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作者:坐井观天的白狗 文案 神鬼并存,但秩序已经开始崩塌。 本来有官方管理机构,但是管理层大换血之后,势力远不如从前。 剧情以苏其和贺小易双线并行,讲述这段动dàng时期的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其贺小易 ┃ 配角:肖新杰曾一梦 ┃ 其它: ☆、序章-1 —1— 清晨的大雪纷纷扬扬,寒气侵袭大地。 这条小路还没有人迹,倒是保留了这雪白的面貌。鹅毛大雪压得树木弯了腰,像是失去平衡的秤砣,角落是塞满废物的垃圾桶,隐隐作呕的气味像是某个案发现场。 曾一梦旷了课,略过旁边传来朗朗读书声的教学楼,无所事事的走在校园路上,她没有带帽子或打伞,任凭积雪落在身上,冰凉又清醒。 她只是感觉很无聊,教室,宿舍,反反复复。 她只是感觉很痛苦,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在乎她。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教室里传来整齐的晨读声。 高堂?她只觉得可笑。 她的高堂已经有了另外的家。 甚至养育她的高堂,和她也没有血缘关系。 另一个教室在讲着课,她透过窗子,看着教室中坐得整整齐齐的同学们,一阵哽咽。 高三,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人生最关键的一年,考上好大学,是很多寒门学子的心愿,这是带来给家人幸福的希望。 可惜她虽然是寒门,却早就没有了希望。 所有的情绪都积压着,重重的落在她的肩上,几乎窒息。 这条路尽头就是校门,而身后,是回到教室的来路。 她停下脚步,迟疑了很久。 看着那一串孤寂又落寞的脚印,感到一阵心寒。 如果所有人都放弃了你…… 她看了看校门,又回头望了望教室。 该去向何处,又会归于何方? 她像是个迷路的小孩子,站在路口的中央。 那一幕,恍如隔世。 —2— 周四,中午 “姐姐!我考了一个不错的分数,按照往年的情况,Z大学应该没问题!”曾一梦开心的查了成绩,立即给姐姐发了信息。Z大学虽然不是多么顶尖的学校,但毕竟是个不错的一本院校,曾一梦原本成绩平平,但高三奋发努力,确实是比之前进步不少,考上Z大学,也算是不枉艰辛了。 姐姐和曾一梦一起生活多年,高三时知道彼此没有亲缘后,基于各种原因,曾一梦单独住在了外面。但好在姐姐对她一直不错,即使是在知道实情之后,也仍然和以前一般对待曾一梦。 “真好!得带你好好出去玩一趟放松一下~”姐姐几乎是秒回的。 这让曾一梦很开心。 毕业旅行,光是这四个字就让曾一梦听起来就很期待。 没有过多的细思,曾一梦打开电脑,着了迷一般的寻找着毕业旅行的好地方。 丽江?凤凰?看起来很漂亮,而且夜景太美了,又很有小镇风情,还有很多làng漫的小故事!不错! 敦煌?真是神迹啊,看起来万分庄严,就是不知道家人会不会觉得累,看起来这旅程好像会有些辛苦。 苏州?园林一绝,jīng致的食物,水乡风情,气候也好,真不错! 她发现自己真的见识浅薄,很多地方没有去过,看着推荐,越看越心动。 这时的她比高考填报学校更认真,几乎每个细胞都在期待着和家人一起的毕业旅行,她很庆幸自己选择了回到教室,发奋读书,考上了Z大学,家人也一定会高兴的! 她一定会让他们再次接受自己,只要自己再乖巧一些,再懂事一些,一定可以! 或许是过于亢奋,竟然不知不觉看推荐看到了深夜。 “叮——”突然来了一条信息,吓了她一跳。 “后天去?我一位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小镇,似乎很不错。”姐姐发来了信息。 “好啊!”她秒回。 她犹豫一下,又拿起手机。 “我们父母去吗?”她打出这几个字,又将“我们”删掉,犹豫一下,又将所有内容删掉,“就我们两人吗?”她犹豫一下,又将内容全部删掉,最终什么也没再发过去,她将手机放在一旁,莫名的失落起来。 “叮——”短信,是姐姐的回复。 姐姐似乎有读心术,她说,“父亲出差了,但母亲很开心,说当然可以一起去。我们三个一同去吧?” “好的!”曾一梦秒回,这一刻她懂了什么叫“开心得像要飞起来”。 —3— 周五,晚。 曾一梦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她没有出过远门,虽然这次只去三天,但她装了满满一行李箱和两个袋子的东西,像是要去远行半年一样。 她哼着歌,最后查看着要带的东西。 充电线、充电宝、衣物、毛巾、食物、晕车贴、创可贴、维生素……其实大部分都是担心母亲而带,母亲身体一直有些虚弱,她希望这次旅行不要给母亲造成任何的负担。 “铃铃铃——”电话。是姐姐。 应该是明天具体见面时间吧!她激动地接听,笑容却逐渐凝固起来。 “一梦……母亲工作走不开。她很抱歉。这次就先我们一同去吧。”姐姐说。 “哦……哦,没事……”曾一梦说。 “嗯……没事,来日方长嘛。”姐姐说。 “那票不是就làng费了吗?”曾一梦说完不仅尴尬的笑了笑,嘲笑自己的语无伦次,又或者,是嘲笑自己掩饰不了的失落。 “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问一下推荐我们去这个小镇的朋友,也可以给我们当一下向导。”姐姐说。 “唔……不介意。”曾一梦说。 随便吧。她心想。 姐姐又说了些寒暄的话,便结束了通话,曾一梦坐在行李中央,环顾四周,落寞的抱着自己,无声的埋着头。 是啊。都忙。 自己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还这么不懂事呢? ☆、序章-2 —4— 第二天闹钟响起的时候,曾一梦迈开地上铺满的行李,背上一个单肩包,放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甚至单肩包还没有装满。 她来到火车站,取了票,在检票口等着姐姐的到来。 “叮——”短信,是姐姐。 即使姐姐现在说她不来了,那也不奇怪。曾一梦心想。 “我在检票口,你在哪里?”姐姐的信息。 曾一梦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票,才发现自己看错了检票口。 真是失了魂,不该期待过甚。 很快便看见了姐姐,姐姐身边有一个与姐姐同龄的男人,大概20岁出头。 “这是我的同学,苏其。”姐姐介绍道,“这是我的亲妹妹,曾一梦。” “您好。”曾一梦礼貌的与对方握手。 曾一梦难掩失落的情绪,十八岁的年纪,心情都写在脸上。 姐姐提议还有一些时间,不如去周边的各种店逛逛,三人起身向店铺走去。 曾一梦无所事事的看着周围,逛了好几家店,看了各类零食,一点提不起兴趣,走出零食店,又走进一家纪念品店,净是些jīng致而不实用的小商品。 一路上苏其和姐姐说说笑笑,更让曾一梦感觉到自己的多余。 自己什么也没选,在一旁等着苏其和姐姐结账,走出纪念品店的时候,姐姐看了看时间,提醒该回到检票口检票了,三人往回走。 苏其似乎是注意到了曾一梦的小情绪,递给曾一梦一个像是小瓶子又像是小杯子的东西。 “呐,这个挺适合你的。”苏其微笑着说。 曾一梦明白对方是示好,对自己的不良情绪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谢收下。 “这是……?”曾一梦拿在手中看了看这个透明的小东西,问道。 “是个通讯器。”苏其笑起来,露出洁白的八颗牙,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瓶子,“可以联系我用。” “你就逗吧。”姐姐笑起来,“这就是个装饰品。” “谢谢。”曾一梦看这气氛,快速结束了自己的话题部分,她明白自己不要再多话,免得又当了电灯泡。 姐姐和苏其谈笑起来,虽然两人比自己大了五六岁,倒是显得比自己青chūn洋溢很多。 到了检票时间,大家都起身,曾一梦将瓶子放在自己背包中,情绪不由得又低落起来。 —5— 小镇环湖而建,房屋错落有致,jī犬相闻,夕阳余晖之下,家家户户袅袅炊烟。 游客们坐在河边,有的钓鱼,有的谈天,有的农家乐院旁还有菜园,大约二三十余户,中央广场有一栋现代大楼,虽然显得格格不入,但这里毕竟是给游客集散地,旅行团的游客们在现代大楼进行登记,游客们可以住在这里,也可以住在农家户中,这里也面向散客提供食宿,但很明显,游客基本都会选择住在农家户中,曾一梦一行三人也是如此。 来到小镇的人不多不少,恰好营造出不热闹也不清冷的氛围。 晚饭过后,曾一梦吃了个大饱,她在堤岸上,顺着湖的方向散步,这是个圆形湖,环湖走一圈大约也就三、四十分钟,是个散步的好去向。 路过的游客们有说有笑,大部分都是家人一起来游玩。 “……一梦?”有人喊她的名字。 曾一梦回头,看见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初中同学张媛。 张媛从当年短发的酷小孩变成了长发及腰的淑女,一身小镇风情的长裙,微笑着看着曾一梦,“你也来玩吗?” “好巧啊。”曾一梦莫名的开心起来。 其实曾一梦的人缘并不好,与张媛也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但他乡相遇的快乐,或许就是邂逅的魅力吧。 “你刚来吗?”张媛走到曾一梦身边,“我来这儿有几天了,可以给你介绍一下~” “好啊。”曾一梦很开心能有个人陪着自己。 湖水波光粼粼,时不时传来有人钓上大鱼的欢呼声,远离都市的人们总会在这样的小镇找到别样的宁静,空气中青草的香甜让人心旷神怡,一切的杂念似乎都渐渐消失了,只剩下单纯的幸福感。 张媛一边走,一边介绍着这边每家每户主要的食物,哪家什么最好吃,哪家的住宿环境很有特色,哪个地方还有个凉亭,哪里的景色看日出日落最好。 “我几乎想长住在这里了。”张媛说。 这个小镇还保留着非常原始的面貌,又有着现代建筑的物资提供,确实是适宜的好地方。 “而且据说这里气候很好,我当时查了,这里夏天也就几天会超过三十摄氏度,冬天很少零下,是真正宜居的镇子,而且没有过大的灾祸,空气质量还很好。这里的人也很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家每户都有院子和菜地,每次做菜都新摘采,物价也很低,真是物美价廉……”张媛感叹着,“我来之前,简直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完美的小镇!” 曾一梦被张媛明朗的情绪感染,不由得感叹,“桃花源也不过如此啊。” 环湖走回来,夜幕降临,抬头一望,满天繁星。 单这星空,也不枉此行。 曾一梦告别了张媛,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农家乐。 明、后两天一定要去张媛推荐的那几家农家乐吃好吃的!这里真是太好了…… 或许是因为那天曾一梦睡去时嘴角带着微笑,她久违的睡得很好,做了美梦。 —6— “一梦,醒醒。”姐姐大清早就唤醒了一梦。 “嗯……?”曾一梦迷迷糊糊的醒来,看了看手机,才六点半…… “抱歉啊,一梦。”姐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单位上有点事儿,非急着让我今天回去。下次,下次一定陪你好好玩……” 都忙。 曾一梦用枕头捂着脸,无奈的点点头,“好……我收拾一下吧……” 她听见姐姐离开时关门的声音,心里无限的低落,像是将自己拽入深湖的湖底。 懂事些。 懂事些…… 她告诉自己,qiáng压着情绪,用冰凉的水洗了脸。 没事,以后再来吧,来日方长。 没事的…… 七点不到,曾一梦拿着行李匆匆下楼,踩得木质的阶梯咯吱作响,苏其不知从哪里借了一辆车,停在农家乐门前,姐姐牵着曾一梦连忙上车,姐姐坐在副驾驶,曾一梦和行李一同待在后座。 带着无限的遗憾,曾一梦回头,看见张媛从另一家农家户中走出来,换了一身略带艳丽的长裙,在门前慵懒的打着哈欠,活动着筋骨,曾一梦有想过摇下车窗打招呼,但迟疑的瞬间,车已经开出去很远。 张媛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融入地平线。 周围的一切都在倒退,曾一梦落寞的收回视线。 好吧,好吧,来日方长。 ☆、序章-3 —7— 出乎曾一梦预料的是,重返小镇的时机比自己想象的来得快很多。 也就两周时间,曾一梦就得到了母亲的联系,不过这次去的人很多,有母亲的闺蜜团和她们的孩子,其中有一个男孩和自己同岁,也考上了Z大学,母亲暗示让曾一梦和对方多熟络一下。 虽然曾一梦对谈恋爱没什么想法,但想到能借此讨好母亲,便欣然同意了。 本来想给母亲看看小镇的图片,却发现自己上次太匆忙,以致于连一张照片也没有拍摄,想到姐姐给的宣传册,但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不知道自己将其扔在了哪里,只好作罢。 曾一梦拿着大大的行李箱,提前一小时就到了火车站,等了约莫半小时,便看见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走来。 “乖。”母亲摸了摸曾一梦的头发,慈爱的一笑。 曾一梦灿烂的笑起来,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 母亲使了个眼色,曾一梦顺着视线看过去,一个中等身材,但长得很高的男孩子映入眼帘,他像是篮球队里耀眼的孩子,自带运动气息,但长相又十分gān净,笑起来时有虎牙和酒窝,显得十分明朗。 这倒是让曾一梦有点谈恋爱的心动了。 那男孩对上曾一梦的视线,曾一梦脸上一抹绯红,收回视线,掩饰着尴尬,男孩倒是大方的走过来,先开口搭讪,“你好啊,第一次见,我叫正宇。” “曾一梦。”曾一梦不好意思的笑笑。 “一梦?很好听的名字。”正宇说,露出虎牙的笑还带着些可爱。 母亲和闺蜜们在旁边开心的聊着天。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靠近两人,脸上还满满的稚气,“正宇哥哥,那边有零食店。” 曾一梦看着女孩,这女孩乍一看很平凡,但看久了还挺顺眼的。 “这是晓柠,是张阿姨的女儿。”正宇作为中间人介绍着,“晓柠,这是曾一梦姐姐,是周阿姨的女儿。” “姐姐好。”晓宁礼貌的说,“姐姐,要一起去买零食吗?” “嗯,好啊。”曾一梦说。 “孩子们相处得不错啊。”张阿姨说。 母亲开心的笑起来,曾一梦很久没有见到母亲那样幸福的笑了,她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亲密的牵着晓柠,和正宇一同走向零食店。 —8— 傍晚时分,固定的班车将众人从火车站送到了小镇。 小镇又有了很多新游客,这次来更近盛夏,按理说应该比之前热,但或许是周围愈发郁郁葱葱的树木,让小镇多了几分的空气中清凉,不仅不闷热,倒是显得更加舒适。 众人随便找了一家农家户点了晚饭,但这家住宿已经满人了,便讨论着一会儿去哪里落脚。 “东边那家王大嫂家好像还有位置,chuáng垫也是前两天新买的,舒服。”农家户老板娘大大方方的笑起来,他们农家户之间彼此关系都很好,丝毫没有那种都市之间相互敌对的竞争感,“今儿人来的多,不过肯定能住下,要是不嫌弃,我把我们家那几个屋收拾出来也成。” “您这太客气了,没事,我们一会儿就走走看,反正那个游客大楼肯定也有住的嘛。”张阿姨笑着说。 “那大楼有什么好住的,你们大老远跑来不就是喜欢我们这个农家乐嘛。”老板娘豪慡的说着,一边上着新鲜的饭菜,“对了,旁边那个小院儿好像明儿会杀几头好羊,可以去那儿吃新鲜的烤全羊啊!” “哦,过节日吗?”曾一梦的母亲问。 “他们家小胖子过十三岁生日,反正来客都是朋友嘛,就一起吃烤羊了,哈哈。”老板娘欢笑着,让人心里感觉暖暖的。 曾一梦坐在旁边,看着一桌人其乐融融,不由得也笑起来。 那一锅骨头汤似乎炖了很久,非常浓郁,新鲜水灵的野菜煮下去,入口香甜,鲜肉亦是肉汁满满,曾一梦几乎没有停过筷子,不由感叹这是自己至今吃过最好吃的一顿火锅。 她不得不感叹,这农家的食物,一锅骨汤,几篮清洗得gāngān净净的蔬菜,几盘新鲜的肉食,随便一煮,都轻易胜过任何酒店的满汉全席。 “在发什么呆呢?”正宇凑近曾一梦,打断她的思绪。 曾一梦笑起来,“哦,吃得好饱,想去散步吗?这儿的湖可漂亮了。” “当然好啊。”正宇笑起来。 两人顺着湖边走,月光下,好不làng漫。 一辆大货车从两人身边慢悠悠的开过去,像是搬家公司的车,曾一梦顺着视线看过去,竟然是……初中同学张媛? “张媛?”曾一梦连忙走过去。 “一梦?”张媛开心的笑起来,给了曾一梦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怎么……”曾一梦有些迷惑,距离上次来已经有两周有余,张媛不会真的在这里定居了吧? “我要搬走了。家里人不准我在这里再待下去了,他们昨天先回城了。”张媛一脸遗憾地说,“我实在是留不住他们,但我真的好喜欢这里……” 她一身漂亮的吊带长裙,贴身的长裙显露出好身材,长长的卷发披在双肩,随着阵阵微风而飘起,显露出灵动的美丽,妆容比之前更浓了些,人也比之前瘦了些,倒显得更漂亮了。 “这位是……?”正宇问。 “我的好朋友。”曾一梦说,默默的谎报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曾一梦犹豫着,或许是心里小小的自卑和嫉妒作祟,她并不太想介绍张媛和正宇认识。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张媛笑起来说道,张媛不仅没有戳穿这个小谎言,还读懂了曾一梦的小心思般,眨着眼问道,“你男朋友吗?你们看起来真般配。” 正宇笑笑,对上曾一梦的视线说,“我也希望是。” 这一表露让曾一梦一阵小鹿乱撞,她没正面回答,和张媛又谈论了几句,结束了话题。 搬家公司从农家户里将张媛这两周多的东西都搬了出来,虽然并没有很多,但确实也不是一个女孩能自己搬完的量,张媛一边自嘲着自己太能买东西了,一边识趣表示不打扰两人的约会,自己也要去清点东西了。 曾一梦刚好收到母亲的短信,说住宿已经定下位置了,让两人差不多了就回来,便告别了张媛,与正宇一同离开。 “你人缘不错嘛。”正宇说。 曾一梦从来没听过这句夸奖,虽然事实是虚假的,但快乐确实真的。 张媛看着曾一梦和正宇的背影,羡慕的一笑,环顾了小镇几秒,最终还是遗憾的坐上搬家公司的车。 —9— 定下来住宿的地方在近镇子门口的一家农家户,好像是因为价格比较便宜而选定的,但环境也很不错。 “一梦,我们还没定下来明天中午吃什么,现在也才八点半,你一会儿去外面镇子看看,有没有哪家你想吃的,咱们明儿就去吃。”母亲温柔的说,“之前的毕业旅行……” “现在也是毕业旅行,一直都不晚。”曾一梦连忙说,乖巧的笑起来。 母亲摸了摸曾一梦的头发,看见正宇走过来,温柔的笑着,上了楼。 曾一梦和正宇待在院子里,晓柠也从楼梯上一路活泼的蹦跳下来。 “哥哥、姐姐,吃零食吗?”晓柠递给两人一些薯片。 曾一梦拿出一片,正要道谢,正宇凑过来,咬走曾一梦手中的薯片,露出可爱的笑容。 “吃,谢谢妹妹。”正宇有些痞气的笑起来,又对曾一梦笑笑。 曾一梦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抬头看见母亲和正宇母亲的慈母笑。 两人的母亲在旁边的二层木楼走廊上,正看着院子里可爱的两个孩子,对上视线,两位阿姨又连忙转过头去,正宇母亲有意无意的说道,“哎,现在的孩子真可爱,我们年轻时候,看一眼都不好意思,哈哈哈……” 这话说得曾一梦脸一阵绯红,只假装没听见。 “这薯片挺好吃,你要吃吗?”正宇将晓柠手中的一袋薯片拿起来,递给曾一梦。 “我……我出去走走……”曾一梦摆摆手,不好意思的跑出农家户。 外面月光皎洁,还有很多人在散步和聊天,中央广场十分热闹,似乎还有人在跳广场舞。 曾一梦又害羞又懊恼,感觉自己应该更加从容,而不是害羞得不知所措。 “哎……一定被看出来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了……真尴尬……看起来肯定很傻!”曾一梦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每一家农家户。 每家的主要菜色都有些不同,有的家以熏肉为主菜,有的家以鹅肉为主菜,有的家以糖醋鱼为主菜,一看十几家,竟然都没有重复的。 已经快走过半,有一家在月光下显得灰暗,曾一梦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家荒废的农家户,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浓,周围又无人迹,看起来有些瘆人。 曾一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发现有一个上坡的小路,好像自己之前没有见过,不过那条路也是往中央广场方向,这环形镇子也不大,大不了再走回来就是了,曾一梦边想着,边走去那条路。 那条土路倒是很平整,往前是光亮,走了大约几分钟,也没遇见一个人,不过前方像是一个大厅,传来现代的音乐声。 一个人低着头,匆匆从前方向曾一梦走来,两人逆向着擦肩而过,那人头也不回的往曾一梦身后走去,曾一梦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只觉得眼熟,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想。 那人好像是…… 姐姐的朋友? “应该不是吧,不然为什么不打招呼……”曾一梦自言自语的说,“也是,认不出来我也很正常,人家是陪着姐姐来的,对他来说,我不过也就是个路人小妹……” 曾一梦抬手,不知道自己手中什么时候多了一把伞,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秀场,有很多的观众在台下坐着,曾一梦左手举着一把十分漂亮的洋伞,伞柄jīng致的雕刻着华美的花纹,她的前面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些陌生人,都举着各具特色的伞,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向前方走去,两边是注目的观众,不少似乎还十分显贵,穿着昂贵的名牌,也有的穿着长袍大褂,像是名门世家的子弟。 她走着,像是模特,又有固定的路线,短短的一分钟,她便走下了舞台。 再往前,竟然走到了中央广场,前方的人还在跳着热闹的广场舞。 她皱了皱眉,自己手中的伞不知何时又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序章-4 —10— “你觉不觉得今天走秀的人,有几个陌生人……”后面有人在谈论着。 似乎也是刚才从秀场走出来的人。 “你还想认识多少女孩,放过人家吧!”一个人吐槽道,随即两人互损着,哈哈大笑起来。 曾一梦心里笑着两人的对话,意识逐渐清醒起来。她想看看两人长什么样,但回头只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谈话的两人去了哪里。 虽然中央大楼之中确实亮着灯,但……似乎并不是什么秀场。 这一切发生不过一分钟,难道自己出现幻觉了? 揉了揉太阳xué,曾一梦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向住宿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家人竟然住在镇头那儿,要是不听我的推荐,那问我作什么!”旁边有人说话。 曾一梦没有停下脚步,但抬头看了看,认出来是今天吃晚饭的那家,看来那家老板娘有些不悦。 她没有多想,很快,便走回了住宿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今夜,没有繁星。 —11— 曾一梦回到住宿处,大家都睡下了,四下寂静无人,显得有些诡异。 她不再细想,连忙回到房间,确认锁好房门后才躺下,她总觉得这一切哪里不太对。 姐姐的朋友为什么重返这里?他好像叫……苏其? 那个走秀是怎么回事儿?伞又是什么意思? 而更不知道为什么…… 总想起张媛。 “你记得张媛吗?”她给好几个初中关系相对较好的同学发了同样的信息,但现在已经快凌晨,这些年彼此之间也没有过多的联络,因此几条信息都石沉大海了。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曾一梦的手机屏幕有光。 曾一梦放下手机,突然对上一双盯着她的视线! 手一抖,手机差点摔脸上。 “……老板?!”曾一梦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人。 这家农家户的老板不高,可以说是有些矮胖,之前的笑容看起来很和蔼,现在仍是那笑容,在月光下,却显得十分yīn森。 “小姑娘,你好像有些疑惑。”老板的语调平稳而不自然,咯咯的笑起来。 曾一梦一只手紧握住手机,瞟了一眼手机屏幕,竟然没有来信号,她一时间有些不敢动弹,包就在枕头边,她突然想到那一幕…… “这是个通讯器。”苏其说。 她并没有在意那个小瓶子,因此还在这个她常年背着的包中放着! 老板看出曾一梦的不安,也没有靠近,而是缓缓地说,“哎,小姑娘,我们在做一些很正义的事儿,包括你今天遇到的那位姓苏的朋友,也是我的挚友。” “……嗯?”曾一梦有些疑惑的看着老板,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 “你还是个小孩子,这个世界很大,也很混乱……”老板的神色有些哀伤,默默的向前靠了一步。 曾一梦一边盯着老板,一边从包中拿出了小瓶子,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问,“……有人吗?” 令她诧异的一幕出现了—— 通体透明的瓶底浮现出一个图标,红色的láng和蓝色的虎像是yīn阳两合一样的环住,虽然瓶底很小,但那láng虎图之jīng致,láng虎之毛似乎在随风而动,神色灵动,栩栩如生。 但让她失望的是,只有一些及其细小的杂音,甚至无法辨别是否是瓶中传出,而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回应。 老板无奈的摇摇头,亲切地说,“你还是个小孩子,不该插手这些。” “什么这些那些?”曾一梦有些不知名的愤怒。 “你还只是个幼稚的小孩子,我不能告诉你这些。”老板说。 “你们总把我当小孩子!可我不是小孩子!”曾一梦感觉莫名的委屈。 她只想到自己一直被孤立的过往,甚至在十八岁时,父母只说了一句话—— “一梦啊,你搬走吧。你是我们领养的。” 为什么要离开他们?就算是领养的,我也会回报你们! 曾一梦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又不知道是否是自己不自知的不懂事惹怒了父母……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 巨大的难过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几乎要窒息…… 她闭上眼,努力让泪水不要流出来…… 不……有什么不对! 不!她知道父母的举动是为什么! 那这些错误的念头是怎么回事?! 她竭尽全力的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幻象,老板已经成为了一具腐尸!狰狞着露出空dòng的双眼,gān枯的两只腐手正掐着她的脖子! “他可回复不了你。”老板怪腔怪调的说着,“因为他现在身边全是二等监视兵。” 曾一梦双手抓住老板的手,努力挣脱着。 老板空dòng的双眼看着曾一梦,自己被抓住的手腐烂的速度肉眼可见,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歪了歪头。 她嘴角开始出血,却露出嘲讽的笑容。 老板稍微松开手的瞬间,曾一梦突然消失! 而所有随同曾一梦来的人,都一同从镇子中消失了…… —12— 月光照进空dàngdàng的屋中。 农家户的老板痴痴的看着眼前场景,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是……? 一个小孩模样的人赤脚跑过来,“傻老头!今天来的那些人都没了!” 老板从腐尸样变回了普通的人形,“这是公司的人?” “藏得真好。”小孩尖声尖气的说,“傻老头!这是个血煞鬼胎!我们要倒霉了!” 老板一脸疑惑,并不明白小孩的意思。 “真是傻老头!”小孩继续说,“血煞鬼胎自小以自己的血气养育万股冤魂,冤魂动容,结成命结,伴随血煞鬼胎成长,只要惹了血煞鬼胎,宿主不用发话,数股冤魂将会自行纠缠报复。” “那……我们要不要去道个歉?”老板小心翼翼的问。 “道歉?!”小孩一脸厌弃,“根本没用!血煞鬼胎和冤魂之间根本不是主仆关系!血煞鬼胎自小‘养’冤魂,冤魂‘帮’了血煞鬼胎,算是‘还’,一旦‘还’超过了‘养’,血煞鬼胎就得给冤鬼结,这案一结,冤鬼就能去投胎了!换言之,即使血煞鬼胎并没有报复的想法,但只要对方敢作这个死,这就给了冤鬼通行证,冤鬼就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去进行报复!” “我可没多害那女孩!”老板连忙回答,心里却越来越没底,“这不是……没掐死吗……” “傻老头!能有这种积攒‘还’的机会,这些想翻案投胎的冤魂才不会错过,也因此,报复往往来得更甚百倍!人者来害,将追至对方家破人亡,死无全尸。若是非人者来害,将会使其灰飞烟灭,且则杀尽其人间子孙,断尽其人间血脉。”小孩说,“这群冤魂早就是亡命徒了!” “那……聂老……您看……这可如何是好……”老板自知不妙,跪倒在地,呜咽起来。 “破解法也不是没有。”小孩在房间中走来走去,深思着什么,喃喃自语道,“就看能不能赌一把了。” “赌……什么?”老板小心翼翼的问。 “躲不掉……”小孩忽视了老板的话,自顾自地说,“就只能斩草除根了。” 老板不断的偷看着小孩莫测的神色,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而且细细一想,这血煞鬼胎……”小孩摇晃着脑袋说,露出满意的笑容,“能做成好材料啊。” —13— 曾一梦在租屋中醒来,急促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自知,擅自使用异术必将bào露自己,招来大祸。 她一边慌张的收拾东西,一边准备离开。 其实她明白,父母为何躲避自己。 她无法忘记,十八岁生日时一家人围席而坐,她侃侃而谈自己当晚做的一个梦,像是自己在一个dòng窟中诞生,身边全是看不清的黑影,自己却不害怕。她哈哈大笑,父母的神色却逐渐凝重起来。 他们看着她,她看出了那神色。 那短短三天,她回忆起了所有四岁之前的记忆。 她虽不聪慧,却也不愚昧,她明白那神色—— 自己的父母在害怕自己。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嘲讽之事。 “叮——”手机收到一条讯息。是自己的初中同学。 “张媛……?这大半夜的,怎么想着问她……她好像两周前吃药自杀了……” 曾一梦看着信息,痴痴的笑起来。 她太想留下美丽的回忆,太渴望父母的关怀,即使她明白,根本没人愿意再陪她来第二次这里……只是她太喜欢这个小镇,太想与家人一同前来,因此构造了这一切,母亲、正宇、晓柠还有各位阿姨,都只是她意识的具象化……而真正的本体其实还在空dàngdàng的租屋中。 最可笑的是,她太渴望家人的温暖,以致于竟误闯了一个鬼镇。 ……不对。 她突然觉得奇怪,这个镇子不是她找到的,是……苏其的推荐! “还不走?”冷冷的语调从身后传来。 