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丫鬟难为 作者:九十九用书生 文案: 舒舒有些儿囧, 难道她长了一张小老婆的脸,怎么一个两个都看中了让她去做别人的小老婆? 可是,这小老婆却是断断也做不得的! ———————— 非种田非宅斗,一个小丫鬟倒霉悲催的情史,大宅门里的一件龌龊事。 文案无能,大家将就看吧 时隔N久,我又回来了——咳咳,大约也没几个记得我就是 这篇文也许跟过去的风格有点儿不大一样 但本人的坑品还是保持不变的 一天三千,偶尔加更 套用句饼大的话说就是:没啥优点,就是不坑! 当然,饼大的没啥优点是自谦,我这里可能就是事实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舒 ┃ 配角:四奶奶,三爷,四爷,青书,茹竹 ┃ 其它:丫鬟 第一章 撞破 舒舒小心地捧着白糖包一小口一小口咬着,脚地下还有意识地挑人少的地方走。虽说这时候早过了饭时,离下一顿又还很远,厨房又偏僻,通往厨房的路上基本不会碰上什么人,可小心一点,总不会有什么错。 偷吃什么的,被人撞见总是不好。往小的说会有别人嘲笑自个贪吃,在这世吃货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往大的说,偷拿主子的东西,那可是会招来祸的。尤其这白糖包,可是于府第一屉,连老太太都还没吃上呢,要是被有心人瞧见,告上那么一状,别说自己,连娘亲都不好过。 舒舒娘是厨房上管蒸食这一块的,整个内府的蒸食都从这里出,手底下也管着七八号人,算得上肥差,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 所谓蒸食,说白了就是包子馒头之类一切可以放到蒸笼里蒸的吃食,就连蒸饭都在内,当然,粉蒸肉是不算在内的,那个已经归到菜那一档了。也就是说,舒舒娘管着蒸笼类主食和点心,所以舒舒经常能混到一些类似烧卖、蒸饺这类不算太起眼,即使差上一个半个也没人在意的小点心,这白糖包却是头一次吃。 这白糖包原是老太太突然想起来要吃的,似乎是有点忆苦思甜的意思,具体怎么一番情景她也不能够知道,总之老太太那么一惦记,大奶奶立马让厨房行动起来,又说多做点,让大伙都沾沾光。 其实白糖包不过就是包了点白糖的三角小馒头而已,又叫糖三角,大街小巷都有得卖,原是一般人家的零嘴,对于于府来说却是显得有些寒碜了。大奶奶偏还说沾光,那也是拍老太太马屁的意思——明眼的人都知道,虽说现在于府里正在管事的是大奶奶,可是大奶奶再大还能越过老太太去? 老太太只有一个,可奶奶,除了大奶奶那还有二奶奶,三奶奶和新来的四奶奶哪,就是家里最小的五爷这两年也要娶亲了。 老太太对大爷一直淡淡的。二爷、四爷是庶出的,因此二奶奶、四奶奶自然是不用提了,何况二奶奶还是个寡妇。三爷、五爷却都是老太太亲生的,老太太又偏疼五爷,就算对三爷,虽说经常被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那也是因为看他跟别人不同才这样。还好三奶奶是个懦弱没什么主意的人,可是这未来的五奶奶那就难说了,这两年上门说亲的都踩破了门槛,老太太却一直没撂个准话,想是铁了心要找一个最好的才是,难说不一进门就顶了她。 不管是不是大奶奶故意要拍老太太马屁,这白糖包确实是沾了老太太的光舒舒才能吃到的,舒舒是于府家生的丫头,打出生就没出过大院门,在于府这深宅大院里,白糖包还真是稀罕玩意,今天能吃上实在是意料之外——还抢在老太太,奶奶们前面尝了鲜了,多少还有点僭越了的意思,加上这点僭越原本就能让任何普通的食物变得美味。 何况白糖糕本身就很美味,软软甜甜的,轻轻一吸就有糖心被吸出来,顿时满嘴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虽说简单,却再没有别的什么异香异气的,舒舒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可吃着吃着,舒舒的心情却低落了起来。 每天饭点最幸福,舒舒原是个吃货,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啃点小点心什么的,这白糖包她第一次吃,又相当对她口味,原该让她更幸福才是,可之前娘亲的一番话却让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舒舒是八岁就进了内府的,先跟在她娘亲身边在内府的厨房打打杂,后来就被分配到了四爷院里做个打扫、洒水、喂鸟的小丫头。跟厨房差不多,也是杂使丫头,原连四爷房门都摸不到的,连四爷面都没见过几次。只知道四爷多病,那见过的有数几次都是四爷病里被人抬出来到院中晒太阳的。 偏新来的四奶奶不知怎的,对她格外青眼有加,把她提起来做了个递茶送水的大丫头不说,还说她长得软软的,让人看着特别舒服,给她改了名叫舒舒。对她从来和颜悦色,不时地又赏她点心、蜜饯什么的,不值什么钱,但偏巧都是她喜欢的。总之,四奶奶自个的陪房丫头都没她这般得宠,也因为这些爹爹娘亲不知怎么就有了那些多余的想法。 姨娘,通房丫头……舒舒撅嘴,嘴里的白糖包全然不是味了。 不说按她的三观接受不了一夫一妻以外的婚姻,这两年她也不再那么天真烂漫渐渐知些事了,虽说这制度就这样,姨娘、通房丫头只是制度的产物,说不上小三不小三的,可姨娘、通房丫头,看着跟主子搭上关系了,其实不还都是奴才? 终究低人一等。 吃穿用度的档次是上去点了,甚至姨娘还可以有两个小丫头伺候着,可姨娘是好做的?上头不是还有主子奶奶? 奶奶大概原本看你顺眼的如今也看不顺眼了,得比以前多端着一千个小心伺候不算,高兴不高兴就把你发卖了。真正要保险大概还得生个哥儿,可生个哥儿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管奶奶叫娘,却管你自己叫姨娘?要是没能生出哥儿,那就更惨了,完全没个依仗,等到年老色衰丈夫不再宠爱,更是连带丫头都能骑到你头上去。 还不如就做个丫鬟,自食其力。 再说了,四奶奶对她这么好,因为四奶奶如今她拿上了大丫鬟的月钱,活儿反而少了,只端端茶递递水什么的,再就是吩咐小丫头们干点活,轻省的不得了,她再琢磨着爬上四爷的床是不是也太对不起四奶奶了? 想到这里,舒舒突然心中一动,明明她拿了大丫鬟的钱了,可她做的又不是贴身大丫鬟那等管理钗裙之类的事,是不是四奶奶就防着她那个呢? 一回又想,如果真那样,她还不如干脆不提拔她,因此竟是她多心了。 无论如何,为自己也好,为四奶奶也好,她怎么也不能爬上四爷的床。 至于找个差不多出身的做个平头夫妻……舒舒想起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小厮,脸都皱了起来。 情啊爱啊什么的她早就不指望了,可就这么糊里糊涂嫁出去…… 长大可真不好! 舒舒皱着脸把视线从白糖包上摘了下来,看了看路。前面是三岔口,一条曲径通幽,分花拂柳地从一个假山小径绕过去就是一条水渠,水渠一头流到墙外,一头通着一片荷塘。荷塘上是长廊水亭水阁,大奶奶跟大爷就住在水阁上;另一条路通柴房,过了柴房再穿过一小片竹林就是四爷的院子。 厨房这头便只有这两个院子,大爷爱那片水,便占了水阁;四爷多病,图个清静,就住了竹园,都住得比旁人偏些,正经热闹的大院子都在厨房的那一头,二爷三爷还有老太太的正房大院都在那里,五爷岁还没娶亲也有个自己的院子,不过更多时候他还是住在老太太那里。 舒舒是四爷院里的人,自然走上了通往柴房的那条路。 厨房一般离柴房都不会太远,无他,就图个烧火做饭的时候搬柴火方便。当然,厨房终究是烟火不断的地方,所以也不能太近,否则万一着个火什么的要烧起来就太容易了。 于家的厨房也这样,离柴房不远也不近,因此舒舒走到柴房边的时候手里的糖包已经吃了一大半了。 舒舒发誓自己不是有意去偷看的,她只是听到一种奇怪的“啪啪啪”的声音,像是肉拍在肉上,还有点液体飞溅的样子,依稀有那么一点像前世妈妈在厨房里拍肉排,因为没有专门砸肉排的锤子那么专业的工具,妈妈就尽量用竹板或者手掌把肉排拍得松松的,肉汁都有些溅了出来。 可没道理这里也有人会做肉排这么西式的餐点吧,真的要做也不应该在柴房里。 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带着一点对前世的怀念,舒舒好奇地走到了柴房门口,还不忘低头抿了一口糖心。 柴房的门,即使是于府也做得不甚讲究,留了几个好大的罅隙,倒方便舒舒偷窥。 舒舒凑眼看去,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到什么。柴房没有窗,只从门缝漏点透过点光线,一眼看去只是一抹黑,过了一息,眼睛有点适应了那光线了才隐隐约约看到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看那动作不像在砸肉,倒有点像撞墙。 是的,晃动的人影在两垛柴之间,正对着墙,一下一下撞过去。 可要是说在撞墙也不尽然,撞墙是要把头往墙上撞吧,那影子却似乎只把腰往前送。 再说,撞墙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不是? 舒舒百思不得其解地又看着那腰往前送了几次,再凝神似乎还在响亮的“啪啪啪”声中捕捉到了一两声极其短促的压抑的呜咽,然后舒舒突然间就明白过来了。 这里还有一个人! 舒舒的脸腾地就红了,倒是管住了自己没有尖叫出来,只是下意识地一转身,不幸就撞到了门上。 撞门的声音因为突兀而显得极响,舒舒被吓了一跳,拔腿就跑。 跑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柴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三爷正倚着门看着她笑呢。 第二章 懊恼 撞门的声音因为突兀而显得极响,舒舒被吓了一跳,拔腿就跑。 跑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柴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三爷正倚着门看着她笑呢。 舒舒扭过头去,果断地跑得更快了。 舒舒一口气跑回自己屋里去,捂着砰砰跳的心口拼命喘息。 想当年她跑八百米都没这么用力过。 等气喘匀了舒舒就开始懊恼起来,还有点害羞,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总是尴尬多过害怕的。 偏是一闭上眼似乎还能看见有个人影挺着腰往墙上一撞一撞的,因为见到了三爷的面,这个人影越发具体起来。 一会画面又变成三爷倚着门看着她笑。 舒舒握着脸,半天没回过神。 还好她一个人住,不会有人来问她怎么了。 她如今是大丫鬟了,不用再跟小丫鬟们挤,又不像四奶奶的那两个陪房丫头一样需要贴身伺候,日夜不离,所以竟让她有了一个人的屋子。 说起来这是她成为大丫鬟以后最满意的一件事。 等回过神来,舒舒开始害怕。 按理说在府里三爷在这方面的名声早就糟透了的,应该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她只看到了三爷,却不知道三爷会不会把自己的存在告诉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会不会认为她其实并不知道她是谁。 听起来有点像是绕口令,说白了便是怕来自另一个人的手段,比如灭口什么的。 至于三爷,且不说他出了名的怜香惜玉,这事对他来说根本也不算什么。 若是知道另一个人是谁就好了,舒舒有些懊恼地想。这样也可以大抵判断一下会不会被灭口,即便会被灭口那灭口的人又会来自哪里,至少大致有个方向才好有对策不是。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笨得可以,根本想不出什么对策,可知道也比茫然不知好些不是。 偏偏三爷是出了名的荤素不忌的,此刻她竟连那另一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若是个粗使丫头或者其他什么的丫鬟还好,说不定反倒希望借着她的嘴张扬出去,这样也好得个麻雀变凤凰的机会,没准因此就被抬举成了姨娘。若是小厮或是管家媳妇又或是下等的杂使媳妇那就太坏了,老太太最忌讳三爷勾搭这三类人,一旦发现了,三爷本身不会被怎么样,她们却是要被打个臭死的,然后再被发卖出去——如果是这类人,为了自保,难免对她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来。至于其他可能,舒舒打了个寒战,根本不敢去想。 舒舒有些后悔自己之前跑得那么果断了。 真是忒果断了! 然后舒舒才发现那吃了大半个的白糖包不见了。 是在柴房门口就丢掉了的呢,还是路上丢掉的? 舒舒满头大汗,怎么也想不起来。 因为这白糖包被另一个人猜出自己是谁来还是小事,万一被旁人捡去了,又或者另一个人有心之下把它送到大奶奶甚至老太太那里去就麻烦了! 于府的第一屉白糖包,老太太还没吃上就有人吃上了,吃还不好好吃,竟然吃一半扔一半! 当然,只是半拉白糖包,若是被人无意中捡到的想来也不一定能猜到她头上来,另一个人也不一定会供出她来,毕竟她是如何知道的,又在哪里知道的不太好编,可无论如何她娘亲都脱不了干系。 往小了讲是监管不严,往大了派就是监守自盗。 半个白糖包,对有心人来说可以制造很多是非了,尤其是加上僭越还有嫌弃这么个名头。 舒舒不抱什么希望地沿着原路找回去,半道上遇到了四奶奶。 四奶奶身边一个丫头都没有,舒舒微微有些纳罕。 这府里,丫头一个人走在路上并不稀奇,奶奶,哥儿,小姐,甚至是姨娘,居然没人簇拥着只一个人走在路上那就稀奇的不行了。 主子嘛,总得有主子的派头不是。 舒舒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安,四奶奶就笑着说话了:“舒舒,你去了哪里,我怎么也寻你不见。茹竹和青书伺候着四爷,我想找你陪我去三奶奶那里坐坐都找不着。” 茹竹和青书是四奶奶带过来的陪房丫头,四奶奶嫁过来不久,原本伺候四爷的两个大丫头就被打发出去嫁人了,然后就一直是茹竹和青书两个伺候四爷,也因此她才会提拔上来在茹竹青书不得空的时候给四奶奶做些端茶递水的活。 因此,当下四奶奶这个解释再合理不过,往常她也有过贪玩被找回去陪四奶奶去别院的记录,可是这当儿听到三奶奶这个词,不知怎的,舒舒的心情就有些微妙起来。 当然舒舒不会傻到把刚才的事说出来。 舒舒忙笑着回说:“之前看奶奶歇了晌了,我就去厨房看了趟我娘。” “定是去偏了我们的白糖包了吧。”四奶奶了然一笑,伸出食指来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呀你,连老太太都还没吃到呢你就占了先了,也不怕被人撞见说出什么来。” 被四奶奶戳破舒舒倒是不怕的,不说四奶奶疼她,就算是旁人,以四奶奶的身份性情也断不会拿这种小事出去说嘴,因此舒舒也不分辩,只调皮的吐吐舌。 四奶奶好笑地摇摇头,也不在这白糖包上纠结,问道:“看完你娘你也该回去当差了才是,怎么又出来了?” 说着拿帕子帮舒舒拭汗:“什么事这么急,看你跑的这一头汗。” 可以说是在找半个白糖包用以阻止一件“半拉白糖白引发的惨案”么? 舒舒在肚子里愁眉苦脸地说,脸上却是一丝儿也不显,只忽闪忽闪一对黑亮亮的大眼睛,软软地答道:“怕吃多了,跑一跑,消耗点,别长胖了。” 四奶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才多大,就知道爱美要苗条了——正好陪我去三奶奶那里走一趟,这路可不近,足够你消食的了。” 舒舒连忙应声,主仆二人便穿廊过道的往三奶奶住的玫园去了。 至于找那半拉白糖包的事,只好靠后了。 玫园离竹园虽说不近,却也不是最远的,紧挨着整个内府最中心老太太住的菊园,比二爷住的兰苑要近不少,倒是五爷的逸闲居离的最远,跟竹园一个在内府这头,一个在内府那头,府里花园又多,路曲曲弯弯的,要是正儿八经走起来,没有半个钟头还真走不到,再要是舒舒这种走得慢又爱迷路的,走上一个钟头,并不是夸张。 正因为这样下人们从来也没觉得老太太对四爷不上心,故意把他放到那么偏远冷清的院落——连老太太最宠的小儿子都住那么远呢,何况,这么些年请医延药的老太太从来没说过二话,对四爷这个庶出且打出娘胎就没了亲娘的儿子来说真的相当不错了。 当然,至少四奶奶这两年是不用去五爷的逸闲居的,刚过门年轻貌美的嫂子,一表人才尚未成亲的小叔子,来往起来,就算原本没什么事,也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语来。 所以舒舒也不用跑这么远的路。 其实别说五爷那里了,连大奶奶、二奶奶那里四奶奶都很少去。 四奶奶是着紧名声的人,去大奶奶那里怕被人说着紧着去巴结。而二奶奶是个寡妇,刚过门没多久二爷就没了,随后她就茹素吃斋,深居简出,连老太太的晨昏定省都免掉了,只说给亡夫念佛,除非天大的事,一家人绝难见到她。 四奶奶刚进门的时候还曾去过几次,吃了两次闭门羹之后也就不再碰那个钉子了,因此便只有跟三奶奶来往。 从这一点上讲四奶奶也是可怜的。 四爷常年病着,懒言懒语的,她也只有出门找几个妯娌说说话,偏偏这些妯娌一个个都不好亲近,唯一一个能亲近些的,又…… 怎么说呢,三爷那秉性在那里了,像舒舒今天遇到的事情绝对无独有偶,并且大量雷同——只是舒舒头一次遇到罢了——三奶奶的日子便可想而知了。 刚进府的时候三奶奶还要强的闹过那么几次,可又有什么用,婆婆总是向着自己儿子的,结果来反而是替几个原本只在暗地里的丫头开了脸,名正言顺弄到了三爷院里来。 老太太说了:年纪轻轻的爷们,哪有不贪嘴的。 三奶奶吃了几次亏之后便学了乖,也冷了心,再不去管三爷的那些破事,而三爷乐得她不管,越发放浪形骸了。 只是从此三奶奶逢人便是一副忍气受屈的脸,话不说几句就转到“你看看,我这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上。 舒舒自己一开始听三奶奶的哭诉也是同情不已的,只恨自己是个丫鬟,没办法插嘴安慰上几句,可听的次数多了,便麻木起来,再后来就发展成了厌烦,每次听着便只在心里一遍遍地默默跟自己说:这不是三奶奶,这不是三奶奶,这是祥林嫂,这是祥林嫂。这不是三奶奶,这不是三奶奶,这是祥林嫂,这是祥林嫂…… 因此舒舒相当的佩服自家的四奶奶,她听一遍,四奶奶也听一遍,她都快吐了,却总也不见四奶奶厌烦,一味和声细气地安慰三奶奶,各种法子开解,或者岔过话题去说些别的事哄三奶奶开颜。 四奶奶是圣人吧! 可她不是。 尤其是刚撞见了三爷那档子事的当儿,舒舒远远的看到玫园的门就想掉头离开。 只是却由不得她,谁让四奶奶就这么一个妯娌好来往呢! 下一秒舒舒却差点真正掉头夺路而逃了。 玫园的门开了,三爷从里面走出来,一抬头看到她们,又是一笑,跟她之前看到的那个柴房门口的笑,一模一样。 第三章 调戏 下一秒舒舒却差点真正掉头夺路而逃了。 玫园的门开了,三爷从里面走出来,一抬头看到她们,又是一笑,跟她之前看到的那个柴房门口的笑,一模一样。 凭良心说,三爷长得真不差。长条脸,但不算太长,比国字略圆润点,却不至于成了大饼脸,只摊上四个字,恰到好处。面皮则是养尊处优的细白,鼻直唇薄,眉清额爽,又有一双桃花眼,唇边常年还噙着笑,看上去再亲和帅气不过。 不知怎的舒舒却看着那笑容格外碍眼,恨不得把那笑容从他脸上抽掉才好。 三爷倚在门边,夸张地对着她们拱手,微微弓着身子对四奶奶说:“四弟妹怎么有空到我院里来,小生不曾远迎,恕罪则个。” 动作语气说不出的轻佻,舒舒越发想抽他了。 四奶奶脸上却不见怒,只平静地偏过身子:“三爷折煞婉云了。” 又对着三爷轻轻施礼说:“婉云见过三爷。婉云只是来跟三嫂说说话,三爷请自便吧。” “嗳,”三爷直起身子,作义正词严状:“难得四弟妹肯来我们玫园,我这个做主人的怎能不尽些地主之谊。” 只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怎的,舒舒总觉的他的目光总往她身上遛。 四奶奶目不斜视,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纤眉,随即落落大方答道:“那就偏劳三爷了。” “哪里哪里,荣幸荣幸!”三爷又半弯下腰,向着门里伸出右手。 之前给三爷的丫头一直傍着门没吱声,这会儿赶紧把园门大大地敞开,好方便三爷“开门揖客”。 舒舒觉得有些讶异。 四奶奶是个极其爱惜名声的人,新嫂子,小叔子之间的嫌疑当是能避就避的,怎么会这么利落的就答应了三爷呢。 一回又想,既是不巧撞见了自然要坦荡些,忸怩过了反倒好像有什么似的。 何况她是来看三奶奶的,大庭广众之下,自是清白凛然的。 等舒舒想透了的时候,她们已经被让到小厅中了。 小厅不大,不像大厅那样正儿八经地在正对着房门的方向放一张桌子,旁边放两张椅子,然后边上放两溜椅子,却在中间放了一个精致的小圆桌,边上几张圆凳。 三爷请四奶奶在其中一张圆凳上坐下,问赶来服侍的大丫鬟翠云:“你们三奶奶呢?” 翠云忙答:“三奶奶歇晌呢。” 三爷骂道:“不见有客来么,还不叫去!” 四奶奶拦住道:“三爷不必这样。这里我也是常来常往的,三嫂既是在歇晌,我在这里坐着等她就是。倒是刚刚三爷要出门的样子,若是有什么事还是请自去忙去,自有丫鬟服侍我们。” “四弟妹怎么一句两句都在赶我似的?” 三爷委屈极了。 又骂翠云:“怎么还不叫去。” 话音刚落三奶奶就扶着翠纹进来了。 想是听到动静刚起来,头也没梳,只松松地挽了个慵懒髻,用一根白玉簪别着,衬着她刚刚睡醒,略还有些迷糊的眉眼说不出的好看。 三奶奶是这府里数一数二的美人,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当下她也不看三爷,只当他不存在,笑着对四奶奶说:“又劳烦你来看我,偏我贪睡,若不是被一只乌鸦惊醒了,怕是要你好等。” 这里的乌鸦显然别有所指。 四奶奶忙站起来说:“三嫂这是哪里的话,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还用三嫂跟我这样客气。” 三奶奶压下她,嗔道:“还说我客气,你又忙着站起来做什么。” 四奶奶莞尔:“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你终究是嫂嫂,难道看到你进来我还能端正坐着不成?谁家也没这个礼儿。长幼有序,这根本不是什么客气不客气的事情。” “你这张嘴啊,我可说不过你。”三奶奶笑,自己也坐了下来,吩咐翠云说:“拿前儿家里送来的新茶泡茶,再把二舅爷送过来的西洋点心,那什么奇的拿过来,其他……再拿些什么你看着办吧,够跟四奶奶吃下午茶的就行。” 一边又向四奶奶说:“前儿个家里送东西来,二哥巴巴地让人捎来了一包西洋点叫什么奇的,吃着酥酥的,香得不得了,我特地留了几块等你来。” 四奶奶含笑道谢:“三嫂有心了。” 说着拿眼瞥舒舒,抿嘴一笑,那意思是:又有点心了,还是新鲜的西洋点心,你可是馋也不馋啊? 舒舒有些儿脸红,不过心下却有几分不屑,还有几分怀念。 前世妈妈擅长做西餐,尤其擅长做西式点心,做出来的不论是曲奇还是其他什么,味道都极好,她的嘴早就被养刁了,好些高级西点屋里的点心她都看不上,而这个年代……她虽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却能断定,三奶奶能拿出来的西点必然有限,还不如白糖包对她有吸引力呢。 一想起白糖包舒舒又想起那不知踪迹的半拉白糖包来,纠结地咬了嘴唇。 三奶奶看到四奶奶拿眼瞥舒舒,正好笑地看向她,恰好看到她咬嘴唇,还以为她是馋了,不由“扑哧”一笑:“放心,舒舒也有份。” 又对四奶奶说:“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法,就让你看中了,这被你宠的,哪还像个丫头,若不是以你的年纪实在生不出来,我只怕要认定她的来历有问题了。” “三嫂!”四奶奶有些不依地飞红了脸。 “怎么?”三奶奶有些纳罕地看四奶奶:“都是嫁了人的人了,怎么说起这个还跟个姑娘家似的,脸都红了。” 一回又想起什么似的,惊呼:“莫非……” 又立刻掩住,转而对舒舒说:“对了,我忘了,舒舒你是家生的丫头吧,你娘好像就在厨房吧,那我可怎么也诬陷不成你们四奶奶了。” 舒舒连忙笑应:“我娘是管厨房蒸食这一块的。” 三奶奶点头:“我记性还不差。” 从头到尾三奶奶都没拿正眼看过三爷。 四奶奶见三奶奶这样,更是目不斜视。 三爷也不觉得不自在,兀自在旁边笑眯眯的,也不坐下,就那么杵着,看着三奶奶她们似乎有空挡了,才凑上来说,没皮没脸地说:“奶奶们是要吃下午茶么,正好,外头有人给我送了盒京城来的水晶饼,奶奶们也赏脸吃些吧。” 说着,相当自然地看向舒舒说:“舒舒……你是叫舒舒是吧,跟爷去取去。” 怎么看着像是专为她设下的陷阱呢? 舒舒一抖,跟三爷近了可没什么好事,按府里传的,母苍蝇被三爷看一眼都要怀孕的! 尤其是她刚撞破他那档子事的当儿。 舒舒求救地看向四奶奶。 四奶奶颇有深意地飞快地瞥了一眼三爷,轻声地呵斥舒舒:“你个傻丫头,还愣着做什么。你当是在咱们院里,由着你无法无天惯了,这可是三爷在叫你!” 三爷苦笑:“四弟妹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罢罢,舒舒只当还在自己院里,不愿意去就不去了罢,我一个人去好了。再说,这是四弟妹的丫头,我本不该平白使唤的。” 四奶奶的话原是提醒她这是在外面,让她不要忘了主仆之别,被四爷话赶话的这么一赶舒舒反而不得不去了。 之前不去只是自己的不是,现在再不去却成了四奶奶的不是。 谁让四奶奶行四,可三爷行三呢。 行三的要用行四的丫头,天经地义,行四的要是不给用那可大大的不是! 舒舒默默地转过身,走到三爷身后。 三爷见状,得逞地勾唇一笑,举步出去,舒舒不情不愿的跟上。 刚走到门口舒舒便听见三奶奶终于开始了她的一惯的泣诉:“婉云,这是你亲眼看见的——你看看,我这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但凡有点姿色的他都不放过,舒舒这才多大?” 又说:“我当他今天转了性子呢,只在这屋里盘恒着,原来是为了舒舒。” 不等四奶奶答话又庆幸:“还好,婉云,不是因为你,不然这要是闹起来——” 接着急急地解释:“婉云,我不是疑心你,只是知道他是个死皮赖脸的人,还没皮没脸,到时候闹将起来,我可怎么再见你。这府里,我也就你这么个能说话的认了。” 说着又劝:“婉云,我也要小心着些舒舒。不是我心胸狭窄,嫉妒吃醋,只是看你这么疼舒舒,舒舒又小,不留神被他骗了,不说舒舒吃亏,你面上也不好看。” 不知怎的舒舒开始喜欢起三奶奶的这种泣诉来,连带着觉得三奶奶都没那么祥林嫂了——虽然说她成了主角这事颇让人有些尴尬,而三奶奶也没等到她走远些就说起来了,有点好像当面指着她的鼻子再说一样。 可换个方式去想,三奶奶未必不是在提醒她小心。 后来舒舒已经走得远了,后面的话就再没听见,因此四奶奶怎么回答的她不知道,也没有精神去想四奶奶究竟会怎么回答,因为她突然发现身边没有旁人了,一个丫头也不见,不由得整个人紧紧地绷了起来,全身的细胞都在紧张。 三爷可是个连母苍蝇被看一眼都会怀孕的人啊! 地球人都知道! ——好吧,于府人都知道! 总之,多危险啊! 也许没那么糟糕吧,她还是小孩子啊,连及笄都没有,舒舒怀着一丝侥幸想。 却知道,三年前,有个比她现在还小的小丫头都没能幸免于难。 如今她只能期盼着快点取了水晶饼快点回去吧。 还有,期盼这只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公孔雀因为刚刚发过情就不要再发情了。 又或者,其实她想多了,三爷只是想就柴房一事发表些言论什么的。 这么紧张着,没几步就走到了三爷书房里。 三爷推开门,书房里一个人都没有,舒舒停在门前,实在鼓不起勇气进去。 三爷便也停在门边,好玩地看着舒舒一脸的纠结,并不催促。末了,一指书架上一个扎得好好的礼盒,笑对她说:“你不是想爷自己去拿吧,舒舒。” 舒舒两个字咬又轻又腻,激起舒舒一身的鸡皮疙瘩。 舒舒忍不住隔着衣服抹了抹手臂,目测这门口到书架的距离,从进去到取了盒子,再出来,大概五六秒就能搞定了,便一咬牙,一鼓作气地冲进门来。 盒子放得不算太高,只是相对舒舒的小身板却是够可以的,舒舒不得不踮起脚尖,刚刚伸手够到盒子就听门吱呀一声被关上,舒舒惊吓地回过头去。 三爷那是一副经典的姿势,倚着门笑。 只是第一次倚着柴房的门,第二次倚的是园门,这次倚的却是书房的门。 第四章 夺路 三爷那是一副经典的姿势,倚着门笑。 只是第一次倚着柴房的门,第二次倚的是园门,这次倚的却是书房的门。 倚门卖笑么,舒舒默默地在心里吐槽,出奇的竟一点都不害怕了。 明明刚刚路上还担心受怕的不行的,事到临头她却完全冷静了下来,并当下决定了对策——敌不动,我不动! 一时间三爷倚在门边贱笑着,舒舒就踮着脚在书架旁傻站着,甚至连手臂都保持着够水晶饼礼盒的动作,画面仿佛就在这一刻定格了一样。 舒舒心里却是画面却是飞快而又流畅,以书房为主,她和三爷则起了个定位的作用,其中门、窗之类一切可以逃生的地方则重点在她心中留下了坐标。 大体计量了一下,舒舒不得不承认自己相当不幸,这个书房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安全的地方。门就不用说了,被三爷挡的死死的。窗户也被关得紧紧的,连插销都插上了。而门到书架不过三米多而已,三爷要是用强的随时都能扑过来,然后这样,那样,把她翻来覆去一百遍啊一百遍! 找个借口离开这样的念头舒舒不是没升起过,不过只在舒舒脑袋里转了一下便被舒舒甩到脑子后头去了。 三爷都摆出这副架势来了,她再装傻,只是平白让自己气势低了罢了。 不过要是她更傻点呢? 就这么傻傻的等他过来,然后再出其不意地夺路而逃…… 正好这当儿三爷大概觉得没趣了,又或者他觉得时机到了,该做点什么了,便一步三摇地向舒舒晃了过来,表情那叫一高深莫测,意味深长。 “舒舒,三奶奶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三爷说。 听见了,那又怎么样! 舒舒才不会傻到去回答,然后落到他的语言陷阱里,然后被调戏。 舒舒只警惕地计算着她们之间的距离,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而在三爷看来,她就是鼓着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好像吓傻了一样,却显得格外的可爱。 舒舒算不上极美的美人,不过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皮肤又白又嫩透着点粉,的确很可爱。 当然舒舒自己是不知道这点的,或者说她从来没意识到这些。 三爷是晃着过来的,其原因可能是三爷本身就这么吊儿郎当的,也可能是怕太急了吓到她,总之速度不算快。舒舒紧张地计算着她跟他之间的距离,默算着什么时候逃的好。 若是三爷离门近了,只怕她还没等逃到门边就被拦住了。 若是三爷离门远了,那岂不是离她近了,要捉住她不是更容易了。 那么,干脆把他放到身边来吧,舒舒狠狠心。 三米,两米,一米! 已经是很危险的距离了,三爷要是在等不及的话,只要再一个跨步自己就会被扑到! 一米,五十厘米,三十厘米! 舒舒几乎都可以感觉到三爷在她耳边喘息,扑面而来全是淫贼的气息! 不要啊!她两世为人都没跟过非亲属男性这么亲密过啊! 舒舒差点就忍不住了。 然后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尼玛,还来! 舒舒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用力抓住手边的盒子,狠狠拍上某人的鼻梁。 “嗷——” 三爷哀嚎着捂住了鼻子,眼泪都留了下来。 “对不起,手滑了……” 舒舒抓着盒子,无辜的道歉,然后又手忙脚乱的上前去帮忙:“那个,很疼么?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吗?” 手忙脚乱中难免又非常“不小心”地抬起右膝,狠狠撞上某人的祸根。 “嗷——” 三爷嚎得更大声了,也不捂鼻子了,捂着那里,直把身子弓成了一个虾米。 “三……三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还是给您去叫人请大夫吧。” 舒舒怯怯地说。 说完撒腿就跑,还不忘带上那盒刚跟某人硬挺的鼻梁亲密接触过的水晶饼礼盒。 跑到门边,开门,关门,再跑,一气呵成! 舒舒一溜烟跑回了小厅里。 三奶奶、四奶奶听到三爷那两声惨叫正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外,舒舒喘着气把水晶饼礼盒放到了桌子上,也等不及把气喘匀,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比划着解释说:“三爷让我去拿水晶饼,可盒子放得太高了,三爷又突然过来,我被吓了一跳,一失手,盒子就砸到了三爷的脸上。” 这是解释了第一声惨叫。 中间狠喘了几口气,舒舒接着说:“然后,我想看看三爷被撞得怎么样了,却不小心撞了三爷一下,也不知道撞到了哪儿,三爷就叫得更大声了。” 叫成那样还是能撞到哪儿?! 三奶奶脑补了一番舒舒正专注地踮着脚尖在够水晶饼的时候,三爷悄么声焉的凑了过去,想趁机轻薄,却吓了舒舒一跳,失手把水晶饼砸到他脸上,然后手忙脚乱又是道歉又是想看看他被砸得怎么样了却又慌又乱,不知怎的就撞到了他的祸根上的画面,不由畅快地冷笑。 不过,真的只是不小心么? 不小心能撞成那样? 三奶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舒舒。 舒舒心中一凛,只当三奶奶是在怪她,连忙低头认错:“总之都是舒舒的不是,把三爷害成那样,要打要罚三奶奶、奶奶只说一声,舒舒任罚。” 又带着点小狡黠小心地问道:“不过,在罚之前是不是通知外头请个大夫来看看?那个,三爷像是很不好的样子。” 三奶奶瞬间又怀疑自己多心了,毕竟舒舒才是多大的人儿? 至于请大夫…… 三奶奶冷笑:“我管他去死。” 话虽这样说,她终究是三奶奶,就算她心中有恨根本不愿意管,老太太那关也过不去。 因此三奶奶还是非常勉强的让人去二门通知小厮们请大夫去了,却不耽误她跟四奶奶的下午茶,原来该怎样现在便还是怎样,且因为这顿下午茶另添了幸灾乐祸的成分而显得更加令人愉悦。 三爷孝敬的那盒水晶饼她也毫不客气地笑纳了,拆了开来让四奶奶吃,自己也吃,连舒舒都得了两块。 舒舒这时候彻底确定三奶奶和四奶奶大约不会因为三爷的事罚她了,便站在四奶奶身后捧着水晶饼开心地吃起来。 心里却又有些暗暗纳罕,三奶奶今天似乎竟是转了性子一样,除去她跟三爷去取水晶饼的时候曾跟四奶奶泣诉过那么几句,其它时间竟都是和颜悦色,甚至可以说是眉飞色舞的。 莫不是应了那句“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 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舒舒暗笑,三奶奶对三爷到底有多怨念啊! 不过倒是便宜了她,不用被罚。 吃完了下午茶四奶奶便起身告辞了。 三奶奶本来还要留四奶奶,想着一会大夫来这里终要乱一阵子,也就罢了,殷殷地把她们送到门口,又叮嘱四奶奶常来看她。 四奶奶含笑答应了,带着舒舒往回走。 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的时候,四奶奶突然问道:“舒舒,你是故意的吧。” 这是在说三爷那事呢。 舒舒吐吐舌:“脸上那下子确实是故意的,只是后来那一下却真的是无意的。” 又撅嘴说:“也不知道撞疼他哪儿了,叫成那样子。” 自己故意毁人传宗接代玩意儿的事情那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且不说忒也损了,她一个小孩儿家家是怎么知道的呢! 四奶奶笑笑,似乎是相信了,转而又说:“三奶奶今天似乎开朗了不少。” 舒舒深以为然,拼命点头,只等四奶奶再问句“为什么”或者“什么原因”便发表自己“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的高见,四奶奶偏掩住了,再没说下去。 舒舒有种被白糖包噎住了的错觉,那句话便堵在喉咙口,不吐不快,偏生没有一吐为快的契机,生生让人纠结到要命! 所幸舒舒的注意力立刻又被这比喻转到了白糖包上。 那半拉白糖包到底哪里去了呢? 舒舒更纠结了。 好在到晚上歇下了也没听到半句有关半拉白糖包的传闻,舒舒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当儿沾过白糖包的都不知凡几了,再闹出半拉白糖包的事情来她也可以抵死不承认。至于是不是被另一个人捡去的她已经顾不得了,重点是不要牵扯到她娘亲。 而想起另一个人舒舒又不得不想到三爷,也不知道他吃了她今天下午给的那一下子到底怎么样,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吧,要是有什么的话该是阖府都闹得风风雨雨的才是。 舒舒又想,自己从来也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也不知道演技究竟怎么样,今天下午的事,他们真的会认为她只是“失手”吗?如果不会,三奶奶大约是挺愿意饶过她的,可是三爷呢……舒舒简直不敢想下去。 再加上不知道到底是男是女的那另一个人,她或者他那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的“灭口行动”……舒舒叹气,今天一天惹出来的事都比过去十多年还多,可怎么好呢? 辗转反侧之下,舒舒那被压了许久的心思又悄悄地被翻了上来。 脱奴籍,离开于府,做个自由人——这本是她刚到这里那几年心中最为迫切的事情,可毕竟那时候还小,什么都做不到。这两年一直平平安安的却是习惯了,觉得这么呆在于府里也没什么,就当是打工,去哪里还不都是要替别人打工?工作环境、待遇还不一定有于府好。再说,一手把她养大的爹娘都在这里,她怎么绝情绝义,说走就走? 其实重点是,她没钱! 即便有钱了,要脱奴籍那是容易的? 这纯粹靠主子的恩典! 或者她可以求求四奶奶? 舒舒有些犹豫地想。 第五章 嫌隙 或者她可以求求四奶奶? 舒舒有些犹豫地想。 可即便是要求四奶奶也该再等两年,等她年纪大了园子里呆不住了才好顺理成章的求四奶奶让她脱了这奴籍不是。 否则四奶奶眼下看着是挺疼她,可她真要提出这件事来四奶奶也会寒了心吧。 这么比方吧,老板看重你把你提拔起来做了主管,偏偏这时候你突然撂挑子不干了,还求老板给你谋一份更好地前程,老板心里能乐意? 就算舒舒前世还远没活到踏足职场的年纪也能轻易想明白这个道理! 尤其这年代最讲究一个忠字,贸然提出是非常不妥的。 可眼下这个问题似乎又有些迫在眉睫。 不管了! 舒舒百思不了其局,干脆自暴自弃地发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随即又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就算她脱了籍能躲过另一个人的“灭口行动”,可要是三爷真的因为下午的事恼了她了,只离了这于府又有什么用,她还能逃到天涯海角去? 不过,脱籍这件事情却必须重新拾起来慎重考虑了,眼下不说,过两年大了,她还真能去给哪个爷做妾,或者随便被指给哪个小厮不成? 这样想着,舒舒终于困顿地不行,睡了过去。 只是夜里虽想的那番慨然了,等到白天再醒来舒舒还是乖巧了不少,接下来一连几天都缩在竹园里,连厨房都不肯去了。 本着小心为上的意思:我一直缩在竹园里,你还能到竹园里来害我?就是三爷也不好意思当着四奶奶的面把她怎么样吧! ——不得不说,舒舒还是天真了些。 真要害你,你躲在哪里都没用的。 还有三爷,上次不还是当着四奶奶的面把她要走了,只要有个过得去的借口就行。 其实舒舒自己未必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她终究还小,没吃过真正的苦头,难免一遇到什么事就把自己的头插到沙子里,冒充鸵鸟。 舒舒娘这几天不见舒舒却有些着急了,她还以为自己上次跟舒舒说的事情让舒舒着恼了,加上是自家闺女,从来也没这么长时间不见,舒舒娘还真有些想念,一琢磨便揣了几个舒舒平日爱吃的点心偷偷去竹园找舒舒。 挑的时间相当好,正是四奶奶歇晌,其他人或也歇晌或自去方便去了的时候。满园里静悄悄的连鸦雀儿也不闻一声,舒舒娘小心地敲开门,软语求开门的小丫头,又给了小丫头一块点心,小丫头思量着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又乐得讨好舒舒,就把她领进了舒舒屋里来,叮嘱了她快些,便又回去看门。 舒舒看到娘还是高兴的,尤其是看到那几块点心的时候。 舒舒兴高采烈地捉起一只小小的水晶烧卖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含混地问道:“娘,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 舒舒娘瞪了舒舒一眼:“还不是你不肯去看我,我便只好来看你。” 又忍不住嗔道:“怎么,我那天只说了那么几句话就让你不受用了?竟然赌气几天都不去看我!” “娘,你想到哪里去了。”舒舒丢下烧卖去摇娘的胳膊,却不好说出其实是因为三爷的事躲着呢,只好说:“这几天四奶奶一直要用我,我只是不得空去看你罢了。” 想了想,又补充说:“别看我眼下在自己屋里闲着,指不定下一刻就有事了呢。” “真的?”舒舒娘将信将疑地看她。 舒舒一本正经地答道:“比真金还真!” 舒舒娘点点头,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提起那件事来:“既是四奶奶着紧你,一时一刻也离不得你,你怎么就不情愿跟四奶奶做个姐妹呢?” 那是做姐妹吗? 舒舒在心里腹诽,却不敢这么对娘亲说,她那些个惊世骇俗的言论,非把她娘吓到厥过去不可! 不过也不能像上次那样一言不发只是冷抵抗了,她今天得想法让娘亲熄了这等心思,否则就没个完了! 且得温和着点,娘本来也没什么坏心,不过盼着她能“攀上高枝”,过上好日子罢了。 究竟风光的时候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 至于不风光的时候,短浅如她们哪想到那么多。 舒舒想了一回,终于找了个突破点,苦口婆心地劝说:“娘,四奶奶待我好或者只看我小孩儿家家的惹人疼其实并没有那层意思呢?你且想想,四奶奶这才过门多久,哪有这么着急慌忙就往四爷身边塞人的道理?我这样急赤白脸地凑过去,不是自讨没趣?” “这倒也是。”舒舒娘迟疑的点头。 随即又说:“只是你从如今就着紧起来也没有什么坏处——你还能找到比这里更好地去处?可不是哪个奶奶都像四奶奶这般和气的。头几年,三奶奶闹成那个样子,你不是不知道。” 合着我就是做人小老婆的命? 舒舒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忍了又忍才忍住了驳斥她娘的话,转而使了拖刀之计:“是是,我是该着紧,可也不能操之过急不是,弄的不巧倒让四奶奶生厌了。” 正好看门的小丫头来催,舒舒便赶紧撺掇了自己的娘回去,又保证道:“总之我放在心上就是了,只是一来这事急不得,二来我又小,你且放心回去,宽心等待——这二三年总会有个结果!” 这二三年她后她就好求四奶奶让她脱了这奴籍了吧! 送走了娘亲舒舒就去看之前洗的莲花阴干了没有。 前世,舒舒妈妈做西点拿手不说,还会泡各式各样的茶来配这些西点,舒舒耳濡目染之下也记住几种相对简单的泡法,这马上要做的莲花茶正是其中一种。 泡莲花茶真真简单到毫无技术可言,就是将莲花洗净阴干,然后按二比一的比例跟绿茶混在一起,用滚水一冲,静泡五分钟就得。 难得的是这莲花茶清暑宁心,凉血止血,这种天气喝再合适不过。 再者,莲花茶还有美白肌肤,防止衰老的功效,是任何女人都不会拒绝的,她不妨拿它来孝敬四奶奶。 ——就算不为脱奴籍的事,就为四奶奶对她这么好,她也应该用点心好好讨四奶奶开心才是! 莲花已经阴干了,一时间滚水也得了,舒舒取出些绿茶来跟莲花兑好,放在一个大瓷缸里,将滚水冲了下去,等了五分钟之后再只筚出清茶来,放到刚打上来的井里湃着。 舒舒专心地做着这些,冷不丁听到有人问:“舒舒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舒舒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丢掉手里的瓷缸子。 “是小婵啊。”舒舒抱怨:“不要突然出声好不好,差点没让我把瓷缸给打了。” 小蝉是她之前打杂时候的伴儿,也是她在于府最好的朋友,因此她倒不用跟她客气的。 小蝉也没跟她客气,给了她一个白白的大眼仁儿,又问了一遍刚才得问题:“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舒舒老实的答道:“我在做莲花茶啊。” “莲花也能做茶?”小蝉有些稀罕地问。 “自然能的。”舒舒显摆道:“不独莲花能做茶,这莲花做出的茶还有别的茶都没有的好处呢,比如清暑宁心,比如美白养颜。” 小蝉点头受教,又问:“那你把它放到井水里做什么?” 舒舒解释说:“这就跟把西瓜放到井水里一个道理啊,就取井水那点凉丝丝的凉意儿。你只看我现在把它湃到井水里,却不知道这不过只是第一遍,要一遍遍换水,直到莲花茶里有了井水那丝儿凉意才算完,这样等四奶奶歇晌起来就可以喝上凉丝丝的莲花茶了。” 说到这里,舒舒想起来拜托道:“对了,我这里这点子井水怕是不够的,你帮我再去要点呗。” 说着把脚边一个空桶提起来递到她手里。 “怪不得四奶奶独独提拔了你。”小蝉拎着桶,有些吃味地咂了咂嘴:“原来你这么有手段会弄巧儿讨四奶奶欢心。” 舒舒还当她是玩笑话,笑嘻嘻地挤兑她说:“那是,我自然比你心灵手巧些才会被四奶奶看中了,你还不学着点!” “我可学不来你这等巧手段!” 小蝉冷笑一声,扔下桶,竟是撒手走了。 舒舒吃了一惊,这可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难道是别处受了什么气来? 因要看着这莲花茶,别让落了灰什么的,舒舒一时也抽不出身子追上去问她怎么了,又想着这时候她正在气头上,她追上去一个不好反而弄僵了。 再说,终究在一个园子里住着,总有再见的时候,那时候再问也不迟,便没再管了。 殊不知,这一举动竟让她躲过了一场大祸。 第六章 试探 因要看着这莲花茶,别让落了灰什么的舒舒一时也抽不出身子追上去问她怎么了,想着这时候她正在气头上,她追上去一个不好反而弄僵了。 再说,终究在一个园子里住着,总有再见的时候,那时候再问也不迟,便没再管了。 殊不知,这一举动竟让她躲过了一场大祸。 小蝉躲到拐角处看舒舒并没有追上来,这回是真正恼了。 她捏了捏手里的纸包儿,暗恨:本来我还有些儿犹豫,如今看来,平日里你虽然看上去跟我好,不过也只是表面花头,其实从来没有把我放到心上过,不然刚才你怎么也该追出来问问我怎么了。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小蝉眼里闪过一丝不合年纪的阴狠。 只是舒舒并没有中计追出来寻自己,一味守着那莲花茶,她又如何寻机会把药放进去呢? 小蝉咬咬牙,一时间也没有别的主意,想着她刚才说过还要再多些井水的,势必会离开去弄,便耐住了性子躲到一个别人不容易察觉的角落里暗暗地盯着,只等舒舒一离开就把药放到茶里去。 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舒舒离开,倒是另一个丫头来了,舒舒央了她去取井水来,自己连窝儿也不曾挪一下。 眼看着没指望了,小蝉越发憋气,一抽身,径自去了。 心里头到底不甘,这药自己是容易弄来的?迟早也要拿它害了她才好呢! 这些儿舒舒自然是一丝一毫都不知道的。 舒舒这里换了几次井水,终于湃好了莲花茶,便收拾起其它家伙事儿,端端正正地端着茶到正房里去。 恰撞上四奶奶醒了,茹竹正在给她梳头。 舒舒在外间张见了,眉眼弯弯道:“差一步我可就迟了。” “什么迟了?”四奶奶好奇地问她。 “莲花茶迟了。”舒舒笑眯眯地说。 说着把湃好的莲花茶放到桌子上,取了个杯子,倒出一杯,送到四奶奶手上。 四奶奶端起来嗅了嗅:“真有一股莲花的清香。” 因问:“莲花原来也可以用来泡茶的?” “不独莲花能做茶,还能清暑宁心,凉血止血,兼有美白养颜的功效呢。”舒舒笑眯眯的回答,比刚才告诉小蝉的还要详尽,却隐了防止衰老四个字没有说。 红颜易老,因此红眼也最怕人说到老字,四奶奶虽说目前正青春当时,还轮不到忌讳这个,她也还是不说为妙。 “竟有这些好处?”四奶奶微微有些惊讶,把杯子送到唇边,轻轻抿口一口,略一回味,赞道:“不管有没有那些好处,却是清香爽口,让人回味无穷。还有一股子井水的凉意在里头,是专意拿井水湃过了吧。” 说到这里她拿眼瞥舒舒,开玩笑道:“难得你这么勤谨,可眼下我却没有什么可以赏你的。” 舒舒嘻嘻一笑:“奶奶喜欢就好,舒舒不要赏的。” 茹竹笑着插嘴:“你还是赶紧说要点儿什么吧,奶奶柜子里头还藏着一盒你从来也没有吃过的水晶饼,没准你求一求,奶奶一高兴就拿它赏你了。” 舒舒调皮的吐吐舌,回嘴:“不好意思,这水晶饼我竟是吃过了的。前几天不是跟奶奶去三奶奶那儿,沾奶奶的光,三奶奶请她,连带也赏了我两块。可惜你没福,连饼渣儿都没见到,所以还是你求求奶奶,让奶奶赏你罢。” 话完说心里却一搁楞,在三奶奶那里吃的水晶饼是从三爷得来的,三爷又说这水晶饼是京城来的,怎么那么巧这里又有一盒水晶饼? 转念又一想,就算是京城来的,也不一定就是三爷那里得的。京城虽远却也人人去得,说不定是四奶奶娘家人去过京城,又或是有朋友去过京城带了几盒水晶饼呢,然后再送到这府来。 四奶奶可是跟三奶奶一样,也是有肯往府里送东西的娘家人的。 想到这里,舒舒便释然了,只是这一愣神就把茹竹的回话给漏了过去。 不过想也不会是什么要紧的话,舒舒也不去在意,转而跟四奶奶说:“奶奶觉得这茶还合口不合口?要是合口,我每天给奶奶做。” 四奶奶含笑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心,我就‘却之不恭’了。” 当然,这却之不恭四个字有点玩笑的成分在里头,正经论起来,哪有主子跟奴才说却之不恭的道理? 舒舒听了只是嘻嘻一笑,并不在意。 早先儿她还总还提醒如今不比往日,规矩什么的都要注意的,这阵子她却有些被四奶奶惯坏了,无意间就露出自己不分尊卑的本性来。 再说,单单“却之不恭”四个字也不算什么,这段日子更没大没小的事情她都做过。 自从四奶奶来了之后,她真有些如鱼得水了! 四奶奶又抿了一口莲花茶,茹竹对着镜子一笑,问舒舒:“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不要奶奶的赏,那是不是想要爷的赏?这莲花茶你是独为奶奶弄的呢,还是也为爷弄的?” 话里话外竟有些试探的意思。 莫非是在替四奶奶试探什么? 娘亲跟她说的话被什么人传到四奶奶耳朵里了? 舒舒惊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四奶奶:“奶奶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 只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还当着茹竹的面呢! 只说了一句脸变红了,话也吞吞吐吐的了:“那不过是我娘……我娘的一些糊涂心思,奶奶……奶奶可不要当真。” 茹竹看她脸红的可爱,故意逗她:“难道你自己就没这个心思?” 舒舒干脆拿事实说话:“这荷花茶可是井水浸过的,四爷还在病里,哪能喝这个。” 意思是,这可真的巴巴为四奶奶一个人准备的,没四爷一点份儿——这还不足以说明我压根对四爷就没心思吗? 茹竹却故意曲解:“哦,连四爷病里不能吃太凉的东西你都放在心上了。” 这回舒舒是真的囧了。 “奶奶,你看她欺负我!” 舒舒撒娇。 “好了好了。”四奶奶终于开口替她解围:“茹竹你就不要逗舒舒了,虽然……” 四奶奶忍不住转过身子来伸手在舒舒脸上掐了一把:“虽然你被逗得脸红红的样子真是好玩!” 舒舒撅嘴:“奶奶你坏!” 娘儿们说笑了一通,四奶奶的头也梳好了。 四奶奶托着茶杯并不急着起身,愣愣地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接下来做点什么呢?” 舒舒深表同情。 丫鬟们还有点活计打发日子,奶奶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于府也不讲究做什么针线,这园子里又没几个人好走动,夏日偏还长的很,可真正难熬! 不过舒舒也没有什么办法,她象棋围棋不通,调丝弄竹别提,虽说会一些寻常人不会的东西,可她总不能拉着四奶奶讨论牛顿、伽利略,说欧姆,勾股弦不是? 是谁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 何况这么些年其实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其实舒舒倒是想跟四奶奶讲讲自己偷看过的那几本言情小说,可想想又噎住了。 在这里,连西厢记之类的都是淫词艳曲了,她看过的那言情小说还不啻是超禁读本! 所以穿越什么的,果然还没原本好。 可是这却由不得她选择。 舒舒惆怅了起来。 四奶奶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问舒舒:“这几日怎么没见你去找你娘?” “天气太热了,日头太毒。”舒舒愣愣地回答。 四奶奶深以为然:“也是,所以我也懒怠去找三奶奶。” 舒舒顿时紧张起来,还是不要去找三奶奶的好,没准就碰上三爷了! 四奶奶转而又说:“可是不去找三奶奶我也没什么事可做。” 舒舒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个主意来:“奶奶还记得那天在三奶奶那里吃的曲奇饼么,有没有兴趣学做?” “你会做?”四奶奶奇道。 “不会!”舒舒干脆的回答。 忙又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当玩嘛。” 四奶奶偏头想了想,应道:“也好。” 当下就忙起来。 茹竹准备了纸笔,四奶奶执笔,舒舒努力回忆当初妈妈做曲奇饼干的时候准备了哪些原料。 砂糖,蛋液,低粉,这些都好说。 然后好像还有牛奶,黄油,淡奶油。 牛奶于府倒是常备的,老太太要喝,老太太怜惜四爷一直病着也常让人往竹园里送,虽说眼下园子里并没有,总能去厨房要到的。 黄油,可以用植物油代替的吧。 至于奶油……好像是牛奶、砂糖和蛋清这几样混在一起弄出来的,前面都有这三样了,是不是干脆就不用了? 思量好,舒舒便一一报说:“面粉六两,白糖二两,鸡蛋两枚,植物油少许,牛奶少许。” 想了想又补充说:“杏仁,少许。” 这是想用杏仁的香气代替奶油,不是也有杏仁曲奇的么。 第七章 曲奇 思量好,舒舒便一一报说:“面粉六两,白糖二两,鸡蛋两枚,植物油少许,牛奶少许。” 想了想又补充说:“杏仁,少许。” 这是想用杏仁的香气代替奶油的香气,不是也有杏仁曲奇的么。 四奶奶写了,单子送到外面去,不一会东西就都得了。 四奶奶问:“怎么弄?” “先把油和糖打匀?” 舒舒不是很确定地说。 四奶奶看了看那些东西,也有点儿想当然:“是不是把这些东西都弄在一起就是了?” 舒舒眨眨眼睛:“是吧。” 四奶奶撸起袖子就要加水揉面。 舒舒连忙阻止:“哎,面粉最后放?” “最后放?”四奶奶奇道。 “是,最后放!”这一点舒舒还是肯定的。 “还有,一滴水也不要加,就用油,蛋液,和牛奶就行。”舒舒补充说。 茹竹伺候完四奶奶梳头早又去服侍四爷了,就只剩舒舒和四奶奶主仆两个在这里折腾。 好在舒舒记得大致不差,曲奇饼干原也简单。 ——重点是,主仆两个都当是玩儿,根本没期待做出多好的成就。 也正是因为当成玩儿,所以两人把鸡蛋牛奶砂糖什么的拌在一起,轮番儿下足了劲去搅拌,最后又分几次拌上面粉也精益求精地拌得匀匀的,无意中就把面糊弄得恰到好处了。 接下来舒舒也没想起来怎么弄个裱花袋,就跟四奶奶两个人用勺子挖了出一团又一团的,再用筷子在上面划压出曲奇饼干的纹理来。 不像是在做曲奇饼干,倒像是在雕花! 四奶奶手又巧,雕出来的花纹虽不像挤出来的那么自然,却也格外好看。 最后在上面撒上碎杏仁。 直忙了两个钟头,都快吃晚饭了两个人才忙完,整整齐齐的排好放在盒子里,让人送到厨房里去。 大夏天的,这接下来烤的步骤可没这么好玩了。 再说,万一做出来的曲奇饼实在不合预期,也可以推说厨房考坏了不是! 而厨房听说是四奶奶送来的东西,格外小意地专门令人看着火。 厨房里负责烘烤这一块的自然又是老手,火候掌握的竟是□不离十,而虽说因为舒舒不知道怎么做奶油而干脆省了这一项,之前蛋液牛奶和砂糖一起却搅拌到家了,足足弥补了这一块,这一烤出来竟是整个厨房的院子里都充满了甜香。 老太太身边负责饮食的大丫头绮香按惯例来厨房催饭,恰好在这个时候到了,闻见了不由食指大动。 因问:“这是什么?老太太今天晚上的晚饭里有这个么?” 厨房的管事忙上前回答:“这是四奶奶让烤的曲奇。” 这个管事倒把曲奇这个名字记得挺清晰。 又赔笑着说:“姑娘要是觉得老太太会喜欢就不妨取些去,想来四奶奶也是乐意孝敬老太太的。” 四奶奶其实究竟乐不乐意孝敬老太太她也管不着,跟讨好老太太比起来,得罪个把奶奶算什么! 绮香听了这话,当场毫不客气地装了一大半走,想来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又吩咐,饭竟是不必着急了,让老太太先尝尝这点心再说。 西洋点心,毕竟新鲜,加上碎杏仁的味道掩住了一分腻,老太太一连吃了好几块,听说是四奶奶做的,在四奶奶去伺候晚饭的时候又特意把四奶奶一顿好夸,说她手巧什么的。 四奶奶回去之后却有点闷闷不乐。 舒舒问她怎么了,四奶奶摸了摸舒舒的头说:“你不懂。” 舒舒仍旧瞪大了眼睛。 四奶奶苦笑着解释说:“咱们做的曲奇不是被老太太那里拿去了一大半么,老太太夸我了。” 那应该高兴才是啊,舒舒越发不懂了。 四奶奶叹气:“你觉得我应该高兴是不是?可是老太太是轻易夸人的?还有,咱们这曲奇饼一开始并没有打算送到老太太那里去不是,老太太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舒舒点头。 四奶奶又说:“再者,这曲奇我是从三奶奶那里吃了之后回来做的,你说三奶奶心里又会怎么想?” 舒舒内疚:“都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突然想起来撺掇奶奶做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跟你没关系。”四奶奶摇摇头:“只是这大宅院里……” 说到这里忙掩住了,四奶奶奇怪地问舒舒:“对了,你怎么知道曲奇饼是应该这么做的,在那边我也尝了块,我们做出来的味道竟然跟在三奶奶那边吃的差不多少。” 舒舒瞪圆了眼睛,无辜地说:“自然是想当然来的!” 接着沾沾自喜起来:“这说明我很有天分不是?” 四奶奶噗哧一笑,被她逗乐了。 舒舒笑眯眯道:“好啦,奶奶终于笑了,我们是不是就开饭了呢?” “幸亏有你能够开解我。”四奶奶又摸舒舒的头。 茹竹和青书伺候在四爷吃,屋里就剩舒舒跟四奶奶。 四奶奶看舒舒把饭摆上,就说:“今天没别人,你把你的菜也端来,我们一起吃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舒舒再不像第一次一样推说不敢,脆脆的应了一声,便把自己的菜也端过来。 然后分寸总是有的,一直等四奶奶动筷了,她才斜斜沾着点凳边坐下。也从来不会把筷子伸到四奶奶那边去。 四奶奶惯常给她夹好多菜。 只是吃完了,舒舒收拾东西的当儿却发现,四奶奶似乎又有些闷闷不乐了。 吃完饭再沏上一壶茶便没舒舒什么事了,舒舒想起下午小蝉的奇怪劲儿,便去找她。 去她屋里却没寻着,等回去却发现小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吃了饭没有?”小婵问她。 怎么又像个没事人似的了? 舒舒有些奇怪,当然,这是好现象,因此舒舒高兴地回说:“吃过了。” “这么高兴,又是跟四奶奶一起吃的吧。”小蝉酸溜溜地说。 舒舒奇怪:“咦,你怎么知道的?” 屋里明明就只有四奶奶跟她的说,主子和丫头一个桌子毕竟不妥,所以也只会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她们才这样。 小蝉咕哝了一句什么,舒舒没听清,便问:“你说什么?” 小蝉突然展颜一笑:“没说什么。” 接着扬起了手上的盒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舒舒这才发现小蝉是带了东西来的。 “什么东西?” 舒舒好奇地问。 小蝉撅嘴:“你不先请我进去么?” 说着小蝉又撇撇嘴:“还是说如今我已经配不上进你的屋了。” “这是哪儿的话。”舒舒好气又好笑,开了门,对小蝉说:“您请吧,奴婢我恭迎小姐大驾。” “哪儿啊,如今您是大小姐,我是奴婢才是真的。”小蝉又说怪话。 舒舒可真有点生气了:“你说什么呢?” “怎么,就兴你开玩笑,不兴我开玩笑啊!”小蝉嗔道。 你这语气是在开玩笑么! 舒舒想质问,却有点抹不开脸…… 小婵看她脸色不好,忙收敛住了,讨好地摇了摇她的胳膊:“还真生气啦?我跟你逗着玩呢。” 又把盒子递到她面前:“你看,我特地带了东西来看你,会是故意要惹你生气么?” 舒舒一想也是,便不再气了,让小蝉进屋。 小蝉这回不敢再耍脸子了,一声儿也不吱地跟着进了屋。 舒舒点了灯,两个人在床边坐下,小蝉把盒子推给舒舒面前:“打开看看吧,看我给你带的是什么?” “是什么?” 舒舒好奇地打开一看,竟是一盒子曲奇。 不由觉得有些儿啼笑皆非:今天这事儿闹得,来来回回都是因为曲奇。 下一刻却觉出不对来,这东西小蝉哪儿来的?! 还不是她跟四奶奶做的那个,她们做的那个她自然认得的,那小蝉会从哪儿得来这个东西的呢? 她跟她一样,也是于家的家生子,她爹娘又还不如她的爹爹和娘亲混得好,舒舒怎么想也想不出她怎么能弄到曲奇这种对于现在来说稀罕的不得了的西洋点心来。 舒舒严肃认真地跟小蝉说:“小蝉,你告诉我,这东西你怎么得来的?” 小蝉斜了舒舒一眼:“怎么,这东西我就不配得么?” 舒舒耐心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婵不耐地打断她:“给你你就收着,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我这是为谁啊! 