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为了女装大佬的垂爱(快穿) 作者:故里安 文案: 孟晚冷心冷肺,自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该要什么。 她无数次拒绝驰笙,直至他死掉也不曾后悔。 只是总忍不住想起高一雨夜。 两个被遗弃的人在教室偶遇。 漂亮少年穿着黑白格苏格兰裙,见到她愣了下,随即扬起个古怪的笑:“还看?知道看见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明明恶劣极了,眼里溢出的难过,却让孟晚心悸了一下。 * [要救他吗?] [...救。] [滴,系统000为您服务,女装大佬攻略任务正在装载...] 互宠。治愈系。 所有世界均为架空。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拯救大魔王 第1章 教主(1) 月黑风高,高耸入云密林里,亮起一盏盏火把,散入丛林,分为四路,逐渐点亮漆黑的夜幕。 “右护法......”时间久了,虎背熊腰的男人心里也不免打鼓:“今夜要是不能杀了苍霖......” 右护法赵鹤脸色又黑沉一分,旁边,玉面书生模样的人冷笑一声:“二哥,你就放心吧。就算今夜他侥幸不死,余生也是我天澜教的叛徒。再说,一个娘们唧唧的东西,没了老教主偏心,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闻言,赵鹤的表情才有所松动,目光扫过地上一具具尸体,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 野心勃勃的人紧绷着神经,盯着密林深处。 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不远处疾步而来,绕路进了树林。 半个晚上,死去不少人,空气中漫着股躲不过的血腥味。 孟晚躲着火光,放轻脚步,穿梭在浓重的夜色里。 不多时,便目的明确地来到一处瘴沼。沼泽边生了许多毒物,在粘稠泥土上摩擦着外壳,偶尔闪现一双绿莹莹的眼,足够令人汗毛耸立。早有预料,掏出特制药粉撒去,毒物们暂时退避。袖中长绫一甩,系上沼泽对面的老树,她一咬牙,借力飞过冒着墨绿色泡的沼泽。 即便事先服药屏气,毒瘴入体,麻痹作用还是令孟晚踉跄了一下,下一秒,便被一只大手掐住喉咙。 孟晚心下一凛,左手一扬,十枚银针悉数射出,刚爬出第二重陷阱的苍霖又是重伤,又是中毒,终于没捱过暗算,不甘心地被定住身形。 没来迟,也没被这大佬杀死,孟晚心里松了口气,掰开脖子上的手,喘息两下,半蹲着,对苍霖道:“少主,我是来救你的。” 苍霖跌落陷阱时额头被划伤,此时右眼里沾血,一黑一红的眸子,猛兽般,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女,心中并没有欣喜。 他认得,这是孟瑛一手培养出来的下一任圣女。 而孟瑛作为老教主的妻子,却和右护法赵鹤不清不楚,并在一个时辰前,亲手给老教主送上了送命酒。 所幸孟晚没指望他配合,解释完右袖一阵,长绫紧紧捆住苍霖的腰,就带着一坨货物般,带着他飞起来。练武之人抽条得早,又肩宽体壮,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已与寻常闺阁里要嫁人的大姑娘一般高。绑着人游走在树林间,也不觉得违和。 不一会,二人来到一处断崖。 百丈高,云雾翻腾,一眼望不到底。 苍霖眸中闪过一丝吃惊。 孟晚为难地看苍霖一眼,怕用长绫出意外,道了声得罪,将人一揽,纵身跃下。 没过一刻钟,后头的追兵也到了,打头的正是赵鹤。 所有地方都没有......他脸色难看地望着断崖:“沿着悬崖底下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半山腰,孟晚麻利地从网上爬起来,将苍霖搬运到早准备好的洞穴里,收回银针,半跪,诚恳道:“少主,今夜暂且在这歇息?” 山洞里,久久没有声音。 孟晚不托底,悄悄问系统[他在干嘛?] 系统还是幼年体,也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人性化地咽了咽口水[可能在准备杀你。] [有什么解决方法么?] [没、没有。没关系,这个世界不行,还有下个世界,反正......] [静音。] [好的。] 直到孟晚快要忍不住抬头,才有声音从正上方传过来:“孟晚。”他咀嚼着孟晚的名字,嘶哑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你是从哪里知道这的?” 这里是只有历任教主才知道的逃命之所。 孟晚自然地抖了一下:“听敏敏说过。” 苍敏是老教主独女,为孟瑛所生,老教主爱屋及乌,对这女儿也十分疼爱,为她娘俩曾做过不少违反教规的事。 “抬起头。” 孟晚便怯生生抬起头。 她生了张讨喜的鹅蛋脸,眼如新杏,看人时,像藏了一汪湛清湖水。 苍霖居高临下地直视着她:“为何救我?” 孟晚抿了抿唇。 这问题不好答啊。 她来这世界是为做任务,攒够能量救一个故人。而能量,则来自于委托者,也就是眼前这个人的灵魂。 只有对他至死不渝并获得他全部爱意,才能得到这部分能量。 说起来,这也是位可怜人。 娼妓之子,父不详,母早亡,六岁半就被老男人看上要开.苞,逃出来做过乞丐当过奴才,最终凭着一股狠劲,被老教主收为义子,在天澜教谋得一席之位。 然而,随着苍敏一点点长大,地位也变得尴尬起来。原来收他,是因为魔功传男不传女,可这些年,老教主行事越发不拘,对苍敏也一日胜一日地喜爱,早有传闻,说苍敏早偷偷在练魔功,只等小有所成,老教主就要废了他这个少主另立亲女。 况且,苍霖是个变态。 魔教人做事出格,但也有自己的鄙视链。 像苍霖这种明明是七尺男人,却出身青·楼,又爱穿长裙描眉画眼的,就在鄙视链最底端。 是以即使他武功深不可测,办事滴水不漏,将魔教从一万多人扩增到五万人,教众提起他却没一个心服口服的。 是以他到如今也只是孤家寡人。 是以苍敏在今夜醒来后,连怀疑都没怀疑,就信了是他杀死的老教主。并在苍霖翻盘后,面对种种证据,也不信是自己娘亲与赵伯伯动得手,此后蛰伏五年,假意温柔,一刀捅进苍霖心窝。 好像出身不好,爱好不当,就已经是罪大恶极。此后再厉害再付出,也无可赦。 这也是苍霖死后,付出灵魂也要逆天改命的原因。 他自卑极了,也自傲极了。 不甘心,这一生从未有人真正爱过他。 “嗯?”苍霖眸色一寸寸冷凝,空着的左手暗自蓄力。 在这样的压力下,孟晚被逼红了脸,她是个早慧的姑娘,否则也通不过层层选拔,当上新任圣女。 “我、倾慕您。”甚至有些磕绊地,小姑娘说出这句话。 眼里碎光闪烁,比山洞里透进来的月光还要明亮。 说罢,她便立刻低下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给猎人。 苍霖蓄积的内力没有动,眉头微微皱了下。 这时候的苍霖二十二岁,还是少年,为登高位保性命已身心疲惫,没有精力,也从未想过什么男女之情。 乍一听见,居然觉得好笑。 他低眼,打量自己这一身装扮。正红裙子,滚银边,绣着艳丽牡丹。又看向孟晚。 小荷露角,即使是寡淡的黑袍,也压不出孟晚那张清丽的脸。年纪小,地位高,身手不差,长得出彩,此前也没有过接触,有什么理由,喜欢上自己呢? 质问的话在口里滚过一圈,微凉的手指,抚上少女纤细后颈。 甭管真假,现在他的确需要这么一个人来用。 他从怀里掏出个冰螺纹的瓷瓶,倒出来两枚丹药,其中一枚滴上自己的血,递到孟晚眼前。 “吃了它。” 这是教里有名的主仆蛊,主死仆亡,子蛊死去对拥有主蛊的主人却没有影响,十年自然解开,并无其他解法,给派出去的卧底用的最多。 孟晚瞄了眼沾了血的乌黑药丸,毫不迟疑地将它吞进口中。 苍霖吊起的心放下些,吃下去另一枚,才难得地笑了下:“乖孩子”。 因为从孟晚口中了解,苍敏也知道这里,这个山洞就变得不安全了。 二人到底没有在这里过夜,而是彻底斩断外面的网,顺着备好的绳索滑下悬崖。 山脚三面是平地,一面路过长河,河流湍急,派来的人本就少,又都在对岸,二人下去时夜色正深,趁搜查的人不注意,两尾鱼一样跃入河里。 初春的水,夜里也是刺骨的。 但一个重伤员,一个小姑娘,此时一点儿也没矫情,连打哆嗦的时间都节约出来逃命,终于在天亮之前游到下游,一座小村庄里。 这里依旧是天澜教的势力范围,但早已过了今夜的搜查范围。 孟晚从水里冒出头,打了两个喷嚏,刚醒上岸,左右一望,另一道人影没了。 茫茫水面,只有成片的芦苇静静伫立。 她抹了把脸,有点着急[000,苍霖呢?] [已经趁你不注意上岸了,正在观察你。]顿了顿,系统说[手里握了把匕首。] 知道这是一重试探,孟晚赶紧小声叫:“少主?少主?” 她不断地潜下水,又浮出来。 焦虑地寻找着另一个身影。 天边泛起鱼肚白,再不走就要碰见人了,孟晚的后背才被人拍了一下。 受惊回头,苍霖一脸行将就木的虚弱:“快走。” 脸色苍白,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孟晚忍住想要抽动的嘴角,将苍霖拖上岸。 第2章 教主(2) 甫一上岸,苍霖蓦地喷出一口黑血,前抢倒地。孟晚骇了一跳。叫不醒人,断脉只是中毒,喂他一粒百毒解,将晕厥的人一扛,夺小路而去。 天色明朗,土道上,两人逐渐显眼,身后有车轮声传来,孟晚皱了下眉,将背上的人藏进小道两边的草丛里。与苍霖不同,孟晚作为圣女,几乎没出过山,出山也戴着面纱,因此并不怕被人认出。土道上,一辆盖满稻草的牛车缓缓驶来,超过慢慢走着的孟晚。 “老乡,老乡。” “吁——”赶车的老汉拿着鞭子回头,孟晚快走两步,撵过去:“您这是要进城卖粮?” 那老汉见是个瘦弱后生,憨厚一笑:“不是,卖布嘞。” 布是紧俏东西,怕磨怕晒,因此织出来要卖,须得用旧布拦一层再盖上稻草。 孟晚喜道:“那正好,能否卖我一车?” 借口染病,盖好苍霖,两人顺利到达城内,老汉揣着银两乐颠颠离开,将一车布与老黄牛都留了下来。 苍霖此时已醒,二人乔装改扮一番,去往赌场。 半个时辰后,两个乡巴佬因负巨额债,被送入春风楼做小厮抵债。十年卖身契,红通通手印一按,管事的嫌弃地捂着鼻子招呼人撤走,并叮嘱两个拿着扫把的人好好做。 春风楼是镇上有名的花楼,楼主是县令小舅子,从来横行霸道。现在正在扩建,后楼缺人手,嫌工钱贵,便直接拿还不起债的赌客们充人力,打得一手好算盘。 垒墙至子时,监工才放这群出力的回家。 亏得楼里现在不缺地方,正经百姓离开,剩下的两人分一间杂役房正好。 苍霖讲究,其余屋子都熄灯睡了半晌,他才梳洗完。 待孟晚匆匆洗好,又过去一刻钟。 土炕不大,泾渭分明分出两个铺位,熄灯后并排躺着,孟晚睡不着,侧了侧身子,就能感觉到苍霖也动了。 她气声道:“您也没睡?” 那边嗯了声。 她问出疑惑:“咱们为什么要特地来这春风楼?” 很久,苍霖才道:“头牌容烟是赵鹤的人。” 再细问,苍霖就不说话了。 孟晚惯会骗人,秉承内外如一,口头真挚,行动切实的原则,并注重细节。 说破倾慕苍霖,就连一根头发丝都含着倾慕的心思。 次日一大早,她便起来替苍霖用内力烧好热水。正午给他抢饭,傍晚按摩肩膀,其间还抢着帮干活。一连几日下来,引得系统忍不住道[宿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怎么?]以为是自己遗落重要事件,孟晚紧张道。 [你这样下去绝对攻略不成功,]系统打开言情数据率,用机械化的声音,念出一个个肉麻词汇,照本宣科地讲着过于卑微在爱情中的杀伤力。 孟晚嘴角抽了抽,打断它的长篇大论[谁告诉你我这么做是为了得到他的爱?] 系统愣住,孟晚道[这样做,近期是为了取得苍霖信任。远期......]她回想着那个一刀捅进苍霖心窝的少女,叹息[是为了给敌人制造难度。] 其实苍敏那样嫌恶怨恨苍霖,苍霖这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透? 但原本轨迹,却还是叫几句甜言蜜语哄得昏了头。 是因为他爱苍敏么? 这个人习惯了不择手段,心性十分坚韧,真爱,怕是任务条件就要换一换了。 孟晚更相信,是因为他想要被爱的感觉。 整整二十七年,白眼是他的,口水是他的,恐惧是他的,恭维是他的。唯独没有人爱过他。 天下第一如何,坐拥天澜教如何,那高处,他已经站了太久太久,寒入骨髓。 所以才会甘愿受一点萤火之光的欺骗。 但如果见过太阳,他还会将萤光放在眼里么? 第3章 教主(3) 半月后,三更刚过,仆役住的院落里,野猫叫了一声。 轻薄的木门开合,从里面闪出两道身影,鬼魅一般,绕向前楼。 前楼依旧灯火辉煌,大厅里杯盘狼藉,人却没两个,都藏进两边厢房里做私密事去了。容烟是花魁,屋子很好找,顶层最气派那个就是。屋里灯火未灭,外面有两个黑衣人守着,能一眼认出来,这是右护法赵鹤的左臂右膀。孟晚左手一翻想要出针,却被捏住手腕。 苍霖不知何时换了身衣裳,连带着容貌也跟着变了:“我去”。 摇曳着走出去,那两人见苍霖微微吃惊:“宋妈妈?” 不知苍霖与那两人低头说了什么,其中一人敲门进屋,不一会,那人将苍霖也引进屋内。 门再开,衣冠楚楚的赵鹤迈步出来。 极淡的血腥味,从门缝飘过来。 孟晚观察了一会,待他快要下楼,跑出去:“这么快?” “赵鹤”笑了下:“认出来了?” 苍霖扮赵鹤惟妙惟肖,是以二人一路畅通找到二长老梁邦院子。梁邦有勇无谋,空长一身肌肉,叫苍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急匆匆便去召集心腹。 议事房,主座上,苍霖晃视一圈:“老四呢?” 提及楚啸云,梁邦黑黄的脸上流露出一点不满:“他最近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儿,在被窝里不肯爬起来!这么急,到底是要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两下,苍霖给孟晚去了个眼色,孟晚会意,退出去,往四长老的院子去。 估计楚啸云要倒霉,梁邦幸灾乐祸地抿了抿嘴角。 一盏茶的功夫,孟晚还未回来,众人都有点坐不住。 “赵鹤”站起来,在他们出声之前一挥袖,半开的屋门突然闭死。 “赵......”梁邦看向“赵鹤”,像是被谁掐住了嗓子。他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苍霖?!” 屋里人试图运功出手,却发现全身麻痹,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四长老楚啸云是个精明人,早在梁邦说,该醉死在窑.子里的赵鹤突然回来,说有大事要干就觉得不对。赵鹤从来做一步看三步,还未这样临时起意过,何况,真有事他也是先找自己,怎么会先找梁邦这个大老粗! 孟晚到楚啸云住处时,院里空无一人。 “咻”地,铁扇子破空而来。 孟晚飞身躲过,肩膀衣料被划了个大口子。 铁扇飞回屋顶一人手上,定睛一看,见楚啸云问都不问便要再出手,赶忙逃出院子。边逃边喊:“四长老这是为何?” 楚啸云并不回话,招招狠辣,孟晚一咬牙,硬扛下来,方要趁机下毒,一抬眼,楚啸云不见了,只留一道向西方逃窜的残影。 那是圣女宫的方向。 孟晚紧了紧袖中长绫,提气追去。 圣女宫被列为天澜教禁地之一,机关重重。历任圣女生活于此,如今那里大概只有孟瑛与苍敏两人。 楚啸云原本应该是想靠宫里机关挡一阵子,怎料孟晚比他更熟悉这里,凭借地利,居然没费劲,将楚啸云吊进一个金属笼子里。 孟晚对天上放了个烟花。 笼子用百年玄铁锻造,不是一般兵器可以毁坏的。楚啸云挣不出来,逐渐冷静,打量着孟晚。 此时,孟晚还是个面黄肌瘦的农家汉打扮。他摇头道:“孟晚,你果真是去帮苍霖了。” 孟晚有些烦,知道他巧舌如簧,惯会蛊惑人心,便一挥手,将他定在牢笼里。 楚啸云被锁在这,孟晚不能离开,便躲进暗处,等苍霖过来。 不久,有脚步声传来,却是个窈窕婀娜的女子。 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孟晚,软剑游龙般袭来。 孟晚的功夫是孟瑛教的,她知道孟晚所有的破绽所在。即使孟晚尽全力招架,长绫还是在月下碎成破布,反手要射银针,一扬面,千百根银针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孟晚被一只手拉到别处,银针尽数没入一道袖口。 苍霖长身玉立,废针从他袖口掉落,他笑了笑,向孟瑛道:“好久不见。” 说得亲热,出手毫不留情。 孟瑛善使毒,以柔克刚,初时二人难分伯仲,百招过去,内功浅薄的短处便显现出来,她逐渐落了下风。 半刻钟后,苍霖与孟晚拎着不能动弹的孟瑛二人敲响了山顶洪钟。 洪钟只有教内发生顶大的事时才会响起,且敲钟人内力越深厚,钟声越响。 苍霖站在山巅。 震耳欲聋的钟声里,教众匍匐着,听他宣告这几人罪行。 “如此,可还有疑问?” 孟晚带头道:“没有。”又道:“多谢教主为老教主报仇雪恨。祝教主洪福齐天——” “祝教主洪福齐天——” 山顶风大,苍霖衣袍猎猎作响。 他眯着眼,嘴角微微勾起,就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狗贼!你还我爹爹命来!” 那是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过去,十多岁的少女手持软剑,飞身而来。 苍敏直爽泼辣,也不管敌强我弱,说要人偿命便直接刺过去,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苍霖看着苍敏,一动未动。 眼见着那剑快到心口,孟晚一拧眉,将苍霖一拉,用手臂替他挡了一下,苍敏还要出手,被苍霖点住穴道。 他看向孟晚:“送小姐回瑛华院。” 孟晚抿唇:“是。” 苍敏说不了话,一路上便以仇恨的目光瞪着孟晚。 孟晚毫不在意,令她在意的,是方才苍霖对苍敏的态度。 [000,苍霖与苍敏之前真没有过任何互动?] [没有,我给你的就是全部梗概。] 孟晚沉默着,她有点想不通,苍霖刚才何以没有动。 按他的性子,是不屑于去收买人心的。若他肯在这处下功夫,此时也不会是孤家寡人,一个心腹没有。 不是因为旁人,那便是因为苍敏。 瑛华院,点上灯,孟晚若有所思,想了想,只解了苍敏哑穴,叹气道:“小姐,你也知道,少主不坏,对老教主又......” 苍敏打断,气愤道:“他不坏?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恩将仇报......”说着,又急哭了,边哭边骂苍霖,连带孟晚这个为虎作伥的也骂进去。 孟晚耐心听着,终于,听着一句有用的。 ——苍敏救过苍霖的命。 第4章 教主(4) 知道系统性子不靠谱,没想到这样不靠谱。 孟晚深吸一口气,吐出去,点下苍敏睡穴。 天澜教坐落群山里,放眼望去,黑纱蒙着的,尽是笔走龙蛇的峦石。最高峰上灯火闪耀,像镶嵌在天际的一点星辰。 在脑海里回放关于苍霖的所有信息,孟晚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 苍霖带人来时,孟晚化得淳厚的面孔上只剩下期待一种神情。 静静伫立在门里,望眼欲穿地等待。 苍霖目力好,隔着茫茫夜色,能清晰地看见,小姑娘一见到自己,就乍然亮起来的眸子。 一丝愉悦从心底爬出来。他头一次被人这样取悦,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松动些许,见苍敏睡下,给她留了新选的侍女,就带着孟晚离开了。 这一夜死去许多人,也有许多人靠着那些鲜血得以升迁,飞黄腾达。 苍敏不在两者之间,经历多次刺杀苍霖失败后,终于如原轨迹,在一个无声的夜里,什么也没有带,谁也没有告诉,悄无声息地逃走。 孟晚也不在两者之间。她本是圣女,如今换了教主,还依旧做她的圣女。但因为苍霖被她伺候惯了,便又多了个丫鬟的兼职,隐约里,地位也算一落千丈。 尤其人言可畏,卖主求荣,倒贴教主的标签,一个个被甩到孟晚身上。 孟晚并不放在心上,一如既往地待苍霖好。多一句不说,多一分不要。 苍霖听着了,倒是问了几嘴,看孟晚不在意,也没放在心上。 孟晚做事做人,都太让人放心了。 他理所当然地被孟晚捧在手心,溺在她满是情意的目光里。 春去秋来,秋来春往,转眼,孟晚十五岁。 她无父无母,及笄礼便是现任右护法顾三娘帮着操办。 三年间,这是天澜教头一桩喜事,场面被心思玲珑的顾三娘搞得分外宏大。 是夜,露天广场撑起九层高台。台下依次排开百来张矮桌与蒲团。 孟晚蒙着面纱,站在露天高台上,看教徒一个个托着礼物走上来说吉话。 队伍井然有序,一个原本走下去的青年突然回身,打乱了流程。 于乌压压糙汉子里,青年着一袭青衫,颇有几分君子如玉的味道。他逆流,来到孟晚面前,隔着九层台阶,仰视着孟晚。 魔教也要搞教育。孟晚认出来,这是教里请的教书先生宋挽星。 书呆子总是板着的脸上了几分胭脂红,往怀里一掏,拿出一根碧玉簪子。 台下立刻一片起哄。 一抹红影闪进人群。 起哄声顷刻便消散了。 姗姗来迟的苍霖在孟晚身边落座,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醇香的酒味。 宋挽星没反应过来,想继续,手一举,发现碧玉簪居然没了。 而此刻苍霖的手里,却把玩着一枚簪子。 满场寂静。 孟晚笑道:“宋公子这簪子我收了,宴席未开,公子先落座吧。” 那簪子成了碎末,从苍霖手心流下去。 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懂眼色的。 教主心气不顺。 接下的流程很快,沉默成了主旋律。 酒菜还未上全,孟晚便被苍霖拉走了。 背后,自以为安全的女人们窃窃私语,目光交汇。 “我就说他俩不干净。” “看那前后一样的身板,教主审美真不行。” 也有男人忍不住:“娘们可不就得找爷们。” “哈哈哈——” “少说两句吧。” 孟晚被苍霖拉进他的院子里。 今日苍霖的确喝了不少,眼睛是微微泛红的,话也比平常多。 院里开了一树树雪白的梨花。 二人席地而坐,苍霖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两坛子酒,自己开一坛,抛给孟晚一坛,孟晚喝了一口,放在腿边。 “你说,要下山历练,是为了他?” 孟晚愣了愣,想起来这宋挽星最近是申请离教回家呢。她摇头:“不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我自小被捡回来,长在教里,还从未出去过。” 苍霖独自喝着酒,黝黑的眸子蒙上一层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好。”半晌,他起来,拔出佩剑。 苍霖的剑只为了杀人而拔。 今夜是个例外。 红裙飘舞,剑气亦刚亦柔。 “你前两日便向我讨礼物,如今我允许了,又觉得不够。”苍霖右腕一抖,簌簌梨花落下:“便再送你一个。” 话音未落,人已闪至孟晚面前。 他俯下身,拿起孟晚的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一道伤疤。 孟晚替他挡的那剑留下的。 苍霖笑了笑,清凉的手指点上去:“自己小心。” 苍霖风度翩翩地送她离开,风度翩翩地喝酒,风度翩翩地砸了一屋子东西。 天澜教刮起一阵令人胆敢的罡风。 教主变态且暴躁易怒,众人只能小心再小心。 而此时孟晚已经到了百里外的扬州。 这回下山,一是为了冷一冷苍霖。二是为了找一个人。 那人叫逍遥道人。 原来轨迹里,就是他练出的毒匕首,捅死了已经刀枪不入,武功臻至化境的苍霖。 苍霖聪明敏感,待感情便更谨小慎微。 要他爱上自己,路漫漫而修远,总不能叫他有机会,死在任务完成前。 第5章 教主(5) 扬州自古繁华,一江商陵水,沉的是金玉宝器,飘的是胭脂留香。 来仪楼临水而建,二楼包厢,孟晚才坐定,便听外面嚷道:“明明是我家小姐先定的!” “您是说要定,却没付定金不是,天底下哪有口头买卖的道理。” 有一女声道:“罢了。” 要是熟悉的人在这里,定能一耳朵听出来,这是苍敏的声音。 外面又低语些什么,孟晚再没关注,她支起窗,认真地盯着楼下的粼粼江水。 梗概里提过,就是这年,惊蛰夜,苍敏偶然救了醉酒落水的逍遥道人。 果然,华灯初上时,江上翻了艘画舫。 孟晚一眼就盯住了道袍一角,在桌上放了锭金子,闪至水上。 她将湿淋淋的逍遥道人拎到水上,出乎意料地,这人并非是醉醺醺须发皆白老者,却是个泼辣的少年郎,惊慌抹了把脸,看了眼江边,指着她破口大骂:“多管闲事!” 有个扛着刀的红衣姑娘冲这边飞奔而来,少年边骂边跑远。孟晚抿了抿唇,右袖长绫一出,又将少年绑了回来。少年张牙舞爪地想要逃脱,却因为没有内力挣脱不得。这一会,红衣姑娘也过来了,背上钢刀嗡嗡作响,冲孟晚作了一揖:“还请放开我家少爷。” 孟晚扬了扬眉,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姑娘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张脸艳若桃李,只可惜右边额头生了块大红胎记。 她忽然想起来,逍遥道人妻子脸上应该也有这么一块。 孟晚放开少年,静静看她温言温语地哄着少年,待二人要走时,才笑了笑,上前道:“不知二位要去哪里?” 只要愿意,孟晚可以讨任何人的喜欢。 孟晚自称是游历江湖的深山医女,三人相谈甚欢,结伴而行,孟晚也逐渐摸透了逍遥道人的底细。 原来所谓的逍遥道人,竟是武林盟主的幼子,叶阳。 这边进展顺利,其乐融融。 远在百里外的天澜教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连最机灵的,元老级别的顾三娘,这阵子也不敢多言,尽量躲着苍霖,生怕惹祸上身。 但该来的总得面对,她拿着新收的密信,硬着头皮,敲响了苍霖的书房。 近两年天澜教越做越大,已成了武林盟的心腹大患。两阵营战事频发,互相安插密探无数。而信上说,新出山的圣女貌似与武林盟盟主的儿子,来往甚密。 苍霖轻轻晃了晃纸条,碎屑从他手里滑下。 顾三娘偷偷瞧苍霖的表情,推测他的想法。 以往遇见这种事,按魔教的作风,是宁肯错杀也不放过的。 苍霖喝了口茶,狭长的眸子,微微扬起:“你怎么看?” 顾三娘斟酌道:“按照惯例......” 茶杯磕在桌上,一声响,心惊肉跳。 顾三娘触到苍霖凉凉的目光,突然想起那些触他霉头的人。 武功好的被吸成人干,不好的就更惨,最惨的一个,不过说了几句闲话,就被生生拔了满口的牙,吞刀而死。 赶紧改口道:“不过圣女她不问俗事,不晓得利害关系也正常,况且正值心思不定的年纪,被男人迷惑......” 顾三娘猛地住口,怨自己今天简直没带脑子。 “说下去。” 顾三娘哪里敢再说下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堪堪将话圆了回来:“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也正常,孩子么,不都图个新鲜。” 顾三娘每说一个字,苍霖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他目光闪烁,良久,冷声道:“给她传书,就说我遇袭重伤。” 顾三娘逃命般出了书房。 孟晚于次日便收到书信,当即与叶阳二人道别,纵马往天澜教赶。 000冒出来[他想杀你。] 系统那里有个好感度面板孟晚是知道的,每一个数值,都对应着苍霖的实时情绪。但因为觉得不靠谱,孟晚从来没有过度关注过。 [想杀我?] [是,已经跌破...诶?] [怎么了?] 000愣愣看着跌宕起伏的面板,终于承认自己的不靠谱[我需要返厂一下,可能中病毒了。] 孟晚抽了抽嘴角。 十日路程,孟晚跑死了三匹良马,在第四日傍晚回到教里。 进了门,便直接去苍霖的屋子。 屋门没关,苍霖好端端靠在床头读书。脸色红润,没有一丁点中了奇毒,快要死去的虚弱。 孟晚脚步顿了顿,苍霖似有所觉,望过来。 “进来罢。” “您没事?” 苍霖放下书,屋门合上:“我能有什么事。” 孟晚心里一突,想着系统倒也不是全然不靠谱。 至少从此时此刻,她确信,苍霖是的确想杀了她。 但她像没有察觉到一样,轻轻舒了口气,眼里染上劫后余生的喜悦:“那便好。” 苍霖被那双眼望着,自她走而生的怒气,突然就忍不住了。 他冷冷扬一侧嘴角:“是么?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早死了。” 第6章 教主(6) 话一出口,苍霖就觉出不对,这里面的情绪太浓,惊得人身心发麻。 他不露声色地掩饰住情绪。 孟晚脑海里,000盯着起起落落的好感度尖叫:“宿主,病毒又开始入侵了。”叫它静音,孟晚在苍霖不曾回避的目光里带了些怒意道:“您怎么能这样说?” 苍霖嘲弄一笑,就见小姑娘红了眼眶。 今年孟晚十五岁,已从小荷出落成亭亭玉立的芙蓉花。开在血雾里的净白芙蓉,眉头微微一簇,就想叫人把全天下捧到她面前去。 “您明明知道、明明知道”魔教圣女从来都是沉稳冷静的,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表现地如此稚嫩而卑微。 孟晚眼里急出来的泪水也终于掉下来:“您明明知道我倾慕您,还开这样的玩笑,还在信里骗我,您知不知道,我都要急死了,一路上都不敢合眼,生怕晚回来一息.....”说到这,小姑娘说不下去了,声音收住,吸了吸鼻子,用一双红通通的杏眼望着他:“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好不好?” 苍霖的心,忽然就被撞了一下,化成一滩水,原本那样蓬勃的怒意与冷硬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这样不经逗。”递去一方丝帕,孟晚接了,却没用来擦眼,而是叠好了,放进怀里,在他询问的目光里脸颊泛红:“脸上不干净。” 苍霖凝视着孟晚,脑里划过很多东西。 长叹了口气,走过去,拿袖边替她拂了泪。 这样近的距离,能看清许多东西。小姑娘眼亮晶晶,里面没有厌恶、鄙夷,也没有讨好和算计,那里面干干净净,盛的全是他。 抹了脂粉的他。 像被什么电到,几乎是反射性退后一步。避开她的眼,沉声道:“有密探说你与武林盟主的儿子交好,可有此事?” “武林盟主的儿子?” 奇了怪,就这一声单纯的询问,就安了他的心。 “嗯。”苍霖将叶阳的履历一点点说出来,有些孟晚甚至都不知道,她这回倒是真吃惊了:“原来正道腌臜事也这样多。”又道:“爹不疼娘不爱,未婚妻还怀了兄长的孩子,难怪他要出家云游。” 苍霖听着她如此熟稔地提起别的男人有些不愉,抿了抿唇:“再莫与他来往。” 孟晚微微垂头,乖觉地:“我知道的。正邪不两立么。” 孟晚看起来有点失落,苍霖便觉得胸闷。 “既然您没事,那我就先退下了?” 应允了,房门却依旧打不开。 一股香气袭来,孟晚知道,是苍霖靠近了。 他的衣裙常年熏着眉流香,一两百金的香,教里没人用。久而久之,这股冷冷淡淡,幽幽长长的味道,就成了苍霖的标志。 “你从很久以前,就说倾慕我。”苍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一时兴起:“我却一直没问......” “孟晚,你为什么倾慕我?” 时隔多年,被捧在手心里多年,一次离别,几经犹豫,苍霖终于下定决心问出这句话。 第7章 教主(7) 孟晚扬了扬眉,随即紧张似的,握紧了门闩。 因为激动,少女的声线微颤:“我还以为您不想问这些问题。您还记得十年前冬夜,您从冰湖里救了个孩子么?” 十年,足够久远,不重要的事都模糊了,苍霖皱了皱眉,听她继续道:“本来是想寻死,后来,后来......” 听她这样说,苍霖似乎也想起了那段往事。 年少的苍霖已懂得借酒浇愁,来湖边喝闷酒,见湖面有个小脑袋一起一伏,鬼使神差,就飞了下去。 湿淋淋的小丫头,身上仿佛连骨头都是软的,紧紧箍着他,将他一身新罗裙都弄湿了。还胆大包天,在他要走的时候,拽住他的衣摆。 十五岁的少年不耐烦垂头,见到一双亮极了的眼睛,水汪汪的。 “你是什么人?” 少年不语,要拽衣摆,小丫头急了,亮明身份:“我是圣女。” “哦?”少年眼里已有薄怒,却被小丫头下一句话逗乐:“想娶你。” 孟晚是孤女,从小长在教里,没人教她什么是嫁娶,只知道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她刚失去唯一的朋友,即使那只是一只乌龟。 现在,她实在是太需要一个温暖的,能够一直陪着她的人了。 “娶我?”少年竟然笑了一下,眉眼尽是风流:“为何?” 小丫头扭捏了一下“你很好。” 怀里温暖,人也好看。 少年仰天大笑,眼角微微沁出泪水:“那你可得好好努力。” 孟晚转过身,当年的人与少女重合,眼里泛笑:“仰慕您,自然是因为您很好。” 苍霖被那目光烫了一下:“油嘴滑舌。” 孟晚追问道:“那我努力了这些年,您觉得如何?” 玉白的喉结动了动,苍霖被少女扯住衣袖,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我觉得.....” 吐出的字,嘶哑至此。 少女期待地望着他。 空气粘稠,令人呼吸不畅。 他这一生,除了娘,还没有与哪个女人这么近过。 原本以为只是春心萌动,轰轰烈烈是真,来得快去得快也是真。 却没想到,她坚持了这么久。 却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过这样一段渊源。 那...... 000在孟晚脑海里尖叫[宿主威武!好感度满了!满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雄浑的男人嗓音插进来:“教主!不好啦——武林盟的人,打到咱们教门口了!” 苍霖别开眼:“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人已没影子了。 隔着木门,看着他逃也似地背影,孟晚咂咂嘴,这几年没白下功夫。 天澜教并非纸老虎,还不至于叫人一打就倒,孟晚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风尘味,转了身,去泡温泉。 孟晚合眼小憩,000百思不得其解,左忍右忍,没忍住[宿主,你怎么知道十年前的事,这梗概里完全没有啊。] 没人理,固执的系统一遍遍地[宿主宿主宿主宿主......] 孟晚无奈叹口气[叫魂儿呢?梗概里没有,孟晚的梦里有啊。] 初来异世那几天,几乎夜夜孟晚都要做这个梦。 画面异常清晰,尤其是少年时的苍霖。 后来偶然见到苍霖屋子里的自画像,画上的少年与她梦里一模一样。 她便生了赌一把的心思。 赢了,这份情便真挚极了,再不会受到怀疑。 输了? 十年前的事,没在意过的人,谁能记得清楚呢。 最坏不过将信将疑,那也好,那苍霖就会对自己更上心,想知道这事的真假。 而上心,是动心的前兆。 忽然,孟晚耳朵动了动。 有人推开了圣女宫的大门。 她迅速穿衣,湿漉漉的发丝来不及用内力烘干,就听见一个女人的笑声,柔柔的:“这宫里,却是一点儿没变。” “小姐,你以前就是住这里?” “嗯。” 仿佛在哪里听过,孟晚蹙眉,是来仪楼那对主仆。 脚步声渐远,出去时,院里只剩苍霖。 穿一件银红罗裙,安静地伫立着,面色肃然,好像已恢复冷静。 扫过他粉红耳垂,孟晚眼里带了些笑意:“人家不是都打到家门口了?” “不足为患。” “方才那是谁?” “苍敏,带了叶阳首级回来。” 苍霖观察着孟晚的神情,见她露出一点愕然又仿佛没有:“多年不见,敏敏竟已有了这样的本事。”又极其自然地扯了他袖沿,期盼道:“这些年,您到底觉得如何?” 圣女宫设计得高洁,而往往愈高洁的东西,也愈寂寞。 建筑刻板,庭院光秃,金银碎玉互相折射冰冷光线。 与他的庭院如出一辙。 少女明亮的眼圆而大,是这寂寞里的唯一变数。 苍霖低笑,轻吻她微扬的眼角。 同原轨迹一样,于混战中,苍敏拿了武林盟领军人物脑袋过来,暂时熄灭了那帮人马的士气,而这也成为她归来的敲门砖。 不同的是,原本崆峒副掌门的脑袋换做了叶阳的。 那是易容后的假人头,孟晚并未戳穿她,只一心扑在苍霖身上。 她对苍霖更加好,近乎无微不至。 苍霖沉思着,有一日突然深沉地问,孟晚是否做下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被孟晚扔了一脸罗裙。 ——一件件合体又大方,那都是孟晚亲手做的。 苍敏自以为的温情攻势在这种好面前,就成为了拙劣的伎俩。苍敏每每跳脚,孟晚不管不顾。她在等一个一击即中,叫苍敏在苍霖这里再也翻不了身的机会。 很快,在系统的提示下,孟晚找到了这个机会。 瑛华院如今只有苍敏主仆在住,又远离教众居所,一到夜里,颇有几分隐居的清寂。 叩门,踏进屋子,闻见魄罗香时,甚至带了笑。屋里只有苍敏,着素白长裙,看起来有几分温柔。故友重逢,应是有许多话谈的,只是两人都没有出声。翠绿碧叶在瓷白的内壁里打着旋,孟晚咳了声,将目光从茶水挪到苍敏身上:“你说有要事?” 苍敏的余光一直瞥着桌上那柱香,已经燃了小半,微微一笑:“稍等。”她去梳妆盒的暗层里,取来本书。 “这是?”孟晚翻阅这书时,已经觉得有些乏力。 “苍霖没有同你说吗?” 苍霖的确没有同孟晚说过。剧情梗概里也没有。孟晚在脑海里将000嘲讽一通,合上书:“这是乾坤功法?” 苍敏得意地扬了扬眉梢:“正是。乾坤功法一共九层,这最后一层是爹爹压下来,给我留的嫁妆。” 孟晚不觉得意外。苍问天想牵制迅速成长的苍霖,藏私是必然的。 “天下独一份,就连苍霖手中,也只有前八层的功法,”苍敏顿了顿:“你知道若迟迟停在第八层,会怎么样么?” 孟晚配合着捏紧了书。 “会死。” “你想怎么样?” 苍敏看了眼那香,已经全部变成了香灰,落在瑞炉里。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愉悦:“我想要你死。”左手一翻,祭出一直藏着的匕首,直直向孟晚刺来。 孟晚耳朵动了动,忍住没有动,这在别人看来就是中了毒肌肉无力。 “咚”凭空冒出来一把折扇,将苍敏的手腕打偏,匕首扎进椅背上,破开敦厚的梨花木,从后面冒出一个尖。苍敏面露不虞,使劲抽出匕首,向后方叫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还护上了?”此时,苍敏已然懈怠伪装,露出本来的性子,刁蛮道:“怎么,心疼了?”折扇飞回后堂,一个青衫男人摇着折扇走出来,温温笑道:“可不能在这杀她,她还有大用处呢。” 孟晚脱口道:“宋挽星?” 第8章 教主(完) 宋挽星微微一笑:“还是叫我叶星吧。” 孟晚听见苍敏称他为义兄。 宋星将孟晚往他山下帐篷里一丢,便去找叶青山。 他要去要求一些东西。 他曾因为庶生的身份自卑,在家族里自觉抬不起头,总想做出一番大事业,叫所有人刮目相看,现在机会来了。 孟晚爬起来,想探敌营,突然听见一声极浅淡的闷哼。掀开被子。里面竟藏着奄奄一息的叶阳。 “你怎么混成这样?” 叶阳认出来孟晚,嘶哑道:“快,救红枫。” 红枫便是右边额头生了块胎记的女人。 “她被丢进毒瘴谷了。” “你先讲是怎么回事?” “兄长他,他突然攻击我们......”叶阳被宠得太好,凄惨成这样,也没说叶星一句坏话。 孟晚看着这样的叶阳,突然想到个好主意。 她松开绑叶阳的绳子,扶着叶阳,大摇大摆从帐篷里出去。 叶星惊愕地看着孟晚扶着叶阳掀开门帘,走进来。 一瞬间冷汗直冒。 帐篷里正在议事的其他掌门人与叶青山也愣住了。 叶青山四十多岁,见到最疼爱的幼子死而复生,此刻也不禁红了眼。 听完叶阳陈述,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星一眼。 其他五位,原本正夸自称捉了魔教妖女的叶星此时,看他的目光也变得复杂。 叶阳心机浅,想不明白。 这几位能做到今天的位置,都活成了人精,几句话,就能看穿一个人。 ——叶星这是要将活着的叶阳变成个死人。 至于为什么这样,不外乎是为了叶家家主的位置。 叶星两股战战:“我...我也是为了大局。”他猛地指向孟晚:“这就是我说的魔教妖女。叶阳之前整日和她混在一起......” 叶青山看向孟晚,孟晚挺直身躯,毫不畏惧地与叶青山对视。 “在下万花谷孟九龄孙女。” 江湖人都知道,那孟九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 众人摇摆之际,孟晚又拿出一个信物——一朵九瓣玉石佩。 这是孟晚早在圣女宫里搜出来的,其实苍敏才是孟九龄真正的孙女。 叶青山认真端详,猛地向叶星呵斥道:“孽子!” 叫人将叶星绑起来,一起去毒瘴谷搜救红枫。毒瘴谷夜里瘴气更浓,难以进人,尤其是内力越深厚的,走一步就是万蚁噬心的痛。反倒是叶阳这般,天生练不了武功的吃过解药就可以随意进出。内力低微救援队来来回回,叶阳勉强吃了点东西也要进去,被叶青山压着不让去。直到天明,最后一队人也回来了。四面八方都没有。叶阳脸色有点难看,孟晚拍了拍他的肩。 众人回去后,孟晚叫住叶青山:“可否借一步说话?” 人都有弱点,叶青山的弱点就是他的原配,叶阳的娘。 叶阳的娘是上一任武林盟主独女。 当年他为了传宗接代,被亲娘逼着娶了妾室,谁知转头,叶阳的娘就怀了叶阳。 却又被阴险毒辣的妾室下毒。 ...... 天将正午,孟晚悄悄离开了武林盟的阵营。 天澜教一派平静,看来是还未发现她失踪。 孟晚犹豫了一下,先去了瑛华院。 院里空空,她丢了个石子进去,没有人声,才飞进去。 梳妆盒里的书没了。 看来苍敏是随身带着的。 苍霖的院子建在山巅,道路崎岖,院外机关重重,少有人愿意过来。 