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偏执学弟的千万次心动 作者: 青柠一口闷 简介: 十七岁的支楚月在别人眼里孤僻、沉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她一抬头便能看见吞没了阳光的黑夜。 可某一天,有一个人朝她奔来,把她从灰暗中拉出,她看见了满地的光斑,也看见了少年澄亮的眼眸。 他对她说:“你好,我是林哲。哲学家的哲。” 这是他们的初见,也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第一章 初遇 一进入夏天,南城就变得多雨。 支楚月静静地坐在窗边属于她的座位,看着窗外绿树摇曳,阴云迅速聚拢,不一会轰轰轰地暴雨从天而降。 教室发出一声惊呼,变得躁动起来。 班长拍了拍书桌厉声:“安静自习。” 支楚月收回眼神,一丝丝凉意从窗外溜进来贴在她热烘烘的脖颈。她抬起头,黑板上板板正正写着几个字“对月考答案。” 不一会,教室走进一个高高的清瘦的男生拿了一摞答题卷,他站在讲台,清了清嗓子:“现在把答题卡发下去。有问题来找我。” 答题卷被分到几个人手里,几个人就在班里转着圈发卷子,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支楚月的。” 然后卷子就从左前方飞过来,落在支楚月的桌子上,鲜红的分数格外刺眼“99”。 支楚月拉直唇线,敛了敛情绪,再也没看过一眼语文卷子把它一把塞进抽屉。 双手一动就会牵动腹部的肉,一紧一紧地痛,细细麻麻地像春季的雨连绵不断。 临近下课,支楚月收拾了下桌面,长袖蓝白校服下伸出的一截手腕,纤细白嫩,却可以看见青紫的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下了课,支楚月像往常一样站在学校外面的公交车站牌下,还撑着小小的蓝伞挡前面的雨。 一下雨,学生们家长们脚步就变得慌乱急匆匆,不一会学校门口的花海就散开了,奔向不同的方向。 站牌下本来只站着支楚月,过了一会,有一个人撑着一把异于平常尺寸的黑伞挤了进来,伞上的水顺着倾斜的角哗啦啦地流下来,成雨般落在支楚月的帆布鞋上,晕出湿的痕迹。 伞下的少年急急地抬起伞,也太抬起了头,乖巧的发型下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闪着惊慌:“同学,你没事吧?” 支楚月慢了半拍,面不改色:“没事。”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我刚刚走得太急了撞到你的伞了,你的鞋子肯定湿了吧?我…” 他一边说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在背包外侧的兜里套着什么,停顿了半会。 支楚月见他不走却也没有动静,忍不住抬起眼望他,一看就撞入他懊恼的双眼,两人生生地对视着。少年瞧见她送过来的眼神,手下的动作一顿,脸上升起尴尬又紧张的表情,对着她,一脸傻态。 支楚月一愣,移开眼神。 “同学真是对不起…纸巾也被我弄湿了。”他掏出的纸巾被他捏作一团,润湿了他的手。 半响,又听见他的提议。 “要不然这样,我赔一双给你吧!” 支楚月心里噗呲笑。这未免太隆重,只是打湿了鞋而已,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然而她面上还是沉默着,过了好久才干巴巴地拒绝:“不用了。” “同学,你是高一的吗?” 他把伞倾斜了半边,人却靠近了,暖暖的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顷刻之间笼罩着支楚月。 支楚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回答他。 他安静下来,沉默的气氛在小小的站牌间弥漫,又被远处传来的叫喊打破,左肩的少年一刻又鲜活起来。 只听见远处走来两个少年共撑着一把伞朝这边喊:“林哲!走吧!” “同学,你等等我。”他靠近她,轻轻地对她说。 说完,人就撑着一把巨大的伞冲出站台,冲向雨幕。雨又大又重打在伞上,又从伞面落下一串一串模糊着人的视野。 支楚月看过去,却很清楚看见少年初长成的体格,高大挺拔,头发被雨打湿却又被风吹出肆意的模样。 三个人在离她不远处停下。 “好了,有没有纸巾。”撑着巨大黑伞的少年问。 两位少年中其中较矮的一位,出声了:“怎么了?你看看你怎么撑那么大一把伞还可以淋得那么湿。” 少年拍了拍他:“别磨蹭宋稔新!” 名叫宋稔新的少年略略嘴,一边把纸巾递给他一边还忍不住吐槽他:“刚刚是你在磨蹭吧!” “不是你磨蹭我们早回到家了!” “不是我,是许知远磨蹭!”宋稔新反驳。 身侧高高瘦瘦的男孩笑了,承认:“是我,我刚刚在登记成绩。” “不想理你们两个。”少年恨恨地说着,“你俩一伙的。” 支楚月却在听到许知远那三个字时抬起了头,她记得,许知远是他们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各科老师的宠爱对象。 原来他们认识。 在她愣神之际,少年已经跑过来了,面上又挂上了纯真的笑容,对着她浅浅地笑着,嘴边括起一个圆润标准的括号。 他递给她干净的纸巾:“如果擦不了鞋子,那就擦擦头发吧。” 她抬起眼皮,面不改色:“不用了。” 他小心地指了指她被雨水浸湿的发尾,温和的语气提醒她:“你的头发湿了。” 扑灭而来的温柔像绵绵的春雨,润润地不知不觉柔和了万物。 支楚月被熏得晕晕乎乎地,回过神纸巾已经被握在手里,还是温热的。 刚刚还在眼前的少年已经走远,她直直地望过去,微抬着头,耳边的头发往后飘,露出她小小的一张脸,眉清目秀白白嫩嫩,一双杏眼望过去清纯无辜的样子。 像心灵感应一半,少年回过头与她对视。 几秒的挥手告别与展露微笑,却好像被拉长了几分钟,那样的真诚可爱好像冲破了两人的距离,附在雨丝上,然后落在了支楚月身上。 回到家换下湿掉的鞋袜,支楚月又洗了个澡,手上的伤实在太明显,她又拿了一件新的薄外套套在身上。 弄好这一切时,支有云刚好从外面回来,提着一个绿色工具包,风尘仆仆的样子。 “又下雨了咯。”支有云一边笑着一边放下工具包。 “闺女,今天有没有淋湿?” “没有。”支楚月回他,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提醒他,“快去洗澡吧你。我还没做饭呢。” 他嘿嘿一声,走近卧室:“好咧。现在就去洗。” 支有云一边找东西,一边和她说着话:“你怎么大夏天还穿着外套呢,不热吗闺女?”支楚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支有云也不气,唱着小曲就去洗澡,路过客厅还要问:“今天怎么那么晚?别以为我不知道,不会有小男朋友了吧。” 支楚月不紧不慢地说:“不急,反正你退休了我也不会嫁人的。” 吃完饭两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剧,支有云拿着手机滑着,停住问她:“月考成绩出了吗?” 支楚月坦坦荡荡地说:“考得还行,留在理科一班没问题。” 支有云的脸升起了一缕不明显的笑,乐滋滋地:“行啊,那么自信。” 说着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调到自己喜欢的频道,抿了一口茶:“那我就不问了。你自己都清楚,我很放心。“ 支楚月腹部隐隐地痛,密密麻麻的痛得她有些挂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她心口酸酸地,看着总是慈和的她爸,倾诉的欲望就在眼前却又被活生生打断。 不是什么大事。 他已经够累了。 我自己可以。 不要麻烦他。 ……. 无数次重复的安慰麻痹自我的话语又在脑中响起,迅速膨胀像要把她整个人炸掉一样。痛苦侵扰着她。 她起身,兴致缺缺的样子:“又看这么无聊的节目,我不看了。我回房间写作业了。” 支有云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她,拿起旁边的水壶:“要不要喝一杯茶?” “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支楚月关上门,大声喊道。 周围又安静下来,只有客厅的电视孜孜不倦地发出快乐的声音,支楚月倒在床上了,忍不住哭了,弓起背,背后两片肩胛骨像蝴蝶,挣扎着,脆弱得像要飞走了。 第二章 再遇 周一 南城进入夏天便不再是温和的,相反是暴躁的喜怒无常的,时常下起雷雨,下雨前是令人窒息的闷热,猛烈的太阳烤着地面,水汽被烤没了,人也被烤焉了。 苏真真穿着修改过的校服短裙紧紧贴着大腿,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体线条,被热气烘得脸上晕出红,眼里的戾气也被逼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太妹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型,因为太过相似,像同一个模板的加工品。 “喂,你!”她指着上楼的支楚月,居高临下地命令,“去给我们买几瓶冰水。” 支楚月的脚步顿了顿,而后面色如常继续走着。 “你。你听见没有?我喊你呢。” “……” 没走几步,身后的几个小太妹就围上来,将她圈住,浓重的脂粉味侵入她鼻腔,她难受地靠着身后的墙。 “你找死是不是?让你买水还敢跑?”苏真真走下来,与她平视。 “你存心找打是不是?那很好,我今天就满足你!” 说完,扬起手,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和支楚月有什么深仇大恨,支楚月噗呲笑出声。 她的手一顿,更怒了,额头皱起一道一道纹。 “你在笑?你在笑什么!” 支楚月小小的一张鹅蛋脸露出来,白嫩嫩透着粉红,吹弹可破的细腻皮肤在阳光下像揉碎了光,整张脸柔和在朦胧滤镜里,美得惊为天人。 她启唇,轻笑:“你的妆卡粉了。” 寂静的楼道因为这句话顿时变得硝烟弥漫,危机四伏。 “你!再!说!一!次?!”苏真真扯着她的外套领子,把她抵在墙上。 支楚月的力气很小,挣扎无果,她任由她拎着,就像默认这种行为的存在,失去了挣扎。 苏真真一把把她甩在阶梯上,突出的棱角顿地与支楚月的身体接触,一阵钝痛,支楚月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了,脸一瞬间变得青白。 她踢了她一脚,恶狠狠地盯着她:“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我!” “欸,苏真真你很没品吧。在这欺负小女生。” 身后传来一声调侃,只见一个男生倚靠在上一层的栏杆,梳着三七分的发型,钉着流苏耳钉,一双桃花眼此刻正饶有兴趣地望下来。 他语气慵懒,勾起一抹笑:“没意思吧,欺负小女生。” 苏真真的脸上充满了被抓包的窘迫,干巴巴地解释:“是她在欺负我,我只是还回来而已。” “哦?”他挑了挑眉,笑了,“说你卡粉了也算欺负你?” 几个小女生忍不住笑了,苏真真瞪着她们,感觉腹背受敌,骑虎难下。 她气急了,指着男生:“苏乐!你小心我告诉你妈。” 男生看着她,慢慢地开口:“哦,告诉我妈什么?我见义勇为英雄救美?” “苏乐你!算了,我不和你计较。我们走!”苏真真眼看气不过,看着身后几个人,只好干巴巴地让走人。 人走了好一会,支楚月还没有办法缓过来,愣愣地半躺在楼梯间,男生看着她,有些不解地开口:“怎么敢说这种话却还不了手?” 像是在嘲笑她,又像是单纯地好奇。 支楚月脸都痛白了,忍着痛出声:“谢谢。” 男生笑起来,不认同地趴在杆子上:“哦,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看苏真真吃瘪而已。” 说完就起身,上楼去了,走得倒是潇洒。 支楚月环顾四周,幸亏因为已经上课了没什么人,她握着手里刚刚从医务室拿的药,叹了口气,过不了多久又要去拿药了。 支楚月的腰又一次中伤,她痛得有些难受,强忍着痛扭动自己的身体,总算把自己从半躺着的状态掰回了坐着的样子。 她靠在墙上,痛得吸了口气。 这时候,寂静的楼道传来了两个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宋稔新知道吗?” “不用让他知道。” “你好烦啊许知远,是不是我今天不撞上你都不打算让我们知道。” 少年的声音有点耳熟,支楚月一瞬间想起那天浇了她一脚水的男生,她忽然有些慌,想起身却被痛得脸上一白,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情急之下拉开长袖校服的链子,扯住一边盖住了自己的脸。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烫伤了一下。” “行吧,你要是不舒服记得说啊。” 两个人踏上台阶,猛地顿住。但是很快,两个人的脚步又动起来,不一会就走远了。 支楚月松了口气,从衣服后探出脑袋,往前一看,却看见一个人,一个本该走远的人。 穿着长长的校服长裤和蓝白校服,领口被他弄得有些乱了,头发被风吹得飘起,露出他那双圆圆的眼睛,此刻板正的脸有些过于严肃。 “真的是你。” 见到她的脸,他的忽然笑了,眉目显得更柔和。 “你怎么了?”他伸出手,友善地问,“我拉你起来吧。” 支楚月扭过头去,别扭地说:“不用。” 支楚月手撑着墙壁想站起来,腰部却用不上劲儿,她痛得眼泪居然直直地流下来,眼眶红了,眼尾也被染红了。 她抬起头,妥协:“我摔倒了,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男生伸出手,与她的相握,滚烫的手掌烫得她心里发热,他握住她使劲就把她拉离了地面。 她还有些站不稳,扑到他怀里,只是一瞬间,她脸和耳朵都烧红了,松开手移开了距离。 “谢谢你。” 他伸出手虚虚地扶着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 回想起刚刚自己令人发笑的行为,她忍不住问出声:“你刚刚,怎么知道是我?” 男生被她问懵了,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许久他才出声,指了指她身上的长衫:“可能,因为你太明显了吧。” 而后他补充,嘴角还带着笑:“我一眼就看出来,就是你。” 回到班里静悄悄的,又是一节自习课,班里的英语老师出差去了,也幸亏如此,支楚月才可以安静地躲过一次审问。 她回想男孩带笑的言语,戳穿她的行为。 因为,你太明显了吧。 支楚月心想,哪里明显,明明她盖住了自己的整个身体。 细细一想,环顾四周,大夏天还穿长衫的似乎除了她也没谁了。 她顿了顿,总算接受他的说法,确实太明显了。 第三章 谎言 一下课,支楚月就趴在桌子上,任由思绪飘远。 磁性的散发着少年荷尔蒙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那个人还算是客气地敲了敲她的课桌:“同学,我需要收一下你的英语卷子。” 支楚月抽出压在她手下边的卷子,递了过去,很快一只骨节分明的细长好看的手就接过了,她没有抬眼看他,却可以从视野的边缘感觉到他,穿着蓝白短衫校服,板板正正,一抹清影路过也带来了一缕清香。 那是许知远,长得高高瘦瘦,眉毛浓密,眼睛深邃,鼻梁高挺,长得很标致的年级成绩第一的许知远。 突然有人喊住他:“许知远,有人找你。” 支楚月难得有兴趣地抬起眼皮去看眼前的场景,方才欺负过她的苏真真此时忸怩地站在一班门口,脸羞红了。 她害羞地开口:“许知远学长,你能收下吗?” 许知远眼皮也不抬一下:“同学,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你能收下吗?我做了好久的。”她提起一个粉色袋子,里面装着小饼干,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很是期待的样子。 下一秒,她的期待就被许知远浇灭了。 “对不起。我不能收。”许知远颔首,“留着你自己用吧。” 说着抱着一叠卷子,越过她,走向办公室。 苏真真的扭捏作态一瞬被敲碎,变得恼羞成怒,眼睛也羞红了,在众人的围观下也挂不住脸面了,拿着袋子飞快跑远了。 支楚月难得可以看见苏真真这副姿态,印象里的她总是高人一等,天不怕地不怕,在喜欢的人面前好像又变成了很小的人,胆怯扭捏。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支楚月才收回思绪。 最近的几天,支楚月总能遇到那位男生,她回想起那天他的朋友喊他:“林哲。”然后她就总在思考,是哪个“li ”又是哪个“zhe”。最后敲定,应该是林姓。 然后当他们遇见时,林哲喊她:“同学好巧。” 她下意识回他:“你好,林同学。” 林哲还有点懵,有些意外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接着他郑重其事地伸出手,伸到她面前,圆眼此时微微弯起,是笑着的模样:“你好,我叫林哲。” 支楚月纠结了万分,还是轻轻地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平静的语气回他:“你好,林哲。” “哲学家的哲。”他低了低头补充,“不是折纸的折。” 支楚月抬起眼,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我知道了。除了哲学家的哲,折纸的折,还有什么zhe?” “责备的责?”他看着她,脸微微红,“你记住就好了。”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低头看着她,支楚月却顿住了。 “我叫……” 她看着他,泼出去的水收回一半,移开眼神,面不改色地撒谎。 “苏真真。”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苏真真?”他站直身,像是想起来什么,半响转过身对着支楚月。 一脸正色,支楚月的心感觉要提到嗓子眼,只听见他说。 “那我,是不是要喊你学姐?” “我记得,高二有个学姐叫苏真真。” “原来是你吗?” 她顿了顿,垂眸:“可能是吧。” … 回到教室,支楚月才反应过来刚刚她的一时迟疑和一时脑抽带来了什么后果。 为什么会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呢? … 就算不敢告诉,自己到底为什么说了苏真真的名字啊...... 她心里有些崩溃,面上还是冷静的样子,扫了一圈教室,锁定坐在第一组最后面的许知远。 许知远不是他的朋友吗? 和他说清楚可以吧? 然而脑子里蹦出那天许知远对苏真真铁面无情的样子,她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还是下次再说清楚吧。 周五 支楚月收拾好东西,今天走得比往常晚了些,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校园也变得有些空。 支楚月绕到一栋后面,准备从旁边的小路走出校门,小路连接着一片小小的森林,森林旁边就是拐角。 她本想直接回家,却听见小树林里传来争吵声,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太熟悉,每一次自己被霸凌都不会缺席的那个声音。 只是这声音褪去了高傲,只剩下附和的认同和软弱。 “我之前让你给许知远送的东西你送了吗?” “我送了…”苏真真小声地回着,语气透着焦灼,“只是他不要,他谁的礼物也不收。” 支楚月小心地靠近,从树与树之前的缝隙看过去,只看见苏真真面前站着高她半个头的女生,扎着高马尾双手抱胸,眉间透着不耐烦。 忽地,有人拍了拍支楚月的肩膀,她吓得一颤,回过头看见林哲背着书包站在一旁,对她露出笑容,下一秒就要和她打招呼。 “苏真真……” 支楚月猛地抬头用手掌盖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别说话。 与此同时,小树林里被激怒的高马尾女生大声喊着。 “苏真真!” “你敢骗我?” 林哲的嘴巴被盖住,一簇一簇的气息扑在支楚月的手上,他的眼睛因为惊讶瞪得有点圆,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扯开她的手。 一字一顿地:“苏,真,真?” 支楚月扭开头,嘴巴抿得紧紧的,小声地说:“待会再说。” 林哲凑过来,铺天盖地的暖暖的气息环绕着她,她僵硬地挺着,听见他微不可察的叹息,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 视野里高马尾女生拽紧苏真真的衣领,将她提起,苏真真难受得脖颈都被勒红了。 “你之前怎么说?不是说你百分百让他看到吗?你敢骗我?!” “不…不…我不知道…”苏真真辩解。 林哲看了一眼她,低声问:“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眼看高马尾下一秒就要扇打苏真真,林哲站不住了,就要拨开枝干,冲出去。 支楚月下意识就扯住他,眼里的请求很是明显:“不要去。” 林哲顿了顿,不赞同她的想法,却还是停在原地,与她对视:“为什么?” 高马尾女生把苏真真狠狠甩在地上,噗咚一声,支楚月眉心一跳,感觉已经感受到了苏真真摔地的痛,她的脸皱起来。 女生指着苏真真的鼻子,警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就给我滚出市初!” 女生很快离开了,苏真真还蹲坐在原地。 林哲看过去,只见支楚月湿漉漉的杏眼里藏着隐忍,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缓缓吐出几个字。 “她活该。” 第四章 机遇 林哲圈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穿过长长的小路,来到一栋后面的空地。 他把她放在墙边,周围染上了他的气息,支楚月只觉得自己来到了他笼罩的小小空间。 “你不是苏真真?” 他有些烦恼地挠了挠头,补充:“不是也没有关系。” “刚刚怎么回事?”他看着她,“你是不是认识苏真真?” 支楚月坦坦荡荡地回他:“是啊。我不是苏真真。” “那你为什么,眼看着她被欺负?”他顿了顿,眼睛纯真清澈,“你不是认识她吗?” “我认识又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帮她。”她干巴巴地反驳。 她语气一转,带着调笑:“还是说,你心疼苏真真?” 他有些不解地开口:“我心疼啥啊,我心疼。”对上支楚月发红的眼眶,整个人一愣,肉眼可见地慌了。 “你怎么了?”他伸出手,就要拉近两人的距离。 支楚月冷冰冰地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距离:“少管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下台阶,顺着小路出了校门。 进入六月份,对于市初最重要的便是高考和中考。 高考完之后又紧接着中考,由于市初高中和初中又分布在一个市区,紧邻着的中考便用高三的教室当做考场,这和高一高二的关系约为无,支楚月还是照常上课。 低头做着作业,笔下写着各种公式,耳朵听着邻桌的讨论。 “许知远请假了?好吧本来打算问他问题的。” “安啦,他只是请最后一节,他弟好像在初三吧。” “市初?” “对。” 邻桌的男生们都笑起来,浮夸地说:“还是成绩好,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请假。” 支楚月回神,脑海中那个矮许知远一截的男生,靠在许知远肩膀,放肆地撒娇开怀大笑,原来那是他弟弟? 可是又不像。她回想,两个人的眉眼都太不像了,宋稔新更柔,她只记得他一双和她一样圆润的杏眼。 想到宋稔新,又难免不想起林哲。 自从上次两个人不欢而散,居然就再也没见过面。 最后一节课铃敲响,正值周五,同学都兴致很高地收拾了东西一窝蜂冲出了班,支楚月还坐着,看他们如此有生气的样子,不禁入了神。 所谓入神只是呆呆坐着,看着窗外,是用耳朵感觉生气,所以当人都走光了,又有一个人小心试探走进来时,支楚月一无所知。 “同学。” 支楚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懵懵地回头,和身后的少年又一次视线相撞,眼里的混沌顿时被撞散,她清醒过来。 是林哲。 林哲很高,支楚月坐着看他要微微仰起头,她看着他眼里的惊讶毫不掩饰地转化为惊喜,似乎是没预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我们……” 支楚月硬生生地打断他,抽起书包:“不谈。” 他让开半步,妥协了的样子,站在她桌子旁边。支楚月飞快绕过他跑出了教室。 身后的人垂下手,沮丧地叹了口气。 隔日 支楚月一走进班里里面感觉到有很多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的头埋得很低却还是可以感觉到异样,教室里原本细碎的声音在她踏进门的一瞬间消失了,此刻教室静得可怕,好像已经容纳不下她的脚步声。 她迟疑地停了停,面前有一双白色小布鞋出现在她的视野,出声却是刻薄尖锐的:“大夏天还穿着长袖,装给谁看?” 支楚月的手一瞬间握紧了长衣袖,如此陌生刻薄的语气居然出现在了这个她呆了将近两年的班级。 她的心脏也被拽紧了,发痛生酸,她无视了她,快步走想绕开她。 女生被她毫无回应的行为激怒了,上手就扯住她,企图让她停在原地,支楚月本身的力气也小,身上还有伤更是不想出力。她抬起头,看向女生。 女生看清她清秀的眉目,杏眼水汪汪地,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顿住了,眼里是后知后觉的不可置信和懊恼、还掺杂着一丝羞愧。 她太漂亮,漂亮得又有攻击性,女孩看见她高挺的鼻子,和谐的五官点缀着面容,自惭形秽,气势也低下去,不敢再多说什么。 支楚月又低下头去,安静地回到她的座位,用外貌取胜本就是令人羞耻的行为,她自觉对不住女孩,不愿再和她纠缠,只是没想到回到座位上,就看见桌子上摆放着好看的蛋糕盒,里面装着小巧可爱的小蛋糕和一瓶牛奶。 她还有些懵,许知远好听的声音就在她身侧响起来:“是我送的。” 支楚月抬起眼,浓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笼出一片阴影,也掩住了情绪。她一下子抓住了关键信息,也一下明了,今天早上班里所有关注和刻薄的来源。 她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却没有戳破,只等着许知远的下一句话,因为她只要稍稍一转眼就可以注意到,好多的女生带着好奇又或是嫉妒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他走过来,离她课桌不过十几公分的距离,温润的声音解释:“准确来说,是我替别人转交的。” 支楚月打断他,握住那瓶牛奶,眼波流转地望向他:“谢谢你。” 说完,她对他粲然一笑,眼尾微微向下弯曲,扫去了平时面上的抑郁清苦和隐忍的痛,整个人像被泡在星光里,发着灿人的光。 许知远愣了愣,思索了一会提出邀请:“不用,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好。”支楚月很快回答。 许知远点了点头,抱着他的本子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支楚月一回头就看见坐在她斜后方的女生咬着下唇,像是要将愤怒嫉妒都嚼碎塞回肚子里,可惜她眼神里的痛苦不甘太过明显,直直看着支楚月,一副要哭的样子。 支楚月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对她的愤恨之意,却是头一次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 她觉得自己像是幻化成了一条鲤鱼,要逆流而上跃过龙门,而许知远就是她的跳板,她好像,好像一定要跳上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第五章 纠缠 支楚月的笑容一点一点往里收,她觉得就这样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她把蛋糕装进抽屉,直到中午下课了,也没记得吃它。 上午的课结束,班里的人只剩下零散几个人,支楚月趴了一会打算起身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清醒。 水龙头的开关被人摁住,支楚月扫了扫脸上的水珠,头还没有抬起,就被身后一股力量摁下水池,水缓缓流着,不急也没有感情,呛住支楚月口鼻时却又那么猛烈。 支楚月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来不及作出反应,整个人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你什么时候认识许知远的?呵,又用这张脸勾引他了,是吗?” 身后的女生捉住她的头发,把濒临窒息的她扯上来,大片的氧气争先恐后闯入支楚月的口鼻,她有一瞬间忘记了该用口还是用鼻子呼吸,嘴大大地张着,眼睛通红通红地流下眼泪。 支楚月偏过脸去,隐忍的青筋在额头脖颈处突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不想回答苏真真这种肤浅且毫无意义的问题,也不愿意听她对自己人格的污蔑。推了一把苏真真想走出来,却被她一把抓回来。 支楚月力气太小太弱,被她抓住甩了一下,就撞到身后的水池,腰后一阵钝痛。 “我让你走了?别让我问第二遍!”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收许知远礼物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苏真真靠近她,扯住她的校服衣领,脸上摆着恶狠狠的表情,眉毛气得拧作一团,狰狞得像从漫画走出来的女巫。 “我不认识许知远。” 支楚月回头盯着她,水润润的杏眼直盯盯地钉在她的脸上,天生向上的唇紧紧抿在一起,看起来太可怜也太可爱。 