舒舒也不耐烦了,一梗脖子甩脸色道:“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不要!” “我管你要不要,反正我搁这儿了!” 小蝉一甩手,竟是走了。 舒舒这次被气狠了,怔怔地都说不出话来。 等回过神来开始头疼怎么处理这盒曲奇。 吃,她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自然也不能送人,她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送还给小蝉?小蝉又不比她一个人住着,两人推推拉拉的被人看见怎么办? 把小蝉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这当儿她还约得出来么? 那么是扔呢,还是扔呢? 舒舒又心疼起来。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要把吃的扔掉……这也忒残忍了些! 第八章 陷害 那么是扔呢,还是扔呢? 舒舒又心疼起来。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要把吃的扔掉……这也忒残忍了些! 其实算起来小蝉也是好心,这曲奇虽说来历尴尬,可终究是好东西,小蝉能想着送她足见她在小蝉心中的地位——只怕小蝉自己都没舍得吃一口呢吧。 不如先收起来,然后找个机会和小蝉一起吃? 横竖自己一个人住,估计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发现才是。 这样想定,舒舒就在屋子里四处转悠起来,这小屋里四壁空荡,还真不容易藏东西。 最后舒舒的视线落在一个带锁的柜子上,那是她平日里用来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其重点在于……带着锁呢,就不至于会被什么冒失鬼会撞进发现吧! 舒舒马上开了锁,把盒子放了进去。 端详了一会儿,又觉得这盒子太过扎眼——万一哪天她正在柜子里拿东西的时候有什么冒失鬼撞进来看见了呢。‘ 便又顺手在柜子里取了一块布头包住了盒子,又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把柜子关上,放心地去睡了。 后来几天舒舒总想找小蝉一起去把那盒曲奇消灭掉,顺便劝劝她,毕竟曲奇这事,看上去不大,只是些吃食而已,可这明明是连老太太都稀罕的吃食啊! 舒舒又有点苦恼小蝉的态度,怎么说呢,怪怪的。再回想起来之前小蝉说过的话,竟是忌她攀了高枝做了大丫鬟一样。的确,论资历,论伶俐,再论模样,怎么也轮不上她做这个大丫鬟才是,可她就是走了狗屎运,做成了大丫鬟了。可那又怎么样?总不能她拂掉四奶奶的好意再做回以前那个小丫头吧。 又或者小婵在想,明明她们一样的,凭什么就她走了这狗屎运? 只是舒舒每每这么想起又连忙把这个念头甩到了脑后,自己也忒小人之心了。 无论如何,从她一进竹园她们就在一起了,细算起来,如今也有三四年的情谊,会这样浅薄? 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小蝉像是在躲着她似的。 这天午后,舒舒照旧在用井水湃莲花茶,忽然有点感应,好像什么人在看她似的,一抬头果然看到拐角处有个人影影影绰绰地站在那里,依稀是小蝉的身形,忙问了一声:“小蝉吗?” 那人影经这一问反而闪进拐角里再寻不见了,舒舒连忙去追。 追到拐角处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走廊上空空荡荡的,又往前寻了一会儿,还是没找见,只好怏怏地回去继续湃自己的莲花茶。 送茶给四奶奶的时候,四奶奶看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舒舒忙强颜欢笑。 虽说四奶奶待她亲厚,她总不能没遮没拦的把曲奇的事情说出去。 又觉得自己的笑容太假,便说了一半:“最近小蝉好像总躲着我似的,刚才湃茶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个人像她,叫她,她却不听,反而跑了。” 茹竹正在给四奶奶梳头,听到嘲笑说:“原来是小孩儿家拌嘴闹生分了。” “才不是。”舒舒撅嘴,却说不出真情来,闷闷地自去给四奶奶倒了茶送过去。 四奶奶笑着接过茶说:“这几天每天歇晌起来都有一杯凉丝丝的莲花茶等着我,我都快养成习惯了,要是哪天没有了可怎么办?” “呃,夏天总要过去,莲花总会谢,这莲花茶总会没有的啊。”舒舒实事求是地说。 “这夏天还没过去不是?”四奶奶笑道,把莲花茶送到唇边抿了一口,随即微微皱了下眉:“今天这莲花茶似乎有点涩。” “涩吗?我按前几天一样做法做的啊。” 舒舒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把杯子要过来尝尝。 随即又醒悟过来,忙缩回手打了自己一下:“这可真是该死了,竟然就想去抢奶奶手里的杯子。” 又抱怨说:“都是被奶奶惯坏了的,让我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茹竹在旁边忍不住笑着拿梳子打她:“你个小蹄子,奶奶疼你你还说嘴!” 四奶奶笑着看她们闹,跟舒舒说:“这也没什么,只是这杯子终究是我用过的。” 茹竹打趣道:“奶奶的洗脚水都是香的,这点儿口水又算什么!” 舒舒立刻接道:“那好,今天晚上奶奶的洗脚水就赏你了,你就美美的喝吧,喝不完还可以留着明天继续喝。” “你才喝洗脚水!”茹竹又笑着拿梳子打她。 四奶奶也觉得好笑,莲花茶的事就这么岔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四奶奶开始闹肚子,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普通的拉稀,一会便直接便水了,直拉得浑身虚脱,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茹竹撇了少爷来照顾四奶奶,急得把舒舒揪到了外间,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今天中午都给奶奶吃了些什么了?奶奶怎么就拉成这个样子了!” 舒舒也很着急,回忆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道菜出了问题,明明四奶奶吃过的她也吃了的,怎么四奶奶拉了成这个样子她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后来还是茹竹陡然想起了来:“对了,那个茶,莲花茶!我记得奶奶喝第一口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今天这茶有点涩。” 说着她气急败坏地揪住舒舒的衣襟拼命摇晃,连声音都大了起来:“那莲花茶怎么了?莫不是你给奶奶在茶里下了什么药了,快说!” 又哭道:“奶奶对你这么好,你还给奶奶下药,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舒舒一听茹竹说起莲花茶就信了三分,她也想起来,的确今天只有莲花茶是四奶奶喝过而她没有喝过的,而奶奶也的确说过今天的莲花茶有点儿涩,可明明从头到尾她都守着莲花茶的,除了…… 舒舒想起那个依稀像是小蝉的身影,她能说出去吗?就算她说得出去,会有人信吗? 舒舒也哭了起来:“我没有下过药啊,我好好的给奶奶下药做什么?” “不是你又是谁!”茹竹厉声哭骂,连声音都忘了压住:“你个怎么也养不熟的白眼狼……” 才骂道一半就被四奶奶在隔间喝止:“茹竹!你都胡乱说些什么!” “奶奶,都是他捣的鬼!”茹竹哭着揪住舒舒回到了卧房。 四奶奶已经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见状喝道:“你哭什么!又只管揪着舒舒做什么!我又没死了!只管在那儿乱攀!” 茹竹不敢再哭,却仍旧揪住舒舒不放,分说:“奶奶,明明就是她,是她在莲花茶里做了手脚!” “胡说!” 不等舒舒为自己分辨,四奶奶就喝住了茹竹,且动气地都咳嗽起来。 茹竹忙丢下舒舒去给四奶奶抹背。 四奶奶缓过气来说道:“那莲花茶我又不是第一天喝,要出事早出事了,怎么还会等到今天?” 舒舒听了连忙点头。 茹竹不服地瞥了她一眼,嘟囔:“谁知道她之前是不是故意麻痹您呢,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您这么以为呢!” 四奶奶都被气笑了:“好吧,姑且就当舒舒像你说的这般有心计,那她为什么要害我?把我还成这个样子她又有什么好处?” “这……这我哪儿知道。”茹竹词穷了。 四奶奶因说:“但凡人做个事总有个目的缘由,你连目的缘由都不知道就咬定是舒舒,舒舒真要被你冤屈死了!” “奶奶……” 舒舒委屈了半天,又自责了半天,此刻听了这句话感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眼泪。 “好了好了。”四奶奶伸出手去,却够不着给舒舒擦眼泪,有气无力地说:“舒舒快把眼泪擦擦,茹竹你也别闹了。不就是闹个肚子嘛,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我歇晌的时候贪凉没盖被子受了凉而已,歇一歇,只怕明天就好了。” 又说:“舒舒,你也别恼茹竹,她也是太着紧我了。” “嗯,我不恼茹竹姐姐的。”舒舒忙伸出手来,胡乱用揩去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 “唉幺——可真是累死我了,你们啊,让我想歇一下都不成。”四奶奶叹气,看这件事终于了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刚才被气愤激起来的那股子劲也随着这口气笑了,立刻就不由自主地向后躺倒下去,差点没压到茹竹。 茹竹忙伺候四奶奶躺好。 四奶奶挥手让她们离开:“好了,事情了了,你们让我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吧。” “嗯,奶奶歇着。” 舒舒和茹竹一起告退。 走到外间,茹竹忍不住低声跟舒舒说:“我还是觉得是莲花茶有问题。” 舒舒默然不语,虽然她很想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茹竹看舒舒不言不语的样子,动了动嘴,终究却什么也没说。 这当儿她还想起来舒舒给四奶奶倒茶之前说的话了。 她想提醒舒舒小心。 又想警告舒舒不要因为她的问题再祸害到奶奶,只是这些话她并不好说。 最后只叹一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舒舒默默点头。 舒舒内心感激极了四奶奶。 舒舒不认为四奶奶真的认为自己受凉了——只是受个凉能拉成那样,这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吧? 想是四奶奶为她遮掩罢了。 四奶奶应该是信她不会故意害她的,大约是以为她不小心弄错了配料什么的,可其实,这样简单的莲花茶能弄错什么配料? 只是越发感激四奶奶她就越气起小蝉来,真想现在就指着她的篦子问她究竟是怎么得罪她了,竟想出这么一个恶毒的主意来陷害她! 陷害她就算了,还牵扯到了四奶奶! 舒舒又想起那盒来历不明的曲奇来,莫非也是她故意用来陷害她的? 亏她还心心念念惦记着要跟她一起吃,还劝她什么的!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个人猜想,没有一点儿证据。 连那个人影究竟是不是真的就是小蝉她都不能确定。 如果万一不是呢? 再有,如果四奶奶其实真的只是受凉了呢? 万分之一的几率,也就表示还是有这个可能的吧? 或者,该试试小蝉? 虽然这样做似乎有些对她不起,不过总比冤枉她强不是。 想定了主意,舒舒作出一脸惶急的样子,跑去找小蝉。 第九章 决裂 或者,该试试小蝉? 虽然这样做似乎有些对她不起,不过总比冤枉她强不是。 想定了主意,舒舒作出一脸惶急的样子,跑去找小蝉。 舒舒运气不错,一下子就找到了小蝉。 小蝉就在她屋里,正在跟她们屋另一个小丫头说着话。 “小蝉,你跟我来。” 舒舒故意不去管另一个小丫头惊奇的目光,死拖活拽地把小蝉拽了一个僻静处。 “小蝉,”舒舒捉着小蝉的手,带着哭腔诉道:“四奶奶不知怎么坏了肚子,茹竹非说是因为我莲花茶的缘故。现在去跟四奶奶说了,怕一会就要有人来抓我呢,不知道是不是要打我板子把我撵回去,或者干脆发卖了!” “真的吗?”小蝉有些紧张的问。 “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舒舒差点哭了出来。 “倒也是。”小蝉奇异地看着舒舒的表情,慢慢挣脱了自己的手。 舒舒的心陡然凉了下来,一切似乎正在朝她预料的那个方向发展。 “小蝉,你帮帮我?” 舒舒试探地追了一句。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已经没那么惶急了,连哭腔都没有了,而小蝉似乎是太兴奋了,竟然没有发觉。 小蝉甚至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 小蝉残忍地看她说:“我巴不得你去死!” 说着她得意地翘起下巴:“不怕告诉你说,的确是因为莲花茶的缘故。中午的时候你不是看见我了吗?就是那个时候我把你引开又把药下到莲花茶里去的。” 果然是她! 真的是她! 竟然是她! 虽然说早有猜测了,等亲耳听到,舒舒还是觉得有些振聋发聩。 “你就不怕我现在去告诉四奶奶么?”舒舒颤抖地咬着嘴唇问。 小婵不屑地看她:“你有证据吗?那莲花茶是你亲手泡的,有谁看见是我在里面下药了?” 果然,自己说了句废话。 舒舒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一巴掌扇到小蝉脸上。 小蝉又说:“其实你第一天做莲花茶的时候我就想下药了,不过没找到机会罢了,否则还能让你蹦跶到今天?” 舒舒顿时惊了一脊背的冷汗。 若是她第一次给四奶奶送莲花茶就喝坏了四奶奶的肚子,跟今天又不一样了。 四奶奶是一直喝着没问题才会相信莲花茶本身没什么事的,若是第一次就喝坏了肚子势必要怀疑到莲花茶上头,进而就不得不怀疑她的用心了。 ——那这么个会让人腹泻的茶哄主子喝下去,她这是什么意思?! 往小了说是邀宠心切,失了分寸;往大了说就是存心祸害主子! 就算四奶奶仁慈,又信她,不会因此罚她,可茹竹青书能饶了她? 但看今天茹竹那架势便能猜测一二了。 后来茹竹也是想起什么才放过了她吧,不然最后那两句话也不会说的那样意味深长了,这还得庆幸自己端着茶进门的时候说了那么两句话,虽然那时候她并没能想到会出这么件事。 可茹竹会不会因此怀疑上了小婵呢? 然后去找小婵麻烦…… 随即舒舒又自嘲起来,小蝉都这样害她了,她竟然还在这里担心茹竹找她麻烦。 “为什么?”舒舒平静了下来,忍不住寒心地质问小蝉:“就因为我被四奶奶抬举做了大丫鬟么?” “好吧,其实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小蝉摊了摊手,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跟我一样的——甚至还不如我呢,也配拿一两银子的月钱!” “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别的原因?”舒舒有些惊奇地问。 “自然是有别的原因的。”小蝉嗤笑:“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你做大丫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为什么会忍到现在才害你呢?” “那还有什么原因?”舒舒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若是不告诉你知道,你大约会死不瞑目的,我就发发慈悲提醒你吧。”小蝉冷笑,伸出右手,比划出一个三字。 三? 舒舒的第一反应就是小三,可她目前为止感情生活一片空白,还没给任何人做过小三吧。 何况,这年代,哪有什么小三不小三的。 小蝉看她疑惑不解似的,顿时冷笑连连:“你不会这么快就把三爷给忘了吧!” 三爷?! 舒舒的思绪立刻被调到了那扇柴房前,不禁脱口而出:“原来你……” 又连忙把嘴捂住了,“就是那天的另外一个人”这几个字就被她死死地捂在了喉咙里。 舒舒顿时全明白了,如醍醐灌顶一般敞亮。 原来小蝉就是那个她一直猜测不到的另一个人,那么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自己所遭遇的,不过是她一直担心着的来自另一个人的“灭口行动”罢了! 连那盒曲奇也一并有了来历——想来正是三爷送小蝉的吧,然后小蝉又拿来送她。 自己还想小蝉说不定自己都没吃过,舒舒自嘲一笑,其实小蝉都说不定吃厌了的。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另一个人会是她。 舒舒复杂地看向小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想:如此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儿,何苦为那样的人糟践自己。 噢,如今她已经算不上清白了。 想到这点,舒舒看小蝉的目光不禁有些微妙起来。 却隐隐觉得好像还有哪儿不对似的,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小蝉却被她的目光给看毛了,羞怒地咆哮道:“看什么看!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爱上三爷了怎么样!三爷人长得好,又温柔,对我们这样的小丫头也肯和和气气的,难道不就应该爱么!” 舒舒简直无语了,那个母苍蝇被看了一眼都会怀孕的人会有她说的这么好? 这大约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舒舒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句话来。 “你爱告诉不告诉别人!”小蝉厌道,一转眼又得意地笑起来:“你还有机会去告诉别人吗?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吧!” “四奶奶是闹了肚子了,不过……”舒舒慢吞吞地说,这会儿她就不用继续演戏了,她有些儿残忍,又有些儿报复似的地告诉小蝉:“四奶奶说是自己中午着了凉。” “什么?”小蝉惊住了:“明明就是莲花茶的问题!” “我要告诉四奶奶去!”小蝉拔腿就要走。 “你有证据吗?”舒舒终于有机会把这句话还给她了。 舒舒又恶意地说:“你又是怎么知道是莲花茶有问题的呢?” 小蝉顿住了,一时间失望,又无措,怔怔地站在那里跟傻了一样。 究竟她还是个孩子! 舒舒有些怜悯的在心里叹息,浑然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虽说活了两世了,可两世不还都是孩子。 随即舒舒又让自己心硬起来,说:“其实四奶奶未必不知道是茶的问题,不过四奶奶相信我不会害她。另外,今天送茶给四奶奶的时候我们不巧说起你了,四奶奶看我不高兴,我只好告诉四奶奶说因为追你没追到。茹竹这会儿怕是已经猜到下药的人是你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并不回头,只淡淡地说:“三爷那事看在我们这几年的情分上我不会替你说出去的,但是你别想再有下次,而且……” 舒舒顿了顿,才说:“我们两个,完了。” 三四年的情谊说断就断了,舒舒心里非常难过,可这时候还要让她故作大度的说我会原谅你,我们永远是好朋友什么的她绝做不到。能放过她,她都已经觉得自己心太软了。正是因为她们曾经那么要好过,如今她却来害她才更加不可原谅! 而就这么放过她未必不是留下个祸患,可一来,就像小蝉说的,她没有证据。二来,她这个新鲜的大丫鬟还没那个权利。 不过茹竹没道理会放过她吧。 舒舒暗叹,一方面觉得她应该受到惩罚,一方面又觉得她挺可怜。 正出神地慢慢往回走着,有个小丫头向她跑了过来,不及跑到跟前就气喘吁吁地喊道:“你跑哪里去了,茹竹姐姐找你呢!” “哦,什么事?”舒舒也着急起来,连忙三步两步赶回屋里去。 “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茹竹看到她都有些不耐烦了。 “呃……”舒舒一低头,含糊道:“有点事。” 茹竹一愣,随即大约也想到她去做什么了。 也不说开,只说:“没看快到晚饭点了么,四奶奶被你弄成这个样子,我这里又走不开,你还不赶紧去老太太那里告假去!” “哦。” 舒舒乖乖地应了一声,连忙一溜小跑去老太太那里给四奶奶告假去。 于府的老太太规矩大,一天三顿,丫头媳妇环伺着不算,儿媳妇也得伺候着,这贸贸然要是不去了,不打声招呼那就是不敬! 到了菊园,舒舒也不找别人,只找绮香。绮香听小丫头告诉了就来廊下见她,彼时廊下早乌压压站了一堆撩帘子、传话的小丫头和等着伺候的媳妇。 舒舒也无须瞒人,直说:“我们奶奶今天闹了肚子,实在起不来了,又怕过给老太太,所以不敢过来,还请姐姐在老太太面前告个假。” 绮香倒没说什么,只说了声“知道了”,便进去找老太太回话了。 旁边一个等着伺候的媳妇却怪腔怪调叫了起来:“唉幺,前儿个才得了老太太的夸奖,今儿就拿起乔来了啊!这不是夸不得了嘛!” 第十章 探病 绮香倒没说什么,只说了声“知道了”,便进去找老太太回话了。 旁边一个等着伺候的媳妇却怪腔怪调叫了起来:“唉幺,前儿个才得了老太太的夸奖,今儿就拿起乔来了啊!这不是夸不得了嘛!” 大奶奶正好也赶来伺候,听闻不由不悦地皱了皱眉,低声喝道:“老太太就在里头,你在这儿大呼小叫的作什么?” 那媳妇还不服气地犟嘴:“我就是说给老太太听的,让她知道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儿!” “老太太倒要你来告诉!”大奶奶冷冷道。 那媳妇这才不敢说话了。 大奶奶又问舒舒:“你是四奶奶身边的人?叫什么名字?怎么看着眼生?你们奶奶今天怎么了?” 舒舒一一回说:“回大奶奶的话,我是竹园的,我叫舒舒。因为惯常是茹竹陪跟四奶奶来伺候老太太晚饭,所以大奶奶没大见过。我们奶奶今儿闹了肚子,茹竹那里走不开,便让我来告假?” 说完了又觉得关于告假的原因说得太过简短,看上去有点像是借口,又忙不厌其烦地细说到:“我们奶奶是快傍晚的时候开始闹肚子的。先前还好,只是一般的拉稀,后来直接便水了。我来之前倒是可以躺下了,只是虚脱的不成样子,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 “怎么会这么严重?” 大奶奶又皱眉,问:“看了大夫没有?” “没有。”舒舒小心地回说:“奶奶说不是什么大事,略歇一歇就好了。” 其实四奶奶的原话是:“多大点事,没得闹的阖府都知道。”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在大奶奶面前说起。 “都这样了,怎么能不让大夫看看。”大奶奶一脸的不赞同, 对跟在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青莲说:“你到二门去告诉让请个大夫来。不要混请,就请王大夫,进来后直接领到四奶奶那里,好好给四奶奶看看。” 舒舒忙替自家奶奶道谢:“多谢大奶奶。” 大奶奶又对舒舒说:“你们奶奶那里还有没有人伺候?若是有,你就替你们奶奶在这里伺候着吧,等老太太吃完了再回去。” 舒舒忙答:“有的。” 又应了个“是”。 然后大奶奶才让人撩门帘进去。 之前那个说怪话的媳妇看大奶奶进去了,也忙舔着个脸跟了进去。 廊下立刻就有个小丫头念佛道:“阿弥陀佛,那个祸害总算离了这里了!” 接着她一揪舒舒的袖子,悄声安慰说:“她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就那么个踩低攀高的人!大约看着我们四爷一直在病里,便以为四奶奶好欺负了,此番得着机会便狠狠作践起来。加上前儿个老太太夸了咱们四奶奶,她嫉妒的跟什么似的,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了,你都不知道当时她那样儿!” 又说:“她也不是我们府里的,原是外面廊上七爷的媳妇,偏有事没事就跑到我们这里来,整日价在老太太跟前晃眼,想拍老太太的马屁。” 舒舒听了,感激地说了声谢。 小丫头笑说:“你要真谢我呢,也是容易的。听说,前儿个那曲奇是你跟四奶奶一起做出来的,我们园里的都爱这个,你要有空,就再做些送我们好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舒舒恍然。 这却是公然索贿! 不过她终究是好意,虽说不过白白一句话,且这索贿也索得直白,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因此舒舒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也直白地告诉她说:“那个曲奇原是我跟四奶奶做着玩的,没想到就能做成那样,姐姐们要是喜欢,回头我再做些就是,只是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做成那个样子了。” 小丫头笑道:“便是差一些半些儿的也不要紧,我们只是之前都没吃过,图个新鲜有趣罢了。” 二人便这么悄悄商议定,复又安静地在廊下站着。 大奶奶虽让舒舒替四奶奶伺候着,也不过是怕老太太有什么要问的而已,却不会真的让她进去伺候。而老太太似乎也没什么要问的,舒舒乐得消消停停地站了一顿饭时间,饭毕便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大夫刚走,茹竹正乱着亲自煎药,舒舒一边看她煎药一边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听。 茹竹点头:“你做的不错,能得个大夫来看看也好。” 说着又叹气:“只是奶奶又要郁闷阖府都知道了。” “究竟奶奶的身体最重要不是。”舒舒安慰。 茹竹斜她:“你还说奶奶的身体……” 说到一半又掩住了,舒舒自己心虚,便也绝口不提。又说起曲奇的事,问道:“要是我做了给她们送去,会不会被人说成去巴结老太太的丫鬟?” 茹竹似笑非笑地说:“就算真的那又怎么样。” “论起来我自己是没什么。”舒舒担心地说:“我就怕人按到咱们奶□上,说咱们奶奶讨好老太太还不够,连丫鬟都一起贿赂。” “你倒肯为奶奶着想。”茹竹奇异地看她,低了一回头,说:“你还是给她们做罢。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若是得罪了她们,四奶奶那里没准也有些不方便。再说,这事总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意思不是么?” 舒舒忙点头:“是的,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当下茹竹继续煎药,舒舒悄悄去看四奶奶,看她在睡着就回了自己屋里去。 第二天一大早舒舒又去四奶奶那里服侍。 四奶奶已经醒了,因为吃了药,又歇了一夜,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只是浑身还没什么力气,就在床上靠着床头坐着。 舒舒问:“要喊茹竹姐姐来梳头吗?” 四奶奶摇摇头,又示意她看书桌,说:“老太太那里很早就派人来了,让这两天都不必过去。” 派人来前面加上“很早”两个字就有些意味深长了,不过舒舒并没有在意,顺着四奶奶的示意看过去,这才发现书桌上摆着个食盒。 舒舒取过食盒打开一看,是一小罐儿野菜粥,一小罐儿清清的鸡汤,还有几碟子小菜,因为保温效果不错,粥和鸡汤还是温热的。 舒舒就问:“现在吃么?” 四奶奶瞅着她点点头,舒舒便就在床上服侍四奶奶吃了早饭。 拉肚子什么的,之后其实只是有点儿乏,睡却是睡不多的。吃了早饭后,四奶奶就没再睡了,还那么靠着床头坐着,也不说话,只是总是似有若无地瞅着外面,似乎想出去散逛散逛,又似乎盼着什么人来一样。 舒舒想着,四奶奶终究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还有前儿那曲奇,都是她闹出来的,想了想,便狠狠心说:“奶奶要是闷了,我去请三奶奶来跟你说说话可好?” 四奶奶脸上一动,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外头传说大奶奶来了。 四奶奶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只刚刚把脚塞到鞋子里去大奶奶就被簇拥着进了屋了,滴滴拉拉的大丫头小媳妇一直到挤到门外去。 “你快躺着。”大奶奶忙阻止四奶奶。 又上前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问道:“好多了吧。” 四奶奶就在床上给大奶奶行礼:“多谢大嫂关心,好多了。” 大奶奶点头:“那就好。” 四奶奶又忙给大奶奶让座,吩咐舒舒:“去给大奶奶泡茶。” 大奶奶拦住说:“不用忙了,我在这里也坐不久的。” 四奶奶笑:“知道大嫂子忙,在这里喝点茶润润嗓子也好。” 大奶奶玩笑说:“老四常年病着,你们这里能有什么好茶?”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丫头冲进了外间,冒冒失失地问此刻正候在外面的大奶奶的丫头青莲说:“莲姐姐,大奶奶是在这儿吗?外头有人等着要领东西,让我问问大奶奶是不是在这儿呢。” 大奶奶皱了皱眉,吩咐身边的一个丫头说:“你去看看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还有点规矩没有!” 又向四奶奶歉然一笑:“你看,我这一时一刻都不得清闲,都追到这里来了。” 四奶奶笑说:“这一家大小的事都落大嫂一个人身上,怎能不忙——也亏得是大嫂,换第二个人都忙不过来。” “哪儿,我这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老二家的一心念佛,老三家的成天跟老三置气,老四这里一刻又离不得你,我就只好一个人都担着罢了。”大奶奶叹气,说着起身道:“我就不留了,你好好养着罢。” 四奶奶在床上笑着行礼:“大嫂慢走。” 一群人又一窝蜂的去了,四奶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你说这人和人怎么就不一样呢?”四奶奶似乎是自言自语的低声说。 “啊?” 舒舒不知道四奶奶这感慨由何生气,想了下,故意一本正经地说:“人要是跟人都一样的话那不就乱套了,比如说,我们要是都跟三爷一样,那全世界的母苍蝇不都怀孕了!” 四奶奶立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舒舒看四奶奶笑了,自己也笑了:“看来奶奶也知道那句‘母苍蝇被三爷看一眼都会怀孕’的话了。” “你就这么恨三爷么?”四奶奶含着笑,眼波流转:“那天你都把他……那样了,还不够?又在这里编排他!” “爷们嘛,就是用来让我们不开心的时候拿来开心一下的,是不是?”舒舒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呀,竟敢当爷们是用来开心……你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四奶奶呵斥道,眉眼里却全都是笑,没有一点责骂的意思。 只是,笑着笑着又有些走神。 第十一章 狭路 “你呀,竟敢当爷们是用来开心……你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四奶奶呵斥道,眉眼里却全都是笑,没有一点责骂的意思。 只是,笑着笑着又有些走神。 舒舒看得于心不忍,便又提起被大奶奶打断的话题来:“我去请三奶奶来陪您说会儿话?” 四奶奶过一会儿才摇头说:“算了吧。” 说着探下身子去,躺到床上:“我再睡一会儿,你且出去吧。” 下一刻,又突然坐起来说:“你不是答应了要给人家做曲奇饼?去做罢。” 顿了顿,又说:“给我也准备一份材料。” 舒舒点头:“奶奶想要做点曲奇饼打发时间也好。” 忙就便派人去厨房要做曲奇饼的材料。 这次却不是两个人一起做。两份材料,两套家伙,舒舒做舒舒的,四奶奶做四奶奶的。 四奶奶还像第一次那么认真,那么兴致勃勃,舒舒却有些倦怠了,被动做给人和自己做着玩终究是两回事。 幸而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流程什么的不至出什么大差错,只是火候就有点欠缺了,舒舒也没放在心上,一早她就告诉过她们可能会做不出原来那么好的不是? 一边做,她又一边偷眼看四奶奶的进度,估算着比四奶奶慢一点儿再做完,奴才总不好越过主子去不是? 四奶奶也看舒舒的,眼看她快做完了,正在慢腾腾地往曲奇上撒碎杏仁,她却不把杏仁弄碎了,想了想,只在每块曲奇的中心按上一个大杏仁。 舒舒倒有些惊奇了,其实一般情况下杏仁曲奇正是这样做的,她原是怕做得跟外面太一样了被知道的人看出来才故意把杏仁弄碎,而四奶奶如今竟然无师自通。 天分这种东西或许还真的有! 最后两人又像上次一样整整齐齐把曲奇摆到盒子里去。 舒舒叫来个小丫头吩咐她送到厨房去烤,又特意叮嘱那小丫头说:“这个是我做的,这个是四奶奶做的。” 四奶奶好笑地问她:“分这么清楚做什么?” 舒舒跟四奶奶说:“自然要说清楚,若厨房以为都是我做的,未必肯像上次那样用心了。” 四奶奶又问:“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厨房都是我做的呢?” 舒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做的那么丑,若告诉了厨房都是奶奶做的,那不是给奶奶丢人么。” “扑哧!” 四奶奶笑:“你心里头原来还有这些弯弯道道的。” “主要是跟奶奶的一比,我的做的太丑了!”舒舒捂脸。 主仆两人聊了一会儿厨房就把曲奇烤好送来了。 四奶奶打开来看,舒舒的那份火候果然要比自己的差些,不由微微摇头。 尝了一块,虽说比不上上一次的,却也还好,便跟舒舒说:“你赶紧悄悄给他们送过去吧。” 说着又笑:“别回头贪嘴自己都吃光了。” 舒舒吐吐舌,听话的打了包。 因不是送给大人物的,又不能显得太扎眼,所以没有用盒子,只是拿纸包了,又拿零碎布头在外面裹了一下就算完。 舒舒抱起包裹就要走,又想起来问:“那奶奶这里……” 四奶奶笑说:“你自管去吧,做了曲奇我也有些累了,正好去歪一会儿。” 舒舒便服侍四奶奶上了床,然后才遮遮掩掩地往菊园去。 ——一半是因为自己现在终究做的是不大见得人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防着点三爷的意思。 可总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半道上,舒舒不幸,遇到了三爷。 三爷倒不是存心在这儿堵舒舒的。三爷也是个孝子,此刻刚给老太太请安完出来,至于请完安为什么没有回他的兰苑而走上了这条厨房过去竹园未到,左近就是柴房的路——其答案应该是不言而喻的。 最要紧的是这条路足够偏僻,除去饭点,平时很少有人走动,眼下便是除了舒舒跟三爷,一只鬼影都不见。 我这是回去呢回去呢还是回去呢? 舒舒下意识转头就要跑,只是三爷也早看到她了,又知道了她惯是个会跑能躲的,当下就喝住了:“不许跑!” 你让我不跑我就不跑啊,何况你根本也没说谁不许跑不是! 舒舒不管不顾地就跑了起来。 三爷想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漏洞,又连忙补充说:“说你呢,舒舒,不许跑!” 舒舒只好停了下来,转过身去规规矩矩地抱着包裹给三爷行礼,恍然才发现三爷一样说:“原来是三爷啊,三爷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会不清楚?”三爷慢悠悠地晃到她面前,若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柴房那个方向。 舒舒忙退了两步,有些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三爷又往前走了两步,笑眯眯地,不怀好意地问:“你看到我……跑什么?” “我没有看到三爷啊!” 舒舒不好再退,只能硬挺挺地站着,矢口否认:“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东西拉了,要回去拿。” “哦,拉了什么东西?” 三爷也不揭穿,就那么笑眯眯地逗着。 又吸了吸鼻子:“唔,曲奇的味道……听说你跟四奶奶会做曲奇,原来是真的。那我的礼物可送错了。” “嘎?!” 舒舒愣了,什么礼物? 接着想起来,又没说要送给她,也许是送给四奶奶呢,就没搭茬,只顾着眼珠乱瞟,只是,除了回头路就怎么也瞟不到一条可以绕过三爷的路。 “那个,三爷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拿东西了。”舒舒说。 “谁说我没事了。”三爷突然一倾身,靠到了舒舒耳边,放浪地吐气道:“你那天撞到我那里了,现在还在疼着呢……” 噌! 舒舒的血压和火气顿时一齐都上来了。 这可是红果果的调戏啊,调戏! 又想起小蝉的事,想着她一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就被他骗去了身子,还因此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来——新仇旧恨攒到一起,舒舒不假思索地又是一抬膝。 满打算像上一次一样顶完了只作失手,然后拔腿就跑,只可惜三爷也是“吃一见,长一智”的人物,早在她的膝盖还离他的致命处三十公分的地方就狠狠地一把攥在了手里。 故伎重演这回事,总是有风险的! “这个习惯可不好……” 三爷继续在她耳边吹气:“要知道,这可是男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不脆弱我还顶个P啊! 舒舒暗自腹诽,努力挣扎,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膝盖从三爷的手里挣出来,倒是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在三爷怀里。 三爷看着她及时稳住了身子且学了乖不再挣扎,不禁有些可惜地咂了咂嘴。 舒舒狠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瞬间就有了计较。 舒舒有些意外的发现,在面对三爷真正陷入危险境地的时候她总是变得意外的冷静。 “三爷只管抓着我的腿做什么?”舒舒故意板着脸问。 这不是贼喊捉贼么! 三爷一愣,只觉得好笑,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抓住了你的腿呢?” 你的两个字说的重重的,明显意有所指。 舒舒继续板着个脸说:“我哪儿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过是抬抬腿舒活舒活筋骨,结果三爷就把我的腿抓住了。” 三爷都呆住了。 好吧……某种程度上倒的确可以这么说。 三爷算败给她了,不由故意考校道:“好吧,就算你说的那样。我就抓住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不能怎么样。”舒舒正色道:“可是三爷何苦为难我们小丫头。” “为难?” 三爷奇道:“爷明明是……” “就是为难!”舒舒截住他的话说:“三爷高高在上,我们小丫头不过兢兢业业混口饭吃,三爷何苦来招惹我们。” 口口声声我们,其中未必没有替小蝉抱屈的意思,不过三爷只当她只是这么一说,我们代表一个阶层,随口说起来也是顺理成章的。只是,这话里话外的拒绝却让他有些着恼:“怎么,爷看重你,反倒错了不成?” 舒舒抿了抿嘴,却不得不承认:“别人那里也许未必,但我这里的确很困扰!” 三爷有些恼怒地拿手指她的鼻子:“那你为什么又收……” 这一指却是把舒舒的膝盖放下了,舒舒得了自由,哪肯再听她说什么,撒腿就跑。 “你!” 三爷真是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被她恨得牙痒痒的,只是看着她跳脱的像小兔子一样的背影,心那个地方倒比牙还痒痒一些。 就那么怔怔地看了一回,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小丫头,却搞得自己这么不上不下的。大约也就是因为没得手吧,三爷又遗憾地咂了咂嘴。再一回头,却发现四奶奶正捧着一盒东西似笑非笑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第十二章 噩梦 就那么怔怔地看了一回,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小丫头,却搞得自己这么不上不下的。大约也就是因为没得手吧,三爷又遗憾地咂了咂嘴。再一回头,却发现四奶奶正捧着一盒东西似笑非笑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舒舒一直跑到厨房附近才停了下来,一边大口大口喘气,一边有些儿脱线的想:每次碰到三爷她都要跑次八百米,这样下去她都能练成运动员了! 只是这么乐观的脱线也只是一会儿罢了,很快她就纠结起来。 现在看起来已经很明显了,三爷对她有兴趣!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她总不能躲他一辈子,这园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有心,总能碰上。而她既不是奶奶,又不是小姐,不会出门总有人簇拥着,就像今天一样,倒是落单的时候多——这下次再要遇着了怎么办呢?未必下一次还能跑脱不是。 即便到时候她豁出去挣扎打骂宁死不屈一定不肯让他得逞,只被啃几下也够她受的! 想到这里舒舒又想起之前三爷在她耳边吹气的事情,很有些嫌弃地搓了搓自己的耳朵,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怏怏地继续按原计划去菊园送曲奇。 一进菊园,当日廊下那个小丫头就发现了她。看她怀里抱着东西,知是曲奇,笑嘻嘻地对她一招手,把她引到了一间屋里去坐下。 “舒舒你来得好快!”小丫头叹道:“我昨儿才跟你说的,今儿你就做得了!” 舒舒有些抱歉地递过包裹道:“这次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手没有四奶奶手巧,做的味道就欠缺些了。” 小丫头也不跟她客气,痛快地接过,凑到鼻子边一闻:“嗯,闻到这味儿就知道就算不如那天那个也差不到哪儿去。” 说着她放下包裹,去旁边一个柜子里翻箱倒柜的捣鼓了一阵子,不一会,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子过来了,塞到舒舒手里说:“我也不白要你的——这是茉莉粉,不是市面上的那种普通货色,是春上大奶奶找人特制的,原只给奶奶和小姐们用,因我是老太太屋里的,也得了一包,我却不大用得惯这些,你拿去用吧。” 又说:“就算你跟我一样也不用这些,拿去送人也比一般的好。” 舒舒待要推辞,小丫头又说:“你要是不收下就成了我存心贪你便宜了。” 舒舒只好收下。 小丫头又给她倒了茶说:“我知道你叫舒舒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舒舒歉然地笑笑。 小丫头摆摆手:“这不怪你,老太太这里人这么多,你又不大来走动,自然是记不得我的名字的。” 说着笑道:“其实就是我知道你的名字也是因为这个曲奇饼呢。” 小丫头又直又爽,看着又和气,舒舒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她,也不拘束了,就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一抿嘴,有些不大乐意地说:“我叫吉祥儿。” 说着瞪着眼睛警告舒舒说:“可不许笑!” 舒舒本来是想笑的,忙捂住了嘴。 吉祥儿有些无奈地摊手说:“我们园里像绮香姐姐们这些大丫鬟还好,我这样的小丫头差不多都叫这种名字。我算好的了,还有叫进宝、来福的,老太太图个喜庆,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舒舒忍着笑说:“其实我原来名字也差不多这样的,叫可心。因为我娘说,生了我哥之后她就一直想生个闺女,结果果然就生了个闺女,恰可在心上,就叫可心了。” “可心还是比吉祥儿好多了。”吉祥儿撅嘴说。 顿了顿,吉祥儿垂下头去摸放曲奇的包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哥哥,是叫于成的是吗?在外府里专管爷们出门用马匹的那个?” “是啊,于成就是我哥哥,你也知道他?”舒舒高兴地说。 “听说过。”吉祥儿含混地笑笑。 随即又丢开这个话题,跟舒舒说:“你要得空了,时常来我们这里玩一玩才好。其实我们园里,就那几个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姐姐严肃些儿,其他都是肯玩的。只是老太太这里活儿虽然轻松,却轻易不敢离人,所以我们都喜欢有人来找我们玩。” 又叮嘱:“你也不用想着要带东西过来,要是得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倒是可以带过来——不定是吃食,用的,玩的,都可以。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这里终究离老太太近些,好东西也多。” 说着她一指曲奇:“就是你送的这个来,等我分给了她们,明儿她们就会拿好多东西来答谢你呢!” 竟是如此又细又白地告诉她有各种好处。 舒舒有些儿想不通了。 这于她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她们真的只贪图个新鲜玩意儿? 一回又觉得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都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贪玩,贪图新鲜东西也是有的。 因此便点头应承。 只是又有些儿抱歉:“其实我们那里也没什么新鲜东西,这曲奇还是从三奶奶那里吃了才有天心血来潮自己动手做的。” 吉祥儿简直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了,她死命用食指点了一下舒舒的额头:“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呢!你尽管来就是,有新鲜玩意儿再带过来嘛,没有新鲜玩意就只有你自己来跟我们玩我们也是欢喜的!” 舒舒有些儿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想多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的话,眼看着就到开饭的时候了,吉祥儿这才放舒舒走。 舒舒回到竹园的时候饭已经得了,她一边摆饭,一边跟四奶奶把菊园里的事说了,三爷的事自然隐过不提,菊园的事也不会一句句都说出来——如果都要说的话,那话也太多了,一顿饭工夫都说不完!只大体表达了吉祥儿的热情欢迎之意而已,又把吉祥儿给的茉莉粉拿给四奶奶看。 四奶奶打开来仔细看了看,点头:“果然是好的。” 又包好还给舒舒说:“我知道你自己是不用的,你可以给交你娘拿回家去。” 接着又意有所指地说了这么一句:“说起来,你哥哥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吧。” 舒舒恍然:“是啊!可以给拿我哥勾……用,呵呵!” 舒舒有些尴尬的笑笑,刚才差点就失口说出“给我哥勾搭小姑娘”用了,好在那个勾字和哥字发音也差不多,不知道蒙混过关去没有。 舒舒偷偷拿眼看四奶奶,四奶奶正好在对着她笑。 舒舒有些不安的想,勾搭什么的,虽说有些不雅,但也不至于超越这个年代吧? 殊不知四奶奶笑容的真正含义是:这个傻丫头还不开窍啊,不开窍! 眼前没外人,主仆两个又一块儿吃了午饭。 吃罢午饭,四奶奶自去歇晌,舒舒服侍四奶奶睡下之后一时有点无所事事。 莲花茶今天是不用泡的了,且不说她对莲花茶有没有阴影,四奶奶昨天刚拉的肚子,今天哪敢再给她喝那么凉的东西? 想了想,便也去睡午觉,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不由有些敬佩四奶奶,上午刚睡过现在居然又能睡下! 多少却也觉得有些奇怪,哪有人这么能睡的? 一回又想,上午四奶奶也未必就睡了,也许只是躺在床上歇着呢,毕竟是刚拉过肚子,虚的很。 这么东想西想的,一会儿之后反而睡着了。 又像是没睡着,朦朦胧胧的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条路上,三爷在她耳边吹气说:“舒舒,你逃不掉的!” 她被吓得撒腿就跑,可吐气声一直就在她耳边,怎么也逃也逃不开。 她看到了爹爹和娘,她向他们跑过去,他们却远远地推开了她,说:“三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准备好做姨娘吧。” 又说:“做不成姨娘做通房丫头也行,以后得了哥儿总是要被升作姨娘的。” 她又气又急,一转头想去求四奶奶,正好就看到了四奶奶带着茹竹青书走了过来,可还没等她开口茹竹就说了:“恭喜了,你攀了高枝儿了,从此后再见你都得叫你舒舒姨娘了!” “不是的,不是的……” 她急着分辩,四奶奶却冷漠地转过身去,对茹竹青书说:“我们走吧,她从此就不在我们园里住了。” 她终于哭了,这里好可怕,她想爸爸,想妈妈,甚至想那些怎么也做不完的作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想,却绝望地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怎么也回不去了。 哭了一会儿,小蝉来了。 她弱弱地对小蝉说:“小蝉你是知道的,是不是?我从来都不想跟三爷在一起的。” 小蝉冷笑地看她:“你不是看不起我吗,自己还不是做了姨娘!” 说着她面目狰狞扑了过来,死死卡住她的脖子:“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三爷!为什么!” 第十三章 暗涌 小蝉冷笑地看她:“你不是看不起我吗,自己还不是做了姨娘!” 说着她面目狰狞扑了过来,死死卡住她的脖子:“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三爷!为什么!” 舒舒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一时半刻且回不过神,等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被子捂上了,差点没热死。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好吧,现在还没到夜里。 总之,三爷就成了她的噩梦了。 这可怎么办好呢,舒舒有些发愁的想。 脱籍的事情这两年是别想了,她又不是个男人,可以被派到外面去。 偏就是这不尴不尬的年纪才最让人尴尬啊! 舒舒恹恹地起床打水把汗擦擦,恍惚间又想起在家的话完全可以去洗个淋浴…… 可惜,她真的回不去了。 舒舒把自己收拾好,悄悄去看四奶奶。 四奶奶居然还在睡,想是也嫌热,纱被子被蹬开了,衣襟也被扯开了些,露出几颗可疑的红色斑点……吻痕? 舒舒怔了一下,俏皮的吐吐舌,暗想:我们四爷虽说病着,这“性致”可是丝毫不见有“病”啊! 正想悄悄给四奶奶把纱被盖上一点,至少搭上肚子,别真受了凉,这要是再拉起来,铁打的人都受不住。 四奶奶却陡然一惊,坐了起来,厉声质问:“你做什么!” 舒舒被吓了一跳,正待分辩说是要给她盖被子,四奶奶发现自己的衣襟有些敞开了,又厉声问:“你看见什么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蹊跷,舒舒呆了,隐隐地想到答案是吻痕,可是,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周公之礼,天地人伦,不是再正常不过的? 一时间主卧里一片死静。 还是茹竹赶过来,紧张问道:“出什么事了?” 四奶奶似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又怔了怔,才慢慢回答说:“没什么,魇住了。” 又问舒舒:“没吓到你吧。” “没有吓到。”舒舒忙摇头,心中暗暗吁了口气:原来这样。 也是,自己刚才不也被噩梦惊醒了么,那时候要是突然有个人去,只怕自己反应要比四奶奶还激烈些。 看着四奶奶似乎也是一身的汗,兼之茹竹也来了,便留下茹竹服侍,自己去张罗着弄点温水给四奶奶擦身子。 水端来的时候茹竹正在给四奶奶梳头,四奶奶便说:“先放着吧。” 又对舒舒说:“你去瞧瞧三奶奶起了没有,若是起了,就说我请她来说说话。” 舒舒嘴里有些儿发苦,可是不去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应了一声,自去玫园找三奶奶。 所幸今天她还没背到家,这一趟却是有惊无险,从头到尾没见着三爷的半个影子。到了玫园里,被领进门,三奶奶刚刚起床,见她来请,痛快地答应了,并说:“我正琢磨着去看婉云呢,就算你不来,一会儿我也会去的。” 又问:“你们奶奶怎么就病了?” 总不能自招是莲花茶的原因,舒舒硬着头皮含糊道:“四奶奶以为自己着了凉,大夫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三奶奶点头:“也是,这夏天东西最容易坏,厨房里又是一群混账,都是‘看人下碟’儿的。” 这可是把舒舒娘都捎带进去了,舒舒有些讪讪的。 三奶奶自己也觉察过来了,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娘啊,我也直说,你娘那块也没多少油水,哪有什么‘看人下碟’的机会。” 好吧,在奶奶们眼里那里的确没什么油水,可是要知道,她们家其实就靠她娘奔小康哩! 闲话说着,三奶奶已经收拾停当,带了一个丫鬟,扶着舒舒,就一路逶迤地来了竹园。 四奶奶已经准备下了茶点,看到三奶奶来,先道歉:“今儿不巧,因为我病着,不然可以请三嫂喝点好茶。” 三奶奶笑:“不是我说,老四常年病着,你们这能有什么好茶。” “是舒舒准备的莲花茶。”四奶奶含笑答。 “莲花茶?”三奶奶讶异道:“怎么,莲花也能泡茶?” 舒舒扑哧一笑,似乎每个第一次听说莲花茶的人都这么问。 舒舒笑着又把莲花自然能泡茶,并其好处说了一遍。 三奶奶点头夸赞:“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听说前儿个那什么奇,哦,是曲奇——还是多亏了你们我才把这个名字记住了——听说也是你撺掇着你们奶奶弄出来的?” “看着怪好吃的,就想当然的撺掇着奶奶做了。”舒舒有些羞赧地说。 又说:“其实还是我们奶奶有天分,今儿我们又做了,我做的连我们奶奶一角儿都比不上。” “哦?今儿又做了?”三奶奶兴致来了:“我且厚颜讨几块尝尝,说起来,我还真挺喜欢吃那玩意儿的,香香的,酥酥的。” 四奶奶便命茹竹去取。 不多时,曲奇被送了上来,只在一个小碟子里盛着,统共不过五六块。 不过那碟子精致,茹竹摆的又好看,看着倒不显眼。 四奶奶怕三奶奶嫌少,又笑着解释说:“我肚子不好,今天却是有点儿怕吃这个,这个是专给三嫂一个人的。” 三奶奶定定地看那曲奇,突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差点没摔到桌子下面去。 四奶奶奇问:“三嫂这是怎么了?” 三奶奶还在笑,眼泪都出来了,变笑边答:“不……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我总觉得,那个……杏,杏仁,像是那个曲奇长的大……大痦子……” 被她这么一说,舒舒也觉得怪像的,四奶奶也笑了起来。 好容易三奶奶笑完了,大家才又开始说些别的来,两个人东拉西扯,一直磨蹭到快到晚饭点儿,三奶奶才不得不因为要去伺候老太太晚饭而离开了。 送三奶奶离开之后,四奶奶若有所思地问舒舒:“你有没有觉得三奶奶今天有点跟往日不一样?” 舒舒挠头:“没觉得呀。” “‘你看看,我这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突然舒舒又想起来,一拍巴掌,跟四奶奶说:“今天三奶奶居然没说过这句话!” 舒舒又自言自语:“一定是我今天午睡起起床的的方式不对,三奶奶怎么会有不说这句话的时候呢?” “这样也好,说明三奶奶开朗些了,不是吗?”四奶奶高深莫测地看向三奶奶离去的方向,似乎自言自语一般,又似乎在告诉舒舒说。 舒舒点头:“这倒也是。” 四奶奶又叹:“又混过了一天了啊。” 舒舒接道:“嗯,又骗了一天钱了。” “扑哧!” 四奶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你呀!” 舒舒乘机试探地说起来:“托奶奶的福,我如今才能拿上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活又少,可不跟骗钱似的。不过也骗不了几年了,再过两年大了,哪能还赖在这里。” “这可是没准儿的事。”四奶奶神秘一笑:“过两年的光景,现在谁又知道?” 舒舒顿时觉得有些儿毛毛的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其实实我的理想是开个不起眼的小……小点心铺,每……每天做点儿点……点心卖。卖……卖不出去,就……就自己吃掉。” “说到吃字你才一点儿都不结巴了。”四奶奶取笑说。 顿了顿,似乎安抚舒舒一般,说道:“过两年吧。过两年的光景现在谁又知道,没准你就成了个包子铺的老板娘了呢。” 这是承诺咩?! 这是承诺咩?! 承诺过两年给她脱籍,放她出去咩?! 舒舒内心叫嚣着很想这么直白的找四奶奶求证一下,只是,四奶奶既是说的含糊,她又怎么好那么直白的问? 况且,这种事情真的没办法直白地问出来。 张不开那个口啊! 接着又是晚饭,然后洗漱睡觉不提。 接下来的几日平静异常,四奶奶彻底好了,又恢复了每天去伺候老太太吃饭的日子,舒舒也没再碰见三爷,暗自猜测是不是上次的话伤了三爷的脸了,让他不屑来纠缠她。连小蝉那儿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舒舒好生惊奇茹竹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后来又想,莲花茶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加上其中牵扯到她,所以总不好再拿这个说事,因此要处理小蝉也得得着个适当的机会才是,不然无缘无故打发出去了,不是让其他的小丫头们寒心? 再过几日,舒舒连小蝉的事情都忘到脑后去了,自得其乐地继续骗着自己一两银子的月钱。似乎日复一日就能这样把日子过下去,然后转眼就到了两年后似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终究是名人所言,是一点儿都没有错的,尤其对舒舒而言。 话说,静极思动,这一天舒舒陡然想起那包茉莉粉来,还没来得及送回去给自己哥哥勾搭小姑娘,便打算送去厨房让她娘带回去给哥哥。因此又想起吉祥儿来,这包儿茉莉粉还是吉祥儿送她的不是?而她答应过吉祥儿常去她们那里人坐坐的,可这么久了竟然一次都没去过。 总该去那里走动走动才好,不为别的,单为吉祥儿极其对她的脾气,她也必须交上这个朋友。 舒舒手头也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便又做了点曲奇。只是这次把杏仁换成了葡萄干——总做一样的也没意思不是,这也算是推陈出新了。 第十四章 五爷 舒舒手头也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便又做了点曲奇。只是这次把杏仁换成了葡萄干——总做一样的也没意思不是,也算是推陈出新了。 把曲奇送到厨房,舒舒拿其中一部分作为答谢拜托了一个小厨娘烘烤就去看自己的娘。 厨房这个行当,虽说只管三顿饭,其实却一刻不得清闲,尤其是蒸食这一块,常常四更五更就要起来发面,吃完了这一顿又赶紧着手准备下一顿。此刻舒舒娘正在看几个小丫头们摘菜、剁肉准备馅儿,看到舒舒来,便也顾不得这几个小丫头了,径自拉了舒舒去空屋里说话。 舒舒先把那包茉莉粉拿出来交给娘亲,告诉了来由之后说:“这是给哥哥的,若是他有相好的姑娘就可以送给人家。” 舒舒娘兴高采烈地接过粉,夸道:“你倒也肯为你哥哥着想,不枉他从小到大都那么疼你。” 因此说起来:“算起来,你哥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只是府上一直也没见动静。” “也许府上这两年没有要发放出来的丫头吧,”舒舒挠头想:“不过也就这一二年了,老太太屋里几个不说,单我们园里明年就有好几个到年纪的。” 舒舒娘点头:“横竖等着主子的恩典就是。” “不过我们自己也该看好才是,一个不留神要是招来那么一个烂货……”舒舒娘冲着某个方向一努嘴:“一家子都有得好受。” 