曾一梦一阵寒毛竖起,回头正要防卫,瞬间却被苏其给制服了。 “有点良心,我是来救你的。”苏其说,语气有些无力。 曾一梦这才注意到,苏其身上沾满了血迹,像是从哪里厮杀出来。 “不是我的血,谢谢担心。”苏其自顾自地说,即使曾一梦根本没有问。 曾一梦还来不及说什么,不自觉的看着门口,周围的气氛突然诡异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逐渐爬过来…… 屋里似乎比之前更凉了些,也愈发yīn冷。 “准备好了吗?”苏其问。 月光的银辉下,苏其显得格外白皙,他看着曾一梦,扬起嘴角一笑。 “嗯?”曾一梦回头看着苏其,不明白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苏其突然一把抓住曾一梦的手,向前方冲去,直接撞开巨大的落地窗,垂直跳下! “这特么可是28层!——”曾一梦尖叫着,声音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 ☆、第一章 —1— “到底还有多远啊……”肖新杰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坟地,感到一阵阵yīn冷。 “快了。”贺小易说。 贺小易和肖新杰是高中同学,肖新杰在平城本地的Z大学就读金融专业,贺小易在北城名校D大学就读文学专业,但两人关系一直不错,恰逢暑期,便相约“探险”。 “你说的什么水葬,到底靠谱不靠谱?我和你这都找了多少个老坟圈了。”肖新杰喘着气说,他虽然胆子不小,但体力一般,无奈老家的坟圈子往往建在山坡上,越是往上,视野越好,坟的数量也越多,肖新杰内心感叹,这简直是在行军锻炼。 贺小易的视线只是直直的看着前方,走这么远的人越来越少,前方的土路也越来越不明显,树木郁郁葱葱,几乎参天,遮挡了所有的光线,周边越来越暗。 “你这也是神了,这水葬、水葬,怎么着得有水吧?怎么往山上走?”肖新杰说。 “找到了!”贺小易开心的一指,“看,聚水之地!” 前方密林丛生,而山间还真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两人顺着溪流向前,水量愈加丰富,几股支流汇合,不断聚成一条小河,乌压压一片,还真有些摸不透深浅。 贺小易看了看手中的图绘,说道,“我希望是这里。” 肖新杰看了几眼,又是那张图,贺小易这次回来不仅变得神神叨叨,还总拿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这张视若珍宝的地图,画的不仅极其简陋、模糊,而且还是布制的,暗红色的图绘让他感觉很是不舒服。 小河旁没有了坟地,反倒有几块巨石,肖新杰决定,如果贺小易还要再往前,自己就要反对了,因为前方再走也没路了,全是各类草木的遮挡,硬走过去还真不好回。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见了肖新杰的祈祷,只见贺小易看了看地图,又环顾四周,拉住肖新杰,在原地的一块巨石后躲下。 “这里可以。”贺小易说,随后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音量自言自语道,“这里应该看不见。” “可以什么啊可以,弄不明白。”肖新杰吐槽归吐槽,但还是乖乖的跟着贺小易,躲在石头后面。 虽然正是盛夏,但这山上倒也凉慡,说来奇怪,这儿竟然没有多少蚊虫。 “我一风华正茂的大帅哥,天天陪你在这坟圈子熬更守夜,感觉很亏啊。”肖新杰打着哈欠,轻声说道,“你这可欠我天大的人情啊。” 贺小易被逗笑起来,露出漂亮的梨涡。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在找什么?”肖新杰低声问。 虽说贺小易不是什么苟且之辈,但也不是什么胆大的人,平时连只癞蛤蟆都绕着走的人,这种夜闯坟地的事儿,想必是下足了勇气,但除了当天的行程,他什么也不多说,不论肖新杰怎么问,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抱歉。”贺小易说。 肖新杰耸耸肩,表示无话可说。 一个小时过去,周围没有任何动静,肖新杰感觉已经有些困意袭来。 肖新杰看了看表,正是凌晨三点整。 肖新杰缓缓开口,“我……” “嘘——”贺小易一下子捂住肖新杰的嘴,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肖新杰回头,看到贺小易视线中的恐惧,顺着看过去,密林深处竟有一个影子逐渐靠近河流! 我靠——这不会真撞鬼了吧! 肖新杰一阵jī皮疙瘩。 肖新杰担心的看了看贺小易,贺小易明显更加害怕,但凝固的动作似乎qiáng压着情绪,贺小易在bī自己盯着对方看! 那个“人”穿着长长的灰色破衫,双手拿满了什么,缓缓的走向河流,周围的草木密林似乎没有任何遮挡,任凭他肆意的穿过。 他走到河边,野草挡住了他的下摆,肖新杰看不见这个人是不是有脚,毕竟恐怖小说里这是区分人和鬼的好方法,虽然他不知道判断出来有什么用,看了看周围,感觉能跑掉的概率并不大。 “扑通——扑通——”那“人”将手中的东西一样样丢在水里。 不知道哪儿来的微光,照耀在河面上,肖新杰这下算是看清了,那是六个人头! 六个人头披头散发,看不清脸也分不清性别,漂浮在河面上,却没有顺着河流的流向流走,而是像被固定住了一样,那“人”抬起左手,枯瘦的手腕上似乎有铁链拴住,念叨着什么,没几分钟,一阵yīn风卷来,晃得那一小圈杂草刷刷作响。 那yīn风似乎只环绕在那里,范围及其jīng准,仅包围了那“人”与六个人头,水面上的微光泛着些腥红,每个人头震起阵阵涟漪,远处似乎有唢呐声响起,随后响起民间某首不知名的乐曲,但四下明显不再有他人。 肖新杰不愿去细思,只是慌张的四处乱瞟。 不过几分钟,那“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吐出一些黑雾,光线、乐声,亦都停止,那人向来处的密林走去,驼着背,像是背上了什么重物,步伐比来时缓慢了很多。 肖新杰看着贺小易惨白的脸,两人一时间不知所措,在原地待了好久,才缓缓回神。 “这个……这个……走吗?”肖新杰语无伦次的问。 “……不,我得……过去……”贺小易摇摇头,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步伐沉重的向前走去。 近看更加骇人,六个人头有的已经腐烂了,有的还不是完整的一张脸,而是支零破碎的被缝上,被水一泡,花掉的殓妆更加瘆人。 “要不……报警?”肖新杰问。 贺小易拿出手机,颤颤巍巍的打开摄像头,像是要拍照,但手机都快拿不稳了。 肖新杰急忙看看周围,“你疯了?!拍这个?!” “我得……得拍……”贺小易说,qiáng撑着情绪。 肖新杰一把夺过手机,烦躁的按下快门,将河中的人头和周围的一切都拍了个遍。 “走吧。”肖新杰连忙拉着贺小易下了山。 周围的坟地愈发yīn森,贺小易从刚才开始就看起来像是失了魂,肖新杰有些担心,想回头看看,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一回头,发现牵着的不是贺小易…… 肖新杰连忙打消自己的念头,但实在也没有勇气去看身后的贺小易了,只是拽着贺小易,头也没回的一路往山下跑。 到了山下,正好凌晨四点。 肖新杰将贺小易推上副驾驶座,自己连忙发动车准备离开。 “新杰?为什么一直喊我?”贺小易悠悠的问,吓得肖新杰一阵慌乱。 “闭嘴,别特么说话了!”肖新杰连忙开车,以最快的速度向市区开去—— ☆、第一章-2 —2— 肖新杰揉着自己的一头乱发,神色愠怒的看着贺小易。 贺小易坐在桌子对面,只是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两人面前摆着两杯冰咖啡,气氛十分尴尬。 “你到底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你闹什么闹到警察局去?”肖新杰咬着牙问。 一想到自己凌晨六点接到电话,慌慌张张跑到警察局捞人的场景,就气不打一处来。 “抱歉……”贺小易说。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又没下文了?大哥,昨天去完坟地,七点才到家,我……”肖新杰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六点不到接的电话,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反正我就是没睡多久!这个对我健康很不好!” 贺小易像是qiáng忍着什么情绪,清秀的脸上蒙着yīn霾,看起来很没有jīng神。 “既然你会在警察局给我打电话,证明你还是信任我的。”肖新杰决定采用怀柔政策,语调温柔的说,“咱们找了这么多坟地,昨天应该是找对了吧?可这还没来得及庆祝,又弄警察局去了,你说我担心不担心?大清早的,我跑去填表格累吗?当然累,但为了你,我填!jiāo钱心疼吗?当然心疼,但为了你,多少钱我都jiāo!信任都是相互的,你也得给我一些保障吧?” 贺小易慢慢低下头,像是被训导主任拽去谈话的小孩。 “多少个花红酒绿的好夜晚啊,都放在了熬夜看坟地上?”肖新杰表情丰富的说,“人可以劳动,但至少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劳动吧?不论你是上刀山、下火海,一句话,我就过来,兄弟嘛!但是,我至少还是应该知道你在做什么,也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吧?” 贺小易点点头,陷入深思的样子。 肖新杰觉得话再多说就是废话了,决定让贺小易自己去想。 肖新杰拿出手机,认真的看了警局的来电,确实是六点五十七分打来的,那会儿自己在家睡觉,被电话声吵醒了,习惯性的也确认了一下时间,确实是这个点。 但自己昨天开车的回市区的时候,明明看了时间是七点…… 昨夜宽阔的大路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一直向前开着,车上只有导航的声音,贺小易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开到几乎要困死才开到贺小易家,把他安顿好离开的时候天仍是全黑的,看了看表,正好七点整…… 不对,现在是盛夏,七点,怎么着天也该蒙蒙亮了…… 而且这么一想,自己回家、收拾、睡觉,再被吵醒,怎么算时间也肯定是七点半以后了…… 奇怪的是,昨天开车……好像开了很久的样子…… 不对,回市区应该一个小时车程就到了,更别说自己昨天还一路超速,怎么从四点开到七点才到贺小易家…… “对不起……”贺小易突然呜咽起来,头埋得更低了。 “怎么了,怎么了……”肖新杰语无伦次,一下拉回思绪,被贺小易的眼泪吓得不知所措,感觉此刻比昨天坟地看到的场景还可怕,连忙递纸过去。 贺小易无声的低着头,耸动着肩膀。 肖新杰慌张地说,“没事,没事,当我没问,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苏其……他……”贺小易哽咽着说话,仍是埋着头,看不清神色,他深呼吸几口气,继续说道,“我想救回他……” “苏其?”肖新杰想了想,撇了撇嘴,“哦,你那个邻居啊。” 苏其和贺小易从小长大,比贺小易大一岁,但是从小跳了两级,因此除了小学两人在一个学校,贺小易上初中时,苏其去了高中,贺小易去了苏其的高中时,苏其又去了外地的大学读书。 当然,贺小易的高中学校也是肖新杰的高中学校,因此也听过这个人的事儿。苏其因为长得帅、成绩好、玩得开,在高中的传言很多,但坐实的就是高三的打架处分,当时苏其的父母带着苏其,在校长室求着校长消除处分的事儿几乎人尽皆知,此事之后苏其也低调不少,变得十分刻苦且沉默寡言,最后高考竟然考上了北城的名校D大学。 当然,在肖新杰和贺小易入学的时候苏其已经去外地读书了,再加上自己的大学是留在本地,因此肖新杰对苏其的了解仅停留在“那人是贺小易的邻居”上。 “什么叫你要救回他?你是什么民间神医吗?”肖新杰吐槽道。 “哎……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贺小易整理了情绪,抬起头来时已经看不出呜咽过,但神色仍然很疲倦,“反正,苏其出事儿了,在医院躺着,医生说可能就……大概那样了。但我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是有人在整他。” 肖新杰眨巴着眼,想吐槽贺小易会不会说得太简略,但看着贺小易严肃的神情,还是决定先不开口了。 “有个女孩告诉我……”贺小易看了看肖新杰,停顿了几秒,“算了,不说了,你不会信的。” “你不说出来,我信什么?”肖新杰一脸讨打的说,“贺小易,你是不是以后想自己去坟地?” “我不说了,你自己猜去吧。反正以后也不用去坟地了。”贺小易决定小小的反抗一下肖新杰这种没心没肺的样子。 肖新杰一脸哑巴吃huáng连的样子,逗得贺小易憔悴的一笑。 贺小易从包里拿出那张地图,“有个女孩告诉我,找到这个地方,在确认安全后把‘水葬’拍下来,发给她。” “就是昨天看见的那些?”肖新杰说。 “具体的地点她也不清楚,所以让我来找,但是说这里应该是个坟山上。”贺小易点点头,指着地图上一些很模糊的图示说,“这儿会有一些灌木,这儿是河,还有这里,她说我们可以躲在这块石头后面,这里是唯一安全的视线盲区。” “然后呢?你发给她了吗?”肖新杰说。 “嗯,我今天醒来就发给她了,但是还没回复我。”贺小易说完看了看信息,“呐,大概六点我醒过来了一会儿,就连忙发给她了。” 肖新杰感觉昨夜的时间问题十分邪门,但决定不去细想。 “你做这些事和你救你邻居有什么关系?”肖新杰问。 “怎么说呢,我希望是有关系的吧。”贺小易无奈的说,“也有可能就是白费功夫,被人当猴耍了。” “对了,你今天早上去闹事是怎么回事?”肖新杰问。 贺小易看了一眼肖新杰,神情越发严肃,“昨天……有没有什么怪事儿?” 肖新杰想了想,感觉就没有一件不是怪事儿。 “我好像……”贺小易低声说,“被鬼上身了……” ☆、第一章 3 九岁的他走入深巷,快到尽头处是他贫困的家。 他低着头,只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迎面走来,身后跟了另一个男人,拿着一把二十厘米长的尖刀,他更深的低下头,希望两个人都没有看见自己。跟着的那人是无所事事的闲人,还是蠢蠢欲动的劫犯,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平安的走完这段该死的路。 终于走到旧楼房,这些破旧的老楼全挤在一起,道路只够一个成年人通过,每家每户坦诚的展示着自己的贫穷。左边一层的电视声开得很大,放着八点档的狗血剧,右边二层传来吵架声,清晰得像是在他耳边争吵。抬头看不见天空,全是乱七八糟的电线和晾着的衣物,盘根错节,而黑暗的楼道地面还有些不知名的红色,像是未gān的血迹。 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发抖到几乎上不去楼梯…… “妈妈……你在哪里……”他鼓起勇气,拿出十分老旧的二手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母亲慵懒而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我想来找你……”她说。 “嗯……可以吧。”母亲说,“现在倒是没客人。但一会儿要是有客人……” “我会乖乖在外面待着的!”他说。连连向巷子外跑去。 道路又重新宽阔起来,快到巷子口的地方,停了两排摩托车,大约七八辆,擦得很亮,十分显眼,在这里,崭新而华丽的摩托车就这么停着,倒不是因为居民们不动心,而是因为这是“华安机车帮”的车,没人敢动。 这是最近新兴起的帮派,都是一些开着嗡嗡作响的摩托车,晚上还会发光,他们总是聚在一起,播放着响亮而qiáng节奏的音乐,在街道上飞驰而过。 他非常憧憬可以加入他们。 终于走到母亲的店门口,暗粉色的灯光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朝门内看,外面的理发位置都是空着的。 理发店里面有几面肮脏的镜子,发huáng的墙壁上贴着各种浮夸发型的海报,屋内的房门紧锁着,他知道是有客人来了,他轻轻的坐在外面不结实的椅子上,听着门内传来的喘息声,蜷成一团抱着头,紧紧地捂上耳朵…… 为什么…… “新杰!”一声呐喊和猛烈的摇晃将肖新杰从睡梦中拽入现实,他猛抽一口气,感觉自己要被摇到猝死。 贺小易的着急的喊着,“快起来!那个女孩回复我信息了!” 肖新杰一把推开贺小易,一只手扶着额,一只用手势表示“给一分钟缓缓”…… “太好了!她终于回复我了,我找到这个女孩可不容易了!”贺小易自顾自的说起来,十分亢奋,“我之前也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估计得被坑,但我也只能选择寄希望于相信她……没想到几天过去,还真回复我了!我就说嘛,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肖新杰无奈的点点头,感觉自己肩颈手脚哪儿都不舒服,一边应和着贺小易,一边磨磨唧唧的去收拾。 自从贺小易说自己鬼上身以后,两人就去了庙里拜拜,但贺小易的状况让肖新杰有些担心,反正两人都是独居,肖新杰这几天就在贺小易家住下了。肖新杰本来还暗自期待可以亲眼看看鬼上身之后什么样,结果这几天什么事也没发生,就留下睡沙发一身不舒服的后遗症。 简单的收拾之后,两人按照对方定下的地址,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古风古色的简餐店。 这家简餐店全是隔间,每个隔间前三十厘米处都有一个屏风,这屏风隔出了一条一人过的小路,同时也遮挡了外面的视线,而最神奇的是,明明每个隔间都不是全密闭空间,但隔壁在谈论什么,却完全听不见。 报了桌号之后,服务人员客气的将两人带到了隔间,隔间内是一条长桌,左右两边可以坐人,贺小易和肖新杰坐在左边,环顾着四周。 约莫一小时后,女孩急匆匆的赶来,在两人对面坐下。 刚落座,贺小易正要开口,女孩摆摆手,“不急。” 女孩大约十八岁,五官十分jīng致,脸盘也很小,像是江南水乡的女子。或许是因年纪小,又或许是因为全素颜,脸上仍是未褪去的稚气,她扎着gān练的马尾,如同chūn雨,很是gān净。 “点些吃的吧,我请客。”女孩边说边打开菜单,盯着菜单说,“我快饿死了……” 肖新杰看了看表,现在才九点。 “我付吧,就当是感谢你了。”贺小易说。 “感谢我?”女孩笑起来,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贺小易。 贺小易不懂女孩的意思,继续说道,“那我也不能让一个女孩付账啊。” “绅士的人不多见了,挺好。”女孩说,把菜单递给贺小易,“但是,你之前没看菜单吗?这上面可只有菜名,没有价格。” 贺小易心里算了算自己的积蓄,应该是够用。 “那你推荐着点吧,我俩不挑食。”肖新杰插话道。 女孩笑笑,按下服务铃。 贺小易诧异的看着肖新杰,肖新杰轻轻的摇摇头。 贺小易随即明白过来,这家店要收的,可能不是钱。 “抱歉,这么晚才联系你。”女孩先开口说道。 “没事。”贺小易微笑着说,露出好看的梨涡。 “我收到你发的图片和位置后,连忙来了这个地方,中间路途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女孩说着,“不过到了之后,确实是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贺小易想到那天的场景和被水泡了好几天的人头,感到一阵作呕,“……还在?” 女孩明朗的一下子笑出声,“当然不在啦!哈哈,这都多长时间了!哪儿还能一直飘着!” “我要找的,是这个。”女孩拿出一个很小的透明东西,像是水晶雕刻而成,仔细一看,模样是一条两厘米长的小鱼。 贺小易的视线被完全吸引,光线的照耀下,这条小鱼越来越美,似乎要游动起来……不知不觉伸手去拿,在快碰到的时候女孩握拳,将东西攥在自己手中。 “抱歉。”贺小易连忙收回手,对自己无礼的举动感到十分窘迫。 女孩打量着看着贺小易,“不应该啊,你这反应,确实又是普通人啊……” 贺小易是一个完全绅士的人,刚才的举动一点也不像自己,想到这里,他一阵jī皮疙瘩。 “别担心。”女孩扬了扬下巴,“他就在你背上呢。” 说完之后,看着贺小易铁青的脸,女孩哈哈大笑起来。 肖新杰默默的吃着东西,对贺小易被女孩调戏的场景见怪不怪。 “不过就在刚才,最后的那一点‘他’,也回来了。”女孩摊开手掌,露出水晶小鱼,“本来我也不用来见你,但那天你意外带走了‘他’的一部分,所以我也没有选择了……听我说这些,有什么想法吗?” 贺小易摇摇头。 “真奇怪。按理说,你不应该找到坟地,即使找到……”女孩说,“你也应该看不见。” 难道我有yīn阳眼?贺小易自己也怀疑了一下。 “这确实很奇怪。”肖新杰突然说话,“既然你知道小易看不见,还让他去找?” 这是肖新杰这顿饭说的第二句话。 女孩耸耸肩,“嗯哈,这些寻找工具都是真的,要是撞上那个‘水葬’,地图有感应,我便会知道位置,而你们则应该什么也看不见。我会找到我在寻找的东西,你们会带着已经没用的地图继续找,直到放弃的那天,你们也只会认为自己什么也没找到。” “但让我意外的是两件事。”女孩继续说,“第一件事,你们完整的看到了‘水葬’。我想是因为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会异术,因此穿过了‘水葬’对普通人的屏障。第二件事, ‘他’的一部分被带走了。所以,这个会异术的人,应该是贺小易。” “你会什么?”女孩挑着眉上下打量贺小易。 “我……我不知道啊……”贺小易皱了皱眉。 女孩耸耸肩,“苏其哥的事儿,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应该插手。” “……苏其也……不是普通人?”贺小易问。 女孩点点头,“苏其哥和你不同,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那个世界,他……很厉害吗?”贺小易问。心底嘲笑自己的语无伦次。 “比我厉害。”女孩见贺小易发愣,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之前救过我,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以身相许,结果没想到一个月后,这家伙就来找我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善良的小女孩,但是有借有还的良心还是有的。因此在他开口的时候,我也还了这个人情。当你找到我告诉我苏其脑死亡时,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些什么,但我想,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要了什么?”肖新杰问。 “九个确定死亡时辰的怨魂。有两个我名下还没有,甚至还回到鬼窟去找。”女孩无奈的撇撇嘴,小孩一样的抱怨道,“我现在还得一个、一个给他们还愿,九个怨魂啊!离苏其跟我要怨魂都过去八个月了,现在才还到第八个,知道我压力多大吗?还愿都是有顺序和期限的好吗?有尸体的还好说,没有尸体的还得找死亡场景,或者下葬场景,还总惹上些我惹不起的人,还愿的方式也格外繁琐。苏其这一个恩情,为了善后我简直跑遍了天涯海角。真是超级麻烦。” “抱歉……”贺小易的神色,像是他才是造成麻烦的那个人。 女孩吃完最后一口饭菜,“也是逗乐,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贺小易抬头看她,她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神色。 终了,她只是轻叹一口气,“我命该如此。” 但那短暂的刹那过后,她又恢复了稚气少女的模样。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儿?”肖新杰问女孩。 “要怨魂吗?八个月前。”女孩说。 “苏其多久出事儿躺医院的?”肖新杰问贺小易。 贺小易想了想,“大概有五个多月了。” 也就是说,苏其在九个月前救下女孩,八个月前要了怨魂,五个月前出事,期间,贺小易一直在追查此事,而这件事也逐渐向另一个世界开始发展。 贺小易像是又下了什么决心,开口问道,“那几个……怨魂的时辰……可以告诉我吗?” 女孩犹豫了一下,对上贺小易坚定的视线,无奈的摇摇头,拿出一张空白便签,将手掌盖在便签上,闭上眼,一呼一吸之间,再抬手,便签上多了几行字。 “我真的是送佛送到西。但你应该明白,苏其的事儿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你管不了。”女孩将便签递给贺小易,背上一个斜跨的单肩黑包,离开了隔间。 便签上排列整齐,写了九个时辰。 贺小易认得,那是苏其的字迹。 ☆、第一章 4 —4— “一个人来吗?”一个女人靠近贺小易,妆容艳丽。 夜场巨大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女人几乎扯着嗓子在问,贺小易说不好是没有听见也好还是装作没听见,只是目不斜视的喝着酒。 女人感到无趣,摇摇晃晃的离开。 贺小易看着周围的人群,巨大的音乐声,晃瞎眼的灯光设计,照着每个人的模样,他们看起来很快乐,一边喝酒一边呼喊着什么,畅快肆意的大笑,像是拥有了世界。 可真正幸福的人,又怎么会来这里寻找快乐? 又是一瓶酒,思绪却越来越繁重。 贺小易查过很多水葬的资料,和土葬类似,都是带有祝福的下葬方式,一般人们会轮流背着尸体,到固定的地点进行仪式。虽然大部分是完整的尸体,但有的地方也会分尸,主要是让鱼虾吃起来更方便,同时也是为了保护环境。 可那个场景看起来,并不像祝福。 不知道喝了多久,贺小易感觉四肢麻木起来。 他趴在桌上,无力的看着前方。 苏其要了九个固定时辰的怨魂,是要做什么?看那个女孩的言下之意,苏其难道知道自己会脑死亡,靠仪器这么天天躺着?甚至……是他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他之前只是猜测,苏其或许有一些特别之处,但是,当得到确切答案的时候,再多的心理建设也仍是轻易崩塌。 他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这一切就远超过他的能力范围了。 一瓶酒又见底,夜场的音乐声、人声愈发嘈杂,让他头疼欲裂。 “苏其……你希望我忘记你吗?”贺小易喃喃自语的说。 或许这一切本就只是个乌龙,就像你执着于某个自杀案肯定是他杀,结果发现,人家真的就是自杀,而且根本不需要你的关注…… “兄弟,要不要来点带劲的?”有人靠近贺小易。 贺小易觉得眼皮很沉重,眨巴着,醉得说不出话。 只有巨大的无助感包围着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受。 “这人是不是不行了?”有人像是在他身后说话,声音时近时远。 他感觉到一只手向他肩上往下滑,落在他的包带上。 贺小易下意识的拽住自己的包,手却一点也使不上力,他想站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像是……喝了什么药…… 眼皮也好重…… “靠。”什么人骂了一声,像是急忙跑了过来…… 像是…… …… 意识时断时续,像是从某个巨大的深渊中向外张望。 “我……”贺小易开口,感觉口gān舌燥。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才醒来…… 自己……像是在一辆车上。 驾驶座上的人狠狠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贺小易只是觉得累,若是以前,怕早是警觉万分,现在却不知怎么了,感觉…… 了无牵挂。 “我看你真是想找死。”那人边开车边说,丢来一瓶冷水。 贺小易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折腾半天拧开瓶盖,冷水灌肠,像是刀刺刮下去般,好在是清醒了起来,这才看清开车人的脸——是肖新杰。 肖新杰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握拳撑着脸,立体的侧颜在月光下显得更像雕刻。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像是被人骗走几百万一样充满了怨念。 贺小易闭上眼,回忆断断续续,“我怎么在这儿……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跳崖。”肖新杰没好气的说。 “好吧。”贺小易说,没再搭话。 一路上沉默万分,贺小易或许真的是累了,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车灯亮着,贺小易的身上盖着薄毯,驾驶座空着,不知道肖新杰去了哪里。 贺小易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这儿像是某个山顶,定睛一看,再往前有一个凉亭,那儿坐着一个人。 贺小易感觉有些凉,披着薄毯向凉亭走去,逐渐看清肖新杰的脸,在他身边坐下。 这时贺小易才发现,刚才肖新杰一直背着自己的那半边脸挂了彩,颧骨的地方一片青紫。 “怎么,你又去和谁打架了?”贺小易打着哈欠说。 “有没有点良心?要不是我,你能健全的从夜场滚出来吗?”肖新杰说。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夜场?”贺小易眨巴着圆圆的眼睛,极像一只迷路的小鹿。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肖新杰把手机调出未接界面,不耐烦的甩给贺小易,学着贺小易刚才的语气说,“哎呀……夜场好热闹啊,来喝酒吧……昂……呜……额……” 上面有十二个贺小易的未接来电,以及一个已接来电,通话时间不到十秒。 而这一切,贺小易竟然一点印象也没了。 “我居然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贺小易说,露出纯真的笑容,“而且已接来电就十秒,肯定只够你问个地址。戏jīng。” “你还笑!”肖新杰气得想打人,“要是你没有给我打电话呢?要是我没接到电话呢?要是我接了没听清你在哪里呢?要是我听清了不来呢?” “哎呀,你这个语速,去搞说唱吧,我觉得可以。”贺小易说。 贺小易越是笑,肖新杰越是生气,气到后来任凭贺小易在旁边说什么玩笑话,肖新杰都不再接话。 贺小易收敛情绪,真挚起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还行吧。”肖新杰说,“我劝不了这事儿,是吧?” “实话吗?我确实不想管了。”贺小易无奈的笑起来,“倒不是因为自己能力有限,反正我就孤家寡人一条命,没了就没了。但我越是查,越是觉得……这个人太陌生了。” “人心?说穿了,都虚假。”肖新杰点燃一支烟,重重的抽着。 “或许你也不该帮我。”贺小易说,明朗的表情上逐渐蒙上yīn霾。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肖新杰看着远方,是无际无边的城市。 或许是因为酒jīng作祟,贺小易的思绪飘回很多年以前,裹着毯子,躺在草地上,絮絮叨叨起来,“别墅以前很热闹。