孟晚驾轻就熟避开机关,眼尖地发现苍敏正在这里。 她飞上房顶,掀开两片瓦。 屋里,苍霖的眼睛动了动,终于开口道:“我不信。” 这人油盐不进,苍敏忍不住气道:“你就维护她吧!今儿正午你便知道了。要是底下喊你去救,你可千万别去。我是亲耳听到的,苍霖,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孟晚飞身下去:“骗什么?” 苍敏瞠目结舌。 孟晚、孟晚不是在山底下,即将被挂起来示众吗? 到时候苍霖若去救,便会中她身上的毒。 若不去,苍霖致圣女绝户,在教中威望大损,便正是她上位的机会。 可她、她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孟晚笑了笑,走进屋子,顺便将屋门关上。 在此之前,守在院中的小丫头已经被她点了定穴。 她走近:“嗯?” 苍霖默默看着孟晚点了苍敏穴道,从她怀里掏出一本功法,小姑娘扬了扬功法,冲他道:“不解释一下么?” 半晌,苍霖才说:“我知道魄罗香对你无用,是看着你被带下去的。” 孟晚有点讶异。 他又说:“看着你扶着叶阳去找叶青山,你是孟九龄的孙女儿?” “你武功......” “半年前,已经练到了第九层。自己悟出来的,反而比规规矩矩突破更多。” 他站起来,拥住孟晚,长长叹息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即便说清楚,他始终还是忍不住对孟晚,对所有人有疑心。 这几日夜深人静,也时常会想,是不是被他诓回来后为了保命,小姑娘才那番作态。 只能经过不断地试探,去令自己安心。 所幸,这个人没有一次叫他失望过。 次日,武林盟主主动邀约天澜教教主议和。 苍霖应邀。 和平协议横空出世,里面条条框框都是孟晚立的,自然寸寸偏向天澜教。 叶青山签的时候胡子微微颤抖,但想到苍白枯瘦的原配,还是签了。 “我签这个,不单是为了私欲。武林厮杀近百年,血流成河,环环相报。身为盟主,我也想还江湖一个清静。” 孟晚笑着从他手里抽出协议:“放心,不会让您成为罪人。” 三个月后,叶青山染病暴毙。 与此同时,他那缠绵病榻二十多年的原配,身子骨居然一点一点好起来。 而叶阳奇迹般地,拥有了四十多年的内力,成为新任武林盟盟主。 孟晚再见他时是深冬,在毒瘴谷偶遇。 他孤身,披着狐裘,坐在马车上看那瘴气。 “自己一个人来魔教地盘?” 苍霖对于孟晚主动搭话的行为有些不悦,但有外人在,也没说什么。 叶阳闻言笑了笑,揶揄看了苍霖一眼:“怕什么,现在天澜教教主在百姓嘴里可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苍霖面无表情,并不搭理他。 叶阳啧了声,待孟晚两人要走时,才喊了句:“谢谢。” “谢老盟主罢。” 是他甘愿将一切给原配母子,又狠下心肠,为叶阳扫清所有障碍。 ——叶星与叶星党羽,包括苍敏等人,都是叶青山处理的。 所以人心可叹。 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偏要等失去了,才拼死拼活的要挽留要弥补。 回到教里,苍霖原形毕露。 越是在外面端着的,在亲近人面前越是容易变本加厉的放肆。 孟晚看着怀里剔透的脚,又看了眼面如冰霜的苍霖想到个词,恃宠而骄。 她叹口气,又抱得紧了点:“这样暖和了?” 苍霖从书里抬起头来。 他刚沐浴过,连眼睛都带着股氤氲的水汽,轻轻嗯了声。 看着孟晚,不自在地收了收脚。 也知道自己这样在折辱人。 也知道借题发挥很不对。 也知道太容易生气不好,哪家的丈夫,是成天被...... 小姑娘凑过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度:“那就好。” 屋子烧着炭火,时明时暗,大雪压得梨树弯腰,不远处,凛冽寒风略过山巅。 可那些都与他无关。 苍霖勾了勾嘴角。 苍霖二十六岁生辰这日,二人决定完婚。 夜里,花烛温暖晕黄的光线铺满屋子,苍霖穿着新郎装,挑起孟晚的盖头。 小姑娘胭脂水粉抹了满脸,看起来成熟许多。当真是眉目如画,一颦一笑,令苍霖想起市井传说里的山魅。 那红唇一张一合,说得尽是打趣他的话:“今儿不执着罗裙了?” “也是顾三娘给你化的妆?” 他却一点不觉得生气。 “自己化的。”苍霖点点她的额:“大喜日子,故意惹我。” 呼吸相闻,苍霖眸光闪了闪,道:“其实,我也并非必须得穿罗裙。” “嗯?” 向他人剖析尘封已久的,难堪的过往与内心往往艰难。 如苍霖这般强大,说话时语气也十分不自然。 “我穿,是为了怀念娘亲,也是为了示威。”他垂下眼,掩饰眼底过分的仇恨与戾气:“娼.妓之子如何,为了活命从小扮作女装如何,我依旧能牢牢将他们踩在脚下。” 孟晚没想到他执着女装是因为这个。 当然,她也从未想过探究。 笑了笑,她勾住苍霖脖子:“嗯,你自然能,你可是苍霖啊。” 苍霖也笑起来,孟晚又道:“我不介意的,相反,我觉得你穿的很好看。像我亲手做的罗裙,只有给你穿才不算糟蹋。” 苍霖浸在她的目光里,觉得身心都被一泓清冽的泉水流过,暖洋洋的。 “人生在世,快活最重要,今后你喜欢就穿,不喜欢就不穿。” 苍霖二十八岁这年,孟晚收到叶阳书信,红枫找到了。 被瘴气毒傻的女人,废了一身武功,谁也不认得,就记得要找少爷,保护少爷。 ——谁是少爷? ——武林盟主家的幼子,叶、叶阳。 ——说什么傻话,武林盟主不就是叶阳? ——丑八怪,离远点。 ——哎,罢了,叶家我们顺路,便带你一程。 就这样,一个傻子,跌跌撞撞,历时两年,从不知名的小村落走回了叶家。 去叶家堡看完红枫,苍霖诡异地沉默多时。 孟晚好说歹说,哄了半天,他才道:“若有一日,我也成了那样,你便一刀杀了我。” “说什么呢?首先你不会,其次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看叶阳多开心。” 苍霖摇摇头,不争辩,但却一日比一日地郁闷。 他过往树敌太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叫人害成那样。 孟晚从他的眼里看出恐惧,这令她不解。 苍霖算一代枭雄,生老病死,何至于令他如此想不开? 后来听了苍霖一句梦话,她突然明白了。 他说:“孟晚,你不要看我。” 那一刻,孟晚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随着时间流逝,苍霖在孟晚面前丢脸的次数多了,他也一次次看开了。 苍霖活到五十五岁,孟晚比他多活过一天,不如他所愿地,见过他所有狼狈的模样。 如他所愿地,一辈子相知相爱,未曾有过背弃。 第9章 皇女有疾[女尊](1) 确认开启下一世界后,视野立刻变得一片黑暗。 心脏鼓噪,耳边是血液奔腾流过的轰鸣。 强烈的热从下盘点燃,钻进骨子里。 孟晚忍住喘息,使劲挣了挣,判断自己应当是被麻绳绑住的。 [000?这是什么情况?] [稍等,正在为您调取世界信息。] 有人掐了她一下,说话吊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老实点,被皇女看上,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是啊,要不是您有个好姐姐......” 旁边爆发出一阵令人不适的笑声。 “下去罢。”第三个声音响起,冷漠,掺着淡淡的疲倦。 “是。” 离去的脚步声,一只手,摸到了孟晚的脸,这种境况,令孟晚感到一阵恶心。 [000] 没有回应,孟晚真正感觉到了孤立无援。她咬了咬唇,努力定住心神,眼前的黑布就被人掀开了。 忽然出现的光令孟晚不自觉眯了眯眼。 如果没有意外,眼前这人就是任务目标。 这无疑是个十分俊朗的男人,剑眉入鬓,黑眸如星,整张脸多一寸显富态,少一点又小气。 身材也好,肩宽腰窄,可惜,套了个粉色罗裙,显得不伦不类,难看极了。 男人大概也看出她眼里的嫌弃,收了原本脸上那一丝愧,整个人如一尊石像,坐在床边,打量着孟晚。 连梗概都没有,孟晚也不敢随意出言,只能哆嗦着嘴唇:“您这样做、真是不够意思。” 即使尽量控制,语音还是带了浓浓的原始欲。 男人扯了扯嘴角,忽然又将孟晚的脸蒙上了。 用的手帕,连眼睛带嘴,糊了一脸龙涎香。 帷帐落下,孟晚不在乎这种事,但强迫总令人觉得恶心,不能接受。 上个世界,亲密时候也有专门的保护机制。 肌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孟晚赶紧喊000[启动宿主保护机制] 身旁重物落床。 是被系统电晕的。 孟晚长长舒了口气,开始接收委托者的记忆。 果不其然,这世界的任务目标就是刚才被电晕这位,段清棠,风月王朝皇太女。 没错,皇太女,这是个女尊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段清棠以男子之身扮做女人五十五年,在位期间逐步促进男女平等、削蕃治水平天下,成为史册里的千古一帝。 而委托者并不是他。 委托者是原身,孟晚。 孟晚爱了段清棠一辈子,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普天之下,段清棠能看在眼里的只孟光一人。 然而孟光早心有所属。 剧情之狗血令孟晚啧了声。 这具身体力气很大,不久之后,令人浑身无力的药效过了,孟晚便挣破了绳子,但并不准备逃走。 原身今夜恢复神智与力气后是逃了的,带着惊骇与羞愤。可今夜这一走,也将未来两人的所有可能都断送。因为阴差阳错,本来来找原身的孟光来到了这里。 孟光是个好姐姐,真君子。 直接替妹妹抗了事—— 段清棠本来就喜欢她,这回为求女找了孟晚,也是因为孟晚最像孟光,这样一来,便更不能放手。 她将段清棠摆正了,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段清棠和苍霖不一样,他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万千宠爱于一身,根本不缺人对他好。 他喜欢的—— 孟晚在脑海里搜索孟光的信息。 孟光是孟虎翼将军的嫡长女,是这一届女儿里,更有其母之风的一个。身高八尺,眼如铜铃,一身硬邦邦的肌肉,能将千斤钢刀耍得虎虎生风。 孟晚看看自己,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咂咂嘴,不好搞啊。 忽然,她想到什么,问000道[这风月王朝男儿要怀孕,除了行房事,还可以吃果子,那果子叫什么来着?] [恩女果。] [知道哪里有么?] [正在检索……Error.抱歉,委托者记忆没有相关信息。] [……] 孟晚深深叹了口气。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去外面叫水。值班的都是段清棠的心腹,不多嘴多舌,且办事利索。不消一会,冒着白气的热水桶就被抬了过来,孟晚让他们放在屋子里。 因为没有被折腾到昏厥,所以段清棠醒得比原来早,醒来发现自己光·溜溜卷在被子里,头脑昏涨,有一瞬间空白。 “醒了?”孟晚着白色里衣,发丝披散,披着烟罗紫的外衣走来,她依旧是古板沉闷的性子,但经此一役,似乎变得成熟许多:“醒了就起来,咱们谈谈。” 段清棠捞衣裳,一言不发坐起来。 “为什么是臣?” 段清棠扫了孟晚一眼,没什么感情道:“孤需要一个孩子。” 孟晚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臣?” 段清棠面色不变,系腰带的手灵巧极了,顿都不顿:“你孟家的世代为将,生出的女儿想也是个好的。” 他穿妥帖,站起来,自觉浑身酸乏,仔细回忆,记忆模糊里全是暧昧,便自以为二人已经有过关系,拍了拍孟晚的肩膀,极富暗示道:“你不是一直想当骠骑将军?孤会给你补偿。在此之前,你需要给孤一个孩子,然后守口如瓶。” 孟晚的眼垂了下去。长长睫毛在鼻侧打下两片完美的扇形阴影。她长得不够英朗,没有十足的女人味,但绝对是个美人儿。秀丽的眉眼,甚至比一些男人家还要精致。这样一个动作,看起来颇有些委屈,竟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欺负。 段清棠自省了一下,的确也是自己在欺负人家。脸色遂放缓了一点:“当然,若是你想当骠骑大将军……也不是不可以。” 骠骑大将军朝中一共只有两个。一个是孟晚的母亲孟虎翼,另一个则是段清棠的外婆,薛茹。 孟晚摇摇头,直视她:“若是臣不愿呢?” 段清棠似乎冷笑了一下,又似乎一直是这个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在慢条斯理穿她的外衣:“不愿?”声音低得令人心里发慌:“孟晚,孤劝你仔细考虑下。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孤的秘密,你觉得若非在一条船上,这别庄,你还能出得去么?” 孟晚能出去,本来她是出去了的。 孟晚想了想,顺坡下驴:“不能。” 段清棠眼里这才露出些真正的笑意。 他今年二十八,比孟晚大十岁,看孟晚也不自禁,带了些长辈的态度:“这才对,乖孩子,你好好的,孤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孟晚没有接话。 得到了她的妥协,段清棠心情很好。 知道她在生气——任何一个女人,被强迫着发生这种事,都是要生气的。段清棠没有再在孟晚面前碍眼,看了看没亮的天色,出去自顾自重新洗漱批阅奏折去了。 她已经足够大,早在八年之前,当今女皇就陆陆续续放权给她。 孟晚在屋子里思索着,这个大佬该如何攻略。 目前来看,没有方向。 总不能给自己练出一身腱子肉? 那多半终其一生,也只是个替身的高度。 正苦恼着,窗户动了一下,一抹黑影闪了进来。 抓住孟晚叫:“妹妹!原来真是殿下抓了你!” 虎背熊腰,魁梧有力,不是她那姐姐孟光是谁。 孟光是真疼孟晚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妹妹,脸上悲愤心疼交加,又红又黑,嚷嚷道:“我去找太女!” 孟晚阻止了她。 不管下一步该如何攻略,先淡了这二人的联系是好的。 “我是自愿的。” 孟光瞪大了眼睛。 妹妹一向清高自傲,居然愿意躺在一个女人身下? 她抿了抿厚厚的嘴唇,尽量柔和地问:“是不是她威胁你了?晚晚,你不要怕。虽说她是皇太女,但咱们孟家也不是吃素的。再说,这事她本来也不占理,就算是闹到陛下那里去,也只有她吃瘪受骂的份。” “没有,姐,我喜欢她。” 孟光受了一惊。 一个女人,喜欢另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虽然有点地位,德才兼备,但丑陋不堪,性无能,且年年被暗里评为皇城第一丑的女人? 她是一个淳厚朴实的大姐,将这个消息艰难的咽下去,消化了。 “那……你要跟我走吗?” 这里不是东宫,也不是孟家。而是段清棠在外养美人的别院。 孟晚摇摇头:“我这阵子可能都不回府,姐你回去不要多说。省得父亲担心。” 自大了,孟晚也偶尔在同窗家过夜。 这夜原本也是要去同为翰林院编修的闻卿府上,结果半路被敲了一闷棍:“顺便帮我与闻卿说一声……就说临时有事,改日再去。” 孟光清醒醒的来,晕乎乎地走。 妹妹喜欢上了皇太女。 她的脚像踩在棉花上。 孟光走后,段清棠就推门进来了。 “听了多久?” 段清棠坦然:“全部。” 他的别院,自然不缺密室。 一时兴起,想观察一下新捉来的工具。 没想到竟然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他走近了,瞧孟晚的神态:“你喜欢女人?” 孟晚嫌弃地看着他:“想什么呢。” “喜欢孤?” 这回孟晚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她安静地看着段清棠,目光逐渐染上温柔,看得段清棠心跳快了一下。 可能发生过亲密关系后,男子对女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段清棠这样解释。 “臣会对您负责。” 段清棠清了清心,噗嗤笑出来。 他的眼是微扬凤眼,天生有一股漫不经心的风流。 “负责?”像听到什么笑话:“可别。” 放纵只有一瞬间,下一秒,她又变得无比正经:“你这样会让孤很困扰。孟晚,等孤怀上孩子,你就忘了这院子里的所有事,去做你的将军。” 孟晚苦笑:“您这样臣会以为自己是兔儿姐。” 段清棠揉了揉她的头:“你不是,你是功臣。” 正当孟晚跟000感叹,难怪能成为千古一帝。看这脑袋,多清醒!看这嘴巴,多善言!看这作风,多端正! 段清棠就扯住了孟晚的手,并把人往床边带。 孟晚身子僵了僵:“干什么?” 段清棠坐在床边,歪头,透出天然的魅惑:“你不想早点离开?” 孟晚听出了什么:“这段期间,在您有孕之前,您不打算让臣出去?” “自然。” 孟晚沉默下来,借这股失落的情绪,婉拒了段清棠。 待她要去早朝,才亲笔写了封信,让她帮着交给孟光。 段清棠一看,是封言辞恳切的请假条。 她满意地收起来:“等孤回来。” 听话又懂事,甚至对自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慕的工具,谁不爱呢。 段清棠留宿别院的频率越来越大。 最后几乎夜夜都要出宫。 只要做了的事,肯定要有马脚,再加上女人们的八卦心本来就重,一时间,孟晚与段清棠的流言满天飞。 就连待在别院的孟晚,偶尔都能从伺候的小丫头嘴里听来两句。 小丫头偷偷摸摸,兴致勃勃地问她:“您与太女到底有没有渊源呢?听说早在太女去孟将军府上学武功时,就喜爱您了?” 孟晚将胳膊抽出来。抽了抽嘴角。 那时候她才三岁。 那时候段清棠要是春心萌动,论及喜爱,对象也得是孟光。 她摆摆手,叫小丫头下去。小丫头还要再缠,孟晚忽而阴恻恻一笑。 “大人,您干嘛这样笑?” 孟晚盯着她,她有一双圆圆的眼,眼角微微下垂,无辜又天真。故意深沉道:“弄影,我是断袖。” “嗯?” “你总这样,我会以为你在勾引我。” 小丫头愣住了,快速松开手,与孟晚拉开距离,撒丫子跑开了。 一道明黄色人影伴着晚霞走进院子。 弄影行礼:“太女。” “嗯。” 段清棠这几日都是在这里用的晚膳,孟晚见她来,也不见外,行过礼就坐着等布菜。 意外地,用过晚膳,段清棠还没走。 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沐浴后,直拖到要例行公事前,才冷不丁说道:“清时要回来了。” “嗯?”孟晚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清时是当朝三皇子,五年前被送去中原当质子去了。 而同时,他花容月貌,性情温婉,还是京城中,一众才人贵女的梦中情人,也是孟光心头那抹白月光。 甚至当年,孟晚对这个比她两岁的哥哥也很有好感。 “哦,回来了好。”孟晚真诚地夸赞:“都是您与女皇治国有方,三皇子才能这么快回归故土。” 段清棠轻轻哼一声:“从前却没发现。你这样会花言巧语。” 孟晚纯良一笑,被段清棠带到床上。 系统再次启动宿主保护模式,帷幕后,段清棠熟睡着,梦里春意浓浓,孟晚支着下巴叹息。 [这个任务目标油盐不进,又拎得清,那颗心固若金汤,可是不好攻略。] 000无法搭话,它还是个太新的系统,没有经验,也没有那么多酷炫神奇的功能。 孟晚也没指望让它说出什么,又琢磨着:“该怎么找到恩女果呢?” 那几乎只存在于传说里的果子,连段清棠都找不来。 可夜夜雨露,过两个月再不受孕,她孟晚估计就要当下堂妻了。 第10章 皇女有疾(2) 时间一晃,就过去两个月,期间段清棠的肚皮一直没动静,孟晚有了危机感,加上时机差不多,便缠着段清棠提出要回将军府看望爹娘。 她想向孟光问一问恩女果的事。 人非草木,这段时日段清棠被哄得好,不自觉地就要多偏爱孟晚一些,犹豫半晌,还是颔首同意,只不过得心腹接送。 暮春,将军府里玉兰花仍开得好。一树树立在那里,冲淡了孟家钢刀铁棒的杀伐。 孟将军是个长情的,只娶了一位正君,常年恩爱。孟晚回来时被告知,这差不多要卸甲归田的老将军带着夫君去郊外踏青了。 她便径直向孟光的院子去。 不大的院子,被分出一块练武场,上面特地换了黄土。孟光只着淡灰色薄衫,肌肉的形状随她的动作时隐时现,千斤重的钢刀轻轻一挑,黄土上便出现一大条裂隙。 “阿姐武艺又精进了。”孟晚看完一套刀法进去,才发现孟光是有客人的。 那是个面相柔美的男人,穿着雪白长衫,将他的身姿映衬地格外出挑。 原身的记忆告诉他,这就是全京城贵女心中的梦中情人,段清时。 “三皇子。” 段清时连忙起身,扶起孟晚,亲昵地向孟光抱怨:“子耀,你看,就说多年不见,小子温要与本宫生疏了。” 孟光看着他,边擦汗边笑,应当随了孟老将军一双凶神恶煞的眼,在沙场上令敌军胆战心惊的眼,此刻却透出几分憨意。 孟晚不忍直视地别开头,想着得找时机提点这位阿姐,段清时可不是什么能够随便招惹的良人。孟光对他的一腔爱意,最终也化成了短肠毒,奉孟家一人一碗,一个没少。 段清时是个玲珑剔透的,由他活跃气氛,场面想冷一点都难。 是以段清棠心血来潮,拐来接孟晚时,见到的就是三人相谈甚欢的景象。 段清棠的表情冷了冷,仆人通报,三人齐齐望来。 段清棠目光掠过孟光,落到孟晚身上:“子温,随孤回去。” 孟光眉头狠狠一皱,她到底是对这位强抢家妹的太女生出了嫌隙。 孟晚好像没有感受到平静气氛下的暗流汹涌,对段清棠笑道:“这么快?吟诗作对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么说着,却毫不犹豫,立刻起身,走到了段清棠的身边。 “阿姐,那我改日再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半路,孟晚哎呀一声:“殿下,臣还有事与阿姐说。” 段清棠垂头,审视着孟晚:“何事?” 孟晚让他低下头,轻声在他耳边道:“臣母今日没在,想托她问什么姿势能提高。” 没有说完,大庭广众,人多耳杂,不是能说这个的地方。 热气打在耳垂,段清棠意会,迅速直起身,用眼神扫过两旁亲卫,看着孟晚还眼巴巴在他身边站着,呵斥道:“还不快去!” 孟晚一溜小跑,将孟光叫走。 段清时走出来,笑盈盈道:“皇姐最近倒是心大,日日夜夜与小子温吟诗作对?” 男儿家,最擅长的就是绵里藏针:“可苦了弟弟,这些年在中原,到处为皇姐寻找良医。” 众所周知,皇太女哪哪都好,就是好色,东宫设了美人坊,宫外还有别院无数。 这好色也不是单纯好色,她在十四岁该开蒙时就被太医们断定有不孕症。 想想,堂堂皇太女,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亲女儿,就算继承了江山,到头来还是得拱手让给别家,哪能甘心哦—— 段清棠生得比段清时要高一个半头,居高临下看着他,并不答话。 于是段清时觉得被羞辱:“看来皇姐这是要放弃了?那也不该拖小子温下水啊。”幽幽叹息一声,他道:“打小老将军就不许她练武,存的心思全天下都知道,还不是想给孟家留个后。” “三皇子此言差矣。”孟晚不知何时回来的:“臣母对当今圣上对风月王朝忠心耿耿,何尝存过半点私心?何况孟家也曾是百年望族,若非不懂徇私,何至于当年落个满门成年女儿皆战死的结局?”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段清时噎了一下,又听孟晚道:“臣母不主张臣学武,只是因为当年父亲要生臣时母亲正传战死误报,吓得早产,故臣先天不足,学不了而已。”说着,孟晚语气里带了一点苦涩:“再说,您那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孕症还能传染不成?” 段清时张了张嘴,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女人怼的哑口无言。 孟晚没有给她机会:“况且就算臣先天不足,无法育女,不还有臣姐么?怎么孟家就得臣来留后。” 她悲怆道:“难道您认为……” 她话没有说完,在场的人就都懂了。 将军百战死是常识,但有的大家都知道的事,是不能说出来的。 说出来就会被认为思想不正派,德行不好。 一口接一口的锅压下来,段清时绞紧了衣袖,孟晚已经拉着段清棠走了。 孟光看心上人泪眼巴巴地看自己,连忙安慰:“三皇子,您别生气,子温她有口无心。” 段清时大度道:“不妨事,子温还小,不懂事。” 一听自己妹妹被说不懂事,孟光下意识回嘴:“但子温说得也没错。” “是啊,是本宫口不择言了。”段清时眼眶气红了。 孟光手忙脚乱,贴心道:“没事没事,您下次注意就是,也没人怪您不是。” 段清时气冲冲走了。 听完暗卫给段清棠鹦鹉学舌,孟晚乐不可支,在马车里捧腹大笑。 笑完觉得不对,望向段清棠:“您监视臣姐?” “孟家两将军都是重臣,这是监视,也是变相的保护。” 孟晚纳闷:“怎么还让臣知道?” 段清棠深深看她一眼,片刻,叹口气:“孤看孟光是个心浅的......不愧一脉同宗。” 头一次听段清棠讽刺人,孟晚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说明他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所以被讽刺也不生气,依旧乐呵呵。 段清棠无奈:“让你知道,是为了敲打孟家。” 不过现在看不需要了。 000也随着笑孟晚[宿主,到了这世界你智商直线下降。] [崽,你不懂,这叫大智若愚。] 为了掐灭脑海里尖叫鸡般的叫声,孟晚耐心解释道[段清棠已经够聪敏,又身处在刀尖上。其他几个皇妹哪个不想把他拉下马?所以要获得他的信任,要聪敏,但不能太聪敏。] 000听得一愣一愣,孟晚已经随段清棠下车了。 没两日,文名在外的两人双双收到夏绝诗会的请帖。 夏绝诗会由柳老太傅主办,三代帝王师,但凡被邀请都是殊荣。 孟晚捏着请帖:“臣这是沾了殿下的光?” 以往可没有。 段清棠从奏折里抬起头,看她一眼:“知道就好,好好准备,莫给孤丢人。” 孟晚于是又找到个由头黏着段清棠。 虽不及段清棠,孟晚本身也是有点水平的,二人对诗久了,孟晚诗风水平提上来,段清棠偶尔也有种棋逢对手之感。 很快,就到了五月初一。 夏绝诗会在恒青山里举办,来的都是文人骚客,长袍广袖,罗裙秀美,只一人与此格格不入。 孟晚拍了孟光一下,孟光鞠起来要喝的清冽泉水尽数洒去:“阿姐?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舞文弄墨?” 孟光敦厚的神情里,出现一丝羞涩:“随宁澈来的。” 孟晚皱了皱眉,宁澈是三皇子的字。 说话间,当事人就揽着一个女子走过来了。 那是他的亲哥哥,贤王,也是二皇女,段清竹。 寒暄后,孟晚想拉孟光单独说话,被段清竹叫住。这体弱多病的,传说心慈面善的贤王并非是个简单角色。简单几句,就叫孟光反过来说孟晚不知礼,话里话外,已然将这贤王与三皇子当作了自己人。 没一会,诗会正式开始。 段清棠年年魁首,才情毋庸置疑,其他几位颇受看重的后辈今年也发挥正常。 另外,今年还有两匹黑马,刚回来的段清时与初露脸的孟晚。 一时间,会场上尽是华章佳句,惹柳老太傅频频点头。 孟晚出过该出的风头,正专心用银签扎果块吃,忽然觉得不自在,一抬眼,四面八方,都是与她暗送秋波的年轻公子。 不管在哪里,强者都是受欢迎的。 何况这个强者不仅才华高,而且样貌好,最重要的,这是孟将军的幼女啊! 下意识看身边人,段清棠感受到目光,面色不变,揶揄地看孟晚。 行吧,看来对自己还是没有情意。 她冲段清棠道:“臣去方便一下。” 不想万众瞩目的孟晚在场外溜了好大一圈,回去时已经自由活动。 不需要寻找,段清棠就在最高处,脚下是湿润青石,身后的飞流直下的瀑布。 身旁站着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段清时。 两人在交谈着什么,段清时含笑,段清棠面无表情。孟晚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大步冲那边走去。 不知说到什么,段清时面色一变,拂袖要走,却脚下一滑,撞向段清棠。一个反作用力,两人向不同的方向跌落。 “殿下!” “皇子!” 多个人影冲那边飞去,孟光飞得最快,稳稳接住了段清时。 回头一看,崖下,孟晚......被段清棠牢牢抱在怀里。 对于自己武功不济这事孟晚有些汗颜,明明是她抱着他的,却半道横来的瀑布打散了气息。要不是段清棠反应快,孟晚少说也得在床上躺过百天。从段清棠怀里下来,着急问:“你没受伤吧?” 段清棠无奈按住她的爪子:“哪里那么容易受伤” 出了这事,诗会早早便散了。离开前,孟光别别扭扭找过来,说是要找孟晚,一双眼直向段清棠瞟。 到底是一起参过军打过仗,过命的交情,说放下也不能轻易放下。 “他不会武功,又是个弱男子。殿下,您......” 段清棠垂着眼,脸上肌肉紧绷,透着股冷意。 孟晚赶紧给不会说话的阿姐拎下车:“晓得了晓得了。净多想,谁也没怪你。” 走到僻静处。 孟光挠挠脑袋:“真没有?” 孟晚嗯了声:“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和我你还客套什么?” 孟晚压了压嘴角,心虚地瞥了远远的马车一眼。 她一直在想,如何把孟光从段清时的手心里救出来。不救她,孟家和段清棠都不安全,想来想去,劝是没用的,倒不如以毒攻毒。 段清时不外乎利用孟光重情重义,才让她一步步为他与贤王所用。 那她何尝不能利用这一点,把他俩远远隔开? “这件事很重要,姐你武功好,先听一听这周围有没有偷听的?” 孟光仔细侧耳:“没有。” 孟晚于是深吸一口气:“姐,我希望你以后离三皇子远一点。” 孟光不明所以,孟晚缠住她的袖子:“姐,三皇子是我从小喜欢的人,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孟光怔在原地:“你……不是喜欢太女?” “那不一样。对太女是仰慕,是敬重,对三皇子,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孟光捏紧了拳头,良久,才咬牙:“好……那你还住在太女那里?” 孟晚哄她:“再住一阵,这阵子太女正教我作赋呢。” 抱了孟光一下,匆匆返回马车停留的路旁,却发现一眼没看,原本停在这里的玉色马车已经走远了,现在停在这等人的是一位小公子的马车,见到她眼睛一亮,孟晚转身往回头。 孟晚搭同僚闻卿的马车回了京城。路上一直在想,孟光无视段清棠去救他弟弟,段清棠心里一定不舒坦,自己这属于——被迁怒了? 第11章 皇女有疾(3) 马车停在别院前,闻卿妻君眼看着孟晚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段清棠一日没有回来。 段清棠两日没有回来。 事不过三,孟晚找管家,叫他去寻人。 管家算得上段清棠地心腹,察言观色地本领强得很。 明显看出主子不愿意理这位兔姐儿,八成是玩腻了,搪塞道:“如今仲夏,江南沿岸洪水泛滥,主子忙得焦头烂额,小主子您何苦去那找晦气?” 孟晚哪里看不出来,她打量着管家这张老脸,忽然沉了脸色:“我苦不苦,你说了算?今儿要么你将他寻回来,要么我即刻从府中搬出去。” “谁要搬出去?” 循声望去,不是段清棠是谁。 他吩咐管家今后不必再拘束自己,孟晚拉住他衣袖:“您真要让臣搬出去?” 段清棠喉结动了动,只将衣袖拉出来,回卧房去了。 主卧一向是两人共用的,主子没明确说要赶,一众下属也不敢乱来,眼睁睁看着孟晚随段清棠进去,合了屋门。 侍卫里有年纪小的,悄悄问旁边:“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被白了一眼:“新来的?不该管的事别多问。” 屋里,任孟晚怎么挑话头,段清棠都吭声,直到午膳,多喝了两杯酒,才肯搭话:“你没错。” 孟晚斩钉截铁:“那您便不能赶臣走。” 示意弄影将其他人带出去,孟晚直白道:“您不能拿臣姐的错误来惩罚臣。” 段清棠叹息一声:“孤只是想放过你。” 孟晚眨眨眼,看段清棠少见地真情流露,觉得时机甚好。 “殿下,臣心仪您。” 孟晚一杯接一杯地给段清棠添酒:“那您也心仪臣好不好?” 段清棠醉眼朦胧地望过来,含笑摇摇头。 到底也没要来一句哪怕是醉后的承诺。 江南水灾,段清棠越来越忙,一连几日见不到面都是常事。后来直接要亲自去江南赈灾,孟晚要跟他去,他没答应,孟晚就提前钻进车厢的大箱子里,直到车队走出离京城百里外才露面。 不得以,段清棠令孟晚扮成小厮随他去。 反正这阵子孟晚一直称病未上朝,又是个犄角旮瘩的闲差,多一个月不算多。 哪想到世事难料,到了江南,才知道赈灾的事细忙起来有多难。 布粥、修坝、斩贪官,一套龙下来,就已经一个多月。 回程不算轻松,救济的银两与物资同百姓们失去的相比只是杯水车薪。 不断有难民围追堵截。妄图多得一点东西,脏兮兮的手,悲切的哀求,小孩子的哇哇哭泣。 还有一次又一次的暗杀。 杀手们扮作老汉、扮作山匪、扮作貌美青涩的大家公子。 一波波被杀掉。一波波地涌来。 人算不如天算,这列优秀地车队完美躲开那么多次暗杀,却栽在瘟疫上。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瘟疫,爆发时,车队里只有几个人没有发热、呕吐、昏迷症状。 随行大夫自己也染了病,摇头苦笑时运不济。 这个年代,得了瘟疫只能听天由命,熬过去就生,熬不过去就死。 为了不连累百姓,段清棠下令,往山里走。 山里现在没有人,洪水刚过,没有人傻得住在会随时塌方,要命的地方。 孟晚是为数不多的,没有染病的几个人之一。 这几个人有选择离开的,也有选择留下的。 最后留下的除了孟晚,还有三个女人和一个老公公。 五个人照顾着一整个车队,山洞里弥漫着大夫熬的,没有用的,草药苦味。 每天都有人死去,第三天,出京城时三百人的车队,只剩下三十多个活人。 病情凶而急,第五天,最后一个随行大夫没能熬过去,孟晚照着他的方法,继续熬那苦到极致的药汤。 没有用,至少也是个心理安慰。 第六天傍晚,段清棠陷入昏迷。 孟晚与另三个女人汲来山水,给还活着的人擦身降温。 这些人一共挤在三个山洞里。 病人一个。 非病人一个。 孟晚与段清棠一个。 她照例,仔仔细细给段清棠擦过身,就不断与他说话。 说孟晚的从前。 评论段清棠的生平。 吐槽她的姐姐。 夜晚,为了取暖,孟晚生了篝火。 火苗一跳一跳,映着孟晚沉静的脸。 000稚嫩的声音传来[宿主,你怎么不害怕?] 它有两种声音,情绪化时是稚嫩的,模拟真正的幼崽,只有在宣布规则或特殊时刻,才会使用一板一眼的电子音。 [为什么要害怕?] [你可能会死。] 虽然按着原身的记忆,段清棠没有死在这场瘟疫里,但孟晚可不一定。原本,她是没有跟来的。 [死了会有惩罚吗?] [任务会失败。] [会有惩罚吗?] 000仔细想了下[没有,但这个世界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那我怕什么。]孟晚拍拍手,去看段清棠。 隔一段,她就得看看段清棠,摸摸他的额头或者鼻息。 将洗好的布巾温到微凉,铺到他的额头上,孟晚忽然注意到,他的睫毛动了一下。 “殿下?殿下?您醒了?” 孟晚惊喜地推着段清棠,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段清棠努力睁开眼睛,对孟晚说的第一句话是:“烦。” 熬下来的人陆陆续续睁开眼,车队只剩不足二十人,离京城还有很远。 众人合计一下,为了安全,丢弃了原本的招摇装备,乔装改扮后,才上路。 这边在山里路上耽误了一个月,那边京城里已经炸了锅! 皇太女失踪了? 元君哭得肝肠寸断,女皇下令找人彻查。 这一查,查出不少事情。 段清棠这一辈皇嗣凋零,算上男丁,一共才七人。 单论皇女,除了段清棠与病秧子段清竹,就只剩下了五王段清野与六王段清闲。这两位平时看着安安分分,不显山不露水,一查却查出来,最近都往江南派人了。 再一查,府里都养了刺客死士。 除去女皇与皇太女,其他人并没有资格养死士。 这是要谋反啊! 帝王震怒,直接将这两王发配边疆种树去了。 发配完“凶手“的隔日,段清棠一行十七人姗姗归迟。 鬼门关走一遭,该升职升职,该告老告老。 像段清棠,该名扬天下名扬天下。 孟晚不在其列,她是偷偷去的。 这段时间,孟家想找她,都只能偷偷地找。 回京,孟晚先回的孟家。 孟母拎个大棒子就要揍,被孟父拦住。 孟父平时也是个坚韧内敛的,在边关那样艰苦的环境中磨炼过,甭管男儿女儿,都不会软弱。 可此时,摸着孟晚消瘦凹陷的脸颊,刷地,眼泪流下来了。 孟晚心软了一下,鼻头也有点酸。 三人抱头痛哭,哭完,孟父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往桌子上一拍:“长出息了你啊?留一张破纸条就敢往洪水边上跑,老孟!” 孟晚瑟缩了一下。 孟父抹泪,食指一指:“给我按家法处置。” 十军棍,孟母没舍得多用力,孟晚走起路来仍是两股战战。温言软语哄好二老,才左右张望:“姐呢?” 提起孟光,二老原本转晴的脸色重新转阴。 孟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孟母肃着脸色道:“被我赶出家门了。” “嗯?” 孟家自古是帝王纯臣,从不掺和皇女皇子们的明争暗斗,才得以一直屹立朝中,成为清白白一中流砥柱。 故而家规第一条,就是不得与皇女皇子交往过密。 孟晚眼神闪躲,低下头。 孟父叹气:“你和皇太女交好,也就罢了。毕竟那板上钉钉,是未来的女皇,可你大姐被猪油蒙了心,居然一定要向三皇子求亲。” 孟母气呼呼:“她要娶也行,今后就别再进孟家门!” 不同于孟光个二愣子,孟家二老是明白人。一眼就看出来,那三皇子看中的哪里是孟光,他看中的分明是孟家,与孟家手里的兵马。 当今朝廷只有两块兵符,一块在皇太女外婆薛将军那里,总管西北军,一块在孟母手里,总管东南军。 孟晚沉了沉心:“那姐现在在哪?她……为何这样?” 说到这,二老脸色更难看了。一挥袖:“西门跪着呢。” “我去看看姐!”孟府不算大,孟晚很快就见到了孟光。 她的确在这里跪着,看那受不住的膝盖,应该已经跪了很长时间。 见到孟晚,先是惊喜,想要起来,又想到什么,跪下去,孟晚给她扶起来:“先起来说吧。再跪着,膝盖还要不要了?还要不要领兵打仗了?” 孟光被孟晚架起来,二人坐在门槛上,先是问了孟晚的情况,看她安然无恙,孟光才愧疚地讲起自己的事。 孟晚出事后,她一直在暗中联络人找孟晚。 就得出了个感染瘟疫,进山杳无踪影的结论。不敢和二老说,谁也不能说,只能一边催人去找,一边担惊受怕。 “那天,我在府里多喝了两杯,恰巧三皇子来找我……醒来他就在我旁边了。” “这事爹娘知道吗?” “没敢跟他们说,说了三皇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况且这种事,若非是他不追究,要满门抄斩的。”孟光狠狠抓了抓头发,低下头去。 孟晚拍了拍她:“姐,你仔细给我讲讲,那天你醒过来是什么样的?” 初红,痕迹,衣物破裂。 三皇子都做足了。 回天乏术,孟晚极速运转着脑袋:“你坐一会,我和娘去说。” 一炷香后,孟光激动地被叫进去,而后被打了二十军棍,皮开肉绽,死狗一样丢出去。 孟府大门紧闭,孟母宣布与孟光恩断义绝,众目睽睽,当着街坊暗探,孟晚居高临下地笑着,全是快意:“姐,既然你要娶那三皇子,这孟家就全是我的了!你自己选的,可不要怪我!” 孟光在地上无人管,是被属下接回家里的。 官员、百姓、皇亲国戚,都同情起无家可归的孟光。 孟晚一时恶名远播。 这事甚至传进了女皇的耳朵里。 正上着朝,她突然提点,说要强化书塾的德行教育,母女亲姐妹和,伦理不可逆。 孟晚只当说得不是她,一派坦然。 贤王府,段清时懒洋洋躺着,一脸不乐意:“这个情况,我还嫁什么嫁?听说骨头都给打坏了,现在被部下养着呢,走路一瘸一拐,能否再带兵都得另说,难道以后让我养着她?” 一靶中的,段清竹稳稳拿着弓箭:“这个情况,你不嫁也得嫁。” 传说里凄惨无比,靠部下救济度日的孟光此刻,正在太女别院。她将一个黑木盒小心翼翼交给孟晚:“只要我装瘸一年,爹娘就能原谅我?” 孟晚温柔地笑了:“放心,你是我姐,我还能骗你么?不过这事……” “这事怎么了?” “你可千万谁也不能告诉,连三皇子也不能,不然可就不灵了。” 孟光拍胸脯:“你放心。”又犹豫道:“可若定了婚期,届时洞房怎么办?” 孟晚老神在在:“就不能一年之后么?还是姐你为了早与……” 孟光赶紧摇头,摸着黑,去部下家里装瘸了。 孟晚打开木盒,里面是一通体雪白的圆润果子。 这就是那恩女果。 晚膳,段清棠发现桌上多了一道甜品。 小兔子雪白清脆,微微发甜。 孟晚期待地看着段清棠。 段清棠做好心理准备,面不改色吃下去,发现意外地好吃。 与前几天做的菜色简直天壤之别。 次日再叫孟晚做,孟晚却又不做了。 “臣说过,这是为未来正君练手呢。一道菜只做一次,能叫臣做第二次的,只有臣正君。” 段清棠便不叫了。 一个月后,试吃东坡肉时,段清棠捂着胃,转头吐了出来。 叫来心腹摸脉,老婆婆吓得哆哆嗦嗦,要求再摸一遍。 孟晚心里有了谱,段清棠心里也有了猜测。 孟晚将屋门合上,老婆婆猛然跪下:“臣,臣诊不出来。” 段清棠眯了眯眼:“照实说。” “您,您这是男儿家的喜脉啊。” 可是怎么可能呢? 诊完这脉,老婆婆就被就在了别院。 外传孟晚终于遭了报应,得了重病,怕是命不久矣了。 段清棠怀孕后,脾气变得阴晴不定,时时看孟晚不顺眼,想赶孟晚走,皆因孟晚脸皮厚,嘴皮子功夫厉害,得以赖了多月。 但这一日,孟晚隐约觉得,段清棠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将自己所有用过的东西都丢在了门外。 