舒舒知道是说管汤水的厨房管事那家的媳妇儿,默默点头。 那家的媳妇儿原是三爷房里一个做针线的丫头,长得倒真是好,因此近水楼台什么的,向阳花木什么的,一来二去就三爷勾搭上了。只是三爷经过的人多了,只睡了两三回也就丢开手了,而那当儿三奶奶也刚进府不久,且厉害着呢,瞧出了些不对的苗头来,当年就虚报了她的年纪把她发放出去了,偏汤水管事儿家的那时候并不知道这茬,看她长得好看,又会针线,便求了回去。 那丫头原满心得意地等着三爷纳她做妾,一个不错神居然就成了给一个小厮暖脚的婆娘,心里哪得自在?动不动就使性子,哭闹!平时又要这个要那个,支使的一家子团团转。偏汤水管事儿的儿子贪恋她长得好看,虽说知道了不是原装货,也没放在心上——这原也是常有的事,反而为了讨自己媳妇开心各种勒逼起自己爹娘来。原本好好的一户人家因此被弄得乌烟瘴气。 舒舒娘颠着那包粉突然想起来说:“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哥哥有没有相好的姑娘。” 又说:“回头我得好好问问他,若是有了赶紧找人查摸查摸底细,要是也是那样的‘敞口子货’,还是趁早让他熄了那心思的好!若是个相宜的人家,便早早走动起来,把这事定下。不过你哥哥那人,我看八成是没有,还得我们帮他相看着。” 说到这里叮嘱舒舒说:“你也帮你哥哥看着些,看那些大概这几年要被发出来的丫头们当中有没有好的,看好了,我们才好去求来。” 舒舒有些儿为难:“我成天在园子里,又不出去,哪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 “那也总比我连园门都进不去的强!”舒舒娘翻了个白眼道,接着又兴致勃勃道:“对了,我看你之前说的那个吉祥儿就不错,人爽直,心眼儿又好,就不知道模样长得如何。” 这次轮到舒舒翻白眼了:“吉祥儿长得倒是好的,不过人家才跟我差不多大,又在老太太那里服侍,要出园子,且早着呢。” “那倒是个问题。”舒舒娘纠结起来:“今天这么一说起来,我突然有点儿急着抱孙子了。” 正说着,那块有人来通知说曲奇考好了,舒舒得了曲奇,给娘亲留了几块,便离了厨房去找吉祥儿去。 吉祥儿得着舒舒恰似得了个宝似的,忙把她让到屋里去,又是茶水,又是点心。末了嗔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舒舒赔笑:“前阵子不是四奶奶一直病着么,因此不得空。” 舒舒又递过曲奇:“这是葡萄干口味的。” 吉祥儿且把曲奇放到一边去,攥住舒舒的手悄悄笑说:“你今天来得可巧,今天不该我在廊下站班,一会儿五爷醒了就要服侍五爷读书去,你陪我一起去呗?” 舒舒正被三爷闹得头疼,哪肯再去招惹一位爷,正要开口拒绝,有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说:“吉祥儿,外头有人捎来口信说你哥哥又摔了,让你去看看呢。” 吉祥儿吃了一惊,松开舒舒,拔腿就跑。 跑到门口又想起来,回头央求舒舒说:“如今我是去不成了,好舒舒,你且代我一代,回头一定谢你。” 又拿手一指外面一间屋:“就是那间屋子,差不多再过一刻钟五爷就会来——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错也错不了太久。” 然后再不等回答,抓着那个小丫头的手就跑了,一边跑一边问那小丫头:“来人在哪儿?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我哥到底摔得怎么样?” 舒舒在那里呆了一呆,无奈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起身往吉祥儿指的那间屋里去了。 ——横竖她呆在这里也没事,不如早些儿过去看看有什么要准备的没有,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舒舒推开门,先是谨慎地向里面张了一张,打算预先测量好逃生路线。 随即又自嘲地笑笑,伸脚迈进门去:你当谁都是三爷哪! 不过心里尽管这样自嘲着,她还是下意识地把书房巡视了一遍。 菊园毕竟是内府主院,因此连书房都要比玫园的大不少,连带书架上的书也多,比起玫园来说直多了两三倍,一部部整齐的码在书架上。也不会有水晶饼这样包装精美的点心盒,一□除了书就是文房四宝。 ——三爷想必也没真正拿书房当个书房,只是装装样子吧。 附庸风雅什么的…… 甚至金屋密室什么的…… 舒舒走进书架,好奇地翻开其中一本书。 小时候她也曾央过哥哥给她弄书学字,结果哥哥给她弄来了两本野史小说,不过也正是这两本野史小说让她发现除些个别繁体字不太熟悉外其它差不多她都能认出来,从此也就不再为难哥哥了,于是今天算起来竟是她第一次这么跟正儿八经的跟书籍亲密接触。 舒舒原以为会看到论语、孟子什么的,打开之后才发现这是一本山河地理志,第一段正是驳斥天圆地方说的,直言地也是圆的,从理论上讲,人要是按着一个方向走过去总有一天会走回原来那个点。 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这么先进的言论了,舒舒有些惊诧。 她一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时代,只知道这儿的历史跟她所熟知的历史并不一样,却又有些大致相同。 比如西楚霸王仍旧有的,却并没有自刎乌江,而是和刘邦两分天下。 到了三国的时候却又变成一样的了,仍旧是魏蜀吴三分天下。 再接下来她就不知道了,这些还是从那两本野史小说以及偶尔听到的戏文里知道的,她原没有什么接触历史书的机会,她爹娘更不是会懂这些的人。 想到这里,舒舒颇有些着急地在书架上翻找起来,想看看现在究竟是什么时代——按照楚汉和三国这种规律来看,她若是知道了现在的朝代应该能找到与她所熟知的历史相对应的时代的吧。 “你在找什么?” 舒舒听到有人问她,这才惊觉屋里多了个人。 舒舒回头看去,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长条脸,细白面皮,跟三爷有七分相像,只是眉眼略正气些,因此知道是五爷。 “舒舒见过五爷。” 舒舒连忙见礼,暗暗怪自己太忘形了,怎么就忘了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来! 五爷点头:“你叫舒舒?会做曲奇的那个舒舒?” 原来她已经这么出名了……因为曲奇。 舒舒有些儿囧,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又解释说:“吉祥儿哥哥摔了,我来替她。” 五爷并不在意地点点头,又问:“你在找什么?” 舒舒略犹豫了一下,略带几分希望地老实回说:“史书。” “你识字?”五爷略有些讶异。 舒舒谨慎地答道:“略微认得几个。” 五爷因此随意地一指其中一本书,问舒舒:“这几个是什么字?” 恰是舒舒第一次翻到的那本,舒舒这才注意到这本书的名字叫做《我们的地球》,便说了出来。 五爷没想到她真能认识,又有些兴味地问道:“这本书里说,天并不是圆的,地也不是方的,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原来是个球,这个球以外乃是广袤无垠的星河——这些,你相信吗?” 无所谓相信不相信,在她原先所在的那个时代来说,这些是常识。 舒舒略有些惆怅,含蓄地回答:“书上既然这样讲,自然是有它的理由的。” “哦?”五爷越发兴味了:“这么说你是相信的了。那你又有没有听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 舒舒有些不满地撅嘴:“五爷是不是还要教导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五爷把这句话复述了一遍,颇为意外地看向舒舒,问:“这句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从哪里看来的?” 舒舒心下顿时一个搁楞。 这两句诗原是出自南宋诗人陆游的《冬夜读书示子聿》,难道这时代还没到与南宋相抵的那一时段吗?明明感觉生产力已经很发达,近乎明朝了的说。 当然,也可能是这里的历史上根本没出过陆游这个人。 不管怎么样,五爷以前没听说过。于是,她似乎,好像,仿佛,依稀……露馅了! 第十五章 真渣 当然,也可能是这里的历史上根本没出过陆游这个人。 不管怎么样,五爷以前没听说过。于是,她似乎,好像,仿佛,依稀……露馅了! 不过舒舒是谁,装傻充愣的行家,天真卖萌的翘楚! 舒舒眨巴眨巴了眼睛,问五爷:“自然是书上看来的。我哪里说得出这样的话!怎么,五爷没听说过吗?” 五爷一想也是,便释然地摇摇头:“天下书籍多了,我哪能尽看过来。” 倒也不觉得一个小丫头都知道的自己却不知道有什么丢人的。 问了这一通,又想起来舒舒说在找史书,就从书架的最高处取下一摞来,对舒舒说:“因为平时不看,所以没有放在顺手的地方——这是先秦时候的,你先拿去看吧。” 舒舒忙说:“谢谢五爷。” 又把那一摞书搬到了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然后端端正正到书桌旁束手站好说:“我来服侍五爷读书……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也不要你做些什么。”五爷也自去书桌旁坐下。 舒舒倒有些无措了。 五爷看她那样子,笑笑:“这样,你去给我泡壶茶,然后再等我写字的时候替我磨墨就好。” “哦。”舒舒就去找茶罐茶具。 倒不难找,就在一个小壁橱里,茶罐茶具都整整齐齐的。 茶有好几种,有红茶也有绿茶,舒舒便问五爷喝哪种。 五爷说:“碧螺春。” 舒舒就照着标签取出那罐碧螺春来倒了一点。 舒舒不懂茶,却也知道,这碧螺春相当不错,比起竹园的那些实在要好很多——之前三奶奶那句话竟不是玩笑。 因此又想,庶出的终归是庶出的,虽说一样住在内府,一样有个院子,细微之处,终究不同。随即又笑自己,自己不过是个丫头,操这些个心干什么! 又去要水泡茶,泡了茶之后端端正正放到书桌上,然后束手在书桌旁站好,候着五爷随时可能有的吩咐。 五爷看她干干的戳在那里怪累的,就笑着让她自己也去看书。 舒舒便听话到一边去看刚得的先秦前的史书。 其实她想看的是近代史,不过她没敢跟五爷说。 即便在看的时候注意力大多也还在五爷那儿,生怕五爷有什么吩咐。一会又发起愁来,墨她可从来都没磨过,一会磨不好怎么办? 少爷啊什么的手把手教丫鬟磨墨写字的段子太多了,不过舒舒倒没想到那里去,五爷又不是三爷! 通过刚才她也知道了,五爷是个正人君子,至少也是看不上她,所以如今舒舒只是单纯的担心技术问题。 好在一会儿吉祥儿就回来了,看五爷读书读得正入神,就什么也没说,蹑手蹑脚来到舒舒旁边,挤眉弄眼的问舒舒感觉怎么样。 舒舒完全没看懂她在表达什么,就比划着口型问她哥哥怎么样了。 吉祥儿摆摆手意思没事。 接下来伺候的事自有吉祥儿来做,舒舒跟吉祥儿示意了一下,悄悄退了出去。 那套史书自然还没来得及看完。她原是想带走的,想想太扎眼,终于狠心地放下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纸屑。 回到竹园的时候四奶奶已经起了有一会儿了,据说去找她去玫园了,她忙忙地又朝玫园那条路上找过去,找到一半看到四奶奶摇摇晃晃地朝回走来了。 舒舒忙迎上去,自责:“真是该死,又让奶奶去寻我。” 又问:“现在我们去玫园?” 四奶奶漫不经心地笑笑:“不去了,三爷要出远门了,玫园里想必正乱着呢。” 咦,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舒舒精神一震,要知道,她眼下最纠结的可就是这件事了。 又想问问四奶奶从哪儿得知的,这事真不真,之前她在五爷那儿分明没听到一点动静的说——哥哥要出远门,做兄弟的怎么也得出去送送吧,他怎么安之若素,啥事儿都没有似的? 四奶奶突然叹:“天凉,好个秋!” 舒舒纳闷了,明明是“暖风熏得游人醉”,怎么就“天凉好个秋”了? 好吧,用“暖风吹得游人醉”来形容也不合适,现在早就不是春天了,可无论如何离秋天还早不是? 偏四奶奶再没说话了,只是机械地往回走着。舒舒只好什么也不问,一路上小心的伺候着,生怕她这么恍惚着,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绊倒了。 到了第二天,三爷要走的消息果然满园子传了起来。 原来不是老太太要派三爷出远门,而是三爷有一个朋友要伙同着他一起去南边做一桩什么生意,老太太也是晚间三爷问安的时候才听说的。后来老太太是基于让儿子出去锻炼锻炼的心思还是什么别的舒舒就不知道了,总之老太太准了,三爷那边打包着这两天就要走了。 舒舒打算老老实实在园里呆上两天,彻底把三爷躲过去,谁知四奶奶偏派她到玫园送东西去,不是代表她,而是代表四爷,做哥哥的要出门,做兄弟的怎么也该有所表示表示不是? 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稀罕玩意儿,只是一些表示一路顺风之类的物件。 只是送个东西,而且是直接送到玫园去就行,未必就能碰到三爷吧? 舒舒侥幸的想。 谁知只走到柴房附近就遇到三爷了。 三爷这次倒是特特来这里等她的,看到她,笑说:“这次没什么东西拉下了要回去取吧。” 舒舒点头:“果然没有。” 说着把东西一股脑都塞进三爷怀里:“只是这次原就是要给三爷送东西的,在这里遇上三爷可是再好不过!” 又说:“这是我们四爷四奶奶送三爷祝三爷一路顺风的。” 说完竟是转身就走。 三爷有些哭笑不得地抱着东西,喊她:“喂,你不是真让爷自己把这些东西抱回去吧。” 好吧,的确是没这个道理。 舒舒叹气,转过身来,可到底不乐意走过去。 三爷又说:“你放心,这次爷就找你说几句话,绝不动手动脚的。” 这么说你前两次都是不止说话,还想动手动脚的了? 舒舒挑眉。 “你先把东西抱过去行不行?” 三爷看舒舒,好心地提醒:“万一被人看到,这可不像个样子。” 你跟人那啥了被人看见也没觉得不像个样子! 舒舒鄙视地看了一眼三爷,不过还是去吧那些东西接回来了。 接东西的时候,三爷趁机摸了一下她的小手。 舒舒怒瞪三爷。 三爷赔笑:“抱歉抱歉,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舒舒:“……” 这到底是有多流氓才能做出这么下意识的举动啊! 等舒舒把东西都抱好了,三爷正式开始说话。 三爷有些儿委屈:“舒舒,你不是接了我的东西了么,怎么又这样对我?” “东西?什么东西?” 舒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先开始是水晶饼、桂花酥,第二天是鸭心肝、芙蓉糕,第三天是……” 三爷掰着指头数,舒舒有些儿囧。 怎么都是吃的,是认定她是一个吃货了么! 虽然其实她就是。 不一会三爷就数到了最后一次。 三爷说:“最后一次是西点,奶油曲奇。所以后来看见你抱着曲奇知道你自己会做爷才会说送错了不是。” 又忙解释说:“后来有几天没送是因为爷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没送过的了。” 舒舒听得心里头有些儿复杂。 没想到那盒曲奇是这么来的,没想到前面还有这么些东西,所以小蝉才会恨她恨成那样吧。 被迫给自己的相好拉皮条,换做自己只怕也会恨这个女人恨到入骨才是。 以前只知道三爷好色,没想到他竟然渣成这样! 舒舒不由忿忿地脱口而出:“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有没有想过小蝉的感受?!” “这关小蝉什么事?” 三爷愣住了。 舒舒越发生气了。 心想:也是,小蝉在他眼里是什么,不过是个玩物,他从来也不会也无需去想到小蝉会有什么感受,在他看来,一切理所当然。 舒舒又想起老早听过的一句话来:极品之所以极品,不是因为她(或者他)有多么的爱贪小便宜或者多么的损人利己甚至损人不利己,完全是因为她的(或者他的)脑回路跟人不一样! 何况这又是什么时代,女人本来就没有地位的,更不必说这样一个小丫头。 舒舒忍住气,有些低声下气地劝说三爷:“三爷,你还是对小蝉好着点儿吧,她真的为你做了很多。” 都为他铤而走险了,连她这个发小都害! 当然,这两句话舒舒咽住了,没有说出来。 三爷却只是满脸的疑惑:“这都关小蝉什么事儿啊?爷喜欢的是你啊。” 没想到他竟然死不悔改。 舒舒这回真是气极了,再不说什么,一股脑把那些东西全砸到了三爷身上,拔腿就跑。 第十六章 嫂子 没想到他竟然死不悔改。 舒舒这回真是气极了,再不说什么,一股脑把那些东西全砸到了三爷身上,拔腿就跑。 舒舒很为小蝉不值,豁上自己的清白,得来的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全不在意。 这是小蝉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 还有汤水管事家的那个媳妇儿,实际上,她们都是被三爷给炮灰了的可怜人。 舒舒又有些憎恨她们自取其辱,但是,其实这一切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虽说她因此做了一回受害人,可是她在这儿忿忿不平又有什么用? 她是能改变这个时代,还是能改变三爷? 她能做的,大约也就只剩下了独善其身罢了! 连这一点做起来都是千惊万险! 舒舒叹气,怏怏地回了竹园。 四奶奶看她这么回来,未免有些讶异:“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舒舒绞着手嗫嗫地回道:“我告诉奶奶奶奶可别生我的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四奶奶纳闷地不行。 “东西……东西我全砸三爷身上了。”舒舒嗫了嗫,一鼓作气说道。 说完闭上眼睛等着受罚。 谁知四奶奶扑哧一声笑了:“是不是三爷又手脚不干净了?” 顿了顿又说:“哎呦,可是我该死!论理儿,可轮不到我说这些。” 这话听起来怎么也不像要罚她的样子,舒舒悄悄地睁开眼睛,问四奶奶:“您不罚我?” “罚你什么?”四奶奶笑眯眯地问。 “自然是罚我顶撞了三爷,得罪了三爷啊。”舒舒奇怪地说,这有什么好问的。 四奶奶伸了个懒腰:“三爷会不会罚你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我可舍不得就为这个罚你。” 一回又怪怪地说:“只怕三爷也是舍不得罚你的。” 这话说的……就是调戏了! 舒舒囧了脸,拉长了声音嗔道:“奶奶……” 后来果然像四奶奶说的,三爷没有罚她,至于是舍不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就不是舒舒能够知道的了。 第二天,三爷正式出门,舒舒跟茹竹四奶奶跟着一大家子一起送三爷到二门。 三爷瞟了在人群中的她一眼,动了动嘴皮,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终究却什么也没说,告别老太太往大门去了。 舒舒拍着心口,庆幸不已。 三爷那性子,素来是没脸没皮惯了的,她还真怕他说点什么出来。 要真说出点什么——这么众目睽睽的,老太太又在跟前,她以后还活人不活人了! 三爷走后,大家也没就散,都跟着老太太到菊园去了,也是存了安慰老太太的意思,三爷虽说如今也不小了,可是打出生就没离开过老太太,这回走了,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惦记呢。 用句文艺的话说,大概就是:你还没离开哪,我就开始想念了。 其实用于情人间的很多句子,用在母子身上也是合适的。 最出名的比如“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个,可不就是原本写给母亲的么。 舒舒因此也跟着去了菊园,今儿正该吉祥儿当班,看太太奶奶们都进去了,大丫鬟也都跟进去服侍了,廊下再没别人,便悄悄一扯舒舒,跟她躲到角落里去咬耳朵。 舒舒先问吉祥儿:“你哥哥怎么样了,那天也没能说清楚。” 吉祥儿一抿嘴:“没事儿,看着挺吓人的,其实就是骨折,养养就好了。” 骨折还叫没事? 舒舒有点儿囧。 吉祥儿看出来了,笑着安慰她:“你不知道,我哥哥是管驯马的,这只是摔断了腿,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又说:“这次真摔断了腿也好,等好了就不会再管这一块了,我也就不用成天跟着提心吊胆。” 舒舒点头:“也是,高危工种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吉祥儿突然一捣舒舒:“那天……你可看见了,可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舒舒有些儿糊涂。 吉祥儿忿忿地拧她:“真是笨死了,自然是五爷!” “五爷啊,”舒舒恍然:“挺好的。” “长得不错吧。”吉祥儿笑道:“重点是性子好,又还没有奶奶。” 舒舒应道:“是啊。” 不过舒舒很想加上这么一句:“这又关我什么事儿啊?!” 吉祥儿又说:“你再多来几次,在五爷这儿留个好印象——实告诉你说,老太太正在寻摸着给五爷屋里放个人,不要太漂亮的,也不要太伶俐的,就要个乖巧一些的女孩子,我看你正合适。” 舒舒这回是真囧了,今年这究竟是怎么了,桃花一朵一朵开,偏是一树烂桃花! 还是说她张了张姨娘或者说通房丫头的脸? 不过吉祥儿也是好心,舒舒婉拒说:“我究竟是竹园的人。” “竹园又怎么了!”吉祥儿笑说:“五爷看着顺眼,老太太再合意,管你是不是竹园的。” “可是四奶奶对我挺好的。”舒舒为难道。 “你能有些儿出息不?”吉祥儿恨铁不成钢地拧她:“你能在竹园呆一辈子?——就算能呆一辈子,守着个药罐子能比跟了五爷强?” 舒舒终于忍不住说了:“难道我就长了一张小老婆的脸?” 吉祥儿呆了一呆,醒悟过来:“你是想嫁到外头去。” 又劝说:“外头能有几个好的,还不如五爷,是个知根底的,人又好,又不像三爷。” 说着她一撇嘴:“你一直在竹园都不知道,那位,早在没娶三奶奶的时候就弄了不知道多少个了,连老太太身边的都有两个被他得了手。” 舒舒黑线:“别提他了,那就是个渣!” 一回头突然又有些疑心起来,她跟吉祥儿也没认识多久,虽说投脾气,可是这样就把这件大事告诉她,还撺掇着,有意让她得这个巧儿——别是什么别的人的意思吧? 比如说:老太太…… 可老太太也没实打实见过她,就算知道她会做曲奇,能动了这个心思? 五爷就更别提了,真正第一次看见也就是前儿那次,以前就算远远见过也未必知道那就是五爷。 那会是谁呢? 舒舒这一思虑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吉祥儿气道:“在说你的事呢,你上些儿心,好不好!” 舒舒回过神来,问道:“这么好的事,你自己怎么不……嗯呢?” 吉祥儿脸不知道怎的突地红了。 “你……”吉祥儿绞着手指,半天却也没说出你什么来。 舒舒真好奇了:“我怎么?” “你还……嫂……吧?”吉祥儿嗫嗫地说。 舒舒琢磨了半天,连蒙带猜,总算会意过来,不由有些又惊又喜:“你是在问我有没有嫂子,是吧?” 吉祥儿低着个头,如蚊蚋般轻轻嗯了一声。 舒舒高兴地说:“是啊,我还没有嫂子!” 接下来反而是舒舒逗着吉祥儿说话了。 舒舒问吉祥儿:“你是在哪儿……怎么认识我哥哥的?” 然后舒舒才知道,其实她哥哥还不知道吉祥儿,呃,也不是说她哥哥还不知道吉祥儿这么个人,而是目前还只是吉祥儿一个人的单相思。 事情是这样子的。 吉祥儿跟她哥哥(她哥哥叫李维山)并不是于府的家生子,因为家里遭了难,父母双亡,急等下葬,百般无奈才卖身到了于府中,而于府相中她们是因为她哥哥有驯马的绝活儿,而她,其实是个添头,因为长得乖巧,人又肯听话,才被派到老太太这里来。 吉祥儿哥哥是驯马的,舒舒哥哥是管马的,这二人自然就有了来往。而吉祥儿哥哥是个外来人,偏会这一手儿绝活,为此每个月的月钱比那一块儿里的哪个人都高,这就引起了别人的嫉妒,几乎所有的人都故意冷着他,又欺负他,舒舒哥哥看不过去,说了几次。吉祥儿哥哥存感于心,便刻意结交,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驯马是个高危工种,吉祥儿哥哥难免今天摔着,明天碰着,兼之哥哥又想妹妹,就经常拿这个借口接妹妹出来看看。 舒舒哥哥拿吉祥儿哥哥当朋友,又是管马这一块的,每次吉祥儿哥哥摔了他于情于理都要去照顾,这次数多了,有几次就没能在吉祥儿来到之前及时躲出去,便被吉祥儿看在眼里了。吉祥儿因此问哥哥那人是谁,吉祥儿哥哥告诉了她,又告诉她之前他对他的照顾,吉祥儿心里便也存了感激。 而舒舒哥哥本来就长得不错,身材又高大,吉祥儿感激之下越发觉得于成威武高大起来——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也不独放在女人身上有用! 这几年吉祥儿渐渐大了,心思便多了起来,便留神打听出舒舒和她娘的存在来,那天又恰巧碰到了舒舒,这才有之前一系列的事情发生。 舒舒很有些为自己的哥哥开心,也为自己开心。 为哥哥开心是因为:她一直以为哥哥是一块榆木疙瘩,居然也能被人悄悄喜欢着,还是这么好一个姑娘,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为自己开心是因为:嫂子虽说是本哥哥的老婆,可终究也是自己的嫂子,一家人总要相处的,得个容易相处自己又喜欢的嫂子总比得个不容易相处的嫂子强不是! 一回舒舒又犹豫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哥哥自己是怎么想的。另外,她又想起娘那天的话来——她娘急着抱孙子。 第十七章 巴掌 一回舒舒又犹豫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哥哥自己是怎么想的。另外,她又想起娘那天的话来——她娘急着抱孙子。 不过,如果能得个好媳妇的话,等两年也没什么的吧。 舒舒想。 舒舒却不好就此允吉祥儿什么,吉祥儿也知道她家还轮不到她做主,不过是想透过舒舒把自己的意思先传达过去罢了。 这事说起来怪羞人的,可她没个爹娘,又不想给哥哥添麻烦(怕被舒舒哥哥认为她哥哥是为了把妹妹嫁给他才故意跟他结交的),只好自己厚着脸皮努力起来。 这当儿有人出来,吉祥儿忙去撩帘子,舒舒也自回去站好。 出来的是三奶奶四奶奶,三奶奶带着翠纹,四奶奶带着茹竹。 翠云忙朝三奶奶迎了过去,舒舒也自迎上四奶奶,吉祥儿犹自悄悄冲舒舒揸开五指摇晃着,像是再挥手再见,意思却是让她慎重考虑考虑五爷的事。 舒舒只作不知,也挥了挥手。 三奶奶似笑非笑道:“你们倒要好。” 舒舒吐吐舌:“怎么,就不兴我们小丫头们也交交朋友么?” “这朋友自然是交得的。”三奶奶笑笑,似乎没说什么,似乎又有些意味深长。 三奶奶又让四奶奶:“婉云你有时间再去我们那儿坐坐,这回去我们那可更方便了,我们也有共同话题了不是?” 这话说得有些儿乱七八糟,她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或者这么说:什么共同话题会是她们以前没有,现在又突然有了的? 三奶奶却再没有说别的,甚至没等四奶奶回答,扶着翠云、翠纹一阵风也似的走了。 四奶奶看着三奶奶的背影若有所思,也扶着茹竹、舒舒慢慢回去了。 舒舒走到拐一下就通往厨房的那条路时有些儿犹豫,想去找娘亲说说吉祥儿的事,四奶奶这里又不好就走。 四奶奶笑对她说:“是为你‘嫂子’的事吧,快去吧!” 舒舒讶异道:“奶奶怎么会知道。” 四奶奶笑说:“你上回拿了茉莉粉回来我就知道了。” 舒舒一想也是,那一次吉祥儿明明提到过哥哥的,自己却根本没往那里想。 舒舒微汗,自己竟然这么迟钝吗? 四奶奶又笑:“还不快去。” 舒舒就告罪去了。 舒舒去找了娘亲一说,娘亲吞吞吐吐道:“她没爹没娘这也没什么,只要人好,咱们家也不在乎嫁妆什么的。只是,她哥哥腿断了……” “又不是养不好了。”舒舒好气又好笑: “就算养不好,顶多以后瘸点儿罢了。” “你懂什么!”舒舒娘斥道:“他们兄妹才没来几年,能攒出几个钱来?她哥哥这腿一瘸就决不会再有什么好活,她又还没个嫂子——这是最花钱的一项。她要是嫁到我们家里来,这以后我们是管呢,还是不管呢?” 舒舒真心觉得娘亲想多了,不过又不能说她的话没道理。 而且她能想到这些,也是存了照拂亲戚的意思,这样想原是好事。 舒舒娘叹口气,又说:“何况我还想早些儿抱孙子。” 这回舒舒真的无言以对了,要想吉祥儿放出来,这的确有得好等。 想了想,舒舒娘又抓着舒舒的胳膊说:“你也别急着回人家,等我回去问过你哥哥的意思先。按你说他们是见过的,没准你哥哥早就看中了人家呢,要是你哥看中了,别说她哥只是瘸了,就是瘫了,咱家也养着!” “娘——”舒舒顿时感动不已。 这一世,她没能摊上个有身份有地位,甚至哪怕能独立自主的双亲,却何其有幸,摊上了一对依旧疼她爱她,视她如珍的爹娘! 是的,她爹娘虽说不过只是平凡至极的小人物,还是奴仆,又有所有小人物短视自我等缺陷,但是,疼爱她和哥哥的心却一些儿也不少,肯为她们做一切自己能做到的。 只是,她们怎么就想不明白让她去给府里的爷做小老婆其实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关于这一点,舒舒好生无奈。 娘儿俩说完舒舒就回去了,回到竹园的时候四奶奶正坐在窗前发呆,看到舒舒回来,有些恍惚地问她:“开饭了吗?” “还有些时候呢。”舒舒说。 “哦。”四奶奶又开始发呆了。 “不如我们再做些曲奇?或者其它,比如馅饼什么的?”舒舒提议道,打心眼里希望她能鼓起点心气神来。 四奶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做吧,我看看就好。” 舒舒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做。 曲奇都做了两回了,这回舒舒想做馅饼,而舒舒所谓的馅饼其实是指果酱面包,有些儿类似柏林包,只是舒舒不爱柏林包外面那一层糖粉,总让妈妈不要放,舒舒妈妈就说这根本不叫柏林包而管它叫馅饼了。 原料横竖也就那几样,只不过这次要多做一个果酱。 果酱于府并没有现成的,好在做起来似乎也不难,舒舒就找了竹园里用来熬药的那个小炉子,捣鼓起来。 舒舒做的是玫瑰梨子果酱。 早梨已经上市,于府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错过这些个新鲜物事,竹园每日里也能分得几个。四奶奶只起初尝了一个便不耐烦再吃,就都赏下去了些,舒舒也攒了好几个,原想过几天送给娘亲拿回去吃的,现在就自己用了。又有晚谢的玫瑰花,舒舒也不用多,只取一朵便够,不过取她红红的颜色,并一点玫瑰香气罢了。再有就是麦芽糖和细砂糖。舒舒本来记得还要柠檬汁的,只是这玩意儿却没处寻,便舍弃了。 不过是把梨切成细丁,放到砂锅中加水煮滚,然后再加入玫瑰花瓣、麦芽糖小火熬成酱,最后再拌入砂糖。 用砂锅做的,果酱倒不太容易粘底,不过因为熬制的过程需要不停的搅拌,粘稠的果酱几次溅出来,差点没烫伤舒舒。 等舒舒熬好果酱已经是四奶奶该去伺候老太太吃饭的时候了,舒舒便发了面醒着,也正好等果酱凉。 等四奶奶吃了饭,歇了晌之后舒舒继续做给四奶奶看。 柏林包原是炸出来的,舒舒想偷懒,其实她也不会炸,所以依旧打算烤出来,就在面里多揉了油,此刻不过是像包包子一样把果酱包进去罢了,且不用考虑馅大皮薄,至于十八个褶子,那更是用不着。 其实无论是做果酱还是发面还是包,以前都看妈妈做过,耳濡目染,甚至手把手教过,尤其是发面的时候酵母用量最让舒舒记忆深刻,因为妈妈说过,其他方面略有些不足不过只是影响味道罢了,酵母的用量可以直接导致做出来的东西究竟是面包还是馒头——当然,这不过是玩笑话。总之,此刻她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 不多时,舒舒就包完了,依旧像前几次一样排的整整齐齐的送到厨房里去烤。 等的时候舒舒问四奶奶:“回头要不要给老太太那里送点?” 倒不是刻意巴结老太太的意思,只是有了上次曲奇的事在先,这里做了,不给老太太送点,而又被那里知道了的话,总归不好。 四奶奶谨慎地说:“且尝尝味儿。” 不多时,烤好的馅饼,或者说果酱面包就送来了。 四奶奶尝了一个,评价道:“面发的倒是不错,又松又软,吃起来还香香的,只是这馅儿会不会太甜了些?” 又让舒舒自己尝。 舒舒也尝了一个,果酱果然有些腻了,想是因为缺少了柠檬水,又或者其他哪里不对。 总体而言舒舒却是满意的,不过终究是烤出来而不知炸出来的,却不能叫做馅饼了,跟柏林包更不是一国的,只能叫做果酱面包——夹了果酱馅儿的面包。 “那用不用给老太太送?”舒舒问四奶奶。 四奶奶想了想说:“送几个去吧。” 爱不爱吃是她们的事,送不送却是她的心意了。 而且这玩意事实上不但不难吃,着实还挺新鲜。 一会儿又笑:“你再带两个,悄悄儿给你嫂子送去。” 舒舒有些儿无奈地笑笑:“奶奶也只好在我面前说说,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四奶奶笑笑:“我还能找谁说去。” 这句话说得好不凄凉,说得舒舒的心酸酸的。 “奶奶……”舒舒张开嘴,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四奶奶笑笑:“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就是有些太闲了。” 舒舒倒正经劝说起来:“奶奶也该找个感兴趣的事儿做做,不然这天长日久的,可怎么熬。” 四奶奶落落道:“做什么?弹琴?这院里还有个病人哪,哪儿经得住吵。” 舒舒一点头,这倒是,因为四爷的原因,竹园里一直静悄悄的,连大声说话的都没几个。 前儿茹竹也就是气极了才会那么大声骂她。 四奶奶又说:“下棋?也得有个伴儿不是?” 舒舒有些羞赧,这是高深玩意儿,她学不来的。 四奶奶继续说:“写字?画画?我写给谁,画给谁看呢?”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舒舒叹气:“也是。” 突然,舒舒灵机一动:“奶奶不如早早生个小少爷吧,带宝宝可麻烦了,那时候你就没时间闲着了。宝宝又像个粉面团儿,可爱又……” 话没说完,舒舒便发觉自己孟浪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舒舒偷偷拿眼看四奶奶。 果然,四奶奶色变,又看舒舒偷看她,竟扬起胳膊就给了她一巴掌。 第十八章 配方 话没说完,舒舒便发觉自己孟浪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舒舒偷偷拿眼看四奶奶。 果然,四奶奶色变,又看舒舒偷看她,竟扬起胳膊就给了她一巴掌。 舒舒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两世了,她从来也没挨过这样一下子,而如今打她的竟然是一向疼她又肯惯着她的四奶奶。 是自己太没分寸了吗? 其实主仆总归有别的吗? 舒舒的心迷茫又不可置信,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四奶奶好像也有些惊住了,她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抽出绢子来,给舒舒拭泪。 “打疼你了吗?”四奶奶柔声问道。 这就有些道歉的意思了,舒舒不好再掉泪,忙忍住,摇头说:“也没有,只是奶奶从来没打过我,我……” 说到这里,又感到委屈,眼泪止不住又大颗大颗掉下来。 四奶奶忙又帮她擦眼泪,并仔细看她的脸,看打伤了没有。 好在只是下意识的一巴掌,并不是存心,因此没能使上多大劲,所以舒舒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她会哭也不是因为疼,只是被吓到了,又觉得委屈。 好容易等舒舒不哭了,四奶奶叹道:“你不懂,这宝宝,哪有那么好得的。” 又叮嘱:“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说,更不能让别人知道。” 舒舒真不懂了,明明那天看到四奶奶身上有个吻痕的,四爷“兴致”不差,要制造出一个小少爷来,应该没有难度的吧。 莫非……舒舒顿时把事情想复杂了,一路上朝阴谋,庶出,宅斗这个方向一往无前。 四奶奶看她面色这么阴晴不定地变幻倒被逗乐了:“你这是想哪里去了?” 又催舒舒:“你还是抓紧些儿去老太太那里送馅饼吧。” “不是馅饼,是果酱面包。”舒舒修正说。 “好吧,是果酱面包。”四奶奶不在意地挥挥手:“总之赶紧给老太太送去,说不定还能赶上老太太的下午茶。” 舒舒忙着手打包。 都要走了,四奶奶又叫住了她说:“等下,再给三奶奶带几个。” 舒舒便又打了一份包。 舒舒先去菊园送老太太的那一份,这是长幼有序的意思。 送老太太之前舒舒又悄悄把吉祥儿那份给了——这就是亲疏有别了。 悄悄递了吉祥儿那一份之后,舒舒便把老太太那一份交给了绮香。等绮香进去之后舒舒就在廊下吉祥儿身边候着,看里面有什么话要说。 一会儿绮香出来了,竟是让舒舒进去。 舒舒心里忐忑不定,不知道会有什么事,跟着绮香进到屋里去,不及看人,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正上方磕了一个头——这是吉祥儿刚刚叮嘱的。 接下来舒舒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吉祥儿也来不及教她。不过舒舒往往是事到临头便就有主意的,当下决定,就当被老师叫进办公室来了,低头,不说话,还有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完了。 老太太看她磕了头之后便对她说:“起来吧。” 舒舒就站起来,然后像面对老师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发。 老太太看了,笑对身旁的人说:“可怜见儿的,这孩子怕是从来都没到这屋里来过,吓成那个样子。” 旁边的人笑答:“母亲以严厉治家,所以在不知道的人想来母亲肯定是威严冷肃的,她们却不知道,母亲其实是再和气不过的。” 却是五爷的声音。 舒舒更不抬头了。 老太太笑对舒舒说:“抬起头来罢,也让我们看看你这巧手儿又奇思怪想的丫头长什么样儿。” 舒舒这才把头抬起来,犹不拿眼看人,低眉敛目。 五爷只一眼就认出舒舒来了,笑道:“原来是你。” 老太太略有些惊奇:“怎么,你见过她?” 五爷笑答:“前几天在书房见过一次。” 老太太的面色立刻就有板结了:“你怎么会在书房见到她?” 这就不得不为自己分辩分辩了,不然得个可以勾引主子爷的罪名可就不好玩了! 舒舒忙说:“回老太太的话,那天吉祥儿哥哥摔断了腿,我帮她顶替了一会儿。” “是这么回事。”老太太点点头,这才松动了面色。 五爷又说:“母亲你不知道,这个丫头竟是识字的。” 舒舒暗恨:五爷,你这是恨不得我死吧! 果然,老太太挑眉说:“你还识字?” 舒舒只好答:“只略认得几个字。” “哦?”老太太挑挑眉:“可也会写?” 舒舒点头:“就是写不好。” 老太太就对舒舒说:“你就把这果酱面包是怎么做出来的写给我们看看。” 立刻就有人送笔墨纸砚来,又有个小丫头端来一张小几子,舒舒就跪在几旁认认真真地写:“原料:面粉1斤,鸡蛋2颗,牛奶……流程:1,把鸡蛋、盐、牛奶、糖、水放入盆内……” 毛笔字舒舒不是没写过,不过当初只是一门并不当真的课程,又时隔这么多年,虽说不至于连怎么握笔都忘了,写出来的字也只能勉强称之为端正罢了。兼之繁体字她不熟悉,其中未免有个别错字。 拿到那张食谱后,五爷有些儿失望:“唔,这字……也算能看。” 老太太倒是有了笑容,笑骂五爷说:“你行了,她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少机会写字,能写成这样已经相当难得了。” 又和颜悦色地问舒舒:“你是怎么学会这些字的?” 舒舒回说:“小时候跟着娘看厨房的账本,又偶尔看到别的一些东西,就学了一些。” 五爷还想说些什么,舒舒即时地狠狠一眼剜了过去,五爷便噎住了。 老太太倒也没发觉,点头夸舒舒道:“只是看账本就能学成这样,你也是个难得伶俐的丫头了。” 又说了一个“赏”字。 便又小丫头递过一个荷包来。 这意思就是可以退下了,舒舒接过荷包,谢了赏,忙就退下。 退到廊下,吉祥儿正替她担心着,看到荷包,顿时眉眼弯了起来,咬着她耳朵道:“这倒是难得的,看来老太太很中意你——我还在想怎么得个折儿让老太太也见见你呢,不想你自己就把这事搞定了。” 舒舒知道她还是说五爷那件事情,不由有些儿好气,瞪她:“你就忘了这回事,成不成?” 吉祥儿笑而不答。 一回又说:“老太太今儿心情好,大约正是因为五爷也在里头,你一回在两个人面前都露乐脸……倒是巧宗。” 舒舒心道:五爷心里指不定失望成什么样子呢,在看了她那样的字之后。 一回又想,五爷对她未必就心存希望,又哪来失望之说? 当下只冲吉祥儿摆摆手,意思再不要提起这件事,便去玫园去了,她可是还有件差事没了哪。 去给三奶奶送东西倒没老太太这里这么多规矩,舒舒是径自送到三奶奶面前去了。 三奶奶接了果酱面包,道了个“谢”字,问:“你们奶奶可好。” “除了有些无聊,也没什么不好的。”舒舒实话实说。 三奶奶笑说:“是啊,如今她也无聊起来了。” 又说:“不然这果酱面包也到不得我这儿。” 这话就说的蹊跷了。 舒舒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这果酱面包只是我做的,三奶奶吃着不好还请不要怪罪。” “哦,独是你做的?”三奶奶笑:“这就更怪不得了,我原也不配吃她做的东西。” 舒舒真正被吓到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三奶奶扑哧笑道:“看你吓得那样。” 又说:“我知道这些话你是不敢告诉你们家奶奶的,你只管告诉你们家奶奶我谢谢她就是。” “哦。”舒舒答应着,讪讪地退了。 回到竹园之后,舒舒果然只告诉四奶奶三奶奶说谢谢她。 倒不是有意瞒着四奶奶什么的,不过是不想给她添堵。 又把那个荷包拿给四奶奶看。 荷包里有金银两个锞子,一个上刻着如意,一个上刻着平安。 四奶奶略有些讶异:“这赏可不轻。” 金银锞子不大,也各略有一两重,时下金贵,一两金子约等于十六两银子,这样的赏赐对于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的丫头来说的确重了。 一回四奶奶又想起了什么,冷笑:“是我想岔了,该是他们赚了才是,一两金子一两银子就得了个配方,她们于家会发家原来也不是偶然。” 舒舒又琢磨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说的是她之前写出来的那份东西。 倒宽慰起四奶奶来:“我那就是自己瞎折腾弄出个玩意儿,就算不给他们,白搁在我手里也是白瞎了。而且,这样子以后我们要是想吃的话也不必自己去做不是?” 四奶奶只是冷笑。 舒舒嘴上说那样说,等晚上上床自己独自一人躺着的时候却到底心疼起来,还有些懊恼,心想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不假思索的就把果酱面包的制作方法泄露出去了。 一回又安慰自己,当时只当是去办公室见老师的,紧张地不行,哪还能想到这个。 偏这个年代又没有专利法! 其实有专利法对她也未必有什么用,她又没申请过专利。 一会儿又忿忿地想,如果将来真有个什么果酱面包厂出来,狠该给她个总经理什么的做做才是,至少也该是个技术总监! 舒舒不知道的是,四奶奶她们家原也是做点心的,只是因为一份配方,不得不被于府拿的死死的,四奶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得不嫁到于府来。 第十九章 杂书 舒舒不知道的是,四奶奶她们家原也是做点心的,只是因为一份配方,不得不被于府拿的死死的,四奶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得不嫁到于府来。 不过到底得了些东西,舒舒盘算着自己的家底。 小时候自己的钱都是娘亲代领的,说给她攒着,然后每个月只给她几个铜板零花……其实她也没地儿花去,若是在外头还有机会买个零嘴什么的,在这里头包吃包住还没个小卖部,她能花到哪里去?后来到了竹园就都是自己领的了,不过还是一文不动上缴给娘亲,娘亲考虑她不在她眼皮子底下了,就多给她几个零钱,而这些零钱也真是必要的,哪个小丫头过生日了,家里有什么事了,总要凑个份子去才好,当然,娘亲怕她不好做,留的多些,所以还是有些结余。不过,做小丫头的时候一个月本来就没多少钱,再结余,能结余多少?算起来那几年攒下的还不如做上大丫鬟之后攒下的多,还不包括今天得的赏。 做大丫鬟之后娘就再没接过她的钱了,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拿这些钱笼络下面的小丫头,交好茹竹、青书的意思,她却不知道该怎么个笼络、交好法,因此都攒着了,除去照常生日人情的那些足剩下三四两,加上今天得的赏都二十两出头了。 她以前也留神细打听过,一个小丫头才从外面买来不过才几两银子,一层一层地报上去不过一二十两。就算是顶顶好的,通天不过四十两。当然,她这样的怎么也算不上顶顶好的,说破天去,二十两罢了。如今她赎身的银子倒是攒够了,只是,想自赎自身需得活契,而不说于家从不买活契的丫头,她根本就是个家生子,要想出去,终归还需主子的恩典。 第二日醒来,照常的一天,中午得饭的时候,送饭的婆子悄悄儿告诉说吉祥儿找她。舒舒知道是为了五爷的事,存心不去,又想起自己昨天剜的五爷那一眼,还有之前关于史书爱好,以及自己随口说出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都需要合理解释一番才行,便决定,还是再去一次。 因此伺候完了四奶奶午饭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告假说要去吉祥儿那里一趟。 四奶奶笑笑:“横竖我要歇晌,你自便去吧。” 一回又说:“今天我不出去,你晚些回来也不要紧。” 舒舒便告退了去了。 因昨儿刚带了果酱面包去,今天手里也没现成的东西,舒舒就空手去了。 吉祥儿自也不在乎她带东西没有,倒拿出两只水晶梨来,洗干净削了皮和她一起吃。 水晶梨入口即化,委实好吃,舒舒吃着吃着却忍不住惆怅起来——这水晶梨连吉祥儿都吃上了,可竹园却至今没见哪。 吉祥儿看到她呆呆盯着水晶梨不发一语,便猜着了她在想什么,趁机劝起来:“论起来呢,也不该我们说,只是,四爷终究是庶出的,又常年躺在床上,就算老太太有心,也架不住下人不当心是不是?老太太也不是事事都能照应得到的。就拿这水晶梨来说,原该每一房都有的,可是管事的昧下些儿你们有又岂能知道,就算知道了,还能为几个梨的事情闹到老太太这里来?为着些吃的闹得沸沸扬扬的,到让人更看轻了你们那一房。” 舒舒有些儿无奈,吉祥儿实在说的一丝儿也不差。 突然吉祥儿又神秘一笑:“其实今天是五爷悄悄儿叮嘱我叫你来的。” 说着暧昧地朝舒舒笑。 舒舒有些意外,细一想,却合乎情理。她有话要向五爷解释,五爷自也有话要问她。偏又不好告诉吉祥儿,事情根本不像她想的那样,舒舒只好纠结地低着头,猛吃梨。 吉祥儿当她是害羞了,倒不肯再提这事,说起别的闲话来。 不一时,到点了,吉祥儿带着舒舒去书房伺候。 这次五爷早到了,看到她们来就让吉祥儿去泡茶,吉祥儿知道这是支开她的意思,又暧昧地朝舒舒笑笑,出去要开水去了。 舒舒恭恭敬敬地给五爷施了礼,又像见老师一样,低头不发一语。 五爷觉得有些儿好笑:“在我面前就不必跟在老太太那里一样了。” 又说:“上次你可不是这样。” 舒舒心说:上次你也没什么要拷问我的呀。 却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本身又不大怕五爷,因此抬起了头来,认命地说:“五爷有什么要问的就问罢。” 五爷笑笑:“那你说,我有什么要问你的呢?”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五爷肚子里的虫子。”舒舒牢骚道。 突然有些儿不着边际地想,若是她这么跟三爷说话,三爷会回她什么呢? 也许三爷会说:“你怎么就不是爷肚子里的虫子了,你可不就是爷肚子里的一条虫子,只在爷肚子里爬啊爬,爬得爷心也痒了,肝也痒了,心肝脾肺竟是无一不痒啊,你说,你这个小虫子,让爷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许是对三爷的轻佻太过印象深刻了,一时间竟脑补的声情并茂起来,舒舒寒战,把五爷的话也漏听了,只好问道:“五爷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五爷看她神游,也不着恼,笑笑又说了一遍:“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有问题要问你的呢?” 舒舒感叹,五爷这回话果然正常多了啊! 舒舒老实地说:“一个明明没什么机会读书认字的小丫头,居然会找史书,又说得出‘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偏字又那么难看,本来就很奇怪不是吗?” 五爷莞尔:“果然,那你又怎么解释呢。” 舒舒早就想好了,此刻只管做出诚恳的样子来:“昨天告诉老太太的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剩下的,不怕告诉五爷说,小时候,我囫囵地很是看了一些不好让人知道的杂书,所以才知道的多些。没有什么机会写字也是真的。” 既是杂书,自然是不能让老太太知道的,剜他那一眼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五爷释然,倒也不去计较她读杂书的事,笑笑说:“你要是想看不杂的书,以后得了空只管来我这里看。” 想了想又补充说:“就跟吉祥儿一起来。” 说这句话就有避嫌的意思了。 舒舒感激地朝五爷笑笑。 五爷又努嘴说:“上次那套先秦史书你还没看完吧,接着看吧。” 舒舒一看,那套史书还在自己之前放的地方哪,内心更感激了,也不再客气,自去那里翻看。 五爷也自坐下读自己的书。 一回五爷突然抬起头来,好奇地问舒舒:“你看的……可都是些什么杂书呢?” “不过是些帝王秘史,名人小传之类。”舒舒含混道。 “哦?”五爷又问:“都是什么秘史、小传?” 舒舒怪怪地看五爷:“五爷,你这是在调戏我么?” 五爷瞬间就明白了,顿时飞红了脸,把头埋进自己刚刚读的书后面,再不肯露出来。 舒舒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不知道这里到底都有些什么杂书,五爷再问下去,也许她就露馅了! 不多时吉祥儿提着开水回来了,看她们一个在这里,一个在那里,只管自己认真地看书,不由惊诧莫名,又有些失望。 好容易等到五爷看完书去找老太太请安了,吉剩下祥儿跟舒舒一起收拾书房。 吉祥儿迫不及待地问舒舒:“五爷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五爷说,我以后可以跟你一起来这里看书。”舒舒一本正经地说。 “嘻嘻,那就是有门儿了。”吉祥儿笑嘻嘻道。 舒舒无奈道:“只是看书而已,你想太多了!” 吉祥儿冲舒舒挤眼睛:“那怎么不见五爷让别的人来看书呢。” “一切真的不过都是巧合。”舒舒叹气。 当下两人嘻嘻哈哈收拾完了出去,舒舒自回竹园里去。 打那以后,舒舒偶尔也会跟吉祥儿去五爷那里看书,一来是在放不下那几本史书,二来五爷开口让她去了,她若是一次都不去,反倒好像疑心五爷用心似的。 剩下来的时间,她都在竹园陪四奶奶,也没别的主意,只是变着法儿做西点给她看,做好了就送到老太太、三奶奶那里去(自然也少不了吉祥儿的)。只是再没有前几次那样顺利了,都是失败了一次两次才做了出来,不外是布丁、蛋糕、泡芙之类,她还想做蛋挞,试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也不是做不出来,但总是不理想,或者说,做出来的那根本不是蛋挞,也不知道该叫个什么玩意儿。 老太太那里倒没再变着法儿从她这里讹配方。也许是西点店还没着手开始筹办,并不急等着使。也许是老太太根本也没那个意图,上次不过只是随便让她写写,并不是存心骗她配方。 就这么一直风平浪静的,秋风起了之后的一天,阖府里突然疯传起来,大爷从京城回来了。 跟大爷一起回来的还有老太太的独生女儿,雅婷。 第二十章 婚变 就这么一直风平浪静的,秋风起了之后的一天,阖府里突然疯传起来,大爷从京城回来了。 跟大爷一起回来的还有老太太的独生女儿,雅婷。 大爷是去京城做生意的,同时还兼送亲。 老太太的独生女儿,大爷三爷的嫡亲妹妹,五爷的嫡亲姐姐雅婷早些年就被许配给了京城里的一个姓李的大官人家,于府这些年能这么风光,其中不失这位李大官人的照拂。 今年春末,京城李家按议定的时间来了人迎亲,老太太疼惜女儿,命大爷亲自送去,顺道也有去京城做几笔生意的意思。 一开始一切都顺顺利利的,直到临过门那天晚上,那位李家的三少爷,也就是雅婷即将成亲的夫婿,突然闯进了于府在京城的别院,直指着雅婷地鼻子说:“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娶你的,你趁早儿还是回去吧!” 说完扬长而去。 雅婷是谁,于府只此一个的公主,老太太的掌上明珠,长这么大何尝受过这样的辱,当场摔了凤冠,就要回家,说什么也不肯上花轿了。 大爷无法,怕别人拢不住,只得亲自留下劝着雅婷,倒遣别人去亲家那里询问缘由,又遣人悄悄去打听了究竟怎么回事。 等打听的人回来禀了,这才知道,那位李家三少爷早就搭上了一个南边来的清倌人,发誓非她不娶,正和家里闹着呢,这京城里沸沸扬扬的竟是无人不知,也就只他们一家子被蒙在鼓里。 雅婷听了越发怒气冲天,合着到头来她还比不上一个婊~子! 一会去李府的下人也回来了,说是那边只催着过府。 这回连大爷都被气到了。 合着你们家那里来人把新娘子给气着了,屁个解释都没有还催新娘子过门,这天底下有没有这个道理! 又想,这还没过门呢就闹成这个样子,等真正过了门了,自己妹妹要过的那究竟是什么日子?大爷是长兄,又比妹妹大了将近一倍的年纪,本来就把这个幼妹当女儿疼着似的,此刻能不心疼? 一回大爷又有些犹豫,于家毕竟不是皇商,这些年里跟李家又不少往来,通过李家得了不少生意,这么硬对硬的撕破脸只怕也不是办法。 可最后到底是疼爱妹妹的心占了上风了,大爷板住了脸说:“让那边给个说法,我们于府的女儿也并不是嫁不出去的。” 下人又去,这回带来了李府的一个管家。 李府那个管家也有些尴尬:“大爷放心,府里终究是老爷老太太做主,绝不会让少奶奶吃了亏。” 大爷就说:“我只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府的管家就不耐烦了:“横竖我们不会亏待少奶奶的就是。” 其中多少也有些看轻于府,意思是,我们肯让你家姑娘进门已经是你们家天大的福分了,怎么还问这个问那个的! 又催:“少奶奶再不上轿可就误了吉时了。” 雅婷早就在后面偷听着,听到这话忍不住跳了出来:“说我误了吉时,只怕你们家少爷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又说:“秦楼楚馆,烟巷柳陌,起码不上千户也有百家,你还不赶紧找去,只在这里做什么!” 那管家便知道事情泄露了,也有些坐不住,当下拱拱手就走了。 又因为雅婷也太犀利了些,就忍不住在主子那里说了几句坏话。 当晚花轿就没行成。 过后几日那府里又派人来传话,只是那些人京城里呆久了,未免就有些看不起地方上的人,何况于家不过是个商户,那嘴脸便好看得有限了。 于家虽说指着李家的几单生意,却也并非离了李家就活不下去,大爷又心疼妹妹,定要一个说法,而自那之后李家的那个三少爷就再没露过面,大爷便知道只在此间并不是个了局。 后来一发狠,干脆打点行囊又把妹妹带回来了。 老太太见大爷、雅婷回来,先是把雅婷骂了一顿,雅婷哭哭啼啼地回自己房里去了。老太太又对大爷说:“你做得对。” 这些舒舒是不知道的,当时只五爷、大奶奶、三奶奶和四奶奶并几个贴身的大丫鬟在场,她和吉祥儿翠云等只在廊下站着。 老太太对大爷说:“你做得对,我们于家也不是能让人看轻的。” 说完她又朝五爷、大奶奶、三奶奶和四奶奶挨个看过去,说:“你们都给我记着,我们于家虽结交权贵,但绝不仰人鼻息!” 又冷笑:“这早已不是官之一字压死人的年代了,没了李家,以后自然还会有张家、王家,只要有钱,不是我们巴结别人,竟是要别人来巴结我们!” 舒舒若是听见这些也许会明悟:封建政权已经走向没落了,资本主义已经开始萌芽! ——当然,这是句废话。 大奶奶、三奶奶和四奶奶只是女流之辈 ,听了老太太的话根本不搭也不敢搭那话茬,还是大爷接着话说:“京城里那几单生意只怕要有变动,我们需得提早做准备。” 老太太点头,一会儿叹气说:“雅婷还是被我惯坏了,这次原轮不到她自己出头。” 大爷忙低头:“是儿子的不是,没能看住妹妹。” 老太太没说什么,一回又说:“老三到南边去了,看着有收心的意思,我且放他自己去碰碰,等他头破血流学了乖回来了你带着他做,也不能让他这么一年两年的继续逛荡下去了。” 大爷又忙答应:“老三要是肯做事,那是再好不过。” 大奶奶却是敏感地瞥了三奶奶一眼,三奶奶淡淡的,表情一惯的哀怨,只作不知。 娘儿几个又说了些别的话,大爷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大爷就忙告退:“那儿子去了。” 大奶奶看大爷走了,便有些坐不住。 老太太闪了她一眼,对她说:“你且坐着,他这都回来了,你们以后要说什么话说不得呢。” 大奶奶讪讪地笑笑。 老太太又说:“这外头的事自有她们男人去管,现在雅婷回来了,你们说,这以后怎么办呢?” 大奶奶有些儿为难地说:“雅婷是回来了,可婚书……” 又说:“刚刚媳妇急着追上去也是想问问这个事儿。” 老太太摆摆手:“婚书的事你不用管,我自会让老大处理好。我们现在只说说雅婷。这次的事雅婷原没什么错,又是清清白白回来的,我们需得给她找一户更好地人家,才能不让人家看了咱们的笑话,不是吗?” 还能去哪里找一户更好地人家……三个媳妇暗自腹诽,表面上却一丝儿也不显。 四奶奶一贯的闷嘴葫芦,三奶奶自顾自委屈哀怨,大奶奶只好搭腔说:“雅婷的事,自然还要靠老太太拿主意,我们也就帮着参谋参谋……” “你说我都给你哥哥们娶了些什么媳妇!”老太太有些不耐地揉揉头,对五爷说:“一个两个都是千挑万选来的,偏偏一个两个都锯嘴葫芦似的,就算说话了,也是一推二五。” 五爷笑说:“也是母亲太能干了,自然就显得嫂子们有些笨拙了。” 大奶奶忙又赔笑:“可不是五弟说的这个理儿。” “这么说,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老太太好气又好笑。 五爷笑答:“您就能者多劳吧,嫂子们也好跟着学着点。” “你啊——”老太太一点五爷额头,就把这件事丢开了。 接下来又说了些别的事,慢慢地各自散了。 四奶奶出来带着茹竹舒舒慢慢往回走,突然一笑:“这回府里要热闹了。” “啊?”舒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茹竹抿嘴一笑:“可不是,五爷该议亲了,小姐也又要议亲,这于府的门槛啊,大约该要被媒婆踩烂了。” 舒舒算是听明白了,这奥妙就在于那个“又”字上了。 说起来不好听,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像是对于府有怨。 不过想想四奶奶过的日子,舒舒在心里叹口气,有怨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谁愿意就守着一个病秧子成了笼中鸟。 还是不怎么被待见的笼中鸟。 “那也不干我们的事,是不是?” 舒舒故作轻松地笑笑:“四奶奶还是帮我想想,怎么才能把蛋挞里的蛋弄的嫩嫩的,又不会透底流出来呢?” 前几次,舒舒不是把蛋挞的蛋液弄得硬邦邦的,就是蛋液浸透了蛋挞底部,流了出去。 四奶奶有些无奈地笑笑:“我哪里会知道——天知道你哪来这么些奇思妙想!” 舒舒嘻嘻笑道:“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想当然啊想当然的,就有了这些奇思妙想了呗。” “还是把你那些儿奇思妙想先放放吧。”茹竹开口道:“要我说啊,这秋风一天紧过一天,眼看天气就要凉了,这两天天气又好,我们很该把那些棉的毛的衣裳都拿出来晒晒才是。” 又说:“那些丝啊稠啊的也该晒晒收起来了。” “也是,那我们就去晒衣裳吧。”舒舒笑应。 主仆三人回到竹园,就一顿儿把那些棉的毛的衣服都翻了出来,放在院中晾着。 四奶奶衣服并不多,扯起的绳子上还有好多空的地方,四奶奶就说:“把你们的也拿出来晒晒吧。” 茹竹就去拿自己和青书的,四奶奶又跟舒舒去拿她的。 四奶奶坐在床边着看舒舒开自己的箱子,笑说:“说起来,我还没进过这屋。” 舒舒一边在箱子里翻检东西,一边笑回道:“哪有奶奶进下人房间的道理。” “什么下人不下人的。”四奶奶笑笑,突然看到一块方方正正包着一个东西的布有些儿眼熟,就问:“咦,这是我给你的吗?” 说着上前仔细辨认了一下,断定道:“这是我给你的。可是一件好料子,我做裙子剩下的,只剩一点儿,也不能做什么,原是给你做个鞋面什么的。” 又笑问:“这里面是什么宝贝,值得用这么好的布包着?” 第二十一章 收房 说着仔细辨认了一下,断定道:“这是我给你的。可是一件好料子,我做裙子剩下的,只剩一点儿,也不能做什么,原是给你做个鞋面什么的。” 又笑问:“这里面是什么宝贝,值得用这么好的布包着?” 舒舒不由暗暗叫苦,这里头还能是什么,还不是那盒倒霉催的曲奇。 原是三爷让小蝉送给她的,她先前只当是小蝉送给她的,还想着跟小蝉一起吃,后来出来莲花茶的事情,她自然就不想跟小蝉一起吃了,再后来又从三爷那知道这盒曲奇原来是他送的,可当时好像又有什么事给岔住了,这盒曲奇就这么锁在柜子里头,一直没有处理。 当下舒舒有些不自然地扯谎说:“没什么宝贝,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可不信。” 四奶奶趁她不注意,夺了过来,打开一看,不由有些啼笑皆非:“我当是什么,不过是一盒曲奇,都收坏了。” 一回又觉出不对来,再看了一眼曲奇,四奶奶若有所思道:“这不是你做的,这是外面的。” 舒舒忙解释说:“四奶奶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这盒曲奇是三爷让小蝉给我的……” “原来是三爷给你的。”四奶奶只是笑笑。 