那时候,我还称那儿是‘家’……我们聚在一桌,长辈们喝着酒,夸张的侃侃而谈,话谈开了便哈哈大笑,喝多了的父亲会很沉默,有一次还嚎啕大哭起来,吓到了来客,哈哈,家里人用这件事调侃了父亲好几年。而爷爷喝多了呢,就总坐在花园里望着天,想念过世的奶奶。 后来,每离开一个人,似乎就带走了一部分的我。我不再亢奋的大笑,也不会痛苦的大哭。嘲讽的剩下了微笑,明朗而乐观。有时候我会想,或许这种模样,是他们离开时的心愿,不想带走的,是我的快乐…… 可屋子里越来越空,时常静得让我害怕……我不怪他们,他们知道我胆小,所以尽力的一直陪着我,直到他们,再也陪不了我……” 肖新杰沉默的望向山下,默默看那万家灯火。 “我前世定是十恶不赦吧,所以这辈子才害死了我身边所有的人。”贺小易自嘲的笑起来,带着悲哀的神色。 “绝对不是!”肖新杰生气的喊道,随后发觉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尴尬的轻咳两下,“我意思是,这些都不怪你,只是……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运气不好……”贺小易喃喃的说,无奈的笑起来。 不一会儿,贺小易觉得躺在草地上有些凉,又坐起来,看着脚下的城市。 两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话,好在倒也不觉尴尬。 没有多久,天色逐渐转亮。 看那升起了晨光,人的心境似乎也愈发平静。 “咱们不回别墅,来这儿是为了……?”贺小易问。 “星光。”肖新杰说。 “早说嘛。我这盯一晚上灭了又亮的灯火,还以为有什么感人肺腑的都市故事呢。” “……好看吗?” “好看。” “那就行了。” “哦。”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只看着前方的日出,晨光从天际漫开,一点一点照亮整个世界,极小的亮点从地平线缓缓靠近,逐渐触手可及。 “别再管了,这些事。”肖新杰说,“和这些人。” 贺小易没有说话,尽管自知这一切早已经超过他力所能及了。 “我没有拜托过你什么,但这次,我真的很认真的拜托你。”肖新杰十分严肃,难得面露一本正经的神色,“好好照顾自己。” 夏日的早晨格外清慡,周围绿意盎然,风轻轻拂过,chuī来清香。 贺小易淡淡的说,“新杰,你以前拜托过我帮你逃课打掩护……” “……贺小易,你早晚要被我打一顿。” “噗哈。” “滚犊子!” “下山吧,我饿了。” “我还冷呢!这一晚上就知道抱着我毯子,也特么不知道给我盖一下!” 两人吵吵闹闹的下山。 远方,天色已经大亮。 ☆、第一章 5 —5— 清早。贺小易所住的别墅。 “服了,这破手机又闪退!”肖新杰怨气十足的用手划着手机屏幕。 “换个手机?就当谢谢你陪我到处乱跑。”贺小易拿出自己的信用卡挥了挥。 肖新杰一挑眉,“我可是会收下的。” “所以我才送的。”贺小易明朗的笑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收拾出门。 随着离开的锁门声响起,别墅便空旷起来。 安静了一会儿后,有人不请自来。 “嗯……有一种味道。”一个小孩在贺小易家中,左走右看,仔细的打量着,略有嫌弃的坐在沙发上。 “这屋?什么味道?”一个中年的佝偻男人恭恭敬敬的问。 小孩背上背着一把小伞,摇晃着脑袋说,“独居单身狗的味道。” 说完以后哈哈大笑,从沙发上跳起来。 书房摆放整齐的资料,全是与神鬼相关的各类传说。但这些东西已经从书桌上挪到了屋角,还拿一块布给盖上了。 “这小东西,不会真的不找苏其了吧……”小孩摇晃着脑袋,“这可不成。要不是为了留个完整的驱壳给这小东西,我定得将这姓苏的肉身千刀万剐。” “您说得是。可这贺小易毕竟是个平凡人……”中年男人说。 “之前你还说他找不到曾一梦呢!”小孩瞪眼说着,摇晃着脑袋,十分滑稽,“对了,那鬼胎收了吗?” “收了。非常gān净。”中年男人说。 小孩点点头,在房中若有所思的转悠着,“再给这小东西一些线索,这人可是我们找到那姓苏的唯一希望。” “线索?怎么给……”中年男人问。 小孩说完,摊开左手,手中变出一个jīng致的猫铃铛,刚好可以圈在一只幼猫脖子上,“向上面要一只未成妖的幼猫来,要极可爱的。” 小孩摇晃着脑袋,将铃铛抛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急忙接住,随后,小孩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在空气之中,中年男人见状,亦化作黑烟,一同离开。 ☆、第一章 6 —6— 盛夏,正是烈阳。 此山有灵气,常有人在此修身,其间阶梯错落有致,往上,有几间小屋。 肖新杰熟悉的走在这林中,昨夜有雨,今日走着,满是青草香。 “怎么,又来求问?”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肖新杰抬头,对上那人视线,露出痞气的笑容,“哎哟,谭老,您还亲自迎接我啊。” “哈哈。”被唤作谭老的人哈哈大笑,他一身长袍,约莫四十有余。 肖新杰跟着谭老走进屋中,屋中比之前多了几株植被,但其他的几乎没有变化,院中池塘鱼儿悠闲地游来游去,第一间屋中仍挂着那幅刚劲有力的书法——清正廉明。 “这次想问什么?”谭老拿来一壶茶,给肖新杰倒上七分。 “好香,这是什么茶?”肖新杰说,没有回答谭老的问题。 “不可说,这是秘方。”谭老一笑,“我在南边买了一块好山地,专门用我的方子种茶,直接空运来。” “啧啧,有钱人。”肖新杰品了品茶,喝出了昂贵的味道。 谭老倒是哈哈大笑,心中也猜到了几分肖新杰的来意,便不再追问。 肖新杰是个俗人,知审、观、品,却不知细节,只做了个大概,算是尊重谭老的爱好,谭老也不在乎这些,便任由他去了。 “这字还挂着呢?”肖新杰指着那幅“清正廉明”问。 “在我想明白之前,可得一直挂着。”谭老说,“少年从官,心气很高,一腔热血。现在想来,倒是万分可笑了。” 肖新杰并不具体知道谭老以前的故事,每次谭老的感叹都是点到为止。 他只知道谭老年轻时非常有才,官路也很顺,但三十出头反倒归隐田园,研究点手相,看看周易,种些花草,过上了现在的生活。 谭老见肖新杰对品茶无意,笑着拿出一壶好酒,肖新杰立马两眼放光,两人笑谈起来。 谈至日落,又是离别时分。 “你我虽不是同路人,但每次分别时,还真是有些不舍啊。”肖新杰感叹着,拿出一块玉递给谭老,“据说是好东西,前几天看见,给您买的。” “诶!你这是做什么!”谭老面色严肃的摆摆手。 “蹭吃蹭喝的,你这不收钱也不收东西,我这心里总是有些过不去啊。”肖新杰说。 “我就是个无人牵挂的闲散人等。你多来陪我说说话,比什么都贵重。”谭老说。 肖新杰一笑,只得作罢。 起身准备离开,犹豫着又回头,走到谭老面前,对上谭老正一脸“我就知道你小子来肯定是想问我什么”的表情看着自己。 肖新杰无奈的一笑,双手摊开给谭老,“还是有缘无分吗?” “嗯。”谭老仍是认真的看了看肖新杰的手相,不意外的说,“你这孩子,每次来的问题都是一样,却还是反复来问,像是问多了答案会更改一样。” 肖新杰收回手,不再多话,道谢过谭老,便下山了。 幽静的山林之间,一阵阵寒风chuī来,肖新杰不自主的抱住手臂。 阶梯好像变多了。 走了好一会儿,遇到几条岔路,肖新杰才发觉自己似乎是迷路了。 在路口正迟疑之间,远处走来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太太。 “您好,请问这下山路是哪条?”肖新杰连忙上前,不由自主的恭敬着问道。 老太太看了看肖新杰,有些担忧的说,“小伙子,你是不是养了一只黑猫?不好啊……对你不好……” 肖新杰自知自己没有养黑猫,只当老太太是老年痴呆,礼貌的放缓语速,“请问,您知道哪条是下山路吗?” “知道。”老太太慈祥的笑起来,指了一条路。 肖新杰正要迈开步子,想到这山上修道之人很多,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遇见了什么高人,连忙问老太太,“您好,请问您刚才说的黑猫是什么意思?” “好人走错路,可惜啊。”老太太自顾自的说,满脸遗憾,“要是我再早一些遇到你,或者有别人像我一样给你指条正确的路……” 肖新杰一时间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但若是结缘,以后时常拜访,说不定就能明白,连忙问道,“非常冒昧,请问您的名号是……” “没什么名号,孩子。”老太太微笑着,“我们还会有缘的。我姓白。” 天色已经很晚,知道姓氏之后,肖新杰也不好意思再耽误老人家的时间,便作揖告别。 老人家仍是慈爱的微笑着,缓缓离开。 肖新杰走了两步,抬头竟发现前面的岔路竟然没有了,只有刚才老太太指的那一条路还在,肖新杰正感疑惑,想回头再问问,转身,身后只有一条空无一人的来路! ☆、第一章 7 —7— 肖新杰不愿细思,连忙下山。 到了山下,手机有了信号,肖新杰开车往市区方向而去。 路上,给谭老屋宅的座机打了个电话,响了好几下谭老才缓缓接起电话,肖新杰紧张地讲述了刚才的经历,意料之外的是,谭老明朗的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 “你见老太太时,有感到害怕吗?”谭老问。 肖新杰回忆了一下,“这倒还真没有……就感觉很亲切。” “五大仙家,狐huáng白柳灰。狐仙即狐狸、huáng仙即huáng鼠láng、白仙即刺猬、柳仙即蛇、灰仙即老鼠,性格各不相同,你遇到的,怕是其中的白仙,白老太太,白老太太jīng通巫术、治病救人。”谭老说,“这是仙家在为你指路呢。” 指路……别养黑猫吗? 肖新杰连连道谢,挂掉电话后,反复想着,别养黑猫,这倒是不难,好在自己没养过猫,也没有兴趣养。但心底略感不安,感觉最近的事情都是接连而至,决定先开车到贺小易家,告诉他也别养得了。 车子一个掉头,很快到了贺小易家。 按了好几次门铃,贺小易终于开门,但只开了一个门缝。 “哦!新杰你怎么来了。”贺小易开心的说,“你要进来吗?” “废话!”肖新杰看着贺小易透过一个门缝和自己说话,把自己隔在外面,倍感不慡,“你这gān嘛呢,屋里藏娇啊?” “我这开门的瞬间,你就赶快进来啊!”贺小易说。 肖新杰还没来得及回答,贺小易突然开门,一把将肖新杰拽入房内,肖新杰一个没站稳,差点直直的摔倒,肖新杰进入房门的瞬间贺小易立即关门,一切发生在两秒之内。 “你gān嘛!”肖新杰说,“有人追杀你啊!” “抱歉。”贺小易笑起来,露出漂亮的梨涡,“我是怕它跑出去。” “谁跑出去?”肖新杰问。 下一秒肖新杰感觉自己的脑子几乎要炸掉! 贺小易开心的傻笑着,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小奶猫,猫脖子上有一个小巧的铃铛。 “不行!”肖新杰大喊着,伸出一只手过去要抓那只黑猫。 贺小易抱着黑猫灵敏的一躲,退开好几步,有些担忧又不解的问,“gān嘛这么有敌意,你对猫过敏?” “不行!不能养!你怎么回事,贺小易!”肖新杰说。 “你才怎么回事!”贺小易说。 小小的黑猫懒洋洋的看着两人,它伸了伸懒腰,跳下贺小易的怀抱,往别墅二层走去,留下两人在此对峙。 “这猫怎么回事。”肖新杰压着怒火低声问。 “我走在路上,它就突然跳过来了。”贺小易一脸无辜,绘声绘色的说,“一小团黑乎乎的,一开始吓了我一跳,仔细一看是这么小一只黑猫,脖子上还带着小铃铛,也太可爱了!想着万一是走丢了呢?就在原地抱着它等了好一会儿。等了两个小时才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纸箱子,写着‘请好好对待,送养’。我一边觉得自己傻,一边想,这猫一直粘着我,抱着它,它也不跑也不吵,我就……” “我看你就是傻!傻到被勾魂了吧!”肖新杰说。 “为什么说得这么可怕,大晚上的。”贺小易说,“你看不惯就别来我家,反正又不是给你养。” 肖新杰皱着眉,看着贺小易笃定的眼神,决定说出刚才遇到的一切,正要开口,突然感觉一阵恶寒—— 那只猫正在楼梯上端坐着,直直的盯着自己。 像是在听自己要说什么。 肖新杰毫无畏惧的瞪了回去。心想,行啊,我也想看看天塌下来到底什么样。 “养,好好养它。”肖新杰盯着黑猫,咬牙切齿的说,“我和你住一起,一起养。” ☆、第一章 8 —8— 肖新杰穿着宽大的T恤,喝着咖啡,靠在贺小易房间里的衣柜,静静地看着贺小易。 贺小易一直念念叨叨,“远离尘世烦扰,梦中的田园小镇……” 肖新杰皱着眉,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算了,还是先喝会儿咖啡吧。 黑猫躺在贺小易臂弯,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黑猫脖子上的铃铛时不时的反光,晃得肖新杰几次不适。 阳光照在贺小易的脸上,像是jīng致的洋娃娃。 想到贺小易时不时吐槽小时候被家人打扮成女孩子,肖新杰不自主的笑出声。 “叮——”肖新杰收到一条短信,皱了皱眉。 “31-16-37-110-29。”来自无备注号码。 “新杰……”贺小易声音略沙哑。 肖新杰慌张的抬眼,连忙关闭手机画面,“醒了?” “新杰……”贺小易眼神有些迷离,“我知道苏其在哪里了……” 黑猫不知什么时候也醒来,跑离了房间。 “什么意思?”肖新杰问。 “我梦到了一个小镇……有苏其,一个和他同龄的女人,还有那天我们见到的女孩,都在……”贺小易回忆着,“他们一同去了一个小镇,非常漂亮的小镇……后来他又去了一次。我想当我们去了,或许能找到一些……”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而且这就是个梦。”肖新杰说,“真是邪门。” 肖新杰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经历,感觉这地方如果真的存在,自己也不会太惊讶,但掩饰不了的失落席卷而来。 “我搜索试试,如果有就去看看,就当观光呗。”贺小易说,“反正我也没事。” “确实是没事找事。”肖新杰说。 贺小易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拿起手机搜索着。 从贺小易诧异的神情中能看出,这地方真的存在。 “还真是死不了心啊。”肖新杰的眼神有些暗淡。 若是前路无门,你还去吗? 我还去吗? 肖新杰无奈的摇摇头,“先起来收拾吧。” “你去吗?”贺小易拿起手机,准备买票。 “你包食宿。”肖新杰背对着贺小易说,边说边走出房间。 贺小易明朗的笑起来,露出漂亮的梨涡,买下两张票。 ☆、第一章 9 —9— 从列车上下来,肖新杰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再次由于蜷缩而酸疼,一下车就做着各种广播体操活动着筋骨。 贺小易背着轻便的背包,根据着梦中的路线,竟准确的找到了去小镇的班车站台。 “我想我对梦中指路什么的……”贺小易自己吐槽着说,“应该开始不感到奇怪了。” “可不嘛。”肖新杰说,拉伸着四肢呈一个大字,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大哥,公共场合……”贺小易笑笑,欲言又止。 “他们都是看我帅才多看几眼。”肖新杰厚颜无耻的说,“我就是一大俗人,随便看。说不定有妹子要电话,我下半生就有着落了。” “俗人不少,俗得你这么理所当然的还真不多。”贺小易笑着摇头,却难掩心绪复杂。 肖新杰撇了一眼,看出贺小易的异样,但不想多问。 “梦里的苏其,很决绝。”贺小易自顾自地说,无奈的笑起来,“说来奇怪,这人我从小认识,但自他出事之后,我越是查,越是感到这人的陌生。” “对了,你怎么找到曾一梦的?”肖新杰问。 “那个找‘水葬’的女孩?你怎么知道她名字?”贺小易问。 “你自己说的啊,什么记性。”肖新杰无奈的说。 贺小易思索了一下,自嘲的笑起来,“人老了,记忆力就不行了。” 班车到了,打断两人的谈话,两人坐上这辆班车,内部设施略有些老旧,但这站台本来也有些复古风格,像是民国时期的建筑,好在这一切虽然显得老旧,但车行驶倒是很平稳,想必后续的维修做得很好。 “哦,对了,找到……曾一梦。”贺小易说,“找到她,是通过一个人介绍的,那个人应该是个……连锁酒吧老板。” “连锁酒吧?”肖新杰觉得这个表述很逗乐。 “嗯,据说北城几十家知名的酒吧其实都是他的。”贺小易说,“我以前以为这种大老板会是个满身纹身的彪形大汉,或者是眼神凶狠脸上刀疤的男人。” 班车缓缓向前,夕阳透过车窗,照耀在贺小易的脸上,像是落在人间的小王子。 “结果他没有纹身,不抽烟,戒指、项链这些装饰品也没有,没有耳dòng,也没有唇钉这些,都没有,非常简素”贺小易回忆着说,“那是个非常儒雅的人,身材修长,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拿着一本全德文的《西线无战事》。” 《西线无战事》是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创作的长篇小说。以一战中西面战线川为历史背景,保罗狂热的投人到了这场所谓的“保家卫国”的战争中。四年的战争,他的爱国主义狂热dàng然无存,记忆中只剩下伤痛、恐怖、残酷、肮脏的战场。 贺小易顿了顿,继续说着。 “他身边只有一个人跟着,那人比他略矮半个头,大概一米八差点,看起来有些病瘦,但一身肌肉,我猜测这人应该是他的保镖或打手,因为那人身手极好。”贺小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要不是那人手下留情,我应该已经被他打死了。” 肖新杰不厚道的笑出了声,“你去单挑他手下啊?” “我也不想啊,但那大老板说他要看书,不谈生意。”贺小易绘声绘色的说,“那么一大本的德文,我要等多久啊!” “然后你就动手了?”肖新杰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贺小易的风格。 贺小易一脸委屈的说,“怎么了?听着我挨打万分好奇到想知道每一个细节啊!反正就是被打了一顿呗。” “哈哈,好吧。”肖新杰笑着说,“然后呢?” “最后那个大老板可能是看我可怜吧,给了我曾一梦的联系方式,告诉我苏其救过这女孩,但这女孩愿不愿意帮我,就看我自己了。”贺小易说,“联系方式倒是不难,就是在北城一座小庙里等着,女孩农历每月初一都会去。” “哪座小庙?”肖新杰漫不经心的问。 贺小易看了看肖新杰,无奈的一笑,“我也不知道。之后再想去找,找庙的路,似乎都在我记忆中消失了。” “看来我也该对这些事,开始不感到奇怪了。”肖新杰学着贺小易刚才的话说。 贺小易笑笑。 “那个大老板呢?他叫什么?”肖新杰问。 贺小易看着肖新杰,似笑非笑的说,“具体的名字我不知道,但他们都叫他——南。” ☆、第一章 10 —10— 小镇比想象中更漂亮,四面环山,中央抱水,充满宁静感。 住宅围绕着镇中的大湖而建,湖水宽阔gān净,深不见底,有不少人正在岸边垂钓,夕阳照耀之下,波光粼粼。 小镇周边植被茂盛,不仅四面山上树木参天,每家每户中也均种有不少花草树木,有的住家还种有一两颗果树,或许是为了吸引游客,但饱满鲜甜的果实,确实是带来了不少游客的惊呼,随着微风,空气中拂来阵阵花草香,沁人心脾。 抬头一望,苍穹之下,袅袅炊烟,这小镇家家户户都有小院,有的养着少许家畜,几家较大的住家后还有菜园,虽说小院均是古朴的木质建筑,却在建筑上各有特色,甚至有的是传统中式风格,有的略偏日式,让人挑花了眼。 每家每户都很亲近,往来皆欢声,宛若误入桃花源。 “这里……”肖新杰若有所思的看着小镇。 “怎么了?”贺小易问。 “太美了。”肖新杰说。 “确实是太美了!”贺小易不由自主的张大嘴感叹。 “你像是第一次见。”肖新杰说,“你梦里不应该已经见过了?” “没,我梦里就到上班车那儿。”贺小易说。 两人往镇中走去,环湖走完一圈小镇,用时大概一小时,又走回镇口。 “嗯……我们是不是该找一家落脚?”肖新杰问。 “这倒是,可是找哪家呢?”贺小易看着周围一些旅行团似乎都向镇中那儿去。 刚才已经注意到了,那里是一个五层的现代建筑大楼,应该是游客集散地或者咨询地的存在,大楼面前有很大一块宽阔的空地,写着“木林镇中央广场”,不少游客在此处拍照,贺小易和肖新杰决定再去那里看看。 “以后要是结婚,度蜜月可得来这里。”贺小易感叹着,“我真是见识到什么叫‘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了。” 肖新杰只是笑笑。 两人很快到了建筑大楼,接待的人员向两人亲切的介绍了一下小镇的情况,并根据两人的喜好推荐了三家住家户,三家条件都很好,让两人陷入了幸福的苦恼中。 最终确定了在靠近中央广场的一家住下,老板是一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热情好客,手艺极好,在自家菜园大方的采摘了很多新鲜蔬菜,浓而不腻的骨汤一煮,好吃到不枉此生。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为这奔波劳累一天的画上句号。 ☆、第二章 1 —1— 北城,夜幕降临,一部分睡下,另一部分醒了过来。 路边站着几个酒醉的混混,摇摇晃晃的走着,彼此大声chuī嘘着自己有多牛bī。 苏其绕开这几个混混,向不远处望去,那是一家北城知名的酒吧。 这家酒吧以钢管舞表演出众吸引了很多来客。这里的钢管舞比起艳舞,更像是艺术,三层建筑,二层专供VIP,钢管从二层延伸落至一层,舞女们登场直接从二层钢管往下,稳定的臂力让其身躯九十度垂直于钢管,双腿作出走路的样子,逐渐减少与钢管之间的角度,踩着性感的音乐缓缓落下,在一层烟雾升腾时刚好到达一层舞台。 舞台周边围了一圈吧台,是最近的观看位置。 “一杯龙舌兰。”苏其走进店内,径直坐在吧台。 “吧台起价1000。”酒保“贴心”的说道,擦着手中的杯子。 苏其露出自己手腕上的手链,上面有一个彼岸花图案的吊坠。 酒保连连抱歉,去准备龙舌兰。 店里的人已经很多,吧台和大厅几乎满座。 十五分钟后,舞台落幕,人群中发出遗憾的声音,一分钟后,另一个女人从二楼登场,新的音乐,新的舞蹈,新的人,不变的,是人群的起哄声。 “哎哟,这个漂亮……哎哟,这个胸大……”一个四十多岁的油腻男坐在苏其旁边,盯着舞台挑挑拣拣的评价着,边看边点了1000有余的酒。 女人看吧台位置坐满大半,踩着鼓点,挨个给了飞吻。 五分钟后,女人下了舞台。 “小兄弟,刚才下台的那个女的住哪里?”油腻男问酒保。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酒保露出标准的礼貌微笑,像机器人一样回答。 “一杯玛格丽特。”油腻男下单,酒保递酒的同时,油腻男拿出一张黑卡递给酒保结账,“没有密码。你心里有数。” 酒保若无其事的接过黑卡,过了一会儿回来递还卡,下面放了一张小票纸。 男人撇了一眼小票,满意的离开。 舞台上又换了一个女人,人群也换了几波,大部分的人都是看个热闹,喝完几杯就散了,苏其桌上的龙舌兰一口没动,他看了看手表,离开吧台,走到角落的楼梯。 虽然没有专人在楼梯口站着,但当他靠近时,两个人迅速起身拦住了他。 三个人说了几句话,一个人便给苏其引了路。 …… “哎……”贺小易无意识的叹着气,从睡梦中醒来,胸口感觉压着什么,喘不过气来。 他伸手想摸胸口顺顺气,手指碰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贺小易大叫一声瞬间坐直! 是…… 贺小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再睁开,眼前仍是那副景象。 黑猫懒洋洋的落在贺小易的身边,像往常一样。 要不是周围满满都是小镇民宿的模样,贺小易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然而当肖新杰听见贺小易大喊吓了一跳,匆忙跑来,看见chuáng上的黑猫时又产生了二次惊吓。 小镇已经快是在跨省边界,距离遥远且地处偏僻,这只猫是怎么来到贺小易身边的,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答案。 两人在民宿点了简单的早饭,坐在院子门口吃着,黑猫被贺小易留在屋中。 “昨天有什么怪事吗?”贺小易问。 “我没有。”肖新杰说,喝了一大口鲜豆浆。 这豆浆做法还真是地道,传统的豆浆不像都市里那些豆浆,一口下去就是甜味儿,老豆浆的味道不重,不加白糖,味道还带点涩,但一口下去却十分舒服,像是给肠胃洗了个澡,过一会儿,嗓子眼里还回点清甜。 “我昨天倒是又梦到苏其了。”贺小易说,“但是没什么太大线索。” “什么叫没什么线索,说说呗。”肖新杰说,“说不定你那开天眼的能力就是做梦呢?” 贺小易一脸无语的说,“梦到苏其看了一个多小时的艳舞。” “哎哟,厉害了,苏其是个男人吗?这东西能光看一个多小时?”肖新杰笑起来。 “可能是他的爱好吧。”贺小易说,“不过那个地方我也去过。” “之前查的时候?”肖新杰边吃边问。 贺小易点点头,停下了筷子,思绪回到之前,“五个月前苏其出事儿的时候,我认出来他手上的手链不是他的,擅自取下手链后,手链是定制的。根据手链的去向,查到了一家酒吧,那家酒吧也是昨晚梦中苏其去的酒吧。我当时去了之后,终于打听到这是个大老板的经营的,那个大老板就是南,随后又辗转见到了南。现在再去,怕是意义不大,查不到什么新东西。” “你之前查得挺顺利啊?”肖新杰说。 贺小易摇摇头,“一点也不顺利。和现在差不多,像挤牙膏似的,线索时断时续,真假掺半。有时候我假扮自己是一个被戴了绿帽的男友,有时候我假扮是私人侦探,说出来你可能要笑话我,我还弄了一个协警的工作证。” “反正都弄假证了,为什么不弄个警察的工作证?”肖新杰看出来了,贺小易是铁了心要查苏其的事儿。 “警察的证我也弄了,但几次都没用好。你看我像警察吗?”贺小易一脸书卷气,举止礼貌,眼神温柔,虽然身高一米八,骨架也不小,但怎么看也是一个好欺负的人,贺小易有些自嘲的笑笑,“协警经常协助调查,对于一般的民众来说,你说你是个警察,大家都会有点紧张,也会瞎猜测案情,人的好奇心一上来,东问西问话一多,我很容易被看出来是个假冒的。但我说我是个协警,大家就比较无所谓了,但终归是有个‘警’,所以只要找对人,还是会告诉些我需要的信息。” “协警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这点劣势倒成为假扮的优势。”肖新杰说,“还真是有点嘲讽。” “扮演被绿的男友时,还有女孩向我要联系方式。”贺小易耸耸肩,“你说我要是当时没假装,那我是给还是不给呢?” 肖新杰耸耸肩,看着远山,“收拾吧,咱们带着猫回城。” 贺小易吃完最后一口清汤面,缓慢的起身。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又怎么向前走呢? ☆、第二章 2 —2— 贺小易住在一栋五层大别墅中,这栋别墅贺小易住了五年,装修以北欧风为主,四面被花园环绕,花园中有凉亭和水塘,旁边车库里停着两辆跑车,虽然贺小易从来不开。 每周日都有专门的人来擦车、打理院子、打扫卫生和更新存粮。 而每次来,肖新杰都要默默感叹一下有钱人的美好。 但肖新杰尽量不把这些情绪露出来,因为上一次感叹时,贺小易回问,“我如果不住在这里,你是不是也不会陪我去找坟?”肖新杰果断点头,换来一句贺小易的“滚犊子”,两人哈哈大笑,肖新杰之后却再也不表露出“贺小易真有钱”的神情。 贺小易让的士停车在林荫道处,想走一段路,肖新杰只得跟着下车,两人走完林荫道,离进入小区大约两分钟路程处,被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截下。 “你上周五在哪里?”小伙子开口问道,他四方脸,眼瞪得很圆,约莫十八岁。 肖新杰一把将贺小易拽在自己身后,贺小易觉得可能是遇到了疯子,准备找时机跑路。同时也下意识的回忆了一下,上周五自己和曾一梦吃饭来着。 “曾一梦是我女朋友。”小伙子说,“她失踪了。” “曾一梦失踪了?”贺小易的回问。 这一回问,像是回答了小伙子心中所有的疑惑,那人立马将眼睛瞪得更圆,二话不说就想上前给贺小易一脚,肖新杰看准时机蹬上小伙子的那一脚,反作用力将其推出一米远,踉踉跄跄摔在地上,一看就很弱骨的男人不放弃的又过来,吃了肖新杰结结实实的一个右勾拳,歪歪扭扭的倒在旁边树下,自知自己打不过,呜呜的哭起来。 “走。”肖新杰连忙护住贺小易,一心只想离开这里。 “我求求你们……把一梦还给我……我很爱她……”男人说。 “我们没有绑走曾一梦。”贺小易坦诚的说,站在原地,离那男孩好几步远,但显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当时我们见面之后,她先离开了,半小时之后我们才离开。之后也没再见过她。你说一下你的情况?” 男孩倒苦水一样说起来,“就是上周五,我看着她进了一个巷子,后来就不见人了,也联系不上。我找了附近监控,所有进出过的人我一个一个找……好不容易找到她赴约的人,你们又说不是你们绑的……呵……” 贺小易看了看地上的男孩,虽然自己不知道曾一梦有个男友,但想来也正常,自己只是找到她问苏其的事儿,也就是一面之缘,不知道也很正常。 “报案了吗?”贺小易关心的问,用力的将自己留在原地,与肖新杰拽走自己的手默默抗衡。 肖新杰则是一脸冷漠的俯视着男孩。 男孩一时哽咽,没有说话。 贺小易想过去扶起男孩,却被肖新杰一把拦住。 “人失踪和我们没关系,但你要是纠缠不放,下一次可不只一拳。”肖新杰冷冷的说,贺小易力气已经差不多用尽,只得被肖新杰拽着绕开男孩,越来越快的向别墅走去。 在小区保安处刷完脸卡,贺小易一路被肖新杰拽到别墅面前,贺小易平复着呼吸,着看肖新杰停下脚步喘气的样子,额头上全是冷汗,似乎比起累,更多的是紧张。 贺小易并不准备按指纹入户。 “解释一下?”贺小易问,“为什么这么反常?” 肖新杰喘着气,“那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贺小易很少看到肖新杰如此惊慌的样子,偏着头等肖新杰继续说。 “失踪这么多天,你看他那个反应,他不是不想报案,而是报不了。”肖新杰说。 “报不了?”贺小易问。 “而且就曾一梦那一身黑、不化妆、不梳头的打扮,看我俩大帅哥跟看牲畜差不多的眼神,整顿饭笑了没几次还都是因为吓你逗乐,这能有对象?”肖新杰说。 “别这么说人家女孩。”贺小易严肃的说。 贺小易看了一眼肖新杰吃闭门羹的表情,默默用指纹解锁了别墅大门。 ☆、第二章 3 —3— 简单的收洗后,两人再次出门。 尽管肖新杰一点也不乐意,但贺小易起身时,他还是无奈的跟了出来。 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试着去走访,任何一条线索都是试着去查。因此两人决定去那天吃饭的地方看看,但不出所料,两人再也找不到那家店,地图上也不再有最后进入的那条巷子。 地图上那个地方是两条巷子的jiāo叉处,没有任何店铺。 “咱们要不回去吧?这又不关苏其的事儿。”肖新杰说。 “不想找曾一梦?”贺小易边找监控点边问,看似十分无心。 “没啊。”肖新杰回答道,转开视线看向其他地方。 “记得那个男孩说他查了监控吗?”贺小易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如果扩大范围,说不定会有收获。” 肖新杰一路抱怨着,和贺小易走遍了周围的大街小巷,一直将近晚上十点,两人才大致确定了周边五个街区内的摄像头。 贺小易将所有的位置一一发给一个人,肖新杰看了一眼,那人备注是“司旭”。 “这谁啊?”肖新杰问。 贺小易只是无奈的笑笑,“一个钱能搞定的人。” 对方没一会儿回复了信息,“明天盛德酒楼见。” 肖新杰转念一想,一下子开心地搂住贺小易的肩,“定这么贵的地方?” “是我付钱。”贺小易说。 肖新杰吐槽几句这人不地道,便不再搭茬了。 两人再次回到别墅,又是一身汗。 