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作者：寒烟长 文案 多年以来，他们像是走在一道天平上一样，往前往后总有人会鼻青脸肿。 纠缠，却依然毫无结果。 莫平凡问：你会一直爱我么？ 齐云泽答：过去，现在，将来，只要我生而为人，便会一直爱你。 那便够了，哪怕我摔下天平从此粉身碎骨 人到中年不如狗，想要守护的爱情在沉重的负担下仿佛成了不可企及的奢侈品，何去何从，如何取舍，便只能看二人是否情缘深重，难以割舍。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平凡，齐云泽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齐云泽记得他高中时期就听父亲念叨着“中年危机”这个词，可他却没想到，如此快，他自己也开始了这个经历，望着早晨梳头时，梳子上梳下的一根白发，看着镜子里眼角上慢慢爬上去的细纹，揉捏着时不时就隐隐作痛的颈椎，云泽苦笑了一下，“中年危机”真的来了。 1984年出生的他，其实也不过就是三十五六岁的年龄，可云泽就是觉着自己老了。在外人看来，齐云泽的生活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从小学到高中，一路成绩名列前茅，考入重点大学里的名牌专业，然后继续攻读研究生。顺利毕业后，唯一的纠结，便是毕业时是留在这人人挤破头的黄金宝地，还是回到Z城——那个三线小城市的家乡安稳生活。然而，在他还没纠结几天的时候，家里就来了消息，父亲已经找好关系安排他去了家乡最大的国有企业，从事生产管理方面的工作。专业对口，待遇也好，工作时间固定，工作性质也很是体面，家乡的房价也不高。所以，尽管离开这充满诱惑的城市让他有些不舍，但依然还是坚定的打包好了行李，邮寄回了那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北方小城市。 回到家乡，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吃饭，睡觉，工作，云泽还记得，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骨子里头还有一把火，还有着青春的骄傲和不羁。总觉得自己的学历自己的学校起点高，只要工作上努力，平步青云只是迟早的事情。然而仅仅两三年，现实便教会了他，父亲靠关系为自己某来的工作，也只是个铁饭碗而已，仅仅能够保证自己挣扎在温饱线上那么一点点，国有企业的潜规则所有人心里都有数，没有过硬的关系和人脉，想上位，除非你的交际本领数一数二。然而学工科出身的他，面对酒桌上的你来我往，很多时候也只能默默安静着，做那个不出格，不露头的人罢了。看着那些本事一般背景够硬的二代们一点点把领导层里的萝卜坑慢慢填满。他心里的那团火便给灭了，也许零星的地方还有一丝小火星，可他心里清楚，已经烧不起来了。 工作后两年，在妈妈繁密的相亲安排下，云泽终于带了一个女生回家见父母，她很安静，不闹腾，像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一样，过了追逐偶像的年龄，有时跟风买点化妆品，喜欢拍照，喜欢旅游，喜欢吃点价格不贵但是也能在朋友圈晒晒的美味小吃。云泽觉得她挺好，适合结婚，虽然说不上多爱，但是谁说结婚就非得爱的死去活来，毕竟日子还长，细水长流。 女孩叫筱满，跟她的名字一样，好哄，容易满足，婚后的生活简单而平淡，夫妻二人都是所谓“体制内”的工作，固定的工资，三点一线的生活。婚后第二年，筱满生了他们的儿子——齐寒，婚后第五年，又有了一个女儿，云泽对小女儿宠爱至极，起名叫齐贝贝。这一家四口，好不和睦。别人常说，这才是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云泽也总是这么告诉自己，现在的生活挺好的，稳定，平静。然而在很多个夜晚，他却总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渐渐的，睡不着的时候，便出去点上一根烟。 又是一个静谧的秋夜，凌晨两点多，齐云泽和往常一样，睡到一半又醒了，他轻手轻脚的出了门，上电梯，来到了几乎每晚都会踏足的天台，擞了擞衣领，企图挡一下秋夜的凉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用手挡了风，点了一根红南京，自打生了二胎以后，抽习惯了的苏烟便让他换了，为了孩子能省点也就省点了。每一个这样的夜晚里，尼古丁伴随着缭绕的烟雾从他的肺里到他血液里的时候，他都能看到那个人，和十几年前一样的笑容，站在那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像是在问他：“你最近还好么？”等一根烟抽完，那人便像薄雾一般消失不见，齐云泽搓了搓双手，这初秋的风吹一会儿便能冷到骨子里，不过冷一点好，至少能让他认得清楚现实是什么样子。 齐云泽到现在为止还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场景，本是一个平常的再不过的早晨，天刚亮的时候，十几岁的他从筒子楼里背着书包出来，那个早上，深秋萧条的落叶，扫街的老人，街边包子铺笼屉里冒出的热腾腾的白烟。还有那不长眼的家伙，骑着自行车在离学校还有两分钟路程的路口处，一下子撞翻了自己。十几年后，齐云泽曾经想过，如果那个早晨早一点出门，或者晚一点出门，或许生活并不会有这么多的挂念。 “同学，同学，让一下，让一下，我车刹车不灵了啊”来不及了，只听咣当一声，一车一人惨烈的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那是云泽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慌乱，紧张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云泽抬头，深秋的太阳出来的比从前晚一些，不过也不妨碍云泽看见了一张平凡的再不过的脸，那个年代的男生都会留的板寸头，厚重的眼镜片下，一双有些呆滞无神的眼睛，脸上因为激素失衡造成一片一片泛红的痘痘，牙齿倒是挺白的，不过门牙缝里竟然还有一丝绿色的菜叶！他有些慌乱的想伸出手扶云泽起来，云泽却在这时有些恼怒了起来，大好的早晨，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撞到，而且还是被撞成这样狼狈的样子，他一手撑地站了起来，拍开了那个人伸过来扶自己的手：“下次骑车眼睛张大一点！这么厚的眼镜是白白带了么！”说完，转身就进了校门，眼镜男在一边咬了咬嘴唇，扶起了倒在一边的自行车，“刹车不灵了啊，该早去修一修，我也不是故意的，真是够凶的”嘴里碎碎念着的他也默默的跟着人流走进了校门。 “齐云泽，你大早上当贼去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同桌李伟贱兮兮的问到，一只手拨弄着齐云泽上身校服上成片的泥粉子，满眼的嫌弃，“还是说您这是引领新的潮流呢？”李伟嬉皮笑脸的调侃着。 “死一边去，你个脑子里都是屎的家伙，快进校门的时候被一个不长眼的给撞了，昨天刚洗干净的校服，回去估计又得被老妈念叨，烦着呢，别惹我！” “好好好，我的大少爷，我闭嘴可以，把数学作业拿来我抄抄，我保证一句话不多说。”李伟说着，在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云泽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作业扔给他，趴在桌子上，对着黑板发呆。 “李伟！把手里的作业给我停下来！”这尖利的声音，立刻让乱哄哄的班级安静了下来，这变态的班主任，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从后门偷偷溜进来，坐在后门口正在埋头苦抄的李伟被她逮着个正着！ 看着班主任一下子夺过李伟手里的作业，“完了，完了”云泽在心里默念，：“先是进校门之前被撞，现在被抓，我今天咋这么倒霉。” “齐云泽，李伟，你们两个，下课到我办公室来，说了你们几次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的话你们当耳旁风是不是！”年轻的班主任李老师白了他们两个一眼，自顾自的便走上了讲台。 “有的同学喜欢抄作业，有的同学喜欢被别人抄作业，我布置的作业，要么不写，要么就好好的自己写！从今天开始，无论是抄作业的，还是给别人抄作业的，一律当天的作业重写十遍！”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不过云泽还是默默的听到了各位同学心理崩溃的声音，明明是个长相白皙，五官端正的美女老师，可偏偏这张脸配上了一个急脾气，再加上刚刚参加工作，急于做出成绩，这位美女老师对自家的学生就更严格了，高一（3）班的同学们一致在私下偷偷叫她李更年，这炮仗般一点就着的脾气简直比更年期妇女还炸毛。这不，估计不知道今天早晨哪根筋搭错了，可怜的齐云泽和李伟便成为了点燃这枚炮仗的□□。云泽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哎，这个早晨还能不能再倒霉点。 第2章 第 2 章 “行了，我们准备上课，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是新转到咱们一中的。”李老师冲门外招招手，一个戴着眼镜，神情局促的少年缓步走了进来，“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叫莫平凡，刚从S城转学过来”变声期阶段的男孩子，声音低沉而沙哑，莫平凡似乎很不习惯这种被很多人注视着的感觉，下面一束束好奇和打量的目光像紧锁的绳子一样，勒的他更加说不出话来。李老师见这位新来的同学两句话便没了下文，一时间，班级里安静的有些尴尬，也便接过了话头：“莫平凡同学刚转学过来，大家多照顾他吧。”她指了指齐云泽左边一张桌子说：“你去坐在那边吧，倒数第二排，右边第一张桌子。”平凡点点头，走了过去。 同桌是一个带着眼镜胖胖的男孩子 “你好，我叫王湖亦。”小胖子看起来乖乖的，把屁股往一边挪了挪，方便莫平凡坐过来。 “叫他小胖就行，哈哈”右边的男生偷偷扭过头来说。 “死一边去，你个贱嘴！”王湖亦白了他一眼。 “就叫小胖，湖亦湖亦，你爹妈咋想起来这么拗口的名字，我叫李伟，看看这名字，叫着多顺口，多利索。” 李伟对平凡笑笑，一副粗枝大叶的样子却让莫平凡觉着，这个人应该很好相处。 “同学们，课本翻开第119页，今天我们先把昨天的知识点简单过一下再学新课” 高一的课程，塞的满满的，虽然没有临近高考的压力，但每个科目的老师也是毫不松懈的用课后作业占据着学生们的课余时间。自打早上连续的双重打击，云泽一天都蔫蔫的，被个不长眼的家伙给撞了，然后被李更年拎进办公室训了一顿，放学的时候，他拿起收拾好的书包，正准备回家，有个人叫住了他。 “那个，同学，你的衣服……，早上对不起啊，我拿去洗干净以后还给你好不好？” 云泽回头，这才看见了这位新同学原来就是早上那个不长眼的家伙，妈的，看来今天真的可以再倒霉一点，这熊孩子居然成了自己的同学。 “那个，早上真是抱歉啊，衣服我拿回家洗干净晾干了以后还给你可以么？”平凡见云泽只回了头，看着他没说话，以为他没听清，便又再重复了一遍。 “不用了，”云泽没好气的说，“多大点事儿。”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平凡。 “齐云泽这是咋地了，跟吃枪药似的，哎，莫平凡你今天刚来，不会就得罪他了吧”李伟说。 “那个，我早上进校门之前沙子迷眼睛了，一时间没看见，再加上我自行车的刹车失灵了，不小心就撞到他了。” “不是吧，那个刺头，别理他了，他就这样，”李伟笑笑：“齐大公子的脾气，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不过第二天也就好啦，你骑车回家是吧，住哪儿啊，能不能捎哥们儿一程” “我就住在前面滨河小区里，不过刹车不灵了，我也不敢骑车了，你呢？跟我顺路么？”平凡说 “正好相反，拉倒了，明儿见”李伟跟平凡道了别，收拾书包便回家去了。 平凡收拾好书包，拿起车钥匙，去车棚推了车，一路推回了家。快到小区的时候，他又看见了早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书包，有点驼背，低着头逆着光走着，一个人拉在夕阳下的影子显得有点孤独，莫平凡停下了脚步，原来他也住在这个小区啊，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却又想起齐云泽放学的时候冷漠的样子， “算了，不招惹他了，估计他也不怎么喜欢我，何必去碰这个钉子。”平凡的性子，不爱多话，不爱别人关注，也不爱贴别人的冷脸，早上虽然是他不对在先，道歉也道了，殷勤也献了，爱要就要，不要拉倒，哼！ 温度一天天的低了下来，北风刮的呼啸，当第一片雪花洒落在这个小城市的时候，人们渐渐意识到了，这一个年头又要过去了，高一（3）班里，李老师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尖锐的有些刺耳：“还有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同学们在课余的时间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面，少一点心思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面，这是你们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期末考试，而且这次的期末考试是全市统考，所以经过这次考试，你们会对你们自己在全市的排名有个很明确的认识……”李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教室最后排的小团队也开始偷摸摸的挤眉弄眼。李伟朝莫平凡丢了个眼神儿，小声说：“你说，这乱七八糟的事儿，是说隔壁四班那小美女给你写情书的事儿吧” 莫平凡白了他一眼：“一边儿去，脑子里都是啥东西。” “你就装吧你，心里还不知道咋乐呵呢”李伟见平凡不搭理他，有点没趣的回头继续发呆了。 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齐云泽，默默的咬了咬嘴唇，他们说的那个小美女，齐云泽也认识，叫欧阳潇潇，这姑娘虽说长得不是数一数二的漂亮，但是个性很洒脱，眉宇间有着一股子英气，漂亮这个词不适合她，反而莫名帅气两个字用在她身上恰到好处，还记得刚刚报到的那一天，齐云泽走错到了隔壁教室，扫眼看了第一眼，就看见了眉宇间飒爽英姿的欧阳潇潇，从那个时候，这个身影就印在了云泽的脑子里面，初恋的萌芽在情窦初开的少年心底扎下了根，发下了芽，下课的时候故意和同学追逐打闹，偷麻溜的从窗户外面一撇她和朋友嬉笑的样子，放学的时候故意慢腾腾的收拾书包，为的就是能在窗口看着她的倩影走过，云泽一度以为自己魔障了，因为每每看到她的一瞬间，心就像要跳出来一样，“扑通，扑通”不听自己的使唤，那个时候的他甚至连暗恋对象的名字都不知道，直到两周以前，才知道，这个笑起来随性洒脱的女孩，有着一个跟她绝配的名字：欧阳潇潇。潇潇洒洒，如风一般的女子。欧阳潇潇这个名字，齐云泽不知道写了多少遍，日记本上，书桌上，演算本上，还有，他的心里。齐云泽不是没想过跟她告白，那种粉粉的带着香香味道的信纸他都不知道写了多少，撕了多少，写了撕，撕了写。怎么开口？齐云泽犹豫犹豫再犹豫，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忐忑，羞涩，遏制了少年开口言爱的心。可是这一犹豫，心里的女神却喜欢上了其他的人。 短短的一分钟，齐云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如刀割，眼前所有的人也好，物也好，统统变成了灰色，胸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似的，压的他无法喘息。回头，他看到的是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那个新转来的莫平凡！云泽心里不禁想，从第一天在校门口撞到我开始，似乎他和这个姓莫的就干上了，云泽心里默念：“撞我，我喜欢的姑娘喜欢你，长得没有我好看，看起来像个呆头鹅一样，个子还没有我高。你凭什么跟我对着干！”齐云泽心里越想越窝火，越看莫平凡越不顺眼，“什么莫平凡，明明就平凡的跟路人一样！”云泽已经将莫平凡当成了自己的头号死敌！“你等着，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莫平凡此时忽然觉得右方有一股凉风吹过，他偷摸看了看右边，只见齐云泽正斜着眼睛看着他。莫平凡心中默想：“什么情况，这都多长时间了，还因为我撞到他生气呢？这家伙，也太记仇了。”想着不禁心下恼火了起来，本来就不是故意撞到的事情，因为这种小事记了这么久，这种人啊，还是敬而远之的好。想着，便回了头，任齐云泽在右边爱怎么瞪怎么瞪，至于……平凡低头打开书包，看到夹层里那个粉色的信封，那个女孩在放学的时候硬塞给自己的，里面写的什么他都没看，就被周边的同学围住嬉闹了一番，哎……平凡不禁叹了一口气，没转学来Z城之间，他跟欧阳潇潇就认识了，那个时候他们一起上初一和初二，关系也算不错，初三的时候她就转学走了，没想到在这儿又遇见了，不过平凡真心没想到，潇潇会跟他来这么一出。 第3章 第 3 章 初入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学习节奏相较于初中阶段，快了不是一点半点，语数外物化史地生政治，每一门课的老师都竭尽所能占用着学生的每一分钟，在这种高压的期末复习节奏之中，学生的个人情感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事情，早五晚十的生活，让这帮原来最应该青春洋溢的孩子变得沉重压抑，十五六岁的热情被禁锢着，封锁着，等待着那个能够喧嚣而出的时候。 “请同学们放下手中的笔，最后一排的同学依次往前收卷，大号在下，小号在上。”随着交卷铃声的响起，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终于结束了，王湖亦伸了个懒腰，对隔了一个空位的云泽说：“大学霸，咋样啊，这次的班级第一有信心没？”齐云泽嘴角扬起一丝笑，略夸张的说道：“开玩笑，我敢认第二，咱班没人敢认第一。”说罢，抬眼看了看第一排刚刚交完卷子的莫平凡。 “哼，考的肯定没有我好。”云泽有些幼稚的默念着，他因为欧阳潇潇依然对莫平凡耿耿于怀，尽管，他也知道，莫平凡收到信以后也没什么回应，虽然有些心疼欧阳，但是不可否认，云泽的心里还是很庆幸的，这说明他还可以继续追欧阳潇潇，至少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寒假我就一定要去表白！找同学约她出来玩，一定要追到！”期末复习的间隙，云泽不记得有多少次这么对自己说着，而今，期末考完了，心里的怯懦居然又上来了几分。 “嗨，齐云泽，走走走，打篮球去”李伟溜了过来，打断了云泽心里的小九九。 “大冷的天，打什么篮球？” “三中对面的室内篮球场啊，这一个月把我给憋得呦，我妈说我这次要是还在倒数里面转悠，就要打断我的腿了，天天按着我看书，哪儿都不让我去。好不容易考完了，我得动动筋骨去，不然都僵住了。” “走吧，叫上湖亦”云泽说着收拾起了东西。“你们先去，我回家放个书包就过去。”说罢，就拎着书包走了。 等到云泽到了篮球馆的时候，却看见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莫平凡！那只呆头鹅。运球，过人，上篮，看着莫平凡和李伟，王湖亦在球场上玩的不亦说乎的样子，齐云泽不禁火从中来，“抢我喜欢的女人，现在还跟我的朋友打成一片，这个莫平凡，是专门来克我的么！”齐云泽心里嫉妒的有点冒火，真想把这个家伙痛扁一顿！ “云泽，在那愣着干嘛，你考试考傻了啊，过来，咱二对二。”李伟招呼着。 “李伟，咱两一队”云泽没好气的说 “得嘞，瞧好吧您呐，虐死他们两个，哈哈”李伟笑道。 这种青少年之间的街头篮球似的玩法非常随性，往往也不计较得分，当然也不会拼了老命的去防对方的球，可是今天，齐云泽就像是发狠找宣泄口一样，处处怼着莫平凡，平凡运球，他直接暴力拦截，平凡上篮，他运用身高和弹跳的优势盖帽，无论莫平凡在篮球场的那个位置，他都紧盯这他，反而让一旁的李伟和王湖亦看着满脸黑线。 “齐云泽，这是怼上莫平凡了？”王湖亦摸摸脑袋，“还是他觉得我太弱，就不惜的看了？” “不对啊，姓齐的这是吃枪药了吧，正儿八经跟高二的打篮球赛我也没见他这么怼人啊。” 这两人在球场上连球都摸不到，干脆跑到一边看起了热闹，球场上的□□味越来越浓，只见莫平凡一个假动作混淆了齐云泽的视线，从他的拦截面上躲了过去，齐云泽顿时又恼又怒，直接伸手抓了莫平凡的衣服，只听得“砰”的一声，莫平凡一个踉跄跌坐到了篮球场的地板上，“啊……”平凡捂着右小腿蜷缩在了地板上，完了，齐云泽心想，玩大了。 旁边的李伟和王湖亦一看不好，忙上前去查看，“平凡啊，你没事吧。”此时的莫平凡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两只手死死的捂这右小腿下的脚踝处，“疼，……”平凡虚脱的□□着。 “不会是骨折了吧，赶紧送医院啊。”说着李伟就要扶着莫平凡起来。 “别，你别碰他，真是骨折的话，这样挪动可能会更严重”王湖亦说道 “啊……，不行，疼，动不了了”三九严寒的天气，豆大的汗珠从平凡的脸上滚下来，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咬紧了牙关，眉头紧紧皱着，脸部扭曲到了极点，心里更是把齐云泽这个混蛋家伙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混蛋，王八蛋，臭蛋，老子哪里得罪你了，处处针对老子，我擦你XXOO。 “那个……”始作俑者终于说话了，“我刚找电话打了120，他们一会就过来。”齐云泽低声说，许是觉着这次自己真的过分了，难得的，对平凡说话柔软了一些，平凡抬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我他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就疼的再也多说不出来一句话。 救护车及时赶到，随车医生把平凡抬到了担架上，李伟和王湖亦也跟车陪着平凡，见齐云泽迟迟不肯上车，李伟说：“愣着干啥呢，还不上来？” “那个，我就不去了，我回家跟我妈说一声，估计得给他准备医疗费。” “想的还怪全，回家看你爸妈怎么削你吧。” 朋友们的打趣已经让齐云泽没心思接茬了，他抱起地上的篮球，穿起外套，一脸颓废的往家走去。 其实想想，他跟莫平凡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渊源，虽然说他刚入校的时候呆头鹅一样的骑着自行车横冲乱撞，碰倒自己，不过他毕竟不是故意，虽然说自己暗恋的女神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但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回应不是，怎么自己对他就这么在意，这点小事都要对他睚眦必报么？齐云泽想着，不禁越来越自责，越来越后悔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万一莫平凡因为这次有什么终身性的问题？！他越想越紧张，慌乱跑到家里。 “妈，我闯祸了，打球的时候把同学拉倒了，他现在在医院。”打开家门，齐云泽往厨房里探头，看着正在切葱的妈妈，哎，又是一股歉意在心底升起。 “你个熊孩子，我什么时候能少给你操点心！”齐云泽妈妈面带怒气的转过身来，齐云泽的妈妈叫张凤霞，是云泽初中的数学老师，初中跟着老妈念了三年书的云泽，敢怼天怼地怼老爸，就是不敢怼自己老妈。看着老妈严厉的眼神，云泽没了脾气：“我不是故意的……”云泽心虚的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被你拉倒的同学，怎么样了，在哪家医院，快带我过去，你个熊孩子，看我晚上跟你爸说，不打断你的腿。” “妈，打篮球啊，擦擦碰碰的……”云泽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不是故意的……，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说实话，看他摔下去的那一瞬间，齐云泽甚至是有点窃喜和报复的快感的，云泽摇摇头，看到老妈去衣柜抽屉里的小铁盒里拿了钱出来，又从家里拎了一箱没开箱的牛奶和刚买的一袋子苹果，两人便急匆匆去了医院。 这边在医院，李伟给莫平凡的家里打了电话，平凡的妈妈没多久便急匆匆的来到了病房的门口，刚好，跟齐云泽和张凤霞打了个照面。 “阿姨，您来了，”李伟和王湖亦恭恭敬敬的站起来跟齐云泽的妈妈打了招呼。 “这个是莫平凡的妈妈。”李伟眼尖脑袋活，给两个妈妈介绍了一下。 “莫平凡妈妈，真是对不起，我家云泽太鲁莽了，给您家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张凤霞一脸紧张，听说这孩子才刚转来两个多月，期中考试结束时候的家长会也没有见过这家的家长，万一是个难缠的，她握了握手提袋的把手，心里念到“哎，老齐这刚发的工资，还不知道够不够赔的。”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一起打篮球，有些冲撞也在所难免，我刚刚听这两个小同学说了，”莫平凡妈妈看看李伟和王湖亦，“又不是两个孩子打架，肯定都不是故意的。”莫妈妈淡雅的笑笑。“况且大夫说了，打了石膏45天以后就能拆了，也是好在不是在期末考试前，不然就麻烦了。”她看看病房上吊着腿的平凡，莫平凡的妈妈叫李美琪，是个一向能隐忍的女人，看着儿子受伤了，当妈的自然也是心疼，原本想着等肇事者的家长来了好好理论一番，不过她和平凡毕竟是刚刚才来到Z城，人生地不熟，儿子也算刚在学校结交了一些朋友，如果因为这种事情撕破了脸皮，怕是儿子以后也不开心，掂量了一下轻重，李美琪还是端上了优雅的笑脸，选择做了大度的一方。 听起来，对方家长也不像是那种难缠的人，张凤霞不禁暗自吐了口气，“我家儿子还是太鲁莽了，孩子医药费我们给，这几天让云泽背着平凡上学去。” “妈……”齐云泽还想申辩两声，被母亲一个白眼给堵了回去。 “大姐，没事的，医疗费什么的，我都交过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这钱不能让你们出，不过可能还真得辛苦齐云泽同学带着我家平凡去学校了，我这上班下班时间都比他上学放学时间早，还真腾不出手来送他上学。”看着这家的孩子的母亲还算是明事理，李美琪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这孩子要是能假期多来陪陪平凡，她倒是也省了很多麻烦。 “放心，放心，家里他爸有辆自行车，让云泽骑车带着平凡走。” “那就辛苦齐云泽同学了。”李美琪看看齐云泽，慈爱的笑了笑。既然对方的家长连医药费都不用他家承担，齐云泽自然也松了口气。 “阿姨，您放心吧，我每天都会去接送他的。”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自己闯的祸，也只能自己收拾烂摊子了。 第4章 第 4 章 第二天早晨，齐云泽骑着他爸的自行车按照李阿姨给的地址，来到了平凡家的单元门口，“这小子，原来住的离我家里这么近，这么短的路程，还骑车上学，懒鬼一个。”停好车，虽然满心不情愿，但是想着老妈在他出门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上楼把莫平凡同学给接下来。他还是跑到楼上，敲开了莫平凡家里的门。 一开门，李美琪就看到了齐云泽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阿姨，我来接平凡上学。”论在长辈面前变脸，齐云泽还是很有一手的，毕竟每天面对老妈，也得有点生存技巧不是。坐在一旁凳子上的莫平凡看着变脸变得贼快的齐某人，不禁满脸黑线。 “来来来，外面冷，快进来吧，早饭吃了嘛，阿姨给你盛碗粥，吃点包子再走。” “妈，他是来赎罪的哎，喝啥稀饭吃啥包子。”平凡嘟囔着。 “你个熊孩子，怎么说话的。” 平凡斜眼看着齐云泽，用眼神跟他说：“还不赶紧走，还想在我家蹭吃蹭喝啊？” 齐云泽白了他一眼，马上变脸用甜甜的声音说：“阿姨，我在家吃过了，不麻烦您了，我这得赶紧带着伤员走啦，省着待会儿迟到啦。”说罢，齐云泽一手拉过莫平凡，差点又拉了他一个踉跄。 “cao”莫平凡低声骂了一句。拖着自己的伤腿，搭着云泽的肩膀，一跳一跳的往门口走去，到了楼梯口。莫平凡作势就要往齐云泽背上爬。 “哎哎哎，你干嘛啊？”齐云泽躲到。 “你背我下去啊，不然这么多节楼梯，你指望我一个个蹦下去啊？” “妈的”齐云泽只能半蹲下身子，让平凡爬到了他的身上，“哎呦，你是吃石头长大的么？ 妈的，看着怪瘦，怎么重成这个鬼样子。” “打着石膏呢，我又有什么办法。看着怪结实，这点重量就背不动了啊？”莫平凡暗笑，这点石膏能有什么重量，他为了教训教训齐云泽，故意在书包里放了一块重石头，反正书包也得这个姓齐的给他背。哼，莫名其妙的被撞个骨折，好好的寒假连出去玩都不能，自己的妈妈一向不爱跟人计较，连医药费都是他们娘俩自己付的，就这么便宜这小子了，门都没有！ 下了三层楼，愣是在大冬天的时候，把齐云泽累的额头都冒了汗，“呶，我的书包你背着。”刚把姓莫的这家伙放在单元门口，气还没喘上两口，一双爪子都把一个硕大的装的鼓鼓的书包递了过来。 “你有毛病啊，期末考试考完了，今天就返校开开会，你带这么大的书包干什么？我这连包都没带，就在口袋里放了一支笔。” “你管我，隔壁有同学要问我借书，我给他带过去不行啊？”平凡随口扯了一个谎。 “隔壁……”齐云泽心里犯了嘀咕，“难道是欧阳潇潇？这两人还有联系？”想到这儿，云泽不禁心底一沉。 “我脚疼，腿疼。”见齐云泽迟迟没有动作，莫平凡开始刷起了无赖，齐云泽没办法，只好接过他的书包，刚拿到手上，好嘛，刚刚自己背的，都是这玩意吧，混蛋小子，故意的吧。这个时候借书给别人，纯粹就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吧。齐云泽刚想发作，又看到了莫平凡的石膏腿，还是没出声。乖乖的把书包背在身体前面，把这半大小子拖在自行车后座上坐好，然后愤愤的骑上自行车，妈的，真重！ 到了教室，云泽把平凡的书包甩在了他的凳子上，背了一路子不知道是个啥玩意，肩膀都快累断了，这家伙在后座舒服的坐着还不满意，左扭扭右扭扭的，害的他差点撞墙。 “平凡，你来啦”小胖子王湖亦笑呵呵的递过来一只拐杖，“我老舅去年骨折的时候用的，我觉着你能用的着，就给你拿过来了。” “谢谢啊，湖亦”莫平凡感动的不行，这小胖子，看着肉嘟嘟呆呆的，没想到这么会关心人，哪像那个齐云泽，骑着车子扭来扭去，跟故意要把他扭掉似的。 “更年儿来了哈”李伟小声道，果然，李大美女滴溜溜的小跑进了教室， “待会儿校长在广播站里开会讲话啊，大家安静好好听着哈。”闹腾的教室立马安静了下来。 毕竟是期末考完试了，考完成绩也没有出来，校长开开会也不过是拎拎这帮崽儿们的精神弦儿，省着一个个都玩儿疯了。不过对于高一（3）班来说，蛇蝎美女一般存在的李更年却让他们一点都没有松懈，校级大会开完后，在班级会议里，她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堆假期安全有关的事情，又啰啰嗦嗦的讲了假期学习的重要性，最重要的，她布置了一堆寒假数学作业。好容易开完会，班级里哭号声一片。 “光写数学作业都不够啊，苍天啊，大地啊!” “明明外表是个美女，为什么内心如此蛇蝎!” 这边，李伟回头说：“咱们几个每个人写一部分，开学前一天咱凑凑，把作业给补全呗。” “不行，我还是自己写吧。”托着眼镜的王湖亦是个小认真，抄作业这种事情，被他妈发现了，估计要被念死。 “切，云泽，平凡，你们呢？” “我没问题，你问问那个呆头鹅。”齐云泽呶呶莫平凡那边。 “切，”平凡理都不想多理这个人，“别等到开学前一天了，咱赶紧写，我过年估计得回S城老家，可能得开学前一天才能回来，到时候可能会来不及。” “就你那残腿，还乱跑？”齐云泽白了他一眼。 “还不是你害的？！” 瞬间，齐云泽就没了声。 开完班会后，中午时分，学校就放这批孩子回家了，通知说下周一来领试卷和成绩单，然后就是正式的寒假，不过对于这帮半大孩子来说，不知道成绩反而是最幸福的时候，考的好了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放假过年，考的不好，回到家又免不了一顿胖揍。 齐云泽拖着半条残肢的莫平凡，旁边跟着看笑话的李伟和王湖亦，“你们两个，都不知道来帮帮忙”说着把莫平凡贼重的书包丢给了李伟。 “我的妈呀，怎么这么重？”李伟接过书包，差点没给压死，打开一看：“莫平凡，你有病啊，书包里放石头干嘛？”李伟抱出石头，平凡黑色的书包软踏踏的躺在了地上。 “你……！你……！”齐云泽气的说不出来话，扭头就要走，“臭小子，cao，敢耍老子！” “站住！齐云泽你给我站住！信不信我去跟阿姨说你不管我，直接把我给丢路边了？” 听罢。齐云泽果然站住了脚，妈的，艹，呆头鹅，居然拿我妈来压我，还是不是个男人？！不过老妈毕竟是老妈，齐云泽脑子里面都能想到自己老妈啰嗦自己的样子，不禁打了个激灵。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只得又回了头，扶这个少爷上车。 旁边的王湖亦和李伟憋笑都快憋炸了，这一个学期跟齐云泽在一个班，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成绩好，体育好，长得也不错，就是有点太凶，班里的女孩子胆子小一点的都不敢跟他多说话，这下好，碰到了个对头。这个莫平凡，开学后几周才转学过来，没想到，刚来的时候看起来斯斯文文，甚至呆呆的，不过这股子拧劲儿还真是克着齐云泽服服帖帖。 四人一行来到了莫平凡的家楼下，“来我家里玩儿会吧，家里现在没人，我妈应该也留了饭。” “我没问题，反正回家也得自己出去买饭吃，还不如跟你在这蹭一点。” “我也没问题，家里没人，我妈给了我中饭的钱，李伟，你跟我一起去买点吃的，让齐云泽送莫平凡上去。” “我还没说我要不要去呢，你们就让我送他上去了？” “阿姨不是说让你给我送上楼上下楼么，况且还管你一顿饭，有什么不乐意的，快点走啦，湖亦，买点牛肉。” 说着，莫平凡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齐云泽准备往家走，齐云泽虽说心里不太情愿，不过想到回到家爸妈也都是在单位上班，在家吃也是吃，还不如几个人一起。反正吃呆头鹅家的，不亏。 有了早上的前车之鉴，齐云泽说什么也不愿意去背莫平凡上楼了，谁知道这货又会有什么幺蛾子等着他，莫平凡扶着齐云泽的胳膊，一步一跳的往楼梯上走，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的走到家门口，拿了钥匙开了家门，在云泽“友好”的搀扶下，一屁股坐在了家里的沙发上。 第5章 第 5 章 “累死了！” “你累个什么，书包里的石头都是我背的！” “你断个腿试试看”平凡堵了他一嘴，齐云泽瞬间没有话了。 “厨房里有留好的饭和菜，煤气会开吧，去热热去。” “你……”齐云泽被莫平凡堵的心头窝火，妈的，早知道不来，吃两口饭还得受这个家伙的气。 即使被堵成这个样子，看着莫平凡的残腿，他也只能乖乖的去厨房，开火，热饭，热完饭以后，王湖亦和李伟这两个家伙准时踩着饭点来了。一顿酒足饭饱，四个人摊在餐桌旁，动也动不了了。 “去刷碗啊……”李伟摸摸已经鼓起来的小腹，冲王湖亦呶呶嘴。 “谁吃的最多谁去，你看看你刚刚抢鸡腿的样子，饿死鬼投胎啊。” “没抢过我心存不甘啊，哈哈哈，嗝~”腹部一用力，李伟就打了个饱嗝，“我实在是动不了了……” “歇歇再刷吧”莫平凡也是吃的一脸满足，仰坐在椅子上，“要不要看电影啊，家里新买了VCD播放器。” “好好好，”刚刚说动不了的李伟这会儿起来的比谁都快，殷勤的扶起来莫平凡，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一旁的王湖亦也慢悠悠的站起来，溜到了客厅，齐云泽看着这一桌子的残羹剩饭，满桌的狼藉，还有在客厅兴奋的鼓捣VCD机的李伟和王湖亦，“一群懒猪……”在家被老妈虐足了的云泽看着这一桌子的残羹剩饭，实在是受不了，他又有轻微的洁癖，让他不管这一桌子的脏筷子油碟子，去看电影，他实在是不能忍。啊，烦死了，齐云泽咬咬嘴，心一横，开始收拾桌子。 洗洗刷刷擦擦，好在平时李阿姨的习惯很好，洗洁精洗碗布都有，洗碗布还非常的干净，这至少给了辛苦干活刷碗的齐云泽一点安慰，收拾完桌子，刚出厨房的门，就听见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这帮家伙居然在大白天看起了三级片！ 简直没节操没下限！ 只见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一个镜头，电视屏幕里，一个妖冶十足的女人只披了一层纱，豪放的暴露着曼妙的肢体，只见她跨坐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动作着，并且不时发出难耐却又舒服到了极限的声音，她身下的男人满足的抚摸着她的身体…… 齐云泽立即全身充血，即便是深冬时期，他也是瞬间觉得口干舌燥，全身的血液现在脑部集中，涨红了他的一张脸，紧接着，这一个个的血红细胞就跟说好了的似的，往他那不堪启齿的部位涌去，齐云泽尴尬的急忙坐在沙发上，把身体拱成虾米状，偷摸的往旁边看看，之间这几个人都拱成了一个形状，连腿脚不方便的莫平凡，都偷摸着把大衣盖在了自己的腰腹下方。 “这特么哪来的片子？” “我刚刚买吃的时候租的，香港的片子，正的很，妈的，受不了了。”李伟眼睛都不眨的回答着。 电视屏幕上，那有节奏的动作，一下一下，骚动着这群荷尔蒙正旺的少男的心。 齐云泽觉着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扑通扑通的，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电视屏幕，眨都不舍得多眨一下，喉咙里不由自主的吞着口水，某个部位早就已经起立敬礼，被自己的裤子紧紧的束缚着，这是齐云泽第一次觉着自己的裤子小，他初中的时候早就已经在半夜出来过，也看过地摊上的黄色小刊物，但是这种活色生香，声形并茂的动态影像，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尤其是那一双长腿，风情万种的动作着，让人遐想无限。 如果这双腿能夹着我的腰，厮磨着，缠绕着……云泽不禁陷入了迷离，没有任何物理刺激的小兄弟竟然有了想要喷薄而出的意思！ 齐云泽尴尬的看了看其他三个人，一个个都面红耳赤，手都不约而同的放到了大腿的根部，如果只是一个人看的话，估计早就往裤子里面伸进去了。“我去趟卫生间”鬼使神差的，齐云泽只觉着他得找个地方单独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其他三个人连理都没理他，还都是直勾勾的看着电视。云泽快步来到卫生间，锁门脱裤子一气呵成，手指握成圈圈，虽说是第一次，但他动作却十分娴熟，快感由下而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脊椎向大脑输送着，女人迷离的眼神，性感的嘴唇，妖娆的身段，魅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渴望着：“我要，我要，我要……”一阵痉挛，快感一波一波的直击脑髓，飞流而下，余韵让人食髓知味。 齐云泽扶着墙，整整衣服，咂摸了一下刚刚的滋味，虽然早已经体验过了半夜出来的感觉，但是，他从未试过如此主动寻求快乐的方法，这韵味，一旦尝过了，真的是欲罢不能。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电视上已经黑屏一片，沙发上的人一脸失望的看着天花板发呆，看见云泽从卫生间出来，李伟调侃到：“哎呦，出来啦，爽不，哈哈哈” “滚，大白天的租三级片看，你脑子有毛病啊？” “哈哈哈，我们脑子都毛病，不过最爽的还是你啊，我们可是都没有在卫生间单独爽去。” 这边王湖亦还意犹未尽：“你丫的租的什么碟片，这才多长时间就没了。” “谁知道，有问题吧，待会退的时候找老板去。没看够啊，要不要去卫生间消消火去。”说着李伟又调侃起了齐云泽。 “厕所用完了吧，麻烦让一下”莫平凡脸上的潮红色还没有完全褪去，他有些吃力的站起来，一蹦一跳的来到卫生间的门口，站在齐云泽的面前。 “哦……”齐云泽有些呆滞的看着莫平凡，这么近的靠近他的脸，好像还是第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激素的作用，云泽忽然觉着莫平凡的这张脸也没有这么平凡了，虽然脸上有痘痘，不过他够白啊，虽然带着厚厚的眼镜，不过镜片后面的眼睛还是很亮的，还有莫平凡的那张嘴。云泽看着莫平凡一张一合正在说话的嘴，认识他也有几个月了，齐云泽从来也没发现莫平凡的嘴唇很性感，冬天寒冷干燥的气候下，他的嘴唇一点也没有起皮，薄厚度正好，看起来软软的，水水的，上嘴唇的唇尖处微微翘起，像是引诱着别人去咬上一口……停！ 齐云泽忽然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出现了奇怪的画面，一定是刚刚看三级片的原因，一定是，不然脑子里怎么会反复出现莫平凡的嘴唇？？？ “喂，大哥，让一下啊，伤员要上厕所啊。” 呆滞之间，莫平凡已经跳到了他的面前，而那含珠的唇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么近，二十厘米的距离。莫平凡在齐云泽眼前挥挥手，看着他还是着魔一般的看着自己的脸上，完了，这家伙，不会是撸多了，变成个傻子了吧…… 齐云泽愣愣的挪开了一步，让莫平凡一蹦一跳的进去了卫生间，啪嗒一声，卫生间的门被锁上了，云泽缓缓坐在了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机的屏幕发呆，脑子里却全都是刚刚自己在卫生间里打飞机的场景，只不过人变成了莫平凡。云泽的脑子里面充斥着诡异的画面，这好看的嘴唇会不会发出慵懒的□□？他的上齿会不会轻咬他粉嫩嫩的下唇？会不会有晶莹的唾液沿着他的唇缝里缓缓流出？齐云泽觉得自己可能是中邪了，他拼了命的想要把这个画面从自己的脑子里删掉，可是越想删掉，画面感就会越强，就跟他隔着一道门的里面，他仿佛听到了，莫平凡那难耐的声音，看到了，那一张欲望满溢的表情。 “哗……”厕所里传来冲水的声音，卫生间的门锁打开了，莫平凡扶着墙从里面一蹦一跳的出来了，这个时候的他，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不知道是洗了脸还是流了汗，额头上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谁来关爱一下残疾人啊？”平凡说到，看着这三只摊在沙发上的货。 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齐云泽第一个站了起来，走过来，扶住了他，始料未及的，平凡刚想开口再调侃齐云泽两句，忽的发现了他红透了的外耳圈，扶着他的双手，也烫的有些吓人，还有他走过来的时候，有些躲闪的眼神……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尴尬。 听到莫平凡声音的齐云泽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根弦搭错了，径直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跟前，拉着莫平凡的右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他自己的左手顺势搂住了莫平凡的腰，搀着他，一步步往前挪着。 许多年过去后，很多事情齐云泽已经记不清楚了，可这样一个特殊的亲密接触，他却一直印在脑子里，那是他第一次完全主动的搂住莫平凡的腰，也是他第一次感受着来自左手手指尖传到心脏中的悸动。回忆里的腰身纤细，柔软，回忆里他的手指纤长白嫩，回忆里他的呼吸声撩动着自己的耳朵，让他控制不住的，红了耳圈，不敢多看他的双眼。 “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事情。”把莫平凡扶到沙发上，齐云泽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了，魔障的脑子里全部都是不理智的事情，想抱他的腰，想亲他的嘴，想让他发出好听的□□。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了，云泽拿起书包，慌慌张张的就走了。 “这个人，是脑子有问题了么……？”李伟看着齐云泽慌乱的背景，一脸疑惑。 “不管他了，三个人斗地主吧，平凡，你家里有牌吧。” “嗯，茶几下面，你找找看。” 三人并未多想刚刚齐云泽窘迫逃走的样子，在莫平凡家里打了一下午牌。 第6章 第 6 章 齐云泽回到家里，爸妈都在上班，家里就他一个人，换了鞋子进入到自己的卧室，他躺在床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天花板。 他是莫平凡啊，那个第一天来到学校就撞了自己一个狗吃屎的莫平凡啊，那个抢了自己好朋友抢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莫平凡啊，还整天拿自己老妈压迫自己的呆头鹅啊！可是为什么，刚刚脑子里全是他的一张脸，尤其是那两瓣嘴唇，让自己像着了魔一样想要咬上去。一定是激素的作用，齐云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本书上，或者哪个纪录片频道上看过，青年时期的动物会因为激素分泌过旺的原因，无论是身边的同性还是异性，都会有想要亲昵的行为，还有楼下王奶奶家的小泰迪还整天骑着隔壁张叔叔家的小公田园犬呢。一定是因为这样。 此时的齐云泽处在一个极度混乱和不清醒的状态，居然开始用动物里的行为，去解释自己脑子里那些混乱的东西。 “咚咚咚”有人敲门。 齐云泽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咚咚咚”外面的人敲了一次看没有反应，又连续敲了几次。 “来了，谁啊……”打开门，来人却让齐云泽怎么都没有想到——欧阳潇潇。 齐云泽愣了一下，门外的欧阳潇潇跟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印象里的她眉眼之间带着飞扬的潇洒，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不羁的帅气。可今天……齐云泽打开门，让她进来，今天的她看起来眼角含春，两颊潮红，连耳边的发丝都透露着一丝□□的味道。进门后的欧阳潇潇话都不多说一句，直接把齐云泽推坐在了沙发上，自己骑跨到了他的身上，用嘴巴堵上了他的嘴巴！ 这是梦，齐云泽的潜意识立即向他的大脑发出了信号，是梦就是梦吧，这梦太美了，让我再享受一会儿，大脑沉迷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梦里的欧阳潇潇如水一般绵密缠绕着他，主动吻上来的嘴唇柔软，细腻，调皮的小舌头在他唇齿间交缠着，戏谑着，这边轻咬一下，那边吮吸一下，即使知道这是梦，齐云泽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抚摸着梦里的女人，果然是梦啊，这边刚刚觉着这女人的衣服很是碍眼，一瞬间，自己和她身上的衣物便除去的一干二净，云泽仰坐在沙发上，梦里的欧阳顺着他的肌肤一寸一寸的吻了下去，脖子，小腹，还有那不可描述的地方，唇齿缠绕着，吸吮着，云泽只觉着身下一阵潮湿，按耐不住的他狠狠的按住了身下人的头，有些暴力的撞击着，狠狠的顶着，丝毫都不怜香惜玉。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再深一点，再深一点，要出来了！ 白液肆出，喷溅到了梦里的人一脸，恣意畅快后的云泽睁开了眼睛，“舒服么？”好熟悉的声音，哪里听过，不对，怎么是男人的声音？！齐云泽低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欧阳潇潇，哪里还有女人妩媚的身姿，跪在沙发旁边，一脸白液的是莫平凡！白液喷溅到了他的眼镜上，嘴唇上，他却丝毫不介意，甚至用舌头把嘴边的粘液舔进了嘴巴里！ 一阵冷气从脚底迅速的窜上头顶，齐云泽猛的睁开眼，从床上坐起了身子，“是梦啊……”他兀自言语着，刚开始的美梦，到最后变成了噩梦，云泽无奈的看着自己裤子大腿根部的那一片潮湿，冰凉的触感骚动的他的神经。“就算是噩梦，也还是出来了啊……，我可能是完了吧。”齐云泽瘫倒在了床上，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挺尸一般的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以后，齐云泽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脱衣服，换内裤，冲进厕所里把内裤洗干净，然后用吹风机吹到半干，晾到阳台上，回到自己屋子，坐在书桌前，打开数学书，做出一副乖乖仔的好学生样子，刚刚坐到书桌凳子上，打开书的一瞬间，老妈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门口，旋转钥匙开门的声音，门口换鞋的声音，老妈探头看了看云泽。 “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么？” “哪这么快啊？”齐云泽一脸无奈的看着老妈。 “喔，老师布置寒假作业了？”看儿子现在就开始伏案苦读，齐妈妈有些疑惑。 “嗯，班主任布置了，现在做点，省着假期堆在一起。” “这两天放松一下吧，看看电视看看书都行，等假期再写作业吧，考完试不要把自己搞这么累。”既然妈妈金口开了，齐云泽心里自然松了一口气，难得啊，老妈让自己多玩玩，这招以退为进，看来用的正是时候。 等齐云泽的爸爸回到了家，一家三口坐在餐桌上开始吃晚饭。如果说张凤霞是严母，那齐云泽的爸爸齐斌就是个实足的慈父了，张凤霞一向认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无论是在学校教学生，还是在家教儿子，来自老妈强大的压迫感就是这样形成的。反而齐斌的性子倒是比较宽容随性，在国有企业工作了二十多年，虽然以他的资历和能力早就能往上再提拔一层，他还是处在中层干部的位置上不上不下，不过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反而自家媳妇偶尔会为他鸣不平。 “云泽啊，你今天去接送你那个腿受伤的同学了吧。”吃着吃着饭，冷不丁的，老妈提起了莫平凡。 “嗯，去接去送了……”他揶揄道，还发生了点不该发生的事情，云泽心中默念。 “你呀，这几天还有以后放假的时候，多去人家家里照顾一下人家，我今天听图书馆的王老师说，那孩子好像是单亲。怪不得那天在医院，只看到他妈妈，没看到他爸爸。” “嗯？你们怎么知道的？” “王老师的妯娌跟莫平凡妈妈在一个单位，都在咱们市里的科技管理局，她妈妈是前段时间才从S市的技术转移中心调过来的，据说给升了一级，现在是咱们科技局技术转移中心的副主任，听说能力挺强的，咱科技局领导把她给要过来就是想发展咱市里的技术转移中心，听说他儿子，就是你那个同学上学也是给安排到你们学校的，住的房子也是他们单位给租的。不过好像她一直是一个人，是老公死了，还是离婚了，就不知道了。” 原来是跟着妈妈从S市过来的，怪不得开学以后才过来，齐云泽心中想，真是服了这群七大姑八大姨，平凡妈妈才刚来几个月，就快把人家的家谱给扒出来了。 云泽扒着饭，心里泛起了嘀咕：是单亲家庭啊，平时压根看不出来啊，不是说一般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情都会比较内向、压抑嘛，这家伙，收情书，打篮球，看A片，还有奴役自己个儿，一样都没有少。哪里像单亲家庭。 在千禧年的伊始，对这个小城市里的人来说，离婚还并不是非常常见的事情，离过婚的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还是会被身边的人带着有色眼镜观察着，而单亲家庭的孩子，往往更是会被认为是内向的，孤僻的。所以，虽然齐云泽总是觉着莫平凡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一旦被打上单亲家庭孩子的标签，潜意识里，齐云泽还是觉着，平时要多多照顾一下他。 “云泽啊，吃完了帮妈妈收拾一下桌子。”齐妈妈嘱咐道 “哦，好” “明儿你打算干点啥，我跟你爸明天去你奶奶那，你跟着一起去么？” “那个……我就不跟去了，我明天上午去莫平凡家里……看看”不知怎么的，齐云泽莫名有点心虚，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行，你去吧，去之前给人家买点牛奶，水果什么的”说着齐妈妈抽了一张百元大钞递到云泽手里。 “嗯，”齐云泽把钱放在口袋里，咦……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快。 寒冬里的周末，是最好赖床的时候，尤其是在期末考完试后不要去学校的第一天，按照往常的习惯，齐云泽非得睡到中午十二点不可，不过今天，他七点钟就醒了，盯着天花板，发呆……翻身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才七点过了五分钟，再翻身看着天花板，齐云泽纠结着，要不要现在就起来，然后跑去不远处的平凡家里，不过这么一大早过去是不是太神经了，这个点儿，别说莫平凡了，连李阿姨都不一定起来了，这个时候跑过去，别是人家觉着我是个神经病吧，齐云泽又翻了个身，看着闹钟，“滴答滴答”，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一闪一闪，齐云泽扑腾了两下，还是从被窝里面坐了起来，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他走下床，拉开窗帘的一角，七点多钟的时候，太阳才刚刚露了一点小头，楼下除了卖早点的大妈大爷，在摆摊出摊儿，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走过去，云泽心里很纠结，为什么想去莫平凡家里的欲望这么的强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对了，不是老妈说了，要多多照顾这个需要帮助的同学么，而且毕竟他的腿也是自己弄伤的，多去看看本来就是应该的，齐云泽把心一横，穿好衣服，刷牙洗脸下楼，到楼下包子铺王大妈那里买了半斤牛肉馅儿的包子，三根油条还有三碗辣汤，滴溜溜的跑回家，到家的时候，他爸妈才刚起床，齐妈妈更是看着拎着早餐从门口进来的儿子，像看见了世界奇观一样。 “儿子啊。”齐妈妈甚至觉着自己是对云泽太严了，不是脑子出什么毛病了吧：“你没事吧，今天不要上课啊，起这么早干嘛去？” “放假啦，兴奋的睡不着，就早点起来去买点早饭孝敬老妈喽。” “行啊，儿子，看看这个好习惯能坚持多久！”齐斌拍了拍云泽的肩膀。 这个时候的齐云泽哪里还管的了爹妈说了啥，胡乱塞了几个肉包子，啃了一根油条，呼呼啦啦的喝了一碗辣汤，也不去管这刚煮好的辣汤差点把自己个儿的舌头给烫掉了。潦草的吃饱了早饭以后，齐云泽拿起书包：“我去莫平凡家看看去。” “哎，等下，你这么早去，会不会打扰人家休息啊？”齐妈妈还没来得及拉着云泽，这孩子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早就没影了。 “别管他了，估摸着是跟他同学约好了打打游戏什么的，不然哪儿见他这么早起来过。”云泽他爸说道。 “这孩子，也真是，还以为他转了性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啦，今天更两章，第一次写文，太多要学习的地方，写的时候偶尔也很头疼，但是能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是很开心哒，亲们觉得哪里可以更进步的可以留言跟我说说，好让我能成长的更快一点，（*＾-＾*），萌新在此给大家爱的么么哒ε=ε=ε= 第7章 第 7 章 齐云泽是一路小跑跑到莫平凡家楼下的，清早的气温是一天中最寒冷的，云泽跑的有点急，到地方的时候，他有点喘了，呼出的白气急促着的一波又一波，齐云泽心想，幸亏不像那个呆头鹅一样带着眼镜，不然这呼出来的白气早就把眼镜弄糊了，6单元，三楼，左边那个，云泽在楼下一家一家的数着窗户，“太好了，亮灯了。”齐云泽抬起脚，刚想上楼，却又迟疑了，因为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扑通”强有力的在跳动着，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安静的早晨，齐云泽仿佛真正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他捂住左边的胸膛，好像好了一点，但是却没有了刚刚想要一股脑冲进莫平凡家里的勇气。齐云泽就这么站在楼单元门口，盯着斜对面的火烧铺子发起了呆。他想到了昨天下午莫平凡性感的唇形，想到了那个诡异迷乱的春梦，想到了自己不该有的冲动，却想不明白，这股子冲动为何而来，为什么偏偏是莫平凡？其貌不扬的一个男性！齐云泽有些怯懦了，他不明白，自己这股冲动的对象为什么会是一个男性，这是不对的啊，自己原来对莫平凡，就算算不上讨厌，却绝对不会是喜欢，自己是喜欢隔壁班的欧阳潇潇的啊，至少，自己是喜欢一个女孩子的啊，可是为什么，对着一个男孩子会有冲动呢？那个时候的齐云泽，生活在三线的小城市里，20世纪的末期，齐云泽对同性恋这个词完全没有任何认识，他仅仅只是觉着，这种由莫平凡而起的冲动，是不对的，禁忌的。 齐云泽不敢在往前走了，他看着通往莫平凡家的楼梯，再不敢往前走上一步，他怕了，怕多走上一步，会踏上万劫不复的深渊，会搅入泥泞纠缠的旋涡。齐云泽打算回家了，他这么告诉自己，真的不能往前走了。 “哎，这不是云泽么，起的真早啊。”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齐云泽一僵，回了头，是李阿姨。多少年以后，齐云泽回想着，如果当年不是这个声音，如果当年走的稍微快一点，如果当年没有回头，或者之后的一切，都会简单的很多很多。 “来找平凡玩的么？”见这孩子也没吭声，李美琪还以为是他大早上跑来不好意思进家门。 “来，上楼吧，平凡这孩子才刚刚起床，我去买点早饭，钥匙给你，平凡腿不好走路，自己拿钥匙开门哈。”莫妈妈说着，把钥匙递给了齐云泽，云泽接过了钥匙，只觉着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话，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我应该跟阿姨说要回家的，我要回家的，不能去莫平凡家。 可是心里想的，和自己实际上做的，往往天差地别，齐云泽看着眼前熟悉的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就这么爬上了三楼，把莫妈妈给他的钥匙插进了门里，打开门，房间里温暖的暖气让他感到很舒服。 “妈，忘记拿东西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平凡熟悉的声音。 齐云泽没有说话，走进了莫平凡的家里，卧室里的莫平凡刚刚穿好衣服坐在床上，还是不习惯打着石膏的腿，半夜睡的也不踏实，他重重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向门口看去，却没想到，进门来的，是齐云泽。 “大早上的，你怎么过来了？”莫平凡惊呆了，昨天下午齐云泽刚在他们几个面前囧成那个样子，还不明不白的跑走了，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跑来自己家门口？ “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啊？”平凡一脸疑惑。 “那个，楼下遇到你妈妈，她给我的。” “哎，老妈也真是的，随便把钥匙给人，也不怕有人心怀不轨。”莫平凡调侃到，“怎么了，大早上来我家里，是昨天有东西忘在我这了么？”除了这个理由，莫平凡真心想不到齐云泽早上八点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原因。 “那个……，我妈说，让我来看看你”可怜的齐妈妈，就这么被儿子拉了过来当了挡箭牌。 “早上八点过来看我？”莫平凡一点儿也不信，不过刚睡醒的他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想，既然来都来了，还口口声声说要照顾自己，更何况这可恶的石膏还是这姓齐的作的恶，那就让他照顾自己吧。 “过来帮我穿一下裤子，我打着石膏，自己弄不来。” “哦”齐云泽乖乖的走进了莫平凡的卧室，平凡只穿了一条秋裤坐在他的单人床上，床边是个小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两本古龙的小说，书旁边是个闹钟，齐云泽仔细一看，居然还跟自己床头柜上放着的是同款。 “椅子背上的那一条。”莫平凡右手指了指放在靠窗书桌的椅背上，那条深蓝色的牛仔裤。齐云泽拿过裤子，开始直接往莫平凡腿上套。 “不是这么穿的啊，你把裤腿先卷起来，都卷在一起，然后套在我的脚上，这样直接套，我还得跟着一点点往上提，我腿又不能动。” “哦，好吧”齐云泽乖乖的按照莫平凡的要求，先把牛仔裤的左腿卷在一起，套在莫平凡的左脚踝上，再把右腿卷在一起，套在莫平凡打着石膏的右脚踝上，莫平凡的脚上没有穿袜子，白白的□□在外面，十个脚趾头细腻的很，一点毛发都没有，压根都不像男孩子的脚，云泽想起自己脱下袜子的样儿，连老妈都嫌弃他的臭袜子，让他自己洗，怎么这姓莫的，居然脚这么白，还一点味道都没有，“帮我提一下裤子啊，我自己不好够到。”齐云泽听了，忙拉着莫平凡站起来，再帮他把裤子提上去。 平凡拉过裤子，把扣子扣上，拉链拉好，“看到没，这样才好穿，一看你平时都没怎么照顾过人，切~。”莫平凡左脚踏上自己的毛绒拖鞋，拄着老妈放在家里的拐杖，要一蹦一跳的去洗漱。 “那个，你不穿袜子的么？”齐云泽看看晾在莫平凡卧室暖气片上的干净袜子。 “瘸着不好穿，再说在家都穿厚拖鞋了，还穿啥袜子喽” “不穿袜子，你脚不冷么”齐云泽说着，拿着暖气片上被烤的暖哄哄的羊毛袜子走了过来，先把莫平凡按在了椅子上，然后蹲下来，把他那只又细腻有白皙的左脚从毛拖鞋里抽了出来，把袜子套了上去，袜子上还残留着暖气片上的温度，上脚的一瞬间，莫平凡觉着一股暖流顺着脚底慢慢的爬上了自己的脊髓，脚伤了以后，他最讨厌的就是穿袜子，这两天好不容易把裤子穿上以后，再让他坐在穿上费劲的再穿一遍袜子，他觉着实在是太麻烦，看着齐云泽低头为他穿毛袜的样子，盯着这个人头顶的发旋，莫平凡忽然觉着心里有点悸动，恍惚间，那股顺着脚底起来的暖流，像是被施了魔法，缓缓的爬到了自己的心里。记忆里，幼年时候的他就已经学着自己成熟，自己长大，父亲远去，母亲独立抚养着自己，就已经很吃力了，所以小时候的莫平凡，能自己长大的时候，就不让母亲为他操心，小小的年龄，就学会自己穿衣吃饭，然而内心深处，那份因远去而缺失的爱，却再这个时候，被穿毛袜这个小心翼翼的动作的慢慢唤醒。上一次有人帮自己穿袜子，可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温暖的大手托着自己有些冰冷的脚后跟，柔软绵密的袜子套上脚踝，记忆深处的冰封被慢慢的唤醒…… “另外一只脚还穿不穿了？”齐云泽问 “嗯？”陷在回忆里的莫平凡一时之间还没有回过神来，低头就看见齐云泽拿着右脚的袜子，捧着他打着石膏的右脚。 “不要了吧，右脚一半都包在石膏里面了，怎么穿啊？” “给你套上吧，袜子口都有弹性，不穿袜子多冷” 说罢，齐云泽也不等莫平凡争辩，就把袜子套在了他的右脚上，袜口张的大大的，紧紧的包裹着莫平凡打着石膏的小腿下部，显得很是滑稽。 “这样会撑坏袜子的啊。” “多大点事儿，撑坏了我再给你买一堆。走走走，赶紧去刷牙洗脸去。” 拿过莫平凡柱的拐杖，齐云泽心甘情愿的给他做起了人体支架，把人拖到卫生间，看着他刷牙吐着白泡泡，洗脸胡乱的撩拨两下，还有寥寥草草的抓了几下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这人，也真是够能凑合的。 “砰砰砰”是李阿姨的敲门的声音 齐云泽听见了，小跑过去给阿姨打开门 “我买了点三鲜馅儿的包子，还有糖糕，八宝粥，云泽你等等哈，阿姨把粥热一下，外面太冷了，买完拿到家就有点凉了。” 齐云泽刚想张嘴说他在家已经吃过早饭了，又想想貌似自己不吃，看着他们娘两吃好像更尴尬，也就闭了嘴，把莫平凡扶到餐桌前面，然后又吃了一两包子，两个糖糕还有一碗八宝粥。 吃完早饭以后，齐云泽被撑到挺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动不了了。 “哈哈哈，你看看你，简直像个吃多了的大白鹅，挺在那里没法动弹。” “你才大白鹅，不对，你是个呆头鹅。”云泽反击 “说谁呢啊你，”平凡笑闹着，说着，就坐在餐桌旁边拿着手头的拐杖去戳云泽吃的圆滚滚的肚子。 “别碰，别碰，再碰我要吐了。”云泽躲着。 “平凡啊，你别闹你同学”平凡妈妈从厨房收拾完出来，“妈妈待会儿得去单位加个班，中午正好有个同事生孩子办满月酒，你自己在家没问题吧，菜我炒好了，中午你热热就行，米饭自己用电饭锅煮哈。” “阿姨，你放心吧，我在这呢，这些事儿我来弄就行。”还没等平凡张嘴，齐云泽就接过了话茬。 “那太好了，我还在担心平凡一个人在家不太方便，云泽你能在这陪他就太好了，不过中午你不回去，你妈妈会担心的吧？” “阿姨放心，我爸妈去奶奶那呢，也没想着给我留饭，正好在这，蹭阿姨一顿饭吃，昨天中午吃了阿姨做的地三鲜和红烧鸡，特好吃，这不我这一大早就厚着脸皮跑过来，今儿再蹭一顿，阿姨不要嫌弃我啊。”齐云泽一遍说着，一遍不知廉耻的眨着萌萌哒的眼睛，做出一副单纯可爱的样子，看着那边的莫平凡早饭都快呕出来了。不过四十多岁的李美琪却非常吃这一套，心里对齐云泽的评价立马上了一个台阶。 “你这孩子，嘴可真甜，下次过来，阿姨再给你做点别的菜。”李美琪笑道 平凡看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自己的老妈也太不经哄，两句好话就哄的眉笑颜开的，不过这货留在家里也好，总比自己在家无聊好得多。 第8章 第 8 章 送走了莫妈妈，齐云泽和莫平凡在家面面相觑，气氛忽然显得有些尴尬，“那个，家里有啥玩的么？” “看电影吧。家里有碟片。” “哦，又看电影啊……”齐云泽有点尴尬 “哈哈”莫平凡捂嘴坏笑着，碰碰他“你昨天那是第一次看片儿啊？” “谁说的，老子阅片儿无数，昨天那只是小case，日本的，欧美的，台湾的，啥类型的我都看过。” “呦，看不出啊，那你昨儿在厕所里呆这么久干嘛呐？” “我大号啊，不行啊？”齐云泽嘴硬着 “哈哈哈，这都说的出，行啦，去看看抽屉里面有啥好看的片子。” 齐云泽乖乖的跑到电视机旁边，翻了翻碟片盘，随便挑了一个，放在了VCD里面。 考完试的第一天，齐云泽就这么在莫平凡家耗了整整一天，上午看电影，下午打游戏，晚上还硬是被莫妈妈留在家里吃了晚饭才走。 走在回家的路上，云泽觉着自己心里满满的，嘴角不自主的就上扬了，对于他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内心深处，云泽是非常疑惑的，从原本的抵触，讨厌，到现在的玩伴，在一起甚至舒服的感觉，这种转变，齐云泽也不懂得是为什么，好像自从是把莫平凡的脚伤到了以后，他就觉着，莫平凡之前那些种种让他不爽的事情，就过去了，其实说白了，篮球场上的那一次冲撞，云泽的故意占了八成，而这种故意导致的后果让云泽对平凡的怨念撒了出来，反而后面的时候，在照顾他的时候，怎么看莫平凡，怎么顺眼。回忆以前的时候，无论是小学的玩伴，还是初中的玩伴，齐云泽的记忆里都没有这种心里被塞满的感觉，这种感觉齐云泽很喜欢，像踩在云里一样，绵绵密密，轻飘飘的，反正都是男生，也都是朋友，在一起玩的来也很正常啊，齐云泽这么安慰着自己，他的潜意识里面虽然有些纠结，不安，但是大脑里散发的多巴胺让他忘记了这些，不管了，一切随心而走吧。 周六周日很快就过去了，周一的一大早，齐云泽照例接了莫平凡去学校，从一大早开始，各科的老师就开始了试卷的轮番轰炸，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九张试卷发下来以后，班主任李更年进来了，她把手里的成绩单交给班长，往下分发到每个同学手里，看她飞起的眉头，就知道，这次班里估计考的不错。 “同学们，咱班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了，数学和英语平均分在年级都是第一，语文和物理是第三，虽然说取得的成绩还不错，不过大家不要满足于现状，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在假期里好好攻克自己的薄弱项目，假期不是给你们放松用的，是给你们充电继续为下学期奋斗用的……” 李伟偷偷瞄了一眼莫平凡的成绩单，综合成绩居然是第一位，他又偷偷瞄了一眼齐云泽的成绩单，综合排名第二位，然后又再看看自己第40位的排名，得嘞，好孬不在倒数的范围里了，老妈估计应该不会削自己了。 “你们两个，天天跟你们一起浪，怎么成绩还这么好？”李更年还在讲台上慷慨昂扬，李伟不敢有大动作，愤愤的趴在桌子上拿铅笔头戳桌子，“不公平啊，不公平，原来有个不合常理的齐云泽就罢了，这又来了个莫平凡，让我们这杆子吊车尾的怎么办啊？” 齐云泽听到了李伟在碎碎念，他扯了一下莫平凡的衣袖：“你成绩单我看看。” “干嘛啊？”莫平凡护着不给。 “又不是要看你裸体，给我看看。” 平凡想想，还是把成绩单递了过去。 “妈的！”齐云泽差点喊出声来，幸亏又立马捂上了嘴巴，不过李更年还是斜了他一眼：“有的同学，即使成绩很优秀，也要不断的突破自我，不断的磨炼自我，跟自己的昨天比，不要让自己停留在原地不往前了。”这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 齐云泽看着手里莫平凡的成绩单，居然是班级第一名，仔细比较各个科目，除了语文英语政治历史这样的文科，莫平凡跟他差不多，其他基本偏理科的项目，莫平凡每科都比他多个一分或者零点五分，数学更是多了他三分。看不出来啊这小子，平时闷不吭声的，居然算是个强劲的对手。齐云泽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滋味，这个家伙，平时测验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怎么期末考试忽然就提高了这么多？云泽一向要强惯了，要不是现在对莫平凡的感觉好一点了，他估计就要把莫平凡当成头号死敌了。 李更年的班会开完了，现在打扫一下班里的卫生和包干区的卫生以后，就能正式开始放寒假了，因为平凡的腿伤，李更年也就大发慈悲的让他在座位上休息，等卫生打扫好了以后，就可以跟始作俑者齐云泽一起回家了。 莫平凡坐在座位上，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莫哥，平凡哥，你是我亲哥。”平凡扭头一看，旁边李伟嬉皮笑脸的看着他，“寒假作业就靠你了啊”莫平凡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齐云泽坐不住了。 “行啊，李伟你小子，之前都抄我作业的，现在有别的大腿抱了是吧。” “瞧你说的，你们俩，有一个人能向我伸出援救的手臂，我都感激不尽。”李伟做出一副向往偶像一般恶心巴拉的样子。 “哎，莫平凡，下次考试，我肯定要超过你。”云泽有点怄气的说道，然后拿着拖把，解气似的用力拖着地，吓得旁边的同学纷纷躲避退散，生怕又点了他的芯子，惹了这枚□□。 莫平凡看着有点神经质的齐云泽，笑笑，这家伙，脾气看着怪大，不过也是傻呼呼的，看久了还真有点可爱呢。 美丽而愉快的寒假生活正式开始了，自打放了假以后，凡是工作日的时候，齐云泽每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带着早饭到莫平凡家门口报到，张凤霞只以为儿子长大了，能为自己犯的错误负责了，也就不再多问，而李美琪也乐得有人能在自己上班的时候照顾一下儿子，所以也都每天给他们两个留好了自己的拿手好菜。至于莫平凡，虽然刚开始对齐云泽这种转变挺不适应的，但想想就是这个家伙害自己寒假没法出去玩，也就理所应当的开始使唤他了，倒个水啊，热个饭啊，穿衣服，穿裤子，穿袜子啊，跑个腿买零食啊。渐渐的，平凡也习惯云泽每天黏着他，一起写作业，一起看小说，一起看比赛。偶尔李伟和王湖亦也来看看平凡，不过李伟来主要是抄作业，王小胖来也就是为了蹭饭，但是至少对于莫平凡来说，这个寒假一点都不孤单。他回想起妈妈刚刚告诉自己要搬家到Z城，他也要转学到Z城一中的时候，他可是一百个不情愿，莫平凡是慢热型的性子，在陌生人面前，他总是会觉着浑身别扭。原以为在Z城一中会没有什么朋友，不过……看着家里一屋子的好朋友，莫平凡觉着心里暖暖的，但是不知为啥，李伟和王小胖一过来，齐云泽这家伙就一脸不情愿，跟有人欠了他钱似的，这人，心性真是难拿捏。 时间过得不知不觉，还有三四天，年三十就要到了，齐云泽躺在莫平凡的床上，用脚戳了戳正在书桌旁边看小说的莫平凡。 “哎，你跟阿姨今年是第一年在Z城过年呗，年三十到元宵节的时候，中心广场和中心公园那边有灯展，咱一起去看呗。” “我跟我妈得回S城。”莫平凡继续看着书，头也没抬。 “你们要回S城？”齐云泽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的。” 莫平凡听着齐云泽的声音都高了八度，把手里的小说放下来了，“我跟我妈在这么又没有亲戚，过年肯定得回S城啊。” “那……”云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莫平凡的父亲在S城？寒假在莫平凡家里呆了好几天，除了平凡用的东西以外，他就在没有见过别的男人用的东西了，莫平凡也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爸爸。“你跟阿姨在S城还有亲戚？”云泽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啊，我姥姥姥爷，小姨一家子都在S城。” “哦……，那要去多久啊？” “估计初五初六左右回来吧，老妈初七就得上班了，咱初九就要报道了呀。” “这么久啊……”云泽心里失落感油然而生。“你这腿怎么坐火车啊？” “老妈说，他们单位的主任有车，说送我们去火车站，而且他亲弟弟在车站工作，能帮忙把我们先送进车厢，下车的时候小姨夫会来接的。” “那好吧，你小心一点哦，把小胖子给你的拐杖带好。什么时候走啊？” “老妈应该是买的大后天的票，早上9点，下午两点半能到。” “给我带点S城的特产啊。” “就知道吃。”平凡飞了云泽一个白眼，又拿起了书，自顾自的看了起来，云泽看着坐在书桌旁的莫平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看来老妈的八卦是真的了，过年都跟着姥姥一家子过，平凡肯定是单亲了，齐云泽自打慢慢跟莫平凡熟了以后，也认为他俩是好朋友了，只是关于平凡父亲的事情，齐云泽好几次因为好奇，想开口问，可是也是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说。 “啊，看完了……”只见翻完了最后一页书的莫平凡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电视剧还是没有小说看着爽啊。 “你也真是，射雕英雄传都翻拍了多少遍了，你还抱着原著看，不嫌累啊。” “电视剧不好看，还是小说有意思，画面都在自己脑子里，不比电视剧里的好？家里的小说我都看完了，回头火车上我看啥啊……” “我家里还有琼瑶的小说，你要不要看……” “恶……”莫平凡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不看啊，言情的没意思，还有别的么？” “徐志摩诗集……” “恶……更看不下去，嗯……还是琼瑶的小说吧”莫平凡想想在火车上呆呆的坐好几个小时，还是有本书看看解解闷的好。“明天带给我哦……” “嗯……” 第9章 第 9 章 既然答应了莫平凡，齐云泽回到家里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从自己暑假上把琼瑶的那本《烟雨蒙蒙》拿了下来，上次拿它出来还是打算给欧阳潇潇写情书的时候，准备看一点言情小说好找灵感，随便翻了几页以后，乱七八糟的写了一两页的情书以后就再也看不下去了，云泽随手就把这本书放在了自己的书包里，第二天就给莫平凡送了过去。 年二十九的早上，莫平凡拖着伤腿，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自己的包，正打算一步一步的自己挪下楼，老妈在一边收拾着带给姥姥姥爷还有小姨家那个刁蛮小丫头的礼物，旁边李美琪的领导郑主任在殷勤的帮忙着。这个郑主任，全名叫郑成龙，自打老妈来了Z城以后，没多久就经常过来给老妈献殷勤，知道他腿伤了以后，就主动要送他娘俩去车站，打的什么心思，莫平凡早就看出来了，平凡撇了他一眼，郑主任四十大几岁的年龄，有点秃顶，中年肥的不轻，带着个眼镜，看起来面相倒是斯斯文文的，但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个斯文败类呢？ “平凡，你腿不好，别拿重的东西了，包给郑叔叔吧。” “哦”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郑叔叔”，但是莫平凡更懒得自己背包，也就把书包递了过去。 “美琪，那个东西沉，你别拿了，给我吧”接过莫平凡书包的郑成龙又跑去抢下了拿在李美琪手里的Z城特产“你拿着你们娘俩的换洗衣服就行”郑成龙憨憨一笑，左手右手塞得满满的跑下了楼。 莫平凡一步一挪的往楼下走着，忽然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你咋来了啊？” “那个，你瘸着腿怎么走啊，还不得靠我。”说着齐云泽拿过平凡的拐杖，然后自然的把莫平凡背在了肩膀上。 “早不来，我都自己下来一层了。”莫平凡故意说，但是趴在云泽的身上真的好舒服，齐云泽的骨架大，背很厚实，肩膀也宽，平凡偷偷把脸贴到了他的背上，就像躺在床上一样。 在齐云泽的一再坚持下，他也跟着车一起来到了车站，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他又跑去给莫平凡买了一堆零食。 “我又不是猪，哪吃的完啊。” “谁说是给你的，还有给阿姨吃的啊。”齐云泽嘴硬着 莫平凡看看袋子里的薯片，QQ糖，还有辣条，开玩笑，他老妈可从来不碰这些东西。“行了，别看了，买都买了，路上吃呗，走啦，我把你送上车。” 在郑主任的安排下，李美琪和莫平凡娘俩走了VIP通道，先上了火车，Z城是始发站，他们又是第一批上车的，车厢里空荡荡的，看到他们娘俩找到位子坐好了以后，齐云泽松了口气，幸亏买的位子离厕所还算近，不然就平凡这伤腿，这几个小时下来上不了厕所，膀胱估计都得憋炸了。 “回去吧，不然待会儿人上来了不好走。”莫平凡隔着火车窗看着检票口那工作人员已经准备检票放人进来了，开始赶齐云泽回家。 “真是的，现在就赶人走了啊，也不说点感谢的话。” “谢谢啊我的齐大帅哥，谢谢您全家嘞”莫平凡笑道 “哼，我走了啊，到姥姥家给我打电话啊。” 看着慢慢涌上来的人群，齐云泽跟郑成龙还是抓紧时间下了车。没一会儿，隔着车窗，云泽就看见，车厢里面被塞得慢慢的。幸亏来送了，不然都有可能赶不上车，云泽心想。 “呜——呜——呜——”火车汽笛声响起，各个车厢的乘务员在车厢门口挥动着小旗子，火车慢慢开动了，一点一点的，齐云泽冲莫平凡挥挥手，臭小子，一定要记得打电话过来啊。 送走了莫平凡，齐云泽不知为何，总是觉着心里空空的，不要起个大早跑到平凡家里去报到，可以睡到自然醒的他，反而很不适应，以前过年的时候总喜欢带着家里的弟弟妹妹到处放鞭炮的他，今年也觉着兴致乏乏的，每天唯一觉着有劲的时候，就是晚上跟莫平凡煲电话粥的时候。 