇头,"不进去。"   固执地撑伞候在门外,饿了就咬上一口随身携带的小糖点,待那熟悉的人影接近大门,他往前靠近好些,又不敢真的过去。   一辆马车踩着水停在门外,挡去胡俨。车一动,胡俨就不见了,想是坐上眼前这辆马车。   燕雪崇傻愣愣地停在原地,漏过油纸伞的毛毛雨丝打湿了他的鬓发,家丁望着马车远去,道:"小少爷回去吧,免得着了凉。"   胡俨没有发现他。   燕雪崇说不失落是假,自己跟个大笨蛋一样站在雨里等,他撇撇嘴巴,准备让家丁扶他上车时,远去的马车突然往回赶,他扭头呆呆看着,马车停下,胡俨从里面掀开车帘,那语气听不出是恼还是什么,道一句:"你小子。"   燕雪崇笑出声,"夫子,原来你看到我啦。"   "上车。"胡俨不跟他废话,燕雪崇噢着要爬上自家马车,却听胡俨道:"过来我这辆。"   "咦?"   燕雪崇生怕是幻听,胡俨等不耐法了,他才手脚同步的过去,在雨中站一个时辰,身子覆着一层凉凉的水汽。   他猛打起喷嚏,瞧见胡俨皱眉头,忙用手捂着鼻子和嘴巴,极力憋好。   胡俨碰上他的手,"你就不知道回车里等?"   燕雪崇眨巴眼睛,"我不想,怕一不留神错过你。"   胡俨:"……"   他拉开车帘让马夫将车赶到药铺前,燕雪崇听了,着急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   胡俨都懒得掀开眼皮了,"你不是给你爹打的一身伤?小白告诉我了。"   第89章 二更-。-   雨水落在车帘, 沿着缝隙湿漉漉的弥漫进些许, 燕雪崇面颊烧热, 垂下眼,"我、我不想让你知道的。"   又急着解释道:"我不是要故意博取你的同情心……"   胡俨凝视他不语, 燕雪崇脑袋埋得愈发低了, 平时利索的嘴皮子这会儿叨叨不出什么缠人的话来。   胡俨道:"有件事我没和你说过。"   "何事?"燕雪崇巴巴地盯着人。   胡俨笑了笑,"最初看你如此缠着我,我起过些欺骗你的念头。你既然喜欢我这副皮囊, 我就把你勾到手里玩玩又何妨, 等你当真了, 我在把事情真相揭露出来, 把你给甩开。"   燕雪崇睁圆眼睛,目光充满不可置信,"……"   胡俨道:"你看,我并非好人,你表面上欣赏我的这副相貌,实则还不够了解我的内心。"   "啊!"燕雪崇惊乍。   胡俨有所料到似的,"你看, 我内心险恶, 不值得你如此执着,对吧。"   "不、不对……"燕雪崇连耳尖都红起来,低声道:"你、你怎么就没骗我呢?"   胡俨:"……"   燕雪崇越想越得劲,丝毫不为胡俨的欺骗意图动怒,"真的, 你若假意与我好,我两朝夕相对的时候,你或许就能发现我的好,我虽然有点不好……"   他的声音弱下去,"有很多不好,不过也总有点好的地方,指不定那时候你假戏真做,真的喜欢上我……"   胡俨:"……"   他不知该笑话燕雪崇脑袋里净想些清奇古怪之事,还是同情他。   燕雪崇骄纵跋扈,有时候心眼钻进缝里锱铢必较,有时却心大得很,甘愿被打,被骗,仍坚持缠着他。   马车停在药铺外,赶车的人进去按着胡俨的吩咐买来药膏。   燕雪崇缩回脚,"我自己回去擦药就好了。"   胡俨摸他裤腿,"你的车厢内可带有干净衣物。"   燕雪崇:"……有。"   家丁把备好的衣服送来,燕雪崇捧着衣服干瞪眼,不知如何是好。   胡俨催促,道:"赶紧换,换好衣服上药,再让他们送你回去。"   燕雪崇手脚哆嗦,当着胡俨的面脱去裤子,余光瞄到对方一直盯着他的腿,猛地咯噔,不停吞咽口水,满脑子却在惊嚎:胡俨看他了啊!   胡俨只是盯着他腿上的伤口看罢了。   待他换好裤子,两条腿被胡俨抬起,搭在腿上,他双手往后撑去,心跳到嗓子眼。   "胡、胡……夫子!"   胡俨面色平静,挑开药膏给他抹伤,细腻的指腹摩擦过腿侧的肌肤,燕雪崇整个人又烫又抖,要冒烟了。   富家门户里精养大的小少爷,哪里都生的娇嫩,他的容貌继承燕夫人,有着南地一带的清雅秀气,只是他性子张扬,往往令人还没细看他的样子,就先记住他的不讨喜的个性。   胡俨只给燕雪崇腿脚的伤抹药,剩下的,叫他自个儿回去差人涂抹,又道:"你究竟是不是你爹亲生的?居然下下狠手。"   燕雪崇自动把他的话理解成心疼他,暗道被他爹打得一身伤可值。   ——   雨水透过树,淅淅沥沥落在院里。   霍铮将黑珍珠的窝整弄好,遮风避雨,给两只小家伙舒服入睡。   白细打伞穿过庭院,先到门外查看一圈,回头时,撞上霍铮,被他圈入怀里轻轻搂抱。   白细扬高手,伞努力撑高,"小蝶怎地还不回来。"   霍铮接过他手里的伞,道:"兴许有事,他一个大男人,手脚健全还会武,不用过于担心他。"   霍铮稍显冷淡的语气叫白细狐疑,开口欲问,胡俨回来了。   两人还在院中央抱着不松手,胡俨瞧见了直摇头,"我说,你们两顾及顾及我呀,若我在晚回一步,可别就亲上了。"   正有此意的霍铮:"……"   白细脸蛋红红,却紧挨霍铮的胸膛没舍得离开。   胡俨感叹世风日下,两人奔放,却慢悠悠的踱着步回房,似乎在凝神想事。   白细与霍铮对视,霍铮腾手把他抱起,直奔进屋。   男人一连不同寻常的反应,白细躺在床上解衣服时,才意识到对方想着什么。   他悄然靠近背对他除外衣的人,手臂从他腰后绕过,"铮铮,你不喜欢我接近小蝶啊?"   霍铮:"……"   他并非不喜欢,只是……   那点醋劲在腹里消化于无形,霍铮转身抱他,双手反扣纤细的手腕,把人压在枕上,细密的亲着。   第90章 第 90 章   浓密的乌软长发漫开在枕头, 霍铮搅起几缕绕在指尖缠弄, 黝黑的眼眸眨都不眨, 深深望进白细眼底。   白细给他看得害羞,眯眼一笑, 男人细碎的吻就如雨点般落在他的头顶, 温热的唇沿额头缓慢滑下,亲昵的亲吻小巧鼻尖,勾起他的软舌共舞。   相互缠绕的十指紧紧搅在一起, 在被褥中压出凹陷的痕印, 衣裳已半敞, 情正浓时, 有人轻敲扣门。   气喘不断的两人动作一致朝门口的方向投去视线,霍铮手脚僵硬,抱着白细不愿挪动,神色闷闷,哑声道:"先不管他。"   敲门声没有一点儿眼见的持续着,白细杏眸湿润,微微曲直软趴趴的手推推男人, "铮铮还是去看看吧, 万一发生急事,缓不得。"   霍铮看了看身下,话有所指,道:"我们也缓不得。"   叩叩——   "铮铮,你还是去吧……"   霍铮恼不过, 起身系好衣服,重重呼了一口气,折身出去开门。   "嘿。"   胡俨挑开嘴,眼神意味不明地迎上霍铮面无表情的脸色,道:"并非我想故意深夜打扰你和小白的好事,只是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实在耽误不得,要与小白商量。"   霍铮:"非要在大半夜商量?"   胡俨笑道:"一刻都不能缓。"   霍铮抵在门缝里不许胡俨踏入,回头交待白细,吩咐他穿戴整齐,打开窗户将满屋的暖欲气息散开后,方才准胡俨进屋。自己则绕到屏风前坐下,连倒三杯凉茶,清清腹下的火气。   白细盘起两条腿儿,手肘抵在下巴,"小蝶,出了何事?"   胡俨收敛起谑色,转头看了看屏风后挡住的霍铮,低头覆到白细耳边问他,"霍铮可知道你是个妖怪?"   白细笑弯了眼睛点头,胡俨有所料到,又问:"那、那你可能需要食人元阳,维持人形?"   白细摇头,"我没遇过这样的情况,只是每逢月红之时,我会不受控制的化成兔子,红月过后,才变回来。"   闻言,胡俨露出点难堪之色,"不瞒你说,我、我至少每隔两个月,需要吸足一次元阳之气,若没有吸食,就会化成原身,以蝶形吸取元阳,方能再变回这副样子。"   胡俨留在山中,得到褚爷爷的指点才明白此事。   白细惊道:"那你之前是……"   胡俨摇摇头,"下山随意抓个壮年男子吸食,事后留给他们一些银子当作答谢。"   白细问:"他们会死么?"   "不会,身子虚弱一段时间,补回来便可。"他又道:"明天就是两月期限。"   胡俨白天要留在弘兴院教那群学生,没有机会抽身去吸食元阳,要对院里的学生下手,他不愿那样做。   两人商讨不出其他办法,夜深了,霍铮要胡俨回去休息。胡俨走时,目光落在霍铮身上,打起他的主意,白细知悉他的念头,犹豫着。   霍铮的确是最适合的人,他对两人的身份知根知底严格保守,身子强健,被吸食些元阳很快可恢复。   不等白细开口,胡俨把此事坦白告知,霍铮问他,"要如何吸取?"   胡俨突然凑近他,做出一个稍加暧昧的姿势来,道:"就是以嘴——"   他话没说清,霍铮整张冷峻的面容顿时扭曲,迅速抽身闪避,正色回拒,"不可。"   就算两人没做任何事,霍铮也不情愿和白细以外的人做些过亲的举动。   "哎!"胡俨惊声,"霍兄,你这是见死不救。"   霍铮回到床上坐下,手臂将白细收揽,一副非他不可的作态,冷淡道"你可以找燕小少爷。"   只要胡俨亲口把真相告诉他,燕雪崇肯定会答应这件事。   胡俨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利用燕雪崇的喜欢让他付出至此,想起他让燕老爷打出的一身伤,胡俨再如何作弄人,也绝不做到那种地步。   ——   胡俨彻夜未眠,脸色不是很好,   一早,黑珍珠叼着猫儿奔在院中闹腾,霍铮从地窖内取出冻存的新鲜蔬果,洗干净装入囊中,给白细带到书院里吃。   院下花香馥郁,白细还在为胡俨的事情担忧。水缸盛满清水,霍铮第三次从他面前经过,哐当,木桶落在石板,溢出的水浸透鞋子,霍铮低头,挡在白细身前,以湿凉的指腹抬起滑软的下巴端详。   白细从分神中清醒,"铮、铮铮。"   昨夜那事中途打断后,霍铮对胡俨愈发不爽,他自己生着幼稚的闷气,肃穆道:"不要再想胡俨的事,他能自己解决。"   "呃……"白细道:"我在想燕雪崇。"   霍铮脸一黑,小白谁都想,却不想他。   男人会错意,迟钝如白细,缓了心神,对方背对他在院角奋力劈柴,木柴当成仇人似的一顿猛砍。   他靠近抱住霍铮的腰身,眼睛一弯,笑道:"铮铮,我在想,若如不然把事情明明白白告诉燕雪崇,他对小蝶若是真心的,我有预感,他们会在一起。"   与其看两人一个追一个躲,不如往他们身上牵起一根线,能否促成一桩美事,就看燕雪崇和胡俨的造化。   __   午后,迎着淡下的日头。学生们整齐排在训练场打拳。   此拳非双人搏斗的拳法,而是强身健体之拳,由五禽术演化而来,动作较为简易,能让文生们接受。   此课由霍铮亲教,白细望着高台上的男人,咧牙痴笑,故意做错好几处动作,霍铮在他身边好笑却也认真的教起他。   白细与霍武教关系好,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学生们见怪不怪,未做其他念头。   一套拳完整的打完,大伙儿出了不少汗。霍铮让他们寻找阴凉地方休息,转个身,白细不见踪影,再寻一圈,燕雪崇也不见了。   树荫沿小道排开,燕雪崇急着去别院看胡俨教课呢,白细扯紧他的袖子不撒手,严肃道:"你莫要走,我有件重要的事要与你说清楚,事关小蝶,若你难以接受,望你不要告诉他人。"   白细少有肃色,燕雪崇疑惑道:"是何事?还有……你为什么总叫胡俨小蝶?"   小蝶小蝶,听上去充满女气,是个女子的名。胡俨分明是男人,依他性子,却不曾制止白细。   白细道:"他是只蝴蝶呀。"   无人途径的小道悄然无声,燕雪崇猛然睁眼,凝神静听白细所言。   ——   斜阳西垂,霞光漫布大半天幕。课堂结束,学生们呼朋引伴,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学院。   胡俨心不在焉地擦拭他的琴,眼神透过竹窗远眺,流金的眸色暗淡,俊美的面容失了往日的精神。   日落前他再吸食不到元阳,入夜后破身化蝶,直到吸取元阳之气,才能恢复如初。   叩叩——   外门人影闪动,胡俨敛紧长眉,绕去掀开竹帘,将门打开。   "夫子!"   燕雪崇一颗心七上八下,双眼绽透光芒,死死盯着胡俨不放。   "你小子,怎地还不回去。"胡俨语气冷淡,负手而立,有心把人赶走。   他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燕雪崇。   霞光渐渐淡去,风招树摇,燕雪崇观察四下无人,紧张地咽了咽嗓子,干巴巴道:"我、我来的目的,是想给你吸食元阳之气。"   胡俨神色大变,冷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一顿,"白细告诉你了?!"   "嗯,夫子你不要怪他。"燕雪崇仰视胡俨,"我不怕的。"   夜鸪鸟盘旋在窗檐啼叫,胡俨默不出声,背身入房,燕雪崇紧随其后,不忘把门小心翼翼关好,以防让人看了去。   "夫子……"   他按捺燥动,夜鸪的啼鸣似乎催促着他要快点,"我不怕,真的不怕,你就吸去我的元阳吧。"   夕阳没至一半,丝丝缕缕的光芒散开,黑夜降临。   胡俨忽然转身,横手推开燕雪崇,疾步朝外。   燕雪崇趔趄,手指却抓住胡俨的衣服不松手,扯动时,胡俨的衣袖裂开长长的一道口子。   燕雪崇攥紧那截袖子,挑衅道:"夫子你看,这是不是断袖之意。"   趁胡俨不备,他卯足全身的劲冲入对方怀中,后方置放的木架颠了一颠。   燕雪崇紧闭眼,双唇颤抖,生涩的贴在胡俨嘴角,"夫子,你就吸吧。"   "我不唔——"怕。   音消于口,鸦雀无声。   胡俨欺近,温热的舌一点一点挑开他的嘴。   掌心扣紧力道,燕雪崇被他按在木架中,舌尖抵入,汲取源自他身上的元阳。   燕雪崇的元阳之气甘冽浓盛,鲜活清纯。   第91章 第 91 章   最后一缕残阳没入大地, 视野晦暗不明, 独有木架前相互交叠的两具躯体, 抱紧在一起没有动静。   元阳气息由燕雪崇的体内源源不断汇入胡俨肺腑,四肢百骸充盈起来, 一扫今日的疲倦。   随着元阳之气的流失, 燕雪崇肌肤上的暖意缓缓消散,触手冰凉,色泽红润的嘴唇如同埋上一层白色雪霜, 凉凉软软, 手脚无力的靠在胡俨胸前。   胡俨分开贴合的唇, 神色懊恼。   除了第一次吸食元阳没控制好, 此次居然失了控。   手指抬起燕雪崇的下巴,眼眸金色流光渐盛,在暗色下细细观察他的情况。   燕雪崇没有半点挣动,气息轻缓,似隐若无。   胡俨把人托在身前靠牢,言辞间吐露担忧,"你还好吗?身子感觉如何?"   意识如同一片白色雾气涣散飘弥, 燕雪崇浑浑噩噩抵在胡俨的肩膀, 对他的关怀视若空气。   浑身坠入冰窟,很冷,唯有依靠的胸膛火热。他下意识追寻包裹着他的温度,嘴里吐出呓语,脆弱可怜, 完全不似平日骄纵的小少爷。   胡俨裹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搓暖,把人抱回榻上卧好,除去鞋袜,点燃油灯,取出置在柜中的一条被褥,将燕雪崇包的严实。   书院静谧,漆黑的大院中仅有这间厢房火光明灭。胡俨抱紧燕雪崇,用自己的体温暖他发冷的身子,从手搓到脚,直至把人搓暖,掀开衣裳看过他背上的伤,目光就没再转过。   燕小少爷一次为他被家里打伤,这次差点因为他的失控丢掉性命,明明看上去不是个好欺负的,怎么遇到他,脑袋就不灵光。   "真是个傻子。"胡俨喃喃。   "我才不傻。"   燕雪崇醒来,刚瞧见胡俨望着他出神,一双金色眸子柔情四溢,分外不忍出声打破眼前难得的美好宁静。   他听到胡俨柔声叫他小傻子,涩涩甜甜的泡泡打心底一串串冒起,止不住悸动回了嘴,告诉对方自己不是傻子。   "醒了?"胡俨探摸他的面颊,燕雪崇舒服合上眼,"夫子,我的元阳之气你吸好了吗。"   唇色尚透着白,胡俨正色道:"下次不可再这般鲁莽,你知不知道,我方才没克制好,差点拿走你的小命。"   以为能吓唬到人,不料燕雪崇看着他,笑弯嘴巴,"夫子不会。"   胡俨还未爱上燕雪崇,燕雪崇对他却已满心信任。   失去大量元阳,他的身子虚得慌,手脚使不上力气,腹中空空。   仗着胡俨此刻对自己好,他捂了捂肚子,可怜兮兮道"夫子,我好饿。"   胡俨拿他没辙,"带你去外头吃些好吃又大补的。"要燕雪崇自行下榻走动是不可能的,道:"要我抱你出去还是背出去。"   燕雪崇低低唔唔,展开瘫软的手臂就要绕上胡俨的脖子,"背哎……"   膝盖弯一紧,胡俨抱起他放在腿上坐好,给他套鞋袜。流金溢彩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胡俨道:"别口是心非了,我明白你更希望我抱你。"   心思被看透,燕雪崇红着脸傻笑,"夫子,你对我那么好。"   胡俨抱起他,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这小命险些被我拿走,对你好又如何了?"   一路抱人穿过回廊走出书院,打起灯笼照明。吆喝不绝,小贩们沿着街头巷尾搭开各式各样的小摊,有卖面食的、蒸糕的、烧烤的,胡俨抱稳燕雪崇,顶着路上行人怪异的眼神,坦然自若走进一家酒楼,吩咐小二上好菜好酒,点名专挑大补的。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打更声从隔街传来,燕雪崇听了,惊道:"糟糕,时间都这么晚了。"   胡俨抬起眼皮,夹起一块朱心宝送到他嘴边,"吃,吃饱再送你回去。"   燕雪崇三两口吞下,"我、我爹会出来寻我,给他看到你就遭了。"   胡俨笑了笑,散漫的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你爹还能把我打了不成?"   酒饭尽兴,胡俨抱起燕雪崇到外头欲拦马车,马蹄而过,一辆马车停靠在他们眼前,马车上刻有的标记教燕雪崇脸色泛白,抓住胡俨的手落下,急道:"夫子,你快放我下来吧。"   马夫掀开车帘,里面坐的男子正是燕老爷。   街上游人来来往往,燕老爷坐在车上居高临下,双目充着怒火,"还不给我下来,净给我做出些丢人现眼的事,有违你的身份!"   燕雪崇抖了抖双腿往下跳,这一刻胡俨却没有松开手,"燕老爷。"   "胡夫子。"燕老爷面色稍缓,"犬子无礼,跋扈惯了。背地里瞒着老夫数次给你带来惊扰,是老夫管教不严,我将他带回去关几日面壁思过,等他哪天肯悔改,再放他出来。"   燕雪崇撇撇嘴,垂落的眼睫显得他无辜委屈。   胡俨观他反应,道:"燕老爷,你既已为人父,管教孩子是件好事,但不该以打以关的方法这般对他。"   燕老爷脸色猛然铁青,"是老夫管教不周,养出这么一个骄扈之子,我打他是让他记住疼,只有他疼了,才不敢再犯!"   胡俨看着情绪失控的人,下意识皱起眉头。   燕雪崇忙扯动他的衣裳,小声道:"夫子,你放我下来吧,我今天很开心。"   胡俨点头,燕雪崇上车时,不忘嘱咐燕老爷。为人师道,燕老爷对他还算尊重,保证不再打他,马车方才缓缓驶离。   ——   满室暖熏,白细汗津津的伏趴在霍铮身上,发髻湿润,像只鱼儿似的拼命喘气。   今夜趁胡俨不在,他才放下碗筷,就被霍铮迫不及待地拉回房,双双倒进床里翻滚。   霍铮曲起一条腿,抵于他身下,掌心揉乱长发,亲他殷红的眉梢时,兴致起了,脱口道:"小白,给我看看耳朵和尾巴?"   白细眯起双眸,不一会儿,白绒绒的垂耳慢慢顶出发间,臀后现出一簇圆白小毛团。   "铮铮。"   白细绕着男人肩膀抱紧,霍铮在他背后拍抚的掌心一只向上一只向下,同时揉弄他的绒绒的尾巴与耳朵,爱不释口的含入嘴里。   白细顶了顶湿漉漉的垂耳,绒毛沾湿贴在耳侧,令他的耳看上去小了些。   "铮铮,你喜欢我将它们变出来给你摸吗?"   "喜欢。"霍铮哑声低笑,"今夜就不要变回去了。"   白细嗷笑,在他怀里钻来钻去,尾巴及尾椎给男人捏的通红可爱。   霍铮暗暗寻思,趁胡俨未归前,他还能和小白再来一次。   第92章 第 92 章   鸡鸣四起, 灶房上空飘起白茫茫的烟雾, 霍铮守在里头准备早饭, 胡俨一早就带黑珍珠与猫儿外出,遛弯回来时, 兰婆在院里抖擞腿脚, 白细还不见身影。   一夜享欢,淡淡的金色光辉从飘纱漏进屋内,温馨宁谧。   白细留在梦中, 枕头歪过一侧, 半边脸陷入柔软的被褥, 梦境美好, 嘴角含笑。   霍铮端起一盆水进房,打湿布巾慢慢为他擦脸,动作放轻柔,舍不得把人弄醒。   他静静凝视,忽见白细不知含糊地嘟囔什么,转过整张脸,被压在一侧的面颊贴上鬓发, 留有红红的印子。   霍铮拨开, 指腹停在细嫩的肌肤摩挲,俯身落下一吻。   男人的嘴唇停留片刻,霍铮凝神,见那扑落的长睫轻轻抖动,一点点露出水润朦胧的眼瞳。   "小白。"   霍铮将唇辗转到他的眼上, 说话时舌尖抵在眼皮,带起几分濡湿。   "该起身了,太阳晒到屁股了。"   待眼眸恢复清亮,白细嘴角勾得弯弯,手臂环紧霍铮的肩膀,额头与男人相互抵成亲密的姿势,耍起小赖皮,懒洋洋道:"哎呀铮铮,我的手脚不能动。"   手上抱紧人的力道却逐渐加重,霍铮没拆穿他,忍着笑意,把人宝宝一样抱起来,尽心尽力的伺候他穿衣穿鞋,执起梳子打理头发。   洗漱干净,两人牵手到了屋外,胡俨放下铲子直摇头,他们那股子腻歪样,不用想也知道昨晚发生过何事。   胡俨又想起了那个笨蛋小少爷,也不知燕雪崇昨回家后,有没有被燕老爷罚了。   三人一狗一猫坐在树荫下乘凉用早饭,饭至一半,门外有东西在顶撞,发出不小动静。   胡俨道:"这个时候谁会那么早过来。"燕雪崇那蠢小子带有伤,总不会真傻到拖着一副虚弱的身子过来吧。   霍铮放下碗筷过去,门开,他怔愕一瞬,对上那双无辜眨着湿圆大眼的鹿,敞开大门,侧身让它进院。   "小白,你过来看看。"   白细偏身,满目的银白占据视线。   通体偏银色的仙鹿显然对此地充满好奇,脑袋左仰右侧,一对长角在光照下泛出光晕。   "呀!"他惊叫,黑珍珠与猫儿跟在他身后,仙鹿探低颈子,望着白细的目光格外温顺。   黑珍珠不断踏起爪爪,喉中发出呜声,保持着一定距离打量它。   "黑珍珠别紧张,它没有恶意。"   眼前的仙鹿恰是当日白细在麋鹿山救下的那一只。   白细附到仙鹿脑袋前,问它为何跑过来,仙鹿伏低身子趴好,圆湿的眼儿仿佛溢出泪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仙鹿从远处跋涉寻来,一是找白细报答之前的救命之恩,二则与猎杀有关。   麋鹿山彻底沦为狩猎重地,以往每年逢春秋两季才有人入山捕猎,今年起,每隔一季都会有一批人入山,山里的动物们不愿再留在那儿,它们结伴逃山,有的在途中人被发现射杀死了,跑的跑,散的散,剥去皮毛骨角,心肝肺肠,人性之贪婪。   仙鹿目光充满乞求,希望白细将它收养。禹城前后依山傍水,一只鹿留于此地,不会感到憋闷。   白细本就一副柔软心肠,见此,不忍拒绝,向霍铮征求意见。   他想做何事,霍铮从不阻拦,"你要做的事,我自然支持。"   如此一来,白细把仙鹿留在家中,兰婆看到一只漂亮的鹿如此亲人,大感稀奇,却也稀罕这极为漂亮又不失灵气的鹿。   胡俨望着院里的鹿狗猫,思及自己与白细的真身,一窝动物,低头暗笑。   ——   骄阳明媚,蝉声连连,学生们摇头晃脑地念书,他们衣裳轻薄,手持摇扇,即便如此,所有人都闷出一身热汗。   夫子道:"心静自凉。"   学生们停了摇扇子的动作,憋到下课,忍受不能,一致往院外的水池奔去,浮生偷得半点清凉。   燕雪崇软了骨头似,没精打采地趴在书桌,昏昏欲睡间,白影闪晃,却是胡俨负手立在身前。   胡俨道:"你跟我过来片刻。"   留在学堂内的几个学生面面相觑,等两人离开后,窃语揣测,没个人能猜透。   ——   "夫子……"   拐入回廊,趁周遭无人,胡俨牵过燕雪崇的手臂,盯着他古怪的走路姿势,道:"回去又让你爹打了?"   "没有没有。"燕雪崇道:"爹只罚我在书房面壁一个时辰。"   胡俨不悦,"你脚上有伤,站一个时辰也吃不消。"   把燕雪崇带入静室,胡俨双膝弯下,要撩开他的下摆。   燕雪崇使了点劲推开,"我、我自己来,夫子你还是坐下吧,别蹲着……"   夜里没休息好的缘故,燕雪崇脸色透白,身子到底还虚着,没有十天半月是补不回耗掉的元阳之气。   他抽高下摆,在胡俨的注视下褪开鞋袜,露出的伤口有的在愈合,也有的因气候酷热发了炎症。   胡俨道:"背后呢?"   