虽然盛夏因夜晚而凉慡了一些,但也仅仅是凉慡了一些。 肖新杰边洗澡边抱怨着自己的小腿一天比一天粗壮。当他穿着浴袍路过书房时,只看见贺小易背对着门和自己,之前放在书房角的资料又重新被搬出,贺小易双手撑着桌面,看不清神情,只是低着头,像是视线落在桌上那堆没用的资料上。 肖新杰收起笑容,一言不发,转身回到自己住的客房。 ☆、第二章 4 —4— 盛德酒楼包间。 “我靠,都等多久了,这人什么人啊?面子这么大?”肖新杰抱怨道,“手机都要玩没电了。” 贺小易默默递过来充电线,“前台也能给你找,但是我懒得起身按服务铃了。” 肖新杰不耐烦的接过去,“你知道这人不来还赴约?” “他会来的。”贺小易玩着手机说,“只是来得晚。” “这么肯定?”肖新杰给手机充上电。 “他平时难得吃顿好的,有人愿意被宰,不会轻易放过。”贺小易说。 “也就你讲信用,换我,我就直接走人,爱吃不吃。”肖新杰说。 贺小易没再说话,手机一直很忙碌的很多人聊着。 “你在gān嘛呢?”肖新杰实在无聊,平时也很少玩手机,玩时间长了眼睛还不舒服,陷入一种不想玩手机但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的困境中。 “和各种人瞎扯攀关系。”贺小易说。 “你还真是变了不少。”肖新杰说。 贺小易的父亲因为爷爷给自己定的娃娃亲而和爷爷关系不好,虽然最后还是娶了对方,也就是贺小易的母亲,但父亲和母亲之间总是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之后有了孩子,经济压力逐渐变重,父亲决定搏一把,辞掉当时的工作,和几个同乡一起出外创业,白手起家,从中小企业到破产,又到中小企业又破产,反复几年才找对门路,那个年代刚开始送点钱就能搞定一些事,但后来随着政策越来越严格,越往上的人越少敢明目张胆收钱,因此送礼就变成一个难题,为了弄懂一个人喜欢什么礼,得给七八个人送钱,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为了送出这份礼,又得给五六个人送钱或送礼。 好在之后,事业终于有了些起色,家里人也搬到了小别墅。 可好景不长,不到半年,父亲受了一次连环的算计,几乎是顷刻之间,这么些年的家底就全没了,贺小易的父亲再次破产。这一次破产,贺小易说,自己的父亲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回家之后渐渐开始不再露出那种厌恶和反感的表情,后来甚至喜于应酬。 那时,父亲常说自己终于想明白了。贺小易倒觉得,父亲是糊涂了。 家里的企业蒸蒸日上,父亲将叔叔也拉入企业经营,或许是因为彼此年纪都大了,爷爷和父亲的关系也缓和了很多,那时候一家人住在别墅,母亲温婉贤淑,父亲事业有成,爷爷和蔼慈祥,贺小易也听话懂事,那时候真是美好得不真实。 每天吃着饭,大家都还是笑着的。 这些事情贺小易说着,都不自觉得露出笑容,肖新杰在一旁听着,那时两人只有十七岁,一起旷了课。 肖新杰当时心里全是仇富的脏话,忍住揍人的冲动。 人就是这么奇怪,对那些比自己过得好的人总会不慡,即使他们曾经也过得不好。 年幼的贺小易不喜欢自己的父亲,觉得父亲是个老商人,满嘴场面话。以致于贺小易开始反感与人jiāo往,变得自闭,走向了拒绝和人jiāo流的极端。 可父亲过世后,一切的记忆又都变得美好起来,每一次的争吵也弥足珍贵。 贺小易的还没有等到叛逆的青chūn期,就已经成熟得像个成年人。 而现在,贺小易为了寻找苏其,也变成了努力说场面话的人。 肖新杰抬眼,看着盛德酒店包间中,一个大圆桌上只有贺小易坐着旁边的样子,忽然感觉有些难受。 “我如果真的是为了钱而接近你呢?”肖新杰嘴比脑快,问完以后万分后悔。 “都这么多年了,这些事,还重要吗?”贺小易随意的说,视线仍在手机上,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开朗的笑起来。 “哎哟。聊什么呢?”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两人,那人身边还跟着担心的服务员和保安。 这人想必就是司旭了。 如果说肖新杰身上带着点痞气,那司旭就是十足的混混了。而且穿得还是像十年前的混混,破dòng牛仔坎肩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黑色T恤,比上衣黑T更紧身且发huáng的白色裤子,裤脚还有些污渍,本来就瘦的他显得更瘦。 “给你们说了,就这包间,这人,我朋友。”司旭为了说话,将嘴里嚼着泡泡糖随口吐在地上,一脸挑衅的走上前张开双臂,做出要拥抱贺小易的模样。 保安和服务员正要说什么,贺小易点点头,示意没问题,随司旭而来的几个人便皱着眉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贺小易正要起身拥抱司旭,司旭却收回了双臂,连握手也没有,径直坐在饭桌前,“怎么,不点菜,心疼啊?” “你点吧,点你喜欢的。”贺小易温柔的说,近乎小心翼翼。 贺小易和司旭之间隔了五个空位,肖新杰拔掉放下手机,选了个两人的中间位置坐下。 司旭撇了一眼肖新杰,“哥们儿,咱们是不是见过?” “我记忆中没有。”肖新杰说。 司旭撇着嘴点点头,大声吆喝着服务员。 贺小易起身正要按服务铃,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连忙敲门进来,看来他们并没有真的走远。 “靠我近点啊美女。”司旭说完,伸出右臂一把要去搂服务员。 女服务员吓得连忙往后一退,退到肖新杰身后,司旭正要挪位置,肖新杰抬手轻拍司旭的肩,低声说,“咱们快点谈完生意,再去找能一晚上有空的女人呗?” 司旭看了看肖新杰的二头肌,坐回原座位,盯着肖新杰,愤恨的用手指戳着菜单,“这页的几个!这个!还有这几个!……都给爷点上!” 说完把菜单摔在一边,女服务员从桌上拿过菜单,低声对肖新杰道谢,便匆忙离开了。 贺小易只是看着司旭,陌生到几乎快忘了当年自己见到司旭时,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第二章 5 —5— 菜上齐了之后,司旭丢给贺小易一个U盘,稳稳地落在贺小易的碗里。 肖新杰看着贺小易空空的碗,倒有些庆幸还好他没开始动筷子。 贺小易也不生气,将U盘拿出来,谨慎的放在自己包里,“谢谢。” 司旭láng吞虎咽的吃着,“怎么,高贵的王子忍受不了和我们这种垃圾一起吃饭?” 贺小易是有王子气质。肖新杰关注点错误的想。 “我不饿。”贺小易说。 肖新杰听出来贺小易声音细微的变化,他是哽咽得吃不下。 司旭也不看贺小易,也不说话,只是一直自顾自的吃着。 整顿饭只有司旭láng吞虎咽的声音。 肖新杰想起的司旭说见过自己,便打量了一下埋头猛吃的司旭,他五官其实非常端正,浓眉大眼,标准的传统美男长相,只是现在过瘦,以致于整个脸颊凹陷进去,脸上又坑坑洼洼,肤色暗huáng,头发染得一头蓝,再加上这个打扮,实在是不入眼。 但肖新杰仍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司旭,或者司旭在哪里见过自己。 安静的吃了几乎一个小时,又灌了一瓶茅台,司旭酒足饭饱的瘫在座位上,用桌上擦手的毛巾擦着嘴,换了一面又擦了整个脸。 “哦,我想起来了。”司旭盯着,用一根手指指着肖新杰说,“你是个那个卖唱的。” 肖新杰回忆了一下,并没有否认。 肖新杰以前过得很苦,越以前越苦,上大学之前在不少地方卖唱过,一开始是街边,后来被看中去了地下酒吧,有点名气以后又去了一些比较高档的酒吧,再后来有了些积蓄,就转去了一些清吧。 他见过的人很多,司旭只是路过的人中的一个。 “你唱歌挺好听的。”司旭说,“我当时在一个yín窝当厨子,正买菜呢,一老阿姨还夸我,说这个点来买菜就是便宜,年轻人懂得省钱的不多。她哪儿知道,这夜晚对于我们来说,正是吃早饭的点啊,哈哈。” 司旭笑着,拿出廉价烟抽起来,味道重且难闻。 “难听话听多了,一点想法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老阿姨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我哪根筋不对了,心里忽然矫情了起来。哈哈。”司旭自顾自的说起来,重重的吸了一口烟,看着肖新杰说,“当时走在路上,就想着,去特么的晚饭,老子要喝酒去,就往大统酒吧街走,每家都有些唱歌、跳舞的,偏偏就你那歌,给我唱难过了。” 肖新杰看了看司旭,递给他一杆好一些的烟。 “给我留200车费,你俩先走吧,我在这儿再坐会儿。”司旭说。 说完以后,肖新杰和贺小易两人都没动。 “放心,我不闹事。”司旭看了一眼贺小易,“惹事儿对我有什么好的,我还得回去照顾着一帮等着吃饭的人呢。” 贺小易从钱包里拿出五百,收回钱包,双手拿着钱放在桌上,示意肖新杰走人。 肖新杰关上门回身时,只看见一桌吃得láng藉的饭菜,和一个失魂落魄的同龄人。 ☆、第二章 6 —6— 回到别墅,黑猫躺在客厅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肖新杰和贺小易关掉客厅的灯,在书房看着U盘里的监控视频。 “别说,这人看起来不怎么样,搞这些还挺靠谱。”肖新杰边弄电脑边说,“清晰度一般,但挺完整,就是这个可怕的时长感觉会很无聊。” “新杰。你要是没钱,可以向我借,骗我也行,没事。尽管开口。”贺小易说着,眼神里还有些涣散,“不要自己扛着。” “什么有的没的?”肖新杰笑出声,随即反应过来,“哦,卖唱的事儿啊?卖唱怎么了,我爱音乐,音乐爱我。” 肖新杰和贺小易坐在两个板凳上,直愣愣的看着快进的屏幕,也是那时候,肖新杰知道了司旭的故事。 司旭的父亲和贺小易的父亲是老乡,大家一起去创业,一起失败,又互相鼓励,一起创业。但司旭的父亲倒是没有贺小易的父亲那么多起伏,司旭的父亲选择将产业放在汽车零件上,弄了一个正规工厂,后来变成两个,发展成中型企业,虽然不是什么大富豪,但确实过得也很小资。 由于父辈关系不错,司旭和贺小易也很小就认识了,初中时候,当贺小易还随着父亲的生意的起伏,经常在富有和落魄之间转换状态时,司旭已经跟着父亲,穿着小西装随行应酬了。 司旭会说话,又五官端正,眉宇间英气十足,讨得很多长辈的喜欢。司旭成绩好,手还巧,喜欢弄点雕刻之类的小玩意,父亲带他去弄些上好的木材,给几张绘好的图纸,一个周末时间,就能弄出来一件和图纸一模一样的家居,甚至他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拿刻刀都有些别手,但后来能自己雕刻家居,只要给他一块好木头,图纸都不需要,做出来的东西巧夺天工。 这或许就是天赋。 这些好家具、好雕刻被父亲送给他人,换来不少的财富。 随着年龄的增长,司旭不仅没有玩物丧志,甚至在高中爱上了学习,偶尔见到贺小易,便谈论着中国历史,那其间的种种不易。 而那时候的司旭,真是意气风发。 司旭考上名牌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因为校学生会而认识了一个英文系的女孩,两人在谈论《浮生六记》时一见钟情,第二天就在一起了,贺小易当时还感叹,真是得亏对方遇到的不是自己,不然只会换来一句,“啥?” 贺小易在聚会中见过两次那个女孩,长相清秀,个性文静,乌黑的长发显得人很白皙,言谈举止颇为得体,司旭滔滔不绝的夸奖着介绍道,女孩的母亲是模特,父亲是作家,文笔一流,只有这一个独生女,生来漂亮又有才,自是十分受宠,但女孩不仅没有娇生惯养,反倒愈加乖巧懂事。 很多人觉得富二代娇惯又没脑子,其实并不是,娇惯的可能很多,但没脑子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的富二代、富三代,从小就在复杂谄媚的环境成长,很快就能分辨出哪些人是真心值得对待,哪些人只是玩乐的过客。 女孩就是那种值得真心对待的存在。这一点无可厚非。 不过一般长得帅,又有钱,这种人往往会看中很多个女孩,有时候贺小易也希望司旭是那样的人,但很可惜,司旭并不是,并且他十分专情。 两人虽然只认识了一年,但司旭用了所有的力量去认真对待女孩,介绍给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并在两人之间清晰的划了界限,保证和女孩结婚之前不碰女孩,还说自己要是再找别人就不得好死,女孩那时只是笑他像个九十年代的人,心中却对此人默许了一生。 可能不生小病的人,往往一病,就是一命。 司旭便是如此。 可还没等待结婚,那件事便发生了…… 再之后,司旭开始染毒。 一切都变了。 打架,辍学,吸毒,□□,离家出走,混夜场,甚至消失了大半年时间,据说是为了便宜,去缅甸搞毒品去了。 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之下,所有人都远离了他,包括他的家人。 司旭的家人出国定居前,给了司旭一张有很多钱的银行卡和联系方式。银行卡里的钱或许是用在毒品上,或许是用在赌博上,又或许使用在□□身上,总之很快,司旭又成了落魄的贫困人口,终日晃dàng在街头巷尾。 有一次他喝得伶仃大醉,用二手手机挨个给以前的朋友打电话,只有贺小易来了。 贺小易结了账,扶着他准备离开,司旭说自己早就没有家了,还一脸神秘的问,知不知道自己消失是去做什么了?还说自己就这一次用对了钱,说完呵呵的笑起来,像是了了一件很大的心愿。虽然最终绕来绕也没有说清楚他去做了什么。 而这一次回来,司旭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利用以前学到的技能,接些有的没的副业。 比如他的刀从伸向木头改成伸向罂粟,练得一手很好的割刀手艺。 罂粟花里面的吗啡具有镇痛作用,也是做成毒品的好材料,一刀割下罂粟花,会有白色的rǔ浆,白色的rǔ浆变成黑色的膏状物,就是鸦片,鸦片可以提纯变成□□,就是白色的粉状物,随着毒品技术的发展,还能变成更多种多样的成品。手艺越好,割刀的刀数则越多,得到的白色rǔ浆也越多,司旭便依靠着他的天赋,而在这一行彻底扎了根。 他赚了钱之后,转眼就将赚的钱丢入赌场,输个jīng光又开始接活,往复循环。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朋友的遗憾,对贺小易而言,司旭就是那个遗憾。 那个自己救不了的遗憾。 “他的刻刀从石膏变向罂粟,而我什么也做不了。”贺小易自嘲的笑笑。 “他女友呢?不劝劝他?”肖新杰问。 “过世了。”贺小易说,“走夜路的时被□□,背后捅了一刀,死于失血过多。” 此事之后,司旭便染上了毒品。 肖新杰皱了皱眉。 在那个孤寂肮脏的小巷中,一点一点,流尽鲜血。 她死前的最后一幕,是□□犯猥琐而兴奋的脸。 “没抓到人?”肖新杰问。 “抓到了。听说后来在监狱里和人口角被打死了。”贺小易说,“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肖新杰犹豫着想再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想到该说些什么。 ☆、第二章 7 —7— 贺小易和肖新杰一人蜷在一把椅子上,已经看了大半的监控。 天快亮了。 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书房,大摇大摆的走在电脑边,在键盘上坐下。 肖新杰正要伸手去赶,黑猫突然跳起,将书柜当做跳板,跳在另一张书房的小桌上,在小桌上,又腾空而起跳去另一个地方,肖新杰起身去抓黑猫,期间又撞倒了不少东西,发出巨大的声响,黑猫仿佛更来劲的躲闪着,几分钟的折腾书房内已经一片láng藉。 贺小易只是觉得又困又累,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盯着监控,用余光是不是瞥那蹦跶的一人一猫。 黑猫猛然一下落在肖新杰脚下,肖新杰怕自己踩到黑猫,一个急刹车,自己绊倒了自己,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摔下来的瞬间黑猫灵活的躲闪开来,看着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肖新杰,满意的扬长而去。 “哈哈……”贺小易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早晚要剁了它……”肖新杰揉揉膝盖站起来,非常后悔自己刚才的心软。 贺小易按下暂停,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我去倒点咖啡吧。” “算了,我去吧。”肖新杰愤愤的指着周围一片láng藉,“你给你的猫好好善后。” 贺小易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肖新杰下楼去煮咖啡,贺小易收拾起来东西,其实虽然看着乱,好在大部分都是些散落的文件或者方盒子,只要捡起来放回原处就行。 收着收着,贺小易的手指落在一个手链盒上,他将其拿在手中。这个盒子是自己后来配的,贺小易取出手链拿在手中细看,这条手链是苏其出事时戴着的那一条,上面是彼岸花图案的吊坠。 如果梦中苏其在酒吧的场景,重点不是酒吧,而是这条手链呢…… “咖啡到了,没加糖。”肖新杰突然开口,吓了贺小易一跳。 看见贺小易下意识的一抖,肖新杰痞痞的咧开笑容,以为贺小易只是单纯的被吓到,将咖啡放在桌上,点开监控视频继续看着。 肖新杰看着贺小易慌乱的背影,眼神略过掩饰不住的暗淡。他qiáng行让自己的视线固定在电脑屏幕上,不再看贺小易。 贺小易三两下将收拾工作收尾,好在自己回头时,看见肖新杰只是专心致志的盯着电脑,迟疑了一秒,小心翼翼的展开左手一直握着的链子,上面已经全是自己的汗了,贺小易背着肖新杰,将手链戴上。 又是沉默的一小时,咖啡并没有让人大脑清醒些,只是从困变成又困又睡不着。 正当肖新杰感觉自己要瞎掉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希望—— 一辆黑色SUV停在一条小巷口不到一分钟,远处便走过来一个女孩,正是曾一梦。这个地点距离吃饭点有两条街的距离,曾一梦明显谨慎的绕了路,但那辆车却像是知道曾一梦将要来此一样,在曾一梦路过的瞬间就被绑入了车中。 三人下车,两个控制,一个捂脸,上车的瞬间车子便发动了,总过程不到三秒时间。 “暂停一下这里。”贺小易说完,肖新杰立即暂停了画面。 画面上是一个人背对着摄像头,三个人正在将曾一梦拽入车内的画面。 因为夏天的缘故,三个人都穿得不多,背对着镜头的那人只穿了背心,露出背上的纹身,似乎是纹满了整个背部,虽然遮挡下只看得见上端部分,是一些围绕着背部中心的几何图案,大多是长方形或正方形。 肖新杰的神色刹那间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又恢复正常。 “这纹身什么意思?”贺小易说。 “什么纹身?”肖新杰一脸困惑的问。 贺小易指指屏幕,“你看不见?” 肖新杰摇摇头,“我看不见。” 贺小易连忙拿出纸笔,将模糊的纹身尽量相同的画下来,是一些几何图案,较为规律的相接,一些长方形前后还有一些小的长方形,总的来看,这些几何图案组合在一起,整体有一些弧度,即这上端部分像是环绕着什么的凸形…… 两人对视一眼。 这是…… 小镇的简略俯视图? ☆、第二章 8 —8— 到了小镇,小镇仍然如同之前所见的那般安逸。 贺小易仔细的观察了小镇,家家户户都放有几把伞,除此之外,没有异常。 肖新杰似乎并不想再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定下来住所后,贺小易租来鱼竿,和肖新杰在河岸边垂钓着。 这里的鱼很好垂钓,几乎下杆即可得,只要你够有耐心,满载而归不是问题,但考虑到盈亏问题,小镇也有规定,垂钓上来的鱼不能带出镇子,但农家可以根据你的要求做成当天的饭菜。 游客们并无异议,因为垂钓项目本来也是免费的,开发出来只是为了娱乐,垂钓上来大量的鱼,选几只顺眼的做来吃,剩下的放生回湖中,还能觉得自己很善良,何乐而不为?当然,也有个别说这鱼美味,非要带回去的,这些都会去中心现代大楼做协调,看双方商量的情况,一般也可以给个几条带走。 “话说水清则无鱼,但鱼这么多,水还这么清澈。”贺小易若有所思的说,故意放大了音量说,“真是神奇啊,是吧?” 肖新杰没有搭话。 “或许我真是把你当挚友了。”贺小易说,“我喝醉以后从来没给谁打过电话。但明显,我给你打了。” 肖新杰勉qiáng笑笑,没回答。 自从再次来到小镇,肖新杰的情绪便非常消极。 “喜欢浣熊吗?”贺小易另开话题。 “还行。”肖新杰回答。 “很多人因为毛茸茸的外观而喜欢浣熊,却因为知道浣熊吃蚯蚓而不喜欢浣熊。浣熊还是浣熊,只是人们不经了解,愚蠢的认为它们只会撒娇罢了。”贺小易说。 肖新杰只是看着前面,没有再回答。 说话间,贺小易钓上来一条鱼,开朗的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和漂亮的梨涡。 肖新杰看着贺小易,恍惚间愣了一秒。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肖新杰勉qiáng的一笑,起身想拿着空水桶离开这里。 而贺小易的水桶中,则装了不下十条鱼。 “新杰。”贺小易看着肖新杰的背影,喊了他一声,却始终没有再说话。 肖新杰等着贺小易继续往下说,却等不来下一句。 站了好一会儿,肖新杰回头,贺小易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地上剩下贺小易装满鱼的水桶,肖新杰走过去,将鱼都倒回了湖中。 他看了湖水良久,一言未发。 ☆、第二章 9 —9— 小镇,深夜。 “砰——”一声巨响。 贺小易的脑中心被开了瓢,他直直的从chuáng上坐起来。 一个赤脚的小孩儿跑到他面前,约莫七八岁,脖子上是一条结痂的勒痕,背上背着一把伞,打量着贺小易,冷冷的问,“你就是那骗子的朋友?” ……骗子? 贺小易似乎被什么凝固了,连思绪也变得极度缓慢起来。 “苏骗子是坏人!苏骗子的朋友也是坏人!我哥哥死了,都是拜你们所赐!”小孩满眼仇恨的跳上chuáng,用力的将拳头伸过来,用什么穿过了贺小易额头中央的黑dòng。 ……哥哥死了? 小孩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贺小易被穿过大脑的什么东西牵扯着,反应几乎停滞,只四肢不协调的跟随指引而去。 所有的神经都刺痛着,似乎脑浆被冷铁挤压着,反复牵扯,额头中心明明有一个像枪口的一样的黑dòng,他却还奇怪的活着。 “说好的不碰他!”楼下传来争吵。 “求求你们……”那声音忽而愤怒,忽而哀求,明明离得很近,却听起来像是很远。 贺小易不愤怒,不难过,毕竟这一切,只怪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后来还有一些摔东西的声音。 但所有的声音都逐渐飘远。 像是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 贺小易没有任何情绪,除了刺骨钻心的疼痛,他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漠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漠视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我要死了吧。 或许。 他走入水中,穿过水面,没有任何异样。 他已经不需要呼吸,也没有呼吸了。 俯视着水底的那些腐烂的面孔,他们身上的蛆虫顺着水流向自己游来,千百万张空dòng的双眼盯着上方走来的他,无数人来到这里,却没人再能离开。 在那蛆虫要碰到脖颈时,突然凝住了。 一切都向后褪去,贺小易逐渐走到了一条路上。 可走了很久,走得很累了,却仍不见尽头。 一路上什么也没有,没有遇到一个人,没有遇到一盏灯,甚至没有一株草,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小路,和两侧无尽的黑暗…… “唰——”有什么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贺小易抬眼,有些害怕…… 害怕?我……也有情绪吗? 他问自己,却没回答。 所有的一切又都暗淡下去。 手腕上的吊坠在一片黑暗中,发出浅浅的蓝光,随着贺小易每一步向前,逐渐变成了鲜红色。 这是……什么? 贺小易看了看吊坠,迟疑了一秒没向前,穿过大脑的冷铁拽得生疼,贺小易皱皱眉,正要向前走去,脚却突然不听使唤,他再抬眼,前方有个男人看着他,很熟悉,却想不起他的名字。 男人面无表情看着贺小易,嘴角逐渐上扬,勾勒出很小的幅度,但足够看出这是一抹十分从容的微笑。 男人身材修长,双肩宽阔,衣着白衬衫,外搭竖条西装马甲,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镜架上垂吊着链子,上面刻着不知名的经文,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显出与生俱来的有余。 另一只手横在胸前,拿着什么。 贺小易走近一看,那男人拿着是长宽高两厘米无盖的正方体,另外五面是jīng致的镂空花纹,虽说像是花盆,里面却没有土。 头上的疼痛不知何时开始没有了,贺小易抬起手,手链上的吊坠自动脱钩,逐渐飘向对方,缓缓落入花盆。 贺小易好像逐渐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努力的扎了眨眼,贺小易想看清那吊坠,又想再看看眼前人,眼皮却不受控的猛然闭上,钻心的疼痛再次如洪水般涌来,又猛然间感到全身冰冷,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二章 10 —10— “你把火往我身上引。”具有磁性的男声传来,内容责备,语气间却似有笑意。 贺小易知道,说的是自己没有说如何找曾一梦,但说了找曾一梦可以先找谁这件事。 “抱歉。”贺小易有气无力的说,躺在雪白的病chuáng上,“曾一梦……还好吗……” “嗯。”男人回答。 “那就好……谢谢你……南……”贺小易用尽力气,沉沉睡去。 南只是看着贺小易睡去,对身边一直跟着自己的人说,“印一,这几天好好照顾他。” 被喊作印一的男人斜靠在窗边,二十有余,皮肤白皙,五官帅气,一头银灰发,戴着墨镜,像个艺人。印一大致看过去很瘦弱,但细看却一身jīng健的肌肉,印一一脸无辜的抬头,声音有些奶气的嘟囔着,“那谁照顾你啊?” “我需要你照顾?”南笑起来,拍了拍印一的肩,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三日后。 当贺小易跟随印一再返小镇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这儿早已被公司封掉了。”印一说。 “公司?”贺小易站在镇口,无奈的看着。 “每个世界都有秩序。公司,你就当是人间公检法就行。”印一说,“我得带你去公司接受问话,别担心,不会耽误太久。” 贺小易愣愣的点点头。 当天晚上,贺小易被带到市中心一家房地产公司分部,在一间小会议室中,一位中年男子问了贺小易一些关于小镇的问题,包括如何找到小镇、遇到了那些事等,但多少问得有些不专业,贺小易模糊回答了自己做梦的情节,将很多锅都甩给了肖新杰。 贺小易的心里嘲讽着自己,说谎还真是有天赋。 这一场谈话很快结束,对方也没有为难自己,问完便让贺小易离开了。 而小镇,这是一个不应该存在却存在的地方。 普通人死亡之后便去了另一个世界,但对于有异术之人而言,却没有那么简单。 异术者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或者用一些邪术保命,甚至化为厉鬼反噬加害自己的人,只要死的不够透彻,就会招致报复。因此,很多想加害异术人的人,便会将他们送到小镇,这里是一个可以让他们真正消亡的地方。 小镇四面环山,中心环湖,像一个漏斗,将他们的肉体及灵魂像是陷入沼泽,只要越是挣扎,便越是向漏斗颈下陷。 当年的镇长懂些邪术,游历至此,发现了这个“好地方”,便带来自己的徒孙,开始运营。但他本人也说不好,最终漏斗之下连接的,是个什么地方。 “越是挣扎求生的,越是被吞噬;越是麻木或不知所措的,越是在原地无穷无尽的等待。”镇长笑着说,“这不就是选择带来的幸福吗?” 这群人本来只是懂邪术的人,应当生老病死,却不料,那些湖底的寿命并没有làng费,反倒一点一滴转换在了镇民的身上,他们肉身已经死去,却又得了寿命,死亡簿上无名,造成管理真空,不料这千万年,便在此偏远地界不yīn不阳,不生不死的活着。 镇民们自认得到了永生,喜悦之余,便开始琢磨怎么躲避管控。 他们先是将屋顶幻化为苍穹,这样省得撑伞才能行走,也能隐蔽自身。 但他们又保有生前的信念,因此修建了中央大楼,那是唯一一个可真正观天的地方,他们偶尔想去看看天,便在中央大楼的屋檐下打上伞,现出鬼形。 年复一年,镇民们开始觉得无聊,毕竟常年守着一堆活死人的尸首有什么意思? 他们便开始琢磨起发展势力。 而在一次、一次的“收尸善后”中,镇民们惊喜的发现,普通异术者来此三次便会命丧此地,并且,能力越高越容易被此地吸引,如果被发现有异样,大不了提前动手便是。他们一拍即合,从压制已死之人的活儿变成帮善后的活儿,“照顾”各路人马送来的“游客”,招待着这些人的最后时刻。 随着发展,还开发了“钓鱼”业务,湖中的腐尸若是被钓上,便会变成一条鱼,腐尸生前能力越高,鱼肉越是鲜美。 镇民们看着这些人吃着美味的腐尸,享受着他人不可想象的幸福。 小镇的活儿越来越多,但镇民外出麻烦,这致命的一点让他们再次作出决定,在人间招收一些社会底层的孩子为己所用,为镇子带来该带的人。 比如肖新杰。 他们会受到名单,将对方带入小镇。肖新杰在与曾一梦见面后,惊喜的发现此人就是自己名单上的人之一,便联系了小镇。曾一梦逃走,小镇便将此消息告知手下的孩子,肖新杰得知后,向贺小易打探如何找到曾一梦,贺小易早知有异,又不想打草惊蛇,因此告知想找曾一梦,可以找南,火引给南,南自知贺小易的心思,顺势救下曾一梦,算是jiāo了贺小易这个朋友。 “南的人情,不好还吧?”贺小易问接自己的印一。 印一开着车,视线只落在前方,“看南心情。” “真羡慕南,有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人跟着。”贺小易说,是真心感到羡慕。 印一虽然看起来二十有余,但声音像个十多岁的少年,说话自带撒娇语气,“愿意死心塌地跟着南的人很多。” 贺小易以前总认为,愿意追随一个人,至少要对方对你足够好,那种好得是过命的jiāo情,但遇到南以后,他完全颠覆了以前的想法。 有的人,光是站在那里,你就被蛊惑般的想臣服。 “不要想着跟着南,他很忙。”印一说,“而且他身边有我,你没有我厉害。” 贺小易无辜的耸耸肩,虽然不慡,但他无法反驳,“南是公司的人吗?” 印一忍不住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苏其……是公司的人吗?”贺小易问。 印一开着车,通过后视镜看了贺小易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贺小易感到苏其愈发的陌生。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肖新杰?”印一换话题问。虽然他并不是好奇答案。 “从他说女孩叫曾一梦的时候。而我并不知道那女孩的姓名。”贺小易笑笑,“没想过时,不觉什么,但一旦开始怀疑一个人,就会发现,其实破绽百出。” “算计南的人不少,能活下来的不多。”