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丹心证 作者:风泗水 文案 孤儿佟越自小被一位隐侠收养,传得武林绝学“鬼剑”。 他初出江湖就锋芒毕露,再加上性情高傲,目空一切,结下不少仇家,最后被朋友出卖落入仇人魔掌,受尽折磨。 他后来侥幸逃出之后又坠入江湖神秘组织“望月馆”的迷局中。 先后结识名医之后秦桑云, 当朝大学士之子孙劲风, 当朝权贵安国公任舒航, 苏州知府千金柳明影, 当朝太子慕贤, 他卷入一场又一场的狂澜之中,九死一生。 当真相大白之际,才知道所有的源头都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宫廷秘史。 每个人为了保护心中所要保护的人,事,物,不惜牺牲一切。 往事飘渺,令人扼腕叹息,碧海青天,一轮冷月,明证丹心。 不是罪人,没有罪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佟越秦桑云 ┃ 配角:孙劲风柳明影 ┃ 其它:恶疾布衣神医宫廷秘闻 一句话简介:独行者佟越寻找人生真相的道路。 ☆、第一章 契约(一) 作者有话要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好书需要你支持 熏风初动,梅雨丝丝,芳草连天碧,佳木罩山野,正是江南盛夏一派生机勃勃的无边光景。 杭州边界比秀峰的曲折山道上,一位布衣男子骑着一匹白马缓缓而行。他两手空空,马背上也没有行囊,满脸风尘仆仆,但是那双眼睛,顾盼之际自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气,神情庄静,行走之间偶尔仰头看看蓝天白云,飞鸟盘旋,翱翔碧空。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踢踏的马蹄声在空谷中回音袅袅,更加增添了空谷的沉寂。 突然间,白马驻足,扬蹄长嘶,男子双手勒了勒缰绳,身体依旧稳跨马背,眼观四处,耳听八方。 四周刹那间叫声连天,登时将空谷的沉寂一扫而光,眨眼之间,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山谷,到处站满了手拿刀枪,头戴白巾的粗壮汉子,个个目光凶狠,身形彪悍。 布衣男子面无惧色,依旧傲立扬目。 不一会儿,人群中走出一位首领模样的人物看着这名男子喊道:“敢问阁下来者何人,为何独自一人敢上我比秀峰?” 布衣男子打量了这人一番平声问道:“你这里是比秀峰?” 那人骂道:“废话!” 布衣男子不加理会又问道:“你们是火云寨的?” 那人得意应道:“这比秀峰除了我们火云寨还有其他的人敢在这里立足吗?” 布衣男子嘴角微微一触动,似乎是有些笑意,但是很快隐逸下去说道:“很好,终于找到你们了。” 那人见他答非所问,说话不着边际顿时怒气冲冲骂道:“活得不耐烦了,混蛋,你到底是来干什么?快快……”一道鲜血泼洒而下,浸染了山草野花。 周围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刚刚还在说话的那人的确是已经成了一具无头的尸体,还没有倒下,站立片刻,才向后仰去。是谁出的手,怎么出的手?根本无法看清,但是众人心中都有了猜测,不约而同的看向布衣男子,见他依旧是双手握马缰,并未见手中有任何的利刃兵器,每人心中大骇,脸上都变了颜色。 布衣男子静坐马背,看着四面八方的人正声道:“叫你们的寨主出来,我有话要问。” 他此话一出,更是让那些人的心头都像被铜鼓激敲一样,看着布衣男子,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布衣男子指着一个身体发颤的人道:“你,去把你的寨主叫来。”那人身子一抖,想动又动不了,布衣男子有些不耐烦喝道:“你不去,是想跟这个人一样的下场吗?”说着看了看那具无头尸体,那人惊恐万分,拼着命迈着步子连滚带爬的去报告寨主了。 龙火云正在大厅里和部下正在喝酒,一听来人报告,怒不可赦,带着部下浩浩荡荡的来到山谷中,看见那具无头尸体,也是心中一惊,再看看那位布衣青年,却不是熟悉的江湖中人,但是从那具尸身和之前手下的报告描述,他自知此人武功非同一般,也不敢怠慢,抱拳问道:“请问这位朋友,火云寨与你有何冤仇,你要用这般手段杀害我的兄弟?” 布衣男子淡淡一笑答道:“龙火云,有人出了价要我来取你的性命。” 龙火云一怔问道:“是谁?” 布衣男子道:“秦家庄。” 龙火云脸色一变,七天前他得知杭州药商秦墨从长白山用重金买到了一株百年一遇的长白山参王,可以治愈他结义兄弟的多年痼疾。他身为山贼,烧杀抢掠本来就是家常便饭,于是在路上暗中设下埋伏抢夺,不料在抢夺的过程中,结义兄弟竟被秦墨的长子秦以明所杀,他悲痛之余,大怒之下,带领手下血洗了秦家庄,将秦家几十口人一夜杀尽,放火烧庄,掠夺了庄中所有的金银财宝,还把秦墨和秦以明的尸体在结义兄弟的坟前凌迟跺为肉泥,以泄心头之恨。当时他明明已经将庄中的人都杀的干干净净,却不知道哪里还有漏网之鱼,而且他又是通过什么方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样一位神秘高手为他报仇,大惊之下问道:“你到底是谁?” 布衣男子道:“你没有必要知道。” 龙火云见他神情倨傲,目空一切,也是心头火气,目露凶光喝道:“不错,即将要死去的人是没有必要知道名字的。”说着头一扬,手一挥,他身边的一个黑衣大汉就跃了出去,瞬间双刀在手,朝布衣男子直接挥杀过去。 布衣男子眼见那人杀气腾腾却也不动声色,但见那人双刀将要碰触他的马头,突听一声惨叫,又是一阵血光飞起,那人腰身断为两截,直扑扑的跌落在白马的马蹄面前。他以同样的手法连杀两人,再次震骇了所有的人。 龙火云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看看周围的手下,也都吓得面如土色,有的是大汗淋漓,冷汗直冒,有的已经跌坐在地,浑身发软,双眼发楞,他们打家劫舍杀人无数,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迅速又残忍的杀人手法。 龙火云毕竟久历江湖,此刻也沉得住气问道:“秦家庄的人早就死的一干二净了,你借口为秦家庄的人报仇,到底是何居心?” 布衣男子平声道:“我又何必骗你。” 龙火云道:“那到底是谁?” 布衣男子道:“秦家庄的二小姐秦桑云,是她出价让我来杀你。” 龙火云一怔质疑道:“秦桑云。”他只知道秦家庄有少庄主秦以明,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二小姐,在屠庄当晚,庄中的女眷也都是悉数杀尽,不知这个秦桑云是如何逃脱的,再看布衣男子,不像在说谎,想他武功之高自己今日是无力抵抗,不如求和罢了,思索一番问道:“她给你开什么价,我付你双倍,你将她杀了。” 布衣男子应声道:“好啊,只要你开得起我就替你杀了她。” 龙火云心中一喜笑问:“她给你多少银子?你说吧。” 布衣男子摇摇头道:“她给的不是银子。” 龙火云一怔问道:“不是银子,难道是金子?” 布衣男子又是摇头。 龙火云心中发奇问道:“那她给你的是什么奇珍异宝?” 布衣男子淡淡道:“是人命。” 龙火云又是一惊问道:“人命,什么人命?” 布衣男子道:“她答应我,要是我帮她报了仇,她就帮我救一位身患奇症的人。” 龙火云顿时心中凉了半载,争辩道:“秦家只是一个药商世家,哪里会治病,朋友,你莫不是被她骗了不成?” 布衣男子摇头道:“她没有骗我。”说着又看看他片刻道:“这个价钱你是出不起了,纳命来吧。”他说这话时平静无比,却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犹如坠入冰窖,只因这句平静的话包含的是无限的杀机。 龙火云心中一横,拔出了背后的大钢刀,就在他拔刀的短短几秒钟,他眼前的手下又是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血光漫天,血流成河,他咬牙拼死迎上,从心底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 “当啷”一声,电光火石,龙火云的大钢刀被硬生生的截断,他迷蒙的双眼看见日光下那一抹寒气森人的银光,转瞬即逝,心底最深的记忆忽然涌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布衣男子,讶异道:“原来是你,你没有死。” 布衣男子平声道:“真是难得,还有人记得我。” 龙火云突然仰天大笑:“可以死在你的手中,我也无话可说,空手无剑,剑中鬼影佟越。”说着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空谷,又恢复了沉寂,只是多了许多没有声息的尸体。火云寨的寨旗飘落下来,染上了昔日主人的鲜血,蓝天上的飞鸟依旧盘旋翱翔,江湖的刀光剑影,本来就和它们没有关系。佟越骑上白马,缓缓而行离开空谷。 ☆、第一章 契约(二) 作者有话要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好书需要你支持! 暮云笼盖四野,暮色渐渐凄迷,残阳隐没,大地一片苍茫。 杭州城的济世医馆的掌柜关上了店铺的门,掌着灯走进内室,里面有一位女子眉头深锁坐在病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病人。他上前劝慰道:“姑娘,你放心,你娘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这才会昏迷不醒的。” 女子没有抬头,淡淡道:“我知道。” 掌柜看了女子一眼,自从她到了这里就一直愁眉不展,眉宇间隐忍着悲戚,似乎是遭受了很大的悲痛,又见她是一身缟素,想必是有什么亲人过世,心中颇为同情,轻叹一声,将灯火放在桌上,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灯火有些暗淡,女子拿起灯罩,用竹签挑了挑蜡烛心,烛火立刻又明亮起来,她盖好灯罩,转身看见床上,有一双柔和慈爱的眼神正看着她,她心中惊喜道:“赵妈妈,你醒了吗?” 床上的老妇微微的点了点头,气息依旧微弱断断续续道:“那个高人他,他愿意为老爷少爷报,报仇了吗?” 女子缓缓的坐在她的身边,哽咽道:“他去了,因为你还活着。” 老妇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嘴唇动了动,却又说不出什么。 女子轻轻的伸手抹了抹老妇胸口的伤口,低声道:“只是,苦了你了。” 老妇微微的摇摇头,吃力道:“只要能给老爷和少爷报仇,我,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没什么。” 女子不觉握紧她的手,心中难过,眼眶一红,眼泪又落了下来。 老妇看在眼里,心中刺痛劝道:“二小姐,以后秦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多多保重才是。” 女子垂首点头,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脸颊,落在老妇的手背上。 老妇良久无语,静静的看着女子,忽觉得眼前一晃,定睛一看,脸色渐渐变了。 女子察觉到她神情有异,回过头去,看见一位布衣男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一怔,继而收起眼泪,站起身来看着他问道:“佟越,你回来了?他们都死了吗?” 佟越静静的点点头。 女子愁眉稍展,这名女子就是秦家庄幸存者秦桑云,回想起当初秦家庄一夜之间被灭门,逃出来的只有她和奶娘赵妈,她是大哥秦以明急中生智将她打晕扔进地窖,这才让她死里逃生,而赵妈是刚好下乡探亲去了,当晚不在庄中。 家中突遭惨变,秦桑云悲愤交加,当晚就跑到衙门告状喊冤。没想到县太爷惧怕火云寨的山贼竟然不闻不问,还将她赶了出去。她再度闯公堂,惹怒县官,杖责二十,弄得遍体鳞伤。万般绝望无奈之下,决定铤而走险,自己上比秀峰为家人报仇,在途中遇见佟越在追杀汪洋大盗。眼见他武功出神入化,无人能敌。她灵机一动,想到用钱财收买他为自己报仇,不料他却不屑钱财,向她询问起了寻找神医的事,她报仇心切,于是毛遂自荐,佟越半信半疑。就在秦桑云苦于无法证明之时,心急如焚的赵妈用匕首刺中了自己的心脏,奄奄一息,她大惊之下施展医术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才打动了佟越,所以两人签下了交换契约。 火云寨的山贼个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自从三年前落草在比秀峰,方圆百里的行人商队,黎民百姓无不闻风丧胆。可是佟越却轻松就将他们斩尽杀绝,身上丝毫无损,连衣服都没有弄脏。秦桑云虽然没有在现场亲眼看见,但是其中的惨烈程度她也可以想象得到,想到这帮丧尽天良的恶贼终于消失在人间,她的胸口无不充斥着复仇的快意,走到窗口对着秦家庄的方向盈盈拜了三拜,遥祭秦家庄惨死的几十口人,只是想到父兄的尸首已遭毁灭,惨不忍睹,不觉痛心疾首,心如刀割。 佟越漠视秦桑云的悲痛,淡淡的看了看床上的老妇道:“她还活着,证明你的医术不错,你应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秦桑云平了平心中的翻腾,回头看看老妇道:“赵妈妈的伤还需要照顾,能否宽限两天等她恢复好些了,我再跟你走?” 佟越面无表情,淡淡道:“这与我无关,我和你的约定是我帮你报仇,你帮我救人,现在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你答应我的事自然也不能再拖了。” 秦桑云为难道:“但是赵妈妈如今这副摸样,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我把她扔在这里吗?” 佟越淡淡道:“你若不走,不要逼我动手。”话到最后,已经隐含着暴戾之气。 秦桑云看着他不容拂逆的面容,知道多说无用,她虽然只跟眼前的人见过两次面,却深深感知到他说一不二的铁石心肠。 赵妈妈听到佟越说的话,担心秦桑云无故遭殃,轻轻的拉着她的手道:“二小姐,你不必管我,快跟佟大侠走吧。”虽然她不知道佟越是不是大侠,但是觉得这样叫他,或许可以博得他的一些虚荣心,让他少些为难秦桑云。 秦桑云看着她虚弱的身子道:“赵妈妈,可是你…..” 赵妈妈摇头道:“不要管我,老爷在世的时候不是经常教你要言出必行的吗?答应别人的事自然应该办到的。” 秦桑云抿了抿嘴,看看窗外道:“如今天色已经晚了,我们明早再走成不成?” 佟越不再相逼,转身淡淡道:“明天一早我在城门口等你。”说着闪身而去。 赵妈妈眼见此人行为怪异,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心中担忧问道:“二小姐,你一路上要自己小心啊,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好是坏,你多留个心眼,要是不对啊,立刻就跑,知道吗?” 秦桑云心中苦笑:“此人的手掌心,我还能逃得掉吗?”只是想到血海深仇已报,自己在这世间上也没有了遗憾,自从家逢巨变,她孤身一人,只觉得世间福祸无常,对自己的性命看得倒也轻了。 翌日清早,秦桑云留下银两嘱咐医馆掌柜好好照顾赵妈妈,又托人通知她乡下的亲人来照顾她,一切安排妥当。她就到街市上买了一套青色素服换下了自己身上的孝服,买了一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这才收拾行装,赵妈妈万般不舍,想着要给她送行,无奈伤势未愈,不能下床行走,只能再三叮嘱,想到她一个孤女,只身和不熟悉的人上路,也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灾难,心痛难耐,老泪纵横。秦桑云含泪拜别,让她伤好了之后就回乡下生活,离开医馆,走到杭州城门口,远远看见佟越守在一辆马车边等候。她定定神迎了上去,见只有佟越一人,心中有些诧异。 佟越见她前来道:“上车吧。” 秦桑云问道:“谁来驾马车?” 佟越冷漠不答,秦桑云不敢再问,上了马车,还未坐稳,又见佟越坐在驾车席位上,手举扬鞭,马车徐徐前进。 秦桑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他这一位自傲冷酷的人竟然也会为自己当起了车夫,脱口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是要去哪里?” 佟越淡淡道:“开封。” 秦桑云心中稍稍安定,同时心中又想:“他会这样放下身段,也不过是想尽早的送我到病人那里为他治病,这位病人到底是他的什么人,让他如此煞费苦心。”心中苦思无果,却又不敢问,掀开车窗帘布,只见杭州城已经远远抛离在后,亲人不在,何以为家?她今后的人生犹如这马车扬起的尘土一般,飘飘渺渺无处安身,飘落到那里就算在哪里吧。 ☆、第一章 契约(三) 作者有话要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好书需要你支持! 不知不觉已经在路上行走了几日。佟越这一路上都绕开官道,走偏野静僻的山村小道,秦桑云的自小深居简出,连杭州城都没有出过,哪里受得了马车山道的颠簸之苦,不时的胃酸翻腾,下车呕吐,累的腰酸背痛,苦不堪言,耽误了不少行程。只是见佟越并无苛刻埋怨,虽是冷脸一言不发,在饮食住宿上倒也是照顾周全,心中的惴惴不安才渐渐平淡下去,只是心中越发渺茫,偶尔询问佟越一两句,他也爱理不理,便不再问,反正她如今了无牵挂,大不了的就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了,心中一旦下了决心,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日落偏西,这日两人到了一处小镇,佟越驾马车到了一处客栈门口停下,秦桑云身体发酸,掀开车帘刚要下车,看见佟越对自己伸出一只手来,她心中一惊,继而知道他要相扶自己,自从两人相识相处到今日,佟越是第一次主动出手帮自己,她心中感动,微微一笑道:“谢谢。”伸出手去。 佟越没有说话,将她扶下车来,又径自去吩咐小二照顾马车。接着走进客栈去柜台安排住宿的房间,一往如昔默默的将房牌交到秦桑云的手中。秦桑云回礼道谢,拿着房牌上了二楼。 这是一间上房,秦桑云放下包袱在桌子上,打量观察房子一番,只见床上的被褥也是崭新的,心中不禁想:“这虽然是个小镇,但是客栈的上房却也不马虎。”她一路颠簸,早已经是疲累至极,看见柔软舒适的床仰面躺下,闭目休憩。 就当她左手伸进被褥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些麻痛之感,心中一惊,急忙缩了出来。只见左手背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点,瞬间即转变为黑色,她脑中一闪,心中骇然,右手扯起被褥的一角掀开,顿时吓得大惊失色,只见被褥下面竟然有着几只斑斓色的大毒蝎,在那里张牙舞爪。此刻再低头看自己的左手背黑色已经蔓延,暗叫不妙,当机立断转身打开包袱,拿起匕首拔出,割破手背放毒血,可是毒液流动迅速,整只左手截止腕部都成黑灰色,大脑渐渐发晕,身体不听使唤,浑身无力倒在地上,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佟越刚到门口经过到自己的房间,听见里面传来异样的声音,心中一动,打开了房门,看见秦桑云半昏半迷的躺在地上,脸色忽变,上前扶起她急声问道:“秦姑娘,怎么回事?”看见她发黑的左手,又是一惊。 秦桑云气若如丝,断断续续道:“用一钱红紫草,四两十年老茶叶,二两柿子干,汤药内服,药渣外敷….”说着就昏厥过去。佟越神情凝重,看着床上来回爬行的毒蝎,陷入了沉思。 秦桑云悠悠转醒,只见身边烛火摇曳,四周一片昏黄,突然想到床上的大毒蝎,背部发凉,浑身一个激灵,从床上坐将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忽听一人平声道:“你不用紧张,房间已经换了。” 她心中微微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佟越坐在桌子边,侧坐着,烛火只能隐隐照见他的半边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秦桑云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又看看左手黑色已经退去,伤口包扎着很严实,便知是佟越救了她的性命,心中动容轻声道:“是你救了我?谢谢。” 佟越淡淡道:“你没事了,我走了。”说着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秦桑云脱口喊道:“你等一下。” 佟越真的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秦桑云是想到毒蝎心中害怕,这才不由自主的叫住他,可是他真的停下脚步,她却又无法开口,正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佟越背对着她平声道:“那些蝎子都已经被打死了。” 秦桑云见他洞悉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怎么这里,会有毒蝎子呢?” 佟越应声答道:“店家说了,前天这里住了一个北方来的商人,带了一些蜈蚣蝎子,那些蝎子可能是从他的腰篓里跑出来的。” 秦桑云想想都觉得后怕叹道:“原来是这样,他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这不是害人吗?我要不是懂得解药,又刚好遇到你进来,恐怕早就死了。” 佟越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也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秦桑云怔怔的看着烛火,又看看自己的伤口,回想着佟越的话,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不知不觉心中的不安也渐渐的涌了出来,一夜无眠。 夏日炎炎,一路之上,但见湖中荷叶撑伞锭青盘,道旁杨柳密密相垂,燕雀鸣叫嬉闹期间,山野花尽蝶蜂自飞舞,行人挥汗如雨,为了避暑不停的摇着扇子。 秦桑云觉得车中闷热,将车门帘和车窗帘都掀起,见佟越在烈日下挥鞭赶着马车,汗水都湿透了他的后背,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拿起手帕递过去道:“佟越,你擦擦脸吧。” 佟越手中停止扬鞭,却没有回头,没有说话,静坐一会,复又扬鞭赶马。 秦桑云心中有些失落,刚要收回手帕,忽然车上一阵颠簸,她身子一歪,手一抖,手帕滑落手中,飘了出去,她“呀”了一声,眼见手帕飘得越来越远,却也不敢叫佟越停车去捡,只得坐回车里,暗恨自己多管闲事。 层层乌云从天边涌了过来,霎时间遮天蔽日,闷雷阵阵,大雨将至,行人的脚步变得异常的匆忙。 佟越见突然变天,急赶马车寻找避雨的地方,只见道旁望去有一处小村庄,他赶着马车到了第一户家门口,大雨倾盆而下,他冒雨下车敲农户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位老伯,面目和蔼,佟越平声道:“这位老伯,我们兄妹二人你能否在你家中避避雨?” 乡下人老实陈恳,急人之所急,老伯二话不说就让他们二人进了屋,佟越赶着马车到了院中,一位妇人从屋里撑着伞走了出来将秦桑云接了进去,佟越将马车赶到避雨之处再进屋,浑身已经湿透了。 秦桑云见他一直保全自己,对他之前的嫌隙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上前对老伯行礼道:“老伯,能否借我大哥一套衣服换换?桑云感激不尽。” 佟越听见秦桑云为自己祈求衣服,不禁微微一愣。 老伯拿出一套自己的布衣笑道:“家中只有我和老伴,就请壮士用老汉的衣服吧。” 秦桑云接在手中诚心道谢,回身递到佟越的手中,见他神色迟疑微微笑道:“怎么了?快去换吧,小心着凉。”怕他又会拒绝,往他的手中重重一送,转身就跟老妇一起谈话去了。 佟越拿着衣服径自去房中换下,出来和老夫妇报了姓名,因为一开始说了与秦桑云是兄妹,所以便将自己的姓改为了秦姓。 老夫妇本家姓赵,儿子媳妇在城中做生意,他们老两口县嫌城里太吵闹,索性搬回乡下老家自己耕种几亩薄田,自给自足,倒也怡然自得。 这场大雨一下就是几个时辰,等停雨之后,已经是夜幕时分,不能赶路,两人无法,只能在农家里过夜。 赵大娘为了款待客人,杀鸡煮酒的很是热情,用完晚饭,又围着桌子谈笑。佟越寡言少语,只听他们说,赵大娘很喜欢秦桑云,拉着她问个不停。 外面传来一声急促的敲门声,佟越警觉起身,走到庭院中,听见外面声响来者不止一人。秦桑云随后也闻声走了出来,见他站在门口不开门,道:“有人在外面,你为什么不开门啊?”说着上前就去拉门栓。 ☆、第一章 契约(四) 作者有话要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好书需要你支持! 佟越一把拉住她的手沉声道:“让我来。” 秦桑云有些诧异,见他神情有异,却也无暇多问,只得垂下手让在一边。佟越挡在她的面前,将门打开。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老者神色焦急问道:“我家夫人得了急症,请小哥行个方便救急。” 佟越看看他的身后,有一辆马车,昏暗之中,车中时时传来妇人痛苦的声音。 他正在猜想犹豫,秦桑云早已经抢步上前道:“可以的,请进来吧。” 老者大喜连声道谢,急忙跑到马车面前喊道:“老爷,找到投宿的人家了,快点扶夫人下来吧。” 一位青年男子先从马车里下来,接着又出来一位妇人,被半推半拉的下了马车,最后出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爷,再加上赶车的马夫,一共是五人。 赵老伯赵大娘也走了出来,见那位夫人脸色腊黄,神色痛苦,显然是得了重病,吓了一跳,急忙在屋中准备。秦桑云也帮着扶那位夫人到了房中让她躺下,见她痛的古怪,心中有些疑惑。 待安置好,老者对着赵老伯行礼谢道:“在下是孙府的管家老孙,这是我家老爷孙元江孙老爷,回乡探亲路过此处,不料遇到大雨耽误了路程,又逢孙夫人奇症发作,不得不在此叨扰,还请见谅。”接着又指着那个青年男子道:“这是我家少爷孙劲风。”转身指着身后的小哥道: “这是车夫小李。” 赵老伯上前对着那一老一少道:“见过孙老爷,孙少爷。” 孙元江和孙劲风各自回礼,孙元江歉声道:“打扰了。” 赵老伯见这一行人说话谦逊有条有理,也猜出他们这些人的身份不俗,陪笑道:“来这就是客,孙老爷有什么需要,但请吩咐。” 孙元江平声道:“好说。” 赵大娘看着孙夫人道:“夫人的好像病的不轻啊。” 孙元江脸露忧色叹道:“这次痛的更加厉害了。” 赵大娘看在眼中心中不忍问道:“需不需要什么东西可以帮帮忙的?” 老孙拿出一包药材道:“若是方便,就劳烦大嫂子将这副药煎了吧。” 赵大娘连声道:“方便,方便。”秦桑云抢步上前道:“大娘,我来帮你。”说着和她一起走了出去。佟越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孙夫人痛苦难耐,听得孙老爷和孙劲风心如刀绞,都恨自己不能代她。孙劲风在房中来回踱步,焦躁不安,孙老爷一直紧握着妻子的手,想给她一些宽慰力量。 不一会儿,赵大娘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孙劲风上前接过,一口一口的喂母亲喝下,孙夫人的神色稍缓,进入昏迷昏睡,大家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秦桑云借机上前问道:“请问孙老爷,孙夫人是患了什么病?” 孙元江抬头看看她脸色凄然叹道:“唉,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半年前夫人患了这种病,每隔十天就发作一次,这发作起来是一次比一次厉害,每次发作起来都是痛不欲生啊,可怜我的夫人备受煎熬,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了。”说到这里,声音哽咽。 秦桑云听到这里,心中暗暗揣摩,一会又问道:“大夫用什么方法治疗呢?” 孙元江苦声道:“这是疑难杂症,看过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啊,只能开一些镇痛的汤药,在她发作的时候缓解一下痛苦,根本无法根治啊。” 孙劲风接口道:“我们这次回京城,其中一件事也就是为了治疗母亲的病,京城里有名的大夫很多,一定可以治好母亲的病的。”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秦桑云走近孙夫人,细细的察视她一番,心中越是确定,对着孙元江道:“孙老爷,若是你信得过我,就请让我试一试如何?”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都不由怔住。 孙元江看着秦桑云问道:“姑娘也是杏林中人?” 秦桑云平声道:“小女子略懂一二,但请一试。” 孙元江见她年纪轻轻,有些质疑,心中拿不定主意。 孙劲风是年轻人,冲动胆大,见母亲一直为病备受折磨,愈觉得希望渺茫,如今见到主动请缨的人,也不管她行不行,全当死马当活马医,劝道:“爹,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就请这位姑娘试一试吧。” 孙元江迟疑道:“可是你娘…..” 孙劲风道:“爹,娘受的苦还不够多吗?这里离京城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呢,也不知道她这病要发作多少次,她能受得了吗?” 孙元江看着秦桑云,眉目间灵秀犹如碧波清水,对赵老伯问道:“令爱年纪轻轻就会医术,请问拜的是哪一位师傅?”原来他一进门就看见他们四人在一起,误以为秦桑云和佟越是赵老伯赵大娘的儿女。 赵老伯解释道:“孙老爷误会了,这位秦姑娘和她大哥也是在老朽家借宿的。” 孙元江这才注意到一直在一旁不出声的佟越,心中颇为吃惊,但见他面相沉稳,颇有风霜之色,双目如炬,不怒自威,再看看秦桑云,秋波流慧,温婉灵秀,端妙无双,两人哪里有半点兄妹像兄妹,脸露疑色,问道:“秦姑娘,请问尊师是哪位神医?” 秦桑云平声道:“桑云有幸自小蒙一神医相授医术,但是曾经答应过师父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老人家的名字,就请孙老爷见谅了。” 孙元江细细打量着秦桑云,心底隐隐觉得有些异样,但是无法说清重复问道:“你姓秦?” 秦桑云点头道:“是的。” 孙元江沉吟一番,心中定了定道:“那就有劳秦姑娘了。” 秦桑云微笑道:“不敢。”说着上前坐在床缘边,轻轻托起妇人的手腕,为她把脉,心念揣摩之间,对这名妇人的病症已经是知道了个大概,对着孙元江问道:“请问孙老爷,孙夫人是怎么患上这病的?” 孙元江回想一会为难道:“事情隔得太久也想不起来了。” 秦桑云又问道:“那么夫人在得病之后除了发作一次病痛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孙元江又回想一番,孙劲风脑中一闪脱口道:“胃口不一样,我娘以前不喜欢吃辣味的,但是现在吃饭一定要吃辣椒不然就一口都吃不下。” 秦桑云心中默想片刻道:“我明白了。” 孙劲风喜出望外问道:“秦姑娘,你知道我娘得的是什么病?” 秦桑云点头道:“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说着有对赵大娘道:“赵大娘,麻烦你送一碗盐水进来。” 赵大娘应了一声,出去准备。 大家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秦桑云,好奇心起,看她如何治病。 秦桑云平声对着大家道:“就请各位先出去吧,我要单独给夫人治病。” 孙劲风道:“怎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旁边看着?” 秦桑云道:“有人在旁边有诸多不便,就请各位先出去吧。” 孙元江看看秦桑云,心中下了一个决心道:“劲风,就听姑娘的话都出去吧。” 孙劲风有些失望,但是没有办法,只得和大家一起出去,又听秦桑云道:“一会我会为夫人治疗,只是不管大家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进来,不然就前功尽弃了。”心中疑虑又起,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眼,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秦桑云看见佟越依旧站在一旁道:“你也出去。” 佟越淡淡道:“我不走。” 秦桑云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只是动手开始脱起了妇人的衣服,佟越这才明白她为何要让大家都出去,脸上有些尴尬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又听秦桑云道:“一会要是有人要闯进来,你帮我拦着他们。” 佟越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第二章 怪症(一) 孙元江,孙劲风,老孙,小李,赵老伯,都等在外面,看着紧闭的房门,不安,焦急,担忧,疑惑都反复的出现在他们的脸上和心里。赵大娘依着秦桑云的吩咐送了一碗盐水进去,又走了出来,孙劲风按耐不住问道:“请问大娘,里面怎么样了?” 赵大娘一脸的愕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孙劲风见她脸色有异,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情景,心中越发不安,焦躁道:“什么叫不知道,秦姑娘对我娘做了什么?”正说着,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将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孙劲风脸色突变,失声喊道:“是娘的叫声。”说着就要冲进去,佟越一个箭步挡在他的面前道:“秦姑娘说过的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进去。” 孙劲风刚刚强忍的要退出来,又有一阵声嘶竭力从里面传来,叫喊之人势必是承受了千万分的痛苦,不然又怎会叫的如此的凄惨,孙元江再怎么沉稳,也坐不住起身呼喊道:“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夫人!” 老孙和小李也冲到门口连声叫喊,无奈佟越挡住,冲不进去。 孙劲风心中大急,手一扬,对着佟越咬牙道:“快让开!” 佟越寸步不移动正声道:“不行!” 孙劲风大喊道:“那你休怪我动手了!”说着手一扬,出掌如风,孙元江喊道:“劲风,休要动手伤人。”话音未落,又见佟越出手接住了儿子的掌力,这才知道佟越也非等闲之辈,两人刚一对掌,随即弹开,孙劲风疑心大起问道:“你是什么人?”佟越正色道:“与你无关!”二人一言不合,在厅中大打出手,周围的人看在眼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法阻拦。 佟越一直紧守门口,孙劲风久攻不下,又听见里面母亲的惨叫声不停的传出来,心智大乱,招式渐渐变得凌厉非常,杀机渐露。 佟越连接他几掌,都是正宗的武当掌法,刚柔并济,暗含杀机,心中暗道:“看来此人势必拜入武当高人的门下才能学得如此精纯的武当武术,只是武当最为厉害的却不是掌法而是剑法。”想到这里,忽然听到小李在一旁喊道:“公子,接剑。”孙劲风扬手接过 小李扔过来的长剑,“唰”得一声,长剑出鞘在手。 佟越但觉眼前寒光一闪,从孙劲风把剑的气势力度上来看,他已经察觉他的剑法势必比他的掌法要好,脱口问道:“孙公子拜的是武当那位高人门下?” 孙劲风道:“想知道吗?自己过来试吧。”剑光霍霍,白刃在空中转了一个圆圈,太极剑法游龙而上,瞬间已经出了几招。 佟越面色沉稳,平声道:“听闻武当剑法天下无双,我今日倒真想要领教领教。” 孙元江担心闹出人命无法收场,在一旁喊道:“劲风,万万不可!” 孙劲风刚被父亲一喊,有些分神,此时房内又传来母亲的惨叫。他大脑一热,再也忍不住挥剑就扑向佟越,朝他肋下急刺过去。佟越面对如此的凌厉攻势,又无兵器可挡,只得翻身跃入空中避开。他这一跃,却将门口留给了孙劲风,但见他嘴角一阵笑意,就要破门而入。佟越迅疾坠身,在半空中俯身而下单手压住他的右肩,让他犹如全身千斤压顶,动弹不得,孙劲风情急之下反手一剑,横扫身后,佟越借力而翻转身子,单手展示擒拿手法,绕延而上,顺势侵袭到了孙劲风的手腕。孙劲风但觉手中一轻,手腕一麻,惊觉诧异之下,手中已经空空如也,回身一看,自己的长剑竟然已经在佟越的手中。他自从拜师以来,自负武功,在同门中也算是佼佼者,虽然没有妄自尊大,却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手中的剑会被别人夺去,骇然之下,一时倍感挫败,极为沮丧。 孙元江见自己的儿子败阵下来,担心佟越对他不利,急忙上前对他歉声道:“秦大侠武功高强,老夫佩服,佩服,小儿莽撞,得罪了。” 老孙和小李在原地怔住,赵老伯和赵大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高手过招,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佟越淡然道:“令公子的武功不错。”说着将剑送到孙劲风的面前,孙劲风一脸负气,不肯接剑。 佟越平声道:“你输在我的手里,根本不用觉得丢脸,望眼整个江湖能赢我的人没有几个。”只是他后半句却是放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房内的惨叫声也平息下来,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孙劲风听见里面又出异状,连声急喊:“娘,娘,你怎么样了?”又要往里冲,佟越出手拦住道:“请公子退下!” 孙劲风青筋暴起,大怒道:“你再不让开,我跟你拼了!”正争闹不休,里面传来秦桑云道:“行了,你们都进来吧。”佟越垂下手,孙劲风一个箭步抢上,撞门而入。 冲进里面,只见母亲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他冲到床边连声呼喊:“娘!娘!”见她没有声息,心中害怕,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此时孙元江,老孙,小李,赵老伯,赵大娘也进来了。 孙元江跑到妻子身边喊道:“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碰触手臂竟是冰冷无比,浑身上下衣服早已经湿透,孙劲风呆呆的僵直着抬起头,突然哭道:“爹,娘死了!”原来他刚刚一探母亲鼻息,竟然已经是气绝。 孙元江犹如五雷轰顶,脑中嗡嗡直响,无力的呆坐在床缘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小李忍不住失声痛哭,老孙气急败坏指着秦桑云骂道:“无知女子,竟敢草菅人命!你,你还我家夫人的命来!” 秦桑云面不改色平声解释道:“孙老爷公子稍安勿躁,其实夫人是……”还没有说完,孙劲风悲愤交加怒吼道:“纳命来!”说着掌心凝聚内力一掌劈向秦桑云的门面。 秦桑云不会武功,根本无处躲避,只能往后退,就在此时佟越从她身后闪出,举掌相迎,两掌相对,孙劲风但觉掌心发麻,冲力甚强,不由得倒退一步,心中自知不敌,气得脸色煞白,咬牙恨声道:“我今天纵然是死了,也要为我母亲报仇!” 佟越正声道:“有我在此,你休想动她!” 赵老伯赵大娘眼见出了人命,吓得险些昏厥过去。 ☆、第二章 怪症(二) 孙元江正是伤心欲绝,恍惚中听到一声低吟声,这声音恍如飘渺天籁渺渺传来,剧烈的拨动着他的心弦,他看着妻子喊道:“夫人,是你吗?”说着站起身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妻子,老孙以为他伤心过度,产生了幻觉刚要相劝,自己也听到了一声低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乍惊之下,探身过去,看见孙夫人眼皮跳动,心中大喜喊道:“夫人,夫人还活着,还活着!” 孙劲风本来又要向佟越发难,听到老孙这么一喊,斗志全无,转身奔回母亲身边,果然见她嘴唇微动,呼吸渐畅,原来刚刚自己在惊慌之下没有察觉出母亲微弱的呼吸,才会误认为她已经死去,一时间又惊又喜,喊道:“娘,娘。”呼喊两声,声音不觉哽咽。 孙夫人又是一声低吟,隔离一会,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孙劲风轻声唤道:“劲风。”她这一声,让在场所有的人的心都松了下来,孙元江抱住妻子喜极而泣道:“夫人,你没事了,你终于没事了。” 赵老伯,赵大娘眼见情势急剧扭转,都高兴的掉眼泪。 小李欢呼跳起,跑到秦桑云的面前深深的鞠躬谢道:“秦姑娘,你妙手回春,救了我家夫人,我小李子一定天天给你烧香,让老天保佑你平平安安。”老孙也走过来愧疚道:“秦姑娘,我老孙有眼不识泰山,辱骂了姑娘,姑娘要责罚,悉听尊便。” 秦桑云温颜道:“二位不必在意。”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原来她在一旁眼见他们亲人相拥,欢喜无比,想到自己的父兄以及以往在秦家庄十几年无忧无虑的欢乐岁月,心头酸楚涌上心头,眼眶发酸,双目发潮,在院中自顾落泪伤心。 佟越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孤单凄凉的背影,目光久久没有离去。 过了不久,赵大娘摸着眼泪走到院中拉着秦桑云的手欣喜道:“秦姑娘,你模样儿好还会治病,莫非是神仙托生的罢。” 秦桑云心中酸涩,惨笑暗道:“要是我真的是神仙,爹和大哥也就不会死了,我能救别人的命,却救不了自己最亲的人,这真是老天给我开的最大的玩笑了。” 孙劲风走到院中对着秦桑云深深作揖诚心道:“刚刚误会姑娘,险些伤了姑娘,特来向姑娘道歉。” 秦桑云见他性情率直,有错就认,也不失为心胸坦荡之人,里会跟他计较,平声道:“孙公子不必介怀,如今夫人病患已除,身体也算安好,你可以放心了。” 孙劲风喜道:“托了姑娘的福。”说着又看着佟越道:“秦兄好身手,我孙劲风由衷佩服。” 佟越淡淡的点头回应。 孙劲风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对着秦桑云道:“秦姑娘,你说我娘到底患的是什么病?” 秦桑云微微一笑道:“其实夫人并没有的什么病,而是体内有了虫患。” 孙劲风怔道:“虫患?你是说我娘的体内有虫?” 赵大娘道:“既然是虫患,大夫怎么会看不出来?” 秦桑云道:“孙夫人体内的虫患不是普通的虫患,而是一种名为指天虫,这种虫患极为罕见,医术上记载的也不多,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大夫都知道的,它又善于隐秘自己,他们平时寄居在人的体内,靠人吃东西生存,没有丝毫的异状,所以很难让人发现,但是他们每隔十天就会蜕变一次,蜕皮的时候他们就会因为痛苦而在人体内剧烈的游动,自然而然就会让人痛的死去活来了。” 孙劲风有些明白,但又很是不解问道:“秦姑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秦桑云道:“这虫生性喜辣,孙夫人突然饮食喜好变了,也是这个缘故,并不是她本人要吃辣,而是虫要吃,这虫长成之后浑身通红,形如辣椒,因为体型细小,就像极辣的指天椒一样,所以才叫指天虫的。” 孙劲风越听越奇,道:“以前听人说起东汉医圣张仲景杀虫的故事,我只觉得是天方夜谭,没想到这种事也会发生在我亲人的身上。”连连叹奇,几声之后又问道:“请问姑娘又是用什么法子将它致死的?” 秦桑云道:“你之前让夫人喝下的止痛药中有一味是炎黄子,它其实对于指天虫来说是一种迷药,让它暂且昏迷,我用盐水将它弄醒,它因为刚刚蜕皮,身上被盐水一浇,痛的不行,所以又开始上串下跳起来。” 孙劲风恍然道:“怪不得我娘又突然间惨叫起来,原来是这样。” 秦桑云有些歉意道:“让夫人又遭受痛楚,是我的不是,但是为了解决虫患,不得不如此啊,它若不动,我也找不到它的去处。” 孙劲风急忙道:“秦姑娘多心了,劲风并无责备姑娘的意思,你神乎其技,救了我的母亲,就是我孙劲风的大恩人,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桑云听他说得诚诚恳恳,又见他一脸的率真,不由微微一笑,继续道:“我施针封住夫人的各个穴道,让指天虫无处可去,将它逼到一处死角,再看准穴位,用针刺中它的头部,这必须是一举得中,不然指天虫会在垂死之际死命的挣扎,患者就会撑不下去直接活活痛死。” 孙劲风听到这里心中有些后怕,暗想:“要不是秦兄武艺高强拦住了我,我险些是葬送了母亲的一条性命了。”他从不愿意自己的武功败在别人的手里,但是今天却觉得这一败是败得最为恰当不过。又见秦桑云不过是十八,九岁,医术就有这样的造诣,心中又是钦佩不已。 半个时辰之后,秦桑云又复回去察视了孙夫人,已无大碍,就开了一服泻药,正好赵老伯的家中就存放有巴豆,她用热水服侍孙夫人服下,顷刻,一条鲜红的指天虫就从她的体内排出。 病患既除,孙家喜不自禁,对秦桑云自然是感激不尽,却不知道他们全家的笑脸又让秦桑云心中的隐痛又添了一层。不等天明,佟越就带着她悄悄的离开赵老伯的家,踏着晨露,继续赶路。 急雨过后,残暑渐消,梧桐惊叶,夜间萤飞莎径晚,偶闻虫语月华明。 秦桑云一路上见黄葵争开相映露,红蓼蔓延遍沙汀,便知已经到了夏尽秋初的时节,天气渐渐的清凉透体,途经之处都为偏僻之所,她也从未出过远门,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东来县上人来人往,正逢市集,十分喧闹。佟越赶着马车在街市上慢慢缓行,秦桑云掀开车窗帘,饶有兴趣的看着外面的民风民情忽听前面一阵呵斥哀求交织之声,心中好奇,寻声一望,只见几个官衙捕快围着一对母子怒气冲冲,那位妇人紧抱住住男孩,瑟瑟发抖。 ☆、第二章 怪症(三) 老百姓向来对当官的忌惮三分,见此情景,没有一人敢前去打抱不平,反而个个绕道而走,视而不见。 妇人看着围住自己的四个捕快,将孩子抱在怀中,跪地苦苦哀求道:“各位官爷,行行好,就请放了我们吧。” 其中一名捕快喝道:“放了你,你想害死所有人吗?快点乖乖跟我们回去,否则动起手来,休怪我们将你就地正法!” 妇人浑身颤抖道:“我们,我们不会害人的,我和孩子都很好,都很好啊!”小孩子在母亲的怀中,吓得“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另一名捕快打不耐烦喝道:“会不会害人不是我们说了算,你们识相一点就赶紧走,不然休怪我们手中刀无情。”说着“唰”得一声拔出腰刀,白光渗人。 秦桑云见这些捕快蛮不讲理,心中不忿,下了马车就要上前,佟越暗中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不可妄动。” 秦桑云挣扎道:“我就要管!”却又挣脱不开,跺脚道:“佟越,你放开我!”佟越毫不理会,依旧紧紧抓住她的手。 那位妇人眼见哀求无望,突然站起身将怀中的孩子往外一推,扑向其中的一位捕快,想做放手一搏,口中喊道:“虎头快跑!”那位捕快目露凶光,厉声道:“找死!”手起刀落,一刀将妇人砍翻在地,妇人扑倒在地,鲜血淋漓,登时气绝。 秦桑云万万没想到这些捕快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杀人,愕然万分,心中气血翻涌,佟越也有些吃惊,手上的力道不由的有些松懈,秦桑云乘机死命挣脱,快步走上前去,此时那个小男孩正朝她跑过开,神色极为惊恐,似乎是要请求她的庇护。秦桑云心底的女性柔情被激发而起,疾步上去就将小男孩抢入怀中,还未抱稳,眼前白光刺眼,一柄短剑朝小男孩的背部飞刺过来,秦桑云想也没想,顺势疾步转身将小男孩紧紧抱住,却把自己的后背送了出去,眼见短剑就要刺入她的后背,忽然听得半空一声闷响,短剑竟在空中断为两截,相继跌落在地,铿锵有声。 四位捕快自然不知道出手的人就在眼前,还以为高手在隐蔽某处,纷纷拔刀环视四周,静立片刻,其中一人扬声道:“是何方神圣?请现身!”连喊几声,不见有人答话。 秦桑云趁机拉着小男孩躲在佟越的身后,小男孩眼见母亲惨死街头,惊吓过度,双目呆滞,连哭都忘了,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街上看热闹的人见官差当街杀人,担心殃及自身,哪里还敢再围观,早已经心惊胆战的四处散去,就连周围摆摊的小贩店铺也都赶紧收摊的收摊,关门的关门,一时间热闹的大街上顿时变得死寂沉沉。 那四位捕快叫喊几声不见有人,又将目光转向了小男孩,其中一位青年捕快上前道:“这位姑娘,请离这个孩子远一些,不然会祸及自身。” 秦桑云冷冷的一言不发,却将小男孩的手握得更紧。 杀妇人的捕快很不耐烦,举刀喝道:“你要再不把那小孩交出来,老子连你也杀!” 秦桑云看看那位妇人的尸身,心中火起怒道:“你们草菅人命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吗?他只是一个孩子,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非要杀他不可!” 那位捕快骂道:“多管什么闲事,再不交出来,老子要动手了。”说着亮了亮手中的钢刀。 青年捕快拦住了同伴对秦桑云平声劝道:“姑娘想必是误会了,我们杀这孩子也是迫于无奈,姑娘不明事情真相,我们也不便多说,就请姑娘将孩子交出来吧。” 秦桑云回想起他们之前的对话,也觉的其中可能是另有内情,但是看见他们杀妇人手法狠毒不留余地,要她把手中小男孩交出去让他们宰割,却也是万万做不到。 气氛甚是胶着,一直在沉默良久的佟越突然开口道:“官府的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便插手,但是杀人的事摆在眼前,却也不能不管,要是可以的话,就请这位差爷说个明白,也好让我们兄妹可以斟酌,如何?” 秦桑云没想到佟越会开口帮忙,心中感激,对他报以微笑示意感谢。 杀老妇的捕快冷冷的“哼”了一声斥声道:“不说明白,你又能怎样!”说着挥刀向前,朝佟越的右肩膀横劈过去,佟越不动声色,右手举起一挡,仅用弹指之力就将钢刀弹开,那捕快虎口发麻,钢刀握不稳,跌落在地上,看着佟越,这才知道是遇到了高手,再也不敢嚣张,退到了长者捕快的身边,其余的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青年捕快眼见佟越露了这一手,也明白了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上前陪笑道:“想不到这偏野小镇也会遇到武林高手,是我们失礼了。” 佟越淡淡道:“好说。” 青年的捕快道:“我们都是紫江县的捕快,我是总捕头董平,这三位是我的兄弟,潘刚,徐盛,江扬。”说着朝身后一指。 佟越道:“原来是董爷,在下秦越,这位是我的妹子秦桑云。” 董平朝秦桑云点头示意,秦桑云不想理会,冷冷的看了一眼江扬,想到他就是杀死妇人的捕快,心中更恨。 董平知道不敌佟越,担心再胡搅蛮缠下去,他们真的会把孩子带走,不由告知真相,道:“一个月前紫江县的一个柳条村遭受了瘟疫,来势极为凶猛,一夜之间死了十几个人,县里派去的大夫都无功而返,所以无奈之下,县太爷只能下令封村,报知朝廷再定夺,而这对母子就是从杨柳村逃出来的村民,为了防止瘟疫扩散,我们奉命将他们抓回去,危急之下格杀勿论。” 秦桑云听到瘟疫二字,不由得松开了小男孩的手,却见他又复紧紧抓住,显然是已经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心中不忍,终是没有甩开。 佟越一听此话,脸色微微一变,回身看着秦桑云问道:“你看这孩子真的是患了瘟疫吗?” 秦桑云听他这样问话,显然是对自己的医术有了肯定,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托起小男孩的手把把脉,有细细看了他一番,道:“如今看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瘟疫的征兆啊。” 董平道:“秦姑娘,这种瘟疫是一种传染病,你一时看不出来也实属正常,但是一旦发作后果不堪设想,就请你将这个孩子交给我吧。” 秦桑云也知世间疾病千奇百怪,自己未必都能尽知,心中踌躇,拿不定主意,不由自主的看向佟越,自己何时对他有了依赖之情,她自己也不知道。 佟越听完秦桑云的话却没有丝毫的怀疑,正声道:“既然这孩子没有病,我不能把他交给你。” 董平急声道:“秦兄请三思,瘟疫流出外村,祸患无穷。” 佟越淡淡道:“这个孩子没有患病,又怎么会让瘟疫流出外村。”说着就要转身。 江扬见他倨傲到如斯地步,早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大骂道:“秦越,你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佟越淡淡的看着他道:“不吃又能怎样?你们若打得过我,又怎会恭恭敬敬的在此和我说话。你的手中已经没有刀了,难道要空手和我动手不成,若真是这样,那么断掉的就是你的手了。” 江扬看到地上那柄断掉的短剑,心中凛然,浑身直冒寒气,纵有万般不服,却也不敢再叫嚣。 佟越不再理会他们,传身走过秦桑云身边平声道:“我们走。”秦桑云拉着小男孩跟上前去,小男孩一步三回头的看母亲的尸身,秦桑云心中伤感,但是此刻形势如何能容她前去收尸。 佟越待得秦桑云上了车,驾马扬长而去。 潘刚和徐盛心中不忿想要追赶,董平举手拦住道:“这个人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回头看看那妇人的尸身道:“你们拿一把草席裹了到郊外烧了,多留神。” 江扬,徐盛,潘刚三人收刀应声,收尸期间甚是小心,江扬口中不停咒骂,只觉得这妇人虽然是死得活该,但也是十分麻烦。 秦桑云抱着小男孩在车中,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心潮难平,小男孩望着她突然开口问道:“姐姐,我可以不死了吗?” 秦桑云微微一怔,温颜道:“嗯,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但是这孩子该如何安置,倒也是她的难题,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道:“我娘叫我虎头。” 秦桑云见他也是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心中又是一酸,虎头看了她一会又问道:“姐姐,你送我回杨柳村好吗?” 秦桑云怔道:“你要回去吗?为什么呢?” 虎头道:“爹和姐姐还在那里,娘不在了,我想和爹爹姐姐在一起。” ☆、第二章 怪症(四) 秦桑云听到他原来还有亲人,心中宽慰,但是要回杨柳村又觉不妥,想想问道:“虎头,你们村的人真的都得了病吗?” 虎头点头道:“嗯,爹爹和姐姐都病了。” 秦桑云思索片刻问道:“他们怎么病了?” 虎头道:“是头疼,疼的厉害。” 秦桑云心中愈是发奇,一般平常的瘟疫不外乎是高烧昏迷,至于头疼很是少见,又问道:“那除了头疼呢?” 虎头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爹爹说了担心我也会生病,所以就让娘偷偷的把我带出来,可是娘还是死了。” 秦桑云听得有些迷糊,她又细细的检查虎头全身上下,的确没有瘟疫的征兆,心中疑点顿生,想了想,掀开车门帘喊道:“佟大哥,我想去杨柳村。”她见佟越一再的保护自己周全,心中对他感激,所以尊称他大哥。 佟越没有回头,淡淡道:“我们要继续向前,本来就是要经过杨柳村的。” 秦桑云心中会意平声道:“谢谢。” 马车渐渐朝杨柳村驶去,一路上人烟寥落,越是接近,更是连一个人都瞧不见了,空屋散置,杂草竞相生长,想必是受瘟疫所累。 走到村口附近,佟越遥遥一望,把守封村的衙役官差之中,也有些是士兵模样,心中发奇:“竟然连军队都调过来了,难道这瘟疫当真如此的厉害。”为了不惊动他们,在一处杨柳密集之处将马车停下,带着秦桑云和虎头绕村道另外寻找进村的道路。 虎头带着他们二人到了杨柳村的北面,那里是一处树林,树木参天,野草没径,行走甚为艰难,当时虎头的母亲带着他逃出了官兵的监视就从这里一路出逃,没想到还是难逃虎口。 夜幕时分,雾霭层层,三人饶到杨柳村后,只见里面是灯火点点,自从封村之后,村民就战战兢兢的在村中苟活,平时的活动范围不得超出官兵划定的警戒线,一旦越过,就会被冷箭射死。 秦桑云见守备森严问道:“佟大哥,我们要怎么进去?” 佟越纵观前方,心中暗暗思索,忽听见秦桑云惊道:“虎头,虎头,你在哪里?”他循声而望,刚刚还一直在秦桑云身边的虎头,已经不见了,也吃了一惊,忽又听秦桑云“咦”了一声,只见不远处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匍匐的移动进村,凝神看时,那身影是个小孩,不是虎头又是谁?想必他定然是思念家人心切,不顾一切的铤而走险了。 虎头摸索爬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家,想到可以见到父亲和姐姐,心中欢呼大叫,却不知道危险迫在眉睫,只听得一声清喝:“什么人?”霎时间数支冷箭朝他“咻咻”射来。 秦桑云在林中瞧见,不假思索出声喊道:“虎头,快跑!”情急之下边喊着不顾一切跑了过去,身形暴露无遗,一轮的冷箭又朝她射来,她但觉耳边风响,急停脚步,眼见冷箭直射过来,如何能躲,寒意冷彻心肺,忽然一阵“梆梆”之声,不绝如缕,朝她射来的冷箭竟然都在她眼前悉数断裂,纷纷而落,危机瞬间消散,她心系虎头,无暇多想,转眼一看,虎头已被佟越提在右手中,安然无恙,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佟越迅疾犹如闪电,揽起她的腰身施展轻功跃入林中,一阵冷箭又都射到她刚刚站立的位置上,掷地有声。 佟越回到林中,又疾步远远的离开杨柳村,这才放下二人,右手抡起一掌,打在虎头的脸上,“噼啪”一声,干脆响亮,虎头脑袋一蒙,捂住火辣的脸颊,吓得不敢出声,只是眼泪却忍不住滚落下来。 秦桑云想起刚才的凶险,不禁战栗,在月光之下看见佟越脸色铁青,心中发颤,将虎头搂在怀中道:“佟大哥,他只是个孩子,你怎能跟他计较?是我的错,对不起。” 佟越叹了一声,转身过去,不再说话。 四下寂静无声,层层乌云涌来,遮住了大半个月亮,月色惨淡。 虎头呜咽几声,走到佟越的面前,重重的跪在他的面前,磕头道:“大哥哥,你不怕那些箭,你救救我爹爹,我姐姐,我求求你了!” 秦桑云听他说得凄然,心中不忍,走到佟越面前轻声道:“佟大哥,我知道你本事了得,你想想法子。” 佟越看着她终于开口问道:“你真的要管这事?” 秦桑云平声道:“我只想救人。” 佟越凝视她片刻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秦桑云知道说动了他,心中一喜展颜道:“谢谢,你小心。” 佟越默然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之中。 秦桑云目送他消失的方向,心却提了起来,虎头走过来拉着她的衣袖问道:“姐姐,大哥哥是去找我爹爹和姐姐了吗?” 秦桑云俯身拉着他,见他右脸红肿,举手安抚问道:“你怪大哥哥吗?” 虎头摇头,又道:“姐姐,大哥哥的本事真打,你们是天上派来的神仙,来救我们的吗?” 秦桑云莞尔一笑道:“我们不是神仙,但是一样可以救你们的。”说着站起身来,此时乌云完全遮月,仅有的月光也不见了,秦桑云在附近捡了一些柴火,生了一堆火,和虎头坐在火堆边等待,不一会儿,虎头睡意盎然,疲倦至极,秦桑云折了一些树叶铺在火堆边,让他睡下,自己拿着一根树枝给他赶走一些蚊虫。 等了一会,心中渐渐有些不安,不时的看着杨柳村的方向,还是不见佟越的身影,暗自有些着急:“佟大哥怎么还不回来,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不会的,他武功这么高,他不会有事的。但是,大哥经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所知道的武功又有多少。”越想心中越是担忧,又开始自责起来:“状况未明,我怎么能勉强他去深入虎穴,我真是,真是…..”想到这里,连番懊恼,追悔莫及。 正想着,突然头顶一阵骚动,她心一惊,一道人影从树上飘然而下,站在她的面前,正是佟越,她惊喜莫名,吃吃道:“你,你没事吗?” 佟越见她神情有异问道:“秦姑娘,你怎么了?” 秦桑云才惊觉自己失态,急忙转身掩饰。 佟越怔了怔,看见那堆火,又看看熟睡的虎头,心中又是一声重叹,暗道:“唉,终究是深闺女子,没有一点江湖阅历,幸好来的人是我,生火不是明摆着把敌人引来吗?”转念一想又暗道:“她本来就是个闺阁千金,要不是家中突遭横祸,又怎么会和我出来行走江湖。” 秦桑云久久不回头,佟越也不追问,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团在她面前一送问道:“你看这个是什么?” 秦桑云平了平心潮,拿起来打开一看,什么都没有怔道:“你想让我看什么?” 佟越道:“我潜进村子,看见有一个蒙面人鬼鬼祟祟的在村中的水井中下药,我就把他扔在地上的包药的纸带回来了,你看看下的是什么药?” 秦桑云拿着纸闻了闻,没有气味,微微皱眉,摇了摇头道:“无色无味,我很难辨别的出来。”又问道:“那人潜进村子,难道官兵没有发现吗?” 佟越道:“此人轻功绝顶,我想他可以逃过官兵的视线。” 秦桑云温颜道:“你跟着他,他也没有发觉,还是你的武功厉害。” 佟越没想到她会夸赞自己,有些意外。 秦桑云拿着纸苦思不解,发觉手中的纸渐渐变成了黑色,吃了一惊,看着身边的火焰,心中一动,拿着纸又靠近了火堆,心念一动,将黑色的纸投入火中,只见黑纸燃烧,瞬间有些紫红的火光转瞬即逝,佟越见她举动有异,神情惊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问道:“秦姑娘,你想到什么了?” 秦桑云看着那团调入火堆中化为灰烬的纸,略一沉吟,问道:“佟大哥,你说,蒙面人把药都倒进了水井里?” 佟越点头道:“不错。”想到刚才的异象,心中也有些揣测。 秦桑云又问道:“整个村子只有一口水井吗?” 佟越回想一会道:“应该是,因为他只是在一口水井中下毒。” 秦桑云道:“你带我去,我要看看井里的水。” 佟越怔道:“现在?” 秦桑云起身道:“对,就是现在,我们快走。”又见佟越脸色有异,问道:“怎么了?”不等说完,佟越手一扬沉声道:“有人来了。” ☆、第三章 天网(一) 佟越内力深厚,闻声辨位,听得有几十人从树林的杨柳村方向追来,料想是官府中人,听他们脚步轻灵,内功有一定的火候,是武功好手,不是一般的官兵,心中有些吃惊,若是只有他一个人,此刻施展轻功,也能将他们抛下,可是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秦桑云和小孩,又不得不另作计较。秦桑云此刻已经将火堆弄灭,抱起虎头,见他睡得正熟,也没将他唤醒,只是回头看着佟越,等他拿主意。 佟越抬头看见树木参天,心生一计,抱起虎头和秦桑云飞身跃上一株大树,虎头咋惊之下,朦朦胧胧,佟越担心他惊吓之下发出声息,举手点了他的睡穴,虎头又复睡去。又回头对秦桑云平声道:“不要怕,不会有事的。” 秦桑云听他这一句,心中的惊慌平复下去,对他微微一笑道:“有你在这儿,我什么都不怕。” 佟越见她如此依赖信任自己,心中莫名的有些欢畅,只是他不喜形于色,脸上仍旧平淡。隔了一会儿,只听见树下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十几把火把照的周围一片火光,几十个身穿兵甲的人涌到树下,四处张望搜寻,看见火堆,有人喊道:“这里的火是刚刚弄灭的,他们还没有走远。” 几个人听到声音跑过去验证,为首的士兵望望四周,指着东首方向喊道:“我们从这个方向追,你们剩下的朝西首追。”士兵异口同声,举着火把兵分两路追去,越走越远。 秦桑云眼见那些火光渐渐隐逸于夜色之中,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她身边的佟越,也不禁松了口气,心中自在暗幸,哪知他心念方动,突听两声发笑,自身后传来。 一人冷冷笑道:“还道你们真的可以上天入地,原来不过是躲在树上。”正说着,一只手掌从密叶中猛窜出来,五指张开,掌心聚力,秦桑云大骇之余失声惊呼,佟越突遇惊变,首先想到的是秦桑云和虎头,明知道对方在身后偷袭,也无暇顾及,急迫之下抱着秦桑云和虎头从树上飞跃下来,那一掌刚好拍在他的右肩后背上,剧痛异常,体内心血翻滚,双手微颤的放下秦桑云和虎头。 秦桑云惊呼道:“佟大哥!” 一道黑影从树上闪身而下,站立在他们的面前,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双眼睛犹如高原上的锐鹰,散发着捕捉猎物的凶光。 佟越想到此人潜伏在自己身边,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知道是遇到了对手,刚刚那一掌力力如千钧,也已经让他的内力收到动荡,心中不敢怠慢轻敌,急忙暗中调息,平复内伤。 秦桑云知道佟越受了伤,有意拖延时间让他喘息看着那人正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们下重手?” 那人嘿嘿笑道:“你们多管闲事,让杨柳村的疫情流出村外,就凭这一点,你们就该死了!” 秦桑云看着他试问道:“你,你是官府中人?” 那人道:“不错,我就是守备将军吴杰。” 秦桑云见他穿的是一身平常的百姓衣服,冷笑道:“哼,堂堂的一个守备将军什么时候也会暗箭伤人,我看你八成就是假冒的,不然为什么要躲在树上偷袭我们?” 吴杰也不生气笑道:“姑娘,你们可以偷偷摸摸的进村,我为什么不能在背后偷袭你们,你们若是光明正大,我又何需鬼鬼祟祟,对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办法?” 秦桑云冷声道:“杨柳村流行瘟疫,你们身为朝廷命官,本应该全力抢救,控制疫情,救治患者,可是你们却封锁村落,任意让村民自生自灭,还让那些没有传染上的村民跟患者住在一起,你们明明是草菅人命,有你们这样当官的吗?” 吴杰赞道:“姑娘口若悬河,振振有词,倒让我汗颜了,但是杨柳村的疫情古怪凶猛,我们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封村也是无奈之举,知府大人已经上报了朝廷,等朝廷的批文下来,我们自会按照要求行事。” 正说着,刚刚的离去的士兵举着火把去而复返,想必是走了一段路没有发现才知道上了当,只见他们一看到吴杰,同时行礼拜道:“见过守备大人。” 秦桑云听他们这么一喊,对吴杰的身份确定无疑,眼见数十个人团团围住,佟越又受了伤,如何能逃,心中暗暗叫苦,只是事到如今也不能示弱,更让对方有机可趁问道:“请问吴大人,如今你想将我们怎么样?”说完,不觉的看向佟越,见他看着吴杰,似乎若有所思。 吴杰对秦桑云道:“我们本来就只要这个孩子,但是你们和他相处半日,就委屈你们二位和这孩子一起回杨柳村。” 秦桑云正要去杨柳村调查水井里的水,一听这话求之不得,正要答应,佟越手在她的面前一拦道:“这个孩子没有染上瘟疫,我们也没有,我们不会跟你回村的。” 吴杰笑道:“这位仁兄,董平和他的手下挡不住你,可是我吴杰还是有一点本事的,只是你动了手,就是拒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佟越冷冷道:“就算清楚结果,那也要因人而异。” 吴杰冷冷一笑,右手一样,那些士兵中的十几个人齐齐放下火把,“唰唰”得一起弯弓搭箭,对准他们三人。 冷箭近在咫尺,寒光霍霍,秦桑云紧紧的抱着虎头,背脊发冷。 吴杰对着佟越悠悠笑道:“我知道你武功了得,但这位姑娘和孩子你也能带走吗?” 佟越听他言语要挟,气塞胸臆,体内一阵翻涌,口中一涩,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秦桑云见他伤及肺腑,吓了一跳,忙道:“吴将军,我们跟你回去,请你不要为难我大哥。” 佟越还要阻拦,秦桑云在他身边劝道:“不要打了,我不想你有事。”佟越见她担忧的眼神,握起的拳头松了下来。 吴杰淡淡一笑道:“这很好,就请二位带着孩子和我一起回杨柳村吧。” 几十个士兵在吴杰的带领下押着佟越,秦桑云,虎头回到了杨柳村,过了警戒线,吴杰对着他们三人冷冷笑道:“不要再耍心机,乖乖呆着,再敢轻举妄动,弓箭可不长眼睛。”说着带领着部下扬长而去。 佟越看着吴杰的背影,心中不忿,秦桑云在他的身边劝道:“佟大哥,你有伤在身,不宜动气。”又见他脸上有厌烦之色,想到他是为自己所累,心中愧疚,低声道:“是我一意孤行,害你受伤,对不起。” 佟越没有理会正声道:“你不要看井水吗?我们走吧。” 秦桑云抱着虎头跟在他的身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还在生气,不敢再说话,到了井边,佟越拿起水桶打了一盆水,秦桑云看着井水,借着月光,根本看不清井水有什么异状,佟越顺手接过虎头,让她的双手都空置出来,秦桑云俯身用右手试了试井水,双手捧起一捧,就要喝,佟越扬手打落道:“这水有问题,你还喝?” 秦桑云微微笑道:“佟大哥,谢谢你关心我。”想到他没有生自己的气,又是一甜,佟越知道自己情急之下不觉真情流露,被她洞察,心中有些不知所措,问道:“水井里的到底是什么?” 秦桑云笑了笑道:“这要喝了才知道。”说着又捧了一捧喝了下去,佟越虽有些担心,但还是没有阻止,但见她喝完问道:“怎么样?” 秦桑云脸露疑色道:“这可真是太奇怪了,好好的干什么要在水井里放紫丹呢?” 佟越问道:“紫丹是什么?” 秦桑云道:“这是一种清化药水,有的地方水质不好,用了紫丹可以让水里的渣滓沉到水底,让水变得清澈干净,可以饮用。”紫丹风干磨成粉末呈白色,平时与其他的药粉很难分辨,但是此物遇到高温容易变色,在火中燃烧会发出紫红的火焰,所以名字叫紫丹。 ☆、第三章 天网(二) 佟越道:“那就是说那人是为了清洁这里的井水才放紫丹的,既然做的不是坏事,为何又要鬼鬼祟祟的?”想了一会,不得其解。 秦桑云也想不明白道:“不是下毒,也许是对村民动了恻隐之心,却又不敢让官府的人知道,所以才偷偷摸摸的吧,倒是你,佟大哥,你身上的伤要好好调养才是。” 佟越道:“一点小伤,不碍事。”说着举手解开虎头的睡穴,虎头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桑云柔声唤道:“虎头,醒来,我们到家了。” 虎头一听“家”字,立刻从秦桑云的怀中跳了起来,看着周围的景色的确是杨柳村开心喊道:“大哥哥,你真的带我来找爹爹,姐姐了!” 佟越无言以对,秦桑云苦涩道:“虎头,你家在哪里吗,带我们去,好吗?”虎头点点头,但是想到之前的冷箭还是有些害怕,秦桑云劝道:“不会有冷箭了,你放心走吧。” 虎头展颜点头,撒开小腿,急速朝家里奔跑,秦桑云和佟越对视一眼,跟在后面。 虎头跑到家门口拍着家门喊道:“爹,姐姐,开门是虎头回来了。”隐隐听到里面一阵骚动不一会儿,一位小女孩打开了门,一看见虎头大喊一声:“弟弟。”和他相拥而泣。 虎头呜咽哭道:“姐姐,娘死了,娘死了!”小女孩听到这话放声大哭,忽然身后“噗通”一声,原来是虎头爹听到妻子死去的噩耗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两姐弟顾不得伤心,忙过去搀扶父亲。 秦桑云上前扶住虎头爹,和孩子们一起将他扶到家中,只见这里设施及其简陋,真可谓是家徒四壁了。 虎头连声急问:“大姐姐,我爹怎么了?” 秦桑云凝神把了虎头爹的脉象,但觉游离不定,忽隐忽现,心中大为诧异,又见他脸色平稳,并没有一般感染瘟疫的现象。 突然听见虎头爹苦苦喊道:“疼,头疼。”说着举着两只手不停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两只孩子紧紧抓住他的手,都被他狠狠甩开,秦桑云抓不住喊道:“佟大哥。”佟越上前点了虎头爹的穴道,他才安静下来。 秦桑云心中默想一会,从怀中拿出银针带,拿出一根银针,慢慢的朝虎头爹的脑袋的正上方的百汇穴轻轻下针,等□□一看,银针并无改变,她看着身边的烛火,将银针靠近烛火,细看之下,银针上面渡着一层极为细微的灰色,若不是她心细如发,观察细致入微,又怎会发现这银针如此细小的变化。 佟越见她如此定是有所发现问道:“怎么样?是什么?” 秦桑云道:“不是瘟疫,是中毒。”佟越脸色一变,欲言又止。秦桑云见小女孩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有些怕生,虎头拉紧她道:“姐姐,你不要怕,这大哥哥和姐姐都是好人。” 小女孩这才有些放松低声道:“我叫小甜。” 秦桑云微微一笑,见她长的水灵俏动,心中爱怜柔声问道:“小甜,你也会头疼吗?” 小甜点点头道:“疼,疼得厉害。” 秦桑云问道:“我看看,好吗?” 小甜点点头,走到秦桑云的面前,秦桑云转过她的身子柔声道:“不要乱动,一会就好了。”右手拿起一支银针也朝她的百汇穴轻轻的插下去,在烛火旁边细看,果然也有一层灰色,回头对佟越点头道:“是中毒。” 佟越问道:“是什么毒,能解吗?” 秦桑云凝神沉思,道:“现在还不清楚,只能猜想是这种毒侵蚀人的大脑,发作起来,头痛不止,但是若不发作,人就会和常人无异。”接着又看看虎头,想想又试了试,他并无中毒的迹象,心中诧异,同一个屋檐之下,怎么会有的中毒有的却没有中毒,刚想和佟越商讨,见他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的脸上滚落下来,失声道:“佟大哥,你怎么样了?” 佟越压住体内的剧痛道:“没事。” 秦桑云走到他身后察视他受掌的地方,看见一块红色的血渍慢慢的渗出他白色的布衣,惊道:“怎么会有血啊,我看看。”说着就去解他的衣裳,佟越出手打开她的手喝道:“别碰!” 秦桑云是大家小姐,从小家教甚严,自从和佟越一路走来,虽然是孤男寡女,但也谨守礼教,从不会逾越雷池半步,这段时间见佟越一直对自己爱护周全,故对他心存感激,不知不觉对佟越产生了依赖之感。刚刚突见他的伤势,一时心急才会唐突,如今被佟越断然喝住,视她犹如洪水猛兽,倒像是她显得没有大男女大防,不知羞耻,顿时觉得又羞又委屈,急忙退在一边,连看都不敢再看,眼泪却忍不住流了出来。 小甜和虎头看见他们二人突生异状,面面相觑,小脑瓜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小甜走到秦桑云的身边,伸出小手为她拭泪,出声安慰道:“姐姐,你怎么哭了呢?”秦桑云咬牙忍住,眼泪却停不住,其实为什么哭她也不知道,但是就是觉得想流泪。 佟越听见小甜的话,心中也有些发颤,转头对秦桑云道:“秦姑娘,其实我……”话还没有说完,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大脑一阵气血上涌,昏厥过去。 虎头吓了一跳哭喊道:“大哥哥,大哥哥。” 秦桑云顾不得他愿不愿意,急忙上前替他把脉,又试试他的鼻息,吩咐道:“小甜,端一盆水来。” 小甜惊魂未定,应了一声,微微颤颤的打了一盆水,等水端到佟越的身边,已经洒了一半了。 秦桑云觉得佟越并不像只是受了一掌那么简单,虽然她不会武功,但是大哥秦以明却是一个武功好手,从小习武,她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之懂医术,对内伤还是有一些了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解开了佟越的上衣想要查看他后背的伤势,刚一解开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甜大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扑到秦桑云的怀中,虎头更是吓得“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只见佟越的后背伤痕累累,刀伤,烫伤,鞭伤,比比皆是,整个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还有许多根本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留下的印痕,煞是狰狞恐怖,看得人汗毛倒竖,冷汗直冒。 秦桑云霎时间明白为什么佟越不让她看自己的后背,原来是不想吓到她,也不知道他是在地狱里走了多少次,才会留下如此多的死亡印记。看得她心如刀绞,眼泪从眼眶滚落下来滴在佟越的后背上。她强忍着心中震撼去看受掌的右肩上,只见一片红肿,伸手抖抖索索摸上去,但觉的中间部分有一处很是坚硬,略一沉吟,从包袱中拿出匕首,在烛火上烫了烫,轻轻的挑开伤口,果然有一根针插在里面,原来吴杰出掌的同时将一根钢针暗藏在手中,借着掌力插进佟越的右肩,深深入骨,怎不让他痛的死去活来。 秦桑云心惊之下,看见血色艳红,钢针上并无淬毒,略微放心,试着想用手拔了拔,但是钢针刺的甚深,露出的又太少,根本就不可能拔得出来,却将佟越痛醒了,佟越见她看了自己的伤口,刚要说话。秦桑云温颜道:“佟大哥,你不要说话,你的右肩里有钢针,我要把它□□,你忍一忍。” 佟越微微的点了点头,秦桑云从包袱中拿出一瓶止痛药,止血药,自从上次在客栈里中了毒蝎子得毒之后,她就有了准备,对一些常用的药都准备齐全的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她先拿出止痛药给佟越服下,又洒了一些麻沸散的粉末在伤口的周围,以减轻佟越的痛苦,这才用匕首慢慢的划动着伤口,待得钢针露出些许,她俯身而下,樱唇轻启,用牙齿死死咬住钢针,硬是将针生生的拔了出来,拔出之后,急忙止血上药,拿出一件旧衣撕开做绷带替他包扎好伤口。 ☆、第三章 天网(三) 佟越顿时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又见秦桑云满口血腥,想她一个大家小姐,为自己做到如斯地步,心中动容,对她正声道:“谢谢,秦姑娘。” 秦桑云用清水漱口,对他摇摇头道:“可是你的内伤……” 佟越不等她说完道:“内伤我可以自行治疗,你不用为我担心。” 秦桑云微微一笑道:“那你好好养伤,我不吵你。”说着拉着小甜和虎头道:“大哥哥要休息,你们都不要吵他,知道吗?” 虎头和小甜点了点头,果真听话的跑到另一边去静静的看护父亲,不再出声。 佟越凝声屏气,开始运气打坐调息,渐渐的入定。虎头和小甜也累得睡着了,秦桑云拿了被子给他们盖上,想着杨柳村的瘟疫,忧心忡忡,只觉得里面千丝万缕,很费思量。 月落西沉,天空露出鱼肚白,天色渐明,虎头爹慢慢的醒来,看见身边睡着的一双儿女,想到自己妻子,心酸不已。又看见秦桑云和佟越,吃了一惊,秦桑云对着他打了个手势,担心会惊扰到佟越的疗伤,和虎头小甜,将他拉到了院中将事情经过细细的说了一番,虎头爹悲喜交加,悲的是妻子的死,喜的是儿子没事,对着秦桑云差点就下跪磕头了。 秦桑云急忙扶起他道:“杨柳村瘟疫的事还需要观察定夺,我还要看过其他的患者才能下决定,一会就麻烦大叔带我到其他家去看看。” 虎头爹垂泪道:“姑娘真是好心肠,你可知道自从封村之后,我们活着的念想都断了,不少人害怕被感染想要逃出去,都被官兵就地正法,真的死得好惨。”说到这里,又不禁落泪。 秦桑云想到横尸街头的虎头娘,也不觉心酸。 虎头爹又问道:“那位秦大爷,是不是受伤了,脸色有些不对啊。” 秦桑云心中一动,佟越的伤口不浅,担心引发炎症高烧,问道:“大叔,这村里有没有一些消炎草药?” 虎头爹想了想道:“当时整个村的人都得了病,什么药材都用上了,哪里还有什么剩下的。”顿了顿又道:“姑娘若是不嫌麻烦,就随我到高家去,那里兴许还会有一些留着的。” 秦桑云心中一喜,跟着他走到了高家,原来是一处废置的房屋,但见房屋建的颇为雄壮,虽然没有办法和真正的大家大院相比,但也有大家气势。只是灰尘寥落,蛛网层层,没有人气,显得有些阴森。秦桑云没想到杨柳村中也会有富足之家不禁有些吃惊,好奇问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家,为什么不在了?” 虎头爹道:“这里住的高老爷,是我们杨柳村的大善人,他们一年前就搬走了,也是好人有好报,所以啊,老话说的对,人呀,就是要多做善事。” 秦桑云听他似乎有所指问道:“大叔,这高老爷做了什么什么善事,让他有了好报呢?” 虎头爹道:“他三年前救了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后来这个人在外面发达了回来村里找他报恩,高老爷见他样貌人品不错,就招他做了上门女婿,这个女婿将他们一家都接到城里去享福去了。这不刚刚走了一年,这杨柳村就出了瘟疫的事,高老爷一家逃过了一劫,你说这还不是好人有好报啊。” 秦桑云心中默认,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高家后院,只见这里杂草丛生,却也有不少花草在这里生长的,看来高老爷在这里的时候对花草的种植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又见院中有几株银杏树果实累累,黄澄澄,已然熟透,不少树枝已被折断,树下践踏着杂乱的脚印,想必是一些人在此摘果留下的痕迹,本来银杏就较为罕见,这里有无人看管,会被人偷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虎头爹道:“高老爷生前也爱摆弄一些药草,秦姑娘可以在院中找找,有没有你想要的。” 秦桑云平声道:“多谢。” 虎头爹看着银杏树叹道:“要是往年,这树上的杏子早就被高老爷摘下来分给大家了,又怎会空置在这里。” 秦桑云淡声道:“高老爷慷慨,就算有人不问自拿,他也不会在意的。” 虎头爹脸色有些发愧吃吃道:“这银杏,村里的人都爱吃,高老爷也知道。” 秦桑云淡淡一笑,在院中寻找草药,果然见有一两味,心中暗喜,伸手就去拔取,双手在乱草中折腾一番,也被划伤几处,她没在意,拿着草药和虎头爹出了高家,天已经大亮,不少村民出来挑水,她眼见那些装满井水的水桶在眼前晃过,想到昨晚的紫丹,心中忽然涌起莫名的不安。 回到虎头家,佟越经过一夜的调息,内伤已经大好,虎头和小甜煮了一些玉米粥做早餐,看见爹爹从外面回来,都一起扑到爹爹的怀中,虎头爹一手摸着女儿,一手摸着儿子,两个都放不开,两个都疼。 秦桑云没有打扰他们重逢,拿着草药走到屋里,看见佟越脸色比昨晚好了许多,心中稍安问道:“佟大哥,你的伤不碍事了吗?” 佟越微微点头道:“谢谢你,多亏有你。” 秦桑云微微一笑道:“你我共患难,不必言谢。” 佟越看着她手中的草药问道:“这是什么?” 秦桑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说着拿去洗净,双手放到水中,不觉烧热难当,她心中暗惊,从水中伸出双手,却见划伤之处渐渐发红,心中一惊,看着那些草药,陷入沉思。 虎头爹和女儿,儿子在屋中摆放好碗筷,邀请佟越和秦桑云一起用早餐,久久不见秦桑云进来,佟越出来寻找,见秦桑云静坐不语,神情凝重,上前问道:“秦姑娘,你怎么了?” 秦桑云拿起一棵草药,用一支银针插入草茎,□□一看,银针发黑,佟越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桑云正声道:“高家后院有疑。”正说着突然脑中一闪,“哎呦”一声,喊道:“不好,那井水,那井水喝不得!”说着疾奔出去,佟越见她神情大异,急忙也追了出去,只听见外面一阵喊声动地,凄厉欲绝。虎头和小甜吓得手中的筷子跌落在地,同时缩在父亲的怀中,瑟瑟发抖,虎头爹抱着儿女颤声道:“不怕,别怕,爹出去看看。”说着放开他们,对他们二人叮嘱一番,将门关上,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屋门口,忽然一人扑了进来,他一看喊道:“小谭子,你一大早……”话刚一出口,忽见小谭子脸容扭曲,张开双手猛扑上前双手扼住他的喉咙,大声怪叫,虎头爹没有防备,登时摔倒在地,双手死命掰开扼住喉咙的双手,渐渐体力不支,大脑发晕,虎头和小甜在屋中看见父亲受难,双双冲了出来,对着小谭子又打又捶,又哭又喊,佟越闻声赶来,扬手在小谭子的后颈上一切,他顿时软瘫在地上。 秦桑云跑了进来喊道:“佟大哥,村民都发疯了!” 佟越急声道:“你带着孩子赶紧进屋,这里交给我。”正说着,又有两个村民手舞足蹈的冲进来,看见秦桑云,猛扑过去,佟越闪身在她面前,正要出手,忽见那两人身体僵直直扑在地,原来他们二人背后各种一箭,已然气绝。 秦桑云看着那两个拉弓搭箭的士兵怒道:“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第三章 天网(四) 其中一个士兵道:“杨柳村的患者疫病发作,发狂伤人,已经无法控制,守备大人有令,一律格杀!” 秦桑云厉声道:“胡说八道,这明明是有人栽赃陷害,这根本不是瘟疫,是有人下了毒!” 那士兵毫不理会,对着已经昏倒的小谭子又要射箭,佟越扬手接住那支箭折断正声道:“你们再滥杀无辜,我先要了你们的命!” 那个士兵被他气势所迫,不敢妄动,秦桑云喊道:“叫你们守备大人来见我,我有话说!” 忽听一人冷笑道:“我们守备大人又岂是你说见就见得,你们一介平民,胆敢管官府的事,自寻死路!”声音有些耳熟,来着正是紫江县的捕快江扬,他身后带着几十个弓箭手,将佟越他们紧紧围住。 佟越看着几十只发着寒光的箭头,心中发凛,他自信自己可以躲过,可是势必会让秦桑云他们死于非命,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又听见外面惨叫声连连,想必又是不少发疯的村民已遭毒手。 秦桑云极为愤慨怒道:“你们官府中人怎能对人命如此轻率,你们胡乱杀人,令人发指!” 江扬悠悠得意笑道:“我们杀了这些疯子,是为民除害,有什么不可以。”佟越突然身形一窜,翛然间闪到江扬的面前,出手扣住他的脉门将他牢牢制住,反身对着那些士兵喝道:“叫他们都住手,不然就先拿你开刀。”说着暗中一用力,江扬觉得手腕欲裂,痛的哇哇大叫,连声喊道:“住手,住手,都住手!”那些士兵眼见佟越身手之快,都被震住,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佟越押着江扬走到外面,秦桑云跟了出去。 村民不少横尸倒地,有些受了重伤,痛苦嘶喊,那些没有受伤发疯的家属守在亲人身边,失声痛哭,情景甚为凄惨。 虎头爹看到此景,将儿子和女儿的手拉得更紧了。 其余的士兵看见江扬被制住,停止杀戮,都朝着佟越围将过来,危机一触即发。正僵持不下,董平带着徐盛,潘刚一行衙门捕快跑了过来,江扬几声喊道:“董大哥,救救我!” 董平对佟越劝道:“秦兄弟,有话好说。” 佟越正声道:“要我放人也行,你必须答应不再伤害这些村民。” 一位士兵喝道:“这些村民疯狂伤人,岂能放任!” 佟越喊道:“疯狂伤人也是有人用心险恶,别有居心所致,董捕头,你暂且安置村民,我妹妹有办法救人。”说着看向秦桑云。 董平一看秦桑云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子,有些生疑,江扬喊道:“秦越,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就一个丫头能治病,谁会相信!” 佟越喝道:“你们不相信她能救人,我就□□几刀,她若能救你所有人都会相信了。” 江扬一听灰飞魄散,连声喊道:“我相信了,我相信了!” 秦桑云见董平举棋不定想到村民命悬一线急声道:“董捕头,秦桑云用性命担保可以救人,就请你听我大哥的话。” 董平见她神情坚决心中一横道:“好,我相信你们,暂且不杀村民。”说着对着所有人吩咐道:“听着,杨柳村的村民不准滥杀,发疯者就先缚住手脚严加看管,其余的村民一律关押。” 其中一个士兵不屑道:“我们只听守备大人!” 董平“唰”得一声拔出腰刀,指着那名士兵喝道:“紫江县还轮不到你们吴大人做主!你们谁再敢对村民动手,休要怪我刀不留情。”气势逼人,自董平在紫江县做总捕头以来,宵小绝迹,威名远播,那些士兵也久闻他的大名,哪里敢再吭声,纷纷收起手中的弓箭退了出去,急忙去报告吴杰。转眼士兵都走得干干净净,佟越这才放开江扬。 董平吩咐手下安置村民,走到秦桑云佟越面前道:“秦姑娘,你要怎么救这些村民?” 秦桑云道:“就请董大人随我去一趟高家后院。” 董平虽是不解,还是跟着前去,徐盛,潘刚,江扬也很是好奇跟着过去。 走到高家后院,秦桑云走到院中,拿着银针试了不少花草植物,大家见她行为古怪,却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佟越心中已经有些揣测。 秦桑云走到银杏树下对着董平他们喊道:“董大人,就请你安排人将这里挖开吧。” 佟越举步走上前去问道:“是这里吗?” 秦桑云点头道:“银针在这里试出毒性最严重,应该是这里没错。” 董平上前不见此处有什么不对问道:“秦姑娘,你要挖土,这是为什么?” 秦桑云道:“这下面就有杨柳村瘟疫的答案,也是造成所有人生病的罪魁祸首。” 董平一怔,吩咐徐盛,潘刚在附近找了铁锹和锄头,挖地三尺,竟然挖出了四具尸首,但见尸首的附近的土已经发黑,尸体却是完好无存。江扬吓得尖叫一声,脸色煞白的连退几步。 董平大吃一惊,喊道:“快,快用水泼开尸体上的泥土,看看到底是谁?” 秦桑云却是早已经知道一样拦住道:“不行,他们是中了剧毒而死,此毒遇水就沸,尸体会毁坏的。” 董平看着那些黑土,试问道:“秦姑娘,你难道是认为杨柳村的村民也是中了这种毒?” 秦桑云点头道:“尸体的毒性渗入泥土,刚好被这里生长的植物吸收,村民吃了银杏树上的杏子,所以也中毒了,只是这种剧毒经过泥土,树木毒性已经大减,是以村民中毒显现都比较轻,并没有立即伤到性命。” 董平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觉得有理,诧异道:“那为何村民又突然狂性大发呢?” 秦桑云冷声道:“这就是要问昨晚在水井里放紫丹的人。” 董平惊道:“什么?昨晚有人在水井里放紫丹?” 秦桑云道:“正是,那人形迹可疑,唉,也怪我见识太少,要是能早一些发现,又怎么会枉送那些村民的性命?”说到这里,脸露歉疚之色,她虽然自小在机缘巧合之下蒙的高人指点学得医术,但是也答应师傅不能于外人道之,所以医术多为纸上谈兵,习之甚少,故对自己的医术都心存顾虑,没有十足的信心不敢贸然断言,如今见自己之前的猜想不错,想到若是当时可以当机立断也就不会多死一些无辜的村民,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惭愧,自责甚深。 董平听得很是迷糊,不解道:“秦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紫丹并非毒药啊。” 秦桑云黯然道:“紫苏的确不是毒药,但它却是百草胆的催发剂,村民中了慢性的百草胆,再喝了混有紫丹的井水,引发了毒性,所以才会突然发狂的。” 董平恍然叹声道:“原来如此。凶手在害了这些人,原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让这些银杏树泄了手脚,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潘刚,徐盛,江扬也总算听明白,各自想到此人心机阴险慎密之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汗。 董平想了想道:“潘刚,叫几个杨柳村脑袋清醒的人来,让他们过来认人。”潘刚应了一声,不一会儿虎头爹和几个乡民都来了,大家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到这里猛然看见尸体,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徐盛上前指着坑里的几具尸体道:“你们认识这些人吗?” 虎头爹颤颤巍巍,壮着胆子去看看其中一具尸体叫嚷道:“这,这不是高家老爷吗?他不是被他的女婿接到省城去享福了吗?怎么会被埋在这里?”他这一喊,那几个也走上前来壮胆一看也说是高家老爷。 ☆、第四章 前尘(一) 董平听罢那些村民的认证,大为惊愕,问道:“你们再看看,其余的三具是谁?” 那些村民都捂着嘴巴靠近土坑,又看看其他的死者,一人惊道:“这三具应该是高夫人和他的管家了吧,还有一具是,是高家小姐啊!” 董平看着虎头爹问道:“你刚刚说他们是在省城,这又是怎么回事?” 虎头爹又是惊骇又是惶恐,战战兢兢的将高老爷三年前救人,招婿,搬家的事说了个大概,董平眉头紧锁,本应该搬走的一家人竟然被埋在在自家后院无人知晓,这其中隐含的又是怎样的一个阴谋。 一位村民叹道:“真是想不到,高家一家人都会死在自己的后花园里。”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佟越听他这话开口道:“不,还有一个人不在这里。” 董平怔了怔道:“秦兄弟所指是谁?” 佟越一字一句道:“他的上门女婿。” 董平看着那几具尸体,心中有所揣测,对虎头爹问道:“高家的女婿叫什么名字?” 虎头爹想想道:“他说他叫蔡勇。” 董平重复一遍:“蔡勇,他是何处人氏,又是干什么的?” 虎头爹道:“这,这小民哪知道啊,当时他浑身是血的爬到我们村里,大家见了都躲,只有高老爷心善将他救了,之后他就一直住在高老爷的家里养伤,我们见他伤的古怪,担心惹祸上身,都不敢接近啊。” 董平问道:“那你们还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啊?” 虎头爹道:“见面倒是有见过,可是不是很记得。” 徐盛想想道:“他当时伤的厉害,总看过大夫吧,是谁为他治的伤?” 虎头爹回想道:“是镇上的李大夫,可是,可是他一年前已经过世了……”说到这里,心里一闪颤声道:“哎呀,大人,该不会又是被杀的吧,这,这也太可怕了。” 秦桑云听得心中愤慨,又见佟越凝神沉思,从昨晚到现在他就一直这样,她走过去问道:“佟大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佟越看着她平声道:“这百草胆的毒你能解吗?” 秦桑云道:“可以,只是需要一些时日。” 佟越道:“那你就开始救人吧。” 秦桑云问道:“那你呢?” 佟越淡淡一笑道:“我有些事需要印证一下。”说着走到董平的身边问道:“董捕头,你打算怎么去抓这个蔡勇?” 董平刚刚询问那几个村民,收效甚微,想到时隔已久,人海茫茫,也是颇为周章,脸露难色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报告县太爷,先立案,再发海捕文书。” 佟越平声道:“既然知道杨柳村不是瘟疫,这里的封村也可以撤了吧,我妹妹可以救人,只是在药材方面还请你相助。” 董平经过这一次,对秦桑云的医术已经很是佩服,见他们兄妹二人不但查出杨柳村瘟疫真相,还帮忙救治,感激不尽谢道:“这是当然,秦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开口。”接着又安排潘刚留在她身边帮忙。 秦桑云虽然对佟越的行为举止有些诧异,但是此时杨柳村有这么多人等着她救治,她也无暇多想,当即吩咐在村中寻一处空置干净的静所,将所有中毒的村民都台到里面,对于那些已经发狂的村民,先用银针将他们的毒性压制下去,一天下来,村民的毒性大部分都得到了控制。 百草胆毒性剧烈,本不是一般的草药可以解开,但是村民中毒已浅,解药没有那么难炼制,否则秦桑云纵有扁鹊之才,在这偏僻之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权衡再三,开出一张解药的方子,潘刚拿了去镇上买回药材,交给她熬制解药。 皓月中天,佟越一人走在杨柳村的村口,自从到了杨柳村,他的心中就一直压着一块石头,总觉得有些事在暗中慢慢的发生着,可是自己却又无法知晓控制,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的倾泻在地面上,如同白昼,只是这明朗的月色下面又有多少不知的事情在慢慢的谋划发生着。只见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原是董平从外边走来,满脸愁容,便知他对蔡勇的调查一无所获。 董平走到佟越身边道:“秦兄弟,所谓江湖救急,你的性子就不能随随你的妹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吗?” 佟越听他言有所指,却又充耳不闻笑问道:“却不知道董大人指的是什么?” 董平道:“对那个蔡勇,你有何见解?” 佟越淡淡一笑,却不作答。 董平有些心急道:“秦兄弟,若是兄弟之前有什么得罪之处,我在此向你请罪,可是这蔡勇心狠手辣,若不除之,恐留大患,就请兄弟指点一二,他日我董平必报大恩。” 佟越看着他打量一番,见他双目清明,说话赤诚停了一会,道:“之前我妹妹有说过有人在水井里放了紫丹,你说这个人会是谁?” 董平想了想道:“应该是蔡勇,因为只有他才知道杨柳村的村民的瘟疫真相。” 佟越道:“他会在水井里下紫丹,是想将这些杨柳村的村民一网打尽,退一步说,真正的目的是想消除他曾经在杨柳村出现过的痕迹,一个会想消除过去痕迹的人,无外乎是一个想消除过去劣迹,重新改头换面的出现在尘世间的人,只是这人又怎么会知道杨柳村瘟疫的事情呢?” 董平想想道:“那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走远,他一直都在观察的杨柳村的动静,寻找下手的机会。” 佟越道:“机会是要寻找,可是名正言顺下手的机会却不是谁都能找得到的,董捕头,你应该想到谁有这个机会了吧?” 董平心中一动,脑中一个人影犹如闪电一样的闪过,心中却不由得发颤起来迟迟道:“这,这怎么可能,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怎么可能是他?” 佟越见他已经想到脱口笑道:“你还不算太笨,称得起总捕头这个职位,我想请问一句,为什么这个杨柳村的瘟疫的封村守卫会惊动城中护卫军?对付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难道你们这些衙役的捕头不够吗?” 董平道:“起初我也觉得是小题大做,可是守备大人一再要求,县太爷害怕他的权利也不敢推辞,想着有人帮忙也是好事,就顺水推舟了。” 佟越冷笑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董捕头,你们这位守备大人是什么时候任职的啊?” 董平想了一会道:“是一年前,哎呀,那正是高老爷死了之候啊。”说到这里又是不解道:“高老爷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为什么要杀他呢?” 佟越脸色有些暗淡,道:“也许他是真的想好好的做一回人了,只可惜还是走错了。” ☆、第四章 前尘(二) 董平问道:“秦兄弟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佟越淡然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根钢针,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董平惊叹一番道:“原来吴杰的武功这么厉害,此人身份神秘可疑,难道是什么江洋大盗,他到底是谁?” 佟越道:“只怕这吴杰和蔡勇都不是他的真名,他到底是谁,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董平心念一闪忽然喊道:“不好,今天那些护卫军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吴杰会不会听到风声已经逃跑了。秦兄弟,事不宜迟,今日之恩,他日言谢。”说着抱拳行了一礼,转身急速飞奔。 佟越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叹:“但愿我没有帮错人。”自顾静静伫立一会,眼见夜露愈重,初秋已至,夜里的风也开始带着淡淡寒意,鸣叫的虫声也不像夏日那样热闹繁杂,只是断断续续,微微弱弱,不禁让人心中起秋意萧杀之感。他回到秦桑云治病的静所,颇为安静,想必病人都已经休息,正要进去看秦桑云,虎头从里面跑出来刚好撞在他的身上,“哎呦“一声,险些跌倒,佟越伸手提住,虎头见是他,惊吓顿消,笑道:“大哥哥,你是来找姐姐吗?” 佟越微微一笑道:“嗯,她在哪?” 虎头也不急着告诉他,手舞足蹈的笑道:“你知道吗?姐姐的针这么一插,大家都不喊不叫了,爹爹姐姐的头也不疼了,你说她是天上的仙女吗?”说着做了一个秦桑云下针的姿势。 佟越见他神态天真,无邪憨厚,笑道:“你说是就是了,她在哪?” 虎头指指后面的厨房道:“在那,潘刚哥哥说要帮她煎药的,可是姐姐就是要自己来,可累坏她了。” 佟越对他笑了笑,举步走到厨房,里面无人,转身看着厨房通向外面的唯一条路,回想着虎头的话,心中一动,双眼环顾厨房,并无异象,突然纵身一跃飞身上房檐,举手朝屋角西首发了一掌,“砰”得一声,房梁折断,一道人影瞬间闪动从房梁后面直朝厨房窗户冲去,佟越刹那间看见被人影劫持的秦桑云,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他,嘴却说不出话,已然是被点了穴道制住,他喊道:“秦姑娘!”刚要挺身追击,忽觉眼前亮光晃动,心中一惊,身子一扭,转身躲过,“当当当”几声,身后的屋梁已经钉了数枚钢针。 人影动如狡兔,迅如狼豹,转眼身影全无,佟越来不及思索,跃出窗外急追上前,幸好朗月如盘,他不至于在黑夜中迷失目标,只是对方脚步生风,他紧追不舍,一时间也难以赶上,又看人影逃跑的方向是杨柳村后村的树林,心中暗叫不妙,更是发足追赶。人影挟持着秦桑云钻进树林,大树遮顶,月光稀稀疏疏的洒下一些,难以看清。佟越正觉得拿到人影越来越模糊,闪闪烁烁,突然听他疾呼一声“哎呀!”原先箭一般的身子竟然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坠落下来,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想到秦桑云和他一起在高空坠落,势必受伤,双足在大树干上一点,身子朝人影冲去,却见他半空翻转身子,调转坠落方向,平稳落地,轻功登峰造极,佟越心中忍不住喝彩,落在他的前面,和他对立而站。忽又听见上空一声赞叹:“好一招‘鲤鱼翻身’!”一语未毕,又一道人影从上空飞掠而下,飘落在佟越的身边。佟越听这声音已经知道是董平到了,只是见他身姿飘然,轻功和内力都为武林一等高手才有,心中又是微微吃惊。 董平对着那人开口道:“吴杰大人,没想到你深藏不露,我董平这一年来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我们彼此彼此!”吴杰大声道,右手紧紧的扣住秦桑云的命脉,左手卡住她的脖子,一旦有异,两只手有一只用力就可以取她的性命,他看着佟越恨声道:“昨天晚上我就应该杀了你!” 佟越冷冷笑道:“你要是能杀早就杀了,只是一根钢针可要不了我的性命。” 吴杰被他气势所迫,不觉的向后退了几步,一个佟越他已经力不能及,再加上一个不知深浅的董平,他除了手中的秦桑云,别无其他筹码,是以一直紧抓不放,喝道:“想要这个女人的性命,你们就在我面前自废武功!”说着解了秦桑云的哑巴穴喝道:“快,跟他们求救!”秦桑云咬牙不吭一声。佟越对视她的目光,逼近吴杰的脚步不觉停了下来。 董平却依旧走上前去笑道:“这个姑娘不是我的人,与我何关,我的任务就是抓你这个杀人凶手回去!” 吴杰目露凶光左手紧了紧恶狠狠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佟越不觉伸手拦住董平道:“董捕头。”董平看看他,也停下了脚步,吴杰目光狡黠,自知计谋得逞,不觉喜形于色,对秦桑云喝道:“快,让他们救你!”右手在她的脉门加大了力度,秦桑云剧痛难忍,不觉“呀”得一声喊出来,佟越脸色微变,想要上前终究是忍了下来。 董平拔出腰间佩刀喝道:“吴杰,你罪恶滔天,难逃法网,无谓在做困兽之斗!” 吴杰双目充血骂道:“你们这些人多管什么闲事,我只想好好的做一回人,这也要管!” 董平正色道:“没人会管,可是高老爷一家对你恩重如山,还招你为婿,你恩将仇报杀他一家,你禽兽不如!” 吴杰声音颤抖嘶声道:“是那个高家小姐非要对我追根究底,她怀疑我的身份,我无处躲藏,这才下了杀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不是他们对我不依不饶的,我会杀了他们吗?是他们不知好歹,是他们自寻死路!” 董平见他毫无悔意,振振有词,气极反笑:“你杀了自己的恩人,还要杀杨柳村的人灭口,你杀人都有理由,我们抓你一样理直气壮!” 吴杰听闻杨柳村的异状,心中有数,所以自荐带领军队前来封锁村子,趁机在井中下紫丹,引发村民体内毒素引致发狂,正好借机说他们瘟疫发作癫狂伤人就地处决,好彻底免去了杨柳村这一后患。这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秦桑云竟然查出了村民瘟疫的根源,还找到了高老爷一家的尸体,昨天士兵前来禀告的时候,他已觉得有些不妥,之后一人乔装潜伏进村查探情况。对秦桑云是深恶痛绝,愈杀之而后快,揪准机会,追踪到厨房中下手,刚好佟越走了进来,他武艺高强不易对付,吴杰心升毒计想一石二鸟,先用秦桑云逼迫他自废武功,再杀秦桑云,至于董平的出现却是没有想到。想到这里,对秦桑云和佟越的怨恨更深了一层,又见秦桑云神情倔强,心中恨极,怒道:“臭娘们,你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要你生不如死!” 秦桑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吴杰被怒火冲天,对着佟越喊道:“你们再不自废武功,我可没有多大耐性!” 佟越听他语气阴冷,心中一惊,道:“你到底要怎样?” 吴杰目光闪过一丝淫邪,看着身边的秦桑云,目光停留在她起伏的胸脯,卡住她脖子的手像泥鳅一样慢慢的从脖子上滑到了肩膀,秦桑云浑身发凛,犹如坠入冰窖,心中剧烈颤抖。 吴杰见她双目发出惊恐的目光,心中畅快,邪笑道:“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又见佟越也变了脸色,又是一喜,对他邪笑道:“这里你是不是也很想试一下。”说着手又慢慢的往下滑,秦桑云全身的肌肤都在这只邪恶的手下战栗,待这只手到了腰间,她一颗心已经飞出了腔子,灵魂也出了七窍。 佟越双手大汗涔涔,双目瞪着吴杰,利如神箭,若是眼神也能杀人,吴杰早已经是利剑穿胸而亡。 董平此时也目光凝重,不敢再轻举妄动。 吴杰眼见他们三人异样不安焦躁的神情,心中充满复仇的大快,此时杀人反而在其次,正当他的手滑到了秦桑云的小腹上的时候,突然一滴热烘烘的东西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怔了怔,抬头一看,秦桑云嘴角流出一道血痕,脸如死灰,他惊道:“你,你竟然咬舌自尽!”讶异之下,双手的力道不觉都松了下来。 话语一出,佟越脑门一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喊道:“桑云!”身子迅疾而上,霎间没了踪影,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董平心中凛然,纵身跟上,一看,浑身不寒而栗,只见吴杰双臂已断,身体扑到在地不停的扭动嘶声喊叫,断臂血流如注。 ☆、第四章 前尘(三) 佟越抱着秦桑云闪在一边急声喊道:“桑云,桑云!”秦桑云被吴杰掐着脖子半天,此时才得以舒缓,大脑渐渐清醒,看着佟越忧心如焚,吃吃道:“我,我没事。”口腔一阵痛楚,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佟越急道:“你,你…..”他大急之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桑云勉强说道:“我咬的是口腔里的肉,不是舌头。” 佟越心中恍然,用手扶住她的脸颊,细细看她的口中,果真如此,心中大石方落,笑道:“你的急智,连我也骗过了。” 秦桑云微微一笑,忽然发现自己被佟越抱在怀中,仰面对着他关切的面容,近在咫尺,心潮激荡,羞不可仰,挣扎的站起来,一颗心怦怦乱跳。 董平此时已在吴杰的断臂处点穴止血,防止他失血太多而亡,又看看佟越,心中也萌生恐惧之感。 吴杰对着佟越嘿嘿惨笑道:“空手……空手无……无剑,剑……剑中鬼影,你,你,是你!” 佟越淡淡道:“是不是你没必要知道。” 吴杰道:“早知道是你,我,我早就逃的远远的,怎敢来招惹你,天要灭我,天要灭我啊,哈哈哈!”秦桑云见他这副摸样,又是不忍又是害怕,不敢再看。 董平提着他走过佟越和秦桑云身边正声道:“两位救了杨柳村又抓了凶手,董平心中感激,就此别过。” 佟越看着他淡淡道:“董捕头身怀绝技却只在紫江县做一个捕头,未免太浪费人才。” 董平微笑道:“秦兄弟武艺纵横,不也是默默无闻吗?”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佟越看看吴杰又问董平道:“这个人的来龙去脉你已经知道了?” 董平道:“看他刚刚的轻功,再加上力道奇深的钢针,三年前在东北一带一夜之间连连盗窃杀人十家,百手飞狐袁天杰,除了他还有谁?原以为他已经被仇家杀死,没想到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一个朝廷命官!” 佟越默然一笑,吴杰断断续续道:“没,没想到,还,还有人记得我…..”顿了一会又道,“不,我不是袁天杰,我,我是吴杰,我是守备将军,我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秦桑云听到最后,心中有些感伤,不觉看了看佟越,见他神情似乎有些隐忍。想起刚刚佟越救她,直觉得耳边生风,还未回神,身子已经被他抱着闪在一边,之后看了吴杰,才知道佟越在一瞬间削断了他的双臂,手段残酷至此,她也觉得心惊胆战。 两人一路走回杨柳村,秦桑云脚下不稳,险些滑到,佟越一把扶住她道:“小心。”秦桑云扶着他有力的双臂,想起吴杰的断臂,有些不安,慢慢的推开,佟越见她神情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秦桑云平声道:“我不敢问。” 佟越有些诧异,道:“你说什么?” 秦桑云看着他鼓起了些勇气问道:“佟大哥,你,你是什么人?吴杰说的什么鬼影是你吗?” 佟越脸色稍变,淡声道:“你不用管这么多。” 秦桑云急道:“我想知道。也许是我一厢情愿,但是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佟越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轻叹一声,拉着她走到水井边,一起坐在井边缘上,仰头看着朗月,却不言语。 秦桑云心中默数一会轻声道:“下次再遇到这么圆的月亮就是八月十五了,我这是第一次要在别的地方过中秋了,是在开封,对吗?” 佟越神情有些踌躇,忽然拉紧她的手道:“桑云,我们回去好吗?” 秦桑云听得一头雾水怔道:“回去?回哪里?” 佟越道:“去哪里都好,就是不去开封。” 秦桑云听他说得莫名其妙道:“你的朋友不是在开封吗?我不去怎么给他治病啊?” 佟越有些回神,应了一声低声道:“哦,你说的也是。” 秦桑云微微笑道:“你是担心我的医术不够好,治不好你的朋友吗?” 佟越默默的点了点头道:“他的病确实很严重,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说着又抬头看看月亮,似乎满腹心事。 秦桑云道:“你对他这么关心,他是你很要好的朋友,对吗?” 佟越低声道:“也许是。” 秦桑云问道:“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可以和我说说吗?”佟越转头看着她,脑中的记忆翻腾,缓缓道:“我受了伤,是他救了我。” 秦桑云怔道:“你受伤?” 佟越见她有些不相信,笑了笑平声道:“你以为我不会受伤吗?昨天我我不也受伤了吗?还是你帮我治的。” 秦桑云见他似乎有所隐瞒,心中有些落寞,暗中叹道:“他终究但当我是外人,不肯吐露心事。”想他他所说的那位朋友,心中又是好奇问道:“你那位朋友的的是什么病?” 佟越神色黯淡道:“我也不知道。”接着看着她道:“也许你去了,就会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了,我这几年走遍大江南北为他寻访名医,只可惜都对他的病没有办法。” 秦桑云听他如此高抬自己,有些欣喜,又听他为这位朋友走遍大江南北,又是动容,又有些羡慕,又有些担心,试问道:“要是我也没有法子,你,你会讨厌我吗?”话说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头慢慢的垂了下去。 佟越听她言语担忧,似乎对自己十分在意,心中莫名的欢欣,双手扶住她的双肩温颜道:“桑云,我怎么可能讨厌你,但愿你……” 秦桑云听他话锋有异,抬头看他问道:“但愿什么?” 佟越没有说下去叹声道:“没事,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一切看天意吧。” 秦桑云听他大有宿命之感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佟越垂下双手道:“你知道吗?我之所以会到杭州,其实去找的是另一个人。” 秦桑云好奇道:“谁啊?” 佟越平声吟道:“长白山下,杏林翘楚,布衣仙翁,阎王叹息。” 秦桑云听得迷迷糊糊,问道:“这又是什么?” 佟越看着她问道:“你也是学医的人,难道没有听说过杏林中有一位布衣仙翁?” 秦桑云摇头道:“师傅除了教我医术,从不让我多问。”细细回想佟越的话又问:“你说的布衣仙翁,是说他的医术很厉害吗?” 佟越点头道:“他是一位宫廷御医。” 秦桑云奇怪道:“既然是御医,为什么又叫布衣仙翁呢?” 佟越解释道:“这位布衣仙翁在还没有进朝廷当御医之前,只是一个贩药的走江湖郎中,之后他虽然飞黄腾达,荣登御医群首,但是他还不忘出身,所以被人授予仙翁之称的时候还是以布衣自居。” 秦桑云称赞道:“不卑不吭,谦逊有为,这位前辈不但医术令人敬仰,连人品也是极为受人尊崇,只是我无缘和他见一面,佟大哥,你到杭州找他,是知道他在那里吗?” 佟越道:“他自从退出朝野之后,就一直隐居民间,云游四海,之后不知所踪,我多番打探之下,有人说他到了江南一带,是真是假也很难确定,而且事隔多年,他年高作古也不一定。” 秦桑云心中很是遗憾,她自小崇尚医学,对医术高明的前辈古人极为尊敬,如今听到佟越说起这位布衣仙翁很是了得,心中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想知道的多一些问道:“他既然只是一个江湖郎中又怎么会进得了宫里做御医呢?” 佟越道:“所以我说冥冥中自有定数,有些事是必然的,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当时当朝大学士被人冤枉毒杀了自己的朝中对手刑部尚书,是布衣仙翁帮他洗清了冤屈,由此得以释放出狱,而布衣仙翁因此名声大噪,被皇上召见,再加上大学士的引荐,所以年纪轻轻就进入宫廷太医院,成为一品御医。”说着又看看秦桑云笑道:“就像你救了杨柳村的村民一样。” 秦桑云听他夸赞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微笑道:“我怎能和这位前辈高人想比,实在汗颜无地了。”顿了顿又问道:“佟大哥,你怎么会知道布衣仙翁这么多的事呢? 佟越一怔,踌躇一会,秦桑云笑笑道:“哦,是了,你要帮你那位朋友找大夫,肯定会做一些调查,我真是多问了。” ☆、第四章 前尘(四) 明月渐渐西沉,已经是下半夜,夜风更是清寒,佟越道:“桑云,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很晚了,先回去休息。” 秦桑云听他关心自己,欣然道:“嗯,谢谢。”说着转身就要走,忽觉得一件长衣披在自己的身上,猛然知道这是佟越的衣服,不觉羞红了脸,却又不敢回头,低低道:“佟大哥,我不冷。” 佟越道:“走吧。” 两人走到虎头家门口,四处都是静悄悄的,虎头爹和小甜都睡在静所,虎头自然也跟着睡在那里,这家中空无一人。一根黄丝带系在院中的树上,迎着风飞舞着,佟越眼睛瞧见,脸色一变。 秦桑云也看见了那根黄丝带温颜笑道:“这是虎头做的吧,他是在为爹爹和姐姐祈福吗?” 佟越垂首一言不发,进了屋内。秦桑云收拾了里屋,和衣躺下,累了一天,已经是十分疲倦,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露重,佟越侧耳倾听秦桑云房中没有动静,走到院中,看着那根黄丝带,眉头微微皱起,他举手解下黄丝带,走出院子,一个白衣女子站在皓月之下,满身月色,清冷孤傲。 佟越走过去问道:“捧蟾,找我什么事?” 捧蟾回身看着他,她的脸容就如同她的背影,一样的清冷,道:“你这次找的人有点本事,我先替小姐谢谢你。” 佟越淡然道:“你不必谢我。” 捧蟾见他欲言又止,道:“你有话要说?” 佟越正声问道:“客栈里的毒蝎,是你们干的?” 捧蟾淡淡一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佟越有些气恼,正色道:“你们差点要了她的命!” 捧蟾不以为然,淡笑道:“那也是她自己无能,这是规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用毒蝎试一试她的医术,免得浪费你的时间,也浪费我们的时间。” 佟越又道:“那姓孙的一家也是?” 捧蟾摇摇头道:“那是你们的机缘,我们是想继续试探,不过因为你们的多管闲事,这一路上机会多得是,我们也就点到即止了。” 佟越听到这里,试问道:“你言下之意是她已经过关了?” 捧蟾点头道:“嗯,可以这么说,至少馆主已经答应让她为小姐治病了。”顿了顿又道:“若是这次的人有用,你和我们望月馆的承诺也算完结,佟越,你自由了。” 佟越心中有些轻松,但是想到秦桑云,却又有些不安,不舍,纠结不清的思绪,道:“你们现在就要带她走?” 捧蟾有些奇怪道:“怎么,不行吗?” 佟越没有说话,陡然怅然若失,空荡荡的,回想起秦桑云的音容笑貌,心中微微刺痛,他尽量压住内心的动荡平声问道:“你们要怎样对她?” 捧蟾冷冷一笑道:“她说不定是小姐的救星,我们当然会好好招待。” 佟越想想还是不放心,追问一句道:“要是她治不好病又会怎样?” 捧蟾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奇道:“佟越,这次你怎么这么多话?” 佟越正声道:“回答我。” 捧蟾有些吃惊,顿了一会道:“约定里只说要你找人,至于之后的事不需要再知道。” 佟越后背一阵发冷,心中微微颤抖,追问道:“我想知道,捧蟾,你告诉我。” 捧蟾见他有失常态平声试问道:“佟越,你在紧张她?你之前带人来可不是这样的。” 佟越有些心乱如麻,耳边听着这些话,无从回答。 捧蟾轻叹一声平声道:“我想我帮不了你,那些不能治愈小姐病的人,我也不知道会怎样。” 佟越心中一紧,喊道:“我去找布衣仙翁,你们放了她。” 捧蟾道:“来不及了,馆主已经看上她的医术了,不管你愿不愿意,秦桑云必须为我家小姐治病,我劝你最好不要冒险,你的剑中鬼影也许在江湖上还能镇得住那些什么一摞一摞的高手,可是对我们可一点用都没有。” 佟越拳头发颤,正色道:“若是秦桑云出了事,我就是你们的敌人。” 捧蟾冷声道:“那我们就一起祈祷秦桑云可以治好小姐的病吧。” 佟越怔了怔,没有说话,捧蟾的身影已然隐入了月色之中。 佟越回到虎头家中,秦桑云真的已经不在房中,房中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坐在厅中,呆呆的看着院中的月光,第一次觉得心中发虚,走到院中,沐浴着银色月光,思绪飘荡,前尘浮现,往事如烟。 他自小得蒙一位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授予武艺,少年得志,十七岁行走江湖,名震大江南北,过早的成名,绝顶的武艺,再加上身边人的阿谀奉承,他已经有些找不着边际了,年少轻狂,风光无限的背后自然引来了许多人的嫉恨和仇视,只是他自恃武艺,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终于得到了惨痛的教训。 八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圆之夜,他被自己的结义兄弟出卖,失手被江湖仇敌擒住,关在黑暗的地窖之中,不知天日,只是天天被阴狠歹毒,变换多样的手段折磨着,手足俱废,武功全失,甚至连人都称不上,而那些人除了要找他报仇,更想要的是他令人惊骇的一身武艺,由此他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渐渐地,他麻木了,除了呼吸,他不知道自已还有没有活着,他的麻木也麻木了仇敌,于是他们大意了。这也让他有了出逃的机会,刚好那天也是满月,他逃到江边,耳边响着身后的追杀声,纵身跳入江中,不再苟活,只求死个痛快。 等他醒来,他还活着,只是除了呼吸,他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已经是一个废人,他悲愤,怨恨,怒吼都无济于事,想着义兄的背叛,仇家的折磨,复仇的火焰几乎将他燃烧殆尽,但是他只能在心中燃烧,手足无力,全身软绵绵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是却有人一心要救他,什么江湖奇药,武林秘方,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的身上试着。他无力反抗,只好由着被那些人摆弄,问也不能问出什么,因为那些人都是哑巴和聋子。 又这样整整过了两年,他的手脚开始有了力气,也能站起来走动了,他欣喜若狂,却不动声色,时间又过去整整三年,靠着坚韧的复仇毅力,他奇迹般得恢复了武功,一心想要出去报仇。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救他的人是一个叫望月馆的馆主。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佟越要想出去报仇,有两条路,要不为他们做一件事,但是这件事完成之前他不能恢复身份,做完之后,还他自由之身,两不相欠,第二,就是加入他们成为他们的人,报仇他们会帮他报。佟越选择的是前者,因为他不想没有了自由,而且他也想堂堂正正的去找这些仇人报仇。 望月馆主对他提出的要求就是找一位可以治疗天下奇症的人,不分等级,无论贵贱,只要能治病就可以。于是他开始了寻访名医的旅程,这一找就是两年,两年来,他苦苦压抑着自己复仇的怒火,只想赶紧完成这个约定,至于这些是什么人,要救的又是什么人,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多想。可以使一个手足具废,武功尽失的人恢复如常的一群人本身就不是一群普通人,他们不是来自天界的神仙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第五章 恶疾(一) 水晶帘动微风起,不知身处是何境。 秦桑云睁开双眼,看见的早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也没有自己熟悉的人。她坐起身,闻到一阵清冷的气息,爽冷清冽,盖在身上的被子,睡着的床褥,都是焕然一新的光鲜华丽之物,她生活的家道也算是大富之家,但是家中用的也和这里的无法相比,她极力的回想着昨晚睡觉之前的情景,恍然如梦中一般。她惊愕万分,走下床,喊道:“佟大哥!”没有人回答她,她有些害怕,一步一步的走到门边,门是虚掩着,并没有锁上,她心中稍定,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苍茫白水,她惊异的看着四周,自己置身的地方竟然是在一处建筑在水面的楼阁,四周茫茫水际,没有桥梁,没有渡船,她坐在竹栏杆上,怔怔的看着水中孤独的身影,喃喃道:“我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佟大哥知道我在这里吗?”想了几遍,不得其解。 白水的边际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洒下淡淡的金色朝阳,水面金光粼粼。秦桑云遥望旭日东升,心中沉甸甸的,她回望房内,里面桌子上也放了一碟糕点,一盘瓜果,一壶好茶,猜想道:“他们给了我这些东西,就是不想让我饿死,总会知道他们要我做什么事得。”想到这里心中的不安焦躁稍稍安定,依旧回望水面,静静等待。 日光渐强,秦桑云经不起艳阳高照,回到房内休息,忽闻船桨荡漾之声,心中一惊,急忙跑出门外,果然见不远处的水面有一艘小船慢慢的划来,船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五十多岁,女的约为二十多岁,都着白衣,两人将船停在水楼前面,都看着她,却不说话。 秦桑云急声问道:“二位是什么人?为何我会在这里?”问了两句,却见他们二人充耳不闻,心中诧异,她又问了一遍,只见那位女子双手摇晃,依依呀呀的摇着头,她心中惊觉脱口问道:“二位是又聋又哑吗?” 他们二人依旧看着她不说话,男子用船桨敲打着水楼的阶梯,又指指小船,秦桑云心中会意,举步上了小船,船身摇晃不稳,女子急忙伸出手相扶于她,秦桑云虽不明白他们是敌是友,但是见这女子并无恶意,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脱口道:“谢谢。”只见这位女子对她微微一笑,一派天真,也对她报以微笑。 男子双手握浆,小船渐渐的远离水楼,秦桑云但见四周水色茫茫,难辨方向,心中的波澜又开始慢慢起伏,也不知道面临着自己的又将会是什么,心中问道:“佟大哥,他又在哪里?他有在找我吗?” 大约行了三个时辰,终于看见水面渐窄,两岸蒹葭苍苍,白絮茫茫,秋风咋起,芦苇莎莎,乱絮飘零。 秦桑云举目远眺岸边,只见隐隐有几个白色人影在岸上守候,心中愈是吃惊。待得小船靠岸,聋哑女子打着手势示意让秦桑云上岸,秦桑云刚想开口询问,见那些白衣女子个个面目冷漠,想问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得慢慢的上了岸。聋哑女子和男子对那几位白衣女子毕恭毕敬的行礼之后自行划船而去。 秦桑云目送他们离去,心中对自己未知旅途也是一片茫然,一位白衣女子上前冷声道:“请秦姑娘上轿。” 秦桑云有些惊觉,回头一看,几个白衣女子身后有一顶白纱置顶的轿子,开口问道:“你们带我去哪里?” 那位女子冷声道:“去姑娘该去的地方。”说着伸手拉住她的右手,正好扣住她的脉门,秦桑云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过去坐进轿子里。白纱帘幕垂下,外面已经是一片朦胧。刚刚坐下,四位白衣女子抬起轿子,一路疾走。 秦桑云屡屡经历神秘之地,事到如今,心中反而坦然,不似之前那样左思右想了。但觉轿子抬得十分稳当,走了一一段路之后,忽然身子有下坠之势,又有飘忽之感,耳边生风。心中暗想:“我这是在哪里,难不成是腾云驾雾,飘飞升仙了不成。”想到这里隔着白纱将脸凑近看看外面的情景,吓了一跳,惊骇万分,轿子竟然是在凌空飞行,但见下面的陆地越来越远,心中愈是惊奇。 渐渐的飘忽之感渐渐消失,感觉轿子平稳落地,又急速行走,她暗自惊叹:“我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这些又是什么人啊?”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轿子终于停止下来,一位白衣女子掀开轿子帘冷声道:“请秦姑娘下轿。” 秦桑云迷迷糊糊的下了轿,眼前不觉一亮,偌大的一个庄园,翠竹斑斑,红叶满园,野菊凝霜色更艳,幽兰映水丹倍显,秋风过处,各有舞姿,欣欣动人。心中又是惊叹不已。 一位宫装的白衣女子从红叶翠竹里面走出来,长发披肩,宛如流云,风姿绰约,不凡于俗世的气质。几位抬轿子的白衣女子早已经是拜倒在地齐声道:“见过侍桂姐姐。” 侍桂拂袖平声道:“各位姐妹辛苦,暂且退下。” 白衣女子齐声应道:“是。”抬着轿子离去。 秦桑云恍恍惚惚,看着侍桂欲言又止。 侍桂微微一笑上前道:“贵客来临,望月馆真是蓬荜生辉,就请秦姑娘随我来吧。”说着走在前面带路。 秦桑云问道:“望月馆?侍桂姑娘,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啊?” 侍桂顿住脚步微微笑道:“一会姑娘自然会知道,请先进来吧,这里路形较为复杂,姑娘若是迷了路,走不出去,我可要受责罚了。” 秦桑云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暗想:“这些所谓的江湖中人怎么就是这么喜欢搞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她暗猜这个望月馆想必就是又一个什么江湖门派了,只好跟上,但见一路亭台楼阁,着实轩昂,只是人气甚为清安,没见到有几个人。 侍桂带着秦桑云走进一间清幽别院,里面有两个白衣女子迎了上来对着她行礼,侍桂吩咐道:“这是拂晓引泉两位姐妹,他们负责服侍你的。”秦桑云心中一惊,见她们二人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的甚为清秀,只是目光缺乏人的柔情,带着淡淡的隐晦淡漠。 她们二人平步上前对着秦桑云行礼,却不出声。侍桂正色道:“这位就是我们的贵宾秦桑云姑娘,要好好伺候。”她们二人默默垂首。 侍桂接着又对秦桑云道:“秦姑娘一路劳累,请先休息。”说着转身就要走,秦桑云急声道:“侍桂姑娘,你带我到这里来到底是干什么啊?” 侍桂对她微微笑道:“秦姑娘稍安勿躁,你休息好了,自然就会知道了,之后的事还是要多劳烦姑娘的。” 秦桑云急道:“佟越呢?他在哪里?” 侍桂道:“他的事已经做完了,姑娘不必再管他了。”秦桑云又是一阵懵懂又要询问,侍桂道:“秦姑娘,一切都拜托了。”秦桑云迎着她期待又有些祈求的眼神,心中微微发颤,没有再说话,眼见这座庄园壮丽莫名,她实在不知道对方要求她什么,想起侍桂的话,心中暗问:“难道这就是佟大哥所说的他朋友的地方?他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啊?”又见拂晓和引泉双婢,也都是神态默然,心中轻叹,她知道她们也是又聋又哑,仰观四周,但觉自己置身于囚笼,一种难言的压抑之感迫在心间。 残阳如血,最后的一丝光亮被黑夜吞噬,大地开始陷入黑暗。 ☆、第五章 恶疾(二) 别院中纱宫灯一个一个的亮起,秦桑云静坐在窗边,心潮澎湃,拂晓走过来对着秦桑云屈膝行礼,仰头看着她,面色恳求。 秦桑云问道:“拂晓妹妹,你有什么事?” 拂晓起身拉着她的手,秦桑云抵抗不得,身子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而去。走进一间房中,里面雨雾袅袅,清香扑鼻,引泉正在准备热水香薰。 秦桑云茫然的走过去,却也不再多问,待得沐浴完毕,引泉和拂晓让她换上了和她们一样的白色纱衣,秦桑云回到正厅,拂晓和引泉也不再离去,侧立在她的身边静静站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果然,不一会儿,侍桂也走了进来,对她微笑道:“秦姑娘已经休息完毕,就请随我去见我们家小姐吧。” 秦桑云知道主人的面目要露出水面,反而不再着急,也不担心。 侍桂带着她又进入曲折繁复的园林小道,再走了几处,但见草木渐渐稀疏,景色也渐渐的变得荒芜,使人心中油升凄清苍凉之感。 侍桂打开一扇门,里面豁然开朗,平坦的地势,一片荒芜,只有孤零零的一栋楼阁,一株巨大的桂花树依着楼阁而生,除此之外,四周再无一物。清冷的月色笼罩而下,说不出的孤寂凄凉,正值桂花初绽,芬芳四溢。秦桑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怔道:“这里怎么这么像传说中的广寒宫啊?” 侍桂微微一笑道:“这就是我家小姐住的地方叫冰镜楼。” 秦桑云暗暗惊奇,脱口问道:“请问你家小姐如何称呼?” 侍桂答道:“海玉弓。” 秦桑云心中暗自猜度,道:“冰镜楼,海玉弓,你们家的小姐还真是与月有缘啊!” 侍桂淡然一笑,走到冰镜楼门口,楼门已经打开,秦桑云举步走进去,又是吃了一惊,只见里面并无烛火,却是如同白昼,数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熠熠闪光,与外面的皎皎白月相对辉映,更是将她带进了如梦如幻的一个月的世界。 侍桂不等她惊叹完,对她笑道:“秦姑娘,请随我上楼,我家小姐正等着你。” 秦桑云心中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好奇,慢慢的跟着她走到二楼,走进正房,另一位白衣女子走了出来,从装束方面看秦桑云知道她的地位和侍桂是一样的,只是脸色并无侍桂的和善亲切平和,双目深邃,神情平淡漠然。 侍桂上前道:“捧蟾姐姐,秦姑娘来了。”秦桑云对着她上前微微点头行礼,捧蟾回了一礼道:“秦姑娘里面请。” 秦桑云走进去,里面依旧是用夜明珠照明,设施却是十分的简洁,干净。她放眼四周,目光不觉停留在一把古琴之上,她自小也生在大之家,对琴棋书画略知一二,眼见这把古琴乃是上等的好琴。 捧蟾带着她绕过素白的屏风,一张白纱笼罩的绣床,白纱后面映出一个淡淡的黑影。秦桑云的心在看到那黑影的一刹那没来由的一阵紧缩,差点就透不过气来了,只觉得这白光映射的房间有一阵无形的力量在压迫者她,让她浑身紧张,空气凝滞,无法流动。 捧蟾走到绣床的一丈停住脚步躬身低声道:“小姐,秦姑娘来了,是否让她帮你诊治?” 秦桑云此时才确定这里就是佟越要她来的地方,心中涌出无数的疑问,千头万绪却又不知道要如何的缕清。 绣床上一时无声,不一会儿,一只素手从白纱里面伸了出来,搁在床边的木桌上,捧蟾脸色一喜道:“秦姑娘,小姐答应你诊治,就请上前吧。” 秦桑云惴惴不安,可是事到如今却又由不得她,低低的应了一声,轻移莲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素手,洁白如玉,却无一丝血色,心中越发紧张,坐在椅子上,慢慢的伸手把脉,初始心情烦乱,无法辨清。可是她有行医的天性,一旦进入行医的状态,心绪就自然而然的平复下来。不一会儿,对方脉象走向渐渐明朗,却又让她进入另一个各大的震撼。 捧蟾见她神情有异,有些诧异问道:“秦姑娘,我家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秦桑云怔了一会,心中难以定夺道:“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哼”得一声,沙哑的犹如破锣闷敲一般,将她吓了一跳,她看着周围除她和捧蟾之外并无旁人,目光不觉转向绣床内,一个念头在脑中忽闪而过,全身顿时僵直,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捧蟾愈是惊奇上前问道:“秦姑娘,你怎么了?” 秦桑云没有回答她,突然道:“海小姐,让我看看你……”说话之间,右手已经伸出去掀开了白纱床帘。 捧蟾脸色突变,大惊喊道:“不要!” 一只手迅疾从床里面杀气凛凛挥掌直拍向秦桑云的印堂,巨变突生,秦桑云毫无防范,更不知道如何躲闪,眼见掌风已至,必死无疑,另一只手从后面提起她的肩膀将她拉出一丈之外,一掌扑空,但是她的脸上还是被掌风擦的生生发痛,正是捧蟾及时出手救了她一命。 那沉闷的声音又响起“该死!”一团白影从床上飞了出来,两根白绸“唰唰”舞舞生风,又朝秦桑云飞掠而去,捧蟾疾步上前将秦桑云挡在身后,慌乱中衣袖飞舞,劲道迸发,将白绸的内力分解到两边,身子却不由的倒退两步,显然对方内力甚强。 白影冷冷的“哼”了一声,再次出手,白绸如灵蛇出动,狡诈难防,游走之间,捧蟾勉强接了几招,倍感吃力。 在外面等候的侍桂听到里面发生意外,跑了进来眼见此景怔了一怔,捧蟾一边应对,一边正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带秦姑娘出去!” 侍桂这才回神,拉起在一旁发呆的秦桑云就要走,两人刚一转身,捧蟾惊呼喊叫一声,身子直直撞向白色屏风,口吐鲜血,溅在屏风上面。 侍桂惊道:“捧蟾姐姐。”回头一看,那道白影又气势汹汹的朝她们袭来,她心一横将秦桑云往外一推喊道:“秦姑娘快走!”自己双掌凝聚内力,拼尽全力与白影相斗。 秦桑云看着眼前像鬼魅一样忽闪忽隐的白影,心中迷茫至极,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非得要出手置自己于死地,眼见捧蟾为她负伤,扶起捧蟾为她诊脉,伤势颇重,心中发沉,问道:“捧蟾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捧蟾吃力的握住她的手,气息微弱,摇头道:“秦姑娘,小姐要杀你,你快走!” 秦桑云大是惊愕,喊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杀我做什么?” 捧蟾想要解释却又无力解释,只能用眼神示意她快走,两人正僵持不下,侍桂拼搏力尽,回头喊道:“秦姑娘,你再不走,我也……”话还没有说完,胸口正受一掌,整个人也飞了起来,撞在墙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秦桑云嘶声喊道:“侍桂姑娘!”见她没有回音,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急忙起身要去看看,忽觉右侧边有一种巨大的压迫之感渐渐逼近,自己的身子竟不能移动。 海玉弓站立在地,脸上蒙着的白纱巾微微拂动,像是被她的杀气所迫,身上的白衣也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光,她冷冷的看着秦桑云,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第五章 恶疾(三) 捧蟾眼见她目光凶狠,杀气腾腾,苦苦劝道:“小姐,你不能,秦姑娘她……”说到这里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不远处的侍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着秦桑云,浑身发凛。 秦桑云看着昏迷的捧蟾,斜目看着海玉弓,对视着她的眼神,身子发颤,但见她眼中包含着极其复杂难以言状的纠结,心中似乎有些明白,身后风声飒然,只听见一声低喝:“海小姐,不可!”话音传来,海玉弓眼神一变,刚要出手,一道人影已经在她的身后闪现将她制住,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影大约七十多岁的一位白须老者,一身白衣,威风凌凌,双目炯炯,他双袖挥动,衣袂飘飘,海玉弓的身子就飘进了绣床里面,床帘飘然而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出神入化的超然武功纷沓轮番上演,秦桑云只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 老者神态安宁的回头看着秦桑云平声道:“让姑娘受惊了,现在就请姑娘为海小姐细细诊治吧。” 秦桑云一直僵直的身子瞬间又似乎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恢复如常,她看着捧蟾和侍桂道:“这两位姐姐是为我受伤的,能否……” 老者手一扬淡淡道:“她们有人照顾。”刚刚说完,外面走进来四个白衣女子,将她们二人抬了出去,老者至始至终他都没看捧蟾和侍桂一眼,他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不以为然让秦桑云不觉身子发颤。 老者看着她平声道:“老夫是望月馆的馆主观月,此次千里迢迢请姑娘前来,就是为了我家小姐的病。” 秦桑云原以为他就是这里的最高主人,没想到也是这位海小姐的仆人,对她的身份地位又添了一层骇然,道:“望月馆,佟大哥找我来就是为了你们这位海小姐吗?” 观月道:“正是,海小姐从小就倍受恶疾缠身,以致不能像常人一样生活,我们寻遍天下名医都不能解除她的病症,实在是无能。”说道此处,脸色略显隐忍的悲戚之色。 秦桑云有些触动问道:“既然你们是要我为她治病的,为什么她又要杀我?” 观月歉声道:“请姑娘见谅,姑娘初来驾到,捧蟾侍桂未能和你说明,以致引来姑娘无谓的横祸,是尔等疏忽,不瞒姑娘,只因我家小姐身患恶疾,面目全非,所以她从不愿让别人看见,敢问姑娘是否有掀开床帘?” 秦桑云这才心中明白道:“原来如此。”说到这里,心中的揣测又定了一分,问道:“那请问现在我可以看看她的脸吗?” 观月平声道:“此乃我家小姐的大忌,若小姐日后得知姑娘见过她的面貌,恐怕会让姑娘招致杀身之祸,能否另辟蹊径?” 秦桑云想到海玉弓之前的心狠手辣,心中有些发毛,看了看那白纱床帘,又见房间四处严严实实,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叹道:“那也罢了,敢问拜馆主,你家小姐的病是不是不能见光啊?” 观月猛然抬头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秦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病?” 秦桑云沉思一会道:“是不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很痛苦,连死的心都有,对吗?” 观月脸色大喜道:“正是如此,秦姑娘,你,你怎么会知道?你能治?” 秦桑云轻叹道:“想不到这世间当真有这样的病,师傅果然没有骗我。”心潮翻涌,不觉回想起两年前的自己满师拜别师傅的情形,当时月明星稀,她正赞叹这明月的一泻千里。 师傅在她的身边轻叹道:“如果你一生中只能看到月色,你就不会对这月色如此的喜爱了。” 她不解道:“师傅,古来月亮都为迁客骚人喜爱歌咏赞颂之物,你为何会有这样的叹息呢?” 师傅道:“徒儿,你在我身边多年,我会的也都交给你了,师傅也没有什么好再教你了,如今一别,你我师徒再无相见之日,师傅想请你答应一件事。” 秦桑云听到“再无相见之日”心中陡升伤感,但是她知道师傅性情乖僻,也不敢多问,问道:“不知道师傅要桑云答应什么事?” 师傅道:“若是日后你在民间行医遇到这样的一种病症,你一定要尽全力将它治好,以了却师傅多年的心愿。” 秦桑云好奇道:“是什么病?难道连师傅都治不好吗?” 师傅道:“学海无边,杏林深处,我们所知道的又有多少,你其他的不用多问,也不用多想,就请你答应师傅吧。” 秦桑云眼见师傅言辞恳切,神态凄然,似乎这种病牵动了他心底隐藏的遗憾道:“师傅有命,徒儿不敢不从,师傅请吩咐就是。” 师傅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这种病能不能遇见也还要看缘分,唉,只是不知道是孽缘还是良缘。”说着他顿了顿又道:“风蚀腐骨症,见光必死,永堕黑暗,面目全非,神鬼共惧,敲骨吸髓,痛不欲生,生死轮回,如影随形。” 秦桑云初始听见这些话,想象之下已经觉得毛骨悚然,她难以置信世间会有这样诡异恐怖的疾病,如今亲眼所见,师傅的话语再次清晰般的在她的脑海中回转,更是让她后脊梁森森发寒,看着白色床帘后面的那道黑影,她心中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观月见她沉思良久不言不语问道:“秦姑娘,请问你是否已经知道我家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秦桑云看着他平声道:“我想我知道了,海小姐得的是风蚀腐骨症,此种病症是世间极为罕见的一种病症,小姐饱受病魔摧残多年还能存活下来,其坚强意志令人折服。” 观月目色凄恻,道:“是的,小姐的确是受了很多苦,只可惜我们这些人不能代她,就请秦姑娘救救她吧,我观月来世衔草结环报此大恩。”说着对她深深的作揖。 秦桑云心中动容道:“馆主不必如此,桑云受不起。” 观月道:“不知道秦姑娘要如何医治我姐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说,尔等一定办到。” 秦桑云平声道:“该症我以前也是只听说过,并无遇见过实例,就请容我想一想吧,只是……”说到此处,脸露难色。 观月急忙道:“姑娘但说无妨。” 秦桑云道:“我要随时为海小姐诊脉查看病情,但是海小姐武艺高强,桑云不懂武功,只怕不能近她的身啊。” 观月莞尔一笑道:“姑娘担心这个,放心,我会为姑娘安排护卫之人的。” 秦桑云淡淡一笑道:“有劳馆主。” 淡淡的黑月遮住了浩明的朗月,月色忽然黯淡,投下一点点星星的残影。 ☆、第五章 恶疾(四) 水光接天,秋风萧瑟,微波荡漾,落叶纷飞,悠悠而下。一条黄色绸带在枯木上飘荡,显得极为孤单。 佟越静静的伫立在树下,他是应约而来的,以前每次他送进望月馆大夫医生不中用的时候,他就会受到这样的讯息,这一次他的心情却难以平静,一直不停的翻腾,想着秦桑云若是就医不力,会有怎样的后果,心乱如麻,懊恼,怨愤,自责,悲伤,担忧。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心头一震,转过身来,看见捧蟾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他正色问道:“秦姑娘怎么样了?” 捧蟾冷声一笑道:“如果她有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做?” 佟越见她笑的古怪,心中涌起一种惧意,身形一闪,跃到捧蟾的面前,右手出掌攻向捧蟾的右肋,捧蟾身形一晃,却是迟了一分,佟越掌力已到,抬眼见捧蟾脸色苍白,身形迟缓,心中一动,一刹那间收起掌风,幸好他只是为了试探,并没有用多少内力,这才能收放自如,他跃出一丈之外,冷冷的看着捧蟾正色道:“你受伤了?谁能伤得了你?” 捧蟾勉强干笑道:“天下之大,武林之广,我捧蟾算得了什么。” 佟越道:“是谁干的?”他虽然不明白望月馆的底细,但是也知道捧蟾身份不低,武功更是超绝,能伤她的人没有几个。 捧蟾面色平静道:“这不多说了,我找你是我家馆主要我来找你,请你随我进望月馆护卫秦桑云。” 佟越急道:“她出了什么事?” 捧蟾道:“她没事,只是你若不去,她很快就会有事了。” 佟越知道望月馆行事诡异,不知道是正是邪,道:“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捧蟾见他着急也不理会正色道:“你先说你答不答应,你若答应,自然会让你知道她的状况,你若不答应,也没有必要知道。” 佟越明知道她胁迫,却也不假思索道:“我答应,你说吧。” 捧蟾见他神情坚决轻叹一声道:“好,她目前很好,没事。” 佟越心稍稍放了下来,又道:“你说目前,这又是什么意思?” 捧蟾看着他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唉,迟早你也是要知道的,希望你不要像她一样那么莽撞就是。”停了一会,转身走到水边,凝视秋水平声道:“佟越,当初我们望月馆救你,只是想用你伤痕累累的身子试药。” 佟越道:“我并不在意你们是为了什么救我,我只知道我佟越欠了你们一个救命之恩。” 捧蟾淡淡一笑道:“你还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经过生死的煎熬,也沉稳了许多,不似之前那样张狂,目中无人。” 佟越听她似有所指道:“难道你之前也听说过我?哼,我还以为你们是不食人间烟火呢!” 捧蟾叹声道:“仙子虽无心,无奈堕红尘,我们不想涉入尘世,却往往身不由己,每个人活在这了世界上都会有自己的使命和生存价值,这都是注定的,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佟越冷声道:“这只是你们的想法,我只知道人定胜天。” 捧蟾淡声道:“那你和秦桑云呢?你们之前是天定还是人为?” 佟越心有所触,沉默不语。 水何澹澹,芦苇沙沙作响,飞絮飘渺,乱自飘零,或随流水,或归尘土,或顺秋风。 捧蟾目观萧杀之景,对之前救治佟越一事回想一番,继续道:“我们救你,只是当时见你气息奄奄,我们以为连你这样的接近死亡的废人都能治好,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伤什么病可以难得倒我们,可是我们错了。” 佟越听到这里问道:“你们一直要我去找大夫,到底要救谁?” 捧蟾道:“她是我的主子,刚一出身就被恶疾缠身的可怜人,我们等了十七年,总算等到了一个能说出她病症的人。”说到这里,不禁悲喜参半。 佟越怔道:“你是说,桑云她可以治好你家小姐的病?”话到这里已经有些喜不自禁。 捧蟾道:“但愿如此,只是我家小姐经过多年的病魔折磨,对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信心,偏偏她又暴戾太重,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所以我想请你……” 佟越听到这里有些明白问道:“你的伤就是你家小姐打伤的?” 捧蟾微微的点了点头。 佟越心中“咯噔”一声,想到秦桑云身处险境,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 捧蟾转身看着他问道:“佟越,你不能一时冲动,你可要想好了。” 佟越看着她道:“我的命是你们救的,我佟越这一生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只有还了你们的这份人情,我才能舒坦的生活。” 捧蟾道:“佟越果然是佟越,言出必行。可是我家小姐的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你有可能耗费的时间不是一时半会的,你真的可以吗?” 佟越道:“那就是说桑云也会呆在那里,我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捧蟾追问道:“那你的仇呢?你不报了?” 佟越心中一沉,他想起望月馆的高深莫测,自知捧蟾有心提醒自己,但是一想到秦桑云已经陷了进去,又把诸事抛开正声道:“桑云是我带进去的,我就要把她带出来。” 捧蟾见他心意已决道:“我只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佟越正色道:“只要你们不伤害秦桑云,我们就不会是敌人。” 捧蟾道:“她是我家小姐的希望,我们又怎会伤害她。” 佟越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道:“要是她不是希望呢?” 捧蟾心中一颤,竟不能去直视他的目光,复又转身凝视白水,无以言对。 佟越心中明白,也不再问,想起秦桑云的笑颜容貌,一双清目,明澈如水,淡然微笑,使人如沐春风之感,心底间突然升起一股柔情,暗道:“望月馆诡异难辨,若是伏有强敌想要加害与她,我佟越纵使豁出性命,也要护卫她的平安周全。” 水击船桨,荡漾有声,一位白衣老者摇着一艘小舟渐渐的靠了岸,捧蟾举步上船,脚下不稳,不由得身形晃荡,佟越随后跟上,顺手扶了她一把。 捧蟾淡淡道:“你会出手相扶与我,想必是托了秦桑云的福吧。” 佟越站在一旁,平声道:“你这次的话似乎多了一些。” 捧蟾心头微凛道:“或许吧,你也改变了一些。” 两人不再说话,此时江面晚霞如火,映照在二人的脸上,身上,水面投下二人晃晃动动的身影。 佟越一直遥望着小舟前进的方向,只觉得秦桑云的样子越来越清晰,小舟靠岸,二人上了岸,老者自摇船离去。 一为白衣男子赶着辆马车停在他们的面前,捧蟾自先上车,佟越随后跟上,马车一路疾行,佟越见马车上没有车窗,只有缝隙,自知他们是不想让他知道去路,心中冷笑,却是面不改色。 忽然周边暗了下来,马车似乎进入了什么暗道,道路也变得颠簸起来,马车不再是平稳向前,佟越心中暗自猜度,耳边忽然听到一阵窸窣一声,细听之下竟是从四面八方的空中传来,渐渐接近,声音越来越大,中间还夹杂着隐隐的吱吱尖叫之声,听得不由让人毛骨悚然。虽然看不见是什么情景,却像是有什么吃人的怪兽正铺天盖地的朝他们这边涌来。他心中发凛,却觉得身边的捧蟾处之泰然,心中一动暗想:“这是她安排的道路,难道她不会有准备吗?她故意这样做,无非是想挫挫我的傲气,哼,我佟越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被吓住的。”想到这里,刚刚突起的惧意全无,心平如水。 窸窣之声愈来接近,就在压制在他们的车厢一瞬间,却又突然嘶叫着纷纷散去,佟越又觉眼前一亮,只是这亮光有些奇异,他定睛一看才见捧蟾手中有了一颗夜明珠。 捧蟾淡淡道:“这里有吸血蝙蝠,它们怕光。” 佟越充耳不闻,没有理会。 捧蟾自知他洞悉了自己的用心,不屑一顾,自觉无趣,望着手心的夜明珠,心中暗叹。 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马车不再颠簸,有着上倾之势,像是在山道上行走,只是不再黑暗,捧蟾收起夜明珠, 马车渐渐的走向平稳,慢慢的停了下来,捧蟾道:“到了。” 白衣男子车夫打开车门,佟越先下了车,不觉又回身伸手去接捧蟾,捧蟾看着他平声道:“谢谢,我自己可以。” 佟越没有说话,收回伸出去的手,捧蟾下了车,白衣男子对着捧蟾行了一礼,赶着马车离去。 夜色已经掩盖苍穹,少倾,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云层之间,时隐时现,月色忽明忽暗,捧蟾抬头看了看,依旧拿出夜明珠照明道:“走吧。” 佟越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但见眼前景色忽变,错落有致,跟随着捧蟾飘忽灵动的身姿,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在凡间。 ☆、第六章 坦言(一) 天阶夜色,凄清恬淡,冰凉如水,冷露无声,意在湿花。 秦桑云静坐桌前,慢慢的提笔写下:风蚀腐骨症,见光必死,永堕黑暗,面目全非,神鬼共惧,敲骨吸髓,痛不欲生,生死轮回,如影随形。回想起师傅的话语,当日的对话言犹在耳。 “师傅,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啊?” “徒儿,见光必死,永堕黑暗你不明白吗?” “师傅,徒儿是,是有些明白,只是,只是觉得匪夷所思,这世界上当真是是有不能见光的怪症吗?” “傻徒儿啊,你当真是以为自己学了几年的纸上谈兵的医术就天下皆知了吗?这种症状是风蚀腐骨症的第一种现象,不能见光,只能一直活在黑暗之中。” “是所有的光都不能见吗?” “非也,只有阳光。” “师傅,那第二句又是何意?” “徒儿,面目全非,神鬼共惧,就是说它的第二种症状,只要是患了这种病的人面容溃烂,五官全不成型,不管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狱的恶鬼见了都会避之不及的啊。” “师…..傅,这……这是真的吗,要是我的了这种病我宁愿死了。” “不错,患上这种病的人当真是生不如死,每每发作全身犹如敲骨吸髓之痛,真是撕心裂肺,比死还难受,此种痛楚非一般人能忍受的。” “师傅,那第四句生死轮回,如影随形又是作何解释呢?” “这,徒儿,前三种症状都有的话,这第四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有,只有找到医疗之方,唉,但愿天可怜见,让此种恶疾早日寻到医疗良方,解除患者痛苦,唉。” “师傅,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奇怪的病症的,难道你遇见过吗?” “这是为师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不能将此恶疾扫除人间,无颜苟活啊,徒儿,你我既有师徒缘分,就请你竭尽此生所能吧,也不枉费为师对你的一番栽培。” 秦桑云想到这里,继续的看着桌子上写得句子,自语道:“师傅当时已经是面露病容,似乎是不久于人世,他这样对我叮嘱再三,我怎能辜负他的期望,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定当全力以赴。” 外面传来敲门声,她起身过去打开门,只见拂晓对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外面有人找,她举步走出去,昏黄的灯火之下,院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由一颤,轻声试问道:“佟大哥,是你吗?” 佟越转过身子看着她道:“桑云,是我。” 秦桑云又惊又喜,几日的情感霎间涌上心头,吃吃道:“你,你真的来了,我以为你不管我了!”一时情难自禁,险些站立不稳,伸手扶住身边的楼柱子。 佟越见她安然无恙,心中这才放心,一步一步的走向前欲言又止。 秦桑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会留在这里吗?” 佟越看着她点了点头。 秦桑云不禁欢悦,看了看他身后静静站立的捧蟾,又有些发怔。 佟越转身对捧蟾道:“捧蟾,谢谢你带我来见桑云。” 捧蟾在院门口看着他们二人站立在一起,相映成辉,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惆怅,转身离去。 两人就近坐在走廊木栏上,佟越想起当初为对秦桑云未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使她糊里糊涂坠入漩涡,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愧疚,问道:“桑云,这几天你怎么样?” 秦桑云缓缓道:“佟大哥,你曾经和我说过,有些事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我想我有些相信这话了。” 佟越听她似有所指,却又想不明白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秦桑云看着他淡淡一笑道:“先说说你的事吧,你说你找我是为了给你朋友治病,但是我想这望月馆应该和你不是朋友吧。” 佟越见她神情平和,有些意外问道:“这里的人没有告诉你?” 秦桑云淡淡一笑道:“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我想听你说。”说着转头看着他。 佟越对视她的目光,没有怒气,只有坦然,心中一定,也不再隐瞒道:“瞒着你是不想节外生枝,不错,望月馆是我的债主。”停了一会,慢慢的说起自己与望月馆发生的一系列的事。 秦桑云回想起在杨柳村替他疗伤的时候他背上的伤痕,心中明白暗自伤心道:“原来他的伤是这样来的,佟大哥,但是你却熬过来了。”想到这里,不觉心酸。 佟越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心中有气道:“当时我跟你说是为了我的朋友,是不想你多想多问,你要是觉得我骗了你,我也不分辨,因为这是事实。” 秦桑云幽幽道:“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交换契约开始的,你为我报仇,我帮你救人,你答应我的事已经做到,我答应你的事不管是为了什么,我也一定会为你做到的。” 佟越看着她伤感的神情,不觉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桑云,你不怪我。你可知道,我已经将你带进了诡异莫测的怪圈。” 秦桑云看着四周低声道:“你是说望月馆吗?不错,这里的人,这里的事,的确是很奇怪也很神秘,可是我不在乎,这也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来治病的,这里又有一个患了恶疾,饱受痛楚的人。” 佟越见她神情坦荡,也不明白她到底是真明白还是真的是毫无察觉想到望月馆的神秘莫测,心中有些冲动,道:“桑云,我带你走吧,我们走,就我们两个人。” 秦桑云见他愿意为了自己放弃信诺,心中感动,反握住他的手,温颜道:“佟大哥,其实我并不是为了你,你不用多想,是为了我自己,是我自己要治病。你可以为了我放弃信诺,可是我不能。” 佟越见她神情坚定道:“桑云,你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秦桑云缓缓的摇摇头道:“不,有必要的,我要是放弃的话,我没有脸面见我的师傅。” 佟越怔道:“你师父?” 秦桑云微微的点了点头,抬头仰望夜空,轻声叹道:“佟大哥,你我还真是有缘,你自小是受高人授以武艺,以致名震江湖,你并不知道你师父的身世和过去,对吗?” 佟越点头道:“不错,正是,我师父只教我武功,别的事都不许多问,直到他去世了,我也只能在他的墓碑上写上佟越师傅之墓。我出了江湖之后,才知道世间其实有很多像我师傅那样的人,看透世事繁华,虽有一身武艺,却宁愿在山林中逍遥自在,不愿厮杀于江湖的风云变色。” 秦桑云微微一笑道:“真是个倔强的师傅,或许不凡之人都有各式各样的古怪癖好吧,我的师傅我也不知道他的过去。” 佟越想起在农户家秦桑云和孙元江所说的话道:“原来你不是不能说而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秦桑云到:“不错,对于我的师傅我除了他的医术,其他的一无所知,只是在我们分别的时候他叮嘱了我一件事,就是有关世间存在的罕见的恶疾,他要我遇到此症要花费毕生精力心血治愈此症。而如今这里的病人患上的正是这种疾病,你说这是不是注定好的?” 佟越听她说到这里,不觉打了一个冷战,思绪有些恍惚,一种难言的隐隐丝丝不安在心底翻涌,却又说不清楚,心中暗暗惊讶:“我这是怎么了?我又在担心什么?”寻思一番,问道:“桑云,你跟着你的师傅学医,难道你家里人没有一个知道的吗?” 秦桑云道:“没有,师傅不让我跟任何人说?” 佟越道:“可是你是大家小姐,怎么能瞒过家里人呢?” ☆、第六章 坦言(二) 秦桑云淡淡一笑道:“佟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娘当年为了生我,落下了病根,在我十岁那年,她病情加重,爹爹又带着大哥要四处走生意,根本无暇照顾我们,就把我和娘亲送到普灵寺去休养,希望在佛主的庇佑下可以让我娘的病慢慢的好起来。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师傅。” 佟越恍然道:“原来你的师傅是和尚。” 秦桑云缄默以对,心中却摇头道:“也不是,他并不是和尚,也是寄宿在那里的客人。我偶尔一次见他为一只受伤的鸽子疗伤,奇效惊人,因为想起母亲的病痛,我就缠着他教我医术,他见我一片孝心,所以就答应了下来。可是母亲等不到我学好就去世了,我很难过,执意要留在庙中要为她守孝,爹爹和大哥都劝不住我,只好随我,就是那个时候师傅才正式收我做了徒弟,将他生平医术倾囊相授,到了我十七岁那年,父亲把生意都大部分交给了大哥,我也就回家去陪伴父亲,师傅和我分别之时要我立下重誓,要是泄露了他和我的事,就一定赶我出师门,对不起佟大哥,我不能违背誓言,所以不能对你说。” 佟越见她就不出声,似有所隐瞒,也不追究,心中怪异的不安又涌了起来,朦朦胧胧的。 秦桑云心中感慨,叹道:“师傅传我医术,是要我悬壶济世,可是我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救不了,难道真是医者不能自医吗?连家人都不能避免吗?” 佟越恐怕又引起她的伤心事宽慰道:“怎么会呢,不是还有赵妈吗?她为了你们秦家连命都不要了,忠心可鉴啊。” 秦桑云到:“这倒也是,虽然她只在我们家一年,却能有如此重的情意,但愿她如今在乡下生活平安喜乐,乐享天年。” 佟越心中又隐隐“咯噔”一声,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他缕也缕不清了。但是他的手却始终都没有放开秦桑云,心中暗想:“但愿以后经历风雨你我同在,此愿足矣。” 秦桑云紧握佟越的手,彼此情意,心照不宣,她轻轻的倚靠在佟越的肩上,斜头仰观夜空,口中低吟道:“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望明月,寄情千里光。”月亮一天比一天圆满,中秋又要到了,往年的这个时候,不管父兄再怎么忙碌都一定要陪着她和母亲一起过。直到母亲去世之后,他们担心她会触景生情,更是费尽心思的逗她开心,只是这一切,都已经彻底成了伤痛的回忆,想起千里之外的秦家庄的冰冷的坟墓,她的心又撕裂开来,眼泪不觉又流了出来,“爹,大哥,阴阳相隔,我对你们的情意又要怎样才能传达给你们呢?” 佟越伸手替她拭去脸颊的清泪,伸手将她慢慢的拥进怀中,宽慰道:“桑云,不会有事,有我在。”阵阵夜里的秋风,送来了浓郁的桂花香味。 淡云愈轻,西风渐紧,红林如霜,衰草伏地,雁阵高空掠过,声声长鸣惊寒,更助秋情。 冰镜楼里面的世界白天和黑夜都是一样的,没有夜明珠的照明,纵使是白天,这里就是一片黑夜。 一早,侍桂和捧蟾已经在房中静候。 秦桑云走到白纱绣床边,轻声道:“海小姐,我来为你诊病。” 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佟越心中一凛,浑身戒备,想起这个人对自己的贴身侍女都毫不留情的同下毒手,他更是不得不时刻提防。 海玉弓一听外面的气息有异冷声问道:“你这次又有谁护着你,你以为他当真能保护你?” 秦桑云看了看身边的佟越道:“可以的,他可以。” 海玉弓也不言语,单手挑开床帘一看佟越,眼神忽变,厉声道:“是你?怎么会是你?”