燕雪崇脸红地掀起衣裳,温热的呼吸拂在肌肤,牵起一片疙瘩。   胡俨长眉拧着,"好在背上的伤口没发炎,你昨天可有换药?燕家家大业大,为何连最受宠的小少爷都照顾不周?"   "是我疏忽了,夫子你别生气。"燕雪崇悄声解释。   他失去元阳精力亏损,昨日夜里受完罚后眼皮都撑不开,摒退家丁,嘱咐他们不准打扰他休息,倒头睡到天光大亮。   他做错事主动认罚的模样有几分楚楚可怜,胡俨盯着他低顺的眉眼,气不得,更骂不得,在他心底缠绕整夜的心绪加重,没好气道:"你等等,我给你送些吃的进来,没我允许不准自行离开,你的药该换了。"   燕雪崇被胡夫子传到静室大半日的事,很快在学院里传开。   挨到休息时分,白细在训练场找了霍铮,说要去看看燕雪崇。   霍铮随手擦净身上的汗,"我跟你过去。"   静室位于侧院,只有学院里的夫子能出入,霍铮领白细到胡俨那地时,他们停在廊道,双双不动。   枝叶静止,阳光明亮拂照,时间凝结在此刻。   透过窗户,霍铮与白细看着静室里轻轻拥在一块的两人,有些事已了然于心。   第93章 第 93 章   四年后。   一晃四年的光景过去, 禹城内每日都迎来不同的人与事, 城里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走, 这座小城繁华依旧。   秋高气爽,恰是个秋游放纸鸢的好时候, 弘兴院的学生们却处在焦虑的等待中, 秋考结束,今天是放榜日。   一大伙学生忐忑的挤在门外翘首以盼,夫子们并排静候, 面上看似平静, 心里亦掀起不小的波澜。   五年, 人的一生当中能度过多少次五年呢?一群学子中, 有人迎来第一个五年,同样也有人迎来两三个五年,莫提那些已有家室历经过数次五年的考生。他们苦读勤练,为的不正是一朝能实现心中抱负。   每隔五年秋考结束,有人欢喜带泪,更多的人,却是眉上添愁, 哭也没地哭。   邻街外鞭炮声起, 远远传来欢声,喊道:"发皇榜发皇榜了,状元爷出来啦,状元爷出来啦——"   众学子纷涌而出,官差贴完皇榜, 他们争着抢着挤破了脑袋进去,在最瞩目的位置,武状元一栏,对应着褚少桀的大名,文状元,则是近两年学院里的后起之秀,十五岁的少年温鸿锦。   今年的文武双首,竟都出自弘兴院。不光如此,院里同时出了几位进士。   挤在榜外的民众哗然,一家欢喜几家愁,各学院围挤而来的学子们当场抱头挥泪。   褚少桀与温鸿锦被众人推到前头祝贺起哄,白细混在人群当中,霍铮在侧展臂护他,道:"方子尘中了进士。"   虽不及三甲,得了进士之身,已叫方子尘红着眼流泪。他手脚哆嗦地挤到人群外,泪眼婆娑,说话一抽一抽着,"白细,我、我……"   喜悦之余,无言表达内心的感受,白细轻轻抱他,肩膀起了湿意。   弘兴院合院四年,文武兼行,自合院后逢第一次全国大考,就出了两位状元郎,及几位进士,此情此景,无不叫城内各院惊羡不已,民众们愈发下定决心把自家的孩子送入弘兴院,指不定日后这状元郎的头名也能落自己孩子身上。   看此形势,弘兴院往后扩建势在必行,年年热闹。   人群后停放的轿中,燕雪崇气馁地给脑袋砸上几拳,落榜一事从前对他可有可无,燕家之大,不需要他考出个什么名堂,燕老爷送他进书院不过是要他明礼法,不与那些富家骄纵子弟为伍。   与胡俨在一起的这几年,他学会不少为人道理,心甘情愿因为对方将自己变得更好,摆脱旁人对他不学无术,跋扈放纵的印象。   第一位对他改观的人,就是他爹了。   燕雪崇和胡俨在一起没多长时间,口风不知为何落到燕老爷耳边,事情闹得大,连常年在外做生意的两位公子也都回来,跟着燕夫人试图作出劝解。   燕老爷怒不可遏,领着一群家丁,亲自上书院把燕雪崇压回家,猛抽一顿关进柴房,骂他败坏燕家门风,更是枉为男儿,若非燕夫人立阻,两位公子竭力拦下燕老爷,燕雪崇小命就要交待在对方手上了。   胡俨收到消息那日,未做犹豫赶到燕宅要见燕老爷,家丁得到吩咐,无论胡俨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能放他入门,他只好化作蝴蝶飞进柴房看人。   燕老爷铁了心要治人,下手不留情面,当胡俨看到趴在地上因为疼痛不能蜷起身子的燕雪崇,第一次从心里蔓延出密密麻麻的心疼。   燕雪崇被他爹打时很有骨气的不吭不哭,见到蝴蝶在他眼前梦境般化出人形时,满身的骨气统统消散,当着胡俨的面趴在地上哭得又狠又凶,一个劲儿的喊疼。   那天是燕家最闹的一天,胡俨抱起燕雪崇离开柴房出去找大夫医治,人不见的半个时辰,城内尽是燕家派出的家丁搜寻,胡俨把燕雪崇藏在一处地方,等他伤口恢复差不多,方才登门拜访,再此与燕老爷碰面,坦言相劝。   燕老爷却将选择权送回燕雪崇手里,他若执意与胡俨混一起,就不能认他这个爹,进燕家。   当日下了很大的雨,落下来的雨就跟燕雪崇流的泪一样多。   燕夫人随此事病倒不起,燕雪崇割舍不下他娘,忍下心痛,哭着送走胡俨,回头却还跟他爹说他心里喜欢胡俨,被打了也要说。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他与胡俨终是无缘,不料之后却出现了新的转机。   燕雪崇被关在燕家数月,那段日子,每逢深夜,都会从窗户外飞来一只金色的蝴蝶探望他,他知道蝴蝶就是胡俨,他辛辛苦苦追了好久才追上,又不得不忍痛放弃的人。   胡俨从未化出人形看他,可无论风雨,夜里都会飞过来准时看他。燕雪崇经常趴在桌上等待,第二日醒来,早已被对方抱回床,贴心盖了被子。   胡俨不说,只用行动告诉燕雪崇他没离开,无声相伴。   燕老爷松口那会儿,是燕雪崇被关的第三个月了。   接他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胡俨。   胡俨不知与燕老爷谈成何事,将人打动。燕老爷对他们总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有时奚落一句或是冷嘲热讽,对两人丝毫不起作用。   胡俨变了一个人,从前是燕雪崇一头热的围在他身边,想方设法讨他欢心,燕雪崇离开燕家住在书院后,胡俨不光是教诲他的夫子,还是将他照顾周到的情郎。   被关押的三个月,燕雪崇忧郁好长一段时日。两人相爱后的半年,胡俨费尽心思点满燕雪崇生命里的色彩,令他恢复往日欢笑,而经过这场事情后,变化的不光是胡俨,燕雪崇也变了。   燕家被宠坏的小少爷,成为学院里刻苦念书的一份子,奈何他天资实在愚钝,除了胡俨所教的琴乐,流出的汗水就如汇入茫茫大海,未能掀起一丝波澜。   说到底,还是他笨……   燕雪崇坐在轿中垂头丧气,车帘从外掀开,胡俨好不容易从学生里抽身,他含笑入内,揽人进怀,"别泄气,你是我心里最出众的学生。"   "夫子,我、我太笨了。"燕雪崇欲哭无泪。   胡俨忍着好笑亲亲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件,是燕夫人差人送来的信。   燕雪崇眼睛忽亮,迫不及待拆开信查阅内容,信上是燕夫人对他的思念之意,信的末尾燕夫人揭露了燕老爷嘴上不说,私下却差人暗中关注,好几次犹豫着要把他接回燕家的事。   此番秋考虽然落榜,燕老爷对他的态度却缓和松动,若要接他回燕家,就意味着认下胡俨。   燕雪崇自落榜后愁眉苦脸,这会儿才露出笑意,抱紧胡俨的脖子。   "爹总算要接受我们了。"   胡俨笑道:"我方才过来时,在邻街的轿中看到燕夫人,与她说了几句话,她让你别担心,也心疼你这段时间念书太苦,瘦了。"   燕雪崇摸上脸傻笑,"好多人都瘦几圈呢。"   "我只心疼你,旁人与我无关。"胡俨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回去好好补补,脸圆些捏着舒服。"   两人亲昵一阵,燕雪崇忽然抬起红脸,"夫、夫子,今儿不是说好,要去买送给小白的贺礼吗?"   四年光阴,要数禹城内所发生的变化,白细那间兽医馆,不失为一件新鲜事。   第94章 第 94 章   禹城不大, 传事儿的力度倒不小。   白细在城内开了间医馆, 独一无二的兽医馆, 医馆规模颇大,他每日按时到馆坐诊, 专程医治动物们的各种疑难杂症。   医馆开业前两日, 大家纷纷提议,劝白细给兽医馆取个名字,那些象征鸿运当头, 福源旺来, 财源广阔的最好, 白细在弘兴院念了几年书, 肚里好歹装有几斤墨水,不能浪费。   乘着他们的好意,白细思来想去,查阅无数典籍,诗词歌赋,想破了他的小脑袋,最后咬咬牙, 拍案而定, 取了个小兔医馆的大名。   待小兔医馆的牌匾一出,众人绝倒,暗道这是个什么名字,怎么就叫小兔了?鸿运呢财源呢?没运没财,求个平安总是好的吧。   白细收下牌匾, 笑眯眯地让人把东西挂好,"就叫小兔医馆。"   没有哪个名字比小兔医馆来得贴切呀。   他还多花了点银子,吩咐刻牌匾的木雕师傅在上头画了好几只小巧的兔子,不抬头仔细观察呢,还真看不出几只小兔子拥在小小的角落,若观察后,也不难发现几只兔子栩栩如生,一双双眼睛极为传神,盯着看久了,仿佛在与它们对视。   以燕雪崇为首的一群,十分不理解小兔医馆好在何处,不威武不霸气,不招财不纳福,甚至大手一挥,扬言主动掏钱,送给白细一块价值昂贵的牌匾,但是名字不要提小兔,   他跑去问霍铮,"铮铮,小兔医馆这名字不好听么?"   霍铮把人拉到腿间卡住,"好听。"   非但如此,霍铮还自己掏出银子,让师傅给牌匾题的字嵌上金边,几只小兔子也不能落下,派头做足,好看是好看,就是价钱贵了不少。   霍铮又道:"你要做尽管去做,无论亏钱与否,做得开心最重要。"至于家,还有他这一个大男人养着呢,霍铮在弘兴院当了五年武教,积攒下的月钱只多不少,家中该添置的物件也未曾少过一样,日子是越过越好,衣食无忧,生活就该尽尽性子。   于是白细抱着绝对不能亏钱的信念,开始他的兽医之道。   若问禹城内的民众,大家都知道在城北有间大兽医馆,叫小兔医馆,小兔医馆内有位小白大夫。   小白大夫生得肤白面嫩,圆圆的脸带着福气,逢人就和气一笑,原来是在弘兴院里念书的。他们一看小白大夫不光书念得好,还开医馆,大伙儿最初抱着试一试的念头,送去那些生了病的家禽牛羊,甭说,三五天时间过去,还真给小白大夫医治好了。   给动物看病的大夫本就是件稀罕事,经过众人一传十十传百,城中不光是农户家饲养的家畜病了往小兔医馆送去,连那些富家门户里养的小宠,猫啦狗啦金丝雀啦狐狸啦,生了病统统都往他这儿送。   白细心肠善良,城里有不少被人驱赶的野猫野狗,他将它们招到后院定时喂养。那些野狗野猫白日在外觅食,待白细忙完一天,成群结伴往医馆后院去,把从河里捕来的鱼啦,偷来的肉啦全部讨好着交给他,白细将被偷来的肉粮收拾好,挨个教训一番,还得亲自把它们偷来的东西送回去。   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只是隔一段时日,总得迎来小小的波澜。   霍铮每日都要留在学院,医馆里没个高大男人坐镇,偶有一些瘪三借着给宠物看病的借口,净挑白细的茬,欺负他势单力薄,严重些还要动手动脚。   白细吃过一两次暗亏没与霍铮说,事情不知为何就传进男人耳中,那天白细出门时,黑珍珠与他一块出门,狗脑袋上顶着一只毛发黑亮的猫儿,一人一狗顶一猫,走街窜巷。   医馆院子大,来的人不少,有看热闹的、为动物求医的,黑珍珠年岁虽然不小了,威风却不减当年,蹲下后足足有半人高,狗目威严地守在大门外,黑猫儿则翘起尾巴在医馆内巡堂,遇到存心挑事儿的,迎看大门外的黑珍珠喵喵一叫,黑珍珠得到命令就进去唬人了。   "小白大夫小白大夫,你快过来给我家来福看看,它这两日不管吃什么吃完就吐,脸都瘦一圈了!"   来福是只毛发雪白的小犬,这类犬由交宛国引入,乖巧可爱,体态轻小,一般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养得起。白细多看了那人一眼,给来福做过检查,开过药后发现,有一味不可替代的药引子缺了。   "小白大夫,来福何如?我带来福南下游玩,前段时间它还好好地,不知怎么就……我听说你医术了得,一定要治好我的来福,诊金我付你十倍!"   白细道:"它暂时没什么大事,我先开一副要喂它,你需把它留在这半日,我要观察它服药后的反应。"   那人连声应道:"好好好——"   白细掏出怀里的一枚骨哨,走到院子里吹响,清亮的哨声迎风飘荡,大伙儿好奇白细做何事时,只见哨声落后不久,一道银白的光闯入院中,仙鹿扬蹄,乖顺地走到白细面前,俯下头,侧听白细的吩咐。   众人揉眼,"好、好漂亮的鹿!"   "那是仙鹿吧!"   "小白大夫竟然驯服一只仙鹿?!"   白细把缺少的药引子写好系在仙鹿身上,仙鹿亲昵地在他掌心下轻轻蹭了蹭,就又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奔往城内的药铺。   给他看门的威风大黑狗、送药的仙鹿引得民众感叹不已,白细在他们眼中变得越来越神秘,遇到有心人挑事,替他抱不平出头的人也多了起来。   来福娇气,病得慢治。它的主人赫连公子连续三日奔赴医馆,从早到晚,来时与开馆的白细碰上,离去时吩咐马夫送白细回去,两人从早到晚相处,医馆内忙得停不下手时,赫连公子竟能搭把手。   短短几日,白细与这位赫连公子交了朋友,赫连喜好动物,医馆内藏有不少这些年白细亲自记载写来的相关书卷,他看得津津有味,与白细也算是志同道合了。   霍铮难得能休息半日,他从弘兴院离开后直奔小兔医馆,午后是医馆较为清闲的时候,他踏入门刚穿过院子,就见那诊堂内,白细与一公子模样的男子脑袋抵着脑袋,齐齐低头不知在专研什么东西,两人时不时笑出声,当真碍眼得紧。   第95章 第 95 章   秋季的午后, 阳光温和, 风燥清爽, 院子内栽植有几颗橘白树,叶子甘甜带着凉涩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 吸入五脏六腑, 脑子顿时清醒许多,几只野猫在树底下趴着懒懒打盹,瞧见来人, 耷拉的眼皮紧闭, 丝毫不顾忌有人进屋, 来人只要不赶它们, 它们的胆子一向就很大。   霍铮越过一片斑驳树影,他入了屋内,白细方才察觉有人。   "铮铮,你怎么有空过来啦?!"白细笑声欢快,眉梢迎着落在屋外的阳光,熠熠生辉。   赫连公子随白细的视线转到霍铮身上,眼神不经意的碰撞, 赫连在打量来人的同时, 霍铮也在观察他。   赫连从头到脚看上去都不像个平凡百姓家的子弟,发上束的玉冠一看就知价值不菲,衣服绣暗金紫的边纹,衣上着有金色,代表他地位不凡, 是当朝执掌一定权贵的人物,腰间所系环佩,看过去不似一般佩戴饰物,霍铮微微锁眉,反手环了环窜到他面前的白细,"小白。"   替他理好凌乱的鬓发,"我有半天的休息时间,就过来看你。"   触摸到白细,霍铮起伏的心开始稳下,道:"这位公子是?"   赫连捋了把来福脑袋上的毛,"兄台叫我赫连公子便可,敢问兄台是?"   赫连捋来福,霍铮就捋白细的头发,"我叫霍铮。"   他与白细的言行举止无一不亲密,赫连公子并非愚钝之人,在一些场上也时常见到男宠,目光在白细与霍铮间转了个来回,很快猜透他们的关系。   赫连忽然笑出声,直言道:"方才霍兄看我的眼神带着不善,该不会是起了醋意,误会我与小白大夫的关系吧?"举起案桌上的书卷,"我与小白大夫不过是志同道合。"   白细紧张地解释,"铮铮,我和赫连公子清清白白,没有你想的那些事。"   被人当面拆穿心思,即便霍铮相信白细不会移情别恋,心里那点别扭还是有的,这是出于他对白细占有欲的自然反应。   赫连公子行为坦荡,霍铮掩声清嗓,低声安抚白细半晌,医馆内又开始忙了起来,给他解了围。   ——   日头西落,仆人已经马车候在门外。赫连公子抱起他的来福,与白细做声道别,"小白大夫,我往后几日有事情要忙,来福会交给其他人带过来。"   白细立在门外,目送他坐上马车,道:"明天闭馆休息,后天再过来吧,来福身子正在痊愈好转,你不必过度紧张。"   赫连道谢,仆人将马车驶离,待车子走远,霍铮横手拦腰,轻松抱稳白细上车,语气平淡不明,"车走远了。"   白细点头,他钻进车厢没多久,掀开车帘望向暗下的夜色,突然心有灵犀般,从后头爬出,两只胳膊搭在霍铮肩膀,搂紧他的脖子缠绕成一圈,"铮铮,你怎么还在吃醋呀?"   霍铮牵紧缰绳,喉结耸动,开口欲说他没有,辩解的话咽在喉咙,最后干巴巴来了一句,"不要和其他人走太近了。"   "噢!"白细才不会说他要交朋友不准管他的话,一只手不安分地钻进男人衣内,胸膛温度火热,秋下旬的夜里凉意飘起,体温熨在掌心,他贴在霍铮耳边说:"铮铮,给我暖暖手。"   白细的手有点凉,霍铮给他当起暖手炉子,偏偏那手的主人不老实,这儿按一按,那儿捏一下,男人的胸膛若说像口火炉,那么刚才燃烧的还是温火,此刻就是燎原烈火。   霍铮把马车停靠在树下,车厢撞到树干,惊落半树的枯叶。   离兰院还有一半的路程,浓稠如墨的夜色覆罩着整座小城,此巷地偏,邻街的灯笼探照不到,一入夜晚,途经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白细耳目灵敏,他就是抓准附近没人的时机,胆敢如此戏弄霍铮一番。   霍铮被迫停车,手一抖,险些未能把车停靠好,撞在这树干底下。   他截住白细不停作乱的手,反向扣去,把人往车内推,半边身子压进,无奈道:"咱们还要回家,不许乱玩了。"   白细挣脱不开,只得点头,霍铮信了他,松开手,白细却又食言,用足更猛地劲抱紧他的脖子,两片软软湿湿的嘴唇贴在他嘴巴,得劲儿的亲。   霍铮半边身子卡在车外难免不适,索性进了车厢,双臂如铁把白细压在车上,以守为攻,反退为进,大舌头卷起小舌头碾得两人口齿湿哒哒,白细还想要惹火,霍铮拉开他的手,身子也退开好些,忍声道:"万万不可。"   莫说霍铮思想迂腐,而是马车的车帘随便就能让人掀开,这条路少人经过不代表无人经过,如若给人发现了去,对白细可不好。   白细挨紧了,额头发烫,话里恳求着他,"铮铮,我快不行了。"   霍铮:"……"   掌心扶在白细汗湿的颈后,他道:"小白,明日是秋祭,我想带你回去看看爹娘。"以另一种身份,而非那误认假扮的'小嫂子'。   白细一听,搭在霍铮肩膀的手犹豫着松开,自己也开始克制,"那、那就回家吧。"   他辛苦忍耐的样子倒令霍铮放不下,抱紧怀中温软的身子,霍铮道:"小白,不如你此刻化回兔子?"   白细未问缘由,顶着一身欲变成兔子。   毛软软的白兔子团在怀中,霍铮抱起它,让白细恢复原形,自然有他的道理。   兔子耐性持久不足,强忍的欲伤身,若两人真要做些什么,以霍铮的自持力,未开始前能竭力忍耐,一旦开始,箭开弓后可不好停下。   拨开兔子柔软的毛发,指腹在它软软的腹前抚摸。   兔子无力蹬着两条小短腿,尾巴下的雪白绒毛湿润,霍铮把它放在腿上摊开,高挺的鼻梁抵近。   不久,兔子两条小短腿先是一蹬,再一绷,两只小爪抵在霍铮的虎口,垂落的耳朵舒服一抖,轻轻哼哼的低叫两声。   车顶落满枯叶,霍铮拉起衣裳给兔子擦拭绒毛,"舒服了?"   白细恢复人形,用嘴巴在霍铮手指咬了一口,眼角通红,"铮铮欺负我。"   欺负兔子快。   才一次就要回家了。   霍铮笑着与他对视,"不这样,咱们今天半夜才能回去呢。"   快有快的自卑,也有他的好处。   第96章 第 96 章   零散的星芒浅淡点缀于灰蒙天幕间, 树梢挂有薄薄的秋霜雾水, 院子一点光幽幽凝亮, 走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今日要赶回长月村祭扫墓地,霍铮起了个大早, 在灶头起了一盏油灯, 着手准备今天的早饭。   白细和兰婆还在房中休息,草窝里睡觉的黑珍珠听到灶头传来的动静,站起来抖开身上的黑毛, 舔舔蜷成一团的猫儿, 这才踩着落叠在石板的枯叶, 朝霍铮靠近。   黑珍珠不断摇着尾巴, 口水哈喇,显然饿了。   气候转凉,黑珍珠的食量明显增加不少,白细千叮万嘱,为了它的身体着想,食物须得控制在一定量内,奈何兰婆实在宠着家里的两只, 趁他们不在, 私下给黑珍珠开了好几次小灶,冬季未到,黑珍珠身上便多了一身肥瞟,抖起来尽是肉。   粥菜做好,置在炉上煨好保持温热, 霍铮洗干净手贴暖了,推开房门入内,暖甜气息浮动,床褥里卷着酣梦中的白细,露出半截小脑袋。   "小白。"   霍铮低沉轻唤,过了三声,人不见有清醒的迹象。   霍铮只得把白细连人带被小心抱起,车厢昨夜时提前铺好软绒的暖毯,枕头也是刚换下来的,为了让白细在车里躺得舒服,霍铮亲手改造过车厢两次,足够白细躺在车里翻身。   边上放有食盒,约莫能维持半个时辰左右的温度。他拂开白细鬓发,亲了一口,方才出去驾车,昨夜已与兰婆提过此事,因而不需要大清早就去扰人清梦,直接驱了车出门。   黎明前街巷安静,马车哒哒驶离,出了禹城,不久后就上了官道。   这时候偶有些车辆并行在官道,他们多是外出行商,做些小本生意的商户赶早上路,也有的是专门给雇主运货的车辆。   马车走了一阵,白细总算睡醒。   马蹄踏着路面的声音钻进耳中,他侧卧成蚕,眼珠子转悠几圈,落在边角的朱色食盒。   打开食盒从里头取出些早点填腹,白细掀开车帘,霍铮回头就看他,"醒了。"   时候尚早,云层还是阴暗的,风裹着丝丝冰凉水汽,看那浮跃在天角的金光,不像要下雨的天气。   白细自己吃一口早点,再送到霍铮嘴里喂一口,碎末从嘴角落下沾在毛毯,把碎末抖落干净,官道左右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驾驶,白细遂放开胆,黏糊糊的趴在霍铮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碰他。   他们离开长月村五年,只有每年的秋祭日才回来一次。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驶入长阳村地界,长阳村旗帜迎风招展,白细盯着看了看,入村内,便是排排低矮的屋檐。   村里好似有什么热闹事情发生,一伙人接连朝同一处方向赶去,白细对这村子唯一的印象就是自己第下山后受骗的经历。   霍铮道:"外头吵闹,进去避避。"   白细钻回车厢,靠在枕上,打算补上一觉。   停聚在村道的人多了起来,马车不方便驾驶太快。霍铮望着眼前那一伙儿村民,控制好车速,平缓的穿行在村道。   没一会儿的功夫,聚集的人群全部挤在前头,路口彻底被人挡去。   霍铮下车,欲探前方发生何事,与白细一说,白细也追着下车,到外头呼吸口新鲜空气。   出事的是长月村的吴家,吴家是这十里八村的地方里,近几年富裕起来的门户,而从吴家有发生冲撞的,正是坑过白细的白家。   两人停在人群中,把事情的缘由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那白家小姐白惜儿自三年前就嫁过一次人,嫁给的是外地的一户员外,可在她出嫁当日,那员外忽然暴毙而亡,死因不明,白惜儿在衙门扣押几日,白家花了不少钱才把她拉出来。   白惜儿一嫁霍千钧成为当天寡妇,二嫁员外,那平日里没病没痛的人无端暴毙,她命克夫的话很快在村里传开,没有哪家门户敢上门提亲,有的不怕死的村汉说要娶她入门,白家嫌弃他们贫穷,不把女儿嫁去。   一二来去,今年夏末,白惜儿与这吴家的独子吴添富看对眼,村里关于白惜儿克星的言论传得凶,可这吴添富却不在意,白家富户不说,白惜儿也生得漂亮,吴添富铁了心要娶她,两家磨合半月有余,婚事才成了。   这门婚事过去三个月,吴添富破除暴毙的诅咒,男的一方没事,女的一方却出了事。   吴添富私下里阴狠,在床事上手段很是极端,白惜儿嫁过去的三个月中,被他弄死过两个坏在腹中的胎儿,第二个是在前三天发生的事,白惜儿第一次忍受下没于家里说,短短三个月让吴添富弄得没个人样,夜里悄悄跑回白家说要和离,揭露吴添富的恶行,白家心疼她,却苦着面子一事,让她多忍忍,白家两老上门找吴添富谈及此事,当日两家明面上事情谈妥,吴添富保证自己不在犯事,到了晚上却变本加厉,白惜儿拖着半瘸的腿欲跑回白家,路上却暴露行迹,吴添富抓她的途中,白惜儿逃跑时落入河里,抢救不慎,当场淹死。   