不像是怪她的样子,舒舒松了口气,说:“是啊,我开始还以为是小蝉给我的呢,就没吃,想等小蝉一起吃。后来才知道是三爷给我的,偏我一直忘了,竟然就收坏了。” “是舍不得吃呢,还是忘了?”四奶奶开玩笑似的说。 “自然是忘了。”舒舒有些儿惋惜地说:“不然怎么会把它收坏了呢。” “是吗?”四奶奶又笑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了。 “奶奶这是乏了?”舒舒试探地问。 “可不是乏了。”四奶奶伸了个懒腰:“从早上起来服侍老太太吃早饭后来又接大爷到现在我还没歇过。” 说着兀自走出了屋子:“你收拾着吧,我去歪一歪。” “哦。”舒舒应了一声,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却怎么也想不出哪儿不对来,便算了,继续翻找起自己的秋冬衣服来。一转眼又看到那盒坏掉的曲奇,只好先去把它处理掉。 左不过跟前几天做坏的点心一样,都扔掉了,倒也没人说什么。 接下来几天,老太太那里乱着重新给雅婷小姐收拾房间,又有数个有名的媒婆上门来,把本地数得上的人家的公子哥儿的画像拿来给老太太看,不过这些都是老太太园里的事,跟舒舒没什么相干。 这天,吃完饭,舒舒正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琢磨再做个什么养的点心的时候,四奶奶突然说话了:“舒舒,四爷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啊?”舒舒全摸不着头脑,四爷的事不都是茹竹青书在管着吗,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四奶奶便慢慢地提醒她:“夏天,你第一次给我送菊花茶的时候我们说了什么,你忘记了吗?” 舒舒捧着个碗使劲回忆,使劲回忆,终于想起来了。 只是把当时过程细细捋了一遍也没想起四奶奶有过让她考虑四爷什么事情啊。 当时先是茹竹因为莲花茶的事情问她:“你不要奶奶的赏,那是不是想要爷的赏?这莲花茶你是独为奶奶弄的呢,还是也为爷弄的?” 她就问奶奶:“奶奶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 又告诉奶奶说:“那不过是我娘……我娘的一些糊涂心思,奶奶……奶奶可不要当真。” 茹竹又问她:“难道你自己就没这个心思?” 她就拿莲花茶说事,表示自己真的一点没有那个心思。 偏茹竹又说:“连四爷病里不能吃太凉的东西你都放在心上了。” 后来她就跟四奶奶撒娇,四奶奶就让茹竹不要逗她了呀。 四奶奶后来还说“茹竹你就不要逗舒舒了”不是吗? ——这从头到尾难道竟不是开玩笑来的? 舒舒又想起当初她试探地问四奶奶能不能放她出去时的一句话来了。 当时四奶奶说的是:这可是没准儿的事。过两年的光景,现在谁又知道? 这难道也是在暗示她什么? 可是她后来不是明明又说了没准她就成了个包子铺的老板娘了呢么? 难道只是安慰她,或者终因根本就因该放在“没准”这两个字上? 舒舒瞬间就出了一脊背的冷汗,险些没把手里的碗给捏碎了。 四奶奶笑:“你想起来了,是吗?” 四奶奶又问:“那你可乐意吗?” 她怎么可能乐意! 舒舒思量再三,决定还是装傻充愣。 “我不知道奶奶在说什么。”舒舒弱弱地回答。 四奶奶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这么说,你是不乐意了。” 四奶奶把玩着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筷子慢慢地说。 舒舒不想让四奶奶失望,可也不能违心说乐意,只好一语不发。 “看来你是真的不乐意了。”四奶奶点了点头,面色越发沉郁了。 “是不是……还想着外头什么人呢?”四奶奶冷冷地,若有所指地问。 “这个真没有!”舒舒忙放下手里的碗跪了下来,心里头一时电闪雷鸣一样,暗忖,是不是吉祥儿那点想法被什么人知道了,然后传到四奶奶耳朵里来? 可是天地良心,她真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其实我心里头那一点儿想头奶奶也是知道的,”舒舒乞求地看向四奶奶:“我就是想过两年出去自己开个包子店什么的。” 四奶奶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对她说:“你起来吧。” 舒舒不敢不起,忙起身站好。 四奶奶慢慢玩着筷子,也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舒舒,你觉得,自从我进了这个园子里来,对你怎么样。” “奶奶对我自然是极好的。”舒舒真心地说,心下有些儿忐忑不定,不知道四奶奶拉开这个架势要做什么。 四奶奶又问:“那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不等舒舒回答,她又一笑:“这个你不好回答,还是我自己说吧。” 顿了顿,四奶奶道:“我这个人呢,自是容得人的,否则也不会由着你这样无法无天,你说是也不是?” 舒舒自然点头:“奶奶说的是。” 四奶奶笑了笑:“我呢,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 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自然,到了这里,就算我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也没有用。” “我的意思是,”四奶奶稳了稳情绪,推心置腹道:“我到了这里再也没有起过别的心思,只想安安稳稳在这个园子里过一辈子。正好我又中意你,想想就跟你作个伴儿。而对于你来说,在这个园子里虽然没什么前途,却也得个安稳,吃的,用的……” “为什么不是茹竹或者青书姐姐呢?”舒舒等不得四奶奶说完忍不住插嘴问。 四奶奶摇摇头:“你不懂,她们是从小儿跟着我的,以前我是她们小姐,现在我是她们奶奶,一辈子我都是她们主子,再进一步她们也就只是个通房丫头,可是我想要的是一个能跟我平等……哪怕不平等也不能相差太多的伴儿。” 舒舒想,自己是懂了。 说白了四奶奶不过是想要个能跟她说话的人。 “可是……”舒舒弱弱地说:“我真的只想出去啊。” “这样吧,”四奶奶沉吟了一下,说:“我也不逼你,不过从今天起你跟茹竹换一下,跟青书一起伺候四爷——我也不要你像青书一样一直守着四爷,而是跟茹竹一样两头跑,惯常一样跟我一起吃饭,我这里没事了你再往那屋里去。也用不着你做什么,只偶尔替青书盯着一阵子,还有在青书一个人照顾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就行。” 又说:“我知道你性子活,跟茹竹一样也是个坐不住的,想去看你娘了或者想去吉祥儿那里了也只管去。我的意思是让你跟你四爷多接触接触,说不定,你也会上四爷这个人呢。” 舒舒在心里苦笑,她要是真的去伺候四爷,势必要做些贴身的类似于替四爷擦身这样的私密活儿,这样子,她还出得了这园子吗? 就算出得了这园子,谁还肯拿她当清白人看? 不是说怀疑她跟四爷有什么,只是,伺候过爷的丫头跟伺候小姐或独伺候奶奶的终究不一样。 立刻舒舒又想,早先贴身服侍四爷的两个不也出去了吗,横竖她也对自己在这于府里的名声也不抱什么期望,将来嫁不嫁人的也没个所谓,还不如先答应了,等以后四奶奶再说起来的时候自己仍旧不答应,那时候便是四奶奶也不好说什么了吧。 又想着,她一直以来都是指着从四奶奶这里得个情儿然后脱籍的,四奶奶既是存了这个念头了,这以后她还能求得着她吗? 舒舒抬眼悄悄看四奶奶。 四奶奶也默默看她,并不催促,只是面容沉静,不怒自威,大有今天她若是不答应就不了局的架势。 舒舒抿了抿唇,给四奶奶磕了个头:“我知道奶奶其实是为我好,奶奶让我去服侍四爷我也不敢推辞。只是奶奶,我心底里头还是想着要出去的。不是不念奶奶的好儿,只是,人总有个向上的想头,我又是打出生就在这于府里头的,很想出去看看这天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四奶奶只默默看她,半天方点一个头:“你的这些话我都记下了,你也先试试跟四爷相处。” 又说:“我会跟茹竹说,一会,你就去四爷那里看看吧。” 第二十二章 借书 四奶奶只默默看她,半天方点一个头:“你的这些话我都记下了,你也先试试跟四爷相处。” 又说:“我会跟茹竹说,一会,你就去四爷那里看看吧。” 舒舒便收拾了桌子,然后把收拾下来的碗碟交给一个小丫头送到厨房里去,又洗了手,就去看四爷。 只一进门舒舒就知道四奶奶果然已经说过了,茹竹不在那里,青书正盘腿坐在外间窗跟下的小床上做着针线,看到她进来毫不讶异,笑着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安静,等她走到跟前才悄悄儿说:“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现在只用在这里听着动静,等候爷传唤就行。” 又说:“这活其实轻省,我们爷最好伺候的,脾气又好。就是不能离人。” 说着继续做针线。 舒舒无聊,便坐在她旁边看她做针线。 青书在绣花,不知绣的是什么,估计是个帕子,因为青书只绷住了一个角儿,在上面绣荷花。是一片碧绿的莲叶,还有一朵含苞的荷花,莲叶下面还有两条小鱼。莲叶已经绣好了,小鱼也得了,还有几条水纹,因那几条水纹小鱼显得活灵活现,只还剩下花苞还没有修完,也得了一半了。 青书看她看,就问她:“你会吗?” 舒舒摇头:“我娘不会这个,也没人教我。” 青书就笑:“这个也不是必须人人都会的,你不是会做点心吗?这阵子我可吃了不少,怪好吃的,又稀罕。” 舒舒笑答:“我也是做着玩儿,正经让我包包子蒸饺子其实我还真不会,还得去我娘那儿从头学起来。” 青书又笑:“你要是再会做那些,我们就更有口福了。” “那我得空学去。”舒舒笑说。 这话题到这里就断了,舒舒便问青书:“你这是在绣帕子吗?” 青书回答:“是啊。” 舒舒夸道:“绣得可真好。” 青书就笑:“你要喜欢我就送你,做这个对我来说可不费事。” 舒舒是真心喜欢,便没推辞。 不一会儿,青书绣完了,就卸了绷子,把针线什么的都放进桌上的簸箩里,把帕子递给舒舒:“送你了。” 舒舒欢喜道:“谢谢青书姐姐。” 青书伸了个懒腰,又捶了捶自己的胳膊,对舒舒说:“我盯了一天了,乏了,且去散逛散逛,你在这里且帮我盯着点——里面要是有什么动静,或者爷唤人了,你只管进去,按爷说的做,或者叫我也行,我只在这园子里溜溜腿儿。” 舒舒忙说:“姐姐自去,这里有我呢。” 青书只走了一会儿舒舒便觉得坐不住了。 青书手头还有个针线活儿可以打发时间,她就这么干坐着,分外觉得时间难熬。 干点嘛好呢? 舒舒绞着帕子眼珠子只在屋里乱转,转来转去也没转到一样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要是那套先秦史书在这里就好了,舒舒不无遗憾地想。随即又赶紧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抹掉,四奶奶只怕正疑心这个,这当儿她可不要撞到枪口上去。 这当儿,隔壁突然好像出了点什么响动,搁楞一声,极其细微,若不是屋子太静,只怕舒舒还听不见。 搁楞一声之后又再没动静了,舒舒都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 “去看看,总没坏处。”舒舒自语,悄悄儿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推开门。 这种两间套在一起的格局一般是没有门的,只一层帘子隔着,或布帘,或珠帘,不一而足,因此舒舒推开门的时候略有些奇怪,一回又想,四爷终究是病人,想是喜静,才让人弄了这门隔音吧。 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走进了里间,匆匆一扫,竟有种小书房的错觉,不过舒舒不及细看,连忙把视线落在床上。 床上的人犹合目在睡,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舒舒便想,也许是风吹了窗户了? 再去看窗户,果然没有合严,便忙去合严了。 倒也没有在心里埋怨青书马虎,让病里的人着了风什么的,是人都有个疏忽的时候,何况这秋风虽起,风却还没多凉,偶尔让屋子里透透气也是必要的。 等合上窗户,舒舒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胶着在了书架上。 是的,刚刚并不是舒舒的错觉,这果然就是个小书房。两个大书架足足排满了一堵墙,上面一摞一摞整整齐齐的全都是书。 只是,却没有用来写字的书桌,也不见笔墨。 而舒舒也并不关心笔墨,她的视线只胶着在那些书上——正在无聊,有本书什么的能打发下时间这种诱惑对她来说太致命了! 大约,借你一本两本的你也不会有意见的吧? 舒舒悄悄地看向床上的四爷,四爷双目静合,神色安详,薄薄的嘴唇甚至略带弧度,似乎正在做什么好梦似的。 这是舒舒第一次这么静距离地看到四爷,不由又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由在心里赞了个好。四爷跟三爷五爷一样一色的长条脸,不过四爷的下巴要尖些,因此更显得纤细清秀,鼻梁也也要比三爷五爷纤细些,加上因为病着,面色有些苍白,薄唇也少了点血色,看上去格外显得纤细单薄,惹人垂怜。只一双眼睛正闭着,却不知睁开会是何等风光。 当然,舒舒这是纯粹欣赏的目光,只看了两眼也就罢了。 “四爷,看着你也是个面善的人,想必不会计较我偷看你两本书的事吧。”舒舒默默地对着四爷合掌祷告,然后心安理得地从架子上随手抽了一本书,静悄悄地又退回了外间,关好门,坐到床上看了起来。 书上包着封皮,打开才知道,竟是《飞燕秘史》。 舒舒吃了一惊,这种书也会出现在于家,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于家公子的房间? 一会儿却是自己想通了。 四爷常年病着,又不指望他读书考科举,也不指望他学商论经济,这些子书,想必也是只给他病里打发时间用的吧。 何况并不是堂而皇之,包着书皮呢不是? 这样却是正合了舒舒的心意。 史书她还能略看一些,正经是《大学》、《中庸》什么的只怕她也要敬而远之了,眼下这些书也就相当于过去的言情小说,她倒能看得津津有味。 她原不是什么有大志向,有大性情的女强人类的人。 当下,舒舒就在小床上入迷地看了起来,甚至青书回来了她都没发觉。 “嘿!” 青书蹑手蹑脚走进来,悄悄儿拍了一下她的肩。 舒舒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啪嗒”掉到了地上。 这次反把青书吓了一跳。 青书连忙握住她的嘴,静悄悄地竖起耳朵听那屋的动静。 好在半天那屋也没什么动静传来,青书便松开了舒舒的嘴,弯腰去地上把书捡起来,悄声问:“这书,你是哪里来的?” 又嗔怪:“只管熬着眼,也不知道点个灯。” “看书看得入迷,没留神就到这个时候了,也没觉得天暗。”舒舒伸了个懒腰,笑说。 青书又问:“这书你是哪里来的?” 舒舒抿嘴一笑:“问四爷借的。” “四爷醒过了?”青书惊讶地问。 “没有。我只是听到里面似乎有动静,就悄悄进去看了看,结果看到了满架子的书,我就在心里默默的问四爷我可不可以借一本看看,四爷没拒绝,我就借出来啦。”舒舒吐吐舌。 “你啊!”青书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又叮嘱:“看完记得放回原处去。” 倒没惊奇舒舒是怎么识字的,她跟茹竹因为跟着小姐都认得几个字,只是一惯对书本没有什么兴趣罢了。 何况,她们也不知道书架上放的竟不是《大学》、《中庸》那些。 青书又说:“快晚饭啦,茹竹随奶奶去服侍老太太去了,你也过去准备服侍奶奶吃饭吧。” “都这点儿啦?”舒舒略有些吃惊,刚才青书说点灯她还没觉得什么,现在一看外面天色,果然都暗了下了。 明明她好像才坐下没多久似的。 “可不是都这点儿了。”青书笑说:“你看着书所以没留神吧。我平日里也是,感觉没绣多一会儿呢,这一天就过去了。” 说起绣花,舒舒又吃惊起来:“你送我的帕子呢?” 青书也帮她找,这屋里一目了然,自是没有,舒舒身上也没有寻见。 “想是进那屋的时候不留神拉下了吧。”青书安慰说:“你只管去服侍奶奶,回头我帮你找。” 舒舒偏头想了想,也是,便说:“那青书姐姐你回头帮我带出来,我去奶奶那屋啦。” “好。”青书点头。 “那这书……”舒舒吞吞吐吐地问。 青书笑笑:“你要喜欢就悄悄带出去看吧,这一本半本的,想必四爷也不会发觉什么,我就替你担了这个干系。” 又说:“不过你也小心着些,让人知道了总归不好。还有,千万别把书弄皱了。” 舒舒点头,没口子答应,欢天喜地地把书藏在怀里带出去了。 这样子她连晚上都有得消遣了,不用一回屋无所事事,只能上床睡觉。 第二十三章 奇思 舒舒点头,没口子答应,欢天喜地地把书藏在怀里带出去了。 这样子她连晚上都有得消遣了,不用一回屋无所事事,只能上床睡觉。 然后惯常一样茹竹回来去帮助青书服侍四爷,舒舒服侍四奶奶吃晚饭。 四奶奶看着舒舒摆着碗碟,问道:“见着你四爷了,怎么样?” “见着了。”舒舒摆好了碗碟,又从食盒里往外端菜,一边端一边老老实实地说:“四爷长得挺好看的。” 四奶奶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不禁略有些诧异地问:“没了?” “还要有什么?”舒舒也诧异了。 四奶奶笑:“你连你四爷挺好看的都知道了,就没有别的想法?” 舒舒忙撇清:“其实就是中途听到房里有动静进去看了一眼,整个下午四爷都在睡,不信您问问青书。” 其实青书也不在场不是,说完舒舒就想咬自己的舌头。 四奶奶笑出声来:“我这又不是吃醋怕你有什么想法,你忙着撇清做什么。其实我倒是盼你有想法呢。” 舒舒咕哝:“我就是怕您盼着我有什么想法。” “哪家也没见过这样的丫头,”四奶奶无奈地笑道:“倒把奶奶的好意往外推。” 说话间舒舒已经把菜都端出来摆好了,四奶奶又说:“把你的也端来一起吃吧。” 怕舒舒推辞,诚恳道:“我原是想跟你再近些,你要是反而远了,那就成了我的不是了。” “您要是想我近些就别把我往四爷床上推啊!” ——这样的话舒舒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便乖乖地把自己的菜也端过来,陪着四奶奶一起吃。 四奶奶惯常给她夹菜。 快吃完的时候四奶奶说:“这是先开始,得空你就往你四爷那儿帮帮青书,慢慢地都学会了你再跟青书交替着值夜。” “啊,还要值夜啊。”舒舒傻眼了。 她没跟四爷一个屋檐下过过夜之前一切都还好说,若真是值上夜了,以后还怎么说得清! “看把你吓得。”四奶奶好笑道:“不过是夜里睡得警醒着些,万一爷要是叫唤了就去端个茶递个水,或者夜里爷咳嗽的厉害了就去帮爷捶捶背,再没有别的。” “我不是从来也没值过夜嘛,连给奶奶都没值过。”舒舒忙收起自己的心思。这时候也由不得她拒绝的,她只能顺着四奶奶的话为难地咬起筷子:“万一我睡死过去,爷怎么叫都不醒怎么办?” 这句话倒也不全是推脱,半大的小姑娘,全没一点心思,谁不是眼睛一合就像死过去一样,雷也打不动! 四奶奶安慰说:“你要是真值上夜,有了精神担儿,自然就警醒了。” “那万一就是不惊醒呢,怎么办?” 舒舒愁眉苦脸地问。 四奶奶喷笑出来:“能怎么办,还能打你不成,也只能拜托你下次警醒着些儿吧!” 舒舒期翼地问:“真的不用打板子?” 四奶奶忍笑点头:“真的不用!” 舒舒这才放心地饶过了筷子:“不打板子就成。” 四奶奶好气又好笑:“你倒说说,自从我来这里,可动过你一个指头儿……” 突然想起来那一巴掌,四奶奶的话顿住了。 她伸过手来仔细地摩挲舒舒的脸庞:“就是真打你了,也是为你好,有些话,你是说不得的。” “嗯,我知道奶奶是为我好。”舒舒也想起那一巴掌了,垂下了头。 “赶紧吃吧。”四奶奶又给舒舒夹菜,再没别的话。 当晚却是不用值夜的,一切照旧,舒舒只伺候完四奶奶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看小说,这原本是件再惬意不过的事情,舒舒一时间却有些看不下去。夜深人静——好吧,夜还不算太深,人静了总是没错。人一静下来总容易东想西想的,何况白天发生了这么样一件事。 一直以来,她都是把脱籍的指望放在四奶奶身上的,谁知四奶奶竟存了这么一个心思,这么一来,四奶奶的危险度竟是不下三爷了! 好吧,拿四奶奶跟三爷比的确有些委屈四奶奶了,其本质却没有什么区别,三爷对她有想法,四奶奶想把她弄上四爷的床,其结果都是一样的,左不过都是做小老婆。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四奶奶这里算是有保障的,三爷那里可能被那啥了也就白给那啥了吧。 无论如何,她是绝不可能给人做小老婆的! 不仅如此,要是她以后真的嫁人了,连她的爷们也是不能娶小老婆的! 如果不那样的话,她宁可一个人。 只是,这些想起来是容易的,真正事到临头了,真能由得了她? 就比如眼下四爷这件事,面对三爷她还能逃,四爷这里,她竟是逃都无处可逃。 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舒舒很无奈,无奈自己天生受人辖制的出生,无奈自己这尴尬的年纪。 这会儿要是出去了就没这么多烦恼了,而现在最让她烦恼的也是怎么出去? 舒舒有些后悔起自己早些年的不作为来。 不过话说回来,就凭她,又能有什么作为? 她既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心眼,虽说是穿的,自己会的那些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她倒也想发明个肥皂,搞个玻璃器皿什么的,前者是早就有了,后者她也见过,虽说还都是稀罕玩意儿,却实实在在已经存在了,而事实上她还真不一定能捣鼓出来。 她能捣鼓出来的也就是那些似是而非的西点罢了。 咦,西点?! 舒舒突然想起来上次老太太让她写果酱面包配方的事,听后来四奶奶的意思老太太竟是这么状似不经意的就把她的配方“骗”过去了,当然,也不是白要,还赏了东西的。如果老太太真打算拿这配方开个西点屋蛋糕店或者曲奇制造厂什么的,那势必还会找她要其它的配方不是,那时候她是不是就可以乘机提起自己脱籍的事呢? 当然,言语一定要缓和,不能弄得跟要挟似的……想来还是有几分指望的,说不定可以连带爹娘哥哥都一起脱籍出来。 可是,老太太到底会不会开这么个有关西点的店或者厂子呢? 要开又什么时候开呢? 一回舒舒又想起来,自己每回做东西都是问厨房要的原料,会不会老太太那里早就根据这些原料推算出配方了? 一回又安慰自己,就算推算出配方了也得知道制作流程不是? 翻来覆去竟是没个决断,却实实在在往这个方向上起了这么个心思,只等时机来临罢了。 第二天早上仍旧服侍四奶奶,完了之后才去四爷那里。 四爷那里仍旧静悄悄的,青书又在那里绣花,看到她悄声说:“刚吃了药,又睡下了,然后今天一上午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又说:“你去玩吧,我一个人盯着足够了。你像昨天一样,下午来换我出去散逛散逛就是。” 舒舒把书从怀里拿了出来对青书扬一扬:“我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坐在这里看书。倒是你有什么事就去忙吧。” 青书笑说:“我能有什么事,我跟茹竹都是跟四奶奶来的,在这里连个亲眷都没有。” 舒舒倒替她叹惋不已。 青书又笑:“这也没什么,横竖这里不短吃不少穿的,又日不遮头雨不打脸,比起我以前在那边连月钱都只是自己拿着,不用送回家去。再者,我下头还有个弟弟,爹娘也未必就想我。” 这最后一句话就有些黯然了。 舒舒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时代,女孩子本就不大被看重的,也不是谁都如她这般幸运,能遇上那么疼爱她的爹娘。 倒是青书自己缓了过来,对舒舒说:“对了,昨晚上我在里屋仔细找了,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帕子。” “那能哪里去了呢?”舒舒纳闷起来:“昨天我就只在这两个屋里呆过。” “说不定是风吹走了。”青书安慰。 可舒舒明明记得她昨天亲自把窗户关好的。 “你要喜欢,我再给你绣一条一样的就是。”青书又说。 “那就谢谢姐姐了。”舒舒道谢,心底里始终有点儿纳闷,那条帕子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只是这么想着帕子却是想不回来的,不多时舒舒也丢开了,继续去看那本《飞燕秘史》。 没看了几句,那屋里突然传来猛烈的咳嗽声。 青书忙丢下手里的针线活,跳下床,快步跑去那屋。 舒舒也忙丢下手里的书,跟了过去。 进去一看,四爷正坐在床上一手攥紧了放在身侧,一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弓着身子咳嗽呢,原本苍白的面颊上多出一抹病态的红。 青书忙走过去,给四爷的背后放个大靠枕,又对舒舒说:“你去倒杯水来。” 说完又提醒:“要温的。” 舒舒答应着去了外间。 茶水都是现成的,茶壶旁甚至还放着一般房里都见不着的暖壶。舒舒略试下温度,壶里的水恰是温的,她便直接倒了一杯,端了过来。 四爷就就着她的手漱了口,青书又捧来一个干净的痰盂接四爷吐出的漱口水。 漱完口,青书去倒痰盂,四爷自拿一条帕子拭唇,看舒舒直笔笔地捧着个茶杯站在旁边有些儿傻的样子,就笑问:“你是新来的?” 四爷的声线低沉好听,全没有一丝刚醒来的沙哑或者刚刚咳嗽完的干涩,不过舒舒根本没听见。 舒舒的心思全在那条帕子上了。 那个帕子荷叶、小鱼儿有些儿眼熟,依稀、仿佛、好像就是昨天青书给她的那条? 第二十四章 疑邻 舒舒的心思全在那条帕子上了。 那个帕子上的荷叶、小鱼儿有些儿眼熟,依稀、仿佛、好像就是昨天青书给她的那条? 舒舒很想问问四爷:“这是昨天捡我的那条么?” 可是一个爷没道理会捡一个小丫头的帕子不是? 何况四爷一天到晚躺在床上。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四爷捡了她的帕子,那又怎么样? 她还能去要回来不成? 罢罢罢,就当没看见吧,横竖青书答应了再给她一条不是,她就只当之前从来没有过那一条罢了。 再说也不一定就是她那一条,青书见天绣这玩意,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时候也给四爷绣了一条一样的呢。 想到这里,舒舒淡定了,问四爷:“四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四爷笑:“我刚刚问你,你是不是新来的。” 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舒舒这才注意到四爷的嗓音。 可怎么说呢,四爷的嗓音跟他的容貌一样,都偏纤细,有点儿……受的意思。 当然,舒舒只这么一想,绝不会说出来。 舒舒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四爷的话,我叫舒舒,原就是这个园子里的,不过被派来服侍四爷只是从昨天开始的。” “哦。”四爷瞥了舒舒一眼,轻声笑笑。 舒舒也趁机瞥了一眼他的眼睛。 昨天看到的只是四爷的睡颜,还真没能看到四爷的眼睛。 如今看了四爷的眼睛,怎么说呢,四爷的眼睫毛太长,偏刚刚瞥过她眼皮又垂了下去,又长又密还微微有些翘的睫毛把眼睛整个儿挡住了,舒舒还是没能看清楚四爷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大约应该不是桃花眼。 ——因为三爷,舒舒对桃花眼有怨念。 这时候青书回来了,又重新拿进来一个干净且干燥的痰盂,放到了床底下。 四爷淡淡对青书说:“把左手架子上第四排第三格的最边上一本书拿给我,我不睡了。” 舒舒看过去,心中不由一搁楞,昨天她的那本书好像就是从那里拿的。 好吧,事实上她自己也忘记了究竟从哪里拿的,只是依稀、好像、仿佛就是那一格。可是,也太巧了不是吗?! 舒舒又想起那条帕子来,悄悄溜眼看过去,那条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收起来了,四爷的睫毛整个儿把眼珠子盖住,一副沉静安宁的模样。 舒舒刚疑心自己多心了,却又发现,四爷的睫毛飞快地动了一下,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在他嘴角滑过。 是自己眼花了么? 是自己眼花了吧! 还是说,她们这个一贯以为人畜无害的四爷其实腹黑来的?! 舒舒有些儿忐忑不定地看着青书取了书放到四爷手上。四爷接过书翻开,舒舒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好在四爷什么也没说,只是,依稀、仿佛、好像嘴角又有那么一丝儿笑容一闪而没。 今天自己到底用了多少次依稀、仿佛、好像了? 舒舒自问。 好像有史以来也没用过这么多吧。 不管了,就算那条帕子是她的又怎么样?就算自己拿了他书的事情早就被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就算他真的腹黑那又怎么样? 他总不能来咬她! 这么想着舒舒顿时气定神闲起来……或者说破罐子破摔。 反正,就那样了! 至于四爷…… 四爷的嘴角依稀、仿佛、好像又有那么一丝儿笑容一闪而没。 舒舒有些儿囧。 好在四爷下一刻就发了赦令:“你们出去吧,我坐着看会儿书,有什么再叫你们。” 舒舒忙不迭地就跟青书出了这屋,死死把门关上。 “四爷跟你说什么了?” 到了外间,青书轻声问舒舒。 “就问我是不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舒舒实事求是答道。 青书点点头,又说:“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好像有点儿怕四爷似的。” 我可以说因为我感觉四爷有点儿腹黑么? 舒舒在心中叫嚣。 不过嘴上她只是说:“是啊,四爷不是醒了么……以前从来也没伺候过爷。” “噗!” 青书笑喷了出来:“还不是跟伺候奶奶一样。” “也是。”舒舒也笑了。 又想:自己今天真是被那条帕子弄神经了,所以才总会觉得四爷怪怪的吧。 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依稀、仿佛、好像么,大约就像疑邻偷斧一样,因为帕子的原因先入为主的觉得四爷有点儿怪怪的,然后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四爷怪怪的了。 可书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舒舒自问。 一会儿又自答道:就不允许有点儿巧合么,所谓无巧不成书不是! 接下来整个上午都再没有别的事,舒舒的心真的放了下来。 果然是自己“疑邻偷斧”了吧! 提心吊胆的熬了一个上午也终于可以回去伺候四奶奶。 跟茹竹交接的时候,茹竹告诉她:“吉祥儿让你去看她。” 四奶奶听见了,就说:“那你就去吧,反正吃完了饭我这里也不需要人,让茹竹替青书顶一阵子就成。” 舒舒忙谢过四奶奶。 说起来她还真想吉祥儿了,其实倒也没多久没见,只是她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苦水要找个人倒一下,而除了吉祥儿,似乎她也没别人说去——至少她娘对于她眼下的遭遇是乐见其成的。 一回又想,也不知道娘亲问了哥哥没有,她哥跟吉祥儿的事情到底有门也没有? 便打算,一会先拐到娘亲那里问问这件事。 因此,等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她也不急着去找吉祥儿,而是叫了一个小丫头,跟她一人一个食盒把那些家伙都提到厨房里,然后小丫头回去了,她自去找娘亲。 “我哥的事,到底怎么说?”舒舒问娘亲。 舒舒娘一听,忙说:“我也正想跟你说这回事呢。咱们厨房管采买的秦家你还记得吧,她家有个亲戚,姓周,全家都在于家祖坟那块的庄子上。周家有个女儿,今年刚交十七,模样长得周正,手也巧,会做一手好针线。我就想,我们家正好刚缺这么个人——你娘我打小就在厨房这里围着锅台转,是完全不会这个的,后来你虽然被选到园子里去了,也还是没什么机会学针线,所以说,我们家最缺这么一个会做针线的,因此秦家的跟我说了我就有点意动。” 又说:“虽说她是庄子里出身,是个乡下人,你娘我倒也不大在意。再说,乡下的姑娘倒更好,能吃苦,又不像园子里那些做过大丫鬟的那些小妮子们那样肚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 舒舒听着,只问:“那吉祥儿怎么办。” 舒舒娘有些儿为难地说:“我问过你哥哥了,他说他只在外头做事,并没有什么相熟的姑娘,那个吉祥儿他也只是见过几次,并没有什么印象。我就思量着,她今年又小,在老太太那里也只是个打杂的小丫头,也没什么手艺……” 又吞吞吐吐地说:“再说,她毕竟有个瘸腿的哥哥,我都打听了,她哥哥的腿是再好不了了,以后也就只能做些喂喂马之类的事情,能有多大出息?” 舒舒默然不语,虽说娘说的话势利了些,但吉祥儿和哥哥并没有感情基础是真,而且吉祥儿的确也太小了些。 舒舒娘看她没反对,又接着说:“我寻思着呢,什么时候让你哥哥自己去相看一回,你哥哥要是看中了呢,你就慢慢地回了吉祥儿,也别耽误了人家姑娘不是?” 也只好这样了,舒舒默默点头,有些闷闷不乐地去找吉祥儿。 吉祥儿看到她倒一时没注意到她脸色,小心地关好门,自管自喜滋滋道:“那事儿我打听真了,本来老太太也没有一定要在五爷屋里头放个人,毕竟也就准备着给五爷议亲了。而这次小姐回来,老太太立志要给小姐再找个好的夫婿,因此五爷的亲事就要往后靠一靠了,五爷毕竟又大了,所以这回倒是铁了心要在五爷屋里放个人。” 舒舒闷闷道:“从昨天开始,我们奶奶让我去伺候四爷了。” “啊!”吉祥儿跌足不止:“只在那园里厮混下去能有什么前途。” 又问舒舒:“你们奶奶意思是想让你给四爷做小?” 舒舒郁闷地点了点头。 吉祥儿紧张地抓住舒舒的胳膊:“那这事要快了,需得趁你们奶奶没明确开口提出要收你进房之前,赶紧把五爷这边的事敲定!” “开口了。”舒舒无奈地说:“只是我不肯所以才让我去伺候四爷,培养培养感情的意思。” “啊……”吉祥儿有些意外,定了一定,才奇怪地说:“你们奶奶对你也够好的,一般的,哪管你愿意不愿意,看中你那是你的福气。” “是啊。”舒舒叹气:“也正是我们奶奶对我太好了,所以越发没法拒绝。”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留在那个园子里头!” 过了一会儿,吉祥儿彻底从刚才的冲击中清醒了过来,斩钉截铁道。 第二十五章 辛秘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留在那个园子里头!” 过了一会儿,吉祥儿彻底从刚才的冲击中清醒了过来,斩钉截铁道。 “五爷的事,原本你要是不愿意,想嫁到外头去什么的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如今,你却一定要抓住才行。”吉祥儿严肃地跟舒舒说。 “给谁做小老婆不是做?”舒舒倒奇怪了。 吉祥儿叹了口气:“如果你只一直在那个园子里做个小丫头的话我也不用告诉你,如今却……” 吉祥儿抿了抿嘴,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大爷二爷为什么跟三爷四爷小姐和五爷差这么多年纪吗?” “是啊,为什么差这么多年纪呢?” 舒舒从来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吉祥儿这么一问,她也奇怪起来。 吉祥儿撇撇嘴:“我终究是老太太园子里的,这话原也轮不到我说。” 然后才一努正堂那个方向正经说:“你听没听说过,我们老太太其实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连大奶奶家都比不上,可是偏就嫁给我们老爷了!嫁给我们老爷前几年还好说,大爷、二爷相继出生,可是后来就像撞了鬼一样,老爷屋里那几个姨太太,怀一个流一个,怀一个流一个,小的不过才一个多月,最大的也不过四五个月,有一个都五个月了,后来来了个庸医,非说不是孕,是侯症,一剂虎狼药下去,当天就打下胎来……眉眼都能看出来了,是个男胎!老太太自己也流了两个……可谁知道是不是掩人耳目呢?” 又说:“你看三爷、小姐、五爷之间除了四爷还有谁么?老爷的那些姨娘如今又还有谁剩下?听说四爷娘原是花骨朵样的人儿,老爷爱得不行,一直严防死守,可就那样,临了还是遭了毒手。四爷娘四爷出生的那天晚上就没了,四爷也从刚生下来就得了病——大约也就因为四爷一直病着老太太才让他活了下来,不然你看二爷,都娶了亲了,不是一样遭了毒手。” 舒舒直听得头皮发麻,嗫嗫道:“难道是TVB来的,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吉祥儿没听清她说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舒舒扯了扯嘴角,笑笑:“我是说,太夸张了哈。” “还有更夸张的呢!”吉祥儿下意识地左右瞥了一眼,等想起屋子里再没别人,才悄悄儿套着舒舒的耳朵说:“你说大爷为什么至今也没有个儿子呢?大爷身边的人有孕的有过好几个了,连大奶奶都生了三胎了,为何独独只得一个女儿活了下来?” “可大爷……”舒舒惊道。 “这其中的事谁又知道呢。”吉祥儿冷笑。 “大爷的事我们不用去管。”吉祥儿道:“只是,大爷子息上尚且这么困难,你料想老太太能让四爷留下子息么?” 舒舒顿时想起那前世今生唯一挨得一巴掌了。 怪不得四奶奶会说:“你不懂。”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舒舒彻底明白了四奶奶,也越发怜悯起四奶奶来。 吉祥儿看她一脸悲悯,不由好气又好笑:“我们现在在说你自己的事,你只管怜惜你们奶奶做什么。” 又说:“你们奶奶自己未必不知道这个,还让你去给四爷做小,又能有什么好心不成。” 听到这里,舒舒不由打了个寒战。 又想,不至于吧。四奶奶也只是想有个伴儿罢了,哪里就存了什么坏心。 吉祥儿看她脸色,知道她不信,不由冷笑:“做通房丫头,做姨太太,唯一的指靠是什么,还不是生个哥儿将来母凭子贵?她明知道不能生,还要盘窝住你一辈子,不是害你是什么!” “也不一定非得有个孩子,安安稳稳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舒舒犹为四奶奶分辩。 “老太太在还能容你安安稳稳在那里呆着的,要是有天老太太不在呢?”吉祥儿恨铁不成钢:“你是能指望大爷养你们一辈子,还是指望三爷、五爷呢?” 又说:“老太太也就只为个名声才容忍四爷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罢了,要不是老爷庶出的儿子都死光了,四爷也未必能活到现在!” “真可怕……” 舒舒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吉祥儿看她害怕,趁热打铁地劝道:“五爷是老太太嫡亲的无疑,自然不用担心将来老太太在子息上为难你。何况五爷又是老太太最宠的一个,三爷又不争气,这片家业只怕早晚都是五爷的,你若有个一男半女,将来这风光能少得了你的?这一二年你就生出个哥儿来,就算将来来了个五奶奶也不必害怕她什么。再者,最要紧的是,这园子里还有比五爷性子好又干净的人?跟了他也不至于委屈了你,又让你跳出那个火坑,何乐而不为呢?” 舒舒只默然不语。 吉祥儿的话句句为她打算,句句在理,若她原就是这个年代的人说不定会怦然心动。只是,一夫一妻早就在心里根深蒂固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接受去给某一个去做小老婆。 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再大不了还有个死呢! 舒舒闷闷的想。 ——这却只是她一点儿小孩子心性了。 放下自己那点子事情,舒舒想起之前娘亲说的一档子事来。 那也是她要来找吉祥儿的真正原因。 娘亲虽然说过要等哥哥相中了再慢慢告诉吉祥儿,可那时候都木已成舟了,她再告诉吉祥儿,那样算拿吉祥儿当朋友? “有人找我娘给我哥说亲了。”舒舒吞吞吐吐地跟吉祥儿说。 “啊?!”吉祥儿还在想怎么劝舒舒,冷不丁听到这么一桩事情,心顿时就乱了。 “谁说的亲?”吉祥儿艰难地问:“说的是谁家?” “是厨房管采买的秦家说的。”舒舒照实回说:“说的是她的亲戚,庄子上一户姓周的人家。” 顿了顿,又说:“我娘看中了那家姑娘会做针线。” “啊——”吉祥儿呆了一呆,勉强开玩笑道:“你说,我从现在开始去学做针线,还来得及么?” 舒舒又为自己娘亲解释说:“我娘急着抱孙子。” “是啊,你哥年纪也不小了。”吉祥儿扯了扯嘴角,硬笑。 舒舒看她那个样子心中好生不忍,悄悄儿提示她说:“其实到底做不做的成亲,还要看我哥乐意不乐意。” 吉祥儿听了眼睛突然一亮,精神一震:“是啊,还要看你哥乐意不乐意!” 只下一刻她眼里的那点光亮又黯淡了下去:“说不定你哥就乐意呢。” “你就不能主动找找我哥。”舒舒替她急得跺脚。 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吉祥儿要是能找她哥,还用绕道儿从她这里来“曲线救国”? “我会找他的!”吉祥儿咬了咬嘴唇,突然斩钉截铁说:“我一定会找他一次的!” 说着眼圈儿就红了:“不然我自己也不能死心。” 随即又抹了泪,笑对舒舒说:“你哥的事归你哥的事,你自己的事你也该紧张紧张才好。” 又正言说:“我这样子劝你,也不就是想着自己以后成了你嫂子,好能抱住你这根高枝儿。” 舒舒点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然我也不会为你能不能成为我嫂子这样上心。” 这句话说得吉祥儿的眼泪又涌进了眼眶中:“无论我会不会成我你嫂子我们都能一直好下去的是不是?” “一定的!”舒舒坚定道。 “那,你今天去找五爷探探口风,看能不能把你从竹园弄出来吧。”吉祥儿眨眨眼睛,把眼泪眨了回去。 舒舒顿时就颓了。 从竹园出来,从此灭了四奶奶的一点儿想头,舒舒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可是,别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即便可能了,别人会怎么想她?四奶奶会怎么想她? 不是正应了四奶奶那句:是不是还想着外头什么人呢? 无论如何,至少迄今为止,四奶奶都对她不错,她不应该也做不出这样近乎背主求荣的事情。 何况,她原就是不想做姨太太才要从竹园里出来的,从五爷这里找突破口不成了前门拒狼后门引虎? 老太太怎么就不办个曲奇加工厂呢,然后请她去做技术总监! 舒舒挠墙。 “走啦,到点去五爷那里了!”吉祥儿把她的手从墙上拉了下来。 舒舒根本就来不及拒绝就被她拖进了五爷的书房里。 五爷还没来,吉祥儿走到了茶柜旁开柜子取茶叶,取好茶叶后俏皮地冲舒舒眨了眨眼睛:“你在这里看书等着五爷,我去泡茶——可得好好跟五爷把话说说,我不会很早回来的!” “五爷只当我跟你似的,有什么好说的。”舒舒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跟我似的怎么不见五爷给书我看的。” 吉祥儿抿嘴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舒舒被吉祥儿问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义愤填膺地冲门外嚷嚷:“那是因为你跟不不认识字好吧!” “说谁不识字?”五爷一头从门外撞了进来。 第二十六章 想多 “说谁不识字?”五爷一头从门外撞了进来。 舒舒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是五爷才定下心神来,答道:“还有谁,自然是吉祥儿。” 五爷笑着走到书桌旁坐下:“这园子里不识字的其实也多,小丫头们平时也没什么识字的机会,也就从小就跟着大哥二哥三哥和雅婷姐的几个才能认得几个字吧,她们也是因为要伺候大哥二哥三哥和雅婷姐读书才耳濡目染的认识了一些,像你这样能自学成才的可算是凤毛麟角了。” 说到这里舒舒倒奇怪起来:“怎么五爷身边就没这么两个人。” 要有这么两个人的话,也就轮不到吉祥儿来排班伺候了,更加就没她什么事。 “说出来有些儿不好意思,你可不许笑。”五爷微微有些羞赧的红了脸,把头藏到一本书后头去了。 舒舒刚刚其实也就那么一问,五爷这样,舒舒倒真好奇起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三哥跟他那两个伴读丫头做出了荒唐的事情。”五爷倒不瞒舒舒,不过终是有些尴尬,下面的话就有些模糊了:“所以……母亲防微杜渐,再没让专门的丫鬟来伺候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 舒舒忍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五爷一讶,顿时忘记尴尬了,头从书后探了出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五爷咀嚼着这句话,笑看舒舒:“你总能给我惊奇,时不时就说出一句极为入情入理的词句来。” 都是前人名言,可不入情入理! 只是,没想到这个年底有这么落后,又或者说,这个空间的文豪有这么懒惰,竟没能让这些句子早就流传下来。 舒舒有些儿嘴里发苦,不曾想只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就又差点让她露馅! “其实只是拾人牙慧,拾人牙慧罢了。”舒舒讪笑。 “拾人牙慧?”五爷兴致盎然道:“这又出自什么典故?” 出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文学》:“殷中军云:康伯未得我牙后慧。” 可是她能说出来么? 舒舒咬着自己的舌头,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 五爷看她咬舌头,只当她忘了,笑说:“忘记了也不要紧。” 舒舒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五爷又说:“真不知道你都看了些什么杂书,竟能记下这么些好句子,看来那些杂书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存在即合理……” 一句话没说完舒舒又想咬自己的舌头。 果然,五爷又在那里咀嚼起来了:“存在即合理……上次你说的‘书上既然这样讲,自然是有它的理由的’跟这个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舒舒抿嘴点头,打算今天打死她也再不说一句话了。 五爷笑笑,又把自己的头埋到了书本后。 只是,一句似有若无的叹息从书本后穿了出来:“真想看看这些杂书啊……” 舒舒同情地看五爷,当年,她也常常这么想。 “嗯,”五爷突然从书本背后露出了一双眼睛:“有没有……” 正好吉祥儿泡好茶回来了,五爷又把那句话咽了下去,整个下午再没说什么。 舒舒又做回老地方去看史书,心里头有点儿惦记四爷那边的事,虽说四奶奶说了让她过来的,离开太久也不好。 再者,舒舒还有些惦记那本没有看完的《飞燕秘史》。 想到这个舒舒有些儿自责,果然她是个不求上进只爱看杂书的坏孩子啊啊啊!!! 等五爷走了之后,吉祥儿迫不及待地问舒舒:“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舒舒装糊涂道。 吉祥儿可不放过她:“就是你跟五爷谈的怎么样,给我老实说!” 舒舒就一句一句把她跟五爷的对话念给吉祥儿听,意在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谁知吉祥儿越听眼睛越亮。 舒舒看着她的眼睛,不抱什么希望地劝道:“你看,我们的对话多正常,你就不要再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果然,吉祥儿白了她一眼:“你们这话叫什么正常!” 说着促狭一笑:“怎么不见五爷跟我说三爷跟她的伴读丫头有什么荒唐事?” 又叹:“天哪,你们连这个都说了,要说你们没什么,谁信啊!” 舒舒囧:“不就话赶话赶到那儿了嘛。” 吉祥儿根本不管她的那些狡辩,又喜滋滋道:“还有凤毛麟角什么的,凤毛是什么?麟角又是什么?这说明你在他眼里跟别人可是不一样的!” 说着叹道:“天哪,没想到你这么有学问,一定可到五爷心上了,红颜知己啊!” 然后眉开眼笑地拍舒舒的肩总结:“我看这事有门,有好几道门!” “啥门啊,还鲤鱼跳龙门那门不成?”舒舒无力地嘟囔。 吉祥儿已经又说到别的地方去了:“你说,最后五爷问的这个‘有没有’到底是有没有什么呢?会不会是‘有没有兴趣做我的丫头的?’或者是‘有没有可能让我收了你?’又或者是‘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 一边又跌足:“都怪我回来的太早了,不然可能你们都私定终身了!” 舒舒直听得满头黑线:“我看你‘有没有’想太多了!” 两个人笑闹着打扫了书房离开了。 舒舒回去的时候,茹竹正在跟青书说话。 看到她低声笑说:“刚正在说呢,今天晚上让你试试跟青书搭手伺候爷吃晚饭。” 舒舒顿时紧张起来了:“啊,怎么伺候爷吃饭呢,要喂吗?” “噗!” 茹竹喷笑:“四爷又不是还是小孩子,还要喂。” “电视里都要的。”舒舒咕哝。 “你说什么?”茹竹没听清。 青书笑:“你只管去奶奶那里伺候吧,她都来了,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茹竹做伤心状:“才得新欢,就厌旧爱,新人换了旧人去了也么哥……” 青书又笑,拍她,茹竹这才笑着去了。 青书又安慰舒舒:“其实也没什么,跟伺候奶奶一样的,只中途防着点爷咳嗽就是。” “哦。”舒舒乖乖的应声。 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会儿,青书变戏法一样从簸箩底翻出本书来塞进她手里:“喏,中午着急慌忙的就走了,书也不知道收一下。” “不是有青书姐姐在嘛。”舒舒心中一甜,嘴也跟着甜了起来了。 “你啊……”青书笑着拧她的脸:“又软又糯的,怪不得奶奶喜欢你,连我也怪喜欢你的。” 舒舒嘻嘻一笑,就坐在青书身旁看书。看着看着就入了迷,还是青书给她点了灯。 灯刚没点上多久晚饭就得了,青书推她起来一起去伺候爷吃饭。 进了房,点了灯,两人发现四爷正在床上坐着呢。 青书被吓了一跳:“爷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人?” “也刚醒没一会儿,想着快到晚饭时候了也就没叫你们。”四爷笑说,清瘦的脸庞在烛光的辉映下说不出的纤细柔和,加上中午吉祥儿说的那些话,舒舒心中不由一动,顿生怜悯,早上那些关于腹黑不腹黑的猜测早就不知道到火星还是冥王星上去了。 青书又问:“爷是现在就吃么?” 四爷点头:“吃罢。” 青书就去取了一条类似炕桌的小桌子来放到四爷面前。小桌子要比一般炕桌要长,又没炕桌那么宽,正好放到床上,两脚搭着床的两沿,不会压到四爷的被子。 舒舒先前手里提着食盒,看青书放好了桌子就提着食盒过去摆饭。 一开食盒舒舒不由吃了一惊:“四爷就吃这个?” 一罐子清粥,两碟小咸菜,再加上一罐子淸得没有一点儿内容的淸汤就是全部了。 舒舒知道于府讲究饿疗,病人要吃清淡些,可四爷一直这么病着远比旁人更需要营养,长久的只吃这些,那怎么行! 话只一出口舒舒就知道坏了,这不过眼下这一顿,也许中午早上吃的好呢——就算一天三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这样,那又怎样,这些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来说什么的。 舒舒先小心地看四爷,四爷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舒舒又不好意思地看向青书,果然,青书嗔怪地看向她。 倒不是怪她管的太宽,而是怪她不够谨慎,冒失多嘴罢了。 这些东西,想来青书也看不下去的。 舒舒抱歉地朝青书笑笑,却因此错过了四爷唇边的一抹笑意。 再不敢说别的话,舒舒利落地舀出粥和汤,并把那两碟小咸菜摆上,然后盖好食盒拿到一边去,便束手在旁边站着。 青书给四爷围好餐巾,看她那么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不觉好笑,抿了抿嘴,却没说什么。 还是四爷说话了:“在我这里,不用那么拘束。” 可到底怎么就不算拘束了呢?舒舒偷眼看青书侧身在床边坐下,便学她一起坐下。 青书坐下后拿起粥碗舀起一点粥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正是恰到好处,便又在小桌上放好,替四爷卷起袖子。 四爷这才捧起粥碗,开始吃粥。 四爷的手腕纤细苍白,只一捧起粥碗就有青筋突了出来,手腕也略略有些颤抖,手里的碗跟着摇晃个不停。 这不是要掉下来吧…… 舒舒担心地想。 第二十七章 喂饭 这不是要掉下来吧…… 舒舒担心地想。 然后碗果然就掉下来了。 ——难道我还有乌鸦体质? 舒舒略有些儿囧。 好在围着餐巾,四爷又接的及时,粥虽然洒了大半,但也只在餐巾上和四爷手上。 青书忙替四爷解下餐巾,舒舒自觉地去挤毛巾给四爷擦手。 四爷歉然地接过手巾:“今天可能睡得有些少了,力气有些不足。” 青书忙说:“四爷哪里的话,是我们服侍的不够周到。” 说话间就收拾好了,好在罐子里粥还有,舒舒又去盛了一小碗来,青书也重新给四爷围上一条餐巾。 “要不,还是喂吧。” 舒舒端着粥碗迟疑地放不到桌子上去,看着四爷那纤细的手腕她实在有些儿信心不足。 青书略有些儿犹豫,拿眼看四爷,四爷垂着眼睑略有些儿羞赧,却不像拒绝的样子,便把近前的位置腾了出来,示意舒舒过来。 舒舒端着粥碗过去,疑惑地看向青书。 青书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喂。 “我喂?” 舒舒无声地用口型问道。 青书也无声,但是坚定的,微不可见的点了个头。 舒舒好不为难,她何曾给人喂过饭? 可这当儿再跟青书推来推去的……舒舒偷眼看四爷,四爷安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睑,看似平静,只是,长密的睫毛却微微有些抖动。 想来他才是最难堪的那个吧。 舒舒在心里叹了口气,毕竟是成年人了,若不是为了情趣什么的,谁愿意被人喂? 舒舒便侧身坐下,回忆着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些镜头,鼓起勇气舀了一勺稀饭递到四爷唇边。 四爷轻轻地张开嘴巴,让舒舒顺利的把勺子递了进去。 唔,喂饭,好像也没多难嘛。 舒舒松了一口气。 只下一秒,舒舒又觉出不对来,勺子竟被四爷咬住了,她怎么都拔不出来。 他这是故意的呢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舒舒看四爷。 四爷的眼睛飞快的眨了一下,早上那些关于腹黑的那些猜测顿时如潮水一样涌上舒舒的心头。舒舒险些儿跳起来,可又只下一秒,勺子被松开了,四爷仍那么一副垂着眼睑微微羞赧的模样。 刚才……是错觉?! 舒舒下意识地拿着勺子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似乎、依稀、放佛真的是错觉。 舒舒只好继续再喂第二勺,第三勺……哦,还有咸菜! 一顿饭喂完,青书、舒舒收拾好了餐具小桌,服侍了四爷坐好,给四爷拿了本书,又一直等到出了那屋青书关好了门,舒舒这才提着食盒吐舌头道:“喂饭原来也没多难啊。” 青书点头:“唔,看上去也没那么难。” “看上去?”舒舒惊讶地看青书。 青书无辜道:“你看我做什么,我也从来都没喂过。” “这是第一次四爷让人喂?”舒舒仍旧不可置信。 青书点头:“以前我不知道,自从我跟茹竹接手这是第一次。” “然后,这是巧合吗?”舒舒不抱什么希望的问。 “这就难说了。”青书难得促狭地调笑舒舒:“也许四爷知道了……” 至于到底知道了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舒舒顿时就红了脸,狠狠唾道:“只道你是个好人,原来也跟茹竹似的!” 被茹竹、青书知道舒舒并不意外,她们终究是跟四奶奶来的人,只是,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呢? 舒舒纠结。 虽说她并不很在意自己的名声,可这事要是传出去且越传越真,她就骑驴难下了,那时候还怎么出得去? 虽然说,到底怎么出去她至今也没有个准准的主意。 青书看她有些闷闷不乐,就劝她:“总归还在这个园子里,且你也看到了,四爷是个好性子的。” 青书还想说:横竖又只是惯常服侍,并没有别的什么。 只是,一来她还是个姑娘话,这些话实在说不出口;二来,这究竟是主子的是非,还轮不到她一个丫鬟来说,便咽下了。 舒舒知道她是好意,强笑笑:“姐姐你不知道,我其实是想出去。” “你想出去?”青书奇怪了:“出去配个小厮什么的有什么好?虽说独夫独妻的,可谁知道到底会被配给谁?一不小心碰到一个蠢得恶的,对你不知疼着热还罢了,弄不好就是非打即骂。就算碰到个好的,那吃穿用度还能比得上在这园子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舒摇头:“我是想着,过两年我大了,不能再在园子里了,那时候求奶奶个恩典,让我脱了籍去。” “你原来是想这个。”青书垂了回头,落落道:“要脱籍岂是那么容易的。” “原先我不是想着奶奶宠我么。”舒舒自嘲地笑笑。 “你也别怪奶奶。”青书劝说:“按说奶奶也够疼你的了,奶奶也是舍不得你走才会留你下来。” 舒舒摇头:“我从来也没怪过奶奶,只是你们想的跟我想的不一样罢了。” “你倒说说,你都想了些什么?”青书奇道。 “怎么说呢,”舒舒组织了一回句子:“在你们看来,跟着奶奶,然后这一辈子就只有奶奶了,最多现在再加上个爷,安安稳稳,波澜不惊就过去了。可是我还想出去看看这天地到底有多大,外面都有些什么。” 青书好笑道:“外面有些什么,你孤零零一个女儿家的就算出去了就能知道了?怕不要碰个头破血流。” “我是勇士,头破血流也心甘情愿!”舒舒撅嘴。 “唉,我的个勇士,在你头破血流前我们还是把东西拾掇了吧。”青书笑指舒舒手里的食盒:“提了这么久了,你也不知道累。” “唉幺,刚一直说话还不觉得,被你这么一说真觉得手好酸。”舒舒忙把食盒放下甩了甩手。 青书又笑她:“才这点子你就觉得手酸了,那头破血流呢?” “这是两回事嘛!”舒舒分辩。 “你觉得你自己说得亏心不亏心。”青书笑,帮她把食盒送到门口,又叫了个小丫头来送到厨房去。 舒舒吐吐舌。 她果然是亏心的。 其实看看这天地什么的原本就是托词,她原没有那么大的心——她总不好告诉她其实她只是不愿意做人小老婆吧。 青书把食盒交给小丫头,走进来说:“过一会再喂个药爷就睡了,这一天就过去了。” “唉……”舒舒叹气:“你说咱们爷这日子是好过呢还是难过呢?” 青书淡道:“衣食无忧,又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有什么不好过的。” “也是。”舒舒点头。 一回又想:“也不能这么说。” 比起食不果腹,比起饥寒交迫,比起默默忍受病痛折磨却无钱延医买药,四爷的确算是好过的,只是,事事也不能拿最低标准来作类比不是? 这样的话说起来也许有些矫情,或者饱汉不知饿汉饥什么的,但人总得有点别的什么追求。 就比如,她怎么也不愿意给人做小老婆。 若仅仅为个安逸与平静的话,她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四奶奶的好意的不是? “至少在这于府里四爷不算好过的那个。”舒舒总结。 青书淡淡道:“那也不过各人的命罢了。” 舒舒惊异地看向青书,算起来她也没比她大多少,怎么事事通透,或者说看破了世事,一副宿命认命了的样子? 青书却已经坐下去绣花了,没一点要深谈的意思。 舒舒也坐了下来,心里头暗自感叹,原来每一个人都有故事的,四爷如此,青书想必也如此,算起来,她的故事其实竟不算什么。 又过一回,药来,还是舒舒喂了,两人又服侍四爷躺下,熄了灯。 回去的时候舒舒不知怎的奇异的想起一件事来,这里又没抽水马桶,这一整天,四爷的……都哪里去了呢? 接下来几天四爷倒没再需要舒舒喂饭喂药了,舒舒的疑心便就去了,想来也正像四爷说的那样,那天他觉睡得有些少了,力气有些不足。倒是让舒舒怜悯起来:只是少睡了一点子觉,就连饭碗都端不起来!又想起当年曾肆意通宵,病人与健康的人,真是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等舒舒真正开始值夜那是十天后的事情了。 舒舒把自己的铺盖卷抱到了那张小床上,青书谆谆告诫说:“四爷是再省心不过的一个病人,不过你也要警醒着些,就算夜里四爷并不叫你,若是咳得狠了些,又或者有些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你也该进去看看。” 舒舒点头,却还是担心:“若我真睡死了怎么办呢?” “放心,担着心事怎么也不会睡得太死的。”青书安慰她说。 第二十八章 说嫁 舒舒点头,却还是担心:“若我真睡死了怎么办呢?” “放心,担着心事怎么也不会睡得太死的。”青书安慰她说。 事实证明青书错了。 刚睡下的时候舒舒还告诫自己警醒着些,可等双眼一合起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等她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 青书端着洗漱用的东西推门进来,看她坐在小床上还有些不大清醒的样子,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夜里四爷咳嗽了没有?叫你了没有?” 