年二十九那天，晚上8点多，莫平凡从姥姥家给齐云泽打了电话报了平安，这下可好，莫平凡过年这几天每天晚上八点多都能接到齐云泽打过来的电话，年三十儿的时候更是一边看着春晚一边煲着电话粥，隔着条电话线还听见了他看赵本山小品时发出的嘎嘎的大笑。莫平凡的小表妹白凝坐在一边，鬼灵灵的看着他：“平凡表哥，你女朋友的笑声真是豪放。” “小丫头，边儿去，这是个男的，男的” “哦……，那你男朋友的笑声也还真是豪放啊。” “去去去，小小年龄说啥呢，看你的电视去。”莫平凡轻点了一下小表妹的额头。“啊……没完了啊”他心说，这个齐云泽，有必要打个电话打这么久么，长途啊，这可是长途啊。 过年在姥姥家呆着的后果，就是五六天就可以肥一整圈，莫平凡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再看看束的紧紧的裤子腰带，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多种多样的减肥计划。再过一天就要回去Z城了，老妈已经打包好了带到Z城的东西，还特别给齐云泽家里带了S城的特产还有姥爷亲手灌得香肠。昨儿打电话的时候，齐云泽这家伙还特地问了他回程的车次，“难道会跑来接我？”莫平凡心想，不过又转念一想，怎么可能，这家伙还不知道在哪里疯玩呢，会有时间来接？莫平凡看看书包，里面还剩了一点来的时候云泽给买的零食，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脾气大，长得又凶，不过细心起来，也是够贴心的。 平凡想着，拿起了书包，看到了放在夹缝里的《烟雨蒙蒙》，对了，云泽给的书，还没看呢，来S城的路上，旁边坐了一个特能说的大哥，一路光听这大哥吹牛了，书是一点也没看。 平凡想着，《烟雨蒙蒙》拿了出来，琼瑶阿姨的小说，估计又是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打开刚打开第一页，他就看到了一张粉红色的信纸。 信纸上还泛着残留的一点香气，背景是好看的淡粉色玫瑰花的图案，信纸上的字，一看平凡就认出了，是齐云泽的笔迹： 欧阳：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又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你说，第一天报到的时候，我走错到了你们班里，在这么多人里面，我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想天天看到你，你每次从我们班里的窗户旁边走过的时候，我的心脏都是一阵悸动…… 这是齐云泽写给欧阳潇潇的情书？！ 虽然整封信里面都没有出现欧阳潇潇的全名，但是莫平凡知道，复姓欧阳的，在整个高一年级就两个，另一个还是个男的，在隔壁班的就只有欧阳潇潇了！这家伙居然暗恋欧阳潇潇？！“完全看不出来啊，那之前欧阳潇潇送情书给我，我岂不是要被齐云泽这家伙给恨死？”莫平凡想着，“难怪那段时间他整天针对我，天天拿白眼翻我，打篮球的时候还怼我，害我骨折。” 莫平凡总算是弄明白齐云泽当时为什么这么针对他了，但是平凡还是不懂，把自己撞伤以后的齐云泽，又为什么转性似的对自己这么好了？ 莫平凡想不明白，他反复看了几遍这封情书，除了恶心巴拉的用词和云泽难看的狗爬体以外，他也看不出来什么：“这个家伙，给女生写情书也不知道先练字么？”莫平凡在心里吐槽到，折好信纸又塞进书里面，把书丢回到书包里，莫平凡躺在床上，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滋味，酸酸的，涩涩的，这感觉特别像八九岁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的小熊娃娃被老妈送给那时候只有四五岁的白凝时候的感觉，知道这么大的男孩子也不该玩小熊了，也知道白凝喜欢那个小熊娃娃很久了，可是就是心不甘情不愿。 回到Z城的路上，莫平凡和妈妈买了两张软卧票，车厢里人少，清净，他也好站起来活动，可不知为何，他却是一路都打不起精神来，看着书包里的《烟雨蒙蒙》，平时的他，早就拿起来打发时间了，可是现在他连看一眼这本书的兴致也没有。躺在软卧上迷了一路，眼看快到Z城火车站了。 “平凡啊，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准备下车了，待会儿出了站直接打车走吧。”李美琪说，其实前一天的时候，郑成龙打电话过来，说想来接她娘俩，虽然有些犹豫，李美琪还是拒绝了，李美琪心知肚明，郑成龙对她有好感，可是带着孩子的她，一是怕平凡接受不了，二是怕周遭人的那些议论纷纷，索性，也就决定了，除了工作上，以后还是不要有什么交集的好了。 火车到站，莫平凡背着背包，拄着拐，车上的乘务员见他行动不便，也特意过来帮了忙。下车以后，这娘俩出了站，在出租车等候区等了十几分钟以后，上车回去了。 郑成龙没来，李美琪稍稍送了一口气，心里却也有点空落落的。 齐云泽也没来，莫平凡有些沮丧了，既然不打算来，为什么又要问他回程的车次呢？可平凡又转念一想，云泽又为什么回跑来二十多里路之外的火车站特意来接他呢？不过是一个认识几个月的朋友罢了。 第10章 第 10 章 齐云泽再次见到莫平凡的时候，是开学的前一天，今年的农历新年整个他都过的闷闷的，身边少了莫平凡斗斗嘴聊聊天，他觉着日子空了一块。除了三十儿，初一，初二去亲戚家走动走动，后面的几天齐云泽都是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小书屋打发掉的。 过年这几天，书屋的生意清淡的很，老板也只是开开门意思一下，有时候下午三四点钟也就关门回家打麻将了。 齐云泽知道平凡没事的时候喜欢看看武侠小说，什么金庸啊，古龙啊，温瑞安、梁羽生的，他每本书都能嚼上好久，平凡回来的那天下午，他还特意在书屋挑了一本古龙的《边城浪子》还有一本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买了回去，打算去车站接他的时候就当新年礼物给他。学校门口就有公交车晃晃悠悠一个半小时就能到火车站。可云泽刚出书屋的门，迎面走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让他始料未及——欧阳潇潇。 齐云泽看着欧阳向他越走越近，眼睛也开始看着他的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说些什么：“同学，让一下啊……” “哦……哦！”齐云泽这才意识到自己挡在了欧阳和书屋的门中间，慌忙侧移了一步，给欧阳让了步进书屋。 欧阳潇潇的忽然出现，让齐云泽的心脏再次澎湃不已，自打考完试以后，整天和莫平凡黏在一起，他都快忘了这段让自己纠结不已的单相思了。曾经无数次幻想的情形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不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她么，不是一直不知道如何搭讪么？还有什么比过年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同一个书屋里的机会要好呢？ 齐云泽看看手表，离平凡火车到站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还来得及。“我就过去跟她认识一下！”齐云泽心想。 再次走进书屋，云泽一眼就在言情小说的架子旁边看见了欧阳潇潇，他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那个，同学，你是高一四班的吧。”好紧张，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嗯，你是三班的对吧，我在走廊上见过你。”欧阳潇潇抬眼看了看齐云泽。 她居然记得我的脸！一瞬间，齐云泽觉着通体舒畅，书屋里的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是啊，是啊，我叫齐云泽” “欧阳潇潇，你跟莫平凡很熟吧，我看他腿伤了以后都是你骑着车子带他上下学。” “嗯……”虽然腿伤是由他而起的，不过齐云泽很显然不想让欧阳知道这个事实。“关系还不错啦，平凡是我好朋友，受伤了带他上下学是朋友该做的么。”齐云泽说着，想让自己的形象在欧阳面前听起来高大友善一点。 果不其然，欧阳听见了，盯了他一会儿：“我怎么听说，莫平凡腿伤也是因为你啊？” “啊？”齐云泽额头上冒了一滴冷汗，“意外啦，意外，纯粹是篮球场上的小概率事件。” “嘿嘿”欧阳看着齐云泽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捂嘴笑了起来。“紧张啥啊，我跟莫平凡是初中同学，之前我初中就在S城读的，不过初三的时候家就搬到Z城了，没想到上了高中能再碰见他。” 原来两个是初中同学啊，齐云泽心里了然。 “能帮我拿一下上面的那本书么，绿色皮儿的那个。”欧阳指了指书架上面。很显然这个高度，她踮起脚来也够不着。 既然暗恋对象都开口了，齐云泽满心欢喜的把书拿了下来。 “我表姐啦，怀着孕，大着肚子自己想看书，又没法出来，老妈就让我出来给她买，还让我带了一堆零食回家，我哪儿拿的动啊，真怀疑我是不是亲生的。”欧阳的性格十分亲和，虽然之前跟齐云泽只是个脸熟，但是都在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也没啥好认生的，就直接在云泽面前吐槽起了她老妈。 齐云泽看着欧阳潇潇脚边那一大袋子的零食，还有捧在手里的四本书，两本画风苏到家的言情小说还有两本孕妇的养生学教育。此时不帮忙，更待何时。云泽连脑子都没过，就直接说：“我帮你送回家去吧！” “你帮我送回家？你待会儿没事儿么？” “没事儿啊。” “行，那就谢谢你啦，到家我请你喝奶茶。我老妈自己做的。”欧阳也不跟云泽见外，付了书钱以后，让老板给了个袋子，云泽左手拎着零食袋子，右手拿着欧阳买的两本小说，欧阳自己手里拿着给表姐的孕妇养生全集，两人便离开了书屋，云泽垫垫自己的背包，里面还有两本送给平凡的书，应该来的及，云泽心说。 欧阳的家离学校并不远，只不过和云泽家的方向相反，两人走了十来分钟，就看到了欧阳家小区的大门。 “进门第一栋楼，中间那个单元，二楼就是了”欧阳指了指自家的窗户。 “好。” 齐云泽帮着欧阳把东西放在她家的门口，欧阳的妈妈看着是个半大小伙子帮闺女又是拿书又是拿零食的，便执意让云泽留下来吃点水果，喝点奶茶。 云泽坐在欧阳家的沙发上，心里激动不已，欧阳家的沙发哎，欧阳的妈妈哎，欧阳的爸爸哎，还有她的表姐一家子哎，对着沙发的是欧阳潇潇的房间，从云泽坐着的角度，甚至能看到欧阳潇潇的房间，能看到她放在床上的粉色抱枕，还有丢在书桌上的几本杂志。 哈哈，今天真的是撞大运了，回头一定要说给莫平凡听。 莫平凡？！完了！ 齐云泽一看欧阳家里客厅的挂钟，完了，三点半了，平凡的车是在5点到Z城。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啊，我忽然想起来家里有点事儿，我先走了哈。”慌慌忙忙的跟欧阳潇潇的父母道了别。齐云泽背起书包就往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跑去。 “师傅，等一下，等一下。”离车站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齐云泽就看见去往火车站的1路公交车关了门要离站了。尽管喊了好几声师傅，但是公交车司机很显然不想收他这个徒弟，看着公交车徐徐而去，齐云泽粗粗的喘着气，心里问候了公交车司机一百遍。 “完了啊，钱都用来买书了，也不够打车过去的。”云泽看了看只有一张可怜巴巴十块钱的钱包，不行把书给退了吧，再一看，妈的，书屋关门了！ “艹！怎么这么倒霉？！” 齐云泽踹了一脚公交车站的柱子 “草草草，疼死老子了啊。”钢筋柱结实到不行，被云泽踹了一脚，外形连变都没变，反而疼的他连眼泪都快下来了。 真特么倒霉……齐云泽一脸无奈，只能乖乖的在车站等公交了…… 所以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平时每十分钟一班的公交车，云泽足足又等了三十分钟才来，假期里面路上没什么车，公交车上没什么人，可偏偏这公车司机开的奇慢无比。看着旁边一辆辆超过去的车，云泽忍不住问：“师傅，还能开快点啊，我赶时间。” “小伙子，不要急，这车年龄大了，转速太快我怕它发动机受不了啊。”司机是个胖大爷，脾气还不错，见云泽真的有点急了，也就把速度提高了这么一丢丢。“看看，小伙子，这个速度可以了吧。” “哎……看来注定是来不及了”云泽默默的把脸埋在了两手中间……。 下了公交车，云泽看看手表，已经六点了，他心里还存有一线希望，春运的时候往往火车容易晚点，他看看接站口的大屏幕，却没发现平凡娘俩坐的那趟车次。 “叔叔，请问S城到Z城的那趟车到站了么？”云泽问出站口穿着军大衣的检票大叔。 “到站了啊，五点半准时到站的。” 哎，果然还是迟到了，莫平凡这家伙，拖着一条伤腿，李阿姨看着又这么弱不禁风的，这个咋回去啊。 齐云泽看看，车子不过也就是刚到站半个小时，这娘俩又不可能走的太快，估计是在哪里等车呢。他跑到车站公交总站找了找，又跑到了出租车等待区找了找，却毫无所获。 齐云泽泄气了，大冬天的车站，虽然人头攒动，但是呼啸的冷风还是相当的刺骨，没找到莫平凡娘俩，齐云泽沮丧的搭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晃晃悠悠又是一个半小时，等到齐云泽来到莫平凡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钟了，晚饭没吃的齐云泽饿的是前胸贴后背，回程的公交车上挤的是密密麻麻，冬天的车窗又封的死死的，云泽下车以后就觉着头晕脑胀，四肢酸痛，好不容易挨到了平凡家楼下，抬头看看平凡家的窗户，却是漆黑一片，齐云泽不死心，又绕到楼北边，数了数窗户，算算平凡家是第几扇，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窗户里面依然还是漆黑一片。 齐云泽有些不解，这是去哪儿了呢？刚刚回到家，应该在家好好休息，不过就算再是怎么旅途劳顿，这个点儿就关灯睡觉也不太可能啊，要不要去他家里看看呢？想着，齐云泽就走上了楼梯。 “咚咚咚”云泽轻轻的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咚咚咚”他又加大了点力气，可厚重的防盗门后，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这时候对面的门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拎着垃圾袋的老大妈。 “大妈，您还知道这家人回来了没有？” 齐云泽假期的时候整天往平凡家里跑，邻居大妈见他眼熟，就告诉他：“他们六点半多的时候回来了，不过没多久就出去了，我看还有个人来接的。” 看来今天是见不着莫平凡了，早知道下午的时候就不该跟欧阳搭讪的。此时的齐云泽悔的肠子都青了，数着日子盼着他回来，还想着在开学前的最后两天带他去公园看看灯展，连新年礼物都给他备好了，可就差这最后几步，差了这几分钟就没遇上。 齐云泽悻悻的回到家，吃了点老妈留的饭，就躺在床上睡觉了。 第11章 第 11 章 然而第二天早上，齐云泽就怎么都爬不起来床了，头疼，鼻涕横流，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动都动不了，张凤霞拿了温度计给儿子量了量体温，39.5,℃，从昨天下午起，云泽就在外面开始吹冷风，再加上从火车站回来的时候，公交车里浑浊的空气，以及平凡家楼下凌厉的北风，这个一向身体素质极好的大小伙子也扛不住了。张凤霞带了儿子去社区医院吊了水，云泽这两天仿佛躺在云上一样，整个人软绵绵的，动也动不了，起也起不来，就是想睡觉。 “我还有东西要给莫平凡呢……”这是齐云泽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新学期报到的前一天，李伟跑来莫平凡家里面，一进门就给李美琪来了个深鞠躬。 “李阿姨过年好，几天没见，阿姨看起来越来越年轻啦！” 平凡在屋里听见了李伟的声音：真是个马屁精。 “来来来，小伟，进来吧，过来吃点水果。”李美琪招呼着。 “不用客气啦阿姨，我来找平凡讨论一下学习问题。”说着就钻进了莫平凡的房间。 “莫哥，平凡哥，作业拿我看看。”李伟瞧见了莫平凡放在桌子上的书包，上去就翻了起来。 “都开始翻了，还问我？”平凡白了李伟一眼，看着他坐在自己桌子上，拿着寒假作业开始奋笔疾书。 “哎，你最近见齐云泽了么？”莫平凡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自从回Z城前一天，云泽打了个电话过来之后，火车站没见着，这两天齐云泽也没过来找他，莫平凡从刚开始的失望，现在已经变成了担心，难道这家伙出什么事儿了？可莫平凡又不愿意主动打电话找他，好像是放不下身段儿似的，每次都是齐云泽颠不颠不的往自己家里跑，让他忽的一下子这么主动去找他，莫平凡总觉着心里不是滋味儿。 “前两天看着他了，就初六那天，就在咱学校门口书屋那，他跟隔壁班那个叫什么欧阳的，有说有笑的。这两天估摸着抓紧寒假的尾巴约会去了吧。” 莫平凡心里一惊，他和欧阳什么时候熟络成这个样子了？转念一想，齐云泽喜欢欧阳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寒假约出来玩，本来就无可厚非，平凡心里嘀咕着，我又有什么立场不开心呢？ 莫平凡斜躺在床上，手上捧着的那本《圆月弯刀》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吸引力，脑子里全都是齐云泽和欧阳潇潇在一起的画面，他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首先，平凡非常确定，他是不喜欢欧阳潇潇的，其次，他对齐云泽是有一定的占有欲的。其实说到底，每每涉及到齐云泽和欧阳潇潇的时候，平凡更多的是对云泽的占有欲在作祟。 “哎，你想啥呢”李伟抄作业的间隙，跟莫平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 “其实齐云泽这家伙，喜欢隔壁班那个姑娘不是一两天了，咱刚开学的时候，你还没来，你不知道，这家伙看错班级跑到人家班里去了，第一天来不是座位随便坐么？他直接就坐人女孩儿旁边去了，还没开始搭话，四班的班主任一点名，就发现多了一个，然后就给他哄出来了。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个大傻子，然后就对人家女孩儿念念不忘，我跟你说，我还见过齐云泽上英语课的时候偷偷给人家女孩儿写情书呢，一边写一边笑，跟神经病似的。” 喜欢好久了啊……莫平凡心说，其实夹在书里的情书能看出来，纸的边边角角都有些褶皱了，看样就是写好以后，又偷偷放起来，然后反复拿出来又放回去导致的痕迹。平凡心里也知道，其实欧阳潇潇的性子不错，不扭捏，不矫情。自打自己腿受伤以后，欧阳也来看过他一次，只不过正好是周末，老妈在家，齐云泽就没有过来，两人也就没碰上。 “对了，隔壁班的那个欧阳，不是给你递过情书么，我估计前端时间云泽老是怼你跟这个脱不了干系” “欧阳是我初中同学啦，啥情书不情书的，我又不喜欢他。” “哎？”李伟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莫平凡：“你两是初中同学？” “嗯，欧阳初三就转学到Z城的，我这不才过来。” “怪不得，你要是不喜欢她的话，干脆帮齐云泽这家伙牵个线，搭个桥呗，省着这家伙天天只知道偷偷写情书，也不敢送出去。憋久了，再心理变态。” “哦……”牵线搭桥？莫平凡还真没想过，他的性情一向是面儿上高冷习惯了，这么热心帮别人当红娘的事儿，他还真没干过。 “其实云泽这人不错哎，虽然脾气大了点，人凶了点，脑子轴了点，还有神经质了点以外，都挺不错的，哈哈”李伟调侃着。 “写你的作业吧，哪儿见你这么夸人的。” 牵线就牵线，就当我还了你照顾我的这份人情了！ 新学期的报到的第一天，齐云泽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看闹钟，七点了，昨晚睡得太好，连闹钟都忘了定了，云泽伸伸懒腰，除了还有点流鼻涕之外，头也不疼了，四肢也轻松了，也不发烧了。 “老妈，我好了啊，今天报到，我得去接莫平凡上学去。”塞了两个包子，齐云泽就一路小跑下了楼。 “你慢点啊，带好口罩。”张凤霞看着儿子着急的冲出家门：“路上小心点。” 这得有快十天没见着莫平凡这小子了，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肯定吃胖了，在姥姥家吃的连电话都不知道给我打一个，原来就是个呆头鹅，现在变成个大胖鹅。 齐云泽骑着老爸的自行车，两分钟就看到了莫平凡家的单元楼，可刚想走进，齐云泽就看到，李阿姨扶着莫平凡，坐上了一辆轿车的后座上，齐云泽仔细看了看驾驶位上的人，正是那天平凡他们娘俩走的时候，开车送他们去车站的郑主任。车门关上以后，汽车很快就发动了，留下扶着自行车的齐云泽看着他们绝尘而去。齐云泽忽然推着老爸破自行车的自己，很讽刺，很寒酸。连日里的高烧过后，好了一点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来接他，可生病的这两天，人家却连电话都没有打过。齐云泽感觉对着莫平凡，他总是有一种热脸贴着冷屁股的感觉，一厢情愿的对着他好，可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应。 坐在郑成龙汽车后排的莫平凡总觉着刚刚上车的时候瞥到了齐云泽推着自行车的身影，可老妈推着他坐到了里面，郑成龙又赶着带老妈开会才顺路带了自己，再下车也是不妥。莫平凡透过汽车的后视镜，看看正在开车的郑成龙，“他还真是坚持不懈。”平凡心说。初六那天回到家以后，还没几分钟，郑成龙就敲开了这娘俩的家门，之后，莫平凡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小屋里，只能听到这两人在外面悉悉梭梭的说了什么，莫平凡也没有大兴趣偷听，其实对于郑成龙这个人，他也并不是非常抵触，老妈这么多年来拉扯自己长大，非常辛苦，他记得幼年的时候也长有人给老妈介绍牵线，老妈长得比一般家庭妇女有气质多了，又能干，介绍的对象不乏各种教授博士领导层之类的精英角色，可她一直顾念这自己年幼，怕再组一个新家庭委屈了自己。平凡回忆着，其实现在他也长大了，再过两年就能去外地读大学了，老妈如果再有个人陪，也能让他省去好些担心。郑成龙这个人，相对于他幼年时候介绍给老妈的人来说，的确是有点平庸了，看面相也有点软柿子人人揉捏的样儿，但是他的确是对老妈不错，如果老妈能放下他人的眼光，接受了他，那对于莫平凡来说，也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初六那晚，郑成龙还殷勤的带他们娘俩去了个特色做江南菜的精致小馆子吃了饭，美其名曰补了顿年夜饭，看着老妈也没说什么，平凡也就自顾自的吃了自个儿的，那以后的两天，几乎每日郑成龙都会到家里送点水果蔬菜什么的，也帮忙做做饭，收拾一下家里。看李美琪默许的样子，平凡知道，老妈，这算是慢慢开始接受他了。 好啊，听着耳边老妈和郑成龙说说笑笑，莫平凡心里也算是为母亲开心，然而这开心之余，心尖里还是觉着酸酸的，十多年的岁月里，和母亲相依为命，彼此的生命力再没有过别人，可这如今……，平凡鼻尖开始泛酸，他忽然很想念齐云泽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虽然不如这汽车里温暖，可他知道，当齐云泽骑上这辆破自行车的开始，那个后座便一直都是自己的，再没有第二个人。 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进教室，座位一边的齐云泽脸向右趴着，看都不看他这边一眼。 “哎，哎”平凡喊了他两声，见齐云泽没啥反应，便用拐杖戳了戳他。 齐云泽一回头，两条大鼻涕过了河。 “哈哈哈，齐云泽，你这什么样儿啊，快擦擦。”说着平凡递给他一张纸巾。 “感冒了啊，冷风里来，冷风里去的，又没有车接车送，不感冒才有鬼呢。”扯过莫平凡递过来的纸巾，齐云泽的话说的酸酸的。 听这话音不对，莫平凡想，果然走的时候那一撇看到的身影就是他：“你去我家楼下接我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哼，谁上赶着去接你去，哪儿那么多闲时间”擦完鼻涕的齐云泽甩手就把纸团丢到了教室后墙的垃圾桶，看都不看莫平凡一眼。 “抱歉啊，早上郑叔叔带我妈去开会，正好路过咱们学校，就顺道带来了。我忘了跟你说了。” “哼”齐云泽鼻子里出了口气，一句抱歉就了了，没这么便宜 “晚上请你吃炸鸡。”他们学校门口的老李炸鸡可是附近炸鸡界的战斗机。 “我也要吃炸鸡，平凡，算我一份。”一边抄作业抄的奋笔疾书的李伟一听到炸鸡，瞬间精神了。 “去，有你啥事儿，抄你的作业去吧”齐云泽推了一把李伟：“说好了啊，我要吃两块大鸡排。” “行行行，三块都没问题。”莫平凡满口答应着。 三块炸鸡排花掉了莫平凡一周的零花钱，看着狼吞虎咽吃着正欢的齐云泽和李伟，莫平凡说：“明儿还得来接我啊” “哦……”只顾着吃鸡排的齐云泽心里乐开了花 “再过两周我石膏就得拆了，你到时候得陪我去医院” “哦……” “还有你”莫平凡点点李伟的脑门 “得嘞，没问题，有鸡排吃，啥都好说。” 第12章 第 12 章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时节，地处偏北的Z城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不过风向已经转成了温柔和煦的东风，打了一个半月石膏的莫平凡觉着自己一个半月没洗的脚都快生蛆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医生通知的拆石膏的日子，一大早，他就睡不着早早的起了床。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莫平凡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才七点半，换好衣服坐在床上的他拄拐起了身，去开了门，果然，这么一大早就跑来骚扰他们家里的除了齐云泽也不会有别人。没一会儿郑成龙也过来了，他开着车带着其他三人，去了医院。 “平凡，拆石膏不知道疼不疼哎”等待的时候齐云泽说道。 “应该不会吧。”莫平凡忽然有点紧张，“哎，拆了石膏以后，你是不是就不来接我上学了啊？” “那当然喽，你不是都自己骑车上学的？” “哼”莫平凡忽然不爽了起来。 “你骑车过来接我呗，我都接了你这么久了。” “你那么重，谁带的动你。” “得得得，咱一起走着去学校吧，就这点距离还骑车，简直浪费” “哦……” “李伟这小子，之前还说一起来医院的，现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这货说的话，哪次正经过？” 听了齐云泽的话，莫平凡忽然想起来，放假之前李伟在家里说看到齐云泽和欧阳的事情，难道这也是假的？ “哎，那天李伟还跟我说，初六那天，在学校书屋旁边看到你跟隔壁班的欧阳潇潇呢，是不是也是他瞎吹牛啊？” “初六那天……是不是你回Z城的那天？” “对啊” “额……那天是真碰见欧阳潇潇了的。”齐云泽不知怎么的，在莫平凡面前谈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不自觉的想要躲避一点，毕竟那一天也是因为他见色忘友，只想着跟欧阳混熟，却耽误了去车站接站的事儿。然而齐云泽这躲躲闪闪的眼神，到了莫平凡眼里，却成了一种羞赧。 “我还听李伟说，你挺喜欢欧阳潇潇的啊？”不知为何，莫平凡心里酸酸的。 “擦，这家伙，居然这事儿都往外说。”齐云泽忽然激动了起来。 “急啥啊，又不是啥外人，都是兄弟么。”莫平凡说的很轻松，却还是难以压制快要狂跳而出的心脏。“看来你是真的挺喜欢欧阳潇潇的？” “干嘛啊？欧阳不是喜欢你的么……之前还给你递过情书。” “多久之前的事儿了，我两本来初中就是同学，根本没啥，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牵线啊。”话音刚落，莫平凡其实就后悔了，他想听到齐云泽拒绝的声音，可齐云泽给他的回应却是一双又期待，又惊喜的眼神…… 莫平凡有点心凉，双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内心深处竟然如此抵触帮云泽牵线这件事情，莫平凡忽然觉着，这是他亲手把他最喜欢的毛熊娃娃送走了…… “6号，莫平凡，来拆石膏吧”护士叫到自己的号了，郑成龙和齐云泽搀着莫平凡走了进去。 看着医生用水把石膏浸湿，然后用锯子锯开一个口子，然后用剪刀完全把石膏剪开，他的脚又重见天日了。 “拆完石膏以后不要剧烈活动，跑啊跳啊的尽量不要做，先慢慢走，给骨头和肌肉一个循序渐进的练习过程。”医生叮嘱着。 “好，记得了。” “多给孩子吃点钙含量多的东西，虾皮啊，牛奶啊，多吃一点” “好好，谢谢大夫。”看着儿子的腿算是好全了，李美琪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美琪，平凡，云泽，中午去外面吃东西吧，吃点好吃的，给平凡庆祝庆祝。”郑成龙说完，看看李美琪，等着她的回应。 李美琪笑笑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哈哈，谢谢郑叔叔，我就厚着脸皮跟着蹭饭去喽。”齐云泽笑说 只有莫平凡什么也没说，他盯着拆下来的石膏，莫名发起了呆，石膏一拆，他和齐云泽的羁绊也就完全断了吧…… 石膏完全拆掉后的莫平凡，又重回了自由身，自打他拆了石膏以后，不出意料的，齐云泽就再没有一大早骑着自行车跑来找他了，许是记着齐云泽说过一起走路上学的话，许是懒着骑车了，莫平凡也开始走路上学，在路上偶尔能遇见齐云泽的时候就一起上学去，遇不到的时候，就一个人走着。不过放学的时候，齐云泽还是喜欢粘着他，偶尔来他家里打打牙祭，蹭蹭饭。 三四月份的天气，春意乍现，Z城也不再像冬天般沉寂，到处鸟语花香，春花绽放。Z城一中历年都有在三月末四月初的时候组织学生春游的活动，只不过每年都是那几个地方，烈士纪念塔扫扫墓，中央公园放放风，这些孩子们早就没了兴趣。 “听说今年校长和年级主任大发慈悲，让咱们可以自行组织去想去的地方哎。”王湖亦从隔壁班听来的小道消息。 “没意思，Z城也没啥好玩的啊。”李伟吐槽着 “总比去公园和纪念塔的要好吧。” 正说着，班主任李更年进来了：“同学们，经学校领导研究呢，决定咱们今年春游换个形式，由两个班级为一组，自行组织，咱们班跟隔壁四班一起，我跟四班的高老师商量了一下，城郊那边有个农家乐乐园，咱就去那里把，就本周五，同学们自己带好吃的，穿校服。” 话音刚落，班里面就炸开了锅 “那个农家乐我去过，里面还有野味啥的，还不错” “会不会有家禽啥的，会不会很臭啊？” “跟四班一起啊，四班都没几个认识的，不过他们班女生质量比咱班好多了。” “男生质量更高，哈哈哈” “邦邦邦”李更年敲了敲手里的教棍：“都别讨论了，我们先上课。” 乱成一锅粥的教室立马安静了。 莫平凡在班级里面最后一排托起了腮帮子，“和四班一起啊……”不经意的，他瞄到了坐在他右边的齐云泽，阳光洒在他身后，逆光下他的侧颜线条很美，尤其是鼻子，山根挺拔，鼻尖小巧圆润，鼻头下的嘴唇唇间含珠，下颌的线条更是像上帝仔细雕琢过似的，完美无瑕。莫平凡有些看呆了，直到小胖子推了推他。 “平凡，李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 莫平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齐云泽看的如此入迷，慌慌忙忙的站起来，扫了一眼幻灯片上的题目。 “这题应该选C” 李更年看了看莫平凡，也没多说什么，就让他坐下了。 好险，莫平凡心说，差点被李更年拎住，不过控制不住的，他又偷偷瞄了齐云泽一眼，咬咬牙，帮你牵把线，省着老是觉得欠你的！ 周五一大早，高一三班和四班的学生们就在校门口集了合，兴致冲冲的这群半大孩子三五成群聊着天，在等大巴过来。莫平凡在一旁和李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远远地看着齐云泽过来了，就挥了挥手，把他叫了过来。 “今儿跟四班一起去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莫平凡拉着齐云泽，神神秘秘的说着。 “什么机不可失？”齐云泽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你不是喜欢四班的欧阳潇潇么。趁这次机会赶紧表白啊？” “啊？”齐云泽顿时红了脸 “放心哈，哥们儿帮着你。”莫平凡说，话音还没落，莫平凡就朝齐云泽后面挥了挥手：“欧阳，来的挺早么” 齐云泽心里一惊，难道欧阳潇潇就在他后面？转头一看，果然是欧阳，今天的她梳了一个大马尾，显得特别的干净，利索。 “Hi，平凡”欧阳和莫平凡打着招呼，也看见了慢慢转回头的齐云泽：“是你啊，上次帮我送东西我还一直没谢谢你呢” “没啥，不是在你家也吃了好些水果啥的”齐云泽觉着手心有点冒冷汗 “待会儿坐一起吧，方便聊天”莫平凡说 “好啊”欧阳答应的很利索。 “哎，欧阳，说好了跟我坐一起的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眼镜女插了一嘴。莫平凡仔细一看，认出了她，四班无人撼动的第一名，学霸中的学霸，学神中的学神——高然然，就是平时总带着厚厚的眼镜，一直剪着短发，也不爱打扮，外表有点让人难以恭维。 “一起坐呗……”平凡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的狼。 第13章 第 13 章 坐上了大巴车，李伟和王湖亦坐在了第一排，莫平凡和齐云泽坐在了第二排，欧阳和高然然坐在了第三排，一路上莫平凡和欧阳聊着天，然后慢慢的把话题往齐云泽身上带，渐渐地，云泽和欧阳越聊话越多，莫平凡也就在一边不多话了，本来就是来牵桥搭线的，何必又把重点强调在自己身上呢…… 这一路的牵桥搭线实在是太成功，又或者是齐云泽和欧阳的气场本来就合适，到了农家乐，开始自由活动以后，这群人就没有分开过，一起看看农家乐里养的瓜果蔬菜，鸡鸭鹅鱼，一起摘摘草莓，一起过梅花桩，钻树网，玩的非常尽兴。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六个人找了一块大草坪，莫平凡铺开了老妈特地给他拿的野餐巾，几个人都把自己带的食物拿了出来。 李伟看着和齐云泽频繁互动的欧阳潇潇，用手肘碰了碰莫平凡的胳膊：“你小子，牵线牵得的可以么。” 莫平凡笑笑，也没有多说话 “就是旁边那个高然然太碍事儿” 的确，平凡看看他们几个，欧阳和齐云泽好好的聊着天的时候，那个高然然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欧阳说这话，像是故意不让齐云泽跟欧阳多接触似的。 “哎，你们两个，哪个舍命陪君子，把内高然然搞定啊？”莫平凡看看左边的王湖亦，小胖子立马缩成一团，又看看右边的李伟，李伟也立马怂了：“大哥，这个我真来不了。不然你去吧？” “凭啥啊，牵桥搭线可都是我，再让我进火坑，没这么坑人的吧”莫平凡小声说着，又拿胳膊戳了戳李伟。：“你去呗，你长得比小胖子好看，身材也好，估计搞的定” 王小胖还想争辩两句，不过想想这差事，也没啥好挣的，也就没多话。 “李伟，你上啊，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不是分内的事儿，再说，齐云泽都借过你多少次作业抄了，还是不是兄弟啊？”莫平凡又戳了戳李伟。 “好啦好啦，我上，我上，容易么我，回头让齐云泽请我吃大餐！”说着李伟开始往高然然身边凑 “你这带的是啥啊？”李伟没话找话 “嗯？”高然然回头疑惑的看着李伟，“我妈炒的大葱烧大肠。” “……”李伟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看着一边的莫平凡和小胖子给他加油的眼神，得了，为了兄弟我献身了：“看起来味道不错哎，我能尝尝么？” “你吃呗。”高然然把饭盒向李伟那边推了推，李伟拿筷子夹起来一片大肠，胃里翻滚不已，大肠啊……他可是从来不碰这些东西的……。 筷子往嘴巴里面一伸，绝望的咬了下去，嚼了几口以后，他惊着了，一点异味都没有，大肠烧的肥而不腻，大葱的清香和大肠的肥美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而且这大肠烧的还特别有弹性。一片大肠下肚，李伟又伸了一筷子，再来一筷子，这一下一下的，把高然然惊着了。 “你觉得好吃？” “太好吃了，你妈妈的手艺真是厉害。” “那你多吃点哈。”高然然心里觉着挺开心的，这一路上，她也看得出，这群男孩子都是冲着欧阳来的，难得啊，有个长得还不错的小帅哥对自己感了兴趣……不过确切的说是对自己妈妈的手艺感了兴趣。 一顿饭难得的，让李伟和高然然熟络了起来，吃完饭以后，一行六人跑到了农家乐的大厂子里面荡起了秋千，齐云泽让欧阳潇潇坐在秋千上，自己在背后给她推着。 “欧阳啊，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啊？” “学校门口的炸鸡啊……” “你喜欢吃炸鸡啊？还这么瘦……以后我天天请你吃炸鸡好不……？” “不瘦啊，身上都是肉” “嘿嘿嘿，挺瘦的。”一下一下推着欧阳，齐云泽的脸开始慢慢发热 “那个，平时喜欢听歌不？”齐云泽又问 “喜欢啊……韩国的HOT我就很喜欢啊。” 齐云泽倒是没听过这个组合，但是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见过他们的海报：“哦哦，那几个长得很帅的韩国组合？” “是啦，你知道他们？”欧阳说，还没等齐云泽回答，欧阳就说：“男生知道他们的很少啦。” “嘿嘿嘿”齐云泽傻笑着……“我也听听他们的歌好了，你可以借磁带给我么？” “好啊” “那个……欧阳”齐云泽的脸已经快涨成猪肝色，荡着秋千的欧阳回到自己身边时，他小声的问着：“以后我放学送你回家行不行……？”齐云泽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着，问出来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好啊。”把欧阳推出去的一瞬间，欧阳明朗的声音绽放在自己耳边，好，她说好！齐云泽现在激动地简直想要原地倒立，狂喜的心情让他全身舒爽通透，欧阳再次荡回来的时候，他一次比一次的用力把欧阳推的更高更远，像是在抒发着自己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悸动，他现在就想大声说出来，欧阳，我喜欢你。可是云泽还是克制住了这份冲动。 “慢点慢点，太高了。”欧阳被齐云泽的大力惊着了，忙呼喊着。 齐云泽不好意思的笑笑，便停了手。春日里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晒着，齐云泽看着阳光下的欧阳潇潇在秋千上笑的荡漾，内心被填的满满的。越过欧阳，旁边的秋千空着，另外几个人特意的为他们两个腾出了空间，在稍远一点的秋千边玩闹着。不知道是不是高然然吨位过大的原因，李伟废了大力也不能把她推的像欧阳这么远，小胖子去不远处的小卖部买零食，而莫平凡坐在一边的秋千上，安静的用脚自己一点点的推地，小幅度的来回晃悠着，逆光下，齐云泽看不清莫平凡的脸，只觉着这个时候的他，身体被阳光包的紧紧的，柔软的头发在微风的抚摸下轻轻飘扬着，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齐云泽莫名觉着莫平凡显得很孤独，饶是身边三两笑闹声也感染不了他，像是他有什么心事一直再包裹着他…… 齐云泽心里顿时起了怜惜之心，他忽然很想抱抱莫平凡，阳光下的少年本该无忧无虑，为何他逆光中的身影却显着如此无依无靠…… “云泽，再帮我推一下。”刚想走去陪陪莫平凡，欧阳的声音就出现在了自己耳边，齐云泽走到欧阳身后，继续为她把秋千推到更高更远，再看莫平凡的时候，小胖子已经跑过来帮他推动了秋千，虽然还想去看看他，可是他身边也已经有人陪了呢……。 在郊外的农家乐玩乐了一整天，回校的时候，大巴里已然没有了去时的活力四射，一个个半大孩子或是靠在窗户上，或者靠在椅背上，都眯着眼睛休息。和小胖子坐在一起的莫平凡也觉着累了，毕竟骨折刚刚好，走了一天，体力消耗的自然比别人要快一点，眯着眼睛的他，却怎么也睡不着。莫平凡睁开眼睛，看小胖子的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上了，他回头，看了看坐在后面的齐云泽和欧阳，欧阳靠在窗户上眯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齐云泽趴在前面椅子的靠背上，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睡了还是没睡。“我算是对得起你了。”莫平凡心说，这一整天莫平凡都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吃饭的时候那两人的眼神交流，暧昧的甚至有些刺眼了，莫平凡觉着，欧阳对齐云泽是有好感的，早上出发时还叫他齐云泽，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改口叫了云泽，这小子估计心里乐开了花吧……莫平凡看着齐云泽脑袋上的发旋，还是那个样子，头顶的发旋很乖顺，没有一根逆着毛生长的头发，发丝又粗又黑，剪成板寸的短发根根分明，清清爽爽，跟那时他低头帮自己穿袜的时候一模一样……。 下了大巴，尽管齐云泽有些疲累，不过还是按照约定先陪着欧阳潇潇回了家。李伟和高然然住的很近，也就一起走了，小胖子被她妈拎回了家，只剩下莫平凡一个人，沿着熟悉的道路，默默地走着，从前这条路上多少欢声笑语，可如今……。 第14章 第 14 章 一个人走路不自觉的就会越走越快，莫平凡大概比原本要到家的时间缩短了两三分钟，刚刚拿钥匙打开门，莫平凡就发现老妈在家里。 “妈，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在玄关换鞋的莫平凡说，不过他却没听到自己妈妈的任何回应。 “妈？”莫平凡觉着不太对劲，轻轻又喊了一声，忽然从主卧房间里传出来了一阵争执的声音。 “美琪，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她会去闹，我们都离婚两年了。”郑成龙的声音 “郑主任，话别多说了，既然你前妻找到了我的办公室里，说你们已经准备复婚了，我再和你有什么私人的来往就不合适了。”是妈妈的声音。 “你快走把，我儿子就要回来了。” “美琪，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跟她复婚，当时是她嫌我不够本事，执意要走，她现在在外面闯荡一圈回来以后，分明是混不下去了，才想着要跟我复婚，我又怎么会接受她呢？！” “别说了，你赶紧走吧，等平凡回来以后，就难看了。” 莫平凡在客厅都听到了，他咳了一声，然后故意大声说：“妈，我回来了，有吃的没？”果不其然，李美琪立马打开了主卧的门，莫平凡看到李美琪脸上有已经拭去的泪痕，鼻子红红的，上眼皮也浮肿了一些，显然是哭过一段时间的。郑成龙坐在主卧的小沙发上，隔着半掩的门，看到了脸有愠色的莫平凡，连忙站了起来。 “郑主任，没想到你也在。”莫平凡不疼不痒的说了一声，看着妈妈眼角的泪痕，莫平凡简直想冲上去把这个姓郑的狠狠揍一顿，可为了妈妈的工作，莫平凡恨的咬疼了嘴唇，把怒气压了下去。 “那个，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娘俩。”见莫平凡改了对自己的称呼，郑成龙知道，再呆下去恐怕这小子就要动手了，起身换鞋，急匆匆的就出了家门。 “妈？他没欺负你吧？”郑成龙刚走，莫平凡就骂了一句：“怂货！” “没事，儿子，不用给妈妈担心。”李美琪看着半大的儿子，鼻子又酸了，眼眶里泛出的眼泪就又要汹涌而出。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儿子，看着他一点点蹒跚学步，看着他一点点牙牙学语，看着他一点点长高一点点长壮，最难的时候，她总是要比所有人都坚强，因为有儿子需要她守护，可如今，儿子已经可以保护自己，给自己安慰。李美琪心里慰藉不已。：“饿了吧，平凡，妈妈给你做饭去。”说着，带着围裙，李美琪打开了厨房的门。 关上门以后，李美琪打开厨房的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下，李美琪哭的有些不能自己。下午刚刚上班的时候，一个面容凶煞，体格壮硕的女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她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女人凶悍无比，素质更是差到极点，什么难听的话她都骂的出来，很多词语让李美琪听了都觉着一个女人嘴里说出这些话简直匪夷所思。女人骂了半天，李美琪听出来了，她是郑成龙的前妻。壮硕的女人出现没多久，刚去局长屋里汇报工作的郑成龙循着声音就找来了，可面对前妻的凶悍，这个男人除了低声的求她快走以外，竟然毫无对策，到最后还是局长叫了保安，才把这疯女人抬走。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李美琪觉着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她。刚来Z城，年纪不大就坐上了技术转移中心副主任的位子，局里已经有很多长舌妇在背后议论纷纷，今天又来了这么一出，李美琪觉着自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可恨的是，这个从前口口声声说会照顾自己的男人，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如此窝囊，更是让她心寒不已。 其实李美琪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郑成龙说出了自己，廖是他前妻多么凶悍多么霸道，也不会这么明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骂，看郑成龙今天见到前妻的样子，虽然慌乱，却没有震惊，显然，这女人已经找过他了，估计也是复婚的事情谈崩了以后，威逼利诱郑成龙就这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美琪觉着心里凉透了，来了Z城以后，郑成龙对她处处照顾，对平凡也是仔细入微，可没想到，面对凶悍的前妻，就这么把自己丢了出去，当了挡箭牌，而今，在Z城科技局，所有人都会拿这个事情笑话她，八卦她，所有人都会议论纷纷，让她如何再继续工作，继续面对同事,还有平凡……，想到莫平凡，纵使心里绞痛难忍，胸口就像有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得她难以喘息，李美琪还是渐渐止住了哭泣。她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李美琪继续选择了坚强，选择了勇敢去面对未来的一切！ 客厅里的莫平凡，听到了厨房传来的水声，他知道，母亲在里面隐忍的啜泣着，平凡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发现妈妈会把自己关在厨房里，然后打开水龙头接好多好多水，每次出来的时候，妈妈的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那个时候的他一直以为妈妈是在洗眼睛，把眼睛洗红了，后来他长大了才知道，洗红了妈妈眼睛的不是水，是她的眼泪。卧室里听到的几句话已经足够让平凡知道了个大概，肯定是郑成虫这混球的前妻要复婚找了上来，复婚不成就找自己妈妈来闹。平凡知道母亲的性情和脾气，自小在书香门第长大的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和别人的看法，要强，倔强，凡是能做第一，不做第二。父亲走的时候，莫平凡还是个不记事的孩子，他唯一的记忆就是一个很大的箱子，一个踩着皮鞋的男人，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那个时候母亲把自己困在房子里三天三夜不敢见人，还是姥姥抱着年幼的他带着母亲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十多年的时间，妈妈一步步走出了当年的阴影，莫平凡也已经有好几年没听过厨房哗哗的流水声了，然而今天……他只恨刚刚怎么没有一拳踹在那个郑成龙的脸上，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莫平凡在沙发上暗暗的咬紧了牙关，狠狠地捏紧了拳头，谁要再伤害妈妈，我就算拼命也要弄死他！ 而后的几天里，莫平凡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那一天厨房的水流声像是打开了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开关一样，勾起了他对幼年时期早已尘封许久的记忆。不太能看清脸的男人，那双咖啡色的皮鞋，还有深蓝色特大号的行李箱。多少次在梦里，莫平凡听到了那个人对他说对不起，多少次他都是倔强的扭过头去，任那个男人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远去，留给他的只剩下拖动行李的滚轮声……。这几天的早晨莫平凡都是顶着个熊猫眼上学去的，上午的课还能坚持，下午的课就十分的痛苦了，周五下午的第一节课是英语课。一反常态的，英语老师一边讲着过去完成时的语态分析，一边溜达到了莫平凡的桌子边，轻轻的用书点了点莫平凡的手。 睡梦中忽然惊醒的莫平凡抬起困乏的眼睛，看了看英语老师走过的身影，他明白，这算是老师最温柔的提醒了，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撑完了一节课，正想课间的时候好好补个觉，齐云泽趴了过来。 “平凡，你最近怎么了啊？天天跟睡不醒似的。” “没睡好。”莫平凡不怎么想说话，他已经好几天没和齐云泽一起回家了，每天放学的时候，齐云泽都先跑到隔壁四班，等着欧阳潇潇一起走。原本自己坐过的自行车后座，现在也成了欧阳潇潇的位子。 “明天是欧阳生日，我打算请她吃饭，你一起去吧。” “再说吧。”莫平凡没理齐云泽，把头埋在了手臂上，请吃饭就请吃饭，拉我算什么？电灯泡么？ 齐云泽看莫平凡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也就不说话了，春游回来后的齐云泽，虽然每天晚上都陪着欧阳潇潇回家，可是每天早晨他都想在路上看看能不能碰着莫平凡，也想过像以前那样，大早上跑到他家里，喊着他一起上学，可是不知为何，齐云泽不太敢了，他心里好像有堵墙，拦着他，告诉他，再往前走，好像就有些越界了……，明显看着这几天的莫平凡心不在焉，原本是想借着请欧阳潇潇吃饭的机会跟他好好聊聊，看着又睡过去的莫平凡，齐云泽有种无力感，想再靠近一步，却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 第15章 第 15 章 放了学，莫平凡在校门口买了炸鸡，跟小胖子一起吃着，远远地看着齐云泽带着欧阳潇潇骑着自行车就过来了，下意识的，莫平凡想赶紧走，不过小胖子早已挥动着肥肥的手臂，跟他俩打了招呼。 “hi”欧阳对小胖子笑笑，：“平凡，明天我生日，云泽要请我吃饭，你跟湖亦也一起来吧。” 莫平凡犹豫了一下，一边的小胖子开心起来了：“好啊，好啊，我们两个到时候肯定去，云泽，在哪里呀？”没等莫平凡张嘴，小胖子就满口替他答应了，莫平凡心里也无奈，只好默许了。 “那好，明天中午十一点在市中心广场哈，不见不散。” 莫平凡拉着小胖子先走了，齐云泽和欧阳还在排队等着鸡排。一路上，莫平凡兴致都不高，连一向有些迟钝的小胖子都看出了端倪。 “平凡啊，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谁欺负你了啊？” “哦，没事，家里有些事儿烦心。”莫平凡搪塞 “额……有啥需要帮忙的么？”小胖子咬了口鸡排，热心的问。 “不用了，喏，赶紧回家吧。”莫平凡努努嘴，小胖子和莫平凡并不顺路，刚一起走了没两分钟，他就要往另一个方向的岔路口走了。 “明天见啊，多给你一个鸡翅吃，开心点哈。”说着小胖子把自己手里多炸的一对儿鸡翅分了一个给莫平凡，转头一溜烟的跑掉了。 “这家伙，真是……”莫平凡看着小胖子胖嘟嘟但是还是很灵活的背景，扬了扬嘴角，心里还是暖暖的。 一路上吃着鸡排，莫平凡的心情好了一点，快要到家的时候，一反常态的，他看到自家楼道口那里围了很多人，被人群围住的里面，还不时传来女人的骂街声。猛地，莫平凡觉得不对劲，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推开围在外面的人群，莫平凡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翻滚的血液克制不住的往脑门上涌，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他单手就拎起了那个正在撕扯妈妈衣服的壮硕女人，右手握紧拳头，使足了吃奶的劲儿，一拳打在了壮女人的肚子上。 “平凡！”李美琪看到儿子被怒火烧急的样子，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然而此时的莫平凡早就已经听不到旁边任何人的声音，看到妈妈被压在地上欺负的一瞬间，他就什么都忘了，只想活活的把这罪魁祸首一拳一拳的打死。 “平凡，平凡，别打了！别打了！”李美琪哭喊着，踉跄的站起来，从后面抱住已经发了疯的儿子，那女人饶是再壮硕，也是个四十好几的中年妇女了，哪里敌得过一个十五六岁一米八的半大小子，第一拳正中腹部后，她便跌倒在地，这少年打架毫无章法，却力气大的惊人，连续踢了两脚还是不解恨，开始坐在她身上，眼看着这一拳一拳的就要往自己脸上招呼，女人惊恐的捂住了脸。许久，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女人睁开眼，看到那发疯的少年被母亲从身后抱住，然而却依然怒目圆瞪，那双眼睛像是能吃了自己一样。 “平凡，别动手。”李美琪紧紧的抱着儿子，泪珠儿接连串的就流了下来，壮硕的女人骂自己的时候，能当耳旁风，撕扯自己的时候，能奋力抵抗，可看着儿子为了自己出头，为了自己动手，李美琪却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警察来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几个穿着警服的片儿警推开人群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大白天的聚众打架么？！” 看到警察来了，李美琪慌了神，连忙松开儿子，也不顾及整理一下自己被撕扯凌乱的衣服，来不及拢一拢缠乱无章的发丝，她急匆匆的说：“对不起啊，警察同志，家里有些争执，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一看警察来了，那壮女人就着还躺在地上的样子，在一旁大声哭闹了起来：“警察大哥给我做主啊，这娘俩，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当妈的跟我男人说不清道不明，我找她理论两句，这男孩子就动手打我，给我打的啊，起都起不来，我这心口疼，肚子疼，警察同志，救命啊，要不是你们及时赶过来，我非得被这个小霸王给打死。”一边说，一边哭喊，眼泪活活淌了半张脸。 莫平凡一听这女人如此混淆视听，顿时急了，“妈的，你他妈胡说什么！信不信我他妈打死你！”说着握紧拳头又要动手！然而还没动一步，平凡就觉着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箍住，一双粗糙带茧的大手毫不留情的按着自己的脑袋，莫平凡还想反抗，只觉着右脚后膝盖一阵剧痛，然后自己的脸就和土地直接亲密接触了。被片儿警反擒住的莫平凡动弹不得，气的他直接破口大骂：“你们是怎么干警察的！明明是这女人打我妈在先，你们不抓她，反而抓我！”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们放开我孩子！他之前伤过脚踝，刚好没多久，你们快放开他！”李美琪急了，什么知识分子形象，什么优雅端庄，她紧紧的把住片儿警的胳膊：“放开啊！你们放开！”此时的李美琪恨透了自己，恨自己没有像市井里的女人，懂得撒泼闹事，懂得无赖耍滑。 片儿警里带头的是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察，看着李美琪跪在地上哭着不落忍，跟擒住莫平凡的警察说：“大张，放开这孩子，别压地上，压坏了，咱们也不好交差。”那擒住莫平凡的高大片儿警，听了老警察的话，再看看眼前的半大孩子，还是放开了他。李美琪扶着莫平凡缓缓站了起来。 “平凡，没事儿吧，”看儿子揉着手腕儿，李美琪心痛的拿过平凡的右手，揉捏着：“还哪儿疼啊，儿子。”看着妈妈凌乱的发丝，被撕扯的破乱的衣服，还有那双哭红的眼睛，莫平凡鼻头泛酸：“妈，我没事，不疼了，哪儿都不疼。”轻轻抽回自己的右手，莫平凡勉强给妈妈扯了一个微笑。然而这一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警察同志，不能就这么放了他啊，不然他要打死我的啊！”那胖女人又继续开始撒泼。 “行了，别叫唤了，都去社区派出所去，等我们了解完所有情况再说！”年纪大点儿的片儿警见多了这种市井泼皮，对她所说的话，也不全然信，止住了她的撒泼耍赖。警察对李美琪母子两说：“跟我们去派出所吧，我们要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莫平凡听了还想说什么，被母亲一把拉住了，李美琪紧紧握着莫平凡的手，说：“好，我们去。” 第一次去警察局的记忆对莫平凡来说非常的不好，了解到来龙去脉以后，虽然也狠狠训斥了那无事生非的泼妇，那年长的片儿警也狠狠地教育了莫平凡，心里虽然很是不忿，不过看着母亲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莫平凡也就不多话了。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七点多钟了，Z城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初春的时节，早晚温差太大，只穿了一件春装校服的莫平凡被风吹着有点冷，打了个哆嗦以后，缩了缩脖子。李美琪挽着儿子的胳膊，一路上一言不发。这女人来闹这一次，其实目的很明确，她分明是知道了他们娘俩在Z城无依无靠，想要逼走他们。来单位里闹还不止，居然跟踪到了她家楼下，李美琪觉着不寒而栗。她敢来第一次，就敢来第二次。李美琪有些怕了…… “平凡啊，咱们回S城好不好？”走着走着，李美琪停住了脚步，拉着莫平凡，问到。 “妈……？”莫平凡有些震惊，才来Z城半年的时间，难道又要回去？莫平凡不置可否。看着平凡有些犹豫，李美琪笑笑：“傻孩子，妈说说而已，你还得上学，哪能让你这么来回折腾。”说着继续挽着平凡的胳膊往前走着。 哪里就这么容易说走就走，去年Z城科技局的一把手特意打了申请写了邀请函到S城的科技局，诚邀她这位技术转移中心建设规划的专业人士来交流三年。她当时也是思忖半天，Z城虽然是个小城市，但高中教育质量全国有名，尤其是Z城一中，更是多少家长做梦都想把孩子送进去的地方，平凡他自幼聪明，在S城的中学里就数一数二，如果能进入到Z城一中学习，以后能考上的学校肯定得更高一个档次。为了孩子，李美琪答应了，条件就是要解决莫平凡的上学问题。顺利进入Z城一中以后，平凡又交到了这么多的好朋友，李美琪回忆着，在S城，她从来没见过莫平凡和朋友们这么放肆的笑过。平凡父亲的事情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人尽皆知，纵使李美琪拼了全力保护他不受流言侵害，也难能护着他不受每个人的议论。可来了Z城，平凡的过去是空白的，是无人知道的，李美琪就是从那个时候发现，莫平凡爱笑了，性格也活泼了好多。就这么离开Z城，对儿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母子两个并肩走着，相伴无言，回到家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这一晚，二人却谁也没睡踏实。 第16章 第 16 章 莫平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伸了伸懒腰，凌晨三四点钟才睡着的滋味并不好受，一夜梦回，脑子里竟全是童年时父亲离开的背影，母亲隐忍的啜泣，和旁人指指点点的声音。这一觉睡醒，莫平凡丝毫没有休息过来的感觉，反而身子乏极了。他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13:15. 莫平凡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老妈也没有过来喊自己起床？完了，还有齐云泽今天要请吃饭呢！ 莫平凡赶紧翻身下床，随便摸了两件衣服套在身上，跑出自己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妈妈留下来的字条：厨房有饭，醒了自己热一下，单位有事临时加班，晚上回来。再看看家里的电话线，果不其然，妈妈为了让自己多睡一会儿，把电话线给拔了。匆忙连上电话之后，莫平凡急匆匆的拿着钥匙开了门就往楼下跑。然而刚刚到楼下，就看到了一脸焦急跑过来的齐云泽。 “你怎么过来了……？”莫平凡有点心虚 “小胖子说看你昨天晚上放学回家就不太对，上午等你半天你也没来，往你家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我这担心出什么事儿了，吃完饭我就赶紧过来了。”齐云泽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莫平凡一圈：“平凡啊，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不用陪欧阳潇潇么？” “那个，欧阳说她不要紧。”齐云泽不知为何，扯了个谎，其实在他急匆匆的吃完饭丢下欧阳小胖子和高然然李伟他们几个跑来莫平凡这里时，欧阳的脸色已经是十分的难看，那句“不要紧。”说的也是满满的讽刺。是啊，任谁会在女朋友生日的时候，丢下一屋子的朋友，专门跑来找一个没有赴约的朋友呢？可齐云泽控制不了自己，平凡人没有来，他就担心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情了，平凡家的电话打不通，他就担心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不来亲眼看一看，齐云泽心里就难以安稳。 “对不起啊，我睡过头了，我妈看我睡得香，把电话线给我拔了。”这么多天了，自打他和欧阳好上，莫平凡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软话了。云泽的心一下就软了。 “人没事就好，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云泽拉起平凡的右手腕。 “撕……”莫平凡惊呼一声，难忍的疼痛让他条件反射的甩开了齐云泽的手，云泽这才发现，平凡的右手腕一圈红的发紫，淤血的痕迹甚是明显。 “这是咋弄的？”云泽心疼的问 “昨天跟人在楼下打了一架……”平凡却不想多说，草草带过。 “打架了？跟哪个中学的，妈的，回头带李伟跟小胖子去削他们去？！” 莫平凡忽然想笑，要是让这火爆脾气的家伙知道对方是个大个儿片儿警，不知道还有没有胆子说这样的话：“是个警察。”莫平凡故意逗他。 云泽瞬间瞪大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齐云泽，被惊到的脸上瞬间什么表情都没有了：“你你你……居然跟警察打架？” “对啊” “没被逮到局子里去!” “没有啊，我打赢了，他不敢逮我。” “……”看着齐云泽目瞪口呆的样儿，莫平凡心情瞬间大好：“不闹你了，回头跟你细说，你下午还用去找欧阳么……” “不去了，下午陪着你。”齐云泽傻呵呵的说。 “那去我家吃饭吧，我妈不知道我中午要出门，给我留了饭。” “嗯。” 云泽在厨房帮平凡热好了饭菜，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莫平凡吃的是狼吞虎咽，一点形象都没有了，饱餐完了以后，齐云泽又老老实实的把桌椅碗筷收拾了个干干净净。谁知回到客厅一看，莫平凡这货居然又跑到床上睡觉去了。 “你咋又睡觉啊？”齐云泽站在莫平凡的房间门口问到 “昨儿晚上没睡好，累……” “别睡了，下午出去走走啊。” “不想动……你要不要上来陪我一起睡会儿。”说完这话，莫平凡就自顾自的脱了外裤和外衣，把自己裹在了被子了，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齐云泽。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会受不了的啊，齐云泽在心里默念着，尽管如此，还是乖乖的脱了外套和外裤，爬到了莫平凡的床上。平凡自然的向床里面移了一些，齐云泽拘谨的躺在床外边一侧，左手拉着被角，尽管跟莫平凡中间还有很大的空隙，但是齐云泽不太敢再靠近了。寒假的时候不是没有少在这个房间里嬉闹，可是这种情形下的同床共枕，还真的是第一次。齐云泽躺在床上以后，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房间里安静的有些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云泽，你跟欧阳已经确定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吧？”冷不丁的，莫平凡冒出来这么一句。 “嗯……算是吧”不知为何，云泽此时并不想多提欧阳这个名字。 “你知道的吧，那天春游，我处处帮你牵线搭桥。” “嗯……谢谢了。”何止知道，云泽心中说到，简直明显的让他有些寒心。 “欧阳的个性挺好的，跟谁都玩儿的到一起，没这么多小性儿。”平凡自顾自的说着。 “是啊……”云泽附和着，其实数数日子，跟欧阳实打实的走的近不过就是这一两个星期的事情，就像平凡说的，欧阳的个性很好相处，亲和力强，小性儿少。虽然今天他这么急匆匆的离席而去，欧阳也只是心里不高兴，没有当着朋友的面让他下不来台。可是……云泽扭头看了看躺在床内侧眯着眼睛养神的莫平凡。疏远了莫平凡的这些日子，齐云泽克制不住的想他，最初的一两天，云泽以为只是自己不习惯，可后面几天，云泽发现他几乎每晚都会梦见平凡，有时候在教室里，有时候在篮球场，有时候平凡就这么在草地上坐着，安静的看着他笑。好几个午夜，云泽都是从梦中惊醒的坐起来，一身冷汗。他觉着自己不正常，已经跟欧阳在一起了，为什么午夜梦回的都是莫平凡的影子？！于是那几天，齐云泽总下意识的离莫平凡远一点，可又控制不住的，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看他眼圈泛黑，担心他睡不好觉，看他嘴角发白，担心他喝不够水，看他颓废无力，担心他被人欺负。齐云泽觉着自己快疯了…… “哎，你猜我昨天跟谁打的架。”平凡的一句话，勾回了云泽的魂儿。 云泽发现他还是眯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这句话来的莫名，像梦话一样。“你不是说跟警察么？”云泽轻声回到。 “我哪儿有那个本事，人家稍微动一动手，我就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了。”莫平凡苦笑道。“是一个中年大妈……” “中年大妈……”齐云泽惊讶道 “嗯……”莫平凡依然眯着眼睛。：“她欺负我妈，我就忍不了了。” “哦……”果然没有父亲的孩子，长大的总比其他的孩子要早一点。 “云泽啊。”平凡睁开了眼睛，可是还是没有看向他，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没有爸爸。” “……”齐云泽没有说话，相处这么久以来，心里早已默认了莫平凡是单身家庭的孩子，可真正听莫平凡开口说起，今天还是第一次。 “我爸爸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和我妈。”平凡低声默默说着，平静的语气就像在叙述别人家的故事，毫无波澜，“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我只记得，他走的时候穿着一双擦的锃亮的皮鞋，手上拖着一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其余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我那个时候还不到四岁。爸爸走了以后的几年，我妈在人前一直表现的非常坚强，她就是这样，要面子，要强，已经走了的男人，她绝不会再提及一句。家里跟爸爸有关的东西，照片，衣服，甚至他用过的东西，妈妈全都给扔了，所以，在我的印象里，爸爸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不过那个时候，我经常听见妈妈一个人在厨房，把水龙头的水开的大大的，可是我还是能听见我妈在厨房哭，你说，这是不是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呢？”莫平凡苦笑着，齐云泽听着，心疼的看着他，一颗泪珠从平凡的眼角偷偷的滑了下来。 “你……恨你爸爸么？”云泽问 “恨？小时候恨，现在没感觉了，就算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能连认都认不出来他了，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对我来说，就跟陌生人一样了。如果说恨，倒不如说我恨那些喜欢在背后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人。我爸走了以后，明明我妈妈是受害者，可总是有的人在背后戳她脊梁骨，说她没本事，守不住男人。后来，有人给我妈介绍对象，这些人又在背后偷偷说她耐不住寂寞，带着个拖油瓶还想攀高枝儿。”平凡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其实这些人就是在嫉妒我妈，嫉妒她有本事，嫉妒她长的漂亮，嫉妒她就算离婚带着孩子还有一群钻石王老五等着娶她！”提及往事，莫平凡显得有些激动了，齐云泽挪了挪身子，离平凡近了些，右手抓住了平凡的左手，云泽这才发现，平凡的手，冷的吓人。 “流言猛于虎，这些闲人长舌妇们就这么在人背后放暗箭似的拿我们娘俩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你知道么，我之前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是最沉默的那个，班里的那些同学的家长多多少少都知道我们家的事情，就算有不知道的，一个个多嘴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也就都知道了，小时候，就有人说我是没爹养的孩子，欺负我，骂我，我都忍了，我一心好好学习，就想着有一天，考大学的时候，能彻底远离这个地方。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去年的时候，Z城的科技局向上面打了报告，特别邀请我妈帮他们解决技术转移中心的建设问题，还帮忙解决了我上学的问题。我就这么跟着我妈来了Z城，我们两个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任何认识的人，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人在背后对我们议论纷纷。只是，没想到……”莫平凡没有再说下去了，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就这么轻易的被一个懦弱的中年男人而推翻，莫平凡觉得太不值得，然而母亲的倔强和好强，他太了解了，被人指着鼻子骂狐狸精，甚至被追到家门口撕扯，任谁来看，不管事实如何，口舌之中，他们娘俩不免又会被人诟病一番，其实说白了，这些嚼舌根的人又怎会真正在乎事实如何，他们在乎的，不过是有个话题成为他们的谈资罢了…… 第17章 第 17 章 平凡禁了声，齐云泽也没有再多问，认识他这么久了，云泽第一次觉着原来莫平凡坚强倔强的外表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个脆弱敏感的心，看着平凡眼角滑下来的泪珠儿，一颗接一颗，无声落下的泪珠像是巨锤一样，一下一下打在齐云泽的心里，云泽听着心疼，只想把莫平凡圈在身体里，好好的保护着他。想着，云泽便这么做了，揽过莫平凡的肩膀，轻轻的扶着他的头，再慢慢的把他靠向自己的怀里。莫平凡把自己的头埋在齐云泽的胸口，沉默了片刻，接着说：“来了Z城以后，我妈单位的那个郑成龙，你见过的，没多久就开始对我妈献殷勤，以前，这样的货色别说我妈，我都不会给他一个好脸，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在一个新城市人生地不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妈妈也慢慢接受他了，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这货的前妻拉着他复婚无望，就把气撒到了我妈身上，去单位闹，甚至到我家门口闹，我昨天就是跟这个大妈打了一架，妈的！那个什么郑成龙，就是个怂蛋！都他妈离了婚了，还怕前妻怕的要命，连个面儿都不敢露，算个什么熊男人！”莫平凡一提起昨天的事情，还恨的牙痒痒。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张牙舞爪的样子，齐云泽莫名觉着他可爱极了，就像个发怒的小奶狗一样，呲着牙，愤愤的要咬断眼前的肉骨头。 “别气了，我们平凡最厉害了不是么，肯定把那泼皮大妈打的家门都不认识了。”紧紧的抱着平凡的脑袋，云泽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他的头发给他顺毛。 “别跟哄小孩似的哄我……”莫平凡软软的抗议着，不过这抗议声却一点用都没有，齐云泽还是顺毛捋着他，一下一下的，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他。 “其实，我最担心我妈，她太在乎别人的说法，太在乎别人的观点，那个女人这么一闹，她肯定怕别人的流言蜚语。” “阿姨这么坚强，不会在乎这么多了，况且她还有你，你能为了她跟别人动手，她就能为了你坚强的面对这些。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阿姨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你放心吧。” 莫平凡不再说话，云泽的安慰让他觉着安心，云泽怀抱让他觉着温暖，太久太久没有一个人可以这么抱着他，让他不用担心外面的风吹雨打，慢慢的，平凡觉着困极了，身子像泡在一个大浴缸里似的，舒缓，安稳。平凡睡着了，看着怀里人鼻头有规律的的颤动着，胸口一起一伏的喘息着，云泽心里满满的，抱着他就像抱着稀世珍宝一样，看着他就像看着全世界，云泽觉着好像跟平凡在一起才能填补心里不知何处缺失的一块，才能让他觉着一切是彩色的，万事是和谐的。抱着平凡的云泽一动都不敢动，平凡的发丝骚着他的鼻头，痒痒的，低头问问了他的发旋，怀里的人颤动了一下，云泽顿时停住了，就着这个姿势，直到那人缓缓醒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平凡发现自己还是睡着时候的那个姿势，抬头看看抱着自己的那个人，眯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平凡探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自己睡了至少一个多小时。 “醒了啊。”云泽睁开眼睛 “你睡着了？” “没，看你睡着了，没敢动。” “啊？”平凡慌忙抬起身子，晃了晃云泽的右手。 “啊……别晃，别晃，麻了……”云泽的脸痛苦的扭曲着。 “哦……”平凡不敢再乱动他的胳膊了，只能顺着大臂往小臂慢慢给他按摩着，促进他的血液流通。哪知那个人一下又把自己抱在怀里：“别捋了，麻都麻了，再多枕一会儿也没啥。” “哦……那个你怎么不把我的头挪开？” “那你不就醒了？” “哦……”平凡心里感动极了：“谢谢你啊……” “怎么谢我啊？”一副没有正型的腔调。 平凡抬起头，瞪着眼睛看他：“大不了让你枕回来呗。”上扬的语气，略显甜腻的声音，说完后，平凡就有点愣神了，这是他发出来的声音么？怎么……这么像是女孩子撒娇的声音……我是一大老爷们啊啊啊！平凡陷入呆滞不能自拔。可这边，齐云泽却看乐了，这家伙，刚刚是在跟我撒娇？好可爱好可爱。摘了眼镜的莫平凡比平时少了些书生气，多了些暖萌可爱的样子，不得不说，除了嘴唇以外，莫平凡的眼睛长的也十分标志，又圆又大的杏仁眼，薄薄的上眼皮下裹着条理分明的小内双，抬眼看他的时候，深棕色的瞳孔深邃迷人，像是要把他吸进去一样。齐云泽被这双眼睛迷了心神，捧着莫平凡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 日思夜想的嘴唇和梦境里一样，柔软细滑，嘴唇相接的时候，云泽觉着一阵酥麻自脚底蹿起，顺着大腿和脊柱，电的他不能自己。被他吻住的瞬间，莫平凡惊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小鹿受惊般讶异的眼神，云泽觉着还想要更多，舌头轻轻舔过他的嘴唇，他的牙关，慢慢诱惑着，吸引着，抚慰着，终于，平凡放弃抵抗，牙关轻开，瞪大的双眼也渐渐合拢，任云泽勾引的舌长驱直入自己的嘴唇。 见平凡已然是全然接受的状态，云泽便更是胆大，调皮的舌头在平凡嘴里戏谑着，舔过他的嘴唇，舔过他的牙齿，舔过他的上颌，再勾起他的舌头，缠绕着，磨蹭着，勾着平凡给他回应后再忽然收走，却没想到没跑一点儿，就引着平凡的那根小舌重新缠绕上来，纠缠不清。 一吻过后，分开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唇齿纠缠后留下的液体透明而黏稠，顺着平凡的嘴角往他的锁骨处流去。被云泽咬着红红的嘴唇比平时更加诱人，更加散发着禁忌的味道，而那双大眼湿漉漉的看着自己，让人欲罢不能。云泽觉着气血上涌，难以克制，猛地把平凡整个压倒自己身下，顺着那嘴角留下的液体就吻上了他的脖子。 “嗯……”一声甜腻的□□不受控制的从莫平凡紧咬着的牙关中细碎撕出，平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脖子有这么敏感，自己的声音可以如此妖娆。 这声□□像是魔咒一样，惹得齐云泽越来越大胆，狠狠地吮吸着身下人的脖子，毫无顾忌的留下一朵玫红色鲜花后，他将手伸进了莫平凡的衣服之中，沿着纤细的腰肢抚摸着，一路揉捏到了胸口的敏感处。 齐云泽冰冷的右手刺激着莫平凡浑身一个激灵，上涌的血气随着胸口冰凉的触感而渐渐不再翻涌，清醒的意志再次占据高地，莫平凡猛地推开了齐云泽。 还沉溺于□□中难以自拔的云泽猛地被推开，一个没注意，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床旁边床头柜的一角，看着莫平凡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凌乱的头发，背后的冰冷渐渐将云泽带回了现实。他和莫平凡，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齐云泽害怕了，毕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猛烈的激情背后，更多的是无法面对自己的恐惧和价值伦理的崩塌。 