她的声音本来就沙哑,如今惊怒之下发出的声音更是犹如野兽嚎叫一般,听得秦桑云耳朵发麻,心惊胆战。佟越一看不对,提起秦桑云跃出一丈之外,还未站稳,一条白绸舞动迅捷,忽的向佟越的头上卷去,佟越反掌推开秦桑云,伸手刚去接白绸,忽觉白绸劲力逼人,心中暗惊,身形斜转,翻身而上,白绸从他下坠的脸部缓缓掠过,所过之处,脸部微微发麻,可见力道沉稳之极。 侍桂见海玉弓对佟越出手,担心又生枝节,喊道:“小姐,他们是……”捧蟾打断她正声道:“就让小姐试吧,这样她才会死心。”侍桂退在一边,秦桑云看在眼中,不由心急,却又无力阻挡。 佟越身子急速而下,双腿点在白绸上面,海玉弓单手一抖,白绸末端扶摇而上,从他的后背犹如利刃直直插入,秦桑云看得一脸惶恐喊道:“佟大哥,小心后面!” 佟越但觉后背生风,早已经猜到,以白绸借力一个后空翻,躲过白绸末端的突袭,白绸末端却突然急转方向,整根白绸朝他逼迫而去,佟越喝道:“够了!”不再躲闪,双足直立在白绸之上,硬生生的将它踏在脚下,与海玉弓斗力,海玉弓久挣不下,冷光一闪,另一条白绸又朝佟越晃动飞去,佟越面不改色,也不抬足闪开,眼见白绸杀近眼前,扬手之间将它抓在手中,继续与海玉弓斗力。 侍桂见海玉弓久斗不下,知道她不敌佟越,心中着急喊道:“佟越,手下留情。”紧接着又看看捧蟾道:“捧蟾姐姐,这,这怎么办啊?”捧蟾冷眼旁观,也不出手,秦桑云在一旁看得心乱如麻,就怕他们两败俱伤。 隔了一会,一声闷响,片片雪花在房中纷纷散开,萧萧而落,这房中哪里来的雪花,却是两根白绸被他们二人的内力所迫,支离破碎。 海玉弓难以静坐床内,飞身而出,双掌击向佟越,佟越原地伫立,举掌相对,两人对了一掌,海玉弓翻身从空中飘落而下,看着佟越良久,道:“你果然好了,武功也恢复了。”沙哑声中有着不甘和悲愤。 佟越有些发怔,回想她之前见自己所说的话怔道:“海小姐,你认识我吗?”无意中蹩见放在琴架上的古琴,心中一动,看着海玉弓白衣胜雪,虽然被白色纱巾遮住了脸容,但是她的身形情态却宛如仙子,脑中依稀浮现出一幕,拨动着心底最深的记忆,那是他逃命时抱着必死的心跃入河中,恍恍惚惚飘飘荡荡之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耳边响着断断续续的古琴声,一声一声敲打着他的心。他问道:“那天晚上其实是你救了我?” 海玉弓眼中有着欣羡,有着嫉妒,冷笑道:“哼,你只剩下一口气都能恢复如常,我呢,为什么,为什么?”干笑几声,声音里充满着绝望。 秦桑云听得甚是心酸,刚要说话,忽见海玉弓身子剧烈颤动,整个人卷缩着倒在地上,白色的面纱渗出鲜红的血色。 侍桂脸色惊变惊呼跑过去喊道:“小姐。”一把扶住她,捧蟾也疾步上前看见白纱上不停染红散开的鲜血,紧皱眉头。 秦桑云惊道:“海小姐。”就要上前去扶,佟越一把拉住她道:“桑云,不要靠近。” 捧蟾回头厉声道:“佟越,小姐是她还能杀人,此刻最想杀的就是她自己。”佟越心中一凛,松开了手,秦桑云扑到海玉弓的身边劝道:“海小姐。”随即给她把脉。 侍桂扶着海玉弓抖动的厉害的身子,心慌意乱问道:“怎么样?秦姑娘,小姐怎么样了?”捧蟾正声道:“先把小姐扶到床上。”侍桂这才回神,两人将她一起半抱着放在床上。 海玉弓看着秦桑云,突然伸手将她紧紧抓住,霎时间眼睛里充满了无助,秦桑云心中对她的恐惧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底升起一种责任感,温颜道:“我可以救你的,不要怕。” 海玉弓手足发颤,浑身犹如烂泥,眼神极为痛苦,侍桂,捧蟾在一旁却是手足无措,侍桂急问道:“秦姑娘,我们要做什么?” 秦桑云喊道:“你们让海小姐安静下来,我要给她下针。” 捧蟾抬手指落,点了她的睡穴,却不见她睡去,秦桑云眼见不见效,略一沉吟,道:“没有用的,此种病症一旦发作,痛苦的力量足以冲开穴道,你们抓紧她,不要让她乱动,我来。” 佟越惊骇于此症的力量之大,上前道:“你们让开,我来。” 不料捧蟾挺身拦住他,不让他向前靠近一步,喝道:“佟越,你出去。” ☆、第六章 坦言(三) 佟越见她突然翻脸,又是诧异,刚要开口,捧蟾手一扬命令道:“听到没有,你出去!”此时侍桂使用内力紧紧抓住海玉弓乱舞的双手,将她死死制住。秦桑云揪准机会,拿出一根银针,朝她的睡穴下针,海玉弓这才闭上双目,陷入昏睡。 秦桑云回头见捧蟾和佟越僵持住,想了想心中明白道:“男女有别,佟大哥,你出去吧。” 佟越正声道:“不行,要是她突然醒了又要杀你怎么办?” 捧蟾接口道:“这里有我们,你出去。”侍桂也在一旁附和道:“佟越,男女授受不亲,就请你出去吧,你放心,小姐不会有力气伤害秦姑娘的。” 佟越看了看她们三人,最后对秦桑云道:“桑云,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秦桑云点了点头。他走到外面,但见秋日高空,清明如镜,冷霜凄凄。 秦桑云看着昏睡的海玉弓,沉思一番,道:“海小姐,为了治好你的病,请原谅桑云无状。”说着就要伸手揭下了她脸上的白纱。 捧蟾举手拉住道:“不行,小姐知道你看见她的样子,她一定会杀了你的。” 秦桑云平声道:“可是我必须要看,只有这样我才能弄清楚她的病况,才能救她。” 侍桂听到这句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含泪道:“秦姑娘,你真的可以救我家小姐吗?你是菩萨转世,我给你磕头了。”说着拜倒在地。 捧蟾也不再阻拦,松开了手。 秦桑云慢慢的揭下海玉弓的面纱,侍桂和捧蟾都不忍再看,闭上了双眼。 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让人简直不敢正视,五官完全的扭曲,鲜血淋漓。 秦桑云虽然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眼所见,也难免心惊肉跳,颤声问道:“海小姐虽然有双唇,却不能张开说话,是吗?” 捧蟾凄然道:“是的,小姐用的是腹语,病痛在她的全身,纵使用腹语,她也不能太用力,所以才会浑浊不清。” 秦桑云极力的强忍着平复着内心的剧烈动荡,慢慢的在她的脸部开始下针,接着是身上,脑中回响着师傅为她讲解的治疗的方式,一针一针的下在穴道上。 施针完毕,她发出插在海玉弓睡穴上的银针,见她眉宇间的痛楚似乎轻了一些,心中呼唤道:“师傅,你一心慈悲,就请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可以逃脱病魔的折磨吧。” 侍桂眼见海玉弓解了睡穴没有痛醒,大喜过望道:“秦姑娘,你真的可以救小姐,小姐不痛了吗?” 秦桑云平声道:“这只是暂时的。” 捧蟾道:“这已经很难了,我第一次见小姐病痛发作的时候可以睡着。”说着慢慢的站起身子,朝着秦桑云跪拜下去,侍桂也一起跪在她的面前。 秦桑云惊道:“二位姐姐,你们这是干什么?” 捧蟾看着她平声道:“秦姑娘,这是我替我姐小姐跪你的,小姐自从出生就和其他的孩子不同,她厌烦惧光,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她十岁那年,此病第一次发作,她当时只想寻死,被大家伙拦了下来,渐渐的,她的脸上开始红肿溃烂,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后连话也不能说了。我们为了治她的病,寻访天下名医名药,都无济于事。我看得出来,那些所谓的名医会来给她治病不是贪婪钱财就是畏惧我们望月馆的实力,只有你是一心想要真正的救她,秦姑娘,你对我家小姐的大恩,我捧蟾记在心里,一辈子不忘。”说着拜倒在地,侍桂在一旁也泣声道:“秦姑娘,我侍桂也谢谢你。”也拜了下去。 秦桑云动容他们二人的护主深情,扶起她们二人道:“二位姐姐对主子的忠心,桑云佩服。”接着回头看看海玉弓道:“虽然我不明白你们的身份背景,可是我是一个大夫,只要是病人,我都会救。” 海玉弓躺在床上,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难道她也是听到了这句带着希望的话,不觉喜极而泣吗? 不知不觉一天又过,秦桑云再次踏进冰镜楼已经是黑夜。 侍桂一见她进来喜道:“秦姑娘,你真是厉害,小姐一天都没有痛醒,她的病情发作时间也到了,看来小姐这次是安然度过了。” 秦桑云微微一笑,慢慢的坐在床边,看着海玉弓,果见她眉宇安稳,痛楚之色已是不见。心中微微安慰,静静的等着直到海玉弓醒来。 过了半响,海玉弓缓缓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着自己的脸,发现纱巾不再,顿时惶恐。 秦桑云握住她惊慌乱动的双手柔声道:“不要担心,没有人会鄙视你的容颜,因为这不是你的错。” 海玉弓看着她不由怔住,手慢慢的松懈下来,秦桑云微微一笑,海玉弓见她端庄秀美,笑容盈盈,心中又突然生起无名的怒气,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秦桑云措手不及,惊呼一声,身子摔在地上,捧蟾和侍桂齐齐跪在海玉弓的面前,垂首在地,不敢出声。 海玉弓慌乱的垂下床帘,怒声道:“你们自挖双目。” 侍桂和捧蟾相视一眼,侍桂的双手不由得微微发颤,脸色煞白。 秦桑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床帘正声道:“如果我们的双目毁去就可以治好你的病的话,我不会犹豫。” 海玉弓冷冷一声:“哼,虚伪造作,还不快点,不要逼我动手。” 捧蟾平声接道:“捧蟾犯了小姐大忌,死不足惜,但是捧蟾斗胆请小姐饶过秦姑娘。” 此言一出,侍桂和秦桑云都不觉一怔。 海玉弓冷冷道:“你敢违抗我?” 捧蟾平声道:“奴婢不敢,秦姑娘是小姐的希望,请小姐三思。”侍桂听到这里也不再忌惮喊道:“对啊,小姐,你这次病痛发作,幸好秦姑娘妙手仁心帮你下针止住了痛,小姐你是昏睡之下安静度过的,你没有痛苦啊,小姐。” 床内一片寂静,许久才听见海玉弓发颤的声音:“我,我真的没有觉得,没有觉得痛了,我……”话到这里,颤动不已。 侍桂泣声道:“对啊,小姐,真的是秦姑娘救了你,小姐,秦姑娘明知道揭了你的面纱,你会杀她,她还是这样做,她真的是一心要救你的,小姐,你真的不能杀她。” 秦桑云扶起侍桂和捧蟾道:“放心吧,她现在不会再想杀人伤人了,我们都出去,让她好好静一下吧。” 捧蟾和侍桂朝床内望了望,跟着秦桑云出了门。 佟越在外面听见他们的对话,早已经急的要死,如今见他们出来,才稍稍放心,上前问道:“桑云,你没事吧。”又见她右脸红肿,有五个指印,急道:“你的脸怎么了?”说着伸手去抚摸。 秦桑云疾步倒退,想到捧蟾和侍桂在旁边,不由脸色大窘。 侍桂“噗嗤”一笑道:“不妨碍你们了。”说着和捧蟾转身离去。 秦桑云满脸通红,举步就走,佟越眼见侍桂和捧蟾离去,不再忌讳,将秦桑云一拽拉入怀中道:“让我看看。”秦桑云挣扎不开,在他怀中闻到一种男子汉的气息,心怦怦乱跳垂首轻声道:“我没事。” 佟越摸着她发烫的脸颊,心中怜惜,道:“你就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吗?真是让人挂心。” 秦桑云听他言语关切,心中柔情顿生,柔声道:“我真的没事,真的。”正视佟越的目光,不由的羞涩低下了头,佟越顺势将她紧紧抱住,两人正是深情款款,情意绵绵。 黑夜之中,天籁上空幽幽的传来一阵空旷无垠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佟越听得不觉入了神。 秦桑云见他神情有异问道:“佟大哥,你怎么了?” ☆、第六章 坦言(四) 佟越问道:“桑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秦桑云诧异的看了看四周道:“没有啊?” 佟越心中恍然暗道:“这是从远处传来的箫声,桑云不会武功又怎么听得到。”想到这里笑了笑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秦桑云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下了楼,侍桂和捧蟾送他们二人出了冰镜楼,佟越在院门关上的一刹那,忽见一道人影从楼上飞纵即逝,心中一动,却见侍桂和捧蟾神情泰然,故而隐忍不露。 他将秦桑云送回清幽别院,拂晓和引泉两位侍婢早已经提着白纱宫灯在门口迎接。佟越自回捧蟾为他安排的另外住处寒风轩,心中一直想着那道白影,一夜无眠。 这几天,秦桑云再到冰镜楼,海玉弓暴戾之气稍减,只是依旧冷眼冷语,她心中宽慰,慢慢的替她施针,也不见她排斥,然后开了一个药方。 侍桂看见药方上写得都是一些常见的草药,不禁奇怪问道:“秦姑娘,这个药方真的可以治小姐的病吗?” 秦桑云平声笑道:“并不是所有的病都要名贵的药材才能治的,这些草药就是医疗的底方,就请姐姐劳烦了。” 侍桂脸露疑色道:“好吧,你是大夫,你说了算。”说着出了门。 捧蟾走到秦桑云身边平声道:“只怕真正起作用的是你的银针吧。” 秦桑云淡然一笑道:“相辅相成,这银针也是只能暂时压制住海小姐体内的并发症的恶化。” 捧蟾道:“这已经是千难万难了,你在小姐身上下针,认穴之准,下针之细,纷繁复杂,我倒也是第一次见,虽然我不懂医术,但是跟在小姐身边这些年,我见过不少大夫的手法,你敢在那些死穴上下针,可见你对自己的医术是成竹在胸,那是不是对我家小姐的病也有把握呢?” 秦桑云微微一笑,却不作答,她走到院中,桂花满院飘香。 佟越自从海玉弓不再对秦桑云动手,捧蟾侍桂便不许他进冰镜楼,只许他在楼下的院中等候。他每次在楼下抬头看着二楼,心中反复揣摩着那晚的白影,心情沉重,却又不能在秦桑云发觉,以免她另作担心。 秦桑云走过去见他若有所思笑道:“佟大哥,以后你不用陪我到这里来了,有捧蟾和侍桂二位姐姐陪着我,不会有事的,而且海小姐也答应让我诊治了。” 佟越淡淡一笑道:“我要是不陪着你来这里,只怕想见你都难,这可不行。” 秦桑云见他一脸正经,却是出言戏谑,不觉脸一红嗔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她略露羞涩,又添稚秀之气,看得佟越心中荡漾,更是爱怜,想起这一路和她同行,又是几番感慨,几多悲欢,虽然突然遭遇分离,好在如今又相逢,而且又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有了这份情意相随,哪怕是在龙潭虎穴,他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 秋风萧萧,桂树婆娑,桂花飘灵飞舞,带着最后的香气,悠然随风。 当晚,待得秦桑云医治完毕回了清幽别院。佟越走在寒风轩的路上,又隐隐听见远处飘飘渺渺的箫声,他心念一闪,暗下决心,潜身隐入冰镜楼,施展绝顶轻功,绕过捧蟾和侍桂二人的耳目,暗暗探视海玉弓房内的动静。暗伏到了子夜,果见一道白影从门中悄然飘出,朝后院隐没而去,身形轻巧飘灵,正是海玉弓。 佟越见她行踪诡秘,竟然连捧蟾和侍桂都要避开,心中甚疑,屏息凝神,远远的跟在后面,望月馆后庄地势险峻,是为高山悬崖,一条绝路。佟越心中暗道:“她这是要去哪里?”担心海玉弓武功高强,会被她发觉,也不敢靠的太前,眼见她到了悬崖之端,举目远望,皓月如霜,冷光万里,她伫立高崖之上,衣袂飘飘,长发如云,靓影流光,宛若乘风,独自站立,她,就像是误落凡间的仙子,高处不胜寒,起舞弄影之间说不出的孤寂冷傲。 佟越远远的看见她凄美艳绝的身影,想她身患恶疾,心中也不禁为之扼腕叹息。又见她怀中似乎抱着一物,心中有所猜想,微微一动。 海玉弓静伫良久,身形闪动竟然纵身跳崖,佟越心中大惊,同时又是大为不解,待得片刻,他疾步走到崖边,往下张望,虽有明月,但是却也只看见银灰几丈,看不清楚。海玉弓会跳崖自杀?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在崖边静立思索,等了一会,隐隐箫声又从远方传来,期间交织着一种另外的声音,佟越细听之下,精神为之一振,他知道这是古琴的声音,茫然之间心中已经有所猜想,但听箫声和古琴之声断断续续,却又是如缕不绝。 佟越听在耳边,不禁思绪飘浮,这种琴声,当年在他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曾经陪伴过他,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竟是这个患了奇症恶疾的女子。 佟越等到后夜,听见崖下有些声息,他急忙闪身躲到暗处,不一会儿,只见海玉弓抱着古琴从崖下飞身而上,又飞掠朝望月馆而去。 佟越回到悬崖边,暗道:“难道她的武功当真如此的厉害,可以飞天不成。”想到这里,点了一个火把,照着崖边,未有其他发现,心中一横,试着踩了一些凹凸之处,摸索攀援而下,待下了几丈,忽觉得脚下空空荡荡,才知道这个悬崖是向内陡斜的,简直就是深不见底,佟越无法想明,只得回到崖上。继续坐在崖边思索。 天际泛白,第一缕曙光破云而出,照射在高山之上,佟越看着已经熄灭的火把,想起海玉弓昨夜的情形,又重新下崖,待得到了向内陡斜之处,此时周围一片清明,他察视四周,想了想,直接贴紧光滑的峭壁,直顺到了断崖底下,一看,顿时失笑,原来断崖下面有一个巨型大的犹如石钟乳形状的岩石,上面还有清晰可见的勒痕。他总算明白海玉弓的飞天秘密,她惯用白绸,用白绸绑住这块岩石,自然可以顺溜而下。他本想下去看看此路通向哪里,但是眼见天色大明,担心望月馆的人起疑心,只能赶紧回去,心中暗想:“他日真有变数,这倒也是一条逃生之路。”俯视崖下山林莽莽,山风如涛,也不知道他日当真从这里逃跑出去,等待在下面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第七章 潮涌(一) 早春时节,江南江北一般春色盎然,三阳转运,满天明媚开图画,万物生辉,遍地芳菲设绣茵。山里梅残数点雪,田间麦涨一川云。潺潺渐开,冰解山泉冽,蠢蠢尽放,萌芽没烧痕。万丈太昊乘震,一霎勾芒御辰,阵阵花香风气暖,点点云淡日光新。 望月馆的正厅中,观月仰头望着后壁上的一轮明月的巨大壁画,凝神沉思。 捧蟾和侍桂领着秦桑云走了进来,她们二人一看见观月拜倒在地行礼道:“恭请主人回馆,奴婢见过馆主。” 秦桑云自此上次在冰镜楼见过他一面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此次再见他,只见他白衣长袍负手而立,背影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无奈。想必他是在为海玉弓小姐的病情担忧,上前对他行礼道:“桑云见过馆主。” 观月缓缓的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她一会,慢慢的坐在厅正中的椅子上,顿了顿这才开口道:“这段时间我有别的事出去了许久,辛苦秦姑娘照顾我家小姐了。” 秦桑云淡淡一笑道:“馆主多虑,桑云身为大夫,理应对病人负责。” 观月怅然道:“我家小姐由于得此怪症,脾气古怪,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秦桑云平声道:“小姐久被病魔缠身,脾气较重这也是人之常情,桑云并未在意。” 观月呵呵一笑道:“秦姑娘果然有大家风范,若再客套,倒显得老夫别扭矫情,老夫也不转弯子,想请问一下姑娘,对我家小姐的病情有什么是需要帮忙的?” 秦桑云平声道:“馆主有此一问,桑云倒也真是有一事想要请馆主行个方便。” 观月脸色微微一怔继而笑了笑问道:“秦姑娘是想要什么药材吗?” 秦桑云摇摇头道:“望月馆无所不能,什么珍贵药材对你们来说都是唾手可得,这种事我只跟侍桂姐姐和捧蟾姐姐说说就可以了,又何必和馆主亲自说。” 捧蟾和侍桂二人相视一眼,心中默认,却又同时对秦桑云提出的请求有些好奇,却不知道对于海玉弓小姐的病情除了药材还需要什么。 观月听她说到此处,心中微微一震,却是面不改色问道:“哦,若不是药材,难道是需要帮手吗?” 秦桑云又平声道:“我想就算我需要的是宫廷御医对于望月馆来说也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吧,这也用不着我亲自来请求馆主。” 观月连猜二次都不对,见秦桑云神色坦荡,心中有疑,问道:“到底是什么要求,秦姑娘但说无妨吧。” 秦桑云正声道:“我想出望月馆。” 此言一出,观月脸色稍变,侍桂和捧蟾也是大吃一惊,侍桂急声道:“秦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桑云并不回答,看着观月正声问道:“不知道馆主意下如何?” 观月缓了缓脸色问道:“不知道秦姑娘何出此言啊?” 观月轻轻一叹,转向捧蟾和侍桂问道:“二位姐姐可知道,距离海小姐上次病发是什么时候?” 侍桂想了想道:“是这个月的十三。” 秦桑云平声道:“不错,那距离在上一次呢?” 捧蟾接口道:“是上个月的十五。” 秦桑云微微点头又问道:“这两次病发的时间大约相隔有一个月,那么请问距离又上一次的病发是什么时候?” 侍桂想了想道:“也是前个月的十五。” 秦桑云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接连三次病发的时间都是差了大约有一个月。”说着转向观月问道:“馆主,你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吗?” 观月略一沉思,神情颇为沉重试问道:“秦姑娘的意思莫非是你对小姐病情的治愈已经到了停滞不前的地步。” 话一出口,侍桂和捧蟾心中猛地一跳。 秦桑云无奈点点头道:“这正是让我难办的事,海小姐的风蚀腐骨症我如今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侍桂神色一惊急道:“秦姑娘,你可不能不管小姐,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秦桑云叹声道:“我的办法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的,海小姐的病症是与生俱来的,我纵使医术再高也难与天斗。” 捧蟾此时开口道:“你要出望月馆,是想丢下小姐走了吗?” 这话提醒了侍桂,她恳求道:“秦姑娘,你不能这样做。”观月也默默的看着她,目光渐渐的变得有些冰冷。 秦桑云看着他们三人期待的眼神轻叹一声道:“我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请求老天对海小姐得垂怜了。”说着不禁看向那副明月的壁画,自从进入了望月馆,她从心底感觉到了这里有一种形同来自月宫广寒的凄清和孤冷。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从何处来的,又要赶往何处去,但是她尽心全力的为海玉弓治病,除了对师傅的承诺,也有对自身医术的修炼。师傅传授于她治疗风蚀腐骨症的治疗方法和程序到现在已经使用完毕,当年师傅也是到了这里就面临了瓶颈,以至于含恨止步,留下难解的遗憾,她不能重蹈师傅的覆辙。 她定了定心慢慢道:“海小姐的病症主要来自于她的周身的血液,她的血有病,只要她体内有血她的病就永远都好不了,你们明白吗?” 观月听到这里,心中凉了半载,人体内又怎能离开血液,难道海玉弓小姐的病当真是无药可医。 捧蟾脸色灰冷,侍桂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吃吃道:“秦姑娘,你的意思是小姐不能救了吗?” 秦桑云道:“本来一开始我以为也是这样,我的银针渡穴也只能抑制她毒血发作了带给周身的痛楚,平时给她开的药方也是补血活血的一些药材,增加她的体力,补充她发病时耗费的心血,却不能清除她体内血液的毒素,可是纵使这样下去,不管她活到什么岁数,她都只能活在冰镜楼里,一辈子都不能出来。” 侍桂听到这里眼泪早已流了出来,泣声道:“不,不能,这样小姐会活不下去的,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的。” 观月脸色凝重,重重的叹道:“唉,难道老天真要这样赶尽杀绝不成吗?” 捧蟾看着秦桑云几步走到她的面前直直的跪了下去,正视着她正声道:“秦姑娘,你有办法救她的,是吗?我求你救救她。” 秦桑云慢慢的将她扶起道:“我也没有多大的把我,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观月接口道:“到底是什么办法,秦姑娘请你直说。” 秦桑云道:“川芎。” 观月重复道:“川芎,姑娘说的是可以活血祛瘀,行气开郁,祛风止痛的药材。 ☆、第七章 潮涌(二) 秦桑云点头道:“不错,正是。” 侍桂道:“这种药材并不难弄,你要多少我们随时可以给你找来最好的。” 秦桑云摇头道:“我需要的不是一般的川芎,这种川芎其实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有记载,《山海经》中曾经有写到在北山经记载的绣山中有一种川芎,此乃在山中集结天地精华,灵气凝聚,已有神气,是为王者,它的药效不仅仅在于一般川芎的药用效果,而且有洗血换血的功效,若是能找到它,海小姐的病就有救了。” 观月听见事情有了转机,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这样的奇药要如何寻找?” 秦桑云道:“这种神药可遇不可求,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海小姐的恶疾乃是世间罕见,王者川穹也是凤毛麟角,此药可遇不可求。恶疾能不能除,也要讲‘机缘’二字,我决定要自己出去寻找,所以一定要离开望月馆。” 观月正声道:“这可不行,你若走了,小姐病情复发要找谁来给她下针止痛,找药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只要告诉我这种药要去哪里找就可以了。” 秦桑云正声道:“我要亲自去。”见他沉默不语,笑了笑试问道:“馆主是不相信我,怕我跑了是吗?”话一出口,大厅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捧蟾和侍桂相互看了看,他们和秦桑云的关系始终没有明朗。 观月转身不去看她正声道:“秦姑娘想多了。” 秦桑云道:“我是一个大夫,只对病人,病症用心,我对你们的身份背景不感兴趣,我会对海小姐的病尽心尽力是为了完成对一个人承诺。王者川芎实为罕见,并非桑云自负,而是就算是你们的人真的找到了它未必也就认得它,若是采用不当,只怕会错失了神药,所以我要亲自去找。” 观月听她言说的合情合理,心中也有些为难,但是又怕她借此为托词而临阵脱逃,想了想道:“此事就请容我再想想吧。” 秦桑云平声道:“桑云敬候佳音。”说着转身离去。 观月待得她走了出去,这才转过身来,脸色铁青,咬牙恨声道:“此女城府之深,心机之重,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你们二人可要小心应对。” 侍桂有些不解问道:“馆主为何这么说?秦姑娘人挺好的啊。” 捧蟾在一旁道:“侍桂,是你想的太简单了,秦姑娘自从进入望月馆以来,一直对小姐的病情,病因,病况闭口不谈,向来只是对我们吩咐要什么,怎么做,她这样是在防着我们,步步为营啊。” 侍桂想想一会,有些明白问道:“姐姐是说秦姑娘故意对我们隐瞒小姐病症的治疗方式,是不想让我们了解知道的太多?” 捧蟾点点头道:“而且她要我们给的药材大多为相生相克的药材,让我们根本无从分辨,她这样做是在混淆视听,让我们琢磨不透。” 观月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哼,她是在自作聪明,就凭她这样的小伎俩也能逃过我的眼睛,太小看我们了。” 侍桂问道:“那这次她要求出望月馆去寻找药材,我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观月看着侍桂与捧蟾问道:“你们二人意下如何?” 捧蟾想想道:“此事不妨一试,小姐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放手一搏才能有一线生机。” 侍桂也点头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馆主就请让我们跟随秦姑娘护随小姐一同去吧,只要有我们看着她,谅她也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 观月一怔道:“小姐也一起去?” 侍桂道:“对啊,不然小姐病发的话,谁来帮她施针止痛啊,秦姑娘若真要去找川芎也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做到的,不是吗?” 观月眉头一皱,沉声道:“这事还是再想想吧,你们先下去。” 侍桂和捧蟾应了一声,行礼离开,两人刚刚走到门口,观月问道:“佟越近来有什么动静?” 捧蟾回道:“他没怎么样?只是一直陪着秦桑云。” 观月吩咐道:“此人不可小觑,你们也要多多留意。” 捧蟾应声道:“是的,我们会小心。” 外面四季分明,物换星移,时光飞逝,在冰镜楼,这里始终是一片荒凉,桂树的苍翠更添加了四周的一片寂寥。 秦桑云走进这里,心也不由得变得荒凉起来,眼见佟越在楼下等她,心才变得有些暖意,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着走上前去。 佟越开口问道:“观月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秦桑云道:“除了海小姐得病还能有什么事?”说着看了看楼上,静悄悄的,心中有些感叹。 佟越也抬头看了看道:“近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又变得古怪起来,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秦桑云淡淡道:“不管是谁得了这样的病都会变得喜怒无常,我只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力量让她可以坚持到今天。” 佟越心中隐隐一动,想到了半夜中的箫声,他虽然不善丝竹管乐,但是也对知音相交的高雅轶事有些耳闻,对于海玉弓半夜暗自离开望月馆的缘由心有所猜,平声笑道:“是你啊,因为你的到来让她看到了希望。” 秦桑云颇为苦笑道:“但愿我不会让她失望吧。”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夜明珠的白光依旧绚烂,却是一成不变的光芒,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却让人能感到生命停滞的窒息。 佟越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有些奇怪道:“侍桂和捧蟾一起和你见了馆主,还没有回来吗?” 秦桑云道:“也许他们有事要商量吧,我先上去,你在这里等着我。”说着举步上楼,佟越一把拉住她道:“我还是和你一起上去吧,捧蟾和侍桂都不在,万一那个大小姐发起狂来,你一个人怎么办?” 秦桑云对他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说我是她的希望吗?她怎么会把自己的希望毁灭呢。”说着松开佟越的手,一步一步的上了楼。 佟越眼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心中有些莫名的异状,近来秦桑云的言语行为让他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隔阂,无法言明,只是蓦然想起,让他心底有些害怕,有的时候见她离去总觉得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秦桑云在二楼房门口站立片刻,举手敲门道:“海小姐,我进来了。”刚要举步进去,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滚!”似乎很是生气。 秦桑云也不诧异继续道:“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说,我进来了。”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又赶紧转身把门关好。 她慢慢的走进去,看见海玉弓坐在古琴面前,静静的坐着,自从病发的痛楚减轻之后,她不在终日躲在床上,偶尔也会下床弹琴,只是近来弹琴的时间少了,经常独自呆坐。 秦桑云站在她的背后,见她静坐别致风流,心中暗叹:“若她的容貌恢复,定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自古红颜薄命,却又不知老天为何又要让这样的仙子坠入凡间,多遭磨难呢。” 海玉弓伸出纤纤素手,拨弄了几个琴弦,琴声“叮叮咚咚”不成曲调,停下之后,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在房中回荡,待得停顿,冷声问道:“我的病还要多久才能好。” 秦桑云平声道:“我不想骗你,如今你的病只凭我的人力很难让她痊愈。” 海玉弓身子微微一颤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桑云道:“这半年的时间我一直给你开的药方之中一直都缺少一种药引,所以药只能指标不能和治本。” 海玉弓霍然转身,起身看着她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戏弄于我,你不想活了吗?” 秦桑云脸无惧色淡然笑道:“我只是一介平民,况且已经家破人亡,没有什么好牵挂的,生与死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倒是小姐你,似乎你的命金贵的很。” ☆、第七章 潮涌(三) 海玉弓冷声道:“你既然知道这就最好。” 秦桑云平声道:“所以我死不足惜,海小姐你得了这种病熬了这么久却不甘愿就这样死去吧。” 海玉弓双目一瞪,像是怒极厉声道:“你这是在要挟我!” 秦桑云道:“我岂敢放肆,只是想跟小姐要一个公道。” 海玉弓怔了怔道:“什么公道,莫非这望月馆中有人欺负你不成。” 秦桑云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贵馆奉我如同上宾,并无不敬之处。” 海玉弓道:“既然如此,那你还要我给你什么公道?” 秦桑云道:“自从我进了你们望月馆,你们的无所不能让我感到恐惧,也许是我一个乡下女子没有什么见识,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你们肯定不是普通人,本来这也没有什么,本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只要治好了你的病履行了佟大哥和望月馆的约定也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海玉弓听到这里冷冷一笑道:“你倒也是有自知之明。” 秦桑云微微一笑,又道:“我之前听佟大哥说了,在我到来之前你接受过不少天下名医奇士的诊治?” 海玉弓冷笑道:“哼,那些庸医俗子,都是一些草包,能有什么能耐,也就你好一些,所以才……”说到这里,语气停顿,看着秦桑云嘴角露出隐隐笑意,心中察觉怒道:“你想知道什么?” 秦桑云接口平声道:“小姐刚才是不是想说所以我才活到了现在,对于不能治好你的病的大夫你们都是取了他们的性命吗?” 海玉弓身子有些微颤,转开头不去看她。 秦桑云近来所思得到了证实,想到这些人杀人如麻,不择手段,心中登时怒气上涌,正声道:“他们只是不能治你的病而已,你就要取了他们的性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如此草菅人命!” 海玉弓喝道:“住口,放肆,你胆敢如此无礼,当真不要命了吗?” 秦桑云冷冷道:“如果我住口,你们就会放过我吗?你们留着我,无非是想让我治好你的恶疾而已。” 海玉弓转身看着她怒视道:“既然你想的如此通透,是否已经做好准备?” 秦桑云正视她的双眸,虽是怒气冲冲,却也是明澈如水,一片清明,她自小学医,首先学的就是医者望闻问切,极善于察言观色,以目识人,心中又有些诧异暗道:“难道是我想错了,那她又为何不声辩呢。”想到这里,思绪飘渺,颇费踌躇。 海玉弓见她久不答话以为她心意已决,竟也傲气萌生,不求不请,喝道:“你要走,没有人会拦你,你走吧。” 秦桑云起初只是想试探一番,为他日做打算,如今见海玉弓一身傲气,倒也是让她始料未及,一时踟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站立不定。 海玉弓见她不走喝道:“你还等什么,以为我设了陷阱吗?要不要我送你出去。”说着也不顾外面什么天色,白衣长袖飞起,将门激荡而开,一缕阳光从外面射了进来,淡淡金辉斜照在她的面前。 海玉弓眼见近在咫尺的阳光,她最后一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她也忘了,不觉的心中激动,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秦桑云见她双目盈盈晶莹,凄苦,哀怨,艳羡,妒忌交杂相成,这是期待生命和阳光的强烈情感,心中剧烈一动,霎时间脑中一阵空白,师傅的声音又从心底涌现出来,“徒儿,医者不仅仅是治疗身体病痛疾病,更多的时候是带给别人光明希望,你总有一天也要让你的病人对你产生这样的依赖,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医者。” 海玉弓一步一步的走近阳光,明知自己是一步一步的步入鬼蜮,却也毫不停止,只因为她已经想了太久,忍了太久。秦桑云心中一震,疾步上前将门关上,金辉转瞬即逝,海玉弓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摸着刚刚被阳光照射过的地板,放在上面感觉余温,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秦桑云心中懊悔,跪在她的面前垂首歉声道:“对不起,海小姐,桑云无意冒犯,真的很对不起。” 海玉弓“呜呜”的哭了起来,此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月宫仙子,只是一个绝望无助的少女,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呜的声音,只有双臂紧紧的抱着秦桑云,不想放手。 秦桑云感到她的绝望与无助,心中痛楚怜惜,连声道:“对不起,我不会丢下你的,不管你是谁,我都要不会再丢下你。”说着她的眼泪也不觉的滚落下来,她放开海玉弓扶着她的双臂看着她正声道:“海小姐,我要彻底的治好你的病,我们去找千年的川芎,只要有了它,你的病就有救了。” 海玉弓惊喜莫名,愣了半天,哽咽道:“这,这是真的。” 秦桑云点头道:“是,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海玉弓目光盈动,点头道:“秦姑娘,我相信你,谢谢你。” 秦桑云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心中叹道:“师傅,我这样做你不会对我失望了吧。” 又过三日,望月馆主观月答应秦桑云的请求,由捧蟾和侍桂二人护送海玉弓一同跟随秦桑云外出寻找川芎王,佟越心知他们是暗中监视,却也不声张,心中暗暗筹划。由于海玉弓小姐不能见日光,马车用上等木材特制,只开一扇门,三面无一扇窗,空间诺大,中间另有一扇小门隔开两间,海玉弓独自一人在内间,捧蟾,侍桂,秦桑云三人在外间,佟越和车夫哑叔坐在赶马席上,另外有四名白衣聋哑男子骑马护随。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望月馆,进了山道,下了荒山,马车下到山下,佟越遥遥见山顶观月眺望远送。看着大山渐行渐远,对它其中隐含的神秘莫测也渐渐的变得越加朦胧。 在路上行了几日,一路但见春光明媚,春意愈浓,清风徐徐,柳绿如丝,鸟语声声,暖烘华发,遍地芳菲。红尘紫陌之间,绮罗竟相争妍,孩童群聚斗草玩耍,嬉戏吵闹。 一条山道延绵而上,正是通往中原百草峰的山道,听闻当年此地为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炼制仙丹倒出的药渣落入民间堆积而成的,山中草药均俱灵性,神效非凡,寻找千年川芎,此为首选之地。 佟越看着马车道:“这条山道马车不能上去,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和桑云上去采药。” 捧蟾淡淡道:“佟越,这个不劳你费心。”说着看了看那四名白衣聋哑男子道:“他们自有安排。” 侍桂微微一笑道:“我们一起上去。” ☆、第七章 潮涌(四) 佟越转身看了看车内,自知摆脱不了这些人,道:“既然你们执意跟随,就先请吧。”说着拉着秦桑云走在前面。 捧蟾和侍桂对着马车内的海玉弓行礼道别,跟在秦桑云身后。 一路而上,山势渐渐险峻,险象环生。万丈崔巍,千层悬削,苍苔碧荫铺冷石,古木高株结大林。游禽声声,兽言语语。隐闻虎啸惊人胆,鹤鸣震耳透天庭。 四人进山,缓行良久,过了险要之处,下了西坡,乃是一段平阳之地。转身复望所经之处,回峦重叠,古道湾环。峰牌突兀,岭峻崎岖,真是一座好山,令人赞叹不已。 平阳之地靠着一株大槐建着一座山屋,但见门口石径重漫苔藓,柴门蓬络藤花,四面山光相接,一林鸟雀喧哗。这是山中药农所建造的用来山中暂住的屋子,设施极为简陋。 佟越走近山屋,忽觉里面有些异样,拉住秦桑云停步不前。侍桂和捧蟾却毫无察觉,径自走了进去,佟越正要伸手拦阻,只见山屋门打开,却有一位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对着侍桂和捧蟾行礼。 佟越和秦桑云都不由怔住,侍桂回身看着他们二人笑道:“当日秦姑娘说要到百草峰采药,馆主就已经先派人前来再次安排接应我们,里面已经收拾布置好了,就请二位一起进来吧。” 佟越和秦桑云相视一眼,对望月馆的神通广大当真是无话可说了,佟越又见对方添了这么些人手心中暗暗叫苦,本来他想借此出来的机会带秦桑云逃离是非之地,现在看来困难又增加了几分。 二人走进里面,山屋虽小,设置却是极为精致细陈,一应俱全。里面等待着有六位白衣女子,年纪大都为二十多岁,也都是聋哑之人。 四人在屋中用了饭菜,休憩一番,到了傍晚时分,残阳西沉,直至夜色漫天,山中却有一颗明珠闪耀,在山屋之前冉冉降落。原来是四位白衣聋哑男子抬着一顶白纱轿子将海玉弓送了上来,山下的马车和马匹自有马夫哑叔照料,大家各自在房中睡下安歇,一夜无话。 清晨,白雾笼罩,野花摇曳,山风凛凛,野鸟唧唧。 秦桑云,佟越,捧蟾,侍桂四人上山寻药。如此这番往返,不知不觉一月已过,暮春初夏,山间草木更见葱茏繁茂。 这一日,秦桑云遥望西峰,想到久未寻得药材,心中有些着急,暗叹:“若是连百草峰都没有,那在哪里还能有呢。”想到这里,也不管太多,没有叫上佟越他们,孤身一人走向西峰,待得爬到半峰,气虚喘喘,走到一处崖下歇息。忽闻涧水之声潺潺,循着水声走过去,但见一条白练从峰顶直泻而下,落入在峰腰的一个碧青潭中,此时正逢春水过后,瀑布水势满满,碧潭也是碧光莹莹,明澈见底,水雾飘渺,水珠飞溅,咋一看去,疑是天上琼瑶仙池一般。 她爬了半日的山道,看见如此可人的潭水,惊喜万状,跑过去捧着潭水洗脸,潭水清冽,疲惫之气顿减。她捧起潭水,只见粒粒水珠跌落潭中,破碎四溅,犹如珠玉滚地甚觉有趣,故而反复把玩,笑脸艳若桃李。她这半年多以来苦于一直困在望月馆,枯燥泛味,身边之人除了佟越之外,其余的人难以交谈,如今难得出来,又无别人管束,玩心大起。不一会儿,全身被水汽侵润,已经湿了大半,山风袭来,寒意顿起,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便走到阳光饱满之处晒太阳,忽听见身边的灌木丛一阵窸窣之声,吓了一跳,细看之下,只见一根金黄色的绳子在一株树下绕了一个圈就消隐不见。心中莫名一动,伸手拨开灌木丛,只听得“吱”得一声,里面躲着一个小猴子,头上顶端顶着一小撮金黄的毛发,而且尾巴也是金黄色的,除此之外,浑身雪白。它也不怕见人,只用圆溜溜的双目看着秦桑云,手中还抱着一个红色的果子,呆立一会见秦桑云没有举动,又抱着红果子跑到潭边去喝水。 秦桑云心中惊喜莫名,看着小猴子思索片刻,从腰间拿出准备好的川芎的药粉放在手心,慢慢的伸到小猴子的面前,小猴子有些怔怔的看着她,看她并无恶意,靠着向前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双目眉宇紧皱,脸露不屑之色,对着上空吐吐舌头。 秦桑云自知它试出药粉平庸,故有此姿态,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对着它笑道:“你知道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川芎吗?要不我们再比试比试,谁的更好啊!” 小猴子似乎听明白她的话,转身就跑,秦桑云急忙提步跟上,一路紧跟,可是猴子灵巧异常,她又怎能跟得上,不一会儿就见它隐没树林。她心中自苦思无计,忽听树顶又是一阵骚动,仰头一看,只见不少树干上出现了小猴子,毛色和之前的那只一样,见她都做出嘲笑之态,她笑了笑道:“各位小神灵,我是来这里找药的,你们帮忙带带路吧。”说着掏出腰间的川芎粉把手一扬,那些小猴子闻道药粉,有的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骚动一番,都朝一个地方跑去,秦桑云再次紧跟,出了密林,忽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耳旁风声飒飒,脚下白雾缭绕,竟然已经到了西峰之巅,举目远眺,但见百草珠峰,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十几只小猴子站在崖边,看着她,见她走过来,又纷纷的爬到高崖的巨石上面,秦桑云心中一喜,知道川芎王就在那边,她走过去趴在崖边向下探视,果见一处巨石之下有一处软泥,正长着一株川芎,她仰头看那些小猴子,个个一脸的傲气,笑道:“谢谢你们替我找到了神药,小神灵你们的药真的是比我的强几百倍了。” 小猴子似乎听得懂她的话,知道在赞扬自己,个个喜不自禁,纷纷跳跃欢呼。 秦桑云见川芎长在巨石之下,离崖边有几丈之高,甚为艰险,看得心惊肉跳的,暗想:“要是佟大哥或者是侍桂捧蟾他也许就可以下去采药了,可是我又如何才能下去呢。”苦思一番,拿出药箩里的绳索,系好在一块岩石上,刚要攀援下去,突然一只小猴子跑了上来,“卡擦”几声把绳索咬断,对着她叫了几声,得意洋洋的跑回巨石上,其余的猴子又是跳跃欢呼。 秦桑云看得冷汗直冒自语道:“要是等我下去它们再咬断,我岂不死定了。”又见小猴子个个看着她,大有相持之意,知道它们绝不会让自己把川芎采走,不由无奈叹息。 如此僵持半日,秦桑云拿出怀中的干粮充饥,那些小猴子也有同伴送山果前来,秦桑云惊叹道:“在这灵气秀杰的地方,就连山中的猴子也成精了。” 山里的夜晚来的特别快,一旦太阳落山,四周就是一片灰暗,秦桑云无计可施,只得回去找人帮忙,待得她一转身,那些小猴子又是欢呼雀跃,得胜大叫。 秦桑云回到山屋前,一位白衣女子焦急等候,看见她来如遇见救星一般,将她一把拽住抢入海玉弓的房中,原来她的病症又复发,捧蟾,侍桂,佟越他们三人都去寻找秦桑云未返,弄得这些婢女惊慌失措。 秦桑云扶定海玉弓道:“不要担心,先平稳心绪。”海玉弓浑身疼痛难忍,大汗淋漓,秦桑云刚要给她施针,忽然一物从外面直撞进来,“啪”得一声摔在他们的面前,她低头一看,“呀”得一声喊了出来,脸色煞白,飞进来的不是别的,竟是一个白衣女子,见她双目紧闭,脸已经被摔得变了形,是以死去。 愕变倾生,秦桑云大惊之下手足无措,抬头一道寒光迎面袭来,正对着她的脖颈,生死一线,她僵做一团,又听“忽悠”一声,一道白绸击散寒光,秦桑云忽觉得身子被人拎起,忽闪之间犹如腾云驾雾般出了房门,所经之处,白衣女子尸首皆是,心中不由愕然刺痛。 海玉弓带着秦桑云出了山屋,停住脚步,双膝跪地,大声咳嗽,鲜血染红了她的蒙面白纱。 秦桑云扶住她急声问道:“海小姐,你怎么样?”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从他们的头顶掠过,飘飘悠悠的降落在她们的面前,挡住去路。 秦桑云站立起身子看着白影,身形飘忽精灵巧致,气质与望月馆中的人颇为神似,心中惊讶。 白影一身白衣劲装,白巾蒙面,手持一柄长剑,双目冷光闪过,一言不发,提剑当胸向她们二人飞刺。 海玉弓反掌推开秦桑云,白绸游然扶摇弯旋,缠住白影长剑。白影冷笑一声,扭转剑柄,空中转了一个光晕,白绸断成数段,长剑再次收直,直刺海玉弓的胸口。秦桑云惊得大喊:“住手!”海玉弓无路可避,却也是临危不乱,身子刹那间移动,白刃“刺啦”一声,刺穿她右肩肩胛,鲜血飞溅,却未中要害,白影目光深恨,拔剑欲再刺。海玉弓左掌从空中升起劈向白影后脖颈,两人近在咫尺,白影无法,来不及拔剑,只好左手举掌相迎。她另一只手握住剑柄,海玉弓揪准时机右手凝聚内力当胸一掌,白影瞬间洞悉她的心机,情急之下松开剑柄出掌相迎,但还是慢了一步,只接住了半掌,胸口被另一半掌力所创,身子直飞而起,弹出几丈。 海玉弓借力后翻,发动内力,逼出肩膀上的长剑,衣袖劲道凌空,犹如利刃,将长剑折断几节,另一只衣袖一招“漫天花雨”将断刃飞射向白影。白影身形灵如猿猴,避开断刃,倒退了几步。海玉弓又要出掌,忽觉胸口气血翻涌,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剧痛从骨髓深处通透而出,浑身再也没有一点力气,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秦桑云惊呼道:“海小姐!” ☆、第八章 凶影(一) 夜,很冷,很静,月亮惨白的光芒从乌云中射出,很是惨淡。 秦桑云看着昏迷的海玉弓,心中发沉,为她把脉,并无性命之忧,心中稍定,身后的白影冷冷一笑道:“哼,都死到临头了,你还管她?” 秦桑云站起回头看她,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白影看着她身后的海玉弓,冷声道:“因为你要救她。” 秦桑云心中微震试问道:“你和她有仇?” 白影缓缓的摇了摇头。 秦桑云诧异道:“既然没有仇,为何不让我救她?” 白影冷声道:“这个不该你问。” 秦桑云又问道:“是受人指使吗?” 白影冷声一笑,道:“没有人指使我,也就只有这件事我可以为了我自己做一回,秦桑云,你现在就死,未必不会坏事。” 秦桑云干笑一声:“连死都不是坏事,怎样才算是坏事?” 白影声音稍缓道:“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日后知道了,会到你的坟头和你说清楚的。”说着目露凶光,整个人纵身上前,掌力逼人,秦桑云面不改色,看着她飞速向前的身子,心中默念:“一,二,三。”念到此处,大喊一声:“看招!”右手一扬,一种银色的粉末飞散而出。白影初始见她神情淡定,想到她身为医者,心有所觉,待得她大喊一声,更加确定,身子半空一扭,在空中连翻两个二空翻,躲过那阵银粉,只是她虽然躲过,却更是激得她杀心大起,双掌运力,喝道:“去死吧!”身子直坠,从秦桑云的脑顶正方猛拍下来。 秦桑云万没想到她的反应竟是如此灵敏迅速,算计不成,心中凄然道:“我命休矣。”闭目等死。刹那间觉得脖颈一阵发热,头顶犹如泰山压顶的气势顿时松懈消失。她心中诧异,睁开眼一看,月光下两个人影相斗正酣,身影忽隐忽现,瞧不清楚,但见其中的一个身影很是熟悉,心中已经明白那人是谁,一颗心方定。怔了几秒,忽又觉得脖颈发凉,抬手一抹,不觉一惊,竟然是斑斑血迹,心又提了起来,却不知道是他们二人中哪一个受了伤。看见脚下昏迷的海玉弓,顾不了其他,急忙俯身给她诊治,但觉她脉象跳动剧烈,浑身发烫,暗叫:“不好!”原来她病发时没有施针压制体内血液毒素发作,又动了内力与人剧斗,引发全身毒素在体内病发,毒血沸腾,危在旦夕。 她拿出怀中的金疮药洒在伤口上,看见血液已经起了泡沫,撕下衣袖一边帮她包扎好右肩上的伤口,一边连声喊道:“海小姐,海小姐!”不见她回应,此时她全身发红,流出的汗水已经犹如烧开的开水一般,用银针压制毒素已经是来不及,慌乱中脑中一闪想起西峰的峰腰的水潭,忙抱起海玉弓的滚烫身子,走了几步,已经觉得自己也热得不行了,手脚发软,跌落在地。她束手无策,转身看着那两个缠斗的身影喊道:“佟大哥,别打了,救人要紧!” 千钧一发赶来的正是佟越,他在山中久寻秦桑云不见,见天色变黑,山中行走不方便,就想回山屋和海玉弓借夜明珠一用,正好赶上巨变,及时出手救下秦桑云。 他与白影过了数招,已觉得对方的招式内力实为罕见,阴柔冷傲,却像是和海玉弓同出一门,心中大为诧异,此时听见秦桑云喊声甚是焦急,想必海玉弓是命悬一线,只想快点将对方制住脱身。可是对方也听到了秦桑云的呼喊,正中她的下怀,拼力就是死缠烂打,死咬不放,佟越一时也摆脱不开,正在思索对应之策,忽见两道白影从夜空中幽然隐现,正是捧蟾和侍桂,心中松畅,集中精神对付白影,出手之间也加大了力道,白影看见她们二人赶回,叹道:“功败垂成。”连接佟越两掌,虚晃一招,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纵身闪去,佟越看出她有心脱逃,喝道:“不把事情说清楚,休想走!”双足点地飞身而起,急追过去。 秦桑云一见捧蟾侍桂二人回来,急声喊道:“快,送海小姐到西峰水潭。” 侍桂一脸愧疚惶恐,愧声道:“侍桂该死。”说着急忙伸手去扶她,忽觉手心灼热难当,不由得“哎呀”一声,却也没有松手,心中害怕喊道:“秦姑娘,小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桑云道:“她毒素发作太快,施针控制不了,西峰水潭的水冰冷刺骨,可以暂且压制毒素,快点。” 捧蟾咬紧牙关,托起海玉弓的身子,双足一点,纵身跃了出去,朝西峰急速飞身而去,侍桂急忙施展轻功跟上,以接应捧蟾。 秦桑云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没有了身影,刚想跟过去,脚步停住,又转身看,只见见佟越和白影也没有了踪影,也不知道他们战况如何,去了哪里?无奈只得先救海玉弓,刚要走,又见眼前夜色苍茫,月光惨淡,她自知没有能力在黑夜中摸索行走山路,只得又回屋中找夜明珠,见六位白衣聋哑侍女和四名白衣聋哑侍从都横尸在地,心中颇为伤痛,虽然猜到他们都已经气绝,但是还是存着一丝希望,看看有没有声息,故逐一为他们试探鼻息。走到其中一名白衣女子的身边,她受了白影一掌,扑倒在地死去,秦桑云没有勇气翻动她的身体,就在脖颈上试试颈动脉搏,看见此女的耳朵背后有一个淡淡的的极为细小的红点,换做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会去在意发现,可是秦桑云是一个大夫,对于人身体上的任何异状都不会放过,伸手抹了抹她早已经冰冷的耳朵背后,心中一动,一个想法在脑中清晰浮现,震惊之下,实在是难以置信。 捧蟾和侍桂将海玉弓待到西峰潭边,替她解去外衣,将她的身子缓缓的放进潭水中,潭中溅起一阵水花,冒着许多小水泡。 二人在身边守护,一刻也不敢离开,侍桂看着海玉弓自责懊恼到了极点喊道:“都是那个秦桑云,要不是为了找她,我们又怎么会离开小姐,小姐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埋怨了几声,又埋怨自己,看见捧蟾嘴唇紧闭,神情凝重问道:“捧蟾姐姐,你在想什么?” 捧蟾看着她淡淡道:“我在想我们自己。” 侍桂有些听不明白,待又要问,捧蟾低头看着海玉弓,见她脸色好了一些,道:“这个潭水果真有用。” 侍桂摸摸海玉弓的手的确不像之前那样滚烫,心也稍稍安了些,对秦桑云的怨愤不满也就没那么多了。 秦桑云拿着夜明珠赶到西峰之时,海玉弓身体的温度已经下降到了常人的体温,捧蟾和侍桂将她扶出水潭,披上外衣,此时见她眉头皱动,侍桂喊道:“小姐,你醒了。”海玉弓睁开双眼,看见她们二人,还未说一句话,紧闭双唇,似乎又在强忍着什么,侍桂忽觉得握着她的手突然抓紧,心中又是一惊喊道:“小姐,你怎么了?” 秦桑云在一旁沉声道:“潭水虽然可以抑制她毒素的发作缓解,却不能将毒素完全的抑制,放好她,我要给她施针。” 侍桂和捧蟾扶好海玉弓,秦桑云借助夜明珠的白光,为她下针,时间慢慢过去,侍桂扶着海玉弓的手都觉得有些发酸,却见秦桑云依旧集中精力给海玉弓反复下针,拔针,心中对她又有些敬佩,暗道:“原来她每次都是这样帮小姐的吗?这女子也真是不简单。” 秦桑云最后一轮的下针已经完毕,海玉弓的脸色又渐渐的缓和宁静,呼吸均匀,似是沉睡。秦桑云擦干额头的汗水道:“现在没事了,二位请送她回去吧。” 捧蟾看着秦桑云平声道:“谢谢。”侍桂也附声道:“谢谢你,秦姑娘。” 秦桑云听见她们发自内心的感谢,心中一暖,刚要回礼,忽而一个念头闪过,心又沉了下去,淡淡道:“不客气。” 侍桂抱起海玉弓道:“我们一起回去。”刚走一步,不见捧蟾和秦桑云走动,诧然道:“怎么了?” 秦桑云握了握手中的夜明珠平声道:“我要去找佟大哥。” 捧蟾道:“你和侍桂回去,我去找他。” 秦桑云有些迟疑,侍桂劝道:“秦姑娘,你不会武功太危险了,还是让捧蟾姐姐去吧。” 秦桑云欲言又止顿了一会道:“好吧,小心。”说着把夜明珠递给捧蟾道:“小心。” ☆、第八章 凶影(二) 捧蟾平声道:“这个我用不着。”言毕纵身飞掠而过,身影在夜色中隐没不见。 侍桂见秦桑云望着捧蟾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问道:“秦姑娘,你在想什么?” 秦桑云回过神道:“那些聋哑侍女和侍从都死了。” 侍桂咬牙恨声道:“到底是什么人,出手真够狠够快!” 秦桑云怔道:“怎么,你们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侍桂傲然道:“若是知道就不会让她存在了,哼,此人胆敢和我们望月馆作对,对我家小姐动手,纵使她逃到天涯海角,馆主也不会让她存活于世。” 秦桑云平日见她比较亲和活泼,不似捧蟾冷漠淡然,如今见她说起杀人也是一脸杀气,不以为然,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人命当一回事,心中不禁厌恶至极。 捧蟾追至山峰之巅,眼见佟越和白影掌风一时紧一时缓,苍白月下,身影繁乱,兀自狠斗。月色之下,山风凛凛,白影的身形似曾相识,一时间思绪苍茫,理不清,暗惊:“此人到底是谁,难道也是我们望月馆的人吗?看来得将她擒住好好问个明白。”想到这里,转念一动又暗道:“不行,佟越在这里,若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暴露了望月馆的秘密,那又该如何是好,可是若不活捉她,又怎能知道她此行刺杀小姐的秘密。”如此这番思前顾后,踌躇再三,也不知道是盼着她死还是活,正在矛盾杂乱之中,只听得一声惊呼,佟越一掌拍在白影的后背,将她在半空击落而下。她心中一震,疾步跑了过去。 白影喘着粗气,冷眼看着佟越恨声道:“若非我受了内伤,你又怎能胜我?” 佟越冷冷一笑道:“若非我要留你活口,你又焉能活到现在!” 捧蟾一听,心中更是担心,在一旁静观其变,心中暗想对应之策。 佟越看着白影冷声问道:“秦桑云和你有何冤仇,你要杀她。” 白影冷笑道:“你问的也真是霸道,她要坏我的事我能不杀她?” 佟越心中恍然道:“原来你的目标是海玉弓。”捧蟾听到这里心中再难忍耐脱口问道:“你要杀我家小姐,这又是为什么?” 白影恨恨的看了捧蟾一眼,闭口不言,接着又转头看佟越冷笑道:“你的武功不错,可是想要对付望月馆就是以卵击石。” 佟越听她话中有话,有心引导问道:“我是望月馆的贵宾,为何要对付望月馆?” 白影冷冷一笑道:“你武功不错,脑子却是不行,请你转告秦桑云,只要海玉弓的病不好,也许她还能活得久一点。” 佟越心中长久笼罩的隐隐不安被她一语点破,脸色一变,追问道:“你说什么?”此时捧蟾在一旁大声喝道:“你杀我家小姐,我要你的命!”说着衣袖飘舞,劲道迸射直逼白影的胸口。 佟越见她出手喝道:“住手!”掌风如电,在半途击碎分化捧蟾的袖风,捧蟾一击不成,双掌平推,飞身跃到白影的顶端想从上出掌,佟越瞧出她的路数,将白影从地上提起,反身一掌接住捧蟾的双掌,就在两人掌力相接的一刹那。白影心中暗暗冷笑,使出全力在佟越的腰间一点,正中他的腰椎穴,佟越忽觉腰间一麻,内力戛然而止,此时捧蟾双掌全力推出,内力在掌心撞入直闯他的前胸,他此刻受掌,形同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受了别人一掌,就连普通的一掌都会受重伤,更何况是捧蟾痛下杀手的双掌,胸口欲裂,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提着白影的一只手顿时软弱无力垂下。捧蟾眼见佟越突然受伤,吃了一惊,急忙收掌,反受内力其害,丹田震荡,气息岔乱。 白影在地上一滚,跳了起来对着他们二人嬉笑道:“多谢二位相争,我这个渔翁可要先走了!”说着身子一闪,消失不见。 捧蟾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她逃离,待得转头看见佟越受伤颇重,怒道:“你为何拦我?” 佟越看着她也是满脸怒气喝道:“你突然想杀人灭口,你们望月馆难道真如她所说只是在利用桑云吗?”说到这里,胸口激荡异常,气息紊乱,呼吸困难,急忙盘膝打坐,调息内伤。 捧蟾心中发沉,喝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否则……”说到这里,见他双目紧闭,丹田运气自医内伤,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心中暗道:“他已经有所察觉,万一说动了秦桑云不再给小姐治病这怎么了得。此人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他日为敌,后患无穷,此刻他身受重伤,正是杀他良机。”想到这里,手中的掌力又慢慢的凝聚,一步一步的走到佟越的身边,此刻她若一掌下去,佟越必死无疑,只是手掌到了半空,却又缓缓放了下来,走到崖边,仰观宇宙之大,星光点点,松缓心神。等了一会,听见身后一身响动,回身一看,似乎有什么黑影在靠近佟越,她出手一掌,正中那黑影,只听见“吱呀”一声,那黑影倒在地上,四周也是一阵“吱呀”之声,骚乱一会,又陷入沉寂。 山里的夜风,纵使在暮春夏至,也是冷冽。 佟越调息完毕,看见捧蟾静坐崖边,又看见身旁的倒地的黑物,对她没有乘人之危,反而出手相助,心中一时弄不明白她为何意,起身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为什么不杀我?” 捧蟾听他语声平稳轻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佟越,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和你为敌。” 佟越道:“我也不想多你这样的敌人,捧蟾,如果方便你不妨…..” 捧蟾断然冷声道:“我不会说任何话的,而且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其余的事我一概不知。” 佟越虽不明白她所说是真是假,却也不想再勉强道:“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查清望月馆的真相。” 捧蟾淡淡道:“你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小姐这次病发得很重,我不放心。”走了两步,心中想想又道:“佟越,你知道吗?秦姑娘是小姐第一个出手拼死相救的人。” 佟越怔了一怔,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捧蟾道:“自从秦姑娘进了望月馆,她给小姐带来了希望,可是小姐却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如果只是因为秦姑娘可以治好她的病她就不顾自己性命相救的话,这是不可能的。你明白我意思吗?” 佟越心中震荡道:“你能不能说的再明白一点。” 捧蟾道:“我知道那个白影说的话让你对我们这些人又多了戒心,可是我可以保证,他日秦姑娘真有什么不测,那绝对不是小姐的意思,她只是个病人,一个孤独的病人。” 佟越心绪迷茫,又是模糊不清,却觉得眼前渐渐的明亮起来,心中诧异,只见是秦桑云,原来她回到山屋久等他们二人不回,又见海玉弓已无大碍,心下担忧,所以拿着夜明珠寻到此处看见他们二人无恙喜道:“大哥,捧蟾姐姐,你们都没事,太好了!” 捧蟾见她赶来,便知海玉弓无事,心也终究是放了下来。 佟越笑道:“桑云,你怎么来了?” 秦桑云见他看着自己,不觉垂首不敢正视,低声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不回来,还以为你出事了。” 佟越握住她的手道:“我没事,只可惜让那人跑了,不能给你报仇。”秦桑云微微一笑道:“你没事就好。”佟越听她言语关切,将之前的抑郁不安暂且抛开,拉起她的手道:“那我们回去吧。”秦桑云点点头,刚刚举步,忽被一个东西一绊,差点摔在地上,“哎呀”一声,佟越右臂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抱住惊道:“怎么了?”秦桑云有些心惊,耳边听见“咚咚”的心跳声,才发觉自己在佟越的怀中,想到捧蟾近在身旁,羞得脸色发红,急忙推开佟越,佟越胸口动荡隐痛,只能是隐忍不露,此刻脚下的东西动了动,□□一声,秦桑云又吓了一跳,捧蟾上前道:“这是我打伤的,可能是山里的走兽吧,已经受了伤,不会伤人了。” ☆、第八章 凶影(三) 秦桑云一听受伤,起了怜悯之心,拿着夜明珠俯身探看,原来就是白日和她搞怪的小猴子,只见它受伤痛苦,双眼尽是哀求之色,心中不忍,伸手察看它的伤势。捧蟾并未有杀心,那一掌是打在它的后臀之上,没有中要害,却将它的臀部骨头震裂,以致它不能行走。秦桑云知道这山中万物皆有灵性,敬他们犹如精灵一般,当下施展医术开始救治,只见这只小猴子身形比白日见到的都要小一些,应该是还是个小猴崽。 捧蟾和佟越知道她心地仁慈,在一旁任她施救,没有阻拦。 捧蟾想起海玉弓身边只有侍桂一人,有些挂心,但是又担心佟越会伺机和秦桑云言语白影留下的话,扰乱她的心情,故而又不得不留在一旁监视,佟越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说什么,因为说了,只会让桑云平添困扰而已。” 捧蟾心中感激,对他微微一笑,举步离去。 秦桑云一心救治受伤的小猴子,浑然不觉他们二人的谈话异动。 待得半夜,小猴子治疗完毕,恢复了一些,秦桑云带着佟越悄悄的躲到树林从中,不一会儿,看见小猴子的同伴前来将它接走,这才欣喜的离去。 佟越看着她救了一个小猴子就这么开心暗道:“看来我的想法是对的,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他日真有什么事,我纵使万死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次日天明,秦桑云一觉醒来,听见外面有些声动,心中好奇,走了出去,看见侍桂在外面,喊道:“侍桂姐姐,出了什么事?”侍桂回头看她,神情颇为古怪,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秦桑云走到外面一看,顿时心中大喜,原来是一群小猴子围在屋前,一看见她都跳跃欢声大叫。 秦桑云知道它们是来感谢昨夜救治它们同伴的恩情笑道:“你们真是有心,知道我在这里啊。”那群小猴子又是跳跃拍掌。 侍桂见她和一群小猴子说话,那些猴子又似乎听得懂,讶异呆愣在一旁,佟越此时也走了出来,眼见此景,甚觉有趣。 小猴子欢呼一阵停止下来,突然两边排开,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秦桑云有些发怔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一只母猴从猴子队伍中间走过来,那些小猴子神情肃立,想必它是猴群中举足轻重的领导,那只母猴的身体比这些小猴子大一倍,它走到秦桑云的面前站立住,似乎有话要对秦桑云说。秦桑云心有所猜,只听见一声啼叫,一只小猴崽从母猴背上爬了出来,原来它身形瘦小又紧紧趴在母猴背上,毛发一致,秦桑云没有瞧仔细,不过一看它就是昨晚的那只受伤的小猴崽,笑道:“小神灵,你的精神好些了,伤怎么样了?” 小猴崽目光清亮,双手举着一个东西送到秦桑云的面前,秦桑云一看顿时不敢相信,原来它送上的就是她昨日一心要采的川芎王,心中惊喜交加,却又忍不住感动流泪。 佟越见她突然流泪,惊道:“桑云。”侍桂也怔在一旁,有些稀里糊涂的。 秦桑云拭泪温颜问道:“你是要给我吗?”小猴崽点了点头。 秦桑云俯身和小猴崽平视,慢慢的接过小猴崽的川芎王动容道:“谢谢你,小神灵,愿苍天保佑你以后快乐无忧平安喜乐。” 小猴崽对着她欢乐的啼叫一声,抱住母猴的脖颈,神态甚为亲昵可亲,应该是一对母子。 母猴仰头长啸,猴群喧闹一番,在母猴的带领下回归山林,秦桑云握着千年川芎,远送它们离去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久久不能平静。 侍桂走上前道:“这些猴子真是挺好玩的,秦姑娘它们送你的是什么啊?” 秦桑云回头对她微笑道:“是我们一直想找又找不到的东西。” 侍桂脸色一变,失声道:“川芎王。” 秦桑云点头,低头看着着手中川芎,色泽黑润光滑软湿,道:“没有这些灵猴的保护它又怎能存活成王,可是今天它们却将自己祖辈守护的东西送给了我这样的一个凡人,而我只不过是救过它们的一个同伴而已,都说畜生无知,可是知恩图报却又让世间的多少人汗颜了。” 站在身后的佟越眼见川芎王已经找到,心中又是一沉,转身看见捧蟾也站在门边,也是神情凝重,只有侍桂一脸欢欣忙跑着回去跟海玉弓小姐报喜。 听闻千年川芎找到,海玉弓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五人在山屋中休息了三天,待得海玉弓病情稳定,佟越和捧蟾的伤也都好了些,就决定启程回望月馆。 在下山的那一天,秦桑云采了些鲜花放在那些死去的聋哑侍女侍从的坟前,他们连名字都没有,合葬的地方只有一个坟头,好不凄凉。 秦桑云和他们相处数月,得到他们不少的悉心照顾,如今见他们个个突遭横死,连个墓碑都没有,心中不免感伤,在坟头落泪一阵,跟着佟越他们下了山。 没有侍从抬轿,侍桂和捧蟾二人担当,只等的黑夜降临,二人抬海玉弓一路下山,速度之快,力道之稳,比昔日的四位侍从又是高了几倍。佟越带着秦桑云跟在后面看着身边的山林暗道:“要是此刻我带着桑云躲进深山,他们未必找得到我们,只是桑云断然不肯这样做,万一纠缠起来,她又要问个明白,我该如何回答呢?”想到她得到千年川芎时欢欣的神情,知道她必不愿意一走了之,念头又打消,百草峰离他们越来越远,而他们逃离的机会也渐渐的消失了。 说不尽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历过了夏日炎炎,却又到了三秋霜景,但见那红叶绚烂,白霜凝皓,征鸿往来塞北,玄鸟自归南陌,光景渐苍凉,山长水更长。 自从得了千年川芎做药引,海玉弓病情渐入佳况,戾气已消,脸上的伤也渐渐的好了起来,只是还有疤痕未消,依旧脸蒙白纱,但是却能开口说话了,由于常年没有开口,开始说话还很费力,结结巴巴的,秦桑云每日尽心陪她说话聊天,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渐渐说话流畅起来,她对秦桑云渐生依赖之感,自然不会对她再动手,佟越不必每日随她进出冰镜楼,却必定要亲自接送她出入,只因为他知道海玉弓的病越是见好,而他和秦桑云的危险也就越来越近了。 这日,秦桑云走到冰镜楼前,还没有开门,就听见二楼传来古琴声,只是拨动了几个琴弦,就已经是满含低沉之音,心中诧异道:“她的病日见好转,应当是开心才是,又有什么事让她发愁了吗?” ☆、第八章 凶影(四) 只听的几声断断续续的琴声,不成曲调,似乎是海玉弓心绪不稳,欲说还休,接着琴声渐渐连接,曲曲折折,秦桑云顿足细听,弹奏的曲目是《孤凤清鸣》。这是前朝一位民间落第才子根据司马相如《凤求凰》改编的曲调,《凤求凰》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成为每朝每代才子求佳人的代表之作,家喻户晓。当年司马相如一曲琴曲求得才貌双全,家财万贯的卓文君,自然是得意洋洋,如鱼得水。可是这位落第才子苦读寒窗十年名落孙山郁结难舒,又正逢与自己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已被逼无奈嫁做他人,他苦于无法挽救,更是雪上加霜,当时他神智凄迷走在大街上,一对迎亲乐队从他面前吹吹打打,喜气洋洋的走过,触景生情,城郊河边谱下一曲《孤凤清鸣》,自此抱着一把古琴沿街卖艺,聊度残生。由于此曲尽述人生无常,爱莫能助之哀伤,愁苦曲调引发了许多失意的文人雅士的心绪动荡,故而在民间得以流传开来,一直传到了今朝。 秦桑云听罢她弹奏此曲,只觉得琴声中抒发的愁苦之意稍淡,更多的是迷茫惝恍之意,似乎弹奏者心中矛盾,在对一人有着半明半暗的试探询问,心中又是不解想道:“她又是怎么了,她这首曲子是另有所指,是在问谁呢?”正在寻思,忽听得侍桂在身后问道:“秦姑娘,你一直站着,为什么不进去?” 秦桑云思绪打断,笑了笑道:“没事,刚刚海小姐在弹琴,我不想上去打扰她。” 侍桂笑道:“小姐的琴艺举世无双,只可惜知音难寻。”知道海玉弓的病情日渐变好,她的心情也出奇的好,开心都写在脸上。挽着秦桑云的手道:“我们一起上去。” 两人走到二楼,进了房间,只见海玉弓静坐古琴之前,背对着她们,让人琢磨不透。 侍桂笑道:“小姐,秦姑娘来看你了。” 海玉弓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充耳不闻。 秦桑云慢慢的上前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拨动了几根琴弦,演奏了一曲,海玉弓听了半响怔道:“这,这首曲子是……”说着转头看着她。 秦桑云温颜道:“这首曲子是我根据春秋时期古曲《阳春白雪》的曲调衍生的一首短曲,我给它取得了名字是《羽化登仙》。” 海玉弓恍然道:“此曲的曲调确实有《阳春白雪》的影子,难怪我听得有些耳熟,只是《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此曲讲的是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的初春美景。音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秦小姐的《羽化登仙》却有着孤身起舞弄影,孤芳自赏的清净孤冷,二者所述之境界乃是背道而驰,但是因为此曲有着《阳春白雪》的底音,所听之人又不觉落寞哀伤,反而有一种空灵净化之妙感,真乃琴曲佳作啊。” 秦桑云笑道:“世间万物都在凡尘之中,难免沾染尘埃,又怎及得上琼瑶仙宫,可是仙宫虽远离尘世,终究是众仙芸芸,喧闹拥挤,只有广寒宫中才是真正的清净之地,我这一首曲子正是送给你的。” 海玉弓一怔道:“这真的是送给我的?” 秦桑云点头道:“对啊,能当此曲者,世间唯有海小姐一人而已。” 海玉弓目光颤动,呆立半响,忽而一把抱住秦桑云,感动至极。 秦桑云扶住她颤动的双肩柔声道:“自古神仙皆寂寞,等你的病好后,你就可以重见天日,但愿你心如仙子,游走人间,自得其乐。” 海玉弓的眼泪流了下来哽咽道:“谢谢姐姐,姐姐对玉弓的再造之恩,玉弓铭记一生,此情永世不忘。” 秦桑云听她说得恳切,心中微微一定,点头道:“我的医术可以将你治好,我此生已经无憾,你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保重自己,不然就辜负我这一年的苦心和心血了。” 海玉弓点头应道:“我知道。” 在一旁的侍桂眼见此景,也不觉的流下泪来,擦泪笑道:“小姐大病得愈,这是喜事,就请秦姑娘弹奏一曲欢乐的曲子,我们作为庆贺如何?” 海玉弓笑道:“怎能让姐姐劳力,自当是我做妹妹的来才是,侍桂,我已经决定要和秦姐姐结拜姐妹,以后你可要将她当成小姐看待。” 侍桂想起海玉弓一直只有一个人,如今多了秦桑云这个神医姐姐,也替她高兴,跪拜在地行礼道:“侍桂见过秦小姐。” 秦桑云对她急忙道:“侍桂姐姐切莫如此,桑云不敢当啊。”说着起身双手将她扶起,侍桂笑道:“你当然担当的起了,你救了我家小姐,我侍桂给你当牛做马都愿意,何况是侍女。” 三人正说话间,捧蟾也走了进来,见她们都脸带喜色,有些奇怪,侍桂上前拉住她笑道:“捧蟾姐姐,小姐和秦姑娘义结金兰了,我们有两位小姐了。” 捧蟾心中“咯噔”一下,看见海玉弓少有开心,也不敢说别的,上前对着秦桑云做了作揖道:“捧蟾见过秦小姐。” 秦桑云忙又还礼,捧蟾眼见她们三人喜色洋洋,心中却又开始发沉,若有所思。 秦桑云在冰镜楼待到子夜才离去,出了冰镜楼,捧蟾送她出来,对她诚心道:“秦小姐,谢谢你陪我家小姐。” 秦桑云温颜道:“我们已经是结拜姐妹,我对她好是应该的。”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送到她面前。 捧蟾怔道:“这是什么?” 秦桑云道:“我想问姐姐一句话?” 捧蟾又是一怔道:“你请问。” 秦桑云问道:“其实那些聋哑的侍女侍从不是天生的聋哑,对吗?” 捧蟾看着她的双眼道:“反正也瞒不住你,不错他们都是我们望月馆用银针刺中穴道弄得又聋又哑的。” 秦桑云长叹道:“为什么这么残忍?”在百草峰的山屋里,她检查那些死去的聋哑人的尸首就已经知道了。 捧蟾道:“也许说了你不信,可是我的确不知道,我是小姐的侍女,只是服侍照顾她的。” 秦桑云听她语调平稳,不紧不慢,不像说谎道:“好,我相信你,这瓶子里面装的是千年川芎的精华所在,我用它做了药引配成了风蚀腐骨症的最后的解药,再加上我之前给你们开的药方,就算没有我的银针渡穴,玉弓血液的毒素也可以全清了。她身子本来就不好,银针渡穴多用无益。” 捧蟾有些不敢相信怔道:“你既然早就配成解药,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秦桑云微微一笑道:“我摸不清你们望月馆的底,更不知道你们是善是恶,但是你们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毁了无辜之人的一生,想必不是什么善类吧。” 捧蟾被她说中,无言以对。 秦桑云又道:“什么叫‘兔死狗烹’,这道理我还是懂得。可是玉弓的病不能再拖了,要我拿她的命来做筹码,我真的做不到,更何况她对我一片真心,如今又做了我的妹妹,我更不能这样对她。” 捧蟾接过小瓷瓶,紧紧握住,放在胸前,静静的看着秦桑云无奈道:“对不起,秦小姐。” 秦桑云摇头微笑道:“要不是玉弓今天打动了我,我差一点就违背了当初对师傅的誓言,他日无颜面见师傅,替我谢谢她。”停了一停看着她又问道:“佟大哥是为了我才进了望月馆,你们能不能放过他?” 捧蟾脸露难色嗫嚅道:“这,这个我做不了主。” 秦桑云平声道:“我明白,只是你们未必能杀得了他。”说着转身就走,捧蟾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解药,心中一定,闪身上前出手制住秦桑云,低声道:“得罪了,秦小姐!”秦桑云动弹不得,不知道她要如何对待自己。 ☆、第九章死劫(一) 捧蟾将秦桑云抗在右肩上,刚要行走,忽听身后风声飒然而至,虽是未见是何人,心中已经猜出是谁,但觉掌风狠劲,浑厚圆沉,不是佟越又还有谁?她明知身后遇袭,却并不转身抵挡,背后命门全空,似乎有心接他一掌。秦桑云看见佟越来势汹汹,知道他不会手下留情,心中虽不明白捧蟾是敌是友,但是也不想她有损伤,无奈口不能言,只能用眼神示意:“不要伤她!”佟越近对视秦桑云的目光,心中犹豫,迟疑之下,手中掌力不觉放轻,“啪”得一声,捧蟾背后正中一掌,她一个踉跄向前飞撞,肩上的秦桑云滑落下来,佟越跃身双手托住秦桑云稳稳放在地上,伸手替她解开穴道,急声问道:“你怎么样?桑云!” 秦桑云缓缓的摇摇头,转头再看捧蟾,听她喘息不稳,想必是受伤不轻,刚想上前去看看,佟越拉住她道:“小心!不要过去。”看着捧蟾正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捧蟾匍匐着从地上坐起,看着他们二人幽声道:“佟越,你,你带秦小姐走,走吧。” 佟越一怔,这才明白她并非没有察觉自己的偷袭,而是有心受自己一掌,心中又是迷茫,又是不安,上前扶起她道:“为什么这样做?你都把我弄糊涂了!” 捧蟾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秦桑云,眼中划过淡淡的哀伤和叹息,淡声道:“你们救了小姐,我无以为报,只能放你们走。”说着握紧了手中的解药,秦桑云听她言辞,心中震动,想起第一次海玉弓病发,她用银针渡穴帮她治疗的时候捧蟾跪在她面前所说的话,她当真是说到做到,心中愧疚走过去扶住她道:“捧蟾姐姐,你当真是言出必行的人,桑云误会你了。” 佟越也是脸露愧色正声道:“捧蟾,佟越鲁莽伤你,惭愧!” 捧蟾缓缓的摇摇头微微一笑道:“我这样做,是为了我自己,走吧,明早馆主就会知道你们已经走了,时间有限,你们能不能走掉就只能看老天的旨意了,我只能做到这样。” 秦桑云有些犹豫问道:“我这一走,玉弓怎么办?你怎么和她说?” 捧蟾看了看望月馆四周叹息道:“这个我自然有办法,你们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说着内伤发作,不觉气喘胸闷,咳嗽了几声。 秦桑云有些心急道:“捧蟾姐姐我帮你针灸!” 捧蟾扶住她的手道:“不必了,这点伤不碍事,走吧。”说着,将她推出几步之外,佟越见她心意坚决,心中感激对她抱拳行礼道:“捧蟾,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 捧蟾打断他的话道:“但愿你我后会无期。” 佟越深知其意道:“后会无期。” 捧蟾点了点头,秦桑云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盈盈拜别,捧蟾也不推却受了她一拜,又转向看佟越道:“佟越,桑云已经是我家小姐的结拜姐妹,也就是我的半个主子,你可要好好待她。” 佟越点头道:“佟越知道,你也保重。” 捧蟾心中微动,点头道:“保重。”看着他们二人消失在黑幕中的身影心中叹道:“我知道,佟越,你做得到,你不就是为了她才进望月馆的吗?你活下来的目的不再是复仇了,对吗?”想到这里,心中微涩。她转身走向清幽别院,远远看见引泉和拂晓二位侍女提着白纱宫灯在等待秦桑云回来,一脸的焦急。她心念一闪,隐身上前,闪入她们二人身后点住她们的睡穴,“啪”得一声,拂晓手中的白纱宫灯跌落地上,烛火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佟越带着秦桑云趁着暗夜潜出望月馆,尽管乌云遮月,难辨方向,却也不敢点火把,幸好他自从将后崖作为逃生出路之后,一直有心在黑夜留意此路,所以虽然摸黑,却也不至于像只没头的苍蝇乱窜,待得和秦桑云走到崖边,他才点起火把,在一处隐秘的岩石深处拿出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绳索,秦桑云见他似乎早就是有所准备,不禁愕然。此时夜风清冷,风势渐大,耳边隐隐有些箫声传来,不觉一惊,咋听之下,却又悠悠不见,她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便不在意。 佟越先攀援几丈之下在悬崖的凹进之处的突出岩石上绑上绳索,又复上去对秦桑云伸手道:“桑云,我带你下去。” 秦桑云眼见他脚下黑蒙蒙的一片,夜风从下面直窜上来,冷飕飕的,瞧得心惊胆战,不敢上前,吃吃道:“佟大哥,这…..” 佟越见她害怕,一跃到她的面前温颜道:“放心,不会有事的,有我在。”说着紧紧的握起她的手。 秦桑云从手心感觉到他心底的力量,对他微微的点头道:“嗯,走吧。” 佟越面对她的信任,精神为之一振,道:“你拿着火把照明,我背你。”秦桑云脸色有些发烧,默默的接过火把,绕道他的背后,心怦怦乱跳,扑在他的后背上,感觉到佟越的一只手臂扶住了自己的后腰,道:“桑云,抱紧了。”她低低的应了一声,空着的一只手臂揽到他的脖子上。 佟越一声轻喝,翻身攀援下悬崖,秦桑云伏在她宽厚的背上,心中的不安渐渐稍平,小心翼翼的举着火把照明,只见身旁悬崖尽是光滑之极,而她和佟越二人正是名副其实的命悬一线。 云层渐渐散开,白月的光线冉冉射下,在黑夜寒风之中,显得甚为惨淡。秦桑云仰头看着白月,心中默默的跟海玉弓道别:“再见,玉弓,保重。”回想起在望月馆的一年光阴,恍然如梦中,思绪渺渺,游离不定,忽听得身旁有落石铿锵有声,思绪回复,低头一看,原来他们离地还有几丈,心中甚喜道:“佟大哥,我们要落地了。” 佟越心念一动,单手荡开绳索,反身跃下,秦桑云微微惊呼之间,佟越已经将她慢慢的放在地上。 两人历经一次生死边缘,喜不自禁,秦桑云欢欣不已,忍不住和佟越热情相拥,佟越抱着她仰头看着高不见顶的悬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是从上面下来的,忽又想到海玉弓在这个悬崖来去自如,武功之高实属骇然,暗道:“只要我们可以逃脱,这里的一切已经都和我们无关。”对着怀中的秦桑云道:“桑云,我们走吧。” 秦桑云脸露忧色问道:“你说,捧蟾会怎么样?” 佟越沉思片刻道:“她,应该会没事吧,但愿她没事。” 两人沉默一会,秦桑云举着火把看看四周,是密林,怔道:“我们要往哪里走呢?” 佟越心中也有些茫然,忽又听隐隐箫声袅袅传来,心中一定道:“我们跟着箫声走。” 秦桑云怔道:“真的有箫声啊?” 佟越问道:“你也听到了?” 秦桑云点头道:“在上面就听到了一些,只是很模糊,也不知道是谁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佟越道:“不管他是谁,总之他会知道出路。”说着拉着她的手朝西南方向走去,杂草茂密,树木林立,又逢夜晚,走路实属不易。秦桑云跌跌撞撞的左摇右晃,佟越在一旁扶着她,见她劳累心中爱怜道:“桑云,我背你走。” 秦桑云不要意思道:“我,我拖累你了。” 佟越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傻话。”说着将她背起,仰观头顶,纵身跃上一株大树,施展轻功,朝着箫声的方向,踩着树干,快步而去。秦桑云但觉耳边生风,身子腾腾欲飞。 佟越带着秦桑云一直朝着西南的方向踏着树干行走,朦朦胧胧之中箫声断断续续,若隐若现,似乎的吹箫之人心中饱含矛盾郁悒之气,心中暗想:“这吹箫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今夜海玉弓小姐会不会来见他,若真的来了,为避免麻烦,我们还是避一避才好。”正想着,忽听头顶一声异响,心中一个念头闪过,返身下树,此时身后“呼呼”两声,伸手提起秦桑云,将她抛到地上,自己一个猿猴空翻,但觉几道寒光从脸颊擦过,咧咧生痛,“啪啪”几声之后又没有了声息,他跃到秦桑云的身边,屏息凝神,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秦桑云突逢异险,惊魂未定,转眼又见佟越神情沉稳,不敢出声,也怔怔的看着四周,两人静静的等候,但觉时间过得尤其缓慢,空气犹如凝滞一般。 ☆、第九章 死劫(二) 佟越心中一动,随手拿起脚下的一只石头掷向之前的方向,这次是无声无息,他有些疑惑暗道:“难道是我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拉着秦桑云的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还未走几步忽然听到一声断喝:“什么人?” 佟越和秦桑云都一惊,秦桑云已不觉抓紧了佟越的手背。 佟越刚要回答,忽听得四周骚动大起,渐渐逼近,还未等心中揣测,眼前登时大亮,心中大惊,只见四周数百人持着数百把火把涌过来,火光熊熊,那些人的装束一致,整齐威武,竟是一副军队士兵的衣着。 秦桑云在佟越的身边道:“佟大哥,怎么办?” 佟越宽慰道:“这些不是望月馆的人,可能是误会了。”说完看着数百人中有一人为首站在前面,神情威凛,便知他就是首领,对他抱拳道:“这位官爷,在下与舍妹误入丛林迷了路,莽撞惊扰,还请见谅!” 那人看着佟越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又看看秦桑云问道:“你们闯进这林子做什么?” 佟越正声道:“我们是从外地来的,不认识路,日间见这林子有趣,所以想看一看,没想到就迷了路。” 那人眼观佟越顷刻,冷冷一笑,“唰”得一声拔出刀朝他门面砍去,秦桑云失声喊道:“大哥!”佟越却是脸无惧色,单手揽起秦桑云后退几步避开刀刃,淡淡的看着那人。 那人冷笑道:“你身怀绝技,到底有何企图,快说!”话音刚落,周围的数百人“唰唰唰”得齐齐拔刀,周围顿时寒光闪闪,冷气森森。 那人眼见佟越不惊不慌道:“还真是见过场面的人,你的胆子不小,想必来头也不小了。” 佟越淡定道:“非也,在下不慌不忙,只是因为心中无愧,却不知道为何官爷刚刚要对我和舍妹下手,要不是在下懂得一些防身之术,只怕早已经是身首异处了吧。” 那人干笑几声道:“哼,捧了你几句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就你这样的功底还能来当刺客,带走!” 刚一说完,秦桑云身后的一个士兵应声道:“是!”就要上前拉扯秦桑云,佟越出掌挡住道:“休要碰她!”他这一反抗,那为首的顿时变了脸色冷声道:“你最好识相一点!”说完,周围的士兵齐齐上前迈进一步,气势逼人。 秦桑云开口问道:“却不知道官爷为什么要抓我们,我们犯了什么罪?” 那人冷笑道:“私闯围场,触犯天颜,图谋不轨,这还不是大罪,简直是罪无可恕!” 秦桑云听得糊里糊涂的怔道:“你在说什么啊?谁要图谋不轨了!”佟越听他说着,心中暗暗揣度眼看四周密林,再看周围的士兵暗惊:“难道我们是闯到了皇家狩猎的围场吗?这可如何是好。”看着那些人腰佩钢刀,背负弓箭,若是百人齐齐出手,他能不能闯出去还是个未知数,秦桑云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心中大急,左思右想。 那人厉声道:“就是你们,这片林在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禁止闲人进入,所有的出口道路都设了关卡,你们说看着它有趣进来迷了路,骗谁呢,不是心怀鬼胎,就是意图刺杀皇上,如今落在我欧阳群的手中,算你们运气不好!” 秦桑云此时才听出一些端倪,此地乃是皇家狩猎围场,想起皇家刑法森严,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更是焦急。 佟越耳听心中揣测为真,心中震撼,眼见包围重重,个个都是杀气腾腾,飞扬跋扈,讲理是讲不通的,一旦动起手来,若想要全身而退,难如登天,转念一想,兵行险招,拉着秦桑云低声道:“一会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秦桑云大为惶恐拉住他道:“不行,我不能一个人走。”说到这里还真怕他突然消失一般,抓他的手更是紧了紧。 佟越知道她心系自己安危,断然不愿独自逃跑,尽量的压低声音平声静气道:“桑云,不要担心,就这些人还杀不了我。”说着将她抓紧自己的手慢慢的放下来道:“你在这里,我安不下心。” 秦桑云心中踌躇,佟越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她一直都不知道,但是只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败过,想起自己在他身边也是会让他顾此失彼,自己先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又怕他是敷衍自己,想了想道:“佟大哥,要是我没有再见到你,我也不活了,你记住。” 佟越看着她坚定慷慨的眼神,心中动荡暗想:“想不到她对我已经用情如此之深,我这次纵是千难万难,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一时缱绻,心中喜忧参半,对着她点点头道:“放心。”秦桑云这才展颜微笑。 欧阳群见他们二人低声交谈,自己听不见,又见秦桑云一脸焦急忧虑,欲言又止,又是淡然笑意。心中一阵迷茫,一阵奇怪,还道他们二人面临生死心中恐惧慌乱无助,冷声笑道:“不忙,到了阴间地府,有的是聊天的时间。”话音未落,他手腕一麻,钢刀掉落在地,他脑中一片迷茫,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只见一道细红的血痕慢慢的溢出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衰草上,此刻他才感觉到疼痛,痛及全身。 周围的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首领突显异状,脸上大为不解,身边的一位士兵拾起钢刀送到他的面前道:“大人。”见到他流满鲜血的手掌,吃了一惊。 欧阳群咬牙切齿的狠狠的瞪着佟越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周围士兵应声道:“是!”只听“铛铛铛”几声,几十个士兵的钢刀突然断裂,吓得停住脚步,脸色骇然变色。 佟越见他们乱了阵脚,大喝一声道:“就是现在!”紧接着右手一扬,西北方向的士兵火把纷纷熄灭,火光顿时暗了一大片,那些士兵心中大骇,乱作一团,佟越看准距离,将秦桑云提手凌空全力掷了出去,离最外围的士兵还有几丈之远。欧阳群看出他的心机喊道:“那女的往西北跑了,给我追!”刚一说完,佟越纵身飞跃在那些士兵头顶,右手扬起,寒光闪耀,那些士兵的钢刀又是纷纷落地,佟越挡在他们的前面大声喝道:“那个不怕死的就上来吧!”他傲然挺立,声音威势震撼,那数百名士兵眼见他挡在前面,竟然一时之间被他气势所慑,裹足不前。 秦桑云回身看时,佟越的身影在众人中已经难辨,但是他的话却是一字一句的在耳边响起,心中刺痛,转身离去。 她越跑越远,脚步跌跌撞撞,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远,她漫无目的的在黑暗中乱窜,忽闻暗夜中一声异响,也让她心惊肉跳,四周又变得死一般的沉寂,箫声,追喊声,全部都消失了。可是她的心越是慌乱,仰望头顶黑黝黝的,她无力的靠在一株大树下坐着,让自己休息一会,看着周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暗想:“佟大哥知道我在这里吗?他怎么样了?”心中一阵担忧,一阵惶恐,渐渐的四肢乏力昏昏睡去。 夜风愈渐寒冷,秦桑云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不觉的缩紧,一滴晶莹的白露从树叶上滑落下来,刚好滴在她的眉宇间,她豁然惊醒,站起身子,只见眼前白光迷蒙,晨雾飘绕,原来已经是天明,“噗嗤”一声,她的后背被什么打中了,她惊得急速转身,原来是一只松果,抬头一看,是一只小松鼠手中掉落下来的,看见秦桑云也不害怕,只是好奇的看着她,神态憨厚可掬,甚是可爱。 秦桑云对着它笑道:“小东西,连你也捉弄我啊。”说着捡起松果送上道:“给你。” ☆、第九章 死劫(三) 小松鼠在树干上看着她手心的松果,探着脑袋呆呆的看着。 秦桑云微微一笑,刚要逗它,忽见小松鼠神情大惊,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手中其余的松果都惊得掉落在地,“刺溜”一声就逃往大树的顶端去了,秦桑云心中纳闷,转身看着四周,并无异样,不觉诧异。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狗吠之声,心中惊了一跳,紧接着数只黑白相间的猎犬从树林中飞窜出来,都朝她飞奔过来,凶恶狂吠,龇牙咧嘴。 秦桑云虽然吓得魂不附体,却也咬牙站立,她深知此时若是逃跑,只能成为猎狗撕咬的对象,只是紧紧的靠在大树干上,那些猎犬将她围住,不停的朝她狂吠。 只听得林间响起一声清脆的哨声,那些猎犬突然安静下来,回身朝一个方向跑去,秦桑云知道是主人已到,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猎犬奔跑的方向,心中暗暗叫苦,只见十几个人从树林中慢慢的走出来,装束竟又是和昨夜的那些人一样,可见她无疑又是落进了虎口。 其中一位男子和其余的士兵装扮大为不同,却是一身锦衣华服,衣着大为气派富贵,大约是二十几岁,长的俊美秀气,腰佩一柄黄金珠玉宝剑,只是那双眼睛看着秦桑云大为放肆。 秦桑云暗观此人,绝非善类,此刻她孤身一人,身处绝境,心中盘算又该如何逃脱魔掌,摸到怀中的防身匕首,幸好还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道:“若是他敢对我无礼,我就一死也罢。”此念一定,心中的惊慌恐惧又消失了。 那位男子走到秦桑云的面前笑道:“姑娘怎会一人独身在此?” 秦桑云淡淡道:“民女迷路在此,无意冒犯军爷,请见谅。”她从昨夜一直受累到如今,体虚乏力,脸显病容,添了几分娇弱,我见犹怜。 那位男子看得心中荡漾,抱拳笑道:“姑娘看来甚为劳累,需要好好休息才是,不如就请到在下的地方休息如何?”话到这里,眼中的邪笑溢出。 秦桑云怎不知道他的用心,不觉的又退了一步,此刻她已经退无可退,那位男子看出她心中警戒,愈是心痒骚动,伸手去拉她笑道:“姑娘何必拘礼。”说着眼神一变,手臂一直,拉紧她的衣袖顺势拉进自己的怀中,秦桑云挣脱不得,重心一歪,撞在他的怀中,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急声道:“放开我。”挣扎不下,那位男子已经双手紧紧的抱住她的身子,尽显调戏无赖之态。 周围的士兵似乎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不仅不劝,反而大有助阵之势,不少人已经大笑起来。 秦桑云羞愤难当,想摸出怀中的匕首,可是那男子紧抓住她的双臂,她动弹不得,耳边听着他的淫邪浪荡笑声,气的气血上涌恨声道:“恶贼,你放手!” 那男子邪笑道:“我堂堂一个相国的大少爷肯光顾你,你该觉得荣幸才是。”说着朝她的嫩白的脖子吻去,秦桑云浑身汗毛竖起,慌乱中头上的发簪跌落下来正好落在她的手中,她一握紧就刺了出去,正中男子手臂,那男子吃痛放开秦桑云,拔出手臂上带血的发簪,目露凶光。 秦桑云气喘吁吁,见他又逼近,目观四周危情,自知厄运难逃,心中仓皇。 那男子邪笑道:“好,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人,这才有味道。”说着又是步步逼近。 秦桑云咬牙一横,拔出怀中的匕首,那男子眼明手快,弹指之间,飞出一枚石子,秦桑云忽觉手腕一麻,匕首跌落在地,她惊呼一声,转身就逃,那男子邪笑一声,也不忙着追赶,那些士兵又开始附和连声嬉笑叫喊,恶犬也是连声狂吠,待得秦桑云跑出几丈,那男子这才飞身跃了过去挡在她的面前,张开双臂,做出拥抱之态,秦桑云慌乱收住脚步,好在是免于落入狼怀。看着那男子邪心之盛,她怒不可赦,冷冷的看着他厉声道:“你到底要怎样?” 那男子笑嘻嘻道:“本少爷要得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姑娘,劝你就从了我吧。” 秦桑云正声道:“若是不从,又能怎样?” 那男子笑道:“你也许还不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吧?告诉你,这里是皇家狩猎围场,你私闯围场,居心叵测,若不是见你容貌端丽又合本少爷的胃口,你现在早就以叛逆罪处死了。” 秦桑云冷笑道:“那看来我还要谢谢你的徇私枉法了。” 那男子笑道:“应该是怜香惜玉才是。” 秦桑云打量他一番冷声笑道:“你真的可以救我?” 那男子以为说动了她笑道:“别人说不准,可是姑娘,我当然可以保住。” 秦桑云道:“你不是说这里是皇家狩猎围场吗?你又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那男子双目放光,恣意猖狂笑道:“我乃是当朝相国侯峰独子侯汉梁,你说这个算不算本事?” 秦桑云冷笑道:“看你衣冠楚楚,原来也是个衣冠禽兽!” 侯汉良被她唾骂,并不生气笑道:“我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这是白费心机,这天底下敢和我侯汉梁作对的人还没有出世呢?” 话刚出来,忽听一人冷声道:“这也未必!”只见一道蓝影从林中飞身而出,掠到秦桑云的身边将她提起飞出几丈之外,侯汉梁被人虎口夺食,戾气顿起,飞身举掌朝蓝影后背狠拍过去,蓝影半空逆转身子左手伸出稳稳的接住他一掌,带着秦桑云悠然飘落而下。 侯汉梁被将了一军,翻身落地指着蓝影气急败坏怒道:“孙劲风,又是你!” 原来那道蓝影竟然是秦桑云在道旁村落赵家老夫妇遇到过的孙劲风,秦桑云意外之极,诧异万分。 孙劲风对着她抱拳施礼道:“秦姑娘,让你受惊了。” 秦桑云微微缓过神来平声道:“我没事,多谢孙公子相救。只是你……” 侯汉梁大怒,指着十几个士兵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点把这个女刺客拿下!” 那些士兵握紧钢刀,却见孙劲风横眉冷对,目光凛凛,看得又是心中发颤,不敢妄动,就连之前龇牙咧嘴的猎犬也只是干嚎着对着他们二人。 侯汉梁眼见自己孤立无援,顿感颜面尽失,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孙劲风怒声道:“孙劲风,你要包庇这个私闯围场图谋不轨的女贼不成?” 秦桑云心中又是一惊,刚要分辨,忽听孙劲风淡然道:“非也,侯公子,在下要带走秦姑娘,只是因为她是皇上要见的人。”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秦桑云更是惊讶到了极点看着孙劲风怔怔道:“孙公子,你说什么?” 侯汉梁愣了半天,突然脸露狞笑,大喊道:“孙劲风,你胆敢假传圣谕,罪犯欺君!你活得不耐烦了!” 孙劲风面不改色,平声笑道:“侯公子此言太重,劲风所言都为属实,怎敢冒犯皇上。” 侯汉梁见他神情镇定,半信半疑,刚要说话,只见一名士兵匆匆上前跪地禀告:“启禀两位公子,西南方向发现欧阳将军和一干士兵昏迷在地。” 秦桑云听到这句,心又剧烈跳了一跳。 侯汉梁和孙劲风也变了脸色同时问道:“是何人所为?” 那名士兵道:“不知道,除了同营兄弟,没有见到其他的外人。” 秦桑云这才定了定心暗道:“太好了,大哥不在,就是说他没事了。”她一直惊惶不断,再加上疲累不堪,此时听到如此大好的消息,身体再也熬不住,浑身松懈下来,双眼昏沉,晕了过去。 黑暗中隐隐看见佟越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伸手抓住,却是一个空,“大哥!”她大喊的惊醒,只听见一人在耳边轻声唤道:“秦姑娘,你醒了吗?”她睁开双眼,只见孙劲风一脸温和笑意坐在她的身边,见她醒来给她端了一碗水笑道:“你喝口水吧,好些了吗?” 秦桑云坐起身子,看见自己是在一处帐篷之中,虽然是暂且的宿营之地,里面却也是一应俱全,讶然道:“孙公子,我是在哪里?” ☆、第九章 死劫(四) 孙劲风笑道:“这是我的营地,你在树林中晕倒了,我只好把你带回来休息。” 秦桑云悠悠的回想,想起那名士兵的最后禀告心中一紧问道:“那,那些昏迷的军官怎么样了?” 孙劲风见她这样问,很是奇怪怔道:“你你怎么也关心起他们来了?” 秦桑云自知失言,吃吃道:“他,他们都说我,我是是刺客,我我是担心,他们会认为我有嫌疑。” 孙劲风恍然一笑道:“原来如此,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把你当成刺客的。” 秦桑云见他自信满满,想起他说的话脑中又是迷糊看着他嗫嚅道:“孙公子,请问你,你是…..” 孙劲风笑道:“哦,难怪姑娘疑心,家父孙元江乃是当朝一品大学士,当朝太子太傅,上回和姑娘相逢乡野,不宜告知身份,并非有心隐瞒,请姑娘不要见怪。” 秦桑云当日见他英姿不凡,相貌俊朗,仪表堂堂,已觉得他非一般人家子弟,心中释然,笑道:“原来公子是大学士,太傅大人的公子,桑云有眼不识泰山,当真是失礼。”说着就要起身下床行礼。 孙劲风急忙扶住她道:“秦姑娘万万不可,你治好家母的怪症,就是我们孙家的恩人,劲风不敢当啊。” 秦桑云见他诚恳真切,也不行客套,坐身下来问道:“夫人的身子可好?” 孙劲风笑道:“很好,多亏姑娘妙手回春啊,本来我们要重谢的,可是姑娘不及天明就匆匆离去,家父和我一直抱憾,没想到今日又得一见姑娘,真是有缘啊。” 秦桑云道:“那天我和大哥是有急事,所以才来不及和你们告别离去的,况且治病救人是我们行医人的本分,公子不必耿耿于怀。” 孙劲风笑了笑道:“秦姑娘怎会是孤身一人,你大哥呢?” 秦桑云有口难言,只得掩饰道:“我无意闯进密林,失了方向,大哥想必也是在找我的,我要出去找他了。”说着起身下床。 孙劲风扶住她道:“秦姑娘莫要着急,我可以帮忙,敢问你们是在哪里分离的,又是住在何处?” 秦桑云推辞道:“怎敢劳烦公子,公子宿营在此地,想必是有重要之事吧?” 孙劲风笑道:“皇上带着众位皇子在这林中进行秋收狩猎,我们这些大臣之子都是应邀共同助兴之人。” 秦桑云笑道:“能得皇上亲口应邀,想必孙大人在朝中深得皇上重用,恭喜孙公子了。” 孙劲风听她言语赞叹,大方得当,心中欣喜万分,当日他已被秦桑云的医术折服,不能和她送别深交,一直大为遗憾,没想到今日竟会以如此机遇再次相见,自知是天赐良机,又怎能轻易再放过,笑道:“秦姑娘,你身子尚虚弱,不如就在舍下休息好些吧,而且我还有一事相求。” 秦桑云有些不解问道:“孙公子有何事尽管直言?” 孙劲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秦桑云见他脸露难色问道:“是什么为难之事吗?孙公子但说无妨。” 孙劲风笑道:“其实也就算是先斩后奏吧。姑娘有所不知,当年家母因为患了奇症,家父急得不得了,为了全心全意治好家母的病,家父就差一点辞官了,皇上体恤,准了家父的长假,所以家母的怪症是连皇上都知道的,后来恰逢姑娘神医在世,治好了家母的怪症,皇上听了之后也大为赞奇,也有说过相见姑娘一面之说,其实这也只是皇上一时感慨好奇之言罢了,但是今早侯汉梁对姑娘纠缠不清,我担心他会不利于姑娘,所以就借了皇上当日的感慨之言说姑娘是皇上相见的人唬住他,可是没想到他当真去面见皇上验证,所以现在皇上也知道姑娘在这里,要我待得姑娘一醒,就带着姑娘前去觐见,劲风若有不敬之处,姑娘莫要见怪。” 秦桑云想到他为救自己甘冒大险,心中感激道:“你是为了救我,我怎会怪你,只是皇上要见我,我一个乡野女子,万一惊了圣驾,这不得连累你了吗?”想起皇上君临天下,一呼百应,何等威风庄严,不觉心惊。 孙劲风见她脸露忧色笑道:“不要紧,你只要去见一见就可以了,皇上不上朝的时候其实都挺平和的,你不用太担心。” 两人正说话间,只见门外走进一位士兵道:“孙少爷,李公公到了。” 秦桑云心中一震,孙劲风不觉拉起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是皇上要召见你了。”说着和她携手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外面,只见李公公带着两名内侍站在门外,看见孙劲风道:“孙公子老身有礼了。” 孙劲风回礼道:“公公有礼。”指着身边的秦桑云道:“李公公,这位就是秦桑云姑娘。” 秦桑云道了个万福低声道:“民女秦桑云见过公公。” 李公公打量一番道:“嗯,还是个懂事懂礼数的女娃,好了,皇上要召见你,你随着老奴前去吧。” 孙劲风有些急声上前道:“李公公,秦姑娘不识宫廷之礼,为免冲撞圣严,不如让在下相随如何?” 李公公笑道:“皇上自然也召见了孙少爷。” 秦桑云心中稍安,和孙劲风相视一笑。 李公公领着他们二人到了皇帝行宫,有两位宫女自领着秦桑云前去梳洗沐浴更衣,佳人出浴,更是楚楚动人。她跟着李公公来到行宫殿内,只见皇帝威凛的坐在殿中央,周围王孙公子依照辈分高低分配坐好,原来皇上并不只是召见她一人,而是设宴召见所有参加此次狩猎的所有皇子臣子,侯汉梁和孙劲风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的同一对等位置上。 秦桑云何时见过如此盛大庄严正规的场面,心乱如一团绞步,全身都不由的颤动起来,只觉得有一种强大的气势压迫头顶,不敢抬头,李公公上前跪拜道:“启禀皇上,秦桑云带到。” 秦桑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跪拜在地强忍着声音的颤抖尽量平声道:“民女秦桑云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全身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周围一阵安静。 过了一会,只听耳边响起一声:“不必多礼,平身。” 秦桑云耳朵听到了,身子却依旧不敢动,李公公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提醒道:“秦姑娘,万岁爷免你大礼,你快点谢恩起身啊。” 秦桑云心下会意,急忙道:“民女谢过皇上。”接着慢慢的站起身子,只觉得手脚有些发麻,依旧垂首等待。 只听那声音又道:“秦姑娘,听闻你医术精湛高明,却不知道你出自何门何派,尊师又是哪一位高人?” 秦桑云心中踌躇,并未作答,待得片刻,只听一人喝道:“大胆女子,皇上问话,为何不答?”声音甚为嚣张,正是侯汉梁。 ☆、第十章 迷局(一) 孙劲风担心皇上震怒,脸色一变,急忙从座位上站起走出来到秦桑云的身边对着皇上跪下抱拳恳声道:“皇上息怒,秦姑娘并非胆敢轻视皇上,而是初见天颜,一是惶恐以致行为迟缓,请皇上见谅。” 秦桑云眼见此景,虽然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但是看见孙劲风下跪在地,也跪了下来急声道:“桑云无知,冒犯皇上,请皇上恕罪。” 殿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那些皇子臣子也个个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个个斜眼偷瞄皇上,心鼓乱打。 忽听那声音轻笑一声道:“孙劲风,你平时都挺沉得住气的,怎么今日这么浮躁啊?” 孙劲风不明白皇上何出此言,只得回声道:“秦姑娘乃是家母的救命恩人,今日又是我引见给皇上的,若是她出了事,孙劲风有负恩情。”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好啊,好个有情有义的血性汉子,秦桑云,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秦桑云轻轻的应了一声:“是。”说着慢慢的抬起头,眼前坐在中殿上面的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春秋正盛,虽然没有王冠加冕,黄袍加身,但是一身野外行猎着装,也是自有一种天降之势,此人正是当今的皇上承平帝。 承平帝打量了秦桑云一番笑道:“果真是气质美如兰,难怪让我们当朝大学士的公子都乱了方寸了。”此戏谑之言一出,立即缓和了殿内的紧张气氛,那些皇子臣子都笑逐颜开的跟着承平帝一起笑了起来。 秦桑云听出承平帝的弦外之音,只觉得周围人都朝自己投来异样目光,却又不能逃开,只得垂首躲避,孙劲风也甚为尴尬,干笑道:“皇上尽开玩笑,秦姑娘与劲风并无并无…..”说着声音不觉低了下去,侧观身边的秦桑云,心底却是莫名的希望他们之间有些什么。 承平帝笑了笑道:“好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就你们自己去谈吧,今日邀请众位卿家开宴,是因为昨日猎到的一头大野猪,此乃这次秋季狩猎之行目前为止的最大的一头猎物,故朕不想独享,就与各位卿家一起品尝。” 那些皇子臣子听完齐声回礼道:“多谢父皇(皇上)!” 承平帝呵呵笑了几声又道:“劲风你回座吧。”孙劲风见皇上并无怒色,已知秦桑云无事,应声道:“是。”李公公也上前在皇上身边侍候。 孙劲风回到座位上刚一坐下,不觉碰触到对面侯汉梁的目光,尽是不屑嫉恨之色,他轻描淡写的掠过,当做没有看到。只是又见秦桑云一人站在殿下,周围又没有其余的座位,却不知道皇上要将她安排在哪里就坐。 李公公也看到了这一点在皇上身边低声道:“皇上,秦姑娘坐哪里?” 承平帝淡淡一笑道:“秦桑云,今日的宴会本是昨日就已经安排好的,没想到你会来,并未给你安排座位,你想坐在谁的身边就随便坐吧。”他这一席话又让秦桑云和孙劲风陷入两难之地,在座的人秦桑云就只认识孙劲风和侯汉梁二人,侯汉梁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只有孙劲风了,可是之前皇上的话已经道出他们二人的暧昧之意,若是此时秦桑云真的坐到孙劲风身边,岂不是不打自招。 秦桑云举步不定,抬头对视皇上目光,有些戏耍之色心中暗道:“这个皇上,也有为君不尊的时候。”但是如今已经知道他并非嗜杀暴君,心放宽了一半,平声道:“桑云虽然是突然造访,却也不是不请自来,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既然邀请了民女,自然是事无巨细,座位的事还是请皇上安排吧。” 那些皇子臣子见她竟敢跟皇上叫板,都吃了一惊,孙劲风见她神态已是不惊不慌,心中微定,却也是暗暗捏了一把汗。 承平帝呵呵笑道:“好,不但人是兰心蕙质,而且是胆识过人,秦桑云你就上前依朕而坐吧。” 此言一出,又让在场所有的人震惊跌足。 秦桑云万万没想到皇上会邀她同席,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箭在弦上也是不得不发,只得应声上前走到右侧,在皇上身边盈盈坐下。李公公拿过宫女送上的碗筷,摆放在她的面前。 孙劲风见她突遇隆恩,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心中犹如掉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侯汉梁见他一脸忧色,幸灾乐祸暗自偷笑。 一名内侍从殿外走进来道:“启禀皇上,野猪已经做好。” 承平帝笑颜道:“好,呈上来。” 内侍道:“是。” 不一会儿,御厨带着四名大内侍卫抬着一只烤全猪到了殿内,只见这只野猪靠的里嫩外焦,火候恰到好处,殿内立即肉香阵阵扑鼻,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秦桑云从昨晚到如今就没有好好的吃过饭,如今闻到肉香,更觉得饥肠辘辘。 承平帝吩咐御厨分肉,御厨顺序往下一一分肉,第一份当然是由李公公恭送到皇上的碗中,承平帝笑着看了看碗中的野猪肉,道:“这份先给秦姑娘吧。” 李公公怔了怔继而一笑道:“是,老奴遵命。”说着又将碗中的肉夹起送到秦桑云的碗中,命人撤去承平帝面前已经弄脏了的碗,换了一个干净的。 秦桑云急声道:“皇上,民女承受不起啊,这如何使得?” 承平帝笑道:“这是朕的猪肉,朕想给谁就给谁。” 秦桑云实在拿不准这个皇帝心中所想,李公公在一旁提醒道:“秦姑娘,你就不要推辞了,赶紧谢恩啊。” 秦桑云急忙起身跪拜道:“桑云谢皇上赏肉。” 承平帝不等她跪下伸手扶起她道:“不必多礼了,你是朕的客人,起来吧。”秦桑云起身坐回位置,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孙劲风在下面看见此景,也是心急疑惑,香气四溢的野猪肉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无心食用,其余的皇子臣子各自猜疑,趁着品赏猪肉,交头接耳,私下纷纷议论,神情各异。 承平帝吃了一口野猪肉,大为称赞,秦桑云夹起一块放入口中,也觉得肉嫩滑口,毫无膻味,反而是肉香味更甚,野猪肉颜色暗红,色泽炫目,心中一惊。 承平帝见她脸露异色问道:“怎么样,秦姑娘,这肉如何啊?” 秦桑云默想片刻微微笑道:“很好。”便不再出声。 大家正吃得兴起,皇上笑道:“只有美酒佳肴,未免单调一些。” 一位大臣投其所好笑道:“皇上,不如就请声乐歌舞助兴如何?” 承平帝笑道:“如今是秋季狩猎之时,歌舞太不合时宜。”说着放眼看了看下面,目光停留在孙劲风和侯汉梁身上笑道:“劲风,汉梁,朕听闻你们二人都是自小拜在名师门下,尽得师门真传,今天就让朕开开眼界。” ☆、第十章 迷局(二) 孙劲风和侯汉梁听此一言,各自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相视一眼,侯汉梁早已经对孙劲风深以为恨,如今正好借机羞辱他一番,正是求之不得,当即起身对着孙劲风抱拳道:“孙公子,请赐教!” 孙劲风心下为难,暗道:“侯汉梁心胸狭隘之极,与我早生嫌隙,若是今日赢他必结下更深的怨恨,可是若是输了,日后又怎能在他面前抬头挺胸。家父已经和他父亲在朝中斗得天翻地覆,必会拿此事大做文章,我个人荣辱事小,若是连累了父亲被他人嘲笑就可是大大的不孝了。”想到这里,心中大为踌躇,侯汉梁已经起身离席,他也不暇多想也只得走了出来抱拳道:“侯公子请多指教。” 秦桑云心中有些顾虑,眼见侯汉梁脸上大有泄恨之意,又是增添了几分担忧,但是皇命难为,只能看着他们二人展开比斗。那些皇子臣子对他们二人的父亲的关系早已经是心知肚明,如今见他们二人一战,也大有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这些人各自心怀鬼胎,打着小九九,搞得这简单的一场比武助兴变成了朝廷政治斗争的衍生品,气氛登时大为不寻常起来。 承平帝似乎看出了秦桑云的心思斜身低声笑问道:“秦姑娘,你想让谁赢啊?” 秦桑云低低道:“我不想他们打起来。” 承平帝微微一笑道:“姑娘家终究是姑娘家。”说完目光转向殿下。 孙劲风与侯汉梁行礼完毕,静静对视片刻,开始对敌拳术,四拳虎虎生威,二人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不少人看得起劲,开始喝彩叫好助阵。 孙劲风目明心清,出拳依照侯汉梁的拳法封其出路,却又是只攻不守,搞得侯汉梁明明处在上风却又难以取胜,气的七窍生烟,低声恨道:“孙劲风,你有种就拿出真本事和我痛痛快快的打一场,畏畏缩缩的像什么男人!” 孙劲风沉声道:“这样不是最好,无输无赢的都不会失了颜面,我可不想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看我们的猴子戏!” 侯汉梁听他把自己比喻成猴子,登时大怒,喝道:“你敢羞辱我!看招!”话音未落,拳势随即逆转,转为掌力,五指犹如鹰爪狠抓孙劲风的门面,就要将他的脸皮硬生生的揭下来,这一招变换迅速,出其不意又极其歹毒,看得周围的人一阵心惊,都异口同声的“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秦桑云也不由得惊得站起身子,只有承平帝一人神情自若,像是甚有兴趣。 侯汉梁突用奇招,自在必得,不觉嘴笑露出得意的笑意,却见孙劲风毫无惶恐之色,心中有些诧异,忽觉左肋下一麻,脚下站立不稳,身子向□□斜,此时手掌已经触及到孙劲风的门面,指尖滑荡开来,最后的无名指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划痕。孙劲风有些吃痛,反手一掌拧住侯汉梁的手腕,一个擒拿手将他反将擒住,顿时转危为安,周围看得人见他出奇制胜,临危不惧,都大为赞杨又同时“哦”了一声,侯汉梁本为又气又恼,听得大家一声似乎都在为孙劲风担心,顿时觉得脸面丢尽,怒火难忍,眼观之处只见孙劲风右手二指当剑,所以才点住了他的肋下穴道,大喝一声,翻腿踢向孙劲风的小腹,孙劲风双手一松,右掌拍在侯汉梁的后背将他送了出去,自己一个后空翻躲过他的狠命一脚,周围又是一声喝彩赞叹之声。 侯汉梁被孙劲风一推重心不稳,幸好他自小苦练武艺,下盘功夫扎实,急忙身子斜翻半个旋转稳稳落地才免于出丑,又要出招,只见孙劲风对他抱拳道:“侯公子,承让!” 侯汉梁喝道:“再来!” 孙劲风刚要推辞,忽然侯汉梁白目一翻,身子霍然站立,“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双手握住喉颈,脸色一扭曲,身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惊变忽起,殿内顿时乱作一团,一位大臣大声喊道:“孙劲风,你杀了侯家少爷!” 孙劲风心中大骇,低头看着自己右手,脑中一片嗡嗡作响,没有了主意。抬头见周围的人,个个目光异样,却对他是凶手深信不疑。 此时只听李公公大声喝道:“孙劲风,你和侯汉梁只是比武助兴,怎能如此暴虐,痛下杀手,你敢当何罪?” 孙劲风听他言语似乎是自己有心杀死侯汉梁,申辩道:“在下并无,并无…..”一时惊悸交接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子臣子大气都不敢出看着承平帝如何定夺,殿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秦桑云眼见孙劲风成为众矢之的,也来不及多想,急忙起身疾奔到孙劲风身边对着皇上跪下去颤声道:“孙公子一时大意,无心伤人,请,请皇上恕罪。” 孙劲风见她危急之下为自己求情,心中大为感激,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孙劲风能得姑娘这份心意,死而无憾。”一念至此,心中的大惊大骇消失的无影无踪,竟又觉得此生最珍贵的片刻就在此时。 承平帝看着众人片刻,悠悠道:“他真的死了吗?” 孙劲风怔了一怔,又复看了侯汉梁一眼,白眼掀翻,正是死状,心中纳闷不知皇上为何有此一问,秦桑云觉得皇上是话中有话,转身去看侯汉梁的尸首,觉得死得古怪,过去把了把侯汉梁的脉象,又细细的检查他的脸面,大为讶异,似已有所盘算,回身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心中交集,本不愿多生事端,但是想到事关孙劲风清白生死,却只能放手一搏,道:“他还活着。”此声虽小,但在一片寂静的殿内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无疑又是引发了一阵骚动。近在身边的孙劲风听到她说话,怔道:“什么?”也俯身提起侯汉梁的右手腕把脉,讶然道:“他的脉象停了,怎么还会活着?” 秦桑云习惯性的摸进怀中,并无银针,这才想起在随着李公公觐见的时候为防止被当成刺客,沐浴更衣的时候已经将银针带放在换下的衣裳中,道:“这是假死,我去取我的银针来。”说着就要起身,只听承平帝在她身边道:“秦桑云,他真的是被孙劲风打伤的?”在她和孙劲风交谈的时候,皇上已经走到他们身边。 秦桑云看着孙劲风问道:“孙公子,你打他的时候用了几成的功力?” 孙劲风默想一会道:“当时情势危急,只是随手一掌,大约是三成吧。” 秦桑云问道:“能杀人吗?” 孙劲风摇了摇头。 秦桑云道:“这就是了,况且也没有受一掌就能进入假死的这样的伤吧。” 承平帝饶有兴趣笑道:“那你说说,他是怎么受的伤?” ☆、第十章 迷局(三) 秦桑云指着地上的侯汉梁道:“侯公子双手扼住喉咙可见他难受的是喉咙而不是受掌的后背,他只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那些皇子大臣听到这句都怔怔的看着自己桌子上的果肉佳肴,只觉得胃囊紧缩,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碍于皇上面前,担心失了体面谁也不敢妄动。 承平帝笑道:“你可知道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秦桑云道:“待得我将侯公子救醒,他自然会告诉我们。” 皇上笑了笑,吩咐侍卫将侯汉梁抬走,道:“秦桑云,今日朕要亲眼见见你的医术,跟联来。” 秦桑云只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却也不得要领,只得跟在身后。 孙劲风拉住她担忧问道:“秦姑娘,你有把握吗?” 秦桑云默默的点了点头,侯汉梁的伤她有把握,可是深如海的君心她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秦桑云在偏殿的厢房中替侯汉梁施针,活运气血,将堵塞在他体内的结气都分解通过穴位排出体外,结气一旦排出,侯汉梁总算是有了气息。 李公公大是称奇,笑道:“好,高,真是高,若不是遇到姑娘,相国家中可是要办丧事了。” 秦桑云淡淡一笑,开了一个方子递给李公公,吩咐宫女下去抓药熬制。 汤药下去半个时辰,侯汉梁呕出半碗黑色淤血,气血渐渐恢复如常,呼吸如常人一般,再另服另一碗汤药,渐入熟睡之境。 李公公一脸喜色回报皇上道:“启禀皇上,侯公子已经没事了。” 承平帝龙颜欢悦道:“好,妙手回春,果真不假,秦桑云,今日你可真是让朕开了眼界了。” 秦桑云微微笑道:“皇上谬赞,桑云惶恐。” 李公公好奇问道:“秦姑娘,请问这位侯公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受伤啊?” 秦桑云平声答道:“其实侯公子并非受伤,而是误食了一种名为化眠的假死之药。此药若是服用下去,会武功的人一旦动气,药性就会直冲丹田封住气门,到时候奇经八脉都会被封住,脉搏也会消失,就会进入假死症状,听闻江湖上不少人遇到与高手对决的时候都用此药蒙混过关,以便求得保存性命,若是不会武术的人服用了之后静坐一日也会如此,这种假死的状况一般会保持三,四个时辰,一旦时辰过去若是解药不到的话,毒性就会发作,假死也就会变成真死了。” 李公公听得半信半疑,讶异无比道:“这江湖上的歪理邪说还真的是有啊。” 承平帝却不以为怪道:“这种药岂止只是用在江湖上,不少死刑囚犯不也用这种药瞒天过海,逃脱升天吗?” 秦桑云听他所言,心中不觉微震。 李公公又有些奇怪道:“这种药这么稀奇,想必不是容易所得,侯公子也没有犯什么错,怎么会吃这样的药呢?” 秦桑云默想一会摇头道:“这我也不得而知,只能问侯公子本人了。”说着对承平帝行礼祈求道:“皇上,既然已经证明和孙公子无关,是不是可以不怪罪他了?” 承平帝看着她笑道:“你对他倒也是一番真情真意。” 秦桑云垂首低声道:“民女与他有些交情,也算是朋友一场。” 承平帝笑道:“我知道,你救过他母亲的命,只是…….”说着声音顿了顿打量了她一番好奇道:“你年纪轻轻,医术就如此了得,到底是拜的哪位高人?” 秦桑云脸露难色,但是此时若拒绝回答,说不定触怒皇上祸及孙劲风平声道:“民女只因自小母亲体弱多病,所以一心想学医替母亲解除病痛之灾,恰逢遇到一位民间高人授予医术,并非…..并非民女有心欺瞒皇上,只是民女曾经答应过师父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与民女的任何事,所以,所以胆敢……”说着跪倒在地请求道:“请皇上恕不敬之罪。” 李公公见她抗旨,有些着急,哪知承平帝却毫不介意道:“人无信不立,秦姑娘言而有信,朕岂能强迫与你,好了,你下去吧。” 秦桑云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放过自己,大感意外却也是欢喜过望,赶忙拜谢退下。 承平帝见她走远,回身看着熟睡的侯汉梁,眉宇深沉,满腹心事,不一会儿,一个宫女走进来道:“启禀皇上,这是侯公子今早食用过的食物。”说着跪下身子呈上。 李公公接过扬手她下去,又恭恭敬敬的送到皇上的面前,皇上展开纸张一看,上面有写“黄丹肝”一物,道:“哼,这个性急的家伙,果真是吃了联御赐的羹汤。” 李公公道:“此乃皇上亲自赐给他的,他能不吃吗?”想了一想见皇上神情有些怪异问道:“皇上,侯少爷吃羹汤有什么不对吗?” 皇上低语道:“羹汤里有黄丹肝。” 李公公一听脸色微微一变道:“黄丹肝乃是宫廷罕见的御品,皇上赐予侯少爷,真是隆恩圣眷啊!” 承平帝静坐不语,心中暗暗思索。 黄丹肝是东北岭中一味及其珍贵的菌类,状如鸡肝,当初生之时是淡黄色,长全之后却是丹红色,所以才成为黄丹肝,此物为菌类中极品,侯汉梁得此珍品,又是皇上恩赐,自然得意非常,迫不及待的食用。 承平帝眉宇凝神,静坐一会,开口问道:“昨晚夜闯围场,打伤欧阳一干守卫的刺客有头绪了吗?” 李公公躬身垂头回禀:“禀告皇上,暂且没有线索,只知道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所为。” 承平帝怔怔道:“一个人?” 李公公道:“是,不敢欺瞒皇上。” 承平帝神情愈加凝重,转首望见外面秋色寂寥,脸色阴沉。 秦桑云刚刚走出偏殿,只见孙劲风早已经等得是心急如焚,见她出来,疾步赶上急声问道:“秦姑娘,你怎么样?” 秦桑云心中感谢他的关心笑道:“没事,侯汉梁没事了,你也没事了。” 孙劲风恳切道:“谢谢你救了我。” 秦桑云道:“你也救过我啊。”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下午时分心中牵挂佟越道:“我不能在这里多待了,我想去找大哥,孙公子,我们就此别过,你的相助之恩,我改日再谢你。” 孙劲风哪里肯她立即就走忙声道:“何必这么着急,你看,这一闹,也没有好好的让你休息吃饭,你还是再待一会吧。” 秦桑云担心会无意撞见昨夜围攻的士兵,被他们认出到时候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况且若是再等天又要变黑,又要到明天才能离去,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及时抽身好一些,笑道:“孙公子的好意,桑云心领,告辞。”说着举步就走,孙劲风见她去意已决,不知道要如何挽留,只能一直跟随着她一直到了宿营地的关卡,秦桑云回身谢道:“孙公子请留步。” 孙劲风虽然有心挽留,又担心秦桑云误会他有逾越之意,只能无奈送别道:“秦姑娘多保重,若是找到你家大哥,有空到皇城孙府一叙。” 秦桑云心中微微一触动问道:“孙公子,这里是什么地方?” 孙劲风笑道:“姑娘真是迷路迷糊涂了,这里是皇城西山皇家狩猎围场啊。” 秦桑云惊道:“这么说这里是皇城了一带了!” 孙劲风见她脸露异色很是奇怪答道:“正是。” 秦桑云的疑问又升起来暗问:“当初佟大哥不是谁要带我到开封吗?又怎么会是在皇城呢?他为什么要骗我呢?”继而又想:“望月馆做事向来都是神神秘秘的,他们瞒着佟大哥又有什么稀奇。”回想起自出了杭州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心情沉重又加了几分。别了孙劲风,依着他指着的方向出了围场的重重关卡,秋风萧瑟,衰草平铺,落木森森,尽是一番深秋聊赖之景。 她一个人没有方向的行走的,殊不知身后有两道人影在如影随形,忽听身后传来几声哼唧之声,这才惊觉转身,只见佟越正站在她的面前,两个黑衣蒙面人倒在他荒草之中,正是他出手迅疾无声无息的将这二人打晕。 秦桑云虽然与他分别不到一日,却觉得已经过了三秋,惊喜交加,飞一般的扑进他的怀中,只待佟越的双臂抱紧她的身子,才觉得眼前是真实而不是梦境,两人感觉的着对方的存在,这才放开,佟越伸手摸着她的脸颊歉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吧。” 秦桑云颤声道:“大哥,你没事,真是谢天谢地。” 佟越笑道:“我都说了那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要不是见你进了皇上行宫,我早就来找你了。” 秦桑云笑了笑,看见他身后的两个黑衣蒙面人怔道:“这又是谁?” 佟越回身看着他们沉声道:“你一出来他们就跟着你了。” 秦桑云心中一跳,看看四周,佟越笑道:“没有其他人就这两个,而且他们只是跟着你,并没有想要害你的意思,所以我才饶了他们的性命,桑云,你能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秦桑云心中一震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琢磨不清,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于是,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直到出了围场密林,秦桑云才将事情都说完,佟越听完,问道:“你说皇上一直问你的师傅是谁?” 秦桑云道:“不错,而且我觉得皇上是有心试探我的。” 佟越怔道:“何出此言?” 秦桑云道:“因为野猪肉上是放了苏里红,此物是原产于西域大雪山的一种雪山植物,它味道甘甜有淡淡酒味,所以将它与膻味较大的肉类一起烹煮可以去掉膻味,让肉香嫩柔滑,只是会让色泽呈暗红之色。” ☆、第十章 迷局(四) 佟越不解道:“听你所言,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啊。” 秦桑云道:“你有所不知,苏里红是单独放进肉中食用那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若是之前食用了东北山岭的稀世菌王黄丹肝,它们正好是相克之物,这两种本就是假死神药化眠的最重要的药引。” 佟越这才听出端倪道:“你是说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吃就会有化眠假死药的药性?” 秦桑云微微的点了点头,佟越脑中一阵电光闪过,暗暗吃惊:“这个故事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到底是在哪里?”一番苦思突然叫道:“原来是他?” 秦桑云冷不防唬了一跳,看着佟越怔道:“大哥,你,你怎么了?” 佟越道:“之前我和你说过布衣仙翁的事,你还记得吗?” 秦桑云怔怔的点了点头,不知他意指何为。 佟越道:“他是怎样进入宫廷当上御医的你还记得吗?” 秦桑云想了想道:“你是说当时当朝大学士被人冤枉毒杀了自己的朝中对手刑部尚书,是布衣仙翁帮他洗清了冤屈,由此得以释放出狱,而布衣仙翁因此名声大噪,被皇上召见,再加上大学士的引荐,所以年纪轻轻就进入宫廷太医院,成为一品御医。” 佟越一拍大腿道:“不错,当时用来陷害当朝大学士的□□就是化眠假死药啊,而且下毒的手法是一模一样的,当时刑部尚书本来想用假死陷害大学士,不料被另一位敌手暗中调换了解药,假死变成真死,他是想用这种方法同时害死大学士和刑部尚书,自己来个渔翁得利,一箭双雕,可是没想到布衣仙翁半路杀了出来,查明了真相啊。” 秦桑云道:“既然是这样,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佟越道:“也许皇上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布衣仙翁的传人,当年布衣仙翁名震天下,却又莫名的失去踪迹,皇上想必慕名此人医术想要找寻回来。” 秦桑云心里一紧问道:“那两个跟踪我的人是……” 佟越道:“也许就是皇上的人。” 秦桑云这才恍然,心放了宽道:“皇上也真是有趣,我怎么可能知道布衣仙翁的下落呢。” 佟越在一旁接口道:“其实,你也许真的知道。” 秦桑云惊了一跳道:“你说什么啊?” 佟越道:“据我所调查,当年布衣仙翁失去踪迹的地方正是杭州,而你的师傅也在杭州,他与布衣仙翁的医术又如此的相似……” 秦桑云越听心中越是发紧,失声道:“难道,难道我的师傅就是布衣仙翁?”声音到了最后已经是惊喜莫名,想到自己的师傅竟然是这么不得了的一个人物,顿时傲气充满胸臆,欢欣之极。 佟越笑道:“可以这么说,不如我们就回一趟杭州去问问他如何?” 秦桑云神色为难道:“师傅早已不在杭州了,其实我也是想要告诉师傅我治好了海玉弓的风蚀腐骨症,已经了了他的心愿了,但是如今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去找他。” 佟越想了想道:“如果他是有心避世,我们要找他也不易,不管怎样,还是回一趟杭州试试吧。” 秦桑云默然的点了点头,想到久别的故土,又想起秦家庄墓园中的孤坟,自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船桨划动,船身摇荡,江面静无一点风色。 秦桑云坐在船头,看着水中自己的身影,不一会儿,佟越的身影也倒影在上面,静静的坐在她的身边,秦桑云轻轻的靠近他的怀中暖暖的闭上眼睛,佟越手臂揽住她,见她吹气如兰,心中微微动荡,觉得自己手中揽住的就像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出了西山狩猎围场,他们二人走了一番陆路,就改走水路顺流而下一路向江浙方向,如今正是在大运河上,再过几日就可以直接从水路登岸到达杭州。这一路都风平浪静,不见有望月馆的人追来,秦桑云提心吊胆的心慢慢的松懈下来,可是佟越的心却一点也没有办法平静,望月馆神秘莫测,势力又诡异强大的可怕,他和秦桑云实力与之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两岸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声音越是越来越喧闹,船夫将船靠近岸边的码头,对他笑道:“佟大爷,老朽要上岸去买一点吃的东西,你要不要也置办一点,这个锦州码头可是离着杭州码头的最后一个码头了,还有好几天的水路呢,东西少了可不行。” 秦桑云睁开眼睛笑道:“老爹,你划船够累了,置办东西的事就让我去吧。”说着就要起身,佟越见码头上人来人往的,鱼龙混杂,心中不安阻拦道:“这里太乱,桑云,你和老爹在船上等着,我去买东西。老爹,靠岸。” 船夫见客人不烦劳自己,正是求之不得,忙应着声将船靠近码头,佟越松开秦桑云,抬足上岸,秦桑云叮嘱道:“大哥,快去快回。” 佟越回头对她微微点头,不一会儿,身影就在人潮中消失。 秦桑云心中有些空落,周围环境吵杂,她心中有些烦闷,就走进船舱里,不知不觉眼皮有些发沉,渐渐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船身晃荡,悠悠的睁开双眼,耳边码头吵杂的声音不再,抬头见船舱外面,竟是一江秋水,她心中讶异脱口喊道:“佟大哥!”并不见有人回应,心中发颤,走出船舱,只见划船的人不再是白发老翁,而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孤傲清冷的背影更是映衬出深秋的沉静。 秦桑云恍若梦中脱口喊道:“捧蟾姐姐,是你吗?” 白衣女子放下手中的船桨,回首展颜,不是捧蟾却又是谁? 秦桑云几步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惊喜交加道:“真的是你?” 捧蟾淡淡笑道:“秦小姐,别来无恙。” 秦桑云点点头,看着船上只有她们二人,讶然道:“佟大哥和船老爹呢?” 捧蟾不以为然道:“放心,他们很快就会跟上的,我来找你是想问你有关玉弓小姐得事。” 秦桑云心中一惊,道:“玉弓怎么了?” 捧蟾示意她不用惊慌,道:“她服了你的解药,病症已经完全好了,如今的她不用再蒙着脸,也可以走出冰镜楼了。” 秦桑云心中万分欣喜笑道:“这实在太好了,我心中一直默数着日子,确实是差不多了。” 捧蟾笑道:“小姐一直想要谢你,我只能跟她说你回家乡探亲人去了,没想到随口一说,你真的是回了杭州。” 秦桑云笑了笑,继而脸色黯然道:“要是真的有亲人可探,那就好了。” 船只失去了船桨的掌向,静静的随着江水漂流,两岸风霜高洁,送来阵阵深秋的寒气。 捧蟾自悔失言,平静了一会又道:“小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病伴随着她的时间太久,她是真的怕了,所以对这一次能重见天日倍加珍惜,只是她思真过盛,总是担心这次的恢复是昙花一现,说一定要听到你亲自说她没事了才放心。我见她每日患得患失的,只好来找你亲自问个明白。” 秦桑云轻叹道:“她年纪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多的灾难,会有这样的担心是难免的,要是可以的话我真的想亲口恭喜她健康。” 捧蟾脸色一喜问道:“秦姑娘,听你所言,小姐是真的没事了?” 秦桑云点头道:“嗯,千年川芎洗净了她血液中的阴毒,她的病根已除,以后都不会复发了。” 捧蟾听她说得如此肯定,心中压抑已久的大石这才落了下来,笑道:“秦小姐,谢谢你为小姐做的一切。” 秦桑云笑道:“她是我的妹妹,我理应这样为她。” 捧蟾看着她,心有所思,平声问道:“秦小姐,是不是为了玉弓小姐,你什么都愿意做?如果有一天她出了事,你也会为了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吗?” 秦桑云迎着她的目光微笑道:“我们是姐妹,不是假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这样做。” 捧蟾一脸平静的看着她真诚的目光淡声道:“我相信你做得到。”说着,手中衣袖寒光凛凛,一柄短剑刺入秦桑云的小腹,没入剑柄。 秦桑云感到剧烈的麻痛,看着捧蟾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捧蟾淡淡道:“你不是说为了小姐愿意豁出性命吗?如今正需要你这样做。”说着拔出短剑,秦桑云身子一软,跌落在船头,腹中的鲜血流入江中,荡漾开去。 ☆、第十一章 浮生(一) 平静的江面开始微波荡漾,不一会儿,波浪渐渐变得层层叠叠,慢慢的涌上来,船身动荡,捧蟾看着脚下的秦桑云,冷眼一笑,转身一看身后,正有一艘小船朝着她快速的疾划过来,隔着几丈之远,一道人影从船头跃起,在她面前稳稳落下,正是佟越,他一看倒在捧蟾脚下的秦桑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她一动不动,心中惶恐之际,大脑“轰”得一声,闹嗡嗡的,浑身僵直,没有勇气去确认她的生死。 捧蟾不以为然看了看秦桑云,又冷冷的看着佟越冷声道:“你不用伤心,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佟越被她冷语惊醒厉声道:“捧蟾,你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捧蟾冷冷道:“秦姑娘愿意为了我家小姐而死,这可是她自己说的。” 佟越心头一凛,喝道:“所以你要杀她,到底是为什么?” 捧蟾脸色冷漠,正声道:“正是为了我家小姐,你们都必须死!”说着衣袖飞扬,短剑飞刺而出,直击佟越胸口,佟越目眦尽裂,也不躲闪,单掌当胸,硬生生的接她短剑,在剑尖触及胸口半寸,他的手掌翻转,紧握住白刃,鲜血迸射而出,捧蟾只觉得手中一紧一松一脱,那柄短剑竟被佟越生生单手折断,佟越大喝一声,右手朝空一扬,捧蟾暗惊:“不好!”瞬间双足一点,飞身跃上船舱,只听“嗤嗤”两声,她的衣袖撕裂,如玉的手臂上露出一道极细的血痕,她还未站稳,佟越脸色铁青,又是一挥手,她脚下的船舱一声“崩裂”,也碎裂开来,木屑乱飞,捧蟾凌空翻身,只得逼退跃到船尾,佟越杀气腾腾,双目凌厉,第三次出手,忽然水中一条白绫飞出直直卷住他的右手,捧蟾本是避无可避,在劫难逃,这条白绫拖延片刻时机,却是救了她的性命,佟越右手被牵制,手中力道减弱,已知背后有人偷袭,一阵水声,一道白影从水中跃起,风声飒然而至,一柄长剑朝佟越后颈直刺,正是海玉弓身边的另一位侍女侍桂。佟越身子扭转,眼睛却仍旧盯着捧蟾,扯住白绫当剑挡住身后一剑,捧蟾一声请喝,纵身双掌用尽全力袭来,佟越腹背受敌,却气势凛然,左手出掌接住捧蟾的掌力,一声撕裂,白绫断开,佟越几步退至船头,体内震动。 侍桂和捧蟾双双跃到船尾,四目紧紧的盯着他,不敢松懈,捧蟾双掌接他一掌,仍旧抵挡不住,此刻只觉得体内气血动荡,翻腾不息。 佟越退到船头,刚好落在秦桑云的身边,看着秦桑云,双目紧闭,脸色死灰,心中震痛,触及内伤,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飞溅进江中。抬头看着捧蟾侍桂二人,又要出手,更是悲愤交加,有心玉石俱焚,捧蟾和侍桂见他此种神情,都不觉的心升恐慌,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佟越双掌凝聚内力,忽觉得胸口发闷,心中暗惊,双膝软软的跪了下来。 侍桂紧张的脸上终于送缓下来,笑道:“佟越,我们明知道你的武功这么高,又怎会真的来和你比武功,佟越,你认命吧。” 佟越浑身发软,已知中了她们的诡计,用尽力气抱起秦桑云,见已经是奄奄一息,刹那间心如死灰,只觉得心头的最后一滴血都已经流尽,他自知无力再为她报仇,脑中一时电光火石,似乎想起了一件一直缭绕在他心底的一件事,缓缓的抬头看着捧蟾侍桂她们开口问道:“桑云家的赵妈也是你们的人吗?” 捧蟾正声道:“你连这个都想得到,果真是留你不得。” 佟越涩然道:“这原来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桑云,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是我害了你。” 侍桂淡淡笑道:“秦桑云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要她不明不白的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治病,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馆主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们所谓的迂腐之人都很守信用,就设了这样的一个局。” 佟越听得心胆俱裂,想起秦家庄的灭门,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捧蟾冷冷道:“因为你这个人很自以为是,又不喜欢管闲事,所以要你去接近秦桑云将她带来是最合适不过的,至于秦桑云,若不逼得她和别人定下约定,她又怎么会乖乖的来。我们本来要找得人是布衣仙翁,只可惜当我们找到杭州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所以……哼,佟越,我们小姐的身子金贵无比,又怎么只会派你一个人去寻天下名医,自然是将秦桑云的底细先查个一清二楚,再想一个天衣无缝的周全计划。” 佟越算是明白了一些,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倘若不是赵妈一早就清楚秦桑云的医术非同一般,她又怎么会立刻用自己的生命来在他面前证明秦桑云的医术,当时他一心只想尽快完成和望月馆的承诺,好脱身报仇,无暇多想,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让他的心中一直有着时隐时现的不安,总觉得整件事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动着,让他不由自主的朝它牵动的方向行走,如今心中总算明了。 侍桂继续道:“刚好火云寨的山贼和秦家因为长白山的千年参王起了争执,还出了人命,哼,也算是秦家的人命到头了。我们就将计就计,从中挑拨一下,就可借刀杀人了,果然让你顺顺当当的将秦桑云带到了望月馆。只是秦桑云心机缜密,做事总是留了一手,所以捧蟾姐姐才用了欲擒故纵之计,套她交出风蚀腐骨症的最后解药。你们两人还真以为我们会放过你们吗?真是天真,望月馆若真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又怎能存活到今日。佟越枉费你已经栽过一个大跟头,却又重蹈覆辙,你这种人,是咎由自取!” 佟越怒火焚身,目光犹如利剑穿透侍桂的胸膛。 捧蟾冷声道:“这都是命,秦桑云若不是身怀医术绝技,也不会遭此横祸,我们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思的对付你们,所以一切只能怪天。” 佟越看着秦桑云,又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此刻他手足无力,秦桑云慢慢的从他手中滑落下来,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抬头看着捧蟾,质问道:“捧蟾,如今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对吗?” 捧蟾冷哼一声,打开火折子,点燃了船舱,不再看他们二人,和侍桂一起跃入水中。 火越烧越旺,渐渐的蔓延整艘船,佟越跪着看着秦桑云,脑中没有了思维,只觉得秦桑云发冷,冷得他彻骨,浓烟飘起,秦桑云呛得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佟越心中颤动喊道:“桑云,桑云!” 秦桑云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佟越气若如丝问道:“我的家人真的是他们杀的?” 佟越点点头道:“对不起,桑云,是我害了你!” 秦桑云看着他,眼中没有怨恨,只有眷恋和不舍幽幽道:“可是,我总算是遇见了你,不是吗?” 佟越伤痛已极,无奈浑身无力,不得动弹。 秦桑云声音渐渐无力,断断续续道:“活,活下去,活着,才能,才能报仇。” 一阵江浪涌上,火光消隐在白色江水中,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第十一章 浮生(二) 冷月无声,黑夜无边,寒冷的山风横扫山谷,将一切都带入没有边际的冷寂,而笼罩在佟越身上的,绝望,懊悔,愤慨,悲痛,轮流交杂,煎熬着他的身心,犹如进入人间炼狱。在大运河底,他凭着一股怨气爬了上来,而秦桑云早已经随着江水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一心要报仇,回到了荒野大山中,望月馆,冷光依旧,全然没有了人声,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座庄园。 佟越强烈的复仇之意愤懑全胸,却得不到宣泄,一脚踢开门户,抓起桌子,远远的掷出,桌子被摔得粉碎,可是,纵然他将整座庄园都被他毁去,又有何意义? 冷风穿过山原,发出一声令人断肠的呜咽。 望月馆已经面目全非,佟越仰天狂笑,天地间响彻了他高亢的笑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上来,随着狂笑溅出了点点鲜血,惨烈的颜色洒满了他的衣裳,他的气力已经用尽,全身摇摇欲坠,他的复仇火焰,却是越烧越旺,“望月馆,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佟越将会终其一生找寻你们,将你们斩尽杀绝!” 天空变得灰白,惨淡无光,寒冬的冷风呼啸而至,带走了秋末的最后一点生命的颜色,偏偏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佟越一人跌跌撞撞的走在白雪覆盖的荒野中,雪花漫天,他也几乎成了一个雪人,口中喃喃念着:“报仇,报仇…….”他步履不稳,跌倒在地,目光迷离,口中念得还是“报仇,报仇…..”秦桑云不会再听见他的话,却有人听到了。 一队车马从冰天雪地中慢慢的缓行而来,黑马长嘶,停在他的面前,整个车队为此而停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走下车,伸手拨开他身上盖着的白雪,唤道:“喂,喂,你怎么样啊?”唤了几声,没有反应,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仍有热气,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只听马车里一人问道:“老仆,出了什么事?” 老仆回声道:“班主,有一个人倒在路上,快要被冻死了,怎么办啊?” 车里没有声音,不一会儿发出一声感叹道:“既然是还活着,就将他扶到车里避一避吧。” 老仆忙声道:“是,班主,你可真是菩萨心肠,这个流浪汉可是遇到贵人了。”说着将他扛起,只觉得此人身体甚沉,有些吃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半托办扛的弄到车上,一个中年男子掀开车帘,将他拖了进去,老仆上马扬鞭一挥,黑马嘶鸣,继续带领着马队向前走。 那位中年男子拨开佟越脸上凌乱的头发,看到的是一张形如枯槁的脸,道:“要不是他还有一口气,还真以为是个死人呢。”说着倒了一杯热水送到佟越的面前,慢慢的灌了下去,热水流出一半,进去一半,佟越依旧昏迷不醒,中年男子回身看着自己身后的一位身着着黑色棉袍,面色润泽的老者道:“班主,他这个样,我们要怎么弄啊?” 班主道:“放心,他是冻着了,先让他暖和暖和。”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拿出几件棉衣盖在他的身上,佟越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冷的欲要裂开的骨头又慢慢的愈合在一起,嘴唇动了动喃喃自语,中年男子有些好奇,探头过去,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佟越自顾自语,说出来的两个字还是“复仇。”只是气息身弱,却让这个中年男子听得一头雾水。 天色愈渐灰暗,雪越下越大,此处荒凉无比,风雪迷蒙,周围瞧不见一处人家,远远看见一座房屋在苍茫中若隐若现,老仆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忙挥鞭将马车赶了过去。可是到了眼前,又是心中发苦,原来这是一座破庙,蛛网密集,尘埃铺地,显而易见是多年不见有人烟。但是眼见天色已晚,四周再无避风雪之地,只能再次将就一晚了,他对车里道:“班主,这是一座破庙,我们今晚就在这过夜吧。” 班主掀开车帘望望四周,仰头看看天色道:“好吧。”说着走下车来,那位中年男子也走了下来。三人正看着破庙,一位身穿绿色棉衣,大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也从后面的马车里跳了下来,看着破落不堪的废墟门口道:“这个地方,我们要在这里住一个晚上吗?” 中年男子道:“对啊,小离,让大伙都下来准备吧。” 小离望着黑黝黝的大门,脸露惶恐之色,扁着嘴叫嚷道:“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就像是个鬼屋,我才不要进去呢,我,我宁愿睡在马车里。”说着退了几步,刚好撞在一个人的身上,还真以为撞见鬼了,惊叫着跳了起来,转身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白色斗篷,面容静秀的女子对着她嫣然一笑问道:“小离,你这是怎么了?” 小离松了一口气道:“小姐,你怎么下来了,吓我一大跳!” 女子微微笑道:“你呀,总是大惊小怪的。” 小离指着身后的破庙喊道:“小姐,我们今晚就要睡在这里了,能不大惊小怪的吗?” 女子看了看破庙,脸色很是平静,举步走了进去,小离拉住她的衣袖道:“小姐,里面去不得啊。” 女子微微笑着挣脱她的手,还是走了进去,班主见她脸无惧色,坦然进屋,心中大为赞赏对着小离道:“你这个丫头,跟了素梅几年,就没把自己的胆子练大了。”说着也走了进去。 小离很不服气,对着身旁的中年男子喊道:“毛大叔,你说…..”毛大叔笑呵呵的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小离,你也进去吧,有我们这么多人在,鬼该怕我们才是。”说着拉起她的手进了屋,小离挣脱不得,只能壮着胆子跟着他走。 老仆转身对着后面的马车喊道:“喂,大伙,赶紧下车,今晚就住这里了。”后面的几辆马车发出一阵骚动,又有几个人下了马车。 素梅走进庙中,在残缺不全的佛主面前行了尊拜之礼,班主走过来笑道:“你这个孩子也真是奇怪,见庙就拜。” 素梅回头微微一笑道:“自古佛在心中,这尊佛主虽然没有了香火,可是他仍旧是佛。”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人冷冷道:“哼,想必是你平时的亏心事干的多了,所以才要亡羊补牢,想让这些仙家佛主多多保佑你吧。” 班主一听这个声音,心中暗暗苦笑,一道红影已经映入眼帘,只见这位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一双凤眼,咄咄逼人的看着素梅,可是素梅却也对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回首静静的看着佛主。 红影受到漠视,心中不忿,刚要伸手拉扯她,毛大叔一个箭步上前急忙伸手拦住劝道:“好了,春艳,你们二人都是我们明珠楼的台柱,都是好姐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春艳冷冷的甩开毛大叔的手,狠狠的瞪了一眼素梅怒道:“呸,这个忘本不要脸的东西,谁跟她是姐妹。”说着转身离去。 毛大叔看着班主,两人神情甚为无奈,班主担心素梅心存芥蒂温颜道:“素梅,春艳这孩子性子比较烈,你不要往心里去。” 素梅回头对他平声道:“班主放心,我和春艳姐姐既是姐妹,况且我的舞技都是她教的,我们有师徒的情分,不管她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的。” 班主笑颜逐开喜道:“真是好孩子,我们明珠楼有你们两位的卖力出色表演,成为京城第一舞坊是当之无愧啊。” 毛大叔趁势道:“何止啊,我们这次应邀济南富商前去献艺,胜过了当地的任何一家舞坊,声名大噪,以后这名声可不止在京城,而是在天下了。” 佟越意识朦胧,身子却不觉得飘荡空虚,只觉得眼前火焰晃动,耳边听得一阵阵的斑驳之声,有一阵阵的谈笑之声,游离思绪终于飘了回来,他睁开了双眼,见自己置身于一堆火堆的旁边,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更远的地方有着几个人影晃动,笑声不绝如缕。 他神情未定,忽然一个脑袋探到他的面前,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问道:“嘿,你终于醒了!” 佟越心中一惊,心念混乱,随手将她擒住,满脸杀气,心中吼道:“你到底是谁?捧蟾她们在哪里?”可是嘴唇蠕动,心中激动万分,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脸色愈加发黑,小离对着他凶神恶煞的脸近在咫尺,吓得脸色煞白,颤抖半天,憋了好久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她这一哭,立即惊动了所有的人,众人循声一望,看见佟越将小离像一个小狗的一样拎起,都变了脸色,吓了一跳,其中几个男子上前喝道:“喂,你做什么….” 佟越双目朝他们一望,杀气腾腾,就像是几柄利剑飞刺过来,他们顿时吓得脚下发软,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小离哭嚷大叫,对着佟越又踢又打,可是她的拳头和脚力都是软绵绵的,对佟越丝毫没有用处,无法之下大声喊道:“救我,小姐,班主,救救我!” ☆、第十一章 浮生(三) 佟越被她这样一哭闹,心绪烦乱,又见眼前的人装扮都是一般平民,与望月馆天差地远,心中纳罕道:“莫非是我弄错了吗?”但是一想到捧蟾的伪善,杀了秦桑云,心中又是咬牙切齿恨声道:“他们都是装神弄鬼的高手,我再也不会上当了。”想到这里,使在小离肩膀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他这种力道就算是用在一个学武之人身上都觉得抗拒不住,更何况是小离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她痛得大叫一声,几乎晕了过去,众人眼见此景,吓得冷汗直冒,面如土色,真不知道这个之前还昏迷不醒的流浪汉,为何突然变成一个索命的阎罗王。 佟越见小离脸无血色,痛的死去活来,心中恨道:“我倒要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他横扫众人一眼,大家都心惊胆战的后退一步。 正在此时,一位女子从众人中跑了出来,佟越见她身法甚为灵活冷笑道:“你们终究是忍不住了吧。”说着正要出手,却见这位女子离着他几丈之远的地方双膝跪了下去,匍匐拜倒祈求道:“好汉,请你放了小离。” 她这一跪,让佟越怔了一怔,紧接着又见其他的人接二连三的跪下,战战兢兢的请求他饶命,又令他疑窦重生。 班主站在不远处求道:“这位大爷,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们啊?” 老仆痛心道:“好汉,大爷,你晕倒在雪地里,是我们把你救回来的,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毛大叔也颤声道:“对啊,好汉,小离只是一个小姑娘,你要是杀了她,你你禽兽不如啊。” 佟越胸口猛然一震,昔日和秦桑云在百草峰的情景浮现在眼前,灵猴献宝时秦桑云说过的话甚为清晰:“都说畜生无知,可是知恩图报却又让世间的多少人汗颜了。”他心中刺痛喊道:“桑云。”手垂落在地,小离也跌了下来,素梅眼明手快,急忙起身跑过去将小离抱起,退了出来。 佟越心思有些迷茫,看着眼前的人个个惶恐不安,忽觉一阵杀气从一处角落直逼过来,他心神一凝,身形一闪,在黑暗中伸手一抓,眼前寒光闪过,他俯身躲过,挥出一掌,掌风所到之处,只听一声□□,一道红影飞了出来,跌落在火堆旁边。 惊魂未定的众人此时又是一声惊呼,素梅抱着小离还未站定,定睛一看,失声喊道:“春艳姐姐。”话音未落,佟越飞身而至,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剑,正是从春艳手中抢夺过来的,眼见白刃直迫春艳,众人的一颗心又提到了桑眼,素梅无力阻挡,双手一麻,小离滚落在地,电光火石间,脚步一转,面向佟越,挺胸上前,挡住了佟越来势汹汹的一剑,弹指之间,生死一线,不少胆小的人急忙闭上眼睛,不忍见素梅血溅白刃,班主,老仆,毛大叔同时嘶声惊呼:“不可!”其余的人也大声叫喊。 佟越对视素梅清澈的双目,忧愁暗恨交杂而上,腕力稍偏,白刃从素梅的脖颈右边晃了过去,一缕秀发在白刃间飘落下来,悠悠荡荡的掉在地上。 佟越手中的长剑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是误会了这些人,抱拳对着众人正声道:“各位,得罪了,对不起。”说着举步走出门外,头也不回的走进风雪之中。 大伙虽是不明就里的在鬼门关里绕了一圈,但是眼见佟越越走越远,也都明白是逃过一劫,都不由自主的松气坐地,春艳胸口气血上涌,登时吐出鲜血,晕了过去。 素梅死里逃生,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扶起她,见她伤的不轻,很是着急,转身喊道:“班主。”班主上前看看春艳,又把把脉象叹道:“唉,真是飞来的横祸,这姑娘怎么这么不沉得住起,这么毛躁,这江湖中人的武功你学的花拳绣腿能和他斗吗?” 素梅见他唠唠叨叨的急道:“哎呀,班主,你就少说两句吧,春艳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班主道:“她受的是内伤,要好好调理才行。”说着望望四周道:“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我们的药材又不全,只能是到了京城再想办法了。”只听见毛大叔道:“那小离呢?”说着把她抱到班主面前,班主看看小离的肩膀叹道:“还好没有内伤,只是她的骨头都差一点被捏碎了,没痛死她,算是这小姑娘命大,给她上一点跌打酒,化一些淤血吧。” 一位男子开口骂道:“哼,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我们好心救他,他却要杀我们,这是人还是畜生啊?” 老仆自责道:“这都是怪我,要不是我把他带到这儿来,小离和春艳姑娘就不用遭这种罪了。” 毛大叔劝解道:“这事,谁也不怨,就怨老天不开眼,让我们倒霉遇上了吧,幸好没出什么人命,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说着吩咐道:“大伙,赶紧休息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回京城。” 素梅听着大家的抱怨,看着蛛网尘埃下笼罩的佛主,心中越加的发沉,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涌了出来。 寒风呼啸,白雪纷飞,素梅坐在小离和春艳的旁边,静静的看着她们,陷入沉思,火堆的火焰映衬出她的玉容,虽是天姿国色,却是愁眉不展。 整个明珠楼的人都睡着了,偶尔的一声翻身梦语,反而更是增添了破庙里的死寂。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飘落在素梅的面前,她抬头一看,正对着佟越至上而下的目光,刚要失声惊呼,佟越伸手点住她的穴道,让她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恐惧随即遍布素梅的全身,她看着佟越扶起春艳,替她推宫过血,不一会儿,春艳没有血色的脸色已经显得不那么的苍白,素梅虽是不懂武功,但也知道这是内功医疗,比药石之术的疗效胜了几倍,又见佟越一脸平和,跟先前有着天壤之别,料定他是前来为春艳疗伤,心中大为宽慰。 佟越替春艳医疗完毕,听她呼吸通畅,又把她慢慢的扶在地上躺好,接着又去看小离的伤势,只是皮肉之痛,没有内伤大碍,他这才起身对着素梅躬身行礼轻声歉声道:“在下一时情急误伤了救命恩人,请姑娘见谅。” 素梅听他言语恳切,对他的间隙全无,只是苦于不能言语,只能用眼神示意感谢。 佟越伸出解开她的穴道轻声道:“在下救人心切才会失礼姑娘,姑娘莫怪。” ☆、第十一章 浮生(四) 素梅听他言语恳切,对他的间隙全无,只是苦于不能言语,只能用眼神示意感谢。 佟越伸出解开她的穴道轻声道:“在下救人心切才会失礼姑娘,姑娘莫怪。” 素梅温颜道:“壮士好心救我姐妹,素梅在此谢过。”说着对他深深弯腰行礼,只觉得头顶一声风声,待得抬头,佟越早已经没有了踪迹。 第二天一早起来,班主见春艳突然伤势大好,大为不解,其中之意,只有素梅一人得之,但是她也不愿告于他人,免得多生口舌之争。 