事情传到白家,白家几老受不住打击纷纷病倒卧床不起,白惜儿的后事是她兄长料理完的,丧礼刚过,他们便找这吴家算账来了。   眼前这群村民,看得正是白吴两家的人命账。   白细紧牵霍铮的衣袖回了马车,唏嘘不已。   兜兜转转,谁也没想到当初骗他的白家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他依稀记得白惜儿娇柔的少女模样,白奶奶和蔼的面容,他们虽然骗过他,可他心里存有的那一点情绪,连恨意都说不上,怪只怪自己初化人形时脑子笨呼呼,不过也因落在他们的套,才有机会和霍铮相遇。   世间有人逢霉转运,有人跌落成泥,不过时也,命也。   因事耽搁,两人晚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长月村。   白细交叠着手臂趴在窗户张望,月阳河畔传响着渔夫的吆喝,几道炊烟漂浮,他远望眼前熟悉的村落,五年过去,他还能从脑海里描摹出霍铮曾在村里走过的痕迹,停留的每一处角落。   霍铮来前就与他说过,此番回来,他要以新身份探望逝去的双亲。   不是那假嫂子,而是霍家儿媳。   第97章   坟前荒草半人高, 霍铮与白细两人把地方打理干净, 祭拜之后, 已是晚霞隐落,余晖散尽, 倦鸟归巢。   马车停在霍家门院, 从山上到大院往返一趟,天色也要晚了。霍铮寻思一番,屈膝半蹲下, 道:"不如我们今夜在此歇息一宿, 明日清早再启程赶回去。"   白细言好, 他望着暗下的暮色, 小心绕开霍铮要走,腿一紧,却教霍铮单手拉回,稳稳牵至后方。   他双手搭在霍铮的肩膀,矮下身时,脸就贴在对方侧颊,蹭了蹭, 不解问:"铮铮, 这是何意?"   霍铮取走背上负的包裹挂在胸前,闷声道:"我背你下山。"   入了夜,山里的温度较白日寒冷不少,时值深秋,穿拂的风挟裹冬季之寒, 多在此地待上一刻,身子就要受这股寒气侵袭。   白细是霍铮放在心底宝贝呵护着的,倘若让他受凉,最后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小白听话。"   一句听话,白细就乖乖听了话。他像只温顺的动物,伏在霍铮宽阔的脊背,双腿缠人,两只手贴在他颈侧,感受那颈脉平缓的跳动。   霍铮步履疾稳,赶在天色彻底暗下前,回到霍家大院。   院子空置五年,无人居住的屋舍处处角落皆蒙上厚厚的积灰,推门入时,古朴的气息扑面呛鼻,霍铮把白细抱回车厢内坐下,叮嘱他先在车里休息,等他把屋子稍加收拾干净再进去。   院中挂起几盏灯笼,光暗交错,隐约听到邻舍传来的闹声,那些闹声忽远忽近,恍然入耳,催引一场五年旧梦。   白细手背叠于下巴,他趴在车窗,借着光,目光扫霍家大院的每一块石板,每一处角落。   合抿的嘴角忽然勾咧,露出雪白的小牙来。他忆起刚到霍家时,一件件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出山,懵懵懂懂被拐,扮成新娘子与霍千钧险些在屋内拜了堂。   霍千钧当日病逝,他与霍铮第一次在喜堂变灵堂的地方相遇,霍铮将他错认成女子,管他叫嫂子。   平白给人当嫂子,他这个假嫂子与小叔同住一个屋檐下,因他的无知,闹出过不少笑话,霍铮尊敬他,拿他无可奈何。   秋末后,围在墙上的藤蔓枯落,这一道刺藤,是霍铮为了保护他不被惊扰,亲手牵成的刺墙。   院里栽植着他喜欢的山香花,夏季后只留花径,不见花叶,如今这片花径蔓延过一片屋院,春天再临时,想必就是满园的花香与花色。   ……   霍铮收拾好屋内,出了院子,便看到白细安静的趴在车上睡了。一梦香甜,有人靠近也无所察觉。   他将人抱离车厢,回到两人的卧房,轻手放下。   "小白。"   白细咂了咂嘴,脑袋埋进被褥内。闷得慌,便有从被褥里探出嘴巴,鱼儿呼吸般张合。   屋内陈旧气息浓厚,霍铮未合掩整扇窗户,留有一条缝引风入内,慢慢拂开那股子味道,好在房屋不潮,通会儿风,待夜再深一些,便可关好。   男人低头叼起柔软的两片唇亲渍,亲完,调暗灯芯,方才越过里屋,到外头烧些热水,再熬些热粥,日子仿佛又回到五年前,两人守着霍家的时光。   他愚昧的将白细错认成嫂子,小嫂子却成日围在他身边打转。   人静后,村内看家的狗也睡了。霍铮盛好一盆温热的水回房,替白细翻手翻脚擦身,布巾擦过平坦软滑的腹部间,白细哑着嗓子偷笑,手臂挂在霍铮身体不松开。   "铮铮,我醒了!"   濡湿的气息吐在耳侧,霍铮偏过头,转身取出熬好的粥,吹凉一口送到他的嘴边,"也该饿了。"   伺候着白细一边喝粥一边擦身,霍铮用着剩下的水脱去衣物后擦拭,前后背湿润,一只暖暖的手掌由下往上滑动,落在他的下巴。   白细嘴里存有米粥香软的气息,与霍铮亲嘴时搅弄着律液不断沿嘴角滑落,一碗粥还没见底,两人的衣衫都给白细扯乱。   白细攀在霍铮肩头,啃咬出一块湿漉漉的痕迹,"铮铮……"   半夜飘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打在窗檐,落在蔓延至墙角的树梢,叶片抖动着,响起哗啦啦的声儿,好似深夜中奏起的一支催情小曲。   霍铮拦腰打横抱起白细,十指相扣。亲得难舍难分时,一把扯过枕头放在他身后,伏低身姿,白细却抵足于他的腿间,小声道:"要、要铮铮抱。"   是向霍铮索取抱的姿势了。   说完,还从枕头下抹出一罐抹在肌肤上的香膏,白细交到霍铮手里,润着水光的眼眸泛红,力求做到最舒服,"不要变兔子。"   兔子太快了啊。   霍铮挑开罐子,沉音笑道:"疼了可怎么办。"   白细嘴快的答:"疼就疼。"他可好就没疼了。   而霍铮自然死舍不得让他疼,被子卷着红浪,迎合雨点滴答,欢闹至三更,方才骤歇。   霍铮最后亲着白细的眼皮,道:"小白,你愿意嫁给我吗?"   昏睡状态的白细陡然打了一个激灵,碎声道:"是铮铮嫁我。"   第98章 正文完   白细与霍铮的成亲之日, 定在了初冬那天。   冬时严寒, 清冷了一阵的禹城陷入短暂的喧闹, 白细要与霍铮成亲的消息传遍家家户户,两人未曾想过他们的亲事要遮遮掩掩, 索性把事情公开着与邻里朋友们说, 婚事再经他们之口传递,很快弄的城里的民户们都知晓此事。   毕竟,男人与男人成亲在当朝可不曾发生过呢, 那些权贵富足门户里的老爷少爷们, 真要玩玩, 不过花钱买两个兔子娈宠, 放在私底下玩弄寻个开心便也算了,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都是见不光的。   男风一事大伙儿都藏着掖着,眼下传出这等大事,更莫说要成亲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弘兴院里的霍武教,一个是小兔医馆里的小白大夫。   学院兴建多年, 里面的每一位夫子先生都深受众人尊敬, 而小兔医馆的小白大夫是众人口中出了名的好脾气心肠善良,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未嫁的姑娘芳心暗许,媒婆数次上门牵线,奈何几年过去,他们没有选择任何一位姑娘, 到了今天,大家才知道小白大夫和霍武教是一对儿!   与白细同窗念了几年书的学生们猜测,两人很可能在学院里勾搭上,难怪那几年,霍武教对白细格外照顾,只有燕雪崇不以为然,他早知道那两个人早在进书院前就在一块了。   成亲的念头一定,白细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兰婆。   五年过去,兰婆的身子还算健朗,她亲眼看着两个孩子走过一段岁月,得知两人要定婚事,哪还有多余的功夫去管旁人如何看待,自是欢喜不已,着手要为他们的喜事张罗。   喜帖是白细亲手一封一封写的,每一封帖子画有模样娇小可爱的兔耳朵,霍铮则负责把这些喜帖一一送到宴请的门户中,其中有书院的两位院长,各位先生夫子,以及白细的朋友同学们。   对门隔街的相邻们听闻他们要办喜事,惊讶之余,也有不少人提着礼登门祝贺。   要说这白细与霍铮的名声在城内极好,尤其是白细,路上但凡遇到人,精致好看的面容逢人就笑,莫说他为他们医治好多少家禽的病,医术高明,诊钱也便宜,从不吹嘘药材多珍贵以此讹诈更多的钱财。   两个好人成亲,不该因此遭到旁人的白眼与讽笑,短短两日,兰院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送来的红鸡蛋啦,腊肠啦塞满了灶房与地窖,腾不出地方再搁置,遇到白细与霍铮在场,乡邻们老实又好奇的问他们,"小白大夫,你和霍武教谁娶谁呀?"   霍铮在床事上已占尽男人的风头,白细断然不可再让自己落了下风,作为男人,挽回一点点颜面还是需要的,他一本正经抢答,"自然是我娶霍武教。"   霍铮任他高兴便可,不争这些噱头。   而乡邻们的脸色就有点扭曲了,不怪他们想多了,他们口中的娶,那被娶的一方多代入娇柔,被压在身下的一方,白细口口声声说是他娶霍铮,不就意味着是他把霍铮压在床上?   众人默……   霍铮矫健英武的身躯,无论横看侧看,都不像是被压的一方,且不说他身为院里武教,一只手臂扛起两袋大米都不成问题,难不成……   大伙儿暗想是霍武教体贴,据说给人压的一方身子都不好受,小白大夫单薄柔弱,这方面多多体谅他也是应该的。   燕雪崇已经借着看热闹的机会每天往兰院跑两趟,他羡慕白细能与霍铮光明正大的成亲,他爹虽然同意胡俨与他在一起,可亲事还没同意呢。   门外停了辆马车,是裁缝铺派人过来送喜服的,白细和霍铮专程定制了两套男子喜服,款式相同,尺寸不一样。   "两位新郎官,你们的喜服好了,要试试吗,若有哪里需要改的,师傅让俺记下,带回去给他改,争取在你们成亲前改好。"   白细把放在石桌上的喜堂喜饼塞给裁缝的小徒弟好些,小徒弟年纪小,喜好这些甜食,忙笑红了脸收下,连连祝贺他们办喜事。   "铮铮!"   白细把喜服收好,眼睛染了水似的亮,"不如咱们回屋试试?"   霍铮知道他心底想些什么,牵他回房,将门窗关好,遂才当着白细的面,慢条斯理除干净身上的衣物。   从外衣到里衣,脱干净了,展开大红色的喜服,层层裹上身躯,一件件往套好。   喜服可真红呀,衬得霍铮那张冷峻的面庞也映上红色,眉峰无一不透着精气神,黑目深邃,嘴角噙一抹浅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霍铮虽已年近三十,却越活越年轻,年少老成的男人这几年笑的时候多了,有白细滋润着他,寡沉的男人变得丰神俊朗,勤于修武多年,举手投足颇有武者侠义的风范。   "铮铮。"白细靠近男人,牢牢抱紧,化作一只依恋着他的小兔。   又听他小声的窃喜道:"我的新郎官。"   霍铮笑着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印吻那双唇,语气难得带了点揶揄,"不叫我娘子了?"   白细这会儿不贪那点口舌便宜,长睫轻抖,道:"娘子哪有铮铮英俊,铮铮是天底下最英俊的新郎。"   "不过……"他支吾半晌,"就算铮铮是新郎官,我也要娶的。"   于是初冬当日,小白大夫要娶霍武教这位新郎官进门了。   兰院是两人这几年所居住的屋院,与兰院相隔的门庭,是白细和霍铮去年新买下的院子。   长街红火,炮礼齐鸣。来此参加婚宴的宾客络绎不绝,沿长街远远摆开,闹声不断。   都说大姑娘上花轿是头一回,姑娘上花轿不稀罕,稀罕的是这新郎上花轿。   白细一身俊俏的新郎官打扮,胸前别着大红花,骑在银色的仙鹿上意气风发,像个误下凡尘的小仙公子。   小新郎官走在前头,迎亲长队跟在后头绕着禹城走了半圈,再回到别院前,迎接另一位新郎官。   霍铮坐的是八抬大轿,迎进门时,又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两位新郎官牵手登进大堂,在众人的欢笑掌声下,行成亲之礼。   一拜天地,姻缘天定   二拜高堂,金玉满堂   夫夫交拜,白首偕老。   送入洞房,情意绵长。   至此,礼成。   第99章 假孕   白细与霍铮成亲后的第四个月, 气候回暖,万物复苏,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时节,后院一群散养的流浪猫儿,持续好一段时间不安分着。   它们或坐或卧, 在墙头日夜不停持续叫春, 偶见成双成对交叠的猫儿落在各个角落,阳光正好, 映在地面的影子不时挺动,随它们最原始的亲密,向四处挥散催欲的气息。   春光灿烂呀。   白细捂严鼻子从屋内出来, 他眼角殷红,蔓延一片湿漉漉的水光, 看上去可怜至极, 很显然, 受到了某种刺激。   越过长廊, 他走到后院的各墙角底下, 脑袋高高仰起, 与卧在上方叫春的猫儿好声商量, 请它们暂时换个地方度过发情的春天。   一群流浪猫儿成日在院里叫唤, 不仅夜里惊扰到兰婆的休息, 对他亦是种折磨。   身与心的折磨。   特殊时日,耐不住他的需求,霍铮夜夜都与他缠绵, 因房事频繁,霍铮克制好了次数,避免他泄多伤身。   每逢深夜,两人久久才停歇,白细餍足睡去后多次醒来,醒来的源头就是这群盘踞在墙角的猫儿。   猫儿们发情时气息浓烈,当他入睡后,身子随这些气味涌现出强烈的反应来,欲/望汹涌,压都压不住,缠着霍铮多弄几次。   情况持续好些日子,他总是精神不济的出现在医馆看诊,屁股用多了还隐隐泛疼呢。   "好猫儿,好猫儿,你们先去其他地方,待春日过去,再回来好吗?"   白细好声好气地与一只只猫儿劝说过去,若是看到两只交欢的猫,识趣的捂紧鼻子站在一侧等,等它们行完乐事,兴头尽足,劝说起来相对省事。   霍铮找到人时,白细蹲在地上揉眼睛。   男人把他拉起,白细一双明亮的杏眸被他自己揉弄得红肿,溢出的泪将眼睫打湿润,鼻尖带了点点红,一副惨遭蹂躏的可怜样。   "铮铮。"白细含糊出声,霍铮拉开他继续揉弄眼睫的手,抬高脸,审视后,皱眉道:"怎么弄出这副模样,哪里不舒服?"   白细吸溜发红的鼻尖,嗓子哑道:"没有哪里不舒服。"   霍铮不相信,把他拎起带回房间,关好门窗,把人剥干净做了检查。   很快,白细就着白花花的身子趴在男人腿上,喉咙里发出哎哎呀呀的声音,脚腕子给霍铮攥紧了,肌肤除了那抹过药的地方,未增添丝毫损伤。   "铮铮,我真的没有不舒服,我可是大夫呢。"   霍铮用被褥把人裹严实,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摸不出任何异常动静。   白细笑眯眯问他,"铮铮,你会诊脉看病么?"   "自然不会。"霍铮隔被轻轻往他后背一拍,"今天在家好好休息,过会儿我把黄大夫请过来给你看病。"   "哎,真不用了,我又没病……"抗议无效。   霍铮知道,但凡做大夫的,都有些毛病,大夫们能给病患瞧任何疾病,轮到自个儿却很少上心,且近日两人房事频繁,霍铮担心白细身子虚,找大夫来瞧一瞧,开些滋补的药也是好的。   用过午饭,霍铮哄白细睡了会儿午觉,他睁眼醒来,黄大夫就给霍铮请上门了。   黄大夫是城内的老大夫,手里经营着最大的医馆。   白细身为禹城内第一位兽医,是颇得老大夫赏识的。   黄大夫上年纪后很少出诊,听霍铮说是给白细看病,话不多言,让小徒弟收拾好药箱乘车过来。   "黄大夫。"   白细作为晚辈,对长辈们自当秉承敬意。   黄大夫笑着拢了拢长须,观他面色,目光一转,看着落在枕侧的头发,道:"霍武教说你身子不舒服,老夫给你看看。"   诊过脉象,白细身子确有不适。   内虚火旺,肾气失元,乃房事频繁所致   两人成亲一事满城皆知,黄大夫自是明白其中缘由,他看了看两人,徐声道:"年轻人犯冲动实乃常事,阴阳交合属调和之理,只是此事切勿贪妄,莫要因那一时贪欢而误了身子。"   白细闹出个大红脸,虚心接受黄大夫的指教。仔细回想起来,自开春后,他就夜夜与霍铮在床上卷被翻浪,白天还得留在医馆坐诊忙活,春后的两个月,没有一天好好歇息过。   黄大夫给他开了培元固本的药,临走前再三叮嘱两人节制,霍铮送走大夫,刚回房,视线撞进白细笑眯眯地眼睛里,他趴在床头,一根根捡起掉落的头发。   发丝乌长,是他的头发呢。   "铮铮,我掉毛啦。"   将发丝收拢,掌心聚着一小撮头发。白细窝在被褥中,很快,隆起的被窝凹陷,从中探出一团毛绒雪白的兔子。   霍铮将它抱起,"为何变回兔子了?"   捋起它的垂耳,抖一抖,接着落下几缕白绒绒的毛丝儿。   白细真的在掉毛,再捋,掉的还不少。   霍铮把掌心里捋下的毛送到它面前,"小白。"   白细不以为然,晃动它的绒绒长耳,只当自己是在换毛。   动物们换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历经严冬,春天旧毛脱落,新毛滋生。它舔舔爪子,在霍铮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地方,鼻头钻进衣物底下,贴着霍铮的腹部嗅。   咦。   白细用爪子将衣物扒拉的更干净,索性整个毛团都钻了进去,湿漉漉的鼻尖沿男人温热的体肤滑动,染了瘾,它发现铮铮的气味比以往更加好闻呀。   霍铮任兔子在怀里四处乱蹭,刮蹭到敏感的地方时,才稍微制止它。   停留在院里的野猫儿随处散走了,夜里没有它们的惊扰,霍铮一夜好眠,白细却睡不太安稳。   黄大夫交待过两人在房事上须有所克制,翌日早,白细比霍铮提前睁眼,他浑身难耐的慌,裤下湿润一片,腾手摸去,是发情的前奏。   昨夜死缠烂打才弄过一次,铮铮这会儿断然不会再与他这般那般,白细悄悄下床,找出干净衣服,身子擦净,重新换了套衣服。   他换下的湿衣裳,一模,入手黏稠。   春时躁动,小兔医馆里前来看诊的动物们都不安分。   司徒小公子养了一只兔子,名叫小贝,前两年带回来与小宝做伴的,动物们处在发情状态,唯独小贝,它近段时间精神不济,司徒小公子就把它送来给白细瞧瞧是何情况。   小贝眼皮一抬,低头舔了舔胸腹。白细翻开它的毛,发现它竟溢出乳水来,再看司徒小公子,衣物上皆沾满小贝掉落的绒毛。   他向司徒小公子询问清楚小贝连日来的变化,回头一看,本应乖乖趴在座椅上的小贝却不见了踪影。司徒小公司抓起守在门外的小厮质问,这边起了骚动,在前院晒太阳的黑珍珠跑过来,白细让司徒小公子稍安勿躁,一起跟黑珍珠穿进后院。   后院中,小贝嘴里反复衔草,也不知它要做些什么。   司徒过去把它抱起来,小贝胡乱挣扎,训斥两句,很快乖顺地窝在司徒怀中。它似乎有点焦虑,舔过爪子,舌头不断舔那濡湿的胸腹。   眼前的画面让白细脑中灵光一闪,他张了张嘴,双手合拍,"我想,我知道小贝这是怎么了。"   兽界医书里,没有详细记载关于动物们怀有身孕的状况,可他曾在那卷古旧的羊皮上见过此类兽界医识。   兔子怀有身孕时,有产乳,胸涨,衔草做窝,拉毛的迹象,小贝胸腹前溢出的汁液以及衔草的举动,加以司徒方才所言结合判断,它连日的反常,恰好与医书所记载的怀孕医识一致呀。   白细欣喜地摸上小贝脑袋,"司徒公子,你家小贝怀有身孕了。"   司徒小公子结巴道:"怀、怀孕!"   "对呀!恭喜你,小贝模样可爱,生出来的兔子想必也可爱,你要好好照顾它。"   "……"   司徒小公子抱紧他的小贝发懵,小贝他看得好好的,未曾让它和任何兔子发生接触,怎么就、怎么就怀孕了呢?    小贝怀孕一事,司徒小公子想破脑袋都不得而知,此时的白细更不清楚,在他给小贝误诊后,也给自己错诊了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小白虽然是个兽医,不过主治各类疾病,就和我们分有各科医生一样。   其他小说的主角都日日不休,到了小白身上天天虚着……   第100章 假孕(捉虫)   七日后。   暖光融融, 束束光芒穿落在隔窗的飘纱里,春末换起轻薄的衣裳, 太阳和着清风,后院光滑的石板上,躺着一只只度过发情期猫儿。   猫儿们惬意慵懒, 敞开柔软肚皮, 肆意在阳光底下打滚小睡。   比起它们的清闲,白细却失去平日的冷静。   此刻的他小脸轻愁, 两条秀气的眉毛拧紧,锁出浅浅的痕迹。   他蜷缩起双腿窝在靠窗的藤摇椅上,面色时而露出惊喜, 时而疑惑,最后见他悄悄解开衣裳, 望着白花花的胸膛, 凝神不语。   不知他是否生出幻觉, 他总觉得, 自己的胸似乎胀大了些, 摸上去, 还有些疼, 垂首再仔细嗅去, 飘入鼻尖的气息, 隐隐携着一股奶/香之气。   他堵不住混乱的思绪,搭落于肩侧乌发垂至地面,顺手抓握, 手心多了几缕脱落的头发。   就在他离开不久的床上,团着一窝霍铮与他的衣物,那是他不经意间搭造成的'小窝',他没有衔草筑窝的兴致,更喜欢霍铮衣物身上的气味。   因此一早,趁铮铮不在,他将柜中男人的衣物如数搜刮,浑浑噩噩的把两人衣物团成他的窝,恨不得化回兔子,让铮铮的气息随形挟裹。   "呀!"   他赤足下地,长发散落至脚踝,不顾形态凌乱,忙冲回床上把他的'小窝'打乱,抖着手把霍铮的衣服一件件叠好置回柜中。   白细的心跳得快极了,耳根连至脖颈蔓起绯红之色,仅仅忙活了一会儿的功夫,裤/裆下便又生出湿润之感,七日来,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换裤子了。   正午阳光最明媚时,白细晾晒好他的裤子,坐在院里数蚂蚁,与停在墙上的猫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他的发/情期将要过去,近两日被霍铮要求留在家中调养身子,每天吃的药膳一碗接一碗,腰腹圆润好些。   白细将手心覆在肚子,腹部是圆了呢,想到里面出现的一个小生命,焦躁了几日的心突然平静,来回沿着腹部摸了好几圈,露出雪白的小牙。   傍晚,霍铮趁早从学院赶回家,人才进门,侯在院中静坐的白细连忙冲到他面前。   霍铮把他稳稳带进怀里,替他抹去额头细汗,好笑道:"怎么今日冒冒失失的。"   白细笑得合不拢嘴,他松开霍铮,在男人面前小转一圈,指尖落在腹部,"铮铮铮铮,你看出来了吗?"   霍铮:"………"   男人道:"可是腹疼?"   白细眼神一变,"不对不对,你再猜。"   霍铮摇头。   白细:"你把手伸过来。"   霍铮依言,宽厚的掌心贴在白细腹部,"真的不是腹疼?"   "哎呀!"白细怨道:"铮铮,你摸摸看,我这儿是否胀了。"   霍铮一摸,点头,是胀了,怕是近日吃得有些多。   白细喜上眉梢,"你要当爹啦。"   霍铮:"…………?"   "铮铮,我有孩子啦!"   第101章 假孕   "孩、孩子?"   霍铮舌头与牙齿磕在一块, 说起来话忽然不利索,柔和的霞光落在眼睛, 刺得他睁不开。   他勉强定下心神,不确定地看着白细,手指在那小巧的鼻尖刮了一下, 一字一句问:"小白, 你说的是,你怀有我们的孩子?"   白细笑眯眯地点头, 嘴边晕开的弧度不断扩散,手心有一下没一下沿微微鼓起的肚皮抚摸,"是呀, 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我和铮铮的小宝宝。"   "可你是男的……"霍铮的心里放了一支秤砣似的来回摇摆,一日不见, 似乎好久不曾见过白细。他伸手小心拢紧白细, 让人靠在胸前。   霍铮愣愣地想:自古以来怀孕的都是女子, 男人……如何能怀有身孕?   默然中, 视线直直锁在白细的腹部, 手掌钻入衣内, 亲密罩上他的小肚子, 指腹蹭着肚脐眼摩挲, 他丈量一番, 掌下的腰寸是有些圆了。   霍铮问道:"男子也能怀孕吗?"   白细板直身子,力争自己作为小兔医馆大夫的尊严,"铮铮, 我是大夫,不会误诊呢,王八龟神医曾经给我送来一卷羊皮纸,上头有过记载,不会错的。"   此时他早已忘记那卷羊皮纸上缺漏的地方,想到什么嘴里就如倒豆子似的叨叨不停。   "上头说,怀孕时有拉毛一症,我近日总掉毛对吧?"头发与兔毛掉的不少。   霍铮捋他头发,点头。   "唔,还有,还有……"白细嗓音渐弱,"里面还说有身孕时,会出现胸涨,胸大,产乳之象。"   霍铮:"……"   他尝试理解白细话中所指,表情不能镇定,"你、你的意思是……"   白细羞恼,鹌鹑似的埋了埋脑袋,"我这几日胸口发胀,那里似乎、似乎都大了点儿,还能嗅到淡淡的乳香之气。"   他红了脸说明此事,闻言,霍铮面色微红,喉结上下滑耸,思绪千丝万缕,道不出个所以然。   ……   霍铮的目光下意识落到白细衣襟前,结合他若言明的症状,即使有再多的疑问,此刻全堵在心里,闭口不提。   最终沉道:"我们有孩子了。"   白细说是真的,霍铮对此深信不疑。   思及白细已是怀有身孕的人,男人手脚同步,将人带回房里安置好,道:"你在屋内好好坐下休息,我去准备晚饭,气候虽已回暖,到了夜间凉气仍有些重,你、你莫要乱跑了。"   他走到屋外,从院子三两步并在一块折身回房,仔细检查窗户有无漏风,取出柜中的软毯,搭在白细腹部盖好。   做好此事,霍铮屈膝半跪,头轻轻靠在白细腹部前,露凝神倾听之相,男人眉目专注,似乎真能听出动静。   白细笑道:"时候还早呢,听不出来。"   霍铮点头,"那我出去忙了,你好好休息。"话一顿,继而道:"小白,既然你已有孕在身,房/事在此期间切莫再做,为了你,也为了孩子。"   白细腆着脸,推了推他,"我明白,铮铮你快去忙吧,对了,我们先不要将事情声张,尤其是兰婆,等孩子再大些,我们再告诉她,给她一个惊喜,好不好?"   霍铮说好,白细如今身子敏感,他无论说何事做何事,霍铮断然没有任何异议,孕夫为大。   在彼此的期盼与细心呵护中,白细一天天盯着他的肚子看,盼望肚子长大些,睡前看两眼,晨起看两眼,出门前还要看两眼,坐在马车内反反复复的看,还要霍铮每日给他度量,记下腰尺。   白细到了医馆,逢人就笑,愉悦的情绪感染馆内所有人,大家都问他遇到什么喜事,白细保持神秘,只说是件天大的喜事。   于此同时,霍铮连日来也是喜形不掩于色,往日他教武时习惯板起一副严肃面色,学生们私下给石武教起了个大阎王之称,而霍铮,得了个小阎王之称。   白细有身孕后,霍铮脸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了,教武时和蔼不少,学生们暗地里议论他们霍武教近日身上散发出圣洁的光芒,训练的量不增反减,遇上学生闹事,也不似往时严厉惩治。   一群年轻小伙子找机会打探,霍铮口风紧,探不出任何消息。   翌日,胡俨连上了两个时辰的琴乐课,趁休息,沿训练场走两圈舒展舒展筋骨。   他遇到霍铮,上前招呼两声,见他面颊透红,目光炯炯,好奇中,遂问:"霍兄,你可遇上喜事儿了?"   霍铮鲜少喜形于色呀。   "霍兄?"   霍铮犹豫不定,可胡俨与白细身份非凡,两人都是妖怪。四下无人靠近,他定夺一番,低沉道:"小白他……"   胡俨追问:"他出事了?"   霍铮肃然点头,"他怀孕了。"   胡俨将刚喝进口的水一嘴喷洒出来。   "怀——"   霍铮眼疾手快的捂紧他嘴巴,"胡兄,切勿把事情张扬出去。"   胡俨连续眨眼,面目扭曲。   自开天辟地来,不曾听闻过男妖怪怀孕的事呀,霍铮这是糊涂了还是糊涂了,白细不过是只道行短浅的小兔妖怪,哪来的神力怀孕啊?   还是霍铮勇猛异常,有特殊之处让白细怀孕?   胡俨远望明媚骄阳,暗道事情玄乎了。   第102章 假孕   足足教了一日的琴乐课, 斜阳偏进回廊,到了学生们放学的时辰, 胡俨扶着晕乎乎的脑袋穿出学堂,他左右细想好几遍,认定白细对自己做出误诊。   男妖怀孕, 乃千万年未曾发生过的事, 便是功力大成的妖怪,都没此等本事。白细好歹也当了几年大夫, 居然会做出如此愚笨的误判,他摇头直叹,疾步赶去训练场, 务必要把事情与霍铮道个明白,看他们两人被惊喜冲昏头脑的模样, 事后若被泼去冷水, 有他们好受的。   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梦, 还是早醒来为妙。   胡俨稍迟片刻的功夫, 霍铮早他几步离开, 驾车到药铺买药材给白细补身子。   他停在原地无语, 一拍脑袋, "哎, 我当真咸吃萝卜瞎操心, 他两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反正到最后也折腾不出一个孩子。"   白细犯糊涂就罢,霍铮也跟他如此, 夫唱夫随,夫唱夫随啊!   ——   小兔医馆内   病禽散去后,白细吩咐学徒收拾馆子,"我要回去休息了,有事儿等明日再过来。"   学徒欲言又止,见他负上小布包抬腿离开,忙追上前,道:"白大夫,我、我有些话不知……"   学徒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白细趁这会儿等霍铮来的时间,和气问他,"有话不妨直说。"说完他可要回家养胎啦,宝宝有充裕的时间休息,才能快快长大。   学徒鼓起勇气,道:"白大夫,是不是学生愚笨,学得不够好,让您失望了……"   平日一到这时候,白细总会留下为他指点一二,小学徒心内忐忑,唯恐白细撵他离开,他真的很喜欢留在医馆干活,很喜欢那些小动物呢。   白细抬头看了看天色,耐心与小学徒解释几句,怀孕的事却绝口不提。   霍家的马车很快在医馆门外停靠,霍铮进门接人,询问白细今天可有累着,累着他,也累到肚里的小宝宝,如今白细是两个人,断然不能受到任何疲累。   "我很好。"宝宝也很好!   白细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小学徒安心回去后,霍铮抱他回到车里。   白细做出一手扶腰一手抚在肚皮的姿势来,肚子还未明显,姿态倒做的十足端正。   "宝宝呀宝宝,乖一点。"   霍铮探进半身,先亲湿了白细的嘴,接着掀开衣物贴在他的肚皮上亲了亲,心里跟随默念一声宝宝。   "我方才到药铺买了几副安胎食材,你不爱吃药,大夫说用这些食材做成药膳,滋补身子很有效果。"   白细笑道:"回去就吃。"   连日滋补的好,白细一张小脸愈发圆润,白中透红,掐出一层软滑的肉。他的脸圆是圆了,就是腰腹,跟不上脸圆的速度,肚上有软软的肉,比起发现自己怀孕当日,却没有粗上几分。   夜里吃的撑,白细抚肚而起,胸前涨闷,撩开松松的里衣,指头触到濡湿之感。   他刚醒,霍铮也醒了。   男人燃起屋内的灯,更深夜半,家家户户陷在沉梦里。   霍铮目含忧色,"小白,身子可是不适?"   白细捣鼓前胸,衣襟起了一层湿点。   "铮铮,我这儿涨、涨水了。"   紧随着细若蚊蝇道:"你能不能帮我弄出来……"   要如何弄,自然得靠嘴。    他抿开嘴委屈一扁,薄薄的里衣随手扯开,散在腰际。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老地方私信关键字'假孕102'自动回复   第103章 假孕   白细涨乳水涨的厉害, 每天醒来胸口前的衣裳都湿漉漉的,一大片黏着肌肤。   早间与深夜, 属乳水溢出最严重的时段,也因此,霍铮早晚都要替他弄出一次, 衣裳换得勤快, 到了医馆,弄起来却比较麻烦。   他换了身宽松的月纹白色夏衫, 衣衫透气,罩着单薄的身子,而他的腹部看不出任何显孕的痕迹。   夏时街集热闹,   赶集的小贩用过早饭就挑担出门,沿街楼吆喝而过。   "铮铮……"白细下了马车, 展开手臂让霍铮给他整理衣裳, 笑着开口, "今儿回去, 咱们一起给宝宝挑些衣裳鞋袜, 好不好?"   掐指算算, 时间也有三个月了, 他怀有三个月的宝宝, 按道理而言, 肚子也该隆出些弧度。   霍铮:"好,我过来接你,有事情叫学徒做, 自己不要劳累。"   白细:"唔!亲一个再走。"   啾。   一吻而别,两人约定好,白细进了医馆,做起事情心不在焉。   日头浓盛,小学徒将晾晒的药草挂在后院,蹲在井边洗干净簸箕回屋时,瞧见白细不停摸着肚子细声碎念。   他疑惑不解,。"白大夫,您不舒服吗?。"   白细矢口否认,暗自为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忧虑,更怕宝宝出了问题。   午后,医馆的事情忙完,小学徒还未收拾干净医馆,回头就见方才还坐在诊室内的白大夫不见了踪影,随身携带的小布包不在,想来人早早离开。   "唉,最近白大夫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小学徒收拾好医馆,失落地回家了。   人声鼎沸,傍晚是一天最凉快的时候,赶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霍铮在前头缓驾马车,白细探出脑袋搭于车窗,途经衣铺,让霍铮停车,到铺子里挑几件小衣裳。   小衣裳做工精致,料子触手柔软,他选了小马褂啦、小肚兜啦、小裆裤啦,连巴掌大都没有的小软鞋都挑上好几双,从头到脚,置办了好多婴儿的东西。   衣铺掌柜认得两人,和善笑道:"二位这是?"   两个成亲的男人,置办那么多新行头,总不会有人要生小孩儿吧。   白细道:"这些东西我全都要了,你给我包好。"   "呃……"掌柜的丈二摸不着头脑,来者皆是客,他一个外人不好多问,把白细挑选好的小衣物打包好,收下钱,和气送走两位财神。   两位新'当爹'的人浑然不觉事情有误,药铺逛了几轮,滋补的药材买好,给宝宝的全套衣物,置办好几套,连同小摇床,小摇鼓统统置办整齐搁在屋里,万事俱备,只差两人的宝宝。   因白细涨乳一事,霍铮好几日没给他度量腰寸,自是不知他的腹部仍旧平平,圆润由余,却是由伙食滋补造成的。   白细一件件数着小宝宝的衣裳,忽上忽下心勉强踏实下来,专心等待肚子的变化。   盼望着,盼望着,一日,司徒小公子带他的小贝来到医馆,嚎道:"小白大夫,我家小贝它没有怀孕呀!"   白细放下手中毛笔,单手无意识地扶在后腰,"你说什么?小贝没怀有身孕?"   "是呀!小白大夫,你看错了,都过去这么长一段时间,你看看小贝的肚子。"   小贝四肢摊开,软软的肚皮露出,并无孕肚的样子。   白细凝下神,"这……"   司徒小公子笑道:"小贝虽然没有怀孕,不过它的身子恢复了,毛不再脱落,胸腹也未再产乳,前两天我们家厨院来了位乡下的伙夫,他说兔子这种迹象称为假孕,并非真的怀有身孕。"   白细:"……假、假孕?"   司徒道:"没错,小贝并非怀孕,没想到小白大夫也有误诊的时候,嘿嘿。"   白细:"……"   司徒见他凝眸不语,急忙解释,"我来此并非想追究小白大夫出的错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我今儿过来,是想请大夫帮我将小贝给阉了。"   小贝此时尤不知情,天真的围绕四周爬来爬去。   白细心有不忍。   司徒叹息,"莫要怪我残忍,为了让小贝日后少受点罪,只得如此选择了。"   小贝:"唔~"   小贝是白细亲手阉掉的,送走司徒小公子,他坐在靠椅为自己把脉。   近三个月被怀孕一事冲昏头脑,身为大夫,他却没有给自己仔细探过脉象,尽顾着滋补肚里的'宝宝'。   探完脉象,他的心哗啦啦凉了一截,反复诊了几次,无喜脉之象。   难道真如司徒小公子所言,他这是假孕?   想到三个月的种种皆是一场空欢喜,白细委屈地落了眼泪,捧着肚子不知所措。   傍晚霍铮来接人,温柔的亲吻他的面颊,掌心覆在肚间,"宝宝今日可安分?"   白细一听,强忍眼泪。   霍铮期盼又呵护的神色,实在令他不忍告诉对方事情的真相。   如果霍铮能当爹,一定是个很好的父亲。   白细决定将错就错,既然是个梦,那就暂时别让这场梦清醒,好让霍铮多高兴一段时间。   他用小软枕垫在肚子上,仿出孕肚隆起的样子,孕夫还会呕酸水,犯恶心,他模仿着做出那些该有的反应,幻想久了,当真想像着肚里有个宝宝在踢他。   第104章 假孕   夜露更深, 一豆灯火燃亮,白细趴伏在枕边呕酸水, 用被褥闷湿的发梢贴在两颊,既已选择做戏,他就要入到戏中来。   霍铮不掩忧色, 取出干净帕子为他拭汗, "小白。"   白细呕完了酸水,虚弱靠回霍铮怀里。   怀孕的人喜好酸物, 白细吧咂着嘴,喉咙分泌酸液,胡口乱邹, "铮铮,我想吃冰凉酸梅汁。"   地窖中存着冰块, 陶罐腌有时令下最新鲜的酸梅, 霍铮调暗灯芯, 扶他靠下, "你躺着睡一会儿, 我制好酸梅汁送进来。"   男人挑了灯笼出屋, 白细翻身趴在枕畔, 取出肚下的小软枕。   "宝宝呀宝宝, 你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变成宝宝呢?"     在霍铮回屋前, 小软枕重新套回腹中,再过不久,他得换个稍微大些的枕头呢。   戏做的足, 霍铮竟然没有发现真相,只是,白细不允男人再摸他的肚子了,就怕露馅。   "铮铮,宝宝总是踢我,你不能碰啦,一碰它就踢得更凶。"   霍铮担心他不舒服,缩回很想摸摸他的手,忧道:"那我看一眼?"   不光不能摸,还不准看,以往都是霍铮伺候他沐浴,近段时日白细总趁霍铮忙活自己洗干净,换了个大些的软枕绑在腹前。   白细这也不准那也不准,霍铮私下与大夫打探清楚怀孕之人的情况,得知孕夫心思变化频繁乃是常事,需事事顺着孕夫,多加陪伴。   白细的肚子越来越大,秋天时,已经买不到更大的枕头往里塞了。   又一日,胡俨携燕雪崇来访,白细坐在院中听霍铮一板一眼念着书中故事,迎上胡俨复杂的眼神,他心虚的侧过脸,"铮铮,我困了,想回房歇息。"   霍铮扶他起身,对胡俨两人道:"我先送小白回房。"   燕雪崇几月不见白细,目光呆滞地盯着他的肚子,人都不见了,还痴傻的说不出话。   "夫、夫子,白细的肚子怎么……他怀了?!"   胡俨笑着在他脑门轻弹,"假的。"   燕雪崇傻眼了,"假的?"   胡俨摇头,看不出来,白细当真为爱做出如此蠢事,只是他装了这几个月,装得一时,能装到一世?怪胎十月过,他上哪儿去变出一个宝宝来。   白细忧虑,眼看着半年过去,再过几个月,他该如何与霍铮交待。   日思夜想,他深夜做起梦,梦到肚子瘪了,宝宝离他远去。   "宝宝、宝宝……"   霍铮扶着他的脸,不停抹掉沁出的汗,"小白醒醒。"   他的眼角淌出串串泪痕来,霍铮用嘴唇接着,品尝到酸涩的味道。   灯火一漏,白细终是醒了。   霍铮贴在他的面前,柔下声抚慰他。   男人的安慰堪比锤子在白细心上凿出一个个洞,眼角与鼻尖红抽抽着,细声哽咽。   积压的谎言负重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霍铮道:"莫要再哭,伤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白细哭道:"没、没有宝宝……"   他抓紧霍铮,言辞杂乱,"铮铮,没有宝宝,我做了误诊,没有怀宝宝,我骗了你,呜呜……"   从腹部解开绑着的大枕头,白细不敢看霍铮神色,羞愧难忍,一个劲儿的道歉。   此刻霍铮的确摆不出任何脸色,白细的哭声似那泼墨大雨洒在他心里,脑子混乱,试图一边理清真相,一边抱紧人安慰。   "铮铮,我们没有宝宝了,呜……"   霍铮亲吻他的扑着泪的眼睫,"莫哭,怎么会没有宝宝呢,小白就是我的宝宝,我只有小白一个宝贝。"   白细哽道:"胡说,铮铮又不是我的父亲,呜。"   霍铮心思突转,捉起他的手腕反扣,压在枕上。   "呜唔?铮、铮铮,你要唔……"   男人以唇堵住白细的任何声音,强健的身躯一抵,目光罕见的透出冽光,沉道:"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假孕完。老地方,关键字'假孕104'   第105章 小黑兔   余桥县是地处边陲的一座小县城, 小城偏远,却四季如春, 繁花锦簇,居民至多百余户,男耕女织, 放牛养禽, 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气息。   小城半年前迎来了一位新上任的县太爷,听闻是从京都那边调过来的, 在朝里当了十年的大官呢,也不知为何,好好的大官不当, 跑来这个小地方做个小官。   当然啦,这些只是城里小民的揣测, 百姓平日里巴不得不与当官的打交道, 安分守已的关门过起日子才是最妙的。   小城每隔两日开集, 楼铺香阁, 该有的也都有, 只是没有大城里的气派便是, 而新上任的县太爷, 最近总喜欢往玉香阁里跑, 毕竟是京都过来的, 锦衣玉食过惯了,乍一来到余桥县,定然承受不住落差, 寻乐实属常事。且玉香阁里的姑娘各个都是妙人,虽说卖艺不卖身,对象若是官老爷,哪个不往上赶着巴结呢。   褚少桀还真是单纯去喝酒的,京都为官十年,他喝的酒多,却没有一场尽兴,逢人无时不刻挂着面具,十年,大官的滋味也当够了,本欲辞官隐乡,皇帝却不肯就此放走他,批下另一道奏折,将他调来这座小城,做个清闲官。   余桥县太平,鸡皮蒜毛的小事闹不到府衙,当了半年的县太爷,的确清闲,褚少桀每日遛弯闲逛,在玉香阁用晚饭,阁里的酒是好酒,更重要的是不用逢场作戏,就是那些给他倒酒的姑娘胭脂抹的浓了,他想,明天得换地,或招个厨子回来,省得成日都要往外跑。   傍晚时正赶上一场雷雨,褚少桀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别赶太急。   雨势越下越大,马车穿过集市,遇上摊贩们匆忙收摊,道口乱成一团,堵住去路。   车夫道:"大人,俺去前面叫他们让道,您稍坐会儿。"   褚少桀随意摆了摆衣袖,"不用,等他们收拾好了再过去,不急这一时。"   褚少桀当官很少摆出官架子,眼前这些都是平凡不过的百姓,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不易,何必要去为难人家。   车夫恭敬地退到一边,对这位县太爷好感亲上几分。   乱糟糟的一众摊贩中,猎户张阳暗骂今日时运不济,他前两日在村里贪酒,今儿才打起精神,挑个好天气将猎来的野禽装在笼里运来贩卖。   小城四周皆是山,人人都能入山捕捉野禽,因此笼子里的野物并不好卖,他折低价钱,才勉强卖去几只肥兔,剩下的,打算带回去今夜宰了烹顿肉。   笼里装着大大小小的六七只野兔,肥瘦皆有。   雨水打湿了笼子,一群兔子团成一窝瑟瑟发抖,唯独一只黑色的兔子遭白兔们排挤在外,瘦骨嶙峋的它缩在一角,眼睛紧闭,耳朵没精打采的耷拉下。   猎户拉着车,笼子刮蹭到旁边的车尾,摔落在地。兔子们纷纷跌出竹笼,有几只受惊的叫了起来,那只黑瘦的,沿斜坡滚到车底下,趴着没动。   大概是它太不起眼了,猎户嫌它瘦的没有一两肉,几只肥白的兔子给他重新捉回笼,漏了黑兔,也懒得去寻。   车轱辘碾过泥水混交的路面,排在前头的马车驶离,露出趴在低下的黑兔。   黑兔脏兮兮的一小团,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块石头,亏得车夫眼神锐利,还是个心善之人,没有驾车直接从它身上碾去。   "大人,前头落了只兔子,我可否下去把它抱到一边放着?"   车夫掀起车帘跟褚少桀请示,褚少桀就着短暂的一眼,看到泥水里脏的看不出原样的兔子,若非车夫说那是兔子,他真没瞧出。   心念一动,他问:"是兔子?"   车夫道:"是,是只黑兔呢,应该是哪个贩子急忙收摊时落下的。"   褚少桀道:"把它抱上来给我瞧瞧。"   十年了,他没有再见过那只兔子,记忆随着时间变得模糊,但他对兔子依旧抱有迷一般的好感。   "哎!"车夫撑伞跑到前头,用衣服把脏兮兮的黑兔擦了几遍,才敢交给褚少桀。   黑兔子在等死,不料没死成。它被人擦干身上的泥水,落到风雨吹不进的地方,睁开湿眼,视野朦朦胧胧,看不清在它脑袋上摸了两下的人。   车夫道:"大人,要不您把兔子交给俺吧,我方才检查了一遍,它的眼睛和腿似乎有伤,逢这场雨水淋了一阵,怕是活不了,俺等它死了找个地挖坑埋了。"   褚少桀从车里抽出一条干净的软料,把小黑兔裹在掌心揉搓。   "就搁我这儿。"   第106章 小黑兔   小黑兔遇难未死, 褚少桀带它回宅子,喂它吃些新鲜的蔬果。   雨还在下, 窗户敞开,内设竹帘,正对着后庭院, 雨水落在芭蕉叶上, 夜色中独听雨打芭蕉之声,别有一番韵味。   褚少桀买下这座雅致的宅子, 在侧院开拓几块菜园,由三伯种下的。三伯是余桥县土生土长的农户,家中只剩他一人, 褚少桀初到此地,招了位守院者, 一眼看中三伯。   果蔬鲜嫩, 皆由院里的菜田所出。   他循循善诱, "吃一口?"   兔子恹恹地扭过脑袋, 很瘦, 连他的巴掌一半大都没有, 小小一只, 毛发弄干后, 黑团子仅蓬松一些, 摸过去,身上都是骨头。   褚少桀放下蔬菜,换了萝卜, "怎么不吃呢,不合胃口?"   小黑兔卷着干净的布料,一瘸一拐的瞎摸乱爬。它腿上有伤,眼睛又看不见,爪子踩空,眼看就要落下,若不是褚少桀出手,早跌在地板爬不动呢。   小黑兔缩在褚少桀掌心里发抖,一个劲儿的埋脑袋。   它反映激烈,褚少桀看出它在害怕,遂搁在腿间,轻缓抚碰它的毛发,观察着小黑兔的一举一动。   直到小黑兔身子不打抖,褚少桀把果蔬放到它怀中给它抱着,提起灯笼,去侧房找三伯。   三伯作息规律,早睡早起,每日用过晚饭收拾干净屋子就睡下了,他停在门外敲门,静候不久,三伯披衣出来,"大人,有何吩咐?"   褚少桀道:"城里可有兽医?"   三伯摇头,"光是大夫,城内也仅有三名,莫说兽医,大人这是……"   褚少桀:"噢,是这样,我在回来的路上捡了一只兔子,我看它身上有伤,想请兽医给它瞧瞧。"   县太爷行事不同于常人,对一只刚捡回家的兔子都如此上心,三伯深感诧异却不敢多言,暗想一番,道:"西口村里有位叫陈伯汉的农户,他饲养多年禽物,县城里许多人都跟他买过活禽饲养,他或许有办法给兔子看伤。"   褚少桀记下,回房后,发现小黑兔咬了几口萝卜,小脑袋侧挨着软布,睡着了。   雨过天晴,翌日清早,褚少桀例行到衙门走了一圈,无事处理,索性带上小黑兔,骑马到西口村找那位陈伯汉。   陈伯汉果然是县城的养禽大户,沿途问路,大家都认识此人,又知褚少桀是新上任的县太爷,相貌仪表堂堂,纷纷为他热枕的指路。   他很快寻到陈家大院,篱墙高筑,一群白鹅在边上啄虫吃草,他骑在马上,拍了拍兜里的小黑兔,高喊:"陈伯汉在吗?"   须臾,一位中年男子打开门,好奇地看着他,"我就是陈伯汉,你是?"   褚少桀翻身下马,掌心一直垫在兔子下,"多有打扰,请问你能给我这兔子医治伤口吗?诊金我付。"   陈伯汉接过他手里的兔子,"进屋吧。"   兔子窝在陈伯汉手心里没有挣扎,察觉对方要翻它的后肢,开始挣动,前肢作势,胡乱往前爬。   褚少桀看它动作激烈,伸手欲抱回来,却见陈伯汉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罐,打开放在它鼻前嗅了嗅,小兔子很快温顺的趴着。   他问:"这是?"   陈伯汉道:"一种宁神助眠的香,我养了多年禽物,遇上比较凶猛活禽时,它们不好管教,时常挣脱出笼打斗受伤,常年累月下来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我采集药草制成此香,给它门嗅一会儿,它们不挣扎了,才方便我上药。"   检查之后,陈伯汉发现小黑兔所受的伤并不轻。   "它的两只眼睛被人用树枝状的东西戳弄过,流过血,导致受伤后看不见。"   褚少桀眉头拢紧,"它现在是瞎的?"   陈伯汉点头,"没错,好在发现及时,花时间好好养,有恢复的机会,这并非最重的伤,最严重的伤在它的左后肢。"   褚少桀昨天就发现小黑兔爬起来时一瘸一拐,忙问:"医不好吗?"   "或许,它的后肢给利器夹断了,应该是用作猎猛禽的捕兽夹,它能活下来很是不易,淋了雨,伤口反复出现炎症,拖太久,日后恐怕得瘸着一只腿。"   