齐云泽不敢在莫平凡家里呆着了，他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逃命似的冲出了莫平凡家里的门，从头到尾，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咣……”大门关上的声音，莫平凡笔直的躺在床上，扭曲的被子被搁置在一边，明明觉着很冷，可他连动都不想多动一下。到底还是发生了，他和齐云泽这种模糊不定的关系，最终还是冲破了安全的区域，朝着禁忌的方向走去。当云泽吻向自己的时候，平凡就知道，为什么不喜欢看到欧阳和他在一起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惊讶的时间，莫平凡就回应了云泽的吻，因为克制不住的，喜欢他，不是友情，是爱情。可为什么又推开了呢？莫平凡觉着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话：为什么又推开他呢？ “因为不对啊，我们两个，都是男生啊……”莫平凡自言自语着，都是男生啊……眼角的泪水又克制不住的流了下来，然而这一次，那温暖的拥抱却久久没有出现。 第18章 第 18 章 莫平凡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天渐渐黑了，他也不动，也不开灯，房间里满载着死亡一般的安静，直到电话铃声在黑暗中响起，一声一声，像是催命一样。莫平凡没有任何起来接电话的意思，不过打过来的人倒是非常有毅力，一遍不通两遍，两遍不通三遍。电话响起第三次的时候，莫平凡终于起了身，打开客厅的灯，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话。 “喂……” “你是李美琪的儿子么……？”对方听起来像是一个中年男人，语气十分焦急。 “是……”平凡这才意识到，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母亲还一直没有回来。 “你妈妈在考察建筑基地的时候出意外了，你抓紧来市医院，快快快。”对方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里嘟嘟嘟忙音，莫平凡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再没有心情胡思乱想，他迅速穿上外衣外裤，拿起钱包和家门钥匙就冲出了大门。 以最快的速度打了出租车，跑向医院大厅的时候，莫平凡看到了一张让他厌恶的脸——郑成龙。 “平凡，你妈妈在手术室抢救……”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那个前妻又去找她麻烦了？！”莫平凡双眼通红，两只手狠狠地拎着郑成龙的衣领，已经长到一米八的他，快把一米七多的郑成龙平地拎起来了。 “小伙子，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跟郑主任没关系。”旁边几个人看到这孩子如此激动，纷纷过来劝解着，其中有一个就是Z城科技局的局长，刚搬来那天，莫平凡见过他。莫平凡放开郑成龙，像丢麻袋一样把他丢在了地上，直直的走向了科技局的张局长。 “我见过你，你是我妈妈的领导，叔叔您跟我说，我妈妈到底怎么了？”烧红了眼睛的莫平凡眼眶里血丝密布，泪水积蓄在眼底，眼看就要汹涌而出。饶是见过一些市面的张局长看到这孩子这个样子，也是心疼不已。 “孩子，你妈妈还在抢救，你先跟我到手术室门口，咱们等着，等你妈妈平安出来好不好？”牵着莫平凡的手，张局长带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上电梯，到了手术室的门前。莫平凡看着眼前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顿时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跌坐在了地上。张局长和旁边几个年轻人慌忙将这孩子扶到了椅子上。 纵使再坚强，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纵使再倔强，他还是个羽翼未丰的雏鸟。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莫平凡无法想象如果母亲有什么事情，自己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独自成长。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医院走廊里除了莫平凡低声的啜泣外，谁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科技局里一个年龄和李美琪相仿的女同事，坐在了平凡的旁边，低声安慰着，用纸巾帮平凡擦掉了落下的眼泪。他们就这么等着，这个走廊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一样，平凡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他蜷缩在座椅上，旁边是阿姨倒给他的一杯水，他却一点都喝不下。直到半夜，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熄灭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了手术室的门口。一群人顿时围了过去。莫平凡扒开众人，挤到了医生的旁边。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怎么样？！” “病人从高处坠下，脑部和内脏受到强烈撞击，颅内损伤严重，内脏失血过多，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医生默默的低下了头，见惯了生离死别，可眼前这个孩子的眼神实在太让人心疼，他都不忍再多看一眼。 “不可能，不可能。”莫平凡早已丧失了理智，此刻所有声音在他耳朵里都听不见了，只在嘴里反复重复着那一句——不可能，似乎这句话说多了，便能成为现实。然而，隔着人群，他看到手术帘子后面，护士为母亲盖上了白布，盖在了他最熟悉的那张脸上。 “不许盖！”莫平凡哭喊着，要往手术室里冲，一边的人慌忙把他拉住，“不许盖，那是我妈妈，她没有死！没有死！你们不许拿白布盖在她脸上，不许！不许！”莫平凡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疯狂的哭喊着，挣扎着，撕扯着，他想再去看一眼母亲，妈妈最爱美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怎么可以就这么被一个白布盖着，然后就告诉他，她走了，自己再也看不见她了，听不见她的声音了？！怎么可以 心如同被人搅碎了一样，莫平凡感觉自己像是一头困兽一样，被所有人束缚着，压抑着，他死死的瞪着身边拉扯住他的人，他死死的盯着那个罪魁祸首，猛地，他侧身甩过了旁边人的桎梏，死死的盯着张局长，一步一步的走向他，把张局长盯着浑身发毛。 “是你，就是你！说什么工作交流，硬生生的把我妈妈挖到你这边，不是你，我妈妈今天就不会死，是你！我要杀了你！”莫平凡已经完全疯魔了，母亲走的太突然，让他完全找不到任何宣泄口去发泄自己满身的痛苦，他捏住张局长的领口，满身肃杀的气息让人无法靠近。 “平凡，我的乖孙儿啊，你这是干什么呢啊？！”这声音……是姥姥。莫平凡松开张局长的衣领，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走廊的尽头。姥姥，姥爷，小姨，小姨夫，还有S城科技局的陈叔叔。看到姥姥和姥爷，莫平凡那层脆弱的薄壳瞬间自己土崩瓦解，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姥姥面前，普通一下跪倒在姥姥面前。紧紧的抱着姥姥的大腿，哭的撕心裂肺，话也说不出一句来。 看到莫平凡哭成这个样子，彻夜开着车赶过来的众人心里凉了半截。姥姥颤巍巍的扶起跪在脚边的莫平凡，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哭的核桃般的眼睛，说：“平凡，你妈妈她……”再往后，这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就再说不下去了。 “医生说，妈妈她……”莫平凡哽咽着，半个字也说不出。一边S城科技局的陈局长一看不对，慌忙扶着两个老人和这个孩子坐到了走廊的椅子上。莫平凡的小姨看到了手术室门口站着的医生，冲了过去。 “医生，我姐她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请节哀。” “我可怜的女儿，我的女儿。”两个老人不禁老泪纵横。“怎么就叫我们这两个老鬼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老天啊，你要收的话，就收了我的命去，把我女儿的命还回来啊！”姥姥情难自己，抱着莫平凡哭喊着。 一时之间，走廊里哭声一片，连几个大男人，都红了眼眶。 消息来得太突然，S城科技局的陈局长完全没有想到时态会严重成这个样子，早知如此，他压根不会带了两个老人一同过来，这会儿两个老人都觉着头晕目眩，难以接受，众人一看不好，忙叫了医生，办了住院。送了两个老人到病房休息，莫平凡的小姨拉着莫平凡的手，在手术室门前的椅子上默默坐着。小姨夫白源在和Z城科技局的张局长说着什么。 “哎，天灾人祸啊。”张局长无奈的说道：“我们技术转移中心不是一直挂靠在局里么，这不正在建一个专门的技术转移中心的办公大楼，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几个就去施工的地方看看，现在大楼要封顶了，周一又有一天的会，我就约了郑主任和李副主任一起周日来看看，哪知道这工程做的太差，前一段时间雨水多，在楼顶围的那一圈护栏防水做的太粗，有一节栏杆因为上锈松了，哪成想李副主任想去看看那边的建筑情况的时候，就这么靠了一下那个栏杆，就掉下去了。都是我的错啊，要是不叫她过来，也不会……”张局长捂住脸，一脸的后悔倒是真的，只是看着他那吃的肥肠满肚的样子，这个工程他贪了多少，包工头又是怎么偷工减料的，估计他心里也是存着三分明白。 “警察来看过了？”白源问 “来了”张局长答道，“当时立马就打了120和110，我让郑主任跟着急救车把李副主任送到医院，我就在建筑地那里等警察，警察说前段时间咱们这里下了很多雨。栏杆接口生锈了，建筑商没有做好除锈的工作，也没有按时检查，才造成了今天的悲剧。” 白源无奈的摇摇头，警察来看过了，那其他的一些死因应该就不太可能了，只是这场天灾，分明就是这些贪渎之人造成的人祸！眼前这看似懊恼不已的张局长，心里又存的是什么目的？白源只觉着眼前这人看着有些恶心，他回了头，看着不远处那他当成半个儿子养大的孩子，莫平凡啊，莫平凡，你的命怎么能苦成这样。 清晨的阳光慢慢透过窗子洒在了床上，莫平凡动了动眼睛，晦涩难忍，眼皮像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似的，肿的像个大核桃，原本毫不费力的睁开眼睛的动作对他来说都十分费力。他左右转动了一下眼球，看到了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小姨趴在一边，一只手轻轻的牵着他。 “不是一场梦啊……”泪珠再次滚了下来，母亲已经离开的现实让他无法接受，半夜里在手术室前的走廊上昏迷了，平凡觉着自己做了一个好久好久的梦，梦里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唯一找不到的，就是他的母亲。痛苦的醒过来以后，平凡才知道，这根本不是梦，是现实，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一次了…… 李美琪的身后事办的简单而隆重，殡仪馆里，身穿白色孝服的莫平凡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不再哭闹，面对前来悼念的一群大人们，莫平凡在小姨和小姨夫的陪伴下一一回礼，沉默却不失礼貌。只有在母亲的遗体要被推进火化时，莫平凡却死死的拦住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小兄弟。”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推尸体的大叔口气很平静，：“人死不能复生，让你的母亲早点入土为安，她才能早点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 “再让我最后看一眼。”许久不出声的莫平凡声音嘶哑着 揭开蒙住母亲面容的白布，经过遗容修复师修复的母亲，跟平时一样美，如果不是身体没有任何温度的话，平凡会觉着她是睡着了，轻轻的握住母亲冰冷的右手，平凡仔仔细细的看着母亲的脸，像是要把这张脸死死的记在自己脑子里。 “妈，”莫平凡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喊这个字：“我会好好上学的，考大学，考研究生，然后好好成家，生小孩，你放心吧，不用担心我，我有时间就会去看你，你在那边好好的，不要想我，有好的投胎机会，就赶紧去投胎，下辈子找个真正爱你的男人，我下辈子还要当你的儿子。”眼泪再次不争气的从莫平凡的眼角滑落，小姨在一边掩面哭泣，小姨夫红着眼眶把莫平凡拉了起来，他就这么看着母亲的尸体被推走，送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妈！下辈子我还做你儿子！不要忘了我！”跪倒在地上的莫平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的叫喊着，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9章 第 19 章 “平凡，平凡？你醒了……”睁开眼睛，是哭肿了眼睛的姥姥，“你个傻孩子，你妈妈这走了，你整天不吃不喝的，要是再出什么事情，你这不是要姥姥的命么。”殡仪馆里忽然晕倒的莫平凡其实是因为血糖过低晕倒的。自打李美琪走了以后，这三天的时间里，莫平凡不吃不喝，连觉也睡不着，要不是小姨每天死命往他嘴里灌点白粥，他早就随着母亲一起去了。 看着老泪纵横的姥姥和姥爷，莫平凡心软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对这两个老人已经是剜心之痛，如果自己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更要了两个老人的命。 “姥姥，你快别哭了。”莫平凡给姥姥擦干眼泪：“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哭了，我答应我妈她要好好生活的。”接过小姨递过来的皮蛋瘦肉粥，平凡一勺一勺喝着，却不自觉的，越喝越咸。答应过妈妈的事情，一定要好好做到。最后一勺喝完，平凡看着姥姥，带着眼泪勉强的扯了一个微笑。 “乖孙，”姥姥摸了摸平凡的头发，“这两天好好休息，后天你小姨夫开着车，咱回家去。” “回家？……”平凡问，他这才意识到，母亲走后，自己便再没有留在Z城的理由了。 “嗯，跟姥姥姥爷回S城去，你还回原来的学校读书，以后就跟着姥姥一起过好吧。”姥姥拉着莫平凡的手，自小带大的孩子，姥姥是最疼他的，可两个花甲年岁的老人，莫平凡又怎么忍心再叫他们操心呢。 “平凡，你不用担心”或许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小姨说道：“还有小姨呢，白凝这么喜欢你，你就跟小姨住一起。”平凡笑笑，没有说话，虽说小姨心疼自己是没有二话的，可小姨夫呢，毕竟没有任何血脉关系，就算小姨夫接受的了他，可自己又要用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去面对小姨小姨夫还有白凝……一向敏感的莫平凡陷入了纠结无法自拔，姥姥看这孩子一脸憔悴的样子：“平凡，先跟姥姥回去要紧，剩下的事情咱们再说，你先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咱们先出去吧，让平凡睡会儿。” 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的莫平凡，头疼极了，所有的事情都来的太突然，压得他无法喘息，他觉着像是有一个金箍死死的套在他的头上，然后有人在死命的念着紧箍咒，任他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或许是疼到了极限，或许是累到了极限，莫平凡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疲乏的大脑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再做梦，再思考，这一觉，莫平凡睡得安稳，平静。直到…… “蹦……蹦……”像是石头砸在窗户上的声音，半梦半醒间，莫平凡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嘭……”好像又换了一个大点的石头，是谁在砸他房间的玻璃？！莫平凡彻底醒了，一看闹钟，晚上八点，莫平凡气不打一处来，已经倒霉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有不长眼的在砸他家窗户！他掀起被子，一下跨到窗户旁边，刚想破口大骂，就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李伟，王湖亦，还有……齐云泽。 透过路灯，李伟看到莫平凡走到了窗户前，忙向他招招手，示意他下楼，齐云泽也看到了，那个消瘦的身影，不过是短短三四天的时间不见，没想到他家里就出现了这么多变故……那个人，看起来比原来瘦了一圈，即使隔着窗户看不清，齐云泽也知道，那是一张憔悴无力的脸，齐云泽点了一根从李伟那顺来的烟，咽了一口，“咳咳咳”真特么呛，连眼泪都他么呛出来了。 那日从平凡家里仓皇逃出的时候，齐云泽就知道自己已然半只脚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他清楚的明白，如果不是莫平凡推开他，他会继续，吻他的脖子，胸膛，甚至其他的地方，只要能让他在他怀里发出好听的□□，齐云泽都会去做，离开之后，齐云泽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着，喧嚣的城市无处安放他悸动不已的灵魂，他一路看着身边的人，累了就就地坐在路牙石上歇一歇，渴了就路边小店买点水喝。一直走着，身体累了，心却更累，迷失了的自己找不到安放的青春。 齐云泽找不到答案，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主动吻一个男人，更从来没有想过吻过之后的滋味会是如此消魂如此让他回味无穷。周六那天的夜里，云泽久久不能入睡，想着那个人柔软的嘴唇，躲闪的小舌，和甜腻的□□，他年轻的身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躁动。十几分钟后，看着纸巾上一团乳白色的黏稠，齐云泽瘫软到了床上，迷茫间，他似乎又重回了莫平凡的房间，远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莫平凡，还维持着下午他离开时的姿势。齐云泽想去叫他，不要这样躺着，会感冒的。可嗓子就像是被人紧紧扼住了一样，没法发出任何声音。忽然间，他听见开门的声音，是莫平凡的妈妈回家了，他想张嘴问好，却依旧还是无法发生。他看见一反常态的，李阿姨完全没有去看躺在床上的莫平凡，而是向他走了过来。 “帮我照顾好平凡。”李阿姨的神情跟平时很不一样，平时的她总是笑得很温柔，言语间总是让齐云泽觉着温暖安全，可今天，她像是受了打击一样，两只眼睛里笼罩着都是迷离的灰色，再没有从前那样生机勃勃的样子。 齐云泽看着李阿姨看也不看躺在床上的莫平凡，就自顾自的又离开了家门。齐云泽觉着奇怪，大声的喊着莫平凡的名字，用力挣扎着，想呼喊出声。“平凡！”终于呼喊出声的齐云泽从梦中惊醒，黑暗中的他仔细分辨了一圈才发现，这哪里是莫平凡的房间，他分明好好的躺在自己的床上，云泽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凌晨三点钟。这不过是一场诡秘的梦而已，摸摸后背，已然是全部湿透了，齐云泽叹了一口气，躺倒在床上，又是久久不能入眠。 周一上学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的齐云泽早早的来到了学校，他怕，怕在路上的时候碰到莫平凡，然而始料未及的，周一一整天，莫平凡都没有出现。 周二上午，齐云泽依然没有看到莫平凡的身影，他有些着急了 “小胖子，莫平凡最近怎么两天都没来啊？”课间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了王湖亦。 “我不知道啊，你也不清楚？我以为你两玩的比较好呢，不是住的都很近么？”小胖子反问道。 “额……”已经两天没见到他了，不得不说，齐云泽不敢面对他的胆怯已经被担忧给取代了，难道是生病了？还是……因为周六的事情……转学了？！齐云泽等不了了，下午趁着数学课下课的课间，前所未有的跑到讲台前，问李老师：“老师，莫平凡两天没来了，他怎么了？”李更年其实早就知道了莫平凡的事情，只是这种敏感的事情，她更多的还是不愿意让班级里面的同学知道：“他家里有点事情，请了两天假。”李更年搪塞着。太明显的搪塞理由，齐云泽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满意。 “李老师，平凡他到底怎么了？我们都很担心，如果真的家里有什么事情，我们也想去帮帮忙。”看着李更年的眼睛，齐云泽诚心的说道。 “是啊，李老师，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都是好朋友，很担心他。”难得的，李伟和王湖亦也跑到了讲台旁边，把李老师围在了讲台中间。 看着这三个孩子担忧的眼神，李更年有些心软了：“我告诉你们三个，你们不要乱说，莫平凡的母亲周六晚上出意外去世了，你们三个既然是他的好朋友，就去看看他吧，他母亲是上午出殡的，我在殡仪馆见了那孩子，哎，真是可怜……。”想来也是不忍，李更年低头，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湿红。 “怎么可能……”小胖子嘟囔了一句……还以为是李老师再开玩笑，可话还没出口，看着李老师一向严肃的眼睛里，竟然范出了一丝泪花，王湖亦立马禁了声，三个人都如同木偶一样快被这惊天霹雳的消息惊掉了下巴，一时间讲台旁鸦雀无声。 “你们三个，去看看他吧，这个周末，一直是他的姥姥和姥爷陪着他，可毕竟是刚刚没了女儿的两个老人，又怎么能真的照顾好他。我该去四班上课了，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你们三个就不要上了，去看看莫平凡吧。”李老师抱着教材离开了，讲台旁只留下了呆若木鸡的三个人。 “怎么会这样……寒假里的时候还看到他妈妈好好的，这也太突然了……”李伟说 “可怜的莫平凡啊，这打击得多大啊？哎，你说，他妈妈这一走，他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跟着姥姥姥爷呗，他在咱们Z城又没有别的亲人了。” “那岂不是又要转学。” “估计得转回去……” “转回去……”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齐云泽，听到李伟这么说，忽然回了神，他直勾勾的看着李伟：“你怎么知道他要转回去？！”凌厉的眼神像是要活活吞了他。 李伟被齐云泽盯着有些发憷，更多的是摸不着头脑：“他妈妈不在了，总不能一个人在Z城上学吧。” “他妈妈不在了……”齐云泽的眼神忽然灰暗了下去，像是才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一样，“他妈妈不在了，他就会走……” “云泽，云泽，你没事吧。”小胖子见齐云泽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见齐云泽没有任何反应，小胖子慌了：“齐云泽，你中邪了不成？！” “滚……”齐云泽拍开小胖子的手，自顾自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莫平凡……你到底怎么样了…… 第20章 第 20 章 三个人在莫平凡家的楼下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不敢去按门铃，不敢去敲门，怕惊扰了莫平凡的姥姥和姥爷，直到七八点钟的时候，耐不住性子的李伟趁齐云泽不注意，拿起石头丢到了莫平凡房间的窗户上，醒了的莫平凡胡乱穿了件外套，悄悄打开门，溜了出去。 春末夏初，风微凉，刚出单元门口的莫平凡看着眼前，那路灯下的三个人，剪影有些模糊，逆光的身影里，却清清楚楚的，一个小胖子坐在一旁的石墩子上面，双手托腮，一个瘦猴儿似的一脚踩在小胖子坐着的石墩子上，一手夹着一根烟，还有个高个儿，直直的站在路灯下，一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一手点着一根烟，站了一会儿，却不见他吸上一口，只让那染红了的烟屁股慢慢往上燃烧着。 停了一会儿，莫平凡还是慢慢的向那三个人走了过去。也没想好该用什么状态，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莫平凡就这么直直的向他们走过去了。 “平凡。”看到黑暗里一个身影渐渐清晰，李伟叫了他一声，只这一声，莫平凡便就红了眼眶，酸了鼻腔。 “你们怎么来了”忍住掉眼泪的冲动，莫平凡问 听着他嘶哑的嗓音，齐云泽心里不忍到了极点，这才是几天没见，人瘦了一圈，憔悴的一圈，虽然他极力遮掩，可是浓重的黑眼圈和牛皮纸撕破般异样的声音，还是出卖了莫平凡全力营造的坚强。 “听说你家里出事了，我们三个人就想着来看看你，可是一直也不敢去敲你家的门，所以，没办法，出此下策。”李伟扬了扬右手上的石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平凡，阿姨怎么会……”小胖子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 “查看工程项目的时候……从高处……”莫平凡还是掩着脸哽咽了起来，妈妈的意外这么多天他一直都在逃避，不愿意去想象，今天真的提起，莫平凡便再也控制不住的捂住了眼睛，李伟戳了戳小胖子，王湖亦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瞬间噤声。 一旁的齐云泽默默的不说话，只是在听到事情的原委的时候，抖动了一下眼眸，深吸了一口烟，手间的香烟瞬间就烧到了尽头，烟头的余温烫着齐云泽的手，可他却丝毫未动。 尽管伤心事被提起，可莫平凡也知道，这血淋淋的结果已经成为了事实，心虽然痛，但总不至于像前几天那样几近癫狂。手指在推眼镜的时候悄悄的擦过眼角，莫平凡终归还是没有让那滴眼泪留下来。 “现实如此，我也无能为力。我和母亲今生的缘分到此为止，后面能做的，也只有好好活下去，毕竟，如果她还在，是最希望我能继续开心走下去的。” 他的眼神看起来这么坚定淡然，反而让王湖亦和李伟没了话说，只觉着眼前的莫平凡于他们而言完全像是一个陌生人，他在用一层坚硬的壳，紧紧的包裹着千疮百孔的身躯，试图让身边的人不要同情他，不要怜悯他，可偏偏正是这种故作坚强的样子，把他最受伤最难熬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空气像是瞬间凝结一般，没了声音，平日里话最多的李伟也没了话说，再怎么长大，不过也是十五六岁的孩子，生死之事与他们而言还是太过遥远，太过触不可及，即使等到现实血一般的呈现在眼前，年少的他们，除了慌乱了手脚之外，别无选择。 齐云泽还想再抽一口烟，烟屁股送到嘴边的时候，他才发现，燃尽的烟头已经触到了自己的皮肤，灼烧的刺痛感这才后知后觉的触及到他的脑神经，齐云泽甩手将烟头丢到地上，一脚狠狠的踩了上去。 “你跟我过来。”烟熏后的嗓音有些沙哑，可不影响齐云泽语气里的不容置疑，拉着莫平凡的胳膊，大步走了几步，远离了路灯下的昏黄，只留下了李伟和王湖亦两人面面相觑。 夜色将两个人包裹在黑暗里，留给光明里的，仅仅只是两纸剪影。没有路灯里的黑暗角落里，只有隐隐的月光洒下的时候，齐云泽才看得清莫平凡的脸，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这张脸，面对着的时候，齐云泽却是有一肚子的话，也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这两天，好好吃饭了么？”沉默了许久，竟然只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云泽咬了咬嘴唇，有些愤恨自己的无能。 “嗯……”平凡始终低着头，听到云泽的问题，也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 “……”又是一段长久的安静，尴尬，在两人之间缠绕不已，这两人本就头痛欲炸的平凡，有些撑不住了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你要回S城了么？”同时开口的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秒，却又期期闪开了。 莫平凡忽然觉着有些好笑，他抬头看着黑暗中的齐云泽，看着他别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样子，忽然觉着心中失望极了，他看似刚强的体魄下却是一颗优柔寡断，不敢言破的懦弱之心，那日在自己房中，敢亲吻自己，却在此时不敢挽留自己，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自己一眼。刚刚云泽将自己拉走的时候，平凡的内心深处掠过一丝悸动，他会挽留自己的想法破土而出，让平凡的心里多了一份期待，可期期盼来的，竟然只是这样的沉默，这样的一句话。 “我当然要走了，Z城还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么？”平凡直直的看着云泽，他知道，齐云泽知道他在盯着自己，这两天承受着巨大悲痛的莫平凡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样，想要发泄，想要听齐云泽说，想要他回应，那份禁忌的吻后面，究竟是什么！ 可是让他失望的，齐云泽一直都没有回答，他甚至躲着他的眼神，不敢直视他。平凡已然失望到了极点，反而冷冷的笑了出来，无奈之下，却又有些理解，这种禁忌又怎么说破就破，不说破还是朋友，说破了，又能是什么。莫平凡转身想走，可那双熟悉的手却有牵住了他，温暖而不容质疑的：“我算是你值得留恋的么？” “……”愣神了许久，莫平凡并没有回头：“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会一直记着你们的。” 抓住自己的那双手用力紧了紧，莫平凡刚想抽手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却猛一用力，用比自己强壮了一圈的身躯，将自己的后背抵在了街角破落的石墙上，后背撞击石墙的时候，震的平凡胃有些生疼，几日没有好好吃饭的他，觉着一股血腥味从胃往上涌，涌上咽喉，刚要到达舌尖的时候，却被那一股子的香烟味挤了出去，莫平凡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吻着自己深情紧闭双眼的人儿，那条熟悉的舌头已经不似初次那般生涩，紧紧的缠绕着自己的舌头，撩拨着，吸吮着，纠缠着，仿佛这一吻结束后，他莫平凡这个人，就要销声匿迹一般。 快要呼吸不下去了的时候，云泽还是停住了他的吻，抵着平凡的额头，云泽双手捧着平凡的脸，呼吸声太近，每每喘出的气息都交缠着，平凡情不自禁的搂住了齐云泽的腰，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着，也许日子，没这么难熬。 “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我知道的，我们都是男生，我们不应该这样，可是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你知不知道，很久很久了，我都是会无时无刻想着你，以前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现在，我知道，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天天看着你，平凡，你别走，好不好？”未经世事的少年，血脉膨胀的告白，这一刻，齐云泽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他早已不去想现实，早已不去想生活，他只想把压抑在自己心中太久太久的情愫全部说出来，讲给那个人听。 可是那个人，远比齐云泽理性的多。 听着齐云泽的告白，本该兴奋回应的莫平凡却没有了想象之中的幸福感，那期待中的情话，原本他以为他会跟齐云泽一样奋不顾身，在人生的最低谷，索性不管所有的任性一回，可他毕竟是那个从小被流言所伤的莫平凡，人言可以杀人，这是莫平凡最年幼的时候就悟出来的道理，童年里别人的指指点点，像是阴曹地府里的锁魂链，一直缠绕着莫平凡心底的最深处，他抬头，深深的看着云泽，他们，毕竟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啊，就如此在一起了，日后怎么办，将来怎么办，难道也要让齐云泽跟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忍受着被别人议论，被别人在身后戳脊梁骨的痛苦么？！ 纵使莫平凡再怎么想要任性，这一点，他还是做不到。 “有你这些话，我就够了……我和你心思一样，你也应该知道的吧……”缓缓的抱住云泽，平凡将头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可是，我们不能这么任性，不是么？以后怎么办？你该怎么面对你的父母？我又怎么在这里继续生活？” “可是！”云泽有些着急 “别急。”平凡轻轻的抚摸着云泽的后背。“答应我，我走了以后，你好好的学习，考上你想上的学校，咱俩成绩差不多，以后可能能考到一个大学去，那个时候，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真的？” “……”平凡忍住了眼泪，用力压下了自己的声音：“真的，我不骗你。” “那……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 “……好” 平凡回答着，安抚着云泽，嘴上这么说着，他却在心里做了另一番打算，这个夜晚过后，齐云泽将再也不会见到他，这份禁忌的爱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他已经承受了世人太多流言，再不想让他爱的人和他一样承受流言之苦，他宁愿，今夜之后，他能忘了自己，将来好好的娶妻生子，过上他童年时期就羡慕的生活——那样正常的家庭，至于平凡自己，他的人生早就离正常两个字差距了十万八千里，日后如何，也只能随遇而安…… 路灯下的剪影紧紧的交缠在一起，此去一别，人生便再无初见。 第21章 第 21 章 十八年后 “莫老师？您是莫老师么？”Z城新竣工没几年的机场，人气还是很清淡，一天总共也没有几趟航班在这停留，国际航班就更是少了。韩悦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金丝边眼镜，头发半长染成深栗颜色，脖子上围着Burberry经典款围巾的青年男人，再看看学院院长办公室主任给的证件照，将信将疑的拿着照片招呼着眼前人。 听说这个从日本过来交流的科研人才，是学院院长在日本交流的时候结识的一个小师弟，学术能力极强，在Science 上已经发表过一篇文章，其他的文章影响因子累积已经到了二十多分。可韩悦还是将信将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虽然长相和证件照上一模一样，可是…… 不是说这帮子只知道在实验室里养老鼠养细胞养微生物的家伙们都一个个是土不拉几的书呆子么，怎么会是这么会打扮会保养的大帅哥！为什么院长不早说一声，她今天居然是纯素颜，素颜来接的机！ “我是莫平凡，你是来接我的韩悦老师么？辛苦您了！”一个标准的日式90度鞠躬，吓得韩悦赶紧还礼。天哪，声音居然还这么有磁性，这么好听，韩悦的星星眼快要出来了！ 一直在Z大生科院学生科办公室工作的韩悦，也算是阅尽了Z大里不少的青年才俊，可是眼前这个，可是见所未见，极品中的极品，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斯文的眼神里透着温柔的笑意，更有那两片双唇，薄厚适中，嘴唇上没有一丝死皮，唇纹更是淡的几乎没有，这让土生土长在这个北方干燥地长大的韩悦羡慕不以。眼前的这个男人杀伤力实在是太强，快三十岁的韩悦偷摸的捂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口！万年不动的少女心居然在此时此刻跳动的如此欢脱！ “莫老师，一路辛苦了，学校的车在外面等咱们，我带您过去吧”镇定，镇定，韩悦偷偷对自己说着。然后作势帮莫平凡拖起行李。 “怎么能让女士做这种事情呢，我自己来就好。”莫平凡礼貌的回绝了韩悦的好意：“请韩老师带路吧。” “哦……O”韩悦看着莫平凡有些愣神，反应过来的时候，莫平凡已经说了第二次“韩老师，麻烦您带路。” “好的，好的！”韩悦终于反应过来，带着莫平凡一路出了机场的大门。 “我们Z城地方不大，不过好在这些年发展还不错，您今天下飞机的那个机场，还是三年前才竣工的，以往我们乘飞机，都要先坐高铁到S城去，现在有了这个机场，航班虽然不多，不过好在能省着再折腾一趟高铁。”韩悦坐在副驾驶上，帅哥坐在后面，她的话不自觉的就多了起来。 “莫老师您看，这是我们Z城一中在Z城新城区建的新校区，您知道我们Z城一中吧，全国有名的状元高中，最近这两年，咱省里面多少家长想把孩子往这里送，都提前在学校附近买房子，这房价蹭蹭的往上涨，我们这种Z城土著都快买不起家乡的房子啦。”机场回城的高架上，路高景远，韩悦兴奋的指着高架远处一处正在施工的建筑基地，距离太远，莫平凡仔细看了看，却也只能隐隐的看着个大概。 “那原来的校区怎么办呢？” “这边今年年底就能盖好了，估计也就是明后年的时间里，老校区的学生和老师都迁到新校区以后，听说要给拆掉，市政府打算在那块地上做商业圈。” “要拆掉了啊……”看着车窗外渐渐消失了的新校区，莫平凡回了头，记忆里那青瓦白墙，那朗朗书声，那上课的纸条，那下课的嬉闹，还有那个人熟悉的气息存在的地方，终究是无法永远的存在，有些地方，小时候看着总以为是永恒，长大了才知道，消逝可能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耳边韩老师还在热情的给自己介绍着Z城的新变化，可脑子里，莫平凡的思绪早就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春天的夜晚，“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他还记得他的声音。那人说过的，便从未失约，初回S城的那几天，几乎每天姥姥家的电话都会响起，连着三次，在每天晚上放学到家的时间，可莫平凡一次都没有接过，渐渐地，三次变成了两次，然后变成了一次，再然后，在那个熟悉的时间，都再没有电话声响起。莫平凡知道，那个人，终于放弃了，本就是青涩懵懂的年龄，本就是激素分泌的花季，那种承诺，那种感情，在那个时代里，又能存留多久呢？与其相互纠缠后再难看的分开，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才是最好的阻隔。 可是……谁又能解释在同时接到S大生命科学研究所和Z大生命科学研究院交流学习的邀请时，他又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资金和硬件都略逊一筹的Z大呢？！ 或许只是想赌一赌能不能再见他。 “莫老师，咱们到了。”韩悦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莫平凡的思绪，推门下了车，眼前是一个三层小公寓楼。 “这是咱们学校建的青年教师公寓楼，主要住的是像您这样从国外或者外地的学校来交流的老师，外面平时都有阿姨打扫，一个人一个房间，里面各种小电器还有生活用品都有，您看看还缺什么，我再给您添。”韩悦说着，拿钥匙打开了203的门：“钥匙给您，这里离学校的超市很近，往南走两步就是食堂，外面还有个菜市场，不过就是有点远，好在学校门口就有公交车，好几辆都到那，也方便。” 一室一厅的小公寓，目测不过四五十平米，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卫生间、厨房、餐厅、客厅、卧室里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公寓楼远离街道，楼里住户也不多，这种清净的环境对莫平凡来说再适合不过。 “被子和床单枕头枕套都是我才给您添的，初秋的时候咱们Z城还是很凉的，早晚温差大，莫老师可要多注意啊，您来我们学院，要是因为我照顾不好出了啥事儿，我估计我们院长可就饶不了我了。”韩悦笑着打趣，“对了”韩悦翻着手里的包包，找出来一张小卡片，“这是咱们学校的电话卡，已经加到咱们学校的集团号里面了，套餐什么的也给您办好了，我们院长想着您刚回国，没有个能用的号码实在是不方便，就让我办了一张。” “谢谢，师兄想的实在是太贴心了。” “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哦，我校内短号是65089，别忘记哈！”故作镇定的就把自己的号码告诉了他，韩悦说完了觉着耳朵有点红，这一路回学校的路上，莫老师的话都不多，看样子并不是特别外向的人，可她还是止不住的跟他套着近乎，毕竟如此才貌双全，礼节周到又会照顾人的青年才俊，现在实在是太难得了啊！她也就顾不上她这有些厚了的脸皮，一定要紧抓青春的尾巴把自己好好的嫁掉！ 送走了韩悦，小小的公寓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莫平凡一个人坐在小公寓的沙发里，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Z城熟悉的气味走过他的气管，咽入他的肺中，再徐徐吐出。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那种不真实感才慢慢消失，原来自己，真的已经呼吸上了Z城这里熟悉的空气。 从行李箱里一件一件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把一个黑色的电子小闹钟放在床头柜上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开始不安分的震动了起来。 微信语音邀请 “喂，小凡，你到学校了么？” “到了。” “环境还好吧，住的地方怎么样？” “张师兄给安顿的很好，这里……还跟以前一样。” “……”对方安静了一会儿“小凡，你现在还能回来的。” “松本，我不会回去的。” “这么多年了，你要的结果，可能早就没有了，你站在他面前，他可能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你，你又何必……？！” “不用劝我了，松本，你知道我的，在答应张师兄的邀请的时候，我早就已经下了决定。” “哎……”长长的一声叹息，对面的人感觉很无奈“有时间给老师打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放心。” 身已回，心再远，也能慢慢找回来。 第22章 第 22 章 初回Z城的生活简单而又清净，生活在校园里的莫平凡每天标准的教室、实验室，食堂，公寓四点一线的生活，校园里的环境单纯而清新，这对于刚刚回国的他来说，正是适应的好地方，学院也是照顾他许久没有在国内生活过，第一学期仅仅安排了两节选修课，授课对象还是一群大二的孩子，二十来岁的他们活力无限，朝气蓬勃的脸上总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莫平凡每次看到他们，都会想到过去，那十几岁的年龄，在这片土地上的冲动与激情。 当初既然决定回来，他就知道，那个人一定在这儿。 那个人，从小就是这样，外表看起来锐气十足，像是一个硬角色，可是内心深处却柔软无比，那个时候只有十几岁的他就义无反顾的喜欢照顾着身边的人，长大以后，只会更愿意扛起家庭的责任，那样的他，是不会离开Z城，更不会远离父母。 就这样，仅凭着仅有的这一点点了解，莫平凡就如此冲动的回到了Z城，和Z大签下了两年的科研交流协议。其实说白了，莫平凡在赌，近乎疯狂的在赌，赌那人海茫茫中遇见他的几率，赌那岁月抹去后残留的情感，赌那匆匆记忆里仅存的余情。 初来Z大的前两个星期，当夜幕静谧的时候，莫平凡总觉着自己疯了，这种大海捞针一般的概率，他赌赢的机会简直微乎其微，退一万步说，他赌赢了，茫茫人海中见到了他，可他呢，是否早已结婚生子，是否早已成家立业，是否早已忘记了他到底是谁。 更何况，当年，是莫平凡自己先选择了离开。 很多个晚上，莫平凡都在想，如果真的是必输的赌局，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退出，可当辗转一夜后，太阳升起时，他却又总会燃起一丝希望。这十八年的岁月里，他遇到过别人，他温暖过别人，可往往最后，那些人总是离他而去。 他记得每个离开他的人都会说：“你很好，可是你不爱我。” 直到一年多以前，最后一个对象拖着行李从他在日本的小屋里离开的时候，跟他说：“你不是不会爱人，而是你的心早已经被一个人占满了，再也挤不出地方给别人一分一毫。” 迟钝的他这才后知后觉一般像个傻瓜一样深深地挖掘着自己的内心，那个时候的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悄悄的被自己用一个小盒子锁了起来，而盒子里只放着一个人的名字——齐云泽。 青春年少时的情感总是埋的最深，记得最远，其实细细想来，齐云泽于莫平凡来说，不过只有大半年的陪伴，人的一生有几十个年头，这大半年又算得了什么呢，然而可笑的是，感情这个东西，从来都不以时间论输赢。 自那时起，莫平凡决定回国了，心底的感性越过了理性划出的界限，一发不可收拾，想再次见到这个人的冲动将莫平凡团团围住，曾甚至让他无法释怀，他承认十几年前他的懦弱与胆怯，他承认十几年前的那个选择题，他终归还是做错了。 错了，总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最坏的结局，他已经结婚生子，甚至儿女双全，早已忘了自己青春年少时懵懂的情感，忘记了他是谁。 这样的结局……莫平凡在日本的时候就悄悄的问自己，能否承受，思忖半日，也只有半日，他便下定了决心，如果结局真是这样，那至少让我看到他真正幸福的样子。 带着冲动而来，可真的到了现实却又是另外一番样子，凭着记忆找到了曾经和母亲居住过的小区，可这片地方早已拆迁重建，变成了老城的一个运动广场，托师兄找到Z城一中的教学负责人，却发现校友通讯录这种东西是十年前才开始有的，甚至连当年的班主任李老师，也早在十二年前跟着丈夫到了深圳闯荡经商去了。 本来就渺茫的线索，到现在终究算是断的彻彻底底，这二十年的中国发展的太快，高档的商圈，宽阔的街道和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冲刷掉了这个小城市原本的古朴，曾经的记忆再难寻找，莫平凡站在Z城一中老校区的门前，看着那入口处熟悉的孔子石像，还有石像后面陌生的LED大屏。 眼前的一切繁华的有些不真实，可结果真实的又有些可怕，那和齐云泽缥缈如丝一般的联系还是断了，本来就知道是希望渺茫的事情，自己又是在奢求什么呢？ “爸爸，爸爸，我要吃棉花糖。” 莫平凡低头一看，一个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大腿，一抬头，看见自己抱错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哇……”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正是嗓门大的时候，莫平凡从来没有哄过孩子，哪里见过这个阵势。 “小朋友，别哭了啊，别哭了啊……”只能蹲下拙劣的安慰了几句，不过看起来丝毫没有用处，小女孩哭的更大声了，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小脸憋的通红，泪珠子断了线的往下掉，小小的身子里面像是存储了无限的能量，声音越来越大，路过的行人开始在一边指指点点，驻足围观。 忽然从人群中钻出来一个大一点的小男孩，牵起小姑娘的手“妹妹，你别哭了，爸爸跟妈妈在那边呢”小男孩指指他走过来的方向：“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羞。” 看到小男孩，这个三岁的小丫头立马破涕为笑，脸上的泪珠子都没擦干净呢，就笑的呵呵的，莫平凡看呆了，这孩子……学过变脸么…… “哥哥，我找不着爸爸了，我又想吃棉花糖。” “你跑这么快干嘛，爸爸都说了会给你买棉花糖啊。” 小男孩拽着小女孩往来的方向走去了，人群也散了，莫平凡站起身来，看着小兄妹两个手牵手的背影，男孩子个头虽然小，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牵着妹妹的手却显着异常稳重，遇到路上有坑坑洼洼的地方，他还知道带着妹妹绕路走过去，即使那些小的坑洼对他来说，一步也就能迈过去。 这孩子的爸爸，也是这么一个有责任心爱照顾人的男人吧。 目送两个小孩子渐渐走远，莫平凡也准备回学校了，周日的午后，阳光虽然依旧明媚，可他心里还是没有一丝光明，来Z城一个月了，却依然还是一无所获的结局,意想之中，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 回头再看看那熟悉不过的校门口，记忆保存的最后一处地方，也要在几个月后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了，看来回国的这一趟旅行，终究是来错了。 “贝贝，你跑慢一点，爸爸跟不上你了。” “爸爸，爸爸，我刚刚就在这的，小猴子肯定掉在这里的。” 还是刚刚那个变脸小高手的声音，莫平凡低头一看，果然脚边掉了一个大嘴猴的玩偶，这小姑娘，丢三落四的，他低头捡起玩偶，拍拍上面的浮灰，起身，刚想把玩偶递给小跑过来的小姑娘，却在她的身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心脏猛烈的收缩着，四周的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莫平凡曾经在脑子里想过好几十种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应该说的话，可当这个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却觉着自己的喉咙就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耳朵也像是被塞住了一样，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听不见，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那“扑通……扑通……”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莫平凡觉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非常狼狈，非常尴尬，一只手拿着玩偶，就这么僵直的站在那，因为心脏的剧烈收缩，他的脸肯定也是红透了的，一双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对方……不行，得说些什么。 尝试的张了张嘴，可舌头就像被熨直了一样，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叔叔，能不能把大嘴猴还给我……”安静的时间太长，齐贝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仰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莫平凡。 “哦……”僵直已久的舌根，终于软化了一点，莫平凡总算是吐出了一个字来，把大嘴猴递给小女孩，一个低头的瞬间，他的理智终于也是回来了一些。 原来，等待着他的一直都是最坏的结局，他早已结婚生子，更何况还是一儿一女。现在的他，估计也早已经不认得自己了吧。 “莫平凡？！” 终究他还是认出来了，听到他的声音，平凡莫名的鼻头酸了，多少次午夜梦回，听见他这样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夜半惊醒，终究也只是梦一场。而今，他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叫着自己的名字，牵着他女儿的手，就这么看着自己。 秋风落叶，孤身独影，是是非非，难寻旧人。 第23章 第 23 章 齐云泽看着眼前穿着修身卡其色风衣，围着羊绒格子围巾，浅栗色半长头发微微遮住额头的人，多少年过去了，他的身板看起来依然很清瘦，远远的站在秋风里，像是风大一点就能被吹走一样，上学的时候那傻乎乎的全框眼镜不见了，换成了襄着金丝的半框眼镜，从前的呆书生的气质也没有了，现在的他看起来一副博学源识的样子。原本的板寸头更是难寻踪迹，那类似早年裴勇俊冬日恋歌里的半长发，称的他越发儒雅越发沉稳。如果不是那双熟悉的杏眼，和那张薄厚适中的嘴唇，齐云泽觉着，即使那个梦里的少年就像今天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他也是绝对认不出的。 同样的初秋咋凉，同样的学校门口，同样的人，不同的却只有岁月无情，时光飞逝。 “爸爸？”齐贝贝抱着大嘴猴摇摇齐云泽的手，大人的世界她不太懂，只是觉着爸爸和这个叔叔在这边呆滞了好久，而旁边的棉花糖阿姨正一直在朝自己招手。 “嗯？” “我想吃棉花糖……”齐贝贝有点委屈，嗲嗲的说到，她觉着今天的爸爸很奇怪，早就已经答应买棉花糖了，难道要赖账不成？ 可不能让爸爸赖账，齐贝贝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拖着爸爸往棉花糖阿姨的方向走去，小嘴里还不听的嘟囔着“棉花糖，棉花糖，我要吃棉花糖。” 齐云泽让女儿拉着没办法，看着莫平凡无奈的笑笑：“女儿淘气，都吵着要吃棉花糖好几天了，前几天有点咳嗽，没敢给她买，这两天好了，不给买估计能把家门掀了。”一把抱起齐贝贝，齐云泽走到做棉花糖的小三轮车旁边，付了钱，怀里的女儿还不听话的扭啊扭，看着阿姨手里的棉花糖在一圈一圈的变大变蓬松。 如愿以偿的拿到棉花糖的齐贝贝满足极了，恨不得小脸整个都塞到棉花糖里面，齐云泽把她放在地上，一手牵着她，她拿着棉花糖，不一会儿整张脸都吃成小花猫了。 “你看看这孩子的吃相，哪像个小姑娘。”齐云泽笑笑，牵着齐贝贝又回到了莫平凡的旁边。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跟老同学打个招呼，好去给你接风。” “哦……回来一个多月了。” “好小子，都回来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来联系联系我们，在外面发达了，忘了我们小老百姓了吧。” “哪有，”莫平凡有点尴尬：“也是个很偶然的机会才回来的。” “哈哈，开个玩笑，别当真啊。这都多少年没见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哦……好”身体比大脑更诚实，几乎没有犹豫的，莫平凡就答应了，也来不及去管他要怎样去面对齐云泽的家人。 吃完了棉花糖的齐贝贝还有些意犹未尽，小心的咂摸着小木棍上的余味，直到什么也咂摸不出来了，才摇摇齐云泽的手，悻悻的把小木棍交了出去。云泽随手把木棍丢到了街边的垃圾桶，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婴幼儿专用的湿巾，蹲下身子，把小花猫的脸给擦擦干净。 初秋的夕阳，余晖洒在父女二人身上，美的不像话，平凡在一旁看着，眼睛却被刺的生疼，还有更疼的呢……平凡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的确，还有更疼的。 坐在学校不远处的一家老北京火锅店里，铜锅炭火煮出来的羊肉鲜嫩无比，温暖的炭火也洗去了外身的寒气，可眼前的这些，却让莫平凡从头到脚的难捱。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景象，云泽的妻子筱满，一个典型的居家母亲的样子，怀里抱着齐贝贝，小心翼翼的把煮透的土豆吹凉，一口一口的喂到她的小嘴里。云泽的大儿子齐寒，年龄不大的小男子汉一枚，乖乖的坐在一旁，用筷子夹起云泽涝给他的肉，沾着芝麻酱，大口大口吃着更香。而对面，那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边顾着儿子，一边拿着啤酒，嚷嚷着要跟自己不醉不归。 “你们一家子真幸福。”冰凉的啤酒下肚，和腹中温热的羊肉混成一坛，平凡觉着自己醉了。 “啥啊，带着这两个孩子，还不够缠的，看着好，背后的日子辛苦着呢。你看看我，啤酒肚都有了。”云泽脱了外套，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是啊，以前孩子小的时候，一晚上连个整觉都睡不了，现在贝贝大了一点，小寒也上学了，我们这才觉得能有点时间，哎，平凡，你结婚了么？”筱满不经意的一句话，云泽夹着烟往嘴里送的手忽然停了一下。 “还没……还没有遇到合适的。” 烟灰掉了一些在桌子上，云泽僵直的嘴角松活了一些，狠狠的抽了一口送到嘴边的香烟，笑道：“你眼光高吧，这么多年在日本没有合适的？不是说日本的姑娘是最适合娶回家当媳妇的么？哈哈” “还是华人比较好沟通，毕竟不是日本人，很多文化习惯，还是适应不了。” “在日本的华人女孩也挺多的吧，没有喜欢的？” “还没……”莫平凡抿抿嘴，浅浅的摇了摇头。 “这么着急找对象干什么，我估计平凡看到咱们这拖儿带女的，都不敢轻易结婚生孩子了呢？”筱满喂了贝贝一口煮透的牛肉，打趣的看看莫平凡。 “嫂子真会说笑，我这羡慕还来不及。”一声嫂子，叫的莫平凡嗓子眼疼。 “这些年你和以前的同学还有联系么？”许是结婚生子这个话题太沉重，莫平凡转个了话头。 “也就李伟他们几个，李伟当时高考落榜了，后来跟着他爸去广东学开饭店，刚开始在后厨帮忙，学了几年以后他爸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乡荼毒父老乡亲，这不，在咱市里开了几家粤菜酒店和海鲜酒楼，这几年混的人模人样的。湖亦他高考以后就在Z大读的书，本科毕业以后考上公务员以后没几年就结婚了，现在家里一个儿子，比我们家小寒大一点。其他的人，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的确啊，当时我也没在咱们学校呆多久，半年多就走了……” “对不住啊……”云泽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就这么惹起了平凡当年的伤心事，看着那双熟悉的眸子里渐渐灰暗了的光，他的心不自主的纠了一下。 “嗨，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过去了。”莫平凡端起杯子：“敬咱们的青春岁月！”仰头，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筱满抱着早已睡着的贝贝，齐云泽牵着齐寒，再加上一个孤家寡人的莫平凡走出了饭店，初秋的夜微凉，风虽然说不上多冷，但也足够让人打上个大大的寒颤，不顾齐云泽和筱满的推脱，莫平凡硬是塞着这两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饭店门口等客的唯一一辆出租车。 “平凡，你……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该你先走，这……我们先走了，算怎么回事儿？”有些喝大了的齐云泽开始语言不清。 “带着孩子呢，赶紧走，万一冷风吹着孩子了，你受得了，孩子可受不了。”按着云泽的脑袋把他塞进出租车的副驾上，平凡一把关了车门，隔着车窗叮嘱着筱满：“他喝多了，好好照顾他吧。” 出租车扬尘而去的时候，莫平凡才意识到他的这句话说的有多么可笑，多么多余。“好好照顾他……”这句话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多说了，那温柔似水的女人本来就是他的妻，照顾他已是自然，又何须他多这个嘴。 一辆出租车刚刚下了客，师傅看着莫平凡独自站在路牙石边，闪了闪车灯，似乎是在询问他要不要坐车，莫平凡冲着出租车的挡风玻璃摇了摇手，师傅便自顾自的提速开走了。 趁着夜凉，走一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平凡独身一人走在Z城的小巷子里，看看手表，才刚刚过了晚上九点，这残存的Z城老城区里就早早的安歇了，这一块地方，像是最后一块被钢筋混凝土遗忘的净土一样，还保存着上世纪末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焦点访谈是这里生活的老人每天最后一个娱乐项目，看完了国家里平民间的大事小事，就到了睡觉的时间，任是几条街道外的玻璃墙大马路里还有多少年轻人在加班奋斗，还是在彻夜狂欢，都和这小小的老城区毫无关系。莫平凡在老小区静谧的小路上默默走着，小区里的老人们早已回家，小区旁新修的健身广场也只有几只野猫在嘻嘻索索的翻着垃圾桶。莫平凡坐在健身广场上的一个小秋千上，一点一点咂摸着今天晚上的每一个画面。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可以好成这个样子，云泽夹给齐寒的牛肉，他记得多少块，贝贝撒娇的喊爸爸，他记得多少声，还有筱满，微微笑着抱着孩子的样子，他更是记得一清二楚。那个男人，果然过上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吧，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个懂事的儿子，一个可爱的女儿，这样的生活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这样的生活，不就是自己曾经希望他过上的日子么。十几年后，当年的希望已经成真，可为什么…… 莫平凡摸了摸早就已经被泪水湿透了的脸颊，可为什么……心会痛成这个样子，像是有个人把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拿着刀子一刀一刀的砍碎剁烂，再塞回到自己的胸膛，让自己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流干了那最后一滴献血。 终究，莫平凡还是放声大哭了起来，从最开始的哽咽，到婴孩般的嚎啕，压抑了十八年的感情，最终却梦碎旧地，此刻，也许只有眼泪能陪着他走过梦碎的第一个漫漫黑夜。 第24章 第 24 章 齐云泽一直觉得酒精是助眠的好东西，直到今天。 午夜时分惊醒，他悄莫的走到了客厅旁边的卫生间里，140平米的房间，三室两卫的户型，从他睡的书房里，出了门，旁边就是卫生间。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洗手池下的第一个抽屉，翻出一个用了很久的打火机，点了两下，终于点着了手里的那根烟。 烟草的香味混合着尼古丁浸入血液，稍稍缓解了他酒精摄入过度引起的头疼，这尼古丁成瘾的味道自十八年前那个人走了以后就逐渐成了他磨过岁月的必需品。他看了看镜子，眼前的这个人，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行尸走肉一般磨耗着这漫漫的时光。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只不过少了十八年前的灵动和热情，身体还是那副身体，只不过多了沉沉年岁留给他的肚腩。云泽觉着，时间对于他是残忍的，至少不像对莫平凡那般包容。那个人，十八年了，几乎没有变样，就算是时间在他脸上刻画了什么，那也是那一种深沉的儒雅和淡然。 这个世界一向是不公平的，时间如此，感情更是亦然。 齐云泽对十八年前莫平凡刚刚离开Z城时候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他走的第一天，他算着他到家的时间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再一遍，还是没人接。再一遍，还是什么回应都没有。齐云泽还记得，最后放下电话的时候，他的无奈和辛酸。那个晚上，齐云泽失眠了，整整一夜，毫无睡意。第二天，晚上7点半，连续三个电话，还是没有回应。第三天，第四天……渐渐的，云泽不再打了，想起来就打一次，到最后，一次都不打了。这个过程也仅仅只用了一个学期而已。云泽还记得，那一个学期他的气压简直低到了极点，稍稍的不痛快就能将他整个点炸，因为他阴晴不定的情绪，欧阳没多久也就不怎么搭理他了，不过那个时候的齐云泽，却一点都不在乎。莫平凡走了，带走了他一半的魂魄，剩下来的，不过是还喘着一口气的臭皮囊。 对高二高三时期的齐云泽来说，莫平凡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禁忌一样，不能在他身边出现，高二的时候，李伟偶尔说了一句，他听到了，扭头就走了。自那以后，身边关于他的一切就更少，本就是仅仅呆了半年多的同学而已，毕业的时候，班里一大半的人早就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齐云泽何尝不想忘，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画面都想烙铁一样深深的烙印在齐云泽的心里，每每在午夜梦回，扰的他不得清净，百爪挠心。尤其在他刚走以后的一年里，云泽已经记不得梦见了他多少次，还有那梦里深深地亲吻，可是，时间抚平了所有，那个人也早已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到了如今，也只有深夜清冷的时候，点上一根烟，才能在缭绕的烟雾中，看到他十五六岁时那一张无忧无虑的脸。 高三的时候，学校旁边开了一家网吧，那是齐云泽第一次通过互联网看到外面的世界，他还记得，他躲在网吧里最看不见的角落，再三确认了四周都没有人的时候，在搜索栏里用拙劣的拼音输入法打出了：“男人喜欢男人是病么？”这几个字。好在，搜索结果比他想象的要好上很多，至少，这不是一种病。而且看着链接网站上一些或是清秀或是妖媚或是壮硕的男人图片时，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其实那个时候，齐云泽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同性恋，只是对于莫平凡，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罢了。不过感情再特殊又能怎么样呢，那个人早已走了已经快两个年头了。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齐云泽犹豫了很久，李老师说他的成绩可以冲刺一下清华，他也一直喜欢工科，清华大学于他来说几乎是最完美的选择，可一张模拟志愿填报表，被他填了改，改了填，最终交上去的，他还是选择了S大。S大的电气专业，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然较之清华，还是欠了一点点。高考成绩出来后，齐云泽的分数超出了清华最低录取线10分，上S大的电气专业更是绰绰有余。不少老师甚至妈妈都替他觉着可惜，可知道成绩的那个晚上，他兴奋了一夜没有睡着觉。谁让那个城市里有他在。 可齐云泽还是算错了，那个时候的他太年轻，单单凭着一股子冲劲儿就做出了选择，且不说Z城这么小的地方，毫无头绪的去找一个人都像是大海捞针，更别提S城这样的大都市？还有可能他早已离开了S城，甚至，他都不在国内。可齐云泽还是不后悔，既然做了选择，那至少要把自己能做的做完。于是大学的四年，他几乎走遍了S城的大街小巷，一无所获之后，他不甘心，再在研究生的那三年又把走过的路重新再走一遍。同学们都笑他是万里长征寻人路，不过这么努力又能怎样，命运还是没有眷顾他分毫。他走过的地方，他也走过，只是全都不在同一个时间罢了。 齐云泽还是放弃了，就像他渐渐不再打下去的电话，他试过了，可是结局却不像小说里写的这么美好。 研究生毕业，最后一天待在宿舍里的时候，一个宿舍的哥们儿在一起喝着散伙酒，齐云泽红的白的啤的一起喝，喝水的玻璃杯，不管什么酒，哪一次举杯他都一饮而尽。饭吃到一半，他就喝多了，抱着上铺的兄弟，哭的泪眼婆娑：“我找了你这么久，你到底在哪，在哪？！” “那时候你说走就走，一走就是音讯全无，我说过我会打电话的，你为什么不接？” 这么哭哭闹闹疯了大半宿，好容易被宿舍的兄弟们压到床上乖乖睡了，第二天清醒过来以后，除了头疼欲裂之外，竟什么都不记得了。下午就收拾好了行囊，一张高铁票回了家。 至此，齐云泽彻底放弃了寻找，将莫平凡这个名字彻底放到了脑后，如果不是今日的再相见，齐云泽会觉着，自己肯定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不过莫平凡还是这么悄无声息的回来了，命运就像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年轻的时候遍寻他无果，在快至中年的时候，儿女双全的时候，他就这么站在那，学校的门口，就像这十几年的光阴从来没有过去一样。 指尖的灼痛感把齐云泽拉回了现实，不知不觉的，手里的香烟燃成了烟屁股，烟灰洒满了水池子，快烧尽的烟头烫伤了他的手，留下了一下浅浅的褐色印子。云泽把烟头丢在马桶里，打开水龙头把烟灰冲下去。上了个厕所后，便出了卫生间的门。 齐寒和齐贝贝两人睡在卫生间旁边的次卧里，一人一个小床，一样花色的被子一样款式的床，唯一的区别是齐贝贝年龄太小，在她的床边，齐云泽还亲手给她装上了防护栏。云泽给齐贝贝掖了掖被角，看着睡着正香的小丫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来，轻轻的在她额头上一吻，云泽关上了次卧的门，重新躺到了自己书房的床上。 其实他的生活并非像莫平凡看到的那般完美，齐贝贝两岁的时候，他和筱满便分了屋睡，七八年的婚姻正是到了瘙痒难耐的时候，他和筱满之间也渐行渐远，越来越陌生，再浓的感情也敌不过琐碎的生活，时间磨平了深情，彼此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责任和义务。除了孩子，两个人几乎再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齐云泽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睡着了，梦里没有曾经，没有过去，也没有那个人逆光里孤独走过的身影。 意料之外的重逢之后，齐云泽再没有主动联系过莫平凡，虽然他已经知道他在哪里工作，虽然他也在那次喝到兴头上的时候加了莫平凡的微信，可是他宁愿每天只看看他偶尔发出来的朋友圈，也不愿路过Z大的时候过来看看他。 直到有一天，在深秋的一个周末，他送完齐寒去跆拳道馆，等着接孩子的时间里，他不似往常随意找一个咖啡馆打发时间，而是抑制不住似的，开着车跑到了Z大的学校门前，也不开进去，就在校园门口，坐在车子里，静静地隔着围栏，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们，点上一根烟，在开了三年多的帕萨特里吞云吐雾。齐云泽觉着他和莫平凡之间像是隔着一层这样的围栏，围栏的一边是莫平凡，另一边是他这看似完美无缺的家，冲破围栏的路荆棘而又黑暗，而且一旦冲破了这层围栏，他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将不复存在。齐云泽不敢，这一步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迈出去。只能偶尔，隔着栏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曾经的可能。 第25章 第 25 章 莫平凡病了很久，那次遇见齐云泽之后。他像是被病毒吸引了似的，先是感冒，流鼻涕，然后是咳嗽，嗓子肿的说不出来话，紧接着就是发烧。温度倒是不高，可是持续不断的低烧也是让他难熬了很久。韩悦小迷妹带着他看病挂水开药，还常常送熬好的粥过来。好歹没让莫平凡的病情再继续加重。十一月中旬，这场纠缠他已久的感冒病毒终于放弃了抵抗，乖乖的让他的免疫细胞收拾的干干净净。 Z城已经进入深秋了，看着校园里的枫叶慢慢的变红，天气也一点点的冷下去，还有几天这座小城就要开始供暖了，时间过得真快，这眨眼的瞬间，快三个月就要过去了。 莫平凡看看手机，曾经买过暖宝宝的淘宝店铺发短信过来提醒他寒潮将至，注意保暖，莫平凡伸出指头，点开短信，然后利索的点了删除键。 那次遇见之后，齐云泽一直都没有跟他再联系。 云泽不怎么喜欢发朋友圈，一周有一条都不错了，绝大多数还是晒齐贝贝那个讨人喜欢的小萌娃。配上小贝，萌宝一类的文字，满满的全是温情。打开微信，莫平凡刷新了一下朋友圈，这是个周末，果然齐云泽发了一个齐贝贝在亲子班里搭积木的小视频。视频里的齐贝贝用胖乎乎的小手紧紧的攥着一个三角形的积木，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一座快要搭好的小房子的最顶端，一边有齐云泽的说话声：“贝贝搭的是什么啊？”“Elsa的城堡。”奶声奶气的，小丫头看着自己的杰作，一脸神气。十几秒的小视频，看着莫平凡心生疼。 回到联系人列表，找到最上面的那个人，莫平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语音通话的邀请。 “喂……小凡？” “嗯……是我，松本师兄。” “怎么了，最近身体好了吧。” “已经完全好了，……师兄，他朋友圈里又在晒他女儿呢。” “……你啊，何必呢？把他的朋友圈屏蔽掉吧。” “我也想啊，只不过还是下不去手。” “他已经结婚生子了，小凡你想想清楚，你再怎么喜欢他，他都已经是成了家当爸爸的人，你这样一直纠结着不放弃，最后受伤的是谁？！那还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管不住我的心啊。” “小凡，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了的，他现在既然已经生活的很幸福，那你也可以，我就不信难道这个世界上男人这么多，你非得揪着一个齐云泽不放？！” “……” “小凡，我下周有事，要从日本回国一趟，去杭州，离你那也不算远，我去看看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微信发给我，我一起给你带回去。” “你要来国内？怎么这么忽然？” “是一个实验项目，本来老师只想让我远程指导一下的，但是看你这样子，我索性就回国一趟吧，看看这个项目，更重要的，我得看看你！” 松本是个实干派，既然说来，很快，十一月的第三个周末，松本就出现在了莫平凡的眼前。 “你看看你，比在日本的时候瘦了这么多？你回国之前怎么答应老师的？你全忘记了？！！” “我体重一点没掉……” “还犟嘴！” 眼前的这个人，便是松本辉，他是莫平凡研究生时代的大师兄，现年已经快四十岁的松本辉，在他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时间的痕迹，清冷的脸上从来都不会有多余的一丝表情，如果不是那上挑的桃花眼，那白皙如雪的皮肤还有那剑眉高鼻的长相实在太过俊美，他的身边估计早就已经寸草不生了，哪里还引得来学校里面二十来岁的小女生频频回头。许是从小在日本长大的原因，他的气质也有着日式的清冷和矜持。不过讽刺的是，这样一张标准的日式花美男的身子，血液里却一点点大和民族的基因都没有，年幼时候的他无父无母，被领养到了日本，松本这个姓氏也是跟了他在日本的养父，在日本的时候，课题组里莫平凡最怵的人是他，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因为实验做的不熟，莫平凡没少被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师兄训斥。可平日里莫平凡还是喜欢黏着他，毕竟在这个实验室里学习的学生，除去偶尔来交流的人之外，也就只有他们两个骨子里流着的是纯粹的华人的血。 这次莫平凡回国，松本心里是一万个不同意的，他身在局外，看的更清，跟莫平凡相似年龄的人，在国内，绝大多数都已经结婚生子，就算没有结婚，在中国，一个三线小城市的人口就有几百万，人海茫茫，他到哪里去找？退一万步说，人让他找到了，单身未婚，那你就确定这个人还记得你？愿意跟你一起冲破世俗的牢笼走到一起？别说这样的小城市，就算在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地方，两个男的公然出柜也少不了的指指点点！那个时候，光是唾沫星子，恐怕都能将两个人给活活淹死，更何况，莫平凡这个人最受不了的怕就是别人的流言蜚语了。 然而，虽然反对他回国，可是松本却阻止不了他，莫平凡这个人，性格看起来安静内向，内心却执拗异常，他认准的事情，估计是十头牛也难能拉回来的。这不撞南墙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个性也是让松本无可奈何。 而今，看着一脸憔悴的莫平凡，松本想张口责备几句，可看着他好像流浪狗一般的可怜眼神，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师兄……”Z大教师公寓门口，许久未见松本的莫平凡在经历了情感的淬灭后，显得有些羸弱。 “行了，赶紧上楼去，这么冷的天，你病才刚好。别在楼道里吹风。” “屋子不大，好在够暖和。”进了屋，刚供暖气的房间显得格外温暖，松本换了鞋子在屋里溜达了一圈，总算说了一句：“小屋还凑合”的评语，莫平凡掩嘴笑笑，这句凑合对于他这位完美主义要求的师兄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评了。 “师兄，张院长已经安排的很好了，来的时候屋子都是打扫好的，床单被子什么的也都是新买的。” “他应该的，当年他来交流，最后一年要不是你帮他，他那个项目哪里结的了题？” “几年前的事儿了。”递给松本一杯咖啡，莫平凡坐在了茶几旁边的单独小沙发上。 “我跟老张说说，你跟我回日本吧，就因为签了那一个协议你就卖身给他两年不能走了？” “师兄，我不想走。” “你不走还想干嘛？齐云泽婚都结了，孩子都有两个了？就算你现在跑过去跟他表白，你觉着他就能为了你抛妻弃子了？” “松本师兄……道理我都懂，不过既然来了，你就让我在Z城好好的呆两年，这两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认了。” “你……”松本辉无奈了，莫平凡的执拗他早就已经领教过，做课题的时候，即使再复杂再难做的实验，只要能帮助他解决问题，他也会一步一步的做下去。写文章的时候，遇到审稿人的提出来的问题，多尖锐多偏门，他都会细细的解答出来，再反复跟审稿人邮件沟通。在感情上面，他也是这样。明明路已经被堵死了，他还是想继续看着眼前的这面墙，傻乎乎的，妄想着曾经的某种可能性。 “你要留在这，我奈何不了你，况且老师都没有多说什么，我也就更不会多说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被松本一饮而尽，“不过你得答应我，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别没事儿老给自己找事儿，跟那个姓齐的保持距离。