舒舒揉了揉眼睛,这才真正清醒。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睡下……然后就是现在了。” “当真一些儿心事都没有。”青书好笑的摇头。 舒舒吐了吐吐舌头叠被起床,青书有些担心地侧耳倾听那屋的动静。 这时候,一两声咳嗽从那边传了过来。 青书忙放下东西推门进去,问:“四爷一夜睡得可好?” 四爷淡淡道:“挺好。” 青书把净桶提了出去,又换了一个干净的过来,就忙服侍四爷梳洗,而舒舒那边自行梳洗了也忙赶过来。 四爷瞥了眼她的包子头,又看了看青书今天新换的月牙髻,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你总是梳这一个头型?” 舒舒有些儿囧:“我会告诉你我只会这一个发型么?” 这话殊说不上恭敬,青书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舒舒吐吐舌。 好在四爷并没有说什么,一会早饭得了,她们又伺候四爷吃早饭。 这次四爷的手又抖了起来。 这到底是被气的呢,还是报复来的? 难道是刚才那句话真有些太不恭敬了? 舒舒检讨。 又腹诽,若真是为这个,那么她们的四爷也未免太玻璃心了些。 ——以上这些不过是舒舒一时玩笑的想法,不过等舒舒喂了第一口之后就知道,这大约竟可能是真的了。 四爷咬住了勺子不放。 这一次不止一秒钟。 舒舒有些不安地瞥了眼青书,青书好像在发呆,并没有发觉。 舒舒囧囧有神地看向四爷:您这是要闹哪样! 四爷抬起眼睑,飞快地瞪了她一眼,终于松开了勺子。 可就是那么一句话,至于嘛,您? 舒舒有些哭笑不得地继续喂第二口。 四爷瞥了眼青书,这次没再下死劲咬住了。 吃了饭,收拾了,回到外间,青书对舒舒说:“你盯了一夜了,出去散逛散逛吧。” 舒舒好不亏心:“其实我就睡了一夜。” 青书笑:“无论如何,总是一夜。这些天你又一直在这里,也该散逛散逛才是,别闷坏了。” 又说:“这里闷,总要自己找法子给自己排解排解。” 舒舒已经爬到小床上取出了那本昨天没看完的《武帝轶事》:“有了它们,我也不觉得闷。” “那你也总该去看看你娘,看看吉祥儿才是。”青书好笑道。 舒舒点头:“倒是,很久没去见娘了,也很久没见吉祥儿。” 说着又把书收起来,跳下了床:“那今天就青书姐姐一个人盯着了,我去找我娘和吉祥儿。” “你就只管去吧。”青书赶苍蝇一样赶她。 等到了娘那里,舒舒又想起来,服侍四爷这么些天来她都再没做过点心了,加上一会要去吉祥儿那里,舒舒也不忙跟娘说话,且去要了原料,然后才一边做点心一边跟娘闲话。 “那个周家姑娘的事情怎么样了?”舒舒问娘亲。 提到这个娘亲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前些日子让人带你哥偷偷去看过了,你哥没说啥,想必是中意的,我这正准备回秦管事让她说去了呢。” 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么? 舒舒心中为吉祥儿难过,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知怎的,娘亲似乎也没什么话说。 半晌,娘亲吞吞吐吐道:“茹竹昨天来找过我了。” “啊?” 茹竹怎么会突然来找娘?舒舒心里顿时觉出不妙来,又想起青书刚才催促她来看娘,难道其实别有目的的不成? 果然,舒舒娘问她:“听茹竹的意思是你们奶奶有意替四爷做主收你进房,可是你自己不乐意?” 舒舒垂头揉面,默然不语。 舒舒娘看她默认了,不由生起气来:“你先前怎么对我说的?” 又苦口婆心说道:“被四爷收了有什么不好?虽说四爷身子不大好,又是庶出,可老太太对她跟对大爷、三爷、五爷并无二致,不是一样一人一个园子?园子里不是一样那么多丫头?平时哪样东西又少给了不成?加上请医延药,一日不断送药去。要我说,我们老太太也是够了的,你要跟了四爷,从此就是半个主子,吃穿不愁不用说了,要是你肚子争气,一两年内得个小子,就连你们奶奶都要高看你一筹!而你要是等过几年出去了,万一被个混账东西求了主子弄过去,哭都来不及。” 又说:“况且,如今这事是你们奶奶先提出来的,想来也是因为她看重你,以后断不会为这样那样的事故意为难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舒舒被说得急了,就把吉祥儿那里听来的话说了出来:“娘你难道就没听说过二爷为什么死了?大爷如今为什么又没个后?” 舒舒娘一听愣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呆了一呆又问:“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不成?可老太太不是对四爷挺好的,大爷又是她亲生的!” 舒舒抿了抿嘴,只说:“这其中有什么我也难说,只是,这园子里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是好呆的!” 舒舒娘有些迟疑起来,又有些不信:“不是你不想跟四爷,所以拿这些托词来搪塞我吧?” 一会想起什么,脸冷了下来:“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跟那吉祥儿似的,看上什么人了?” 舒舒啼笑皆非:“我能看上什么人?吉祥儿还能偶尔出去看看她哥哥,我在这内府里头里除了公苍蝇也就只能偶尔看到几个爷,还是远远的,你倒找那么一个人来给我看上!” “你说的倒也是。”舒舒娘点头:“再说,我□出来的闺女,按理说也不会那么没廉没耻,没羞没臊的才是。” 舒舒被气笑了,就算有,怎么就没羞没臊没廉没耻了? 哦,看上个人就是没羞没臊没廉没耻,想给爷当小老婆倒不是没羞没臊没廉没耻? 舒舒娘一回回味过她的话来,又问:“难道,你是看上别的爷了?” 因说:“大爷太老了估计你是看不上的,三爷我劝你还是离远着些,五爷听说倒是个好的——你要是能跟五爷,那确实比跟四爷要强。” 舒舒好气又好笑:“娘啊,那是爷啊,你当是什么,我想跟哪个就跟哪个?” “也是。”舒舒娘点头:“所以你还是就应了四奶奶,跟了四爷吧。” “娘啊,”舒舒撞墙:“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啊!我就问问你……四奶奶也嫁进来有段时间了,怎么就不见动静呢?退一万步说,先下老太太在的,万一哪天老太太不在了,大爷、三爷、五爷还能这么白养着四爷不成?” 舒舒娘不赞同道:“四爷跟大爷、三爷、五爷虽说不是一个娘,到底是一个父亲,于家向来又仁义传家,大爷、三爷、五爷怎么可能不管自己的兄弟!” “不过,”舒舒娘迟疑道:“你有一点倒也没说错,四奶奶也来大半年了,那肚子怎么就总也不见个动静。” 一回想到什么,紧张地问舒舒:“可心,你实告诉娘,听茹竹说最近你已经去伺候四爷了,依你看,四爷究竟病成个什么样子?” “倒也没怎么样。”舒舒实说道:“只是每天睡的时间倒比醒的时间多些,又没什么力气,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自己吃饭的,连澡也是自己洗的。” “能自己洗澡那说明还是有点力气的。” 舒舒娘托了一回下巴,鉴定。 一会,又问:“那你们四爷跟四奶奶可行房也不?” “娘——”舒舒羞红了脸,嗔怪地拖长了声调。 心底里却因为娘这一问生了些疑惑。 这十天,她也算除了回屋睡觉须臾不离四爷那屋了,因此关于没有抽水马桶那个怎么办的疑惑早没有了,因为青书每天都要替四爷换一次净桶。可是,这十天四奶奶虽说偶尔也会去看看,却没有一个晚上留下来过,都是在她回屋睡觉之前就回去的。若说四爷已经病到无法行房了也可以解释,可明明她夏天的时候还在她身上看到过吻痕的…… 又或者夏天的时候其实并不像现在这样? 舒舒想了一回,也没纠结着非要得个答案,这原本就不关她什么事。 “总之,我不肯自然是有原因的!”舒舒正色告诉娘说。 舒舒娘却想岔了,只当自己刚刚问着了,顿时对这桩事也不怎么看好起来。 ——跟了四爷衣食无忧了是没错,可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守活寡啊! 第二十九章 爷们 舒舒娘却想岔了,只当自己刚刚问着了,顿时对这桩事也不怎么看好起来。 ——跟了四爷衣食无忧了是没错,可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守活寡啊! 说话间,舒舒东西已经做得了。 这次她只简单做了些消化饼干。 舒舒把饼干送去烤房烤,舒舒娘一个人在这里纠结:当真四爷不能人道?那老太太为什么还要给四爷娶房奶奶呢? 一回自己也笑自己,越是四爷不能人道才越要给她娶房媳妇遮掩才是,于家是大户,哪能让这样的丑闻传到外面去。 一回又想,怪不得四奶奶跟三奶奶一比出身要差上不少,又是于家下家商户,原先还以为是四爷病着,没想到症结却还在这里。 这么左思右想的竟是越想越真,甚至想,四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那时候自己家女儿不是得真正守寡?而等四爷死了,大爷、三爷、五爷还肯不肯看护他房里人,那可真难说了。 这一向,竟是自己想差了啊! 舒舒娘拍腿。 可究竟是自己的猜测,真正个什么情况也不是他们配知道的。不过,要知道这事倒也不难,舒舒娘瞬间就得了主意,一等舒舒拿着饼干回来就就跟她说:“现在看来,这事咱们竟不必立刻答应。这么个样子吧,反正你还小,你也别回绝了四奶奶,咱们先拖着,要是哪天四奶奶传出喜讯来,咱们再答应不迟——要是这二年四奶奶肚子一直没动静,咱们还是另想去处的好。” 这话虽说的势利,但是,结果却正中自己下怀——左不过自己需要的的也是个缓兵之计罢了,就算过阵子四奶奶有喜了,还可以再想别的法子不是? 舒舒便点头应了。 烤出来的饼干有不少,舒舒留了些饼干下来给娘亲,剩下的分成了两份,一份带去给吉祥儿,一份留娘亲这里,回头带给四奶奶、茹竹、青书她们。 只是,该怎么告诉吉祥儿她娘亲已经决定要定了她哥哥那事呢? 舒舒笼着饼干,已经快到菊园了,脚步却迟疑。 也不知道吉祥儿见过哥哥没有,见了又怎么说的呢? 正踌躇着,后面有人叫:“舒舒。” 五爷? 舒舒疑惑地回过头去,这时候怎么会遇见他,上午他不是要上学? 五爷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对她说:“今天先生家里临时有事,就提早放学了。” 这样啊。 舒舒笑笑,这才想起来还没行礼。 忙行礼说:“见过五爷。” 五爷摆手:“见着我也不用这么多礼。” 又问:“你是来看吉祥儿吗?” 说着嗅了嗅:“我可是闻见了,你带着好东西呢。” 怎么他们兄弟鼻子都这么好使? 舒舒略有些尴尬的解释:“呃,不过是几块饼干。” 这么私相授受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她用的还是厨房公中的东西。 五爷笑:“你不用怕,我不会告诉别人。” 又说:“实说吧,你有阵子没往老太太那里送新鲜东西了,我还真有些惦记。” 舒舒忙道:“老太太或是五爷想吃什么了,只管让人跟我说一声就是。” 五爷朗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你那一次送来的那个……” 正说着,又有一个人叫:“舒舒。” 她不过因为五爷的鼻子尖所以想到他那么一下子,怎么如今不是说曹操曹操到,连想曹操曹操都到了? 舒舒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去,又行了一礼:“见过三爷。” 三爷……怎么说呢,还是那等细白面皮的模样,不过显得有些儿落魄。 嗯,是落魄。 眼睛浮肿,发型随意,袍子旧了,连手里的柳条箱子都显得沧桑。 怎么也不像做成了生意,满载而归的样子。 倒有点儿像“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然后在销金窟里花掉最后一个铜子拍屁股走人的架势。 也算是败家子本色吧! 舒舒那暗自腹诽着,五爷那边也行上了礼:“三哥。” “小五啊,你跟舒舒很熟?” 三爷嘴上跟五爷说着话,眼刀却一把一把直往舒舒身上戳,就像逮着了自己的老婆红杏出墙一样。 舒舒囧得要不得,别说她跟五爷根本没什么事,就算有什么,也不用他跟一副捉奸似的样子吧!他是她什么人? 五爷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把舒舒往身后掩了掩:“三哥你走了有段时间了,所以不知道。舒舒现在在我们府可是名人,她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心,连母亲都赞不绝口呢。” “哦——” 三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把舒舒丢开了,转而问五爷:“怎么,知道三哥今天回来,所以专门在这里等三哥?” “连母亲都不知道三哥今天要回来,我怎么会知道。”五爷坦然实说:“不过是先生临时放假,我回家正好走到这里罢了。” 说完,忍不住含蓄地提示三爷:“三哥旅途劳累,是不是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见母亲。” 三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头,大笑出声:“无妨,想来我这样子回来母亲也早预料到了,再说,你三哥我也不嫌丢人。” 舒舒听了继续腹诽道:倒是光棍的紧,不过只怕故意这样子来讨老太太同情,免究他罪责吧。 要知道,他可是打着做生意的名头带了不少银子出去的! 兄弟两个一边说着,一边相让着往菊园去了。 舒舒一个人被丢在一边纠结起来,她这是去还是不去呢? 然后几乎是立刻舒舒就决定不去了。 母亲那既是已经定下了,她早一日晚一日告诉吉祥儿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三爷这一回来,看上去又那么可怜,菊园只怕有得闹腾了,她还是不要这个时候去添乱的好。 ——好吧,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刚才三爷回过头来似有若无的看了她那么一眼。 她顶多算个小清新吧? 这三爷也算是过尽千帆了,怎么就惦记上她这么一个小清新了呢。 再说,跟她一样的小清新他又不是没招惹过,小蝉不就是? 做什么还惦记她? 还是说,只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拒绝他的? 人性本贱! 舒舒扶着额回到了四爷房里。 青书看到她有些儿闪烁,问道:“回来了?” “嗯。” 舒舒还在想三爷的事,所以有些儿漫不经心。 青书还当是舒舒怨她诳她去她娘那里,越发有些儿不好意思,说:“我也不尽是诳你,整天闷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不是?” “啊?” 舒舒这才想起来青书诳她去她娘那里的事,忙说:“我不是为这个……” 说到这里又马上顿住了,她还能告诉青书说:“我正在为三爷的事心烦意乱呢?” 青书看她吞吞吐吐的,倒坐实了这个罪名,自己也觉得冤屈起来。 她原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料,可是茹竹说四奶奶让她找机会叫舒舒去见见她娘,她能有什么办法? 待要分说,可又没个把奶奶供出去的道理,只好咽住了。 脸上因此便显得有些淡淡的了,又坐不住,就跟舒舒说:“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便盯着些吧,我去散逛散逛。” “哦,好。” 舒舒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注意到青书的反常。 青书前脚才走,后脚四爷那里就猛烈地咳了起来,一声接一声,仿佛随时会把肺咳出来似的。 舒舒这才从三爷回来的噩耗中清醒过来,连忙去看。 四爷咳的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瞪向舒舒。 舒舒觉得自己好冤枉,自己一听到咳嗽就来了……就算之前有些儿走神并没有听到,应该也没多久吧? 然后舒舒才觉得怪怪的。 四爷……也会做恶狠狠的表情? 舒舒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恶狠狠的! 咦,不对,怎么又有些像是想笑的样子? 再想想过去那个面容平静,一直垂着眼睑的四爷…… “一定是我今天开门的方式不对!” 舒舒梦游一样又要回去重新开门,四爷终于忍无可忍,中气十足地吼了出来:“舒舒!” 舒舒一抖,自言自语:“其实我还没醒来吧,其实我这是在做梦!” 要是真的是在做梦就好了,这说明三爷没回来。 不过,这可能吗? 舒舒无奈地转过身去,对着四爷的方向行礼:“四爷叫我做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 四爷又爆发出一连串猛烈地咳嗽声,这次他很明显是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第三十章 四爷 “咳……咳咳咳咳咳……” 四爷又爆发出一连串猛烈地咳嗽声,这次他很明显是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好容易止住了咳,四爷吼舒舒:“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给我倒点水去!” “哦。” 舒舒乖乖地去给四爷倒水,又乖乖地捧到四爷面前。 “喂。” 四爷又瞪了舒舒一眼。 舒舒又乖乖地给四爷喂了水。 也许是舒舒的表现不错,也许是水的功效。 喝完水,四爷总算平静下来,不过再不是平日里那副斯文和气,还带着点腼腆的与人无害的样子了,显得有些儿高深莫测。 倒是舒舒,双手抱着茶杯规规矩矩的站在床边,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地把四爷过去那份平静柔弱学了个七七八八。 “好了,别装了!” 还是四爷没憋住,先开了口。 四爷怒气冲冲地说:“我问你,昨天夜里我一直咳嗽,你为什么就是不理我?” “您昨天夜里咳嗽了吗?”舒舒有点儿心虚地大惊失色。 至此,四爷今天这一系列奇怪的表现包括早上咬勺子瞪她的事都有了答案。 原来根结都在这里,也不知道他这究竟是憋了多久了,才憋得失态成这个样子。 舒舒有点儿内疚,可是天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睡得有点儿死……好吧,不止有点儿,是很,是非常。 可她真的不是有意啊! 但就算她不是故意的,失于照应总是真的。 舒舒打算诚心诚意道个歉,领个罚什么的。 舒舒:“……” 舒舒刚只张开嘴就被四爷打断了。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装的了?”四爷突然开口道。 居然……是特么装的! 舒舒这次是真的大惊失色了,一点儿心虚的成分都没有。 大惊失色之后是义愤填膺——你特么是装的还这么苦大仇深,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舒舒扶额,那句早上用眼神问过的话此刻终于从嘴巴里问出来了:“您这是要闹哪样?” “你说呢?” 四爷意味深长的反问。 一瞬间,舒舒的心又虚了起来。 他……这不是在故意调戏她吧? 不是舒舒自恋,这事从一开始就有点儿不大对头。 那条不翼而飞的帕子,还有正好那一排那一格的书。 舒舒曾里里外外在屋子里找过,却再没找到那条帕子,这两个屋子统共这么大,帕子还真能长翅膀飞了? 再有,明明以前都是自己吃的,她才参与头一次就让她喂。 再再有,两次被咬住勺子——第一次还能当是错觉,第二次还能当是错觉? 可是没道理啊,她既没那种天人之姿,也没有什么倾城之貌,三爷搁不下她还可能是因为她撞破了他的好事不知怎的就对她起了点儿兴趣,偏偏她不识抬举所以才为此犯贱,四爷这却是为了什么呢? 是于家好色有遗传,还是他从哪儿听到了风声知道四奶奶想替他收了她做妾而她不乐意所以也开始犯贱? 舒舒陡然又想到昨天夜里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他那个时候装咳嗽…… 舒舒看四爷的眼神立刻就变得警惕起来了。 “你这是想哪儿去了?” 四爷好气又好笑。 “四爷要是觉得好些我就出去了,不打扰四爷静养。”舒舒又摆出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来。 “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好玩而已!” 这次换四爷扶额。 好玩? 她哪里好玩了? 舒舒明显不信地挑眉。 “那天,看你进来,探头探脑的。”四爷比划着解释:“又拿我的书,还祷告说‘四爷,看着你也是个面善的人,想必不会计较我偷看你两本书的事吧。’然后拿了书,却又把帕子拉下了。” 帕子原来是那个时候拉下的? 还有,她当时不是默默祷告的么,难道一不小心说了出来? 舒舒有些儿囧。 这当儿四爷比划来比划去的手直接比划到了她的脸上:“加上你这包子脸又老扎个包子头,真是好玩极了!” 说着还笑:“今天总算摸到了,一直想着这小包子脸到底是什么手感呢。现在看来,果然软软的,真舒服。” 舒舒……舒舒已经惊讶到连躲开都忘记了。 用句奇幻向的话来说那就是舒舒已经石化了。 四爷果然是拿她的脸当包子了,捏来捏去的,不知道过一会儿是不是还是要咬一口看看是什么馅儿的…… 咬! 舒舒陡然清醒了过来,像被烫着一样后退了一大步。 四爷有些遗憾地捏了捏空了的手指,不满道:“你躲什么?” 不躲才不正常好吧! 舒舒用力地搓自己的脸,三爷两次三番也没能碰到哪怕一个小指头,一个不留神居然被这个混蛋给揉捏遍了! 如果赶上昨天的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舒舒又往后面退了一大步。 “你靠近些。”四爷命令。 “四爷好生歇着吧,我出去了!”舒舒只当没听见,果断地闪人。 她的拿手绝招好像就只有一个:逃! 三爷那儿逃逃倒没什么,横竖她是竹园的人,可是四爷这儿怎么逃呢? 今天算是逃过了,明天呢? 就别说明天了,只说今天晚上。要是今天晚上还让她守夜,四爷要是在里面咳嗽了她是管呢,还是不管呢? 不管吧,万一是真咳嗽呢?他终究是个病人,她还能眼睁睁……好吧,就算她没看见只是听见,她能耳睁睁让他咳出个好歹来? 管吧,万一他是装的呢?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就算她喊破喉咙……要是她真喊出来了反而洗不清了,倒让四奶奶乐见其成吧! 舒舒蹲在床上抱着头,直把脸愁的皱成了核桃。 “砰!砰!” 四爷在隔壁敲墙。 舒舒捂住耳朵装没听见。 “砰!砰!砰!” 四爷在隔壁拼命敲墙。 舒舒无奈地下床过去。 舒舒都快哭了:“四爷,您这是到底要闹哪样啊?” “玩你!” 四爷说的理直气壮。 您到底知不知道玩字是有歧义的啊! 好吧,这不是重点…… 舒舒哭丧个脸说:“可是,四爷,我一点也不好玩啊。” 四爷眨眨眼睛,秀了一把他的长睫毛:“不会,我觉得你很好玩啊!” 舒舒痛哭流涕:“您觉得我哪儿好玩,我改还不行吗?” 四爷指了指她的发型:“包子头。” 舒舒举手发誓:“我明天就梳麻花辫!” 四爷又指了指她的脸:“包子脸。” 舒舒:“……” 她总不能让她娘把她塞回去再重生一次! “我……”舒舒握拳:“我减肥!” 说这话的时候舒舒有些担忧地瞄了眼自己的小笼包子,都说要胖先胖脸,减肥先减胸,她不会把她的小笼包子减成鸡蛋吧——还是摊鸡蛋。 四爷当场就喷了出来:“你……真是太好玩了,你知不知道,你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舒舒黑线,她怎么就不知道她的脸都成了显示器了? “好了,不逗你了。”四爷宽宏大量地挥挥手。 “那我走了。”舒舒如释重负。 “别急着走啊!”四爷忙又叫住舒舒。 “不是说不逗我了!”舒舒指控。 “不逗你了并不意味着就没事了啊。”四爷无辜地摊手,说着嘴朝舒舒袖底努了努:“其实又把你叫过来是为了那个。” “哪个?”舒舒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袖子。 袖子嘛,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短袖分桃什么的,可是,就算要短袖分桃也得两个男人吧,能有她什么事? 还是说四爷其实在向她暗示她的性向,让她放心的意思? 想到这里,舒舒的眼神又怪异的起来。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四爷再次扶额。 舒舒露出个你放心,我明白的眼神。 “我是说你袖子里笼的那包点心!”四爷简直有些儿咬牙切齿了。 是那包她原本要带给吉祥儿的消化饼干啊! 舒舒恍然,好笑道:“您直说不就完了!” 连忙拿了出来,刚要递到四爷手上又迟疑地缩了回去:“您病着呢,能吃吗?” 一回又自己想明白了:“消化饼干本身就是易消化的,应该不要紧吧。” 四爷瞟了一眼他,默不作声地接过饼干,开恩道:“没事了,你出去吧。” “哦。”舒舒如逢大赦,忙就出去了。 这回才是真正消消停停地坐了下来,可舒舒偏就如同针毡一样做不安宁。 今天好像从一见到四爷开始就有点失控,是因为被三爷吓到了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四爷太怪了吧。 四爷今天,真的实在不像四爷啊! 难道这才是四爷的真性情? 舒舒不由想起上次吉祥儿的话来,莫不是他是知道些什么,所以一直故意在装吧? 舒舒又觉得自己多心了,四爷打出生就没娘,后来更不会有人教给他这些,他能知道什么? 那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还能真因为觉得她好玩? 那为什么又要背着青书? 从早上的表现来看,他似乎有点忌惮青书的存在似的,之前也是等青书走了才装咳骗她进去。 舒舒有些儿头疼,觉得脑子不大够用。 不知怎的,一回又想起四爷问她要饼干的事,倒可怜起他来……每天那么清粥小菜的吃着,看把人都吃成什么样子了,连丫鬟的饼干都要! 想到这个又想起之前五爷好像要问她要什么的,不过被三爷岔住了没说成。 这不免又想到三爷回来,以及他离开时的那一眼。 “这于府是呆不得了……”舒舒喃喃。 话音刚落,墙又被“砰砰”的敲响。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愚人节……居然忘了没娱乐一下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了 第三十一章 人呢 话音刚落,墙又被“砰砰”的敲响。 舒舒有心不去,只是,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舒舒认命地推门进去,四爷有些恼怒地看着她,看着看着视线又变得奇怪起来,半晌,只得这一句话:“这点心不错,类似的以后每天给我做些。” 这回换舒舒奇怪地看他了。 舒舒想了一下,隐晦地回说:“原料都是从厨房公中拿的。” 四爷笑笑:“无妨。” 既然他不怕,那她也就没什么了。 舒舒点头。 四爷又恢复了以往无害的样子,低头看书,逐客道:“去吧。” 舒舒忙就退下,心里头有些儿奇怪——那本书,什么时候到他手上的? 今天明明没人给他拿书啊。 一回又想起,平时他那啥不也没叫过人,她的帕子落在书架那儿不也是被他捡去了。 这样看来,其实四爷也并非就病到卧床不起这个地步啊。 舒舒摸下巴。 不过四爷究竟病到哪个地步其实她也不关心,舒舒这回终于安心地坐到小床上去看书了。 快到饭点的时候青书回来了,惯常问一句:“四爷咳嗽了没有,叫过人没?” “咳嗽了一次,叫了两次。”舒舒如实说,只是这如实之中带了点除其繁琐,留其扼要的意思。 青书也不疑有他,想提早上的事,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终归是自己不地道在先。 倒是舒舒看她怪怪的,有点疑惑:“青书姐,你怎么了?” 这话问得自然坦荡,青书愣了一下,倒想起来,舒舒惯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率直性子,当初四奶奶看中她不也是因为这个么,她早上说了不是因为这个自然就不是因为这个了,总是自己心虚才觉得她会遮遮掩掩的。 又想,舒舒家在这里,免不了有些烦难的事情,或者她为那个在苦恼呢? 这么一想终于去了心结,笑道:“本来是有点什么的,不过现在没什么了。” 舒舒挠头,也没深究,就说起另一件事情来:“早上我不是准备去找吉祥儿的么,做了点消化饼干,后来没去成,就带回来了。” 她必须把这个解释清楚,不然让人以为她看不过去四爷吃的只是这些而故意带东西给四爷吃就不好了。 说完背景,舒舒才又说:“之前四爷咳嗽我进去服侍,不知怎么他就闻到了,要吃,还告诉我以后每天都做点类似的东西给他。” 青书想了一会儿说:“这不值什么,四爷要吃你只管给他做就是。” 说着,抿嘴一笑:“怎么我只这一会儿不在你们就……” “青书姐姐——”舒舒羞恼地拉长了声调,表示不满。 青书去了心事,真心问她:“回去见了你娘,怎么样?” “别提了,”舒舒叹气:“我娘嫌吉祥儿太小,要出园子且有得好等,相中了一个周家的姑娘。” 竟是绝口不提青书想问的事,不过却正好合了她之前心不在焉的状态,连为什么给吉祥儿做了饼干却又带回了一并有了答案。 而且,儿子的亲事原就比嫁女儿更重要不是? 青书安慰道:“你娘自有你娘的考量。” “我也知道。”舒舒叹气:“可我怎么跟吉祥儿说呢。” 这个,连青书也安慰不了她了。 两人相顾无言,呆了一阵子,还是舒舒先想起来:“咦,今天的午饭怎么还没得?” 青书偏头想了一回,点头道:“是了,刚好像听说三爷回来了,老太太让加菜,这临时起意的事,可能让厨房有点忙乱吧,不过应该也快了,横竖那几样东西,还能耽搁到哪里去?” 正说着,有小丫头提着食盒探头进来,问:“青书姐姐,没晚吧。” 青书去接过食盒,笑道:“也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小丫头又说:“厨房那边还说了,姐姐们的可能还要一会儿,大约姐姐们忙完也就得了。” 青书又笑笑:“晚上一点儿半点儿的也没什么,谁还看着钟点吃饭不成。” “嗯,我也跟厨房的人这么说的。”小丫头笑道,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 青书提着食盒,出了一会儿神,突然道:“也许你是对的,能离了这里还是离了这里吧。” 舒舒知道她只是一时感慨,也不搭腔,起身下床去里屋,路过的时候拍了拍她。 青书自失地一笑,跟着一起去里屋。 今天午饭是四爷自己吃的,且吃的很快。吃完了饭,舒舒和青书伺候四爷躺下就收拾了出去。青书担心着四奶奶那边,把食盒交给了一个小丫头,也等不得自己饭来,先去看四奶奶的饭得了没有。舒舒一个人在屋里头,突然听到那边似乎“搁楞”了一声,起先也没在意,一回突然想起窗户好像没关,就悄悄的开门看了一下。 窗户倒是关上的,只是有点儿没关严。 舒舒就过去把窗户关好,插好插销,然后自然地朝床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看舒舒有点儿傻眼,人呢? 床上被褥什么的都还在,可是四爷哪里去了? 信息量太大,舒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声“搁楞”,再想起没关严的窗子,舒舒想,自己一不小心大约知道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舒舒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舒舒又想起第一次的时候似乎也听到了这么一声“搁楞”,那次的窗户也是这样没有关严。 不过那一次四爷在的。 所以她那一系列举动才会被他给偷看了去。 或者那一次他其实是刚回来? 然后其实四爷今天会这么古怪并不是觉得她好玩,而是不确定那一次她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毕竟,那一次她进去的太及时了。 我到底知道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舒舒抱着亡羊补牢的念头又把窗户的插销拔了下来,然后按之前这么略微有点没关严的掩着。 再然后,不会有头发之类的机关吧? 舒舒小心地找了一圈,确定没有,终于赶在青书回来之前离开了房间,没事人一样坐回小床上去看书。 不一会,青书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人的饭。 舒舒和青书一起把饭拾掇上桌,然后面对面的坐着吃,舒舒镇定地问青书:“四奶奶的饭没晚了吧。” “刚刚赶上。”青书有些担忧地说。 舒舒知道,怕是四奶奶又敏感了。 之前四奶奶就老发呆,今天不知道呆成什么样子呢。 “一会我去看看四奶奶吧。”舒舒边吃边说:“早上我做了好些消化饼干呢,存在我娘那里忘了拿回来,吃了饭我去拿回来给奶奶,然后顺道宽解宽解她。” “也好。”青书点头:“多说些笑话给奶奶听听。” 她曾经说过笑话给四奶奶听过吗? 舒舒咬着筷子冥思苦想想不出来。 青书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你啊,有时候只往那儿一站,脸那么一皱,本身就让人发笑!” 舒舒黑线:“这是夸我呢?!” 自己真长得这么有笑果吗? 取饼干回去的途中舒舒还忍不住在那里纠结。 要不回去好好照一次镜子? 舒舒有些儿心虚的想,自己好像真的挺久没认真照镜子的了,可记得小时候眼睛大大的脸蛋红红圆圆的还挺可爱的,也不至于一不小心就长成了一副笑星的的样子了吧! 应该是个小清新啊,至少也是个小清新啊! ——不然三爷也不至于阴魂不散不是? 舒舒远远的看到三爷在路上堵她,头一次没觉得他有多讨厌。 三爷给了她信心! 不过到真正面对的时候舒舒还是觉得三爷挺讨厌的。 那么一副阴沉的,犹如逮到老婆红杏出墙似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见过三爷。” 舒舒匆匆一礼,就准备来个利落的擦肩而过。 “站住!” 三爷阴沉的叫住了她。 “三爷有什么指示?”舒舒无奈地停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 “在老五面前那么有说有笑的,在爷面前就成了这样!” 三爷很不爽,非常不爽! 舒舒几乎是脱口而出:“您要是对我没想法见着您我一准也是有说有笑的!” 说完她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果然,三爷满意的笑了:“原来你是知道爷对你有想法的。” 接下来大约就是“那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呢?”吧,舒舒低下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却不料三爷问道:“那你怎么就知道老五对你没想法了呢?” 舒舒吃惊地看向三爷。 这算是吃醋么? 原来男人吃起醋来也是这么不可理喻的! 三爷看她表情惊讶,却当自己是猜着了,顿时无名火起,他危危险险地向舒舒这边倾了倾身子,问道:“你们早上都说了什么了,那么有说有笑的,是不是……已经约好了在什么地方行那周公之礼呢,嗯?” 第三十二章 危机 三爷看她表情惊讶,却当自己是猜着了,顿时无名火起,他危危险险地向舒舒这边倾了倾身子,问道:“你们早上都说了什么了,那么有说有笑的,是不是……已经约好了在什么地方行那周公之礼呢,嗯?” 这最后一句话暧昧又旖旎,几乎是贴着舒舒的耳朵说出来的,怒火更是不知不觉就转变成了另一种炙焰。 舒舒警惕的退了一步,冷笑:“我听过一个笑话儿,却不知道三爷听过没有?” “什么笑话?”三爷有些惋惜地看着舒舒的耳垂,刚才,他差点就亲到了。 舒舒又冷笑了一声,说道:“从前有个大才子叫苏东坡,他有个好友,是个和尚,叫做佛印。苏东坡经常和好友一起参禅、打坐。有一天,苏东坡突然问佛印:‘你看我坐在这里像什么?佛印说:‘我看你像尊佛。’苏东坡听了大笑,又问佛印:‘那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里像什么吗?’佛印摇头说:‘不知道。’苏东坡大笑:‘我看你坐在那里活像一堆牛粪!’佛印笑笑,并没说什么。苏东坡自以为自己占了个大便宜,却只得这么一个结果,就有些闷闷不乐,就回去告诉了小妹。小妹冷笑地告诉他:‘打坐参禅讲究的是什么,是佛心佛性,见心见性,你心中有什么,眼里自然就有什么。佛印说看你像尊佛,那是说明他心中有尊佛;而你说他像摊牛粪……’” 苏小妹没再说下去,舒舒也只讲到了这里。 三爷却是听明白了,他不以为杵地笑笑:“你说的不错,其实是爷自己想着要跟你约个什么地方……” “无耻!” 舒舒再耐不住,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也不管踹到了什么地方,踹完了撒腿就跑。 三爷一次两次都被她逃过了,这次哪能再被她逃过,大手一捞,就揪住了她的后领。 舒舒挣了两次没挣脱,怒气冲冲地看向三爷。 三爷似乎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对,就是这么一对亮晶晶的眼珠子。实告诉你说,这次爷去南方其实不是做什么生意去了,只是有朋友介绍那里美人多,所以特地去见识见识。在那里本来也没想起你来,谁知道今天一回来看到你跟老五那样子爷就火了,只很想狠狠地惩罚你……嗷——” 三爷突然痛叫起来。 原来是舒舒看实在挣不脱,拖过他的另一条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三爷吃痛,自然地松了手去摸伤口,舒舒得了自由,又要跑,三爷连忙忍住痛,又伸手抓住了舒舒,眼看四下没人,拖着就往柴房那个方向去。 舒舒自然不肯,拼命挣扎。 三爷被她挣扎地头大,一边急切地拖着她往前走一边语无伦次的许诺道:“爷我从来也没这么想要过一个人,舒舒,你就从了爷吧。爷绝不亏待你,以前,那些个丫头,爷弄过就弄过了,从来没放在心上,这次爷收你进爷的屋,扶你做个姨娘……” 三爷的话到这里突然咽住了,正前方,四奶奶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奶奶救我!”舒舒趁着三爷发愣的当儿,狠命挣脱了三爷的辖制,连滚带爬地撞进四奶奶怀里。 舒舒抱着四奶奶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压根想不起来为什么四奶奶这个时候会在这里出现。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若不是四奶奶出现,她被三爷拖到了柴房里……舒舒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就是你不愿意给四爷做妾的原因。”四奶奶冷冷地看着舒舒哭,一动也不动。 舒舒心里顿时就一搁楞。 “不是的!”舒舒忙止住泪从四奶奶怀里抬起头来,解释说:“这只是……” “只是什么?”四奶奶冷冷地掐断了她的话:“你当我没听到么,三爷想扶你做个姨娘!” “可是……”舒舒想说,可是自己并不想做这个姨娘啊! 可是四奶奶再次打断了她。 “也是!”四奶奶突然冷笑起来:“做三爷的姨娘自然要比做四爷的姨娘要好,四爷可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奶奶……”舒舒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这么尖酸刻薄的话,真的是从那个一向疼她,圣人一样的四奶奶嘴里说出来的吗? “舒舒,你先走开。”三爷叹了口气:“爷有话要跟你们奶奶说。” 别是让四奶奶把她让给他吧! 舒舒警惕地拉着四奶奶的胳膊,不肯离开。 四奶奶也没说话,舒舒只当她默许她留下。 谁知,三爷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命令道:“听话,你先离开。” 说着,他的桃花眼突然一眯:“还是,你打算让我当着你们奶奶的面对你做出点什么?” 听了这话,不止舒舒气得抖了起来,连四奶奶都抖了起来。 “你先离开。”四奶奶握着拳说。 四奶奶都发话了,舒舒就不能不走了。 舒舒一步三回头,这可是有关她何去何从的谈话的,她这个当事人怎么可以不在场! 可是,谁让她只是一个丫头呢? 现在想来,自己之前那番打工论真是太乐观了! 若是打工,她想来来,想走走,遇到上司性骚扰之类的事,打得骂得,搞他个臭名远扬都是轻的,会像现在这么无助? 舒舒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四爷屋里,顺手把之前准备给四奶奶的消化饼干丢给了青书——原本给四奶奶了也是要赏给她们的。 青书接过饼干纳闷地问:“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又问:“这饼干你不是说要拿给奶奶的吗,怎么直接拿过来了?还怎么这么闷闷不乐的?” “唉,一言难尽……” 舒舒长吁短叹。 突然,她没头没脑地问青书:“我是不是长了张小老婆的脸,怎么一个两个都看中了我让我去做小老婆。” 青书看她这话说的蹊跷,就问:“还有谁想要你做小老婆不成?” 舒舒扁了扁嘴,道:“三爷。” “三爷?” 青书的眼神一瞬间有些慌乱,陡然却又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怔住了。 “咦,你怎么了?” 舒舒看青书发呆,拿爪子在她面前乱晃。 青书回过神来,强笑:“那你自己怎么说?” “什么自己怎么说?”舒舒不懂。 “选三爷还是四爷?”青书解释说。 犹豫了一下,青书又试探的补充道:“三爷可是老太太亲生的。” “亲生的又怎么样!”舒舒嗤之以鼻:“难道你没听说过么,我们三爷可是个连‘母苍蝇被他看一眼都要怀孕的’人!” “这么说,你原是不肯跟三爷的。”青书松了口气。 “哪个爷我也不跟,我不是说了我想出去的么!”舒舒撅嘴。 “还是跟了四爷的好。”青书语重心长道。 “四爷……哼!”舒舒想到估计此刻犹空空荡荡的床,心中惊惧了一下,接着反而上火起来,腹诽道——那又是什么好人了! 青书可不知道这茬,看她满脸不忿,不由笑:“四爷怎么了?总不会四爷也是个‘母苍蝇被他看一眼都要怀孕的’人吧!” “那可难说!”舒舒仗着四爷根本不在,连声音都大了起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吁——”青书捂不及她的嘴,恨道:“我的个小祖宗,你也太无法无天了些!” 这当儿隔壁似乎传来了一声咳嗽声,青书和舒舒都被吓得呆住了。 舒舒想的是:难道四爷回来了? 青书想的是:难道四爷听见了? 两个人再没言语,静了一会儿,那边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应该没那么巧吧,就被听去了。”舒舒怀着一丝侥幸问。 青书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舒舒吐吐舌,两人再没说什么,一个绣花,一个看书。 只是看书的有些心神不宁,绣花的也有些漫不经心。 舒舒为什么会心神不宁青书并不知道,甚至因为自己正在漫不经心根本就没发现舒舒的心神不宁。反之舒舒也这样。 舒舒正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三爷跟四奶奶到底会说些什么呢? 然后,又怎么处置她? 这就是员工跟奴仆的不同了,员工不爽了大可以直接走人,她却只能毫无作为的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命运。 还有四爷那里。 今天她发现的事情太了不得了,四爷知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了呢? 知道了的话又会怎么着她呢? 杀人灭口什么的…… 想到这里,舒舒狠狠打了个寒战。 逃? 舒舒脑袋里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就被无情地PIA到脑后去了。 且不说这是一件多么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苦心算计经营的事情,就算她侥天之幸逃出去了,且于府压根没计较她这个逃奴所以没到官府里去登记什么的,可爹爹娘亲哥哥怎么办?他们可还是要继续在这于府里生活下去的,府里丢了个大丫鬟这么大的事就算没传到外面去府里的人总归会知道,知道了之后会不对爹爹娘亲哥哥指指戳戳的? 来自主子的恩典估计也要少不少,娘亲现在大小也算个管家媳妇,哥哥也是一个管马的头儿,她要一走,不用说,哥哥和娘亲一定要被一撸到底的,然后就别说那些以前就眼红嫉妒的人了,从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无,到那当儿了那些人还不可劲作践他们! 别说舒舒被他们疼了十几年,就算舒舒是才穿过来的,她也没道理让别人为她受过不是? 第三十三章 夜谈 别说舒舒被他们疼了十几年,就算舒舒是才穿过来的,她也没道理让别人为她受过不是? 而在这府里她又没个别的靠山,救兵也没处去搬,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等。 横竖是等,痛痛快快是等,忧忧戚戚也是等,那何不痛痛快快的呢! 这么一想,舒舒瞬间就淡定了,手里的书也生动起来,不知不觉就让她入了迷。 最后还是天太黑了看不清书上的字舒舒才惊醒过来。 “青书姐姐,你今天怎么没点灯?”舒舒奇道。 “啊?” 青书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灯啊,忘记了。” 说着忙下床去点灯,又奇怪道:“今天怎么都这时候了,还不见晚饭送来?难道三爷的接风宴还闹到晚上不成?” 舒舒笑:“还没到时候呢吧,这过了夏天天就一天比一天黑的早了。” 心里头却也在嘀咕三爷,不知道他跟四奶奶到底谈的怎么样了。 都这个时候了,不会还没谈完吧? 可要是谈完了,怎么不见四奶奶派人叫她? 舒舒一肚子疑问,可直到服侍四爷吃完药睡下了也没见四奶奶派人来叫她,所谓no news is good news(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这大约是……没事了? 舒舒也暂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去,问青书:“今天我值夜还是你值夜?” “还是你值吧。”青书说:“我们一人十天,也免得被褥天天抱来抱去的。” 舒舒有些儿愁眉苦脸:“可是……” 青书笑拦住她的话说:“你也不要再担心什么,昨儿一夜不都好好的嘛。” 昨儿一夜是没什么问题,可这没什么问题的一夜导致了一个很有问题的上午啊! 还有…… 舒舒有苦说不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青书离开。 万一夜里四爷又咳嗽了,她到底是管呢,还是不管呢? 再进一步讲,夜深人静时候,孤男寡女什么的,杀人灭口起来很方便啊! 舒舒是怀着这样忧伤的念头睡着的。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根本就是多虑了,凭她那双眼一闭把她抬出去卖了也不知道的特性咳嗽不咳嗽的她根本不会听见,而就算真有人要杀她她也不会知道的! 当天夜里四爷咳得嗓子都哑了,怒不可遏地举着蜡烛冲出来却发现某人像个小猪一样睡得正香,就差没留下口水来。 四爷好气又好笑。 好吧,原来她的确不是故意的。 可他都光着脚跑出来了,也没有道理就这么回去不是? 四爷毫不客气地放下蜡烛捏住了舒舒的鼻子。 舒舒……舒舒张开了嘴。 四爷抽了抽嘴角又捂住了舒舒的嘴巴。 舒舒……舒舒终于被憋醒了。 舒舒一睁眼就看到那么一张异性的大脸放在面前,下意识地就一挥爪子…… “啪!” 一声又清又脆。 “于可心!”四爷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把舒舒吞到肚子里去。 ——这里的吞到肚子里去完全是字面意思。 舒舒……舒舒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然后她看着四爷脸上那不算明显的掌印深表遗憾! “你在这里做什么!” 舒舒先声夺人。 言外之意,这全是你自找的,怪不到我头上。 而这……的确是自己自找的不是,四爷觉得有些儿憋气。 “为什么我就不能在这里!”四爷恶狠狠地问。 “对啊,你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呢,我们不妨就此来个深切的讨论。”舒舒一本正经道,大有对此命题深度开发讨论个三天三夜的意思。 四爷……四爷决定还是换个问题:“我咳了这么久你为什么都不进去看看!” 问完四爷就觉得自己傻,她压根就没听见,可能会进去吗? 舒舒……舒舒自然用一副同情的,“真为你的智商捉急”的表情看着四爷。 四爷被看得全没脾气,举手投降:“好吧,我再不问你这些了,我只问你‘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被听见了啊! 这次舒舒有些儿心虚,眼神四下游移:“‘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什么意思呢……呃……唔……我想,大概,也许,应该是……字面意思吧。” “于可心,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四爷危危险险地掐住了舒舒的下巴。 这动作怎么特么那么像调戏而不像逼供呢? 舒舒囧囧有神地看向四爷。 四爷却丝毫没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在手上加了点力道问道:“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再装傻显然行不通了,舒舒横了横心……最后还是含蓄地指出:“单从您能叫出我原来的名字我就该知道些什么了,不是吗?” 做为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四爷的确不应该知道这回事。 四爷一愣,舒舒就连忙把自己的下巴给抢了回去,揉揉,再揉揉。 明天早上不会淤青吧? 如果青了的话她告诉青书说是她自己一不小心磕青的青书会相信吗? 舒舒担忧地想。 前提是她能活到明天早上的话。 四爷愣了一会儿,无奈地摇头一笑:“于可心啊于可心,我真是被你气到了,才这么口不择言。” “我什么时候气您了?”舒舒很委屈:“如果是指那一巴掌,那真的只是下意识的好不好。夜深人静,谁床上突然多了个人不害怕!” 四爷又被她说愣住了。 “好吧,总是你有理!”四爷摸摸鼻子承认了,随即又说:“可是,于可心……” “咱能不叫这名字吗?”舒舒终于忍不住开始发飙。 “为什么?”四爷摸下巴:“于可心……可心,我觉得挺好的啊。” “可被叫的是我啊!”舒舒抗议。 “那又怎么样!”四爷大有几分到底叫什么我说了算的意思。 “其实别人也没什么,”舒舒退而求其次,恳求道:“我只希望这名字别从四爷您嘴里吐出来。” 四爷这回听懂了。 舒舒的意思是,她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曾经调查过她。 换句话说就是她不愿意别人知道四爷其实并不是大家知道的那个总是躺在床上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四爷,这也就意味着她绝对不会把他的事情说出去。 听起来有点像绕口令,说白了就是我们都装傻好不好? 我装作根本不知道你的事,你也装作你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你的事。 ——好吧,听起来还是有点像绕口令,但大致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然后…… “好不好?”舒舒期翼地看向四爷。 四爷怪怪地看了一回舒舒,问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果然还是要灭口吗?”舒舒泄气的仰起颈子闭上了眼睛:“来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四爷看着舒舒慷慨就义的样子,特别是仰起的颈项上美好的曲线,摸了摸下巴:“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如果是做你小老婆的事那就算了。”舒舒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直言道:“你连自己明媒正娶正儿八经的老婆都不相信,又怎么会相信一个小老婆呢?” 还有一句话舒舒忍住了没说,那就是:何况我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做小老婆的。 反正要死,这句话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分别。 等了半天,舒舒没等到死,却等到了四爷的一句话:“就因为她是我明媒正娶正儿八经的老婆才不能相信。” 这是为什么呢? 舒舒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才发现,不声不响的四爷竟然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 舒舒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完好的颈项,她这算是今天第二次劫后余生了? 既然还没死…… 舒舒淡定地吹蜡烛睡觉。 临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唔,这个烛台好像不是这屋的,明天记得早点起来把烛台放回里屋去。 第三十四章 惆怅 舒舒淡定地吹蜡烛睡觉。 临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唔,这个烛台好像不是这屋的,明天记得早点起来把烛台放回里屋去。 烛台呢? 舒舒一觉醒来寻不见烛台拼命揉眼睛。 随即又想,连人都可以不声不响的就不见了,不声不响的再弄走个把烛台算什么! 所以,其实四爷是武林高手来的吧。 舒舒瞬间脑补出一出江湖女侠爱上多情富商不惜委身下嫁最终死于非命然后她曾经的青梅竹马来帮她保护她留下来的独子这样一个狗血淋漓又天雷滚滚的故事来。 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 舒舒耸耸肩,利落的叠好被子,刷牙洗脸出恭等青书来到。 青书的来到伴随着早饭,伺候完四爷吃早饭接着自己吃早饭,咬着菜肉包子舒舒突然想起来,她好像还有个什么事要做。 唔,舒舒想了起来,某人曾命令过她每天都要给他做点心的! 这某人还似乎是个武林高手,她的小命随时都捏在他的手上! “吃了饭我去做点心呀!”舒舒忙通知青书。 青书也咬着包子,点头道:“嗯,去做吧。” 舒舒问道:“你想吃什么,说给我去做。” 其实顺水人情还在其次,主要是舒舒自己也没想好要做什么点心。 “想吃什么?”青书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想吃什么,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暧昧的朝舒舒笑笑:“其实这是为四爷做的吧。” 舒舒拿眼斜青书,大有你再说我就让你好看的架势。 青书嘻嘻一笑,不逗她了,想了一回,回答说:“就做果酱面包吧。” 想了想,补充说:“其实不要果酱也行,那面包本身松松软软的就蛮好吃的。” 好吧,她不成熟的果酱手艺被人歧视了。 舒舒有点儿惆怅,不过也乐得轻松:“好啊,那我就做点没馅儿的面包吧。” 说着她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丢下碗就去忙了。 做面包还要发面,然后不小心就是一个上午过去了,她得抓紧着点时间才是。 这次还是跟昨天一样,娘亲在一边看着她各种忙活,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你知道吗,昨天秦家的拿那周姑娘绣的花给我看了,啧啧,”舒舒娘亲直咂嘴:“那功夫,跟我们府里的专门的绣娘都有一拼!” 一回舒舒娘亲又说:“你知道吗,秦家的跟我说了,到时候我们竟不必准备喜服,只准备布料子就行,连带你哥的喜服都由新娘子亲手做出来!” 又一回,娘亲又说:“对了,听说那姑娘长得十分周正,跟你哥一起那就是郎才女貌!” 舒舒忍不住嘀咕:“我怎么就不知道我哥有才了。” “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哥!”舒舒娘瞪舒舒。 “好好,有才行了吧!”舒舒受不了娘,不是很有诚意的应和,私底下到底咕哝:“我哥大字都未必识一个,怎么就有才了!” 不过看这样娘亲已经是相当期盼那场婚礼了吧! 舒舒暗叹,吉祥儿那里大概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行,今天一定要告诉吉祥儿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让她早早歇了这个心思也是好的。 当下舒舒一等面包出炉就急匆匆的包上吉祥儿那份往菊园里去,剩下的拜托娘亲先帮她收好。 快走到菊园门口又遇上了五爷,舒舒上前行礼,心中好不纳闷,怎么一天两天都遇到他? “昨天先生一口气放了三天假,别说今天,连带明天都不必去。” 五爷像是看出了舒舒的疑惑,开口解释说。 舒舒恍然。 可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舒舒的眼睛里又画上了问号。 五爷一笑:“昨天后来你不是走了吗,我就想,今天也许你还会再来。” 这是专门在等她? 舒舒受宠若惊。 五爷腼腆的一笑:“昨天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吗,我想要你那一次做的那种果酱面包。” 原来是为了一口吃的! 舒舒顿生遇到知己之感,慷慨地把原本要给吉祥儿的那份递了过去:“面包倒是有现成的,只是没有果酱,你要不嫌弃就先拿去吃。” “这是带给吉祥儿的吧。”五爷笑笑,婉言拒绝。 “我做了挺多,吉祥儿的我回头再带给她就是。”舒舒一定要把面包塞进五爷手里。 五爷就没再拒绝,接过了包着面包的油纸包,然后一边傍着舒舒往菊园走,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好像最近都没去我那里看书了。” “最近我很忙。”舒舒如实说。 五爷又问:“都忙什么?” 忙什么? 舒舒看天,其实也没那么忙,只是离不得人罢了。 就改口说:“其实也不是忙,只是换了像吉祥儿那样的工作,不必做多少事,只是须臾离不得人。” 五爷还想问些什么,舒舒已经走到吉祥儿住的那屋门口了,跟五爷道别:“五爷再见。” “哎……再见。”五爷扬了扬手中的面包,站了一站,转身去了书房。 舒舒这边进了吉祥儿的屋子,不仅看到了吉祥儿,还又看到了另一个女孩子,那是吉祥儿的同屋,前几次正好都不在,今天也在。 唔,多亏五爷在门口把面包劫走了,不然现在……虽说没什么,总归不大好看! 那个女孩子好像正在描花样子,看到舒舒进来抬头朝她笑笑,舒舒也朝那个女孩子笑笑,然后才出声叫唤:“吉祥儿。” 吉祥儿正专心做着什么,听见舒舒叫,才发觉她来了,一慌,连忙把那东西往身后藏。 舒舒笑:“藏什么,我早看见了。” 又夸:“几天不见你就长能干了,都绣起花来了。” 一回突然想起,吉祥儿不就是因为周家那姑娘的事才开始学绣花的么! 顿时开始恼恨自己的嘴快。 吉祥儿看她那样倒大大方方把之前绣的东西拿了出来:“我也就随便学学,不过看来我并不是那块料,你看绣的这个样子。” 舒舒顺势瞟了一眼,绣的是鸳鸯戏水,有睡莲还有鸳鸯,那睡莲勉强还能称之为睡莲,那鸳鸯实在不能称之为鸳鸯。 不过,能看出来是鸳鸯戏水不是已经很了不起了吗! 舒舒安慰道:“你初学,能绣成这个样子很不错了!” 想了想,又含蓄的说道:“不管怎么样,以后都多了门手艺。” “不管怎么样……”吉祥儿咀嚼这几个字,慢慢地明白了过来,眼泪顿时扑簌扑簌地就掉了下来。 同屋的小丫头正好抬起头来,看她哭,不由惊道:“吉祥儿,你这是怎么啦?” “大概是绣的时间太长了,”吉祥儿拿手背擦眼泪:“伤着了眼睛。” “现在知道了吧!”小丫头嗔道:“我先前怎么说你都不听,只知道一宿一宿的熬眼睛!” “现在知道了也不迟不是。”吉祥儿强笑,只是那眼泪扑簌扑簌的怎么也擦不完。 小丫头担上心了:“怎么眼泪流的这么厉害,你要不要闭上眼睛试试,让眼睛休息一会儿大概会好些。” 吉祥儿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舒舒只一直握着她的手,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闭了一会儿,吉祥儿的眼泪果然流的好些了,那个小丫头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描她的花样子,吉祥儿低低地问舒舒:“定下了么。” 舒舒也低低答道:“大约是定下了。” 吉祥儿便没再说什么了。 一回,她高声道:“今天我这里不方便,就不留你了。” 说着她又低声道:“什么时候有空你下午来……” 舒舒猜测大约还是为五爷的事,只是这时候也不便拂了她的美意,便点头应下了。然后到离开菊园了她还在想,吉祥儿所说的今天不方便到底是因为屋里有人呢,还是因为她太过伤心难过所以说不出话来? 这样想着,舒舒不免就惆怅起来。 惆怅地回到厨房,给娘亲留下两个,舒舒抱起剩下的面包往回走。 一路上并没有遇上三爷,舒舒未免就觉得奇怪。 