但是苏真真看着她的样子,可爱的漂亮成了火上浇油的燃料,浇溉着她心中常盛的怒火。 她抽起右手,快准狠地打在支楚月的右脸。很快,支楚月的晶莹剔透的脸烙上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红色手掌印。 “你不认识许知远?你当我是傻吗?”苏真真瞪着她,“是你勾引了他吧?” “怪不得他不愿意收我们的礼物,都是因为你!” 支楚月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她的脸白得通透,也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所以她难受得很,应激性的眼泪顺着眼尾就流了下来。 支楚月问她:“你认识我吗?苏真真,我只想问你,你认不认识我?” 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几瞬,最后又是掩盖羞愧的愤怒:“我认不认识你和你认不认识许知远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凭什么让我记住?” “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打我?”她顿了顿又说,“在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开始打我,打了我那么久。 “那你知不知道,我和许知远一直都……是一个班。” 苏真真又想打她,她躲着,一边躲一边补充血淋淋的事实:“你一直打我,却从来不知道我是谁,就像现在,你突然听到你触不可及的人和我认识,又恼羞成怒地找我麻烦,又想打我?” “可是,你没机会了苏真真。”支楚月看向她,重重地咬着字强调,“因为,许知远已经和我是朋友了。” “就算你再怎么打我,和他是朋友的人都是我,而不是你——苏真真。” 支楚月眼里冲动着无畏,心里冲撞着快意,看着呆滞住的苏真真,前所未有地快乐着。 苏真真气狠狠又无力地推着她,还是那副不服输的倔强表情,其实已经输得彻底,只靠一个空壳虚撑着:“你给我等着,你!” 最后也没喊出支楚月的名字,甩手走出了卫生间。 事实上,许知远说的一起吃饭遥遥无期,期末像黑云笼罩着理科一班,每个人都吊着一口气,直到最后一科考完,每个人才回过神来,高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将是一半是希望一半是绝望的高三。 苏真真好几次来理科一班,虚假的躯壳佯装高雅扭捏作态地活动在一班门口,只是除了支楚月,没有人欣赏她的做作。 隔了一段时间苏真真没有来找支楚月的麻烦,支楚月慢慢养好了伤,纤细的手臂又恢复了原来的白白嫩嫩。 支楚月收拾好书本,打算告别高二一班,许知远就跑了过来。 “抱歉支楚月同学,你明天晚上有空吗?之前说好约你一起吃饭的。”他的语气里透着抱歉,很真诚。 支楚月说不出拒绝,心里隐隐压着另一种想法,于是她点了点头,同意了:“好,把地址告诉我吧。” “对了。这顿饭,是林哲约的。” 她脸上的表情一瞬空白,很快又换上笑。 “好啊。” 第二天,支楚月翻箱倒柜翻出自己的短衫短裙,她已经好久没穿过短衫了,看着还像是全新的衣服,她恍惚了。最终她还是换上了一条水蓝色裙子,只到膝盖,露出细长的小腿和手臂。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她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很漂亮。 一开始是炫耀的资本,她有令人艳羡的冷白的皮肤和总是润着亮光的杏眼,无论是挽起还是披着的头发总是那张漂亮的脸的点缀。可是后来却成了别人欺负她的根据。 她拿出发圈,一缕一缕梳起头发,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白粉粉的脸蛋像刚刚出炉的白面馒头,香甜可口。 支楚月下定决心重新接纳漂亮的自己,踏出门口那一刻,感受街头上形形色色的人的视线,却开始焦灼痛苦,像千万只虫蚁侵噬着她。 离约定好的门店只差一个巷口,支楚月喘不过气跑进巷子里,紧紧靠着墙壁,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痛苦地挣扎着。 一阵脂粉的香气顺着空气的流动钻进支楚月的鼻子,几个女生在她面前停住,支楚月勉强分出心去看她们,不是苏真真,是完全陌生的几个人。只是她们脸上流露的表情确实算不上善意,支楚月头疼的事情又发生了。 “你怎么出现在许知远家?”为首的女生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她的气势压迫着她。 “是你在勾引他吧?你就是之前级里流传的那个女生吧?呵,我没想到你居然敢找到他家,他只是送了你一次礼物而已,你以为你就能被他看上?……” 女生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神态却很认真。 “我不认识许知远。” 支楚月睨了她们一眼,就绕开她们往前走。 几个小跟班走上来围住她,一个左一个右还有一个堵在中间,后面的头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我没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为首的女生长着圆圆的脸蛋,说出来的话也是软乎乎的,说这句话是像一个天真的小公主,眼里带着光一闪一闪的,要向她炫耀。 支楚月打断她:“我没兴趣知道。” “反正,没人在乎。” 第六章 坦白 “我要打你!你才是没人在乎的东西!” 为首的女生冲上来指着支楚月,语气还像软在棉花糖里却又流出了恶毒。 她说着,便指挥三个女生把毫无招架之力的支楚月推倒在墙上,两人摁着她的肩膀强制让她露出完整的一张脸直对着为首的女生。 女生恶狠狠地咬着牙,一边抬手一边喊:“我要打你!” 支楚月挣扎不过,只能使劲偏过头。 预想之中的巴掌没有到来,支楚月只看见一道人影闪过来,带来一阵阵暖洋洋的气息,捉住女孩的手,质问她:“你们为什么要打她?” 女孩抬头看高她一个头的男孩,穿着最简单的蓝色T恤,梳着最普通的发型,身材高大,然而脸庞却雕刻着一双明眸,眼里的纯真正义让她为之一颤。 更何况他初长成的初见棱角的轮廓在她面前放大,阳光帅气扑面而来。 她羞愧地挣扎着:“我们没有要打她。” 女生脸上晕出了红花,声音小如蚊蝇,羞涩地抬眼看他,又低下头去:“我们只是在玩而已。” 林哲甩开女孩的手,挡在支楚月前面,低下头笼出一片只属于他们的小小空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支楚月疲倦地合起眼皮,轻轻地回答他:“没事。” 支楚月顿了顿,问他:“你能不能让她们走?” 闻言,林哲转过头,摆出赶人的姿态:“还不走?” 几个女生往后退了退,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好一会,为首的女生软着语气,带着青春期女生泛滥的害羞,配合扭捏的姿势:“你,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林哲皱着眉一副思考不通的样子,看着女生,思考好一会正要出口。 支楚月就伸手去拉他的蓝色衣角,低着头虚虚地靠着林哲,只用气音吐话,就像落地的玻璃,脆弱得下一秒就要破掉。 “别。” 林哲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只看着她,手局促不安地放在身侧,附身柔声问她:“真的没事吗?” 女生自觉没趣,跺了跺脚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用眼神剐了一眼亲密姿态的两人。 感觉女生们都走远了,支楚月直起身子,看向林哲:“谢谢你。” 作恶的人都走了,气氛反而更尴尬了,林哲直面了支楚月的困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支楚月看出了他的尴尬,主动开口说话:“没什么关系。” 她话题一转,“你怎么在这里?” 林哲顿了顿,回过神来,抓了抓头解释:“我们家就在这里啦。” “对了,许知远可能今天没有办法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支楚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领子,抬头问他:“为什么?” “就是,就是我们……”他迟疑地想了想,好像在想什么形容词,最后却也只是简单的说,“就是我们的朋友,他发烧了,许知远去照顾他了。” 支楚月心想,原来只是这样,怎么会迟疑成这样。不过细细地想,他的话里也太多漏洞,随便揪出一个就是,为什么他朋友发烧要让许知远照顾? 不过支楚月聪明地没有出声,只是回应了他一句,抬眼看着天边晚霞的艳丽逐渐被黑幕掩盖。 “那我们还去吃饭吗?” 林哲想了想,反而问她:“你想去吗?” 支楚月轻轻地笑起来,问他:“是你约我,怎么问我的意见?” 他懊恼地拍了拍头,看着她的笑容,也笑了,松了口气说:“那我们去吃饭吧。就顺着这条路出去。” 说着,两个人就肩并肩沿着路走着,却各怀心事,肩膀之间不过十厘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银河,跳不过的是不熟悉的尴尬和各自的生长环境。 “抱歉。“他突然停住,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柔和的五官板着也显出一丝严肃。 “怎么?” 支楚月知道他约自己的意图,却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听到他的道歉。 她顿了顿,自嘲地开口:“不,你没错。” “正常人,都会去帮她的。”她抬起头,温吞地说,“我不是正常人。” “不是,我不应该责怪你,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如果你不想帮,一定是有理由的。”他的眼睛澄明透亮,少年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带上了一丝哑,“你不想做的,我不应该怪你。” “我会去做。” “我不应该去强迫你。” 傍晚的这一瞬间被拉长放慢,支楚月皮肉下藏着的心猛地一缩,又剧烈跳动起来。她笑了:“你真的很有正义感。” “谢谢你。” 支楚月对这顿饭充满了不适感,林哲帮着她拿着碗筷摆放整齐,又盛着热汤放在她旁边,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她只需要张开口吃。 她抬起碗去接林哲盛给她的豆腐,林哲接过她的碗,下意识叮嘱:“你不要拿,很烫,我来拿就好。” 支楚月愣了愣,伸出手拒绝:“其实我可以自己来。” 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像是没话找话:“你很会照顾女孩子。” 林哲把盛好豆腐的碗放在她跟前,眼里像还倒影着灯光的亮,慢了半拍回答:“没有吧。” “我只和你一个女生出来吃过饭。” 他扬了扬头,贴在额头的刘海一瞬间飘起来,露出好看的眉眼:“不过,我经常和我们巷子的小朋友吃饭。” “可能习惯了吧。宋稔新娇生惯养,小辉又太小了。” 愣了半响,好像意识到他讲多了,回过神低下头:“说多了……” 支楚月嘴里含了一勺豆腐,吃得津津有味,嘴巴被油沾得亮亮的。 “嗯,没关系。” “你三关系真好。”她由衷地感叹。 “我们一起长大的。”林哲站起身,又拿过她的碗,给她添了一碗汤。 “不用了。”她伸手拒绝,“林哲,我自己可以来。” 他坐下,嘴巴微张,懵懵的样子:“为什么啊?” “我妈说,女孩子就是要多多照顾。” 她放下勺子,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看向林哲,水灵灵的眼睛望进他的眼睛:“我们认识吗?” 林哲被她的语气吓得一愣一愣的,嘴里的东西也不香了,怎么解释都显得奇怪。 他说我们当然认识啊,不然为什么一起吃饭。又想,其实他们一点都不认识,为什么一起吃饭。 “你知道我是谁吗?” “支楚月?”林哲都不敢再看她了。 “我不是说我的名字,我说的是我这个人。” 支楚月这次是真的笑起来,看着林哲的天真和无所适从的紧张,感觉他还是个小娃娃,太可爱太纯真。 于是她不再逗他,只是拿过碗,强调:“所以不用照顾我,我自己可以的。” 第七章 怎么又是你 两人吃完饭就往回走。 暖黄的路灯晕染着巷口的气氛,打出温暖氛围的一层光,两个人走进去就像被温和困住,林哲转过身对着支楚月,支楚月停下脚步也转向他。 他们的影子转了几度交叠在一起,两人个停住了影子也静止了。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留出一部分的阴影,眼睛却是亮闪闪的,附身和支楚月平视,他带来的风有着他身上像阳光一样暖暖的味道,钻进鼻尖热的却是心脏。 “今天,谢谢你。”他轻轻地说。 支楚月撞入他的眼神,一秒被无限拉长,她居然望着他的眼神,陷入了重重的思绪。 巷口的门咔呲一声打开,划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安静,打破了呼吸交换的平衡。支楚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神别过脸。 许知远提着一篮东西,装着瓶瓶罐罐,穿着休闲的睡衣,看见静止的两人,顿了顿,看向林哲问:“怎么了?” 林哲回过神,看过去:“没。” 看清楚他篮子里的保温壶,想必是饭菜之类的东西,想到宋稔新烧到发懵的样子,狠了狠语气:“你以后少惯着他,让他知道痛下次就不敢了。” 许知远看了一眼他:“他好多了,没事。” 又看着支楚月,问林哲:“你不送回家怎么还站在这里?” 支楚月摆了摆手说:“不用。我一个人走就好了。” 还没伸出脚,支楚月心里翻涌起一种无耻的想法。 “我能和你谈一下吗?”她看向许知远。 话语一出,两个男生皆是一愣,许知远和林哲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林哲颔首:“找他谈什么?许知远好无聊的。” “真要找他谈?”林哲回头,一蹦一蹦地移到她前面,挡着许知远。 “我俩一个班的。”支楚月淡淡地说,“只是谈一下。” 林哲走开几步,对他们交代:“好吧,你们谈吧,我进去坐一下,等你们好了记得叫我。” 许知远朝他点了点头:“我妈在家。” 林哲拍了拍他:“知道了,我和阿姨聊会。” 许知远走着,支楚月跟着,他的步子不大支楚月却看出了他的急。 “你是给看宋稔新?” 他点了点头,清冷的气息绕着她,是和林哲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支楚月迈着小小的步子,看着他拎着的一大堆东西温温地说着:“发烧了应该没什么胃口。熬点白粥就好了。” 他偏了偏头,眉头微微皱起:“你找我谈谈,就是谈这个?” 支楚月轻轻地笑起来:“不是,我只是看你心不在焉的。” 许知远停下脚步,总算低下头望向她,有了要开始这场对话的欲望。 “那现在谈吧。”许知远偏了偏身,正色道。 支楚月抬起头莹白的一张脸在灯光下像披着一层磨砂滤镜,精巧的五官被细细雕琢过,眼尾钝圆的杏眼里流转着情绪。 “你能帮帮我吗?” 许知远眉心一跳,移开半步:“为什么找我?” “因为有很多女生喜欢你。你的脸,你的成绩,你的人品,都很完美。” 支楚月靠近他,像一只天鹅伸长脖子把她眉清目秀的脸送到他眼前,望着他,要用眼神盯住他。 她重重的声音一字一顿,蕴着请求:“所以,我需要你。” 许知远顿了顿,往后仰,却撞进她那双水波流动的眼睛。 微不可察地紧了紧喉咙:“抱歉。” 支楚月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尽力维持着自己已经僵掉的外壳,挂着得体的笑。 两个人有的没的搭话着就走到了小巷的尽头。 支楚月停住环视了四周,最后停在左侧的那扇铁门上,清冷的光照着冷冰冰的墙壁,寂静的周围让这里看起来毫无生气。 门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一个少年探出头,眼睛透着懵,头发乱糟糟地,眼尾拉出一抹红。 “许知远,你怎么才来。” 他走出来,脚步虚虚地,像下一秒就要掉落下来。 许知远立马跑上去扶住他,他眼里的虚无才转实,有了支撑就更有生气了。 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清纯可爱的脸转过来,对上了支楚月。 两双相似的眼睛碰上时,支楚月脑子一瞬空白。 回想刚刚许知远的愣神,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看着他,却像在看另一个自己,看自己的眼睛却不是自己的眼睛,看自己的身体其实却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呆呆地看着他润着甜的眼睛,看他单薄白瘦的身体藏在宽大的白T恤后,看他细嫩白皙的皮肤没有伤痕着陆的痕迹。 林哲说的娇生惯养只看外貌的话确实可以说是一种贴切的形容。 “你是支楚月吗?”少年问她。 “是。”支楚月回他。 而后看见他笑了,笑是善意的笑,和她一样笑起来眼睛弯弯地,他友善地说:“我是宋稔新,是林哲的朋友。” 她收回眼神,感觉到宋稔新的亲和,忽地庆幸。 庆幸他仅有一双眼睛像自己,所有悲痛都不曾相似。 看着宋稔新还要站在外面吹风,和支楚月交谈的样子,许知远站在身后摇了摇头。 “进去再说,别再着凉了。” 宋稔新听见许知远的声音,抬头去追他的眼神。 用手抚了抚鼻子,悻悻地说:“就说一会怎么了?” 支楚月看他苍白的小脸,附和着许知远:“进去吧,别着凉了。” “那我先走了。” 没等两人再客套地说话,支楚月就迈开步子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去了。 宋稔新虚虚地靠在许知远身上,被烧得声音发哑了,低低地说:“噢,原来她就是支楚月呀。” 而后他笑起来,笑眼眯眯:“看上次林哲好紧张。他快哭了都。” 许知远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里带,狠了狠语气:“还嘲笑别人,进来再说。” “哦。”宋稔新略略嘴,跟着许知远进了门。 林哲蹲在巷口,用手指在地面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抬头迎来走过来的支楚月,立马站起来,站得端端正正地,像罚站,端着拘谨的表情,只有眼睛骨碌碌地转。 林哲怀里还揣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支楚月一靠近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风刮过,她一哆嗦。 抬头一看,原来是林哲附身靠近她帮她披外套带来的风,绵软的外套乖乖耷在她肩膀,盖住她外露的小臂。 “是不是很冷?” 支楚月回想今天听到的天气预报,南城最高气温33℃。 又看着林哲端起的认真脸。 于是她收回那句“我不冷……” 话语转了十万八千里:“现在不冷了。” “不冷就好,我送你回家吧。”林哲笑起来,露出可爱的牙齿。 “我看你总穿着外套,你是不是很怕冷?” “不是。”她轻轻地开口,像一片飘在空中的棉花,“我只是不习惯。” 她拉了拉要下坠的外套,紧了紧,让它与自己完美贴合。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只有十几天,支楚月本来就不喜欢出门,就整天闷在家里。 一入夏,支有云又忙起来,提着一个小箱子装着各种修理工具,过门过户地帮别人敲敲打打。 有时候支有云晚上很晚才回来,支楚月就坐在阳台上眺望着窄窄又漆黑的巷子,祈祷支有云今晚也可以平安归来。 假期的最后一天,支有云意外地收工很早,支楚月看着他推开门走进来,戴上了围裙,对他喊:“菜一会就好。” 支有云也不急,客厅外面的小阳台,把需要带的工具整理出来,一边和她分享:“我最近老看见一个小伙子在楼下徘徊,我还以为隔壁搬来新邻居了。你说是不是?” 支楚月探出头,有些迷惑:“谁?” 她把菜端上桌,解开围裙,走出阳台,探出身子,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望向楼下的窄窄的巷子,巷子还是那样安静平和,只有风吹过扬起些许灰粒。 她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没有啊。不过有我也不会知道。” 支有云抬起头看着她,黝黑的脸上依旧可窥见年轻时的英俊,眼神看着她染上了无奈。“别总待在家里,你和你那些个朋友出去玩玩不好吗?” “我不想。出门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走进门去,给他盛好饭:“快吃饭。吃完我给你摁摁背。” “好,再等等。我弄好先。”说是答应了吃饭却还是头也不抬继续摆弄着工具。 支楚月司空见惯,没再劝他。 高三的理科一班大部分的人都来自原高二理科一班,一小部分人因为成绩下滑不得已下到了平行班,还有一些人就是从平行班逆袭上来的。 支楚月并不在乎升上来的是谁,她收拾好东西占了一个窗边的单桌,然后静静坐着。 午后的光懒懒散散地扫进来,给人平添了一丝倦意。 支楚月脸朝下趴下,忽然周围躁动起来,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涌进她的耳朵,她有些闷,抬起头,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出现在眼前。 女生梳着乖乖的公主头,小小的一张圆脸化着淡淡的妆,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她,语气是软的但是出口却没带上多少善意。 “你怎么还在这里!” 第八章 惹上麻烦了 支楚月支起身,相关的记忆碎片铺天盖地传上来。 是上次在许知远家门口的女生。 她轻轻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淡淡地说:“你是谁?” 女生靠近一步,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不满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你不记得我了吗?”她高高抬起头,带着傲气睨着她。 “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支楚月没搭理她,从抽屉随意拿出一本书,摊开在桌面就开始看。 女生的巴掌落在书上,挡住了一部分字画。 周围细碎的声音连续不断。 “那女生谁啊?”后桌的男生有些好奇地围观着,戳着前面女生的肩膀。 “秦家大小姐呗,我们学校图书馆就是她家捐的,你懂了吧?”女生没好气地回她。 又转过头和另外一群女生八卦着什么。 “又是支楚月,怎么最近哪里都有她?” “欸,以前谁知道她啊,跟透明人似的。” “你喜欢许知远吧,对人家恶意那么大。” 其中一个女生圈着马尾在手里把玩,而后一针见血。 “不过是许知远送了点东西,你们就急成这样。” 女生都嘘声了,大眼瞪小眼,有些恼怒地坐下来。 支楚月听着有些心烦,抬起头望着女生,冷淡地说:“把你的手移开。” 女生看她板起的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眼间染着不近人情的冷,不由得有些怂,移开手。 “移开就移开,凶什么凶。” 支楚月眉心一跳,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把书本合上,站起身绕开她,走向教室外。 女生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气急了追出来。 “你跑什么啊?莫名其妙。” 她跟着支楚月出来,走过一段路,又跟着她进来卫生间。 支楚月本就不打算上厕所,只是为了寻求清净顺便和女生谈清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看着女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闻到女卫生间不算好闻的味道,捂住鼻子,眼睛扫过这片空间,最后不满地开口:“怎么这卫生间那么烂呀?” “你真的跟过来了。”支楚月顿了顿,看着她脸上表情柔和了许多。 女生看着她胜券在握的样子,不免不满。 “我没有跟着你,你自恋什么!” 支楚月也不戳穿她,反而很好气地提醒她:“要上卫生间请进去,没有人是站在这里方便的。” 女生又被气到,干巴巴地反驳:“谁说来这就要上厕所!我来洗手不行吗!” 说完挤上来,挤开支楚月,凑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还真认真洗起手来。 支楚月盯着她,缓缓开口:“你是秦家大小姐?” “是又怎么样?你不是不认识我吗?”她洗了一遍,看见旁边放着一瓶洗手液,又挤了一大坨洗手液,抹在手上。 “你叫什么名字?” “你想干什么!” 这会她倒是警惕起来,回过头看支楚月,起得两腮微微鼓起。 “礼尚往来而已,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支楚月平淡地回复她,语气没有很大的起伏。 却听得秦家大小姐生了气:“你又在自恋什么,谁知道你是谁啊,无聊。” “哦,那你慢慢洗,我先走了。” “嗯?” …… “走什么走,不许走。”女生飞速洗完手,关上水龙头,跑出来拦住她。 “我要和你谈谈。”她昂了昂头,发尾飞起,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两人最后找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坐下了,就在一栋后面的小树林里,坐在长长的木凳子上。 “喂,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她不满地睨了一眼支楚月,命令的语气,“你坐过来。” 支楚月偏了偏头:“算了。”说罢就要起身。 女生急急拦住她,自己移过来,拉近了距离。 “你急什么啊,我又没说你一定要坐过来。” 停顿半会,她干干地开口:“呃,你知道秦风吧?” 秦风。 支楚月知道,经常出现在慈善新闻里的南城首富。 “我是他女儿,我叫秦芯音。” 支楚月点了点头,没多大反应。 秦芯音:“我是首富的女儿。” 支楚月:“嗯。我知道了。” 秦芯音:“我,我是,我是首富女儿。” 支楚月:“?” “你不能多点反应?”秦芯音意外地看着她,说起以前的事,“你知道以前那些人知道我是首富女儿她们多么,多么地惊讶吗!?” 支楚月嗯了一声,扯回正题:“所以,你要和我谈什么?” 听到这句话,秦芯音坐正了,摆正裙摆,嘴角勾着笑:“我决定了,把许知远让给你。” “你在说什么?”支楚月眉心一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喜欢许知远吗?” 支楚月反驳:“我没有。” 秦芯音笑起来安慰她:“没关系啦!你不要不好意思承认。” 她拍了拍支楚月肩膀,大发慈悲地说:“我不喜欢许知远了,你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支楚月不动声色地移开距离,话里也带了几分气:“谁说我喜欢许知远?” 秦芯音收回手,瘪着嘴:“你凶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支楚月稳了稳心神,叹了口气:“对不起。” “所以你知道是谁说的吗?” “我知道啊,是苏真真啊。” 秦芯音抬眼看她,还带着一点小心,不免让支楚月误会,自己看起来是不是真的很凶。 苏真真。 支楚月站起来,却被一把拉住,秦芯音看着她,一脸不解。 “你要找苏真真?” “是。”支楚月挣扎了几下,未果,补充,“我要解释清楚。这是造谣。” 秦芯音哽住了:“你找她干嘛啊,她早转学走了。” 走了? 支楚月想起上个学期在这片小树林发生的一切,那个女生恶狠狠的警告。警告苏真真如果做不到就退出市初。 居然,都是真的。 她闭上眼睛,回忆涌起来,回忆起细节时头脑总有些发痛。 她睁开眼睛,摁住秦芯音的手,迫切地开口。 “你认不认识一个女生,扎着高马尾,很高可能有175,眼睛,眼睛很细长,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秦芯音想了半会,想得小脸皱巴巴的:“这我哪知道是谁啊?” “那你怎么认识苏真真的?” 秦芯音挣开支楚月的手,揉着手腕:“就有一天她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许知远被你勾引走了啊,然后我就让人去查她是谁咯。” “你那么紧张干嘛。” 秦芯音抱胸看着她,一脸正义接着说。 “你放心,我会帮你守住许知远的。”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支楚月头疼地看着她的认真,有些无奈,这都哪跟哪啊。 尽管只是开学第一天,市初还是规定了严格按照高三的时间表上下课。支楚月从书里抬起头时,时针正好指向十,接着一段钢琴曲响起。 下课了。 班里的人发出几声长吁,后排的一些男生早就冲出去了,女生慢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秦芯音背着包,路过支楚月的书桌,扬起下巴。 “再见。” 支楚月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回应她:“再见。” 支楚月往校门口走,脑子里想的却是今天秦芯音和她透露的信息。平时她和周围的人太脱节,以至于都不知道苏真真居然散步了那么大范围的谣言。 看她转走前,还在处心积虑给自己挖坑,支楚月只觉得心累,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做戏给别人看。 转念一想,过去两年苏真真对自己实施的语言的暴力一点也不算少,哪怕怎么解释,她那种人都会咬定,自己就是勾引了许知远吧。 市初走出去有一条长长的路,路的两边开着许多店,此时正生意兴隆,五颜六色的灯牌绘出市初门口的市场生态。 