褚少桀用掌心包着瘦不伶仃的小黑兔,提着药包离开时,心道或许要一直把它留下来养着了。   褚少桀起先只是发了善心救它,等兔子伤口愈合便放它回山林。现在兔子又瞎又瘸,把它放回山里,说不准活不得几天,成为野兽的腹中食。   他轻手掂了掂兜里的兔子,"小东西,我把你留下了啊。"   小黑兔瞎摸一通,爪子一巴掌扒拉着拍在他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小黑兔,黑又黑,可怜兮兮惹人怜。   第107章 小黑兔   县太爷身边多了一只瘦巴巴的小黑兔, 去哪儿都带着,吃饭搁在腿上, 听戏抱在怀里,溜街搭在肩膀,就连找姑娘都不落下, 余桥县不大, 熟知县太爷的人,都知道他养了一只小兔宠。   可那只小黑兔实在不好看, 又瘦又呆,反应迟钝,吃的还多, 观察久了,发现它眼瞎腿瘸, 县太爷时常送它去陈伯汉家治伤, 多了一笔价钱。   县太爷对一只普通的小黑兔如此上道, 旁人不能理解, 借此时机奉承的人, 每日都往宅子里送去毛色发亮, 肢体肥美的兔子, 三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接了一茬又一茬, 放在后院中, 等县太爷回来过目。   一日,褚少桀带着外出遛弯的小黑兔回房,三伯匆忙赶来, 手上都是绒毛,"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褚少桀好笑问:"三伯,你这是去哪儿了,为何蹭来满身的毛?"   三伯一拍手,"大人,您到后院看看,里面放着好多只兔子,都是城里的一些门户送来的,没您的吩咐,我不好处理,只得把它们暂时留下。"   "兔子?"   褚少桀端起小黑兔的屁股,抱小孩儿般将它揣在怀中带去,后院中当真置有不少兔子,环肥燕瘦,还有的耳朵上脖子上都系有花环,一只只兔打扮的跟皇帝选妃似的。   满园陌生的兔子气息令小黑兔躁动不安,褚少桀揉揉它的脑袋,"小东西,你不喜欢?"   它哼哼叫出一声,褚少桀道:"三伯,这些兔子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   三伯瞧着满园的兔,暗道其中无论哪只,都比大人怀里那只黑乎乎的模样俏多了,不过大人喜欢,他也不敢违抗,当即把满园的兔子收拾好,驾车出去原路送给人家。   褚少桀道:"可高兴?"   他知道动物皆有灵性,可不知怀里的黑兔儿能否能懂他话中的意思。小爪子抬起轻轻在他胸口拍了拍,褚少桀知道小东西是极有可能听明白的。   黑兔儿成为县太爷宅中唯一独宠,褚少桀这些年不是没想过买些兔子来养,但感觉就是不对,从前养的兔子不过几日就送了回去,时间一长,便淡忘了。   他觉得黑兔儿与自己有缘,一眼相中。   褚少桀尽心尽力照顾了小黑兔几日,小家伙对他总算卸下防备,肯懒懒的窝在他怀里睡觉,有时会乖乖地撒娇,情况再好些,偶尔抱起他的手指舔萝卜似的舔舔,流下一串串湿漉漉的水痕。   它被戳伤的眼睛还没恢复,无尽的黑暗令它不安,只有嗅到褚少桀的气息,它才感到周围是安全的,不会出现伤害它的东西。   小黑兔时刻黏着褚少桀,它喜欢宅院菜园里种出的果蔬,也因此,褚少桀一改外出用食的习惯,宅中除了理事干活的三伯,新招回一位厨子。   一人一兔日子过得闲漫,褚少桀亲自下菜园给黑兔儿采摘蔬叶,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它,半月有余后,兔子的毛发总算鲜亮了些,色泽密黑,个头稍长,不似最初把它救下时,瘦不伶仃的恹恹等死。   黑兔儿性子不活泼,双眼有伤,行动诸多不便。   菜园中,褚少桀把黑兔儿放在十余步的地方外,高大的男人蹲在一头,引诱道:"小东西,朝我这边来。"   兔子胆怯,整座宅中除了褚少桀的卧房,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这块菜园,它能在地里窝上一日,动都不动一下。   褚少桀察觉它太安静了,想尽方法逗它开心些。   黑兔儿抖了抖耳朵,爪子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不消片刻,缩了回去,安安静静的窝在蔬菜叶底下,轻叫一声。   褚少桀耐心十足,就连三伯都看不明白,县太爷居然能对一只兔子有如此心兴。   他道:"过来,小兔儿?"   黑兔儿舔舔爪子不动,脑袋却对着褚少桀的方向侧去。   它好疑惑,不理解为何人要叫它爬过去。黑兔儿其实不喜欢爬,它的左腿瘸了,一瘸一拐的趴着都叫它气馁失落。   因此无论褚少桀如何唤它,它愣是不爬,黑暗中能嗅到对方的味道,它满足地舔毛舔爪,僵持不过半个时辰,褚少桀过来抱起它,垫在掌心里乱揉。   "为何就不肯走呢?"   黑兔儿用没瘸的腿在它掌心一蹬,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竟也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   它的反应看得褚少桀低声失笑,"小东西。"   又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黑黑?小黑?"   黑兔儿不轻不重的在他虎口处啃一嘴,别看它又瞎又瘸,名字还是有的么,只是……   即便告诉褚少桀,他也听不明白。   黑兔当宠,一早,它与褚少桀同往衙门里办公。   天色阴蒙,室内燃起灯火,它蹲在墨砚一侧,不久,便听窗外狂风大作,雷轰连连,本是青天白日,这会儿乌云蔽日,不过它只是瞎兔,搁任何时候都是暗乎乎的。   一道闪电划破远方天际,褚少桀怀中微沉,手快的接住受惊着跳进他怀里的黑兔儿。   黑兔儿受不得惊吓,绒毛随身子颤抖,褚少桀放下手中毛笔,专心安抚兔子去。   借着火光,褚少桀第一次观察它的眼睛,形状饱圆,瞳膜上浸了水似的,如黑色耀石,却失去本应有的光泽,像是哭了一般。   黑兔儿不知道褚少桀在看它,被对方抱起来时,湿润的鼻子贴在颈肉上,它打了个喷嚏,一阵眩晕袭击着它。   它忽然想着,若是能变成与他一样的人就好了,它想亲眼看看,也想摸摸眼前的救命恩人,奈何刚伸手,只有一爪子挥在褚少桀的脸颊。   第108章 小黑兔   黑兔儿将爪子小心收了起来, 它与人闹着玩,拍在褚少桀脸上并无痛感。   褚少桀笑笑, 任黑兔儿拍了他一阵,捉起它的小肉垫放在掌心查看,指腹刮蹭肉垫, 传来略微粗糙的触感。   黑兔儿的肉垫不柔嫩, 它受过不少苦头,那只瘸了的后肢, 骨头摸上去有点扭曲,往时褚少桀要摸它这只腿总会被蹬,如今却不会蹬人了, 懒懒的拖着那只腿垫在掌心里,高兴了还会慢慢磨牙。   外头雷雨交加, 褚少桀就抱着黑兔儿逗它玩, 这场雨下了很久, 处理完公事, 也不曾停歇。   褚少桀今日想着带它去河岸一带转转, 此刻一人一兔齐齐望着瓢泼的雨水, 暴雨从屋檐上汇聚打在石板, 天地间霎时裹上一层浓厚水雾, 雨势太大, 莫说去河岸一带,就是回宅院都不方便。   临近午时,有人送来午饭, 兔子不爱吃这些饭菜,褚少桀从兜内掏出一根胡萝卜,塞到它怀里给它抱着啃。   黑兔儿怕雷,小脑袋啃一口停一下,耳朵竖起听外头的雷鸣,阵阵雷声轰响,它的身子跟着抖上几抖,一张小黑脸写着它很怕,一个劲儿的钻到他胸前。   褚少桀感到好笑,手指在它软软的耳朵轻柔一捏,"小东西,既然怕打雷,为何又刻意停下去听。"   兔子轻唔唔,除了屁股留在外头,抱紧它的胡萝卜钻进衣服,贴在褚少桀胸口了。   因暴雨耽搁离不开府衙,用完午饭,褚少桀抱是黑兔儿回厢房休息。   府衙院小,穿过庭廊就抵达厢房内。仅一会儿功夫,褚少桀身下都被雨水渐湿透,兔子从他胸膛钻出,落在床上,它被护得严实,毛发一丝都没有沾到水。   "小东西,我换身干净衣裳再陪你,今儿雨大,你跟我留在这儿睡会儿午觉。"   褚少桀找出放在柜中的衣服,三两下把湿衣服除净。   如今的褚少桀已三十而立,在京都为官的十年没有抹去他的心志,与朝中官员周旋的同时,不忘每日习武练身,勤学刻苦。别人在朝中为官两三年就换了副模样,他十年如一日,相貌与气质看上去稳重好些,倒无过多的变化。   精腰强健,体魄挺拔,褚少桀背对着床的方向穿裤子时,回头望了望床上的兔子。   一片混沌中,黑兔儿隐约看到立在前方的背影。   它睁大了眼睛努力看,视野内勾勒出对方的身骨,模模糊糊的,的确是看到了人。   它突然兴奋起来,褚少桀系好裤腰带,上衣还没穿呢,瞧见兔子反常的举动,乐的一笑,光着膀子跨进床,将它抱起搁在腰腹,"小东西,你乐什么呢?"   黑兔儿看着眼前朦胧的人,耳朵来回摇摆,只遗憾人的脸还是看不真切的,它蹲在褚少桀腹间玩了一会儿,倦意起来,爪子勾紧裤腰带睡着了。   褚少桀随它玩闹,被子一盖,与黑兔儿睡去。   这一觉绵长,褚少桀甚至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当他从梦境清醒,散漫的意识猛地警惕。   他的被子里藏了个人。   第109章 小黑兔   褚少桀一身武艺在身, 被窝里凭空多出一个人并不惊慌。他低笑,饶有兴致的掀开褥子, 倒是要瞧瞧,是哪个人胆子肥了敢趁他入睡时爬到他的床上。   褥子半掀,那人背对他浑身光裸的半蜷起, 露出的肩膀肤色莹白, 一头黑如乌缎的长发覆满脊背,背影瘦弱, 想来是个女子?   褚少桀悄然起身,取下挂在屏风的衣服套好,回到床边, 一只腿懒懒搭在里边,先找他的黑兔儿。   黑兔儿与他一起睡的, 翻遍床角却没有, 褚少桀的脸色这才难看了点, 该不会叫这个人压到了吧。   "嘿, 你起来, 赶紧离开这!"   隔着褥子不耐烦地推开对方, 褚少桀心急火燎, 床头床尾翻遍依旧没有黑兔儿的影子, 床底下细寻, 屋内各角落找了一圈,皆无兔子踪影。   门反扣紧锁,窗户横栏高, 兔子瘸着一条腿更不可能跳出去。   在褚少桀迅速翻了一遍屋后,趴在床里的人慢吞吞转醒,他试着蹬直左腿爬动,发现行动有异,嘴里发出奇奇怪怪的叫声,抱紧温热的褥子在黑暗中呆愣。   黑兔儿无端消失,褚少桀打开门急忙吩咐衙差寻回兔子,人走到门外,听到床里那人奇怪的声音,改了主意。   他返回屋内,走到那人面前,目光落在他清秀的侧脸,往下,脖间有小小的弧度滑动,既然有喉结,就是个男的了。   半张褥子卷裹他的身子,他在害怕。   褚少桀不动声色地审视对方,道:"你是何人?"   "唔唔唔唔。"   他咿咿呀呀瞎叫,耳朵辨声,身子转过朝褚少桀的方向靠近。   他有一双乌珠般的眼睛,淡淡的水光浸湿瞳膜,一副要哭的样子,生得我见犹怜,可那双眼却是失焦的。   褚少桀嗓子一紧,脱口而出,"小东西。"   "唔……?"他眨了眨眼,双手从褥子里探出往褚少桀的身上摸索,很快,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   褚少桀上上下下看着他,将人带进怀里,掌心垫在褥子外,一寸寸摸抚他的身骨,"小东西,怎么趁我睡着时变出这副样子了。"   "唔?"   他要爬起来钻进褚少桀胸口,体型换样后,手脚拖着一只瘸了的腿怎么爬都爬不稳。   他急了,"唔!"   褚少桀手口并用,安抚情绪急躁的他,兔子慌得厉害,手脚胡乱扑腾,最后褚少桀不得不把人抱紧了压制,两条长腿隔着薄褥拢紧他瞎蹬的腿,"嘘,小东西,你乖一点,别怕。"   "呜呜……"他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慌张无措,眼角溢出串串细碎的泪珠,吓哭的。   "莫要哭。"   褚少桀以指腹接去他的泪,手拢在身后拍抚,"小东西,你从兔子修化成人了,跟我一样的人。"   捉起他的手贴在脸颊,褚少桀让对方感受他,"你摸摸看,我们是一样的。"   黑兔儿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变成人亲眼看褚少桀的容貌,用手碰碰他的脸,如今成真,他用自己的一双手沿着褚少桀的脸摸了个来回,鼻子也凑近,鼻尖紧贴褚少桀面颊,边嗅边摸。   褚少桀单手虚搂在他腰后,呼吸漏了一瞬,做深呼吸,小心把人微微移开,"小东西,嗅也嗅够了,还怕么?"   他摇起脑袋,梨花带雨的神态隐去,眼睫湿润,对化出的人形倍感好奇,掀开褥子摸摸自己,约莫是褚少桀摸着更舒服,又去折腾他。   褚少桀以平仰的姿势躺平,护好趴在身上玩的人,随后卷起一缕乌发绕玩于指头,问道:"小东西,你可有名字?"   兔子化做人,总不能一直小东西的叫唤他。   他身量不高,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脑袋抵在褚少桀下巴,光洁的手臂紧紧抱人,软温的唇贴在褚少桀脖颈间,碎碎念着,生涩的拼凑出单个字。   "……七。"   褚少桀收紧散开的褥子,避免对方受寒着凉,"七?"   "……唔、唔墨、墨七。"   "墨七嘶——"褚少桀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把坐到危险处的少年从腰腹间抱走。   支起身,褚少桀挪开敏感的胯下,撩开下摆遮挡,清干嗓子,道:"有的地方不能乱动。"   墨七瞎着眼,如何能看清褚少桀嘴里指的'地方',他嗯嗯唔唔点头,手指一直攥紧衣角,试图钻到温热的胸口。   褚少桀制住不安分的人,拨开散乱的头发,凝眸望他,"我看上去比你年长,以后叫你小七可好?"   小七弯起眼笑,好似雨后新梨,清丽动人。   他们黑兔一家有七个孩子,他排在末尾,是最幼小的一个。本应与家人生活,却因一次捕猎弄得家散兔亡,逃的逃,伤的伤,落得身残的他一心等死,不料好好地活到今日。   褚少桀取出柜中多余的衣袍裹在小七身上,小七的左腿行动不便,支撑着站起来有些跛。   褚少桀索性抱起他朝外走,"腿上有伤不碍事,明天请大夫过来给你医治。"   雨过天晴,无事处理,褚少桀怀里抱紧小七走出府衙,守在外头的衙差们眼都看直了。   县太爷留在衙里歇了半日,怎么半天过去,出来时无端抱着一个人了?   衣袍宽松,露出的两条小腿嫩嫩白白,一双好腿,年纪还不大哩!   第110章 小黑兔   一场雷雨, 将整座宅院的青石道洗刷干净,每块石头在日光照射下泛出淡淡的光。   院中积了些水, 三伯挽起裤子把积水清扫干净,门外传来马车停靠的声音,猜是县太爷回来, 第一时间赶过去开门。   "大人, 您……"   话停在嘴边,三伯看着县太爷手里抱着的人, 掩去惊讶。   三伯留在宅院的大半年,从未见过县太爷带过任何人回来,想来县太爷年过三十, 普通人早早就过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带人回来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总比他流连风月之地要好。   三伯没有任何立场揣测县太爷, 他年过半百, 是个孤寡老人, 看着褚少桀独自生活近半年, 难免会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小七怕生的用手搂紧褚少桀的脖子, 又听褚少桀吩咐三伯, 道:"三伯, 你出去替我买几身男子所穿的衣裳回来, 色泽轻柔些,布料要好的,尺寸比我小, 鞋袜也需备齐。"   褚少桀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小七常住了,三伯不敢怠慢,接了命令很快出门,到了门外,褚少桀又叫住三伯,"对了,到孙大夫那请他明日早过来一趟。"   褚少桀掂了掂小七,把人带回自己房内,坐回床,揽在自己腿上抱着,手指放在他光滑的下巴刮挲,"怕不怕?"   小七晃晃脑袋,他虽看不见,嗅觉却是灵敏的。   房间充满的气息令他紧绷的情绪缓慢放松,坐在褚少桀腿上动来动去,他小声开口,"我看不到你……"   褚少桀道:"你的眼睛有机会医治好,放宽心。"   小七摸索着他的脖子抱紧,对褚少桀格外依赖,初化成人,眼睛和腿都不方便,移动时习惯用四肢爬着,褚少桀手臂穿过他的腋下扶起,"能动吗?"   小七站起不久,就又习惯性矮下身子,四肢伏床。   黑暗中站太高,他有点怕。   褚少桀不强迫他,瞥见天色有点晚,中午小七连根萝卜都没啃完,担心饿着人,问:"小七,你可要吃东西?"   小七趴在床里,用被褥裹紧身子,探出脑袋,另一只不瘸的腿勾到褚少桀边上,与他玩耍。   露出的一截小腿修长细直,圆圆的脚趾可爱无比,光泽润莹,暖暖的在褚少桀腿间踩来踩去。   小七是只黑兔儿,肤色与黑可沾不上边,   倒是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与眼睛,"唔……"   他嘴里轻声轻气的不知说什么,最后问褚少桀叫何名字。   褚少桀道上自己姓名,小七艰涩地念叨,终究叫不惯,遂改口,唤他,"褚褚。"   乌珠似的眼微微透出光,"褚褚!"   褚少桀哭笑不得,纠正他,道:"我一个大男人,给你叫成小姑娘的名字了。"   小七才不管呢,怯怯地抓紧他的衣襟,就叫褚褚。   三伯赶在天黑前将给小七添置的衣物送到褚少桀手里,默默退下去干活,临走时看到小七被他们县太爷圈在怀里比划着新衣裳的尺寸,虽然是个男娃,模样却比女子还要来的美丽,男生女相,身子带伤,天生就注定是惹人怜惜的命呀。   夜深,浴桶灌好热水,褚少桀亲自伺候小七沐浴。   小七眼盲,做兔子时不曾全身浸泡在水中,身子刚碰到水,手脚怯怕的缠紧褚少桀,死活不肯下去。   "不去不去,水,我怕。"   褚少桀扣上他的腰背拍抚,话像个老父亲,"小七不怕,我在旁边看着,不会让你出事。"   "唔……"   "不怕。"   "那、那就不怕……"   小七的惊慌慢慢卸去,他蜷缩着躯体靠在光滑的桶壁,一只手非要握紧褚少桀的手,"褚褚,我不怕。"   说不怕的人那只手不知道把褚少桀的手抓得多牢呢。   小七貌美肤白,我见犹怜的样子很难不令人心猿意马,沐浴过程,褚少桀该看的看个精光,该摸的也都摸完了,小七傻乎乎,不清楚自己让人平白无故摸完身子,若非褚少桀定力足,一旦他稍微把持不住,早就将人压在怀里做孟浪之事了。   三伯收拾出一间厢房,被褥铺好,燃了些木香。   "大人,屋子已收整干净。"   褚少桀抱起小七,回头看了看三伯,"你先下去休息吧。"   进了厢房,褚少桀把小七放在床里,"你今晚在此休息,我等你睡了再离开。"   屋内的气息与褚少桀那屋不一样,小七瞎摸上对方的腿抱紧,清秀的眉头一皱,"我不要睡这儿。"   说着,喉咙带了哽咽,"褚褚,别赶我走。"   他才化成人,为何褚褚就不带他一块睡了?   少年初识愁苦滋味,说什么也不想分开。   褚少桀被他抱大腿,数声保证不分开后,除去鞋袜,侧躺入床,才沾到被褥,小七嗅着他的气息,滚进他胸前蜷缩成可怜的一团。   嘴里念得仍然是那句,"褚褚,别赶我走。"   清风拂露,三伯晨起端水入屋,开门的是县太爷。   县太爷衣襟松散,与小七共枕睡了一夜,神色餍足。他接过水,叮嘱三伯放轻动作出去,不要惊扰了还在睡觉的人。   小七睡梦香沉,左腿姿势稍略诡异的搭在右腿下,褚少桀小心避开右腿,抬起左腿,目光停在上面。   这只瘸的腿不细看辨不出与右腿有何诧异,摸了之后才发现,腿骨头有些歪了。   腿肚子有道狰狞的疤痕,疤痕尺寸可怖长粗,可想而知当时受的伤有多严重。   幼小的兔子遭猎猛/兽的捕兽夹夹伤,得拼去多大的力气才能逃脱,能活下来实属罕见。   "小七。"   褚少桀笑的无声无息,谁能想到,十年前他做了一场兔子梦,梦醒后的十年,有只可怜的小兔等着他捡。   小七醒时,褚少桀还握着他的腿分神。下意识蹬开腿,却将脚趾蹭到对方嘴边。   温热的呼吸撩在脚上,痒痒的,小七捂嘴偷笑。   "醒了?"   褚少桀瞧他笑眯眯的作态心情大好,不恼那蹭到嘴边的脚趾,望着圆润的小趾头,甚至生出咬一口的冲动。   念头方起,他就这么做了。   含一口小脚趾头轻啃,逗得小七开怀大笑时,前来送早点的三伯僵硬的立着,进去不是,停在门外看着更不是,索性低下头,一把年纪,默念着非礼勿视。   第111章 小黑兔   小巧的指甲盖沾满湿漉漉的口水, 褚少桀用帕子给小七擦干时,脸上少有的起了一层热。   他一个年过三十的大男人, 在朝中见过多少风浪,主动送进怀的美人多不胜数,行事该沉稳有度, 对小七的所作所为, 却越了界限,像个登徒浪子, 趁人无知时,占尽便宜。   褚少桀暗自反省,无意识握紧蜷在掌心里的脚丫。   洗漱过后, 小七不肯下床,伏起手脚半趴着要褚少桀喂早点, 香软糯甜的清粥, 比起萝卜蔬菜, 另有一番滋味。   褚少桀如今虽是个县太爷, 那也是余桥县里最大的地方官了, 哪有官老爷亲自伺候人的?   见状, 候在旁边的三伯恭谨道:"大人, 要不由俺喂小七公子, 您先用些早饭?"   褚少桀吹凉勺中清粥, 耐性的送到小七嘴边,"不用,今后你就当小七也是这座宅子里的主人。"   三伯眉头一跳, 明白县太爷是在明示他,要把小七当成主子看待,而非他养的小宠。   县太爷先是养了只兔子,先在又养位了来历不明少年,行事无拘,非常人能猜透。   早饭用过,三伯昨日请的孙大夫已经上门,在外等候有些时间。   褚少桀手指沿着小七的左腿轻捏,将他的情绪先安抚下来,道:"余桥县中属孙大夫医术最高明,我请他来给你看看眼睛和腿,莫要怕,我就在旁边看着。"   "眼睛?"小七低语,双手摆在眼前闪晃,"我看不到……"   可那日雷雨天时,他分明看到了褚少桀的身影。   小七抓紧褚少桀的手指,"褚褚,我想看看你。"   屋内燃了凝神香,小七在床上躺好,一只手垫在薄软的褥子上,握着褚少桀的手指。   孙大夫由三伯领进,作势要跪下磕头,"大人,草民有礼了。"   褚少桀示意三伯把人拉起来,"在我这不需要行那么多礼,您先给他瞧瞧伤势。"   孙大夫放下药箱,开始给小七检查眼睛和左腿。检查过程中,褚少桀比小七还紧张,生怕小七的伤出现任何闪失。   待孙大夫检查完,褚少桀忙问:"如何,他的眼睛和腿可有机会恢复?"   孙大夫打开药箱,道:"小公子眼睛曾受过外伤,他之前敷的药还劳烦大人把药方给草民看看。"   三伯取来药方,孙大夫看过后,点头称赞,"此药方虽是偏方,从小公子目前的状况看,药效却不错,再过二月左右,眼睛有望复明,他的腿伤已是年前旧疾,又经过反复的炎症,病根早早落下,只能缓治让小公子慢慢站起来,根治的机会恐怕不大。"   无法根治,意味着小七日后哪怕能行走,也是个跛子。   小七隐隐听明白了大夫的意思,问道:"褚褚,我的腿一辈子都要瘸着,对吗?"   褚少桀怕他难过,"没事,我会替你找更多的大夫。"   他却摇头,手抚在左腿的伤疤处,神色并无过多的悲伤之意,语气轻轻飘飘,失焦的眼神落在虚空无尽的漆黑,"褚褚,我不伤心的,大夫说我的眼睛有机会治好,日后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伯汉开的药方依旧用着,孙大夫另外给小七开了些温补身子的药方子,他身骨瘦弱,底子虚,得靠平日的饮食慢慢补起来。   开过方子,三伯领着药方到城里的药铺抓药,褚少桀心里记挂小七左腿的事,他在京都时与几位御医关系不错,把小七哄睡后,赶去书房拟好几封书信,差人快马送到京都那边。   "褚褚。"   小七摸索周围,手脚并用的爬下床。他刚才还睡着,眯会儿眼睛的功夫就清醒,不见褚少桀,不顾手脚虚软,瞎摸爬滚的要找人。   三伯取过药回来,路过屋外,余光落在屋内无头苍蝇般胡乱爬的人,魂都吓了一半。   三伯放下药包,跑过去把小七带回床上,"小公子,你可是有急事?"   小七慌慌张张的,鼻尖都是汗,"褚褚呢?"   三伯道:"大人可能有事出去了,小公子再此休息莫要再跑,我去外头找找。"   小七哀求他,"那伯伯你快点……"   一声软软的伯伯,听得三伯心里冒酸。