四奶奶这通讲话可真有用,三爷居然不来堵她了,舒舒暗暗地想。 四奶奶究竟是怎么跟三爷说的呢?舒舒好奇地不行。 正想着,到了竹苑门口,茹竹正在这里等她,看到她,促狭一笑:“这是给四爷做面包回来了?” 舒舒:“……” 舒舒决定还是不要理她会比较好。 茹竹又说:“可能给我吃一个也不能,还是专意为四爷做的,我吃不得?” 舒舒:“……” 对一个人最大的蔑视就是不鸟她! 舒舒默念着这句话狠狠地瞪了茹竹一眼,无言地继续往回赶。 “吆,真急了!”茹竹笑:“不逗你了,四奶奶让你回来去见她。” 说着夺过她怀中的面包:“至于这些,自有我帮你送过去。放心,我不会偷吃的!” 说完她大笑着连忙跑开,生怕舒舒恼羞成怒,追上来打她。 舒舒眼下可没功夫追打她,舒舒此刻心里就像有十五个吊桶一样,七上八下的全没个着落。 四奶奶到这个时候才找她,三爷又没有出现,这到底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因为心里的急切,舒舒三步两步就赶到了四奶奶房门口。 到了门口脚步却迟疑起来,大概有十天半个月没来,四奶奶的房子都好像有些陌生了一样。 ——房子尚且这样,那人呢? 好吧,自己其实只是有些儿类似“近乡情怯”这样的感觉,舒舒狠狠心走进了房里,进了里屋。 四奶奶正在梳妆台前发呆,房里并没有别人。 舒舒心里一想也对,连茹竹都被打发走了,四奶奶又怎么肯让别人留下呢? 不过,看上去怪严肃的。 舒舒怯怯地走到四奶奶跟前,叫了一声:“奶奶。” 四奶奶不看舒舒,只应了一声:“你来了?” 然后再没有一点儿言语。 舒舒只好陪着她发呆。 第三十五章 死缓 四奶奶不看舒舒,只应了一声:“你来了?” 然后再没有一点儿言语。 舒舒只好陪着她发呆。 为毛这种感觉有点儿像——小妖精,我该拿你怎么办? 舒舒有些儿脱线的想。 过了一会儿,四奶奶总算发够呆了,又或者,想好怎么处置舒舒了,终于看向了舒舒。 “你在四爷那里也十多天了吧,觉得怎么样?”四奶奶淡淡地问。 舒舒头皮发麻,怎么扯到四爷身上去了,难道就像之前青书给她做的那个选择题一样吗,四爷,还是三爷? “四爷……”舒舒琢磨着要不要违心地说四爷其实挺好伺候的之类的话来装傻充愣,四奶奶的脸已经冷了下来:“还是你觉得三爷更好些?” 果然是这个选择题! 舒舒无奈地曲下双膝,弱弱地说:“奶奶,我真的只想出去而已。” “这于家岂是你想要出去就出去的。”四奶奶蹙眉。 “那我绞了头发做姑子,伺候您一辈子好不好?”舒舒泪汪汪的乞求。 四奶奶的心就有些软了下来。 “跟了四爷有什么不好的呢?”四奶奶耐心地劝。 不好的多了,比如深宅大院勾心斗角老太太很可怕啦,比如跟四奶奶弄不好做不成姐妹反成仇啦,还比如其实四爷别有内涵啦……偏偏这任何一个理由都不能诉之以口的,何况其终极原因不过是她铁了心不给任何一个人做小老婆。 “是我不好吗?”四奶奶见她不语又耐心的询问。 舒舒摇头:“不,奶奶对我实在没说的。” “那就是四爷不好了。”四奶奶说。 舒舒忙又摇头,一个成天躺在床上再好服侍不过的病人能有什么不好? 四奶奶就不懂了:“既不是我不好,也不是四爷不好,为什么你就不肯呢?” 这根本就不关好不好的事情好不好! 舒舒有口难言,僵在了那里,四奶奶也僵在那儿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四奶奶的怒气因此一点儿一点儿被勾了起来。 “你究竟想怎么样?”四奶奶压着性子不耐地问。 舒舒直笔笔地跪着:“出去。” 四奶奶:“……” 四奶奶差些儿暴走,好容易她才稳住了自己即将挥出去手臂,不耐道:“出去的事你就不要想了,这家里放谁不放谁是老太太一个人说了算的——就算老太太不问,那也是大奶奶在管,我这里是完全说不上话的。” 所以说她从一开始就报错了粗腿……舒舒苦中作乐的想。 “然后……你还想出去吗?”四奶奶略有些苦涩地问。 “就算出不去,我也不会给任何一个人做小老婆的。” 再无退路,舒舒慢慢的,但是坚定地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四奶奶怔了怔,慢慢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心大的。” “奶奶……”舒舒很想问问:您是不是想多了? 舒舒抿了抿嘴,委婉提示道:“奶奶,我是小家庭里长大的,从小到大,爹爹就只有一个娘亲,再没有别人。” 四奶奶这回听懂了,不过到底不屑:“出去配小子,能配到什么好的?” 舒舒不作声,四奶奶默了一会儿,勉强笑道说:“你既是有这样的念头,我也不逼你。只是,你小孩儿家却不知道这样的念头究竟也算不得好,你还好好想想四爷的事吧,我过几天再问你。” 这算是……死缓? 舒舒恭敬地给四奶奶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得了死缓,好歹不必立刻就死,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却仍旧那么沉甸甸的,没有一点儿轻松。 舒舒有些不懂,为什么四奶奶非这么执着地要把她收到四爷房里呢? 若只是为她说的得个可以说话的人这样的原因,这么勉为其难的不是适得其反吗?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四奶奶适时出现在柴房附近的事从舒舒的脑袋里一闪而过,三爷跟四奶奶……舒舒绝不相信,何况,柴房里那个人是谁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吗,是小蝉。 再说,她这么想四奶奶岂不成了恩将仇报,若不是四奶奶突然出现只怕她现在…… 舒舒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 舒舒郁郁地回到了四爷房里,茹竹正在跟青书说笑,看到她还要打趣,见她脸色不好的样子即时收住了嘴。 青书给了茹竹一个眼色,茹竹笑说:“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回去服侍四奶奶了。” 说着一溜烟的走了。 青书拉舒舒在身边坐下,真心劝道:“四爷是这么安静的一个人,四奶奶又对你这么好,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四爷真是那么安静地一个人吗?! 舒舒很想反驳青书,可一想到自己的脑袋未必就安稳的安在脖子上了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舒舒倒反问起青书来:“青书姐姐,按惯例你也会只在这个园子里呆下去的,你愿意吗?” “运气好的能得个名分,运气不好就这么不明不白一辈子。”青书苦笑:“这不就是丫头的命么,又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一回又说:“就算你不愿意,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舒舒顿时被噎住了,是啊,她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万般不由己,全没有一点儿自由。 可就让她这么认命,她又不甘心。 青书看她神色变幻莫测,又劝说:“你跟我们又不一样,我们是奶奶从家里带来的,奶奶要提携我们,要有这方面那方面的顾虑,而你本来就是这里的,奶奶提携你,别人也没什么话说。眼下奶奶更是亲自提这事,想是你一进房就会给你开了脸,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青书的话句句在理,可是…… 罢罢,跟一个古人讨论这样的问题,原是她搭错了脑筋。 舒舒耷拉着个脑袋,怏怏的说:“我也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可是心底里就是不愿意。你且让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事情没有火烧眉毛之前我且这么混着。” “我看你都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青书好气又好笑。 舒舒坐到床上去看书,一会到底忍不住了,问青书:“你就没想过一个男人原只该配一个女人?” 青书笑笑:“人都在这里了,还想那些做什么?” 颇有几分悟了的样子。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的,生活就像被强~奸,你既然无力反抗,那么就只有默默忍受。 原来这句话虽然在这里还没有流行起来,但早有人默默的在执行了。 可让她就这么坐以待毙,她做不到! 舒舒抿了抿嘴,很久以前在她心中只是一个念头的东西瞬间有了一个不算完善的计划。 是夜,舒舒难得没有早早入睡,默默地守着烛火心不在焉的看着书等待夜深人静。 终于,熬到了三更,舒舒忙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墙壁。 咳嗽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呢? 舒舒奇怪地想。 随即呸自己,谁要跟他心有灵犀! 舒舒利落地跳下床,蹑手蹑脚的去往隔壁。 只走了几步自己就笑了,这夜深人静的,会有谁知道,她这么做贼似的是为哪般呢? 因此意思的端了杯茶,大大方方的开门进去。 “今天怎么只刚咳了一声你就听见了,不是专门等我吧?” 四爷开口就是调戏,绝口不提刚才墙壁被敲响的事。 舒舒因为有事找他,也顾不得这个,端茶服侍他喝了几口,肠子肚子里各种语言百转千折,最后决定还是开门见山。 “你是要为娘亲报仇吧?”舒舒问。 四爷诧异地看了舒舒一眼,倒不是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这种事情,但凡知道他是装病的都能猜出来,可是就这么白辣辣地问了出来,必定是有其原因的。 会是什么原因呢? 四爷心中好奇的很,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今天的面包不错,明天你再要做什么点心?” 只是,这样的话比起“今天天气不错”其实也没好到那里去。 舒舒黑线。 “我问你是不是要给娘亲报仇!”舒舒执拗地问, 四爷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是,那又怎样?” “那你是准备做生意挤垮于家,是吧。”舒舒紧张地问,心里其实没多少底,不过电视上都这么演的不是吗? 四爷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如果我说是,那又怎样?” “我们合作啊!”几乎是四爷话音刚落,舒舒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合作?”四爷兴味地抬起了眼睑。 “是啊,合作!就像今天做的这种小面包……”舒舒紧张的想拿个样品比划一下,却发现,其实自己手边并没有样品。她有些考试前没复习好的不爽,不甘的在空气中挥了挥手爪子,继续说道:“你已经吃过了的,味道不错吧?” 舒舒接着又说:“类似这种这里没有的点心我还会做不少,比如曲奇啦,泡芙啦,饼干啦……这些东西新鲜又好吃,一定会畅销的,所以,我们合作,我提供配方,制作流程等一系列的生产手段,你负责生产并销售,然后……” 舒舒恳求道:“只要你帮我脱籍,并安排好我爹爹娘亲和哥哥,好不好?” 说完舒舒忐忑地看向四爷,这算是她什么办法都没有之后的孤注一掷,若是四爷真不答应她,她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惟一能依仗的也就是这些别人都不知道的西点罢了。 舒舒也曾想过是不是把这些配方告诉老太太以求自己脱身,一来,她觉得老太太未必就稀罕这些配方;二来,她觉得老太太若是想要这些配方的话完全可以用其他她所无法想象也许还会不能接受的手段。 当然,这只是一种直觉。 舒舒也不是没想过把这些配方交给妈妈,爹爹和哥哥,让他们敲敲办起那么一个西点屋。可她爹爹娘亲和哥哥不过是在老实本分安于现状的那么几个人——其实她自己何尝又不是?总之,想让他们办起这么一个西点屋,那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最后舒舒赌到了四爷头上。 横竖她的小命就悬在他的手里了,再赌上一点不也算什么! 第三十六章 合作 横竖她的小命就悬在他的手里了,再赌上一点不也算什么! 四爷有些高深莫测地看向舒舒,吞吞吐吐地问:“你就没想过找老太太告个密什么的?这样可能你不必求我也能脱籍,而且好处快得就在眼前。” 舒舒诚恳地说:“四爷,也许我有点儿傻,但是我不蠢,真的!” 只一句四爷其实并没有病的话就含有多少信息量,她要是真傻呵呵地跑过去告诉了老太太……别说四爷会不会把她怎么样,老太太会放过她? 如果老太太能放过她也就没必要这么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养着四爷了吧。 你知道的太多了什么的,有时候并不只是一句笑话。 四爷怪怪地看了舒舒一会儿,忍不住反问:“你真的不蠢吗?” “我怎么就蠢了!”舒舒怒气冲冲地看向四爷,任谁被说蠢都不会开心的。 四爷一根一根曲手指给舒舒看:“首先,你其实并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吗?冒冒失失的找一个并不了解的人谈合作,这算不算蠢?其次,你那么利落的把配方和制作流程什么的都提供给我了,那你自己还有没有一点保障?再次……” “好了,你别数了。”舒舒有些颓丧地看向四爷:“如果我说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了你会相信吗?” 四爷坦然的摇头。 这种明显冲动并把自己的利益只寄托于合作伙伴的诚信上的行为怎么也称不上深思熟虑吧! “那如果……”舒舒艰难地说:“那如果我说这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你会相信吗?” 四爷听懂了,这是说他和老太太比较起来,还是他看上去比较可靠些。 这算是……某种肯定? 四爷默默地看着舒舒,半天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是问舒舒为什么要孤注一掷做这么冒险的事。 舒舒犹豫了一下,还是和盘托出了:“四奶奶似乎是在逼我在您和三爷之间选一个,而我谁也不想选。” 那你又来找我合作? 四爷古怪地看向舒舒。 舒舒摊手:“我只是不愿意做别人的小老婆,而对于你的人品我还是愿意赌一赌的。” 说着舒舒耸了耸肩:“你没杀我不是吗?” “还有,”舒舒接着说:“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您也没把我怎么样不是吗?” 其实最后这画蛇添足的两句话舒舒是拿来堵四爷的。 四爷也注意到这最后一句话中的称谓由“你”变成了“您”。 要是就这么被这个小丫头拿住了,是不是很没面子? 四爷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这倒是提醒我了,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我很该做些什么才是……” 舒舒用“别逗了”的眼神看向四爷:“坏人真要做些什么还需要别人提醒吗?” 这个小丫头怎么突然就犀利了呢? 四爷有些恨的牙痒痒的。 不过,她好像经常这么犀利一下子的。 经常吗? 四爷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开始回忆跟舒舒相处的点点滴滴。 好吧,还是没想起来,不过这个丫头的确很有意思,就帮她一把也没什么,也不过只是举手之劳。 四爷伸出右手来。 舒舒眼睛一亮,忙也伸出右手,在他手掌上狠狠击打了一下:“成交!” “那,您大概什么时候需要那些配方制作流程什么的,又什么时候怎么样帮我脱籍,并把我爹爹娘亲和哥哥弄出去呢?” 决定了大方向之后舒舒开始虚心的讨教细节。 “不急,”四爷秀了秀他的长睫毛,脸上浮现出一个略有些残忍的微笑来:“眼下正有件大事要发生呢。” 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事,舒舒下意识的就想回避。 四爷倒也没想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转而戏谑道:“反正你的事情也没有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不是吗,你姑且先这么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这句话中“火烧眉毛”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都是舒舒自己早上说过的,原来都被他听了过去。 舒舒有些儿囧,怎么他不独鼻子尖,耳朵也灵敏的厉害。 一会又想,他果然是武林高手……吧? 话到这里就再没谈下去的必要了,舒舒端着杯子规规矩矩的告退。 然后这一夜舒舒睡得特别香,就像把全身的包袱都转嫁到了四爷身上一样。 ——这么形容起来好像显得舒舒有些儿太过乐天或者说缺心眼儿,而事实上……她也就是这么一个缺心眼儿的人。 这当儿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么盲目的乐观下去吧。 舒舒再起来的时候竹园里一切如旧,整个于府却隐隐的蒙上了一层阴霾。 舒舒吃完早饭去厨房里做点心,一路上看到厨房里的人都似乎有些惶惶然的意思。 这大约就是因为四爷说的那件大事了吧? 舒舒不确定,等看到自己娘似乎也是那么惶惶的,不由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嘘——”舒舒娘把舒舒拉倒一个没人的小屋里,忧心忡忡地问:“你在园子里就什么都没听说?” “我要听说了什么,还能来问您?”舒舒好笑道。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舒舒娘狠狠瞪了舒舒一眼。 ……她这不还什么都不知道嘛,怎么就笑不出来了? 舒舒无奈。 舒舒娘左右瞄了一下,悄声跟舒舒说:“听说了吗,京城那里出大事了!” “京城能出什么大事?”舒舒好奇,还能有比小姐那件事还要更大的事吗? “这几年于府不一直做着几桩官家的生意吗,听说这次被查出来了!”舒舒娘神秘道。 被查出什么来? 以次充好,滥竽充数? 舒舒脑子里一瞬间闪出这两个词来。 其实这也不能算多大事,做官家生意的,其中能没点黑幕? 只是这个时候被查出来就有些微妙了,不是小姐那桩婚事闹得吧? 又或者四爷从中做了什么手脚,还或者就连小姐那桩婚事当中就有四爷的影子在内。 舒舒心中闪过无数可能,因为存了趁机劝说娘亲的心,就顺着娘亲的话一连串问道:“被查出什么来了?严重不严重?于府会不会受什么影响?我们会不会受什么影响?” 舒舒娘担忧地说:“具体被查出什么,你娘我也不能够知道。不过,好像不是什么小事,不然也不至于闹得这么风风雨雨的。” 一会儿舒舒娘又不过道:“不过,未必就会影响到于府吧,这么大的家底儿呢,哪能说败就败了?” “不是说是官家生意么。”舒舒提醒。 舒舒娘拍腿:“是哎,这可关系到官家,谁又说得准呢?” 说着她又期盼地看向舒舒:“不过怎么也不会波及到我们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于家这次有点什么败了下来,总不至于饭都不吃,爷们奶奶们也不要人服侍吧?” “那倒估计不会,不过,要是为了缩减开支裁减人手什么的,免不了以前用两个丫头的如今用一个,以前用四个的如今用两个,这样吃饭的人少了,厨房里要用到的人自然也就少了。”舒舒危言耸听。 “总也裁不到我们身上不是?”舒舒娘亲眨眨眼睛,掰着指头跟舒舒细数:“你爹是悬点儿,你娘和你哥打小也算个管事,你又是奶奶和爷身边的人,怎么裁都裁不到我们的吧?” 舒舒算服了娘亲了,至此她终于确定,自己的乐观原来都是从娘亲这里遗传来的。 “未雨绸缪些总是好的。”舒舒劝娘亲。 娘亲疑惑地问舒舒:“什么雨?什么绸?” 忘了自己的娘亲没有什么学问了,舒舒拍了拍自己的头,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多想些总没坏处。再说,我们做什么总要给人家做奴才,出去了不好么。娘你是有手艺的,就比如,我们一家子开个包子铺什么的不也挺好。” 娘嗤笑:“你这不是做梦,从你娘的娘开始就是于家奴才了,想出去……就算是于家真的败了,我们至多也不过换个主子罢了。” 又说:“按我说,能不换还是不换的好,谁知道还能不能碰上于家这么仁义的。” 最后总结:“盼着于家这次没什么事吧!” 至此舒舒算是明白了,脱籍的事情,不是娘亲爹爹们以前短视不考虑,而是真的太难了。 否则,于府比娘亲大的管事多得是,他们怎么就都没脱籍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半夜刷了好几个小时的JJ愣是没能把文存到存稿箱里去好在今天刷开了 第三十七章 失友 至此舒舒算是明白了,脱籍的事情,不是娘亲爹爹们以前短视不考虑,而是真的太难了。 也是,否则于府比娘亲大的管事多得是,他们怎么就都没脱籍呢? 这一来,之前自己跟四奶奶说,又跟青书说她想脱籍,这到底有多孟浪啊! 怪不得四奶奶只一味让她考虑四爷的事,原来不过当那只是她小孩儿家家的一点可笑的念头。 不知道四爷那里又怎么样呢。 舒舒叹气。 一回又想,这次的事也不知道到底会在于府闹出多大动静,说起来,除了四奶奶对她挺好的五爷看上去也不错,若是于府真的就此败了她倒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她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四爷肯定是铁了心要报仇的,就算没有她,这事情一样要发生,她的存在,也顶多起了点推波助澜的作用吧,而目前为止,她连这点推波助澜的作用都没起到。 或者,其实四爷根本就不需要她的推波助澜? 这个奇异的念头一起顿时在舒舒心中生了根,就比如眼下这件事,不是跟她就没有一文钱关系! 她所建议的那么一个点心厂,也许将来真能赚钱,但是想要在对付于府上面起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似乎有些自欺欺人! 唉,自己原来真像四爷说的那样,是蠢的! 那四爷为什么还答应了要跟她合作? 也许只是因为看在她没有告密的份上? 舒舒揉头,想这些对她而言实在还是太勉强了啊。 其实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要给人做小老婆,为什么事情就会变得这么复杂呢? “不管了,且看着吧!” 舒舒跺脚。 舒舒娘点头应和:“是啊,且看着吧。” 舒舒这才惊醒过来,自己居然就站在娘亲面前走了这么长时间神。 好在娘亲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 舒舒抿了抿嘴,说道:“娘,我去做蛋糕呀。” “好,你去你去。”娘亲没口子答应,突然想起来说:“说起来呀,真要能出去了,与其去开什么包子铺我看还不如就开一个点心铺,你做的这些点心啊,真是既稀奇又好吃,准能卖个大火!” 要是真能有那天就好了,舒舒叹气。 又听娘亲嘀咕:“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出来的,以前你也从没见过不是?” 舒舒微汗,讨好的说:“谁让我是您的女儿呢,娘你手艺这么好,女儿我自然天赋异禀,推陈出新不是?” 舒舒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依我看,还是你自己贪嘴,才变着法子弄出这些来。” 能这样想……也不错不是吗? 舒舒吐吐舌,心虚的笑笑,一溜小跑做蛋糕去了。 忙了一会儿,做出了蛋糕,照例给娘亲留下几块,剩下的还有不少。 要不要给五爷送点呢……舒舒对于这个昨天刚刚因为知己的五爷还是相当有好感的,要知道,在这地儿可是千金易得,吃友难求啊! 好吧,千金易得的其实是别人,不过吃友难求的是自己这绝没有错! 对了,还有吉祥儿,本来昨天要给她带面包的,半路上却被送给了五爷。 ——也不知道吉祥儿今天怎么样了,昨天哭得那么惨,今天可缓过来点没? 舒舒干脆把蛋糕分成了三分,一份竹园的多些,除了四爷的份茹竹青书也总要给些,四奶奶没准也会有兴趣;另外两份少些,一份给吉祥儿,一份给五爷,要是没遇到五爷而吉祥儿的同屋今天还在的话就顺势把原本要给五爷的那份给她! 打定了主意,舒舒带着两份蛋糕去了菊园。 今天却没在菊园门口碰上五爷,怕不也是为了京城那桩子事情吧。 舒舒暗忖。 回头又觉得自己好笑,就算不为什么五爷也未必就会在这里等她,哪怕他知道今天自己会带蛋糕来。 究竟自己其实也不是五爷什么人不是? 不过也正好,昨天他偏了吉祥儿那份,今天他这份就让吉祥儿偏了吧! 舒舒浅笑着推开了吉祥儿房间的门。 “啊——” 尖锐的叫声顿时响彻云霄,顿时整个菊园都乱了起来,一簇一簇的人都往尖叫声的来源处跑去,最后连老太太都被惊动了,被五爷扶着赶过来。 五爷听着像舒舒的声音,早就想过来看,此刻看到正是舒舒,当下也顾不得老太太,连忙过去握住正捂着耳朵拼命尖叫的舒舒的双臂。 “舒舒,舒舒!” 五爷拼命摇晃舒舒。 “醒过来,舒舒!” 五爷又在舒舒耳朵边大吼。 舒舒怎么可能醒得过来! 吉祥儿死了,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今天就这么直笔笔的挂在了那儿,地上一滩脏的臭的,你让舒舒怎么醒得过来? 再加点儿更深层次的原因,昨天她还好好的,而在她告诉了她那个噩耗之后的今天她就挂在这里了,所以说,那个隐性的凶手其实就是她是不是? 惊恐,还有自责,双重压迫之下,舒舒目前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最后还是老太太果断——像所有电视里演的那样狠狠给了舒舒一巴掌,然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接下来老太太且顾不上舒舒,有条不紊的命令人解下吉祥儿,抬去别室清洗梳裹并问其有没有亲属安排人手通知其亲属什么的,又让人来洗刷了这个房间的地面,然后才准备开审。 这时候大奶奶已经赶来了,帮着把闲杂人等都赶走,只留下几个服侍的人和那几个平时和吉祥儿一处的小丫头,自然,跟吉祥儿同屋的那个小丫头也在内。 而舒舒,因为是目击者的缘故也留下了,五爷已经松开了舒舒,不过还一直站在她身边,大约是怕她受的惊吓太过,还没缓过来。 “谁知道这人好好的为什么死了?” 老太太环顾了一圈,到底没找的坐的地方,因此只站着问,被问的自然是那几个平时跟吉祥儿一处的小丫头,跟她同屋的那个更是重中之重。 跟她同屋的那个小丫头闪烁地瞥了一眼舒舒,嗫嚅道:“大约跟她有些关系?” “哦?”所有的人都看向舒舒。 舒舒木木的,似乎犹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幕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小丫头又有点犹豫,如实道:“昨天以前都好好的,自从她昨天来了没说两句话吉祥儿就开始流眼泪了,不过……” “不过什么?”大奶奶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一发说出来,这又不是说书,还要个捧哏!” 小丫头抖了一下,连忙说道:“不过吉祥儿说她并不是哭,是熬了几天眼睛熬坏了,之前她绣花的确也熬了几个晚上,后来她眼睛闭上休息了一会儿果然也就没再没流眼泪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说到最后一句她又瞟了瞟舒舒。 舒舒还是那么木木的样子,大家看了一下,也就不对她抱有什么指望了,还是老太太沉着冷静,找到了关键处,问那小丫头:“那天她过来跟吉祥儿都说了些什么?” 小丫头回忆道:“先是她进来叫了声‘吉祥儿’。然后就说‘藏什么,我早看见了。’” 说着解释说:“她说的是吉祥儿正在绣的花,吉祥儿就是因为绣这个熬了几天眼睛。” 然后又继续说道:“然后她又说了一句‘几天不见你就长能干了,都绣起花来了’。吉祥儿就说‘我也就随便学学,不过看来我并不是那块料,你看绣的这个样子。’。她大约是看过了,就安慰吉祥儿说:‘你初学,能绣成这个样子很不错了!’又说:‘不管怎么样,以后都多了门手艺。’。再接着吉祥儿只说了句‘不管怎么样’,也不知道她要说不管怎么样什么眼泪就流下来了。” 几个人一琢磨,这对话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奶奶就问:“后来呢,后来又怎么了?” 小丫头想了一下,回说:“后来就没什么了。吉祥儿眼睛闭了一回,不流眼泪了,就跟她说‘今天我这里不方便,就不留你了。’她就走了。” 大奶奶好气又好笑:“别说后来没什么了,就是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呀,你攀她做什么?” “我只是回想起来觉得吉祥儿的眼泪流的怪怪的……”小丫头嘀咕。 大奶奶也不好怪她疑神疑鬼的来打击她的积极性,只是又问:“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还有什么特别的……”小丫头冥思苦想了一回,突然惊叫起来:“对了,她昨天吃了晚饭很长时间没回来,应该是出去过一次!” “哦?” 这个新线索让除了舒舒的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于府规矩,吃了晚饭除了有些赶活的裁缝绣娘其她大小人等基本就是吹灯睡觉,更别说老太太这里规矩有多严——别说吃了晚饭,就算是平时若不是有事菊园里的小丫头也不能随便进进出出的,不然当初吉祥儿也不会只一味让舒舒到她这里来。 可是问题偏就似乎出现在这个上面了,这不是打老太太的脸? 大奶奶眼尖地看到老太太的眉间蹙了蹙,忙向那小丫头使眼色,嘴里却再公正不过地问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跟谁出去的?出去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就是坐火箭的速度了进展会很快——感觉前面那么多全是铺垫似的ORZ,我还是不太会把握起起伏伏的节奏——————预付……于府~改个虫子 第三十八章 真相 大奶奶眼尖地看到老太太的眉尖蹙了蹙,忙向那小丫头使眼色,嘴里却再公正不过地问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跟谁出去的?出去做了什么?” 小丫头没看懂大奶奶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实说道:“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吃的晚饭,吃完了之后她去送碗筷,然后就一直没回来,等再回来的时候我都描了一个花样子了。算起来,前后都快有两个钟头的样子。” “那就是说,你也不能确定她就是出了园子了是不是?”大奶奶趁机递话。 小丫头这回听懂了,忙点头,剩下的话便咽了回去。 老太太出声了:“行了,淑娴,你也不用顾及我的脸面了,这时候还是查清事情的真相重要——总要给她家里人一个交代!” 大奶奶被当场打了脸,很有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的感觉,脸上不由就有些讪讪的,连话也不大说得出来。 老太太叹口气,亲自跟那小丫头说:“你不用怕,实说,后面还有什么?” 小丫头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说:“后来她回来就睡了。” “单这些也不能说明什么。”老太太揉了揉额头,指派身边一个人说:“你去问问昨天管园门的是哪几个,看看她们知不知道吉祥儿出去过没有,若是出去过,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跟谁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又问那几个小丫头:“昨天晚饭后吉祥儿有去找过你们吗?” 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不一会儿出去问话的人也回来了,回话说:“都说没见过。” 大奶奶这才找回面子来,就说:“那看来是真的没出园子了。” 老太太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就算她们有谁看见了,在这风尖浪口的,还肯说出来?” 大奶奶一滞,暗自腹诽:那你还派人去问? 老太太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笑:“我也不过尽人事问问罢了,或许有那么一个半个忠心的肯说实话呢?” 这一竿子下去就是打翻了一群人,顿时个个噤若寒蝉。 老太太又说:“我们过问了,就说明我们并没有草菅人命。问不出个结果来却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我们不是升堂断案的老爷,有那洞悉案情的本事。尽了心,就罢了。她家里人那里……” 说到这里,之前被派去通知吉祥儿亲属的那个丫头连忙出言提醒:“她有个哥哥。” 老太太就说:“她哥哥那里我们也就交代过去了。虽说最终没给结果,左不过多给点银子安抚一下就是。” 大奶奶连忙低头称是。 老太太接着说:“其实不过一个小丫头,或是可能跟谁拌了嘴了一时着了气,又或是有些什么别的一时为了难想不开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哪家哪府少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今天知道也就知道了,却也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到处去说嘴。” 这却是在封口了,众人一凛,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老太太满意的看了看她们,对五爷招手:“云辉,我们走吧。剩下的事留给你大嫂子处理。” “可是……”五爷为难地看着犹自呆呆傻傻的舒舒。 老太太皱眉。 大奶奶忙对五爷说:“小丫头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怕是有点被吓到了。让人送回去,睡一觉就不妨事了。” 五爷便只好丢开手了,大奶奶这里自安排人送舒舒回去。 舒舒一被送回去竹园里也着了忙,一半是隐隐约约听说菊园里那里出了事似乎死了个丫头什么的来探听消息的,另一部分是看舒舒是被人送回来来看热闹幸灾乐祸的,自然,也有一部分人是真心担心舒舒的。 青书因为守着四爷走不开,迎到门口的大丫鬟只有茹竹。 茹竹瞪走了一干好奇围观的小丫头们,谢过大奶奶那边的人把舒舒扶进了屋。 因为她是从四奶奶这边来的,所以也没送她回四爷那里,就直接带到了四奶奶屋中——也是怕四奶奶有什么要问的意思。 四奶奶看舒舒只那么呆呆的,也不好问什么,又让茹竹把舒舒送回了自己的房里。 茹竹服侍她上床,因为她被褥都抱到四爷屋里去了又给她重新铺了被褥,好在刚到秋天,抱到四爷那屋的只是一条薄被,所以屋里的被褥还够用。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茹竹才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舒舒还是不说话,却突然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眼泪。 茹竹被吓到了:“好好,我不问了,你先躺一躺,等到想说了再告诉我们行不行?” 舒舒不语默认,茹竹叹了口气离开了。 本来她还想多陪一会儿舒舒,只是眼看着饭点就要到了,她还要陪四奶奶去老太太那里服侍。 茹竹走了之后房间便只剩下舒舒一个人,舒舒终于忍耐不住把头埋进被子里放声嚎啕起来。 其实老太太那一巴掌之后舒舒就已经有些清醒过来了,虽然还有些迷瞪,旁人的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吉祥儿同屋那个小丫头的话在旁人听来再正常不过,她自己心里却是清楚明白的很。 吉祥儿哪里是熬坏了眼睛,分分明明就是哭! 舒舒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告诉吉祥儿那个噩耗,等她自己慢慢的知道不好吗? 虽说长痛不如短痛,可是短痛有时候也实在太猛烈了些,这个结果,别说吉祥儿承受不起,连她也承受不起啊! 偏偏这一切还不能告诉别人,把自己牵扯进去还是小事,吉祥儿的名声全要被毁了——为情自杀这种事,在自己原本那个年代也许就惹人唏嘘一声罢了,在这里却是等同于不守妇道这样的丑闻! 可这样一来吉祥儿岂不就白死了么? 只她一个,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是为什么死了,所有人都只会认为她死的不明不白,糊里糊涂。 再想起老太太那冷冰冰的话,“其实不过一个小丫头”,“这也是常有的事”,“左不过多给点银子”…… 原来,这一死,左不过多得点银子。 由人及己,舒舒突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若是有一天,她被四奶奶被三爷逼得走投无路,就比如,那天四奶奶没能及时出现,她被三爷拖到了柴房里去,那最后,是不是也左不过多给点银子给她爹娘? 原来,这才是一个深宅大院里小丫鬟生命的真谛啊! 舒舒哭着哭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里也在哭,一半哭吉祥儿,一半自伤,等最后真正醒过来屋里已经是一片漆黑。 舒舒跌跌撞撞地跑到菊园去问:“吉祥儿呢?” 只得到一句冷冷的回答:“被送出去了。” 她连吉祥儿最后一面也见不成了! 舒舒又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竹园里,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去翻出一锭香。 这锭香怎么得来的连舒舒自己也忘了,大半是四奶奶赏的,总归是好东西。 舒舒找了个僻静无人处把香点燃,低声祷告道:“吉祥儿,我不能送你了。” 只一句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舒舒也没去擦,横竖一会还要再流,擦它做什么? 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却又不能不说。 舒舒定了定,颤声道:“我知道你死得屈,可是我谁也不能告诉,连哥哥都不能,虽然,你是为他死的,可他到底是我亲哥哥,我不能让他一辈子心都不安是不是?” 一会又哭:“其实哥哥从头到尾也不知道你,所以一定要让一个人心不安的话就让我一辈子心不安吧。” “你也不用一辈子心不安!” 黑暗里突然跳出个人来,舒舒被吓了一跳,失声问道:“谁?” “嘘——” 那人先示意她低声,然后才慢慢走到她的近前,说:“是我。” “小蝉?”舒舒低呼,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刚的话她听了多少去? 她是恨着自己的,会不会把那些话宣扬出去? 若是宣扬出去,那自己可是该死了,吉祥儿都死了,她还毁她的名节。 “你也不用怕。”小蝉向她笑笑:“不错,过去我一直是恨着你的,不过,现在我知道错了。” “啊?!”舒舒被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弄呆住了。 小蝉叹了口气说:“过去我们一直一起的,突然有一天你就高我一头成了大丫鬟了,我难免心中会有些不平衡,明明我们一样的人,为什么成为大丫鬟的就是你而不是我呢?” 舒舒无奈地笑笑,其实她说的未尝也没有道理,若自己跟她换位相处,说不定也要生出些嫉妒之心的,只是,她却一定不会因此害人。 小蝉模糊的看到她笑,知道她有些不以为然,也笑说:“其实单为这些,我也未必肯害你,真正让我起了害你之心的是三爷让我送东西给你。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懂了,怎么奶奶,爷,一个两个看上的都是你,而明明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她们就视而不见?” 舒舒听到这里倒奇了,她不是早跟三爷那什么了么,三爷对她视而不见又从何说起? 不过,这话却是不好问出来的。 小蝉又说:“三爷在我们府里名声不大好,这我是知道的。可是那天在去厨房的路上三爷叫住我让我给你送东西的时候三爷一直对我笑,说话又和气,迷迷糊糊的我就起了些不该有的念头,想着,怪不得那些女孩儿都肯跟三爷,换作是我,大概也是肯的吧。可是,为什么他看中的偏偏是你而不是我?” 舒舒这时候背后淋淋的出了一背冷汗,如果事实真是像小蝉说的这样,她是因为要替三爷给她送东西才跟三爷搭上话的,那么,一直以来竟是她理解错了,这样的话,当天柴房里那个人又会是谁? 第三十九章 真相 舒舒这时候背后淋淋的出了一背冷汗,如果事实真是像小蝉说的这样,她是因为要替三爷给她送东西才跟三爷搭上话的,那么,一直以来竟是她理解错了,这样的话,当天柴房里那个人又会是谁? 小蝉可不知道舒舒在怕这个,她已经陷入倾诉的情绪中了,也不需要捧哏,自顾自说道:“后来我就每天那个时候都去,盼着能再见三爷一面,让他那么和声和气地对我说话。后来果然见到了,天天见到,可天天都是让我给你送东西,还换着花样,送到那盒曲奇的时候他更是开玩笑似的问我到底送到了没有,说等到遇见了你,要问你的。那时候我才开始害怕,怕你们有一天碰面了对上来怎么办。可是前面的我已经吃了,也变不出来了,当天那盒曲奇却再不敢昧下,所以才会有给你送曲奇的事,可笑你还一副为我好的样子追着我问那盒曲奇哪里来的。” 舒舒听到这里有点无奈,现在看来,当时自己果然是多虑了,小蝉根本就不需要她担心。 小蝉笑了笑,接着道:“当时我心里嫉妒的都要发狂,已经开始想法子害你了,又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呢。我巴不得三爷以为你只平白拿了他的东西却一点儿好处不肯给因此厌了你呢。” 舒舒……舒舒只觉得自己嘴里发苦。 小蝉也太天真了一些,她得了这收了东西的名头却没给三爷一点好处非但没让三爷厌了她,却惹出他的火。 毕竟,一个人若是觉得自己被耍绝不肯轻易就放过那个耍他的人的,不是吗? 所以才会有后来纠缠不休吧。 也许,自己能一开始就知道并从一开始就推了他的东西的话,三爷未必不知情识趣就放过了自己。 再想起自己给吉祥儿送曲奇途中遇到三爷那一次时三爷说过的话,那时候没听明白,现在一对照,那些话是意思自然就出来了,想来三爷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恼她了。 小蝉在黑暗里看了看她的脸色,笑道:“你也别怪我,虽说我昧了你不少东西,其实却是帮了你的大忙——你若是得了东西,说不定就会允了三爷,然后你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这话说的却是蹊跷,听起来不像是嫉妒,倒是真心为她庆幸一样,可是,这后悔又从何而来? 舒舒看向小蝉,问道:“这话怎么说?” 小蝉垂了一回头:“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会找你?” 舒舒顿时想起来小蝉从黑暗里跳出来时说的那句话了——你也不用一辈子心不安! 舒舒有些不安,她明明在祭奠吉祥儿,小蝉却突然跳出来说了一堆有关三爷的话——这其中莫非跟三爷有什么关系? 舒舒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蝉又垂了一回头,才开口道:“其实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想找你认个错,所以之前才会一直跟着你来了这里。” 又说:“这件事我原本是想一辈子都埋在心里的,听到刚才你跟吉祥儿祷告的那些话之后我就想,这件事大约告诉你也是不妨的。” “到底是什么事?” 不知怎么的,舒舒心中的那点不安越来越强烈,连语气都不耐烦起来。 小蝉也没计较他的语气,只说:“吉祥儿死了吧。” 这不是废话,没死我在这里哭她做什么! 舒舒不语。 小蝉叹气:“你也别怪我多问这一句话,这事隐隐约约园子里也在传,只是,又有谁敢真正说出来,所以一开始我也只是大约这么猜测罢了,听到你哭她我才知道是真的死了,再问你一句也不过想进一步证实一下罢了。” 这却也是实话,舒舒又有些悲哀,其实就像她的名字舒舒似的,在那些西点出来前想来不会有几个人知道,只是因为那些西点才慢慢在园子里流传起来。而吉祥儿,若不是因为她的死,这园子里又会有几个人知道还有那么一个叫吉祥儿的小丫头曾经存在过呢,可如今,就连消息最蔽塞的竹园里都已经流传起她来。 舒舒感到心中酸涩,默默点了点头。 小蝉看她点了头,才接着说:“看来是真的死了,那这件事我更应该告诉你了,不然迟早非把我憋死不可。” 那你倒是说啊,别说这么多废话了行不行? 舒舒恨不得去撕她的嘴。 小蝉终于又开腔道:“之前你哭吉祥儿提到了你哥哥,我大胆猜测一下,你以为吉祥儿是因为你哥哥死的是不是?” 舒舒又默默点头。 小蝉挥挥手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告诉你,吉祥儿的死应该跟别人没有什么关系,只在三爷一个人身上罢了!” “三爷?” 舒舒诧道,果然是三爷,可是跟三爷又能有什么关系? 小蝉打了个寒战:“这件事情,就算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怕。” 又顿了顿,她才开口道:“莲花茶事情过后,就像你说的,茹竹大约已经猜到下药的人是我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并不好过,活多了,还常常被人挑剔,又会误了饭点。昨天晚上又误了饭点,我实在饿得受不住,就偷偷出了园子,想去厨房找我娘要点东西吃,就在我快到厨房的时候,我似乎看到前面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我是偷出来的,怕人看到,就连忙躲到了暗处。在暗处我仔细看了两眼,判断出大概是个跟我差不多小丫头,心里就不怕了,大家都是一样的,谁还能拿谁不成?我刚想出去,那小丫头身后又踉踉跄跄的过来一个人。小丫头躲避不及,就站住叫了声‘三爷’,然后我才知道那人竟是三爷。” 说到这里,小蝉自嘲一笑:“说起来有点可笑,知道是三爷,当时我心竟然还跳了一下,当场就想冲出去,让三爷知道我在这里。谁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冲出去……” 小蝉没能说下去,她又打了个寒战,抱起了自己的双臂,狠狠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谁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冲出去,三爷突然捂住了那个小丫头的嘴巴,然后拖着就走,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嘟囔着‘跟了我’‘我扶你做姨娘’之类的话。我当时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悄悄跟了过去,一路上,只听那小丫头哭着挣扎着,最后三爷把她拖进了柴房里,那小丫头一直哭着求三爷放过她,可三爷到底没有放过……” 小蝉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傻,竟然喜欢这么样一个人喜欢了这么久,还为他去害人……可心,当时我就觉得特别对你不起,很想找你道歉。” 舒舒只觉得手心发冷,她问小蝉:“你说的这个小丫头就是吉祥儿?” 小蝉抹了抹眼泪,回答道:“我不认识吉祥儿,当时天又黑,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吉祥儿。可是,这当口出了这么样一件事,不是吉祥儿还能有谁?” 舒舒也想起来,之前老太太审问的时候,吉祥儿同屋的那个丫头曾经说过吉祥儿昨天晚上好像出去过,从吃完晚饭送晚饭碗到回去中间隔了要有两个钟头。 两个钟头,足够做很多事了。 又跟小蝉说的时间对得上…… 舒舒死死攥住自己的拳头,生怕自己这时候就忍不住冲到玫园去锤烂三爷那张脸。 要冷静,就算这时候找到三爷头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何况事情的真相并没有确定不是吗? 舒舒拼命地在心里劝诫自己。 舒舒真心向小蝉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小蝉颇有自知之明的笑笑:“其实我也只是一时冲动,且未必存了什么好心,大约只想找一个人分担一下罢了。这么大的事情,只自己一个人知道,想想都觉得害怕。” 又说:“你不会告诉别人的是不是?” 说完自己也笑了:“就算你告诉别人又怎样,我只死不承认是我告诉你的就是。” 说着轻松道:“好了,事情告诉你了,我也算道了歉了,我也不求你原谅我,也不指望我们能变回以前那样子,总是心上少了件事,我也该走了。” “再见。”舒舒轻轻地说。 虽然舒舒不认为小蝉有道歉过,从头到尾她都没说过一个对不起,不是吗? 只是,这时候她也没有心思计较这些了。 小蝉也说:“再见。”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其实不管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你完全没有必要心里不安的。” 舒舒知道,她是在说吉祥儿的事情。 而只会迁怒别人的她永远不会知道自责是怎么回事。 舒舒笑笑,什么也没说。 小蝉只叹了一声,就离开了。 舒舒看着香尽,也离开了。 至此,她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却不是放弃了去追寻这件事情的真相,而是要谨慎的去进一步探寻事情的真相。 如果,最后的真相是吉祥儿果然就是小蝉看到的那个女孩的话,她想,她势必会为此做些什么的。 哪怕,她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再无用又无能不过的小丫头而已。 第四十章 算计 舒舒回到了房里,茹竹正在那里等她。 看到她就好一通埋怨:“你跑哪里去了?哪里也寻你不见,又等了你这么久!” 看到舒舒的脸色立刻又想起上午的事来,声音忙缓了下去:“你没事吧?” 舒舒硬邦邦道:“我没事了,谢谢茹竹姐姐。” 舒舒是真心道谢,都这么晚了,茹竹还在这里,可见是真担心她,她没有理由不心存感激。只是,吉祥儿的死横在她心上,像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此刻,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堆不出笑脸来,言语也软乎不起来。 茹竹已经知道了她之前的遭遇,倒也不怪她这么冷冷的,不过还是忍不住说她:“出去了也不知道说一声,今天你那么吓人的回来,之前又突然不见了,知不知道会有人担心啊!” “下次不会了。”舒舒垂下头去。 “希望永远都不会有这个下次才好。”茹竹叹气,揉了揉舒舒的头,塞给她一个小纸包:“喏,还是你自己做的小面包。本来想给你留馒头的,怕冷了就硬了——你勉强吃点儿吧,都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舒舒抱着小纸包,又真心地说了一句:“谢谢茹竹姐姐。” “谢什么谢。”茹竹挥挥手,又说:“遇上这么大的事,今晚也不用去四爷那里了,只在这里睡吧,四爷那边奶奶让青书盯着去了。” 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怕,我去找个人来陪你。” “茹竹姐姐……”舒舒这次连谢字都说不出来,一头扎进了茹竹怀里。 茹竹又摸了摸她的头,叹气:“唉,你个招人疼的丫头。” 后来又盘庚了一会儿,盯着舒舒把面包吃了下去,并再三求证了舒舒一个人可以,茹竹才没再说什么,回四奶奶屋里去了。 舒舒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身边有这么多真心对她的人,譬如爹爹娘亲,譬如茹竹青书,譬如四奶奶——虽然四奶奶一心想把她弄上四爷的床。 可生活就像天气一样,有晴自然就会有阴,所以也会遇到小蝉和三爷这样的。 小蝉,怎么说呢,只能算是有点儿坏,不能控制自己嫉妒心却又能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既是道歉的普通女孩子吧。虽然她这道歉多半只是为了自己心安,但是能认识到自己错误就不算无药可救是吗? 可三爷这样的,舒舒过去只知道他渣,没曾想他竟能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不管小蝉说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吉祥儿都绝对不可原谅! 只是,这个世界却没有一个可以为一个丫头伸冤报仇的地方,一个爷,糟蹋自己府里的一个小丫头,别说没人撞见,没能被抓个现行,就算抓个现行那又怎样? 了不起收了那个丫头进房罢了,还不一定就是姨娘。 可就这么平白的放过他吗? 舒舒默默地在心里筹划了一个方案,只等确定了那个小蝉说的小丫头就是吉祥儿之后立即实施。 ——不是她冷漠自私,一来,她毕竟不是伸张正义的女侠,会给无亲无故的人出头;二来,若那小丫头并不是吉祥儿,那就说明并没有闹出人命,再用她那个方案的话,就有些过了。 第二天一早,舒舒平静地去四爷房里,一看到青书就先谢她帮她值夜,青书看她脸上虽然平静,但是不比往常笑模笑样的,便绝口不肯再提昨天的事,生怕勾起她的不痛快。然后两人又如往常一样服侍四爷早饭吃药。吃饭的时候,四爷几次看她,似乎想说什么,舒舒也没放在心上,想来不是配方的事就是脱籍的事,相比起吉祥儿的事来说都可以往后靠。 吃了饭舒舒就说要去做曲奇,青书也不敢拦她。 舒舒到了厨房,连做了好几种,做好后各包了一份,笼在袖里进了菊园。等她再从菊园里出来,袖里的东西已经变成几件破烂的衣裳,上面还沾着血迹。 吉祥儿的箱笼早就被大奶奶命人送到了她哥哥那里去,这几件被她藏起来的衣裳却被吉祥儿的同屋翻了出来,小丫头正愁如何处理这个,舒舒这一来,她顺水推舟就给了她,还得了好处。 舒舒拿着这些衣裳感觉心都在滴血。 沾着柴屑,污着血渍,舒舒都无法想象吉祥儿当时受到的是怎样的对待。 袖着那些衣裳,舒舒又进了柴房。 几番搜索,终于找到了被挂住的布料。 至此,再没有什么错了! 舒舒直把指甲掐进了掌心,双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当下舒舒又回到了厨房,把剩下的点心包作一包,大大方方的朝玫园走去。 幸运的是,一路上都没遇到三爷,舒舒顺利的进了园子,把点心送到了三奶奶房里去,因怕牵累四奶奶,也没说明托四奶奶的名义,只含糊道:“知道您喜欢吃这个,所以给您送些来。” 三奶奶有些心不在焉,只说了句:“有心了。” 舒舒见机识趣地告辞,然后,正像她想的那样,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并不会有人相送,只她一个人慢慢朝园外走,她便趁人眼不错,溜进了书房里。 也顾不得观察书房里的东西,想来三奶奶总是不会进这书房的,一般丫头又未必敢动里面的东西,舒舒冷静的磨墨,在一张纸上写下:“廿二日,三更,荷花池畔,不见不散。” 写完,随手夹进桌上的一本书内,露出点纸边儿,然后又在上面放了一块特地留下的曲奇。 这样的布局有些儿冒险还很粗糙,不过舒舒也没有别的法子,首先,她不能当着三爷的面约他到哪里哪里去,那样的话,说不定三爷当时就把她拖到柴房里去翻来覆去一百遍了;其次,她又不能通过别人的口或者手传递这种东西,一般小说里买通无人认识的小乞丐投无名书什么的更缺乏可行性,所以也就只能亲自行险,布下此局了。 舒舒又谨慎地在书房门口观察了一回,确定没人,这才闪身出书房,离开菊园。 半路上遇到了翠云,奇怪地问她:“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舒舒腼腆的笑笑:“刚刚肚子疼,去了趟茅房。” 翠云好笑:“亏得是在我们园里肚子疼的,要是在半道上,看你怎么办!” 曾经有笑话说,开车上茅房,开到一半又回去了,因为已经拉在裤子里了。这笑话在于府还真不是笑话,于府还没来得及成为景点,也就几个园子并厨房之类人多的大院子里有茅房罢了,路上可都是没有的。 因此翠云也不疑心,倒关心道:“肚子不疼了吧,要是还疼,就等等再走。” 舒舒笑说:“不疼了。” 翠云也没留她,舒舒这才出了菊园。 舒舒回去之后平静的一如往常,虽少了些笑模样,但惯常的事情做起来一点也不含糊,一样利落干净,连四爷要求的每天的点心都没落下,甚至没央求青书帮她值夜,而一如以前约定的那般要把自己这十天值完。 其实舒舒心里却一直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焦急,她在焦急地等着廿二日到。 放纸条的那天十六,离廿二日还有六天,因为怕三爷不能及时看到这张字条,所以舒舒故意往后写了几天,而且廿二日还是吉祥儿的头七。 而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一件事,舒舒一会儿想,这字条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呢?一会儿又想,这段时间三爷会不会一直就没去书房呢?过了一会儿又想,那块曲奇的暗示到底够不够呢,三爷就算看到那张纸条了,一定就会赴约吗? 就在这样翻来覆去的煎熬中,廿二日总算到了。 就像所有电视和小说里演的那样,这一天必然风雨交加。 不过,其实倒也没有多大风雨,不过略有些风,地被淋湿了一些罢了,毕竟已经是秋天了,再不会有夏天那种狂风暴雨。 舒舒没等到三更,只二更就悄悄出了竹园。 她没从门走,早相中了一段比较矮的围墙,带了张凳子放在墙根,踩在凳子上再狠命用了点力就扒住了墙头,然后勉力把自己提上去。外面她也是早先看好的,傍墙边就有几根竹子,其中一根上还有个不深不浅的坑,刚够她放脚,借着这根竹子连她回来的路都有了,虽然没有爬梯子那么方便,比起别出来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已经好很多。 何况,人被逼急了总能发挥出自己都预料不到的力量来。 舒舒顺顺当当的离开了竹园,连跤都不曾摔一个,也顾不得那毛毛小雨,黑天黑地的,就那么按着记忆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走去,虽说下雨天没有月亮,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倒不是什么都不能看见,总归有些黑黢黢的影子,一路上有惊无险的舒舒又走到了荷花池畔。 其实这个池塘相当不小,要找起人来颇有些难度,尤其是这样下着小雨没有月亮的夜晚。不过这个荷塘总共也只有两条路,一个这头,一个那头,三爷总不至于从大爷大奶奶她们住的水阁那头来不是?所以舒舒早早的来守株待兔。 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舒舒终于看到有人来。 舒舒也不急着上去,眼看着那人往前走了一段才起步跟上,没走几步,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她肩上。 舒舒险些儿就叫了出来,总算记得此时夜深人静自己又是来干什么的才把那尖叫都咽在了喉咙里,转成一股力量,不声不响地勾着后腿往那人膝上踢去。 那人吃痛,闷哼出声,手上的力气却一丝儿也没小,死死抓住了舒舒的肩膀让她逃不开,低低在她耳边说道:“是我。” 是四爷。 舒舒微松了口气,心里头却奇怪,他怎么会来? 这时候,前面的人似乎对他们之前的动静起了疑惑,站着定了定,试探地唤了声舒舒。 这声舒舒让舒舒确定了,他果然就是三爷。 看来那块曲奇真的让他猜到了是她留下的字条,只是,没想到,为了她他竟然肯这么深更半夜的出来。 大约这就是所谓的□熏心了。 舒舒在心底里冷笑。 三爷唤了一声看没人应,又要转过身来察看。 四爷忙拽着舒舒往更暗的地方隐去。 舒舒的计划里她本来就是不能露头的,当下也不挣扎,跟随着四爷退到了一棵树下。 “你来做什么?” 舒舒压低了声音问。 “你又来做什么?” 四爷也问。 “不用你管。” 舒舒冷道,又低喝:“放开我。” 四爷也冷道:“不放!” 第四十一章 正言 三爷往回找了一段并没找到人,又慢慢的往前找去了,眼看就要离开舒舒的视线。 舒舒急了,又说:“放开我。” 说着挣扎起来。 四爷依旧死死地抓住她说:“不放!” “你到底想怎么样?”舒舒急得都要想跺脚。 “是你想怎么样!”四爷冷冷的说。 舒舒恼:“我要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四爷也恼:“怎么就不关我的事!” 舒舒愣了一愣,突然明白了,惨然而笑:“是了,我忘了,他是你兄弟,你虽然要对付于家,也不肯让他去死的是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因为绝望声音不由自主的就越来越大,最后都有些失控要吼出来的意思。 四爷无奈的一手刀斩到了她的颈后,叹道:“傻丫头,我是不忍心你脏了手!” 说着,提起她离开了荷花池,一路飞驰电掣进了竹园,把她扔到了小床上。 