支楚月要在路的尽头转个弯,然后再直走,人越来越少,巷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黑。 忽然,重物掷地的声音传入支楚月的耳朵,活生生打断了她的脚步。 以为是巧合,支楚月平复了一下心情,快步走,越走越快,轻盈的步伐在漆黑中划出一条直线。 刺耳的声音掺杂着哭喊声,支楚月抬头看着路边仅有的人家的窗口折射出来的光,孤独的求救声揉入黑夜里,稍不留神,就会被略过。 窗口的光一闪一闪的,支楚月的眼皮一跳一跳的,她的心急速地跳动起来,快则乱,她乱了呼吸,最终握紧双手。 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 心里喊着,就一次就一次。 然后就冲进拐角的漆黑的巷子里,对着在她视野里一片混乱的那片厉声制止:“你们在干什么!” 抽出书包侧面装着的雨伞充当武器,支楚月强装镇定,声音却还是轻微颤抖着。 “我已经报警了!” 两个男人转过身,体格很大,只穿着背心,肌肉外露,眉毛很粗,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其中一个脸上划着十字架,叼着烟,肥头大耳,脸被热气烘得油腻腻的。 “哼。” 他们一步一步向支楚月靠近,把支楚月逼出巷口,双手擒住支楚月的肩膀。 “放开我!”支楚月不适地扭着肩膀,却被两人狠狠地甩在地上。 “别多管闲事。” 叼着烟的男人指着巷口:“滚。” 支楚月的背部一阵痛,密密麻麻地刺激着大脑,她强撑着站起来,扶着墙。 看着眼前两个男人,厚厚的肌肉堆在一个身体,浓浓的烟味困绕着她,不仅刺激着她的视觉,也刺激着她的嗅觉。 她悄悄盘算着,从这里冲出去跑到主街上寻求帮助再回来,也许比自己单打独斗好得多。 她微微侧身看见两个大男人死死盯着她,却好像也不想伤害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才松了一半。 她对上背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的眼睛。 眼睛里的打量,刹那间转化为惊艳、饶有兴味,急速燃为欲望。他冲她勾起一抹笑,啧啧嘴。 突然附身靠在叼着烟的男人耳边,对着他说眼睛却直勾勾看着支楚月:“这妞儿也不错。反正…….多一个也不碍事。” 第九章 兵荒马乱中,有一个人朝她奔过来 支楚月的呼吸被打乱了。 回想男人赤裸裸的眼神,她的大脑像被细长的针刺着,痛感向周身晕开,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扒开腿就跑,却被男人扯住衣领,紧紧地勒着她的脖颈,她喘不过气来脸被憋红了。手无寸铁的她已然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没想到,一个人从旁观者变为受害者,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事情的变化快得她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男人把她摁在墙边,眼里的喜悦贪婪跳出来,他急不可耐地靠近她,滚烫的气息混杂着烟酒味扑打在她的脖子上,烫得她发痛,发麻。 她握着手里的雨伞一次一次打在他的后背,只感觉他的后背像一堵墙,刀枪不入。 她听见巷子里头的情况也不甚乐观,听着女孩凄厉的哭声,她的心一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那一刻被上天眷顾,猛地踢中男人的下身。 男人痛得嗷嗷地叫起来,手盖在那里,踉踉跄跄地靠倒在一边,一时间失去了气力和支楚月较量。 支楚月把伞狠狠砸过去,砸到男人双手,就跑出巷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男人的痛骂声都被她抛在身后,耳边是劫后余生的欢欣的心跳声。 兵荒马乱中,有一个人朝她奔过来。 总是乖乖梳着的刘海被晚风吹起,发旋处的发丝飘起,跳跃着,那双总是圆润闪着光的眼睛此时也亮亮的,他跑过来,掀起一阵风,拂过她的发尾。 他停住,指着不前方的巷口,对着后面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大喊:“警察叔叔,就在前面!” 巷子里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见两个警察撒开腿就跑,身后的人追上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周安静下来。 林哲的呼吸一簇一簇扑到她旁边,她还有些愣神。 脑海中,他跑过来的画面被无限放慢重复播放,扑闪扑闪的灯光为此情此景打上朦胧的感觉,以至于支楚月不敢信。 不敢信,在她困苦之时,有一个尚且算得上认识的人出现了。 林哲累得弯着腰,好一会才直起身子,看着瞳孔涣散的一愣一愣的支楚月,凑近她,又怕吓到她,最终只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支楚月?” 原来是真的。 真真切切的。 林哲就站在她面前,脸颊微微红,细细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她和他站得很近,脚与脚并对,其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厘米。 他浓重的呼吸扑过来,带着支楚月熟悉的暖暖的像阳光一样干净的气息,支楚月筑起的高高的围墙出现了缝隙。 她总算反应过来,眼睛变得酸胀,迟来的委屈、害怕化作眼泪,一丛一丛往外涌。 林哲一见他哭,就变得手忙脚乱:“怎么了?怎么哭了?” 视线往下移,发现支楚月的校服被扯得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头发乱糟糟地,林哲这才意识到。 “你怎么在这?你看见了?”语气也带上了急。 支楚月哭得肩膀一颤一颤地,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林哲思索半响,把她的校服拉好,小心地弄好领子,支楚月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谢谢你。”压着哭腔说出的一句话好像还带有眼泪的湿意。 林哲看她好多了,眼泪被控制住了,虽然眼眶还红红的,却也可以和他恢复正常交流了。 他没忍住,看她可怜的模样像一只小小的狗狗,抬起手顺了顺她乱乱的头发,低下身与她平视,语气也放柔了不少,像在哄小孩。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哭了。” 支楚月想来也丢脸,居然真的哭了。 她抬起手弄了弄脸上的泪水,想起正事:“对了,巷子里,应该还有个女孩。” “好。”林哲直起身子,“那我们现在去找她吧。” 耳后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地安慰她:“别哭了,嗯?” 支楚月点了点头,跟在林哲身后,走进了巷子里。 方才发生过的事情,又一次冲上脑海,支楚月还有些后怕。 下一秒,就有人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他旁边,顷刻之间暖暖的气息环绕着她,支楚月吊起的心慢慢恢复原样。 “别怕。” 只听见他压低声音,不同于平时的语气总是上扬,这句话带着一丝哑。 支楚月看着他隐匿于黑夜中的轮廓,只能勉强看清他的眉目,她才发现林哲的鼻子线条不是顺滑的一条线。 鼻梁微微凸起,鼻尖角却呈现接近九十度的样子,不笑时嘴唇抿在一起,看着疏离冷淡。 支楚月的脸热起来,烫烫的。 “我不怕。”她回答他。 两个人走近时,发现那个女生还蹲坐在原地,长发乱得打结盖住了大半张脸,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咽。支楚月走上前,想拉她起来。 蹲下,看见她那张总是化着不服帖的妆的脸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 怎么会…… 怎么会是苏真真…… 荒谬冲击着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还停顿在那场苦痛中,灵魂与皮肉脱离的样子,呆呆地抱着自己,把自己抱成小小的一团。 过去两年,无数次对她施加暴力的苏真真,此时却成了受害者。 而自己,堵上风险,毫无保留冲向这里时。 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苏真真。 无数的记忆碎片化为利刃,一下一下刺入她的大脑,她痛得想跑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后悔、委屈、恼怒各种或大或小的情绪积在心头,她的手脚都发麻了。 苏真真从滞后的痛苦中慢慢脱离过来,转过头看到蹲坐在原地的支楚月,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鹅蛋脸,此时正崩溃地布满了眼泪。 以前对她施加过数次暴力,却是头一次看见她那么多的眼泪,像源源不断的泉流,流不尽。 她失去焦点的眼睛重新聚焦,瞳孔映入她的脸庞,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她眼里的混沌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痛苦、难以忍受。 她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眼泪直直流下来,嘴里喃喃着:“怎么是你,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好似心理建设被人击碎,她引以为傲的自尊此时难以维护,被敲碎敲烂,揉碎在小巷的漆黑里。 “怎么是你,怎么能是你!”她抓起支楚月的衣领,靠近她,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支楚月望着她,声音颤了:“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她低下头,眼泪又流下来,顺着眼尾的弧度流过脸庞。 极致的痛苦侵蚀着她,她的语气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微尘:“我真希望,路过的不是我。” 苏真真抱着头痛哭起来,发出来的声音凄厉得像是夜间寻命的鬼:“为什么是你!”接着又急速地否定着事实。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转过来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眶发红,她最后的希望脱口而出:“一定不是你,对不对,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支楚月没有出声,她冷淡得像个局外人,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把自己撇离了现场。 没有得到预想的答案,苏真真扑过来,想抓住支楚月。 支楚月只觉得右手边有一股滚烫的热源朝她过来,却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很快他把她抓起来,又把她放在他身后。 少年的背还不够厚度,却已经足够宽,挡在她眼前,她就产生一种错觉,她可以无视眼前的痛苦,她虚虚地靠在他身后,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背也在跟着微微震动。 “你干什么呢?别人救了你,你就这么对别人的?” 苏真真望过来,紧紧咬着牙,没有说话。 “好了,你要是那么有精神,那我们也不送你了。你自己能回去吧?”林哲低下头看她,语气有些冷。 支楚月愣了愣,印象里的林哲好像总是很温和阳光,甚至有些善良。 这种毫不犹豫的不带感情的话,头一次听。 “我们走吧。” 林哲看过来,微微俯下身,轻轻圈住她的手腕,像是害怕弄伤她,讲话也是轻轻地:“嗯?好吗?” 支楚月看着他黑幕里也亮得灼人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支楚月的脸上擦伤了,她自己都没感觉到,等两个人走到市初那条最热闹的街时,林哲才发现。支楚月穿着长袖长裤,手和腿也不知道有没有弄伤。 林哲看着她脸上轻微的那片红,问她痛不痛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不舒服。 林哲叹了口气,拉着她,有些无奈:“走吧。” “去哪?”支楚月扯下自己的衣服,盖住自己手上的红。 “帮你处理一下。” 两个人最终在附近找了地方坐下,林哲去药店买了药酒,再回来时,支楚月还呆愣愣的,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现在的她看上去,懵懵地,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小脸还挂着泪痕,看上去乖乖的。 “嗯?擦一下。”林哲盯着她发红的皮肤,“幸亏不是很严重,应该很快就好了。” 支楚月接过他递过来的药酒,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谢谢。” 林哲看着她挂起的笑容,却不是真的笑,很快就掉下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知道,她的心情应该不算好。 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人在这里遇到苏真真都是意外的事情,再加上之前又因为苏真真闹出了不愉快,林哲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才苏真真对她的语气,有些熟稔,好像看过她千百次才会一回眸就认出来支楚月。 林哲还在犹豫怎么开口,支楚月已经撩起衣服把手腕处的伤用药酒擦了一遍,回过头发现他目视前方,沉甸甸的心事装在了初见棱角的脸庞上。 支楚月已经从那件事情缓过来了,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丢脸,情绪外露哭得眼泪直流,怎么都不是好形象。 她别扭地开口:“嗯,我好了。” 林哲回过神来:“哦哦好的。”说着把她手里的药酒拿过来装好在小袋子上。 “把这个拿回去吧,记得按时涂药。”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圆月越过云朵跑出来,散着冷冷的白光懒懒地布在天地间,已经很晚了。 于是,很自然地,他开口提醒:“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明明在思考。 明明刚刚都在想,究竟是什么事情。 他一定也想不通,自己和苏真真的事情吧。 支楚月想着上次的事情没有解释清楚,自己反倒和他生了气,后来和他回家,还妄图利用他的朋友。 羞愧心爬上耳边,变成耳朵上的红,她定了定心。 冲他开口:“再等等吧。” “你想知道吗?” “什么?”他还有些懵。 “我和苏真真的事情。”支楚月望着他,用尽了勇气才吐出这句话。 第十章 正式认识一下 “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叫支楚月。” 他们重新坐回来,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影在地上。 “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林哲笑起来。 “我知道,只是我好像没和你正式介绍过自己。” 支楚月垂眸,浓密的睫毛在脸庞笼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林哲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瞎琢磨着安慰:“没事了,都过去多久了,我们不都认识了吗?” 她轻轻地摇头,倔强地说:“这不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些悔意:“我不应该撒谎,还要撒谎成苏真真。” 她笑起来,却不见笑意,反倒带着涩苦:“那个时候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居然在害怕,害怕有其他人知道,你认识我。” “为什么?”林哲不解了,“我认识你又怎么了?” “因为,你是许知远的朋友。” 不堪入耳的各种声音在脑海里重复播放,折磨着她的皮肉。 说她仗着样貌勾引许知远、说她是不入流的东西、说她下贱。 如果,我真的认识你和许知远,如果我们真的成为朋友。 那我又会承受怎么样的痛苦呢? 那样想着,居然就不敢再迈出一步,真诚和你相待。 林哲大概还是单纯,有些粗大条:“许知远是我朋友又怎么了?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一样啊?”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她们该不会因为喜欢许知远欺负你吧?” 支楚月沉默着,林哲在一刹那间理清了所有。 整件事情太简单了,苏真真一定是那些人之中的其中一个。 可是整件事情又太沉重,世界上有无数的人在某一秒相遇相识,而支楚月的这种最正常不过的权利因为暴力夭折了。 支楚月看过来,还是那样好看的杏眼,圆角钝圆,眼尾微微勾起,然而眼里却分毫不见光,像汪着的只是一潭死水。 她一开口就像挣扎在雾里的白蝴蝶,若隐若现,好像飞走了却还停在原地,迷失了方向。 “我第一次被打,是在高一。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苏真真。” 记忆回溯,掠过苦痛的两年,停在一切的开始。 支楚月的老家是在南城的一个小镇上,从小她在镇上念书,算是有几分读书的天赋,那一年中考放榜,她是镇上唯一一个考上市初的学生。 那天,镇上的很多人挤到她门前,祝贺她,镇长也笑眯眯地,友善地和她说着恭喜。 那天很多人把她捧在中心,她被迫弯下腰带上红色丝带围在腰上,然后站起身就被热情的人用相机记录下那一刻。 那一刻,她刚刚好直起身子,眼睛闪着亮光和周围人的喜悦相得益彰,整个气氛很愉悦。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杏眼弯弯看起来使得面目更加柔和。 照片上的她,像被泡在金黄色的光圈里,整个人金灿灿。 那个时候的她,以为,金黄的阳光是她的未来,刺眼却也耀眼。 却不知道,去到市初,接受的不是憧憬,而是永无止尽的痛苦,是无法被阳光侵入的黑夜,是化作手臂上青紫颜色的伤。 “然后她一直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还会反抗,因为我觉得这是无妄之灾。”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反抗不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开始害怕,我害怕我被别人看见我的伤口,然后我就穿上了我的长袖外套。” “就算是最热的时候我都没脱下来过。” “其实,我很怕热你知道吗?”支楚月笑起来,低下头去,笃定地回答:“你肯定不知道。” “我觉得我很奇怪,我明明很热,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办法坦然脱下我的长袖校服了。” “我想我肯定很奇怪,没有人会在夏天穿长袖。” “可是,我觉得穿短袖的我好奇怪。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 支楚月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但有时穿着短袖她会羞愧,觉得这是偶尔偷来的时间。 有时她又极度害怕,怕没有遮挡的手臂下一秒有幻化出青色的淤伤。 林哲听着她毫无起伏的声音,好像身在局外,只是作为旁观者诉说着整件事情。 那样的平静。 可是尾音的颤抖又出卖了她。 长久以来隐忍的痛苦最后终于破防,化作眼尾发红的痕迹,最先遭殃的就是眼睛,盛满了亮晶晶的泪。 林哲静静听着她讲,却插不上嘴。 看她弓起背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上,她太瘦太瘦,蝴蝶骨撑起衣服,像蛹挣扎破开暖壳,他有一瞬间觉得她脆弱得就要飞走了。 那一刻,他伸出手,抓住她,无论是手掌还是肩膀也好。 他产生了那种急迫感——一定要抓住她。 支楚月的右肩传来一阵暖得近乎发烫的热,她顿了顿,哭的进程被打断。 她抬起头,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拭着眼泪。 “别哭了。”林哲起身,蹲在她面前,语气柔和得像春天里的风,“你一点都不奇怪。” “真的。你一点都不奇怪。”他一字一句地强调着。 “没有人愿意把伤口裸露出来,支楚月,你和任何人都一样,受伤了就想把伤口藏起来,你的校服就像你的创可贴,把你的伤口都遮起来了而已。” 他指了指她手背新帖的创可贴,语气变得沉重:“从小我家里人就告诉我,别人打了你,你就要反击回去,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这个世界对待暴力有很多种办法,但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却是以暴制暴。” 林哲摊开手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来的,只见手心躺着洁白的纸。 “嗯?擦擦?” 见支楚月愣愣的懵懵的,眼睛发红鼻子也是红红的,像被人扑上了一层粉,湿漉漉的眼睛显得整个人更加楚楚可怜。 林哲忽地笑了起来,嘴角勾起,有些感叹:“支楚月,你现在的你真不像你。” 嗯? 支楚月回过神来,接过他手里的纸巾,吸了吸鼻子,把要掉下来的泪和涕都擦干了,总算看起来精神了一点。 思绪斩断,她声音哑了却也软了:“为什么?” 说完又觉得后悔了。 很显然,因为她情绪失控了,一定很丢人…… “你看。” 林哲喊了一声,支楚月看向他时,只见他拉直唇线,微微低头看向他,眼睛瞳孔往下移,看上去还有些冷淡,甚至有些凶巴巴的。 “你平时是这样的。” “但是,你现在是这样的。” 他微微张开嘴巴,眼神有些呆滞看着前方,有些圆的眼睛眼尾勾起,看起来懵懵的,又显得幼态。 他补充了一句:“现在看起来,像个小孩。” 支楚月顿了顿。 小孩…… 不是觉得她丢人,也没有觉得她厌烦。 听他上扬的语气,仿佛小孩是个可爱的形容词。 “哦。”支楚月干巴巴地回他,“但是我没有那么凶吧平时。” “我哪有说你凶了?你瞎想。” “?”支楚月眉毛挑起,“可是,我看你演我就演得很凶。” “你要是真的凶,那我还放心一点。” 支楚月顿了顿,低下头敛了敛情绪:“我做不到。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没有同理心的人,我怎么做到让别人和我感同身受,那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吗?我最讨厌的就是那样的人。” 林哲的语气忽然冷下来,眼神变得冷冽:“这世界上可以有一个苏真真,也可以有无数个苏真真,你还要沉默下去吗?” 支楚月像被人卡住了头脑思考的功能,她有些发愣地看着前方,眼前的景色都变得空虚,她分明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她是不愿意的,不愿意受到欺凌。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月亮跑进云里,清冷的月光沉沉穿过云层,到达地面已经所剩无几,周围都黯淡下来,心情、氛围都浓厚起来。 支楚月无意识地抓着那袋酒药,混杂的大脑一瞬间涌进上百个词句,却滞留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 已经错过了最佳发声点,她不说不是,说也不是,她太矛盾了。 这时,她忽然听见他声音响起,宛如天籁一瞬间抚平了她心底的烦躁郁闷与纠结:“她支楚月,只要你想,我们就可以一起。” 支楚月望进那双眼角有些圆,两三点灯光洒在里面的眼睛,心口撕开一个小小的口,灌进夏日的晚风裹着暖又掺着潮湿。 她随即抓住他的话,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什么?” “一起像创可贴一样,疗养伤口。” 他开口,少年的轮廓已经初见棱角,五官介于成年和少年之间,这样说着,褪去最后一丝幼稚,显得五官都变得深邃严肃起来。 支楚月心猛地一跳,呆愣愣地重复了一次:“什么?” “别怕。我们慢慢来。” 林哲低头望她,气息将她紧紧裹住,一向是暖暖的,他伸出手极快又极轻地摸了摸支楚月的头。 一瞬间。 支楚月来不及做出反应,也没来得及感受,他的手已经伸回去。 掩盖尴尬一半,插在口袋上,侧着头发丝飘扬,平添几分桀骜不驯。 然而转过头来督促支楚月该赶快回家,脸上布满了做完什么坏事之后的尬,眼睛下望,都不敢看支楚月。 支楚月这才明白,那一瞬间的奇特是属于林哲的引力。 她迈开腿,走到他前面,佯装不在意:“走吧。好晚了。” 两个人走着,越过清冷月光营造的氛围,步进巷口昏黄灯光的范围内,暖黄的光柔化着两个人,光从头顶铺天盖地洒下,发顶被晕出柔和的光圈。 “回去吧。”林哲主动开口提醒她。 “谢谢你。”支楚月看着他,勾起浅浅的笑。 林哲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没忍住:“不想笑可以不笑。别委屈自己。” 支楚月挂起的笑一瞬间掉下去,认真听话的样子也太过可爱,引得林哲也拉出一抹笑。 “明天见。回去吧。” 说着林哲就向她挥手,一步步往后退,却还是在她回头某一瞬间见到他还停在巷口。 支楚月洗完澡躺下来,脑子里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先是莫名其妙的南城首富女儿,又是苏真真的事情……她想得有些头疼,一想到苏真真就如同一种凌迟。 她索性不想了,躺下设置好闹钟就闭上了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那一句我们一起吧折磨着她的梦境,梦见什么都感觉不真实。 十一章 一盒冰牛奶 第二天支楚月起来发现自己的眼睛都变得红肿了,支有云昨天晚上回来得比他晚,现在还在睡着。 支楚月也没在乎,用清水洗漱完就穿好长衫,提着书包去班上了。 支楚月到班上的时候还没有几个人,她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面,那种敲小小声地,也很急促。 只敲了一次。 像是不得已难为下的杰作。 支楚月转过头抬眼,就和秦芯音的目光撞上了。 她明显吓了一跳,顿了顿喊出声:“支楚月,昨天晚上你做鬼去了?” 支楚月才想起自己红肿的眼皮,再加上昨天晚上也有点没睡好,眼袋积在眼睛下方。 她转回头去,没打算回答秦芯音。 “欸。给你。” 一盒冰牛奶。 秦芯音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僵硬,整个人也很拘谨。 支楚月有些意外地接过:“为什么给我?” 见支楚月接过来,秦芯音明显松了口气,但是嘴唇还是抿得紧紧地,眉头皱起来,看支楚月像在看一个傻子。 “你傻啊。让你冰敷啊。” 支楚月嫌麻烦,想把冰牛奶还给她,开口解释着:“不用,它很快可以自己消肿了的。” 秦芯音转过头去,带着点气:“不要就不要,不要你扔掉吧,反正不要还给我。” 说着就转身往后去了,背着黑色的书包,路过还带着一缕铃兰香。 支楚月盯着那盒冰牛奶陷入了沉思,纠结半响还是决定收下,但是还是不敷了。 中午一下课,班上的人绝大部分就冲向饭堂了,还有一小部分做着习题。 支楚月有些累,趴在桌子上朝着墙壁那一侧。整个人还处于混沌状态,感觉下一秒就可以晕过去了。 秦芯音软乎的声音又在身侧响起,问她:“你不去吃饭?” 支楚月含含糊糊地嗯了几声。 “你敷了没有?让我看看。” 她在支楚月前面的空位置坐下,支楚月坐的那一列是单座,就剩她一个人还待在原来的位置。 支楚月勉强直起上半身,抬眼望她:“没有。”虽然眼皮消肿了不少,但是眼里的疲倦清晰可见。 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脸色也有些发白。 “你怎么没敷啊!”秦芯音有些急,看着她像熊猫眼一样的眼睛,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支楚月懵了:“我怎么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了。” 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平淡,算不上问句而是陈述句。 “不是,你看看你,你这样怎么追许知远啊!”她崩溃地喊出声来。 支楚月的困意一瞬间被击破,她站起来,椅子被拉出一条线发出刺耳的声音,下一秒她捂住秦芯音的嘴巴。 “你干嘛!胡说什么。”急迫的语气夹带着冰,周围燥热的分子感觉瞬间被附身,一瞬间冷冰起来。 秦芯音被捂住嘴,气息一簇簇喷出来,逐渐变得潮湿,她眼眶有些红了。 扯开支楚月的手,带着很微弱的哭腔:“你干嘛那么凶。我说的是实话啊。不爱听就不爱听。” 转过身去,环抱着胸口:“动什么手。” 支楚月有些无奈,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林哲的模仿,还有很多次秦芯音的话,忍不住出口确认:“我很凶吗?” “是。你凶死了。你那么凶,我看你怎么追许知远。” 她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支楚月也不能确定剩下的人会不会听到。 “抱歉。”