春艳醒来听得众人议论昨晚之事,大都说起素梅挺身救她,自己倒是欠了她一个救命之恩,心中更是不忿郁结,对素梅的怨恨也是越来越深,有事没事总是喜欢夹枪带棒的针对她,素梅倒也不大理会,隐忍退让,可是众人心知肚明,心都不知不觉的偏向素梅,这更是引发了春艳的不甘之心。 车队在荒野中行了半日,但见一路上路人渐渐增多,便是离着京城已经不远,果然到了傍晚,车队进了京城,回到了京城第一舞坊明珠楼。 大雪初晴,京城内外一片白雪琉璃,清晨,朝阳初生,霞光满天。 佟越一个人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望着身边一个个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看到的全部都是仇人的摸样,望月馆人去楼空,所有的追踪线索都已经中断,他要找的人不知身在何处,但是他绝不会放过他们。 马蹄声急,溅得白雪飞溅,行人纷纷闪避,只听马上之人高喊:“边关镇远大将军到,边关镇远大将军到。” 佟越听得民众一阵欢呼,却不知道这个消息和自己有什么关心,只觉得秦桑云死得不明不白,仇人又毫无声息,心中愤懑难当,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他略微一惊,又见一群士兵跑过来对他喝道:“去,去,靠边,靠边!”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他们已经举着长矛把他扫在一边了,换做平日他怎么会受这般窝囊之气,但是如今他一心要暗寻仇人行踪,知道对方神通广大,眼线遍布天下,却也不得不忍耐,暗道:“官兵这般出动,如此仗势,势必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且待看看。” 不一会儿,只见街上的民众百姓都被赶到街道两旁,中间宽敞空无一人,可是大伙都是脸带喜色,毫不生气发怒,佟越暗道:“这个边关镇远大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受老百姓的欢迎啊。”正想着,身边的人不约而同的拍掌欢呼,震耳欲聋,佟越远远看见一对人马从城门里走了进来,显而易见是边关镇关大将军已经带领着军队回城了,百姓们一边高呼“大将军。”一边拍手,场面极为热烈。 一人身披金光闪闪的铠甲,鲜红的棉袍披风,威风凛凛,大有力压千钧之势,□□骑着一匹黑色战马,铁蹄铮铮,雄风招展。 佟越见他微笑着和欢迎他的民众挥手示意,看这架势,便知道这位就是民众口中的边关镇远大将军,朝身旁的一位老伯问道:“敢问老伯,为何这位大将军会受此种爱戴啊?” 老伯一看他打量一番笑道:“好汉是外乡人吧,难道就没有听过大将军的威名?” 佟越淡淡的摇摇头,老伯得意笑道:“这位司马大将军可是我朝的大英雄,他驻守边关十几年,立功无数,今年初,外族犯镜,全靠他运筹帷幄,骁勇善战,才把那些外族赶到了漠北边境,不敢再犯,你说我们这些老百姓能不喜欢他吗?” 佟越心中会意淡淡道:“是,是该如此。” 此时另一位男子又道:“此次司马大将军立了□□定国的大功,得蒙皇上亲自召见,听说要把他留京派用呢。” 老伯笑道:“这是当然,我们的皇上向来赏罚分明,司马将军理应加官进爵的。” 佟越听着他们的议论,与自己自身困扰之事相差甚远,越觉得索然无味,慢慢的离开人群,径直一人来到一处酒楼喝酒,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原来老板,小儿,客人都跑到大街上去欢迎司马将军了。 他心中轻叹,刚要离去,忽听得二楼有些人声,暗想:“难道今日也有和我一样心情的人吗?”想着,不由的举步上二楼,绿色屏风对着窗口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俏生生的,他有些好奇,走了过去,只见一位女子坐在窗边自斟自饮,听着耳旁有些动静,斜眼一瞧,两人同时怔住,原来此女正是明珠楼的素梅,她见是佟越,微微一笑,对着他提了提手中的酒杯笑道:“你若是来吃饭的话,可是要饿肚子,不过酒倒是有一杯。” 佟越初始见她,便觉得她与别人不同,此刻见她又不与众人一起做普天同庆的欢迎之事,反而一人在角落中径自喝酒,更觉有异,心念至此,人也走了过去道:“在下来跟姑娘讨杯酒喝。” 素梅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他坐在对面,佟越道:“多谢。”慢慢的坐下。 素梅拿起闲置的酒杯放到佟越的面前,替他倒了一杯酒,佟越拿起一饮而尽,看着她问道:“姑娘一个人?” 素梅淡淡道:“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佟越一阵默然,不明她话中之意,又慢慢的喝酒。 素梅看着他突然道:“春艳姐姐的伤已经好了,小离也没事了,你说我要怎么谢你?” 佟越淡声道:“人是我弄伤的,你不怪我就已经是万幸了,又何来一个谢字。” 素梅看着他半响,眼神有些异样,佟越举杯刚要喝酒,触觉到她的目光,将酒杯放回桌上问道:“姑娘有话要说?” 素梅没有说话,还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飘忽,继而长叹一声,道:“怎么称呼你?” 佟越笑了笑道:“只是问个名字,有这么难吗?”刚要说,只听素梅道:“问名字是不难,难得是能不能问到真正的名字。”佟越一怔,的确为了查访方便,他已经决定不用自己的真名在江湖上行走,殊不知自己的这点心思又怎么能逃脱眼前这位姑娘的慧眼,他抿嘴一笑,终始不言。 素梅见他如此悠悠笑道:“你还算是一个有真心的人,你是既不想告诉我,却又不想敷衍骗我所以就不说了,是吗?” 佟越抬头看她,点了点头。 素梅道:“这有何难,我替你取一个名字吧,你的力气这么大,差点把小离的骨头都捏碎了,我就叫你大力,怎么样?” 佟越没想到她不但不生气,不紧追,反而出人意表的给了自己一个名字,想到此女的思想异于常人,这方面倒和秦桑云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不禁对她有些亲切之感,微微的点了点头,以示应允。 素梅咧嘴一笑道:“好,大力哥,我叫素梅,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说着对着他举起了酒杯。 佟越自从秦桑云死去,复仇无望,独自游荡江湖,身心备受煎熬,疲惫不堪,直到今日才遇见素梅这样一位可以喝酒的朋友,久来的悲痛压抑全部都宣泄在这一杯酒里了,一杯下去,但觉体内血泪相涌,不能自己,只能继续喝酒,素梅见他喝个不停,也是欢心大悦,不一会儿,桌上的酒喝光了,素梅大叫着要酒,却不见有人应声。 佟越见她醉态显露,拉起她的手淡淡道:“那些人都去看司马大将军连生意都不做了,又怎会给你送酒。”素梅有些微醉,脚步不稳,酒兴大发笑道:“好啊,好啊,不给就不给,我自己去找。”说着蹒跚下楼,佟越见她喝了几杯就承受不住,便知她根本就不会喝酒,娇媚醉态之下,双目隐含着不为人知的深深悲苦,想必她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故而在此借酒浇愁,心中不为自怜,担心她出什么意外,起身跟了上去。 素梅转头看着他道:“你,你不让我喝酒,我,我就…..”说着重心一歪,脚下踩空,整个人向后仰去。 ☆、第十二章 刺客(一) 佟越眼见素梅失足坠楼,纵身一跃道她面前,伸出右手拉住她的左手,不料她手臂润滑,紧抓不稳,只听见“刺啦”一声,素梅的衣袖撕裂,人却已经摔下楼梯,佟越微微一惊,双足点地,也跃下楼梯,此时一道人影突然闪现,在半空中垂身抓住素梅的双肩,见她带入空中,半空翻转单手揽住她的纤腰,半抱着她稳稳落在一楼,佟越只觉得人影似曾相识,兀自猜想,只听见对方喊了一声:“秦兄!”这一声音传来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正是当年他和秦桑云途径杨柳村,与他一起救治杨柳村村民的紫清县的总捕头董平。 原来在杨柳村事件中,由于佟越临走时千叮万嘱不能向其余的人泄露他和秦桑云的行迹,所以整件事的功劳理所当然的就归董平一个人所有,这件事错综离奇,曲折复杂,轰动一时,影响甚大,使得他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连连升级,如今已经被调职入京,成了京城六扇门的捕快。今日见边关镇远大将军回京,全城百姓夹道欢迎,担心人潮太多,场面发生混乱,故换了便服在人群中暗中巡视,刚好经过这里,见一人从楼梯上跌落下来,就施与援手相助,没想到竟会遇见佟越,当真是喜从天降。只是当日在杨柳村佟越一直以秦桑云的兄长自称,所以到了今日他还是称他为“秦兄。”佟越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难免回想往事,心中感慨。 素梅本是半醉,受了惊吓,不由的昏迷过去,她整个人靠在董平的身上,吐气如兰,双颊嫣红,更是娇媚,董平满香入怀,又是在佟越面前,不觉脸色有些尴尬,对着他吃吃问道:“这位姑娘,是,是秦兄的朋友?” 佟越见他慌乱,淡淡一笑,却不言语,上前扶起素梅,将她扶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下,董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见佟越用内力替她推宫过血,没有多话,立在一旁静看。 不一会儿,素梅醒转过来,酒也醒了,心中一片茫然,觉得手臂发寒,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右臂的衣袖被撕去一半,露出雪白的玉臂,她猛一抬头,看见董平望着自己的手臂,她急忙站起身子,将玉臂藏在身后,董平惊觉脸色一变,见素梅俏脸发沉,忙歉声道:“在下只是见姑娘右臂上有一块梅花形的胎记,觉得有趣,所以才会失礼,并无半点不敬之意,惊扰姑娘,姑娘莫怪。”说着抱拳躬身赔礼。 素梅慌乱的起身站起,脚下不稳撞在佟越的身上,佟越平声道:“这位是六扇门的捕快董大人,刚刚你跌下楼是他救了你。”素梅很是意外,又见董平说得诚恳,面目平和,不似大奸之人,心中的气也渐渐消了,对他行了一礼平声道:“素梅谢过董大人相救之恩。” 董平听她名字,脸露惊喜问道:“难道姑娘就是京城第一舞坊明珠楼的舞王素梅姑娘?” 素梅在京城的名头这么响亮,别人会知道她的名字已是不足为奇,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董平笑道:“董平向来对姑娘只是听闻,今日得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幸会。” 素梅见他一脸诚挚,与别的王孙公子,达官贵人的浮夸不同,心中略感亲切,对他嫣然一笑。 正在这时,边关镇远大将军已经到了酒楼的门前,扬手微笑着和围观的百姓示好,又引起百姓的高喊拥戴,素梅循声望去,又见大将军的威武之风,脸色发怔,董平也是一脸的敬意仰头望着他,只有佟越视而不见,回身上了二楼拿起素梅放在酒桌一旁的棉缎披风,披在素梅的身上,他本没有在意,听董平刚刚这么一说,也不由的看向素梅的右臂,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右臂看得一清二楚,真的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在右臂上,形状犹如梅花,艳如朱砂,就像是真的一样。 素梅怔怔的看着边关镇远大将军一直越走越远,这才回过头来,神情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蠢蠢欲动,披风加身,寒冷之气渐消,她对着佟越低声道:“谢谢。”接着又道:“我先走了。”对董平微微点头,示意告辞,举步走出门外,隐没在人潮之中。 董平看着佟越,又看看周围,并没有其他的人,问道:“秦兄,秦姑娘呢?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佟越心中一阵刺痛,不禁黯然。 董平心生不安之感追问一句道:“她出什么事了吗?” 佟越重叹一声道:“她已经不在了。” 董平唬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忙问道:“这是真的?这是怎么回事?” 正说话间,酒楼的老板和店小二看完热闹,都走进店来,一看是董平,立刻笑着招呼问道:“哟,董大人来了,真是怠慢,想要点什么?” 董平道:“老规矩。” 店小二立即叫嚷道:“好嘞,董大人请先入座吧。”说着径自去准备酒菜。 董平见佟越神情苍凉,与在杨柳村见他大不相同,想必他期间一定是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对他道:“来,秦兄,我们坐下慢慢说话。”佟越随他上了二楼,找一处僻静处坐下。 不一会儿,店小二将酒菜都端了上来,董平心情沉重的倒了一杯酒自语道:“我董平能有今日,在六扇门中当职,多亏秦姑娘,董平一直记在心里,盼望着能有一天可以当面向姑娘致谢,没想到姑娘已遭不测,夙愿难偿,深以为恨,秦姑娘,这杯董平敬你。”说着将酒倒在一旁。 佟越听他所言,当日与秦桑云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眼前,心中酸楚,自顾倒了一杯酒自饮,酒入愁肠更是郁愤难当,一掌拍在桌子上“砰”得一声,此时酒馆里的客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冷不防听到这一声响,不少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董平伸手按住佟越的手掌,低声道:“秦兄,冷静些。”继而又对他正声道:“秦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佟越抬眼看他,心中忽然一动问道:“董兄,你一直身在公门,可知道江湖上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做望月馆的?” 董平听了思索片刻,一脸茫然道:“望月馆,这是什么组织?” 佟越重叹一声道:“桑云就是被他们所杀。”接着将他和秦桑云进望月馆为海玉弓治病,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自然他掩盖了自己身为“鬼剑”的身份,免得再生枝节,也只因自秦桑云死后,他就决定放弃以前的佟越身份,一心一意追查望月馆,为秦桑云报仇,如今想借助董平的捕快身份之便,能在京城六扇门中浩瀚如海的资料库中为自己寻找到一些望月馆的蜘丝马迹。 董平听得脸暴青筋,拳头发紧,身子发颤恨声道:“这帮人真是太可恶了,竟然对秦姑娘做这样的事!”说到这里,胸中气血上涌正声道:“秦兄,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查出他们,为秦姑娘报仇。” ☆、第十二章 刺客(二) 佟越虽觉得收效会是甚微,毕竟已经多了一个帮手,而且又是六扇门的捕快,不管怎样,也好过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心中有了一丝希望,道:“那就拜托了。” 董平点点头又道:“秦兄查了这么久,有什么线索?” 佟越摇摇头道:“说来惭愧,他们行踪诡异,我至今是毫无头绪。” 董平想想道:“这个组织之前可是闻所未闻的,但是他们既然有出现,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不能超之过急,秦兄,我这就回去查一下,有了消息马上告诉你。” 佟越抱拳道:“多谢。”一眼蹩见对面的四海客栈道:“我就住在四海客栈里,你有事就到那里找我。” 董平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大街上的人潮随着边关镇远大将军队伍的离去也渐渐的散开,佟越自己将桌上的酒喝完,就在四海客栈住下,夜晚辗转难眠,思潮起伏,寒冬的风势特别强劲,扑打着窗户哗哗作响。 睡至半夜,心念闪动,起身穿衣,慢慢的踱步来到皇城之下,城门紧闭,高危的城墙森然欲搏人,他绕了半周,见城墙因为严冬都结了冰,光滑无比,高不可攀,只能怅然离去,大街上的夜市还没有散去,灯火依旧通明,佟越一边走在大街上,一边看着那些在夜市中讨生活,寻欢乐的百姓,心中也希望自己的生活有一天能变得像他们一样简单,一念至此,又觉自己是异想天开。 他来到京城,就是想打探有关风蚀腐骨症的一些情况,望月馆的线索全断,他只能从这个稀世罕见的怪症上着手,布衣仙翁曾经是宫廷御医,他自然而然的把目标朝向皇宫大院,但是皇宫又岂是他能说进就进的,急躁不得,只能是蛰伏待机。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又在京城的各个医馆中寻访病症线索,可惜忙了一天一无所获,天色渐晚,心中闷闷不乐。 走到一处,一户店铺门口推出一个人摔在他的面前,他驻足停步,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真是小离,见她满面泪痕,双眼红肿,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小离泪眼婆娑,紧紧的拉住将她推出的人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大夫,你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救救她啊。” 那人怒气汹汹的甩开小离的手骂道:“拿开你的脏手,我堂堂一个京城第一名医,要到你们那个下三滥的地方去为一个舞女治病,传了出去,我脸面何存?滚!” 小离苦求道:“舞女也是人啊,你身为大夫,不就是要救死扶伤的吗,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人冷笑道:“救死扶伤,那也要看你们配不配,平时不知检点,谁知道她染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活该!” 佟越抬头看看身旁的店铺,正是自己今早就寻访过的京城最有名的医馆行善堂,心念一动,暗道:“明珠楼谁生病了?是素梅吗?”正想着,只见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那人经不住小离的死缠,脸色铁青,竟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冷冷的拂袖而去。 小离从地上爬起,绝望的看了看冷酷无情的行善堂,摇摇晃晃的继续求医,佟越悄悄的跟在身后,见小离身子瑟瑟发抖,几乎支撑不住,心中正寻思着法子,他之前给小离留下一个恶人的印象,此时贸然现身,又要如何解释,必定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正想着,忽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心中一惊,转身看时,只见董平看着他,脸色诧异问道:“秦兄,你老跟着那个小姑娘做什么?” 佟越看着他,心生一计拉着他闪在一边道:“这个小姑娘是明珠楼的侍女,明珠楼不知道谁得了重病,正找大夫前去诊治,你帮帮她。” 董平听了脸色一变问道:“生病,是素梅姑娘吗?” 佟越摇头道:“暂时不清楚,我多有不便,你帮帮她带大夫去明珠楼瞧一瞧。” 董平又是奇道:“为什么要我去帮忙找大夫?” 佟越冷声道:“有些沽名钓誉之徒自诩清高,怕给戏子看病有损自己的名誉,但是我想要是让六扇门的捕快想请的话,应该可以请得动了。” 董平听了心下明白,又看着他不解道:“你和素梅姑娘不是朋友吗?有什么不便的?” 佟越微微苦笑,将当日他如何被明珠楼的车队所救,又如何发生误会的事说了一遍,董平听后摇摇头道:“好吧,我帮你一回。”接着又添了一句道:“既然是误会,就该解释清楚才是。” 佟越道:“多谢,我在四海客栈等你。”他目送董平走向小离,拉着她进了一家医馆,自己便回客栈等待消息。 天色已经完全都暗了下来,客栈里来了不少投宿的客人,很是热闹,佟越要了一桌酒菜,自饮着等待着董平的消息,喝完了一壶酒之后,董平从楼下走了上来。 佟越起身朝他招手,董平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坐下,脸色有些不妥。佟越开口问道:“怎么样?是谁?”董平抬眼看他道:“真的是素梅姑娘。”佟越怔道:“怎么会,昨日才刚刚见过面,是什么病?” 董平默然一会叹道:“不是病,是被毒虫咬伤了。” 佟越怔道:“什么毒虫?” 董平道:“听大夫说是紫头蜈蚣,这种虫毒性猛烈,素梅姑娘的右脚被咬伤,脚腕发肿紫胀,虽然已经得到治疗,但是要三天之后才能下地。”说到这里满腹疑窦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咬伤了。” 佟越听他似是另有所指问道:“是不是有其他的事?” 董平道:“明晚边关镇远大将军司马楚在将军府邸摆下家宴,已经请了明珠楼的素梅姑娘前去献艺助兴的,她这一伤,想必是不能去了。” 佟越一听,大是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不能去就算了。” 董平道:“你有所不知,素梅姑娘在明珠楼虽是一个舞姬,但是她守自己的规矩是出了名的,拒绝了多少有头有脸大人物的邀请,这次虽然真的是受了伤,但是司马楚未必会相信啊,他生性张狂,如今又是朝廷英雄,更是傲慢十足,连朝中的一品大员都敬畏他三分,更何况是素梅姑娘一个小小的舞女,要是他一心认定是素梅姑娘存心托病不去,驳了他的面子,别说素梅姑娘了,恐怕整个明珠楼都要在京城消失了。” 佟越听得有几分道理,心中有些发沉道:“明珠楼打算怎么办?” 董平道:“班主也是一筹莫展,想让春艳姑娘代替,就怕司马楚会不买账。” 佟越听到“春艳”二字,想起那晚险些死在他剑下的女子。董平皱眉又道:“这紫头蜈蚣来的也古怪,听大夫说,这虫生在南方,如今又是冬天,会出现在京城这北方之地真是生平未见,明珠楼上上下下吓得不轻,将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边,也没有看见紫头蜈蚣,弄得人心惶惶的。” 佟越听着心中迷雾顿生,想了想道:“如果真是这样,除非是有人动了手脚。” 董平眼中发亮脱口道:“秦兄的想法与在下不谋而合,依侍女小离所说,疑点最大的应该是明晚代替素梅姑娘献艺的春艳姑娘。” 佟越心中惊讶,那晚见素梅为救春艳挺身挡剑,还以为她们是至交好友,没想到却不是这么一会事,不解道:“董兄何出此言啊?” 董平道:“听小离所言,在素梅姑娘未进明珠楼之前,春艳姑娘是舞坊的第一台柱,后来素梅姑娘进了明珠楼拜春艳为师,不想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取代了春艳姑娘在明珠楼的地位,自然引起怨恨,在此之前就已经多次对素梅姑娘诸多刁难,冷言冷语,只是素梅姑娘顾念师徒之情,不与之计较,才能相安无事到今日呢。” 佟越道:“即便如此,又怎能确定是春艳姑娘所为?” 董平道:“听小离说,平日素梅姑娘受了邀请献艺,春艳姑娘必定会前来胡闹一番,可是今早却一反常态,出奇的安静,而且也久不露面,后来到了方沁亭才见她在那里,神态有些不对。” 佟越道:“方沁亭?” ☆、第十二章 刺客(三) 董平道:“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方沁亭是素梅姑娘平时弹琴自娱的地方,春艳姑娘自从和素梅姑娘闹翻之后,是从来不会去的,但是她今天却去了,而且素梅姑娘去了那里弹琴之后就觉得右脚发疼肿胀,你说这难道也是巧合?” 佟越心有所想问道:“你们去查看方沁亭了吗?” 董平道:“去是有去,不过…..”说着双肩一耸,两手一摆道:“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佟越默然不语,董平苦苦思索,还是想不明白突然叹道:“要是秦姑娘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佟越心中忽一绞痛,起身道:“我去瞧瞧。”董平见他脸色暗淡,自悔失言,也站起身来道:“要不,我们来个夜探明珠楼。” 两人当下出了客栈,转了几条街,远远看见明珠楼灯火辉煌,一片喧嚣,两人附近选了一处酒馆坐下,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对面的动静,到了子夜,才见对面渐渐的安静下来,灯火也暗了下去。 两人绕道后院,飞身跃上高墙,董平带着佟越来到方沁亭,此亭结构精致,堆砌巧妙,东临清水,北靠石山,坐落在院中南面,甚为清幽,的确是自娱休闲的好地方,亭中石桌上放着一把古筝,正是平日素梅所弹。 寒风阵阵,黑云层层,寒月透过云层,散发出淡淡的冷辉。 董平查看四周道:“我真的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秦兄,你有何发现?” 佟越看了看周围问道:“小离说当时看见春艳在这里,神态有些不对?” 董平点头道:“不错,她是这样说的?” 佟越眉宇微锁,问道:“为什么她会觉得春艳神态不对?她看她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 董平神情一愕继而道:“小离是觉得春艳姑娘从不来方沁亭,突然却来了,就算春艳姑娘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她也觉得不对了。” 佟越淡淡道:“从来不来,却突然来了,难道只是路过什么都不做吗?” 董平听到这里,耸然变色,佟越走到古筝边,坐在木椅上,举手拨动了几根琴弦,不成音调,董平便知他不懂音律,抿嘴而笑,又担心琴声会惊动周边入睡的人,幸好不见佟越再拨琴弦。 佟越停了下来,察视琴台,自上而下的看着自己的右足,手不觉垂了下来,右手碰到椅子,心中一动,顺这椅子摸了下去,起身翻转椅子,只见椅座下面有些凝固物体,伸手触摸像是松脂一类的东西。 董平探身过来问道:“有什么发现?咦,这上面似乎粘了什么东西?”说着也伸手去摸。 佟越凝视松脂,心中揣测一番,问道:“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有人将紫头蜈蚣装进一个竹筒里,然后用松脂粘在这座椅地下,当素梅坐在这上面弹筝的时候,身体的热度唤醒了沉睡的紫头蜈蚣,它就从竹筒里爬了出来,顺着椅子爬到地面咬伤了素梅。” 董平默想一会,点头道:“这倒合情合理,那要是万一紫头蜈蚣不咬素梅姑娘,那春艳姑娘不白费心思了吗?” 佟越淡淡笑道:“她这招不成,自然会想别的法子。”董平不禁莞尔,又道:“我们虽然知道是她做的,但是要有证据才行。” 佟越起身看看周围道:“春艳姑娘的房间在哪里?” 董平抬头望望道:“听小离说是在西厢房。”佟越正声道:“带我去。”董平知道要去收搜证据,精神大振。 两人身形犹如鬼魅飞窜片刻来到西厢房门,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不察有人声,推门而进,里面果然空无一人,但见床上被褥干净整齐,根本不像是有人睡过。董平环顾四周一圈道:“看来她还没有回房,这么晚了,会去哪里?”忽然闻到一阵花香清气,纳罕道:“如今隆冬之际,百花均已凋谢,怎么这房中还会有鲜花?”抬眼之际,只见一盆绿油油的植物摆在梳妆台上,叶子墨绿修长,几朵白色海碗大的花朵簇拥中间,花瓣浑厚,粉雕玉琢,品种很是稀奇,奇道:“这花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稀罕之物。” 佟越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在桌子橱柜里一阵搜索,并无发现。 董平叹道:“这个春艳姑娘做事仔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佟越在衣橱底部发现一个层层包裹的东西,提了出来放在桌子上打开,足足包了三层,董平道:“藏得这么严实,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一个黑色木盒子,佟越刚要打开,董平想到春艳心机之深,伸手拦住道:“秦兄,小心有诈。” 这句话提醒了佟越,他先不忙着打开盒子,举着它上下打量一番,没有发现有机关暗器,复又放回桌上,双手用力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张折叠的纸张,佟越和董平相视一眼,两人均现疑惑之色,佟越拿起纸张展开,原来是一幅画,画中有三人,一位男子面相方正,眉宇间带着威武之风,双目有光,正在空地上耍刀,姿势孔武有力,很有大将风范,站在他不远处的是一位少妇,秀色可餐,双手端着一盘水果,笑吟吟的看着男子,有一位小姑娘扎着两条小辫子对着男子拍手欢笑,三人画得栩栩如生,神形兼备,看得出画此画的人有一定的火候,纸张颜色陈旧,周围泛黄,想必是年岁已久。 董平看了画道:“这就像是一家三口,这个小女孩难道是春艳姑娘吗?” 佟越看着左下方写着“辛酉年六月绘画于湖州城余庆县陈庄画馆”,道:“想必是,看这幅画的年月,若是画中的小女孩还在,应该是和春艳姑娘差不多大了。” 两人又看了一会,将画放回木盒里,依旧包好放回原处,一同出了房门。 楼道上,佟越走了几步细想道:“要参加明晚的大将军府邸家宴,自然是要苦练一番的。”董平本有些气馁,一听这话,心弦一动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舞坊。”两人对视点头,一起奔向舞坊,果见春艳在秉烛练舞,一袭纱衣,舞姿曼妙,体态轻盈无比,犹如天女下凡。 董平看在眼中,心中惊叹道:“我见春艳姑娘的舞姿已经是眼花缭乱,要是素梅姑娘,又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浮想联翩。” 佟越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心念一动,与董平双双跃上屋梁,静观其下。 明珠楼的班主走了进来,看见春艳还在练舞,心疼道:“春艳啊,你注意点身子,素梅已经病倒了,你要是再出事,我们明珠楼可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春艳停下脚步转头笑道:“放心吧,班主,我没事。” 班主忐忑不安,道:“素梅病的古怪离奇,也不知道是不是撞邪了,自从受到大将军府的邀请帖,我这心啊,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事,现在素梅这么古怪的一病,我就更不安心了,春艳,明晚明珠楼就全靠你了,以前怠慢之处你也别放在心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春艳平声笑道:“以前的事我没有放在心上,班主的难处我也明白。” ☆、第十二章 刺客(四) 董平在房梁听到这话,心中冷笑暗骂:“这小娘们还真是个笑面虎啊。” 班主听了脸露微笑道:“好,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听说你准备跳的曲目是《西洲曲》,对吗?” 春艳点点头道:“正是,我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班主脸露忧色道:“大将军此次回京倍受隆恩,想必是春风得意,心花怒放,你应该选喜庆的曲子,这《西洲曲》恐怕会不符合大将军的心意啊。” 春艳笑道:“班主不必担心,《西洲曲》是我家乡的曲子,我献这首曲子,自然有我的道理,到了明晚你们就会明白的。” 班主道:“你这个孩子总是有自己的主见,我也不多说,大将军府可不比得平常的人家,你多留点心不要惹祸上身,明白吗?” 春艳听他言语关切心中感动微笑道:“是,多谢班主关心。”说完,看了看班主,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班主瞧见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春艳转身走了几步,望着舞坊墙壁上一幅天女散花的壁画心有所触问道:“当年春艳落难,全蒙班主相救,才能再世为人,班主对春艳的恩情,春艳难以报答,若有来世,甘愿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班主听到这里心中动容道:“傻孩子,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讲什么恩情不恩情,要不是你,我到现在还是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哪能在京城开明珠楼舞坊呢。春艳,我知道这几年素梅抢走了你的不少风光,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在我的心里,你的地位是一点都不会动摇的。” 春艳道:“我知道,素梅既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妹妹,我一点都不怪她,以后明珠楼就要全靠她了。” 董平听到这里又鼓了一肚子的气,佟越在一旁见了心中失笑。 春艳和素梅的明争暗斗一直是这位班主的心病,如今听春艳这样说当真是喜出望外赶忙拉住她的手道:“好孩子,要是素梅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你们姐妹同心啊,明珠楼才会越来越好啊。”只是想起素梅的怪病,脸色又笼罩一层阴影。 春艳察觉出他的心事握紧班主的手微笑道:“素梅这孩子心地善良,上天会保佑她逃过这一劫的,过了明晚,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班主从春艳的掌心力量感到她的真心,知道她心中释然,不会再与素梅相争,心中大为宽慰,笑道:“你们俩都是我的好孩子,虽然这几年你们闹得不愉快,但是我还是相信你们的真心。” 春艳嫣然一笑道:“我想请班主答应我一件事。” 班主道:“你尽管说。” 春艳道:“我房中有一盆西洲白玉兰花,我想送给素梅,请班主代为转交。” 董平听到这里心中暗想:“原来那盆稀罕植物叫西洲白玉兰花,她为何要送给素梅姑娘,又起了什么坏心?” 班主怔道:“那盆花可是你的心爱之物,是你回家乡扫墓的时候带回来的,你一直都用心浇灌培养的,你真的要送给素梅?” 春艳点头道:“正是。” 班主笑道:“既然你有这份心意,为何不亲自送给她?” 春艳淡淡一笑,忽而又道:“对啊,我是应该亲手送给她的。”话到这里,似有着苍凉之意,佟越心有所动,脑中浮现隐隐,却不知所云。 大街上传来打更之声,三更已过,春艳和班主坦诚相谈一番,各自回房休息,佟越和董平从房梁上跃下。 董平回想着春艳刚刚所说的话愤愤道:“这个春艳姑娘只是当个舞姬也太浪费了,她应该去学唱戏才对。” 佟越转身看着那张壁画凝神不语。 董平问道:“秦兄,你一直都在想什么?” 佟越道:“我想有些事没有必要说得太明白。” 董平道:“那素梅姑娘呢?” 佟越道:“我看,春艳姑娘的舞跳得也不错,我想大将军看过她的舞蹈之后,不会失望的。” 董平不甚明白,想到春艳虽是可疑,却没有证据,也不能抓人,只能放手,闷闷不乐和佟越一同出了明珠楼,自回了六扇门。 佟越回到客栈,躺了一会,慢慢入睡,待的睁开双眼,窗外已是大亮,想起明珠楼之事,心中有些惆怅。下楼吃了一些早点,又开始去医馆寻访,傍晚时分,在朱雀大街上看见春艳坐在一辆华丽锦绣的马车上,与明珠楼的一干人一起进了将军府,想起昨夜之事,心头有些纠葛不清,但又说不上来,暗道:“罢了,我犹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管这等闲事。”远远看见悬壶医馆,又走了进去,刚一走进,一股花香沁入口鼻,精神为之一震,暗暗吃惊:“这味道有些熟悉,却是在哪里闻到过。”抬眼看时,有几盆植物摆在柜台上,竟然就是昨夜在春艳房中所看见过的西洲白玉兰花,不禁上前观看。 掌柜见他饶有兴趣上前笑道:“这位大爷,你认得此花吗?” 佟越昨夜听春艳提过,记在心上笑道:“叫西洲白玉兰花对吗?” 掌柜脸露喜色笑道:“大爷真有见地,这话可是我们家乡的名花,只可惜远在岭南荒蛮之地,不被天下人识之啊。” 佟越道:“自古有言:酒香不怕巷子深,此花之美堪称一绝,终有被赏识的那一天。” 掌柜更是欣喜道:“此花不但长得美,它的寓意更美呢。” 佟越怔道:“寓意,什么寓意?” 掌柜越发来了兴趣笑道:“此花有一个传说,有一年我们西洲大旱,县老爷爱民如子,亲自带领乡民挖井抗旱,感动天神,于是就降下一口涌泉,救活了整个西洲的百姓,而这白玉兰花就是长在涌泉边上的,西洲百姓将它培养栽种献给县老爷,以表感恩报答爱戴之意,所以这花又名为‘报恩花’。” 佟越听了心中泛起微微波澜,还未感叹,心中怦了一声,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层叠在一起,之前困扰内心的混沌画面跃然清晰。 大将军府邸的家宴会场上,宾客盈盈,都在看着在厅中献舞的春艳,司马楚更是看得如痴如醉,见她幻化成一个彩蝶,朝自己翩翩飞来,正要开怀迎接,忽觉寒光闪闪,心念一闪间,霍然起身,突闻“嗤,嗤,嗤,”十数声疾风骤响,昏黄的烛光,强烈的灯光,突然一起熄灭,亮如白昼的大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虽有片刻寂静,但是惊诧之声随即响起,不少人惊呼怪叫,慌乱跌倒,纷纷喊道:“怎么回事?”“是谁?”忽然一声惨叫响彻大厅,闻之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又引发更为尖锐的叫喊,黑暗中极为混乱。 守在外面的仆役兵士听见里面喊声震天,慌忙跑过来一看,见到此景,来不及诧异,急急忙忙的提灯进来,一一点亮熄灭的灯火,众多来宾眼前有了光亮,总算没有乱跑乱撞,惶恐方才慢慢平复,奴仆点灯由外至内,到了司马楚身边一看,魂飞天外,双膝发软跪地,只见司马楚一剑穿胸,早已气绝。 灯光熄灭之时,春艳正出剑刺杀司马楚,眼前突然一黑,乱了方寸,手中的短剑也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方在心惊,有一道人影跃到她的身后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提起跃上房梁,趁着下面乱成一片,施展轻功从房梁上出了大厅,她心惊胆战,不知道遇到何方人士,但觉对方轻功骇人,提着自己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绕到尚未关闭的西城门口,把守官兵只见有个人影飘来,待到眼前还未看清,又已不见,还以为是见鬼了,呱啦乱叫一阵。 郊外阴风阵阵,黑云压顶,无一丝光亮,春艳心头发冷,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何种命运,只是心中想到此人阻止自己刺杀司马楚,必定就是自己的敌人,又恨的咬牙切齿,但她手足均不能动弹,只能听天由命,到了一处,那人将她放下却不解开她的穴道。自己径自在周围摸索着捡了一些干柴,起了一个火堆,昏黄的火光中,春艳看清了那人的面孔,正是那晚夺了她的剑,差点杀了她的流浪汉,惊恐愤怒之情又深了几分。 ☆、第十三章 借刀(一) 佟越见她双目看着自己,愤恨无比,上前解了她的哑穴,却没有解开她其余的穴道,因为他知道春艳不会安分守已的回答自己的问题,必定一番纠缠不清,又横生枝节,果然哑穴一解开,春艳就厉声骂道:“恶贼,你要杀便杀!” 佟越拿着木棍撩了撩火堆,让它烧的更旺一些,平声道:“你刺杀司马楚,自然会有大把的人来杀你,我要让你死,又何必将你带出来。” 春艳惊道:“那些灯火都是你打灭的?” 佟越看着她淡淡一笑道:“你以为还有谁?” 春艳惊骇不已,看着他吃吃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佟越淡声道:“我不是来和你报姓名的,只是想到了一些问题,想和你问问清楚。” 春艳冷冷转头,不再看他,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模样。 佟越淡声道:“素梅与你有何仇怨,你要用紫头蜈蚣咬伤她,让她今晚不能到大将军府献艺?” 春艳脸色耸然,怔怔道:“你,你都知道了。”继而冷笑道:“我们的明争暗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紫头蜈蚣算得了什么?你要想为她报仇,我也不会怕你。” 佟越冷冷一笑道:“我很好奇,你一心要害素梅,为何又要将自己的心爱之物西洲白玉兰花送给她,是愧疚吗?好像不是,此花在你们西洲寓意是为报恩之意,难道是素梅对你有恩,也不对吧,当初素梅的舞蹈师傅是你,说起恩情,也应该是你对她有恩吧。” 春艳听得后背发冷,也不知道佟越到底知道了自己心中的多少秘密。 北风号叫,树木摇摆不定,枯叶簌簌作响,黑黝黝的城墙似要强压下来,让人为之窒息。 佟越见她很是桀骜不驯,暗想:“对付她可得有些特别的法子才能套到她的话。”想到这里,心中慢慢酝酿看着火堆道:“我们这样相持下去,只怕到了天亮也不会有结果,我来猜,要是对了,你就点点头,要是错了,你就纠正一下,怎么样?” 春艳“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佟越道:“你这次刺杀司马楚,是为了素梅对不对?其实真正想杀司马楚的人是素梅。” 春艳宛如晴空中忽然劈下霹雳,这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又怎会被眼前的这个人所知。 佟越见她神情道:“看来是我猜对了。”顿了一会又道:“跟司马楚有仇的人是素梅,她本来想借今晚的机会杀了司马楚,但是被你知道了,这是一条不归路,你不想她有事,于是故意弄伤她,替她进府献艺,因为你与她的关系向来都是那么的差,就算你死在将军府里,他们也不会跟她联系起来,真是用心良苦啊,你不顾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报恩,对吗?” 春艳整个人都呆住了,心中虽然激动,却反而连丝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佟越。 佟越道:“湖州余庆县,这是谁的家乡?你是西洲人,那么想必是素梅的家乡了,你藏着她与她父母的画,难道你们从小就认识,但是也不太可能吧。”说到这里,声音停住道:“你能否说一说?” 春艳冷冷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佟越淡然笑道:“不说也行,素梅就活不到明天了。” 春艳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佟越道:“你刺杀司马楚,他可是朝廷的功臣,如今你逃脱了,明珠楼能逃脱得了干系吗?” 春艳脸色骤然大急喊道:“送我回去!” 佟越道:“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想知道的东西。” 春艳声音着急的都变调了嘶声道:“与你何关,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佟越淡笑道:“我只是好奇,希望你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而已。” 春艳怒道:“仅仅是好奇心,将我当傻子吗?” 佟越轻叹一声,停了一会道:“不单单是,也许我们在复仇这一点上还是有些相似的。” 春艳看着佟越,隐隐察觉到他内心的苍凉无助,心中微微动荡,脸露无奈之色,思索良久问道:“好,我说,你可要说话算话,不然,我纵然死了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佟越抬头看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春艳但觉四周一片寂静,慢慢道来:“我八岁那年,父母带着我到外地去省亲,路遇山贼,是一位大叔救了我,他不但救了我的命,也替我好好的安葬了父母,可怜我父母双亡,没有依靠,就认了我做义女,因为他要赶赴军营应征入伍,不能亲自送我到他的家里,就送了一幅画作为信物,托付一位赶车的人送我到他的家乡湖州余庆县梅庄,我记得当时他对着赶车人正色道:‘我就是湖州的司马楚,日后的朝廷大将军,你若敢欺负我的女儿,我绝对饶不了你。’” 佟越听到这里,全身微凛,已经猜到了几分。 春艳继续道:“赶车人很安分的将我送到梅庄,到了那里我才知道梅庄被称为梅庄,并不是姓梅,也不是种了梅花,而是因为正派宗亲的都会遗传一个梅花形的胎记。” 佟越想起那天在客栈里看到素梅手臂上的梅花胎记,心中恍然。 春艳道:“我拜了义母,认了妹妹,与她们过得很是开心,庄里的人也把我当成一家人,过了一年多,有一天有一个陌生的人来到梅庄,自称是义父军营里的兄弟,告诉我们因为义父要调往边关,担心以后都见不了面,所以要接我们前去聚一聚,他拿出义父的随身信物,义母就相信了他,带着我和妹妹就跟着去了,到了半路,那人形迹可疑,义母心中生疑,有心试探,果不其然,那人就露了马脚,发狠杀了义母,我带着妹妹慌乱逃跑,在荒郊野外中失散,我担心那人会在回梅庄的路上等着我自投罗网,就不敢回去,朝相反的方向逃跑,遇到了如今明珠楼的班主,跟着他四海为家,四处卖艺,在我十五岁那年,回了一趟梅庄,可是早在三年前,那里就因为一场天火烧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我总觉得这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梅庄人的死不是意外。” 佟越听到这里,想到秦家庄的死,不禁黯然。 春艳声音激动,继续道:“后来,班主带着我们在京城建了明珠楼,我总算不用漂泊,但是从来都没有断过找妹妹的念想,不久之后,素梅也来了,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她是我的义妹,只是她和我分别的时候只有六岁,不认得我,我想着自己是为复仇而活着,也不敢认她,只是默默的关心她,爱护她,对于仇人,我一直寻找着,直到前两天,边关镇远大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在京城大街上走过,我看到到了自己的仇人,而他的名字也叫司马楚,一切都明白了,你说我杀他是为了素梅,也只是讲对了一半,我也想杀他。” 佟越想这期间的曲折离奇,复杂隐晦纠葛了十几年的时间,一时心潮翻涌,难以平静,当日在酒楼就觉得素梅看见司马楚的眼神很是奇异,似乎与自己有着相通之意,也许当时她也认出了司马楚,所以才会有此反应,佟越也是一个满腹仇恨的人,对素梅的内心波澜会有所察觉也就不足为奇了。 “咯吱”一声,似是枯枝被风刮断的声音,更是增添了黑夜中无边的冷寂。 ☆、第十三章 借刀(二) 春艳压抑多年的心底秘密得到宣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仰头望漆黑的夜空,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长叹一声。 佟越心中自悔,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道:“看来我真的是多管闲事,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得手了,春艳姑娘,是佟越对不起你。”说着伸手出去解开她的穴道。 春艳摇头叹息,一会才道:“或许这都是天意,如今我身份暴露,要报仇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可是我还能救人,我要救素梅,救整个明珠楼。”她说的斩钉截铁,义无反顾,一会又对佟越微微笑道:“你叫佟越吗?我们每次见面都是非同寻常的。” 佟越淡然一笑道:“第一次见你,我就要杀你,当时觉得你身上有杀气,我想你是担心素梅有危险,才会暗伏在一旁的,不然,就凭你这样的心机,你不是一个轻举妄动的人。” 春艳笑了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说到这里,想起自己今后不可逃脱的命运,脸色凄然,不能报仇,终究是她心底的最大遗憾,但是若要和素梅的性命相比,又是后者重要一些。 天色渐明,紧闭的城门慢慢的打开,春艳起身看着茫茫朝色,对佟越道:“我该走了。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佟越点头道:“你说。” 春艳道:“这件事的真相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想请你永远都埋在心底,特别是素梅,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我不想她伤心内疚,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她不欠我的。” 佟越正声道:“我答应你。” 春艳感激笑道:“多谢。”举步离去。 佟越起身目送她,待得她走了几丈之远,心中下了一个决定道:“春艳姑娘,佟越多事害了姑娘,但是请你放心,我佟越生平最不愿欠别人的情,你的心愿,我会替你完成。” 春艳顿住身子,却没有转身,停了片刻,道:“倘若如此,就先谢谢佟大哥了。”继而又是凄然一笑道:“我春艳一声被仇恨纠缠,孑然一身,不想到了临死前,却还能遇到一个朋友,也不枉此生了。” 佟越听到这话,内心动荡,在风中静静站立,目送春艳的远去。 朝阳渐渐的升起,晨辉淡淡,却为寒冷的大地添上了一丝温暖的颜色,佟越耳边回想着春艳的话,心中一个声音喊道:“她当我是朋友,而我呢?我本以为我的心已经麻木,不会再有朋友,但是,对于春艳,我已经默认了,既然是朋友,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想到这里,急速奔去。 时间太早,城门口还是冷冷清清的,但是城墙上却一点也不冷清,春艳的通缉告示贴的满满的,佟越侧眼一看,不禁怔住,心中大震,暗惊道:“司马楚死了?他怎么会死?是谁杀了他?春艳吗?这怎么可能?”昨夜他在刹那间打灭大厅中的所有灯火,冲进里面去救春艳,片刻也没有停留,提着春艳出了大厅听到里面传来惨叫声,他料想是有人在黑暗混乱中不慎受伤,如今看来,却是司马楚临死的惨叫声了,但是当时他和春艳已出了大厅,又怎会杀司马楚,看来事情并不想自己想的这么简单,他看着告示,满腹疑窦,暗想:“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春艳是被嫁祸了,糟了,此刻司马楚已死,春艳铁定会被认为是凶手,她又怎能活命。”不一会儿,又见几个官兵前来收了告示,说是行凶之人已经验明正身,准确无误,守城的士兵听到凶手落网,脸上的警惕之色顿时减半。佟越寻思道:“春艳果然做了替死鬼,凶手可以一击即中,在黑暗混乱中杀人,又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必是有备而来,到底是谁?”百思不得其解,心思混乱,但是想到凶手另有其人,若是查出,春艳说不定能绝处逢生,心中喜忧参半。 他独自走到大将军府邸,那里正在办丧事,他回忆着昨夜自己所经的路线,心中又想:“当时大厅的出口只有大门,我进去和出来的时候并未察觉有其他人,那么凶手就是当日参加家宴同在大厅里的人,我要如何得知有哪些人参加了家宴呢?去找董平,不,他一个捕快,感觉敏锐,若被他察觉我和春艳的关系,会不会误会我也参与了此事呢。我们相交尚浅,我不能冒这个险,还是另想其它法子吧。”想到这里,深感难办。 大将军府的门口络绎不绝的来了一些前来吊丧的人,佟越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心中一亮,你道是谁,原来是孙元江,秦桑云从西郊围场出来和他提过孙劲风救她一事,那么对他当朝大学士的身份自然知晓,心中暗喜道:“他是当朝大学士,位高权重,司马楚要拉拢朝臣,焉能不请他?”只是当日在农户赵老伯家中与他交谈不多,也未多留意,对孙元江的性情息怒并未有多大了解,听秦桑云所言,孙劲风倒是个赤诚坦荡的君子,对自己也颇为挂念,不如先去问他,心念至此,又在一旁打听大学士孙府的住处,来到西城大街,这里一带住了不少朝中的大臣,一路望去,红砖绿瓦,房屋甚是整齐宏伟。 他走到孙府门口,上前敲门,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孙伯,他眯着老眼看了一会佟越,立刻惊喜交加,眉开眼笑的将他请进孙府道:“秦大爷,我家公子可一直惦记着你。”说着看着他的身后,并无其他人,佟越知道他在看什么平声道:“这次就我一个人,桑云,她,她有事不在京城。”说到这里,声音略微酸涩。 孙伯没有察觉他有异样,便不在意,领着他进了客厅道:“老爷今日有事出门,夫人也去庙里进香了,秦大爷先在此稍后,少爷在花园练剑,我去叫他。” 佟越道:“既然如此,我便到花园去找他吧。” 孙伯道:“也好,秦大爷请随我来。”佟越点了点头,跟着孙伯到了花园,隆冬之际,院中花木多数凋零,确有几株梅花傲雪绽放,让园中充满着生命的鲜活。 孙劲风聚精会神的在一株梅树下挥汗练剑,但见剑光凛凛,霍霍有声,与梅树相映生辉,形成一幅傲雪凌志的梅花宝剑画面。 孙伯刚要叫喊,佟越拦住他道:“让他练完,许久不见,孙公子的剑术大有长进。” 孙伯笑道:“秦大爷夸赞了,你有所不知,自从少爷上次在农户家输给了你,日日又是苦练呢。” 正说话间,孙劲风转过头来,看见佟越,双目发亮,双足一点,挺身飞来,长剑朝佟越冷冷刺出,佟越心下会意,纵身一跃,右手扬起,双指当剑,与孙劲风切磋起来,两人空中相接不过几秒,却是数招已过,转眼又都到了梅树之下,剑光闪耀,内力迸发,两道身影迅疾闪动,梅花应力,落英缤纷。 孙伯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双目已经跟不上他们的出招出剑的速度,又见落红随着他们的剑气内力围绕在他们的周围,美绝亦是艳绝。 孙劲风一声轻喝,剑光一吐,使出一招“潜龙出水”,佟越双掌送上,凌空跃起,自上而下的压住他的长剑,孙劲风眉尖一挑,轻笑一声,长剑转向,佟越但觉双掌掌心内力源源不绝,脱手飞身,退了出去,落红纷纷落下,铺了一地,两人相视须臾,相对大笑。 孙伯已吩咐人上了好茶在园中的凉亭中,孙劲风收剑入鞘,孙伯上前接过退了下去。 孙劲风扬手道:“秦兄,请。” 佟越也不相让点头道:“多谢。” 两人一同在凉亭中坐下喝茶,孙劲风看着周围,有些欲言又止,佟越平声道:“桑云不在京城。” 孙劲风“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佟越见他这样心中有些酸楚想道:“孙公子对桑云也有些情意,只是没有见到她就这样,要是知道她已经死去,又不知道会有多伤心,罢了,何必徒增一个伤心的人。”想到这里,收起心中的伤感,淡笑道:“孙兄武功与当日在农户相比,又精进了许多。” ☆、第十三章 借刀(三) 孙劲风笑道:“再怎么练也不及秦兄,只是练练身体,玩玩罢了。” 佟越道:“你是官宦之家,与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人自是不同。”他是一个冷眼寡行的人,向来有话就说,也不屑与人客套奉承,话到此处,也不多说。 孙劲风拿起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茶,看着佟越道:“秦兄,你来找小弟,是否有事需要帮忙?” 佟越点头道:“昨夜大将军司马楚被刺一事,不知道孙兄可有听闻?” 孙劲风怔道:“这件事一夜间就已经传遍整个京城,如何不知,家父当时也在场,着实惊吓不小,幸好是有惊无险。”说到这里又道:“听家父说刺客是京城第一舞坊明珠楼的舞姬,真看不出来,司马将军半生戎马沙场征战,没想到却死在一个舞姬的手上,真是命运无常,令人感慨。” 佟越有心试探,问道:“为何你们一口咬定就是舞姬所为呢?她一个弱女子当真能杀一个大将军?” 孙劲风道:“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见那个舞姬在跳舞的时候,飞身跃起,衣袖中突然有了一柄短剑刺向司马将军,当时灯火突然熄灭,接着就听到司马将军的惨叫声,待得灯火再次点亮的时候,司马将军已经死了,插在他胸口的凶器正是那柄短剑,你说不是她又还有谁?凶案发生之后,就她一个人不知去向,若不是她,又何必逃跑,将军府搜遍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她虽是一介女子,却不是弱女子。” 佟越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暗暗揣摩,对自己之前的猜想更加确定。 孙劲风慢慢说完,见他垂头不语,有些奇怪问道:“秦兄,你找我询问此事,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若是可以,小弟一定相帮。” 佟越抬头笑道:“不瞒孙兄,我与明珠楼的班主有些交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明珠楼难免牵涉其中,我在京城也就认识你这一家,所以想打听一二。” 孙劲风展颜笑道:“原来如此,秦兄尽管放心,家父前去将军府吊丧的时候,刑部传来消息,说那位逃跑的春艳姑娘今早已经在城门口自首投案了,她当时还说此事是她一人所为与明珠楼毫无瓜葛,我想明珠楼可以置身事外了。” 佟越听到明珠楼无事,暂觉心安道:“如此这般,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多谢孙兄。” 孙劲风笑道:“你我相交一场,何必言谢。” 佟越心中暗自猜想:“当时灯火突然熄灭,春艳心慌之际手中短剑脱手,要想在黑暗中捡起那柄短剑,再刺到司马楚的胸口,一剑毙命,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司马楚身为大将军,可不是省油的灯,又怎会傻愣愣的站着被人杀,可见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眼光极准,出手极快,这才能悄无声息的杀死司马楚,但是当时情况混乱,这又怎么可能,难道此人当真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有着一双猫眼,能做到确定无误。”想到这里,愈发不可思议。他内心虽是翻江倒海,脸上却是神情依旧平静。 孙劲风见他静坐良久不语,独自沉思,却不明他在想什么,很是不解,又不便打扰,只能自顾喝茶,一会茶喝完了,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亭边,看着红梅花开,心中忽想:“要是秦姑娘也在这里,她站在这些梅花面前,也不知道是哪个漂亮。”想到这里,好像真的看见秦桑云俏生生的站在梅树下对着他嫣然一笑,不觉心中荡漾,脸露笑意。 佟越苦思不解,抬头见孙劲风看着梅树沉思,也起身走了过去,寒风拂动,不少梅花瑟瑟颤动,随着寒风飘落下来,孙劲风伸出右手,掌心内力凝聚,不少空中飘零的花瓣转变方向,悠悠然然的落入他的掌心,佟越看在眼中,心中猛然一震,脱口道:“是了,正是这样。” 孙劲风吃了一惊,转头看他怔道:“秦兄,你在说什么?” 佟越朝他问道:“孙兄,孙大人昨夜也参加了将军府的家宴,对吗?” 孙劲风之前已经和他说过,不知他为何重复再问,茫茫然的点了点头。 佟越问道:“除了孙大人,其他赴宴的还有谁?” 孙劲风默想一番道:“司马将军刚刚进京,他第一次设宴,自然要做到面面俱到,谁也不敢得罪,邀请的都是朝中重臣,几乎所有一品二品的大员都去了。” 佟越追问道:“那么你可知道是谁坐在司马楚的附近的?” 孙劲风听他问的古怪,虽是诧异,还是想了想道:“司马楚坐在首席,依次他坐下的是按照官位大小一路坐下去的,右边排下去先是宰相大人,然后是家父,刑部尚书大人…..”佟越问道:“他们可会武功?” 孙劲风笑笑道:“这些都是文官,武功,应该不会吧,我从没听家父说过宰相大人和尚书大人会武功啊。” 佟越又问道:“那左边呢?坐的又是谁?” 孙劲风道:“第一位应该是安国公,接着是相国大人,礼部尚书大人。” 佟越打断他问道:“安国公,这又是什么职位?” 孙劲风笑道:“这不是职位,是赐封的。”说到这里,神情有些敬仰道:“这位安国公在先皇之期可是个英雄人物,听说先皇登基之时出了一些叛乱逆党,安国公一心平乱,立下大功,可是之后却拒绝了朝廷的高官厚禄,独自隐居江南,逍遥山水间,先皇感念他的功德,就赐封他为安国公,发放朝廷一品俸禄,一直到了现在,虽然他在朝中没有职权,但是因为他淡泊名利,很受先皇和当今皇上信任,地位举足轻重,所以朝中大臣都敬他三分。” 佟越听到这里道:“既然久来隐居江南,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 孙劲风笑了笑道:“朝廷之事,我也不甚了解,只是听爹说,可能是皇上近来见朝中朋党之争有些膨胀,所以将安国公请进京城,是为了制衡一些朝中势力,还特地在朱雀大街征收了一处宝地,为他建了一座安国公府呢。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一向听得都烦,无非又是一些明争暗斗,争名逐利的事。” 佟越问道:“安国公与司马楚他们交情怎样?” 孙劲风笑道:“安国公离京有数十多年,司马楚常年在边关,这两日才进京,他们两面都没见过,谈什么交情。”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升起的希望又坠了下去,听这话,根本找不到安国公杀人的动机,那么他又怎会处心积虑去杀人。 他与孙劲风闲谈一会,借故有事告辞,临行之前,孙劲风几次欲言又止,他猜想是要询问秦桑云的境况,但是伊人已逝,一切都是空谈,孙劲风既然没问,他也佯装不知,就这样离去。 出了孙府,兀自惆怅,去了刑部打听一番,春艳已经罪证确凿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三天之后处斩,听外面百姓个个义愤填膺,都大骂春艳心狠手辣,理应千刀万剐,又悲哭司马楚一世英雄,死在一个舞姬手中,天理难容,咒骂啼哭交织不绝。 佟越淹没在这一片声音中,心中有苦说不出,暗自叹息摇头,想道:“民愤这么大,春艳上了刑场难逃毁尸之辱,我定要前去为她收尸,好好安葬。”想到这里,忽然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佟越啊佟越,放着好好的活人你不去救,你收什么尸,这算什么朋友。”一念至此,一个计划在心中油然而生。 ☆、第十三章 借刀(四) 夜半已过,刑部大牢阴气沉沉,这里关押的都是犯了重罪的囚犯,甚为阴森恐怖,春艳跪在一个角落中,神情极为坦然,她自首的时候就知道司马楚已经死去的消息,虽然她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没有辩解,因为根本没有人听她说话,她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陷阱阴谋之中,但是在她心中,不管是谁杀了司马楚,因为什么原因,她都会感谢他。心愿已了,没有遗憾,她一心认罪,就算被判了斩刑,也是无所畏惧。由于她刺杀朝廷声名显赫的大将军,罪名极重,所以被关押在最末端的铁牢中,独处一室,这正是她求之不得,明知死期将近,她总算能求得一时的片刻安宁。 牢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一个饭盒,在昏暗的灯火中穿梭,飘闪在她的面前,春艳听得声响,抬头望去,见牢头一双发光的眼睛。她低声问道:“我一个将死之人,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牢头道:“给你送饭。” 春艳淡淡一笑道:“原来是一片好心,多谢了。”说着起身站起,牢头放下灯笼在身边,将饭盒打开,把饭菜端出,放在铁栏之外,春艳见饭菜颇为丰盛奇怪道:“我是三天之后才上刑场,为何现在就送断头饭?” 牢头脸上掠过一丝诡异,很快又不见道:“这是你朋友给你送你,你就吃吧。” 春艳听了神情有些黯然叹道:“我给明珠楼他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还给我送饭,真是好人。”想到素梅,心中酸痛。 牢头将饭菜放完毕对她道:“你慢慢吃吧,完了我过来收。” 春艳点了点头道:“多谢。”牢头起身离去,走了几步,转头看见春艳蹲着看着饭菜,却不动手举筷,问道:“你为何不吃?” 春艳抬头看他问道:“敢问大叔,前来送饭的是位什么人?” 牢头一怔,继而道:“什么什么人,他说是你的朋友。” 春艳笑了笑问道:“什么朋友,男的,女的,高的,矮的,瘦的,胖的,老的,还是年轻的?” 牢头听得脑袋发胀大不耐烦嚷道:“我哪里看的这么清楚,你说就要我送我就送,哪里晓得那么多,你有饭菜就好好吃,啰嗦什么。” 春艳起身看着他冷冷道:“这饭菜根本就不是我朋友送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牢头身体僵住片刻,目露凶光,走了过来恨声道:“太聪明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既然如此,就休要怪我动粗了。”说着手起掌落,劈开铁锁,大步踏进铁牢。 春艳后退一步看着牢头,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牢头喝道:“送你一程。”春艳举手自护,还未出招,牢头出手犹如闪电,瞬间点住春艳的穴道,春艳刚要叫喊,又被她点了哑穴,不能出声。 牢头看着她淡淡道:“既然你已经认罪,又何必管自己是怎么死的,本想让你吃饱之后再动手的,看来只能做个饿死鬼了,真是多事。”说着解下春艳的腰带,悬挂在房梁上,就要做出犯人一副畏罪自尽的谋杀假象。此时后面风声忽起,一股劲道的内力袭向后背,牢头惊了一跳,急忙举掌,“砰”得一声,两掌相对,牢头但觉手腕发麻,看见站在门口的黑影惊声道:“谁?” 一道声音冷冷道:“你们才是杀死司马楚的真正凶手。” 春艳虽不能言,耳朵却不聋,听这声音,心中涟漪激起。 来人正是佟越,他白日查找凶手陷入僵局,就想出了底抽薪之计,劫牢救人,没想到当他来到刑部大牢门口,见这个人一身牢头装扮提着饭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守卫一一点晕,连破天牢几道防守,便觉有异,悄悄的跟在身后,隐身在暗处观看,见他出手杀人,这才现身。 佟越和他对了一掌,但觉他内力深厚,喝道:“这等身手只是做一个牢头,太浪费了吧。” 牢头被他坏了好事,怒不可遏,喝道:“要你多管闲事,看招!”说着双掌齐发,身子直逼过去,佟越刚要出手,忽觉眼前寒光闪现,见他衣袖中发出数十枚银针齐齐射来,佟越情急之下,一把扯下上衣,急速拧转,将银针悉数卷入衣服中,紧接着以布当剑,飞刺牢头,他有心留他活口,并未出狠招,牢头躲闪不及。右肩中招,吃痛弹开,正撞在铁栏上反弹下地,佟越飞身扑上,举手点了他的穴道,这才转身解了春艳的穴道。 春艳本是死意已决,如今遭此一事,又突遇绝处逢生,内心动荡不已,看着佟越颤声问道:“佟大哥,你你怎会来?” 佟越看着她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春艳见他为自己冒此凶险,不由的扑进他的怀中,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佟越抱着她颤动的身子,道:“没事了。”心底另一个声音忽然道:“桑云遇险的时候,为什么我不在她身边。”心中隐隐刺痛,转头看躺在地上的牢头暗道:“此人一出现,本来陷入死局的查探又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他推开春艳,俯身对牢头问道:“谁派你来的?” 牢头硬声道:“此女杀死司马将军,全城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我杀她是替天行道,没有人派我来。” 佟越冷笑一声道:“哦,为了替天行道,杀人都杀到死牢里来了,就算你不杀她,三天后她也是死,你何必多此一举?” 牢头道:“我要亲手杀她,才能解恨!” 佟越冷冷道:“可以啊,我现在就把你抬到刑部公堂,让整个刑部大牢的狱卒都来见你,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认识你。” 牢头脸色一变,恨恨的说不出话来。 佟越又道:“听说刑部尚书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断案神探,要查你的身份可不是什么难事吧。” 牢头听到这里,就要咬舌,佟越一把抬手点住他的哑穴冷笑道:“现在才想自杀,太晚了!”说着伸手去搜他的身,什么都没有,春艳在一旁叹道:“看来他们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佟越扛起牢头道:“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春艳点了点头,两人走到狭道间,春艳提起灯笼,佟越见饭菜的确丰富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饭菜有问题?” 春艳看着一盘清蒸大闸蟹,淡淡一笑道:“我不吃河蟹的。” 佟越道:“这是老天在帮你,就连老天都要你活下来,你就不能再想死。” 春艳听他言语激励关切,心中感动,跟着他出了天牢,走到僻静之处问道:“佟大哥,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佟越仰头望着夜空,问道:“春艳,你不吃河蟹?” 春艳怔了怔道:“对啊,我以前在江南卖艺的时候吃过一次,浑身发红,痒得不得了,大夫说大闸蟹毒性太重,我不能吃。”说到这里,想起以前与班主伙计在四处卖艺游荡的日子,心中一阵酸楚,一阵欢喜。 佟越道:“如今严冬时期,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还能吃到大闸蟹,还是送给一个死囚,这些人送给你的上路饭也够厚重的了。” 春艳听他一直说着这送饭的话,甚为不解,迷茫道:“佟大哥,你要说什么啊?” 佟越道:“我想我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 春艳刚要询问,见他已经转身踏步离去,牢头被他抗在肩膀上,听他这样说,心中一惊。 大街上灯火阑珊,万籁无声,春艳吸了一口寒冷的清气,倍感舒心,道:“我想,还是活着好一些。” 佟越淡声道:“你能这样想,素梅也会很开心的。” 春艳看着他试问道:“你和素梅是朋友吗?” 佟越道:“怎么说呢,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我想她已经把我当朋友了吧。” 春艳听得有些迷糊,叹道:“这次我给明珠楼找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真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佟越道:“明珠楼已经没事了,我想要是你能回去,他们会很欢迎你的。” 春艳心中一动,低声道:“我还能回去吗?我想都不敢想。” 佟越刚要说些肯定的话,但是想到此事尚未明了,牵扯的越来越广,可谓是扑朔迷离,案中有案,摆在他们面前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局面,他又能给春艳保证什么呢? 春艳跟着佟越绕道朱雀大街,远远看见一户人家楼宇挺拔,气势压人,堪称整条街的大户,心中纳闷问道:“佟大哥,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佟越没有说话,走到大户门口。春艳抬头见大门口上挂着两个灯笼,映照出大门上的匾额,写着“安国公府”。佟越顿住脚步抬头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片刻,举步走上台阶,将牢头放在门口,举手敲门。 春艳不知佟越要做什么,心中不解,正要询问,只听里面传来脚步声,心中一紧。 佟越撕下一片衣袖,咬破手指写了什么在上面,塞进牢头的腰间,此时里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人问道:“是谁?”佟越并不作答,拉起春艳的手闪身离去。 ☆、第十四章 权谋(一) 下了一晚的雪花到了早上方才停止,京城内外,白雪皑皑,粉妆玉琢,清晨,日上东升,给大地镀上一层鲜艳光亮的色彩。 京城郊外有一处飞鹰亭,这里风景优美,淡雅娴静,本是京城豪门公子,文人雅士在天气明朗的时候,闲暇之余聚集玩乐,谈诗论曲的地方。如今这里大雪覆盖,寒风凛冽,自然不会是聚会的好时候,但是此刻却有一个人慢慢向这边走来,此人一身裘皮锦缎披风从头到脚的遮住,只露出一张老沉稳重苍老的脸,满目苍凉风霜,一双眼睛甚为深邃,眼神琢磨不定,交杂着矛盾,平和,阴柔,淡然种种。他一步一步的走进飞鹰亭,坐在一条石凳上,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老者静坐石凳,闭目养神,虽然久等之人不来,但他依旧神态自若,并无焦虑发怒。 寒风迭起,卷起茫茫白雪,飞鹰亭四周又是一片白色迷蒙,待得大风停住,白雪簌簌落下,一道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飞鹰亭外,老者睁开双目,起身看着他开口道:“你终于……”话音未落,只见黑衣蒙面人身子迅如闪电,顷刻就绕道了老者身后,一柄长剑自上而下猛劈,自有石破天惊的气势。 老者当时见他突然闪身,已知不妙,待得眼前不见人影,身后风声飒然,杀机瞬即惊现,但他并不慌乱,也不回身出掌应对,只是胸口微微提气,身子立刻向前滑出了几丈之外,他虽是年近七旬的老人,身法之快比之武林中武功一等的青年俊才,却是有过犹而无不及,而且举止从容,一闪一退间尽显大家风范,从容淡定,黑衣人一剑劈空,一双锐眼犹如高原的猎鹰,杀气凛凛的看着他。 老者伫立雪中,看着蒙面人平声问道:“你到底是谁?约本座到此要做什么?” 蒙面人并不答话,再次出手,剑光闪耀,气势万钧,老者一看他的剑招不禁一怔道:“潜龙出水,你是武当派的人。”话音刚落,长剑已经横自劈来,又是夺命的狠招。老者扬手弹开长剑,斜肩避开剑尖,又道:“本座与你有何仇怨,为何要置本座于死地。”刚一说完,但见对方剑势陡转,这一招却又是出自嵩山剑派的“万籁有声”,当下长剑如疾风骤雨般的攻了过去,剑招极为阴狠猛辣。 老者心中一惊,又喝道:“你不是武当派的,你是嵩山派的。”话说到此,又见蒙面人剑锋轻灵技巧,之前的万钧之势,化为柔柔细雨,漫洒大地,但是柔中带刚,刚中带力,透露出无限杀机,此招意向,正是华山派的剑法。 老者见他连使武林三个名门剑派的剑法,已知对方是故布疑阵,担心露了本门武功暴露身份,这才接连用别派的招数欲取自己性命,只是心中有些纳闷,想到一般人若是用别派武功故弄玄虚,但是因为终究是非本门武功,在内力修行上势必会有一些排斥,终究是形到意未到,但是见此人却是招招精炼,就算是武当,嵩山,华山的本门武功一流的弟子与之较之尚有不及。 对方身份未明,又是招招杀机,饶是他修为再好,被步步紧逼,也不能一退再退,眼见对方剑招变幻莫名,不知出自何处,右手长剑一举,半空划下一道弧形,剑光盘旋笼罩之处,正是他上盘的三十六处要穴,老者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仰面挺身,两道极为强劲的内力化作两道剑气隔空飞刺蒙面人,蒙面人斜身躲闪,一道从他脸颊急速掠过,另一道刚好打在他的长剑上,只听“砰”得一声,长剑竟被剑气削断,此剑一断,剑光顿消,老者险境不再,本以为这场打斗是以告一段落。却见蒙面人左掌猛拍向他的天灵盖,来势甚是凶猛,似乎是凝聚了全身的内力,老者不敢怠慢,举掌朝上,接了这一掌,忽然觉得脚下一沉,双足没入雪中,脚下似乎有有什么东西将双足紧紧的吸住,不能动弹。对方竟会在此处设下陷阱,这下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与出手招招致命的人对敌,突遇陷阱,令他心中不免大是意外,此刻他右手正与蒙面人相对,却见对方右手持着短剑猛刺下来,他右手空闲,按照平时,他仗着内力雄浑,必会肉掌相搏,但是之前两道剑气令他内力损耗,而且对方武功实力尚未明了,不敢冒险空手接白刃,千钧一发之际斜眼看见雪地中的半截断剑,心中一横,右掌凝聚周身内力竟将断剑吸了过来,“咣当”一声,两柄断剑空中交接,电光火石,黑衣人眼露亮光,气力似乎已经耗尽,收掌不及,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摔在雪地上。 老者虽经一场恶斗,却未受伤,提起将丹田之气运至于双足下,解开脚下的陷阱,纵身跃了出来,低头一看,皮靴上糊满黑泥,原来刚才打斗之地是为泥潭,大雪覆盖之下自己却毫无所觉,这才中了陷阱。他也不再理会,看着不远处的黑衣蒙面人正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本座?” 黑衣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杀死司马楚的人。安国公任舒航。” 此言一出,让老者面色为之一变,问道:“你就是昨夜将人送到我府上的人?”想了一想又道:“对了,你在他身上留了字条将我约到此处,就是为了试我的武功?” 黑衣人点了点头,解下蒙面巾,气血翻涌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洒在雪白的地上,受伤的脸,赫然就是佟越。 任舒航见他受伤不轻不解道:“你为何要这么做?纵使你知道真相,也不该轻举妄动,更何况你根本不了解内情。” 佟越喘息道:“真相就是你借刀杀人,杀了司马楚,就要让一个无辜女子顶罪,哼,堂堂一个安国公,什么淡泊名利,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任舒航受他谩骂,却不生气,平声道:“那女子并不无辜,她本来就是想杀司马楚的,当然,要是她得了手,我也就不必动手了,只可惜当晚刚一出手就被司马楚看了出来,我正想着要如何帮她,没想到那个时候大厅灯火就灭了,那女子心中一慌,短剑也脱了手,我不想她功亏一篑就借内力,帮她杀了司马楚,我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对?” 佟越见他说得轻描淡写,非但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在帮人,怒火不觉上涌,又吐了一口鲜血,怒道:“那你还派人到天牢里去杀她,这又是为了什么?” 任舒航淡淡道:“她杀了司马楚,民怨四起,若真的到刑场上断头台,只怕会尸骨无存,我这样做无非是想保全她的一具全尸而已。” 佟越怒不可赦,喝道:“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你杀她只是为了封住她的口,杀人灭口,这本就是你们这些人惯用的伎俩。”体内动气,血气又上涌,咳了两口,吐了一口血在雪地上。 任舒航平声道:“你要这样想,这也是你的事,本座本无需多做解释,只是你又是怎么想到是我的?” 佟越冷冷道:“司马楚身为大将军,怎会毫无反手之力就被杀死,凶手武功之高,骇人听闻,而当日在大厅赴宴的人之中,就属你的身份最为特殊,所以嫌疑最大。” 任舒航淡淡一笑道:“你这种猜测,未免太过武断,我与司马楚一直以来都没有瓜葛,你又怎认定就是我?” 佟越冷笑道:“你以为你真的做的天衣无缝吗?你给春艳送的上路饭有京城难寻的大闸蟹,如此稀有的菜肴也就只有你这位久居江南的富贵的安国公府里才会有吧?我略作联想,就猜得到了。”话到此处,心中暗道:“若不是春艳不能吃螃蟹,我又怎能想得到,事情可以峰回路转,也是得有这般的机缘巧合。” 任舒航恍然一笑,平声道:“哦,原来是我的一片好心,反而让自己引火上身,大闸蟹这道菜肴是我的最爱,若非同情春艳姑娘凄凉,我也不会忍痛割爱,唉,早知就不用这么婆婆妈妈,若是直接吊死,不就没事了吗?嗯,以后做事,万不可存妇人之仁了,应该当机立断才行。”说完,不由的微微皱眉暗暗点头。 佟越听他言语平静,神态安宁,说着这话就像是家常闲聊一般,根本不把杀人当一回事,心中冒火之际,却也忍不住有些发寒。 任舒航见他脸露异色,淡然一笑道:“你的武功与心思都不错,是个人才,倘若遇到你不是现在这种情形,我出于惜才爱才之心,会替你铺桥搭路,为朝廷效力,但是你如今管的事太多,我想我是不能留你。” ☆、第十四章 权谋(二) 佟越听到这里,知道他要动手,冷笑道:“你以为我当真是来送死的吗?我若一死,不出一天,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才是杀死司马楚的凶手!” 任舒航微微一愣,继而笑了笑道:“哦,是她吗?”说着身形恍然一动,从一处岩石背后揪出一个人摔在佟越的身边,正是春艳,佟越怔道:“春艳,你来这里做什么?” 任舒航平声道:“我们打架的时候她就已经躲在后面了,是你一心要逼我动手,才没有发觉的吧?” 春艳看着佟越颤声道:“佟大哥,你,你为了我孤身涉险,我真的不能……” 佟越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喝道:“你实在糊涂!”此怒一发,更是牵动了伤势,又重了几分,身子剧烈一晃,终究是强挺着并未摔倒。春艳虽然被任舒航提着摔了出来,却全身丝毫未受损伤,心中大为惊异,爬将起来,走过去搀扶佟越,见他满脸怒容,自知自己一时不忍坏了大事,低着头站在他的身边,不敢出声,心中却有了一个不可动摇的决定。 佟越抬头看见任舒航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心底冰冷,知道自己的最后一张黄牌已失,如今知道真相的就只有他和春艳,对方武功之高,瞬间就可夺取他们的性命,这一下,可当真是没有后患了。 春艳咬咬牙,脸色发白看着任舒航,上前几步正色道:“安国公,司马楚是我杀的,我愿意回刑部大牢服刑,你,你放了佟大哥。” 任舒航道:“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看这位兄弟,应该不会乖乖的听我的话的,对不对?” 佟越哼了一声,不屑回答,虽然知道没有退路,却始终不愿示弱以人前。 春艳自己无惧生死,但是想到佟越要被自己所累死去,心中却有说不出的酸痛和悲伤,她抛开傲气,跪拜在任舒航的面前颤声道:“杀死司马楚全因我的私人的仇怨而起,这位佟大哥是一片好心相帮,实在与此事毫无瓜葛,请公爷放过他吧。” 佟越明知她为自己求情乞命,却不领情喝道:“春艳,你起来,做什么要求他!”说着就要走前去伸手去拉她,春艳垂头不语,也不起身,佟越内伤发作,手无力将她拉起,看到两滴泪珠滴落在雪地之中,消失不见,他心有所触,收回手静静的看着她。 任舒航淡淡的看着春艳,又看了一眼佟越,突然轻叹一声道:“你们还当真以为我是个喜欢杀戮的人,唉。”话到此处,竟有些无奈叹息之意。 佟越见他脸露难言之色,冷声道:“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春艳久不见任舒航点头应允,咬牙放手一搏,袖中短剑出鞘,身子一起,朝任舒航的腹部间刺去,她此刻距离任舒航不过数尺之远,凭她的武功,猝然出手,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难逃这一剑,她并不想杀他,而是想伤他或缠住他,让佟越有机会可以脱身。但是佟越与任舒航交手之后就知道此举实为鲁莽愚蠢之极,毫无用处,急声道:“不可!”想要上前相救,胸口伤痛发作,脚下一晃,身子摇摇欲坠,待得站稳却已经来不及阻拦。任舒航但见短剑刺来,也不躲闪,一招擒龙爪手,就将短剑夺了过来,反手一刺,春艳心中喊道:“我命休矣!”闭目等死,心中一片死寂,寒风过处,她还能感觉寒冷,慢慢的睁开双眼,短剑并未刺中自己,任舒航反手握住剑柄,双手放在后腰垂下。 佟越在不远处未见任舒航痛下杀手,却在瞬间突然停住,也不知道是出于何意,有些发怔的看着他。 苍茫的白雪地中一个人走了过来,抱拳跪在任舒航的面前道:“请安国公爷放我朋友一条生路。” 佟越一看那人,脸色一变,质问道:“董平,怎么会是你?”霎时间心中叠影涌现,各种猜疑纷沓而至。 任舒航仰天轻叹数声,伸手扶起董平道:“你的这位朋友出了一个这么大的难题给我,你想想我怎样才能给京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此话可是大出佟越和春艳二人的意料之外,春艳回头看了佟越一眼,心中有些茫然。 董平走到佟越的面前道:“秦兄。” 佟越看了看他身后的任舒航一眼,脸色发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董平回头看了任舒航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又复回头对佟越道:“这话还要从我刚进京城六扇门说起,当时我被安国公爷秘密召见,派给我一个绝密的任务,就是查找司马楚犯下死罪的证据。” 佟越听到这话,吃惊不小,春艳也怔怔的站起,看着任舒航,满脸疑色。 董平道:“当时司马楚镇守边关,已是威名远播,我受此任务,定然是步步惊心,也不敢多问,独自暗中调查,顺藤摸瓜,终于让我查到他并非真正的司马楚而是一个山中流寇,在真正的司马楚应征入伍的半道上劫杀了他,冒充他的身份进了军营,逃脱追捕。” 春艳听到这里,大为讶异,想不到司马楚的真相早已被京城六扇门的捕快所知开口问道:“既然你们都查出来了,为什么不将他治罪呢?你知道吗?他不但杀了我的义父义母,还杀了整个梅庄的人。” 董平叹声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后来再查下去,才知道此人的运气好的出奇,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屡立奇功,终于在十几年之后做了人人敬仰的镇远的大将军,他在军队的名声匪浅,对朝廷的影响也不能小看,我如实禀告了安国公爷,他大为烦恼。” 佟越怒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他的功勋再大,也掩盖不了他的罪恶行径,更何况是那么多条人命,依法严办,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董平接口道:“秦兄,江湖上当然是快意恩仇,打打杀杀,但是朝廷之事,都非你我所能理解的。”说着转身看着任舒航。 任舒航道:“我隐居江南数十年,本也逍遥自在,但是食君之禄,必要忠君之事,虽处庙堂之远,却也不能不为君分忧,近年来朝局动荡,官员朋党之争日渐剧烈,皇上将我召回坐镇朝中,就是为了起到一些制衡的作用,司马楚居功自大,难以驾驭,虽处边关,却与朝中官员遥遥相呼应,排除异己,让本来不安的朝廷,更是雪上加霜,皇上有心杀他,却又不得不顾及他在百姓,军队中的影响,真是难办。” 春艳道:“那这个时候找出的证据不正好派上用场吗?就一个冒充杀人之罪,就可让他人头落地了。” 董平苦笑道:“姑娘所言甚是,本来在下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天意弄人,恰好这个时候边关异族作乱,司马楚又立下平叛之功,这个时候,别说杀他,就连奖赏都来不及,而且他此次进京自请留任京城,对朝廷的威胁又重了一步。”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已渐渐明白冷声道:“那天你在酒楼之中看见素梅手臂上的梅花胎记,你就知道她是梅庄的漏网之鱼,你从她看司马楚的眼神中察觉出不寻常,对吗?” 董平道:“正是,梅庄的嫡系之人身上都会有梅花胎记,素梅姑娘身上也有,我猜想她与真正的司马楚关系非同一般,我将此事禀告了安国公爷,他就趁着将军府的家宴邀请之便,试着将素梅姑娘请到府中献艺,素梅姑娘向来不屑与官府交往,但是却一口答应,这更确定了我与安国公爷心中的猜想,将计就计,就让司马楚遇刺而亡,而凶手当场伏诛,如此这般就可以瞒天过海,只是没想到…….”说着看了一眼春艳,继续道:“春艳姑娘半路杀了出来,当时我真以为春艳姑娘是为名利陷害素梅姑娘,本想她这样奸诈小人,嫁祸于她心中也不必愧疚,没想到她又有另一番的内情,就连秦兄你也插了进来,真是越弄越乱,牵扯也越来越广。” 春艳对视董平的目光,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庆幸,暗想:“原来安国公早有准备,当日就算是素梅没有刺杀司马楚之事,他们也已经决定将此事嫁祸到她的身上,还好是我去了,如今仇人已死,我了无遗憾,就算真要做替罪羊,也心甘情愿。”一念至此,胸中郁结舒展,轻松无比。 佟越之前想到凶手是安国公,就已经猜到此事涉及朝□□臣,势必错综复杂,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连皇上也想司马楚死,这样一来,春艳焉能有活路,救她就等于与整个朝廷为敌,沉思半响,忽而心中一声“咯噔”惊呼暗道:“不好,既然此事绝密,如今被我所知,他们又怎会放得过我。”想到这里看向任舒航,见他此刻也是看着自己,只是眼中却是并无杀机。 春艳拜倒在安国公任舒航面前道:“安国公爷替春艳报此大仇,春艳无限感激,自会回刑部大牢受刑,春艳绝无怨言,也绝不多话,只是佟大哥一心为我,请放过他,春艳谢谢你。”说着拜倒在地。 任舒航垂首看她平声道:“你虽为女子,为人却忠肝义胆,有情有义,犹胜须眉,姑娘,此事是我任舒航愧对于你,是朝廷愧对于你。” 佟越冷声道:“哼,你们朝廷自己无法光明正大除去司马楚这个败类,就将一个弱女子推出去,此种举动愧对的又何止是春艳一个女子,你们失颜的是天下百姓。” 任舒航与董平均是沉默不语。 佟越虽知春艳劫数难逃,但是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绝路上走,上前扶住她的双肩道:“春艳,你不要回去,我们再想办法。” 春艳朝他嫣然一笑,嘴角一抽搐,脸露痛楚之色,佟越心中发凉惊道:“春艳,你…..”话未说完,但觉手背有滚烫之感,低头一看,点点鲜血,惊艳刺目,一根银钗深深的插在春艳的胸口,血迹渗出,染遍胸前红衣。 佟越见她自绝心中刺痛,道:“你又何必如此?” ☆、第十四章 权谋(三) 春艳倒在他的怀中,嘴角含笑喘息道:“佟大哥,春艳此生只为复仇,并无其他,如今不但大仇得报,临死前又多了你这个朋友,春艳感激,只愿佟大哥感怀安国公爷苦心,不要为此事迁怒于他。”说着看了任舒航一眼,乞求道:“安国公爷,请你放过佟大哥,这件事,我保证他不会说只字片言的,他可以发誓的。”说着紧紧的抓住佟越的手臂求道:“佟大哥,你发誓啊,告诉安国公爷,你什么都不会说,不会说。”说到这里,气若如丝,脸色苍白如雪色,可是她的双眼还是一直哀求着,请求着。 佟越见她死前还为自己祈命,心中酸楚,眼眶潮湿,他又觉得自己要流泪了,秦桑云死后,他本已决定不再流泪,只是时时刻刻准备流血,如今面对春艳的面容,昔日秦桑云死前的话又回旋在耳边“大哥,活下去,活着,才能报仇。”他紧紧的咬住嘴唇,强忍着内心的悲恸,牙齿都将嘴唇咬破,渗出血丝。 春艳已经发不出声音,喃喃自语着咽了气,抓紧的手也垂了下来。 天地间的声音随着春艳的死去也似乎都停止下来,就连寒风怒号的声音也消了下去,白雪无语,大地无声。 车辚辚,马萧萧,京城郊外,一片冰天雪地。 素梅和小离一身素衣,站在一辆马车旁边,明珠楼的班主扶着马车上春艳的灵柩,脸上一片悲痛。 佟越骑马赶来为他们送行,见素梅身子单薄,弱不禁风,小离又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他们一路千里迢迢扶灵回西洲,势必困苦重重,幸好班主情深意重,亲自护送她们回西洲,心中稍安道:“素梅,一路风尘,你要多加小心,保重身体。” 素梅淡淡一笑平声道:“多谢你要回了姐姐的全尸,只是,大哥,你知道姐姐为什么要杀司马楚吗?” 佟越心中一震,想起春艳的嘱托,要出口的话又压了下去,道:“刑部只说她与司马楚有私仇,至于是什么仇,她只字未提,就自杀而死了。” 素梅凄然道:“是吗?”说着回头看着乌黑的灵柩,心中一紧,却也想不通。 佟越心中伤感,问道:“素梅,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素梅道:“明珠楼每日送往迎来的日子,我真的是不适合,我是不会再回去了,等送完姐姐回故土安葬,我要行走天涯找寻今生唯一的一位亲人。” 小离一听急忙接口道:“小姐,那你也要带上我,你到哪,我就到哪。” 素梅温颜一笑,对她点了点头。 佟越心中一动问道:“你,你还有亲人,她是谁?” 素梅微笑道:“她是我的义姐,是我五岁的时候到我家的,虽然我们不是亲姐妹,但是我们各自的心里都已经将对方视为最亲的姐妹了,只可惜…….“说到这里,身情暗淡,幽幽道:“我们只相处了一年就失散了,但是我不相信和她的缘分会这么短,我一定要找到她。” 佟越听着心都在滴血,看了一眼她旁边的棺木心中酸楚道:“要是她知道躺在里面的就是她一直想念的姐姐,她又会有怎样的震惊和痛苦,罢了,就让她还有着一丝希望,没有了仇恨的日子里,寻找亲人应该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了。”想到这里,心中涌起酸楚,压了压声音问道:“素梅,你的这位姐姐,你知道在哪里吗?” 素梅摇头道:“不知道,但是说来也巧,春艳姐姐和义姐同是西洲人,我此番回到西洲也要好好打听一番,说不定义姐也回到了故土。” 佟越酸涩笑道:“如此甚好,但愿你们姐妹可以早日相见。” 两人谈了几句,互道珍重,挥手告别。 天空一片灰色,云层紧压,大雪又要降临,寒风又起。马车越走越远,渐渐的消失在苍茫之中。 佟越目送已经看不到,这才上马,双手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回城,看见董平在身后看着自己,可见是等了有些时候,想起春艳的事,心中怒气未消,不想理他,径自骑马就走。 董平在后面跟上,与他同行,开口道:“秦兄,安国公爷有心想举荐你进六扇门当捕快,你意下如何?” 佟越冷声道:“佟越一介莽夫,不懂什么叫官场之道,要不识好歹的拒绝官爷的美意了。” 董平叹声道:“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在这件事上,我是在其位谋其政,也不多做什么解释,但是你若是进了六扇门,查找望月馆的事不就方便许多了吗?” 一句话提点了佟越,他正苦于无法无法寻找望月馆的线索,想到六扇门,忍不住动心,但是一想到春艳的死,他又无法立刻答应。 董平见他脸露犹豫之色,知道他心有所动,道:“春艳姑娘这件事上,也许你认为我和公爷做的有失光明磊落,但是朝廷之事本来就没多少是可以说得清,道得明的,况且这件事对春艳姑娘来说,她也未必不愿意,我们是各取所需,她要报仇,公爷要完成皇上交代给他的任务,朝廷要的是风平浪静,你就不能换个角度想一想吗?” 佟越越听越不耐烦,脸色一沉喝道:“住口!” 董平不便勉强于他,道:“好吧,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来找我吧。”说着两腿一夹,,马儿撒啼而去,跑了几步,想到一些事,又勒紧缰绳停住马步,转身对他道:“我跟公爷打听了布衣仙翁在朝廷太医院当御医时候的一些情况,布衣仙翁名为林广博。他是当时的当朝大学士引荐入御医院的,也就是当今的大学士孙元江孙大人的父亲,听说他们当年是很要好的朋友,只是现在一个已经去世多年,一个不知是死是活,音讯全无,也不知道还能查到什么,你可以登门拜访试一试。” 佟越想起孙劲风和孙府,平声道:“多谢。” 董平对他微微点头,驰马而去。 佟越骑马进城,但见天色尚早,想必孙元江上朝还未回到家中,他不想去孙府等候,是因为不想听孙劲风跟他追问秦桑云的境况,心想:“先去客栈休息一下,再去孙府拜访吧。”想到这里,骑着马朝四海客栈慢慢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小厮正跟掌柜子争执着说什么,好像是要找人找不着,佟越隐隐听到小厮喊着“秦大爷。”心中一动,跳下马背,喊道:“什么人要找我?” ☆、第十四章 权谋(四) 小厮听见他的喊声回身看他问道:“敢问这位是不是秦越秦大爷?” 佟越见他有些面熟,是孙府的小厮,道:“不错,我就是。”掌柜子一听,疑惑道:“怎么是秦越,不是佟越吗?”但是见佟越不是一般普通人,他也不敢惹,反正也不关他的事,絮叨一声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小厮拿着一封信交给佟越道:“这是我家老爷让我给送的。” 佟越接过信一看,道:“你家老爷是孙大人吗?” 小厮笑道:“正是,秦大爷,上回你到我们孙府,小子还见过你呢。” 佟越道:“多谢小哥。”小厮笑了笑,转身离去。 佟越打开信封,拿出一看,上面只写了几个字“京城玄武大街恩泽巷南乡苑”,心中有些纳闷,收好信,重新上马赶去。 玄武大街上行人甚多,佟越不便骑马,他牵着马一路打听,到了恩泽巷,只见是一条几近废墟的巷子,他心中奇道:“怎么孙大人约我来这样的地方?”巷子较窄,他把马拴在巷口,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但见一路破败不堪的房屋,人迹罕至,与外面大街的繁荣相比简直就像是隔了一个世界,他一步一步的走进去,寻找南乡苑,看到的总算是一户像模像样的房屋,与周围的坍塌破旧形成鲜明对比,心中又是好奇暗道:“这里住着的又是什么人呢?”想着,推门进去,只见院中虽然简陋,收拾的却很干净整洁,好像专门有人打扫,他走进院中,抬眼看见屋内有人影晃动,心中惊了惊,走了进去,只见孙元江一身便服,正负手在屋中踱步观看周边,看见他来,微微一笑。 佟越上前抱拳行礼道:“晚辈见过孙大人。” 孙元江平声道:“贤侄免礼,昨日听犬子说贤侄几天前到过我孙府,却又为何匆匆离去啊?” 佟越道:“大人公务繁忙,秦越不便打扰。”说着看看周围,只觉得这是一间平常普通的百姓房屋,不知为何孙元江将他约见于此处。 孙元江看了看他问道:“听说桑云姑娘并未与你一同在京城,不知去了何处?” 佟越叹道:“她,的确有要事在身。” 孙元江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双目上下打量他一番,佟越道:“大人约晚辈到此处,是有什么话要跟晚辈说吗?” 孙元江道:“我想问你?其实秦桑云与你并非兄妹,对吗?” 佟越心中微微吃惊,也不想再掩饰道:“我与秦姑娘因为有事要一起办,所以才会同行,以兄妹相称,晚辈和秦姑娘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万望大人不要误会,晚辈姓佟,单名一个越字。” 孙元江看着他,脸露赞许之色道:“你与桑云千里同行,却一直行君子之礼,实属不易,其实老夫第一眼见你们就知道你们并非兄妹,今日问你,你可以如实作答,可见你还是一个诚心坦荡之人。” 佟越心中稍安道:“多谢大人相信晚辈。” 孙元江笑了笑道:“我们孙家和秦家渊源颇深,分别了数十年,想不到再次相遇,秦家的人又救了我们孙家的人。” 佟越听得一头雾水怔道:“大人何出此言啊?” 孙元江看着他怔道:“怎么,桑云没告诉你?” 佟越摇了摇头。 孙元江慢慢说道:“在□□时期,我父亲当年身为大学士曾经受人陷害差点累的满门抄斩,幸亏得到桑云的爷爷出手相救,是以两家就成了至交。” 佟越听到这里有些揣测问道:“大人所说的莫非是布衣仙翁林广博?” 孙元江眼中一亮道:“正是。” 佟越怔道:“他是桑云的爷爷?” 孙元江见他诧异之色,自己反而怔住,想了一想道:“她的医术与当年林广博的可是如出一辙,定是出自他的真传。” 佟越脑中“嗡嗡”作响,全身又犹如坠入云里雾里,心中惊道:“什么?桑云的师傅就是他的爷爷,为什么会这样?林广博到底在逃避什么,是望月馆的追踪吗?”一想到望月馆,全身就像是浇了一盆冷水,登时清醒,问道:“可是布衣仙翁本是姓林,又怎么会……” 孙元江呵呵笑了笑,顿顿声音道:“林广博的妻子家中到她这一代也就只得她一女,他感恩他岳父和妻子对自己的恩德,所以将自己所生的第一位儿子入了女家的姓氏,而林妻本身就是秦氏啊。” 佟越这才恍然,又问道:“大人说你们分别已经是数十年,为何大人就知道桑云的爷爷就是布衣仙翁的孙女呢?” 孙元江道:“我第一次见桑云,就觉得她像一个人,她与她的奶奶秦氏长的极为相像,我在幼年时期曾患重疾,为了治疗方便,在林府住过一段时间,当时秦氏对我照顾极为妥帖周全,呵护备至,是以对她的容貌我是丝毫没有忘记,一直深刻脑中,那日在农户家中遇见桑云,我就有这似曾相识之感,而后她施展医术救治内人,我心中是十拿九稳了,本想之后找她好好闲聊,没想到你们却匆匆离去,贤侄,他们一家如今怎么样?还好吧,他们现在在何处?” 佟越痛声道:“秦家在一年多前,遭遇山贼,全家就仅剩桑云一人脱离虎口。” 孙元江突遇重创,脸色大变,胸口发闷,身子一歪,颤颤巍巍的扶住身边的木椅坐了下去,神色凄然叹道:“想不到,数十年没有他们的消息,如今再听,竟也是噩耗,秦兄,你我幼年交好,想不到岁月无情,世事无常,我们匆匆一别,竟无相见之期。” 佟越心中感慨,沉寂一会,问道:“大人可知林御医为何会离开太医院,隐匿江湖呢?” 孙元江摇头道:“当时我年纪尚小,家父也未多说,只隐隐听说是出言不逊,冒犯天颜,是以被皇上重责,驱逐出太医院,林伯父心中郁愤,带着家眷远离京城,走得无影无踪,连我父亲也未告知,虽然之后家父有派人的打听寻找,都是没有消息,后来家父去世,这件事就渐渐过去,若非那日见到桑云,我想我们两家就是缘分已尽,但是如今看来,却还有机会再续前缘。”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微微含笑。 ☆、第十五章 护送(一) 佟越并未在意孙元江脸上神情的变化,只是细细推敲他所讲的有关林广博的事情,有些不通问道:“当年林御医听说很受重用的,怎么会落得被驱逐的下场?” 孙元江脸露酸涩之意道:“这有什么出奇,所谓伴君如伴虎,林世伯出生民间,专心医术,对于人际交往本不擅长,刚何况是置身于朝廷,难免会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被一些居心叵测之徒利用,卷进一些纷争,惹怒了皇上,这也是有的,而且听家父所讲,他也多次说过不堪朝廷的光怪陆离,心力交瘁,早就有了退隐回归民间之意啊。”话到此处,也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不免唏嘘。 佟越听到这里,心道:“林广博离开京城之后就一直隐秘踪迹,就连传授桑云医术都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可见他根本就不希望有人找到他,或者是他知道有人要找他,所以有心避开。望月馆的人一心要找林广博,对他的医术十分了解,莫非他们与朝廷有什么关联,而或者说当年林广博的驱逐并不是这么简单?”想着心中起起伏伏,真相难辨。 孙元江见他不语,以为他也在感慨,心中回想往事,望着简陋的屋子,叹声道:“想当年这条恩泽巷因为有了林世伯的名声,每天前来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可是自从他走后,这里也渐渐无人问津,家父一直嘱咐我要打理好林家故居,以便等哪天他们一家回京城的时候,好有个落脚之地,没想到竟会这这样的一个结局,等桑云回京城了,你领她到这里看一看吧,要住下也行,我也算是对家父有了交代。” 佟越听他所言,才知南乡苑是林家故居,想到屋在人亡,心中难免伤感,屋外寒风怒号,又添凄冷之意。 孙元江看着佟越,脸色有些异样,却没有出声。 佟越心有所察问道:“孙大人是否对晚辈有什么吩咐?” 孙元江平声道:“本来此事我不该经你的口,应该当面与桑云说清楚,问问她的意思,但是又担心她一个女儿家,脸皮薄,说出来会挂不住,况且她大孝在身,此刻提起,也有些不妥。” 佟越见他脸露难色,心中自伤道:“孙大人还不知道桑云已经死了,且听听他要说什么。”道:“大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 孙元江道:“当年家父与林世伯是为生死之交,两位老人家心中就有了儿女联姻成为亲家的心愿,可惜家父只生我一子,而当时林世伯也只生了一个儿子,并无女儿,故此就让我们二人结了拜为兄弟,后来两家联系中断,这事也就无从提起。但是现在桑云已经长成,亭亭玉立,落落大方,而犬子虽是不才,却也能与之勉强相配,老夫一心想完成两家老人的夙愿,贤侄意下如何啊?” 佟越听着已经渐渐明白,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酸楚,一时无奈,一时焦虑,待得孙元江问起,他再也忍不住道:“孙大人,只怕这事要让你失望了。” 孙元江脸色一愕,怔了怔,道:“失望,难道是桑云她已经有了人家?” 佟越摇头凄然道:“不是,桑云她,她已经死了。” 孙元江犹如头顶炸开了一个响雷,整个人呆若木鸡,佟越担心他年老承受不住,急忙扶着他坐下,歉声道:“晚辈并非有心隐瞒真相,只是晚辈前几日在府上拜访的时候,对孙兄的心意也略有所觉,晚辈不忍让他受此打击,徒增伤心,但是今日大人说起姻缘,晚辈只能直言相告,免得耽误了孙兄,” 孙元江老泪纵横,胸口酸痛,半天才颤声道:“林世伯一生行医,济世安民,没想到却落了这般断子绝孙的下场,天理不公,令人痛心疾首啊!”说着一气提不上来,喘息不止。 佟越在一旁急声劝道:“孙大人,请节哀。” 孙元江抬头看他,满脸疑惑不解道:“她又是怎么死的?” 佟越有些迟疑,但是想到望月馆或许与朝廷有关,而孙元江又是朝中重臣,有他相帮,又是多了一个消息来源,便将几日之前与董平讲的话又与孙元江讲了一遍。 孙元江听得怒火中烧,右手拍着椅子靠手怒道:“这帮丧心病狂之徒,竟然这般恩将仇报,可怜桑云侄女,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佟越心中的愤慨也在此涌了起来道:“晚辈一心要追查望月馆,就是为了给桑云报仇。还请孙大人鼎力相助。” 孙元江正色道:“这是当然,若日后贤侄有什么需要找老夫帮忙,尽管来孙府找我便是。” 暮色沉沉,雪花纷飞,巷口的风带着呜咽之声从南乡苑的门口掠过,孙元江走后,佟越一个人在屋中独自徘徊,将这座小院里外都细细观看,屋内一片沉静,偶尔转进屋内的寒风,将他心中的重重叹息带出了屋子,带到遥远的天际。 冰雪消融,冷风渐暖,京城的百姓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火树银花不夜天,宝马雕车香满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传遍整个京城。 佟越站在客栈的二楼走廊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笑语殷殷,独自依坐,喝着闷酒。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但是望月馆的追查没有进展,怎不令他黯然神伤,自责愧疚。 元宵节大家都在家中陪着亲人过节,就连店老板和店小二也不例外,早早的关了店门走了,偌大的客栈就只有佟越一个人,甚是冷清。 夜,渐渐深了,街道上的灯谜会早已散了,出来游玩的人各自归家,热闹了一天一夜的大街又复沉寂。 佟越走出客栈,慢慢的踱步在稀落落的大街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凤影河边,但见水中映出自己的孤影,他捡起一个石头投进水中,将影子打散。望见对面的一株大树上挂着一个破烂的灯笼,想必是被人随手遗弃挂上的,在风中摇曳,有着凄清之感,正与佟越此刻的心情遥遥相应。他举步走上石桥,想去解下那个灯笼。 ☆、第十五章 护送(二) 一群青年从不远处慢慢的走过来,个个步履不稳,脸带醉意,勾肩搭背的聊天谈笑。走到石桥边,有一位支持不住坐了下来,其余的也接二连三的坐下,依旧说笑不停。 佟越走到石桥对面,刚要解下灯笼,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蹄声极响,骑马之人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开始还觉相隔尚远,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是八个男子,其中七位装束一致,领头的一位却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派头十足,一双眼睛扫视,看见那些蹲坐在桥头的醉酒青年,声色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位年轻的受伤男子在此经过?” 那些青年醉意未醒,有些神志不清,有些尚未听明白,忽然其中一个站起身来举手道:“我看见了。”说着嘻嘻一笑。 佟越比他们早来都没有看见有什么人,更可况是他们,听那青年语气,明显是有心戏弄他们。 领头男子也不怀疑直接问道:“在哪里?” 那青年指了指凤影河笑道:“在这河里,我看见他掉下去的。” 领头男子朝右边的一位壮汉示意,点了点头那位壮汉忽而从马上跃起直冲进河内,“噗通”一声,顿时没了影踪。 佟越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当真,看着晃荡的水面,有些怔住,而那些青年开始也是吓了一跳,后来那位撒谎的青年放声大笑,其余的也跟着大笑起来。 佟越却没有笑,反而觉得周围的空气在瞬间开始凝固起来。 “哗啦”一声,壮汉从水里跃起,站在撒谎青年的面前看着他冷声道:“河里并没有人,你在说谎。” 撒谎青年讥讽笑道:“我是骗你的,谁叫你这么…..”话到此处,再也没有声音,壮汉在瞬间扬手,一道寒光划向空中,青年登时身首异处,“噼啪”一声,头颅飞进凤影河中,身子直挺挺的倒歪在一位青年的身上。 一切发生的是这样的突然,又是何其的恐怖,就连佟越久历江湖的人,看得也不禁心中骇然。 那些青年沉默了几秒,顿时个个脸如土色,有的尖叫呼喊的落荒而逃,有的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连滚带爬的有多远滚多远,一两个胆小的更是晕了过去。 跳水的壮汉飞身上马,脸上毫无异色,领头男子看着那具无头尸体冷冷一笑,双腿一夹,继续骑马向前走去,余下的人也相继跟上,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若不是有着真真切切的尸体摆在眼前,佟越都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真的,想到这么恐怖的一队人马在大街上找人,京城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也无心再散步,要回客栈,因为不想与那队人马撞上,他就选了相反的方向回去,不免是绕道多走,就选择走小巷近路,绕进一个小巷子,正走着,突然脚下似乎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接着又一声轻微的声音传来,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他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手,佟越急忙提足站在一旁。那人又是一声惨叫,颇为痛楚,佟越俯身伸手拉起,顿觉手心一凉,竟是满手鲜血,心中一惊,将那人翻转过来一看,失声道:“孙兄!”原来这位受伤倒地的人竟然就是当朝大学士孙元江的独子孙劲风。 佟越大惊之余,想到刚刚那一队人马,料定他们要找的人就是孙劲风,刚想着把他送回孙府,但是想到那些人的装束,领头的年轻人派头霸气十足,似乎是朝廷中人,略一沉吟,决定不送孙府。伸手把脉气息微弱,受伤甚重,也不及多想,将他扛起,想着那队人马的心狠手辣,客栈多有不便,一时踌躇不知要将他带到哪里,走了几步,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正是恩泽巷的南乡苑,那里本身就没有人居住,清净适合藏人养伤,那些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那里。 他一路小心翼翼,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总算避开搜捕人马,将孙劲风带入南乡苑。 他担心弄出动静,也不敢在正门进入,纵身一跃进了院中,将孙劲风带入内室放在床上躺好,点了一支昏暗的烛火,孙劲风受伤数十处,不少地方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好在都没伤到要害,皆为皮肉之伤。只是胸口受创,断了几根肋骨,弄得他呼吸困难,再加上失血过多,几乎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佟越一边查看他的伤势,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不知道出了什么重大变故,会让他受到如此的伤害。 幸好孙元江一直派人打理南乡苑,为了让屋里不过太为凄清,加点人气,正常家中日常生活的物品摆设一应俱全,只要人有住进来,无需再添置,这可帮了佟越的大忙。他拿出随身带着的金创药,逐一替孙劲风的伤口上药,又撕了床单给他包扎伤口,不少伤口的血总算是止住了,又用木棍不调接好了他胸口断开的几根肋骨。 孙劲风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对他幽声道:“谢谢你。” 佟越道:“你伤得不轻,先不要说话。”孙劲风依言闭目,佟越慢慢的将他扶起坐好,打坐凝气,将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他的体内,孙劲风脸色大有好转,出气也不甚刚才那样微弱。佟越知道他性命是保住了,又复将他放好,盖上被子,却对他为何遭逢此等变故不得其解,在旁边守了一会,由于消耗了不少内力,渐觉睡意袭来,他就在一旁打坐,闭目养神,待得睁开双眼,窗外有些白色朦胧,便知夜晚已经退去,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孙劲风,见他好了一些,又重新扶起他注入真气在他体内,孙劲风但觉胸口清气回旋,精神为之一震,睁开双眼,对他又复言谢。 佟越见他有些精神,扶他坐好,问道:“昨夜在凤影河边有一队人马搜索抓人,手段极为狠辣,莫非就是为了找孙兄?” 孙劲风慢慢点头,脸露郁愤之色,道:“佟兄遇见的那队人马为首的是不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子?” 佟越点头道:“正是。” 孙劲风咬牙恨声道:“来的好快,他是当朝相国之子侯汉梁,去皇上那里领了圣旨,要抓我进天牢的。” 佟越心头一震问道:“怎么,真的是朝廷要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十五章 护送(三) 孙劲风神情黯然,声音发涩道:“君心似海,真是翻云覆雨,瞬息万变,没想到父亲一片忠君之心,竟被说成恶意煽动,蛊惑人心,图谋不轨,真是令人齿寒。”说到最后,满脸愤慨。 佟越想起春艳的事,也是叹了一声。 孙劲风慢慢道:“春节前夕,皇上给当朝太子指婚,是安国公任舒航的女儿任娴郡主,可是太子不愿意,坚决拒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在此之前,太子曾经因为触怒皇上而被软禁两年,闭门思过,才刚刚放出不久,和皇上的父子之情也有了好转,没想到在赐婚的这件事上又发生争执。父亲是太子少时的启蒙老师,不想见他们父子不合,让朝中奸党有机可乘,就前去拜访太子对他语重心长苦苦相劝,却不料太子非但没有听父亲的劝告,反而在几天前乔装出宫,离开京城,不知去向。这可把整个宫廷都闹得人仰马翻,皇上气得不得了。这个时候相国侯峰在皇上面前进献谗言,诬蔑父亲,说太子会如此叛逆,都是家父挑唆所致。” 佟越道:“此事是太子一意孤行,孙大人也是一片好意,怎么皇上会相信?” 孙劲风重叹一声道:“皇上何止是相信,还下旨削去父亲大学士之职,将父亲打入天牢,说要将太子找回来之后,一并治罪,又派了御林军将我家团团围住,我昨夜趁他们不备逃了出来,被侯汉梁察觉,就一路追赶,他的部下都非军营出身,不少是他网罗的江湖高人,又人多势众,我拼死冲出来,若不是遇见你,只怕早就死了。” 佟越想起他身上的伤口,不少地方比较奇怪,不是平常刀剑所伤,想他一个人可以突出重围,也是万幸,问道:“那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孙劲风凝神道:“此事与太子出走有关,我想去将太子寻回,让他在皇上面前禀明此事与家父无关,还家父一个清白。” 佟越问道:“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孙劲风摇头道:“太子是偷偷出走的,自然不会对任何人说,但是他自小受教于家父,家父对他还是有多些了解,他说太子自小喜欢文人雅士,心仪山水风光,此番出走想必是去了江南。” 佟越一想也是道:“皇孙公子娇身惯养得,也不会跑到穷山恶水,苦寒之地去受罪。” 孙劲风道:“太子一事皇上已经秘密调令了大内侍卫暗中寻找,我一定要抢在他们的前面,要比他们先一步找到太子,跟他说明事情的原委,才能救得了父亲。”说着情绪激动,牵动了胸口的伤痛,不禁皱眉强忍。 佟越劝道:“你伤的不轻,先不要想太多。” 孙劲风心中窝火,握紧拳头打在床板上咬牙道:“我怎能不想,皇上明知道家父和相国是死对头,却让他来抓我的父亲,还让他的儿子带领御林军来看守孙府,这分明就是想要置家父于死地,如今我逃跑出来,就是一个朝廷钦犯,侯汉梁早就想一心取我性命,这正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佟越想起当日在飞鹰亭任舒航说的话,“近年来朝局动荡,官员朋党之争日渐剧烈,皇上将我召回坐镇朝中,就是为了起到一些制衡的作用。”心中一动暗道:“孙大人身居首辅之位,被卷入朋党之争在所难免,莫非皇上也是借题发挥,想趁机除掉他,若真是这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怕孙大人这次也是在劫难逃了。”想到这里看着孙劲风,虽然他们相交并不算是很深,但是他对孙劲风君子之为,坦荡之风却是青睐有加,再加上孙家与秦家的世代交情。如今见他受此大难,明知会与朝廷为敌惹祸上身,却也顾不了许多了,道:“孙兄,你稍安勿躁,如今外面风声太紧,侯汉梁一心要抓你,一定会大肆搜索,你又有伤在身,不能对敌,你现在此处养伤,我想办法送你出城。” 孙劲风本已孤立无援,心生绝望,见佟越不离不弃还冒死相救,心中备受感激,握紧他的手动容道:“佟兄,此恩此德,小弟没齿难忘,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就要起身跪拜。 佟越伸手扶住他道:“你我朋友一场,何必言谢。” 孙劲风看着他问道:“其实,你会救我也是因为秦姑娘,对吗?” 佟越心中刺痛,默然点头。 孙劲风叹道:“秦姑娘的事,家父已经跟我说了,我也是才知道我们两家的渊源的,但是我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只是没想到,我才为她痛惜没过几天,我们孙府也遇到了此劫,看来我们两家在厄运方面还是有着相连之处的。” 佟越平声道:“事已至此,不必想太多,天无绝人之路。” 孙劲风酸涩一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日上中天,这本是京城一天中渐渐热闹喧哗的时间,但是此刻个个大街小巷都充斥着凝滞沉重的搜捕痕迹,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佟越走在大街上看着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敏锐的直觉让他知道不少搜捕官兵着了便装混迹其中,暗暗打探着孙劲风的踪迹。孙劲风的伤口虽然不再要害,但是身体失血过多十分虚弱,佟越本想买些药物给予调理,在不少药铺面口一看,也有些探子,心中暗惊:“侯汉梁当真不可小觑,竟细致入微到如此地步,这样一来,南乡苑被搜捕到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孙劲风就算是安然无恙要想出城,机会也是微乎其微,此刻受了伤更是不可能。”想到这里,心中一紧,觉得遇到了一个极为大的难题。他有意到城门饶了一周,但见盘查甚严,城门上面也增加了不少士兵放哨,想要在晚间利用轻功跃出城外也是不可能的。 他走了几步不知不觉来到西城的孙府,远远望去,只见门口一片萧索,空无一人,心中诧异,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由于昨晚孙劲风的逃脱,侯汉梁连夜奏报皇上,引发龙颜震怒,皇上下旨将孙府所有人一律打入大狱,又赐侯汉梁尚方宝剑竭力追捕。佟越听了之后,心中暗恨皇上昏庸,又替孙元江不值,闷闷不乐的回到南乡苑,也不敢告诉孙劲风,因为若是他知道此事只怕再也按耐不住了。 孙劲风见他脸色发沉,也知道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想到前途渺茫,亲人遭此无妄之灾,他自小到大,一直都是顺顺当当的,虽有小难,绝无大灾,如今这样一个关系全家生死存亡的大祸从天而降,而且又来势汹汹,真让他手足无措,难以自理,六神无主。若非遇到佟越,早就发狂崩溃了。 佟越坐在一旁见他神情焦虑,平声道:“孙兄,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身体要紧,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出城。” 孙劲风对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多谢佟兄生死不弃,小弟若能逃出升天,救出家人,他日一定万死不辞。” 佟越想想道:“孙兄,这京城中可有人能帮你?” 孙劲风轻叹道:“不瞒佟兄,朝中之事,向来都是尔虞我诈,极少诚心相交的,况且家父一向耿直,得罪的人是不少,但是若说能在生死关头可以挺身而出的,嘿嘿,不怕佟兄笑话,我还真的一个都想不出来。” 佟越平声道:“朝廷官场不外乎如是,无异于江湖险恶。” 孙劲风道:“江湖不凶险,朝廷也不奸诈,凶险奸诈的是人心,相国一向视家父为眼中钉,此等良机,他又怎能放过,侯汉梁就更不用说了,我现在真担心家父在牢中会被他们折磨死去。” 佟越冷声道:“哼,这样的昏君,真是有眼无珠!” 孙劲风心中发涩,脸色发苦,去也无可奈何。 两人各怀心事,良久默然无语,但听见外面叫喊搜捕大肆扰民的声音隐隐传来,心中愈是发闷。 佟越一掌拍在桌子上正声道:“这里只怕也是不能呆了,孙兄,你今天就必须出城。” 孙劲风一怔问道:“你有把握?”说着双手展开,但觉受伤之处血迹斑斑,疼痛难忍,沮丧道:“我如今这幅模样,怎能冲出敌人的包围?” ☆、第十五章 护送(四) 佟越也觉困难重重,又是一声重叹。 孙劲风思索一番突然道:“其实有一个人我一直在想,若是可以就请佟兄帮我去走一趟。” 佟越问道:“谁?” 孙劲风道:“安国公任舒航。” 佟越怔道:“他?”顿了一会问道:“你认为他会帮你出城?” 孙劲风道:“此人一向与家父私交甚好,而且他无心朝廷之事,淡泊名利,与家父也算是君子之交吧。” 佟越心中冷笑,想起他对春艳的事冷酷无情,暗道:“你是不知道他的内心险恶。”但是见孙劲风给予希望,也不忍当下拂他的意,以免他再受挫折,打击心气,道:“既然你如此信任他,我替你走一趟便是,但是你一要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此处尚偏,侯汉梁一时半会还搜不到这里,你要沉住气。” 孙劲风是家中独子,况且他品质优秀,天资聪慧,文学武功一学就会,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而且家庭背景厚实,平时环绕在身边的都是赞叹奉承之言语,就算是偶尔年少气盛犯些小错,父母也是软语规劝,不会疾言厉色。对佟越犹如兄长般的循循善诱,发自肺腑的关切之语却是第一次听到,而且还是在身处艰险生死一线的时期,心中感触更与平日大为不同,动容道:“佟兄,此等大恩,无法言谢,就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双膝一曲,就要俯身跪下。 佟越双手将他扶住道:“你叫我一声佟兄,我自该帮你,不必多想。”他曾经交友不慎,为自己惹下大祸,本已对人世间绝望透顶,自从遇见秦桑云之后,心底的人性才慢慢复苏,虽是再遇望月馆一事,但他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偏激偏执,封闭内心,如今对于孙劲风之所以会倾力相帮,看重的自然是他的君子之风。 孙劲风听他此言,不禁大喜道:“佟兄,古人云:‘患难见真情。’小弟有心高攀,愿与佟兄结为兄弟,不知佟兄意下如何。” 佟越心中一怔,这他倒真是没有想过,说起结义,触及内心伤痛的前尘旧事,一时沉默不语。 孙劲风笑意吟吟,虽是身遭大祸,但是想到可以得此一位肝胆相照的义兄,心中阴霾刹那间一扫而空,又觉希望在前,等了一会,不见佟越回复试问道:“佟兄,是否有什么不妥?” 佟越见他满脸喜色,自知他将自己当成救命稻草,本不忍回绝,但是昔日往事阴影笼罩,令他无法再平心静气淡淡道:“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你的事我会豁出性命相帮,至于兄弟结义,就不必了吧。” 孙劲风见他脸露隐忍凄然之色,听他言语苍凉,虽不甚明白,也猜出了一些,便不再勉强道:“既然如此,就有劳佟兄。” 佟越面对着孙劲风,淡淡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愈加沉重,暗道:“他对我如此信任,可我拿什么来让他相信呢。”若想送出孙劲风,一定要从城门口走,但是用什么法子可以瞒天过海,他苦想一夜无果,见孙劲风犹自在疗伤,径自走出门去,但见过了一天,大街上面的搜捕警戒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越来越凝重,侯汉梁抓捕孙劲风之心还真是不死,他不知不觉之中,真的来到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虽然府邸宏伟大气,但是里面的守卫却是寥寥无几,佟越避开耳目,纵身跃上围墙,选一处屋檐低矮之处,俯身而下,静观里面的动静,心道:“且先看看安国公对孙府一事是何看法,再找他也不迟。”只见任舒航在厅内静坐喝茶,甚为悠闲,心中一沉道:“孙府出了大事,他还能是此种模样,只怕又是一个想要置身事外的无情人了。” 心中正愤愤不平,只见一位奴仆走进来道:“老爷,六扇门的董捕头前来求见。” 任舒航闻之放下手中的茶杯平声道:“请他到书房一见吧。” 奴仆应了一声,自行退下。任舒航缓缓起身,举步走出厅外,向东厢侧院走去。 佟越心中暗想:“董平来这里干什么?”但见周围空无一人,气息安静,心知任舒航武功极高,不敢妄动,待得他走远,这才纵身跃下屋顶,悄无声息的慢慢跟上,远远的见他进了书房,屏息凝气的悄然靠近,在东窗旁边缓缓隐匿,刚刚躲好,只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而来,董平的身影已然走到书房门口,但见他神色冲冲,似有急事,在房门口抱拳行礼道:“董平见过安国公爷。” 任舒航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董平道:“是。”说着举步走了进去,又转身跟上门。 佟越悄悄的在窗户缝隙中朝里看去,只见任舒航坐在书桌边正在挥毫写字,而董平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两人并未说话,心中好奇:“难道董平前来就是为了看任舒航写字吗?”接着又想:“这怎么可能。” 任舒航写完一副将毛笔放好脸带淡然之色问道:“董平,你看本座的字可好啊?” 董平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公爷见谅,董平是个粗人,只会耍刀弄枪,对舞文弄墨是一窍不通。” 任舒航一改脸上从容之色,突然叹了一声道:“粗人好,一根肠子通到底,什么都写在脸上。” 董平似有所察问道:“敢问公爷,烦恼之事可是为了孙大人一家?”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一震,顿时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任舒航抬头看了看董平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董平道:“幸好公爷给孙大人一家在皇上面前求了一道护生符,如今孙大人一家虽然是身陷大狱,但是由狱卒妥善照顾,个个都完好。”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吃惊:“原来任舒航早就做了准备,看来孙大人这个朋友也算是交对了。听董平所言,似乎这位安国公有心让他查探孙家的事,也没有袖手旁观啊。” 董平又道:“孙少爷出逃在外,至今没有消息,董平打听之后,才知道他在出逃当晚被侯统领派人重伤,应该还没有出京城。” 任舒航听到这里,眉头微皱,神情凝重,看着桌子上写得字幅,默然不语。 董平说完见他如此,也沉默一阵,最后试问道:“公爷,这件事,公爷有何指示。” 任舒航道:“如今外面的搜捕队伍将整个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又挨家挨户的搜查,侯汉梁手持尚方宝剑,若是让他遇见孙贤侄,必定会当场处决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找到他,将他远远的送出京城。” 佟越心中一动,暗道:“这一点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听到这里,他对任舒航的立场也有了一些认识,但是同时又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位一向听从圣旨的安国公为何此刻又要抗旨不尊。 董平道:“我也在暗暗打听孙少爷的去向,之前和孙大人有些瓜葛交情的各位达人府上也有去暗中查过,但是孙少爷并没有与他们有任何的联系。” 任舒航点头道:“此刻孙贤侄已经犹如惊弓之鸟,更何况侯汉梁的手段人尽皆知,只要是牵扯上一点就难保不下大狱,孙家的人有护生符,可是他们却没有,侯峰想扳倒的可不止大学士一个人,而是想将与他有关的人都一网打尽,这个时候大家都要明哲保身,谁还敢去管孙家的事。” 董平听到这里,脸色有些犹豫,却是欲言又止,任舒航察觉到他的异样道:“我虽然是食用朝廷一品大员的俸禄,但是却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公爷,还没有你一个六扇门的捕快来的实在,敬我的人称我一声‘安国公公爷’,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有几斤几两。所以你我二人之间实无官阶之分,有话不妨直言。” 董平道:“是,属下是想问,既然公爷对孙府的事,侯相国的用意想得这么透彻,却又为何要出手管这事呢?难道公爷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一颤,这也是他心中想要印证的。 任舒航干笑了几声,声音中却殊无欢欣之意,反而带着一些酸涩无奈道:“董平,之前暗杀司马楚的时候,我的手段欠缺光明磊落,为何你却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呢?” 董平正声道:“司马楚死有余辜。” 任舒航道:“不错,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司马楚该死我自然要为朝廷和皇上将他除去,但是孙大人他此次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太子拒婚与皇上失和,这本是皇家家事,但是没想到侯峰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偏偏皇上又相信了,吾皇英明,他此刻是在火头上,行事难免有失偏颇,若日后他想明白,定会赦免孙大人,我只是不想皇上日后懊恼,也不想朝廷失去孙大人这样的忠臣,更不想朝廷因此失信于百姓啊。” 他说此番话时言语平平,就像是在平时闲聊一般,但是每一字一句都重重的打在董平的胸口上,刻进他的心窝里,他动容道:“公爷高义,董平由衷佩服。” 佟越听他这样说,对他的嫌恶之情也减了几分,忽然有些明白人在朝廷也有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时候。 任舒航摆手道:“罢了,就请董捕头多费心,千万不要让孙贤侄出事,不然本座将无颜面见孙大人了,不管怎么说,太子拒婚,终究是由本座之女与皇家联姻而起,若真连累孙大人,真是过意不去,心中难安。” 董平道:“公爷放心,此事董平定会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正说着,只听见门口一阵声响,二人心中一惊,相视一眼,董平喝道:“什么人?” 一人应道:“是我。”说着房门打开,正是佟越,只听他朗声道:“但愿安国公言而有信,将孙劲风送出京城。” 董平吃了一惊问道:“秦兄,你所言是谁?” 任舒航不及佟越回答道:“莫非秦壮士有了孙贤侄的消息?” 佟越看着他的双目点了点头道:“他目前安好。” 任舒航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秦壮士侠肝义胆,本座佩服,逃亡之路凶险重重,秦壮士就好人做到底,请你一路为孙贤侄保驾护航,如何?” 佟越看着他们二人,点点头道:“好。” 任舒航心中大悦笑道:“多谢援手,一言为定。” ☆、第十六章 重逢(一) 佟越得到安国公任舒航的帮助,终于顺利将孙劲风带出京城,二人穿州过省,一路南下,寻找太子的踪迹,侯汉梁率领的搜捕队伍还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一面乔装躲避追捕,一面暗访探寻,这样一追一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姑苏地界。 春融时节,江南大地,天空洋溢着浓浓的春意,春阳冉冉,春光漫漫。沙堤日暖睡鸳鸯,山涧花香舞蛱蝶。柳摇金线,华新显露,桃杏满林,艳丽纷争。 孙劲风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没有见过真正的江南春景,眼见此景,出口道:“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种情形在书中瞧见的不止有千百次,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是所言非虚。”说着仰头望着晴空碧日,闭着双眼用力吸了一口空气,清气宜人,笑道:“佟兄,这里的空气都比京城的要清一些。”佟越转头对他微微一笑,脸色淡然,没有说话。 苏城渐渐接近,二人没有再骑马,都下马步行,到了城门附近,一辆一辆的马车从苏城门口驶了出来,每辆马车装饰颇为华贵,想必车内的人都是一些富家子弟,达官贵人。马车一辆一辆的满满行驶,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佟越与孙劲风牵着马站在一旁看着马车在眼前驶过,孙劲风不由想起昔日与父亲一同出行外出访友的情景,心中涌起一阵伤感。 马车大概过了几十辆,佟越看着所有的马车都是朝同一个方向驶去,心中有些好奇,正想着,此时孙劲风已经在向身旁的一位老伯询问:“请问老伯,这些马车是要去哪里?苏城里面出了什么事吗?” 那位老伯笑容满脸笑道:“年轻人,你是从外地来的吗?” 孙劲风微微笑道:“对啊,老伯。” 老伯笑道:“难怪你会不知道了,这些马车里面坐得都是苏城有名富家公子和官家少爷,他们一同出城,是要去城郊的会友山庄去参加苏城一年一度的会友大赛啊。” 孙劲风颇感兴趣,笑道:“什么叫会友大赛啊?” 老伯笑道:“会友大赛是由苏城的知府大人柳先河柳大人举办的,每年都会有一个主题,今年的主题就是以诗会友,柳大人是状元出身,可谓是学富五车,文采一流,而且他本人也爱才,所以才会举办这样的大赛。” 孙劲风道:“原来柳知府也是一个文人雅士。” 老伯笑道:“对啊,柳大人举办这样的一个大会,也是为了选拔提点苏城的一些青年俊才,很多人都是慕名而去,趋之若鹜啊。” 孙劲风笑道:“这是当然,能得到知府大人的青睐,这对步入官场也是一个不错的踏脚石啊。” 老伯见他言语不俗,举止儒雅,虽是一身布衣,却掩饰不住身上所散发出的公子贵气,还以为他是一个出外游玩的官宦公子笑道:“公子,会友大会举办了这几年,也有了一些名声,吸引了不少外地的人前来参加,公子不妨也去玩一玩,图个乐嘛。” 孙劲风心中黯然道:“若是平日我一定会去凑个热闹,但是现在哪里有这份闲心。”对着老伯点了点头,转头对佟越道:“佟兄,我们走吧。” 佟越凝神望着马车渐行渐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动不动的。 孙劲风心中诧异上前走过去问道:“佟兄,你怎么了?” 佟越平声道:“你说太子自诩文采,也喜欢赶热闹,嬉戏玩耍,对不对?” 孙劲风笑道:“说起太子文采,倒也不是自诩,家父都对他们诗词歌赋是赞赏有加的,说他直逼三国的曹子建呢。”说到这里有些不解问道:“佟兄,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佟越道:“既然会友大会的名声这么响,我想要是太子知道,是没理由不去凑这个热闹吧。”说着转头看了他一眼。 孙劲风心中一亮,展颜笑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那我们也去吧,说不定真能遇到太子也说不定。” 佟越笑了笑,看了看他和自己的衣服笑道:“去是要去,不过得先换一换衣服,不然,会友山庄的大门我们也进不去。” 孙劲风心下会意,莞尔一笑。 二人先入城中入了一家卖衣店。孙劲风折扇在手,华服上身,一扫风尘,顿时显得容光焕发,俊朗非凡。转头看见佟越仍是一身灰色布衣道:“佟兄,你这身打扮可不像个公子少爷啊。” 佟越笑了笑淡淡道:“我本就是一个粗人,穿上你们官家的衣服太显得突兀,反倒让人生疑,我扮成你的护卫在你身后便可。” 孙劲风怔了怔道:“这,这怎么可以。” 佟越道:“办正事要紧,何须在意这等小节,况且对于文采我可是一窍不通,在你身后当个不用出声的跟班再适合不过。” 孙劲风听到这里,不再勉强。两人出了卖衣店,只见一队衙役在门口脚步匆匆而过,孙劲风心中惊觉,不由退步进店,佟越也是挺身挡在他的面前。 店主看见其中一个衙役脱口喊道:“李捕头,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去啊?” 李捕头停住脚步看见店主道:“得了一个逃犯的消息,正赶着去抓呢。” 店主一听脸色微变道:“今日是知府柳大人举行会友大会的日子,可乱不得啊。” 李捕头点头道:“放心,在我管辖的地方还没有人敢放肆的。”说着举步跟上同伴,转眼离去。 孙劲风与佟越相视一眼,松了一口气,两人雇了一辆马车,佟越兼当马夫,朝会友山庄赶去,孙劲风在车里,见佟越为了他自降身价,甘当奴仆,心中不禁感动。 会友山庄坐落于苏城的王伏山腰,依山而建,树林外绕,山庄右侧还有一道飞泉从山顶直泻而下,此时春水正旺,山泉潺潺,银辉熠熠。 马车停在山脚下,前来参加大会的人已经来了不少。孙劲风与佟越跟随着众人上山,在人群中寻找太子的身影,一路但见碧萝绕径,山花灿烂,翠竹依依,涛声阵阵,所来参会的大都是青年男子,也有一些是中年汉子,但个个都是家世显赫,恃才为傲。在路上就已经有不少人在暗暗较劲,开始吟诗作对,互相讥讽嘲弄,各不相让了。 到了山庄门口,但见门垂翠柏,松竹冉冉,山庄显得壮丽雍华。 前来参赛的公子少爷在门口的宾客登记处,提笔写下自己的自来地与姓名,就自信满满的进庄。到了孙劲风,略一迟疑,写下的是京城,孙延。 那位负责登记的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没想到公子是来自京城,真是稀客,贵宾。” 孙劲风微微一笑道:“好说。” 老者拿出门牌号码交给他道:“孙公子住的房间是东厢的天字号客房。”说着看着佟越道:“这位爷…..” 孙劲风笑道:“不用劳烦了,这位佟爷与我住一个房间就可以了,不用另外给他安排住处。” 老者笑道:“公子真是平易近人,既然如此,就多谢了。会友大会是在晚间的戌时开始,请公子不要误了时辰。”原来不少前来的公子少爷为了摆派头,带了不少丫环侍从,搞得他们安排下人的房间都安排不过来,正为此烦恼不已,如今孙劲风竟然愿意与仆人同用一间客房,当真是求之不得。 孙劲风微微一笑道:“多谢。”说着就要伸手去接门牌,忽然一只手从右侧冒了出来,“呼啦”一声就将老者手中的门牌抢走,手势之快,让孙劲风与佟越都有些吃惊,老者失声叫喊,一位白衣少年手摇折扇站在一旁,一脸调皮得意之色,正是他突然出手将门牌抢走。 ☆、第十六章 重逢(二) 老者见他衣服鲜美,面容清秀俊美,只是身材显得娇小,与男子身份有些不相称,他知道前来参赛的都是一些有背景靠山的人,也不敢得罪冒犯,起身对他躬身行礼道:“这位少爷,东厢房的天字号房间已经给了这位孙少爷,就请公子给回。” 白衣少年将门牌在手中玩得飞转,悠悠笑道:“本少爷就是想住东厢房的天字号房间,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他的声音清脆婉转中又带着一些沉闷嘶哑,与他本人的面容极不相称。 老者脸露难色,看着这么多人排在后面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后面的人有些不耐烦,蠢蠢欲动,孙劲风眼见此景,脱口笑道:“不要紧,这位老伯就劳烦你给我安排另一个客房就是了。” 老者顿时眉开眼笑,急忙拿出另一个门牌道:“公子真是大人有大量,就请公子屈就东厢地字号房间。”说着将门牌递过去。 佟越伸手接过,白衣少年对孙劲风看了一眼淡声道:“谢了!”神情甚是傲气,孙劲风不在意对着白衣少年报以微微一笑,与佟越一起走了进去。 山庄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佟越与孙劲风看了一会,两人走到后院,后院中种了不少桃树杏花,正开得一片烂漫,蜂蝶飞舞,嬉戏其间,东风轻拂而过,伴着阵阵清香。 孙劲风停下脚步观此美景,不由的心神荡漾,佟越站在他的身边,依旧是一脸淡色。 一位翠衣少女在他们身后匆匆走过,怀中掉下一包东西,却是浑然不觉,依旧疾步向前,佟越有所察觉,转身看着那包白色的纸张包着严严实实鼓鼓的东西,俯身捡了起来,对着前面的翠衣少女喊道:“姑娘。” “啊!”翠衣少女一个激灵的僵住身子,硬生生的转过来声音有些发颤道:“你。你叫我吗?” 孙劲风听见佟越叫人,也转身看着翠衣少女,见她神色有些惊慌,有些不解,佟越拿着东西道:“这是你掉的东西?” 翠衣少女神色一凛,双手抹了抹身上,慌乱的失声喊道:“糟了,真的不见了。”说着急忙跑上前从佟越手中抢过道:“谢谢你。”说着又急转身子疾奔,似乎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要办。 孙劲风道:“什么事紧张成这样?” 佟越淡然道:“不管是什么事,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孙劲风对着他微微一笑道:“不错。”说着两人往东厢房走去,东厢房设于山庄的东院,因为倚靠山泉,所以虽是一个偏院,却仅有四个房间,刚好是天地玄黄四个字号,而天字号房间在最外面,其余的以此类推,佟越与孙劲风走过天字号房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女子怕怕的声音道:“小姐,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吗?” 两人听这话有些古怪,不由的停下脚步。 只听里面一声低喝道:“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少爷!” 两人听到这里相视一眼,心中会意,听这声音就是在门口抢夺他们门牌的白衣少年,佟越早在门口就看出他是女扮男装,如今一听,果然如此,而孙劲风初始只觉得白衣少年有些怪异,如今听见这话,心中恍然,道:“原来她是姑娘家,怪不得。” 只听见那女子担忧道:“小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啊?” 女扮男装的女子道:“废话,不然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放心,玉竹,云姐的药一向都很管用的,保证不会出事。” 那女子又道:“可是,可是…..”还未说出,就被打断,道:“玉竹,都说了不用担心了,你就别管了,一切包在我的身上,别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话到这里,里面陷入一阵安静。 孙劲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佟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两人一同进了房间,佟越刚刚关上门,孙劲风就忍不住问道:“佟兄,你说他们是要做什么?” 佟越沉思片刻道:“不清楚,不过想必今晚的会友大会不会举行的那么顺利了。” 孙劲风心中一沉道:“难道她是要下毒吗?这可不行,万一太子真在这里,那可不得了。” 佟越道:“你先不要急躁,我去探探情况。”正说着,只听见一声开门声,孙劲风惊了一下道:“佟兄。” 佟越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说着打开门,只见两道人影从转弯处隐去,一道白色一道绿色,心中一动,想起那名翠衣少女匆忙中跌落的那包东西,不声不响的举步跟了上去。 孙劲风见佟越出门,坐在桌旁,心潮涌动,也不知道今晚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 佟越见那女子仍旧是做男子装扮,与翠衣少女一同出了东院,两人开始分开,翠衣女子去了前堂,而白衣男装女子则是去了西首,佟越心念一动,跟在白衣男装女子的身后,见他躲开人群,朝厨房的地方走去,身形颇为灵动,心中有些吃惊:“好快的身法。”顿了一会又想道:“果然又是老一套,她是想在饭菜中做手脚。” 白衣男装女子走到西首杂院,却没有走向厨房,而是去了另一个房间,佟越跟过去一看,原来是放酒的房间,心中道:“厨房人来人往的,她一个公子爷去了难免引人注意,而且,饭菜下药也甚不便,酒就不同了,宴会上就算有不吃菜的,也不可能有不喝酒的,这个女子还不算笨。”想到这里,透过窗户缝隙,果见白衣女子打开一坛坛上好的美酒,将手中的药都倒了进去,一共有十几坛,都是放在最上面的那些,来搬酒的自然是自上而下的将酒搬出去,喝了这十几坛,只怕是所有的来宾都药倒了。 白衣男装女子放完最后一坛酒,脸上露出俏皮的笑意,拍了拍双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走出门去,她哪里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佟越后脚跟上,他打开其中一坛酒,闻了闻,并无异味,却也不像是□□,心中有些诧异,也不知道这个女子要搞什么鬼,但是他久历江湖,都是慎重起见,将那些放了药的酒都搬到了外面倒进井里,空酒坛放到角落里,幸好无人撞见。 待他回到房间,经过天字号房间时,却听不见里面有人声,也不知道白衣男装女子是去了哪里。 孙劲风见他回来,忙不迭送的询问,佟越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孙劲风紧张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来。 不一会儿,只听着旁边的两间房也住进了人,二人在房中喝茶闲坐,等着天黑参加会友大会。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会友山庄彩灯高挂,照的山庄喜气洋洋,人声也慢慢的喧闹起来。 佟越与孙劲风提前一刻钟到了比赛大厅,只见那里安排的很是整齐,也很严谨,参赛者的位置设在大厅的下堂,每位前来参赛的人单独一个座位,独用一份酒菜,也独用一份笔墨纸砚,而且不准带着随从家眷入席,大厅的上堂上也设了酒菜,是供知府以及前来观赛的地方乡绅所用的。 孙劲风笑道:“这种阵势都要比得上贡院夺魁了。” 佟越被安排在观看席上喝酒吃菜,仔细的观看着几十个坐在大厅中间一排一排的人,却没有发觉有任何一个与太子相似,心中叹道:“看来这次是白来了。”再看了一会,心中有些诧异,原来那位女扮男装的白衣女子也不在其中。 众人等了一会,只见几位中年人从内堂走了出来,坐到上堂的酒桌上,引发了一些人的骚动。 孙劲风看着那些人大有压场之势,待得他们坐定,一位老者走出来对大家朗声道:“今晚是苏城每年一次的会友大会,首先要感谢各位公子少爷的捧场,再者是苏城乡绅的鼎力支持,最后是我们苏城的父母官知府大人,谢谢。”言语说到最后,尽显巴结奉承之意,说着自己先带头鼓掌,引来一阵鼓掌热潮。 孙劲风不见有太子在场,已无心思参赛,但是眼见这么多人在场,也不能退赛引起关注,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但听得上堂的那些所谓的乡绅大人各自发言说完客套话之后,他已经有些厌烦。紧接着又见那位老者在此走上前朗声道:“今日的参赛题目就由我们柳大人颁布。”又是掌声如潮。 ☆、第十六章 重逢(三) 佟越一看,一位黄衣绸服的中年人站起身来,满脸富态,笑容可掬,走了几步到众人的面前笑道:“好,好,如今是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大家就以春景为题,写一首七言律诗吧,在此先敬各位一杯酒。”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人共同举杯,也一起饮了一杯酒。 佟越眼见一道人影从内堂的门口一晃而过,似是有人窥视,心中一动,起身站起退席,那些人都只顾着参赛观赛,对一个随从下人的离席,也未曾在意。 他绕道到内堂,那道人影,正是白天所见的那位翠衣少女,心中猜疑跟了过去,只见那位翠衣少女走进侧院,这里是供官绅居住的院子,心中纳闷:“她到这里来是要见谁吗?”走了几步,到了侧院门口,只见院中亭中坐着一位黄衫女子,身形婀娜,背影生俏,秀发披肩,背对着不知道在拨弄着什么,翠衣少女走过去对她喜道:“小姐,那些人都喝了酒了。” 那名女子霍然起身双手抓住翠衣少女的双肩道:“玉竹,此话当真?” 佟越心中一震,听着声音有些耳熟。 翠衣少女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嗯,我亲眼看见他们喝下去的。” 那名女子一声欢呼,抱住翠衣少女欣喜道:“太好了,玉竹,我真是太高兴了。”说着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佟越此刻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位女子正是那名女扮男装的白衣女子,此刻她改了女装,但见明珠生晕,美玉萤光,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 佟越见她在此,心中满腹疑窦丛生。 那名女子正在欢欣,忽见翠衣少女脸露忧色,诧异道:“玉竹,你怎么了?” 翠衣少女吞吞吐吐道:“小姐,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老爷为了这次的会友大会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而且来这里的都是苏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听说还有不少是慕名前来的呢,要是真的搞砸了,老爷的面子往哪里搁呢。” 那名女子俏脸一板,扁扁嘴道:“哼,你就担心我爹的面子,那我怎么办呢,你就不怕我爹真的把我胡乱嫁出去吗?” 翠衣少女急声道:“当然不是,小姐的事就是玉竹的事,但是,但是,老爷会这样做也是对小姐的一片好意啊。” 那名女子道:“我才不要他瞎给我操心呢,来这里参赛的人都是冲着爹的面子,娶我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我柳明影绝对不做这种踏脚石的。”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一震暗想:“柳明影,她姓柳,难道她是刘先河的女儿?”想到这里心中恍然,想必是这位柳先河想借此会友大会来招个乘龙快婿,没想到被柳明影察觉了,她不敢明着违抗父亲的意思,却想着在暗地里捣鬼,让这次的会友大会开不成,怪不得她非要住到天字号房间,是为了方便自己的进出,心中“咯噔”一声暗中苦道:“哎哟,不好,我倒了那些酒,只怕会坏了她的事了,唉,管了不该管的事,这该怎么收场。” 玉竹有些担忧道:“小姐,万一要是让老爷知道是我们干的,你没什么事,我就要惨了。” 柳明影摆手笑道:“放心,玉竹,我假扮杨英的身份进了会友山庄,到时候大家都出了事,只有杨英没事,还无缘无故的不见了,那么这些罪名就会归咎于他的身上,爹是绝对不会怀疑到我们的身上的。” 玉竹依旧有些忧色道:“这真的行得通吗?我真是很怀疑耶。” 柳明影有些不耐烦,道:“玉竹,差不多了,你去看看,那些参赛的公子少爷是不是都在拉肚子跑茅厕了。”脑中想着众人的狼狈样子,不由的嘻嘻一笑。 玉竹应声道:“是,小姐,我这就去。”忧心忡忡的走了出去。 佟越闪身躲在一旁的假山石旁,眼见玉竹跑出去,转身看见柳明影在院中喜不自禁,想起她一会失望的神情,心中有些自责。正要回到大厅,忽然听见前面一声惊呼,正是玉竹的惊恐万分声音,好像是遇到什么恐怖可怕的事情。 柳明影浑身一凛,喊道:“玉竹。”整个人冲出院门,循声疾奔过去,她奔走甚急,没留意道隐蔽在一旁的佟越,佟越待她跑过,这才疾步跟上。 大厅中已然乱成一团,一片狼藉,那些人都挤在内堂,个个面色惶恐,佟越在人群中找到孙劲风问道:“出了什么事?” 孙劲风朝大厅中一看道:“突然来个了什么通缉要犯,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的。” 佟越见不是侯汉梁的人马追到,心中松了一口气,再看厅中,一位九尺高的一脸炭黑的大汉手舞双钩,凶神恶煞的站在厅中,在他身边脚下趴着一名瑟瑟发抖,面如土色的少女,正是玉竹。十几个捕快将他们围住,刀光霍霍,杀气逼人,其中一位就是他们白天遇见的李捕快。 那些公子少爷平日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几时见过这种仗势,个个吓得脸都白了,柳先河等人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卖弄文采嘴皮的功夫倒是一流。 双钩大汉环视围攻他的捕快,喝道:“你们再不放老子走,老子可要宰了这个小娘们了。”说着铁钩垂下,尖利的铁钩放在玉竹粉嫩的脖子上面,稍一用力,就可以将她脖子勾断。 玉竹浑身颤抖,毫无力气,就像一滩烂泥趴在地上。 那些捕快举刀对持,却又不敢上前。 双钩大汉又是大喝一声:“都给我退下。”说着手一用力,玉竹的脖子上立刻有一道鲜血流了下来,她脸色痛楚,却又喊不出来。 那些捕快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是投鼠忌器,李捕快喊道:“向后退。”话一出口,那些捕快都依言后退了几步,包围圈变大,漏洞也越来越多。 孙劲风看不下去,想要动手,佟越在一旁按住他的手低声道:“沉住气,静观其变。” 孙劲风道:“可是。” 佟越道:“你放心,有我在,那个小姑娘不会有事的。” 孙劲风脸色一喜,心中安定下来。 双钩大汉拎起玉竹,就像是拎着一个小猫一样,一步一步的退到门边,捕快们提着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步一步的围上前去,就在此时门口的一只彩灯突然坠楼下来,正好砸向双钩大汉的头顶,大汉吃了一惊,抬头正欲看,忽觉背后一阵杀意袭来,他左手顺势一挥,铁钩出手,只听一声脆响,像是兵刃撞击的声音,众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忽见双钩大汉从门口迫了进来,随即跃入一道身影与他在大厅中相斗,铮铮有声。 孙劲风一看,竟是一名女子,有些眼熟,脸色一怔,回头看佟越惊道:“她是…..” 佟越点头道:“她就是柳知府的千金柳明影,看来这事不需要我们出手了。”初始见她的身形,已觉得她武功不俗,此刻又见她剑法精妙,堪称得上是剑术行家,出自名门正派峨眉。 那些捕快中有人想要提刀上前相助,只见李捕快拦住道:“放心,他不是大小姐的对手。” 正说着,只见双钩大汉单钩脱手,紧接着另一道也被柳明影长剑缠住飞了出去,双钩大汉大喊一声,垂死挣扎,柳明影,身影飘逸流畅,长剑飞刺而出,刺进他的右肩,双钩大汉吃痛跪地,再一抬头,脖颈发寒,柳明影的长剑已经加在他的脖子上,对他斥声道:“还要打吗?” 众人眼见一场心惊胆战的狠斗,个个看着目瞪口呆,不能自己,玉竹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两个捕快提刀上前,将双钩大汉紧紧缚住,李捕快道:“谢谢你,大小姐。” ☆、第十六章 重逢(四) 柳明影手握一柄长剑,剑刃血迹斑斑,悠然一笑,道:“李捕头,你们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差了。” 李捕头面目含笑道:“是大小姐的本事越来越强了。”说着回身对柳先河等人歉声道:“各位大人,各位老爷,李占锋无能,让大人和老爷,公子少爷们受惊了。” 柳先河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走到柳明影的面前颤声问道:“女儿啊,你怎么样啊?” 柳明影笑道:“爹,我没事。”收起长剑,转身去看玉竹,见她双目紧闭,神色痛楚,吃了一惊,只见她脖颈的伤口处发黑乌肿,霍然起身对着双钩大汉怒道:“把解药交出来。” 众人听她一言,都怔了一怔,李捕头上前看见玉竹,喊道:“不好,铁钩有毒。”柳先河一看也吓了一跳失声道:“哎呀,伤口都黑了。”众人刚刚放开的心又揪了起来,佟越与孙劲风相视一眼,又转看向厅中。 双钩大汉狰狞笑道:“这种毒在这世上只有□□,没有解药,这个小娘们的命我是要定了。” 李捕头搜遍他的全身,摸出两个小瓷瓶,一青一红,喝道:“这两瓶哪个是解药?” 双钩大汉嘿嘿一笑道:“都说了没有解药。” 李捕头愤怒不已,上前左右开弓打了他几巴掌,直打得他龇牙咧齿,但是他仍旧傻笑。 柳明影拿过两个小瓷瓶,见他疯狂得意,忽而眉头一舒展笑道:“你这种毒未必就没有人能解开。”说着对着人群中喊道:“颜叔,你到府中将云姐请来。” 颜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双钩大汉见柳明影忽然胸有成竹,叫喊道:“云姐是谁?她能救这个小娘们吗?” 柳明影点了玉竹脖颈周边的穴道,防止毒性蔓延,抱起玉竹对他挑衅笑道:“她就是阎王的克星。” 话说到此,佟越与孙劲风的心中都猛烈一阵,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但是又不敢相信。 经过双钩大汉的这一闹腾,会友大会是举办不成了,大家心有余悸的都各自进房休息。 夜色沉沉,佟越走出房门,静听外面的声音,不久之后,一阵马车之声在山庄门口停下,他心中微震,按捺不住,走了出去。 走廊那边远远走来了几个人,进了侧院,佟越心中一紧,跟了上去,颜叔手持灯笼守在一间房门口,佟越只能飞身上房,在房顶悄悄的掀开一块屋瓦,朝里面望去,这一望几乎让他呼吸为之紧闭,大脑一片轰鸣作响。 只见屋内一位一身青衣,端庄沉静的女子,坐在床边替玉竹诊脉,手拿两个小瓷瓶辨别解药,写下药方,正是令他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的秦桑云。他呆立半响,在这巨大的喜讯之下竟然忘了身在屋顶,脚下发重,踩碎了一块屋瓦,“咔嚓”一声。 柳明影身在房中,凭她武功之高,怎会没有察觉,冲出房门对着屋顶一声大喝:“又是何方鼠辈,快快现身!”一语未毕,身姿已然飞上屋顶,一见佟越在往里窥视,顿时长剑“唰”得一声出手,急刺出去。 佟越本一心在秦桑云身上,脑中只是忽闪着一个念头:“桑云没死,桑云没死。”待得柳明影长剑已在眼前,这才陡然回神,身子一低,长剑掠过鼻梁,削断了他的几根头发,柳明影万没有想到自己会一剑刺空,手腕一转,长剑反手又刺向佟越的后背,佟越身处屋顶,不便出手,凌空翻腾跃到院中,柳明影也翻身约了下来,在他面前长剑一指喝道:“你又是什么人?” 颜叔忽见一人从屋顶落下,又以为来了什么亡命之徒,吓得手中的灯笼跌落在地,大喊“抓贼”,这可惊动了周围房中的人,不少人纷纷开门想看个究竟,但是一看柳明影与佟越对持,不少人心中苦叫又赶紧关上房门,心中恨声道:“今天是得罪哪路妖魔鬼怪,凶徒一个接着一个。”闭上眼睛念着阿尼陀佛。 佟越看着柳明影,想到孙劲风,一时想不出要如何应答,只见柳明影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秦桑云走了出来,柳明影急道:“云姐,不要出来!” 秦桑云看见佟越,浑身颤动,半响说不出话来,柳明影转身喊道:“云姐,快进去!”话音未落,瞧见秦桑云神情大异,心中讶然,又转向佟越,见他一直凝目望着秦桑云,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她本想提剑阻拦,却觉得这位男子并无恶意,在他身体中涌动的是一股巨大的惊喜交加。 秦桑云想要举足上前,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柳明影刚想上前搀扶,佟越一个箭步双手揽住秦桑云的纤腰将她紧紧的拥进怀中,秦桑云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流泪不止,颤声道:“佟哥,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 佟越抱着她,热泪盈眶,滚落在秦桑云的背上腰间,过了好一阵,才放开手,凝视着秦桑云,伸手抚摸她清瘦的脸颊,仍旧不停的颤动。 柳明影见他们二人如此,也明白了个大概,收起长剑笑道:“原以为是不速之客,竟然是故人,云姐,带你这位故人在房中一叙,如何?”接着道:“颜叔,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一些酒菜送到我这里来。” 听到喊声围将过来的人见是虚惊一场,都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各自散去。 柳明影打开旁边的房间门笑道:“这位大哥,你和云姐在房中说说话吧。” 佟越微微点头,与秦桑云举步走了进去,柳明影替他们关好房门,松了一口气,走进玉竹的病房里,看见药方解毒之法已经被秦桑云写好放在桌子上,嫣然笑道:“云姐就是云姐。” 烛火摇曳,佟越与秦桑云静坐良久,相对微笑无语。 佟越心中激荡,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况且他一向不善言语,沉默寡言的时候居多,握起秦桑云的双手,紧紧抓住,再也不松开,一直看着她,只想看着她。秦桑云眼泪又滚落下来,滴在两人的双手上,又是一阵沉默。 佟越举手为秦桑云拭泪,道:“桑云,你还活着,很好!”他连说了几句“很好。”又说不出话来。秦桑云对着他温颜一笑,扑入他的怀中。 佟越抱住她,涩然道:“在大运河底,我想着要替你报仇,所以游了上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桑云,天可怜见,你还活着。”说着抱得更紧了。 秦桑云紧贴着他的胸膛,倾听他心跳的声音道:“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佟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佟越有些好奇问道:“你当日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落进水里,是谁救了你?” 秦桑云道:“当日我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醒来之后却是躺在一户农户的家中,听他们说是见我躺在河滩上,所以将我救起的。” 佟越心中颤动,喜道:“真是好人有好报,桑云,你一直行医救人,老天爷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的。” 秦桑云微微的笑着点了点头道:“我问了那位农户有没有见到你,他们都说没有,我在河岸边找了半月,始终是没有你的消息,虽然心中担心,但是我想连我都没有事,你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佟越问道:“那后来呢,你又去了哪里?” 秦桑云道:“我后来还是回了杭州,我原以为你也会去那里,但是我在普灵寺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你,我想你有可能是回望月馆替我报仇去了,本来我也是想去的,但是那些路我却不认得了。” 佟越道:“当初就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那里的去路才故意带着你兜兜转转的,你不记得这很正常,幸好你也没去,那里早就没有人了。” 