孟晚垂死挣扎:“臣走了,您拿什么借口留那御医?” 段清棠冷冷扫她一眼,挥挥手,侍卫就给孟晚丢了出去。 大门闭上,看不了孟晚了,段清棠更加心烦意乱。 他摔了茶杯,又想起早朝,孟光找来说得话。 “殿下,孟晚已经这样了,您就放了她罢。” “你怎知是孤拘着她?” “不然她还能喜欢天天就在您那里?殿下,不瞒您说,孟晚是喜欢男人的。”她一横脖子,为了把垂死的妹妹要出来:“她亲口跟我说过,心仪的是三皇子。和您...和您……只是敬重,若真有不妥举动,可能是您和三皇子长得有几分相似,才让她有心亲近?” 第12章 皇女有疾(4) 段清棠活了二十八年。从懂事起,就不曾奢望会有女人以妻主的身份喜爱他。故而听过孟光的话,并不觉得伤心,更不觉得孟晚为讨他欢心欺骗他过分。他见过太多过分的事了,这并不算什么。路上他的确这样想。但真正见到孟晚,情况又变得不一样。一股被耍弄后的愤怒冲上心头,孟晚越是真挚,在他眼里就越可恶。他几乎是忍无可忍地,将孟晚清扫出视线。 孟晚只好在萧瑟秋风里,抱着几件衣衫,蹒跚地走回将军府。 孟兔姐儿终于被皇太女扫地出门了。 原来孟晚还活着啊。 更新版流言扫荡过京城,来势汹汹。 而流言的主人公一个正专心养胎,一个专心谋政,谁也没有理睬。 原身是个懒政爱闲的性子,是以旷朝多日,也没人觉得不对。如今孟晚勤务,依旧没人觉得不妥。 被始乱终弃的女人,往往会积极事业以证明前任眼光短浅,且易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这于古今都是共识。 孟晚并未被始乱终弃,但的确在为入段清棠的眼而积极准备。爱情始于闪光点。当不成孟光,就得比孟光更加优秀。没曾想,官位一级一级地升,却先引起了女皇的注意。 隆冬,大雪压城。御花园寒梅独放,风卷过,便有淡香袭来,孟晚由总管公公领着去御书房。皂靴踏在冰凉的地面,那凉气踩多了也渗进人的骨子里。 再转个弯就要到,头回独自面圣,孟晚心中不免也发虚。她不露声色地与总管公公套话,那公公便抿嘴一乐:“孟大人放心罢,陛下又不是老虎,难道还会吃人不成,到了。” 女皇已经衰老,但从那张布满瑕疵的脸上还是看出她年轻时惊人的美貌。 “朕听说你又升官了?” 孟晚跪在地上:“是,现任翰林院侍读。” “翰林院大学士冯克己曾是朕史学老师,最重德行,你在她手底下,如何能升迁得这样快?” 孟晚道:“冯大人之前的确因孟光之事,对臣有过误会。后概因误会解释清楚,又惜臣刻苦编撰古今通史,才对臣青眼相加。” “哦?那通史是你编的?的确不错。”女皇感兴趣似的:“可孟晚,你孟家世代为将,你为何要在翰林院这里刻苦?” “孟光既然已被赶出家门,孟家便只剩臣一个女丁,臣先天不足,难以练武,又想撑起孟家,奉行先祖世代为朝廷鞠躬尽瘁的遗愿。” 即便跪着,孟晚的脊梁依旧挺得很直,女皇突然笑了,放下奏折,亲自扶起孟晚:“好,那朕就看你如何撑起孟家。” 孟家握着兵符实在太久,只闻孟家军,不知皇家兵哪里能行? 相对于让兵符继续在孟家手里攥着,不知还要延续几代出什么事,女皇更乐意多一个根基不稳的文臣,至于东南军兵符,孟虎翼马上到了告老的年纪,不得还给皇家? 所以即使看不上孟晚品行,此时此刻她也得扶植她,甚至暗地里指点她,叫她长点手段,让那现在还不知道能否复原的孟光至少在孟虎翼告老前,回不去孟家。 女皇这一扶,就将孟晚扶到了内阁大学士的位置。不及首辅风光,也是实权在握前途无量,又正值及冠要娶正君的年纪,一时间孟晚成了京城贵君眼里的香饽饽,有适龄儿郎的,都免不了想把孟晚往自己家拐。平常邀约都被拒绝,就有不长眼的找到段清棠这里。肚子七个月大,说发胖已瞒不过去,段清棠每日上朝都得用布带勒紧了,难受得紧,是以一下朝就往宫里赶,结果今儿被康亲王堵在宝殿台阶底下。 康亲王为人和气淳厚,就是脑子拎不清,不然也不会成为当今女皇唯一存活的姐妹。 “殿下,听闻孟大人与您交情深厚?”康亲王搓搓手,腼腆道:“犬子今年刚十六,正是议亲的时候,仰慕孟大人诗才已久。能不能托您办个诗会茶宴,给撮合撮合?” 段清棠淡淡道:“皇姨误会了。孤与孟大人不熟。” 话音刚落,不熟的孟大人刚摆脱女皇谈话,便凑了过来:“康亲王也在?”她熟稔道:“殿下回宫么?臣顺路。” 这阵子她都这样殷切请求同行,路上话不断趣事,即便一言不发也不会冷场。后来段清棠便也偶尔回两句,笑一下。 康亲王目光明显在说自己不够意思。段清棠冷下脸:“不回。” 孟晚被康亲王缠住的功夫,段清棠已经坐上了出宫的马车。宫外别院众多,但他真正住过的只一处。下了车又后悔,想回宫,转眼一看,孟晚跟来了。当即就进了门。 大门“哐”地在眼前关上,孟晚摸摸鼻子。 夜里,000突然发出铃音,作为智能系统,它也是有提示活动提示功能的。七个月前的今晚段清棠吃下恩女果,当夜孟晚设下备忘,现在终于到时候了。 ——众所周知,由恩女果孕育出来的胎长到七月大时就需要母亲的内力蕴养。 吃父亲的骨血,吃母亲的气力,孩子才能长大。 孟晚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套衣服。得赶紧去段清棠身边,晚了就成为他人做嫁衣裳。 原身被段清棠绑去那夜逃出来没靠孟光,也没靠武功,靠得是阴差阳错发现条密道。 段清棠给自己留的,没几个人知道。 顺着密道,孟晚拿着火折子,直接来到一块木板下,这上面就是书房。 熄火,顶了顶,刚爬出半个身子,就有脚步声从远至近。 孟晚赶紧跳出来,木板叩上,藏到桌子底下。 半包围的桌子的确能藏住孟晚的身躯,可露出片衣角。 段清棠打开门,第一眼就发现了。 他肃着脸,扬扬下巴,走出去,侍卫们鱼贯而入,把孟晚揪了出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 孟晚见他无恙,先是松了口气,再实诚道:“想见您。” 段清棠看了她一会,挥挥手,叫侍卫们松开她。孟晚跟着段清棠进了书房,屋门一关,只剩两个人的空间变得狭小起来。 段清棠在她面前没必要再装,扶着腰坐在了软榻上,一双眼冷冷清清:“孟晚,孤早说过,你离开之后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就好。再说,你如今正一品的大学士,离首辅一步之遥,何必走这些歪门邪道?是是,孤许诺你的将军之位还没给你,可你现在还需要么?”他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孤答应你,以后你必定是孤的首辅可好?” 孟晚愣愣立在那。叱咤风云的孟学士此刻急红了眼:“殿下,您这话什么意思?臣、臣接近您,缠着您,仅仅是因为想与您待在一起。” 她有一双明亮而热烈的眼睛,说起情话来格外真挚:“臣心悦您。” 段清棠因为这句话心堵了一下。 他不介意,不代表愿意被人一骗再骗。 “来人——”这就是要赶人了。 孟晚赶紧三步并做一步上前,半跪着,抓住他的手腕,打断道:“您不愿意,臣就不说了。就是,就是,”她瞄向段清棠的肚皮:“这孩子,也是臣的骨肉。臣想陪着她,至少在她出生之前,好不好?” 两人的距离很近,被她眼里的光闪了下,段清棠鬼使神差地息了声。 他回过神,抽出手腕,要再说话,肚子却疼起来。 这不是以往的疼法,段清棠捂着肚子,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一只手放在他肚皮上,轻轻揉着。 孟晚边暗暗输送内力,边放柔了声音道:“孩子在踹您?臣父说是这样,七八个月,调皮的就要开始折腾爹爹了。” 灯光下,她的眉眼水一样温柔,望向谁,就把谁包裹进去。 “殿下,这段时间,让臣陪着您吧?” 段清棠由那股内力游走在经脉间,闻言抿了抿唇,片刻后才拂开孟晚的手。肚子已经不疼了,他靠在软枕上,无比冷漠地说:“不可,今儿你这番作为孤不追究,再如此,就拿你当刺客杀了。” 无比可怜的孟大人被侍卫们从大门横丢了出去。 所幸夜色漆黑,没人见到这丢脸一幕。 隔夜,孟晚又来,被打了一顿丢出去。 再隔夜,孟晚发现木板顶不开了。上面不知被压了什么东西,瓷实无比。 段清棠这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划清界限。 孟晚无奈,等着人来找自己。 七日后,孟晚正睡着,被揪起来,押送到了别院。 三堂会审一样,段清棠高高坐着,左右各一位大夫,一男一女,孟晚认出来,女的那位就是断出喜脉的老婆婆。 孟晚被五花大绑,丢在堂下。 段清棠说得头一句话是:“孟晚,你照实说。是否给孤喂过什么东西,比如”他顿了一下,才道:“恩女果”。 恩女果谁都知道,但没几个真正见过用过。就连段清棠也没见过。是以虽然觉得自己现在太像服用恩女果后第七个月的症状。也只能怀疑。 孟晚愣了愣:“恩女果?” “你现在说,孤还能看在孟将军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孟晚拒不承认。 段清棠眯了眯眼:“孤记得有阵子,你热衷下厨。一日做了道甜品。那果子通体雪白,水嫩异常。” 第13章 皇女有疾(5) 孟晚心思缜密,早考虑到今日,在下厨时便做足了准备,将能窜人味觉的药分次下入膳食。闻言只诧异道:“天下皆知恩女果苦极酸极,再说您并非没见过人参果......那果子还是这伙房里的,您何出此言?” 好像段清棠存心要冤枉她。 实在诈不出话,段清棠叫人先将她拖去柴房关着,边思索边下令:“去将孟将军找来。” 那阵子孟晚日夜不离别院,这恩女果有也是旁人送来,能在这来去自如的且取得恩女果,除孟光不作他想。 约莫两刻钟过去,柴房门打开,月辉倾泻,将门外那人俊朗非常的五官异样清晰。段清棠沉静地与孟晚对视。老御医犹豫之言犹然在耳,许是与母女血缘也有关系。他微微蹙了眉心:“放她们走。” 空无一人的街道,二人相伴而行。孟光这时候也没忘记装瘸,勾着孟晚右肩打呵欠:“太女越来越出格了,深更半夜为了个果子兴师动众。”说着冲孟晚挤眉弄眼,私语:“放心,你那事姐替你瞒着呢。” “就知道阿姐靠谱。”边说边推开孟光沉重的身躯。 孟光不乐意,靠过来嬉皮笑脸:“四下无人的,怎么真要和我恩断义绝?” 孟晚无奈,指了指两步远的路口:“你该拐了。” 孟光嘿了声,没想到来时老远的路这时候这么快就到,走之前悄悄问:“爹娘最近如何?这瘸腿什么时候能好啊?” 孟晚答都好,又哄道:“一年未到,二老如今气性未消,急什么?”踌躇片刻,她道:“阿姐,听说最近南面不太平。若再起战事,你定要按耐住,不要出头。” 孟光憨厚一笑:“放心,如今有李奎黄龙顶缺,又用不到我。” 孟晚想也如此,遂不再多言。 半月后,边关告急,南夷来犯,且早有预谋兵强马壮计出不穷,我境损失惨重,十日内已连失三城,大将军李奎、副将黄龙殉城,如今作主的是周副将与军师。 朝堂气氛压抑,众官大气不敢出。女皇肃穆道:“谁愿去?” 谁能去?南边不太平,西北何曾平静。如今朝中可调大将只四位,薛茹与孟虎翼廉颇老矣,郭放护太女从江南回来后走一步喘三下,至于最后这位,孟光她成了个瘸子。 “臣愿往。”孟光控制着以微瘸出列,直直跪下。 孟晚闭了闭眼。 资料与原身记忆显示,就是这场战役,支持皇太女的孟光被私通敌国的三皇子坑得底掉,战死后连失十三城,又扣了口通敌大锅,女皇下令,将孟家满门抄斩。不过三皇子害人终害己,在孟光战死时,不知为何也被不守信用的异族杀掉。 她尽力想让孟光避开此祸,如今看来难。 ——孟光重情义,面临如此境况,断然不会躲在后方装瘸。 女皇没有吭声,目光扫过郭放与孟光,半晌道:“孟小将军重伤未愈,朕心不忍,此事容后再议。” 这就是不想用她的意思,孟光猛地抬眼,女皇已示意宣布下朝,叫总管公公将郭放叫去书房。 大将者会用兵即可,身体好不好在这个时候,却不那么重要。 官员纷纷来宽慰孟光,有实打实同情,有悲天悯忧虑,也有黑心肺看笑话。孟光如一头被拔去爪牙的猛虎,焦急而无所适从,下意识找孟晚,孟晚与娘在一起私语。一只手拍过来。紧皱眉头,竟然是曾经的挚友。 孟晚懂孟光。段清棠更懂,何况瘸了而已,又不是不能打仗:“孤帮你。” 孟光眼睛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 段清棠真心笑了笑。 他这位师姐,倒是世间难得的真心人。 御书房,皇太女与郭放意见十分统一,被孤立的女皇头痛地让人叫来孟晚。出乎意料,孟晚态度暧昧,一点忙都帮不上。女皇脸色郁郁,看着底下并排跪着的三人,道:“郭放,你先出去。” 对待自己属意的继承人,女皇常日点拨也是不断。她喝了口冷茶,声线平和道:“臻臻,京中多有流言,你与孟学士交好,可是真的?”臻臻是段清棠的字。 “倒是一起谈过诗词。” 女皇笑了:“哦?就是不知孟学士与你那师姐,你更欣赏哪个?这江山终究是要交到你手上去……孟家总不能出个首辅又出个骠骑大将军。” 文武官首皆在孟家,那这天下不就成了孟家的? 段清棠沉默,用余光扫孟晚。他自然知道孟晚走到这一步多不容易,可孟光就容易?况且,真到了今后,是否用孟晚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而孟光这边已是迫在眉睫。想到这,不再犹豫道:“女儿与师姐有同门之谊,又有患难之情,感情自会更深厚些。” 被放弃了,孟晚用舌尖抵了抵上颚,倒不觉得委屈。只感叹道长且阻,同志仍需努力。 出了御书房,段清棠头次主动找上来。感情里从来讲究进退有度,觉得是时候诱敌深入,孟晚并未做出往日积极做派,只是稍减速,露出个体面而客套的笑:“殿下叫臣何事?” 察觉孟晚态度的疏离,段清棠咳了声,暗示道:“今日,你莫要怪孤,孤承诺过的,都不会变。” “臣哪里会怪您。”孟晚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没两句就要告辞。 段清棠心叹,这不就已经怪上了。 他看着孟晚清瘦的背影遥遥远去,消失在高阔气派的朱墙之后,眉心皱得越来越深。 两日后,内阁大学士孟晚渎职,触怒龙颜,直接被罢黜官位,降为白丁,终生不得入仕。同日,落魄失意的瘸将军孟光得了圣旨,奉旨出征。 作为皇太女,段清棠活得实在正派,且不善于亏欠旁人。当年阵前欠孟光半条命,便还她三年糊涂相思。如今欠孟晚一道仕途,也如那年左思右想,梦寐难安。脑子里回放的,尽是最后一面,孟晚那清淡又疏离的背影。他摸着肚子,长长叹息。 和多数知道亦或猜到内情的人设想不同,孟晚与孟光这会儿也并未反目成仇。甚至在孟光临走前一夜,孟晚还悄悄找到客栈,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小心随军的监军二皇女、与自己多通信件。 出客栈,孟晚就被一人堵在巷口。 将要入夏,段清棠夜里仍穿得不少,漆黑斗篷罩着,叫人看不清身段。 “来找阿姐?正巧,她还没睡。” “不,孤来找你。” 孟晚往左,他往左。 孟晚往右,他往右。 孟晚抿了抿唇,段清棠叹息着捉住孟晚的手腕。 他的武功比孟晚强得多,更懂穴位,那样一按,孟晚便使不上力,只能被迫,将手隔着斗篷,搭在他的腹部。段清棠倾身过来,罕见地示弱道:“孟晚,孤这里疼。” 孟晚心里乐开花,面上不显。板着脸,胳膊使力,还欲抽出手,段清棠道:“你之前说得,孤也允了。” “嗯?”夜色里,少女目露疑惑。 段清棠抿唇,贴耳,略别扭道:“这三个月,你愿意便可回别院住。” 这是段清棠暂时能给她的最大让步与弥补。 孟晚眸底闪过一丝惊喜,觉得差不多了,半推半就与段清棠一同回了别院。 000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被哄回去?] [过犹不及,慢慢来。] 段清棠说肚子疼并非骗人,夜里疼得睡不着觉,就蜷缩成一团,咬着枕巾浑身发抖,冷汗湿透亵衣。 孟晚睡眠浅,他没忍住,露出一声轻咽,她就在外室睁了眼。 外室与内卧不过隔层玉屏风,绕过去,一眼就见到疼得发抖的人。 此刻不是拿乔做作的时候。孟晚走近了,就将暖烘烘的手掌贴过去。温和内力缓缓流淌过经脉,热汤一般,包裹着全身,段清棠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姿势也由蜷缩着,僵硬着,自然而然地变为靠在孟晚身上。 “会好一点么?” 段清棠将头埋在孟晚肩窝里,轻轻点头,过度疲惫令他懒于说话。 孟晚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下回直接叫草民。”她顿了下:“您这么疼,也是因为草民不是?” 仿佛不曾被他一句话毁了前程,也不曾与他置气。 段清棠稍稍抬眼,借着夜色掩护,打量这个人:“好。” 静谧着,亲昵与依赖在这过分柔和的气氛里滋长。忽然,一声呻.吟打破了气氛。从段清棠鼻腔里溜出来的,慵懒的,色.气的。 两人同时愣住,段清棠不知所措,肌肤发烫。 想起老御医交代的:“这阵子胎稳,倒再没什么需要注意。就是七个月往后,孕夫欲·望会逐步增强。堵不如疏,届时您不要觉得奇怪,动作轻柔些即可。” 第14章 皇女有疾(6) 孟晚对他的情况多少也猜到一些,咳了咳。 肌肤温度越发滚烫,快要烧着了一样。肚皮里孩子安分下来,便不那样剧烈地疼,反而给了其他心思疯狂成长空间。段清棠抖着手指,去抓孟晚的手,声线黏糊糊地:“帮孤。” 相对于被贞洁牌坊锁死的普通男儿,他对这种事显然没那么在乎。既然能更舒坦,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况且,孩子有她的一半,这段时间……这事便算不得过分,他这样想着。 [启动宿主保护机制。] 段清棠没同旁人做过这种事,也没过交流,就无从比较。只觉得每次做完如大梦一场,美好契合地不像真的。醒来天色将明,身上干爽,想来已被擦过,侧头望去,身边没人。 段清棠愣了愣,目光下意识寻去隔断两间的玉屏风。一丝落寞极快地划过,而后那双眼又恢复古井无波。 早晚要离开的人,此刻不要靠得那样近也好。 清晨,段清棠褪下宽松睡袍,屏气,往肚子上缠一圈又一圈的宽布带,不敢缠太松,怕露出马脚,缠完后,眉眼间就一直笼着忧虑,想一想,又松开一点。 孟晚站在屏风处看着,冷不丁出声:“快八个月了,您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孩子越长越快,肚子会越来越大。 段清棠麻利套上朝服,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这个月孤会称病罢朝。” “早点回来。” 段清棠转身看了孟晚一眼。 明明该对他恨之入骨,如今却关怀备至。难怪许多男人图谋用孩子牵住女人,现在看也不无道理。他踏出门,摇头笑了笑。 孟晚待在别庄无事可做,想了想,回去将军府。孟母也去上朝,孟父正在院子里耍花枪,虽是男儿,也舞得虎虎生风,颇有气势,看孟晚进来,收枪,呼吸微重道:“昨儿是太女的人来传话说你不回来了。你怎得又和殿下扯在一起去了?” 明显,孟父也是知道内情的人。 为了孩子?为了攻略?孟晚斟酌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孟父怜惜地看向小女儿。她这个小女儿哪哪都好,就是太过善良:“要么一会儿你娘回来,叫你娘去找太女……” 孟晚做出告饶的姿势:“爹,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孟父最烦她这番做派,拿枪撵着孟晚满院子跑。 运动半天,回别院时已是正午,孟晚敏锐地发觉气氛不对。 压抑凝重,往日最活泼的弄影都缩着脖子,鹌鹑一样站在屋外。 走到弄影身边,拿目光瞥向禁闭的房门:“怎么了?” 弄影年纪小,但在这里侍候也有几年了,是以也知道点秘辛。小声回道:“主子每回从元后那回来都这样……心情不好,不要人近身,三四天就好了。” 元后…… 梗概里,这是位聪慧睿智的贤后。 记忆里,这是位温柔体贴的父后。 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导致段清棠心情不好? 孟晚咂摸咂摸,推了下屋门,不意外地开了条缝。 在弄影惊诧的目光里,孟晚拿过她手中饭盒,走进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段清棠此刻正趴在榻上,闻声缓缓坐起,冷眼望来,斥道:“出去。” 一股不算清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孟晚遂在桌上边布菜边道:“不管遇见什么事,何苦用自己的身子撒气,何况就是您不吃,您肚子里那个也跟您饿着?” 走过去,要扶段清棠。“啪”地,手被打开,段清棠将那没几分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孤叫你出去。” 见孟晚不听,段清棠随手拿了木枕砸去。孟晚没躲,额头被边角砸中,“哐当“枕头掉到地上,一摸,一手血。段清棠瞳孔缩了缩。 孟晚捡起枕头,脸上流着血,没生气:“能告诉草民,您是怎么了吗?”真挚极了:“您这样,草民很担心。” 她诱哄道:“左右我们之前已经有了个秘密,多一个不多。” 那样宠溺的语气,仿佛在宠她的情郎。 两人对视,片刻,段清棠偏了偏视线:“先管好你自己罢。” 段清棠褪去衣裳,光·裸的脊背暴露在空气中,底色白玉一样,上面布满可怖的伤口,鞭痕交错纵横,皮肉翻滚。 孟晚用热布巾一点点擦去干涸的血迹,又洒上金疮药。效果越好的药越疼,段清棠全程一声没吭。 用膳时只有两人,孟晚拿公筷给他添菜,问:“元后打的?” 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很久,他才道:“父后他心情不好。” 何止心情不好。爱人移情,担惊受怕,栽赃陷害,多年宫闱生活,已将原本端庄贤淑的小公子折磨的面目全非。他要面子,无人发泄,只能用唯一的儿子发泄。 “婊·子,未婚先孕,本宫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可分明是他急着,要太女有个继承人。 “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蠢材,你说,你怎么会输给老二?” 分享秘密会迅速拉进人的心理距离,这话不假,这夜孟晚自然而然地躺在了段清棠身边。 段清棠俯趴着,被缠得烦,妥协给她讲自己儿时事。 ——从他懂事,元后的状态就不大好了。 一只手臂虚虚拢过来,少女正值最好的年华,眼里有漫天星辰,声线也朝气满满,葱葱郁郁,尽是对未来的期待。 “今后草民陪着您。” 段清棠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跳了一下。 随后他反应过来,垂了眼,嗤笑:“说什么傻话?” 整八个月时,段清棠便称病罢朝。 边关战事焦灼,官员们倒没多少余心分给病来如山倒的皇太女。 直到半个月后传来捷报,孟光将军大败南夷收复三座城池,又斩获敌军虎将努尔基奇,朝堂上凝重的气氛才得以接触,众关怀也纷纷送去东宫。 孟晚陪段清棠在别院养胎,也没落下关注时事。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想与段清棠提,叫他派人盯着三皇子,免得他出幺蛾子,结果没想到被腹痛耽误一晚,第二日就收到消息,三皇子留书一封,跟着犒赏军队的队伍一起去了边关。女皇都不追究,还赞叹这儿子像她年轻时候,旁人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出手。孟晚只好再给孟光去书一封,模糊强调了她会中的埋伏。估摸着书信总比犒赏队伍快,心神不宁地等着,终于,十日后,军报传来,三皇子遇袭被捉,孟光犯险去救,结果两人与一精英队伍如今全都失去消息。 古时消息总是延迟的。此时,身上挨了好几刀的孟光已然抱着三皇子,领兵回了军营。三皇子在敌军那没落什么好处,被救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救回来也是疯疯癫癫,认不得人,哭叫着,除了孟光不许人碰。就连大他十来岁的亲姐姐,二皇女贤王也不成。熄灯后,三皇子依旧扒着孟光不松手,天仙一样的脸近在咫尺,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孟光却只是哄着,要他睡觉。山风呼啸,两人窝在一床被子里,竟然不觉得冷。有眼泪砸在孟光的锁骨。孟光便知道,这人没疯。她轻拍着,静静等着。好一会儿,段清时贴在她耳边,悄悄说:“孟光,带我走吧。” “嗯?” “去哪里都好,这场仗你赢不了的。”他苦笑:“二姐与努尔基奇的侄子,努尔哈德达成了协议。三日后对方重兵分两路突击东面西面,负责守东门的周副将不会抵抗,之后大约会退回陆栾城。” “孟光?” 段清时忐忑,还想说什么,已被一手刀砍晕。 孟光猛地坐起来。她想起孟晚交代的话。 片刻,孟光咬了咬牙,走出帐篷:“去,将贤王与周副将给本将请过来。” 号角声起,战鼓擂擂,厮杀声冲破天际。孟光身为将军,却冲在最前面。一把千斤钢刀,杀出一条血路,但仍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涌来,若只此也罢,身旁有兵不断被叛徒袭击。 “报——”一小兵连滚带爬过来,满脸血污:“将军,东门失守,城破了——” 孟光此刻已退回西门内喘息,闻言目光一凌,段清时说得都是真的,那便是撤无可撤。十几座城里都埋有内应,除非直直退到陆栾城。 ——那就是弃百万百姓。 “开城门!” “将军?” 孟光声若洪钟,敲打在每一位浴血奋战的军人心上:“将士们!我们是军人!兵临城下,身后是我们的百姓亲人,没有撤退的道理!女儿报国死,何惜百年身!给我冲——” 城门大开,以孟光为首的,一个个穿着铠甲的战士高举刀枪:“冲——!” 第15章 皇女有疾(7) 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染红,躲过一道暗箭,又有无数箭矢射来。南夷人狡猾而精明,见识过孟光的凶悍,便不再硬磕,且战且退,一波一波,要用车轮战法耗尽中原将士们的力气。身旁不断有同伴受伤、死去,孟光为了救个老兵大腿中了一箭,反手砍下一个人头,又被挥舞着刀枪的敌军砍中手臂。她抖了抖手,看着老兵将匕首送进自己心窝。孟光像巍峨的高山,轰然崩塌。 “姐——”孟晚冲身边死士喊:“快去!去救人!” 风月王朝只有女皇与皇太女有资格豢养死士。浩浩荡荡一万死士,被孟晚从京郊别院带出来,以鬼魅般的身法冲向战场。这是场史无前例的战役,从来没人舍得用精心培育出的美玉去砸坚硬顽石。这是最著名的以少胜多之战:孟光将军骁勇善战,天纵奇才,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利用其精妙的兵法,以一万百姓大胜十万夷兵。可这时的孟光将军,正在死士背上奄奄一息。孟晚回头,塞外夕阳横斜,遍地尸骨。 南夷小族不过五十万人,一战折损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大伤的元气没有百八十年难以恢复。他们蝗虫一样汹汹来袭,被拔去毒牙的蛇一般,匆匆退回密林深处。 孟光生死未卜一日,孟晚便断二皇女一肢。三日后,孟光逃出鬼门关,一架马车载着孟晚与二皇女及其通敌的证据赶回京城。 ——诏令未来,孟光仍是这边关的将军,不能随意离开。 一来一回已是一月。段清棠预产期就这两天。孟晚将死士与三皇女留在京郊,揣着罪证回到别庄时,第一眼就知道情况不好。男人生女很是凶险,剖腹取胎,怕醒不过来,只能喝少量麻沸散,但还是有许多孕夫疼晕过去,再也没能睁开眼睛。庭院外守着为数不多的知情人,见她过来,都一副要哭的表情。屋内男医官抱着的孩子在啼哭,女大夫一脸愁容。 “怎么样?” 帘子里,段清棠全身是血,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孟晚冲过去,心一紧[000,目标不会死吧?] 虽原轨迹没死,但蝴蝶效应,这辈子谁也说不准。 [没死,但快了。] 女大夫叹息:“殿下能否撑过去,就看今夜能否醒来了。” 孟晚拉住段清棠的手,那手汗津津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没有深厚的医学知识,但也知道这种凶险情况,要说些能刺激意识的事。 想了想,她道:“殿下,阿姐打了胜仗,说要以战功为聘,迎娶三皇子。” “您可不能出事,不然咱们的孩子怎么办?您这府里上上下下怎么办?......元后孤苦伶仃一个人怎么办?” “天下易主,草民只能带着孩子委屈巴巴投奔阿姐。” “您不是最讨厌三皇子了?那时候孩子说不定还得管三皇子叫父亲。” “她和三皇子亲亲热热,您自己冷冷清清,殿下,您醒过来罢,醒来罢,醒来罢。” “啪。”无力的耳光,轻轻拍在孟晚脸上,段清棠徐徐睁了眼。眸里的黑,是他脸上唯一深色。他的声线嘶哑极了,像砂纸打磨过“你说要叫孤的孩子,叫谁父亲?” 孟晚惊喜侧头:“大夫!殿下醒了!” “将孩子拿来给孤看看。” 段清棠抱着孩子,目光变得柔和,转眼就冷眼,叫人给孟晚赶出去。 孟晚不敢相信。她扒着院门,被侍卫防黄鼠狼似的盯着。[任务对象真生气了?] 000划拉了下好感度面板[没有,好感度还95呢。] 夜里才被放进去,段清棠满身血迹已净,盖了薄被,头上一块朱红抹额,平躺在床上。明明那样虚弱,但眼风一扫,依旧慑人。头一句话是:“孤的令牌呢?” 孟晚恭恭敬敬将能调动死士的令牌与二皇女罪证一起交出去。 段清棠笑了笑,第二句是:“来人——” 孟晚眼疾手快,上前捂住他的嘴。 孩子被大夫抱去药浴,屋里只两人,段清棠断然没想到她这样胆大包天,清冷的凤眼微微瞪大,居然显出几分可爱。 孟晚稍稍松了点手,心虚道:“您真生气了?白日里那不是为了将您唤醒才出的下策?”说着,她红了眼圈,一滴滚烫的泪水掉在段清棠的眼皮上。“您不要生气好么?不要赶草民好么?”段清棠抖了抖唇,他的声音还未恢复,哑得厉害:“孟晚,孤只答应你在这里待到孩子出生。”孟晚半跪下来,虔诚道:“可是不够,殿下,草民还想陪您更久。想见证那孩子一点点长大,看您君临天下,看您鬓染霜雪。”她的声音饱含情意,步步为营,几乎令段清棠说不出话:“想看您一辈子。您也想的,不是么?不然为什么会将令牌借给草民?”段清棠眼里光影浮动,挣扎片刻,终于叹了口气。 “殿下?”孟晚小心翼翼地,哄猛兽入怀。 “罢了,你若愿意,便待下去罢。” 孟晚喜不自胜地拥吻他,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推拒。段清棠细细用手帕擦指头上的灰尘,嫌弃地叫人带孟晚沐浴。 孟晚泡在热水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000,现在多少了?] [还是99。] 到一百就算完成攻略,孟晚笑了笑[看来很快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 这一刻的孟晚如此自信。 三个月后,孟晚偷看竹林里对打那两人,眉梢掩饰不住焦虑。 一个月前二皇女伏诛,连带着其生父淑贵妃满族抄斩。唯一幸存的便是同父同母的三皇子,一来也算皇室血脉,二来,奉旨回京的孟光顶着压力娶了人家,用军功抵其罪。可孟光娶了人家,又来缠着段清棠是怎么回事?这迟迟升不上去的一点好感度,八成因为她。孟晚内力不行,只能看见这二人以练武之名窃窃,却听不见私语的是什么。 林里,孟光挨了白衣翩翩那人一记回旋踢,执着地问:“真不放人?” 虽因生死走过一遭,自顾自与皇太女冰释前嫌,到底还是自己妹妹最重要。 孟光被打的抱头鼠窜:“殿下,您可不厚道,自己私生女都有了。” “臣爹娘可一直盼着臣妹能给孟家添个一女半......” “嗙。”段清棠下了狠手,孟光坠地。 孟晚厚着脸皮,拿了小手绢上去,第三次趁机打断这场切磋:“看这可怜的。” 孟光感动的眼含泪光,小手绢已搭到段清棠发丝。 “弄得脏兮兮的,殿下,阿姐是粗人,您下次别和她对打了。” 孟晚又将孟光扶起来,好言好语请出去,再恶声威胁:“明日不许来了!” 深感不被理解的孟光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回了将军府。 段清棠还在竹林,负手而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孟晚就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走过去,那双眼对上自己,孟晚心一突。 “孤听闻,孟光与清时仍在分房睡。” 孟晚心惊,咳了声:“这草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阿姐从来心悦三...姐夫。” 段清棠打量着孟晚,目光复杂难辨,好一会儿道:“若真心喜欢,孤会帮你。” 孟晚一时没反应过来:“帮草民?” 段清棠颔首,好像不曾为眼前人动心:“孟晚,你是孤的功臣。你想要的,孤都给你。” 孟晚咂摸咂摸,利用排除法得出个结论,好笑道:“您以为草民喜欢什么?草民的姐夫?” 段清棠的眼眸略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涩意,面上仍是寡淡的,他轻轻点头。 “您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孟晚激动道:“喜欢他夜夜给您暖被窝?喜欢他费尽心机讨好您?喜欢他......”她的声音低下去,一字一句敲打在段清棠的心上:“和您生孩子?” “殿下。”孟晚微微仰头,直视着他:“草民心仪的,从始至终,只有您阿。” 段清棠的瞳孔有一瞬间放大,她吻了上来。 心如擂鼓,气息交缠。 孟晚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热烈而狂放的段清棠。 她面色羞红,气喘吁吁,内心却一派冷静[000,涨了么?] [涨了涨了!]000欢呼道[现在99.99,宿主加把劲儿啊!] 中秋夜,孟晚夜里忍不住把孩子送给乳夫,想好好套套话,到底还差在哪里。 段清棠喝了点酒,面色薄红,笑吟吟看着,没有阻止。 屋门合上后,他用手指阻止了孟晚想说的话。 在孟晚疑惑的目光中,转到屏风后,又出来。 唔,古代也是有情.趣里衣的。 孟晚目光触及他胸口,罕见地有点招架不住。 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什么头?你不想看?” 为了那0.1的好感度,孟晚咬咬牙,抬起头。 爱美之心人皆有知,不用装,她眼里就有段清棠想要的东西。 他满意地笑了笑,将人带到榻边。 还没套话,不能这时候启动机制,犹豫的时候,人已经靠了过来。 推开,段清棠疑问的眼神瞥过来。 “殿下,您可心悦草民?” 段清棠呼吸间有醇香的青梅味:“不心悦,孤会穿成这样?” 孟晚正色道“那您可还对草民有不喜之处?” 段清棠扬了扬眉,见孟晚认真,便思索边道:“孤既然心悦,看你便全是好处。若非要说有哪里不喜......” 他笑了出来:“孤说了你不许恼。” 世上女子对自己那种能力都是看重而不许人质疑的。 孟晚催他:“怎么会,快说。” 段清棠耳垂带了一抹红:“每回行事,都太过温柔。” “嗯?” “孟晚,孤也想试一试,激烈一点的。” 太过温柔,总让人觉得虚假,踩在云端一样,落不到实处。 孟晚愣了愣,这任务目标,是欲.求不满了? [000,保护机制做love可以换模式吗?] [当然不能,那是根据任务目标的思想随机延伸的。] 所以,想要开启新世界大门,自己却想象不出来的大佬? 孟晚冷静了一下:“怎么个激烈法的?” 第16章 皇女有疾(完) 夜深秋浓,瓢泼大雨倾斜而下,鞭子似的,抽打在梧叶上。藤蔓惧冷,紧紧缠绕着树干,几乎令可怜的梧桐树喘不过气,然而身为良木,依旧得挺直身板接受洗礼。凌晨,肥大的叶子颤了颤,终究不堪重压,抽泣了起来。 云歇雨收,孟晚出去要热水。 清新的空气令她长长换了口气。 模式化的电子音响起[好感度已满,攻略完成。请选择何时脱离世界。] 孟晚选了最近的半个时辰。 任务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比是200:1,她不想耽误时间。 给段清棠擦干净,才自己沐浴,上榻,看着他的眉眼。 她感受到了他的讨好。 这是一场愉悦的沟通。 对不起了,孟晚想。 她已经感受到心口撕裂般疼痛。 系统提醒说还有一刻钟。 孟晚去案前,点了油灯,写下三封信,缓缓伏在案上。 一封给孟家,叫他们不要找麻烦。 一封给孩子,写了几行成长寄语。 一封给段清棠,是张白纸,好像还未还得及落笔正文,留下无限遗憾与遐思。 有人死去了,就有人一夜成长。 段清棠常在孟晚墓前遇见孟光,她提着一壶酒,眼里逐渐没有了憨气。当素有小诸葛之称的妹妹在时,她可以放任自己不懂圆滑,妹妹不在后,她就必须独自撑起将军府。 她懂得了许多事,也理解了更多事。对于段清棠,从孟晚刚死的针锋相对,到可怜劝慰,也没用多长时间。甚至后来,她与朝廷其他官员一起劝纳后,哪怕是女后。段清棠摇摇头,只是问:“孟光,你说,她最后那封信,是想写什么呢?她最后,是不是已经察觉到自己会死?” 孟光也不知道,这是个谜,为何一向健康的人会突然因心悸死去。 段清棠又问:“是不是朕要的过多......” 声音太小,连孟光都没有听见,想叫重复,那人已经挥挥手,叫她下去。 段清棠寿命很长,活到了八十岁。彼时孟虎翼、薛茹、孟光、段清时,故人故事都已逝去多年。 他抚摸孟晚墓碑,问出最后一句:“你当年,到底要与孤说什么?” 合上眼那刻,段清棠好像又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时他还是刀口舔血的皇太女,对爱求而不得的可怜虫。 母皇不爱他,她早有了最疼的淑贵妃,最疼的二女儿。父后不爱他,他早在母皇移情别恋的时候就疯狂了,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妹妹不爱他、弟弟不爱他、师姐不爱他。 那谁爱他? 段清棠勾了勾嘴角,孟晚呐,孤来找你了。 —— 远隔亿万光年的实验室,男人看着屏幕里,终其一生都困在那张白纸里的女皇,冷嗤一声。 这无疑是个十分俊美的男人,肌肤冷白,眉目如画,骨骼无一处不匀称。就连恨极了一个人的模样,都美得惊人。 [让000问她,为什么留一张白纸。] 主系统将信息传达给000,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先生,她说岁月漫长,变数太多,怕原本成功变作失败,所以才出此下策,想尽力而为。] [000不知道攻略结果不可变动?] [它权限太低。]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张屏幕里,孟晚的唇,殷红唇瓣开合,是世上最毒的药。 “开启下一世界。” 第17章 影帝的秘密(1) 夜凉如水,浓稠墨色在半山腰铺陈,别墅陷入沉睡,只有客厅正中央,挂着的时钟泛着淡淡荧光。 “啪。”电流窜过钨丝,吊灯淡黄光线倾泻在一二楼的范围。 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个人,脚步很急,高跟鞋踏在红木板子上,发出急促的敲击声。 李嫂听见动静,从卧房探出身子,操着一口吴侬软语:“这么晚,小姐要去哪里哦?” 清越的声音越来越远“找哥哥去。” 跑车离弦的箭一般,驶出别墅。 右手操控方向盘,左手拨号,第三个红灯时,电话终于接通。 对面环境嘈杂,震耳欲聋音浪翻滚,喝得多,孟琛有点大舌头:“晚晚?” 孟晚:“你在While哪一层?” 孟琛皱了皱眉,听不清,他大咧咧开了外放,颇具威胁的言语传出来:“......林蔚的酒里下药,你要敢......!” 孟琛愣了一下,迅速挂断,看向包座对面。 当事人倚靠在皮沙发上,修长的手指玩弄着琥珀色酒杯,闪光灯时而打过来,映出他冷白脸色。林蔚眼尾狭长,漫不经心看人时轻佻而傲慢:“宋波出去太久,我去找一找他。” 有不甘心的试图阻拦,被孟琛一眼睛瞪回座位里。 “孟哥,他那酒都喝了一半!” 孟琛看了眼光影浮动的酒液,也有些遗憾,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本来也不愿意玩男人,若非好友撺掇,他今儿也不见得愿意来尝鲜,扫视一圈,笑了笑道:“既然晚晚看重他,就罢了。” 在娱乐圈,五年持续当红,27岁仍是顶级流量,除去才色,清醒而睿智的头脑必不可少。林蔚出去后并没有联系宋波,这局不是宋波他不会来,明眼人都知道,是这位经纪人兼多年好友出卖的他。顺楼梯往下走时林蔚嗤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三料影帝值多少钞票。 药效发挥得快而急,即便只抿了一小口,时间够了,还是觉得头晕眼花。 唔,好消息并非是情药。 坏消息……他快要站不住了。 只能抓着楼梯把手,一步一步地挪。 视线逐渐模糊,林蔚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声在楼道间响起,他喘着气,瘦长手指几乎要掐进纯黑色的扶手。 还有三格,两格,一格,快要出消防通道时,看了一眼外面,见无人守着,才慢腾腾挪出去。 While座落京城最繁华地段,至深夜,来来往往都是俊男靓女,衣着暴露,艳光四射,一时间,居然没人认出这位戴着口罩,艰难扶墙的影帝。 林蔚抖着手,将风衣的领子拉高一些。 终于有个小姑娘注意到他,她结伴而来,周围是四五个差不多打扮的美女。惊喜地呼唤一声,便跑过来,指着林蔚:“你你你……” 跑车横驰过来,喇叭声盖过小姑娘喊出的话。 着大红长裙的女人下车,抢在小姑娘再次发声前将手软脚软的林蔚一拉,半托半抱进车。 