印一对贺小易说,“要不是南嘱咐过,我不会让你完整的离开。” 贺小易笑着自嘲,“那还好是南嘱咐过了。” 这种赖皮话,倒很像某个人会说的。 “把你送到家,我就不会再管你死活了。”印一说,“还有什么疑问就问,我看心情回答。” “手链是怎么回事?”贺小易手腕处已空。 “那条手链南欠下的一个忙。可以救命用,苏其省着没用,倒是你给用了。”印一补充说,“苏其挺厉害。毕竟南欠下的,都不是普通债。” “苏其可以救自己一命?那为什么不救?”贺小易想到苏其现在躺在医院里的样子,十分不解。 “不关心。”印一嘴硬心软的问,“你……还好吗?” 苏其如今躺在医院,依靠机器撑着,没有醒过来的机会。 而利用贺小易的肖新杰,自贺小易出事之后,也不知所踪。 “我朋友不多,但世界上缺钱的人不少。”贺小易无奈的笑笑,“总有人会看在钱的份上帮我。” 两人沉默一段。 “南什么时候会帮忙?”贺小易问。 “出现一场足够有价值的jiāo易。”印一说完,补充道,“南不缺钱。”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雨滴重重拍打在车窗玻璃上,又顺着玻璃无力的滑下,不由心的落向大地。 下车后,偌大别墅前,因无人开灯而一片黑暗,贺小易呆呆的看着,站在雨中,感到无尽孤寂。 “喵——”一声清晰的猫叫传来。 黑猫正在屋檐下端坐着,直直的看着自己。 ☆、第三章 1 —1— 贺小易撑着头,躺在chuáng上,空dàngdàng的别墅,寂静得瘆人。 贺小易烦躁的起身,将所有的灯都打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赶走肖新杰,一方面是不想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是有个人陪着不那么害怕。 特别是桌上一堆灵异故事的资料,越想越让人心里发慌。 开完灯后,贺小易迅速跑回房间,用被子裹紧自己。 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场景变化,这是另外一个地方。 屋里似乎比之前更凉了些,也愈发yīn冷。 “准备好了吗?”苏其问。 月光的银辉下,苏其显得格外白皙,他看着曾一梦,扬起嘴角一笑。 “嗯?”曾一梦回头看着苏其,不明白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苏其突然一把抓住曾一梦的手,向前方冲去,直接撞开巨大的落地窗,垂直跳下! “这特么可是28层!——”曾一梦尖叫着。 突袭的失重感让曾一梦心跳几乎停拍,耳边是qiáng压的风,垂直下落的瞬间再发不出声,死亡的大门正在向两人敞开。 快落地时,月光方向飞来一只巨shòu,托住两人,又回升向原空飞去。 那是一尾巨大的鱼,全身赤黑,没有双目。 很多身子极小,翅膀却极大的青蓝色鸟类紧紧跟随着黑鱼,数量越来越多,bī近时分迅猛发起攻击。 几只几乎碰到两人的青蓝鸟,被苏其直接面无神色的捏死,满手的鲜血和鸟内脏。 苏其的手往脊椎处一放,凭空取出一把□□,并没有对准青蓝色的鸟,而是对准黑鱼前方,黑鱼直直向前冲去,苏其放出一枪巨响,打出一个空间出口,冲入空间的瞬时入口关闭,所有的青蓝鸟穿过此处,却停留在了原本的空间。 脱线的两人被黑鱼放在地面上,黑鱼没有回头,缓缓地向上漂浮,又游走了。 苏其从衣兜中拿出纸,擦拭着手上已经凝固的血。 “那些鸟是?”曾一梦问。 “变异的青鸟。”苏其将手放在身后,枪便消失了,“小镇负责处理和善后会异术的人,那儿算是个墓葬。这个组织自称‘青鸟’,庇佑小镇,专门抓逃走的漏网者。” “好在我不是本人去了小镇,而是放去了一大批我的幻想。”曾一梦自嘲一笑。 “你的能力有更好的用途。”苏其说,带着曾一梦向前方走去。 “去哪?”曾一梦问。 “新世界。”苏其笑笑。 苏其停在两栋楼之间的巷子前,曾一梦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苏其。 “呐,试试?”苏其说。 曾一梦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缓缓闭上双眼,周围的人开始越来越少,人群从左边一米处消失,不一会儿又出现在右边一米处,随着范围扩大,人群减至没有的时刻,巷子变成一个小小的入口。 “自带结界,确实可以省不少事儿。”苏其拍拍曾一梦的肩,“怪不得公司的人让我一定要救你。” 曾一梦木讷的点点头,现在她见谁都无所谓,只感觉麻木。 跟着苏其推开入口门,里面是一个长到没有尽头的向上台阶,两人关上入口门的瞬间,外面的街道又逐渐人声鼎沸起来。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走得人心力jiāo瘁。 “那把枪就是你能力吗?”曾一梦经过这么久的折腾,已经非常疲惫了,只得机械的挪动着双腿,尽量跟上苏其的步伐。 “不完全是。”苏其略带深沉的一笑,“我的异术,是仙骨。” “仙骨?”曾一梦问。 “人间有三条仙骨,一骨化万物,一骨镇八方,一骨颠yīn阳。”苏其说,“我的可以化万物。” 曾一梦点点头,“好吧,真是厉害。” “血煞鬼胎也很厉害。”苏其说,“只是还愿有些麻烦。” “这可不是我原意签下的契约。”曾一梦说,由于太累,正像原始人一样半弓着向上爬。 苏其笑笑,“我也不是。” “那另外两骨呢?”曾一梦低着头问,感觉自己会累死于爬楼梯。 “我们到了。”苏其说,停下了脚步。 曾一梦抬头,又看见一扇关上的木门,上面印着一个字—— 班。 “嗷呜!——”猫叫的低吼声打断梦境,发出遇到危险的怒音。 “轰——!”外面电闪雷鸣。 贺小易头疼欲裂的睁开眼,却看见眼前的墙上只有一个清晰可见的无头人影! 别墅里的灯不知为何,全数熄灭,墙也变成黑色,无尽黑暗中只有偶尔的闪电照亮着屋中,显现时断时续的断头白影。 心跳几乎停拍。 黑猫疯狂的上蹿下跳,多次躲闪后找准机会又向前发起攻击,白色的影子晃来晃去,一下从墙上突破出来,向贺小易身边bī近!黑猫抓准机会,猛然扑上前去,闪电一过,屋中陷入机制的黑暗,贺小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错愕得几乎窒息! 闪电再次照亮屋中! 仅此几秒时间,几乎一切都像是慢放了起来—— 贺小易看着跳起的猫,极快的起身,一把揽住黑猫准备向外跑,白影愤怒的伸出手,伸出白骨狠狠抓伤贺小易的后背,黑猫从贺小易怀中跳出,踩着贺小易的肩膀高高跳起,白影一下被穿过,像是受到了重击而连连后退,黑猫一个反身跳回贺小易怀中,爪子放在贺小易肩上,目光直直的盯着贺小易身后的白影,贺小易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虽然屋中黑暗得可怕,好在贺小易熟悉建构,三两下便跑出了别墅。 跑出别墅也不敢停留,贺小易直愣愣的抱着猫向前跑去,黑猫一直死盯着身后,让贺小易多了一份安心。 极度紧张地跑了很久,贺小易慢慢感到双脚生疼,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脚跑出来的,随着感官的逐渐恢复,无头白影抓伤的后背也火烧一般,贺小易边向前走,一只手抱着猫,背过另一只手摸了摸后背,一看却全是血迹。 “靠……”贺小易皱着眉,想到医院或诊所,满脑子都是厉鬼故事,越想越觉得害怕。 还能找谁呢…… 贺小易想到了一个人。 ☆、第三章 2 —2— 发着红光的小屋中,女性衣服随意的仍在桌椅上,小chuáng上还有一件女性内衣显眼的放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画着浓妆,坐在chuáng中央打电话,一口一口的抽烟。 贺小易抱着一只猫,尴尬的坐在chuáng尾,本来是想搬个板凳靠墙的,但比起尴尬的感受,他觉得墙上的无头人影更可怕。 女人挂掉电话,撇撇嘴,“司旭说他明早再过来,不过确认了你俩是朋友。我先说明,待在这儿就要收钱。我是看在司旭给你担保的份上,现在可以不付,但以后还的时候要给利息,算你五百。” 贺小易心中暗猜五百的高价是司旭的指点,虽然这里肯定不值五百,但看看自己,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短袖T恤和男士四角裤,以及怀中一只来路不明的黑猫…… 好吧,五百?可以。 贺小易默默庆幸还好自己没有luǒ睡的习惯。 女人也看出贺小易虽然穿得很适合□□,但本身并没有□□的意思,起身准备出去。 “别走!”贺小易连忙叫住对方。 女人看了一眼贺小易,缓缓走过来,作出准备解开衣扣的姿势,“不走,得八百。” “八百没问题,你在chuáng上待着就行。”贺小易连忙说。 “可、以、啊……”女人妖媚的笑起来,在chuáng上躺下,拍了拍身边,示意让贺小易过来。 贺小易摇摇头,一脸无辜的拒绝了邀请。 女人突然笑出声,“我的天哪……你不会是害怕一个人待着吧?” 一针见血。 贺小易一脸尴尬的黑线,只是转开脸,一只手疯狂撸猫缓解尴尬,黑猫被撸到感觉自己要秃顶,缩了缩身子。 “哈哈,小弟弟,成年了吗?”女人笑起来,打量着贺小易。 贺小易想qiáng调一下自己是因为刚刚的经历,绝不是因为胆小,但又想想,对方也不会相信,因此选择继续沉默的撸猫。 女人见贺小易不说话,也不再多话,在chuáng上正常的躺下,用被子盖住自己,很快便睡去了。 贺小易撸猫撸着撸着,发现一个问题—— 猫铃铛没了。 贺小易疑惑看了看猫脖子,心想,难道是刚才跑掉了? 小黑猫总是神出鬼没,这铃铛什么时候丢的,还真说不好。 女人已经完全睡着,发出轻轻地呼声,这声音让贺小易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贺小易的背后不断传来灼烧感,他决定将思绪集中整理着最近所得的信息,这样转移一下注意力,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减轻后背的疼痛感。 去年十一月,苏其救过曾一梦。 去年十二月,苏其向曾一梦寻求帮助,要了九个确定时辰的怨魂。 今年三月,苏其出事。 今年六月,见到南、联系上曾一梦。 今年七月,从北城回到老家、与曾一梦见面、曾一梦失踪、自称其男友的男孩出现。 现八月,小镇被公司查封、肖新杰失踪。 南和苏其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自称是曾一梦男友的人是谁?苏其为什么不救自己? 贺小易想起小镇上,那个孩子说的话——“苏骗子是坏人!苏骗子的朋友也是坏人!我哥哥死了,都是拜你们所赐!” “啊……头疼……”贺小易默默感叹,两手轻轻端住小黑猫的脸,小黑猫已经睡得迷迷糊糊,萌得贺小易一阵心绞痛。 “每次做梦,还好都有你在身边……”贺小易轻声感叹,感叹完以后,突然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为什么每次做梦醒来,都有小黑猫在身边,甚至在镇子上,亦是如此! 贺小易感觉自己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贺小易想了很多有的没的,看向窗外时,发觉不知何时,天已开始亮了。 无头人影……水葬的人头…… 答案,或许都在曾一梦和那张九个时辰的便签中。 便签在别墅中,还有各种记录,看来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回别墅一趟。贺小易低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黑猫,感到异样的别扭,但又想起昨晚至少它努力护住自己的样子,怎么也不忍心丢下它,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抱着它,一路向别墅走去。 一夜没睡,困得贺小易脑海中一团浆糊,现在还是清晨,好在街道上的人不多。 贺小易此时一头乱发、满脸丧气,穿着短袖T恤和四角内裤在街上光脚走着,怀里抱着一只熟睡的黑猫,路过的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小心躲开。前面又路过两个学生样的女孩,一个拽了身边人一把,离贺小易更远,尽管被拽的人那个距离根本不会撞上贺小易。 “小心点。”其中一个人低声说。 “不过长得还挺好看。”另一个人说。 贺小易摸了摸怀中的小黑猫,开朗的笑起来,“嘿,听见没?夸我呢。” 一夜没睡的魔力就在于,困到某个境界后就差不多有种半疯的感觉,比如,无论有人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靠,为什么这么好笑? 终于走到别墅,贺小易又笑起来,自言自语的说,“好在都是指纹或密码入户,要是需要钥匙,那我还真回不来了……” “砰——”开门的瞬间什么东西砸在贺小易头上。 贺小易无力的倒下,用最后的力气扭曲着自己的身躯,让自己垫在黑猫身下,而后陷入昏迷…… ☆、第三章 3 —3— 贺小易美美的睡了一觉,在沙发上醒来,身上盖着薄毯。 “我靠!吓我一跳!”贺小易瞬间直直的坐起来,看着眼前的曾一梦,“你……” 曾一梦搬了个凳子,坐在贺小易身边,抱着双臂打量着贺小易,“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贺小易一脸困惑的问,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要不是有我,你这辈子都得身后留疤。”曾一梦无奈的挥挥手。 “哦……谢谢……”贺小易后知后觉的摸了摸后背,虽然还有疤痕,但只要动作幅度小一些,基本上就不疼了,贺小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示意昨天的无头人影,“那个……是不是和你有关?” 曾一梦看懂手势,点了点头,“昨夜来的吧?抱歉,是我之前疏忽了,他一直就在你身后跟着没走,很小的一部分偷偷附着在你的影子上,让人很难注意到。” “为什么跟着我?”贺小易不解的问。 “那我就要问你了。”曾一梦摊开手,继续说道,“这是第八个还愿的魂。水葬那六个人头中的其中一个就归属于他,因为没有头,他给我比了手语‘起死回生’,我确切的告诉他,这个我肯定做不到,但是可以还他全尸。之后,我们协商一致,此时你刚好出现,我就顺势把这个锅甩给你了。” “但你要找的东西不是找到了吗?”贺小易不解的问。 “这事儿本来当天就能解决。”曾一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不多亏你朋友出卖我吗?” 贺小易感到抱歉,知道“你朋友”指的是肖新杰。 “我不要你的道歉,但我在给你说这个事儿时,你不要总打断我。”曾一梦看出贺小易的愧疚,直接摆摆手,大咧咧的继续说道,“‘鱼’是异术人尸首在人间的形态,那天我手上的小鱼实际上就是那个腐烂的人头。当天,我本准备拿着鱼回到无头人影的坟墓,将头缝回去,结果刚出餐厅巷子就被小镇的人绑走,其实这是我第三次来小镇,但这次我已经知道小镇是个鬼镇,再加上回想了这几次的经历,我留意到中央的湖似乎格外有异,当看见他们吃的鱼时,我就知道了那湖底下肯定都是尸体!” “我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不算是人类,更像是半人半鬼,再加上是血煞鬼窟,可以给这些魂魄还愿的身份,在小镇镇民将我抛入湖中时,湖下一堆腐尸跟看见救世主一样涌过来,一摞叠一摞,简直比鬼窟还要密集百倍……虽然他们最终确实很有用的将我送出了小镇,但我又‘幸运的’攒了四十九个异术者要还的愿!我再也不抱怨普通鬼魂的愿不好还了……”说到此处,曾一梦仿佛又回到了那时,无奈的揉了揉太阳xué,“好在我还能选择性价比比较高的四十九个愿,和那些魂魄我签下死契,他们魂飞魄散,终将我送出镇。不过出镇之后,我的当前任务还是苏其那张条子上的第八个人,我重返墓xué,那人的坟还在,魂全没了,这种情况发生,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被收走了,二是这人在人间留有魂魄碎片,积蓄了力量,趁着我不在,去私自找人算账了。” “你是说,他来找我算账了?”贺小易努力的回忆着自己这辈子做过的坏事。 “而且跟我签好了契约,我就是他的代理人,我做不到,我得付出代价,他临时毁约,他也要付出代价。”曾一梦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贺小易问,“你和你朋友勾搭在一起,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我真不知道肖新杰是小镇的人。”贺小易说。 “反正小镇也没了,肖新杰也没了,无对证的随你说呗。”曾一梦威胁的看着贺小易,耍脾气似的踢了贺小易一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好好想想!把你做过的坏事儿都说出来!” “没啊……我真没想到啊……”贺小易真诚的感到无辜。 “这屋子里就你住着?”曾一梦见贺小易也不像在说谎,无奈的问。 “孤家寡人多年啊。”贺小易像接受调查一样,语调平稳的叙述起生平来,“奶奶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我母亲是个孤儿,生我的时候难产过世了。七岁的时候,一直陪伴我的爷爷过世了。十岁的时候,我父亲过世了。家族企业全都jiāo给叔叔和大伯进行管理,父亲的律师为我争取权益,告诉我等我成年之后仍然有权继承,然而我十二岁之后,律师被辞退了,没人再提过此事,所有人都觉得,反正一个小孩,懂什么。他们会给我足够的钱玩乐,既然他们希望我当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三代,我也就努力的满足他们呗。” 曾一梦只是睁大眼,看着贺小易一脸平静的说着亲人的死亡。 贺小易总是举止绅士,笑容明朗,永远乐观积极、充满希望,而那面具之下掩藏了多少血泪,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好照顾自己……”曾一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想不到安慰的话。 “没人能比我更好地照顾自己。”贺小易绅士的微笑起来,一如既往,随后他真诚的说,“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要找我。” 曾一梦想纠正一下贺小易那个是厉鬼不是人,但随后想想,或许是贺小易心,让他比起厉鬼这个词,更愿意用人来称呼,便没有纠正。 曾一梦想了想,“这屋子里以前住过谁?” 贺小易明白曾一梦的意思,但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我家人都是品行端正的企业家。” “品行端正的企业家希望你当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曾一梦吐槽道。 贺小易没有回答。 曾一梦立即反应过来,如果是叔父等人住过这里,贺小易一定会说,他不说,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在贺小易看来“品行端正”,而那些品行端正的人不是现在管理企业的人,也即是那些过世的人。 “你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住过这里,是吗?”曾一梦问。 贺小易看了看曾一梦,嘟囔着说,“奶奶没有。家族事业刚起步时奶奶染病就过世了,留下三个年幼的孩子,后来爷爷没再娶,一心扑在事业上,直至临死,还惦记着奶奶。” “做企业的人嘛,这个有的说不好,可能不是你家里人害的,但他们毕竟是明面上的大老板,所以其中也可能存在什么误会。”曾一梦安慰着说,虽然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人会产生误会,鬼可不会。 孰是孰非,死亡之后,看得清清楚楚。 “你有家族企业的资料吗?以及各种项目记录有吗?yīn阳账呢?”曾一梦从随身背着的黑色包中拿出一个本子,默默的写着什么。 贺小易抬头看着眼前人,曾一梦明明是十八岁花季,长得也很清秀,但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黑色打扮,背着破旧的单肩黑布包,整天和鬼魂打jiāo道,徘徊于生死之间,脑海中又回想起肖新杰对曾一梦肯定没对象的那些评价,不由得有些心生怜悯。 贺小易的肚子仿佛听见了他的内心OS,很是时候的发出“咕咕”声,“咱们先去吃东西吧,吃完陪我逛逛街,如果其中真的有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 “别耍花招跑路啊,那厉鬼我还没抓到,指不定在哪儿养jīng蓄锐呢。”曾一梦其实也饿了,一边嘴上说着狠话,一边身体很诚实的将本子放回背包中,起身准备跟着贺小易外出吃饭。 贺小易坐在沙发上,双手抓着薄毯,莫名的尴尬了一下。 “哦,你没穿外裤的问题啊。”曾一梦立即反应过来,调戏起贺小易,“都看过了,害羞什么啊。” 曾一梦边笑边背过身去,贺小易抓准时机手刀冲回房间。 ☆、第三章 4 —4— 曾一梦难得吃了顿好饭。 这家店主要经营中国台湾美食,总体装修风格以八十年代为主,菜单也都是繁体字。 “你平时住哪儿?你好像总是这一身。”贺小易将话题转到衣服上。 “安全起见,四海为家。”曾一梦说。 “那你平时洗澡怎么办?”贺小易疑惑的问。 “还愿就会经常出入凶宅,运气好的时候,遇上宅子空着,没断水,就能收洗。”曾一梦说。 贺小易想象了一下如果是换做自己的场景,起了一身jī皮疙瘩,“不害怕吗?” “害怕能怎么办?”曾一梦笑起来。 贺小易想不出更好的回答,只得将面前的饭菜又向曾一梦推了推。 “只能不害怕啊。”曾一梦说,“所谓生活,就是怎么都能过。” 贺小易点点头,想到那个自称曾一梦男友的人,“那……恋爱呢?” “孤家寡人的大哥,你自己都这么惨了,还担心我啊?”曾一梦吐槽道。 “至少我有钱啊。”贺小易一脸无所畏惧。 曾一梦狠狠地吃下一口牛排。 两人对视一下,忽然一同笑出声来。 随后又陷入沉默,只剩下咀嚼食物的声音。 “为什么是砍头呢?”贺小易问。 “很多意义。”曾一梦说,“比如惩戒,就像古代的断头铡。” “对于异术者而言呢?”贺小易感觉这一切连不起来,“会不会是某种仪式?” “不排除是仪式的可能,但就单单砍头这个行为,我想不到能有什么和异术者相关……”曾一梦边吃边说,说到此处,放缓了语速,抬眼看着贺小易,“不,我想到一个事情。” 贺小易眨巴着无辜的双眼,看着曾一梦思绪混乱的模样。 “不……不会吧……”曾一梦偏了偏头,否认着自己。 “什么啊……”贺小易又好奇又害怕。 曾一梦皱了皱眉,迟疑着自己是否该相信贺小易。 “我已经给我在公司安排的人联络了。”贺小易拿出平板,“我和他们一直在搜集公司的把柄,一会儿他们会整理发来,我会全数给你细看。但就我所知,这一切真的和我的家人无关。” 曾一梦知道,贺小易所指的家人,都是过世的那几位。 “无关不无关,你说了不算。”曾一梦一挑眉,“看来你也并没有很听你叔父的话啊。” 贺小易将平板调到邮箱界面,递给曾一梦,只要邮件一到,曾一梦立马就能看。 “没有花招。”贺小易主动说。 曾一梦点点头,“我给你看从印一那里偷来的记忆。” “不合时宜的问问,你为什么偷印一的记忆?”贺小易说。 “我对南略感兴趣,也能顺便留点底牌。”曾一梦坦诚的回答。 贺小易点点头,表示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记忆,关于苏其,关于南。 【印一的记忆】 黑暗的屋中,散发出血腥的气味。 一条血痕逐渐变宽,来源于一个倒吊的人,他已被割喉,死于失血过多。 另一个人在旁边跪着,看着自己的同伴慢慢咽气。 “你明明可以帮我们,为什么不帮呢?”印一奶声奶气的问那个跪着的人,一脸委屈。 “巫师知道了,会杀掉我的……”那人颤抖着说,已经慌了神。 “真奇怪,为什么你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去?”印一灿烂的笑出声,像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一阵求饶后,印一只是看着对方,感觉越发无趣。 印一哼着曲调,踏着节奏离开房间。 与此同时,房间里走入一个人。 这时跪在地上的人才注意到,房间内,距离自己两米开外处竟有一张书桌和椅子,那人走到桌前。 是南。 他穿着白衬衫,扣子开到第三颗,单手扯开领带,打开桌上的一盏古朴的小灯,绅士的坐下后,拿起桌上的一本书。 南单手架在额头上,扶了扶镜框,另一只手拿着《酸臭之屋》,入迷的看了起来。 《酸臭之屋》中有二十一个中短篇故事,叙述吸毒者、酗酒者、□□的下层生活。 “那个在看书的!放我走吧!巫师会好好报答你的!”跪在地上的人恳求着说。 南的视线全落在书上,并不理会。 “装聋作哑是吧!这种地方的人谁能gān净?杀了这么多人,抱本书就觉得自己没罪了?”那人语无伦次的咆哮着,越说越肮脏。 “别吵他了。”印一走入房间,手上拿着一个铁钳,夹着一个烧红的铁圈,小声的嘟囔着,“你一吵他,他又得嫌我做事儿慢。” “你……要gān什么?”那人看着铁圈,预感不详,“杀人犯法!你!你也得死!杀人偿命!” “可惜了。”印一委屈的耸耸肩,“我本来就杀人不偿命的。” 印一将烧红的铁圈卡在那人头上,刚好卡在太阳xué位置,高温很快烧灼着皮肤,发出炙烤的味道,那人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叫,尿了一地。 印一拿出一个小锤子,开始轻轻地调整铁圈位置,被烧灼的皮肤很快从红色变到焦红色,血肉模糊的黏在铁圈上。 烧红的铁拳逐渐发冷,随着温度降低,越来越紧,一点一点嵌入头颅。 “叩叩——”小锤子的声音逐渐代替了所有的声响。 再一会儿,连小锤子的声音也没有了。 随后轻轻一抬,头盖骨便取下来,露出鲜腥的人脑。 腥味四散,比血腥味更呕人,像是老式茅坑里埋了腐尸。 印一小心翼翼的取出毛笔,顺着脑髓的表面,谨慎的刮过脑表面的透明薄膜,毛笔遇到薄膜,一下子几乎全数吸收,柔顺的笔尖顺着逐渐扎向脑髓伸出,挤开的人脑表面耷拉在两边。 两分钟内,人脑开始由红转黑,逐渐萎缩,直至变成一小团又黏又软的黑糊糊,有点像浓稠版的黑芝麻糊。 印一收好这只毛笔,反手拿出一个黑色的本子,翻开上面全是空白,但他能看见,上面写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印一拿出另一只毛笔,划掉其中一个。 这人借了命,而他们,要借他的命。 “猫虽有九条命。但人,也能叠两条吗?”印一问南。 “只做jiāo易,不保结果。”南不知何时放下了书,靠在桌边看着印一,“我不会问苏其,他会不会活下来,就像他也不会问我,这条借来的命,是哪儿弄的。” “我看他不是不想问,而是你不会答。”印一嘟囔着,撩了撩银发。 “你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小yīn差。”南微微的笑起来。 “不要喊我yīn差,像个打工的。”印一的语气十分可爱。 “小yīn差,别越来越像人了。”南说,一只手拿起旁边的威士忌,在满是腥酸味的屋中喝了一口。 “倒是管教起我了。”印一嘟囔着打开门,“去外面等着,我把这儿收拾一下。” “你要记得,我每次出去,都是因为你希望我出去。”南将手中的酒喝完,走出了房间。 印一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南离开。 关上门后,印一帅气的面容逐渐腐朽,皮肉变成白骨,时尚的银发变成枯燥的焦huáng色,狗搂着身材,他手中拿着一条厚重的铁链,熟练地拴住眼前的两人,身后的地面逐渐下陷,直至听见“咯吱”的开门声。 他牵着两人,一同走向地狱。 ☆、第三章 5 —5— “苏其哥,可能以其他形态还活着。”曾一梦说。 贺小易只是低着头,如果苏其在人间,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又为什么……不来找我? 沉默良久。 “印一是个yīn差?”贺小易恢复明朗的神色,想到自己之前被南救下的场景,或许那儿就是huáng泉路,恍然大悟的说,“怪不得能把我从那儿救回来……那南是什么?不会是阎王吧?” “阎王还需要和人做jiāo易吗?直接给你说带走就带走。”曾一梦无语的说。 “我觉得南差不多就是‘说带走就带走’的那种人。”贺小易笑笑,“你怀疑南?” “印一作为yīn差,用这种方法搜集命数,是百分百的违规。砍掉头颅进行水葬,安抚死者,让他不要乱说话就给他投个好胎,也不是不无可能。”曾一梦低沉着说,“这么一想,南还真成阎王了。” “但我不认识南,我家里人应该也不认识……的吧。”贺小易心里有些没底的说。 邮件到了。 曾一梦熟练地解压邮件,阅读速度极快,几乎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 “啪嗒”一声,曾一梦停下滑动的手指,将视线定格在一个人身上,再次细看了一下此人的介绍,笃定的说,“是这个。” 贺小易接过去。 这是个二十多年前人,姓李,公司董事会成员之一,主要负责公司不动产管理,后来被查出私自挪用公司名下几间仓库作非法实验,后畏罪投河自杀,未找到尸体,最终以衣冠冢的方式下葬。 “很有可能是背锅。”曾一梦说,“当时的董事长,是你父亲。” “起死回生?不会是实验内容吧……”贺小易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向自己的人问此案情况。 对方解码之后将当年的档案记载发给贺小易,有几百万字,贺小易知道现在来不及时间细看,便检索“起死回生”关键词,并没有相关内容,检索了几个类似词,也仍旧没有相关内容记载。 “实验应该不是起死回生。”贺小易将平板递给曾一梦,“你看得快,核查一下吧。” 曾一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接过平板,努力的开始刷起实验内容,虽然大部分都是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实验对照。 贺小易抬头,突然愣住了,脑海中突然串联起来一些毫不相关的画面,它们却组成了一个故事。 “如果说,那人来屋子里找的,不是我呢……”贺小易愣愣的说,有些哽咽。 “嗯,知道不是来找你的啊。”曾一梦边专心看实验报告,边敷衍的回答贺小易。 “屋子里……”贺小易说,“还有猫啊……” 曾一梦手一抖,抬眼看着贺小易。 贺小易只直愣愣看着自己背后,曾一梦顺着贺小易的目光转过身,跟随贺小易的视线落在一块招牌上,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本周特制苏州名菜清汤火方。 贺小易说,“苏字繁体写作‘更生’,即……起死回生。” 思绪一下回到五个月前。 【五个月前】 贺小易告别狐朋狗友,从酒吧慢悠悠的回到家。 苏其已经毕业了,但并没有离开北城,贺小易上大学不久,不能很好地适应环境,苏其在房地产公司工作,说自己赚了不少钱,买的房子还有多的空房,便让贺小易搬进了自己的房子。 虽然贺小易不缺钱,但他不想自己住,苏其和自己自小一同长大,便欣然同意了。 苏其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偶尔会因为应酬回来得比较晚,但基本上还是很规律。 而贺小易则不同了,贺小易父母虽然走得早,但留下了很大一笔财产,公司是父亲的亲信在管理,家族企业争权夺势,但他们在不希望贺小易插手上达成了高度一致,好在贺小易也很争气,慢慢在他们的期待下,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 很快,贺小易便认识了很多狐朋狗友,日常跟着混迹在酒吧、夜场等娱乐场所,但贺小易自小的家教已成习惯,又无法真的融入其中。 