秦桑云怔道:“怎么会这样?” 佟越叹道:“我也想不通,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我打听了许久,江湖上的人竟然连望月馆都没有听过,他们的隐秘程度可想而知了。” 秦桑云凝神想了一想,神情黯然,道:“当初玉弓与我结拜,捧蟾和侍桂二位姐姐认我做主子,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真心诚意,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突然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呢。”说到这里,脸色极为疑惑,又极为痛心。 ☆、第十七章 潜伏(一) 佟越劝慰道:“罢了,江湖险恶之心根本不是你可以认识体会的到的,不要想那么多了,之后呢,你怎么回到了苏城?” 秦桑云伸手试了试眼泪,顿了一会,轻声道:“我在普灵寺等不到你,也打听不到师傅的消息,本来是天地茫茫,不知要去哪里,这时柳小姐独自一人从苏城赶到普灵寺进香,为她母亲的病祈福,我见她一片孝心至诚,忍不住上前询问了几句,了解了一下柳夫人的病情,告诉她我愿意一试,她就将我带回苏城柳府,我调理好了柳夫人的病,他们一家都对我很好,我反正无处可去,就在那里住了下来,帮忙照顾柳夫人,待到现在。”两人沉默一会,秦桑云抬头看着佟越问道:“佟哥,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到了这里?” 佟越心中一惊,想起孙劲风,脸露为难之色。 秦桑云有所察觉,问道:“佟哥,你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吗?” 佟越凝神不语,瞧得秦桑云心中有着不安的惶恐,颤声问道:“真的有事?是什么事?” 佟越抬眼看她,正声道:“桑云,有些事我要告诉你,你可知道你们秦家祖父与当时的大学士孙大人是至交好友,而你的父亲和如今的孙元江大人也是幼年玩伴吗?” 秦桑云大吃一惊,神情迷茫半响慢慢道:“这,我从没有听父亲提到过?” 佟越道:“果然是有意隐瞒,你的祖父就是布衣仙翁林广博,也就是说你的师傅就是你的祖父。” 秦桑云大脑一片空白,思维混乱,吃吃道:“这,这怎么可能,父亲说祖父早就死了,他的牌位一直都供奉在祠堂里的啊。” 佟越叹了一声道:“初始听说我也不敢相信。”接着就将与孙元江的谈话一一道来,讲述他们两家的二代渊源世交,只是略去了孙劲风与秦桑云联姻之事,为什么要隐瞒,他也有些不清楚,总觉得若是说了出来,只怕会增加秦桑云无形的困扰。 黑夜沉沉,偶尔从山间传来的一声鸟鸣,缭绕在旷野中渐隐渐消。 秦桑云看着白烛垂泪,烛火摇曳,心如乱麻,围绕在她心里的问题更多了,也变得更加沉重,她想知道一切,但是已经没有人可以告诉她答案。 佟越叹声道:“望月馆太过诡异神秘,似乎对你家颇感兴趣,我想不单单是为了海玉弓的病吧,你祖父诈死失踪,又突然乔装接近你还传你毕生医术,这实在是想不通啊。” 秦桑云想起第一次见师傅,当时她在大殿佛主面前为母亲虔诚祈祷,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柔声道:“孩子,与其指望泥朔的菩萨,为什么不靠自己呢。”那句话让她产生了新的希望,也开始了她长达数年的隐秘学医之旅,他的师傅出现的是这样的突然,又消失的是那样的无声无息,就像是一阵清风拂过,没有留下任何的气息,她一直以为自己遇见的是一位世外的高人,甚至不是凡人,却从没有想过他会是自己的亲人,心中喃喃道:“怪不得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样的慈祥,对我又是那样的爱护,原来他是我的爷爷。” 佟越见她久久无语,神情恍惚,宽慰道:“桑云,我知道这些事对你的震撼很大,但是你一定要镇定冷静,因为这里面也许牵涉的是更大的不为人知的阴谋,望月馆处心积虑要除掉我们,就是担心我们会泄露秘密。你爷爷之所以要用这种非常手法,可能也是受压于他们啊。” 秦桑云心中一紧,眉头一皱,不解道:“可是,当时爷爷他是真心的。” 佟越一怔道:“你说什么?” 秦桑云细细回想,慢慢道:“爷爷想让我治好‘风蚀腐骨症’是真心的,他当时拜托我的眼神是热切期望,并没有看出任何的痛恨和怨愤,只有懊恼和失落啊。他,他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自责难过啊。海玉弓是望月馆的人,连观月对她都恭恭敬敬的,若真是仇人,师傅又怎么会为自己对‘风蚀腐骨症’束手无策而耿耿于怀呢?” 佟越听到这里,也觉迷雾愈浓,完全无法理清头绪,他望着秦桑云瘦弱的身子,想起孙劲风未知的凶险,无论如何是不能将她再牵扯进去,心中叹道:“或许,我真的不该来和她见面的。” 秦桑云抬头对视他的目光,看出了深深的不舍与无奈,怔道:“佟哥,你又在想什么?” 佟越看着她叹声道:“桑云,我遇到了一些十分难办棘手的事,只怕这次我们又要暂时分开了。” 秦桑云脸色一惊,站起身子道:“为什么?” 佟越扶住她颤动的身子,重叹一声,看着她泪痕未干,又添新泪,心中大是不忍,但是想到孙劲风一事事关生死,他已经连累了秦桑云一次,又怎能再连累她第二次,心中一横,柔声道:“桑云,你放心,我会回来找你的。” 秦桑云刚要说话,就被佟越点了睡穴,倒进他的怀中,佟越抱起她的身子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伸手撩开她脸上的乱发,静看良久,终于起身离开。 夜风吹起,刮得窗纸哗哗作响,却不再是哭泣的声音了。 佟越走到房门,看见柳明影也正好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看见他笑道:“你怎么出来了,云姐呢?” 佟越平声道:“她累了,让她睡一会吧。” 柳明影盈盈一笑道:“对啊,她的确很累,虽然她从来不说,她总是心事重重的,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佟越平声道:“柳小姐,谢谢你对桑云一直以来的照顾。” 柳明影咯咯笑道:“云姐救了我的母亲,我当她是姐妹,照顾她是应该的,只是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佟越道:“我姓佟,单名一个越字。” “佟越。”柳明影重复了一遍,脸色有些发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佟越道:“以后对桑云的照顾,就拜托你了。”说着转身离去。 柳明影看着他越走越远,追问道:“佟大哥,你要去哪里啊?” 佟越头也不回朗声道:“有事要办,柳小姐,桑云,就拜托了。” 柳明影听着这话有些不妥,急声道:“你又要离开吗?云姐她……”说着举步就要去追,一位侍女端着汤药从走廊上走过来喊道:“大小姐,药已经煎好了,还要做什么?” 柳明影停住脚步,看着佟越离去,不再追赶,对侍女道:“没有了,你送进房里去。”侍女应了一声,走进隔壁的房间。 柳明影转身看着房内,见里面灯火已熄灭,有些诧异,拿出火折点亮灯火,环视之下,看见秦桑云躺在床上,她走过去一看,但觉她睡脸有些异样,心中一惊,解了她的睡穴,秦桑云低吟一声,柳明影轻声唤道:“云姐,你怎么样?” 秦桑云悠悠转醒,睁开双眼,柳明影一头雾水问道:“是佟大哥点了你的睡穴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桑云心中微震,起身坐起,看看周围问道:“他呢?” 柳明影抿抿嘴唇道:“他走了,他要我好好照顾你。” 秦桑云想到他刚刚所说的话,心中发沉,叹道:“好不容易见了面,他又走了。” 柳明影见她神色黯然,心中疑惑,问道:“你们吵架了吗?” 秦桑云缓缓的摇摇头。 柳明影眼珠一转,心中一动,笑道:“不要紧的,他要走,我们可以追啊,我们一起去找他,好吗?” 秦桑云看着她怔怔道:“我们?” 柳明影俏皮笑道:“对啊,当然是我们。”说着满脸笑容,拉起她的双手道:“你是我的姐姐,我当然不能让你一个人孤身在外了。” 正说着那位送汤药的侍女进来叹声道:“大小姐,我看你是想趁着这个机会逃开老爷安排的相亲吧。” ☆、第十七章 潜伏(二) 柳明影眼神一变,起身对着那位侍女笑眯眯道:“小晴,你真是聪明,但是太聪明的人可不是很受人喜欢的哦。” 小晴看着她的满脸笑意,却含着浓浓的淘气,知道若不顺从,这个脾气乖张的大小姐不知道会用什么稀奇搞怪的手段对付自己,心中发毛颤声道:“不,不,大小姐,小晴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柳明影扬手笑道:“好,这就对了。”说着转身看着秦桑云道:“云姐,玉竹没事了吧?我们这就去准备。” 秦桑云不安道:“这,这好吗?要是柳大人发现你不见了,他会大发雷霆的。” 柳明影笑道:“我爹发火很快就会过去的,不用担心。” 秦桑云与她相处近乎一年,对她的性情有些了解,知道她任性惯了,决定的事不会容易更改,也就不能再推脱,只得由她。 佟越走到东厢地字号房门前,却感觉不到里面有人的气息,心觉不对,急忙推门而入,但见里面空无一人,烛台下压着一封书信,正是孙劲风亲笔留下的告别书信: 佟兄,小弟家逢大难,承蒙仗义相助,逃出升天,一路护随,小弟感激涕零,与佟兄虽未结义,却能肝胆相照,实乃生平一大喜事。如今又逢秦姑娘脱险与你重逢,更是喜上加喜。昔日家父所说两家联姻之事,并无实据,也是家父一厢情愿,佟兄不必介怀,小弟诚心祝愿二位永结同心,携手相伴,平安喜乐,此心之诚,天地可鉴。 弟孙劲风留书 手,颤动着,将纸张揉成一团,佟越心潮起伏,孙劲风对秦桑云的情意他怎会不知,既然他想得到柳明影口中的人是秦桑云,难道孙劲风就不会想到?他定是一人在暗处瞧见他们二人重逢,所以才会独自留书黯然离去的吧。 佟越的胸膛在一瞬间似乎被一种东西塞得满满的,这种东西在很久之前他已经丢弃,但是今日面对孙劲风的君子之风,他又重新感觉到,如今,他的心里是真真正正的将孙劲风当成了自己的兄弟,心中道:“劲风,我佟越是这样的人吗?怎能放着亡命天涯的你不管,而去与桑云再续前缘呢。”想到这里,冲出门去。 虽然已经到了春季,但是山里的风还是带着冬末的寒冷,佟越疾步在山道上寻找,孙劲风早已不见了人影。 佟越回身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会友山庄,喃喃道:“桑云,对不起,我不能丢下劲风不管,你我二人的命运,就交给老天来安排吧,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对你的心意永不更改。”一路下山,幸好明月当空,山道也算平坦,走了一段山路,待他转身再看,会友山庄已然看不见。 山风如涛,夜鸟低鸣,佟越站在山间,寻思着孙劲风去向,暗道:“会友大会这么热闹的集会都不见太子的参加,看来他是不在苏城,劲风想必也不会进苏城了,应该是往下一个吴江,素闻那里是‘水泽之乡’,喜欢观光江南美景的太子也不会错过的。” 夜风拂过,带着染染血腥味,佟越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探寻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绕过几棵大树,赫然看见一匹马倒在地上,他俯身查看,马已经死去多时,再看周边,脚步凌乱,想必是经历了一番恶斗,佟越无暇多想,沿着脚印一步一步的跟过去,走了几步,又寻得半截剑刃,他心中一沉,这剑刃正是孙劲风随身兵器。 脚印再走一会就变得浅淡起来,很难寻觅,看来抓走孙劲风的人是一个高手,佟越心中警觉,收拾了焦躁的心情,朝着脚印消失的方向走去,正走着,只见前面林间升起一束火花直冲云霄,在空中爆炸散落开来,佟越心中一紧,飞掠上树,朝前面树林疾飞而去。 密林丛丛,遮住了明朗的月光,周围变得光怪陆离,朦胧难辨,佟越知道强敌在前,不敢大意,越是接近脚步越放越轻,忽然间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冷冻了一样,只听得一人道:“遇到我,是你的运气太差。”他浑身僵直,只觉得这声音就像是从阴曹地府里传出来的一般,说不出的阴冷诡怪,听得他的寒气从心底冒起,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他从树上轻轻跃下,躲在一株大树背后,探出头去,只见孙劲风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想必是被点了穴道,一人坐在他的身边,被一件带头披风浑身罩住,背靠着一株大树,静坐着。 佟越在暗处屏息凝气,暗查周围,确定没有埋伏,只有一个人,心中稍安,但是那人发出的气息太为怪异,令他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有孙劲风在他的手上,使他投鼠忌器,只得暗暗思量对策。 只听那人又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只可惜你跟钱有仇,主人用了一万两要我抓你,只得怪你太值钱了。”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忽然哈哈笑了两声丛密林中走了出来笑道:“一万两,好大的手笔,这位前辈能否分晚辈一杯羹啊?” 那人没想到竟会有人靠前而自己不自知,霍然起身转身看着佟越,双目荧荧发光,充满着肃杀的冷意。 佟越走上前笑道:“晚辈近来缺钱缺的要紧,还请前辈江湖救急一下。”这一靠近,借着月光,他总算是看到了那人的脸,整张脸像僵尸般惨白,在黑夜中看的令人发渗,浑身汗毛倒竖。 那人看见佟越哼哼一笑道:“要钱不要命的家伙,连我冷忠的钱也敢来分。” 佟越听他自报姓名,心中揣测,笑问道:“莫非前辈就是炼狱门的冥王通使冷忠?” 冷忠嘿嘿一笑抖开罩在头顶的斗篷,露出一头煞白的银发,咋看之下,简直就是一个白发魔鬼,阴笑道:“你也算是有见识,知道我的名号。” 佟越心中震撼,暗暗吃惊:“这侯汉梁也真有本事,连炼狱门的人也能纳为己用。”脸上却是隐忍不显,笑道:“看你的样貌,倒也是名副其实啊,可是阴间通用的是冥钞,这阳间的钱你是更用不着了,就让给我如何。”他说着瞄了一眼孙劲风,见他身体僵如磐石,却不像是被点了穴道,反而像是中了邪一样。 冷忠冷冷一笑,森然道:“胆量不小。”说着双手慢慢伸出,伴随着一阵令人耳软齿酸的“咯吱”声,听的人心惊胆战,道:“你叫什么名字?” 佟越淡淡笑道:“晚辈是个无名小卒,不劳前辈记挂,就算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冷忠双目冷森道:“年轻人,你可是在挑战老夫的耐性。” 佟越笑道:“晚辈不敢。”一语未毕,只见一道寒光劈开夜空,伴着阵阵阴风,直锁他的咽喉,佟越口在说话,身子也没有闲着,双腿一曲,就地一滚,避开寒光,转眼到了冷忠的脚下,双手齐齐出掌攻他的下盘,不料刚一出掌,但见冷忠腰间冷光忽闪,一道利刃从上空齐齐割下,佟越心中暗惊,急速收掌,翻转身子跃了出去。 冷忠未割下他的双手,阴笑道:“哼,反应够快。” 佟越心有余悸,看着他勉强笑道:“素闻冥王通使擅使勾魂鞭,只是没想到左手剑也这么厉害。” 冷忠收回右手的银鞭,左手利剑直指佟越,森然笑道:“年青人,用老眼光看人,可是会让自己走上绝路的。” 佟越正色道:“前辈说的是,晚辈听闻炼狱门的创始人苏掌门曾是朝廷忠臣,后被奸臣陷害,但是朝廷不问是非曲折,将其问罪,苏掌门一气之下杀了奸臣,孤身远走漠北,以一身高强武艺开创炼狱门,威震漠北。凡入炼狱门的人终身不得投靠朝廷为其鹰爪,却不知道前辈为何会自甘堕落,破此门规?” 冷忠脸色扭曲,厉声道:“你的废话太多了。”说着银鞭利剑同时挥舞,朝佟越紧逼靠近,密不透风。 佟越紧接紧退,银鞭与利剑一长一短,正可互补不足,既可远攻又可近守,他一时间也找不到破解之法,想到冷忠的联系讯号已经发出,侯汉梁不久之后就会带着人马赶到,心中有些焦急。 冷忠连连出手,不能得逞,心中愤恨不已,杀意大起,银鞭“哗啦”一声,在半空盘旋开来,从佟越脑门直直笼罩下来,利剑也紧对着他的腰间下盘,让他无处可逃。 佟越但觉包围圈越来越小,衣袖手背也被划破,血迹斑斑,忽觉后背一痛,又受了一鞭,突然大喝一声,身形急速朝上,他的头顶就是杀气腾腾的勾魂鞭,此一举动,无疑是自取灭亡,冷忠嘴角冷笑,眼见佟越就要身首异处,却见他冲出勾魂鞭的包围,安然无恙的落在银鞭之外,一脸淡然的看着他。 ☆、第十七章 潜伏(三) 冷忠心中一惊,只觉得右手一轻,勾魂鞭在空中断成几节接二连三的跌落在他的眼前,他呆立半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头看着佟越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佟越正声道:“无名小卒。” 冷忠青筋直冒,浑身颤抖,嘶声道:“竟敢耍我,找死!”说着左手利剑疾速挥起,朝他猛扑过来,此刻他气急败坏,章法大乱,只是蛮力挥杀,毫无剑法可言。 佟越上前单掌出手,冷冷的看着他朝自己狂扑过来,眼错不见,将他的利剑一把夺下,反手一剑指着他正色道:“到此为止吧。” 冷忠脸部抽动,双目死死盯着利剑半响,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震荡林谷,右手突然举起朝自己的头顶猛扑一掌,佟越万没有想到他会自尽,大吃一惊,眼见他这一掌是用尽了全力,登时头骨破裂,汩汩鲜血从他的头上冒出淹没了他发红的双眼,身子直立倒地。 佟越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叹声道:“我并不想杀你。” 冷忠躺在地面,双目张开,幽幽道:“我不是冷忠,不是。” 佟越有些不解怔道:“你说什么?” 冷忠凄然喃喃自语道:“漠北没有立足之地,中原就更不会有,炼狱门已经不复存在,冥王通使冷忠早在三年前的圣战中死去,早已没有这个人了。”说着看看佟越,脸色竟是有些祈求道:“你看到的的不是冷忠,对吗?” 佟越知道他到死也要维护炼狱门的尊严,虽然与他是敌非友,但是对他此等傲气,也是心中敬佩,对他点点头道:“不错,炼狱门向来不屑于中原武林纷争,又怎会为贪图富贵投身朝廷。” 冷忠笑了笑道:“谢谢。” 佟越听他所言,炼狱门已然是遭到了灭顶之灾,心中大为骇异追问道:“炼狱门久居漠北,素来与人无争,也无人敢犯,却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冷忠惨然道:“中原武林人才辈出,是我们孤陋寡闻,疏于防范……年轻人,你,你到底是谁?” 佟越不忍再欺瞒道:“佟越。” 冷忠先是一怔,继而道:“是,是‘鬼剑’……” 佟越点了点头。 冷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败在‘鬼剑’之手,没,没有什么好说的。” 佟越淡淡一笑道:“谢谢前辈看得我佟越。” 冷忠的意识已经涣散,喃喃自责道:“我想要报仇,光复炼狱门,却犯了本门大忌,愧对师傅…..”声音越来越弱,双目张开,死不瞑目。 佟越俯身伸手在他的脸上轻抚而过,看着他合上的双眼,心中自问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能灭了炼狱门?” 风声阵阵,树叶沙沙作响,厮杀搏斗的气息已经随着冷忠的死去而消失。 佟越走到孙劲风的身边,见他像个石头一样僵硬无比,心中诧异,伸手扶起他,只觉得双手触摸之处,寒气透骨,心中恍然,炼狱门中的人久居漠北苦寒之地,为了适应生存,本门武功以阴寒为主,练到了顶峰之境,内力就可化为寒冰注入人体将人冻僵,幸好冷忠只是想将孙劲风制服,下手留了余地,不然就算佟越知道了缘由也是无计可施。虽明知侯汉梁随后就到,但是中了阴寒之气的人如若不及时将寒气排出,会伤及肺腑。他拿起孙劲风的手掌,与他单掌相对,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他的体内,不一会儿,孙劲风体内的寒气化作流水,从他的周身汗腺排流了出来,他的身子渐渐回温,呼吸也均匀舒畅起来,睁开双目看见佟越,有些吃惊。 佟越沉声道:“不要说话,自行运气,将寒冰内力逼出去。” 孙劲风点了点头,气运丹田,运转周身血脉,但觉热血上头,浑身恢复了气力,这才停了下来。他起身看着佟越,又看看不远处的冷忠,动容道:“谢谢你,佟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佟越道:“既然是朋友,就不必再多说。”紧接着又道:“冷忠已经发了讯号,侯汉梁想必已经得到了,正朝这边赶来,我们要赶紧走。” 孙劲风本想问秦桑云的事,听他这么一说,也只得暂且搁下,道:“那我们先出树林吧。” 两人刚要离去,佟越侧耳倾听,听到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蹄声,已然是到了林边,紧接而来的是迅如风声的脚步声,片刻之间,已然是近在十几丈之外,心中惊道:“这些人来的好快!” 云层慢慢涌来,遮住了当空的皓月,大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佟越凝神片刻,转身看着密林丛中,只见几道黑影丛林中飞跃而出,直立在佟越的身后,静立片刻,忽然其中一位身形飞掠,急速向前,一股强大的内力直撞佟越的后颈,一出手就是杀招,佟越心念一闪,翻身跃起,那人并不追赶佟越,反而对孙劲风出手,单手想要抢上,出手之快,迅雷不及,孙劲风刚一抬手,对方的掌风已近在眼前,佟越在半空中喝道:“放下我的猎物。”话音未落,身子在空中一扭,双掌齐发,击向那人的双肩,那人静立不动,也不反击,待得佟越双掌将至,腰间数十枚暗器接连发射,佟越眼看刹那间就要被打成一个马蜂窝,身形一晃,右手一扬,数十件暗器齐齐碎落,散落一地,佟越单手提起孙劲风闪至一株树下。 此举一出,就连周围人也都皆然变色,也不知道佟越是用了什么招数,可以在瞬间化险为夷。 云层散开,明月银辉如故,映照着佟越魁梧的身材,自有一种威势慑人的气魄。 这下他们不敢再贸然出手,都在原地盯着佟越,佟越一手紧紧抓住孙劲风,一边漫不经心看着那些人道:“这是我的赏钱,你们休要与我争。” 孙劲风看着眼前高手如云,只觉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正说着,只听一人拍掌笑道:“阁下武功之高,实乃少见。” 佟越回头一看,几个人丛林间走了出来,董平也在其中,两人目光相接,都吃了一惊,但是随即会意,异色转瞬即逝,孙劲风失声喊道:“董大人!” 佟越见其中一位公子贵族扮相,恣意张扬,知道他就是侯汉梁,正色问道:“你又是谁?” 侯汉梁笑道:“我就是可以给你赏钱的人,只要你把手中的人交给我,我就可以给你钱了。”说着看着孙劲风讥讽道:“孙公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只落水狗了!” 孙劲风咬牙看着侯汉梁,又看看佟越,虽然不明他此刻的所作所为,但是却对他有着巨大的信任,暗道:“佟兄这样做有他的用意,我一定要相信他。” 佟越右手不放孙劲风,对着侯汉梁伸出左手道:“拿来,一万两,一两也不能少。” 侯汉梁笑了笑道:“先交人。” 佟越摇头道:“先给钱。” 侯汉梁看了看不远处的冷忠尸首问道:“这个人是你杀的?” 佟越道:“他不肯与我分钱,所以我杀了他,你要是想要为他报仇,就来吧。” 侯汉梁笑了笑,双目露出残忍冷意的光芒,阴笑道:“这样的废物,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孙劲风听他说话顿觉寒意刺骨,也不知道自己落入他的手中,会遭遇何种残酷无情的折磨。 佟越面不改色问道:“你到底给不给?” 侯汉梁对身旁的一位黄袍僧人点了点头,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飞射过去,佟越扬手一接,拿了其中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道:“我只拿我应得的。”接着又将剩下的几张扬手送了回去,黄袍僧人稳稳接住。 佟越放开孙劲风,推到侯汉梁的面前道:“他是你的了。”黄袍僧人一把拉过孙劲风,毫不费力,孙劲风刚要挣扎就被他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恨恨的看着他,口中骂道:“走狗!” 佟越没有再看孙劲风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侯汉梁待他走出几步开口道:“请留步。” 佟越顿住脚步,并不转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侯汉梁道:“还有一笔生意,不知道大侠有没有兴趣?” 佟越眉头一皱冷冷道:“我不是大侠。” 侯汉梁笑了笑道:“请问怎么称呼?” 佟越冷声道:“我姓佟。” ☆、第十七章 潜伏(四) 侯汉梁笑道:“原来是佟兄,我乃是当今相国独子侯汉梁,当今皇上的侍卫统领总军。” 佟越转身看着他道:“原来是侯统领,失敬。” 周围的人见他换了一副面孔,都不由的嘴角不屑冷笑,董平看在眼中,也不知道佟越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孙劲风这时有些明白了,心中有些难过暗道:“佟兄,原来你是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只是为了我竟然要去向侯汉梁这样的无耻之徒示好,真是为难你了。” 侯汉梁对自己的身份官位起到作用沾沾自喜笑道:“佟兄若是手头紧,我这里有些钱可以让佟兄应应急。” 佟越淡淡道:“侯统领慷慨,但是在下无功不受禄,侯统领的银票,在下要不起。” 侯汉梁笑道:“佟兄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我素来喜欢结交武功高强的江湖好汉,佟兄武功盖世,使我敬仰万分,此点小钱就算是一点见面礼,还请佟兄笑纳。”黄袍僧人拿出一叠银票,对佟越双手送上。 佟越看着他手中的银票,走近了几步,右手拿了过来看了看道:“五万两的见面礼,侯统领好大的手笔。” 董平与孙劲风均为此吃了一惊,看来侯汉梁身边的那些江湖高手会听命于他也不外乎如是了,这个世界上有的时候本来钱就是比任何的语言都有说服力。 侯汉梁笑道:“对佟兄这样的高手,这礼显得轻了些。” 佟越拿着银票看了看,放入怀中道:“既然收了你的礼,却不能不做事,我生平最不喜欢欠人东西,你要我做什么,就请直言吧。” 侯汉梁笑道:“区区小钱怎敢劳烦佟兄做事,只是想跟佟兄交个朋友。” 佟越看着他笑了笑道:“你这样大方的朋友倒也值得一交。” 侯汉梁笑容绽放,道:“承蒙佟兄不弃。”说着对着他双手抱拳,鞠了一躬,毕恭毕敬。 佟越心中暗道:“此人不但心狠手辣,收买人心也真有一套。”看着董平,又看了其余六人一眼,个个都颇有一番气势,大有来头,最后目光停留在黄袍僧人的身上,其余的五人他能看得出门路来,唯独这人看不出来,便留了心,此刻黄袍僧人也看了他一眼,目光却是波澜不惊,与其余的五人大为不同。 侯汉梁拉着佟越在身边,指着孙劲风道:“此人乃是朝廷的通缉要犯,当今圣上授予我皇命要将其捉拿归案,幸好佟兄出手解了我一大难题,先行谢过。” 佟越不以为然道:“我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并无帮你之意,你无需多想。” 侯汉梁笑道:“佟兄不居功自傲,更令人佩服,只是佟兄一身本领,漂泊于江湖太过屈才,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若是佟兄有意,不如投身相国府,如何?荣华富贵可谓是享之不尽了。”他先入为主,一心认为佟越乃贪图富贵之徒,故一直以重金相诱惑。 佟越欲擒故纵,淡淡的看着他道:“你要我为你做事?” 侯汉梁笑道:“互惠互利啊,也是好意,只想为佟兄大展宏图提供一块敲门砖罢了。” 佟越淡淡一笑,并未作答,沉寂几秒,只听一人喝道:“想入相国府,你我拳脚先见真章。”说着六人中的其中一位彪形大汉飞身跃起,双拳虎虎生威,如狂风暴雨般的打向佟越,他身形虽大,行动却也不慢,转眼就到了佟越的面前,侯汉梁闪身在一旁,也不阻拦,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 佟越心中暗笑,见那人拳脚袭来,双掌分开,一招借力打力,将他的猛烈拳力化之于无形,笑道:“昆仑派的猛虎拳,领教了。” 那人一怔道:“你知道?” 佟越笑道:“昆仑派一向重剑术,但是王子恩前辈破除陈规,创下威猛刚烈的猛虎拳,这在江湖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这位兄台是王前辈何人?” 那人傲然道:“我乃是家师的第三位嫡传弟子叶涛。”听他赞扬的话,心中无比受用,脸色一喜,收起双拳道:“你的掌法也不错,是出自何门何派?” 佟越笑道:“哪里,我的掌法只能挡住兄台的三分拳力,若是再重些,可就要抵挡不住了。” 叶涛明知是佟越有意谦让,让自己有了面子,喜不自禁道:“你这个人,很会做人,我喜欢!”说着退回原地。 董平和孙劲风已经知道其余的人也会不甘示弱,不由为佟越暗中捏了一把汗。 侯汉梁笑道:“好了,叶侍卫已经领教过了,那么这位…..”说着指了指一位瘦身汉子,正是之前与佟越交手的人。 佟越接口道:“这位兄台暗器手法出神入化,莫非是来自蜀中唐门?” 瘦身汉子假装不以为然的看了他一眼,侯汉梁笑道:“佟兄好眼力,这位谭正一兄弟正是蜀中唐门的入门弟子。” 佟越道:“真是好险,要是刚刚我贸然接了暗器,只怕现在早已经毒发身亡了吧。” 谭正一鼻孔哼了一声道:“那你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只是想起佟越瞬间破解他生平得意绝技,心中犹然嫉恨。 侯汉梁拍拍谭正一的肩膀笑道:“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不要太介怀了,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今日我擒此恶贼,又得佟兄这样的良友,大为快慰,须得好好庆祝一番。” 黄袍僧人提着孙劲风到侯汉梁的面前问道:“少主,这个人要怎么处理?” 佟越与董平心中都为之一紧,董平想起侯汉梁的狠毒,心中担忧,上前道:“侯统领,孙劲风虽未通缉犯,但是皇上已有旨意,要将他带回京审查的。” 侯汉梁悠悠转眼看着他笑道:“安国公爷派你来就是为了监视我会不会对这小子滥用私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董平触及他怨毒的目光,有些心惊道:“统领多心了,董平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孙劲风看着侯汉梁小人得志的猖狂模样,气血上涌骂道:“侯汉梁,你要杀就杀,我孙劲风绝不皱一下眉头。” 侯汉梁扬手“啪”得一声打在孙劲风的右脸上,声音干脆响亮,孙劲风右脸麻辣发烫,顿时紫胀起来,嘴角流出一丝血丝,大脑轰鸣。 侯汉梁盯着他狠狠骂道:“阶下囚也有资格和我说话吗?孙劲风,你也敢在我的面前耍威风。” 董平刚要山前阻止,只见一人身形闪现挡在自己的面前,正是谭正一,他回头对他阴声道:“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少主的耐性可是有限度的。” 董平心中虽恨,却也不敢再动,看了一眼佟越,见他泰然处之,好像孙劲风与他素不相识一样,有些琢磨不透,心绪不由动荡烦乱。 叶涛道:“少主,你为了抓这个小子已经劳累了许久,现今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侯汉梁笑道:“也对。”怨毒妖异的看了孙劲风一眼道:“先不忙着,从苏城回京城这一段路,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相处。” 孙劲风狠骂一声:“恶贼!” 侯汉梁笑道:“来啊,找个地方扎营休息,把带着的酒都拿出来,我要和佟兄好好喝一杯,我们走。”佟越面色淡然跟着他离去。 谭正一看着佟越的背影骂道:“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另一位白衣老者看着佟越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叶涛拎起孙劲风朝董平那里一甩道:“接住,这小子今晚就交给你看管了,什么事该不该做你比我们都清楚,哼……”董平双手伸出接住孙劲风,道:“孙公子,你还好吧?” 孙劲风恨声道:“一巴掌还弄不死我。”说着看着董平问道:“我爹娘怎么样了?” 董平道:“他们都很好,公爷是为了以防万一侯汉梁会狭私报复于你,这才向皇上请了旨让我一同前来,我一直都希望你不要落入魔掌,没想到…..” 孙劲风道:“我明白,我不怪你,只要我爹娘都没事就好了。” 董平道:“有安国公爷在皇上身边多方斡旋,皇上也没有为难孙大人,只是圣上怒气难平,一定要等到太子回来与孙大人当面对质。” 孙劲风急声道:“那太子有消息了吗?” 董平摇头道:“虽然派兵南下寻找多日,仍不见有消息。” 孙劲风重叹一声。 ☆、第十八章 困境(一) 烛火摇曳,散发着黄晕。 秦桑云坐在玉竹的身边,见她的脸上慢慢的恢复着平静安睡的脸容,心中松了一口气,转眼看看窗外,已然是东方泛白,黎明已经来临。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柳明影探进脑袋问道:“云姐,怎么样?” 秦桑云对她微微点头笑道:“玉竹已经没事了。” 柳明影脸露喜色,跳了进来,她已经整装整齐,将包袱往肩膀上一挑,笑道:“那我们走吧。” 秦桑云有些迟疑问道:“大小姐,你真的不跟柳大人说吗?要偷偷的走?” 柳明影俏脸一板,扁了扁小嘴嘟嚷道:“云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再叫我大小姐了,叫我的名字。” 秦桑云淡淡一笑,想到海玉弓,心中涩然,顿了一会道:“大人和夫人要是知道你走了,一定会找你的。” 柳明影晃了晃脑袋不以为然道:“可是跟我爹说了就不能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桑云想到自己重现江湖,望月馆神通广大,神秘莫测,此行说不定会再次遇到望月馆的纠缠,他们的阴狠无情令她心有余悸,对于柳明影是万万不想再将她牵扯进来。 柳明影见她心事重重,犹豫不决,担心她会临时变卦丢下自己,上前拉着她的手嗔声道:“哎呀,云姐,你就带我走嘛,再说我也可以保护你啊,难道你就真的忍心见我被我爹天天抓去婚配相亲啊,我真的烦都烦死了。” 秦桑云见她姣若春花,艳若桃李,心中爱怜,微笑道:“其实,你的年纪也是到了婚配的时候,柳大人会这样做也是替你着想啊。” 柳明影嘟嚷道:“我才不要那些什么名门子弟,富家公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我嫁给他们这样的废柴,我还不如死了好。” 秦桑云抿嘴一笑,戏谑道:“的确,我们的大小姐当人不能嫁这样的人,真要嫁,也该配个文武双全,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啊。” 柳明影脸上一红,嗔了一声,一拳软软的打在秦桑云的身上笑骂道:“云姐,连你也取笑我。” 秦桑云笑道:“哎哟,我们的大小姐也有害羞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天不拍地不怕的呢。”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来人有什么紧急的事,接着一人在对面的房间门口喊道:“老爷,老爷,有急事禀告。” 两人听这声音都知道是柳府的周管家,柳明影纳闷道:“天还这么早,周管家不帮爹看着家里,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秦桑云道:“是出了什么急事吧,不然周管家也不会亲自来的。” 柳明影心中好奇,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去听听。”说着,人如一阵风飘出门去,刚好要进门的小晴撞了一个正着,两人同时“哎呦”一声,小晴被撞的跌倒在地,柳明影只是倒退了一步,秦桑云上前扶起小晴,帮她揉揉发疼的屁股,小晴疼的眼泪在眼光里打转,撇着嘴巴道:“小姐,痛死我了。” 柳明影道:“你还说呢,这么火急火燎的,要干什么?” 小晴道:“干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吗,你知不知道,府里出大事了。” 秦桑云想必是与周管家急忙赶来有关接口问道:“是什么事?快点说。” 小晴道:“听周管家说的,今儿一早家里就来了什么京城的钦差大人,要给我们府里送一个什么朝廷钦犯呢。” 柳明影不以为然道:“切,我爹是苏城知府,协助朝廷钦差管一个朝廷钦犯的事有什么稀奇的。” 小晴道:“这种事是不稀奇,可是送的钦犯稀奇啊,你可知道他是谁啊?” 秦桑云听她言语似有所指,心中莫名的一沉,柳明影有些好奇问道:“是谁?” 小晴道:“就是当今大学士孙元江的独子孙劲风少爷啊。” 秦桑云心中震动,霎时间闪过许多念头。 柳明影道:“孙劲风?听说孙元江大人在京为官,名声不错,他的儿子怎么成了朝廷钦犯了,有没有搞错啊。” 小晴道:“所以周管家才急急忙忙的赶来啊,还有这次的钦差大人也是厉害的不得了,是当今相国的独子侯汉梁少爷呢。” 秦桑云心中“咯噔”一声,暗惊:“不好,这下坏了。”昔日在西郊围场她曾今见识过侯汉梁对孙劲风一向敌意甚浓,特别是在孙劲风救了帮了她之后,恩怨又添了一层,侯汉梁心胸狭隘,阴狠歹毒,如今正有报复良机,他岂会错失。 柳明影略一沉吟,神情凝重道:“怎么会是他?京城两大重臣的公子爷齐齐聚在我们柳府,而且还是钦差和钦犯的关系,这下,柳府和苏城都要不得安宁了!” 只听对面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柳先河闻讯之后匆匆回府,柳明影心中一紧,看着秦桑云道:“云姐,我想我暂时不能和你走了。” 秦桑云沉声道:“我也随你一起回府去看看情况吧。” 柳明影怔了怔道:“那佟大哥…..” 秦桑云摇摇头道:“没有你在身边,我独身一人也难找他。”她想到佟越的匆匆离去,想必是与孙劲风一事有关,事情牵扯甚广,错综复杂,令她心情很是沉重。 一路上,在马车里,柳明影见秦桑云脸带沉色,细想片刻试问道:“云姐,你认识孙劲风吗?” 秦桑云回想着道:“他对我有救助之情。”接着便告知了与孙劲风初识以及在西郊围场相助一事但是免去了皇上让她救助侯汉梁一事,觉得此事无关紧要,不说也罢。 柳明影听罢咬牙骂道:“虽然我知道侯汉梁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可恶,这位孙劲风敢于和他相抗,勇气令人佩服。” 秦桑云道:“孙公子不但文武双全,而且也是智勇双全,热心助人,是个坦荡君子。” 正说着,马车已到了柳府门口,秦桑云担心与侯汉梁等人不期而遇,横生枝节,道:“我不想见那些人,我从后门进去。” 柳明影明白她的心思不想与侯汉梁见面,点头道:“嗯,我们一会再见吧。” 两人就地分开,柳明影进了大门,远远就看见客厅里面站着不少人,她心中暗道:“哼,派头还挺大的。”想着,不由的走近,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佟越的身影,心中大吃一惊,僵住了脚步暗自惊道:“怎么回事,佟大哥怎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心中甚为疑惑,放轻脚步,躲在门边细听里面的谈话。 侯汉梁道:“柳大人,孙元江一事皇上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以免传扬出去,引起流言蜚语,这才派我一人授予密旨,低调进行,如今我不负圣恩,捉拿了孙劲风,你可要好好看守,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唯你是问!” 柳先河脸露难色,却不敢违背,连连应声点头。 柳明影心中道:“哼,这奸贼有心的。” 侯汉梁又道:“柳大人,你知道孙元江的罪名吗?结党营私,这可是犯了朝廷的大忌,罪名一旦坐实,孙府满门抄斩不说,就连往日与他有关联的人也在劫难逃。” 柳先河急忙道:“下官与孙大人可是毫无瓜葛啊,还请钦差大人明见啊。” 侯汉梁哈哈笑道:“我也知道,所以才给柳大人一个立功的机会啊。” 柳先河战战兢兢应声道:“多谢钦差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必定好好看管人犯,让大人可以安然无恙的将他带出苏城。” ☆、第十八章 困境(二) 侯汉梁哈哈大笑一声,扬声道:“不错,是个识时务的人,柳大人,本钦差捉拿钦犯,身体乏累,这几天就现在苏城歇息,养精蓄锐一番,这几天这名钦犯就交给你了。” 柳先河垂头应道:“是,是,下官遵命,今晚下官就设宴彩江楼,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赏光。” 侯汉梁得意笑道:“好,我在寓所等着。”说着扬手道:“我们走。” 柳明影站立在门边看着侯汉梁趾高气扬的走出去,又见其余的人个个奇形怪状,并非像朝廷的官兵,倒像是来自江湖。 佟越走过她的面前,顿了顿身子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柳明影心中一动,刚要开口说话,却又见他扬长而去。 柳先河在厅中独自长叹,柳明影走进去嚷道:“爹,这个侯汉梁不是什么好人,素闻孙大人宽厚待人,是难得的好官啊,爹,你真要帮侯汉梁对付孙公子吗?” 柳先河无奈道:“女儿啊,不是我要帮忙,这,这可是皇命难违啊。” 柳明影道:“什么皇命啊,爹,既然孙大人是好官,你不能为虎作伥啊。” 柳先河道:“唉,孙大人的声名在外,爹听得比你多,比你清楚,但是如今是皇上疑心他,要治他的罪,爹也没有办法啊,孙大人身为一品大学士,位极人臣,可是皇上一句话就让他陷入牢狱,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唉,君心难测啊。” 柳明影性情耿直,坦率天真,道:“爹,皇上虽然昏庸,但是你不糊涂啊,你可不能做有违背良心的事。” 柳先河摇头叹道:“女儿啊,朝廷的事你知道多少,你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啊,孙大人与相国不合之事朝中人尽皆知,皇上会不知道吗?但凡此事有些转圜的余地,皇上也不会让侯汉梁来办啊,还赐他尚方宝剑,这明摆着就是可以先斩后奏的,可见皇上对孙府是…..”说到这里,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脸上露出苍凉之色,心中有兔死狐悲之感。 柳明影听了大急道:“爹,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是怎么也不会放过孙大人一家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孙大人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啊,什么朋党之争,不过是他待人坦诚,多结交了一些朋友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啊?” 柳先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再说,我们对孙大人也不甚了解,岂能武断,女儿,这朝廷的凶险惊涛骇浪不是你能所知道的,侯汉梁别有用心将孙劲风交给我看管,就是要将我拉下水。这几天我好吃好喝的照料他,只要出了这苏城地界,一切事都与老夫无关。”他深知女儿一腔热血,很讲江湖义气,冲动任性妄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不稀奇,但是此事一旦有异动,牵扯到的可是全家的身家性命,所以他才提前示警,好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柳明影听了气的火冒三丈大声道:“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身为堂堂的苏城知府,难道真要袖手旁观不成?” 柳先河气道:“这个江湖之道在朝廷里是行不通的。” 柳明影接口道:“好,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今奸相祸害忠良,难道你身为臣子没有责任进谏吗?”她伶牙俐齿,说话掷地有声,咄咄逼人。 柳先河本来心中对不得已迫于侯汉梁的淫威已经大为郁结,如今被女儿大声呵斥,倒像是说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也是气血翻涌喝道:“放肆,你在为父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我给我听好了,在孙劲风出苏城之前,你就给我好好的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柳明影心中气结还要理论,秦桑云从外面走进来拉住她软语劝道:“好了,大小姐,不要为难柳大人了,他所作的一切也不单单是为他自己。” 柳明影挣扎道:“可是,云姐!” 秦桑云打断她道:“下旨的人可是皇上,柳大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跟皇上对着干不是,你消消气吧,侯汉梁可不好应付,你就不要增加柳大人的烦恼了。” 柳先河听她这些话心中受用叹声道:“桑云,你这孩子明理,你就好好劝劝这丫头,我对付一个侯汉梁已经够头疼了。”说着右掌拍在额头上,神情甚为疲累。 秦桑云道:“大人保重。”说着死命拉着柳明影退了出去,到了院中柳明影挣脱开秦桑云的手怒道:“云姐,你不是说孙公子救过你帮过你吗?你们是好朋友吗?难道你也是怕了侯汉梁他们,要忙着和他划清界限?” 秦桑云平声道:“那你这样对着大人没大没小的,父女两人挣个脸红脖子粗就能解决问题了。” 柳明影为之语塞,一时不语,半响才道:“爹平时在苏城威武的不得了,可是一看到侯汉梁,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味的唯唯诺诺,气死我了!” 秦桑云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道:“现在我们都不明白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应该先弄弄清楚呢。” 柳明影抬头看她问道:“你想怎么做?” 秦桑云温颜道:“大人不是说了吗?要好吃好喝的待孙公子,那我们给他送送饭,聊聊天可不算是什么同谋吧,只是此事要劳烦你才行了。” 柳明影心中会意,展颜一笑道:“云姐,你说这话可就是见外了,虽然我与孙劲风素不相识,但是孙大人为官清廉,我心中一向敬服,能帮的我一定帮。” 秦桑云微笑道:“谢谢。” 柳明影笑了笑,忽然想起佟越,又是一阵迷茫吃吃问道:“云姐,那个,那个佟大哥,你…..” 秦桑云以为她要讲的是寻找一事道:“如今孙少爷的事要紧些,此事暂且先搁下。” 柳明影想到昨晚他们见面时秦桑云的喜悦欣慰,心中不忍多做猜想伤了她,暗道:“还是见了孙公子问清楚之后再说吧。” 当晚,柳先河带领着苏城的官僚与乡绅名士在彩江楼为侯汉梁他们设宴。秦桑云与柳明影带着酒菜来到苏城知府大牢中,狱卒一见是大小姐亲自驾到,急忙开门,在前面提灯引路,将她们带到关押孙劲风的牢中,柳先河有心关照,让他一人独处一间牢房,还打扫的干干净净,卧铺饭桌一应俱全。 孙劲风背对着她们躺在卧榻的干草铺上,昏黄的灯光下,但觉身影凄凉无比。 秦桑云想起他往日的意气风发,温文尔雅,如今身陷囹圄,狼狈不堪,心中不觉一酸,忍不住喊道:“孙公子。” 孙劲风身子微动,慢慢的转身,却见身子不甚灵便,竟然直直跌落在地。 柳明影失声喊了出来,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急忙命令狱卒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门!” 狱卒神情为难迟疑道:“大小姐,这人可是朝廷的钦犯啊。” 秦桑云接口道:“既然是钦犯,大小姐知道事情的轻重,差大哥,你就行行好,大小姐不会乱来的。”说着将一锭白银放在他的手上,她居住柳府有些时日,对官场之事也略知一二了。 狱卒果然不声不响的开了牢门,道:“大小姐,时间不要太久。”柳明影理也不理,抢步踏进牢房。 秦桑云温颜道:“多谢差大哥。” 柳明影走进牢里,双手扶住孙劲风,一看就是在会友山庄让房间给自己的男子,怔道:“原来是你?”她当时女扮男装,心虚不看旁人,若非孙劲风好心相让房间,她也不会认得他,更别说站在孙劲风身旁一声不吭的佟越了,是以再次见佟越时会不认得。此刻见孙劲风神情凄楚,与初见时的俊朗儒雅有着天壤之别,心中怜悯有些痛惜,想将他扶起,孙劲风吃痛道:“别碰,放开我。” 柳明影双手一松,不敢碰,问道:“你,你怎么了,是受了伤吗?” 孙劲风抬眼看她,神情一变,道:“你,你怎么…..”又瞧见柳明影身后闪现的身影,失声道:“秦姑娘,你,你怎么也来了?” 秦桑云手挎着食盒对他道:“我来看看你。”说着将食盒放在桌上问道:“孙公子,你怎么了?那里受伤了?” 孙劲风自己慢慢的挣扎起来,叹声苦笑道:“若是真受伤就好了。“说着凄然一笑。 秦桑云见他脸色绝望,心中发沉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劲风咬牙恨声道:“那帮狗贼,废了我的武功。” 柳明影失声惊呼,道:“当真?”秦桑云想起侯汉梁为人,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其实也不足为奇,道:“我看看。”说着走到他身旁俯身把了把脉,但觉脉搏冲击异常,似乎孙劲风的体内又几道无形的内力在乱窜,默想一会,问道:“孙公子,你是怎么被废武功的?” 孙劲风回忆道:“我落入侯汉梁的手中,他让那个什么蜀中唐门的什么谭正一在我的背部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我就觉得手足无力发麻,大脑一片空白,昏死过去,等我醒来,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不能用力,一用力就浑身疼痛不止。” ☆、第十八章 困境(三) 柳明影知道秦桑云医术高明,寄予一丝希望问道:“云姐,怎么样?当真是废了武功吗?” 秦桑云摇头道:“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是我想孙公子的武功未必就是废了。” 孙劲风本已至绝望,此刻听秦桑云此言,顿时犹如大旱逢甘霖,眼光发亮追问道:“你说什么?” 秦桑云脸色迟疑,抬头看着柳明影道:“大小姐,你能否与孙公子内力对掌试一试?” 柳明影虽是不解,却也不多问,上前道:“孙公子。”孙劲风见识过她的武功,也知道她有些火候,但是想到她身为知府千金,有些不妥,刚要推辞,柳明影已经拿起他的右掌,掌心对掌心注入一股内力,他一阵骨骼欲裂之剧痛,忍不住叫唤出来,但觉柳明影内力从掌心进入自己的体内,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忽然身子一阵撕裂的痛楚,简直生不如死,失声惨叫。 柳明影听他叫声,自己也受了惊吓,急忙收回内力,倒退几步,怔怔的看着孙劲风,半响才问道:“孙公子,你,你还好吧。”接着又看看秦桑云喊道:“云姐。” 秦桑云见孙劲风痛楚无比,不伤反喜道:“孙公子,看来你的武功并没有废掉。” 孙劲风听此一言,精神为之一震,觉得浑身疼痛瞬间消失,但是他此刻无力说话,还是柳明影急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秦桑云道:“废了武功的人,若有内力输入身体,只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可是孙公子一旦有内力侵入,就痛楚无比,你不是被废了武功,而是被封住了内力,不能使用而已。” 孙劲风想到董平,心中自语道:“原来如此,有安国公爷的人在一旁,侯汉梁多少还是会顾忌的。” 柳明影先也是一喜,继而沮丧道:“可是不能用内力,这跟废了武功又有什么区别啊。” 秦桑云道:“当然有区别,只要解开被封的穴道就可以恢复了。” 柳明影眼睛一亮大喜道:“对啊,云姐,你快点想办法啊。” 秦桑云绕道孙劲风的身后,看着他背部,道:“孙公子,让我先看一看。”说着掀开他的衣裳,昏黄的灯光,只见后背的大椎,肩井,天宗,至阳,命门,脊中,这些穴位都有着红色斑点,心中一动,伸手抚摸,只觉得红点之下有些发硬,孙劲风被轻微碰触也是痛得彻骨,只得咬牙忍着。 秦桑云心中默想已然有了大概,正色道:“这种银针封穴的手法是唐门的绝学,用内力将银针注入人体穴道深处,既不伤人身,却能彻彻底底的封住人的力气,外面还看不出一丝伤痕,侯汉梁用这种方法对付你,还真是滴水不漏。” 柳明影道:“银针封穴,云姐,那要怎么解开呢?” 秦桑云叹声道:“只可惜我没有这本事,不过,大小姐,你可以一试。” 柳明影怔道:“啊?我?” 秦桑云点了点头,道:“我不会武功,不能用内力将银针逼出来,可是你是学武之人。” 柳明影心中恍然道:“那我就试一试吧。”说着就要上前。 孙劲风突然正色道:“不必了,柳小姐,你我素昧平生,况且男女授受不亲,请回吧。” 柳明影一心救他,满脸不在乎道:“孙公子,事有轻重缓急,就先将礼教放一边吧。” 孙劲风正声摇头道:“不行就是不行,柳小姐你的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就请你赶快离去,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柳明影好心遭此固执拒绝,又见孙劲风神情视他犹如洪水猛兽,心顿时来了气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秦桑云担心他们无谓争吵伤了和气,急忙劝解道:“大小姐,孙公子是一番好意担心会连累你,你不要误会。” 柳明影气打过一处来道:“我误会什么,好,你要高风亮节不顾自己的死活那就做个痛快吧,我不妨碍你,孙少爷。”说着举步出牢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桑云拦不住歉声道:“孙公子,大小姐她…..” 孙劲风打断她道:“我明白,柳小姐危难相帮,此恩此德我铭记在心,秦姑娘,你也走吧,侯汉梁是个睚眦必报的卑鄙小人,对你一直耿耿于怀,你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就在柳府。” 秦桑云见他还在为自己担忧,心中动容,道:“我明白。”她拿出食盒里的酒菜,一一摆放在桌子上道:“这些,你用一点。”说着扶孙劲风坐在桌子边,先拿了一个碗将菜夹好,放到他的面前。 孙劲风心中悲凉,哪里吃得下,举手去拿酒瓶,想要借酒消愁,却连酒瓶都拿不起来,心中一阵烦乱。 秦桑云看着痛心,帮他倒了一杯酒,孙劲风直接用嘴叼起酒杯喝下,满腔怨愤随着酒一起咽进肚子里,酸楚苦涩。 彩江楼里笑声四起,喧哗无比,佟越走到楼道边,远望楼下的江水,满目春潮潋滟荡漾,须臾明月共潮生起,银辉湛湛。 董平走到他的身边平声道:“如今你要如何收场?” 佟越凝神不语,昨夜情势紧急,他与孙劲风无路可逃,这才兵行险招,剑走偏锋,只是没想到侯汉梁竟不急着回京,反而在苏城停留,想起就在柳府的秦桑云,他真是疑虑重重,问道:“侯汉梁身边的六个人,除了谭正一和叶涛,其余的四人是何方神圣?” 董平道:“黄袍怪僧平空南,白衣剑客白凌霄,湘西巫师光流,还有一位是东瀛武士藤原佐。” 佟越哼了一声道:“白凌霄,峨眉三绝之一,连他也为钱财甘为走狗,哼,什么名门正派。” 董平道:“是不是都好,他与当今峨眉派掌门可是师兄弟,若非犯了门规被逐出师门,可能现在的掌门就是他,可不能小瞧。巫师光流,熟知苗疆虫蛊之术,擅用阴招,更要小心,至于藤原佐,信服强者为尊,弱肉强食,被他缠上,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佟越问道:“平空南呢?” 董平道:“不知道。” 佟越很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 董平点头道:“对啊,除了姓名,对他一无所知,不过侯汉梁好像对他信任有加,六个人中对他最为亲近,你见他连银票都交给他看管就知道了。” 佟越眉头微皱,想到这些人的手中救走武功尽废的孙劲风,这可不容易。 董平问道:“佟兄,有没有对策?” 佟越想到秦桑云正声道:“一切都要等他们出了苏城再说。” 董平有些意外道:“为什么?如今他们松懈大意,正是机会。” 佟越正声道:“我说不行就不行,绝对不能在苏城动手。” 董平摇头叹道:“你是在保护柳府的人吗?你与柳先河认识?” 佟越摇了摇头。 董平不解道:“那你又在顾虑什么?” 佟越道:“只要他们出了苏城,我就有办法。”说着看着董平问道:“你呢,就眼睁睁的袖手旁观?” 董平避开他的视线道:“我已经写了书信向安国公爷禀告这里的一切,他会催促皇上施压让侯汉梁赶紧将孙公子押回京城。” 佟越冷声问道:“任舒航派你来就只是写信的吗?” 董平道:“我有自己的职责。” 佟越冷声道:“你的职责就是帮着侯汉梁他们把孙劲风押回京城进大狱?” 董平不理会他的讥讽平声道:“佟兄,我是安国公爷派来的,我的行为直接影响到安国公爷,我不能僭越让侯汉梁抓到把柄的,连累公爷。” 佟越道:“安国公爷吗?你们这些所谓的朝廷中人,我算是见识到了,算了,反正我也根本不指望你们。” 董平道:“当初你答应安国公爷会一路护随孙公子,是你失言了。” 佟越忽而转身一把抓住他的前胸衣襟,双目冒出光火,低声喝道:“我救劲风可不是因为你的那个狗屁安国公爷,而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兄弟。” 董平挣脱他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道:“佟兄,我想你有些误会了。” 正说着,侯汉梁从身后冒了出来,提着一个酒瓶笑道:“里面这么热闹,二位怎么跑到这儿来清闲了。” 佟越冷面一转,又复看向江面,董平淡淡道:“这里的景致不错,可以一看。” ☆、第十八章 困境(四) 侯汉梁笑道:“也难为董捕头还有心情看景色啊,是想着要怎么回去跟安国公交代吧。”说着身子斜靠在栏杆上,拎着酒瓶笑嘻嘻的看着他。 董平面不改色,泰然处之平声道:“我乃是朝廷命官,听得是皇上的命令。” 侯汉梁笑道:“是也不是大家心照不宣啊。”说着一手靠在佟越的肩膀上笑道:“佟兄,喝一杯吧。” 佟越转头接过他的酒瓶道:“谢公子赐酒。”说着仰头喝了一口。 侯汉梁笑道:“好,佟兄果然爽快。”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佟兄对于谭正一的银针封穴怎么看?” 佟越想到孙劲风所受的折磨,心中愤恨无比,脸上却是淡淡一笑道:“是个高招,此种手法既可以牢牢看住囚犯,又可以在京城之后解封,不着痕迹,免得落人话柄啊。”说着看了一眼董平。 侯汉梁心中得意,笑着道:“佟兄深知我意。” 董平不再说话,转眼观看江面夜景,若有所思。 佟越看着侯汉梁,想起他对孙劲风的种种残忍手段,心中早已恨不得将他碎万段,暗暗告诫自己:“忍住了,总有报仇的时候,不是现在。” 侯汉梁一边喝着酒,嘴角的笑意慢慢的溢出了脸面,酒意微微上头,手中拎着的酒瓶脱手掉进江中,许久才听见“噗通”一声,侯汉梁笑道:“这座楼可真够高的,要是从这上面掉下去,可是活不了的。”说着抬眼看了看董平道:“董捕头,你说呢?” 董平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凝神片刻,忽见侯汉梁身形一闪,瞬间没了踪迹,董平心中一惊,只觉得头顶生风,仰头一看,侯汉梁掌风直直压下,力如千钧,董平身子一缩,就地打了一个滚,滚出了一丈之外,待得转身站起。只听“咔嚓”一声,侯汉梁的掌风正好击在他刚刚站立的栏杆上,木屑飞溅,栏杆断裂。 侯汉梁看着他悠悠笑道:“董捕头,我只不过是觉得这些木头太碍事,所以才将他们打掉,你躲什么呢?” 董平知道他是在威胁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抱拳行礼道:“不打扰侯大人,董平告退。”说着转身离去,只身穿过热闹的人群,他耳边听到的只有侯汉梁内心恣意猖狂的声音。 佟越看着董平离去,转眼看侯汉梁淡声道:“他可是安国公的人,你也敢动他?” 侯汉梁冷声笑道:“只要是妨碍我的人,管他是谁,我也一样要把他除掉。” 佟越试问道:“所以你才那样对孙劲风?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就这么恨他?” 侯汉梁双眼露出嫉恨怨毒的光芒,恨声道:“孙劲风,他该死,他就是我的克星,有他没我!”他身为相国之子,在京城只手遮天,翻云覆雨,可是自从孙劲风从武当山学武归来之后,这一切就都改变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君子的美名就开始传扬开来,无形的处处压着他,他愈恶,孙劲风就愈正,百姓传的也就愈凶,他就这样开始痛恨孙劲风,虽然孙劲风没有和他争夺侍卫统领总军的职位,但是外面传言孙劲风是有意相让,或者是不屑此职务,弄得他无形中受了他的恩惠一样,特别是在西郊围场的时候,他竟然当着所有将士的面不把他放在眼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秦桑云从他的面前带走,视他如无物一般,弄得他威严扫地,这能不让他恨之入骨吗?他一直都在寻找着机会击垮孙劲风,如今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让他比死还要难受。 佟越看着侯汉梁,心中也在暗暗揣摩,暗道:“董平被他们看得很紧,这件事只能靠我自己了。” 此时叶涛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侯汉梁行礼道:“少主。” 侯汉梁道:“有什么消息?” 叶涛道:“启禀少主,今晚有人去探望了孙劲风,是柳府的大小姐柳明影。” 侯汉梁问道:“柳明影,他们认识?” 叶涛道:“应该不认识,但是听闻这个柳小姐是一副热心肠,有侠义之心,可能是对孙劲风同情吧。” 侯汉梁阴笑道:“侠义,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 叶涛问道:“少主,要做什么吗?” 侯汉梁扬手道:“暂且不用,仁慈一点,等他们多相处几天,有些事要有了感情之后才越来越有趣的。” 叶涛道:“是。” 佟越在一旁看着,听着,心中不安涌动,暗想:“一定是桑云请求柳小姐的,原来侯汉梁早就在牢里安排了眼线,桑云一定还会再去,若是被侯汉梁发现,就要大祸临头了。”他心中翻江倒海,表面依旧是一副冷漠的神情。 月色溶溶,洒下散漫的银辉,笼罩着苏城,宛如黑夜之中的一颗明珠。 秦桑云灯下沉思,想着孙劲风的事,良久不能入睡,忽然听得外面有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动,起身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正看见佟越站在她的面前,还未等她出声,佟越举步抢入,转身关上房门。 秦桑云见他行动急促,似有什么急事,暂且将见面的喜悦搁在一边,问道:“佟哥,你…..” 佟越携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叹声道:“本来这件事我不想让你知道,但是现在是非告诉你不可了。” 秦桑云见他神情甚为凝重,此事非同小可,也不多问,道:“你说。” 佟越抬眼看她,道:“其实我……”刚一出声,只听外面一声娇喝:“什么人?”两人同时吃了一惊,秦桑云道:“是大小姐。”一语未毕,只听外面“铮铮”急声忽起,似乎有人在狠斗一般。 佟越没想到身后有人跟来,自己会毫不知觉,心中发沉对秦桑云道:“你在这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秦桑云双手拉住他的衣袖,看着他道:“小心。” 佟越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衣袖在秦桑云的双手中慢慢的滑落。 佟越打开房门,只见两道人影飞出院外,急速闪去,他提气直追出去,只见月光下柳明影正持着一柄长剑与白衣剑客白凌霄斗剑,佟越心中一惊:“他怎么会来?难道他是跟踪我来的?”正心绪烦乱,不知云里雾里。 白凌霄长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弧形,半途中剑速急转直下,劈向柳明影的左肩,此招正是峨眉派的一流剑招“关山望月”,柳明影眼见他使出此招,脸色一惊,长剑回荡而上,拨开对方的剑尖,虎口发麻,甚觉吃力,勉强接下。 她气喘吁吁的看着白凌霄道:“你,你也是峨眉派的人?” 白凌霄淡淡的看着她平声道:“小姑娘,你的师傅是谁?” 柳明影神色一怔,反问道:“你又是谁?” ☆、第十九章 错解(一) 佟越在暗处听见柳明影与白凌霄这样的对话,心中震惊,黑夜之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涌现。 白凌霄缓缓的放下手中的长剑看着柳明影问道:“你的师傅是叫徐竹君,对吗?” 柳明影神色发怔,看着白凌霄停了片刻,问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白凌霄突然长剑一挥,却并没有向柳明影攻击,而是展现了三招剑术,形如流水一般,潇洒飘逸自如,完了之后看着柳明影道:“这三招剑术,你可知道?” 柳明影怔怔道:“第一招是霞光满天,之后两招不知道。” 白凌霄仰头看着天空道:“霞光满天是峨眉掌门自创招数,剩下的两招也并非出自峨眉传统剑术,也是门人自创,名为晨钟暮鼓和登峰赏日。” 柳明影重复道:“晨钟暮鼓,登峰赏日?” 白凌霄不等她说完打断她道:“这是我与你师父一起自创的剑法招数,只可惜我们二人都不容于峨眉,是以这两招剑术也不能被人所知了。” 柳明影又是一怔道:“前辈,你莫非是……” 白凌霄干笑了一笑,甚为苦涩,回望她道:“你师父是怎么收你做徒弟的?” 柳明影回想道:“在我十四岁那年,师父她老人家来苏城,偶尔显露了武功,我见她武功高强,闹着家里要跟她练武的,师傅也说我和她有缘分,所以才收了我做徒弟,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是哪门哪派的,直到满了十七岁出师的时候,师傅才告诉我我一直学得剑术是峨眉派的。” 佟越初始见柳明影的剑术已觉得不俗,只是看的甚少,一时察觉不出是出自哪个门派,如今听她说起,这才想到,心中暗道:“原来柳小姐与白凌霄出自同门,白凌霄突然提起,莫非是有什么阴谋?”想到这里,又想到了孙劲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白凌霄嘴角微露笑意道:“这还真是像她的性格。”转头看着柳明影道:“你跟着她在一起那么久,她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行走天涯,四处流浪?” 柳明影道:“师傅说是为了追寻一个仇人,她每次说起这个人的时候,心情就会变得很差,但是我怎么问她她也不会跟我说的,她说这件事她要自己解决,不关我的事。” 白凌霄道:“不错,正是这个仇人,毁了我们…..”说到这里,声音不由的变得凌厉起来,身子也微微的颤动着。 柳明影见他神情激动,不由诧异问道:“敢问前辈,你是…..” 白凌霄道:“我也是峨眉派的与你的师傅徐竹君以及当今的峨眉派掌门共同拜师于前峨眉派掌门人。” 柳明影脸色一变,想到他的剑术,信了几分,上前拜倒道:“弟子柳明影见过师伯。”只是想到他会为侯汉梁这种人卖命,又是十分的不解。 白凌霄会意到她的心思道:“我早已经被自请逐出师门,你可以不叫我师伯的,我叫白凌霄,你称为我白前辈便是。” 柳明影没想到他会毫不忌讳的说出这种事一时发愣,道:“师傅,师傅并没有说过这事啊?” 佟越也是十分的不解,不知道白凌霄到底想干什么。 白凌霄叹道:“唉,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人,又怎会去关心其他的人。”语气中甚为惆怅,继而又道:“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会继续做下去的。”柳明影看他神情,凄然中又有着几分坚定,心中茫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样的往事。 白凌霄又问道:“师妹她还好吧?” 柳明影听他语气甚是关切,答道:“嗯,弟子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挺好的。” 白凌霄又问道:“她的脾气还是那么坏吗?” 柳明影回想起昔日与师傅相处的时光,她有时温柔如水,有时暴躁如雷,令人琢磨不透,只觉得她性格乖张,喜怒无常,总是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样子。 白凌霄见她良久不语,神情踌躇笑了笑道:“她这种人竟然也会收徒弟,我倒真是吃了一惊,你的剑法学得不错,可见她对你是心存怜爱,花费了一番心血。” 柳明影道:“师傅在学武上对弟子甚是严厉。” 白凌霄道:“你身为弟子,就不该有负师恩。” 柳明影听得一头雾水怔道:“有负师恩,弟子什么都没有做啊。” 白凌霄扬眉道:“罢了,所谓不知者不罪,想必你师父也不会与你计较的,只是孙劲风的事,你以后就袖手旁观,不要再管了。” 佟越听到这里,觉得他总算是说到了主题,到底是什么事,他心中暗暗猜想着,在一旁凝神静听。 柳明影怔道:“孙劲风,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白凌霄道:“他就是你师父一直要找的那个仇人的弟子。” 此言一出,柳明影自然是犹如晴天里响一个霹雳,佟越的心中一阵发沉。 白凌霄道:“你身为弟子不能为师父解忧,报仇雪恨,但是也不能相助于他,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柳明影吃吃道:“弟子,弟子,并不知情。” 白凌霄道:“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可以放手了吧。”说着转身就要走,柳明影喊道:“等一下,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刚刚已经说过你已经自行逐出峨眉派的。” 白凌霄转身看着她,提起手中的剑正声道:“你的武功是不错,但是想要赢我还差的太远,我本可一剑杀了你,看在竹君的面子上,才不与你动手,但是你若是再执迷不悟要相助孙劲风,我绝对不会再手软的。” 柳明影听他语气发冷,神情严厉,不像是在说假话,心中有些发寒,但是仍不愿示弱,迎着他的目光傲然:“我生平最讨厌被人摆弄,前辈武功是比我好,杀我也是轻而易举,但是若是不能说出一个令我信服的理由,柳明影纵然死了,也是不服。” 白凌霄对视她的目光半响,忽然笑了笑道:“我现在知道竹君为什么会收你做她的徒弟,你们师徒还真有着一样的傲气,只是,希望日后这份傲气不会害了你就是了。” 他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又让柳明影费解,诚心道:“但请前辈明言。” 白凌霄道:“罢了,既然你是竹君的徒弟,也不是什么外人,告诉你也无妨。” 晚风忽起,卷起空中的一缕清风,缓缓的向远方送去。 白凌霄顿足在黑夜之中,仰头看着云层中隐隐闪现的明月,沉思片刻道:“我与你的师傅徐竹君以及掌门师兄祝天行三人自小跟着师傅习武,一起长大,我们剑术都学得不错,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被称为峨眉三剑客,竹君与我家是世交,自小双方父母就为我们定了婚约,等着我们满十八岁出师的那一天就要回家成亲的,一直以来,我们以为我们的将来就是会这样走下去,直到,那个人出现…..” 柳明影见他说起与师傅的事脸色还是光彩,但是说到那个人的时候却是瞬间黯淡下去,忍不住问道:“那个人就是师傅的仇人吗?” 白凌霄点了点头道:“当时还不是,他是武当派的弟子柴茂生,此人虽在武当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半途入武当,武功却是深藏不露。那年师傅要我和竹君一起到武当派为掌门人祝寿,是他到山下迎接我们的,正逢武当派的一些仇敌趁机想要上山捣乱,他一人在山下抵挡数十人,瞬间就将那些人打败,赢得是干脆漂亮,我们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从心底的发出喝彩,竹君…..她,她那个时候的眼神,我,我到现在也是忘不了的…..”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失落。 ☆、第十九章 错解(二) 柳明影问道:“师傅是对他动了情吗?”她本不该如此的直接问话,但是她性情本是如此,况且涉及师傅对她隐瞒的多年的内情,她可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真相。 白凌霄涩然的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太过愚钝,没有发觉,还以为竹君只是钦佩他的武功而已,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竹君是一个性格刚烈,我行我素的女子,只要是她自己认定的事就会不顾一切的追上去,十足的一个倔脾气,她终究是抛弃了我们 青梅竹马的情意,无视两家人的劝阻,毅然要和我解除婚约,与柴茂生在一起。” 柳明影自小生在官宦之家,深知一个女子做出此等行径,是需要怎样的惊世骇俗的胆识和勇气。 白凌霄继续道:“竹君不顾世俗的眼光,一意孤行,触怒了师傅,被逐出师门,我呢,也不想在峨眉呆下去,就自请逐出师门,从此天南地北,一人游荡。” 佟越对白凌霄并无多少了解,只是从董平的口中知道他是已被逐出峨眉,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内情,想到他的至情至性,心中也甚为感叹。 柳明影震撼之余问道:“白前辈,师傅这样对你,你,你恨师父吗?” 白凌霄淡淡一笑道:“并没有谁规定竹君就一定是我人,恨,又从何说起。” 佟越听到这里,对白凌霄的豁达明理不禁心生敬意,想起孙劲风留给他的书信,心中也是莫名的一酸。 柳明影诚恳道:“前辈心如大海,明影佩服。”继而又是不解问道:“那么师傅又怎会与柴前辈成了仇人?” 白凌霄酸楚一笑道:“我原以为成全他们是在帮竹君,其实却是害了她。” 柳明影道:“难道是,是武当派的…..” 白凌霄双目一闭,静立良久,缓缓的睁开双眼叹声道:“那个懦弱胆小的混蛋,他知道竹君悔婚前往武当山找他这件事之后,背弃了和竹君的誓言,竟然在一夜之间逃之夭夭,从此在江湖中失去了踪迹。竹君悲痛欲绝,心中发誓要找到这个负心人。她心力憔悴,独闯江湖,再加上年轻气盛,得罪了不少人,引来了不少仇家,数十年漂泊江湖,居无定所,可恨那个混蛋,竟躲了她数十年,对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也没有任何的交代。” 柳明影听得怒火中烧恨声道:“天底下竟有这般负心之人,实在是可恶至极!”心潮翻涌,想了想又道:“师傅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欠她的的,她也欠了一个人的,欠她的人是那个无情无义的柴茂生,她欠的人就是前辈你。” 佟越远远望着白凌霄,也觉得他的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光芒,暗道:“他拿得起放得下,倒是君子成人所为。” 白凌霄道:“她并没有欠我什么,我只愿她能对这一段冤孽心中释然,可以放下,做回以前真正的自己,可是要她解开这么多年的心结,恐怕只有杀了那个混蛋。” 柳明影道:“若真的能帮师傅,弟子万死不辞,只是孙劲风,前辈怎么认定他就是柴茂生的徒弟呢?” 白凌霄嘴角露出微笑道:“这是我多方打探的结果,不会有错的,要是柴茂生知道自己的徒弟受自己所累落在我的手中,就算他隐藏的再怎么深,他也一定会出来救他的,到时候就是我帮竹君报仇的时候。” 柳明影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是一招引蛇出洞,道:“原来前辈屈就于侯汉梁是为了这个原因。” 白凌霄笑了笑转眼看她道:“你是个聪明人,那你现在还要帮孙劲风吗?” 柳明影心中矛盾,想到孙劲风身为受害者,再加上与秦桑云的关系,要她放手不管,实在难办,但是师傅她更不能做出违背之事,一时左右为难,踌躇不语。 白凌霄道:“你好好想明白,事情既然已经和你说清楚,你若是再插手,我不会再手下留情,就算你是竹君的徒弟也一样。”说着转身就走。柳明影见他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心中依旧是心潮澎湃,难以平复。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转身一看是秦桑云站在她的身后,问道:“云姐,你都听见了?” 秦桑云点了点头问道:“孙公子的事,你真的不想管了吗?” 柳明影茫然的摇头道:“也许,是管不了,她是师傅仇人的徒弟,我们之间已经是泾渭分明,不能做朋友了。” 秦桑云道:“我明白,但是我还是会帮他的,若是日后做了什么令你伤心难过的事,我想请你原谅。” 柳明影怔道:“云姐,你…..” 秦桑云道:“我知道这样做不该,但是孙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放着不管的。” 柳明影刚要说话,忽见一阵寒光从秦桑云的背后隐现,杀气正盛,她惊道:“小心!”手中长剑一挺,一手拨开秦桑云,一手提剑挡下,“当啷”一声,直觉虎口发麻,一阵电光火石之间,手中的长剑已然脱落在地,白凌霄去而复返,站立在她们二人的面前,冷眼看着她们,冷冷道:“我说过,我不会再手下留情的。” 柳明影看着地上的长剑,自知难与和他匹敌,想到师傅,一时沉默不语,秦桑云看着白凌霄,被他身上的杀气所憾,说不出话来。 白凌霄看着秦桑云,又要走近一步,柳明影心有所觉,护住她在身后喊道:“你不要碰她,不许你碰她。” 白凌霄淡淡一笑道:“你不想她死,就好好的看着她。”说着忽然眼色一变,朝墙角喝道:“出来!” 刚刚白凌霄对秦桑云突施杀手,佟越在暗处心绪不稳,岔了气息,被他所察。 秦桑云和柳明影相视一眼,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只见一人从淡淡的月光下走了出来,见是佟越,两人都吃了一惊,秦桑云更是惊诧莫名。 白凌霄看见佟越,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么晚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桑云听他们言语相识,顿时陷入迷雾之中,柳明影倒是没有多少吃惊,只是对佟越投去不屑鄙夷的目光。 佟越笑了笑道:“没事,月朗风清,到外面走走,就走到这里来了。” 白凌霄知道他有事隐瞒却也不追问点破看了看周围道:“哦,好兴致,散步散到这里来了。”又转眼看了看秦桑云和柳明影问道:“你们认识?” 佟越漫不经心的朝她们二人的身上扫过道:“不,从未见过。” 秦桑云听到这话,胸中有如被重锤狠狠的击中一般,身子发颤,脚下差点不稳,扶住了柳明影的身子才算稳住,她看着佟越,见他竟未瞧着自己一眼,神情也是那样的陌生,几乎就是另外一个人。 白凌霄冷冷的看着佟越道:“既然你收了少主的钱,就应该好好的为他做事,孙劲风对少主有多重要,你很清楚,虽然人是你抓来的,但是也要送到京城才算完成任务。” 佟越淡然道:“这种事,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白凌霄哈哈一笑,转身离去,佟越也跟了上去,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一眼秦桑云。 待得他们二人走远,柳明影扶住秦桑云劝慰道:“云姐,你,你还好吗?” 秦桑云怔怔道:“他,他真的收了侯汉梁的钱,真的在帮他做事,真的是他抓了孙公子吗?” 柳明影道:“听他们的谈话是这么一回事。” ☆、第十九章 错解(三) 秦桑云呆了半响,神智已经接近混乱,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佟哥抓了孙公子,你又是孙公子的仇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事情一下子就全变了呢?” 柳明影垂首道:“我,我也不明白,云姐,孙劲风的事,我很抱歉,而且,我也希望,你也不要管了,前辈他真的是说到做到的,我不想你有事。” 秦桑云怔在原地,脑中嗡嗡乱想,完全没了思绪。 不管外面是白天还是黑暗,映照在地牢里的永远都只有昏暗的烛光,孙劲风强忍着周身的痛楚,侧躺在干草上闭目养神。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外面由远而近,只有一个人,他勉强的起身坐起朝外望去,不一会儿,柳明影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慢慢呈现,但是她身上发出来的气息却与往日有些不同。 柳明影走到他的面前,隔着铁栏半蹲下来怔怔的看着他,孙劲风感觉到她有话要说道:“柳小姐,你不该来的。” 柳明影看着他问道:“你师出武当,谁是你的师傅?” 孙劲风一时不解,怔在原地。 柳明影追问道:“回答我,你的师父是不是叫柴茂生?” 孙劲风瞳孔放大,大吃一惊问道:“这是我师父出家前的俗名,你怎么会知道?” 柳明影听他一言,已知道就是师傅不共戴天的仇人,身子不由的发颤起来急问道:“你师父,他,他现在在哪里?” 孙劲风见她神情大变,已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的事与我师傅没有关系。” 柳明影急声道:“可是,与我有关,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她双手抓住铁栏,在黑暗中发出清脆的“砰”得一声。 孙劲风察觉到她的神情有些不妥,心中生疑,道:“为什么要这样问我?你想知道什么?” 柳明影嘶声道:“他害了我师傅一生,我要杀他为师父报仇!” 孙劲风听着这话,浑身就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半响才怔怔道:“你,你说什么?” 柳明影看着他颤声一字一句道:“你可听你师父提过徐竹君这个人?” 孙劲风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 柳明影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原来他已经忘了,可是师傅却还要去找他,对于这样一个遗忘的干干净净的人,找到他,纵使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孙劲风听得云里雾里追问道:“柳小姐,你说我们的师傅是仇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柳明影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想到他身陷囹圄,却要代师傅受过,心中有些不忍,但是想到自己的师傅一生孤苦,气上心头道:“我们两人的师傅在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段情,痴心女子负心汉,你师父狠心冷漠,害的我师父孤身行走天涯去找他,一直到我离开师傅,她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到这些事我的心里就很难过,虽然师傅从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但是我身为她的弟子,替她老人家分忧也是理所当然。” 孙劲风心中迷茫,回想起与师傅相遇的点点滴滴,在他八岁那年,一个冬天的晚上,他一个人溜出外面去玩,却在后院的门口看见一个道人晕倒在雪地里,他动了善心,将那人拖到后院的柴房里,给他喝水吃饭,终于把他救活。之后过了一年,有一次在全家回乡祭祖的路上遇到一些灾民抢劫,就是这个道人救了他们一家,他心中敬仰道人的武功,就缠着父母将他留在家中教自己习武,这一留就留了三年,在这三年中,那位道人从不不认为是他的师傅,他也没有真正的行过拜师之礼,叫他师傅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他他也从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孙府的人都叫他疯道人,他是一个十足的怪人,一身道袍,破破烂烂,浑身上下邋遢不堪,他好像永远都睡不醒,但是跟人打架却从来都不会输,孙劲风总是在他似醒非醒的神态中看出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愁苦。后来道人又突然离去,使他一直疑惑不解。 在十五岁那年,他遇到一位武当道人,与他切磋武功之后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练得武功就是出自武林的泰山北斗中的武当派。但是对于师傅对自己的一直隐瞒他很是费解,所以就亲自上了一趟武当山,拜访了武当掌门,打听之下才知道自己的师傅竟然武当弟子,但是已经被逐出师门。至于为什么,却没有人告诉他。他又在武当派待了三年,与其余的武当弟子一起正规修行了武当派的剑法,而期间也得知师傅出家之前的俗名是柴茂生,此时离柴茂生离开武当派已经有三十多年,知道他的事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知情的人也是三缄其口,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一直压在他的心里,没想到今日会在柳明影的口中得到内情,原来师傅的消沉避世竟然是为情所伤,他道:“柳小姐,你说我师父辜负了你的师傅,但是请恕我直言,我觉得我师父不像是这样的人,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柳明影听他语气诚恳,心中有些动摇,刚要说话,忽听身后一人冷冷道:“哼,误会,这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他能有什么误会?” 柳明影心中一颤,听这声音,正是白凌霄,她起身转头一看,不但是白凌霄,就连侯汉梁以及其他的随从都一并来了,当然也包括佟越,只是他此刻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一具冰雕。 侯汉梁走过来看着柳明影上下打量一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抬眼看了看孙劲风道:“孙劲风,你的人缘真是不错,成了阶下囚还有柳府的千金来看你。” 孙劲风知道他胡搅蛮缠,心狠手辣,担心祸及柳明影,正声道:“柳小姐只是来问我一些事,你不要为难她,你想怎么样,尽管动手吧。” 侯汉梁讥笑道:“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还能顾得了谁,孙劲风,你以为现在还是在西郊围场吗?” 柳明影见他们来势汹汹,肯定不怀好意,孙劲风内力已遭封印,若是再有什么酷刑折磨,身体势必受不起,虽然与他相识甚浅,况且又有师门之怨,但是心中却也忍不住为他担忧起来。 侯汉梁大手一挥,狱卒随即将牢门打开,谭正一笑嘻嘻的走了进去问道:“孙少爷,银针封穴的感觉怎么样啊?” 孙劲风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不予理会,谭正一突然出手抓住孙劲风的右手,反手与他对掌,将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孙劲风但觉全身犹如吸髓敲骨一般的剧痛,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顶直冒下来,但是他却也不甘示弱,强忍着站立不倒,咬牙不出声,双目一直狠盯着侯汉梁。 ☆、第十九章 错解(四) 董平听到侯汉梁要来地牢,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尽管知道,对于如何阻止救助孙劲风,心中却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当初侯汉梁命令谭正一用银针封住孙劲风的内力,用的理由是“孙劲风武功太高,为了防止他中途逃脱。”这也是合情合理,他虽知道是借口,却也没有办法阻止,如今又见他遭受如此苦楚,眼见不忍看,定了定心,走到侯汉梁身边劝道:“统领大人,这……”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侯汉梁道:“孙劲风,你父亲身为大学士,深受皇恩浩荡,就该为君分忧,万死不辞,可是却心怀鬼胎,蛊惑人心,挑拨太子与皇上的关系,致使朝廷动荡,朝纲不稳,你说你们该当何罪?” 董平听到这话,心中暗惊:“不好!”果然孙劲风一听这话,再也按耐不住,破口骂道:“侯汉梁,我们孙家忠义天知地知,什么心怀鬼胎,蛊惑人心,这明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侯汉梁脸露得意之色狞笑道:“好啊,你这话就是说皇上冤枉了你们,孙劲风,你可知道什么叫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吗?你竟然敢违背皇上的旨意,还说自己不是逆臣贼子!”说着对谭正一使了一个眼色,谭正一点头会意,对着孙劲风的掌心又注入了一股内力,孙劲风气愤不已,体内本就气血翻涌,疼痛难忍,如今又受内力冲击,顿时觉得五脏六腑形同火烧,又遇雷击,撕心裂肺,一口鲜血从喉咙中喷涌而出,“哇”得一声飞溅在铁栏杆上,身子摇摇欲坠,谭正一松开了手,他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摔在地上,气息微弱。 侯汉梁冷冷的看着他,心中涌起复仇的快意,看见董平一脸惊愕有着不忍之色,开口笑道:“孙劲风对当今圣上出言不逊,我只不过是代为略加惩戒,董捕快,我做的可对?” 董平知道他有心激怒孙劲风,以便在自己的面前对他施展毒手,偏偏又让自己哑口无言,他本不是擅长言语之人,如今心知肚明,却也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了,一时不语,看着孙劲风。 柳明影见孙劲风的身体不停的颤动,心中也不由的发颤起来,将头转向一边,白凌霄走过来对她沉声道:“你离开这儿,这种事不适合你们这些姑娘家看。” 柳明影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白凌霄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道:“你若是想为他求情,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说着转眼看了看侯汉梁,又对她道:“这个人不是我能掌握的,你若是越出了界,我也保不住你。” 柳明影再看佟越,他依旧是神情冷漠,就像眼前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一样,孙劲风的悲惨处境她已经不敢再往下想,她冲出地牢,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孙劲风体内备受煎熬,骨骼破碎的声音,她心中喊道:“不要去想,不要去听,他是你的仇人,是仇人。”但是她的心仍旧忍不住剧烈的颤动起来,一直到她跑到房里,这种颤动都没有停止过。 过了好一会,秦桑云推开柳明影的房门,看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惶恐,有些讶异,上前倒了一杯茶双手送到她的面前,柳明影仰头看了她一眼,双手发颤的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茶水入喉,心中的激荡也渐渐地平复下来,只是想到孙劲风,心中却不知不觉的感到悲伤,眼泪也滚落下来。 秦桑云坐在她的身边轻声问道:“我听说侯汉梁一干人去了地牢,我又不能去,你知道孙公子怎么样了吗?” 柳明影低泣一声,双目一闭,泪流不止。 秦桑云从一开始见她,就觉得她是一个性格开朗,使人如沐春风的女孩,坦率真诚,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要笑时便是大笑,要哭时便是大哭,从来不知道忧愁苦难为何物,只是自从遇到孙劲风的事情之后,才见她心情日益沉重起来,往日笑颜鲜有见到,心中也不觉愧疚,心想这终日游荡,无忧无虑的女孩受自己所累,已被世俗尘埃所染,不由的轻叹一声,道:“孙公子的事,我不该牵连到你,都忘了吧。”说着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 柳明影靠在她的怀中,耳边听着她的话,仍旧哭泣不止,为什么哭,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很伤心,觉得自己在失去一些东西,却又无法挽回,当初师傅离开她的时候,她也有这种感觉,所以她送走师傅之后,找到一块无人的小山丘躲着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如今这是第二次,她也不明白,孙劲风这个只是认识几天的人,为何能让她如此的无所适从。 地牢里在深夜的时候,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孙劲风经历侯汉梁的一番酷刑拷打,身子早已觉得不是自己的了,他如今除了拼命的呼吸,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一盏灯火渐渐的飘进,他深知昏迷,喃喃自语道:“是鬼火吗?难道我真的死了,不,我不能死,我要去找太子,我要救爹娘,不能死。”从心底迸发的求生意志让他浑身都燃烧起来,他顿觉丹田一股气力冲出体外,混沌之感顿时减少,只觉得一直沉重的身子忽然间变得轻忽起来,呼吸也变得舒畅,一股清气流入体内,精神为之一震。他睁开双目,却见自己不是身处牢狱,而是在一间房中,自己盘膝而坐,有人在背后替自己调息输气,正与体内谭正一的内力抗衡,一开始觉得几股真气在互相交叉打架,渐渐地又平息下来,他不明就里,更不知道身处何地何境,刚要转头看看身后的人是谁,只听一声道:“静下心来,不然走火入魔,谁也救不了你。” 一听这声音,他的心中莫名的惊喜,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佟越,他白天眼见侯汉梁用异常毒辣的手段对付孙劲风,纵使再怎样沉着,也不能再等,他深知照这样折磨下去就算救出孙劲风,他也形同废人,所以到了半夜,避开众人耳目,自己孤身一人进入牢中,知府大牢虽然被柳先河加重了守备,但是对于佟越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威胁,他来去自如也没伤任何一人,只是将他们悉数点穴,在牢中救出奄奄一息的孙劲风,将他带到一处医馆进行救治,这家医馆他早已经留意多时,主人一家有事外出多日不回,但是里面的药材却都齐全,正是理想之地。 孙劲风几日连连遭受苦楚,意志几近崩溃,如今终于脱离虎口,心中的意念又迸发起来,应着佟越的话,慢慢的静下心来,闭目调息。 佟越输送内力,打通他体内被银针封印的穴道,天色渐渐的泛白,耳边听得几声鸡鸣之声,孙劲风的后背几处穴道上终现银针,佟越心中一喜,竭尽全力,逼入内力,银针慢慢的脱离孙劲风的后背□□,悉数跌落。 佟越筋疲力尽,大汗淋漓,他的内力已耗费七成,若不是他内力深厚,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又怎能将唐门绝技银针封穴之术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破解。 孙劲风在此时慢慢提起体内真气,但觉真气纯正,再无任何阻挡之气,心中大喜过望,一时间又觉得手足轻飘,佟越知道他内心动荡,急于要恢复武功,按住他沉声道:“你内力之前受过损伤,需要静心调养,万不可超之过急,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孙劲风点点头道:“是。”正说着,佟越头上的汗水滚落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孙劲风抬眼看见佟越疲惫的神情,心中感激道:“佟兄,你为了救我,耗费内气,我真是无以为报。” 佟越淡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都是朋友,何须多话,你在这里一心养伤,我要回去了。” 孙劲风怔道:“回去?回哪里去?” 佟越道:“自然是侯汉梁那里。” 孙劲风不解道:“我已经出来了,为何佟兄还要回去?” 佟越道:“虽然你已经出来,但是你的身体需要调养,我和董平已经约好为你争取多一点时间,他先躲起来,你一失踪,侯汉梁必定怀疑是他,就会将矛头都指向他,也不会牵连到柳府,只是这是个权宜之计,只能拖个一两天,到时候你的身体好一些,我就会送你出城,所以我必须回去。” 孙劲风想到侯汉梁阴狠奸猾,道:“恐怕他没有这么容易上当,而且这样董捕快他也会受牵连的。” 佟越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董平他有定国公做护生符,侯汉梁多少还会有些忌讳,况且日后查出并非他所为,侯汉梁也拿他无可奈何,只是要连累这苏城的百姓动荡几日了。” 孙劲风知道佟越这一回去,无疑是身陷虎穴,但是他所作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又是感激又是感动道:“佟兄,你要保重。” 佟越看着他正色道:“你也要保重,别忘了,孙府一家的性命还靠你呢。” 孙劲风听他此言,心中恍然一亮,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章 抉择(一) 斜风细雨,润物无声,清晨的苏城,在雨雾中浸染起纤尘迷茫。 秦桑云静坐在柳府的后院的赏花亭中,静观在春季复苏的满庭花草,细雨无声的侵润着一切,前院骚乱动荡的惶恐声不时的传来,击碎了安宁,也让她听到了心里不安的声音,她缓缓的起身回头,看见在细雨中站立的白影,这副面容,虽然她只见过一次,却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脑海里,毕竟每个人对想杀自己的人总是难以忘却,此刻他的眼神,比起那天晚上,也和善不了多少,只是没有杀气,只有冷意,她起身问道:“前辈这么早就来,有事?” 白凌霄点了点头开口道:“孙劲风昨晚在地牢里不见了,虽然柳府的地牢算不了什么,可是他内力俱废,却能悄无声息的出去,这种事只有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得到的。” 秦桑云在一早已经听到了消息,柳先河胆战心惊的在外面调兵遣将,东奔西跑的展开全城搜捕,一方面还要应对侯汉梁的大发雷霆,当真是弄得焦头烂额,柳明影为了打探消息也一直跟随左右,柳府早就闹得人仰马翻了。秦桑云心中放下一块大石的同时,却又被另一种情绪塞满了,她首先想到的是佟越,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一时没了主意,才到庭院中沉思,平复心绪,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等来的是白凌霄。 白凌霄又道:“你知道是谁干的?” 秦桑云道:“我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对佟越只是猜想,所以面对白凌霄,她并不心虚。 白凌霄声音冷硬,一脸的不相信,道:“你曾经想救他。” 秦桑云看着他平声道:“想救是一回事,能不能救又是另一回事。” 白凌霄看着她一会,注视着她的双眼,道:“地牢的当班狱卒都被点了穴道,却也是毫发无伤,这样的本事你的确没有。” 秦桑云听他这话,心中有些不解道:“那你找我来做什么?” 白凌霄嘴角微露笑意,一步一步的走到秦桑云的面前,凝视着她,秦桑云初始对视着他的双眼,不一会儿,却觉得他的眼神侵占了自己的身体内心,似乎在窥视自己的内心世界一样,身子不由的颤抖,脚步不由的向后退,她自小行医,以望闻问切为行医基础,观人无数,向来都是她对病人进行内心探视,如今内心□□裸的展现在别人的眼中,还是第一次,眼神在不知不觉中移开。 白凌霄道:“走吧,跟我去一个地方。” 秦桑云心中微颤,转头看着他问道:“去哪里?” 白凌霄转身道:“去了自然知道。”说着举步就走,细雨密密如丝,飘落在他的白色衣裳上,隐逸不见。 秦桑云站在他的身后,迟迟没有移动脚步。 白凌霄顿住脚步,背对着她平声道:“你不想自己走,我有很多种办法。”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秦桑云听在耳边,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震。 白凌霄又道:“真要我来动手,你不要后悔。”说着头微微抬起向东南方向瞄了一眼。 秦桑云顺着方向望去,同时也听到一声“啪”得一声,自己也惊了一跳,只见玉竹僵直的站在门口,一双眼睛诚惶诚恐的看着他们,她见秦桑云一人在后院凝思半天,本想端茶进来给她喝,不想却刚好瞧见白凌霄,她在会友山庄曾经被亡命之徒吓过一次,心有余悸,如今见到白凌霄,更被他浑身的冷峻寒意震得噤若寒蝉,刚才被他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双手发颤无力手中的茶具跌落在地打碎了。 秦桑云听着白凌霄的话,再看他时,见他手中的长剑已经缓缓的提起,她心有所猜,想到那晚他对自己出手毫不留情,今日对玉竹自然也是想杀就杀,急声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白凌霄手中的长剑又垂了下来,道:“走吧。” 秦桑云几步跟在他的身边,当两人走过玉竹身边的时候,她朝她内疚的看去一眼低声道:“对不起。” 玉竹只觉得身子如坠入迷茫之中,但见秦桑云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白色雨雾里,她的惊恐方才苏醒,惊叫着跑了出去。 彩江楼称为苏城第一的食楼,就算是在苏城动荡不安的时候,这里的生意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来这里的都是达官贵人,却也有不少好事之徒,他们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谈论着苏城里的大小事,如今最为轰动的,自然就是地牢里囚犯失踪一事,由于消失的太过离奇,被他们描绘的越来越没谱,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的说出一个神仙魔鬼出来,侯汉梁在苏城不过数日,但是他行为张扬,态度嚣张跋扈,目空一切,这些有钱人早就被他折腾的苦不堪言,却又不得不畏惧他的权势将苦水吞进肚子里,不敢发作。如今见他遇到如此的大难题,心中都暗自窃喜,巴不得他倒个大大的霉运,好挫挫他的锐气。所以言谈之中,大都倾向于劫狱之人,都说他是侯汉梁的克星。 佟越在一处角落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自饮自吃,听着那些人的议论,以便掌握如今苏城的动向,孙劲风的失踪,侯汉梁大为震怒,董平在这个时候不知去向,他自然而然的怀疑到是他所为,派出身边的护卫在苏城一一搜捕,佟越负责搜捕的地方正有孙劲风的藏身之处,他假装无功而返,却也知道只能拖得一时半刻,如今避开众人在这里静坐,心中暗思对策。 秦桑云跟着白凌霄来到彩江楼,上了二楼,一眼就看见了角落中佟越,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多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只是在白凌霄的面前隐忍着。 白凌霄看见佟越走了过去,佟越本是眼观窗外江水,听得一阵不寻常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转头看来,见是白凌霄,本无多大的讶异,但是直到秦桑云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心中随即泛起惊涛骇浪,他拿起酒杯的手也不由的颤动,心中惊道:“桑云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脸上虽是强忍,却是难以自持了。 白凌霄走到他的对面坐下,看着他开口道:“一个人喝酒不觉得闷?”说着举手拿起酒瓶,倒了一杯,送到自己的口中,一饮而尽。 店小二走过来,见他们二人共用一个酒杯,陪笑道:“客官要喝酒,小人再去拿个酒杯过来。” 白凌霄举手道:“不必。” 店小二有些意外,又要说话,秦桑云担心惹恼白凌霄又露杀机,枉送无辜性命,急忙道:“小二哥,我们很快就走,你下去吧。” 店小二见他们三人都有些古怪,知道遇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人,也不敢再啰嗦,点头哈腰的下去。 佟越开口道:“有事?”在侯汉梁的身边搜罗的那些江湖中人除了谭正一,叶涛年纪都和他相仿,其余的四位都比他年纪大了一轮,甚至更多,白凌霄算是最为年长的一位,但是佟越自从假意依附于侯汉梁之后,对这些人都是避而远之,一则怕接触多了会露出破绽,二则是不想让他们有机会了解自己,所以和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与白凌霄的交谈也不外乎是那晚的几句,如今见白凌霄带着秦桑云走到自己的面前,琢磨不透的同时,也感觉到暴风雨的来临,他抬眼看了一眼秦桑云,见她站在白凌霄的身边,神色也是显得焦虑不安。 ☆、第二十章 抉择(二) 白凌霄放下手中的酒杯说了一句:“一样的。” 佟越和秦桑云均是不解,佟越开口道:“什么?” 白凌霄抬眼看着他一会道:“你身上所散发的气息与那天晚上是一样的。” 佟越似有所懂,心中微微震惊。 白凌霄微微一笑,平声道:“人说的话可以是谎话,但是身上所散发的信息是不会骗人的,佟越,你很关心我身边的这位姑娘是不是?” 佟越听他说到如此地步,自知再隐瞒也毫无意义,道:“你要做什么?”秦桑云只觉得事情一触即发,周围的气氛压抑难当。 白凌霄道:“佟越,你是一个很能克制自己的人,在孙劲风的事情上,连我也被你骗过,可是那天晚上,我出其不意要杀她,你就在情急之下露出破绽,我本来只是随意试探一下你,要是你当时承认认识这位姑娘,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想到是你,只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口否认,你心存异心,那么之后孙劲风的越狱失踪,我却不能不想到是你了。” 佟越怅然一笑道:“佟越肤浅之极,竟在高人前辈的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他口中说的轻松,心中却知道危难迫在眉睫,心中起伏激荡,寻思脱身之计。 白凌霄察觉出他的心思道:“你要是想救这位姑娘,就请说出孙劲风的去处。” 佟越心中一凛,凝视着白凌霄的双眼,知道他说到做到。 秦桑云听到佟越这样说,终于确定孙劲风是被佟越救走,虽然明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但是心中却是感到一些轻松,那晚见到佟越突然依附于侯汉梁,让她如坠万丈深渊,之后思绪渺渺,终是混混沌沌不得要理,如今云开月明,总算明白佟越之心未变,想到此处,不由展颜微笑,满脸爱意的看着佟越,此刻佟越正朝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白凌霄见佟越脸色忽然充满柔情,毫无紧迫焦虑之色,不由一愕,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秦桑云,见他们二人深情款款,无惧无畏,爱大于天。如此景象触动了他内心最大的隐痛,想到当年的徐竹君与柴茂生,隐痛又立刻化为极大的愤慨,突然伸手一拍桌子,他这一拍虽是无心,却也用了几成的功力,木桌如何承受的住,顿时轰然倒塌,桌上的东西也摔了一地,稀里哗啦的,周围的客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住,循声而望,刹那间喧闹的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佟越轻喝一声,身子忽然跃起,单掌凝力急急劈向白凌霄,白凌霄静坐抬眼,长剑出鞘在手,凌空一斩,他与佟越本就近在咫尺,如今这一剑凌厉无比,佟越右掌只近在他的胸前,白刃已经到了他的右腕上,眼见他的右手就要被硬生生的削了下来。 四周宾客一看他们斗得凶狠,杀气凛凛,心中发寒,胆小的惊叫跑下楼去,剩下的一些胆大的也是驻足远观。 秦桑云在近处看此凶险即将发生,不由脱口惊呼:“不要!” 白凌霄长剑陡然直转,忽又从佟越的右腕处咻得一声挡在自己的胸前,只听一声清脆兵刃交接之声,佟越身子凌空翻起跃上秦桑云的头顶,左手抓住她的右肩,带着她跃出了几丈之外。 秦桑云正在惊讶白凌霄突然转变剑锋放过佟越的右手,忽然看见佟越的右手竟然也是紧握,一根细长薄刃闪亮着冷光,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剑,又薄又细,放在普通人的手中也是一折就断,但是在佟越的手中,却成为了致命的杀人武器,她回想以前种种,心中顿时醒悟,以前对佟越次次不可思议的在危难中解救自己的情景浮现在眼前,那些会突然在她面前断裂的冷箭,长剑,甚至是人的手臂,都是拜这柄薄刃剑所赐。 白凌霄转头看着佟越嘿嘿冷笑道:“好险,要不是你的内力不够,老夫已经死在你的鬼剑之下了,空手无剑,剑中鬼影,哼,几年前你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江湖传言是被朋友兄弟出卖,遭了暗算死在乱箭之下,老夫一生练剑,也对你颇为感到遗憾,没想到江湖的传说,今日在我的眼前重现,你真的没死。”言语之中,似乎又带着丝丝的惊喜,眼中闪发着奇异的光芒。 秦桑云与佟越相处认识多时,第一次听到佟越在江湖上的名号,心中凛然,看着那柄薄刃剑,纤细无比,不经意一看,根本看不见什么,更别说影子了,若真要说有,也只能是鬼影,杀人于无形之中。 兵器一亮,寒光凛冽,这下其余的宾客可不敢再看了,只听得惊叫哎呦之声不停的响起,楼梯踩得咚咚作响,桌子板凳也被撞翻在地,打翻了许多的酒瓶碗碟,一片狼藉。 老板在楼下顿足叫苦连天,却也不敢上来看一眼,忙着催促店小二去请官差。 佟越见骚乱一起,想到侯汉梁不久之后就要来到,他为孙劲风疗伤已经耗费了近七成的功力,对付一个白凌霄要赢已然是微乎其微,更何况是他身边其余的五个人,望着身后的滚滚江水,又看着秦桑云凄然笑道:“桑云,想不到我们次次的相逢,都有死神作祟。” 秦桑云历经生死数次,但觉世事无常,生死难料,面对凶险,心中已然平静了许多,况且能与佟越重逢相随,心中更是无惧,对他淡然一笑问道:“孙公子他可好?” 佟越点头道:“他很好。” 秦桑云笑道:“这就可以了。”说着走到佟越的身边,与他一起站立看着白凌霄。 佟越本想着自己拖延白凌霄让秦桑云先逃走,如今见她心意已决,心中不忍再与她分离,对她笑道:“好,我们生死都在一起。” 秦桑云听到这话,笑容绽放道:“你说话算数。” 佟越郑重的点了点头,秦桑云心中欣喜,只是想起家仇不但未报,还有许多迷蒙不清的帘幕,层层叠叠,未免有些遗憾,可是人生在世,岂能尽如人意,能与佟越生死相随,对她来说已然是大于一切。 白凌霄见他们二人如此深情,宛如数十年前徐竹君柴茂生在自己眼前重现,他心中气意激荡,突然怒吼道:“柴茂生,你既然已经抢了竹君,为何不好好对她,为何要毁了她的一生,也要毁了我的一生!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他话语义愤悲慨,既是控诉又是悲号,听得秦桑云与佟越的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秦桑云道:“白前辈,你……” 白凌霄霍然长剑当胸,对着佟越冷声喝道:“说,孙劲风在哪里?” 佟越正声道:“无可奉告!” 白凌霄恨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领教你的鬼剑!”一语未毕,身子腾空而起,长剑如长虹贯日,气势汹涌。 ☆、第二十章 抉择(三) 佟越推开秦桑云,薄刃剑在空中化了半个弧形,他如今的内力不及白凌霄数十年的功力,自然不能和他硬碰,唯有依靠出神入化的鬼剑制造机会,在一瞬间击倒白凌霄,可是白凌霄身为峨眉派绝顶高手,与峨眉派的当今掌门不分伯仲,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露出破绽让他抓到机会。 两人狠斗数十招,若非白凌霄想知道孙劲风的下落,又一心想见识佟越的鬼剑,只怕佟越早就支撑不了多久,他的手臂,身上接连受伤,打斗之中,不时的飞溅出鲜血,秦桑云在一旁瞧见,初始是焦虑,之后却也是渐渐的平静下来,回想起两人的相遇相知相惜,总是风云变幻,聚少离多,心中喃喃自语道:“或许,老天真要我们二人都下了地狱,才会让我们真正平静的在一起吧。” 细雨蒙蒙,微风夹杂着雨丝从窗口飘进,打在秦桑云的脸上,让她感到些许清寒,转眼望去,但见江面雾聚雾散,景色遮遮掩掩,半幻半真。 佟越与白凌霄已斗了数百招,气力渐渐耗尽,他挡在秦桑云的面前,气喘吁吁的看着白凌霄。 白凌霄见佟越竟然能与自己斗上百招,心中大为惊骇,他心中爱才惜才,有些于心不忍,站在他的面前正声道:“佟越,老夫与柴茂生的恩怨与你无关,当年若是柴茂生有你这一半的执着真心,就不会害的竹君心灰意冷,凄惶一生,佟越,老夫并不想取你的性命,最后再问你一次,孙劲风到底在哪里?” 佟越站稳身子,摇头傲然道:“我不知道。” 白凌霄道:“你曾经被自己的朋友兄弟出卖,竟然还相信其他人吗?” 佟越道:“他不是其他人,他是我的兄弟,我佟越的运气不好,也不是永远都这么坏,虽然上过当,但是我终究是有了真心相待的人。”说着转眼看了一眼秦桑云,秦桑云对他柔情一笑,二人都感满足,佟越又转头看着白凌霄道:“白前辈,你与劲风师傅的恩怨晚辈不了解,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与他师傅的恩怨就应该去找他师傅了断,对一个已经身处困境的含冤莫白的后辈落井下石,这算什么好汉行为,我想若是徐前辈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就算当年没有柴前辈的介入,你们也一样会分道扬镳的。”他对徐竹君一无所知,但是见她能□□出柳明影这样的徒弟,想必她也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白凌霄听他此言,似有所动,怔怔的看着他们二人,佟越和秦桑云相视一眼,又觉生机近在眼前,此时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了上来,一群人渐渐走来,二人循声而望,一瞬间两人的心迅速落入冰窖,前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侯汉梁与他其余的五位随从。 他们在大街上听到有人在彩江楼闹事,听那些的描述是白凌霄和佟越,所以就一同前来看个究竟。 侯汉梁一见秦桑云,先是一怔,继而是惊喜莫名,笑道:“可真是冤家路窄,秦桑云,我们竟然会在这里见面。”当初在西郊围场,秦桑云在众位士兵面前让他大大的折了威风,他对孙劲风的怨恨有多重,对秦桑云的痛恨也就有多深,只是看见佟越挡在她的面前有些不解,问道:“佟兄,出了什么事?” 白凌霄没有理会侯汉梁等人,用剑直直指着佟越喝道:“我找孙劲风,就是为了找到柴茂生,你告诉老夫孙劲风在哪里,否则老夫不会再留情。” 侯汉梁听这一言,甚为吃惊,看着佟越问道:“佟兄,孙劲风你知道他在哪里?”又见佟越无意理睬自己,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脸色立刻变得阴沉道:“佟越,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傻瓜吗,你不要告诉我孙劲风是你救走的?” 佟越担心白凌霄突然发难,无暇分心,没有搭理侯汉梁。 侯汉梁连问两次不见佟越正眼看自己一眼,心中大为光火,喝道:“佟越,你不把本少爷放在眼里,你也要背叛我?” 佟越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根本就没有效忠于你,又何来背叛?” 侯汉梁脸色一怔,继而有些明白,右手举起放置在额头上扶头笑道:“原来如此,我还真是做了一次傻瓜,是你将孙劲风交到我的手中的,这又是为什么?” 佟越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沉默不言,黄袍怪僧平空南心思慎密,见此情景也想到了道:“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佟越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叶涛与谭正一之前斗技切磋都输在佟越的手中,心中早已暗含郁愤不瞒,只是碍于侯汉梁不便发难,如今见佟越竟是敌方,心中暗喜,想到如今高手环绕,又见佟越与白凌霄相斗之后,体力有些不支,正是自己报仇雪耻的好机会,两人摩拳擦掌,双目都对佟越散发冷光,跃跃欲试。 光流身为巫师,平时本就鬼里鬼气,让人不寒而栗,如今知道有人要被杀死,眼中的诡异又重了几分,藤原佐是为东瀛武士,只管杀戮取胜,再加上一个白凌霄,佟越与秦桑云想要突出重围,根本不可能。 秦桑云虽是对死无惧,但是想到要落入侯汉梁的魔手,又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残酷手段,况且死在这些任何一个人的手中,她也不愿,转头看着窗外的滔滔白水,倒觉得没有那么可怕,心念忽然一动,不由的双手紧紧抓住佟越的衣袖。 侯汉梁见他们二人如此的亲密,秦桑云又对佟越这么依赖,随即明白他们二人的关系,心中嫉恨万分,又急又气,看着佟越狞笑道:“佟越,你要是把秦桑云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佟越眼眉微皱喝道:“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侯汉梁道:“虽然我很恨别人背叛欺骗于我,可是我更恨就是那些不识时务,故作姿态清高的人,佟越,你的武功我还是很欣赏的,我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再做我的朋友,怎么样?” 他这话一说,让谭正一与叶涛心中更是郁愤,狠狠的瞪了一眼佟越,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侯汉梁如此的厚爱。 佟越握紧秦桑云的手道:“畜生之言,我佟越听不懂!” 侯汉梁反受讥讽,心中怒火更甚,上前几步走到他们的面前道:“你要做人,那就等着做鬼吧。”说着手一扬起,拔出手中长剑,直刺佟越胸膛,叶涛和谭正一面露邪笑,看见侯汉梁动了杀机,蠢蠢欲动,白凌霄见佟越神色坦然,面对侯汉梁的杀气腾腾的剑刃,并无回击之意,心中不解,忽见他身子飘荡向后,心中一惊,脱口道:“你们…..”话语刚出,只见秦桑云与佟越的身子向后仰着飞出窗外,但见一阵银光刺出,迷了眼睛,待得再睁开双眼,佟越与秦桑云的身影已然不见。 他们二人会跳江自尽,让所有的人都大出意外,侯汉梁冲到窗边,见他们二人双双跌入滚滚江水中,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秦桑云的笑脸,气的一剑砍在窗框上恨声道:“可恶,让他们这么容易就死了,真是可恶!” 平空南上前道:“少主息怒,这二人死不足惜,眼下找到孙劲风才是要紧。” 侯汉梁依旧背对着他们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叶涛嘟嚷道:“整个苏城都搜遍了,要到哪里去找?” 平空南道:“将佟越与秦桑云死去的消息传遍全城,只要孙劲风还在苏城中,他不可能不露面。” 谭正一双眼一转笑道:“对啊,少主,这种自以为重情重义的人,绝对不可能还能平静的待下去的,孙劲风中了我的银针封穴,就算他出来了,没有别人的帮忙,他肯定动弹不了。” 白凌霄听见他言语得意,在一旁冷冷道:“银针封穴有什么了不起,佟越早就解开了。” 谭正一惊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唐门的银针封穴不可能被外人解开的!” 白凌霄冷声道:“不可能,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佟越若不是为了帮孙劲风解穴耗费了内力,凭他的能耐,今天也就不会逼到跳江。” 谭正一虽是狂妄自大,但是对白凌霄却是深信不疑,怔怔道:“他,他真有这么厉害?” ☆、第二十章 抉择(四) 白凌霄道:“手中无剑,剑中鬼影,你的道行跟他相比还差得远呢!” 叶涛脸色一变惊道:“他,他是鬼剑,他还没死?”谭正一面带惊吓之色,也不敢再说任何废话,光流长松了一口气道:“真是幸运,他就那样死了。” 白凌霄不再言语,举步离去。藤原佐走到窗边,看着下面的茫茫白水,若有所思,忽见窗框边滴滴鲜血,心中一惊,顺势看去,双眼瞳孔蓦然睁大,脱口道:“少主!”声音剧烈颤动,也让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侯汉梁脖子处有着一道淡淡的血痕,喉咙已然被割断,但是他的神情却无死前的痛苦惊恐,只有不甘,那是他不甘心佟越与秦桑云投江而死的神情,也就是说,在中剑之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杀了。 叶涛,谭正一,平空南,光流见藤原脸色惊骇无比,都举步上前,谭正一碰触到侯汉梁的肩膀,他就直挺挺的倒下,气息全无,一见侯汉梁死去,他们四人都大变了脸色。叶涛大叫一声,倒退几步,双足发软,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谭正一紧靠在墙上,支撑着自己无力的身子,平空南紧皱眉头,双唇紧闭,强忍住内心的剧烈动荡,光流双目诡怪,嘴角僵硬,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白凌霄听着身后的骚乱之声,回想起那一道银光,正是佟越的最后一剑,要了侯汉梁的性命,想到这里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暗道:“是吗?原来我也只是捡回一条性命而已。”转身看着窗外,自语道:“杀人于无形的鬼剑,当真就这样死了吗?” 脚步匆忙,柳明影从跑了上来,她听闻玉竹说秦桑云被人所挟持,听她描述,就是白凌霄,就急忙出来寻找到了这里,看见白凌霄急声问道:“白前辈,云姐呢?”她放眼周围,没有瞧见秦桑云,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安。 白凌霄淡声道:“她和佟越在江里。” 柳明影浑身剧动,看着白凌霄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白凌霄看了她一眼,举步就要走,待得他经过身边,柳明影右手握住剑柄,只是在打击之下,她双手发抖,右手竟拔不出长剑,只是咬牙看着白凌霄一步一步的走下阶梯,问道:“是,是你们杀了他们?” 白凌霄道:“不,是他们自己。”声音顿了一会又道:“侯汉梁也死了,他们也算为自己报了仇。”声音渐行渐远,跟着他的身影一样消失不见。 柳明影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见躺在地上的侯汉梁,又是大吃一惊,她走到叶涛身边迷茫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叶涛双唇发颤,吃吃道:“是,是鬼剑。” 柳明影心中一怔:“鬼剑。”问道:“是佟越吗?” 叶涛点了点头,柳明影心中道:“果然是他。”转头看着侯汉梁的尸体,那副到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表情,让她相信了流传江湖的“鬼剑”传说。 夜晚的江水变得格外的平静,悠悠而逝。 孙劲风走到江边,看着消失在黑夜之中的江水,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他用手堵住自己的嘴巴,将呜咽压进体内。 柳明影走到他的身边,对着他颤抖的身子道:“你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爹爹为了侯汉梁死的事弄得手忙脚乱,一时间顾不得你了,侯汉梁的那些护卫也是树倒猢狲散,你趁此机会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 孙劲风双目一闭,悲声道:“是我害了他们。” 柳明影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知道就好,要是你没有来,云姐就还是我的姐姐,根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孙劲风痛苦的双手抱住头,双膝跪在地上,柳明影见他如此软弱,想到佟越与秦桑云的死,心中那个气不过,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噼啪”一声,夜空中声音干脆响亮,她开口骂道:“你还是不是男人,你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吗?佟越到死都要杀了侯汉梁,就是为了制造混乱给你逃跑的时间,你还要在这里拖拖拉拉婆婆妈妈的浪费时间,孙劲风,你还想不想救孙家的人!” 孙劲风如梦初醒,意念在痛苦中迸发出来,他站起身子,看着身边荡漾的江水,咬牙道:“不错,我不能,绝对不能。” 柳明影见他振作心中动容,蓄了许久的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道:“这就对了,走吧。” 孙劲风转头看着她,有些不解道:“柳小姐,为什么你要帮我?要对我这么好?” 柳明影微微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想为什么云姐要一心救你,为什么佟越要为了救你什么都不顾。” 孙劲风心中有些明白,道:“想不到我孙劲风亡命天涯,却能认识你们这一帮生死与共的好朋友,柳小姐,你对我的大恩我孙劲风会记在心里,记一辈子。” 柳明影听他这话非但没有欣喜,反而在内心深处感到一些失落,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对着孙劲风涩然一笑道:“保重。” 孙劲风刚要点头,忽见她的身后显现出一道白影,面容顿时僵住,柳明影见他脸色有异,怔道:“怎么了?”忽觉身后一阵气势压迫过来,呼吸为之停驻,她心有所猜,暗惊道:“不会吧。”转身一看,脸色灰白,来人正是白凌霄。别人会因为侯汉梁的死无暇顾及孙劲风,但是他是绝对不会的。 柳明影“唰”得一声拔出手中长剑,对孙劲风道:“快走!” 孙劲风刚要说话,白凌霄喝道:“孙劲风,你又要逃跑吗?”说着狠狠的瞪着柳明影,孙劲风心底发寒,那是死神的眼神,也就是说他不会顾及柳明影是徐竹君的徒弟而手下留情了,柳明影注视他的双眼也会意到这一点,握紧剑柄的手不由的颤抖起来。 孙劲风心中一横,拔出长剑正声道:“不,我不会再让别人为我牺牲。” 白凌霄冷笑道:“不错,比起你的师傅,是强了那么一点点。”说着转眼看着柳明影喝道:“退下!” 柳明影非但没有推开,反而靠近了孙劲风一步道:“我不走。” 孙劲风担心祸及与她赶忙道:“柳小姐,你快走,不要管我!” 柳明影正声道:“你若出了事,云姐和佟越就白死了!” 孙劲风身子一凛,看着白凌霄咄咄逼人,他纵使是在身体大好的时候都不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经过银针封穴这样的酷刑之后,他此刻别说对敌,就连拔剑也深感吃力,但是他却不能不战而败,所以他还是拔出了手中的剑,直指着白凌霄,眼神倔强。 白凌霄看着他们二人同仇敌忾,心中涌起莫名的孤独,暗道:“为什么我每次面对的都是两个人,为什么他们总是这么同心?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想到这里,长剑已然出鞘。 柳明影与孙劲风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两柄长剑在夜空中绽放寒光,刺向共同的敌人。 白凌霄举剑挡下,身子化作白光,电光火石之中又是一场生死恶斗,但是,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孙劲风仅仅过了三招就支持不住,长剑脱手飞进江中,白凌霄长剑讯如长蛇,直刺他的胸膛,柳明影惊呼之下急忙提剑来挡,白凌霄左手衣袖扬起,弹开柳明影的长剑,孙劲风眼睁睁看着朝自己刺来的剑尖,闭目等死,柳明影的心也彻底的冷了。 危急时刻,孙劲风忽觉背后有一种力量紧拉住自己急速向后退去,心中吃惊,睁开双眼,见自己已经退了几丈,正在诧异不已,只见一道人影跃过头顶,一柄长剑从空中直刺而下,正中白凌霄的长剑中央,硬是将他的剑生生的压下,在地上飞弹而起,人影在空中旋转几周在不远处问问落下,白凌霄受剑力相撞之力,不由的倒退一步,看着从天而降的人影问道:“你是谁?” 只听那人道:“怎么,只是一天不见,就不认得我了吗?” 白凌霄耸然变色,道:“董平!” 孙劲风声音惊喜道:“董捕快!” 董平道:“正是。”挡在孙劲风的前面,抬眼看着白凌霄,静了片刻,看着孙劲风道:“走吧。” 孙劲风有些迟疑道:“可是?” 董平道:“这里交给我,你们都走。”说着也看了一眼柳明影。 白凌霄道:“董平,你终究是忍不住要插手,可知这样做会连累你的主子。” 董平道:“公爷要我便宜行事,顾忌的是钦差大人,如今他已经死了,你又不是朝廷命官,我当然无需再忌讳。” 白凌霄恨道:“又是个我行我素狡猾的家伙,既然如此,就让我的剑来回报你吧。”说着对他举剑一指。 ☆、第二十一章 随行(一) 一群夜鸟在江面飞过,声声碎碎,缭绕在黑色夜间。 白凌霄狠狠的瞪了孙劲风一眼,又见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竟是自己平日根本不放在眼中的董平,不由的狂怒的不可抑制,举剑之时,身上的杀气已腾然冒起,厉声道:“董平,你如此轻视老夫,只会自取灭亡!” 孙劲风听着这话,又见白凌霄脸色铁青,自知他不会手下留情,他多次受董平明里暗里的相帮,对他心存感激,又怎会让他为了自己而死,忙道:“董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请你速速离去!我的事我自己解决!”说着看着白凌霄挺剑就要上前,柳明影疾步上前伸手拉住他道:“不可!” 孙劲风正色道:“我不能再让别人为我而死了!”说着就要挣脱柳明影的手,只是他气力衰竭,柳明影又抓得紧,竟然挣脱不开,气急败坏道:“柳小姐,你放手!”柳明影不理会依旧紧抓不放,忽而脸色忽变,竟有惊异讶然之色,孙劲风瞧见她脸色有异,心中一怔,循着她的目光而去,见她看的是董平,就在自己看向董平的一瞬间,心中也不由凛然,只觉得董平此刻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与往日的沉稳安静大不不同,是一种隐隐的能让人从心底唤醒不安躁动的气息。 白凌霄久历江湖多年,也察觉到,冷笑道:“董平,想不到你还有些本事,老夫平时倒是小看你了!” 董平面色淡然,平声道:“安国公爷委于我重任,我理当完成。”说着转头看向孙劲风与柳明影正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孙劲风喊道:“董大人!”董平喝道:“快走!你忘了孙府上百条的人命了吗?” 孙劲风心中猛烈一震,柳明影拉起他道:“我们走。”孙劲风再想之间,已被柳明影拉出了数丈之外,急声道:“董大人,你小心!”白凌霄厉声道:“哪里跑!”刚一踏步,董平身形闪动挡在他的面前,再看之时,孙劲风与柳明影的身影已渐渐隐逸在夜色之中,江水苍茫,在夜风起伏之间,悠然升起一股暮春的瑟瑟的寒意。 白凌霄眼睁睁看着孙劲风从自己的面前逃脱,心中怒不可赦,转眼看着董平怒道:“董平,你的死期到了!” 董平淡淡看了他一眼,对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白凌霄挥剑而上,用的正是峨眉派的最高层的剑法,他的武功在当今武林也算的上是绝顶,但却也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狂妄自大的人,刚刚董平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正是武林一等一高手才会有的,思量之下,自知与他会有一场恶战,非但没有掉以轻心,反而一出手就是自己生平的得意绝技,想要一击即中。几十年在江湖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历经生死磨练,早已练就比往日不止几倍的本领,长剑一出手,就将董平紧紧压制住,长剑势如破竹,两人在空中数次长剑相接,电光火石间,董平勉强接下几招,体力不支,又见白凌霄长剑凌空劈下,他顺势一挡“当啷”一声,冲力甚大,虎口发麻,手中长剑滑落,身子从半空跌了下来。 若是往日,白凌霄已占上风,他自命武林前辈,自会收剑自鸣自得一番,但是现今他杀心已起,又怎能在一时间就平复,眼见董平落地,不等他站起,又是一招凌空逼刺,剑尖森森,瞬间刺向他的小腹,要杀之而后快。寒光凛动,正当白凌霄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忽然间手中长剑赫然刹那停住,剑尖只差董平小腹半寸,却再也刺不上前分毫,他心中大惊,待要收回长剑再次刺出,却连剑也收不回来了,手腕一用力,整个右手突然剧烈疼痛,就像是被生生的凌迟一样,再一用力,却又像是要被活活切割下来了,怪异突起,饶是白凌霄再老练,也难以冷静,不敢再妄动,喝道:“董平!你搞什么鬼!” 董平站在他的面前,脸色淡淡的,没有说话。 天上的云层徐徐荡漾开来,弯月投下清冷的银辉,虽是朦胧淡淡,但也足可以让白凌霄看清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自己的手腕直到长剑都被一层银丝密密麻麻的缠绕,而这银丝正是从董平的左手发出来的,他的右手鲜血淋淋,滴滴血珠沿着银丝滚落在地。 银丝是什么时候缠上去的?白凌霄生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骇异之事,额头不觉汗涔斑斑,后脊冰冷,浑身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 董平与他近在咫尺,依旧冷淡,他越是冷淡,越是让白凌霄心惊肉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他话语带着惊恐,已无平日的沉稳。 董平没有回答,左手微微扬起,内力迸射,白凌霄长剑顿时化为无数碎屑,四处飞溅,白凌霄“啊”的大叫一声,双足点地,倒退了十几丈,这才战战兢兢的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想到长剑乃是精铁所铸,都成碎屑,那他的手腕就更不用说了,却见它还好好的接在手臂上,又是惊骇无比,他抬头看着董平,颤声道:“董平,你是人是鬼?” 董平抬眼看他平声道:“你没有必要知道。” 白凌霄在恐怖绝望之余心中悸动,那段悠远的话语在耳中回旋,那是在他少年时期听过的传说,在师傅的口中听到的:“神秘门宗,流弦过处,血雨纷飞。”脑中一闪,怔怔的看着董平,道:“流弦,你是流弦门下的人!” 董平淡声道:“果然是老江湖,有些见识。”说着上前一步,白凌霄后退一步嘶声道:“不要过来!”董平轻叹一声,看着他,衣袖抖动,收起那些血迹斑斑的银丝,道:“你这种人还用不着我来杀。” 天空泛起了鱼肚皮白,红霞在冉冉晨光中渐渐隐现,孙劲风沐浴在晨风中,回头看着苏城的轮廓,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初始来这里的时候虽然身陷困境,但是有佟越在身旁,他心中自有一份安定感,如今孤身一人,真觉得身如落花般飘零。 他一路避开大道众人多的地方,挑选一些小道往吴江的方向行走,一路上行人零落,到了一处小镇买了一匹马,加快了行程,走了几日,已到了吴江地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日上中天,已到了晌午时分,道旁的一处茶馆聚集了不少打尖歇息的行人,孙劲风刚一下马,小二哥笑嘻嘻的跑过来迎接他笑问:“客官,来点什么?” 孙劲风道:“随便用点。”小二哥应了一声忙帮他把马拴好,将他迎进茶馆,此刻里面客人甚多,已无单独空置的茶桌,小二哥放眼一看一处角落的桌子只坐了一位中年男子,问道:“这位公子可介意与别人同坐一桌?” 孙劲风对他道:“在下倒无妨,只怕是冒昧会惊扰到其他的客人。”他虽然是处逃难处境,也不改君子礼仪之风范。 小二哥笑道:“公子说笑,出门在外,行个方便,哪会有这么多计较,这边请。”说着将他引到中年男子身旁,此人一身灰色粗布麻衣,身材魁梧,满脸风尘,身旁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绑得严严实实的,看样子是一位久行旅途的商人。 小二哥拿着毛巾擦干净了他对面的座位,对着孙劲风道:“公子请坐。”孙劲风对着那位中年男子抱拳道:“打扰了。”中年男子正喝着酒,听到他的声音,抬眼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皆为过客,请吧。” 孙劲风听他此言,心中稍定,在他对面坐下,店小二问道:“公子,要点什么?” 孙劲风一时不知要吃什么,看着那个中年男子,见他吃的都为川菜,店小二猜到些什么赔笑道:“公子,这位爷的菜料子都是他自个带的,只不过是借了本店的灶头而已,小店本事平平,可做不了八大名菜什么的。” ☆、第二十一章 随行(二) 孙劲风微笑道:“小二哥,你就来几个馒头和几碟小菜就可以了。” 店小二道:“好叻,公子稍坐,一会就来。” 孙劲风看着中年男子,没想到他会对吃得东西这么讲究,自己随身带着,有些好奇,问道:“兄台可是蜀中人士?”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孙劲风想到谭正一,银针封穴的残忍痛楚他还没有忘记,心中有些发凛,便不再言语,等了一会,店小二上了馒头和小菜,他赶了半天的路早就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刚吃了几口。 中年男子突然停下喝酒吃菜看着他问道:“你没要酒吗?” 孙劲风有些意外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笑道:“在下有事在身,不方便喝酒。” 中年男子倒了一杯送到他的面前道:“可是我却不想与不喝酒的人坐在一起,这杯你喝了。” 孙劲风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看着那杯酒不知道喝还是不喝,中年男子等了一会,不见他伸手接过,脸色有些不耐烦,自己仰头喝尽道:“扭扭捏捏的不像个男人!”说完自顾吃饭喝酒,再也不看他一眼。 孙劲风脸色一怔,对方好意敬酒,自己却疑神疑鬼的推脱,心中有些发愧,又见他着装朴素,样貌平凡,举止普通,不似奸邪之徒,对店小二道:“小二哥,给我上一壶酒。”店小二应声将酒送上。 中年男子抬眼看他道:“你不想喝就算了,没必要勉强。” 孙劲风笑了笑,倒了一杯酒道:“刚才对兄台不敬,小弟自罚三杯。”说着连喝了三杯酒。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拿着酒壶就要倒酒,但是此刻酒壶里的酒已经没有了,孙劲风一看忙道:“小弟请兄台喝。”说着拿起自己的酒给中年男子倒了一杯道:“请。” 中年男子对他点了点头,一饮而尽,道:“我叫唐文龙,你怎么称呼?” 孙劲风心中一动,脱口道:“兄台姓唐。” 唐文龙见他脸有异色不解道:“怎么,不能姓唐吗?” 孙劲风道:“也不是,小弟久闻蜀中唐门,所以…..” 中年男子不以为然道:“蜀中唐门,那是江湖武林的人,跟我们这些行商走贩的人可没有什么关系。” 孙劲风笑道:“这倒也是。”看了看唐文龙身旁的包裹问道:“兄台是做什么生意的?” 唐文龙道:“只是拿些蜀中的特产在外卖些钱,养家糊口而已,你呢,看你的模样,倒像是有钱人家的主,怎么,兴致这么好,出来游山玩水吗?听说吴江的景致不错。” 孙劲风听着脸带苦笑,但是又说不出来,暗道:“我是要去吴江,却不是去游山玩水的。”看着他的菜道:“兄台在外行商还自带菜肴原料,真是稀奇。” 唐文龙叹声道:“我们这些常年在外走生意的,在家的日子没几天,也就只能在这些家乡菜上做一些念想了,只是,在外面的这些原料做出来的,终究不是家里的滋味。” 孙劲风心有同感,点头道:“那是。”唐文龙又要喝酒,孙劲风将酒壶推到他面前道:“请。” 唐文龙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杯道:“都是在外乡,我们相遇,也是有缘,一起喝一杯吧。” 孙劲风举杯道:“请。” 茶馆里的人越来越多,客人都在吃着饭,聊着天,很是吵闹。 孙劲风担心人多眼杂匆匆吃完起身道:“唐兄,小弟先行一步。” 唐文龙起身道:“请吧。” 孙劲风付了帐,走出茶馆上了马,继续向前,前方渐渐是一片竹林,婆娑多姿,涛声阵阵,他不由的让马慢慢的行走,欣赏起这片竹林的美景,他对竹会有特殊的感情,都缘起于他的师傅柴茂生,以前意识混沌,行为糊涂的师傅,只要看见翠竹就会有着一种少有的沉静安详,他总是在竹林中独自一人的闭目沉思许久,那时孙劲风还小,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而柴茂生也会在这个时候少有的清晰的说话和他说着有关竹子的故事,话中最多的就是“竹君”这两个字,初始他以为讲的是怀有竹子气节的君子,但是如今所想,应该最多的是想叫徐竹君的名字吧。 他想着师傅,想着白凌霄,不知不觉柳明影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虽然与她相识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他总觉得柳明影在他的身上有着一种不一样的情感,他意识朦胧中可以察觉些许,只是有些害怕去碰触,到底是怕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在脱离白凌霄之后,是柳明影送他出了苏城,所以才会这么的顺利,没遇到官差的阻挠,在两人分离的时候,他隐隐察觉柳明影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却仓促的说出了“保重,“感谢”的话,转身举步就走,始终没有回头,待得他回头的时候,苏城已然是模糊一片了。 竹林清幽,渐渐的没有了其他人,只有他一人独马独行,思绪飘荡之间,他只觉得柳明影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清晰了,突然,竹林中落叶无数,飞鸟惊起,孙劲风心中一惊,观看四周,有种气息渐渐逼近,开口道:“是谁?” 一声阴阴笑声由远而近,两道人影从林中慢慢的走了出来,一个是唐文龙,另一位正是谭正一。 孙劲风见他们二人走在一起,讶然之后,心中随即醒悟,正色道:“唐文龙,你果然是蜀中唐门的人。” 唐文龙看着他,眉宇间露出一丝阴沉。 孙劲风对唐门向来鄙夷,认为他们虽然威震武林,但是以□□暗器为尊,未免太失光明磊落,非侠义之人行径,但是对他们的手段却是心有畏惧,特别是之前谭正一的银针封穴,让他简直生不如死,后虽让佟越解开,身上的武功终是大不如前,不能仅凭几日就恢复如常,更是对谭正一深恶痛绝,见他狞笑站在自己的面前,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阴狠手段对付自己,心中痛恨的同时却也不禁发毛,况且此时还多了一个唐文龙,身为唐家直脉,所学本事当然比谭正一尤甚,他连一个谭正一都没有把握对付,唐文龙更是不敢再想,此刻面对他们二人,脸上勉强镇定,眼睛却斜瞄四处,想着脱身之法。 唐文龙却是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平声道:“你已经离死不远了,又何须再逃。” 孙劲风心中震惊,对视着唐文龙的双目,并非虚张声势,有意卖弄,而是十分的肯定,想起唐门中人的光怪离奇,防不胜防的手段,顿时浑身冒起了冷汗,回想起之前在茶馆与他共同一桌吃饭,想必在那个时候已经落入他的圈套了,想到此处,心底发凉,正想着,但觉胸口一阵发闷,身子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紧紧拉住马缰,双足提气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在他们的面前勉强站稳。 唐文龙看着他的身手道:“身手不错,只可惜脑子太笨了。”谭正一嘻嘻一笑道:“由三少主亲自出马,他能逃得了吗?” 孙劲风看着他们对于杀人之事看得再平常不过一般,只觉得体内热血沸腾,五脏六腑都是被熊熊烈火点燃,痛苦难当,瞪着唐文龙愤声道:“你为何要杀我?”说着看着谭正一有些明白道:“是想跟朝廷邀功吗?” 唐文龙不屑道:“这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要维护唐门的尊严,银针封穴是我们唐门的独门秘笈,中了这一招的人,只能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受不了痛楚自尽而死,另一种就是苟延残喘成为一个废人,像你这样可以复原如初的结局是绝对不能存在的。” 谭正一狞笑道:“小子,这下就算是佟越还活着,也救不了你的性命,烂醉如泥是我们唐门的独门□□,你能被它毒死,也算是你的造化。” ☆、第二十一章 随行(三) 孙劲风此刻才有些恍然,在生死的边缘反而让他的脑袋变得清晰起来,他嘲讽笑道:“哼,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能掩盖银针封穴被我大哥解开的事实。” 谭正一被他戳到痛处,跳脚大声嘶叫道:“佟越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能解开银针封穴的人已经死了!” 孙劲风讥讽道:“纵然如此,他也解开过,你们唐门的秘籍就不是秘籍了!至于烂醉如泥,什么独门□□,哼,别说是你唐门,就是天底下的□□,又怎会难得倒秦姑娘!” 唐文龙眉头微皱问道:“秦姑娘,她又是谁?” 孙劲风一字一句道:“她就是布衣仙翁林广博的亲传弟子!” 唐文龙神情发颤,盯着孙劲风又道:“林广博,布衣仙翁!”谭正一在一旁满脸轻蔑道:“这怎么可能,这小子是心有不甘,嘴硬罢了。三少主,不要上他的当!” 孙劲风嘶声喊道:“错了,我说的千真万确,秦姑娘医术超群,仁心仁术,你们唐门算得了什么!” 谭正一喝道:“混蛋,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 孙劲风嘿嘿冷笑道:“布衣仙翁,杏林翘楚,你们可听说过!”他其实也不知道秦桑云到底能不能解开唐门的□□,但是事已至此,就是要在他们面前逞口舌之快,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片刻之后,毒性已经猛烈发作,全身犹如火烧,虽是强忍着不嘶声嚎叫,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双膝无力倒在地上,谭正一洋洋得意看着他道:“放心,一会就好,你的身子就会慢慢的变成一滩血水,待得融入泥土就什么都没有了。” 唐文龙忽然疾步闪到孙劲风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水倒进孙劲风的口中,孙劲风顿时觉得腹内如遇甘霖,浇灭了体内火焰,浑身的痛楚也减了不少,他卷缩在地上大汗淋漓,看着唐文龙,实在不解他此举的用意。 谭正一也是一脸的愕然,看着唐文龙怔道:“三少主,你在做什么?” 唐文龙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劲风,双目发出一丝亮光,神情也不像之前那样平淡问道:“继续说布衣仙翁和那位秦姑娘的事。” 孙劲风见他脸色异样,心下寻思:“莫非他与秦姑娘之间有什么事情未了,不,他与秦姑娘的年纪相差太远,应该根本不认识的,嗯,是了,他是冲着布衣仙翁这个名号来的,那么有关系的就应该是秦姑娘的师傅了。”想到这里,心中定了定,道:“秦姑娘出自名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世界上没有能难倒她的怪病,更不用说你们小小的唐门□□。” 谭正一听得火冒三丈,就要上来给他几个耳光,唐文龙伸手一格,谭正一还未碰触到他的手臂,就被他无形的内力反弹出了几丈之外,唐文龙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我问话的时候,不要捣乱!” 谭正一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起,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乖乖的垂头呆在一边。 孙劲风见唐文龙对门下都毫不留情,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若是想要在他手中逃脱,只怕是难如登天。 唐文龙看着孙劲风问道:“那她现在哪里?” 孙劲风脸色黯然,痛惜道:“她,她…..”他本想说出秦桑云已死,心中转念一想:“唐文龙是听到布衣仙翁才暂且绕我一命,想必他迫切知道有关秦姑娘的事,但是若知道她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再留我性命,我不如使个迷魂记,想糊弄他,也许能绝处逢生。”想着又道:“她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是她与我是至交,若是知道我落入你的手中,就一定会来救我。”他此话虽是糊弄之言,但是却也说出了内心的真实,心中暗想:“秦姑娘,若是你还活着,定会如此,是吗?”想着往日二人的情意,心下凄然。 谭正一在一旁,心中恨的咬牙切齿,想了一会,心中揣测道:“当日跳江的那个女的也好像是姓‘秦’,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若是平日他对唐文龙述说一番,依照唐文龙奸猾的性情,或许能推断出孙劲风是在用权宜拖延之计,但是谭正一之前被唐文龙□□,心有余悸,担心万一又说错话,必定遭受更重的惩罚,是以不敢再多言,也就是他们之间的这种间隙,让孙劲风有机可乘。 唐文龙道:“是吗?既然这样,就不能让你这么快死了。”说着又从怀中掏出另一个小瓷瓶,拿出一颗褐色的药丸塞进孙劲风的口中道:“这颗抑制毒丹,可以让你的毒性消失三日,你还能活三天。”说着又转头对谭正一道:“你去发放消息,就说孙劲风在我的手中,让姓秦的女子来湖心居见我。” 谭正一心下为难,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唐文龙会对一个秦姑娘这么执着,况且他根本没有见过,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又怎么去找,但是唐文龙说话向来说一不二,他纵使再难也不敢违抗,姑且只能尽全力,他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走到孙劲风的面前道:“那个姓秦的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摸样?” 孙劲风看着他不出声。 谭正一怒火中烧,道:“死到临头胆敢耍横!找死!”说着举手就要出掌,唐文龙一把抓住他的手,骨头“咯吱咯吱”作响,谭正一惨叫一声求饶道:“三少主,饶命!” 唐文龙一把甩开他喝道:“什么时候说你可以杀他!去找人!” 谭正一再怎么恨,也不再怎样,恨恨不已的走开了。 孙劲风看着谭正一的背影,心中无奈苦道:“秦姑娘已死,别说是三天,就算是三年,也不会有人来救我的,到时候我不也一样是死。” 唐文龙可不知道他内心的波动,平声道:“你跟我去湖心居,别耍花样!”说着转身举步就走。 孙劲风站起身来,但觉身心舒畅,回想之前的地狱边缘,恍如隔世一般。他跟在唐文龙的身后,对他与布衣仙翁的事有些好奇,问道:“你以我为人质,要引秦姑娘前来,是要做什么?” 唐文龙一边走着,脸色有些发沉,道:“这个布衣仙翁欠了我们唐家一条人命,江湖中人比拼论技,本来就是生死一线,死了,只是本事不够而已,没有什么好说的。” 孙劲风道:“既然你这么看的开,又何必再找她?” 唐文龙冷冷道:“这是我的事!” 孙劲风仰头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暗道:“这样的天空,我还能看几次,三天,我的命运就能改变了吗?” 唐文龙带着他在密林中穿梭往返,孙劲风搅得连方向都分辨不清,却也知道是离吴江越来越远,只见一路上人迹罕至,到了一处湖泊边,停了下来,这个湖不甚大,孙劲风远远看见湖心有一座楼阁,想必就是唐文龙口中所说的湖心居,唐文龙抬步走上一艘木舟,孙劲风举步也上了木舟,却不见有木浆,心中奇道:“这木舟要怎么行走呢?”正想着,唐文龙衣袖拂动,一掌击向岸边的一株大树,木舟受力已经缓缓移动,顺风而行,朝湖心楼阁驶去,孙劲风心下骇道:“都以为唐门靠的就是一些□□暗器,没想到他们的武功也这么厉害,这么一来,逃生的希望就更是渺茫了。” 木舟到了楼阁水桥边停了下来,唐文龙自行上了水楼,见孙劲风望着湖水发怔,道:“你可别想着要逃跑。”说着抬眼看见从空中飞过的鸟儿,他右手微微一抬,用暗器打落一只跌落湖里,水面一阵雀跃骚动,水花飞溅,顷刻鲜血铺染,看得孙劲风汗毛倒竖。 唐文龙淡淡道:“湖里的鱼最喜欢吃的还是人肉。” 孙劲风不敢在水边停留,急忙上了水楼,遥望茫茫湖水,薄雾渺茫腾起,暗道:“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吗?”他本想拖延时间,伺机脱身,但是面对唐文龙和一胡吃人的鱼,却是束手无策,他明知不会有人前来救他,但是心中却依旧带着模糊的希望,到了第三天,暮色已经笼盖四野,也不见有人在湖对面出现。 唐文龙走出内室,看着水汽弥漫的湖面道:“看来你口中的秦姑娘对你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情深意重。” 孙劲风双目一闭,体内的烂醉如泥的毒性又开始发作,撕心裂肺的痛楚慢慢的开始从体内迸发,他卷缩这身子倒在木板上,唐文龙面色淡然的看着他,无动于衷。 从湖对面隐隐传来的马蹄之声,一道倩影飘下,看到似曾相识的影子,慢慢的晕死过去。 迷糊之中,闻见阵阵淡淡的异香,流入体内,有着说不出的舒适,孙劲风只觉得全身没有丝毫力气,连眼皮也觉得十分沉重,睁眼都不能,心中只盼着这异香永远都不要消失,异香越渐越浓,他再闻一会,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待得第二次醒来,身子有了一些力气,眼睛也慢慢的睁开,触眼尽是缤纷繁花,之前的异香已然消失,鼻中闻到的都是芬芳的花香,他渐渐的看清了自己置身之所,似乎在一株大树下,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错落有致的照射下来,自己躺在一片平坦柔软的草地上。 ☆、第二十一章 随行(四) 孙劲风想要坐起,身体气力不支,又复躺下,清风轻抚过他的脸庞,夹杂着泥土草地野花的香气,让他心旷神怡,阳光眯眼,他再次闭上眼睛,静听着周围的风声。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慢慢的走过来,行路的人甚是小心,生怕发出声音惊扰了什么一样,孙劲风在这脚步声听到了来人对自己的关切之意,心中感动,想到自己在牢狱中的亲人,又想到葬身在江水中的佟越和秦桑云,心中又感悲伤,眼泪不由的夺眶而出,朦胧中只觉得有人坐在自己的身旁,用衣袖为自己轻轻的擦着眼泪,他忽而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柳明影的面容,她初始一脸的忧虑,见他睁眼,展颜柔声笑道:“孙公子,你醒了。” 孙劲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挺身豁然坐起,看着柳明影,一时百感交集,嘴唇动了动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柳明影对着他微微一笑,继而低下了头,两人相对,良久无语。 静了半天,孙劲风不知不觉中又有一股鱼肉烤香的味道转入鼻孔,勾起他腹内的肌饿,他放眼望去,见不远处生着一堆火,几条鱼被木棍倒刺放在火中烤着,他看着柳明影,问道:“是你救了我?”但是想到唐文龙是什么人,唐门□□又何其厉害,柳明影是怎么救出自己,又是从哪里来的解药?数个问题叠然在脑中盘旋。 柳明影见他脸露迷茫之色,忽然伸出右手为他把脉,孙劲风不解她此举之意,刚要开口,柳明影道:“好了,脉象渐起平稳,你的元气恢复的差不多了。” 孙劲风听她此言,心中茫然怔道:“唐文龙呢?” 柳明影嫣然一笑,道:“他走了,我赢了他,他自然要走。” 孙劲风不明就里,听得一头雾水,怔道:“什么?” 柳明影笑了笑道:“你中了唐文龙的毒,可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孙劲风回想一会,摇了摇头,道:“惭愧,我还真是一无所知。”想自己与他并未接触,实在无从想起。 柳明影道:“唐门的人下毒向来都是无声无息,而且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而不自知。” 孙劲风点头道:“不错。” 柳明影道:“当日唐文龙欲擒故纵,反而让你对他没有了戒心,你们在一起喝酒了,是不是?” 孙劲风惊道:“你怎么知道?”柳明影抿嘴一笑道:“要是我跟你说当日我也在茶馆里,你信不信?” 孙劲风惊得说不出话来,回想起当日在茶馆里客人众多,他一点都没有注意,茫然的摇了摇头。 柳明影笑道:“我看着你和唐文龙同桌吃饭,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将□□下在你的酒壶里了。” 孙劲风懊悔道:“我见识肤浅,才会上了别人的当。” 柳明影摇头道:“自古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唐门的人若是盯上了你,只怕你也逃不掉。我可以救你也是侥幸,唐文龙没有想到我会将他剩余的解药收集带在身上,这才救了你的一条命。” 孙劲风不解道:“剩余的解药?” 柳明影道:“我曾经听师傅说过,唐门的人擅长用难解之毒,他们自己也担心会不小心中毒,所以每次在对别人下毒之前,总要自己先服用解药,以防万一。” 孙劲风心中登时一片雪亮,道:“莫不是解药就藏在他自己的菜肴之中,怪不得他会自带原料!真是杀人无形。”继而看着柳明影又是不解道:“你又怎会知道?” 柳明影摇了摇头道:“我并不知道,只是见他看你离去背影的时候,眼神有些古怪,那不是一般人的眼神,所以留了心。” 孙劲风心中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命,暗道:“她一心挂念于我,不远千里的暗中跟随,护我周全,如今还救了我的性命,她对我的这番情意,要我如何报答。”想到这里,另一个问题又浮现,问道:“那你又如何能带我逃脱唐文龙的魔掌?” 柳明影笑道:“ 我冒充云姐跟着谭正一去见唐文龙,跟他说我可以立即解了‘烂醉如泥’的毒性,唐文龙自然不信,就与我定下赌约,若能当着他的面解毒,就立即放了我们。” 孙劲风道:“他没想到你用的解药就是他自己留下的解药,你,你怎能做这么危险的事。况且谭正一曾在知府大牢里见过你的。”他说到此处,忍不住声音颤动,明知道柳明影为了他不顾安危,深入虎穴,心中有的却不是感激,而是害怕。 柳明影笑了笑道:“也没有什么,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在大老李谭正一当日见我只是匆匆一眼,又是灯火昏暗,他哪记得我。” 孙劲风虽然觉得这么大的危机就这样解除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又察觉不出其他的异象,却也是不得不相信,对柳明影的胆识佩服的五体投地。 柳明影笑道:“好了,暂且唐门的人是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你中毒太深,纵使是服了解药也已经伤到了肺腑,幸好有云姐给我的迷迭香,利用气体进入你的体内清除余毒助你体内疗伤恢复元气,不然你就算是不死,也是内伤,难以痊愈了。” 孙劲风心中伤感,脸上不由现出凄恻之色,叹道:“没想到她死了之后还这么帮我。”转眼看柳明影也是笑颜之下有着难忍的酸楚,想她也是为秦桑云在感伤。 又坐了会儿,柳明影道:“你一昏迷就是三天,肯定饿的不行,我拿些鱼给你吃吧。”说着起身走到火堆边拔起其中的一根木棍,一转身,只见孙劲风已经挣扎着正往这边走来,她忙过去扶住他道:“你在树下等着就好,过来做什么。” 孙劲风淡淡笑道:“我总不能老让你照顾我。”自己昏迷了三天,可见柳明影在这荒野郊外已经守候了自己三天,吃着烤鱼,露宿山野,她一个知府千金,竟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他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百感交集,竟觉得有些难以面对。 柳明影倒不似他心中波澜起伏,扶着他坐在火堆边,将烤鱼从棍子上取下送到他的面前道:“吃吧。” 孙劲风道:“谢谢。”伸手接过,柳明影自去取另一条烤好的鱼食用,两人吃着鱼,一时无话。 微风轻轻拂过,在这碧草蓝天之下,江湖上的刀光剑影也不由的使人渐渐淡忘。 ☆、第二十二章 波乱(一) 孙劲风和柳明影二人在林中休息半日,孙劲风余毒未清,身体还未见完全康复,柳明影提议二人暂不进吴江城,先到乡野避世休养一番,再作打算。孙劲风知道她一心为了自己,心中感激之余,对她却愈加疏远,一路上谨守礼节,二人虽是同行,却相隔了一丈的距离。柳明影灵敏细致,怎会看不出他的用心,却也不言语,随他高兴,脸上也不现不悦之色。到了一处村野,二人找了一处农家,以兄妹之名,给了一些银两请求住下,那户人家中有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小男孙,本家姓张,儿子儿媳都在吴江城干活打工,一月只回家数次。 孙劲风休养了几日,渐渐觉得丹田之气可以运用自如,再无阻碍,心中庆幸武功已经恢复。张老翁老妇都是和蔼可亲之人,他们二人住在这里数日,也渐渐的熟络起来。柳明影与他们聊天谈心,说到开心之处,忍不住笑声阵阵,那位小男孙长得精灵古怪,总喜欢缠着她听她讲故事,柳明影耐不过他,只得胡乱编的一些,虽然能敷衍他们这些乡野之人,可是孙劲风却听得出其中的真假,时时见她在一旁讲得神采飞扬,就像在讲真的一般,心中不由暗笑:“这位柳知府的千金,说起谎话却也一点都不脸红,跟真的一样。” 这日黄昏,柳明影在院中正抱着小男孙在树下讲故事,一对年轻夫妇走到篱笆门口,小男孙眼尖,还未等他们进门就兴冲冲的喊着“爹,娘”扑了过去,正是老翁老妇进城的儿子儿媳回家来了,柳明影见他们一家三口团圆,其乐融融,忍不住心中荡漾。想起自己离家出走,未曾与父母当面告别,只留下一封书信,还是扯谎自己是去找师傅,父母一向捧自己为掌上明珠,自己自小淘气顽皮,时常惹他们生气动怒,却不见他们对自己的疼爱有丝毫改变减少,如今一走近一个月,想必他们都等急了,想到这里,触动了心底某处心弦,眼泪不觉夺眶而出。孙劲风见她失常突然流泪,心中有些异样,本想上前劝慰,见她一直看着门口的父母与孩子的团圆,心中醒悟,暗道:“毕竟是个姑娘家,平时在家被人宠惯了,经不起离愁别绪。”顿了一会,心中又转念想道:“柳小姐是为了我才离家出走的,我怎能不知好歹呢,我该好好劝说她,让她回家去吧。” 两人正在各怀心事,这时小男孙已经一手拉着爹爹,一手拉着娘亲高高兴兴的走了进来,忙着跟他们二人介绍柳明影和孙劲风,年轻夫妇见他们二人样貌举止不俗,对他们很是恭谨。老翁老妇喜不自禁,晚饭也加了一些菜,七人围着一张饭桌吃饭。 孙劲风有心打探吴江城的情况,便问道:“小张哥,你进城这些天,吴江城可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小张哥是个爽快之人,有什么说什么,再说他一个乡下汉子,哪里有这么多的心眼,只道孙劲风一时好奇问起,便道:“本来是没有,但是今早出城的时候,却有一件大事。”