三伯不敢怠慢,赶紧出去找县太爷回来。   ——   深夜,小七被褚少桀亲自抱回房里,他身上仅着一件白色小马褂,露出大片光洁手臂,臂膀搂着褚少桀脖子,一双腿盘在他腰后交缠。   沐浴不久,小七身子就出了一层薄汗,他的体质耐不得热,偏偏要与褚少桀贴在一块,一边与褚少桀小声怨着夏天,一边又不愿对方撒开抱他的手。   "褚褚,你不要松开抱我的手。"   褚少桀把他的脑袋垫在手臂间躺下,执起蒲扇给他扇风。   床铺对着窗,轻薄的飘纱束在两侧,露出夜幕熠熠闪耀的星芒。   褚少桀请人把这扇窗修建过,特意往大了改,夜间观星辰,当风饮酒。   他如今没有了饮酒的兴致,倒想与小七一同看看窗外这片星幕,只是……   小七抬起失明的双目,笑时长睫扑落,将眼睛都遮去。   他说:"褚褚,若我的眼睛好了,第一个要看的人就是你。"   他又小声抱怨,"天热。"那两条腿,却自发绕缠至褚少桀腿间,吐出的热息拂着湿气,喷在褚少桀颈侧。   气候炎热,三伯在院里洒了许多井水,入夜后井底降温,井水清凉,许多农户都以此方法将去屋里的闷热,井水洒在每一处角落,水汽弥漫,窗户大敞,透进的风稍挟凉凉的水汽,才叫屋内的热气散开。   夜虫四起,吱吱呱呱的叫声扰乱小七平静的思绪,两条腿沿着褚少桀的身子滑来滑去,脚腕子一紧,让人给捉住扣在怀中。   褚少桀放低嗓音,"莫要乱动了,好好休息。"   "热……"小七瞎摸着,碰到腹部往下,隔着薄松的布料,有些硌人。   他好奇道:"褚褚,为何我才碰了会儿,你就拿出一根木棍戳我?是要罚我么?"   褚少桀把他的手脚箍在身下,好笑道:"你还小,等你大些我在告诉你。"   "唔,现在不能说么?"   褚少桀义正言辞的,"不能。"说罢,紧绷的身体向后退了退,隔开一道边缘。   第112章 小黑兔   煎熬的药很苦, 褚少桀喂了小七一口,他鼓起嘴巴不动, 整张小脸皱成苦巴巴的一团。   咽下肚时,泪水逼了出来,声都颤抖, "褚褚, 药好苦,我不想喝了。"   褚少桀将一勺子汤药送进嘴里, 味似黄连,的确苦涩。   他扬声道:"三伯,取些蜂蜜进来。"   蜂蜜融进汤药中搅拌, 褚少桀试了试,味苦, 再多加了两勺蜜, 苦味竟也才淡去些。   大夫吩咐蜂蜜只能适当的放些量, 他搅动汤药, 带着诱哄的意味, 和小七商量, "小七, 喝完药就有蜜枣吃好不好?"   "蜜枣?"小七捂紧嘴巴, 声音堵在手背, 嗡嗡软软的,"是甜的么?好吃么?"   "很甜,你会喜欢的。"   小七衡量着, "可是药苦……"   褚少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加了点蜂蜜,你再试试。"   "唔,那好吧。"小七闭着眼把药含进体力,浓苦中透着丝丝的淡甜呛进喉管,他咳一声,委屈道:"好苦。"   褚少桀作势收手,却被小七拉住,"我喝。"   "小七?"   小七弯起无神的眼,笑道:"我想治好眼睛,大夫说喝药了眼睛就能恢复。"   他忍着苦涩的滋味,一碗汤药下肚,舌尖触到褚少桀送来的蜜枣。   "唔,甜的。"   舔了舔褚少桀的手指,小七接连吃了几颗,最后一颗蜜枣送到嘴边时,他用舌头裹住了褚少桀的手指不松开,软肉抵在指头上轻吮,牙齿啃了啃。   他轻轻笑了声,狡黠道:"褚褚,你被我咬了。"   褚少桀对着湿漉漉的指尖出神,小七咬人时不疼,酥酥麻麻的,指腹印有浅浅的牙印,凹陷的小坑,在他眼中变得格外可爱。   "小七,你怎么咬我。"   褚少桀故意凶了凶语气,佯装动怒的样子,若小七双目不曾失明,就能看清楚他眼底闪动的笑意。   小七瞎着,心思也单纯,自然不明白褚少桀的用意,误以为真把人咬疼,态度软下,与他乖乖的道歉。   "褚褚,是我不好……"   褚少桀落在小七脸上的眼神溢出明亮的光,语气却沉下,"我好心喂你药,哄你吃蜜枣,你却故意咬我,把我当成什么了?"   侯在屋外的三伯朝内望了一眼,县太爷与小七公子靠得很近,不知在说些什么,有什么话非要紧挨说呢?   他看着明媚的阳光,尽职尽责的到院里晒被子。   褚少桀一连两次质问,小七羞愧不安,眼睛都红了。   "是我不好……"   褚少桀道:"除非小七让我咬回来,等我解气,就不恼了。"   "褚褚咬。"小七乖巧伸出手指,等着褚少桀下嘴。   他等了片刻,疑惑不解问:"怎么不咬唔——"   褚少桀咬下嘴,他咬的不是小七的指头,而是柔软的嘴唇。   苦涩带甜的味道渡入口中,长臂收拢,索性把人抱紧,加深唇舌交缠的滋味。   第113章 小黑兔   褚少桀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亲着小七, 炽热的唇瓣相贴,不敢抵入口腔内作乱。   亲嘴儿对小七而言是种新体验, 男人醇热的气息裹在他的嘴边,轻轻小啜一口,时而渐重, 牙齿碾压着软软的下唇肉, 好似要将他的魂儿都吸出来。   小七喉中溢出唔唔咿咿的吸气声,长舌停在唇外扫动时, 他张了张嘴,露出小小的一缝。   褚少桀抓此缝隙,舌头直抵探入, 与小七甜涩的小舌头翻搅缠吸,黏黏腻腻的水打湿两人下颚, 小七闷了一口气软在褚少桀怀里时, 眼都睁不开了。   失焦的眼眸水润迷离, 人懵着神。   褚少桀克制冲动, 手掌覆在小七双目前, 身子往下压去, 给他整理好小马褂, 指间不断流连于他的眉眼, 轻柔的吻啄落, 印下枚枚濡湿的水痕,指腹停在他眉心一点,哑道:"怎么那么容易受人欺负的?"   若小七遇到的人不是他, 会不会也让其他人这般欺负了去?   若救了小七的是其他男子,对他生出别样的心思时他可否不会拒绝?   褚少桀冷下脸色,隔空起了醋劲,不再去想。   "唔,欺负?"小七抚着湿软的唇,心智游离,吞咽口水,问道:"褚褚,方才那是你的嘴巴吗?为何欺负我要用嘴巴欺负呢?"   屋内凝固了几分安静,小七双颊如脂抹染过的红,虽目不能视,瞎子往往很多时候比常人感受到更多。   "褚褚,你用舌头碰我的舌头时,我的心跳如雷,脑子晕晕涨涨,现在也有口干舌燥之感,这就是对我的惩罚么?"他小小声嘀咕,"可我并不觉得你在欺负我……"   小七是只送到嘴边的兔子,被人占了便宜还傻乎乎的,不会找他算账,那样子,还想着再让人欺负一次。   小七道:"褚褚褚褚,你快告诉我嘛。"   褚少桀松开小七扯散的衣襟,淡笑时吐了一口气,仰身而躺,把小七抱在腰腹上,丈量他的腰身,"用嘴巴欺负你,是因为喜欢你。"   ……   蝉鸣夏季不断,三伯端来两碗清热解暑的银耳莲子羹,屏风后隐隐看到小七公子坐在县太爷身上的姿势,县太爷一句用嘴巴欺负你喜欢你的话落于他耳边,三伯僵了一瞬,放下莲子羹迅速撤离,离开时细心的将门严密合上,生怕从屋内漏出什么声音,防止外头这些虫虫鸟鸟偷听去。   勿听,勿念,勿扰。   小七却不知,他喜爱与褚少桀亲昵的相处,无论两人以何种姿态,他是个瞎子,看不出来他们在旁人眼中有多亲近,就是那些成了亲的小两口子,此等羞臊一事只在夜里关着门窗才打敢起情趣呢,哪有光天化日下敞开门就……   三伯看淡,守在院里,今日到访之客还得提前拦下,免得扰了两人兴味。   转眼又过半月有余,暑热时节,听闻有的地方都闹起了旱灾。   白天时屋内闷热,小七转到院子纳凉,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什么也不弄。   午前褚少桀要去衙门处理公事,忙完要事回来,小七仍维持他去府衙前的姿势,乖顺静坐,他目不能视,腿脚瘸着走起来也不方便,即便褚少桀在书房藏有再多书籍画册都不能解他乏闷。   而三伯的态度恭敬有谦,小七与他说话体会不到友人相交的乐趣,久而久之不敢与三伯叨叨太多,偌大的宅院,竟没有能供小七解闷的东西。   "小七。"   褚少桀放下特意买回的甜点,他弯下身,一把抱起小七,自己坐在石凳,将人置于腿间揽在怀,有些心疼,捉着软细的手指把玩,"怎么不回房里歇,外头再凉快总不能闷闷的坐一日,不累吗。"   小七握上他的手,"不累,我想等你回来。"   "你这小呆子。"   褚少桀并非不愿意带小七到府衙,只是因气候燥热,衙门建成有多年,建材古旧,构造不好,以致冬冷夏热,不比这座宅院凉快,在里头待半日都让人活受罪,能将人热到中暑,他若把小七带去,遭罪时还是自己心疼。   他道:"明日,我请班子过来给你唱戏可好?"   这戏能看能听,做些乐子出来,可比小七独自待着强。   翌日,等日头消弱时,三伯就领着城内最好的班子到院里搭台了。戏班里唱戏的尽是一群美丽少女,听闻这场戏是县太爷专程请她们过来,小姑娘们雀跃不已,想一睹这位新上任的官老爷是何姿容。   戏台搭好,褚少桀才抱着小七从屋内走出。   小姑娘们悄然探首,料不到县太爷比她们想象中的年轻,器宇不凡。她们一个个看红了脸,瞧见县太爷怀中一位好看的少年,不由好奇他的身份。   褚少桀目光扫过她们,淡道:"开戏。"   垂眸与小七说话,却又是另一副神色和语气,"这是城里最好的戏班,你听了应该会喜欢。"   戏起,腔音忽而婉转,忽而清亮,褚少桀提前吩咐过她们唱些欢快易懂的曲目,小七果然能听明白戏中所唱的意思,兴致盎然时,跟着碎哼两句,褚少桀将瓷盘里的甜枣一颗颗喂进他嘴里,台上唱了什么,没往心里去。   "咦,褚褚,她们唱到、唱到……"   褚少桀心神系在他身上,抹开他唇边沾的水渍,"唱了什么?"   小七掩声说:"亲嘴巴……"   乌珠般的眼绽出熠熠光彩,小七听着害羞起来,"她们戏里唱的,可是我和褚褚那天亲的嘴巴?"   褚少桀倒是不知这些小姑娘唱些如此大胆的东西,还是余桥县民风开放?   小七甜枣吃多了,唇边沾有红彩,两片唇一张一合着,露出小小舌尖。   褚少桀索性低头,抬起小七的脸,情不自禁亲了亲那润成红色的嘴,戏里唱些什么他都没在意,莫说那几位被他视作空气的人。   戏里唱到鸳鸯成双时戛然而止,三伯吩咐几位姑娘非礼勿视,自己掉头去另一头忙活。这城里属县太爷最大,县太爷要做什么事,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小七捂着嘴,道:"褚褚,你怎么又亲我,是又喜欢我了吗?"   第114章 小黑兔   戏曲乍停, 姑娘们一个个都听愣了神。   三伯叹息,折回身背着她们摆摆手, 示意姑娘们全部下去。   依照县太爷与小七公子平日相处的势头,再发展下去定是又要说些情深意切的话,让人听了没地缝钻。   县太爷行事磊落, 可此事还是避开人群说才好, 难保落人暗中口舌,对小七公子产生不必要的影响。   人全都从院里清干净, 褚少桀搂紧小七的腰,沿他红润的面颊来回摸玩,眼底尽是笑意, 道:"不是又喜欢你,而是一直喜欢你。"   "一直喜欢, 才会一二再再而三的想与你亲近。"   褚少桀活了三十个年头, 心思早就通透, 包括在情一方面, 若是有了好感, 那情根种下时自有察觉, 早就不似年少时, 对喜欢一无所知, 藏着掖着, 再坦言就没有机会了。   从他一开始怜惜着小黑兔将他救下,恻隐之心就已生出,宠着他留在身边, 说不喜欢,说没有私心,那才是矫情呢。   褚少桀的大方坦诚,令小七在看不清的沉沉黑暗中烫红了脸,不知为何,近日褚褚亲近他时,身子总会出现控制不住的反应,搭在褚少桀腿侧的双腿酸软无力,呼吸紧促,脑热头涨,被亲过的唇,更是又湿又烫的。   "喜欢我?"   他绕紧褚少桀脖子,"褚褚,我也喜欢你,谢谢你救了我,若不是有你在,我早就死在暴雨底下,连个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褚少桀与他确认,"只是因为我救了你才喜欢我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不是褚少桀想要的,还是小七如今太年幼,不能理解喜欢一个人的心意呢。   小七想不明白,"有何不同呢?喜欢不就是喜欢么?"   褚少桀盖起一掌揉在他后脑,"自然不同。"语气中流露的情意让小七半懂半不懂,倘若他双眼能视力,或许亲眼见到时,理解的会比如今多一些。   小七像是他的学生,勤学好问,"那褚褚教我?"   他面态单纯,褚少桀笑叹一声,道:"日后慢慢教。"   十年孤枕,再多等一等些时日不是不可,褚少桀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既然心里有了小七,自然会让纯如白纸的小七心里也有他。   闲暇之余,褚少桀整日带着小七四处走走,   持续一段时间服药后,小七的双眼有了进一步的恢复,他能感知到光源的存在,并不强烈,却是照进他眼里的第一缕光,他足足兴奋几日,愈发盼望能看到褚少桀的模样。   褚少桀曾用口语描述过他的相貌,夜间小七更是以手摸骨,把褚少桀脸上的每一分弧度记在脑海,绘出他的眉目鼻唇。   "褚褚,我好想看到你。"   这是小七放在嘴里说的最多的话,"我想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   褚少桀保证他眼睛恢复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只有自己,去哪里都寸步不离的带着小七。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褚少桀很快得忙起来。   伏旱月,余桥县边城周围的村落因旱灾闹了饥荒,土地枯裂,河井干涸,烈日当空,更是滴水不落。   往城里涌进的灾民增多,他们把事情报到府衙,祈求官府救助,褚少桀让人搭棚施粥,暂时接济这群难民,只是此前措施治标不治本,若不从根本解决旱灾,灾民只会越来越多,村落迁移绝非朝夕之日,到时候城里只怕要引起骚动。   褚少桀决定带人到村落,寻找水源地,开井挖河。   当晚,褚少桀把事情与小七说明,他这一走怕是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他人走了不碍事,却放心不下让小七独自留在这里。   褚少桀道:"我不在时,三伯会照顾好你,你乖乖听话,按时吃东西休息,说不定等我回来,你就能看到我了。"   他话未交待完,声一噤,捉着小七的手不松。   小七抿紧嘴巴,拉成委屈的线,"褚褚,不能带我跟你一块去么?"   "还是你嫌弃我麻烦……"他习惯了褚少桀到哪儿都把他带上,一听分开十天半月,心里头就乱糟糟的。   "褚褚,你就带我去吧。"   双目感知光的原因,大夫叮嘱要当心护好,在小七的眼睛前罩上一层薄薄的布。他想拉开布,手腕子给褚少桀圈起,牢牢锁在掌心。   褚少桀与他解释,"并非我不愿带你去,只是那边闹旱灾,生活条件会很辛苦,我得带人四处搜寻水源,几天忙活下来,怕照顾不到你。   "   "小七,你要相信我,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我更关心你,我不想你受到任何委屈。"   一番情深意浓的言辞,小七听在心底,感动得一塌糊涂。嗓子发哽,他边哭边道:"我要和褚褚一起去,一起……"手脚缠紧了人不放,挂在温厚的怀中,脑袋一埋,无论褚少桀再说什么都不听。   褚少桀望天,无奈的暗想他那一番话是白说了。   最终呢,抵不过小七的纠缠,对于小七,褚少桀既吃软又吃硬,只得答应带他一起去。   翌日清早,三伯收拾好小七所穿戴的行李、药膳、糕点,能带的都一并装入车厢,派头做的不像去处理公事,而是郊游。   起旱灾,最需要带的就是水,褚少桀吩咐人多雇了几辆马车,专程运水同往,在两地来回奔走,水不能停断。   车轱辘碾过石板,褚少桀与小七同坐一辆马车,车内铺有薄丝蚕被,贴在肌肤上清凉,在此燥热的气候下有此享受实属不易。   小七本坐在一旁,待车子出了县城,他收回扶在窗框的手,忽然道:"褚褚,我想和你靠一起。"   褚少桀看完最后一卷折子,乐享其成,长臂圈到小七身后,抱到自己腿上坐稳,嘴唇沿着他纤细的颈子嗅嗅,捏他软软的腰肉,"累不累?"   "有一点。"小七撒了慌,好在薄布盖住了他的眼,低头时,把他泛红的面颊稍稍挡去。   "褚褚多抱一下我就不累啦。"   褚少桀加重臂上力量,嘴唇印在他的颈上,笑着吐出热息,"这样吗?"   白皙的颈肉蔓延出淡淡绯红,褚少桀捏他腰肉的同时,嘴巴合起,用牙齿啜了一口他的耳垂,"还是这样?"    第115章 小黑兔   软嫩的耳垂衔在褚少桀嘴里, 舌头含吮着那一块小小的软肉不松嘴,印出湿潮潮的一片。   小七抓紧褚少桀单臂, 整个人都往他怀里缩,慌乱地叫着,"褚褚褚褚, 唔……"   褚少桀生来桀骜, 十年积淀,人才稳重下来。   被皇帝遣来余桥县的一年, 少了那些弯弯绕绕的交道,渐又恢复到从前的性子,行事凭心, 风月之事不知见过多少回,一些调情的手段自是手到擒来, 伺候起人嘛, 一点点小口段都能轻而易举叫小七无从招架, 软手软脚的窝在他怀中任他品尝。   小七太嫩了啊, 无论是哪里的反应都分在生涩, 嫩得令他不忍心直接下口, 含在嘴里, 咬不是不咬更不是。   小七不知所措, 耳朵单独拎出来似的, 变得不像他自己的,"褚褚褚褚,我的耳朵要坏了, 呜。"   褚少桀松开他,好笑地看着他通红的脸,捏他鼻尖,"小呆子,要吸气,我都没亲你的嘴儿,你闷着呼吸做什么,也不怕把自个儿憋坏了,若憋出事,我到哪里找个一模一样的小七回来。"   小七做足几个深呼吸,湿软的耳垂着了火一般炽热,他捧起耳朵尖揉搓数下,撒开手时,一双黑绒绒的长耳顶了出来,立在发中,暴露在空气里轻轻颤抖。   他说:"世上只有一个小七,褚褚不要找别的小七。"   褚少桀猛然睁大眼,"那小八呢?"   小七嘴巴拉下,期期艾艾道:"也不行……"   驶向村落的乡道并不平坦,路上磕着许多坑洼石头,车夫专心致志的驾行,尽量保持车的平稳,不去惊扰县太爷的兴致。   烈日如火,车夫抹开眼睛的汗,忽闻里头引来县太爷的一阵畅笑,紧随着又是一阵轻声细吟,他动作一滞,险些把缰绳扔了出去。   小七克制不住溢出阵阵轻叫,"别、别揉啦。"   褚少桀放过他,稀奇的在他耳根处小心戳碰,发痒的嗓子眼异常干燥,"怎么变出耳朵了。"   墨沉的眼睛黏在一双黑耳上移不开,小七察觉到他火热的目光,半垂了眼,耳朵更是知羞的弯拢起一道弧度,"我也不、不明白呀。"   他用手飞快地捂住耳朵,想起自己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羞怯问:"褚褚,我这不人不妖的模样吓到你了吗,一定很奇怪吧……"   褚少桀拿开他的手,目不转睛道:"不会,它很可爱。"   只是,耳朵要遮不住了呢,小七懵懵懂懂化成人,不知要如何控制,且他身子还在修养状态,花费太多心思去钻研此事对身子也不好。   褚少桀收紧双臂,"不用想太多,变不回去这样也挺好,我记得三伯收拾了两身斗篷过来,一会儿到地方,你就用帽子把头遮好,别人就看不到了。"   小七再三问他,"褚褚,你真的不怕么?"   褚少桀笑,"怕什么,难不成你会吃了我?'"   小七正色道:"我才不吃人!"   褚少桀亲了亲他的耳朵没说话,心底巴不得小七会些"吃人"的本事呢,最好都用在他身上的本事。   舟车劳顿,两个时辰的路程下来,小七精神有点乏惫。   他是被褚少桀打横抱下马车的,斗篷上的兜帽将他脑袋盖住,他又埋着脸,旁人看不清他是男是女。   听闻县太爷亲自到村里来探寻水源,村民早早侯在村里。县太爷下车,他们跪地正欲高呼,县太爷却叮嘱他们不要出声,抱紧怀中的人疾走,进入村长临时吩咐人腾置出来的屋院。   村民们面面相觑,傻等在原地。   褚少桀一行人巳时出发,申时抵达,午后正是日头渐退时,趁小七安睡,褚少桀板凳都没做热,饮了两杯水,打算先出去查看村里的水源地。   临走前,他吩咐人守好小七的房门,若小七醒来,就隔着门告诉他情况,让他安心在屋里等。   褚少桀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晚霞落满半边天幕,小七懵然爬起,满室暗色,眼前的薄布有隐隐暗光,看不真切。   "褚褚?"   空气安静,身边没有褚少桀的气味。他慌张地叫了几声,守在门外的人听到,很快将褚少桀外出的事告诉他,小七定了定心神,又问:"县太爷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倒是没有,不过天色不早了,他们应该很快回来,公子你安心的等等吧。"   小七缩回床褥里,在昏暗中数兔子,开始他的等待。   "九十六只兔子。"褚褚没回来。   "第九十七只兔子。"褚褚没回来。   "第九十八只兔子。"   门口吱呀一声,小七从枕头爬起,欣喜道:"褚褚回来了。"   褚少桀满身风尘,在村落穿梭一圈,衣裳都碰脏了。   "小七。"   他点燃屋内火烛,手中提有从村长那熬好的汤食,搁在桌上,安抚小七,道:"我去外头冲个身,都是泥。"   小七对准他出声的地方,"好,那你快快回来。"   屋舍很小,两房一小院,褚少桀开着房门,正对空院,他倒了半桶水,立在中央对着浅淡月色洗身,回头一看,胧胧烛光里映衬着小七的身影。   小七探长脖子,"褚褚,你洗好了吗?"   褚少桀慢条斯理除开衣物,"没有呢,才脱了衣服,现在解裤子。"   又道:"裤子脱干净了。"   小七似乎看到他光裸的模样,脸红通通的,抓紧薄褥不停揪弄,小声说:"那你慢慢洗……"   哗啦啦的水声落地,褚少桀动作快,只穿着裤子就回屋了。   "小七。"他走到少年面前,微凉的掌心贴在他脸上,"喂你吃东西,饿了半天,难受坏了吧。"   "没坏。"小七松开兜帽,一摸,"怎么耳朵还在呢。"   褚少桀看到他的耳朵就忍不住,喂了小七半碗温食,允着他的耳朵亲了亲。   小七一双黑绒绒的耳朵看不清羞红,双手胡乱的推了推人,却让褚少桀按在胸前,反手转去,单手圈他入怀,坐在腿间喂食。   褚少桀喂一口便亲他一下,长耳不停颤抖,小七挪开屁股,手指腾开顺着下方落时,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小七疑道:"褚褚,你怎么总随身带着这根木棍,吃饭也要带着吗。"   第116章 小黑兔   一轮淡月如钩悬在墨黑的夜空, 丝丝凉爽清风吹入屋内,火光左右晃动, 就如小七此刻的的心。   他不是第一次碰到褚少桀身上这根棍子子,碰的次数多了,隐隐明白它似乎不是简单的棍子, 哪有棍子碰着时会有如此火热的温度?   褚褚身子又没有点火, 此问题一多,他埋低脑袋, 黑绒绒的长耳羞赧耷成弯弯的弧度。   小七闷声闷气道:"褚褚,我不问了。"   "木棍?"   褚少桀差点没笑岔气,搂着反应无措的小七, 暗想该从哪里下手。   他盯着弯弯的黑耳稍,缓声道:"小七当真想知道这是何物?"   "……"   褚少桀笑了笑, "其实这根木棍小七也有。"   小七遮在薄布下的眼睛睁大, "我也有?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可没有带木棍的兴致呀。   褚少桀露出诡谲一笑, 手指往下滑落, 慢慢挑开裤腰带。   小七一惊, 弹起的身子让褚少桀施力压下, 不安又紧张地挪了挪, "唔, 褚褚你做什么呢……"   "给你拿棍子。"   粗糙的指腹掠过之地惊起层层细流, 褚少桀近眼观察小七的反应,手中动作毫不迟疑。   "可、可是,拿棍子做什么要脱裤子?"   身子一凉, 褚少桀将小七整个人裹进怀里,轻轻呵出的热息落在软嫩的颈侧,抵抗胸口涌动喷薄的欲,眼神暗沉。   小七当真好看呢,无一处线条不是青涩韧性紧致的,年轻真好。   "褚、褚褚,呀!"   小七埋着脸低呼,嗡嗡热热的鼻息紧促的落在褚少桀颈边,十指根根泛白,揪住他的衣襟不放,嘴里乱哼出气,"你、你碰哪里呀,啊!"   缓神半晌,小七挪了挪身子,箍在腰上的手示威行拍抚,褚少桀牵出一口灼热的气,"别乱动,再这般下去我可忍不住了,嗯?"   小七胸口起起伏伏的喘息,"……唔。"   褚少桀问:"小七舒服了吗?"   