白色跑车飞驰而去,小姑娘才反应过来,大喊:“那是林蔚!” 伙伴们并不相信,七言八语,小姑自己也怀疑是否眼花看错人。 车里,孟晚将副驾驶已经陷入昏迷的人的口罩拉开,确定是这张脸,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林蔚正是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21岁入行,22岁大爆,27岁已是家喻户晓的演技派,妥妥的人生赢家剧本,如果他没有一个遭大佬迫害至死的亲爹林繁。林繁年轻时候也是个小明星,后因不愿意接受潜规则被大佬一怒之下强行破身。林繁是个直男,那时候也有了未婚妻,并不能接受这种事,被放回家第二天就割腕自杀,在此之前,留给了怀着身孕的未婚妻一封绝笔信。20岁那年,林蔚机缘巧合,发现了这封信。他当年进娱乐圈有两个目的,一是明面上为突发肌无力的母亲筹集医药费,另一则是想为父亲报仇。这大佬不是别人,正是林蔚所在中兴娱乐董事长,钟原。 娱乐圈水深,风云变幻,更新换代也快,这不只适用于演员阶层。只要找到钟原犯罪证据,扳倒他并不是难事。 林蔚需要红,需要登顶,需要一步步接近钟原。可惜一切在今夜戛然而止,他被经纪人出卖,被几个大男孩糟蹋又大肆宣扬,星途尽毁。林蔚患了抑郁症,林母去世后,他在家里天台一跃而下。这次任务委托人是林母,她看着儿子因为仇恨误入歧途,又因为歧途毁去一生。她心疼死了,内疚死了。 ——那绝笔信是她没有收好,才被儿子看到。 她愿意用灵魂换取时光回溯,她要儿子挣脱仇恨,被爱也爱人,不枉费这一生。 孟晚带林蔚回了自己在B大旁租的学区房。 停好车,费力给人抗进屋,孟晚立刻踢掉高跟鞋。 看得出来,原身是个专情的,衣柜里尽是红裙,鞋柜里尽是高跟,墙面尽是个陌生男明星的海报。林蔚在柔软的床铺里熟睡。孟晚抽抽嘴角,把海报清空。 这学区房长久不回来人,已落了薄薄一层灰尘。光线下,可以看清那浮动着的颗粒。 孟晚拿了抹布,到处打扫完,累得气喘吁吁,琢磨着林蔚明日才会醒,又去洗澡。 “唰——”浴室,花洒的水打在身上。 温热的水流令孟晚发出一声喟叹。 边擦头发边走出去时,却愕然发现,原本床上的人不见了,只留一块凌乱印迹。 皱了皱眉头,一把水果刀从后面抵过来,脖子被冰,孟晚打了个哆嗦。 “居然是你?”深夜两点,自以为药效一点点在褪去,林蔚喃喃:“我竟没想到……”他还想再说什么,被孟晚反手一个擒拿制服,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叮咚一声响。 孟晚扬眉:“竟没想到什么?” 此刻,第二层药力上来,林蔚眸子里蓄积水雾,肌肤也越发滚烫。 孟晚顿了顿,松开他,出去,锁上房门。 直到天明,药效才真正而彻底褪去。 林蔚冲过澡,靠在床头抽烟。 瘦长的手指夹着烟,猩红火星一明一灭。 自在得好像这里是他的家。 孟晚替哥哥道了歉,林蔚没说什么,又深深吸了口烟,招呼孟晚过去,浓白烟雾扑到脸上,荡开。 孟晚听见林蔚轻笑:“喜欢我?” 林蔚年少成名,又身负血债,最不缺的就是少女爱慕。最避之不及的也是情字。孟晚遂摆摆手:“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蔚扬了扬眉头。 孟晚诚挚道:“我敬重您,也喜欢你。只是那喜欢不是男欢女爱的喜欢,而是对偶像的喜欢。”她嘟囔道:“若真喜欢,昨夜大好机会,怎么也不该放过不是?” 林蔚的脸淹没在吐息中的烟雾里,孟晚看不清他的神情,半晌,才听他道了声:“唔。”将烟掐灭,穿衣裳要走,被孟晚拦住:“您凌晨从我这里走出去。明日就要有新闻出来,也不差这两个小时,一会儿我叫经纪人开房车去您那里晃一圈,再过来接我。” 实际上,林蔚留下来的决定并没有阻止消息见报的步伐。 ——孟晚昨儿拖人的举动不知被哪路神仙堵着了。 二人一起到了剧组,众人看过来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 《戏说年华》是孟晚大四,经纪人替她接的第一部 戏,她在外并没有公布身份,圈子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是东皇娱乐的大小姐。遂花边新闻一出,羡慕嫉妒有之,挖苦讽刺得更多。 林蔚已经开拍,孟晚作为女三号还得一会上场,化好妆拿着厚厚一叠剧本就过去看他的戏,这些年林蔚反串属于黑红,毁誉参半,但甭管纯粉黑粉,对他的演技都赞不绝口。 《戏说年华》讲得是民国时期,戏子裴秋生从下九流一路挣扎到开国功勋的荣辱人生。 林蔚演男一裴秋生,现在与他一起搭戏的是男二吴越,这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富家少爷穆城,来戏楼取乐,遇见被同学欺辱的裴秋生出手相助,成就一段跨越阶层的友情。只是他可能不会想到,自己追求不到的女神毓秀,心上人正是眼前人。 初期裴秋生扮相很美,即便是卸了状,在宽大朱红戏袍的映衬下,依旧雌雄莫辩,站在后台花篮旁边,竟是人比花娇。 孟晚的目光随着林蔚而动,林蔚察觉到了,往这边望了眼,嗤笑一声收回目光。 世人肤浅,爱首饰红妆好皮囊,见的多了,林蔚便对投在他身上的痴迷情绪不屑一顾。 导演通过摄像头捕捉到这缕情绪,犹豫片刻,没有喊卡。 “啊——” 滚烫的咖啡泼在衣服上,孟晚皱了皱眉,这是戏服,一会就该她上场了。 女四笑嘻嘻地:“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女四最近搭上个投资人,便有些得意忘形,再加上一贯嫉妒孟晚比她漂亮,今日又和自己的男神同进同出,就忍不住来惹事。 孟晚抿了抿唇,经纪人冲过来给她拿纸巾擦衣服,她推开经纪人的手:“道歉。” “道歉?呵,你知道我是谁么?知道李响李总么,哦,就是这部电影的投资人。”女四附身,在孟晚耳边道:“昨儿他可累死人了呢。” 孟晚感受到触及自己的波涛汹涌,啧了声。 “啪。” 女四精致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手指印。 剧组拍戏的棚子环境并不封闭,一时间噼啪噼啪,尽是闪光灯的挑事声。 孟晚也俯身过去:“知道为什么我能演女二么?知道这部戏最大投资人,东皇娱乐的孟兴国么?昨儿我刚从他家出来,当然,他是我爸。” 女四几乎被这个消息压得站不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直到孟晚走远,才嘤嘤啜泣起来。 孟晚走到僻静处,打开手机:“哥,帮我压个□□......” 原身为了体验生活,死活不愿意靠家里动用特权。 是以孟琛接到电话几乎是惊喜地答应下,又问孟晚和林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晚看了眼正甩着水袖的人:“我喜欢他......听说《风云》的版权被咱们买下了?” “消息挺灵通。”孟琛调侃道:“这回让你演个女一怎么样?” 孟晚想了想:“我更想让林蔚演男一。” 对待林蔚这种任务目标,最好的攻略方针就是爱他的话不说,爱他的事全做。 待他自己脑补,自己纠结,自己乖乖走入翁中。 电话那边,孟琛眸色深了深,告诫道:“晚晚,你得知道,咱们这种家世,很容易被人利用......” “哎呀,快到我的戏份了,回头说。” 孟晚与导演说了声,换了身衣裳,便匆匆上场。 《戏说年华》里的女二穆清是穆城的亲妹妹,作为沪市首富的闺女,被养得娇气又跋扈。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拿着马鞭子抽人,这回抽到的不是别人,正是被穆城邀请到他家做客的裴秋生。 她着一身戎装,干净的铆钉靴踩在沙发上,将坐在沙发上等待穆城的裴秋生惊的无所适从。 用马鞭缓缓抬起他的下巴,骄纵的大小姐口无遮拦:“听说最近我哥包养了个兔爷儿,就是你?” 裴秋生白面气出薄红,下九流的圈子乱,但他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也从来愤怒别人这样说他。 “呦,还生气了?” 穆清好奇地看着他的眼睛,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这样清澈的眼。 “放肆!” 穆城从二楼下来,身旁跟着的是被迫与他联姻的毓秀...... 导演喊了声卡,抓了抓头发:“明修,那是你妹妹,不是仇人!” 孟晚没忍住笑出来,小腿被人打了下,才发觉放松之下,差不多整个人都要靠在林蔚身上了。 这场戏好不容易过去,深夜聚餐,烧烤摊上演员们不敢多吃,酒水比肉畅销。 圈子消息传得快,上午女四知道孟晚的孟是孟兴国的孟,晚上几乎就再也没有敢灌孟晚酒的,反而一个个过来敬酒:“我干了,您随意。” 孟晚于是真的就只微微抿一口,没人敬酒的时候就安静在角落里吃菜。 宋波依旧失踪状态,今天的林蔚没有人护着,又众所周知没有背景,从孟晚这边过去的人对他就没有对孟晚这样和善。 尤其是男人。 孟晚在林蔚将喝第三杯的时候截住他的酒杯,对那些人道:“林影帝酒量浅,明儿还有戏,不能多喝,大伙散了吧。” 众人对视,终究没有坚持,反而夸赞孟晚贴心细致。 孟晚欣然接受这些赞誉。 林蔚坐在板凳上,似笑非笑看着孟晚。 明明是仰望过来的,却有种高高在上的嘲弄。 “怎么这样看我?”孟晚将酒杯放回桌面,顿了下,在他身边坐下,徐徐道:“我总觉得您对我有偏见。如果是因为我哥,他的确混,但歹竹出好笋,基因这种事,谁知道呢?” 林蔚又点了根烟在抽:“没有。” 这桌原本只有林蔚、导演、女一白含珠三人,现在那两人都去别的桌活跃气氛,倒给孟晚留下个能说私密话的地方:“一早就想问您,您在中兴的合约是不是快到期了?” 林蔚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与夜风一起飘过来:“怎么,想挖我?” 孟晚弯了弯眼睛:“您愿意被挖么?” 林蔚忽然侧过头来看她。 他靠近,带过来浓浓一股烟草味,不难闻。 孟晚神态自若,看他越过自己,取到打火机,又抽出一根烟点上。 猩红的火光,将他的瞳孔映得发红:“不喜欢,就不要招惹我了。否则......” “否则什么?” 林蔚却不说了,深深看了孟晚一眼,过去与导演告别。 第18章 影帝的秘密(完) 孟晚知道他想说什么。 否则,他会忍不住利用她,利用她对付钟原。 他为了埋在心底的仇恨已经辗转反侧了、无望了太多年。 而众所周知,钟原的独子钟野深深迷恋着孟晚。 孟晚追林蔚,孟晚的房车追孟晚。 路灯将两人一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孟晚快跑两步,终于跟上林蔚的步伐,她大喘气:“前辈,您经纪人背叛了您,助理更是几天前就被您辞退,听说也是有小心思的......不然我们共用经纪人和助理,绝对安全可靠。” “不必。” 孟晚不依不饶,终于林蔚忍不住顿下脚步,审视着孟晚。 “你到底要什么?” 这样费尽心机的接近,甚至今天下午他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说孟晚帮他争取到了《风云》的男一号。《风云》是贺岁档,名IP,大制作,也是他苦寻已久的转型机会。 孟晚带了些少女羞赧:“其实,我想和您学演戏。如果您愿意的话。” “你是科班出身。” “演戏需要天赋,冯导无数次当众夸您演戏有灵气。” 林蔚轻嗤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 但孟晚明显发现,次日在与林蔚搭戏时,这人有意识地在带她。 故事已经发展到穆清对裴秋生由一开始的鄙夷敌对,到好奇钦佩。 要在滚滚浊世中守住本心,独善其身是多么不容易。 她开始频繁地出入戏楼,央求裴秋生教她唱戏,似乎突然就痴迷上了昆戏。 浓烈情意在少女水一样眸子里绽放,林蔚叹息着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 “穆清骨子里是骄傲的,自矜的,即便不自知喜欢上人,也不会表达地这样直白。” 于是孟晚眼眸里过分热烈的情意便收了三分。 林蔚哎地笑开。 他很少有这样笑得时候,凤眼微挑,有股少年人特有的风流。 在林蔚有意无意的指点下,孟晚的演技突飞猛进。 杀青宴时,赫然已成为导演赞不绝口的对象。 反倒是当红小生吴越,叫导演一提起来就叹气。老导演是好心,想叫吴越这个好苗子重新把心放回正道上,别成天光琢磨怎么搭配穿衣制造流量。奈何吴越脑子不够聪明,气量又十分狭小。他不仅恨上了导演,更恨上了常被导演拿来对比的林蔚与孟晚。不愿意再听数落,一个人窝角落里喝着闷酒,忽然身边坐下个人,望过去,居然是女一号,被奉为国民女神的白含珠。白含珠自诩与世无争,其实最嫉恨抢她风头的人物,她像是醉醺醺得,带着一丝苦闷:“其实他那样放肆,不就是靠一张脸蛋。”于是吴越的目光便落在不远处,林蔚的脸上。 《戏说年华》不意外地爆火,除去一如既往受年轻少女欢迎的林蔚,最火的居然是孟晚。还没有出道的少女一夜之间,成为当红花旦。 最后穆清去战地找秋生那一幕成为许多人心中的经典。 炮火纷飞,帐篷里,光鲜亮丽的穆清与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穆家败落,这是她仅剩的体面衣裳,昔日嚣张的大小姐如今已经懂事,打量着秋生,只轻轻一笑:“她将你照顾的很好。” “是,毓秀很好。你近来如何?” 穆清微微扬起下颌,此时从前的傲气又流露几分:“自然是比你好的。我哥现在在顾元帅手底下做事......你这里也太破烂了些。不过听凝雪说,百姓们倒是更喜欢你们,总归是要打一起打日本人的,唉,我这次回去与哥哥说一声,叫他照顾照顾你们。” 秋生眼里亮光乍现,频频道谢,穆清摆摆手:“回头见。” 她坐进吉普车里,面无表情,泪流满面。 这是二人见的最后一面。 秋生不知道,穆城因为频频失误境况凄惨,穆清又被大帅逼婚。 这次来,穆清本是想向他寻求帮助的。 他不知道,十日后送来的物资是用穆清自己换来的。 他最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曾经倾心于他。 凭借《戏说年华》,孟晚斩获当年最佳女配角,颁奖典礼,高台之上,孟晚穿着湖蓝色晚礼服,款款举起奖杯。聚光灯下,说的第一句感谢,是给林蔚的。镜头切到林蔚,他靠在椅背上,表情客套而疏离,完美到无懈可击。 典礼结束,两人结伴而行,孟晚披着他西服外套,再次问起这人的跳槽意向。到了房车旁,没有上车,执意等他答案。 灯光下,林蔚脸色很冷,劝她:“上车吧。” 孟晚便知道自己又迎来一次拒绝。 她无所谓地耸肩,日常邀请:“做我的车回去么?” 却没想要这回居然答应了。 孟晚将诧异吐槽给000,000不以为意[毕竟好感度90了。] 孟晚这次真诧异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你这个不关心我的女人。] 看得人类多了,冰冷的机械也学会了俏皮话。 《戏说年华》后,二人又作为官方CP同拍《风云》,这两人的CP粉涨势凶猛。 微博下面总要收到在一起的留言。 孟晚每每看见,都要拿来打趣林蔚,林蔚便无奈躲过她。 两人越来越熟,孟晚时常给林蔚带汤饭,林蔚也带孟晚去见过母亲。 ——当然,是因为林母坚持要见。 当母亲的,对儿女之事都敏感,儿子对电视里的谁动了心,她看两眼就明白。 这日孟晚照常要打趣林蔚,却找不见人,左找右寻,被副导演告知请假了。 电话打不通,经纪人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孟晚预感不妙,打电话给孟琛,叫他帮忙调监控。监控里显示,中午,林蔚一个人开车出去的,根据定位,他现在在往朝阳区行驶。 孟晚不得不多想。钟家宅子就在朝阳区。而原本轨迹,像对林繁起意那样,钟原也对林蔚感过兴趣。甚至送过他一套旗袍。但后来林蔚被糟蹋,形容枯槁,钟原心思也就淡了。 她驱车往那边赶,叫孟琛也派人去拦,果然,被堵在车里的林蔚穿得是那身旗袍。 林蔚身材瘦削,套在这样妩媚的衣服里,并不觉得违和。 车窗降下来,狭长的凤眼一扫,冷淡极了:“孟小姐这是做什么?” 孟晚揉了揉额角,坐进他的副驾驶,眼尖的发现他腰部鼓了一圈。 一摸,摸出来一把刀。 孟晚都要被气笑了,将刀握在手里掂了掂:“连我都能轻而易举发现,您要拿这个去对付钟原?还是说,前辈认为连我都能发现您与钟原的渊源,钟原不能。” 林蔚望过来,眼里藏了一口古井。 孟晚抱了抱他:“正好爸爸也要对付他,别冲动,我帮您。” 林蔚僵硬许久,才沉默着推开孟晚。 今日是下下策,倘若有更好的选择,他并不介意。 回去路上,车内音乐缓缓流淌。 等红灯时,他忽然侧头,无比正色地问:“孟晚,你这样帮我到底图个什么?” 孟晚合眼休憩,闻言笑了笑,懒洋洋道:“不图什么,您也算我半个师傅了罢。” 林蔚神情复杂,一时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喜是怒。 林蔚看着孟晚逐渐与钟野交好。 与不相干的人一样,嗅钟野为孟晚准备的满车玫瑰。 喝钟野以男友自居,为孟晚送给剧组的奶茶。 他总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吸烟,而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令烟雾模糊自己的表情。 医院,林母察觉到儿子最近低落,问怎么回事,又问那小姑娘为什么不来了。林蔚削得苹果皮断掉:“没什么事。您说孟晚?她本来也不该来。” 老太太嘟囔要儿媳妇,林蔚不堪其扰,心烦意乱,将苹果塞给她,要出去吸烟,却撞上一个人,不是孟晚是谁。 笑意还没绽开,就被递来一张烫金的请帖。 是孟晚与钟野的订婚宴,就在下周。 一瞬间,林蔚觉得自己被耍了。 小姑娘挤眉弄眼,叫他一定来,林蔚喉咙动了动,挤出一个嗯字。 《风云》已经拍完,林蔚夜里终于有时间涉足酒吧。 While里,孟晚在暗处,看着一杯接一杯灌自己的人,联系他的经纪人将他接走。 ——现在林蔚已跳槽东皇,这位经纪人是孟琛心腹。 二人消失在While后不久,孟晚的手机响了一下。 经纪人已将林蔚送回家,拍了照片过来报平安, 000好奇[他联系的分明是你,你这时候怎么不表现一把?] 孟晚坐到林蔚方才的位置,点了杯白兰地。 [想得到爱,光会付出不行。你要让他因你温暖,也要让他为你痛苦,这样的才叫爱,才刻骨铭心。]她转了转酒杯,神情疏淡,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你要做他花园里独一无二的那枝被浇灌、被牵挂的玫瑰。] 000说不懂,孟晚便叫它去搜小王子。 订婚宴这天林蔚盛装出席,惹得女宾频频侧目。他全程冷脸,不像来送祝福,倒像来讨债的。还未正式开始,孟晚穿着雪白的纱裙款款而来,做到他旁边:“笑一笑嘛,怎么说也是大喜的日子。” 林蔚微微蹙了眉尖儿:“你真要嫁给钟野?” “你希望我怎么做?” 说话间,会场被一堆警.察闯进来。 惊呼声,尖叫声,逃跑声,抓捕声。 有人匿名举报钟家偷税漏税,又行贿害人命,条条件件,证据确凿。 钟原是个老狐狸,怕被过河拆桥,往往交易都要留个底。 现在那一堆保命符成了他的催命符。 钟野被抓之前往孟晚这边看了一眼,孟晚神情自若的回视,好像证据不是她提供的,利用钟野的也不是她。 这场订婚宴隆重开场,惨淡收尾,镁光灯不停闪烁,记录着狼狈的一切。 孟晚换了便装,与林蔚一车出的会场。 车上,孟晚兴致勃勃缠着林蔚问,若她真要嫁给钟野、不管林蔚得事了怎么办。 林蔚余光见着她,心若擂鼓,面上不露声色地:“我能怎么办?” 孟晚啧了声,逗了下他发红的耳朵:“现在很激动吧?” 林蔚喉咙滑动,压住代表懦弱的哽咽。 孟晚没有想去的地方,林蔚便带她去林繁的墓碑上香,又带她回到医院。 林母正在午睡,孟晚也困倦,窝进沙发小睡了一会。 醒来发现林蔚正在盯着她看,目不转睛,她只当作没看见,拿脑袋蹭了蹭他。 声音黏糊道“几点了?” “才五点。” 林母这时候该去复健,屋子里只剩他两人,门窗紧闭,气氛暧昧。 她叫渴,林蔚便拿水端着喂她。 孟晚心安理得得被照顾。 喝完水,林蔚捏紧了水杯:“孟晚。” “嗯?” “你这样帮我......” 孟晚大笑:“是是是,图了,图了。” 林蔚便顿住。活了28年,他头一次像这般紧张。 [000,现在好感度多少?] 000将跨栏一样的面板拿给孟晚看。 孟晚啧了一下,坐起来,将林蔚困在她与沙发之间。 人就是这样,只有面对所爱,才不会游刃有余。 他凤眼瞪圆,罕见地无辜。 孟晚倾身,吻上去,下一刻听见000说,攻略完成。 [请宿主选择脱离任务世界时间。] 孟晚扒拉扒拉资料,犹豫一下,选了一天后。 一则现代世界,科技发达,原本健健康康的人突然心脏骤停死遁惹人怀疑,二则,一天后,会发生一件彻底改变林蔚人生的事。 本来林蔚并没那么脆弱,因为丑闻就得抑郁症。一天后,吴越因为嫉妒,买凶向他泼得那瓶浓硫酸才是最大原因。 次日,金鸡奖会场,孟晚与林蔚凭借《风云》双双得了最佳女/男演员。 回去时,孟晚先叫车送林蔚,哪知要下车时,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 她直觉地将林蔚推开,随后被剧痛席卷全身。 ——那是浓硫酸。 孟父孟琛发了疯,不到三天,就将夏明修和他扯出来的白含珠送进监狱里。 孟晚奄奄一息,弥留之际,叫孟父不要为难林蔚,也不要放林蔚进来。 她要叫他见不到她最后一面,要将最美的时候留在他心中,要令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 [是否脱离世界?] [是。] 第19章 耽美书中男主受(1) Z大是S城有名学府,想要报名的莘莘学子手把手连起来能绕地球半圈,可惜每年也就那几个名额,能进去的都是人中龙凤。新校区建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外,未开荒的土路延展几百米,甚至还有一片肥沃的苞米地沿着零星几个农家瓦房长得茁壮,没有灯火辉煌的喧闹,更适合搞它引以为傲的学术研究。 夜深,学校偏门的小吃都收摊了,只有孤独的路灯昏暗着,伫立在孤独的路边。 下了晚自习的同学们潮水般涌进寝室,教学楼与自习室的灯光也随着值班教师的巡视一层层熄灭。 偌大校园,只有实验楼还亮着璀璨的灯,研究生们跟着导师彻夜不眠,从远处去,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没人知道,这太阳一样炽热的光下,正在滋生的罪恶。 “啪。”实验楼203室的灯骤然打开。 这在一片白昼般明亮的背景下并不显眼。 203室是标本室,存放着人类大体与各系统器官,还没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福尔马林味。平时只有解剖学的学生愿意来这儿寻求真理,其他专业,尤其是一些文科女生,对这都避之不及。 今天却反常地厉害,这样晚,却还有十来个学生一个接一个,脸上带着亢奋的笑意,走进教室。 “啧,明明是个女的,孟晚够狠够都够变态的!还逼咱们叫老大,要不是因为她爸是院长谁哈她。”一个脸上都是麻子的男学生嬉笑着。 他旁边的娃娃脸瞥了眼门里,小声道“你可小心点儿,别被听着!” “嘁!” “啧,能不能说点儿有用的!” “什么有用的?” “嘿嘿,当然是一会儿用什么姿势……” “啪。”八盏顶灯又突然熄灭。 男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标本室们冷气嗖嗖,他们对视一下,都经不住打了个哆嗦。 ”老大?”有个以胆大号称的大高个粗里粗气地叫。 “嗯。” 从黑暗中缓缓传来一道低沉女声。 众人一时吊着的那口气都松了下来。 孟晚怀里抱着人,捂住他不断吟哦的口,躲在窗帘后头,不叫这些人望见轮廓,冷淡道:“你们走吧,就当没有今儿这事。” “什么?” “走?” “这时候走?”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 孟晚冷道:“我俩误会解释清楚了,一会儿还要一起叙旧。今后温原就是我亲哥哥,懂了么?” 人群发出长长的“啊——”可还是有人拖着不愿意走。 废话!但凡好这一口,温原那样的人,谁不想尝一尝滋味儿?好容易有机会,这么稀里糊涂又要葬送,搁谁谁也不愿意。 ”快滚!把门带上!” 但孟晚这个态度,忌惮她背后的院长和他不要命的狠辣手段,众人再不愿意也只能麻利地滚。 没过几秒,标本室的铁门就被嘭一声合上。 孟晚松了口气,顺利给这些个小混蛋们糊弄过去了。 她低下头,借着倾泻进来的月光看怀里的人。 这是这本书里的男主受。长得自然不错。用作者的话说就是再世潘安,君子如玉。可现在如玉的君子被灌了药失去神智,只剩下本能。过长的刘海被捋过额头,平常总戴的金丝眼镜被摘了下来,那些精明干练就都不见了,只剩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半闭着,长长的睫毛沾了汗水,黑润润的,哭了似的。 他在原著中是天之骄子,是华佗在世,发明了抗HIV药物,最后成为诺贝尔医学奖得主,在这本书里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变态。 同人狗血虐文与原著最大不同,就是给他臆想出个主角攻温野,并将温原原本坚韧要强的个性懦弱化,并为此硬生生给温原添了个癖好:穿女装。 这本书中,温原与温野同在温情孤儿院里长大。温原性格更像院长温情,文静温柔,乖巧懂事,再加上长得白净斯文,从小就是孤儿院里头最优秀,也是最受喜爱的孩子。主角攻温野则不同。他小时候是淘气包,再大点就成了街头小混混。原本这两个人的人生不会有交集,一切都改变在那个夏日。 温情院长组织孩子们去河里学游泳。大的带小的,会的带不会的。十五岁的温原带得就是最容易出事,也是最笨的温野。 十五岁的少年皮肤瓷白,穿着廉价的短裤也不觉得低级,在阳光下一跃,鱼似的窜进奔腾的河水里。再游出来,露出半个胸膛,黑亮的眼望着岸上百无聊赖的少年,有水从他的鬓角滑下,从略圆的下颌滴回河水里:“喂,温野,看清楚了吗?” 染着黄毛的温野一下子呼吸就变了。他交叠起双腿,换了个坐姿,不自在地嗯了声。 这是温野对温原欲!望的起始。这段感情的开始还算美好,可惜,因为温野内心的自卑与自私,在今后蒙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阴霾。 因为不相信那样优秀的温原哥哥会看上自己,温野在其他小混混的撺掇下决定剑走偏锋,来一招英雄救美。几条大狼狗,一条逼仄小巷,墙角边染了血的夕阳,成为温原与温野一生的噩梦。 ——阴差阳错,其中一条已经饱餐的狼狗露出獠牙,对着温野裤.裆就是一下子。 后来伤是好了,温野却被判定再也不能人道。他不知道该怨谁,不知道该将悲伤,愤怒,绝望的情绪发泄到哪里。不知道内情的,满怀愧疚的,温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牺牲。 打骂,凌/辱,而后是各种过分的要求。 温原成了温野的男友。 成了他的提款机。 成了他的玩具。 所有的要求温原一一满足,温野却变得越来越不知足。 温原十八岁这年考上了z大,温野竟然撕碎了他的录取通知书!他要温原陪着他,在杂乱的孤儿院,在肮脏的小巷,在地狱里过一辈子!幸而这件事被温情院长发现了,她是个聪慧慈祥的女人,早看出了两个孩子之间僵硬的关系,只是不愿意点破,想着下一辈的事,让下一辈自己去解决。只是事情上升到这个高度,她不得不出面。 她分别找温原与温野谈话,什么也没问出来。但还是通过自己的多年来积攒的手段,给温原做好了心里建设,叫他放心的出来读大学。她说:“想要照顾弟弟,回报孤儿院,回报社会是好事,但难道不是能力越大,回报的越多?磨刀不误砍柴工……”温原听进去,离开了小城。早就被退学的温野,则被留在她的身边。 温野一直不死心想要来找温原,奈何有温情看着,他内心对母亲一样的温情也有敬重,便一直忍着。 直到一年前,温情因病去世。 十八岁的魔鬼,披麻戴孝,找到了温原。此时温原虽然已经大二,但为了奖学金,整日都泡在图书馆里,并没什么相熟的朋友。很轻松地,再次被温野控制住。他们用温原平时打工的钱在外头租了个房子,工作日给温野住,休息日用来折腾温原。 在这种变态的环境中,原本的优等生也逐渐心理变态,喜欢上了偷穿女装。 正巧,被一直看不惯假惺惺的他的孟晚发现。 不良少女跟踪他,偶遇温野,巧言令色,一场交易,于是就有了今夜。 被骗来的温原被少年们七手八脚按在地上,身上所有关节一动不动,他最相信的,愧对的人亲手给他灌了药,然后又突然不敢面对他一样,匆匆离去。 这一点良心发现,是作者给他们接下来和好埋下的伏笔。 原剧情中,今夜温原被玩够了就被一群垃圾扔在这里,等着第二天早晨被清洁员发现。他一个人光!溜溜地陷入半昏迷状态,浑身都是脏污。胸前用夸张的红色记号笔写着:贱人。 清洁员是个五十来岁的朴实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声惊叫,引来其他同事与正在别处做实验的教师与学生。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温原被孟晚的院长父亲安排在医院“养伤”不能为自己发声,等他屈服,答应原谅孟晚回到学校,却发现自己已然名声扫地,成为校园笑柄。说什么的都有,好像发生这种事都是他的错,他性格阴郁,他长相勾人,他不检点…… 他穿女装的照片被贴在校园网站。 温原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了。 他对生活心灰意冷,决心摆脱这里,摆脱温野重新生活。办理了退学手续,一张火车票与身份证足够远走他乡。但温野不依不饶,百般纠缠,他根据温原给他汇钱的账号,一次次找到温原,到他的公司闹,到他租的房子门前闹。温野说他也是被迫的,说他也很痛心,而后倒打一耙,说要不是温原得罪孟晚,他怎么会被抓住毒打,被逼迫出卖自己男友。 温原的生活一次次被搅乱,失业,搬家,流离失所。本该对温野失望透顶,不再汇钱,不再有任何牵扯。但就在决心下定的那个雨夜,温原在出租屋烧到四十度,被破窗而入的温野救了。 温野全心全意照料,低声下气地恳求,连续三天三夜。 于是温原态度逐渐软化。他以为温野是真心悔过,却不知道,这才是真正地狱的开端。 两人学历都不高,一商量,就又回到了物价不高的小城,打算重新开始平凡的生活。 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整日无所事事,只靠温原打工养着的温野的小心思便蠢蠢欲动。 一旦欲.望的匣子被偷摸打开,里头缤纷的,猎.奇的,引人注目的东西飞出来,就再也关不上了。 而且温野对温原,还不只这一层单薄的欲.望。 所有的自卑,恐惧,怨恨,都在温原越来越受领导重视,孤儿院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好的背后,茁壮成长。 他是个废物,所以他要毁了温原,让他和他一起堕入深渊。 这样自私而狭隘的欲.望,在原作者的笔下被美化成:执念黑化攻。而底下书评一水儿的带劲儿评价。 也是一个雨夜,院子里下着瓢泼大雨,北风咆哮,折了杨树的腰。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孤儿院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一个泪流满面的男人迷茫又艳.糜的脸。二十三岁的温原,套着旗袍,双手被紧紧绑在床头,被笑嘻嘻的温野按着,任由另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欺负。 屋子里还等着五六个人,每人手里拿着一张百元大钞,完事后,就将钞票塞给温野,感叹说滋味儿不错下次再来,亦或品评一下不足。 最后一个看起来很舍不得那份钱,提起裤子跟温野讨价还价:“细皮嫩肉的,吃起来倒是不错,就是不会扭腰,而且都是个破烂货了!怎么能要这么多钱!” 似乎羞.辱温原这件事比手里的红票子更加有价值,温野闻言非但不气,反而乐呵呵地摆手:“小马哥说得是,那就五十?” 小混混得了便宜,很痛快换了张绿票子丢给温野,和前头等他的朋友们一起走了。 温野捡起地上带着土的票子亲了亲,冲温原大笑,摸着他的脸,给他展示兜里皱皱巴巴的钱:“哥,你看,你多厉害,一晚上就挣了这么多的钱!” 这夜之后,温原疯了。 第20章 耽美书中男主受(2) 脑残作者最后一段:温野看着已经疯傻了多年的人,突然就有些后悔。他已经记不清那年小河里,像一条鱼一样窜出来的少年的面庞了。就这样吧,他想着,抱紧了唇色发紫的温原。有雪落在他的眼里,令他滴下一滴滚烫的泪水,他吻上温原的唇,温原傻笑着回应。这样死在一起,也算一起白头。 “他娘的!”得到了全部剧情的孟晚忍不住骂! 谁跟你一起白头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哦! “嗯?”怀里的人听见了声抬眼看他,药效正重,凝不了神,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疑问,因为嘴巴被捂住,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媚意。他的衬衣已经被自己撕扯下一大半纽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穿着还不如没穿。 这具身体体校出身,很是强壮。孟晚把自己外套脱了搭他身上,双手一抄,架着他肩膀与腿弯就给才一百二十多斤的小青年抄起来,打横抱着往外走。 这药没解只能硬抗,标本室显然不是个合适的发泄场所。 滚来外头小混混们一脸懵逼地瞪着孟晚抱着猫一样的人走远。 “我没看错吧?孟晚这是干什么!”娃娃脸揉了揉眼。 大个子挠着板寸头:“不知道。” 七嘴八舌的人群里,有一个脸色沉沉的青年,与这群气质浮夸的混小子们格格不入。 他站在最角落里,走廊上冷硬白光打在他身上,将他穿着黑T恤的身影照得越发孤单。 “夏哥”有人问他:“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夏允修笑了笑:“既然这样,大家就先各自回寝吧。注意安全。” 他是孟晚班长,也是小团伙里二把手。 小声吐槽里,众人散了伙,三五成群,走向寝室准备爬窗进去。 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年轻落在最后头。这人长得不差,浓眉大眼,很有传统的男子英俊。但眉眼阴霾重重,又弯惯了腰走路,整个人便阴郁猥.琐起来,让人不想靠近。 “温野。”夏允修回头,轻轻地叫。 原本低着头走路的温野立马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假笑。 “适可而止。”他淡淡道。 温野心里咯噔一下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想要解释,又怕实际没被发现真实身份,自己主动露馅,犹豫时,夏允修已经回头走了。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跟在大部队后头。 多数人爬窗进了寝室,这边孟晚也扛着温原爬出了校墙。 Z大东门的欣荣丰茂的破草丛里锁着一辆摩托,她来的时候就买了放那儿了,方便出行。 从兜里掏出钥匙,熟练开锁发动,把温原用外套绑在自己怀里,油门一踩,伴随着突突突的声,一辆造型流畅的摩托窜进黑暗里。 温原不老实,一路上肩膀左右挣动,妄图挣脱外套的束缚。更过分的是还到处乱亲,咬上孟晚下巴的时候正赶上对面过来一个运水泥的大货车,险些酿成一场悲剧。 孟晚赶紧避开货车,不管货车司机透过车窗后怕地骂,一脚支地,将摩托停稳,“嘶”了声,皱了皱眉,把人扯下去,凶巴巴地告诫不许动。温原听不懂,没过两秒,就又缠了上来。 到最近的酒店时已经凌晨。温原没怎么样,孟晚出了一身的汗。 前台昏昏欲睡,并没有对温原的状态过多关注。 顺利领了房卡,孟晚揽着温原往楼上走。 温原嗓子叫得有些哑,就在孟晚耳朵边上,柔软的发丝拂过下颌,炙热的呼吸一簇簇火苗似的,烧得人口干舌燥。 不得不说这个男主受的确是个尤物。 开门,打灯,柔软的大床塌陷下去,孟晚搬了个椅子守门。 给夏允修发了短信,玩了会消消乐才有睡意。 温原醒的时候,孟晚正四仰八叉瘫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正午阳光的从没拉紧的床帘透进来,不堪记忆也断断续续涌来。 黑润的眸闪过一丝痛苦,温原咬了咬唇,想要坐起来。 可胳膊腿都软得跟面条似的,逞强坐起来,又跌下去。 床垫震弹的声音把孟晚弄醒了,打了个呵欠,抹抹嘴站起来,走两步,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冲温原笑:“哎,醒了啊。” 温原一惊,捏紧了拳头,防备地盯着孟晚。 目光扫视着他的后头。 “没别人,就我。” 温原抿唇,眼睛红通通的,嘶哑道:“为什么?” 孟晚就等着他问,上前一步,诚恳地挑拨道:“你自己弟弟积极要求的。他恨你,我们只不过是顺他的心思,要么昨儿我也不会良心发现,你今儿也不会好端端的躺在这儿。” 孟晚长得清纯,一双大眼水汪汪的,黑白分明,这样说话实际很能取信于人。但温原并不相信,孟晚是学校里出了名儿的坏种。他蹙了蹙眉。被灌药以后的记忆都含糊不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现在后面还疼呢!“好端端的”,这个孟晚可真好意思。 孟晚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记了一笔大的,看温原黑脸,还以为自己离间得十分成功,再接再厉道:“你们俩的情况之前我托人打听得差不多了,怎么,这么一个白眼儿狼,你还想再养着他?” 温原看着今日格外奇怪的孟晚,眉头越皱越紧:“和你无关,放我走。” 他原本以为是温野变本加厉,这样一看,莫非是孟晚因为看不惯自己,逼着温野的一出戏? 主角受脑回路也是清奇。 孟晚不知道自己又被记了一大笔,瞥了瞥他的小胳膊腿,善意地问:“你能走得了?” 温原额头青筋跳了两跳:“能。” 孟晚让开路:“那你走两步试试。” 温原坐都坐不起来,更遑论行走,看他脸色铁青的样子孟晚噗嗤一笑:“正好周六。在这待一天吧,我去买点吃的。” 她盘算着,攻略男主受,就得对他好一点,争取到人家信任与亲近。不然针锋相对严防死守,攻略起来就事倍功半了。 温原冷着脸不说话。 孟晚权当这是默认,觉得进展顺利。 正排队买粥,余光扫到一双身影。 拐入街角,怎么想怎么像温原与……温野。 不会吧,孟晚摸了摸房卡,内心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严重。 [000,刚才过去的那是任务目标吗?] [啊?哪里??] 孟晚抽抽嘴角,带着刚买的粥,往酒店狂奔。 果然,人去楼空。 前台说是客人弟弟接走的人。 孟晚急得冒汗,回忆那两人走得方向,摩托开了火,径直往温原在校园外的出租房奔驰而去。 出租房在一栋老楼的二楼。 周围环境非常差劲,楼宇之间一股垃圾的酸臭味。 不过按温原的经济条件,能租得起这个已经很不错了。 孟晚匆匆上楼,幸运地发现门没关,而里头,正发出温野激动的咆哮。 拥挤的客厅一片狼藉,抱枕甩到桌子底,露出发黄海绵的沙发仰倒三脚着地,以一种巧妙的力道飘摇,烟灰缸在地板上炸开,透明的玻璃碴子上有一滩血液,没有完全凝固。 快步穿过客厅,就能一眼望见阳台上的温野,与他身下鼻青脸肿,喘不过气的温原。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一身腱子肉的青年很轻易地压制住文弱的男友,碗大的拳头雨点般落在温原的肚子上。打得他歪了歪脑袋,吐出一口血,被划伤的眼前一片红,混着汗水黏在睫毛上,已经不大能看清东西,模糊间,好像有一道影冲过来,把身上小山一样的人推搡下去。 更为健硕的少女把毫无防备的温野一拳打倒在地,温野的头磕在水泥上破了皮,有血流出来,一阵眩晕。这股劲儿还没过去,身上密集的痛楚就传过来。 “疼不疼!疼不疼!”孟晚一拳打在温野下腹,也学着温野咆哮:“这么打你疼不疼! 温野只觉被打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全身上下没有哪不是剧痛,尝试反击,反而被打得更狠,便抱着头躲避,求饶着:“疼疼疼!疼哎呦!孟姐!我错了!”到最后居然哭了出来,涕泗横流的模样恶心极了。 揍得温野和温原似的,连求饶的气力都没了,孟晚觉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揉揉被打破的嘴角,扶起半昏迷的温原,想拍他的脸,无处下手,只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还醒着吗?” 温原努力地看他,认真地点头,然后脑袋一歪,晕了。 孟晚看他伤势严重,给人一抱,着急要往医院赶,却被人拉住脚腕。回头一看,是脸肿的和馒头似的的温野。 “别走……” 他看的是孟晚怀里的温原。 孟晚实在不能理解主角攻的思路,既然在乎,干嘛这么伤害,坏事都做了,又摆出这幅情深不寿的模样干什么?皱了皱眉,腿一踢,甩走温野,跑向楼下停着的摩托。 