四爷又仔细地擦去那根竹子上泥迹,搬回墙根下的凳子,然后才点上了蜡烛坐了下来,轻轻按摩舒舒耳后一个穴道。 舒舒悠悠的醒了过来,一睁眼看到四爷那张脸,顿时想起自己用心良苦却被打断的计划,不由怒从中来,扬起手就朝四爷脸上来了一下子。 “啪!” 四爷不及防又一次挨了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于可心!” 四爷压低了声音怒吼:“第二次了,于可心!” 舒舒也豁出去了:“我就抽你了,怎么?不爽弄死我啊!” 四爷倒是被她弄得没脾气,幽怨的嘀咕:“我这究竟是为了谁,一个谢字没捞着,还得了一巴掌。” 舒舒冷笑:“你还能为了谁,自然是为了你同宗同姓的好兄弟,一脉相承的于家人!” “你!” 四爷气结:“前几天是谁找我合作要一起对付于家的!” “是我。”舒舒答应的干脆,不过她飞快地又说:“不过你也只是要对付于家,对付老太太而已,大爷三爷五爷可说什么都是你一个父亲的嫡亲兄弟!” “好吧。”四爷扶额:“就算我顾惜他是我嫡亲兄弟,不肯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那我何不张扬开了提醒他注意呢?等他注意到你了,就凭你这身板,就算你把他骗到荷花池边了,你又能把他怎么样?” “我……”舒舒语结,明刀明枪的她的确不能把他怎么样,不然也不用煞费苦心地把他骗到荷花池来,准备冷不防的一把把他推下去。 四爷又扶了回额,有些苦恼道:“实说吧,那天你跟小蝉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眼看舒舒瞪他,四爷忙喊冤道:“我可不是故意要去偷听的,只是那儿僻静,我每次出去进来都从那里走而已!” 舒舒这才收回自己恶狠狠的视线。 四爷又说:“从那天我就知道你大概要对于云明做些什么,这几天你看上去又心神不宁的,然后果然你今天晚上偷偷出去了。” 舒舒又瞪他,四爷也瞪眼:“怎么,就允许你螳螂捕蝉,就不允许我黄雀在后?” 舒舒又颓了。 四爷继续说:“自从发现你去的是荷花池边我就猜到你要做什么了,其实从我的角度来讲,原本应该是乐见其成的——就算淹不死于云明,只淹个半死闹起来也是个笑话不是吗?” 说到这里四爷有点儿负气道:“鬼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会伸手抓住你,被你踢了一脚还不松开!” 舒舒默,至此,她终于确定四爷其实是为了自己好。 其实杀人放火什么的,她也不是专业的选手,不过心中一口气逼着,非要去做那逆天的事,如今这一口气早已泄了下来,虽说还有些忿忿不平便宜了那混蛋,可若自己真要得逞了,现在怕是怕得不行。 这时候,嘴上虽然还不承认,心里头到底对四爷生了些感激。 可四爷到底为什么会阻止她呢,正如四爷说的,若他要对付于家巴不得三爷去死不是吗,至少得个热闹看看。 舒舒奇怪地看向四爷,突然出声:“四爷,你不是喜欢上了我吧?” “嗤——”四爷嗤笑出声:“你还不如说我喜欢上了你!” 这句话的重音在上字上。 只下一秒四爷又用嫌弃的目光看向舒舒的胸:“就你那二两肉,就算是要上我看都有些勉强吧。” 舒舒黑线。 舒舒突然很怀念起那个躺在床上一言不发镇日垂着个眼睑的那个四爷了。 比起眼前这个恶劣的四爷,那个四爷要实在可爱得多。 殊不知,四爷自己其实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呢,难道真是喜欢上了她? 这个丫头,单蠢……没错,不是单纯,就是单蠢! 这个丫头单蠢得可爱,脸又软软的,像包子一样。 若说喜欢,总有那么一点的吧。 尤其看她现在忿忿的样子,眼睛亮亮的,小嘴嘟了起来,格外神气! 而最让他动容的是,看上去那么胆小的一个小丫头,竟然生了一副侠肝义胆,会为了一个朋友做出这样的事来! 四爷的心里一热,顿时有些发痒,双手忍不住地爬上舒舒的脸,又像捏包子一样揉捏了起来。 “啪!” 又是响亮的一声,不过这回打的不是脸,而是手。 舒舒双眼圆瞪,怒气冲冲道:“你不是对二两肉没兴趣吗,请自重!” 竟然还在纠结这个,四爷失笑,被打下的双手顺势就位移到了他之前口中不屑一顾的二两肉上,嘴里也没停着,调笑道:“二两肉其实也有二两肉的好处,要不我就大方一回,收了你,于云明那里你也不用再烦了。” 舒舒不说话,只狠狠地抓起某人不法的手咬了一口。 舒舒来来去去就那两样手段,一个踹,一个咬。 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竟她不是武林高手不是吗? 而大多时候,措不及防之下,这两样还是很有用的。 四爷吃痛地抢回自己的手,无比委屈的看向舒舒。 舒舒恶狠狠道:“看什么看,再有这样的事,看我是不是也给你设一个荷花池畔的局!” 四爷扶额:“罪不至死吧?” 又攥住她的手,真心说:“那个,其实我是真有那么一点喜欢你的,你不如考虑考虑?” 舒舒夺回爪子,正色道:“我是不会给任何人做小老婆的。” 顿了一顿,觉得这句话不够充分,又郑重解释说:“无关喜欢不喜欢,这是一种……怎么说呢,理念?总之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也不管我喜不喜欢你,只要你是有老婆的人,我就不想跟你发生任何关系!” 四爷奇异地看向舒舒。 舒舒以为她不懂,又费劲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不管哪边多一个,总是不公平不是吗?一个完整的家庭,就像一个圆,男人是一半,女人是一半……” 舒舒突然感到有些挫败,她跟一个古人解释一夫一妻制……就不考虑她的口才因素了,这能说得清吗? 舒舒颓丧的挥了挥爪子:“总之,我是不会给任何人做小老婆的!” “是因为你想出去看看这天地到底有多大,外面都有些什么吗?” 四爷突然问。 连这个也被他听去了,舒舒有些儿囧:“实说了吧,这些都是托词,其实我就是不愿意给人做小老婆。” “以你的身份,不愿意被收房就只能出去配小厮了吧。”四爷犀利的指出。 到这时候,其实已经成了纯学术讨论性质的了。 舒舒自然也不会否认这一点,不过她忍不住说:“我就不可以不嫁人吗?” 四爷不说话,只回了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舒舒叹气。 三更的更鼓声隐约传来,舒舒陡然想起来:“你是不是该去睡了?” “嗯。” 四爷点点头,指了指她鞋子上的泥巴说了声:“明天记得处理一下。” 也不耽搁,竟然就去睡了。 四爷走的这样爽利倒让舒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只片刻后,因为这么多天来时刻紧绷的心弦终于断了,也因为谋而不成的沮丧,她连衣服都没脱就进入了沉沉的睡眠。 等再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 要处理鞋子……舒舒牢牢记得四爷最后的指示,刚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下床,门就被推开了。 这时候再没有别人,只能是青书。 只是今天的青书跟往常不大一样,提着食盒恍恍惚惚的,还有些不知所措,又好像还有些庆幸。 “怎么了?”舒舒忍不住出声询问。 青书定了定,才凝起神来回答说:“刚才送饭的小丫头悄悄告诉我说三爷死了。” “啊?!” 这个消息舒舒实在始料未及。 青书又说:“说是在池塘边发现的,中了好几刀,满身是血。” 难道是自己夜里梦游杀了他? 舒舒忍不住要这样想。 不然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三爷会去那里了吧? 可是刀她又从哪里弄来的? 舒舒下意识的就把自己沾满了泥巴的鞋子往床底踢了踢。 青书看她的脚在晃,可是床边并没有她的鞋子,不由奇怪问道:“你的鞋子呢?” 舒舒闻言看向床下,然后做出一脸迷惑的样子来:“对啊,我的鞋子呢?” 青书好笑道:“你是越发不靠谱了,连自己鞋子都看不住,还指望你盯着四爷呢,别哪天把四爷也看丢了。” 说着腾出一只手推开了里屋的门,向里面张了一张。 这一张,她瞬间傻住了。 “四爷呢?”青书像是拧螺丝一样机械的把头拧向了舒舒,木木的问。 第四十二章 凶手 被青书这一问,舒舒也傻住了。 四爷能跑能跳,这个她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不需要掩人耳目了么,怎么这时候突然玩失踪? 舒舒有些古怪地问:“难道我真把四爷看丢了?” 话音刚落,屐拉着鞋的声音以及木棍撞在地板上的声音在门外拐角处响起,两人循声看向门口,不一会儿,四爷披着件青绿色的长衫,拄着根拐杖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看到她们惊诧的样子,四爷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的垂了下去,随后他轻声解释说:“今天觉得精神好了些,就出去走了走。” “我的爷,你可吓死我了。”青书松了口气,连忙放下食盒上去扶他。 四爷又微微笑了笑:“昨夜下了雨,外面的空气很清新。”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说得青书心酸,差点连眼泪都掉了下来。 舒舒的嘴角抽了抽,若不是她实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估计也要被他骗去不少同情。 青书小心地提议道:“四爷,不如我们吃了饭吃了药之后再到园子里走走?” 四爷没说话,只是睫毛豁然抬了起来,显出两个乌黑的眼珠子,散发出格外欣喜的光芒。 舒舒内心惊叹:演技派!这才是演技派! 青书越发心酸的不行,扶着四爷慢慢地往房里走了,舒舒连忙取出双备用的鞋穿上,也顾不得自己先梳洗,一路小跑的去给四爷准备梳洗用的东西。 有时候青书来得早了,就会自己把梳洗用具都准备好;有时候青书来晚了,就会把食盒带来,梳洗用的东西就要舒舒去准备。 舒舒一边跑一边心里各种念头转个不停。 舒舒实在有些好奇,四爷这是做什么去了? 是要慢慢的告诉老太太他已经好起来了呢,还是出去没赶得及回来,所以干脆装成这个样子堂而皇之回来? 两者都说得通,而如果真相是前者的话,那她前阵子一直为他做点心的举动那就成了前奏。 于是说,四爷慢慢要走到台前来了吗? 舒舒猜测不定,一回突然想起青书带来的那个消息,脸不由白了——这两件事恰恰凑在一起……他不是去杀三爷了吧? 不过又似乎不必,连自己杀三爷他都拦着,为什么又要自己动手? 再说,杀完也早该回来了,又怎么会现在才回来。 除非是……处理凶器? 想到这里舒舒不由好笑起来,像这么胡乱猜测各种脑补,那是什么样的情节都脑补得出来的,其实人只要不是她杀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一回舒舒又想起来,人虽然不是她杀的,可终究是她约出去的,所以并不能说就完全没有关系。尤其是她还留了张纸条和一块曲奇。 但愿三爷在看到纸条的时候就已经毁了它吧,至于那块曲奇,最好是吃掉了。 ——她目前也只能这么盼着而已。 这么东想西想的,舒舒总算准备好了各种梳洗要用的东西,进去里屋跟青书一起服侍四爷梳洗。 只刚刚梳洗完,还没来得及布置好饭桌,园子里突然喧闹起来,似乎一时间来了不少人。 舒舒和青书相顾惊疑,正不知道要不要出去看看,却发觉那些喧闹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四爷病中需静,谁敢把喧闹带到这里来? 舒舒的心瞬间冷了下去。 莫不成是那张纸条被发现了? 怎么会这么快? 片刻舒舒又冷静了下来,一张纸条并不能说明什么,谁就能断定那是她的笔迹? 那样拙劣如同新学的字,但凡初学者都写成那样吧。 而虽说这府里会做曲奇的只得她一个,可是曲奇却也并非只有她一个会有不是吗? 这时候需得咬死了口不承认,何况她心里理直气壮,三爷绝不可能是她杀的! 就算梦游——就算她真的会梦游她也得有那能力不是! 就凭她这小身板,能从正面杀了三爷? 这样想着,等那些人闯进屋里来的时候舒舒面上就只剩下疑惑而不剩一丝慌乱了。 只是那些人可不管她是不是有慌乱。 领头的是个婆子,一进屋就问身后的人:“哪个是舒舒?” 又怪腔怪调的说:“叫什么舒舒,名字就怪里怪气的,怪不得会做出这样的事。” 舒舒只管和青书相顾惊奇,早有小丫头出来指认了舒舒:“就是她!” 婆子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人说:“绑了!” 立刻就出来两个婆子,气势汹汹的走到了舒舒面前,一边一个揪住她的胳膊,架起来就要往外走。 舒舒这时候脸上才显出慌乱来,青书急着拦道:“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说什么事,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拿人?” 四爷又在床上咳成一团,青书又忙去给四爷顺背。 四爷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婆子愤怒地说不出话来。 青书又趁势说:“当着爷的面呢,怎么就一点分寸都没有。” 那婆子虚虚的笑笑:“对不住四爷了,只是,大奶奶那里让拿人,我们也不敢怠慢不是?四爷要是有什么疑问还请问大奶奶,不要为难我们奴才。” 这到底是谁为难谁! 这次连青书都气得说不出话来,四爷那里顿时又是一阵呕心呕肺的咳。 那婆子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得胜回朝一般说了个:“带走!” 这当儿四奶奶已经去服侍老太太早饭去了,连茹竹也跟了去,剩下的便是一些不经事的小丫头,一时间手头竟是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青书急得不行,偏四爷这里也离不得人。 四爷这里咳了喘了一阵子,勉力跟青书说:“你扶我去……去老太太那里。” 青书顿时感激不尽,只是心里头一时又怪异起来——四爷,这是在为舒舒出头? 不过这怪异只得一刻,这种怪异在眼下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不说青书这里服侍四爷穿衣穿鞋拿拐杖出门,舒舒被那两个婆子架着一行人走得飞快,几乎是飞也似的就到了菊园。 菊园门口的人想是也得了指示,并不拦阻,舒舒就一路顺顺当当的被押进了她曾经在那里写过一份果酱面包配方的地方。 那是菊园的正堂,整个于府最是宽敞明亮的一间,也是老太太平日所呆的地方。 此刻,屋子里乌压压的都是人,丫头媳妇不说,五爷、雅婷、大爷、大奶奶、三奶奶、四奶奶一个也不拉,甚至有个舒舒从未谋面过的形容枯槁的妇人坐在大奶奶之下三奶奶之上,想来就是二奶奶了。 而三爷被摆放在大厅的正中央,仰面朝天躺在一张临时搭起来的床上,这样算来,除了四爷,一家子竟是齐了。 舒舒进屋只是匆匆一瞥,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一脚踹在膝弯处,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就跪在了三爷面前。 三爷此刻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了,相比起刚从南方回来那日要光鲜不少,只是脸色青白,双目紧闭,面容有些狰狞,想必是死前受了不少苦。 舒舒有些惊异的发现,此刻直面这样一具尸体自己竟然没有一点那天见到吉祥儿时的悲伤、害怕和不可置信,隐隐还有一丝快意。 自己这是……变态了? “抬起头来。”老太太在正前方冷冷的开口。 舒舒听话的抬起了头来,也没故作慌张,一派的平静安宁,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老太太来。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老太太了,然而才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老太太。 上一次她到这个屋子里来根本连眼都不敢抬,而刚才她也只瞥了一眼这屋里都有哪些人,而没可以去寻无论如何一定要在正位上坐着的老太太。 老太太,怎么说呢,舒舒认为这个老字尽可以去了,其实看上去不过三十如许四十出头的样子而已。 其实大爷都三十多岁了,老太太怎么也有五十出头,不过富贵人家,不经风霜,不历风雨,保养自然是好的,就算大奶奶看上去也绝不像三十岁的人。 只是大奶奶看上去还是有点轻浮。 不是那种不正经的轻浮,而是一种不够沉稳的轻躁与浮动,而老太太想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又做了这许多年的家主,看起来一片沉郁冷酷,虽然她的眉梢微挑,面相上本有一分轻浮。 舒舒在打量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也在打量舒舒。 舒舒其实生得平常,就像她自己评价的那样,不过是个小清新,担得可爱二字,跟美艳却绝对无缘。 老太太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尖,问舒舒道:“你倒冷静,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 “回老太太的话,”舒舒坦然道:“简不简单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心中坦荡,所以无所畏惧罢了。” 老太太冷笑:“就算你心中坦荡,乍一看到三爷躺在这里就连一点儿惊吓都没有?” “实告诉老太太,”舒舒说:“三爷去世这样大的事哪有不传的,我只一起床就知道了,所以此刻并不会受到惊吓。” 老太太点头:“不错,伶牙俐齿的很,只是,吉祥儿死那次你可不像现在这样。” 这句话顿时勾起了舒舒的隐痛,舒舒忍声答道:“吉祥儿那次实在没有心理准备,而且……” 舒舒自嘲一笑:“说句不妥当的话,也正是因为吉祥儿的死才让我如今淡看了生死吧。” “就算你淡看了他人的生死,”老太太犀利道:“对自己被抓来也没有一点惊慌猜疑吗?” 这句话有点儿偷换概念,把舒舒的单看生死中间硬插了两个字进去,便阻了她也单看自己生死这一说头。舒舒无奈一笑:“老太太忘了,我之前就说过,我心中坦荡,所以无所畏惧罢了。” “既然你这么坦荡,想必也会坦荡的承认这字条是你写的。” 作者有话要说:在慢慢收尾了 第四十三章 凶手 随着话音一张字条被扔了出来。纸条没有分量,飘飘悠悠并没有飘到舒舒面前,舒舒跪着自不敢动,早有别的小丫头捡了送到她的面前。 舒舒捧到手里一看,笔迹拙劣一如她,只是却不是她写的“廿二日,三更,荷花池畔,不见不散。”这几个字,而是“廿二日,三更,荷花池畔,等你,舒舒。” 舒舒这才恍然,怪不得三爷一张口就是舒舒,原以为是那块曲奇的功劳,却不曾想她的字条早就被人换了。 而三爷的死,无疑跟换字条的人有关。 而她,从放那字条开始就坠入了一个陷阱,成为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可是会是谁呢? 除了快出园门的时候碰上了翠云她再没见到别的人啊? 又或者只是那块曲奇给了那人灵感? 舒舒全无头绪,默然不语。 老太太冷然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舒舒摇头:“我只是在想,谁跟我有那样大的仇恨,要用这张字条来陷害我,而那个人又知道我识字,且知道我的字写得不能入目——连我爹娘也不知道我会写字。” 老太太讥道:“这么说你是不肯坦然承认这张字条就是你写的了。” “正是因为坦然,所以才无法承认自己并没有做过的是,不是吗?”舒舒争锋相对。 立刻,舒舒又说:“何况,老太太就不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破绽吗?” 老太太问:“什么破绽?” 舒舒诚恳道:“我不知道三爷什么时候死又怎么死的,但是字条上既然写着三更,想必事情必发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势必不会有人知晓。然后,三爷要被发现的话怎么也得天亮有人起来做工的时候,而天才亮多久,怎么就会有这张字条送到老太太面前了?” 三奶奶顿时坐不住了,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我有嫌疑?” 字条是她交给老太太的? 舒舒吃惊地看向三奶奶。 她以为,以三奶奶和三爷那样水火不容的状态三奶奶是决计不会去书房的。 不对,那天她碰到了翠云,而且这字条也不是她原来的那张了。 再按三奶奶那种“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的逻辑来看…… 可也不至于就杀了三爷吧? 凶手到底是谁? 三奶奶是无意中发现的还是刻意交上来的? 舒舒的脑子乱了。 似乎印象中那个祥林嫂一样的三奶奶决计做不出杀人行凶这样的事来。 不对不对,决计不会是三奶奶! 三奶奶虽说比她大不少,可终究是个女人,正面行凶,她绝无可能,三奶奶又怎么可能? 凶手应该是个男人,可是哪个男人要害她? “啊!” 舒舒失声叫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未必会害她,却有足够的理由杀三爷。 因为那个人是吉祥儿的哥哥。 既然她能因为小婵判断出吉祥儿真正的死因,那么他也未必不会知晓事情的真相。 会不会,这其实根本就是一连串的巧合? 翠云因为她那天迟迟不出玫园,所以告诉了三奶奶,最终查出了那张字条,从而让三奶奶认为她与三爷有染,所以伺机报复。 而吉祥儿的哥哥弄清楚了吉祥儿的死因,一心想杀三爷为妹妹报仇,就在昨夜,他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 然后三奶奶觉得三爷这个“奸~夫”死了并不够,她这个“淫~妇”也该得到惩罚,又怕自己之前留的字条太模糊,不能说明就是自己留的,所以篡改了字条…… 舒舒越想越真,其中的疑点就只剩下吉祥儿的哥哥到底是怎么发现吉祥儿真正的死因的,又怎么偷偷进了内府的。 老太太敏锐地地发现了她这声“啊”非同凡响,厉声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凶手是谁?” 凶手可能是吉祥儿的哥哥,可是她能说吗? 何况这只是一个可能罢了! 幸有字条在手,情急之下,舒舒总算想出一个还算靠谱的理由来:“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我在这里就曾经写过字,知道我会写字且字又很差的人应该不少,再十传百百传千的话,不是会有不少人知道我会写字?” 老太太瞥了三奶奶一眼。 舒舒愣了一下,立刻领悟过来,老太太是以为她在暗示她虽然那天三奶奶并不在场,而其实三奶奶也是可能知道这件事的。 三奶奶显然也领悟过来了,涨红了脸,怒道:“你胡说!看到这张字条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写字!” 这时候大奶奶突然说了一句话:“杀人总要有个缘由。” 满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若说缘由,从舒舒的角度讲,如果真是她写了字条相约三爷的话,多半是为了那档子事情,也就不存在因被□羞愤杀人这一说;即便不是为了那档子事,而是存心谋杀,可一个小丫头和一个爷之间,还能有什么仇恨? 而从三奶奶的角度来讲,夫君风流,夫妻不和,这两年府内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因为心生怨怼而起了谋杀的念头,倒比前者那个猜测更靠谱的多是不是? 只是瞬间,老太太就有了决断,命令大奶奶:“淑娴,你带她去里边看看是否完璧。” 这个她自然是指舒舒。 这种事情虽然有些侮辱人,只是这个时候却再计较不得,舒舒默默地随大奶奶去了里间。 舒舒刚随大奶奶进了里间就有小丫头在门外急急通传:“四爷来见老太太。” 众人皆是一诧,四奶奶忙站了起来迎到了门口,茹竹紧跟其后。 只刚走到门口,茹竹还没来得及伸手撩门帘,门帘就被撩了起来,紧着着四爷在青书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的撞了进来。 四爷一头跪在地上,先是狠喘了几口气,才断断续续说道:“给……给老太太请安,凶手……决计不可能是……舒舒!”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除了如槁木一般的二奶奶外的表情都微妙了起来。 四爷喘匀了气又说:“舒舒昨夜一直和我在一起。” 这句话再一出来,众人的表情就不止是微妙了,连青书的表情都有了些许变化。 青书的表情是顿悟——怪不得舒舒的鞋子会不在床边,怪不得四爷一早就那么有兴致的出去了,又怪不得四爷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其他诸如茹竹等丫头们则是些微的兴味,雅婷跟丫头们一样,五爷的神色略微有些波动随即又恢复如常,四奶奶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而三奶奶直接就是幸灾乐祸的冷笑,连老太太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昨夜舒舒如果一直跟四爷在一起的话,舒舒自然不可能完璧。 可如果舒舒真的并非完璧的话,就一定是因为跟四爷在一起了吗? 老太太蹙了蹙眉,不悦道:“云晨,这事先不急说,你三哥去了,你送送他。” 四爷忙恭恭敬敬的对着三爷磕了四个头,口内称道:“三哥,刚才对不住了,只是你也想找到杀你的真凶吧。” 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了些。 片刻后,大奶奶领着低着头的舒舒出来了。 舒舒复杂地瞥了四爷一眼,虽说有些儿恼他言语的荒诞,毁她清白,但这毕竟是为了救她,而且,竟算是担了天大的风险——他为了防着老太太一直装病的不是吗,此刻,为了她居然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过来。 又想起,吃早饭那会儿他好像透露出要到台前来的意思,或者,这不过只是个契机? 想到这里舒舒又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小人之心,无论如何,四爷也是为救她来的,她没有办法不领情,不动容。 舒舒这一番心里的翻腾自然是没有别人知道的,大奶奶那里先是古怪地看了眼四爷,然后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老太太说道:“完璧。” 这话一出,众人的表情又是一番变化。 其中大多数人包括四爷在内都是古怪,三奶奶则有些乐极生悲的样子,唯独五爷,有些儿内疚似的。 五爷内疚不内疚根本没人在意,大家的古怪是因为四爷刚才的话,四爷的古怪则自然是因为这会儿才知道舒舒刚刚不见是被领去干嘛了,自己着实做了件蠢事,而三奶奶之所以乐极生悲那是因为舒舒的嫌疑被排除了,那么剩下有嫌疑的人便只有自己了。 老太太冷冷地看向三奶奶:“书仪,你怎么说?” 三奶奶脖子一梗,高声道:“不错,我是从来看不惯于云明那个样子。” 只刚一说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话:“不!不止是看不惯!而是憎厌!是恨!想我丁书仪,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出身,却也来自名门世家,论模样,论家世,哪点配不上他于云辉!可他拿我当什么?可给过我一点儿尊重?家里外头,一个一个招惹,不管脏的臭的,来者不拒荤素不忌!可那又怎么样,这都几年了,我都忍了,为什么今天就突然忍不了要去杀了他?而且杀就杀了,为什么我又要伪造这字条来攀她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指舒舒。 三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很多人惊异的,一早先三奶奶刚进门的时候的确有几分泼辣样子,被老太太明里暗里整顿了几次之后就消停了,而变成了一副忍屈受气的悲苦样子,如今突然又显出之前的气势来,不由人不认为之前她其实只是在隐忍着什么,如今原形毕露了。 而这原形毕露是因为恼羞成怒呢,还是因为心虚? 或许在众人看来,其实还是后者多些。 老太太冷冷地看她,大奶奶似笑非笑。 舒舒这时候扬起头来:“我能说句话吗?” 所有的视线顿时就集中在舒舒身上了。 舒舒道:“其实不论是我还是三奶奶都绝不可能是杀三爷的人,试问,三爷这样的成年男子岂是我们能杀得死的?” 众人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舒舒又说:“其实大家从一开始就被这张字条带入了歧途,而这也许正是放这张字条的人的目的。” 众人一时不语,各自沉吟,三奶奶复杂地看向舒舒。 她没料到,舒舒竟然还会为她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收尾就是慢慢的意思至少还有十天八天才能收尾呢,酱紫 第四十四章 怀孕 “欧!” 四奶奶突然捂着嘴跑了出去,顿时牵动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多时,四奶奶苍白着脸回来了,笑向众人解释道:“也许是吃坏了肚子。” 大奶奶略一皱眉,瞟了眼老太太,对四奶奶道:“说起来你嫁进来也大半年了,这不是有了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青书的脸色突然也变得苍白起来,她不安地瞟了一眼四爷,又担心地看向四奶奶。 四奶奶脸色越发苍白了,勉强笑道:“大嫂说笑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欧!” 这次四奶奶连嘴都没来得及捂,肚子里的酸水就被吐了出来,一时间,屋子里弥漫起一股酸涩的味道来。 “欧!” 又是一声,这次捂着嘴跑出去的却不是四奶奶,而是三奶奶。 大奶奶和老太太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她们对了一个眼神,大奶奶立刻指派丫头说:“去,到二门通知人去请大夫,请号胎息最准的许大夫。” 紧接着大奶奶又命人来收拾地面,又让人扶三奶奶、四奶奶坐下,小意捶背,又叫人送茶送痰盂来给三奶奶、四奶奶漱口,一边有令人通知厨房做汤送来。 一时间,汤没送来大夫倒先来了。 大夫自然没有直接进堂的资格,别说老太太在这里,三爷也还在这里放着。 大夫被请进旁厅,三奶奶、四奶奶也被大奶奶扶了过去,不一时,大奶奶又把两人都带了回来,悄悄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句什么。 舒舒看她嘴动了三两下,口型有些儿像都有了。 老太太的脸顿时阴沉的像是要落下雨来。 “这会子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忍了几年突然忍不了了。说,奸夫是谁!” 三奶奶犹在嘴硬:“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大奶奶忍不住冷笑道:“老三这么些年沾了多少人,就从来没听说有一个怀了孩子的,你就不奇怪吗?” 众人恍然大悟,只是三奶奶还没怎么样,四奶奶竟是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茹竹青书一阵慌乱,都扑了过去,喊奶奶的喊奶奶,抹背的抹背。 三奶奶嗤笑出声:“总算有个垫背的。” 这话说得好不蹊跷。 不过一时并没有人在意,只有青书给四奶奶顺背的手抖了抖。 四爷看了看晕过去的四奶奶,抖动着嘴唇问大奶奶:“大嫂,你实话告诉我,大夫说了什么?” 大奶奶虚笑着看了眼四爷,答:“恭喜老四了。大夫说都有喜了,只是书仪的不过才一个多月,脉象尚不明显,婉云的已经快满三个月了。” 舒舒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比她看到三奶奶身上吻痕要晚一些,差不多三爷去南边前后有的。 四爷却突然重重朝老太太磕了个头:“老太太,儿子不孝,不过这个媳妇还是请老太太从哪儿领来的再送回哪儿去吧。” 大奶奶奇道:“老四你这话怎么说?” 四爷面露苦涩:“不瞒大嫂,成亲以来我从未和她同过床。” 大奶奶顿时失声,老太太都被气笑了:“好嘛,这些就是我千挑万选来的德才兼备的好媳妇!”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舒舒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以前自己给四奶奶找到的那些理由原来竟然是她的一厢情愿,四奶奶跟四爷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而四奶奶突然在柴房附近出现的情景又涌上了心头。 吻痕,吻痕,吻痕…… 柴房,柴房,柴房…… 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关系? 舒舒又想起来,四奶奶是某天看到那盒三爷送她而被她忘记的曲奇之后才突然提出让她跟了四爷的。 还有那句别有所指的“是不是还想着外头什么人呢”。 舒舒似乎有些明白了四奶奶为什么执意要把她送上四爷的床。 做姐妹什么的,不过跟她那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一样,都是托辞罢了。 而照这个思路上想下去的话,那天那个柴房里她本以为是小蝉的人竟是四奶奶? 那四奶奶到底是不知道惊动她们的人是她还是知道她根本不知道另一个是谁所以才没有对她怎么样? 除了要她做四爷的妾这件事外一直以来四奶奶对她委实够好。 其实就算要她做四爷的妾她也没怎么逼她不是——以她奶奶的身份,定下这件事不过只用一句话,她却一直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不对不对,刚才大奶奶话的意思三爷分明不育,可四奶奶怀孕了! 如果柴房那个人其实是四奶奶,那四奶奶不是不可能有孕? 还有刚才三奶奶好像说了句“总算有个垫背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舒舒越想脑子越乱,这个时候老太太终于又说话了:“书仪,你果真不说奸夫是谁吗?” 三奶奶妩媚地笑笑:“到如今这个地步,我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何不留着他替我报仇呢?” 老太太气得嘴唇直抖:“你这个贱人,与人私通,谋杀亲夫还有理了不是,我们于家到底有什么对你不起的!” 三奶奶冷笑:“应该说,你们于家有什么对得起我的?” 大奶奶插嘴道:“年纪轻轻的爷们,哪有不偷吃的,大爷二爷哪个不是有几个房里人?” 三奶奶好笑道:“你们这是逼着我说出来么?大嫂,你要是个好人,大爷去年纳的那个小妾,三个月的身子了,怎么说没就没了?” 大奶奶一滞,一直沉默不语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大爷突然向她看了过去? 大奶奶眼神闪躲:“那不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三奶奶根本不理会大奶奶,转而向老太太看了过去:“对了‘年纪轻轻的爷们,哪有不偷吃的’,这句话还是从老太太您嘴里说出来的,大嫂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那我倒要问问老太太,为什么大爷二爷之后为什么那么多年了老爷的那些姨娘们就没一个给老爷生出个孩子来的?” 老太太皱眉,大奶那忙开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年于府流年不利,连老太太自身不也是流了两个?” 三奶奶笑笑:“对了,我忘了,你是老太太的侄女,又比我们大不少,自然是知晓当年的那些辛秘的。那么我又请问,我们老爷到底哪里去了呢?老太太又为什纵容你一个个对有了大爷骨肉的妾下手呢?要知道,你虽是老太太的侄女,可大爷却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啊,没道理偏着自己的侄女倒把自己儿子靠后的吧。” “还有二嫂,”三奶奶又转向二奶奶说:“你就不想知道二爷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二奶奶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仿佛她早已跳出这三界,不在五行中了。 三奶奶倒是始料未及,不由一滞。 三奶奶这段话说得又急又快,像连珠炮一样让人措手不及,此时得了空儿老太太断喝:“来人,给我把这胡言乱语,谋杀亲夫的贱人关到柴房里去!” 这作践主子的差使怎能错过! 当下那几个押送舒舒过来的婆子轰然而上,七手八脚的揪着三奶奶就要往厨房里去。 老太太又一眼看到晕了过去的四奶奶,厌弃道:“把这贱人也一起拖过去。” 青书茹竹忙跪地求恩:“老太太,看在我们小姐人事不省的份上饶过她吧!” 舒舒也忙跪下一起求饶。 求饶的时候舒舒狠狠瞪了一眼四爷。 四爷好生冤枉,这时候却也没法跟她计较什么,又看她瞪得狠,只好也像老太太求情说:“老太太只把她从哪里来送到哪里去就是,也不必这么着。” 老太太冷冷地说:“这世上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着又喝那些婆子:“你们还不动手,是等着我亲自动手么!” 那婆子们得了令,更生得意,七手八脚的就把四奶奶扯了过去,青书茹竹不敢拦着,却也不愿意就离开四奶奶身旁,暗地里挨了不少黑手。 舒舒怕她们吃亏,悄悄地拉了拉青书。 青书看是舒舒拉她,不由怒从中生,狠狠地瞪了舒舒一眼。 舒舒顿时也体会到了之前四爷的苦处。 好在又有别的丫鬟看不过去拉住了青书茹竹,舒舒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奶奶四奶奶被押走了,又少了不少婆子,堂上一时竟显得空旷起来。 老太太怔怔地看了三爷一眼,突然感到疲惫,她挥了挥手:“淑娴,先把老三的后事办了吧。” 大奶奶还没从三奶奶刚才的话中回过神来,她一直不知道,她对大爷的妾室下黑手的事情其实老太太竟是知道的,而三奶奶那句“你虽是老太太的侄女,可大爷却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啊,没道理偏着自己的侄女倒把自己儿子靠后的吧”更是让她有些振聋发聩。 老太太看大奶奶愣怔,不由怒道:“淑娴,你还傻着做什么?” 大奶奶终于被喝醒了过来,忙说:“媳妇这就去办。” 老太太又看了眼四爷,命舒舒茹竹青书道:“你们先服侍四爷回去歇着吧。” 舒舒巴不得离了这地方,忙对茹竹青书使了个眼色,扶着四爷告退离开。 丧事自有大奶奶去操办,外头一时忙乱成一团。其实竹园也有竹园的好处,那就是,不管外面忙乱成什么样子,竹园里总是安安静静的。 舒舒跟茹竹青书打发了四爷睡下,也不管四爷暗示的眼神,自顾自跟在茹竹青书身后关上房门出去了。 舒舒和青书是在这里呆惯的,一时间两人各自坐到床上,却没了之前一个绣花一个看书的兴头,只那么呆呆坐着,而此时没了四奶奶,茹竹一时没地方去也留在了这里。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茹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嘎嘎 第四十五章 谋划 “说什么?” 青书木木的开口。 茹竹跺脚:“说怎么把奶奶弄回来啊,总不能就让奶奶一直那么在柴房管着吧。” 又说:“横竖我是不相信奶奶有孕了的,现在的大夫,骗钱的也多!” 青书淡道:“你没听到大奶奶的话么,请的是号胎息最准的许大夫。” “大奶奶说他号胎息准,那她就真的号胎息准啦,大奶奶……” 茹竹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过来,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青书:“你不是真信了我们奶奶有孕了吧?你可跟我一样都知道奶奶从来没跟四爷同过床的!” 青书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她还不止知道这些,? 其实也不能说知道,只是隐隐约约猜到吧。 先前,原本是她跟茹竹一起轮流服侍奶奶和四爷的,而就在有天她发现奶奶身上有淤青之后,她就被派来专门服侍四爷了。 那时候她心里就生了些奇怪。 后来又有了舒舒,茹竹跟她抱怨舒舒明明是新来的,她却反而靠了后。有什么东西都赏舒舒,还各种惯着她,她常常跑没影了也不说她。 又说,奶奶都不要她服侍了,中午只刚睡下就把她打发走,睡觉起来去三奶奶那里也不要她跟着,宁可自己出去找舒舒。 然后有一天自己就像生了邪心一样,听茹竹说奶奶出园去找舒舒去三奶奶那里了她就跟茹竹说自己出去散逛散逛却偷偷摸摸的出了园子。 最后她看到了什么? 三爷。 她又鬼使神差一样跟在三爷身后到了柴房外,在那里,她听到了奶奶的声音。 她当时就觉得害怕,更多的是不可置信,而事到如今,便是不信也得信了吧。 可听大奶奶的意思,三爷似乎是不可能有孩子的,那么,奶奶又为什么会怀孕? 青书陷入了跟舒舒一样的死结中。 这时候,舒舒插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奶奶被关到柴房里去了,这时候也不知道醒了没有。她一早起来想是水米没沾牙就到老太太那里去了,晚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我们是不是该想些法子送点吃的铺盖什么的进去?” 舒舒这一开口不要紧,青书憋了一肚子的郁闷顿时化作怒火全发泄到了她的头上。 青书冷笑:“你现在又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早跟四爷暗通曲款了吗?你不是巴不得奶奶死了好给你腾位置吗?你不是之前在老太太那里还拉住我,好让那些人把奶奶拖走吗?之前还假惺惺的说什么只想出去,我看你是不甘心做小才是。真正错看了你,妄奶奶对你那么好!” 舒舒这时候才知道之前青书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在里间原也听到了四爷的话,青书会误会也是理所当然吧。 不止青书,茹竹听了青书的话后也一脸不豫的看向她。 舒舒苦笑道:“四爷只是为了救我,那话你们也当真。” 又说:“你们没听到大奶奶的话吗,我至今完璧。” 青书茹竹瞬间静默了。 舒舒叹了口气道:“我虽然不像你们都是奶奶从家带来的,可就像青书姐姐说的,奶奶对我那么好,难道我的心就是石头做的,能无动于衷吗?刚才在堂上会拉青书姐也是怕你们吃亏。” 说着她撸起自己的袖子给她们看:“那群人如狼似虎一样,跟你分什么青红皂白,当时你们凑上去,不过像我一样,白吃这些暗亏罢了。” 青书茹竹看去,雪白的手臂上,一个一个青的紫的掐出来的淤痕。 青书茹竹不语,茹竹也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那里也有几块。 茹竹又强撸起青书的袖子,上面的淤青虽然没舒舒那么多,却也不少。 三人相对苦笑。 舒舒接着说:“我们人微言轻,那时候,就算闹都没有用的,当时我都用眼神求四爷求情了,可就连四爷说的话也没什么用不是?” 这话一出,茹竹青书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四奶奶落得如此下场,除去本身的原因之外,不过因为四爷的一句话。 可是,不管事实如何,当时看上去确是四奶奶有错在先,这句话若让四爷忍住,那也说不过去。 而后来四爷竟然还帮奶奶求情了,虽然也只是说把奶奶送回去就算完。 不管算来,四爷不但没一点不是,她们还得感激四爷。 可奶奶毕竟是自家小姐,她们打小就跟着奶奶的,这时候,就算奶奶真的错了,她们也不能跟着墙倒众人推不是? 何况奶奶真的错了吗? 茹竹跺脚:“反正我是不相信奶奶真怀孕了的,都是那个庸医!庸医!” 或许那还真是一个庸医,青书忍不住这么想,毕竟三爷若真的不育的话奶奶也没道理会怀孕不是吗? 她决不信她们奶奶竟然除了三爷之外还有别的男人。 她是跟小姐一起长大的,自信自家小姐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个性。 可是,大夫都言辞灼灼地诊断了,茹竹在这里跳脚又有什么用? 青书苦笑,一眼瞥到舒舒也在苦笑,心中不由一个搁楞,莫非舒舒也知道了什么? 不然按舒舒的个性不是应该比茹竹还跳得凶吗? 又想今天在大堂上发生的一些事,按说,除了大奶奶说有孕外其他也没有丝毫值得怀疑的地方,这是她更相信大奶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青书动了动嘴,却终究把话忍住了。 其实舒舒心底里也不是没有怀疑的,如果柴房里那个人真是四奶奶的话,那四奶奶没有理由会怀孕啊。 舒舒还比青书多想了一层,她在想,也许大夫的诊断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而四奶奶其实不过是假想怀孕。 舒舒也只是听说过,有那么一种假怀孕缘于孕妇本身太想怀孕了而产生那么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真的怀孕了,然后一切就表现的真像怀孕了一样,从而把自己和医生都骗过去,除非做B超,不然谁也不能识破。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可能。 最后还是舒舒说:“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们都无能为力。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是让四奶奶稍微好过些吧。一会儿我先悄悄给四奶奶送点吃的去先。” 怕茹竹青书担心,舒舒又说:“我娘在厨房,万一被人撞见了我也可以说我是去厨房看娘亲。” 青书和茹竹相视一眼,默然无语。 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样子了。 当下舒舒就收拾了一些吃的。 早上虽闹得早饭没有吃成厨房却也没耽误送来,四奶奶自己也存着一些点心,而如今她们都是被西点惯坏了的,谁还肯去看一冷就发硬的各种蒸食,自然只选了些好吃又不变味的点心。舒舒还想带点水,奈何这里可没有矿泉水瓶这样的东西,可又不能不带水去,不然这些干得硬的怎么咽得下? 而茶壶又太大,思想想后,舒舒只好弄了一杯茶垂下袖子小心端着——虽说也不方便携带,总比茶壶要好一些。 一路遮遮掩掩的到了柴房,舒舒有些儿傻眼,她竟忘了会有人看着。 也是,柴房以前只放着柴自然可以不用去管,如今管着人呢,不看着,跑了怎么办?而大奶奶又是个心细的,虽说眼下忙着办丧事,百忙之中也没忘了这一点。 这可怎么办好呢? 舒舒有些发愁,早想到的话还可以带点银钱来打点一下,而现在——这一路好容易没人撞见走来了,万一回头再碰上个人怎么办? 正踌躇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舒舒吓了一跳,刚要回头看是谁,手心里被按进了一块冰冷的银子。 四爷在她背后低声道:“说你心不细,偏只有你记得她还没有吃过东西;说你心细,偏又想不到这个。” 舒舒感激地说了声:“回头谢你。” “回头你要做的事多了。”四爷冷哼,径自去了。 舒舒也不回头,自从暗处出来往柴房门口走去。 看守柴房的是两个婆子,看到舒舒过来,还想嘲笑,舒舒紧走几步,早把一块银子按进其中一人的手心,笑道:“嬷嬷们辛苦了,这点子嬷嬷们拿去喝茶吧。” 这话一说出,连没接到钱的那个婆子瞬间也明白了,两人顿时笑逐颜开。 接了钱的那个婆子稍稍掂量了一下,对对面那个婆子示意了一下,满意的把银子塞进了腰间的荷包里,笑道:“舒舒姑娘姑娘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舒舒笑笑:“不瞒两位嬷嬷,三奶奶跟我们奶奶从早上起来就水米没打牙,我来给他们送点点心。” 又说:“虽说不是上头的意思,只是她们终究是奶奶,眼下也没个决断,她们又是……的人,万一饿出个好歹来,连两位嬷嬷身上都担着干系。” 中间几个字说得模糊,嬷嬷,们却也心知肚明。 其实,出了那样的事,这两位奶奶再想有什么好下场是绝无可能的,不过也正如舒舒说的那样,这事眼下终究还没个决断,所以,到宁可软乎些的好。 何况,又有银子拿,何不就做个顺水人情? 两个婆子相对一眼,还是接了银子的那个婆子笑道:“大奶奶只让我们在这里看着不要弄丢了人,却也没让我们拦着什么人来看她们,舒舒姑娘尽管进去就是。” 顿了顿,那婆子又说:“这是,大奶奶若是问起来,我们却是要实说的。” “那个自然,哪有让嬷嬷们为我担干系的道理。”舒舒笑说,又谢了,这才有个婆子开了柴房门上的锁。 第四十六章 同病 舒舒在柴房门口站了一站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也只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不过可以看出都是坐着的,心底里便略松了口气,至少四奶奶不是还昏迷不醒的了。 这时候开门的婆子又说:“舒舒姑娘,有什么话你进去说,我们先把门关上,也免得有人来看见。你回头要出来只管敲门。” “还是嬷嬷考虑周到。”舒舒忙往前走两步让她好关门,婆子又叮咛:“舒舒姑娘可快着些。” 舒舒又应了,门就被拉上。 顿时眼前更黑暗了,舒舒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看清楚墙角的两个人影,慢慢地向前走去。 走到三奶奶、四奶奶面前,舒舒放下那杯茶,又取出点心来,说:“奶奶们将就吃些吧。” 四奶奶不说话,倒是三奶奶忍不住开口道:“你倒好心,来看我们?” 舒舒静静道:“若说我也来看三奶奶,那是真虚伪。其实我只是来看我们奶奶的,我们奶奶对我那么好,这个时候我来看她,难道不应该?” 四奶奶突然动了,她有些儿激动地说:“不,我其实对你不好!不止对你不好,其实我对谁都不好,尤其对你,对三嫂最不好!” “奶奶……”舒舒开口。 “你不要打断我的话!”四奶奶粗暴地打算了舒舒的话,说:“我是要死的人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听我把话说完。” 舒舒只好把话憋住了。 四奶奶笑说:“当初是为什么把你提上来的呢,其实不过觉得青书和茹竹太精明了些,而你一看就是好糊弄的罢了。你娘又是厨房的,你经常会去找她,我正好可以借着找你一起去玫园的借口去找云明偷情。” 舒舒这才确定,当日柴房里那个人果然是四奶奶,同时也恍然,自己被提拔成大丫鬟原来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托了娘亲的福。 不过这些也没有必要说出来,舒舒静静地听四奶奶继续说下去。 只是四奶奶却不说了,她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自顾自地笑了那么一会儿把头转向了三奶奶:“三嫂,你道我是好的么,经常去听你诉苦,又各种想法设法的安慰你?其实每次去看你不过是我跟云明偷情的借口罢了,至于不厌其烦的安慰你,不过是我觉得做了对你不起的事,所以想稍微赎点罪罢了。” 说着四奶奶又笑,“吃吃吃”的在幽静的柴房里显得格外诡异。 听着那笑声,舒舒不由在心中唏嘘,原来这天底下竟没有圣人,四奶奶之所以能忍受三奶奶祥林嫂一般的抱怨不过是觉得自己对她不起罢了。 好容易,四奶奶不笑了。 四奶奶又对三奶奶说说:“三嫂,这些若不是我说出来你想必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吧。” 三奶奶静静道:“我早知道了。” 四奶奶不由一愣,连舒舒愣住了。 三奶奶淡淡道:“还记得你夏天病了的那次吗,你请我吃曲奇,那曲奇跟外头卖的不一样,可是跟于明云拿回去的那盒一模一样。” 她这一说舒舒想起来了,那天三奶奶的确跟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为此四奶奶还跟她讨论过。 “哦,”三奶奶又说:“你大概不知道吧,那盒曲奇于明云一转手就送给翠纹了,他觊觎翠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四奶奶听闻,什么也没说,却像是陡然泄了一股子气一样,倚着墙慢慢地滑了下去。 三奶奶转头看她,淡淡道:“你也不必这样,难道你还不知道,他向来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就连舒舒不也被她看中过么。” 四奶奶的身子更往下沉了沉。 “报应……”四奶奶恍惚道:“这就是报应吗?” “狗屁报应!”三奶奶呸道:“这就算报应了,那你肚子里那个孩子算什么?” “孩子?” 四奶奶陡然被提醒了,自语道:“是了,既然云明不育,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呢?” 三奶奶冷笑:“我也不让你做个不明不白的枉死鬼,实话告诉你,这孩子是我送你的——只是我也没料到这么巧,就让你有了孩子。” 四奶奶和舒舒皆不懂地看向三奶奶。 三奶奶笑道:“我是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喜欢上在柴房这个破地方偷情的,不过这正好给了我便捷。”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意味深长地问四奶奶:“你就不觉得于明云往南边去之前最后一次跟你偷情时与往日有些什么不同么?” “你是说那次其实并不是他?”四奶奶吃力地问。 三奶奶笑道:“为这个,我可是连翠纹都舍出去了。果然,翠纹一说从了他,他连你的约都顾不得赴了,只是,白便宜了他一次了!” 听了这话舒舒只觉得内心寒冷,只是为了报复四奶奶,三奶奶就把翠纹推出去了,果然丫鬟命贱么,可翠纹是她从娘家跟过来的丫鬟啊,她也舍得? 同时又觉得四奶奶可怜,巴巴的做了曲奇给他送去,谁知一转手就送给了别人,临行前最后约会,说不去就不去了…… 舒舒看向四奶奶,黑暗里却看不清她的表情,半天又不见她有任何回应,正想过去看看她,四奶奶终于哀哀的开口了:“我只道他想着我们要很久不见了,所以粗鲁急切了些,竟没有想过来的根本不是他。我又惊喜又害怕地怀着孩子,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却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四奶奶低低地笑,而这笑比哭还惨淡几分。 舒舒的心被笑的酸酸的,劝道:“奶奶,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四奶奶不理她,一直在笑。 过了一会儿,四奶奶突然又不笑了,她哀告道:“三嫂,你就行行好告诉我,我肚子里的孩子跟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一个人的?” 三奶奶冷笑:“我还没那么大方。” 四奶奶又说:“那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他是谁?” 三奶奶漠然道:“他到底是谁连我也不知道,不过是花钱请来的人,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四奶奶又问:“花的是谁的钱?你的钱吗?” 三奶奶突然被问住了,再不发一声言语。 四奶奶又幽幽道:“我只记得他当时腰上有个疤,我只道云明不留神在哪里……” “别说了!”三奶奶突然厉声道。 “三嫂,你这是怎么了?”四奶奶疑惑的问? “我让你别说了!”三奶奶近乎咆哮。 四奶奶笑了:“三嫂,其实我也只是猜猜,不会你肚里那个孩子的爹,那时候腰上也有一块疤吧!” “别说……”三奶奶突然冷静了下来:“原来之前你笑了半天,就是在想怎么对付我?” 四奶奶也不否认:“这时候,我也就只能找点儿心理平衡罢了,没想到竟找着了。” 这时候,除了那个男人是谁之外没有答案,一切终于真相大白了,不知道为什么舒舒却觉得自己有些发冷。之前因为四奶奶那种如泣如诉的笑而泛起的酸涩此刻已然茫然无影,剩下的只是无语。 舒舒默默地起身:“奶奶们还是吃点吧,我先回去了。” 四奶奶突然厉声叫住了她:“于可心,你不要再来了!也告诉茹竹青书不要管我!横竖……” 说到这里四奶奶的声音低了下来:“横竖我是要死的人了,生前我各种提防你们,我不想到死却要拖累你们。” 舒舒的心又软了下来,其实四奶奶终究对她们不错,虽说提防她们,却从没做过什么过激的事,多赏无罚,即便是忌她与三爷的事也只耐着性子磨她答应给四爷做妾罢了。拿个不恰当的比方来说,小蝉这样一个发小都可以单纯为了嫉妒就在她弄的莲花茶里下药,而从头到尾,四奶奶却从来没坑害过她,直到此刻还怕拖累了她们。 因此,她倒更不能不管不顾了。 舒舒心事重重地敲开门,婆子却只剩下了一个。 舒舒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柴房所在再安静不过,她们说话又没刻意压低声音,甚至几次因为情绪失控而拔尖了嗓音,所以,她们的话其实都被这两个婆子听去了吧,然后,她们自然要去高密领赏的。 那婆子见她悟了,笑了起来:“放心,这真相算起来也是姑娘套出来的,我们自不会贪了姑娘的那一份功劳。” 说着,拉好柴房的门上了锁。 之前在柴房里的对话被这两个婆子都听了去,现在她们的对话自然也会被三奶奶四奶奶听去,不知道她们此刻会如何想她。 想起之前她们曾那样处心积虑的相互攻击,舒舒无奈地笑笑,其实她不过是来给四奶奶送点吃的而已。 而自始至终她也不过只说了三句半话。 一句是:“奶奶们将就吃些吧。” 一句是:“若说我也来看三奶奶,那是真虚伪。其实我只是来看我们奶奶的,我们奶奶对我那么好,这个时候我来看她,难道不应该?” 一句是:“奶奶,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还有半句只得那两个字:“奶奶……” 从头到尾她都没说过一句套话的话。 而分辩……若是她们心明眼亮,她就算不分辩她们自然也是懂的,而她们若是早就失去了理智,那她分辩还有用吗? 舒舒落落地对婆子笑笑,离开了。 舒舒想了一路也没有想明白,她们到底算是可怜的呢,还是可恨的? 若说她们是可恨的,一个丈夫不能人道,无奈地守着活寡;另一个丈夫虽然不至于不能人道,可又有守活寡何异? 若说她们是可怜的,偏一个赛一个阴毒。三奶奶可以因为发现了四奶奶与三爷有染就设下那么一个毒计,让人冒充三爷侮辱了四奶奶;而四奶奶,处于那样的境地中居然还能还击,让三奶奶认识到那个人,其实连她也骗了。 最终的赢家也许只有那两个孩子的父亲,白睡了两个奶奶,还白得那许多银钱。 而三奶奶、四奶奶,其实她们应该同病相怜。 对了,还有一句话,叫做可怜的人总有她可恨的地方,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第四十七章 无题 可怜也好,可恨也罢,这不过只是一句评价,想不明白也就算了,舒舒真正苦恼的是,她到底该怎么跟茹竹、青书说出她这一趟的遭遇。 这样的真相连她都觉得匪夷所思,茹竹和青书会相信吗? 而且,就算真相这样,茹竹和青书就能放弃四奶奶吗? 茹竹和青书,不仅是四奶奶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还是跟四奶奶一起长大的丫鬟,这其中的情谊会有多少,舒舒无从想象。 舒舒落落地回到了四爷屋里,茹竹、青书都在等着,一看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怎么样,见到奶奶了吗?奶奶现在怎么样?” “见到了。”舒舒笑笑,回答。 然后,她艰难地问她们:“你们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茹竹和青书对视了一眼,突然犹豫了起来。 尤其是青书,突然开始害怕知道真相。 最后却还是青书开了口:“说吧,总要知道的不是吗?” “奶奶和三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是同一个人的。”舒舒静静道。 茹竹失声惊呼:“奶奶真的怀孕了?” 青书也惊呼,只是,她呼出来的却只有两个字:“三爷?” 舒舒和茹竹一齐看向青书,青书这才发觉自己失言。 茹竹严肃的问青书:“青书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青书眼神闪烁,说不出话来。 茹竹有些儿伤心:“青书姐,我原来以为我们之间是无话不谈的。” 青书无奈道:“这不是什么好话,我何苦告诉你让你跟我一起受煎熬。” 茹竹激动道:“不是这话,要是我早知道了,我们可以一起劝劝奶奶啊!” 青书黯然道:“我们奶奶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我们能劝得的吗?” 茹竹顿时失语。 青书疲惫地看向舒舒:“真的是三爷吗?可听大奶奶的意思三爷不是……” 剩下的话青书掩住了没有说出来,舒舒却也知道她是想说三爷其实不育。 其实这当儿青书心底里是希望三爷没有这个毛病的,这样一来,也许老太太会看在她们奶奶怀了三爷骨肉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舒舒大约也能猜到一点青书的希望,可三爷的确不育,事情的真相远比她们能想到的都复杂啊。 舒舒苦笑:“到底是谁三奶奶没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是三爷。” 