知道了么？” “好，我知道，我保证，两年之后，我肯定回日本！”莫平凡吐吐舌头，指指客厅的吸顶灯：“对灯发誓。” “就在我面前贫嘴行。” 松本来了的几天里，莫平凡的日子至少显着没有这么冷清了，上课的时候给松本一张图书卡，让他去图书馆里打发打发时间，下课的时候就带着他在Z城到处闲逛，不过Z城还是太小，好玩的地方不多，而且天气转寒，膝盖一向不太好的松本更是不愿意出门了，宁愿每天坐坐公交车到最近的农贸市场买点新鲜的蔬菜和肉，在小公寓里做好饭等莫平凡下课。 几十平米的小公寓有了松本的陪伴之后显着不再这么沉默，这几天里，莫平凡明显胖了一些，精神气也比原来要好上许多，人也显得有活力了，所以，当松本要回国的时候，他是打心眼里一万个不舍得。 “你才呆了一个星期就要走啊，不能多呆几天么？” “你跟老师撒撒娇，让老师多放我几天假？” “……那算了，你还是走吧。” “回去吧，不让你送，天冷，出租车直接就到机场，到了日本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下了楼，松本执意不让莫平凡跟着他一起去机场，硬是把他拦在了出租车外面。 “小凡，好好照顾自己，一个人在这，总比不得身边有人照顾。”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松本把它围到了莫平凡的脖子上，“你颈椎不好，从日本带来的围巾太薄，这个给你用吧。”松本把围巾紧了紧：“坚持不了的时候，就回家吧，老师他……一直很惦记你。” “我知道……师兄，路上注意安全，下飞机了给我微信。” 莫平凡挥挥手，载着松本师兄的出租车疾驰而去，他站在公寓楼下好一会儿，直到看着出租车出了校园的门才默默搓了搓手。今年的天气，冷的可真早。 第26章 第 26 章 齐云泽觉着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偷窥狂，这几个月以来，几乎每一个周末的时候，送完齐寒，他的双手双脚就会不听使唤的把车开到Z大，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停在Z大外面，没一段时间他就把车开进了校园，停在了离教师公寓楼不远的停车场里。停车场正对着莫平凡住的小公寓，自打见过他上楼下楼几次后，齐云泽更管不住自己了，甚至有的时候把齐寒送回家，还会再找借口跑回来，继续在车里点着烟，看着那一扇小窗户。 齐云泽还记得，那个时候，他也曾站在楼下，默默地看着莫平凡家里那一扇小小的窗户。原来偷窥这种事，他以前就会做了。 还是这样一个寻常的周末，唯一的不同就是寒潮来了，车里越来越不好呆，齐云泽缩了缩脖子，尝试让高领的羊毛大衣再把自己裹得紧一点。不过即使这么冷，齐云泽却呆的比平时更久了，因为他发现，莫平凡身边多了一个人。 上个周末，这个身材颀长，五官清秀的男人乘着出租车出现在Z大公寓楼底下的时候，齐云泽便注意到了他，似乎是出于人性的本能，齐云泽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觉着他和莫平凡有关系。果不其然，那个男人拿出手机说了些什么后，莫平凡便从楼上下来了。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带着这个男人上了楼。 那天，齐云泽在楼下等了很久很久，那个男人都没有再下楼。这段时间里，偶尔有人会来找莫平凡，或是同事，或是他教的学生，可是他们基本上都在楼下便告了别，或者仅仅上楼呆了一会儿，便会回来。但齐云泽那天一直等到了晚上八点，却还是什么都没有等到。如果不是筱满打电话来催，齐云泽觉着，他还会一直等下去。 这一个星期，齐云泽过得魂不附体，公司的采购报告出了几个低级错误被上司训斥不说，在家里烧开水的时候还差点烫伤自己的手，连给宝贝女儿齐贝贝准备的幼儿餐，都错把盐放成了糖。面对家人满脸的疑惑，齐云泽也只能解释说，工作太累，压力太大。可其实他的那颗心恨不得飞到Z大教师公寓楼里去，去看看莫平凡究竟在干什么！ 这一周对齐云泽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周末的一大早，他不顾齐寒的抗议，便揪了他起床，吃完饭穿戴整齐以后，便拖着一脸不情愿的齐寒上了车，结果来的太早，跆拳道馆负责开门的老师还没有到，父子两在道馆门口大眼瞪小眼的等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等来了跆拳道馆的老师，安顿好齐寒之外，齐云泽便发动了他的帕萨特，毫无疑迟的开到了莫平凡的楼下。 结果这一天，齐云泽宁愿自己没有来过，那个男人拎着行李箱走下来的时候，齐云泽知道，自己是开心的，抑制不住的开心。可当看到他脱下自己的围巾围在莫平凡的脖子上的时候，看到莫平凡撒娇似的对他说着些什么的时候，看到莫平凡依依不舍送他上了出租车的时候，齐云泽觉着，嫉妒的狂阎快要把他烧垮了，他想冲出车里，冲上楼去，大声的质问莫平凡那个人是谁，他想听莫平凡亲口告诉他，他和那个人没有关系，他还想用嘴唇用力堵住他辩解的嘴，让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要说…… 可是他不敢，他需要狠狠的克制着自己的欲望。齐云泽咬了咬嘴唇，秋日中午的太阳，还有些温度，可齐云泽打从心里觉着冷，他克制不住的颤抖着，直到拿起手边杂物筐里的打火机，手抖得厉害，齐云泽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了稳手，点燃了指间的香烟。夹着香烟的手揉了揉左侧的额头，齐云泽依然看着公寓楼下，即使那里现在已是空无一人。齐云泽的脑子里现在乱的像一团麻一样，关于这个男人的疑问让他坐立难安。一根烟燃尽之后，他打开了车门，一股子冲劲儿上来，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想要冲进莫平凡居住的小小的公寓，然而到了单元门口，他还是停了下来，明明只有咫尺之遥，可踏出去，便有可能是万丈深渊。 “嗡——嗡——”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的声音。齐云泽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以后，他接通了电话。 “喂，云泽，在哪儿忙活呢？”那人闹腾的个性多少年都没有变过，刚接通的电话里，他的嗓门大的让齐云泽皱了皱眉头。 “嗯，在外面买点东西。” “最近忙不？” “还行吧，还那样。” “我下周六结婚，你得来啊。” “……？结婚？你小子怎么之前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说结就结？李伟你可以啊！” “嗨，这也是着急定下来的，内啥，媳妇儿怀孕了，我年龄也差不多该结婚了，家里老头儿一拍板儿，我这说结就结了。事儿都挤在一起了，我这段时间都快火烧眉毛了。” “行行行，你这真可以，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到，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还真有，你家那两个宝贝疙瘩能给我们当花童不？” “老大没问题啦，不过贝贝年龄太小，你确定她走的了？” “齐寒牵着能行么？” “应该也可以，她也愿意跟她哥，他哥带着她，估计T台那一段儿走起来没啥问题。” “那就说定了啊，回头给你家两娃一人包一个大红包。” “哈哈，你个大老板包的红包能小了么？” “得嘞，我这也算了了一件事儿，对了，你猜猜看我前几天在咱们市里遇见谁了。——莫平凡！他当时在咱班呆了半年多就走了，这么多年没见，我差点没认出来他，他比原来还瘦，不过感觉时尚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的，倒不像原来还显着活泼一点。 “……”电话那一头的齐云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过也是，那个时候他妈妈走的这么突然，估计也是把他打击的不行，我跟他简单聊了几句，听说这些年都一直在日本，回来是到Z大交流的。” “你结婚请他了？”齐云泽忽然想起来什么的似的，一下打断了李伟的话头。 “原来没想请的，多少年都没见了，他又不会在Z城常呆下去，让人家随这份礼干嘛，不过正好那天去市里是给媳妇看婚纱的，就在婚纱店门口遇见的他，他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也不好啥都不跟人家说，就跟他说了……，嗨，请就请了吧，咱之前不是也处的不错么，特别是你两，你以前还把人家腿撞断过，那会儿天天接送他回家，跟二十四孝老公似的，哈哈哈。” 电话对面的李伟大大咧咧的调笑着，这边的齐云泽心里却不好过了，草草的挂了李伟的电话，齐云泽回头看了一眼Z大教师公寓的单元门，终于还是迈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车里。 一个星期之后应该会见到他吧，那就不着急现在问他了，到时候再说，像聊天一样问问他在Z城还有哪些朋友，岂不是会更好？ 坐在车里的齐云泽其实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一样，在意着莫平凡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怀疑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可因为太在乎他，反而不敢去接触，不敢去询问，只敢在看似正常，看似巧遇的场合里，悄悄的用一些看似聊天的话来套出他现在的生活状态和他的感情状态。这种与莫平凡游丝一般的联系快要把齐云泽逼疯了，但是尽管如此，齐云泽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在逼疯自己的同时，他很有可能是乐于其中的。 一个星期眨眼而过，周日的上午，齐云泽带着打扮好的齐寒齐贝贝来到了李伟家里开的酒店门口，筱满带着两个孩子在大厅T台旁边准备着，而齐云泽虽然人在旁边，可心却早已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然而环顾了大厅整整三遍，还是没有看到他，看了看手表，其实时间还早，结婚典礼都没有开始，他可能还没有到。 “嗨”身后被人拍了一下，齐云泽回头，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欧阳潇潇。 很多年没见，欧阳五官没有多大变化，只不过从前英朗爽气的眉宇之间现在变得柔软温和了很多，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龄，可她看起来保养的很好，至少在齐云泽看来，脸上是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的痕迹。 齐云泽还记得，莫平凡走了之后没多久，他整天魂不守舍的，早已顾不上欧阳，他和她也就这么淡淡的慢慢的没有了联系，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和欧阳的状态，哪里像是谈恋爱，根本就是两个人在过家家而已。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跟李伟的关系这么好，结了婚还请了她来？ “好久不见啊，”欧阳挥挥手，“我远远看着，像是你，就冒冒失失来打招呼了。” “嗯，很久没见了……，李伟结婚能见着你，也真是没想到。” “我可不是新郎那边的啊，我跟新娘是好朋友。” “啊？那也真是太巧了。” “嘿嘿”欧阳捂嘴笑笑：“新娘你也认识的，高然然，我高中的好朋友，我记得那时候一起去春游的。不信你看。” 齐云泽回头，果然看见李伟牵着一个十分面善的新娘来到了大厅里面，只是那高然然比原来瘦了至少三分之一，不仔细看，齐云泽还真没认出来。 “然然读大学的时候减了好多好多，不过工作之后一直没谈恋爱，后来有人把她介绍给李伟认识，李伟这家伙愣是没认出来她，不过这两个人，能走在一起，也真是有缘。” “的确……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的……”越过缓缓走上T台的两个新人，齐云泽看到的却是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 第27章 第 27 章 莫平凡觉着自己可能喝多了，太久没有喝过国内的白酒了，他都已经忘记了这种酒有多么的醉人，一杯酒又下肚了以后，他觉着自己快要飘起来了，视野里同一张桌子上的老同学看起来都有一些重影，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不清，听不见了。 唯独有一个人，在他的视野里模样还是很清晰。虽然那个他，不似少年时期那么明朗，曾经精瘦的身材也有些发福，可他还是他，那个影子，一直都没有变过。齐云泽没有和筱满以及孩子们坐在一起，她们和王湖亦的老婆孩子以及其他几个带孩子的妈妈坐在一桌。齐贝贝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哥哥玩的正开心，齐寒也在跟王小胖家的小小胖闹腾个不停。虽然坐的位置不远，但是毕竟不在视野里。莫平凡莫名的很开心，也很享受这种视野里只有齐云泽的时刻。 再多喝一杯吧，新郎牵着美丽的新娘过来敬酒了，喜酒成双，一杯接一杯。坐下来的时候莫平凡有些踉跄了，如果不是旁边的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他，他可能都坐不到椅子上去了。他看着那个人，仰着红扑扑的脸，傻傻的对他笑着。 “你喝多了。”那个人的声音还是这么好听 “没有……”莫平凡看着自己的右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 “别喝酒了，喝点茶吧。”一杯刚倒好的热茶水被送到自己手里，莫平凡看着茶水里渐渐沉下去的茶叶，愣愣的看了好久。 “这里面有脏东西……”莫平凡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齐云泽。 “……好，我给你换一杯”找服务员又换了一杯没有茶叶的纯水给他，喝多了的莫平凡这才安安静静的抱着水杯，小口小口的喝着。 “你待会儿怎么回去？”齐云泽看着神情恍惚的莫平凡，有些担心。 “……我打车回去好了。”理智似乎又回来了一点，莫平凡回答到。 齐云泽有些犹豫了，李伟的酒宴上，他喝的也不少，只不过这么多年在国企里呆着，酒量早已经练出来了一些，现在的他，虽然也有些飘忽，但是比已经喝懵了的莫平凡要好多了。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就算出租车司机把他送到楼下，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找到家了吧。 可是，看着旁边桌子上的妻子和孩子，齐云泽还是有些犹豫。 “不要你送我……你还有家里要照顾，你不要送我……”莫平凡的脑子虽然已经不清醒了，但是意识里还有着零零散散的思维能力。他完全可以感受到，齐云泽是想送他回去的。但是不行，喝多的了他也不会去管那些客套聪明的话，只是盲目的反复拒绝着。 “不然我送莫平凡回去吧，我家里住的离Z大不远，也算顺路。”坐在莫平凡对面的欧阳看着不清醒的莫平凡，好心的问了一句。 “算了，让女士送男人回家，实在是说不过去。”想到从前的种种，齐云泽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让欧阳和莫平凡待在一个房间里。一句话挡了过去之后，他看看旁边一桌的妻子和孩子，把心一横，先过去交代了筱满几句，再把车钥匙交给她以后，一只手扛起莫平凡的半个身子，半扛半拖的把莫平凡拖上了早就在酒店门口排队载客的出租车上。关上车门的那一刻，齐云泽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欧阳潇潇站在酒店门口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齐云泽总觉着欧阳潇潇看出了些什么，那个眼神让齐云泽心里发慌，他不敢再看，慌忙让师傅发动车子，往Z大开了过去。 齐云泽这是第一次见到喝醉了的莫平凡，他不闹，也不疯，只是呆呆的看着人笑，送到Z大教师公寓楼下的时候，他也早就忘记了自己住在几楼几零几。如果不是齐云泽事先知道，估计单是找家门儿就又得再折腾好一会儿。 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齐云泽拖着快要不省人事的莫平凡进了屋，好在一室一厅的房间不大，把他放在门口不远处的小沙发上以后，齐云泽就去厨房烧了点开水。 房子虽然小，但是被莫平凡布置的很是温馨，厨房里一尘不染，所有的锅碗瓢盆都洗的干干净净放在一边，进门口处有一个粉绿色的小鞋柜，柜面上养着几个圆圆的仙人球，小屋子里鹅黄色的小沙发还有淡白色看起来蓬松柔软的床铺让这间不大的小公寓在深秋的季节里看起来格外的暖和。沙发前面的小茶几上右手边摆着几个卡通人物的手办，左手边是五六个养着多肉的小花盆。齐云泽对多肉不太了解，只不过觉着莫平凡养的这几株看起来格外的圆润，格外的有生气。床铺边是一个咖啡色一体化书桌和书架，齐云泽看了看，除了些细胞、分子之类与莫平凡专业相关的书之外，书架上最多的就是武侠小说了。略略扫了一眼，齐云泽抬手抽出了一本书——《七剑下天山》，曾经他也送过这样一本书给莫平凡，只不过那本在校园外小书屋里买的盗版货又怎么能和手里这本精美包装的典藏版相提并论呢，还有，齐云泽的眼角扫到了莫平凡床头柜上，那熟悉的黑色小物件，正方形的边角和十几年前看起来一模一样，银灰色的显示屏上，几个电子数字按照他们的频率安静闪烁着，它根据时间的变换循环往复着，全然不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齐云泽有些看怔了，这款电子小闹钟分明跟他从前床头那个一模一样。 “嗯……”沙发上的莫平凡无意识的哼了两声，齐云泽回头才看到这个原本好好坐在沙发上的家伙，不知怎么了半个身子歪了出去。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书，从厨房把刚烧开的热水和瓶子里的纯净水兑了兑，试了一口觉着温度正好了，端出去喂到了莫平凡的嘴边。 “喝点热水。” “……”被他扶起来在沙发上坐直了的莫平凡还是睁着迷离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看到了被喂到嘴边的杯子，低了低头，抿了抿杯子里的热水，似乎是水的温度让他感觉很舒服，他接过齐云泽手里的杯子，慢慢自己喝了起来。 温水入肚，莫平凡清醒了一些，眼前人的轮廓也清晰了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莫平凡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呕……的一声，不行，不能在这吐，仅存的理智战胜了身体的反应，莫平凡捂着嘴，一路小跑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呕……”吐了个昏天暗地。“呕……呕……”反胃感一波一波汹涌而来，强烈的胃部痉挛让莫平凡难受极了，好不容易吐完了，他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齐云泽走到他的身边，盖上马桶盖子以后，按了冲水键，扶起瘫软在地上的莫平凡，一言不发的把他扛到了床上。这一会儿的时间里，他铺好了床铺，被子底下还放了刚刚灌好热水的暖水袋。莫平凡一直非常质疑充电式暖水袋的安全性，他一向都是用这种最原始的暖袋，不过这种暖水袋在灌水的时候非常容易烫到自己的手指，侧躺在床上抱着暖水袋捂着胃的莫平凡偷偷的看了看齐云泽的左手手指，果然指尖红红的。他心里一软，竟然就是要哭了出来。 “对不起……”半梦半醒中，莫平凡嘴里嘟囔了一句，话说的很不清晰，可齐云泽还是听见了。 对不起什么呢……，今天喝醉了让他照顾了，还是这么多年没音没信，或是就这么没音没信了这么多年以后，又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看着已经呼吸均匀的莫平凡，齐云泽不禁想点上一根烟，不过看这茶几上没有烟头，也没有烟灰缸的样子，莫平凡估计平时也不抽烟的吧。想着，齐云泽还是把抽出来的烟放回了盒子里。 周末下午，Z大教师公寓前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平时就安静的地方，这个时候看起来，更是显着冷清，不过这所小公寓里暖气倒是给的够足，齐云泽脱掉自己的外套，盖在身上，脱了鞋子躺在小沙发上，不过平时只能容两人坐的沙发对于他这个有点发福的中年人来说，还是太小，齐云泽把身子往下沉了沉，脚伸到沙发外面悬空，看着床上睡着了的莫平凡。跟十几年前一样，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连动都不动一下。 齐云泽觉着眼皮有点沉，屋里太温暖，旁边太安静，而他终究中午也是喝了一些酒的。视野里睡着了的莫平凡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他也撑不住了，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莫平凡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是漆黑的一片，揉了揉胀痛难忍的额头，他摸索着打开了床头上的小灯，一眼望去，小小的公寓一览无余，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再无别人。莫平凡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恍惚间有些质疑自己的记忆。脑子里齐云泽把自己拖回家，喂水喝，拖上床的画面难道都是大脑皮层自动编织的记忆？如果真是这样，人脑能有这样的写入功能，那算得上是生命科学界的一大发现了，再深入研究一下，估计自己能获诺贝尔奖了吧。自顾自的傻笑两声，莫平凡坐起身子来，穿上床边的小毛拖鞋，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中午吃的喜宴早就被自己吐了个干净，肚子里空空荡荡的感觉难受的很。 钥匙开门的声音，莫平凡看着昏黄的灯光下，房间大门的锁圈一圈一圈的被打开，那张熟悉的面容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手里还拿了一袋盐。 第28章 第 28 章 [本章节已锁定] 第29章 第 29 章 “你要不要喝水？”许是太久的安静让这个小公寓里面的气氛尴尬的让人害怕，齐云泽还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嗯……”莫平凡点点头。 齐云泽下了床，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放到莫平凡的手上，转身，又从床的另一边躺在了被窝里面。 “你晚上不用回家的么？”一边喝着水，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着 “不用，跟家里说过了。” “哦。”杯子里的水快喝完了，莫平凡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还是紧紧的拿着那个水杯，装作继续喝水的样子。 “平凡。”终究还是齐云泽耐不住性子，拿下莫平凡手里的杯子，把他搂到了怀里。 一如十八年前，两个人一起躺在一张半大的小床上，静静的聆听着彼此心跳的声音。 “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我大学在S大，研究生在S大，我尝试在S城里找过你，可是那座城市太大，你的线索又太少……”曾经苦苦找寻的辛酸，屡屡碰壁的酸楚，在现在齐云泽的描述下，却也只用了一句话便就淡淡概括了。齐云泽也并不多想说什么，毕竟，那都是曾经的事情了。 “你，在S城里找过我？” “嗯……”齐云泽苦笑了一下，“那个时候只知道你在S城，我那个时候特别傻，一到没有课或者周末的时候，就去S城的热门景点去转悠，我想着，你怎么偶尔得出来玩啊，这些景点怎么都得去啊，所以应该能碰上的吧。现在想想，S城这么大的人口基数，咱俩碰上的概率微乎其微，亏着我之前还最喜欢数学里的概率论，自己用起来就这么不过大脑。” 莫平凡咬了咬嘴唇，躺在齐云泽怀里，慢慢伸出了手，搂住了他的腰身。 “我这些年，过得很不稳定。你知道的，那个时候我没有再在Z城待下去的理由。姥姥姥爷带我回了S城以后，我的情绪不是太稳定，先是难以入睡，再来更是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身体状态也差的不行。”听到这，齐云泽有些心疼的紧了紧搂着莫平凡的手。 “后来，我休学了一年，小姨带我看了心理医生，吃了抗抑郁的药物，才慢慢好起来，再重新读书的时候。”莫平凡苦笑了一下：“刚刚想再好好读书，重回校园的时候，我父亲却回来找我了。” “你父亲？” “嗯，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四岁多的时候他就离家走了，以后我再没见过他，不过十几年以后，他又回来了，我记得那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他就跪在姥姥姥爷家家门口，我完全认不出来他了，还以为是哪个神经病跑到这里跪着。” “……”齐云泽揉捏了一下怀里人僵硬的肩膀，那个人似是慢慢放松了一些。 “他回来，是希望能拿到我的监护权，希望能再补偿我，刚开始的时候姥姥一家还有我都不愿意，不过我父亲……他当年走，也算是有苦衷，在知道我妈妈的事情之后，他也就立马回来了。只不过他多年都在日本，知道消息的时候，都已经一年多过去了。” “在日本？那你这些年在日本是因为他么？”齐云泽问道 “是，在S城读完高中以后，他就提出来想带我去日本继续读书，那几年的高中生活过得实在太难熬，我高考成绩不尽如人意，在国内也上不了什么好大学，而且，那个时候他和姥姥家的关系也缓和了一些。最后还是姥爷为了我以后的发展，做主让我跟着他去了日本，这一去就是十几年。” “他对你好么？” “很好，可能是想补偿以前没有陪在我身边的日子吧，生活上，学习上，能帮我想的全想着，我刚去日本的时候语言不通，他甚至能做到请了小半年的假天天陪着我学日语，我出门也跟着，生怕我跑丢了再找不到回家路。那个时候都是快二十岁的人了，哪里需要这么细致的保护。” “看的出来，你爸爸他也是很疼你的。” “是啊，不过我就是张不了口喊他爸爸，刚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不叫，后来就改口跟实验室里其他的学生一起叫老师。” “老师？” “嗯，我大学毕业之后，就跟着他读的研究生还有博士，一直在那个课题组，我这次来Z大，也是Z大生科院院长之前在我们课题组交流认识的。” “哦……如果不是认识他，你也不会有机会回来吧。” “其实我在日本呆了这么久，早就有回国的念头，姥爷前几年走了，姥姥身体倒还好，就是脑子不太清楚了，我也想找机会回来，多陪陪她。” “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还好，至少生活上没有吃什么苦头，只是偶尔有的时候觉着孤单罢了。在日本的时候，除了刚开始的第一年和爸爸住在一起，后来就开始住宿舍，读到博士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公寓了。比现在这个小一点。” 齐云泽想张张嘴，再说些什么，可是开了开口，却什么也没有问出声。异国他乡，独自一人，即使有一个并不熟识的父亲在身边，但是那源于内心的漂泊感也是他这个从来没有离开家门五百公里远的人所不能感受的。年少丧母，家和温暖对于他来说早已是一种奢侈，现如今……小小的公寓里，能有曾经的爱人温暖的陪伴，莫平凡心里应该是幸福的。 可是，不由自主的，齐云泽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如果自己是孑然一身，就算拼了命陪他一生一世又有何难，可是，想起那两个孩子，还有年迈的父母。终究这是一个绝不可能两全的问题。 其实聪明如莫平凡，他如何猜不到现在搂着自己的人心里在想什么，这么多年在异乡漂泊，如果还没有锻炼出来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那也算是白活了。莫平凡知道，与情，他们二人自幼真心相爱，然而与理，他们现在所做的就是社会上最让人不齿的事情。然而就算事情再不齿，时间也难以回流，既然如此，何不放开自己，享受一下生活，毕竟思念已经煎熬了两人整整十八年。 “云泽……”终究还是莫平凡先开了口：“咱们两个就这样好不好，我不要你的承诺，我也不要你为了我怎么样，平时偶尔来看看我就好。” “你在说什么？！”果不其然的，齐云泽有些恼怒的坐了起来：“我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么？！难道就现在这样，我还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么？！” “可是，你还能怎样呢？”看着齐云泽的眼睛，莫平凡知道，即使他的话字字诛心，却也一点都没有说错：“你要为我离婚，放弃你的孩子们么？就算你真的狠得下心来，我却不能，我从小没有父亲，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两个孩子因为我，也过那样的日子？！” “你！”齐云泽紧紧攥着拳头，他想找出话来反驳莫平凡，却发现他说的，他一点都反驳不了，就算自己狠下心来不去管筱满，齐寒和齐贝贝呢？血浓于水，就算他再怎么狠心，也绝对割舍不了这两个孩子。 “所以，你听我的……”莫平凡用手抚摸着齐云泽攥紧的拳头，让他慢慢放松下来：“你好好照顾你的家庭，好好照顾你的孩子，有空了来看看我，咱们两个中间空白了太久的时间，就算你现在要为我怎么样，我也不会接受的，咱们就当先像那帮小孩子们似的，先谈谈恋爱好不好，先任性一把，就谈谈恋爱好不好？”抚摸着齐云泽拳头的两只手已经渐渐往上移动着，抚摸着那个人两侧的脸颊，莫平凡用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反复重复着：“好好的陪我谈个恋爱……” 双手抬起，搂住那人纤细的腰身，齐云泽已经被莫平凡磨得没了脾气，这人现在变得太温柔，太小心翼翼，跟少年时期那个爱闹爱笑有点毒舌的莫平凡已经大不一样，可他依然爱他，这样的莫平凡刺激着他的保护欲爆棚，让齐云泽更想把他拥入怀中好好疼爱，轻抚他的腰身，齐云泽轻轻点点头：“我陪你，好好谈个恋爱。” “好……”莫平凡捧起齐云泽的脸，四目相望，纠缠多少爱恨情仇，双唇相接，了却几多尘世纠缠。 第30章 第 30 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莫平凡发现公寓里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如果不是浑身的酸痛尤其是那难以启齿的部位肿胀的感觉，他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看了看床头的手机，已经早上八点半了。幸亏周一的上午没有课，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可真就是坐立难安了。 床头的小闹钟下面压了一张黄色的小便签，齐云泽多年未变的字迹跃然纸上：“我先去上班了，厨房里有煮好的小米粥，还有蒸鸡蛋，吃完了再去上课。”莫平凡嘴角牵出一抹温暖的笑，把便签放回床头柜上，虽然依然腰酸腿疼，不过他还是硬撑着起了床，拉开小公寓的窗帘，一抹暖暖的阳光射了进来，他穿着白色的家居服，倚在窗边的栏杆处，手里端着热好的小米粥，阳光太美，照在他身上恍如文艺复兴时期耀眼的油画一般，璀璨，却隐隐约约的闪烁着不真实的美…… 那天之后，莫平凡依然按照他的生活作息实验室、教室、公寓三点一线的生活着，不像大学里谈情说爱的男男女女，恋爱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每个清晨和每个傍晚，他会收到齐云泽半个小时左右的电话，聊聊一天的生活，聊聊工作的琐事。他也知道，那半个小时，是齐云泽开车上下班的时间。再有，就是一天中偶尔蹦跶出来的微信聊天，分享的搞笑小视频，搞笑小段子还有一些体己生活的关心之语。 每个周末的时候，齐云泽也都会来小公寓里看他，莫平凡也知道，这是他送齐寒学跆拳道里挤出来的时间，短短两个小时，常常两个人也就是在床上痴痴缠缠的度过了，而齐云泽走的时候，也总会想着帮他把中午饭做好。 莫平凡是很想让齐云泽留下吃午饭的，不过他却从来没有开过口，因为即使开了口，等待他的也只是一张抱歉的脸而已。 这份畸形的恋爱莫平凡谈的却还算满足，虽然每每夜深人静独自入眠的时候有些孤寂，虽然每次看着他走的背影有些不舍，虽然心里还很想很想每天看见他，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可事已至此，能有而今的关系已经实属难得，莫平凡觉着，他是可以在这份小小的爱里得到满足的。 这段感情持续还没多久，莫平凡便告诉了松本，原本以为手机对面的他会大惊小怪，可那张万年不变的紧致脸庞上，却一点点变化都没有。 “小凡，从上次见面你不愿意跟我回日本，我就有预感，你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会走到一起。” “……你怎么那个时候就知道？” “你和他，那个时候都算得上是初恋吧。你记得这么深，除非他是个浪荡玩意儿，他心里也总会有你的一处地方在。所以，只要你们有机会单独在一起，我觉着，你们可能很难控制住自己。” “……师兄，你……” “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你们是不是睡过了？” 莫平凡脸一红，什么也没说 可另一边的松本却看的一清二楚 “哎……，你啊，非得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何必呢小凡，你们……这条路有多难走你知道么？” “他对我很好，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平时也很关心我，每周都会来见我一次……”莫平凡像是在为齐云泽辩解一样，只是在陈述的时候少了他只能在躲开家人的时候才能来见见自己的事实。 “小凡，师兄现在跟你说什么，估计你都听不下去，可是你静下心来好好的想一想，你了解他的，他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们么？” “……”莫平凡不说话了。 “如果他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们，那他只能放弃你！如果你现在不抽身离开的话，时间越久，你就会越受伤，你难道非得要折腾到自己遍体鳞伤才够么？！” “师兄……你别说了”莫平凡有些哽咽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十几年了，就算身边有人陪伴，我都觉着孤单，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着好一点，我现在真的管不了这么多了，我真的是过够了从前的那种日子了……” “……”手机对面的松本不说话了，沉默良久，“你，好自为之，如果真的熬不下来，就回日本吧，我也为你做不了什么，你回来的时候，至少能给你个哭诉的地方。” “谢谢你……师兄。” “太爱你，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因为没有你的日子，比万丈深渊还令人害怕。”这一年初雪的那一天，莫平凡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下了这么一句话，俊秀的字体里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守。小小的公寓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莫平凡独自一人安坐在沙发上，放下日记本，看着窗外缓缓飘下的雪花。 一夜的雪下尽之后，整个学校都变成了白色，周日的清晨，莫平凡拉开小公寓的窗户，看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一切，还有楼下，那包着像雪球的人。 那人抬头看了看小公寓的窗户，正好和莫平凡对上了眼睛，他像孩子般扬了扬手里拿着的包子油条辣汤，像是炫耀一般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莫平凡冲他招招手，那人便小跑着跑到了单元门里，不一会儿，莫平凡就听到了敲门声。 “嗒哒，早饭”齐云泽手里拿着学校早点铺子新出炉的早饭，像个炫耀的孩子，看着莫平凡咧着嘴笑。 “快进来，外面冷死了。” 齐云泽进了屋子，脱掉外套以后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厨房。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倚着厨房的门，莫平凡最喜欢看这个男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下雪了，小寒的跆拳道课停一次，我就一大早过来了。” “这么厚的积雪，你怎么开过来的？” “开慢一点呗，也不是不能开。” 这么厚的雪，兴趣班的老师都给孩子们停课了，看齐云泽嘴上说的轻松，可是这一路开过来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而且这么早就过来，出门的时候估计天都没亮吧。莫平凡心里琢磨着。 那人把胡辣汤从塑料袋里倒到锅里，打开煤气灶，等胡辣汤热乎一点以后，又再里面多打了两个荷包蛋。 “你们学校早餐铺子的老板娘太会做生意，你看看这胡辣汤里就飘着这几丝蛋清，就好意思说有鸡蛋了。”一遍搅拌着锅里的胡辣汤，齐云泽一边说着。 “学校里面的店，店面不便宜，材料上也会少一点。” “估计你们学校的后勤部门得贪不少。” “谁知道呢？”接过盛好的胡辣汤，莫平凡把包子从微波炉里拿了出来，端到了客厅的小茶几上。 “吃完饭我们去学校里面走走吧”一边嚼着包子，齐云泽说 “这么冷的天气，你确定要出去？” “难得第一场雪就下的这么大，出去拍拍雪景，两个大老爷们能冻成什么样儿” 莫平凡想想也是，便吃完饭以后，把自己军绿色的长羽绒服拿出来，围上了挂在玄关衣架上的围巾，换了鞋子就打算出门了。 “等等，”齐云泽取下脖子上灰白相间的羊绒围巾，带在了莫平凡的脖子上“这个更暖和。”说着便把那条松本辉留下的围巾挂回了衣服架子上。拉着莫平凡就出了门。 这本来就是周日上午八点半的时候，再加上一夜飘雪，Z大的学生们鲜少有这个时候就出来活动的，原本生气勃勃的学校在这场雪的包裹下，变得静谧，优雅。雪景怡人，齐云泽拿着手机边走边拍着，唯一的遗憾，便是忘记从家里拿单反相机出来。手机里无暇的雪景美的不可方物，只是对齐云泽来说，再美的雪景，也比不上镜头中这让他牵肠挂肚的人。他抬头看风景的侧颜，他低头踩雪的笑容，他看向自己时候眼角温柔的流露。在莫平凡不知道的时候，齐云泽用手机的镜头记录着他的美好，然后再偷偷的放到手机里那小小的加密相册里，不为人知。 “砰……”低头看着手机的仅仅几秒钟，一个雪球就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抬头看去，始作俑者手里还拿着一个雪球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砰……”又是一个雪球朝他砸了过来。齐云泽立马蹲在地上，顺手在地上团了一个雪球，反击了回去。 “哈哈，打不着我”莫平凡刚庆幸着，一个拳头这么大的雪球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哈……”莫平凡侧身一躲，雪球擦着他的右脸飞了出去。 “喂，你犯规，怎么连着砸了两个？” “哈哈，谁规定不能这样的。” 莫平凡看着接二连三飞过来的雪球，慌忙躲到了身旁的一个树后，“嗖嗖嗖，”接连好几个雪球又擦着树干飞了过来，莫平凡蹲下身子，用树下的积雪团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雪球。正好等着这阵子齐云泽的雪球攻势轻了一些。莫平凡两只手包着雪球从树后一回头，小样儿，看我不砸飞你。 哎？人呢？ 之间眼前一片白茫茫，齐云泽的人影都不知道去哪了。 “砰……”一声闷闷的响声之后，莫平凡只觉着头上的树摇晃了两下，紧接着，树上积了一夜的雪哗哗的往下掉。瞬间自己的身上全都盖满了雪。 “哈哈哈，活体小雪人” “你……看我不砸死你！”脚被埋在雪堆里，莫平凡用力把雪球砸向了正在嘚瑟的齐云泽，奸计得逞的他哪想到莫平凡手里还要这么个必杀技，笑的正得意的时候，大雪球迎面飞来，“啪……”正中目标。目标随即倒地。莫平凡报了伏击之仇，用力抽出脚来，把自己抽离雪堆里，走到被自己的雪球砸中的家伙旁边。 “起来，回家吧。”他伸出手 “……”齐云泽躺在地上，看着他没说话，伸出右手拽着莫平凡的手，微微一用力。莫平凡脚下一个踉跄，扑倒了齐云泽的身上。 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那柔软的唇触手可及。四目相对，所有的牵挂与痴缠尽在不言之中。 第31章 第 31 章 雪天任性的后果就是，齐云泽和莫平凡在之后的一个星期都华丽丽的被感冒病毒眷顾了。莫平凡倒还好，初来Z城的时候感冒过一次，免疫力倒是比原来强了很多。齐云泽就惨了，回去的那天夜里就浑身酸痛，第二天下午高烧就烧到了三十九度多，好不容易把高烧压了下去，齐云泽的嗓子又开始疼了，最初的几天只是又痒又疼，到后面连吞咽都觉着难受，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波感冒病毒来势汹汹，筱满不敢把丈夫跟两个孩子放在一个屋子里，自打丈夫高烧烧起来以后，她便把齐寒和齐贝贝送到了孩子的奶奶家里。 “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知道多穿点。”筱满把刚倒好的热水递给齐云泽，有些埋怨的说。 “你们单位也真是的，下着这么大的雪，大早上让你过去，有天大的事情就不能等雪化了再去么，你也是，不知道推一推啊，你们领导就喜欢拎你一个了是不是。” 齐云泽喝完杯子里的水，没说话。 筱满看着靠在床上的丈夫，没在说下去，在一起过了七八年，丈夫的性情她也算摸得清楚，看似外向开朗的一个人，其实心里特别能藏事儿，什么苦什么难从来不跟家里诉一句，就这么自己默默扛着。 其实筱满并不喜欢这种个性的男人，她想要的婚姻生活是更加平等的，丈夫愿意和她交流，甚至愿意和她诉苦，这样的婚姻才更有血有肉一点，然而齐云泽却是骨子里传统到家的男人，什么事情都喜欢扛在自己身上，以至于有时筱满觉着，她不过是一个生育和做家务的工具而已。一年前二人分床睡了以后，感情便一直淡淡的，甚至连架都吵不上几句。 “孩子们送过去了？”扯着嘶哑的嗓子，齐云泽问道 “放心吧，都送过去了，爸妈高兴的很，说多住一阵子，让你彻底好了以后再说，省着要好不好的时候最容易传染人。” “嗯。”齐云泽低声说 “你休息吧，我出去买菜了。” 齐云泽点点头，筱满离开房间之后，他便睁开了眼睛。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指纹解锁后，打开微信，看到聊天对话框的第一个，那个被他勾选了消息不提醒的人。 “多少度了？” “吃药了么？” “怎么这么久都没回？睡着了么？” “……看到回我一下，我很担心你。” 紧接着，还有一个微信语音聊天的邀请。 “我没事，不烧了，但是嗓子哑了，说不出来话”点击发送 几乎就是三秒钟的时间 “那就好” “你怎么样了？” “只是有些鼻音，上课的时候还被学生笑了，说我娃娃音。” “这帮孩子，没大没小的，期末考试给他们扣分。” “一堆小屁孩，任性管了，不跟他们一样儿” “偷笑/偷笑/偷笑，莫老师不严厉一点怎么树立人民教师的威严？” “我一向以学术服人。” “哈哈，课讲的再好配上娃娃音也是酸爽啊。” “一边儿去，你也来调侃我？！” “不过话说，娃娃音叫起来也蛮好听的，你干脆别吃药了，让鼻涕多流两天，下次让我听听娃娃音的声音。” “/菜刀” 齐云泽对着屏幕笑笑，隔着手机，他都能想象出莫平凡傲娇的小样子。 “你周末还过来么？”隔了一会儿，齐云泽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他看看手机，今天周三，周日的时候他应该好了吧，实在不忍心拒绝他，齐云泽回了：“肯定去。” 短短三个字，却让前一秒还在办公室里还在眉头紧锁的莫平凡瞬间就露出了温暖的笑。 “小邓，你说，咱们莫老师是不是谈恋爱了啊？”拍拍新来的小帅哥的肩膀，韩悦隔着玻璃指了指玻璃里面坐着的莫平凡。 “你看，刚刚还眉头紧缩着，现在跟中了五百万似的。” “韩老师，你咋地这么八卦呐？难不成你还对莫老师念念不忘？” “去，小孩子不要乱说。”韩悦戳了戳小邓扎手的寸头。 “哎，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小邓看着韩悦，偷偷嘀咕着。 “臭小子，说啥呐” “没啥，没啥，韩老师这么美貌如花，哪条流水敢无情啊。” “哼……”韩悦隔着玻璃看着对面的莫平凡，自打莫老师来了以后，她的确倒是动过追他的心思，只不过这个莫老师，面上看着挺好相处的，可就是跟人有种距离感，一向也不太爱合群，除了他刚来的时候参加了一个专门为了迎接他举行的饭局以外，其他的一些教职工活动他基本上都不现身，除了上课实验室还有公寓以外，也很少听说他到别的地方去，他刚来的那段时间，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着，生了好久的病，还是她带着他去医院看病。莫老师病好了以后，还送了她一盆君子兰当礼物。 韩悦看看办公桌旁边，那株冬季里依然活着滋润的君子兰，哎，送女生君子兰，莫老师，你也真是想的出。至少也送个花啊，口红啊，香水啊一类的，送这一盆小祖宗，我整天还得伺候它。 韩悦一边用水壶喷喷这株活力四射的君子兰，一边叹了口气：哎，莫老师啊，莫老师，你要是再懂点女人心那该多好。 隔着一层玻璃窗的莫平凡抱着手机傻乎乎的笑着，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了解女人心的心思。 周末的早晨，莫平凡早上六点半就起了床，冬天的Z城，太阳不会升起的这么早，他起来的时候，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穿了衣服走到窗边，除了食堂附近的路灯以外，这个校园里，也再没有别的灯光了，想着齐云泽今天一大早就会过来，他还是裹了厚厚的羽绒服出了门，从食堂里买来了他最爱吃的油条，胡辣汤和三丁包。其实莫平凡是不太爱吃辣的，自小在S城长大的他，小的时候来Z城的时候，最适应不了的就是这座北方小城市又咸又辣的做菜风格。后来去了日本以后，口味也慢慢变得更淡，胡辣汤这种东西，他其实是喝不下去多少的。可是齐云泽爱喝这个，他小时候就这样，早上不喝一碗胡辣汤去上学，他一上午都没精打采的。拎着食堂阿姨新盛出来冒着热气儿的胡辣汤，莫平凡心说：别人都是用咖啡提神，这货倒是好，早上拿胡辣汤提神。 买完早餐回来也不过就是七点多一点，把早餐放在厨房里，莫平凡又重新躺到了床上，看着微信聊天栏里最上面一个的联系人。 “明天什么时候来？”他昨天晚上九点发过去的 “一大早”那人十点回的 抱着手机，随便刷了刷微博，莫平凡又困了，房间里的暖气给的太足就是容易让人迷迷糊糊的，看时间还早，他便索性钻回被窝里，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莫平凡看看床头闹钟，已经接近十点了，然而小公寓里还是空无一人，他早就给了那人一把备用钥匙，就算他睡死过去，齐云泽还是能进来。 莫平凡拿起手机，什么新消息都没有，他不死心，打开微信，聊天栏里最上面那一条，依然是齐云泽回复的“一大早。” 他有点着急了，虽然有些犹豫，他还是找到了齐云泽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五十几秒后，等待他的是优美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莫平凡黯然挂了手机，其实这份感情本来便没有这么稳定，即使说好的他不来，那又能怎么样呢？来或不来，始终都是他的自由。 莫平凡走到了厨房里，用小锅热了热早已冰凉的胡辣汤，煮开了以后再打上一个鸡蛋，微波炉转一转油条和三丁包，拿着热好的饭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的早餐也可以吃，只是今天的这份胡辣汤，辣的有些过头了。 这一整天，莫平凡裹着毯子在沙发上呆了一天，手里抱着一本日文版的《百年孤独》，手边放着一杯装满热牛奶的保温壶。除了早上那一顿两人份的早餐之外，直到晚上六点多，他什么也没有吃，也并不觉着饿，只是一整天都安安静静的手机，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手里的书也只是断断续续看了下去一些而已。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那人终究还是来了一条信息：“对不起，妈妈带贝贝的时候摔倒了，今天一天都在医院，手机没带。” “没关系的，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然后，便再没了音讯。 “我始终都知道，当我和你的家庭在天平的两端之时，我注定会是被抛弃的那个，可事实真正如此的时候，我怎么还会如此难过。”这一天的日记里，莫平凡写下了这么一句话。温暖的小公寓里，被窝却是冰凉，莫平凡蜷缩成了一团，用他最习惯的姿势渐渐睡去。 第32章 第 32 章 其实那一天，齐云泽是真的来不了的，周日那天，奶奶带孙女儿出门遛弯儿，孙女儿跑太快，奶奶跟着追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扭了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齐云泽正准备开车出门，一听亲妈扭伤了，什么也没顾上，拿着车钥匙带着筱满就出了门。 结果刚到医院才发现手机忘记带了，也没有时间回去取，带着妈妈在医院里面折腾了一天，好在问题不严重，医生开了外敷内用的药以后，就让老太太回去休息了。 奶奶这个样子，就再不能把两个混世魔王丢给两个老人了，齐云泽和筱满当下便将两个孩子接了回家，这一天折腾下来，回到家时，竟然已经快七点了。 刚进屋，齐云泽就找到了被自己掉在沙发缝儿里的手机，一个未接电话，那个人的，其他的便也没有什么新消息了。筱满在旁边，齐云泽也不敢给莫平凡打电话，也只能草草的编了一个微信过去。 那个周日，其实就像是一个空白的小插曲，过去之后，两个人便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过，一周见一次的日子还这么持续着，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周之后，齐云泽忽然发现，学校里面的学生开始慢慢变少了。 “你们学校这是要放寒假了么？”温存后，齐云泽躺在床上，单手搂着莫平凡光滑的肩膀。 “下一周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周，下周结束以后，除了一些研究生可能走的晚一些，其他的学生估计就都回家了。” “那你们呢？也放假么？” “给学生批完试卷以后，再把分数上传完就算放假了。” “那你假期打算做点儿什么？”抚了扶莫平凡的肩膀，齐云泽问道 “我假期一般不休息，带着课题组里的研究生把项目做一做。” “不放研究生回家休息？” “他们是过年前一周放假，一般也就放两周寒假。” 齐云泽顿了顿，坐直身子，回头看着莫平凡 “平凡，你今年过年回去么？” 莫平凡看着齐云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于紧张的原因 ，这个时候的齐云泽看起来像一头受惊了的小兽，四肢僵硬，深情紧张，莫平凡不禁有些好笑，忽然想要逗逗他。 “肯定要回去的啊，研究生放假了以后，我也回日本去了，过完年再回来。” “哦……”一脸的沮丧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哪有一点三十多岁中年大叔的稳重。 “那回去几天？”像个被抛弃的大型犬一样，齐云泽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看莫平凡。 “那说不定了，年前一周左右走，要是在日本事情比较多的话，可能过完元宵节再回来吧，反正学校也是那个时候才上课，不冲突。” “哦……”大型犬毛塌了，一脸黯然的躺回了床上。 “哎……”莫平凡戳一戳齐云泽肉肉的胳膊 “就不能早点回来么？”齐云泽扁着嘴问 莫平凡不禁觉着好笑，看这货现在撒娇耍混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儿成熟的劲儿都没有了。 “怎么了，舍不得我啊？” “嗯……” “那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回来一天好了。” “我的面子只值一天啊？” “那你觉得值几天？” “晚走一点，早回来一周，初六或者初七就回来怎么样？” “那可不行，我来国内这么久都没回去过，这次回去肯定得找朋友叙叙旧，这么短时间怎么够？” “找朋友叙叙旧？”齐云泽脑子里面浮现出了松本辉那张俊美冷艳的脸。 “哪个朋友？是送你围巾的那个么？”他忽然像小孩子一样压倒了莫平凡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脸严肃的问着。 “你重死了，快下去。”齐云泽几乎是实打实的压着他，一百六十多斤的体重可不是闹着玩的。 齐云泽听罢，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子：“是不是那个来看你的日本朋友？” “你怎么知道？”莫平凡疑惑道，松本来国内的那段时间，他明明记得那段时间跟齐云泽并没有任何联系的啊。 “你别管，到底是不是他？” “……”松本在国内那几天的场景像放电影似的在莫平凡脑子里迅速闪过，忽然，从那时的记忆里，莫平凡发现了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能从楼上看到这辆车，只不过车牌他看不太清而已，而且这辆车每次停的位置基本上就是现在齐云泽那辆黑色帕萨特喜欢停的位置，难道？ “你那个时候每周都来偷窥我？”莫平凡斜眼看着齐云泽 “谁偷窥你？！看着自家媳妇天经地义，怎么滴？”齐云泽半压在莫平凡的身上，一脸的无赖相。“说，那个给你围巾的男的是谁？” “那是我大师兄啦，你乱吃什么飞醋。” “他那个时候是特意过来看你的？” “国内有个项目需要他去对接，顺道才过来看看我。”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他结婚了么？有对象了么？”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快说快说，不然一直压着你。”一百六十多斤的肉扑面而来，莫平凡可受不了这个重量，只要和盘托出。 “我读研的时候认识他的，他那个时候带我做实验，他这个人生活一向很神秘，在日本的时候，除了跟我，其他人他也不太交际，没听说过他有对象，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能找一个，不然一直这么独来独往的，以后也寂寞的很。” “他是日本人？” “日本籍华人，他身世很可怜的，很小的时候父母都去世了，是他养父把他从孤儿院里带到日本去的。” “那他干嘛送你围巾？” 莫平凡觉着齐云泽简直在耍混：“拜托啊大哥，给我带条围巾怎么了啊，我们之前在实验室的时候有时候熬夜做实验，都一起挤过休息室里面的一张床。” “……”齐云泽蔫了，无精打采的从莫平凡身上爬了下来，自顾自的躺在床边。什么话也不说了。 “云泽？云泽？”莫平凡戳戳齐云泽有些凸出的小肚子，看他没有反应，心里觉着好笑，这么大的人了，还为这点儿小事儿吃飞醋，“吃醋了？” 齐云泽没说话。默默的转过身子，抱住了莫平凡：“怎么办，你这么好，我能给你的有限，有一天你要是真被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只这一句话，莫平凡心里就化了，再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可能会伤到他的话，莫平凡拍了拍齐云泽的手：“你放心，谁都抢不走我的。” “平凡，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就希望你能属于我一个人？” “……还好。”莫平凡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话，他何尝不是如此，希望齐云泽仅仅属于他一个人，可他却连开口要求的资格都没有。 “过完年以后我会早点回来，你带我看Z城的灯展好不好？” “灯展？”齐云泽渐渐想起来了，莫平凡小时候来Z城的那一年，也是过年之前，他答应过带他去看灯展的，但是那一年，也是唯一的一年，阴差阳错的，却错过了。 “怎么？你忘记了？”见齐云泽没有反应，莫平凡问 “记着，那年你回去过年之前，我答应你的，现在灯展搬到新城区的湖心公园去了，等你回来，我就带你去看。” “好……” 寒假开始了以后，时间对于莫平凡来说便有些难熬了，学校里大多数的学生们都已经回家去了，原来一周在课堂上能见到好几次的小崽子们也都不见了踪影。课堂上嫌弃这帮孩子们聒噪的莫平凡，居然在清冷寒假里的校园里怀念起了青春年少的他们闹腾的样子。幸而这段时间齐云泽来的频繁了些，有时下了班了就过来看看，只是也从不在他这里过夜。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天，莫平凡收拾好了回日本需要的东西。 “东西都带齐了么？内衣内裤羽绒服手套围巾帽子，证件卡手机还有充电宝”翻翻莫平凡平摊在小公寓地上的行李箱，齐云泽扫了一下他随身带的东西，觉着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该带的都带了，你放心。” “东京现在冷不冷？” “跟这儿差不多，没有什么温度差，你放心吧。” “到机场有人接么？” “不要人来接，我又不是不认路，都在那生活多少年了。” “行李自己好拿么？”齐云泽还是有些不放心，像个管家婆似的絮叨个不停。 “放心啦，熟门熟路的，你不用担心我。”莫平凡蹲在地上，简单检阅了一下行李箱里的东西，看看大概也不缺什么了，莫平凡把箱子一合，锁一扣，说：“走吧。” 拉着齐云泽出了小公寓，锁好门以后，便坐上了齐云泽的车。去机场的路还算顺畅，齐云泽把车停好以后，执意要把莫平凡送到安检门口。 “到了日本记着给我说一声。” “嗯，你快回去吧。” 莫平凡转身走进了安检门，留给齐云泽的便只是一个背影，也不知道为什么，齐云泽忽然想起来十几年前的寒假里，也是这样腊月寒冬的季节，他送莫平凡母子两个到车站去，那个时候哪里有什么动车高铁，远程的交通工具也只有最原始陈旧的绿皮火车，人挤人，人踩人的春运时期，他那个时候看着莫平凡走进车厢里，也是这么叮嘱着，让他到了姥姥家给他打电话。也许在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早已有了这个忽然闯入他生活的转校生。光影流年间，曾经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变成了现在斯文儒雅的大学老师，而今同样的送别场景后，谁知以后他和他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第33章 第 33 章 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过年对于莫平凡其实和别的日子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一年之中，也只有在这一天，他能理所应当的和亲生父亲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早几年刚到日本的时候，不知是否还是年轻气盛的原因，尽管生父一再挽留，莫平凡还是每一年的春节都是回到S城和姥姥姥爷小姨家一起度过，后来姥爷去了，姥姥也渐渐糊涂了，小姨家的白凝也结婚成家以后，他便只是在大年初二以后才会专程回去看望姥姥一趟。而每年的大年三十和初一，便理所应当的和父亲在一起度过了。 莫平凡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他的父亲，除了只知道他叫莫桦和他所从事的行业之外，他喜欢什么颜色，爱吃米饭还是面条，喜欢吃咸还是吃甜，莫平凡一概不知。而关于自己父亲那边的亲戚，莫平凡更是不愿意去了解。他的记忆里，自从莫桦和李美琪离婚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父亲那边的亲戚。 其实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原因，那个年代，家里出了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就算是亲生父母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是这个变态所生出来的孩子？ 的确，父亲当年的离开并不是为了事业或者别的什么女人，而是为了一个日本男人——松本田。 然而讽刺的是，当年那个抛妻弃子喜欢男人的变态，生下的儿子果然还是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莫平凡常常这么想着，基因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难道连性取向也能一并遗传了？ 大年三十儿，虽然日本的农历年过得不如国内热闹，但好歹一个屋子里面的四个人，有三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华人。莫桦烧了六个热菜，又调了四个凉菜，嘱咐松本田把藏了许久的茅台拿出来，莫平凡和松本辉在厨房里帮着莫桦打着下手，折腾了小半个下午以后，这顿年夜饭总算做了出来。 莫平凡给莫桦、松本田、松本辉依次倒了酒以后，四人一起举杯，这一年一度的团圆饭便正式开始了。 酒过三巡，莫平凡已经有点脸红了，他的酒量并不好，可今天不知是过年还是怎的，居然喝的有些无拘无束，敬完这个敬那个，每一次都是满满一杯喝下肚。连莫桦都有些奇怪，难道儿子在国内呆了这小半年，酒量见长了？ 一旁的松本辉却看的一清二楚，这哪里是酒量见长，分明就是借酒消愁。见莫平凡又是满满一杯下肚，松本辉觉得他有些过了，慌忙拦着：“小凡，别喝了，这茅台再香，也不是你这么着喝的啊。” 莫平凡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又斟了一杯，看着松本田，有些上头了的他看人有些重影，眼前好像有两个松本田重合在一起，可是影子却怎么也都重合不到一起去。莫平凡晃晃脑袋，似乎眼前的人清晰了一些，他举起杯子里的酒：“松本老师，这杯敬你。”话音未落，又是一个仰头，酒杯便彻底见了底。松本田见莫平凡这样，没有理由不喝，一个扬脖，一杯白酒下了肚。 “松本老师，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晃着有些迷离的眼，莫平凡试图把视野范围内的松本田固定在一个静止的地方：“当年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莫平凡指指松本田旁边的莫桦：“有没有觉得对不起我妈和我？” 话音刚落，松本辉心中惊呼一声不好，果然看对面松本田和莫桦脸色难看的要死，一时之间，饭桌上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凝结到了冰点。 “嗯，哈哈，小凡喝多了，我扶他去休息。”松本辉觉着这气氛实在是诡异，便想拖着莫平凡先离开。 “师兄，我清醒的很。”挣脱了松本辉想要扛起自己肩膀的手，直勾勾的看着松本田，他虽然有些上头，但不至于到完全喝醉不清醒，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松本田了，只是这么多年闷在心里，而今的情况下，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松本田直视着莫平凡的眼睛，坐直了身子，他并不是一个冰冷不爱交际的人，只不过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于他来说是他一生挚爱人的亲生儿子，对于莫平凡，松本田是想要疼爱的，就像对养子松本辉一样，在他眼里，无论他们长到多大，都是孩子一般的存在。可自打莫平凡被莫桦从中国接回来以后，对松本田一直有着隐忍不发的敌意。最初几年更明显一些，这些年里，不知是这孩子终究成熟了还是怎么样，这份敌意的锋芒便慢慢隐藏了下来。可隐藏了并不代表这份敌意不存在了，在今天，这个孩子终究还是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个时候，我的确是觉着对不住你们母子两个的。”松本田的声音低沉而厚重，许是早年一直在中国工作的原因，他的普通话听起来很标准，几乎没有任何奇怪的口音。 “那为什么，还要拆散我们的家庭？”莫平凡的眼底升起了一片雾气，眼前的松本田显得有些模糊，可他还是努力的在模糊的视野中锁定着他的身影。 “……”松本田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莫平凡，许久，他终于开了口：“平凡，我下面要说的可能会伤害到你的感情，你确定要听么？”不顾莫桦在一边使劲的给自己使眼色，松本田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他过得并不幸福，尽管在那个时候，旁人来看，你们的家庭和谐无比，他在大学任教，你母亲有稳定的工作，还有你，那个时候生的这么惹人疼爱，可自从我们认识以后，莫桦他才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在我身边，他可以露出发自内心最开心的笑容，这个无论如何是你的母亲没有办法给他的。” “那我呢？我只是你们当时的牺牲品么？！” “你父母离婚以后，莫桦始终都放不下你，你的母亲不让他进家门，他就偷偷隔着你们幼儿园的围栏看着你，后来你上了小学，他根本都不知道你母亲让你上的哪一所小学，家里的亲戚一个都不愿意再多跟他说话，他就在你们家附近的小学一个一个的找，隔着栏杆一个一个的看，他跑去找你的母亲，甚至都快给她跪下了，可是……”松本田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你母亲的性情你最清楚，她太倔强，又怎么会让你父亲再接近你一步呢？后来，你父亲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我实在看不过去，几乎半强行的把他从中国带回了日本。后面的事情，你知道了，你也长大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一点，如果当年的事情你要恨谁，不要恨你父亲，恨我好了，他对你，只有疼爱，只是你小的时候，他没有机会疼爱你罢了。” 语毕，对面的莫平凡早已经泪流满面，时隔多年，心里的伤疤再次被自己狠心的揭开，汹涌流出的脓血残忍的吞噬着他早已不剩什么的躯壳。松本辉半拖着莫平凡离了桌子，安顿到了莫桦家中的客卧中，用热水帮他擦了手和脸以后，又喂下了些水，躺在床上的莫平凡似乎找回了一些理智：“师兄，我现在选择的这条路，是不是和当年的松本老师一样？” 松本辉愣了一下：“小凡，你和松本老师终究并不一样，况且现在的时代跟二十多年前也不一样，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你知道么，每次齐云泽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像做贼一样，明明知道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可为什么我就是戒不掉他？” “如果感情这么容易戒掉的话，那这个世界该多没有人味儿了。你喝多了，休息吧。” 关上次卧的灯，黑暗中的莫平凡在酒精的催眠下渐渐进入了梦乡。 餐厅里，松本田帮着莫桦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见松本辉从次卧出来了，莫桦招呼他过来餐厅。 “小凡他这次回来是怎么了？好像很不对劲” “老师，你知道的，小凡他心里一直有个忘不掉的人。” “我知道的，叫什么云泽的，听他说起过一次，是他当时在Z城读书时候的同学。” “他这次回Z城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他的。” “我知道，不过这个概率太低了，除了名字以外，小凡几乎不了解这个人的背景，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还在不在Z城……” “偏偏就让他碰上了。”苦笑了一下，松本辉有些冒昧的打断了莫桦的话。 “……碰上了？”莫桦完全不相信松本辉说的：“怎么可能，国内人口这么多，就算是一个小城市，人口也都是百万级别的……” “老师，最要命的是，齐云泽已经结婚生子了，不过小凡看不透，执意不愿意回来，到现在还跟那个人纠缠不清，我劝过他，可你知道他的性情，哪里是这么好劝的。” 莫桦对儿子的性情说不上摸得多透，可从自己和他母亲的性情里，也能窥探一二，当年铁了心的要跟松本田在一起的他有多么的执拗他还记得一清二楚，离婚后的李美琪是怎么倔强的独自抚养着莫平凡他也看的明明白白，他和他那已故多年的女人都习惯了执着和坚守，认定的事情从来不轻易的放弃，这样的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又怎么学得会进退取舍，适时放手的道理呢。 可是这份执拗就算坚持到了最后，造成的结果依旧总是有人受伤，他们老一辈的故事里受伤的就是莫平凡，而这一代的故事里，那个受害人，却偏偏选择做起了伤害人的那个人。 第34章 第 34 章 大年初三的一大早，莫平凡像往年一样，坐上了最早的一班航班飞往了S城去看年迈的姥姥和小姨一家。年三十儿的那个插曲就像被在场的所有人故意遗忘了一样，谁也没有再提起过，飞往S城的莫平凡坐在准备起飞的国际航班上，半眯着眼睛，看窗外远处舒卷的白云。 “呵呵呵呵”旁边的座位上传来幼儿咯咯的笑声，莫平凡回头看看，自己的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带着孩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孩子看起来只有两岁多，因为留着短发，莫平凡也只能从她脑袋上带着的粉色米妮发箍判断这是个小姑娘。这孩子生的肤白如雪，虽然妈妈是金发碧眼的白人，可她却是黑发黑眼睛，只是看轮廓比一般的孩子要深些，很有可能是个混血宝宝。小姑娘一点都不怕人，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莫平凡好奇的看着，似乎对他羽绒服帽子上的绒球产生了兴趣，小姑娘伸出胖胖的小手，试图抓住他衣服上墨绿色的毛球球。 “Rachel，no。”小姑娘的妈妈发现了女儿的小动作，一边轻轻按住了她胖乎乎的小手，一边抱歉的看着莫平凡。 “Sorry，she is always full of curiosity.” “That’s fine。” 莫平凡看看小姑娘，对她笑了笑，小姑娘看到莫平凡的笑脸，立马咧开了嘴，回给了他一个最大的微笑。 这小胖妞生的真是可爱，莫平凡心里念叨着，不自主的就想起了齐云泽家的齐贝贝。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把他认作自己爸爸的小丫头，也是个惹人疼爱的孩子呢，只是除了第一次见面和李伟婚礼的那一次，他都没有好好的抱过那个小姑娘。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抱抱齐贝贝呢？如果二十多年前松本田要抱自己，估计那个时候的自己宁愿会选择离家出走。 两个多小时的航班顺畅无比，下了飞机以后，莫平凡打了个车径直来到了S城的姥姥家。十几年过去了，姥姥还是住在曾经的老房子里面，小姨曾经劝过老太太跟她们同住，可是倔强的老人就是死守着这处老房子，说搬了家，走了的老头子就找不到她了。 老太太的身子还算不错，只不过老头子走后的这几年，脑子越发不好使了，莫平凡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姥姥，你还记得我么？” 老太太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辨认了半天，也无法认出个究竟来：“你是谁啊？” “姥姥，我是平凡啊。” “平凡？你是我外孙？”老太太还是一脸不解，说完却又接着拜拜手：“你不是我外孙，我外孙在上学呢，他才十几岁，你怎么可能是我外孙。”说罢，老太太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妈，他是平凡，他长大了。”小姨在旁边剥了一辩橘子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橘子，放在松瘪瘪的嘴里嚼了两下，回头又看看莫平凡：“你是谁啊？” “……” “她最近越来越不清楚了，带去医院看，也只说是老年痴呆，开了点药，吃了也不见好。” “哎……”莫平凡叹了口气，老年记忆退化，这种病几乎是不可能治好的，现存的药物也只是能延缓发病的症状而已。 “她还认得我，只不过有时候会错叫成你妈妈的名字罢了。” “小姨，姥姥还是不愿意跟你们一起住么？” “哎，别看她有些糊涂了，一提搬家就摇头，说要在家等老头子和你妈妈回家。我请了一个全职的保姆在家里，人还不错，很老实，白天的时候我几乎都在这。” “小姨，这些年照顾姥姥，辛苦你了。” “你个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你妈妈走的早，我照顾姥姥天经地义，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只是这些年，你日本，国内两头跑，难道不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么？”小姨拉着莫平凡的手，看着他，姐姐早去，她早已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儿子，如今小他好几岁的白凝都已经结婚成家，可莫平凡这么多年来连个女孩子都没有往家里带过。她的确是有些着急了。 “小姨，还没有合适的……”莫平凡躲闪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这孩子，年龄也不小了，找个安分个性好的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你在Z大这么久的时间，难道那边没有适合的女老师么？” “妈，你就别管哥了，现在条件好的男孩子结婚都晚，你急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白凝看着老妈要变老虎的脸色，连忙住了嘴。 “行了，你就别搅和了，你跟小岳都结婚这么久了，打算要孩子了么？” “哎哎，妈，你这枪口怎么又对着我了啊，我现在就给您添外孙不是给您找麻烦不是，您就好好照顾姥姥，至于孩子嘛，顺其自然，不急不急。”白凝说着，跟莫平凡使了个眼色：“哥，咱出去溜溜呗，你好久没回来了，陪我逛逛街。”说着白凝便拖着莫平凡出了门。 “白凝你别带着你哥瞎溜达，晚饭前就回来哈。” “知道啦！”亲妈的叮嘱早就被白凝关门的声音掩盖了，拉着莫平凡走出姥姥家，兄妹两个倒也没走多远，不过是在附近的小公园里走走看看。 “哥，你别听我老妈的，结婚有什么好的，我跟小岳结婚以后，天天都过着一样的日子，无聊死了，我都后悔这么早结婚了。” “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莫平凡和白凝并排坐在小公园的小秋千上，还想小时候一样，一边聊着天，看着天。 “其实小岳挺好的，就是太忙了，你看过个年，他都得值班。”白凝鼓鼓腮帮子，无奈的说。 “他做医生，本来就比旁人要忙很多，你呀，平时也体谅他一下。”白凝的新婚丈夫叫岳轩，是S市人民医院脑外科的大夫，也是白凝高中就在一起的初恋。 “哥，跟小岳结婚了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着感情淡了，没有以前那样天天想黏在一起的感觉了。” “你们现在就是天天黏在一起啊，当然不再想着天天黏在一起啊。” “不是这个意思啦，哥，就是没有……激情了。难道是我们从高中就在一起，十几年了，现在也烦了？” “乱想啥，你个傻丫头”莫平凡点点白凝的脑门。 “哥，你上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吧？我记得以前寒假的时候还有人打电话到姥姥家找你呢，你们那个时候一聊就聊好久，那个是你高中时候的女朋友吧？”白凝坏笑的看着莫平凡，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你那个时候的事儿还记得，你那个时候才多大啊，也就十来岁出头吧。” “那必须，你那个时候接到电话的样子可腻歪人了，脸上那个笑的啊，咦……”白凝撇撇嘴，一脸的受不了。 “好啦，那个时候跟个同学算是有暧昧，不过不是认认真真的谈恋爱啊。”莫平凡仰头看天，回忆起从前，青春的余韵还是如此美好。 “那后来呢？你们没在一起么？” “没有啊，我回来S城以后，信息就断了，那个年代又比不上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更别提我后来去了日本，更没有联系了。”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啊，小的时候傻傻愣愣的，光知道长个子不知道长脑子，虽然看起来一脸严肃很吓人，实际上脑袋里面缺根弦，好欺负的很。” “哥你小时候怎么就知道欺负女生啊？” 莫平凡笑笑：“还不是那个时候他先欺负的我。” “那，这个姐姐现在呢？结婚了么？” “……”莫平凡愣了很久：“应该结了吧，你知道的，国内女孩子到了我这个年龄，如果还没有结婚，真的属于黄金圣斗士级别的了。” “什么呀，哥，你这话说的就是典型的性别歧视，女孩子到这个年龄不结婚怎么了，我们也要寻找自我，寻找理想，寻找生活，哪就要天天刷锅刷碗刷盘子的伺候你们……” 白凝还在一旁絮絮叨叨个不停，莫平凡笑笑摸摸她的脑袋：“别絮叨了，陪我去看看我妈” 白凝立刻噤了声，乖乖的跟着莫平凡上了一辆出租车。 第35章 第 35 章 S城的习俗是年前祭拜去世的亲人，所以年下时候的公墓冷冷清清，相对于平时，更少了一丝人味儿。公墓的管理员也照例放假回去过年，只留下一个看门的老大爷，带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大土狗看守着这片园子。 莫平凡看着母亲墓碑上优雅的笑脸，轻轻为她拂去了墓碑上的灰尘，看着照片里李美琪的眼睛，一言不发。 “哥……”白凝叫了他一声 “我没事……，只是有点想她了，如果她还在，……算了，不说了。白凝你到管理员办公室大厅那等我吧，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白凝点点头，转身去了。 “妈，好久没来看你了，对不起……”在Z城的这几个月，莫平凡只在一个周末的时候回S城看了姥姥和母亲，之后，也许是贪恋和莫平凡在一起的时间，他便再没有回来过。 “我又遇见他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莫平凡摸摸照片上母亲有些泛黄的脸：“妈，你说，我和他，真的有缘分么？” “妈，前两天我问松本田，当年抢走我爸爸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会伤害到我？