说到这里,双目放光,大有惊色。 孙劲风心中一震问道:“是什么事,说来让小弟听听。” 小张哥夹了一口青菜送进嘴里,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慢慢道:“今早我在城门口买烧饼,看见一队车马远远的在西城门进来,看他们个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青袍绸服,身份很是不一般的,本以为是一个什么世家官爷的马队,可是却押了一辆囚车,你们说怪不怪?” 柳明影笑笑道:“只是朝廷军队押解囚犯,这又什么好稀奇的。”想到乡下人就是这么没有见识,连这都大惊小怪的,不由失笑。 小张哥接口道:“本来是没有什么奇怪,可是你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头啊,押解犯人的可是朝廷的安国公爷,还有一顶八人抬的大轿,听说里面坐得可是皇家中人啊。” 张嫂听得嗔了他一口道:“就会瞎猜,你怎么知道轿子里的人是皇家的人?” 小张哥道:“你没见跟在轿子边骑马的那位白发老头吗?他是个太监!” 张嫂不甘示弱问道:“你又怎么知道了?” 小张哥急道:“那身装扮,还有他的声音那么尖细,就不是男人的声音,就是个太监。” 孙劲风听到“安国公”三个字的时候,心中已然动荡,暗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安国公爷亲自押送?”柳明影虽不知道安国公爷与孙劲风的隐秘关系,但是对他的名声也有所耳闻,想到竟要出动他亲自出京押送,这个囚犯绝对不是一般人,问道:“囚车?他们押的是谁?” 小张哥道:“这个囚犯可是罪案累累,听说之前在苏城杀了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后来又在湖州杀了荣亲老王爷,这犯的可都是杀头的死罪啊!” 张嫂道:“这么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怪不得朝廷要派安国公爷来亲自押送了。” 小张哥道:“还不止呢,听说他还想杀轿子里的皇家的人,好在被安国公爷及时救了下来。” 柳明影听到这里脱口道:“荣亲王爷?”说着看了一眼孙劲风,孙劲风也大为吃惊,道:“这位荣亲王爷是十年前告老回乡在湖州定居的当今皇上的最小的亲叔叔,他虽然出自皇家,但是却一直无心朝廷政事,也算是一个闲散的王爷,为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可真是令人费解!” 小张哥笑道:“孙老弟,你知道可不少啊,对朝廷的事这么清楚。” 孙劲风心中微惊,柳明影在一旁解释道:“我大哥在京城混了一些日子,所以知道的多一些。” 小张哥笑道:“是这样啊。” 孙劲风之前听到“在苏城杀了钦差大人”心中已经“咯噔”一声,他第一人想到的就是佟越,但是之后又听杀了荣亲老王爷,他又迷糊了,想佟越好好的又怎会去杀一个朝廷的隐居王爷,想必是另有其人罢了,没想到自己只是在乡野待了那么几天,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惊动了安国公任舒航和皇家中人。 柳明影刚要问话,只听张嫂又道:“听说那个囚犯神通广大,男的只用一招就可以瞬间取人项上人头,荣亲王府怎么算也是一个王爷的住的地方,他也能来去自如,将他杀掉,唉,他这个杀人魔头本是死不足惜,只可惜他身边的那个妹子,长得多端庄啊,竟会与他同流合污,真是人不可貌相。” 柳明影心下更是疑惑问道:“那囚犯是一男一女吗?” 小张哥点头道:“对啊!两人坐在一个囚车里。” 在一旁听得许久的张老翁和张大娘胆子本来就小,听他们谈论朝廷囚犯之事,大为不喜,张老翁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们乡野人家,过自己的日子罢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吃饭!” 他这一说,小张哥与张嫂都不敢再出声,各自埋头吃饭,孙劲风不经意看了一眼柳明影,见她神色有些凝重,似乎在寻思什么事,心中也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次日天明,二人告别了张老汉一家,出了村野,一同往吴江城走去。 孙劲风见柳明影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疲累,心中愧疚道:“柳小姐,这一路幸好有你相助,否则孙劲风命早已休矣。” 柳明影听他言语客气淡淡道:“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孙劲风听她语气平淡,心中也感无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本不是寡谈之人,但是面对柳明影,很多话都觉得不便,索性不谈。两人又走了一会,眼见吴江城越来越近,柳明影忽然开口道:“若是吴江城也不能找到太子,我也不能再与你同行了,我离家太久,爹娘会记挂,是该回去了。” ☆、第二十二章 波乱(二) 孙劲风本正是求之不得,但是此刻听她说起,心中又感到隐隐失落之感,想是这段时间与她同行对她心中竟有些依恋,但是一想到自己身陷处境,立即将这念想压了下去勉强笑道:“柳小姐仗义相助,孙劲风先行谢过了。”说着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柳明影也不阻拦,待他行完礼,平声道:“那我们这就走吧。”说着举步先走,孙劲风凝视她的背影在绿树柳影间一会,这才举步跟上,总觉得这几日的柳明影与之前所见有些不同。 行了半日,吴江城就在眼前,柳明影先到城门口探了一番,只是平日的例行检查,并无十分森严,城门口也没有孙劲风的通缉告示,当下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在僻静处等待的孙劲风招了招手,孙劲风点点头,与她一同进城。 两人在一处酒楼吃饭,此刻正是午饭时间,酒楼客人甚多,听他们言谈间谈论的都是昨日安国公爷押送囚犯一事,柳明影问道:“对这事,你心里怎么想?” 孙劲风道:“一时还不知道,只是我在想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对我家里的事恐怕会力不从心了吧。” 柳明影道:“可是侯相国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你说他会善罢甘休吗?” 孙劲风眉头紧锁道:“我正担心这个,也不知道他在京城会对我牢里的家人做什么事?而且现在安国公爷又出了京城,难保他不会乘机发难。”这后半句他是在心里自己想的,他不愿意让柳明影知道安国公爷暗中相助他们孙家,并不是不相信她,而是觉得此事牵涉太广,不宜多人知道。 柳明影道:“安国公爷既然是来自京城,他应该会知道孙府的近况,要不要我去替你试问一番?” 孙劲风看着她,心中一动暗道:“是了,他不知道安国公爷与我的交情。”正踌躇着要不要回答的时候,忽听见周围一阵骚动,大多数客人都跑到楼栏杆边挤在一起,口中喊着:“安国公爷的马队押着囚犯出城去了!”孙劲风刚要起身,柳明影按住他道:“你去做什么,怕他认不出你吗?” 孙劲风本想说:“认出了也不怕。”但是想到来人甚多,难免没有其他的人,若真被瞧见势必增加多余的麻烦,是以坐下道:“是我太鲁莽。” 柳明影笑笑道:“我倒要瞧瞧那个杀人魔头的样子。”说着站起身,走到人群中,朝大街上瞧去,一队车马浩浩荡荡的正从大街上缓慢走过,安国公爷的马已过去,只瞧见他身披黑色锦缎披风背影,一顶黄色的八人大轿甚为华贵耀眼,在一旁骑马的老者真如小张哥所说,装扮就是一个太监,车队有条不紊,声势甚为浩大,等马队过去一半之后,一辆囚车也在簇拥中慢慢驶过,柳明影一见囚车中人,自高而下看去,虽然瞧不见那两人的面容,但是她对那位女子再也熟悉不过,心中激动惊颤之余,却又不敢相信,眼见囚车越走越远,她来不及多想,飞身下了二楼,在人群中拼命的拨开人群朝囚车飞奔而去,待得渐渐跑近,囚车里的人也似瞧见了她,双手抓着铁栏杆双目凝视着她,惊喜交加,却又继而急着朝她摇头示意,一脸焦急。 柳明影脚步停住,怔怔的看着囚车越走越远,孙劲风在酒楼上见她突然跃下,吃了一惊,急忙下楼追赶,此刻见她呆立原地急声问道:“柳小姐,你怎么了?” 柳明影回头怔怔的看着他半响才道:“是云姐和佟大哥。” 孙劲风一时未明,怔道:“你说什么?” 柳明影再次道:“云姐和佟大哥没有死,可是他们却成了囚犯。” 孙劲风这下听明白了,犹如五雷轰顶,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他们……”转头看着远远离去的马队,心中乱作一团。 柳明影怔道:“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人呆了半天,忽又相视一眼,心中各自会意,急忙朝马队急步追赶而去,阳光之下,影射出他们二人急速的身影。 佟越在车中颠簸着,看着秦桑云问道:“你看见了谁?” 秦桑云道:“是柳大小姐,不知怎么她怎会来了吴江城。” 佟越道:“想必是跟着劲风一起来的。” 秦桑云急道:“她已经看见我了,一定会跟着来问个究竟的,这可真是难办的紧。” 佟越抬头望望囚车顶上的蓝天白云,叹笑一声道:“任舒航还有办法的,我们等着便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说着伸出手握紧了秦桑云的双手。 秦桑云微微一笑,靠在他的怀中,虽是身在囚车,却也是幸福洋溢,他们吴江城越来越远,离京城也是越来越近了,却不知道这一路上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不由的思绪飘浮,回首这这几日惊心动魄的往事。 那日佟越与她孤注一郑,面对团团包围,纵身跳下滔滔江水,佟越临行杀了侯汉梁,就是要制造混乱,给予孙劲风逃脱的时间与机会。两人落入江中,被江水席卷在激浪冲击下一直顺流而下,苏城支流江水湍急,在江水中漂流一天一夜,竟漂到了大运河面上,才被一艘大船救起。 秦桑云身受江水浸泡,受了风寒昏迷不醒,佟越始终在一旁寸步不离的照料,心中痛惜不已。 一位红衣少女打了一盆水走进房中,道:“这位大哥,姐姐只是普通的风寒,发了汗就会醒的,你不用太过担心了。”说着给她的额头换了一块凉水浸泡拧干的帕子。这位少女名叫红衣,从佟越抱着秦桑云上船的时候,见到的人就是她,还有四位掌舵的船夫,但是四位船夫对她都毕恭毕敬的,可是她的装束与举止却不像个主子,也就是主子身边身份比较高的丫鬟侍女而已。 佟越猜疑她的主子为何不现身露面,会是另存的危机,但是秦桑云身患疾病,他虽心存疑窦,也无心顾及多想,待得过了两天,秦桑云的烧渐渐退了,精神也好了些,佟越心口悬着的大石这才放了下来。 这天,秦桑云喝过红衣送进来的白粥,抬眼见周围布置精巧,雅趣横生,又带着淡淡的书香气质,也知道这艘船上的不是一般人物,听得佟越说起这两天的经过,道:“既然我们二人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应该当面感谢才是。” 佟越道:“你如今觉得身子怎样?”他是想着若船上之人绝非善类,真要逃跑,也要秦桑云的身子经得起,虽然他与红衣相处几日,看不出她有什么恶意,但是她言谈闪烁,真是有事隐瞒,而且一副伶俐精怪的模样,他多次遭受暗算阴谋,早已不相信江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是以时时事事做准备。 秦桑云见他神情颇为憔悴,是为自己所累,心中动容,对他笑道:“已经没事了。”两人正说着,只听得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只见红衣笑脸如花的站在门口笑道:“既然姐姐身子无碍,就请去拜见我家公子吧。” 佟越心中一动,问道:“你家公子?” 红衣笑道:“对啊,这两天公子不在船上,留我一人,我救你们他可是完全不知道的,现在他回来了,能不能再留你们可只能他说了算。” 秦桑云温颜笑了笑,就要下床,佟越忙将她扶起,红衣打开橱柜,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道:“我服侍姐姐更衣。” 秦桑云笑道:“有劳,谢谢。” 佟越听到这话,只能先出了门,放眼望到外面,只见船头站着一个人,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他心中暗想:“这莫非就是红衣口中的公子?”想到这里,举步走了过去,江风迎面扑来,带来全新的空气,流转在他的体内,精神为之一振。 那青年人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单手负在背后,右手拿着一把折扇,颇显闲暇,不过是二十岁左右,身上穿的也只是平常衣物,布料质地连红衣都不如,但是佟越却相信他才是真正的主子,就是那种华贵的气质,已非任何锦衣玉带的公子能及,他的温文与风度,佟越久历江湖,阅人无数,自然也见过不少世家子弟,位居人极的公子,但是此刻却也不禁被他的风范所有些慑然,在离着他几丈之远的地方不由的停住了脚步。 青年人看见他,微笑道:“红衣跟我说救了两个人,你就是红衣说的佟越?” ☆、第二十二章 波乱(三) 佟越点点头,抱拳道:“佟越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青年人微微一笑道:“救你的人是我的侍女红衣,你谢她就可以了,不必谢我。” 秦桑云已跟着红衣走出船舱,听见他们的对话,对青年人温颜平声道:“红衣妹妹善良热心,固然是我们直接的救命恩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小小年纪就能有此善举,想必也是与公子的□□分不开的,我与佟哥谢你也是应该。”说着上前对着青年人深深的行了一个谢礼。 青年人笑道:“姑娘所言,颇有见地,我受你这一谢礼就是。” 红衣欢欣笑道:“公子是说秦姐姐和佟大哥可以留在船上了。” 青年人点头道:“就起码要让秦姑娘的身子好了才行。” 佟越与秦桑云相视一眼,一起对那青年人道:“多谢公子。” 那青年人收起折扇,扬手道:“我叫慕贤,仰慕的慕,贤能的贤,二位既然流落在我的船上,就是我的客人,无需多礼。” 正说着,一位白发老者从船舱里走出来到慕贤面前施礼道:“公子。”佟越见他行礼,心中微微一动,似乎又牵动了什么,只是说不清。 慕贤笑道:“这位是我的老仆白管家。” 佟越与秦桑云同向老者微微点头,示意问好,只见这位老者年纪甚大,满头银发,却是满面光滑,神采奕奕。 江风又起,带着江水湿气。慕贤微笑道:“秦姑娘风寒未愈,请回房休息吧。” 秦桑云点头道:“多谢慕贤公子。”佟越走过去扶住她缓步走回船舱,秦桑云见佟越神色有些发沉问道:“佟哥,你又想些什么呢?” 佟越道:“那位慕贤公子摆明就是个化名。” 秦桑云微微笑道:“虽然没有以真名相告,但是却对我们没有恶意。”佟越还要说话,秦桑云伸手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好了,佟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这几天你也很累了,不要再费神了,好吗?” 佟越对视着她恳切的目光,心中升起一股柔情,反握住她的手道:“我听你的。” 秦桑云点了点头,依偎在他的怀中。两人已有此心,心中也不再患得患失,平常心待,再过几天,秦桑云的身子完全好了,也不时的和佟越到船舱外看看江景。这艘船虽大,只有慕贤主仆三人,再加上四个舵手,显得甚是冷清。慕贤自在那天与他们二人见面之后,虽是同处一艘船上,却再也没有与他们二人见面,依旧只有红衣时时过来送饭送药问候。佟越与秦桑云都不是喜欢打探的人,见他们有意避开,也不追问,只觉得他们身份不同寻常。 江水荡漾,大船继续在江上□□,几日下来,转入到了钱塘江,秦桑云想到此地离杭州不远,不觉的心情变得颇为沉重起来。 这夜,正是十五,明月当空,亮如银盘,散下明晃晃的银光,一泻千里,江面潋滟随波,一望无垠。 秦桑云在窗边看着粼粼江面,若有所思,佟越在一旁道:“今夜月色不错,你要不要到外面去看看?” 秦桑云平声道:“这样的明月,谁都想欣赏,若是我们去了,慕贤公子就不会去了。” 佟越听不明白怔道:“你是什么意思?” 秦桑云淡然笑道:“这段时间我们在船上打扰,可是让慕贤公子多有不便,我们寻个去处,就下船吧。” 佟越有些明白道:“这几日在这船上过着的日子还真是平静。” 秦桑云道:“侯汉梁一死,也不知道孙公子有没有顺利脱险,有没有找到太子。” 佟越想到董平,道:“董平会帮着他,他会没事的。” 江水天空合一,统为一色豪无纤尘,皎洁的空中只有一轮孤月,在它向人间洒下清辉的同时,仰头看它的人却忍不住孤寂在心中油然而生。 看着这轮孤月,佟越突然想到了望月馆中的海玉弓,那晚跟着她到了后山悬崖之端,当时皓月如霜,冷光万里,见她伫立高崖之上,衣袂飘飘,长发如云,靓影流光,宛若乘风,独自站立,正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冷傲。隐隐之间,耳边传来一阵箫声,心中莫名惊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只见秦桑云坐起身来对他问道:“佟哥,你听到了吗?” 佟越静心侧耳,果真是箫声,清晰的传入耳中,只听箫声破显得有凄清之意,此起彼伏。佟越虽然不是很懂音律,但是心情也不由的随着箫声此起彼伏,秦桑云听得更是不觉心神荡漾,吹箫的人将自己的情感完全的融进箫声中,将心中的无法宣泄的苦闷,迫切的追寻,热切的期望都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使听者不由自主的内心产生共鸣。 秦桑云眼泪不由的流了下来道:“想不到人世间还有这么至情至性的人,真是可怜可敬。” 佟越问道:“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秦桑云并未答话,似乎已经沉浸在箫声之中,只待又听了一会,心中忽然一动,似乎觉得此曲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瞧见窗边桌上放着一把古琴,心潮涌动,不由的走过去,伸手拨动了几个琴弦,再拨之时,她的心中已经有些明白,她心中剧烈颤动,脸上也不由的露出异样之色,佟越见她有异问道:“桑云,你怎么了?” 秦桑云怔怔的看着古琴,心中一片茫然道:“这,这怎么可能。” 佟越更是吃惊,追问道:“你说什么?” 秦桑云看了一眼佟越,忽而坐在古琴边,伸手抚琴,琴声回荡,缭绕随风而去,隐隐之间却是与之前的箫声互为应对,正是一问一答。 佟越正觉得吃惊,只听见箫声忽然中断,秦桑云却依旧没有停下,继续抚琴,佟越此刻总算记起,这首古琴曲子他曾经听过,正是逃离望月馆当晚听秦桑云在海玉弓房中弹奏的《羽化登仙》。 秦桑云一曲弹完,停了下来,一脸迷茫,不解道:“这首曲子我只传给了玉弓一人,怎么会有别人知晓,做出同等呼应的萧曲,能与这首古琴曲调应和的如此完美呢?难道只是巧合吗?” 佟越听她所言,脑中灵光忽现,心中发沉出口道:“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秦桑云抬头问道:“佟哥,你想到了什么?” 佟越想到的,就是在望月馆外半夜吹箫的神秘人,他见海玉弓抱琴出去与他相会,却连身边的捧蟾侍桂都要瞒着,他也不想多生事端,是以一直没有告诉过秦桑云,但是没想到此刻会在这里遇到的也许就是那位从未谋面的吹箫人,心情不由的激荡起来。 秦桑云见佟越沉思不语,还要再问,只听外面脚步匆匆,房门被匆忙打开,佟越惊觉有变,挺身挡在秦桑云的面前,望着门边的慕贤以及他身后的红衣,白管家,正色道:“你们又想干什么?” 慕贤双手紧握洞箫,脸色惊喜万分,对秦桑云问道:“刚才抚琴的可是秦姑娘?” 秦桑云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会这首曲子?”这句话却也同时从慕贤的口中急切的脱口而出,一语说完,两人同时又吃了一惊。 慕贤举步就要走过来,佟越伸手挡住道:“慕贤公子误会了,桑云不是你要找的人。” 白管家脸色一沉,疾步上前喝道:“放肆,快让开。”说着单手出掌,就要朝佟越拍过去,慕贤在一旁斥声道:“不得无礼,退下!”白管家即时收掌,退在一旁应声道:“是,公子!”佟越见他年纪虽大,但是出掌收放自如,毫不勉强,可见内功境界已到了炉火纯真之地,心中暗道:“又是一个难对付的高手。” 秦桑云问道:“慕贤公子,我想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见过面吧?” 慕贤神情激动,声音也不由的发颤道:“虽然未曾谋面,但是姑娘与我以音律相通,却是相识久矣。” 佟越这下心中更加确定,正声道:“慕贤公子,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桑云,是望月馆的海玉弓。” 秦桑云与慕贤均是吃了一惊,同时望向佟越,秦桑云惊得是为何此事会与海玉弓有关,慕贤自然就是吃惊为何佟越会提到另一个叫海玉弓的女子。 佟越定了定心,心中有些拿捏不定,本来他想就算慕贤不是望月馆的人,但是凭着他与海玉弓的交情,也会知道一些,但是此刻见他的反应,知道的明明就是比自己还少,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慕贤问道:“佟兄为何这么说?海玉弓又是谁?” 佟越道:“你与她以音律相交,一人吹箫,一人抚琴,但是二人却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甚至连话也没有说过,对不对?”他想到海玉弓那时身患风蚀腐骨症,面目全非,绝对不可能见人,而且咽喉不能发音,腹语之声嘶哑,也不可能与人交谈,以此作为猜想。 慕贤脸色惊异无比,不知为何佟越会知道的如此清楚,道:“佟兄怎么得知?” 佟越道:“敢问慕贤公子与她是如何相识的?” 慕贤轻叹一声,神色转向窗外,几步走到窗边,望着江面,缓声道:“当年我遇到一些事,心情很是低落,只觉得人生无望,毫无可恋,只能以吹箫做一番排解,过了几日,隐隐听到有声声古琴缭绕传来,琴声中诉说之意,正与我的心情不谋而合,我心有所动,就与琴声遥遥相应。” ☆、第二十二章 波乱(四) 佟越问道:“遥遥相应,你们一直都这样吗?” 慕贤道:“一开始是这样,但是后来有一日,琴声就近在咫尺,我想是抚琴之人明白了我的心意,为宽慰我而亲自前来。” 佟越听着正与自己所想一样,秦桑云心中也恍惚想到了一些,没有多问,只听佟越继续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她的模样?” 慕贤摇头道:“没有,她不愿意现身,连话也不跟我说,每次总是与我合奏之后就自行离去,只有一次我按耐不住曾从窗外看过她的身影,她一人独坐屋顶,在月色之下,宛若广寒仙子降临,我一个尘世之人,能得此她这般眷恋,实在是荣幸之至,更不敢冒犯唐突。” 白管家在一旁道:“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勿要妄自菲薄。”红衣这时才恍然道:“原来公子执意离家出走,到江南来,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找你的广寒仙子啊?” 秦桑云听得也想到了,道:“原来如此,海玉弓既然与你有此交情,那么会将《羽化登仙》弹奏给你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依此曲做出相应呼和的萧曲,也是合情合理了。” 慕贤脸色放光,喜道:“《羽化登仙》?这首曲子当日她弹奏给我听得时候,我就为这曲子取了这个名字,此中之意境与广寒仙子的飘逸清冷再为贴切不过,二位知道的如此清楚,想必知道她的事,她叫海玉弓吗?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原来真的是广寒仙子啊!她在哪里?” 秦桑云心中哑然,却也不觉为慕贤高超的音律顿悟而震惊,想听着她所作的曲子就能与她不约而同的为此曲取了一个相同的曲名,在音律方面上也算是她的知音了,此刻见他异常兴奋,心中有些不忍让他失望,黯然道:“其实我们也在找她。”佟越接口道:“我们也许久没见她了,却不知道慕贤公子又怎会与她失去联系的?”但是随即又想到,既然望月馆人去楼空,海玉弓当然也不可能再去为他抚琴了。 慕贤听他们二人这样说话,顿时满心的热切期望都被冷水浇灭,身子不由的僵直,神情极为暗淡。 红衣脸色焦急走过去扶住他道:“公子切莫着急,总会找到的,对不对,白爷爷?”说着回头看着白管家。 白管家道:“正是,公子,只要有这个人,我们就能找到。”说着也不由的叹了一声,又道:“听公子提这个女子,神出鬼没,想必不是一般普通女子。” 红衣接口自傲笑道:“那当然了,能配的起我家公子的人怎能是普通女子呢。” 秦桑云听着这话不由的和佟越相视一眼,二人均想望月馆与海玉弓都是极为神秘的人物,这位慕贤却仅凭着音律而一心痴恋,实在是太不理智,但是若真要相劝他放弃,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秦桑云劝道:“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像公子所想象的那样,公子对海小姐的了解又有多少呢?无谓执着如斯地步吧。” 慕贤转头对着她勉强一笑道:“秦姑娘的好意,我是心领了多谢相劝,只是你既然会弹奏《羽化登仙》,与海小姐的关系匪浅吧?” 秦桑云心中五味丛生,苦笑道:“是,是匪浅。”佟越担心秦桑云一时心潮不稳,说出一些无谓争端的话,道:“天色已晚,桑云也累了,慕贤公子想知道海玉弓的事,我们明天在慢慢告知你也一样。” 红衣眼见慕贤受了打击,也觉得他不宜再劳心劝道:“公子,你也该歇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慕贤心情大起大落,此刻余威犹在,心潮难平,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听别的事,依着红衣之言走了出去。 秦桑云与佟越目送他们三人离去,再各自相视一眼,心中均有感叹,秦桑云道:“那晚我们二人下了悬崖,隐约听到的箫声,就是慕贤公子的吗?” 佟越道:“应该是。” 秦桑云看着他道:“玉弓与慕贤公子的事你早就知道,是吗?” 佟越点了点头道:“一半一半吧,那时我并不知道那人就是慕贤公子。”说着将秦桑云扶着坐下,自己坐在她的身旁,将海玉弓夜晚悄悄出去的事与秦桑云细说。 秦桑云听完,蹙眉道:“她谁都不告诉,是想将这件事永远的藏在心里吗?”继而一转想,也有些明白,海玉弓那时身受风蚀腐骨症折磨,生死难料,不藏着又能怎样?她能做出的什么承诺吗?想着又有些不解道:“她的病应该好了,为什么又要悄然离去呢?她不知道慕贤公子对她的情意吗?不知道他在找她吗?” 佟越叹声道:“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也许在她为慕贤公子宽慰抚琴的时候,慕贤公子的箫声也能带给她安慰吧。” 秦桑云抬眼看着他问道:“你是说等她的病好了她就不需要了对吗?” 佟越道:“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对我们也是这样,不是吗?” 这话又触动了秦桑云的痛处,她虽然差点死在捧蟾侍桂的手中,但是对于海玉弓始终是不愿意相信就是她指使的,她要找到她的目的,是想亲自问她这样做的原因吧。 佟越见她神色凄然,劝道:“事情我们总能弄清楚的,不必太过忧心。” 明月依旧悬挂高空,只是月光朦胧的江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层伤感的颜色,笼罩着澹澹江水,过了半夜,层层黑云漂移过来,遮住了月光,沥沥淅淅的下起雨来。 ☆、第二十三章 说书(一) 大船在钱塘江上行了几日,进入了暮春多雨的时节,烟雨中的江南,濛濛浓雾笼罩,影影绰绰,更富诗意。钱塘江上水汽腾升,一片迷蒙,大船在水雾中慢慢穿行,犹如进入渺茫仙境。 红衣一早进了秦桑云的房中给她和佟越送早饭,一张俏生生的脸没有半点笑意,与往日就是变了一个人,她硬生生的将饭菜放到桌子上,一声不吭对着秦桑云行了礼,径自离去。 秦桑云望着她隐忍伤心的背影,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佟越恰好从隔壁的房间出来,看着红衣离去,又转头看见秦桑云脸上落寞的神情,走进去问道:“桑云,你还好吧?”自从几天前慕贤公子提起了望月馆海玉弓的事,秦桑云就是将这段沉重的往事再次回忆了一次,心中的伤痛再一次牵动。 秦桑云对他微微的摇摇头道:“我没什么?只是红衣,她的笑脸和笑声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听到了。” 佟越道:“这个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却有着忠心。” 秦桑云叹声道:“慕贤公子以为遇到我们就能找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广寒仙子,只可惜我们知道的也不比他多多少,他受了那么大的挫折,再怎样也是需要时间平复的。红衣见主子郁郁不乐,她又怎么开心的起来。” 佟越走到桌子边坐下,看着上面摆放的早饭叹声道:“纵然心中不快,对我们这样的客人也是以礼相待,没有丝毫的怠慢,他们主仆还真是有心人。”心中有些发沉,他只告诉了慕贤他们为海玉弓治病疗伤的事,至于之后捧蟾和侍桂刺杀他们的事,望月馆馆主观月的神秘绝口不提,缘由他也有些说不清楚,也许只是不想让慕贤原本失望的脸上再添加绝望伤心的表情吧,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失笑,暗道:“佟越啊佟越,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婆妈多愁善感起来了,难道真的在这船上几日,就将你的江湖习性都磨光了吗?” 秦桑云幽幽道:“听红衣说,慕贤公子还违背了父亲给他定下的婚约,瞒着家人跑出来的,可见他对玉弓的情意有多重,只可惜……”说着抬头望着窗外白色茫茫,心中一片怅然,轻声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可况是多情之人遇到无情的人……”念到这里忍不住停住,脑中浮现出海玉弓的身影,心中喃喃自问道:“玉弓是无情人吗?真的是吗?若不是,那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慕贤公子?玉弓,你们到底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白雾中慢慢的交织了沙沙的雨声,如丝的细雨落入江中,随即隐逸不见。阴霾的天气过了几日,天空终于开始慢慢的明朗起来,这天,雨也停了,云也散了,朝阳东升,洒下万道金光,钱塘江面迎来了久违的清明。 秦桑云与佟越携手走到船头,迎着阵阵清风,在船头观看江面,随着离钱塘萧山码头越来越近,江面也变得热闹喧嚣起来。 秦桑云回头望望船舱里面,不禁叹了一口气,若是往日,只怕红衣早已跑出来好奇欣喜的在看热闹了,可是现在她却在房门口独自陪着她的主子伤心。 佟越道:“桑云,我们惹下不少事,这些事若是久了,只怕会越来越糟,我们这就走吧,无谓连累别人。” 秦桑云转头看着他道:“也是。”望着码头上热闹非凡的场面,倘若他们一旦踏上,又无疑是再次卷入朝廷江湖的纷争,虽然这样的日子她已厌倦,但是她却也不想逃避。 佟越携起她的手道:“那我们先跟慕贤公子告别吧。”秦桑云微微点头,两人一同走向船舱,刚走了几步,却见慕贤与红衣,白总管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几天不见,慕贤的神采黯然了不少,却依旧不缺华贵之气,此刻他身穿水蓝华服,一把水墨折扇在手,迎风伫立,正是风华绝代,足以倾倒一国佳丽。 红衣一看他们二人先几步走上前来笑道:“两位是要去岸上瞧瞧吗?公子也来了兴致要去观光看看,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慕贤公子道:“说起钱塘江,最出名的就是钱塘江大潮,只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无法看见大潮的波澜壮阔,但是江岸的春景也不错,是江南一处佳境,我既已到了此处,没有理由不去看看。” 秦桑云听他言语平和,脸色也不似那晚那样阴沉,心中松了一口气,或许是他这几天也伤心够了,想出去排解排解,想到他心中有些放开,自己也不觉为他高兴,又看见红衣脸上笑意满满,显然是为慕贤的释然而开心,也不忍拂了她的意,抬头看看佟越,征询他的意思。 佟越朝她淡然一笑道:“领了人家的恩情,回礼也是应该的,就陪他们走一趟吧。”秦桑云心中会意,对慕贤点头温颜笑道:“若是慕贤公子有这份雅兴,桑云愿意陪同各位一游。” 红衣欢呼一声,急忙招呼舵公靠岸停船,不一会儿,大船徐徐靠岸,其中一位舵公拿了木板搭在岸上,连贯岸边,大家依序上岸。 码头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叫卖声,吆喝声各种气味交杂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白总管生怕人群惊了慕贤,一路贴身护着,小心翼翼。红衣则对码头上小贩贩卖的一些物品很是好奇,拉着秦桑云问东问西的。佟越是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就怕遇见往日江湖上的旧识或者是衙门里的捕快衙役,随时做好准备,稍有风声就带着秦桑云闪身,幸好一路走来,出了码头,也不见有什么异样。 秦桑云想着此处离金伏龙山较近,就领着他们一路走去观光,她自小居于杭州,离萧山此处很近,经常陪着父兄在此游玩,是以对此处甚为了解,每到一处景致,定能将其中的故事传说讲出个所以然来,听得慕贤津津有味,红衣也是玩性大发,银铃般的笑声传扬开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白总管始终不苟言笑,只是一心护随慕贤左右,对周围的景致风光也毫不在意。 行了半日,眼见伏龙山势巍峨,景色壮丽,一路登上,望山林深处,但见竹木阴森,苍翠重叠,又经几日春雨温润,山峰更显秀丽,挺拔云表雾里,群莺飞舞,各自鸣叫,也不怕生人,偶尔几道黑影在头顶树梢掠过,正是那些调皮的山猴在嬉戏玩耍。 正所谓:灵峰疏杰,叠嶂清佳,飞鸟有情来峻岭,灵兽着意伫佳顶。山风声频如诉语,奇花色绚不知名。回峦盘绕重重顾,古道湾环处处平。元气晓通天水长,溢彩流光罗汉行。 美景当前,红衣玩心大起,饶有兴趣的去捉捉小鸟,耍耍小猴,弄得又是一阵群莺乱飞,猿猴啼叫,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 慕贤眼观此等美景,情不自禁心中感怀连声赞叹,道:“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香山居士作的此诗,正如眼前之景,我以前只在书上看,总觉得靠联想有些费力难解,如今身临其境,才能真正心领神会。” ☆、第二十三章 说书(二) 红衣正追赶着一个小鸟,小鸟被她追得急了,一声清鸣冲天飞去,在繁枝茂叶间不见了踪迹,她望着天空,耳边却听着慕贤的话摇头道:“公子,这诗也不见得就应了我们现在的情景啊。” 慕贤来了兴致笑问道:“哦,红衣,此话怎讲?” 红衣回身看着他们四人道:“最起码我们现在没有马,所以第三句是不相符的,而且……”说着往山中瞧了瞧,咧嘴笑道:“这里也没有寺庙,第一句也不符。”正说着,只听阵阵钟声从山林中传来,她脸色微微一变,声音嘎然而止,慕贤折扇收拢笑道:“红衣,这钟声来的可真是时候啊!”红衣撇了撇小嘴,跺了跺脚,不做声了。 秦桑云有些忍俊不禁笑道:“此处正有一座山寺叫伏龙寺,寺中的主持大师与我有数面之缘,我们这就前去拜访吧。” 红衣立刻展颜喊道:“好啊,既然是姐姐的旧友,那我们要些斋饭也是可以的了,我肚子饿了。” 慕贤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啊!”红衣朝他嘟嚷了小嘴,转身跑开。 秦桑云见慕贤与红衣恢复如昔,想着这几天笼罩在他们心头的阴影总算是解开了一些。 佟越虽然久在江湖行走,去过的奇峰峻岭也不在少数,但是多数都为江湖纷争而去,每到一处就是生死攸关时刻,哪里有闲情逸致观看山水,如今此刻心境寂然,这才领略到这山容水意,花态柳情。 伏龙寺门口,香客络绎不绝,寺中香火旺盛,门口的一位僧侣一看秦桑云,脸色微变,随即上前合掌施礼道:“原来是秦施主,好久不见。” 秦桑云也认出他,随即回礼道:“智能师傅,我带了一些朋友在山中游玩,如今有些累了,想在寺中歇息一会,拜会方丈心眉禅师。” 智能立刻道:“请随小僧来。” 红衣拉住秦桑云好奇道:“姐姐,你的面子不小啊!” 秦桑云对她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些沉重,想起以前与父兄在此的时光,依旧历历在目,只是物是人非,难免触景伤情了。 五人在智能的带领下拜见了主持方丈心眉禅师,用了斋饭,与他谈了一会佛法,慕贤似乎是心有所触,交谈甚欢,一时忘了时间,白总管双手背负身后一言不发的静候一旁。红衣却有些按耐不住,如坐针毡,左顾右盼的。秦桑云看在眼中,心中好笑,拉着她到了外面道:“心眉大师想必还要与慕贤公子长谈,你觉得闷,我就带你到寺中走走吧。”红衣求之不得,望望房中慕贤,心中暗暗祈求道:“公子,我去去就回来伺候你。”想着对他躬身拜了一拜。 佟越也无心听佛法,便也跟着秦桑云和红衣一起出来逛寺,秦桑云想起以往父亲在此处供奉的菩萨,前去一拜,佟越伴随身边,虽然他一向不信神佛,却也忍不住对着菩萨上香诚心祈求保佑秦桑云平安。红衣对每个菩萨都看看,拜拜,瞧个没完。 拜完菩萨,三人出了殿门,只见有几个小沙弥兴冲冲的跑将出去,似乎有什么急事,红衣好奇心起,伸手拦住其中一位问道:“小师傅,借问一下。” 小沙弥被她拦住,脸色不悦道:“快说!” 红衣问道:“你们这么急的要去做什么?” 小沙弥道:“去听落第书生说书,他讲的故事可好听了。”说着挣脱红衣的手,疾步向前奔跑。 红衣脸色有些不解回头问道:“秦姐姐,什么叫说书啊?” 秦桑云有些意外,说书在民间这么普及的卖艺手段她竟然都不知,想她既然不知,也没必要解太多,笑道:“就是讲故事。” 红衣顿时来了兴趣笑道:“讲故事,我最喜欢听了,我们也去吧。”说着拉着秦桑云就走,佟越举步跟上。 三人到了后院出了院门,跟着那些前去听书的人走了一段路,在后山一处休憩山亭中,果然看见一位书生衣衫寒酸的坐在一张石桌边,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拿着响板,在煞有介事的说着,围着听书的人也不少,有些为伏龙寺的小沙弥,也有不少是伏龙寺的香客以及近处的村民。 红衣拉着秦桑云在一较近处的山石上坐下,佟越站在她们二人的旁边,红衣向身旁的一个小沙弥询问道:“小师傅,这个书生在讲什么?” 小沙弥道:“是在讲三国的故事。”红衣又还要问,小沙弥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秦桑云拉着红衣道:“先不要着急,听着吧。”红衣这才作罢。 秦桑云听了一会,书生妙语连珠,将故事讲得活灵活现,引得一阵阵喝彩掌声,红衣也不觉听得入神笑道:“姐姐,这说书的比唱戏的还要强,我听得好紧张哦,看戏都没这么紧张过。”秦桑云见她欢喜,心中也感到高兴。 不一会儿,那位书生讲完了一个章节,就打响了响板道:“今日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各位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红衣正听得兴起,赶忙起身喊道:“喂,说书秀才,你就不能多讲一些吗?我还没听够呢!”她这一喊,那些小沙弥也起身纷纷喊道:“对啊,我们还要听,还要听!” 说书秀才对着他们深深鞠躬笑道:“小姐和小师傅对小生的厚爱,小生很是感激,既然如此,小生今日就不妨再讲一个故事吧。” 红衣和小沙弥听到这话,不由得欢呼雀跃,拍手叫好。 说书秀才笑道:“只是三国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小生给各位讲一个当朝的故事,如何?” 红衣对三国的故事意犹未尽,听见他要讲其他的故事,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说书秀才看出她的心思,对她笑道:“这位小姐先不要失望,小生的这个故事绝对精彩绝伦,保证比三国的故事要好听。” 红衣脸色一喜,喊道:“真的?先生要讲的是什么故事啊?” 说书秀才笑道:“小生要讲的是当朝的皇家秘史!”此言一出,其余的听客都不由的低声议论。 佟越心中有些吃惊,一般说书的人为了避免麻烦殃及,都不会讲当朝的政治,更可况是什么秘史,若一个不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必定会招来祸端。他眼观说书人的模样,并无异样,就是一个落拓书生,正想着,只听秦桑云道:“他这样讲,只是为了哗众取宠吗?” 佟越正声道:“只怕未必。” 红衣脸色不屑轻声笑道:“当朝皇家秘史,这个人尽会吹牛,既然是秘史,又怎会让你一个外人知道,姑且听听看吧,若真有些趣事,讲给公子听听。” 佟越与秦桑云见她神态轻松,不禁莞尔。 说书秀才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一开始只听他讲的都是当朝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什么开国创世,□□神威,平四海,定叛乱,威震八方,尽是些赞颂逢迎之词。 ☆、第二十三章 说书(三) 红衣笑道:“原来也不过是拿个幌子骗骗人罢了。” 有个听客坐不住了,起身对说书人喝道:“喂,你这个酸秀才,你挂着当朝秘史的羊头卖的却是狗肉,你耍老子是不是?”他这一喊,不少听客也纷纷站起身吆喝。 说书秀才并不着急对着那位听客笑道:“这位大爷莫要着急,当朝的秘史小生虽然知道的不少,只是不知道这位爷有没有胆量听呢?” 那位听客大手一扬喊道:“你有胆量说,我们就有胆量听,快说些可以嚼舌根的快事,别让老子坐闷了。”几个人也齐声附和。 说书秀才笑道:“好啊,既然大爷有这么好的兴致,小生倒真是知道一些朝中的秘史。” 那位听客立刻挥手道:“快讲,快讲!” 说书秀才点了点头,笑道:“小生所讲的皇家秘史,从一个名字开始,在座的各位,你们有没有听过向阳太子?” 佟越与秦桑云心中同时一紧,相视一眼,只听红衣自语道:“向阳太子,宫里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啊,是什么时候的太子啊?” 那些听客私下交头接耳一番,喊道:“向阳太子,什么人啊?” 说书秀才看了一遍听客笑道:“这也难怪大家都不知道,向阳太子若真在世的话现在也有七十多岁了,在座的各位可都至少比他小了有一轮的岁数,难怪不知。” 红衣听到这里,吐了吐舌头嗔道:“什么啊,装腔作势的家伙,卖什么关子!” 说书秀才顿了顿声音继续道:“说起这位向阳太子,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三岁吟诗,七岁写文,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歌赋无一不晓,兵法武功堪比孙武,舞勺之年就随着父皇□□出征西北平叛‘西楚之乱’,立下赫赫战功,□□爱之甚深,对他悉心培养,希望他日长成,将大位传于他,是以赐封‘向阳’封号。” 他说到此处,只听一位听客不耐烦的打断喊道:“喂,你将这位什么向阳太子说的这么神,那为什么后来做皇上的是□□另一位皇子承德先皇,而不是他啊?” 佟越心中所想的也正是这个,之前听他说向阳太子年纪七十多岁,正是与当今皇上承平帝的父亲,承德先皇同一时代的。 说书秀才微微一笑道:“这位爷莫要这么着急,且听小生说完,话说这位向阳太子到弱冠之年,正是风华正茂,锋芒毕露,朝中百官对他信服敬仰,百般拥戴,□□皇帝想着有这位向阳太子,江山必能迎来一片盛世清明。” 众位听客听到此处,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波澜荡漾,却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幻,以致江山易主。 佟越眉头微锁,看着落第书生的笑脸,觉得他里面隐秘的是另一种东西。 红衣的脸色也不似之前喜庆,慢慢的安静下来。 山风平地而起,席卷着山里的清明之气,又将它带入九天云霄,山花摇曳,山林婆娑,周围一片风声。 秦桑云想着向阳太子的年纪,心中暗道:“那个时候正是师傅在宫里当御医的时候,莫非此人真的知道些什么吗?” 说书秀才继续笑道:“可是自古圣贤多为天妒,向阳太子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患上恶疾,数月之后死去,□□皇帝经不住悲伤,一病不起,几年之后骑鹤归西,就这样皇位才落到了原本并不受重看的承德先皇手中。” 佟越当下皱眉,说书秀才的这话可是颇有玄机,再看那些听客,果不其然,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异样。 红衣俏脸一板,咬牙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书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说书秀才继续笑道:“向阳太子的病来的蹊跷,死的也是不明不白,据说他一病就是三个月,宫中所有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不少御医还为此送了命,只可惜啊,可惜。”他连说着几个可惜又道:“太子一死,可是让□□皇帝伤透了心,他膝下还有三子,都皆为出色人物,但是皇位却偏偏传给了最不受宠的五皇子,各位,你们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听到这话,众位听客忍不住耸然变色,想着这其中定有什么阴谋诡计,自古涉及皇宫大位之争,无外乎是一些同室操戈,兄弟手足相残的丑闻。当朝自从□□皇帝开国以来,皇位传接却都是平稳过渡,从未发生过宫廷喋血的巨变风波,没想到现在却在一位落第书生的口中听到这样一件从没有在民间流传过任何只字片语的惊天秘闻。而且这位说书人说起来慢条斯理,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情,这种语调更加增添了周边听众的猜疑之心,此时不少人心中已经在蠢蠢欲动,议论纷纷,一人道:“真的有这个向阳太子吗?为何从未听说过?” 另一人道:“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又何必再提?” 又一人道:“若真是正常死去,又为何不能提,真有这样一位传奇太子,为何民间对此一无所知?” 再一人道:“其实也不是一无所知,我父辈的人倒真有些隐约提到过,只是觉得他死的太仓促离奇,所以……” 其余人道:“仓促离奇,难道这里面真的是另有文章?” 众人交头接耳,有关承德帝篡位谋害兄长的话几乎就是呼之欲出了,佟越内力深厚,耳目清明,大家虽然都是窃窃私语,但是所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听他们越说越离谱,说着连□□皇帝的死也有与承德帝有关了,他细心分辨之下,只听人群中总有几人是在有意引导,将众人的心思引向承德帝谋位不择手段弑父杀兄的方向。心中暗道:“难道这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转头看向说书人,见他依旧笑脸盈盈,心中更加确定,暗暗吃惊:“他们是一伙的?在座的都是一些平民百姓,他说这些煽动之词又想做什么?” 一直坐在身边的红衣霍然起身,脸色铁青,一双杏眼瞪着说书秀才怒声道:“胡说八道!你一个落第的秀才,在此大放厥词,蛊惑人心,实属叛逆之罪!” 她声音清脆响亮,说的掷地有声顿时镇住所有的人,众人循声而望,见说出此言语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脸上无不讶异。 秦桑云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说话却是有条有理,看似读了不少书,想必这是常年伴随慕贤这样的才子日夜熏陶,耳濡目染。 说书秀才看着红衣,悠悠笑道:“小姑娘,你怎会知道小生是在胡说八道啊?” 红衣怒气冲冲道:“我就知道,承德先皇德行兼备,以仁义治理天下,四海升平,是千古仁君,你为何在此含沙射影,辱没他?” 说书秀才笑道:“小生只不过是说了一个事实而已,况且并无半句诽谤承德先皇,小姑娘,你这样归罪于小生,只怕是欲盖弥彰吧。” ☆、第二十三章 说书(四) 红衣为之语塞,她虽是伶牙俐齿,终究是见识太浅,着了他的道,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喝道:“大胆!”就要上前挥拳相向,佟越在一旁拉住她低声道:“不要乱动,我还有话要问。”说着看向秦桑云。红衣压□□内怒火,狠狠的看着说书秀才。 秦桑云朝说书秀才朗声问道:“这位先生,你之前所讲的向阳太子一事,对于他身患恶疾一事,请问当时为太子治疗的是哪位御医?” 说书秀才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对这个有兴趣,我也不妨告诉你,当时为向阳太子看病问诊的御医正是当时的杏林翘楚‘布衣仙翁’林广博。” 秦桑云身子剧烈一颤,险些站不稳,顿了顿,声音也不由得发颤问道:“那之后他又去了哪里?” 说书秀才道:“不知道,自从向阳太子病死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不单是他,所有与向阳太子有关的人,物,事,也都跟着不见了,向阳太子府邸的家眷家臣全部都消失不见,就像是想将他在这个尘世所走过留下的一切都抹杀,希望他永远都没有来过这个世间一样。”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发紧问道:“还有谁?除了林广博还有谁?”秦桑云心中发沉,觉得困扰自己多时的许多理不清的问题似乎有些找到了一些端倪。 说书秀才双手一摆道:“这,谁知道呢,皇家的事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是,自古为争一张龙椅,皇宫喋血迷案轮番上演也不外乎如是。”他说到最后声音提高了数倍,伴着着山风,在位的听客个个浑身打了一了冷战,心中一片阴冷。 红衣已经看出他有心挑衅,煽风点火,喝道:“妄论国事,妄谈国君,罪犯形同欺君,你将这些无辜的百姓牵扯进来,是想逼他们与你造反吗?” 说书秀才对她不以为然的笑道:“造反?只是想为苦主讨回一个公道而已!”只见他右手扬起,一道寒光脱手而出,佟越双手张开,将秦桑云与红衣双双拉往身后,挡在二人前面。 忽听一声惨叫,秦桑云和红衣浑身凛然,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些听客担心惹祸上身,有几个已然起身就要溜走,被说书秀才手中飞出的飞刀结果了性命,一柄飞刀出手,却是四人同时殒命,出手之快之狠,连佟越都感到心惊。 其余的看客眼看出了人命,吓得腿脚发软,双手抱头的跪在地上,脸色煞白,那些小沙弥中不少吓得大哭,瑟瑟发抖。 秦桑云与红衣没想到他杀人就在举手之间,还面不改色,不禁骇然,红衣将开骂的话硬生生的吞回口中,拉着秦桑云低声道:“怎么办?”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不好,公子!”说着不顾自身安危,疾步转身就往山下跑去,秦桑云急声道:“红衣,不可!”正说着只见一道白光森然,一柄白刃朝红衣的后背急速飞去,说书秀才冷声道:“不知死活的家伙!”话音未落。只见白刃半空折断,“当啷”落地。他脸色一变,看着落在地上的断成两截的飞刀,转向佟越笑道:“没想到混进了一个高手!” 佟越正色道:“你们混进的人也不少!”说着右手凌空劈向听客群众,一道银光在阳光中闪烁,四个原本瘫软在地的几个人青年汉子忽然纵身跃起,纷纷落在说书秀才的左右两侧。 说书秀才脸色微变,但是很快又恢复常态,笑道:“哎呀,被你瞧出来了,真是丢脸!” 佟越斜眼看见红衣的身影隐入伏龙寺,又对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听客正声道:“你们也走!”那些人被说书秀才吓怕了,都伏在地上不敢动,有些则是的确吓得动不了。 佟越对说书秀才喝道:“你说了那么多话,不单单是为了将这些平民百姓拖下水吧。” 说书秀才微微笑道:“想知道原因,打赢了我们再说!”说着右手一摆,四位青年人各自飞扑朝佟越挥拳,拳风阵阵,飒然而至。 佟越不想殃及他人,一手揽起秦桑云的纤腰,飞身而起,朝山顶奔去,那四位青年人齐声吆喝,奋起直追,说书秀才见他们越走越远,脸上的笑意更重,道:“我倒想看看你的真本事。”说着双足一点,身子飞掠追去。 佟越将四人引到无人之地,这才放下秦桑云,将她挡在身后道:“桑云,不要离开我身边!”秦桑云点点头,四道人影忽闪而至,朝佟越四方一起挥拳,佟越沉着应对,待得他们逐渐靠近,衣袖抖动,鬼剑忽然出手,连在空中挥舞几次,划出数道弧形,四位青年人只觉得眼前一道光亮忽闪而过,身上却不痛不痒,四人先后落在佟越的四周,将他与秦桑云紧紧围住。 说书秀才在远远看此情景,心中得意发笑,四人将佟越他们困住,必定是死路一条,在一旁静立观战,看了一会,见他们四人连连出拳却都并未打中,佟越身形晃动,避开拳风,携起秦桑云跳出他们的包围圈,却不见他们四人再次围剿追杀,依旧在原地胡乱出拳,说书秀才顿时大为不解,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杀了他们!” 那四人也不说话,依旧乱挥双拳,不一会儿竟然变成了四人间互相殴斗,就像是神智错乱了一般,不停的嘶声吼叫,凄厉之声遍布山谷。说书秀才不禁变色,以为他们中了魔咒,飞身而至,定睛一看,只见他们四人每个人的眼瞳,双耳各自留下细微的血痕,竟是双眼双耳被利刃刺瞎刺聋,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在瞬间巨大的打击下怎能不让他们惊慌骇异,以致疯癫狂乱,只会挥拳自保,连理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书秀才转头望着佟越,目光停留在他右手中的薄刃剑上,双目瞳孔忽的长大,开口道:“是鬼剑吗?果然骇人听闻!” 佟越对着他冷冷道:“下一个就是你!”说着举剑挺上,鬼剑森然发亮。 说书秀才面无惧色,冷笑道:“哼,叛徒!” 佟越脸色一怔道:“你说什么?”一语未毕,只见说书秀才双手飞扬,数十柄飞刀铮铮而起,朝他急速飞刺而来。 佟越凝神屏息,一柄鬼剑在手将飞刀尽数当下,但见断刃纷飞,眼前一片雪亮,秦桑云虽有佟越挡在面前,但是面对数十道白刃,双眼迷离,被强劲的兵刃交织之声搅得心烦意乱,忽然间又听见几声惨叫,心中悸动间,眼前断刃纷纷跌落在地。 佟越眼前不见了说书秀才的身影,却多了四具尸体,他几步走过去,被他刺瞎刺聋的四人只在弹指之间他们四人喉咙各中一柄飞刀,登时毙命,他叹声道:“连自己人都杀吗?” 秦桑云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看着一脸惊恐死去的四具尸体道:“好狠的人,他们到底是谁?” 佟越默想一会道:“听他所讲的向阳太子,恐怕是与皇族中人有关。” 秦桑云道:“我们都不是皇族的人。” 佟越脑中闪过一道光芒脱口道:“或许……”一念至此,他来不及多做他想,拉起秦桑云飞身下山。 伏龙寺心眉禅师的禅房门依旧紧闭,佟越却闻到了里面的死亡气息,他出掌击开房门,门口有一位红衣少女匍匐倒地,心眉禅师坐在地上,背靠禅床,垂首静坐。 秦桑云心中发沉,忙喊一声:“方丈大师!”疾步跑上,跪在他的面前,见他双目紧闭,脸色发紫,嘴角流出的血丝已然发黑,早已经是气绝身亡,心中悲痛难以抑制,潸然泪下。 佟越扶起伤重的红衣,尚有一息尚存,忙喊道:“桑云!”秦桑云转身看看红衣,把了脉象,摇摇头含泪道:“来不及了!” 红衣吃力的睁开双眼,漂浮的意识逐渐聚拢对着他们二人微弱道:“救公子,求你们,求…..” 秦桑云紧握住她的小手,若非这股强烈的意志才支撑她到现在,恐怕她早就死了,佟越望着周围,并无打斗的痕迹,心中一动问道:“白总管呢?” 红衣微微道:“他,他是叛徒,劫走了公子。” 秦桑云惊道:“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红衣神色焦急,无奈受伤太重,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佟越道:“白总管是谁的内应?慕贤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红衣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佟越正声道:“到了如今你还要瞒着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帮你?” 红衣看着秦桑云陈恳的目光,张了张小嘴,声音极其微弱,秦桑云俯身附耳在她嘴边,听到她最后的声音,脸色登时大变,红衣就此咽气。 佟越见秦桑云脸露异样问道:“她说什么?” 秦桑云抬头看着他正声道:“荣亲王,太子。” 佟越却不甚意外道:“原来慕贤真是太子。” 秦桑云怔道:“你早就知道。” 佟越摇头道:“只是这样猜测而已。说书人的背后主子不是普通人,想必是荣亲王挟持了太子,想向朝廷发难!”说到这里,神色严峻道:“这下麻烦,卷进了皇家争斗,江山为之变色。” 秦桑云看着红衣又看看心眉禅师,心中刺痛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不管。他们连心眉大师都杀,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说到这里,言语中已经是满含愤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边传来,佟越警觉跃起,将秦桑云挡在身后,举剑迎敌,刚一站稳,只觉一道强劲的内力迎面扑来,势如狂风,一声轰响,眼前的木墙轰然倒塌,木屑横飞,烟尘滚滚。 佟越心中大骇,来人武功之高,势不可挡,但见烟尘散尽,数十个御林军士兵已经整整齐齐的站在眼前,威风凛凛,其中一位老者站在士兵面前,身披黑色绸缎披风,一双眼睛发出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佟越,正是安国公任舒航。 佟越正感意外,刚要开口,只听任舒航喝道:“佟越,你杀死钦差侯汉良,犯下滔天大罪还不束手就擒!”话音一落,数十名御林军士兵齐齐拔剑,剑尖对着他们二人,寒光霍霍,蕴含着无限杀机。 ☆、第二十四章 聆密(一) 天牢大门打开,总算让里面永久的黑暗有了一丝自由的光亮,只是随着铁门的无情关闭,这丝瞬间消失的光亮更会让里面的人堕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黑暗中步步逼近的脚步声,佟越打坐在黑牢的稻草铺上,凝神静气,心中默数着“一个,两个,三个……是四个人…….”秦桑云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两人自从在伏龙寺被捕之后,就被一路秘密押解到了湖州荣亲王府,关在这黑牢已有三日。脚步声越来越近,打破了黑牢的死寂,她的心也莫名的颤动起来,不知道面临的是怎样的命运,但是不管怎样,她还是庆幸佟越还在她的身边。 佟越不由自主的握紧她的手低声道:“不要怕。”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是她反手紧握的回应已经给了他最为信任的答案。 昏暗的火光慢慢的映入铁牢中,也映照出四位来人的脸庞,一位是安国公任舒航,另一位雍容华服,满脸贵态,脸上带着轻蔑得意之笑的老者,自然就是荣亲王,还有一位青年男子正是在伏龙寺后山与他们说书的说书秀才,而最后一位在他们三人的身后提着一盏灯笼,正是白总管。 佟越与秦桑云一起站起身来,看着正中间的那位老者,秦桑云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荣亲王爷了。” 荣亲王微微点头笑道:“虽然是一个乡野女子,眼光倒也有几分见识,老夫正是荣亲王爷。” 秦桑云问道:“慕贤太子呢?” 荣亲王颔首笑道:“他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秦桑云目光流转停在白总管的身上正声问道:“白总管,心眉禅师是你杀的?” 白总管点点头硬声道:“那又怎样?” 秦桑云问道:“他一个方外之人,为什么连他也不放过?” 白总管脸无表情道:“既然是方外之人,就不应该管红尘俗世,老和尚不自量力想要救废物太子,当然该死!” 秦桑云想起心眉禅师的惨死,虽不是自己所为,但是若不是自己将这帮恶人带入寺中,又怎会让他遭到如此的横祸,心痛之余,不免懊恼痛悔,眼见白总管杀人之后非但没有半点愧疚,还面不改色,振振有词,心中的愤恨更是增添了几分,换作平时,早已经忍不住厉声呵斥。只是她这段时间屡遭迫害凶险,往日的浮躁之气内敛了不少,是以遇到此事仍旧能心态沉稳,冷静应对,望着这些人,目光不由得停在安国公任舒航身上,佟越在这黑牢中已经将有关他的事情都跟她说的一清二楚,对此人突然翻脸无情,她的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 任舒航也察觉出她目光的异样,平声问道:“秦姑娘,你有事想要问本座吗?” 秦桑云点了点头,说着转头看看佟越,佟越对视着她的目光,知道她的心意,继而看了任舒航一眼,终究是没有出声。 任舒航平声道:“秦姑娘,佟越心高气傲,自负武功,却屡屡遭到本座的戏弄与玩弄,你想让他与本座平心静气的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只怕很是困难,他心中的疑问还是由姑娘你来问吧,本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佟越冷冷的看了任舒航一眼,虽是心中不甘,却也无法改变被他洞穿内心的事实。 白总管搬来了两张太爷椅子,毕恭毕敬的放在荣亲王与任舒航的身后,请他们二人上座。 秦桑云见他们这样的阵势,看来是真的有心想要与他们消磨一阵子了,想了一想道:“安国公爷,佟哥和我说了你的事,如今到了事情到了如斯地步,桑云心中有些揣测,说与公爷听听,若是错了,还请公爷莫要见怪。” 任舒航笑道:“秦姑娘莫要过谦,请说。” 秦桑云道:“若是桑云没有猜错,只怕这件事从太子与皇上起了争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吧,莫非整件事都是公爷在暗中推波助澜?” 荣亲王哈哈笑了几声,道:“果然是聪慧,竟然想到了这一层,只是这不是事情的开始,而是第一步。” 秦桑云接口道:“这是当然,掳劫太子,这是何等大罪,两位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做事更是谨慎万分了。” 荣亲王笑道:“这是当然,此事老夫筹划多年,花费了多少心血,韬光养晦,等的就是这一天。”话到这里,言语中已经忍不住张狂欢喜。 秦桑云看着他,目光露出生疑之色,却是默不作声。 荣亲王蓄谋忍耐许久,早已经按耐不住,更何况遇到秦桑云这样一个能猜出自己心中阴谋诡计的人,心中更是瘙痒难忍,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心里的宏图大志,妄想江山易主的大计和盘托出,本想顺着她的问话一一向她展现,却想不到她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竟然是不再询问,心中有些急躁喝道:“喂,你没话说了吗?” 任舒航忽然轻笑一声道:“秦姑娘,你若是真想听听王爷是如何蛰伏待机,寻求机会大可以直接说,又何必戏弄于他。” 秦桑云心中微微一惊,想这任舒航真是不可小觑,观人心境当真是细致入微,平了平心态笑道:“王爷高瞻远瞩,想的有那么深那么远,桑云无奈不能一一猜测明了,还是请王爷自己与桑云说个明白吧,也好让桑云死个明白。” 任舒航笑了笑道:“秦姑娘,这事本座先对你从实招来吧,凡是生在帝王之家的人,往往都会厌弃勾心斗角,对于淡泊名利的人反而更容易相信亲近,两年前,太子由于与皇上政见不同与他大吵了一阵,皇上大为震怒,将他关入西郊狩猎围场附近的宁心塔里。” 秦桑云和佟越听到这里,心中均想:“看来慕贤太子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海玉弓的。”他们二人那个时候一个受疾病痛苦折磨,一个是龙困浅滩,心中的悲苦绝望自是不言而喻,同病相怜而通过声乐神交,互相安慰,也算是一种奇妙的际遇,只是太子绝对想不到自己认为如此圣洁的感情会成为权谋名利斗争的筹码。 ☆、第二十四章 聆密(二) 任舒航道:“后来本座进了京城,太子刚刚从宁心塔中放出不久,他久闻我在朝中淡泊名利的虚名,对我甚为亲近,本座正中下怀,趁机想离间他们父子的关系,太子自从回宫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本座经过明察暗访知道他心中有一位广寒仙子,哼,这年轻人也真是好笑,总是喜欢追逐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我向皇上进言,说太子年纪不小,应该娶一门亲,好让他定定心。皇上果真大喜同意,而选中的正是我的女儿,我知道此刻心里一直对广寒仙子念念不忘的太子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果然不出所料,太子与皇帝大闹一通,一气之下竟然离宫出走了。” 佟越恍然道:“原来太子出宫都是因为你们,孙大人可是做了你们的替罪羊。”说着看了一眼白总管道:“白公公既然是你们的人,那么太子的动向你们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任舒航道:“这是当然,太子听了我的话来到了江南这里寻找那位女子,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天下,他怎能逃出我的手心。” 佟越不解道:“那你又为何要我护送孙劲风到这里?” 任舒航微微一笑道:“你若不在这里,有些事还真是难办,只是没想到你会杀了侯汉梁,这也是天助我也。” 佟越愈加不明,秦桑云道:“看来不但是孙大人成了你们的替罪羊,就连孙公子也做了你们棋子。” 荣亲王听到这话,冷声道:“孙元江这是他咎由自取,只是让他蹲大牢也算是便宜他了。”说着看了看他们二人,忽然轻叹了一声,道:“其实也不一定要让你们死,哎,纵然是到了这种地步,若是你们二人能迷途知返,幡然悔悟,也不是不能饶你们一命。” 秦桑云与佟越对视一眼,两人的心都不由微微颤动一下,心想着这事情的真相揭露总算是要到了关键时刻。 荣亲王收起之前的得意笑容,神情变得有些苍凉叹声道:“此事若真要追溯渊源,应该是从我的父皇本朝的开国大帝□□皇帝说起,那个时候父皇在动荡不安的天下揭竿而起率领义军直捣京师黄龙,开创盛世天下,问鼎中原,威震四海内外,又有谁敢不诚服。”说到这里,言语中忍不住是自豪万分,就连在一旁的任舒航,白总管,说书秀才也是一脸的敬仰之色。 秦桑云看了看佟越,两人心中均是同一感想,虽然二人都不太理会朝中之事,但是这位□□皇帝的传奇故事早已经是深入民间,流传甚广,是以在小时候就听说了不少,都道他是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真龙天子。 荣亲王顿了顿声音继续道:“□□皇帝开国二十年,励精图治,总算让天下迎来了难得的太平天下,就连西北的蛮夷之国西楚国都诚服拜倒在地,送来了西楚的公主千尚前来和亲。” 秦桑云与佟越心中都是一动,不由得看向说书秀才,想起了在伏龙寺后山听他说起有关向阳太子平定的“西楚之乱”。 荣亲王说到这里,脸上的神态忽然有了怨恨之色,声音也不再温和平静,恨恨道:“那个时候父皇宅心仁厚,存的是一份异邦修好之心,以为可以再续汉朝‘昭君出塞’时的佳话,以极为隆重的欢迎阵势将千尚公主迎进朝中,三天之后就册封为廉妃,让她享尽荣华富贵。” 话到这里,任舒航忽然手一扬道:“之后的事对王爷来说太过为迷离诡异,王爷气血上涌,难免语无伦次,口齿不清,其中缘由还是让本座来说吧。” 荣亲王极力压抑了内心的狂乱,道:“还是公爷深知本王心意,就请公爷代劳吧。”说书秀才端来一杯清茶双手捧送到他的面前道:“王爷请用茶。”荣亲王接过喝了一口,平复心境。 秦桑云和佟越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如此情景,想必之后的事情一定是猝不及防的巨变。 任舒航站起身来慢慢道:“廉妃娘娘在次年就生下了皇子,她贵为皇妃,又得爱子,自是是欣喜不已,殊不知这个时候的西楚国内发生着一件大事。在她未嫁入□□皇帝之前,她在国内有一位自幼青梅竹马心心相印的恋人,那位恋人为西楚的护国将军安止以,只因为千尚公主为了国家安定而选择大义和亲,将恋人一心抛下。没想到却因此让安止以因爱生恨,他迁怒于西楚国王,认为他懦弱无能,才会将自己的女儿献出和亲,所以在国内策动谋反,暗中准备了四年,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将国王和他的近臣杀的杀,抓的抓,关的关,掌握了西楚大权做了国王,西楚国陷入混乱,出逃的三皇子前来投奔她的姐姐,请求□□皇帝出兵替他肃清叛军,夺回江山。□□皇帝思量再三,决定亲自出征,而此时只有十四岁的向阳太子也一起出征,千尚公主心存着对安止以的一丝情意,希望能规劝与他故而也请求□□随同出征。只可惜安止以非但不听不劝,反而要掀起两国的战火,□□皇帝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迎战。向阳太子为了让父皇避免与安止以引发不必要的闲言碎语,是以担当主将先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招制敌取的首战大捷。安止以刚刚夺得皇位,本是极为不稳固,况且他是为叛逆,国中本就极为动荡不安,再加上□□皇帝大兵压境,刚一开战就有不少士兵将士纷纷倒戈,所以向阳太子一战取胜就势如破竹直取西楚国都,将安止以的活捉生擒。他犯下叛逆大罪,理应伏法。千尚公主苦苦哀求要为他临死送行,□□皇帝感念他与千尚公主的旧情,在他临死前让千尚公主与他见一面。他见过千尚公主之后,等不及斩首示众,就自己在狱中自杀身亡。千尚公主回到宫里之后一年郁郁而死,她对西楚再次发生战火耿耿于怀,认为是自己造成的,生灵涂炭,罪孽深重,没有尽到和亲的重任。请求□□皇帝死了之后将她削去皇妃的头衔,贬为平民,葬于皇家墓陵外围。□□皇帝当然没有这么做,依旧将她以皇妃之身葬于皇家墓陵中,追悼为良玉皇妃。” 荣亲王听到这里抗声道:“安国公爷,你对这个贱人也太过尊重了吧,什么大义,什么和亲,都是装腔作势,卑劣无耻,只是,被这一招欲擒故纵所套牢的父皇,也真是…..”说到这里恨声不已。 秦桑云听到任舒航口中所述□□皇帝,心中不禁赞叹道:“□□皇帝的心胸当真是浩瀚如海洋,广阔如天际,此乃真正的君临天下,是为千古一帝的王者。”后来听见荣亲王所言,又是大为不解。 荣亲王霍然起身恨声道:“只可惜父皇与别人坦诚相待,却难保不被他人处心积虑利用,可恨父皇半生戎马换来的江山,到头来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说到这里手中的茶杯被他狠狠的摔在地上,“当啷”一声,在黑牢中缭绕回响。 任舒航倒是一脸的平静,淡声道:“王爷休要恼怒,自古小人与君子相斗,君子几时赢过小人,若真要赢得小人,你只能比他更小人,更卑鄙而已。” 秦桑云急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任舒航叹声道:“‘西楚之乱’平定之后的第八年,向阳太子突然患病神秘死去,而后一年新太子册封,就是廉妃的五皇子,再过七年,□□皇帝归天,新太子登基,就是先皇承德帝,秦姑娘,你难道还想不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秦桑云默想一会,问道:“我想知道的是向阳太子为什么会死?而布衣仙翁林广博到底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任舒航看了看她,又转眼看了看佟越,轻叹一声,却不言语,秦桑云疾步走到铁栏前,双手紧紧抓住铁栏急声道:“你们快点告诉我啊,我要知道,快说!” 荣亲王道:“向阳太子为什么会死,知道这个真相也许就只有林广博一个人,他连你都没有告诉,我们又怎么会知道!” 秦桑云满以为他们会知道所有的事,听到此言登时犹如浑身被冷水浇灌一般,失声道:“说谎,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可能!” 佟越上前一步正声道:“当年向阳太子既然得病,必定在朝中引起一番动乱,为何只有林广博一人知道他的死因,御医院中又不只有他一位太医。” 任舒航道:“你说的不错,开始为太子诊治的人自然不止林广博一人,只是太子身患的是痼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之后被带出宫在五台山修养治疗,而此时的□□皇帝下旨只能让林广博一位御医跟随,而后过了一年,向阳太子死于五台山,林广博以及一行随从家眷全部失踪,你说这等怪异之事谁能明白其中的古怪,所以我说向阳太子的死因知道的只有林广博一人。” 荣亲王道:“林广博身为随侍御医,竟然在太子死后逃之夭夭,此罪当诛!”说着一拳打在椅背上恨道:“倘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又是一个无耻小人!”秦桑云思绪浮想,一时难以琢磨,听他言语侮辱,想要辩解,又无从说起。 佟越问道:“那那些随从失踪又是怎么回事?找到他们也能问出一些内情才是。” 任舒航道:“做这件事的人找到的只是一些尸首。” 佟越浑身一凛问道:“什么?谁杀的?” 任舒航淡淡一笑道:“不用谁杀,失足落水,祝融之祸,这些天灾足矣。” 佟越深明其言语之意道:“若说这一切都是承德帝所为未免太过牵强,当时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而已。” 荣亲王道:“小娃娃是做不了什么,但是只要有个名目,就可以起到发号司令的作用了。” 佟越听得愈加迷糊怔道:“你说什么?” 任舒航道:“佟越,你以为当年千尚公主费劲心思求的□□皇帝要在安止以在他死前见他一面,而之后安止以自杀,这都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佟越心中迷茫,摇了摇头。 任舒航淡声道:“是因为五皇子并非□□皇帝骨血,而是千尚公主与安止以私通生下的叛徒之子。” 佟越心心中猛烈一震,虽然以前在江湖上听到过不少鱼目混珠之事,可是发生在皇室还能不被发现隐瞒数十年,继而顺利登位,统领江山,这就太过匪夷所思,道:“这怎么可能,有道是怀胎十月,□□皇帝怎会不知道五皇子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血,这也太奇怪了吧。” ☆、第二十四章 聆密(三) 任舒航缓缓摇摇头,忽而看了看秦桑云,见她凝神沉思问道:“秦姑娘,你想到了什么?凭你的所学,不会不知道这里面的乾坤吧?” 秦桑云听到这个惊世秘密,也深受震动,此刻听见任舒航的问话,沉思片刻,正声道:“怀胎十月,若是有‘定生丸’,推辞半月一月也是有可能的。” 佟越失声道:“什么?” 任舒航笑笑道:“布衣仙翁的传人果真是名不虚传,见多识广,连西楚的宫廷秘药都知道。” 佟越问道:“桑云,什么是‘定生丸’?” 秦桑云抿抿嘴唇,缓缓道:“西楚国是一个很讲究生辰八字的地方,许多人为了在一个良辰吉日生孩子,经常会到西楚的灵山天神白岭去祈福让自己的孩子在吉时出生,于是有不少江湖郎中趁机兜售一种称为称为‘定生丸’的药,是说可以决定孩子出生日期的灵药,以此骗取百姓钱财。” 佟越更是不解道:“既然是假的,又有什么用?” 荣亲王在一旁接口道:“虽然是假的,但是也有真的,真的混在假的里面,也就变成假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不会有人相信这个‘定生丸’的存在。所以对那些在吉时出生的孩子会带来好运吉祥认为是天神的旨意,更会深信不疑。可是事实这种药是存在的,而且还是西楚宫廷的专用秘药,西楚皇室用此物迷惑人心,让国民带上精神桎梏,掌控人心。当年西楚国王一心要将千尚公主送来和亲,其中一个重要的缘由就是因为她的生辰是一个吉时,而且没有用‘定生丸’,是天神的旨意。” 任舒航道:“这种‘定生丸’是为西楚国皇室的皇家秘药,知道这药的人只有皇室嫡亲之人,能用的除了嫡亲皇子皇女,其他的人根本就不能用,后来由于民间的假药太多,被骗的人多了,就没有人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这种药了。” 佟越此时恍然道:“千尚公主用‘定生丸’延迟了五皇子的生辰,所以瞒过了□□皇帝。” 荣亲王此时忍不住狠狠的“哼”了一声怒道:“这个贱人欺瞒了父皇,她来和亲,只不过是为了保住她腹中的孽种,在安止以死后就一直怀恨在心,一心复仇,父皇对她宠爱有加,更让她肆无忌惮,而对她最大威胁的就是当日名声正盛的向阳太子,只有除了他才能让那个杂种登上皇位。” 佟越想着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心念一转道:“可是廉妃在一年后就已经死了,她又怎能再害向阳太子?” 任舒航道:“人的怨念一旦形成,就算是□□消失了,灵魂还在,足以借尸还魂。当年西楚国送千尚公主和亲,安止以担心她在异国被人欺负,所以将自己的一位心腹扮作宫女跟在她身边,这位宫女武功绝顶,狡猾奸诈。等到廉妃死去,这位宫女就成了五皇子最为亲近的人,安止以死后,跟随他的死士大都流入进中原,隐姓埋名,时时刻刻要为主人报仇尽忠,在短短几年中,竟然有不少人混迹在朝野之中。那位宫女暗中收拢这一帮人,做了死士的首领,策动着毒害向阳太子的阴谋。向阳太子初始病发是在西郊皇家围场狩猎的时候,当时他正追赶着一头受惊的小鹿,而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就是五皇子和这位宫女,他们说当时是‘太子殿下在烈日下中暑不慎跌落下马。’” 荣亲王恨声道:“笑话,向阳太子武艺高强,身体强壮,带兵打仗在野外三天三日都毫发无伤,怎么会只出去狩猎就中暑跌下马,明明就是他们耍了诡计害了太子!” 佟越不解道:“他们的手段就算能骗得过别人,太子到底是不是中暑,难道太医也查不出来吗?” 荣亲王冷声笑道:“这些人早已经是有预谋的,太医早就被他们收买了,就连……”说着看了秦桑云一眼,眼神立刻变得怨恨无比,秦桑云触及他的目光,心中一颤,心中隐隐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怎么可能,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荣亲王怒声道:“向阳太子只是中暑的话,又怎会被告知是得了痼疾难以医治,而要去五台山作长期的修养医疗,向父皇说这些话的人就是林广博,他还信口雌黄大肆渲染太子的疾病,隔绝了太子与外界的接触,让他一人死在五台山中,之后将所有知情的人都灭了口,如果林广博没有狼狈为奸,为何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在民间逍遥快活?父皇尊崇他的医术,对他深信不疑,他却这样欺瞒他,真是禽兽不如!”他的音色到了最后变得凄厉异常,就像是一个从地狱里跑出来喊冤恨极的厉鬼的嚎叫,听得秦桑云汗毛倒竖,却又忍不住字字惊心。 佟越喝道:“这都是你们的猜测,当年的真相既然谁都不知道,期间另有内情也说不定。”他听得荣亲王的怒吼,知道秦桑云落在他的手中,势必在劫难逃,急忙将她护在身边,虽然知道对方真要发狠也是徒劳,但是心中却也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荣亲王脸上忽然露出诡异一笑,双目瞪着佟越,像是在窥探什么一样,佟越喝道:“你又要做什么?” 荣亲王空笑了几声,却是毫无笑意,道:“这个世界上的宿缘也真是奇怪,虽然隔了数十年,但是还是会聚在一起,太子大哥,是你在天有灵的指引吗?你含冤莫白死了数十年,终于是想要为我们皇家正统肃清内敌的时候了。”说着仰头看着黑黝黝的牢顶,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沙哑苦涩。 佟越听着这话,心中一动,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荣亲王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任舒航上前一步打量了一番佟越,忽然笑了笑道:“佟越,今时今日你仍旧是糊里糊涂的,看来你的师父只教给了你鬼剑,却没有教你使命。” 佟越脸色一怔,道:“使命?”秦桑云疑云大起,看着佟越,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大的秘密会展现在眼前。 任舒航淡淡道:“纵使他再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只可惜他身来就是一个武痴,又怎么会让自己的一柄神剑在江湖绝迹,佟越,你师父传你鬼剑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佟越回想一会,脑中除了剑,什么都没有,道:“师父给我的只有剑,他的事我一无所知。” 任舒航怅然一叹,道:“顺其自然,看天命吗?这也算是像他了。”说着看着佟越道:“那我现在告诉你吧,你的师父名为关宁,就是鬼剑的创始人,也是向阳太子贴身侍卫。” 秦桑云听到这话忍不住“啊”得一声叫出来,见佟越惊骇不已。 任舒航继续道:“也许你很吃惊我为什么会知道,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原先便是向阳太子身边的书童,关宁是侍卫而我是侍从,本来我们一文一武随侍太子身边左右,虽然年龄差了一轮,也算是故友了。向阳太子得病之后我们便被调离他的身边,我被派去照顾五皇子,而关宁却被安排到了□□皇帝的身边,直到太子死去,我们终究都没有再见他一面。对于他的死,我们都心存疑虑,却也无法弄清。关宁坚决辞去侍卫之职,隐迹江湖,而我一直待在五皇子身边暗中调查事情真相。唉,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竟然为虎作伥,相助备受质疑争议的五皇子登上了皇位,又替他平叛乱党,想想真是无颜面对向阳太子。只是若不是当年立下这所谓的功绩,又怎能被封为安国公,若没有这样的权势,又怎能再为向阳太子尽忠以偿还罪孽。” 荣亲王在一旁道:“世间的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公爷在这个时候能放弃荣华富贵,拨乱反正相助本王,此种气节堪比武神关二爷,而那个关宁,虽然跟关二爷同姓,却是一个前怕狼后怕虎的废物,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将向阳太子的恩情抛到了九霄云外,自己过闲云野鹤的生活,真是可恨之极。”说着看向佟越问道:“佟越,你现在已经知道你师父的真正身份,也明白了身为‘鬼剑’的使命,你是要助本王一臂之力吗?” ☆、第二十四章 聆密(四) 佟越脑中一片轰鸣,回想起最初与师父的相遇,他本是一个在街头流浪混迹的孤儿,总是受人欺负挨打,是师父将他带在身边,让他有了一个安身之处,不再流浪,不用再为温饱担忧,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一个人活着,除了吃穿,还有其他的事可以做,例如说练剑。他在师父的身边长大,师父对他了如指掌,可是他对师父却一无所知,除了剑,后来他逝世的时候,佟越问他要在他的坟墓上写什么,他笑着道;“我不需要坟墓。”纵然如此,佟越在还是给他立了一个碑,写的是“佟越的师父之墓”,师父临死和他说道;“佟越,我能教你的,只有剑,至于人生,我什么都不能教给你,因为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当时他听得莫名其妙,但是现在有些明白了,师父在一直犹豫的,矛盾的后半生,莫不是都在向阳太子的死亡缘由,背叛放下中纠结吗?难道他那个时候已经知道向阳太子的死亡真相了吗?他心中问道:“师父,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不想让我牵涉这些皇家恩怨吗?但是若真是这样,你明知道我生性好强,你的鬼剑重现江湖,又怎能不引起你那些旧人的注意,又怎能不会盯上我,可是你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或者真如任舒航所说,你想留下的只是鬼剑而已。” 荣亲王见他久久沉思不语等的有些不耐烦道:“佟越,鬼剑又名随护之剑,当年向阳太子对关宁可是有着天高地厚之恩,你师父知恩不报,愧对鬼剑之名,你身为他唯一的弟子,就应该弃暗投明,为手中的鬼剑正名。”说着又看看秦桑云道:“秦桑云,至于林广博所犯下的罪行,也就请你这位传人替他偿清吧。” 佟越心中一惊,喝道:“你想干什么?”说着将秦桑云守在身后正声道:“不许你碰她!” 秦桑云没有应声,她的脑中始终是林广博的身影,想着与他学医的那几年岁月,在她心中有着无比崇高的师父兼爷爷,要她相信他是一个借行医之名暗害他人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林广博的一言一行,反反复复的在她的心中翻腾着,荣亲王对她所说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此刻佟越的声音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对视荣亲王恨意满满的脸,她也猜到了什么。 任舒航道:“放心吧,佟越,我们并不会像你所想,秦姑娘,我们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相助我们,以弥补当年你爷爷犯下的大罪。” 秦桑云心念一定,傲然挺胸正声道:“我想你们搞错了,我并不认为我爷爷犯了什么大罪。” 荣亲王厉声道:“你说什么,乱臣贼子,还大言不惭!”说着就要上前,任舒航忙拉住他劝道:“王爷莫要着急。”说着又转头对秦桑云道:“秦姑娘,要你相信你爷爷是个卑鄙无耻的叛徒的确不易,可是…..” 秦桑云斥声喝道:“住口,不许侮辱我的师父。”她虽然知道林广博是自己的爷爷,但是还是习惯对他称以师父。 荣亲王再也按耐不住,扬手道:“杀了她!”说书秀才双目一冷,双手飞扬,两柄飞刀从他的手中脱飞,朝秦桑云的额头直飞而去。 佟越挡在秦桑云的面前,泰然不动,待得飞刀要穿过铁栏,他出掌击在铁栏上,只听“嘣”得一声,飞刀突然停止飞行,在半空中直直坠落在地,“当啷”两声。 说书秀才见佟越只是借住铁栏的撞击之力就将飞刀拦截,忍不住脱口喝彩道:“真不愧是鬼剑。” 荣亲王嘴角露出微笑,转头对任舒航道:“公爷,此人也就只有你出手才能擒得住。” 佟越对他们对自己和秦桑云只是逮捕却不杀害早已经是心存疑虑,如今见他们又再次试探,问道:“说吧,你们将我们活捉在此处,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 荣亲王转头看着他道:“真是聪明,本王想与你做一笔交易,你帮我杀一个人,我就放一个人,怎么样,这样很公平吧。”说着看了看他身后的秦桑云。 佟越道:“是谁?”身后的秦桑云拉住他的手臂,上前一步道:“不要答应他们。” 任舒航看此情景,笑道:“秦姑娘,看来你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杀的人是谁了?” 秦桑云正声道:“你们是想让佟哥杀太子,让他背负罪名,对不对?” 任舒航笑了笑道:“秦姑娘,你次次都猜得很对。” 秦桑云涩然道:“我倒希望我可以猜错一次。”说着看看身边的佟越,见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什么。 荣亲王道:“反正佟越杀了钦差侯汉梁,已经是朝中钦犯,死罪难逃,也不妨再杀一人,况且他杀了太子,也算是替他的鬼剑正名,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太子一死,必定会在朝廷引发轩然大波,本王活捉凶手,立了大功,就会被宣旨进京封赏,趁着太子送葬之日,狗皇帝丧子,痛苦不堪,萎靡不振,我正好在此时揭露向阳太子的死亡真相以及承德帝的真正身世,到时候必定可以将失去数十年的江山再次夺回,佟越,牺牲你一人的性命,这也算是值得。”说到此处,仿佛自已已经龙袍加身,坐在九五至尊的龙椅上,接受百官的朝拜,一呼百应,神情不觉怔住。 灯光暗淡,虽然与荣亲王相隔甚近,看去也带着淡淡的朦胧,秦桑云看着他,心道:“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不是皇室的正统血脉,又有什么分别。”心中一横,冷声道:“荣亲王,什么为向阳太子,什么夺回江山,明明就是你自己狼子野心,荣亲王,你们皇家的事我们不想管,更不想充当你们的杀人工具,你也休要用我的性命要挟佟哥,我秦桑云纵然是死,也不为你所用…..”话音未落,忽觉后腰一麻,身子不由一软,仰面倒下,佟越伸手将她拦腰接住,看着她昏迷的脸庞,神色凝重。 荣亲王与任舒航看到这一幕,都感到意外,佟越抬头看着他们二人正声道:“若是我真的杀了太子,你们就放了桑云。” 荣亲王听到此言,不由喜出望外道:“这是当然。”任舒航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接受,追问一声道:“佟越,你可要想好了。” 佟越正声道:“我已经想的很清楚,告诉我太子在哪里?”他神情威凛,身姿挺拔,言语间蕴含着坚定的意向。 ☆、第二十五章 暗战(一) 迷蒙的白色,洋溢着诡异恐怖的气氛,秦桑云只觉得胸口郁闷难当,一口气提不上来,剧烈的咳嗽了一声,昏沉终于惊醒,她睁开双眼,周围环绕的是静止的白色,白色的床帘,白色的床铺,坐在不远处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她的穿着一身素白的说书秀才。 秦桑云坐起身来,对视着说书秀才,停了一会,身体的麻木才慢慢的散去,开口问道:“佟哥呢?”说着走下床,朝他去。 说书秀才慢悠悠的喝完一杯茶,淡声道:“你既然可以完好,就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秦桑云心中一颤,回想起昏迷前荣亲王与佟越的交易,身子的气力在忽然间卸了一半,不由的双脚发软,双手扶在桌面上,颤声道:“他,他真的杀了太子?” 说书秀才看了看她惊慌失措的神情,淡淡一笑道:“只是听到这话就吓成这样,若真是亲眼所见,你又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我还真是有些好奇。” 秦桑云听他这话,有些迷茫,继而心里一宽,问道:“你的意思是,佟哥还没有动手对吗?” 说书秀才见她脸露喜色,不屑笑了笑道:“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只不过是想让你看一出好戏而已,这才等到了现在。” 秦桑云心中猛然一沉,刚刚掀起的欣喜之意又消散不见,心道:“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放过佟哥和太子,只怕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心里揣测一会,却又想不出什么。 说书秀才站起身来,走到一堵白色的墙边,目光一闪,右手出掌,势如千钧,一掌击在墙的中间,只听一阵龟裂之声,那堵白墙轰然倒塌,粉尘飞扬,又是一阵白色迷雾。 秦桑云不明白他所行之意,不由的上前几步想看看倒墙后的情景,待得走近,映入眼帘的一层白色薄纱,却可以清晰看见外面的景色,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亭台楼阁,水榭鱼池,看着是一处富贵人家的庭院,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鸣之声,她走上前,伸手触摸着白纱,虽然很薄,却是牢不可破,相隔一层这样的白纱,里外却是两重天了。 说书秀才开口道:“现在外面对你来说也许才是天堂,但是不一会儿你就会知道那里是最可怕的地方。” 秦桑云没有说话,心中沉重,看着外面的庭院,但见一片苍翠葱茏的繁花丛中,一位翩翩公子慢慢的走了出来,正是慕贤太子,她心中一紧,见他神情悠闲,饶有兴趣的观赏着庭院中的花木,显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死亡之境。不一会儿,佟越从另一处山石边走了出来,双目凝视着慕贤天子的后背,目光阴冷无比,秦桑云看在眼里,仿佛能听见佟越心中的声音,颤动又变得剧烈起来。 说书秀才走到她的身边,悠悠笑道:“好戏要上场了。” 秦桑云双手抓住白纱,失声喊道:“佟哥!”原以为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这样的大喊凭佟越的武功应该可以听得见,可是却见佟越毫无反应,秦桑云心紧紧绞在一起,嘶声喊道:“佟哥,住手!住手!” 说书秀才在身边平声道:“没用的,他不可能听得见,当然也不可能看得见你,在外面的人看起来,这层纱只不过是一堵墙壁而已。”秦桑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危急之下转身疾步跑到门边,却无法打开,她豁然回身看着说书秀才喊道:“让我出去!” 说书秀才闪身到她的身边,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用力,就将她提回白纱墙的面前,道:“就知道你不会安安静静的看戏,但是我可不想对你出手。”说着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秦桑云身子僵直的看着外面,想到面临的惨剧自己无力挽回,心中顿时痛恨起自己的无能,脸色凄然。 佟越看着慕贤太子,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慕贤太子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身看到佟越,吃了一惊,问道:“佟越,你怎么会在这里?”继而笑了笑道:“荣亲皇叔公说有一位朋友要见我,原来说的就是你啊,秦姑娘呢?她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佟越躬身拜道:“草民佟越见过太子殿下。” 慕贤太子脸色微变,笑了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有意相瞒,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佟越看着慕贤太子,顿了一会问道:“太子是如何到了这王府之中?” 慕贤太子回想叹了一声道:“当日在伏龙寺,白公公突然出手偷袭于我,可怜红衣和心眉禅师为了救我,都惨死在他的手中。”说到这里,脸色不禁一片黯然。 佟越默想一会,追问道:“之后呢?” 慕贤太子道:“我失去知觉,等我醒来,已经在这荣亲王府里了,荣亲王叔公告诉我说已经将我救出,而白公公是,是安国公的人…..”说到这里,声音有些晦涩,断断续续,显然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秦桑云听到这里疑心大起,心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荣亲王会这样说?”想着看向佟越,却看不出他的脸上有疑惑之色。 慕贤太子痛心自语道:“安国公他,他,唉,我真是想不通,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秦桑云越听越是不明白,心想:“荣亲王要将所有的事都推到任舒航的身上吗?他们不是一起联手了吗?难道他对任舒航也毫不相信,又或者是他的心中另有诡计阴谋是连任舒航也不知道,照这样看来,让佟哥杀太子也不单单只是用我的性命交换了,佟哥,此事扑朔迷离,你可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想到这里看向佟越,真希望他能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却见佟越的右手微微抬起,似乎要抽剑动手,秦桑云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眼,心中急喊道:“不要!”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佟越和慕贤太子的中间,正是任舒航,他转身看着佟越,一脸凌厉喝道:“佟越,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动手杀了他!” 此言一出,慕贤太子浑身一震,倒退几步,看着任舒航怔怔道:“安国公,你,你真要杀我?荣亲王叔公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你要杀我?” 任舒航转身看着慕贤太子笑了笑道:“杀人的事还有假的吗?太子殿下。” 慕贤太子怔看着他半响,脸色变得惊恐无比,颤声道:“为什么要杀我?父皇对你信赖有加,我们皇室对你可是隆恩圣眷啊,安国公,你竟然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说着大声喊道:“荣亲王叔公呢?他在哪里,快来护驾!” 任舒航哈哈笑道:“荣亲王,他早就与本座达成了共识,他将你带进王府,正是为了方便本座做事啊。” 慕贤太子脸色煞白,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你说谎!”说着惊慌的看着佟越喊道:“佟越,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 佟越冷声道:“我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任舒航笑笑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说谎,你自己在地狱里想吧。”说着喝道:“佟越,还不动手!” 秦桑云在一旁看着,嘶声喊道:“不要啊,佟哥,你真要动手事情就无法挽回了,快住手啊!”她大声呼喊着,眼睁睁看着佟越鬼剑出手,在日光下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慕贤太子的人头瞬间落地,顷刻间飞溅的鲜血化成一道利剑穿透她的心脏,让她一霎那间穿越了死亡与绝望,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太子死了!他真的死了!是佟哥杀了他,是为了我,佟哥杀了太子!” 说书秀才看着她崩溃的神情平声道:“你可不要现在就倒下去,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秦桑云牙齿咬着双唇,她不愿意在说书秀才这样的人面前示弱,却也忍不住闭上双眼,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暗战(二) 慕贤太子尸身倒在地上,佟越手握鬼剑,看见一滴鲜血顺着薄刃剑身慢慢的流淌滴落在地上,他不再看慕贤太子转头看着任舒航冷声道:“我已经杀了太子,你最好履行你的诺言。” 任舒航看着他平声道:“放心吧,荣亲王再怎么阴险狡诈,也是一个会遵守诺言的人。” 佟越听出有些不对劲,怔道:“荣亲王?”正说着,只见四面八方涌出一大批手持刀剑的官兵,将他和任舒航团团围住,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任舒航,你也总算是原形毕露了!” 秦桑云猛然一惊,睁开双目,循声望去,来人正是荣亲王,而在他身后站立的一位白衣公子,更是让她犹如被雷击中一般,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佟越刚刚杀死的慕贤太子,她惊叫失声颤声道:“这,这慕贤太子没有死?” 说书秀才冷笑一声道:“你还不知道吗?王爷真正的目标是安国公任舒航!哼,让太子殿下亲眼目睹他的所作所为,这次看他还能说什么!” 任舒航看着四周站的满满的兵士,泰然处之,转身看着荣亲王道:“王爷,你这又是何意啊?”看见他身后的慕贤太子,却也是面不改色。 荣亲王笑而不答,慕贤太子一脸愤恨痛惜之色,上前一步,大声怒道:“任舒航,之前荣亲王叔公对我说是你一心想要害我,我还一点都不相信,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任舒航看了一眼地下的尸体,又看了看慕贤太子,脸上毫无惧色,淡然道:“哦,是一招引蛇出洞啊。” 荣亲王道:“不错,引得正是你这一条毒蛇,任舒航,你辜负圣恩,密谋杀害太子,犯上作乱,犯下此种大逆不道罪行,你受死吧!”说着一挥衣袖,那些士兵纷涌而上,将任舒航与佟越团团围住。 佟越脸色发沉看着任舒航问道:“怎么回事?”任舒航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意,道:“很明显啊,我们被人卖了!”佟越心中有些明了,却又不敢相信,道:“你……”看着四周的士兵,正要动手,任舒航抓住他的右手腕暗中施展内力将他压住低声道:“不要动,秦姑娘还在他们的手里。” 佟越心中一动,就在这一念之间的犹豫,那些士兵的刀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荣亲王得意非常,躬身朝慕贤太子一拜,道:“启禀太子殿下,乱贼已经抓住,要如何处置?” 慕贤太子看着任舒航和佟越,心中悲痛愤慨交加,恨恨的看着任舒航与佟越,心乱如麻,道:“安国公就先押下,我要将他一并带入京城,交给父皇定夺,至于这位佟越,就,就放他去吧。” 荣亲王脸色一变,劝道:“太子殿下,此人武功骇人,放虎归山,实乃大患,放不得啊。” 慕贤咬咬牙,看着佟越问道:“为什么你也要杀我,秦姑娘呢,她在哪里?” 荣亲王和任舒航由结盟联友瞬间变成了死敌,巨变突起,搞得佟越措手不及,此刻钢刀架在脖颈上,更是分不清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只知道自己又进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心中一片迷茫,心道:“桑云呢,我真的救了她吗?” 荣亲王担心慕贤太子真要放走佟越,又忙道:“太子殿下,任舒航党羽众多,我们须得一一击破擒拿,此事关系江山社稷,殿下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慕贤太子看了一眼佟越与任舒航,心中刺痛扬手道:“带下去吧。” 荣亲王应声道:“是!”说着吩咐兵士将他们二人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惊变纷沓而至,直把秦桑云惊得都呆住了,看着佟越与任舒航在众多士兵的的押送下消失在眼前,大脑一片混乱。 说书秀才看着她的神情,冷冷的笑了笑,出手解了她的穴道,秦桑云身子一软,险些跌落在地,双手紧紧扶住白纱墙,转头看着说书秀才恨声道:“你们到底干了什么,要做什么?” 说书秀才不以为然道:“你想知道,就跟我来,自然会有人跟你说清楚的。”说着抬步就走,秦桑云勉强支撑身体,移动脚步,跟在后面。 说书秀才打开房门,一座水桥横在眼前,曲曲折折的转了几处才延伸到对岸,虽然在白纱墙看外面是近在咫尺,但是其实两处相隔甚远,秦桑云跟着说书秀才走过庭院,这里一片宁静,想起刚刚发生的惊变血腥,真感到是恍然如梦。 庭院的南边另开了一扇门,远远隔着围墙就看见一座阁楼傲然挺拔,大有冲天之势,说书秀才带着秦桑云走进围墙内,里面一片空旷,绿草芊芊,却没有繁花大树,宛如一片草原风光,来到阁楼下,只见门梁上挂着一道匾,写着是“飞鹰楼”,说书秀才打开楼门,道:“你进去吧,王爷在里面等你。” 秦桑云心中一颤,看着他神情有些犹豫。 说书秀才平声道:“王爷只见你一个人,所以我不能进去。” 秦桑云没有说话,举步跨进门槛,楼门随即关上,几道从窗□□入的日光在昏暗中显得甚为明亮,错落交织,看此情景,不由让她想起了最初进望月馆冰镜楼的情景,她定了定心,一步一步的踏上楼梯,越往上走一步,清醒怡人的清风就愈是迎面扑人,她上了二楼,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纵目远观,湖州景色尽收眼底,但看城中楼宇耸立,街道环绕,人潮汹涌,转看北边,太湖水色连天,远山莽莽,她此刻才看清楚荣亲王府座落之地,就是在湖州的西边天目山腰,此处登临,胸臆满腔,冲天之志不禁呼之欲出。 一声飞鸟长鸣,一团黑影在她的上空急速掠过,她抬头遥望,只见一只雄鹰在天空展翅翱翔几番,又慢慢收束双翅,停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那人正是荣亲王。 秦桑云看着那只雄鹰和一脸容光焕发的荣亲王,她有些明白飞鹰楼的意思了。 荣亲王伸手给肩膀上的雄鹰喂食生肉,将它托在手中,微一抬手,雄鹰又展翅飞去,他看着秦桑云笑道:“佟越以你的性命交换太子的性命,他做到了,本王自然该放了你。” 秦桑云正声问道:“可是那个太子是假的。” 荣亲王笑道:“不错,正是我安排的,不过这可不是为了佟越,而是因为任舒航,他在太子心中的份量太重,不出此下策还真不能对付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会又道:“你尽可放心,虽然佟越杀的是假太子,但是我还是会遵守承诺,饶你一命。” 秦桑云心中不忿,已然有些明白,荣亲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瓦解安国公在慕贤太子心中的地位,刻意安排这一出戏,让太子相信安国公图谋不轨,有心杀他,他可坐收渔人之利。 荣亲王仰观湖州城悠悠问道:“这里的景色可好?” 秦桑云应道:“很好,是一个观光湖州景色的好地方。” 荣亲王笑了笑,道:“那你就好好看一看吧,这个地方可不是谁都能来的,你有这份荣幸,就该好好珍惜。”说着一声口哨,雄鹰从空中翱翔而下,又复回落到他的肩膀上,他自顾拿着生肉喂鹰,不再理会秦桑云。 ☆、第二十五章 暗战(三) 秦桑云看他如此,心中不明他想做什么,清风徐来,山色空明,她极目远眺,看着东南西北各不相同的湖州美景,一直紧绷的心情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荣亲王扬鹰,让它离去,自己也远远的观望着湖州城,半响道:“这样的美景看多少次也觉得不够,但是你若看得多了,心里就忍不住会问;“在这里看这些景色是这番模样,若是站在更高的地方,又会看到怎样的景色?只可惜在湖州城中这里是最佳的观景台了,所以本王心血来潮想去看看京城的景色。在京城哪个地方看景色最好,自然就是皇城了,对不对?” 秦桑云听他言语,野心昭然若揭,冷声道:“那个地方,看到的只有血腥。” 荣亲王仰天大笑几声道:“姑娘一针见血,说得恰到好处,本王多年没见血腥了,就是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血海,秦姑娘,你觉得这里的景色好看,就多看几眼,不然可就没有机会了。”声音到了此处,虽然还是平声静气,秦桑云却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一个冷颤。 荣亲王回首看着她,静静的打量了一会,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摇头道:“可惜啊,正是可惜,秦桑云,你说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秦桑云初始被他打量,已觉有些不对,此刻听他问起这等暗含玄机的话,只感到危险迫在眉睫,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荣亲王道:“你可要当心脚下,若摔了下去,本王可就成为一个失信之人了。” 秦桑云正声道:“其实王爷也并不打算做个守信之人。” 荣亲王摇头笑道:“当然不是,姑娘冰雪聪明却又好管闲事,对于本王来说可是个大大的威胁,可是偏偏又答应了佟越放你一条生路,再三思量之下,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挖取姑娘的双眼,弄哑姑娘的喉咙,刺聋姑娘的双耳,再弄残姑娘的双手双足,这样姑娘就可以乖顺一些了吧,本王再让你锦衣玉食,好生照料,对佟越也就不算是违背诺言了。” 秦桑云听他说着如此残酷的话,却是轻描淡写,像是在平时闲聊家常一般,想到真成了那般,自己与死何异,只怕是生不如死,心底的寒意迅即传遍全身,眼见荣亲王一步一步的逼近,双脚接连往后退,再退几步便是危楼边缘,她背后生风,退无可退,荣亲王短剑出鞘,白刃闪光,发出呜鸣之声。 地牢,佟越再次回到了这里,与第一次不同的是,秦桑云不在这里,而是任舒航,他坐在木板床上,背靠着铁栏栅,心中默默的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任舒航从一进牢里,就一直静静的站立着,仰头看着墙壁上燃烧的灯火。 佟越望着任舒航的背影开口道:“喂,这事情跟你说的可不一样,你打算怎么办?是要坐以待毙吗?” 任舒航安静片刻之后淡淡道:“至少现在太子殿下已经平安无事了。” 佟越动了动身子,不解道:“你这个人,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任舒航道:“我一直以为荣亲王是想杀害太子,杀害皇上夺取江山,看来是我想错了。” 佟越讥讽道:“你也有想错的时候,你一向不是很善摆弄权术的吗?借刀杀人一向都是你的专长,怎么,这次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任舒航听着他的话,笑了笑转身看着他道:“看来春艳姑娘的事你还在记恨本座。” 佟越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任舒航缓声道:“荣亲王年事已高,唯一的儿子又早早夭折,没有子嗣,他纵使做了皇上又能享怎样的荣华富贵,只怕龙椅没有坐热,又怕又被别人给夺了去,与其这样提心吊胆的做皇上,还不如做一个太上皇操纵傀儡来的轻松自在。” 佟越似是听明白了一些,问道:“你是说他是想操纵太子?” 任舒航道:“若是皇上不幸驾崩,太子仓促登位,他必定要依赖一些朝中大臣的,荣亲王贵为皇叔公资格自然最老,要是又对太子有救命之恩,那么摄政王的位置就非他莫属。” 佟越想了想道:“所以他先要除掉的人就是你,先让太子对自己最为亲近信赖的人失去信任,让他陷入不安多疑,这样就更容易抓住束缚他的内心了,如今的太子,在面临你的背叛的打击下,只怕已经将他作为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不放了吧。” 任舒航道:“正是如此,他先取太子,然后借着送太子回京的机会,再对皇上动手,这就是他的计划,而你我的性命就是他的第一块踏脚石。” 佟越冷冷道:“踏脚石,我佟越的性命可不想做无聊争斗的牺牲品。” 任舒航淡淡笑道:“这是当然。”说着脸色稍稍一变,几步走到牢门前,单手掌心凝聚内力,将全身的功力移动到十指上,手起掌落,“噼啪”一声脆响,锁门的铁栏断裂落地,牢门吱呀一声打开。 佟越虽然知道他武功惊人,却没想到对钢铁精制的铁链也能做到削铁如泥,心中又大为骇异。 任舒航推开牢门道:“你走吧,找到秦姑娘,带她离开,不要再回来了。” 佟越道:“你不走?” 任舒航淡声道:“我若走了,荣亲王就会杀了太子殿下。” 佟越心中一凛,确定了之前的猜测,任舒航谋略过人,心思慎密,又怎么会轻易落入荣亲王的陷阱?道:“你明知道荣亲王会陷害你,还是配合他演戏吗?” 任舒航平声道:“先皇承德帝除了对天下百姓是位仁君,对自家的兄弟也很爱护,特别是对荣亲王这位最小的弟弟,所以当今皇上也对这位皇叔很是敬重,十年前荣亲王到湖州颐养天年,皇上每年送钱送粮,派人问候照料,从没有间断过。所以当他得知荣亲王有谋叛之心的时候,你可知道他有多为难。”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越发沉重,他也遭受过朋友的无情背叛,其中滋味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任舒航继续道:“向阳太子的事在民间越传越烈,荣亲王听风就是雨,相信流言蜚语,真以为当年的承德帝不是□□皇帝的亲生血脉而要谋叛夺回江山,真是荒谬绝伦,倘若真是如此,先皇在位之时又怎会让他权高位重,哎,只可惜他年纪越大,却活的越是糊涂。” 佟越感慨道:“只怕是野心是随着他的年纪在膨胀吧,这已经跟向阳太子没有关系了,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有谋叛之心的?” 任舒航轻叹一声道:“这些讲的都是一个时机。” 慕贤太子为情所困,离宫出走,孙元江为此事所累,被相国谗言陷害进了天牢,任舒航为尽自己一己绵力让孙劲风逃出生天,又相托佟越同行前往江南寻找太子。待得他们走后几日,心中始终放心不下,所以也暗中跟随到了江南,到了这里,才知道之前派出去寻找太子的大内侍卫很多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他当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一路暗中调查,才知道都是荣亲王府的人所为,想到他们费尽心思不想让朝廷找到太子,其中必有文章,于是就夜探荣亲王府,自然知道了荣亲王的狼子野心。任舒航想到此事关系重大,就将此事秘密告知皇上,请求皇上派兵前往捉拿,可是皇上始终是下不了决心,只命他暗中追查,任舒航思量再三,想到荣亲王对太子追寻已久,或许可以利用他将太子找到,到时候再顺藤摸瓜抓到他谋反的证据,也是一直二鸟之计,只是他没想到太子身边的白公公竟然是荣亲王身边的人,将太子的动向掌握的清清楚楚,把太子秘密囚禁,万般无奈之下,任舒航只能假意与他联盟,献出让佟越杀死太子的计谋,嫁祸于他,至于之后进京篡位自然是信口开河,都是为了迷惑荣亲王所说的大话。 佟越听他讲完,道:“可是你没想到荣亲王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原来是为了对付你。” 任舒航道:“荣亲王擅长谋略,将计就计,本座自作聪明却终究着了他的道,这场暗战是本座输了,如今太子已经认定我就是谋叛之人,此事已成定局了。” ☆、第二十五章 暗战(四) 佟越道:“那也未必,皇上对你还是深信不疑的。” 任舒航苦笑道:“再怎么相信,我终究是个外人,皇上重视骨肉亲情,你说他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皇叔,还是相信我一个外人,况且太子亲眼所见我是真要杀他,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这种铁证下,只怕再怎样的信任也会被击溃的吧,荣亲王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安排让太子亲眼看这一场戏,现在他肯定会对太子说;‘幸好老夫有所预料,虚以委蛇,用了一个替身,这下太子殿下总算相信老夫的一番苦心了吧。’那些死去的大内侍卫也可以说是我杀的,密信的内容也可以说是我伪造的,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只怕会心中庆幸道:‘幸好当初没有听信安国公的一面之词就派兵捉拿皇叔,差点冤枉了忠良。’总之,我现在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乱臣贼子了。而且,荣亲王是不会让本座活着回到京城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也要将你留下的原因。” 佟越心中一震道:“又是想让我做杀手吗?”说到这里,不由苦笑,接着又不解道:“既然你明知道是荣亲王安排的戏,你还要我杀那个假太子?” 任舒航道:“荣亲王一心想要除掉我,我若不上当,太子的安全就很难保证,太子若是不相信我是叛贼,他也就有性命之忧,所以我不得不上当。”他说这些话语气极为平静,脸上丝毫看不出一点自喜傲气,就像他这样做不惜牺牲性命也是理所当然的。 佟越叹了一声,看着任舒航,心中不由得动荡起来,初始看见假太子,他已觉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任舒航一再相迫,情急之下他也无心多想,只能动手,却没想到任舒航明知陷阱,还甘愿掉进去,心中迷茫之际,也不由的对他生起敬意,又觉得他与自己相距甚远,对于他的内心说不清,道不明,思索片刻,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任舒航淡然道:“这个你不需要明白,本来此事与你无关,却要你背上叛党之名,在这件事上本座无能为力,但是凭你的武功,要逃过朝廷的通缉追杀也不是不可能的,你保重吧。你快去将秦姑娘救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佟越心中一沉道:“可是你说他是一个讲信用的人。” 任舒航平声道:“荣亲王只说会留下秦姑娘一条性命,却没有保证她毫发无伤,他是一个斩尽杀绝的,秦姑娘当然不会是个例外。” 佟越心中顿时大急,道:“荣亲王府这么大,她会在哪里?” 任舒航想了想道:“之前在地牢里,荣亲王对秦姑娘的分析能力颇为赞赏,就算要毁了她,也会忍不住在她面前卖弄一番,他应该会单独面见秦姑娘一面的。”说着想了想道:“应该是在荣亲王府的飞鹰楼上,在西首之端。” 佟越疾步走出大牢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着任舒航道:“你真的不走?” 任舒航淡笑道:“怎么,你不想我死,真是难得你也会关心本座,多谢了。” 佟越心中踌躇,问道:“你说的我师父和林广博的事都是真的吗?” 任舒航道:“当然是真的。” 佟越道:“林前辈真的背叛了向阳太子吗?” 任舒航平身道:“这个我不知道。” 佟越又问道:“我师父,他真的算是叛徒吗?” 任舒航微微一笑道:“向阳太子既然已死,他何去何从有他的自由。” 佟越心中稍放,见任舒航坐在木床上闭目打坐,突然胸口微热,不由自主喊道:“你可不要死。”说完心中一横,急速离去。 任舒航嘴角微露笑意,开口低语道:“多事!” 佟越穿过地牢重地,到了牢门口竟然不见一位看守,初始有些意外,继而一想,“是了,荣亲王知道任舒航不会逃跑,所以连看守也不安排了,否则,凭他的武功,再多的看守也是白费功夫,但是,他没想到我会逃吗?”想着,心中又有些不明,但是想到秦桑云危在旦夕,他也无暇顾及了。 他出了地牢,一路直奔飞鹰楼,王府各处均有士兵巡防,他声东击西,小心应对,总算是有惊无险,到了飞鹰楼下,只见四周一览无余,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却并无士兵把守,远远看见说书秀才站在楼下手摇折扇,闲暇踱步,他也不再躲避,径直走了过去。 说书秀才闻声抬头看见他来,却不显得惊讶,反而笑脸相迎道:“地牢还果真是关不住你,鬼剑。” 佟越正声道:“桑云呢?” 说书秀才笑道:“王爷有呢兴致想约她一观湖州美景。” 佟越道:“既然是美景,不妨也让我欣赏。” 说书秀才闪身挡在他的面前道:“这可不行,王爷没有邀请佟兄你啊。” 佟越想到秦桑云身处险境,心急如焚,不再费口舌之争,喝道:“让开!”话音未落,双掌已然出手,掌风阵阵,凌厉非常,说书秀才身子灵敏,迅如狡兔,翻身躲开两道掌风,笑道:“是个蛮横之人,也不知道秦姑娘看中的是你哪一点!”一语未毕,忽见手中的折扇断裂碎开,纸屑随风漫散开来。说书秀才脸色一变,刚要说的一些戏谑之语也说不出来了。 佟越冷笑一声,身子凌空跃起,右手出掌,稳如泰山直直压下,这一掌招式寻常,但是掌到途中,忽然微微晃动,登时四面八方都有掌力掌风袭来,令人无处躲闪,说书秀才不敢怠慢,拔出腰间软剑,轻喝一声,软剑缓缓荡开,宛如灵蛇,将他全身上下守得密不透风,掌力与剑风交接处,“铮铮”之声不绝如缕,佟越左手又要出掌,忽见几柄飞到从软剑刀刃中飞射而出,猝不及防,他急忙收掌防守,“嗤嗤”几声,单手接住飞刀,说书秀才瞧着空隙,软剑呼啦一转方向,朝他胸口直挺刺去,佟越身在空中,已过了停滞力,身子正往下坠,冷不防软剑袭来,躲避不及,伸手就将接住的飞刀反手飞射出去,“噹噹”几声,飞刀系数打在软剑上,虽然没有打断软剑,却也让剑尖偏离了方向,剑尖眼见就要刺入佟越的右肩胛,他微一侧身,剑尖从旁擦身而过,佟越翻转身子跃出几丈之外,说书秀才攻守兼备,而且可以同时飞舞软剑射出飞刀,若不是他历练已久,急中生智,只怕此刻早已经命丧黄泉。 说书秀才看着他笑道:“佟兄,没了鬼剑,你与一般庸人无异。”说着软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剑花,簌簌有声。 佟越冷冷的看着他,心中思量着对策,此刻空中传来一声锐利的鹰鸣之声,不由让他心颤,说书秀才抬头看着飞翔的雄鹰笑道:“已经开始了吗?是眼睛,还是耳朵,只可惜王爷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不然对着秦姑娘那样的人,还真是不能下手。” 佟越听他说每一字,心中就惊跳一次,明知道他是有心扰乱自己的心神,却也抑制不住,想到秦桑云被宛去双眼,刺聋双耳,胸口怒海波涛,又急又恨,吼叫一声,双掌飞舞,朝说书秀才飞扑过去,他心智已乱,出掌毫无章法,只凭一股蛮力,在说书秀才这样高手面前,无疑是送死之举。 说书秀才冷笑一声,叹息道:“啊,还以为能跟鬼剑比试一场,真是失望透顶。”右手飞扬,软剑翩然飞起,飞刺而去,佟越左躲右闪,终是逃不过如蛇一般灵敏的剑刃,手足均被割伤,留下斑斑血迹,一时间手忙脚乱,疲以应对,更别说进攻。 说书秀才开口道:“佟越啊佟越,到底是你的武功太差,还是江湖中人将你传的太神。”说着手腕抖动,软剑扶摇而上,从佟越的头顶笼罩一层剑光,佟越双手忙护住头顶,软剑呼啦一声又游到他的胸口,佟越右手忙护住胸口,左手接住白刃,可是为时已晚,剑尖直刺入他的胸膛,鲜血从他的双手中喷涌而出,染满了他衣襟,又流到草地上,血色嫣红,在草地上缓缓荡漾开来。 ☆、第二十六章 攻防(一) 四下无风,周围寂静的连一片叶子落地的声音也能听到,佟越双手紧紧抓住说书秀才的软剑,听见从自己的胸膛里传出的剧烈的心跳声,这是接近死亡的声音,鲜血一滴一滴的从软剑上顺着滑落到草地,碧绿已被染红,他无力的双膝跪倒在地,口中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融进碧血之中。 说书秀才看着他垂死的模样,双目露出诡异的笑意,口中却道:“不能与你进行一次真正的生死之战,真乃是憾事,只可惜为了王爷的大计,你的命必须留在这里。” 佟越抬头看着他,冷声道:“哼,伪君子,在这个时候还装模作样!” 说书秀才脸露怒色,喝道:“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我倒要看看你的胸膛有多硬!”说着双目一狠,右腕直挺而上,就想让佟越软剑穿胸而死,可是剑刃纹丝不动,竟未刺入丝毫,他不由脸色一变,气运丹田,内力侵灌右腕,软剑依旧不能刺入,他眼看佟越面不改色,心中有些发虚,只听佟越冷声道:“你的软剑晃荡不停,这下总算是抓住你了!”就在这一瞬间,只听一声脆响,烈日之下,寒光忽闪,说书秀才右手一轻,身子不由后退几步,刚刚还跪在地上的佟越攸得一声,从地面纵身而起,凌空朝他扑将过来,说书秀才突逢巨变,惶恐之下惯性举剑护身,只听佟越一声冷笑道:“你手中可还有剑吗?”他吃了一惊,定睛看向右手,骇然变色,只见手中得软剑已被折断,只剩下半截剑身,另外半截赫然在佟越得手中,刚刚得一声脆响就是剑身折断得声音。 佟越半截剑身当剑,顿时犹如宝剑在手,右手脱飞而去,剑身“唰”得一声,擦过说书秀才的脖颈,在空中翻转从他的头顶飞过,双足挺直稳稳落地,背对着他,剑身“嘭”得一声插在说书秀才身后的飞鹰楼的木柱上,几乎没入。 说书秀才没想到剑身只是擦过自己的脖颈,在鬼门关中转了一圈,虽然是心有余悸,但也感到庆幸,冷笑道:“你的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了,鬼剑。” 佟越不理会他,径直打开飞鹰楼的大门,说书秀才转身喝道:“没有打败我,你休想进去!”说着正要举步阻挡,忽觉得一缕血丝流到自己的手背上,霎时浑身冰冷,寻找着流血的源头,不由的摸到了自己的脖颈上,惊恐错乱之中来不及一声叫喊,鲜血从他脖颈细微的划痕处喷涌而出,就此踏入了死亡。是剑气,佟越鬼剑杀人无形,剑气更甚,说书秀才竟然不知道自己将要死去,是以还认为是佟越的失手。 佟越疾步登上飞鹰楼,正逢荣亲王动手,秦桑云命限一线,相隔数丈之遥,大声喊道:“桑云!”顺手拔出身旁的一根木栏杆甩向荣亲王的后背,木棍虎虎生威,直飞过去,正中荣亲王的后背,应声倒地。荣亲王出生之时,天下已基本安定,百废待兴,是以皇上在武功方面没有让他多加精进,只让他学了一些拳脚功夫,用以强身健体,而是在文治方面对他多番督促,所以他虽然学富五车,但是武功平平,佟越危急关头出手不知轻重,这一击打中他的后背,却也要了他的半条命,一口鲜血仰天吐出,整个人扑在地上,手中的短剑也甩了出去。 秦桑云惊骇之余看见佟越,脸露喜色,忙向他跑过去,喊道:“佟哥!”不由的撞进他的怀里。 佟越抱紧她道:“谢天谢地,你总算平安无事。” 秦桑云在他怀中,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看见佟越浑身是血,又吓了一跳惊道:“你伤哪里了,我看看!” 佟越笑道:“没事,不在要害。”说着伸出一双鲜血直流的手。原来说书秀才的软剑在刺向他胸膛的瞬间,佟越孤注一掷,用双手紧紧抓住了锋利的剑刃,紧握在胸前,受伤的双手流出的血浸染了胸口,造成他胸口中剑的假象,让说书秀才疏于防范,麻痹大意,这才有了之后的峰回路转,险中求胜。而让他突发奇想的,正是当年在杨柳村,秦桑云施计假自尽逃脱百手飞狐袁天杰毒手一事,他心中时刻挂念秦桑云的危机,让他无意中想到这一招。 秦桑云撕下衣襟帮他包扎伤口,之后看了看在不远处动弹不得性命垂危的荣亲王问道:“这个人要怎么办?” 佟越忽然想到慕贤太子和任舒航,心中一紧喊道:“桑云,快救他,这个人不能死!” 秦桑云脸露不解之色,以往对要伤她杀她的人,佟越都是杀之而后快,对于荣亲王一反常态,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佟越道:“太子殿下在他的手里,他若死了,太子也就找不到了。” 秦桑云顿时醒悟,急忙上前在荣亲王的身边蹲下,正要给他诊脉,荣亲王尽力甩开,大声笑道:“你们休想,老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佟越知道他想拼个鱼死网破道:“太子在哪里?” 荣亲王道:“在太子的眼里,你们已经和任舒航是一丘之貉,统统都是死罪难逃!” 佟越松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就算你死了,太子也不会有事。”瞧他这副模样,什么摄政王权势都已经是镜花水月,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更不用担心其他什么了。 荣亲王明知道自己危在旦夕,但是想到可以将任舒航置于死地,却仍旧得意道:“太子没事,你们的事可就大了!任舒航,你…….”说着又吐了一口血,抬眼见他们两人脸色毫无惧色,反而一脸的淡然,不解道:“你们死到临头,难道就不怕吗?” 秦桑云淡淡道:“我们经历的生死也不止这一次,有什么好怕的。”说着看了一眼佟越,见他也是一脸的爱怜之色看着自己,心中涌起一股温情。 荣亲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见他们从容应对,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妒忌喊道:“你们当真不怕,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死无葬身之地,挫骨扬灰。”他不停的说着,喊着,讲着种种杀头的恐怖,就是想掀起佟越与秦桑云心底的恐惧,哪怕是看到他们一丝的害怕他也感到自己赢了,可是不管他怎么说,佟越与秦桑云依旧是一脸的平静,他不由的激怒攻心,牵动体内的伤口,又是吐血不止。 秦桑云平声劝道:“王爷,你省点力气吧。” 荣亲王恨恨道:“你们,你们到底是……”说着上气不接下气,咳嗽几声,又咳出几口血来。 秦桑云再次为他把脉,荣亲王再不愿意却也无力甩开,佟越问道:“怎么样?”秦桑云皱眉摇摇头道:“就算是能好也只能是一个废人。” 荣亲王知道她所言非虚,想到此生已经在此终结,心中涌起无限的苍凉,回想自己一生,虽然贵为亲王,却始终笼罩在任舒航的阴影之下,在百姓心中名望没有他大,在朝中的影响没有他广,在皇帝的眼里能力没有他强,同是辞官归隐的人,他渐渐的被世间遗忘,而任舒航却越来越声名远播。与其说他所做的一切是在争权,不如说他是在挣脱任舒航无形的压制,他哈哈笑道:“任舒航啊任舒航,本王终究是赢了你一场了,本王先走一步,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说着看着不远处掉落的短剑,身子竭尽全力翻滚过去,捡起短剑没入胸膛,登时毙命。 秦桑云虽在他的身边,却也来不及阻止,或者说她也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因为她看见荣亲王死后脸上满足的笑容,并不会每个死去的人的脸上都会有这样的笑容的。 ☆、第二十六章 攻防(二) 佟越看着他怅然道:“荣亲王,你也太天真了,任舒航能赢你一生,难道就会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吗?”秦桑云听他话中有话,起身问道:“佟哥,你说什么?” 佟越没有言语,目光看向回廊处,秦桑云顺着瞧过去,脸色怔住,安国公任舒航已然站在那里,身边站着的赫然是太子,再看太子的身后一位衣着光鲜的红衣少女更是让她大为吃惊,这人竟然就是在伏龙寺死去的红衣,当日她已然感觉到红衣已经是气绝身亡,来不及多加查实,就遇到任舒航匆匆赶来和急促扣押,之后巨变叠然而至,她也根本无心再往这里想,只是万万想不到她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能耐。 秦桑云看着红衣神采奕奕,也对任舒航救人的本事深感佩服。 佟越眼见红衣此刻满脸笑意,一副胜利的喜悦,再看她看任舒航的神情,心中顿时醒悟:“既然红衣是假死,那么之后的一切自然就都是在他的计划掌握之中了,原来他,他就是要荣亲王自行暴露,再借我的手除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坐收了渔翁之利。” 任舒航,慕贤太子走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荣亲王,慕贤太子俯身蹲下,撕下衣袖遮住荣亲王的面容,闭目哀思,对于这样的一位亲人,就算他知道对他对他图谋不轨,他也没有办法怨恨,有的只是叹息。 佟越看着任舒航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 任舒航平声道:“这不是很好吗?荣亲王一直都想赢本座,就让他认为自己真的赢了本座,圆了他的心愿。” 佟越冷笑道:“亲手将他推入死亡又欺骗了他,你还能说是替他完成心愿,你的手段正是越来越高明了,说的话也越来越漂亮了。” 任舒航道:“这也不尽然,他既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应该要承担这样的后果,如果可以的话,本座也不愿多加杀戮。”他话到此处,脸上的神情颇为隐忍,看着荣亲王。 佟越冷冷笑道:“你只是不想亲自杀人罢了,可是死在你手里的人还少吗?” 任舒航看了他一脸的搵怒,道:“不管你信不信,本座确实没想过让荣亲王死。” 佟越道:“但是你也没想过要真上他的当。” 任舒航道:“这次的当是真的想上的,白公公是荣亲王的人,这是本座没有想到的,他在伏龙寺突然掳走了太子,本座为了知道太子的下落,所以不得不上荣亲王的当。” 佟越心中恍然,想到在后院里的时候太子怒斥任舒航一幕,道:“在那个时候,你在太子身边安排了眼线?” 任舒航淡淡道:“只不过是在王府的屋顶多放了一双眼睛而已。” 佟越看向回廊处,董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心中恍然道:“我怎么能把他给忘了。” 任舒航道:“董平找到了太子,当然还需要红衣作证,这就打消了太子一半的疑虑,至于另一半,还是要荣亲王亲自说出来这才行,佟越,多谢你为本座洗刷了罪名。” 佟越自嘲道:“你又是赢家,我佟越又做了一回你的棋子。”想到朝廷的事灰暗不明,心中厌恶至极,再也不愿意牵涉其中,拉起秦桑云道:“各位,就此别过!” 慕贤太子起身看着他们二人问道:“二位这就要走?”说着看着秦桑云,欲言又止。 秦桑云想到孙劲风,对太子上前一步,躬身拜道:“民女有一事,斗胆请求太子。” 慕贤太子忙道:“秦姑娘不必多礼,有话请说。” 秦桑云轻声道:“太子思慕海玉弓,情深意重,令人动容,只是身兼重担,却不宜一念孤行,民女听闻当今皇上为了太子出宫一事,迁怒当朝大学士孙大人,已将他打入天牢审判,孙大人之子,孙公子为救家人,不惜背负逃犯罪名南下寻找太子,身犯险境,民女与孙公子素有些交情,为此胆敢请求太子回宫相救孙大人。”说着跪倒在地。 慕贤太子道:“本殿下自从出宫以来为躲避朝中搜寻,一直躲在江船之上,所以对孙大人蒙冤一事也是刚刚才听安国公提起,二位放心,孙大人是我的启蒙恩师,我绝对不会不管的,我这就随安国公回宫,为孙大人申辩,二位若是遇见孙公子,就请告知他速速回京吧。” 秦桑云与佟越顿时喜形于色,忙道:“多谢太子殿下。”佟越扶起秦桑云,正要转身离去。 任舒航扬手道:“二位请慢。” 慕贤太子不解道:“安国公爷还有事吗?” 任舒航道:“佟越是杀死朝廷钦差侯汉梁的凶手,现在又是重伤荣亲王的罪犯,你不能走。” 佟越与秦桑云顿时身体僵住,转身看着任舒航,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慕贤太子怒道:“侯汉梁是多行不义,荣亲王是咎由自取,佟越杀他们伤他们是替天行道,这又有什么错。” 任舒航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自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侯汉梁就算有罪也不能被一个江湖中人滥用私刑,而且他还是当朝相国之子,皇上亲自加封得钦差大臣,就算要死也得由皇上批示,至于荣亲王,他堂堂一个亲王,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也轮不到佟越动手,若太子殿下认为佟越没错,那么请问朝中律法要来做什么?” 慕贤太子为之语塞,眼看着佟越与秦桑云脸露为难之色。 佟越与任舒航数次交锋,对他略知一二,知道他一向深谋远虑,所做的意图绝对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回头看了看董平心道:“我现在若想逃走,任舒航一个人就打不过,更何况还有一个董平,且先看看他要怎样。”问道:“那依安国公得意思,是想将在下如何处置?” 任舒航将佟越没有抵抗,反而顺从,笑了笑道:“你稍微变得聪明一些了,你当然还是得随本座回京,只是罪名多了一条就是杀害荣亲王。” 慕贤太子急道:“荣亲王明明是自杀,怎么能算在佟越得头上!” 任舒航道:“太子殿下,一个荣亲王好好的在江南安享晚年,却突然自杀,这总得有一个理由吧,身为皇族中人,谋逆之罪得牵涉之广应该比老臣还要清楚,就这荣亲王府的上百条人命就难逃干系,难道真要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吗?” 慕贤太子心有所触,他并不是一个好杀之人,荣亲王的死已经让他觉得遗憾,若真要他眼睁睁的看着数百条人命葬送在断头台,他的心也不免的紧紧揪在一起,但是要佟越独自承担这份莫须有的罪名而失去性命,他也是于心不忍,看着一旁的秦桑云,他觉得自己难以面对。 秦桑云此刻也算是听出任舒航的动机,她为人性善,若真的能救几百人的性命,心中却也不怨恨,只是紧紧的拉着佟越的手,踟蹰不定。 任舒航继续道:“只要佟越能安安分分的随老夫进京,秦姑娘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说着看了佟越一眼,目光中带着威胁都意味。 佟越干笑一声道:“只怕是不愿意也不成了。” 天空中传来一声雄鹰的鸣叫,荣亲王的雄鹰越飞越远,在空中逐渐隐去。 在任舒航的安排下,荣亲王被传言死于江湖凶徒佟越之手,王府以亲王的隆重仪式为荣亲王风光大葬。数日之后,佟越与秦桑云在荣亲王府的门口上了囚车,由董平负责押送随着慕贤太子和安国公一行人马回京受审,一路浩浩荡荡,只是与荣亲王谋叛一事的有关人等全都不见了踪迹,他们的去向,也许只有任舒航知道。 行了几天的路程,佟越与秦桑云的囚车已经随着大队人马出了湖州的境地,这晚在野外宿营。 云层叠叠,游荡在空旷无垠的黑色夜空,月光忽明忽暗,映照下隐晦的斑驳月影。夜风带着寒意扫荡着这片荒野,秦桑云背靠着冰冷的囚车,不禁身体发抖,佟越伸出双手紧握住她的双手为她取暖,愧疚道:“对不起,桑云,让你受这样的苦。” ☆、第二十六章 攻防(三) 秦桑云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这样说,我没事的。”说着抬眼看了佟越,两人四目交接,都带着深深的互怜之意,暖流涌进各自的胸膛。 红衣拿着御寒的衣物在昏暗中慢慢走来,走到他们的面前,身旁看守的士兵打开囚车铁门,董平将衣物送进去道:“这是太子殿下让我送来的。” 秦桑云伸手接过,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双手触摸着衣物都是上等的御寒棉物,心中不禁动容,道:“多谢太子殿下。”说着拿起一件披在佟越的身上,另一件自己披上,顿觉的温暖了许多。 红衣看着秦桑云,露出不忍之色劝道:“秦姑娘,你没必要受这样的苦,就请出来吧。” 秦桑云微微笑道:“我不觉得受苦,红衣,谢谢你的好意。” 红衣愧疚道:“你们对太子殿下有恩,可是我们却这样对你们,真是…...” 秦桑云温颜道:“这不是你们的错,我们也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你能活着,我很高兴。” 红衣淡然一笑道:“是任公爷不惜耗费内力救了我,真的很难相信,他堂堂一个安国公,会为了我这个小小的侍女做到如斯地步。” 佟越冷冷道:“不过是要利用你使太子殿下相信他罢了。” 任舒航和董平忽然走了过来,红衣对他行礼道:“见过任公爷,董大人。” 任舒航微微示意,红衣举步离去,秦桑云见董平脸色冷淡,心中有些可惜。她觉得董平与佟越有些相似之处,希望他们两个可以成为朋友,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一个场景,而这位捉摸不定,行事异于常人却又能摆弄别人的可怕人物任舒航,正是挡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一堵墙。 任舒航走到他们二人的面前,道:“佟越,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进了京城,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佟越坦然道:“不就一个死吗?” 任舒航颇感意外他答的这么爽脆,看了看秦桑云问道:“秦姑娘,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真要陪着佟越一起死吗?” 秦桑云道:“若没有这样的打算,我又何必上这囚车,只是民女有一事想请教任公爷,还请任公爷如实相告。” 任舒航叹道:“姑娘请说。” 秦桑云道:“那日在荣亲王府的地牢之中,公爷与荣亲王所讲有关我爷爷和佟哥的师傅的事可是真的?” 任舒航道:“林广博是不是害死向阳太子的帮凶本座是不知道,但是其余的都是真的。” 秦桑云听他所说,就是对林广博背叛向阳太子一事持保守意见,心中略感安慰,微笑道:“既然是这样,民女多谢任公爷诚实相告。” 任舒航听她言谢,神情有些隐忍,但是很快又消逝不见,转头看向佟越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本座的?” 佟越看着他正声道:“既然我师父的身份是真的,那么你是向阳太子书童的事也不假了?” 任舒航道:“这是当然,本座八岁就侍奉向阳太子左右。” 佟越追问道:“既是如此,若是真如荣亲王所说,你帮先皇坐稳江山,岂不也有背叛先主之嫌。” 任舒航淡淡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他若有所思,一会才道:“佟越,纵使你身在江湖,也应该听闻过朝廷之事,难道先皇承德帝不好吗?” 佟越微微一怔,不知道他意所何指。 任舒航仰头看着夜空,看着闪烁不定的繁星,缓缓道:“承德帝的治国功德不比□□皇帝的少,而且他也是由□□皇帝亲自下诏颁布的新皇,他的身份,连□□皇帝都不怀疑,我们这些做臣子还能说什么。” 佟越接口道:“但是你不也说过定生丸吗?□□皇帝有可能是受了蒙蔽。” 任舒航淡然一笑道:“定生丸,你还真的相信有这种东西吗?秦姑娘,你能百分之百的肯定这个世上有这种秘药?”说着看向秦桑云。 秦桑云犹豫道:“其实,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并没有亲眼所见。” 任舒航笑道:“对啊,这只是一个传说,荣亲王野心膨胀,所以他愿意相信,而本座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世上会有这种东西,况且,老百姓是不会在乎谁做皇上,只要谁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谁就是明主仁君,所以承德帝是不是名正言顺轮不到其他人说三道四,因为百姓的心里已经认定了他,而当今皇上继承先祖功德,也是一位圣主,有这样的皇帝,天下太平,有什么不好。” 佟越冷声笑道:“是啊,等我和桑云死了之后,就真正的天下太平了。” 任舒航看了他们二人道:“以二位之能,死了的确可惜,罢了,且待到了京城,看看事态如何发展吧。” 这一见面之后,任舒航再也没有来见过他们,这几天,他临走的话语始终缭绕在秦桑云的耳边,问佟越,他又怎能知道什么,任舒航深不可测,又有谁知道他在谋划什么。 囚车依旧一路颠簸前行,路过吴江,遇到孙劲风与柳明影,秦桑云的心中又多了一份担忧,佟越却觉得他们二人出现的正是时候,有了太子殿下的庇护,孙劲风就算有了逃犯之名也不用担心再遇追杀,侯汉梁虽然死了,可是相国大人却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他身边的那些笼络的江湖高手也都不知去向,这让佟越一直担心孙劲风会被暗杀,如今见他和柳明影一起安然无恙,心中的大石才落。 出了吴江城,到了平县,天色又暗了下来,任舒航吩咐众人在当地驿馆过夜,佟越与秦桑云的囚车在夜幕之中拉进了院中,这时天空乌云涌卷,不一会儿下起大雨,慕贤太子担心秦桑云的身体,急忙下令让他们二人出了囚车,在驿馆的上房里歇息,任舒航也没有异议,只是在他们二人休息的门口各自象征性的安排了两个看守,做做样子,凭着佟越的武功,他真要跑,两个看守又岂能拦得住。 秦桑云这几日在囚车上受了不少苦,早已经疲惫不堪,头一着在软绵绵得床上,立即就进入了梦乡,半夜雨越下越大,窗外雨声叮咚直扑打着窗檐,她梦见自己身处洪水之中无法逃生,惊觉而醒,只听见门被敲得“咚咚”响,她喊道:“谁啊?” 外面的人答道:“太子殿下请秦姑娘去一趟。” “太子?”秦桑云心中疑惑,听声音是红衣,披衣起来,打开门,果见红衣站在门口问道:“是什么事?” 红衣道:“救人。” 秦桑云脸色一变问道:“谁病了,是太子殿下吗?” 红衣摇头道:“不是,奴婢也不清楚,就请姑娘快去吧。”秦桑云见她脸色颇为着急,也不再多问,刚要跟上,只见睡在隔壁的佟越也闻声开门喊道:“桑云,我和你一起去。” 秦桑云见看守的士兵没有阻拦之意道:“走吧。”二人跟着红衣匆匆赶到太子的休息房中,侍卫在门外禀告秦桑云已到,就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佟越眉头一紧,此时门已经被打开,孙劲风赫然在眼前,一脸的焦急。 秦桑云与佟越大为吃惊,孙劲风一把将二人拉进房内,又急忙关上门,握紧秦桑云的手道:“秦姑娘,请你救救柳小姐。” 秦桑云又是一惊,看了看身旁的慕贤太子,只见他指了指内室,这才相信,她走了进去,看见红衣守在床边,床上躺着的一位双目紧闭,脸如桃李艳丽的女子,正是柳明影,若是醒着的人是这副模样,当为美人之色,但是睡着的人这副样子,却显得诡异非常,秦桑云略定了心绪,走到柳明影的身旁,开始为她诊脉。 佟越在外室,孙劲风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原来白天他们二人在吴江的大街上看见囚车里的佟越和秦桑云,大为震惊,问了身旁的人,才知道他们背负了杀害朝廷钦差和荣亲王的罪名,但是其中的具体原委二人问了数十人却得不到明确的答复,不由的忧心忡忡,心急如焚。 ☆、第二十六章 攻防(四) 二人一路跟随过来,趁着夜色溜进驿馆,本想接近秦桑云或者佟越问个明白,却不想误入慕贤太子的卧室,太子大度,不追加他们惊驾之罪。孙劲风当即跪地说出了父亲的冤屈。慕贤太子也是觉得愧疚说明了此次回京就是为了救孙大人脱离牢狱之灾,孙劲风自是大喜过望,感恩不尽,但是问起佟越与秦桑云的事,太子却显得有些犹豫为难,正在此时,柳明影却突然倒地不省人事,太子担心叫唤其他人会让他们发现孙劲风,毕竟此刻他身份特殊,不宜让太多人知道,这才派红衣去请秦桑云。 孙劲风刚刚说了个大慨,看见秦桑云从里面出来,神色凝重,孙劲风心中一沉问道:“怎么样?柳小姐是怎么了?” 秦桑云抬头看他,问道:“你们两人这几天都是在一起吗?” 孙劲风有些发怔,想到这关系着柳明影的名节,心中踌躇,只听秦桑云正声道:“说实话。” 佟越对秦桑云的正色有些意外,又看了看孙劲风,见他终于点了点头,秦桑云追问道:“这几天你们朝夕相处,就没有觉得大小姐有些不对劲吗?” 孙劲风想了想,道:“柳小姐她有时显得很疲惫,我以为她是没有出过远门,问了她,她也说没事,所以我就不再多问了。”说着想着,心中很是惭愧,这几天他心里一直想着如何找太子救父亲的事,又几时将柳明影放在心上? 秦桑云听到这里愤然一声道:“糊涂,你把这几天和她在一起的事都告诉我。” 孙劲风脸露难色,慕贤太子心中会意道:“红衣,你随我到外边走一走。”红衣聪明伶俐,怎不明白他的意思应道:“是,奴婢遵命。”说着将太子的锦衣披风带上,随他出了房门,又紧紧关上。 佟越没见过秦桑云神情如此的严肃,料想柳明影病得不轻,拍拍孙劲风的肩膀道:“劲风,太子殿下都已经回避了,我和桑云都不是外人,你就直说吧。” 孙劲风一边想着一边慢慢道来,说到遇到唐门唐文龙一事的时候,佟越眼见秦桑云脸上一亮,继而又暗淡下去,心中也是一阵发紧,显而易见,柳明影突然病发是和唐门有关,但是唐门制毒却也是最大的难题,秦桑云如此脸色,只怕也是没有把握了。 孙劲风说完,试问道:“秦姑娘,柳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秦桑云想了想开口道:“你们都出去。” 孙劲风有些惊愕吃吃道:“这又是为何?” 佟越也道:“桑云,劲风身份不妥声张啊,你怎能将他赶出去。” 秦桑云正色道:“我不管,总之你们先出去,你要带他到哪是你的事。”说着转身进了内室。 佟越对秦桑云的反常大为诧异,孙劲风脸露忧色道:“佟兄,柳小姐是不是很严重,难道秦姑娘也没有办法吗?” 佟越沉默一会,心中也有些发沉,孙劲风心中一阵刺痛愧疚,道:“我不走,我哪也不去。”佟越看看内室,又看看孙劲风,一时无语。 秦桑云坐在柳明影的身边,从衣袖的内袋里拿出针包,凡是她的上衣左手衣袖内都会自己缝制一个内袋就是为了随身将银针带在身上,在苏城落水,身上的东西都随江水丢失,幸而这银针藏的密实,才没有掉落。她翻转柳明影的身子,解开她的上衣,看见背后天宗,命门两处的穴道已然有两个乌黑的黑点,凝神聚精,闭目养神一会,就开始小心翼翼的施针。不一会儿,黑点渐渐淡去,柳明影轻轻的□□一声,秦桑云唤道:“大小姐,你好些了吗?” 外室的孙劲风听到这声音,想必柳明影已经苏醒,脸露喜色就要进去。佟越伸手一挡,摇了摇头,他这才醒悟,秦桑云要他们出去,若是见他们还在,只怕又要生气,只能强忍着,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窗外的雨声也似乎明白了这位年轻人的心思,慢慢的变小了,沥沥淅淅的。 秦桑云替柳明影穿好衣服,见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心中有些发酸,柳明影看见是她很是意外轻声喊道:“云姐。” 秦桑云问道:“为什么这么傻?” 柳明影神色有些诧异问道:“我怎么了?” 秦桑云眼眶发红,道:“唐门的人做事何其谨慎,就算给人下毒前自己先服下了解药,也不可能会留下解药的,唐文龙的解药是下在自己的酒里,而不是菜里,是不是?” 柳明影淡淡笑了笑,道:“还是瞒不过你。只可惜我没有你的本事,不能自己救孙公子。” 秦桑云道:“所以你就冒充我铤而走险去见唐文龙?” 柳明影道:“可是被唐文龙识破了。” 秦桑云道:“那为什么孙公子可以没事,你却会中了唐门之毒 ‘回春容光散’?”此药是一种□□,半个月为期限,中了这种毒,活着的时候会日渐衰弱,脸色苍白,但是死后却是人面如桃花,比活着更美。 柳明影轻声道:“唐文龙相信我与你的交情,为了逼你现身,所以才会对我下毒的。” 秦桑云哽咽道:“你知道我还活着吗?” 柳明影摇了摇头。 秦桑云心中刺痛,眼泪掉了下来,道:“那你还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柳明影道:“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孙公子死。” 秦桑云见她使出破釜沉舟之计,为的就是救孙劲风一命,全然没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泣声道:“你为了孙公子宁愿一死,为什么不说出来,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呢?” 柳明影笑道:“云姐,要是为了救佟大哥你要丢掉自己的性命,你会跟他说吗?况且,孙公子他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不然,他怎么会毫不察觉呢?我有自己的傲气,救他无悔,不屑他的感激!”她本想着帮孙劲风找到太子之后,就独自离开,死在别处,若不是正好在这个时候毒发昏迷,秦桑云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怕她真的是客死他乡,死得无声无息了。 秦桑云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说着,眼泪流了出来,柳明影心如死灰,勉强笑道:“云姐,你也没有办法了,是吗?不然你不会哭得这么伤心的。” 秦桑云心如刀绞,摇头道:“我一定可以救你的,大小姐,我一定要救你。” 柳明影反而是一脸的坦然,这段时间的死亡阴影终日的笼罩,她也觉得有些麻木了,轻声道:“救与不救,这都是注定的,云姐,我不是说过,要叫我的名字吗?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我很想要一个姐姐的,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可以顺着他们的心意,讨他们的欢欣,不会任性捣蛋。”说着伸出手吃力的握住秦桑云的手,力气没有太多,又垂了下去,眼角流出清泪。 秦桑云不禁泪如雨下。 柳明影笑了笑又道:“云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秦桑云点了点头道:“你为了夫人的病在庙里哭个不停。” 柳明影笑道:“那个时候,让我从绝望无助中脱离出来的是你,云姐。” 秦桑云摇头道:“不,是你救了我,让我有了安身之所,有了倚靠,我要救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外室的孙劲风听得泪流满面,他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巴,生生的咬出了血,悔恨万分。佟越初见柳明影,只当她是一个娇惯任性的大家小姐,没想到她骨子里如此刚烈傲气,默默的朝内室望了一眼,又看着孙劲风,心中想到那夜在会友山庄孙劲风留给他的信,与此时柳明影的言语相映成辉。 雨声不知什么又变得大起来,大雨倾盆而下,遮住房间里的一切呜咽之声。 ☆、第二十七章 宿敌(一) 水雾冉冉升起,笼罩在湖面,停滞在半空中,潮湿,浑浊,令人窒息的死寂,一艘小船缓缓的在湖面穿行,船底荡起的波纹涟漪,渐渐在周围散去。 董平站在船中央,撑着一根竹竿,目光一直的看着在白色水雾中若隐若显的一座楼阁,虽然周围都是一片安静,但是尽管他凝神屏息侧耳倾听却也听不见丝毫的声响和动静,他的目光在周围流转,最后落在船头静坐的秦桑云身上,久久没有离去。 小船慢慢的靠近湖心的楼阁,秦桑云站起身来,举步就要上楼梯,一道人影从楼梯口闪了出来,身子忽而飘到秦桑云的面前,右手伸向她的面颊,董平眼明手快,手中的竹竿“呼啦”窜起击中那人右手背,这一杆力道非常,那人来不及回应,身子整个飞起来撞在楼梯口重重摔在地板上,哼哼唧唧的起不来。 秦桑云回头对董平道:“谢谢董大人。” 董平淡淡的对她点了点头。 摔倒的那人扶着栏杆站起身来恨声骂道:“可恶!” 董平听这声音已经知道他就是侯汉梁身边七人中的谭正一,既然他在这里,唐文龙自然也在这里,冷冷道:“小喽啰闪到一边,叫唐文龙出来!” 谭正一一脸不甘心的看着他们,喘着粗气。 秦桑云举步上前,平声道:“你们做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找我吗?现在我人已经来了。” 谭正一抬眼看着她,嘿嘿笑道:“真的是你,秦桑云,你的命真大,佟越呢?” 秦桑云曾在彩江楼与他见过一面,知道他与侯汉梁是一丘之貉,平声道:“他也很好。” 谭正一想到佟越杀了侯汉梁,断了他的权势依附,秦桑云解了孙劲风的银针封穴,令他无法立足唐门,受门人耻笑,对他们二人恨之入骨。是以秦桑云一出现,就要先羞辱她一番,却不想董平半路杀自己出反受了重击,他昔日跟随侯汉梁,见董平沉默寡言,对侯汉梁也是多番顾及,敢怒不敢言,所以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是这般厉害,现在纵使秦桑云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敢造次了。 董平一改往日在侯汉梁身边的模样,目光中闪现凌厉的凶光,看着他正色道:“你真不要命了吗?” 秦桑云真担心他会动手,不愿多加杀伤,伸手拦住道:“罢了,董大人,我们是来拿解药的,无谓多动手。”说着转身上了二楼,董平举步跟上,谭正一想着董平刚才的眼神,那真的是要取他性命的眼神,双膝不由的软了下来,看着董平的背影,真不敢相信他就是昔日在侯汉梁身边窝囊的董捕快。 秦桑云走到阁楼前,楼门紧闭,刚要伸手开门,董平先行一步,挥掌而出,掌风破势而出,将紧闭的房门打开。 里面一片阴暗,感觉不到人的气息,董平对秦桑云道:“你先在这儿等着。”自己先跨步进去,走到房间中央,周围灰暗不明,里面一览无遗,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支熄灭的烛台,董平拿出火折子打开,就要将烛台点亮,秦桑云正为里面的情景感到诧异,忽然看见火折子的光芒,心中有些震动,疾步上前将火折子打落在地,火折子应声落地,登时熄灭,周围又陷入一片灰暗。 董平问道:“怎么回事?”他性子极为沉稳,面对秦桑云此种异状,却也是波澜不惊。 秦桑云看着四周道:“这空气中混合了麻林散的粉末,遇火就会产生毒气。”董平想了想,看了看四周道:“原来如此,这些人还真是无孔不入。”继而又道:“唐文龙不是要引你前来吗?怎么连面都不见就要取你的性命?” 秦桑云默想一会道:“想必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吧,毕竟大小姐曾经冒充过我。”正说着,忽然听到楼顶一人大笑道:“好,这次来的想必就真的是秦桑云了。” 董平与秦桑云疾步走出房外,仰头看去,只见一位灰衣的中年男子傲立在楼顶上,颇有一番气势。 秦桑云朗声问道:“前辈可是唐文龙唐前辈?” 唐文龙大声道:“正是,秦桑云你可是让我好找啊!” 秦桑云抱拳谦声道:“晚辈秦桑云,特来向前辈讨取‘回春容光散’的解药,救我姐妹一命。” 唐文龙默想一会道:“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怎么,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没死吗?” 秦桑云道:“是晚辈用‘金针渡穴’为她多延续了三天的性命,我这位姐妹与前辈并无冤仇,身处险境是晚辈所累,还请前辈救她一救。” 唐文龙道:“唐门也并非喜欢滥杀,这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戏弄于我,给她一点教训,既然现在你已经来了,我自然会放过她。” 秦桑云心中大喜,笑道:“多谢前辈大度。”董平却并无欢喜,想到唐门的阴狠狡诈,知道唐文龙说这话之后必定会有着千难万难的条件。 唐文龙看着秦桑云,不过是双十的女子,若不是谭正一亲自跟他说明,真的很难相信她就是解了唐门引以为傲的“银针封穴”的人,一想到此,不由的又联想起三十多年前唐门先人与布衣仙翁对决败阵含辱自杀的往事,那死去的人正是自己最为亲近的叔叔,胸中又是怒火中烧,多年压抑在心底的怨恨犹如洪水波涛顿时都朝秦桑云的身上汹涌而去。 董平一直在秦桑云的身边,此刻也感觉到唐文龙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气,心中不由凛然,正襟危立,随时准备迎敌。 唐文龙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道:“若是我说这个就是解药,姑娘信不信?” 秦桑云脸色微变,不解他所言何意,道:“还请前辈明示。” 唐文龙道:“三十年前你的师傅赢了我们唐门,令我们唐门蒙受奇耻大辱,这份债我要跟你讨回来,以挽回我们唐门的声誉,姑娘意下如何?” 秦桑云一开始已经想到会是这样,定了定心道:“师傅与唐门的恩怨,桑云也略听师傅说过。只是当年唐门先人为了一震唐门威名,对身中奇毒的村民袖手旁观,反而以此要挟当地衙门以解毒为交换,要他们四处宣扬唐门用毒解毒天下无双。此种行径,未免大失唐门数百年威震武林的风范。况且师傅只是奉行医者父母心,施展其能救了村民而已,并没有想过要与唐门先人争锋争彩啊。” 唐文龙脸色铁青,心中激荡,当年他的叔叔要争唐门门主之位,在处于下风的不利情况下迷了心智,才会做出这等无耻行径,事后后悔莫及,身败名裂,倍感耻辱之下含辱自尽。他虽然不屑叔叔的这种行为,但是终究是承受不住失去亲人的痛苦,总觉得要做些什么,报复些什么才能平复内心的煎熬,这才将一腔仇恨之心都投向布衣仙翁,十几年闯荡江湖都没法找寻他的下落。当得知“银针封穴”被外人所解,他的心中却也有些欣喜,隐隐觉得自己找了多年的宿敌就要浮出水面,可以一解多年的遗恨,只是现在秦桑云就在面前,面对她的坦言,本来一开始就想好的各种毒辣手段竟觉得有些踌躇起来。 ☆、第二十七章 宿敌(二) 秦桑云见他久立不言,担心他变卦不愿意给解药,心中有些着急忙道:“前辈要怎样夺回唐门的声誉,就请明示,桑云一定依照前辈所言。” 唐文龙看着她,开口道:“你上来吧。” 秦桑云见身边并无梯子,有些为难,回头对董平道:“董大人,麻烦你带我上去。”董平点了点头,伸手抓住她的右肩,稍一用力,将她提起,双足一点,两人一起跃到楼顶,只见上面摆了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左右各摆了一张小木凳。 唐文龙坐在秦桑云的对面,伸手示意她坐下,秦桑云虽是不明却也没有多问,径自坐下,董平依旧守在她的身后。 唐文龙道:“当年布衣仙翁解了我叔叔说天下只有他能解的毒,使唐门蒙受巨大耻辱,今天,你我二人就比试一番解毒用毒的能耐吧。”说着先将之前拿出的小瓷瓶放在一旁道:“你若是赢了我,解药尽管拿去,若是输了,你的命就要留在这里了。” 董平目光闪过一道冷意,就要动手,秦桑云已有所察觉,忙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董平这才停了下来,唐文龙笑了笑道:“秦姑娘好细心,这位朋友莫要妄动,若拿的是假的解药,害了那位姑娘,可不是我的责任。”董平心中一凛,看着那瓶解药,压了压内心的翻腾。 秦桑云平声道:“请前辈出题吧。” 唐文龙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放在木桌上,秦桑云伸手拿过端详一番,接着打开了红色木塞,放在鼻尖闻了闻,只觉一阵苦味直钻入鼻孔,心脏几欲麻痹,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道:“是‘连百心’,此药毒性强烈,溶解在水中,中毒者百步之内必死无疑,它的解药就是熬制□□之后剩下的药渣。” 唐文龙看她轻而易举就说出了个所以然,脸色一沉,又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木桌上,秦桑云道:“得罪。”说着拿起药瓶打开闻了一闻,突然一阵剧烈咳嗽,手中不稳,药瓶滚落在木桌上,董平脸色一变忙俯身扶住她道:“秦姑娘,你怎么样?” 秦桑云用手捂住嘴巴,咳嗽还是没有停下,一股殷红的血丝从她的手指缝中流了出来,点点鲜血滴落在白色的木板上,董平看此情景,脸色大变,抬眼看着唐文龙怒道:“你做了什么?” 唐文龙面不改色淡然道:“我们有言在先,她若输了就把命留在这里。” 董平霍然起身,双目一狠喝道:“拿解药来!” 唐文龙泰然道:“这要看她的本事!”依旧一动不动的。 董平的手握住腰间的短剑,目露凶光正色道:“那就先看看我的本事吧。”说着手握剑柄,就要拔剑,秦桑云强忍着咳嗽带给身体的震撼,伸手扶住剑柄喘声道:“董大人,住手!” 董平见她一脸祈求,手不觉松了下来,俯身扶住她,胸口不觉一酸。回想起佟越对他的托付,柳明影身中剧毒命在旦夕,秦桑云施针延续了她三天的性命,并且要只身前往唐文龙藏身的湖心居拿解药。佟越与孙劲风身份特殊,不能随身前往,慕贤太子与任舒航商议一番,决定让董平同去,而他们就在平县驿馆等候。临行前佟越虽对他没有言语嘱托,却是十分的信任,令他动容,如今见秦桑云突遇凶险,怎不大急。 秦桑云吃力的挡住董平,微微笑道:“我没事。” 董平见她脸色发紫,嘴角的血丝都呈紫黑色,明显是一副身中剧毒的模样,却又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中的毒,要如何解?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目光不由的停在滚在桌子上的药瓶,里面装的黑色小药丸滚落出不少,董平虽不是□□的专家,但是多年的江湖历练也知道了一些,急忙伸手去拿瓶子看看是什么□□,秦桑云眼见忙道:“不要!”就要伸手阻拦,只是她力气太弱,声音太小,董平已经将药瓶拿在手中低头去闻它的气味,一旁的唐文龙起初一脸的悠然,此刻也不由的露出诡异得意的笑容之色。 董平刚一闻见,还未来得及分辨何种□□,只觉的一股淡雅的香气直窜入喉咙,霎时间一阵发烫,体内热血翻涌,禁不住一口热血窜出喉咙,直直吐在白色的木桌上,咳嗽几声,四肢力气悄然慢慢消失。 站在不远处的谭正一哈哈大笑起来,他刚刚才上了楼顶,只是惧怕董平不敢靠近,如今见他中了毒,动弹不得,顿时无所顾忌耀武扬威起来,笑道:“董平,你的拳头能有我们唐门的毒硬吗?刚才的帐我要怎么向你讨回来。”说着一步一步的向前,董平眼看着他走过来,强力撑着身子不愿倒下。 秦桑云看着桌子上黑色小药丸,吃力的伸手去拿,喘息道:“黑珍珠,这种□□是以气味杀人,而解药正是药丸本身。”唐文龙目光一闪,右手衣袖一掀,力道凌厉,那些小药丸顿时被抛到了楼下。秦桑云脸色一惊,看着他目露凶狠之色,心中登时醒悟道:“你,你出尔反尔!” 唐文龙狞笑道:“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可怕,唐门有你这样的克星,如何恢复声誉,你必须死!”董平握着药瓶想要倒出药丸服用,唐文龙紧接着一掌掀起掌风直劈董平,董平闪身一躲,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下楼顶,又“噗通”一声跌落湖中。 秦桑云急喊道:“董大人!”爬将过去探头一看,湖面只剩下几个水泡,波纹荡漾开去,再也没有任何的声息。 