路上,初步估看了一下温原的伤,觉得没大问题,图近,就去了一家私人小诊所,里头只有一个坐诊的老医生,和他充当护士的妻子。 温原的伤看起来骇人,其他人肉拳头打出来的还好,斜贯一双眼两条长长的血线不断冒出血珠子,给夫妻二人吓了一大跳,险些报警,还是孟晚拿出钱包里的学生证,才勉强让这二人相信,这两个是一流大学的高材生,而不是拿着西瓜刀走江湖的古惑仔们。 所幸和孟晚估量的一样,都是皮肉伤,大夫给温原处理了伤口包扎好挂上盐水,温原就醒了。 他摸了摸眼前的纱布,一只手把他的手打下去:“别乱动,医生说得绑一个月。” 他的手顿了顿,收进毛巾被里,心乱如麻地沉默着。 “你他妈到底什么时候和孟晚勾搭上的?她为什么会帮你?” “说话啊!啊?你说啊!说操女人爽不爽!” …… 温野的叫骂在脑海里滚动,每循环一次,温原的心就凉上一分。 原来温野对他的怨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是他把温野变成这个模样的。 他是个罪人,他该死。 几年来,温野有意无意,在温原的胸腔里深深种植下的观点在这一刻爆发,火星子淹没了他所有神经。 “喂……”孟晚惊恐地看着他嘴边逐渐漫出的血迹,眼疾手快地掰他的下颌,他手劲儿大,一下子把温原的下巴卸下来,露出一条鲜血淋漓的舌头:“医生快来!病人咬舌自尽了!” 老医生吓得心肝乱颤,步伐都矫健很多,两步就到了床边,戴着老花镜看这条血淋淋的舌,然后擦了把汗:“没事儿,没事儿,老伴,去,给我拿瓶止血粉!” 经历这个变故,怕沾上事儿,夫妻俩不敢留温原了,确定人好好地活着,好说歹说也要给二人送出去。 孟晚不忍心为难这俩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寝室不好回,用毛巾被把温原一裹,又突突突回酒店。 关了门,把温原往床上一放,瞅着他孟晚叹了口气。 温原呜呜着,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难过的,他想要扒拉嘴里绑的毛巾,被孟晚按住手:“听我说几句话。” 孟晚跳过级,虽然大一却只有十七岁,还没有成年,可这时候却让人觉得,比成年人还要沉稳可靠。 一只手顺着脊背,一遍遍地安抚着挣动的温原:“乖乖的,听我说几句话。” 鬼使神差地,温原在这个怀抱里逐渐安静下来。也许是因为太温柔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温柔地拥抱过了。所以即使心里明镜儿似的,就算救了自己,这也是个就因为看不惯自己就不择手段残害自己的渣滓,在脑筋被刺激到麻木的这一刻,他还是安静了下来。 “我了解过你们俩的事。你这么容忍他,就是因为他的伤吧?” 提到这个,温原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 “你们跑了很多地方,求过很多人,大家都说治不好,所以你觉得欠了他,所以你让他在你的头顶撒欢……” 温原眼上的纱布湿了。随着孟晚的描述,从他的喉咙里逸出痛苦的咽呜。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治不好,而是方向错了。温野的病”孟晚将它称之为病:“并非器质性问题,而是心理问题。” 温原愣住,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时光就定在这一刻,只有背后那只手,还在规律地抚动。 良久,他带了浓浓的鼻音嗯嗯着,努力把口里的毛巾往外送。 “给你解了,不许再轻生。”孟晚警告着,解开毛巾,温原迫不及待地,口齿不清地问:“真的?” 舌上的伤口崩裂,流了他满嘴鲜血,可他竟然一点儿也没喊疼,只急急地用手反握住孟晚的手臂,忐忑又激动地问。 “真的。” 不是真的,她也会让它变成真的。 第21章 耽美书中男主受(3) 当着温原的面,孟晚翻开手机通讯录,点开季仲良信息栏,在温原眼前放定:“实验班的,不会不认识季仲良?” 季仲良是Z大附属精神医院副院长,也在Z大兼职教授负责本硕博教学任务。 目光扫过那串电话号码,温原眼里泪水又涌出来。他这天大喜大悲,此刻最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已信了孟晚七八分:“认得。” 拨号,接通,孟晚亲热道:“季叔,你现在忙吗?” “不忙。”季仲良接到孟晚的电话好像很高兴,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里传出来:“晚晚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不是说现在学业很重?生活还好吗?” “都好,只不过有件事想请季叔帮忙。” “嗯?” “我有个同学因为精神因素导致性/功能障碍,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想让您帮着看看有没有治愈希望。” 那边顿了一下:“这样,那什么时候方便带他来医院找我。” 电话挂断,孟晚掂着手机,神气飞扬地冲温原挑眉:“这下放心了?” 温原已逐渐冷静下来,此刻心里五味杂陈。面对孟晚这个针对他、陷害他的不良少女,嘴唇蠕动,终于还是道了句谢,又眼巴巴道:“什么时候带温野治病?” 巴掌大的脸,鼻青脸肿,唯独一双眼还有几分从前的漂亮耐看。讨好着看人时会微微睁大,可怜又无害。 孟晚啧了声:“反正不是今天,而且......温原,想得到就要先付出,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温原眼里的光黯下去,扬起抹温和而疏离的笑:“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因为你是好学生,成绩优秀,人又乖巧,爸爸总在家里夸你。”少女挫败地笑了一下:“所以我讨厌你,不过就在刚刚,我想开了。” 她说:“温原,我要赢过你。” “你想怎么赢?分数?”温原思索道:“这个期末,你想让我考多少分?” 孟晚鄙夷:“我想超越你,而不想把你拉下来。懂?” 温原反应了一会,努力掩饰住吃惊:“懂。” “所以要你辅导我功课,直到我能光明正大地赢过你。当然,作为回报,明天我会带温野去找季叔。” 温原蹙了蹙眉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咽了回去:“好,我也去。” 一天一夜,两人都过度疲劳,达成暂时协议,窗帘一拉,便双双沉沉睡去。 孟晚醒来时发现自己四仰八叉抢了整张大床,而温原被挤在角落,几乎要掉在地上。 她收了手脚,和000吐槽[这世界的孟晚睡姿真豪放。] 000在追剧没空理她,孟晚扬了下嘴角,悄悄下床。 一觉五六个小时过去,这时已是黄昏。 酒店足够高,顶层是六十六楼的天台。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横飞的晚霞。 这里僻静无人,孟晚便在这给季仲良打电话。 “晚晚?” “你和我妈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孟晚的声音很冷,令拿着电话的人一下子就打了个寒颤,季仲良笑了笑:“你在说什么呢?” “别装了,我看见过我妈和你的聊天记录。” “晚晚,这是我们大人的事......” 孟晚打断他的话:“帮你们瞒着也行,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明天我会带那个同学过去,不管能不能治,你都得咬死了,能治好。至于怎么治,这么严重的病,最好住院治疗。” 季仲良一口答应。 打完,长舒一口气,想到什么,孟晚又给夏允修发过去一条微信。 叫其他人不要乱出去说昨夜的事。 说她是老大,其实夏允修这个副手比她管用。 那边,夏允修看着对话框突然弹出来的消息,微笑僵了僵。 娃娃脸问他:“夏哥,怎么了?” 他给几个人群发完消息,收了手机,看室友们打牌:“没什么。” 第二天,孟晚退了房,带温原去找温野。 不出所料,温野还在那个逼仄狭窄的出租屋里。 一开门,腐败的气息迎面扑来。 之前打架的战场没有收拾,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三人便在门口谈。 孟晚说要带温野治病,温野沉默下去,阴鸷地看温原一眼:“就这么想摆脱我?” 温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那眼神太可怕,牵连着过往一夜夜的屈辱,深深烙在温原的心上。 温野被这样的温原取悦:“好啊,正好我也想赶紧治好。” 他趁锁门的时候,悄悄对走过来欲言又止的温原说:“艹死你。” 孟晚把不知所措的温原拉过来,一脚踹在他小腿肚:“嘴巴放干净点。” 坐车时,温野孤零零在副驾驶。 孟晚在后座与温原窃窃:“就他这种人,你不分手留着过年?这回治好,该分就分。” 温原小心翼翼瞥前面一眼,眼垂下,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扇形阴影:“先让季教授看看。” 挑拨不奏效,孟晚不乐意:“那我要加个条件。” 温原侧眼看她:“嗯?” 孟晚凑过去,和他咬耳朵,用极小声:“你俩分手,再不许见面。” 温原这两年被折腾得无比敏.感,仅仅是这样,就让他整个身子一颤。 眸子里迅速泛起水雾,他闭了闭眼,将眼底的厌恶与绝望藏好:“嗯。” 偏孟晚还要执着地问:“嗯是什么意思?” 热气源源不断,温原忍不住,往车门的方向挪,孟晚跟着他挪,他退无可退,局促道:“嗯就是好。” 前座,透过后视镜看着这两人如此亲密,温野心里不舒坦,便要给别人也找不舒服。努力探过身子,刚想说话,被孟晚一拳打回去。 季仲良办公室在五楼办公区域,出入这区域都需要刷卡。 快到时,孟晚便给季仲良去电话,叫他早早出来接。 季仲良已经四十多岁,身材却一点也没走形,肩宽腿长,罩着白大褂,显得比二十多的小年轻还要英俊精神。 办公室里,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温原与温野:“不知是哪位同学?” 孟晚指向温野:“他,以前被吓得。” 季仲良点点头,取出一盒手套,和蔼道:“晚晚,你和这位同学先出去。” 不一会,二人被叫进去。 温野神情满是激动。 季仲良看了眼孟晚,说:“能治,就是得住院治疗几个月。费用......” 温原抢着说:“费用不必担心,我出。” 孟晚打他一下:“在我季叔医院里看病用得着咱们拿钱?” 季仲良笑道:“晚晚说的是,我原本也想说,费用的问题你们不必担心。” 办好住院,正遇上九十点钟太阳,温暖不炽热,淡金光落到人身上,叫人情不自禁眯起眼。 二十多年的苦楚生活并没有教会温原如何拒绝,是以即便他再不喜爱孟晚,即便孟晚令他前夜遭受了那样大的侮辱,在接受到孟晚恩惠后,在接收到她一起用餐的邀请后,温原还是温柔答应。 他像一片浩瀚的海,温柔宽容,从来将真正的情绪埋在万丈深的海底。 这也无形中增加攻略难度,孟晚并不在意。这类人难攻略,但成功后又失效的几率也小。 唔,这个世界,000依旧忘记将主脑之前给的讯息委婉传达给宿主。 回到校园,孟晚一改往日做派,不再滋事打架,反而利用省下来的时间做起笔记与习题。 其余更多时候,她都在拿着错题揪着温原提问。 时间一长,食堂、教室、图书馆、水畔凉亭就都是这两人的身影。 孟晚与温原都是话题人物,荷尔蒙正浓的校园里,最容易被提及的就是爱情。 成双入对久,就连夏允修都忍不住八卦,要问孟晚是否正在与温原处对象。 彼时温原正在低头写题,耳力好,中性笔悬空,久久没有落下。 孟晚被拉至后排,看了眼温原背影。 他清瘦得紧,脊背微微弯曲,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白衬衫上,是无数少女梦中会有的少年。 孟晚苦恼地摇头:“没有,但我在追他。” 温原的笔在纸上画出一道突兀的横线。 夏允修苦笑:“孟晚,其实......” 没等他说完,孟晚就跑回前面,在温原一旁落座。 她的功课做完,支着腮帮子看温原写字。 工整俊秀的字体,出落在一页页横格纸上。 忽然,孟晚余光扫到了什么,讶异地看桌角那一团纸,拿过来,展开:“你也会有写坏的时候啊。” 温原攥笔的手紧了紧,余光不曾偏移一分。 期末成绩出来,温原100期第一,门门近乎满分。 孟晚101期第五十四,科科九十以上。 孟晚拿着成绩单叹气:“看来只能再劳你教我一年了。” 温原用余光看她,想说你是故意的,到了嘴边,变成:“温野怎么样了?” “你们没有联系吗?” “没有,他好像被管得很严。” 孟晚笑嘻嘻地:“这样啊,那咱们今天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私底下季仲良与孟晚说过,温野还真被孟晚误打误撞蒙对,是心理问题。 季仲良问孟晚要怎么治,孟晚说正常治,不叫他联系外人就好。 治疗心理精神方面的药有很大副作用。 短短几个月,英俊温野就变成圆乎乎胖子。 在医院,仅仅有护工照顾,又不修边幅。 看起来油腻又邋遢。 在护士的指引下,温原路过那病房,居然没认出来。 很多时候,人毋庸置疑的肤浅。比如仅仅是改头换面一番,就要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陌生感。若是往好的方向,那叫刮目相看。若是不好的方向,便是惊疑不定。 当年的事无从考据,温原依旧以为是自己害了温野,依旧觉得愧对。但当高大帅气的温野变得丑陋肥胖,怜惜仍在,那股因为亲密而产生的爱情错觉,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对此孟晚毫无波澜,习以为常。 出来时,温原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晚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诶。” 两人结伴回校,很快寒假来临。五湖四海漂泊而来的莘莘学子拖着行李箱踏上火车。 大年初一,孟晚提着两篮水果,敲响出租屋的门。 宿舍不留人,温原说不回孤儿院,这间屋子是年租,孟晚料定温原舍不得浪费那几千块钱,果然,没几下,门开一条缝。 “孟晚?” 屋里冷冷清清,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见红色,一点没有过年的气氛。 孟晚左右转转,将果篮放在桌子上,抱怨:“怎么连糖块都没有?” 温原笑了笑:“没人吃。” 也许是时间特殊,这一天的温原异常地热情好客,他拿热水瓶,倒了杯开水给孟晚;“屋里冷,暖和暖和。” 孟晚便拉开羽绒服拉链,接过热水,坐在沙发上和他闲聊。 接在手里,搪瓷感才明显,上面印着个带红星的绿色军帽。孟晚稀奇:“这杯子你从哪淘弄来的?” 温原不好意思:“小学竞赛的奖品,上次温野把家里杯子都砸碎了,我就把它翻出来用。” 他如此平静地提起温野,孟晚扬了扬眉:“这杯子就你一个人用过?” 温原嗯道:“你是第一个来家里的人。” 孟晚低头,就着杯子喝了口热乎水。 温原的眼就瞪圆,颇有些手足无措。 “介意?你们家还有第二个杯?” “没有。” “那不就结了。我还没吃饭,去,给我下面吃。” 不知温原有没有听过这个荤笑话,但孟晚眼见着他的耳垂一点一点,变得通红。 厨房的水烧开,温原将面条放进锅里,还卧了个两个鸡蛋。 他穿着姜黄的毛衣,用竹筷搅动面条时,十分专注,显得格外温柔。 孟晚倚在门口看了会,觉得有些热:“衣架在哪?” “在卧室。” 孟晚哦了声,去唯一紧闭门板的房间,准备开门,突然,一只手横过来。 温原肉眼可见地紧张,挤在孟晚与门板之间:“要挂衣服?放沙发上吧。” 孟晚似笑非笑:“怎么?藏了人?” 锅里水在带着面条沸腾,咕嘟咕嘟,室内一时落针可闻。 温原干巴巴地说:“没有。” 孟晚没有松开门把手,温原就被困在她与门板之间。 少年高且瘦,孟晚要踮脚,才能逼视:“那你这干嘛呢?” 温原垂下眼:“孟晚,和你没关系。” 孟晚皱眉,便非要进去。 温原顾忌男女之防,并不敢真碰孟晚,没两下,就被孟晚一拳怼开。 门开了,孟晚一眼就看见床上摊开的旗袍与照片。 密密麻麻,都是穿着女装的温原。 温原走进来:“你看,你非要进来。”他笑得像哭:“现在知道了,我就是个变态。” 第22章 耽美书中男主受(4) “这是谁寄给你的?”孟晚拿起其中一张,在眼前端详:“被威胁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旗袍上。 开叉很高,几乎要到后腰。 温原抿紧了唇:“没有。” 孟晚嗤笑一声:“快说,不然今儿我就赖在你家里不走。” 之所以这样笃定,是因为这些密密麻麻的照片,全都出自孟晚手笔。 原轨迹,孟晚将它们贴在学校布告栏,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孟晚手里的底片早被烧毁,能洗出这些照片的人,除了小团伙,帮她拍照片的不作他想。至于是谁,是个人作案还是团伙作案,还不能确定。 “这事和你无关。”温原下逐客令,没成想孟晚油盐不进,一心一意在这里与他耗时间。她在床边坐下:“这事情弄不清楚,我就住这了。” 有糊味飘进来,温原长长叹口气,快步去关火。 他端着两碗面走进来:“先吃面吧。” 意外地好吃。孟晚吸溜着面条,不断追问:“真不说?” 温原沉默吃好,等着拿她手里的碗。 孟晚露出一点伤心:“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咱们总该有点交情。” 温原依旧沉默去刷碗。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温原独自冷战,孟晚丢了个薄荷糖进嘴里。 电视播放着喜气洋洋的热闹晚会,更衬得屋里冷清寂静。 孟晚猛地站起来:“好好好!不说是吧,那以后都别和我说话了。” 她甩门而去。 温原看着钟表,竟然松了口气。 很快,晚上九点,呆呆坐在沙发上的温原动了。 他僵硬着身躯,走进里屋,换上了旗袍,又在外面罩了件过膝棉服。 幽长的小道,被雪光反射的光照得很亮。 怕打草惊蛇,不敢跟得太近,孟晚小心地踩着地面。 温原来到一个连锁酒店,掏出手机,反复确认了什么,走进去。 想了想,孟晚先给孟父去了短信,又报警,才跟着温原走进去。 孟晚眼睛通红,指着手机上,温原的正面照,对着前台小姑娘哭泣:“你们见过我男朋友吗?他背着我,和我闺蜜出来了。” 她的皮相极具有欺骗性,圆圆脸前台一下子就脑补出一台伦理大戏,犹豫两秒,偷偷和孟晚说:“他在203,可别说是我说的。” 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孟晚哐哐砸门。 圆圆脸与另一个前台趴在楼梯口看热闹。 不一会,门被砸开。 孟晚一脚踹过去:“麻子?!居然是你!” 进去了才知道,不仅仅有麻子。 那天被孟晚叫去折辱温原的,除去温野都在这。 温原被几个人按着,被迫跪在地上。 孟晚的视线对上他跪的那个人:“夏允修。” 后面,隔音极好的防盗门被麻子关上,孟晚对他说:“放了温原。” 夏允修摇摇头。他仍然一身黑,神情有几分骄傲疏狂。 “孟晚。”他居高临下地说:“这小子有什么好?嗯?你一开始不是很恶心他吗?” 想到什么,他哈地一笑:“温原,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用来威胁你的照片,一大半都是孟晚拍的,让我想想,她原本的计划是.....” 孟晚一心拖时间,便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温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随即自嘲一笑。 孟晚等夏允修说完,才说:“你不就是吃醋么?” 夏允修不屑地看着她。 她更加不屑地回望。 对视半晌,孟晚认输般:“这样,你今儿放过......” 夏允修期待地望着她。 便听一阵砸门。 麻子不耐烦过去:“谁啊。” 一群警.察闯进来:“不许动,举起手来,有人举报你们强迫少女”。 学生仔们,再混哪见过这个场面,直接被吓软了腿。方才还硬气得很的孟晚瞬间红了眼眶,泪流满面扑进一个警.察阿姨的怀抱:“是我,报警的是我。” 最终事情被查清,孟晚被批评教育。另几个就严重多,皆被拘留五天。 出来,孟晚亦步亦趋跟在温原后面:“对不起。” 温原难得,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没有理孟晚,越走越快。 孟晚隐隐直觉这是个突破温原心理防线的好机会,脚步更追得快。 她急忙解释:“拍照片是,的确是我的主意。但那时候我讨厌你不是么?” “哎呀,你走这么快干嘛?” “过往不究,你就说这阵子,我对你怎么样?” 温原顿住脚步,孟晚差点撞到他身上。 月色下,他的眸子漆黑:“你对我很好。” 孟晚稍稍松了口气,他又说:“其实我知道,你这个期末能门门满分的。你比我聪明,孟晚,咱们的约定到此为止吧。” 小路上,他走得飞快,近乎是跑出了孟晚的视线。 这几个月的锻炼不是没有效果,孟晚追他要费很大的力气。 “咔哒。” 路边一辆共享单车开了锁。 大年初一,路上没什么人。除了流浪汉就只有孟晚与温原两人。 孟晚连人带车,挡在温原前面,冷静道:“温原,做错事的是从前的我,而不是作为你的朋友的我。” “我知道。” “那你能原谅我么?” 温原绕过孟晚:“我没有怪你。” “那你还在气什么?” 孟晚意外地看见满脸的泪。 温原捂着脸,终于控制不住情绪。 单车倒地,孟晚抱住温原。 路灯下,两人像互相取暖的鹅。 “让你离开,是为你好。”温原抽了抽鼻子:“我是变态的。” 发泄完情绪,温原又变得温和,甚至因为方才的发泄,对孟晚有些不自觉地依赖。 说完这句话,可能自己都没发现,看向孟晚的眼神有多可怜。 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宠物狗。 孟晚没良心地笑出来,替他擦眼泪:“因为喜欢穿旗袍?” “嗯。” 孟晚扶起车,锁上,两人慢慢地走着,影子拉得很长。 “为什么喜欢?” 如孟晚所料,今夜的温原格外真实而柔软:“我交过男朋友,你知道的,就是温野。” “他总喜欢用工具,变着法折腾,我不喜欢,觉得很难受。” “只有穿女装,才能让我内心平静。” “好像遭受那些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后来,每当压力大的时候,我就情不自禁,想套上女装。” 不知不觉,就到了温原楼下,进门温原才反应过来要送孟晚回家。 孟晚拒绝:“我家很远,郊区,在你这凑合一宿。怎么嫌弃我?” 温原摇摇头:“不方便” 孟晚笑了:“哪里不方便?” “你是女孩儿。” “你不都有过男朋友么?” 温原一点点皱起眉头。他想说,交过男朋友,也是被迫的,并不代表只喜欢男人。更想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自己要小心,最后只说:“我送你回去。” 孟晚拗不过他,只好被他送回家。 出租车,两人挤在后面,孟晚习惯性与温原咬耳朵:“其实,你想没想过。” “嗯?” “你穿女装,是因为想逃避,证明你不喜欢。”孟晚尤其擅长诡辩,将不喜欢那种屈辱说成:“很有可能,虽然你交过男朋友,但你并不喜欢男人。” 温原没反应过来,车就停了。 虽是郊区,但别墅区灯火通明,看起来一点安全隐患没有。 “给钱。” “我还回去。” “不送我进家门?” 温原只好绅士地被拽下车,并叮嘱司机等一会。 孟晚催他给钱,温原无奈,扫了码,才被孟晚拽走。 按门铃,没几秒,门就打开。 温婉的女人看了眼孟晚,对着温原笑道:“这就是你那个要来过夜的同学?温原?” “阿姨过年好。” “哎,真有礼貌。快进来,外面冷,晚晚常在家里提你呢。” 温原是不擅长招架这种妈妈一样的女人的。 何况有孟晚在侧,几句话,就被诓进家里,答应在客房留宿。 “爸爸呢?” “他又喝多了,楼上睡着呢。” “哦。” 孟母越看温原越满意,想多说两句话,孟晚给她往楼上赶。 客房在一楼,孟晚领着温原进去,继续刚才的话题:“喂,所以既然你也不知道自己性向,不如......” 温原赶紧打断她的话:“我确定的。” “你确定?” 孟晚进一步,他便退一步,最后被地毯绊倒,狼狈倒在地上。 孟晚的手,拉开他的外套拉链,仅仅隔着一层单薄布料,放在他的胸口。 她好奇道:“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温原喉结滑动,嘴唇颤抖。他的眸光闪烁着,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害怕。 “热。” “的确很热。” 孟晚收回手,改扶他起来:“热就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好好休息。” 温原洗漱后,看着那旗袍不知该不该穿。 浴室的门被扣响。 孟晚的声音传进来,平稳而令人安心。 “外面给你放了套我爸的衣裳。” 然后是脚步声,门的开关声。 那样明显的声音,因为神思不属,方才温原居然都没有发现。 他咬了咬唇,出去,套上衣服。 不是熟悉的环境,窗外时而还有烟火升空。温原睡不着,翻出手机,黑屏,应该是自动关机了。 “铃——” 温原犹豫一下,拿起床头座机的话筒。 少女的声音,从小小的话筒里传出来,倾泻在这无边的夜里。 “睡着了么?” “还没。”温原看一眼挂钟,已经一点。 “我也睡不着,你手机没电了?” “嗯。” 温原很少有煲电话粥的时候,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今夜,却似乎与孟晚有许多话要聊。 拿着话筒,不舍得放下,即便只听她说,都是安心的。 两人从今天的事,聊到从前的事,又从从前,说到未来。 孟晚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温原靠在床头,一片迷茫:“可能会回家乡的医院吧。” “不会吧你。” “我没什么大志向的。” “那你的小志向是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会,才说:“也没什么小志向。”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第二日温原醒来,还是接通状态。 没有闹铃,这人还是保持了六点自然醒的好习惯。洗漱之后便出门,向保姆借了充电器。 保姆四十多岁,已经在孟家做了十多年,几乎是看着孟晚长大的。 昨儿是孟晚头一次带男孩儿回家,也多看两眼,这一看便越看越满意。 温原这一款文质彬彬,正讨中年妇女的喜欢。 保姆做好早餐温着,便给他讲孟晚小时候的趣事。 孟晚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时已经七点,这还是闹铃的作用。 她看着明显已经起了很久的温原惊讶:“起得这样早?” 温原心情不错:“习惯了。” 孟父醉酒,孟母一般要九十点钟才起,孟晚便先带着温原与保姆吃饭。 吃过,两人要了个黑色塑料袋,包着旗袍出去。 踏着雪等车,孟晚递给温原一个红包。 温原推拒,孟晚说:“你先打开看看。” 居然是手绘的,卡通版毛爷爷。 “压岁钱,新年快乐。”孟晚笑眯眯地,又冲温原讨新年礼物。 温原捏着薄薄一张纸:“你想要什么?” 大学到底还是象牙塔,再世故,也还保留本性的天真。一张纸,就能换一颗真心。 没人觉得这是不公平的买卖。作为得益方,孟晚更是。 她说:“想要什么,你都给么?” 温原并不愚笨,何况早亲耳听过孟晚半真半假的心思。 他咬了口左颊软肉,深吸一口气,呼出,无比冷静道:“我们不合适。” 第23章 耽美书中男主受(完) 孟晚愣了愣:“说什么呢?想到哪里去了。我想说,我要你陪我留学。” “留学?” “Z大每年都有交换生名额,我想去德国。” 她说得这样自然而诚恳,叫温原不自觉想,是否是自己会错意:“你知道的,我的经济状况支撑不了那笔费用。” “凭你的成绩,完全可以拿到全额补助。怎么,想后悔?” “那也得等你大二,才有名额。” 孟晚便知道,他是答应了。 面对在意的人,温原出乎意料地顺从。 孟晚边琢磨着温原究竟为什么说不合适,边冲他眨眼:“所以,今年也要继续努力拿满分。” 大三,想保研考研求奋进的同学们学习基因逐步觉醒。Z大不乏天才,温原泡在自习室的时间越来越多。反倒是孟晚,因为有温原的经验结晶笔记本,活得相对潇洒。温原大三下,期末成绩出来时,校园网近乎瘫痪。这一届题难,一届挂了五十人,算是历史新高。但令校园网瘫痪的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温原又是门门满分! 一起去交换的一共有三十来个学生。学院专门办了个欢送晚会。风云人物学神温原受邀在晚会开始时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从容不迫,已经初具成熟男人的风度。看一眼稿子,看一眼观众席。沉稳温柔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播到会场各处。 孟晚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能见到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捏了捏袖口。 他嘴角扬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时,观众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温原身旁的大屏幕背景不知被谁换做一张女装照。 是温原的旗袍照。 孟晚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而温原一无所觉。 得亏他一无所觉,才能在下台后才发现。 才能让孟晚无比自然地扶住他,支撑住他,不露出端倪。 孟晚转头,面向主控室的宣传部部员,怒目而视,抢过温原手里的话筒大声斥道:“谁干的恶作剧?” 都知道她的身份,没人敢拦她。 孟父赶紧起来,拉住孟晚,问晚会导演:“这是怎么回事?” 导演是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不知道啊,是谁搞的恶作剧吧。” 一个声音,从二楼主控室穿出来。 透过音响,四面八方,环绕会场。 “不是恶作剧。” 这是没有经过变声的声音,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人是李巷,一个待人和气的娃娃脸少年:“温原就是个变态。他不但喜欢穿女人的衣服,还喜欢当女人,被人操。” 议论声在四届学生中间想起,温原脸色白得吓人,手脚冰凉。孟晚冷笑一声,对着话筒说:“李巷,一张合成的图片,你就能这样空口白牙诬陷人?我还亲眼看见,你对温原求爱不成,所以恼羞成怒,哦,所以你才要这样羞辱陷害温原吧。” 人群中,议论的朝向又开始变换。 “是啊,现在ps技术那么发达,想要什么效果不行。” “我看那李巷就是嫉妒。” “诶,没看人孟晚说了么,是求爱不成,恼羞成怒。” “这心里得多扭曲啊。” 好好的一场晚会,变成闹剧,匆匆上场又散场。 散会后,孟父问孟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晚一口咬定有人陷害,并且提供了详细的人员名单。 她背着所有人,指着夏允修的名字,和孟父说:“爸,我猜这事是夏允修主使的。他是我们班长,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之前我给您发短信,说有个人拦我,就是他。” 孟父紧皱眉头。 他是个正人君子,在外没一个说他不好的。 可真正的正人君子,当不上院长。 没两天,名单上的就都被记大过处理。而始作俑者夏允修则被退学。夏家也是z市有名的财阀,但孟父身后也不乏权贵。你来我往地交手,挑事的夏家反而被捉住小辫子败落。 孟晚得知这些的时候,已经与温原在遥远的德国安顿下来。 两人在德国郊区租的房子,一间坐北朝南主卧属于孟晚,一间阴凉次卧给了温原。 和温原住在一起,是一件十分省心的事。每次放学回来,都不必孟晚动手,就有丰盛而美味的菜肴上桌。 而且变着花样,今日做蘑菇浓汤与薄饼,明儿就要做咖喱饭亦或牛排,总之营养均衡,绝不乏味。 德国是极富有工匠精神的国家,对待医学、科研,更是严谨而一丝不苟。即便是对待交换生,要求也和本校生一样高。该挂人挂人,该给C给C,毫不留情。所幸有温原帮忙,孟晚顺利度过两个期末。 再回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孟母与季仲良的事情纸包不住火,还是被孟父知道了。成人的世界,没必要沸沸扬扬,一本离婚证书已解决问题。孟母没有与季仲良在一起,而是离开Z市孤独旅行。谁也不知道这个原本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的贵妇人是怎么想的。而温野也离开了Z市。他的病治好了,没必要再留在医院里。 没人有精力揪着当年的流言不放,何况那只是未经证实的ps图片,当事人们又以受过处分,认真来说,那连流言都算不上,顶多是污蔑。是以温原重新融入集体,并没有受到阻碍。 他一回来就大五,得离开校园,分配去医院正式实习。 从大二与孟晚正面对上,他这还是头一次,物理上里孟晚这样远,有时候忙起来,一周只能见一两次面。 这天周末,他下夜班,冲洗完,换好衣裳,便提着蛋糕去校园找孟晚。 因为想给孟晚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知。 结果联系上,却被告知,孟晚正在与室友聚会。 聚会地点在市中心,离学校十万八千里。 两人视频,KTV的灯光透过屏幕,一下一下,打在温原的心上。 那边有人在叫孟晚,孟晚匆匆挂了电话。 即使早就知道。但这的确是温原头一次明确地意识到,孟晚身边不只有他一个朋友。 而他只有孟晚。 温原晃晃脑袋,在宿舍楼下坐了一会。熬了一个大夜,即使对于年轻人,也并不轻松。 将蛋糕交给宿管阿姨,温原回到医院宿舍休息。 他闭上眼,却睡不着。 满脑子乱七八糟,全是孟晚。 那股想穿女装的欲.望呼之欲出。 温原眼底的厌弃与绝望更浓烈了。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温原猜是室友回来了,睁开眼,却见到一个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孟晚噗嗤乐出来:“打飞的过来的。” 她扬了扬手里的蛋糕:“一起吃。” 强烈的悸动没有道理,不由分说。 温原捏紧拳头,坐起来:“怎么过来了?” 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孟晚惯会说话:“原本以为你还要跟手术,既然有时间,我的生日还是想和你一起过的。” 温原目光波动:“为什么?” 000在脑海尖叫[怎么每一个任务目标最后阶段都是忽上忽下的。] 孟晚便知道又到了离开的时间了。 “其实我更想问你为什么,两年前,为什么说我们不合适。温原,那个春节,我想说的不是陪我去留学,而是,陪我一辈子,好么?” 温原嘴唇动了动:“我是,可我……” 少女像只蛊惑人心的妖:“嗯?” “可我配不上你。” “怎么会?”孟晚真挚道:“我爱你,你便配得上我。你告诉我,你想和我在一起吗?一辈子在一起,像我们在德国留学时那样。” “我……” “嗯?” “我愿意。” [攻略成功。请宿主选择脱离时间。] 孟晚歪头:“荣幸之至。” [两天后脱离。] 接下来的两天,是温原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那一年,孟晚问他是否有小志向,他说没有,其实有的。 他想要一个家。 这两天,他拥有了一个家。可一切,都被温野毁掉了。温野被季医生安排离开Z市后,的确想重新开始,却郁郁不得志,他将这归咎于对温原的想念。这时候,正巧,有个以前兄弟麻子来到他的城市,酒过三巡告诉他,温原现在已经实习,即将成为一名医生。多么好的前途。温野想起从前的日日夜夜,忍不住回到Z市。却被温原与孟晚的恩爱刺伤了眼。 孟晚发现了他,居然还敢趁温原不在,挑衅他。 是的,一切都是她故意的。 要是没有她,温原还是他的。 反应过来时,水果刀已经被送进孟晚心口。 街道上尖叫声响起:“杀人了……杀人了……” 第24章 寡夫[女尊](1) 孟家县依山傍水,资源丰富,靠卖玉石发家,没多久就成为程州最富裕的县城。这样一个郡里重点表彰的行政区,近来却出现个致命的污点。 陈裴氏那个不守夫道的贱人,不仅愿意穿女装出去抛头露面,妻主刚没一个月,居然就和混混搞上了! 榕树下,碎嘴公支出凉椅,打着蒲扇交头接耳,传那天清晨有人偶然碰见的场景。 那人出来倒水,竟看见孟晚只穿中衣从陈家门里出来!后出来干活的陈裴氏戴着遮帽欲盖弥彰,其实能遮住什么!连路都走不利索,晚上够激烈哩! 穿蓝袍子男人摇头道:“不像话!没想到他会是那种人!” 白汗衫嗤笑:“我早看出来了!看那样子就不像个安分的!安分的能成天穿着女人衣服招摇过市?做买卖?皮肉买卖吧!” “听说县长去他家教育去了,你们说出了大的事儿,就只教育教育?” “呵,少不得要罚十两金子。” 孟晚易过容,匆匆过来,向其中一位问路:“请问陈裴氏家怎么走?” 方换过华服首饰,碎嘴公都不敢怠慢,左右无事,便都站起来,给孟晚指路:“这条路直走到头,左拐,走到第三棵大杨树再右拐,一直到头就是了。后生,你找那陈裴氏做什么?” 孟晚斯文一笑:“小女曾有个哥哥,若是长成人,也该和陈裴氏一般大。可惜听说早年,路过这边时丢了。家父因此一直郁郁寡欢,近年更是忧思成疾,缠绵病榻,常年不见笑颜。故想找到哥哥,以解父亲心病。” 白大褂来了点兴致:“瞧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吧,你是哪里人?” “江阴孟家。” 白大褂嚯了声。江阴孟家也姓孟,但那是富得流油,人才济济的孟,和这穷乡僻壤得可不同。 有人问:“那你找到陈裴氏,怎么分辨他到底是不是你哥哥?这么些年,样貌早变了。” 孟晚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父亲说,哥哥脖子上应当也系了一块。” 那玉佩晶莹剔透,水头十足,一看就不是凡品。众人于是更信。乡村闲,难得遇见认亲,还是江阴孟家认亲这么大事,都愿意去掺和一脚,于是纷纷毛遂自荐:“这路七扭八歪的。难走,我带你去吧。” “是啊,我们带你去吧。” 一行人越聚越多,至陈裴氏家门口时,半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来了。 叩门,没人应,孟晚犹豫地喊:“裴钰郎君?裴钰郎君在家么?” 后头一堆人跟着她喊。 “裴钰郎君?有喜事嘞。” “没人?” “不会吧,县令不是刚来?” 一波波呼喊,顺着土墙的缝钻进屋内。 正解裤头的县令吓了一跳,险些跌下炕。 她胆战心惊跳下地,丢下炕上中了招的美人儿,趿拉着布鞋,大步跑到屋门口,贴着门缝往外听。 “裴钰郎君!快开门啊!” 呼声一声声大起来,听在耳里犹如惊雷。女人脊背发凉,手忙脚乱,哆哆嗦嗦套上衣服,草草整理好,看着无力抵抗的美人儿一咬牙,打算将人扛起来,从墙后头翻出去。 却没想到刚出屋,就被破门而入的众人一眼望见。 陈裴氏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地被县令许丰抗在肩头。 孟晚扫他一眼,来得及时,还没被糟蹋。 这陈裴氏,也就是裴钰,就是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 说起来这任务目标,真是说不出谁更惨一点。裴钰同样是个可怜人。 孤儿,被老郎中收养,结果郎中是个人面兽心的变态,喜欢玩弄幼儿。好容易被人解救,将老郎中送进监狱,并与解救他那人共结连理,结婚当天,妻主为了挣钱,紧急出海遇上海难死去。天煞孤星的名头传出来,即便貌美如花,还没破瓜,也没人再愿意提亲。裴钰便守着陈裴氏的名头守寡。 他一个男人,没有手艺,也没有力气,想挣钱,只能另辟蹊径。多得是人因此沦落风尘,他没有,他决定男扮女装做药材买卖。他不会治病,但懂得采药去城里卖,结果刚风生水起,当了个小老板,有了几个爱慕者,男儿身被人当众揭发。 揭发他的正是小混混,孟晚。 至于为什么,无非求而不得。甚至那流言,都是孟晚一手放出。 事情是孟晚做的,主意却不是孟晚的主意。 孟晚做完,就被灭口。 县令的侄儿家依旧垄断县内药材市场。 而县令也借着由头,去裴钰家里糟蹋了裴钰,强迫他成为自己第十三房妾室。 这次任务委托人便是原身孟晚。 孟晚不甘心。 其实明明是她先认识裴钰的。 那么些年,她一直爱慕着裴钰。 可裴钰却在她眼皮子底下一遍遍与其他人眉来眼去,甚至答应其他人的求婚。 孟晚先发制人,一把将裴钰抢过来,推搡道:“你是哪里的登徒子!光天化日,竟敢做这种勾当!” 她怀里的裴钰被凉风一激,清醒了些,极力得挣扎起来,但并没什么有,手臂软哒哒的,比起抗拒,配合他水汪汪的桃花眼,更像是欲拒还迎的勾引。 孟晚怒喝:“你对裴钰郎君下了药!” 有反应过来的县民,小心有了两步过来近距离一看,果然,裴钰的状态不正常。 