她开口,接着反驳,“不是,谁说我要追许知远了?” “你不是喜欢他?” “谁说我喜欢他了?我不喜欢。”支楚月强调。 秦芯音的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她又转过身,直视着她:“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你怎么帮?” 支楚月发觉自己真的无法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干脆顺着她的心意去了。 只听见大小姐自信满满地说:“简单啊。我站在你这边,那就没人能抢走许知远了。” 支楚月叹了口气:“大小姐,你怎么那么自恋。” 秦芯音甩了甩发尾,坦坦荡荡:“什么欸,我说的是事实好吗?反正你放心好了,只要我支持你,那帮女生就不敢和你抢。” “大小姐。”支楚月喊她。 “干嘛。”秦芯音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你知不知道,感情是帮不了的。”支楚月顿了顿,“就算没人抢,我和许知远也是不可能的。” “你又知道?”秦芯音转开话题,“算了算了,不谈了。你不吃饭吗?” 支楚月趴下去,转过头去:“不去。” 支楚月觉得整件事情古怪得很,首当其冲的就是富家女,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怎么突然提出要帮她这种毫不起眼的路人。 然而没等她想通,就被她拉来了饭堂。 坐在人挤人的饭堂,支楚月还有些懵。 拿着手里的碗筷,悲观地回忆着自己怎么被她拉来的。 秦芯音在吃的上面倒没有很挑剔,点了一份套餐,就端着小碗汤开始小口地喝起来。 秦芯音坐在她对面,喝了几口汤,抬起头来,正想和她开口说话,眼神却一顿,像看见了什么。 支楚月有些迷惑顺着她的目光移过去,一个高高的男生端着饭菜,嘴角勾着笑,盯着流苏耳钉。 校服穿的是一整套,领口却扯开了两个扣子,露出胸口一片白。 他在支楚月旁边坐下,扬了扬下巴:“小孩,怎么吃那么少?” 支楚月看着他那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梳着三七分的刘海,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 听到他开口喊小孩,支楚月有些吃惊望过去,看见秦芯音咬着勺子,感觉都要牙齿都要被压碎了。 “别喊我小孩!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他撑着下巴,懒懒散散地反驳她:“都一个学校的,我怎么就阴魂不散了。” “懒得管你。”秦芯音恨恨地咬着牙,瞪了他一眼。 不管她,然后埋着头吃着饭。 男生转过头来,对上支楚月的视线,挑了挑眉,语气变得有些冷:“怎么,看着我就不会吃饭了?” …… 支楚月想起来了,那是那天在楼道碰见过的男生,貌似和苏真真还认识。 她有些无语,听着她的话,该不会把她认成了爱慕她的人吧。 看了看秦芯音,又看了看那个男生。 自恋,真的会传染。 秦芯音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有些烦躁地开口:“我吃完了。” 支楚月吞下最后一勺青菜,收拾好碗筷:“我也好了。” “嗯。那我们走吧。”说罢,又狠狠瞪了一眼男生,白眼翻得毫不费力。 男生也不气,就望着她,一双桃花眼眼尾勾起,看起来侵略性极强。 但是不久,眼睛微微弯起,语气带上了笑意:“怎么吃那么少,回来,多吃点。” 秦芯音无视他的要求,喊着:“我又不是小孩了。略略,爱吃你自己吃。” 说着,将盘子放到指定的地点,就拉着支楚月走出了饭堂。 走出饭堂时,秦芯音还气鼓鼓的,两腮鼓起,生气又灵动。 “那个男生是你哥?” 一句话又点着了秦芯音的火,她险些跳起来反驳:“鬼咧,他才不是我哥。他就是个比我大几个月的自恋狂。” “神经病,老爱喊我小孩,我又不是真的小孩。” 支楚月被她戳中了笑点,笑意从嘴角渗出来,语气柔和了不少:“可能是觉得你可爱吧。” 闻言,秦芯音见鬼似地回头盯着支楚月:“你不要来恶心我。” 支楚月想了想,忽然说着:“其实我见过他。” 秦芯音不以为然:“不是很正常吗?他长得那么好看,很多女生喜欢他呢。” 半响方觉不对劲,立马改口:“很多女生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支楚月忍不住了,笑出声了,很短的笑,很快收回去。 “你干嘛?” 秦芯音一脸正色:“我只是强调一下。不是我觉得。” 又一会,她突然出口,很不满的语气:“不是,你怎么认识苏乐那家伙,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哦,不认识就不认识。支楚月,你好无趣。” “嗯。我也觉得。”支楚月淡淡地回着,彻底把天聊死了。 秦芯音是个小话痨,和支楚月走了一段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觉得忍受不了了,主动开口找话。 “算了,你给我讲讲,你不是说你认识苏乐吗?” 支楚月平铺直叙:“上次在楼道口,他帮过我。” “他还会帮人哦?” “不是。”支楚月顿了顿,忽然又觉得说出来也没事,于是她接着说:“是因为苏真真打了我,他抓住了证据而已。” 秦芯音有些吃惊:“真打你了?” 支楚月点了点头。 “那她也太没品了吧!” 支楚月一愣,想起了什么:“你也想过吧。” 秦芯音脸上升起两朵红晕,有些不自然:“我不是不敢打吗?” 别扭地转过头去:“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太蠢了。幸亏有人阻止了我,我才没干傻事。” “没事。”她勉强扯起一缕笑,“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 “你的语气,是还不想原谅我吗?”秦芯音有些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支楚月看她的大小姐作风,想来从小被人捧在手心摔不得,难得低声下气,又想着那天她也没有实际对自己做什么。 还是觉得释然了。 于是她扯开话题:“你说了和苏乐一样的话哦。” 果然一听到苏乐的名字,秦芯音就像炸毛的小狮子:“什么啊!哪句话啊!我才没有和他一样!” 第十二章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夏天的晚上,总有习习的凉风,拂动人的发丝。 支楚月再次抬起头时,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窗外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黑吞没了外面的颜色。 她收拾好东西,秦芯音很快又路过她,极快说了句:“明天见。” 支楚月笑了笑:“明天见。” 走出校门口时,还有很多人结伴手挽着手,笑得开心又肆意。支楚月有些恍然,一抬眼就看见靠在市初门口不远处红墙的少年。 他太显眼。 昏暗的光懒懒散散洒在他的发顶,晕开在发丝处,低着头隐没了轮廓,只看见他修长的身体上挂着一件蓝白长袖校服。 与南城的夏天格格不入。 却又奇妙地与支楚月的坐标连成一条直线。 周围的人声嘈杂如同水汽被夏日的高温蒸发上升,变得虚无,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冲撞在支楚月的心里。 支楚月跑过去,气还没匀过来:“你怎么来了?高二不是还没开学吗?” 林哲抬起头,脸上晕开不自然的潮红,笑着:“啊,高三不是开学了吗?” 他挠了挠头,挥了挥手指向前方:“走吧,我们一起走。” 支楚月跟在他身侧,清新的洗衣粉的气息飘落在她鼻尖,林哲比她高太多,她只能到达他肩膀再上一点。 “热吗?”支楚月明知故问。 “不热,还挺凉快的。”林哲扬起下巴,笑着,五官柔和,语气轻松。 撒谎。 支楚月心里想着,却不去戳穿他。 两个人直直地走着,夜晚的凉风偶尔掠过,两个人靠得不近不远。支楚月却还是一转身就可以扑得满鼻林哲的味道。 “你要不要脱下外套?”转到拐角,支楚月忍不住提醒,指了指他的外套。 林哲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下移,继而笑起来,眼睛有些弯。 还带着些倔强:“不脱,我不热。” “现在没有人了,没有人看见。”支楚月开口,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提议。 林哲有一瞬间发愣,脸上表情一瞬空白,局促地移开眼睛。 “不要,脱了我觉得很奇怪。” 支楚月一呆,明白了他背后倔强的意思,没再劝他。 林哲给她的后劲就像夏天炸开的碳酸饮料,灌入心口是酸酸甜甜的。 “好了。你快回去吧。”支楚月在巷口的阶梯站住,这时才比林哲高了,垂眸看着他。 “好。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林哲扬起笑,往后退,朝她挥手:“明天见。” 支楚月看着他入了神,看他飘起的校服尾巴,跳跃的发丝,少年轻快地离开了。 她忘了问。 为什么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也忘了问,为什么明天还要见面。 好像两个人突然的见面,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另一边。 林哲以急速跑回家,一推开家门就把校服甩在沙发上,冲房间里的林母喊:“妈,那个去痱子的药膏呢?” 林妈推开房门,还敷着面膜,把埋在电视机旁边柜子找东西的林哲推到一边,自己上手找。 一边找,还不忘一边骂他,好似一天不骂林哲就一天过得不解气。 “林哲你是不是有病,我让你别一天天发神经的,穿着长袖往外跑,你不长痱子谁长痱子。” 摸到一个白色包装的盒子,丢到林哲怀里,指着他,命令他。 “你别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明天给我收拾东西去外婆家去。” “啊?”林哲拆开盒子的手一顿,有些迟疑,“一定要明天?” “怎么!你自己想想多久没去外婆家了?”林妈被气到了,接下来又要叨叨什么。 林哲眼见不妙,立马打断,认错:“好好好,我去,我明天早上就去行了吧。” 林哲心不在焉地摸着药膏,林妈看他挤了一大坨却没有很好地擦到那片红,看不过眼,坐到他旁边。 “我来给你擦。”从他手上取过药膏,擦在痱子处,一边说着,“你说说你大夏天穿什么长袖。我说没说过你。” “说过——”林哲拉长了语气回答,却显得有些失落。 林妈帮他弄完还打算骂他一顿,林哲就急急忙忙地冲出客厅:“妈,我去找一下宋稔新啊。” 林妈看着冲出去的林哲,骂他的话哽在喉咙。 “这个臭小子……” 进入高三,支楚月最大的感受就是看着周围以前吊儿郎当的人都开始安静下来,课间的时间被更多拿来做习题而不是打闹。 她一边觉得有些压抑,一边又觉得理所当然,世界上大概所有高三生应该都这样矛盾痛苦着。 晚上一敲铃,她没有很多犹豫,把一小本单词本装进书包,就出了校门。 校门外等着很多家长,成群的家长靠在红墙上,有些低着头玩手机,有些则拿着夜宵眺望着门口。 支楚月认真扫了一圈,没见到林哲,不知不觉走过去,在他昨天晚上站着的地方呆愣了十几秒。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火烧脸,她像被烫着般闪开。 往后退,撞到一个人,那个人圆润的杏眼望过来。 “是你?”支楚月有些吃惊。 眼前的少年穿着简单白色体恤,搭配一条宽松的牛仔裤,站在她面前,比起上次看见他,多了几分生气,脸颊粉粉的。 生气又灵动。 “是我。你在找林哲吗?”宋稔新点了点头,笑起来。 “是。”支楚月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转头往后扫了一圈,有些失落,“他没来吗?” “嗯。他去外婆家了,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来了。” “好。谢谢你。”支楚月抬头看着宋稔新,指了指他身后,“那我先走了。” 宋稔新拦住她,有些吃惊:“呃,等等。我们送你回去吧。” “嗯?谁?” “许知远。”少年眉眼弯弯,“我们等等许知远吧。然后我们两个送你回去。” 支楚月一愣,怎么一个两个都要送她回家。 再看少年的样子,虽然不是偏向英俊类,眉毛浓密睫毛长长,湿漉漉的眼睛长在一张稍圆的脸庞上,怎么看都是漂亮的。 也不会是,缺少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支楚月有些头疼,想到如果待会被别人看到和许知远走一块,那她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许知远单肩背着背包,蓝白校服短袖穿戴整齐,扣子扣到最上面的那一个,不讲话时嘴唇抿在一起,眼尾像钩,清冷扑面而来。 他的眼神在触及这边时,一顿,脚步却立马加快。 “你怎么来了?”许知远轻轻扯过宋稔新,低下头看着宋稔新。 “我来接你啊。”宋稔新语气上扬,拍了拍他的手臂,“惊不惊喜?” 许知远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支楚月,语气不冷不淡:“你不是来接我的吧。” 宋稔新被识破了也不窘,反倒开口解释:“诶呀,林哲回外婆家了,所以他拜托我来说一下。” 支楚月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忽然捕捉到一抹倩影极快地靠过来,支楚月还没发应过来,秦芯音就站在她身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三个。 蹭了蹭支楚月的肩膀,发出调笑的声音:“欸。怎么回事噢,他要送你回家?” 支楚月推开她,看着她八卦的眼神,泼水:“不,只是碰巧遇到打个招呼而已。” 秦芯音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笑嘻嘻地:“什么招呼非得在校门口打啊。” 语音刚落,秦芯音的衣领就被人扯住,回头一看是叼着棒棒糖的苏乐,眉眼不羁,眼神极具侵略性地盯着两位男生。 “小孩。还不走?” 秦芯音怒了,挣扎着转过身去,推开苏乐:“别拉我!烦死你了。不许喊我小孩。” 苏乐也不听,扯着秦芯音的手腕就往外走,冷冰冰朝三个人抛下两个字:“告辞。” 秦芯音被他拽得不舒服,还回头看,冲支楚月大喊:“不是,你还没说清楚呢?支楚月,你动作够快啊。” 支楚月有些无语地看着两个人,宋稔新呆呆地看着,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两字:“好拽。” 许知远把他掰回来,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命令:“回家。” “哦。”宋稔新抬着脚,招呼着身后的支楚月,“我们一起回家吧。” 三个人走着,支楚月远不如和林哲走时自在,在她犹豫了第 次之后,她终于把旁边的宋稔新拉到三个人的中间,自己站在宋稔新的左侧。 宋稔新懵了:“干嘛?” 支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出一抹笑:“你比较适合站在许知远旁边。” 宋稔新一听乐了:“什么?你是觉得许知远冷冰冰的吗?” 这么一说,像是勾起了宋稔新的什么回忆,主动开口和支楚月说起了两个人的相遇。 “噢!我记得我第一次见许知远,我和林哲都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他说你们在干嘛,我就想我们能干嘛,我们当时才十一二岁欸。” 宋稔新转过身手指指着许知远,一副谴责他的样子。 “你说是不是!” 又转回来和支楚月吐槽:“然后我们只能乖乖交代,我们只是来交朋友的。” 支楚月一愣:“你们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宋稔新摇摇头:“不是,他初三才搬来的。” “原来如此。”支楚月点了点头,“那你们现在关系很好啊。” 宋稔新耸了耸肩,看了一眼许知远,故意说着反话:“一般般吧。” 许知远拉着他,捏了捏他的肩膀,他立马认输:“其实我们关系是挺好的。” 支楚月看着两个人自然亲密的相处,心里隐隐约约升腾起一种感觉。 第十三章 暖暖 林哲好几天没来,晚上都是宋稔新和许知远陪着支楚月回家,一开始支楚月有些尴尬和羞愧,让他们不用这样麻烦。 但是宋稔新说,其实他们家和支楚月家也只差了几个巷口,并不算远,再加上林哲的交代,支楚月也就不再推辞。 而且,其实她很享受。 和他们走在一起时,偶尔窥得了一点来之不易的快乐,让她沉浸其中,有些无法自拔。 秦芯音一开始还拉着支楚月去饭堂,后来的一天,她突然喊:“支楚月,待会你留一下。” 周围忽然安静了一瞬间,有些人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也没有多说话,面色改变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上午的课结束后,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支楚月才慢慢悠悠移到秦芯音座位旁边。 “你叫我干什么?” “我不能叫你?”秦芯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从抽屉拿出包装精美的两个便当。 把其中一个递给支楚月:“嗯,以后我们就在教室吃饭吧。” 支楚月有些受宠若惊:“嗯?为什么?” 秦芯音语气泛起一丝烦躁:“你不觉得很烦吗?我烦死了每天都看到那家伙。” 支楚月一下子明白了,有些笑意蕴在嘴角边:“我觉得还好吧。” 秦芯音睨了她一眼:“欸,支楚月,我发现你现在真的很损诶?” 支楚月一愣,面上表情有一瞬发白:“嗯?有吗?” “你干嘛这副表情,说你损能把你吓成这样?”秦芯音有些意外,“好吧,不说你了。” 支楚月摇了摇头,回她:“没事。” 突然意识到自己坐的位置是秦芯音的同桌的,有些失色:“我坐一下没关系吧?” 秦芯音:“没关系吧,这有什么的,反正她又不在,你别动她东西就好了。” 支楚月这才安了心,小心翼翼地打开便当。 “话说,你最近都和许知远一起回家,感觉怎么样呀?”秦芯音凑近她,笑起来,语气听起来异常八卦。 “你俩,有没有擦出什么爱的火花?” 支楚月听得浑身疙瘩,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什么,秦芯音,另外一个人是被你吃了吗?” “什么啊?” “我说,我没有和许知远一起回家,我是和许知远、宋稔新一起回家。” “啊?”秦芯音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这有什么区别?” 半响,又说起来:“不行啊,支楚月,你这样怎么追许知远。” 支楚月第一百次强调:“我不喜欢许知远。” 她转过身对着秦芯音,非常疑惑:“秦芯音,你为什么觉得我就是喜欢许知远呢?” 秦芯音重复:“我为什么不能觉得你就是喜欢许知远呢?” “我真的不喜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觉得我喜欢呢?” 秦芯音有些气,说:“我就是知道啊,你不喜欢为什么要每天和他回家,还要和他吃饭。” “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吃饭了?” “就是放假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支楚月一滞,迟疑地开口:“你确定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啊,那天不是在巷口看见了吗?” 支楚月叹了一口气:“我那天是和另外一个人吃饭,恰好在许知远家附近而已。”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秦芯音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哦,那天帮你那个男生,还不错哦。”她浅浅地笑起来。 支楚月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看着窗外那一栋楼,空无一人,没头没脑冒出一句:“高一高二什么时候开学?” 秦芯音一边吃着一边回她:“下个月吧。” 下个月,还好远。 八月刚刚开头,暑气正盛,偶尔积在人的心头,感觉闷得喘不过气。 “欸,真羡慕你,我也很想和许知远一起回家哦~”秦芯音笑着撞了下她的肩膀。 又来,支楚月白了她一眼,正色道:“说了,我没有和许知远一起回家。” 两个人讲着肩膀碰撞着,支楚月的身体不小心撞到桌子上,桌边摆放着的文具盒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支楚月有些慌,立马低下身去捡那文具盒。 忽然,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刻薄在她上方传来:“你怎么坐在我的位置!” 支楚月把她的文具盒捡起来,放到桌上,起身,有些抱歉地看着她:“不好意思,不小心把你文具盒弄掉了。” “恶心。”女生推开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检查着文具盒,“你能不能别乱碰别人的东西?你弄烂了赔得起吗?” 支楚月看着她的文具盒确实很精美,却也没想到只是摔了一下,那个女生就要那么生气。 秦芯音看着那个女生,为支楚月解释:“她是不小心的。“ “谁知道她是不是不小心的,恶心死了。” “你说什么呢。你怎么那么小气啊,是我让支楚月坐在这里陪我吃饭的。你不乐意就不乐意,至于说话那么难听吗?” 秦芯音有些生气地站起来,把桌上的便当盒都收起来。 “你要是那么宝贝你的文具盒,我可以赔你一百个一模一样的,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秦芯音把便当收进保温袋里,从座位走出来绕到支楚月旁边。 “走吧。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吃。” 说着,就把支楚月拉走了,坐在位置上的女生脸色复杂,最后生气地把文具盒塞进抽屉里,瞪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和秦芯音在小树林坐下时,支楚月还有些发愣,刚刚秦芯音的维护她都看在了眼里,更觉得不真实。 “吃吧吃吧,刚刚那女生也太小气了。平时和她相处还挺好的,怎么刚刚那么凶。” 秦芯音把便当盒又重新拿出来,自己吃起来。 支楚月苦涩地笑了笑:“可能因为那个人是我吧。” “哦。支楚月你好自恋啊。” “?”支楚月转头看她,很是不解,“为什么?” “什么叫可能因为那个人是你,你很特别吗?你很,了不起吗?”秦芯音拍了拍她,“别自恋,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支楚月被她逗笑了:“行,那就不是因为我。” “嗯嗯,这才对,做错的又不是你。”秦芯音扒了一口饭,啧啧嘴,“那要错也是我错啊,我没看准人,我以为让你坐一下也没什么事,谁知道她反应那么大。” “别想啦,吃饭吧。我们家王阿姨做饭超级好吃。” 支楚月的心酸酸的,一种忍耐到极致的情绪压迫着心口,是感动,是害怕,是欣喜,还是不敢相信。 “谢谢。”她轻轻地在心里说了上千次这句话。 晚上一下自习,支楚月刚刚踏出校门,就看见了站在老地方的宋稔新,手里拿着两条冰棍,冲她挥挥手。 支楚月跑过去,开口:“许知远可能还要等一会,老师找他。” “不管了不管了,要化了。”说着,宋稔新就把其中一条冰棍塞在她手里,“快吃吧。” 两人等了一会,附近的人群逐渐散去,燥热的气氛逐渐安静下来,微风拂动的声音又侵扰而上。 宋稔新盯着手里快化成一袋水的冰棍,有些幼稚地猜想:“我待会放冰箱,会不会冰回来?” 支楚月很认真地回答:“会。” 支楚月把吃完的冰棍袋子收好,跑到附近的垃圾桶扔完了又折回来,才看见许知远走出来,接过了宋稔新手里的一袋水。 “化了。”宋稔新指着那袋水,笑得眉眼有些弯。 “你怎么那么晚啊。”说着又埋怨许知远。 许知远低头看着他,挑了挑眉:“烦了?烦了就不用每天来等我。” “不等你,我等楚月。” “是吗?嗯,那你等吧,我走了。”许知远紧了紧捏着包装袋的手,佯装抬脚就走。 宋稔新抓住他:“不啊。” 反口就说:“我就是来找你的。行了吧?” 说着就像无骨的软体动物趴上来,宋稔新的发育期来得格外慢,比许知远还矮上好多,却又格外和谐地,可以趴到他的肩膀最舒服的位置。 “你不热啊宋稔新?” “还行。”宋稔新松开他,站正正色道,“我们一起回家啊,一个人走很没意思的。” 支楚月走过来,看着黏在一起的两个人,抬眼看着远处的拐角:“走了?” “走了走了。” “嗯,走吧。” 三个人走着,话题有时候是许知远,有时候是宋稔新,有时候又是林哲。支楚月很喜欢听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的故事,总是听得很认真。 然后就从那些片段中,拼凑出一个鲜活的人。 讲着讲着,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打电话,宋稔新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气愤,声调拔高。 “欸,林哲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他长高了2厘米!太夸张了,我们才一个月没见。” 许知远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其实很正常。” 宋稔新感觉被刺了一刀,面色凝重看向支楚月,缓缓开口:“你呢,你也觉得很正常吗?” 支楚月发着愣:“什么?” “你走神了!”宋稔新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笑起来。 走神的那几秒支楚月在想什么,回想起来耳朵都烧红了,她顺着宋稔新的心意,转回原来的话题上。 “我也觉得太夸张了。” 宋稔新得到满意的答案,凑到许知远旁边:“我就说了,很夸张好不好。” 半响,又感叹着。 “为什么我还不长高啊,你们都那么高了,就我还没长。” 支楚月安慰他:“别担心,还会长的。” 许知远问:“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吃了吃了,我吃了非常好吃的烧鸭。”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走在长而漆黑,偶尔几盏路灯洒下零散的灯,拉长着投影在地上的影子。 突然的笑声,好像有着要点亮整条小巷的气势。 支楚月望着藏在屋角的月亮,跟着他们的步伐移动,是那样地可爱。忽地,她的思绪就随着月亮飘远了。 第十四章 重塑 “对了,楚月,我好像还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三个人走到巷口,支楚月准备提脚告别时,宋稔新突然开口。 支楚月看着他弄着手里的手机,抬眼看着他,有些尴尬。 “诶,是。但是我的电话好久没用了。” “那你可以给我们吗?方便联系!” 支楚月犹豫了半响,最终乖乖报出一串数字。宋稔新就摁着手机拨打了那一串电话号码。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 支楚月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呃,可能很久没用关机了。” “没停机就好!”宋稔新替她解围,挥了挥手,拉着许知远往后退,“那我们明天见了!” “好。拜拜。”支楚月朝他们挥挥手,看着两人和谐美好的身影,抬着一致的步伐走出小巷。 支楚月一回家,翻箱倒柜找到手机,给它插上电,就去冲了个澡,一切都搞定时,爬上床,将手机摁了开机。 手机因为太久没用,已经没电很久了,支楚月尝试着打电话出去给支有云,发现电话已经欠费停机了。 她拿起手机,从床头拿出她的零用钱,踩着拖鞋就哒哒哒地下楼了。 支有云刚刚打开门,就看见她冲出来,活泼而又生气,感染着他,他不由得笑问:“那么急干嘛去?” “给我手机充话费!”支楚月不回头地喊。 只听见支有云在背后叮嘱:“早去早回。” 支楚月家的巷口附近就有提供话费充值服务的小店,她很快充完了话费,冲回家里,伴随着业务恢复正常的短信,还有宋稔新发来的彩信。 信上是一张冰棍的照片。 宋稔新:冰棍重塑成功。 她倚在房间的门上,浅浅地笑了,浓密的睫毛在眼底笼出一片温柔的阴影。 八月进入尾声,暑气还拖着长长的尾巴,吹过市初高三教学楼的每一个窗户。支楚月把窗帘拉上,挡住附着热气的阳光,一转身,答题卷就发下来了。 前几天进行的月考,成绩已经陆续出来了,支楚月细细地看着答题卷。突然身后窜出来一个人。 “给我看看。” 支楚月下意识挡住自己的分数,回头看是秦芯音又松了一口气,慢吞吞地移开手。 “有什么好看的?” 秦芯音看着她的卷子,有些开心:“我和你一样欸。” 扬了扬下巴:“那我还是不错的吧。” 支楚月不忍心,还是告诉她事实:“我在我们班是倒数的。” “……” 秦芯音哽住了,半响才吐出几个字:“那我也还是可以吧。”脸上的尴尬清晰可见。 有些委屈地说着:“反正,我是靠自己上来的,不是靠我爸!知道没?” 支楚月一边收卷子,一边回答她:“知道了。” 眼里蕴出了笑,看着秦芯音耷拉着的脑袋,心情愉悦:“我成绩上升了。” “所以可能现在不是倒数了。” 秦芯音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一瞬间又开心了:“真的?” “应该吧,等排名出来就知道了。” “哦哈,我就说嘛,我还是不错的。不然,一班也太变态了,考这样还倒数。” 秦芯音坐在支楚月的前桌,转过身趴在支楚月的桌子上,转了个话题。 “欸,这周五就放月假了。你有空吗?” “可能有吧,怎么了?” 秦芯音看上去有些发愁,叹了口气:“我要给人挑礼物,你能陪我去吗?” 支楚月的手一顿,思考半响:“可能可以,但是我不确定。” “没事没事,你要是没空我再找别人好了。”她转了下头,语气透着疲倦,“高三生真累啊。” 很快,月考的成绩就出来了,在支楚月的意料之中,她的排名确实上升了,成了班上的中游分子。秦芯音和她差不多的排名,高兴得尾巴都翘上天了。 