谭正一哈哈大笑道:“董平,你就葬身鱼腹吧。” 秦桑云骇异道:“鱼腹!”正说着,只见湖面一阵动荡,数十条鱼纷纷跃出水面,跳入董平落水的地方,紧接着更多蜂拥而至,霎时水面一片殷红,“食人鱼!”一个心惊肉跳的名字跳入她的脑海中,转眼看着唐文龙和谭正一,胸口一阵气血上涌,又吐出一口鲜血。 唐文龙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她道:“秦桑云,你知道□□何解吗?为什么唐门以毒立足于武林,你见过光明正大使毒的人吗?□□就是用的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这才是用毒,你和用毒的人讲信用,你也太天真了。” 谭正一笑嘻嘻道:“我们唐门的‘离魂黑珍珠’你也懂啊,真是好险,你知道死在这种□□下的人有多少吗?” 秦桑云毒性发作,浑身无力,想到董平惨遭食人鱼分食,痛心疾首。 唐文龙道:“既生瑜,何生亮?天下既然有一个用毒的唐门,就不该有你这样的解毒的人存在。”话到此处,言语中有着嫉恨和凶狠。 谭正一俯身看着秦桑云道:“中了黑珍珠的毒,本来漂亮的脸蛋,可真是惨不忍睹了,可惜,可惜。”说着伸出手就要摸她的脸。 秦桑云眼见那只肮脏的手伸过来,也是无从躲避,忽然那只手在离她脸颊半寸嘎然而止,指尖微微的颤动。她诧异抬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谭正一的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无头尸身,又听“噗通”一声,正是他的首级落进湖里,一腔鲜血也随着飞溅开来,紧接着他的尸身双膝一跪,身子“咕噜”滚下楼顶掉进湖中。短短几秒钟,惨变突生,秦桑云惊魂未定,又听见一声惨叫,循声望去,却见唐文龙的双手断了,鲜血四溅,如何断的,又不得而知,他跪在地上惊恐万分,凄厉惨呼:“什么人?是人还是鬼!” 湖里突然串起一阵水花,董平从里面跃了出来,浑身湿淋淋的,带着一身的血腥味,站立在唐文龙的面前正色道:“是人!” 秦桑云见他还活着,不禁欣喜万分,想他手法奇快,势必是抢着在落入湖中前用无比迅疾的速度服食了解药。再看湖面上飘荡着数不清的死鱼,都已经是残缺不全,四分五裂,心中不觉闪过一阵寒光。 ☆、第二十七章 宿敌(三) 唐文龙怔怔的看着董平,不敢相信道:“你,你没死!” 董平道:“能杀我的人不在这里。”唐文龙自知难逃死劫,况且双臂已断,心灰意懒,凄然笑道:“动手吧。” 董平拔出腰间短剑,一剑刺入他的胸口,唐文龙就此毙命。 董平脸色淡然,收回短剑入鞘,转身扶起秦桑云,左手紧握着的小瓷瓶一倒,却只倒出了水,心中一阵发凉,回头看看唐文龙的尸体,心中大悔。 秦桑云气若如丝吃力道:“董大人,把‘回春容光散’的解药给我。” 董平拿着小瓷瓶放在她面前,秦桑云道:“打开。” 董平迟疑道:“这……” 秦桑云急道:“快点。” 董平只得打开瓶塞,秦桑云闻了一闻,露出一丝笑容道:“既然唐文龙早就想杀我,就不会拿假的解药引我上当,这瓶解药果然是真的。”说着眼皮越是发沉,再也抬不起来,董平急道:“秦姑娘,‘黑珍珠’的解药呢?我要怎么救你?” 秦桑云没有回应,董平眼看着她气息变弱,又无解药,突发奇想,自己已经服食解药,或许用体内鲜血可以一救。想到这里,心中一横,拔出短剑割破手心,将鲜血送进秦桑云的口中,见她嘴唇嚅动,喝了下去。不一会儿果见脸色有些好转,大喜过望,又割深了伤口,让她喝了更多的血,终于见秦桑云睁开双目,这才放下心来。秦桑云见他手心鲜血淋漓,也明白他用血救了自己,心中大为感激,挣扎的起身道:“董大人,你又救了我。” 董平不以为然平声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无需多想。”说着就要站起身,忽觉天旋地转,又复坐回地上,秦桑云道:“你失血过多,还是休息一会吧。”董平不再言语,只是挪开秦桑云的身边,自顾在另一边坐下打坐休憩。 秦桑云见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谨守男女之礼,对他又添了几分敬佩,转身看见木桌上的解药,拿在手里,心中暗喜:“这下大小姐就有救了。” 两人在楼顶休息完毕,恢复了一些体力,就离开湖心居,由于时间紧迫,尽管疲惫不堪,路上也不做休息,各骑了一匹快马赶回到平县驿馆,已经是第三天的日落时分。 孙劲风等得心急如焚,见他们二人回来,当真是喜从天降,接了解药,忙亲自服侍柳明影吃下解药,又在一旁静静的守候她醒来。秦桑云看他对柳明影如此尽心尽力,心中也是倍感安慰,想着这位妹妹的一番痴心总算是有了回报,疲惫至极,自顾去休息。佟越感激董平对秦桑云的救命之恩,对他道谢,只是董平言语淡淡,不甚理会。 一觉醒来,天已然大亮,秦桑云忙去柳明影房中询问情况,刚到门口,就看见红衣从里面退了出来,关上房门,暗暗偷笑,看见秦桑云,急忙上前拦住她道:“秦姑娘,现在你可不能进去。” 秦桑云道:“我想知道大小姐好些了没。” 红衣忍住笑道:“她啊,好着呢,不是有句话说‘有情饮水饱’吗?现在的她啊,可是好的再好不过了。” 秦桑云听她所言猜出了几分道:“孙公子也在里面吗?” 红衣道:“对啊,这位孙公子,可是从昨晚就一直守到今儿早上,太子殿下是担心他太累要我去换着照顾柳小姐,可是他呀,精神好得不得了。”说着又不由的笑了起来。 秦桑云听见孙劲风这样照顾柳明影,大为告慰,想必是经历这场劫难,孙劲风明白了什么叫珍惜眼前人吧。虽然孙劲风从未向她表白什么,但是她心细如发,怎会不知他对自己的心意,只不过未免大家见面尴尬,所以假装不知而已。对于柳明影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担心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一直心怀愧疚之意,有心要促成他们成为眷属。如今柳明影经历一番生死,总算是有惊无险,也得偿所愿,让她心中压抑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红衣笑道:“这里不需要我了,我要回太子殿下那里,秦姑娘,你也去吗?” 秦桑云想了想道:“大小姐这件事也多亏太子殿下相助,我要去谢谢他。” 红衣道:“那我们一起走吧。”正说着,一道人影突然从天而降挡在她们二人的面前,两人都顿住脚步吃了一惊,秦桑云见来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梳洗装扮虽然很是朴素,却是十分的整齐,虽然容颜已老,但在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一个美人,只见她一双风眼盯着她们,右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正声道:“孙劲风在哪里?” 红衣见她威风凌凌,喝道:“什么人胆敢私闯禁地,大胆!”说着双手一挥,身子敏捷纵身上前,双腿攻向老妇的下盘,老妇瞧也不瞧,只是见长剑微微举起,剑柄压在红衣的右腿膝盖上,红衣顿时大喊一声,右腿点穴发麻,收不住力气整个人跌在地上。 秦桑云急喊:“红衣!”就要上前,老妇长剑抬起架在她的脖颈上道:“说,孙劲风在哪里?”说着手一抖动,“唰”得一声,半尺剑身脱鞘而出,明晃晃得离她脖颈不过半寸。 红衣疾呼:“秦姑娘!”想动却又动不了。 秦桑云见她神情冷漠,双目却夹杂着怨恨,对孙劲风实在是不怀好意,怔怔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老妇喝道:“休要多问!快说!”说着右手用力,长剑压在秦桑云左肩发沉,忍不住单膝跪在地上。老妇见她如此微微吃惊道:“原来你不会武功。”说着放松了力道,将剑收了起来。 秦桑云心中有些诧异,刚要询问,只见空中一人飘落从上而下朝老妇拍下一掌,力压千钧,老妇长剑霍然出鞘,朝天激刺,剑尖与那人的衣袖相撞,却刺不破反被力道弹了回来,倒退了几步,那道人影落在红衣与秦桑云的面前,将他们二人护在身后。秦桑云这才看清,救她们的竟然是任舒航,心中稍定,忙上去扶起红衣,见她只是被点了右腿的穴道,其他并无损害,这才松了一口气。 任舒航看着老妇喝道:“来者何人?为何无故伤人?” 老妇冷冷的看了任舒航一眼喝道:“让开,挡我者死!” 任舒航正色道:“哼,那倒要看看你的本事!”话音未落,老妇长剑当胸一挺,手腕一转,长剑变幻繁乱,同时从任舒航的眉心,胸口,双肩飞刺过去,此种剑法精巧绝妙,又暗含四重杀机,看得红衣目瞪口呆疾呼道:“任公爷小心!” 任舒航看她长剑变幻无穷,微微皱眉,挥起衣袖当剑,劲道之下,剑光分散,老妇一刺未成,又是一剑,从背后袭然向上,剑尖陡然转势,却是击向任舒航的后脑,任舒航似乎早就了然在胸,双足点地,身子赫然在半空翻转开来,回身双掌齐出,夹住老妇的长剑。老妇目光一闪,甩开剑柄,弹指在剑柄上“铛”得一声,长剑竟然急速旋转起来,任舒航目光迅即,忙双掌齐开,这才避免了手心受伤。老妇冷笑一声,就要收回长剑。任舒航凌空一脚正中剑身,老妇吃痛松手,长剑飞刺插入走廊尽头的木柱上,“嘭”得一声,半截剑身没入木柱。 ☆、第二十七章 宿敌(四) 任舒航站身正色道:“峨眉派的剑法果真高明,领教了!” 老妇眼见长剑脱手,却也毫不畏惧道:“这是峨眉派早已经失传的开山祖师的其中一门剑法,你竟然还认得,也算是有些见识。” 秦桑云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忽听一人惊呼道:“师傅,怎么是你?”这声音正是柳明影。她毒性刚解不久,身子还十分疲累,听见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这才要孙劲风相扶出来瞧瞧,不想看见的却是自己的师傅徐竹君,她知道师傅与孙劲风师傅的恩怨,此番她前来找寻孙劲风势必是要因为与他师傅的恩怨迁怒于他了,想到这里不由的紧紧的抓住了孙劲风的手臂。 徐竹君看着柳明影,脸色一变道:“明影,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劲风看着徐竹君问道:“不知道前辈找晚辈所为何事?” 徐竹君正色道:“你就是孙劲风?你的师傅是柴茂生?” 孙劲风点了点头道:“正是。” 徐竹君见他们二人站在一起,还相扶着携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自从柴茂生几十年前对她不辞而别,她就一直追随他的足迹,找不到他就找他的徒弟,柴茂生并没有真正的收孙劲风为徒,只是教他武功,而孙劲风出于对他的尊敬,才一直叫他师傅。徐竹君在不久前遇见在相国府的白凌霄,才得知孙劲风与柴茂生的关系,所以一直跟随打听前来。 如今看见自己的徒弟与自己最恨的人的徒弟在一起,又是气愤又是痛恨,身子忽悠一声,闪身到他们二人的面前,右手扬起一巴掌打在柳明影的脸上。她出手之快,令所有人始料未及,柳明影顿时头冒金星,站立不稳,撞在一旁的墙壁上,孙劲风还未反应过来,又见她左手出招,心中一凛,刚要出手,徐竹君反手一压,扣住他的右手腕脉门,内力一出,他顿时整个人软瘫跪倒在地。孙劲风又急又气,看着柳明影挨打,自己又无力反抗,对徐竹君骂道:“你真是蛮不讲理,对自己的徒弟也下手吗?” 徐竹君冷声道:“你还顾的了别人吗?”说着左手又一用力,孙劲风只感到手腕关节剧烈疼痛,忍不住“啊”得一声叫了出来。 柳明影虽然是头晕目眩,但是心中也很是清楚,深知师傅向来我行我素,一旦发狠,对方非死即伤,急忙跪倒在地抱住她的双腿苦劝道:“师傅,求你住手,住手!” 不远处得秦桑云看得焦急万分,看着任舒航急喊道:“任公爷,你救救他们啊。” 任舒航看见孙劲风被徐竹君扣住脉门,一旦用力就是死路一条,此刻上前只怕会弄巧成拙,是以按兵不动,静候时机。 走廊上一阵骚动,佟越,慕贤太子,董平,以及一干侍卫都涌了上来,看此情景,都站在原地不敢妄动。佟越走过去见秦桑云毫发无伤,这才解了红衣腿上得穴道,红衣爬将起来,看着柳明影他们急道:“怎么办,这要怎么办?” 佟越道:“徐竹君的武功可与峨眉派掌门匹敌,如今劲风落入他手中为质,我们投鼠忌器。”看着徐竹君朗声道:“徐前辈,冤有头债有主,你与柴前辈的恩怨无谓连累于后辈吧。” 徐竹君恨声道:“柴茂生狡猾的狠,我找不到他,就找他相关的人,我杀不了他,就杀他相关的人。”此言一出,慕贤太子,任舒航,董平,佟越,秦桑云知道她说到做到,都不由的变了脸色,红衣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柳明影看着孙劲风痛苦的神情,心中痛楚,又是惊恐万分,祈求道:“师傅,不要杀他,我求求你了。” 孙劲风咬牙恨道:“明影,不要求她!” 徐竹君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多硬!”说着手腕用力,孙劲风右手到肩膀再到右脚的关节不由的“嘎嘎”作响,痛得他撕心裂肺,全身就像骨头被敲碎一般。孙劲风咬牙忍住,全身不由的抽动起来,柳明影看得眼泪直流,不停的求着师傅。 红衣看得怒气冲天,骂道:“你真是十足的疯子,你真要杀了他吗?” 慕贤太子正色道:“孙公子是我朝大学士家公子,你若敢杀他就是和整个朝廷为敌,以后官府通缉,天涯追捕,天下再大,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徐竹君不屑冷笑道:“哼,我这半辈子过得都是被人追捕的日子,这又是拜谁所赐啊!”说着看着孙劲风,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柴茂生的影子,目光变得怨毒无比,看得柳明影心惊胆战。 慕贤太子靠近任舒航问道:“任公,你可有法子?” 任舒航皱眉道:“此人武功甚高,若是一击不中,只怕孙公子就只有死了。” 慕贤太子皱眉了皱眉。 任舒航默想一会道:“或可一试。”说完看向董平,董平会意走到他的身边道:“任公爷。” 任舒航看着徐竹君道:“就这个距离,你可有信心杀她?” 董平脸色微微一变道:“公爷是说要用……” 任舒航点头道:“不错。” 董平有些迟疑,看了不远处的佟越与秦桑云一眼道:“可是……” 任舒航道:“救人要紧,其余的姑且放一边吧。” 董平道:“是。”说着慢慢的上前走几步,慕贤太子听他们刚才对话,很是不解问道:“任公,你到底想到了什么法子?” 任舒航道:“就请殿下看了便知。” 董平走到佟越与秦桑云的面前,顿住脚步,静静的看着徐竹君,他凝固着一种静止的气息,其中却又交杂着难掩的杀气。佟越与他近在咫尺,突然刚到一种被压迫的气势,心中惊觉,看着董平的背影,疑惑丛生。 徐竹君察觉到董平的异样冷笑道:“你想做什么,你能杀我吗?” 董平没有言语,右手微微的抬起,却没有去拔腰间的短剑。秦桑云心中猛然一惊,想到那日在湖心居,谭正一被割去首级,唐文龙被削去双臂,却并不见董平短剑出鞘,到底他是用什么利器呢?当时情况危急,事后又事情太多,无暇多想,如今看此想到当时极为不协调的情景,才使心底的疑窦再次升起,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董平,看见他慢慢的抬手。 正当董平右手抬起的时候,只听一声苍老的声音由远而来:“竹君,你何必如此。” 徐竹君听此言语,犹如当头一棒,孙劲风心中剧烈动荡,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位灰色布衣的老道伫立在屋顶一角喊道:“师傅!”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老道,董平的右手也放了下来,静静的走回任舒航身边。 徐竹君看着老道咬牙恨声道:“你终于出现了,柴茂生!” 这位老道正是柴茂生,已到了风烛残年之际,满目苍凉,他开口道:“竹君,你放了我的徒儿,你要报仇,这条命你拿去便是。”说着看了众人一眼,浑浊无光的眼神忽然有了微微的光芒,却又很快消逝不见。 孙劲风喊道:“师傅,你别管我,快走!”徐竹君扔下孙劲风,身子掠了出去,与柴茂生隔着数丈对立而站。 柳明影眼见孙劲风危机已除,忙抱住他,喜极而泣,孙劲风扶着她抖动的双肩,歉声道:“对不起明影,让你担心了,你的脸怎么样?让我看看。”说着伸手抬起她的下颚,只见她半边的脸已红肿,不觉心痛,伸手抚摸住。 柳明影哭道:“我没事。”说着看着不远处屋顶上的徐竹君和柴茂生道:“怎么办,他们真要打起来了。” 孙劲风心烦意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说着看向任舒航,又看看佟越,在他看来能阻止他们二人之战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但是他又怎能让他们二人至于险地呢。 徐竹君与柴茂生对视良久,不见柴茂生有对战之意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送给我一条命,就可以弥补你这几十年对我造成的伤害吗?” 柴茂生平声道:“没有这个意思,几十年我也累了,要来的终究躲不过,你杀了我,就寻一处安身之地吧,不要再漂泊江湖了。” 徐竹君仰天大笑,笑声动天,听得周围的人心里都忍不住战栗起来,她笑罢厉声道:“你这是关心我吗?哼,你是柴茂生吗?害了我一辈子,误了我一生的人,竟然说这样的话,柴茂生啊柴茂生,是谁害我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柴茂生默然半响道:“是,我是没有资格,你要我怎么做呢?” 徐竹君看着他良久一字一句道:“告诉我理由,告诉我你当年离开的真正理由,不是因为白凌霄!” 柴茂生瞳孔蓦然张大,神情不再平静。 ☆、第二十八章 仇怨(一) 清晨的朝阳冉冉上升在空中,洒下万道金光,让大地的一切都镀上淡淡的金色,晨风轻拂,万物摇曳。 柴茂生对视着徐竹君浑浊却不失爱恨交织的双目,昔日的往事历历在目,沉寂了数十年的心境再次翻起了阵阵涟漪,终于开口说了两个字:“好的。” 徐竹君有些意外,问道:“真的?”声音有些发颤。 在楼道上的孙劲风,柳明影对视一眼,很是激动,这个一直纠结在他们两人间的心结的真相如今看来终于要浮出水面。 徐竹君上前一步道:“快说,为什么当年你什么话都没有留下就走了,到底为什么?” 柴茂生看着她沧桑衰老的容颜,目光中既是愧疚又是爱惜,温言道:“竹君,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我柴茂生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原先我以为是为了你好,但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徐竹君摇摇头颤声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是真正的真相。” 柴茂生回头看了看孙劲风与柳明影,再看看其余的人,随后目光又落回他们二人身上,静静的凝视着,孙劲风远远的看着师傅,感觉到他的关怀正慢慢的推过来,不禁脱口喊道:“师傅。” 柴茂生对他微微的点点头,继而目光一转,看着徐竹君道:“我们的两位徒儿有了情意,你愿意成全他们吗?” 徐竹君转头看着他们二人,见他们紧靠着站在一起,想起刚刚他们二人的相互袒护,对对方的关爱表露无遗,忽然心中一阵酸涩,宛如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与柴茂生浓情依依的时候,这一想起,随即又想到他突然的离开给自己带来的无穷无尽的折磨与仇恨,胸中的怒火又燃烧起来,恨声道:“他们你要我成全,那我呢,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柴茂生,你还真是不知道廉耻,快说!”说着长剑挥闪,直指柴茂生胸口。 孙劲风与柳明影见杀意又起,心中又是一紧,孙劲风担心柴茂生的安危喊道:“师傅!”就要飞身过去,佟越抢先一步闪到他的身边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不可妄动,静观其变。” 孙劲风急道:“可是,师傅他…..” 佟越对他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目光,孙劲风这才松了下来,目光又回到了屋顶对恃的柴茂生和徐竹君身上。 柴茂生看着徐竹君良久,忽然重重叹了一声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情缘,能不能成,各听天命吧,也轮不到我一个将死之人来管了,竹君,我会告诉你真相,但是不是现在,而是三天之后。” 徐竹君愣了愣,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声音恣意疯狂,几乎要将屋顶震落。 柳明影只觉的耳朵发麻,心中发酸,听着这疯狂的笑声,眼泪却不知不觉的从眼中流了出来,只因为她从这笑声中听到了师傅这数十年来的酸楚与痛苦还有绝望与仇恨,看着她落寞孤寂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冲动,咬牙下了一个决定,身子飞掠而起,落在柴茂生与徐竹君中间。 孙劲风没想到她会突然上前,情急之下喊道:“明影!”施展轻功也飞身而去,佟越本想阻拦,心中忽然一动,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秦桑云慢慢走到他的身边道:“这是他们师徒间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也很难插手了。” 佟越点头道:“几十年的恩怨集又怎能一下子就说得清。” 秦桑云道:“但愿能不再见血。” 佟越叹声默认,继而看了看不远处的任舒航,董平,慕贤太子一行人,他们也是一直看着屋顶,静观事态发展。 柳明影转头看着柴茂生,忽然盈盈的跪拜下去,柴茂生神色一怔道:“姑娘这是何意?”说着看着孙劲风道:“劲风,快扶她起来。” 孙劲风看着柳明影沉静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明影一定是有话要说,就请师傅听她讲完吧。” 柳明影抬头慢慢道:“前辈,明影虽然今日是第一次与你相见,但是你的影子却早就在明影的周围了,虽然师傅从没有跟我说过你,可是师傅的心境,明影可以感觉的到。”说着转头看了看徐竹君,那双明亮犹如清水一般的双眸,其中的清澈透亮就像是一面明镜映照出徐竹君的一切内心。 徐竹君微微一惊,手中的长剑不由的垂了下来,她自从经历柴茂生的事之后,就变得性情乖张,反复无常,也不再相信别人,当年收柳明影为徒也是为了排遣一时的孤寂无聊,之后离开就再也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却没有想到她虽与自己相处时间短暂,竟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柳明影又复转头看着柴茂生道:“前辈,你当年离开师傅,累了师傅一生奔波痛苦,明影不明其中缘由,不敢贸然痛恨,但请前辈顾念明影爱惜师傅,请以真相告知,了了师傅的心愿,明影感激不尽。”说着伏身拜到。 柴茂生听她言辞恳切,字字精诚,不禁动容,看着徐竹君道:“竹君,你收了个好徒弟。” 徐竹君对柳明影放下身份自尊去请求柴茂生也很是意外,想这一位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的官家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卑柔顺,目光不觉停在孙劲风的身上,心中失笑道:“哼,这男人的能耐就是大,好徒弟,不过是一个傻徒弟罢了,跟我当年一样的傻。” 孙劲风听着柳明影的话,心中明白她想让双方的师傅和解,也在一旁跪下道:“师傅,徒儿也求你。” 柴茂生看着他们二人,目光中有着爱怜,淡淡一笑,又复看向徐竹君诚声道:“竹君,请你再相信我一次,给我三天时间,事情一了,我一定去找你告知一切。” 徐竹君看着他有些踌躇一会,恨声道:“这不可能,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孙劲风仰头看着师傅,心中一横正声道:“我相信师傅,我愿意为质,换取师傅的三天时间。” 周围的人听他这样说,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秦桑云心中担忧看着佟越道:“佟哥?” 佟越见柴茂生面不改色,道:“放心,柴前辈自有主张。” 柴茂生上前扶起孙劲风道:“劲风,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相信师傅,你就不怕师傅走了不回来?” 孙劲风正声道:“徒儿受了师傅大恩,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就是信任。” 柴茂生脸色露出宽慰之色道:“好,好,师傅谢谢你。”接着又扶起柳明影道:“你们二人都比我强,当年若是为师有你们现在一半的勇气,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的地步。” 徐竹君听他此言,大有懊悔追恨之意,想他对自己也并不是绝情绝义,心中也有些发软,再看柳明影祈求的眼神,开口道:“好吧,既然你的徒弟愿意用性命担当,我徐竹君就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三天之后你没有到元朗斑竹林,你徒弟的性命我就拿下了。”说着身形一闪,就抓住了孙劲风的右臂,孙劲风挣扎道:“放手,我自己会走。”说着看了看柳明影开口道:“明影,你等我。” 柳明影摇头道:“我不等,我和你一起去。” ☆、第二十八章 仇怨(二) 孙劲风脸色微变,想这徐竹君虽然是她的师傅,但是性情难以定夺,喜怒无常,道:“不行,你不能……” 柳明影看了看不远处走廊上的佟越和秦桑云道:“我想像云姐一样,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跟心里的人在一起。” 孙劲风转眼看佟越与秦桑云,想他们二人始终不离不弃,心中突然顿悟了感情的真义,真正的有情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要得不是对方的安危而是相互承担的勇气,拉起柳明影的手正声道:“那好,一起走。” 柳明影脸露喜色道:“劲风,此刻我才真的相信你心里完全有了我。” 徐竹君触景伤情,不愿再看,冷声道:“走吧!”身形一闪,从屋顶飞掠出去,旋转身子到了走廊木柱边,取下长剑,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柴茂生目送她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孙劲风道:“师傅,你去办你的事吧。” 柴茂生转头看着他叮嘱道:“竹君性情虽然古怪,却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你在她的身边,尽量少说话不要惹恼她,她就不会为难你了,姑娘,劲风就拜托了。” 柳明影微微笑道:“晚辈叫柳明影。” 柴茂生笑道:“好名字。”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在数丈之外,在西面的房屋间渐渐隐去。 孙劲风携着柳明影飞身回到走廊,在慕贤太子面前下跪道:“家父之事,还请太子殿下帮忙澄清。” 慕贤太子平声道:“孙公子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孙大人不会有事的。” 孙劲风道:“多谢太子殿下,还有佟兄……”说着看向佟越与秦桑云,他对荣亲王一事的内幕一无所知,对外界传言佟越是杀害荣亲王的凶手也是半信半疑,但见佟越并无反抗之意,又见慕贤太子与任舒航对他们二人照料有加。他虽不能完全洞悉朝廷之事,却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想必其中必有不能为外人知的缘由,是以一直没有追问,可是杀钦差,刺杀亲王实属滔天大罪,心中仍为佟越担忧。 慕贤太子听他言语有所指道:“佟越的事,日后自有分晓,你去忙你的吧。” 孙劲风心中会意急忙起身谢恩。 佟越与秦桑云也走过来,秦桑云对柳明影叮嘱道:“明影,你的毒刚刚解,身子还弱,要留心。” 柳明影道:“谢谢云姐,只要这边的事一了,我就会赶回京城,姐姐你和佟大哥一定要保重。” 秦桑云道:“我会的,你也是。” 佟越看了孙劲风一眼,两人心中互道了珍重,孙劲风拉起柳明影追随着徐竹君消失的方向而去。 红衣最先打破沉默问道:“殿下,我们就这么让孙公子走吗?为什么不拦住他,他可真的会被那个老妖婆杀了的。” 慕贤太子眼皮翻了翻,打趣道:“你打得过她吗?” 红衣小嘴一锹道:“我当然不能了,但是…….”看了看任舒航道:“任公爷,你也不能吗?” 任舒航淡淡一笑道:“本座不知,但是本座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可以伤到本座的人了。” 众人脸色一变,董平问道:“公爷受伤了?” 任舒航掀开右臂的衣袖,上面赫然有一道血痕,正是被徐竹君的长剑剑气所伤。 红衣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佟越与秦桑云互看一眼,本来就不轻松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 任舒航叹声道:“若此次来的人是刺客,只怕会惊扰到太子殿下,看来我们要改变一下进京城的方法,董平,你先带一队人马到前面去探路,清道。” 董平应声道:“没必要带其他的人,属下一人就可以。” 任舒航淡笑道:“见过徐竹君这样的人之后,你还有这等自信吗?” 董平平声道:“徐前辈武功登峰造极,属下自知不敌,但是她却不是敌人。若是敌人有这样的身手,就算带了再多的人也只让死去的人更多而已。” 任舒航道:“既然如此,你按你所想的办吧,尽快赶回来。” 董平道:“是。” 众人在驿馆等了半日,收到董平前面的飞鸽传书,告知一路无异状,任舒航这才安排众人启程,就这样一路人马继续前行几日,无事。 这日众人到了一处镇上,进得镇来,天还没黑,但镇上却竟无一人。 红衣在轿子里朝外看道:“这镇上的人真是奇怪,这么早就都睡觉了吗?连个灯火都没有。” 慕贤太子听着好奇,也探出头来,果见周围一家家店铺都上了门板,这座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上百家的店铺,可这一眼望去,竟然是毫无声息,宛如一座死镇。 落日余晖是照亮这座镇子的最后一丝亮光,当它被天边的黑幕吞噬之后,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偌大一个镇甸,连鸡鸣犬吠之声也听不到,静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士兵纷纷亮起了火把,其中一位士兵找了一座客栈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回应,心中烦躁,一脚将门踢开,只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心中发麻惶恐,忙又退了出来,急忙前去禀告任舒航。任舒航一入镇子已然觉得有些怪异,听士兵所言,下了马走到客栈门口,凝神一会吩咐道:“这里面虽没有人气,也没有杀气,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来啊,点灯。” 一位士兵应了声拉着火把上前点亮了放在店里的所有烛台,任舒航看着里面,客栈所用之物一应俱全,不少客座上还有吃剩的残羹冷炙,都还算是新鲜,心中暗道:“董平给本座的飞鸽传书是在半日前收到的,那个时候这座镇子应该还不是这番模样,想必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让这镇子上的人不得不走。”想了一会,一声令下,命人收拾干净,自己先上了客房,见里面还算干净,并无异样,虽然疑窦未解,眼见天色全黑,也只能安排慕贤太子移驾休息。 佟越与秦桑云的囚车被放在后院,二人也对周围的怪异也觉得诧异,这时一位士兵走来对身旁的看守低语一阵,看守打开了囚车门道:“佟越,秦桑云,安国公叫你们前去。” 佟越与秦桑云下了囚车跟着那位士兵上了二楼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士兵道:“公爷在里面,二位请。”说完径自离去。 佟越与秦桑云相视一眼,一起推门进去,只见任舒航正与慕贤太子对弈。红衣在一旁随侍,见他们二人前来,对他们打了一个手势上前低声道:“殿下与任公爷正在下棋,二位先坐一坐。”说着给他们二人各捧了一杯茶。 佟越想这任舒航将他们叫来,又置之不理,也不知道又再耍什么心机,既然猜不出,也懒得再去想,自顾与秦桑云安心喝茶。 半个时辰之后,忽听红衣一声拍手笑道:“殿下赢了。” 对弈完毕,慕贤太子起身笑道:“任公又让我一次。” 任舒航笑道:“殿下此言差矣,老臣向来不知道什么叫让字。”说着起身看了看佟越与秦桑云,笑道:“难得佟越你这次没有主动问本座。” ☆、第二十八章 仇怨(三) 佟越冷冷道:“问也无用,不如不问。” 任舒航笑道:“佟越,你冷静了很多,这很好,那么太子殿下就交给你们了。” 佟越与秦桑云脸色一惊愕,秦桑云道:“公爷此言何意?” 慕贤太子道:“这座镇子静的古怪,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任公想去探个明白,故此想让二位保护本殿下的安全。” 佟越看看四周,心中一动问道:“董平呢?怎么不见他?” 任舒航神情有些凝重道:“这正是本座要去探查的原因,按照往日,董平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想必他也遇到了一些麻烦暂且脱不了身。” 秦桑云和佟越都不由心中一紧,通过唐文龙一事,在他们二人心里早已认了董平这个朋友,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佟越道:“我去找他。”说着就要转身。 任舒航道:“你是朝廷钦犯,怎能在外随意走动?” 佟越顿住脚步冷笑道道:“既然是朝廷钦犯,又怎能留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你就不怕我加害太子吗?” 任舒航笑道:“事到如今,你也无需与本座治气,董平不在这里,本座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人了,不管是武功还是心意。” 佟越冷笑道:“那我还要谢谢公爷的信任了。” 秦桑云不想他们多费口舌之争,忙拉住他道:“佟哥,董大人现在出了事,我们就当帮帮他,好吗?” 佟越想到董平,不再冷嘲,道:“就我一个人在这里?” 任舒航道:“佟越,你若是想秦姑娘没事,还是留在你身边安全一些,本座已经说过,在这里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们两个。” 佟越心里发凉,听任舒航所言,这队人马中已然是混进了奸细,放眼一望,忽然觉得所有的人都有了嫌疑,想到这里,不由的拉紧了秦桑云的手,再也不放开。 任舒航见他默认,淡淡一笑,对慕贤太子行礼拜别,举步出了房门,身影飘然而去。 时至半夜,慕贤太子毫无睡意,与秦桑云继续对弈,红衣在一旁撑不住,哈欠连连,慕贤太子看得不忍劝道:“红衣,你累了就去休息吧。” 红衣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道:“不行,奴婢要保护太子殿下。”话虽如此,眼皮又合上了。 慕贤太子笑了笑道:“你这副模样,也不知道一会是谁保护谁了,快去睡吧,有佟大侠和秦姑娘陪着我呢。” 佟越站在秦桑云的身边,看着这么久任舒航还没有回来,心中愈是沉重,想着到底是遇见了怎样的敌手,连他和董平都不能摆平。 秦桑云看着红衣好笑,将她扶在桌子旁,让她趴在桌子上睡觉,回头对慕贤太子道:“殿下,另一屋未必安全,就让她在这里歇息吧。” 慕贤太子笑道:“秦姑娘请便。” 秦桑云怕红衣受凉起身要进内室去拿一条被子,刚刚几步走过窗户边,寒光忽闪,几道银针从外面飞射进来,直射秦桑云的脖颈。佟越警觉似鹰,鬼剑出手,“唰”得一声,银针尽数截落,他迅如闪电,挡在秦桑云的面前,远远看见一道黑影在月光下飞掠逝去,他本想提气去追,又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硬生生的压下心中的愤慨,回头看见秦桑云没有受伤,稍稍松了一口气。 慕贤太子走了过来正色问道:“是什么人?” 佟越摇头道:“不知道?” 慕贤太子歉声道:“秦姑娘,差点连累了你,对不住。” 秦桑云摇摇头,看看窗外月色迷蒙,不由想到了望月馆里看到的月光,佟越看着秦桑云,又看看慕贤太子,心中一阵迷茫,又有些隐晦。 忽然屋顶传来一声阴冷的笑声,让三人的心中有些发毛,红衣也被惊醒,大喊一声,跌落在地。 佟越转身护住慕贤太子与秦桑云靠在墙壁边朝屋顶喊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快快现身。” 只听那个声音道:“佟越,真是让人伤心,多年的朋友你已经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 佟越大脑轰鸣,心里一个声音贯穿身体,手中握紧的鬼剑不由颤动起来,继而流遍全身,秦桑云察觉到他的异样道:“佟哥,是什么人?”又见他脸色阴沉,浑身散发出难以抑制的怒火,心中颇为惊诧。 佟越一字一句道:“是你,郑怡和。” 那声音又悠悠笑道:“啊,听出是我了,真不愧是生死结义的兄弟!” 佟越怒吼一声道:“出来!”左手掌力凝聚,竭尽一掌劈向屋顶,“轰”得一声,屋顶瞬间被打穿,尘埃“簌簌”而下,佟越走到打穿的屋顶下,只见有着滴滴鲜血掉在地上,纵身跃上屋顶,但见一道人影在月光下的屋顶上飞身逃窜,大喝一声道:“别跑!”双足在原地一点,急速追赶过去。 秦桑云大喊道:“佟哥,小心有诈!”但是她的声音佟越却已经听不到了。 楼下的士兵都被惊动,纷纷叫喊着涌了上来,一时间喊声动天,将走廊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位士兵拍门喊道:“太子殿下,属下前来保驾。” 红衣稍稍回了神,将门打开,士兵都涌了进来拜到在地道:“参见太子殿下!” 慕贤太子平声道:“都起来吧。” 其中一位士兵起身看见屋顶,脸色大骇忙道:“刺客在哪里?” 慕贤太子想着佟越的身份,不便多讲道:“已经走了,你们在门外守候,有事再叫你们。” 士兵虽然满腹疑虑,却也不敢再问,应了一声,都退到门外,红衣关上门回头看着慕贤太子道:“殿下,这该怎么办呢?” 慕贤太子也是万分不解,想到刚刚佟越的神情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却又不知为何,转头看着秦桑云问道:“秦姑娘,你怎么说?” 秦桑云神情茫然,佟越举止大变,对方又像是有备而来,心中越发不安,红衣看着地上的血滴道:“幸好那人已经受伤了,佟大侠可以赢他的。” 秦桑云心中一动,看着地上的血迹自语道:“血迹?受伤?”忽然脑中一闪,道:“太子殿下,桑云暂且告退。”说着匆匆行礼,转身开门离去。 红衣喊道:“秦姑娘,你回来,殿下,你…….”转身一看慕贤太子不在身边,吓了一跳,却见他又站在窗边,忙过去拉住他道:“殿下,小心又有暗器射来。” 慕贤太子却没有听见一样,看着窗外,月光明朗,犹如白昼,若有所思道:“这样皎白的月色,红衣,若是你会认错吗?” 红衣听得一头雾水怔道:“什么?” 慕贤太子登时想到什么,身子一闪,从窗口飞掠出去,红衣急喊:“殿下!”眼见他越走越远,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施展轻功赶上,门外的士兵浑然不知道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还在尽心尽职的守着。 慕贤太子在屋顶举目寻找秦桑云的身影,果见她一人行步匆匆在街道上朝着佟越消失的方向跑去,正要飞身上前,只见一道黑影从月空幽然飘落,就像是夜幕下的勾魂无常,一双手正袭向秦桑云的后背。慕贤太子心中发紧,手中的折扇挥闪出去。那道黑影一只手扬起挡开折扇,另一只手依旧直击秦桑云后背。但是此刻的秦桑云已经有所惊觉,回头一看,脸色大变,脚下一滑,身子倾斜,正好躲开要害,肩膀中了一掌,肩骨“咔嚓”一声,却也让她痛得再也站不起来。 黑影一招未得逞,又再次出手,慕贤太子及时赶到,凌空从他头顶拍下一掌,黑影刚刚从折扇中也试出他的武功不弱,不敢冒险硬接,忙侧身躲开,双掌齐上接住这一掌,跃了出去。 慕贤太子挡在秦桑云的面前,右手伸起接住从空中落下的折扇,缓缓扶摇在胸前,气定神闲的看着黑影,虽然刚刚动过手,他的身姿仍旧悠然,有着说不出的潇洒俊逸。 红衣此时也赶到和他站在一起,惊声道:“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慕贤太子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不远处月光下的黑影,但见他一身白衣素裹蒙面,只留下一双眼睛,发出嫉恨的目光,从身形依稀可辨是一位女子。 慕贤太子道:“你一心杀秦姑娘,却是为何?” 蒙面女子冷声道:“她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慕贤太子变了脸色回头对秦桑云道:“秦姑娘,你们认识?” 秦桑云吃了一惊,挣扎着要站起来,红衣忙去搀扶,秦桑云看着蒙面女子道:“姑娘,桑云到底与你有何仇怨,还请说个明白。”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但是听她所言的“仇人”,更是不知道是从何说起,道:“姑娘能否以真容相见,桑云到底有何得罪之处!” ☆、第二十八章 仇怨(四) 蒙面女子冷冷道:“说什么,到了阴曹地府,你自然会明白!” 慕贤太子冷笑道:“你藏头露尾,暗箭杀人,行径都非光明磊落,所谓的仇人想必只是一个借口吧。”在客栈房中窗户边,他忽然想到对方朝秦桑云发射银针,并不是将她错当成自己,而是因为秦桑云才是她真正的目标,这才匆忙赶来,果不其然。 蒙面女子目光一闪,忽然从腰间拔出软剑,白刃明晃,朝秦桑云飞刺过去。慕贤太子喝道:“有我在这里,岂能容你胡作非为。”话语未落,手中的折扇已然挡下她的软剑,红衣扶起秦桑云向后跃了一丈。秦桑云眼见慕贤太子与蒙面女子在月光下斗得难分难解,吃惊道:“太子殿下的武功怎么这么好啊?” 红衣得意道:“这还用说,太子殿下可是文武双全,人中之龙啊,哼,在伏龙寺的时候若不是白公公暗中使了诡计,又怎能抓到他。” 秦桑云眼见慕贤太子处于上风,心中微微的松了下来,右肩膀上的伤痛弄得她忍不住□□一声。 红衣见她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知道她痛得厉害道:“秦姑娘,你先忍一忍,等太子殿下抓了这个恶人,我就给你疗伤。” 秦桑云对她微微一笑,多谢她的关心,目光又转向慕贤太子和蒙面女子,正逢慕贤太子折扇压住蒙面女子的软剑,左手虚晃一枪,一掌拍中蒙面女子的左肩。 蒙面女子“啊呀”一声,倒退几步,慕贤太子却也不紧迫,立身道:“姑娘,现在你可以解下面纱让我们看一看你的真面目了吧。” 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就非的要为秦桑云死吗?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好了!”话到此处,软剑缓缓提起,目光阴冷的看着慕贤太子。 慕贤太子迎着她的目光,读出了寒冰一般的杀意,红衣也不由的浑身一颤,喊道:“殿下小心。” 慕贤太子折扇在手,眼见软剑宛如银蛇从空中蜿蜒迅疾,凝神静气,身子忽左忽右的躲闪飞刺。蒙面女子身形比之前快了几倍,瞬间就闪现在面前,冷笑一声,右手飞扬,软剑陡然转势,从他后背刺去。慕贤太子身子在空中飞转躲开软剑致命一击,在空中仓促落地,还未站稳,忽觉头顶生风,蒙面女子的左掌已经朝他门面拍下。他手中折扇“唰唰”几声挡下凌厉掌风,两道内力夹击,折扇碎裂,纸屑纷飞。 秦桑云和红衣见他险象环生,心都提到了桑眼。 蒙面女子右手软剑再次逼迫,慕贤太子折扇已毁,不敢贸然空手接剑,赶忙侧身躲闪,口中喊道:“红衣,带秦姑娘走!”蒙面女子突然像是武功大增并且武功怪异,他心里没了底气,先让红衣带走秦桑云,自己再想其他办法。 蒙面女子冷笑道:“一个都别想走,都死在这里!”说话之间,又狠刺几剑,慕贤太子躲避不及,衣袖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红衣急喊道:“殿下。”就要上前相助,秦桑云拉住她对蒙面女子朗声道:“你要杀的人是我,放了他们!” 蒙面女子冷笑道:“已经晚了,挡我者死!” 慕贤太子正色道:“要杀我,没那么容易,谁都不会死!”说着衣袖飘飘,身形飘忽不定,移步到她的身后,击出一掌,蒙面女子回身砍杀,却见他又移动到了别处,蒙面女子冷笑道:“想不到你也有些斤两,但是结果都是一样。” 慕贤太子面色泰然道:“比了之后才知道。” 蒙面女子又是冷笑,二人对恃片刻,忽然目光一变,身子飘然离去。 慕贤太子神色一怔,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很是不解,红衣赶忙跑过来急道:“殿下,你没事吧。” 慕贤太子见蒙面女子消逝不见,危机解除,心中松了一口气,暂且撇下疑惑,道:“没事,若非海小姐教我这一飞仙步伐,我这命就保不住了。” 红衣听着后怕,强笑道:“我就说这武功我怎么没有瞧见过,原来是广寒仙子教的,殿下有神仙保佑,自然是福大命大。” 秦桑云听他们的对话,目送蒙面女子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些混乱,听到“海小姐”这个名字,心中闪过一道亮光,自语道:“难道是她?竟然是她!” 两道人影从月光下缓缓走了过来,正是任舒航与董平,二人上前躬身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慕贤太子看着他们,忽然明白了蒙面女子突然离去的原因,莫不就是因为感觉到他们二人正赶来吗?想到不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将对方赶走,心中有些失落,道:“我没事,只是秦姑娘受了伤。” 秦桑云慢慢的走过来扶着右肩愧疚道:“我不碍事。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冲着我来的,差点连累了太子殿下。” 董平环视一周道:“佟越呢,他怎么扔下你一个人?” 秦桑云这才想起,变了脸色,想这杀她的人就如此厉害,那么佟越那边必定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免焦急,又牵动了伤口,痛得说不出话来。 慕贤太子道:“佟大侠追另一个去了,董捕快你去看看,这些人诡异的很。” 董平回头看着任舒航道:“公爷,属下能否离开?” 任舒航淡声道:“这边有我,你去吧,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董平应声道:“是,属下遵命。”接着问秦桑云道:“他朝哪里去了?” 秦桑云指了指街道的西南方向道:“是那边。”董平面向西南,纵身跃上屋顶,急速飞奔而去。 佟越跟着黑影脚下生风,已然到了镇子郊外,正是一座山坡,他提气飞奔到了半坡之处,地势渐渐陡峭起来,山石嶙峋,鲜有草木,走了十余里后,忽听的右侧的山坡上一人狂笑道:“佟越,你的命可真大,竟然还没死!” 佟越立身仰头,只见山头朗月之下,站着一个七尺大汉,一脸狡黠之色,正看着他,正色道:“你们都没有死,我又怎么会死!”话语之间,已经打量了周围一遍,那人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他们两个都不在这里,不过很快你就会见到他们了,在阴曹地府。” 佟越心中一震有些恍然冷声道:“你连他们两个都杀了?” 那人道:“这是当然,我既然容不下你,又怎能容下他们两个,这个江湖中,高手只有一个就可以了。” 佟越冷笑道:“实在是狂妄之极,郑怡和,你再怎么练武功,你也是一个地上的蚁虫,成不了大器。” 郑怡和脸色一变,脸部扭曲,目光怨恨无比道:“佟越,你不要再自以为是,我不再是以前的郑怡和,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要再听,你受死吧。” 佟越正声道:“不错,你我早已经都不复以前,你我的仇怨就各自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吧。”话语之间,身形已然跃上山坡巨石,衣袖飘动中,鬼剑已然在手。 郑怡和脸色一变,看着在月光下森森发凉的鬼剑,冷笑道:“你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我可不再怕你!曾经身为结义兄弟的我,可是对你的武功了如指掌。” 佟越冷冷道道:“若是你以为了如指掌就能挡下鬼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伴随满腹的仇恨,凌空一剑斩下。 郑怡和深知鬼剑的厉害,急忙躲闪,佟越怒道:“事到如今,你还能躲到哪里!”身子在空中飞转,鬼剑直透郑怡和的后背,郑怡和就地一个打滚,躲了开去,他身子虽然高大,但是身法却也十分的灵敏,这一躲佟越的鬼剑正好偏离开来,没入泥土中,佟越大喝一声,内力劲闪,鬼剑掀起地上一道泥墙,沙石碎土朝郑怡和飞扑过去,宛如一阵疾风骤雨,几个泥团成了锋利无比的飞刀,穿透郑怡和的臂弯。郑怡和痛得惨叫,转身要逃,右腿又中了一着,扑倒在地。 ☆、第二十九章 强者(一) 郑怡和哼哼唧唧的咒骂着想要爬起,又复跌倒。 佟越举剑挺上,一剑就要刺入他的后背,郑怡和就地一滚,向右躲闪,鬼剑错开要害,插入他的右手臂,直没剑柄,郑怡和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左手霍然急伸过来,紧紧的扣住佟越的右手命脉,道:“这下可抓住你了!”佟越心中一震,刚想要运气挣脱,忽听身后风声劲起,知道有人偷袭,来不及挣开郑怡和,灵机一动,左手抓住郑怡和的肩膀,双足在地下一点,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带着他翻入空中,躲开身后的一鞭,寒星点点,在月光下幻化成影。 郑怡和不惜以自己为饵,引佟越上钩,却不想被佟越躲过,心中又气又恼,抬起一脚,直攻佟越胸口,左手的力道却也松了。佟越摆脱他的纠缠,反手一掌将他打下,身子跃到一旁落下,转身看着站立在不远处巨石上的一道黑影在月光下慢慢闪现出面容,正襟危凛冷笑道:“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快就死了!” 郑怡和按住右臂的伤口,十分不甘愿的从地上爬起,恨声道:“佟越,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那道人影也道:“佟越,猫有九命,你的命比猫还硬,不杀你誓不罢休。” 月光明晃晃得照射着山坡,巨石暗影,森然欲搏人,偌大得一个山头,人影长发飘飘,却是布衣短袖,身体魁梧,双鞭缠绕在双手臂上,宛如两条长蛇。 佟越开口厉声道:“严林!”气血在体内沸腾,涌上胸膛,看着他手上的长鞭,昔日他的狂笑,鞭响霎那间回响耳边,令他浑身都被怒火仇恨包围。 严林冷笑道:“佟越,十年前让你跑了,是老子的大意,今晚可不会让你再有机会苟延残喘,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割下你的头颅。” 郑怡和森森笑道:“不会让你再有活着的机会。” 佟越望着两双杀意腾腾的眼睛,山风过处,冷意袭来,有着说不出的阴冷,对恃片刻,握着剑柄已经发热,缓缓提剑道:“动手吧。” 严林和郑怡和互看一眼,使了个眼色,两人身子迅疾,各从一左一右两边攻来。佟越紧握剑柄,蓄势待发,正当那两人就要纵身攻上,忽然一道剑光闪现,在他们中间的地面上掀起一道泥墙,泥土纷扬,泥块簌簌而下,佟越只觉得一股巨大得剑气从空中直压而下,提气举剑划破气势向后跳了一丈。 严林和郑怡和也觉得有些意外,双双停下脚步,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缓缓落在他们中间,白色月光之下,一个白衣长袖,显得有些瘦弱的青年男子,手持一柄长剑,霍霍有关,还有那张脸,跟他手中的剑一样冷峻。 佟越看着他正声道:“现在人都到齐了。” 严林喊道:“白胜,你这个时候出来干什么?” 郑怡和也喊道:“白胜,之前不都说好了吗?你怎么能私自行动?” 佟越听他们言语之下,想必是三人暗中施了什么诡计,设了什么陷阱对付自己,可是白胜却没有依照计划而行,心中冷笑,开口正声道:“多年没见,你们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不耍手段就赢不了我吗?” 白胜侧身转头看着他,冷声道:“不,佟越,我今晚定会让你心服口服。”说着提剑对着他,剑尖闪着寒光。 严林脸色一变喊道:“白胜,你不要乱来,你想白白送死吗?” 郑怡和讥讽道:“哼,都什么时候了,才来讲江湖道义,你可别忘了,当年若不是老子暗中相助你,十年前你能赢佟越?挽回你名剑山庄的名誉?” 白胜冷眼对着郑怡和一瞪,冷光烁烁,郑怡和心中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出声,吞了一口口水,白胜冷冷道:“当年多谢你的暗中相助,只是今日我想与佟越斗剑,分出胜负,还望郑兄可以成全,不要再相助,可以吗?” 郑怡和急忙点点头陪笑道:“呵呵,好,好,白兄不愧为名剑山庄的庄主,武林英豪,小弟佩服,定会在一旁观看白兄出神入化的剑法,为白兄助威的。”说着忙退后站在一旁。 白胜冷冷道:“多谢!”说着又看看严林,严林知趣也跟着郑怡和侯在一旁。 白胜回头看着佟越道:“请!” 佟越冷冷一笑,提剑对敌,与白胜第一次的对战已经隔了十年之久,如今两人再见,早已是物是人非,听郑怡和叫他白庄主,想必他是继承了名剑山庄的庄主之位,也就继承了世代相传的白家剑法,白家一直凭着这种剑法闯荡江湖,打下名剑山庄的半壁江山。当年佟越与白胜的父亲比剑,也只是险胜一招,如今面对正当壮年要一心雪耻的白胜,他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夜空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夹杂着平地而起的山风,一切声音都慢慢散开,又归于沉寂。 白胜目光闪现,举剑当胸,飞刺上前,长剑在空中宛了一个剑花,剑气顿时在空中划出一道光晕,漫散开来,此种内力劲道,已经可以列为是武林中少见的用剑高手。 佟越鬼剑当胸在手,挡下剑气,又见白胜身子灵如猿猴,动如狡兔,忽近忽远,忽明忽暗,行动难以琢磨,却又是比当年与他比武的时候又高了许多,也不敢懈怠,几十招下来,手腕酸麻,有些吃力。 白胜看着他,道:“佟越,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全力以赴?” 佟越冷笑道:“我可不能上你们的第二次当?”说着看了看不远处静候的严林和郑怡和,虽然他们一直都是观看,没有出手,但是佟越却时刻没有松懈对他们二人的防备。 白胜看出他的心思正声道:“我已经说过他们不会出手的。” 佟越嘲讽道:“抱歉,白庄主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我向来是一个心重的人,也知道什么叫经一事长一智,所以要辜负白庄主的美意了。”言下之意是浑然不相信。 白胜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佟越冷笑道:“相信?你我之间应该不存在这样的词语了吧,况且严林地牢的酷刑滋味实在太难受,我若再进去一次,只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白胜眉头紧皱,双目闪光道:“既然你如此固执,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我有言在先,若是不拿出全力,你是不可能赢我的。” 佟越冷笑道:“多谢忠告,只是,我并不认为你的武功有到要我使出全力的地步,而且……” 白胜追问道:“而且什么?” 佟越正声道:“也许是我一厢情愿,不过我并不想要和你斗剑比武。” 白胜脸色一怔道:“哦,那你要做什么?” 佟越缓缓的提起鬼剑对着他,冷声道:“我要杀了你!” 此言一处,白胜的脸色不由一惊,不远处的严林和郑怡和也觉得后背发凉,此刻的佟越的确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复仇者,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严林低声问道:“郑兄,怎么办?” 郑怡和冷冷道:“见机行事,反正不能坐以待毙。” 严林冷眼观察佟越片刻,面露难色道:“佟越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郑怡和冷笑道:“要不要放松是他的事,能不能放松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名剑山庄的庄主难道就是这么好对付的吗?”话音未落,只见一火光迸射,佟越与白胜相斗已过百招,却终究没有分出胜负。 严林看在眼中,心中会意道:“郑兄的意思是要来个见缝插针。” ☆、第二十九章 强者(二) 郑怡和点头道:“我哪一次是用武功取胜的,只有愚蠢的人才会依靠武功对敌。” 严林得意一笑,表示赞同,继而有些担忧道:“可是,这样做会不会惹白兄生气啊?他可不想我们出手。” 郑怡和道:“他生什么气,当年他能打赢佟越,挽回名剑山庄的声誉,这可都是拜我所赐,这次不过是让旧事上演罢了。”说着面露凶狠之色,双目死死的盯着佟越恨声道:“佟越必须死,绝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佟越与白胜在空中狠斗百回,剑气森森,剑光凛凛,二人身影飘忽来去,山坡上风声大作,砂石凌乱,尘土飞扬。佟越每次出手,剑尖总是差着白胜的数寸,心中对他的武功之高也不由赞叹,开口道:“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现在的武功比起你父亲当年是高了数倍,但是你依旧比不上他。” 白胜心中一惊,手中长剑微微一颤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佟越正色道:“当年白老庄主与我一战,虽然落败,却也是输得潇潇洒洒,光明磊落,令我敬佩,可是你,就凭这‘光明’二字,你永远也比不上他!” 白胜脸色阴沉喝道:“住口!”一语未终,又是狠刺一剑,佟越鬼剑直荡开去,两把剑白刃交锋,又是一阵火光,白胜用尽了全力将胜负压在这一剑上,虽然没有刺中佟越,却也让他受了不小的内力震荡,身子不由一颤,背后的戒备松开了一些。 严林与郑怡和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郑怡和顿时面露喜色道:“就是现在!”严林提起忽闪到佟越身后,寻了一个空隙,长鞭出手勾向佟越的左腿,佟越已经有所察觉暗静:“不好!”又担心白胜长剑再刺,无暇顾及,只得冒着风险硬接他这一鞭。郑怡和眼见此景,心中得意,却不想白胜突然长剑剑锋偏转,从佟越的右肋穿插而出直直挡住了严林的长鞭,使他免受鞭伤。佟越没想到白胜会替自己解围,突逢此变,吃了一惊,赶忙扭转鬼剑陡然变式,鬼剑从白胜的脖颈半寸边擦过,险状万分。 严林没想到白胜突然帮起了佟越,大骇之余又是大怒喝道:“白胜,你帮谁呢?” 郑怡和眼见错失良机,急得跺脚,喊道:“白胜,你疯了!” 白胜与佟越相斗许久,早已经身疲力尽,受内伤不轻,又帮佟越挡下严林施展全力的一鞭,将他剩余的气力都耗费了,双脚发软,险些站不稳,是以一直勉强支撑着,喘着粗气挺剑指着他们二人冷声道:“我已经说过,与佟越比剑,你们休要做怪捣乱,不然,连你们也一起杀!” 严林急道:“他可是要杀你的人,你真要死在他的剑下吗?而且,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说着看着佟越,那双复仇的眼睛,让他从心底感到害怕。 白胜转头看佟越回想他刚刚的举动有些疑惑问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何刚刚不动手?” 佟越冷声道:“你帮我挡一鞭,我放你一次,我们算是扯平了,再打过。” 白胜吃力的笑了笑道:“严林这一鞭可不能要你的命,可是你却饶了我一命,明明就是让我欠下你的人情,怎么能叫扯平。” 佟越道:“是不是都好,这下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白胜淡笑道:“如此甚好。”说着就要举剑,手中无力,剑柄从手中滑落下来,长剑落地,他脸如死灰,怔了半响,苦笑道:“是我输了,佟越,你动手吧。” 佟越静静的看着他,却没有动手,白胜望着他不解道:“为何不动手?” 佟越缓缓的放下鬼剑道:“已经没有必要了。”就在此时,郑怡和已然形如鬼魅悄然闪到他的身后,单掌偷袭他的后背,白胜最先看见惊道:“小心!”佟越看也不看,鬼剑反手向后一插,正中郑怡和胸膛,郑怡和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佟越转身看着他冷声道:“鬼鬼祟祟,你的本性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啊!” 严林看见佟越背对自己,似乎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存在,手中的长鞭本要偷袭,但是眼见佟越取胜白胜,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重创郑怡和,是以不敢再轻举妄动。 郑怡和脸色惨白仰头看着他,面容扭曲,满是怨毒之色,恨声道:“佟越,不能杀你,我死不瞑目!” 佟越心口一震,心底涌起隐隐的酸楚,他以为自己除了仇恨不会再对这个人有任何的感情,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残存着无奈与疑惑,他道:“郑怡和,当年你我结为异性兄弟,结伴行走江湖,一心要扬名天下,我佟越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为什么你要出卖陷害于我?”白胜和严林与他有着不同的私仇,怎么对他他都可以理解,只是这位和他有着八拜之交的兄弟竟然一心置他于死地,这实在让他难以释怀。 郑怡和看着他轻蔑笑道:“佟越啊佟越,你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可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原因,看来我们还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佟越听他言语自嘲,心中愈是疑惑,问道:“你说清楚。” 郑怡和摇头笑道:“就让你明白也无妨,佟越,你初出江湖,可是多么的风光,你的鬼剑,令武林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你的高傲,让所有见识过你的人都又惧又恨,又爱又怕,你的风采,让女人为你痴狂,却让男人为你嫉恨,佟越,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恨透了你,你知道我看见众人对你的拥戴,对你的奉承,看见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我的心里是多么想杀了你吗?” 佟越望着他嫉恨的双目,多年缭绕心头的疑惑终于得到消解,这位结义兄弟的背叛,都源自于人类的陋性,就是妒忌,他恍然轻叹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郑怡和看着他不屑的表情,顿时感到受到了轻视怒道:“你这是什么脸色,是看不起我吗?佟越,你运气好,拜了一个好师傅,学了一手好剑法,在你的生命里没有受过轻视,没有受过嘲笑,你当然不能明白,像我这种一直想叱诧江湖却又无法实现备受压抑煎熬的心情。我本来已经想要放弃这份雄心,是你再次挑起我内心的这份折磨。我跟在你身边,看着你屡战屡胜,看着你一剑成名,而我却只能笼罩在你的光环下。你心情好的时候,略微对着那些人介绍一下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将我忘的干干净净。我有名字的,可是跟你在一起,别人却将我的名字都忘了,我恨透你,恨你的一切,我在做梦的时候都想杀了你!”说着仰天大笑。 ☆、第二十九章 强者(三) 白胜和严林看着他恣意狂笑的模样,一时也呆愣在原地,虽然他们相识已久,却从来都不知道他内心里隐藏着对佟越这番的嫉恨。 佟越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对他的怨恨也变得没有那么的重,缓缓的拔出鬼剑,转身就走,突然背后杀气腾现,猝不及防中了一掌脚下站立不稳,向前扑去,又听哗啦一声,一条冰冷的锁链牢牢缠住他的双手双足,往后一掀将他摔倒在地。 白胜喊道:“佟越!”事情发生的这样突然,倒让他和严林都吃惊不小。 郑怡和慢慢的走过来看着佟越,自喜笑道:“佟越啊佟越,你总是小瞧我,总是轻视我,十年前是这样,今晚也是这样,你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佟越见他脚步平稳,并未受伤,很是不解,那一剑明明已经刺进他的胸膛,却不知道为何他会毫发无伤,忽觉得一种森冷的寒意分别从双手双足上面传入体内,瞬间冻结了体内的内力,身体就像被弄僵一般,动弹不得,心中闪过一道光亮失声道:“寒冰铁链,金蚕甲。” 郑怡和嘿嘿笑道:“不错,正是炼狱门的两件珍宝。”说着双手解开上衣,里面露出金光闪闪的一件丝织背心,正是这一件刀枪不入的异物,挡下了佟越致命的一剑,他得意笑道:“现在你被寒冰铁链锁住,就像坠入天山冰川深渊,纵使有再高的本领也是枉然了。” 佟越忽然回想起冷忠临死的话,道:“炼狱门的事是你们干的?想必又是使了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吧。” 郑怡和笑道:“何需我们,就我一个足矣,自从你从严林的地牢里出逃投江之后,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死了,只是我不相信而已,我逃到炼狱门为了避难,那里的人住得与世隔绝久了,竟然变得天真浪漫起来。我略施小计挑拨煽动窥视他们门中珍宝的‘汪洋三煞’,让他们斗了个你死我活,而我坐山观虎斗,待得他们两败俱伤,珍宝尽收囊中,就是为了杀你。” 佟越全身被寒冰铁链的冷气入侵,已接近了肺腑,浑身冷得发抖,开口怒骂:“郑怡和,你连恩人都杀,丧尽天良,你还是不是人!” 郑怡和面无任何愧疚之色笑道:“要怪就是他们都是一般蠢人,就像你当年一样的蠢!佟越,这次我要亲眼看着你死。” 在一旁站立良久的严林此刻也走了过去,白胜伸手拦道:“严林,你也要乘人之危吗?” 严林顿住脚步看着他平声道:“白胜,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佟越与我之仇不共戴天,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白胜道:“但是你此刻杀了他,绝非君子所为。” 严林冷笑道:“自从我决定要报仇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决定要不择手段,君子,要像你一样吗?宁愿不敌死在他的剑下,也要维护名剑山庄的名誉?” 白胜道:“可是你将他关进地牢用尽酷刑,已经让他生不如死了。” 严林冷笑道:“纵使让他生不如死也不足于浇灭我内心的仇恨,我们严家十几口人死得太无辜。” 白胜叹息道:“严老前辈之死我也感到惋惜,可是他的名声还在,你身为他的长孙,做下这事,只能让他老人家在地下蒙羞。” 严林冷声道:“等我死后,自会向他老人家磕头认罪,你若多管闲事,我也不会留情,刚刚和佟越的一战,你已经动不了了吧。” 白胜听到这话,心中微凛,看着地上的长剑,没有再相劝,看着严林一步一步的走向佟越,心中复杂至极。 郑怡和看着严林走过来,狡黠一笑,让在一边道:“严兄,你要怎么处置他?” 严林看着佟越,扬手就是一鞭,“唰”得一声,打在佟越的脸上,瞬间留下一道鞭痕,冷声道:“佟越,这鞭子的滋味你可还记得。” 佟越看着他面无惧色道:“当然,到死也不会忘记。” 严林冷声道:“很好,你带给我们严家的仇恨我也到死都不会忘记。” 佟越叹声道:“你还是要将严家的灭门大仇归咎到我的身上吗?” 严林大声喝道:“你还是认为自己不是罪魁祸首吗?当年要不是你非要找爷爷比剑,他又怎会受伤,是你害死了他,是你杀了我们严家所有的人。” 佟越淡声道:“你还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当年我虽然性子张狂,但是与严老爷子的比剑却是一场公平的决斗,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我很遗憾……”话还没有说完,“唰”得一声脸上又挨了一鞭,火辣辣的。 严林怒不可遏颤声道:“该死!” 佟越淡淡道:“败在我剑下的人多了,可是却不是所有的人都把我当仇人,我想严老前辈也没有当我是仇人吧,而且杀你全家的人也不是我,是你们严家本身的仇人,你将大仇迁怒于我,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懦弱无能吗?” 严林脸色一抽动,左一鞭,右一鞭不停的打在佟越的身上,嘶声喊道:“住口,是你让爷爷受了重伤,是你让严家失去依靠,是你让那些仇人有机可乘,你就是凶手!” 佟越此刻全身冻僵,只听到鞭声“唰唰”不绝打在身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对于严林的执迷,心中不禁感叹:“严老前辈不能护你们一辈子,你们后辈不思进取,一心只受他的庇护苟且偷生,仇家上门是迟早的事,为何就偏不明白这一点,须知行走江湖,当你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就要有被人杀的觉悟,若是不想被杀,一开始就不应涉足江湖,要么就让自己变成强者。” 他当年得知严家灭门惨事,大怒之下杀了那些仇家,自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想到一年之后,他前去赴白胜的决斗,被郑怡和暗中下毒,受伤战败,途中遇到严林,才知道他当年死里逃生,却也将严家的大仇都归咎在他的身上,执意找他寻仇。他身体疲乏,无力反抗,被严林关进地牢,铁链锁身,日日受酷刑折磨。 郑怡和在一旁得意的看着他嘲笑道:“佟越,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脱身呢?” 佟越冷眼相待,再也不说一句话。 白胜看着严林疯狂的鞭打佟越,内心有些纠结,不能再袖手旁观,拾起地上的长剑就要走过去。忽然夜空中传来一声夜鸟长鸣,在天际回旋不绝,不由心惊,突然感到一种无比巨大的压迫感从身后袅袅传来,慢慢靠近,但觉后脊发凉,身子不由僵住。他定了定神,压了压内心的不安,缓缓的扭转头一看。 遮盖住明月的乌云正好渐渐散开,一道人影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明亮的月色照耀出他清晰的模样,衣着装扮是一位东瀛武士,他的目光,不是冰冷无情,却比冰冷无情更可怕,那是一张没有任何人气的双眼。虽然白胜也是一个比较冷漠寡言的人,但是触及到他的目光却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只因他的双眼已经完全淹没了人类眼睛里所能包含的一切。 他一直朝佟越走过去,目光也没有离开他的身上,仿佛眼中只看到佟越,对其余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他强大的气场也惊动了严林与郑怡和,严林停下长鞭和郑怡和一起回头看着这位怪异的来人,心中同时戒备,却也不禁心底发颤,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第二十九章 强者(四) 佟越早已闻到他非同寻常的气息,待得他走近,脸色一变失声道:“藤,藤原……”这位东瀛武士正是昔日侯汉梁手下的七人众之一藤原佐。侯汉梁死后,七人众各分东西,他们本身也没有被朝廷授予官位职权,所以朝廷也没有追问他们的去处,却不想会在这里遇见。更让他吃惊的是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高手气息。当时在侯汉梁身边潜伏的时候,他以为只是一位普通的高手,根本没想到他会有如此高的武功,须知拥有强大武功气息的武者是高手,而可以无声无息的隐藏气息的武者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见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暗想:“看来他是来为侯汉梁报仇的,唉,想杀我的人都凑在一起了,难道我就是命犯煞星?”不禁苦笑。 藤原佐盯了他一会,又转头看着严林与郑怡和二人开口问道:“是谁把他锁起来的?”他的声音平静无奇。 郑怡和听他问得不喜不怒,脸上也是十分安静,一时拿不准他和佟越是敌是友,担心惹祸上身,不敢答话,向严林的背后缩了缩。 藤原佐不见他们回答,又问佟越道:“是谁把你抓住的?” 佟越淡淡道:“这又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是要给侯汉梁报仇吗?尽管动手吧。”正说着,只听郑怡和大喊道:“是我,是我把他绑起来的。”原来他听见佟越的话,知道藤原佐是他的仇家,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以博藤原佐的欢心。 藤原佐转头看着他问道:“真的是你?” 郑怡和笑嘻嘻道:“正是我郑怡和。” 藤原佐又道:“这么说是你打败了佟越?” 郑怡和微微一怔,有些费解,道:“对,是我打败了他。” 藤原佐拔出腰间的□□,白刃寒光晃眼,双手紧紧握住,双腿分开,摆开迎战的姿势,对郑怡和道:“开始吧。” 郑怡和怔道:“这,这是要干什么?” 藤原佐道:“我一直寻找着佟越的去向,就是想跟他一决高下,既然他已经输给了你,那么现在你就是我的对手。” 佟越此刻恍然,心中暗道:“曾经听师傅讲过东瀛是一个崇拜强者的国家,特别是武士,为追求强大穷尽一生,甚至可以抛妻弃子,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哼,郑怡和,你可是机关算尽把自己算进去了。” 郑怡和万万没想到藤原佐要与他决斗,看着发出凛凛杀气的□□,脸色煞白,双腿吓得发软,冷汗直冒,颤声道:“大爷神威,一见便知,小人不敢触犯,甘拜下风。” 藤原佐道:“怎能不战而败,你既然能赢江湖闻名的鬼剑,定然有了不起的本事,只要是强者,都是我要决斗的目标。” 郑怡和急忙辩解道:“我没有打败佟越,我是暗中出手偷袭才得逞的。严林,白胜,快说啊。”说着急扯严林的衣袖祈求,严林对藤原佐这种人生平未见,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是点点头,“诶”了一声。 藤原佐根本就好像没有听懂郑怡和的话,继续道:“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方法,可以击败对手就是强者,你也可以对我用一样的方法对付我,动手吧。” 郑怡和见他步步逼近,心惊胆寒,颤声喊道:“疯子,你根本就是疯子。”说着害怕之极,拔腿就跑,藤原佐道:“你若逃得了,也是高手。”说着双腿滑动,迅疾如雷,转眼就到了郑怡和的身后□□猛然一劈,郑怡和大叫一声,幸好有金蚕甲护身,没有伤及皮肉,却也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滑,踉跄向前,藤原佐见一剑未伤他分毫,还真以为他是神功护体,刀枪不入,道:“好,好,正是一个高手。”说着站稳在地又要出刀猛刺,郑怡和大声呼喊:“严兄,救命啊!” 严林虽然与他并无深交,但毕竟也共过事,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忙抖动双鞭飞扬过去,藤原佐一心要劈郑怡和,没想到身后会有长鞭,便没有躲闪,严林偷袭到手,双鞭各打中他的双臂,“唰唰”两声,藤原佐双臂受鞭,腕力偏差,一刀劈下,却是劈在郑怡和的左肋之下的泥土中,郑怡和大喊一声,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严林双鞭已用了全力,却只是让藤原佐双臂偏差,心中对他武功之高,骇异无比。 藤原佐看见郑怡和晕倒,又看见他破烂衣衫下的金蚕甲,摇头道:“原来是有外物护身,这不算本事。”接着回头看见严林道:“你的鞭子不错,与我比一比如何?” 严林畏惧他的轻描淡写,没有回答,脚步却不由的向后退,白胜看出藤原佐是一位好战狂热分子,严林怎会有胜算,急喊道:“严林,快走!” 严林心中惊慌,转身就要跑,藤原佐平声道:“你要跑吗?” 严林脑中忽闪,一念而过,霎时间回到了当年严家灭门的时刻,爷爷拼死挡住仇家,父母倒在血泊里还直喊着要他逃跑,他惶恐无助的呼喊着,换来的却是仇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心底猛然生起的厌恶冲撞着他对死亡的恐惧,顿住脚步转头看着藤原佐正声道:“谁说我要走了!” 藤原佐没有说话,将刀收回腰中,做出一个拔刀的姿势,道:“开始了。” 严林双手握紧双鞭,一鞭护身,一鞭攻击,大喊一声,朝藤原佐飞扑过去。 白胜没想到他会迎敌喊道:“严林,你做什么!住手!”话音未落,严林的身子已经在藤原佐的身边倒下,双鞭都断为两截,鲜血浸染黄土。 藤原佐看着严林,面无表情道:“这么快,真是无趣!”刚要抬步走开,忽觉得脚下一沉,低头一看,却是严林一只手抓住他的右脚,只听他沉声道:“你去哪里,还没有完呢。” 藤原佐道:“哦,还没死,是我下手太轻了吗?”接着扬起白刃,斩下严林的一只手臂,严林凄厉惨叫,真如鬼哭狼嚎,听得人毛骨悚然,天空中剑光飞闪,一柄长剑刺向藤原佐的脖颈,气势汹汹,他不慌不忙的举刀相迎,荡开长剑,白胜落在他的面前看见严林的断臂,又急又气恨声道:“他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下此狠手。” 藤原佐不以为然的看着他道:“你的剑比他的鞭子有力。”说着指了指严林。 白胜见严林身下一片鲜血散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心中刺痛,却也对藤原佐的无以伦比的快刀感到震惊无比,手中的长剑有些抖动,正声道:“我是名剑山庄的庄主白胜。” 藤原佐想了一想道:“名剑山庄,似乎有些来头,东瀛柳先门流藤原佐。” 白胜见他杀人面不改色,知道他修行异于常人,暗道:“我听闻东瀛的武者修行与我们中原的大不相同,他这般冷酷无情残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地狱修行?”想到这里不由从心底生起一股寒意。 藤原佐还刀入鞘,依旧做出拔刀的姿势,与对付严林的时候一般。白胜想起刚刚一幕,根本没有看见他是如何拔刀就见严林已经倒下,双眼紧盯着他的腰间□□,想从中找出破绽,看了半响,却是毫无所获,忽然听得旁边传来一声低语“看他脚步!”心中一动,循声望去原来是佟越所说,他被寒冰铁索锁住,虽然身子冻僵,但是眼睛却依旧雪亮,刚刚藤原佐一刀就打败严林的情景让他尽收眼底,洞察了他拔刀势的原理,他佩服白胜护友不顾安危,是以在一旁提醒。 藤原佐身子转动,瞬间拔出□□,白胜受了佟越提点顺应他的双脚变幻位置,寒光闪烁,只见一道电光火石,白胜的长剑终是与藤原佐的□□相碰,挡下刀刃,算是破了他的拔刀剑势。 藤原佐道:“好,你是强了许多!正合我意。”说着“咔嚓”一声,剑刃瞬间转变方向,对着白胜横劈,白胜暗惊,单手握剑抵挡不住力道,忙用双手,却仍感吃力,眼见就要被白刃腰斩,情急之下双足提气就势在地一滚,藤原佐得□□从他得头顶飞扫而过,削断了他的头巾,白胜狼狈不堪,披头散发的从地上跃起,对适才死里逃生,仍感心有余悸。 藤原佐道:“又躲开了,不错,挺好,再来。” 白胜甩了甩凌乱的长发,看着他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一心要置我于死地?” 藤原佐道:“你也用剑,我也用剑,都是学武之人本就要比个高低,有什么冤仇不冤仇的?” 白胜怒道:“你连出杀招,哪里是要比剑,明摆着就要杀我。” 藤原佐道:“比剑就是生死之战,输得一方就要丢失性命,我若输了,你也尽管取我性命就是了。” 白胜怒火中烧道:“你还真是个疯子,到底是怎样的师傅才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藤原佐道:“我的师傅啊,要是你到了地狱可以亲自问问他。” 白胜怔道:“你师傅死了?” 藤原佐道:“对啊,他的剑被我超越了,自然要死,我们的最后一场决斗我可是胜了他十招呢。” 白胜听他说起弑师如此轻松,变了颜色,惊道:“你竟然杀了自己的师傅?” 藤原佐点头道:“对啊,剑术有人继承,师傅死在自己徒弟的剑下,他可算是死得其所了。” 白胜看着他平静的神情,听着他波澜不惊的声音,却感到通体的发凉,这个杀了自己师傅还引以为傲的怪物,摒弃了人世间的一切的人类情感,早已脱离了世俗的武道失去常性,他怎能赢? 藤原佐道:“来吧,让我们一决高下!”白刃挥舞,白胜却在刹那间失去了迎战的勇气,起了逃跑之念,脚下生风飞窜而去,藤原佐道:“你要走吗?把命留下吧。”说着一刀劈中白胜的后背,鲜血迸射,白胜惨叫一声,长剑脱手,从半空跌了下去,白刃直劈入骨,要了他的半条命,若非他轻功不俗,这一刀也将他一分两半了。 藤原佐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看着他后背血流如注摇头道:“又不行了,真弱。我听闻中原高手如云,这才飘洋过海的来到这里,真是失望透顶。” 一声铁链崩裂之声,划破山坡夜月的沉寂,藤原佐循声望去,只见佟越半跪在地上,捆绑在他身上的寒冰铁链竟然被他生生的挣断,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一双目光却喷射出烈烈怒火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强大!” ☆、第三十章 联手(一) 炼狱门的寒冰铁链是靠里面蕴含的寒气冻僵被绑者的身体,使其失去行动能力,一旦寒气消融,铁链也就成了普通的铁链。当佟越被郑怡和锁住的时候就一直暗中用内力与铁链的寒气相抗衡抵消,眼见藤原佐以压倒性的高超武艺连连重伤白胜与严林,他内心掀起了极大的震撼。 藤原佐无视嘲弄他人的性命,弑师理所当然,杀人不分是非,在佟越的心中的愤慨到了极点,是以体内突然涌动出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难以抑制,突觉一股热气从丹田中冲将上来。武术内功练到十分高深之人,能以真气冲开被封穴道,佟越在此中情况下挣脱寒冰铁链也是同一原理。但要练到这等境界,那是非同小可之事,按照佟越平时却是不能,可是每个人在临到大危难、大激动的特殊变故之时,体内潜能忽生,往往能做出平时绝难做到的事来。这时佟越极度震惊愤慨之下,体内真气激荡,寒冰铁链被挣脱粉碎,只是自己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握住手中的鬼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依旧不愿向藤原佐示弱。 藤原佐一步上前,看见微微颤抖站起来的佟越,他一直空洞无色的双目开始泛起微微跳跃的异样光芒,就像沉睡的动物看见久违的猎物出现在眼前,淡声道:“看来你还是比他们强。” 佟越喘着粗气站起身来,盯着他正色道:“我佟越不需要你这样的人论断!” 藤原佐淡声道:“开始吧。” 佟越气急累及,剑柄也在不停的颤动。 藤原佐看着他颤动的手臂,淡淡道:“我很怀疑,你真的还有力气和我比剑吗?” 佟越正声道:“对付你,这些力气足够了!” 藤原佐道:“是吗?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说着双手握剑,双腿分开屈站,双目凝神的看着佟越。他摆出对战的姿势,刀刃上反射的月光耀眼生花,一条冷森森的刀光点向佟越的胸口。 佟越凝神静气,手中的鬼剑也慢慢的提起指着藤原佐,蓦的一阵跃起,鬼剑悄无声息的袭向他的后脖颈。剑尖将至,藤原佐冷目洞穿佟越的用心,□□从中途折返救护转身反砍在他的鬼剑上,鬼剑犹如压了千斤重担,佟越虎口一麻,右腕旋转剑柄,鬼剑旋转数圈缓了缓藤原佐□□的力道,“唰”得一声从力道千钧的白刃上脱离,剑走偏锋,翻转之间,兵刃交接,冷光霍霍。 藤原佐一心以为佟越要取他性命,鬼剑所到之处都为致命要害,所以一直攻守防备身体要害,却不想佟越改变方向,这一剑却不刺他的咽喉而是刺向他的右肋,等他发觉为时已晚,□□来不及挡下直直被佟越刺中。 藤原佐看着伤口处渗透的鲜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似乎伤口带来的伤痛根本就不存在,佟越看在眼里,心中不禁骇道:“他真的是人吗?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藤原佐立定片刻,轻喝一声,□□上下左右交织砍劈过来,刀光交织迸射,形如光网。佟越只听的耳边风声大作,眼见一团电光朝自己汹涌猛扑,他纵使平日精力充沛接战,也无必胜把握,更何况是在此时,一念闪过,也不敢正面交锋,生死关头凭借一身绝世轻功在电网中来回躲避穿梭,寻找可乘之机,数十招周旋,虚晃一枪要刺藤原佐的胸口,却又剑柄向上,触动到了藤原佐的右肩上,划下一道伤痕。 藤原佐冷冷的看着那柄鬼剑,摸了摸自己的两个伤口,手中的血还带着余温,道:“你的剑只能到我这些地方吗?” 佟越冷冷道:“我没有说过我要杀你。” 藤原佐道:“你最好用尽全力,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佟越道:“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将我逼到这个地步。”他有意要惹他动怒,动摇他的集中力,却不想藤原佐依旧面不改色,沉着摆好对战姿势道:“很好,希望你还有这个机会。”话音未落,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已然架向佟越的脖颈上,出手之快,委实难以想像,佟越手举鬼剑挡住白刃,与他脖颈不过相距数寸,大惊之下,生死瞬间,背后冷汗直冒。 藤原佐缩回手臂,收回□□,弧形荡开,横劈佟越的腰间。 佟越脚下一点,身子凌空而起,手中鬼剑刺中□□剑刃,借此力翻转向上,要跳开藤原佐的刀式包围。 藤原佐不等佟越跳起,飞起一脚正好踢中他的腹部。佟越叫喊一声,从空中跌落,却是想要出奇制胜,瞄准藤原佐的眉心一剑刺去,成败在此一举,藤原佐连上佟越两次当以为又是使诈,□□并没有来阻挡。 佟越心中大喜:“到手!”眼见鬼剑就要刺中眉心,却不想左边突然一片白刃飞来,拨开他的鬼剑,藤原佐又是一脚击中他的胸膛,踢断了两根胸肋骨,直直跌落在地,胸口气血翻涌,疼痛难忍,吐了几口鲜血。 功败垂成,佟越心中一阵迷茫,不知道那道白刃是从哪里出来的,抬眼看时,登时呆住,只见藤原佐的双手各握住一把□□,原来他的□□竟然是双刀合一,心中醒悟叹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东瀛武士的二刀流,我怎么没有想到,柳先门流也这种刀法吗?” 藤原佐看出他内心的疑惑,拿着两把刀慢慢道:“我打败师傅继承了他的荣誉,但是若满足于此的话就会停滞不前,佟越,你的鬼剑没有你自己的东西吗?” 佟越看着他慢慢的爬将起来,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手中鬼剑在不停的晃荡,咳嗽几声,又吐了一口鲜血。 藤原佐又道:“投机取巧也到此为止了,你可以逼我用刀双刀,这也算是你的本事,可以死在我的刀下,也是你的荣幸。” 佟越浑身疼痛,胸口的伤痛更是让他快要窒息,喘息一会,良机已经逝去,要想再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全身力气越来越弱,心中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站立一会,目光忽然一闪,道:“有没有终结,不是由你说了算。”说着单手握剑,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大喊一声,朝藤原佐直奔过去。 藤原佐之前见他是只躲不攻,这次又见他户门大开,胡乱出剑,以为他是垂死挣扎,冷冷道:“看来我还是高看了你,就让我来结束你鬼剑的传说吧。”说着刀力更大,刀势更急,任何一刀都是死神相伴,佟越的衣袖,长衣都被利刃划破,露出道道血痕,隐隐生痛,可是他全然不顾,依旧拼命出剑。 藤原佐与他对拆数十招,喝道:“不要再开玩笑!”一刀压下他的鬼剑,另一刀朝他的腹中刺去,佟越却也不躲不闪,□□刺中他的腹部,他内力迸发,压紧他的刀,手中鬼剑绕然而行,缠住他的另一把刀,藤原佐道:“没有用的,你以为这样能抓我多久!”正说着突然胸口一痛,一柄长剑从他的后背直插进他的胸膛,佟越痛苦强忍冷笑道:“无需多久,却也能要你的性命!” 藤原佐双目死盯着他,吃吃道:“你,你…….” 佟越抓住他的手拔出腹内的刀,鲜血直流,已经是受了重伤,藤原佐双手一摊,两把□□跌在地上,身子直直的扑地倒下,从他后面映入的人正是白胜。藤原佐那一刀使他重伤,失血严重,用尽全力刺出这一剑,他也油枯灯尽,又复倒在地上。残酷的斗争已经结束,天地陷入一片沉寂,佟越捂住伤口勉强的爬到白胜的身边,喘息道:“白庄主,谢谢你救了我。” 白胜无力的摇摇头,微弱道:“你不用谢我,我,我不是为了你。” 佟越淡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名剑山庄,白庄主。” 白胜喘了一口气,声音更是微弱道:“佟越,要是我说当年郑怡和下毒的事我一无所知,你相信吗?” 佟越怔住,继而点头道:“我相信。” 白胜淡淡一笑道:“为什么?” 佟越诚恳道:“是你的剑告诉我的,你的白家剑法剑锋正气,比起白老庄主,有过之而无不及,与你斗了几百招之后我就知道了。” 白胜蔚然笑道:“是吗?有你这句话,我到了地府也能去见我的父亲了。” 佟越心中一痛黯然道:“白老庄主他……” ☆、第三十章 联手(二) 白胜微微的点了点头,继而惨然笑道:“是被我气死的,就是为了当年打败你的事,他不愿意相信我对下毒之事一无所知。” 佟越心中恍然,想到白老庄主的正直和傲气,不禁惋惜感叹。 白胜望着空中的明月,渡着一身的银辉,就此闭目而逝。 佟越看着他安详的面容,轻轻的放置好他的尸身,腹中的伤口虽未插中要害,却也血流如注,他身体极度疲累,吃力坐在地上撕下衣袖包扎伤口,忽然听见一阵细琐之声,抬眼看去,顿时身子犹如坠入冰窖,郑怡和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周围情景,阴阴笑道:“啊,都死了。”接着看向佟越道:“就差你了。” 佟越道:“你早就醒了。” 郑怡和笑道:“我根本就没有晕,只是不这样做又怎么躲开这个疯子呢。”说着飞起一脚踢在藤原佐的尸身上,原本五人中他的武功最差,但是此刻佟越身负重伤,气力几乎耗损殆尽,又怎么能对付得了他。 佟越的怒火都要将体内的血液燃烧沸腾,恨声道:“你就眼看着严林白胜被杀!” 郑怡和狞笑道:“那是他们笨,我比他们聪明,所以我活下来了。”说着看着白胜又踢了一脚道:“这个白胜,仗着是什么狗屁庄主,平时对我正眼也不看一眼,我早就想杀他了,只是没有机会,如今正好,至于那个严林,草包一个,竟然会让你从地牢里逃跑了,蠢得无药可救!” 佟越恨不得用手中的鬼剑将他碎尸万段,怒喝道:“你住口,你根本没有资格说任何人!”。 郑怡和森森笑道:“我知道你想杀我,但是你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力气,我说嘛,连老天都帮我,佟越,你的性命还是要我来收拾的。”说着慢慢的走了过去,目光邪恶又凶狠。 佟越盛怒之下牵扯到伤口,头冒冷汗,右手一抖,鬼剑掉落在地,郑怡和得意一笑,一脚飞起将鬼剑踢得老远,对着佟越一拳打过去怨恨道:“威震江湖的鬼剑佟越在我的面前就是一个窝囊废,这传出江湖你说别人会怎么说呢?” 佟越冷冷的看着他道:“我根本不在乎,郑怡和,你卑鄙无耻到了极点,你根本连人都不是。” 郑怡和看着他的目光,脸色又变得扭曲喊道:“就是你这种目光,我最讨厌,你凭什么这样看我,不许你这样看我。”说着右手一翻,食指中指并排插向他的双目,佟越无力躲闪,心中惨然,闭目等死,一刹那间,同时听到一声惨叫。他讶异的睁开双目,只见一柄刀刃从郑怡和的腹中刺出,出手的竟然是断臂重伤的严林。 佟越一阵迷惘,不知道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他为何要救自己,郑怡和虽中一刀却未到要害,左脚飞旋踢中严林的腰间,骂道:“滚开!”严林轻哼一声身子飞了出去,“啪”得一声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佟越眼明手快,迅疾如风,抓起落在身旁的藤原佐的另一把□□,飞刺郑怡和的胸膛,他虽是重伤,但在生死一线之际,却是出手极准,只听“扑哧”,郑怡和被刀穿胸而过,直挺倒地。 佟越无力的坐回地上,紧紧的捂住伤口,目不转睛的盯着郑怡和,又等了好一会,不见他有动静,确定他已死,看着不远处的严林,挣扎着半爬过去,见他双目有光,还未死去,却也是奄奄一息,不解问道:“严林,为什么要救我?” 严林断断续续道:“我的亲人都,都,死,死了,可是,我,我只能逃走。” 佟越抿了抿嘴,不知道能说什么,道:“我很抱歉。” 严林吃力的缓缓摇头道:“佟越,其实,我,我并不恨,恨你。” 佟越不由诧异,道:“那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严林凄然一笑道:“你,你不相信,对吗?我知道不会有人相信的,算了……就当是恨你吧,只是比起恨你,我最恨的是,是什么都不能做的自己…….你说得对,我是懦弱,迁怒于你,是为了掩饰……” 佟越此刻才算明白,对自己无能的满怀怨恨,这种感觉他也曾经有过,叹声道:“严林,我相信。”连说两声,不见严林声息,佟越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然没有生气。 月光依旧明朗的照耀着大地,山坡笼罩在死一般的静寂中,所有的声音都随着严林的死去而消失了,佟越望着四具尸体,大脑浑浑沌沌,也不知道是伤口的原因,还是他经过连续的震惊而无力再思考,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还活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有些刺目的阳光,伸手一摸腹部的伤口,却包扎的整整齐齐,心中一暖,这熟悉的包扎手法正是秦桑云所为,坐起身来,看见自己已经是回到了古镇的客栈之中,只是这里与初来的时候死气沉沉大不相同,窗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他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开口喊道:“桑云。”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却是董平,还端着一碗汤药,见他醒来没有说话,慢慢的将汤药放在桌上。 佟越见是他来送药,有些奇怪问道:“董平,怎么是你?桑云人呢?” 董平淡声道:“她和任公爷在一起。” 佟越皱眉道:“怎么会在他那里?” 董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保护她吗?还是待在公爷的身边安全一些。” 佟越一时哑然,望望外面道:“这镇子是怎么了?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董平道:“这些人本来就是这镇上的居民,只是四天前听说来了盗贼要洗劫镇子,见人就杀,见物就抢,所以都跑去避难了,后来听说是谣言,虚惊一场,就个个都回来了。” 佟越心中又是不解暗道:“这是谁干的,是郑怡和吗?他明知道我们进入无人镇会提高警惕,应该不会这样做,那么又是谁呢?”说着看了看董平问道:“真的就这样吗?” 董平道:“那你认为是怎样?” “这…….”佟越一时无语,他知道凭董平的敏锐绝对不会认为就是这样,但是他不愿意提却也不能问出什么,只得暂且搁下,看着那汤药又道:“怎么是你送药过来,其他人呢?” 董平道:“就我一个人。” 佟越有些不明怔道:“什么?” 董平道:“你的仇人太多,任公爷担心会累及太子殿下,所以先带着太子殿下和大家都走了。” 佟越心中一震急道:“那桑云呢,也一起走了?”想自己身受重伤,秦桑云不可能不管,一定又是被任舒航用了什么手段强逼同行的。 董平看了他一会,点了点头。 佟越道:“任舒航又想干什么?”说着就要下床,牵动腹部的伤口,一阵剧痛,摔倒在地。 董平也不上前相扶,看着他在地上挣扎,淡淡道:“你放心,公爷不会对秦姑娘怎么样的,倒是你,若是不好好养伤,就要辜负秦姑娘的一番苦心了,为了照料你的伤势,她可是守了你整整一夜呢。”说着脑中不由的浮现秦桑云带着伤照顾佟越的情形,扭开头不看佟越。 ☆、第三十章 联手(三) 佟越摸摸伤口,似乎在这里感觉到秦桑云的丝丝关怀,心中不再激动,慢慢的爬起回到床上,若有所思。 董平背着他平声道:“为了你的伤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你安份点养伤,我们两人快马加鞭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 佟越怔了怔问道:“我睡了多久?” 董平道:“三天。” 佟越又是一惊,想起在山坡恶斗,心中依旧有些发寒,问道:“是你带我回来的?” 董平点点头。 佟越想了想又问道:“那四个人的尸体呢?” 董平道:“都烧了。” 佟越想这也是最好的办法,此事缘由发展的及其错综复杂,内情实难让人相信。若是被外人知道,以讹传讹,又不知道要多生多少事端,一个名剑山庄就够纠缠不清了,只是想起白胜与严林都救了他一命,却死得无声无息,连一个坟墓都没有,心中有些酸楚,暗道:“但愿日后我还能有机会送他们的尸骨回归故里。” 董平见他一脸的落寞问道:“你大仇得报,正应该高兴,怎么反而愁眉苦脸的。” 佟越怔道:“你怎知他们是我的仇人?” 董平淡淡一笑道:“鬼剑纵横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的仇人自然也是沾了你的光了。” 佟越苦笑,心中感到酸涩,他一心要杀的仇人,到头来却有两个救了他的性命,这让他还能高兴的起来吗?况且,报仇本身就不是一件使人高兴的事情。他一直以来都不明白为什么郑怡和要出卖他,直到跟他说了原因,他才知道,想到这里又是不解,自语道:“郑怡和他曾经是我的结义兄弟,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却不知道他竟然是那么的恨我,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他这么的恨我,完全可以离我而去,为何还要在我身边忍耐那么长的时间?” 董平在一旁淡声道:“他可以忍耐就是为了出卖你,彻底的打败你,因为他知道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是永远都赢不了你的。” 佟越叹息无奈道:“我痛恨欺骗与背叛,无法容忍,我不会讨厌憎恨打败我的对手,却对暗箭伤人的小人深恶痛绝。” 董平道:“那现在你还恨郑怡和吗?” 佟越摇头道:“我只觉得他可怜。” 董平看了他一眼,道:“事情都已经完结,你别想太多。”转身出了门。 佟越的伤虽重,但是毕竟年轻,复原的快,再加上秦桑云留下的良药,又在床上休养三天就可以下来行走。董平每日只送来汤药,立即出去,不在房中停留片刻,虽然脸上无事,却让佟越心感不安,要问也知道他不会说,索性置之不理,安心养伤,再过十天,伤口愈合,就催促着要上路。董平也不再阻拦,雇了一辆马车,自己当起了车夫,赶赴京城,在路上走了半月,佟越伤势稳定,就弃车换马,两人快马加鞭追赶进京。 眼见离京城只剩下几日的路程,却仍旧没有见到大部队,佟越想他们也许已经到了京城,不知道秦桑云面临的是怎样的处境,心中愈是着急,恨不得插翅疾飞赶上。 夜,很是深沉,今晚的夜空,没有明月,却有繁星,每一颗都发光发亮,依旧可以照亮大地。 佟越仰头透过破庙的顶上的窟窿,看着点点繁星,想着秦桑云是否也在京城看着这样的星空。 董平拿了一把柴进来,加了几根在火堆里,本来渐渐黯淡的火光又明晃起来了。 佟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仇人来暗算偷袭,担心会累及无辜的人,是以一路上都不愿意住客栈,只是也让董平跟着他餐风露宿,心中也是有些歉疚,道:“董平,这一路上要你跟着我受累,对不住了。” 董平看着火堆里跳跃的火苗淡淡道:“没什么,这里的柴也挺多的。” 佟越不再言语,因为有些话本来就是多余的,他拿出包袱里的干粮递了一半给董平,他伸手接了。 两人吃了干粮,各自在火堆的一旁铺着长衣休息,夜风吹拂着外面的树林,一片叶子从窟窿里飘落而下,刚好落在火堆里,“刺啦”一声,将两人都惊了一跳,佟越看着在火堆里燃起的墨绿青光转瞬即逝,心中一动道:“董平。” 董平凝神静气一会道:“又是你的朋友。” 佟越苦笑道:“接二连三的造访,这也太热闹了些吧。”说着看看破庙周围,视察异样,道:“只可惜此处荒败落魄,连一口热茶都没有,要怎么招待呢。” 董平缓缓起身道:“用剑就可以了。”说着手中已经按住了腰间短剑的剑柄。 佟越衣袖拂动,鬼剑也赫然在手。 两人静站须臾,不见有人的气息接近,不一会儿,只听见一声奇异的哨声从夜空中传来,这哨声不但不刺耳,反而很是动听,是一种使人听了会飘飘欲仙,想要翩翩起舞的声音,可是佟越和董平听了却不禁悚然变色。 佟越正色道:“董平,你快走!” 董平在原地站着不动道:“你是钦犯,我是负责押送你的捕快,钦犯在哪里,我就应该在哪里。” 佟越道:“这次来的人非同小可,不是只用武功就可以对付的,他的目标是我。” 董平道:“逃脱了朝廷钦犯,我一样是死罪难逃。”正说着,那声音攸然变了音调,步步高昂起来,忽听见几声马嘶惨叫,显然是他们两人拴在外面树上的马匹遭到了毒手。 佟越心中凛然,董平道:“来了!” 一道黑影从庙门口窜了进来,扑向佟越的面门,他手挥鬼剑斩下,只听“啪”得一声,黑影摔在地上不停得嚅动着,定睛一看,竟是一条乌黑的毒蛇,来不及喘息震惊,“唰唰”几声,又窜进几条。董平挥剑上前,面不改色,连连斩下,每剑都中七寸,干净利落。地上一片血腥,恶臭扑鼻,闻得他们胃酸翻腾,直欲呕吐。两人持剑严待,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这些毒蛇都是用了异常的手法饲养而成的,就连血液都是剧毒无比,若是被咬上一口,神仙也救不了。 外面的音乐骤然变调,地上的毒蛇虽然都动不了,但是还是在不停的蠕动着,不一会儿沙沙的声音开始在周围慢慢想起,这是一种犹如春蚕咀嚼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掩盖住了音乐,令人听着毛骨悚然,像是要吞噬世间的一切,引入地狱。 佟越冷声道:“毒蛇过后就是毒虫吗?”话音未落,只见几条灰色的虫子已经爬到了门口。佟越将火把丢过去,毒虫焚化火中,发出墨绿青光,接着爬进了更多,一层跟着一层,将火把都盖灭了,毒虫越爬越近,从破面的四面八方涌来。 佟越与董平已经是没有立足之地,董平看着身旁的火堆,一剑挑起燃烧的木柴飞射到毒虫中,只听“嗤嗤”几声,又燃起阵阵墨绿青光,对佟越道:“踏着木柴出去。”佟越飞身而去一脚踏在燃烧的木柴上,不一会儿,木柴火光熄灭,淹没在毒虫之中,董平又射出一根,佟越又飞踏上去,可是外面都是毒虫涌动,柴火一旦熄灭,毒虫迅疾涌上,根本不能立足。 佟越抬眼见树林中有一棵枯木,立即心生一念,眼见董平又射出一根火把,他衣袖抖动,却将火把卷了过来握在手中,飞身跃上枯树将火把从树下面开始点燃,此树为易燃木质,一遇火光就着,火舌缭绕,越烧越烈,一时间毒虫不敢上来。佟越飞掠站在枯树顶端,暂且可以喘息,回头再看破庙,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不知道董平是死是活,心中大急喊道:“董平!”不见回音。 一团黑影站在毒虫中森森笑道:“你这个剑中鬼影,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吗?”那人被黑布遮得密密实实的,除了发出人声让人知道他是一个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地方像人了。 佟越站在树上冷声道:“苗疆巫神。”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问道:“你的弟子光流没跟你一起来吗?” 苗疆巫神道:“他已经来了。” 佟越向四周望望,不见其影,有些不解。 ☆、第三十章 联手(四) 苗疆巫神道:“不必找了,他的血肉已经在这毒虫之中。” 佟越心中发悚,看着树底下数不清的毒虫,原来是光流已经做了这些毒物的饲料,想这些邪门妖派,行事作风真是骇人听闻,问道:“是相国侯峰派你来的?” 苗疆巫神森森道:“是权势,可以让我扯开这块黑布,走出黑暗的权势,你杀了相国的独子,你以为他会放过你。” 佟越冷笑道:“没想到一向以神自居的苗疆巫神也眷恋起权势富贵来了。” 苗疆巫神森森道:“世人奔波,求得也就是荣华富贵,有了这些,神仙不做也罢。” 火舌蔓延到了树顶,“咔嚓”声不断,烧焦烧断的树枝纷纷落下,就快要烧断佟越站立的树干,此干一断,佟越就会跌入毒虫群中,葬身虫腹。 苗疆巫神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就等着他掉下来。 佟越冷眼看着他,待得树干烧断,他随着树干落下,一脚飞踢燃烧的树干扑向苗疆巫神,手中鬼剑已然出手。苗疆巫神冷冷一笑道:“雕虫小技!”身子却没有躲开,树干打在他的身上,不见他喊叫。佟越快捷绕到身后,鬼剑从后背直刺进去,只听“刺啦”一声,正没剑柄,一霎间让他感到一阵异样,看着近在咫尺的苗疆巫神,心里隐隐落空,手中内力运气,将笼罩在上一层的黑布却都劈个粉碎。苗疆巫神的面目展现在眼前,又令他骤然变色,这黑布下面的竟然是一具木偶,他之所以可以行走,完全是因为在毒虫的上面,被蠕动的毒虫背负行走。 佟越曾经听闻苗疆毒虫饲养的不二法门,饲养的人要随心所欲的控制毒虫,必须先在自身上也下相同的毒性,只要饲养的主人死了,毒虫本着不侍二主的忠心就会反噬其身,自行死去。他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却不想站在眼前的却只是苗疆巫神利用一具木偶设下的障眼法,从刚才的声音来听,他一定在附近暗中观望,操纵着一切,可是佟越却再也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随着树干的火渐渐熄灭,那些毒虫开始朝他涌了过来。 佟越大喝一声,连连挥剑砍飞毒虫,毒虫愈涌愈多,根本杀不尽,在他力竭之后,终是难逃喂饱毒虫,就在他忙于挥剑砍杀毒虫的时候,有些毒虫已经爬到他的脚下。 黑夜中传来苗疆巫神的森然笑声,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发出的声音一样,佟越手脚发软,已然是到了绝境。 忽听黑暗中传来一声急促刺耳的惨呼,听得佟越头皮发麻。只见一人从黑暗的树林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也是一身黑衣包裹,黑罩包头,只露出一双眼睛,身形骨瘦如柴,他双目充满了怨毒和恐惧,死盯着佟越,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见他身上鲜血飞溅,似乎是全身上下同时受了无数的伤,在走得离佟越几丈之地,终于倒在毒虫之中。那些本来朝着佟越爬去的毒虫停止了爬动,慢慢的涌向那人的尸身,沙沙蚕食之声不绝如缕,这情景让看了的人都是毛骨悚然,噩梦几天不断。 毒虫吃完了主人的血肉,也不动了。 佟越绝处逢生,他一生遭受无数的劫难,但是此次却是让他最为诡怪惊心的一次,看着那些毒虫慢慢的腐烂化为黑水,冷风过处,腥臭扑鼻。他不想再看,抬头看着苗疆巫神跑出来的地方,董平走出树林,脸色坦然,平声道:“这种地方没办法再休息,我们走吧。” 佟越看着他道:“你还能泰然处之,真是令人佩服。” 董平道:“你不也一样。” 佟越摇头道:“不,我这次真的被吓到了,谢谢你救了我。”话语之间,声音有些发颤。 董平道:“没有你引开他的注意力,我也不能找到他,不是谁救了谁,只是联手而已。” 佟越看着燃烧殆尽的破庙,也不知道董平是怎样逃脱困境又是怎样找出苗疆巫神。还有他的一身的伤口,董平又是怎么做到的,就凭他现在已经插回腰间的短剑?他满腹疑窦看着董平走在前面,欲言又止。 董平走了几步不见他跟上回头问道:“你怎么了?” 佟越想了想问道:“苗疆巫神让所有武林中人闻之色变,却让你轻易的杀了?” 董平道:“换成是你也一样可以杀他。” 佟越摇摇头道:“我就算能杀他,却也不可能立即就杀了他,你杀他,用的不是腰上的那柄短剑吧。” 董平道:“那是因为他太轻敌了,再厉害的人,一旦轻视了对手,就会露出破绽,我能杀他,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说着径自走开。 佟越看着他远走越远,消失在黑夜的树林中,心中又是一声叹息,颇为沉重,回想起与董平在一起时候发生的种种,忽然觉得很陌生,心中暗道:“或许,我根本就没有知道过他。” 天已经亮了,佟越与董平又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下一个镇上,两人在镇上的一家小饭馆用了早饭,董平拿出银两又买了两匹马当脚力。 晨风扑面,朝阳微熹,郊外绿树红花,鸟声莺莺,流水潺潺,与昨夜的林中惊变,又是另一个世界,佟越顿觉的精神一爽。 两人赶了几日的路,京城的轮廓已在眼前,这附近城镇的居民个个面带笑意,家家张灯结彩,就连天空也变得格外明净,空气中弥漫着喜气。 佟越骑在马上看着那些百姓有些好奇问道:“董平,你看这些百姓脸上这么开心,是有什么事吗?” 董平一边骑马走着一边看着,听见佟越问话,思索了一会,道:“可能是朝廷有喜事发生,惠及了百姓,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开心的。” 佟越看看大家喜气洋洋,心中苦笑道:“不管是什么喜事,我依旧是朝廷钦犯,都跟我无关。”想到这里看看董平又道:“董平,我可是朝廷的钦犯,你就这样让我骑着马进京城,不用其他刑具押着吗?” 董平看了他一眼,依旧看着前方,道:“怎么,你要逃吗?” 佟越摇了摇头道:“只怕没这个本事。” 董平淡声道:“天底下没有能关住鬼剑的监牢,也没有能看守住鬼剑的人,董平也不敢自诩有这个能耐,你能跟着我到这里,是因为秦姑娘在任公爷的手中。” 佟越淡笑道:“安国公料事如神,你作为他的属下,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董平淡淡道:“我只是暂且被分派到他的手下做事而已,一直都是奉命行事,我是负责将你送入京城刑部大牢,只要你人送到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这事一完,我还是要回六扇门的。” 佟越淡淡一笑,问道:“既然你不是安国公的下属,那你又是奉谁的命令?” 董平正色道:“自然是当今朝廷。” 佟越笑道:“当今朝廷的皇上可是对劲风下了通缉令的人,你却违背圣意暗中帮他,这也是奉命行事?” 董平道:“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 佟越道:“像你这种只问自身的人,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去做官,所谓官场沉浮,变幻莫测,不是会让你左右为难,寸步难行吗?” 董平道:“你也说我只问自身,不理旁人,既然如此,又怎会为难。” 佟越心中一愕,只觉得此话意味深长。 ☆、第三十一章 流刑(一) 京城里面的情景又比外面更是喜庆多了几倍,彩灯高高挂起在每家每户的屋檐下,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想要洋溢出来了。 佟越与董平策马进入京城大街,渐渐的拉紧缰绳,放慢了马步,以免不小心伤到过往的行人。 佟越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很是越觉得好奇。董平倒是没有多大在意,目光一直向前,驱马而行。佟越暗道:“不一会儿,我就要被关进六扇门的大牢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样的闹市,桑云早就到了京城,她会不会在六扇门等我呢,任舒航会让她出来吗?” 正想着,忽听董平道:“到了!”他心中一震,双手也拉住了马缰,抬眼看去,不觉一怔,只见映入眼帘的不是六扇门的大门,却是皇宫的灰色高墙和朱漆大门,深远的大门内看不到尽头,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又像是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怪兽的嘴巴,有着说不出的森严和威慑,不解道:“董平,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董平跳下马背看着他平声道:“安国公爷有令,一旦进入京城就让你进宫。” 佟越越是吃惊,道:“皇宫重地,岂可以随便乱进,况且我是你押解的犯人,就算不去六扇门,也应该进刑部大牢,哪有进皇宫的道理?到底是为了什么?”董平没有说话,佟越皱眉问道:“任舒航又打什么主意?” 董平脸色平淡从怀中掏出一个出入宫廷的令牌伸手递交过去平声道:“这是安国公爷的指示,我只是照他的话做而已,他说,若是你想见秦姑娘,就必须进宫,至于期间的缘由,我也不知道。” 一听到秦桑云,佟越精神为之一震,看着无边无际的皇宫,心中疑虑顿生,暗道:“桑云在宫里面吗?她怎么会在宫里?任舒航这样做是想干什么?”此刻尽管虽然是诸多疑窦,但是想到可以见秦桑云,急切的心情却又占满了心腔,别说是皇宫,就算是龙潭虎穴也顾不得了,下马接了董平的令牌抱拳道:“董平,一路来多谢关照,就此别过。”说完转身举步就走。 董平见他脚步匆忙,扬声道:“佟越,到了宫门口就出示令牌说求见安国公任舒航,侍卫会带你前往的。” 佟越远远应了一声,转眼就箭步到了宫廷门口,董平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转身拉起两匹马要离去。刚走了几步,一队人马从西首处匆匆而来,他顿足停住望着那队人马朝自己包围过来,很快就围了个严严实实,气势慑人。 董平看见领头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侯汉梁七人众之一叶涛,已经猜出他们的来意。 叶涛轻蔑的看着他,目光又有恨意,道:“董平,那个杀人凶手呢?” 董平淡淡道:“不知道叶护院说的是哪位凶手?”虽然七人众没有被皇上亲自授予职位,但是由于他们在相国府受到重用,都被委于看家护院的重责,董平出于客气,平时见面都叫他们护院。 叶涛脸露怒色喝道:“你装什么傻,除了佟越还有谁,不是你负责押送他到京城吗?你不用否认,我派的人可是从你们进了城就一直跟着。相国有令,要我亲自押解他到刑部大牢受审。” 董平道:“既然是一直跟着我,就应该知道佟越去了哪里,叶护院直接问自己人就可以了,又何必来问我。” 叶涛气结变色道:“你!”顿时一会怒斥道:“你再不说,休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不由自主就握紧双拳,准备随时教训董平,其余的士兵也纷纷亮刀,董平的周围顿时一片冷光笼罩。叶涛见董平脸无畏惧之色,有些诧异,之前在跟随侯汉梁一起去江南找孙劲风的时候,董平一直不言不语,对侯汉梁虽然没有毕恭毕敬,却也不敢违背,所以根本一直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如今见他面临虽是丧命的险境,竟然还可以泰然处之,不觉奇怪,喝道:“董平,佟越杀了少主,相国大人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你若是敢和相国大人作对,必会死的非常难看,快说,佟越到底在哪里?快把佟越交出来!” 董平淡淡道:“既然你们也跟到了这里,就应该知道佟越已经进了皇宫,想要他,就直接进宫跟皇上要人吧。” 叶涛脸色一变看了一眼皇宫大门,又看了一眼身边负责跟踪的士兵,见他点了点头,这才相信,又急又气,又大为不解,怒道:“胡说八道,佟越身为朝廷钦犯,要进的是刑部大牢,怎么会在皇宫?一定是你使的奸计!” 董平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只因佟越身犯多起重罪,已经震惊朝廷,皇上想亲自审问,了解其中原因,故要他进宫。董平身份低微,不能进宫,所以押解之事,由宫中的侍卫替代,叶护院若是不信,直接问守卫便是,董平还要回六扇门复命,就不奉陪了。”说着举步就要走,他脸色泰然,完全无视眼前的凛凛刀光,那些士兵不由心中发怯,见他走近,微微缩手让刀。 叶涛看在眼里,想到无法跟相国侯峰交代,气火攻心,抬步一脚喊道:“董平,你放走了佟越,跟我回去见相国大人!” 董平顿住脚步,缓缓转身,手中多了一样东西,在阳光下发出白色银光,比那些刀光还要晃眼,风声所过,发出泠泠之声。 叶涛看见那些东西,顿时浑身僵住,冷汗冒了出来,嘴唇颤动,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会有这些,这些东西?” 董平手一扬,那些东西脱手飞起,刚好落在叶涛的面前,“当啷”几声纷纷落下,淡声道:“这些东西若是出现在皇上面前,不知道相国大人该如何解释,可是我不愿多生事端,原物奉还,也请相国大人不要再对佟越动心思。他若被判了死罪,那也是皇上的事,若是皇上开恩让他活着,我也就绝对不许再有人碰他!”说着飞身上了马背,疾驰而去,另一匹马长嘶一声,也撒蹄跟上。 那些士兵见叶涛都被吓住,又有谁敢再拦,眼巴巴的看着董平绝尘而去。 叶涛看着地面上白晃晃的银色令牌,心中战栗无比。相国府护院都有随身佩戴的信物令牌,侯汉梁又单单为他们七人众打造了独一无二的,令牌都刻上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地上的四个,分别写着:白凌霄,谭正一,藤原佐,还有一个是近来刚刚发出去的令牌,苗疆巫神。他看着董平消失的地方,突然仰天大笑,看得周围的士兵目瞪口呆,其中一位问道:“叶护院,你怎么了?” 叶涛停止笑声,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令牌扔在那位士兵的怀中道:“带这个回去见相国,我叶涛从今日起退出江湖,后会永无期。”说着翻身上马,驰马而去,那些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佟越拿着令牌进了宫门,早有两位侍卫专门在此等候,带着他一起进宫,在每一处的关卡折腾一番,不知不觉走了一个时辰,跟着侍卫进了内院,已经到了皇上每日进出的地方,他心中又是纳闷越加惊异。 侍卫带着他到了南书房门口停下,其中一位转头对他道:“你在这等着,我进去通报。” 佟越虽然在江湖不大理会朝廷的事,但是也知道南书房是皇上与朝中大臣商议事宜的地方,却不不解为何秦桑云会在这里。 不一会儿,只见侍卫从里面出来朗声道:“佟越,皇上召见。” 佟越心中暗惊却也不动声色,一边上前一边生疑,待得进了里面,侍卫随即转身关上房门,佟越抬头果见承平帝身着黄袍,站在一张书桌遍挥毫,身边站着李公公,李公公一见他进来,对承平帝温言道:“启禀皇上,佟越来了。” 佟越出身江湖,但也懂些君主之礼,躬身行礼道:“草民见过皇上。”接着看看四周,却没有其余人的身影,看来秦桑云并不在这里。 ☆、第三十一章 流刑(二) 李公公脸色不悦,一般平民见了皇上,是要行跪拜之礼的,但是刚刚佟越只是躬身行礼,可谓大不敬,他又怎知佟越无辜受钦犯重罪,心中觉得能对皇上行躬身之礼已经是极为勉强了。 承平帝抬眼看了一眼佟越,凝视一会,对他稍微打量,淡淡笑道:“你就是佟越?” 佟越对视着他的目光但觉不怒而威,又有着丝丝的柔和之意,与心中所想的一国之君大有不同,心中却也不反感抗拒,平声道:“是。” 承平帝又道:“你杀朕的钦差大臣,又杀朕的荣亲皇叔,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啊。” 佟越心中冷笑,淡声道:“侯汉梁死有余辜,至于荣亲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承平帝淡笑道:“倒是有胆色的人,你话虽如此,但是看你的脸色,想必是心中不服。” 佟越道:“皇上的耳中只能听片面之言,纵使草民不服又有何用。” 李公公忍无可忍怒斥道:“大胆!放肆!” 承平帝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毛笔,李公公忙接过放在砚台上,又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盆水从旁边端上来,道:“皇上请用。” 承平帝双手放进盆中洗净,李公公又忙放置好水盆,递上擦手巾。 佟越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冷笑,想着帝王就是要这样的伺候,只怕不久之后手脚都变得多余了。 承平帝擦完手,踱步走出见他脸色道:“你满脸嘲弄之色,却是为何?” 佟越不愿意多费唇舌开口道:“任舒航说桑云在这里,我是为了见她才进来的,还请皇上让我见她。” 承平帝看了一眼李公公道:“桑云?” 李公公道:“就是秦桑云啊,皇上不记得了吗?医术超群的那位女子啊。” 承平帝恍然点头笑了笑道:“原来是她,现在你可不能见她,她忙得很。” 佟越满腹疑窦追问道:“她忙什么?” 承平帝笑道:“她啊,被朕委于了重任,你要见她可不容易。” 佟越听他讲的晦暗不明,想这深宫之中什么都可能发生,心中有些着急再次躬身道:“就请皇上让草民见一见她。” 承平帝笑了笑,继而平声道:“秦姑娘现在可是朕的贵宾,至于钦犯一事,为了大局着想,才让你们二人背负诸多重罪,你们是朕要感谢的人。” 佟越听他说得陈恳,心中微微稍定道:“侯汉梁和荣亲王的重罪草民一力承担,对于秦姑娘,还请皇上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 承平帝笑笑道:“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朕,也罢,你要承担,这重罪足以要了你的性命,佟越,你当真愿意做这替罪羔羊吗?” 佟越低头不语,心中暗道:“当下要保住桑云的性命,也只能如此了。” 承平帝和李公公对望一眼,一时陷入沉默,过了一会,轻叹一声道:“你正是大好年华之际,却遭此事失去性命,朕感到惋惜,秦姑娘对你也是情深意重,听安国公所言,你们早就有了生死之约,若你死去,只怕她也会随即自尽,就算朕不杀她,她也不会活,你说这要怎么办呢,佟越?” 佟越听他所言,字字敲在心上,若依他与秦桑云的誓言,必会如此,只是此刻他又有一些退却,尽管他知道秦桑云会无法面对自己的死亡,但是在他的心底依旧希望她可以活下去,心中有些踌躇,想了半天,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承平帝见他半天不语,知道他心中为难叹声道:“生死相随固然是一段绝恋佳话,但是不管怎么样,人总是求生而不是求死,佟越,你说是不是?” 佟越点了点头,心中动荡徘徊。 承平帝道:“若是秦桑云不幸离去,佟越,你是否也会跟她离去?” 佟越心中猛震,略一沉思,又点了点头。 承平帝重叹,沉默片刻道:“你们二人是生死与共,可是你犯的罪却不能不给相国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换而言之你是非死不可,佟越,其实能让秦桑云活下去的方法只有一个。” 佟越霍然抬头看着皇上问道:“是什么?” 承平帝道:“秦桑云会跟着你一起死是因为她生无可恋,若是让她对这个世间有了其他的牵挂,她就会活下去了。” 佟越心中赞同,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人,除了自己,又能有什么牵挂? 承平帝看着他问道:“你们二人都是情重之人,联想出一个方法可以让秦桑云活下去,就是在你行刑前让你们成亲,若是她腹中有了你的骨肉,自然不会再求死了。” 这个方法太过突然,佟越听得犹如脑中响了一个炸雷,他虽然对秦桑云挚爱无比,但是也对她极为尊重,在此种情况下娶她为妻,实在有着强迫之嫌,正声道:“不可,万万不可。” 李公公大是惊讶道:“佟越,这可是皇恩浩荡,为何不可,你们两情相悦,日后也是要成亲的,这早成亲完成亲还不都是一样。” 承平帝也是觉得意外道:“怎么,你不愿意娶她?” 佟越缓缓的摇了摇头,顿了一会,平复了心中的激荡,道:“桑云,我对她的承诺,却不单单是一个婚姻,而是一生一世的守护,若此生不能为她保驾护航,只是成亲又有何意?” 李公公大为不解,急道:“你的命都要没了,还一生一世,你有没有脑子?” 承平帝道:“难道你就愿意她为你殉情吗?她才是双十年龄,这也太年轻了。” 佟越摇摇头道:“自然不愿意,我纵然死了,也不想她死,但是却也不会用一个孩子来牵住她。” 李公公听得咬牙道:“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承平帝默想一会,看着他叹笑道:“对你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佟越,你当真要拒绝这门婚事吗?” 佟越毫不犹豫点头道:“的。” 李公公在一旁喊道:“哎呀,真是枉费皇上的一番苦心,佟越,你这门亲事可是由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这是何等的荣耀,你们太不识抬举了。” 佟越道:“佟越此意已决,有负皇上美意,但请皇上收回旨意。” 承平帝看了他良久,忽然干笑了两声,打破了房中的压抑沉闷之气,李公公脸色有些慌乱问道:“皇上为何发笑?” 佟越也是心中疑惑,但是却是面不改色,看着皇上。 承平帝道:“还真是一个倔强的年轻人,既然你要拒婚,朕也不便强人所难,可是秦桑云却也不能死,佟越,看来联是非救你不可了。”说着,不由脸色含笑。 佟越听到最后一句,心中震荡,想到了任舒航,却又不知道事情要如何才会有转机,毕竟他杀钦差与荣亲王之罪早就是铁案,难道还能翻案不成? 李公公也是脸色惊愕,试问道:“敢问皇上,这又该怎么救呢?” ☆、第三十一章 流刑(三) 承平帝笑了笑道:“大赦天下。” 李公公恍然一笑道:“皇上英明,近来西楚国派遣使者来我朝求亲,以建两国□□永久和平共处,杜绝边疆战火,安康福泽两国百姓,皇上还减免赋税三年,这真的是大大的喜事啊,以此为由大赦天下,佟越自然可以不用死了。” 佟越想到在外面看到的情景,这才明白为何百姓脸上会喜气洋洋,原以为这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是,没想打竟可以让自己逃过死劫,峰回路转,心中不由感慨,道:“多谢皇上开恩。” 承平帝道:“你也不必言谢,听闻任公所言,你的师傅原来是先皇之时向阳太子身边的守护剑神,对吗?” 佟越对此事一直半信半疑,因为师父从没有跟他透露过此事半句,道:“草民不甚了解,因为师父未曾对草民言明。” 承平帝道:“当年向阳太子一事,朕也知之甚少,但是对向阳太子,先皇偶尔提及,也是尊崇有加,不管你的师父是与不是,朕却也看到了你对朝廷的忠心,所以朕宁愿选择相信。” 佟越心中失笑道:“忠心,忠从何来,若不是为了桑云,朝廷的事我怎会理会。” 承平帝道:“只是你的罪太过重,就算是大赦天下,免了你的死罪,活罪却也难免,不然难堵天下悠悠之口,首先,相国就会在朝中闹个天翻地覆,他位高权重,却也不得不给他个交代。” 佟越心中冷笑暗道:“就算你给了他一个交代,他又岂会放过我。”开口问道:“皇上要怎样责罚,但说无妨。” 承平帝道:“朕判你流刑,如何?” 佟越心中道:“我本就是个行走江湖的浪子,流刑倒是再适合不过。”想到这里问道:“不知道皇上准备将草民判往何处?” 承平帝道:“你得罪了相国,中原是万万不能待下去了,如今本朝与西楚国有了兄弟礼仪之交,你就前往西楚边界的辰州吧。到了那里生活一段时间,等这件事的平息之后,以后天高海阔,任你自由行走。” 佟越道:“多谢皇上为草民想的如此周到。” 承平帝又道:“佟越,你与秦桑云都是德才兼备之人,朕也是爱才惜才,才会千方百计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出了这宫门,就将所有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日后若在江湖上传出一些杀荣亲王的凶手是另有其人类似的话,就算你们远在天涯海角,也难逃朕的法网。” 佟越心中会意道:“是,草民的记性不是很好,尤其是对一些不利的事,向来都忘得非常的快。” 承平帝会心一笑道:“很好,是个聪明人,你退下吧。” 佟越问道:“不知道皇上要如何才能让草民见到桑云?” 承平帝没有言语,依旧走回桌边提笔写字,李公公走上前道:“你不用着急,要见秦桑云有何难,你跟老奴来就是。”说着对着皇上行礼道:“皇上,老奴告退。” 承平帝始终继续写字,不再看他们二人一眼。 佟越对承平帝行了客套之礼,跟着公公出了南书房,一路走过亭台楼榭,水廊别院,曲曲弯弯绕了不少地方,看见一处湖面用木板搭建了一座平台,四周种满花草花树,远远望去,一道倩影映在花影中,静立水边,甚是动人,佟越不禁怦然心动。 公公见他失神,笑笑道:“此处是皇上特别安排你们见面的地方,不会有闲人,佟越,咱家告辞了。” 佟越不记得与李公公道谢告别,目光再也没有离开秦桑云,双腿来不及走过那条曲折的花道,纵身一跃,蜻蜓点水掠过湖面飞身到了秦桑云的身后。 秦桑云正凝望湖水,忽然被惊动,不由心惊,刚一回头,就被佟越紧紧抱住,回到这熟悉安稳的怀抱,终于驱散了她近日来所有担忧与焦虑,激动之余低语道:“佟哥。”一语刚出,被佟越抱紧的说不出话来。 水面的鱼儿刚刚浮出来又沉了下去,飞鸟过处也轻轻落在花枝上,只怕惊扰了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微风过处,落英缤纷,缠绕在二人的身上,带着他们相聚的喜悦又随风飘向远方。 佟越看着秦桑云的脸容,久久没有离去,秦桑云也一直看着他,相顾虽然无语,却也是说了千言万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又同时开口一个叫:“桑云。”一个叫:“佟哥。”接着又不说话了,对视一会,又一同笑了起来。 秦桑云拉着佟越的手在花树下的大石上坐下一叙别情,歉声道:“当日你受了重伤,我本该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真是对不起。” 佟越道:“你我之间无需道歉,你怎么会到了宫里?” 秦桑云盈盈笑道:“朝廷要和西楚和亲了。” 佟越笑道:“刚刚进宫的时候我有听说。”继而一笑又道:“说起来我还是托了这次和亲的福,皇上刚刚许诺免去我的死罪,判我流刑。” 秦桑云喜道:“果然如此,皇上和安国公爷都没有骗我,他们说不会让你死的。” 佟越心中恍然:“原来他们早就决定这么做了,却又为何要用成亲一事来试探我呢?”想着不觉又抓紧秦桑云的手道:“我要前往辰州,甚至是西楚之地,桑云,你愿意跟着我一起去吗?” 秦桑云感慨道:“皇上对我们也是用心良苦,做出了这样的安排。”佟越不解道:“什么意思?” 秦桑云的脸上喜色暗淡,道:“佟哥,你知道这次和亲的是谁吗?”佟越摇摇头,但是见秦桑云神色有异,想必此人身份不简单。 秦桑云道:“是安国公的女儿任娴郡主,啊,不,这个时候应该叫她公主了,是玉真公主,皇上册封的。” 佟越甚感吃惊道:“怎么会是她,她不是要许配给慕贤太子的吗?” 秦桑云微微皱眉,脸露不忍道:“因为慕贤太子为了逃婚离宫,造成朝中动荡,连累了孙大人,又引发了荣亲王一事。安国公爷认为此事自己有责任,况且太子心中已有意中人,一时间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人,所以对婚事也就作罢了。西楚前来求亲,适合婚嫁的只有三公主,偏偏她又病倒了,身体羸弱。安国公爷为了替皇上分忧,就推荐了自己的女儿。” 佟越冷笑道:“好一个忠君爱国,替君分忧的忠臣,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牺牲。” 秦桑云抿了抿嘴巴,道:“其实这事可以让你恢复自由之身,我很是高兴。但是对于玉真公主,总觉得有些歉疚,她自从被封了公主,住进宫中之后,就每天郁郁寡欢,想她一个女子,要远离家园,他日在异国他乡,始终处于危墙之下,真是可怜。” 佟越道:“此事你又何需自责,这是当今皇上和她父亲的决定,纵使没有我,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秦桑云靠在佟越的胸膛中,佟越顺势紧紧抱住她叹声道:“桑云,你我一起去辰州,远离这些是非之地,好吗?” 秦桑云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佟越问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秦桑云低声道:“对不起,佟哥,辰州之行,只怕我是不能和你同行了。” 佟越心中猛然一惊,看着秦桑云起身问道:“这又是何故?” 秦桑云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自从进了京城,就住在安国公府,与玉真公主很谈的来,她也当我是姐姐一样尊敬,她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可是自从得知和亲之事后,就经常哭闹,甚至还想逃跑,谁都劝不住,说来也奇,虽然我与她相识时间不长,但是对我说的话她也能听得进去。” 佟越听到这里已经明白道:“你会在宫中,就是为了陪她,对吗?”秦桑云点了点头,却不敢看佟越。佟越继续道:“你不但要在宫中陪她,还要陪她去西楚,是不是?”秦桑云又点了点头,始终不敢抬头,低低道:“她总是哭个不停,想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我实在是不忍心不理她,所以答应会陪她一同去西楚,对不起,佟哥。” 佟越看着她一会,莞而一笑温颜道:“我之前还担心你跟着我去辰州流放途中会吃苦,现在有朝廷的送亲队伍将你送过去,我也就放心多了。” 秦桑云猛地抬头,看见佟越柔和的笑脸,如释重负,温颜笑道:“你不怪我吗?” 佟越揽她入怀道:“不管你做什么,我永远都不会怪你的。” 秦桑云温馨无比,低声道:“谢谢你,佟哥。” 佟越笑道:“又说谢谢,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两人相拥一会,又复坐回石头上,说着这段时间分别时各自发生的事。秦桑云回京一切顺利,途中并无特别的事情,佟越说起与董平的回京的经历,为了不增加秦桑云的担忧,对于生死之事却也是略提一番,只觉得能与秦桑云再度携手重聚,已经胜过一切,对于报仇一事也渐渐淡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 流刑(四) 秦桑云听他说着忽然想到了那晚杀她的白衣女子。连日来回忆联想,隐隐觉得此人就是之前与海玉弓一行人到百草山寻药的时候遇到的那位想杀她和海玉弓的白衣女子。虽然她不会武功,却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百草山那晚何其凶险,而且她与望月馆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那位女子的身形与武功招式早就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如今一年过去,望月馆音讯全无,此女的再次出现,也是一个很好的线索,可是如今两人又各逢其他的要事缠身。她担心对佟越言明,会让他不顾一切查想要查明,又会引发不必要的祸端。再者相国侯峰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佟越留在中原太过危险,想着还是将这事暂压心底,他日两人在西楚相逢时再作打算。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忽见东边的阁楼处燃起一束烟花直上云霄,在空中绽放开来,霹雳一声。 佟越心中纳闷道:“这宫里的人怎会在白天燃放烟花?” 秦桑云道:“这是莲心殿的宫女放的。” 佟越道:“莲心殿?” 秦桑云道:“玉真公主进宫之后就住在莲心殿。她一直离不开我,今天是我出来的时间久了,那些宫女肯定在急着找我了,燃放烟火作为信号这是皇上的特许的。”想到要与佟越分别,心中恋恋不舍,又不知道要何时何日才能见面,温颜道:“佟哥,辰州一行,你要保重。” 佟越握住她的双手微笑道:“你也一样。” 秦桑云默默的点了点头,眼圈却不觉的发红,佟越道:“我送你回莲心殿。” 秦桑云摇头道:“这不方便,若是被宫女看见你,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 佟越想想也是道:“那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秦桑云低声应道:“好的。”说着转身朝东边走去,刚走几步,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急忙加快脚步。 佟越目送她匆匆闪去的背影,心中涌起酸楚,转身看着湖中自己的孤身水影,静静的与水中的自己对视。忽然掌中凝聚内力朝水中挥击一掌,打碎了水中的孤影,激荡起几丈的水花,花树受到掌力波及,纷纷落下繁华无数,飞鸟也惊叫飞走。他还要再次挥掌宣泄心中郁结,忽然背后闪出一人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劝道:“佟越,你冷静点!” 佟越回身看见是任舒航,这才作罢,垂手道:“怎么是你?” 任舒航道:“我是来带你回六扇门的,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判了你流刑,在你出发之前,由六扇门负责看管。” 佟越冷笑道:“哼,还是担心我会逃跑吗?” 任舒航道:“要怎么想随你,皇上做这一切还是为你和秦姑娘好。” 佟越嘲讽道:“是,是为了我们好,我该怎么谢他。荣亲王的事压下去了,一切都如他所愿了,不是吗?”他此刻的心中既是充满挫败感,又是充满了难以言述的郁愤之气。这是因为对承平帝的无力反抗,还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怨恨?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看着任舒航,知道这个人作为朋友十分的可靠,但是作为敌人却又是极其的可怕。又道:“桑云去西楚,也是你安排的?” 任舒航叹声道:“没办法,玉真公主现在离不开她。” 佟越道:“公主?她可是你的女儿。” 任舒航摇头道:“不,皇上册封她为玉真公主,她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佟越道:“你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果断的很。” 任舒航看了他一眼,道:“佟越,世间的很多事很难说得清楚,人活着,总有一些事需要坚持,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失去方向,可以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和秦姑娘受了很大的委屈,你也不要再做无谓的意气之争,虽然西楚之行会让你和秦姑娘再次分开,但是这一切到了西楚不就都结束了吗?” 佟越心中有些迷茫,自语道:“真的会结束吗?可我觉得怎么好像是刚刚开始呢。” 任舒航脸色微微一变,但是很快又恢复常态,道:“我已经派了董平与送亲大队同行,他会保护秦姑娘的安全,你可以怀疑董平任何的地方,但是本座向你保证,对于秦姑娘,他关心的并不比你少,一样可以不顾一切。” 佟越想到唐文龙一事,触动心事,点头道:“我知道他会的。他们什么时候走?” 任舒航道:“三天之后,秦姑娘就会跟着玉真公主的送亲大队从这里走出去。” 佟越道:“要再见她,又是什么时候?” 任舒航道:“大概是两个月后吧,只要玉真公主和西楚国王完婚,董平就会带着秦姑娘去见你,这两个月你安分守己待在辰州,不要生事,相国这方面,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本座会想办法替你都挡下来。” 佟越听他说得语重心长,既有良师之意,又有益友之情,对他的印象与情感愈加的变得模糊复杂起来。 三天后,玉真公主出了莲心殿,承平帝派出二百人的礼仪送亲队伍,文官京都御史江华作为送亲大使带领,宫女十六名。秦桑云作为公主贴身随从跟着,而送亲侍卫有二百多人,由董平作为统领。加上西楚的来使队伍一同前行,队伍极其壮观浩大,他们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城大街,引来百姓驻足观望相送。 在京都官道的长亭中,佟越遥望队伍的离去,一颗心也随着秦桑云跟了过去,自从在宫中一别,他们再也没有见面。孙元江参加完玉真公主的送别仪式,又赶忙跑来送他,接着连慕贤太子和侍女红衣也微服出宫为他送饯别之酒,大家一番畅饮。佟越在两位官差的押解下踏上茫茫的流刑旅途,转身看时,隐隐约约看见城墙上有任舒航的身影朝他挥手,心中莫名一震,对他遥遥躬身行礼。 刚刚出了皇城近郊,马蹄声急,佟越转头回望,心中又惊又喜,竟是孙劲风和柳明影双双策马而来。自从与他们分别之后,屡遭惊变之事,始终挂念他们二人的情况,如今见他们完好,这才放心。 孙劲风在他面前急急下马,上前握住他的双手道:“佟兄。”柳明影忙给两位押解官差递了银两,他们很是会意的解开佟越的枷锁。 佟越道:“劲风,能在离开前再见到你,真是高兴。” 孙劲风道:“佟兄,当日我落难,你仗义相助,这才惹祸上身,今日你遭逢此难,劲风如坐针毡,不能安心,不如就让此行由劲风相伴,还请答应。” 佟越听他言辞恳切,心中动容道:“劲风,你的好意为兄知道,也心领了,但是辰州路途遥远,你们一家刚刚躲过劫难,雨过天晴,正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又怎能为了为兄再次分离呢。” 孙劲风黯然道:“但是没有佟兄和秦姑娘,一家团聚总是不能圆满。” 柳明影在一旁看着,脸色也是沉重。 佟越打了手势打断他的话道:“侯汉梁虽然是死在我的手中,但是说到底都是由你开始。侯峰阴险歹毒,不会罢休,孙大人宅心仁厚,你作为人子,可一定要好好守护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孙劲风想想也是,脸色有些踌躇,柳明影上前劝道:“劲风,佟大哥所言甚是,你要想清楚。” 佟越淡淡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看见你们安然,想必两位的师傅已经答应你们在一起了,真是可喜可贺,两位前辈怎样,心结都解开了吗?” 此话一出,却见孙劲风与柳明影的脸色同时都暗淡下来。 ☆、第三十二章 异动(一) 佟越见他们二人突然露出异样,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问道:“二位前辈莫非出了什么事?” 孙劲风沉默一会,声音黯然道:“师傅他老人家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佟越甚是吃惊,道:“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说着看了看柳明影道:“难道是徐前辈她……” 柳明影忙声道:“不,不是师傅,是白前辈。” 佟越惊道:“白凌霄?” 孙劲风缓缓点点头道:“那天我和明影跟着徐前辈去了元朗斑竹林。三天后,师傅如约赶到,只是他仍旧不愿意说出当年离开徐前辈的原因,徐前辈怒不可遏,就和师傅打了起来,可是等他们过招几百之后,师傅突然露出破绽,被徐前辈一掌击中胸口,奄奄一息了。”说着眼前不觉又浮现当时的场景,想到师傅的离世,脸露凄恻之色。 柳明影叹声道:“当时我和劲风在一旁看着,吓了一跳,可是柴前辈却好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也不恼不怨,拉着师傅的手直说对不起她,不久之后就去世了。” 佟越听着越觉得不对道:“虽然徐前辈的武功很高,但是依照柴前辈的武功,也没有中了他一掌就死的道理啊?” 孙劲风点点头道:“正是,我初始伤心,但是之后也觉得奇怪,就检查了师傅的身体,原来他来之前已经受了重伤,只留着一口气罢了。” 佟越恍然,追问道:“是白凌霄伤了他?” 孙劲风点点头道:“是的,他正是被峨眉派的内力重创,徐前辈一看就看出来了。” 佟越没想到柴茂生最终败在白凌霄的手中,当时柴茂生所说的话中提到了“将死之人”这四个字,心中暗道:“难道那个时候柴前辈已经知道杀自己的人到了,他是为了自己解决与白凌霄之间的恩怨,所以才提出要徐前辈再给他三天的时间。”不禁感慨问道:“那徐前辈怎么样了?” 柳明影道:“师傅很伤心,柴前辈到死都不愿意说出当年离开她的真相,师傅说要自己去找。” 佟越叹道:“她这样做只会辜负柴前辈对她的一片深情。” 孙劲风怔道:“佟兄,你为什么这么说?” 佟越道:“柴前辈身负重伤也要回来见徐前辈,为了偿还对她的愧疚宁愿死在她的手中,可见他对徐前辈的感情有多深。” 柳明影思索一会道:“佟大哥,照你这么说,柴前辈当年离开师傅是迫不得已。” 佟越点了点头。 柳明影大为不解道:“这是为什么,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做出这种无奈的选择呢?” 佟越想了一会叹声道:“当年柴前辈武功卓绝,江湖上能赢他的人不多,会让他迫于无奈选择逃避的,只能说是他遇见了他无力对抗的敌人。” 孙劲风听到这里点头道:“不错,师傅到死也不说出真相就是不想让徐前辈面对他的这个敌人,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人会把师傅逼到这种境地,毁了他和徐前辈的一生。” 柳明影脸色凄然道:“要是师傅知道柴前辈是为了她才这样做,真不知道她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佟越看着孙劲风不甘的脸色,想想道:“我是想,柴前辈这样做也是希望你们不要再牵连进他的恩怨中,他是希望你们两人能有自己的生活。”他知道孙劲风心中对师傅一向敬重万分,就算知道自己不敌师傅仇人,也会不顾一切的去为师父报仇。 孙劲风面露悲色道:“师傅这一辈子活得太苦了,我身为他的徒弟又怎能忘却师恩,只顾自己活得快活呢?这样岂能心安。” 佟越看了一眼柳明影,见她脸色有些忧虑,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道:“劲风,若是你违背与你师傅的诺言,只怕不能心安的就是柴前辈了。对于他来说,自己的仇有没有报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他所关心的人。柴前辈为了他心中关爱的人不惜一生背负被人误解的沉重包袱,真情可贵,莫过于此,而你也不能辜负他对你的这份关爱,想想你身边的亲人,不要再贸然行事了,明白吗?”说着右手拍拍他的左肩,用力的按了按。 孙劲风看了一眼柳明影,没有再说话。 初夏的天空阴晴不定,刚刚还是晴朗明日高照大地,如今天边已经涌现阵阵暗云渐渐逼近,慢慢的遮盖住了阳光。 两位押解的军官一看天空变色,其中一位催促喊道:“喂,差不多要赶路了,不然可就要成落汤鸡了。” 佟越望望天空道:“劲风,我要走了,记住我的话,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想其他。” 孙劲风看着他点了点头道:“大哥,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此去辰州,路途遥远,你要多多保重。” 柳明影也道:“佟大哥,若是遇见秦姐姐,你也替我问候她,如今我们天各一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大家各自珍重。”说着不由声音哽咽,眼眶发红。 佟越淡淡笑道:“好的,我会告知桑云的,她也希望你们二人能好好过活,不要步先人的后尘。”想这白凌霄,徐竹君,柴茂生这三个曾经名震江湖的武林高手,都为一个“情”字,落得如斯地步,真叹人世多艰难,情路更坎坷。 当下三人各自道别,佟越就随着两位押解的军官离去。 孙劲风与柳明影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黄土大道上,这才转身上马,两人心中各有所思,虽然闷雷逼近,大雨将至,但是都没有急速策马,而是让马缓慢前行。 柳明影看了孙劲风一眼,又望着前面道:“如果你还想替你师父报仇,你就去报吧,不必管我。” 孙劲风听她言语有些发怒,不禁发怔,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惹恼了她问道:“明影,你怎么了?” 柳明影心有所思咬了咬嘴唇,赌气道:“没什么?” 孙劲风见她脸色越是沉重,愈加不解,道:“什么没什么,我见你的脸上就是有什么,到底怎么了?” 柳明影被他追问的心中大是不耐烦道:“都说了没什么了,你还问。”说着一勒马缰,策马而去,马蹄飞扬,掀起一路尘埃。 孙劲风脸色愕然,不知道柳明影为何突然发怒,急忙催马追赶上去,与柳明影并排在一起喊道:“明影,你倒是说清楚啊。” 柳明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中似乎闪着泪花道:“你要去报仇,大可大大方方的去,我柳明影不绊着你,缠着你,不想惹你讨厌,行不。” 孙劲风这下有些明白了,想必是柳明影以为自己是嫌她累赘,所以才生气,急忙拍马赶上,将马横挡在柳明影的面前,柳明影急忙勒马生生停住,两匹马差点没撞在一起,各自仰头长嘶,她喊道:“你疯了,万一撞到了怎么办?” 孙劲风看着她道:“你真是好没道理,你凭什么认定我心里的想法,又再莫名其妙的生气。” 柳明影将头一扭开,委委屈屈道:“这不用凭什么,你不是一直这样对我的吗?在苏城出来的一路上。”想起那一段时间孙劲风拒自己以千里之外,如今又要重蹈覆辙,心中一酸,眼泪又不禁落了下来。 孙劲风见她流泪,心中着急,忙道:“明影,那个时候对你有心冷淡是我不对,但是我完全是为你好的,想我一个朝廷通缉犯,时时都有丧命的危险,我怎么能…..” 柳明影转头看他正声问道:“要是秦姐姐,你还会这样做吗?” 孙劲风怔了怔,没有回答,也找不到言语敷衍。 柳明影哽咽道:“我知道我比不上秦姐姐,你又与她认识在前,我是不该,可是我就是…..我害怕。” 孙劲风见她满脸泪花,楚楚可怜,心中不觉爱怜,伸手替她拭泪柔声问道:“这跟秦姑娘又有什么关系,你怕什么?” ☆、第三十二章 异动(二) 柳明影咬了咬嘴唇吃吃道:“你会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救了你一命吗?”这是打她心里的一个结,自从她那次死里逃生之后,一觉醒来,孙劲风对她的态度完全转变,她心中自是欣喜,但是同时也有着隐隐的患得患失,她也弄不清孙劲风对于自己是出于感激,感恩,还是真正的有了感情,这个问题一直压在她的心底,不敢碰触,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中能不能承受真正的答案,是以一拖再拖到了今天。 孙劲风淡然一笑问道:“你认为呢?” 柳明影对视着他的双目,觉得难以捉摸,扭开头道:“我不知道。” 孙劲风笑了笑道:“如果我说我的确是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才接受你的,你会怎么样?” 柳明影心中绞动,双腿一夹就要驰马而去,孙劲风一掌压在马头上,施以内力,骏马不得行走,前足乱踢。 柳明影抓紧缰绳,咬牙喊道:“你干什么,手拿开!” 孙劲风道:“你这么性急干什么,听我说完啊。” 柳明影见不能驱马而行,索性跳下马背,疾步跑开道:“还有什么好听的,你不是都说了吗?” 孙劲风见此情景,心中又是着急又是好笑,飞身下马,纵身一跃落在柳明影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转身对她笑道:“明影,你别走啊。” 柳明影抬眼看着他,眼泪又不由的流了下来,孙劲风心中后悔,揽她入怀,紧紧抱住道:“经过那件事,我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明影,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柳明影先是在他怀中挣扎,听他说着这话,又慢慢的安静下来,试问道:“你,你真的觉得我很重要吗?” 孙劲风道:“当然,我以前以为让你远离我的烦恼和危险是为了你好,但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想要的是和我同甘共苦,一生不离不弃,对不对?” 柳明影心中颤动,想不到自己内心的期望已经被孙劲风洞穿,又惊又喜,松开双手,默默的点了点头,问道:“你…….”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了下来。 孙劲风双手扶住她的双肩诚声道:“你还要问什么?” 柳明影停了一会还是咬着嘴唇问道:“那,秦姐姐,你真的可以放下她吗?” 孙劲风笑了笑,伸手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道:“就知道你还在担心这个,秦姑娘她自然还在我的心里,可是跟你的位置是不一样的。” 柳明影问道:“有什么不一样呢?” 孙劲风道:“秦姑娘曾经救过我的母亲,后来又三番两次的帮我,救我,她对我的这份恩情,永远都让我铭记于心,不能忘却。” 柳明影道:“我明白,但是仅此而已吗?” 孙劲风道:“对,仅此而已。” 柳明影面露喜色,一会又道:“可是,你一开始不是……” 孙劲风道:“我以为我也是,但是后来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 柳明影听着有些迷茫道:“什么是与不是的?” 孙劲风坦然道:“秦姑娘我对她一直敬重,别无其他,她在我的心里,是一个不可触摸的遥远的影子。而你才是我心中的真实,只是当时我未知真正的男女之情,所以才会混淆模糊。你不顾一切从苏城出来跟在我身边,后来知道你为我自愿中毒,我懊恼万分,觉得心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淹没。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心中的所爱,心里就发誓,若是你能逃过这一劫,我一定要好好待你,此生不渝。” 柳明影听的字字敲心,心中的所有的猜忌顿时烟消云散,上前握住他的双手道:“劲风,谢谢你对我说一番话,我不会再怀疑你什么了。” 孙劲风反握住她的手,会心一笑道:“就算我要去寻找师傅的仇人,我也不会瞒着你的,不管去什么地方,我们都在一起,明影。” 柳明影心花怒放,心想笑道:“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你。”再次投入孙劲风的怀抱。 天空闷雷阵阵,突然正空闪了一个响雷,不远处的两匹马受了惊吓,仰头惊叫乱嘶,撒蹄而去。 柳明影一看跺脚急道:“遭了,要下雨了,没了马怎么办?要淋雨了。” 孙劲风倒是不着急笑道:“就算是风雨在前,只要我们在一起,又有何惧?”说着拉住她的手向前走去。 雷声轰隆,大风袭击卷来,沙尘飞扬,大雨倾盆而下,一切淹没在狂风暴雨之中。 山风清凉,卷起黄沙微尘,散落在大青山上,低吟的虫声,翱翔的飞鸟,奔跑的野兽,都为山中增添了无边的生气和活力,但是这些飞禽走兽所带来的生机,都比不上漫山遍野的水色百合花,茫茫水色,延绵起伏,几乎将整座大青山覆盖,就像是一张水色的锦缎,它是大青山中的花神,也是辰州的财源,水色百合花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吸引了大批的药商前来采购。 佟越到了辰州,刚好就是大青山水色百合花绽放的时候,两位押解的军官与青山县的县官交换了刑部公文之后就回去了。由于佟越的身份有些特殊,当地的县衙也不敢太为难他,也不张扬,把他安排在山里和那里的采花农一起干活。大青山是辰州和西楚的地界,山的东边正是一条往西楚的官道,也是送亲队伍必须经过的地方,佟越是以每天都在山头驻足观望,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夜幕降临,每个采花农的身上的背篓里都放满了采好的水色百合花,佟越望着东边,一片寂寞空落。一位老花农拿了一把剪好捆绑整齐的水色百合花递到他的面前道:“拿着,你只采了这么一点,一会官家来了,又会骂个不停。” 佟越看着花束,鲜艳美丽的水色百合花里面,蕴含的却是当地百姓朴实的深情。这位老花农是住在大青山脚下的莫老爹,老伴在两年前去世,有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他们一家都是采花农,到了辰州青山县以后,佟越一直都住在他的家里,虽然他们知道他是县衙安排的流刑犯,但是却对他很好,在他们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平凡的人没有其他。 不一会儿,两个青年男子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看看佟越的背篓,笑道:“大哥,我说的不错吧,佟老弟的背篓又没满。”说着从自己的已经背篓里拿出一把水色百合花放进佟越的背篓,另一位男子笑了笑,也照做了,这两位就是莫老爹的两位儿子,大的叫莫淳,小的叫莫连,也都是善良淳朴的山民。 佟越与这一家人生活了一段时间,渐渐觉得往日的江湖岁月已经远离了他,他的心里开始有了宁静,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和秦桑云的相聚,只是那条往西楚的官道上,始终不见送亲队伍的影子。 远处传来其余采花农互相呼唤的声音,大家都叫喊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起下山,大青山地势险峻,山路险要,一定要在太阳下山前赶到山下。 ☆、第三十二章 异动(三) 莫老爹拍着佟越的肩膀道:“佟老弟,快走吧。” 佟越点了点头,跟着莫老爹他们一起下山。莫淳和莫连一起谈论着今晚自己的媳妇会为自己准备什么饭菜,又谈论着这年水色百合花的采摘工作能给家里带来多少收入。佟越在一旁沉默听着,这就是平凡老百姓的生活。他回首大青山,想像着秦桑云和自己在一起菜花的情景,不由的笑了笑,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刹那,忽然隐隐听见有些异样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略一动神,停住脚步,侧耳倾听,从山里传来的是古琴的声音,心中不觉诧异:“是谁在山里弹琴?”正凝神揣测,莫淳走了几步不见他跟上就返回来找他喊道:“佟老弟,你怎么不走了?” 佟越回过神看着他问道:“莫大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莫淳静了静神,听了一会怪道:“什么什么声音?” 佟越又听了一会,确定是古琴之声,这声音断断续续,却又飘渺空梦,似乎是在大山深处传出来的。他提了提内力,听得又更加清晰,此时才恍然大悟,想是自己内力深厚才能听见。 前面的莫老爹和莫连又朝他们二人叫喊,莫淳拉住他道:“佟老弟,快走吧,这山里在夜里可不好走。” 佟越想了想,心中一横,放下背上的背篓道:“莫大哥,我在山里丢了一样东西,要回去找。” 莫淳变了脸色想这黑夜在山里找东西,这不是找死吗?惊道:“这怎么行,明天再找吧,我们叫大伙一起帮忙。” 佟越不及多说,将背篓朝他的怀里一放道:“这东西很重要,我一会就跟上,你们先走吧。”说着转身就朝琴声的地方追去,初始只是快步,之后离得他们远了,就施展轻功,莫淳朝他叫喊的声音也渐渐的听不见了。 冷月从山头升起,洒下泠泠白光,山风带着寒意,花海波涛起伏,虫声唧唧,夜鸟莺莺。 佟越跟着琴声到了另一处山头,这里的水色百合花都长在悬崖峭壁之处,地势险峻,还没有花农在此采花。此时的琴声也越来越清晰,他心中猜想着,纵身跃上一处巨大的岩石,放眼望去,心中大震。只见不远处的花丛中,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上,一位女子背对着他正在抚琴,这位女子身着一身白色纱衣,似真似幻,飘飘渺渺,清冷孤傲。佟越看着她的背影,脑中霎时间映入的就是望月馆海玉弓的身影,那晚暗中跟随她在悬崖边,他看到的也是这样的背影。他一直寻找的仇人,如今竟然就在他的眼前,心中又惊又怒,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躬身在岩石上,生怕惊动了她。想着她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还不清楚,还有捧蟾和侍桂势必也在附近,她们的武功也是不可小觑,不敢轻举妄动,过了许久,只见她依旧抚琴,周围也没有其他人的气息,这才慢慢的移动脚步,朝她悄悄逼过去。 佟越脚下的岩石离着她还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一道深深的山沟。想要横穿过去,势必要用到轻功,却也难免惊动正在抚琴的海玉弓,但是若不用到,要徒步走过山沟,也是不可能。佟越想了想,手中的鬼剑慢慢从衣袖里滑出,握在手上,走到岩石尽头,双足一点,从岩石上掠了出去。 耳旁生风,忽听身后一人轻喝:“住手!”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心中一动,刚要回头,只听“唰”得一声,一柄白刃从他背后袭来。他人在空中不及落地,忙侧身翻越,白刃从他右肋下擦过,他举剑回挡,那人一掌又逼近。佟越举掌相迎,双掌对应,“嘭”得一声,力道均衡,不分高低,佟越借助弹力翻身跃了下来站在山石上,心中暗惊对方功夫了得,正要回头看看来者何人,只听那人已经喊道:“佟越,怎么是你?” 这下佟越已经听了出来,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董平,他看着站在对面的董平,也是万分惊讶,失声道:“董平。” 此刻抚琴的女子停下琴声却不回头,怒声喝道:“董平,你又跟着我做什么?” 董平不及和佟越说话,抱拳对着女子躬身请求道:“属下前来迎接公主回去。” 佟越一听此言,又惊了一跳,看着那位女子的背影,难以置信她就是秦桑云口中的安国公任舒航的女儿任娴,承平帝赐封和亲的玉真公主。 那位女子放下古琴,起身站起回望着董平,只见她白纱蒙面,一双眼睛却是闪亮如星,充满着怨愤看着董平冷冷道:“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吧?” 董平没有站直身体垂首平声道:“属下不敢,属下奉命送公主前往西楚和亲,不敢有负圣恩,就请公主回去。” 佟越听到这里,才相信眼前酷似海玉弓的女子就是玉真公主,之前就听秦桑云说过任娴为和亲的事郁郁寡欢,满心怨恨。看此情景,她是趁着众人不注意,自己偷溜了出来,心中转念一想:“桑云也来了吗?”看着周围,并无其他人影,有些失落。但是想大青山夜路难行,秦桑云不在也好,正在胡思乱想,只见玉真公主身形一阵晃动,转眼就到了董平的面前,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十分清脆响亮,惊起阵阵飞鸟。 佟越又吃了一惊,想这玉真公主武功之高,也绝非泛泛之辈,心中恍然:“这么高的武功,任舒航早就猜到自己的女儿并非真心要和亲,有心逃跑,派董平前来名为护随,实为押送,也就只有董平才能制得住她。” 董平挨了一耳光却也不恼不怒,依旧平声道:“公主若出了气,就请跟随属下回去吧。” 玉真公主余怒未消,扬起右手又要掌掴,见董平并无躲避之势,佟越想都没想,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道:“公主息怒!” 玉真公主这才看了看他,怒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拦我。”说着挣扎甩手,佟越紧抓不放,玉真公主又挣不开骂道:“放手!” 董平也在一旁喊道:“佟越,休得对公主无礼!” 佟越对玉真公主平声道:“公主要是不再动手,我自然会放手!” 玉真公主满脸不屑,扬眉道:“你真当我是由得你欺负不成。”说着双目一狠,左手一掌朝佟越的面门拍去。 董平眼见她动手喊道:“公主,不可!”就要疾步上前来阻挡,佟越但觉这一掌又凶又猛,危急之下,举起手中的鬼剑顺势就要一剑,忽听董平又急喊:“佟越,不要!”心中猛一惊觉:“不能杀她!”一念至此,心中犹豫,手中的鬼剑顿时在空中停住。 