院子里,气氛僵凝。 县民顾及许丰是一县之长,没多说话,但投过来的目光,显然都是不屑与怀疑的。 许丰脑袋一嗡,但毕竟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她脸色一沉:“你们在想什么!”长长叹了口气,她挺直腰板,愤懑道:“本来,本官还想替陈裴氏遮掩一二……” 见到投过来的目光里的变化,许丰生出些底气,继续道:“可现在这种情况,却是不得不说了。” 孟晚冷笑道:“说什么?说是裴钰郎君主动勾引你?还给你下药?” 许丰面露窘迫地点头,好像一心为民的父母官,就连这种状况,也想多为百姓着想。 第25章 寡夫(2) 跟着过来的蓝袍男人出言嘲讽:“不要脸皮,自己好端端杵着,却说倒在那里的下药。” 一众县民里,只这蓝袍男人孟小莲有点身份,是乡绅之子,敢这样直来直去地说话。有他打头,庭院里窃窃声便高起来,直听得许丰涨红脸,豆大的眼睛瞪圆辩驳:“是这陈裴氏聪敏反被聪明误!”言罢也知无人信,匆匆将衣裳拢好,拂袖离开。 民不与官斗,没人拦她,孟小莲啐了她背影一口,目光落到孟晚这边,皱起眉头:“男女有别,还没认亲,这样亲密给谁看。”说着伸手来接,周围也有热心肠的大伯过来扶,孟晚规规矩矩松了力道,见几人将裴钰快要扶进屋里问:“有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孟小莲头一扭,嚷嚷道:“没有!还在这看什么,家里没得男人了吗?都散了!” 见他眼一瞪,原本交头接耳的人群便一波波散出院子。 孟晚一直守在门口,约莫两个时辰过去,木板门才打开,孟小莲走出来,向她摊手:“那玉佩呢?拿来给陈裴氏看一眼。” 进去,很快出来,将玉佩还给孟晚:“陈裴氏说见都没见过。” “不知见裴钰郎君一面方便否?” 裴钰不愿见,次日,孟晚才在门口堵着人。他已恢复如常,出来倒水。孟晚赶紧站起来搭话:“裴钰郎君,你现在如何了?。” 男人做买卖,尤其是漂亮男人,哪怕男扮女装,也少不得吃暗亏,裴钰早练就对付这些狂蜂浪蝶的好手腕——无视。 门板在眼前合上,孟晚摸了摸鼻子。 看宿主吃瘪,000笑得打滚[就说这招行不通,裴钰那么聪明,怎么会相信这种谎话?] [本来就不希望他相信,亲兄妹可没有未来。]孟晚靠着墙,摩挲着玉佩,明媚的阳光令她眼睛微微眯起[我只是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去合理地接近任务目标。] 原身自认为守护也可以说骚扰裴钰这么多年,直接导致裴钰对其厌恶根深蒂固,遑论还是孟晚以一己之力,掀开裴钰男儿真身,将其一下子推到风口浪尖,综上,裴钰对原身动心几率基本为零。别说动心,怕是靠近都不会让。想要破局,最省力的法子就是换个身份。 孟晚穿过来时,原身正在破窑洞里准备吃县令侄子送来的烧鸡,里面下了足够药死三个成年人的□□。接收资料后,她当机立断,搜罗全能带走的财产,放了把大火,又换上原身私藏的,准备穿给裴钰看,却从未穿过的华服,便急忙赶过来。从此孟晚还是孟晚,却不是原本那个小泼皮无赖,而是江阴孟家的女儿。 之所以敢这样冒认,一则因为江阴孟家家族实在庞大,除去主枝那几人都认得,孟家的小辈几乎无人可自信认全。二则,那玉佩也有点说道。根据资料来看,这玉佩后期被证实,的确有江阴孟家有关系。 那是许丰醉酒后,对侄子说得一句话:“……多亏了你这玉佩,那孟晚也是命薄,载不住这江阴孟家的福气……” 裴钰是孤儿,嫁的妻主也是孤儿,还是孤身来此的外姓人。妻主死掉,裴钰只能自谋生计,谋不了就免不得饿肚皮。是以就算昨日那般折腾,今儿缓过来,还是得换利索衣裳,绑好头发,背上竹篓去山里采药。 时至正午,越来越热,土路上,他擦了把汗,顺着路上山。 但凡是出格的男女之事,哪怕男方一点错也没有,消息出来,总要批评男方多一点。 “要不是他不检点,怎么会勾引得县令那样子哦。” “是啊,好人家媳妇谁会穿成那样招待人。” “我看陈裴氏也挺可怜。” “可怜?我看他享受得很。” “你这张嘴就会乱说。” 哪里都不乏八卦与碎嘴的男人。 孟晚跟在裴钰身后,见他面不改色,穿过这些风言风语,往山深处去。 一不小心被树枝绊了一下,稳住时,明晃晃一把镰刀搁在眼前。 裴钰不知何时走了回来,握着刀,打量着孟晚。 也许是从小干活的原因,与其他男子不同,裴钰长得很高,比孟晚还要微微高出一点。 穿一身麻布衣裳,倒衬得那身白皮更加细腻。 冷眼扫过来,他说:“做什么老跟着我?” 即便他不露声色,孟晚还是看出来,这人在愤怒。 那眸面是冰,眸底是火,生生想将这人煎熬死。 她笑了笑:“本以为裴钰郎君是在下失散多年的兄长。”后面的话不必说,眼里的倾慕就代为表达。 裴钰嗤笑:“莫叫郎君,我嫁过人,叫陈裴氏。” 这样的他见得多,本不会管,只等她们自己失去耐心走人了事。只是今儿估摸是太阳烈,晒得人浮躁,心气格外不顺,遂目露凶光:“也莫再跟我,不然宰了你。” 孟晚没应承,裴钰抬步走,待他走三步,孟晚才准备跟上,随即便有一把镰刀横过来,锋利刀刃削掉孟晚一缕发丝。 “不相信?”刀刃在孟晚颈边压出一条血线。 第26章 寡夫(3) 生在泥沼里,苦苦挣扎二十年,裴钰惜命,绝不会主动惹麻烦。断定他不会真下手,孟晚眨眨眼,用手指尖捏着闪着寒光的利刃,挪开,避重就轻道:“为何不许跟?” 与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淳朴农民不同,孟晚这个小混混最会偷奸耍滑,是以将自己养得细皮嫩肉,分明不重的一条伤,放在她脖子上,就触目惊心,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裴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尖,顺势收回镰刀:“少废话。” 在茂密的香樟树林里穿行,裴钰走一会,便要听一下身后的脚步声。 那声音令他心烦,想要拎刀过去发泄,每当这时,衣着考究的少女脖子上,突兀的那条血痕就浮现在他的眼前,浇灭这种冲动。 没有跟得太紧,孟晚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 物以稀为贵,但凡是值钱的东西,必定数量稀少,难以拥有。草药也是如此。生在路边的,长在庭院的,野草一样生命力顽强的,都卖不上价钱。只有开在悬崖峭壁,且期短的,才值得做一回买卖。 穿过树林,盘山路越来越窄,最后不得不侧身,紧贴着山体才能走过去。 这座山不算高,但稍有不慎,□□凡胎,摔下去免不得粉身碎骨。 裴钰要采的草药就毫不起眼地贴伏在山体上。有时需要踮着脚才能够到,有时则得攀上去,伸长了手臂。他做足准备,脚踩实又试探数次才会向上一步,而后左手紧抓着岩石突出的棱角,右手缓缓去勾。 这种时候,孟晚甚至都不敢出声去影响他,静静看着他将草药丢进竹篓,继续向前,只在他看起来实在不保险,好像马上要掉下去时,才悄无声息地上前,准备护人。裴钰见着她的举动,抿抿唇,没有阻止。很快夕阳西下,裴钰背后的竹篓半满,准备下山。下山时二人仍一前一后,但也许因着方才孟晚的举动,也许因为山风一打冷静下来,孟晚偷偷地,擅自缩短再缩短二人间的距离,裴钰也没反应。最后二人之前只隔不过三尺远,要不知情的人来看,还以为二人是一同出行。 前夜刚下过一场雨,树林地上黄黑淤泥还没有晒干,又湿又滑,踩到鞋上叫人走路没有准头。 孟晚心思又大半在前面那人身上,隐约觉得要滑倒,眼珠子一转,哎呦一声,加重了那趋势。 裴钰常年做活,手臂有力,稳稳扶住孟晚。 帮她总不至于因为喜欢她,知恩图报,是个好品质,孟晚在心里想着。 “就你这样……”裴钰目光扫着孟晚单薄的身材,忍不住嘲讽,出言才觉出格,没必要与这陌生女人说这么多字,便将后半句,还想护我咽回肚子里。 孟晚脾气好,乐呵呵道谢,余光扫见一条通体碧绿的东西,那笑容僵硬在脸上。 那是一条竹叶青,盘踞在裴钰右后方的树枝上,赤红眼,竖瞳,鲜红的蛇信子时不时从三角形的扁嘴巴里吐出,脊柱笔直,俨然已是被激怒状态。 裴钰觉察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孟晚的手一把搭上他胳膊,将人往身后拽,说时迟那时快,那蛇直直飞冲过来,孟晚只觉肩膀一麻,下一瞬,身后的裴钰伸手,准确掐住七寸。这蛇扭回头还想咬裴钰,却被几根手指捏断脊柱,软哒哒垂下去。 裴钰丢开蛇,令往后倒的孟晚慢慢躺在地上,扒开她领口,怒斥:“麻烦”。 竹叶青只有山崖上的拂雪草可解,一两价值百金。 但拂雪草并不常见,只运气好时,才会在雨后的悬崖处才会碰见。 裴钰紧皱眉头,从背后的竹篓里拿出几根通体雪白的草药,嚼烂了,混着唾液敷在伤口处。 麻痹作用逐渐在减轻,孟晚乘胜追击,虚弱道:“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厉害。” 损失惨重,裴钰现在显然心情不太好:“你早该想到,身手不好我敢一个人进山里?” “嗯,你这草药”孟晚主动提:“是拂雪草?一百金呢。” 裴钰脸黑如墨,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你是江阴孟家的女儿?” 孟晚嗯了声,他琢磨道:“江阴孟家泼天富贵,不会赖草药钱罢?” 孟晚落寞道:“不瞒你说,我是被诬陷扫地出门的,身上并无银两,只等着明年春天考取功名,再回家接父亲。”她瞥着裴钰,小心翼翼道:“正好在下也想找个地方吃饭,不听说郎君在县里也租了个铺面,不如以工抵债?” 裴钰脸色更阴沉了,几乎要滴出水来。 第27章 寡夫(4) 打懂事起, 裴钰就发誓这辈子不做赔本买卖, 要他一口汤, 他必要得到一块肉,要他一块肉,他得要一根骨。可今日这番情景, 左思右想,竟想不出不亏本的法子。看一眼仍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少女, 更加气闷, 嫌弃道:“谁要用你, 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能站起来么?” 夕阳摇摇, 马上就要坠入地平线,再不下山天就要黑下去。夏季不比其他季节,正是山里野兽亢奋繁衍的季节,入夜后危险系数骤增, 蛇虫鼠蚁, 豺狼虎豹都要出来活动。就连裴钰也不敢在夜里的山上多待, 何况还带着个累赘。 孟晚惨兮兮一笑:“我试试。”说试试, 却不动,水润润的眼闪着光望人。 裴钰烦躁, 递过手去, 孟晚握紧那只修长而有力的手,被半拖半抱起来。 其实她已经恢复大半,却仍做出一番走不得路的模样。裴钰只好架着她, 后来又变成她背竹篓,裴钰背她。 一接触才知道,裴钰瘦,却并非干瘦,隔着两层衣物,也能清晰感受到这人后背肌肉起伏走向。 “别靠那么近。”裴钰语气很凶:“下山你先给我立个字据,欠我百金,等你明年中秀才要是不来还,我便拿着字据告到官府。” 孟晚笑眯眯应好,将脑袋垂在他肩膀上,歪着头看他的侧脸。 不愧是任务目标,一如既往地令人赏心悦目。 感受到她的孟浪,裴钰直想将人摔下去。 一个成年女人的重量不轻,被背着走了一段,听裴钰喘气声越来越重,孟晚主动要求下地自己走,裴钰立刻将她丢下来,二人搀扶着下山,路上遇着人,投来猎奇的目光。 闲言碎语传进耳朵,裴钰眼睛垂了垂,看向黄土地上的石头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不在乎,孟晚看向声音来源,几个不认得的大伯,她犹豫要不要在此时表现一番,裴钰已经脚步加快,架着她走远。 黑暗在他们身后铺陈,如同叫嚣着的怪兽,势要将所有东西吞入腹中。 熟悉的院子,裴钰掏出钥匙开锁。其实院墙很矮,根本挡不住什么,但一把锁头给人的安全感是无法代替的。 家里没有墨,裴钰现翻出过年用的朱砂,又不知从哪淘弄来一支炸毛的毛笔,和一张黄纸一起递给孟晚。孟晚苦笑不得接过来,依着他的意思给他立了个字据,又按上红通通个手印:“这下子放心了?” 裴钰抽走字据,拿在手里端详,心中惊叹这字漂亮,他之前不识字,为生意学过几个,仍认不全这黄纸上的字,但并不妨碍看出这字体的恢弘大气。士农工商,目不识丁的村民,对会舞文弄墨的总要高看一分,面上仍是嫌弃:“你先考得上秀才再说罢。”妥帖将字据放好,裴钰便要赶孟晚走,孟晚表示天色已晚,想要借宿,被裴钰毫不留情,一口回绝。 水缸口大的扫把一下下,将孟晚赶出门去。 六月天,孩子脸,午间还是艳阳高照,晚上就乌云压顶,黑压压越聚越重,一声响雷将屋子里已经躺下的裴钰惊起。他心里骂了声,披衣服点上油灯,打了把油纸伞出门。 瓢泼大雨倾斜而下,在瓦片上汇聚,在屋门外凝成道水帘。 布鞋踏进雨里,顷刻便湿掉半边,凉涔涔的气息,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打开院门,巷头巷尾聚成一团的碎嘴八公们早各回各家,散得一干二净。 幽长的小巷,只剩下滂沱雨滴,与长着苔藓的青石板。 裴钰面无表情扫视一圈,要撤身回屋,却见门口破缸里突然窜出个人。 顶着不算大的木盖子,隔着飞溅的雨滴,与他对视。 孟晚全身湿透,脸上全是水,近乎睁不开眼。抹了把脸,她惊喜道:“郎君,你是出来寻我的?” 裴钰冷着脸:“不是。” 转身回屋,孟晚跟着进来,他居然也不管。 油纸伞放在门口,不断有水顺着伞面落在地上,孟晚站在油纸伞一旁,略局促道:“不知是否有干爽衣物?” 裴钰甩过来一套女装,孟晚盯着裴钰,裴钰以为她怕这是死人穿过的衣裳,解释:“不是我亡妻的。这是我之前出去谈生意时穿的。” 暴雨,陋室,年轻少女,与年轻寡夫,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暧昧。 裴钰虎下脸,抢衣裳:“不愿穿就不要穿。” 孟晚赶紧护着:“哪里有不愿,我是想换,但你在这看着不好。”说着她带着些试探的意味道:“又不是夫妻。” 裴钰这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也糊涂了:“当谁想看。”说罢背过身。 屋子小,将脱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衬得无比震耳。 里衣也备好,孟晚毫无心理障碍地换上。 院子里只有一间卧房,孤男寡女,的确不好安置孟晚,裴钰为难时,孟晚只管笑吟吟看他,看得裴钰无比焦躁:“你说你还待在门口做什么?若早去镇子上,现在也住上舒舒坦坦的客栈了。” 孟晚实诚道:“没银子,住不了客栈。” 裴钰额头青筋鼓了两鼓。 实在没地方住,只好找干草与棉垫子搭起来,叫她睡在灶房。 重新躺下,裴钰回想今日,觉得自己简直像中蛊。越想越脑仁儿越疼,一揉,烫得跟火炉似的。恰逢这时屋门被人敲响,除孟晚不作他想,裴钰合眼,不想理她。 这一合眼,便晕睡过去,再睁眼,是被踹门的声音吵醒。 门板摇摇欲坠,为了防止自己仅剩的财产再遭迫害,裴钰不得不撑起酸乏无力的嗓子:“别踹了。” 哪知声音太小,直接被外边雷雨声盖过。 咣当,门栓硬生生折断,孟晚终于锲而不舍地进来,一看,果然出事了。 裴钰已经快晕过去,手指指着这个方向,不知嘴里在说什么。 孟晚赶紧跑过去,捉住这人的手:“郎君,你怎么了?” 裴钰深吸一口气:“你给我滚。” 显而易见,烧到手脚无力的裴钰武力值大幅度降低,已经镇压不住孟晚。孟晚非但没有走,还擅自将棉被与干草抱过来,又拿来碗姜水:“其实在下是来送水的。” 见暂时赶不走她,说话又说不听,裴钰只好闭上眼睛拒绝交流。 屋门被孟晚拿板凳顶上,至少不会往屋里灌风:“郎君真不喝?” 裴钰不理不睬,真入睡一般,孟晚偷偷笑了笑,将姜水放在桌上:“那夜安。” 随后便真在干草堆上睡着,甚至裴钰夜里渴,主动叫她都没反应。 裴钰气得七窍生烟,想要起来,差点直接摔下床,便用力,将木枕丢下去砸她。 孟晚惊醒,面对黑煞神一样的裴钰一点也不怕,更没有起床气,笑眯眯就起身:“这就去。” [你明明就没睡着。] [当然,我一直醒着。] [那你还装睡?这时候不应该积极表现?]000近来越来越愿意与孟晚讨教问题,孟晚也乐得教它[感情之道,重在收放,一直收紧只会叫人喘不过来气,又不在意,得不到好结果的。] 000暗自琢磨,将这句话记录在档案里。 这是上个世界结束结算时主系统给它下的新任务,每当见到宿主反常举动都要记录在案并追问原因。 裴钰看她搬板凳,皱眉问:“水不就在桌上?” “在灶上温着一锅。” 裴钰冷哼一声:“浪费柴火。” 姜水不辛辣,甜丝丝的,裴钰咂摸咂摸,确认自己没有品错,不敢置信道:“你放红糖了?” 这年头,红糖比肉金贵,寻常人家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吃一回,平常都封在罐子里放着不舍得吃。 孟晚啊:“在生姜旁边,顺手放了点。” 这甜度,这么多水,怎么会是一点,怕是小半罐子都没了。人家还是大家族里出来的穷光蛋,不能理解你,还要不到赔偿。裴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闭了闭眼,喝光姜糖水,将碗还给孟晚,决定在她高中秀才之前再不与她有牵涉,明日就赶她走。 天不遂人愿,隔日裴钰依旧没有好起来,时时昏睡,脸颊热得烫人。医者不能自医,何况裴钰本就不擅医理,孟晚只好去给他找村里的赤脚大夫开药。等裴钰彻底好起来,已经是四天之后。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被人尽心尽力伺候这么些天,裴钰再看可怜巴巴,仿佛离开他这便无家可归的孟晚,便有些心软。鬼使神差地,就答应雇她当一个跑腿的,没工钱,但供吃供,中了秀才,那一百两金子照样得还。当然孟晚并不住在这屋子里,而是住在裴钰在镇子上租的铺面里。 被原身揭发是男儿身之前,裴钰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实打实得盆满钵满,是以能在镇子上租铺面,还一交就一年的租金。结果没等大买卖做起来,身份暴露,铺面便闲置。 两人赶早,去镇子上收拾铺面。许多人认得裴钰,出言打趣,被孟晚一一挡了。 没来得及进货,铺面很空,也很容易打扫。裴钰大病初愈,孟晚没叫他动,一个人就将里里外外都擦拭了一遍。 中午赶着干活拿油饼对付,晚上孟晚做了顿好的。 她做饭一向不错,色香味俱全,难以媲美真正大厨,但胜在有家常气息,叫人一尝,就觉得温暖舒适。 桌面上四菜一汤,被两人打扫干净。 孟晚默默记下裴钰下筷子多的,开始收拾碗筷。 天色渐黑,裴钰要回村,孟晚送他,边走边劝:“要么下次别回去了,这么远,多不方便。左右铺面那有屋子,晚间你在里屋睡,我在外堂随便用桌子一搭不就一张床?” 裴钰凉飕飕看她一眼:“没人要你不方便。” 孟晚识时务换话题:“铺面就一直这么空着?” 提及这,裴钰脸色有点难看。原本答应合作,一口一个好妹妹叫着的药材商就因为发现他是男儿身,全都毁约,凭他自己采的那点药,还真开不起来这个店。 又调阅资料,边看边琢磨,孟晚冷不丁道:“若换合作商呢?” “换成谁?”出事后,这镇子上的商贾家都要被他找遍了。 “梁羽生。” “谁?” 孟晚口齿清楚道:“梁羽生,夫君成了许丰第六房妾室的那个戏子。” 戏子是下九流,就算从良做生意,也要被人瞧不起。 裴钰思索道:“也不是不可以。” 要说镇上如今这药材市场,除了县令侄子,成点气候的好像只有梁羽生。 两人都不是拖沓性子,前一日有了方案,次日便备妥帖礼物,去梁府拜访。 梁羽生正在府中,接到拜帖还挺惊讶。 当年唱戏时,梁羽生就是富商小姐们惯爱点的名角,不但因戏好,人长得也好。此时富贵气一养,锦裙金步摇,更显得这人容光焕发,艳丽无双,黛青色的眉一扬,吩咐管家:“叫他们进来。” 裴钰出来谈生意,总要穿女装,一身素白,与梁羽生站在一起却不落下风,隐隐还要更胜一筹。 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相见恨晚。孟晚扯裴钰的衣袖:“少喝点。” 谈生意哪里有不喝酒的,裴钰自知千杯不醉,挣开袖子,一拉一扯,梁羽生目光在这两人间梭巡,酒杯一指孟晚:“这位是?” 孟晚回敬:“在下江阴孟晚,现在是裴老板手底下的掌柜。” “哦?”梁羽生笑了笑:“我倒也认得一个孟晚,但不想孟掌柜这样一表人才,是个泼皮无赖,前两日听说在山里纵火烧死了。” 裴钰目光抬了抬:“她死了?” “裴老板不知道么?唔,也算恶有恶报。” 裴钰神情复杂一瞬,梁羽生便又开始灌酒。孟晚劝不住,只好抢过裴钰的酒杯挡。 裴钰自诩不醉,殊不知今日喝的是陈年烈酒,后劲十足,出府时也有些飘飘然。 孟晚也喝下不少,晕乎乎找系统要解酒药。不出所料,要啥啥没有。 所幸不晚,街上都是行人,安全问题不必担忧。 “这生意就算定下来了?” 裴钰难得笑得纯良,拍拍胸脯:“难道还有假?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说着,打了个嗝。 到铺面,关好门,孟晚摸着床躺下,其间摸到鼓鼓的被,意识到什么,但犹豫一下,还是放任意识下坠,陷入沉睡。 第28章 寡夫(5) 醒来没有鸡飞狗跳, 天色大亮, 裴钰一动孟晚就醒了。 闭着眼, 也能感觉到裴钰的紧张。 她坏心肠地等裴钰满以为要悄无声息逃出去,就突然睁眼,仿佛才醒, 吃惊地望着床边僵硬着身子的人:“郎君?” 裴钰脑子转得也快,悄悄换个方向, 将要出门换成刚进来, 斥责道:“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赶紧起来, 一会随我去梁府挑草药。” 孟晚不戳穿,只在他将要出去的时候拦住人, 期期艾艾,拿出一根木簪,是裴钰落在她床上的:“换件衣裳再出去。” 裴钰猛然低头,自己还是昨日那身衣裳, 皱皱巴巴, 一看就是刚打床上起来的模样。 无形的尴尬弥漫在两人间, 就连梁羽生也看出来。左打量, 右打量,与孟晚私语, 无比直白道:“你们昨儿回去成了?” 孟晚看出梁羽生对裴钰有意思, 相当理直气壮:“嗯。” 看着孟晚与梁羽生亲密,裴钰总觉得不得劲,将孟晚拉过身边, 小声说:“梁老板也好女色,你小心一点。” 孟晚便笑。 梁羽生啧了声,叫这两人随意挑,自己去喝花酒。 有梁羽生这个货源,裴钰的药铺正式开张,没传统的医药合一的铺面正规,但胜在价格公道实惠,性价比高。刚开业,在孟晚的建议下一波活动连着一波,居然还真正打开零售药材的市场。一个月算下来,不比裴钰孤身犯险去攀岩挣得少。 生意红火,招财也招灾。许丰侄子许蔷心里嫉妒,三番两次派人捣乱,这回找人诬陷卖假药,那回说吃补药吃到大出血,皆被裴钰一一化解。暗的不成,许蔷干脆买通混混来明的,趁夜浇油放火,竟想将两人活生生烧死。 孟晚睡在外堂,最先惊醒,去找裴钰,要带他一起走,却发现四面八方的门都被顶住,根本打不开。火苗窜得老高,二人躲在院落里,为今之计,只有从墙头翻出去,但出去是什么光景,是刀剑还是棍棒,也是未知。既然许蔷已经下死手,断然不会大发善心给二人留活路。 孟晚捏紧了斧头:“郎君,劳你托我上去。” 打头阵必定危险,裴钰目光闪烁,最终只嗯道:“小心点。” 外面果然有埋伏,孟晚刚冒头,就有棍子打下来,险些正中头颅。 十多个小混混拿着铁棍,站在桌面上,将墙围得密不透风。孟晚咬咬牙,跳墙头出去。 铁棍落在身上,每一下都像打在骨头上,令人冷汗直冒,但孟晚连冒冷汗的功夫都没有。 得快一些,任务目标还被锁在滔天的火海里。 墙面平滑高耸,不像山体可以爬,就算她引走所有小混混,裴钰也活不成。 她挥舞着斧头,努力回想第一次做任务时学的功法。虽然这具身体没有内力,但一些招式依旧实用。 “哎呦。”一个小混混被砍伤腹部,抱着肚子倒地。 孟晚脸上溅上鲜血,背后是烧红了天的火舌,衬得她妖异极了。 不知县令侄子做了什么,这么大动静,街上居然一个人没有出来。 这也方便孟晚出手,不一会,一群小混混都七扭八歪倒在地上起不来。他们杀人放火都是为财,可不会傻到赔去一条命。怂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孟晚今日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院门是被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子堵上的,孟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石子移走。 裴钰脸热得红扑扑,眼也是红的。 他看着遍体鳞伤的孟晚,心忽然动了一下。 第29章 寡夫(6) 两人不敢住客栈, 连夜回了村里。村不比镇上鱼龙混杂, 姓许的能耐还没这么大, 将手伸到这里。裴钰要回家,孟晚带他拐了个弯,敲响孟小莲家门。 孟小莲不但是乡绅之子, 还是村里里正孟宣的正君。这正是孟小莲与许丰结怨的原因。原本那县令之位已经是孟宣的囊中之物,结果许丰仗着是郡通判的女儿, 将这位置抢去。孟宣为人厚道老实, 答应容留二人。 次日, 比孟宣写出诉状更快,一大早, 县衙官兵便将孟家团团围住。 许丰与许蔷在最后方,旁边放具盖了白布的尸体,据说是昨夜那些混混之一。颠倒黑白,给人泼污水是许丰的强项, 三言两语, 就将裴钰塑造成个凶残易怒, 一言不合就提斧砍人的形象, 让孟宣赶紧交出来裴钰。 周边围了一圈不明就里的村民。 “说起放火……”许蔷大声道:“之前山里不是死了个混混?也是死于失火,会不会也和陈裴氏有什么干系?” 许丰道:“没谱的话不要乱说。” 说话间, 便见一年轻女子提着斧头, 从堂阔宇深的庭院里走出来。 官兵们纷纷亮出长刀,严阵以待。 孟晚笑了笑,冲许丰道:“大人怕是眼神不好。昨日砍人的是我。而且也不是因为口角。”大庭广众, 她将扣在裴钰头上的锅揽过来一半,推回去一半,指着所谓证人:“是因为这些小混混趁夜放火,还堵住大门,为了保命,草民也是不得已为之,还请大人明查!” 丢掉斧头,孟晚言辞恳切,风度翩翩,很能唬人。尤其和这些个獐头鼠目,目光躲闪的小混混站在一起,更显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她意味深长道:“而且昨夜草民二人呼救,动静闹得那样大,整条街居然都没一个发现,这群人背后的大树不可谓不大。大人,还请您给草民做主啊。” 许丰许蔷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这孟晚牙尖嘴利,三言两语,就把裴钰摘得干干净净。 他们开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抓孟晚?当然不是。 许蔷是为裴钰的生意,许丰是馋裴钰的身子。带回去个孟晚有什么用,江阴孟家的人,惹祸上身么? 许丰目光阴晴不定,看着孟晚,威胁道:“孟小姐可想清楚了?杀人安死罪论处。” 孟晚不卑不亢道:“我朝律法,正当自卫不必偿命。” 许丰冷笑:“既然孟小姐这么说,本官就得好好查一查,这是杀人还是自卫,来人,将孟晚带回县衙。” 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走。 许蔷在轿子里问许丰:“姑姑,现在怎么办?咱们想抓的可不是孟晚。” 姑侄俩圆脸塌鼻,绿豆小眼,长得如出一辙。 许丰慢悠悠道:“傻孩子,抓过来孟晚,裴钰也跑不了。” 许蔷不解,许丰捻起一块糕:“裴钰那人,最受不得恩情。现在孟晚就像这块糕,任咱们揉圆搓扁。”微微用力,那糕点就变成齑粉:“想要救孟晚,还不得求咱们?” “可孟晚是江阴孟家的人?” 许丰不屑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旁枝,出来混这些日子,也没见有人来找,可见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种人,只要不给人弄死,再好酒好菜哄一哄,她还能翻出天去?况且她这样跟在裴钰屁股后头,为的什么?为的不也是那具身子吗?这些日子还没得手,估计早不耐烦,待我尝个鲜,将人送她一夜,呵呵,说不得她还要感激涕零。” 孟晚被带走后就杳无音信,也不开堂公审,裴钰在孟宣家住得不安生,孟小莲近日与他熟悉后,可怜他遭遇,待他便如亲弟弟一般。看他如许丰所料,从自己家里翻出来所有银两,向自己告别更是心疼。 “陈裴氏,你可别犯傻,许丰那老贼的胃口,是你这区区两百两银子能填得满的?”他将裴钰包袱夺下来:“她图的什么,你心里不晓得?孟晚为什么主动出去,不是为了护着你,你这样羊入虎口,便是浪费她的一片苦心。” 裴钰自然是知道孟晚为了谁。可越是清楚,就越是煎熬。 “看你这坐立不安的模样。”孟小莲给他倒了杯茶:“妻主的状纸已经递到郡守那里,不要急。” 裴钰啜着茶,嘴角一夜一个火疖子。 “小莲哥,我想去看看她。” 孟小莲看不过眼,长叹一声:“那不能自己去。待我去和妻主商量商量。” 隔日,挑个孟宣没事的下午,三人一同乘马车去了镇里。 孟宣原本也是要当县令的人物,又生长在孟家县,与县衙里大大小小的头脑都有些交情。况且拿银子看人一向是风俗,不必通过许丰,于是三人顺利进去监牢。 有一狱卒领路,另一狱卒悄悄要走,给许丰通报消息,被孟宣一把扣住膀子:“你要去哪里?” 狱卒擦了把汗,知道孟宣也是个不能得罪的主。 “不去哪,不去哪。” 孟宣将她强留下来,跟上前面三人。 当朝律法规定,男人与女子要分开收监。女子监牢里尽是衣着破败的女人,行走间,两侧不断有异味袭来,环境乌烟瘴气,孟小莲忍不住拿袖子挡了口鼻。他是嘴上不留情的人:“这都什么味道。” 引路的狱卒笑嘻嘻道:“臭女人味呗。” 裴钰心里更是难受,孟晚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为他已经在这里受过三天的罪。 压重刑犯的牢房都在里头,越往里,反而血腥味更浓一点,压过了其他腌臜味。 孟晚被单独关在最里边,正枕胳膊躺着。还穿着被抓走时的那件素白衣裳。看模样还好,没瘦没伤。 牢房是开不得的,只能隔着铁栏杆说话。 孟宣四人留在五步远的地方,让裴钰独自向前。 真见了面,裴钰却又一句话说不出来,桃花眼泛了水光,连忙低头一抹,打开手里的食盒,送去孟晚面前。 孟晚皱着脸,有点抗拒:“三天没有洗漱过。” 成功将裴钰气笑:“都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 孟晚只好接过帕子,擦了手,又拿起肉夹馍,表情复杂地吃起来。裴钰满腔伤感,被她矫情冲淡一半。 “你受过刑没?” “没有。”孟晚道:“只一直被囚着。”拿水囊里的水再淑过口,才觉得口里清爽点:“外面怎么样?” 裴钰挑好的说:“状纸已经递上去了,正在等消息。听闻那郡守是个铁面无私的,你一定没事。” 孟晚扬扬眉,看他通红的眼眶,招手,叫他凑近点,低声道:“玉佩当了?” “嗯。” “那药也配出来了?” 裴钰点点头,孟晚道:“那就好,别忘记日日清晨在村口守着。” 裴钰不解,但应承道:“放心。” 郡守薛如清正廉洁,大公无私,只有一个弱点,就是那患了哮喘的宝贝儿子薛嘉。偏那薛嘉被惯得无法无天,成天要离家出走,资料显示,就是几天后,薛嘉病发横死在村口。原轨迹也是因为这个,许丰栽赃嫁祸孟宣成功,导致孟宣枉死,从此她在孟家镇一家独大,为后来她青云直上的仕途奠定了基础。 裴钰这一会走后,好感度已上升到95。孟晚盘算着,再刺激两波又能功成身退,心情大好,牢饭都多吃几口。待几日后薛如亲自提审,裴钰发现孟晚不但没有想象中的憔悴,因为光吃不动,脸颊反而多了点肉。 同孟宣状纸里说得一样,这案子蹊跷多,薛如身为郡守,一眼就看出里边猫腻。 许丰旁审,两股战战。 她不明白,孟宣怎么能搭上薛如这条大佛!要知道她许丰背后最大的树,也只是薛如手下的通判之一啊。 事情开始不受控制。在薛如的手段下,有一个小混混说了实话——是许蔷雇凶杀人,又指使他们诬陷。撬开一个口子,那些秘密就洪水般倾泻而出,暴露在大众视野。 许丰家中十几房妾室有的是自愿,有的也是被迫。见许丰失势,立刻也去薛如面上鸣冤。 堂堂一方县官,杀人越货,坑蒙拐骗,将薛如气得直抚胸。 许蔷许丰皆被收监,拔出萝卜带出泥,郡里的许芳许通判也被控制住,择日待审。 孟晚出狱,最先做得就是好生洗一遍淑。换一身衣裳,跟裴钰去薛如那里道谢。 薛如正在训薛嘉。经历生死,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也稳重许多,不但没像之前频频顶撞,还时不时点头,学会哄苦口婆心的老母亲开心。薛如面上撑得严肃,心里早乐开花,语气掩不住地轻快:“诺,你大恩人来了。” 薛嘉侧头,最先见到的,却是走在后面的孟晚。 孟晚着一袭红裙,生得肤若凝脂,画出花容月貌,又挺拔沉稳,竟叫薛嘉挪不开眼。 裴钰顺着他的目光,落到孟晚身上,心揪了一下,皱皱眉,眼底浮现一丝茫然。 寒暄过后,薛嘉缠着孟晚问东问西。 薛如看出儿子心意,见孟晚一表人才,又听说她家族显赫,勉强能与薛嘉相配,便没阻止。 孟晚偷瞥裴钰,两人视线对上,又都迅速挪开。 傍晚回村,孟晚主动提起薛嘉问她心意:“我告诉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嗯?” 孟晚侧头,看着裴钰的棱角分明的侧脸。 这些日子,裴钰迅速消瘦下去,穿一袭白衣,山风一打,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孟晚突然拉住裴钰衣袖。 裴钰脚步一顿。 走得是山间小路,四下无人。孟晚凑到他面前,认真说:“我对他说,那人生就一双桃花眼,却总冷冰冰望人。那人的鼻子高挺秀气,指定好生养。那人嘴毒心善……”每说到一个地方,她的目光就落到一个地方,灼热的视线,烫得裴钰不知所措,心跳飞快。 最后,孟晚踮起脚,唇瓣翕动,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裴钰郎君,你说,那人是谁?” 裴钰闭了闭眼,猛地推开她,带了怒意:“谁知道你。” 孟晚露出几分真正地惊愕来。 随后几日,裴钰都避着她走,000笑她翻车,被孟晚关闭语音功能。 许丰被抄家,居然抄出来万两白银,按律法,被她迫害过的都得到相应赔偿。裴钰自然也有一份,他拿这些钱重建了药铺。许是同情他遭遇,许是因他成薛如的座上宾,许是因为许丰倒台,原本将他拒之门外的商家们纷纷找上门来,表态愿意与裴钰共建草药市场,皆被一一拒绝。 裴钰仍只和梁羽生合作,反而被赞许够意思。 同一个行为,不同人做,同人不同时做,也会获得不同评价。落到以前,怕是就要被说不识抬举。 梁羽生拿着酒杯:“她还在府外等着呢。” 裴钰闷头喝酒不说话。 “真不见她?” 他抬起头,眼神清明:“嗯。” 裴钰有分寸,只有在孟晚在时,才会多喝几杯。 梁羽生夹一筷子菜给他:“你到底怎么想的?若真对她没了意思,不如考虑考虑我?” 这话并非说笑,自从正君跟许丰跑了,梁羽生再没有过娶妻纳妾的冲动。有欲.望便去花楼,男男女女,都是逢场作戏。裴钰是第一个令她有娶回家冲动的人,唔,即便他是个直板身材,还是个爱抛头露面穿女人衣服的寡夫。梁羽生笑吟吟地审视裴钰,无数遍思考,他身上那种不同于其他男人的,令她着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裴钰毫不犹豫摇头,只对最后一个问题解答:“咱们不合适。” 梁羽生给他添杯酒,追问:“那和孟晚呢?” 裴钰抿着酒,半晌,才垂下眼帘:“也不合适。” 裴钰清醒得很。孟晚注定是人中龙凤,对他就算有真心,又能有几年?何况,他比她大三岁,又是寡夫。到时她高中,去京城看遍百花,他已人老珠黄,能落得什么好? 孟晚守在府外,对起起落落的好感度叹为观止。 出来时,裴钰目不斜视,路过孟晚,连一抹余光都不分给她,只留下一道酒气。孟晚锲而不舍追上去,裴钰动了动喉咙,想训斥她离远些,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想着,就这样吧,她总会不耐烦走掉的。 没成想孟晚这一缠,就缠到了隆冬腊月。 也得亏有许丰赔偿金,不然她分无分文,又无收入,哪里有大把的时间跟着裴钰到处转。 裴钰如今身价大涨,摇身一变成了草药市场里最富有的老板之一。饭局接二连三,原本一个也不想去,但一旦闲下来,孟晚就要找过来,糖衣炮弹一齐上,蚕食自己,再三考虑后,还不错的裴钰便都答应下来。 春江楼,富商们勾肩搭背出来,只裴钰形单影只。倒不是别人不愿意碰他,是他不乐意叫别人碰。 他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边大柳树底下的孟晚。 “呦,还在呢。” “别说,这孟晚消息倒灵通。” 喝高了的女人结结巴巴,大舌头道:“要不,裴老板,你就考虑考虑呗,一个女人坚持这么久,也不容易。” “说得也是,要我,别说半年,半个月都坚持不了。” “嗤,你?半天吧!” 孟晚噔噔噔跑过来,递上醒酒汤。 裴钰照例无视。 这阵子,他每次拒绝后,孟晚都要看一眼好感度,还是99,确认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时光荏苒,春试转瞬即到。孟晚白日缠裴钰,夜里就在客栈头悬梁,锥刺股。 人本性慕强,变得更优秀,多一份资本叫任务目标对她死心塌地总没错。 下榜那日,敲锣打鼓的队伍来到客栈。 孟晚不但是秀才,居然还是案首。 她去找裴钰报喜,裴钰恭喜她,下一句便伸手道:“既然你已中了秀才,百金拿来。” 孟晚看人总是带着笑,说话也温柔。好像两人讨论的并非债务,而是情意:“字据呢?” 裴钰从柜台最底下,掏出个红木匣,里头赫然是去年孟晚手写的那张黄纸。 孟晚咳了咳:“仔细看看。” 裴钰低头,学如逆海行舟,生意做大,不能退步,便只能进步,裴钰这回能将顶上的字认全了。 “……待到高中秀才,再还百金,迎娶佳人。” 裴钰气得手抖,孟晚双手奉上百金:“钱和人都给你备着呢。” 好啊,从来就不是个老实东西。打从那时候就想着骗人呢。裴钰一把撕掉字据,叫伙计们关门送客。 孟晚被请出去,凭空消失。 她来,他烦躁。可她真消失了,他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寂寞。 看,就说长久不了,裴钰心里想着。没有孟晚缠着,裴钰也不必去饭局躲人,更多时候用来宅在院子里看书熬茶。时间一久,就熬出一身茶的清苦香,混合了草药味,闻起来令人说不出的舒服。 对于孟晚不辞而别这事,外界褒贬不一。在孟小莲看,就是裴钰不知珍惜,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想马后炮戳人伤口,时间一久,又可怜裴钰形影相吊,便生出要给裴钰说亲的心思。 裴钰一口回绝,奈不住孟小莲热情高涨。 将最后一面,孟晚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撇出脑海,裴钰在孟小莲第三十次提这事时,松口答应。 相亲局设在鹤春楼,对面坐的居然是嬉皮笑脸的梁羽生。 裴钰头疼,看向孟小莲:“这就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小老板?” 孟小莲看得出梁羽生对裴钰的真心,拍拍他肩膀:“你们先聊着,哥出去转转。” 梁羽生很会暖场,裴钰一言不发。 直到梁羽生说:“孟晚走了就是走了,人家走仕途的,前途大好,你就不要再念着她。也多看看其他人。” 裴钰才抬头:“比如你?” 他擅于掩饰情绪,梁羽生这个人精,居然都没从这一眼,这句话里窥探到他真实想法。 梁羽生耸肩:“你要愿意最好。” 裴钰又沉默下去,梁羽生还要说什么,包间门忽然打开,一抹白影冲进来。 锦衣华服,云鬓朱钗,少女委屈极了,对上裴钰平静无波的目光,又有些心虚,小心翼翼解释道:“我被家人抓回去的。” 裴钰干巴巴哦一声。 孟晚说:“好容易才逃出来,就听说你在相亲。” “听谁说的?” “铺里伙计。” 两个月不见,裴钰终于允许自己多搭理孟晚一下。 孟晚顺杆子爬,落座,冲梁羽生一挑眉:“原来就是和梁姐相亲?”言罢,拿裴钰面前的杯喝口酒,抚胸。 是这就放心了的意思。 梁羽生眼波流转,冲孟晚俏生生一笑:“是,将裴钰郎君交给我,妹妹你就放心罢。” 裴钰没有配合梁羽生的玩笑,梁羽生尴尬退场。 离开前与裴钰说悄悄话,意有所指道:“有花堪折直须折。” 裴钰杯里的酒颤了颤。 实际上,孟晚将裴钰的态度看在眼里,心中早有猜测,看席上一坛刚开封的花雕酒,有了主意。 情绪大起大落,便不容易敏锐。到微醺,地上横七竖八,倒十多坛子酒,裴钰才发觉,孟晚是有意灌他。 ——这些酒大部分都进了自己的肚子,孟晚只喝过几杯。裴钰摇摇头,自嘲一笑:“你还回来做什么?” 酒壮怂胆,酒直弯肠。裴钰拿着酒杯,眼色朦胧,道:“如今两不相欠的时候,你走得干净不是更好。何必又回来祸害我?” 孟晚给他添上:“能走,我又如何不会走。” 裴钰吃吃一笑,不再说话。孟晚缓缓道:“这次回去,家里要给我说亲。” “哦,那很好。” 孟晚看着他脸色:“可我并不喜欢他,他也心有所属,并且还怀胎三月。” 裴钰猛地清醒,提高了声音:“你的?” 孟晚连忙摆手:“三个月前我正和谁在一起你不知道?整副心思都挂在你身上,哪有余力去叫别人怀胎。” 这一番话,听得裴钰五味杂陈。他咂摸道:“家里逼你的?那是谁家的公子?” “京兆尹家的。” 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忍不了做绿王八。自己不敢求的人,就这样被糟蹋。裴钰又急又怒,想要替孟晚骂两句,却没有身份,只能动了动喉咙,将那阵苦涩压下去:“那你怎么想?” 不知不觉,孟晚已靠得很近,二人对视,裴钰能清楚地看见她眼里,小小的自己:“我想娶你。” 那小小的人眼底泛起犹豫,孟晚添一把柴火:“哪怕是逢场作戏。” 裴钰震惊望向孟晚。 “京兆尹的儿子不会作妾。