苏其因此和贺小易争吵过多次,但没什么成效。 那是个无比寻常的日子,贺小易又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中。 打开房门,差点呕吐出来。 一种无比浓厚的臭味,像是在夏天,拔掉冰箱的电线,将肉和粪便混合,塞满冰箱大半空间,再放上很多水果蔬菜,关上冰箱门,等到一整个夏天后,打开时的瞬间将头塞在里面会闻到的气味,在闻到那个气味上的同时吃下鲱鱼罐头,便是贺小易此刻的感受。 “靠……”贺小易不由自主的挥着手,终于把灯打开。 地上全是不明的污水渍,甚至轻微的腐蚀了所碰到的木制品。 贺小易一度怀疑自己走错屋子了,因为苏其是一个重度洁癖患者,贺小易不止一次看见苏其将地上头发丝捡起来扔掉后用毛巾擦地。 迷糊的看了看手中的钥匙,确实是自己家的没错啊…… 贺小易感觉酒醒了大半,摇摇晃晃的往里面走,疑惑着是不是下水管道爆炸了。 而屋内灯光都没打开,贺小易怕黑,伸手将灯一下全数打开,屋内突然敞亮。 “小易……”沙哑的烟酒嗓从沙发那边传来。 贺小易瞪大了双眼,脑子猛然嗡的一下! 苏其斜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一只手为眼睛挡住灯光,似乎是被瞬间打开的光线刺到了,身上的T恤被撕成几块,像破布一样耷拉着,锁骨格外明晰,胸膛随着厚重的喘气而上下起伏,他小半个身子在沙发外,随时要掉下来,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勉qiáng爬上了沙发。 苏其本就白皙的肤色此刻已经完全苍白,几乎比白纸更浅,头发十分湿润,满身大汗,像一只落水的猫。 “这是……你……怎么了?怎么回事?”贺小易慌乱的跑过去,一时间手足无措。 “小易……”苏其挡住眼睛的手无力的放下,眼里看着逆光的贺小易,竟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现在就叫救护车!”贺小易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像是中了邪,按了好几次才拨出电话。 贺小易上下打量着,实在看不出苏其到底哪里受了伤。 记忆开始混乱,时断时续。 贺小易只记得自己紧握着苏其的手,说着让他千万不要睡着等傻话。 还记得苏其笑着说,“我还以为……我等不到你回来了……真好……” 苏其的脸…… 救护车的声音…… 自己跌跌撞撞的跟上了救护车,似乎是被搀扶上去的…… “你朋友怎么了?”好像有人问。 “……嗯?”贺小易感觉迷迷糊糊的说不出话,难道自己是,醉了? 还是……疯了? 记忆太零碎,几乎连不起来。 奇怪的是,手术室关门的声音格外清晰。 “啪嗒——” 例外不过几米,确隔开了两个世界。 “对不起……对不起……”贺小易莫名的开始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大脑已经完全空白,只剩下看见苏其用手挡眼的画面,和他笑起来的样子,贺小易莫名的怨恨起自己来,是不是不去喝酒,就不会有这些事? 又是谁害的苏其? 贺小易在手术室外又哭又笑,所有的神经都像是紧绷的弦,一根一根开始断裂,直至最后的崩溃化为一块巨石,从万米高空砸向自己,之后的记忆,只是愈加零散起来…… 五个月间,贺小易扮演了太多自己没扮演过的角色,去过太多自己没去过的场所,只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他能深刻的感受到,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如果他停下,苏其将永远成为无数无头案中的小小一卷。 再无人问津。 他一直想找他,也一直在找他,即使越靠近苏其的世界,却越感到苏其的陌生。 贺小易脑海中所有的画面串联起来—— 苏其向南借了命,很大可能是以某种形式存在人间。 断头人是贺小易公司从前的员工,留下“起死回生”的手势,一开始贺小易和曾一梦认为这是指贺小易公司的非法实验,但核查得知,非法实验内容与“起死回生”无关,而“起死回生”所指的,其实是字谜,谜底是苏。 ☆、第三章 6 —6— 五个月前,苏其出事,他以最后的力气爬回了家中,等待贺小易的回来,昨夜,那个断头人来别墅找的不是贺小易,房子里除了贺小易,还有那只黑猫! 那只来到贺小易身边的猫,是苏其啊…… ☆、第三章 7 —7— 意识到那只猫很可能是苏其后,两人急匆匆赶回别墅,却在小区门口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肖新杰。 肖新杰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包,看起来十分láng狈,衣物很多破损处,明显多日未打理的他,顶着一头乱发蹲在小区口。虽然只有几天没见,但他明显瘦了不少,棱骨更加分明,深邃的五官极像米开朗基罗的雕塑,胡子拉碴放在其他人身上是大大的减分,在肖新杰脸上,反倒增添了几分野性。 贺小易愣了一下,不禁想到两人初见的画面,遇见肖新杰时,他是gān净而略带痞气的校园少年,大大咧咧的怼人,而在那之前,肖新杰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我靠。”曾一梦低声骂到,瞬间周围暗淡下来,地面以曾一梦为中心,路砖逐渐被土地吞噬,那土也不是寻常可见,像是沼泽,cháo气很重,十分松软,不过一秒,每一块的土地中被水覆盖,那水万分腥臭,其间伸出深深白骨的手,一双双手不断向上伸着,宛若要爬出炼狱。 肖新杰吓得立马起身,躲开从地面中迅速伸出的白骨手,那白骨手却会增长,在碰到肖新杰咽喉的前一秒,他一下将背包向曾一梦方向用力抛出,迅速做出祈祷状,大喊道,“里面都是法宝!我是来求和的!” 曾一梦一挥手,所有场景凝固,另一只手摊开,背包浮在空中,缓缓向自己飘来,落在脚下,曾一梦打开背包,眼睛一亮,所有场景瞬间消失,回复原本的模样。 “刚才那是……”贺小易愣愣的问。 “我的能力,意识具象化。挺真实吧?”曾一梦边说边专注的搜刮着背包。随即,曾一梦的神色又黯淡下来,她看见了显示láng虎图标的瓶子,这应该是苏其的。 “不,我是说,那个水,那个气味……”贺小易说,“和当时苏其回到家里时一模一样。” “这个场景是复制的小镇湖底。”曾一梦将重重的背包轻松的背在自己身上,心里不由得庆幸,看来当时,苏其是真的从湖底逃出来了。 “小镇湖底……偷小镇东西……”贺小易喃喃自语。 曾一梦和贺小易盯着眼前的肖新杰,并没有解除敌意。 “我是有诚意来赎罪的。”肖新杰缓缓走近两人,作出投降的手势,“第一个诚意,那个背包。小镇的‘弟弟’的要抛贺小易入湖,我知道小镇会搜刮异术者的法宝,想跑去拿法宝救人,不仅拿到了法宝,还看到了旁边是刚咽气不久的‘哥哥’,那时我才知道,公司的人杀过来了,小镇的人以为是贺小易带来的,所以……” 贺小易看着肖新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如果肖新杰所言属实,那公司又是怎么知道小镇的呢? 肖新杰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小心的从自己背后拿出一张纸,展开是一个伞面,“第二个诚意,这东西可以无限展开,是我从死去的‘哥哥’身上带走的,上面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小镇用的所有解码方式我都知道,说不定可以据此查出罩着小镇的‘上面人’。” 曾一梦知道小镇居然还有上面人后,气不打一处来,愤怒的咬了咬后槽牙。眼神瞥向肖新杰手中的伞面,认出那张伞面纸确实是记录良品,不仅可以幻化成任何主人想要的形态、无限续展,而且遭受任何形式的撕毁、破坏,都可以通过主人的鲜血复原。 “你jiāo出这个‘诚意’,也是保自己吧?”曾一梦歪着头一笑,“怎么,‘上面人’在找你?” “帅就人气高嘛。”肖新杰没有否认,依旧痞气的笑起来,“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承认,但你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出现好人,而是搞定更坏的人,不是吗?”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谈吧。”贺小易并不想让肖新杰和黑猫见面,不论黑猫是否真的是苏其。 “怎么,担心你的猫啊?行啊,那我说说我为什么不喜欢那只猫。”肖新杰猜贺小易的心思猜得很准,冷笑一声,将自己上山遇见白仙,并警告不要养黑猫的事情全盘托出。之前没说,是因为在贺小易面前,自己只能扮演“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角色,而现在小镇败露,也就没必要再隐瞒。 贺小易听完,仍是一脸的不信任。 “我确实不是好人,但那只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净把敌意丢我身上!”肖新杰委屈到愤怒的大喊,引来一些远处的路人注目。肖新杰狠狠瞪过去一眼,那些人自觉地迅速离开。 曾一梦不想管这两人的恩怨情仇,拿过肖新杰的伞纸,熟练地从手腕处的手链中抽出细线,紧握在手中一拉,将手掌割开一个极细级长的口子,不明显的伤痕因快速渗出鲜血而变得明显起来。 “你……”贺小易正要问。 “既然它的主人死了,那它就需要一个新主人。”曾一梦打断,自行解释道。 鲜血滴在伞纸上,伞纸很快晃动了一下,开始按照曾一梦的心意变幻形态。 “……要是它不认你呢?”贺小易对眼前发生的现象感到诧异。 “法宝愿认qiáng者。”曾一梦说话间,手掌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那你为什么被小镇抓了抛湖?”肖新杰忍不住自己那张嘴。 “第一,小镇本身就是一个克异术者的法阵,湖底可有更多你想象不到的大佬。第二,我能力觉醒不到两年,遇到苏其才开始还愿,还愿越多,能力才会越qiáng,懂了吗?我这才刚起步呢。”曾一梦露出年少的傲气。 伞纸最终变成了一个jīng致的本子,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详细记录了上面人的指示,但用的都是看不懂的乱码。 “你的能力是不是也还睡着呢?”肖新杰问贺小易。 贺小易假装听不见,看着本子,“都是乱码,这怎么解?” “我会啊,第二个诚意才说完这就忘了?”肖新杰随便翻了一页,指着上面的内容看着贺小易说,“比如这几个,都是电话号码。” “要是能把那群躲在后面的牲畜都揪出来,我可得让他们好好还小镇的债。”曾一梦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只能看着自己逐渐腐烂的人,和一个又一个卑微的愿望。 “那你俩查小镇的事儿吧。”贺小易看着曾一梦说,“我去查公司的事儿。” “什么公司?”肖新杰锲而不舍的看着贺小易问。 “查公司?”几乎是同时,曾一梦问。 贺小易看着曾一梦,语气温和耐心的回答,“苏家爷爷和我爷爷是jiāo过命的战友,因此两人感情一直很深厚,自然后辈们的关系也不错,彼此之间都会相互照应。如果贺家企业有项目出问题,又指向苏家有参与,很有实际是共同合作的可能。” 肖新杰双臂jiāo叉,生气又委屈的抱住自己。 贺小易拿出一张便签,写下司旭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万一有需要可以找他,就当他是个黑客吧。” “哦,那给你这个吧。”曾一梦想起来什么似的,翻着背包,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递给贺小易,“这是个通信器,附带传送功能。要是断头人再来找你,用这个联络我,我就会过来。” 在贺小易接过的时候,曾一梦想到自己用这个联络苏其的场面,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不是泥菩萨过河的话。” “这断头人也是挺惨的哈……”贺小易为断头人感到一丝难过。 “惨?这是九个怨魂中的第八个,庆幸你遇上的不是前七个吧!”曾一梦吐槽道,“甚至有一个,我只看见一个全镂空的网,还纳闷这是什么意思,仔细一看,那是一张人皮!所有的毛孔全被撑开,全数变成密密麻麻的小孔。” 贺小易从心底祈祷着希望这件事和爷爷没有关系,和苏其没有关系。 “不过第八个人和前七个确实不像一类人。前七个人都死状极惨,但是心却善得不真实,愿望听得我几次都落泪。”曾一梦继续说,“而断头人,只有他要报复。” ☆、第三章 8 —8— 【房间A】 “额……”肖新杰迷迷糊糊的醒来,一头雾水的看着周遭环境。 “姓名。”冷冷的讯问声从对面传来。 这衣着对肖新杰来说并不陌生,对方是警察。 “肖新杰……”肖新杰虽然并不想回答,却不能控制的说着真话。 对面的男人说话十分威严,动作刚劲有力,一只手将一堆号码推到肖新杰面前,动作利落gān脆,“号码出处?” “一个本子。在曾一梦那里,上面记录了很多小镇上面人的信息。从上面解译出的。”肖新杰想让自己闭嘴,脖颈青筋bào起,然而什么方法也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如何解译?”对方问。 “小镇最常用的方式,便是数字以电脑键盘为翻译基础,31表示第三排第一个字母Z,比如31-16-37-110-29就是ZYMPL,变成字母后要根据当时情况进行推测,即“曾一梦跑了”。由于对小镇jiāo易了解有限,所以大部分数字转字母不能得到确切答案。但同样的解译方式,记录的字母却可以转换为数字,因此得到了好几个电话号码。”肖新杰机械的说着实话,自己的言语现在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小镇是什么?主要负责人有哪些?”对方问。 “我们都这么称呼那里,管事人表面上是镇长,一个中年男人,但是实际是两兄弟在发话,看起来是七八岁的小孩,说话摇头晃脑的是哥哥,另一个安静的是弟弟,他们都负责小镇的运作。”肖新杰说。 “小镇的运作是指什么?”对方问。 “小镇专门接收‘订单’,哥哥和弟弟会将接下的订单jiāo给镇长,镇长将订单分类,将名单发布给相应的人,只要我们发现自己订单的人出现,提供线索甚至将其骗至小镇,就会得到相应的奖励。”肖新杰说。 对方面无表情的如数记下,拿出很多张照片,每递一张便问一次,“是否认识此人?” 那些人都衣着昂贵,大多肥头大耳,肖新杰猜测都是很有脸面的人,但肖新杰只是一直摇头,表示真的谁都不认识。 直到一张照片出现。 肖新杰向前倾身,反复看了看,疑惑地说,“这个……是谭老……” 【房间B】 曾一梦皱着眉头,头脑有些眩晕,本子也被收走了。 好在对方似乎并无杀意,曾一梦迅速回忆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得出不少重复的电话号码后,曾一梦按照贺小易的便签联络了司旭,司旭一小时后约定地点,在一个偏僻的暗巷中见面,由于是贺小易的朋友,两人并没有过多防备,之后便被打晕带走。一路上辗转更换了很多jiāo通工具,具体昏睡多久曾一梦心里也没底,反正自己醒来的时候肖新杰还在睡,自己也只得装成昏迷状态。 踩到地面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周围不仅寒冷了许多,空气也变得十分gān燥。曾一梦心里暗自叫苦,自己恐怕已经离开平城了。 在讯问的同时,曾一梦发现对方对小镇几乎一无所知,却对破译的几个联系电话很感兴趣,假设对方没问题,那联系之前的情况,曾一梦就大概猜到了原因——小镇的上线是违反了法律,而自己与肖新杰在追查同样的号码,便被带来这里了。不出意外,常年游走在社会底层的司旭,应该是这个案子的线人。只是查了电话号码就把自己和肖新杰“请来”,想必不是小案。 假设对方有问题,那情况将会十分糟糕。 不过此刻,曾一梦只担心如何隐瞒自己非常人的身份。 “你是否进入过实验室?”对方问。 “什么实验室?”曾一梦顺口反问,同时间脑海中闪过贺小易公司非法实验的项目。 是那个实验室吗? “药好像失效了。”一个人挡住嘴,对另一个人用极低的声音说。 曾一梦本就不是寻常人,因此听得一清二楚,正当她脑海里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要演戏应付一下时,门被打开。 肖新杰也被带进来,一脸还没睡醒的模样,被架在放在曾一梦身边的座位上,可以说几乎是瘫在椅子上,原本问话的两位警官退了出去,轻声关上了门。 曾一梦趁机报复,狠狠踢了肖新杰一脚,“你怎么回事?还没睡醒?” “不,我睡醒了。”肖新杰眩晕着一本正经的回答。 曾一梦想到刚才两位警官的所说的“药好像失效了”,瞬间明白过来,忍住笑问肖新杰,“你是否是个智障?” “不是。”肖新杰一本正经的回答。 曾一梦无情的嘲笑出声。 门再次被打开,曾一梦瞬间收敛了笑容。 走进来一位警官,英姿飒慡,器宇轩昂,是警衔标志缀钉三枚四角星花的一级警监,颇有“将军驰白马,豪彦骋雄材”之势。 “我叫秦北,可以叫我秦警官。请来两位,实属事出突然,虽然确认了你们与案件无关,但很抱歉,暂时还不能将你们放走。”秦警官看着曾一梦说,“准确来说,是不能放你走。” “那些照片的人……我真的不认识……”肖新杰在旁边嘟囔着,语气像是喝醉了。 曾一梦反应过来,自己本来也是要辨认肖新杰所说的“照片上的人”,但是因为自己被认为是药效过了,所以怕自己泄露信息,节外生枝,对方便即时终止了对话,自然也就没有给自己辨认照片。 好在就此情况来看,这药的效果也确实是值得信赖,而且之前的对话,曾一梦说的确实也都是实话,所以对方没反应过来,这药对曾一梦实际从一开始就没起作用。曾一梦的迷糊是因为在讯问室漫长的等待中——她真的困了。 曾一梦面无表情的看着秦警官,像平时一样,扮演成无辜的少女。 “是实验室训练的结果吗?”秦警官的神色倒是有些黯淡,像是在同情曾一梦。 曾一梦迟疑着,她分辨不出对方的神色是真的将自己当成被实验的少女,所以露出了真心的同情,还是单纯的想拉拢自己,以增qiáng双方的信任便于套话。但很明显的是,对方不会主动放人,与其被无助的困住,曾一梦决定赌一把,赌对方的立场。 “恒世百顺集团?”曾一梦问。那名称是贺小易家族企业。 对方的神色明显闪过了一丝关注。 “我确实是从那里出来的。”曾一梦转守为攻,“我可以说出我所知的一切,也可以当证人,但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并给我新身份。这是双赢。” “你如何进入的恒世百顺?”秦警官问。 如何进入?志愿者?被绑架?被拐卖?通过应聘?好几个答案闪过,刹那间的迟疑,被秦北全数看在眼中。 “如果是为了安全,自然不用担心,我们会放你们安全离开。”秦警官说,“但为此而说谎、隐瞒,则是下下策。” 曾一梦恢复无知少女的模样,“抱歉,我只是想离开。” 秦警官示意让外面人关掉录音、录像,曾一梦掩饰不住自己的紧张,全身戒备的看着秦警官。 秦警官看着曾一梦,用慈父一般的语调,缓缓开口,“有这么一伙人,jīng心在世界各地挑选婴幼儿进行收育,当然,几乎都是以非法手段进行抢夺。他们行踪诡秘、势力雄厚、资金充足、管理严格,一直难以根除。他们将那些婴幼儿养育至17-19岁,再将其贩卖给世界各国的非法实验室,由于这群青少年身体健康、心智健全,又限时限货,因此市场火爆,即使价格一翻再翻,也总是供不应求。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查到我国最大的中转点在平城,你所提及的恒世百顺集团,也曾经在多年前购入过七人进行非法实验,是我国较大的买家之一。” 秦警官抬起左手,示意自己坦诚了这么多,也该曾一梦说一说了。 “我们查恒世百顺,是因为我和我的一位朋友在小镇游玩时,小镇被一些陌生人攻击,我的朋友也失踪了。趁乱中,我意外得到了你们收走的那本手册,终于找到其中规律,尝试着破译,得出几个电话号码,司旭这人会点电脑,我们就想着让他看看,能不能查一下,找到我的朋友。”曾一梦一脸无辜的说。 “真是谎话连篇。”秦警官严肃起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击鼓,重重的打在曾一梦的心脏上。 曾一梦不由得闭上眼,迅速的想着,司旭显然是警方在平城可靠的线人,司旭又是贺小易值得相信的朋友,那么贺小易是否有将自己有异术的事情告诉司旭,自己还真说不清楚。一旦司旭知道贺小易非常人,那自己的身份就很难做隐瞒。 难道要硬闯出去?这才真的是下下策。曾一梦心想。 一个jīng致的本子被放在曾一梦面前,上面一片空白,曾一梦看了一眼,巴不得找个地dòng钻下去。 秦警官心中有了一个想法,缓缓拿出一叠照片,一张、一张的,规整的排列在桌上。 照片上的人看着非富即贵,甚至有不少电视上出现过的高职人员,但让曾一梦诧异的,是其中有的人,是班家成员。 多年前,总公司几乎是一夜之间权势jiāo替,原本的三大家族中位居末尾的班家突然上位,龙、程两大家族则几乎被灭门,虽然大家都说是班家的计谋,但并没有实证,班家上位初期公司管理并没有太大问题,但班家自身实力qiáng者不多,逐渐被更多小家族、无背景的人盖过风头,虽然公司重要的职位还是基本都掌握在班家人手中,但公司如今可以说是百花齐放,照此发展,班家让出管理位置,不过也是早晚的事。 曾一梦脑海思绪万千,不明白这些事和公司有什么关系。 而曾一梦所有的神色和内心活动,都被秦警官看在眼里。 讯问室中万分寂静,只有肖新杰沉沉睡去的呼吸声。 秦警官坐在对面,微微抬首。 他低声问道,“你,不是普通人吧?” ☆、第三章 9 —9— 十一点四十五,贺小易准时到恒世百顺大楼,五分钟前,叔父刚离开公司。 贺小易拎着便携包,从侧门走进公司。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走过来,中等身材,微胖,已经四十有余。他是老何,父亲当时的亲信,由于技术过硬,人看起来也老实,叔父并没有赶走他,现在老何仍然负责公司的项目研发。 老何轻轻地拥抱了贺小易一下,看了一眼贺小易的便携包,低声说,“资料不能带走。” 贺小易轻轻拉开便携包的一个小口,里面是一只安然熟睡的小黑猫。 老何奇怪的看了一眼贺小易,但没有多问,随即领着贺小易从消防通道往地下走,“你叔父的会议至少开到下午两点,时间比较充裕,不过尽快离开会更好。” “抱歉,何叔,给您添麻烦了。”贺小易不好意思的说。 老何摆摆手,向前快步走去。 经过楼梯转角,贺小易视线停驻一秒。 他似乎看见了小时候在这儿玩过躲猫猫的自己。 老何回头见贺小易脚步放慢,慈爱的说道,“痛苦的功成名就和单纯的快乐,自古难两得。” “我的心思真是很好猜啊?”贺小易一边笑着,一边连忙跟上老何的脚步。 “随时欢迎你回来,即使那时候你的心思已经不好猜了。”老何笑着说。 “实验……真的是我们公司做的,是吗……”贺小易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心中还是抱有一些奢望。 老何的没有回答算是做了回答,他站在地下档案室门前,识别虹膜,得到许可,地下档案室的自动门向两边缓缓退开。 地下档案室有三层,这一层专门存放纸质文件,室温较低,放满了所有公司的纸质档案,空间巨大,一眼望过去竟数不清有多少个铁书架。 “公司前三年将大部分档案电子化,但是小部分没有。”老何领着贺小易往前走,“好在这些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你问的那些实验记录,虽然有的电子化了,有的没有,但全部的纸质版资料都在前面那一小块儿。” “太好了,否则找完整个仓库,那估计我就老了……”贺小易庆幸的说。 几乎是走到档案库尽头,老何停下脚步, “你问的实验资料都在这里。” 贺小易抬头,心凉了一大半,看着老何指着三个铁书架,一脸迷茫,“全都是?” “对。全都是按照时间顺序的,之前小林发给你的,是每次实验的最后报告部分,即整理后的上报资料,因此有电子版。而这些是所有的项目评估、数据搜集、调查、实验过程等等的原始资料。”老何话音刚落,电话突然响起。 由于地下档案室空间巨大,还有些电话铃声的回音,显得十分诡异。 老何挂掉电话后说,“抱歉,小易,手头有事,我得先回到岗位上了。你要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就下来接你。” “好的。麻烦您了,谢谢何叔叔。”贺小易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心中歇斯底里的呐喊道——真的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地下档案室吗?! 不过老何只是匆匆离开了。 贺小易尽量bī迫自己将思绪都专注在档案上,尽快的翻阅起每一本的目录。 一本又一本,他很快明白了为什么资料这么多。 二十多年前的这次实验,并不是只研究一个项目,而是一个大项目下的很多小项目,每个小项目都有各自的团队,提出的项目很多,以数字进行编号,大部分的项目基本都胎死腹中,但留下的四十六个项目都得到了很多关注,而源源不断的资金,都来源于苏家…… 随着资金链的不断扩大,实验动物种类也逐渐增多,猫、奶牛、果蝇、jī……其中以压倒性数量购入的,是黑猩猩。 相较之下,它们的基因都与人类有很高的相似度。 这是一个旨在开发人体超能力的庞大实验。 而最终的实验开发,终是得试在人类自己身上。 贺小易的手开始颤抖,一页一页翻开这一本厚厚的名册,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他们的一生,最终草草结束在这一张薄薄的纸上。 项目转入地下,实验对象从流làng汉、娼jì入手,带走了很多高危人群,此时还进行的项目有二十六个,但每个项目的实验成果都不理想,公司将原因归结为此类人体质本就不好,因此经受不了几次试验便成了废料,此后,公司将项目jīng简到十一个后,便用资金开始购入被拐人群。 贺小易止不住全身发冷的颤抖起来。 所有的文件落款,都有爷爷的签字…… 刹那间,贺小易脑海中闪过与曾一梦第一次见面的对话—— “他要了什么?” “九个确定死亡时辰的怨魂。” 又闪过曾一梦的吐槽—— “惨?这是九个怨魂中的第八个,庆幸你遇上的不是前七个吧!”曾一梦吐槽道,“甚至有一个,我只看见一个全镂空的网,还纳闷这是什么意思,仔细一看,那是一张人皮!所有的毛孔全被撑开,全数变成密密麻麻的小孔。” 贺小易尽量稳住呼吸,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从中抽出那张写了九个时辰的便签。 第一个核对上的人,327号试验项目。 第二个核对上的人,327号试验项目。 …… 第七个核对上的人,327号试验项目。 第八个断头人没有核对上,因为他为这个项目背锅了。 第九个时辰的人也属于327号试验项目。 也就是说,苏其要走的九个时辰的人,八个人是实验对象,有一个则是为整个项目背锅的人。 327号?这个项目有什么特别的? 贺小易疯狂的寻找着与这个项目有关的资料。 终于在最后一个书架的角落中找到了。 这个项目,是整个实验项目的最后一个项目,在第九个时辰的人死去后,不仅327号项目停下了,整个大项目也停下了,从日期上来看,也是在此不久后,断头人去顶了锅。 贺小易看见327号试验项目的而被买来的八人档案,不仅各项指标都优于常人,甚至几乎没有任何个人信息,只能从外貌上看出来是不同种族。背景被抹得如此gān净,体质又如此健康,怪不得公司要花重金购入。 预计试验人数是九人,材料也是剩下了九人用的量,从暗网处却只购买了八个人,八个人最终都死于实验,随后,所有项目停止,找了一个人为此项目背锅。所以怨魂的数量是九个,即便签上的九个怨魂。 那多出来的那份材料,和本应该试验的第九个人…… 贺小易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所有项目停下的原因,是因为最后的那个试验成功了呢? 贺小易起身,寻找着327项目的初始规划文件,他记得所有的项目提案都集中在一本上,之前自己看见过!贺小易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连忙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那本项目提案。 “327,327……”贺小易喃喃自语,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迅速翻到那一页—— 327项目,人造仙骨。 据悉,程家家族体质近仙族,但遭到世家家族龙家屠杀,龙家人得到程家一女性后人鲜血,此女为半仙半人体质,龙家体质多为寻常人,喝下之后全身流脓,万虫蚀骨,后尸骨无存。当时龙家一个男人本想将此血留下,带给自己的给孩子喝,结果发现家族人惨死之事,便知仙血非凡人可承受,隐姓埋名,将此血留下。评估组认为此事真实可能性很高,高价买下鲜血,共计189CC。 多次试验后,最终得出结论,至少要10CC以上的血量才可以触发人体变异,到最终人体试验阶段时,只剩下了90CC。因此从静心挑选,购入了八个身体健壮、心智健全的17-19岁青少年。由于要近仙,因此qiáng调了此八人要具有“心地善良”的条件。以天价从暗网中购入了八人。 贺小易将两本档案放在地上,将那八人与之前找到时辰的八人对照,一一对应。 “那活下来的第九人到底是谁?”贺小易喃喃自语。 脑海中再次闪过第一次见曾一梦所说过的话—— “所以,这个会异术的人,应该是贺小易。” “不过第八个人和前七个确实不像一类人。前七个人都死状极惨,但是心却善得不真实,愿望听得我几次都落泪。” 还有肖新杰—— “你的能力是不是也还睡着呢?”肖新杰问贺小易。 贺小易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看着眼前散落一地的档案,痴痴的笑起来。 明白了自己非常人,而又什么也不会。 因为自己,是那么多试验品中,唯一一个成功的。 贺小易,就是爷爷的最后一个试验品。 ☆、第三章 10 “来吧,让我们敲响,这世界的丧钟。” —10— 【讯问室】 曾一梦面前突然出现联络的瓶子,稳稳的落在桌面上,瓶底的láng虎纹路显现出来,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是贺小易遇到危险了! “看来我不用证明我的身份了。”曾一梦歪歪头,她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寻常,秦警官都没有错过。 “喵嗷!”瓶子中传来猫的低怒声,随后有大量文件落地的哗啦声。 “秦警官,我并无恶意,但若是遇上不得已,我也是会硬闯出去的。”曾一梦说,神色并无一丝玩笑。 秦北敲了一下桌子,推门进来一个年轻警官,将曾一梦的锁都打开后,低着头退出讯问室。 “你朋友得留下。”秦北说。 曾一梦点点头,拿起瓶子,瞬间消失在讯问室中。 【恒世百顺公司档案室】 几束qiáng光突然从空中出现,化为千万缕细线,编织成金色的千纸鹤,向前飞涌而去,撞上墙的瞬间,刮出密密麻麻的无数细纹。 断头人一下后退,消失在墙上。 巨大的铁书架如多米诺骨牌般的全数倒下,文件散落满地,贺小易卡在其中一个架子上,不自然的蜷缩着,手里环抱着什么,身上全是血迹,láng狈的喘着粗气。 曾一梦一把抓起拉起贺小易,贺小易没站稳又摔在旁边的空地上,看见是曾一梦,贺小易用一只手撑着地,神情痛苦的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坐靠着书架。 