玉真公主掌风已至,佟越情急之间甩开她的右手,将她推了出去,头一偏,玉真公主的掌风擦过他的脸颊,隐隐生痛,想这一掌打在面门,非死即伤,脚下双足跃开,玉真公主没想到佟越推力甚大,脚步不稳,差点摔倒。 董平在她身后一把扶住道:“公主小心!”玉真公主非但不感激,挣脱开来对着董平怒骂:“放肆!”又打了他一个耳光,董平在一旁垂手静立,没有出声。 佟越眼见此景,怒由心生,想这玉真公主当真是蛮横无理,不可理喻正声道:“要你去和亲的人是你的父亲,要撒气打人,找他去,你拿别人出气做什么?” 玉真公主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稚气道:“我是公主,爱打谁就打谁,你管得着吗?” 佟越道:“你干什么我当然管不着,桑云竟然为你这样的人离开我,真是犯不着。” 玉真公主怔了怔道:“桑云,你认识秦姐姐?”想了想恍然道:“哦,刚刚董平叫你佟越,你就是秦姐姐一直在等的人。” 佟越不想理她,冷冷道:“是又怎样?” 玉真公主嫣然笑道:“是的话你就是我的姐夫了,姐夫刚刚我对你失礼了,真是对不起。”说着对他行了一礼,甚为诚心。 佟越见她举止大变,又是诧异,看了看董平,只见他对自己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玉真公主解下面纱,董平伸手拦道:“公主的玉容只能让西楚国主看,面纱万万不可在此处解下。” 玉真公主不以为然道:“姐夫又不是外人,怕什么。天天带着这面纱,烦都烦死了!”说着已经解了下来。董平忙侧身转过,不敢看她,佟越听着董平所言,本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他身在江湖,对这所谓的宫廷礼仪本不多理会,又见玉真公主坦率,也不多想做造作之姿态,便没有扭头。盈盈月光下,但见她玉容流光,明艳动人,此刻微笑颔首,宛如仙子无暇灵动。 佟越心中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平了平心气,道:“就请公主不要贪玩,为难其他人,跟随董大人一起回去吧。” 玉真公主抿了抿嘴道:“我不想回去,出了这大青山,我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不想去和亲。”说着脸上色彩暗淡,满目忧伤。 ☆、第三十二章 异动(四) 佟越轻叹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想这和亲让他得到赦免,却让一个无辜的女子成为异国孤身芳魂,心中不觉有些凄然。 山风阵阵,夜露重重,寒意猛然而生。 董平看了看莽莽黑山,道:“山路崎岖,夜路难行,就请委屈公主在此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下山吧,属下去找些柴火,佟越,帮我照顾公主。”佟越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悬崖下道:“那里可以避风,你一会就在那里找我们吧。”董平望了望道:“好的。”说着跃下山石消失在花海之中。 玉真公主始终没看董平一眼,显然对他的怒气并没有消,佟越替她拿起古琴抱在手中道:“公主,走吧。” 玉真公主望着冷月道:“我真希望这一晚永远都不要过去。”说着身形一晃,掠了出去。佟越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动,觉得甚为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崖下。坐了一会,董平也来了,捡了不少柴火,堆了一个火堆,火光燎然,驱除了不少寒意,董平又在另一处点燃了另一个火堆,径自坐下。 佟越走过去坐在董平身边,没有说话,董平过了一会道:“秦姑娘很好。”佟越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两人相视一眼,又笑了笑。 董平沉默一会道:“这一路多亏了秦姑娘,要不是她一直劝着陪着公主,只怕我们永远都到不了西楚。” 佟越看了看火堆边沉思的玉真公主道:“她这样出逃很多次了吗?” 董平点点头道:“越接近西楚,逃得次数越多,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佟越意味深长道:“安国公既然把她当成自己手中的棋子,就不该让她学这么高的武功。” 董平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恨任公爷,对他的所作所为很有非议。但是我希望你能谅解他,他背负的使命和重任不是我们可以理解和想象的,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是希望尽可能的避免流血牺牲。” 佟越看着他道:“看起来你很了解他。” 董平笑了笑望着夜空,叹了一声,沉默一会才道:“我也希望自己能了解他,只是一个人的肩膀有多大,能抗得起多少呢?佟越,若是你能谅解他的话,我想他会轻松一点的。” 佟越自嘲笑道:“他什么时候会在乎我对他的看法,他向来不都是先斩后奏,我行我素的吗?”‘ 董平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他在乎的,佟越。” 佟越见他脸上有着少见得认真,心中一怔,道:“何以见得?” 董平道:“你不知道,任公爷和你的师父关宁的关系匪浅,那个时候他们都侍奉在向阳太子的身边,你师父关宁大了任公爷十几岁,对任公爷爱护如弟,也有教导之恩。其实任公爷对关宁有你这样的一个弟子是感到很安慰的,所以他千方百计要保住你的性命,和亲这事不敢说是全部都为了救你,但是你也算是一个因素。”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回想起与任舒航的种种,心中很是纠结,道:“虽然你说的似乎是很有道理,但是让无辜的人枉送性命这种事我还是无法认同。” 董平道:“你说的是春艳姑娘吗?她不无辜,佟越,她也是一个杀手,不是吗?而且我敢保证,若不是任公爷出手,她永远都报不了仇。” 佟越沉默不言,其实他的心中也是默认这样的一个事实,但是他不认为这是唯一的结局,想到素梅的期待,春艳的惨死,心中的郁结总是难以抒怀。 月上中空,山里的寒气一阵比一阵重。 董平拿出包袱中的一件棉袍披风,对佟越道:“你给公主送过去吧,她不想看见我。” 佟越笑了笑道:“你还真是细心。” 董平道:“不是我,是秦姑娘。” 佟越拿着披风,想起秦桑云的温柔体贴,觉得身心一暖,拿起披风起身走向玉真公主,见她坐在火堆边双手抱着双腿卷缩坐着,他展开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玉真公主惊觉抬头脱口道:“秦姐姐。”一看佟越道:“是姐夫啊。” 佟越坐在她的身边道:“桑云一直都为你做这样的事吗?” 玉真公主拉紧了披风点头神伤道:“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她才会真正的关心我。” 佟越道:“我可以在此安身脱困,都是拜你的和亲所赐,我想我应该谢谢你。” 玉真公主苦笑道:“天下的百姓都谢我,你说我是不是很荣幸,赐封公主,西楚王妃,这样的殊荣,我却一再逃跑,是不是很不知道好歹。” 佟越道:“人各有志,虽然是无上的荣耀,但是做公主王妃并非是你的意愿,对你而言是不幸的。” 玉真公主触动心弦,眼泪不觉流了下来泣声道:“只可惜我爹不知道。” 佟越心中伤感,沉默以对,玉真公主低泣一会,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好了,事已至此,不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姐夫,你和我讲讲你和秦姐姐的事吧。” 佟越见她腮边还挂着泪珠,却已经展颜欢笑,都说女子善变,果不其然,心中不忍拒绝,便与她说起了一些与秦桑云的事。只是他和秦桑云聚少离多,都是一些生离死别的悲伤往事,略略讲了一些其中的几件开心的事也就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了。 玉真公主听得却是津津有味,道:“你和秦姐姐真是让人羡慕,我这辈子若是能得一人如此待我,我死也甘愿了。”说着双手不禁颤抖,折断了手中的木柴,她此刻仰面望天,佟越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却也感觉到她内心的极度不甘和怨恨。 佟越担心引发她更深的哀伤,赶忙劝说道:“听闻西楚国主亲民仁厚,是一位受民敬仰的好国主,我想他会待你好的。” 玉真公主回头对他勉强一笑道:“对啊,既然事实都没有办法改变,我想我应该往好的方面想一想。”说着将手中折断的木柴扔进火堆里,溅起点点火星。 两人沉默一会,玉真公主又问道:“姐夫,你和秦姐姐相聚后,会干什么?” 佟越望着花海如潮,道:“我想让她看看这里的美景,我想她会很喜欢的。” 玉真公主道:“这里的花的确很漂亮,我就是想静静的看一看,才跑到这里来的,没想到董平还是找到我了。” 佟越道:“找到你是因为你的琴声吧。” 玉真公主看着身边的古琴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也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所以去哪里我都是要带着它的。” 佟越看着她又看看古琴,此刻的情景又让他想到了望月馆的海玉弓,心中不由猜想:“海玉弓的病已经好了吧,她的面容是什么样的,如果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能认出她吗?” 山风如涛,吹散夜空迷雾,冷月洒下皎洁月色,形如流水一般,大青山沐浴银光,幻入梦境。 佟越看着玉真公主一会,便起身几步向前,静立月下,仰头望月,只觉此景又复回到当初的望月馆,回想在那里的一切人,事,物,其中的神秘缭绕心田,久久不能散去。 董平坐在火堆边,望着跳动的火苗,又看看佟越与玉真公主,垂首若有所想。 玉真公主拿起古琴,轻轻的拨动琴弦,叮叮咚咚之声传扬四方,如缕不绝。 三人各怀心思,各自抒怀,一夜无话。 ☆、第三十三章 惊变(一) 月落西沉,东方天色渐明,山中晨雾迷蒙,白露如霜,远远传来几声鸡啼声,打破了拂晓的宁静。 玉真公主睁开双眼,几滴白露从长草上滚下,她伸出纤纤的手指,白露滴在她的食指上,晶莹剔透,甚是可爱。她来回玩弄一番,白露滚落在地,隐入草中。 玉真公主轻轻地呼吸了一口山间的清气,起身舒展了一会有些僵硬的身体,转身抱起古琴就要走,董平在她身后道:“属下恭请公主回去。” 玉真公主跺脚回身,看着他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董平并不在意,依旧道:“公主请。” 玉真公主赌气不理睬他,径自向前走去。 佟越看着她手中抱着的古琴,耳边还缭绕着她昨晚所抚的曲子,比起秦桑云,海玉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本来对音律并无涉略,只是跟着秦桑云久了,也受了一些熏陶,会分辨曲子的好坏,心想这名门世家的女子在才情方面也真是煞费苦心,对董平问道:“你们是否今晚就要到西楚?” 董平点点头道:“秦姑娘就在辰州驿馆,你要不要随我去见见她?” 佟越心中有所动,但是想到自己身为流刑要犯,难免横生不必要的枝节,累及他人,叹了一口气道:“还是算了,谢谢你的好意。” 董平又问:“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吗?” 佟越淡淡一笑,想着与秦桑云彼此心意相通,言语已然是多余,双目望去,晨风中漫山遍野的水色百合花摇曳多姿,在阳光下满满的绽放着,花丛中有一株已经盛开,美丽无比,想这花儿朴素端庄,与秦桑云气质正好相符,突然心生一念,纵身飞掠过去将它采下,送到董平的面前道:“你将这株百合花带给桑云,让她不必为我挂心。” 董平有些诧异,想这佟越一个粗犷之人,什么时候也变的如此风花雪月,行这般才子佳人的行为,但也不多问,接过道:“我一定带到,亲自交给她。”说完将花放入衣袖之中,幸好他衣袖宽阔,花儿也不会受到折损。 其实佟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发奇想送一支花给秦桑云,或许是跟她在一起久了,受了她的影响,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由此可见一斑。 玉真公主早已走在前面,不知道他们二人有此一事。 佟越送他们二人到了山下,玉真公主与佟越道别,道:“姐夫,你会到西楚去见秦姐姐吗?” 佟越想了想道:“我会找机会过去找她,只是我不喜欢热闹,等你和西楚国主的大婚完了之后再说吧。” 玉真公主听着黯然道:“我是不能离开皇宫了,这是我命苦,但是秦姐姐,要是你想的话,是可以随时将她带走的。” 佟越听她言语凄然,心中同情道:“人各有命,在此之前,就请公主帮我照顾桑云。” 玉真公主嫣然一笑道:“这是什么话,是姐姐一直在照顾我才对,我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佟越见她转眼又露出笑颜,想着这女子也真是多变,让人琢磨不定。 董平牵了昨晚他和玉真公主各自拴在树下的马匹,两人与佟越道别之后,驰马而去。 佟越目送二人远去,心中自叹,回了莫老爹的家中,莫家人并不知道他是在山上过了一夜,还以为他是早起先就出了大门。 当日傍晚,送亲大队浩浩荡荡地从大青山的官道上走过,引来不少百姓驻足观望,议论纷纷,佟越也在其中,虽然他看不见秦桑云,但是依旧觉得自己的目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 转眼半月过去,大青山的水色百合花已经被花农都采得差不多了,这一年的水色百合花开得又多又好,可以卖个好价钱,是以花农的工钱也高了许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花农为了多挣一些工钱,就到越深的山中去采摘,采花队伍慢慢地朝西移动着,这也就是离着西楚的边境越来越近了。 平凡的工作让佟越体会着从来都没有的平凡的快乐和满足,这日他望着远远的西楚边境正自出神,忽然听到几声高喊惊叫,“不好了!不好了!山贼来了!快跑!” 四下里一阵骚动,循声望去,几个花农连滚带爬地从西边的密林里跑过来,惊慌失措,又喊又叫。 佟越在这山中采花许久,从没有听到过山中有山贼,心中奇怪问道:“莫老爹,这山中什么时候有山贼啊?” 莫老爹摇头道:“从未听说过!” 莫淳上前扶起一位跌倒的花农问道:“这位兄弟,你真遇到山贼了吗?” 那人脸色发白,颤声道:“是啊,山贼!杀人不眨眼睛,刚刚在哪里又杀了几个采花的花农!”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莫连一把抓住那人问道:“什么!他们杀了人,在哪里?杀了谁?” 那人指了指西边的密林,战战兢兢道:“那边的山沟里也有一些花,我们几个才采了一些,就有几个人凶神恶煞地从林子里冒了出来,说了几句我们都听不懂的话,举刀就砍!”说完甩开莫连的手,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其余的人也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跟着那人飞一般地往山下跑去了。山贼会杀人,这可是要命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保了性命再说。 余下的花农也是自顾自地背起背篓,谁也不敢前去看个真假,急匆匆地跑了。一眨眼间,刚刚还热闹的山林顿时变得静悄悄地,只剩下同月和莫老爹一家人还半信半疑地站在原地。 莫淳看着那些赶着下山的花农,转身问莫老爹道:“爹,我们也走吧,大家都走了!” 莫老爹想了想道:“邻居的方大伯也在那边采花,没见到他刚刚有跑出来。” 莫连心中仗义喊道:“既然如此,我们去救他!” 莫淳忙道:“可是那些山贼会杀人的 ,只怕方大伯也已经......”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没有了声音。 莫连正声道:“我们在这山中采了那么多年的花,从来都没有听过说有山贼,我觉得这或许不是真的。” 莫淳道:“但是刚刚看那些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啊!” 他们两兄弟正争执着,只听见密林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十几个彪形大汉从里面跃了出来,个个手持刀剑,其中一个身穿虎皮,用麻绳扎着乱蓬蓬的头发,凶狠满目,手持双斧,站在最前面,想必是这帮人的头头,看着他们几个人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话。莫连失声问道:“你们是西楚人?” 莫连生性活泼好动,有时会越过边境在西楚那边做一些简单的商品贸易,所以懂得一些西楚言语,佟越初来这里,为了方便日后到西楚那边去找秦桑云,也跟莫连学了一些西楚话,所以他也能听到这帮人所言的是什么意思,只听他说道:“这么不怕死的,还在这里等着。”又见他满脸杀气,手中的其中一把斧头血迹斑斑,可见当真是杀了人。 莫老爹和莫淳看着这些人,心中畏惧,倒退了几步,莫连壮着单子用西楚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做什么?” 头头不以为然一笑喝道:“做什么!就是要杀尽你们这些钟中原狼!”说着哈哈大笑,笑得十分嚣张,其余的大汉也一并笑起来。他们的功力也是有些火候,聚集起来的声音听得让人耳根发麻,心中发颤。 莫连气不过怒道:“你们这些禽兽!胆敢滥杀无辜!” 莫淳忍不住问道:“二弟,你们在说什么?” 莫连怒道:“爹,大哥,这些混蛋真杀了人,只怕方大伯也是难逃毒手了!” 莫老爹胸口一痛,脚下一软,佟越上前扶住他,冷冷地看着这帮人。 莫淳叫苦不迭,后悔莫及,惊慌道:“怎么办?怎么办?” 莫连喝道:“我们两国一向有往来,相安无事,你们胆敢越界杀人!” 头头恨声道:“呸!什么相安无事,你们公主杀了我们的国主,难道我们就不能杀你们这些贱民!是你们欺人太甚!” 佟越听到这话,心中猛然一沉。 莫连听得一头雾水,怔道:“公主?什么公主杀了国主?” ☆、第三十三章 惊变(二) 头头怒道:“你们的皇帝派来的和亲公主是一个杀手,防火烧死了我们的国主,你们这些中原人阴险狡诈,就像山里的恶狼,个个都该死!”说着举手一扬,那些大汉立刻就一拥而上,朝着他们挥刀乱舞,莫老爹和莫淳吓得魂不附体,慌了手脚,瘫倒在地,没有力气逃跑,莫连也是不敢抵挡,想要拉起父亲和大哥逃跑,可是他一个人又怎么拉得动两个人。 佟越一跃而起,挡在他们父子三人的前面,首先飞起一脚正中头头的下颚,将他整个人踢倒在地,其余的人见他气势如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头头撂倒,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还以为他会什么巫术,心中忌惮,向后倒退,那个头头趴在地上骂道:“你们这些孬种,不想为国主报仇了,杀了这些中原狼!” 这些人一听又提起了勇气,个个举刀朝佟越扑去,佟越气定神闲,手脚并用,每出一招就打翻一个,十几招过后,所有的大汉都□□倒地,起不来了。 头头心有不甘,从地上勉强爬起来抓起两把大斧头对佟越一阵猛砍,佟越单手卸下他的双斧,扔在地上,点了他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问道:“我有话问你!” 头头白看他一眼冷声道:“要杀便杀,少玩花样!” 莫老爹,莫淳,莫连见他瞬间就将这些人打翻,心中也壮起了胆,不再忙着逃跑,愣愣地看着佟越就像是刚刚认识他一样。 佟越也不想为难这些人问道:“你们说的公主防火烧死了你们的国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头头朝他“呸”了一声,骂道:“哼,贱人,你们中原人通通不是好人,都是坏蛋!” 佟越也不生气,心系秦桑云的安危,道:“那其他人呢?” 头头道:“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佟越心中一急,一把抓住他的胸襟问道:“此话当真!”他受打击之下,出手没有分寸,用力过大,居然将头头牛一样的身子提了起来,看得莫家父子目瞪口呆。 头头手足乱舞,挣脱不开,开口骂道:“就该死,杀他个千刀万剐!” 佟越怒火攻心,掌心凝聚内力,将头头整个抛了出去,几丈之外就是悬崖,头头惨叫一声,跌落崖底,声音传扬开来,嘶声凄厉。 其余的人看得面如土色,忙丢下手中的武器在地上磕头求饶。 佟越看着这些人,想着他们残忍,仿佛看见秦桑云被西楚官兵乱刀砍死的情景,心智大乱,又上前拎起一个大汉,朝一块大石上面贯去。 莫老爹见他连番杀人,乱了心神,喊道:“佟老弟住手!” 那人眼见自己要步头头的后尘,大喊道:“我们骗你的,我们骗你的!” 也幸好佟越听得懂他的西楚语,将他扔在地上怒道:“说!” 那人在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瑟瑟发抖,颤声道:“我们只是西楚边界的流民,听说皇宫里传出话来,你们的公主杀了我们的国主,闹的天下大乱,我们气愤不过,老大这才纠结了一帮人要杀几个中原人出出气,我们对皇宫里的事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其他人的死活!” 佟越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那人忙磕头拜道:“小人不敢说谎!”其余的人也忙着附声连连说是。 佟越遥望西楚,一颗心早已飞了过去,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再多杀人,对这些人喝道:“你们滚回西楚,若是再敢越界,我一定杀了你们!” 那些人赶忙谢着退进密林,不一会儿就没有了踪迹。 过了好久,莫连才上前问道:“佟老弟,你为什么放他们走?” 佟越道:“西楚那边出了大事,我要去那边一趟。” 莫连忙道:“可你是戴罪之身,怎么能随便离开呢?” 佟越心中一动,想到此事那么大,必定已经掀起了两国的大乱,青山县衙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可以前去打探一些消息道:“我 会去找县老爷,和他说清楚,你么不必担心。”说着走到莫老爹的面前道:“老爹,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佟越就此告辞。” 莫老爹看着他道:“佟老弟,我就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要走便走吧,我相信你!” 佟越点头道:“多谢老爹。”又与莫淳和莫连抱拳告别。莫家父子目送他离开之后,自去林中给那些死去的花农收拾回报官衙。 佟越下山前往县衙,等他走到县衙门口,已然是夜色森森,县太爷一听是他求见,急忙出来迎接,虽然他不知道同月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此人随身携带着皇上的密令,就连辰州知府都对他另眼相看,要求对他不得怠慢管制,纵然他是个流刑犯,也得恭敬有加。 佟越跟着县太爷走到县衙大厅,急忙开口问道:“玉真公主防火烧死西楚国主的事,这是真的?” 县太爷没想到这件事在山里也传开了,诧异之余点了点头。 佟越心中下沉,问道:“那和她一起陪嫁过去的宫女呢?怎么处置的?” 县太爷回想一会道:“听知府大人说,都关起来了!” 佟越忙问:“其中有一位叫秦桑云的,她也关起来了吗?” 县太爷有些迷茫问道:“谁是秦桑云?” 佟越道:“她也是公主身边的宫女。” 县太爷恍然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也应该是关起来了,这是西楚的三皇爷放出的消息。” 佟越又问:“三皇爷是谁?” 县太爷道:“听知府达人说,三皇爷就是死去的西楚国主的弟弟,他是西楚武将之首,国主死了之后,就数他的权势最大,目前是他暂代国主行事,说出的话大部分人还是会听的。” 佟越有些不解问道:“国主遭到刺杀,这是何等大事,为什么三皇爷没有下令杀人,只是关起来呢?” 县太爷道:“听说这位三皇爷在西楚有贤王之称,又是一个仁义君子,说玉真公主还没有找到,事情真相尚未明了,不能滥杀无辜,只是将所有人关起来,希望我们的皇上给他们一个交代。” 佟越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这三皇爷也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在发生如此大事之后还能冷静处事,看来秦桑云是暂且留住了性命,又问道:“他们打算要皇上怎样交代?” 县太爷道:“这件事牵连甚大,又迷雾重重,本官爷知道得不多,这件事应该很快会传到皇上的耳里,到时候朝野震荡,为了平息两国之间的战火,只怕安国公也要受到牵连。” 佟越追问道:“会怎么样?” 县太爷摇摇头道:“这很难说。”接着又叹道:“这也难免,玉真公主是安国公的女儿呢,她如今犯下这等大罪,安国公很定难辞其咎,听说西楚过国的三皇爷已经代表西楚要求皇上要将安国公押送到西楚,他要亲自审讯,以祭奠死去的国主。” 佟越怔了一会,觉得另有蹊跷,但是是什么,也说不清楚,问道:“玉真公主呢?她也死了吗?” 县太爷道:“听闻火场里只有西楚国主的尸体,并没有公主的,她也失去了踪迹,西楚正举国上下发通缉令捉拿她,还有一个侍卫统领叫什么董平的,也不见了。 佟越听着如坠迷雾,回想着之前和玉真公主的相处,实在很难想象她是一个这么狠毒,任性妄为的女子,暗道:“难道她是为了摆脱董平的追踪,所以才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吗?”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是其中另有内情,遥望西楚方向,仿佛已经看见那里风起云涌,杀机四起了。 ☆、第三十三章 惊变(三) 县太爷见他神色有异,问道:“你这么关心此事,莫非里面有你的亲人牵扯在内?” 佟越没有回答,凝神半饷道:“大人,不知道佟越能否暂时离开此地一段时间?” 县太爷脸色一变,问道:“莫非你是要去西楚不成?” 佟越点了点头。 县太爷忙道:“万万使不得,如今西楚发生此等巨变,两岸战火一触即发,你若这个时候去西楚,万一被当成奸细抓起来,这可是要千刀万剐的。” 佟越正声道:“佟越此意已决,还请大人成全。” 县太爷想起皇上的密旨,有些为难。 佟越再次恳切道:“还请大人同意。”其实就算县太爷不同意,他也会自行离开,这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但是经历那么多事之后,已经不想再生那么多枝节,认为水到渠成就是最好。 县太爷想了想道:“皇上对你有特别的恩赐,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本官爷不想多管,但是若日后你出了什么事,可不要牵连到本官才是。” 佟越道:“是,多谢大人。”回头转身出了大厅,走到县衙门口,看着远远的天边的黑色的大青山,毅然朝着西楚的方向走去。 县太爷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佟越在大青山中走了五天,到了西楚地界,此处山势平坦,有不少西楚平民在这里安家,依山而住,砍柴狩猎为生。他偷了一家农户的衣服换上,担心言语露出破绽,只好装聋作哑,总算是蒙混过关,这里是深山边陲,消息不甚灵通,山民只关心自己的生计,对其他的事也不愿意多管,虽然不能了解到更多的关于西楚的事情,但是也对他这个外来人漠不关心,是以佟越可以混迹其中,借助山民的身份,多国西楚边关的严密访查,终于安然无恙地进了西楚,奔向西楚之都锦城。 一路上越是接近锦城,风声越紧。西楚自千尚公主和亲之后,就对中原大开门户,两国通商往来,交往甚多,所以就在锦城都有不少中原汉人在此营业安家,但是自从发生这件大事以来,城中的西楚国人就对这些汉人十分排斥,甚至仇恨,械斗打架的事时有发生,搞得人人自危,是以不少人都弃家逃离在外,以往热闹纷繁的锦城顿时变得愁云惨雾。 佟越小心谨慎,乔装打扮,依旧装作哑巴,在进程中的云来客栈落脚,这是全锦城最大的一家客栈,也是暗中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听着那些来往的客人议论纷纷,知道送亲的队伍还是被关在牢中,目前无一人被杀,心中稍安。死老地处西楚皇宫外围的西首之地,他在附近察看地形,眼见戒备森严,防守重重,若是想进去救秦桑云,真是难如登天,徘徊三日,终不得法,不禁心中苦闷焦虑。 夜晚,云来客栈红灯高高挂起,映照之下,一片红光。 佟越夜探死牢,纵身跃上城墙,伏在一处屋檐上面,暗观里面动静,想先弄清楚一些状况,设法营救秦桑云。 云层浮荡,月光若隐若现,四下寂静无声,佟越蛰伏到半夜,望着死牢那道森严的大门,心中定了定神,就要前去闯关,忽见一道人影从另一处的城墙飞跃而上,悄无声息地掠进皇宫大内,心中异动,觉得似曾相识,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 这道人影在皇宫中随意行走,避开了巡逻的侍卫,似乎对地形极为熟悉,佟越不敢大意松懈,紧追不舍,却见他越过重重阁楼,往一处废墟而去,心中有些纳闷,眼见人影停住脚步,进入废墟。他担心惊动他,不敢靠前,在废墟外面的一处断壁残垣处隐身,只见四周有一片大火烧过的痕迹,暗道:“此处是西楚皇宫,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想了一会心中醒悟道:“是了,这是西楚国主被烧死的地方!”正想着,只听见里面一声响动,他探头一看,里面一片阴森,却不见了那道人影,大是震惊,疾步走了进去,眼观四周,并无异状。 佟越心中回响着刚刚的声响,隐隐觉得是机关触动之声,心中一动暗想:“难道这里另有出口不成?”此时云层漂移,月光散漫而下,照得里面一片明朗,佟越细看周围,只见西边的石壁上有一幅画,画着蛟龙出海,栩栩如生,,一双龙目炯炯有神,神龙呼之欲出,他心中触动,一步一步地走到壁画前,伸手触摸着神龙的双目上,轻轻一按,脚下地板一阵松动,身子跌了下去,佟越早就料到此处有暗门,并未惊慌,双足运力,安然落地,抬头看时,那道石板已经自行移动回原地。 地道里一片漆黑,佟越摸索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慢慢前行,暗道:“玉真公主没有死,难道是无意中找到这条暗道,逃出升天吗?”一边想着,一边寻找着那道人影,暗道蜿蜒,他一路走过去,期间并没有人出来暗算偷袭他,待得走到一处石门边,他触动门边的机关,石门应声而开,一股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使他精神为之一震,他几步走出石门,抬头望着天空,但见天空浩瀚无垠,树影斑驳,原来她已经是身处西楚皇宫之外,当他走出石门一丈远的时候,石门自动关上。石门外是以一座假山的石洞作为掩饰,他走了出去,方言一看,自己似乎处以一座庄园之内,这座庄园和一般大户人家的庄园无异,没什么特别。佟越行走江湖多年,对这种暗道已经是屡见不鲜,但是皇宫里面与外面相通的暗道,他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园中每个房间都没有灯火,一片沉寂,佟越不知道从何处着手,也不知道那道人影去了哪里,又担心惊动他人,只身飞身跃出庄园外面,只见屋檐下面挂着的红灯笼写着“凌空”二字,心中暗道:“原来是凌空山庄,我记下了。”正想着,只见一道人影跃出庄园,正是他之前紧紧跟着的那道人影,心中一紧,飞身紧追。 那道人影进了一处树林,已然发觉有人跟在身后,身子悠然回转,手中的长剑出鞘,白刃凌光,直劈佟越。 佟越双指当剑,摊开弹开她的长剑,“叮当”一声,人影空中翻转,身子轻盈无比,显然是一个女子,只听她喊道:“姐夫!”佟越听得此言,心中一震,只见人影站立在地,掀开面纱,笑吟吟地看着他,正是玉真公主,不禁呆立原地。 玉真公主受剑上前笑道:“姐夫,怎么是你?” 佟越看着她,心中的千头万绪缠绕在一起,问道:“我在青山县听说了你的事,过来看看。” 玉真公主调皮一笑道:“我看你是来找秦姐姐的,对不对?” 佟越心中凛然问道:“她怎么样?” 玉真公主道:“她应该没事吧,被关在牢里,西楚的三皇爷顾全大局,明辨是非,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第三十三章 惊变(四) 佟越见她说得一脸平淡,不以为然,心中很是诧异问道:“西楚国主真的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玉真公主耸耸肩膀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死了,但是既然有了这条逃命的暗道,他就应该还没死。” 佟越看着她问道:“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玉真公主看着他,嫣然一笑问道:“姐夫是想问我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对吗?” 佟越点了点头。 玉真公主笑了笑,上前几步对他笑道:“我会让你知道的。”佟越看着她的双目,心中有些异样,忽然身后传啦一声:“闪开!”话音未落,佟越只觉得一阵寒光扑面而来,双足点地,身子窜入上空,玉真公主手中的长剑刺了一个空,一声冷笑,手舞长剑,身子攀援而上,紧逼佟越,欲娶他性命,只听“当啷”一声,一道电光火石,另一柄剑从一角飞刺出来,挡住玉真公主的长剑,将她的剑死死压下,总算解除了佟越的危机。 巨变突起,佟越退在一边看着眼前两人的打斗,突然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董平,眼见之前的他是对玉真公主毕恭毕敬,不敢违背,此刻又与她斗得难分难解,不禁心下愕然。 短短时间,玉真公主和董平已过了几十招,并未分出胜负,两人各不相让,越斗越急,玉真公主手中的长剑迅即如电,招式繁复多变,招招出其不意,董平手中的短剑勉强应对,再过百招,居然露出了败下之兆。 佟越初遇玉真公主,已经察觉出她武功不凡,但是竟然能将董平逼入困境,倒是万万没想到,再见她的武功奇异,并不属于武林各种门派,心中揣测:“就算是我与她动手,只怕一时间也是难分胜负,她到底是什么人?” 玉真公主长剑一指,对着董平冷冷笑道:“董平,你用剑能比得过我吗?亮绝招吧!” 董平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依旧用短剑对招。 玉真公主猜出他的顾忌,看了佟越一眼冷笑道:“是不想让佟越看见吗?你以为你能藏得了多久!” 佟越听她似有所指,再看看董平的神情,却没有异状,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玉真公主朗声道:“董平,你真的想用这把短剑赢我?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董平淡淡道:“只要能阻止你就可以!” 玉真公主冷笑道:“那就试一试吧,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说着双目冷光忽现,长剑当空,气势森然。 董平摇了摇头道:“你这是玩火自焚,谁也就你不得!” 玉真公主怒道:“谁要你们救!”说着“唰唰”几声,又是狠招。 佟越见玉真公主虽处于上风,却是斗董平不下,脸上渐渐露出焦躁之色,只听她恨声道:“董平,你这是戏耍我吗?为何不出绝招杀我!” 董平淡淡道:“我没有收到杀你的命令。” 玉真公主冷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那你为何又要救佟越?你主子是怎么交代你的?” 董平一边抵挡,一边平声道:“我们的交易中只有秦桑云,没有佟越。” 玉真公主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做佟越就会感激你吗?要是他知道了真相,第一个要杀你的人就是他。” 佟越听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飞身挡在他们两人的中间厉声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两人暂时停止了打斗,相对而视,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玉真公主看了看董平,又看看佟越,诡笑道:“佟越,在你的眼中,董平是一个怎样的人?” 佟越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回头看着董平,想到自己与他相识是有不少时日,但是自己却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什么,如今面对此情此景,觉得他更加陌生问道:“董平,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董平欲言又止,一会才开口道:“事情棘手,我也很难办,莫怪!” 佟越只感到有一种强大的压抑在胸口,问道:“难道你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桑云的事?” 董平沉默不语,握着短剑的手微微颤抖,佟越怒道:“你说过会将她带回我身边,这就是你的承诺吗?” 玉真公主收起长剑笑道:“佟越,你想知道一切,尽管问他,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是不是,董平?” 董平看着玉真公主是有心挑衅,问道:“有些我不知道,秦姑娘在哪里?” 佟越猛地看着玉真公主怔道:“桑云在你的手里?” 玉真公主不理会佟越,看着董平冷笑道:“她是我们之间的筹码,你既然将她交到我的手中,就无权过问。” 董平正色道:“可是,你并没有履行交易,我为何不能过问?” 玉真公主道:“其实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履行交易,因为这意味着我并没有得手。” 董平神色微变,问道:“秦姑娘不在你手中?” 玉真公主淡淡一笑,又看着同月一脸的铁青笑道:“董平,我想目前你有比秦桑云更重要的事要去解决,我不打扰你们了。”说完转身纵身跃到一株大树上,佟越喊道:“别走!”就要追赶,董平闪身挡在他的面前平声道:“让她走吧。” 佟越被他这么一拦,再看树上,玉真公主早已没有了踪影,他又急又气,转头看着董平,正色道:“董平,你给我一句实话!” 董平动了动嘴唇,脸色很是隐忍,叹了一声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佟越鬼剑出手,架在他的脖颈上道:“我也不是一个不惜命的人,但是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好说,你动手吧。” 佟越鬼剑用力,在董平的脖颈上划下一道血痕,终究没有动手问道:“这又是任舒航的主意?” 董平道:“你什么都不用问,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佟越心中纠结,放下鬼剑,对他冷冷道:“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认你这个朋友。” 董平脸色一动,看着他的背影道:“朋友?你当我是朋友?” 佟越自嘲道:“这是我的一厢情愿,我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有朋友的,我认为的朋友,往往都会出卖和背叛我,我应该明白。”说完抬步就走。 董平伸手正要喊他,手在空中停滞,犹豫不决,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心中一凛,回头看时,几支冷箭射了过来,他侧身躲开,有两支飞向佟越,可是他却毫无知觉,董平喊道:“佟越,小心!”话音未落,又有数十支飞射过来,他连番躲闪,脚未落地,又有数十支射了过来,其中一支擦过他的右手手臂,全身一麻,从半空落下,跌在地上,顿时没有了知觉。 佟越也在忙着躲开飞箭,眼见董平倒下喊道:“董平!”冷箭如雨而下,他的大腿上也中了一箭,随即晕倒。 一切都归于平静,黑夜之下,数十个人从林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人走到董平的面前,冷眼看着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第三十四章 人质(一) 冷月如弓,在迷蒙中若隐若现,一道白影徐徐前进,白丝飘荡,亦幻亦真,白刃,破雾而出,杀气凛凛,直直刺向秦桑云,白纱浮起,露出的面容赫然就是玉真公主。 秦桑云一声惊呼,胸口中了一剑,应声倒地。 “桑云!”佟越急声呼喊,想要上前施救,身子却是无法动弹,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喉咙。 “佟哥,佟哥。”秦桑云的身躯慢慢倒下,但是呼喊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将他带离恐怖的梦境,猛然睁开双眼,一身冷汗,梦中情景消失不见,他霍然坐起身子,但觉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佟哥。”秦桑云美目巧兮,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一脸的欣喜之色,让他的精神大震,却又难以相信。他缓缓的伸出手想辨认眼前人的真假,秦桑云嫣然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抚摸柔声道:“是我,佟哥,真的是我。” 佟越的手心感受着她脸上的热度,心中颤动不已,不禁又惊又喜,拥她入怀,颤声道:“桑云。”话到此处,哽咽难再言语。 秦桑云扑在他的胸口,脸贴着他宽阔的胸膛,颤声道:“是我,佟哥,天可怜见,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佟越双手紧紧抱住心中所爱,霎时间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两人拥抱了许久,这才放开,佟越的双眼看着秦桑云,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秦桑云被他瞧得有些脸色发烧,微笑道:“你放心,我走不了,你移动了一下双腿,看看能不能动。” 佟越“哦”了一声,双腿动了动,却依旧对她目不转睛。 秦桑云见他一脸的呆样,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身上的麻药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那支箭正射在你的大腿上,我还担心你一时半会醒不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佟越这才想起自己昏倒前发生的事情,低头再看大腿被箭射中的地方,没有箭伤,不觉讶异,想到自己明明是中了一箭才晕倒的,不知道箭伤去了哪里。 秦桑云看出他的心思温颜笑道:“那些弓箭的箭头是用麻药制成的,一旦射中,箭头就会融化在血液中,人只会被麻倒,身体却不会受到任何的损伤,只是你在七天之内不能动武。” 佟越心中甚觉惊奇,再看周围环境,房中装饰显贵,大方得体,不像是一般人住的房间,问道:“桑云,这是在哪里?” 秦桑云微笑道:“这是凌空山庄。” 佟越心中震动道:“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那些人……” 秦桑云道:“那些人是凌空山庄的护卫,佟哥,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慢慢跟你说。” 佟越拉紧她的手,点了点头,见秦桑云玉容憔悴,想必这段日子是受了不少的煎熬,心中又是一阵发痛,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玉真公主她就是在百草山要杀你的人。”又见秦桑云听后面无异色,诧异道:“桑云,你早就知道了吗?” 秦桑云微微点了点头道:“嗯。” 佟越想起这段时间秦桑云都和她在一起,拉紧她的手,有些后怕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秦桑云头微微抬起,看着窗外清冷的月色,神情很是凄然,一边回想一边道:“半个月前我随着送亲队伍进了西楚,在锦城受到了西楚国主的热情招待,连日设宴款待。几日过后,国主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与玉真公主完婚,场面排场极大。国主当着全朝文武的面赐封她为玉皇妃,在新婚之夜,我送公主到了国主的寝宫琉璃阁,她一直哭个不停,执意哀求我留下来陪她。” 佟越问道:“你同意了?” 秦桑云回头看着他,点头道:“是的。” 佟越想到玉真公主的阴狠,她留下秦桑云一定有阴谋,问道:“她想干什么?” 秦桑云抿了抿嘴唇,显得有些难以启齿,神情犹豫,不敢看佟越的眼睛,垂下了头。 佟越见她脸露为难之色,心中发沉,更是着急问道:“桑云,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桑云咬咬嘴唇,低声道:“她,她用离魂香将我迷倒,和我互换了衣服,想让我李代桃僵…..”话到此处,已经是细不可闻。 佟越心中紧紧揪住,没想到玉真公主一副稚气天真的纯情模样,竟然会做出这等卑鄙龌龊的事。离魂香是一般江湖采花大盗专用在女子身上的迷香,中了此种迷香的女子,会浑身无力口不能言,但是却不会失去意识,只能眼睁睁的让那些禽兽为所欲为。怒骂恨声道:“此女心肠歹毒堪比商纣时期的苏妲己,我一定要杀了她,替你报仇。” 秦桑云摇摇头勉强一笑道:“她,她也没有得逞。” 佟越松了一口气,口气微微平和些问道:“是西楚国主认出她来了吗?对了,西楚国主既然已经册封她,又怎会不认得她的容貌,就算是换了衣服,她也不能得逞。” 秦桑云摇摇头道:“她在我的面前演戏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早已将所有的一切都想到了。西楚国主知道中原男女的礼法森严,为了表示尊敬,对我们一直按照中原的婚庆之礼相待,所以玉真公主一进锦城皇宫就被安排住在皇家驿馆,并未与国主见面,成亲时又盖上喜帕,谁真谁假,他又怎会知道呢。” 佟越想到玉真公主在林中杀他所用的诱敌之术,道:“此女的城府心机也是不可小瞧。桑云,那你是怎么……”话到此处也说不下去,将秦桑云揽入怀中。 秦桑云回想起来也觉得后怕,又觉得伤心道:“佟哥,为什么她们都要这样对我,这么恨我,要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佟越知道玉真公主一事又触动了秦桑云对海玉弓的往事,心如刀割,将她抱得更紧,过了一会,秦桑云渐渐的安静下来,佟越轻声问道:“你说他们恨你?玉真公主说了什么吗?” 秦桑云慢慢道:“她说我毁了她的一切,她恨我之入骨,所以要用这样的手段折磨于我,让我有口难言,生不如死。” 佟越甚是奇怪问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秦桑云摇头道:“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我想她如此的恨我应该是和望月馆有关的。” 佟越回想着和玉真公主交手和相处的情景,寻思一番,开口道:“当初她在百草山要置你和海玉弓于死地。当时我前去追赶的时候,她说的话中隐隐含义望月馆会对我们不利,我半信半疑,想抓她问个明白,但是捧蟾却要杀她,她就是趁着我们起争执的时候逃跑的。其实我和她交手的时候,觉得她的武功和身影都与望月馆那里的人有着神似。那个时候我就怀疑她是不是也是望月馆的人,但是见她连海玉弓都敢杀,实在猜不透,就此搁了下来。她说你毁了她的一切,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你与她素不相识,又何来此种深仇大恨?” 秦桑云缓缓摇头道:“我问过她是什么原因,她没有说其他的,只说我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她真的是很恨我,从她看我的眼神,我真是不寒而栗,我从来没有被人用这么仇恨的眼神看着,要不是这种眼神,我还真想不到她就是一直要杀我的人。” 佟越细想不明,心中积郁难舒,愤恨难消,目眦欲裂,捏紧拳头一拳打在床板上怒道:“望月馆,又是望月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总是对我们紧追不放!” 秦桑云担心他怒火过盛伤了身体,语气缓和下来,慢慢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尽管她费尽心思要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但是我却能绝处逢生。” 佟越听到这话,很是好奇,不禁讶然,道:“是有人救了你吗?是谁?” 秦桑云看着他嫣然一笑道:“是你救了我。” 佟越不明就里怔道:“什么?”想当时自己身在青山县与她相隔遥远,又怎能救她? ☆、第三十四章 人质(二) 秦桑云笑道:“在进西楚的那天,董平将一株水色百合花交到我的手中,说是你送的,我心中欢喜,就将它随身带着。几天之后,花朵枯萎,我就将它制成干花,一直放在衣袖里,当时玉真公主换了我的衣服,却将这株干花扔在一旁置之不理,她怎么都想不到,水色百合花能解离魂香的药性。” 佟越听得惊讶不已想不到自己一时的浪漫情怀,竟然救了秦桑云逃离险境,狂喜之下,拉着秦桑云的手越来越紧道:“桑云,这,这真是老天有眼,一定是老天见你仁心仁术,让你好心有好报,所以才让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 秦桑云笑道:“是上天感念你对我的一片深情,所以才让你在机缘巧合下救了我,我今日还能与你相逢,一生都感谢上天对我的眷顾。” 佟越点头喜道:“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样到了这里?” 秦桑云脸色有些发沉,笑颜顿失,感叹道:“新婚之夜,本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可是谁能想得到这里面包含了多少人的狼子野心和阴谋鬼怪。玉真公主突然变成恶魔鬼怪,已经让我凛然猛升恐怖之感,却没想到之后的短短时间里发生了更为可怕的事情。” 佟越听到这里,身上骤然感到一阵寒意,道:“是什么事?” 秦桑云平了平心气,停了一会,这才慢慢道:“我吃了水色百合花之后,大脑渐渐的清醒,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一些。可是玉真公主早就换上我的衣服扮成我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那些西楚的宫女侍卫也不认得我,自然不会拦住她,可是我若是再出去,他们势必会起疑心。我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一时没了主意,慌了手脚,只得躲在床底下。想着若是西楚国主进来不见房中有人,只会想到玉真公主逃了出去,却想不到我会躲在床底下,我是想着他们发生混乱的时候可以浑水摸鱼逃出去的。” 佟越道:“你做的对,以你当时的情况,只能如此。” 秦桑云继续道:“我躲在床底下,看着西楚国主走进房间,高兴的笑着喊着‘爱妃’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都要跳出腔子。就在他走进内室的时候我看到了一道人影突然闪现在国主的身后,吓了一跳,西楚国主听得身后有异动,刚一转身就被那个人影迎面在胸口捅了一刀,他连叫唤一声都来不及就扑倒在地上。我受了惊吓,大气不敢出,紧紧的掩住嘴巴,差一点就惊叫出来。那道人影杀了国主又走到床边看见没有人冷笑道:‘跑了更好,正好将这罪名推在你的身上,任舒航你就等着罪连九族吧。’说完他就掠上房顶,没有了踪影。” 佟越想到在青山县衙县太爷所说的话,安国公任舒航已经被牵连在内成为死囚,正被押往西楚,心中暗道:“难道这个杀西楚国主的人是冲着任舒航吗?”想着又有些不对问道:“桑云,你听得懂那个杀手说的话吗?” 秦桑云点点头道:“他说的是汉语。” 佟越心中恍然道:“原来这个杀手是中原来的,到底是谁要这样陷害安国公,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秦桑云摇头道:“佟哥,我并不认为是这样,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人原本是想连玉真公主也杀了,是见她跑了,才想出栽赃嫁祸之计,只是他没想到玉真公主自己有自己的安排。” 佟越想想也对,道:“没想到的又何止他一个人,玉真公主想要害你,却没想到反而让自己成为了西楚弑君的重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世事难料,她之所以夜探皇宫,想必也是想了解她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火场里只发现一具尸体,还是西楚国主的,她是想确认你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话到此处,又道:“既然杀手说出任舒航,可见他们二人还是有旧仇的,这个且先不想,后来怎么样了?” 秦桑云顿了一会道:“当时真是险得很,我急忙从床底钻了出来,去看看西楚国王,却见他还有气息,心中一喜。幸好玉真公主将我平日随身带着的金疮药随手丢弃在地,我赶紧将它们敷在西楚国主的伤口处,希望可以救得他的一条性命。” 佟越释然笑道:“有你在,别说他是中了一刀,就算是身中数刀,你也有法子将他救活的。” 秦桑云微微一笑道:“我叫了几声‘国主’,他终于睁开眼看了看我,开口道:‘爱妃,是你救了我吗?’我见他错认我,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得避而不答,正要跑到外面去呼救,可是却被国主拦住了。” 佟越道:“这个杀手可以潜入皇宫轻而易举的刺杀国主,而且来去自如,没有宫中内应是很难办到得。” 秦桑云点了点头道:“西楚国主正是想到这一点,他当时指了指西墙的一副蛟龙出海的壁画,要我去按龙的双目。” 佟越接口道:“是地道。” 秦桑云点头道:“是的,我带着国主进了地道,走了几步,国主要我揭开墙壁上的一处石砖,里面有一处机关按钮。我一按动,等了一会儿,就有数十个人从地道的另一边走了过来,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就将我和国主接到了凌空山庄。我当时惴惴不安,却也无法,只能跟着他们在一起,后来才知道,这个凌空山庄是西楚的世代国主逃难祸害的一个秘密之所,除了当今的国主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佟越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问道:“照这么说你们离开的时候琉璃阁并没有失火,为什么后来会烧的一干二净,还有国主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秦桑云道:“这些是凌空山庄的人安排的国主死亡的假象,好让那些加害国主的人麻痹大意,那具尸体也是假的。” 佟越听着这一层又一层的惊变,叹道:“原来如此,那也对只有烧焦的尸体才能让那些人深信不疑,所谓狡兔三窟,这西楚国主还真是不简单。” 秦桑云道:“我们在这里住的时间也有好几天了,国主的伤也好的差不多,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准备反击,佟哥,你说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佟越看着她笑了笑道:“国主还认为你是他的爱妃吗?” 秦桑云脸色一红,低声道:“要是他还这样认为,你和董平就不会是在客房里了,而是在凌空山庄的地牢里,国主虽然觉得我遭遇的事情是匪夷所思,但是对我所说的一切,还是选择相信我。” 佟越莞而一笑,听到她说“董平”心又紧了起来问道:“董平呢?他在哪里?” 秦桑云道:“他就在隔壁的房间,应该早就醒了,他只是被箭划伤了而已。”说着话间,佟越已经站起身子,走到门边就要出去。秦桑云见他脸色有异问道:“佟哥,你怎么了?” 佟越正色道:“我有话要问他。”说着打开门举步踏了出去,秦桑云心觉不对,急忙跟上前去,只见佟越一脚踢开董平的房门,一脸的怒气,秦桑云很是惊讶喊道:“佟哥,你干什么?” 董平的确早就醒了,正坐在窗边凝神思索,忽见佟越进来,刚一起身,话还没说一句,佟越紧紧揪住他的前襟,怒道:“董平,你和玉真公主的交易到底是什么?”他本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是想到玉真公主对秦桑云所作所为,心中激愤难消,董平刚要开口,看见随后赶来的秦桑云立即僵住神情,怔怔的看着她。 秦桑云急忙上前拉开佟越急道:“佟哥,你松开手,这是干什么?”佟越中了麻药,力气与一般人无异,秦桑云这样一拉就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对着董平问道:“董大人,你没事吧?” 董平看着秦桑云,半天才道:“秦姑娘,你没事?” 秦桑云见他满目关切之情,微笑道:“我很好,多谢董大人关心。” 董平如释重负道:“你没事就好,你突然失踪……” 佟越怒不可遏,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骂道:“你少假惺惺的,你和玉真公主暗地里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桑云,这段时间不单单是玉真公主在跟我们演戏,董平也是一个戏子!” 董平站立不稳,扑在窗口,若不是佟越功力尽失,只怕他早就被打得满口是血了,秦桑云不明就里眼见佟越对董平连连动粗,一头雾水,正要上前相扶董平,佟越将她拉在身后挡在她的面前道:“桑云,不要靠近他,这个人城府之深与玉真公主无异,他们都不是好人。” 秦桑云吃了一惊,裹足不前,看着董平问道:“董大人,佟哥说的可是真的?” 董平扶着窗框站直了身子,看着秦桑云平声道:“是真的,秦姑娘。” ☆、第三十四章 人质(三) 秦桑云心头一震,惊道:“你,你们…..” 佟越见董平还能如此的平静,气火更胜,怒道:“董平,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后面传来一声:“佟越稍安勿躁,要什么交代,本座给你。” 三人吃了一惊,循声一看,都喊了一声,佟越叫得是“任舒航”,秦桑云叫得是“安国公爷”,董平叫得是“任公爷”。 秦桑云惊道:“你不是被定罪为死囚……” 任舒航坦然道:“只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如此,如何解这西楚之危。” 董平随即上前行礼道:“属下见过任公爷。”任舒航伸手扶住他道:“董平,所有的事西楚国主都跟本座说了,让秦姑娘处于险境,你这次的西楚之行可是严重失职。” 佟越和秦桑云相视一眼,均是大为不解。 董平正声道:“是,属下失职,请公爷责罚。”说着双膝跪在地上。 任舒航扶起他道:“这也怪不得你,连本座都差点上她的当,本座又有什么资格责罚你。”说着走几步到秦桑云的面前,鞠躬道:“秦姑娘,这次让你受了许多委屈,都因本座的私心而起,本座在此向你致歉,还请见谅。” 佟越冷笑一声,道:“任舒航,你不用假仁假义,装腔作势,你不要跟我说你早就知道玉真公主是想要对付桑云,还将她送到她的身边。” 任舒航看着佟越平声道:“正是。” 佟越气血上涌,冲上前去挥拳怒道:“我杀了你!” 任舒航不躲也不闪,脸上直直挨了佟越的一拳,纵使佟越内力还在,凭任舒航的武功,也不可能让他一拳打中脸上,更何况佟越此时功力全无,任舒航挨他这一拳可见是心甘情愿。 董平抓住佟越的手喝道:“佟越,你住手,公爷是有苦衷的。” 佟越挣脱开来怒道:“苦衷,有什么苦衷要把桑云交给玉真公主这样蛇蝎心肠的人,你们父女还真是一丘之貉,阴鸷歹毒无人能及。” 董平辩解道:“公爷不是这样的人,小姐也不是,公爷将秦姑娘送进狼穴,实属无奈,是我无能不能保秦姑娘周全,你要怪就怪我吧。” 佟越恨声道:“董平,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凭你的能耐也会上玉真公主的当,谁信!” 董平垂首道:“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一路上都盯紧她,没想到她会在大婚的宴席上,借江华的手在我的酒里动手脚,致我昏迷,这才让她有可乘之机,总之,一切都是我的疏忽无能,你就不要怨恨公爷了。” 秦桑云站在一旁看着,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心中明白了几分喊道:“佟哥,你先住手。听听安国公爷怎么说。”说着几步走到任舒航的面前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公爷,你的私心是什么?” 佟越停止了动手,看着任舒航道:“快说!” 任舒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跟我来。”说着走了出去,佟越喊道:“你又想去哪里?”疾步赶上,秦桑云也跟了出去,董平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望着月上中天,神情黯淡。 任舒航走到庭院中间,沐浴着月光,身影显得很是孤单凄冷,风声破碎,催动着黑夜的寂寥。 佟越的怒火微微沉静下来,看着任舒航道:“你可以说了吧。” 秦桑云几步走到任舒航的面前平声道:“安国公爷,你请说。” 任舒航看着秦桑云淡声道:“秦姑娘,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对人不能太好。” 秦桑云脸色一怔,继而道:“公爷何出此言?” 任舒航仰头望月缓缓道:“老夫一生为了朝廷立下丰功伟绩,为世人津津乐道,却为此耗费了许多时间,对自己的私事很少理会,直到四十多岁,承蒙上天垂怜得一贤妻,老夫心满意足,退出朝野,隐居江南,只是想远离尘世纷争过一些安静平淡的生活,可是也许是老夫杀虐太重,遭到了报应,人世的事却往往不能如愿。” 秦桑云听他言语感慨问道:“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吗?” 任舒航道:“在我女儿三岁的时候,她得了一种怪病,这种病不能见光,皮肤溃烂,口不能言,唉,真是惨不忍睹。” 秦桑云听他说每一字,心中都剧烈颤动,道:“风蚀腐骨症。” 任舒航凄然一笑道:“天底下能说出这种病的名字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秦桑云摇头道:“不,是师傅,他老人家生平研究此病已有数十年之久。” 佟越喊道:“海玉弓,你的女儿就是海玉弓!玉真公主就是海玉弓,不,这不可能,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任舒航惨然点头道:“海玉弓吗?他们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她只能见到月光而不能见日光吗?”说着双目一闭,甚是痛苦。 佟越心中猛然一沉,问道:“望月馆和你什么关系?” 秦桑云想着此事复杂之极,非一般人所能预料,又见任舒航神情苦楚,看了身边的凉亭道:“公爷,到凉亭里坐着慢慢说吧。” 任舒航对她惨然笑了笑,点了点头,走到凉亭里面,佟越和秦桑云也走进去,三人围绕石桌而坐。 任舒航继续道:“老夫的女儿任娴每日遭受无穷无尽的病痛折磨,让老夫和妻子几乎心血耗费,过了不久,妻子因为悲痛过度,郁郁而死。老夫为小娴的病而遍访天下名医,老夫想着这世间能救小娴的人也就只有布衣仙翁林广博,只可惜他早就隐迹民间,根本找不到他,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望月馆的组织找上了老夫。” 佟越和秦桑云心中均是一震,看着任舒航听他继续说下去。 任舒航道:“当时他们的馆主观月告诉我他有办法救小娴,老夫绝望之余无疑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请求他出手相助。观月给我开了一个条件,就是要小娴加入他们望月馆,他跟我说,因为望月馆的武功内家心法可以压制住小娴怪症发作时的痛楚,但是此种心法武功非本门弟子一律不可学。老夫当时救女心切,也没有多做他想,当然是一口答应让小娴拜了观月为师父,可是却没有想到招来了十几年之后的大祸。” 秦桑云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任舒航顿了一会道:“他们带走了小娴,从此一去就没有了踪影。” 秦桑云听到这话,不由的“啊”了一声,佟越质疑问道:“你是什么人,你的女儿他们能随便就带走吗?” ☆、第三十四章 人质(四) 任舒航涩然笑道:“在你们的眼中,我也许是无所不能,可是对于望月馆,他们要对付我却是绰绰有余。这帮人行踪诡异,经常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而且个个身怀绝技,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别说是带走我的女儿,就算是潜入皇宫带走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的。” 佟越想着这倒也是实话,便不再追问。 秦桑云问道:“公爷,那么小娴又是怎么回来的?” 任舒航道:“老夫失去了女儿,悔不当初引狼入室,但是事已至此,再懊恼悔恨也无济于事。望月馆组织神秘,底细未明,担心太过张扬的查访会惹怒他们,祸及女儿,所以对外宣称女儿被我送去了西域养病。其实是一直在暗中托付心腹找寻多年,没有结果,我渐渐失去了希望,想与这女儿的缘分太浅,若真是命该如此,也不可勉强。直到一年多以前,观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还给了老夫一个亭亭玉立,容光焕发的女儿,我可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秦桑云和佟越相看一眼,这正好是秦桑云治好海玉弓的怪症的时候。 任舒航继续道:“老夫的女儿失而复得,而且平平安安,真是喜出望外,对于观月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所有恩怨一笔勾销。正逢皇上召我回京,我就将女儿一起带回了京城,皇上对我女儿自小身患怪症早有耳闻,所以也特地召见了她,没想到皇上一见她就格外的疼爱,对老夫提出了要立她为太子妃的意向,我当时也没多想,也是欣然同意。” 秦桑云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后来又让她去西楚和亲呢?” 任舒航摇头叹息道:“本座一生自负才能,却终究难免作为别人的盘中棋子,身不由己。”话语甚是苍凉无奈。 秦桑云联想几处,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道:“莫不是他们调换了你的女儿,对吗?”佟越也是猜到此着。 任舒航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秦桑云回想道:“虽然我没有见过玉弓的真正面目,但是如今的玉真公主却与她有着很大的区别,既然玉弓才是你的亲生女儿,那么和亲的玉真公主就是假的,是望月馆馆主观月别有用心安排在你的身边的。” 任舒航道:“不错,正是如此。” 秦桑云问道:“她是谁?” 任舒航道:“她叫宫纤尘,是望月馆特地为我准备的一个替身女儿。” 秦桑云心中一动重复道:“替身女儿。”心有所触,若有所思。 佟越问道:“宫纤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假的?” 任舒航道:“是在荣亲王的事情发生之后我才知道的,当时我措手不及,本想着不动声色从她身上查到我女儿的去向,不料此女心思缜密,狡猾多端,却被她先察觉出来。” 佟越讥讽道:“狡猾多端不是你的特长吗?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宫纤尘骗了你,接着就轮到你骗我和桑云了。” 任舒航道:“这件事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秦姑娘,还请你见谅。” 佟越猛一起身一拍桌子怒道:“你可知道救你女儿的人是桑云吗?她治好了你女儿的病,你却这等恩将仇报,你还是不是人?” 任舒航苍然道:“秦姑娘治好小女的怪症,老夫愿以死相报,但是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小女命悬一线,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你让老夫要怎么办?” 佟越怒道:“所以你就可以将桑云交出去吗?” 秦桑云劝道:“佟哥,你冷静一点,听安国公爷把话说完。”佟越这才再次坐下,依旧对任舒航怒气冲冲。 秦桑云看着任舒航问道:“宫纤尘和你提出的条件就是我吗?” 任舒航点了点头道:“我的女儿在望月馆的手中为人质,我投鼠忌器。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施展,而且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一心要立她为太子妃,这是何等的大事,若是成了,我岂不成了遗祸朝廷的千秋罪人,可是我偏偏又是有口难言。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好西楚使节前来,请求和亲赐婚,皇上正为和亲人选烦恼,我心念一动,就将宫纤尘推了出去。” 佟越冷笑道:“你倒想的真是周到,可曾想过这样的一个人到了西楚又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任舒航道:“宫纤尘所做的事就要要对付秦姑娘,我答应将秦姑娘交给她,以便换取我女儿的消息。” 佟越怒目而视恨声道:“你还真是一个好父亲,哼,那么皇上口中的什么大赦天下,改判流刑,让我日后能与桑云重逢的话都是屁话了!你明摆着就是要将我从桑云身边调开,好让宫纤尘可以动手。” 任舒航道:“皇上听从我的建议,不明其中的缘由,自然对你们二人是出自一片真心,请二位不要误会皇上的好意,一切都错在于老夫。” 秦桑云默想一会道:“原来宫纤尘是甘心到西楚来的,她一路上逃跑数次,假装勉强,都是为了使我对她生出爱怜同情,对她毫无防备,她装的可真像。” 任舒航叹道:“我想知道女儿的下落,是以才会出卖姑娘,秦姑娘,老夫一生行事自以为是问心无愧,唯独对你老夫汗颜无地。” 秦桑云看着他说话言辞恳切,也不加责备怨恨,道:“公爷生为人父,为女儿所做一切,桑云不敢责备,只有感动。” 佟越急道:“桑云,你当真要原谅他?” 秦桑云按住佟越躁动的手温颜道:“佟哥,公爷一路上已经派了董大人保护我的安全,也算是用心良苦,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们就不要再追究了,好吗?” 董平一直一棵柱子边双手交叉在胸前淡淡的看着他们,见此情景,走到佟越的面前道:“佟越,秦姑娘陷入险境,是我无能,你若怒气难消,就请杀了我吧。”说着拔出腰间的剑,放到佟越手中。 佟越见董平陈恳,又见秦桑云眼露请求之色,心中一软,哪里还生的起气来,将剑放回董平手中,道:“若是桑云出了事,我一定杀了你。” 秦桑云松了一口气,对着董平微微一笑,一切不快烟消云散。 任舒航起身躬身拜道:“秦姑娘高义,老夫感激不尽。” 秦桑云忙道:“安国公爷莫要行此大礼,现在可否是有了小娴的消息?” 任舒航叹了一口气道:“西楚皇宫突起巨变,风起云涌,如今四下一片风声鹤唳,别说是小娴的消息,就连宫纤尘,也失去了踪迹。” 佟越恨声道:“我一定要找到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任舒航道:“这是当然,可是此女武功卓越,智谋过人,况且我们对西楚也不熟悉,要在西楚之地找到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桑云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问道:“安国公爷既然说宫纤尘是一个很小心的人,却不知道是如何露出破绽让你识出她并非是你的女儿呢?” 任舒航摇头一笑道:“秦姑娘,虽说我与女儿失散多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老夫都很难认出她的真假,可是,不管怎样,老夫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宫纤尘既然与观月起了异心,也难免在老夫的面前留下蛛丝马迹。” 秦桑云诧然道:“异心?” ☆、第三十五章 除判(一) 凉风徐徐,树影斑驳,四下一片无声,只有草丛中还有着夏虫的唧唧声,但是更添了周围的清幽寂静。 秦桑云目光生疑,看着一旁的董平,低语道:“董平,你……” 董平对着她淡淡道:“秦姑娘,你想说什么?”冷冷月色,映照在他平淡冷漠的脸上。 佟越斜眼一蹩,心中猛地一突,失声道: “董平,难不成你是望月馆的人?”他对董平的真正身份一向有所猜测保留,始终不能得知,总觉得他是一个没有立场的人,可以随时变换身份,不知道他是敌非友,此刻见此情景,忽然间觉得他和观月有些神似。 秦桑云听此一言,变了脸色。 董平却无半点讶异,看着他们二人淡淡道:“你们一个可以是向阳太子随身护卫关宁的弟子,一个是布衣仙翁林广博的弟子,我为什么不能是望月馆的人?” 佟越胸中虽然是波涛汹涌,但是此刻面对董平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反而不再质问发怒,只等着他自己说。 秦桑云摇摇头,不解道:“董平,你是哪边的人?” 董平隐忍一笑,看了看任舒航,任舒航神情落寞叹道:“董平,你自己的事还是自己跟他们说吧。” 董平微微点头,又复看着佟越与秦桑云道:“我与宫纤尘都是观月的弟子,他传武术于我,是为了帮他杀人,而教宫纤尘的主要是心术,是为了帮他制造宫廷动乱,我们虽为同门,但是却从没有见过面,所以当师傅将她安排在任公爷身旁的时候,最初我也是毫无察觉。” 佟越追问道:“他要你杀谁?” 董平看了任舒航一眼,道:“如果我说我是观月安排在安国公身边的细作,你们会作何感想?” 此言一出,对佟越与秦桑云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两人此时心情难以形容,任舒航置之一笑,看董平的眼色也带着继续赞赏之色,看来二人早已经坦诚相待,深知对方心意来历了。 佟越想他们二人都是城府极深,极能隐忍的人,嘲讽道:“你们二位倒也是绝配的很!” 秦桑云正声问道:“董平,观月他到底是谁?” 董平转头仰看天边冷月,深邃飘渺,平声道:“我的师傅,他是皇室身边的守护者,只不过他们的使命与鬼剑有些不同,是不能以外人道之的,自古有忠就有奸,鬼剑保护的是忠,而我师父除的是奸。鬼剑在明,流弦潜阴。” 秦桑云重复道:“流弦?” 佟越脑海中慢慢的浮现出一些儿时的只字片语,轻声道:“流弦一出,血雨纷飞。”当时听不明白的话语,如今总算了解。 董平继续道:“宫廷的事,多为诡异复杂,总是会发生一些不能用常理推断的事情,涉及皇家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丑闻秘史,皇上想杀一些人却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杀的时候,就轮到我们动手了。” 秦桑云这下有些明白道:“你们是密令杀手?” 董平点了点头道:“不错,师傅观月原名为秋之痕,是为流弦门之首领。” 佟越听到这里口中重复一声:“流弦门。”看了任舒航一眼,没有说话。 秦桑云听到这里疑窦丛生道:“既然观月曾经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安国公爷是当年向阳太子身边的书童,他们立场是一样的,为何他要掳走安国公爷的女儿要挟于他?” 任舒航听到这里脸上苦笑摇头道:“秦姑娘,秋之痕身为当年除叛流弦门的首领一直对向阳太子之死耿耿于怀,他认为太子之死另有内情,固执己见,想要自己暗中追查到底,后来触怒□□皇帝,□□下令解散流弦门,门人流落江湖民间。没想到他竟然在江湖暗中招纳武林中人,组成了望月馆这个神秘组织,继续行他所谓的除叛之使命。” 秦桑云听到这里,心中微一触动道:“除叛?”思索片刻,看着董平声音颤抖道:“是否也,也包括了我们秦家庄?” 董平看着她一会,点了点头。 秦桑云胸口一痛,身子支持不住,转身单手撑在石桌上,这才站住身体,想这秦家庄三十多口人,竟然是为了这等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不由心中大恸,悲恨交加。 任舒航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劝慰道:“秦姑娘,当年向阳太子的死只有林广博一人知道真相,之后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秋之痕为了查出他的下落,可谓是锲而不舍,秦家庄的血案是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唉…….真是令人扼腕。” 秦桑云痛心恨道:“他凭什么认为我师父是害死向阳太子的人,我爹娘,大哥,秦家庄所有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又算是什么叛徒。” 任舒航叹道:“这些人只认为杀戮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秋之痕身为隐秘除叛的侍卫统领。我也是只有听说而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此人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刚愎自用,只要是他认为对的,就根本不管别人的解释与死活。虽然他们为□□的江山稳固立下不少功劳,但是戾气杀戮太重,所以□□才将他们逐出宫外。除此之外,秋之痕一心认为先帝承德帝为了大位杀害向阳太子,而林广博涉嫌同谋,他自然不会放过。至于我,帮着先帝承德帝平息朝廷大臣争议,辅助他登位执掌天下,对于秋之痕来说更是犯下了卖主求荣的重罪,所以他要对付我的不单是取了我的性命而是要令我自食恶果。” 佟越冷笑道:“他不是皇上的直属侍卫吗?怎么,连皇上的话也不相信。” 董平接口道:“师傅始终认为□□是受了蒙蔽才会误托江山,一心要拨乱反正。” 秦桑云听到这里,对秋之痕的自以为是无奈叹息,心中已然猜出几分,问道:“安国公爷,自食恶果,秋之痕的计划是什么?” 任舒航道:“宫纤尘冒充我的女儿小娴进了安国公府,一心是要进宫做太子妃,她精通心计,一旦进入皇宫,闹得后宫天翻地覆,引发朝局动乱,再加上他们流弦门暗中推波助澜,到时候就会酿成流血惨剧,导致江山易主。秋之痕这种做法是要我成为动摇江山的千古罪人,只是他没想到我会事先洞悉宫纤尘的身份。” 佟越在一旁接口道:“那么之后的事就是你和宫纤尘的私下交易,秋之痕根本就不知道的,对不对?” 任舒航点头道:“不错,宫纤尘不甘任秋之痕摆弄,只做一枚棋子,她要做的是真正的东宫霸主。” 佟越冷冷道:“看来攻于心计的不单单是宫纤尘,你看中她这一点心思,故意没有揭穿她,而是将计就计的将她送到西楚,想把这枚危险的棋子引出朝廷,你的心计也不浅啊。” 秦桑云继续道:“可是没想到宫纤尘识透你的计划,反而与你提出了以我为筹码的交易,对不对?” 任舒航点点头叹道:“老夫假意应允,是为了得到女儿的下落。没想到宫纤尘又做了另外一番打算,在西楚还是将老夫推向死亡之境。其实从另一种方式上来说,她已经完成了秋之痕交给她的任务了,而且还让老夫有口难言,什么都不能说,不敢说,而她同时又为自己除掉了秦姑娘,真可谓是一箭双雕。我想若不是当日琉璃阁发生另一桩宫廷弑君巨变,宫纤尘就会亲自动手寻找时机杀西楚国主,惨剧发生,再加上她的亲口印证,老夫也只有死路一条。” 董平道:“师傅对违背他的人一向都不会留情,宫纤尘帮师傅除去他最想除去的人,无非是想将功赎罪,换取自己的一条性命。” ☆、第三十五章 除判(二) 秦桑云听到这里道:“不,宫纤尘不会动手杀西楚国主,如果,如果她真的阴谋得逞,自然有杀西楚国主的人。”说着看了一眼佟越。 佟越心中一震,心道:“是了,若是我到了西楚,得知桑云做了西楚国主的皇妃,我会甘心吗?我又怎不会为她讨回公道,如此一来,势必掀起西楚皇宫的惊涛骇浪,只怕也难在西楚立足,到时候中原与西楚都没有容我之地,桑云受此耻辱,身心备受折磨,以她的性情,与我难恢复往日感情,甚至会无法面对于我,若事情真到了这种地步我们生有何意,果真如她所言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对宫纤尘的面面俱到,丝毫不留余地不禁惊愕,心底猛生一股寒意。 董平道:“宫纤尘精算到此,步步惊心,深谋远虑无人能及。”想到自己也上了她的当,心中仍旧恨意未消。 任舒航面露忧色,唏嘘道:“若非皇上圣明,对老夫百般信赖,老夫此刻已经成为刀下冤鬼了,昔日的流弦门人,如今齐聚望月馆卷土重来,掀起的势必是血雨腥风啊。” 秦桑云与佟越听到这里,身上骤然升起一股凉气,董平依旧一脸的平淡,天上云层漂浮,渐渐的遮住了月光,投下一片黑影。 秦桑云心中继续思索,当初宫纤尘用自己为交换条件答应任舒航不动声色的和亲西楚,其实是在麻痹任舒航对其失去防范,想到宫纤尘看她的眼神,当真是恨之入骨,不禁疑惑道:“宫纤尘,为何她要这么的恨我?”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董平看着她神情疑惑,平声道:“秦姑娘,我自小与宫纤尘一起长大。她自负才华美貌,一直不甘心屈之人下,当年海玉弓的怪症难倒天下名医,师傅担心她一旦死去,会失去要挟任公爷的筹码,所以才找了宫纤尘做海玉弓的替身,万一海玉弓真的死去,想要让她取而代之,瞒天过海。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将自己当成是海玉弓。后来佟越找到了你,你治好了海玉弓的怪症,师傅就将她打回了替身的原型,她失去了作为海玉弓所拥有的一切,当然心有不甘,自然将所有的怨气都出在你的身上。” 秦桑云恍然道:“怪不得她不但要杀我,就连玉弓也不放过,只要杀了我们,秋之痕就不得不倚重她了。”虽然她知道海玉弓就是任舒航的亲生女儿任娴,但是还是习惯叫她海玉弓,想到这里又有些不解道:“但是凭着秋之痕的老谋深算,洞若观火,他怎么会对宫纤尘一点疑心都没有呢?” 董平道:“怎么可能会没有疑心,只是发生了一些事,让她有了利用价值,所以师傅才一直没有杀她。” 秦桑云问道:“什么事?” 董平却没有回答,只是道:“师傅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的。” 任舒航道:“他的这位女徒也是尽得师傅真传。秦姑娘李代桃僵,若真的想要逃离西楚皇宫,就必须跟西楚国主说明她的真实身份。宫纤尘的欺君犯上的罪名是铁定的了,她是皇上赐婚的玉真公主,又是老夫的女儿,所有的矛头自然都指到老夫的身上。到时候她到西楚国主面前一说这些完全都是受老夫的指使,试问这天底下又哪里有女儿无缘无故诬陷亲生父亲的事,别说是西楚国主,就是当今皇上也会深信不疑,那么老夫是死罪难逃了。” 秦桑云听了这才明白道:“但是公爷可与皇上说明宫纤尘并非是你的女儿。” 任舒航无奈道:“秋之痕知道老夫爱女心切,投鼠忌器,是不会轻易在皇上面前说出宫纤尘的身份的,而且到时候就算言明,也太晚了。我事前知情不报,隐瞒事实,明知道宫纤尘不是我的女儿,还奏请皇上赐封赐婚,这也已经是犯下了欺君大罪,这也是死路一条啊。” 秦桑云听到这里叹道:“他们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佟越听到这里不由的冷冷笑了起来,声音惊动起庭院中的水池中的鱼儿,一条鲤鱼跃出水面,又跌落回水中,惊起一阵涟漪。 秦桑云见他神情异变怔道:“佟哥,你笑什么?” 佟越笑完几声,并未言语,脚步不稳,坐在石凳上,似乎遭受了重大的撞击,秦桑云急忙上前扶住他问道:“佟哥,你怎么了?” 佟越转眼抬头看着秦桑云,先是一脸愤慨悲伤,继而气极反笑道:“桑云,你还没有想到吗?你们秦家庄是望月馆指使火云寨的山贼干的,你说他又怎会放过我师父,又怎会放过我。”原来听了董平与任舒航对秋之痕的叙述之后,佟越心中登时一片雪亮,想着当年行走江湖,被结义兄弟郑怡和出卖,受尽折磨,猜想这难免又是望月馆的除叛杰作。 秦桑云愕然道:“佟哥,你,你是说……”佟越惨然道:“不是他们还有谁?”说着看了看董平,秦桑云眼见董平一脸平静已经是默认,怔道:“这,佟哥的师傅关前辈并没有随侍先皇承德帝身边,他已经辞官远去,行迹江湖,他并不是叛徒啊?” 董平声道:“关宁身负守护向阳太子的重责,却在主子蒙难之后苟且偷生,不思为主子报仇雪恨,这也是叛逃之徒。” 佟越凄然笑道:“我知道郑怡和没有这个胆子,他一向胆小如鼠,就连在秦楼楚馆,对那里的花魁歌姬,他纵使腰里有上百外两的银子也只是敢对她们笑笑,不敢动手动脚,他怎么会有这个胆量,是你们,是你们望月馆让他变成了魔鬼。” 董平淡然道:“你这话也只说对了一半,郑怡和虽然胆小怕事,但是被你的风光压抑许久,嫉恨已深,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之后他挑拨‘汪洋三煞’灭了炼狱门,夺得镇门之宝,又与严林,白胜联手杀你,可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你还能说他胆小吗?” 佟越一拍石桌怒道:“你们蛊惑于他,引出他的心魔,怎么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害了我也就罢了,还利用我为海玉弓找布衣仙翁,将桑云牵扯进来,让我一步一步把桑云带入险境!” 董平道:“你会被海玉弓所救,这完全是一个巧合,至于之后的事,的确是师傅的计划,他这样做,不过是想为‘鬼剑’正名而已。” 秦桑云听到此处,但觉心惊。 任舒航感慨道:“杀人如麻,血债累累,秋之痕在仇恨臆断之下蒙蔽了内心,已经走火入魔,他的此种行径只会令□□皇帝蒙羞。若是□□还在世上,纵使他仁义有加,苦劝不止,也会不得不对他痛下杀手。” 董平安静的面容下,看不出他内心作何动荡,又或许他的心里真如脸上一样安静。 一位布衣中年男子从走廊边走了过来,对着任舒航行礼道:“我家主人请公爷前去商议大事。” 任舒航望望天边夜色道:“天色也是不早,走吧。”说着看着佟越与秦桑云道:“老夫知道刚刚的谈话让二位心中受惊不小,但是之后的事还要仰仗二位,老夫请求二位暂且可以放下个人的恩怨成见先以大局为重。” 佟越仍自出神,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秦桑云知道那位男子口中的主人就是指西楚国主道:“安国公爷,你是以重犯的身份押解进西楚的,为何国主对你会这么信任?” 任舒航淡淡一笑道:“这都是要感谢你,若非你妙手神医救活了这位国主,只怕老夫真的要背负重罪之名了,如今西楚国主不明敌人,又担心腹背受敌,所以才暗中对皇上发了求助的密令,密令一到,皇上对老夫的疑虑顿时消失,皇上借西楚要求押我进西楚受审的机会让我到此助西楚国主一臂之力,荡平叛逆,以正朝纲。” 秦桑云心中油然佩服,叹道:“皇上真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第三十五章 除判(三) 任舒航微笑点头随着中年男子离去,董平也举步要跟着离去,秦桑云喊道:“董平,你真的是要决心跟随安国公爷吗?” 董平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淡淡道:“我跟随我自己的心意。” 秦桑云想了想,面露忧色道:“可是秋之痕心狠手辣,他若是知道你背叛了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董平背部微微一颤动平声道:“多谢关心,只是董平生性倔傲,死脑筋,只要是认定的事就会一心做到底。” 秦桑云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这才回过头来望着池水中的月亮倒影叹道:“董平,真是没想到。”转头见佟越坐在亭中石凳上,正自出神,想起他望月馆带给他的一切灾难,心中刺痛,走过去在他身边半跪着看着他温颜宽慰道:“佟哥,你还好吗?” 佟越看着她神情凄楚,忽然抱住她道:“桑云,还好有你。”他抱的秦桑云很紧,就像是抓住春日里脱落枝头的飘红,险些要将她揉碎。他一生自傲自负,学的鬼剑少年得志,名震江湖,恣肆张狂,从来就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直到被郑怡和出卖受尽屈辱苦楚,却也是一身傲骨铮铮,从来都没有屈服他的淫威之下,却不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布局安排。如今真相大白,想起简直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闹了一场人生最大的笑话,唯有与秦桑云生死与共的感情才是真实,又怎能不紧紧的抱在怀里。 秦桑云在他的怀中听着他胸口激烈的动荡,心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双手回抱住他。 过了许久,两人才放开,佟越举手抚摸着秦桑云苍白憔悴的脸道:“桑云,其实我们两人的命运在我师傅收我为徒的时候就已经连在一起,若不是你继承了你爷爷的医术,当年秦家庄的灭门就不会有你的侥幸生存。而我,当年侥幸生还,也不过是做了秋之痕手中的一枚棋子,他要杀我易如反掌,却故意留下我的性命,我终究是难逃被他所利用的命运,还把你带进望月馆为他所用。”说着心中悲愤愧疚自责。 秦桑云道:“佟哥,虽然我们二人历尽磨难,但是人生有你相伴,桑云此心无悔。”说着双目中已然泛起点点光亮。 佟越看着她的眼神,精神震动想了一会正色道:“对,我会让秋之痕后悔当初没有杀我,秋之痕,我要你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秦桑云见他重新振作了精神,心中欢喜,起身望着天空冷月道:“有一件事我怕你担心一直都没有跟你说。” 佟越问道:“什么事?” 秦桑云道:“其实在回京城的无人镇的时候,宫纤尘也来过,她想杀我,是慕贤太子救了我。” 佟越惊道:“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秦桑云道:“当时她也没有得手,不过我却担心另外一件事。” 佟越问道:“什么?” 秦桑云想想道:“慕贤太子当时与宫纤尘交手用的是望月馆的武功。” 佟越脸色一变道:“怎么会这样?” 秦桑云道:“慕贤太子当时说了一句言下之意是玉弓有心教给他的。” 佟越回想摇头道:“这不可能,慕贤太子不是说他们之间是用音律神交,并未交谈过吗?” 秦桑云道:“当时我也被这件事困扰许久,之后想想,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玉弓有心在慕贤太子的面前显露了武功,而慕贤太子有心的记了下来。” 佟越思索一会道:“慕贤太子生性聪敏,有此天赋也不奇怪。” 秦桑云道:“玉弓武功卓越,若不是她心中愿意,慕贤太子再聪敏也不可能学得她的武功,由此可见,慕贤太子并不是一人单恋他的神仙姐姐,他们两人应该是互相有情的,只是玉弓碍于身患奇症,心中自卑,这才对慕贤太子的一番心意视而不见。” 佟越想想道:“如此说来,太子殿下的一番深情也算是有了回报。” 秦桑云松了一口气道:“当初慕贤太子与我说起他对玉弓的思念之情,我一直心有所虑,若是玉弓真是要杀我们的人,那日后再次见面该当如何自处。如今听安国公爷所说出玉弓的真实身份,其实我也算是救对了人,玉弓她不是要杀我的人,她还是我的妹妹,就凭着这一点,纵然望月馆一行是九死一生,我也无怨无悔。”想着自己治好了海玉弓的“风蚀腐骨症”了了师傅多年的夙愿,自己总算是不负师恩,而所救的人又是一个该救的人,心中以往难缠的心结瞬间都打开,舒畅无比。 佟越起身走到她的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叹道:“我佟越自愧不如。” 秦桑云思绪飘荡,淡然笑道:“这是师傅教导给我的,行医之人,若不能海纳百川,就不能行医而遍天下。” 佟越问道:“那对自己的仇人也当如是吗?” 秦桑云慢慢道:“师傅说世间会存在佛法菩萨普度众生其实是为坏人而存在的,好人一心向善,死后必然登升极乐,但是恶人,若没有佛法眷顾点化,就会带着一生罪孽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恶人才需要救赎,而我们行医之人的眼中只有病患,不分好人坏人,其实也就像是得道高僧点化误入修罗之道的人一样。” 佟越听到这里又觉得言之有理。 秦桑云道:“当年我刚刚学医,师傅最初让我医治的是一头曾经伤过我的恶狼。当时我不甚明白,师傅跟我说世道人心险恶,比野狼的忘恩负义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叮嘱我不可因恶人的行径就此迷失心智放弃医者修行而自堕修罗地狱。” 佟越听到最后,不由的身子一震,心底发凉,暗道:“秋之痕如此对我,逼我至深,我若再见他,难以控制,难免迷失心智,堕入修罗,幸好听桑云说了这些话,如同醍醐灌顶,才能冷静下来。”想着胸口一热,在秦桑云耳边道:“桑云,谢谢你。” 秦桑云不解道:“怎么了?谢我什么?” 佟越陈恳道:“太多了,你一心一意对我,你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你不恨我没办法保护你的周全,总是宽慰我,开导我,总之,自从遇到你,我就该谢谢你。” 秦桑云听着他说的这些话不觉心头激荡,缠绵之意油然而生,柔声笑道:“这不像你的性情,佟哥,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样动人的话了?” 佟越心中一荡,转过秦桑云的身子,正面看着她的容颜,眼中含着热烈深情,柔声道:“我不但会说动人的话,还会做动人的事。”说着低头下去,吻住了她的双唇。 云层慢慢散开,月色沐浴着庭院,水池中的鱼儿再次跃出水面,在月光下飞溅起晶莹的水花,散漫开来。 七天已过,押解任舒航的囚车大队已经到了西楚都城锦城近郊,西楚国主励精图治,造化百姓,深得民心。囚车所到之处,无不被围观百姓痛斥唾骂被砸被扔,所有的百姓群情愤涌,恨不得将囚车内的任舒航碎死万段,殊不知真正的任舒航此刻正在凌空山庄,与西楚国主商议着平叛大计。 佟越武功刚刚恢复,秦桑云正与他在庭院中谈话。两人一早就被请进了西楚国主的议事房中,他一进里面,里面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位是任舒航,还有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面容俊朗,温和仁顺,虽然一身平民素衣,却颇显王者之风,坐在正中首位,正是西楚当今的国主玉凌丰。佟越虽然在凌空山庄住了几天,却是与他第一次见面,心中暗想:“董平去了哪里?这种情况下他不是应该守在任舒航的身边吗?”自从那夜在庭院一别,他与董平就再也没有见过。  秦桑云上前先行一礼道:“民女秦桑云,见过国主。”见佟越没有反应,神情游离,伸手低低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佟越这才回神,微微躬身。 玉凌丰对着他们笑道:“秦姑娘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你们二位无须多礼,请坐。” 秦桑云道:“谢国主。”说着和佟越一起坐在一旁。 玉凌丰看了看佟越道:“听闻佟大侠武功超群,本王遭遇奸邪凶险,如今正要拨乱反正,不知道佟大侠是否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 佟越心中一愕然,没想到西楚国主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听他言语恳切,起身道:“不知道草民能为国主尽什么力?” ☆、第三十五章 除判(四) 玉凌丰道:“此次本王在寝宫遭遇刺杀,虽然本王万分不愿意,却不得不怀疑是身边的人所为。本王在这里思量多时,想让佟大侠为本王做一次密探,乔装刺探是哪一位身边人对本王起了异心。” 佟越吃了一惊,他如今最厌恶的就是政治争端,谋权篡位的事,再也不想牵涉其中,道:“此事涉及皇家秘事,非同小可,草民不便插手,还请国主另外拜托高人吧。” 玉凌丰脸色有些失望道:“佟大侠不愿意出手相助?” 佟越推辞道:“恕草民无能为力,西楚国中也有不少能臣异士,想必也能相助国主。” 任舒航在一旁接口道:“佟越,你就不要推却了,若是有其他的人选,国主是不会求助于你的。” 佟越淡淡道:“安国公此言差矣,若说人选,董平才是最佳人选。” 任舒航脸色暗淡叹声道:“若是其他的事,董平的确是不二人选,但是这一次,老夫有心要让他置身事外。” 秦桑云不解道:“请问安国公爷,这是为何?” 任舒航道:“为了老夫,董平已经背叛他的师傅,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老夫深知他内心的矛盾与为难,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纵使与秋之痕道不相同,但是真正能对他兵戈相向却也绝非易事,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有一丝犹豫踌躇,都可能功败垂成,让敌人有机可乘,所以我不能让董平参与其中。” 秦桑云想着董平,觉得任舒航的顾虑不无道理。 佟越听到这里,想想道:“你说这些话,莫非认为此次西楚国主遇刺之事与望月馆有关?” 任舒航道:“这是猜测,宫纤尘曾今透露过,当初秋之痕为了躲避我的追查,将望月馆从中原撤离,而总部就设在西楚。秋之痕野心勃勃,就算刺杀不是他所为,但是难免不会借此大做文章,挑拨西楚与我朝的外交之争,他好坐收渔人之利,所以我不得不防他。” 佟越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中原寻他不着。” 任舒航道:“你与望月馆的有着深仇大恨,我想你对秋之痕断然不会有董平的为难,佟越,你这下明白了吗?如今西楚国主身边能用的人就只有你一人,还请你能相助。” 佟越不解道:“这么大的一个凌空山庄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玉凌丰听到这里接口道:“佟大侠有所不知,这个凌空山庄是我们西楚历代国主的最后逃生避难之地,只有国主才会知道,地方及其的隐秘。这里所有人都是代代相传的使命,身份都不能外露,以防泄露出去,他们的使命只是负责对有难国主的接应照顾,除此之外不能参与其他的事。你在这里几天,除了前去给你们送饭传唤的陈叔,可曾还看见其他的人?” 佟越回想起来这才明白,这几天他就觉得奇怪,偌大的一个凌空山庄,根本就没有看见几个人,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想到这里又看看任舒航道:“公爷武功计谋无人能敌,想必应付此事绰绰有余。” 任舒航道:“老夫也想尽力,只可惜老夫另有事要办。” 佟越冷笑道:“你又有什么事?” 任舒航道:“老夫使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先行乔装来到这里,那辆押解的囚车上的任舒航一直是一个替身。” 佟越道:“这个我们知道,你不用多说。” 任舒航道:“皇上派一个押解队伍押解老夫进京,其实是意在为西楚国王调兵。” 佟越听到此言瞳孔忽的张大道:“难不成那个押解队伍是一个军队?” 任舒航点头道:“不错,他们都是朝廷御林军精兵,而且还有一个身份非比寻常的人带领进了锦城,所以到了审判的当日,老夫要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明天这支队伍就要进入锦城,老夫并须在今晚将替身换回来,不然等西楚的接应官兵一到,就没有机会了。” 佟越看着秦桑云,想了想对西楚国主问道:“却不知道国主是要佟越去刺探何人?” 玉凌丰听他所言是要相帮,展颜喜道:“多谢佟大侠仗义相助,本王要你去刺探的正是本王的三弟当今的三皇爷。” 佟越怔道:“怎么是他?” 玉凌丰脸色黯淡叹道:“我也不想是他。他如今是本王唯一同父同母的兄弟,骨肉相残,非吾所愿,但是听秦姑娘所言,当日前来刺杀本王的乃是一个说汉文的男子,我这位三皇弟喜欢结纳四方之士,召集幕僚,就属他府中奇人异事居多。” 秦桑云听到这里,心中一沉,回想一会,开口道:“当日杀国主的刀,并不是简单的刀,而是涂抹了一种剧毒,这种毒是出自西川唐门,当日刺杀国主之后,看见房中并没有其他的人,那人曾经说过要将此事推到安国公爷的身上。” 任舒航道:“想想看来,其实要一心置老夫以死地的人除了秋之痕还有另一位就是当朝的相国侯峰,他对佟越杀了他独子得是一直愤恨不已,迁怒于老夫,秋之痕自负武功若要杀人不屑用下毒这样的手段,由此看来,侯峰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佟越道:“可是侯峰手下的七人众中使用唐门□□的谭正一已经死了。” 任舒航道:“就算他人已死,却难保他所用的□□没有被人借用。” 佟越想了想道:“七人众中叶涛听说已经归隐江湖,不知所踪,但是照理来说以他的武功想要无声无息进入皇宫刺伤国主有些勉强,其余人就剩下平空南,白凌霄,但是白凌霄会归附相国府,是为了找柴茂生前辈,他心愿达成,自然不会再为相国杀人。” 任舒航接口道:“那就剩下一个平空南,平空南的武功你知道多少?” 佟越想想道:“只是听闻董平说他武功怪异,却从未与之交过手。” 任舒航道:“能被纳入侯府的绝非泛泛之辈,此人身份尚且未明,不可掉以轻心。” 佟越问道:“你可是怀疑他藏身在三皇爷的府中?” 任舒航道:“是与不是,一探便知,况且国主一死,三皇爷就被朝臣簇拥要登大位,也不得不让人心疑。” 佟越冷然道:“就不能是民心所向吗?” 任舒航淡然笑道:“这也是有可能,但是要将老夫千里迢迢从京城押解到西楚锦城来受审,这就有些令人费解。” 佟越道:“也许他信不过皇上真会杀你,非得要自己亲自动手才能安心。” 任舒航道:“却也不排除他是与人定下协议非要亲自取我性命不可,况且老夫就算对西楚有异心,绝不会笨到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而且做的漏洞百出,将自己也搭进去,这不是明摆着送死吗?三皇爷在西楚美名在外,登大位若真是民心所向,想必也是聪慧有加,却连这样的疑问都想不到吗?这么着急要与我们的皇上讨个说法公道,另一方面来说也许他本人心虚而已。” 佟越听到这里,不再言语,在一旁的西楚国主脸露笑颜,从佟越的神情可以看出,佟越已经被任舒航说服。 不一会儿佟越道:“既然如此,我便从三皇爷府邸开始。” 任舒航笑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 秦桑云怔道:“现在?” 任舒航道:“这是当然,山雨欲来风满楼,就算他们潜伏隐藏的再深,在决战的前一刻却也不得不一起商议对策,如今我就要进锦城,凡是有牵连的人势必有所行动,正好将所有同谋刺探个清清楚楚。” 佟越虽然对任舒航心存芥蒂,但是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推理能力。 ☆、第三十六章 反正(一) 自从西楚国主被刺之后,国中无主,皇子都年纪尚幼,少不更事,皇后又是一个不问政事的主。这一段时间西楚朝局动荡,自然而然就让三皇爷大权独揽,主持着国中的大小事情,他在国中声望极佳,纵使有人心中不服,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非议。况且西楚国主死的突然,朝中大臣人人自危,目前朝中动向未明,也大都是沉默不敢言语。 佟越被西楚国主玉凌丰授命以来,这几天昼伏夜出进入三皇爷府邸。威名赫赫的西楚三皇爷的府邸,坐落在锦城北大街的尽头,环绕于绿树红墙之中。佟越暗中观察府内的情形,虽然知道三皇爷把持朝政,却也得不到是他派人刺杀西楚国主的证据,埋伏两天,知道通过朝臣的商议,决定是要在五天之后西楚皇城西山祭君台上进行任舒航的审判大会。 在举行审判大会的前天夜里,佟越照常要潜入三皇爷的府邸观察动静,希望能得到一些新的讯息。他抹黑一路前往,只觉夜风格外清凉,夜色分外凝重,大街上寂静无声,行人也不见一个。站立在三皇爷府邸的高墙下,一股强大的压抑之感瞬间袭来,佟越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飞身跃上高墙,抬头望着夜空。星光隐晦,月色黯然,云层叠叠,回望东首,只见一片红晕映照着天空甚是鲜艳,这是锦城最大最好的客栈云来客栈的红灯。佟越望着那片红光心中暗想:“初始这家客栈的红灯只有几盏,如今却是有几十盏之多,这红光也比之前亮了许多,难道客栈老板特别喜欢红灯?”想着西楚此刻是一片风起云涌,而这些做生意的商家却毫无察觉,依旧打开大门做自己的生意,这也不得不说是一种无知的幸运。 佟越这几夜来往府中,无声无息,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潜伏到三皇爷的书房上面,他在房顶轻轻的揭开瓦片,向里探视,只见三皇爷一如往常在书桌边看书,不见有任何的异样。这几日他都是如此,有朝臣来访,都是在大厅里接见,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在书房中看书,到了半夜,自行在书房睡去,并不回房与妻子同房,而外面就由贴身的侍卫呼以亮把守。这位呼以亮年纪大约二十来岁,长得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颇显俊秀之气。佟越从玉凌丰口中得知,这位呼以亮是三皇爷在奴隶中挑选出来的,独自栽培了十年之久,练就一身武艺,手持双刀,对三皇爷更是忠心耿耿,保护周全,不管是何时何地,都寸步不离,警惕四面八方的任何危机。 月渐渐西沉,万籁无声,此刻将是接近黎明前的黑暗,天空滚滚乌云袭来,森然欲搏人。 一位宫装打扮的华贵妇人从走廊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位捧着茶盅。 呼以亮对着妇人行礼道:“见过三皇妃。” 三皇妃微微点头,看了看房间里面的灯火道:“皇爷一晚都没有睡吗?” 呼以亮点头道:“是的。” 三皇妃脸露出淡淡忧郁之色道:“我把参茶送进去。”说着转身端起侍女手捧的茶盅,呼以亮道:“是,皇妃请。”将门打开。 三皇妃举步走进房内,两位侍女在门口静候,呼以亮关上了门。 三皇爷听得动静,抬头看时,三皇妃已经捧着参茶走到身边道:“皇爷近来为了国事繁忙,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说着将参茶放到桌子上。 三皇爷起身笑道:“多谢皇妃关心。”捧起茶盅打开喝了一口,品了品味道,接着又放回桌上,看见三皇妃脸上有些忧郁问道:“皇妃是否有什么事?” 三皇妃凝望着自己的丈夫一会道:“我是个妇人,本不该过多的理会国事,可是近日妾身总是心神不宁。” 三皇爷问道:“皇妃何事烦忧?” 三皇妃道:“听闻皇爷要将指使玉真公主杀害国主的安国公押赴西山祭君台接受审判,就在今晨?”说着看看窗外黎明将近,离早晨已然是没有多少时间。 三皇爷点头道:“正是,这是全朝文武百官一起商议决定的,皇兄之死,每每想起,都是锥心之痛。”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冷笑。 三皇妃道:“给国主报了大仇,就应该考虑另立新君的问题了。” 三皇爷想了片刻,点点头道:“不错,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主在世的时候尚未立下太子,况且大皇子也只有十岁,只怕难当大任啊。” 三皇妃道:“近来妾身读了一些古人的书,其中读到一个典故,觉得很是感动。” 三皇爷平日里对古籍历史就很有研究,登时来了兴趣,笑问道:“哦,皇妃读了什么典故,说来让本王听听?” 三皇妃看着三皇爷慢慢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三皇爷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转身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三皇妃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周朝开国时期,周武王早逝,其弟周公身负重责,匡扶幼主,创下周朝八百年之久的江山,周公亦传下千古美名,皇爷,如今西楚之境,亦如当年的周朝,若是皇爷愿意效仿周公,那也就是西楚之大幸,皇爷必定能像周公一样流芳百世,为后人称颂。” 佟越听着心中微微动荡暗道:“看来三皇妃是话有所指,但愿三皇爷能听她一劝,免去这一场祸端。” 三皇爷凝望窗外良久轻叹一声道:“本王自十几岁就开始为西楚尽心尽力,承蒙百姓不弃得了‘贤德’二字,就连皇兄在世的时候,也说过要对我‘让贤’二字,皇妃认为本王没有统领天下的能耐吗?” 三皇妃脸色一沉,闭上了眼睛,神情甚是痛楚,一会睁开双眼,声音有些发颤道:“皇爷,你当真是有此心吗?” 三皇爷道:“此乃是众望所归,只怕难以推辞,本王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三皇妃已知再劝无望,道:“既然如此,就请皇爷好自为之吧。”说着举步走了房门。 三皇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重叹一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因为我出生的比他晚,我就不能当国主吗?他当就是理所当然,我当就是乱臣贼子?凭什么,这凭什么?” 呼以亮走了进来看见三皇爷此种模样,有些裹足不前。 三皇爷见他进来恢复常态正襟站立问道:“什么事?” 呼以亮躬身禀告道:“启禀皇爷,启程的时间到了。” 三皇爷双目发亮道:“出发。”呼以亮朝身后挥了挥手,外面进来四五名侍女端着洗漱品,衣物进来服侍三皇爷更衣洗漱。 天空边的泛白一道比一道明亮宽阔,不一会儿就会大亮。佟越不再停留,悄悄出了三皇爷府邸,来到任舒航被关押的锦城最高刑狱天牢附近,看见押解的军队已经押解着任舒航的囚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大街,还有一些西楚的军队跟在后面,正往西山祭君台前行。隐隐晨光之中,他看见领头的那位统领,心中突得一跳,只见此人不是别人,却是当朝的太子慕贤,而他身旁的副将一位正是当朝大学士之子孙劲风,而另一位正是女扮男装的柳明影。之前在会友山庄见过柳明影的男装打扮,当时是书生模样,儒雅俊朗,如今穿上军装却是英姿飒爽,勃勃生威。 佟越回想任舒航所讲此次押解他前来的将领是非同寻常,却怎么都没想到是慕贤太子亲自出马,而孙劲风柳明影二人保驾护航,讶异一会,又见有西楚的军队随后跟着,暗中跟了上去。 押解队伍到了锦城西城门,三皇爷带着其他的军队和文武百官在此等候。佟越躲在一处墙角,探首出去看外面的情景。 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骑马上前下马,慕贤太子行礼道:“下官慕礼贤见过三皇爷,这二位是我的副将孙风与柳明。”说着往身后一指,孙劲风与柳明影急忙行礼,他们三人隐瞒真实姓名,显然是要隐瞒真实的身份。 ☆、第三十六章 反正(二) 三皇爷看着他们三人笑道:“没想到三位统领大人竟然是这般年轻,听闻中原的皇朝人才济济,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慕贤太子平声道:“我朝皇帝听闻西楚国中出此大事,心中甚为自责愧疚,如今将案犯罪魁祸首双手奉上,希望表明诚意,不会影响两国邦交。” 三皇爷笑道:“这是当然,承平帝此举足以彰显他对西楚的诚心,两国邦交自当会和平安定。”说着看着不远处的囚车叹声道:“听闻安国公是一位朝中重臣,为何偏偏做出这等十恶不赦的事。” 慕贤太子正声道:“祸国殃民之徒当要杀无赦,只是不知对于真凶玉真公主的去向,三皇爷有何消息?” 三皇爷道:“此事惭愧,玉真公主在皇兄死的那天就失踪,至今也是毫无音讯。” 慕贤太子道:“既然真凶没有抓到,那么对于任舒航的审判是否也能延些时日,等抓到玉真公主,再将他们父女一起审判。” 三皇爷道:“玉真公主虽然没有抓到,但是安国公谋害我国国主的事实已然是铁证如山。一个弱女子做出此事,想必也是有不得已之处,安国公是她的父亲,授命与她,她也不敢不从,况且国主之死,已引起西楚极大的动荡,百姓都希望早日将元凶正法,以安民心,至于玉真公主,日后再捉拿不迟。” 孙劲风在一旁道:“三皇爷,玉真公主杀了你们的国主,你的皇兄,你还为她说话,真是难得!” 三皇爷淡笑道:“皇兄一向仁厚,若是他泉下有知,想必他也会这样做的,况且大恶已除,一个女子又能翻起什么波浪呢。” 柳明影接口道:“那也未必,听说这位玉真公主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武功与安国公是不相上下,要是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死在你的手上,狗急跳墙,也说不定。” 三皇爷脸色微微一怔,为之语塞。 孙劲风与柳明影见他这样,相视一眼,心中得意。 呼以亮上前正色道:“就怕她不来,若是来了,我定会叫她命丧黄泉。” 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听他说得坚决,又见他神情坚毅,不禁心中有些吃惊,想到三皇爷身边的人,想必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三皇爷看着天色,已然是湛蓝,红日初生,道:“此处里西山祭君台还有一段路程,就请各位上马吧。”说着也转身上了马。 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应了一声,也上了马,指挥队伍出城。 佟越远远看见,又要跟上,只见一道人影闪现挡住他的去路,此人背影森森,伴随着一股强大的气息动荡。 佟越但觉胸口有些发闷,脱口道:“什么人?”待得出口,再细看那人背影,心中猛然一跳,沉声道:“观月?” 那人影低笑一声,一边转身一边道:“分别许久,你还记得我,佟越?”那张脸饱含风霜苍老,却是精神奕奕,一双眼睛犹如飞鹰锐利,可以洞穿一切,正是望月馆馆主观月。 日日念着的仇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佟越的大脑有一瞬间发麻失去了思考,待得回神看观月一脸的淡然之色,完全是没有把他放在眼中,嘴唇有些发颤,但是他强压住内心的动荡,平声道:“观月,不,应该叫你秋之痕才对吧?” 观月眉眼一挑,遥遥的望着任舒航的囚车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那你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老夫的对手吧?” 佟越右手一紧,就要拔出衣袖中的鬼剑,观月眼角微斜,早就预知他的动机,微微一踏步,身形一晃,流弦迅而出手,已经缠绕住了佟越的右手臂,劲道一出,佟越手臂痛如撕裂,他咬牙将鬼剑用力提起,观月弹指之间,指力当剑,直点他的穴道。佟越右手无力,鬼剑掉在地上,心中一片冰冷,知道再无生机,咬牙不甘的狠狠瞪着观月。 观月迎着他的目光淡笑道:“当年老夫要你的师傅关宁与我一同为向阳太子复仇讨回公道,他不肯,老夫便与他斗了一场。虽然他的命在我的手里,却也是跟你一样的眼神,老夫终究是心软放过他,可是他却不领我的情,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一样和我作对,前车之鉴,老夫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佟越正色道:“师傅只教我武功,却没有要我和你为敌,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于我!”想到他对自己和秦桑云的所作所为,心中怒火中烧。 观月淡淡道:“鬼剑是为守护之剑,既然他不愿意再为主人守护,就没有资格再用此剑,可是他非但没有封剑,反而传授于你,让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借此闯荡江湖,名利双收,是他背叛在先,才有我的除叛在后,在这一件事情上,老夫并不认为做错了什么。” 佟越怒道:“凭你的本事要杀我易如反掌,你留我性命玩弄鼓掌之中,可见你是可恶卑鄙至极。” 观月道:“让你被结义兄弟出卖,死在他的手中,只是想让尝尝被人出卖的滋味,只是没想到你的命这么硬,手脚俱废还能逃出生天,还逃到老夫的地盘上来了,佟越,你知道为什么吗?这都是你的宿命。留着你确实比杀了你有用的多,怎么,救自己的人原来就是害自己的人,这种滋味不好受吧?你就是老夫手中的一枚棋子,要用的时候尽管用,不用的时候随时都能丢弃。” 佟越听得目呲俱裂,恨声道:“你留着我的性命无非就是要找到可以治好海玉弓病的人,现在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要杀便杀!”他知道难再脱离观月魔掌,也再不愿意再被他摆弄,只想速死。 观月低头看着他道:“世事没有绝对,你的利用价值还是有的。” 佟越心中讶然道:“你说什么?”话音未落,观月右腕用力,他的右臂胳膊又是一阵剧痛,险些都要断掉。见他强忍着不出声,观月淡淡道:“骨头还真是够硬气,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你受不受得了。” 佟越心中凛然怒道:“你又想做什么?”正说着眼前又闪现出一个人,待得定睛一看,惊了一跳,此人就是昔日在相国府中屈居于侯汉梁的七人众之一平空南。他看着佟越笑了笑,举手在脸上一抹,撕下一张□□,原来他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佟越恍然道:“看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平空南没有理会他,转头对观月道:“大哥,你打算怎么对付这小子?” 佟越听他叫观月大哥,又不由吃惊。 观月淡淡道:“我要让任舒航作茧自缚。” 平空南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笑道:“这个容易!”边说边走近佟越。 佟越抬眼看他,对视着他的双眼,突然感觉一股寒流从他的眼中迸射出来,刺进自己的双目,浑身冰冷无比,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待得一会,已经觉得大脑思绪漂浮,有些不由自主,心中发凉失声道:“摄魂术!”他之前只知道平空南武功怪异,却没想到他会西域邪术“摄魂术”。听闻一旦被此种邪术缠住,就是丧失理性,受人驱使,六亲不认,要么成为施术者的工具,要么就得失心疯,成为疯癫之人,除非由施术者亲自解开。此刻他虽已经知晓,但元神已被摄住,无法摆脱,只觉得思绪游离愈发厉害,浑身开始软绵绵的。 观月看着佟越双目呆滞问道:“怎么样?” 平空南道:“他现在只能听我的了,就算是秦桑云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观月松开了手,解了佟越的穴道,佟越直愣愣转身看着平空南,等候指示。 平空南笑道:“大哥,你想让他做什么?” 观月道:“让他跟上押解队伍,一起去西山祭君台待在慕贤太子的身边。” ☆、第三十六章 反正(三) 平空南道:“好的。”说着对佟越打了一个手势,对着他照说了观月的话。 佟越点了点头,看着押解队伍的方向,身子一挺,飞身而去。 平空南笑着看他消失,转头对观月道:“大哥,你不去看这一场好戏?” 观月道:“不了,我先回去,任舒航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你不可太过轻敌。” 平空南脸上露出不屑神色道:“大哥是认为我这一招治不了任舒航吗?” 观月道:“你虽然资历不如他,但是这些年你一直都很努力。” 平空南扬扬手道:“知道了,我会让他有口难言,死得轰轰烈烈。”接着又笑了笑道:“大哥,你说任舒航要是见到我,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观月淡淡一笑道:“你希望看见他怎样的表情?”说着身形一晃,顿时消失不见。 押解队伍出了锦城,队伍一路往西山行去,佟越施展轻功从后面赶来,也不说任何的话,径直挡在慕贤太子的面前,惊起周围一阵骚动。 三皇爷还以为是有人要劫囚,刚要开喊。 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已然看清了佟越,孙劲风惊喜道:“佟兄,你也来了?” 三皇爷听他这样称呼眼前的人,将声音压了下去,对着上前拔刀的士兵打了手势让他们原地待命。 佟越对着孙劲风点了点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此刻他又与常人无异,自然不会让任何人生疑。 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还道他是来帮忙,哪里有多想其他,慕贤太子登时道:“三皇爷,这位是我的贴身侍卫,就让他一同前行吧。”他担心三皇爷不允许,给佟越临时添加了身份。 三皇爷笑道:“既然是统领大人的随从,当然可以。”说着对着身后的士兵喊道:“来啊,牵一匹马过来。” 身后的士兵牵马上前,佟越骑了上去,守在慕贤太子的身边。 他们三人虽然惊异他的突然出现,但是此刻人多口杂,却也不能细问。 任舒航远远看见佟越,虽觉得有些突兀,但是想到由他保护慕贤太子,心中也放了不少的心,哪里想得到他此刻身心早已有了巨大的变化。 自从西楚的巨变传到京城,慕贤太子就自告奋勇要亲自走一趟将事情调查清楚解决。承平帝经不住他的请求,又为了使这位未来国君得到锻炼,所以答应了他。虽然任舒航觉得此举有些太过冒险,却也没有阻拦。未免节外生枝,只告诉他们是三皇爷谋朝篡位以及西楚国主假死的消息,要他们里应外合将计就计一同除去西楚危机。他只希望将西楚的事情一了却,就让太子平平安安的回京,并没有跟他们三人说任何有关望月馆的事,不然凭着慕贤太子对海玉弓的感情,绝对是不可能就此作罢,倘若如此一来,期间又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西山祭君台坐落于西山的迎来峰,地势甚是险峻,大队人马在山腰就弃马,士兵步行,官员坐轿。走到顶峰,迎来的是一片平坦之势。那里早已经有三千西楚禁军侍卫严阵以待,围着祭君台,守卫森严,祭君台临着迎来峰的绝壁而建,高达数丈,左右两边被山石环围,正中间有一只巨大鼎炉。此刻燃烧着熊熊的烈火,黑烟笼罩着整个西山峰,这里历来都是西楚审判谋逆极刑重犯的地方,若是犯人罪名一旦被落定属实,身子就会被投入鼎炉之中化为灰烬。 孙劲风看着那些威风凛凛的侍卫,在慕贤太子身边低声道:“我们的押解军队只有数百人,要怎么对抗这几千人?” 慕贤太子道:“这事早已经在任公的意料之中,他会有办法应对,我们只要照计划行事就可以了。”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大阵势的真实对决,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兴奋,更多的是紧张。 西楚的文武百官依照次序站立在祭君台上,三皇爷站在最高的地方先是对着鼎炉拜了拜,接着转身对呼以亮点了点头,呼以亮在他身边朗声道:“带重犯。”声音洪亮,传送出去。 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佟越一起将任舒航带了上来,待得走到祭君台下,两位西楚侍卫出来将任舒航押上祭君台,按照规定,他们四人不能上去。 三皇爷看着任舒航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脸泰然,有些吃惊。 呼以亮喝道:“大胆任舒航,还不跪下!” 任舒航看着三皇爷,不理会,周围的文武百官见他如此放肆,都大为震惊,不少人的脸上露出怒容,有的是私下交谈,愤愤不平。 三皇爷面对着任舒航的目光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任舒航正色道:“敢问皇爷,我犯了什么罪?” 三皇爷道:“你指使亲女假借和亲之便杀害我的皇兄,西楚国主,这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任舒航淡笑道:“你们的西楚国主活得好好的,我又怎么杀了他?” 他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足以让在场的文武百官都听的清清楚楚,此言一出,犹如油锅中滴下一滴水,几乎每个人都“啊”了一声,甚是惊异,面面相觑。 三皇爷脸色微微怔住道:“你说什么胡话?” 任舒航大声道:“西楚国主并未死去,你又如何定我的罪!” 这下文武百官再也忍不住,其中一位问道:“你说国主没死,他在哪里?” 另一个也喊道:“对啊,叫他出来!”其余的人纷纷附和。 任舒航扫了他们一眼正声道:“国主会不会出来,这要看你们,各位大人,你们是想做三皇爷这位弑兄篡位的人的臣子呢还是国主的臣子?” 三皇爷听到这话,脸色煞白,其余的大臣听出了一些端倪,一脸骇异的看着三皇爷。 任舒航看着三皇爷正色道:“三皇爷,你趁着国主大婚之日派刺客杀害国主,嫁祸于老夫,你当真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吗?你在国中沽名钓誉,暗中干下不少残害百姓的事,得了‘贤德’二字。以为除去国主,就可以欺负皇后孤儿寡母,顺理成章的登位继承国主之位,是也不是?” 身边挨着三皇爷的大臣听到这里,都不知不觉的离他远一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其中一位颤声道:“三皇爷,这,这话可,可是当真!” 三皇爷脸色苍白,万万没想到审判任舒航的祭君台会成为自己的审判地方,怒道:“胡说八道,任舒航,你死到临头还要搬弄是非,来人,将他投入鼎炉,明正典刑。” 四位侍卫上前就要将任舒航抬起,任舒航内力迸发,震碎了身上的枷锁,喝道:“谁敢上前!”那四位侍卫被他气势所逼摄,不敢上前,反而倒退。 ☆、第三十六章 反正(四) 慕贤太子一看时机已到,立刻大声道:“任公所言极是,三皇爷,我们此次前来就是受国主之托助他铲除逆贼!”说着拔出腰间长剑,望天空一举道:“动手吧。”几百名押解士兵纷纷拔出腰间佩刀,蓄势待发。孙劲风与柳明影也拔出长剑走在慕贤太子的前面,只有佟越一人跟在慕贤太子的身边,神情漠不关心。 三皇爷眼见慕贤太子突然反攻,吃了一惊,虽然事发突然,但是他终究是老谋深算,很快又恢复神情笑道:“哈哈,早就听闻承平帝有心要颠覆我们西楚,扩张版图,果然是狼子野心,可是你们欺负我国无主就想灭我河山,休想得逞!”说着扬手大声道:“大家听着,中原狼想要乘机发难,凡是我西楚国民必须顽强抵抗,誓死保卫国土!”说着手一扬,三千名侍卫禁军登时齐齐大喝一声将慕贤太子他们的几百名士兵围住。那些西楚的文武百官不知道孰对孰错,你望我我望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皇爷对他们骂道:“你们这些朝中大臣,平日一个忠君爱国都是空口说的吗?还不赶紧共同与本王抵御外敌。” 文武百官听了这话,忙应道:“是。”如今情况混乱,敌我不明,他们也没了主意,三皇爷部署许久,在朝中民间的“贤德王”深入人心,他们也没理由去相信任舒航这干外人,刚刚被任舒航挑拨的心一瞬间又连在一起,唯三皇爷马首是瞻。 三皇爷眼见任舒航揭穿自己的阴谋也不再废话拖延,只想速战速决,除去隐患,喝道:“将他们都就地正法!” 三千禁军得此命令,即刻挥刀砍杀,禁军侍卫是保护西楚国主的贴身卫队,个个都是经过严格挑选残酷训练的,而慕贤太子所带领的士兵也是御林军的精兵,这两队人马碰到一起,霎时间一片喊杀声连天,杀气弥漫,众人恶斗的难分难解。 孙劲风回头对佟越道:“佟兄,保护太子殿下!”说着就冲到人群中去相助杀敌,柳明影喊道:“我也去!”话音刚落就刺翻了两位禁军侍卫。 慕贤太子眼见自己的士兵人数不敌对方,担心他们会多伤性命,仰天喊道:“西楚国主,你在哪里?快出来!” 他这一喊三皇爷登时变了脸色,文武百官也是朝着四面八方看了又看,哪里有西楚国主的身影,三皇爷这下心中大石落地,冷笑一声道:“还要虚张声势吗?都杀了!” 四名侍卫也要上前砍杀任舒航,任舒航手臂举起瞬间将他们四人掀出几丈之外,眼见慕贤太子处于不利,看见三皇爷,就想来一个“擒贼先擒王”,刚一步踏出去,一道黑影从鼎炉后飞了出来,落在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袭向他的后背,任舒航闻风而动,转身出了一掌,那人并不躲避,举掌相迎,两人掌力相对,力道竟然是不分上下。任舒航吃了一惊,想这一掌之力并非常人能挡,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何方神圣,待得一看时,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三皇爷一看那人与任舒航对持喜道:“平空南神僧,多谢你来助我!” 任舒航微微一惊,此人他知道是相国侯峰之子侯汉梁纳入门下的七人众之一,却没有想到武功竟会是如此厉害。 平空南对着他笑道:“怎么了?任兄,数十年未见,不记得小弟了吗?” 任舒航愈发惊讶看着他隐隐间有些往事涌了上心头。 平空南笑道:“当初我们分别你我都为十岁左右的孩童,只是那时你是新太子的侍童,而我却是被皇上驱逐出宫的弃子,这几十年你风光无限,养尊处优过得有滋有味,可曾想过小弟我的苦楚啊!” 任舒航脑中一阵电光火石,失声喊道:“傅俊,是你吗?” 平空南点头笑道:“你还想起我来了,真是荣幸。” 任舒航心念一动道:“我明白了,你是秋之痕派到相国侯峰身边的内应,就像是董平跟在我的身边是一样的。” 平空南道:“不错,朝中实力最强的就是你们二人,大哥大事要成,又怎能不先对你们做一番调查,只是没想到董平这小子吃里扒外,竟然反过头来跟大哥做对,绝对会让他死得很难看!”说着转头看了看周围不见董平,将目光落在慕贤太子身上。 任舒航心中一震,担心他对慕贤太子出手就要飞身去救,平空南低声道:“你若想他活着,就不要轻举妄动!”说着双目狡黠,露出怪异的寒光。 任舒航听他话中有话,停住脚步道:“你又想干什么?” 平空南笑道:“你与西楚国主的雕虫小技,你以为瞒得过大哥吗?” 任舒航猛地浑身一颤。 此刻慕贤太子身边的士兵一个一个的倒下,虽然佟越身边护卫,一时伤他不得,但是形势也是甚为紧急,禁军侍卫的包围圈也是也来越小,孙劲风与柳明影都手持长剑保护他的左右。 三皇爷脸色露出得意的笑容,正在此时,从祭君台的两边山石后飞射出数十支羽箭,将围向他们四人的禁军侍卫射倒在地,又有一支飞射向三皇爷,呼以亮挡在前面,扬手接住。 三皇爷惊慌之下抢过羽箭,只见上面的飞箭杆上刻了一个“主”字,这是西楚国主御用羽箭的标志,不免大惊。 数十个黑衣蒙面的人从山石后飞身出来,将慕贤太子围在禁军侍卫之外,紧接着又一顶黄曼四人轿子飞了出来,稳稳的停落在祭君台上,抬着轿子的依旧是黑衣蒙面人,但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却是让三皇爷和在场的文武百官再熟悉不过的人,西楚国主玉凌丰,此刻他黄袍在身,气势压人,一位黑衣蒙面人朗声道:“西楚国主在此,不得放肆!” 文武百官一看尽皆相顾骇然,却都不由拜倒在地齐声道:“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些禁军侍卫眼见此景,却没有跟着下跪,依旧与慕贤太子的士兵和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剑拔弩张。 三皇爷看着西楚国主,脸色大变,双手不由发颤。 玉凌丰看着他道:“三弟,本王真是不愿意与你在此种情况下见面。”说着对台下的禁军侍卫看了一眼道:“我的禁军侍卫只有五千人,而你就收服了三千人,你的本事真是不小啊!” 三皇爷压制住内心的惊恐冷声道:“我的本事并不差于你,天下能者居之,凭你的能耐能当西楚国主十几年,也算是你的造化!” 玉凌丰叹道:“三弟,你的确比我聪明,文治武功学得都比我好,可是有一点你却不如我,就是你没有仁心。” 三皇爷冷笑道:“仁心?” 玉凌丰道:“你为了登上国主之位要杀害自己的兄长,毒如蛇蝎,西楚怎能让你这种人当国主。” 三皇爷冷笑道:“笑话,自古开创盛世,那个不是白骨累累,血流成河,你不过是从父王手中接下江山,又怎能以清白者自居!” 玉凌丰重叹一声,对着禁军侍卫大声道:“你们受人蒙蔽,本王也不怪罪于你们,快快放下手中的兵器,莫再做困兽之斗。” 那些禁军侍卫有些犹豫,突然一人喊道:“为三皇爷尽忠!”挥刀扑向玉凌丰,一位黑衣蒙面人,射出一箭透过胸骨,将他钉在地上,即刻丧命,其余的人不敢再动手,有些已经放下手中的兵器。 玉凌丰对三皇爷道:“三弟,束手就擒吧!” 三皇爷脸色发青,怒吼道:“都是一帮窝囊废!”几个黑衣蒙面人围在他与呼以亮的身边,以防他们发难,静候玉凌丰的指示。 任舒航眼见玉凌丰除逆反正成功,对平空南道:“无谓垂死挣扎,收手吧。” 平空南却是不慌不忙低声笑道:“现在才是好戏的开始,任兄,小弟当初被驱除出宫,你可知道我去了哪里?” 任舒航道:“你现在说这话是何意?” 平空南道:“西域的邪术‘摄魂术’其实比任何的高明武功都好用,不费吹灰之力武功再高的人就可以为我所用,所以我觉得有趣,就学了一招半式回来,效果怎么样,任兄要不要看一看?”说着看向慕贤太子。 任舒航听得心中胆颤,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慕贤太子,转向他身边的佟越,心中恍然,道:“是佟越,你对他施了‘摄魂术’?怪不得他出现的古怪!” 平空南笑道:“你说要是他的鬼剑杀了太子会怎么样?”说着从衣袖中抖出一支翠绿的短笛就要放在口中吹响。 这是摄魂术的施术者的号令方式,任舒航忙道:“住手!”他知道一旦笛声吹响,佟越就会毫不犹豫杀了慕贤太子,但是平空南事先有告知,想必是另有目的,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平空南笑道:“任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只是想借你的手罢了。”说着看着不远处的玉凌丰道:“大哥不喜欢这个西楚国主,你帮我去杀了他!” 任舒航没想到他会出此阴狠的计谋,浑身一个激灵。 玉凌丰此刻正与三皇爷言语针锋相对,根本没有注意到任舒航已经进入了生平最为难办的两难之际。他没有注意到,其余的人更没有发觉。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站在祭君台下,眼见帮助西楚国主拨乱反正成功,都喜不自禁,哪里想得到更大的危机已经在悄悄的迫近。 ☆、第三十七章 成败(一) 鼎炉中的黑烟随着山风席卷而起,漫漫散散,迎来峰顶黑压压的一片,空气中充斥着刺鼻呛人的黑油味道,令人忍不住觉得胸闷难当。 任舒航眼看着四周围人脸上露出的胜利的笑容,这一切都将由他的双手摧毁,想到此处,不禁心碎。 平空南看着他脸如死灰,知道他已经步入绝境,淡笑道:“任兄,当年你见我们离开京城时,有没有想过今日会栽在我的手中。” 任舒航回头看他道:“你们就是要将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平空南得意笑道:“不错,凭我和大哥的本事,要杀你很容易,可是我们偏不这样做,你不是想博得好名声,名留青史吗?我们就偏要你身败名裂。你不是一心要帮当今的狗皇帝效忠卖命吗?我们就偏要让你成为叛国贼。这也是对你背叛□□,向阳太子最好的惩处!” 任舒航眉宇紧锁,深知他们说的不是笑话,想这西楚国主玉凌丰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他的手中,那会怎样的一种场景?他都没有办法想象,但是若不这样做,慕贤太子性命休矣,他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心中翻腾几番挣扎,横下心来,低声道:“我会杀了西楚国主,你最好遵守诺言!” 平空南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杀了西楚国主,慕贤太子我会亲自送回京城。” 任舒航点头道:“好!一言为定。”说着脚步已然迈了出去。 玉凌丰见任舒航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还道是与自己一道庆贺平叛之举大获全胜,殊不知这是来自阴曹的勾命无常,还满脸欢喜迎接他。祭君台下的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三人对他的本事向来没有任何的怀疑,还道是平空南已经被他牢牢制住。 任舒航每走一步犹如逼入鬼蜮,芒刺在背,却又不得不为之,他走过三皇爷身边,眼见三皇爷看他一眼,脸露隐忍笑意,背脊一阵发凉,暗道:“他们果真是勾结在一起,西楚国主一旦死去,三皇爷就会将所有的阴谋推在我的身上,他自己顺理成章的坐上西楚国主的宝座,秋之痕所能掌控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望月馆,而是能与中原皇朝互相抗衡的西楚,到了那个时候,什么两国邦交,和平共处,必定不复存在,不,西楚国主不能杀。”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由的停了下来。 平空南眼见他停下脚步停下,脸色沉了下来,又看了一眼慕贤太子,抓紧了手中的翠绿短笛,任舒航心中揪紧,不得不再次举步向前。 三皇爷回头看了看平空南,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忍不住心花怒放,想到自己一向最为嫉恨的皇兄就要死在自己最为信任的盟友手中,西楚天下紧握在手,自己君临天下,百官臣服叩首。巨大的权威狂欲霎时间冲进他的身体饱胀的马上就要破裂似的,他再也无法沉默,仰天大笑几声。 这笑声忽然响起,惊动了在场所有的人,任舒航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玉凌丰脸色迷惑还以为是三皇爷经不住失败的打击进入了癫狂,上前一步道:“三弟,你怎么了?”其余的人也都怔怔的看着他。 三皇爷不理会旁人,继续哈哈大笑张狂道:“我是西楚的真命天子,我是登基国主,谁敢杀我!谁敢杀我!”最后一句高亢有声,接连重复几句,林间的飞鸟都惊飞四散。 所有的人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嚣张跋扈,全场顿时陷入讶异,沉默,紧接着是一片死寂,只有三皇爷的笑声一声接着比一声高。 正在此时,只听一人厉声喝道:“汝敢杀你!”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起,三皇爷的头颅飞射上空,鲜血迸射,几个围在他身边的侍卫溅了一身血腥,有几滴也飞溅在玉凌丰的脸上,还是热的,他怔怔的看着站立在眼前的没有头颅的三皇爷,嘴唇苍白发颤的说不出话来。 剧变赫然忽起,平空南始料未及,也在一瞬间被惊骇住,任舒航转身飞掠,对他就是一掌,扭转成败在此一举,虽然出掌仓促,但却也刚猛有力,掌力穿梭过侍卫之间擦过,将他们都飞震出去。 平空南回神之时,掌风已经是近在咫尺,猝不及防,举掌相迎,不觉后退一步,紧接着任舒航的另一掌又迫近,他不得不再次出掌抵抗,只听一阵斑驳之声,掌风将他脸上的□□都击碎,露出他原本的面目,引得周围的人齐声讶异。 任舒航看着他道:“这幅摸样倒是与你小时候有些相似。” 平空南刚要反唇相讥,刹那间只觉得握着翠绿短笛的右手一凉,心中惊道:“不好!”低头一看,手心空空如也。任舒航运用当日瞬杀假司马楚的登峰造极的内力将翠绿短笛隔空抢到手中,稍一运力,短笛化作粉屑,慕贤太子危机暂时解除,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良机已失,平空南不再恋战正色道:“任舒航,后会有期!”话音还在,人却已在几十丈之外,消失在密林山石间。佟越一眼迷离的看着他离去,自己也拔足跟上,孙劲风还以为他是要去追击,喊道:“佟兄,小心!”任舒航恐防有其他的布局,没有追赶,立即飞身在慕贤太子身边。 玉凌丰伸手抹着脸上的鲜血,目光转向三皇爷身边的呼以亮,他右手紧握的柳叶刀上还有点点血珠滴下来,心中大为迷惘不解,问道:“是你杀了你的主子?” 呼以亮冷冷道:“不是主子,是仇人!”说着仰头看着天空湛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玉凌丰怔了怔,问道:“何仇之有?” 呼以亮道:“为了建功立业,他诬陷良民是为山贼匪类,百里乡的千人冢在西楚何止一个!我甘为奴隶,苟且偷生,就是为了报我百里乡乡亲父老的大仇!”说着拔出另一柄柳叶刀,双手将双刀掷在地上,“当啷”一声。 玉凌丰心中震动,三皇爷谎报军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无奈没有证据查证,只能听之任之,却没有想到他终于是自作自受,长叹一声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三弟,你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任舒航看着呼以亮,绝没有想到是他解除了自己生平最大的危机,也不禁感慨。 玉凌丰看着呼以亮倔强傲然的神情好奇问道:“你跟在他的身边十年之久,为何要到今日才报仇?” 呼以亮傲然道:“恶贼狡猾,少有良机,唯有忍辱蛰伏待机。后来见他犯下弑君重罪,篡夺国主之位,本想是在他登基之日杀他,方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玉凌丰接口道:“但是你没有想到本王并没有死,反而将他擒住,所以你只好现在就杀了他?” 呼以亮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道:“此仇不报,实难为人!” 玉凌丰点点头,手一扬道:“你走吧!” 呼以亮看了他一眼,转身看着祭君台下,所有的侍卫士兵都不约而同的让开一条道,脸色肃穆,静静站立。他不再说话,一步一步的走下祭君台,走出所有人的视线。 慕贤太子目送他不屈的背影赞叹道:“血性男儿当如是,与越王勾践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孙劲风和柳明影也是心中感叹。 虽然三皇爷已死,但是依照西楚的律法,他的头颅和身躯还是被投进鼎炉中烧为灰烬,三皇爷府邸被查封,门下食客一个个依法追责,或被斩首,或被流放,或被遣散出西楚,永不得回来。三皇爷的至亲亲人只有三皇妃和一位六岁的女儿,玉凌丰不忍斩尽杀绝,让三皇妃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西楚边境的柯察城依着父兄而住,以求得庇护。 ☆、第三十七章 成败(二) 玉凌丰重登王位,开始为整理内政,平定朝纲而忙得不可开交。对于望月馆以及宫纤尘,虽然很是讶异,此事关联宫廷秘闻,不能昭白天下,为了帮任舒航除去污名,只能对外宣称玉真公主已经被三皇爷所害,追封她为明皇妃,一切阴谋都是三皇爷所为。 当日受累无穷的文官江都御史江华和一干人等都被释放出来,此次有惊无险,却都把他们都吓得魂飞魄散,江华对任舒航千恩万谢,感动的热泪盈眶。任舒航安抚众人,想起望月馆的隐患,心中难安,觉得更大的风浪已然迫近。 炎炎盛夏,烈日当空,夏蝉躁动,荷风荡漾。 秦桑云坐在荷塘边,看着一棵棵在碧绿圆盘中挺拔而起的荷花,心想这此时的江南,此时的杭州西湖,想必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董平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倒影在荷塘中的倩影,静静的看着。 秦桑云察觉到他的气息,转过身来。 董平淡淡道:“秦姑娘,任公爷决定明日带领大家回中原,特来知会一声。” 秦桑云凝视水间荷叶倒影慢慢道:“我不走,佟哥还在这里。” 董平上前一步道:“他中了西域邪术‘摄魂术’,已经迷失了心智,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几番劫难已经让秦桑云懂得了什么叫坚韧和顽强,她只会将悲伤埋藏在心里,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面对困境,所以尽管知道董平说的是事实,她脸上的悲伤也比往日轻了许多。 董平道:“佟越,我不能帮他,可是你却不能再出事。” 秦桑云轻声问道:“那海玉弓呢?也不管了?” 董平道:“任公爷以大局为重,要让太子平安回京,至于其余的人只能另做打算。” 一只青蛙从水中跃出跳上一片碧绿的荷叶,鼓着双腮“呱呱”叫了两声,又跳回水里,荷叶晃动,接连一片荷叶都摇摆开来。 秦桑云站起身看着董平道:“任公爷一心为公,可以割舍亲情,我没有什么大义要顾虑,绝不会留佟哥一人在此。” 董平叹声道:“一直以来,我只道三师叔的‘摄魂术’厉害,却不想他也是易容高手,在侯汉梁身边这么久,与我朝夕相对,我竟然没有看出他来。”说着看秦桑云坚定的神情,双目似乎在窥探着他的内心,问道:“你要做什么?” 秦桑云道:“就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董平面色微惊,道:“你说什么?” 秦桑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你明白的,董平,你说秋之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他自从在大运河之后,就没有再杀我,是不是也说明我还有利用的价值?” 董平转开脸不再面对秦桑云,陷入沉默。 秦桑云上前一步追问道:“回答我,董平。” 董平依旧没有说话,任舒航在不远处听见他们的谈话,走过来道:“其实有的时候还是糊涂些好,秦姑娘,老夫实不相瞒,一开始和宫纤尘做交易,是因为相信董平可以护你周全,所以才兵行险招。却没有想到中间会发生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险些害了你。秋之痕是一个极难对付的敌人,如今身边又多了一个傅俊。这次的事若不是出现了一个复仇的呼以亮,老夫此刻早已灰飞烟灭在祭君台的鼎炉里了。秦姑娘,面对这么可怕的敌人,你真的是要再次踏进来吗?” 秦桑云正声道:“望月馆与我秦桑云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我岂能置身事外,杀我父兄,不报此仇,我枉为人子,任公爷,你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你有办法对付他,是不是?” 任舒航道:“当日望月馆带走小娴,你以为秋之痕只是想要挟我这么简单吗?” 秦桑云寻思道:“秋之痕报复心极重,断不会仅仅如此。” 任舒航点头道:“不错,其实他是想让老夫死在自己的女儿手中。” 秦桑云点点头道:“此种毒计也就只有他才能做得出来。” 任舒航叹了一声,道:“他是一个很会撒网的人,从几十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起,他的除叛行动就在开始,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已经是准备将我们所有的人要一网打尽了。” 秦桑云道:“当初我与佟哥逃离望月馆,在大运河上遭到劫杀,不想却是死里逃生,可是我一直感到奇怪,凭着望月馆的能耐,再加上佟哥出了刺杀朝廷钦差荣亲王这么大的事,望月馆应该知道我们还活着,为什么却迟迟不动手?” 任舒航看着她道:“你如今已经猜出几分?” 秦桑云道:“他们是想留着我的性命,而我对他们的利用价值而言就只有我的医术,董平,是也不是?” 董平背脊一挺,缓缓的点了点头。 任舒航看着她半响,目光中露出赞许的笑意道:“秦姑娘,你真的很聪明,据宫纤尘所言,其实是因为小娴的病并未痊愈,在你离开之后就复发了。” 秦桑云虽然早已经想到,却也不免有些吃惊道:“原来真是这样,怎么会这样?”但是想到“风蚀腐骨症”是极罕见难治的怪症,自己又是初遇此症,没有药到病除也是在所难免的。 任舒航道:“秋之痕不愿意让自己的复仇计划付之东流,派了宫纤尘这个替身在我的身边,想借机渗入朝廷。秋之痕留着你和佟越,是想继续保留小娴这颗棋子为他所用。” 秦桑云一边听着,心中又陷入困境,想到慕贤太子对海玉弓的真情真意,这又将如何的面对,道:“这该如何是好,太子殿下和玉弓他们……” 这话正是牵动了任舒航一直最为担忧的地方,神色黯淡叹息道:“老夫苦寻女儿多年不果,当日无意听太子殿下谈及他思慕的广寒仙子,就留了意,只可惜望月馆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太子殿下对小女的心意很深,如今这事是决计不能让他知道的。” 一只鱼儿游出水面,掀起水面的一阵涟漪,秦桑云转身看着水面涟漪渐渐扩张开来道:“玉弓的病只有我才能治,这也是秋之痕控制佟哥的目的,他是想逼我就范吗?” 任舒航点头道:“也就只能这样想了。” 秦桑云冷笑道:“他也太小看我了,就算他不控制佟哥,海玉弓我也一样会救。”任舒航听到此言,脸色动容道:“秦姑娘,你愿意深入虎穴再次救小女,老夫感激不尽。” 秦桑云试问道:“可是公爷,你不担心她病好之日就是你丧命之时吗?” 任舒航淡然道:“自从她得此怪症之后,老夫无时无刻不想着能替代她,为她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秦桑云听这这些肺腑之言,字字敲心,暗叹:“尽管他是高高在上的安国公,可是做了父亲,就与其他的人没有区别了。” 任舒航对她笑了笑道:“秦姑娘,你的本事老夫深信不疑,一切就拜托了。”说着对她深深的鞠躬。 秦桑云赶忙扶起,转眼看见董平眉头紧锁,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也行了一礼,董平大是意外,后退一步道:“秦姑娘,你这是何意?” 秦桑云看着他正色道:“董平,你不要再隐瞒了,你是一个办事周全的人,既然‘摄魂术’如此厉害,为了预防万一,你应该有探索过解开它的方法吧。” 董平冷冷道:“我不知道。” 秦桑云恳切道:“求你告诉我。” 董平仍是冷冷不理,任舒航见此情景,上前拍了拍董平的右肩膀道:“董平,你也不想佟越变成杀人工具,你就帮帮秦姑娘。” 董平脸色隐忍,却仍是一动不动。 秦桑云双膝一弯,就要下跪,董平无奈拂袖将她扶起,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道:“我和你说西域邪术‘摄魂术’不能救,是不想你冒险。这里面的凝神散可以驱除‘摄魂术’注入人脑里的邪风,有没有用,还是要试了才知道,佟越内力深厚而且意志坚定,应该可以起到作用的,只是望月馆行事一向谨慎周密,能不能将它用在佟越身上,就要靠你的本事了。” ☆、第三十七章 成败(三) 秦桑云拿过小瓷瓶静静看着,又紧握在手中道:“多谢。”接着又道:“若是孙公子和明影问起我的去处,还请你们隐瞒。” 任舒航点头道:“老夫自有办法,姑娘尽管放心。” 秦桑云道:“多谢,桑云就此拜别。”说着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董平看着秦桑云消失的方向片刻,转身对着任舒航道:“董平拜别公爷。” 任舒航脸色一变道:“董平,你这是干什么?” 董平正色道:“太子回京城之事,董平恕不能护卫,就此告辞。” 任舒航急道:“董平,你不能回去,秋之痕除叛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如今已确认你背叛他无疑,你回去是自投罗网。” 董平淡声道:“秦姑娘不也是自投罗网吗?” 任舒航道:“她还有利用价值,秋之痕不敢拿她怎么样?可是你不同,你是他最为信任的弟子,却背叛他,对你他势必会残酷上百倍,董平,秦姑娘冒险至此,前途未知,是无奈之举。老夫不能让你再深陷险境,你必须远离望月馆,一定要跟老夫回京。” 董平看着任舒航关切神情,泰然道:“公爷既然知道我师父的手段,就知道纵使我躲到天涯海角,他一样会找到我,与其躲躲藏藏,还不如坦然面对,是生是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就请公爷成全。”说着匍匐在地。 任舒航见他坚持,重叹一声,弯腰双手将他扶起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秦姑娘,其实按照她的性子纵然知道真相,也……” 董平打断道:“这个跟我没有关系,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任舒航见他脸上的隐忍之色道:“老夫只能说你为她做的事已经很多了,没有人会怪你,董平,你要走,老夫也不能拦你,你多保重吧。” 董平点点头,跟着秦桑云的方向走去。 任舒航看着他的背影,眼前浮现出与之重叠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向比秀峰的火云寨。 火云寨正在办丧事,龙火云和众位山寨兄弟为自己死去的结义大哥披麻戴孝,灵堂里一片哀嚎声。那人到了灵堂里,看着灵堂上的牌位,衣袖拂动,银辉闪动,供桌上的牌位凌空飞起,在空中“啪啪”几声,断为几节,跌落在地。 龙火云与众人这才惊醒,纷纷转身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怔怔的看着地上碎裂的牌位,有人骇异,有人惊慌,有人愤怒。 龙火云骂道:“哪个不要命的,竟敢到火云寨来撒野!”怒吼之下,十几个手持钢刀的山贼围将上来,将那人紧紧围住。 那人神情冷漠,对周围晃动的钢刀视而不见,对着龙火云淡淡道:“你们兄弟结义就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你大哥已死,为何你却还活着。” 龙火云一时讶异语塞,半响才骂道:“呸,老子的事要你管,大哥大仇未报,老子怎么能死!” 那人又道:“你的大哥死于秦家庄秦墨的儿子秦以明之手,他已经回了杭州秦家庄,为何不去报仇!” 龙火云有些吃惊为何他对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刚要问话,只听“咚”得一声,那人扔了一个袋子在地面上,里面滚出几锭金灿灿的黄金,他愣神一会,抢步上前捡起,袋子虽然不大,黄金却装的满满的,又惊又喜,对着那人道:“喂,你是想做什么买卖吗?” 那人道:“血洗秦家庄,一个不留。”说话间,他的衣袖轻轻晃动,围在他身边十几个山贼的钢刀“嘭”得一声接连折断,那些人脸色煞白,不由的倒退几步,摔倒在地,看着这人不紧不慢的走出灵堂,还道他是从地狱里走出的魔鬼。 那人的身影在山脉间渐渐隐去,就如同董平消失在回廊处的身影一样。 西楚皇宫的危机解除,锦城的大街上又恢复了昔日的繁荣,虽然不是赶集日,街道两边也是摆满了做小本生意的小贩。 秦桑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在人来人往间穿梭,忽然闻到一阵淡雅的芬芳,有些熟悉,她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位村姑装扮的女子正拿着一篮子花朝路人兜售,花篮里的花不多,却都十分的鲜艳娇嫩,其中就有大青山的水色百合花,此刻早已经是水色百合花的凋谢之期,还会有开的如此灿烂的已然是少见,秦桑云心有所触,上前走到卖花姑娘的面前道:“姑娘,这水色百合花我全要了。” 卖花姑娘很是高兴,将篮子里的一把都交给她笑道:“谢谢姑娘,十个铜板一支,这里有十支,你给一百个铜板吧。” 秦桑云拿出一两的碎银递过去,卖花姑娘脸露难色道:“我没有零钱啊。” 秦桑云摇头道:“这些都给你。”说着拿过花将钱放进她的花篮里就走。 卖花姑娘愣了一会对着她笑道:“多谢姑娘。” 秦桑云拿着花放在鼻尖嗅着花香,想起佟越为她采的水色百合花,心中隐隐作痛,暗道:“佟哥,你怎么样了?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一滴水珠花蕊中滚落出来,滴在她的手背上,有些清凉,秦桑云看着那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若有所思。 烈日的余晖慢慢散去,夕阳映照山脉,呈现出鲜红的最后一抹晚霞,夜幕的风总是带着清凉,夏虫开始在草丛里唧唧鸣叫,蛙声一片。 秦桑云眼望新月出现在树梢,在一株大树下停了下来,手中的水色百合花已经开始萎靡,花瓣干瘪,她看着路旁的有一条小溪在潺潺流动,发出“哗啦啦”的水声,很是动听,她将一束花放进水中,任它们随着流水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道白影映在水面上,一双眼睛看着她的水影淡声道:“秦姑娘,我家馆主有请。” 秦桑云站起身来看着身后的这个人,正是当日侍奉在素娥身边的二位婢女之一侍桂。昔日杀自己的人就站在面前,她难免心潮浮动,可是侍桂却像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一脸平静的看着她,道:“跟我来。”说着伸手携起她的右臂,她的身子就轻轻的飘了起来,身边的树林草木在眼前飞掠而过。 新月本就没有投下多少月色,如今又在树林中,更是什么都看不见。密林的黑暗让秦桑云感到窒息,侍桂脚步如飞,带着她也毫不费劲,她很是佩服侍桂的眼力和轻功,可以安然避过每一株大树和每一道荆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桑云的眼前渐渐的明朗起来,侍桂带着她在一株大树上站立住。她不经意往脚下一看,黑压压的一片,一股冷风窜了上来,吹透她的衣裳,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侍桂衣袂飘飘,傲然站立,对她道:“这下面是龙渊潭,掉下去就没命了,你可不要乱动。” 借着迷蒙的月色,秦桑云的确隐隐看见滚滚冷雾直袭上来,前面是断崖峭壁,根本无路可走,她实在不知道侍桂带她到这里是想做什么,刚一开口问道:“侍桂,我们是要…..” 正说着,侍桂长吸一口气,提着她一个俯身跳了下去,秦桑云“啊”了一声,声音在深渊中回旋,她惊道:“你不是说掉下去没命吗?”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说了一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侍桂没有说话,在黑暗中身姿曼妙,施展绝顶轻功,宛如黑夜中绽放的百合花,提着秦桑云在一处断崖处飘然落下。 秦桑云双足着地,心脏麻痹得以缓解,望着面前黑黝黝的岩石,身后依然是深不可测的深渊,这下她不多问了,看着侍桂。 侍桂伸手按在右边凸出的手掌大小的石头上,面前的岩石“轰然”移动,竟然是一扇石门。 秦桑云讶异之间更是惊叹不已,不知道这是怎样的鬼斧神工才能创造出来的。 石门打开,里面漆黑一片,侍桂从怀中拿出油布包裹的夜明珠,顿时豁然明亮,如同白昼。 ☆、第三十七章 成败(四) 秦桑云仿佛又回到了在望月馆中的日子,跟着侍桂一步一步的走进石道,想这望月馆如此的隐秘,怪不得找不到他们。她又怎知道秋之痕作为□□皇上直属的除叛组织的领导人,生来就与黑暗隐秘为伍,寻找藏身之处本就是他的天赋。 石道有些弯曲,水气甚重,秦桑云衣衫单薄,不一会儿就全湿了,冷风飕飕,她冷的有些发抖。侍桂拉紧她的手忽然转头对她道:“很快就到了,你忍一忍。” 秦桑云没想到她会说出关切的语言,微微一笑道:“谢谢。”不由的反拉紧了她的手。 两人一路无话,待得出了石道,一位白男子提着灯笼迎了上来,侍桂松开秦桑云的手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他会带你去见馆主。”说着对白衣男子打了一个手势,那人点了点头。 秦桑云刚要对侍桂道谢却见她已经朝另一边走去很快消失不见。白衣男子上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路面越走越宽阔,秦桑云抬头看见时隐时现在山岭中的新月,发觉自己是置身于一个群山环绕的山谷中。 白衣男子引着她来到一处庄舍前停下,这处庄舍比起之前的望月馆的山庄是小了许多,但是结构很是精致,后面是依着山壁而建,放眼望去,还以为是住在山洞里。 里面出来两个白衣女子,看见秦桑云忽然“咿呀”起来,秦桑云见她们身影有些熟悉,待得走近忍不住喊道:“拂晓,引泉。”原来这两位正是之前在望月馆服侍她的两位侍女,在那一段日子里,她们二人对她悉心照料,让她心存感激,她还担心自己的逃离会牵连她们二人,如今见她们安然无恙,也安心不少。 拂晓,引泉两人一人一边拉着她进了庄舍,里面点了灯,昏黄的烛火照的庭院幽幽生光。 秦桑云看见庭院牌匾上写着是“兰心精舍”,看着院中种的都是各种的兰草,竟然有很是稀罕的在夜间开花的圣光兰草,绽放素色的花瓣,发出淡淡幽香。 引泉从里面走出来拉着她进里面,秦桑云一进屋就闻到熏草的气味,知道这是望月馆的惯例,要她洁身沐浴,实乃是要检查她有没有携带不该带的东西,她淡淡一笑,跟着引泉来到浴室沐浴,这次拂晓,引泉检查的甚是仔细,就连她随身带着的针包也收了去,只是董平给她的小瓷瓶却没有搜出来,也不知道她放在哪里。 沐浴完毕,秦桑云换上一身白衣,拂晓和引泉不一会儿又为她准备好了饭菜服侍她用饭。 月上中天,秦桑云在庭院中望着新月,心中默数着时间,不一会儿,拂晓走了过来,打着手势要她出去。 庄舍门口有两位白衣男子打着灯笼来接她,她跟他们离开兰心精舍,绕过一处巨石,辗转进了一处山洞,白衣男子提灯站在门口,示意她进去,秦桑云从他们一人手中提了一盏灯笼慢慢的走了进去。 这个山洞洞口不是很大,但是里面却是越来越宽,绕过弯道,眼前一亮,里面又是夜明珠照耀,白光晃动。 一个人背对着她正襟危站,秦桑云将灯笼放在一处岩石上挂好,上前几步道:“馆主!” 观月转头看她半响,见她一脸的平静之色,淡笑道:“你的涵养不错,仇人就在面前,还能泰然处之。” 秦桑云有怎能平静如昔,不过是强行抑制而已,如今听观月说此一言,心中悲怒化作一声冷笑,道:“发怒无用,此行只是想见佟越。” 观月道:“你治好了海小姐的病,我自然会让你们二人团聚,不过若是你在海小姐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不能怪我言而无信。” 秦桑云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多话的。” 观月道:“很好。”说着放眼望了四周一眼,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洞里面的东西。” 秦桑云进来时集中力都在观月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如今被他提醒,这才看看周围,只见左边的石壁上被开凿出一层一层的框架,如今正摆放了一本本的书籍。 这么多的书籍竟然会放在一个山洞里,这让她有些吃惊。 观月对她道:“你看看这些书,也许会明白一些东西。” 秦桑云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还是上前走到石壁的面前,伸手拿起其中一本书。这本书有些泛黄,想必是年岁久远,但是却保护的很好,没有霉烂和脱落,她信手翻阅,里面的字体却不是中原的汉子,不甚明白,复又放了下来,看着观月。 观月显然早就料到会这样道:“你想知道书里面讲的是什么,你若是想一想当今的西楚国主,就会知道了。” 秦桑云眉头一皱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观月笑了笑,道:“当日你救了西楚国主,你不知道他中了唐门的剧毒吗?” 秦桑云脸色有些沉重,隐隐间觉察到他要说的是什么。 观月道:“真不愧是布衣仙翁的后人,不但继承了衣钵,而且是后生可畏,这本来就是我设的一个局,西楚国主中了剧毒却不药而解,这个你没有跟任何人说吧。” 秦桑云看着他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观月道:“西楚宫廷中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密药就是‘定生丸’,此种药不但能使怀胎的婴儿延长出生的时间,却也能让婴儿出世之后百毒不侵。” 秦桑云淡淡道:“民间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观月道:“这里的书籍都是记载有关定生丸的信息,其中不少就是秘藏在西楚皇宫里的,难道这也不足为信,秦姑娘,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隐瞒。” 