小七游游移移,最后点头,"褚褚,我知道木棍是什么了,你、你以后不要再……"   悬在天上的月亮此刻也娇羞的躲进了云层,院子彻底暗下,夜色撩人,勾出褚少桀蠢蠢欲动的心。   "小七,我很喜欢你。"   褚少桀将他的心意如数坦诚,"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日夜同床共枕,包括刚才发生的事,还有很亲密的没做,我都想和你做,只跟你做。"   他还问:"我本想等你再长大些告诉你,可是我忍不住了。"   最后他问:"小七,你愿意吗?"   风静止,树静止,小七转动身子,手搭在褚少桀臂侧,颊边淡去的潮红渐深,他透过薄布努力看清楚模糊的光影,脑中勾勒出褚少桀每一寸眉眼的样子,心如鹿撞,小声道:"我愿意的。"   "褚褚,我愿意。"     ……   一夜温甜,薄光漏进屋内,褚少桀借着微弱的光线,眼神落在小七睡颜上离不开。   他的嘴角未停过笑容,昨天一晚更是没合眼,不敢相信怀里的小七已经与他在一块,空荡了十年的心忽然填满了这个人,蜜甜的滋味蔓延出心口,嘴角都笑酸了。   "小七。"   他拨动少年扑落的长睫,睡梦中的人嘟起红润嘴儿,模模糊糊道:"褚褚……"   褚少桀眼眯起,嘴角的笑意不断扩散,俯首,轮流含吮那两片软软的唇,"怎么就那么招人疼呢。"   小七在昏沉浮动的光晕下清醒,他抚上红肿的唇,食香入鼻,身边却没了熟悉的温度。   "褚褚?"   他揉弄双耳,耳朵已恢复原来的样子,不用带兜帽了。   屋外有人推门走入,"小公子,你醒了。"   小七拉起薄褥,"你是?"   那人道:"小公子叫俺二虎吧,俺是县太爷吩咐留下来照顾你吃东西的,若有其他事,叫俺做便是。"   二虎是个手脚勤快做事又利索的少年,褚少桀给他些银子,特意叮嘱他把小七照顾好。   小七问:"褚,县太爷呢?"   二虎道:"县太爷一早就带人去寻水源地啦,小公子莫要怕,俺留在这陪你,哪也不去。"   小七身娇柔软,二虎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气都不敢大喘,县太爷亲自吩咐过好生照顾,定是很金贵的人吧。   只可惜眼睛看不见,脚也有问题。   二虎轻手轻脚喂过小七吃早饭,担心闷着他,带他到院中坐会儿,给他说些村里的趣事解闷,小七笑起来时,二虎憨道:"小公子,你笑起来可比花儿还美。"   也怪不得县太爷对他呵护备至,到了村里,不惜价钱,把最好的衣食源源送到他这里呢。   小七从没见过自己长任何模样,他好奇问:"我真的很好看吗?"   二虎猛地点头,想起他目不能视,红着脸连声道:"真的很美,俺没念过书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小公子比俺在村里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   小七有些欢喜,"那县太爷应该会很喜欢吧。"   二虎心思粗糙,领会不到他话里的意思,"肯定喜欢。"   小七摸着蒙在眼前薄布,有时他真想看看自己,不过在那之前,他最想看的人还是褚少桀。   热风中听他念着,"好想褚褚。"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老地方关键字:黑兔116   第117章 小黑兔   褚少桀忙起来脚不沾地, 村里闹旱的形势严峻,片刻不得耽搁。浓浓烈日当空, 他率领一批人沿村庄各处穿梭,尤其是对开挖水井有丰富经验的村民,自发奋勇的跟着他一起寻找水源, 从日升寻到日落, 傍晚时才踩着夕阳回去,两日下来, 一伙人弄得一身狼狈,水源地还未寻到,有县太爷亲自跟程, 众人依旧士气高涨,不见气馁。   气候旱热, 白天与夜晚交替时分, 一股灼热的气从土地里源源向上冒出, 呛进肺腑, 引来小七咳嗽。   二虎担心他不舒服, 从水缸里提了小小的半桶水出来, 沿院子泼洒开, 让挥发的气味湿润些, 褚少桀回来时, 二虎恰好忙完手里的活,他对县太爷无声拘谨的鞠了鞠身子,离开院子, 小心把门关好,不敢打扰了里面的人。   小七转身,面对大门的方向,下意识察觉到褚少桀的靠近。   他扬起一抹明亮的笑,浮沉的光晕中,看到了一抹模糊的影子走动,"褚褚,你回来啦!"   褚少桀想伸手抱他,手上都是泥尘,衣裳灰扑扑的,就道:"小七等我一阵,我洗洗就来。"   他也没让小七回屋里去,提了半桶水,隔在小七十余步的地方匆忙洗身,凉凉的水花有几丝飞溅到小七腿边,小七晃了晃头,在褚少桀背着他的时候,自己取开遮在眼前的薄布,屏住呼吸。   浮散在眼前的光影柔和,他努力眨着眼,那团影子逐渐聚拢成型,汇成两条长臂,长腿,他的头,他的腰背,凝结出一个人的影子。   小七无声张合着嘴巴,乏软的腿不知从何使出了一股力量,他挣扎站起,一瘸一拐,不甚熟悉的挪动步子,艰难停在褚少桀身后,颤抖着用自己的手碰到对方的腰背。   不可置信道:"褚褚,我、我看到你了……"   褚少桀惊诧背回身,小七此刻就站在他眼前,乌珠黑的瞳眸染了水透亮,往时一双无神无焦的眼,流淌有浅淡华光,光芒愈发闪亮,像溢出的水,就要盛不住。小小的瞳孔里,映出两个影子,随他眨眼的动作,影子也极轻地晃了晃。   小七流出泪,"我看到你了。"   而褚少桀光裸整个胸背,身下连遮住的裤都没穿,夜风浮动,黑色丛林随起飘摇。   他干咽了一把嗓子,衣服隔在边上没拉来穿,臂力发起,打横把小七往屋里抱走。   小七脑袋搭在褚少桀胸膛,听他起伏不定的呼吸,气息热烫的喷洒在他脑上,甚至听到对方咽嗓的声音。   县太爷约莫太激动,灯芯调到最亮,光秃秃的抱着人也不知羞,大手停在小七眼捷摸来摸去,"小七,你能看清楚我的样子了?"   小七眼睛弯弯,手捉在褚少桀指尖,绕至颈后,拉低他的脸,凑近了,用软软的嘴唇亲在褚少桀眼皮,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渍,"这是褚褚的眼睛,真好看。"   褚少桀喉结一耸。   小七从眼睛往下亲,"这是褚褚的鼻子。"   褚少桀深吸着气。   四片唇贴合,小七咬了咬他的唇,"这是褚褚的嘴巴。"   最后落在前两夜摸索过的地方,声音软下,羞臊道:"这是褚褚的……棍唔。"   啪——   褚少桀紧扣小七的手腕子,反手抵抓,将人压在枕头边,密不透风的锁劳,双臂在小七身前撑起一道小缝。   "小七。"褚少桀危险的叫他,"你在引诱我,做坏事。"   话音落,舌头贴在小七下巴重重舔了一嘴,鼻尖相互碰着,哑道:"眼睛才恢复,就尽做些教我情难自制的事。"   又是一声啪,打在小七软肉上,褚少桀嗬嗬笑着,"你的屁/股还想不想要了。"   要说小七不明白,那才是谎话呢,两人身躯近叠,什么反应都逃不开。   小七面红目晕,"褚褚,你的模样我记住啦,可真好看。"   褚少桀倒在他身子前,手臂揽紧,火苗蹭在隐秘之位时,才喘了一口气放开小七,胡乱拨弄头发,"罢了,我去外头继续冲水,你乖乖在这儿休息,再跟过来,你就不用要你的屁股了。"   哗哗凉水刷过院子,小七趴在枕头边,捂在褥子上埋头笑。他把手往后伸去摸了摸那两团软肉,褚褚总惦记他这块地方,暗想到时常出现的棍子,他隐隐明白是为何意了。   ——   翌日,村庄里传来好消息。村民寻到一处新的水源地   ,落在后山一处地方,褚少桀带着人赶去地方,请有经验的挖井老民查探,挖掘数尺,旱热的地面逐渐湿润,浸出浅浅水层。   众人惊喜,高呼有救。   褚少桀难得笑了笑,带头掀起衣袖,午饭顾不得吃,与几位老师傅论起挖井一事,扛锄下地,热汗挥洒,亲力亲为。   县太爷收拢了一波民心,忙到日晒三杆,挖井人靠在树下乘凉饮水,他爬上坑,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大人,小公子过来找你了。"   日头还晒,二虎撑了一把伞悬在小七上方,遮去光亮,避免晒到眼睛。   村民自发让出一条道,前方小七微瘸着左腿往他这处走近,丝毫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   或好奇或怜悯,他眼里只有褚少桀一个人。   "褚褚!"小七赶得及,额头都是细汗,他停在褚少桀身前喘了喘气,"他们说你没回来吃午饭,我给你送过来。"   褚少桀干涩的嗓子一热,带他到树荫下坐好,用大夫交给他的手法沿左腿按捏,"腿脚不便还赶那么急,是想让我心疼吗。"   小七笑眯眯,眼捷挂的一滴湿汗落在褚少桀唇上,被褚少桀舔个干净。   第118章 小黑兔   四日后, 后山处新造出三口石井,井底水源充沛, 村庄里农户不过数十人,而伏旱期最长时间持续至秋季,三个月的时长, 新建的三口井足以支撑村户们过日子。   等冬季到来, 遇上阴雨天气便能缓解枯竭的河井,度过旱期。   遇旱的不仅只有这处村庄, 附近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村落皆遇到干旱期,在一处村落建好新井,褚少桀带着小七转至其他地方, 依照此办法,亲自带领有挖井经验的农户寻找水源地, 直到几个村落建成新的水源地, 已经是二十天后的事情了。   小七跟着褚少桀在外奔波二十天, 一路虽有人精心照顾, 吃的穿的都以好的东西伺候, 数十天下来, 好不容易养圆些的脸颊却瘦了点。   小七认床, 也认地方, 这段时日总换地睡觉, 没有褚少桀抱他,很难按时歇息好,偶尔睡到半夜还从褚少桀的怀中惊醒。   褚少桀白天在外头脚不沾地的忙, 他也要跟去,眼睛才恢复不久,人特别不安分,生怕少看了一眼人会吃亏似的,无论褚少桀走哪儿,在哪个旮旯角里挖泥,他就像对方长出来的尾巴,扯不开,更舍不得把人吼离一步。   这么没有界限疼人的后果就是,小七瘦了一圈,一双眼睛显得又大又亮,谁看了都能把人吃进去。   月色很浓,明日启程回余桥县,得了空闲的县太爷今夜总算能安安稳稳抱着他的美人小七,放纵自己色/欲飘荡,心猿意马,对拢在身下的人上下其手。   屋内熏有从城里带来的檀木香,小七昏昏欲睡,撩拨带火的大手把他从头摸到难以启齿的地方后,他夹紧屁/股,手软软推人,一丝力气也无,颇有欲迎还拒含羞承欢的意味。   褚少桀受不住,腾开手捂在他眼睛,嘴唇堵着两片软唇含弄,恨不得把软肉啜进肚子里,"小七,别这么看我。"   小七一眨眼,弯长的睫毛如两把扇子,十指牵连心,刷到褚少桀心里,发痒躁动。   他笑了笑,唇贴着唇,湿漉漉的,一吮都是水,轻声细气道:"褚褚,你是不是想用木棍……我。"   戳字几乎听不清楚,但它就是钻进了褚少桀的心底。   褚少桀抱紧小七,身躯亲密抵蹭,低低嗬出一声笑,"小七懂了?"   小七脑袋埋在他肩膀,"嗯……"   他的手被褚少桀牵至隐秘又雄伟的地方,男人身上每一处都燃着灼烈焰火,肌理分明,蕴藏令人热血喷薄的力量。   手指每到一处,褚少桀叹出的低吟就越沉。   男人像一头凶兽,伏压着身躯,将送到嘴里的兔子含弄舔吃,兔子泪水盈盈,弱小又引兽爱怜它,摧残它,蹂/躏它,最后酸软无力的哼了一声,软嘤嘤的跟他讨饶。   褚少桀抹开小七身上湿润的水,他蜷成一只熟虾,发丝黏在颊边,褚少桀用舌头慢慢给他舔顺了,露出那双水朦的乌黑珠眼。   "小七,给我当夫人好不好?"   小七傻晕晕的问,"什么叫夫人?"   褚少桀换成另一种意思告诉他,"就是永远都在一起,不分开。"   于是小七跳入了他的圈套,承诺给县太爷当夫人。   一夜贪欢,启程回府的时辰晚了半日,县太爷千叮万嘱,路不在赶但要稳,车夫不敢违抗,马车慢悠悠走了半天,才驶回余桥县。   三伯将宅院门外的灯笼点亮,他左右扬首,暗道大人为何还没回来。踏了一条腿进屋,马蹄声由远及近,他折身举高灯笼,对着黑蒙蒙的方向高呼,"大人。"   马车停下,三伯迎上前接送,却见他们县太爷抱着个人下车,三伯定睛一看,噢,是小七公子。   数日未见,小七公子依旧惹人怜惜,似乎靠在县太爷胸前打盹呢。   "大人,小七公子,饭菜还在灶里暖着,随时可以开饭。"   走在前头的褚少桀忽然转身,他笑着掂了掂怀中娇人,对三伯道:"三伯,以后小七便是这座院里的夫人,你待他,就如待我一般,可懂?"   三伯提高的灯笼吧嗒落地,两人走远,他才拾捡起,揉了揉发蒙的眼,弹开衣袖,作揖。   "小七夫人。 "   不久后,余桥县有传闻起,说县太爷已经娶了一位夫人进门,夫人却是男夫人,名唤小七。   小七夫人享尽宠爱,无论县太爷走哪儿,身边都带着他,热论之后,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人倒成为这小城中的一段男色佳话。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小黑兔完。老地方关键字:黑兔118   明天是转世番外,接受不了设定的慎入,铮铮成了土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山大王,土匪!瞎写着玩的!   第119章 土匪铮   祁连山是凉州通往北域的一道边陲山脉, 山岭绵延,高石峭壁, 飞鸟罕迹。   北域荒蛮,前几年除了一些本土著民与经商贩卒,经此山脉的人少之又少, 看守关口的官兵过了卡道后就无人再守, 旮旯偏远的一带地方,没人管着那些吃官饭的兵就也懒了。   北域一地虽然荒贫, 却是衔接北方数城的一座小疆城,与它通口的凉州,是南边近年商起繁兴的一带州地。   凉州重商, 州地门户无一门户不走商,大商户, 小贩卒, 数余商门, 州地有限, 生意便扩至南以南, 南以北。   祁连山只是一处凉州与北地交接的通口, 却因把守关卡的官兵少, 因而许多小商户愿意走此偏道, 少交些通关税, 走的商户多了,渐渐的,地方就养肥了一块肉, 长久下来,在祁连山一带盘踞了从北域以上集来的各路山匪,他们靠劫商户的钱货为生,却不害命,一块养嘴的肥肉,若惊动官府,得不偿失。   七月天,热荒的山道一排车轱辘陆续黏过,窄小的车厢里,挤满一车的人,他们衣着朴素,多为女眷过半大的孩子,是从南地往北探望在北做生意的家人亲属。   一群人当中,属一白色衣裳的人最瞩目,他少年模样,没精打采耷拉着脑袋,满头乌发落在侧颊,靠在车壁昏昏欲睡,粉色的唇微微开合,唇形如花,约莫是渴了,唇瓣有些干涩,眉头轻皱,似乎睡得不舒服。   马车在石坑里颠了颠,他从疲睡中睁眼,杏眸里揉碎了水珠,迷迷蒙蒙看着借给他肩膀靠睡的人。   "乌伢,我们到哪里了?"   乌伢是位十三岁的少年,家里做些布庄生意,此行是到北地投靠在那做了五年生意的亲戚。   趁白细睡觉的功夫,他一直偷偷瞄着人,白细醒后,才移开眼睛,黝黑的脸可疑的红了红,"小白大夫 ,咱们到祁连山了。"   "哦……!"白细扭了扭脖子,露出几颗白贝的牙齿笑, "谢谢你乌伢,你的肩膀酸么。"   乌伢猛地低头,舌头也捋不直了,"不客气,不酸。"   十三岁,该是成亲的年纪,普通人最迟十五六都成亲了。乌伢情窦晚开,自白细给她阿娘把风疹医好就对他生出莫名的好感,看到他心头就热乎乎的。   他摸头傻笑,"小白大夫,你辛苦了。"   白细是个兽医,常人一些普通的病也能医治些,赶路途中乌伢的娘亲忽发风疹,荒郊野岭之地,哪能寻到大夫看病,白细从人群中冒了头,给她医治好。   白细无需半文钱坐上乌家的车,更不用顶着一群大汉惊艳垂涎的目光挤在另一辆充满汗味的车内。   女人与小孩看着他的目光有惊叹,唯独没有那份令他不适的猥/琐。   车内闷热,漏进的风都是热黏黏的,透过小窗向外看,路道两旁皆是荒郊树群,野岭之地。   白细给乌伢捏了捏肩膀,对方笑呵呵的躲了去,"小白大夫用不着客气,我……"   马车哐的一声撞在石块,白细脑袋咚咚朝前磕,疼的直呼哎呀。   乌伢关切地扶起他,扭头就问外头,"大伯伯,怎么停车了?"   只听大爷爷牙齿磕磕碰碰的,话都不会说,"有土、土匪包围我们了!"   马车陆续被包围起来,一众面目凶恶的莽汉手里提着大刀,洪亮嗓门震人耳疼,逼迫所有人下车蹲好,不准有反抗。   一些商贩对此情形存有经验,知道这伙土匪多劫财不害命,便巴结着匪头,说会上交钱财,放他们通行。   白细混在一伙人当中被推搡拉出去,那群土匪骂骂咧咧,遇到妇女,发出轻薄的色笑,对人上下其手,男人们要反抗,被一脚踹开。   "敢多管闲事,当心把你的手砍了,今后活着都不痛快!"   男人们不敢再吱声,男女分开拨成了两群,乌伢的妹妹今年不过十岁,小姑娘哭着被土匪推出去时,乌伢护妹心切,不管不顾与他们有了争斗,不一会儿就被踩在泥下,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这群盗匪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土匪们大笑,耸动着胯/下做了个下流的动作,"你说能干什么。"   "男的交钱离开,女的留下!"   十余名女子哭着求救,白细混在男人堆中,肩膀忽然一紧,让土匪用力推了出去。   "老大你看,这有个男的,模样比女的还标致!"   土匪们闻声朝白细的方向聚拢,乌伢眼一红,"小白大夫!"   白细还算平静,他拢了拢抱在怀里小兜包,目光扫向乌伢的妹妹,像个淡定活佛,说:"拿我换她,放她走吧。"   土匪们一哄而笑,看着从头白到脚的少年怪有意思,"你叫我们放就放,做梦呢,凭啥啊!"   白细沉思,抬头道:"我比她好看。"   乌伢都快听哭了,"小白大夫,你别说……"   好歹能保一个是一个。   白细面态认真,"我还是个大夫。"虽然是个兽医。   "可以给你们看病治伤,如果你们不拿我换她,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们医治。"   下车后白细暗中观察过这伙土匪,这群匪虽然凶恶,不过有一半的人身上有外伤,气候暑热,若伤口清理不及时就会感染起炎症,进而高热晕厥,严重的还会出人命,祁连山一带地方荒凉,哪里能找到大夫呢。   白细面上镇定,心里其实可委屈了。   二十六年过,白细整整找了霍铮二十六年,南方所有州城小村跑了个遍,都没寻到人。他换地辗转至北地,打算从北地的城挨个寻过去,天下之大,茫茫人海中要找一个人可不简单,光是赶路就要花费不少时间,从凉州至北域,已有半个月路程。   路上颠簸半月,地方没到,遭遇土匪劫持。   乌伢的妹妹不久前分过他一半水,他心底记下恩情,若自己能换走她也值当,他被抓走,最不济的情况也能变兔子逃开。   白细说:"你们抓我吧。"   他直勾勾看着土匪头子,一双杏眼水光潋滟。   匪头心头怦热,"行,拿你换她!"   荒郊野岭女人少,男人与男人做那事的也不是没有,可他们就是没见过像白细这样好看的男人。   白细被匪头拎进女人堆,乌伢妹妹哭花了脸不敢出声,交换后,一阵马啸由远渐近,整齐的马踏声从后方包抄,土匪们手脚慌乱,惊道:"老大,是霍家寨的人!"   这伙土匪身上的伤就是半日前与霍家寨发生冲突时被打抢的,匪头脸色铁青,不甘心的挥手,"我们先撤退!"   "那这群人……"   匪头吼道:"先跑,这笔账以后再算!"   一伙土匪灰溜溜跑远,另一群骑在高大的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大当家,该如何处置这群人。"   为首的霍千钧骑马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傲气道:"我们霍家寨不为难你们,只要留点路钱,所有人都可以过路,倘若你们愿意多付钱,我们霍家寨可以派弟兄们护你们安全走出祁连山。"   霍家寨霸路劫财,却又与其它山寨有点不同之处。   有人道:"那女人……"   霍千钧道:"女人,想留下的女人那就跟我们回去。"   此话既出,断然不会有任何人敢留,纷纷排队交钱,赶着出祁连山。   大家急着交钱时,傻站在人堆里的白细懵了,怀里的小兜包吧嗒落地,他脑袋仰得老高,他与霍千钧虽只有一面之缘,却依稀记得对方的样子。   这是霍铮前世在成亲当日病逝的大哥。   霍千钧命手下一一清点好过路钱,裤腿突然遭人扯了扯。   他低头,就见一格外的俊俏白衣少年泪眼巴巴的看着他,粉软的唇抿成一道特委屈的弧度,"大哥,你、你把我抓回寨子吧。"   霍千钧生的一张方正脸,浓眉虎目,颇为凶悍。他咧嘴乐,笑之后冲散那股摄人的凶蛮。   "奇了,头一次听到有人上赶着被抓回山寨,小兄弟,你莫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第120章 土匪铮(捉虫)   白细捡起小兜包拍干净重新抱回怀里, 挨紧高大的马靠得老近,喏喏低叫, "大哥……"   霍千钧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神精锐,道:"你这声大哥我可担不起,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要进我们霍家寨?"   霍千钧话一冷, 语气刀子般,寒笑道:"你究竟有何居心, 是其他寨派你过来的?!我猜猜是谁,该不会是被我们打得如鼠窜逃的黑风寨吧!"   霍千钧嗓音浑厚沉劲,气势如虹, 他这一吼,四周的人噤若寒蝉, 气不敢喘出声。   白细壮起胆, 怯怯地看霍大哥, "我不是黑风寨的人, 不信你问乌伢。"   乌伢被拉来作证, 听白细要去霍家寨, 黝黑得脸吓个半白, 急哄哄道:"小白大夫, 你去那里做什么?你不跟我们过北域了吗?!"   霍千钧道:"你去北域做什么?"   白细垂眉, "寻人。"   他抬头又说:"我有预感我要找的人就在大哥你那里,所以能不能把我带回去。"   霍千钧对他要找谁不感兴趣,乌伢的话却令他生出兴致, "你是大夫?"   白细点头,故作了些深沉的意思,"方才那伙人想抓我回去给他们医治伤口。"   祁连山一缺女人,二缺大夫,别看地方盘踞大大小小的山寨,这些山寨却水火不相容,争夺地盘的,夺人的,占路劫财的,容易发生冲突争斗,狠的还杀死过人,说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也不为过。   霍家寨在祁连山带是数一数二的大寨,惧怕他们的人多,憎恶的人更多,碍着他们势力大,才在他们面前夹起尾巴当匪。   霍千钧沉思道:"寨里缺大夫,若你当真因寻人想入寨,我也可以带你回去,不过你要给我那些兄弟看病医伤。"   俗话言相由心生,霍千钧活了三十余载,看过的人不知有多少。   白细面嫩身薄,眼神干净,交谈几句,霍千钧就将他七七八八看了个透。   他道:"我们霍家寨虽是个匪寨,却也讲匪门道义,你医治好我兄弟,我就帮你寻人,你寻到那人,若他愿意跟你离开,我定不阻拦。"   乌伢插不住嘴,见匪头当真要把白细领走,忙抓紧他的袖子,"小白大夫,你、你真的要进土匪窝么!"   白细心意已决,霍千钧说了句痛快,问他:"可会骑马?"   白细点头,霍千钧遂叫手下的弟兄腾出一匹马牵到他面前,笑道:"我看这匹白马与你这白白净净的模样倒也相配,以后你就用它。"   白马温驯的在他面前低下脑袋,白细蹬身爬上,与乌伢哄劝两句,对方才红了眼不舍的与他告别。   浩浩荡荡的一支匪队深入祁连山中,白细混在其中,接受四面八方扫来的视线。   匪徒们行事粗糙,深山野林中不见娘们,各个憋出满身火气,瞅见白细比个娘们还白,容貌更是没得说,一个个如虎似狼盯着他的屁/股,光看不敢动手。   毕竟白细是霍大当家带回的,他们也就饱个眼馋,嘴上再胡乱调侃两句荤话。   "小白大夫,你的屁/股真翘。"   "小白大夫是江南人吧,听闻江南水乡才养出像你这般水灵的妙人,皮肤比豆腐还嫩!"   饶是白细强装淡定,仍遭不住那么多大汉火辣辣的目光,明明穿了衣裳,在他们眼底下跟打赤膊一样。   他轻轻拍了拍马屁/股让它跑到队伍前头,不停叫唤,"霍大哥,霍大哥等等我……"   霍千钧扭头看他,"怎地啦。"   