四面墙上显露出一些金色纹路,像是烤牛肉时肉块上渗出血迹的模样,左边墙角处的金色纹路稍微变红,其他地方的纹路迅速向此处集中,发出蛇形声,左边墙角纹路开始变为暗红色,纹路已经完全集中在左墙角,很快,变为黑色,金色纹路也消失了。 曾一梦正准备炫耀一下,此时,却听见了贺小易低低的呜咽声。 贺小易满身鲜血,怀中仍紧紧抱住那只黑猫。 而怀中的小黑猫,已没了气息。 所有的梦魇再一次回到贺小易身边,脑海中全是苏其倒在沙发上的画面,而自己的身上,亦再一次,染满了苏其的鲜血…… “等等,你先别难过!”曾一梦的脑海飞速运转起来,“刚才的断头人确实是魂飞魄散于我的异术,毁约的怨魂要魂飞魄散,要么被收,要么自行报复成功,只能是二择一!” 贺小易无声的抬头,用小鹿一般的眼看着曾一梦,一脸小可怜。 “猫是多久断气的?”曾一梦问。 “几秒前……”贺小易的嘴撇成“人”形,挂着泪痕的乖乖回答道。 曾一梦恍然大悟的一拍掌,“也就是说——” 【北城】 贺小易努力的调整着呼吸,紧张地站在门口,他的手颤抖着,喉头gān燥,心脏止不住的狂跳,几乎是要猝死的程度。 他深呼吸一口气,推开门。 阳光从窗外洒入屋中,照得整个屋子十分明亮,雪白的四面墙,桌上枯萎的花朵低着头,但过于安静的病房和整洁的病chuáng,却像是从未有人待过,只有加湿器在孤零零的冒着水雾。 贺小易心中一紧,脑袋嗡嗡作响,正要回头寻找医护人员,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贺小易的肩—— 贺小易几乎是全身僵硬的杵在原地。 苏其温柔的笑起来,“找我吗?” 【西南山脉深处】 三个半小时后,曾一梦终于走到地图上的深渊处。 她用尽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张传送符,又往地下深处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达这里。 四周净是峭壁,来得很不容易。 最后一个怨魂的愿望,是要将自己的残骸烧成的骨灰洒在这里。 什么奇怪的愿望都有,但只要接下,她就不能拒绝。 “真是累死了。”曾一梦核对了一下地图,找了一块稍微平整些的地落脚,再往前一步的无尽深渊,就是怨魂指定的位置。 她的背包中有一小罐骨灰,是第九个怨魂的,曾一梦不想去细想,为什么此人的骨灰只剩下一瓶水的量。 事情说做就做,曾一梦拿出包中的骨灰,将骨灰洒向深渊,完成怨魂的心愿。 曾一梦心中顺便计算了一下时间,喃喃自语的说,“这会儿,贺小易的应该已经到了吧……” 【北城。病房】 贺小易深呼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也就是说……血煞鬼胎给怨魂还愿,一般是怨魂找鬼胎。但例外情况,鬼胎也可以主动找怨魂,在鬼胎主动的情况下,怨魂们不仅可以投胎,还可以双方协商,鬼胎可以加入‘投个好胎’等附加条件,换取怨魂们最后做一些事。 你以前救过曾一梦,因此向她借九个怨魂时,她也慡快的同意了。曾一梦本身手上有七个怨魂,但有两个在另一个鬼窟深处,因此耽误了几天后,凑齐了这九个你要的怨魂。双方jiāo易成功,顺利的话,过程则是怨魂们最后做一件事,曾一梦还愿结束,他们去投胎,完结。当然,实际上,他们是最后帮你做一件事。 其他几个怨魂的愿望都没什么,但第八个怨魂的愿望,竟然是要你的命。于是你便想了一个计划,向南借了一条命,假意跳入小镇湖中,进去的人是什么结果,断头人当然知道,你出来以后脑死亡,没了一命,断头人也不再纠缠。 然而,他没有想到,你还向南借了一条命,以其他的形态活在世界上,准备事后回到原身体。你也没有想到,还愿有顺序,还没有还到第八个人,你附在猫身上的事儿就被断头人发现了,因此断头人认定你们合伙欺骗他,便毁约,自行取你性命。 当曾一梦在档案室出手,断头人魂飞魄散,你也解除了危机,就回到了这里?” 贺小易感觉自己终于整理出来这一切了。 苏其坐在病chuáng上,一改往日高冷,温柔的点点头,“嗯。” 贺小易说,“那你这……” 两人同时说道—— “天才吧。” “不地道啊。” 苏其满脸黑线的看着贺小易。 贺小易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耳鸣,耳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钟声! 连敲好几下,贺小易捂住耳朵,钟声却依然回响着,每敲响一下,周身似乎都比之前更加寒冷。 贺小易终于听不见钟声了,却仍然打着冷颤。 苏其一把拉过贺小易,将其拽在病chuáng上,用被子裹上贺小易,再紧紧抱住被子,神情凝重地低声说,“钟声,响了七次。” “这是……什么……”贺小易问,感觉脊椎生疼,像正被千万颗针反复穿刺。 “钟响七声,代表七日。”苏其说话间,吐出的都是寒气,“七日之后……” 他顿了顿,垂下眼眸,低声说道—— 人间将临,天神审判。 ☆、第四章 1 —1 倒数七日— “他在平城青隐山。”肖新杰回答着问话。 两个警官站在桌边,问着谭老的具体位置,肖新杰一字一句的详细说着。 另一个警官递来一份特殊机构发来的文件,是曾一梦的信息,来自公司。 “把刚才关于她的资料全数删除。”秦警官说。 “好的。”那个警官点头,出门按照指示照办。 此时,问话的警官示意已经记录完毕位置。 “通知平城警方配合抓人。”秦警官标准的军姿起身。 “那他……”一个警官指着肖新杰问。 秦警官看了看肖新杰,“让他多睡一天再放人,以免通风报信。” 【十三年前。女孩】 这儿是高档小区,大多住着白领阶层,治安也很好。 小区房开商配套建设了从幼儿园到初中的私立学校,供小孩玩乐的游乐设施也一应俱全,因此,吸引了很多带有小孩的小资家庭入住。 有一个胖胖的小女孩,只有七岁,扎着双马尾,不上幼儿园,也不回家,每天都拿着一根全新的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后,便在滑梯边的栏杆处坐着,两只腿伸出栏杆外,无聊的边踢腿边舔棒棒糖。 她的身上时常有明显的伤痕,神情恍惚,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语言,没有小孩子敢靠近她。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就会有一个金发小女孩跑来找胖女孩,金发小女孩肌肤如雪,蓝色的眼眸十分勾人,两人有时会聊几句,有时会吵起来,但天黑之前,两人都会手牵手一起离开游乐场。 周而复始。 有人说,胖女孩脑子有些问题,所以才总需要金发小女孩带着她回家。 也有人说,金发小女孩和胖女孩都是疯子,因为她们俩说的话,没有任何人可以听懂。 还有人说,这两个女孩是华安机车帮老大的私生女,不能轻易惹她们。 那一天,胖女孩又挨了打,坐在滑梯边,一个人默默呜咽。 不久后,金发女孩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轻轻牵住胖女孩。 “为什么他们总打我!我真羡慕你!”胖女孩哭着说。 “你如果是我,就不会羡慕我了。”金发女孩说,眼里全是泪水。 “最近来了一个伯伯,总给看相,逗得‘叔叔’很开心。”胖女孩用只有两人听得懂的语言说,“是不是我们也逗‘叔叔’开心,一切就好了?” “‘叔叔’是恶魔!”金发女孩红着眼眶说。 胖女孩不知道,当她在滑梯边吃棒棒糖时,金发女孩在被华安机车帮的“哥哥们”猥亵。 但“哥哥们”没有人敢与女孩发生关系,因为金发女孩是“叔叔”看中的人,“叔叔”在等她变得更漂亮。 几个帅气的男孩从身边路过,金发女孩突然大喊,“嘿!你们真帅!” 胖女孩被金发女孩吓了一跳,随即笑起来,学着金发女孩大喊,“嘿,看看你们的相,谁和她最般配?” 几个男孩听不懂她们在喊什么,只当是疯子,连连避开了。 两个女孩手牵手,笑着离开了。 那天深夜,胖女孩睡不着,走到空旷的练习室中。 这里和自己在船上的练习室差不多,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只是窗外的大海,变成了陆地。 当她们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 发呆了很久,她听见了金发女孩的哭声。 金发女孩开门进来,衣衫不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叔叔”喝多了,shòu性大发,当着众人的面□□了金发的女孩,“叔叔”看着那几个华安机车帮的三个“哥哥”饥渴难耐,将女孩扔给他们,任其□□。 女孩回到胖女孩身边。 知道一切的胖女孩全身的血液都愤怒起来,用自己能想到所有的恶毒语言咒骂着那些肮脏的人。 骂了很久,胖女孩累着跪在地上,席卷而来的,却是无限的无力感。 “嘿,怎么不看看我们俩手相合不合。”金发女孩对胖女孩说,愣愣的笑起来。 两人对视着,又哭又笑,将房间内所有的纸笔都找出来,将那些丑陋又猥琐的面孔一一画下,两人很有绘画天赋,几笔下去,栩栩如生。 金发女孩学着看相伯伯的模样说,“脑门很窄,脸角很尖,下流!该死!” 胖女孩也画好一张“叔叔”的模样,“猥琐得恶心,肯定孤老!” “不!他等不到老就得死!”女孩用红笔在画上划上大大的红叉。 她们哈哈大笑很久,才注意到,后面不知不觉站了“叔叔”和“哥哥们”。 旁边还有瑟瑟发抖的看相伯伯。 几天之后,两个少年找来了这里。 可他们终究是来晚了。 【十三年前。少年】 两个少年在街头,衣着破烂,隐隐约约露出青chūn的肉体。 有人会来和他们搭话,可他们说的话没人能听懂,那是一种没人听过的语言。 警局带走了两人,查下来,竟然没有能对应上的个人信息,也没有任何认识他们的人,就像是两个凭空冒出来的少年。 但他们身体健康,体格健壮,长相帅气,言谈举止亦很有格调,明显是在良好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这也让警察们犯了难。 幸运的是,两人学习天赋远高于常人,很快便能进行沟通,说出来一个天方夜谭般的故事。 “我们住在一艘船上,每周去演出。” “现在外面还在打仗吗?世界不是四分五裂、十分混乱吗?” “老师们很爱我们,从小教导我们不要乱跑,不要离开船。” “他们会在我们成年后将我们送回家人身边。” 他们逐渐回归了社会,在崩溃中接受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很快,他们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他们明白,这个国际贩卖组织自小教的语言,一方面是因为孩子都来自于世界各国,另一方面也是防止逃跑后向外人求助,他们确信,这个组织不会收手,而是隐藏了起来,披上新皮囊,gān着旧勾当。 他们一直在寻找这个国际贩卖组织的新窝点。 终于,两人找到了两个被组织提前卖掉的女孩信息。他们准备从买家查卖家,但他们,来得太晚了。 他们通过拷问,得知了发生在两个女孩身上的所有事,却问不出女孩们最终去了哪里。 “看相伯伯知道!这是‘叔叔’给他的机会,他处理了两个女孩!”四个人都这么说。 练习室中,被绑的“叔叔”和三个“哥哥”尿着裤子,跪地求饶。 四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后续。 当时他们留下了两个女孩和看相伯伯,一切痕迹都被抹得gāngān净净,看相伯伯却没有就任“叔叔”给他的官职,就此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一个少年愤怒之下,选择报警,离开了屋子。 另一个少年则默默的留在了屋中,他冷冷的看着四人。 用十二个小时,nüè杀了他们。 ☆、第二章 2 —2 倒数第六日— 【北城。地下练习室】 地下练习室很宽敞,甚至是有些空旷,打扫得极其gān净,其中一面墙是巨大的落地镜,镜面擦得很亮,房间角落放着一套古典的桌椅,一盏小小的台灯发出温暖的鹅huáng色光,那是整间屋子唯一的光源。 南穿着正装,抬眼看着印一走来。 现在这节骨眼,这货居然还去换了个发色?! “你定制的链子。”印一在南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一条男士项链递给南,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吃醋。 “谢啦。”南接过链子,打开验货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救人救上瘾了?给苏其一条手链,又给这个‘三’一条项链。”印一说。 “不是‘三’。”南将项链上的图案旋转九十度,“是‘川’。” “是什么都一样。”印一嘟着嘴,蜷在椅子上,抱住自己。 南摸了摸项链,思绪回到很久之前。 印一不喜欢南现在的神情,这代表南回到了之前最黑暗的时光。 “有人在靠近。”印一警惕的看向门外。 南的眼神逐渐聚焦,“你先走吧,那人,是我的故友。” 打开手边的书籍,南的视线回到文字上,心绪逐渐安定下来。 “哼。”印一冷哼一下,从座位上弹起身,“我换发色了。” 南假装没注意,看着印一深蓝色的头发说,“不说还没注意到,仔细一看,还挺好看。小yīn差,要不我花点钱,让你出道吧?” 印一很想说什么怼回去,但纠结了很久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感受到来人已经越来越靠近,只得作罢,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练习室。 南低头时,宠溺的笑意仍在。 来人开门的刹那,南立即拿起书,面无表情的看了起来。 “谁能想到,十三年后,‘看相伯伯’又出现了呢?”来人走进练习室,走到南的桌边站着,将一张照片递给眼前人。 是秦北。 秦北穿着宽大的卫衣,仍是当年的少年模样。 “为什么改名?”南的视线落在书上,仍是唤他那个熟悉的名字,“小川。” 秦北没有回答南,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十三年前,‘看相伯伯’为其中一买家善后,随后消失,而肖新杰是五年前开始正式为小镇工作,小镇的‘上线’也是买家,但确实与十三年前之事无关。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的地位都是为买家善后的角色,两年前两人在登山时意外相识,肖新杰确实亦不知道谭老的过去。昨日,在药物作用下,说出了‘看相伯伯’的所在位置。有时候,命运真是有意思,像是机缘巧合,又像是天网恢恢。” 南的手指修长,骨骼分明,单手架着书,另一只手翻开下一页。 “抓到人了吗?”南问。 “狡兔三窟。”秦北说。 “可惜了。”南面无表情的说,翻开下一页书。 “记得我们十三年前,查到的实验室吗?”秦北说,“或许是因为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或许是因为莫名的冷风一直在刮,那是我最黑暗的记忆。我们所见的那些……都可能是蓓儿。” 南不会忘记那段实验室的路,似乎永无尽头,一间又一间,愈来愈甚,一幕又一幕深深刻在脑海之中,出来之后两人吐了很久,几乎是麻木的离开了那里,始终未再说过一句话。 秦北神色yīn沉,“你明明可以拦住蓓儿。” “那是她选择的人生,我为什么要拦?”南说,正准备翻下一页。 此话像是绷断了秦北脑海深处的某根弦,瞬间被激怒。 秦北一把伸出手,准备夺过书籍,南将书从左手换到右手,瞬间关上放在桌子抽屉中,左手握住秦北伸出的手腕,秦北反手抓住南,用力拽南起身,南一脚向秦北小腹踢去,秦北瞬间躲闪开来,松手同时,南单手支撑,翻向桌另一边,稳稳落在黑暗之中。 “来啊。陪你玩玩。”南说。 秦北向前,二段横踢,被南避开,但秦北的动作比当年快了很多倍,反身右腿横踢接上,南躲闪不及,一脚被重踢在小腹,南单手拽开的领带,迅速绕住秦北右脚踝,秦北重心放下,脱开南的捆束,一拳向南脸上打去,南两手间紧握领带,一个反身困在秦北脖子上,秦北将手放在领带内,抓住领带,护住自己颈部,不知什么时候左手中拿着小刀,割开领带,退开三步远。 南解开西装外套扣子,将其脱下丢在一边,只穿着解开三颗扣子的白衬衫。 “你为什么带刀来?”南咬了咬后槽牙。 “你为什么解领带?”秦北亦愤怒的回问道。 两人此时才意识到,彼此之间的恶意,远比自己想象的多得多。 【北城。餐厅】 两个男人坐在火锅店,在大夏天裹着羽绒服,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目。 两人跟店家商量了一下,果断换到了包间。 “要二十四小时了,钟声不会再响吧?”贺小易,频繁的看着表。 “希望如此。”苏其虽然已经满身大汗,但还是裹紧了一下外套。 话音刚落,不祥的预感总是没有错过。 钟声再次响起,距离上一次响起,刚好过了二十四小时。 “是六声。只剩下六天了。”苏其发着冷颤,皱了皱着眉头。 贺小易同时也听到了钟声,烦躁的说,“肖新杰和曾一梦现在都下落不明,你又遮遮掩掩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你不去找我,我乖乖躲在灯下黑的鬼窟里,等曾一梦还愿成功,再自然而然的醒过来,不就完事儿了吗!谁让你查到小镇,小镇又要害你,我才不得不出来,化成了那只幼猫。”苏其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其变成猫太久,贺小易觉得苏其现在很像是猫抓狂。 “谁让你没事找事去借怨魂啊!”贺小易烦躁的说。 苏其说,“我没事找事?那还不都是为了你?善恶有报,你爷爷造的孽全都落在了你头上,不解这个怨,你根本活不过今年!” 贺小易一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来两家公司的那些脏事,苏其早就知道。 “有什么好告诉你的……”苏其说,体温开始回升,便脱下了羽绒服,无奈的嘟囔着,“本来什么都不想让你知道,什么都不想让你管,结果这么一弄,你全查出来了……” 【北城。地下练习室】 南顶着一头乱发,躺在地上,只穿着内衬背心,露出明显的锁骨。南的双肩十分宽阔,穿西装看不出,现在露出一身好看的肌肉,汗水顺着下颚顺流到脖颈上,触目的是左肩的刀痕,虽然不长,但是很深,血顺势而流,染红每一寸因粗气而起伏的肌肤。 秦北躺在另一边,呈大字,脖子上耷拉着南的领带,想起自己刚才用刀插上南的左肩才结束这场打斗,止不住的大笑了起来,仰面被自己口水呛到,于是怪异的边咳边笑着。 “你身手,比上次更好了……”南喘着气说。 “还是不够。”秦北说,“总是赢不了你。” “赢我?你早就赢过我了。”南说,“我的人脉,不过都是各种的jiāo易,而你所得,都是真诚的人心。” “看来你还挺关注我,哈……人真是奇怪吧?你觉得我赢过你了,而我最羡慕的人,也是你。”秦北看着天花板说,“我真的做了很多善事,也救下很多人,但所见越多,就越痛苦,所做越多,就越无助。甚至大部分时候,我只是在戴着面具,qiáng行压制着自己随时要爆发的情绪。情绪要崩溃时,我就总想起你,不论游戏规则多肮脏,你总能游刃有余。” “你不爱这场游戏,是因为你只是玩家,而不是规则制定者。”南说。 “没有人能成为游戏制定者,最终玩死的,都只是自己罢了。”秦北看向南,神情严肃的说,“南,你已经向黑暗走得太近了。” “看来你也没有少关注我。”南笑笑,坐起身一秒,随即站了起来。 “我永远学不会的,或许就是你这份洒脱。”秦北也起身,向南伸出手。 南握住秦北的手,看着他说,“我有时候会做梦,梦中,仍是那片海。” 秦北的眼神晃动了一下,随后又坚定起来。 彼此都明白,曾经再是挚友,如今的两人,也已经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南和北,注定殊途不同归。 ☆、第四章 3 —3 倒数第五日— 【北城。苏其家】 昨天吃完火锅后,苏其说,“你先回家,我去公司一趟,看看公司有没有关于丧钟审判的资料。” 不久后,苏其便回家了。 “这么快?你们公司资料管理这么随意吗?”贺小易问。 苏其边翻开万书册,边说,“我也不知道公司现在什么情况,大半年没去,公司的人不仅变得异常忙碌,还少了好多人。不过公司有规定,彼此之间不过问彼此的工作内容,所以……” 万书册是肖新杰从小镇偷来的法宝之一,可以拷贝上万本书,然后变为一本目录带走,通过目录可以随时再将其中的书籍以册的形式抽出,十分方便。 本来贺小易看着苏其只拿了一本书回来,感觉十分轻松,却没想到这只是目录,然后两人一直找资料找到了今天…… 苏其和贺小易坐在一堆资料之中,已经翻阅了不少,但两人对于丧钟敲响之事仍旧一头雾水。 异术人可以提前听见这钟声,但他们只知道,丧钟敲响,人间审判将至。 至于是谁提起的审判,又要审判什么,没人有答案。 看了一整夜,贺小易开始愣神,一地的资料让他感觉像是在备战高考。心累的一撒手,直接躺倒在文件之中,发起呆来。 随后,贺小易想起来一件事,略尴尬的晃了晃手腕,“哦,对了,南给你的那条救命手链,我给用了。” “还真能救人?那倒是很赚啊。”苏其仍然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当时我和南jiāo易借命,那条手链是‘买一赠一’的‘赠一’。” 贺小易眼睛一亮,“你们俩关系可以啊,南相当于送你两条命啊!” 苏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很蒙,“我和南就见过那一次,没有其他jiāo情。” “人和人差距怎么这么大……我见过南两次,第一次不仅没说上话,还差点被印一打死……”贺小易吐槽道。 “乖乖待着不就好了……”苏其小声的说,思绪回到六个月前。 【六个月前。地下拳场三层VIP室】 “公司历史上最年轻的人事主管,苏其,是吗?”男人的笑容自信而不自负,身材修长,衣着有品,手腕上戴着昂贵的定制表,露出主人姿态,绅士的伸出手。 这就是苏其对南的第一印象。 苏其握住南有力的手,亲眼所见,仍有些不敢相信,作为异术与普通人之间的桥梁,大名鼎鼎的第一jiāo易人,竟真只是个普通人。 一层传来一阵的吵闹声,视线向下,俯视着血腥的乱战,倒下的壮汉像皮球一样被拖走,另一个人又亢奋的跳入铁笼。 “真残忍啊。”苏其说,松开了手。 南收回手,挥手示意身侧的酒侍倒上好酒,“人不比猫,命叠在一起,没人能保证效果。” “只要有可能,就得去试试。”苏其接过酒,毫无顾忌的喝了下去。 苏其此举,表示了自己此行足够的诚意。 “我很好奇,你要怎么做,又是为什么这么做。”南说。 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苏其明白,自己不是可以拒绝的一方,而这jiāo易条件确实诱人,只得将贺小易家中造的孽、贺小易身上的报应、用怨魂布阵解怨等一一道来。 “看来那是个很重要的人啊。”南笑笑。 “是啊。”苏其坦诚的点点头,“世上gān净的人不多,如果我已经不能成为那其中一员,至少我希望这个数量不要再减少了。” “黑白难分,我们,都界处灰原罢了。”南看了看苏其,向手下人轻微点了点头。 苏其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侍从走过来,递给苏其一个jīng致的首饰盒。 “这也是我的尝试。”南笑了笑,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南总让人觉得此人可信,即使大家都明白,人的本质就是不可信,但你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听从着他的示意,认可他的举动,不知不觉得跟着走。 首饰盒中是一条手链,上面是一个jīng致的彼岸花吊坠。 “斜方街的那间酒吧是我的心头肉,那儿一层有钢管女郎,三层有的图书室。”南绅士的微笑着,拿着手中的香槟杯,与苏其碰杯,缓缓说道,“普通的是,这个手链是三层图书室的钥匙,我经常去那儿,或许我们有缘,也能在那儿遇见。而不普通的是,如果我的研究成功,那这把钥匙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救你一命。” 苏其明白了,南这是送了他一个被救一命的机会。 “我现有的jiāo易条件已经是极限了,再增加人数,风险太大。”苏其正色道。 “条件还是原本的条件,这手链,算是jiāo你这个朋友。”南从容的微笑着,递给苏其一张深蓝色卡片,上面印着几个名字和职位。 苏其拿走卡片,按要求调动这几人,是苏其的jiāo易条件。 侍从将手链一同递过来,苏其笑了笑,一同接下。 送走苏其后,南没有离开。 印一出现在南的身边。 “我以为你造这手链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偷摸造了仙骨。”印一说。 “好事啊。”南看着一层的满地鲜血,喝下一口香槟。 “异术者本应天生,人类啊……”印一摆摆手,无奈的笑笑,“看来今后,后天养成异术者,将不再是天方夜谭了。” 一层又传来一阵欢呼声,不断地有人走上擂台,不断地有人被拖走,所有人都亢奋的呐喊着,欢呼声此起彼伏,同类之间的杀戮带来的不是悲痛,而是无可比拟的快感。 这就是人类。 南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一层,手中儒雅的拿着一杯香槟酒。 印一背对着南,自己纠结着什么,最终对自己点了点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为什么把第一条手链送给了苏其?”印一尽量保持着若无其事的语气,“我以为你会送给我。” “小yīn差,真正去救人的是你,你要上演自己救自己的戏吗?”南笑笑。 印一撇撇嘴,没有想出很好的回怼方案。 南看了一眼印一,不再逗他,而是轻声回答道,“或许是我心底,也曾想为某人献身吧。” “想策反公司那些人,就靠苏其手上的名单,足够吗?”印一有些担心的问。 “班家早就失去人心了,公司那些人需要的,不过只是一个理由。”南说。 “还有一个领导者。”印一起身,走到南的身边。 南对印一抬起香槟酒杯,印一拿起香槟酒杯与南的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今。北城。苏其家】 苏其几乎要被周身的书卷埋没,正烦躁间,却听见了轻微的呼噜声。 这种分秒必争的时刻,贺小易这货居然睡着了! 苏其正要将手中的书卷甩出去,却看见贺小易香甜的睡颜,逆着光照,长长的睫毛格外明显。 苏其轻声叹气,继续翻起书卷。 几个小时后,贺小易被手机吵醒时,已经快huáng昏。 而苏其已经没了身影。 贺小易迷迷糊糊的拿起正在响的手机,接起电话,“谁啊……” “你在睡觉呢?睡得香吗?!我这失踪这么长时间了!怕是有一天我死在荒郊野岭也没人多问吧!”肖新杰听见贺小易声音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化为怒火了。 “新杰?!你这两天去哪儿了!”贺小易一下清醒的坐起来。 “我特么也觉得神奇呢,我现在居然在北城!我现在正准备买票回平城找你呢……而且这两天发生的事儿我全想不起来了……”肖新杰说。 “别买票了!我也在北城!”贺小易倒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两人一拍即合,立即约定了见面地点。 贺小易挂掉电话,看见了桌上的便签,是苏其的留言—— 曾一梦遇险,我去找她。 贺小易看了看便签,妥善收好。 随后匆匆出门,出发去往与肖新杰约定见面的地方。 ☆、第四章 4 —4 倒数第五日— 【北城。餐厅包间】 肖新杰láng吞虎咽的吃着,感觉越吃越饿。 “那天分开后,我去查恒世百顺查非法实验的问题,断头人出现后,我用了通讯瓶求救,曾一梦及时赶到。之后,她告诉我,你们被公安带去了北城,小镇的上线涉及一起人间的国际拐卖案,她猜测这些事与班家有关。你们吃了些针对普通人的药,问什么答什么,而且不出意外,你应该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但公安那边没问题,所以让我不用担心你,等几天你就能被放出来。”贺小易说。 “你怎么在北城?曾一梦呢?”肖新杰吃饱喝足的瘫在座位上。 贺小易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黑猫就是苏其、苏其自己设局、来北城找苏其、曾一梦失去联系、苏其去找曾一梦的事情全数娓娓道来。 “我就说那只猫不是什么好东西。”肖新杰吐槽着,看着窗外天已经黑尽了。 贺小易没有搭理肖新杰,只是担心的看了看表,“我不知道苏其多久之前离开,但到现位置,我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他们不会有事吧……” 肖新杰用一只手撑着下巴,问道,“诶,小易,北城有什么看星星的好地方吗?” “没有!”贺小易没好气的说。 贺小易结完账,两人离开餐厅,在街上走着。 即使不在山顶,只要抬头,亦是漫天星光。 肖新杰忽然开心的大笑起来,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笑了。 “笑什么?”贺小易问。 肖新杰摇摇头,他自己也说不好,只是莫名的开心,随即说道,“啊,不过照你这么说,那司旭……并没有堕落啊,他在给公安当线人啊!” “不止。你们吃的药很可能也是司旭研发的。”贺小易有些夸耀自己孩子的表情,一脸欣慰的说,“司旭对这些很有天赋。” 司旭的刀虽然指向了罂粟,但那罂粟流向的,却是正道。 “嗯……你不怪我吗?”肖新杰的神色略过一丝无奈,“我是说……司旭是好人,但我还真不是……我……做错了很多事。” 贺小易摇摇头,“我应该早一些遇见你的。” 肖新杰明朗的笑起来,“现在也不迟啊,我的账户你知道的,6234……”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贺小易以男人的方式抱住肖新杰,安慰的拍了拍肩。 肖新杰愣在原地。 如果他的家人也能给他一个拥抱,教导是非对错,或许他的人生路,就不会走成这样。 【西南山脉深处】 数万只蝙蝠向苏其飞来,yīn暗cháo湿的dòngxué中只能听见刺耳的声响,却看不清具体情形,苏其用一张符包围着自己和背上的曾一梦。火符的烈火配合着结界,暂时bī退了蝙蝠,蝙蝠在周身盘旋,随时等待时机再次进攻。 苏其背着曾一梦缓步前行,前方仍是无尽的黑暗。 二十分钟前,曾一梦为了闯出这条血路早已体力透支,在看见苏其来到的一刻,心里的石头一落下,便彻底晕厥了过去。 苏其怕正面jiāo锋难以照顾曾一梦,只得尽量防守,不断逃跑。 西南山脉下的dòngxué被黑暗包围,时不时听见某些怪声,还有婴儿的啼哭,苏其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逃跑中迷失了方向,被困在这地底深处。 苏其深呼吸一下,停住脚步。 既然曾一梦是去还第九个怨魂的愿时,遭险被困,那就此看来,所有的答案,应该都在出事的现场。 他决定顺着曾一梦闯出来的那条路,再闯回去。 符咒有时限,火焰开始逐渐变弱,苏其不断拿出新火符续上,边往回跑边开始整理思绪。 还愿的怨魂给苏其指出自身怨气聚集地,那儿往往是死后不久,自身找到的躲避yīn差的地方,躲久了,怨气盛重,便会有力有形,之后找准时机跑到鬼窟,鬼窟是怨魂聚集地,不仅不会魂飞魄散,一般的yīn差也硬闯不了,因此便可以在人间滞留。 苏其让他们带自己到怨气聚集地,回到怨气聚集的地方,在此处施法,九个怨魂摆阵,启动则需要曾一梦的还愿,曾一梦逐一还他们生前的愿,解开执念,怨魂则投胎转世,每投胎一个,也即逐一启动解怨阵。 最后,再以仙骨坐镇即可。 小镇能qiáng压住如此多怨念,且持续运作,虽无人知湖底是何物,但果不出苏其所料,那湖底所藏,正是仙骨镇八方。刚好第八个怨魂也要自己死,苏其就以此为自己的死亡方式了。 九个怨魂的阵在九个月前就摆完了,湖底的仙骨也在自己手上。