秦桑云叹了一声,不再抗辩,初始她对于‘定生丸’的传说也是半信半疑,但是亲眼目睹西楚国主百毒不侵的时候才相信,隐约间又想起了向阳太子的事,觉得牵连甚广,就隐瞒下来,没有告知任何人,而任舒航他们还道是她医术高明,解了西楚国王的剧毒。 观月道:“是药三分毒,服了‘定生丸’生下来的人,虽然是百毒不侵,但是其本身也就是中了毒的人,所以他们的寿命都不会太长。西楚历代的国主中不少都是四十多岁就去世,而承德帝也是四十五岁就病逝,在他的病历上也曾经有中了蛇毒无碍的记载。哼,无知的人说他是真龙天子,自有佛光护佑,原来却是‘定生丸’起了作用,他就是千尚公主与情人安止以生的孽种,根本就不是□□皇帝的亲子。” 秦桑云道:“承德帝虽然英年早逝,但是在他在位期间,施行仁政,造福民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为一个好皇帝该做的,这与他是不是□□皇帝的骨血相比有这么重要吗?为什么你们总要纠结这个问题呢?” 观月大声道:“当然很重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秦桑云正色道:“虽是异类,却并无异心!” 观月厉声道:“怎么没有异心,若是没有异心,向阳太子又是怎么死的,他才刚刚是风华正茂,却死的莫名其妙,糊里糊涂,是这些异族对皇位起了非分之想,杀了向阳太子,其中就包括你的祖父林广博。”说着看着她的双眼变的怨恨无比,衣袖突然挥起,劲风刚烈,朝她射去,秦桑云双目紧闭,也不躲闪,却觉得劲风在脸庞边飞掠过去,擦的脸颊隐隐生疼,身后的墙壁发出崩裂之声,碎石屑簌簌而落。 观月看着她,怒气未消道:“哼,若不是还要依仗你的医术,你早就和你的父兄一起死了!” 秦桑云见他偏执欲发狂,想到秦家庄当日惨剧,又是近在眼前,几十条性命的无辜遭殃,心中鲜血欲滴,咬牙半天,才将怒火忍了下来。 观月道:“你的祖父犯下的错由你来弥补,秦桑云,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秦桑云声音有些发颤道:“是什么?” 观月道:“我要你在皇陵开棺验尸,证明承德帝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你有这个能力。” 秦桑云猛然心中发颤,问道:“为什么是我?” 观月道:“因为你是布衣仙翁的后人,又是他的徒弟,你说的话有人相信。” 秦桑云心潮起伏,摇头道:“我不能做这种事,如此一来,朝中动乱,天下难平,盛世不再,我不能做这挑起祸端的罪人。” 观月冷笑道:“真相大白之后会不会有祸乱还是未知之数,可是你若不答应,佟越的性命可就真正的难保了。” 秦桑云心中有些慌乱,脚步不稳,扶住身后的石壁,这才站住。 观月道:“你可要想清楚。” 秦桑云沉默了片刻,抬头道:“我要见佟越,我要见他!” ☆、第三十八章逆袭(一) 夜风撩清寒,白露欲沾衣,黑黝黝的山峰层层叠叠,天空的一弯新月时隐时现。 观月出了山洞,他白衣飘飘,身姿飘逸,背影渺渺,不似人间凡人,这里的亭台楼宇都是独门独院,或是依着山石而建,或是临着悬崖峭壁,或是独立于巨石之上,奇中带险,却又巧夺天工,美妙绝伦。秦桑云跟在他的身后,冷冷的看着他。 观月问道:“这里的景致比起望月馆怎么样?” 秦桑云深为震撼,叹服道:“虽然是处于人间深谷,却觉得到了世外桃源仙境,若非身临其境,我决计想不到人间还有这样的地方。” 观月微微一笑道:“数十多年前,老夫随着向阳太子到西楚平定‘西楚之乱’,无意间找到这个地方。当日正处日落时分,落霞满天,所以称此处为落霞居。后来觉得此处偏僻隐秘,又有天然屏障,是个藏身的好去处,老夫本是想着为皇上效忠,他日功成身退之后就在此处颐养天年,如今我是来了,却不是安度晚年。一个人活着的时候顾着眼前也就是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 秦桑云听着他的话语心有所触,没有留意脚下碎石挡道,一个啷呛,朝前扑去。观月虽然走在前面,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回身轻拂衣袖,轻轻发动内力,扶了她一把,秦桑云但觉一股力道提在左肩上,身子有些漂浮,定神之下已经站稳,观月离她有一丈之遥,却能隔空对她出手相助,当真是神乎其技,道:“谢谢。” 观月看着她淡淡一笑指着山石路尽头的一处灰蒙蒙的石门道:“三弟和佟越就在里面,佟越中了‘摄魂术’已经不是你认识的人,你可要有心里准备。” 秦桑云心中揪紧,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石门,有些望而却步。 观月道:“三弟的性子有些张狂,你要小心说话,不要激怒他,他一发怒,连我也劝不住他。” 秦桑云茫然的点了点头,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观月看着她娇弱的身子像是在夜风中飘零的落叶,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长叹一声,跟上前去。 秦桑云走到石门前,平空南听到她的脚步声走了出来,看了她一眼,满脸的不屑之色,对着观月喊道:“大哥,怎么样?” 观月点了点头,秦桑云没有理会平空南,径自走了进去,平空南看着她的背影道:“哼,一个小小的女子,又怎能斗得过我们。” 观月上前道:“这个女子可不能小看,最起码她解决了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难题,不是吗?” 平空南愤愤道:“身为林广博的传人,她有这个本事一点也不稀奇。” 观月道:“看着她,小心她动手脚。”说着举步走进石室,平空南不以为然道:“都已经搜遍全身了,她还能有什么花招,大哥,你也太小心了。”他一边说道一边跟上去。 石室中有一块接地而起的石块,佟越坐在上面,目光呆滞,没有生气,一动也不动。 秦桑云看着他停住脚步喊道:“佟哥!” 佟越没有回应,秦桑云静静的看着他片刻,走过去伸出发抖的手探探他的鼻息,平空南在身后道:“不用担心,他还活着。” 秦桑云转身看着他质问道:“为什么佟哥会变成这样?” 平空南悠悠道:“他现在的魂魄抓在我的手中,就是我的一件工具,我现在暂时不用他,让他好好呆着。” 秦桑云看着佟越僵直的脸,心中刺痛,双手抚摸着他的双颊轻声唤道:“佟哥,你看看我,我是桑云。”佟越就像是一尊雕塑,双目中没有任何的光辉。 平空南不耐烦道:“没有用的,他现在听不见你的声音。” 秦桑云心有不甘,依旧摇着佟越的双肩喊道:“佟哥,你真的看不见我,听不到我的声音吗?这不可能。”说着又剧烈晃动着他的肩膀。 平空南见她不理睬自己的劝告,心中升起一股被人轻视的恨意,从衣袖中拿出一支短笛,吹了起来,笛声明翠,观月脸色一变,霍然转身道:“三弟,不可!”说着身影一晃。 佟越双目一闪,突然出掌击向眼前的秦桑云,秦桑云顿时惊呆住,看着佟越忘记了躲避。观月随即赶到,一手抓住秦桑云的后肩上将她往后一提,一手出掌发力将佟越的掌力化开。饶是他内力深厚,情急之下接了这一掌也觉得手心有些发麻,这一掌若是打在不会武功的秦桑云身上,不死也是重伤。 平空南笛声未停,佟越再次发起进攻,飞身而起,对着观月身后的秦桑云双掌齐出,一副不杀她誓不罢休的模样,观月衣袖翻转,紧护秦桑云,接连将掌力接下,喊道:“三弟,快叫他住手!” 平空南脸带狡黠,短笛的声音换了一种语调,佟越的动作戛然而止,又复走回石板上坐好,恢复之前的样子。 秦桑云想到他刚刚对自己出手毫不留情,这才相信他完全迷失了心智,不禁心如死灰,脸色绝望至极。 平空南在一旁得意道:“怎么样?现在你死心了吧,西域的‘摄魂术’可由不得你小瞧。” 秦桑云心如刀绞,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观月俯身平声道:“秦姑娘,你不用担心,等事情过后,我就让三弟将佟越恢复正常,你们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 秦桑云抬眼看着他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观月脸色露出淡淡喜色点了点头,平空南叫嚷道:“早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真是婆婆妈妈。” 秦桑云起身走到佟越的面前看着他凄然道:“佟哥,以前你救了我许多次,这次轮到我来救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说着将他抱在怀中,泪雨如下,打湿了佟越的额头,脸颊,鼻子,嘴唇。 平空南见她哭个不停,心中烦躁,转身走出外面,观月一直看着秦桑云,没有说话。 秦桑云哭罢,擦干眼泪道:“玉弓在哪里?” 观月道:“你愿意帮我们,这很好,你也是一个聪明人,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要很清楚。” 秦桑云正声道:“是。” 观月点点头,朝着门口喊道:“进来。” 秦桑云看着门口走进来的人,赫然变色,失声道:“赵,赵妈妈。” 那位妇人身穿素色布衣对着她微微笑道:“是我,二小姐,你还记得老身。” 秦桑云看着她满脸的微笑,脑中思绪激烈震荡,往日的一幕幕不停在眼前翻阅,看着她和观月站在一起,心中登时一片雪亮颤声道:“你,你们是一起的。”当日在大运河的船上,佟越虽然知道赵妈是望月馆派入秦家庄的内应,当时秦桑云昏厥却不知道,之后两人再见,未免秦桑云徒增伤心,佟越也没有再提这件事,秦桑云原以为秦家庄只剩下她们二人幸免,早已经视她为亲人,如今目睹赵妈的真实身份,无疑又是沉重的打击,霎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心中悲恨交加。 观月淡淡道:“你们是旧识,也就不用多说了。”说着挥了挥衣袖。 赵妈对着他躬身行礼道:“是,馆主。”说着走到秦桑云面前道:“二小姐,我们走吧。” 秦桑云被她拉住不由自主随她行走,秦家庄那一晚的大火烧红了夜空,她耳边响起父兄的喊声,手足发冷颤抖不由自主,突然用力挣开赵妈的手,站立在原地,赵妈转身看着她开口道:“二小姐……”话音未落,秦桑云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清脆响亮,观月看着她愤恨不已的神情,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赵妈摸摸发烫的脸颊,也不生气依旧微笑道:“你的气消了,该做正事了。” ☆、第三十八章 逆袭(二) 秦桑云浑身发抖的看着赵妈,这张微笑她不陌生,自从赵妈来到秦家庄,她就是一直这样面对庄中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对她更甚,可是又有谁知道在这张和蔼和亲的面容下隐藏着是多么虚伪狡诈恶毒的阴谋。 秦桑云看着她和观月颤声道:“你们,你们都不是人。”说着掩面跑了出去,门口的平空南见她神情异样,有些奇怪,眼见赵妈追了出去问道:“这位大小姐又怎么了?” 赵妈停住脚步对他淡声道:“没什么,只不过是耍耍小孩子脾气罢了。”说着又追上前去。 平空南看着她们前后消失的身影道:“毛病还真多。” 观月走出来道:“只要大事能成,她发发小孩子脾气又有什么。” 平空南道:“大哥,她可是林广博的孙女,事成之后你真的打算放过她?” 观月看了他一眼道:“在你的眼中,还真当我是喜欢杀人。”继而又叹声道:“她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生,这段恩怨她又知道什么。” 平空南恨恨道:“杀的都是该杀的,这能怪谁,只怪她不该生在林家。”说着看了一眼里面的佟越恨道:“就像关宁不该收徒弟一样。” 秦桑云跑到一处大石旁边,伏在上面哭泣,赵妈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颤动的后背,也不上前只是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桑云总算平静下来,转身看着赵妈冷冷道:“带我去见海玉弓。” 赵妈平声道:“跟我来。” 两人一路无话,绕过错落凌乱的山石,眼前一片云雾缭绕,一座珠峰矗立在云海间,天空却显得异常清净,一弯新月挂在上空,人间仙境,亦真亦幻。 赵妈道:“这就是海小姐住的地方,太阴仙宫。” 秦桑云低头看着脚下云雾飘荡,正想着要如何过去,只见云雾随着冷风飘散开来,有两道铁索横在期间,连接着两处。 赵妈道:“二小姐,老身带你过去。”说着伸手提起她的肩膀,双足一点,掠上铁索,飞一般向前。 待得到了珠峰,秦桑云回身望着对面,真不敢相信自己是从那边过来的。 琴声泠泠,拨动着秦桑云的心弦,她望着建立在断崖上的楼宇,此刻正发出明亮的光,秦桑云跟着赵妈一步一步的走上石阶,琴声越来越近,她走到楼门前,刚要举手敲门,却见门已然被打开,侍桂见她微微一笑道:“秦小姐,你终于来了。” 屋里的琴声顿时终止,只有余音缭绕,秦桑云走进去,看着站在古琴前的海玉弓,就像最初在望月馆见到的时候一样,白纱蒙面,身子弱不禁风,只听她用沙哑沉闷的声音道:“姐姐。” 秦桑云上前一步道:“好久不见。” 海玉弓也回头看着她道:“好久不见。” 两人就这样站立的看着对方,一时陷入沉默。 赵妈拉着秦桑云在海玉弓的面前坐下道:“小姐,就让秦姑娘为你诊治吧。” 海玉弓却没有伸出手冷冷道:“断不了病根,再诊治又有何意义,还是罢了。” 赵妈劝道:“小姐,好歹也要试一试。” 海玉弓回身拂袖冷声道:“不用试了,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姐姐说说话。” 赵妈还要劝,侍桂走过去拉住她道:“赵妈,小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先出去吧。”接着又对秦桑云道:“秦姑娘,,小姐就拜托了。” 秦桑云微微点头,看着她们二人走出门口之际,赵妈回头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海玉弓过了好一会才道:“为什么当初要不辞而别?” 秦桑云心中凄楚,去也无法言明,只能淡淡道:“你的病好了,我自然就该走了。” 海玉弓冷笑一声道:“那如今我们能再见面,我还要谢谢我的病没好了。” 秦桑云点头道:“确实如此。”想到若不是她的病没好,观月又怎会留她的性命到今天。 海玉弓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告诉我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捧蟾跟我说是为了家里的事才突然离开,我不相信。” 秦桑云心中一动,自从到了这里就没有见过她,问道:“捧蟾,她现在在哪里?” 海玉弓摇摇头道:“不知道,她也不见了,换了赵妈来顶替她的位置,所有的人都当我是傻子,瞒着我所有的事,既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又何必找人给我治病,让我苟活至今。” 秦桑云心中一痛,上前抱住她道:“纵然一切都是假的,你是我的妹妹,这一点就是真的,玉弓,相信我。” 海玉弓反抱住她道:“这次不要再突然离开了,好吗?” 秦桑云道:“好。” 两人放开怀抱,相视一笑。 海玉弓拉着秦桑云坐在古琴边,拨动了几个琴弦道:“你送给我的曲子现今我可以弹得很好了,一直都想弹给你听的。” 秦桑云笑道:“你现在弹,我听。” 海玉弓点点头,开始弹奏,琴声流畅,意境全出,缭绕在太阴仙宫,更添人间幻境。 侍桂与赵妈在外面听着,侍桂笑道:“还是秦姑娘有办法,她一来,小姐的琴声都不一样了。” 赵妈淡笑道:“看来小姐的病逝有希望了,我这就去禀告馆主,你仔细看着她们。”走了一步又回头道:“别以为我不在就可以耍花样,捧蟾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很清楚。” 侍桂登时变色垂首应声道:“是。”忙进屋里去服侍。 海玉弓见侍桂进来,道:“没有吩咐,你进来做什么?” 侍桂脸色为难道:“奴婢。” 秦桑云明白她是受了赵妈的指使,也不想让她为难,道:“没什么,你我二人的谈话也不必对他人隐瞒,侍桂,你就在一旁看着吧。” 侍桂感激道:“谢谢秦姑娘。” 海玉弓这才作罢,继续与秦桑云弹琴聊天,不知不觉已到了半夜,两人皆无睡意。 侍桂正要相劝海玉弓歇息,赵妈突然开门进来。侍桂有些讶异,刚要询问,赵妈没有顺手关门,冷风吹了进来,侍桂皱皱眉头,举步关上门,跟在赵妈的身后,见她的体态轻盈,心中疑窦顿生,眼见她离得海玉弓越来越近,心中一闪,喊道:“小姐小心!”手中衣袖白绸飞射出去,她出手仓促,力道尚是不足。赵妈冷笑道:“多事!”回身反击却是又猛又狠,几根钢针分别射向她的眉心和双眼,侍桂就地一滚,其中两枚钢针“当当”的没入石柱,另一枚正中她的右肋,疼的她大喊一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海玉弓突遇险情,携起秦桑云退后几丈看着赵妈冷冷道:“你不是赵妈,是何人?” 赵妈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道:“我就是你的替身,一个不能见天日的可怜人!” 秦桑云脸色一变,道:“宫纤尘,你是宫纤尘!” 赵妈冷冷一笑,撕下脸上的□□,赫然变成了一个妙龄的美貌女子。 海玉弓第一次见她,听不懂她所说的话,秦桑云虽然明白期间缘由,但是此间事情复杂至极,却也是一时半刻说不清楚的,两人看着宫纤尘,看她意欲何为。 宫纤尘看着海玉弓一直拉着秦桑云,冷笑道:“感情还真好,秦桑云,真是难为你这么会做戏,对杀害自己全家的仇人,也能隐忍不发。” 秦桑云心中一沉暗道:“不好,她此时挑拨离间,分明就是要分解玉弓的集中力!”果不其然,海玉弓一听,目光中流露出惊异的眼神。 ☆、第三十八章 逆袭(三) 秦桑云感觉到她手心颤动,知道她的内心产生了动摇,顺势拉紧朝着宫纤尘喝道:“你在百草山杀不了我们,又跑到这里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海玉弓又是一惊,对着宫纤尘打量一番道:“原来是你!” 秦桑云忙道:“玉弓,此人心狠手辣,几次欲置我于死地,你不可手软!” 海玉弓听她要杀秦桑云,心中顿时来了怒气,道:“你杀我姐姐,不能留你!”说着掌心凝力,两道白绸从衣袖中迸射而出,宫纤尘挑拨不成冷然道:“秦桑云,真有你的。”一边说着,一边避开海玉弓的白绸,瞬间又飞射出数根钢针,海玉弓舞动白绸,将钢针系数打落,她担心此地殃及秦桑云,有心将宫纤尘引出外面,宫纤尘眼见此刻已处于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心中一个更为阴狠的毒计冒出,顺水推舟跟着海玉弓打斗到了外面。 秦桑云赶忙扶起地上的侍桂,见钢针入骨,侍桂的脸色依然苍白,道:“侍桂,你忍一忍,我很快就把钢针□□。”说着撕开钢针周边的衣服,幸好钢针无毒,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侍桂气息微弱,脑袋却是清醒,缓缓的举手握住秦桑云的手腕,微弱道:“秦,秦小姐,我,我可是杀,杀你的人,你为何,还,还要救我?” 秦桑云看着她平声道:“你现在在我的眼中,只是一个受伤需要治疗的人,而我只是一个大夫。” 侍桂微微一笑道:“你,你这个人,怎么说,捧蟾姐姐,她,她说的不错。” 秦桑云愕然问道:“捧蟾她说我什么?” 侍桂声音愈是微弱,道:“她说,你是一个值得救,救的人。” 秦桑云听到这里心中猛的一紧怔道:“救我?” 侍桂道:“正是,你可知在大运河,为什么你,你没事,你当真以为我们二人联手杀不了你与佟越吗?” 秦桑云心中登时一片清明,怔道:“是捧蟾救了我?” 侍桂道:“是的,但是之后馆主知道你没死,虽然,虽然为了小姐的病,他也是希望你,你没死,可是却也对执行任务的我们产生了怀疑,我,我为了自保,出卖了捧蟾姐姐,我,我早就该死了。” 秦桑云心中大惊,急道:“那捧蟾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侍桂力气用尽,昏死过去,秦桑云再喊也是唤不醒她,想起捧蟾为了救自己而生死未卜,心中纠葛万分,她扶起侍桂躺在床上,挑出钢针,洒上止血药,替她包扎好伤口。想到海玉弓还在与宫纤尘恶斗,心中担忧,忙跑了出去,正逢宫纤尘打斗间被海玉弓逼了进来,站在她的面前。她冷笑道:“天助我也!”顺手抓住秦桑云,一枚钢针抵住她的咽喉,海玉弓纵有再高的武功,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天际一点一点的泛白,宫纤尘对海玉弓道:“你想要救她的性命,就跟我来!”说着跃了出去,一直到了悬崖边,飞身跃到铁索中间,海玉弓紧追其步,到了悬崖边,忽见深渊对面有许多的人,顿时怔住。 宫纤尘转头喊道:“师傅,你的心思也真是奇怪,一个身患怪症半死不活的人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秦桑云大吃一惊,扭头一看,只见对面的悬崖边站着任舒航,孙劲风,慕贤太子,佟越,董平,观月,以任舒航和观月为首,正进行着一触即发的对持。 话说秦桑云孤身一人前往望月馆之后,当晚,在西楚皇宫的最高处戴月楼中,西楚国主玉凌丰正为明早就要回中原的任舒航一行人摆宴,一番歌舞过后,众人欢笑饮酒,热闹非常。 慕贤太子坐在西首放眼望去,一片隐隐白雾,腾腾欲升天,新月中天,犹如天界广寒险境,不禁想起海玉弓,心中有几番惆怅落寞,开口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怎么与别处大不相同?” 玉凌丰看了一眼笑道:“那边是龙渊潭,据说是潭水深达千尺,寒气逼人,传说有蛟龙出没,周围悬崖峭壁,奇峰叠岭,有妖魔横行,荒无人烟。” 慕贤太子听了心中暗道:“妖魔?海小姐那样的仙子,我只是一个凡人,又如何才能见到她呢?”想到这里,心中酸涩,仰头将一杯酒喝尽,眼见其余的人都是满脸欢笑,心中情难自禁,起身道:“各位,在下不胜酒力,就请先行告退。”他这一说话,孙劲风,柳明影都站起身来要一同告退。 慕贤太子心中忽升孤寂之感,想要一人独处扬手道:“你们二人不用跟来。”说着起身对西楚国主行了一礼,西楚国主起身笑道:“统领大人今日为我西楚之事也是累了,就请回驿馆好好休息。” 慕贤太子淡淡一笑道:“多谢,告退!” 孙劲风,柳明影看了任舒航一眼,见他使了一个颜色,心中会意,待得慕贤太子走后不久,也寻了个借口退席。 两人出了皇宫大门,各骑了一匹马一起回驿馆。 柳明影这一阵子都是男装打扮,也就习惯了,抬头望着天空新月,云层叠叠,脸色有些沉重,孙劲风问道:“明影,你有心事?” 柳明影对着他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任公爷说云姐和佟大哥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先行走了,你相信吗?” 孙劲风想了想道:“怎么?你怀疑任公爷骗了我们吗?” 柳明影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可是云姐对我也不辞而别,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的简单。” 孙劲风回想一会道:“当日佟兄去追平空南,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可是凭他的武功,平空南不算什么啊,况且,任公爷为什么要骗我们?” 柳明影心中有些迷茫,没有再说话。 两人走过云来客栈,孙劲风抬头看看客栈门口,只见一盏红灯高照,投下昏红的灯光,道:“这个客栈前几天还挂了十几盏的红灯,如今却是只剩下一盏了。” 柳明影听着也抬起头来,看着红灯,红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发出昏昏的光芒。 两人到了驿馆门口,听到一阵琴声,不禁相视一眼,孙劲风问看门的士兵道:“有什么人来了驿馆吗?” 士兵道:“启禀大人,刚刚只是统领大人慕大人回来,并没有其他人来过。”慕贤太子的身份除了他们几个人和身边侍从知道之外,并未向其余的士兵透露。 柳明影虽不精琴艺,但是出自官宦之家,对琴艺也有些了解,细听琴声道:“这个弹琴的人琴艺很有火候,是太子殿下在抚琴吗?” 孙劲风摇头道:“不是,也许是有其他人来了,我们进去看看。” 柳明影走了一步停住道:“琴声此起彼伏,像是在述说什么往事?” 孙劲风急道:“快!”两人加快脚步,跑向慕贤太子的住处,到了楼上,琴声突然断绝,两人心中都沉了一下,疾步走到房门前,但见房门紧闭,孙劲风抱拳行礼道:“太子殿下,孙劲风有事求见。”喊了几声,不见有回应,柳明影按耐不住,直接推门进去,孙劲风担心惊了圣驾,忙伸手阻拦道:“明影,不可!”可是已然来不及,柳明影推开门举步走了进去,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孙劲风心中“咯噔”一声,环顾房间周围喊道:“太子殿下!”他喊了几声,走到床头一看,脸色微变,柳明影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孙劲风道:“太子殿下的玉箫不见了。” 柳明影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夜色蒙蒙,寻思道:“我们在楼道上不见有人出来,若是当时太子殿下在房里的话,他们是从这窗户走了。” 孙劲风走过来一看,想了一会,心中提气,身子就要飞掠出去,柳明影伸手抓住他喊道:“劲风,不可鲁莽。”孙劲风挣扎道:“天子殿下必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要去找他!” 柳明影道:“我们在楼道上还听见琴声,现在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来人武功高不可测,你去了也是枉然。” 孙劲风听此一言,渐渐平静,转身对着门口喊道:“来人!” ☆、第三十八章 逆袭(四) 一个士兵闻声跑过来道:“请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孙劲风想了一会坐在桌子边拿出纸笔写道:“琴音来访,速回!”装在信封里道:“你赶紧骑着快马到皇宫里将这封信亲手交到任公爷的手中,记住一定要亲手,快去!” 士兵见他脸色焦急,忙应声接过,起了快马飞速赶往锦城皇宫。 任舒航正与西楚国主把酒言欢,突然有急信传来,忙离席接过一看,顿时心中发紧,却不动声色,命江华继续饮宴,自己以年老体力不支为由退席,到了皇宫门口,只见孙劲风与柳明影已经牵着快马等在那里,为了行事方便,孙劲风脱下官服,换了平常百姓的布衣,柳明影也换了一身的女装,如此一来,就算是遇见西楚的官员,也不一定能认出他们。 任舒航结过送信士兵手中的快马道:“你回驿馆等待江华大人,就说老夫与其余三位大人另有急事要办,要他明早照旧带着所有士兵一起回中原。” 士兵应了一声离去。 孙劲风和柳明影早已经走了过来,任舒航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孙劲风摇头道:“此事很是古怪,除了我们三人没有人知道。” 任舒航赞道:“做的好,此事的确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柳明影问道:“任公爷可知带走太子的是什么人?” 任舒航正色道:“若是我猜的不错,那人就是宫纤尘。” 孙劲风脸色一变道:“宫纤尘,她是什么人?” 任舒航看着他们二人疑惑不解,叹道:“我们先上马去追太子,老夫再慢慢说给你听。” 柳明影望着四面八方道:“我们要往哪里追?” 任舒航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竹筒打开,一只闪亮的虫子飞了出来,朝着南边慢慢的飞过去。 柳明影脸色一怔道:“这是什么?” 任舒航道:“这是追灵蜂,老夫早就料到宫纤尘会来找太子,事先做了准备,追灵蜂对这种粉末的光线很敏感,不管多远都能追得到。”说着飞身上了一匹马道:“可是这也只能在黑夜才能起作用,所以我们要赶紧。”说着双腿一夹,飞驰而去。 柳明影和孙劲风相视一眼,虽然有许多的问题,却也不能再问,赶忙分别骑上另一匹马追了上去。 任舒航猜得不错,带走慕贤太子的人正是宫纤尘,她这几日一直潜伏在暗处,终于等到了慕贤太子独身一人的机会,趁着他回到驿馆,在他房中等候,她本是海玉弓的替身,两人的气质本来就相仿,再加上她弹奏的正是海玉弓弹过的《羽化登仙》,慕贤太子喜不自禁,更是深信不疑,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她带到了龙渊潭的上方。 龙渊潭席卷的冷气不时的吹散着冷雾时聚时散,时卷时舒,宫纤尘抱着古琴站在悬崖边,身子犹如凌空而立,白衣飘荡。 慕贤太子站在她的身后,忽然觉得她的身影又是那么的遥远,但是心里回想着与海玉弓的一点一滴,却也是兴奋异常。 宫纤尘背对着他开口道:“太子殿下,你觉得我的琴弹的怎么样?” 慕贤太子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还是很高兴海玉弓跟他说了生平的第一句话,声音不觉发颤道:“很好,你的琴技是我见过最好的。” 宫纤尘冷冷一笑道:“此话当真?” 慕贤太子点头道:“当真。” 宫纤尘缓缓的回头,她脸上的白纱随着夜风轻轻的飘了起来,飞进了龙渊潭,新月投下的淡淡月光,足以照射出她的倾国倾城的容貌,只是显得太冷,太清,令人高不可攀。 慕贤太子眼见她的绝色容姿,忍不住心中颤动,他这是第一次见宫纤尘的容貌,当日皇上册封她为玉真公主,前往西楚和亲,虽然宫中将她的美貌传的沸沸扬扬,但是慕贤太子想到之前与她也算是有口头婚约,况且她一个女子孤身去异邦和亲,虽然这是国家大事,但是他心里也认为有自己的责任,所以对玉真公主总是有着几分愧疚,是以对她避而不见,所以他今日见宫纤尘,却不知道她就是昔日的玉真公主。 宫纤尘看着他讶异的神色,冷冷一笑道:“天子殿下,你既然这么喜欢我的容貌,为何当初要将我拱手让给西楚国主呢?” 慕贤太子心中猛然一沉怔道:“你,你说什么?” 宫纤尘扬声道:“我就是当日被你父王册封的玉真公主。” 慕贤太子犹如浑身被冷水浇透身心,冷的彻骨,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海玉弓就是任国公爷的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宫纤尘冷声道:“我当然不是任舒航的女儿,她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丑八怪,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 慕贤太子听得更是迷糊道:“什么?” 宫纤尘见他又是震惊,又是迷茫,心中冷冷一笑道:“你心目中的广寒仙子是一个患了‘风蚀腐骨症’的人,她面目全非,不能见光,丑陋无比。” 慕贤太子厉声道:“住口,不许你污蔑海小姐!” 宫纤尘冷笑道:“你不相信,我会让你亲眼目睹,让你绝望。” 慕贤太子心中一喜极力平复着体内的惊涛骇浪,看着宫纤尘一脸的自傲问道:“你可以让我见到她?” 宫纤尘扬了扬身姿道:“我的琴弹得比她好,人是不是也比她更美丽!” 慕贤太子看着她的面容正色道:“不错,海小姐的琴艺确实不如你,也许真如你所说也没有你漂亮,但是她却是陪伴我度过最为孤独绝望的那一段难熬的日子的人,而你却不是。”回想起当初自己与父王产生争执被关,巨大的落差将他的信心与自傲击得粉碎,在那一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没有人与他说话,他自能在狭隘的空间里自行的排解每日的空虚与惶恐,几欲发狂,是海玉弓的琴声使他产生了孤独的共鸣,两人都是处在生活绝望边缘的人,所以才会有了心灵的相通,互相安慰。他从海玉弓的琴声中听到了感谢,使他再次找到了生命的意义,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心底发誓,此生心中只有她一个人。之后她突然消失,让他苦思煎熬,才会好不容易恢复自由之身后又再次不惜与父王发生冲突,抛下一切远走寻找此生唯一的挚爱。如今听到宫纤尘所讲海玉弓原来患上怪病,半信半疑中,他有的不是厌弃与恐惧,而是无尽的心痛。 宫纤尘见他脸色并未动摇,心中的嫉妒犹如毒蛇吞噬着她的身心,她望着龙渊潭道:“师傅给我最后的机会,就是将你带到他的面前戴罪立功,你也知道,就凭你的身份,那必定是死路一条,我愿意给你选择,若是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现在就带你远离此地,只要我们回到京城,就是你的天下。” 慕贤太子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宫纤尘道:“那我只好将你送给师傅,求他留我一条性命。” 慕贤太子正声道:“见他就可以让我见到海小姐吗?”说着上前一步。 宫纤尘见他毫无惧色,反而一脸期待恨声道:“你当真不后悔?” 慕贤太子斩钉截铁道:“不后悔。”说着又再上前一步,没有退缩之意。 宫纤尘的脸上冷色不见,慢慢的被扭曲的怨恨和妒意取代,恨声道:“好,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说着转身跳进龙渊潭。 慕贤太子见她突然跳崖,忙跑过去一看见她白衣渐渐在冷雾中隐逸,心中一横也跳了下去,到了半空但觉被人从空中提起,重坠之力减缓不少,抬头一看正是宫纤尘,只听她冷冷道:“你还真是不怕死。” 慕贤太子虽然对此人并无好感,却也对她的轻功赞叹不已,宫纤尘手提着他到了断层,打开石门,两人走了进去,此刻她不像侍桂带了夜明珠,石道里漆黑一片,她却能行动自如,慕贤太子被她抓在手心里,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跟着她在黑暗中穿梭,远远看见尽头有一盏灯光,心中跳了起来。 提灯的是一位白衣男子,宫纤尘拉着慕贤太子出了石道对他打了一个手势,白衣男子转身朝身后的中间的石道走去,慕贤太子喊道:“我要见观月,带我去见他。” 宫纤尘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他什么都听不见,你不用废话!” 慕贤太子虽然惊讶却也不再说话,石道光滑难行,他走的小心翼翼,不时看着周围的景色,又惊又叹。 白衣男子提着灯带着他们二人到了一座小院门口停下,对着宫纤尘弯腰行礼离去。 慕贤太子跟着宫纤尘走进去,小院里点了几盏白纱宫灯,足以照明,小院里的花草显得很是奇异,白霜皑皑,冰凌累累,有的结子如珠,有的有开花如莲,寒风阵阵,很难想象外面还是盛夏的炎日天气,穿过庭院却见一片湖水,波光粼粼,雾气冉冉,湖中有一座楼阁耸立。 宫纤尘停住脚步道:“师傅就在楼中。” 慕贤太子看着左右并无船桨,道:“要如何才能过去见他?” ☆、第三十九章 起伏(一) 宫纤尘冷笑道:“这样的难题也能难倒你吗?”说着转身就走。慕贤太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回头看着湖面,心中思索片刻,在湖边走了几个来回,心中猛然一醒,看着湖面一处较为深色的地方飞掠过去,果然那里有玄机,水面之下,就是突出的礁石,被湖水覆盖,若是青天白日,还能看得出来,可是在今晚,却是极难发现,幸而他目光明锐,胆大心细,否则又怎能发现。 慕贤太子掠上一处礁石,眼观前面又见一处,提起内气,飞身而上,湖中楼阁越来越近。忽然前面一道劲风袭来,掀起湖面波纹,水珠飞溅朝他迎面扑来。慕贤太子心中虽惊,却也不慌不忙,脚下“飞仙步法”巧妙的绕过水珠,衣襟却被淋湿不少,但也避免了受击落入湖中的危险。他刚一躲过,另一道劲风又飞射过来,他脚下未稳,眼见水珠来的更猛,仰头瞧见一株大树枝蔓飘扬,随即双足一点,飞身跃向空中,双手抓住树枝荡了过去。第三道劲风又到却是对着树枝,“咔嚓”一声,树枝应声而断,慕贤太子眼见就要落入湖水中,他轻喝一声,在空中急速翻转,一掌击在水面上,溅起一丈高的水花,接着回力反弹身子跃上了楼阁,回头见水面翻腾,心中动荡。 楼阁中一人道:“看来海小姐还真是让你学了本事。” 他心中微震,抬眼看时,观月已经走了出来,慕贤太子看着他,问道:“你就是观月?” 观月见他脸色泰然,点头道:“正是老夫。” 慕贤太子正色道:“海小姐在哪里?” 观月淡淡一笑,却没有出声,只听一人在里面冷冷笑道:“哼,乱臣贼子也配对我们提要求吗?” 慕贤太子循声而望,看到的是平空南,与他只在西山祭君台上匆匆见过一面,他也没有什么印象,也只道是跟观月一伙的,可是再看站立在平空南身边的人时却忍不住大吃了一惊,此人正是佟越,眼见他安安静静面无表情的站立在一旁,不禁失声道:“佟越,怎么会是你?” 平空南笑笑道:“为什么不能是他?”说着拿起短笛吹了一声,佟越双目露出凌光,朝着慕贤太子就是一掌,慕贤太子眼见掌风凶猛,虽然是极为讶异之下身手却也未见迟钝,朝左边一闪,“啪”得一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木栏杆被震的粉碎。 平空南停下笛声,佟越又复安静站立。 慕贤太子见他行为怪异大声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平空南笑道:“佟越现在可是我的杀人工具,你这个伪太子,再多说就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慕贤太子盯着佟越半响,见他神情异样,知道平空南所言非虚,心中又急又气,正色道:“哼,你们要杀我早就杀了,又何必带我到这里,有什么阴谋,尽管说出来吧。” 观月与平空南本是想要吓一吓他,挫挫他的锐气,如今见他非但没有露出胆怯之意,反而一脸无惧,倒是有些意外。 观月道:“阴谋也算不上,不过是‘清君侧’罢了,你们这些异邦孽徒窃夺我□□皇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数十年,如今也到了归还的时候。” 慕贤太子厉声道:“胡说八道,当年我祖父是根据□□皇帝的遗诏名正言顺的登基,又何来窃取之说!” 平空南怒道:“□□皇帝是受了奸人蒙蔽才会犯下大错,如今我们要将真相公布天下,驱除奸邪,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慕贤太子冷笑道:“驱除奸邪,谁才是奸邪!我祖父,我父皇两代雄才伟略,创下盛世江山,造福黎民百姓,天下谁不称赞,是你们在此妖言惑纵,残害无辜,你们才是奸邪!” 平空南怒不可赦,就要出手,观月伸手拦住对慕贤太子平声道:“承德帝做皇帝是一代明主,可是他为夺大位弑杀向阳太子就已经是天理难容,此种不忠不义之人杀他是替天行道!若是向阳太子登基为王,如今天下又岂仅仅是一个所谓的盛世!” 慕贤太子听他言辞凿凿,掷地有声,心中的气也猛然冒了起来,他一向敬重祖父,父亲,岂能容忍他们如此的污蔑,怒道:“你们无凭无据,休要满口胡言!” 观月冷冷道:“很快就会有凭证了,老夫现在就带你去看。” 正说着前面一艘船慢慢的摇了过来,观月飞身跃到船上,平空南佟越也跟着跃下,慕贤太子见此情景,心中咬牙势必要知道真相也跃上船。 两位白衣男子摇浆划船,在湖面上慢慢前行,初始还有淡淡月色,不一会儿就完全被两旁的山壁遮盖了,只能依靠挂在船身上的白纱宫灯照明。 划船摇浆的声音回旋在空中,慕贤太子的心中翻滚着激烈的心潮,不知道前面面临的是怎样的境遇。 船到了一处峭壁下停下,峭壁光滑无比,只有一条极为狭小的石阶道,却也是凶险万分,很难行走。 观月,平空南,佟越三人轻功了得,走在上面显得如履平地,慕贤太子明知他们是有心刁难,气愤不已,却也不甘在他们面前露出弱势,走得很是小心,总算是一路有惊无险。到了山崖之上,他望着前面,迷雾缭绕,只见一座珠峰立于云海间,隐隐看见一座楼宇建造在山峰断层之处,发出明亮的光芒,与之前的昏暗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不禁问道:“那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平空南冷笑道:“你知道‘死’字是怎么写吗?” 慕贤太子微微一愣。 观月凝望楼宇,就要举步向前,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气流压了过来,却又是似曾相识,转身一看,只见任舒航,孙劲风,柳明影站立在不远处的石壁之下,他虽感意外,却也不动声色,淡声道:“看来我们的老朋友来了。” 平空南也感觉到了气息,看见任舒航脸色微变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观月看了看慕贤太子,心中有所猜想,平声道:“这是迟早的局面。” 慕贤太子一看,忍不住大声喊道:“任公爷!”就要向他们跑过去,可是观月挡在面前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壁令他不能动弹。 任舒航已经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平空南衣袖飞扬喊道:“可恶!”正说着,一道银丝从他的衣袖中飞射出去,对着任舒航凌空乱舞,看似杂乱无章,却是包含着无限杀机。任舒航还以一掌,展开宽大的衣袖挡住所有的银丝,与平空南内力相抗,脚下内力不能松懈,也没有停下脚步,手中的真气赫然迸发,将银丝悉数挡住。平空南冷冷一声,另一只衣袖的银丝也飞射出来,任舒航凌空飞起,用衣袖缠住另一根银丝,借助其力将自己拉到半空,徐徐落下。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目睹他们二人的卓越之姿,呼吸为之停顿,不禁齐声喝彩。 平空南袭击任舒航不成,怒火中烧,收回银丝,满脸怒气的看着任舒航朝自己走过来。 孙劲风远远看着平空南收起银丝纳入衣袖中,似乎牵动了他心中的什么地方,陷入沉思。 任舒航对观月平声道:“秋之痕,不,如今该叫你观月。” 观月平声道:“任舒航,你的名字可没有改变。” 晚风突然变得很急,很冷,卷起深谷中的白雾腾空而起,冉冉升天,只有风的声音在平地而起的呼啸,其余的一切都似乎停滞,空气中包含着强大的真气,在观月与任舒航的周围回旋周转。 任舒航开口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了结的时候。”说着看看夜空淡淡道:“今晚很适合。” 观月道:“不错,今晚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天气。”顿了一会又道:“向阳太子若是看见我们厮杀,只怕会痛心疾首。” 任舒航脸色一紧,继而道:“你明知会这样,为何却不愿意放手,要这么的固执?” 观月道:“固执?只怕这样做的是你吧。” ☆、第三十九章 起伏(二) 他们说话虽然语气都很平淡,但是听的人却忍不住浑身发麻,两大绝世高手对持,一触即发,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二人。 平空南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又看着任舒航突然笑道:“任舒航,尽管你的武功了得,可是在我和大哥面前,你根本没有胜算,而且还有……”说着看向佟越。 任舒航看了一眼犹如雕塑的佟越开口道:“佟越,秦姑娘来看过你了吗?” 佟越没有回音,平空南笑道:“来了,那又能怎样?就算她是林广博的亲传弟子,对于我的‘摄魂术’,还不一样是束手无策!” 任舒航淡淡一笑道:“傅俊,你的狂妄自大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平空南脸色一沉怒道:“杀你易如反掌!就让你试试’摄魂术’的厉害!”说着吹响手中的短笛,观月看着任舒航平静的神情,突然心中一紧大声道:“三弟!”话音未落,扬起一掌猛然向佟越隔空拍去,佟越顿时动如脱兔,身形一闪,退开平空南那身边几丈之外,但是左肩却遭到掌力一击,肩胛骨“咔嚓”一声,已然裂开。他剧痛之下半跪下来,眼睛不再呆滞,冷冷的看着观月,喘着粗气。 孙劲风与柳明影均是大惊一个喊道:“佟兄!”一个喊道:“佟大哥!”慕贤太子见他突然恢复神智,也是愕然,只有任舒航一脸平静,似乎是早已知晓。 观月先是以为援救成功,可是当目光触及佟越手中握着的鬼剑,顿时变了脸色,关宁与他是青年旧识,他又怎会不知鬼剑杀人无形,霍然看向平空南喊道:“三弟!” 平空南依旧站立,却没有回应。 观月疾步走到平空南面前,只见一道细红的血丝从他的脖颈间流了下来,平空南喉咙“咯咯”几声,双眼看着观月,眼珠几乎都要突出,终于喊道:“大哥,我……”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倒地身亡,点点雪花飞溅在观月的脸上,白色的大衣上,观月双目瞪直,身体瞬间僵硬。 佟越此刻已然慢慢吃力的站起身子,看着平空南倒地的尸身,尽管是没有完全避开观月的掌风,但是此刻一招灭敌,也算是大功告成。平空南不但精通西域“摄魂术”,武功也是非同寻常,佟越纵使恢复神智,也不敢贸然偷袭。他知道只有当平空南吹笛的时候,集中力都在短笛上,才会露出破绽,故此一直隐忍等待时机。 观月盯着平空南的尸首,脸上渐渐的露出愤恨之色,身子慢慢的开始抖动起来。 任舒航趁着时机闪身将慕贤太子拉到身边,护在身后,眼睛却始终没有一刻离开观月,想他若是发难,必定是山崩地裂,沉声道:“大家小心!” 孙劲风,柳明影也是紧握手中的长剑,虽然观月并未动手,但是他们二人面对着他的背影,也感到一股强大的迫势,不敢丝毫懈怠。 观月转身扫了大家一眼,声音依旧平淡,却是隐含着极重的愤忧道:“好一群叛党逆贼,你们,老夫一个也不会放过,你们都得死!” 他似在怒吼,又似在批判,在如此清寒冷幽的迷雾中,令人蓦然从后背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任舒航看着周围高深莫测的环境,想到此刻是深入敌穴,危机重重,一个观月已经是难以对抗,若是再加上其余的高手,只怕难以全身而退,想到身后的慕贤太子,思潮涌动,要想一个使他脱险得计策。 观月收起悲色,冷然的看着大家,最后停留在佟越的身上,道:“佟越,纳命来!”袖风刚劲,一道银光在黑夜里闪起,这道银光及其细微,并非所有的人能看见,任舒航看在眼中,脸色登时大变,对着佟越大喊道:“佟越,小心流弦!” 佟越听到此话,但见银光朝自己闪闪而来,就像是地狱无常的勾魂棒,但是虽然知道危机就在眼前,却不能躲避,只因银光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他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孙劲风第一次见佟越手足无措,提剑就要上前去帮忙,任舒航伸手拦住低声道:“不能动,他要对付的可不止是佟越一个人!” 柳明影听得他话中有话,放眼周围黑蒙蒙的山崖,依稀看见有着淡淡白影在上面,便知道已然进入了观月的包围圈。 慕贤太子眼见所有的人为他涉险,心中悔恨道:“是我无知,连累了大家!” 任舒航道:“殿下休要自责,老夫与秋之痕一战在所难免,终要面对!”说着看着佟越,见他被观月的流弦逼得没有招架之力,而观月操纵流弦,势要将佟越碎尸万段,他自小对流弦的恐怖无敌也只是听过只言片语,如今亲眼所见,心中也是震惊,道:“流弦一出,血雨纷飞,这不是传说,这是真的!”佟越的鬼剑此时握在手中,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佟越闪得愈急,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的,道道血痕浸染衣衫,流弦密不透风,袭来犹如狂风鄹雨,若非他丈着一身的轻功,手中出神入化的鬼剑勉强支撑,只怕早已经是血肉横飞了,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肩膀的伤已经让他的手臂疼的都抬不起来,身上每一处的伤口使他一用力气就发出撕心裂肺的痛楚。 观月冷冷的看着佟越在痛苦绝望中挣扎,心中的仇恨愈发的燃烧。 孙劲风看在眼中,又不能施救急声喊道:“任公爷,这要怎么办?” 任舒航看着四周道:“再等等。” 孙劲风喊道:“等什么?佟兄快要死了!” 任舒航道:“观月迟迟不杀佟越,你道是为了什么!” 孙劲风心中一震,柳明影心有所想问道:“任公爷,他是故意拖延时间吗?”慕贤太子也问道:“他在等谁?” 任舒航怅然道:“他最恨的背叛的人!” 佟越已经是避无可避,流弦再次袭来,他难逃脱死亡的命运,弹指之间,寒光忽闪,那些飞向他的银丝在他的面前赫然而至,停止了张牙舞爪。 观月眉宇一挑,双手牵扯一动,将那些缠在自己银丝上的银丝都荡了开来,厉声道:“叛徒,你还真的来了!” 一道人影从佟越身后的断崖飞掠而上,慢慢的落在佟越与观月之间。 大家看到此景不约而同脱口道:“董平!”来人正是董平,他跟随着侍桂与秦桑云进了这里,知道对面的山峰住的就是海玉弓,故此一直暗中等在这里,观月武功惊世骇俗,想要赢他必须是要靠暗袭,他久等没有良机,又见佟越命在旦夕,明知观月就是逼他现身,却也不得不相救。 佟越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的半跪在地,右手不停的颤抖,血珠顺着剑柄流到渐渐,又流到地上。 董平看着观月开口道:“师傅!” 孙劲风,柳明影,慕贤太子不知道他们是师徒关系,听到他这样称呼观月都是悚然变色,任舒航明白他们三人的心思平声道:“放心,董平弃暗投明,他是我们的人。” 观月看着董平,道:“你还叫我师傅,你好有脸!” 董平淡淡道:“古语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我叫了你几十年,还有什么要不要脸的。” 观月厉声道:“住口,你枉费老夫心血,投靠敌人,不配做我的弟子!” 董平看了任舒航一眼,又复看向观月,淡淡道:“师傅救我性命让我有幸再次为人,董平感激不尽,可是任公爷却是教我做人,明辨是非,让我生为人而能做人,如此大恩,董平却也是不能不报!” 观月指着任舒航道:“他一个欺师灭祖的人也教你做人,就是让你如何的做一个叛徒!” ☆、第三十九章 起伏(三) 任舒航道:“秋之痕,老夫所做的事才是万全之策。你若放下执念,仍可……” 观月仰天哈哈笑道:“这不可能!”对众人横扫一样正声道:“好了,人都到齐了,流弦门审判开始!”说着手向天空一指,一开始围在山崖上的白影都闪身而下,将他们紧紧围住,气势凛凛。 任舒航低声道:“劲风,明影,你们二人护着慕贤太子,见机行事。” 慕贤太子正声道:“不,我不能一个人走!” 任舒航道:“并非让殿下一人离开,而是因为你的肩上挑着江山!” 慕贤太子神情一变,看着任舒航的背影,觉得甚是高大魁梧,动容道:“任公爷,我祖父当真是异邦之血,窃取了□□江山吗?” 任舒航道:“这些皆为前尘旧事,就请太子殿下忘了吧。” 慕贤太子道:“不,我想知道。” 任舒航道:“太子殿下只要知道如今的太平盛世是先帝与当今皇上的治国之功就可以了。” 慕贤太子听到此处,不禁心胸激荡,傲气顿生。 任舒航看着周围的白衣男子道:“这些人都是又聋又哑,他们的行动只看秋之痕的手势,一会我会想着法子缠着他,你们在混乱中趁机逃走,凭你们的武功可以的。” 孙劲风刚刚听着任舒航与慕贤太子的对话,心中的豪气也充斥的胸膛,正声道:“是,公爷放心!” 双方正在紧张对峙,此刻一声尖锐的笑声划破凝滞的天际,回荡在空谷黑崖之间。 大家听得犹如心中被割了一刀,不禁循声而望,就连观月沉稳非常的人都不禁微微一变色,任舒航也是觉得耳朵发麻,只有那些聋哑的白衣人没有动静。 佟越看着深渊中的铁索上荡悠悠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宫纤尘,另一个竟然是秦桑云,他顿时忘记身上的疼痛,疾步跑到悬崖边喊道:“桑云!” 剧变突生,让在场的人始料未及。 观月眼见秦桑云被劫持,想是太阴仙宫里发生了变动,放眼看去,只见海玉弓身姿飘摇站在对面,看着宫纤尘与秦桑云,似乎安然无恙,脸色这才平复,对着宫纤尘喊道:“宫纤尘,老夫已经放你一次,你还回来做什么?” 宫纤尘冷冷道:“干什么?当然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说着抓住秦桑云的手微微一放松,秦桑云摇摇欲坠,却是咬牙不吭声,宫纤尘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松手,你知道我有多恨你的。” 秦桑云看着她满脸的仇怨之色,心中也有些发凛。 观月冷冷道:“宫纤尘,你不要自寻死路。” 宫纤尘恨声道:“我到底有哪里比不上海玉弓,我的琴弹的比她好,也比她漂亮,你就只让我做她的替身。” 观月冷冷不说话,看着对面的海玉弓,慕贤太子也是看着海玉弓,虽然看的不甚清楚,但是从她站立的身姿,他已经知道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一时间欣喜万分,浑然忘我。 黑夜一点一点的退出天空,黎明的慢慢的涌过来,带着初生的朝阳,山头一片霞光。 观月突然目光一亮朝着海玉弓喊道:“海小姐,回屋里去!” 宫纤尘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目光愈是诡怪,对海玉弓喊道:“你若敢进去,我就杀了秦桑云。” 海玉弓站在悬崖边一动不动,初升的朝阳开始射出金光,穿过山林高峰。 观月脸色不再平静,就要飞身过去,宫纤尘抓住秦桑云转身厉声道:“你最好不要动,秦桑云一死,海玉弓也就完了!”她这一动,铁索一阵动荡,秦桑云身子摇晃不停,看得大家一阵心惊。 观月果真没再动,宫纤尘放声大笑,她一直以来做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如今反制他人,心中的快意无以复加。 秦桑云眼看海玉弓,脸色此刻却是出奇的平静,对着他道:“玉弓,把你的面纱解下来。” 此言一出,震住了所有的人。 海玉弓眼神有些犹豫,秦桑云平声道:“你能瞒过所有的人,却不能瞒过我。” 海玉弓眼神涌动开口道:“姐姐。”她这一声音用的不是腹语,而是本身的声音,轻柔无比,恍如清风吹过,她一边说着一边解下面纱,朝阳完全升起,挂在东方,一缕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光。海玉弓的一张脸洁白无瑕,这是人世间最为高洁纯净的脸,犹如深谷中的寂寞幽兰,又像是天空的皎皎明月,绝代芳容。 秦桑云看着海玉弓,微笑道:“很好看,比我想象的要好看。” 海玉弓对着她嫣然一笑道:“这都要谢谢你。” 秦桑云笑道:“难为你,为了保全我的性命,一直假装自己的病还没有好。” 海玉弓缓缓的摇头道:“不为难,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她看着对面的观月,虽然是一直伴随她,照顾她的人,但是他的神秘与阴森,却是让她无法信任与依赖的,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不是傻子,秦桑云与捧蟾的接连失踪,已经让她对望月馆的内幕和观月的行为目的产生怀疑,为了找出自己一直以来待在望月馆的真相,只有继续装病等待秦桑云的再次出现。 观月在对面眼见海玉弓已然不惧日光,霎时间明白了一切,海玉弓欺骗他旧病复发,目的就是要他保住秦桑云的一条性命,真相揭示在眼前,胸中五味交织,不由勃然大笑。 任舒航看着他剧烈颤动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凄然之色,心中重叹一声。 宫纤尘看着海玉弓,看着她的完好无缺的脸,愕然过后,心瞬间被满腔怨恨的烈火吞噬,对秦桑云恨声道:“是你,秦桑云,一切都是因为你!”话音未落,半空一阵劲风猛扑过来,只听观月喝道:“去死!”他眼见海玉弓疾病痊愈,又遭欺骗之痛,杀心大起,对秦桑云痛下杀手,出手之快,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宫纤尘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拉着秦桑云翻身坠落深渊。 佟越大喊一声,就要纵身跃下深渊,浑身伤口痛裂,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再次吃力站起,骤然抬头,只见任舒航的身影紧追秦桑云和宫纤尘坠落的方向而去,想他武功绝顶,要救秦桑云也非难事,揪紧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海玉弓浑身冰冷,疾步赶上喊道:“姐姐!”观月飞身而来在空中拂动衣袖抓住她的右肩将她提起,喝道:“跟我走!”朝一座山峰掠了过去,海玉弓的武功也不弱,但在此刻形同泡影,根本无力反抗。慕贤太子一看大急,喊道:“放下她!”提气运气紧追上前,董平大喊:“太子殿下,不要追!”可是慕贤太子哪里听得进去,董平来不及多想赶紧施展轻功跟上。 佟越望着深渊,又望着董平消失的方向,霍然站起身对惊慌未定的孙劲风,柳明影道:“保护太子殿下要紧!”他们二人收起惶恐之色,点了点头,提气飞身掠起。 观月提着海玉弓到了龙渊潭的最高峰,将她安放在一旁,背对着她,浓浓的烟霞自脚下生出,冷风荡漾,云雾腾然,晨曦散漫。 海玉弓站稳身子厉声道:“观月,你杀了秦桑云,替她偿命!”手心凝力,白绸飞射而出。 观月也不回头,只是右手衣袖向后一扬一荡,海玉弓的两根白绸劲力全消,垂落在地。 海玉弓双手画出半圆,两条白绸旋转如风,飞身而上,白绸自上而下缠向观月,观月双手衣袖飘飘,左一挡,右一格,白绸虽然宛如灵蛇,却终是不能近他的身。 ☆、第三十九章 起伏(四) 海玉弓与他相处十几年,自己的武功本就由他传授,知道不能赢他,数招过后,收起白绸,正色问道:“观月,你到底是什么人?” 观月回头看着她正声道:“老夫原名秋之痕,是侍奉于开国□□皇帝的暗部流弦门门主。” 海玉弓道:“流弦门?” 观月道:“流弦门人一旦入了门下,就失去原本的身份地位,只能活在黑暗中,一生替主子分忧除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海玉弓道:“原来你是朝廷的人,为何这十几年在我面前隐瞒身份?” 观月道:“叛贼势力庞大,把握朝政,若不隐姓埋名,就不能寻找复仇的机会,为了大业,只能如此。” 海玉弓不甚明白怔道:“叛贼?大业?你到底在说什么?” 观月正色道:“□□时期,奸妃千尚与西楚叛将安以止私通产下孽种,却鱼目混珠冒充皇子,为了夺取江山大位,暗害加害当时的太子向阳,骗取□□信任顺利登位,此种弥天大谎竟然瞒骗了天下人至今,老夫身为□□亲信第一人,当为主人讨回公道,履行除叛职责。” 海玉弓与世隔绝十几年,虽然从未到过外面,但是看得书却也不少,对朝代更换,江山易主这种大事也多有了解,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边的人就深处其中漩涡,不由震惊,问道:“那这跟秦桑云有什么关系,为何你一定要杀她?” 观月道:“秦桑云的祖辈林广博本是□□皇帝身边的御医,可是他忘恩负义,为求性命出卖主子,帮着孽种一起暗害向阳太子,我岂能放过她!” 海玉弓接口道:“这是秦桑云祖辈犯的错,与她何干?” 观月道:“自古父债子还,林广博隐秘甚深,无法找寻,让她来偿还也是理所当然的。” 海玉弓怒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迁怒无关的人,有什么资格除叛!” 观月豁然拂袖道:“无关的人?有哪个是无关的人?” 一道人影跃上山峰,正是慕贤太子,他与观月武功相差太远,就算竭尽全力,也远远落后于他,只能凭着方向追到这里,累的气喘吁吁。 观月见是他,冷笑一声道:“你还有些胆量,特地来送死。” 慕贤太子看着观月,喘息道:“你,你放了海,海小姐。” 海玉弓见他如此关心自己,有些诧异,目光触及他腰间的玉箫,心中一紧。 观月目光一闪,恨声道:“为了大业,你就是要杀的第一人。”说着举掌掠身飞上,掌力猛扑慕贤太子天灵盖,慕贤太子气力还未有恢复,面对他杀气腾腾的掌风,哪里有抵挡之力。 海玉弓惊道:“不可!”手中白绸一抖,缠住观月手腕,自己飞身从他头顶越过挡在慕贤太子的面前。 观月骤然停步,看着海玉弓怒道:“让开,你竟然救他!” 海玉弓没有让开,刚要说话,慕贤太子在她身后笑道:“广寒仙子,你就是广寒仙子,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他虽刚刚被吓的不轻,但是见海玉弓保护自己,随即大喜,对眼前的危机浑然忘却。 海玉弓回身看着他,讶然道:“你是…….” 慕贤太子拔出腰间的玉箫,放在她的手中笑道:“音律千里神交,仙子助我排忧解难,难以忘怀。” 海玉弓这才恍然,脸色一变,颤声道:“你,你就是……” 慕贤太子点点头,笑意吟吟。 观月在不远处见此情景,猜出几分,胸口猛烈一震,厉声道:“慕贤,你非死不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衣袖抖动,几根银丝飞射而出,迅疾如电,刺向慕贤太子。海玉弓白绸飞起,缠住银丝,只听“嘶嘶”几声,银丝锋利如刀,隔断白绸,粉碎飞散,在风中化作无数白蝶纷纷落下。 海玉弓也是第一次见识流弦的厉害,惊骇之余也知与他武功相差太远,不敢硬碰,拉起慕贤太子,施展轻功转身逃离。 观月也不追赶,双目冷冷的看着慕贤太子的后背,双手齐动,流弦齐发,是要将慕贤太子碎尸万段。 在这危急时刻,空中银光闪耀,流弦发出“铮铮”之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董平从空中落下站在观月的不远处平声道:“师傅,收手吧。” 观月看着他,怒不可赦厉声道:“董平,你非得要跟为师作对!” 董平淡淡道:“师傅,弟子斗胆恳请师傅,请听弟子一劝。” 观月恨声道:“想要我听你的,除非你死。” 董平神色坦然道:“若是弟子的死能让师傅觉悟,弟子死而无憾。” 观月有些意外,此时佟越也赶了过来,听见他们的谈话,急忙站在董平身边,看着观月道:“董平,不要上他的当,这种刚愎自用的人,是不可能听谁的话的,在他心里,他就是神。” 观月淡淡一笑道:“佟越,你倒是很了解老夫。”又见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冷声道:“你这摸样还敢来,佟越,你也太小看老夫了。” 佟越正色道:“你我的旧账新账堆积如山,我怎能不向你讨回来。” 观月冷然一笑道:“敢向我讨债,你这条狗命可是我留给你的!” 佟越握紧鬼剑道:“一并奉还。” 观月对视着他的眼神,仿佛昔日的关宁又站在自己的面前冷笑道:“一个苟且偷生的人教出的弟子怎么能赢得了老夫。” 佟越伫立道:“你尽管试试。” 孙劲风,柳明影也站在不远处,对着观月举剑相向,齐声道:“还有我们!” 观月看着孙劲风道:“当年你的祖父身为向阳太子的太傅,位居人臣,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向阳太子一旦失势,他就立刻转向那个孽种,奉承献媚,简直是厚颜无耻!” 孙劲风道:“祖父太傅之职乃是皇上所授,他不过是奉命行事,那容得你污蔑诋毁!” 观月看着他们这些年轻人,个个都一脸正气,同仇敌忾,仰天哈哈笑道:“没有任舒航,你们怎斗得过老夫,一起死吧。” 孙劲风正色道:“那就试试。”说着就要冲过来,佟越扬手示意他停下道:“劲风,柳小姐,你们二人送海小姐和太子殿下离开,这里交给我和董平。” 董平抢上前一步道:“不,你也走。” 佟越正色道:“不行,我与他的账还没有算清。”想到这些年饱受的苦难折磨,心底的怨愤仇恨急涌而上。 观月看着他们二人道:“从创立自今,鬼剑与流弦一明一暗,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也有联手的一天。” 佟越道:“那是因为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孙劲风凛然道:“大家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说着看向身边的柳明影,见她也对自己微微一笑,不觉精神大震。 慕贤太子也正声道:“就是,我绝对不会先走的。”说着看向身边的海玉弓,见她一脸迷茫的望着观月,问道:“海小姐,你怎么了?” 海玉弓没有言语,回想与观月十几年的相处的岁月,虽然极少与他见面谈话,但是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她的命也是他救的,转眼就成了敌人,不由的心烦意乱,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是谁?我又是谁?” 数十个白衣男子围了上来,赵妈站在人群中冷声道:“一个都别想走,统统把命留下!” 观月道:“正是!”一跃而起,扑向董平,喝道:“就拿你开刀!”董平与佟越相视一眼,同时跃上,三个高手全力对抗,殊死之斗,风声大作,烟尘滚滚。 赵妈走到对海玉弓的面前,道:“海小姐,就请你将慕贤交给老身吧。” 海玉弓喝道:“你们欺瞒我十几年,我不会再任人摆布了。” 赵妈脸色一变道:“那就休要怪老身得罪了。”说着双手一松,袖剑出手,飞身刺向慕贤太子,海玉弓挺身而起,与她空中对掌,但觉劲力甚大,不由站地不稳,倒退一步。 赵妈笑道:“昔日会让着你,才会任你胡闹,今日可要让你学乖一点了。” 海玉弓冷声道:“我又岂会坐以待毙!”傲然挺身,一脸倔强之气。 慕贤太子一看,唯恐海玉弓受伤,拔出腰间佩剑,也要上前相助,几个白衣男子围了上来,他心中惊觉,只得挥剑砍杀。孙劲风,柳明影也被十几个白衣男子围住,剑光霍霍,自顾不暇。 天地间一片萧杀,风云为之变色。 ☆、第四十章 激斗(一) 佟越与董平两边夹击观月,观月左右两手分别对付两人,仗着手中变幻莫测的银丝,出手之快,委实难以想象,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就已经在佟越与董平的身上,手臂上留下了道道伤痕,幸亏他们二人轻功炉火纯青,身影漂浮间才能躲过要害,不然早就碎成块块血肉,片片血花。 佟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浑身已成了一个血人,看着观月毫发无伤,心中虽有万分不甘愿,却也无奈,但觉浑身伤痕撕裂,痛得彻骨,握着鬼剑的手也是冷汗涔涔,颤动不已,只能强忍着。他知道今日所遇到的是生平从未所见的强敌,若是一旦给对方有施展手脚的余暇,自己立即性命不保,他一死,董平一人之力断不能赢他,那么孙劲风,柳明影,慕贤太子,海玉弓都会命丧于此,想到此处,心底又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董平也是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和沉稳,大汗淋漓,喘息声越来越大。 观月看着他们二人气喘吁吁,笑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可是用错了地方就会送了性命!”说着转向董平喝道:“董平,你若知悔改,老夫还是可以再重新收你入门,怎么样?” 董平正声道:“弟子背叛师傅,无颜再进流弦门。” 佟越怒道:“观月,你何曾放过一个你认为是拂逆背叛你的人,又何必欺骗董平。” 观月大笑一声道:“你很明白老夫,杀了你真是有些可惜,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要继承我衣钵的弟子,要亲手杀你还有些于心不忍。” 董平苦笑道:“师傅,你说这些话来扰乱弟子的心绪,实在是多此一举。” 观月哈哈一笑道:“是,是。”他第二个“是”字还没有说完,衣袖微摆,董平见银光微细,似有一物向自己的左目戳来,他此刻竟不躲避,也不挡架,整个身子冲上前去,竟是要拼个两败俱伤。 佟越看出他的心思喊道:“董平,不要!”说着也拔足追上。 观月冷声道:“很好!”看准董平身后的佟越,流弦陡然转向,擦过董平右肋,两根流弦急嗖嗖刺向佟越。 董平此刻才察觉观月的目标是佟越,心中骇异,回头喊道:“佟越,小心!”话音未落,观月人影闪动,人已经飘到他的身旁,森森道:“先关心你自己吧。”董平心底发寒,浑身僵硬,银光闪耀,观月的流弦迅速从他头顶飞窜而下,笼罩住他的全身。观月先是假意正面攻击董平,引出佟越乱了方寸,又故意让董平发觉他意在佟越,令其分心,同时再下狠招杀他,如此迂回曲折的杀人方式也就只有他才能想得到。 佟越眼见董平命在旦夕嘶声喊道:“董平。”霎时两根流线刺向他的双目,近在咫尺,须臾之间,就会被刺瞎双目。 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在不远处也瞧见佟越与董平濒临死境,同时失声大喊。 海玉弓与赵妈全神贯注对战,听他们三人声音饱含焦虑与忧急,董平与佟越都是她颇为熟悉的人,不由下意识的看向他们二人的方向。赵妈正中下怀,袖剑缠住海玉弓的衣袖,一发内力缠绕到她身后,就要出手点穴制住她。海玉弓霍然转身,以指当剑,弹开她的袖剑,赵妈身子一歪,点穴失了准头,一掌拍在海玉弓的后背,海玉弓丹田震荡,受了内伤,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慕贤太子又惊声道:“海小姐!” 观月正要对董平痛下杀手,猛听慕贤太子叫喊,不觉心中一紧,看向海玉弓,正见她从空中摔下,脸色微变,略一迟疑,下手也慢了一些。佟越鬼剑颤动,危急之际更不及细想,鬼剑如疾风骤雨般狂刺,劈断飞射在眼前的两根流弦,再“唰唰”几声,劈开了笼罩在董平身上的死亡之网。 观月没想到佟越还有这般力气,恨声道:“真是硬命!”目露凶光,隔空对佟越猛击一掌,掌力力道千钧,犹如泰山压顶。佟越气力用尽,身如落叶,已毫无抵抗之力,心如死灰等死。董平来不及接掌,硬生生的转身替佟越挡下,一掌正中胸口,体内气息翻腾,吐出一口鲜血,撞在佟越的身上,两人一起飞出老远,滚落在地。 孙劲风与柳明影砍翻身边的白衣男子,也顾不得是不是对手,同时冲上来解救佟越与董平,观月背对他们,眉宇含笑,静身以待,佟越知道凭他们之力,必死无疑,微弱道:“别过来。”一口气接不上,也吐了一口鲜血。 观月感觉孙劲风与柳明影接近,袖风抖动,几道流弦飞射而出,都对着他们二人的要害。孙劲风冲在前面,举剑挡架,“嗤嗤”两声,流弦竟将他的长剑割断,他手臂受震发麻,剑柄也从手中滑落在地,刚一惊骇,观月下一轮进攻已至,他已无兵器可挡。柳明影从他身旁抢上,挥剑砍飞流弦,手中的长剑也是应声而断。流弦犀利无比,滑动如蛇鞭,瞬间绕转到二人身后,将二人围著一圈,观月双手一拉收拢,流弦冷光闪动,就要化为利刃将二人拦腰截断。 佟越看得脸色煞白,挣扎要站起,复又跌倒,颤颤巍巍,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却又无力挽救。 慕贤太子大喝一声,将身边的两名白衣男子刺翻在地,挥剑扑向观月,不想身后一股掌风袭来,后背受掌,人扑倒在地。赵妈站在他身后冷笑道:“不自量力。”他站起身来,赵妈翻手一掀,将他摔进白衣男子的包围圈,几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令他难以动弹。海玉弓想要跑过来,一见那几柄明晃晃的长剑和赵妈诡异的笑容,不由的停住脚步。 观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双手发力紧收流弦,就要取了孙劲风与柳明影的性命。董平忽然平地一跃而起,衣袖中赫然滑出一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观月的后背,出手飞快,力道实稳,佟越惊诧莫名,却不知道他又怎会在瞬间恢复了气力。 观月猛然感到身后的杀意,冷不防身形一闪,闪开要害,一剑刺中他的右臂,右手受痛一抖,大怒之下内力迸射,形成一股气流直冲身后的董平,将他狠狠弹开,这一来,手中的流弦力道减弱,手势微缓。孙劲风眼明手快提起柳明影飞身跃出流弦包围圈,两人的衣袖和衣角都被流弦割断了一大块,在空中飘落下来。柳明影看着那些飘荡的布块,想着自己差点就像它们一样,心悸不已,双膝发软,无法站立,孙劲风忙扶住她,自己也是胆颤心惊。 赵妈没想到观月竟会被董平暗算,丢下海玉弓,疾步跑过来扶住观月,喊道:“馆主。” 观月拔出肩膀上的短剑,扔在地上看着董平,有些难以置信,片刻恍然道:“我就说任舒航怎么会去救秦桑云,就是想让老夫疏忽大意,好让你有机可乘。” 董平接连受伤,身体瘫软无力跌坐在地喘息着,又吐了一口鲜血。 佟越见董平衣服撕裂的地方有些泛泛金光,心中一震登时恍然,想起当日在无人镇的山上,最后是由董平埋葬白胜,严林,郑怡和,藤原佐四个人,那么郑怡和身上的炼狱门至宝金蚕甲会在董平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刚刚观月的那一掌若是没有金蚕甲宝物,董平早就五脏六腑俱碎而死,又怎能活着,他虽不致死,却也是受了不小的内伤,拼得就是这最后一剑,可惜还是功败垂成。 观月推开赵妈,上前一步,看着董平,佟越,孙劲风,柳明影,目光愈是凶狠道:“老夫看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四人心生绝望,已然是到了穷途末路。 慕贤太子正襟大声喊道:“观月,你要杀的人是我,放了他们!” 孙劲风这才看见慕贤太子被劫持,失声喊道:“殿下……”赵妈弹指之间,一枚钢针射中他的右膝盖,他登时失声跪倒在地,柳明影惊呼道:“劲风。”相扶与他自己也被拽着跪倒在地。 赵妈冷声道:“馆主说话,无关人不得插嘴!” 海玉弓眼见此景,双足一点,飞身过来,观月早就看清她的心思,流弦挥动,在半空中缠住她的腰身,单手收力将她拽到身边,点了她的穴道,喝道:“你安分点!”慕贤太子喊道:“海小姐!”海玉弓看着慕贤太子,与他两两相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四十章 激斗(二) 山顶的云雾在厮杀中早就被杀气,剑气扫荡一空,烈日当空,照射着山顶的岩石,沙土冒着丝丝热气,天地间陷入一片炙热。 在这绝境之中,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过来。 观月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道:“终于来了吗?” 任舒航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点头道:“是的,我想你我之间的事还是我们亲自来解决,无谓连累这些后辈的年轻人。” 佟越一看任舒航喊道:“桑云呢?” 任舒航道:“捧蟾在照顾她。” 佟越心惊道:“捧蟾。” 观月冷然笑道:“捧蟾是你的人,你真够狠心。” 佟越看向董平,董平对他点了点头,他一阵迷茫,一阵讶然。 任舒航道:“你能派人在我身边,我自然也能。” 观月怅然道:“你的人始终心向着你,可是我的人,唉…..” 任舒航看了他身边的赵妈一眼,神色有些黯然道:“那也未必。” 赵妈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观月道:“你打算怎么了结?” 任舒航道:“用老夫的命,我们各凭本事,我若死了,你赢,你做什么我都是管不了,我若活着,你输,流弦门必须随着你的死亡而消失。” 观月点头道:“好,事到如今,你我二人也只能活一个。” 赵妈道:“等一下。”说着撕下衣袖为观月包扎肩膀上的伤口,很是小心谨慎,观月握着她的手平声道:“多谢。” 任舒航看在眼中,眼神又暗了几分。 董平心中微惊,挣扎着站起,看着赵妈与观月,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 佟越察觉出来问道:“怎么了?” 董平道:“我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师傅也会说‘多谢’两个字。” 佟越也有些吃惊,看着赵妈,任舒航,观月隐隐觉得他们三人的关系不似表面那么的简单。 任舒航与观月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投向东边的一块巨大岩石,两人身影同时晃动,飞跃到巨石之上。 赵妈解开海玉弓的穴道,海玉弓有些意外道:“为什么放了我?”赵妈看着巨石上的观月道:“馆主既然以自己的命作为赌注,输赢在此一举,你是走是留,已经不重要了。”那些劫持住慕贤太子的白衣男子也齐齐放下长剑,站在赵妈的身边,宛如雕像。 佟越,董平,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都忘记了身上的伤痛,看着即将发生的空前绝后的决斗,浮想联翩。 观月仰望天空,晴空碧日,道:“当初你在向阳太子身边不过是一位书童,老夫绝想不到你竟会成为我今时今日最大的敌人。” 任舒航道:“世间有很多事本就是无法预测的,我也绝想不到会有与你对战的一天。” 观月叹道:“世事无常,岁月穿梭,你我都老了。” 任舒航道:“既然你也心知肚明,为何不愿意放下执着,顺天应变呢?” 观月道:“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是需要坚持的东西,无他犹如行尸走肉,活着有何意义?” 任舒航涩然一笑道:“冥顽不灵,你可知人世间有很多事无须执着。” 观月正声道:“但也有必须坚持到底的。” 任舒航道:“以命相搏。” 观月衣袖飘飘,流弦蓄势待发,任舒航掌心凝力,屏息凝气,山风悲鸣,尘土飞扬,两人已猝然动手。 观月的武功刚柔并济,招数飞云变幻,令人眼花缭乱,却是无孔不入,招招致命,任舒航是见招拆招,防守兼备,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大家看的目眩神迷,已不知身在何处。 佟越望着巨石上闪动的两道人影,暂时忘却自己与他们的恩怨,但觉自身犹如身入玄幻之境,在他们的对决中,看到的不仅仅是出神入化的绝顶武功,而是一种学武之人的境界,那是他目前还不能达到,也是他一直以来想达到的武学的巅峰。 慕贤太子惊异道:“安国公武功高强,我也是有听说,却没想到能高到如斯地步,他到底是师出何门何派啊?” 孙劲风看了一会道:“武当的道家太极剑的神髓是有一些。” 柳明影也道:“也有峨眉的秀美诗意之风。” 董平道:“任公爷说过,武学没有止境,任何一门武学都有利有弊,他不会刻意去学其中一门,只会根据对方的招数来变换出应敌的招数,所以他的武功没有门派之分,只在于能够打败敌人。” 佟越道:“无招就是有招,无名就是有名,能做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此人在学武上是天赋异禀。” 孙劲风,柳明影,慕贤太子看着对任舒航的敬佩崇拜升到了顶峰。 赵妈看着他们二人打斗,目不转睛,突然开口问道:“海小姐,你恨馆主吗?” 海玉弓微微一怔,心中有些矛盾,道:“为什么这么问?” 赵妈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巨石上道:“这十几年馆主对你怎么样,你很清楚。” 海玉弓沉思一会,点头道:“他对我很好,是太好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妈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海玉弓坚定道:“也许你们会说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愿意活在谎言之中,不管事实是什么,我都想知道。” 赵妈道:“你知道他对你好就可以了。” 观月与任舒航斗得越来越烈,最后双掌相抵,胶着不动,四周的空气集转在他们二人的周围,在强大的内力回旋下,渐渐形成巨大的漩涡,席卷着附近的沙石盘旋而上,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赵妈举手挡住沙石遮眼,猛然瞧见观月身后有一道人影转瞬闪现,心脉收紧,大喊一声:“馆主,有偷袭!”一边说着一边飞掠而去。 俄变倾生,其余的人都大吃一惊,抬眼望去,观月已经背中一剑,从巨石上翻滚跌下。 赵妈大叫一声,纵身飞起接住观月跌落的身躯,抱着他的上身在怀中,巨大的冲力将她压往地面,使她半跪在地上。 佟越,董平,慕贤太子,海玉弓,孙劲风,柳明影也飞身赶来,看着观月,谁都没想到这场决斗会以此种方式结束。 任舒航暗中安排人偷袭,胜之不武,难免有失光彩。孙劲风,柳明影,慕贤太子之前对任舒航的崇拜敬佩变得有些模糊,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复杂。 任舒航从巨石上缓缓落下,看着观月,脸带愧疚之色。 柳明影回想着巨石上偷袭观月的人影,虽然是稍纵即逝,但是却也认了出来,自语颤声道:“师傅。” 佟越心底突的一跳,看着董平问道:“董平,为什么徐前辈会在这里?” 董平看着观月,满脸悲伤,根本没听见佟越的问话。 赵妈抱着观月,眼见那一剑正中他后背心窝,鲜血喷涌而出,奄奄一息,心中愤恨无比,对任舒航怒声道:“任舒航,我再一次错看了你!” 任舒航愧声道:“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做。” 观月惨然一笑道:“任舒航,虽然你的名字没有变,人却是完全变了。” 任舒航叹道:“过了这么多年,你我都改变了许多。” 赵妈看着任舒航,双目喷出怒火恨声道:“你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观月吃力抓住赵妈的手臂,喘息苦笑道:“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停了一会又道:“因果报应,世间轮回,还真是不变的真理。” ☆、第四十章 激斗(三) 任舒航道:“当年流弦门的流落江湖,不少门人脱离门下,独自出走,你认为他们都背叛流弦门的宗旨,对他们赶尽杀绝。柴茂生是你的师弟,他只不过是想过自己的生活,你却对他苦苦相逼。最后令他不得不四海漂泊,连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都不能,若是你当日能放他一马,又怎会有今日徐竹君的复仇之举。”他这一说,缠绕在佟越,孙劲风,柳明影心头的疑问终于解开。 观月惨然道:“是我输了,我遵守承诺,任舒航,你放心,流弦门望月馆自此不复存在。” 任舒航恳切道:“谢谢!” 观月目光转向海玉弓,赵妈深知其意喊道:“海小姐,你过来。” 海玉弓神色一怔,裹足不前,赵妈喊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吗?快过来。” 海玉弓一听,急忙上前走到观月身边,俯身半跪道:“观月。” 观月握住她的手,又看着任舒航,任舒航心中一紧快步走过去看着观月道:“你说,她到底是谁。” 观月抖抖索索的将海玉弓的手放在任舒航的手中道:“你是他的女儿。” 任舒航脸色松懈下来,紧紧的握住海玉弓的手,对观月诚挚道:“谢谢你,秋之痕!”海玉弓极为惊愕,看着任舒航,愕然道:“你真是我爹?”任舒航点点头,海玉弓转眼再看观月,想要问清缘由,却见他已经闭目而逝,赵妈抱着观月双目一闭眼泪滚落下来。 海玉弓心底萌生一股莫名的冲动,摇动着观月的身体喊道:“你不能死,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赵妈一把推开海玉弓道:“海小姐,就请你放过馆主吧。”周围的白衣男子围将过来,默默的看着观月,过了一会四个人缓缓的 抬起他朝西边的山峰走去,其余的人跟在后面,赵妈擦擦眼泪,也跟上。 董平目送他们,跪在地上道:“弟子董平拜别师傅。”说着磕了三个头。 大敌已除,所有人却没有任何的轻松喜悦,反而觉得心头压着另一块石头,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任舒航看着赵妈越走越远,突然举步追赶上去,赵妈停住脚步看着他道:“今时今日,你还有什么话说?” 任舒航道:“赵娘,跟我回去,好吗?” 赵妈凄然一笑道:“回去,回哪里?” 任舒航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里。” 赵妈摇摇头冷冷道:“我不知道,很久以前我就不知道,我要留在这里。” 任舒航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赵妈道:“观月还在,他会一直留在这里。” 任舒航道:“你真要为他留在这里?” 赵妈点头道:“最起码他愿意为了我放过捧蟾,而你呢,你除了夺走我的一切,还为我做过什么?” 任舒航脸色微惊,后退一步。 赵妈看着他,泣声道:“很难相信,是吗?这个你们认为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的人,他的心里也有情,而你,你有吗?”说着眼泪滚落下来。 任舒航面露痛楚之色,哽咽道:“我的确不如他,赵娘,你是我一生最对不起的人。” 赵妈看着远处的海玉弓,又看着任舒航,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不,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最对不起的人是捧蟾。如今有了海玉弓这个女儿,你就更对不起她了,不过,你尽管放心,这个丫头是一根筋,对你死心塌地,不管你怎么对她,她都不会怨你,恨你。任公爷,恭喜你找回了自己的女儿。” 任舒航看着她跟随着白衣男子消失在山间,这一切无法挽回的人,事,物今后也只能封存在他的记忆深处。 佟越他们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但是看着任舒航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种孤寂和落寞,不由心生凄凉之感。 海玉弓初始听到真相,无法接受,直到此刻才让心情稍稍平复,慢慢的走到任舒航的面前问道:“为什么我会是你的女儿?” 任舒航凄然道:“这一切,说来话长,以后我会慢慢的说给你听,目前,我们先去找秦姑娘。”海玉弓见他甚为疲惫,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也不忍再逼迫于他,点了点头。 江水滔滔,山崖道路难行险要,但是到了尽头却是一个天然的山洞,这里正是捧蟾安身的地方。她当初在大运河上救了佟越和秦桑云,事后观月起了疑心,被侍桂告密出卖。幸好她事先已有察觉,趁机逃离了望月馆。龙渊群峰地势离奇,难辨出路,曾试着跟江水顺流到外,又没有船只,再加上望月馆门人守备森严,试了几次,终是寸步难移,只好躲在龙渊江的悬崖山洞之中,暗中探听望月馆的动静,寻找时机。昨夜众人崖边的打斗惊动了她,她便在江边的悬崖峭壁上暗中观望,恰好遇见宫纤尘,秦桑云,任舒航三人落水,急忙赶来相救。任舒航在江中救起秦桑云,捧蟾就前来接应,留下秦桑云在山洞休息,至于宫纤尘,随着滔滔江水,不知去向,生死未仆。 任舒航自失去捧蟾的消息以来,心中担忧,这次突然见面,也为她能死里逃生感到庆幸,如今听闻赵妈所言是观月有心放她,心中又添了另一层的沉重。 佟越自在大运河一事之后,对捧蟾是恨之入骨,却没想到她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再要相见,颇费踌躇。捧蟾从石洞里面走了出来,许久不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与往日无异的是脸上的冷漠,看见佟越淡声道:“秦姑娘要见你,进去吧。” 佟越低声道:“谢谢。”捧蟾不等他说完,径自在他身边走过。 柳明影也想见秦桑云,正要举步跟上,捧蟾却伸手拦住她们道:“就请让他们呆一会吧。” 海玉弓走上前看着捧蟾一会,道:“捧蟾,当初你无缘无故在我身边消失,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捧蟾在她面前行礼道:“捧蟾见过小姐,多谢小姐挂念,让小姐费心了。” 海玉弓摇摇头道:“你以前一直照顾我,是我该谢谢你。” 捧蟾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任舒航正对着她露出微笑,淡淡道:“没什么,这是我的职责。” 海玉弓道:“职责?你真的是他派来的?”虽然知道任舒航是自己的父亲,但是她一时还是无法开口叫尊称。 捧蟾点点头道:“是,当年观月为了一段宫廷秘闻,想借助任公爷的势力在朝廷生事,可是任公爷拒绝了,他利用你的病将你从任公爷身边夺走要挟他,幸好任公爷事先发觉,将我暗中派到你的身边保护你,是不是,任公爷?” 任舒航看着捧蟾神色有些游离,听到最后捧蟾问他才回过神来应声道:“对,就是这样。” 海玉弓握住捧蟾的手道:“你怎么保护我,你跟我差不多的年龄,刚进来的时候也是个小女孩。”想到这十几年间从没有对她有过好脸色,冷言冷语,动不动就出手伤她,若不是她机敏,说不定早就死在自己手中,深深自悔伤感。 柳明影,孙劲风,慕贤太子看着捧蟾,想到在观月这种人身边潜藏蛰伏,是要何其大的毅力和耐性,又过的是怎样孤独胆颤的日子,心底涌起一股敬意。 任舒航走过来看着海玉弓和捧蟾,展颜道:“虽然发生了很多事,幸好你们两个都回到老夫的身边,老夫已经没有什么好求的,过去的就都过去吧,捧蟾,你以后就待在老夫的身边,不要再离开了。” 捧蟾垂首不语,任舒航有些着急抓紧她的手道:“怎么,你不愿意回去?” 董平看出捧蟾的为难,走过来劝道:“任公爷,发生了太多事,大家都需要时间,你不要操之过急。” ☆、第四十章 激斗(四) 任舒航听到这里,勉强一笑放开捧蟾的手道:“好,好,你慢慢想,老夫不逼你。” 海玉弓看着任舒航,觉得他很近又很遥远,心中喃喃道:“他是我爹,当真以后我就要和他一起生活了吗?” 佟越走进石洞,山洞的洞口虽小,里面却很宽,中间一个大洞,又有几个小一些洞分布在石壁两边。左边尽头处有山泉涌出,涓涓细流汇集在地上的一个水洼里,捧蟾垒石成井,以此作为日常用水。石洞干干净净,布置的简洁雅致,以大石当床,小石当凳,用的东西虽然简陋,但也不缺,摆放的错落有致。江风从洞口不时的带进滔滔江水之声,与里面的泉水叮咚相互应和,打破了洞里的沉寂,但是在外面一看,是绝对想不到里面会有人居住。 佟越走到秦桑云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 秦桑云笑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说着拉着他在石床边坐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品绷带,帮他的伤口一一上药包扎,就连那些细微的擦伤也不放过。 佟越笑道:“这些就不必了,我可不想做一个粽子。” 秦桑云笑道:“佟哥,你可不能再乱动了,不然伤口很难好的。” 佟越心中升起一股柔情,伸手拉住秦桑云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面前,笑道:“有你这个神医在,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看着洞口有着阳光照射进来,想起刚刚的山峰恶斗,恍如梦一般。 秦桑云问道:“在想什么呢?” 佟越感慨道:“我在想观月,不管他做了多少恶事,杀了多少人,但是他的身上还是有令人敬佩的地方。”说着见秦桑云眉宇间夹杂着一股隐隐的忧愁与不舍,心中不觉颤动,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道:“桑云,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秦桑云的前额靠在他的胸前,恳声道:“佟哥,我有些累了,让我在你的怀里睡一会,好吗?”说着,身子不觉沉了下去,整张脸埋在佟越的怀中。 佟越双手抱住她的身子道:“你想睡多久都可以,只是,我身上脏的很。” 秦桑云摇头道:“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 佟越只得随她,低头看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伸手撩起几根发丝,发丝在他的手中慢慢的滑下,洞口江风吹来,发丝随风飘荡,变得有些杂乱,佟越以手指当梳子,轻轻的帮秦桑云理顺着。 秦桑云身子突然一颤,佟越感到胸口一阵发烫,心中莫名猛的一突起,双手抓住秦桑云的身子扶起她一看,顿时唬了一大跳,只见自己的胸口已经满是黑血,这正是从秦桑云的口中吐出来的,此刻她已经双目涣散,嘴唇发紫,奄奄一息,佟越全身冷如冰窖,心中一片害怕,慌声道:“桑云,桑云,这是怎么了?” 秦桑云瘫倒在他的怀中,看着他焦急惶恐的脸,想要安慰却也是没有力气,只能吃力的摇摇头,道:“佟哥,我……,对不起。” 佟越大脑轰鸣,秦桑云目前情景显然是中了剧毒,但是她自己本身医术精明,又怎么会中了剧毒而不自知,她明知中毒却不想法子自救,由此可见是连她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了,想到此处,头脑一阵空白,嘶声道:“不会的,你是神医,你可以起死回生,为什么不能救你自己,桑云,要怎么救你,你说啊!” 秦桑云满目深情的看着他,虽然是命在旦夕,却也是无畏无惧,微声道:“能再临死前见到你,我已经没有遗憾,佟哥,你答应我三件事,好吗?” 佟越心乱如麻,想要大声喊道:“不要说什么三件事,告诉我要怎么救你!”但是面对秦桑云恳切请求的双眼,却怎么也不能拂逆,沉沉的点了点头,哽咽道:“你说。” 秦桑云惨白的微微一笑,同时也让佟越心碎,她微微道:“第一,我的死你不能自责,也不能怪任何人。”见佟越没有点头,她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道:“佟哥,你不答应吗?” 佟越茫茫然点了点头。 秦桑云又道:“第二,我死了之后,我允许你为我伤心一阵子,但是却不能自暴自弃,一定要振作起来。” 佟越心中大喊道:“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活吗?桑云,你难道真不能明白我的心?”但是他却不忍再说,只得又点了点头。 秦桑云喘息几声又道:“最后一件就是,你可以一直记得我,却不能孤苦一生。” 佟越听到这里再也无法沉默,嘶声道:“你不要再说了。” 秦桑云顿了一会,微声道:“佟哥,你武功很高,但是,但是……我担心你会被人骗。”说到这里,气息愈是微弱,脸上毫无血色。 佟越只觉得她的身子越是发沉,体温越来越冷,心中大惊,自己的一颗心也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大叫:“桑云,桑云!”秦桑云身子一沉,脑袋垂了下来,靠进他的怀中,佟越浑身发冷,伤痛牵动伤口破裂,鲜血不住渗出,滴落在秦桑云惨白的脸上,染出朵朵血花。 外面的人听到佟越的叫喊,已觉得不对劲,从外面冲进来,一看此景,都惊呆住。 捧蟾似是早就知道,平声道:“时间到了。” 任舒航道:“你们都出去,老夫要替秦姑娘疗伤。” 捧蟾走到佟越的身边道:“佟越,你也出去。” 佟越抬眼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他刚刚结束恶斗,如今又逢巨大的打击,身体精神都及其虚弱。董平上前分开佟越的双手,捧蟾将秦桑云扶好平躺在石床上,用衣袖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董平拉着佟越道:“放心吧,交给他们,会没事的。”接着又对其余人道:“大家都出去,不要妨碍任公爷和捧蟾救人。” 孙劲风他们纵有再多疑问,也不得再耽误救人,都退了出去。 柳明影靠在石壁边,想到秦桑云犹如死灰的脸,颤声道:“怎么会这样?云姐她出了什么事?” 孙劲风在一旁宽慰道:“没事的,中毒受伤,我们不都经历过吗?都挺过来了,不是吗?” 柳明影抱住孙劲风断断续续道:“可是她是云姐,是神医,为什么连她也…..她不想法子救自己,是知道救不了,连她都没法子,这世上还能谁有办法呢?” 孙劲风抱住她道:“神医也是人,也有生病的时候,这是很正常的,不要担心。” 海玉弓在一旁冷声道:“不,这不正常。”看着董平正色道:“董平,为什么姐姐会中毒?” 董平转身看着江水,背影颤动,全身有着一股无法压抑的力气在体内膨胀,伤口崩裂,鲜血迸射,染红了衣衫,一滴一滴的顺着手臂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有的随风飘落在江水之中。 慕贤太子走到他身边道:“董平,秦姑娘对我们所有人都有恩,我们都想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董平过了许久才慢慢道:“中了‘摄魂术’的人,要解救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施术者解术,第二就是凝神散。当我还在师傅身边的时候,曾经见识过平空南的‘摄魂术’的厉害,为了防止他日后会用在我的身上。有一次我乘着他喝醉酒得意忘形的时候套出了‘摄魂术’的解药秘方,悄悄配了一副带在身边。” 慕贤太子想了一会道:“佟越中了‘摄魂术’会解开,是因为服用了解药?” 董平点点头。 慕贤太子揣测道:“难道是秦姑娘独身进望月馆的时候,她带了解药?” 海玉弓道:“这不可能,观月怎会让她有这个机会。” 董平点头道:“是,是不会有,但是他想不到,秦姑娘会将自己的身体当做解药的容器,毫无破绽的将解药带到佟越面前,通过化成解药的眼泪救了佟越,而这种药用在正常的人身上就是剧毒无比的□□。” 言尽到此,众人恍然,柳明影失声哭泣。孙劲风心中刺痛,唯有重叹。慕贤太子怅然道:“没想到她竟然做到这种地步。”海玉弓上前一步,扬手给了董平一巴掌,厉声道:“你明知道她会这样做,也给她?是你害死她的!” 董平没有说话,慕贤太子看着海玉弓正色道:“海小姐,这是秦姑娘自己的选择,你不能怪其他人。”海玉弓转过身去看着江水滚滚,不再看任何人。 ☆、第四十一章 伤怀(一) 等待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是在停滞不前,太阳慢慢的向西移动着,江水的流动也是争分夺秒,永不停歇。 佟越自石洞出来,就一直坐在一处石凹处,静静的坐着,没有说话,也不理其他的人,孙劲风担心他受不住打击,走过去道:“佟兄,任公爷说要救人就能救,你受了重伤,小心身体。” 佟越不声不语,一动也不动。 柳明影泣声道:“佟大哥,云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就不要再让她操心了。” 佟越慢慢的站起身子,走到江边,看着脚下翻腾的江水,一言不发。 柳明影还要劝,孙劲风拉住她道:“让他静一静吧。”柳明影不再相劝,只是握住了孙劲风的手,孙劲风也下意识地反握住她的手。 佟越看着江水想起自己过往,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度过了几十年,遇到的生死不计其数,有时想想,活有活得痛苦,死有死的解脱,生与死也无谓太执着。秦桑云是生是死,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只是想她若活着,便与她一生携手,她若死了,就会将她放在心里,想一生,念一生,谁也夺不走她,生死没有界限,还有什么好怕的,好担心的呢? 慕贤太子想到生离死别,心中动容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精神不灭,纵使□□分飞湮灭,又有何妨,对于真心相爱的人来说,生与死不会有界限。”说着不由自主的看向海玉弓。 柳明影听到这里失声痛哭,道:“我不要云姐离开我,我要她活着。”孙劲风也道:“当真是生死没有界限的话,为何观月杀我们的时候,我们要奋勇相搏,不就是想活下去吗?由此可见,生与死还是有区别的。” 海玉弓道:“我身患恶疾长达十几年,以为早就看穿生死,直到姐姐治好我的病,我才觉得自己像个人在活着。死亡是终结,活着是开始,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怎能说没有界限。” 董平看着佟越,正声道:“佟越,我相信秦姑娘也很想活下去,你要振作,不要灰心丧气,麻痹自己的意志。” 佟越背对着大家,仰天闭目,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滚落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竹帘晃动的声音,大家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正是捧蟾慢慢的卷起竹帘,孙劲风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想问道:“秦姑娘怎么样?” 捧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卷动着竹帘平声道:“她的毒都解了,性命无碍,只是中毒太深,身子虚弱的很……”话还没有说完,佟越已经像一阵风的掠了进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柳明影戏谑道:“还说什么生死没有界限,不是每个人都着急吗?” 慕贤太子笑道:“死是无力回天的事,可是活着是皆大欢喜啊。” 孙劲风笑道:“不管怎样,还是活着好一些。” 柳明影笑道:“那还用说。” 捧蟾转头看着佟越急速的身影,双手一滑,卷好的竹帘又滚落下来,董平上前接住竹帘,看着捧蟾疲惫的脸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将竹帘卷好挂在洞口上面。 捧蟾淡淡道:“我没什么,只是任公爷他。”说着往里面瞧了一瞧。 董平的心提了起来道:“他怎么样了?” 捧蟾黯然道:“性命无碍,可惜…..”她与董平声音甚低,孙劲风他们又逢秦桑云死里逃生,欣喜不已,也没听见他们的对话,还在说笑不停。 董平伸出右手扶住捧蟾瘦弱的肩膀道:“他真的这么做?” 捧蟾点了点头,道:“他要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拦得住的。” 董平脸色沉重,捧蟾看着他衣襟染的血道:“你伤的也不轻,先疗伤吧。” 董平点了点头,但觉胸口郁闷难当。 佟越跑到石床边,看见秦桑云的嘴唇上的黑气已然褪尽,一搭脉搏,虽然微弱,却也在跳动,心中大石落下,对站立一旁的任舒航淡声道:“谢谢你救了桑云。” 任舒航身子极其困乏,看着佟越微微一笑,举步就要走,刚踏出一步,不觉头重脚轻,险些摔倒,董平上前抢步将他扶住道:“公爷,你觉得怎么样?” 任舒航微微摇头,捧蟾走过来扶他去了右壁的山洞。 过了不久,慕贤太子,孙劲风,柳明影,海玉弓也都走了进来,捧蟾依次给他们包扎伤口,他们都属轻伤,不用太费心力,服下调息补元气的丹药后,各自找一处坐下养伤。 佟越看着捧蟾,回想起两人的相识相处,一直以来都仅仅是关于望月馆与海玉弓的病,从未涉及私人,捧蟾对他总是傲视漠然,而他对捧蟾也是谨言慎行,绝不多闻多问,但是他自从得知她在大运河救了他与秦桑云的事之后,心中感到亏欠于她。捧蟾走到他面前,放下丹药,转身又要离开,佟越只能平声道:“谢谢你,捧蟾。” 捧蟾没有回应,径自走进右壁石洞照顾任舒航。 柳明影在一处角落看着捧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悦。 天空开始泛白,黎明渐渐来临,晨光微曦,透过迷蒙的晨雾,幻化出五彩的光芒,不知名的山花在微风中摇曳,彰显着生命的芳华。 秦桑云经过一夜的静养,身子好了许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更是觉得活着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她坐在岩石上倾听着悬崖下江水的声音,仿佛听见了生命奔腾的奏鸣。 佟越坐在她的身边,望着朝阳初升,心中无限感慨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坐在一起看日出。” 秦桑云回头对他嫣然微笑道:“我们能坐在这里,都要感谢任公爷和捧蟾。”见佟越沉默不言,又道:“佟哥,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要怪其他人了,好吗?” 佟越回想起昨日任舒航苍老虚弱的背影,心中有所触动,道:“是他救了你,我还能说什么,桑云,你我认识至今,虽然我一直都说要守护你,但是每次都是你在救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秦桑云靠在他怀中道:“什么谁救谁,谁帮谁,要分的这么清楚,这多没意思啊。” 佟越抱着她道:“桑云,我会用一生来回报你对我的深情。” 秦桑云笑道:“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 正说着,只听身后有人“噗嗤”一笑,两人转身一看,是柳明影,孙劲风站在身后,柳明影笑道:“云姐,会说情话就是说你没事了。” 秦桑云淡笑道:“你呢?好些了吗?” 柳明影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笑道:“我的伤不算什么,捧蟾的药很管用,你不用担心。” 秦桑云心有触动自语道:“捧蟾。” 朝阳的万道金光照射而出,江面上金光粼粼,几缕透过竹帘,正映照在海玉弓的玉容上。 慕贤太子不远处看着她,但觉光彩照人,看得痴了,继而心中有些失落,这个他心里想了千遍万变的广寒仙子,如今近在咫尺,却让他觉得不可触摸,还不如以往的音律相交时的心灵相通相应,虽然那时连面也不得见,但是心的距离很近。 他寻思一番,定了定心走到海玉弓的面前,欲言又止,海玉弓打坐调息,忽觉得有人靠近,睁开双眼,看见慕贤太子近在眼前,问道:“什么事?” 慕贤太子试问道:“海小姐一直不理会于我,是否已经忘了音律神交的往事?” 海玉弓触动心事轻声道:“你是太子。” 慕贤太子点点头道:“海小姐顾忌的是我的身份?” 海玉弓道:“皇家院内,多有是非,玉弓身心疲惫,不想牵连其中。” ☆、第四十一章 伤怀(二) 慕贤太子拿出玉箫,急道:“那这箫声你就可以放得下吗?” 海玉弓凝望玉箫,散发出绿润微光,垂首道:“我的琴已不再。” 慕贤太子道:“琴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造啊。” 海玉弓沉思一会,断然道:“既然已失去,又何必强求,太子殿下,一切随缘吧。”说着再次闭目调息,不再理会他。 慕贤太子见她固执如斯,不能再说什么。 董平从右壁石洞走出来,慕贤太子走过问道:“任公爷好些了吗?”昨日他们想进去看望,但是捧蟾说他需要静养不便打扰,故此一直没见,想他一个年迈老者,再有神通,此次耗费心血精力救性命垂危的秦桑云也是难以承受的。 董平平声道:“任公爷无碍,殿下,此处食物匮乏,多有不便,不宜调伤休养,如今公爷也能走动,我们到外面寻一处好些的住所,让大家好好调养一番,待得恢复元气,再一同回中原。” 慕贤太子道:“我正有此意,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 两人说话间,捧蟾已扶着任舒航走了出来,慕贤太子一看,大吃一惊。昔日神采奕奕的任舒航如今站在眼前,面如枯槁,弱不禁风,那件长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挂在一棵枯树上,随风摆动,摇摇欲坠,点点阳光照在他那满头的白发,发出闪闪的银光,他的苍老,就像是秋天中的飞蛾,已然到了风烛残年之际。 海玉弓看着背转身去,心底涌起无言的伤怀。 任舒航见慕贤太子一脸讶异,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上前笑道:“殿下,怎么不认得老夫了吗?” 慕贤太子痛心道:“不,我还认得。” 秦桑云,佟越,柳明影,孙劲风也走了进来,看见任舒航变成这幅摸样,俱都震撼。秦桑云精通医理,固然知道他是为了替自己疗毒耗费心血,内了消耗过度所致,愧疚万分,对着任舒航跪下拜道:“任公爷,你对桑云的恩情,桑云无以为报。”说着匍匐拜倒,佟越也跟着跪下,深深一拜,心中对他再有多少不满,也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任舒航走过来双手扶起秦桑云道:“秦姑娘,你无需多想,老夫可以用毕生的功力救你一条性命,也是得偿所愿了。” 秦桑云但觉他的双手冰冷,低头一看,干瘪的毫无血色,心头又是一酸。 孙劲风听到“花费毕生功力”这几个字,惊道:“任公爷,莫非你的武功已经废了吗?” 柳明影惊道:“此话当真?” 任舒航倒是满不在乎,笑道:“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年事已高,打打杀杀也没有必要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众人见他说得潇洒,不禁心中酸痛,眼眶发潮。 捧蟾平声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们这就走吧。” 众人出了山洞,顺着山道走到一处河滩,捧蟾道:“沿着这条江顺流而下,应该可以到外面。” 柳明影望望周围道:“可是没有船,要怎么走呢?” 董平淡声道:“船来了。”话音刚落,上流的转弯处冒出一个船头,上面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不一会儿大船就到了河滩边停下, 白衣女子飞身而下在海玉弓面前行礼道:“小姐,奴婢前来送你。” 海玉弓道:“侍桂,你…..”见她脸无血色,显然是伤重未愈。 秦桑云走过去问道:“侍桂,你没事了吗?” 侍桂对她点头微笑道:“嗯,多谢秦姑娘救我。” 佟越对她的出手相助有些不解上前道:“侍桂,你可知道,观月他已经不在了?” 侍桂点点头道:“我明白,我自进了望月馆,一直服侍的是小姐,馆主也说过,她才是我的主子。” 海玉弓回想往昔,不由的握住她的手。 任舒航听到这里,不再生疑笑道:“多谢姑娘一片好心,就劳烦姑娘送我等一程吧。” 侍桂笑道:“是,乐意之至。”让在一旁请众人先后上船,待得最后自己也走上去,手一扬,船上的四个白衣男子齐齐摇浆,大船顺流而下,行的飞快。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头看着渐渐远去模糊的龙渊群峰,心中各有感叹。 过了半日,出了连绵山峰,远远可看见江岸的村庄,田野,袅袅炊烟,耳边听得隐隐蝉鸣犬吠,田间男女歌声遥遥相和,一片太平宁静祥和,比之龙渊深谷之中的阴霾光怪,宛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侍桂指示白衣男子将大船停靠在一处较为平坦的石滩边,对海玉弓道:“小姐,从这里下去,很快就可以到达城镇,侍桂就此拜别。” 海玉弓一直以来受她服侍照顾,有些不舍道:“侍桂,你跟我一起走吧。” 侍桂摇摇头道:“在望月馆里,你永远是我的主子,而我也只能是望月馆的侍桂。” 海玉弓自知无法留她,只得道:“保重。” 侍桂点点头,转身进了船舱,双手捧着一把古琴送到海玉弓的面前道:“小姐,我把你的琴也带来了。” 海玉弓看着古琴,心中荡起阵阵涟漪,慕贤太子惊喜交加,走到海玉弓身边道:“古琴失而复得,足见我们缘分未断,侍桂姑娘,谢谢你。” 侍桂淡然一笑。 海玉弓踌躇一会,终是伸手接过。 慕贤太子喜道:“以后你可不能再拒我以千里之外了,我对自己有信心,终有一天,你也会有的。” 海玉弓看他一眼,平声道:“以后再说吧。” 慕贤太子见她终于对自己展颜,不禁心花怒放。 秦桑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也为他们二人高兴,再看任舒航,也是喜上眉梢,像是了却了许久的心事。 众人依次跟侍桂道谢下船,捧蟾看着她一会,几步走到她的面前道:“侍桂,你保重。” 侍桂心中震动颤声道:“捧蟾姐姐,对不起。” 捧蟾道:“不,你没有做错什么,其实我对你也从没有说过真话,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这样做的。” 侍桂眼眶发红,淡笑的点点头,捧蟾转身下船,看着大船越走越远,侍桂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一行人到了附近的镇子,找了当地最好的客栈住下,调养了十多天,待得都恢复如常,就地买了马匹车辆,开始返回中原,到了西楚边境,天气渐渐凉爽,夏雷紧收声,秋色初现秀。 佟越身上还背着流刑犯的罪名,不宜与他们一同回京,秦桑云自然是要留下与他一起。海玉弓,柳明影虽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与秦桑云含泪道别,慕贤太子,孙劲风,自也有一番伤感,倒是任舒航,捧蟾,董平对离别似是看得很轻,并不在意。 佟越与众人道别完毕,就带着秦桑云去了大青山脚下的莫老爹家。莫老爹一家初始对佟越的离去担心了许久,如今见他突然出现,还带着一位端庄娴静的秦桑云,又是喜从天降,一家人忙着问东问西,宰鸡买酒,热心招待。 大青山上秋风甚劲,渐渐的带走夏季的葱翠,覆盖上收获的金黄。 月明星朗,秦桑云坐在庭院中,看着满园在月光下飘零着蒲柳飞絮,想到任舒航,他的生命正如眼前所见的蒲柳,正慢慢的衰弱下去,心中不禁酸楚,自语道:“任公爷还好吗?玉弓适应京城的生活了吗?他们父女久别重逢,有没有相处融洽呢?” 佟越走到她身边坐下道:“你要是挂念他们可以回去看看。” 秦桑云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佟越道:“委屈你了。” 秦桑云轻轻摇头,靠在佟越的胸前,佟越顺势抱住她,两人望着空中明月,思起往事。 秦桑云轻声道:“你说,玉弓和太子殿下他们有在一起吗?” ☆、第四十一章 伤怀(三) 佟越道:“天子殿下一片至诚,他会感动海小姐的。” 秦桑云道:“可是,他终究是太子,玉弓心性倨傲,只怕不愿意面临日后无穷尽的宫廷漩涡……” 佟越道:“这种事只能靠他们自己,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秦桑云道:“可是……” 佟越抱紧她打断道:“桑云,你的心里就不能想想自己吗?” 秦桑云不解道:“自己?我很好啊。” 佟越笑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做我的妻子啊?” 秦桑云被他这一问,羞得脸色绯红,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响才道:“这,这种终身大事,总该要先跟爹娘说一声才是。”说到最后,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佟越自悔无心触摸到她内心的伤痛,想她是离别故土许久,始终没能回去一看,替家人扫墓上坟,心中耿耿于怀难安,就有心要圆了她这个心愿,笑道:“那也好,我们这就回杭州。” 秦桑云看着佟越道:“回杭州,可是你……” 佟越笑道:“这有何难,我们易容打扮,终是能避开人的耳目的。” 秦桑云道:“那要怎么易容呢?” 佟越看着她笑了笑,道:“我们扮成最不起眼的一对老夫妇,自然就没人认得出来了。” 秦桑云先是听着笑着一听到他说“老夫妇”不由的面红耳赤,扭开头垂首道:“原来你又是在取笑于我。” 佟越上前扶住她的双手看着她笑道:“虽然是玩笑话,但也是真心话,你我经过这一次,在江湖上,朝廷中可是太有名了,不扮成老夫妇,只怕难进杭州城啊。” 秦桑云听他所言也是,思索半响,点了点头。 二人翌日就告别莫老爹一家,一路上但见薄云西风,秋水石痕,看不尽征鸿往来,倦客行山,到了杭州地界,已然是秋末初冬。 昔日繁华的秦家庄,被大火烧成白地的,只剩下残桓断壁,处处丛丛野草覆盖,一片伏地枯黄,寒风飒飒,掀起无尽的肃杀和凄凉,院中的一株梧桐树被烧掉了一半,另一半依旧顽强的生长的,飘零片片黄叶,宛如垂死挣扎的秋蛾。 秦桑云走进长草之中看着每一处的衰败,想起每一处的回忆,心头的伤口再次割裂,鲜血淋漓。 佟越见她背影颤抖,知道她触景伤情,上前劝道:“都过了这么久了,不要再想了,我们去上坟。” 秦桑云点点头,从正中穿到后院,走过一片松柏林,来到秦家墓园,当晚的一场大火,烧的所有人面目全非,不少家属来了都难以辨认自己亲人的模样。秦桑云只能将没人认领的尸首都葬在这里,免得让他们做孤魂野鬼,墓碑林立,鬼气森森。 秦墨,秦以明的尸首都已被火云寨山贼毁灭,秦桑云就在母亲的坟墓旁边点了一个穴,埋下衣冠,让他们三人合葬。佟越找到坟墓,俯身拔去坟头的野草,将竹篮里的祭品都拿出来摆放好,点燃香烛,一一插在坟前。 秦桑云跪在墓碑前,那晚的惨剧又是历历在目,心如刀绞。 冷风过处,风声飞扬,佟越双耳聪敏,却听到了夹杂在期间不寻常的声音,不由的微微皱眉。 几道纤细的人影晃动着,在夕阳的照射下拉的越发的长,佟越心中暗恨:“连上个坟也不省心。” 秦桑云察觉他脸有异色问道:“怎么了?” 佟越涩然一笑道:“又有朋友前来问候了。” 秦桑云心中一惊,站起身,佟越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鬼剑挥动,在秋风中抖的笔直,猛刺向身后其中一位最近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出此一招,举剑挡下,“当啷”一声,电光火石,其余的三道人影迅速围了上来,却没有对他们出手,只是拦住他们的后路。 佟越见他们四人皆为青年男子,衣着统一,行事作风不似江湖中人,喝道:“什么人?” 那位挡下他鬼剑的男子看着他身边的秦桑云,正声道:“是秦桑云吗,跟我们走。” 佟越将秦桑云拉在身后护住喝道:“找她做什么?” 秦桑云也觉得奇怪问道:“我是秦桑云,找我作甚?” 那名男子冷声道:“无须多问,去了就知道。” 佟越见他们强硬冷傲,并非善类,挥起手中鬼剑道:“想带她走,赢了我手中的剑再说。” 那名男子冷声道:“上次是疏忽大意,这次可没那么简单了!”话语未落,人飞掠而起,长剑势如破竹,佟越听他所言似乎与他相识,但是细观此人面貌却毫无印象,但见他剑气霍霍,武功非凡,敌意未清,底细不明,不能硬拼,双足一点,提起秦桑云翻越空中。那名男子看穿他的动机,冷声道:“威名赫赫的鬼剑竟是懦弱的胆小鬼!” 换做平日,佟越定会放手一搏与他斗个高低,但是如今他的心里最为重要的就是秦桑云的安危,故此不理会那人的嘲笑,只是一心要带着秦桑云脱离险境。 其余三人也早已急掠追了过来,只听一人喝道:“撒网。”“呼啦”一声,三人双手齐齐出手,又快又准,一张密网铺天盖地从佟越和秦桑云的头顶直压而下。佟越心中一惊,一只手将秦桑云推了出去,挥剑乱砍,可是那些网坚韧无比,丝毫没受损,三人合着之力犹如巨石压顶,直直压着他跌落在地,三人又拉着密网疾步围转,立即将他紧紧捆住。 秦桑云翻滚落在不远处,看见佟越被困,急声喊道:“佟哥!” 佟越嘶喊道:“快跑!” 秦桑云摇着头一边站起一边道:“我怎能……”话还没有说完,一人闪到她身后,点了她的睡穴,她倒在那人的怀中,不省人事。 佟越眼见秦桑云被虏,越是挣扎密网困得越紧,喊道:“你们要杀杀我,快放了她!” 那人对他丝毫不理会,抱起秦桑云走进松柏林,那一刹那的背影,令佟越的脑海有些似曾相识,回想起他刚刚所说的话,问道:“喂,我们以前认识吗?” 那人顿住脚步一会,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其余的三人也跟着离去,远远传来几声马嘶长鸣。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亮被大地的黑暗吞没,沥沥淅淅的下起了秋雨。 佟越听着天地间孤独无助的声音,对自己的无能恨到了极点,冷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却远不如他内心的彻骨寒冷。 “桑云,桑云,不管你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他一念至此,心也渐渐的冷静下来,慢慢的挣脱着密网的捆绑,直到半夜才从密网里钻了出来,浑身弄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望着天空的乌云,寥寥星光,回想着那四个人的模样和声音,暗自猜想:“他们带走桑云肯定是为了一些事,短期内不会伤害她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到底是谁?”他走到秦墨夫妇,秦以明的坟前跪拜道:“秦庄主,秦夫人,秦兄,你们若是泉下有知,就请保佑桑云平安无事。”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沙沙作响的风声回应他。 佟越走出松柏林,坐在一株大树下静坐养息直至天亮,朝阳初升,他知道自己又面临着新的挑战。 秋雨过后的早晨分外的清新明净,佟越回忆着昨晚听到马嘶长鸣的地方,幸好昨晚的雨下的不大,依稀可以看见马蹄的痕迹,还有车轮的轮印,他放眼望去正是朝北的方向,心中猛然一动惊道:“不会吧,难道是那些人。”他遥望北方,思索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想我知道我要去哪里了。” 莽莽林海,一望无际,秋风萧瑟,传入林间,呼啸而过,残叶漫漫散散,簌簌飘落。 佟越走进林间,这里就是昔日他和秦桑云逃离望月馆时所到的皇家西郊围场,如今正逢金秋,按理来说皇上每年都会带着皇子臣子到此处进行狩猎,但是却不见丝毫动静。 ☆、第四十一章 伤怀(四) 几个猎户从林子里走出看,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两三个猎物,收获不小。 佟越走过去问道:“几位大哥,这里是皇家的西郊围场,怎么你们会在此打猎,不怕惊了圣驾吗?” 其中一位年纪大的猎户笑道:“今年与往常不一样,皇上并不打算出行狩猎,所以我等才敢在此打猎啊。” 佟越有些奇怪道:“这是为何,皇上不是年年都到此的吗?为何今年会例外呢?” 另一个猎户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皇上的心思谁能明白,有谁敢去猜呢?我们啊,是能逍遥一日是一日,皇上不来,我们老百姓还落得轻松自在呢。”说着举了举手中的野味,笑道:“这位小哥,我们村子离这里不远,要不,到我们家中去喝酒,这些野味鲜着呢。” 佟越笑笑道:“多谢大哥,只是小弟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上门打扰了。” 那人也不在意笑道:“你忙吧,我们先走了。”其余的人也跟着佟越打了招呼。 佟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隐隐察觉着有什么事发生,他走回路边,骑着马一路直奔京城。 京城郊区的行人过往,每个人的脸上不见笑颜,有着悲戚之色,佟越心中发沉暗道:“京城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到了城门口,为了防止有人认得他,刻意扮成满脸胡须,面色炭黑的农村汉子,他牵着马进去,看见的人都以为他是农村人到城里卖马的。 他走进京城大道,看见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白幡,心中更是疑惑,走到一家店面前,看见店小二在门口无精打采的,上前问道:“这位小哥,我是刚到京城的,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每家每户都要戴孝啊?” 店小二看着他不耐烦道:“没看官家告示吗?大学士孙元江大人昨夜不幸暴毙,皇上感念他对朝廷的功德,追封他为千禧侯,要全京城为他戴孝追掉三日,百姓同哀。” 佟越心如受重石撞击,怔怔道:“什么,孙大人死了,是怎么死的?” 店小二道:“这我哪知道啊,总之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没天理的。”说完一边走进店里,趴在桌子上。 佟越心中暗自揣测,得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着孙元江对他也有几分情意,就算他此刻不方便现身祭拜,也不由自主的走到朱雀大街孙府的门口遥遥而望。大门口果然挂着白布灯笼,出入的家丁都身着丧服,不少朝廷官员进进出出的前去拜祭。佟越心中也默念道:“孙大人,一路走好。”站立一会,就想离开,只听一声马嘶,一匹白马从孙府大门口飞奔而出,骑马的正是孙劲风,穿着一身白色丧服,满目悲伤愤慨,在他面前疾驰掠过。 孙伯带着几个家丁追赶出来,大声喊道:“少爷,快回来,不要去!”孙劲风充耳不闻,越跑越远,急得满头大汗对身边的家丁喊道:“快去,死也要拦住少爷,千万不能让他做傻事。” 佟越见孙劲风神色不对,又看孙伯如此焦急,也顾不得许多,翻身上马,追着孙劲风而去,穿过几条街,竟是跟到了相国府,他的心中一阵“咯噔”,看着孙劲风跳下马,猛拍着相国府的大门,他也不好向前,只得躲在暗处探看出了什么事。 孙劲风拍的大门如震天响,口中喊道:“侯峰,你出来!” 大门打开,是一个中年男子,看见孙劲风,脸色立即拉了下来骂道:“姓孙的,你也敢到相国府来撒野!” 孙劲风“唰”得一声拔出手中长剑,挂在他的脖子上,那人立即脸色煞白,求声道:“孙,孙少,少爷,你,你这,这是为何?” 孙劲风厉声道:“侯峰呢,叫他出来!” 那人颤声道:“相,相爷他,他在书房。” 孙劲风一把推开那人,抢步走了进去,那人倒在地上,摸着遗留着剑气的脖子,浑身发抖。 佟越看着孙劲风杀气腾腾,急忙飞身上墙翻进相国府的大院,刚一进去,就听见一阵叫嚣喊杀声,孙劲风手持长剑早已和相国府的家丁护院动起手来。 孙劲风一边打斗一边嘶声喊道:“侯峰,你这个杀人凶手,出来见我!” 佟越见此情景暗道:“难道孙大人的死和侯峰有关。”正想着,侯峰得到下人的禀告疾步走到院前喝道:“都住手!” 他一声令下,所有的家丁护院都停下,几个跑到侯峰身边仗剑守卫。 侯峰厉声道:“孙劲风,跑到相国府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孙劲风看着他,双目都要喷出火来,怒道:“侯峰,你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收买了哪个江湖杀手杀了我爹,你还我爹命来!” 佟越一听大吃一惊,再看侯峰,也是一脸愕然,继而气急败坏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孙元江之死与老夫毫无干系,你血口喷人,老夫势必揪着你到皇上面前讨一个公道。” 孙劲风嘶声道:“好,就去皇上面前讨个公道,我爹死的不明不白,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就怕你这个老匹夫心里有鬼,不敢去。” 侯峰气的脸色发白,上前一步怒道:“孙劲风,你欺人太甚,你害死我儿,老夫今日新仇旧账一起算。” 孙劲风道:“终于说出来了,你就是为了侯汉梁的死才对我爹下手的,你也说是我害死侯汉梁,要报仇冲着我来,为什么杀我爹!” 侯峰浑身发抖,怒不可赦厉声道:“可恶,别以为孙元江封了侯,你真当老夫不敢杀你,今日报了梁儿的仇,老夫纵使死了也甘愿,来啊,杀了他!” 那些家丁护院得此命令,齐声回应,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刀剑将孙劲风团团围住,孙劲风双眼发红,挺胸挥剑就要冲上前去,只听一声娇叱:“住手!”一道倩影从空中跃下,挡在孙劲风的面前,正是柳明影。 孙劲风怔住问道:“明影,怎么会是你?” 柳明影不理会孙劲风,对着侯峰行礼道:“苏州知府柳先河之女柳明影见过相国大人。” 侯峰略知她与孙劲风的关系,见她举止有礼,不解其意,看着她皱眉道:“你来有何贵干?” 柳明影歉声道:“孙公子突然丧父,悲痛交加,一时失了理智,才会做出冒犯相爷的事,还请相爷大人看在他丧父之痛的份上,不计较他的冲动过失,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吧。” 孙劲风一听急道:“明影,你说什么,他…..” 柳明影转身对他狠狠一瞪怒道:“你住口!”孙劲风从没见她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不觉发怔。 侯峰怒道:“孙劲风擅闯相国府,还胡言乱语,喊打喊杀,老夫若是不对其进行惩戒,传扬出去,只怕我侯峰不用在朝廷立足了。” 柳明影道:“相爷说的极是,孙公子之过,就让明影替他赔礼道歉。”说完双膝跪地,对侯峰深深一拜道:“明影在此接受相爷的惩罚,就请相爷执行。” 孙劲风脸色大变,拉着柳明影急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柳明影甩开他的手,依旧跪着一动不动,看着侯峰。 侯峰万没有想到她会下跪受罚,一时踟蹰道:“我要惩戒的是孙劲风,与你无关。” 柳明影正声道:“孙公子遭受丧父之痛,我等身为朋友,没有及时劝阻他做出冒犯相爷的事,也是有失朋友之责,理应当受惩戒。” 孙劲风俯身急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你替我,再说,我是为父报仇……” 柳明影怒眼看他,扬手给他一巴掌,清脆响亮,孙劲风打得有些头晕脑胀,怔道:“你打我做什么?” 侯峰一见柳明影意志坚决,也不好再说狠话,正僵持着,只听一人道:“好一个柳家小姐,果敢利落,胆识过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大家循声而望,是一位中年妇人,家丁护院齐声道:“夫人。” 相国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侯峰身边看着柳明影道:“老爷,既然这位柳小姐诚心道歉,你就当孙公子年少气盛,一时糊涂,放他们这一次吧。” 侯峰怒道:“不行,孙劲风出言不逊,侮辱老夫,不可轻饶。” 相国夫人道:“既然如此,就到皇上面前讨个说法,让皇上评理,只是听闻皇上为了孙大人去世的事伤心的连早朝都没怎么上,对不对?” 侯峰脸色微变,转头看着孙劲风和柳明影,顿了一会,叹了一声道:“罢了,你们走吧。” 柳明影脸露喜色拜谢道:“多谢相爷,多谢夫人。”说着起身拉起孙劲风往外走,孙劲风眼见柳明影为了自己做到如斯地步,也不能再闹,只得跟着她离去。 相国夫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叹道:“若是梁儿身边有这样的一个女子,他也就不会死于非命了。”说着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侯峰也触动丧子之痛,叹道:“如今说这个有何用,这都是命,认了吧。” 佟越眼见孙劲风的危机被柳明影化解,也松了一口气,听见侯峰与夫人的对话,心底不觉涌起一丝歉意,想他们夫妇所承受的痛苦,也是拜他所赐,侯汉梁再怎么十恶不赦,对于父母而言,也是最钟爱的孩子。 相国夫人问道:“孙劲风这么火急火燎的找你,难道说孙大人的死真的有内情吗?” 侯峰怒意未消道:“什么内情,反正与我无关!” 佟越听到这里,心中有些在意,翻墙出了相国府,又走往孙府。虽然想亲自跟孙劲风问个清楚,但是一来自己身份不允许,二来还有秦桑云的事,若是孙劲风,柳明影得知,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可是如今正逢孙大人大丧,他怎能在这个时候麻烦他们,想到这里,还是暗访的好。到了孙府门前,依旧绕墙翻了进去,走到孙府后院,只见孙劲风与柳明影在亭中相对坐下,正在说着什么,佟越悄步走过去,躲在一丛矮树中。 ☆、第四十二章 回归(一) 只听柳明影问道:“劲风,你一口咬定是侯相国杀了孙伯父,这是何原因?” 孙劲风咬牙道:“除了他还有谁,他恨我害死侯汉梁,早就想杀我了,他杀不了我就杀我爹,真是可恨!” 柳明影见他还是说着没头没脑的气话叹道:“怀疑人也要有根据,你这样上门去杀人算什么。” 孙劲风痛心道:“爹对我寄予厚望,多番教导,我非但无法回报侍奉他,反而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我枉为人子。”说着不由的伏在石桌上失声痛哭。 柳明影见他伤心至此,心中刺痛,拍着他的后背劝道:“劲风,你先不要忙着自责,我听孙伯说大夫检查过,孙大人是死于暴病,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根本不是他人所杀,你为什么一定认为他是被人杀的呢?” 佟越听到这话心里也是一紧。 孙劲风抽抽噎噎的道:“什么暴病,爹身体一向都很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自从我从西楚回来之后,他就有些不对,整日心事重重,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常常一个人在书房沉思到天亮。” 柳明影问道:“那你没有问他吗?” 孙劲风道:“我问了,可是他总是说没事。我知道,他一定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但是又不想让我和娘担心,所以才瞒着我们。” 柳明影好奇道:“他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呢?” 孙劲风想想道:“他好像突然对所有人的事都很关心,问佟兄,问秦姑娘,任公爷,董平,甚至捧蟾,海小姐的病,什么‘风蚀腐骨症’,他都问了,还有太子殿下。他当晚在书房还跟我谈了许久的话,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一直陪着他,为什么要先回房休息,要是我一直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出事了。”说着又哭了起来,双手不停的重重的锤着石桌,梆梆作响。 柳明影忍不住落泪道:“劲风,我知道你心里很难接受孙伯父突然去世,但是这也不能说他就是死于他杀,或许他一直有病在身你们谁也不知道,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是有些人睡着觉就去世的吗?” 孙劲风站起身嘶声道:“我不相信,爹不会这样就离开我的,他不会的,是侯峰,是他找江湖人用什么我们不知道察觉不到的方法杀了他,一定是的。”他狂喊着身体郁愤难以抑制,冲到院中对天大喊。 柳明影跑到他身后紧紧抱住他乞求道:“劲风,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了。” 好一会儿,孙劲风慢慢安静下来,喃喃道:“是谁杀了你,爹,告诉我,告诉我。” 柳明影道:“你既然心存怀疑,那我们就一起去找真相。” 孙劲风转身看着柳明影道:“你愿意帮我?” 柳明影点点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孙劲风双手抓住她的双臂道:“谢谢你,明影。”看着她须臾,心中一动问道:“对了,你怎么会来,你不是回苏州了吗?” 柳明影涩然笑道:“你终于想到问我的事了。” 孙劲风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不是有心忽视你的,但是我爹他…..” 柳明影淡然道:“我明白,我也没怪你,是爹,他进京寻访故友,我也跟着一道来,却没想到你们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说着不觉低下了头,其实他父亲访友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亲自好好的见一见孙劲风,与孙大人谈及他们儿女间的婚姻大事,但是如今孙府这种情况,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的。 孙劲风道:“原来柳大人也来了,他在哪里?” 柳明影道:“爹他还在故友家中,一会就会来吊唁孙伯父,我先来找你,刚好听见孙伯说你去了相国府,这才赶着去的。” 孙劲风见她风尘仆仆,满面倦容,想着若不是她及时赶到,自己现在生死难料,不禁感激动容道:“不如住到我家里来,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照顾你们。” 柳明影摇头道:“这可不成。” 孙劲风诧异道:“为什么不行?” 柳明影脸色发红,半响才道:“爹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能随便住别人家中。”柳先河是一个重视传统礼教的人,本来此行进京是连柳明影也不让来的,但是经不住她的多番请求,最后连母亲也搬出来当说客,才勉强答应带她同行。 孙劲风这才恍然,抱住柳明影道:“这是什么话,你就是我妻子,我说能住就能住。” 柳明影听他这话,又是羞涩又是高兴低声道:“还没有成亲呢。” 孙劲风心中酸涩,叹声道:“本来我爹说了要在年底就办我们的事,可是他这一出事,我们的婚事……” 柳明影点头道:“最起码要过了三年守孝期才行。” 孙劲风抚摸着她的秀发道:“对不起。” 柳明影道:“没事的,别说三年,再长的时间我也等你。” 孙劲风看着她诚挚清澈的双眸,深受震动,道:“谢谢你,明影,我孙劲风此生有你,一切荣华富贵,名利权势都是过眼的浮云。” 柳明影柔声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可再鲁莽行事。” 孙劲风再次抱紧她道:“不会了,为了你,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佟越悄悄的退到一处角落,想着孙劲风所讲到孙元江死因的怀疑,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残月中天,冷辉惨惨,上天也似乎在为孙元江的逝世而感到悲伤,半夜下起了小雨,孙府上下,无不一片凄凉。 灵堂上烛火摇曳,冷风吹入,吹起火盆里的纸钱翩然飞了起来,打着旋儿在灵堂中凌然飘荡燃烧,有不少飘到灵桌后面的灵柩之中,孙夫人对丈夫的离去悲痛欲绝,不到下葬之日坚决不让棺盖盖上,为的是想多看丈夫几眼。孙伯担心那些灰烬会弄脏孙元江的尸身,起身走到灵柩旁边,见有不少黑灰落在孙元江的脸上,小心的用衣袖轻轻的擦拭干净。 佟越在房梁上悄然落下,点了孙伯的睡穴,将他扶在灵柩边靠着,低声道:“多有得罪,请见谅。”看着灵柩中的孙元件,面目平和,与寿终正寝的老人无异,若不是孙劲风一心认定他死于他杀,佟越也会认为他的死没有异议。 佟越对孙元江躬身一拜道:“孙大人,冒犯了。”说毕,开始检查他的身体各处,当真如柳明影所说没有任何的痕迹,心中寻思道:“难道是什么高手用了‘摧心掌’这样武功,所以表面才不见伤痕。”想到这里,不由伸手到孙元江的胸膛,不觉有异,又扶起他坐起,察看他的后背,并无迹象,有些气馁暗道:“若是桑云在就好了,她一定能查出死因的。”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揪紧,叹了一声,将孙元江扶着放好,头正好碰在边上,寿帽歪了。佟越赶紧帮他戴好,手指碰到他的太阳穴,感到有些异样,心中一动,伸手摸了摸他两边的太阳穴,当真感到有着豆大的硬块。他复又扶起孙元江,拿起身旁的烛火映照在孙元江太阳穴旁边,只见他的太阳穴微微凸起,伸手一摸,坚硬如铁,中间还有着一个血红的斑点。他疑惑不解,心“噗通,噗通”的跳,想了一会,将一切恢复原样,解了孙伯的睡穴,飞身而去。孙伯一觉醒来,还当是自己劳累过度睡着了,也不在意。 佟越出了孙府,遥望空中残月,有些心神不定,走了一步,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他的脖颈上,他惊觉抬头,看见树上的一只蜘蛛在努力的修补着自己的破网,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不,这不可能。” 孙家墓园,松柏排列,投影斑驳,风吹过树梢,疏影散乱晃动。 经过一系列热闹喧响的下葬仪式,孙元江长眠于此,作为承平帝追封的侯爷,他的墓地当然要比孙家之前的亡者显得华贵庄严,但是他身体能占用的也仅仅是一席之地而已。 孙夫人在目前哀痛不已,又要晕厥,孙劲风忙派孙伯送她回府休息。 ☆、第四十二章 回归(二) 站在父亲的坟前,孙劲风凝望沉思,双手的拳头始终攥紧,没有松开,有着不甘不愿更多的是自责愧疚。 柳明影上前劝道:“劲风,死者已矣,你节哀顺变吧。” 孙劲风咬牙恨道:“我口口声声说要捉拿真凶,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柳明影道:“你做的很多了,孙伯父不会怪你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与其浪费精力在亡者的身上,不如先为活着的人着想。” 孙劲风与柳明影同时回头,只见任舒航慢慢走过来,两人齐声道:“任公爷。” 任舒航走到孙元江的墓前,银色的头发在风中飘荡,身上的白色绸布大衣在飘零中更加显现出他瘦弱的身躯,与昔日的老当益壮,精神烁烁,以今日对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他顿了一会,回头看着孙劲风道:“老夫听说你去相国府闹了一场?” 孙劲风点点头。 任舒航道:“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冲动,这让你爹怎么放心走呢?” 孙劲风垂头道:“劲风惭愧。” 任舒航叹道:“死亡对于你们这些风华正茂的年轻是很难接受,可是对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人看来,不过是生命的最终归宿罢了,孙大人劳苦一生,如今得以安息,也算是一件美事。” 孙劲风道:“恕晚辈不敢苟同,爹死的离奇,期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一定。” 任舒航道:“你还在怀疑侯峰雇凶杀人?” 孙劲风正声道:“是,爹在朝为官数十年,一向谦卑对人,树下的死敌就只有侯峰一个,除了他还有谁?” 任舒航喝道:“谁不会死,要是世间每个人都为死者紧揪不放,还能活吗?你要一心为此事纠葛而置身边其余亲人不顾吗?” 孙劲风一愕道:“不,晚辈并无此意。” 任舒航道:“既无此意,就想想怎样孝顺母亲,怎样好好的对待柳小姐,不要让她们再为你担惊受怕,如今你就是世袭的侯爷,是一家之主,该有的风范大气也还是要有的,别让外人看着笑话,失了孙府世代的体面。” 孙劲风自父亲之外,最崇敬的人就是任舒航,如今听他一番教诲,深有感触,又见柳明影在一旁看着她,双目也是恳求之色,心中一软,对父亲之死的执念也慢慢的放了下来,垂首道:“谢任公爷指点。” 任舒航道:“孙府的重担就落在你一人身上,你就在父亲坟前立誓吧。” 孙劲风看着父亲的坟墓,双膝跪下,举手发誓,道:“爹,孩儿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你安息吧。” 柳明影在一旁看着,几日吊在心口的大石方才落下,对任舒航道:“任公爷,还是你有办法。” 任舒航转眼看着孙元江的墓碑,不由的长叹一声。 孙劲风立完誓起身,与任舒航行礼告别,带着柳明影一同离去。 任舒航久久站在墓前,自语道:“孙大人,你走好。”身后一道人影越走越近,任舒航转身看着他道:“孙劲风已经不再怀疑孙大人的死因,你可以放过他了吧。” 那人点点头道:“嗯。” 任舒航仰天闭目道:“动手吧。” 人影目光凛凛,衣袖拂动,一道银丝飞射而出,朝任舒航的脖颈间飞去,“嘣”得一声,银丝在半空中断开,佟越飞身挡在他们二人中间,冷目看着人影正色道:“董平,果然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任舒航和董平见佟越突然现身,都甚为讶异。 佟越指着孙元江的墓碑道:“董平,是你杀了孙大人,为什么杀他?” 董平收起脸上的讶异之色,淡然道:“一入流弦门,终生都是流弦门人。” 佟越听得不明就里怔道:“你说什么?”说完看着身后的任舒航道:“到底怎么回事?” 任舒航惨然笑道:“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佟越不解道:“什么?” 任舒航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借老夫的手除掉秋之痕,好接替流弦门门主之位。” 佟越大为震惊,回头看着董平道:“真的?” 董平淡淡道:“正是,师傅没有做完的事由我来做,孙元江的父亲背叛向阳太子,孙府终要有一人偿命,孙元江甘愿替孙劲风一死,我岂能不成全他,任舒航,你不愿意我杀你的女儿,那么你欠向阳太子的债,就由你来还吧。” 佟越看着董平孤独挺直的身影,心中回想着与他相识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又是疑惑又是愤恨,喟叹道:“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知道过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董平冷笑道:“你无须知道,鬼剑与流弦一明一暗,对立而行,水火不容,我今天就要让鬼剑在世间消失。” 佟越握紧鬼剑正声道:“好,我们决一死战!” 任舒航看着他们二人,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看了看孙元江的墓碑,站到了一边,驻足观战。 董平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团冰绡般的物事,双手一分,右手将一块白绡戴在左手之上,原来是一只手套,随即右手也戴上手套,看着佟越缓声道:“我们动手罢。” 佟越看着他冷冷的双目,不再说什么,也不再问什么,身子凛然,右手慢慢提起,鬼剑的薄刃在阳光下反射出泠泠光辉。 董平纵身退后一丈,左手轻扬,一条银丝忽地甩了出来,直扑佟越的门面,这一下来得无声无息,事先竟没半点朕兆,阳光照映之下,只见银丝在他衣袖里迅疾滑出,缠握在手中,佟越见他出招迅捷,流弦的怪异阴狠他也早已亲眼所见,如今见他戴了手套,知道他生死相搏,绝不留情,不敢懈怠,他行事稳重,却也不肯贸然接招,当下闪身往左避开。 董平见他躲开,冷笑一声,左右一抖,银丝竟能在空中转弯,佟越通跃向左边,这银丝左右包抄他的身子,疾颤两下,分点他脸上“印堂”“人中”两个穴道。这两下点穴出手之快、认位之准,实是武林中的第一流功夫,佟越凝神静对,身子后仰,银丝离脸数寸急掠而过。董平银丝随即荡开,微光闪耀,杀机无限,荡心摇魄。佟越怕银丝跟着下击,也是他武功精纯,挥洒自如,便在身子后仰之时,全身忽地向旁搬移三尺。这一着也是出乎董平意料之外,银丝再次出手,落了个空。他这银丝击穴,着着连绵,佟越在危急之中以巧招避过。 佟越站直身子,看着董平的银丝又缠绕回手中,想到他刚才的点穴手法,心中一动。 董平见他神色,心中会意,淡笑道:“这就是杀死孙元江的手法,银丝横穿过他的太阳穴,即时毙命,没有丝毫的痛楚。” 佟越心中动荡,怒火中烧。 董平双手齐挥,两条银丝犹如水蛇般蜿蜒而出,佟越鬼剑刚一举起,其中一条银丝半途陡然转向,点向他手腕上的“灵道穴”。佟越心中吃惊,手腕一转,鬼剑回荡开来,剑身挑起银丝,用力一剑,银丝并未削断,反而缠绕在剑上。佟越单手急促旋转,银丝也跟着飞舞而起。董平冷笑一声,另一只手的银丝幽然转动到佟越的身后,点向他的脖颈穴道。佟越忽感背后杀机,霍然转身,凌空翻身,躲过致命一击,手中的鬼剑却被董平银丝夺去。董平掌心内力凝聚,轻喝一声,银丝紧收,力道迸发,鬼剑的薄刃在空中化作星星点点,随风而逝,只留下一个剑柄飘落在佟越的面前。 任舒航看到这里,也难再冷静,脸色微变。 ☆、第四十二章 回归(三) 董平冷眼看着他两手空空,冷声道:“手中无剑,你现在是名符其实,就是不知道你的剑中鬼影是如何。” 佟越正襟而立,看着他手心环绕的银丝,并没有慌乱,神情沉寂。 董平原地呆立,双手齐齐飞舞,流弦破势而出。佟越目观夺命流弦,长吸一口气,握着剑柄直冲过去,董平冷笑道:“要送死吗?”说着双手一抖,一根银丝绕道佟越身后,直刺他的腰椎穴。佟越凌空飞跃,踩在流弦上,以此为着力处,双足一点,横翻着身体扑向董平。 董平看着剑柄冷声道:“没有利刃,怎么杀我?”话音未落,寒光闪现佟越的剑柄赫然刺出一柄更薄更细的剑刃,飞刺他的咽喉。 任舒航虽没了武功,眼睛依旧敏锐,恍然道:“原来这就是剑中鬼影。” 董平抖动双手十几根流弦赶来救命,对着佟越的后背穴位指指刺进,佟越剑刃急至,董平知无力回天,双目一闭。 秋风清寒,松柏摇动,水珠簌簌而落,犹如下了一阵急雨,打在孙元江的墓碑上,也打在任舒航,董平,佟越的身上。 一颗晶莹如珍珠的水珠滚落在董平的额头上,飞溅四射。 董平睁开双目,看见佟越平静如常的脸,心中一惊,怔道:“你……” 佟越的利刃离他咽喉半寸之余,终是没有刺下去,他收起鬼剑道:“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董平愕然道:“为什么不杀我?” 佟越转身看着落在地上的流弦道:“你不也没有杀我吗?”刚刚在生死一瞬间,董平赫然松开力道,让流弦飘然落地。 董平惊然变色。 佟越看着任舒航道:“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包括故意在我的面前杀他,替他顶罪。” 董平怔怔的摇摇头,倒退一步。 任舒航倒是一脸平静,走过来问道:“老夫自认为一切都是天衣无缝,怎会让你知晓?” 董平又是一惊。 任舒航哈哈哈大笑道:“好,董平,你结识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佟越愤然道:“你连董平也不放过,要借着我的手杀他,任舒航,你还要杀多少人?” 董平上前一步急道:“佟越,这一切不是任公爷的错。” 佟越厉声道:“那是谁的错,孙大人吗?” 董平垂首道:“我是杀人凶手,我该死,我替孙大人偿命。”说着举手一掌,朝自己的天灵盖猛拍下去。 佟越惊道:“董平,不要。” 任舒航双手抢上,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反受其力,不由的吐出一口血,但是他仍旧死死抓住不放。 董平急忙双膝跪下。 任舒航看着他涩然道:“事已至此,董平,你无谓再为老夫做你不想做的事。”接着看着佟越道:“老夫杀孙大人,只属私人恩怨,佟越,就请你看在秦姑娘和玉弓结拜姐妹的情分上,替老夫隐瞒,老夫自会在孙大人墓前自尽谢罪。” 佟越与任舒航共事多时,对他虽不是完全了解,但也不相信他会为了私怨随便杀人,又见他为救董平拼上性命,心中越是不明,越是想不通,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任舒航,董平皆不言语,片刻,声声碎细的脚步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佟越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白影,已见她急掠飞来,长剑赫然出手,猛刺他的心窝,佟越当胸挺剑挡下喊道:“捧蟾!” 捧蟾长剑霍霍,挥舞刺杀不停,恨声道:“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要知道?” 佟越一边躲闪一边道:“你们有什么阴谋?” 捧蟾怒叱道:“与你无关!”说着又是一阵狂劈狠刺。 任舒航喊道:“捧蟾,住手!” 捧蟾并不住手厉声道:“杀了他,一了百了!” 佟越在松柏林间左躲右闪,不一会儿又被捧蟾的长剑逼迫出来,飞身到任舒航和董平的面前,捧蟾又是凌空飞刺,董平出手,流弦缠住捧蟾的长剑,将她从半空拽了下来,捧蟾翻身落地,对着董平喝道:“你干什么?” 董平收回流弦道:“算了,捧蟾,你杀不了他的。” 捧蟾收剑冷哼一声。 佟越看着他们三个人,一时间不知所措,脑中有些轰鸣之声,心乱如麻。 空气胶着,突然传来一阵车马之声,只听一人喊道:“安国公爷,原来你在这里,皇上召见。” 四人循声而望,竟是承平帝身边的内侍李公公。 佟越看着李公公身边右边的侍卫,惊然变色,此人竟就是在秦家墓园带走秦桑云的人,那人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李公公走过来看见佟越,并不惊讶笑道:“你也在,就随咱家一起去觐见皇上吧。” 佟越眼见那侍卫,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当年秦桑云从西郊围场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被他出其不意出手打晕,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侍卫,虽然当时他蒙着脸,但是身形依稀能辨认出来,所以他才赶到京城。现在看来,跟踪秦桑云,秘密带走她,都是皇上的旨意。 任舒航笑道:“有劳公公。” 捧蟾拉住任舒航的衣袖道:“我也去。” 任舒航刚要拒绝,李公公笑道:“无妨,捧蟾姑娘,董捕快,你们也可一同去。” 三人听见不由微微变色,任舒航收起惊容平声道:“罢了,要来的终是要来的,走吧。” 李公公道:“请。” 皇宫大院,佟越,任舒航,董平,捧蟾走进这里,看着天空,心潮起伏。 他们跟着李公公走到西苑,这里是昔日的太医院,自向阳太子逝世之后,□□皇帝忧思过度,废置此园,另选一处作为御医院,这里每日有人打扫,故不显脏乱,院内秋菊凋尽,红梅开晓色,秋石映竹,尽显寂寥落寞之气息。 佟越走进大厅里面,承平帝正坐在中间,李公公和侍卫齐齐跪下,李公公道:“启禀皇上,安国公爷一干人都到了。” 任舒航,董平,捧蟾也一起跪下行礼,齐声道:“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唯独佟越例外,此刻他的眼神落在站在承平帝身边的秦桑云身上,已不知其他人的存在。 承平帝倒也不在意,笑道:“佟越,你能找到京城,也真有本事,秦姑娘是朕的贵客,她很好,你放心吧。” 秦桑云对佟越嫣然一笑。 佟越这才对承平帝行礼道:“草民佟越见过皇上。” 承平帝看着他们道:“都平身吧。” 六人齐声道:“谢皇上。”李公公与侍卫起身走到承平帝身边候着,承平帝道:“任公爷年事已高,请上座吧。” 任舒航道:“谢皇上。”坐到一旁,捧蟾,董平也站在他身旁。 秦桑云走到佟越身边道:“佟哥,我让你见一个人。” 佟越问道:“是谁?” 一位白发老者从里面走出来,对任舒航笑道:“小航子,几十年不见,你还记得老朽吗?” 任舒航凝视那人几秒,浑身一个激灵起身失声道:“林大御医!” 佟越,董平,捧蟾也甚是惊诧,看着那位老者,一身灰白布衣,头发胡子全白了,面如枯木,满脸皱纹,双目却是炯炯有神。 ☆、第四十二章 回归(四) 佟越怔怔道:“你是……”又见秦桑云对自己点头,这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江湖中传说神秘的布衣仙翁林广博。 任舒航看着林广博,承平帝,秦桑云,忽然间像是明白了所有的事,惨淡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天意。” 承平帝慢慢道:“向阳太子一事在民间流言蜚语甚广,甚至引发了荣亲王一案,朕也不能听之任之,费尽心思找回了林御医,如今他就在这里,任公爷,你有什么疑问就尽管问吧。” 任舒航脸色微颤,看着承平帝,又看着林广博,百感交集。 董平,捧蟾相视一眼,也俱是沉重之色。 秦桑云见他们久不言语,开口道:“当年向阳太子英年早逝,令许多人难以释怀,观月妄断臆测之下迁怒他人,枉杀无辜也是为此。但是他偏偏就对玉弓毕恭毕敬,甚至看她比自己的性命还重,任公爷,其实海玉弓不是你的女儿,他是向阳太子的嫡亲孙女,是不是?” 佟越大惊,董平,捧蟾二人脸色平静,是早已知晓这一惊天秘密。 任舒航惨然一笑,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秦桑云点头道:“是的,因为她患上了与向阳太子一样的‘风蚀腐骨症’。” 任舒航霍然抬头怔道:“你,你说什么,向阳太子也,也是……” 林广博接口道:“正是,太子殿下身患恶疾,老夫惭愧无法医治,□□皇帝心急如焚,担心的却是另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就是他们家族中人曾经有此病史,老朽结合病史,细心推敲,得出此恶疾乃是一种遗传病。” 任舒航怔怔半响,胸口大痛,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垂泪道:“当日□□传位于先帝,老夫虽有疑问,但也不敢违背圣意,没想到真正的原因……” 秦桑云继续道:“其实我早该想到海玉弓的真正身份,‘风蚀腐骨症’的病症描写,已经写得明明白白,生死轮回,如影随形,这句话就是说不管是前人后人都是难逃此劫。当年向阳太子死因诡异神秘,师傅对此症耿耿于怀,是因为他当年没有治好向阳太子的风蚀腐骨症,有负圣恩。”看着林广博,回想起与他相处的日子,思潮翻涌。 林广博对她赞许道:“如今你治愈此症,老夫已无遗憾。” 承平帝心潮激荡,叹声道:“你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之所以传位于先帝这个异族之子,正是因为他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血,血液中没有风蚀腐骨症的遗留病症。□□皇帝为了天下安稳,甘愿拱手相让江山,此等胸襟浩瀚如海,我等深受隆恩,怎不思报?任公爷,你一心要让海玉弓成为太子妃,无非是想让□□后裔重返皇宫,要是你一早告知,朕定会亲自下旨赐婚,又怎会惹出这么多事端,枉死那么多条人命!” 任舒航下跪颤声道:“皇上仁心,老臣,唉……海小姐身份尊荣,能让她成为东宫之主,老臣认为是她最好的归宿。” 承平帝道:“到底事情是怎样的?你从实说来。” 任舒航点点头,叹道:“是。当初老臣辞官回江南颐养天年。数年后,有一天,秋之痕秘密找到老臣,要老臣帮忙身患恶疾的海玉弓,得知她是向阳太子的孙女,老臣真是又惊又喜。可惜多年,寻遍名医也无法治愈。在这一段时间里,老臣也渐渐得知秋之痕的阴谋,原来他认定先帝继位是篡位之举,一心要推翻朝政,重立海小姐为女王……直到秦家庄灭门。” 林广博,秦桑云听到这里都是胸口一痛。 任舒航继续道:“秦家庄一事后,老臣与他闹翻,他便带着门人一起消失,自此老夫便失去他与海小姐的消息。直到一年多以前,他假意称宫纤尘就是痊愈的海小姐,送到老臣身边,说复国无望,尊重老臣的部署,老臣大喜过望,就忙着撮合她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没想到,这是他的另一个阴谋。” 佟越道:“到现在你还说谎,捧蟾是你的人,她没有给你通风报信吗?” 董平道:“佟越,其实师傅早就怀疑捧蟾的身份,故意让她透露秦姑娘治愈海小姐的消息,好让任公爷相信宫纤尘就是海小姐,然后他又以避风声为由,撤离望月馆,销声匿迹,监视捧蟾,斩断了任公爷与她的联系。” 佟越道:“那你呢?你是他的弟子吗?连你也不知道?” 董平道:“自从师傅发现宫纤尘有异心,就对我也猜忌起来,撤离望月馆之后,他并没有告诉我他们的去处,也不对我透露他的任何计划。” 承平帝恍然道:“任公,当初你突然举荐自己的女儿出使西楚和亲,朕不得其解,原来你为保江山太平,而用心良苦。” 任舒航道:“皇上,老臣愧不敢当,秋之痕他临死前他谎称海小姐是我的女儿,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无力再保护她,将她托付于我,虽然他一意孤行,却不是为了自己,终是对主子一片痴痴丹心。与他为敌,是老臣最大的憾事。” 董平心有所触,道:“师傅说公爷是他这一生的知音,不能与你谋大业共举事,也是他最大的憾事。” 秦桑云叹息道:“你们都是为了玉弓宁愿牺牲一切,为何却要拼个你死我活呢?你们这样做,有没有为玉弓想过,她若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让她情何以堪?” 任舒航摇头道:“秋之痕一死,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看着所有的人道:“你们也不会告诉她的,对不对?” 众人神情默然,俱都默认。 承平帝道:“既然你相信在座的人,为何不相信孙大人也会保守秘密?” 任舒航酸楚一笑道:“孙大人忠心爱国,任何会危机社稷江山,动摇朝纲的事,他都不会容忍。海小姐的身份,恶疾,纵使皇上愿意接受,他也会极力劝阻,老臣深知这一点,不得不杀他。” 林广博痛惜道:“当年老朽为向阳太子的恶疾烦恼不已,曾多次与孙兄提及,当时的孙大人只是孩童,常常坐在一旁听我们的谈话,没想到过了数十年,他竟还记在心里,借此推断出今日的种种真相,招致杀身之祸。” 任舒航道:“自西楚回来,孙大人多次来府中拜访,老夫见他目光闪烁,神情不安,就起了疑心,要董平暗中观察,果不其然…” 董平回想当晚杀孙元江的情形,正是见他写奏章的时候,心底涌上的颤抖与无奈,令他每每想起就不禁发寒。 承平帝起身走到任舒航的面前,双手扶起他道:“任公,你为了旧主与新主,一心尽全忠全责,朕深知你意,你所做的一切,朕谢谢你。你放心,太子妃只能是海玉弓,除她之外,绝无他人。” 任舒航感激涕零道:“谢皇上。”颤颤巍巍,又要跪拜,承平帝扶住他道:“不用,这声谢谢,是你该受的,也受的起。” 捧蟾走到承平帝面前双膝跪下道:“皇上,任公爷之罪,民女愿一力承担。” 任舒航颤声道:“捧蟾,你……” 董平也跪下道:“杀人是董平所为,请皇上治罪。” 任舒航连声道:“不,老夫年事已高,死不足惜,你们还这么年轻,不能……” 捧蟾喊道:“爹。” 佟越一听,惊然变色,看着任舒航和捧蟾,又看着秦桑云怔道:“他们是……” 秦桑云黯然的点点头道:“捧蟾才是任公爷真正的女儿,你想想,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任公爷有一个女儿,那是因为他真的有。只是没有人会想到,他为了顺利将海玉弓送进皇宫,不惜让她顶替了亲生女儿的身份地位。佟哥,这样的一个人,你还能指责他,怨恨他什么吗?” 佟越眼眶一热,心中涌出一股浩荡之气,充斥在胸膛。 任舒航看着捧蟾惊喜道:“你还叫我爹,你不怪我?” 捧蟾诚恳道:“我明白爹爹的苦心,绝不怪你。” 任舒航满脸喜色跪在捧蟾的面前,伸手发颤想要抚摸她的脸庞,脸色一变,口吐鲜血,“爹!”捧蟾嘶喊道,紧紧的抱住他,任舒航躺在她的怀中,仰望着她焦急的面容,含笑道:“老夫有幸…” 捧蟾眼泪滚落下来泣声道:“娘也没有怪你,她是心疼我。” 任舒航目光散漫,神智游离喃喃道:“赵娘,是我夺走了她的一切。” 捧蟾泣声道:“不,娘是为了保护我才进望月馆的,爹,她真的没有怨你,爹。” 在场的人看到这里,无不动容,秦桑云更是热泪盈眶。 佟越回想起在龙渊群峰,任舒航与赵妈分别时孤单落寞的背影,不禁心裂,冲到任舒航的身边诚心道:“任公爷,佟越一直对你误会甚深,多次出言无状,请见谅。” 任舒航微微笑道:“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们。” 佟越认真道:“可是你也真的救了桑云。” 任舒航笑道:“我只不过是想借你们的口认定海玉弓是我的女儿,好让皇上相信。” 秦桑云想要上前为任舒航把脉医治,林广博拦住她叹道:“十几年的重逢,让他们父女好好待一会吧。” 秦桑云看着捧蟾抖动的后背,点了点头,每个人都走了出来,除了董平,一直以来,他始终是在任舒航身边,寸步不离,也只有面对他们父女,才是他最为坦荡的时候,因为在他们的面前,他没有秘密。 捧蟾的真实身份,董平是最先得知的,但是他却没有向观月告发,起初是认为一个女子掀不起多大的风波,渐渐的,因为要监视她不由的接近她到慢慢的了解她,他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杀她,甚至对她一心一意要尽忠的人也产生了兴趣,背叛观月效忠任舒航,捧蟾带给他的影响是最为深重的。 任舒航缓缓道:“捧蟾,爹误了你.” 捧蟾凄然摇头道:“没有,爹,女儿所做之事都是甘愿的。” 任舒航笑道:“我的女儿也是大丈夫。”看着董平又道:“你压在心里的包袱也该放下了,秦姑娘就算知道内情,也会原谅你的。” 董平心中刺痛道:“是,董平让公爷费心……” 任舒航歉疚道:“我耍手段杀了你的师傅,又让你替我顶罪,董平…” 董平正声道:“公爷尽心天下,董平原为公爷粉身碎骨。” 任舒航笑了笑,点点道:“今晚过后,你二人便可远离是非,闲云野鹤,你们今后做朋友也好,亲人也好,夫妻也好,都要相亲相爱,不离不弃……”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着捧蟾的手放到董平的手中,声音也是越来越微弱。 林广博走出西苑,望着天际最后一丝消逝的残阳,哈哈一笑,对承平帝道:“皇上,老朽这辈子心事已经全了,就此别过。”说完抬步就走。 秦桑云举步本想要跟上,又停住,望着林广博渐远渐行的身影,此刻她胸口长久以来积聚的郁结伤痛酸楚之气,化作了清泪不停的流出来。 夜风席卷,传来阵阵声乐,正是琴箫合奏的《羽化登仙》之曲。 承平帝饶有兴致,循着乐声到了一处庭院,只见慕贤太子与海玉弓对坐着在亭中弹琴吹箫。 李公公喜道:“太子殿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得与海小姐再续前缘,皇上,看来宫里不久就要办喜事了。” 承平帝点头笑道:“正是,不过不是海小姐,而是安国公的爱女任娴郡主。” 李公公登时会意,连声道:“是。” 佟越看着海玉弓玉容满面,道:“就为了这一张笑脸,死了多少人。” 秦桑云看着慕贤太子一脸喜色道:“不,是两张。”顿了一会走到承平帝面前行礼道:“桑云愿终其一生,尽我之力,让‘风蚀腐骨症’不再发生在玉弓的子孙后代身上。” 承平帝看着她正色道:“但是朕要事先声明,你所做的这一切不会记入史册。” 秦桑云正声道:“桑云无怨。”承平帝点点头,看着佟越道:“那你呢?” 佟越道:“日后太子殿下有事需要相助,佟越愿意恢复‘鬼剑’使命,定当万死不辞。” 承平帝点点头又道:“可惜你身为流刑犯,朕也不能授你予官职,纵然是尽忠而死,也不能为你追封吊唁,你还要这样做吗?” 佟越心中一荡,正声道:“是。” 承平帝看着他们二人,动容道:“你们二人有此心,朕深感欣慰,在此先行谢过。” 冷月出于东山之上,洒下泠泠银辉,星移斗转,沧海桑田的世事变幻,只有它在一直看着,也印证着一切不为人知的忠肝义胆,丹心向阳。 正是:人归何处?迢迢难行路。敢问谁知可去处,邀请知音同住。 缘起缘灭相合,命途鬼神纠葛。凄凄风雨无解,痴魂连渡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