他告诉我，那个时候他早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可现在我，却做着和当年松本田对我们娘俩一样的事情，这是不是因果报应？” “妈，你知道么，我在飞机上遇到一个混血小女孩，长得很漂亮，一点都不怕人，跟齐云泽家里的齐贝贝一样，可一路上我就在想，如果因为我，这个孩子要从小就没有父亲，那她的日子该多难熬，是不是会跟我小时候一样，不爱见人，没有朋友，总喜欢自己呆着？……” “妈，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就这么冲动的从日本跑回Z城，也不顾及他有没有结婚，就满世界的找他，真的遇到了，明明知道他有家有孩子，还要这么纠缠着。” 莫平凡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累了，也渐渐噤了声，看着照片里母亲依然美丽动人的样子，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丝苦笑，良久，他在母亲墓前说：“妈，我决定跟他分开了，那两个孩子比我更需要他，至于我，”……“我总会遇见别的人，不是么？” 毕竟，他不是松本田，齐云泽也不是莫桦，同样的故事放在不同的人身上，或许还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那个晚上，莫平凡一夜都没有睡着，不知是因为终将逝去的爱情，还是因为继续孤独的人生。 回到Z城已经是初七了，虽说还没到十五，可随着春节假期的结束，这个城市的年味也开始慢慢淡了下来。莫平凡下了高铁，独自打车回到了Z大。学校还没有开学，除了值班的保安和老师以外，整个学校都空荡荡的。因为假期封校，出租车进不了校园，莫平凡只得在校门口就下了车，自己拖着大箱子往小公寓走去。Z城应该是前两天刚刚下过雪，路两边的常青藤尖上还残留着未融尽积雪。放假的校园里没有人清理道路，积雪冻成了冰，莫平凡走在上面，踉踉跄跄的拖着箱子，一路上差点摔了好几个跟头，不过好在，总算看见了小公寓的单元门，还有单元门口，裹得像粽子一样的那个人。 那个人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头上带着厚厚的毛线帽，脖子上围着黑灰色的羊绒围巾，军绿色的大羽绒服远远看去像是小号的军大衣一样，带着皮手套的他一手抖抖索索的点着一根烟，一手放在羽绒服口袋里面，一边抽着烟一边来回抖着腿，给自己增加一点热量的来源。 看到莫平凡拖着行李箱的身影，那人停住了脚步，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莫平凡没有说话，站在单元门口的三阶楼梯下面，抬着头，就这么静静的和他对视着。 几分钟后，齐云泽颓然扔下了手里的香烟，愤愤的走下来，用力扯过莫平凡手里的行李箱，拖着他几乎快冻到僵硬的身子扛着莫平凡的行李箱上了楼。 莫平凡静静的跟着他，见他拿钥匙打开了门，走进公寓的时候，莫平凡惊讶的发现，许久未住的小公寓居然还是整洁依然，更难得的是，小屋子里温暖如春，丝毫不似外面那般的冰天雪地。可他走之前，明明已经把暖气总阀关掉了啊。 “砰……！”齐云泽忽然出现在刚进门的莫平凡身后，他两手在两边分别撑在莫平凡背后的大门上，把莫平凡紧紧箍在自己和大门之间。 “你又想逃掉么？！”呼出的气息里都是冰凉的触感，莫平凡看着齐云泽已经冻到没有血色的嘴唇，说：“为什么在楼下，不在这里呆着？” “不要扯开话题！为什么从前天开始我发信息你不回，我打电话你不接，你又想玩十八年前那一套么？！把我一个人撂在这里，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然后就消失掉么？！你到底想怎么折磨我，莫平凡，难道我非得到日本去找个底儿朝天你才满意么？！”齐云泽咆哮着，这个时候，他甚至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撕碎了吃干抹净的放到自己肚子里面，至少不要担心他忽然消失不见，忽然毫无音讯。 “云泽你冷静一下，你先坐下好不好，我给你倒点热水。”莫平凡试图拜托齐云泽的禁锢，不过并没有成功。 “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我甚至都想活活掐死你，这样至少就不需要担心你有一天会忽然消失掉。”齐云泽的脸在一点点的向莫平凡靠拢，他略带凶狠的眼神像是野狼看到了食物一样，这样陌生的齐云泽让莫平凡有些害怕，他转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去看我妈妈了。”良久，莫平凡小声说。 齐云泽听到他这么说，一下便没了脾气，对莫平凡来说，他早逝的母亲永远是他心里的痛，和他在一起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齐云泽也不会多嘴提一句他的母亲，直到今天莫平凡主动说起来，他便没了气焰。 放在禁锢住莫平凡的两只手，齐云泽脱下外套换了鞋子，颓然坐到了小公寓客厅的小沙发上。莫平凡静静的走到小厨房里，想烧点开水。 “保温壶里有，我上午烧好的。”齐云泽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莫平凡心下一惊，果然，他早已经在他回来之前就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端了两杯热水出来，莫平凡递了一杯递给齐云泽，然后默默的坐到了他身边。 “云泽，” “你是觉得累了么？”莫平凡话还没到嘴边，齐云泽就打断了他：“是不是？” “对不起。” “呵，说什么对不起？”齐云泽冷笑一声，：“我不过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人罢了，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觉着累了就要分来，那我算什么？！” “云泽，你知道的，咱们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又能怎么样呢？你难道会跟筱满离婚么？！你难道会为了我放弃你的家庭，你的一切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齐云泽把水杯重重的摔在茶几上，：“不要低估我想跟你在一起的决心，我早已经弄丢你一次，我再也受不了弄丢你第二次！” “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成为那个让你妻离子散的那个人，我不愿意像那个男人一样，破坏别人的家庭，让两个无辜的孩子从此没有父亲！” ……齐云泽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莫平凡，他从未想到，平时少言寡语的莫平凡心里居然还有着这样的心思：“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莫平凡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很少提起来我父亲。” “是……” “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离开我和我妈么？” 齐云泽摇摇头 “因为他当时爱上了一个男人，”莫平凡的眼眶湿润了，想起这段往事，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不再介意，可真真儿的再次揭开这个伤疤的时候，他依然还是心痛难忍。 “他当时，爱上了一个日本男人，被我妈发现了，我那个时候太小，不知道什么叫离婚，可我的脑子里对他最后的印象就是他拖着行李箱从家里走出去的样子，十几年，他一点音讯都没有，因为他，我们娘俩那个时候受了多少别人背后的议论你知道么？难道你也希望你那两个孩子从小过这样的日子？难道你也希望你那两个孩子一直恨着你几十年？！” “现在不是以前，就算真的离婚了，我可以争夺孩子的抚养权，现在人的观念都这么开放，我们不会像你小时候那样的。” “你别说了，云泽，你不是我，你不知道的，就算都像你说的，你可以去争夺孩子的抚养权，那我又该怎么面对你这两个孩子，十几年前，我是一桩离婚案的受害者，而现在，真的让我去当那个拆散别人家庭的刽子手，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齐云泽！”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童年的伤痛像是伴随着莫平凡一辈子的软肋，一戳便痛彻心扉。 “好，好！”齐云泽颤抖的手点了一根烟，平常的时候，他都尽量避免在莫平凡的小公寓里抽烟，可今天，他也忍不了了。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他揉了揉有些雾气的眼睛，该死的香烟，味儿这么大，熏的他眼泪都快留下来了。 “你想清楚了？”一根烟燃尽，屋子里的静谧被打破。 “嗯”莫平凡低着头，维持着抱腿坐在沙发的样子，一直没有动，厚厚的镜片掩住了他的眼睛，让齐云泽看的并不十分清楚。 “那好，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把备用钥匙放在了入门的鞋柜上，齐云泽踏出了这方小天地，那人从外面关上门后，莫平凡听到的却是自己心死的声音，小公寓里安静的有些可怕，他也不开灯，就这么死死的盯着那扇关上的门，直直的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夜。 第36章 第 36 章 分开来的并不突然，毕竟也是半个年假里早已知道的结果，所以尽管第一个晚上难以入眠，莫平凡还是利用开学前短暂的一点时间，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他向学院的教务处申请多开了两门选修课，这样他必须每天都要出门上课，他向学院的学生科申请带一个班级的班主任，虽然以他这个交流学者的身份完全不需要这么做，但是他觉着带着一帮孩子，至少每天都很有朝气，他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写自己的课题申请书，他之前从来没有发现，原来除了工作，他还有这么多的时间可以来做别的事情。 莫平凡用尽全力把自己塞的满满的，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不让自己有任何喘息的空档，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还是在夜半悄悄入梦，留给他的是黎明初醒时那一枕的泪痕。 用尽了全力堵住了自己思念他的时间，却仍不知，他的存在，已经渗透到了身体中的每个毛孔。尽管提出分开的是他，可他伤的却并不比齐云泽少上一分一毫。 时间永远都是消失的最快的东西，没有见到齐云泽已经一百天了，数着日子过着的莫平凡从前以为到一百天的时候，他能够忘记他一些，可真到了这一天，莫平凡却惊讶的发现，他连两个人分开了多久竟然还都记得一清二楚。 “嗡……嗡……”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莫平凡拿起手机，是自己所带班级小班长。 “莫老师，我听说咱班拿到了省级的优秀团建班级，是不是？”这群小崽子，信息居然这么利索，莫平凡看看省团委主页上刚刚挂出来还没有十分钟的获奖名单，这个消息在自己手里还没捂热乎，居然就传出去了。 “是啊，你们前段时间辛苦了。”莫平凡说 “老师，那获奖是不是有奖金啊？” “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有五千块钱奖金啊。” “那，老师，我们能不能用这些钱出去春游啊？” “你们这群孩子，这些事儿等今天下午的时候开班会的时候再说吧，到时候还得你们的兼任辅导员韩悦老师说的算。” “老师，就不能透点口风么？” “不行哦，乖乖去上课。” Z大的学生管理施行的是辅导员班主任结合的制度，一个年级四个班级，150号左右口子学生由一个辅导员老师管着，每个班级再给配一个青年教学教师做班主任，日常的学生工作主要还是由辅导员统一安排，而莫平凡所担任的班主任更像是他们生活中的大哥哥，在学业和心理成长上给予他们帮助。 不过可能是莫平凡平日里实在没有什么架子，也不经常发脾气，学生闯祸惹事儿了能说教讲理的，从来不多说一句重话，人长得又斯斯文文，干净帅气，所以这帮孩子有什么事儿反而喜欢黏着他。像这次的优秀团建班级申请评比的活动，这群孩子想拿奖金去春游的念想早不是一天两天了，到真获奖的时候，不敢去求正儿八经主事儿的韩老师，反而求到了自己这儿。 莫平凡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玻璃办公室里的韩悦，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韩老师，”莫平凡对韩悦笑笑，“这会儿忙么？” 韩悦一看到莫平凡那张干净清爽的脸就有点儿腿软走不动路的感觉，平时管学生的那股子霸气侧漏的样儿半分都找不到了，脸上的红晕都多了几分，自从这个学期跟莫老师搭班带学生以来，她和莫老师的关系亲近了很多，原来以为莫老师清清冷冷的不爱理人，谁知道工作接触多了，竟发现这看起来万年大冰块的冷美人，也是个会笑会害羞有血有肉的人，虽然个性还是相对内向了一点，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韩悦这课纯情的三十岁老少女心再次跳动了起来。 “不忙，手头最近也没什么事儿，咱带的班不是刚拿了省级的优秀团建班级么，这两天也算能喘口气。” “刚刚小班还给我打电话呢，这帮孩子现在已经知道了。官网上才挂出来不到半小时。” “嗨，现在的孩子长在信息社会，这些情报，他们比咱们了解。” “是啊，我这也是第一年带学生，之前接触国内的学生也不多，不过这帮孩子也真是出息，咱们申请这个项目的时候，带着他们加了多少班，周六周日也带着他们作材料，搞活动汇总，也难为这群孩子，玩心这么大的年龄，能一直坚持着没放弃。” 韩悦看莫平凡给这班的学生说了这么多的好话，再想想奖金和这帮崽子们想去春游的念想，瞬间也就明白了莫老师的意图。不过她倒是没有点破，顺着莫平凡的话说：“还不是莫老师平时带的好，我要兼顾一个年级的学生，平时还都是辛苦莫老师了。” 莫平凡见她跟自己客气了起来，瞬间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只不过想想这帮孩子全段时间没日没夜的辛苦，莫平凡尽管脸皮略薄，还是咬了咬嘴唇张开了嘴：“都是这一个班级的同学共同努力的结果，下午班会，韩老师也知道他们想去春游很久了，能不能用这次获奖的奖金给他们当成活动的资金呢？” 韩悦捂嘴一笑：“莫老师，你啊，真是太宠溺你们班里的学生了，他们这点儿小心思你也惦记着帮他们兜着，小心以后毕了业，他们不知道怎么长大哦。” 莫平凡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也知道的，我耳根子软，这班的学生也的确争气，不搞小团体瞎折腾不说，难得的是一个班拧的跟股绳似的，也惹人喜欢。” “其实莫老师不说，这笔钱也是继续投入到这个班集体做活动用的，给他们去春游做团建活动也不算违规违纪，只是你也知道，咱们上级主管部门的办事效率，这笔奖金什么时候下来还不知道，要真等这个钱，估计春游就得变秋游了。” “那倒是没关系，我可以先把钱垫上，到时候经费下拨以后，我再去报账就是。” 韩悦有点惊讶的看看莫平凡，她一向知道这个从日本过来的青年老师绝对不是一个缺钱的主，可看起来也不像是随地乱撒钱的人啊，这种垫钱再等不知猴年马月的奖金来报销的法儿，历来都没有老师愿意做，况且5000块钱的预算虽说不是多大的数字，但在韩悦看来，也是她大半个月的薪水了。说先垫上就给垫上，莫老师还真是大方。 “行，那就得辛苦莫老师破费了，下午班会的时候跟这群孩子说，让他们挑个地儿好好玩玩，这也刚好期中考试结束，算让他们撒撒欢。不过，莫老师这一次也一定要去啊。” 莫平凡一愣，认识这大半年的时间，韩悦也算对莫平凡有些了解，虽然这个学期开始搭班，但是他不爱出门儿游玩的性情依然没有改变，这次春游，对韩悦来说是拉近跟莫老师之间距离的一次绝佳的机会，所以，莫老师本人必须得到场。 “放心，钱我都垫了，况且都是我班里的学生，怎么有不去的道理？” “哈哈，的确，是我想多了。” 能用奖金出去玩儿的信息在班会上一爆出来，整个班级都疯了，可怜的小班长强忍这内心想要狂欢乱叫的心思，不断维持的班里的秩序，让同学们安静一点。可怜人微言轻的他小小的声音被淹没在狂欢的浪潮里，喊了几声没人理之后，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莫平凡。莫平凡耸耸肩，表示自己毫无办法。一旁的韩悦看了笑笑，轻咳了两声，果然威力不凡，一瞬间，整个班级都安静下来了。 “这次咱班能拿到这个优秀团建班级的荣誉，跟大家日常的努力是分不开的，班里面每一位同学为这个荣誉所倾注的努力我和莫老师都看在眼里，所以，这次优秀团建班级相关的奖金，自然要继续注入到咱们班级下一步的团建活动之中。”韩悦站在讲台之上，看着下面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睛，继续说：“根据莫老师的提议，我们商量确定之后，决定把这笔奖金投入到班级的户外拓展团建活动之中，咱们班里的班干部们，大家广泛征集一下同学们希望展开的拓展活动，趁着最近天气转暖，咱们找个时间把这个活动做了，也让其他学院的其他同级班级，看看我们省级优秀团建班级的风采！” 一席话讲完，班级里顿时又是炸开了锅，二十来岁的大学生最是能折腾闹腾的时候，有的说要去户外烧烤，有的说要去郊区农家乐，有的说要去水上世界，韩悦看着莫平凡，眼睛里面略带笑意，莫平凡也对她笑笑，算是感谢她理解，了了这帮孩子们的心愿。 “你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可以搞个投票一类的，记着啊，活动开展的同时，要兼顾班级的凝聚力、创造力、开发力的锻炼，不是只让你们去玩的哦。”莫平凡叮嘱了一句，和韩悦一起离开了教室，留下了这帮学生自己决定好了。 第37章 第 37 章 虽然知道这群熊孩子肯定也不会选什么正正经经学习拓展的地方，可当小班长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莫平凡还是吃了一惊。 “莫老师，我们经过全班同学投票，最终决定去咱们市里新开的水上公园去玩，希望老师能够允许！” 小班长一本正经的声音里面透露着遮掩不掉的希望和渴求，明明隔着电话，可莫平凡觉着这孩子可怜巴巴的小脸儿就在自己面前无限的放大，放大，放大。 “你们有没有征求韩悦老师的意见呢？”莫平凡问道 “已经跟韩悦老师说过了，她说，由莫老师来决定就好。” “这样啊……”莫平凡倒是没有想到韩老师居然就这么同意这群小崽子们去水上乐园玩了，这个时候让他去否定他们的提案，莫平凡总是觉着于心不忍。 “那好吧，具体你们定了什么时候去了么？” “韩悦老师说这个周的周末是个好天气，就这周周末去。” “那好吧。” “莫老师到时候也一定要来哦。” “嗯，老师一定到。” 挂了电话，莫平凡在小公寓里有点苦笑不得，水上乐园？这帮孩子们居然想的起来，Z城的水上乐园建成不过刚刚满两年，在五月的天气里去那边玩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 莫平凡咬了咬嘴唇，去那边就一定要穿泳衣啊，天，他自己都已经十来年没穿过泳衣了，而且还是在这一班平时就不把他当个严肃的班主任的熊孩子面前穿泳衣？！莫平凡摸摸额头，哎，怎么是好呢。 周末很快就来了，事先韩悦联系好了学校的包车，并且通过旅行社购买好了水上乐园的门票，嘱咐班里的同学各自带好食物、通讯设备、注意人身安全之后，一车闹腾的孩子吃着零食唱着歌就颠儿颠儿的踏上了通往水上乐园的路。 和韩老师一起坐在大巴车第一排的莫平凡不知为何，觉着有些恍惚，车里的气氛太熟悉，仿佛一瞬间，把他带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时候，那个他唯一参加过的Z城一中高一三班，高一四班联合举行的春游活动。那一次的春游，莫平凡到现在每个细节都还记在心里，他是怎么着违背着自己的初心撮合着欧阳潇潇和齐云泽，李伟又是怎么着为了支开高然然主动现身，小胖子是怎么样抢自己的吃的，坐在秋千上的他又是怎么样偷摸着看着齐云泽的。 莫平凡一直以为这么久的事情，他差不多都已经忘干净了，可这一路上，看着这些年轻的孩子，往事的一幕一幕，又一点点的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齐云泽……原来不经意之间总还是会想到他。 “莫老师？莫老师？”韩悦看莫平凡一直看着窗外出神，不禁叫了他两声 “嗯？”莫平凡从回忆里抽身，回头，看了看身边的韩悦。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么？看您今天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没事儿，晚上研究了一下现在的实验进展，睡的晚了一点。” “莫老师，我其实一直都挺奇怪的，您是张院长以访问学者的身份邀请到咱们学校来的，按照规定，您可以不带学生班主任的，现在的孩子也都不好带，您平时事儿这么多，又上课，怎么想起来这学期带班主任了呢？” “嗨，我这也是一个人在Z城，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带带学生也累不着我，也能拖着我多跟这些个年轻点的学生交流，好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喜欢什么，不然太容易就跟社会脱节了。” “哦，这样啊。” “不过现在的孩子也真是挺开放的，一个班的同学来水上乐园玩，我记得我们那个时候上学，跟女孩子太亲近都不太敢，更别说在同学面前穿泳装，不过你看他们，”莫平凡努努嘴：“一个个都兴奋的很，一点儿害羞的意思都没有。” 韩悦捂嘴笑笑，其实当时小班长来找她说要去水上乐园的时候，她心里是不太同意的，虽然说现在社会风起开放，九五后们也一个个个性大胆，但是毕竟一个团建活动去水上乐园玩还是说不过去，不过平时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小班长一句话点醒了她：“到时候大家都可以穿泳装去玩哦。” 穿泳装！自己34D的好身材就可以秀出来！她还就不信了，任莫老师是和尚转世，也得心动一回了吧！于是，韩悦一不做二不休，先是同意了小班长代表全班同学的诉求，然后又帮着把包车和门票给定了，让事情板上钉钉，快刀斩乱麻，这个周末，就要把莫平凡这座万年老冰山给搞定！ 5月的天气，Z城正午时分的均温大概在30摄氏度左右，太阳不会太晒，体感也不会太冷，到了水上公园以后，在韩老师和莫老师的百般叮嘱下，这一堆孩子各自成群，去租衣柜的租衣柜，去换衣服的换衣服，一会儿便跑没了影子。韩悦和莫平凡也各自租了衣柜，约好了换完衣服之后，在露天泳池旁边的人造沙滩旁见面。 莫平凡早早的换好了衣服，看着更衣室里的镜子，他个性并不算是特别开放，身上穿着的这件四角泳衣还是前天趁着晚上跑到离学校最近的商场里去买的，这已经是男装泳衣里最保守的款式了，可是他还是怎么看镜子里的自己怎么别扭。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咬咬牙，套上了自己带着的最大号的一个T恤，T恤的长度刚刚好盖到他的大腿，这样至少还好一点，在一堆学生面前还是不要露的太多为好。 出了更衣室，莫平凡走到露天泳池旁边的人造沙滩上，班里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换好衣服出来各自玩去了，他环视了一圈园子，也没发现韩悦的身影，便自顾自找了个躺椅坐了下来，看着泳池里两三个班里比较皮的男孩子在水里闹腾。 日头阳光正好，莫平凡眯着眼睛在躺椅上躺着，昨天的确睡的有些太晚了，这会儿被太阳晒的眼皮沉沉的，头晕晕的，困意渐渐上来了。 “莫老师？”半梦半醒见，莫平凡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起沉重的眼皮，韩悦精心打扮过得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纯白色的连体泳衣，咋一看来很是保守，不似比基尼一般给人如此之强的视觉冲击力，可是紧身的泳衣线条勾勒的很棒，穿着它的韩老师身体优美的曲线被描绘的一清二楚，莫平凡觉着，如果他是个直男的话，看到她这一身打扮的时候，他一定会心动。 的确，也许整个泳池附近除了莫平凡以外，其他的男性生物的眼睛都被韩悦吸引住了。然而我们可怜的韩老师最想吸引的那份目光，却一点触电的样子都么有…… “韩老师，身材很好哦~”班里几个胆大的男学生嚎了一嗓子，就迅速捂着嘴笑着逃走了，韩悦坐在莫平凡身边的躺椅上，用手压了压大草帽的帽檐：“今天估计得晒黑一个度，这帮熊孩子，去哪儿不好，非来这儿。” 韩悦掏出来防晒喷雾，抬起自己的大长腿，喷一层防晒霜，用手反复在自己的美腿上揉按着。韩悦个子虽然不高，但是好在比例不错，腿长，腿型也直，这涂抹防晒霜的样子又极尽妩媚性感，按说再怎么是个万年老冰山，也该稍微斜个眼过来看看吧，可是这莫平凡就像是社会主义红旗下养大的刚正不阿根正苗红的正人君子一般，眼睛直直的，看都不看到他这边，韩悦咬了咬嘴唇，难道要老娘拿出杀手锏？？？ 韩悦拿过防晒霜，递给莫平凡：“莫老师，能帮我涂一下后背么？我够不着”说罢，也容不得莫平凡说不，直接把防晒喷雾塞到了他的手上，裸露着的光洁背部明晃晃的对着莫平凡，刺的他眼睛有点疼。 “……”莫平凡有点无语，要说他傻到连韩悦对他有好感都看不出来，那这情商未免也太低了，可是，他的确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别的男人看着心动不已的粉琢玉肌，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坨肉而已…… 无奈的帮着韩悦涂上了防晒霜，莫平凡一脸尴尬的把防晒霜递回给了韩悦，并且在心里笃定了要找机会和她说清楚的决心……，再让他给她涂一次防晒，他宁愿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悦悦？韩悦？”韩悦身边走过来一个穿着比基尼的短发美女，逆着光，莫平凡倒也没看到招呼韩悦的人长什么样子，只当是在这里遇到了熟人，Z城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的地方，遇到熟人本就不难。只是这声音，竟然觉着有些耳熟。 “欧阳表姐？你怎么在这儿呢？跟谁来的？表姐夫么？” “去，刚谈两个月，还没定呢，瞎叫什么表姐夫。” “咦……别害羞啦表姐，姨妈说你对这个挺满意的，什么时候办婚礼丫？” “我妈说的，你也信，你不是不知道，她这几年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我结婚，都快魔障了，先谈着呗，我反正不着急，你怎么来这了？” “嗨，带着学生春游，跟我们学校的莫老师一起来的？”韩悦转过身，朝莫平凡笑笑，莫平凡站起身来，对着韩悦的表姐笑笑：“欧阳，好久不见了。” “你们认识？”韩悦惊讶的问道 “何止认识，我们是初中同学，高中还在一起读过一年。”看见眼前人，欧阳潇潇不禁有些惊讶，不过想想当时结婚时知道他回了Z大工作，表妹韩悦毕业之后又一直在Z大学生科，这两个人能碰到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欧阳，剪了短发，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上次李伟结婚的时候，明明还是长发的。” “嗨，夏天嫌热，索性全剪掉了。” “还是短发更适合你。”莫平凡说道。 “对了，可巧今天遇到你了，之前然然跟我说，前段时间她和李伟结婚的时候咱们以前班里的老同学给帮了不少忙，他就想着说想聚集咱们能来的老同学在他家店里聚聚，不过具体时间还没定，你知道这事儿的吧？” 莫平凡笑笑，有点尴尬的摇摇头。 “怎么会？听然然说，李伟早跟齐云泽说了，你跟他关系又不错，他没跟你说？” “哦……最近都比较忙，也没什么联系。” “嗨，那到时候一起来吧。回头我把具体时间地点都发给你，你们先玩哈，我两先走啦。”欧阳说着，牵着刚交的男朋友走开了。 第38章 第 38 章 莫平凡有些无奈，明明都已经决定要跟那个人一拍两散，从此再无瓜葛，可偏偏老天依然让他不得安生，又给了他这么一个可以见到他的机会。 望着拿在手里那熟悉不过的手机，新的提示：潇潇申请加你为微信好友，莫平凡嘴角不禁闪出一丝苦笑。 “莫老师，我把你的微信名片推给表姐了哈。”韩悦躺在一边的躺椅上：“莫老师，你跟表姐不是同学么，怎么都没有加个微信啥的。” “哦……以前上学没有什么通讯工具，后来我又去了国外，一直也联系不多。” “难怪，表姐之前还给我介绍过她的同学，我说呢，莫老师这么个优质单身汉，怎么也没见表姐给我提过。”韩悦话里有话的说道。 莫平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韩悦对他的好感早已经藏不住了，可天性对女人不感兴趣的他，面对这样的状况，也实在是不知如何解决。 莫平凡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低头打开了手机，看着欧阳潇潇微信头像上那干练性感的照片，默默的点了通过。 韩悦见莫平凡并没有接她的话，有些悻悻的，便自顾自的在一边晒起了日光浴。 午后的日头日渐毒辣，渐渐的，水上乐园里游玩区的人越来越少，莫平凡和韩悦以及一群小崽子们挤在几个沙滩伞下，喝着冷饮，吃着午餐。 游乐园里的午餐不过就是些炸鸡汉堡一类不中不洋的快餐罢了，老板把店开在这么一个游乐园里，本来也就没想着招揽什么回头客的生意，自然也不会讲究什么色香味俱全，莫平凡看着泛着油光的炸鸡，一点食欲都没有，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油腻食物的人，这样的食物对他来说还不如不吃。 不过还在生长期的小孩子们就不一样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拥有能分解一切垃圾食物的强大消化系统，几个大个子的男孩子喝着可乐吃着汉堡，一个不够，居然又去买了好几个回来，莫平凡冲小班长招招手，小班长立刻一手捏着汉堡一手拎着可乐跑过来了。 “汉堡给你，老师吃不惯油腻的。” “谢谢老师。”小班长厚厚的眼镜片下透露出对油炸食品渴望的幸福感，拿着莫平凡给他的汉堡颠颠的跑到一边啃了起来。 韩悦虽说也是个不喜欢吃油腻食物的人，但好歹也能吃点，她挑了一对鸡翅拎了几根薯条，喝了几口可乐，正吃着，便看见了莫平凡把自己的汉堡偷偷塞给小班长，自己也不碰薯条鸡翅一类的东西，只捧着一杯可乐喝着。 跟莫平凡搭班这一个学期，其实韩悦对他还是有些了解，如果说这个从日本归国而来的青年在Z城最不适宜的是什么，饮食习惯绝对是第一位的。Z城一贯偏好油腻辛辣的口味，这对吃惯了日式小清新饮食口味的莫平凡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韩悦印象里面基本上没有在学校食堂里见过几次莫平凡，反而他的那所小公寓里，倒是常常饭香四溢。 韩悦摸摸自己包里的两个日式饭团和一瓶酸牛奶以及几个香橙，微微叹了口气，她早就猜到了莫平凡肯定吃不下公园里的这种快餐，便在昨天晚上做了两个饭团带在了身上，饭团用隔热的饭盒装着，这么热的天气，放了一上午也不会坏，她原想着午餐的时候为他献上这份小惊喜，只不过上午的时候，莫平凡那略显敬而远之的态度早就已经说明了他对她的态度。说韩悦不心寒是不可能的。面容姣好的她一向不乏追求者，可像如今这样，这么一个让她患得患失的人还是第一个。这种隐隐约约被拒绝的感觉并不好受，韩悦摸着鼓鼓的小背包，看着莫平凡低着头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略略喝些可乐的样子 。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 日头才刚刚偏西一点，午后的阳光没有这毒辣了，几个不怕晒的男孩子已经开始重新扑向泳池，在水里闹腾着，身边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走了，就留下了几个怕晒的女孩子坐在不远处另一朵沙滩伞下，各自玩着手机。 莫平凡晃了晃手里的半瓶可乐，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两点了，早饭吃的并不多的他虽然也有了些饥饿的感觉，但是可乐也是到底也喝不下去了，饿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是一想到那油汪汪的炸鸡，他的胃就更不舒服了。 “莫老师，给”一个圆圆糯糯的饭团递到了自己的面前，饭团里的米饭颗颗饱满，挤压的很紧实，外面包着的一圈海苔看起来也显着松脆可口，莫平凡的肚子不自主的咕咕叫了两声，抬头，看见韩悦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游乐园里的东西不好吃，吃点这个吧，我带多了，反正也吃不下，莫老师不嫌弃的话，帮我解决一个吧。”说罢，不由分说的把饭团塞到了莫平凡的手里，然后从包里拿了另外一个饭团吃了起来。 莫平凡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毕竟也是饿的难受，看韩悦在一边没心没肺的吃着正香，他也食欲大开，便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我喜欢莫老师，莫老师是知道的吧？”韩悦说这话的时候，嘴里还嚼着半拉海苔，坐在一边的莫平凡听到了，忽然愣住了，卡在嘴里拿鲜香的米粒忽然有些噎人。他惊讶的看着这个坐在他身边一脸淡定嚼着海苔的清秀女人，似乎不能相信这么一句话就让她如此平淡如水的说了出来。 “嘿嘿”看着莫平凡的反应，韩悦不禁掩嘴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relax，我又不会吃了你。” “哦……”莫平凡艰难的咽下去嘴里的米饭，说：“韩老师跟我开玩笑呢吧” “没有啊，”韩悦一只手架在面前的塑料沙滩桌上，手托腮向莫平凡靠近了一些，一双眼睛亮的吓人，看着莫平凡心里一阵紧张。 “莫老师，我真的挺喜欢你的，饭团是昨天晚上专门给你做的，因为我知道你肯定吃不习惯游乐园里面这种快餐，看，我还给你带了橙子。”韩悦从包里掏出两个圆滚滚黄澄澄的大橙子，在午后炎热的天气下，看着让人觉着一阵清新。她一向不是个能藏事儿的女人，韩悦觉着她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对方依然没有明确的反应，这种情况下，不如干脆问个直接的好。 “可是，为什么呢？韩老师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会喜欢我这么一个平凡的人？”既然话已经被说开，莫平凡索性也不再紧张，与其在平日里给了她一些错误的信号，倒不如一次性把话说开，也不会耽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我第一次在Z城机场里见到你，就觉着你和那些只知道在实验室搞研究的书呆子不一样，可能那个时候就有点喜欢你了呗，这个学期一起搭班，才发现，莫老师虽然看起来不喜欢交际，甚至有些冷冷的，不过对学生是真的好，说实话，我专职带学生这么多年，跟许多青年教师搭过班，你是我见过最愿意为学生掏心掏肺的，咱们学院里这种青年老师兼任班主任的制度，实际上是为了能让学生多接触一些专业领域的教师，而不是每天上完课就见不着面，不过很多老师愿意带这个班主任，也只是为了年终的业绩评定而已，我甚至见过有的老师，带了一年的学生，班会的参加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有的学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班主任老师是谁，有了问题还是会来找我们这些直接负责管理学生的老师，不过，莫老师你不一样，这个学期你带这群小崽子才三个月，每个学生你都记得清清楚楚，无论是专业领域还是生活领域，只要他们有困难，你都愿意去帮忙，说真的，你察觉到没有，这帮孩子现在一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找你，快把我这个韩老师忘到脑袋后面了。”韩悦看看不远处水池子里闹得正欢的半大小子，继续说：“其实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是张院长亲自邀请来我们学院做研究的访问学者，跟那些博士毕业以后应聘来做教师的老师起点根本不同，你完全可以不用带学生的，你怎么还自己申请带班主任，还这么掏心掏肺的？” “可能是我在日本读书的时候，太希望有这么一个处处帮着我的老师了吧，所以现在也愿意为他们做点什么。”少年时期的莫平凡独自漂泊他乡，在最需要倾诉，最需要依靠的年龄变得一无所有，那个时候的思念像是梦魇里沉重的钟声，每每在午夜时分，敲碎他的梦，留给他的只有那湿透了的枕巾。 “这样啊……一个人在日本对莫老师来说很寂寞吧？”韩悦问，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Z大读书直到留校的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一种孤寂。 “还好，也都过去了。”那一段的时间太难熬，难熬到莫平凡连回忆都不愿意回忆。 “那在日本上学的时候，莫老师有喜欢的人么？”韩悦灵光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很是期待着他的答案。 莫平凡看着韩悦期待的眼神，有些无奈，这一看便是从小在温馨家庭里长大的孩子，眼神里干净透彻，性格也明朗直白，这样一些有些窥探隐私的问题从她的嘴里问出来，竟然也没有让莫平凡觉着有不适之感。 “有啊，只是那个时候他在国内，我在日本，早年的通讯又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便早早的就断了联系。”或许是韩悦的眼神太干净，这一脸人畜无害的眉眼让莫平凡难得的觉着放松，便卸下了满身的防备，堂堂的说出了那一段纠缠的情愫。 “我们两个是中学时候的同学，十几年前，我因为家庭的原因不得不离开国内去日本求学，后来工作也一直呆在哪里，偶尔回国，也只是看看家里的老人罢了，那时候分开以后我便从未再见过他，可是我心里一直有他，总幻想着哪天在国内街头就能碰见他，其实不怕韩老师笑话，当时我愿意来Z大交流这两年，也是因为这是我们两个认识的地方。” “那你遇见她了么？” 遇见了，有了一段美好若水中月般甜蜜的痴缠，却又亲手把这感情斩断，毫不留情。 “Z城哪里这么小，百万级的人口量，遇见的概率太低了。” “哦……”韩悦咬了咬嘴唇，她看着莫平凡谈及这段感情时眼睛里的那盏光，跟他认识这几个月的时候，她从未见过这样一个淡定的近乎冷漠的年轻学者眼睛里闪现出那样光彩夺目的样子，只那一瞬间，韩悦便知道，任是谁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取代那个人在莫平凡心中的位置。 自己这段略带中二的单相思，到底还是一点结果都没有。 “哎，看来我是彻底失恋了。”韩悦嘟嘟嘴，泄气的说到。 莫平凡见她没了平日里在学生面前那正经严肃的样子，反而略带了些邻家小女孩的娇憨，也不禁笑笑：“韩老师你这么优秀，就我知道的追求者一个手都数不过来，就不要因为我这么个俗人不开心了吧。” “哎，今生跟莫老师无缘啊，莫老师给我剥个橘子安慰我一下吧。”韩悦递过来一个圆圆鼓鼓的大橙子，莫平凡接了过来，游乐园里不让带锋利的物件，他便徒手剥开了橙子，并且留了点皮在果肉上面，方便韩悦拿过去。 班里的几个学生躲在一边捂着嘴看着两个老师偷偷调笑着，两个当事人还依然浑然不知，一个剥的开心，一个吃的开心。 第39章 第 39 章 游乐园“团建”过去半个多星期了，天气也渐渐开始变的酷热起来，学校进入到了期末备考阶段，学生活动逐渐减少了，对于莫平凡来说，闲暇的时间便渐渐多了，他重又回到了每天公寓，实验室，教室三点一线的生活。 游乐园和欧阳潇潇偶遇后，除了加了一个微信，知道了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有一场同学聚会之外，莫平凡和欧阳也再没了什么联系。所以当这天最后一堂专业课快要下课时，莫平凡接到欧阳潇潇微信的时候才会显着这么的惊慌失措。 “老师？莫老师？” “嗯……？”莫平凡觉着有人在轻轻的拽着他的衣角，他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坐在离讲台最近的一个女孩子在叫他。 “您没事吧？” “……哦，没事……”居然在上课的时候因为一条微信慌了手脚，连画了一半的重点都没有讲完。 “PCR是必考的内容，大家最好把PCR循环的流程图熟练的画出来”莫平凡把手机反过来，放在了讲桌上，继续为班里的学生梳理这一学期的知识重点，然而此时的他，心早已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欧阳潇潇的那条微信其实非常简单：这周周日在李伟家的酒楼同学聚会，中午十二点半，“不见不散。 莫平凡抱着手机坐在小公寓的沙发上，一坐便是许久，这个同学聚会，来的可真不是时候，然而他其实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同学聚会，是绝对不该去的，在Z城一中读书的这一个学期，除了那几个人之外，其余的人早早的就没了联系，联络感情便根本就谈不上，他一向潜心研究，而且多年来一直在日本发展事业，在这样的聚会上建立人脉更是毫无必要。然而此时的莫平凡心里依然就纠结不定，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一份对那个人的思念。 莫平凡觉着自己个挺贱的，明明是亲手割断的感情，放不下来的却怎么还是他。 可放不下的，又不能拾起来，再去见那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收到短信后的第八个小时，尽管再不舍，莫平凡还是回了：“很抱歉，周末学校加班，不能前往，请代我向同学们问候，谢谢。” 已经斩断了的情丝，再去见那一面，涂添烦恼罢了。 周末的上午，莫平凡是被枕边震动不停的手机叫醒的，昨天晚上，他硬生生在小公寓里看了一个晚上的套路美国超级英雄系列电影，从钢铁侠到绿巨人再到美国队长，连续看了六七个小时以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成功的指向了三，分针成功的指向了十二以后，才关了电视，懒洋洋的爬到了小床上，关灯，这样第二天就能一觉睡到大中午了吧，到那个时候就不会再纠结着去想着那场同学会了吧。 然而，当这个早晨真正来临的时候，莫平凡最后悔的就是昨天夜里没有直接把手机关机算了，他半闭着眼睛，手心里震动不停的手机搓着他皮肤生疼，尽管满心不愿意，可显然对方比他更有耐心，他没办法，摸过手机，拖着沉重到睁不开的眼皮，凭着手感，滑向了接听的按钮。 “喂……”不知是否是熬夜加吹了一夜空调的原因，莫平凡今天早上的鼻音特别重。 “莫老师，我是韩悦，班里两个男孩子半夜爬墙出去了，在网吧跟人起了冲突，现在在派出所里，我现在正在往派出所赶。” “什么……？！”一听到是班里的学生出事了，莫平凡立马清醒了许多，也顾不上等韩悦说完，就说：“韩老师，具体是在哪个派出所，我马上就到。” “新城区泰山街街道派出所。” 挂了电话，莫平凡胡乱套了一个T恤和短裤就出了门，熬了一夜的他脸上的胡渣也冒了一些出来，平日里白皙细嫩的皮肤显出了些许青印出来。早饭也顾不得吃了，在校门口着急叫了一辆车，就往派出所赶去。 至于出事的两个男孩子，莫平凡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严楠和沈向前。大学里的每个班里几乎都有四眼小班长那样乖巧老实的孩子，也有像严楠和沈向前这样的老大难。这两个孩子几乎集齐了青春期叛逆少年的所有特色，张扬，不服管教，自我，难以驯服。上课睡觉，下课上网，半夜翻墙去网吧打游戏，对他们来说更是家常便饭，大一的时候，韩悦便常常接到宿管阿姨打来的告状电话，那个时候的她也常常在半夜的时候寻遍Z大附近的网吧，把这两个不省心的小鬼捉拿归案。久而久之，这两人便不愿意在Z大附近的网吧转悠了，这次倒好，直接跑到了十几公里以外的泰山街那边。 泰山街地处闹市区，这里算是大学城周边比较近的一个商业中心了，白天这里车水马龙，酒店商场人来人往，晚上这里夜夜笙歌，酒吧欢乐场纸迷金醉。莫平凡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这样的闹市区，他便不会常来，好在他打的这辆出租车的司机对这一带的环境很是熟悉，所以，即使泰山街的街道派出所位于一条老巷子的最深处，万幸，他还是找到了。 一走进派出所，莫平凡就看到了蹲在角落里的两个熊孩子。严楠老家在内蒙和东北交界的一个小县城，他的母亲是蒙古族，父亲是汉族，自小吃着手扒肉长大的他，性情一如草原上最桀骜的野马一样，自由随性，狂放不羁。他背阔身宽，即使蹲在那个派出所的小角落里看着也比其他人壮了一大圈。而出生在福建的沈向前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南方人，眉骨稍高，瘦，个子不高，皮肤稍黑，和严楠并排蹲在一起显着很没有存在感。两个人的旁边还有三个穿着白色背心，身上刺龙画风留着寸头的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常年混迹于这附近的几个小混混。 韩悦应该也是刚到不久，站在一个民警办公桌旁边，莫平凡走了过去。 “警官，你好，我们是严楠和沈向前的老师。这两个孩子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哦，你们就是那两个大学生的老师啊，问了老长时间也不愿意说是哪个单位的，要不是找到这两本学生证，估计还憋着不说呢。”警察努努嘴，看看手边放着的两本棕红色的学生证，：“我们这附近都没有大学，我还真没见过有大学生大半夜进局子里来的。哝，在网吧寻衅滋事，两拨人打架，砸坏了网吧的三台电脑。网吧老板报的警，我们看过监控了，的确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动手在先，电脑也是他们砸坏的。” “原来你们就是那两个小子的老师，你们平日里是怎么教的学生？啊？！大半夜的跑到我店里，跟人打架影响我生意不说，还砸坏了我三台电脑，这是不能就这么了了，你们必须得赔！不仅得赔我的电脑，还得赔我昨天晚上的营业损失费，精神损失费！”网吧的老板半秃着头，挺着塞满了油水的大肚子，指着莫平凡和韩悦大声嚷嚷着，莫平凡往前挪了挪身子，把韩悦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位先生，我的学生犯了错，作为老师，我责无旁贷，不过他们年纪还小，请您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跟您的店里造成的任何损失由我来承担。” “你来承担？你承担的了么？！三台机子跟营业损失的钱，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总共十万！”网吧老板似乎看准了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男人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便开始狮子大张口。 “你这个人讲不讲理！三台笔记本你让我们学生赔十万！你想钱想疯了？！警察同志，他这属于敲诈勒索！”韩悦一看这网吧老板见钱眼开的样子，忍不住喊了起来。 “行了！你们别嚷嚷，这是在派出所，你们以为这是在大街上呢啊？！还有你，赔多赔少需要经过我们定责认损，不是你要多少就多少的！你以为派出所是你们家开的？！” 显然，这个警察对网吧老板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一通批评教育以后，一众人都噤了声。 “我们认损的报告已经出来了，三台电脑一万五，你看看你们谁把钱赔一下，然后把调解书签一下，你们就可以各自回去了。” “一万五？！警察同志，那我的营业额亏损和精神损失费怎么算？！” “行了啊，你看看你这网吧。”民警指指监控录像里定格的画面：“满满的全是机子，连一个像样的走道都没有，安全出口也被电脑给堵住了，虽说消防检查不归我们管，但是你的这种情况，一旦并消防查到了，不罚你停业整改都是好的！还在这嚷嚷什么？！” 网吧老板撇了撇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莫平凡用自己的银行卡做了赔付之后，韩悦让严楠和沈向前在调解书上签了字，那和他们两个打架的三个小混混显然是常进局子里的，跟民警挤眉弄眼的，签了字嬉皮笑脸的说：“李sir，这次可不是我们寻衅闹事儿哈，我们几个可是安安分分的良好公民啊。”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染着黄色寸头的青年，断眉，三白眼，身形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很结实。虽然这些年港剧不如从前盛行，不过看这青年的样子，想必也是受了那些年香港电影里古惑仔的影响。他直直的看了严楠好一阵子，严楠也这么直直的看着他，目光里毫无畏惧。 “行了啊，签了字都走吧，以后该读书的读书，该工作的工作，派出所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事儿别自己往里钻。” 韩悦推着严楠和沈向前走出了警局的们，莫平凡跟警察道谢后也跟着他们走了出来。 第40章 第 40 章 周末上午的泰山街，人流已经渐渐开始密集了起来，莫平凡和韩悦带着严楠和沈向前坐在一家永和豆浆店里。知道自己闯祸了的二人，坐在莫平凡和韩悦对面，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严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沈向前盯着餐桌上贴着的“永和豆浆”几个字，眼睛也不敢随意乱瞄。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韩悦其实早就忍不住了，从大一开始，她就一遍又一遍的把这二人从学校附近里的网吧揪回学校，检讨写了一遍又一遍，批评说了一次又一次，结果这些工作都跟对牛弹琴一样，毫无用处不说，这两人还学会跑到十几公里以外的地方泡网吧，甚至还跟社会上的无业青年起了冲突！韩悦心里一阵后怕，如果昨天动手的时候出了人身伤害这样的事情，哪里就是一份调解书能够解决的！ “你们两个还想不想继续在Z大读书！你们半夜翻墙出校，自己跑到闹市区玩乐还跟人打架，这种事情报到学校学生处，最少也得是个留校查看的处分。我之前给了你们多少次机会，硬是压着没往上报，可是你们呢，一次又一次的不知悔改，难道非得要闹到退学你们才满意么！” 尽管韩悦已经尽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可她心里那又急又气又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还是逼着她嗓门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她终归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狠狠的拍了几下桌子，引得服务员和旁边用餐的客人纷纷侧目。 然而，悲剧的是，从大一的时候就习惯了韩悦大嗓门的两人似乎不为所动，仿佛是吃定了面前这个气的火急火燎的美女老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角色，最多只是挨顿骂，却不会有什么根本的惩罚。 “回去就通报批评！你们两个简直反了天了？！”见二人没有什么反应，看脚尖的看脚尖，看桌子的看桌子，韩悦更恼了！也顾不得周遭的人看她，一边说着一边直拍桌子。可对面的二人依旧低头不语，韩悦一身的怒火仿佛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一时间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两个，早上没有吃东西吧？”安静了良久，莫平凡忽然说到。 严楠和沈向前相互看了一眼，总算是把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严楠看着眼前这个只带了他们几个月的班主任，说实话，他俩并不了解这个所谓的归国学者。一向不太合群的两个人更不在乎面前的这个男人做的研究多么的牛b多么的高大上，只是这个人看起来太过儒雅，像是一点都没有脾气的样子，在他们闯了这么大祸的时候，还能如此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心平气和的问他们有没有吃早饭？ 严楠觉着心里有点发毛，他和沈向前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抬起头，看着莫平凡，微微点了点头。 莫平凡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红色钞票递给严楠，：“你跟沈向前一起去看看，要吃什么自己买，给我和韩老师一人点一份牛肉面，这么一大早，我们还都没有吃饭。” “哦…”虽然有些错愕，但正在闹饥荒的胃由不得他拒绝，严楠接过钱，和沈向前一起到前台点餐。 “莫老师？”韩悦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似乎完全不懂得莫平凡这么做的意图在哪里。 莫平凡笑笑：“都饿着肚子越饿越气，还是先吃饱了再问问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会事儿吧。” 严楠点完餐以后，把找零的钱还给了莫平凡，很快，服务员便上了四碗牛肉面上来，一早没有吃饭的几个人在香喷喷的食物面前也顾不得许多，各自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之后，莫平凡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问到：“现在，你们可以把昨天晚上事情的始末告诉我和韩老师了么？” 沈向前看看严楠，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尽管很讨厌这种跟老师打小报告似的样子，不过其实他们两个也是一肚子委屈。 “韩老师，莫老师，昨天晚上是那几个小混混先开口骂人的。”沈向前放下筷子，说道。 严楠有些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这小子，多大点事儿，还跟老师说什么，不就是打了个架么，打都打了，还管什么前因后果。 见严楠瞥了自己一眼，沈向前立即噤了声。这个小细节却被对面的莫平凡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两个人谁是大哥谁是小弟便一目了然，只是这个严楠，骨头未免有些太硬了。 “严楠，如果昨天晚上不是你们主动跟别人起的冲突，我和韩老师也不会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给你们处分，可是你什么都不跟我们说，我们作为老师，有责任有义务为你们的人身安全负责，可是你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信任我们，我们只能选择把你们的事情上报，让学校里的学生心理辅导老师给你们进行心理辅导，并非我和韩老师不想帮你们，只是你们让我们无从下手去帮你们。”莫平凡循循善诱着，这一番话说下来，沈向前已经有所动摇。 “老师，昨天晚上真的不是我们先挑事儿的，昨天晚上我们就在网吧里吃鸡，楠哥掏钱买水的时候把学生证带出来了，然后那几个小混混看到了，就在那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我们学校里的女生骚，出去卖，还说什么之前在我们学校旁边花钱嫖过，一次才300块钱。刚开始的时候我和楠哥都没有搭理他们，可是他们说话越来越难听，楠哥实在是听不入耳，就动手打了他们。” “好了，别说了！”一旁的严楠似乎有些生气：“架是我打的，东西也是我砸的，赔的钱我会还给你的，反正所有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他没关系，有什么处分冲我来好了。” 严楠的这个反应倒是再莫平凡的意料之中，这个硬骨头的学生，定然会帮助他的朋友抗下所有的错，只不过…… 莫平凡笑了笑，：“打架固然不对，但是，如果事实的确像你们所说，那也并不全是你们的错。这个事情姑且不说，你们大半夜的翻墙出去，跑到十几公里以外的网吧来打游戏，这个的确是有违校规。”莫平凡和韩悦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第一次半夜跑出来，检讨书我也琢磨着你们写的都熟练了，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们到我的实验室里帮我做实验，每天晚上六点到八点准时过来打卡报到，一直到放暑假。” “啊？！”严楠和沈向前听罢一脸呆滞，让他们去做实验？这个莫老师莫不是学术搞疯了？也不怕他们两个烧了实验室？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莫平凡说：“你们不用担心做不好，我每天会亲自带你们，你们下个学期就大三了，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三有一门自主创新实验课程，如果你们觉着这几周跟我做的实验比较有意思的话，大三也可以继续跟我做这个课题，这样做起来，你们会比同班的同学更快结题。”莫平凡看着面前还有些犹豫的二人，顿了顿，接着说：“当然，你们也可以不接受我的提议，但是我和韩老师对你们也已经无计可施，只能上报到学院，请校级学生管理部门来约束你们的行为。” 沈向前求助似的看看严楠，虽然做实验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总比通报到学校里的要好，况且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就他那成绩，再挂上几门课，再来个处分，他爸知道了非得打断他的腿不行。 严楠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的确，跟被处分什么的相比，去实验室卖卖劳动力要划算的多。 “那好，周一的时候来我的实验室报到，六点钟，不许迟到。至于那些赔偿网吧老板损失的钱，就靠你们来做实验抵吧。”莫平凡眨眨眼，对面的严楠和沈向前忽然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 第41章 第 41 章 从永和豆浆里出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钟了，韩悦周末的时候不住校，她的家又在和学校相反的方向，便打了出租车回了家。莫平凡、严楠、沈向前一行三人走在街边，莫平凡走在前面，另外二人垂头耷耳的跟在后面。 “老师？我们怎么回学校啊？”路过了一个公交车站，沈向前见走在前面的莫平凡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打个车吧”莫平凡说到，他实在是不想再晃三四十分钟公交车回去，昨夜睡得太晚，早上又来这么一股脑的事情，好不容易现在处理好了，这会子的他头发蒙，只想尽快回到他的小屋子去补觉，另外还有，虽然莫平凡是个实打实的路痴，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附近便是去年秋天李伟结婚的附近！那便意味着，在这附近呆的时间越长，遇到那些熟人的可能性越大，莫平凡不想冒这个险，所以现在的他只想尽快离开这。 周末的上午十点来钟，泰山路附近已经渐渐出现了一些人流，莫平凡带着两个半大小子，站在路边，伸手拦着出租车。一辆车子见他们招了手，便慢慢靠了过来，临近的时候，莫平凡才看见，车子的副驾上还有个人。 “正好这个大姐下车，来来来，上车小伙子，去哪？”出租车师傅热心的揽着客。 莫平凡让严楠和沈向前坐上了后座，自己则等着副驾上那个大姐下车。 然而，副驾上的人付完钱开车门走出来的时候，莫平凡便认出了她——李老师，当年那个刀子嘴豆腐心，脾气火爆却心疼他们的美女班主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从前明艳动人的老师脸上多了些年月的沟壑，从前凌厉霸气的眼神现在也变得温柔而舒缓。 莫平凡还记得，那时母亲去世了之后，李老师来看他，拉着他的手安慰他的样子，那是那时的李老师少有的一份给予学生的细腻和温柔，那份安慰，对那时的莫平凡来说，无疑是不可多得的一份力量，所以莫平凡一直都记着，记着李老师，这次回来Z城，除了了却多年以来情感的心愿之外，能见到李老师也是他的诉求之一。只是，刚来Z城他便托人得知，李老师，早已随着丈夫到南方下海做生意去了。 莫平凡看着李老师，有些愣神了，眼睛都忘记眨一下，而李老师，却完全没有认出来他，只觉着这个年轻人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实在是太不礼貌，正想关上车门离开，莫平凡便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李老师？！” 她这时才回头仔细看着他，不做老师十来年了，而莫平凡也仅仅跟着自己上了一个学期的课而已，在记忆中搜寻他的脸，对一个快要五十岁的人来说，并不容易。 “是我，莫平凡？”见李老师没有认出自己来，莫平凡索性自己说了出来。 “莫平凡？”李老师喃喃自语，“是你啊！”李老师瞬间在记忆里找到了那时只有十五六岁的他，可印象里，那个学生经常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长长的刘海也总是喜欢耷下来遮住自己的眼睛。平日里这个学生便不爱说话，存在感不强，若不是当年他母亲去世，可能她对他便完全记不起来了。 “是你？”李老师看着眼前这个眉眼之间清秀了许多的男人，虽然依然还是带着眼镜，却没有了少年时候的羞涩，从前长长的刘海现在修的整齐利索，半遮半掩着光洁的额头，而那双眼睛也没了记忆里那灰色的无望，现在的他看起来，眼神清净，在金丝框眼镜的衬托下显着斯文儒雅极了。 “莫平凡？”李老师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孩子变了太多了，母亲忽然去世给予他的打击太大，她当年还一度担心过，这孩子过不了这个坎。可现在看来，她还是想多了。 “李老师，太久没见了，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机会回来看看您，不过总有些事情耽误了，我去年回来Z城以后，去了学校，才知道，您已经离开学校，去南方了。” “哎哎哎，小伙子，你还上不上来？我在这边不能停太久，不然交警要罚钱的。”出租车司机指着前头的红绿灯，果然一个带着大檐帽的交警不时的往这边瞄着。 莫平凡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票子，从后车窗塞到严楠手上：“你们先回去吧，回去写份检查给我，周一晚上六点准时来找我报到。”说罢，便让出租车师傅开向Z大去了。 “你也是来参加咱们班里的聚会的吧？”李老师和莫平凡并排走着，边走边说。 这句话忽的像是一盆凉水一样，浇在了莫平凡的头上，的确，李老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Z城的这个地方，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肯定是来这次的聚会的！现在的莫平凡忽然觉着骑虎难下，说不是，那显然现在的他也没有什么事情，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再说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说是，可那个人…… 一时间，莫平凡有些支吾，可对着当年的老师，他也扯不出什么谎来，便只好由实说了：“刚刚帮班里的两个学生处理了些事情，原来觉着要处理到很晚，所以跟同学说去不了，不过好在现在处理的比较快，这会儿也没事儿了。”半真半假的话，已经是这时候莫平凡能想出来最好的托词了。 “那正好，跟我一起去见见老同学。” “……好”尽管依然还是有些抗拒，可架不住李老师的热心，莫平凡还是答应了。 因为时间尚早，李老师和莫平凡坐在街边的一家星巴克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天。 “老师，聚会应该是中午，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嗨，自打十几年前举家离开Z城之后，我就很少回来，这次正好是孩子今年高考，说想考咱们Z大，我和她爸爸便带她回来看看，咱们以前班里的同学知道了，就说聚会也要我过来坐一坐，只不过我原来想着，我们住在Z大附近的宾馆，就算要打车过来也得一个多小时，谁知道，新建了城市高架之后，路程缩短了这么多，这不，还没到十点半，我就到了。” 莫平凡依稀还记得，泰山路这一片属于新开发的地方，他之前在Z城读书的时候，这附近的确是一片荒芜，而城市高架快速路是年前才通车的，也难怪李老师会记错。 “你呢？怎么现在在Z城工作么？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跟着家里人回去S城了？” 莫平凡笑笑，：“我母亲去世之后，我就回去了，后来去了日本留学，正好有个师兄是Z大的老师，他邀请我过来做两年学术交流，我也想回来看一看，就过来了。”其实这么多年，说的简简单单的，也就过来了。 “你跟班里的同学一直还有联系么？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跟齐云泽他们几个关系很好，整天形影不离的。” “……”一听到齐云泽的名字，莫平凡忽然说不出来话了，胸口好似有一团重物一般，重重的压着自己，让他无力张口。 可对面的李老师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反应，接着说：“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转学离开以后，齐云泽这孩子还低迷了很久很久，他原来性格很活泼，后来你转走以后就不太愿意跟别的同学打交道了，虽然成绩还是这么优秀，但是我带了他三年的班主任，还是能看出来，他那个时候很舍不得你，高考的时候，他的成绩可以上清华的，不过他还是选了S大，虽然最后上的是S大最好的专业，不过于他来说，还是可惜了一些，老师那个时候一直以为他去上S大是想去找你呢，怎么，你们后来一直没有联系么？” “……”莫平凡觉着胸口很憋，嗓子发紧，他苦笑了一下，说：“没有，我从咱们学校转学离开之后，两年后便去了日本，他在S大的时候，我应该在日本，怎么又会有机会碰到？” “也是，不过可能也是老师多想了，他可能真的是很喜欢S大吧，这孩子也真是倔的很，班里的老师还有他的家长轮番劝他上清华，他妈妈甚至偷偷改了他的志愿，不过最后被他发现又给改了回来，好像还跟他妈妈发了一通火，……” 莫平凡觉着脑袋蒙蒙的，胸口的负重感越发清晰起来，面前李老师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说些什么，可是他却一句也听不见，跟齐云泽在一起的这几个月，他从未听过他从前的那些事，他也从未知道过，那些年里，这个倔强的人，是怎么牺牲着自己的前途换取着那能够再见自己的那渺茫的希望。而他更不知道，在S大读书的那些年，齐云泽又是怎么一点点的在偌大的城市里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着自己，又是怎么一点一点的把心里若有若无的希望慢慢浇灭。 莫平凡只知道重逢后他和他的家，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却不知道，从前的那些岁月里，齐云泽为这份感情的付出，从未比他少上半分，甚至，齐云泽比他勇敢的多，至少，他敢用前程来赌，赌那份可以遇见他的可能，而自己，只敢畏缩在日本的校舍里，自怨自艾，顾影垂怜，却从未实质性的付出过半分努力。 即使重逢之后，他却又抵不住内心的谴责，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着那个人，却毫无自知，甚至还以为，这样是为他好，但说白了，最终好受一点，也不过是自己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感情，他从未顾及过齐云泽，从未问过，他是怎么想的，也从未把感情的选择权交到过他的手上，莫平凡忽然觉着，这些年来，他简直自己自私到了极点，是个人渣。 第42章 第 42 章 筱满发现这几个月以来，丈夫的失眠症越来越厉害了，即使分屋睡，她也能听到齐云泽半夜起来打开卫生间门的声音，更何况，那卫生间里越来越浓烈的烟味也越发让她难以忍受。好几次早晨起床的时候，齐贝贝都不愿意去主卫小便，反而跑到他们卧室的卫生间里，一边上厕所还一边奶声奶气的跟妈妈抱怨说爸爸肯定半夜又在厕所抽烟了。 连孩子都看的这么一清二楚，她何尝看不出来。筱满一向觉着丈夫不是一个心事重重的人，她虽然知道云泽一向喜欢自己扛事儿，就算有难处，也不愿和家里人多说一个字，但至今为止，她还没有见过有什么事儿能折磨他成这样。然而，那人还是一个字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筱满想张口问，不过那句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终于有一天，凌晨五点的时候，筱满从睡梦中醒过来，隔着一条走廊，她都能闻见熟悉的烟味，她终于忍不了，起了身，打开主卫的门，果然看到齐云泽打开了卫生间的窗户，正在吞云吐雾，而垃圾桶里早已灭掉了三四个烟屁股。 齐云泽没想到妻子会在这个点起来，愣了一下，便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云泽，你最近是怎么了？我看你老是睡不着” “……没什么，”齐云泽转过头，似是不经意的，躲开了筱满质问的双眼，把掐灭的烟屁股丢到了垃圾桶里。 “是不是最近工作上太忙了？”筱满并没有意识到丈夫下意识的躲避，看丈夫走到了洗手池边洗手，她便也跟了过去，镜子里的齐云泽眉头紧锁，眼睛里全是鲜红的血丝，眼睛肿肿的，黑眼圈大的吓人。 “嗯……”齐云泽一边洗手，一边回答了一声，他撩起一股水洗了洗脸，昏昏涨涨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一点。 “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太在意，咱们养两个孩子压力也不大，父母也都能帮衬着，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们那个单位领导也是，裙带关系上去的，也没什么能力，平时能给打马虎眼过去的就过去吧，不然要是熬坏了你的身子，反而不值得。” 齐云泽洗脸的手愣了一下，透过镜子看了看身后的筱满委屈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说：“放心吧，我有分寸，这会儿还早，我再去睡会儿，你也休息一下吧，我中午有个同学聚会，午饭就不在家吃了。”说着，齐云泽走回了书房，躺在了床上，筱满这个点醒了也睡不着，索性换了衣服去早市买菜去了。 躺在床上的齐云泽还是感觉昏昏沉沉的，自打过年之后，他的睡眠便常常不好，能从11点一觉睡到6点已经是大大的奢求，现在的他，常常是凌晨两三点便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因为一旦夜半醒来，漆黑一片的屋子里面就是那个人的影子，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抱着他，冲他笑的样子。还有那个人狠心的跟他说，他们完了时，那眼睛里决绝的眼神。 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他会起身去卫生间抽烟，一边抽，一边狠狠地想在烟雾缭绕之中忘记那个人的身影，他也常常在夜半时分，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静静的发呆，听着孩子和妻子熟睡的呼吸声，在内心深处责备着自己不满足的心，可往往这个时候，即使逼着自己回到床上，他还是会想起那张脸，从前骑着一辆破烂自行车撞到自己的样子，还有现在低眉浅笑看着自己的样子。 齐云泽逼迫自己睡着，然而却又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莫平凡的影子，他想过去抱着他，可莫平凡一直躲着他，齐云泽想跑过去追他，可浑身像被石头压着似的，动都动不了，慌乱之中，齐云泽狠狠地蹬了蹬腿，把自己从梦境中惊醒了。 醒来了以后才发现，齐贝贝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自己的床上，半个身子靠在他的胸口，睡得正香，口水都流下来了，齐云泽怜爱的给齐贝贝挪了挪头，把她放在身边的席子上，擦掉她嘴边的口水，用小毯子给她把肚子盖上。 看了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这一觉睡得太不踏实，乱七八糟的梦境重叠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但睡着了总比没有睡着的强，齐云泽走到主卫的洗手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气色似乎好上了一点。 简单吃了些早饭，齐云泽刮了胡子，换了身衣服，便离开了家，虽然现在过去时候还早，不过李伟昨天特意打电话来说想让他早些过去帮忙，好友多年，他又岂有不去的道理。 “嚯，你这东家当的，可以啊。”走进李伟家酒楼，齐云泽便给惊着了，整个大厅装饰的富丽堂皇的，甚至都快比的上他婚礼的时候了，大厅桌数不多，看着有四五桌酒席的样子，大厅的正中间还悬着一条横幅：预祝Z城一中2001届高三（3）班15周年聚会圆满完成！ “我说李老板，你还能再浮夸点不？”齐云泽跟李伟开着玩笑。 “这不是十几年一直没聚过么，第一次聚会不得搞得隆重点，再说这一次咱们李老师也来，不能弄得像模像样点？” “李老师也来？她不是去南方跟老公一起经商的么？” “她女儿今年高考，这不前两天考完了说想上Z大，李老师就带着女儿过来看看，咱同学群里不是有她么，我加她微信看她发的照片，知道她在Z城，就邀请过来啦，虽然她之前对咱们挺凶的，不过长这么大了，也真的是很少能碰到这么负责的老师了。” 齐云泽点点头，一边和李伟说着，一边去给他帮忙了，这次的同学聚会大概要来四十多个人，难得的，有一些现在在外地的同学，知道了，也特意赶了回来，只有几个身在国外的，还有路程实在远的，没过来，李伟备了五桌菜，准备了几箱啤酒和白酒，正和齐云泽一起忙活着，便见着欧阳潇潇从大厅走了过来。 欧阳潇潇虽然不跟他们一个班，可因为高然然的关系，李伟也请了她过来，况且那个时候隔壁班的都是一个老师教的，感情自然也不差。 还有几个来的早的同学，也都陆陆续续的过来帮忙，李伟还骚包的找了店里最漂亮的服务员穿着礼仪小姐的服装，在大厅门口整了一个签到本。 “你这整的跟结婚收礼金似的，怎么地，这是提前预备着给你家儿子收满月酒钱了？”欧阳潇潇打趣到。 “哪儿啊，云泽你看她，嘴还是这么会说，咱这不是第一次聚会么，我捉摸着以后每聚一次签一次到，以后留着多有纪念意义啊。” “你这想法也是够别致的。”齐云泽拿起签到本，随手翻着，看看哪些来了，哪些还没来，可忽然，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名字，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再熟悉不过的那三个字，像是定身咒一样下在了齐云泽的身上，此时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他来了？为什么我没有看到？” 其实莫平凡已经来了有几分钟了，只是签了到的他径直便往大厅里去了，因为一直和李老师在一起，而李老师身边又围满了过来打招呼的同学，坐在一边的他被众人的身影挡的一干二净，所以齐云泽才没有看到他。 “云泽？云泽？你怎么了？把本子给我，老王来了，赶紧让他签到啊”李伟拽拽齐云泽手里的签到本，这才发现本子被齐云泽捏的死死的，甚至边边角角都有了一些褶皱。 “咋啦老齐，嫌我来晚了？没早过来帮忙？”王湖亦戳戳齐云泽，笑道 “嗯？”齐云泽这才渐渐缓过神来，“……是啊，咱们聚会你也不知道早来点帮忙，不给签，哈哈”作势把本子拿到更远，跟王湖亦开着玩笑，眼角却早就瞄遍了整个大厅，果然，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人熟悉不过的身影。 第43章 第 43 章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人群边的一个角落里，低头看着手机，额头前细碎的刘海恰好挡在眉毛上两三公分的地方，露出了额前些许细腻的皮肤，半框眼镜下，还是那一双温和如水的眼睛，不知看了什么消息，嘴角还带着一丝浅笑。齐云泽看着眼前离他只有几十米的莫平凡，略微有些晃神，今天的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不知什么原因，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一条卡其色的短裤便出了门，脚上也只是踩了一双藏青色的懒人鞋罢了。齐云泽记着莫平凡一向注重不同场合衣物的搭配，这样的一个聚会，即使不穿正装，于他来说，也不至于穿着的如此休闲。只不过这样一身搭配，穿在莫平凡身上，看在齐云泽眼里，在这样的场合里，却毫无违和感。 齐云泽远远地看着他，莫平凡身边坐着的是李老师，因此有不少同学走过来跟老师打招呼，偶尔几个路过的同学认出他来的，也是一脸惊讶，接着也与他寒暄几句。齐云泽看着和同学说话的莫平凡，眉眼间没有一丝疲乏不说，就连身形也没看出来有一点瘦了，看来，离开他的这几个月，莫平凡一个人也依然可以过的很好，哪里像他一样，夜不能寐，食髓乏味。齐云泽不禁苦笑了起来，原来这几个月的相思与惆怅，也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再多看这一眼又有多少意义？齐云泽回头站在门口，和李伟一起招呼着往来的同学。 莫平凡坐在李老师边上，有些许不知所措，很多学生都认出了李老师，纷纷向他们这边涌着，路过的几个同学竟然有些认出来他的，只是对于一向人情淡薄的他来说，反而有些叫不出来对方的名字，不过毕竟，也只是同学了半年而已，这大厅上红红火火挂着的条幅上，写得也是高三（3）班，从来也不是他呆过的高一（3）班，莫平凡尽可能在这种社交场合维持自然，只不过今天早晨出门时候实在太着急，随身的穿着如此随意，更添加了他的窘迫。而且，不知为何，莫平凡总觉着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直勾勾的，让他没来由的觉着心惊肉跳。 好不容易身边的人均已经简单应酬完了，莫平凡下意识的朝门口看了看，想看看是否还有人过来时，便看见了那个人略显疲惫的身影，他瘦了，这是莫平凡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他的背阔显着比原来窄小了好多，肩膀和身体也不如从前显着挺拔与精神，从身后看去，竟憔悴的显得有些佝偻，也不过只是没见了几个月而已，怎么便显着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莫平凡终究还是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多看一眼，不过再多一分心疼，索性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的好。 