人间愿虽然还起来比较麻烦,但这几个怨魂的人间愿苏其都知道。除了断头人要自己的命,其他人的愿望都并无特别之处。 是哪里出了错? “咳咳——”瘦小的曾一梦趴在苏其肩头,轻声咳嗽了几下。 苏其连忙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将曾一梦放下,坐靠在cháo湿粘稠的石壁上。 曾一梦看了看周围,意识稍微清醒了些,“怎么往回走了……” “你出事的地方可能有问题,以防万一,我得去看看。”苏其说。 曾一梦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我还第九个怨魂的愿时,刚洒完骨灰,地下开始逐渐有什么醒过来,不断有什么崩坏的声响,地底深处发出嚎叫,我躲闪不及,只见一庞大的巨shòu瞬间向上而去!长着人脸虎身,确是长着猪的嘴巴和牙齿,全身毛发极长,披散下来,拖着长而粗大的尾巴,砸得石块纷纷散落,各种我没见过的小怪,不知从哪儿冒出,四面八方将我围住,我好不容易才闯出来,发出求救……那儿已经是战场了,你别回去。” “人脸虎身,猪嘴长尾……是梼杌。”苏其说,“是上古四大凶shòu之一。” 所有的恶shòu在千百前就已封印,更别说是上古凶shòu,而此时明显有人刻意将其放出,这又是何居心? “你多久还完的愿?”苏其问。 两人一核对时间,在凶shòu放出的时刻,竟正是丧钟敲响时! 第九个怨魂有问题!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苏其起身,“你把洒骨灰的地图给我,我必须回去。” 曾一梦递给苏其地图,皱了皱眉,“看来,我也得去鬼窟一趟了。” 【鬼窟。第九个时辰者的记忆】 这里…… 是哪里…… 哦,是鬼窟…… 鬼窟的日子好漫长…… 我忘了我怎么来到的这里,只知道,他们说,不想被带走,就得来这里…… 可我很快就后悔了…… 陌生的我们都挨着,血肉腐烂在一起,生长在一起,即使我们已经死去,所有的皮肉却一天、一天,粘合着生长,无法分别哪块是谁的。 我们倒吊着,像是犯了天大的罪过,头发不断向下伸长,偶尔会触碰到那无尽yīn冷的水面,像是有了触感,头皮发麻。 偶尔,会有什么从发间飘过,狠狠拔下我的头发,头皮也被扯下一大块,但在之后,又会缓缓长出新东西来。 可更多的时间,是什么都没有。 消磨,无尽的消磨…… 我已经忘记了是多久,才听见声响。 有人问我,“你想帮我一个忙吗?” “你是……班家人……” “居然还记得我!这么恨我们吗?哈哈……那这个忙,你会帮吗?” “好啊……当然好啊……只要让我离开这里……做什么……都好……” 【鬼窟】 曾一梦看见了第九个怨魂的记忆,感到心中莫名悲凉。 她抬头,倒吊着无数发丝,彼此血肉都粘合在一起,多头多肢。她说不好,他们是人还是鬼,而这些不断生长的是他们自己的,还是这鬼窟本身。 她是唯一可以让他们去投胎转世的人。 而这无尽的鬼窟中,是千万年的怨魂。 【西南山脉深处。梼杌封印地】 苏其只身闯回山脉深处,没了后顾之忧,手持仙骨,化为长弓,箭无虚发。 人间有三条仙骨,一骨化万物,一骨镇八方,一骨颠yīn阳。 苏其的仙骨化万物,靠近即死,各种恶灵恶shòu虎视眈眈的围绕着,却没一个敢向前。 苏其迅速向回路而去,很快便到达了封印处。 四周高崖无边际,向下深渊不可测,而此处,竟正是第九个怨魂的怨气聚集地! 第九个怨魂故意指错地方,解怨的局变成增怨的局! 怨阵启动,凶shòu出笼,丧钟敲响! “还是来得晚了些……”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苏其心惊一下,顺着话音望去,是一个年约三十的男人,长相清秀,着一身青衫,一手轻轻摆扇,一手拿着佳酿好酒,望着深渊微微摇头,露出遗憾的神色。 苏其看出此人来头不小,看风度猜出一二,但仍礼貌的问道,“请问,您是……” 男人微微一笑,“曾为瑞shòu。如今,不堪言。” 得此回答,苏其确信,是狐仙。 早在上古时期,狐便作为瑞shòu出现。狐早期的地位比龙、凤、麒麟等瑞shòu的地位还要高。大多瑞shòu如今亦仍是瑞shòu,偏偏狐仙遭了殃。 随着志怪小说的发展,狐仙逐渐变成了狐狸jīng,如今甚至变成了小三的代名词。 男人看着深渊说道,“班家炼鬼术,养邪灵,布局百年。十四年前的大阵,班家找来百人青壮年献祭,不曾想出了岔子,而后变本加厉,屠戮生灵。我本不该管人间事,但放出梼杌,敲响丧钟,这怕已不仅只是人间事了。” “他们想做什么?”苏其问。 “百年怨阵,他们想要的,是震怒天神,互换人畜等级,妄图妖邪当道。”男人握紧手中折扇,神色愠怒。 “启动解怨阵需要仙骨,但若此阵一改,人间秩序更变,那他们需要的是……”苏其心跳漏掉一拍,“……小易!” ☆、第四章 5 —5 倒数第四天— 【医院】 “我……”贺小易重重的呼吸着,感到头晕目眩。 睁开眼,周围一片雪白。 是医院。 “贺小易醒了!”曾一梦喊道。 而后是一个人急促走来的步伐声。 是苏其。 “新杰……他……”贺小易感觉头疼欲裂。 他们一同在街上走着,道路却越来越奇怪,一只人脸虎身shòu开始追两人,他们根本跑不过,凶shòu盯着两人,看出实力差距,觉得无趣,直接扑来,而至此,记忆戛然而止。 “你先冷静点,好好休息。”苏其只是拍了拍贺小易的肩,神色凝重。 “新杰……”贺小易用尽不多的力气,摇晃着苏其,重复着问,“没事的,对吧?没事的!说啊……说他没事啊……” 苏其只是摇摇头,“抱歉……我到的时候,他已经……” “不会的……不会的……”贺小易痴笑起来,不知该如何接受。 他以为,这一切都在变好。 【北城。斜方街酒吧】 苏其匆匆赶来,可此时才下午三点,酒吧自然没有开门。 狐仙出现在苏其身边,换了那身青衫,而是穿着平整的衬衫、西装裤。 “怎么办……我只知道在这里可以找南……”苏其皱着眉说。 狐仙轻轻摇扇,“不急。会有人来开门的。” 苏其仍是满面愁容,神色担忧的反复看手机。 “你的朋友醒了?”狐仙问。 “嗯,说来奇怪,班家找来,小易却几乎只受了些轻微伤,但另一个……所以他执意要守灵三日。”苏其无奈的说,“希望班家这时候不要再找上他。” “不会的。”狐仙无奈的摇摇头,感叹道,“人间啊……” 苏其想问狐仙此言何意,正要开口,酒吧的门被打开了。 “请吧,两位。”印一歪了歪头。 印一浅蓝色头发没有打理,略显凌乱,像是刚睡醒,穿着时尚,戴着很多银饰,耳后架着墨镜,阳光一照,像是在拍画报。 “有意思。”狐仙低声说道,跟随着进了屋。 迈入门槛的瞬间,来到的却不是酒吧,而是另一个空间。 四周全是环形书架,上面放满各类书籍,看似空间狭小,实则绕开书架又有新的空间,像是身处在于圆形迷宫的中心。 南出现在两人身后,用磁性的低音说,“好久不见。” 南向书架后走去,左拐右拐,周边全是不重复的各种书。 苏其一边跟着走,一边说,“之前我不明白,你调动那些人要做什么,现在我明白了,那些人里面没有一个与班家亲近的人。你在以职位拉拢那些公司里反对班家执权的人。” 南从容的笑了笑,“我给他们的不是职位,是迎来新时代的胜算。” 空间宽阔起来,四周仍是书架,但却隔出了一个小空间,中间是一张空桌,空桌上有一个jīng致透亮的瓷盘。 “你说的好东西呢?”印一看向苏其。 苏其不多废话,左手摊开,一个透明的正方块浮在掌心中。 印一用瓷盘接过那个正方块,仔细端详后,点了点头,“嗯,是真货。” 南低声问,“你要换什么?” “班家要的这场审判,最后的‘钥匙’是贺小易的仙骨,仙骨离身,若非自愿,宿主必死。而贺小易必然不会将自己的仙骨献给班家,qiáng行抽出,班家不亏,贺小易却活不了。”苏其说,“这条仙骨,换我和贺小易的一条生路。” “仙骨,化万物、镇八方、颠yīn阳,再厉害……”南话里有话的看着苏其,“这些也只有异术人可用,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气氛凝重起来。 苏其权衡着jiāo易筹码。 “狐仙同来,不会只是路过吧?”印一笑着说,打破沉默。 苏其无奈的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与狐仙相视点头。 瞬时间,苏其咬紧牙关,狐仙用力将苏其的仙骨qiáng行抽出,仙骨像是自我保护般,鲜血迅速渗入骨中,随即,缩小变成成另一个透明的正方块。苏其疼得立即跪在地上,qiáng忍着,没发出任何声音,背部已然是极大的缺口,血肉模糊,狐仙立即用仙术为苏其治疗,骨骼qiáng行生长,发出挤开血肉的异声。 “两条仙骨……足够你稳住你的傀儡了……”苏其冷笑着说。 南是个足够冷静的商人,对苏其的嘲讽并不在意,淡淡的说了句,“合作愉快。” 印一指了指左边的书架,示意是出口,狐仙正准备扶起苏其向那方向走去,另一个人出现,扶过苏其。 “狐仙请留步。”南说。 “正有此意。”狐仙摇了摇扇,停驻脚步。 南的手下扶着苏其向外去,刚走到书架尽头,往前一步,瞬间就已到达了喧闹的街道,而再回头,身后已是人来人往的商场了。 ☆、第四章 6 —6 倒数第三天— 【肖新杰葬礼】 他太年轻,又没有家人,无人为他送行。 贺小易执意要为他办葬礼,戴上黑色袖章,跪在棺材旁。 偌大的葬礼厅,几乎无来客。 快要日落,一个醉醺醺的壮汉走进来。 “我们家新杰死了啊,谁负责啊,这人没了,谁赔啊!”那人拿着酒,摇摇晃晃的走来。 贺小易抬眼看着那人。 曾一梦也起身,她在此的目的是保护好贺小易,不论对方是神鬼也好,是人也罢。 曾一梦闭上眼,一切的时间都静止下来,贺小易和曾一梦瞬间看到了那人脑海中关于肖新杰的一切—— 小小的肖新杰躲在衣柜中,外面是哭泣的母亲。 一个男人打着她,边打边骂,“怎么这就是我儿子了?谁知道这是哪儿来的野种!说了多少遍了!你们都去找个垃圾桶死在里面!□□就是不要脸!” 肖新杰没有哭,他已经早就没有泪水了。 从衣柜缝隙中,他看见了一切。 bào力,血腥,都深深埋在他澄澈的眼眸中。 贺小易再睁眼,又回到葬礼,他看了看愤怒的曾一梦,明白刚才是曾一梦使用了能力。 而同时也证明,那一切,都曾真实发生过。 醉醺醺的男人看见贺小易,虽然说不出他穿着什么牌子,但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立马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一只手伸过去,一把拎起跪在地上的贺小易,“是你吧!我孩子是你害死的吧!给钱!赔钱!” 曾一梦正要冲过去,却愣了一下。 贺小易不仅没有像平时一样躲闪,反而一把握住壮汉的手,贺小易修长的手指紧握着那人手腕,巨大的力量竟将那壮汉的手腕勒出红紫色,反手一折,壮汉连连哀嚎,贺小易一拳重击打在男人正脸,鼻梁一折,瞬间见血。 曾一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终于回神,连忙上去拉开贺小易,那壮汉已经跌倒在地,被打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 “冷静点、冷静点……”曾一梦从来没想过贺小易力气这么大,几乎拖不住贺小易。 壮汉见此情形,连连求饶,连滚带爬的向外跑。 贺小易推开曾一梦,几步追了过去。 “守灵不能出灵堂!”曾一梦大喊。 其实她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的,想阻止贺小易。 这一喊,贺小易愣住,在灵堂门前停下脚步,只差一步,他就迈出灵堂了。 贺小易站在原地,看着那壮汉láng狈的背影,背对着曾一梦,低声问,“……真的吗?” “当然,当然!”曾一梦连忙说,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别追了,好好守灵吧……” 贺小易回头,愣愣的看着照片上,那个只有二十岁的少年。 他沉默了很久。 ☆、第四章 7 —7 倒数第二天— 【公司】 他是无名之辈,坐在小小的工位上。 最近很多人离开了公司,他也在迟疑着。 左手握着一张jīng致的蓝色请帖,上面印着两行字—— “打破家族垄断,必举旗变革。 我能允诺你的,是此战胜算。” 这段时间,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请帖。 他早厌倦了大族出生即为贵的游戏规则,而这一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将辞呈放在桌上,离开了公司。 再也没有回头。 【班家老宅】 一张桌上,摆满了阵法布置图与各类相关文件。 “棋局已定,只等最后时辰的仙骨到位,审判便会开始。”说话的人来自巫族,是班家布此局的军师少灵的出现。 “那灵shòu居然向天借来三天,真是该死……”一个窄脸男人说。 “今日凌晨一过,咱们就去取仙骨,让那灵shòu好好看看,什么叫‘躲得过除一,躲不过十五’。”一个二十有余的青年说。 “不过,最近突然离职的员工数一直在上升……”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担忧说。 一个方形脸,小眼,笑起来显得五官有些奇怪的人说,“公司那边的人,怕是被一些组织盯上挖了墙角……” “这么大批量的带人走,居然这么久了,到现在还没查出对方是谁!真是废物!”窄脸男人说。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想解释些什么,却被一个女人的说话声打断。 “公司那边管不了了,只要不影响献祭,其他的都不重要。十四年前献祭出错,好不容易又等来这良辰,不能再出错。”一个女人从楼上走下来,手中还有些黑色血迹。 旁边角落一直站着一个年轻些的女孩,见女人此模样,女孩连忙拿出gān净的手巾,帮女人将手上的血迹擦去,怯懦的又退至一边。 “十四年前之事想来奇怪,阵法没错、献祭步骤也没问题,不知为何最后会出了差错。”另一个窄脸男人说道。 “哼,谁知道是这些妖还是那些鬼,在给我们添堵呢?”女人一边说,一边瞪了旁边的女孩一眼,女孩又往角落缩了缩。 班家一直在本地区庇护着一个国际贩卖组织集团,每当需要献祭妖皇时,便会从中购入人口,妖皇越来越qiáng大,班家的实力却一代不如一代,当妖皇吃下去作献祭仪式的班家子孙时,而班家一直忍着,是因为妖皇的奉养,是他们百年大计中的一环。 妖皇极邪,反倒是复活龙的最佳药引。 班家人,可驱驭万物生灵。 活龙,是他们的唯一所求。 此事并非天方夜谭,龙在上古本就确实存在,与七圣共同救助人间。而在班家收复程家、龙家的余党时得知,沉睡的龙曾被唤醒过,虽然只有森森白骨,但通过百人献祭,并不是没有完全复苏的可能。 要鲜活的青壮年是最好的选择。抽空公司大部分资金后,买下一百零八个青壮年。 十四年前,班家启百年大阵,私借yīn差把关,得到妖、鬼、巫三族相助。 那天,妖皇出世,天地变色,船舶载着青壮年到了指定地点,船只解体,时辰一到,阵法已启,百人困阵,除在阵中哀嚎数声,竟别无他法,哭嚎声此起彼伏,令听者悚然。 一声龙嚎,如同万钧之石,砸向天地之间。 聂家,班家的敌对方,也是公司的敌人,不知从何处得来班家做阵的消息,想趁此机会一举拿下班家,班家步步为营,自然不会让聂家人打断此阵,妖、鬼、巫族继续维持阵的运转,班家抽身,对付聂家。 聂家此行而来,是为了夺来阵法召仙力,成为活龙的主人,却未曾想过,班家之阵的布局远比自己想得要大很多,聂家族人除了小部分逃离,甚至大部分聂家之人被圈进阵中,加快了献祭的进程。 天地之间,已无白昼,雷霆大作,雨雪同下,海cháo逆流,日月同天,宛如末日之象。 妖皇命数已尽,流gān最后一地鲜血,活龙现世! 展翅遮苍穹,口吐神火,英武非凡。 可班家人还来不及激动,一切所见如同幻象,瞬间,龙、妖皇、阵……却全都消失了! 班家人愣愣的向前跑去,除了尸横遍野,便再无其他…… 事后,班家人一直在寻找是哪里出了错,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终于再次看见希望,是半年前,少灵出山,班家正考虑如何去争得此人,他倒是先找上了门,告知班家,此时出山,正是为班家而来。 班家十四年前的遗憾,就要等来弥补的好时机了。 苏其的解怨阵,只要加以利用,就可以改为增怨阵。人间本就战火不断,人命如草芥,滥杀生灵,孽障无数,早该惩戒,班家只需借生灵之名,以大义为由,便可以此增怨阵为契机,利用万物生灵之力,启动人间审判,敲响这世界的丧钟。 人间等级秩序本是万物生灵、普通人、非常人、仙,这也是修道成仙的四世之途。人间审判启动,班家求天神将人畜等级互换,生灵等级一旦居于普通人之上,班家又是以驱使生灵家族能力,自然将实力大增。 “你们还缺一样东西。”军师说。 “什么?”班家三爷问。他是现在的掌权人。 “生灵怨。”军师说。 当时阵法,班家心仍存有对万物生灵的忌惮,因此没有以此献祭,而是更变了药引,以妖皇献祭,但此一更变,就缺少最后环节,龙统领万物生灵,没有最后的群祭,便差了那么点意思,虽龙灵已活,但仍被困住,无法为班家所驱使。 秩序等级互换的关键,亦正是这万物生灵的怨。十四年布局,班家再无仁慈,依照布局,献祭万物生灵,将阵一一布出,他们期待着那个时刻。 那个时刻,龙将彻底复活,带领着万物生灵,凌驾于普通人类之上。 而这次,班家可不想再输。 ☆、第四章 8 —8 倒数第二天— 【肖新杰。灵堂】 贺小易愣愣的看着肖新杰的棺材,看得出神。 “这三天,我总感觉,我在守着你,你也在守着我。”贺小易敬了肖新杰一口酒,无奈的笑笑,可除了偶尔的风声,再没任何回音。 不一会儿,曾一梦回到了灵堂。 曾一梦两手拿着满满的零食,“呐,买了点吃的。” “你要不去找找苏其?这儿也没什么事。”贺小易说。 “找苏其gān嘛,他不说了公司有事,先不来找我们吗?”曾一梦放下食物,假装一脸无所谓的说。 曾一梦知道,实情是苏其抽掉了自己的仙骨,与南做了新jiāo易。苏其说自己不想让贺小易知道此事,便决定先不露面,但曾一梦也知道,比起隐瞒此事,更大可能是因失去仙骨而导致苏其重伤,他此时,估计是躲在某处养伤中。 贺小易只是神色很沉重,曾一梦分不清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天已经黑了。 贺小易坐在一旁,机械的吃着米饭,愣着神。 一位四十有余的男人走进灵堂,时不时叹着气。 三天以来,这是第二位来访者。 曾一梦以同样的方式,显现了来访人的记忆。 他们看见,肖新杰和中年男人在一个宅院中喝着酒,畅谈至日落。 贺小易恭敬的起身,男人看了看贺小易,歪了歪头,“你是……” “肖新杰的……朋友。”贺小易说。 男人看了贺小易良久,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我姓谭,叫我谭老就好。” “您好。谭先生。”贺小易握住谭老的手,以示友好。 坐在桌边,寒暄了几句,谭老一直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贺小易温柔的说。 “哎,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谭老皱着眉,仍是十分迟疑的神色。 曾一梦坐在旁边,默默吃着零食。 贺小易等待着谭老再说话,但谭老似乎陷入了严重的自我纠结。 “您是想给肖新杰看手相吗?”曾一梦边吃边问。 此话一出,贺小易诧异的抬头,虽然他不懂太多下葬的礼数,但至少知道开棺的不好。 谭老看出贺小易的顾虑,没有再提,反倒转头看着曾一梦,“小姑娘,你……也不是普通人吧……” “什么叫‘也’?”曾一梦笑笑。 谭老看向贺小易,曾一梦明白了,谭老一进来不久,就看出贺小易也非寻常人。 “敢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曾一梦决定不过多入侵谭老的记忆,而是选择虚心求教。 “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新杰和我说过很多事,关于自己,也关于……”谭老看向贺小易,“你。” 贺小易疑惑地看着谭老。 “能有你为他守灵,也算不枉此生了。”谭老笑笑,“灵鹿转世,天赐仙骨……没想到,这些都是真的。” “灵鹿转世,天赐仙骨?”曾一梦重复了一遍,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自是寻常人,但或许是修了一世,又或许是命数将近,所看到的,竟也不寻常起来。”谭老笑笑。 贺小易不知谭老说的是真是假,只是愣了愣,失神的笑起来。 如果谭老所言非虚,那爷爷自以为的成功,不过只是一个乌龙。 异术不能人造,只能天生。 而为此付出代价的,是那成千上百的实验品。 喝了不少酒,谭老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以前我做了错事,躲于山中,意外遇上新杰,闲谈间,总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我很多时候想劝他从善,却说不出重话,或许是因为我自己,也是恶人。而也因为那些无意义的劝谏,他反倒误认我是遵本心而被打压的君子……可我只是个小人,肮脏的小人啊……” 照片上的肖新杰,仍是少年模样,微笑着,似乎在看着三人。 谭老叹了一口气,说道,“生前,新杰反复的来找我,为的,不过是一个放不下的执念,我能给他的解答,就是反复看他一成不变的手相。鄙人不才,虽只会点皮毛,但也略能看出一二。包括新杰的命数已定,也是我从中看出的。来此,我想最后为他看一次手相,这可算是我的夙愿,也可算是他的。” 不知不觉,已经聊到快十二点。 曾一梦警惕起来,感觉周边有人靠近。 贺小易似乎看见一只小白兔在棺材上,揉了揉眼,又什么也没有。 “看吧。”贺小易愣愣的说。 “什么?”曾一梦问。 贺小易看着谭老说,“您看吧。手相。” 虽然贺小易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曾一梦耸耸肩,手一挥,开了棺。 谭老走过去,轻轻展开肖新杰的手掌,端详起来,眼睛一亮,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这缘……竟真生出一段……” 说话间,贺小易又看见了棺木上的白兔,听见谭老所说,似乎在点头。 那只小白兔抬头,看了看贺小易,返身跳走了。 刹那间,贺小易感觉心里像是空了一部分,周身的世界似乎也飘落了很多碎片。 曾一梦合回棺木,看了看表,时辰正至,十二点。 谭老对两人说,“你们走吧,我会送他尸身最后一程,好好下葬。你们,也该离开了……” “班家人要来了。”曾一梦说。 贺小易看见那只白兔离开的瞬间,就感觉到了。 肖新杰,已经彻底走了。 他留在这里不过只会让班家人破坏灵堂,贺小易对谭老尊敬的拜了一拜,与曾一梦离开灵堂,刚出不到十步,就感觉有人追来,两人加快步伐,曾一梦拿出符咒,瞬间,两人离开此地。 谭老看着棺木中的肖新杰,轻声叹气道,“我送你走完这最后一程后,也该去走我的,最后一程了……” 【小巷中】 曾一梦和贺小易疯狂逃窜。 途中,曾一梦不断发出怨魂傀儡遮挡,拖慢班家人的速度,但班家铁了心要抓贺小易,并不退让,聚集堵路,两人只得往一些未堵截的小道乱跑去。 “我们好像在……被往某个地方赶……”贺小易边跑,边察觉有些不对。 曾一梦一听,想转头破开其中一个拦截点,巨大的灵shòu却阻拦了去路,后面的人很快追赶了一大段,双方之间距离缩小大半。 曾一梦只得拽着贺小易继续往无人的地方跑,“啧……要么被赶过去,要么被抓过去……” 不知道跑到何处,地面突然开始陷落。 两人未发觉,自己已然跑入阵中! “是幻象!”曾一梦反应过来,但不知自己与贺小易实则身在何处。 看了看表,距离丧钟响起,不过只有一分钟! 过多的场景jiāo叠在一起,两人分不清虚实,急忙停下脚步,一只猎鹰从天而降,直攻曾一梦,曾一梦立即起身躲闪,贺小易转身瞬间,再也看不见曾一梦和猎鹰。 周围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片雪白。 “贺小易。”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贺小易慌张的回身,转了好几圈,却什么也没看见。 那个声音继续问道,“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阵外】 阵法中心,狂风大作,仙骨一到位,阵法立即运作起来。 班家人亲自护阵,巫、妖、鬼助阵,三族对当年之事也心有余悸,因此更加小心。 钟声即将敲响最后一声,天地都开始雪白。 苏其跟着那些从公司辞职的人一同出现,与巫、妖、鬼三族开战。 巫、妖、鬼不过是班家的帮手,因此并未下死手,而对于公司那些辞职的人来说,班家赶尽杀绝的风格早有耳闻,此战一输,必定不会被放过,因此都拼上性命,两边一战,竟短时间难分高低。 班家三爷为班家之首,见此情形,继续护阵,即使不能将那些无名之辈完全击退,只要拖到钟声响起,迎接审判,便可迎来胜利! 此时距离钟声响起,不过只有一分钟! 公司离职的无名之辈突然集中在阵法一侧,有序的攻击起来,阵出现裂痕,巫、妖、鬼三族立即制止,刹那间,阵法裂痕恢复,无名之辈们纷纷迅速撤退,像是…… 完成了任务。 天色大亮,纷纷扬扬的雪花,在这盛夏,缓缓落下。 一个人影出现在阵法中央。 是南! 班家人瞬间慌乱了手脚,诧异的看着眼前人。 “你是何人!”班家三爷定睛一看,只觉得此人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真真假假,相互掺杂,才最难分。”南扬头一笑,从容的说道。 窄脸男人瞬间起身,向南扑去,一个身影立即阻挡了窄脸男人。 是军师。 “阵法召龙是真,丧钟审判亦是真,但你说,这献祭生灵的狠恶,接受审判的应该是这世间,还是你们呢?”军师说。 三爷头脑一嗡,发觉中计,正想撤离,刹那间白光一闪—— 丧钟敲响! ☆、大结局 —大结局— 阵法结束,活着的人聚集起来,走到了南的身边。 甚至那些人中,还有不少是班家的党羽。 他们开始收拾残局,庆祝胜利。 迎来他们的时代。 【另一边】 贺小易在阵中苏醒过来,正面朝下趴在地上,巨大的疼痛从背部袭来,牵扯得全身经脉都在抽搐。 贺小易一咬牙,发现嘴里有人塞了毛巾,发出哀嚎,豆大的汗水落下,苏其紧握住贺小易的手,皱着眉头,转开了脸。 狐仙正给贺小易治疗,而贺小易的仙骨,已被抽走。 “你答应把自己的仙骨给南?”苏其不解的问。 贺小易点了点头,却因死咬着毛巾,说不出话。 良久,治疗大致快到尾声,贺小易松开毛巾,平复着呼吸。 “需要一些药材,我一会儿便来。”狐仙说完,拂袖而去。 苏其擦着贺小易额头的汗水,不解的问,“你为什么答应给出自己的仙骨?” “三个月前,我终于见到南……他告诉我,可以给我线索,但我要用一件东西换。那件东西,并没有当时告诉我,而是说,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知道。这个jiāo易……在我找到你之后才会生效,所以我便没有后顾的答应了……”贺小易说。 这便是找到曾一梦信息的jiāo易筹码。 “你真是傻。”苏其明白过来一切,轻轻用食指叩了叩贺小易的脑袋。 “什么啊……”贺小易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脸委屈的摸了摸头。 “我布阵解怨阵,是解实验死亡者对你的怨念。即贺家的报应。班家知道之后,想利用此阵,弥补十四年前阵法缺憾,不出所料,这里就是十四年前阵法所在地,班家听从军师少灵的话,掉包了第九个怨魂,将解怨阵变成增怨阵,启动丧钟审判,妄图复活龙,将人和万物生灵的地位更变。而南,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利用此阵,让班家变成受审之人,则可以一举除掉班家。”苏其摇了摇头,说道,“仙骨之贵,贵在单独,更贵在齐聚。一条仙骨斩世间,二条仙骨得王权,三条仙骨登为仙。我们俩简直是求着赶着给南奉上了三条仙骨……” “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有仙骨啊……而且仙骨,不是只有异术人拿着才可以用吗?”贺小易仍是一副明朗的笑容,毕竟自己活了下来,苏其也活了过来,这就足够了。 “你可以是后天造出的异术者,南,又何尝不可一步登仙?”苏其说,“只要先河一开,后làng便可滔天。” “不……我不是先河……”贺小易愣愣的说,“人造仙骨之事是个乌龙。” 贺小易将在灵堂中,谭老所说之事一一道来。 苏其想了想,犹疑了一会儿。 良久,苏其说道,“哦……那就此看来,南应该是以三条仙骨,作为少灵背叛班家的jiāo易筹码了。少灵得道成仙,必定轻易接管公司,南亦得报班家之仇。” 贺小易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南是人间的大佬,少灵是异术者的大佬。” 世间万物说穿了,不过皆为jiāo易。 狐仙拿着草药而来,收尾治疗。 军师少灵缓缓走来,观察贺小易的情况。 南之前所拜托狐仙之事,便是在自己抽走贺小易的仙骨后,保贺小易一命。 “谢过狐仙相助。”军师少灵恭敬的说。 狐仙颔首。 “以后……还会有公司吗?”苏其问。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们也在商讨中,会尊重大多数人的意见。”少灵说。 苏其看着少灵,明知故问,“为什么要冒险,跟着一个普通人?” 少灵笑了笑,“世间从来不缺良将,缺的,是贤君。” 话倒是说得很好听。 印一从身后出声,“不bī迫任何人做任何事,但所有轨迹都会按照他心中所想进行,而那些人也会前仆后继为他献身。这就是南。” 不知什么时候,印一走到了少灵身边。 南也走了过来。 听见此夸赞,南笑了起来。 苏其第一次见南笑得如此温柔,虽一身西装革履,却是满满的少年气。 “故意说给我听吗?”南看着印一笑着说。 “对,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印一说,一脸傲娇的拍了拍少灵的肩,“军师,还聊天呢?我都忙活大半天了。” 南抱着一个木盒,恭敬的拜了一拜狐仙,狐仙亦敬重的回礼。 南将木盒递给狐仙,“狐仙仁义相助,我自知您不需任何回报,但此礼是我一片心意,若您不嫌弃,就当是jiāo了我这个朋友吧。” 狐仙一看便知,这是埋藏多年的佳酿,而自己清心寡欲,偏就舍不下这一口好酒。 “为了这份jiāo情,我也得收下此礼。不过,这份礼,确实是得我心意。”狐仙大笑,接过好酒,拂袖而去。 南看着苏其和贺小易说,“曾一梦已决定跟随我们,二位若亦有意,随时欢迎。” “救回小易、邀请我们……我真的很感谢。”苏其说,神色带有一分寒意,“但是,我有些好奇,班家怎么会知道,我要设阵解怨呢?” 南笑了笑,仍是那份从容的神色,“所以,我才给你手链。” “普通人要管一群异术人,即使再聪明,也不会容易的。”苏其冷冷的说。 南看了看苏其,“谁告诉你,我是普通人?” 苏其不可置信的看着南,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而南只是挥了挥手,带着军师少灵和印一离开。 在南转身离开的瞬间,后颈短暂的出现了一个图标,而后迅速消失。 苏其知道,那是南刻意让他看见的! 那是—— 雷印! 苏其立即反应过来,半年前,当苏其告知南,贺小易的人造仙骨之事时,南心中便有了确信,开始着手仙骨以及利用阵法之事,此计一出,一箭三雕。不仅可以通过审判解决掉班家,还能利用仙骨一步登仙,启动当年阵法,若成仙,便可承得到阵法中所有所求! 只是南不知道,贺小易并不是真正的人造仙!而南,才是第一个! 而十四年前同时停滞的两个阵,聂家所布阵求召的仙术,便是雷! 如果那个阵重启成功,那班家十四年前的阵…… 远方传来一声震扯天地的嚎叫声,像是沉睡多年的狂喊! 是龙啸! 那只巨龙从深渊直上云霄,每一次振翅都挂起狂风,些微跌撞几步,很快适应飞翔,返身直直向南三人俯冲去,南毫不躲闪,接近时,南一抬手,利落的翻身上龙。 巨龙载起南,亢奋的在云霄间盘旋几圈,向远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