一下课,还能听见秦芯音笑嘻嘻的声音:“我都说了,我是靠自己上来的好吗?” 等周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支楚月才走到她桌前,说了句恭喜。 秦芯音提起装着饭盒的袋子,推着支楚月回到她的位置:“欸,吃饭了吃饭了。” 自从上次在秦芯音同桌位置上闹了不愉快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在那个位置吃饭,有时候是两个人一起去外面吃,有时候是秦芯音坐到支楚月的前桌。 支楚月的前桌是一个矮矮瘦瘦的小女生,说话温声细语地,很好商量,每次她出去吃饭了,都准许秦芯音坐在她位置上。 秦芯音显然心情很好,小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支楚月被她感染了,面目都变得柔和,看着秦芯音没有扎起的碎发滑过耳朵,掉下来。 正想提醒她,视野里突然闯进一个男孩,高高瘦瘦一身校服套在身上,衣领皱起,头发也没有梳得呆板,整个人有几分不羁。 他走进来,直接坐在秦芯音旁边的桌子上,长而直的两只腿藏在校服长裤里自然伸展着。 “小孩,后天放假去我家一趟。” 秦芯音从饭盒中抬起头,看向他带着些不满:“凭什么?” 他挑了挑眉,语气神色丝毫不变:“我生日。” 却又好像在强调什么重要的东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秦芯音。 那么执着,好像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就不会收回直白的眼神。 秦芯音和他四目相对,只两秒,空气一滞,她败下阵来:“我去行了吧。” 苏乐满意地笑了,眉眼弯了弯,起身,不知道从哪来变来的一瓶乳酸菌放在桌上:“走了。” 秦芯音有些惊喜地看着那瓶乳酸菌,想问他怎么变出来的,又觉得他刚刚的态度太烦人,索性闭嘴,脸绷得紧紧地,没有回答他。 苏乐看着她一会,帮她把那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好好吃饭。” 动作快到秦芯音还来不及反应,等人都走了之后才愤愤地抱怨:“你来了我才吃不好饭。” 秦芯音放下筷子,拿着乳酸菌就开始撕包装,一边撕还一边问支楚月:“他刚刚来的时候有拿乳酸菌吗?” 支楚月目睹了秦芯音那一缕头发的命运,嘴角勾着笑,摇了摇头:“我没有留意。” “算了,那不管了,随便吧。”秦芯音嘟囔着,“每年过生日都让我陪他,烦死了,又不是小孩子。” 支楚月默不作声,看着两人的关系她倒是有点想笑出声。 晚上三个人又一起咬着冰棍走在回家的路上,宋稔新站在支楚月和许知远的中间,他左看看右看看,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脚步发出窸窣的声音。 “不是考完试了吗?你们怎么死气沉沉的?” 支楚月累得有些精神涣散,动作机械地咬着冰棍,扭头看着宋稔新:“嗯?” “你们不会是学傻了吧?”宋稔新看见支楚月这个样子,下意识捏了捏旁边许知远的手臂。 “瘦了!”得出一个结论,他还有些吃惊。 “你们这样不行的!” 支楚月:“什么?” 宋稔新话题一转:“我说,我们要不要去玩?” 这么一听,感觉先前的关心都是为这句话作的铺垫。 许知远揭穿他:“想好去哪里玩了?” 被戳破也不尴尬,宋稔新雀跃地喊着:“海湾!” “我前几天看了那些图片,太好看了。而且离我们也不远,我们去一天回来就好了。” 许知远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着他,摁住他乱动的手。 支楚月还有些懵:“你们俩要去海湾玩吗?” “不是我们俩,是我们三。”宋稔新反驳。 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不,是我们四个!” “林哲明天要回来了。” 支楚月瞬间清醒了:“我们四个?” “你可以吗?”宋稔新问她,眼里闪着期待。 想到林哲,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了,心里突然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酸酸涩涩,她想见他,又不想见他。 犹豫一阵,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见到秦芯音的时候,支楚月吓了一跳,看她的眼袋都要掉到嘴巴上去了。 “你昨天没睡好吗?” 秦芯音摇了摇头,懊恼地撑着下巴:“不。我是在想,送什么礼物给苏乐那家伙。” 支楚月认真想起来提出建议:“鞋子?手表?模型?男生不都是喜欢这些吗?” 秦芯音抬了抬眼皮,摇头:“他要什么有什么。” 她趴在桌子上,自暴自弃地:“我还能送什么啊?我不送好了。” 支楚月安慰她:“没事,有心意就好,送什么不重要。” 秦芯音瞪大眼睛反驳:“不!我没有心意!” 支楚月笑了笑,很自信地说:“你送的他都会喜欢的吧。” 秦芯音懒得反驳了,想了想问:“对了,你放假有空吗?陪陪我挑礼物呗。” 支楚月一愣,有些为难:“我和别人约好了去海湾玩。” “海湾?又是海湾?”她有些迷惑,“怎么最近那么多人去海湾玩?” 支楚月一顿:“是吗?可能因为夏天要结束了吧。” “那好吧,我自己去挑好了。”她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我要在这里睡一会。” “睡吧,待会我喊你。”支楚月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给她腾出空间。 窗外的蓝天仅有几朵云做点缀,清风拂过绿叶,支楚月看着窗外,思绪飘得很远。 就是今天。 宋稔新说的,林哲要回来了。 十五章 甜丝丝 “楚月,你有没有QQ?”宋稔新问这句话时,支楚月还在发呆。 她最近有些奇怪,总被虚无的想象困住,陷入沉沉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有啊。” 宋稔新笑起来:“那我们加个好友!” “好。” 支楚月在宋稔新手机输入一串数字,抬起头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跃进了眼睛所及的视野。 两个人站在一条直线上,巷子里的光线不足,支楚月却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就是林哲。四目相对,好像空气都被迫停住了,只有彼此轻不可察的呼吸声。 却又那么混乱急促的呼吸声。 支楚月愣住了,只看见少年走过来,眉眼还是熟悉的样子,却好像长高了一点,五官也长开了一点,变得更加清瘦。 轮廓有了些锋利。 她一瞬间,不知道她要于他用何种方式打招呼。 林哲手里拿着一袋青芒,在三个人面前停下。 宋稔新看见是林哲,有些吃惊:“欸,林哲。你不是又说要明天才回来?” “不是你说的,明天要去海湾玩?” “是啊。”宋稔新还一愣一愣的。 “所以,我怎么也得赶回来吧。”他笑起来,把袋子里的青芒递给支楚月。 “给你。” “什么?”支楚月还有些懵,接过袋子,沉甸甸的。 “那我和许知远先回去了。”宋稔新拉着许知远,许知远站在旁边没怎么出声,这个时候才出了声附和。 “嗯。那我们先走了。” 说着,两个人就飞快地离开了,准确来说是许知远被宋稔新拉着跑起来,发丝都被风吹得飞起。 两个人都走了,气氛反而变得更尴尬了。 支楚月往左走,林哲恰好也往左走,支楚月往右走,林哲恰好也往右走。似乎是难得的默契要消化掉眼前的尴尬。 然后两个人停住,抬起眼看着对方,笑意在对视中一丝一丝弥漫出来,成圈晕染开在以两人为圆心的周围。 最先绷不住笑的居然是支楚月,林哲而后也轻轻地笑起来。 两个人坐在巷口的石凳上,支楚月在昏暗的路灯下提起那袋青芒至眼前,塑料袋折射着亮光。 支楚月问出口:“这是什么?” “青芒。”林哲很快回答她,“刚好我外婆家的青芒成熟期,我就摘下来送你了。” “谢谢。”支楚月郑重其事地把青芒放在自己的腿上。 抬起头,看着林哲的侧脸,开口的音停在第一节 。 侧脸的主人转过头来,两人意料之外地视线相遇,开口相撞。 “你……” “你先说。”支楚月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手指扒拉着那塑料袋的口子。 “噢噢噢。”林哲回过神来,连应几声,最后问,“他们没有欺负你了吧?” 支楚月摇了摇头:“没有。” 回想最近的事情,她感觉自己飘在棉花糖田中,周围的东西软乎乎地甜丝丝的。不自觉地五官都渡在柔和里。 “他们对我都很好。” 林哲点了点头:“那就好。有我们在,那些人就不敢欺负你了。那些人就是欺软怕硬。” 停顿半响:“我好像也没有很硬…….” 支楚月噗呲笑出声:“稔新不是说你长高了吗?” 就这么自然地,支楚月脱口而出林哲发小的名字,林哲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他告诉你啦?” 支楚月点点头,还挂着笑意:“嗯,而且我也觉得你长高了。” 林哲本来看着支楚月,那样盯着看,没有以前那么拘谨,更像是一种愉快地赞许,看她嘴角上扬,卸下冰冷的嘴角弧度,眼尾流出笑容。 他不自觉地眼睛弯了弯:“你真的变了好多。” 支楚月一愣,笑容一停:“什么?” 林哲摇了摇头:“没什么。” 想了想:“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支楚月一听,自然是想起了刚刚夭折的问题:“我想问,你在外婆家玩得开不开心?” 林哲挠了挠头:“哪有开不开心,每天就赶着鸭子去河边,帮我外婆去田里干活。” 支楚月转头看他袒露在外的手臂的肌肤,点了点头:“噢。那我看你也没晒黑欸。” 勾起了支楚月什么回忆,她主动开口分享:“我以前也经常去河边,不过不是放鸭子,是牛。” 她比划着,用手在空中抱出一个圆:“那么大的牛。” 林哲笑出声:“那你挺厉害的。” 支楚月的手一顿,收回手:“还好。” 夏日的闷热本就容易让人心生烦躁,两个人坐在巷口的石凳上,扯东扯西,支楚月却感觉不到一丝属于夏日的暑气。 她只觉得有种魔力,和林哲谈话时,她是松弛的。 好像有什么凉丝丝的舒服的风拂过,赶走了夏日的热。 两个人讲了好一会,支楚月听着林哲分享他在外婆家的故事,偶尔赶鸭,偶尔斗公鸡,偶尔背着仪器去除虫。一点都不新鲜,支楚月分明都经历过。 可她却格外认真,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一样,生出一种好奇的窥探欲。 想知道,林哲对这些琐碎无趣的小事的态度。 “好了。你快回家吧。” 林哲站起身时,支楚月还坐在凳子上追随着他的身影,他晃了晃手,支楚月才回神站起来。 “明天见?” “好。”支楚月慢慢地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吐字。 林哲走的背影,又和一个多月前那个背影重合,但好像又不一样,那次那个少年还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衫,跑得飞快,发丝肆意飞扬。 支楚月看他变高的身体,看他变轻松的躯体,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是愉悦的,是感激的,也是感叹的。 忽然,记忆中的画面被冲散,林哲回过头来,将那副重合的画面撕裂。 见支楚月还停在巷口,他转过身挥手,用口型对她说:“明天见。” 支楚月有些睡不好,第二天起得很早,但是精神还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她把衣柜里的衣服过了一遍,最后还是选了一件白色T恤和宽松的牛仔裤,再套一件薄的长衫。 宋稔新首先给支楚月发了短信,连续好几条。 【楚月,你醒了吗?】 【我们在你们巷子外面那条街集合噢】 【收到请回复~】 支楚月立马回复:好。 支楚月一走到街口,就看见那三人站在旁边的文具店外面,宋稔新穿着蓝色的T恤和短裤,戴着白色的渔夫帽,脖子上挂着相机,一看就是要去郊游的样子。 许知远还是老样子,最简单的T恤加运动裤。 林哲站在旁边,穿着黄衫黑裤,踩着一对板鞋,他低着头,用手甩了甩头发,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支楚月的目光。 “来了。”林哲抬了抬下巴,冲旁边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说。 支楚月小跑过来,看见宋稔新整个人贴在许知远怀里,许知远捉着他的手腕,直直地站着。 怎么看都不是舒服的姿势,偏偏两个人还这样站着。 “稔新怎么了?” 林哲睨了一眼宋稔新:“他就这样,给惯的,昨天太激动不肯睡觉,今天又说太困了。” 支楚月笑出声:“你们这样不累吗?” 宋稔新直起身:“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许知远。 许知远拍了拍衣服,盯着宋稔新:“你靠着我,怎么就你累了?” 林哲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两位,要吵到车上吵。” 支楚月在旁边解围:“是,到车上可以补觉。” 支楚月和林哲跟在两人身后走着,发现两人根本没把当时的争吵当一回事,过几分钟宋稔新又一边走一边说着,有时大笑还趴在许知远的左肩。 “我还以为他们要吵架了。”支楚月看着眼前的两人还是有些吃惊。 林哲见怪不怪:“他们两个吵不起来的。” “为什么?” “许知远脾气好呀,他都不会生宋稔新的气。”林哲一副这都很正常的语气。 支楚月:“你不觉得有些问题吗?” 林哲:“啊?” 支楚月指了指他们俩个:“他们两个。” “有啥问题啊,他俩初中认识就没分开过,好得很。” 支楚月收回眼神,压下心里的猜测,点了点头:“嗯。你们真的很好。” 林哲笑起来,有些小得意:“没事,我们现在也好得很。” 支楚月一惊:“谁?” “我们四个啊。” “林哲,你是不是没睡醒?” “没有啊,我精神得很。”话音刚落,林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顺着眼尾弧度流下来。 四个人好不容易上了车,宋稔新一上车就枕在许知远的肩膀,合上了眼皮。 支楚月坐在林哲旁边,看着林哲靠着窗户,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拍了拍林哲,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要靠吗?” 林哲摇摇头,眼里的倦意明显,但还吊着一口气:“不,我不困。” 班车摇摇晃晃地,一不小心就把人摇进梦里,窗边的林哲已经抵挡不住,头也摇摇晃晃地。 太阳已经升起,灿黄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脸庞,打下一圈光晕,晕开在发丝处,林哲整个人包裹在暖黄的光中。 不由得让支楚月想起每一次林哲俯身看她时的脸庞,稍带稚嫩,板起脸来却又认真严肃,那么真诚。 她起身,轻轻地拉动窗帘,把光线隔绝在外。 做完这一切,她坐回来,眼神失去焦距,像陷入重重的沉思,半响,眼里的混沌一散。 她微微向林哲身边靠,把他靠着窗户颠簸的头掰向自己的肩膀。 那股熟悉的暖和的混杂着干净洗衣粉的味道铺天盖地,充满了她。 十六章 喊学姐 八月份有段时间,支楚月的情绪都处于极度低落的状态,有时候她会课间发呆,发满十分钟。 过去两年,支楚月一直都是一个人,却极少时候能感受到那种孤独的感觉。 好像有人摁着她,把她摁在水池里,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偶尔看到一栋后面的小路,记忆回溯,想起那天林哲拉着她的手腕穿过这条小路,少年正气凛然的脸在她面前清晰可见,质问她,为什么不帮苏真真。 她会恍然大悟,原来是林哲。 又会突然陷入迷茫,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感觉一切都模糊了,好像过去了很久。 坐下来翻找日历,发现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她回过神来,她一侧头就可以看见林哲的睫毛,凸起的鼻梁山根,微微上翘的上唇。有一瞬间,她没忍住伸出手。 林哲动了动,吓得她伸回手,好一会心跳加速都没有办法平复。 林哲睡醒了,还懵懵的,额前的刘海有点乱糟糟的,他一醒来就抬头去找支楚月,发现支楚月直直地看着前方,呆呆的。 有些少见。 他拿起手机,咔擦一声,支楚月突然惊醒,从思绪中被拉出来,一转头,是林哲放大的笑脸。 “你看。”林哲保存了图片,立马翻出来放大给支楚月看。 照片上是支楚月的侧脸,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看上去有些呆愣。周围的环境有些昏暗,一层光只晕开支楚月的周围,却有种朦胧的美感。 支楚月看着那张照片,莫名羞涩:“删了吧。” “为什么?”林哲摆弄着手机,顿了顿回她,“不要。” “好丑。” “不丑啊。” 前面的宋稔新醒了,精神气十足,回过头来问:“什么什么?让我看看。” 林哲把照片放过去:“这哪丑了?” 宋稔新沉默了三秒,吐槽:“林哲,你这拍得是什么啊。都看不清人。” “不会吧,这不是很清晰吗?” 宋稔新又沉默了三秒:“算了,待会我帮你们拍。” 林哲转过头,看着支楚月:“这不清晰吗?” 被迫又一次看自己照片的支楚月:…… “还行。”她硬着头发说,移开目光。 四个人下车时,一阵海风扑过,带着咸,扑在支楚月的脸庞。 “海的味道。” 宋稔新指了指前方。 一大片的沙滩,碧蓝的天空,一见不到边的海,又在远处似乎和天空做了个接吻,连接在一起。 层层叠叠堆起的礁石,白白滚滚的浪花飞溅,带来咸的浪丝。 四个人跑到沙滩上,准确来说是宋稔新拉着许知远跑,支楚月和林哲为了跟上他们,只得小跑起来。 宋稔新脱了鞋子,拿着鞋子就往海边冲,许知远跟在他身后。 支楚月气还没匀过来:“稔新,他们精力也太好了。” 林哲跟在支楚月旁边,看着远处在海边奔跑起来的两人,附和着:“确实。” “我们去捡贝壳吧。”支楚月休息够了,有了兴致,冲林哲喊,一个人就飞奔着向海边去了。 两人沿着沙滩边走,边走边捡,支楚月只捡完整的壳,林哲一看见有好看的都塞给支楚月。 不一会,支楚月的双手捧不住了,林哲的一只手还捧着一堆,想着给支楚月。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拿不了了。” 说着,支楚月跑起来,跑到沙滩上,海浪到达不了的地方,把贝壳小心翼翼地放下。 林哲跑过来,看支楚月蹲在地上,也跟着蹲下。 发现她居然是在数贝壳的数量,他把自己手里的贝壳也放下来。 “多少个了?” 支楚月很认真地说:“9个。” “加上我的呢?” 支楚月凑过去,拨开他的贝壳堆。 “这个不要。”她把小小的贝壳拿开,又把缺了一块的贝壳放到一边,“这个也不要。” 林哲看她这么认真的样,忍不住笑出声:“支楚月,你怎么那么严格?” “嗯?”支楚月抬头看他,“这个也不要。” 挑到最后,林哲的贝壳只有两个被支楚月认可了。 林哲不赞同了:“怎么了,这些不挺好的吗?”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好看。” 意外地倔,林哲把贝壳收起:“那我拿走了?” 支楚月点了点头,自顾自地用手拿着贝壳,林哲伸出手:“我拿着吧。” “我们还捡贝壳吗?” 支楚月抬起头看林哲,眼睛水亮亮的,脸颊因为跑得多了变得有些粉。 林哲一顿,把贝壳收到手里:“捡啊。你不是喜欢吗?” 她有些纠结:“可是我们拿不了了。” 林哲笑起来:“这不简单吗,我们去那边买个沙滩桶。” “走吧。我们去买桶。” 林哲走在前面,一回头发现支楚月脱了薄长衫,两个袖子一围,她跑上来。 “放着吧。” “你确定?”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 林哲看她细皮嫩肉的,手臂露出一截白,有些担心:“不会晒伤吧?” “不会。”支楚月跳起来,“我们不要买沙滩桶了,要走好远。” “我刚刚看见那里,有好多大只的贝壳。我们一起去吧。” 林哲了然:“不想走了是吧?那行,就放这吧。” 说着他把贝壳小心地放在衣服围成的圈里。 两个人围在离海浪很近的沙子堆起的水池,水池很小水却很清澈,支楚月一眼看到了那颗完整的白色的贝壳,她伸手去拿。 拿到手里了,还要细细地看,白得干净的贝壳很大一个,她很满意地递到林哲面前。 “看。好漂亮。” 林哲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一眼贝壳,又越过贝壳对上她的视线,笑着点了点头:“漂亮。” 得到满意答案的支楚月,对上林哲的笑脸,迟钝的笑爬上眼睛,眼睛变得弯弯的,爬到嘴巴,变得向上,直至牙齿露出,完成彻彻底底地笑容绽放。 “漂亮就好。” “你们在干嘛?” 远处的宋稔新放下相机,朝他们走来,身后跟着许知远,提着两个沙滩桶。 “找贝壳。” 支楚月回他,把那只贝壳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怀里。宋稔新跑过来蹲下,把她的动作看得完完全全。 “我有沙滩桶啊。可以放沙滩桶里。” “真的吗?”支楚月抬起头。 许知远走过来,递过来一只蓝色的小桶,里面装了一些水:“放这吧。” 支楚月看了一眼林哲,林哲冲她点了点头:“放那吧。别弄湿你的衣服了。” 得到准许的支楚月小心翼翼地把贝壳转移了地方,顿时觉得一身轻松。 她提起沙滩桶就要往前走,身后的林哲喊住她。 “吃饭去了。” 支楚月一愣,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悬挂着发出刺眼的白光,看起来已经很晚了。 四个人到海湾时已经十点多,现在看来应该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跑回来,跟在宋稔新和许知远后面。 “我的衣服湿了。”支楚月的左手臂挂着那件薄开衫,有些湿,弄得她有些不舒服。 林哲朝她伸出手:“给我吧,我们挂在树上,吹一会风就干了。” “可以吗?”支楚月有些迟疑。 “可以。不碍事。” 得到林哲肯定的回答,支楚月把手臂伸过去,林哲取过衣服,领着她到沙滩上的一棵树下,把衣服挂在突出的树干处。 “好了,吃饭去吧。” “嗯。” 说着两人跑向走远了的宋稔新和许知远。 四个人就在沙滩以回的地方随便找了家店点了东西吃,支楚月没什么胃口,要了份炒饭和冰沙。 他们坐的地方是露天的,一转头就可以看到沙滩上奔跑着的人。 有人在踏浪,有人捡着贝壳,随着一阵尖叫欢笑,一只巨型蝴蝶风筝腾空而起,被放到空中,随着吹来的海风起舞。 支楚月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嘴里咀嚼的动作都放慢了几倍。 她转回头:“看上去好好玩。” 林哲放下筷子,看着她:“想玩?” “有点。”支楚月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回他。 林哲被她逗笑,不忍感叹:“支楚月,你精力怎么那么好?” 饭有点干,支楚月抿了一口冰沙,嘴唇还包着吸管,抬起头来眼睛水润润的。 “啊?” “我说你老想着玩,不好好吃饭。” 支楚月放下冰沙,慢悠悠把一勺饭放进嘴里:“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啊,你又说待会要去玩风筝…..” 噗呲。 宋稔新抬起头来笑得身体往后仰,这一声笑很自然地打断了林哲的话,林哲看向他还有些迷惑。 “宋稔新你笑什么。” 宋稔新损他:“林哲,你怎么那么爱管别人啊?” “什么叫我那么爱管别人啊,吃饭这不应该的吗?” “楚月比你大欸,你应该喊学姐。” 林哲脸上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支楚月比自己大的事实,只能干巴巴地回他:“吃饭吧你,你看看你,吃了那么久还剩那么多。” 宋稔新摇摇头,略嘴,做出一副鬼脸:“少管我,林哲。” 支楚月看着两人的斗嘴,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林哲一回头看见支楚月把饭都处理得差不多,有些吃惊。 “怎么吃那么快?” 支楚月牛头不对马嘴:“吃饱了。” 宋稔新啧啧嘴看向他们三个:“谁要汤?我要去拿汤。”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吃饱了。” 林哲起身,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和你一起去。” 宋稔新和林哲都走进里面的大厅,海边清凉的风吹过稀疏的树叶,支楚月额前的碎发被吹落,她抬起手把它别到耳后,一侧眼对上许知远若有所思的目光。 两个人冷不丁的对视。 支楚月匆匆移开视线,耳边升起尴尬的红。 第十七章 蓝黄风筝 支楚月和许知远不算真正的熟悉,虽然同在一班,每天晚上一起回家,但是许知远的话一直不多。 她只能从别人的言语里去认识他。 以前是从其他的同学嘴里,后来是从宋稔新的言语中。 许知远的沉默,是一种默许,默许林哲和宋稔新都可以成为她的朋友。 但是支楚月却琢磨不清。 也许是之前自己笨拙的试探,支楚月一想到这,就没有办法直视许知远。感觉有阵麻爬上自己的头皮,细细的,但是却持久的。 支楚月从没觉得一分钟那么长久,林哲和宋稔新怎么还没回来,她频频抬头望向里面,好像在等待一个可以打破此时尴尬气氛的时机。 “抱歉。” 清冷的声音带着磁性响起在耳边,支楚月被突如其来的抱歉吓了一跳,整个人局促地转过身来和他的视线在一条直线上。 “什么?” 许知远垂下眸,薄唇慢慢吐字成句:“之前你说要我帮你的事情,因为我不认识你,所以我没有帮你。” 原来说的居然和支楚月想的是同一件事。 支楚月耳朵烧起来,更红了:“没事,是我太突然了。” “如果我没猜错,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有些意外,抬起头来想看许知远的表情,却发现他还是那样,嘴角保持着最初的弧度,面色无改。 “是。”她没有否认。 与此同时她心里闪烁过千万种想法,大体都围绕在:许知远怎么会知道的?许知远知道多少?这些问题上。 她有些头疼居然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次和他们初次见面到现在的回忆,有些已经模糊,但是她却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从来没有提及这件事。 知道的,只有林哲。 林哲。 许知远淡淡地补充:“嗯,看出来。” 一下打破了支楚月所有的猜想。 看,看出来了? 她懵了:“什么?看出来了?” “嗯,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许知远这挂起一丝浅浅的笑,看向里面,“稔新很喜欢和你聊天。” 支楚月腼腆地笑起来,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移,轻轻开口问:“真的吗?那我太谢谢了。” 轻得要融入风里。 宋稔新和林哲端着汤走过来,宋稔新端着汤就不会走路了,走得摇摇晃晃地,结果汤还洒了一点点。 他坐下来,很自然就开口:“你们在笑什么?” 许知远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擦擦手。” 支楚月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在聊你们人很好。” 林哲有些不敢相信,汤也不喝了:“不会吧?” 而后看着许知远,眼里多了份感动:“许知远,原来你心里还是在乎我们这些兄弟的。” 宋稔新含着汤,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还是反驳:“谁和你是兄弟。“ 四人吃饱喝足,瘫在椅子上舒服了一会,午后有些使人意识模糊,宋稔新陷在椅子里,摆了摆手:“我不去玩了,我要在这吹风。” “那我们去玩风筝吧,你不是想去吗?”林哲站起身,走出去。 支楚月跟在他身后,接着说:“那我们玩一个风筝,还是两个风筝。” “一个?” “两个吧,我和你比赛。看谁先飞起来。” “行。” 两人买了两只风筝,林哲拿着黄色的蝴蝶,支楚月拿了只蓝色的。 支楚月顺着风在沙滩上狂奔起来,跑了一段路,风筝还松垮垮地附着在她脚边。回头看林哲的黄风筝已经飘起来,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他一牵一拉,风筝随着它的动作上上下下。 支楚月有些羡慕,看着他大喊:“你赢啦!” 他却朝她跑来,软软的头毛在空气中肆意跳跃,他似乎听不清她的话,却又在回应她。 “你说什么?” 支楚月把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笑着喊:“我输了!” 他跑过来,气还没匀好,挑了挑眉,有些臭屁:“我厉不厉害?” 支楚月点了点头,很配合:“厉害。” 说着他扯着风筝,把线移到她手里,一阵抽力把支楚月拉回现实,她才发现他已经把风筝的所有权交给了她。 “快,要掉了。”林哲提醒她。 支楚月只能一阵瞎跑,跑着跑着,风筝就跟泄气一样掉下来,一边软软陷进沙滩里。看得支楚月也泄气了,坐在沙滩上。 “我好累,飞不起来。” 林哲拿着她的蓝风筝,走过来:“看好了,我给你放一遍。” 说着,他跑起来,支楚月坐在沙滩上转了个身,只能看见他奔跑着的背影和他身后起飞的风筝。 一阵风吹过,他回过头,游刃有余地放着线,风筝飘在空中,左右摇晃。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看得支楚月有些呆了。 “过来。” 支楚月拿起风筝,跑过去。 “不要风筝了,我给你放。” 支楚月立马放下风筝,跑过去,得到他的指示,从他手里收过线,两人短促地手指摩擦,支楚月感觉到他滚烫的温度,像被烫到心里,脸颊也发红了。 两个人靠得太近,再近一点,就像支楚月扑到他怀里。 林哲退后一步:“玩吧。给你飞起来了。” 支楚月脸有点红:“谢谢。” “收线收线!” 支楚月手忙脚乱地拉着线,也忘了怎么收,最后勉勉强强风筝还飞着。 “欸,放下线,要掉了。” 支楚月听着林哲的话,又急急忙忙松开线,摇着线,风筝顽强地飘着。 “收线!” …… “放线!” …… 支楚月乐呵呵地,最后玩累了,把风筝线递给林哲:“我不玩了。我累了。” 还沉浸在指挥里的林哲:“收线。” 