所有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五个桌子也都坐的差不多了，李老师和莫平凡以及欧阳潇潇还有高然然，以及几个老实话不多的同学坐在了一张桌子上，而李伟和齐云泽还有老王几个从前就有些闹腾爱喝酒的坐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其实李伟见莫平凡来了，也想拉着他和他们同桌，只不过不知为何，却被齐云泽劝阻了。 “他一向不能喝酒，你拉他到这边来干什么？喝晕了你给送回去？” “哦~~”李伟点点齐云泽的脑门，一脸坏笑的样子：“以前你就护着他，现在这么久没见了，还是知道心疼他，怎么，看来上次我结婚的时候，他喝多了，你心疼啊？哈哈” 齐云泽扯了扯嘴角，嘴里笑骂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滋味。 毕竟，上一次的醉酒，却是他们两个直接在一起的原因，齐云泽已不想去想，安心落座后，跟同学们客套着，只是眼睛，却控制不住的，往一边瞄着……他为什么和欧阳潇潇坐的这么近……。 这边的莫平凡其实也是浑身的不自在，同桌的女生居多，知道他目前在Z大工作而且还没有结婚之后，好几个便开始嚷嚷着要给他介绍对象，他一时之间慌乱不已，答应也不是，推脱也不是，脸竟然憋红了，还是李老师给他解了围：“你们别闹他了，他一向个性比较内向，你们忘记了？再说，欧阳这不是还没结婚呢么，你们俩个凑上一对不更好？” 莫平凡听罢一惊，一脸错愕的看着李老师，我的天，怎么刚从火坑里捞出来，老师就直接把我往油锅里放了？看着莫平凡一脸惊讶的样子，李老师才捂嘴笑道：“跟你开玩笑呢，刚刚都跟欧阳说了，人家都有男朋友了，年底就打算订婚了。” “怎么，看样，咱们李老师把咱俩搭配到一起，你还不满意咋地？”旁边的欧阳潇潇托着腮帮子，斜着眼睛看着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会，不会，我这在Z城连套房子都没有，怎么敢高攀呢？”莫平凡连连说道。 “哈哈，你就别谦虚了，我上次在水上乐园那见到咱们莫同学跟我表妹在一起，我表妹从小到大走到哪儿别人可都夸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又跟莫老师一起搭班带学生，我上次去他们学校找表妹的时候，还看见他们团建展示的橱窗里面，还挂着一张他喂我表妹吃橙子的照片呢？”欧阳潇潇笑道：“还说没啥？” “谁喂谁吃橙子的照片啊？说什么呢？说的这么乐呵？”众人正在调笑着，只见一个身影拿着一瓶酒从旁边的桌边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个酒杯，只是看清了齐云泽的脸以后，莫平凡不禁觉着有些冷汗连连。 “还能是谁啊，咱们的莫平凡和他搭班的老师，正式郎才女貌，配的很呢？”一个女同学还不嫌事儿多的说着，莫平凡真想赶紧过去，把这个家伙的嘴给捂住，不过为时已晚，他知道，对面站着的那个人肯定是不高兴了的。 “咱们莫同学钻石王老五一个，身边又个把两个大美女不是很正常的，你们身边有单身的赶紧给他介绍啊，”齐云泽站在桌边跟同学吆喝着，看似是帮莫平凡穿针引线，只不过，他眼底的伪装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莫平凡。 “来来来，我先敬咱们李老师一杯，感谢李老师这三年来，对我们所有同学含辛茹苦的教诲，也祝李老师永远年轻，身体健康。”说罢，齐云泽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的白酒，站在李老师旁边：“老师，这一杯我干了，您以茶代酒，随意就好。”杯子端到李老师身旁，齐云泽略躬身，然后一个抬头，一杯白酒已然下肚。 “好好好，小齐你慢点喝，你的心意老师知道。”李老师见他喝的如此爽快，不免有点担心。 “李老师，没事儿的，您带了我们三年班主任，这点再不敬你，说不过去啊。”说罢，他又给自己的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 “在座的美女们，我也敬你们一杯，各位青春永驻，以后大家一定要常联系！”说着，又是一杯白酒下了肚。 然后他拿着酒瓶和酒杯，又和这个桌子上的男同学们依次喝着酒。莫平凡看了，不免心惊了起来。 印象里的齐云泽从来都不是一个贪杯的人，他一向得体稳重惯了，在这样的场合即使会来敬酒，也不至于把这些酒喝的显着有些草率了。跟男同学喝酒的时候，他简直就像是要灌醉自己一样，一杯接着一杯，只要有人起哄着让他喝，他便不会推辞。 齐云泽是最后一个，才来到莫平凡的身边的，不知是不是酒喝的急了，原本酒量很好的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些上脸了，他走到莫平凡身边，原本稳健的脚步，这个时候已经显着有些飘忽了。 “这杯酒，我一定要敬给一个特别的人！”齐云泽边说，边又把自己的酒杯倒得满满的。 莫平凡站了起来，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他，不知是否酒喝多了，那双一向精气神满满的眼睛里，现在却布满了红红的血丝，看着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了从前的温柔和爱意，那直勾勾的眼神，竟然让莫平凡觉着有些心寒。 “他在咱们班里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跟我们的感情却很深，只是这个人当年走的时候有些无情，说走就走，连一点儿念想也没给咱们留下，不过好在，十八年之后，咱们又能在这个城市里面碰见他，这也是老天给的缘分，所以，冲着这份缘分，我也得好好敬他一杯！”齐云泽端起酒杯，放在两人之间，一番话说的莫平凡有些尴尬，却很是无奈，旁人也许听不出什么，可莫平凡知道，这个人的心里早已难以原谅他，难以原谅他自私的说走就走，说抽身便抽身，而且离开之后，在别人看来，还能活的如此安枕无忧。 “平凡，这杯，我敬你，希望你以后好好的，早日觅得佳人！”齐云泽说罢，又是一杯酒下肚，一个仰脖喝干了以后，转身便去了下一桌，走的实在太急，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深深的印在了莫平凡的眼睛里。 第44章 第 44 章 聚会已过大半，陆陆续续的还有一些同学过来敬酒，有人来敬，莫平凡总以胃病为由，百般抱歉后以茶代酒，好在班里的同学于他毕竟有些生疏，即使他不喝，也不会有人勉强。等一旬酒过之后，除了莫平凡身边有几个女同学在坐着聊天之外，其余的都三三两两的，要么围着继续劝酒，要么已经都喝倒在了桌子底下。 而此时的齐云泽情况也没有比其他人好多少，他和几个男同学在一起，不知在大声讨论些什么，不时哈哈大笑起来，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事情的样子，可莫平凡早已看出，他的身形已经飘忽不定，眼神迷离不堪，两侧脸颊也早已红透了，时不时传来的声音里，莫平凡甚至听的出来，他已经有些大舌头了。莫平凡一直在偷偷盯着齐云泽，生怕他脚下一个踉跄，摔出来个好歹来。 这个时候，齐云泽忽然飘飘忽忽的慢慢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的确是有些喝大了，胃里的酒精翻江倒海，冲的他直犯恶心，不行，有些挺不住了，齐云泽三步并做两步的想要往卫生间跑去，只是眼睛里看着笔直的路怎么开始左摇右晃。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卫生间里，齐云泽顾不上什么了，冲进了一个隔间里，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呕……呕……”上涌的酒精一波连着一波，齐云泽感觉自己的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一样，不受自己控制的一阵阵痉挛着。等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的时候，还不断地往外泛着酸水。齐云泽觉着全身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在酒精吐出来了一大半，他感觉反而比刚刚清醒了一些，只是这会儿腿软的厉害，他只能半跪半蹲在马桶旁边，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头晕的难受，齐云泽抬起头看看卫生间的天花板，李伟家的高档海鲜酒楼里，即便是卫生间，也装潢的十分华丽，头顶上金龙盘云的图案，在这个时候晃得他有些眼花，飘飘忽忽的，他总觉着那些龙啊凤啊的，就要飘下来了。 不过，抱着马桶蹲了好久的他，等来的不是那天花板上的龙凤，却是一只熟悉的手，递来的一杯温水、 “喝点水漱漱口吧。”那个人的声音还是如此的细腻动人，齐云泽看着他眼前人一张一合如若桃花的完美唇形，简直难以想象，那些决绝残忍的话，是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 原实在不想接受他的帮助，可是嘴里异味难闻的让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接过了那人手里递过来的一次性水杯，齐云泽喝了一口，漱了漱嘴，吐了出来，第二口，喝了下去，润了下受伤不已的胃。水温恰到好处，看来送水来的人，应该也是花了一番心思。 “我扶你起来，”容不得对方拒绝，莫平凡蹲下身子，左手拽起齐云泽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之上，让他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腿上用力，想把齐云泽撑起来，可是刚刚站起来的瞬间，不知怎的，却让齐云泽占据了主导，莫平凡一直以为喝多了的人是没有多大力气的，可面前的齐云泽显然并不是这样。刚刚撑着他的身子站起来的时候，齐云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不容分说的把他往卫生间的隔板上压制住，原本撑在他肩膀上的胳膊，现在也拦在莫平凡的一侧，紧紧的把他禁锢在齐云泽的身躯和卫生间的隔板之间。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莫平凡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上了几公分的齐云泽，这才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哪里似有半分喝多了的样子，只是呼出来的气息依然还带着浓浓的酒精味，喷在他的脸上，同样的也，染红了他的双颊。 “不是已经分开了么？为什么又来招惹我？”齐云泽一只手捏住了莫平凡的下巴，逼迫侧着头不敢看他的那个人转过头来，正视着自己那双为他熬红了的眼睛。 “我只是……担心你喝多了？”被人禁锢的滋味并不好受，可一向习惯了齐云泽温柔的莫平凡，面对此时危险的有些陌生的他，显着不知所措。 “担心我？哼？！”齐云泽冷笑一声，放开了捏住莫平凡下巴的手，只是拦在他一侧的那条胳膊却一点都没有放开的意思：“莫老师担心的事情还真是多啊？难道还会一边喂着搭班的老师橙子，一边心心念念这曾经的旧爱么？”齐云泽的脸越靠越近，他呼出来的气息几乎全数喷在了莫平凡的脸上，这样的他对于莫平凡来说太过陌生，他原本就细长的眼睛，现在更是半眯着，像注释猎物一样，看着怀里的莫平凡，一副嘲弄的样子，使着莫平凡十分不舒服。 “也是，我一个拖家带口的已婚男人，怎么比得上人家年轻貌美的未婚女老师，只是……莫老师”齐云泽见莫平凡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禁又说道：“以后，就算是，我死了，你也别再来招惹我，行不行？！” 莫平凡听罢，猛地抬起了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齐云泽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眼神，忽的让齐云泽觉着好笑。 “我不像你似的，这边跟别人分开了，那边就可以和另外一个人调笑打闹，我会伤心，我会失眠，我会吃不下去饭，所以，分开了以后，不要来招惹我！省着让我这个只会自作多情的人以为你还会有什么余情未了的心思，让我再途生别的想法！你说让我好好过日子，好，我好好过日子，可是我求求你，不要再来招惹我，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让我看到你这张看似无辜可怜的脸！” 一番话说完，齐云泽早已没了先前的冷静，面前的这个人，让他爱又让他恨，他有时候真想把这个人生吞活剥了，看看他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跟他在一起，从来都没有过踏实安慰的感觉，从来都觉着，这个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可当自己真的已经快要接受他再次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却又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撩拨着自己脆弱的神经。 齐云泽狠狠地瞪着莫平凡，牙齿咬得紧紧的，似乎已经在自己的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面对这个人，他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他松开对他的禁锢，只想转身走开，离得越远越好。 “对不起！云泽！对不起！”莫平凡对着齐云泽刚转过去的背影，喊道，齐云泽听出来，这声声的抱歉里面，已经夹杂了一些哭泣的声音。 “一直以来，我都太过自私，这些年来，我从来只是顾着让自己的良心好受，顾及着自己的胆怯和懦弱，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的为你想过，要在一起，我没有去顾及你，要分开，我没有顾及你，这段感情里，一直是我在任性，我在不讲理，可是我还在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对你好的理由去伤害你，我从来都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云泽，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哼……”齐云泽冷笑一声，身体连转也不转，说：“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我说再多都没有用，可是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需要我的补偿，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在这，云泽，我真的很想为你做些什么。”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又能做什么呢？再多说都没有什么意思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从来都是两不相欠的。” 齐云泽说罢，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莫平凡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不知为何，眼圈竟然有些红了，视野里的事物渐渐的模糊了起来，鼻酸，一股清泪，便这么流了下来。 “两不相欠……，便正是真真正正的相忘于江湖了。”莫平凡擦擦眼角的泪水，走到卫生间的洗手池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的茫然与不知所措，莫平凡苦笑了一下，事情走到这一步，想来，是他当年在日本万般没有料到的。自己把自己将死的棋局，也许只有自己这个能人下的出来。 走出卫生间，大厅里的聚会已经快要到了尾声，不少同学已经喝的不知天南地北，少数几个没喝酒的男同学还有几个酒量好的现在依然清醒着的，忙着给喝大了的同学们叫出租车，叮嘱着还算清醒的同学，照料好顺路一起回去的喝晕的同学。 齐云泽是被王湖亦架着出的酒店门，不知是否常年酒场上混的原因，王湖亦酒量比李伟和齐云泽的都要好，所以现在的他还算清醒，他半抱半拖着腿下发软，已经走不了直道的齐云泽出了酒店的门。拦了一辆出租车以后，不知怎么的，竟然瞄到了夹在人群中的莫平凡。 “平凡？你回Z大是吧？走，一起吧” “不顺路吧？”莫平凡推辞到：“我待会儿自己打车回去吧” “嗨，方向差不多，我这也喝了不少，老齐重的很，我一个人估摸着搞不定，你正好来帮我一把，咱先把他送过去。” 莫平凡虽然心里一万个愿意去照顾齐云泽，可卫生间里的那些话又让他心里打了憷，他说了，让他再不要来招惹他…… “愣着干啥，上来呀”这边王湖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齐云泽好好的放在了出租车后座上，看莫平凡还是没有动作，有些着急了。 莫平凡看看车后座的齐云泽，咬咬牙，也坐上了出租车的后座，王湖亦坐在副驾上，跟同学们招手告别后，车便驶向了齐云泽家的方向。 第45章 第 45 章 齐云泽已经喝的完全不省人事了，在卫生间里吐完了胃里的酒精之后，他又不怕死的跑到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之间，寻着各式各样的由头和别人喝酒，稍微清醒一点的，都看出来他绝对是喝多了撒酒疯，可总有那么几个不要命的陪着他胡闹。 莫平凡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想去阻拦，却总觉着没有理由，直到现在，坐在出租车里，齐云泽早已经昏昏睡去，半截身子完全无意识的依靠在莫平凡的身上，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经不住王湖亦的招呼，居然就这么跟他上了一辆出租车。 心里，毕竟还是放不下他，说放手就放手，哪里有这么容易。 “云泽最近怎么了？从前喝酒不是这样儿的啊，今天感觉就跟拼命了要把自己喝死了似的，拦都拦不住。”副驾的王湖亦，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意识还算比较清醒，不过他也喝了有七八两白酒，两侧的额头火烧一样，折腾的他难受。 “……不知道啊，也许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吧？”莫平凡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如此搪塞着。 “哎，我们这个年龄的男人啊，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都抗在肩膀上，我家就一个儿子压力还小些，云泽家一儿一女，每年这上学还有兴趣班的钱就是一大笔，我估摸他的确也是压力够大的，平凡，还是你轻松，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羡慕啊。”王湖亦扶扶额头，好似那沉重的家庭负担正压着他似的，他从副驾转过头来，看见齐云泽靠在莫平凡身上，倒也不讶异，反而笑说：“我就说他喜欢挨着你，那时候你刚来班上，他就抛弃了我和李伟两个，我记得那年寒假放假前，他把你腿撞伤了，然后几乎整个寒假都粘着你，说真的，我跟云泽认识这么久，除了你以外，还真没见过他这么粘着谁。” “嗨，估计也是觉着我好欺负。”莫平凡说 “这小子，上学的时候成绩好脾气爆，看着刺头一个不好惹，不过心肠软的很，对朋友那是没的说，对家里估计也是能给老婆孩子最好的就给最好的，也难为他累，太好强了。今天的场合，估计也是长久以来压抑的太厉害，爆发了吧。” “嗯……可能吧”莫平凡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他看到了身边的齐云泽眉头皱了皱，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自己索性坐到了出租车的最里面，把齐云泽的头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他大半个身子能够侧卧在出租车后座上，至少要好受一些。 “平凡，我眯一会儿，待会儿到了云泽家，你叫我一声，我好跟你一起搭把手给你送上去，喝成这样，估计少不得又得被嫂子念叨一顿。” 出租车司机很显然驾驶经验非常丰富，带着一个喝的不省人事的乘客，最怕的就是路上颠簸惹得他吐的满车都是，所以这个师傅一直在往平坦车少的路上走，不到二十分钟，车便停在了齐云泽家的楼下。 尽管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可这点睡眠能让喝的烂醉的齐云泽清醒几乎是不可能的，王湖亦和莫平凡一人托住腿，一人扶住头，半托半抱的把他拖下了出租车。 莫平凡把齐云泽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让他的重心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则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拽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王湖亦在一边扶住齐云泽的另一边，他现在还是几乎完全没有意识的状态，整个人只能在二人的搀扶下，下意识的往前走着。 “他家在七楼，我认的，平凡你坚持一下，我去按电梯。” 齐云泽的体重并不轻，莫平凡支撑的有些吃力，王湖亦快走两步去按了电梯后，便赶紧跑回来，帮着莫平凡扶住齐云泽不断下滑的身子。 齐云泽家里的门，是筱满打开的，她完全没有想到一向稳重的丈夫居然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喝的烂醉如泥，引着莫平凡和王湖亦扶着齐云泽进了卧室以后，二人又把齐云泽好好的放在床上，莫平凡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算是稍稍放松了一下。 筱满拿了热水和热毛巾过来，给齐云泽脱了鞋袜，用热毛巾给齐云泽擦了一遍脸以后，淘了一下毛巾之后，再细细的把齐云泽的手擦的干干净净，莫平凡站在一边，眼前的画面不知为何，刺的他心里酸酸的。 不过他又有什么资格吃上这一口醋呢？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新房，床头的墙上，挂着的是他们的结婚照，那个时候的齐云泽看起来比现在结实一些，年轻一些，于他来说，却要陌生一些，他从未经历过齐云泽人生中的那段年岁，陌生的感觉，当然是自然的。 而今，在别人的新房里，他的妻子好好的照顾着他，这不就是人之常情么，这股子酸味儿又凭什么在这个时候泛起来呢？ 筱满轻轻脱去了齐云泽的外套，给他盖好被子，便招呼着王湖亦和莫平凡出了卧室，来到了客厅。 “你们两坐会儿，我给你们倒点水。” “别忙了，嫂子，我们这还得赶紧回去呢。”见齐云泽家的两个孩子都已经午睡了，王湖亦压低声音，推辞着筱满的好意。 “不麻烦不麻烦，要不是你们今天把云泽送回来，我一个人还真不好折腾他。”说着从厨房里拿出两个玻璃杯，里面各自倒了半杯茶水。 二人推辞不过，坐在了厨房外餐厅的餐桌旁。 “嫂子，云泽是不是最近压力挺大的啊？”王湖亦和他们一家子一直都比较熟，便也没有遮掩什么的问道。 “哎，这段时间，他的确不太对劲，晚上经常失眠跑到卫生间去抽烟，你看，最近还瘦了很多，精气神也不好了，我问他什么事儿这么烦心，他也不跟我说，他的那个性格你们应该也知道，不想说的话，你就算逼死他，他也不愿意往外倒。” “这样下去不行啊，身体要熬坏了的。” “是啊，你们有空多开导开导他吧，他那个人，可能在我面前不愿意多说，估计在你们兄弟之间就愿意说说了，他这个人，轴得很。” 莫平凡坐在椅子上，真的是有些呆不下去了，他比这间屋子里面所有的人都知道齐云泽这些时间里不正常的原因是什么，可他也只能在一旁笑笑附和着，不敢多说什么，多做什么，生怕暴露了什么，他觉着现在的自己，好像是进了警察局的嫌疑犯，诚惶诚恐的，唯恐坐在身边的这个人，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看透了自己。 莫平凡想立刻站起来离开这里，这里有太多齐云泽和筱满家庭的气息，卧室里的婚纱照，客厅里的全家福，还有厨房里零零散散堆放的餐具和锅勺，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幸福家庭的侧面写照，而他，却偏偏是这个家庭里容不下的那个人，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人，照不得光。 莫平凡曾经阴暗的想过，齐云泽的妻子是不是一个世俗拜金懒惰三观不正整天闹事的泼妇，如果是这样，他甚至可以扭曲的一直和齐云泽保持着这种情人的关系，可这几次接触下来，他看得出来，筱满是个贤惠，温柔的好妻子，就像他母亲当年一样，对所有的人都那么的和善，甚至在松本田第一次到家里做客时，她还亲手为他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 可现在的自己，和当年的松本田，又有多大区别呢？ 莫平凡觉着自己在这个房子里面多呆一秒都难以喘息，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嫂子，不好意思啊，我下午学校还有事儿，我得先走了。”莫平凡猛地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杯子，唐突的打断了王湖亦和筱满的对话，不断地点着头，表达的自己的抱歉，便像逃似的，跑出了齐云泽家里的大门。留下了里面一脸狐疑的二人。 出了小区，打了出租车，莫平凡的心里依然还是压抑的难受，那浓浓家的感觉像是揭开了他心里多年不愈的伤疤，残忍的戳破了他心里最后一道防护线。他按下车后座的车窗，新鲜的空气灌进车里，他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慢慢的把即将要流下来的眼泪逼了回去。这个时候，于他来说，那一两滴眼泪，除了让人看笑话以外，又能有什么用呢？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莫平凡闻着这个小屋子里熟悉的独身气息，才渐渐的好了起来，家庭什么的，也许对他来说的确太过陌生，那样的浓情当前，这个习惯孤单的人，才会真的扛不住了吧。莫平凡躺在公寓的小床上，也许真的只有在这番天地里，他才是最舒适，最自我的。 感情什么的，还是放在一边去好了。 第46章 第 46 章 “老师？老师？”沈向前和严楠穿着白大褂，在超净台前，看着正在给他们做实验演示的莫老师，跟着莫老师学做实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们发现，这个老师在教学的时候的确非常的严谨认真，只不过有的时候……不知为何，总会忽然发呆一会儿，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 “老师？点完酒精灯以后呢？要干什么？”沈向前见莫老师还是没有反应，忍不住拿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哦……不好意思，老师昨天晚上没休息好，酒精灯点完以后，把烧瓶的瓶口烧一下，手稍稍拿远一些，然后……”像是回魂了一样，莫老师又开始跟他们教授实验要点，严楠和沈向前面面相觑，谁也弄不明白，这个莫老师是怎么回事。 其实自打那次聚会之后，莫平凡也开始失眠了，每天晚上关灯之后，他总是能在黑暗之中看到齐云泽和筱满的婚纱照，看到他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还有齐云泽那决绝的一句：“你再也不要来招惹我！”每夜每夜，像是停也停不掉的幻灯片一样，一幕一幕，在他的脑子里闪过，莫平凡每天晚上几乎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而且他开始不敢关灯睡觉，因为一旦关上灯，那刺眼的一幕幕便会更加清晰。 这样的夜晚一直持续了十来天，同时，马上要开始的期末考试还有严楠和沈向前两个的实验辅导又让白天的莫平凡完全难以抽出时间来休息，莫平凡觉着自己的神经就像是那古筝上崩的紧紧的琴弦，现在只要有人用力一撩拨，他整个人也许就要撑不住了。 “老师，啊，！小心啊！”耳边忽然传来了两个学生的惊呼，伴随而来的，还有来自左手灼烧的钝痛感，莫平凡一惊，不知怎么的，那酒精灯上的火焰竟然烧到了自己的左手上！看着掌心燃起的淡蓝色火焰，莫平凡只感觉刺痛难忍，可长期失眠的大脑不知是短路了还是怎么着，他居然就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严楠眼疾手快的拿起了一旁试验台上的湿抹布，也不顾超净台里会不会污染，直接掀起超净台的挡风玻璃，把湿抹布盖在了莫平凡正在燃烧的左手上！ 好在那块抹布够湿够大，正好把莫平凡的左手盖住，没有了空气的供给，那酒精火苗一下便熄灭了。 “快快，去凉水下冲一冲。”严楠搀着莫平凡的胳膊，来到水龙头下，打开龙头，冰凉的水刺激着刚刚被火焰灼烧的皮肤，莫平凡终于深深出了一口气，短路的大脑皮层，终于接上了。 他做实验的时候，习惯在结束的时候用沾满酒精的棉球细细的擦拭自己的手指，但是这个操作一般都是在熄灭酒精灯之后，可今天，不知怎么，竟然在没有熄灭酒精灯的时候便开始擦手，那酒精易挥发易燃，只是烧到了他的左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呵呵。”正在水龙头下冲着左手的莫平凡忽然笑了两声，严楠和沈向前听着，后背有些发毛：莫老师这是咋了，被烧了手还笑，也没听说烧手了，还能把脑袋给烧坏的啊？ “老师这是给你们做了一个错误的示范啊，以后记住啊，点着酒精灯的时候，一定不能用酒精棉球给自己的双手消毒，无论是实验前还是实验后，不然就要像老师这样，变成红烧猪蹄了。” “老师……你这居然还笑的出来？”沈向前简直疯狂的佩服着莫老师的忍耐力。 “没事，酒精的燃点比较低，况且应该只是烧到了站在我手上的酒精，没有烧到我的皮肤，这应该只是酒精燃烧后的一些烫伤，不是烧伤，不碍事的。” “……”沈向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都烧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说没事？！老师您要逞强到什么时候！”严楠站在水池一边，一手紧紧的攥着莫平凡烫伤的手，看着莫老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不知为何，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莫平凡有些惊讶的看看严楠，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个内蒙来的学生，看着粗枝大叶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心细如尘喜欢照顾人的孩子，只不过，这反应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在凉水下冲了好一会儿以后，低温的影响下，莫平凡的左手已经不太能感觉到疼痛了，这场不大不小的事故也让他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清醒了起来，他看看自己的左手，手背上起了一小片烫伤的小水泡，而手指的关节前后有些许烫伤的红痕，好在手心没有事，凉水冲完以后，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看吧，老师的手没有事儿吧，只是烫伤，养养就好了。” “老师，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让医生给你敷一点烫伤的药。”尽管莫平凡嘴上说着没事，可沈向前看着那刚刚起来的水泡有很明显变大变肿的趋势，而且莫老师手指关节上的红印子看起来也是吓人的很，不禁担心的说道。 “真没事儿，校医院太远了，老师回去自己用芦荟胶敷一下就好。”Z大的校园占地面积很大，校医院在校区的最东头，而实验室在校区的最西头，Z大的学生们一般都喜欢骑着自行车逛校园，不过莫平凡也一直没有买个代步小车，每天靠着他的两条腿，风雨无阻，权当遛弯了。况且现在已经七点半了，他实在是懒着再跑一趟校医院。 “向前，你待会儿收拾一下实验室，别忘了关灯，锁门，我带莫老师去校医院。” “哦，好的，楠哥” “啊？”莫平凡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严楠拖到了实验楼下，严楠推出来自己的自行车说：“莫老师，上来吧，我带你过去。” 莫平凡有些晃神，这个孩子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可毕竟是自己的学生，怎么遇到事儿的时候，分分钟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那个，严楠，老师真的没事儿，不用过去了吧……” “老师，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上实验课的时候您还教我们如果在实验室里受了伤，简单处理之后一定要去医院消毒包扎，您上课的时候说的，实验室各种菌群混杂，如果不消毒包扎，伤口感染的可能性非常大，怎么到您这里，您反而不愿意去了呢？” “……”莫平凡第一次发现，这个高高壮壮的孩子，竟有这么细嗅蔷薇的一面，被严楠的话堵的没话说，莫平凡侧坐在严楠自行车的后座上，托着自己的残手，乖乖的往校医院去了。 “这几天不要碰水，尽量少用左手，一天换一次药，等到伤口结痂以后，能稍微好一些，你们是一个宿舍的吧，你这几天多照顾他一下，尽量少让他的左手活动。”也不知道是校医院的大夫老眼昏花，还是莫平凡保养的实在太好，这大夫居然没有认出来莫平凡是个老师。 “大夫……我……”莫平凡还想说明几句，可话没出口，就被严楠抢了先。 “好的医生，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照顾我？这孩子不会是脑子瓦特了吧？”莫平凡心中默念到，只不过也难得在和老大夫多说什么，拿着开药的单子，去药房拿了药，便走出了校医院。 “早点回去吧，今天的实验算是失败了，明天你跟向前还按点儿来实验室，我找个研究生带你们，我的这个手，估计也没法亲自给你们讲实验了。”莫平凡无奈的看看被护士用白纱布裹成粽子的双手，无奈的笑笑，哎，至于么，以前学做实验的时候也烫伤过，自己养养也就过来了，何必像现在似的，这么娇气。 “老师，我送你回去吧，这里距离教师公寓那还有些距离。” “没事，老师权当散散步了，你快回去吧，快期末考试了，回去别玩游戏了，好好看看书。” 严楠还想再说些什么，只不过莫平凡已经迈开了步子，自己溜溜达达的往教师公寓的方向走去了，严楠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骑上了自行车，往反方向的学生宿舍骑去了。 六月中旬的Z城，即使是夜晚的时候，空气里总还是弥漫着暑热的滋味，校园里的荷塘里不时传出几声蛙叫，路两边的路灯下也不时聚集了一些飞蛾。这个点儿，校园里的学生不多，毕竟是期末复习的高峰期，很多学生都要熬到十点钟图书馆关门才会成群结队的回去，有的甚至直接便在教室里通宵了。莫平凡在路上溜溜达达的，微风轻轻吹过，虽然少眠引起的头疼还是有些，不过比前几天算是轻了很多，想想今天晚上的惊魂，莫平凡也不知怎么的，不觉着害怕，只觉着有些好笑，心里也有些暖暖的。 那两个孩子，看起来皮的没边儿，难管，实际上心思这么细，尤其是严楠，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不苟言笑，跟沈向前在一起的时候一副大哥的样子，莫平凡曾经想过，如果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学生，估计以后去混社会会是一把好手，谁知道彪悍的身躯下，竟然藏着一颗这么细腻的心。 莫平凡第一次有了为人师表的满足感，原来被学生关心，还可以如此的幸福。 第47章 第 47 章 裹着伤手的莫平凡很快成为了整个学院的关注对象，第二天刚一来到办公室，还没进门，便被韩悦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天啊，莫老师，你的手是怎么了？”坐在办公室靠门口位置的韩悦，远远地就看到了莫平凡缠着层层绷带的左手，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暗恋对象，现在即使知道自己不可能了，她还是忍不住着有些心疼。三步并两步的跑出座位，捧着莫平凡受伤的左手，不断地问东问西。 “没事，没事，昨天晚上在实验室的时候，出了点小事故，有点烫伤。”不经意的把手从韩悦的手上抽回来，莫平凡不好意思的对韩悦笑笑，：“只是烫伤而已，没有什么的。” “烫伤可不是小事儿啊，有没有去医院看看呢？这么热的天气，伤口可是很容易感染的。” “昨天晚上已经去校医院处理过了。” “校医院怎么行呢，你等等哈，我开车带你去外面的大医院给看看。”韩悦也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着转身就从办公桌上拿了车钥匙，就要拽着莫平凡往外走。 “怎么了这是？哎？莫老师你的手怎么了？”韩悦拽着莫平凡还没转过身来，就听见了一个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韩悦回头一看，竟然是学院的张院长，从走廊上过来，张院长的办公室在他们几个青年教师的里面一些，便经常会在走廊上碰到。 “没事的，昨天晚上在实验室出了点小事故，烫伤而已，不要紧。” “烫伤不是小事情，去医院看过了么？”毕竟是留学日本时期给自己很大帮助的小师弟，张院长对莫平凡还是非常关心的。 “看过了，医生已经开了药，真没有什么大毛病，没必要再去医院了。”莫平凡对张院长说着，韩悦的盛情他不好推脱，只能求救似的看着张院长。 “行，你处理事故的能力我知道，既然你说没事了，小韩，你也别带他去医院跑一趟了，咱们莫老师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工作上一向都一板一眼的，咱们国内医院挂号等的时间长，到时候莫老师烫伤没啥事儿，别再挂心着咱期末考试的事情给急出什么毛病来。哦，对了，虽然说不用再去医院，不过你也注意点，我知道你们上午十点钟教学组的老师出期末考试的试卷，你到时候不要动手，有什么意见说就行，我待会儿给你们教学组的主任打个电话。” “张院长……这……”莫平凡有些不好意思，这点小伤，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 “你不许推辞哈，你要是在国内有些好歹，我再去日本看老师，估计他都不让我进门了，哈哈哈。”说罢，张院长便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莫平凡心里有些无奈：最近身边的人为什么个顶个的都觉着自己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奶娃娃，先是严楠，再是韩悦，现在还多了一个张院长，哎，不过是个小小的烫伤，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紧张？ 既然张院长金口已开，韩悦也不好再坚持，帮着莫平凡冲了一杯咖啡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边，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其实这点伤对于莫平凡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况且伤的又是左手，完全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可也不知道张院长早上的那些话不知被哪个有心人听去了，教学组出试卷的时候，教学组的主任便不再让他动笔动鼠标，反而还特别尊重他的意见，最后对试卷上重点难点考点的归纳和总结，还专门寻求了他的意见。 散会的时候，莫平凡明显着觉着，和他同龄的几个年轻老师，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了，那种夹在这嫉妒和不屑却又不敢轻易表露出来的眼神，让莫平凡莫名觉着有些好笑。自从他来了这所学院以来，便尽可能的低调，虽然刚来的时候，关于他背景的风言风语也没有少过，这样一个年轻的归国学者，放弃了大城市名校的邀约，偏偏来到普通大学的Z大，任谁都会有些猜想，只不过莫平凡一向不爱与人太过亲密，也不喜欢诸多计较什么，所以那些流言蜚语渐渐的也就淡化了。可就今天早上张院长多说的几句关心的话，居然又让莫平凡体会到了这种被人在后背议论的感觉，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哎，人啊，总关心别人多过关心自己，活的真是累。 晚上六点，严楠和沈向前依然准时来到了实验室门口，莫平凡隔着玻璃便看到了两人，招呼他们进来实验室。 “这个是你们的学姐，今年研二，叫秦晴晴，你们跟着她做实验吧。”莫平凡冲严楠和沈向前指指身边一个带着眼镜，矮矮胖胖圆圆脸的女孩子，说：“你们要做的课题，算是她研究生课题下的一个小分支，她做实验一向比较稳妥，你们跟着她好好学，每天晚上完成实验才能回去，不许耍滑头啊。”莫平凡叮嘱着，秦晴晴是他手下带的研究生里比较懂事乖巧的一个，让她一个人带两个爱捣蛋的男孩子，说真的，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一个晚上下来，他发现，严楠和沈向前这两个孩子，居然能坐住了听秦晴晴讲实验操作！而且遇到一些比较难掌握的实验，居然还会主动问学姐实验原理！其实大多时候，莫平凡看得出，沈向前不过是个凑数的，而严楠这孩子，却一改了从前混日子的状态，俨然一副勤学好问积极向上爱学习的样子啊。一边的沈向前，估计也是看严楠完全没有敷衍了事的样子，所以也只好跟在一边，做做样子，七七八八的好歹也能听进去一些。 换了学生带既然效果也不错，莫平凡和三个学生叮嘱了一声之后，便自行回去了自己的小公寓。昨天晚上虽说睡得比之前好一些，可凌晨的时候，梦魇里，他不自觉的挥动的左手碰到了床头柜上的台灯，虽说这烫伤的伤势不重，可睡眠里的一阵刺痛也足以让他惊醒，而凌晨惊醒之后，便再也难以入眠。 从实验室悠悠闲闲的走到小公寓，莫平凡打开公寓的门，也不愿意开灯，散了架似的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他伸手打开了床头柜上暖黄色的小台灯，鹅黄色的灯光瞬间便照亮了整个屋子，莫平凡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睡眠不足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莫平凡半靠在沙发的一侧，眯着眼睛，渐渐睡着了。 “砰砰砰……”似乎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莫平凡迷迷糊糊的听着，本来不想去理会门外的人，可很显然，门外的那个人，比他有耐心。 “谁啊……”睁开重若千斤的眼皮，莫平凡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好不容易刚刚迷糊着，被吵醒的感觉真的是很差。 “来了来了。”拿起茶几上的眼镜，莫平凡走到门口，打开门，却看到严楠站在门口。一米九左右又壮实的严楠像一堵墙一样，把公寓的小门几乎占满了，看到莫平凡一付眼神迷离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扰了老师的清梦。 “老师……您睡着了？”严楠不太好意思的问道。 “额，刚刚回来有点累，原来只想在沙发上靠一会儿，谁知道竟然真的睡着了，幸亏你过来敲门了，不然这样睡上一个晚上，我明天估计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了。”似乎看出了严楠的尴尬，莫平凡似乎无心的替严楠解了围。 果然，严楠的脸色一变，显着自在了些，说：“我还怕打扰老师休息了。”他摸摸脑袋，笑笑，眉眼间多了些少年的羞涩。 “坐吧。”莫平凡招呼严楠坐在沙发上，从厨房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递给他：“来找老师什么事儿？实验过程中有问题么？” 严楠接过可乐，笑说：“老师，实验过程中，没什么，学姐教的很好，我们走之间都检查过实验室安全，锁了门了。” “哦？那？”莫平凡看看手机，九点零八分，他不太能摸透这个孩子在这个点儿出现在他公寓里的原因。 “呵呵，我就还跟向前打赌呢，看来他得赌输给我一顿饭了，从实验室里出来，我们打赌说莫老师今天会不会忘记给手换药，他说您心细的很，肯定不会忘，不过我说，莫老师您对自己可不像对我们这么心细。换药的事儿，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啊？”莫平凡一惊，看看自己包的像粽子似的左手，如果不是严楠提起这个事情，他估计早就忘了换药这一茬。 莫平凡举起自己的左手，左右看了看：“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这校医院的护士也真是的，一点伤口包扎了这么一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整个手都残了呢，这换药还得拆绷带，哎，折腾。”说罢，莫平凡便开始用自己的右手去解左手的绷带，只是只能一只手使力，莫平凡废了一番功夫，也只是拆了外层的一点皮毛而已。 第48章 第 48 章 “老师，我来吧。”严楠拿过莫平凡左手，不由分说的把他解开后乱七八糟的绷带寻好头绪，一层一层的剥开，纱布完全拆开了以后，又轻轻的把莫平凡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莫平凡渐渐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劲了，鹅黄色温暖的灯光下，小公寓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严楠拿起茶几上的棉签，蘸好了一旁的药物，细细的在莫平凡的左手烫伤处涂抹着，昨天晚上的烫伤水泡早就已经瘪了下去，只是那些被撑满的皮肤软塌下来贴在肌肤上，看起来软软黏黏的，有些让人难受。严楠小心翼翼的涂抹着受伤的地方，尽量让伤口的每一处都敷满药膏，也不知是不是药膏里有消炎的成分，在擦到伤口比较深的一处时，莫平凡“撕……”的轻轻□□了一声。 “老师，对不起，我手重了”严楠抬起头来，一脸内疚的看着他。 “没事，上药总归会碰到伤口。”莫平凡笑笑，严楠低过头去继续为他上着药，然而一边的莫平凡，心里却像水井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 如果他是一个喜欢女人的直男，那么学生给他上药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多想，可他是一个对女人完全不感兴趣的纯gay，一个年轻、壮硕、长相英武的男人在夜晚的时候给他在小公寓里上药，光是这个画面，说出来便让人浮想联翩。更何况，刚刚严楠抬头看自己的眼神，莫平凡再熟悉不过，眼神里的暧昧，羞涩和懵懂的荷尔蒙，他在年少的时候在齐云泽的眼睛里见过，在日本的时候，也在别的男人眼里见过，但此时的莫平凡，完全顾不得乱想，严楠的眼神让他害怕，这个孩子，难道……？ “嗡——嗡——”严楠的右侧裤子口袋里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调成振动的手机，在他的口袋里左右振动着。严楠一手拿出手机，一手继续用棉签给莫平凡上着药，看了看来电人的名字，他直接按断了手机，倒扣在了莫平凡的小茶几上。 “嗡——嗡——”很显然，对方很不满他这种挂手机的行为，继续打了过来。 严楠这一会看都没看手机，直接连按了两下侧面的开机键，电话又给挂掉了。 结果，还没有一分钟，手机又继续振动了起来。 “严楠？你不打算接一下么？”见严楠又要继续按掉手机，莫平凡急忙问了一句：“可能对方找你有很着急的事情呢？” “不会的……”说着，严楠又挂断了电话，这次索性，直接关机了。 “怎么了？”莫平凡见严楠脸色不好，问道，严楠沉住头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用新的纱布把莫平凡的手包扎好，另莫平凡震惊的是，这孩子包扎的，居然比校医院那年轻的小护士还要整齐。 良久，严楠才说：“是我妈……” “那怎么不接呢？” “她跟我爸离婚了，最近准备出国，她一直想带我出国去，不过，我不想出去。” “……可是你这么不接电话，她是会担心你的吧？” “哼？”严楠冷笑一声：“她才不会担心我，我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管过我，她那个时候整天只知道生意场上来，生意场上去，我小的时候，经常见不到她，即使有时候见到了，也是她喝多了在家发酒疯的样子。” 严楠打开了刚刚莫平凡递给他的那罐可乐，猛地喝了一口，把罐子放在茶几上，又沉默了好久。 “严楠，……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你愿意的话，可以说给老师听。” 严楠转过头，看看莫平凡，扯了扯嘴角，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挂在了他的脸上。：“老师，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觉着我一个大男人还在这纠结亲妈的事情，很矫情吧？” “不会，每个人长大的过程中，都会经历很多波折，长大了以后有些心结解不开，很正常。”莫平凡说着，他自己何尝不一样，童年的阴影鬼魅一般缠绕着他，让他无法自拔。 “心结？哼”严楠再次冷哼了一声，接着说：“莫老师，这些话，除了你以外，我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好朋友说过，我妈带给我的，从来都不是心结这么简单，你知道的，我们内蒙那一块喜欢喝酒，无论男的还是女的，谈事之前都得先喝上半斤再说，我妈虽然是土生土长的蒙古族人，可是她酒量并不行，所以经常喝到烂醉如泥一样的回家。其实如果她每次都是喝到不省人事对我来说反而好，只是她经常喝到有力气撒泼，却没有脑子去记事儿，我八九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喝醉了打我，用衣服架子抽我的后背，后来越来越厉害，有一次直接拿高脚椅丢我，把我的头砸破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我的头顶还有一道疤。” 严楠毫无感情的平静诉说着，仿佛这些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与他毫无关系一般，只是一旁的莫平凡却坐不住了。 “你妈妈那个时候是虐待儿童，你爸爸呢？难道不管管么？” “我爸？”严楠冷笑了一声，那声音里严寒如雪，听不出来任何的感情和温度：“我爸是我们那市里面的一个小领导，赚的不多，权利不大，我妈的生意做得风风火火的，早有一些人说我爸小男人，吃软饭，我爸受不了，外面找了个女人，我很小的时候他就不管我了。如果不是我爸还当着个小官，离婚负面影响比较大，他早就甩手走了，根本就不会管我死活。” “……那这些年，都是谁照顾你？” “我妈赚钱赚的多，家里请了个阿姨做饭，这么多年也不至于我饿死，我那个时候喜欢去我隔壁的邻居家，他家里有个小孩跟我差不多大，小的时候，挨了打，我就喜欢跑到他们家墙角去学猫叫，他就会拿点棉花糖之类的零食来给我吃，有时候伤的重了，没人带我去医院，也是他偷拿了家里的纱布和碘伏来给我消毒包扎，只不过，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他们就举家搬走了，我也再没有见过他。” “他就是那个唯一知道你过去的朋友么？” “是的，他走了以后，我再受伤，就只能自己给自己包扎，不过，我在十四岁的时候就长到一米七多了，我妈喝多了也打不过我了，那个时候，只要她喝多了，我就拿着钱拿着钥匙去外面晃悠，有的时候找个网吧过夜，有的时候去同学那里睡一晚。后来我高三那年，我爸退二线了，既然仕途也没什么希望了，他索性跟我妈提了离婚，去跟那个女人过日子去了，我十六的时候在一个小公园里见过他和那个女人一次，带着个小女孩，宝贝的了不得，估计是那个女人给他生的吧。哼”严楠冷冷的笑着，只是刀子一般的眼神里，莫平凡却看出了些许的辛酸和眼泪。 他从来也没有看出来，这个结实的孩子，从前受过这么多的苦，虽说父母都在身边，只是这样的父母，未尝不是一种负担。莫平凡看看他包扎着整整齐齐的左手，这是自己给自己包扎了多少次才能练出来的手法，而他，从小又受了多少苦。 “自从我爸提了离婚以后，我妈也同意了，可是她好像忽然意识到，我爸走了以后，她就只有我一个亲人了，然后开始变着法的对我好，不过我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她不过是想让我给她养老送终罢了，我妈这个人，从来都没有爱过别人，她的生活里只有她自己，她所做的所有看似对我好的事情，几乎都是为了她以后打算罢了。所以我故意跟她对着干，我自己报了离家很远的Z大，我也不要她的钱，莫老师，其实我的分数当时能进更好的学校的，我来Z大，只是因为Z大能够给我全额的奖学金。”严楠看着莫平凡说，虽然那双眼睛依然坚韧，不过莫平凡看出来，他提到母亲的时候，依然微颤的双手，那个也许就是长年虐待下残存的恐惧。 其实，带过严楠几次实验之后，莫平凡便看出，这个孩子非常的聪明，实验操作能力很强，记忆力和逻辑思维能力也很好，只是平日里学习太松散，才导致成绩在班里并不突出。 “我上大学以后，我妈还是每个月都会给我打很多钱，不过她给我的那张卡我动都没有动过，现在她想把生意挪一部分去澳洲，她打算移民过去，于是最近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澳洲读书。”严楠苦笑了一下：“莫老师您知道么，整个事情，我爸爸连问都不问，就像是没有我这个儿子一样。”严楠盯着茶几上的可乐罐，苦笑着，一手拿起可乐，又是猛地喝了几口，那听可乐便空了，他像泄愤一样用手捏住空罐子，一瞬间，那罐子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被他捏成了纸片一般。 莫平凡懂得，从小母亲虐待带给他的伤其实比不上父亲的漠视带给他的痛，就好似当年，自己很小的时候，记忆里父亲拖着行李箱离开家门的箱子，像是魔咒一样，即便在现在，也会偶尔出现在他鬼魅般的梦魇中。如果说严楠的母亲给予他的是肉体上的施虐，那他的父亲给他的便是精神上的残害。那种被血亲抛弃的感觉，莫平凡深有体会，而这份体会，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的头晕，这篇估计还有十几章就完结了。完结以后打算换个号再发新文，重爬新晋试试……这篇题材真的也是冷，不过只要有一个小可爱看下去，我就肯定会把坑填上，过两天开新号之后，会在文案放上新文的链接，亲们感兴趣的话，多多支持呀！抱走看到这里的亲们，狠狠的么么哒 第49章 第 49 章 严楠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怔怔的看着茶几上被自己捏成铁片的可乐罐头，母亲接二连三打过来的电话，像是一个□□，让他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倾吐了这些年来藏于心中不为人所知的压力。虽然提及过去还有痛心和悲伤，可严楠更多的，是一种倾诉的解脱，压力的释放。 小公寓里一时安静的让人尴尬，莫平凡虽然能够理解严楠的过去，可他一向是个嘴笨的，从不会说些好听的给予别人安慰，这时的他也只是默默的走到厨房，换了一杯温水递给严楠。 “喝点热水吧，老师不太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你好受一些。”莫平凡有些抱歉的说道。 “不是的，老师，您能愿意听我说这些事情，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严楠接过水，紧皱的眉头处略略松开一些，显示出了些这个年龄该有的些许稚嫩。 “莫老师，其实不怕您笑话，”严楠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一直都很喜欢生物这一块，不然我当时高考的时候选专业也不会学这个，而且，虽然我上课的时候都喜欢坐在最后面，不过您的课我都有好好的去听。”严楠揉揉鼻子，似乎有点害羞。 “嗯？”莫平凡心中了然，虽说平日里上课的时候，看这个孩子都是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心不在焉的样子，可带过他几次实验操作后，其实他早已看出，这孩子对这门学科还是很感兴趣的。“既然喜欢这个学科，为什么有时候上课还会睡着呢？” “我有时候打工做兼职，要熬到很晚，所以有时候白天有点撑不住，不过老师，我以后一定改。” “那半夜跑出去打游戏？” “有时候压力实在太大，就想出去发泄一下，不过老师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去了。”严楠摸摸后脑勺，信誓旦旦的跟莫平凡保证着。 “好，以后看你表现，另外，如果兼职会影响到上学的话，你就辞了吧，你愿意的话，暑假可以在实验室跟我帮忙，我可以按照学生助理的标准每天给你发补助，你也能多学一点东西。” “那太好了了，谢谢老师！”严楠惊喜的看着莫平凡，欢快之心溢于言表，“莫老师，您知道么，自打您把我和向前从派出所领回来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您是个好老师。跟别的老师不一样。” “哦？怎么，你对别的老师有偏见？” “其实韩老师也很好，她虽然经常骂我们，不过我也知道她是想我们好，不过莫老师，我以前的老师可不是这样，以前我身上经常受伤，那时候很多老师都看到了，也知道我妈喝醉了会打我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很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也怨不得他们，谁愿意多去管别人家的家务事呢？” “严楠，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太过纠结，好在你现在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从前的事情，能忘掉的就忘掉吧。”莫平凡安慰道。 “老师……”严楠苦笑了一下：“我也想忘，可是忘不掉……有时候做梦的时候，都是我妈满身酒气的追着打我的样子。” 莫平凡噤声了，想忘就忘，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到现在为止，他自己不是还依然被过去束缚着，无法摆脱么？ “老师……快要期末考试了，如果有不会的知识点，我能过来问您么？”严楠左右手交叠在面前的玻璃杯上，不安的搓动着，莫平凡想到了刚刚严楠看他的眼神，那种暧昧与羞涩交叠的眼神，刺的他心里一痛，几乎就要开口拒绝了。 可是，这个孩子毕竟是跟自己有着类似经历的孩子，如果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他，怕是他连这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了。 “平时在实验室里，有什么问题都能来问我，或者直接来办公室找我都行，你们也都有我的手机号码，如果做题的时候有不会的，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暗暗的回绝了他和自己单独处在小公寓里的可能性，莫平凡不动声色的回答着。 不过严楠似乎完全没有看出老师的意图，见老师答应了他的请求，满足的笑意便毫不掩饰的挂在了自己的脸上。 “谢谢老师！”严楠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米九的大个子嚯的一下看起来还真的有些骇人。他直直的给莫平凡鞠了一个90°的躬，这大礼行的太突然，莫平凡忍俊不唆，说：“好啦好啦，不要对老师这么客气，老师还得谢谢你帮我换药。”他摇摇受伤的左手，笑说道。 “时间不早了，莫老师您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 “好，回去看看书，早点休息。”莫平凡送严楠出了小公寓的门，目送他走下楼梯，才把门关上。 “哎……希望这孩子只是真心诚意的想要跟我多学点东西。”洗漱完之后躺在自己柔软的小床上，莫平凡看着自己包扎着近乎完美的左手，自言自语的说着，只是那孩子亮晶晶的眼神太过刺眼，太过熟悉，让莫平凡依旧有些心有余悸，难以平静。 期末考试周为期大概两个星期，因为手伤的原因，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最忙的莫平凡反而清闲了起来，张院长金口已开连出试卷都不让他动手，那么教学组的主任便也给了他个顺水人情——也不需要他监考改试卷了，不过只要做一些巡考之类的工作就可以了。 这天下午，莫平凡在公寓里正闲着发毛，忽然，手机振动了起来。 “喂？” “平凡，你在公寓么？” “师兄？”电话对面正是莫平凡的师兄，松本辉“我在公寓的” “那快点给我开门吧，我在你门口呢。” “嗯？”莫平凡挂上电话，两三步跑到公寓门口，拉开门，果然看到松本辉拖着一个褐色的大行李箱，一脸疲惫的望着他。 “师兄，你怎么来了？”莫平凡虽然惊讶，却又开心的很，自打过年之后，莫平凡便没有见过松本辉了，这次他忽然过来，也让他完全没有想到。 “你看看你的手，我不过来看看能行么？粗心大意的，上次视频聊天的时候还给我藏着。跟个小孩子似的。”松本辉一边数落着莫平凡，一边拖着他的行李箱走进了这个小公寓。前几天视频的时候便发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这人还估计把手往后面藏，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师兄，小伤啊，你还专门为了这个过来看我？”松本辉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惯了，虽然进门就开始数落着莫平凡，不过莫平凡知道，数落的越厉害，师兄就是越担心他。 “老师下周会到国内来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他让我先过来跟这边的合作方沟通交流一下，上次看到你的手以后，老师让我早过来几天，先看看你这个不让人放心的，手是怎么了？严重么？”松本辉放下行李箱，拉着莫平凡坐到沙发上，看看他的手，问道。 这几天严楠期末考试，再加上莫平凡的烫伤也恢复的不错，他便婉拒了严楠每天过来帮他上药的好意，自己的右手虽然也能搞定换药的过程，只是包扎的手法比严楠的差太远，自己的左手依然裹的像粽子一样，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没事啊，师兄，只不过烫伤了而已，不严重，我自己不太会包扎，多缠了几层罢了。不信，你拆开看看。” 松本辉解开莫平凡左手的绷带，看看伤口已经开始结上了薄薄的一层血痂，虽然看起来有点吓人，但至少是在恢复了。 “怎么烫伤的？” “……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被酒精灯……”莫平凡看着松本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他的实验操作可是当年师兄手把手带出来的，居然能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也真是难怪师兄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你啊，现在是越活越回去了么？酒精灯这种简单的操作都能出错么？”虽然心疼莫平凡，松本辉教训起他来却一点都不嘴软。 “人家说，谈恋爱的人智商是负值，果然没有错，你自打跟姓齐那小子在一起以后，是不是被感情烧昏头了，都不会工作了？”松本辉点点莫平凡的脑门，嗔怪道。 莫平凡听罢，却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和齐云泽分开的事情，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他谁也没有多说，就连一向无话不谈的大师兄，他也选择了隐瞒，可现如今，好像也没有什么瞒着的必要了。 “师兄……我和他，终究还是分开了……” “分……分开了？！”意料之中的，松本果然惊讶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怎么说分开就分开了？是不是那姓齐的小子承受不了压力了？” “不是他，是我，我一想到他家里的那两个孩子，一想到我小时候，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满身的负罪感，太痛苦了，我实在是受不了。” “……既然这样，分开就分开吧，早断了早好，也省着你吃苦，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日本？” 第50章 第 50 章 “回日本？”莫平凡听到松本辉的问题，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难道你不打算回去么？”见莫平凡的神色如此讶异，松本辉也不禁惊讶了起来，如果已经和齐云泽分开了，那么留在Z城的理由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呢？ “我……还真没有想过回去日本的事情，毕竟和这边签了两年的交流协约。” “这有什么，如果你想回去的话，老师跟这边的张院长说一声就行，至于你在这边的科研项目，完全可以到日本接着做，日本的科研环境只能比这边要好，不能比这边要差。” “可是我……” “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松本辉紧接着反问道，不知为何，他的胸口升起了丝丝怒气，这段已经结束的感情显然是没有什么好留恋了的，在他这个局外人来看，莫平凡留在这里，不过是徒添伤感，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而已。他从十来年前认识这个师弟开始，如果说他感情上有什么最擅长的，那虐待自己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莫平凡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忽然让他离开Z城，他心底是万分舍不得。 “师兄……，我还是想在这边多呆一些时间，这边毕竟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现在也挺好的，每天带带学生，做做实验，我在日本太久了，真的是很怀念这里的生活。” “你……” “砰砰砰”松本辉话还没开口，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莫老师？”门外人一边敲门一边喊着莫平凡的名字，莫平凡打开门，只见严楠抱着厚厚的生物化学书，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包橙子。 “老师？明天就考生物化学了，我还有几个部分一直不太明白，就想来问问你。”严楠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知是否是因为着急跑上来，还是天气闷热的原因，他的额头和鼻尖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小汗珠，喘息还略微有些急促，小腿带着脚尖有些紧张着来回踱着。 “进来吧，外面热。”莫平凡招呼严楠进来小公寓，严楠刚刚走进公寓，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松本辉。而同时，松本辉也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双清冷的眼睛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小公寓毕竟只有五六十平方米的面积，一时之间站了三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原本还显着有些空余的客厅，现在却有些拥挤了。 “这个是我在日本读书时候的师兄，松本辉。”关上门，见眼前的二人气氛诡异的对视着，莫平凡急忙介绍了一下。 日本人？严楠心里一怔，那我要用日语跟他问好么？你好用日语怎么说来着？雅……雅灭碟？不对吧，严楠的日语启蒙课程显然来源不太正经，日语是行不通了，那便只能说国际通用语言了——“Nice to meet you！” 因为是莫平凡的学长，虽然心里觉着别扭，严楠还是行了一个六十度的鞠躬礼，只不过这有些日式的鞠躬礼配上他羊肉味儿的内蒙英语，实在显着滑稽极了。 “噗——。”松本辉一时没有忍住，差点笑出声来，他用力抿了抿嘴唇，试图压抑自己想要狂笑的冲动，侧过头去快速深呼吸了几下，他总算调整好了自己的脸部表情，只是嘴角还残留着戏谑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你好啊。”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发音甚至比有时夹带着方言的严楠都要标准。 “你？”严楠抬起头来，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日本人”居然是一口标准的国语。 看到严楠被惊呆的双眼，还有那忘记合上的嘴唇，松本辉又有些忍不住了，他侧过头，尽量让自己不在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个子面前失控。 “他是华裔，中文完全听的懂。你不用跟他说外语的。”严楠的这一句“nice to meet you”也着实吓了莫平凡一跳。 “可是，老师，他为什么姓松本呢？那不是日本人的姓氏么？” “我是被日本人领养长大的，所以随了养父的姓。”显然，松本辉并不打算对自己的身世隐瞒什么。 “哦……” “小朋友，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名字呢？”松本辉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反光镜片下的那双眼睛，细细打量着对面的这个人，似乎想要看穿什么。 “我叫严楠，是莫老师的学生。” “学生？哦~~”松本辉瞥了一眼严楠拿在手里面上有些陈旧的生物化学书，似乎看穿了什么似的回答着。 “那个，莫老师，您这里既然有客人，我就先走了，给您买了点橙子，您别嫌弃。”被人这么上上下下打量的感觉并不舒服，更何况对面这个人，藏在眼镜框下的那双眼睛，虽然看似清冷寡淡，但眼角处那点点的狡黠和精明，严楠看的一清二楚，仅仅只是这么被他看着，都有一种秘密被他看透的感觉，更何况，他那看似无心的回答，语气满满的全是了然和暧昧。严楠在这间公寓里，有些呆不住了。 “等等，你明天一大早就考试了，现在走了，万一有不会的考到了怎么办？”莫平凡拦住严楠，接过他手里的橙子，说：“师兄不是外人，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先坐下等等，我切点橙子给你们吃，给你讲完了你再回去也不晚。” “老师，我来切吧，您的手……”严楠再次把橙子拿回手上，一猫身，先把生物化学的书放在茶几上，然后便走进厨房，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水果刀和盘子。 “平凡，这个孩子是？”松本辉问道 “一个学生而已，带过他实验，现在快考试了，偶尔会来问我问题。” “哼……”松本辉斜眼撇着严楠在厨房里切水果的身影，鼻子里哼了一声，见对方已经端了水果过来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一晚，一盘的橙子几乎都被松本辉吃完了，直到快九点半，严楠才合上书本，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 “谢谢老师！” “没事，明天考试的时候细心一点，快点回去吧，早点休息。” “老师，您的手……我想帮您换下药，这几天忙着准备考试，都没有来得及过来。” “咦？”靠在沙发上看着书快要睡着的松本辉像是听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似的，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原来这些天，都是这小子在给自己亲爱的师弟换药。 “不用了，伤口已经快好了，再说，今天有师兄在这，他可以给我换。”莫平凡笑笑，回绝了严楠的好意，纵然这个孩子每次换药的时候即细致又温柔，可他每次捧着自己受伤的左手的时候，莫平凡总是感觉有一种暧昧，呼之欲出。他没来的这几天，虽然每天是自己凑合着给自己折腾，然而这心里却比对着严楠来的踏实。 “哦……”见老师婉拒了自己的请求，严楠双眸里的眼神有些灰暗了，紧紧抿住的嘴角微微下垂，显然他有些失望了，不过这失望的表情也只持续了一瞬间，少年拥有很好的表情管理能力，转而扬了扬嘴角，说：“莫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我完全考完试，去实验室找您报到。” “好。”莫平凡笑笑，显然是答应了严楠暑假的时候继续带他学习做实验。 “松本老师，我先走了！”临走前，严楠也不忘有礼貌的跟松本辉打了一声招呼。 “好的，路上小心。”松本辉从沙发上站起身，冲严楠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然维持着礼貌而又矜持的笑容，仿佛刚刚冲着严楠的“nice to meet you”憋笑憋的内伤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呐~小凡，难道这个男学生就是你不愿意现在就回日本的原因？”严楠刚刚从走下楼梯，松本辉便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这个早已在自己脑子里憋了一个晚上的问题。 “严楠？”完全没有想到松本辉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莫平凡听罢，不禁讶异的有些失笑：“师兄，你最近越来越爱开玩笑了，他只是我的一个学生而已，我们两个除了师生关系以外，再没有别的什么瓜葛了。” “哦~？”松本辉坐在沙发上，用牙签挑起茶几上盘子里所剩不多的橙子，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品味着，这个季节并不是吃橙子最好的时候，能挑到这样鲜嫩多汁又酸甜可口的橙子应该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吧。平凡的手有烫伤的伤口，性寒和性热的水果都不适宜他吃，也就是这样性温败火的水果他能吃上一些，这个男学生，表面上看上去有些粗枝大叶，可这么看来，实际上心思细腻的很啊。 莫平凡看着松本辉一边嚼着橙子，眼神一边滴溜溜的转，他太熟悉这个师兄了，虽然表面上显着清清冷冷，可一旦他想算计或者琢磨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便是这一付猫咪露出狐狸尾巴的样子。 “师兄，你又瞎想什么呢？” “没什么，”送进嘴里的橙子早已经被松本辉吃干抹净，拿在手里的牙签被他放进嘴里，在齿间慢慢细细碎碎的咬着：“这小子喜欢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吧。”细长的凤眼轻轻往上一挑，松本辉看着站在面前的莫平凡，语气淡淡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满是把握。 第51章 第 51 章 “……”松本辉的眼睛实在是太过毒辣，莫平凡便也不再否认什么，良久，他才说：“我看得出来他对我的感情不仅仅是对老师的感情，所以，平日里我也不太敢单独和他呆在一起，只是这孩子，哎……” 莫平凡兀自说着，一屁股坐在松本辉旁边，语气里满满的全是无奈。 “你啊你，还是这么招人喜欢。”松本辉调笑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把装着最后两瓣橙子的盘子往莫平凡身边推了推：“来，吃点橙子下下火。” “师兄，你还跟我开玩笑？” “哈哈，不过也不怪那个孩子，你一向很有吸引力，读书的时候，你虽然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不过还是阻止不了一群莺莺燕燕，男男女女喜欢围着你转，说真的，如果不是很多人知道你跟老师的关系，心里有些忌讳，估计每天都能缠着你烦死你。看来到了国内，你还是这么招人喜欢。” 的确，从前在日本的时候，便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信件会出现在自己的书包里，座位上，有的甚至在宿舍里，莫平凡并不是一个个性外向的人，和不熟悉的人说话更是能少一句是一句，然而，越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个性，反而越吸引人，再加上到日本生活以后，饮食比较清淡，莫平凡脸上不仅没有了曾经的痘痘，连皮肤都变得细滑了起来，原本厚重的眼镜换成无框轻薄的款式之后，整个人更透露着一种文雅禁欲的气息，就连后来，有的同学知道了他的性取向之后，他收到的礼物和情书不减反增，只是送礼物的人，变成了清一色的男孩子罢了。 那个时候松本辉便说过他，生着一张祸国殃民还不自知的脸。 莫平凡却从来没觉着自己生的好看过，他一向认为自己平凡惯了，是一个扔在人堆里看不见的人而已，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平凡的不得了。 “所以，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理？要跟他在一起么？”松本辉的问题打破了莫平凡陷在回忆里的思绪。 “怎么会？师兄你在想什么，他才20岁，我比他大了一轮还多。” “这有什么，如果你喜欢他，性别都不是问题了，更何况年龄。”松本辉轻抚额头，嘴角挑起一抹坏笑，他一向最喜欢看到这个老实的师弟因为他的逗弄跳脚的样子。 果然，三十多岁的师弟依然像十来年之前，一本正经的跟他解释着什么为了他的前途绝对不会有过多私下的接触一类的话。松本辉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摸摸鼻子，笑了笑，还是决定放过莫平凡一马。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松本辉一句话止住了莫平凡还在不停絮叨的嘴，：“我累了，去洗澡了”说罢，松本辉便打开行李箱，拿了睡衣，走进了浴室。 