青书和茹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今天晚上我们偷偷去柴房把奶奶放了!” 茹竹突然道。 舒舒无奈地告诉茹竹:“柴房已经上了锁,且有人守着,两个嬷嬷。”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茹竹奇怪地问道。 青书替舒舒回答:“除了银钱开道还能有别的法子吗?” 茹竹听得眼睛一亮:“那我们也用钱开道啊!” 说着急切地拉住青书的手,又拉住舒舒的:“你们都攒了多少钱?我有不少,都快十两了,我们的钱凑在一起应该也是一笔不小的款子了吧!” 青书苦涩地提醒她:“舒舒只是去送点吃的,而我们是想把四奶奶放出来。” “是哦,”茹竹也醒悟过来,黯然自嘲:“钱财虽好,也得留着命去花不是?” 三个都是丫鬟,一无能力二无权力,想来想去竟是无计可施,面面相觑,终究无言。 沉默地服侍四爷吃了中午的饭和药之后舒舒又去柴房送了趟被褥,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进去,只把棉被交给了两个看守的婆子。 略犹豫了一下,舒舒问之前不见了的婆子:“上头怎么说?” 婆子笑说:“姑娘自是放心,定少不了姑娘的一份赏。” 舒舒强笑笑,眼神示意地一瞥柴房里,低声道:“那这里……怎么处置呢?” 婆子会意,也低声笑道:“老太太说了,这几天忙三爷的事且顾不得她们,先关着,煞煞性子。” 舒舒闻言心中一动,低声叹道:“难为嬷嬷们了。这里又不是正经牢房,白天还好,虽说没个遮蔽坐卧的地方,到底才到秋天,不算冷也不算热,熬熬就过去了,可这晚上嬷嬷们就要吃苦了。” 这次才是舒舒真正开始套话。 那婆子因为告密的事,早把舒舒当作自己一国的了,当下也不疑有他,神秘一笑,套着舒舒耳朵道:“晚上可不关我们的事,老太太说了,让我们只管锁了门去睡觉,要设下这个机关,‘请君入瓮’呢!” 舒舒霍然一惊。 等回到竹园之后,舒舒告诉了茹竹、青书这个结果,千叮咛万嘱咐茹竹,晚上如何也不能冒险。 到了晚上,舒舒到底不放心茹竹,让青书去陪茹竹,自己继续值夜。 茹竹从来也没一个人睡过觉,今天四奶奶不在,青书也正担心她,便没有推辞。 一时间,三人散了,四爷这里只剩下舒舒一个。 舒舒还待想怎么营救四奶奶,只是劳心劳力了一天,此刻脑子都都成了一团浆糊,从里到外都疲惫的要命,刚想着是不是小睡一刻,等略微清醒了些再想,隔壁就有咳嗽声传来。 舒舒扶额,是了,隔壁这位爷那里还没了哪,记得那会儿他曾经说过——回头你要做的事多了。 “都能有什么事啊?”舒舒嘟囔着倒了杯茶,进了里屋。 四爷接过茶杯,慷慨地拍了拍床边:“坐。” 这架势就是短期内完不了了,舒舒再次扶额,也没精神推辞,一屁股就坐下来。 四爷喝了口茶,又清了清嗓子,舒舒赶在他长篇大论之前掐断了他的发言:“长话短说!还有上午谢谢你了。” 四爷刚到嘴边的话愣是被她给气没了。 舒舒不耐道:“到底有没有话说啊,不说我回去睡了。” 四爷就纳了闷了:“于可心,是谁给你胆子让你在我面前这么放肆?!” 舒舒也奇怪了,是啊,自己其实是个再胆小谨慎不过的人,平时不管在哪个奶奶哪个爷面前都规规矩矩的,见到老太太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为什么她在四爷面前就这么放肆呢? 还PIA过他两次! 舒舒苦恼地抓着脑袋:“对哦,这到底是谁给我的胆子呢?” 四爷……四爷好在是坐在床上,若是站着,没准就一个踉跄把自己摔出个好歹了。 四爷揉了揉眉心:“这个问题先靠后,我问你,今天在菊园,你非瞪我让我给徐婉云求情做什么?” 这话一提起,舒舒恼了:“怎么,四奶奶是因为你一句话被老太太下令拿下的,让你帮她求个情还不成?” “嘁——”四爷都被气笑了:“怎么,她给我带了绿帽子我连提还都不能提了!” 这当儿舒舒倒冷静下来了,她静静道:“不错,四奶奶是给你戴了绿帽子,可是是谁逼她给你戴绿帽子了?” 四爷哂笑:“难道还是我不成?” “不是你又是谁?”舒舒冷冷道:“你给过她正常的夫妻生活吗?你有把她当成你的结发妻子吗?她是个人,不是个木头,是需要人知疼着热的,是需要人去呵护的!” “可我不是‘病’了吗!”四爷咬牙切齿道。 “是啊,你病了。”舒舒落落道:“所以她在你这里才全无指望,结果陷入了别人的陷阱。” 舒舒笑笑:“你这会儿大概还不知道吧,四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但是一直以来给你戴绿帽子的其实不是别人,正是你刚刚死掉的好三哥。” “是他?”四爷挑眉。 舒舒又笑笑:“是啊。你又知道不知道你三哥是多么有手段的一个人,之前他不过看我吃过一次白糖包,后来竟把所有名点都给我送了一遍,甚至因此引起我一个曾经很好的朋友对我的嫉恨。这样的手段,大凡小丫头都很难抵挡的吧?四奶奶年纪又比我大上多少?” 不等四爷回答舒舒又说:“你三哥的狠厉你大概也是不了解的——不独吉祥儿被他糟蹋过,我也是险些儿,那天要不是碰上四奶奶,也许我就是另一个吉祥儿了吧,就那样,他还当着四奶奶的面威胁着要上了我……也许四奶奶一开始其实也是被强迫的,后来却无法自拔了吧,毕竟她太寂寞?” 四爷连一丝有关四奶奶的话都没听见,他陡然凌厉的抓住舒舒的双肩:“你说什么?你险些儿被他……” “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舒舒使劲挣脱了四爷的钳制,冷冷道:“这只是我们知道的,我们不知道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那个人渣!”四爷重重的一拳捶在枕头上。 “就这样的人渣你不是还阻止过我杀他?”舒舒嘲讽。 四爷恼道:“我那还不是为了……” “好,”舒舒举双手投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污了手。不过有句话说的好,‘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就算我没动手,他还是死了。” “他该庆幸他是幸好死了!”四爷捏拳。 舒舒奇道:“你突然这么激动作什么?之前说给你带绿帽子的人就是他你都没这么激动。” “我……”四爷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古怪地看了舒舒一眼:“我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你吧?” 在四奶奶身陷囹圄的时候讨论这个…… 舒舒有些不自在地转移话题:“你找我除了我瞪你那件事还有什么?” 第四十八章 欠条 四爷大致猜到了舒舒的顾虑,思量了一下,便没再继续说下去,而他找舒舒还有什么事……四爷起床磨墨寻纸一气呵成,刷刷刷写下一个字条连同沾着墨的笔一起递给舒舒:“把它签了。” “这是什么?”舒舒疑惑地展开来看,上面写着:“兹因本人近来手头不便,而向四爷于云晨借银二两整,预计在大庆六年九月廿四日前如期归还,如若不能如期归还,任由四爷于云晨处置。以上唯恐口说无凭,特立此借条为证。借款人:” 舒舒嗤笑,不就早上那二两银子么,如今她连二十两的身家都有,还会还不起? “明天我还你就是。”舒舒撇嘴道。 四爷面无表情道:“你先把借据签了,明天你还我之后我自会还你。” 心细如发,锱铢必较,这难道就是商人本色? “好好,我签。”舒舒无奈的接过纸笔,去一边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把纸笔通通递还给四爷道:“还有别的吗?没有我去睡了。” 四爷接过借条仔细的检视了一遍,满意的折好,终于开恩:“你去睡吧。” 舒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端着茶杯下床走人。 昨天真的是累坏了,身体还在其次,主要是心累,不过,这不代表心就累完了,四奶奶还在柴房里锁着哪。第二天一早,舒舒无奈的醒来,左等右等却不见青书或茹竹这当中任何一个人来。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舒舒心生警惕,跑去四奶奶屋里一看,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舒舒满园子乱撞,见到一个人就问,看见茹竹青书没有? 正乱着,茹竹和青书相携着走了过来,一眼看到舒舒,脸色霍然就变得冰冷的了。 茹竹冷哼了一声,开口就骂:“怎么也喂不熟的白眼狼!” 青书拉了她一把。 茹竹怒道:“你拉我做什么,难道她不该骂?” 青书淡道:“她原来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你能指望她跟我们一样吗?” 舒舒完全摸不着头脑:“出了什么事了?” 茹竹呸道:“现在还在这里装无辜!” 又说:“我还真当你好心,原来不过是去套奶奶的话!” 这话一出舒舒就明白症结在哪里了。 舒舒看向青书:“你也不相信我?” 青书淡道:“事实胜于雄辩不是吗,之前我们还相信过奶奶,而事实上奶奶还不是做出了那样的事。” 舒舒有些儿心冷。 拿她跟奶奶类比,这就是给她定了罪了,此刻她纵有百口也难辩白。 而自己劳心劳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青书又说:“何况,如今你也明白了,奶奶不过是因为三爷的原因在逼迫你,你还能不心生怨怼?” 舒舒心越发冷下来了:“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是,奶奶是让我跟了四爷,可我什么时候对奶奶起过一点儿怨怼的心思了?何况不管究竟是为了什么,奶奶只一直让我考虑着,又从来没强逼过我,我又为什么要心生怨怼?” 一回自己也笑:“算了,说这些做什么,我跟你们才处多久,在你们眼里自然什么也不是。” 说到这里越发灰心,一拂袖,竟是走了。 茹竹在身后冷笑:“你要把奶奶救了出来我才真信了你,否则,不过一句空话罢了!” 舒舒的身形顿了顿,很想回头咆哮一句:“你让我怎么救,你们都没有主意我又有什么主意!” 终究,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撒腿飞一样跑了。 茹竹有些担心地问青书:“这样真的行?” “请将不如激将,我们如今没有别的法子不是吗。”青书复杂地看着舒舒的背影,顿了顿,又喃喃:“她跟我们不一样,狠得四爷看中的。” 舒舒一口气奔回了四爷那里。 此刻早饭已经得了,一个小丫鬟正拎着食盒在门口等着,因为不敢进去,又不知道人在哪里,正有些焦躁,看到她喜出望外,连忙把食盒往她手里一塞:“总算等着人了。” 看她身后并没有别的人,又好心地说:“吃完了你就放门口搁着吧,我回头来拿。” 舒舒谢了她,自去伺候四爷梳洗早饭。 四爷看她闷闷不乐的,眼前又没有别的人,就问她:“怎么了?” 舒舒叹气:“我在想为谁辛苦为谁忙。” 四爷点头:“这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你了,明明是徐婉云不对在先,你为什么还处处维护她?” 舒舒忍不住申辩道:“其实四奶奶原不是那样的人,她也是太寂寞了才被人诱骗了吧。而且奶奶生性柔软,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就拿我来说,她明明嫉妒三爷看中了我,想把我推给你,可还是一次都没强迫过我,只是变着法子劝我。” 说到这里舒舒豁然开朗:“是了,其实我谁也不为,单为我自己的本心罢了。四奶奶对我这么好,我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吃苦受罪。” 想了一回,又说:“其实你说的也对,虽然四奶奶人好,但是毕竟她不对在先。只是,事情也不能单从对和不对这一个方向上来看,不然也就没有什么亲疏有别的说法了。” 四爷吃味道:“照你这么说,徐婉云在你那里自然是亲的,我在你那里就是疏的了,所以尽管其实我才是受害者,在你心里却终究是我不对!” “对对错错什么的,谁又说得清。”舒舒叹。 这种时代,女人的选择权太少了。 四奶奶无有选择的嫁给了四爷,纵然她不满,也没有办法离开,于是寂寞,于是出墙……不是四奶奶生性怎么怎么,只是这环境让她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真要说错,那首先也是这时代的错,这制度的错。 可是,她能跟他讨论一下这么深奥的问题吗? 舒舒有些郁闷地看四爷。 四爷无辜道:“我又怎么了?” “是你冷落她在先,所以就是你的不对!”舒舒鉴定。 四爷无奈:“我这也是没办法。” 是了,四爷是被老太太逼的。 而其实四奶奶会嫁过来也是老太太逼的吧,舒舒突然想起来四奶奶说起配方时候忿忿的语气,或者四奶奶就是因为某个配方才被迫嫁进于家的。 所以,其实一切都是老太太的不对。 舒舒突然又想起老太太的样子来,想起她明显眉梢挑起却沉郁冷肃的面庞,舒舒突然担心起四爷来:“你真的斗得过她吗?” 四爷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那个“她”是指老太太。 四爷冷笑:“跟女人斗她在行,跟男人斗,她不在行!” 舒舒凝神思索,这话竟有种超越了时代的深邃。 老太太斗来斗去让不过是老爷的其他妾室不能生子,或者即便生了子也最后弄死,只因为她如何也做不到不让老爷纳妾。 其实宫斗什么的,宅斗什么的,左不过是女人斗不过男人,所以只好自己之间互相争斗罢了。 舒舒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不过也不对,若说她斗不过男人,那二爷是怎么死的? 昨天三奶奶似乎还说过这么一句——老爷到底哪里去了呢? 可见,老太太未必就斗不过男人的。 舒舒拿上面那两条严肃提醒四爷:“你不要小看了她!” “好吧,”四爷摊手:“我更正,她不是‘跟女人斗她在行,跟男人斗不在行’,而是‘内斗在行,外斗不在行’!” 四爷冷笑:“等于府都没了,我看她拿什么去斗!” 舒舒有点好奇四爷究竟是怎么外斗的,一回想起,就算四爷肯告诉她她也未必听得懂,瞬间就又放弃了。 她还是老老实实想想怎么搭救四奶奶吧。 可是她一没权力,二没能力……或许这事还得求到四爷头上去? 舒舒讪讪地笑笑,刚要开口,四爷就警惕地止住了她:“想都别想!” 舒舒憋气:“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 四爷挑眉:“我没告诉过你吗,你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胡说!”舒舒反驳:“明明昨天我在老太太那里就表现的妥妥帖帖的!” “也是。”四爷沾沾自喜道:“难道你只是在我这儿才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其实类似的话青书也曾经说过,应该说,她只在不设防的人面前才把心事都写在脸上吧。 舒舒落落地笑笑。 舒舒求四爷:“你要是不救她,她一准就是个死,无论如何她也罪不至死不是?” “我能怎么救她?”四爷摊手。 舒舒眨眨眼睛:“找人把她送出去。” 四爷翻了个白眼:“那里早张开了天罗地网等着捉‘奸~夫’呢,我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 这话说的……好像有哪里不对似的。 舒舒一时没琢磨过来,挠挠头也不再去想,倒想起另一桩事来:“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出现,论理说,四奶奶跟他没什么关系,可他也总该去救三奶奶才是。” 四爷嗤笑:“这当儿他自顾不暇,怎么还会去救人!再说,救了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舒舒惊愕道:“他不是三奶奶的……” “有钱倒贴过来的少奶奶,没几个人会拒绝的,不是吗?”四爷的话说得直白而又残忍。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 舒舒苦笑,其实未必就不会像他说的那样。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管到的事了。 “要不等过了这一阵子,看得没那么严了我们再想办法?” 舒舒眼巴巴地看着四爷,恳求道。 作者有话要说:舒舒是不是太苏了?但是我总觉得四奶奶对她真的不错……---感谢寡人的地雷,亲:* 第四十九章 连坐 “过了这一阵子再说吧。”四爷皱眉。 舒舒的心稍微安了些。 一会儿伺候完四爷吃了饭,舒舒自去吃饭。 想着茹竹青书那么早就从外面回来又说那样的话定是去看过四奶奶了,舒舒也没就再去,想着这样关着不知道到底要关到什么时候,该多储备点点心才是,就让人去厨房要了材料来。 而也不知道是四爷在菊园说的那些话的原因,还是她“套话”的“功劳”全世界——好吧,全于府的人都知道了,虽然这次没再打着四奶奶的名义材料竟然也很快的就被送来了,舒舒自默默地做点心。 忙了一个上午,各种面包曲奇蛋糕什么的做了不少,又都送去厨房烤了取回来,舒舒包了一包去找茹竹、青书。 茹竹看到她说:“你还来做什么?” 总不成跟她吵嘴。 舒舒也不说什么,只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茹竹打开来看了,待要扔出去,却被青书拦住了。 茹竹奇道:“为什么不让我扔?” 青书淡道:“不要做过了。” 茹竹犟嘴:“不是你说不要给她好脸子么?” 青书无奈道:“那也要看什么时候不是?早上你不是看了,那边供应的究竟是什么,眼下咱们需要这个。” 茹竹颓了。 顿了一顿,青书又说:“一会我还是回去服侍四爷。” “去吧。”茹竹随口应道。 一回突然想明白了,不由发怒:“怎么,看着奶奶靠不住了,你要另抱粗腿去吗?” “你这是什么话,连我都不信了吗?”青书皱眉。 看茹竹不说什么了才又解释:“我原本就在那边伺候的,不说四爷病中,她一个人服侍不过来,我们也不能把指望都放在舒舒一个人身上,自己也要想法子去那边讨讨情才是。” “可是,”茹竹面色难看道:“奶奶做出了那样的事,我们又是奶奶从家里带来的人,四爷能听我们的吗?” 青书叹:“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犹豫了一下又说:“再说,那天四爷不也求过情吗?” 茹竹也默了。 青书又叮嘱:“我过那边去之后你一个人不要毛毛躁躁的,不管想做什么都要来找我商量一下,不要头一热不管不顾的就去做了。眼下奶奶已经出事了,我们要是再有个什么事……” 话刚说到这里,外边突然又喧闹起来。 这当儿怎么还有人来这里,不是都去忙三爷的丧事了吗? 茹竹青书相顾惑然。 正拿不准要不要出去看看,一群婆子早涌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茹竹青书押住了。 茹竹不服:“为什么拿我们!” 为首的婆子笑道:“你该庆幸,今天才拿你们!” 茹竹挣扎:“到底为什么,总该说出个缘由来!” 婆子笑:“也罢,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因为忙着发送三爷,所以老太太大奶奶一时忘记了,今天可想起来,主子偷人,跟着服侍她们的丫头肯定是帮凶,要拿起来一起拷问的。” 茹竹:“……” 茹竹默了一回,又跳脚:“那只拿我就是了,拿她做什么?她向来在四爷那里服侍的!” 婆子冷笑:“就算她只在四爷那里服侍也是你们奶奶从娘家带来的人!” 茹竹又默了。 婆子们扯着她们刚要走,茹竹突然又恨道:“那为什么不拿舒舒,之前她也是服侍我们奶奶的!” 青书忙对茹竹使眼色。 茹竹跳脚,也对青书使眼色:“怎么,不借着这个机会替奶奶报仇,白便宜了她不成?” 这竟是故意择清舒舒的意思了。 至少也要打摸一下这边的意思,借着那些小丫头的口宣扬出去,让舒舒有个准备。 果然,那婆子笑了:“姑娘,你怀着这样的心思我们越发碰不得她了。再说了,别说舒舒姑娘现在是功臣,连五爷都为她作保,这里面绝不可能有她什么事儿的!” 说着她朝手下的人挥手道:“别磨蹭了,都带走吧。” 又笑对茹竹说:“你们也不用闹,还有伴儿呢,三奶奶屋里那两个也跑不了!” 说着推推搡搡的弄走了。 园里面的小丫头没一个是能拿主意的,自然不会有站出来说什么的,等舒舒从四爷那里赶过来的时候婆子们都走远了。 舒舒只得抓住一个围观的小丫头问:“出了什么事了,茹竹姐姐和青书姐姐呢?” 小丫头利落答道:“那些人说她们是四奶奶的帮凶,拿去拷问了。” 舒舒一愣:“那怎么不拿我呢?” 小丫头怪怪地看了她一眼:“姐姐现在可是功臣,再说,有五爷作保呢。” 这又关五爷什么事? 舒舒费解不已。 舒舒还想问些什么,一屋子的小丫头却都走散了。 此刻四爷也不在屋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舒舒想了想,决定去找五爷,毕竟,为什么会关系到五爷她也很好奇。 难道是——吃货之间的革命友情? 这个答案,怎么看都不靠谱。 毕竟是三爷的丧事,老太太的嫡亲儿子,一点儿也简慢不得,往菊园这一路不断都是人,行色匆匆,有的抱着东西,有的拿着兑牌,舒舒往其中一插竟是一点儿也不显眼。 毕竟,她只是略微出名些,到底长什么样子也只有限几个人知道罢了。 等到了菊园,舒舒又犹豫了,她不知道去哪里找五爷。 她所知道的,只有一个书房而已。 那就去书房碰碰运气? 舒舒犹豫地往书房那个方向走着,心里头一点儿底都没有。 ——三爷大丧,五爷还会去书房吗? 正踌躇着,有人在她身后叫:“舒舒?” 舒舒一喜,回头。 五爷快走几步,开了书房的门,让舒舒进去:“里面说吧。” 这么干巴巴的在外面站着说话的确不好,舒舒忙进到书房里去。 五爷关好门说:“我正想着你也许会来,所以过来等你。” “啊?” 舒舒不懂了。 五爷笑笑:“你是听了什么风声才来找我的吧。” 舒舒忙对五爷施了个礼:“还没向五爷道谢呢,听说五爷保我……” 五爷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大嫂子跟母亲说三嫂四嫂身边的人都要拿去好好拷问,我就说,你原不是四嫂带来的人,那天在这里也把话说清楚了,其实大可不必再拷问了。又说你其实一向跟吉祥儿一起在菊园里服侍我读书,四嫂的事你未必能知道多少。” “呃,其实我也没来多少次。”舒舒不好意思地说。 五爷又笑:“我说的这些其实也不算什么,最后还是大嫂子帮你说了话才管用的。” “啊?大奶奶说了什么?” 舒舒有些意出望外,她跟大奶奶可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交情。 五爷答道:“大嫂子说了,四哥还在病里,总需要人服侍,园子里的大丫头一时都走光了也不是个事。再者,你是个家生子,爹娘都在这里,也不怕你跑了,查出事来了再去拿你也不迟。” 舒舒这才算明白了。 原来并不是就没嫌疑了,只相当于保释。 想了想,舒舒又对五爷施了个礼:“还是要谢谢五爷,想来大奶奶也是看在五爷为我求情的份上才为我说话的,否则我一个小丫头,大奶奶连名字都未必记得,怎么会为我说这些。” 五爷笑笑,也没否认。 然后就沉默了下来,似乎再没什么好说的了一样,舒舒正琢磨着要不要问问这事最后到底会怎么样,五爷有些艰难的开口了:“三嫂和四嫂的事,真的是你套出来的吗?” 舒舒沉默不语。 说起来,五爷是三爷的亲弟弟,跟四爷也是一个爹,没道理倒会向着三奶奶和四奶奶吧。 可她又觉得,五爷不是那样的人。 而横竖她不稀罕那“套话”的“功劳”,真相是什么,就算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 “其实,那天我总共说了三句半话。”舒舒有些无奈地说。 一句是:“奶奶们将就吃些吧。” 一句是:“若说我也来看三奶奶,那是真虚伪。其实我只是来看我们奶奶的,我们奶奶对我那么好,这个时候我来看她,难道不应该?” 一句是:“奶奶,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还有半句只得那两个字:“奶奶……” 从早上遇到茹竹、青书到现在,舒舒正憋了正一肚子的委屈,此刻再忍耐不住,对着五爷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了一遍,包括柴房里的对话,一字也不拉。 五爷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这样,我就想,你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如果大家都能像五爷这么想就好了。”舒舒叹气。 舒舒看五爷的神色,趁机道:“看起来五爷也是同情三奶奶和四奶奶的——三奶奶的事我不便发表评论,只是我们四奶奶……” 舒舒叹气:“我也不是说她就是对的,只是她从来也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是不是可以从轻发落?” “我知道你对四嫂忠心,只是,”五爷有些为难地看向舒舒:“她做下这样的事……连我也说不上什么话。” “这样吗?”舒舒有些失望。 随即忙强笑着安慰五爷:“既是这样就算了,五爷为我说话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顿了顿,舒舒又问:“那这事,到底会怎么处置呢?” 五爷沉默不语,舒舒心里有些发寒。 “我们奶奶,怎么也罪不至死吧。”舒舒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 五爷挡不住舒舒的目光,垂下头去,轻声道:“淫恶,是重罪。” 舒舒的心彻底的冷了下来。 是啊,这不是在现代,偷人什么的,出墙什么的,说起来都是要被浸猪笼的。 于家有头有脸,自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惹人笑语,而也正因为于家有头有脸,弄死个把人只怕有的是手段,而事实又是这样,连三奶奶、四奶奶娘家那边的人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所以只能指望四爷了吧。 舒舒强笑:“不管怎么样,谢谢五爷。” 五爷看着舒舒强笑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舒舒告辞说:“五爷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五爷又张了张嘴。 舒舒疑惑道:“五爷有事吗?” 五爷定了定,摇了摇头:“算了,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舒舒身边都是好人来的--三爷不算舒舒身边的! 第五十章 条件 会是什么事呢? 回去的路上,舒舒疑惑不已,不过一想到四奶奶已然被定了死罪,这件事立刻变得无关紧要起了。 对了,还忘了问茹竹、青书她们会怎么样。 舒舒都想掉回头去再问问五爷,只是,此刻五爷也未必还在书房等她。 而且,就算问出了结果,五爷也做不了什么。 五爷虽说得宠,到底年轻,管不了什么事。 这府里最终做主的还只是老太太。 还是去求四爷吧,一个是救,两个三个还是救,而茹竹和青书其实不过是连坐,怎么也比四奶奶好救些。 这样想着,舒舒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四爷房中。 可惜四爷并不在房里呆着,舒舒想了想,去房里取了些钱给一个小丫头让她去打听茹竹和青书到底被关在哪里。 于府虽大,统共也只有一个柴房,总不至于都关在那里。 一回小丫头回来了,说跟翠云翠纹一起,都关在大奶奶园子里。 舒舒一愣,那里她却不方便去了,不说她现在对荷花池有点发憷,大奶奶那里刚为她说过话,她这一去若是迎头撞见了实在没意思。 只得再拿钱给那个小丫头,让她去打点,怕她们吃得不好,又让带些点心过去。 这当儿舒舒发愁的是,通往水阁只有一条路,这要是救起人来会不会挺不容易? 舒舒想找四爷商量的心越发急切了。 四爷想必已经知道了茹竹、青书被拿走了,越发肆无忌惮,连吃饭都顾不上了,直到夜深人静了才回来。 舒舒等得心焦,听到熟悉的“搁楞”声,连忙端了点心茶水进去找人,嘴里还埋怨道:“你也不怕被人知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四爷接过点心茶水,笑道:“因为知道有你,所以才放心离开啊。” “有我又能怎么样?”舒舒翻白眼:“万一大奶奶、老太太来看你了,我还能拦着不让进?” 四爷满不在乎的含着蛋糕耸肩,口齿不清道:“她们又怎么会来看我。” “也是。”舒舒颓丧地在床边坐下。 等着四爷把点心吃光了,又喝了茶水,舒舒才试探地问道:“茹竹姐、青书姐都被拿走了,你知道了吧?” “嗯,”四爷点头:“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晚回来?” 舒舒眼睛一亮,雀跃地问:“你的意思是你想办法搭救她们去了?” “你想多了。”四爷诚恳道:“我只是觉得没外人了而已。” 舒舒的雀跃立刻不见踪影了。 舒舒怒目四爷:“于明晨,你还有没有良心,她们好歹也伺候了你这么久!” 四爷撇嘴:“伺候过我的丫鬟多了。” 舒舒怔了一怔,似乎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四爷,本质上也是一个爷。 那么,一个两个丫鬟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 何况那还是四奶奶从娘家带来的丫鬟。 “你不会也认为她们是四奶奶的帮凶吧。”舒舒忍不住怀疑道。 “不会。” 四爷正色道:“只是,于可心,你当每个丫鬟都跟你一样,能得我另眼相看?” 这明明是一句看上去很煽情又很深情的话,可这个时候说出来,不知怎么的,舒舒听了却特别的想抽他。 “我谢谢你!”舒舒恶狠狠地说。 “于可心,你到底知不知道好歹!”四爷怒道。 舒舒也怒,她戳四爷的胸膛:“于明晨,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你!” 四爷气结,可一对上舒舒那双因为生气而越发显得亮晶晶的眼珠子他顿时又没了气焰。 他喜欢的,其实不就是她那副侠义心肠么。 “我怎么就没良心了?”四爷勉强耐心地问。 “她们是你的丫鬟啊!”舒舒指控。 “可她们也只是我的丫鬟而已。”四爷耐心地解释说:“于府付她们钱,她们给于府工作,这就是银货两讫的事。” “可她们服侍过你!”舒舒不服的指出。 四爷又说了一次:“伺候过我的丫鬟多了!” “于可心,我想有一点你并没有弄清楚。”四爷揉了揉额头,耐心的劝解道:“她们对于我只是两个丫鬟,对于你来说其实也只是两个一起的工作过的伙伴而已,你真的没有必要为她们做到那个地步。” 其实四爷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拿职场来例比,四爷就是上司,而茹竹、青书则是她的同事,下属犯了事,上司没必要为她出头,而她这个做同事的,也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可是……”舒舒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们那么好,四奶奶又对我那么好……” “嘶——” 四爷牙疼地直啜牙花子:“于可心,合着你就是个‘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性子不是?” 舒舒含泪点了点头。 “可是在你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四爷指出。 “所以我在求你啊。”舒舒可怜巴巴道。 “于可心。”四爷皱眉:“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能为你做的,涉及到你的安危的,或者不算太冒险我还可以做做,可是她们的事我也要管这是不是太扯了点?” “我也知道,”舒舒抽抽噎噎地说:“可是,我只有你可以求啊。” “合着你就赖上我了不是?”四爷都被气笑了。 舒舒不说话,只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她。 四爷举手投降。 “舒舒,这件事情太大,不是你能插手的。”四爷换个方式劝说。 “可是我也不能只眼睁睁看着不是?” 舒舒流泪道:“今天我在五爷那里问到了——茹竹姐和青书姐的还不知道,可是四奶奶是必死无疑的。” “你今天去找老五了?”四爷不由皱了皱眉。 “是啊,”舒舒诚实的点头:“本来也要拿我的,五爷帮我说了情,后来大奶奶才说这里总得留个人我就被留下了。” 四爷有些不悦地问:“你什么时候和老五有了交情的,他还给你说情。” “也算不上交情吧。”舒舒不确定的说:“来服侍你之前我替了吉祥儿一次伺候他读书,然后又在他那里看过几次书而已。” “哦?”四爷的眼珠子有点发暗:“你还在他那里看过书?” “是啊,”舒舒点头:“五爷看我识字,借我先秦史书读。” 四爷越发吃味了。 他又问:“那你求老五了没有?” “求了啊,不过我忘记求茹竹姐、青书姐的事了,只求了四奶奶的是,”舒舒实说:“然后他说他也说不上话。” “所以,”舒舒抓住四爷的双肩恳求道:“我现在只能求你了。” 四爷看着舒舒一时间神色变幻不定。 突然,他高深莫测道:“让我去救她们也不是不可以。” “咦?” 这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让舒舒一时有点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四爷飞快地又说:“但是,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舒舒问道。 四爷又说:“这要看你能为她们做到什么地步。” “啊?” 舒舒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诚恳道:“说重点好吗?” 四爷的眼珠子又暗了暗,连同声音都有些黯哑起来:“如果我说,想让我救她们,你就要取悦我,你还会要救她们吗?” “取悦你?”舒舒不太明白这个概念。 “就是这样。”四爷的右手飞快地钻进舒舒的衣底覆盖到了其中一坨二两肉上。 “嘶——” 舒舒狠狠地抽了口凉气,二话不说的抬起胳膊,一巴掌就要甩下。 只是挨巴掌这回事有一而再却没有再而三的道理,四爷剩下的那只手稳稳地握住了舒舒的手腕,视线逼入舒舒的眼睛:“这样,你还要救她们吗?” “这样,你还要救她们吗?” 舒舒迷茫了。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在从来也没人覆盖过的地方,心跳就在他手下。 舒舒的心有点儿乱。 她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个世界平静的呆下来。 因为这个世界有爹爹有娘有哥哥,因为她们爱她,所以她喜欢上了这个世界,尽管为奴为婢也甘之如饴。 后来四奶奶来了,她做上了大丫鬟。 四奶奶对她极好,虽然四奶奶有动过别的心思——把她推上四爷的床,虽然四奶奶说过,其实只是觉得她好糊弄,而自己又经常去厨房找妈妈,她是为了方便去找三爷才把她提作大丫鬟的,可是她从头到尾感受到的都是她对她的纵容,这点并不作假。 茹竹和青书也一直跟她很好,虽然也不是就没有过纠纷,但总体而言都是好的,她们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受罪被罚,她真的做不到。 其实那天在柴房听到四奶奶说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心寒过,今天早上茹竹青书这样对她她也并非没觉得心灰意冷过,可是,这些一比起四奶奶要死,一比起青书、茹竹……青书、茹竹究竟会怎么样现在她也不知道,只是想来至少也被发卖出去吧,若是只是发卖到一般人家还好,可茹竹、青书长得又不差,老太太、大奶奶携怒之下,万一发卖到那些脏地方去该如何是好? 摸一摸就摸一摸吧,又不会少块肉。 舒舒在心里吐槽,心跳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放两天的,接到通知了所以删了掩面 第五十一章 填房 最后舒舒抱着被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说好的只是摸一摸吗,为什么到最后自己就被……吃光抹净了? 舒舒还想,如果一开始四爷就让她明白了代价不止是摸一摸她还肯为了四奶奶青书她们做到这个地步吗? 应该不会了吧。 她虽然说不是视贞洁如性命的那种人,只是,也没大方到那个地步。 可最终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除了四爷一步步紧逼让她措不及防之外,还有……四爷的睫毛很好看? 舒舒有些心虚的想。 还是,那天四爷那么不管不顾地去给她求情,她动容了? 或者,自从她跟四爷定下了那个所谓的合作,因此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她就不拿四爷当外人了吧,从那时候开始四爷就成为了她手上最后一个稻草。 因此亲切了起来,心里便觉得亲近了。 也因此才会这么依赖他吧。 可事实上,不管是被摸了还是被吃了,不过都是一场交易而已。 而且她单方面款项已经付清,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就不要后悔好了。 舒舒淡定地穿衣服准备离开。 还记得叮嘱四爷:“救她们,我已经付出代价了。” 四爷有些恼怒的又把她拉倒:“你真是因为救她们就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吗?”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有些意乱情迷了。 舒舒垂下眼睑,掩住自己最容易暴露心事的两只眼珠子,才说:“不是已经做了吗?” “于可心!” 四爷暴怒,惩罚地咬住她的脖子。 舒舒求饶:“明天我还要出去见人啊!” “那又怎么样,只需要回老太太一声你成了我的人不就完了。”四爷有点爱不释口。 舒舒平静道:“我说过,我不会给任何人做小老婆的。” 四爷恼了,抬起头来揪着她的领子问:“现在徐婉云已经这样了,你还在计较什么?” “就算没有这个四奶奶也还有别的四奶奶,你不会让我相信我一个小丫头可以直接上位做奶奶吧。”舒舒淡淡道。 “你!”四爷气结。 “其实不过一场交易而已,我们各需索取,银货两讫不是吗?” 舒舒逼自己说得冷漠。 “银货两讫?”四爷冷笑:“银已经付了没错,货可还没交呢,你就不怕我反悔?” 舒舒霍然抬起头来:“于明晨,你敢!” 四爷挑眉:“我为什么不敢。” 舒舒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睑:“你的确是敢的,然后我也只有怪自己有眼无珠,遇人不淑罢了。” “于可心,你就吃定我了是不是?” 四爷被她弄得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舒舒不语。 只是在四爷看不到的地方,舒舒狡黠地笑笑。 其实这事来得太快,舒舒自己也措手不及。 不过就像舒舒自己说的,就算没有这个四奶奶也还有别的四奶奶,她跟他,差距太大。 所以,不如就当做一段露水姻缘。 419什么的,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但是总听说过。 “于明晨,要是你敢反悔,我会恨你的。” 舒舒咬着四爷的耳朵轻轻的说,然后今天晚上第一次主动的蹭了蹭他。 四爷火起,再顾不得说别的。 第二天舒舒是被一阵喧闹声惊醒的,等她急急地穿好衣服跳下床……她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四爷在被窝里伸出手来扶她:“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好像出了事了。” 舒舒皱眉,当下也顾不得四爷,穿好鞋就跑了出去。 “怎么了?” 舒舒抓住一个乱跑的小丫头问。 小丫头慌乱地说:“外面都在传,我们四奶奶死了。” “啊?!” 舒舒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们四奶奶死了。”小丫头比划着自己的手腕:“说是用瓷片,切开了自己的手腕。” 瓷片? 是自己送过去的那杯茶吗? 舒舒有些儿茫然。 昨天还处心积虑的想着怎么救她,今天却突然被告知,那个人已经死了。 “你没事吧?”小丫头看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的问。 舒舒茫然的摇摇头。 小丫头看她不说话,心里头害怕,撒腿就跑了。 然后那个地方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舒舒慢慢地回过神来。 这样大的事情,小丫头们绝不至于乱传。 所以,事情十有□就是真的。 舒舒突然觉得事情有些搞笑——她昨天夜里,都做了些什么? 也许正是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四奶奶摔碎了她送过去的那个茶杯,然后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舒舒觉得自己特别的龌龊。 “这不关你的事。”四爷在她背后拍了拍她的肩。 “别碰我。”舒舒低低地说。 四爷知道她又钻到牛角尖里了,无奈地扳过她的肩膀,说道:“真的不关你的……你怎么了?” 四爷吃惊地问。 舒舒竟是满脸的泪。 “我觉得我自己特别的龌龊。”舒舒抱着膝盖顿了下去,整个儿头都埋在臂弯里。 “是我强迫你的,你这样想不行吗?”四爷放下拐杖也蹲了下来,和声地劝。 “可是不是,我好像是情愿的。”舒舒低低的说。 四爷……四爷简直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该难过。 “舒舒,”四爷从另一个角度劝:“难道你非要蹲在这里让别人看到吗?” 舒舒这回被说动了,擦干了眼泪回屋。 四爷拄着拐杖跟了进去。 舒舒已经有些缓过来了,却仍旧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成了自己最鄙视的那种人。 四爷猜出来她在纠结什么,无奈地安慰她说:“舒舒,昨天晚上真的不是你的错,我听你说老五帮你求情,你又对老五有好感的样子,我就慌了,所以故意设下那么个套儿诱骗了你。” “不管怎么样,就是做了。”舒舒闷闷地说。 “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四爷恼道。 说着不无嘲讽道:“再说,你不是为了救她才这样的么。” 舒舒的心里直发堵,起意原本是那样的,可是她从来没想到要做到那个地步。 所以说,其实她并不是那么崇高,而是纵容了自己。 舒舒眼睛湿漉漉的。 四爷心一软,又和声安慰她:“不管以前我跟徐婉云怎么样,知道她怀孕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也无法挽回了,所以,就算并不是为了徐婉云你也没有一点儿对不起她。” “真的吗?”舒舒弱弱地问。 问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好卑鄙,明明就是自己做的不对,还在这里找心理平衡。 舒舒看向四爷。 四爷叹了口气说:“你怎么就不想想,徐婉云又不是因为这个死的!徐婉云这也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吧,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的确,四奶奶这要算解脱了吧? 舒舒有些儿愣神,一转头看到四爷拄着个拐杖在那里,心内顿时警醒了起来,万分抱歉道:“对不起了,又让你冒险了,这三天两头的这样,你还怎么好继续装病。” 四爷不在意的笑笑:“没什么,原本我也要出来走走的。” 舒舒恍然问道:“怎么,你的‘病’要渐渐好起来了吗?” “是啊,”四爷低低地笑:“这当儿给她添添堵也是好的。” 舒舒知道那个她是指老太太,这当儿,亲生儿子死了,巴不得要死的别人的儿子却慢慢的健康起来,大约真的要恨得她咬碎了牙齿吧。 “早饭得了。” 门口有个小丫头怯生生的说。 舒舒一凛,也不知道她刚才听过去多少。 看她脸色,却是看不出什么。 舒舒走过去接过食盒,小丫头怯怯地又问:“四奶奶、茹竹姐姐、青书姐姐都不在了,园子里的事情都还照旧吗?” 舒舒扶额,这儿还有一桩子事情。 “告诉她们,照旧吧。”舒舒挥挥手,这些事她原就没怎么管过,如今能照旧,自然照旧的好。 只是,今天能照旧,那明天呢? 偏茹竹、青书的事情了了之前她还不能去大奶奶那里要人来帮着管——不是她贪恋这权位,四爷这里,总是不大方便。 小丫头应了便就退去了。 舒舒也不用再到里间去拿小炕桌,就在外面的小桌上安排四爷早饭,一边安排,一边低低地说:“四奶奶这一走,茹竹姐、青书姐不知道会被怎么发落。” 四爷埋头吃粥,喝粥的间隙里说:“她们终究不过是受牵连,最多被卖出去,我让人买了她们就是。” 舒舒点头,这样比从这里带人出去又要安全得多,双方都不用冒险。 四爷又说:“吃了早饭扶我去菊园,我的‘病’既是有了好转,哥哥死了,怎么也得去露露脸才是。” 舒舒应声。 服侍着四爷吃完了,又给他准备了梳洗用具,然后四爷自去梳洗,她也梳洗了去吃早饭。 一回,两人都收拾停当,舒舒扶着四爷慢慢地往菊园走。 快到菊园门口的时候迎头撞上了大奶奶。 大奶奶看到四爷未免有些诧异:“老四,你身体好了?” 四爷腼腆地笑笑:“觉得比往日好些,所以来拜见老太太,再……” 说到再字,四爷的眼睑垂了下来,神色变得黯然销魂。 大奶奶明白了她的意思,叹道:“你病里还想着这个,说明了你对老三的情谊。” 说着,有些不自然起来:“婉云的事,你听说了吧?” 四爷的睫毛抖了抖:“我和她虽然有夫妻的名分,却从来没有夫妻之实,她的事,任凭老太太和大嫂处置。” 大奶奶咳了一声:“那你进去吧,大爷刚才派人来找我,火急火燎的,怕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得去看看。” 四爷垂手送她:“大嫂慢走。” 大奶奶再不说别的,急匆匆的走了。 舒舒诧异:“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四爷笑笑:“可不是出事了?” 舒舒恍然:“你弄出来的?” 四爷笑而不语。 舒舒又想起他之前对大奶奶说的那番话,忍不住悄悄儿掐他:“四奶奶都死了,你还那样说。” 我这是为了谁! 四爷恼怒地咕哝:“你也知道她死了,死都死了,还管那些身后事做什么?” “身前事,身后名。”舒舒低叹:“她都以死赎罪了,你就不能给她留个清清白白的名声么?” 四爷恼道:“你的意思是你情愿做填房?” 舒舒无语。 这话好没来由,她不过是个丫鬟,能做姨娘都是抬举,何来填房之说? 第五十二章 借据 两人再没有说话,进了菊园,等小丫头通报了,进到内堂。 内堂正中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材,老太太一只手搭在棺材上面无表情,看到他们来只淡淡地说了一声:“来啦。” 四爷微微向老太太躬了躬身子,舒舒因为扶着四爷没有办法行礼,便省了。 四爷对老太太说:“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太还请节哀。” 老太太淡淡道:“节哀怎样,不节哀又怎么样,横竖云明是活不回来了。” 这句话说的好不沧桑,舒舒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发酸,随即就知道自己毫无原则同情人的毛病又犯了,忙在内心提醒自己:死的不过是个人渣,他死有余辜! 这样想着才稍微好过些。 只是,终究白发人送黑发人,舒舒不忍注视,低下了头去。 “云明是我第二个孩子,”老太太突然说道:“自从生了老大之后,十几年了,才有了云明,所以未免就对他溺爱了些,他小时候又得过病,差点连命都没了,我就想,这剩下来的日子都是赚的,他想怎样就怎样吧,谁曾想,这竟要了他的命。” 顿了顿,老太太又说:“如今我也不想别的,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要了他的命。” 堂上一片寂静。 四爷的睫毛动了动:“老太太这是在问我吗?” “难道我不该问你吗?”老太太静静地迫进四爷的双眼:“你的药里,我一直让人放了让你连床都起不了的药,那天你来了,我还当你情急之中突然就有了力气,而今天,你又是为什么来了?” 四爷轻轻笑了笑:“也许只是我这几天忘了喝药呢?老太太也知道的,这几天出了不少事,我心烦意乱喝不下药也在情理之中。” “哦,你心烦意乱吗?”老太太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神清气爽,甚至抚掌称快。” “那也不至于。”四爷谦逊道:“若是此刻棺材里躺着的是老太太,也许我还会那么得意忘形。” “这比直接杀了我都要狠哪!”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凌厉起来,她颤抖的指着四爷的鼻子:“我承认,这二十多年我是对不起你,可是云明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如果是我,我自然会直接杀了你。”四爷坦言。 “不是你又会是谁!”老太太厉声道。 “这个,”四爷耸耸肩:“老太太难道不是应该去问三嫂吗?” “她一个妇道人家,幕后没有黑手,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老太太怒道。 四爷讥讽地笑笑:“您忘了,您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啊。” 这句话意有何指,舒舒并不清楚,不过想想那天三奶奶的话,二爷怎么没的,老爷又哪里去了,舒舒大约也能明白些。 总之就是过去的一些龌龊事。 果然,老太太顿时失语。 四爷又微笑着躬了躬身子:“此来不过是来看看老太太怎么样,现在知道老太太并不算好我就放心了,告退。” 说完他拽着舒舒离开,连拐杖都不用了。 “你……”老太太怒指着他,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出了菊园,舒舒还没太反应过来。 不是说来给老太太添点儿堵吗,怎么就……撕破脸了? 舒舒担心地看向四爷,问:“不要紧吗?” 四爷微一思索,摇了摇头:“她果然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原以为她会隐忍着跟我虚与委蛇,没想到直接就撕破了脸,看来,于云明的死对她打击还真不小,只可惜,这件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是我指示的,其实此刻连我都在好奇,凶手到底是谁呢?” 说着,又一笑:“当然,对我来说知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无所谓,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做另外的事了。” 四爷拉起舒舒的手说:“跟我来?” 顿时,一路上全是疑惑的目光。 于府里见过四爷面目的人并不多,而一个不算眼熟的男子这么光天化日的在于府里牵着一个小丫头的手,说不怪,那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倒没有人说什么,有三爷那“母苍蝇被看一眼都要怀孕的”前车之鉴,这样的事虽说怪,却也是见怪不怪了吧。 舒舒有些儿窘,挣了几次没挣出手来,只好闷闷地提醒:“放开,都被人看见了。” 四爷笑笑:“怕什么?” 舒舒恼道:“你不怕我要怕的,我还要在这府里做人呢?” 这时候却发现路是往水阁那个方向的,舒舒不由暂且把这件事放了下来,奇道:“去找大奶奶做什么?” 四爷解释:“老太太这一突然出击多少都让我有些被动,其他还好,你们一家的奴契我需得趁她没反应过来之前要出来。” 说着又解释说:“你刚才是跟我一起出现的,我怕老太太迁怒到你。” 舒舒顿时也紧张起来,不由担心地问:“那能要到吗?这么突然就跑过去了,你又这么利索,大奶奶不会怀疑什么?” “你放心。”四爷捏了捏舒舒的手:“有我。” 此刻,舒舒也只得信他。 不一时到了水阁,大奶奶和大爷之前好像正议论着什么,听人通传他们来都没再过放在心上,及至看到四爷丢了拐杖,又牵着舒舒,这才吃了一惊。 “老四……” 大奶奶都要说不出话来。 “大哥。”四爷冲大爷点了个头,才转过来对大嫂说话:“这次过来,向大嫂讨个情,要她们一家的奴契出来。” 大奶奶惊愕不定地看着四爷,期期艾艾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奴契啊……其实,应该在老太太……” 四爷微笑道:“大哥大嫂借一步说话。” 说着他放开了舒舒的手,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去。 大爷大奶奶对视了一眼,也走到了角落里去。 角落里,三个人好一番窃窃私语,大爷大奶奶的脸色变来变去,最终,大奶奶唤人:“来人,去把我……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说着大奶奶匆匆地走了。 大爷向四爷点了个头,也面色阴沉地出去了,四爷这才又走回舒舒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你跟他们都说了什么?”舒舒好奇地问四爷。 刚才大爷大奶奶脸色的变得也太精彩了些,由不得她不好奇。 “没什么,”四爷轻描淡写道:“我不过告诉他们,大爷的生母另有其人,他不过是因为老太太的亲生儿子正好一出生就夭折了而被替换过来的罢了。还有,我告诉他们,于家就快完了,不想给于家陪葬的话,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舒舒:“……” 虽然四爷说的轻描淡写,但其实这其中的信息量很大的好伐! 而说起于家快完了,舒舒不由担心起来:“如果于家真的完了,那五爷怎么办?” “怎么,你担心他?”四爷斜舒舒。 舒舒老实的点头:“是啊,五爷是个好人,他还帮我说过话。” 四爷:“……” 四爷对她这种不分场合的同情心真的实在没有办法! “你放心,”四爷咕哝:“我也只是跟老太太有仇而已,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四爷又说:“连于明云我都没想过要把他怎么样,我又怎么会动于明辉。” 舒舒还是担心,他只是说不动五爷,可是,失去了于家之后五爷又该怎么办呢? 他不过养尊处优的一个少爷。 四爷看她一脸的不放心,不由没好气的捏了你她的鼻子:“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万一大嫂不会把你们家的奴契拿出来,看你怎么办!” “是哦。”舒舒真的担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奶奶才又回来,手里拿着几张纸,一张一张递给四爷:“这张是于忠(舒舒爹)的,这张是赵云娘(舒舒娘)的,这张是于成(舒舒哥哥)的,这张是于可心(舒舒)的。” 舒舒忙从四爷手里抢过那些奴契,一张一张看了,这才放下了心。 大奶奶又扬了扬手上剩下的另外两张:“这两张是徐茹竹和许青书的,你们要不要?” “要,自然要!” 舒舒眼睛发亮,连忙抢了过来。 四爷无奈地笑笑,作了个揖:“谢过大嫂了,我也不耽误大嫂,这就去了。” 大奶奶道:“哎,不送。” 说着也匆匆的走了,想是按四爷说的那样“早作打算”去了。 “接下来怎么办?”舒舒问四爷。 四爷笑笑:“接下来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嘎?” 舒舒反应不过来。 四爷漫道:“老一辈的恩怨,就让他们老一辈自己去解决吧。” 舒舒似懂非懂,又问:“那我们做什么?” “自然是收拾细软搬出去啊,好容易脱了籍了,你还想在这于府呆一辈子不成?”四爷打趣。 “是啊!”舒舒醍醐灌顶一般拍手道:“从此我就是个自由人了,这天下大可去得,唔,不妨担风袖月,浪迹江湖啊!” ****** 若干天后,于府不远处的一个不算大但也绝不能算小的一个园子里,舒舒愤然地在于明晨肩上控诉:“于明晨,你放开我!我如今是自由人了,我要担风袖月浪迹江湖去!” 于明晨嗤笑着一扬手:“自由人?你看这是什么!” 舒舒定睛看去,那是一张依稀眼熟的借据,上面写着:兹因本人近来手头不便,而向四爷于云晨借银二两整,预计在大庆六年九月廿四日前如期归还,如若不能如期归还,任由四爷于云晨处置。以上唯恐口说无凭,特立此借条为证。借款人:于可心。 舒舒怒道:“不就是二两银子吗,我还你就是!” 于云晨大笑道:“于可心,现在可是大庆七年了,你连这点小破绽都没看出来,我能放心你到哪里去?” 后记 定安城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传说中失踪了的于府于老爷突然回来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其实于老爷当年不是失踪了,而是为人所害,奄奄一息中被人救走,如今刚刚养好回来。 于府的老太太死不承认那就是于老爷。 而从那之后于府就慢慢的开始颓废,于家大爷更是带着老爷离开于府自立门户,最后,要债的堵满了于府的大门,老太太绝望之下发了疯,竟道出,当然害于老爷的那个人正是她。 其实这样的事也并不新鲜,哪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只不过于家这本经更离奇些。大家族的起起灭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再过两年,定安城的人连曾经有那么一个于家都不再提起了。 最近定安城里讨论的最热闹的是一家点心铺子,铺名很别致,叫做云辉西点屋,卖的是一些定安城以前几乎从没见过或者很少见到的点心,有曲奇、蛋糕、饼干、面包等。 老板最钟爱的是做果酱面包,只是,定安城大多吃了的人都有点嫌里面的果酱太甜了。 不过,渐渐的果酱也不那么甜了,还又多出好多品种来,有雪梨的,有桑葚的,有杏子的,还有李子的。 对了这家西点屋的老板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后生,长条脸,细白面皮,正好也姓于。 不过听说背后捣鼓这些西点的另有其人。 (完) ———————— 结局看上去是不是很仓促 其实我每个结局都这样,看上去像烂尾,但天地良心,我真心是想这么写的 一定要说烂尾的话,抹泪,那就是能力问题了。 但我觉得男主与女主都有结局了, 还有他们关心或者对他们来说必须有个结局的人也有结局了, 所以应该还是很完整的结局的吧。 而诸如三奶奶和凶手这样打酱油的就故意没去写他们到底怎么样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是。 再解释一下这个结局。 那就是,老爷回来了,把老太太搞定了。然后舒舒被四爷搞定了,从此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 = 不过舒舒也没从此就变成不事生产的奶奶,她跟五爷合开了一个西点屋,这样,五爷的生活有着落了,她也算有自己的产业了。 这点产业相对于四爷的产业也许不算什么,但是也让舒舒有了底气,不必完全受制于四爷。 酱紫。 从此舒舒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也许偶尔还斗斗小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一开始是在一个擅长种田文的朋友指导下写的(就是文旁边推荐的那个丫鬟青蔓的作者),所以,无形中就被代入了种田文的气息,不过我没看过几篇种田文,也不知道种田文是怎么样的,所以最终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可是因为那个开头,整个思路就温吞了,构架也变得很大,加进了很多絮絮叨叨家长里短的事,连带女主的性子也被我带得温吞了,原来想写一个又甜又糯的傻丫头,最后好像写成了一个又白又苏的小蠢蛋。而后来决定按自己的思路写节奏又突然变得很快,甚至其中本来应该有的几个过渡被我省了,直奔结尾,所以其中有几处硬拧的感觉,就比如舒舒本来因为四奶奶的死对自己很是唾弃,那块应该有个过渡让她慢慢好转过来的,可是有些懒了,就把那一段省了,直奔结尾而去……总而言之,怎么说呢,这算一次相当不成功的尝试吧,不过总归是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就算很失败自己也是很喜欢的。因此,感激能一路看到这里的你们,群么,熊抱。其实一直怀疑自己不适合写文的,因为总是太自我,听不进意见,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桥段,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来,感觉这时候应该发生什么事了,感觉这时候应该怎么面对,然后就这么写下来……所以其实只能算我的自娱自乐吧。好几次想着从此做纯读者的,消停了一阵子又忍不住蠢蠢欲动,看天,这本写完本来计划中还有一篇修真的,也写了个开头了,还有一个种田,就是评论回复里说的那个水村山郭酒旗风,后来突然又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于是看着那个开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所以那篇修真暂时就坑在硬盘上了,应该又会消停地做一阵子纯读者吧。以后也许还会再写,不过,以后的事,谁又能准确的预料呢?爬去复习《旁观霸气侧漏》,我是饼大脑残粉,嘎嘎。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