支楚月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哲:“你收。” 林哲笑起来:“支楚月你不能自己收吗?” “我不会。”支楚月撒谎也不脸红,语气因为撒娇变得有些软的。 看着林哲把风筝收下来,两人对视半响,只几秒又笑起来。 支楚月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不知道林哲在笑什么。只觉得心里的畅快,畅通了整个身体。 旁边的宋稔新偷拍了他们几张,才喊他们:“给你们拍张合照。” 两个人居然又拘谨起来,林哲背着手放在身后,脸不自然地紧绷着,支楚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方才自然的笑容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一个僵硬的弧度。 宋稔新一说可以了,两个人就往旁边移开,看这看那最后视线又撞在一起。 “怎么了?” “没什么。”支楚月摇了摇头。 宋稔新拉着许知远跑过来,兴致很高地提建议:“我们四个人拍一张吧。” 最后,找了个路人给四个人拍了张照片。 支楚月拍照时总控制不住地拘谨,好像眼睛鼻子都不长在了脸上,充满了不自在。 宋稔新和许知远埋头看着照片,支楚月刚想凑上去,突然被人甩了一脖子的水。 回头一看是林哲,双手举着,站在他身后,丝毫不掩饰刚刚恶作剧的人就是他,还坦坦荡荡地看着支楚月。 支楚月一瞬间起了玩心,她跑到水里,捧着一手凉水,对着林哲喊:“我也要弄你。” 林哲丝毫不怕,跳到老远,对她喊:“来啊。” 两人就在海边跑,偶尔涌起的海浪覆盖人的脚踝,两人跑着的脚印都被海浪卷走,不灭的只有两人发出的笑声,又或是林哲的求饶声。 支楚月也不是真的想弄林哲,四个人一天来往,压根没考虑带衣服的事情。但她还是吓唬林哲。 两只手敬业地捧着,好像真的装了水,林哲侧过头去,露出一截脖颈,悲壮地喊:“你泼吧。” 支楚月这才松开两只手:“骗你的。没水。” 林哲看过来,两人一对视几秒,空气的流动一瞬变慢,而后又被笑起来的爽朗笑声打破,恢复正常。 “累吗?” “不累。”支楚月摇了摇头,钝圆的眼睛灿灿地亮着。 “你是牛儿啊,那么有精力。”林哲很自然地附身,拍了拍她的头,语气像和小孩子调侃。 支楚月脸上有一会的空白,半响摸上他拍过的地方,揉了揉,不情愿地反驳:“我不累啊。” “知道了。”林哲接着说,“坐会?我们好好看会海。” 支楚月没有拒绝,挨在他旁边坐下,一阵一阵的浪夹着咸又夹着凉涌过来,一开始支楚月还会挪开屁股当浪准备扑上来时,后来发现林哲还是那样气定神闲。 而且浪花也扑不上来,又悄咪咪移到了他旁边。 林哲眼睛直直地看着远处,支楚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有特点的景色。 四周的嘈杂声似乎成了此刻安静气氛的陪衬,林哲不说话时,嘴角自然地垂着,眉头却像绕着说不明的情绪。 支楚月能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好像很少时候能看见这样的他,记忆里的他一直是给她快乐与阳光的,突然面对这样的有些陌生的林哲,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她挣扎着开口:“怎么了?” “嗯?”他机械地转过头,涣散的眼神极慢极慢地染上他的情绪。 “你看起来要哭了。”支楚月虚虚地指着他亮亮的眼睛,很快移开目光,安慰他,“是不是舍不得?没关系,我们下次还可以来。” 林哲被戳中了心事,还嘴硬着,逗她:“我哪有要哭了。你不会想要哭了吧?” 支楚月做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没关系啦。我不会笑你的。” 第十八章 像橘子一样的太阳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会,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远处的海出现灿黄色的太阳,圆得像裹了蜡的橘子,挂在天空上。 粼粼波光泛着金黄,一圈一圈像涟漪一般散开在近海处。 暖色系的光晕开在林哲的发丝,一点点像闪亮亮的星星,支楚月看他,只见他一半的脸柔和在暖光之中,一半却又晦入它的阴影里。 支楚月眯了眯眼,看着落在光里的少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林哲看过来,眼神却一顿,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支楚月下意识回头想去看什么,就被抓住手腕扯入怀里。 耳边是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像盛夏里最激烈的风雨来临之前的雷声,她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却还是听见他附在自己耳边轻轻的提醒。 “有球飞过来了。” 气息扑过来,像狗尾巴草扫过她的耳朵,痒痒的,还带着少年的身上淡淡的香。又像他带了湿气,她的耳朵飞速红起来,烫得她脸颊也发红。 仅有几秒,她就着这个姿势,抬起眼皮撞入少年低头时刚好投过来的关切的眼神。 支楚月看着那双总是流动着纯洁、温柔的眼睛,然后就深深地陷进去了,那么一瞬间,藏在皮肉之下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四个人坐上车时,日落刚刚好进行到最后,蓝色的天被橘黄撕开一页,天地也变得黄灿灿地。 支楚月一上车就开始迷迷糊糊地,感觉头脑很重,也很累,靠着窗一颠一颠的,视野里的景物飞速扫过。 像有人在她眼里装了慢快门。 支楚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睛时,头顶还传来一阵压力感和热气,她才发现她和林哲都睡着了。 却像小狗一样,不自觉地头靠头寻找着安全感。 四个人下车后,林哲迟钝地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旁边的支楚月还有些懵,突然她叫了一声。 三个人都看过来,支楚月慢吞吞地说:“我的外套好像忘记拿了。” 林哲一瞬间精神了:“你的外套!” 三个人都有些着急,却看见旁边的支楚月笑得眼睛有些弯,完全不着急的样子。 “没事,只是不见了一个创可贴而已。” 林哲想起什么,两个人对视而笑。 站在旁边的宋稔新和许知远相视。 宋稔新:“什么意思?” 许知远:“我不懂。” 高一高二开学,学校顿时热闹起来,支楚月一回到教室就看见秦芯音趴在她的座位上,看向窗外眼睛骨碌碌地转,好像很忙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我在寻找,我的真命天子。”秦芯音一本正经地说。 支楚月有些不解:“你的真命天子在高一高二?” 秦芯音重重地点了点头,走出来,把她拉回座位,让她坐下,自己则熟练地坐在支楚月的前桌的位置上。 “我打听过了,他不在高三,那他肯定是高一高二的。” “你怎么知道?”支楚月一头雾水,“谁呀?那苏乐呢?” 秦芯音一听见苏乐的名字,嘴就撅得老高:“你别跟我提他,烦着呢。” “你可能不认识。”她自顾自地说起来,“就是那天保护你的那个男生,你应该不认识吧,真的好帅哦,真是个正义的小弟弟,长得浓眉大眼的。” 支楚月一顿,愣住了:“你说的是林哲吗?” “林哲?谁?你认识?!”秦芯音声音逐渐拔高,尾音的喜悦和惊喜都要溢出来。 支楚月却笑不出来,她硬着头皮问着,脸色发白了:“你喜欢他?” “你真的认识?” 支楚月僵硬地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急:“你真的喜欢他?” “嗯,可能吧。毕竟他那么好看。” 秦芯音眼睛不眨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不舒服?” 支楚月摇了摇头,感觉吐字也困难了:“没有。” “哦。”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门口传来声音,两个男生站在门口,穿着校服,右手臂袖章一个是浅蓝,一个是深蓝,稍高的那位搭着稍矮那位的肩膀。 仰着下巴朝里面看过来,发丝也被微微飘起,看起来肆意美好。 “许知远,支楚月。” 支楚月一愣,撞入少年那双总是溢满清柔的眼睛,眼尾勾起的眼睛朝她发出邀请。 “还不过来?” 支楚月才回过神来站起来,秦芯音也跟着她转了个圈,眼里的好奇和欣喜也转了一圈,化作向上的语调。 “天哪,那不是那天那个?” 秦芯音跟在支楚月身后,五个人首次打照面,支楚月伸出手虚虚地指着秦芯音。 “这是秦芯音。” 秦芯音这会在林哲面前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颧骨上升,升起一缕粉,声音像软在棉花糖里:“你们好,我是秦芯音。” 话语之间,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林哲,又极快收回来,支楚月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五个人一路说着,秦芯音擅长交际,不一会就和宋稔新、林哲聊起来,扯到的话题天南海北,支楚月脸色有些差,心不在焉的。 感觉他们的每一次对话,都成了她心里那团乱糟糟的毛线,她竭力调整着她的面部表情,抬起头尝试咧开一个笑。 林哲侧过头,不漏齿地将嘴巴弧度拉到最大,有些滑稽,就这样盯着支楚月。 支楚月看着突然放大的林哲的脸,脚步乱乱地停住,险些扑到他怀里,鼻子离他的头发很近,还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干嘛?” “干嘛?”林哲面不改色地复读她的话。 她皱了皱眉,又问:“怎么了?” “怎么了?” “?” “别说我说话。”支楚月绕过他,大步向前走,身后的林哲直起身子跟上来。 “心情不好?” 她恍如被戳中痛点,心口泛着酸,却压低了声音,只说了句“没有”。 话音一落又是无休的后悔,支楚月放慢了脚步,直到林哲和她并肩。 “还在生气?”林哲看了一眼她,似乎是在确认她的情绪。 支楚月面上一白,后悔得声音都颤了:“没有啊,你怎么会认为我在生气啊?” “看你不想搭理我的样子。” “哪有。”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假笑。” “你又知道了?我是真的笑。” 林哲被她的语气逗笑,主动认输,笑得尾音都染上了软:“知道了,你是真的笑。” 前头聊得正欢的秦芯音回过头,发现两人靠得很近,自然地对视而笑,她有些疑惑,冲他们喊:“你们在笑什么?” 旁边的许知远和宋稔新见怪不怪,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 宋稔新安慰她:“不是在笑我们,放心。” 秦芯音更不解了:“那有什么好笑的?” 宋稔新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 五个人到饭堂时,又遇上苏乐,苏乐也不客气,直接端着盘就坐在了秦芯音对面的位置上,旁边坐着宋稔新,正在用筷子夹着鸡块。 一抬头看见旁边多了一个男的,还自带低气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秦芯音。 秦芯音一开始想视而不见,过了没过一分钟,她妥协般放下筷子,看着苏乐,不屑地抬起头,语气带着刺:“你又要干嘛?” 苏乐也没被她的语气劝退,反而气场软下来,嘴角勾着笑:“吃饭啊。” “你不能去其他地方吃啊,我们坐不下了,你不要弄到稔新。” 他转过头,看着宋稔新挑了挑眉,虽然是征求,但语气更像是命令:“坐不下吗?同学,你说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你神经病啊。”秦芯音不干了,端起盘子,语气冷硬下来,“苏乐,你跟我走。” “好吧。”他佯装很无奈地端起盘子,脸上却挂着得逞的笑。 宋稔新吞下最后一块鸡块:“什么情况?” 见过几次这种场面的支楚月却避重就轻:“认识的。” 第十九章 秘密 支楚月回到教室后,发现秦芯音周围的气压有点低,下课就奄奄地趴在桌子上,支楚月有些担心,走到她桌子旁边。 “还不开心?”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开心什么?” 秦芯音微微抬起头,睨了一眼支楚月,圆圆的眼睛里的娇嗲清晰可见:“除了他还有谁?” “秦芯音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生气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烦啊。就他最烦,我认识的人里面我最烦他了。”她毫不犹豫地反驳,半响有些自暴自弃地说,“算了,你别管我,我气完就好了,反正我和他冷战了,他要是敢来打扰我,他就完蛋了!” 支楚月看着她对着自己的后脑勺,仿佛生气的气变成了乳白色的升腾的水汽,明显可辨。 她笑着冲大小姐提醒道:“那你别气坏了自己。我先回去了。” 天气开始转凉,日落的时间提早,而太阳在云层里搁浅的时间被拉长,早上起来时天灰蒙蒙地,好像浓厚的雾扑下来,给天地万物裹了一层灰。 支楚月像弱干的树,被夹着冰的冷风吹得直不起身体,再次抬眼时,眼前站了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长长暖黄色的风衣顺着他身体弧度自然下垂,额前的刘海梳得很齐。 支楚月吓了一跳,他们靠得太近,近到她裹挟而来的冷冰气息一瞬和他的暖和交缠、融化。她退后了一步,那人却伸出手,毫无分寸地抓住了她的手肘。 力道不大,却像小刺,细密的不适在心里升起。 那个男生只是垂下眸,语气柔和地提醒她:“你会摔的。” 笑容机械地挂在脸上,支楚月两次抬头都对上这样的眼神和笑容,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不动声色地挣脱手,被冒犯的情绪还没下去却已经硬着头皮说了句谢谢。 男生轻轻地笑着,眉眼都很温柔,只是笑容僵硬得像是预谋已久。支楚月抬脚走上楼梯,那人的眼神也顺着递过来。 她强迫自己去遗忘,不要去恶意猜测别人的笑。一回头发现男生还盯着他,柔和的表皮被牵动,笑容放得更大,对她挥手:“注意安全噢。” 支楚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弓着身往班里跑。 中午秦芯音跑过来兴致冲冲地,附在支楚月耳朵边:“我听说,十月底的校庆,我们可以去看哦。” 暖和的气息弄得她耳朵痒痒的,支楚月往后移了移:“一百周年?”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想看谁啊?兴致那么高。” “不是吧,支楚月。这不是想不想看谁的问题!这是我们可以去的问题!你不高兴吗?终于可以不用整天待在这个教室了。我都烦死了。” 秦芯音双手环胸,站立着,语气不带商量:“反正我不管,你得和我去。” 支楚月抬起头,浅浅地笑着:“我考虑一下。” 进入十月,天就黑得又快又彻底,从明亮却模糊景象的教室里抬起头望向窗外时,只看见窗外漆黑抹布一片,支楚月回头望着挂在教室中央的钟,时针已经指向十。 一段熟悉的钢琴曲轻轻柔柔地响起,安静的环境混入几声叹息,紧接而来是各种拉扯桌椅,收拾东西的细碎背景音。 支楚月松了松肩膀,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秦芯音路过冲她抬了抬下巴:“明天见。” “嗯,明天见。” 一出校门,支楚月环顾了四周一圈,没看见那两位高一、高二生,反倒是许知远,跟在他身后靠了过来。 “他们人呢?” 许知远靠在墙上,右腿微微屈起,墙沿散散漫漫洒下的光照亮他的发顶却使脸庞晦入阴影,掺杂着冷,像十二月底才会飘起的霜花。 他摇了摇头,抬眼看过来,视线却像遇到了什么阻碍,生生停住。 “怎么了?”支楚月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望过去。 穿着暖黄色风衣的男生左侧站着一个女生,面色不善,扎着高高的马尾,眼尾狭长,眉间的厌恶与烦躁突破距离直面扑过来。 支楚月有些发愣,女生的面容有些熟悉,男生正是白天那位。 说是不善,也不能够全面,男生像绵绵的沙,笑意不断,朝她打招呼:“欸,又是你。” “你认识?”许知远问。 “不认识。”支楚月移开目光,转回头,晦晦入许知远笼下来的一片阴影,看起来真像一个阵营的。 “嗯。”许知远语气软了一些,没有再说什么,移回目光。 气氛一瞬安静。 “走啦,你还要看?”男生轻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谁想看?烦死了。不是你要看?” “我可没有哦。”男生笑起来。 支楚月再次抬头时,那对男女生已经走远了,她这才和许知远搭聊起来。 “你认识那女生?” “你认识那男生?” “不认识。” “不认识。” 两人居然不约而同地开口,又疑惑地说着。 “他盯着你看了很久。”许知远开口解释。 “为什么?因为今天早上他帮了我?” 许知远回头露出那种迷惑的表情,支楚月这才发现早上的事他们都不清楚,干脆略过,开了新的话头:“那个女生,刚刚一直盯着你,我觉得她有点眼熟。” 许知远摇了摇头:“不认识。” 话语之间,听见远处传来的互相指责的声音,生动活泼,像是要冲破冷风,飞过来。支楚月的目光瞬间被那两人捉住,她停住话题,素白的脸上慢慢升起笑。 林哲的蓝色外套懒懒地套在外面,里面穿了一件黑色卫衣,帽子挂在校服后面,顺着他跑步的动作几乎要跳起来。 两人呼出的白气,像羽化的蝶,上升飞走。 “宋稔新,都怪你,磨磨蹭蹭。” “哎,怪我?还不是怪你,你自己说多练一次。” 支楚月插了一句:“什么?练什么啊?” 两人顿时静下来,还颇有默契地喊了一句:“没什么。” 支楚月:“……” 四个人走着,总很少并排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默契,支楚月和林哲总跟在许知远和宋稔新后面,两组人的话题时而交叉,但更多的是平行。 支楚月抬起手,压了压飘起的领子,林哲的眼神无害而自然地顺过来,支楚月却感觉两人对视之间的空气一滞,慢慢悠悠地爬上她耳朵化成一抹红。 她率先移开视线,提醒他:“你的领子没弄好。” 林哲一听,随即上手,却极其随意地拍了拍领子。 支楚月没忍住,抬手帮了帮他,不自然地开口:“你们今天怎么那么晚?” “嗯?”他转过头来,笑意绵绵,眼睛有点弯起,俯下身靠近她,眼睛灿着亮,“这是个秘密。” 为什么是秘密?支楚月想问,却陷入他清软的眼睛,气息痒痒得像是狗尾巴草拂过她猛地收缩的心脏。 她恍若能感知时间在某一瞬间的拉长或是停滞,思维便也跟着时间变得迟钝或是呆滞。 “为什么?” “嗯,没有为什么。”林哲还有些臭屁,下巴扬得高高地,利落地轮廓显露出来,“反正,就是秘密。” 支楚月有些失落:“好吧。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只有我不知道。” 林哲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前面走得有些远的宋稔新和许知远,他们都知道,那好像四人里面确实只有支楚月不知道。 他有一瞬间的慌神,眼睛一眨一眨地,转过头来后知后觉:“好像……” 两人顺着路走,过了第一个拐角,林哲才像补漏似地:“因为只有你不知道,才算是秘密哦。” 他微微附身,拍了拍支楚月看着很是失落的脑袋,语气柔和得像是刚刚穿越云层洒下来的暖黄的月光:“别失落。嗯?” 尾声被拉长,被灌满轻软。 支楚月被四个字砸得懵乎乎的,抬起眼皮,看见他附身而来,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人跟被机械化了一样。 被装上了模仿技能,手缓缓攀上他的肩膀,想摸他的头顶还不能够,只能虚虚地搭在后脑处,靠着肩膀的地方。 “嗯。”支楚月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前所未有地坦荡对视,“我知道了。” 林哲收回手,还不能直起身,只能双手耷在膝盖上,憋屈地被支楚月摸着脖颈:“嗯?你又知道啥了?” “不告诉你。”支楚月收回手,像是恶作剧得逞,“这是个秘密。” 秘密两字拉长却又像吐出一口虚虚的气,漂浮在冷空气中,像微尘,一吹就散却又好像有了弹力,又被反弹回来。 林哲听完还有些懵,后知后觉发现她在学自己,耳后的那片被捂热的温度偷了闲,很快被风带走,又有新的冷冰冰的空气穿过他的脖颈。 但他还觉得那片热像被刻入了心肺,顺着血液流淌至全身,都变得滚烫。 他跑上去,干冷的风吹着他的发丝衣角,像也要吹着他漂浮的心:“支楚月,你在学我?” “嗯?”她抬眼望过来,丝毫不怕被揭穿,笑意盈盈,“我没有。” “这真的是秘密。”她一脸正经,“为了我的利益,所以不选择公开,这就是我的秘密。” 他挠了挠头,强忍住把支楚月捉回来问清楚的冲动,只是心里还有些闷:“怎么就成了你的秘密呢?” 下一秒,他开口,有些急迫,更像是想获取什么,于是放出了筹码:“不行,支楚月,我告诉你吧,不过我告诉你,你也得告诉我。” 支楚月转过头,看着她,昏黄的灯光晃悠入她的眼睛,像揉碎了的星光,她笑了笑:“好啊。” 坦然地答应了。 第二十章 别被骗了 “校庆,我和宋稔新都要去表演哦。”他一讲出来又觉得有些羞涩,语气像是在刻意邀功,微微上扬,溢满了愉快、扭捏甚至是紧张。 他微微低下头,去看支楚月亮在光里的半张脸,舒展的笑容在脸上平和地待着,他听见她时常冷静的声音也露出一点兴奋的尾音:“真的?” 他点了点头,急不可耐地问:“那你快告诉我。你的秘密是什么。” 支楚月脸上显出那种很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 林哲一催她,她又是难为情又是想笑,忍住的笑容露出马脚,她低下头笑得睫毛都颤动起来。 “林哲,对不起。” “?” “我的秘密就是其实我不知道。” 林哲顿悟:“支楚月,你又在套我话。” 支楚月不解地皱起眉头看他:“什么叫又?” 她竖起一根手指,郑重其事地宣布:“这是第一次。” 林哲想了想,眉头都思索起来,晦入阴影的轮廓利落可见,带着少年气格外生动清明:“我觉得不是第一次吧。“ “你肯定不止这一次。” 支楚月咬定了不松口:“就是这一次。” 林哲妥协了,看了她一眼,见她认真地板着一张脸和他计算着回忆,语气也松下来:“好吧,那就是第一次。” 支楚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临近十月底,校庆的节目排练也变得紧凑,林哲和宋稔新的吃饭时间也被分解割裂,四个人凑不到一块吃饭,支楚月自然不可能和许知远一起,只好去找秦芯音。 秦芯音最近心情低落得很,支楚月走过去时她正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 “怎么了?去吃饭吗?” “不去。”秦芯音的声音像泡在缸里,透着远,“我最近烦得很。” 支楚月又问:“烦什么?” 其实心里大概猜到了,不过是苏乐的事情,但大概是那件事情她是猜不出来的,只好拍了拍她肩膀,安慰她:“你要是烦,就去和他说清楚。” 秦芯音一下来精神气儿了:“你又知道啦?” “你太明显了。”支楚月点了点她脑门,浅浅地笑着,“好了,我去吃饭了。” 支楚月没想到又一次遇到那位奇怪的男生是在那么尴尬的场面,她在食堂里收拾好碗筷,端着盘子走着时,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瞬间她摔得人仰马翻,碗筷飞起又落下,在食堂发出响亮的一声。 她摔在地上,手感觉钝钝地痛,密密麻麻地顺着手臂往上攀升直入大脑。 一边是尴尬,一边是疼痛,她想先尽快站起来,一抬头伸入一截手,手指细长,没有赘肉,紧致地攀在手骨上,手确实很漂亮。 但是支楚月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样的一双手怎么会向她伸过来。 她没有理会,一个人站了起来,以前这样的痛苦试过百次,她没有那么脆弱。但是那一瞬间,她不得不承认,她紧绷的弦断了,前所未有的委屈和难过盘旋在她心头。 那一瞬间,她想的是,如果宋稔新许知远和林哲他们在,她也许不会摔倒,也不会这么狼狈。 男生收回了手,却和她一样蹲下来,把捡到的碗轻轻放入她的盘子里,支楚月这才发现那双总是润着柔的眼睛以及眼睛的主人——是上次在楼梯处拉过她的男生。 她的语气冷下来:“谢谢。” 前段时间他和那位长得有些凶的女生站在一起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同学,那个女生的眼神暗示支楚月,她不是好惹的。 支楚月自然不会傻到和她在乎的人多相处,她只说了句谢谢,就端着饭盘放好,快步走出了饭堂。 身后响起急切的脚步声,那位男生追上来,喊着她:“同学。等等。” 支楚月越走越快,快到脚步不再是走着而是跑着,她跑起来,耳后的头发顺着风的方向落下来,险些盖住她的眼睛。 她拨开头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男生已经落到了她面前,带着未匀好的气息:“同学,你也走得太快了。” 他伸出一只手,摊开,手心静静地躺着银白色的手链:“你的东西掉了。” 支楚月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常年戴着的那条手链居然裂开了,自己没有留意到,这时她心里流出一丝怅然,伸出手拿回那条手链。 默不作声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手链,手腹擦过那条手链,凸起的设计像小刺掠过平滑的手指,她叹了口气。 居然裂开了。 支楚月已经不记得这条手链什么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了,平时她也很少留意,对这条手链说不上多喜欢,但是也一下子接受不了它裂开的事实。 “谢谢。”支楚月握紧手,抬起头,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地入她眼,她的眼睛都眯起来。 男生已经平复气息,指了指她的手:“你的手链?” “嗯?”支楚月回过神,轻飘飘地说,“坏了所以才会掉。” “我可以帮你修修?”他试探性地问出口。 支楚月有一瞬间地愣住,因为脑海里的记忆碎片以及长久以来某些阴影的影响,她僵硬地开口:“不用了。谢谢你。” 说着就把手链放在口袋里,转身离开了。 身后的男生柔和的笑容收起,笑着的眼睛底下却是冰冷桀骜,身侧响起脚步声,女孩抱着胸站在他旁边。 “宋引然,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吧?”她的视线顺着男生的眼神去,只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 宋引然自嘲地勾起一缕笑,眼底愈冷:“王钰星,你不是一直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女生退后了一步,躲开男生的眼神:“我怕你忘了,我提醒你,你要是干不好,那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嗯。”宋引然抬了抬下巴,嘴角的弧度落下去,眼神镀上一层冰,“那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女生甩了甩手,只留下一句话:“你做到我们再说吧。” 支楚月回家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感觉手腕空空,好几次她伸出手,转了几次手腕,又不自在地把它拽回口袋里。 林哲看见了,有些迷惑地问:“你的手链呢?今天怎么不戴?” 支楚月叹了口气,眉眼都染上了怅然,甚至有些委屈:“今天把它摔断了。” 半响又觉得不舍,开口感叹:“怎么摔一下就碎了呀。我戴了好几年了。”她摸了摸自己手腕处,仿佛手链也在上面烙上了它的痕迹。 “啥呀?怎么摔了?” “就摔了,吃完饭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的语气都软下来,像被糊上了糖衣,她笑了笑,“有点丢人。” “觉得丢人,不觉得疼?”林哲看着她笑意盈满的眼窝,也跟着笑起来,语气是他没察觉到的柔软,带着缱绻,扫在尾音上。 “不疼呀,就是丢人。感觉好多人看着我,我有点害怕。”支楚月慢吞吞地讲着,和他讲着又觉得没什么,好像这都是一些很小的小事。 什么尴尬、丢人、害怕的情绪都可以像潺潺溪流,不停息地流向远处。 她皱了皱眉头:“有个男生说他可以修,但是我没有答应,因为我觉得他好奇怪。” “为什么?” “他之前看着我笑得好奇怪,我不喜欢他,而且我觉得每次他出现我都没有什么好事,虽然我只见过他三次。” 林哲看过来:“哪三次?什么时候?” “就你不在的时候。” “这也太巧了。”林哲感叹了一句,又问她,“要是觉得很奇怪就不理他了。” “嗯,我不喜欢他。”支楚月点了点头,言语难得带上了鲜明的感情色彩。 林哲偏了偏头,昏黄灯光晕开在发丝,染得半边脸颊也发柔,他抬起手拍了拍支楚月的头,语气很沉,像在叮嘱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嗯,不喜欢就别管他了。” 支楚月抬起眼皮,只见那双清柔的眼睛带着关切,真真假假敲得她心跳得如同在冬日里响彻天边的雷,长长的睫毛一颤,翳出一片温柔的影子。 “嗯。知道了。” 支楚月乖乖低着头,任由那双手在她心动的辐射范围活动。 “对了,你周末带着手链,我带你去修手链去。”林哲有些臭屁,“这地方我可熟了,你跟着我就对了。” 支楚月有些怀疑:“真的?” “对啊,我真的很熟,我从小在这长大,信我。”林哲昂起头,甩了甩头发,“带你去修好,比那个男生靠谱。” “你别看那男生那么好心,说不定是骗你的,也就你那么单纯,像你这样被骗了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啊。”林哲顿了顿,回过神来,“支楚月,你刚刚笑什么?” 支楚月收起笑:“我没笑啊。” “你笑了。你不信我?” “我信啊。” 林哲和支楚月讲话,感觉和一团棉花说话,塞上一拳,也是软绵绵地,让人感觉不到实感。 支楚月立正站好,一脸正经地宣布:“好,我信你了。那我周末去找你。” 