如果必须娶一个正君,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裴钰嘴角一抿:“拿我做靶子?” 孟晚诱惑道:“一举两得。正好,咱们也可以试一试,若你婚后欢喜,便假戏真做,若真成了怨偶,我也不再纠缠,不好么?” 裴钰沉默片刻:“你容我想想。” 孟晚心情大好:“想到什么时候?” “明日。” 说是明日,方过子时,孟晚就敲响药铺木门。如今裴钰生意做得出彩,铺面也扩大不止一倍,开门的是面生伙计,并不认得孟晚,将要出言训斥,便见老板不知何时,从后院出来。 “知道我会来?” 裴钰无奈一叹:“不知道。” “那你答应了么?” 月光下,少女眸子晶亮,自己映在她眼里,仿佛也变得澄澈温柔。 裴钰酒还未醒,头突突得疼,想要拒绝,说出口的却是:“嗯。” 娶正君不比妾室,必要在主家办婚礼,由双堂主婚最好。孟晚无意苛待裴钰,便央着要带他去京城,孟晚亲娘是京城的二品尚书。裴钰没想到还要这么折腾,他没有安全感,并不乐意离开从小待到大的熟悉故乡,但被孟晚央求几句,又心头大软,不自觉就应下来。 去京城有十日路程,所幸裴钰并不晕船晕车,一路还算顺畅。 孟筌任户部尚书,油水很足,尚书府门外不显,内里尽是锦绣。就连孟晚这么一个新被认下的庶女的院子里,栽种的都是一棵价值十金的紫玉竹,摆设的名玩古董,即便不在那个行当里,也能看出来是好东西。 裴钰从未出来过,但出来,见这些,却不拘谨卑微,给孟晚挣足了面子。 孟家有年幼的女儿孟洋口无遮拦:“这土包子哥哥很漂亮啊,也不像土包子。” 孟筌瞪过去,抱着她的姨娘赶紧将孩子抱走。 孟晚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裴钰本来就优秀。” 孟筌拿这个孩子没有法。她爹曾是她最疼的妾室,结果怀胎五月,被正室趁她不在设计赶走,是以对于好容易找回来的孟晚,孟筌很是容忍,即便她不顾自己一片心意,一意孤行要娶那寡夫舍弃大好前途也无法动怒。 庶女娶亲,婚礼不算盛大,贵在亲切,以至于给裴钰一种就这样下去也不错的错觉。 洞房花烛,挑起盖头,孟晚听见000尖叫99.9999,还差一点点,任务就要完成。 仆人下去,关上门,孟晚借醉,缠着裴钰要他给自己解衣裳。 逢场作戏成了裴钰无限度纵着她的筏子。 裴钰眼里盛了笑意,给她解扣子,取下外袍,忽然,那笑凝在脸上。里衣太短,他死死盯着孟晚后腰那一抹红,搂起衣裳。 [警报!警报!好感度即将清零!]刺耳的电子音在耳边回荡,孟晚骇了一跳。 第30章 寡夫(完) 惊愕侧首, 裴钰已将衣裳放下。好感度上蹿下跳, 稳定在99.999……, 差点清零,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孟晚问000[刚才是怎么回事?] 000也说不清楚, 密密麻麻电子代码呈现在孟晚眼前,000犹豫道[系统故障?] 孟晚审视裴钰。 裴钰端了两杯酒过来, 将其中一杯递给孟晚, 从神情里看不出端倪:“大喜之夜, 喝一杯?” 确认好感度还是99.999……,孟晚接过酒水, 试探着说:“方才怎么突然搂我衣裳?” 裴钰神色如常:“怎么,搂不得?” “给你自然搂得,扒了都行。” 裴钰笑笑,烛光跳跃, 令他的面容一半陷在阴影里:“戏做完, 七日后回门就不必你送我。” 孟晚拧眉道:“那怎么行?”还想说什么, 裴钰忽然沉下脸:“够了。” 他盯着孟晚, 目光复杂:“别再说了。” 孟晚一头雾水,看着他抱了薄被, 去外间睡, 这是他们此前便商议好的。 打这一夜,裴钰像是终于不再耐烦忍受孟晚,时常躲着, 如必要在一起,也不言不语。 很快就到了七日后,带着满满十车回门礼启程。二人挤在同一间马车里,裴钰拿了本人物传记在读,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不分半点注意力给身边人。出发半天,任孟晚怎么撩拨都无动于衷。孟晚咬咬牙,出言道:“你是看见了我那胎记?” 裴钰捏紧了书,目光投过来,半晌无言,他缓缓放下书,坐正了身子:“是。孟晚,你到底是谁?” 孟晚难过地望着他,自嘲一笑:“其实我醒来......” 话音未落,马车剧烈晃荡一下,铁箭扎穿车壁,正对着裴钰面门。 “有山匪!”外面一声喊,马车飞速狂奔,孟晚觉得不对,打开车门,车夫已没,只在车板上留下一滩血迹,立刻勒住缰绳还是不管用,受惊的两匹马直直向悬崖跑去。 “跳!”千钧一发,两人跳出马车,孟晚护着裴钰,在地上打了三个滚。 站起来时,已被拿着钢刀竹箭的魁梧女人们团团围住。 “你就是尚书府三小姐?”领头那人目露凶光。 孟晚心知来者不善,不敢承认,哪知那人旁边一黄毛丫头谄媚道:“是,就是她!” 领头人阴冷一笑,一举手,众人纷纷举起弓箭,孟晚目光一厉,问裴钰:“怕么?” 不待裴钰说话,已抱紧人纵身一跃。 百十支铁箭破空追来,两人已看不见身影。 悬崖上,马上车走下一锦衣华服女人,赫然是尚书府嫡长女,一巴掌扇到那黄毛丫头脸上:“废物!” 山下有水,孟晚拖着裴钰在水里浮沉,裴钰不通水性,而她背后中了一箭,已出气多近气少。 身体越来越凉,手脚发麻,孟晚将裴钰拖到岸上,猛地吐出一口水,看着昏迷的裴钰苦笑[这次栽了。] 本以为会死,然后任务失败,谁知道还能再醒来。 应该是在一张床上,周身干爽,没什么异味。有人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 [000,这怎么回事?] 拟人态的000是个奶娃娃,此刻竟有些目光闪躲,肉嘟嘟的小脸露出为难的表情[这具身体的脑子摔坏了。] [嗯?] [所以你现在是植物人。] 孟晚足足呆滞了三秒没有反应过来。 那人还在耳边念叨,孟晚终于听清,是裴钰的声音。 “查出来了,是你那姐姐做的,不过有什么用?” “孟晚,你还不醒来么?” 裴钰的目光描摹着孟晚的轮廓。 此时她失去伪装的条件,已恢复原本容貌。 “那天你想说什么?明明不爱我,做什么救我。爱我......”裴钰笑了一下:“你怎么会爱我。打小就利用我.......” ...... 要脱离世界只有三种方法,任务完成,任务目标死亡,以及宿主死亡。 现在任务进度停滞不前,裴钰活得好生生地,孟晚又没法自杀,就只能关禁闭一样,被所在原身身体里,等着自然死亡。 000与裴钰是她每日能够接触到的活物。 孟晚好端端时,裴钰对她冷淡极了,从来都是孟晚主动勾搭。 孟晚在这里躺着动也不能动,说也不能说,裴钰却似乎来了热情,每日十个时辰要有八个时辰花在她身上。 只是热情也没用,那好感度就跟被冻结了一样,几十年如一日地不动弹,直到裴钰的声音变得老态龙钟,虚弱极了,对她说:“孟晚,我快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孟晚才听到久违的尖叫[任务完成!恭喜宿主!] —— 主系统规劝道:“您这属于违规。” 年轻男人并不理睬它,目光扫过屏幕上,趴在孟晚肩膀上,猫一样的裴钰,勾了勾嘴角,像是嘲笑,又像是嫉妒:“下一个世界。” 于是主系统换作电子音:“请确认是否关闭好感度满值功能?” “是。” 第31章 大太监(1) “放肆!” 碧玉簪落到地上碎成三截, 小太监一声怒斥, 站成三排的姑娘们具是狠狠一抖, 哐地跪下。 屏风后走出来个形容消瘦的男人。着一袭紫金色官袍,面庞俊美,嘴角抿着, 透出一些阴鸷,走到孟晚身边, 瞥了眼地上的簪子, 阴阳怪气道:“嗬, 也是咱家不自量力。孟姑娘怎么会愿意与个阉人做对食?来人,将孟姑娘送回去。” 小太监提醒道:“干爹, 送不回去,太后不是说了,您没看上的直接送去官窑。” 男人无所谓地哦了声,吩咐道:“那便送去官窑。” 兔死狐悲, 话音落下, 屋子里其他少女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甚至有的直接哭了出来。 郑莲朝嫌弃地一指:“这几个也一起送带走。” 这时候, 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才姗姗来迟。 一目十行地读完,孟晚已经被小太监们押着出了屋门, 想到之后遭遇心里一惊, 猛然挣扎,小太监没有防备,竟叫她挣脱, 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跑到郑莲朝身边,扯住他的衣袖,眨眨眼,逼出两行眼泪:“公公,孟晚愿意。刚才手滑,见您这簪子摔碎,被吓住了。” 郑莲朝眼里升起一抹嘲弄。在他看来,这孟二姑娘就是不识抬举,又经不得吓,这不,一说要被送回去,巴巴又贴过来。第一美人不过如此,他颇有些意兴阑珊,呵斥小太监们:“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给人拉走?” “孟姑娘,松手快跟咱们走吧。”小太监奉命来拉,被孟晚狠狠打了。 她不得不死死抱住郑莲朝的胳膊,才不至于被拉走,柔软贴上手臂,郑莲朝涂了白·粉的脸上透出丝不自在。 能跟在郑莲朝身边做事的都是人精,知道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便没下死力气,推搡间,郑莲朝的脸色越来越古怪,最终忍无可忍,亲自掐下孟晚缠着他的手臂,退后一步,拍了拍衣裳,眉宇间黑气腾腾:“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赶紧带下去。” 眼见着就要同原本轨迹一般被送走,并不想吃那些苦的孟晚咬咬牙,带了哭腔喊道:“郑莲朝,你忘恩负义!你不是一直要找当年未名湖里救你的女人吗?是我!是我!你当真认不出来?” 闻言,小太监拉她的力气更轻了。郑莲朝望过来,眉眼阴郁,带着探究:“是你?” 他缓缓走出来。 这人生得高,又没有其他奴才含胸驼背的坏习惯,居高临下看人时,令人很有压力。 孟晚打开抓着她的小太监,脖子一梗:“是,之前您问过我,我怕损伤闺誉,就没承认。” 其实并不是。偶然救下郑莲朝的是她庶姐孟萦,可如今情况紧急,谁认下就是谁的。况且此时的郑莲朝还没到今后把持朝政,权势滔天的地步,要孟萦在,这当口也是不屑于争这功劳的。 郑莲朝审视着她:“今儿怎么就承认了?” 孟晚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委屈极了:“被送去那地方了,闺誉还有什么用?” 一只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托起孟晚的下颌,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皮肤。因为年少入宫就被阉割,体内缺少雄激素影响发育,郑莲朝的嗓音尖锐轻忽,听起来无比渗人,每个字都像是威胁,他也确实威胁道:“你知道,这些年咱家遇见的骗子,现在都怎么样了么?” 孟晚摇摇头:“不知道,但孟晚的确没有骗您。”拥有资料,孟晚对那段往事了然于心,即便那不是原身救的人,她也能说出所有细节。当然她没有傻到将一切背书般讲述,而是模糊了些东西,边回忆边说道:“那是我十三岁,与姐姐们去未名湖畔赏雪,却被人流冲跑,导致与大家走散,偶然走到不见人烟的后湖,就远远看见一个人在湖里挣扎,光着……” 郑莲朝突然打断她:“够了。” 他目光复杂,看起来已有几分相信:“既然这样今儿就不选了。除了孟姑娘,其余人都送走罢。” 少女们的哭泣声顿时充斥整座院落。 郑莲朝充耳不闻,这时一个面容阴柔的小太监从院外跑进来,与郑莲朝耳语几句,郑莲朝脸色难看起来,带了心腹匆匆走掉。 太后这几年见天儿愿意给郑莲朝赏赐女人,但没一次有女人留下。没得先例,众人不知该怎么安排孟晚,只好让孟晚暂且待在书房,由两个小太监轮流看着。 方才摔碎的碧玉簪子已经被人清理出去,孟晚面前摆了杯茶,她并不喝,粗粗打量完环境,便梳理起系统提供的资料。 这世界的任务目标是当朝大太监郑莲朝。儿时被卖,少年受辱,后来是靠扮女人,引得当今太后注意,才得到出头的机会,从此青云直上。原本只是拿来逗乐的玩意儿,短短五年,成为掌握东厂的厂公。更在三年后,杀了垂帘听政的太后,取代她,成为这个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任务委托者是原身孟晚。从贵女到官.妓,从阉人对食到一具死尸,孟晚一生跌宕,深有不甘。从官窑被郑莲朝带出来后,孟晚看尽炎凉,感动于郑莲朝不计前嫌解救,决定与郑莲朝好好过日子。一开始二人的确和睦,谁也不曾嫌弃谁,甚至称得上恩爱,直到郑莲朝杀死太后,取而代之,已成为皇贵妃的孟萦见风使舵,主动暴露他恩人的身份。作为庶女,孟萦对孟晚又嫉又恨,忍不了孟晚过上比她还好的日子……孟晚不怪孟萦害她,但她无法忍受,日日与自己温存的夫君,只因为别的女人一句话,就结果了自己性命。 ——她要在郑莲朝爱上自己后,亲手杀掉他。 第32章 大太监(2) 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基本了解世界资料后, 确定好攻略大方向, 孟晚便向负责看守他的小太监们搭话,一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二则可以借小太监之口令郑莲朝知道, 她孟晚是真的打算讨好他。见惯风雨的阉人,站在风口浪尖上, 已经没有心力去谈感情, 这时候最叫他受用的不是刻骨铭心, 好像要将人焚烧成灰的爱意。——突然爱慕一个阉人,未免也太过虚假。 他需要的是陪伴、照顾、温柔小意。是能叫他放心地舒缓片刻的温柔乡。孟晚现在这个身份, 扮演这个角色,再适合不过。两个小太监年纪不大,都不过十三四,心思再深, 在孟晚这个历经多世的人精面前也不够看, 加上孟晚演得真诚, 问的又不是什么机关大事, 三言两语,便叫她将郑莲朝的喜好套了个底掉。 夜色将深, 孟晚洗漱后被小太监们带到郑莲朝的卧房。 并不算豪华, 十分简朴的摆设,只蓬松柔软的床垫与被子,提醒着这里有别于其他的下人房。 她披散着头发, 只着中衣,坐在床边。方才过分烫人的热水与这几日牢狱之灾将她蒸得昏昏欲睡。 “吱呀——” 郑莲朝推开屋门,见到她蜷缩在床边安稳睡着,气不打一处来。 他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气,旁人就别想安生,气冲冲走到床边,一把将孟晚推醒,郑莲朝质问:“谁叫你睡在这儿的?” 孟晚坐起来,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因为没睡醒,声音软乎乎的:“唔?咱们不是要当夫妻么?” 郑莲朝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夫妻?”他打量着孟晚,故意道:“往前看着你胆子小得跟只兔子似的,这会儿胆子倒大起来了。孟二姑娘这是要勾引咱家?”说着,他咧嘴一笑:“知道太监都怎么用女人么?” 果真和只兔子似的,不过一句话,眼睛和脸皮都红了。那红一直从耳根蔓延到脖颈,被雪白的里衣盖住,郑莲朝收回目光,嘲讽道:“知道怕了就滚。院子里有的是客房,叫人给你收拾一间。咱家欠你人情,今儿也算救你一命,至此两不相欠,你安安生生在院子里待着什么事都不会有,若要惹是生非,就不要怪咱家不顾念旧情。” 孟晚轻轻蹙起眉头,这待遇,与资料里的孟萦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就赶紧滚。” 说罢,郑莲朝一屁股坐在大床上,疲惫地闭上眼。 他累得很,不想多说话,连脸上的脂粉也不想卸。 一只小手探过来,要脱他的外衣:“公公,孟晚给您宽衣。” 郑莲朝脑仁儿突突得疼,张了眼就要骂,却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 那眼里没有常见的鄙夷、怨憎。 郑莲朝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一个女子看着。 头一次以男人的身份,被女人讨好着。 郑莲朝语气软下来:“咱家今日很累,你先去客房。” 孟晚被小太监们带走,郑莲朝眯了一觉,清醒些,洗完漱,便情不自禁想到那双眼睛。 真是极漂亮一双眼。 第33章 大太监(完) 打这起, 每逢回来, 郑莲朝总要发现卧房亮着灯。说不走赶不走, 一来二去,只好任她待着。一开始只一人,后来加上一桌饭。身为东厂厂公有忙不完的事, 为方便,往日来院子住的日子不足十之二三。逐渐地, 十天里有七八天郑莲朝要风尘仆仆赶回来, 不为别的, 就为那一份被伺候的舒坦。他知道自己有点上瘾,却并不放在心上。弱柳扶风的貌美女人, 没有一点威胁,实在是太让他放心。 但好景不长,随着时间推移,太后忌惮起郑莲朝的权势, 被两面夹击, 郑莲朝越来越忙。 这夜, 郑莲朝正在东厂审讯犯人, 突然一个垮着脸的小太监行色匆匆跑过来,俯在他耳边:“公公, 太后将孟姑娘召进宫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白天的事, 刚传过来消息,说实在喜欢,要借孟姑娘一段时日。” 郑莲朝沉下脸。太后是被宫墙困住的疯婆娘。说不信任郑莲朝, 他这个厂公是太后一手扶持上来的,且就算是现在,没有太后支持,位子也坐不稳。说信任郑莲朝,最近又总和皇帝一起给他使绊子。抓不准太后的想法,郑莲朝迟疑片刻:”先不要慌张,回府等消息去吧。” 与孟晚相处得不错,小太监犹豫再三,临走前咬咬牙问:”那孟姑娘怎么办?” 郑莲朝垂下眼:“她啊,听天由命罢。” 与众人猜想得不同,这边孟晚在宫里并没有受磋磨亦或成为古井里一具新鲜尸体。她利用现代知识,当太后的化妆师当得津津有味,风生水起。 资料里显示,后期郑莲朝反杀太后实在是迫不得已。 如果能在初期巩固好二者关系,郑莲朝不会反,而孟晚也能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令自己在郑莲朝心中的地位,一步一步变得重要。 孟晚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 可怜的孟萦与年轻皇帝被没有失势的太后忍不住害死,连与郑莲朝相认的机会都没有。在孟晚的影响下,太后自己做了女皇。她总要问孟晚的意见。孟晚就是她身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心腹。 荣光万丈,受尽讨好。 几乎是所有人,包括郑莲朝都认定,孟晚会在得势后用霸占她的死太监的鲜血洗去耻辱。 可孟晚没有,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她一如既往地照顾郑莲朝,仿佛真是他的小娘子。 可怎么会? 女皇有日绷不住问:“孟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下无人的御书房,孟晚恭敬而又肃然:“回陛下,臣既嫁入郑家,便一辈子是郑家媳妇,死后也要入郑家祖坟的。” 笑话,又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况且被卖入宫的阉人,都是被爹娘抛弃的,即便日后回乡,也是家中污点,还有什么祖坟。 女皇用杯盖拨了拨茶水,漫不经心瞥眼屏风:“嫁?” 孟晚忽然想到什么,微微抬头,露出双明亮而充满生机的眼眸。奇了怪,这人心思诡秘,手段狠辣,偏偏有这么双干净的眼睛。 “陛下,上回您说臣事情办得好,可允给臣个愿望。” 女皇颔首,谋算着这小姑娘是想升官了还是想借她的手,光明正大脱离郑太监。 谁知小姑娘眼底荡了些羞:“臣还未有过婚礼,也未有正经婚书。能否求陛下赐婚?有您祝福,想必臣与郑郎定可百年好合。” 女皇一时语塞:“你可想好了?帝王赐婚,只有丧偶,没有喜离。” “臣想好了。” 孟晚走后,女皇招呼屏风后的人添茶:“郑郎,呵。”她打量着郑莲朝。 美则美矣,却是个奴才,还去了势。 孟晚图他哪点呢? 疑惑,但无关紧要。孟晚嫁他对自己也有好处。那样算无遗漏的女人,真与贵族世家联手,她能放心?就算她能压得住,日后她死了,孟晚还年轻,新君主怎么办?总不能将江山给个外人。所以孟晚被误会,被鄙夷,一生无子也好。这么想着,女皇笑道:“怎么样,这回孟卿的心思你知道了?你这奴才,倒是好命的。” 郑莲朝也笑,柔声道:“是。” 婚书赐下,大婚当日,孟晚要000查好感度,居然还是60。 她坐在喜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夜幕低垂,宾客散去,新郎官扬手退去众人,喜帕还遮在孟晚脸上,看不到郑莲朝的神情,只能从低处看见,他缓缓走了过来。 酒杯递过来:“先喝合卺酒。” 那声音低柔温润,孟晚猛地掀起盖头。 这是个与郑莲朝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眼里带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看起来,真是不知比那阴郁折磨人的太监强了多少。 她站起来,逼视:“你是谁?” 男子笑容僵硬在脸上,她眯了眯眼:“易容的?你可知刺杀朝廷命官是何罪名?”边说边向屋正中踱步,墙壁上挂了道尚方宝剑,孟晚毫不费力取下来,指向那人:“这是陛下赐给我的宝剑,上谏君昏,下斩佞臣,无名小贼还不跪下!” 那人腿软扑倒在地。 孟晚确认这真不是郑莲朝了。毫不心软,将宝剑架上美男子脆弱的脖颈。 美男子涕泗横流地表示这一切都是郑公公的安排。至于他,是郑莲朝的亲弟弟。 片刻后,孟晚打开房门,将五花大绑的美男子丢给护卫:“你们主子在哪?” 郑莲朝没有走远,拜完堂换了人后,一直在书房等消息。思绪杂乱。一会担心假货会不会被其他不知情的下人认出来,一会判断孟晚能否认出来,一会又琢磨就算开始认不出到了那一步也会认出,她会怎么办?会生气,愤怒,翻脸与他恩断义绝,还是为了那张脸顺水推舟,认为他识时务?她顺水推舟,他要怎么做呢? 关于孟晚为何不报仇且对郑莲朝不离不弃,全天下都疑惑。但追根究底在乎的,除了当事人怕也没别人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可取之处只有这一张脸了。 可要是容颜老去,或者有另一个人,也有这张脸呢? 正想着,书房门被推了一下。 他皱起眉,抬眼,要呵斥心腹不按规矩办事,就看见要呵斥那人缩手缩脚跟在穿着红嫁衣的女人身后,女人拿了宝剑,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郑莲朝气势莫名矮了一头。 孟晚要那小公公下去,小公公看向郑莲朝,郑莲朝点头了,才麻利跑下去,路过门口,贴心地关上门。 “今儿和我拜堂的是谁?” 郑莲朝庆幸自己坐在椅子上,不然现在手脚发软,不知要露出什么丑态。 目光掠过锐利剑锋,他强撑道:“是我。怎么?要杀了我?” 宝剑被拍在桌上,他定了定心声:“孟大人怕是忘了,我好歹也是有个厂里闲职,算是朝廷命官。” “我不杀你。” 郑莲朝呼气,稍稍放下心,下刻,被女人揪住领子,不得不前倾,胸膛压在桌面。女人的眼里烧了一簇火:“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是朝廷命官,是因为认定了,你是我的丈夫。莲朝,我的丈夫,你为什么要将别人塞进我的房里?” 郑莲朝眸子颤了颤,想巧舌如簧地解释,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静默中,女人低低叹了口气,吻上他的额头,脸颊,嘴角:“别再这样试探我了好么?我不要别人,只要你。” 他的声音干涩,几日未饮水似的:“为什么?” “能有为什么?”听到好感度达到99.999……,孟晚笑容变得温柔:“见你第一眼,就看上你了。当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男子,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是惊艳我年少时的梦,今后再遇见什么样的人,都觉得黯然失色。所以只要你,只有你。” …… 孟晚在这个世界呆了三十年。 阉人多病,寿命都不长,郑莲朝将病死时候,好感度还是99.999…… 孟晚近乎放弃任务,直到他咽气前秒,才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恭喜宿主,攻略成功。] 她愣了愣,冷静地提起屋内宝剑。 任务要她,亲手杀了他。 第34章 校霸(1) 二零一二年, 夏。一连几个雨天, 难得放晴。阳光从窗外打进来, 落在教室最前面圆钟不停转动的秒针上,黑板前,男性监考老师拿起玻璃杯, 喝了口茶水。 期末考试最后一科历史,还剩半小时答题时间, 多数学生已经将答题卡书写完毕, 正在检查。静悄悄的教学楼, 在这个时间段,连脚步声都放轻, 只有翻阅试卷的哗啦声。 女性监考老师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教语文,素爱穿改良版的旗袍,一双白色矮跟鞋轻轻地, 路过一列列过道。 她的目光投到一个又一个试卷上, 忽然, 顿了下, 脚步声也随之停住。 孟晚被人点了点肩膀,混沌的意识才突然清醒。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孟晚, 怎么还不涂答题卡?” 眼前, 试卷上的字迹逐渐清晰。的确是属于自己的。试卷边用工整的黑水笔写着:一年五班。 孟晚抬起头,水润的杏眼瞪大了,颇有些说不出话的欲语还休。女老师以为她还在为刚才举报同学耿耿于怀, 安慰道:“驰笙这事不怨你,好好答题。” 这个世界的资料还没有传来,孟晚只能将心中的惊愕压下去,嗯了声,低头审视试卷。 女老师与望过来的男老师对视一眼,摇摇头,默默离开。 答题卡上,主观题已仔仔细细写好,还剩客观题没涂,越看越惊,越看越熟悉,孟晚迅速涂好卡,五分钟后,这个世界的资料才在脑海中呈现。 头一眼瞥见的就是任务对象的名字:驰笙。 逐渐地,孟晚的眉头越来越紧,她忍不住问系统:“这世界的驰笙,怎么与我认识的那么像?不,不单单是像,简直一模一样,就是一个人!”她看一眼资料卡,再看一眼无比眼熟的班主任。这时候的小王老师还很年轻,刚毕业没多久,也没有孩子,充满了年轻老师的朝气与温柔:“还有其他人......在驰笙世界里出现的孟晚,不就是我么?是怎么回事?” 系统人性化地摇头,诚实道:“不知道,不过可以发邮件询问上级。” “什么时候能得到回复?” 系统迟疑道:“不好说。毕竟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系统有很多。” 孟晚摁了摁太阳穴:“没有加急制度?” “没有。” 起身交卷,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去外边探索新世界。系统不靠谱,只能靠自己。 从走廊的窗外望出去,是一片绿茵茵操场,与高高看台。 一切与记忆里的高中如出一辙。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孟晚长长呼出一口气,打开手机。 2012年7月25日。 她的眼皮跳了跳。 如果这个世界真与真实世界无限重叠,那么这正是她发现驰笙秘密的第二天。 前一天她的数学大题没有答好,又因为突然回家,发现了自己身世的秘密,她是被领养的孤儿。 到家时,爸妈正在为要不要让她念大学而吵架。 不能回家,不想回寝室,冒着雨,回到教室,凳子刚坐热,就见一个穿着短裙的人影推门,匆匆进来。 居然是班里的倒数第一,驰笙。 孟晚对这人没什么更多印象,也不感兴趣,更不想有什么过多牵扯。哪怕见到如此奇怪的一幕,也赶紧低下头。但他甩了甩短发,甩孟晚一眼水珠子,孟晚就没忍住瞪他。 这时候的孟晚才十五岁,脸嫩心思浅,那点反感不必说,就能被人一眼望穿。 这么大的雨,充当考场的教室里居然有人。驰笙原本骇了一跳,赶紧就要走,但一看见孟晚脸上的反感,离去的脚步便停下来。 因为淋了雨,瘦削的脸颊苍白地过分,大摇大摆走到孟晚身边,湿淋淋的鞋,一下子踩到凳子上,整个人几乎要将孟晚罩住。随即扬起一个古怪的笑:“还看?知道看见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明明恶劣又嚣张,眼里溢出的难过,却让从来对周遭漠不关心的孟晚心悸了一下。 那双眼浅粼粼的眼情绪外露。 驰笙无法形容那时候的感觉,只知道,那是一种比反感还要教他厌恶的情绪。 “啧。”他撇撇嘴,眸子黑亮,放出狠话:“别让我再遇见你。” 然后一个猛转头,冲出教室。 他身上穿的不是蓝白相间的校服,而是白色卫衣与黑白格苏格兰裙。 少年一米七八的个子,尽管消瘦,跑动在两边都漆成白色的走廊,也是很大一条,长腿十分惹眼,孟晚犹豫片刻,沿着他相反方向回寝室。 如果这是她撞见驰笙秘密的第二天,那么......孟晚悚然一惊。 这一天,考历史时可巧不巧,驰笙的座位被排在她的正后方。 估计是昨儿那口气想来想去还是没咽下去,考一会,驰笙便要搞一些小动作来打扰孟晚。 一会是用笔尖戳背。 孟晚前倾脊背,充耳不闻。 一会是用脚踹椅子。 孟晚向前拖椅子,不动如山。 过一会,一个纸条传过来。 孟晚捏着纸条,没打开,想了想,默默举手,驰笙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 男老师在讲台昏昏欲睡,美丽的女老师走过来问什么事。 后面的小声威胁在女老师走近后就销声匿迹了。 孟晚于是站起来,指着驰笙,冷静道:“老师,他作弊。” 一中是省内重点,能进来的都是尖子生,对作弊这种事都是不屑的。 和作弊一样被不屑的,还有像驰笙这样,交了三万块择校费才能勉强挤进来的学渣。 一双双鄙夷的目光落在驰笙的身上,少年脸色难看。 孟晚要将纸条交给王老师,少年看看孟晚,看看王老师,猛地将纸条抢过去,冲出门外。 不幸,被巡逻过来的教导主任堵在门口。 那张纸条被教导主任抢过去,第二天,竟传出驰笙和孟晚早恋的消息。 后来越传越邪乎,随便一个同学,都能对孟晚何时与驰笙开房如数家珍。因为这个,孟晚一度被驰笙的小迷妹,她们寝室的大姐头于淳针对。这些消息被驰笙家长听说,驰笙便被转了学,去另一所普通高中。人往高处走难,但堕落很容易。再见面是一年后,期末考完试,全班在金城KTV聚会。 聚完会各自回家,没人与孟晚要好,孟晚那时倔强要强,又不抱团,推拒了班长的好心相送,独自走在漆黑路上。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一阵闹腾的喧哗。 口哨声破空而来,孟晚心紧了紧,加快脚步,就听一声似曾相识地啧:“别看了,人家是好学生,不会和你玩一玩的。” 嘻嘻哈哈里,孟晚转弯时,忍不住用余光回头望。 金城招牌的霓虹灯下,站着一群小流氓。 多是职高的混混,也有几个正经高中的。其中一个最高最亮眼,搂着衣着暴露的姑娘,抽着烟,正好也往这边望。 孟晚一眼认出来,这个穿着皮衣,方才发声的小混混,就是消失已久的驰笙。 这个纸条,谣言事件,可以说是驰笙人生的第一个拐点。 向下的拐点。 孟晚一直没想通,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会传出那样的谣言。 但这并不耽误她去阻止这场闹剧的起始。 驰笙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无论如何,还是留他在身边更稳妥,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作为遵纪守法的年纪第一,只知道学习的年纪第一,孟晚从未去过教务处。路上询问了三个巡考的老师,才顺利到了办公室外面。 门没关好,留了条隙缝。 争执声从里面透出来。 教务处长是个冷冰冰的男人,从面相上,就能看出带着肃杀的严厉来,孟晚还从没听过他这样惊慌的语气:“驰笙!你给我下来!” “我不!你不许打开,打开我就跳下去!” “好好好!你下来!赶紧下来!老师不看!把纸条给你,给你!” “你把纸条放桌上!” 她悄悄打开门缝向里望。 教务处长将纸条倒扣在办公桌,两只胳膊张开,在劝驰笙:“还不快下来!” 驰笙打开了窗户,坐在窗户边沿说:“后退!” 教务处长便听话后退。 不怪他如此听话,这里三楼,驰笙一个不小心,就是严重的教学事故。更何况,驰笙的父亲也是个有点门路的商人,与教育局局长都能搭上关系。 “快下来吧!” 驰笙看来有点满意了,跳下窗户,要去捡那纸条。 然,造化弄人,一阵风倏地吹过,比驰笙动作更快,那被扣在桌面的纸条飘下来,打了一个旋儿,正面朝上,落在教务处处长皮鞋旁边。 教务处处长下意识拿眼去看,孟晚猛地冲进去,将那纸条一把盖住,捡起来。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那上面写得是什么,就上前一步,抓住驰笙的胳膊,稳稳当当将纸条送进了驰笙的手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原本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愣住。 驰笙捏住纸条。 孟晚说哭就哭,嚎啕道:“驰笙同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冤枉你,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教育处长的脸沉了下来:“孟晚!这是怎么回事?” 他认得这个高一回回模拟考的年纪第一,是个清北苗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说什么冤枉? 孟晚哽咽着抬起头,眼泪流了满脸。 她长得好看,粉雕玉琢,此时还有一些婴儿肥,这样一哭,叫在场的两个男人忍不住软化,教务处长语气好了点:“说。” 孟晚轻轻掐了下驰笙的胳膊,真诚道:“是我和驰笙同学昨天闹了点矛盾,才冤枉他给我传纸条的。” “那纸条?” 孟晚一咬牙,道:“是我传的,我故意的。” 教务处长轻轻叹口气。 现在这种只重才学的教育模式下,的确有许多优等生虽然成绩好,却缺乏品德教育。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孟晚又一脸真诚地认错,他也不想为难,教训几句,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教训完,又对驰笙道:“既然如此,怎么不和老师说明真相呢?臭小子,刚才为什么死活不让老师看纸条?” 驰笙哼了句,脖子一梗,不说话了。 教务处长以为他是还生气,没放在心上。根本没想到,他是吃惊之下,找不到说辞应对。挥挥手,让俩人回去继续考试。 从教务处出来不久,下课铃响起,考试结束。 孟晚与驰笙并排走着,突然说:“你是不是还没涂答题卡?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驰笙没说话,路过一个垃圾桶,将纸条撕吧撕吧,丢进去,才看她一眼:“有病。” 说完,也不回考场拿书包,跳下走廊的窗户。 这里是二楼,楼底下有一片草坪。 驰笙在草坪上稳稳落地,逐渐消失在孟晚目光里。 孟晚耸耸肩,问了下系统邮件回来没。系统无辜表示没这么快,她便背着书包,溜溜达达往家走。 考完试,学子们逐渐从四面八方的教室里涌出来,在校园大门短暂汇聚,再涌向四面八方。 孟晚的家在南面。 路过一个个来接学生的家长,与一辆辆飞速前行的自行车,孟晚在人行道慢吞吞前行。 不知从何时开始,后面响起摩托车的引擎声。 不紧不慢地,如影随形。 孟晚脚步缓了缓,在五分钟后,闪身进一条小巷。 紧接着,一辆漆黑的摩托也拐弯,进入小巷。 小巷又长又窄,两边厚厚的墙用转头垒成。摩托车在里面行驶十分困难而考验技术,一不小心驾驶人就要被粗糙的墙面划破衣服。 驰笙跟进来,行驶一阵,觉得不对,刹车,脚抵在墙上,右手打了下车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转头,少女坐在墙头:“我还以为你开到头也发现不了跟丢了。” 驰笙眯了眯眼,推上去头盔的护目镜。 少女灵巧地跳下来。 一米六的身高,小小一只,气质也是温婉恬淡的,总做出令人吃惊的事。 “为什么跟踪我?” 驰笙拍拍后座:“上来说。” 孟晚摇摇头:“还是不了。你为什么跟踪我?” 驰笙于是下车。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黑亮黑亮的,盯着人时,却冷冰冰的:“跟踪你,一是为了和你道谢。二是想和你说一声,昨儿你见到的,要烂在肚子里。不然我能让你念不下去书。” 驰笙气势很足,将孟晚挤在他与灰墙之间。稍微胆小一点的姑娘,现在已经被吓哭。孟晚扬眉:“这就是你道歉的诚意?” 驰笙说:“不是。” 他递过来一个东西,孟晚一看,居然是那被撕碎的纸条,已经被胶带黏好,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明儿带你去买裙子。” 搞不懂任务目标的脑回路,孟晚哑然无声。 “别误会。”少年耸了耸肩,说:“我就是觉得,左右你都知道了我的秘密,不如把你发展成朋友。” 孟晚试图理清思路:“为什么要带朋友去买裙子?” 少年靠在墙上,抱住手臂:“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什么闺蜜装么,我们也可以穿。” “闺蜜装?!”孟晚吃惊,在脑海里对系统说:“这个世界的驰笙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女人吧?那还真和真实世界有出入,真实世界的驰笙顶多玩一玩cosplay,但性别认知是正确的,甚至因为太过正确,而陷入深度痛苦。” 真实世界的驰笙一直希望自己是个女孩子。 她眼里的吃惊让驰笙脸色变了变。 “你,你要和我穿闺蜜装?” “嗯。” 孟晚拧起眉头:“驰笙,你以为自己是个女孩么?” “怎么,不行?” 大概是孟晚震惊太过赤.裸裸,驰笙脸色越来越难看:“当然不是!我只是喜欢穿女装的感觉。” 说完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差别。 都是变态。 他烦躁地推了下孟晚,调头要走,却被孟晚拉住。 孟晚好奇道:“那你为什么喜欢穿女装的感觉?” 驰笙抿抿唇,见她似乎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穿女装,心情好了点。 “你管我?” 就这样还想和自己发展成朋友。 孟晚想,难怪在真实世界,最终驰笙身边除了自己,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她笑了笑:“不是要当朋友么。” 驰笙要张嘴说什么,就听一阵铃声响起。 这个时代,智能手机技术才刚起步。就连驰笙这样家庭的,拿出来接电话的,也是厚厚的手机,又蠢又笨。 他将手机放在耳边,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少年微微有了血色的脸颊一下子变得苍白。 这时候的孟晚顶着十五岁的嫩壳子,却已经是在商场厮杀过的成年人。 一眼就从骤缩的瞳孔、发抖的目光以及咬紧的腮帮看出来,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中新晋校霸在害怕。 他有什么可怕的? 有谁,有什么事,能让他害怕? 孟晚听不清电话内容,只能听见他一直在嗯,挂断时,说:“这就回去。” 她脑筋转得很快,扯住驰笙的胳膊:“你要回家?” 驰笙嗯了句,他好像很急,跨上车:“这就得走。”犹豫片刻,又问:“先送你回家?” 孟晚摇摇头,套话:“既然是急事,你赶紧回去吧,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驰笙不愿多说:“那我先走了。” “喂!” 孟晚在背后喊他。 驰笙转头:“干嘛?!” “明天还一起去挑裙子吗?” 虽然做出邀请,没想到她会答应,一时间,驰笙居然没说出来话,隔了几秒,才道:“当然。晚上手机联系。” 驰笙也寄宿,只有特殊情况才会回家。 而驰家只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他妈疯病又犯了,要找他的同胞姐姐。 一开始,驰笙被叫回家里是兴奋的。后来是害怕的,恐惧的。再后来,麻木了,便是面无表情的。 脸上面无表情,脑子却是乱糟糟的,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能认真想。 这一回回去时,半路想到学校,想到孟晚,驰笙那个锈顿了一样的脑子,居然重新开始细致运转。 不一会,头盔下,面无表情的脸浮现出困惑,又向往的神情。孟晚到家时还早,五点多钟,孟父孟母都没有下班。家里只有同样考完试的弟弟在生火做饭。弟弟孟浩然很怕孟晚似的,回避孟晚的目光,只低头做事。 孟晚回屋放下书包,又换了家居服,才出来,洗手,默默帮他做饭。 弟弟是个好弟弟,父母也是好父母。 只是贫穷,让许多事无法做到十全十美,尽善尽美。 就像三年后,两人都要上大学,而家里供一个大学生都费劲。 所以养母想让她辍学打工也无可厚非。甚至来说,是无可非议的。 没有他们,哪里有孟晚这十几年的家呢? 也许孟晚在孤儿院长大,只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连高中都没机会上。 