大当家是个精明人,当即明白小大夫慌慌张张所谓何事,他咧嘴笑了笑,"大伙儿眼馋,除非你把相貌遮起来,不然我也没法。"   顿了顿,又道:"你过来黏着我,就不怕我对你有别的意思?我还没尝过男人是啥滋味呢,我看你比咱们寨里的女人都好看,若跟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白细:"……"   他被霍千钧的一番话唬得痴愣愣,霍铮从不与他说些粗话,两兄弟性子天差地别,霍铮专情,一辈子就对一个人好,霍千钧见一个娶一个,霍家寨里,光是他的婆娘,就有了三个呢。   白细抿紧嘴巴,脑袋扭一边去,"你是大哥,不能这样。"   霍千钧一愣,笑道:"你总喊我大哥,我就一个弟,难不成我娘当年还悄悄生了你?"   "一个弟?"白细只抓住这句话,"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寨子里头呀?"   他好想见到铮铮。   霍千钧向前直指,"喏,到了,面前那座山都是咱们霍家寨的地盘。"   霍家寨的招牌迎风飘扬,寨内百余人,每个通口时刻皆有下手看守,不准任何外人踏进半步。   霍千钧带领一群队伍入寨后,整座山沸腾起来,高声通传,"大当家回来啦!"   入寨不久,几个婆娘一头撞进霍千钧胸前,白细看他左拥右抱,挨个亲去,吓得跳到一边,手脚眼睛不知往哪里摆。   一群大汉回寨后就散开了,大伙儿都有地方去,剩下白细孤零零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拥着婆娘的霍千钧突然回头,吩咐手下道:"那是寨里新来的大夫,你带他到空的房间休息。"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抱起婆娘往房间赶,那副急样,尝过情滋味的白细自然不难看出来。   接管白细的人是个年纪十七八的壮小伙,小伙眼睛黏在白细脸上挪不开,"你是大当家劫回来的大夫?"   白细拉起小兜包挡脸,"你们……二当家在么?"   小伙神色微变,"你是大当家带回来的,找二当家做甚。"   白细找了个借口,"大当家说他身子有些不适,叫我给他看看。"   "哦,二当家带人外出添置寨里的伙粮,得入夜后才能回来。"   寨里来了位小大夫,传言生的貌美肤白,再有传闻说小大夫是大当家的小宠。   白细躲在房中,墙角全是前来一探真相的人。   日头西落,寨里起了无数火把,一声二当家回了幽幽飘荡入趴在枕头睡觉的白细耳中,他精神抖擞爬起,鞋忘了穿,光脚埋头朝外跑。   穿过大堂,与进屋的人撞个正着。   结实的胸臂磕的白细直流眼泪,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眼睛,抬首望了一眼,恰与来人俯低的眼神碰到。   白细眼一湿,"铮铮……"   于是跟在后头进来的一排匪徒们看到,新来的白皮小大夫直冲到他们二当家面前,投怀送抱。   第121章 土匪铮   霍铮目光冷冰冰的, 对一脑袋冲上来投怀送抱的白细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低下眼,白细脑袋埋坑似的埋在他胸膛, 露出半截纤细修长的脖子,他想这荒山野地,居然还能生出如此白的人。   隔了片刻, 胸襟的衣料传来湿意, 霍铮脸色才发生变化。   他回头看去,手里的弟兄们皆是那副看好戏的神色, 挤眉弄眼道:"二当家,这是哪位新来的小娘子给你投怀送抱呀!"   "不对,我看他是今天寨里来的新大夫吧。"   "嚯, 二当家英武不凡,连男人都要为他倾心了!"   霍铮开口, "抬头。"   白细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 整张脸映入霍铮眼底。   霍铮没说话, 一排匪徒七嘴八舌端开了锅, 都说小大夫容貌绝了。   大堂陆续走进寨内几位当家, 他们绕桌而坐, 几位婆娘出来作陪, 丝毫不矜持的跨坐在他们大腿, 娇喋喋的笑声飘散在堂里, 不一会儿,热菜热饭好酒都送上桌,婆娘给他们喂酒。   霍铮怀里不抱人, 对身边几位当家的作风视而不见,身边只站了位安分倒酒的女人。   霍千钧狠狠亲了怀里的女人一口,用嘴饮酒,渡入女人口舌里,烈酒火辣,女人被呛得咳嗽连连,呛出来的酒水打湿薄薄的衣裳,销/魂沟若隐若现,几位当家看急了眼,揉捏怀里女人的力道愈发没轻没重。   一时间女人吟吟哦哦的声音伴着男人们雄厚的笑声,令缩在角落里吃饭的白细格外不自在。   他端起饭碗小心走到霍铮身边坐下,看到人,眼眶总是止不住的红,几位当家看到他上桌并未制止,几人不约而同做出看好戏的神态,想着霍铮要怎么应对。   寨里的男人们,能开荤的早就开了荤,十四五岁的年纪都想着睡女人,哪像霍铮。   大当家给二当家塞了多少人,纯情的,风/骚的,女的,男的,霍二当家愣是没收下任何人,二十六岁的他,成了寨里年纪最大的童子鸡,大当家怀疑他这位二弟是不是有隐疾,专门请了小大夫过来给他看病。   霍千钧道:"铮弟,小白大夫医术不错,你若有不适,可找他看看。"   霍铮淡淡瞟了白细一个眼神,"大哥,他可是你的人。"   霍千钧摇头失笑,"我倒是想,可小大夫不愿意,我不好强迫他。"   小大夫白细正捧碗眼巴巴的盯着霍铮看,霍铮给他夹了一大块肉,伸手一揽,直接把人抱到腿上坐了。   几位当家纷纷睁大眼睛,又听霍铮道:"那我要了这个人。"   霍千钧乐呵呵的笑,白细傻了,嘴里咬的小块肉掉进碗中,霍铮给他再夹了一块大的。   霍千钧假正经道:"小大夫不归我管,你问问他。"   霍铮转眼看着白细,他小鸡啄米般点头,油乎乎的嘴巴舔了舔,"跟的跟的,我跟你。"   霍铮点头,似乎相当满意,给他夹了第三块肉。   白细小声道:"够了够了,再多我也吃不完。"   霍铮捏了捏他的手臂,"很瘦,要多吃。"他腿一撑,踮起白细,暗想胖点抱起来会更舒服。   几位当家怀里皆抱着软润丰腴的女人,唯独二当家抱着脸白手脚白的少年。   霍二当家本不想要了白细,却不知为何,瞅见这人眼睛汪汪的,头一次鬼迷心窍,当着众人的面把人要来。   霍铮酒足饭饱,怀中的少年猫儿舔食般,小口小口的吃东西,饭量不大,还不爱吃肉,给他夹了三块肉,吃不到一半就拨弄走,专注啃那几根素菜。   "你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小大夫小大夫的唤他。   白细从碗中抬头,"白细。"   霍铮嘴里嚼着他的名字,白细小小的模样,看着挺讨人喜欢,遂道:"我唤你小白。"   小白泪光闪烁,吞进嘴里的饭菜,连嘴巴都没清理,一脑袋又埋进霍铮胸膛,抹了对方一身油渍。   人散后,霍铮抱白细回房,人放在床头,一时不知要如何待他。   白细擦擦嘴,"铮铮,我可以洗手洗脚么?"   霍铮让守在不远的人端来一盆清水,白细打开他随身携带的小兜包,掏出一条绣有兔子纹样的澡巾。   紧接,陆续掏出薄薄软软的里衣,那里衣和亵裤做工精细,共同之处皆有兔子,霍铮默默无言的看着,忽问:"为何都是兔子。"   白细摸摸手里的软料,霍铮不记得,白细的贴身衣物皆是霍铮亲手取材交给裁缝师傅做的,上等蚕丝制出的衣物凉而贴身,收纳起来轻巧便捷,他穿了好久,还可睹物思人。   此刻人在眼前,他心满意足。   他小小声说:"我喜欢兔子,你也喜欢。"他变出兔耳朵时,铮铮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将他一双垂耳含进嘴里弄得湿漉漉的。   霍铮不知道白细从哪里得来自己喜欢兔子的言论,那兔子锈纹,多看两眼倒也挺可爱。   夜深人静,灯火轻晃,合眼休息的霍铮掀开眼皮,拎起趴到身上的少年,"你要做什么。"   白细展开腿夹他,窸窸窣窣的散开衣服上的小衣扣,"铮铮,不弄的么?"   霍铮眼皮猛跳,瞥见细白的肌肤,轻触之下,温软暖手。   他冷道:"你为何那么急。"   "我真的很急呀!铮铮铮铮。"白细开始扭动,啪,给霍铮单手丢回床里的软褥中。   霍二当家绷紧脸,"安分些。"   白细掀完里衣,作势要脱亵裤,"你不是要我了么。"   霍铮收回手,闭目,"嗯。"   白细拉下嘴,"嫌我不够白?"   霍铮:"白。"   "是我抱起来不软手?"   "软。"   白细重新爬回霍铮边上,手脚揣进他胸怀,气息喷在男人颈边,"那为什么?"   霍铮压紧他,不再给他动弹的机会,嘴里吐出的还是那两个字,"安分。"   白细目光越过,对一豆灯火直瞪眼。   翌日早,寨子里里外外传遍了大当家带回的小白大夫成了二当家的人,只有小白大夫心里清楚,男人和他睡了一晚,什么都没干。   白细心里忧愁,铮铮哪里是个匪样呢?光抱人,不干人!   第122章 土匪铮   霍家寨没有闲人, 无论男女,皆有自己的活干。男人出外寻财, 女人们洗衣备食,身子有伤的人留在寨中休养,白细拎起霍铮给他备的小药箱, 逐一给伤患们检查, 施救开药。   寨中空置一间药房,药却杂乱无章的堆放, 大部分药是从过路药商手里拿的,另部分则是有跌打经验的匪徒从山里采摘回来存放。   霍家寨独占一座山头,偌大的地, 却没一个精通此术的人能打理药房,药混在一块不知哪是哪, 用错药的状况时时发生。   白细推开药房, 花去半日才将里头的药材分类整理干净, 有味给他们止血的药草不够用, 白细问匪徒们取了个药篓, 打算前往附近的山碰碰运气。   他要出寨, 放哨的匪徒瞧见, 张开嘴在阳光底露出一口白牙, 笑呵呵跟过来, "小白大夫,这是要出去?"   白细放在药篓的编藤手指摩擦两下,"嗯, 缺些止血草,我出去采点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对方挠头,"附近虽然都是咱们寨的地界,难免不会有人偷溜过来,我让两个弟兄跟你过去吧,也有个照应。"   祁连山一带最不缺的就是匪,动起拳头来都是硬碰硬,见血的,白细点点头,同意让两个人跟他去,多两双手,还能替他多拿些药草呢。   三人走出霍家寨,与他同行的二人,一人叫广平,一人叫广安,同胞兄弟,模样神似。   广安性子活泼,知白细是霍二当家的人,还给寨里的弟兄们医伤,对他的态度很好,路上不时热情的与他搭话。广平性格倒是稳重,手里提着白细的药篓子,腰间系一个大水囊,他年纪稍大,话不多,却很照顾两人。   深山幽谷里药草丰富,白细采集到不少药材,不久就把药篓装个满当。   广安道:"小白大夫,还采么?"他抬头望了眼天色,日头偏斜,晚霞丝丝缕缕落在林间,染出大片柔和的光芒,"再过不久天就要暗了。"   眼看时辰不早,他们出来近乎两个时辰,白细拍干净沾泥的衣摆,"那便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们啦。"   广平广安两兄弟都是练家子出身,走点路对他们压根算不得什么,反观白细,被精养的人,平日赶路都坐在车里,沿山里走一段时间,身上都是热出的汗。   广安看他汗水蒸红的脸,只恨自己是个糙老爷们,没条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汗。广平能做的只有拎药篓,默默把囊中的水全给他饮下解渴。   回程的时间比来时快许多,寨内陆续有外出的匪徒回来,安静一日的山头逐渐热闹,白细吩咐广平将药草洗干净送回药房,他身子汗津津的,衣裳黏着肌肤难受,想在霍铮回寨前去洗干净。   他询问广安,"可有澡房?我想冲个澡。"   广安一根筋的直,给他指完方向后,待白细走远,才意识到白细去澡房洗澡似乎不妥当。   寨子的澡房仅一大间,没有单层隔开,池里的水让人提前烧热,一个大澡池子,白细提着小板凳与衣裳进去时,眼前行走的腱子肉让他傻眼,腿脚钉在原地不动。   他哆哆嗦嗦地抖了抖嘴巴,打算溜出去,还未碰到门口,颈子后的衣领一紧,被出现的匪汗拉住。   "哎,这不是小白大夫嘛,过来冲澡?"   匪汗浑厚的嗓子一嚎,其他人的目光接二连三落在他身上,"大夫过来一起洗啊!"   "小大夫别害臊,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大伙儿都有!"   白细两条瘦白胳膊抵不过匪汗们的推搡,他哎哎说着不要不要,人却被他们按在池子边,嗞啦,袖子扯开半边,露出白花花的手臂,嗞啦嗞啦,裤子往下扯开一半,眼看着屁/股也要露出来。   池子喧声轰乱,忽然听人道:"二当家来了!"   "大家都赶紧让让,别挡着二当家的路。"   霍铮裸着上半胳膊,气势稳重的走进人群中心。   众人松手,白细压在水池边,小脸憋的通红,鼻尖一抽一抽,好不可怜。   霍铮看着他露出的一半手脚,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过去把人抱起,目光警告性掠过众人,白细猫儿般窝在他怀中,迅速离开众人视线。   走远了,霍铮抹干净白细脸上的水珠,沉道:"要冲澡,吩咐人抬水进屋,别和他们一起。"   白细埋进男人胸口,"我不知道,下次不去了。"   一桶热水送到霍铮屋内,白细当着霍铮的面除干净衣服,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仿佛再自然不过。   霍铮猝不及防看到那销魂肉/沟,比寻常人嫩白的体肤,眼神露出不自知的痴迷,清醒间,人已挤进木桶,单手把人抱在身前。   "……"霍铮掩去失常,干哑道:"你今天出去采药了?"   指腹贴在软暖的肌肤,微微按下,陷出一个小小的坑。   "唔,药房止血草不够,我得多备些。"   白细轻笑,嘴里哼哼吟吟的,软软扭动手脚,搭在霍铮肩膀,"铮铮,我摸着舒服么。"   霍铮点头,他第一次摸男人,白细在他眼底或许还算不让一个真正的男人,摸在手里,却是他二十六年来触碰到最柔软的东西。   指尖连进心底的柔软。   霍铮直言道:"你是第一个想让我抱的人。"   "铮铮!"白细笑了,他一动,烙铁般的东西在热水中热度愈剩。   他羞红了脸,嘴上却一点不害臊,"你要弄我么。"   霍铮的心疾跳几拍,抵在白细唇肉的手指重重按压,"我从没见过像小白大夫这般急色的人。"   白细轻飘飘的问:"那你喜欢么?"   霍铮:"很喜欢。"   第123章 土匪铮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123   双双沐浴过, 白细由霍铮抱回床头。   他惦记着方才的话,心思飘飞, 手指搭在霍铮肩膀痒痒拨弄两圈,眼底一潮春水湿润,湿软软的唇贴在霍铮耳畔, 吐出他的天真诱惑, "铮铮,我想色你。"   "色我?"   二字落下, 霍铮带着厚茧的手剥落掉白细松垮的衣物。   霍铮神色不变,双目端正,好像一个再正经不过的男人, 可他的举止却丝毫不讲究正经,剥落干净白细身上的衣物后, 掌心直曲, 目光深沉, 眼也不眨的盯着, 仿佛在探究。   白细人生的白, 不像大多数男子, 他里里外外皆和寻常男人不同。   屋内燥热, 床榻咯吱咯吱的动了起来。   白细手指软趴趴的往霍铮身上戳去, 眼皮使不出一丝力气掀开, 他小声咕哝几句,霍铮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低声问他, 人却陷入了熟睡。   怀中人睡颜美好,霍铮耐不住躁动,舌头落在他眼皮亲舔,拢紧的手臂不敢使太大力,夜里闹的凶,眼看着天都要亮了。   霍铮安静抱了白细半晌,鸡鸣一起,他小心放开人,为白细盖好被褥,坐在床头静静看他,直至时辰到,才起身向外走去。   清早,霍二当家脸上无一处不透露着小白大夫已经是他的人的气息,二十六岁的童子鸡,开过荤后气势和以往总归不大相同。   其他当家陆续出了房门,瞧见他,会心一笑,嘿嘿道:"滋味妙吧。"   霍铮嘴唇动了动,冷峻的留给大伙儿一个不可言说的背影,但凡与他接触过的匪徒们都知道,二当家今天心情好着呢。   一觉到午饭,白细睡眼惺忪醒来,屋内愀然,昨夜与他被翻红浪的男人早已不在,想念间,门给人推开,逆光走进高大人影。   霍铮手中拿着药瓶,走到白细跟前,眼神来回在他裸露的肌肤扫视,瞳孔微缩,低下头,道:"我取了些药。"   正要询问替他擦还是让他自己动手,白细拉开被褥,双腿抵开,特别乖顺的说:"擦药。"   手和眼皮皆一抖,霍铮险些把药瓶打翻了。白细看似天真单纯,做的事却时时诱惑他。   沉默寡言的男人暗想:日后应是要艳福不浅了。   第124章 土匪铮   众人眼中的白细, 成了霍二当家的小媳妇,小白大夫一日比一日水灵, 霍铮走哪儿都把他带着,恨不得时时栓他在裤腰带,寡闷的男人骚动起来, 嘴上不言不语, 用行动证明他的一腔热情。   整个霍家寨的弟兄们,为他们二当家感到欣慰, 男人嘛,就该活出这股子劲头!   这不,外出半日, 霍铮率一行弟兄归寨,与他共骑一马, 牢牢护在身前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白细。   在外消磨一个上午, 白细有些恹恹欲睡, 霍铮一手圈紧他, 让他靠在肩头闭目安神。   "累了?"   食过欢爱滋味, 霍铮夜夜都要与白细至少作弄一番, 他身强力壮, 白细身子却不如他健挺。   半个月下来, 男人生龙活虎,白细面容也滋润好些,就是总睡不够, 霍铮叮嘱他留在房间休息,挨不过白细软软弱弱的恳求,才走哪儿都带上人。   白细背靠男人心口,他紧闭眼,看似入眠,一只手却不老实的探进霍铮衣间摸索。   啪——   霍铮甩开鞭子在马屁股上抽打一记,马儿跑动时,霍铮的身躯随之微微振动,雄风警示性的借着马颠,给白细迫去威压。   马儿颠颠跑了一阵,白细整张脸给颠得红透如霞。   他睁开水潋潋的杏眼回头,慢吞吞道:"铮铮色。"   霍铮低头,沉热的气息洒在他耳根,"在外头就不老实。"   白细要抽回手,霍铮按劳不允他撤手,无声命令他,"继续。"   白细小声道:"让人看到不好。"   霍铮盯着他红软软的耳尖,反问道:"方才就好了?"   马儿跃过高坡,马背上的人用力颠了一颠,白细不得劲软在霍铮怀里,任人撞碰,闷闷哼出声。   霍铮道:"好玩么?"     身后马蹄声渐近,白细抽不开手,生怕别人看见,连声道:"不、不好玩。"   "那还玩不玩了?"霍铮问话时,彼此目光缠绵不分,烁烁光芒绽放在黑沉沉的眼眸底。   霍铮在其它事情冷面无趣,半月下来,与白细间的秘事,却无师自通,谁能想到冷言寡语的霍二当家,暗地里也是会说些孟浪话的。   白细抿嘴,从前霍铮都不会这般逼问他,如今孟浪话说起来,着实令他羞躁。   霍铮继而道:"玩不玩?"   白细道:"玩……"   他左右关环顾,寨门就在前方,趁还没人靠近,期期艾艾道:"在房里玩。"   不能光天化日在外头玩。   霍铮满意的松开他的手,他的小白大夫乖巧,他作为霍二当家,该奖励他一些东西。   一行人回寨后各自散开休息,霍铮把人抱回房,两人在房内用的午饭,茶足饭饱,白细趴在床榻打盹,听男人问:"我听大哥说,你入寨是为寻人,是亲人?如今可有找到,姓甚名谁,你与我说,我定给你找到。"   白细枕在霍铮身上,咧嘴就笑,"我已经找到他了。"   他眼神里露出的意味明显,霍铮很快领会,浓眉微扬,"你找的人我?"   白细却不与霍铮说话,捧着圆鼓的肚子爬起,见房门窗户皆闭,又是午后闲暇时,露牙暗笑。   古语有言暖饱思什么欲,莫说两人分别已有二十六年,二十六年于他而言是奔波漂泊的漫长等待,就算停在床上二十六天,他都觉得没填足心里的想念。   有霍铮在的地方,才能让他驻足,是他的家。   白细坐在霍铮身前,眉眼带笑,手脚不老实的乱动,"铮铮,玩么?"   霍铮透过窗纸看着外头明亮的天色,掌心扶他,"时辰未晚。"   白细抿嘴道:"那还玩不玩。"   霍铮哑声,良久,说:"那便白日宣yin吧。"   第125章 土匪铮(捉虫)   屋内回响着男人压抑的低吼, 白细抱紧宽肩向后仰颈,战栗侵袭彼此。   他咬上霍铮湿热的肌肉, 胡乱叫着,"铮铮,铮铮……"   滴滴热液印在肩膀, 霍铮从欲/望中清醒, 抬起白细小脸,热乎乎的水沾满指腹, 两行清泪惹他心头一痛。   他道:"为何要哭。"   "我弄疼你了?"   白细摇头,"你抱我,抱我就不哭了。"   拥抱他的力道加重了, 白细依着糜乱的样子赖在霍铮身上不动,险些说了一句, "你都不记得我。"   霍铮听到一半, 低头亲他耳, "小白说什么?"   "没什么……"   在屋里荒唐小半日, 清洗干净, 白细要睡午觉。霍铮没出去, 硬朗的男人头一次生出眷恋之情, 不睡觉, 陪在白细身边, 安静看着他的睡颜,心中柔软瞬时化成涟漪。   入夜后白细还在熟睡,霍铮出去与各种当家用过晚饭, 又带回一份温热的饭菜早早进房,让人打来一盆水,给白细擦身子。   "铮铮。"   白细动了动擦拭过的手,霍铮抬眼看他,烛光下一双黑沉沉的眼分外温柔。   "醒了?"   "嗯。"白细的嗓子微哑,喝过霍铮递来的水,靠在对方身上接受喂食。   霍铮喂一下,抹去他嘴角的饭粒舔进嘴里。他暗想该对白细更好,于是问:"小白,你要找的人是谁?你说出名字,我定替你找到,可我也有个条件,我帮你找人,你留下来当我的压寨夫人,可好?"   男妻不是没有,可把男人明媒正娶的事鲜少,多是当了男妾。霍铮嘴里所指的男妻,是那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而非妾,霍铮是个古板老旧的性子,虽然盘踞一山做匪,私下却并无那些糙匪浪荡。   求亲来得突然,白细惊愕,半晌过,傻笑着露出小牙,"那么快就娶我了啊?"   霍铮道:"你是我的人。"   "你到底所寻何人?"   白细看着他,神色又笑又哭,嘴唇半撅,"我找的人就是你,可你不记得我。"   霍铮当他在嬉闹,把人抱在身前,亲吻发鬓,再亲了亲软红的唇,"你愿意告诉我,晚些日子说也不迟。"   ……   霍二当家与小白大夫成了寨中人人艳羡的一对,不等两人言明,大家都催促他们成亲。   气候热,白细衣裳轻薄,隐不住身子的痕迹,匪徒们都知两人恩爱,暗道小白大夫若是女子,孩子都该要出生了。   秋时,山里的枝叶枯黄大半,霍家寨喜气冲天,红烛红帘大红喜物都往霍家寨运,霍二当家与小白大夫的亲事就定在明日。   大喜的日子,霍铮心绪却有些恍惚,他再一次望着白细出神时,掌心忽停在他头上揉弄,飘忽问道:"你的耳朵呢?"   话音落,惊觉自己失言。   "铮铮?"   白细试了试身上的嫁衣,"你方才说了什么?"   男人喉结耸动,"……我失言了。"   他似乎,想起一些缺失的记忆。   ——   当天吉时,霍铮与白细入堂,堂内聚满寨里的兄弟,沸腾喧闹,扬声道贺。   一身喜红衣袍的男人带着衣饰相同的少年,十指相扣立于堂中,他们目色专注,听那傧相高声呼道:"一拜天地,姻缘天定。"   二拜高堂,金玉满堂。   夫夫交拜,白首偕老。   送入洞房,情深意长。   白细身着新郎喜服,头上却有一方盖头,这是他自己想遮的。   两人交拜时盖头飘落,他弯身急忙要捡,霍铮扶他,手忙脚乱中一头往那结实的身板撞去。   白细磕疼了双眼抬眸巴巴望着霍铮,却是那一眼,仿佛穿过数十年月,霍铮如遭雷击,在脑海中击开层层海浪,回忆如潮,汹涌澎湃。   霍二当家傻了般停在原地不动,大伙儿急了,白细更急。他攀在霍铮身上连声叫喊,越来越多人叫他,霍铮回魂,铁臂抱紧白细,在惊呼中疾步冲回新房。   喘息如雷,避开所有人视线后,霍铮放开白细,双目却落了层湿润水光。白细还没开口,男人破天荒骂了句,"傻子!"   白细:"……"   霍铮泪中含笑,"下次换我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有个蝶燕的番外,汗,忽然就编不出了= =,所以我就休息去了啊,有缘新文见,存点稿子,四月底或者五月初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