林哲这才满意了,一瞬间又忘记了刚刚的情绪,笑起来:“好。” 第二十一章 骗人 周末的时候支楚月带着手链就出门了,去林哲家的路线她已经记得很牢,但是从认识起,她好像也就去了一次林哲家,那一次好像好远好远了。 那一次还是炎热的夏天,混着闷热的气息,被人逼在狭窄的空间,少年从天而降,为她圈出一片专属天地。 她的心突然变得很软,很软,比软糖更软,可能像棉花糖一样,蓬得很大,但是入口即化。 原来认识林哲已经好久了……其实也没很久,但是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将她的灰暗隔绝开,她的重生,让她恍如隔日。 “楚月!” 支楚月刚刚踏进巷子,宋稔新就跑过来喊着她的名字,手里拿着什么看不清,像是一张照片。 身后的林哲还踩着拖鞋,头发蓬松地飘起,发旋处的发丝高高飘起,活跃在上方的空气中,像挺拔的小树芽。 他看起来刚刚睡醒,瞳孔尚未清明,透出少年的懵,眼皮像在打架,追在宋稔新身后,声音还有些哑:“宋稔新!你干嘛去。” 宋稔新跑得很快,一张照片就被塞入支楚月的怀里,支楚月被这扑过来的人带来的力冲撞得往后退了半步才停住。 支楚月低下头,拿起那张照片,林哲冲上来,手伸入她怀里把照片抽走了。 支楚月:“?” “是什么?”支楚月伸手想要拿回来,“给我看看。” “没什么,这有什么啊,就是一张照片。”林哲把照片揣兜里,这才看向她。 支楚月穿着浅色的毛衣,长长的头发柔软地顺着肩膀搭在胸前,此时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哲,像是在进行某种对峙。 “好啦,没什么好看的。我先去换个鞋子。”林哲哈了一口气,“宋稔新一大早就在神神叨叨的。” 支楚月点了点头,看着他冻红了的脚,催他:“快去穿衣服。” 林哲走了,旁边的宋稔新才开口讲话:“走,去我家。” 支楚月点了点头,跟着宋稔新去了他家。 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宋稔新家很空,只有客厅摆着一台电视机,冰箱橱柜虽然都有,却给人透露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 宋稔新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拿着一叠照片,他笑得眼睛都弯了:“林哲太蠢了。他不知道我有很多照片。” 支楚月看到照片才知道宋稔新的笑意味着什么。 第一张照片中的两人对视而笑,背后是浅滩和海,仿佛有海风拂过,吹动着少年少女的发丝衣角,带着潮湿的海水,被镶入如画一般的景色中。 第二张照片,只看见林哲柔和的五官泡在阳光里,眉眼柔和,晦入阴影的眼神看不太清楚,只看见他露出的牙齿,笑着,对着旁边正在数贝壳的女生。 照片里的支楚月低着头,马尾落下来,数得认真,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看见宋稔新的抓拍,也没有发现林哲的脸上曾有过那么明媚动人的神情。 她脸上有些发愣,呆看着那两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啊,我居然都不知道。” 她有些庆幸,手指不自觉地磨着那张照片,虽然去海湾过去才一个多月,但是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而此时这些照片,像有魔力,把她生生拉回那一天。 幸福、快乐、坦然、激动各种情绪夹带着独一无二的回忆涌上她的记忆,她眼眶险些发酸发红。 “稔新,这些照片能给我吗?” “能啊。我打了好多,都送你了!”宋稔新笑起来,调侃,“就林哲别别扭扭。你不觉得我拍得你俩很好看吗?” 支楚月的耳朵烧起来:“嗯,很好看。” 她抬起头,粲然一笑:“谢谢稔新。” 林哲换上一件灰色的卫衣,套着黑色的运动裤,站在门口看着支楚月:“还聊呢?走啦。” “好。”支楚月收起话题,和宋稔新说了再见。 宋稔新就站在门口,看着支楚月跳过台阶,直直地跑向林哲,叹了口气:“再见。” 支楚月跟在林哲的身后,走得很近,他身上的沐浴清香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她侧过头打了个喷嚏,林哲被她的声音吸引得转过头。 “冷?”眼睛盯着她那件浅色毛衣,“怎么不多穿点?”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冷。是鼻子痒。”她伸手抚弄着鼻尖,言语带着黏,“你身上的味道好浓。” 林哲一愣,抬起手臂去闻他身上的味道:“有吗?” 支楚月点了点头,笑着:“有啊,是沐浴露的味道。” “这你也闻得出来?你是小狗嘛支楚月。”林哲调侃着她,眉眼带上笑意,冷冰的风也暖上了几分。 两个人走着,从小巷里走出来,穿过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商业街,又像是回到了起点,钻进一条清冷的小巷子里,只要走几步,就可以看到一家银饰店,小小地缀在巷子里。 门口的小橱窗堆满了各式饰品,看起来年过半百,鬓角发白的老人带着老花眼镜走出来,笑眯眯地有些慈祥:“要买点什么吗小年轻们?” “我的手链坏了,可以修好吗?”支楚月问。 老人还是笑着:“可以让我看看吗小姑娘?” “好。”支楚月掏出手链,小心地递过去,补充说明,“就是摔断了,能接好吗?” 老人双手接过手链,看了一下:“是只要接好就可以了是吧?” “嗯,其他没什么要修补的。”支楚月点头。 “好咧,那你们坐会?我很快就可以做好咯。” 支楚月点了点头,扯过林哲,两人往小店里走。 小店很小,采光不足,昏暗的光线仿佛给橱窗里的饰品都摆弄上了一层滤镜,旧得像上世纪电影里的画面,呆久了,支楚月闻到若有若无的木香带着一些岁月腐败的味道。 不算好闻,却也不难闻,反而让她感到格外地安逸和平静。 她趴在橱窗上,手指从左滑到右,指尖停住,指着的地方仿佛有东西闪闪发亮,发射着橱窗投下的光,像揉碎了星星,暗黄却也璀璨。 是一条银饰品,有点素,鲸鱼旁边环绕着贝壳串起构成整条手链。 支楚月却一眼看到了这条手链,朴素的手链在那一刻在她心里变得与众不同。 她呆呆地盯着那条手链,海风好像又略过她的发丝,吹动她被潮湿海水浸泡的心,她的思绪飘得有点远。 林哲转完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抓眼球的饰品,又绕回来,看见支楚月目不转睛地盯着橱窗最里边的那条手链,眼里的柔软流动。 而整个人又是呆滞地,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林哲凑到她面前,搞怪般提高音量喊她:“支楚月?” ….. “支楚月。” “嗯?”支楚月这才反应过来,呆愣着就说出来心里的想法,“它好漂亮。” 林哲还没回答,就附身看过去,也趴在橱窗上:“嗯?贝壳,鲸鱼。”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你捡到的贝壳呢?” 支楚月被他提醒了才想起那堆被自己捡回家就失去了价值的贝壳,有些尴尬:“收起来了。” “本来想穿个小孔串起来的,结果太忙了,就忘记了。” 她指着那条手链,说话好像要飘起来,让人抓不住:“看着那条手链,我就想起在海边的那一天。” “没有鲸鱼。”林哲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她,“只有像橘子一样的太阳。” 话语刚落,他就笑起来好像是被自己逗笑,支楚月心里积淤的伤感瞬间消失不见,颧骨被笑轻轻提起来。 “对啊。没有鲸鱼。海湾怎么会有鲸鱼呀。” “对啊,海湾怎么会有鲸鱼啊。”林哲逗着她,尾音拉得很长,像在哄小孩子,“但是海湾有贝壳。” 支楚月还想说什么,老人已经带着修好的手链走过来:“修好咯,小年轻们。” “好。谢谢爷爷。”支楚月接过手链,就要上手戴,但是她一个人捣鼓了很久,旁边的林哲就这样看着她的锲而不舍得不到成果。 他走过来,手横在两人之间,低下头垂眸,声音好像也被压低:“我来帮你吧。” 那样自然地接过来,用手链圈住她纤细的手腕,还要用言语逗她:“你不行,试了那么多次都戴不好。” 漂亮的一气呵成,扣上手链,他拉住她的手腕熟稔的语气:“你看,这不就好了吗?” 手指触着手腕,手腕源源不断的交叠的热流传入支楚月处于混沌状态的大脑,她轻轻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林哲顺下来的刘海,垂下的阴影盖住柔和的眉目。 语言却黏连,像刚刚从箱里挑出的胶着的麦芽糖。 支楚月稍稍红了耳垂,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你很厉害呀。” 手腕被他牵着,也完全没有要挣开的想法,好像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简单的交叠,如果忽略支楚月逐渐升高的体温的话。 林哲反应过来,已经盯着那葱白的手指好一会了,他想松开却又不想显得太急,只好轻轻地顺着支楚月垂下手的角度慢慢地放开手,反倒扯出了一些暧昧缱绻,滞留在空气中。 最后手分开时,两人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一瞬间好像都被拉长变慢,支楚月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不由得想,他的手怎么会那么冷。 支楚月抬起头看林哲,泰然自若的样子,只是鼻尖被风吹得发红:“冷吗?” “不冷啊。”林哲说着,脖子却往下缩,钻入卫衣里,“才十月,不冷。” “骗人。”她眉头轻皱,好像真的在生什么重大的气。 第二十二章 玛雅预言 两人给了钱就顺着来时的路折返,沿途商店的橱窗都好像被冰冷镀上了一层灰,支楚月和林哲两人的影子就这样投影在玻璃窗上。 外面的风太冰,支楚月被吹得耳朵有些发麻,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周围的人流带来的热气盘暖了两人。 “你的节目排练得怎么样了?下周五就是校庆了。” 林哲一听见这个问题感觉就来劲儿了:“别说了,练习室里一对情侣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吵得我和宋稔新吉他都弹不了。” 半响,林哲回过神来才发现说漏了些什么,抬头看支楚月,发现支楚月正双手交叠着托着右腮,清纯可爱在眼里流转,那样认真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瞬,支楚月才开口:“嗯?怎么了?” 支楚月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对他偶尔的马虎包容得很,扯开话题:“他们为什么吵架啊?” 林哲很快又被她的话题牵着走,语气愤愤地:“对啊,他们怎么那么多架要吵?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 他抬起眼,有些疑惑也带着认真:“是不是谈恋爱就会让人变得斤斤计较?” 那双钝圆眼角的眼睛揉碎了店铺洒下的白亮的光,变得生动,闪耀在眼里。 支楚月觉得他那样的眼神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她放下支着头的手,语气变得迟疑:“可能?”喝了一口水,颇不自在,“我没谈过,不了解。” “但是我能理解。可能这是爱的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吧。你看他们不还是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支楚月的表情太正经,讲话一字一句的,林哲咬了一口的蛋糕险些掉下来,他用叉子钩住,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支楚月看他,才发现他的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虽然嘴角还是崩得紧紧的。 两人一对视,林哲就绷不住了,圆括一样的笑在脸上放开,骨节分明的手摁住肚子,笑到靠在椅子上,仿佛真在笑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眼角都要晕出眼泪。 支楚月更加不解了:“笑什么?” 她有些窘迫,放下叉子,感觉盘子里的蛋糕食之无味:“好吧,我不说了。” 林哲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只继续说着,像是笑得不尽兴:“咋了,说啊,我觉得很好笑啊。” 支楚月:“……” 像闹脾气一样,支楚月静默了几分钟,才幽幽地说:“不说了。” “你知道玛雅人的预言吗?”过了几分钟,支楚月突然说。 林哲拿着叉子的手一顿,抬起眼看她:“什么?”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 他轻轻地提醒着:“我是理科生。” 支楚月笑了:“听说,2020年6月21日是世界末日哦。”尾音轻轻地,神神秘秘地,刺激得林哲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支楚月,你从哪儿看的这些啊。” “杂志。” “你怎么还有时间看杂志呀,高三不应该天天写卷子吗?” 一听这教训语气的话支楚月就不乐意了,嘴巴耷拉下来:“谁规定高三就得天天写卷子?” “你就是不能看呀,看杂志的时间你可以写好多张卷子了。” 林哲的语气颇为认真,他放下叉子,姿势也端正起来,利落的轮廓在灯光下奕奕生彩。 “为什么不能看?那你也不知道玛雅人的预言啊。只有我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我就知道,2012年12月21日才是世界末日!”林哲喊起来。 两人的对峙像一场戏,戏一落幕,两人对视而望只见两人吵得通红的脸颊,透着认真执着的眼睛闪亮着,最后心也随着落幕沉下来。 脸上的潮红褪去,只有心里的平静像石子投入湖中的涟漪,逐步朝周身晕开,像带着凉钻入大脑,支楚月被激得一醒。 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两个人皆是一愣,对上一眼,又从彼此的眼睛默契地读到了笑意。 “我们怎么总是吵这些毫无意义的架?”支楚月问。 “我们没有吵架啊。”林哲很是不解地反驳。 支楚月皱起来眉头:“有啊。” 林哲有些不敢相信地手指扫了一圈两人:“这是吵架?” 支楚月一点头,他就靠在椅子上,笑得睫毛轻颤,眼睛都要眯起来:“支楚月,谁想和你吵架啊?” “哦。”支楚月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卸下了软和。 “你怎么文绉绉地,好无聊。和许知远一样,和你们吵架没意思。” 支楚月喝了口水,才慢吞吞地回他:“啥呀……我没有。” “2020年。我可能在给别人打工吧,喝西北风。”林哲思索了半响,开口说。 话题不知道怎么又转回这里,支楚月安慰他:“不会,你可以留级重读。” 林哲瞥了她一眼,见她立马低下头去喝那杯快见底的水。 “那你呢?你要考什么大学?” 支楚月这次没有犹豫,很快就说:“省内的那所大学。” “S大?” “嗯。” 林哲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好啊,省内回南城很方便。”他顿了顿补充,“省外不好,你肯定吃不消。” “你又知道了?”支楚月抬起头,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就是知道啊。”林哲说这话时尾音上扬,透着少年的笃定,胸有成竹地,好像真的很了解支楚月一样。 冬天的南城看起来灰雾雾地,好似灰色的薄纱从天上铺下来,过滤了灿烂的阳光,变得柔和、不真切。 支楚月和林哲就坐在这样被阴雾笼罩的南城的某一间最普通的小吃店里,支楚月偶尔抬头看见阳光漏下来,细细碎碎地晃入她的眼睛。 这样的瞬间,她总感觉前所未有地平静、柔软。 校庆在周五,秦芯音从周一就开始念叨,一到周四她就坐不住了,趁着午休时间凑上来,坐在支楚月的前面,支楚月正在翻看杂志,亮面折射着光有些刺眼。 秦芯音抬手摁住那反光的地方:“欸,支楚月别看杂志了。和你说个秘密。” “嗯?什么秘密?”支楚月从密密麻麻地文字和图片中抬起头,对上秦芯音因为激动而瞪大的眼睛。 “校庆啊!你肯定不知道咯。”秦芯音有些得意,“求我,我就告诉你校庆的节目单。” “不想。” “欸?你真的不感兴趣?里面还有宋稔新和林哲!”秦芯音激动地压低声音,脸都涨红了。 支楚月不动声色地说着:“我知道。” “你又知道啦?你怎么知道的。你不可能知道吧?”秦芯音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暗骂一声,“我靠,我忘了你们晚上一起走的。” 支楚月轻轻地笑起来:“我还知道,他们是吉他弹唱。” “……”秦芯音扭过头去,“支楚月,你少得瑟。” 一到周五,高三生就坐不住了,频频往窗外探头,看路过肆意笑着的换上礼服的某些高一高二生,微冷的风吹着挺拔大树的枝叶,和平时一样,却又和平时不一样。 兴奋像慢性药剂浸入每个高三生的脑袋,脑袋里的卷子、错题在今天都暂时被翻倒出来,只有今天放肆地想着,愉快着。 站在讲台的班主任,有着中年男人普遍的啤酒肚,额前头发稀少,戴着一双金属眼镜,眼看这群学生坐不住了,却也不想提前下课,板起脸:“都给我认真点。” 班里发出小小的哄笑声。 他拍了拍桌子,又开始苦口婆心:“你们现在想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做点卷子!” 温柔的钢琴曲从挂在教学楼最中间的喇叭倾泄而出,像是翻腾着的水倒入大海,在一瞬间掀起了波澜。 班里的一些男生开始站起来,激动地挥动着手臂:“放假了放假了放假了!” 班主任陈老师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那几位男生,终究是嘴角挂着笑,由着他们去了。 “走了走了走了。”秦芯音跑过来,右手提着小书包,“去卫生间。” 支楚月还没回过神就被激动的秦芯音拉入了卫生间。 秦芯音今天扎了了个公主头,头上别着一只蝴蝶结,淡淡的铃兰香在周身环绕,支楚月凑近闻了满鼻:“你身上好香。” “你要来点吗?”秦芯音打开书包放在洗头台上,支楚月一眼看见了里面装的一大堆瓶瓶罐罐。 “秦芯音,你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欸,等我,我换个衣服。” ? 支楚月困惑地看着她拿着裙子冲进卫生间,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秦芯音,你怎么那么多花样?还以为你也要去表演节目呢。” “不啊,那我当观众也要是最美的。” 秦芯音一边换衣服一边回她,过了好一会她换好裙子,是一条及膝的白裙,裙边勾着漂亮的蕾丝做成樱花状,裙身蓬松衬得她像闯入人间的小天使。 秦芯音走出来转了几圈:“好看不?” 支楚月点了点头:“好看。”她扯了扯秦芯音,“出来再摆弄,里面脏。” 秦芯音跳出来,披上披风:“有点冷。” “那怎么办啊,晚上更冷,你把外套也带上。” 她瞪了支楚月一眼:“你懂不懂!?这个时候怎么能穿校服外套呢!那我白瞎了这套裙子了。” 支楚月笑起来:“大小姐,你怎么那么多事啊,那我让苏乐帮你拿着吧。” 秦芯音一把拉住支楚月,表情有些凶:“不许!我自己拿。我自己拿行了吧。我才不想麻烦他。” 秦芯音把外套塞进包里,反手扯下支楚月的头绳,对上支楚月投过来迷离的眼神,开口笑喊:“freedom!解放头皮!” “秦芯音你真的是!” “别动。” 秦芯音摁住支楚月,从怀里掏出两个浅蓝发卡,卡在支楚月的耳后的头发处,又拿出口红,认真对着那嘴唇涂抹,支楚月挣扎的手被她握住。 “别动呀支楚月。” 支楚月别扭地僵硬地立在原地,任由秦芯音靠近时气息的接近。 “好了!大功告成!”秦芯音放开她,退后一步,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支楚月看过去,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软软地垂下来,眼里清柔流动,平时素白的唇被染上了粉红色,娇艳欲滴的模样。 第二十三章 晴天 支楚月想要擦掉,被秦芯音一把打住:“支楚月!不能擦!” “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不能擦。” 支楚月一愣,有些羞:“可我觉得很别扭。好奇怪。” 秦芯音歪着头看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支楚月,你简直是暴殄天物!能不能好好打扮一下自己。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擦,就一晚上。” 支楚月叹了口气,语气松了下来:“好吧。那就不擦了。” 秦芯音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两人一顿自拍,拍立得被她手里摇晃几下,两人就出现在相纸上。 照片上的两个女孩靠得很近,秦芯音笑得眉眼弯弯,俏皮地靠在支楚月肩头比着耶,支楚月矜持地挺立着,嘴紧张地抿得紧紧的。 两人路过学校大门,又被外面的荧光棒吸引,秦芯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买了两条,塞了一条给支楚月,两人就这样拿着荧光棒跑进操场。 前排排着一列列的椅子,最前面坐着校长和其他领导主任。秦芯音和支楚月都没有带椅子,就站在最后面。 最后面的视野很开阔,只是看不太清人脸,勉强可以认出人的身形,感受氛围。 校庆按部就班地主持人宣布开始,一开始是劲歌热舞,一下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冷风中喷出的水汽都被气氛哄暖,支楚月被感染得也跟着秦芯音开始摇头晃脑。 不知过了多久,经历了多少首或激动或悲情的音乐,支楚月有些累了,弯下腰。旁边的秦芯音看见了,也跟着低下身。 “林哲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啊!” 操场里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支楚月还听不太清楚,她抬起头,喊:“什么?” “我说,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啊!”秦芯音凑近支楚月的耳朵,喊着。 全场突然寂静,灯光被重启,汇聚在主持人的身上,这次只有一位穿着白纱长裙的女主持人,头上带着亮晶晶的头饰,垂落在耳边,她优雅地开口宣布。 “下面是高一和高二学生的联合节目,歌舞串烧。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期待他们的精彩表演,也请高二(三)班的苏智清同学做好准备。” “是他们吧!”秦芯音激动地晃着支楚月的手,支楚月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摇断了。 但笑容还是爬上了她的笑容,激动攀爬着至她的眉梢:“是。”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跟在队伍后面出来的林哲。 此时的他有些与众不同,穿上了黑色的西装,服帖的领带被细心地打上,额前的刘海被梳起,被发胶固定成三七分,露出好看的眉骨。 他就站在那候场,笔直的西装裤下的腿直直地站立着,身材颀长,看起来丝毫不紧张还漫不经心地向场下投来一个目光。 灯光暗下来,他也晦入阴影里。 那一瞬间,支楚月想起那一个闷热的夏夜,他们在狭窄而昏黑的小巷里牵手,巷口的灯扑闪扑闪,打落的阴影落在林哲的脸上,勾出令人回味无穷的侧影。 他回过头对她说别怕,气息扑倒她的理智,晦入阴影的轮廓是少年模样,却带着浑然的成熟。 支楚月的心里突然酿出一种酸涩的情绪,像打翻了柠檬味的气泡水,她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那方暗下去的舞台,觉得他和自己遥不可及。 却又触手可及。 她突然感觉很失落,也突然感觉很想见到他,尽管他就站立在离他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 轻缓的吉他声传过麦克风穿越全场,林哲清透而微微带有磁性的声音慢慢地像洒下的月光倾泻而下。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天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 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琴弦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拨弄,那么肆意自在,唱完一小段,周围的人发出几声欢呼,秦芯音有些惊喜地转过头。 “林哲唱歌怎么那么好听啊!” 站在林哲身后的几人靠近支起的话筒,周围一瞬间安静,钢琴和吉他不再发出声音,林哲拿起椅子退场了。 接下来是一段阿卡贝拉的晴天,纯人声版的晴天却也引发了全场的热潮,对耳熟能详的歌,下面的观众忍不住了,都抬起手,摇摆着,嘴里一起跟着合唱。 “刮风这天 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 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有多久 我才能在你身边” “欸林哲下场了。”秦芯音转过头,拉不住突然跑起来的支楚月,站在原地喊,“支楚月,你干嘛去!” 理智被歌曲高潮的音律和歌词推倒,冰冷的夜风撩起她的发丝衣角,掺杂着心里的潮湿和上眼角,支楚月觉得眼角发酸,她握住双拳,紧紧盯着林哲。 看着他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弹唱,她心里紧绷着的弦断了。 秦芯音回头夸赞他时,亮晶晶的眼睛晃入她的眼睛,那样的炽热好像足以消融一切寒冷。她的心沉下去,跟着歌曲的高潮结尾迈出脚步,跑了出去。 风的声音呼啸过她的耳朵,她还没有感觉到风的速度,只感觉到自己擂鼓的心跳。世界有片刻的错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跑出来,她解释不了,突然又释然。 很多事情,没有理由,是冲动情绪的产物。 支楚月一直体力不太好,跑上候场后面的那片空地,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被憋的发红,眼尾拉出一抹红。 她这样抬起头,还没做好准备,就看着逆着舞台的光走近她的林哲,他整个人像被浸泡在灿亮的白光里,低下头阴影也跟着落下,利落的面部线条看着有些冷。 但是两人对上目光,支楚月便感觉他的冷都化成了眼睛里的水,揉进星点的光。 “你怎么上来了?”他有些意外,却是开心地,嘴角挂起弧度。 “我听说,在奥林匹克比赛中,当顺风平均风速超过2米每秒时,打破的世界记录无效。”支楚月还没缓过来,说话一节一节的,听得林哲一愣一愣的。 “嗯?然后呢?” “但是,我刚刚来肯定没有2米每秒。” “啥呀?”林哲失笑,看着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的发卡都歪了,“你又知道啦?” 他走过来,想拉起直不起身子的支楚月,支楚月就那样撑着膝盖抬头看他,笑得一脸满足:“因为,我来到这里的行为就是有效的。” 林哲被她的文字游戏弄得发懵,走过来:“支楚月,你脑子里怎么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支楚月站起来,长吸一口气,匀过气来,脸还有些红:“看杂志看的。” 一说到杂志,就像戳到林哲的点,他看了一眼支楚月,妥协般:“好吧。” “过来。” 林哲朝她招招手,支楚月往前迈了一步,看他的手伸过来,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起来就像埋入他的怀抱,清浅的香气环绕着她,暖和的气息融化着她刚刚裹挟而来的冷气。 “林哲学长!” 两人之间氤氲的暧昧缱绻被硬生生打断,只剩下支楚月的尴尬孤立,她直起身手忙脚乱地退开几步,移开目光,不再看林哲,像是路过的陌生人。 支楚月站在旁边佯装不认识林哲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用余光打量来着的女生。 女生捧着包装精美的花,身后还跟着她的朋友,显然是给她加油打气的,推了她一把,女生就往林哲怀里扑,林哲被吓了一跳。 他插在兜里的手伸出来,接住她,自己却往后退了一步:“学妹,你有啥事啊?宋稔新呢?” “啊,宋稔新刚刚表演完就和一个高三的师兄走了。”学妹有些失落地退后了几步,还是扬起笑容把手里的鲜花递出去,“学长,谢谢你的照顾,我能把这花送你吗?” 林哲有些尴尬与不知所措,没有伸手去接却也没有直接拒绝:“我一个男生要花干嘛?你们女生不是喜欢花吗?” 学妹有些急了:“可是,这就是我想送你的啊。” 林哲这下更懵了:“送我干嘛啊?”他确定了一下,“真要送我?” 学妹眼里的光熄了又亮,听见这话瞬间点头:“我确定!”语气铿锵有力。 “那好吧。”林哲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往后转过头戳了戳支楚月,“你喜欢吗?” 莫名被拉入这场尴尬感情纠纷的支楚月面色片刻发白,挤眉弄眼地看着林哲。 旁边的学妹看着简直要哭出来,最后把花强制塞到林哲怀里,拉着姐妹跑远了。 走在回家路上,支楚月拿起那束包装精美的花,粉蓝的满天星点缀着中间几朵粉玫瑰,和谐漂亮,一看就是女孩精心挑选的。看着支楚月又一次叹气,林哲总算忍不住回头。 “不喜欢这花?” 支楚月也不知道该笑他的天真可爱,还是笑自己的可怜遭遇。 她睨了他一眼:“林哲,你懂不懂?” “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花?” “不是。”支楚月干巴巴地说着,把花摔在他怀里,“你的花我不要。