小时候孟晚一直不懂,为什么父母总是更疼这个比她小半岁的弟弟,一开始暗暗较劲,后来心灰意冷。 现在看来,都是笑话。 孟晚叹了口气,打了弟弟一下,孟浩然正洗菜,瞬间受惊了的兔子似的,抬起眼:“姐,怎么了。” “没怎么不能打你了?” “能,能。” 这是小时候被自己暗地里设计怕了。 孟晚拍拍他:“这么怕我干什么?我是你姐。去,洗洗手,把校服换了再做饭。” 这样温柔的语气,这样亲切的态度。孟浩然受宠若惊,窜去换校服了。 孟晚把他的菜捞出来,继续换水洗。 吃晚饭时,孟晚把她要在暑假找个家教做的想法提出来,又列出现在每节课一个半小时50的行情。她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一中的,给初中小学补习个语数外轻而易举。 养父有些意动,孟浩然脱口道:“姐你不学习啦?你不是最爱学习吗?一分一秒也不要浪费。”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短短一个晚饭时间,孟浩然已经不怎么怕孟晚。养母秦莲眉开眼笑:“一节课50!小晚你可真有出息,只是,能找到吗?” 孟晚笑着说:“我初中的班主任能帮着联系。” 养父孟凡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人家家里当家教,不安全。” 被养母一瞪,两人又要掐架,被孟晚及时拦住:“不是我去人家家里。”孟晚将自己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我会让学生来咱们家里补习的。补习的地点就在我卧室。能补贴家用的好事情,为什么不干呢?” 孟凡这么一听,也放了心。秦莲乐呵呵地:“好,好,我们家小晚真有本事。” 晚上十点,一个陌生号吗发短信过来,约定明儿上午十点,在市中心的沃尔玛正门口见。 孟晚打过去,确定是驰笙,回了个不见不散。催系统查邮件,还是没有回信。觉得口渴,便下床,去客厅拿水。 孟家一般是九点就要熄灯睡觉的。此时万籁俱寂,孟晚也放轻脚步。 回屋,路过主卧时,里面居然传来谈话声,然后便是呜呜哭声。秦莲,这个为一角钱能和工地上的壮小伙子干架的泼辣女人,居然在哭。 孟晚停下脚步。 老房子,不隔音,主卧里面,孟凡劝慰声大了一点:“别哭了,吵醒孩子们不好。” 秦莲这才压抑下哭声,说话还带着哭腔:“都怨咱们没本事,小晚还那么小,就要出去干活。” “你昨儿不还让她不念大学?” “我那是气话,谁让你说不让儿子念大学。” 是了,即使上辈子,她没有去做家教,也还是安安稳稳地上了大学。 孟晚闭了闭眼。 可孟凡却因为过劳,在工地上体力不支,操作失误,被钢筋压死。 她回屋,看着被灯光照成橘红色的天空,伫立良久。 翌日九点半,孟晚已经到沃尔玛大门口等待。却迟迟不了驰笙身影。十点半,孟晚打开手机。 驰笙的号码一直占线。 要么是他一直在打电话,要么是他将孟晚拉进了黑名单。 这季节的天气多变,早上还是艳阳高照,不一会就下起雨。 孟晚没有带伞,也没有穿厚衣服。 凉丝丝的冷气,直往她骨头缝里钻,她看了看旋转门,走进去,透过透明的玻璃向外往。 街上的人流被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看了天气预报,支开形形色色的雨伞小心翼翼走着。另一部分就没这么幸运,用手遮着头,急匆匆跑过,裤腿上都是泥点子。 下午,驰笙还没来,孟晚已经有些饿了。她打开老式翻盖手机,打算给驰笙发个消息就回去,打了几个字,又通通删掉,换成:我还在等你,你什么时候到?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连几个小时都等不了,还谈什么攻略。 不出意料地,没有回信。又打了两个电话,还是占线,孟晚看了眼一楼旁边的拉面店。里面拉面25一碗,是秦莲半天的工钱。她揉了揉胃部,继续眼巴巴等着,显得可怜兮兮的。就连不远处化妆品柜员都忍不住问她,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 孟晚摇摇头,特乖巧一笑:“谢谢姐姐。” 她是天生的演员,这一天无比纯良天真,叫人心都化了。 下午三点多,驰笙的电话才打通。 他说有事,可能得过一会才能来。问孟晚走没走,不然就先走。 孟晚说:“我没有伞。” 那边沉默了一阵,才说:“我去接你。” 看得出来,驰笙过来得很匆忙,连身上皱巴巴的长裙都没有脱掉。 所幸他戴了棒球帽,墨镜,口罩,又所幸今日突然下雨,人群冷清,多只关心自己的事,才不那样扎眼。 孟晚恰到好处地抱怨:“怎么才来呀,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 驰笙有点不对劲。隔着墨镜,也能看出他的目光是冷冰冰的。与他的语气一样:“谁也没让你等。” 孟晚就不说话,皱眉看他。 她穿着玉色长裙,肌肤雪白,微微鼓着腮帮子,还带着稚气,粉雕玉琢地,仙女下凡似的。肚子及时叫了两声,于是小姑娘的嘴巴就瘪了,眼睛眨一下,驰笙心头的火气与暴躁就少一分。 女孩子真是麻烦。 就不应该因为一时兴起招惹。 他别开眼,伸手扒拉一下棒球帽:“好了好了,我的错。没吃饭?我也没吃饭,走,一起吃饭去。” 处人之道就在于你来我往,欲拒还迎。察觉到这是个探寻驰笙底线的好机会,孟晚佯装生气要走。 驰笙手指动了动,拉住她:“不是故意让你等的,家里出事了。真要走?这时候走不就白等了么?哎走走走,带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今儿我请客。” 孟晚毫不客气蹭了他一顿烤肉。 尾声,驰笙扫底,啧啧:“比我吃的还多。” 服装店八点才关门,还有三个多小时可以逛,两人先去男装店给驰笙换了身行头,慢吞吞地从二楼看到三楼,又从三楼看到四楼。期间驰笙一件也没有看上,孟晚挑一件,他否决一件。最后孟晚没忍住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驰笙想来想去,目光落在孟晚身上打量。 孟晚大吃一惊,后退一步:“这件不适合你,而且这是我妈自己亲手做的。全天下没有第二件。” 驰笙闻言眸子一亮:“让你妈给我也设计一件。” 孟晚无奈地看着他。 他私下偷穿女装,性格却是实打实的男孩儿。偶尔的自来熟令人无所适从。 “等咱们真正成为朋友再说吧。” “我们现在还不算是朋友吗?” “当然不是!” “那什么时候能是真正的朋友?” 孟晚吸了口奶茶:“等你学习成绩超过我吧。我妈说不能和成绩比我差的孩子做朋友。” 驰笙想捏她的腮帮子,忍住了,只在心里吐槽,白眼狼。 但就是这个吃了他的嘴也不短的小白眼狼,让他这么多年,头一回真心实意地笑出来。 他贪恋与孟晚待在一起的感觉,便想尽办法黏着孟晚。 在得知孟晚要招学生时,主动报名。 孟晚说要考虑考虑时,便紧张地盯着。 孟晚本来只是逗他,在接到系统语音时,却改变了主意。 系统说,这就是现实世界。 不过是十年前的现实世界。 任务世界与现实世界重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若攻略成功,驰笙会被献祭灵魂永不超生。 若迟迟不成功,她便再也无法回到自己来时的那个世界。 她对系统说:“这自相矛盾。” 系统支支吾吾:“可是就是这样的。” “那现在怎么处理?” 系统快速翻阅守则,惊喜地:“世界bug可以申诉,届时宿主可以强行脱离这世界。” 孟晚头疼道:“立刻申诉,另外,看看驰笙对我的好感度多少了?” “好的好的,89。” 扔下一句话,系统便扭着屁股,去填申诉的表格了。 89这个数字令孟晚吓了一跳。 脑海里这么多活动,在外界看来不过几秒时间。 驰笙还在焦急等待答案。 就见小姑娘的脸色突兀地冷下来:“不要。” “为什么?” 孟晚在脑海里喊系统:“89?怎么会这么高?” “可能学生好攻略?” 孟晚对驰笙冷声道:“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不觉得我们走得太近了吗?这段时间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 驰笙好面子,经不住孟晚一再打脸,被迫暂时放弃这段友谊。 只是有的东西,一直拥有,只觉得挺好,也不觉得如何好。 一旦失去才发觉,那好是无可替代的。 孟晚惊恐地发现,好感度还在一点一点的涨。每天夜里就要涨一点。 分开的第十天夜里,好感度涨到99时,孟晚一夜没睡。 次日给驰笙去电话,接的是个女孩子。 “孟晚?你怎么还死皮赖脸给驰哥打电话!你俩都分手了,就别再联系了。” 这声音,这中二的气质,除了她寝室大姐大于淳不做他想。 啪,电话被挂断。 孟晚决定过会再打,说一些话刺激刺激驰笙掉好感度,哪想到,没一会,好感度它自己刷地一下子,掉到59。 一琢磨,指定是于淳干了什么。 喜闻乐见。 过两天,系统的申诉才被反馈。世界bug已经调整,既然来,不建议强制弹出,对宿主、系统和世界都有不小影响。任务正常做,成功最后主系统不会收取驰笙的灵魂。 “要是失败呢?” “宿主将陷入轮回,重新回到穿越过来的时间点,直到任务成功。” 孟晚不得不追回驰笙。 这并不容易,一则,驰笙在躲着她。二则,她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去做,怕如原本轨迹,驰笙被转学,到时天高皇帝远,更加难办。三则,驰笙身边还守着个虎视眈眈的于淳。 作为英语课代表,孟晚唯一与驰笙正常的交集便是收作业的时候。 九月一,刚开学,英语练习册一摞摞叠到孟晚手里。收到驰笙这,孟晚用余光左右探视,觉得没人注意,才将个纸条塞给驰笙。 驰笙没接,纸条掉在地上,险些被穿梭的语文课代表也就是班长注意到。 孟晚一惊,赶紧用鞋踩住,班长赵安走过来:“收完了么?一起去办公室?” 孟晚挪挪脚,尽量摆成个自然的姿势:“我还差一排,你先去吧。” 赵安将孟晚胳膊上厚厚一摞练习册拿去一大半,放到自己胳膊上:“你这太多了,赶紧的,我等你。” 有注意到这边的男同学,调皮地吹起口哨:“呦,班长心疼班嫂了。” 赵安赶紧回头,半开玩笑地呵斥。 孟晚趁机将一摞书放在驰笙桌面,迅速低下身把纸条捡起来塞兜里。 因为赵安与孟晚的“八卦”,教室里响起一阵阵哄闹声。 驰笙嗤笑一声,将自己的作业丢在孟晚那一摞的最上面,从后门走出教室。 孟晚与赵安送完练习册回来是从后门进的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的驰笙还没回来。马上就要正式上课,驰笙回到座位,想了想,摸出手机,给驰笙发了条信息,让人赶紧回来。 没有回复。 不知驰笙是否特地找过老师,上午四节课过去,也没有老师在意少了这个人。 中午孟晚同桌不想去食堂,在教室里补觉,并托孟晚捎面包酸奶。孟晚也不想去食堂,去过一次出来,浑身都是去不掉的饭味,便直接去超市。 她在超市里遇见了正在购物的驰笙。 他身边簇拥了一群肌肉虬结的大小伙子,还有一个于淳。于淳梳着很潮流的花苞头,前边两缕碎发,今早班主任叫染回来的黄色头发在阳光下,金子一样耀眼。与孟晚的含蓄温婉不同,她是长相明艳的美人儿,站在人群中十分夺目。 觉得人多,孟晚没有过去,想要默默离开,却被堵在货架。 “不都告诉你,别再骚扰驰哥?” 透过人群,孟晚与两步外的驰笙对视。 驰笙面无表情,好像这场因他而起的闹剧与无关。 怕又传出流言,孟晚并没承认,垂下头要走,于淳一拦再拦。 终于孟晚没忍住,出手一掐,那只挡在她面上的胳膊便一酸,于淳惊叫一声,孟晚趁机离开。 “给我拦住她!” 于淳指挥着篮球队的兄弟,兄弟们看了眼驰笙,有人喜欢于淳,跃跃欲试,驰笙皱眉,冷声道:“够了!” 众人愣住的时候,驰笙跟着孟晚背影离开了。 他将孟晚堵在高一教学楼一楼楼梯口。 两人缩身在白色大铁门后面,离得很近。 这处楼梯很偏,中午时没什么人过来。 一时间,好像整个教学楼,就剩下这么两个人。 “你到底什么意思?” 孟晚拎着牛奶面包,不甘示弱地回瞪:“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就显出孟晚倒打一耙的本事,与戏精的本质。她愤怒又带了些落寞道:“就因为我拒绝了你当家教的事,你就要和我彻底掰了?我从来没有交往过密的朋友,是真心对你好的。” 驰笙气笑了:“不是你说觉得我会耽误你前程,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孟晚静静看他,水一样的眼眸里,逐渐流露出真切的伤心。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这话,但这并不是我说的。你该知道我的为人。” 驰笙脸色逐渐沉下来,拿出手机,开公放,给于淳打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小女孩惊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驰哥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又碎碎念:“孟晚真过分,我胳膊才能动,下次别让我遇见她……” 驰笙打断她:“于淳,有一天,你接了我的电话。和我说孟晚要和我绝交。” 那边理直气壮道:“是啊!她亲口说的。” 驰笙默了默:“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 “什么人?” “骗我的人。你实话跟我说,真是孟晚要和我绝交?” 十五岁的小姑娘,再中二充当大姐大,心机也是浅得像泉水一样。被诈了两句,便心虚又嘴硬道:“怎么不是怎么不是,我看她就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嫌弃咱们这种学习不好的。你不知道,我们是一个寝室的,她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时隔已久,于淳无法复述她编出来的原话,坑坑巴巴道:“我怎么记得?” 电话挂断,孟晚耸肩:“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驰笙盯着她:“你真没嫌弃我?” “莫名其妙,我嫌弃你做什么。” 驰笙想了想,俯下身,小声问出已经想问很久了的问题:“你不觉得一个男孩子,穿女装很奇怪么?” 孟晚与他对视,也小声道:“不觉得,那有什么。你长大就知道了,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嗜好。有人喜欢彩虹,有人喜欢铁锈,有人以折磨弱者为乐,有人就愿意帮助人,有人为权势财富不择手段……相对而言,我觉得你的小爱好挺可爱的。” “那么,你的嗜好是什么?” 孟晚认真想了想,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驰笙的睫毛很长,近距离看,一把小扇子似的,根根分明。 孟晚笑了笑,认真道:“逗你。” 年少的恩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冰释前嫌。 下午上课时,驰笙一直忍不住去看坐在第二排的孟晚。 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脊背停得笔直,比在座任何一个同学都要直。 她的马尾乌黑柔顺,垂在肩膀上,遮住一截白皙的脖颈。 怎么看怎么漂亮。 同桌拿手在驰笙眼前晃了晃:“嘿,驰老大,看什么呢。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驰笙回神,赶紧站起来。 讲台上,数学老师一脸懵,驰笙咳了咳:“选C。” “睡懵了?现在在讲新课!”□□笔头砸下来:“赶紧记笔记!” 哄堂大笑声,嘈杂议论声此起彼伏,很快熄灭,课堂重回寂静,驰笙同桌笑得失声,抱着肚子凑近道:“老大你发什么呆呢?这么入迷?还一脸荡漾的。思春了?”驰笙原本拉下脸要打人,被这样一问,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迅速就警戒起来。也不想与他过多交流,拿起笔记,像模像样写起来。 “喂,生气了?” “没有,快记笔记!” 晚饭,驰笙狠狠被孟晚敲了顿大的,他盯着两口一个寿司的孟晚,脑海里不断循环同桌的声音。 思春了,思春了,思春了…… “孟晚。”他轻轻地叫。 “嗯?怎么了?”少女抬起头,眼神清澈。 “没什么,赶紧吃!” 今天之后,好感度重归90,停留在挚友的程度,但却怎么也不肯往上走了。 孟晚琢磨着是长时间的分别让两人陌生,便主动邀请驰笙来家里,给他补习:“吃你那么多好吃的,给你补一补也是应该的。” 驰笙遂一放学,便毫不客气地尾随孟晚。 二人在小巷汇合,孟晚左右瞅瞅,没熟人,才跳上摩托。 驰笙心里有点不乐意:“怎么搞得和特务接头似的。在学校也故意避着我,和我走得近这么丢脸?” 这是送命题,答不好好感度指定断崖式下降。 孟晚叹息道:“怎么会,我这不是怕传出什么谣言。最近学校抓得紧……你家里也不让早恋的吧。” 驰笙被呛住:“什么,什么早恋?!我没有。” “是,我们没有,但架不住别人这么以为。” 这一天,驰笙的背部绷得紧紧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紧张似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两人一起回家的消息还是在学校传开。分别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孟晚拿出早准备好的家境贫寒,挣家教费的说辞,也不知小王老师信没信,反正没再追究这事。 这回的流言影响力没有原轨迹那么大,驰笙也没有被迫转学,而是跟着孟晚,一路补习到高三。 高三下学期,原本的倒数第一已经是班里前三。 每次家长会,小王老师都摩拳擦掌,想着重表扬一下驰同学的家长,奈何每次那个位置的空着,没有人来。 一来二去,小王老师对驰笙的家庭情况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私下总请孟晚与驰笙吃东西。 很快,百日誓师,誓师后回到教室,小王老师拎出一个大的心愿胶囊,不锈钢做的,解释得很。 班里,一个又一个心愿纸条放进去,众人一起看着它被埋到校园里的松树底下。 “十年之后,我们再会。到时候看看,谁的心愿完成了。” 这时候,分别的气息已经开始浓重,班上性子敏感,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已经红了眼眶。 驰笙站在最边上,看着人群里的孟晚,笑了笑。 高考后的第三天,仍然在金城KTV班聚。男孩儿开了啤酒,撕心裂肺唱着别离,女孩们时不时地抹眼泪,轻轻道出祝福。 人声鼎沸里,驰笙问孟晚:“你考得怎么样?打算报哪个大学?” 这一回,可能因为心智成熟,也可能因为学习方法更加高效,加上隐隐约约知道这回考试的侧重点,孟晚自我感觉良好:“七百分七百分,大学还没想好,应该是帝都的,你怎么样?” 驰笙喝了酒,灯光下,白净面皮泛出淡淡的红:“我考得我不错,你押题很准……六百九?” 两人哈哈大笑,又积极讨论,如果清北都来抢人,两人要报哪所哪个专业。 两人甚至约好,分数出来后,要一起,用一个电脑填报志愿。 结果就在出分的前一天,驰笙突然失踪了。 电话不接,家里没人,连于淳都联系不上。 孟晚急得问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除了感知到任务目标没有生命危险并没有任何作用。 她去翻这个世界的资料。 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三言两语将这个暑假,大学几年匆匆带过。 孟晚紧紧皱起眉头。 她一直在找驰笙。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最后连于淳都放弃,看不过去,劝她珍惜眼前人。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高中班长,赵安。 两年大学时光,将这个曾经无比中二张扬的姑娘改头换面。 两人坐在咖啡厅,面对面搅动咖啡。 于淳欲言又止,最终道:“听说他们一家出国了。孟晚,你何必呢?”她有理有据地分析驰笙的无情无义,又完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职责这个负心汉,并在最后总结陈词:“所以,赵安他等了你两年,你要不要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孟晚摇摇头,将一口美式递给唇舌。苦涩弥漫,她用纸巾抹抹嘴唇:“我不喜欢他。” 虽然原轨迹,这个赵安的确是她第一个男朋友。但她的确不喜欢。既然不喜欢,重来一回,就没必要相互耽误。 何况,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谈情说爱,体验人生的。 于淳咂咂嘴:“那你晚上的同学聚会还来么?” “当然!” 阔别两年,当年的同学已然有些陌生,还有一些没有到场。吃过饭,有男孩儿提议,摸着黑去校园,挖出心愿胶囊,被众人异口同声否决。 有戏精声情并茂道:“说是十年,就要十年。少一天,一个时辰,一秒钟,都算不上十年!” “滚!” 散了聚会,在外面吹了会冷风,婉拒了要送她的同学,孟晚打了个车去一中。 不必翻墙,门卫认得这个两年前的高考状元。留下身份证,孟晚轻松进去,摸到当年那棵松树下。 她看了一会,刚要走,忽然瞥见,不远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夜色昏沉,看不清面容。 但孟晚实在太熟悉驰笙了。 这个场景,也和原轨迹,她与驰笙的重逢太像了。 原轨迹也是大二,不同的是,是在她的大学校园里。 夜里,从图书馆出来,她和室友一起,相伴着走了考研路。 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间歇放了一张长椅。 室友叽叽喳喳,突然伸手一指,悄咪咪说:“孟晚你看,那个女生好吓人啊。” 孟晚一望。 一米八的身材,穿着白色长裙,孤零零坐在长椅上。月光轻移,照在他的侧脸,不是驰笙是谁? 记忆里的驰笙,和现在的驰笙一起转头,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 她心脏狂跳,仿佛又回到了原轨迹。 没有像原来一样跑掉,孟晚捏紧拳头,走过去。 驰笙整个人发木,不知在想着什么。孟晚问了他好几句,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孟晚?” 孟晚点头,重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这两年去哪里了?当年为什么突然失踪?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现在在哪里念书?” 他歪歪头,一句话也不答。 孟晚拉住他的胳膊,才发现这人瘦了不少。 空荡荡的衣服,底下都是骨架。 还要再问时,一个同样穿着长裙的男人从松林的另一头跑步过来:“坐够了么?坐够了快走!秀场等着呢。” 孟晚下意识,更加抓紧了驰笙。 跑过来的男人骨架娇小,穿女装比驰笙更加漂亮。 这男人……孟晚试探道:“郭宝宝?” 男人过来拉驰笙,对突然出现的女孩还算温柔:“你是谁?认识驰笙?驰笙和我说起你?我俩着急要去秀场,快放手。” 确认他是郭宝宝,孟晚猛地沉下脸色。 是他,就是这个男人,将驰笙彻底带进地狱里。 原轨迹,驰笙与她不断偶遇,第五面时,两人都笑了,驰笙主动要请孟晚吃饭,她才知他不知为何与家中断绝关系。 那时候,饭吃到一半,也是这个男人,着急忙慌地过来,要带驰笙去什么秀场。 后来地下秀场的事情被披露,孟晚才知道,那是有钱人组织的声色盛宴。 他们去,是被当做玩物欣赏。 驰笙的脸出现在报纸大大的版面上,他的名声彻底坏了,在A市,在全国。 他也再无所顾忌地放纵生命。 即便一年后翻然悔悟,但从此到那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驰笙的抑郁症,也是那时候有的端倪。 “你要去自己去什么秀场,他不去!” 看驰笙没有拒绝孟晚触碰,甚至没有反驳,郭宝宝来拉她的手,想拽下去,态度也没有之前好,急躁道:“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秀场都是提前签了合同,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再说,他不去去哪儿?” 争执间,驰笙动了。他缓慢而有力地推孟晚的手,站起来,明显要跟郭宝宝走,郭宝宝放心了,语重心长对孟晚说:“赶紧回家吧。咱们这种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孟晚充耳不闻,驰笙推开,她就再扒上。推开,她就再扒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郭宝宝显然有些急眼,撸起袖子:“唉你这小姑娘怎么不听劝,是不是非得……” 孟晚不理他,只拉着驰笙:“别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驰笙拦住郭宝宝,低眉看孟晚:“别闹了。回家去。” 孟晚看一眼好感度,很好,95。超过挚友,咬咬牙,扑到驰笙身上:“我不!你才回来,又要消失了么?”说着说着,她带了哭腔:“驰笙!这么久,你是真不知道我的心意?” 驰笙道:“什么心意?” “你现在和我回家,我慢慢说给你听。” 郭宝宝开始闹,孟晚对他道:“不就是签了合同,还不许违约?!付违约金就好了呀!” 这里离秀场有一断距离,坐车马上就要来不及了,郭宝宝发怒:“小丫头片子,你知道违约金是多少?” “多少?” “就这一场,十万!” 孟晚扒住驰笙不放,紧急盘算了一下各种借钱渠道:“你们签了几场?” “一签就一场。” 孟晚松了口气:“那他不去了!他这场我帮他付。” 郭宝宝眼神变了:“好好好!” 不想自己来不及,他掏出手机,露出微信收款码:“十万,转账,立刻。” 孟晚立马要打电话借钱,被驰笙按住手机。 她便眼泪汪汪看过去。 驰笙掏出手机,给郭宝宝扫了十万过去。 “你去吧,这一场我不去了。” 郭宝宝震惊:“卧槽!两个疯子!” 骂骂咧咧走远。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驰笙收起手机:“这几年,攒了不少。秀场一次一万。” 孟晚佯装不懂问:“你们说的秀场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么赚钱?” 驰笙突然古怪又暧昧地笑了。 “你这样竭力阻止,不知道秀场是什么?” 这是重逢后,驰笙露出的第一个表情,刺眼极了。 孟晚又抓紧手下的胳膊几分:“不知道,就是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想你去。”她说:“十万块我会还你的。” “哦?” 转了转眼珠子,孟晚说:“你把手机再拿出来,我给你转账。” 很快,五万元到账,孟晚又死皮赖脸加了人家的新微信。 “这五万块先给你,我这两年参加大学生创业,是大股东,另五万块过两年再给你。” 过了一会,驰笙收起手机:“不必了,我不缺钱。” “不,要给的。” 月光下,少女像从前一样皎洁,天真,不谙世事,可他已经满身乌黑,深陷泥潭。 驰笙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我先走了。” “不行。”孟晚拦在瘦瘦高高的少年前面,螳臂当车一般,伸展双臂:“你还没说清楚,当初为什么突然失联,现在又在哪里发展,还没听我说我的心意。” 驰笙执着要走,孟晚被逼急了:“至少,至少今夜,你得和我走。” 驰笙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孟晚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年少的渴望从眼底涌出,他张了张喉咙,说:“好啊。” 他想要放过她的。 是她自己扑过来。 那就怨不得他,把她带坏。 两人没有回孟家,孟晚打回去个电话报平安,便就近在附近一个破旧旅馆住下。 夜深,旅馆外风声呼啸,孟晚拿了外卖回来,见房间里空无一人,顿时大惊失色,浴室里骤然传来水声,才舒口气,走过去,想要确定人是否真在里面。 才到浴室跟前,驰笙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传出来:“雇主大人,迫不及待了?” 孟晚气定神闲:“小面到了,赶紧出来吃,不然一会坨掉,难吃你也得吃光。” 男生洗澡很快,没一会儿,便裹着浴巾出来。 他卸了妆,脸上没有乌七八糟的颜色,便显出憔悴的病态。 脸上没有二两肉,眼底乌青黑眼圈,想也知道,这两年流离失所,没过什么好日子。 然而即便流浪这么久,他吃东西依旧很文雅,待孟晚吸进去一碗面条,他的碗底才下去一半。 看孟晚吃好,也不认真吃饭,拄着下巴,笑吟吟地说:“还是这幅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水晶吊灯的光折射进他眼睛里,孟晚终于理解,为什么总有文人形容,眼睛才是最漂亮的宝石。 “赶紧吃。” 他彻底放下筷子,指点江山:“吃好了。去,丢了去。” 孟晚抽抽嘴角,将外卖包装打包丢到垃圾桶,回来,就见驰笙在双人床上玉体横陈。 裹着的浴袍松松散散,露出一小片白皙胸膛。 他慵懒地靠在床头,长腿交叠,冲孟晚招手:“过来。” 第35章 校霸(2) 这样撩人的姿势, 这样暧昧的氛围, 很难令人不想歪。实际上, 如非迫不得已,孟晚不想与任何一个任务对象发生不必要的接触。但这是驰笙,鬼使神差地, 孟晚没有拒绝,也没有强制脱离身体, 被他一个翻身, 桎梏在他与床之间。 驰笙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是望着她,眼里灯光璀璨:“不是要带我回家, 说心意给我听么?如今家没回,心意也不打算说了?” 孟晚犹豫了一下,主动伸出双臂,抱住他。 驰笙瞬间肌肉紧绷。 孟晚说:“我不说, 你也该知道。一个女孩子, 要有什么原因, 才能深夜和异性待在一个房间里。驰笙,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你突然消失两年, 我原谅你了, 只要,你拿余生来赔偿我。” 驰笙扬眉道:“这笔买卖我可不划算。” “不,你赚极了。” 这么多辈子, 孟晚这是第一辈子尝试鱼水之欢。说实话,滋味不好。驰笙也生涩得很,疼极了,却没有快感。但他很开心。孟晚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是他一眼就相中了,想要靠近,令他心软的姑娘。 不然但凡换一个人,在那时候,敢那样看他,凭他家的势力,能让她退学,搬砖都找不到地方。 两人这就算确定了关系。事毕,驰笙靠在床头摸出打火机,想来一支事后烟,被孟晚一巴掌打偏:“扶我去洗澡。” 洗澡时,孟晚问:“你这两年到底怎么回事?去哪里了?当时为什么突然失踪?” 驰笙动作一顿,拿毛巾给她边擦头发边道:“我有个双胞胎姐姐,小时候我妈带我俩去逛街,她去给我俩买棉花糖,我俩站在路边……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一辆小轿车飞撞过来,我姐死了,我妈疯了……她总以为我是我姐。”驰笙的声音低下去,瞥了眼孟晚,眉头压了压,面上露出这晦暗的羞涩:“失踪那天,我已经准备好礼物,想要和你告白来着……我爸虽然看着正常,也有点疯了,他希望我不要,至少现在不要处女友,就把我关了起来,甚至给我做催眠……后来我逃了出来。” 两人回到床上,孟晚拨弄驰笙的手指:“后来呢?” “我怕被找到,不敢用身份证,也不敢用银行卡,只能住破旧的,不用身份证的旅馆。后来身上带的现金都没了,我遇到了郭宝宝……”忽然想到什么,驰笙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他叫郭宝宝?” 孟晚掐他:“你不知道?于淳是A市警察局长的外甥女儿,他们现在正在查秀场。” 驰笙唔一声,被孟晚点了点脑袋:“以后不准再去秀场,也不许再联系郭宝宝了,听见了没?” “知道了。” 生活在一起,才发现曾经的二世祖意外地听话,意外地会照顾人。 两年后,孟晚毕业,入职一家国企做编辑。 驰笙则听从孟晚的建议,与家里多次协商无果断绝关系后,选择复读。 他脑子聪明,又有孟晚辅导,当年考了个680分,比从前差了点,也足够走个名牌重点。 又四年后,孟晚弟弟已经娶妻生子,驰笙与家里关系也缓和许多了,好感度还是99.99999……时隔多个世界,孟晚终于对这个迟迟不到顶的数值产生了怀疑。 不久,她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驰笙变了。 他对孟晚仍是温柔体贴,却不再百依百顺。 他会再孟晚加班时执意去等她,会在孟晚与男同事多说一句话后,偷偷将孟晚手机里的男同事拉黑。 会在深夜,孟晚与他做正常的身体交流时,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似愉悦似痛苦。 似乎恨她入骨,要将她怼成齑粉。 又似乎爱她成痴,对她的一切都顶礼膜拜。 孟晚有点搞不清原因,晨间在问询系统上次查询的事情是否有消息,得到否定答案后,又问:“你说,最近驰笙是不是有点反常。” 系统没说话,她也就不再关注它。 她只是倾诉一下,这个不靠谱的系统,也给不了什么靠谱的意见。 由于意识切换太快,孟晚并没有注意到,尚且幼小的系统正在瑟瑟发抖。 “大,大人,我做得怎么样?” 另一个成年系统在虚空中现身,它看了一下眼小世界里的驰笙,电子信号卡顿了一下,才慢悠悠道:“挺好的。先生没有被发现,不是么?” 第36章 虚无之主(完) 驰笙的变化愈发明显, 过往形象肉眼可见崩塌, 这时常令孟晚生出一种错觉, 一切都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刻意为之。 数次询问系统无果,她终于察觉到系统学会敷衍与谎言。 三十岁生日这天,同事聚餐, 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客厅里一片漆黑, 只能模糊地见到沙发上, 好似伏着个人影。 那人影动了动, 一束幽深的目光投射到孟晚身上。 “啪。”吊灯被驰笙打开,乳黄色光线倾泻而下, 笼罩着面无表情的两个人。 孟晚矮身换鞋,想擦过驰笙换下外衣时,被猛地攥住手腕,攒在墙上:“不是要你早点回来。” 她余光见到客厅里的气球拉花, 靠着冷硬的墙壁, 忍着手腕剧痛:“说过要加班。有时候我真怀疑, 你是不是换了个人。” 两个人都从地方身上嗅到了浓郁的酒香, 目光交缠对峙,驰笙忽然笑了:“你这阵子总是这样说, 说我不是驰笙, 那我是谁?” 孟晚从那个笑里体会到某种危险。 她压下没来由的恐慌,攥拳,掐着手心, 一把甩开驰笙的手,似乎有些醉意:“管你是谁,左右......” “左右什么?”驰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挂好风衣。 孟晚晃晃头,嘟囔道:“左右......是任务。” 踉踉跄跄往浴室走。浴室里响起水声,驰笙在客厅一动未动。孟晚洗了把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女人眉头紧锁,清醒的眼睛里露出几分疑惑。 没有反应,看来刺激得还不够,她擦干脸,正琢磨接下来怎么办,突然眼前一黑。 意识似乎被打成无数碎片,心跳地很快,再睁眼时,眼前已换了幅场景。 百平米左右的纯白空间,错落大大小小屏幕。每片都定格在某一画面,古代的现代的,唯一相同之处,主人公都是自己。除去真实经历过的,居然还有记忆中没有的。 屏幕呈半圆形,包围着做工拙劣的木质摇椅,与驰笙八分像的男人坐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怎么?还没想起来?” 他摩挲着木椅的扶手,也不管孟晚的答案:“原本,想多玩一阵的,可惜,太乏味。我已经待不下去了。” 声音颤抖着,哽咽着,抬起头,却是张扬肆意的笑。 仿佛一具身体,存在两个灵魂。 悠扬音乐响起,他踩拍,踢踏着华美舞步靠近,孟晚下意识想要退后,远离这个诡异的氛围,却发现不知何时,从地面生出隐形的触须,死死勾住脚踝。 “踏踏,青梅竹马——” “踏踏,敌不过似水年华——” “踏踏,小娘子长大,却爱慕别人家——” “踏踏,宝儿她要杀了我啊——” 他停在孟晚面前,凭空变出柄青铜匕首,刃薄锐利,血迹斑斑,与他清冷的声音,一同抵在孟晚耳侧:“这回,我也腻味你了。宝儿。” 孟晚猛地一哆嗦,盯着他茶色的眼珠,脱口道:“主人。” 此声若开闸,尘封记忆洪涛般涌出,孟晚头痛欲裂,冷汗淋漓。少顷,脱了力般半跪在地。想起一切,不再恐惧,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她垂下头,不敢再看男人,只压低声音,平静道:“您放过我吧。”她不怕死地,呆板地, 仿佛还是那个杀人机器一样说:“主人,您答应过,放了我。” 千年前,江国灭,尸伏百万,血流漂杵。六岁储君不得不扮做女童,与数死士逃出国界亡命天涯。后几经艰险,改头换面,成为商人驰玉郎扬名立万。一介平民富可敌国,却没人敢打刺杀他亦或强夺他财富的主意,一则因他与当今统一天下的枭国储君交好,二则因他有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孟宝儿。那可是天下公认排名第一的刺客,曾被借去以一人之力取下九城!谁想到,这把刀会爱上枭国储君,会不再忠诚,会忘记仇恨,会将刀刃,插进主人胸口—— 他没死,杀了枭国国君,夺回江山,在放孟宝儿离开的前昔,意外遇见当时的主系统。 毫不意外地,他食言了。 以冷冻保存孟宝儿生命值为交换条件,成为任务者,替系统做事。直到百年前,才成功篡位,将病毒植入主系统,与主系统一起成为虚无之主,放出孟宝儿。 他起先对孟宝儿好,带她去各个小世界游玩,将最好的捧给她,可她害怕他,疏远他。 他对孟宝儿不好,她更想逃离他。 她甚至,私下和主系统联手,差不点将他杀死—— 所幸,就像上一回她背叛他的结果一样,千钧一发,他奇怪地运气爆棚,不但没死,反而绝地反击,赢得彻底胜利,就连此前隐患,也一一扫除。 从此,这虚无之地,只有他一位君主。 第二次背叛他的孟宝儿则被他抽取记忆,投入到小世界中。 他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心。 事实证明,果然没有。 孟晚眼睁睁看着驰笙死去,他不甘心,又将她投放到第二个世界,第三个世界…… 提前指定任务,违规修改设定,不论如何,孟晚总会心硬如铁抛弃他。 “当然,我言出必行。”愉悦的叹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朝气蓬勃,充满希望。 孟晚感受到那语气下的凛冽杀意,安静地合上眼,等待最后一刻。 终于要死了,她想,解脱了。 冰凉的手,摸上她的眼,抬起她的下巴。 “让我想想,你在想什么,又想要抛下我,对么?呵,可这回都说过了,是我腻味你了。” 感觉不对,猝然睁眼,正对上驰笙,或者说江玉郎面无表情的脸。 无数代码萦绕在他周围,又窜到孟晚身上,鲜血从口中缓缓溢出,孟晚猜到了什么,身心一片冰凉。 恐惧的情绪从未如此清晰。 她想大叫,想哭喊,想阻止,却被莫名的力量警惕在原地,一丝多余的声音都发不出。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倒下,闭了眼,好像玉雕成的假人。 不知多久,能够动弹,他身旁的代码彻底消失。化成实体的两个系统出现,确认新主后守在孟晚身侧。 孟晚几乎是扑过去的,她颤抖着,将手放在江玉郎的鼻下。 没有呼吸。 他死了? 像是能读懂孟晚的想法,成熟一点的系统道:“是的,作为自然人,先生已经死亡。” 她握着他的手,愣愣坐着,许久才嘶哑道:“你何至如此。” 时光流淌,四下无人的室内,压抑多年的情感喷薄而出。 她说,没有,我没有背叛过你,只是想帮你。 她说,不是不想与你坦白,也不是想远着你,那时候枭国奸细太多,主系统又在我身上种了病毒。 “主人,你醒来吧。” 绝望之际,地上那人却悄咪咪睁了眼。眯着眼看她:“所以,不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主系统在你身上种了病毒?” 孟晚大悲大喜,才想起,江玉郎早已是半人半数据。全不怪他欺骗捉弄,只一个劲儿翻来覆去看:“真活过来了?” 电子音在后面报备:“是的,先生此刻已重启完毕,成为新任主系统。” 江玉郎笑了笑,揽住不断在他身上作妖的女人:“现在,让本系统看看,是什么病毒。唔,好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