松本辉在莫平凡的小公寓里陪了他一周之后，便动身去了S市为他的老师准备国际学术年会的事情去了。严楠像个小插曲一样，自那个晚上之后，便再没有来单独找过莫平凡，不知是不是被松本辉吓到了。 于是，莫平凡的单身小公寓又再次变得些许冷清，些许孤独。只不过比起从前，莫平凡反而更享受目前的这种感觉，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学校里不少的学生也已经陆续打包行李回家去了，一些暂时没有回家的学生，在刚刚考完试之后的这几天也在疯狂的游戏和聚会，像是在释放备考时承受的巨大压力。 张院长的金口玉言下，莫平凡自然也不需要参与到试卷批改的过程之中，所以，自从松本辉走后，在公寓里面看武侠小说，又成了他主要的消遣，因为独居的原因，他常常看着看着便忘记了吃饭。 这几天里，莫平凡像重新回到了中学时代似的，可以抱着武侠小说毫无禁忌的想看多久便看多久，安静的小公寓里没有人打扰的生活实在太过悠闲，以至于在这么一个午后，门铃响起的时候，莫平凡以为自己幻听了。 “叮咚，叮咚。”不知是否是自己迟迟没有去开门的原因，门外的人显然有些等不及了，按门铃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莫平凡很快确定，他并不是幻听。 从趴着的床上起身，看着一半的小说随手反卡在了床头，莫平凡也顾不得在猫眼上看门外是谁，便开了门，左不过是一些同事或者学生罢了，这个时候能来找他的还能有谁？ 可显然，莫平凡还忽略了一种可能性，即使这个可能性在他自己看来，及其微小。 齐云泽站在门外，眉头紧锁，一双眼睛饱含怒气的看着他，像看着万年积怨的仇家一样，七月初的Z城已经快要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而面前的人不知是否在外面晒了太久的原因，原本麦色的皮肤像是被晒伤了一样，泛着灼热的红色，再加上他面带怒色憋着通红的脸，莫平凡觉着，现在的齐云泽就像一个□□桶一样，一点便要炸了。 “你……”莫平凡还没开口问，对面那人便像枪上了膛似的，大声堵住了他想问的话。 “你为什么连着几个中午都没有出去吃饭了？!” “嗯？！”莫平凡震惊了，他便是有200的智商，也没想到齐云泽怒气冲冲出现在他门口后，会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不过更显然的，那人不善的面色说明了，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他的确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出去吃中午饭了，莫平凡本身便是一个对饥饿感耐受力非常强的人，对食物的欲望也并非多么强烈，这几天更是如此，常常早上起来自己煮上一锅面条，吃饱了之后，便抱着书开始啃，常常直到晚上，才有点饥饿感，只是这点饥饿感一到睡着的时候，也就消失不见了。的确，自打送走了松本辉之后，他还真的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了。只是，这些事情，他是怎么……？ 齐云泽并不打算向莫平凡多解释些什么，也不等莫平凡招呼，便闯进了他的小公寓，这时候莫平凡才发现，齐云泽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袋子里面看似有一个白色的一次性纸质饭盒，塑料袋上写着几个字——老妈香粥，学校不远处的一家粥店，算的上是莫平凡方圆五公里之内最喜欢的一家店，只是店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大妈，一向用不惯智能手机的大妈，自然连外卖的生意也不做。 进门之后，齐云泽便走进了厨房，他什么话也不说，像是依然还是憋着一股子气，把从塑料袋里掏出来的一把小葱洗干净后切的啪啪响，又把带来的打包粥倒在煮锅里面，到了点开水，撒上一些葱花，小火煮沸了以后，又盛了莫平凡的大瓷碗里，旁边放了一把瓷勺，从厨房里端了出来。 “吃。”瓷碗擦碰镜面茶几的声音此时在这所小公寓里显着有些刺耳。放下碗之后，齐云泽也不坐着，一转头，快步走向厨房，打开水龙头，噼里啪啦的，也不知道洗些什么。莫平凡看着他转过身的后背，藏青色短袖衬衫被汗水浸透了一大半，后面的发丝上，挂着的是颗颗小小的汗珠，从客厅看过去，莫平凡觉着他仿佛比上次聚会的时候又瘦削了一些，原本挺的直直的腰背，竟然有些驼了下去。 莫平凡转过身去，克制着心里想多看他一眼的渴求，拿起勺子，喝起粥来，粥是他最喜欢的香菇鸡肉粥，熬粥的大妈做了二十多年生意，从来不偷工减料，香菇是新鲜干净的嫩香菇，鸡肉是精挑细选的鸡胸肉，连放的调料都是她独家秘制的，熬粥的火候也是她摸索多年的法子，所以她家的粥喝起来，清新爽口，软糯适宜。 然而今天，莫平凡却没有任何心思去细细品味这香糯的粥味，尽管忍住了眼睛不转过去看那魂牵梦萦的背影，可耳朵依然管不住自己似的，听他手触摸水流下的声音，听他拿着海绵仔细擦洗自己碗筷的声音，然而，那人分明在二十多天前，还亲口说过：“不要来招惹我……”莫平凡觉着自己有些幻听了，多种声音混杂在脑子里，让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想。 虽说无心品尝粥味，可几勺下肚之后，胃里的馋虫子便被勾起来了，莫平凡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将近四点半了，从早上九点随便吃了一点面条后，他的胃便再没消化过别的食物，大半碗咸粥下肚，总比这么饿着的要舒服很多。 粥已经快见底，莫平凡却越喝越慢，他清楚的听见，厨房里的水已经停下来了，那人也好像整理好了他繁乱的厨房，却始终没有过来。最后一勺粥下肚，莫平凡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掩饰自己的尴尬与不自在了，他只好放下手里的勺子，看向厨房，果然，那人站在厨房的门口，刚刚进门来时的那股子怒气不见了，可看上去依然淡淡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那个……谢谢你带来的粥，我吃的很好。”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如果两人一直这么对视着的话，可能会更奇怪吧，莫平凡终究还是开了口，破冰似的向他道了谢。 然而齐云泽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只是默默走过来，收起他的碗和勺子，回头又进了厨房，莫平凡知道，他是想把这两个也刷干净。 “我自己来吧……”吃了他带来的粥之后，又让他帮忙刷碗刷勺子实在是太过奇怪，莫平凡站起身来，想把碗勺拿回来，可齐云泽理都不理他，用后背把整个水池子都挡住，自顾自的刷着，像是完全听不到外面的世界一样。 第52章 第 52 章 莫平凡站在厨房的门口，进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在自己的居住地，他居然尴尬到有些手足无措，听着齐云泽身边的水声渐止，莫平凡紧张的站着，像是犯了错误，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孩子。 齐云泽转过来的时候，莫平凡才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脸，眉间紧扣的那个结，像是进门之后便没有打开过似的，扣得更紧了，略显杂乱的眉毛下的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疲乏，双眼下方两个黑黢黢的大眼圈格外明显，嘴边和下巴上新生出来的胡渣也没有刮去，称着他整个人显着苍老了好几岁，还有他的脸，记忆里去年初见时发福的有些肉肉的脸，而今竟然已经瘦削到了连下颌的曲线都看的一清二楚了。 “你的手，是怎么弄伤的？”齐云泽转身只看了看莫平凡一眼，便也不再看他，径直往客厅去了，自顾自坐在了公寓的沙发上，抬眼看了看莫平凡的手，问道。 “做实验的时候烫伤的，……不过现在已经快好了。”莫平凡慌乱的挥挥自己的左手，幼稚而且不自然的动作更像是想掩盖什么似的，让他更加紧张，眼前的齐云泽和平日里不太一样，这个时候的他像是用胶片里的冷塑把自己整个人封起来一样，让莫平凡完全看不懂他的想法，看不到他的内心。 齐云泽不再说话了，他就静静的坐在公寓里的沙发上，看着眼前茶几上摆着的一株仙人掌，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一样，不久之前齐云泽亲口说出的那句：“你不要再来招惹我！”还回响在莫平凡的脑子里，他本人便出现在这里，坐在这里，一如几个月之前，莫平凡恍惚了，仿佛这几个月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似的。 齐云泽坐在沙发上不动，莫平凡便依然站在厨房门口，不往他身边坐过去，也不再开口说话，两个人像是在进行一场面对面的冷战拉锯似的，安静的有些莫名其妙。 “那个前一段时间会在你这里呆到□□点钟的男学生，挺不错的。”坐在沙发上的齐云泽终究还是开了口，说话的内容像是在夸人，可凉凉的语气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满满的全是讽刺。 “他只是我的一个学生，前段时间期末备考，来问一些问题罢了。”莫平凡一听便听出了齐云泽的弦外之音，他也不恼，平静的解释着。 “哼，”齐云泽冷笑了一声：“是啊，学生，有什么问题中午，下午不能问，偏偏晚上单独跑过来？这话换是你来听，你信么？”齐云泽侧了侧身子，终于转过头，看着莫平凡，眼神里的拷问和不信任却刺的莫平凡双眼生疼。 “你愿意多想是你的事情，事实是这样，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莫平凡低过头去，齐云泽的眼睛里不再有从前的温柔和爱护，反而全是怀疑和嫉妒，莫平凡不愿意多看，便低过了眼眸。 “是，你的事情，我是没有什么好说的，话说到底，我们两个，除了是‘同学’之外，又有什么关系呢？哪里比的上你那个陪了你十多年的师兄，每一次都在你需要的时候，不辞万里从日本飞过来，日日夜夜的陪着你，帮你把冰凉的被窝给暖热！” 这话说的太过露骨难听，莫平凡简直难以相信，这会是从齐云泽嘴里说出来的，一瞬间刚刚过来送饭刷碗的好感一点都没有了，莫平凡抬头静静的看着沙发上的他，现在的齐云泽倒是显着比刚才多了几分人气，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解开，倒吊着的眉毛和怒瞪的眼睛里迸发出来的竟然全是嫉妒和愤怒。他就像被自己激烈的情绪冲昏脑子的毛头小子似的，像是要马上扑上来。 “你爱怎么乱想便乱想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话音未落，一双结实的手就紧紧攥住了自己双侧的胳膊，那个刚刚情绪激烈的人，果然还是简单粗暴的直接扑了过来，把莫平凡抵在靠近厨房的墙面上，禁锢住，一动不动。 “是，你是没什么好说的，在你看来，我们两个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你跟谁来往甚至跟谁上床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齐云泽双手紧攥住莫平凡的胳膊，一点一点的逼近他，莫平凡觉着自己的大臂快被他给捏断了，可依然咬着牙，不挣扎，也不反抗。那人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熟悉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扑到自己的脸上，他脸上青黑色的胡渣，双眼的血丝，莫平凡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几个星期前，聚会的时候你亲口跟我说过，你说你要补偿我？”齐云泽一步一步的逼近着，嘴里问出来的话却有些变了调调，那句补偿我里，莫平凡居然听出了色情的味道。 “你想要怎么样？” “很简单，睡你！” “你！……”话音还未落，莫平凡的嘴便被齐云泽狠狠地堵住了，还未来得及合上的嘴唇被齐云泽极具侵略性的舌头凶狠的攻破，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和耐心，今天的的齐云泽好像只留下了攻击和暴力。 “唔，唔……”莫平凡挣扎着想要挣脱这个令他难熬的吻，可齐云泽禁锢住他的双手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反而随着对方身体的重重压迫，他整个人被紧紧的压在墙上，几乎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 唯一剩下的，便只有牙齿了。莫平凡知道，如果他狠狠地咬下去的话，齐云泽一定会受伤，然而他终归还是咬不下去。相对于身体上的禁锢，莫平凡的思想何尝不早已经被齐云泽狠狠地禁锢住了呢？分开的这几个月，虽然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不去想，不去念，然而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极尽缠绵悱恻，柔情细语，莫平凡是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有自己的欲望与渴求，即使在白天里清醒时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可夜晚的朦胧时分，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是说控制便控制的住的。 一时间的晃神给了齐云泽可乘之机，见莫平凡不知为何不再挣扎，原本激烈的动作也渐渐缓和起来，攥在莫平凡手臂的手渐渐松开，一手缓缓的攀上了他的腰，一手轻抚着他的背，唇间的动作也渐渐放缓，刚刚的暴虐与激烈慢慢变得温柔而绵长，齐云泽用舌头纠缠着莫平凡的小舌，温柔又不容置疑着缠绕着，逼迫着对方给自己回应。 终于克制不住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莫平凡忍不住用舌头回应着齐云泽，他轻轻勾调着舌头，□□着对方的嘴唇，然后再温柔的回应着，只听得齐云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似的，嗓子里发出了一阵抽气声。 吻让双方窒息，一吻的缠绕终于结束，齐云泽依依不舍的松开莫平凡被自己疼爱的有些红肿的嘴唇，暧昧的银丝从二人嘴角拉扯缠出，显着有些淫靡之意。莫平凡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齐云泽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再次出现了曾经的爱意，可眉头的纠结依然没有任何的环节，他就像一个自我矛盾到了极点的人，在自己和自己斗争的过程中，损耗着自己的身体和精力。 莫平凡抬手抚了抚齐云泽紧锁的眉头，似乎是想让它平整下来，可这显然并不管用，齐云泽的眉头依然紧锁着，而且那纠结好像比之前更胜一筹，莫平凡听着齐云泽的喉间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叹息，那熟悉有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怎么办，他何尝又知道该怎么办？ 再多的话早已经是多余，齐云泽再次堵住莫平凡的嘴，这个时候，他早已什么都不想多想，只愿能吻住怀里的这个人，直至地久天长。 纠缠之间，齐云泽顺着莫平凡宽大的T恤下方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触摸间细滑的腰线让他不能自己，一手隔着莫平凡薄薄的家居短裤揉捏着他腰下的部位，一手顺着腰线往上探求着，直至他细滑的胸口。 “嗯……哼……”太久没有这么亲密又火热的接触了，莫平凡身体的敏感点像是又回到了完全没有被开发的阶段，随随便便的一个触碰，便几乎快让他缴械投降。 齐云泽显然并没有打算怜香惜玉，几根手指轮番上阵，狠狠地欺负着莫平凡，唇舌一路往下，沿着他的下巴，亲吻着他的脖颈，喉结还有诱人的锁骨，他剥下莫平凡上衣的T恤，同时也解开自己的衬衫，脱了下去，一双手一用力，把裸露着光洁上身的莫平凡一把托起，莫平凡一惊，差点惊呼出来，双手紧紧的搂住了齐云泽的脖子，齐云泽嘴角牵起一丝坏笑，就着托住莫平凡的姿势，把他抱到了公寓的小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换新号开新文啦，进来的亲们帮忙戳戳新文吧。新坑坑 第53章 第 53 章 芙蓉帐暖间，春色无限。情到深处时，夜色阑珊。 莫平凡醒过来的时候，床上的另一侧的被窝里早已经冷掉了，这漆黑的小公寓里，果然还只是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挪了挪身子，却发现全身上下的肌肉没有一块是好的，酸痛感由身体的后侧开始，沿着自己的每一条血管遍布全身，他强忍着疼痛撑起身子，摸起手机，骤然亮起的屏幕光线刺的他急忙迷了一下眼睛，朦胧之间，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03:17。关掉手机的屏幕，这片漆黑像是侵吞光明的饿兽一样，迫不及待的吞噬掉了这唯一的一点光亮，莫平凡自己在被窝里一点点的挪动着，终于把平躺的睡姿换成了趴着，昨天下午的情景还依然历历在目，那人低吼着在自己身体里，大腿上留下的白浊印记到现在却变成了他怎么用体温都暖不热的冰冷触感。到最后的时候，莫平凡已经承受不了他接连不断的攻势了，可嘴里苦苦哀求的声音对于他来说，却像药性极强的□□一般，让那人控制不住的来了一次又一次。而到最后，他自己终于承受不住的昏迷了过去，直到昏迷前的一秒，他的记忆里，却还是那清晰的痛感。 齐云泽什么时候走的，莫平凡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只能拖着这一身受伤的皮囊悄无声息的趴躺在自己这个毫无生气的公寓里，莫平凡的身体疲乏极了，可他的脑子依然清醒的很，大腿根部那些冰凉的触感在清清楚楚的提醒着他，在自己晕过去以后，那人并没有怎么照顾，便留下了他一身破损，自顾自的走了。这事实刺的莫平凡心痛，可却又不得不接受，齐云泽这次来的太过突然，也太有侵略性，就连那一点点的柔情，在他这种无情的掠夺下，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莫平凡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闭着眼睛，不去想，不去看，他用尽力气想要再次入睡，想要暂时性的去忘记几个小时之前的那一幕一幕，可昏沉肿胀的大脑像和他较上劲似的，总是在他快要入眠的那一瞬间，闪现出齐云泽逐渐瘦削的下巴，唇边清晰的胡渣，还有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肌肉的酸楚感使得他连调整姿势都成了一种奢侈，莫平凡渐渐也不再折腾，便这么趴着，半梦半醒着的熬到了外面天光大亮的时候。 强忍着疼痛起了身，莫平凡硬挨着一步一步挪到了浴室门口，平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这几步，今早却给他出了一个实足的难题，除却身体的难堪，最让莫平凡难以忍受的，是身后禁忌部位里，那随着他一步一步挪动着时，缓缓流出来的粘稠液体，平躺在床上时还残留在他身体里的东西，在他站起来后，有了地心引力的作用，又流出来了一些，怕弄脏了地板更难以清洗，莫平凡只得咬着嘴唇夹紧了臀瓣，直到到了浴室里，坐在马桶上，才渐渐放松了身体，等着那液体慢慢流出，这时候的他也已经顾不得什么难堪不难堪，屈辱不屈辱，只想尽快的清理掉这满身的印记和味道。 躺在浴缸里，莫平凡一动不动的等待着温热的水慢慢把自己浸满，身后的伤口在热水的刺激下，痛感便更加明显，随着水位逐渐升高，没过自己的膝盖，胳膊还有胸口之后，莫平凡才渐渐发现，他的膝盖上有青紫的印记，这是昨天下午的时候那人后入时把身体重量全都压在自己身上时撞击出来的淤青，他的双手手腕处也有类似被勒过的红痕，那是那人半强迫着束缚着自己的双手时留下的痕迹，还有大腿的里里外外，以及在他看不见的背部，热水的刺激下，这些地方的痛感渐渐的清晰，莫平凡觉着他像是被人十足的狠狠教训了一顿似的，一时间觉着全身都没有一块好肉了。浴缸里的水渐满，莫平凡关掉了出水的龙头，躺在热水里半眯着眼睛，几乎一动不动，温热的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像是苦口的良药，适应了之后，在慢慢按摩着他受伤的皮肤，促进他身体里的血液加快代谢，为他拂去昨日的印记。莫平凡就这么泡着，直到水渐渐冷去，他便拔了出水的塞子，再换上一缸新的热水。这么来来回回了三次后，他觉着周遭的皮肤都快泡烂了的时候，他终于站起了身子，拿起了一旁的浴巾擦干身体后，换上睡衣，走出了浴室。 公寓里还是昨日的那番景象，他昨日被那人脱下的T桖，内裤还有家居裤还都凌乱的丢在沙发的旁边，只是那人的衣服没有了，就像他从没来过一样。莫平凡苦笑了一下，昨日他是走的有多么的急不可耐，竟然连衣服也不愿意帮他从地上捡起来。 莫平凡拎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并塞到了阳台的洗衣机里，倒洗衣液，开机，也不去管那内裤能不能和外衣一起洗的事情，他现在真的不想给自己添任何的麻烦了。躺在床上，莫平凡一动也不想多动，除了昨天下午的那份粥之外，他便再没有进食过了，可现在的他也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甚至觉着，昨天下午的那碗粥有些恶心，他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前半段开车，怕被锁，干脆不放了……，求亲们原谅。文文完结之后会想办法把这些补上。作者深知看文看不全的痛，所以肯定会补。亲们放心。 再给新坑坑打个广告：传送门 谢谢亲们的支持，大大的么么哒 第54章 第 54 章 莫平凡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依然很好，只是不同于清晨的明媚与活力四射，这日薄西山的夕阳美景熏染下光线自然多了一些沉稳和萧条的意味。初醒的眼睛对于这种阳光并不排斥，这一觉睡的虽然沉，却不是很舒服，醒来之后，莫平凡觉着他的身体并没有放松舒缓的迹象，反而比之前又沉重了一些。其实这种感觉，莫平凡也是熟悉不过的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意料之内的，比平时烫手了不少，从床头柜里摸出温度计来，含在嘴里，等那根水银柱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啪嗒……”开锁的声音，莫平凡讶异的看向大门，他的印象里，除了从前给齐云泽的那把之外，便从未给过任何人这间公寓的钥匙了，而齐云泽那一把，早在几个月之前，便还给了他。 大门微微打开一个角度，开门的人似乎并不想打扰到屋里人的休息，连拔下钥匙再推门进来都是轻手轻脚着的。莫平凡看到一个穿着七分牛仔裤，格子上衣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背对着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的白色塑料带里散发着一阵一阵的饭香味。来人高大壮硕的身影并不常见，而莫平凡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那一个人能有这样的一副身材。 从嘴里抽出温度计，莫平凡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声音嘶哑的像是生满铁锈的刀子划在牛皮纸上一样，24小时没有进食和进水的他这才意识到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限了，每个字吐出嘴边的时候居然都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来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公寓里的人醒了过来，听到那嘶哑的声音，严楠手一抖，袋子里的东西差点掉了出来。他转过身来，把从外面打包来的饭菜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躺在床上的莫平凡，随后便侧坐在了莫平凡的床边。 莫平凡接过水杯，才发觉嗓子都已经快要冒烟了，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喝了个干净，咽喉里的肿痛感这才稍微好了一些。干裂的嘴角稍稍也有了些温润的感觉。 “老师，我再去给您倒一杯。”严楠站起身来，从厨房拿了保温壶，又倒了一杯温水在莫平凡放在床头柜的玻璃杯里，壶嘴的水流缓缓收起，在玻璃杯中渐渐高起的水面上溅起点点水花。莫平凡伸手拿起杯子，不同于刚刚的急切，他低头微微抿了一口，侧目，若有所思的看着严楠拿着水壶走向厨房的高大背影。 这杯水喝了一半不到，莫平凡便把玻璃杯放回到了床头柜上，不远处的阳台上飘飘扬扬着的，是他早晨起来洗过的那几件衣服，纯白的全面T恤，卡其色的家具短裤，还有……那有些让人羞赧的白色四角内裤。一想到这衣服是严楠一件一件的挂在阳台上的，莫平凡便不知原因的，心里竟有了丑事被人揭穿了的尴尬感。 “你是怎么进来的？”终究还是忍不了满心的疑惑，莫平凡半起身子，坐在床上，看着严楠在茶几上把打包来的饭菜一份份的规整好的身影，问道。 “翻窗户……”严楠听罢，不好意思的指指莫平凡阳台一侧的窗户，说道：“这几天考完试，很多同学已经回家了，我不打算回去，在外面找了一个兼职，今天正好休息，我原来想过来看看老师，也想问问老师能不能在假期的时候也多教教我学点东西，可是外面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我原本以为老师不在家，给您打了三四个电话也您也没有接，我觉着不对劲，就从隔壁房间里的阳台翻墙过来了。进到屋子里看到您没事，我就拿了您的钥匙出去，买了点饭菜回来。” 这座教师公寓里除了他这样从国外回来暂时没有住处的老师之外，便只剩下几个外教老师了，而莫平凡所住的这所公寓的隔壁从前住着一个韩国籍的外教，只不过三四个月前便搬走了，因为居住的几乎都是学校的老师，空着的公寓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隔壁的屋子也便只是一直虚掩着门，没有上锁。谁知，竟然严楠发现，一脚踢开了隔壁的门，从相连的阳台上爬了过来。 “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以后不要做了，楼层虽然不高，真的摔下去了，也够你受的。”莫平凡叮嘱着，不过很显然，严楠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耳朵里，他自顾自的把装着饭菜的一次性饭盒的盖子打开，再把它们一个一个放在托盘上，一起端到了莫平凡的眼前。 “我从食堂里买了些吃的，都是比较清淡的东西，老师你吃一点吧。”严楠那双耿直的眼睛里一丝杂质也没有，莫平凡看着他，找不到拒绝这个孩子的理由，便伸手接过了托盘，严楠带过来的饭菜基本上都是素菜，最荤的一份就是西红柿炒鸡蛋了，菜品虽然素，可这风味莫平凡略微有些降不住，油汪汪的地三鲜，还有咸辣的干锅豆腐，唯一清淡点的就是一盘清炒油菜还有那份番茄炒鸡蛋了。对自小在内蒙长大的严楠来说，这些的确是清淡的东西了，可对在日本生活了十几年的莫平凡来说，口味的确是有些重了。好在他还带来了一份小米粥，莫平凡一边喝着粥，一边吃着菜，怕伤了学生的心，即使是口味重些的菜样，他也会挑上几口。 严楠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等着他吃完，也不多说一个字。 温热养胃的小米粥下肚，更加刺激了莫平凡已经饿到麻木的胃部，由于长时间未进食而缩成一团的胃部，在食物的作用下开始不断向大脑发送着饥饿需要进食的信号，可莫平凡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任由自己多吃，后面积食便更伤身，于是他克制着自己进食的欲望，不紧不慢的吃着，一顿饭吃下来之后，四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一旁的严楠见他放下了筷子，也非常有眼力见的接过托盘，把那些残羹剩饭依次收拾了。 莫平凡静静的坐在床上，半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吃过饭后的身体不知为何好像更加滚烫了，而他的视野里，那明明应该固定不动的天花板，渐渐的晃得他有些眼晕。 “那根温度计还没有看……”脑子里有个声音提示着他，只不过这声音缥缈的很，是谁的，莫平凡也分辨不出。摸了温度计放在眼前，用力眯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水银柱到达的刻度，只不过这刻度怎么总是上下跳动个不停…… “老师？”严楠刚在厨房收拾完便见到莫平凡拿着一根温度计放在眼前费力的看着，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有虚弱的气力很明显应该是发烧了的，严楠不禁在心底骂了一声，妈的，这么明显的症状怎么自己就没注意呢。 “我来看吧。”拿过莫平凡手上的温度计，水银柱指在39的位置，这个温度已经不算低烧了，如果再高一些，可能连脑子都要烧糊涂了，严楠急了：“老师，39度，我带您去医院。”说罢，他便要扶着莫平凡起身下床。 “不用……”尽管身体还是很虚，可肚子里有了食物就比刚刚多了一些力气，莫平凡摆摆手，摆脱了严楠想要扶起自己的双臂：“茶几底下的药箱子里有药，吃点药就行，没有必要去医院。” “可是……” “别可是了，去拿药吧。” 严楠虽然是个个高身壮的男人，可毕竟也只是个20岁还在读书的大学生，莫平凡虽然身子虚弱躺在床上，可终究还是他的老师，严楠终究还是拗不过他，只得去茶几下面找了药箱来，翻出退烧药，递给了莫平凡。只是在他去厨房倒水的时候，莫平凡偷偷的倒了两片消炎药出来，和着严楠倒来的温水，连着退烧药一起吞了下去，而这些，严楠却丝毫没有察觉。 退烧的药物里有助眠的成分，吃饱喝足了的莫平凡早已没了气力去管严楠在做什么，困意再次汹涌的扑向自己的脑子里，疲乏酸软的身体拖住他深深的陷在柔软的床垫里，莫平凡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问，很快，便进入了睡眠之中。 严楠坐在公寓的沙发上，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师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翻窗户进来的时候，那人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样子着实吓了他一跳，尽管走近了之后发现，老师不过只是睡的比较沉而已，可他因为紧张而七上八下的心却难以在短时间以内平复过来，这幅画面对于他来说太过于熟悉，幼年时候看到的那个人虚弱的躺在床上的画面还依然历历在目，如今这个眉眼之间有三分像他的老师也这样躺在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里不省人事，严楠的确怕，怕就像从前一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被拖进医院之后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不见。不过好在，老师只是睡着了而已。对，只是睡着了而已，尽管那脖颈上暧昧的红痕刺的他心疼，眼睛疼。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帮新坑坑打广告：撩个长工当老攻 第55章 第 55 章 “嗯……”睡梦中的莫平凡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着的低低□□了一声，吃下的退烧药药力开始发挥，他的额头上泛起了细细的小汗珠，不知是热还是不舒服的触感，原本好好盖在身上的薄毯也被他在不经意间撇掉了一大半，严楠用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似乎温度有些下去了，但是对比正常人的体温还是有些不对头，他牵过莫平凡蹬开一半的毛毯，再又轻轻的盖在了他的身上。 外面的光线已经逐渐暗了下去，没开灯的公寓里面视野已经不太好了，严楠走到阳台，看着外面已经亮起来的路灯，校园里学生不多了，饭点的这个时候，外面马路上居然也看不到三五成群一起去食堂吃饭的学生了，他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看到阳台上晾着的衣服，用手试了试，已经干透了，伸手收下这几件衣服来，收到那条白色四角内裤时，严楠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明明都是内裤，可老师穿过的，放在他的手上触感不知为何就有些不同，把那内裤对折了放在T桖和家居裤的中间，简单叠了，便放到了床对面的衣柜里。 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弱，严楠索性脱下鞋子，躺在了公寓的沙发上，一米九的身高和宽厚的背脊在这张只能容下两人的双人坐的小沙发里有些拥挤不堪，他只能把小腿伸出沙发外，半侧着身子看着床的方向，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消磨着时间，这一夜时间过得特别慢，上半夜的时候莫平凡不断在不安的翻身，严楠便一次次的起身来帮他把被子盖好，直到下半夜的时候，莫平凡睡的安稳些了，严楠才算是合上眼睛，连续睡上了三个多钟头。 严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刚刚洒进公寓里，一夜虽说睡的不安稳，不过好在他年轻，这样的熬夜下来，也并没有头疼的感觉，莫平凡依然在睡着，额头细碎的小汗珠已经不见了，紧锁的眉头也似乎比昨天舒展了一些。 严楠抬手触摸了一下莫平凡额头的温度，昨夜残留的汗液还有些黏腻的触感，不过好在温度已经正常，严楠轻出一口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06:07，拿起钥匙便又走出了小公寓的门。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的都是清淡好消化的早餐，见昨天中午那地三鲜和干锅豆腐剩的最多，严楠便知道，莫平凡吃不习惯咸辣口味的东西，于是胡辣汤换成了纯豆浆，茶叶蛋换成了水煮蛋，牛肉包子换成了胡萝卜粉丝包子。蹑手蹑脚的开了门，见莫平凡还睡着，把早饭和钥匙放在茶几上之后，严楠便猫着身子走出了门，并轻轻从外面关上了公寓的门。 “嘎达”一声，公寓的门关上后，床上刚刚还闭着眼睛的莫平凡便睁开了眼睛，丝毫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其实早在凌晨五点多，他便醒了，可看到严楠在小沙发上和衣而睡的样子后，莫平凡只得选择假寐，烧已经退了的他此时无比的清醒，可如何在这种清醒的环境下去面对这个明显对自己有好感的学生，他并不知道，何况，就他昨天一天的状态来说，这个学生几乎相当于救了他一命。莫平凡在这个时候不知怎么面对，也不敢去面对，所以他便只得选择了缩起身子，当一只怂到家里的小乌龟。 那天之后，莫平凡连续好几天再也没有收到过来自齐云泽或者严楠的任何信息，时间久了，莫平凡总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好像那48个小时中发生的事情只是他脑子里的一副幻象,齐云泽从来没有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而严楠也从来都没有翻窗户进来，他还从来只是一个人，在这个仿佛和外界隔绝了的小公寓里，看着自己最好的年华一点点的从指缝中溜走。 莫平凡再也看不下去还没有看完的那本书了，自那天严楠走后，这本书就安安静静的合好躺在床头柜上，现在的他宁愿天天看着电视上一些头脑简单明显着就是按照剧本演出来的综艺节目，也许是那天烧起来的温度烧坏了他的大脑吧，他不愿意再去思考，再去用心读书，宁愿一片空白的等待着别人来给他的思维里灌注上一些荒诞无稽的东西。不过，他倒是愿意按时吃饭了，一日三餐，准点准时，只是每天吃下去的是什么转眼之间他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一直延续了一个多星期，Z城里的天气开始变得炎热，学校里所有的学院都结束了期末考试，考完试的学生三三两两的拖着行李回了家，除了少许的研究生还有留校考研或实习的学生外，Z大里便再没有什么学生了。莫平凡每日除了准时到实验室报个到看看学生正在做的实验之外，其余的时间里便宅在了公寓里，天气热了以后，连食堂他都不愿意再去了，每天叫外卖，一段时间后竟然胖了一些。原本以为假期时候会感觉到一些冷清和孤独，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莫平凡几天前早已经发觉，无论他在学校的什么地方，总有一个人偷摸的跟着他，总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自己。 那人跟踪的技巧生涩的近乎拙劣，莫平凡早上从公寓去实验室的路上，他远远的跟着，路口拐弯的地方，莫平凡总能用眼角余光扫到他的身影，晚上回实验室的时候，还没有离开学院楼一二十米，莫平凡不经意间还是能看到那熟悉的身形，即便是偶尔一次不叫外卖去食堂吃饭，莫平凡都能察觉到他的目光，远远地，却不靠近，一旦自己进了食堂、实验楼、公寓楼那被人盯梢的感觉便再没有了。至于那个人是谁，莫平凡心里再清楚不过，虽然人到中年的他跟少年时的身形相比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可那人走路的神态，甚至双肩摆动的幅度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 齐云泽应该是在严楠走了那天之后的两三天里，开始这么似远似近的跟着他的，起先的时候，莫平凡以为他只是一早一晚会来看看，可几天后莫平凡便发现，即便是自己中午或者下午出门，总也能不经意的撇到那人的身影，学校是放假了没错，可没听说哪个国有企业会放暑假啊？这人成天这么虚耗在这里，难道连工作都不打算要了么？ 终于有一天，在齐云泽跟了莫平凡快一个星期的时候，莫平凡忍不住了，他完全搞不懂齐云泽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如果想来找自己讨债，十来天前就已经讨过了，还是他觉着自己依然欠着他？用这种方法来折磨自己？想到这，莫平凡心里不禁恼怒了起来，自那次齐云泽不管不顾的走了以后，他其实心里憋着这么一股子火，尽管前十几年精神上孤独无依，可身体上他从未受到过任何的伤害，从前谈恋爱时交往的对象尽管怨恨他封闭到甚至有些自私，却依然对他温柔，相对于这十来年里精神上依靠的缺失，他的人身安全无疑像是个小公主一样被保护着的。而如今，三十多年来唯一愿意交心的那个人却伤了他，让他如何不恼？ 于是在这一天傍晚，日头灼烈的毒辣感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时候，莫平凡便走出了实验楼，感觉到那一束熟悉的眼光在身后盯着自己的时候，莫平凡便拐了个弯，走上了平日里几乎不踏足的一条林间小道。 这条小路用青石板间隔泥地铺叠而成，两边是郁郁葱葱的青竹林，平日里会有一些小情侣晚上在里面偷摸着亲昵一会儿，不过自打天热以来，蚊虫增多，再加上学生陆续放假，这片地方便很少见人影了，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幢教学楼的北出口，期末考试结束之后，除了三楼的考研教室还有人占座之外，其余楼层的教室全部上了锁，尤其在饭点的时候，整个教学楼便冷冷清清，显着一点人气都没有。 莫平凡猫着身子走进这片郁郁葱葱的小竹林，青石板的中间是黄土地，为了防止步子迈大或者迈小了踩到泥土，莫平凡低着头仔细看着脚下的步子，他并不担心那人会不跟上他，因为他早已听到那人沉重的脚步踏上青石板的声音。青石板的小路有些弯绕，可却没有分支，莫平凡最后几步加快了速度，出了小竹林，从教学楼的北出口进去，躲在了北出口处不远的电梯口边。 果然，躲起身来还没有两分钟，他便看见齐云泽略微慌张的从教学楼北出口的楼梯走了上来，许是在青石板路上走的太急踏错了地方，他的左脚灰色NB鞋侧边沾了满满的黄泥，他一脚踩下去一个黄色的印子，半湿不干的黄泥一半黏腻在教学楼的水泥地上，一半粘着他的鞋子继续在下一步上留下印记，几步下来，齐云泽的鞋子一侧竟有些像工地里干活的师傅，显着有些脏泞了。 原地转了好几圈的齐云泽已经完全找不到莫平凡的踪影了，呈口字型的教学楼在东南西北的每一个方位都有一处楼梯可以上楼，整整六层高的教学楼，大大小小几十间教室，他要到哪里去找？齐云泽原地转了几圈，视野范围内并没有莫平凡的任何踪迹，他在心里简单计算了一下找遍整个教学楼要花的时间，和莫平凡从这里回到公寓里的时间，最终还是苦笑了一下，决定回去蹲守公寓，至少，他肯定还是要回去的。 他刚想转身离开，便看见那人好好的站在进口一侧电梯口入门前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上班不忙，再更一章，o(*￣︶￣*)o 第56章 第 56 章 莫平凡这两天反复想过，在直接面对齐云泽的时候要说些什么，太过柔情的话说不出，太过严厉的话更不知如何启齿，所以尽管他下定决定今天傍晚把他引出来，可到底要说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真正面对他的时候，眼睛里看到的只是那人黝黑了不少的面容，憔悴了很多的眼睛还有那只占满了黄泥的鞋子。莫平凡看得出，眼前人现在的状态居然比十来天前他闯入他家门那时还要差。 四目相视，却都噤若寒蝉，自看着莫平凡踏进了小竹林青石板，齐云泽就知道，那是他故意引他去的，莫平凡这人习惯走老路，规矩惯了的人怎么会在放假没课的时候从一条小路跑去教学楼？只是引他来这个地方是要甩掉他还是面对他，齐云泽心里也没有底，却在看见莫平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刻明白了，他是想跟自己说些什么。齐云泽便闭了嘴，尽管心里面有万般言语想说。 “这些天为什么要跟着我？”终究还是莫平凡开了口 “我……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你都看到了，我的生活跟从前没有什么变化。” “哦……那天,是我过分了，对不起”记忆里的那一天初始的时候还是万般柔情，可眼前这人总有一种让人控制不住的魔力，想从他的身上获取更多，更多。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跟你说过的，是我欠你，你要用这种方式让我还，我也还的起。” 莫平凡面不改色的说着，可齐云泽却在里面听到了赌气的味道。 “你还是怪我，是不是……？”齐云泽问道 “哼”莫平凡鼻尖喷出一声冷哼：“要还的我还干净了，你也看到我了，回去吧，你还有孩子需要照顾，你的工作也不能丢掉，你身上的担子太多了，不要为了我放弃这么多，我不值得。” 语毕，莫平凡转身便要走，再不去多看齐云泽一眼。 “站住！！”那人从嗓子深处发出的低吼像是一匹绝望中的困兽临死前的哀嚎，莫平凡不由停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然而齐云泽却直直的走到了他的眼前。他眼底的猩红血丝重叠密布，几乎占据了眼白的二分之一，眼睛下方那两抹明显的黑印也不知是熬了多少个夜晚才熬的出来，原本光润的嘴唇，现在却泛起了一丝一丝的死皮，嘴角边甚至开裂了两道微微的口子。 “又想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离开么？你以为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就能安安稳稳的带着孩子过日子？！自打今年过年你说要分开，我每一个晚上几乎都要到两三点钟才能睡着，我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我每天都精神恍惚，甚至大白天的时候都能看到你的影子！我最后受不了了，开始吃安眠药，刚刚算是睡好了几天，你又出现在了同学会上！我喝多了，你让我吐死在厕所里就是了，你为什么又过来找我！为什么！！我想忘了你，怎么就那么难！”压抑住的情绪在心底埋藏了太久，对着始作俑者吼出来的这一刻，齐云泽感觉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逐渐碎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逐渐消失，挣脱的感觉太舒服以至于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像一个痴女怨妇一样对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喷薄着内心的苦痛。 “你……”眼前的齐云泽是莫平凡从未见过的，见过他十几岁的幼稚和温柔，见过他三十多岁的隐忍和克制，却从不知道，这副看似刚强的身体内心深处竟已经这样千疮百孔。那一夜一夜的失眠是什么滋味，莫平凡无法想象，他刚想对齐云泽说些什么，嘴还没张开，便又被那人打断。 “聚会上见过你之后，我又睡不着了，这一次连安眠药都不管用了，我控制不住的过来看你，你认得我的车，所以我不敢开进来，一有时间就在你公寓楼下站着，我以为分开了你会跟我一样难熬，可看到三天两头往你公寓里跑的男学生，还有你那个什么师兄在这里一住好几天，我一想到你们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我就恨的牙痒痒，你怨我伤害你，那你自己呢？！你爱过我么？！你顾及过我么？！你知道我这一天天的都过的是什么日子么！！！”齐云泽双手紧紧的攥住莫平凡的领口，一双红透了的暴怒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这个折磨自己的人，憋屈许久的愤怒像洪水猛兽一般把齐云泽团团围住，爱着莫平凡的那颗心折磨的他几乎已经快不成人形，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爱着眼前的这个人，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恨着眼前的这个人。 衣领被紧紧勒在自己脖子上生生硬磨着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受，眼前愤怒的齐云泽太过陌生，逼近的气息太有侵略性让他不由后退了几步，他伸出手想推开齐云泽桎梏住自己的双手，可没有料想那双臂膀竟如此强硬，完全动弹不得。 “你放开！”莫平凡咬着牙，尽管他一向与世无争，可毕竟是个男人，这样被人禁锢住仿佛刺激了他身体里雄性激素的分泌，虽然摆脱不了齐云泽的束缚，可依然不屈不挠的费力挣扎着，一句软话也不愿意说。 一时之间，两人的纠缠谁也不让谁，时间久了，莫平凡的脖子被勒紧的衣领磨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红痕，齐云泽有些心软了，刚想微微松开手，一个高壮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之后，齐云泽便觉着，一股猛力推着自己后退了好几步，桎梏住莫平凡的双臂完全松开了，而双腿似乎也因为重心的不均衡不受身体控制着的踉跄着，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的，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齐云泽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的钝痛感正慢慢传向全身，他抬头看着眼前人，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严楠把莫平凡护在身后，高壮的身子像一堵墙一样分割在两个人中间，齐云泽冷冷的笑了一下，眼前的这幅画面讽刺极了，那高大的男孩子护住莫平凡和自己倒在地上的样子仿佛他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土匪，而那青年是怜香惜玉的英雄。岁月催人老，即使他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了，可面对20来岁的大学生，差距还是大得很，更何况眼前这青年异于常人的身高和体型。 齐云泽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他爬起身来，连身上的灰都不想去拍掉，便回头走了，教室的玻璃反光到他萧条的身影，浅蓝色的牛仔裤上已经全是斑驳一片的泥渍，露在外面的胳膊在倒地的过程中磨掉了关节处的一些表皮，残破的皮肤下渗出点点的血迹，而他的半边脸上也是布满了灰尘，可他像是全然不在意一样，头也没回的消失在了莫平凡的视野里，全然没有留意到那双眼睛里的纠结与心疼。 “老师？你没事吧”严楠见那人走远，回过身来问道 “没事……”莫平凡苦笑了一下，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严楠：“你怎么会在教学楼这边？” “刚刚向前给我打电话，说看到您在教学楼这边跟人起冲突了，我正好在校门口，就骑着车子过来了。” “沈向前？” “嗯，他一直在这边考研教室里，他父母不在老家，怕他回家没人管他成天出去疯，就让他在学校补之前的课也好，看闲书也好，就是不让他出去乱跑，每天定时定点视频查岗，不在学校教室里面就断他生活费。” “那他现在人呢？”莫平凡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沈向前的影子。 “哎？刚刚还在这里呢，这会儿跑哪去了？老师，不用管他了，我送您回去吧。” 莫平凡点点头，也不再推辞，由着严楠去扶起了自己的自行车，临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齐云泽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那人走时的狼狈样子像烙印一样烙在自己的脑子里，莫平凡和严楠一起走了一路，也无法把那个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删掉。 看着严楠和莫老师离教学楼越来越远，沈向前这才猫着腰从一二层楼梯间的夹层中溜了出来，自打放假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在这里的三楼教室接受自家父母的视频查岗，只是时间一长，猴精的他便摸出来一般傍晚查岗过之后，他父母便不会再查他，想想也知道，晚饭过后他爸去打牌，他妈去跳广场舞，哪里还有时间去查他？于是他便在傍晚最后一次查岗之后就溜出校园玩儿去了。只是今天，刚刚下到一楼楼梯口的他便听见了一番争执的声音，远远的听那人说着的那些话，起初他还以为只是哪对小两口在闹别扭，可是回头一看，那身影这么熟悉，那侧脸居然是他们的班主任莫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见面掐架，ε=(?ο｀*)))唉 打广告时间到：新坑坑 第57章 第 57 章 沈向前顿时惊着了，看起来斯斯文文一本正经的莫老师居然跟一个男人在这偏僻的教学楼北出口争执不休，拉拉扯扯？他当即停住了脚步，在楼梯口间探着半个脑袋，一边零零碎碎的听着，一边掏手机给严楠打电话。 “楠哥，楠哥，有大新闻哎” “啥大新闻？这都放假了，学校里面还能有什么事儿？”刚刚打工完的严楠蹬着自行车进了Z大的大门 “咱莫老师在学院旁边的教学楼北出口给人拉扯起来啦，也不知道啥事儿，哎哎哎，好像要打起来了，楠哥你说我要不要去帮忙？” “你在那看着啊，你那小身板问题不严重的话先躲一边去，我两分钟以后就到！”严楠挂了电话，用力登上这才从二手市场淘下来的山地车，平时爱惜这车不行的他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用尽了全力踩着脚蹬子，自行车飞快的往前冲着，幸亏假期时候学生不多，原本三四分钟的车程，他不到两分钟便到了。 沈向前躲在一旁，眼看着他们的老师处于下风，刚想跳出去帮忙，就看见他楠哥丢了自行车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和莫老师争执的那人，然后把莫老师完全的护在了身后。 严楠脸上的表情愤怒的有些骇人，至少沈向前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对谁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个样子沈向前小的时候在自家老爸脸上见过，他妈十几年前当小贩和城管起冲突的时候，他爸也是用那副和他差不多的小身板这么死死的护着他妈的。沈向前从没想过这个场景居然会在今天重演，更何况是在严楠和莫老师身上。 沈向前并不是一个会把心思用在上学读书上的人，可他猴精猴精看人脸色猜人心思的本事却是一流，以他对严楠的了解，尽管这是个讲义气重情义的真汉子，可对一个男老师尊师重道到这种护犊子的地步，就算是严楠，也不太可能。一个男人在护住身后人时脸上能露出那种生人勿进的表情，唯一的可能性便只有一个，一种异样的想法从沈向前的脑子里浮现出来，这想法太过惊悚，以至于这念头刚刚冒了头便让他扼杀掉了，可沈向前想起了期末考试前的那些天，严楠三天两头的往莫老师公寓里跑，还有刚刚匆忙过来时，那被他扔在教学楼门口的山地车，那辆车虽说是二手市场里淘回来的，可严楠爱惜的不得了，平时都不舍得用力蹬一下，今天居然直接被他撂到了地上……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可解释，也似乎都可以解释，落日的余晖下，沈向前站在教学楼的北入口那闹剧结束的地方，头一次没有着急往网吧跑去…… 严楠推着自行车和莫平凡一路向教师公寓的方向走去，夏季的日头长了很多，眼看已经快要七点的时候，这天上的太阳却丝毫没有要落山的样子，只是相对于午后，热量没有那么毒辣罢了。 二人并肩走着，却一路无话，莫平凡的脑子里全是刚刚的一幕一幕，齐云泽说过的那一句句的话像是诛心的刀一刀一刀的捅在他的心上，他离开时那狼狈的样子更像这酷暑里正午的太阳刺的他眼睛疼，他的身体在一步一步的走着，可他的神回不来，好像还牵在那教学楼里偏僻的北入口，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刚刚的那个场景。 若是早料到会和他起这么一番冲突，莫平凡宁愿任由他跟着…… “老师？老师？”恍惚间，莫平凡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停住脚步，却发现严楠从身边消失不见了。 “哎？”莫平凡疑惑的看看身边，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师？” 他回头，看到严楠站在自己身后十几米的岔路口处，在那个岔路口他本该左转再走上二百多米便能到自己的小公寓，可想事情想的太出神，竟完全忘记拐弯了。 “啊……没注意……”莫平凡一边尴尬的笑了笑，一边走了回来。 “老师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岔路口的另一边走下去就是食堂，尽管假期窗口不多，可填报肚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算了，我没太有胃口，你去吧，这点儿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嗯……”严楠推着自行车向相反的方向去了，莫平凡掏掏裤子里的钥匙，一路慢慢踱着回到了自己那一方龟壳里。 打开门，暑热的空气像热浪一般向他袭来，自打七月以来，这方公寓里西晒严重的问题便充分暴露了出来，每每傍晚的时候回来，莫平凡总先要打开公寓里的空调，制冷开到最低，风速开到最大，不过今天，钥匙丢到一边的莫平凡像没了魂一样，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空调的遥控器就放在手边，可他却看都不看。 “为什么忘记你这么难！”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眼睛一闭上脑子里就全是你的影子！” “我有多爱你，我就有多恨你！” 这些话一遍一遍的在莫平凡脑子里面重复着，不知是这些话还是室内闷热的空气，莫平凡额间的汗水一缕一缕集结流下，整个后背也几乎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砰砰砰”好像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莫平凡没有去理会，可来人很是执着，“砰砰砰，砰砰砰”敲门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过。 拗不过门外那人，莫平凡还是起了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严楠站在门口，手里拎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透过袋子能看到的里面装着一个透明的一次性打包盒。莫平凡看得出，这是他们学校食堂一向惯用的那种盒子。 “我看到食堂里面有水果粥卖，就带了点过来。”严楠站在门口，并没有往公寓里进的意思。只是一手把打包好的粥递到莫平凡的眼前，一双眼睛也不敢看莫平凡，只直直的盯着那白色的袋子。 从这一路过来时，莫平凡失魂落魄的样子里严楠便看得出，老师和那被他推倒在地的中年男人的关系要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那人狼狈离开时老师眼里藏不住的心疼和怅然若失的神情，他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尽管表面上看来他帮老师脱离了危险，可实际上，严楠却知道自己在某些地方已经越了界。他并不确定这个时候的莫平凡是心里是谢他还是怨他，所以他不敢像从前一样，毫无忌惮的踏入莫平凡的这方土地里。 其实严楠一向并不会太多顾及对方的想法，他二十来年粗枝大叶的生活里除了童年时期那一人之外，再没有谁让他牵动心思挂念这么多，而今这种顾虑伴随着莫平凡的出现又再次出现，连严楠自己也微微有些搞不清楚这份顾忌是因为莫平凡本人还是因为老师那眉眼间三分似那人的神情。 不过很显然，严楠这一次似乎有些想多了，虽然莫平凡脑子里还有些恍惚，可他却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对严楠有任何看法，接过严楠递过来的水果粥，莫平凡没有多想，便示意严楠进来。接着便转身走进厨房准备去把粥从一次性的饭盒里分一分。 严楠终究还是走进了这个小公寓，屋里热的不行，他便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空调打开了。 徐徐的凉风吹来，在厨房里把粥分装在两个碗里的莫平凡刚走出来便感到一股子沁心的凉意迎面而来，那混沌的大脑感觉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莫平凡把手里的碗递了一个给严楠，说：“一份粥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也是浪费，你也吃一点吧。” 严楠接过粥，并没有拒绝，一时之间小屋里异常安静，除了汤匙碰到碗壁上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之外，近乎连吞咽的声音都听不到。 学校里的水果粥还算是比较良心，西瓜，桃子，苹果被切成拇指肚一般大小的方块均匀的拌在清爽的白粥里，在这个季节里比油腻荤腥的菜色更容易让人接受。莫平凡一向到了夏天就胃口一般，这份粥他却吃了个干净，肚子里有东西的感觉总比空空如也给人的幸福感强，莫平凡放下碗，脑袋里那昏昏沉沉的感觉好些了，看着坐在旁边还在一勺一勺吃着认真的严楠，不知为何他竟有了想要倾诉的冲动……。 的确，自从过年之后，在内心难以平息的谴责声中决定和齐云泽分开以来，他一直都在用各种方法麻痹着自己的神经，想方设法的用工作把自己填满，用尽全力不去想他们之间的可能性，是的，他没有像齐云泽那样承受着夜夜失眠的折磨，甚至别人看起来他这几个月的生活可以说是多姿多彩，可他心里的难熬并不比齐云泽少，只是少年时经历过了至亲的离开，他更懂得如何在撕心裂肺的时候强颜欢笑。身边无人倾诉的困苦一直纠缠着他，即便是前段时间松本师兄的陪伴里，他也不敢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那是他远在异乡的亲人，莫平凡早已学会了把自己伪装的最坚强面展示给他们看。 可眼前这个青年，却着实让莫平凡有了想要倾诉的冲动，或许是他高大壮硕的身形让人会忘了这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孩子，又或者他几次尽心尽力护着自己周全的样子太像曾经那个热血冲动的少年。 和齐云泽今日的纠缠就像是点燃了他心中想要倾吐的□□，压抑了太久的情绪还是冲破了理智的束缚，奔涌而出。 “今天你见到的那个人，其实是我高中的同学。”莫平凡的声音里面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严楠一惊，没有想到莫平凡会主动和他提起今天下午那人，他缓缓的放下汤匙，咽下嘴里那一口没咽下的粥，抬头看着老师，可莫平凡完全没有在看他，只自顾自的看着夕阳洒向阳台的那一抹余辉，金丝眼镜下，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满是纠结和烦恼。 “我十几年前就认识他了，转学到Z城一中的第一天，我骑着自行车把他撞倒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两个的渊源就好像没有断过，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我无奈之下回到了S城，走之前我答应他会继续和他联系，不过我食言了，从来没有再联系他，那个时候的通信很落后，联络说断就断，再加上我后来去了日本，这么多年，他过的怎么样，我便再没知道过。”莫平凡顿了顿，眼神里多了一丝悠长，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钝痛的感觉。 “后来，机缘巧合，我拿到了国内几个大学进行学术合作的邀请，说真的，Z大对我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还是来了，这座城市在我的记忆里占据了太多的内容，更何况，那个人家在这里，分开十几年，尽管没有联系，我总会胡思乱想，会不会有一天在哪里遇见他。其实说来也奇怪，当年不愿意和他继续联系的是我，可人到中年以后，我忽然很想再看他一眼，想知道他过的怎么样。我就这么冲动的过来了，也没去考虑在这么一个城市里偶遇一个人的可能性有多少。”他扶了扶额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仿佛是想到了当年那个冲动不已的自己。 “也不知道是孽缘还是什么，我居然真的就在Z城遇到他了，最讽刺的是再次遇到他的地方，是我们以前高中门口，就是我第一次骑着自行车撞到他的地方，他带着两个孩子，还有孩子的妈妈，一家四口，羡煞旁人……后来，我们再次有了交集，我慢慢知道了当年他为了找我，放弃了能够上清华的机会，去了我姥姥家所在的S城，上了S大，虽然学的是最好的专业，可对于他来说，那还算是屈才了的，后面的交往中，我亲眼看着他的孩子和他的家庭带给他的快乐，带给他的羁绊，这些全是我小的时候梦寐以求的，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顶梁柱一般的爸爸，还有一个温柔善良的妈妈，可只要他在我身边，这些东西他都会失去，他的孩子也会像我从前那样，缺少一部分的温暖，于是我便又断了和他的联系。”莫平凡苦笑了一把，这个故事说下来，连他自己都觉着所有的错都在自己的身上。 “我的确是个自私的人，为了一己冲动，毫不顾虑的闯进他的生活，又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我便全然不会去管别人的感情，你今天看到他的样子了，憔悴吧？狼狈吧？这些都是我给他的，他恨我恨的一点都没有错，其实现在想想，他就算要打我，我也得心甘情愿的受着。”莫平凡依然坐在那里，手扶额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那双眼睛不再看向逐渐黯淡下去的夕阳，转过目光，看着严楠，像是在等他的答案。 第58章 第 58 章 这个故事的讲述里并没有太明确的话语，可严楠不是傻子，这个时代下长大的孩子在信息化的成长环境里，早就对各种感情形式有了充分的了解，更何况，前些天那暧昧的红痕和莫老师莫名其妙的高烧早就已经印证了他多日以来的猜想，但是他却没想到，眼前这斯文儒雅的老师和那人的纠缠居然延续了这么久。 严楠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他除了沉默之外没有别的选择，爱情这件事情永远是一笔糊涂账，局里的人身处混沌，局外的人看的再清也没用。 他看着莫平凡等待自己回应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可那喉头深处像是被汹涌而来的情绪堵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 对面的莫平凡见状笑了笑，温润的唇边扬起一丝无奈：“我可能真的是糊涂了吧，怎么会跟你提起这些事情。” “老师，不是的……我能理解老师的心情，只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严楠似乎有些紧张，双手略紧的抓着自己深灰色的运动裤，手心微微出了些汗：“我小的时候跟老师一样，也一直有一个记挂着的人，只不过，我没有老师你幸运，他现在会在哪座城市里我都不知道。”提及往事，严楠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歉疚，他低下头，眉头紧锁，那一段回忆对他来说显然并不特别美好。 “你愿意和老师说说么？” “……”或许是莫平凡的倾诉勾起了他心里那埋藏许久的秘密，又或许是莫平凡难得的对自己的信任，严楠尘封已久的情感也有了一种想要喧嚣的冲动。 “老师，您知道的，我小时候受了伤，隔壁就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来帮我包扎。”严楠抬起头，看着莫平凡的眼睛，笑容显得有些悲凉，莫平凡冲他点点头，他完全记得严楠的童年里，这个举足轻重的孩子。 “他其实过的并不比我好……，他是被我邻居家里的夫妻收养来的，亲生父母在哪他也不知道，收养到内蒙的时候，他都已经四岁了，这个年龄被收养本来就不讨喜，更何况那家夫妻三年以后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自打有了亲生孩子以后，他养父母便对他不怎么在意了，虽然也让他上学，也给他饭吃，不过和对自己的孩子比起来差得远了，可能都是同病相怜，我们小时候每天一起玩，他养母在医院里面做护士，他就偷偷拿些纱布碘伏什么的帮我包扎，有时候被他养母发现了，都是好一顿责骂，只不过下一次的时候，他还是会这样。”严楠的眼神开始逐渐变得温暖，记忆里的那个小人儿带着透红的眼睛小心翼翼给他包扎的样子永远都是他心底最柔软的记忆。 “我十四岁那年，他养父因为贪污渎职被双规，那家子人一下子从谷峰跌到了谷底，他养母把所有的火都撒到了他的身上，那个时候，他身上的伤甚至比我还严重……后来他养父判了刑以后，光景大不如前，他养母受不住苦，辞了工作带着他和他弟弟去了南方老家投奔自己娘家去了。” “莫老师，您知道么？”严楠说到：“那家人临走前几天，他来找过我，让我把他藏起来，他不想跟他养母走，可是我那个时候却怂了，没敢答应他，他临走的时候怨恨我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住，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满是失望的看着我，眼睛里面全是血丝，却没有一点儿眼泪，他嘴角红肿着，我知道，那是他养母扇他脸的时候留下来的印子。”严楠的眼圈红了，莫平凡看着清楚，那孩子的眼里闪烁着的泪珠。手边就有一盒子的抽纸，莫平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把纸巾递过去的冲动。 “那天以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原来，我还常常能梦见他来求我的样子，可最近这些年，连梦都梦不见了，我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生活在哪里，甚至连他是生是死我都搞不清楚。”严楠顿了顿，这些烦扰他的事情于他来说仿佛已经成了习惯，而已回忆起来除了后悔和无奈，却再没有更多别的情绪。 “所以，我理解老师，如果我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城市，我也会奋不顾身的过去找他，我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再欺负他……老师你比我幸运多了，至少你还看得到你心里念着的那个人。” 语毕，严楠笑笑看着莫平凡，眼睛里的泪光早已不见了踪影，这是个比自己要坚强许多的孩子，莫平凡想着，带着内疚生活下去的滋味并不好受，也许这些年来，这个孩子承受的难挨并不比他少一些。 公寓里光线逐渐昏暗，暂时卸去了内心负担的二人在这个傍晚看似轻松了很多，莫平凡打开灯，天色渐晚，这个时候再喝茶叶或者咖啡已经不适合，他便热上了一锅牛奶，盒装牛奶煮沸了的鲜香味四溢环绕，两个惺惺相惜的人便伴着这缭绕的香味整整谈了一个晚上。 于是这晚回到宿舍以后，严楠的脸上难得的满是藏不住的轻松，沈向前躺在自己床铺上，正在简易的折叠小桌子上开着计算机聚精会神的打着游戏，他也没带耳机，电脑的音量开到最大，屋子里满是“砰砰”的枪击声，自打暑假开始，他们其他两个室友都回去了，严楠每天晚上回来听到这声都得让他把耳机带上，不过今天，严楠也没说他，便拿着毛巾去浴室洗澡了。 没成想，三分钟冲凉澡洗完了以后，屋子里反而没声了，沈向前合了电脑从床铺上下来，靠着床对面的书桌正在剥桔子。 “楠哥，怎么才回来？”他咬了一瓣桔子，有些酸涩的味道冲的他精光的脸皱成一团。 “不是陪莫老师回去了么，晚上就在老师那聊了一会儿。”严楠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灰色的四角内裤，洗澡的时候顺带把牙已经刷了，他对那散落在沈向前桌子上的桔子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来。 “哦……那怎么聊这么晚？”沈向前接着问 “就瞎聊呗，老师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帮我指指路什么的。”显然，他并不想跟沈向前说实话。 “那老师告诉你今天那个男的是谁了么？”沈向前似乎对酸味情有独钟，那桔子酸的倒牙，可他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严楠看了沈向前一眼，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个一向爱游戏如命的兄弟居然也开始燃起八卦之心了，可他并不想与他谈论更多关于莫老师的话题，于是眼光一转说道：“你丫好意思说，人跑了以后，你怎么也不见踪影了？” “我？我当时见你过来了，想着肯定也没啥事儿，我爸妈又给我视频查岗，我就跑到三楼教室里去了，等下来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沈向前也不是个傻的，严楠这话题转的太明显，他也就随口扯了个慌搪塞他。 “唉，楠哥？那人到底是谁啊？咱们莫老师看着挺平易近人的，怎么会和人有冲突能闹到学校里的地步？”沈向前把手里没下肚的三瓣桔子递到严楠面前，冲他挑挑眉，显然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不吃了，刚洗澡刷过牙了，再吃这个太涩了。”严楠把递到自己面前的桔子推了回去，躺在了自己的床铺上：“那人是咱们老师的同学，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至于他两因为什么起的冲突，我就不清楚了。”点开手机，严楠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刷着微博，沈向前这人眼毒，看人透，对着他撒谎不简单，严楠只能不看他，装作自己也不知道详情的样子看他是否也就不会揪着不放了。 “也真是奇了，高中同学能有多大冲突找到学校里闹事？楠哥，你还记得咱之前在网吧里跟人起冲突那次，莫老师刚要跟咱走的时候不是遇到了他之前的老师？后来咱就自己走了不是？” “嗯……”严楠不多话，躺在床上看似不在意的翻着手机。 “是不是那时候什么聚会上跟老同学闹什么不愉快了，你说，会不会那个人是莫老师的老情敌？莫老师之前抢了人家的女朋友，这么多年心结没解开，这会儿来寻仇了？” 严楠不禁翻了个白眼：还情敌呢，明明以前是一对儿，上哪儿整情敌去？ 不过话没说出来，严楠还只是哼哼了两声，继续翻弄着自己的手机。 “楠哥，你咋不说话啊？你不好奇啊？”最后一瓣桔子下了肚，沈向前见严楠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疑惑的问道。 “八卦啥，莫老师都多大的人了，早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咱又不是考古的，管那些干嘛，我现在就想赶紧打工多赚点钱把砸坏电脑的钱还给他，他跟谁有什么恩恩怨怨我可一点兴趣没有。”说罢，严楠放下了手机，在光裸的上身上盖了一个小毯子，闭着眼睛，看样是要准备睡了。 沈向前细细咂摸着严楠的表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演的那是惟妙惟肖，只不过他不安的嘴角随着不断抿动的嘴唇上下起伏的样子出卖了他，认识严楠这么久，沈向前早就知道严楠说违心话的时候就会这样。 “不关心？哼，咱班就你往莫老师那里跑的勤。”心里叨唠了两句，见严楠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沈向前也不再多话，刷了牙之后，便关上了宿舍的灯。没有像往常一样再摸黑打一阵子游戏，沈向前躺在床上，听着对脚床铺上传来的均匀呼噜声，反而难以入眠。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沈向前听着旁边反而越来越大的鼾声，差点儿就把脑袋下面的枕头丢了过去，心里骂道：这个大傻子，半只脚都陷在泥潭子里了，居然还能睡的这么香！ 第59章 第 59 章 自那日傍晚，经历了那场不堪之后，齐云泽便再没有来找过莫平凡，他一如往昔的生活着，照顾着家庭，照顾着父母，那张慈父孝子好丈夫的脸像是用胶水糊在他身上似的，除非生拉硬扯撕下几块皮肉，便不可能揭的下来。 他夜夜的失眠也逐渐好了起来，原本一个晚上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的他，居然在不用吃药的情况下，慢慢可以睡足六个小时，甚至有时可以睡足七八个小时，齐云泽的精神眼看着的好起来，眼下浓重的黑眼圈逐渐不见，连双眼里的血丝也少了很多，短短十来天，他便看起来和几个月之前并无区别了。 只是他现在又多了一个习惯，喜欢在周末的时候，抽半天的时间去Z城一中的老校区附近转转，这里在今年年底就要搬迁了，新城区那边的校区已然建好，他出差去机场时曾经路过过那里，新建的教学楼鳞次栉比，仿园林式的校园规划风格让整个校区远远看去像是皇家公园一样美轮美奂。可那个校区对于他来说便只有一副美丽的躯壳，他的记忆，他的灵魂像是被封存在这老城里古老的校舍里一样，会随着年底的拆除，被埋藏的一干二净。 这个周日的下午，齐云泽一如往常开车来了这里，远远看着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那种摸到自己灵魂的感觉又逐渐出现在了他冰冷了很久的胸腔里。他在附近兜兜转转了几个圈圈，才在犄角旮旯里面发现了一个能勉强停下自己车子的车位。来来回回倒腾了几次，齐云泽才把车停好，只是这里离学校有些远，他还需要再走上几分钟才能看到母校的大门。 七月午后的天气，热浪滚滚，在车里开着空调不觉着，出了车子，灼热的太阳便给了齐云泽一个下马威，这个点儿的阳光撒在身上甚至有一些针刺的痛感，他什么防晒措施也没有做，只是寻着有些树荫的地方，像朝圣一样，想要看到这所校园所有的容貌。 放了暑假的学校不似平常那般热闹，这个时候这里没有了十几岁少年们郎朗书声，也没有了他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整个校园静悄悄的，除了午后的嘶扯的蝉鸣和偶尔路过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便什么也听不见了。天气太晒，连值班的大爷也不愿意出来，只是躲在小小的值班室里吹着空调，半眯着眼镜看着手里不知什么年代的一本杂志。齐云泽也不去敲那值班室的门，请求大爷放他进去看看，他就这么围着校园走着，一圈，两圈，三圈，最终停在了学校的大门前——那年莫平凡骑车撞到他的地方。他站在那，对着学校的大门，大门后那个黑色石墩子上，有一座高三四米的孔子像，这石头雕刻的孔子像从书里走出来一样，身着长袍，拱手而立，沉静肃穆的看着他，看着这所校区变幻莫测的几十年。这石像是当年这个校区建成之后第一批毕业生在十年后集资赠送给母校的，在未来拆迁的过程中，也许整个校区里只有它不用担心被摧毁，因为印证了Z城一中几十年风云的石像一定会被完好无损的搬迁到新的校区大门口处，再继续守候着这所学校的未来。齐云泽就这么看着孔子石像，心底却涌起了一股羡慕的情愫，有时他宁愿几十年不变的守候在一个地方。然而现实却无可奈何的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日头下晒了几十分钟，齐云泽有些扛不住了，全棉的短袖T恤后背被汗浸湿透了，黏黏腻腻的触感很不舒服，他看看四周，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歇歇脚的地方。暑期的学校周边比往常冷清了不少，有几家店面小一点的文具店甚至拉上了厚重的防盗门不做生意了。不过好在，有一家看起来环境还不错的饮品店还开着门，这个点儿看起来人不多，更重要的是，齐云泽发现这家店靠窗户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学校的大门。 点了一杯柠檬茶后，齐云泽便坐在靠窗的小圆桌边，桌上放着一个长条的号码牌，以便服务员根据号码给客人准备不同的饮品。店里凉沁心扉的空调把齐云泽身上的燥热吹的一干二净，他抿上一口刚刚上来的柠檬茶，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一股恣意与放松渐渐从大脑流向身体的每个部位。 不得不说，这家门口看起来并不华丽的小店内里却别有千秋，不同于现在流行的美式复古装修风格，这里满是线条简约，颜色淡雅的北欧元素，原木色纹路的小圆桌，造型干练精致的铁艺椅子，配上店里淡灰色的窗帘以及点缀用的几株绿植，就连乘着饮料的杯子都是喷绘着彩色马赛克图案的陶瓷杯。不过最让齐云泽惊喜的是，这小小的店铺里一侧放着一排浅黄色的原木纹书架，而书架上满满的全是各种他们那个年代的小说！那个年代校门口的校园读物封面上总画着形象纯美的少男少女们，再不然便是各个武侠大师写出来的各类刀光剑影式的武侠小说。齐云泽一直以为现在的孩子在众多网络读物的淹没下不再看这些书了，可看这书的质感和那边边角角被磨损而卷起的页边，他便知道无论在什么年代，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喜欢的几乎都是差不多的。随手抽了一本出来，这书的质感有些潮湿，看样并不是新买回来的书，他低头看了看封面——《边城浪子》。他暗自苦笑了一下，可还是翻开了这本书，尽管书的内容他早已了然于心，可这样的一个下午，回忆总是可以来的那么的悠长。 “咦？书呢？”齐云泽闻声望去，看见一个略略有些驼背，两鬓花白的男人背对着他，面对着书架，似乎是在找些什么。 齐云泽环绕了一下店里，除了他以外店里只有一对小情侣和吧台的服务员了，小情侣桌上没有放书，他有些疑惑的看看手里半旧的书，发现中间部分有个小小的书签，难道…… “你在找这个么？”齐云泽走过去把手里的书放在了男人的眼前。 “是了，是了，昨天刚刚看了一半，今天想接着过来看的。”男人连连点头，抬头看向齐云泽的时候两人忽然便都愣住了。 “您……”齐云泽一下便认出了这个已经初现老态的男人，当年读书的时候在校门口开书屋的那个老板。 “你……小伙子，你之前在这边的中学上过吧？我瞧你觉着眼熟。” “是的，都十几年前了，您还记得？” “记得，记得，我在这开店都快二十年了，别的不敢说，常来我店里看书的学生我都能记得，我印象里，你喜欢看武侠小说，也常常在我店里买书，不过话说回来，你也都应该工作了吧？” “是的，您的记性还真的好。”齐云泽笑笑，十几年前的时候，这老板便是个仁义的买卖人，读书的时候其实每个学生口袋里的钱都不多，也有很多在这里只看不买，不过他从来都不赶人。 “今天怎么想着到这儿来了？回母校看看么？这都放暑假了？” “也是路过这儿，就想来看看”邀了书屋的老板同坐，齐云泽把没看完的书放在了小圆桌的一侧。 “这本书你还看呢？我印象里书屋里几乎所有的武侠你可都看过了。”老板笑呵呵的，年龄大了的他看上去比十几年前更多了积分祥和和安定。 “很多年没看了，看店里有，就拿过来随手翻翻，发现很多剧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哈哈哈，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跟我这老头子一样嘞。我现在也是喜欢看以前的书，这才又重新买了一批放在这店里。” “这是您的店？”齐云泽看看这干练精致的装修感，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六十年代的人能够折腾出来的风格。 “是啊，我这书屋在这里开了这么多年，也没开出什么花儿来，前两年儿子给折腾了这么个店面，装修也是他找人弄的，我啊也都不管这些，给我个地方放个书架，我能一边看店一边看书就行。”大爷笑说。 “真是羡慕您，有这块地方，多自在。” “哈哈，现在看起来这块地方安逸平静着，也是折腾了我二十多年的时间才能有今天的光景。从前书屋不怎么赚钱的时候，家里没少跟我闹，让我在校门口换个营生，有个店面在这里，买个小吃，买个文具什么的都比开书屋赚钱，不过我也一直没想换过。” “以前就能看的出来，您喜欢书，我记得那个时候，您看书看的比我们还要细，有时候看进去了，我们想找您结账都得等您把精彩的那部分看完。” “是啊，”大爷扶了扶额头，继续说道：“我出生的时候成分不好，上到初中就没再继续上了，那些年又赶上□□，上学里学到的东西几乎也没有什么大用，我们那个时候充其量只算得认识些字罢了，可能是小时候的缺憾，我反而喜欢看书，年轻的时候卖力气赚下的一点钱全让我拿来开这个书屋了，虽然只能看懂一些志怪杂谈或者江湖武侠的小说，不过对我来说，也够了。” 第60章 第 60 章 “羡慕您，能守着您喜欢的这么久。” “不容易啊，年轻的时候别人都跟我说什么什么赚钱，什么什么吃香，可我都不听，只守着这一块地方，担着家里人的埋怨可不是个小事儿，不过人活这一辈子不容易，别人眼里的好不是真的好，只有你自己觉着好了，可才是真的好啊。” “是啊，道理是这样，不过真正实现了，却多难……” “你们这代人压力大，房子贵，小孩上学花钱也多，我也常听我那儿子抱怨钱不好赚，日子过得没趣，为了孩子为了家把自己全埋进去了，不过我知道那小子，现在的生活稳定了，他也不敢再去闯荡什么了，人啊，都是这样，舍不下现有的，却怨得不到想要的。等到老了老了，又发现自己个像是白活了一场，想过的日子没有过过，那个时候后悔了，可就晚喽。” “……”大爷的一席话像是戳着心窝子的刀尖刺的齐云泽心疼，话句句在理，可放在他身上却又像割肉一般难以忍受，他所爱的，并非是一种不赚钱的营生，或者是什么特别的爱好，而是足以摧毁他现有所有生活的一个人。 “嗡嗡……”桌子上的调成震动的手机响了起来，齐云泽看了看来电人的号码，皱了皱眉头，大爷也不在他这边多坐，淡淡的跟他点了个头便自顾自去书柜那边理书了。齐云泽拿起手机，来电人的名字显然很不受他待见，可他仍然无可奈何的按下了接听键。 “喂，周主任。”齐云泽压低声音，尽量不去扰乱小店的宁静。 “哦，小齐啊，明天上午总集团的领导要来咱们部门参观，咱们生产现场的管理准备的怎么样了？”电话对面的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漫不经心。 “周五下班之前我已经全面检查过了，所有可能会被参观到的地方该整改的也已经整改了。” “周五看过了怎么能够呢？难道我们周六周日就不生产了么？万一生产工人这两天的时候整出了些事情怎么办？明天一大早总集团的人就要过来，到时候如果真的有什么幺蛾子，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周主任，我现在就过去看看，您放心。” “这就对了嘛，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不要让我再提醒你了，自己份内的事情自己要又觉悟把他做好对不对。” “是……” 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掉了，齐云泽看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一股子气憋在胸口出不来，紧紧攥着手机的指头，甚至都被金属质感的手机边框压出了一道道血痕。 哼！这便是他的现实，那姓周的玩意在前年的时候直接空降到了他们部门主任的位置，不知是在哪里拿钱买了个文凭，连基本的专业知识都不懂，凭着自家父亲的裙带关系在公司里面浑水摸鱼。部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靠着齐云泽不说，还时常给齐云泽小鞋穿，像这样临时不必要的加班电话，齐云泽都快忘了接到过几次了。 然而埋怨归埋怨，生活却是生活，他一口喝完了陶瓷杯里剩下的饮料，放下那本看了一半的边城浪子，拿起车钥匙，走出店外，转身，逆着学校的方向，向车里走去，回忆里的总归是回忆，生活的负重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这一通班加下来，从公司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六点了，齐云泽坐在车里点上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雾中半眯的眼睛扫了扫烟盒里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根。这一年多以来，他的烟瘾已经越来越重了，原本一天三四根的量，到现在几乎快要一天一包的量了。齐云泽看着指尖冉冉升起的白烟，似乎在计算着再这么抽下去自己得肺癌死掉的概率。一根烟抽完，他掏出手机，打电话到了家里。 “下午临时到单位加班，刚出公司，估计得晚点到家，你们先吃着。”电话通了，齐云泽把抽完的烟屁股在车内的烟灰缸里掐灭，拖着有些沙哑的嗓音叮嘱着，电话对面筱满的声音还没过来，便听着齐贝贝撕心裂肺的哭声。 “贝贝怎么了？”听到女儿的哭声，齐云泽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顿时紧张了起来。 “没多大事儿，刚刚在外面看人家小朋友吃冰淇淋，闹着要，给她买了一根，结果吃到一半掉了，然后就一直闹呢。” “再给她买一根”齐云泽松了口气，可女儿的哭声扯的他心疼，隔着电话他也不忍心听，便又叮嘱了筱满一句。 “齐寒已经下楼去买了，你看看你这女儿，被你们爷俩给惯的。”隔着电话有哗哗的水声，齐云泽听着，筱满像是在厨房刷东西。 “你怎么周末下午又加班？”也许是自己带孩子累到了，筱满的口气里有着不多掩饰的抱怨。 “明天总集团来参观，再最后来准备一下。” “就你一个人？你们主任没去？” “没。”齐云泽回答道，莫名的又有一股子想点烟的冲动。 “是不是他又使唤你去了？” “……” “他使唤你去你就去啊，你又不是部门的负责人”筱满嘴里嘟囔了两句。 “嗯……”齐云泽没再多说什么，有些无奈的应着。 “家里还有饭么？” “有。” “先放冰箱吧，我回去自己热热。” “好” 挂了电话，齐云泽看看车里杂物箱烟盒里剩的为数不多的几根烟，想想自己的肺，还是克制住了再点一根的冲动，发动车子，离开了公司外的车库。 如果齐云泽知道自己不抽那根烟的后果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开车来到这里，就算是十根，他也会抽下去。 看着眼前熟悉的公寓楼下，齐云泽苦笑了一下，果然，那人像是成瘾的药让他无法自拔，十来天所谓“正常”的生活，压抑的欲望便克制不住的往胸口冒，催着他把握住任何能看到他影子的机会。 齐云泽把车停在稍微远一点的车位，徒步走到了公寓楼下，数着窗户的横竖数量，看着那亮起暖黄色小灯的窗户，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那人纤瘦的身形在柔和的灯光照射下印在白色的窗帘上，他像是背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似的，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那影子一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不知是在跟谁说着些什么，齐云泽看着他的影子，羡慕，嫉妒那个电话对面能和他说上很多话的人。 那身影侧过了身子，依然维持着手拿电话的样子，在阳台上缓慢的踱起了步子，侧身的影子让齐云泽能够看清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还有架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影子轻扶了一下眼镜，却猛然趔趄了一下，好像是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差一点绊倒。齐云泽看着那影子用脚踢开了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准是他没看到脚下，踩到了抹布一类的东西。看着那影子不耐烦的把抹布踢开的样子，齐云泽甚至能够想象出那人脸上微恼的表情，和看着抹布嫌弃的眼神。 不自知的，一抹笑便悄悄爬上了齐云泽的嘴角，工作家庭所有不顺心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已经被他全部抛到了脑后，只看到一个影子，他便由衷的感到满足，齐云泽知道，那个叫做莫平凡的毒，他早已经戒不掉了。前面所有的纠缠也好，误会也罢，对他来说，早已不重要，只要莫平凡还生活在他的身边，哪怕仅仅只是看到一个影子，他也有了继续面对所有的勇气。 齐云泽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下午书屋大爷跟他说的那席话：“别人看的好的，不是真的好，只有自己觉着好的，那才是真的好。” 这便是发自内心的力量，那真心爱着的，仅仅是个影子便能让他力量无穷，而这别人眼里羡慕的幸福日子，却像枷锁一样，禁锢着自己想追的梦想。 可孩子呢？齐云泽想到了小小年龄的齐寒和齐贝贝？他们却是无辜的。妻子呢？那个为他操劳家庭的女人，也许他不爱她，可他却忍不下心来伤害她，还有年迈的父母，哪怕他真的冲破一切，难道要让年迈的父母再为他背上原本他该来背的责任么？ 齐云泽在公寓楼下呆了二十分钟，便走了，这里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师兄？你刚刚说什么？”莫平凡掀开窗帘的一角，刚刚回身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楼下有个人，那人站在一颗老柳树下，好像在看着这边，熟悉的身形一下子抓住了莫平凡的眼球，一时间连电话对面松本师兄的话都没有听清。 “我说，老师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你要不要回来看一下？怎么了，那边信号不好么？” “嗯……有一点”那身影一瞬间就不见了，莫平凡把窗帘拉开一点，打开窗户，探头出去，却仍然没有看到任何蛛丝马迹。 “我过段时间回去看一下……”几乎探了半个身子出来，视野里却还是一无所获，一边回应着电话那边的松本师兄，莫平凡把身子收了回来，趁着外面的飞蚊没怎么进来，迅速的关上了窗户。 睡眠不足出现幻觉了吧，那人又怎么会再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的他，怕是躲这里都躲不及的吧。 第61章 第 61 章 严楠觉着最近的沈向前非常的缠人，尤其是当他和莫老师在一起的时候。 “莫老师，您帮我看看我跑的那个蛋白胶什么时候能好？” “莫老师，您看看我这DNA提的怎么样？” “莫老师，您看看……” “你小子，没完了啊？！没看到老师正在教我用离心机呢么？”严楠冲沈向前呲了呲牙，自打暑假以来，莫老师的手好的差不多以后，他两的实验操作便又是由莫平凡带了起来，只不过由于大三的自主创新课程要求每个人各自完成一个小课题，不许组队，莫平凡便给两人各自选了一个课题，研究的方向不一样，自然学习的东西就不一样，只是这两天，沈向前像是开了窍想要好好学习似的，成天往莫平凡身边钻。 “楠哥，你这欺负人的么，只许你一个人跟莫老师学东西，不许我也好好学习啊？我这底子本来就差，让老师多教教怎么了？”沈向前一手拿着刚从恒温培养箱里拿出来的培养基，硬是生生的挤在严楠和莫平凡中间，在两人之间横了个屏障。 “莫老师，您看看，我这筛选出来的菌落怎么样？”他把手里的培养基献宝一样捧在莫平凡面前，莫平凡低头看了看，却无奈的笑了笑 “向前，你仔细看看，这养出来什么了么？” “哎？什么情况”沈向前把培养基拿到自己面前，仔细的盯着透明盖子下面半透明的半固体：“老师，您看，这个长长的痕迹是的么？” “那个不是，应该是接种针把培养基划破了，你仔细看，菌落应该是呈淡黄色的小斑点。” “哦……”沈向前皱皱眉头，失望的把培养基放在实验台上，只不过依然横在莫平凡和严楠之间，没有一点要让开的意思。 “那老师，我这个是怎么造成的呢？” “不一定是你接种的问题，有可能是这段基因没有和载体连上，回头再试一下另一种载体吧。不过你以后接种也注意一下吧，轻一点，不要把培养基划破。” “那老师……” “行了啊，滚去养你的大肠杆菌去吧！”沈向前还想再多问些什么，不过一下被严楠拎着后背领子推了出去。 “莫老师，您接着讲，这个超速离心机怎么用？”丢了沈向前去一边，严楠凑近莫平凡，连说话的语气跟刚刚比起来都温和了很多。 沈向前虽然背着身子对着他们，不过耳朵里可是听的一清二楚，他偷摸撇了二人一眼，那严楠眼里藏不住的温柔简直让他看不下去，这家伙，当这个实验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么？！ “还把我丢出去，真是不识好人心，兄弟这是救你出火坑呢大哥！”沈向前心里嘟囔着，这话却不敢说出来，他把没长出来的菌落的培养基放在一边的灭菌筐里，准备在下一锅灭菌锅里灭菌后处理掉。 可这灭菌筐是用了好几年的老筐子了，筐的周围有几道缠绕着的铁丝松散开了，在往里面放东西或者提筐子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划到手。沈向前把培养基丢在灭菌筐里，看着筐口松散开的几根铁丝，咬了咬牙，故意把手蹭了上去。 “哎呀！莫老师！我的手受伤了。”沈向前叫唤着，精瘦灵巧的身子三步并两步的就跑到了严楠和莫平凡身边，伸出右手，把右手食指指肚上自己故意在铁丝上蹭出来的小口子伸在二人面前。 严楠不禁有些气笑了，这口子不足半厘米长，仅仅只是划破了一些皮罢了，最多只是有点红痕，连血都没有完全流出来，他在宿舍里见过沈向前削苹果时剐出来的口子，比这大比这深，也没见他嚎一声，这么个小口子就在这大呼小叫的，这家伙今天是吃错药了么？ “你这家伙！……” “快，严楠，去把实验室的急救箱拿来！”严楠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莫平凡一脸担忧的看着沈向前的手指头，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节。 “莫老师，他连血都没流出来，至于么？” “快点拿过来，这里是在微生物实验室，伤口虽然不大，但是这里环境太复杂，况且他这是剐到了灭菌筐的铁丝上弄出来的伤口，那里面这么多没有灭活的微生物，快点！这可不是开玩笑！”莫平凡急了，声音罕见的大了起来，严楠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跑到对面柜子里，拿了急救箱出来。 而这边的沈向前听了莫平凡的话，顿时脸都吓白了，不是吧，只是想受个小伤有个借口不让这两人待在一起，怎么就玩大发了啊？老天啊，上帝啊，我还没活够，我游戏还没打够，我还没有谈过女朋友呢，可不能怎么样啊！一想到这，沈向前觉着腿有点软，不自主的半个屁股就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老师……我会不会有事情啊？”因为过度紧张，沈向前的声音都有点打颤了。 “咱们实验室里没有什么病原菌，问题应该不大。”拿了急救箱里的碘伏，莫平凡用消毒棉签沾了一些涂在沈向前的伤口上。只不过这口子实在太小，点下的几滴碘伏就顺着指肚往下流了下来。 “严楠，你接着做你的实验吧，我带向前去校医院看看有没有破伤风的疫苗。” “老师……至于么……这么个小口子？”严楠不解，这点伤在他看来跟被蚊子叮了没什么区别。 “虽然实验室没什么病原菌，不过这个筐太老了，还是以防万一吧，你带着手套把这个东西给丢到实验垃圾里去吧，回头找你师姐让她按照灭菌锅的型号再买新的灭菌筐去。”说罢莫平凡早已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了，带着捂着手指头，一脸哀怨的沈向前走出了实验室。 好在校医院里储备全，莫平凡帮沈向前挂了号，便开出了一针破伤风疫苗，关着门撅着屁股被校医院的老阿姨护士打了一针之后，沈向前提好裤子，捂着屁股走了出来，这针后劲足的很，酸胀的感觉沿着他右侧屁股四处蔓延着，拖着半个酸麻的屁股趔趔趄趄的走到校医院的走廊后，沈向前看到了坐在走廊两侧蓝色塑料椅子上的莫平凡。 即使沈向前对男人丝毫兴趣都不感，可不得不说这个已经三十四五岁的老师生的的确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虽说不是特别惊艳的五官，可组合在一起便显得非常适合，尤其是那双眼镜，看起来人畜无害，眉宇间全是儒雅和温柔。 “啊，你出来了，感觉怎么样？” “嘿嘿，没事，就是屁股有点疼”沈向前扶着右边的屁股，不好意思的冲莫平凡笑笑：“护士大姐估计觉着我皮实，下手重了点。” “这两天身体有什么不良感觉，马上跟我说。”莫平凡脸上似有歉意：“那个灭菌筐早就应该换掉的，哎，是我疏忽了。” “额……”沈向前耳朵有点红了，：“老师，我没事儿，肉厚着呢，不会怎么样的。” “嗯，回去宿舍吧……” “莫老师……，”沈向前低声叫住了莫平凡，像是想说些什么，可又没有继续开口，原本精光的小眼睛此时却没有了平日里机灵劲儿，低头四处瞅着，就是不敢看莫平凡的那双眼睛。 “怎么了？” “我……”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沈向前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只是看着莫平凡的眼神还是有点心虚：“有话想对您说。” “嗯？”眼前的沈向前看似欲言又止的样子，莫平凡有些惊讶，这个孩子平日里看起来活泼闹腾，怎么今天看似心事重重的。而且，联系到这些时间里沈向前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亲近，莫平凡心里似乎有了数。 “好，走吧，学校对面有家咖啡店，去那里吧，假期的时候人少清净。” “嗯……”没有多说什么，沈向前拖着受伤的屁股跟在莫平凡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路上并无多话，只是莫平凡顾忌着沈向前刚打完针的屁股，故意把脚步放慢了很多。 咖啡店里，按了沈向前乖乖坐在角落安静的沙发坐上，莫平凡去吧台点了两杯饮料，一杯冰咖啡点给自己，一杯热牛奶点给学生，看到玻璃橱窗里装饰漂亮的小甜点，莫平凡想起来，常在实验室休息室里看到沈向前吃甜点，便又点了一份水果彩虹蛋糕。拿了取货牌，便回了角落里的座位上等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定时给新坑坑打个广告：新坑坑 第62章 第 62 章 假期的咖啡店里，人不多，零零散散坐着的顾客里面，看样子还是Z大留校的学生占了大多数，莫平凡坐在沈向前对面，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一时间，这个角落的气氛有些尴尬。 “您的咖啡和牛奶。”服务员看了看莫平凡桌上的小票和取货牌，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和一杯冰咖啡从托盘上取了下来，放在二人面前。 沈向前看着眼前的牛奶，无奈的笑了笑：“老师……您当我还是小孩子么？” “刚打完疫苗，□□还是少碰的好，这里也没有果汁，就给你点了杯牛奶。” “哦……”沈向前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柔和细滑的液体进入舌头里的触感很舒服，平日里喝习惯碳酸饮料的他忽然发现这鲜香四溢的温牛奶也别有一番风味。 “您的水果彩虹蛋糕。”服务员把托盘上的小蛋糕放在桌子正中，拿了取货的牌子便走了，莫平凡把蛋糕往沈向前面前推了推：“在休息室见过你吃甜点，就点了这个，尝尝吧。” “哦……谢谢老师……”拿了勺子拨了一点蛋糕含在嘴里，酸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开来，可这个时候的沈向前却没有半分吃蛋糕的心思，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和莫平凡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个老师给人的感觉太温和，他嘴里的话不知如何说，沈向前开始后悔，今天是否有些太冲动了。 “你不是有话想对我说么？说吧……”莫平凡坐在对面，那学生眼神里纠结的样子他看的一清二楚，再不问他，可能这孩子便会把事情藏下来了吧。 “老师……您有没有觉着楠哥对您不一样？”终究还是说出来了，沈向前猛地抬起头来，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他双腿不自主的抖动着，一双急切的眼睛看着莫平凡，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我”果然是他想到的，可莫平凡这个时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没有声音，沈向前终究还是年轻急躁些：“老师……楠哥对您真的不一样，他平时除了对我，对所有人都是淡淡的，可是对老师不一样，他喜欢往老师那里跑，喜欢跟老师交流，这些都没有什么，可是那一次，老师您的手烫伤……”沈向前忽然止住了话头，似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莫平凡抬头看看他，平日里这个瘦小的孩子整天跟严楠黏在一起，相对于严楠高大的体型，他的存在感要弱了很多，可莫平凡从来都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把所有都看在眼里。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您在楠哥心里跟其他人不一样，不过我那时候还觉着他只是非常尊敬您，毕竟，愿意为我们闯祸背锅的老师，您真的是第一个。”沈向前压低了声音，一双小眼睛躲躲闪闪的，不太敢直视莫平凡的眼睛。 莫平凡没有说话，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严楠对他特殊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种感情被另一个学生当着他面戳破的感觉并不好受，莫平凡无奈，却只能选择沉默。 “可是老师……那一次我在教学楼见您跟人起了争执，楠哥过来护住您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对您的感情真的不一般……” “我……” “老师，今天跟您说这些话，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真的不想楠哥他越陷越深，一个男的，怎么能喜欢男的呢？老师您说呢？” 眼尖如他，沈向前怎么可能没有看出莫平凡的窘迫？可话再难听，他还是说了，大学以来，他朋友并不少，可真心让他服气的便只有楠哥一个，在他看来，这个人以后是要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这对老师朦胧暧昧的感情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从来都不是真心。 “所以……我该怎么办呢？”沈向前的话太理所应当，莫平凡微微苦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那搅弄咖啡的勺子拿在手里微微颤抖，控制不住。 “老师，……您能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么？”咬着嘴唇，沈向前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是过分，他却还是低声说了出来。对面中年男人黯淡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堵得慌，沈向前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老师，这对您也好……我也是怕楠哥会给您造成负担，像您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咱们学院就有好多女老师喜欢您，怎么能让楠哥横在您感情生活的中间呢，您说是吧？”沈向前的声音忽然提了一些，似乎是在用稍高的音量去掩饰心虚的感觉。 “是啊……”莫平凡嘴角扯了扯，硬挤了个笑出来，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应该好好结婚才是正道啊，像他和父亲这样的异类，还是能少一个便少一个吧。 “老师！”对面的沈向前忽然站了起来，侧面走了两步从沙发卡座中走出来，走到靠近莫平凡的一侧，猛地给莫平凡鞠了一个90°的躬！ “你这孩子，你干嘛呢？赶紧起来”莫平凡连忙站起来，沈向前这出格的动作甚至引起了周边人窃窃的议论，莫平凡甚至都能感到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打量在身上的感觉。 “老师，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我直接跟楠哥说，可能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老师，算我求你了……”沈向前站直身子，他似乎鼓足了勇气，那双看着莫平凡的眼睛满满的全是等待他回应的渴望。 “……好，你放心，我会好好跟他说的。”莫平凡点点头 得到了莫平凡肯定的答复，沈向前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整个人那紧绷的状态瞬时就垮了下来，他不好意思的挠挠耳朵，这才发现自己个整个耳廓烫的不行，他偷瞄了一眼莫平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谢谢老师……” “我本来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严楠的事……我没提早察觉是我失职了，说到底，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嘿嘿，老师您这么说我就更臊的慌了。老师你想不想找女朋友？我有个表姐在这边银行上班，长得可漂亮了，我把她介绍给你吧。” “好啦，老师的个人问题老师自己看着办啦，你小小年纪，就开始学那些阿姨大妈们给人牵红线了么？”点点沈向前的额头，让这孩子坐回对面的沙发坐上，莫平凡也坐下，无奈的笑了笑。 “这不是觉着老师这么优秀，一直单身太可惜了么。老师您知道么，咱们实验室楼上那个美女博士学姐，就长得像林志玲的那个，也喜欢您呢。我上次在大厅亲耳听到她跟同学说想追您呢。” “你们这些孩子，都哪里听到的这些八卦啊？”喝了一口冰咖啡，略苦的滋味漫过喉咙向胃里流去。 “是真的，我们班里还有好多女生都是您的小迷妹呢。”沈向前挖了一勺蛋糕放在嘴里，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了很多，一边吃蛋糕一边跟莫平凡絮叨着班里那些好玩儿的事儿。 “老师，咱小班长暗恋班里学委解晨晨，不过解晨晨喜欢体委顾峰，现在那四眼仔一看到顾峰就烦，之前打篮球不自量力去盖顾峰的大帽子，结果连个边都没碰到。” “班里还有好几个班对儿，我估摸着您跟韩老师都没看出来，不过我们这个年龄谈谈恋爱啥的也没事儿吧，听说文学院还有人喜欢楠哥呢，不过这个榆木疙瘩从来都不理人家。” 沈向前还在絮絮叨叨的，然而这个时候的莫平凡却早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第63章 第 63 章 那天和沈向前分开之后，莫平凡便开始在各种场合躲着严楠，实验安排给了研究生带，吃饭叫外卖，连隔壁房间的大门他都自己掏钱装了一个新的锁。严楠的微信他从不回，打过来的电话他也从不接，除了每天算准了严楠出去兼职的时间去自己实验室里溜一圈，莫平凡几乎处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 严楠来公寓找过他，可虽然仅仅只是隔了一道门，莫平凡却还是任凭他在外面敲着门等着，直至这孩子坐到深夜才无奈离去。 他从来都不是能狠心拒绝人的性子，所以这种慢热的拒绝反而成了他的杀手锏，让人一点一点在一次次碰壁之后心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算算日子，离新的一个学期开学不远了，莫平凡一个假期除了去看了姥姥和小姨几次，其他的时候便几乎都是宅在这间小公寓里，八月中旬之后，难耐的暑热虽然还是让人躁动，可至少这一早一晚的天气有了些许凉意，至少能让人稍稍的喘上一口气。 晚上八点多钟，莫平凡跟平时一样在宅完了一个下午之后，出门走一走，顺道屯一下第二天的口粮。学校的柏油马路上还残存着些许白日里的热量，好在有微风，迎面吹的人凉爽一些。莫平凡从公寓单元门里走出来，还没有走上几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着面向自己走来。 严楠？不对啊，这个点他应该是在实验室里跟师姐做课题才对啊？来不及多想，莫平凡便马上转了身，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准备向相反的地方走去。 “站住！”严楠的声音低沉有力，不容拒绝。 莫平凡疑迟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 “等等！”身后人大步迈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莫平凡不由得也加快了腿上的步子，心里却暗暗希望严楠不要再追过来了。 然而很显然，严楠不会按照他心中所想而来，他个子高步子大，没一会儿便堵在了莫平凡的面前。 “你要去哪儿？”面前的严楠像一堵墙一样拦着他的路，莫平凡无路可退。 “……去买点吃的” “为什么躲着我？” “没有啊……只是最近有些忙……”他低头，心虚的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 “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么……” “我……” “你这一走就是六年，整整六年，一点点音讯都没有，你是在故意让我难受的么？还是说你在怨我？怨我没有把你藏起来，怨我没有拦着她把你带走？” “严楠，你……”莫平凡终于察觉到眼前学生不太对头，他双眼迷离，身形不稳，两只脚甚至站都不太能站稳。 “可是我，那个时候也只有十四岁，我真的是毫无办法……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凑近闻了闻，这孩子的满身的酒味，呛的莫平凡扇了扇鼻子。 “你喝了多少？”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太好了，你不生气了？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你放心，你放心……” 这个时候的严楠已经是完全不清醒的状态，无论莫平凡说什么，他都答非所问，可就是从这些颠三倒四的句子里面，莫平凡听的明白，严楠找的，应该是他挂在心里那少年时候帮他包扎伤口的那个孩子。 “严楠？严楠？”莫平凡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双眼睛却丝毫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傻笑，看着看着，严楠控制不住的几乎整个身子要倒了下来，莫平凡赶紧把他撑起来。妈呀，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真心不是盖的。 看看这附近连一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莫平凡无奈，只得半扛着严楠一路生拉硬拽的把他拖到了小公寓里。 一把把严楠放在自己公寓的床上，莫平凡擦擦脑门上热出来的汗，哭笑不得，答应好的要保持距离，谁知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一个晚上严楠睡的都不踏实，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嘴里还不断念着谁的名字，莫平凡盖着一个小毯子蜷缩在沙发上，跟着一夜也是醒醒睡睡，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的天亮，睡了一个晚上的严楠终于醒了酒，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自己上铺的床板。 来不及思考，憋了一个晚上的膀胱便向他的大脑发送着最原始的信号，尿意太强烈，严楠刷一下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所在环境后，准确无误的把目的地定位在了厕所。 “哗哗……”紧张的膀胱逐渐松弛下来，放松的大脑这才开始回忆着刚刚看到的景象，熟悉的沙发，熟悉的书柜，还有熟悉的进门口那浅绿色的鞋柜……这里分明是莫老师的公寓？！ 怎么会……！他在莫老师公寓里睡了一宿？！一大早还这么放肆的在这边放水？！刚刚解决完原始需求的严楠完全没有办法把事情的原委联想到一起……昨天晚上，跟一起打工的几个哥们吃饭，然后大家都喝了一些，大家知道他是内蒙的，都憋着灌他……刚开始他还推一推，后来…… 后来他好像喝多了，然后看见谁了，然后……脑子里像是炖了浆糊似的，所有的画面都混淆在了一起，可是自己到底是怎么睡到了莫老师的床上，他却是一无所知。 “砰砰砰……” “严楠？你在里面很久了，没事吧？” 严楠憋了一张大红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师。 “严楠？你没事吧？”隔着一道门的严楠听着老师的声音有些急了，再不应声怕是得闯进来了，只得说道：“老师……我没事……” 一直躲在厕所里是不现实的，严楠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出来了，我刚刚去买了点早饭，吃点” “哦……” 饭桌上的二人，谁都没有多话，严楠埋头吃着早饭，连咀嚼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严楠？”莫平凡放下筷子，犹豫的叫了一声学生的名字 “嗯……？”严楠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包子，却依旧低着头应道。 “老师有事情想跟你谈谈。” “哦……”严楠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可看到莫平凡直视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又把视线转到了别的地方。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么？” “我……我……老师，我是不是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了……？”严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莫平凡不禁失笑：“你昨天晚上喝的不省人事，好像还把我认成了别人，我实在是没办法，只得把你拖到我这边。” “呼……”严楠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这么说，我昨天只是在这里睡了一晚？” “还能是什么？只不过，你一直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名字？”严楠脑子里空空如也，完全想不起来。 “好像是叫吕什么……” 严楠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师的提醒像是打开了头脑里封印记忆的开关，那个少年青涩害羞的笑，婆娑泪水的眼，还有身上常人看不见的地方，那一道道被抽打的红痕在这个时候像洪水一样汹涌到了自己面前。昨晚醉酒后，他总觉着似乎在哪里又看见了他。 “我和你童年时候的玩伴，是不是长得很像？”严楠脸上凝滞的表情让莫平凡原本的猜想又确切的几分。“你昨天，好像是把我认成他了。” 零零碎碎的画面在头脑里一一浮现，严楠看见昨晚摇摇晃晃的他堵住莫老师的路，近乎哭诉的问他是否还在怨自己。 羞耻的对话传到耳朵里，严楠的脑袋哄的一下全蒙了，满身的血液似乎沸腾了似的，烧的他全身难受，再也不敢多看莫平凡一样，严楠耷拉个脑袋，一言不发。 “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莫平凡推推眼镜，有些无奈的笑笑。 “老师……昨天晚上对不起了，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平时浑厚低沉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像蚊子叫一样。 “好啦，把头抬起来，跟老师说说，那个孩子是不是跟我有些像？” “嗯……”严楠总算愿意把脑袋直了起来，他看看莫平凡微带笑意的脸，记忆里好像有一些东西重叠在了一起：“老师，您和他其实单独看五官，一点都不像，可是只要稍稍笑一下，眉宇之间的感觉看起来就非常相似。” “老师……您看……”严楠低头掏出手机，一下便从相册里找出了一张照片，他把照片上的人放大，手机放在了莫平凡的眼前。 这应该是一张最近才被数字化翻拍的胶卷照片，原片看上去有些年头，照片的边框处已经有了些许按压磨损的褶皱，不过好在照片中两个孩子的脸还清晰可见，那个剃着小平头，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看着镜头的便是小时候的严楠，而旁边那个留着半长头发，圆圆脸蛋，一侧笑出了个小酒窝的便应该是严楠小时候的玩伴。莫平凡仔细看着那孩子的眉宇之间，那笑起来柔和细腻的感觉跟自己的确有三分相似。 “他叫吕一，这是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一起拍的。”严楠说道：“我们两个一起长大，也就只有这一张合照，他走了之后，每次受了委屈，我就把这个照片翻出来看看，后来我怕照片被我弄坏了，就找人翻拍了出来，一直存在手机里。” “你一直……很想他吧” “嗯……”严楠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嘴角闪出一丝温暖的笑意，莫平凡在一旁看的真切，认识他这几个月来，他虽然也常见严楠笑，可对着他的，是尊敬，对着沈向前的，是玩笑，只有对着这张静态的照片时，那孩子眼里才会流露出柔情和宠溺。 “我长这么大，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年没有勇气把他藏起来。”眼底的柔情转瞬即逝，严楠锁了手机屏幕，似乎再次把关于那人的记忆封存了起来。 莫平凡没有继续多问，收拾了桌上的早餐去了厨房，严楠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按了按因为宿醉而酸痛的太阳穴，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第64章 第 64 章 自那天之后，严楠便没有刻意的来找过莫平凡，偶尔在实验室里见到了，他便微笑点头和老师打个招呼，有一些东西在两人的心里已然明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情便逐渐烟消云散了。 日子像流水一般机械的重复着，莫平凡静如止水的生活，默默承受着时光点点的流逝。如果不是那一通相隔千里的电话，他也许能平平静静的度过在Z城的最后一年。 “小凡，你回来吧，老师的身体……很不好。” “……他怎么了？”凝滞的声带挤出来的声音微微颤抖。 “教学的时候胃绞痛，送去医院检查，说是胃癌……” “……好，我尽快回去。”挂了电话，莫平凡从教室走回了讲台：“下面，我们继续讲……”直至下课的时候，学生们都走完了，莫平凡才终于扶住讲台，缓缓的坐在了旁边一个四角凳子上。 他像忽然被人抽去了血液一般，四肢难以动弹，几缕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他却连抬手擦掉的力气都没有，喘息变得急促而慌乱，大脑像是难以思考似的，一幅幅的全是那仅有和父亲相处时零碎的画面。 逛公园时，是他把幼小的自己扛在脖子上。冬日出门时，是他细心的把棉袜秋裤给他穿好，调皮捣蛋被罚不许吃饭的时候，也是他偷偷地给自己被窝里塞上一个馒头。莫平凡一直以为这些事情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了，可今天，这画面重新出现的时候，却呛得他鼻头发酸，眼泪直流。 这二十多年来，他对父亲的感情仿佛只有怨，只有恨，可当噩耗来临时，莫平凡才知道，这份怨恨的背后，是压抑了太久的爱和依恋。 一张纸巾递到了自己面前，莫平凡顾不得看是谁在身后，接过纸巾便匆忙把满脸的泪水和鼻涕胡乱擦了个干净。 “你很少哭的，这么多年，我也只是在你走前的那个晚上看你哭过。” 猛地回头，除却了眼角的一丝皱纹，那人站在自己背后的样子像是多少年没变过一样。记忆的重叠积的莫平凡胸口一阵汹涌，眼角不自主的再次泛起一丝泪光。 一只大手抚上他的脸，轻轻用指头拭去了他眼角未及低落的泪，指尖的老茧微微磨着他的皮肤，略痒，却很舒服。 “你怎么过来了。” “你怎么哭了？” 两人同时问起对方，过后的却是一阵略带沉默的尴尬。 “日本那边，我父亲那出了些事……”深吸了一口气，莫平凡说道。“师兄打电话过来说，是胃癌。” “……怎么会这样” “刚去日本的时候，他曾经服用过抗抑郁的药物，那个时候的药物，对胃的伤害很大，自打那以后，他的胃好像就一直不好，最近这些年，更是……”哽咽，莫平凡咳了两声，揉了揉发酸的鼻头不再说话。 “你要回去日本照顾他了是么……？” “嗯，……他毕竟是我父亲。” “是啊……”齐云泽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抖，下了班偷偷忍不住过来的他，却在教室里看到了那人无助哭泣的样子，忍不住帮他擦掉泪水的手，可那人却马上又要走。 他们两个似乎一直在分分合合，每当似乎可以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方却会远去。 “什么时候走……”忍着绞痛的心，齐云泽问着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莫平凡整个脑子全乱了，就这么走了，这边的学生怎么办？课怎么办？可这么拖着，千里之外的父亲又怎么办……他完全慌乱了手脚，脸上出现了齐云泽从未见过的纠结。 “你别急，你可以先请假去日本看看，等你父亲病情稳定了，再交接这边的事情。” “是，是，我得先回去……我得看看最早一班回日本的飞机是哪一个？”莫平凡掏出手机，想找软件订机票，可越急手越乱，平日里规整的好好的软件，竟怎么都找不到了。 “明天下午有一班飞机，从Z城直飞，还有座位……”齐云泽把自己的手机界面放在莫平凡眼前：“你用我的手机订吧……” 此刻的莫平凡已经管不了这么多，拿过齐云泽的手机，输入自己的信息和信用卡账户，把机票定好后，那忙乱不知如何的感觉总算好上了这么一丢丢。 “谢谢……”手机还给齐云泽，再看他时，莫平凡才刚刚有时间觉着尴尬。 “又要走了？” “嗯……” “好，日本的医疗技术很发达，你不用太担心。”语毕，齐云泽忽然笑了出来：“我真是，你在日本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是我多说了。” “没有……谢谢……。” “别再说谢谢了，我们两个之间，还需要这么多见外的话么？” 熟悉是最熟悉的人，可有时，却像最陌生的人。 “我今天过来，是想找你去个地方，也是下了班突然过来，冒冒失失，没料到这么多。” “去哪？” “你还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我答应带你去看的灯展么……？” 青涩的十六岁，那年许下的承诺，却阴错阳差的时至今天还没有兑现。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估计你也是没有心情了，算了吧。”齐云泽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这话不像是说给莫平凡，反而像极了说给自己的话。 “我去。” 齐云泽本已转过去的头再又慢慢转了回来，看着莫平凡的眼睛分明是不信的。 “走吧……”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那么如此放纵一回又能怎样？ 如果齐云泽今天没有过来，也许莫平凡早已经忘了，两天后便是中秋节了，坐在齐云泽车子的副驾上，他透过车窗，看两旁装饰漂亮的街道，和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 “中秋前面，送节礼的人多，路上车比平时多了好多。”齐云泽偷瞄着莫平凡的脸色，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前面快到了。” 临近灯展的地方，车行的速度开始渐渐变慢，望着眼前大排长龙的车队，齐云泽索性直接靠边，走了一个小岔口，找了一个稍微偏远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 二人走着人行道，跟着人流走到了展区，这里其实是老城区的一个中央公园，所在的位置离当年他们读书的Z城一中并不远，自打齐云泽小的时候，这里的中秋和春节都会有一个星期的灯展，那个时候的孩子信息相对闭塞，过节的时候看个灯展，逛个庙会，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来看灯展的人里面，十几岁的孩子已经不多了，更多的是平日里在附近遛弯的大爷大妈和带着三四岁孩童的小夫妻。 两人走在展区，反而成了有些突兀的存在，这个年龄的男人，手里没有牵着孩子过来这里看灯展，怎么都显着有些奇怪，然而这个时候的二人，却早已不愿意去顾忌别人的眼光。 “你还记得上学的时候跟欧阳潇潇写过的情书么？” “哎，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就记不清了。”眼前一尊一尊的花灯走过，齐云泽早已不在意灯是什么样，只亦步亦趋的跟着眼前的人。 “你可能都忘了吧，你送我去火车站的时候，给我的那本小说里，夹着你写给欧阳潇潇的信。” “哎……？”齐云泽愣在原地 “傻样。要不然我那个时候怎么会想起来帮你们两个牵线？你难道真以为我是职业红娘么？”点点齐云泽的鼻子，莫平凡笑笑。 “嗨……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拿来调侃我。” “……是啊，多少年了，咱们都长大了。”莫平凡站在一株花灯前，停住了脚步，可如果让我选，我宁愿一辈子不长大，一辈子在那个筒子楼里，一辈子在那个学校里，一辈子都在读高一（3班）。 “云泽……” “嗯？” “你知道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么？” “什么？” “就是咱们春游的时候，我去跟你牵那条红线。”眼前的花灯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制作精良的装饰叶片点缀着细碎不断闪烁着的灯串，莫平凡耐不住眼前的诱惑，伸手，想去触摸那五彩的霓虹。 “可是，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庆幸的是什么么？”拉回那人不听话的小手，偷偷的把他合在自己的双手之中：“我最庆幸的，就是你帮我牵了这条红线，如果不是，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在我心里一直有一块地方。” “云泽？”轻轻的靠近了一步，莫平凡微微抬起眸子，看比他高出一点点的齐云泽，两人的呼吸交杂在一起，在混乱拥挤的人群中缠绕着，偷偷厮磨着。 “你会一直爱我么？” “过去，现在，将来，只要我生而为人，便会一直爱你。” 那便够了，即使我从此孤独终老，一人，一身，一杯酒，了此残生。莫平凡悄悄拽了齐云泽来到无人注意的角落，微微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 “这便是我能给你最后的记忆，从今天起，我就仅仅活在你的记忆里了。”莫平凡心中默念，脸上有泪滑落。齐云泽拥抱住他的力量太强大，强大到他连挣脱的欲望都没有。 第65章 第 65 章 莫平凡走了，中秋节的前一天下午的那班飞机载走了他的人，也载走了齐云泽的魂。 深秋的傍晚，天色渐暗，齐云泽蹲在花坛的路牙石上，面对着Z大教师公寓，手里夹上一根烟，任它静静的燃着，六七点钟的时候，公寓楼里亮起一盏盏暖黄色的灯，而那不用数已经熟记于心的窗户却始终一片漆黑。 齐云泽已经记不得他是第几次下了班跑到这里，明明知道那个人不在，却还是挂着思念想过来看看。一年前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夹着烟，在车里看着，看那人窗前的影子，似乎就能嗅到那人身上清爽的香味。 莫平凡已经走了两个月了，莫桦的病情比想象中严重，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再回国一次处理这边残存的事情。日本的医疗技术不足以为他父亲续命一年，莫平凡便动了全力想把莫桦送到美国去医治。而这些，齐云泽却并不知道。 自他走了之后，齐云泽曾无数次想要拿起手机，拨通他的微信，问问他事情处理的如何，可往往最后，却连一句问候的话也发不出去。 抽完手里的最后一口烟，齐云泽把空白的手机屏幕锁起，重新放回裤子口袋里，把烟头在地上按灭，随手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他直起身，揉了揉两条因为蹲久了而发麻的小腿。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孩子高大壮实的样子在学生人流中很扎眼，他驻足在公寓楼的单元楼下，右手像是在数着些什么，齐云泽知道，他也是在看那黑黢黢的屋子里是否亮起了灯。齐云泽笑笑，转过身去往校门口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不再多看那学生一眼。 莫平凡走后，所有关于他的便只封存在记忆里就好，至于其他，齐云泽并不想多在乎什么。毕竟日子还要继续过，人还要继续活。 齐云泽觉着，他这种生活状态也许很多年都不会再改变了，然而，两年之后，当筱满拿出一张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已经是完全乱了手脚。 “你是在开玩笑么？” “没有……” “为什么？” “……你不觉着，我们两个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交流了么？”筱满坐在餐桌的另一面，刚刚安抚好两个孩子睡着的她，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疲惫极了。 “我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的生活不是我要的。”她说 “呵……”齐云泽苦笑了一声，现在的生活何尝又是他要的。 “我们两个，自打相亲认识，一切就像被规划好了一样，结婚，生孩子，养孩子，所有的人看我们，都觉着我们这一家子幸福极了，可是云泽，你仔细想想，你跟我在一起，你开心么？你问问你自己的心，这真的是你想要的日子么？” “可孩子怎么办？”齐云泽的声音有些嘶哑，可并不挣扎。 “哼……，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状态，除了孩子的牵绊，我们什么交流都没有。”筱满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却悄悄的被她抹去了：“这种被困在婚姻里的感觉我真的是受够了！我不想被规划，我不想再过这样牢笼的日子！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年，齐云泽，你摸着良心说说，你真的爱过我么？”女人手握拳头，却不敢大声哭泣的样子让人心疼，可齐云泽却连去抱一下都做不到。 爱过么？好像没有吧，这个女人像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最合适的结婚人选一样，他便像是顺从命运的安排一样结了婚，然后有了孩子。至于爱，他的心早已给了别人，再腾不出任何地方了。 筱满哭够了，自顾自的擦干净了泪水，齐云泽坐在对面看着她，忽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妻子了，她嘴角两侧多了很多细微的纹路，脸颊两侧的法令纹看起来也更重了，还有从前那双细腻的小手，现在看起来也红肿粗糙了很多，还有那双眼睛，从前的柔软的眼神完全变了，变的坚强而刚毅，让齐云泽完全认不出来。 “签字吧，我已经想好了，与其被困在这围城里，不如我自己出去，这些年我过得太压抑了，你明白的，因为你跟我过得一样压抑。” “……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想。”手指轻轻按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齐云泽微微战栗着。 “……”筱满还想多说些什么，可看到齐云泽铁青的面色，也是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了，去卧室关了门，她也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着的滋味。 “啪……”齐云泽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入肺后，他感觉头脑里稍稍清醒了些。平时为了孩子他几乎不在客厅吞云吐雾，可现在，他却忍不住了。 想想这快十年的婚姻，除了两个孩子之外，残留的美好画面并不多，他和妻子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近两年几乎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孩子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家就像是一个冰窟窿一样，冷的人浑身发抖，他和筱满之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墙似的，看得见对方，却始终难以融入对方的世界。可妻子却比自己勇敢的多，至少她有这个胆量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凌晨三点，抽完了半包烟之后，齐云泽最终还是拿起了一边的钢笔，一气在离婚协议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他两可能是最平静的一对夫妻了，排队等待的时候，那些哭着打着闹着的两口子，其实真正办下来离婚的并不多，反而像他们这样，一点争执都没有的，反而一个个的都拿了那个红本本出来。 “孩子小，跟着你比跟着我好。”齐云泽低头看着路牙石，筱满想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尽管心里不舍得，可他还是同意了：“你们还住在那个房子里，家里的钱大部分也留给你，两个孩子花销多，我每个月会按时给你们打钱。”民政局门口的小巷子口，齐云泽低声对筱满说着：“咱俩离婚的事儿，慢慢跟他们说吧，齐寒长大了，还好办一点，贝贝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有什么需要，及时给我打电话。我会常去看他们”他眼睛里泛起一阵雾气，鼻头有些发酸，想起小女儿，他心头总是一阵抽搐。 “你后面打算怎么办？”筱满把手里的红色本本攥的紧紧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 “你跟爸妈……你父母说了么？” “还没，慢慢来吧，老两口年龄大了，我怕说的太着急，两个人受不了。” “你以后住哪？” “公司旁边不是还有个小公寓么，早年我父母买来投资的，上一期的租客不租之后空了很久，我先在那落脚吧。我这两天就去把东西收拾了，方便的话，你这两天带孩子先去你父母家吧。” “……好。”筱满抬头，看看齐云泽，她虽然不爱他，可这却也是和她一起孕育了两个孩子的男人，离了婚，尽管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到他憔悴的样子，筱满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原因的心疼。 “你照顾好自己吧……我走了”筱满说 “嗯……”齐云泽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送了筱满走后，他看着手里的红本本，本皮上烫金的“离婚证”三个字此刻显得讽刺无比。这一辈子最黄金的十年，不知怎么的，竟被他消磨成了这个样子。在这个年龄形单影只，也不知是自由还是悲惨。 齐云泽沿着路边慢慢走着，民政局周边不乏一些刚刚结了婚手拉手走出来的小夫妻，还有就是像他这样兀自一人，萧条落寞的中年离婚者。 “对不住了，这日子的我真的过不下去，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将就的人，你婚前婚后的改变太大，如果要我一辈子这样活，我宁愿去死！”不远处一对刚刚从民政局出来的夫妻还在争执着，这女人的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可齐云泽一时间却想不到是谁。 “好啊，你看看你三十六七岁的女人，离了我谁还要你，怕了你了，跟你分了正好，大把年轻的女孩等着我，还有，把结婚的时候的彩礼全给还回来！”男人当街要钱的样子实在太丑恶，齐云泽不禁多看了两眼。 “哼，还就还，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着恶心，跟你离婚，是我这些年做过最明智的选择。” “你个臭娘们！”男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善茬，激怒之下，竟在大街上抬手就要打人。 可那女人更是个彪悍的个性，见男人要动手，直接一脚踢到了男人两腿之间的地方，“啪嗒……”看着那刚刚还盛气凌人的男人这会儿脸皱成了一个包子，捂着难以启齿的部位跪坐在大街上的样子，齐云泽不禁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夹紧了大腿。 “啊……妈的，你个泼妇！”男人在街边一边哀嚎，一边咒骂着，那女人却像不在意路人指指点点的眼光似的，啐了那男人一口，转身便要走。 她转过来的时候，齐云泽便看清了，那不是别人，竟是他多年的老同学——欧阳潇潇。 离个婚居然能遇到“旧情人”，齐云泽觉着今天他该去买张彩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文明天就会完结了。作者第一次写文，文笔构架什么的也的确是很渣渣。不过这个题材虽然很冷，可是也算得上是作者的真爱了，物质生活上，现代人生活的确丰裕了很多，可精神世界里，却难能有了曾经纸笔时代的长情。很多婚姻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合适便走到了一起。 其实当初勾画筱满这个人物的时候，是想写出而今婚姻生活中陷于围城女人的自我突破。不过因为功力实在不到家，关于她的描写的确欠缺了很多。 Anyway，感谢看到这里的亲们，能陪着作者把文文完结掉，给所有看过我文文的小可爱们深深鞠躬，感恩！ 第66章 第 66 章 民政局不远处的咖啡店里，齐云泽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跟欧阳潇潇又坐在一起。 “好巧……，你也离婚啊。”欧阳笑说，眉宇间却是一阵轻松。 “是啊。”齐云泽揉揉眉心，却只能苦笑一下，那种没有负担的轻松感，他完全没有体会到。 “谁提出来的？” “筱满，就前两天的事儿，她说婚姻生活太压抑，不是她想过的样子。” “呵，竟然跟我一样，看来我一直看错她了。” “嗯？”齐云泽疑惑的看看欧阳潇潇，完全摸不到她想说什么。 “我倒是没见过她几次，也没怎么说过话，可她看起来，像是个温柔的媳妇，哪知道人家心里也藏着另一个世界。” “……”齐云泽无语，的确，结婚十多年，他也从未料到，筱满的内心居然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强大成了这个样子。 “我一直以为，你会因为因为另一种原因离婚，看来，还是我想多了。”欧阳潇潇低头笑了笑，撩了撩脸侧的一缕长发。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远在日本的人，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他吧。”端起眼前的拿铁，欧阳又拆了一包方糖放进去，用小勺子慢慢搅拌着。却看也不看齐云泽一眼。 “你……！怎么知道！”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他现在人在美国，他父亲刚刚去世，他整个人的状态可能并不好。”珉了一口眼前的咖啡，欧阳的声音平静的一点波纹都没有，像仅仅在叙述这杯咖啡好不好喝一样。 “至于我怎么知道……，你啊，其实十几岁的时候我就知道。”欧阳放下手中的咖啡，那双眼睛终于看向齐云泽了，那人脸上混杂着惊讶，紧张，甚至有些惶恐的样子让她觉着无奈，却又有些可笑。 明明爱着却不敢迈出那一步，因为别人的眼光而受困与一方窄室的人是该有多么可悲。 “上学的时候，他家出事的时候，你们三个去看他的那个晚上，其实我也在，你把他拉倒角落里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在旁边的巷子口里看的一清二楚。那天晚上，我只是想去看看他，却哪知道，让我撞见了。”欧阳平静的说着，一直看着齐云泽，可这时的他却一直低着头，紧攥着的拳头，有些微微颤抖。 “后来他就走了，我知道你的心思，那个时候我便不会刻意缠着你。”欧阳继续说着，流转的眼睛里写满了回忆：“哪知道他居然还会再回来，李伟结婚的时候，从你看他的眼神里，我就知道，你还是忘不了他，说真的，齐云泽，你看你妻子的时候，从来都不会那样，像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生怕别人多看了一眼。” “可是……！”齐云泽终于抬起了头，紧紧攥着的双手交缠在一起，反复揉搓着。 “可是什么？”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 “呵”欧阳冷笑一声：“果然，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过。” “……” “你从小就像个老学究一样，以为这个世界上什么都需要你扛么？可是说真的，如果你连自己的生活都扛不起来，你又怎么去扛别人的生活？你心里明明爱着他，可你却不敢踏出来那一步，你能给他的安全感真的太少了，而且，你知道的，莫平凡他，一直也都是个心思太重的人。你们两个但凡只要又一个人敢勇敢一点，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我毕竟还有两个孩子。” “哪又怎么样呢？现在已经是什么年代了？我身边离婚的朋友一大把，孩子照样养的好好的，我们父母那一辈的婚姻生活里，离了婚仿佛就像是天塌了一样，可是到我们这里，还有多少个人在乎呢？只要你爱他们，平时好好照顾他们，离婚和不离婚对孩子能有多大的影响？更何况，如果夫妻两个都没有爱情，那孩子又怎么学着去爱别人呢？”欧阳一口气说完，极快的语速怼的齐云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云泽觉着自己真的老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他的确像那些电视剧里摇头晃脑的老先生一样，用所谓的“正常”生活把自己关在牢笼里，并且一点一点的把牢笼封的死死的。 “更何况，你现在已经离婚了……说真的，你妻子比你勇敢。”欧阳微微一滞，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我和莫平凡断断续续的还有联系，如果你想知道他过的怎么样，我随时可以告诉你。”说罢，起身便准备走了。 “云泽，纠缠了这么久，如果就这么放开他，你真的甘心么？”这是欧阳潇潇临走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齐云泽一个人留在咖啡厅里，坐在靠窗的卡座里的他侧身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慢慢的，眼前的画面在脑子里逐渐混淆成了一团，重新浮现出来的，竟然是他这人生前几十年的点点滴滴。 他今年已经37岁了，最好的年华早已过了大半，在年月里蹉跎了这么些年，竟然最后落得了这什么都没有的局面。齐云泽看着擦得铮亮反光的玻璃墙上自己的影子，布满血丝的眼睛，胡子拉碴的脸，还有来不及修剪乱如鸡窝的头发，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二十岁，稚嫩天真，却敢热血拼搏的时候，他曾经希望能够做出一番事业，他一直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也曾经确信一定找得到莫平凡，他也一直相信他们有这个缘分。可如今，十几年的光景过去，他最终居然落到了这样一个结局。 可这样的结局，除了他自己，又怨的了谁。他的人生，也许的确该换上一种活法了。 第67章 第 67 章 一年后，日本，东京 初春的东京大学，总有些乍暖还寒的味道，莫平凡裹着军绿色的风衣，手里拿着教案和书本，穿过教学楼下的几株樱花树后，急匆匆的一路小跑到了学校的正门前。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后，环看四周，却没有发现那相熟的人。 “在这儿呢，莫老师。”夹杂在一片日语中的中文显得格外亲切，莫平凡回头，果然看到韩悦和欧阳潇潇笑意满满的看着他，而她们两个的身边各自跟着一个扛着大包小包的男人。 “不好意思，久等了吧。” “没有，我们也是刚刚到，莫老师，这么多年没见，有没有想我呀？”韩悦半开玩笑，即使现在结了婚，可看到这曾经暗恋的对象，她的小心脏总还是会漏跳一拍。 “悦悦，他脸皮薄，你还闹他。” “表姐，你就知道护着他。”韩悦有些撒娇的拉着欧阳的胳膊。 “好啦，自己老公在那边，别在我跟前撒娇。”点了点韩悦的鼻子，欧阳细细的看着眼前的莫平凡。 他依然还是那个样子，清清冷冷的，站在人群里像是不食烟火一般，金丝眼镜的遮盖下，那双眼睛藏尽了太多的秘密。 “一路挺累的吧，走，我先带你们去酒店。”连声音都没变，那柔和细腻的声音说道，便顺手拿过欧阳手里的一个行李箱，带一行人向酒店走去。 “你们两对儿组团来东京度蜜月，有想好去哪里玩么？” “我最想去迪士尼，表姐想去东京塔。另外还想去银座逛逛，想吃旋转寿司还有最地道的日式拉面。哦哦，我还想去浅草寺看看。” “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就想着吃和玩儿。” 这一行四人提前预定的酒店离东京大学并不远，一路聊着天，没一会儿便看到了酒店的大门，帮助他们办好入住手续之后，莫平凡看了看手表，抱歉的对一行人说道：“今天下午教学组临时有个会议，上午才刚刚通知的，看时间我估计是来不及陪你们吃中饭了，今天晚上吧，我在旁边的一家口味地道的寿司店订好了，我到时候提前来接你们。” “好啊，莫老师先去忙工作吧，我姐夫他之前在日本留学过两年，日语说的也很溜，不用担心我们。”韩悦一边笑道，一边点点站在欧阳身后有些羞涩的男人。 “嗯，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平凡，等等。” “怎么了欧阳？” “有个事儿可能还得麻烦你。”欧阳潇潇走过来，脸上有些为难：“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有个朋友，最近要来东京大学读博士，原本说好了这次跟我们一起来，不过有其他事情耽误了，航班比我们晚了三个小时，我们在这一片儿人生地不熟，能不能麻烦你大学里接一下他呢？顺便再带他在东京大学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 “可以啊，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不过我下午的会开完要到三点钟左右，他大概几点钟能到这附近？” “差不多也是三点钟，我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么？” “好的啊” “好，我跟他说，三点钟之后再给你打电话。” “嗯，那我先回去学校了，下午我接到你朋友之后，我们再跟你们汇合。” “好……”说罢，莫平凡便急匆匆的走了，欧阳潇潇看着他清薄的背影，眼睛里泛起一束说不清的流光。 “哎？表姐，你还有朋友来这边读博士？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哦……忘了跟你说了。” “多大年龄了？怎么还要继续读书？活到老学到老么？” “他，可不仅仅是来读书的……” 教学组的会议从下午一点开到了三点，听完教学组组长絮絮叨叨总结上个学期教学方面的成绩及问题和后续的工作布置安排后，莫平凡觉着有些脑仁疼，他一向不喜欢开这样的会议，除了在教室和实验室之外，这几年和同事们过多亲近的接触都会让他感到一些负担。自打父亲去世之后，他好像比从前又孤僻了一些，几乎快成了独来独往的代名词。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莫平凡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裤子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消息提醒，对方的号码显然是日本本地的号码，可内容却是中文：“你好，我是欧阳潇潇的朋友，现在在东京大学的赤门附近。” 赤门？离他所在的办公楼并不远，走过去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来不及多想什么，莫平凡便回复了短信：“好的，请等我十五分钟左右。”匆忙拿起包，莫平凡也顾不及多想什么，便冲赤门的方向走去。 颇具日本素雅却不失大气的传统建筑风格的赤门一直是东京大学标志性的建筑，虽说现在并不是东京旅游的旺季，但依然有不少金发碧眼多种肤色的游客在此拍照流年。莫平凡走到赤门附近，环顾了一周，却没有发现落单的亚洲人的面孔。拿起手机正要拨通手机上的那个号码，耳边传来的一个声音，却瞬间慑住了他的心魂。 “Thank you for taking pictures for my family”离莫平凡不远处，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一边向一个人道着谢，一边推着婴儿车从那人手中接回拍照用的相机。 “You are welcome。”传到耳朵里的这三个单词，像是灼热的火，烫的莫平凡耳朵通红。这声音，他绝对不可能记错。 循着声音望过去，那人逆光的背影和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样子完全重合，虽然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黑色的休闲裤，身上背着一个深灰色的登山包，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整个人像是包裹在阴暗的色调里似的，可在莫平凡眼里，那被阳光包裹住的身影和他十几岁时初见他那天，一样阳光，一样温暖。 他拿着箱子，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人，莫平凡像是忽然发觉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拨通了刚刚给他发短信那人的号码。 “嘟嘟……”两声之后，电话便被接通了。莫平凡站在那人身后，听话筒里传出来那人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嗓子里却一度说不出来一句话。 “喂……”那人拿起手机问候了两句后，见对方毫无回应，便不再多说话。二人一前一后站着，双双拿着手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回头……”良久，莫平凡沙哑的嗓子里终于挤出了这一句。 那人放下手机，回过头的时候，莫平凡终于看到了那一张牵挂了他二十多年的脸。他的气色比三年前在国内的时候好上了很多，从前总是挂在他脸上的黑眼圈不见了，曾经有些驼背的腰身现在看起来也比原来直板了很多，看起来，似乎整个人稍稍壮上了一圈。 “你……”哽咽的嗓子里再多不出一个字，莫平凡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样动都动不得，齐云泽分明已经把手机挂了，可莫平凡听见自己耳边传来的嘟嘟声后，竟然连把手放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着齐云泽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的走近自己，看着他轻轻的把的他手拽下来，然后轻轻的把他放在了他的怀里。 一闭眼，一串滚烫的泪珠滴落到了齐云泽的脖颈处，初春的气候，却烫的齐云泽一个激灵。 “我想你了，平凡。”抱着怀里的人越揉越紧，齐云泽恨不得把他揉进骨子里。 “……”哽咽，莫平凡却多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不想再丢下你了……” “可是……” “没有你，我真的过不好，我不想再虚度这些时间之后，还是和你没有一个结局，我想为自己活，我想为你活……” “你的孩子呢？” “他们会懂的……” “你的妻子呢？” “她……已经找到了真正爱她的人……” 齐云泽缓缓松开莫平凡，用手指擦去他金丝眼镜下流下的点点泪痕：“我辞了工作，重新拾起了我的专业，学了一年日语之后，拿到了这里博士入学的资格。”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真正入学前，我还要在这里攻读半年的语言班。” “……你真的决定好了么？我们两个在一起，要经历的压力……” “没有回头路了。”没等莫平凡说完，齐云泽便打断了他的话，他晃了晃黑色的行李箱：“这已经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带着他来投奔你，嫌弃不嫌弃？”那人调笑的样子一如十几岁的孩子，莫平凡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随着一笑，竟又落了下来。 不嫌弃，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陪你走到天荒地老。 破天荒的，莫平凡拉起了齐云泽的手，往学校里面走去，东京大学里郁郁葱葱的老树在温和的阳光下洒下斑驳的阴影，这一路上，不时会有些指指点点的眼神，可莫平凡握紧齐云泽的手却再没有放开。岁月给他最好的课程便是读懂了珍惜是什么，亲手放开的，再让他选一次，便是一世再不放开，那冲破流言禁锢的，或许只是比再多更多一点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就这么完结了，从9月18日到11月18日，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这篇文文其实是楼主随性写出来的，也没有做大纲，人物卡什么的，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就写了，所以构架上和故事脉络上都有很大的问题。作者在这一点上也要自省，以后的文文里会更加精益求精。 写这篇文文的时候，作者其实刚刚和男票分手，作者今年已经进入大龄剩女的年龄，在这个时候选择分手其实别人看来并不明智，可也许就像书中所说，那都是极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 anyway 以后这个马甲就不用了，会换个马甲继续写文文，感恩看完的亲们，感恩所有给我评论，所有给我收藏，所有给我点击的亲们，烟烟无以为报，只能再说三声感恩，感恩，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