这是别人给你的。” “挺好看的啊,我要来也没用,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啊。” “不要。”支楚月侧对着他,大步往前走。 林哲这才想起来刚刚他被中断的想干的事情,他走上前拉住支楚月,却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扯着支楚月往墙边摔,这一摔,就把混着铃兰香味的支楚月抱入了林哲的怀里。 第二十四章 暧昧 支楚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了一圈,在视野里世界天翻地覆的瞬间扑到林哲的怀里的,她反应过来时,林哲的气息已经铺天盖地,她的手撑在他胸前,那样靠着他。 一抬起眼,两双眼睛就对上,暧昧都变得粘连,像黏牙的果糖。 林哲怕支楚月摔,便下意识捞紧她,手放在腰处不经意地收紧,他才发现支楚月那么瘦,纤细的腰盈盈一握,拽紧了怕疼,用了力气圈在怀里还怕圈得不牢固。 他低下头,对上支楚月投上来的那双眼角钝圆眼尾勾起的漂亮眼睛,昏黄灯光下眼睛好像生了一层雾,清纯柔软像溪流在眼里流动。 她的手臂太瘦,没有肉,只剩下支撑起身子的骨头,磕得林哲胸口微微发疼。 他一手圈着她,像魔怔了一般抬起另一只手,把那歪倒的蓝色发卡取下,却又舍不得离开似的,手慢慢地放下来,横在两人之间。 那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几片花瓣都被摔碎掉出来。 呼吸变得浓重,不知是支楚月的还是自己的,林哲感觉耳朵有片刻的失聪,好像耳朵变成了眼睛,看着周围滞留的空气拉长变慢,他体内的血液却沸腾着。 那种失控般的感觉控制着他,他低下头,看着支楚月那微厚的上唇,唇珠生动地突出,她微微地张开嘴唇,像是空气接触不良,重重地呼吸着,嘴唇被水汽染得润红。 “你的嘴唇…….怎么那么红?”林哲拿着发卡却发怔地问着和它毫不相干的问题。 支楚月垂下眸,气息扑得更近,睫毛像振着翅的蝴蝶,她开口带着迷离:“嗯?嘴唇,嘴唇涂了东西。” 说出来的话轻轻地让人摸不着,林哲这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低着头,支楚月就这样姿态自然又依赖地抓住他的西装靠近心脏那方的衣料,他喊了一声:“支楚月?” 回应他的只有一段一段的气息。 林哲双手抓着支楚月肩膀,把支楚月抓出怀里,才发现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眼睛被烘的湿漉漉的,还蕴着懵,看着林哲却像梦游了,瞳孔都抓不住焦点。 “支楚月!”林哲着急喊了一声,喊得好大声,仿佛漂浮在墙沿的灰尘都要被抖落。 “嗯?”支楚月摇了摇头,神色疲倦,整个人像刚刚被从潮水里捞出来,“没事。” 她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开口:“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呼吸不过来。” 林哲急了:“怎么突然呼吸不过来?刚刚也没干什么啊。” 支楚月不知道,她脑袋混沌得像被人硬生生在一瞬间糊上了白色的浆糊,路灯下的昏黄的人影都被染成朦胧的白纱色,她抬头对上林哲的眼睛。 眼里的某样像痴一样的东西像毒药,侵入她的大脑,兴奋刺激吞没她,她在千百秒之间不知道的哪一秒失去意识,只觉得呼吸困难,做出的动作神态,回应的语言都是肌肉记忆的结果。 她晃了晃头,靠后走了几步却像要摔倒一样,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羞耻,都不敢抬头看林哲:“没事。现在好了。” 林哲抓住她一边手臂,看支楚月走的那几步摇摇晃晃地:“支楚月,你怎么跟喝醉酒似的?” 支楚月睨了他一眼,收回眼神:“没有。” “我知道没有啊,你身上没有酒味。”他松开手,走到她旁边,把发卡递过来,“嗯,你的发卡。” 支楚月拿过来随意地别上,头发被卡住蓬起一个小小的包。 林哲捡起地上的花,看到她那总是别不好的头发,自己却格外上心,他跑上前去,格外固执:“别动。” 他把花又塞回支楚月的怀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取下那发卡又笨拙地卡上,帮她顺好了头发,一缕发丝拂过他手心,就像是风中摇晃的狗尾巴草,手心带来一丝痒意。 “总算好了。现在顺眼多了。” 支楚月抬起手指腹轻轻摸过那小小的蓝色发卡,明明人呼出的热气在刹那间都会被冷气感化,她却觉得发卡留着林哲不降的体温,暖暖地顺着平滑的指腹传上来。 “谢谢。”支楚月的声音在累了之后总显得格外软糯,这是林哲很久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林哲看着支楚月累得发懵的表情却又忍不住逗她:“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累啊?” 她摇了摇头,眼睛却在发着呆。 林哲险些笑出声:“行吧,那你还要花不?” “不要。” “行。还是不要是吧?那我自己拿了。”林哲把花拿在手里,跟在支楚月的右侧。 北半球的冬天影子总被拉得很长,灯光洒过浅绿的叶子,风吹叶子,叶子吹着光,落在地上,遇到两人的背又化成烙在水泥地上的黑色的影子。 支楚月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林哲的左侧,晃入眼睛的影影绰绰的光却带走了她的思绪。 校庆之后对于高三生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支楚月看着那堆卷子有些惆怅,但是又看到自己上升的成绩单,突然感觉又有了动力。 下课她还在写着数学卷子,秦芯音跑过来,拿着一叠照片。她也不急着坐下,站着晃着那叠照片。 “支楚月,猜猜这是什么?” 支楚月抬起头,颇为配合的讲:“不会是校庆的照片吧?” “说得对!”秦芯音坐下,“我要和你分享!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我们学校新闻社拿的。我特意让他们拍的。” “太夸张了吧?”支楚月皱起眉头,手指却开始翻看那堆照片。 “看!这是谁?” 支楚月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生坐在舞台中央,白灯从头顶打下却在中间与空气中的微尘发生反应,创造出一条雪一样的白路,恰好落在以男生为圆心的周围。 男生微微歪着头,利落的下颌露出来,细长的手指拨弄着吉他,发顶晕开几点星点,整个人像泡在灿烂的星河里。 “这张拍得好好。”支楚月不由得感叹,伸手去拿,秦芯音一把收回来。 她把相片收好:“不许,这张我要珍藏了,你只能看一眼。” 支楚月有些惊讶,一些不愿意想的猜想冒出脑袋被她急速压下去:“你?” 秦芯音叹了口气:“完蛋了,我想了那么久都没下手,现在的林哲成了香饽饽,我更难了。” “什么意思?” 秦芯音撑着下巴,眉头皱在一起看起来真是很多忧愁的样子:“林哲和宋稔新在学校贴吧爆了。你肯定不知道,我难过死了!谁来救救我!” 支楚月的手一顿:“什么?那现在是很多人都认识他们了吗?” “是这个意思咯。”秦芯音挑了挑眉,突然很好奇地凑过来,“支楚月,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三个帅哥一起送我回家?” 支楚月推开她,语气变得有些僵硬:“不是,我们只是顺路。” “欸,你这路顺得可真好啊,我怎么没这样的福气,全校女生都没有的福气怎么就你有呢支楚月!” 秦芯音凑上来捏了一把支楚月的脸,支楚月被她捏得讲话都不利索,她只能拍开秦芯音的手。 秦芯音羡慕得说话吐出的气都要开花了,她撒娇着摇着支楚月:“支楚月,求你。带我感受一下吧。” 当天晚上,支楚月和秦芯音两人对着对面三个男生大眼瞪小眼,秦芯音不敢惹许知远,这著名的学霸,也不敢惹林哲,她目前的心上人,只好对着宋稔新来了一场长达三十秒的对视。 “干嘛?” 宋稔新有些迷惑地看着她:“这?你男朋友呢?” “谁?”秦芯音也迷惑了。 最后两人齐齐把目光投向支楚月,支楚月硬着头皮解释:“稔新,那不是她男朋友。” “谁?支楚月你说的是谁?”秦芯音警觉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支楚月。 支楚月扭过头去:“苏乐。” 秦芯音差点没忍住想把支楚月掐断脖子,她扑上去:“不是!我和苏乐没半点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了。”支楚月妥协般举起手,秦芯音这才满意了转回头。 语气变得矜持甚至有些别扭,她开口:“知道了吗?我和苏乐没关系。” 她一抬眼就和林哲来了个四目相对,林哲还朝她挑了下眉,有些不解地问:“那和你今晚和我们一起回家有什么关系?” 林哲今天好像格外刺人,抬头看过来:“支楚月,过来。” 秦芯音不干了,觉得此时此刻她像个局外人:“不是吧!我就想体验一下支楚月回家的感觉,这都不行?你们也太小气了吧?” 宋稔新看了一眼四人,看起来气场格外契合,支楚月已经站在了林哲旁边,还拉着秦芯音,他只好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回家了。没关系,反正我们家离这里也不远。到时候我们再把你送回来。” 秦芯音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用了,我已经让司机在你们巷口停好车了。” 闻言四人皆是无语一愣:“……” 第二十五章 承认 十一月份一开始市初就开始进行各种考试,先是重大的十校联考后来又是各种各样的周考、月考。支楚月的成绩不降反升,为此班主任还特意表扬了她。 她拿着成绩单,感觉到前所未有地成就感。 回到家里,支有云正坐在客厅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电视机里的老套节目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声音,为安静的家里增添了一丝生气。 支楚月换好鞋子,放下书包,跑过去看了一会支有云,发现他还没有洗澡,却已经睡着了,灯光对着他紧闭的眼睛,支楚月摇了摇他。 “爸,快洗澡,洗完去床上睡。” 支有云被摇醒了脸上还挂着平和的笑,看她已经换好鞋子:“欸,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支楚月在沙发上翻查着书包,头也不抬:“不快啊,已经十点半了。” 她把联考的卷子递过来,卷面上写着鲜红的“129”,支有云定睛一看,还是张数学卷子,笑得嘴巴都要咧开到眼睛那儿了。 “哎哟,129。考得不错,继续努力。” 支楚月努了努嘴,强调:“我以前经常99。” 支有云摸了摸她的头,很欣慰的样子:“好。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尽力就好。”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我下次可以做得更好,如果不是因为我粗心,我可以拿更高分。” 支有云笑起来,脸上的笑意绵绵不断:“好啊。那继续加油。厨房还有菜,你自己热来吃。我再看看你的卷子。” 周考结束之后,各班的课代表就要到一楼的空教室分发答题卷,这项工作本来是轮不到支楚月的,秦芯音是英语课代表,她捂着肚子跑过来,支楚月感觉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她拉住支楚月:“十万火急了,支楚月,你必须帮我,我现在肚子疼,我要去洗手间,你帮我去分一下答题卷,我的好姐妹,就这样了,我不行了。” “走了走了。”说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肚子不舒服。 支楚月喊了一声:“我去哪儿分啊。” 秦芯音已经跑远了,支楚月没有认真听过广播,只依稀记得是一楼的空教室。等她下到一楼,才发现整个一楼都是空教室。 她有些无奈,愣在原地几秒,看到那边的教室走进几个人,她抬脚跟进去。 她一向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交流,走进教室几十个陌生人聚集在一起,她感觉头皮有一瞬间发麻,随着而上的是无法抑制的紧张、害怕和拘谨。 她有些头晕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磕到一个人,那个人抓住她的手臂,熟稔地开口:“怎么你每次见我,都要倒的样子?” 他言语带着笑意,眼睛柔软,支楚月回头一看,头晕得更厉害了,怎么会又是这人,简直有些阴魂不散了。 半响她说服自己,只是偶然,距离上次见面也过了几周了,她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冷冷地说了句谢谢,就退到一边。 他凑过来,和她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气息却还是可以扑上来,支楚月感觉很不适,却发现自己靠着第一组的桌椅已经无路可退,她只好被动地站着。 “你怎么对我那么冷冰冰的?”他看着支楚月冰冷的侧脸,眼睛里好像看着一片虚无,当他不在,他也正经起来,“好啦,不逗你啦。” 他看着支楚月手上戴着的那条手链:“手链修好了?” 支楚月没搭理,转头把那戴着手链的手藏到了身后,宋引然还侧着身等她的回答,旁边认识他的人都调笑起来:“宋引然!不分卷子却在逗女孩?你不够意思呀。” 宋引然温柔地笑起来:“别瞎说,她要害羞了。我现在就来分卷子。” 话音刚落,支楚月已经走到教室中间,拿起一叠卷子分起来了。 分到最好还要清点每班的卷子数量是否正确,支楚月点了好几遍还是缺了几份,教室里逐渐只剩下一两个人,她有些着急,也没看到有多出来的卷子。 “高三一班?”宋引然走过来,递过来几张卷子。 支楚月伸手拿过来,果然是一班的卷子,男生擒着笑,支楚月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 心里却想这未免也太巧,她快步走出教室,他追出来,冬天呼出的气迅速变白上升。 “你先别走,我得解释清楚,这些卷子真的不是我有意的。”他笑着解释,“因为我是高三十一班的。” 支楚月顿了顿,没回他话,抬起脚就走了。 下了上午的课,支楚月和秦芯音一边吃饭一边聊着,话题突然扯到卷子,支楚月突然想起什么:“芯音,你认不认识高三十一班的英语课代表?” “谁?宋引然?”她夹了口菜,“那家伙以前和我一班的。咋了?” “没。我觉得他奇奇怪怪的。”支楚月摇了摇头。 “啊?哪奇怪了,不过那家伙确实挺奇怪的,喜欢我们学校最凶的一个女生。”秦芯音说话略略嘴,险些要吐了的模样。 支楚月一惊:“谁?”还没等秦芯音说,支楚月自己补充了,“那应该是我想多了。” “别管他,我看他被王钰星压得要疯了,有事没事就跑去撩拨其他女生。” “那,他成功了吗?” 秦芯音凑过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引然喜欢王钰星。” 秦芯音的气息一簇一簇的扑在支楚月耳边,支楚月觉得发痒,顺着秦芯音讲出的话一块笑了出来:“喜欢了好几年了。” 支楚月觉得太夸张了:“好几年?那岂不是小学开始就恋爱?” 秦芯音被支楚月正经的语气逗笑,筷子指向她:“你好缺德啊支楚月!” “要是真这样就好咯,人家王钰星可不喜欢他,他就跟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贴人家身上好几年。”秦芯音思索半响,“要我说,喜欢人喜欢得那么不要脸不要皮,那我还不如一个人快活。” “一个人多好,为什么非得为了喜欢一个人,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呢。自尊都没有了。” 秦芯音叹了口气,随即又阴转晴:“不过我不一样,我还是喜欢林哲的。” 支楚月的思考被这句话生生打断,看秦芯音的认真样子,想起先前她也说过喜欢林哲,但实际上没有什么行动,她戳了戳碗里的饭,语气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嗯……秦芯音你确定你就是喜欢林哲吗?” “我确定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还是可以分得清楚的吧。” “但是,喜欢有很多种啊,你怎么能确定你的喜欢就是感情上的喜欢呢?” 支楚月的语气有些急,逼得秦芯音一下哑了声,憋了好一会才说了句:“我觉得他好帅。” “就是我看见他我就会心跳加速,完蛋了,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支楚月幽幽地说了句:“见到帅哥的都会心跳加速。这不是什么必要条件。” 秦芯音一拍桌子,盯着支楚月:“那你说,什么才叫喜欢。” “我说了你别生气。” “你说。我保证不生气。”秦芯音双手环着胸,端正了脸上的表情,一眼严肃地看着她。 “就跟你和苏乐一样。” 秦芯音一听,差点没把刚刚吃的饭喷出来,支楚月立马阻止了她能说会道的嘴,伸出手横在两人之间:“你听我说。” “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看过很多人谈恋爱。我知道,恋爱中的人总会变得特别幼稚,对对方会特别小气,斤斤计较地,鸡毛蒜皮的事也要吵个架,其实也不算是吵架,反正每次吵架都不会长久。” “什么小气,什么斤斤计较,什么吵架?我没有啊,支楚月,你不要污蔑我啊!”秦芯音扭过头去,坚决不认。 “上个月,你是不是因为苏乐不搭理你生了很久的闷气?” “我生气不是应该的?” “那你是不是一见到苏乐旁边有女生就觉得很烦躁?” “什么啊,那他身边一有女生就会来找我麻烦啊。我烦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你每次都因为苏乐很烦,觉得很不开心。但是你又每次都想着他,不是吗?生日礼物也要提前半个月准备。” 秦芯音捂着耳朵,听不下去了:“支楚月,你不能因为我和苏乐青梅竹马迫不得已地相亲相爱就这样说吧!” “问题就出在这!” “什么啊,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要有感情早有了。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我每次说喜欢林哲你就要扯苏乐!支楚月你是不是!” “不是!”支楚月急切地喊了一声,感觉周围瞬间安静,心底的尴尬充血般成了脸上的红。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秦芯音也要脸要皮,她拉了下支楚月:“算了算了,下次再探讨。吃饭吃饭。” 吃完饭,两人各怀心事走了一段路,进入十一月南城气温已经降得很低,太阳在云层里搁浅,今天又是灰雾雾的一天,给人的面上也像上了一层浅灰。 “支楚月,你认真点告诉我。你对林哲。”秦芯音站定,冷风从侧面吹过来,她薄薄一层的刘海被吹得飞起,露出那浅色的眉毛。 支楚月摇了摇头,斟酌着言语:“我还没想好。” “怎么还没想好,如果你有某一瞬间的心动,那就是喜欢,如果没有那就是不喜欢!这事儿有那么难?” “你别逼我,秦芯音,你也没想好不是吗?” “那给我一个机会,我要追他,你不许阻拦,也不许生气。” 支楚月一抬眼就看见那样笃定语气的少女,长长的秀发被细心地挽起来,细白的脖颈露出来,戴着一条珍珠项链,却也不高调,衬得人更可爱漂亮。 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又好像回到了她们的初见。 第二十六章 老熟人 “这不是儿戏秦芯音。”支楚月低着头,声音也跟着沉下去,像是沉在水里起的泡,飘飘忽忽的。 “你怎么这样啊,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那我和你赌,你到底敢不敢?”秦芯音一手着急地攀上支楚月的肩膀,凑近她的脸,直白地盯着她。 时间过去了好久,久到太阳倾斜又微微拉长树的影子,支楚月像是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深深吸了一口气,认命般点了一下头:“我赌。” 另一半的空教室里,宋引然正抛开手里的一枚硬币,硬币受地心引力的作用很快在空中转了几圈落下来,雕花的一面朝上,宋引然勾了勾嘴角:“我赌。” “王钰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认输?”他自嘲般低下头,失落的眼睛都隐没在阴影里。 身侧站着的王钰星眺望着窗外,丝毫不受硬币结果的影响,只看着窗外的景色,几棵树点缀着校园的小道,她一眼就看到楼下起了纠纷的一对朋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你心甘情愿要赌的。”她的语气冷漠,事不关己的风轻云淡的模样,看得宋引然心里的苦酸都要倒出来。 “好。是我心甘情愿。”他把硬币捡起来,“这是最后一次。” 王钰星冷淡的脸上总算有了松动,狭长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耐:“随便。” 随着秦芯音追人行动一起拉开帷幕的,还有关于支楚月和宋引然沸沸扬扬的传闻。 这几天和秦芯音闹了一些不愉快,支楚月心里乱得很,两人就一直微妙地冷战着。 终究是秦芯音受不了,午间坐在她的前桌,看着一发起呆就跟木头一样的支楚月,叹了口气:“支楚月,你知不知道?”一对上支楚月发懵的眼睛。 秦芯音又有些烦:“算了,你肯定不知道。你和宋引然怎么回事啊?这怎么都在传他在追你呢?” “什么?”支楚月回过神来又被这个荒谬的绯闻吓到,“可我只见过他几次。”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你整天和我呆在一起,我可从来没见过他来找你,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喜欢王钰星吗!我不懂了。”秦芯音激动地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盯着支楚月端正的五官。 看支楚月白嫩的肉均匀地布落在脸部的骨骼上,钝圆眼角眼睛却又柔情潋滟,漂亮又大方,清纯又可爱。 “虽然你长得确实好看,但是宋引然也不是随随便便看到好看的人就喜欢的吧。更何况他先前喜欢的可是王钰星,全校脾气最暴躁的女生!” “他已经不可以用正常男生的标准去评价了。所以,他一定是在搞什么鬼!” 支楚月听完也有些奇怪:“对,我之前完全不认识他,但是我好像最近总遇见他,每一次他都好奇怪,好像。” 支楚月回想和他见面每一次的细枝末节,她从来没有和他坦露过任何个人信息,他却好像很熟悉自己一样,眼睛都在喊着她的名字。 “好像他很熟悉我一样,我分卷子,他直接走上来告诉我这就是一班的卷子。” 秦芯音一把拍下桌子:“太奇怪了!支楚月,你这几天别单独行动。” 支楚月被她的夸张语气笑到:“没事啦。” 两人先前结的冰都在对视的笑里消融,秦芯音板着脸:“你别以为这件事很小,和王钰星扯上都不是什么小事。” 又一次听到王钰星的名字,支楚月实在是好奇:“王钰星到底是谁啊?” “一个可怕的人。”秦芯音瘪了瘪嘴,“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她看谁不顺眼,谁就在市初呆不下去了,只手遮天啊。” 秦芯音有些惆怅:“但是呢,她下周生日,邀请我去她的party。我真不想去啊。” “那就不去,这周还有好多卷子要写呢。” “我不能不去啊,我爸好像和王家关系很好。” 支楚月的手一顿:“好复杂的关系。” 秦芯音被她敷衍的回答无语到:“支楚月你有没有听我讲话!你好敷衍!” “既然这样,我不管,你要陪我去。” 支楚月不太想,秦芯音就妥协了:“不是让你陪我去见王钰星,你就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把礼物给她和她打声招呼,然后我和你去吃好吃的。” “行不行!?哎呀支楚月,你最好了!” 这还是第一次支楚月从秦芯音那里听到类似于撒娇依赖语气的请求,她的心一下软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天气转凉,支楚月总把脸缩在校服外套里,声音被冷得也颤颤地:“你认不认识王钰星?” 那样的声音很少见,听上去还有些可怜黏乎,林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王钰星,你认不认识?” 林哲脸上有一瞬间的迷离,随即摇了摇头:“高三的?” 支楚月也不确定:“可能吧。” 话语刚落,林哲就攀上前面两人的肩膀,凑近两人之间,有些欠揍地揽着两人,挑了挑眉:“认不认识王钰星。” “谁?”宋稔新的脸上复刻了刚才林哲的表情。 “没说你,你个高一生懂什么。”林哲一抓住机会就嘲笑宋稔新,“我问许知远呢。” 许知远微微侧过头,紧皱的眉头在好一会之后终于舒展开:“王钰星?以前参加竞赛和我一组的。” “什么时候的竞赛啊,我怎么不知道?”宋稔新转过头来盯着许知远,许知远垂下眸子,轻声回他:“你中考那年。” “哎呀,那不就是去年吗,宋稔新这家伙不就是去年中考吗?”林哲站在旁边大惊小怪地说。 “有事?”许知远冷冷地扫了一眼林哲,林哲松开挂在两人肩膀上的手,退回到支楚月身边。 “真凶这人。” 林哲对上支楚月的眼神,两人又无缘无故地笑起来,笑到一半,支楚月抬起手帮他摁了一下翘起的衣领,语气也轻轻地,被冷风吹得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你的衣领又翘了。” 语气轻松自然,好像只是完成一件很微小的事情。 支楚月第一次弄他衣领时还觉得尴尬无所适从,从而紧张拘束,抬手低头都小心谨慎。而现在她习惯性地抬起手待到放下来,完成两人的相视一笑时才发现,她好像,好像真的又靠近了他一点,尽管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半个手臂。 王钰星的生日在周日,派对从下午两点开始,支楚月和秦芯音来得很早,支楚月只简单套了一件白色的毛绒绒的毛衣,穿着一条加绒的白裤子,头发不加修饰,柔软地耷在肩膀上。 她太怕冷,把自己的下巴都藏在灰色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秦芯音臭美,穿着及膝的灰色裙子,上衣加了件素白的开衫,精致地别着珍珠发卡踩着小皮鞋,在冷风中被吹得鼻头红红地。 “好,那你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不急,我可以等你十分钟,也可以等你二十分钟。” 秦芯音眼里都蕴出笑:“好。” 两人一抬头就看见几位女生,化着完好的妆容,背着价格不菲的包包,裙子也是漂亮地衬托得整个人优雅漂亮。她们显然认识秦芯音,一看见她就加快脚步走过来,甚至忍不住立马喊着她的名字。 秦芯音有些意外地看过去,支楚月也有些意外,人群的末尾跟着一个女生,扎着丸子头,她变化有些大,支楚月险些没认出来。 眼里的懦弱闪躲在见到她时瞬间消失不见,她隐隐约约在她眼里读出某种不甘的情绪,那是苏真真。 自从上次在巷子里救过的就再也没见过的苏真真。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秦芯音!见面怎么不打招呼?不认识我了?” 秦芯音有些意外,但还是跑过去,为首的女生朝她伸出手讨要一个拥抱,秦芯音也伸开手抱住她,有些亲昵地埋在她肩窝:“我有点意外,你怎么会在?” “你不会也是来参加王钰星的生日派对吧?”秦芯音从她怀里退出来,有些意外,“你不是不认识王钰星吗?” 为首的女生穿着黑色的卫衣和紧身牛仔裤,勾出她腿部的优美线条,她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支楚月,支楚月这才看清她的相貌。 很漂亮,五官端正大气,眼睛看着她却没有带着恶意,只是简单地打量,她很快收回眼:“来看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转去市初怎么就不来找我了?” “我听说王钰星也邀请你了,我就顺便来咯。呐,苏真真,市初转来的,王钰星的朋友,所以就一起来了。” 她往后看了看,望了一眼苏真真,秦芯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脸色却不太好,也不好当场发作,只拉着女生的手:“算了,我们先进去。” 秦芯音拉着女生路过支楚月,女生还有些意外:“她呢?” “她陪我来的,王钰星没请她。”秦芯音想了想又补充,凑到女生耳边,“待会我们逃出来吧。就送完礼物之后。” 秦芯音在外面等了一会,来了一波又一波人,她没有抬头,把头扭向门口装饰着的那棵树,耳边突然传来起哄声,一群男生插着兜,吹着口哨看向支楚月:“哎呀,这不是大嫂吗?” 支楚月露出的鼻尖都被吹得红红的,眼睛水雾横生,抬眼看过来还有些懵,湿漉漉地清纯可怜的样子。 有些人忍不住揶揄几声:“大哥怎么把人放这吹风啊。” 几个胆大的凑过来,好气地邀请着:“大嫂,我们进去咧,别站在这吹风啊。” 支楚月有些烦,眉头微微锁起来,没理会那群男生,退后几步,转过身去看着门口的花与树,眼睛变得有些虚无,显然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交流。 情绪都被锁起来,男生也觉得无趣,甚至觉得自尊受到了挑战,几个暴躁地当即爆粗口:“呵,我当是什么呢,这么清高啊。装给谁看。” 第二十七章 矛盾 今天确实不是一个好日子,支楚月缓慢眨了几次眼睛,才敢确定眼前戏剧化的一幕是因为自己发生的。 男生倒了一片,宋引然站在他们中间,凌冽的风从北边吹来,吹起他额前的发,露出那双此时褪去柔和变得有些桀骜不驯的眼睛。 支楚月这才发现,他时常融着柔水的眼睛底下藏着化不掉的冰冷、隐忍、叛逆甚至是高傲。 他的声音沉下来,像敲着厚重的红木:“别开恶劣的玩笑。” 男生们有些惊讶地喊起来:“宋引然你玩真的?今天还是王钰星生日!” 宋引然的眸子垂下来,刘海也跟着垂下来遮住了本该流露出不耐情绪的眼睛:“是。你们可以走了。”他顿了顿补充,“王钰星生日你们不应该迟到。” 男生们站起来,瞪了一眼还在状况外的支楚月,走着还带起一阵风,支楚月不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事发突然,她刚刚还背着男生出神,一回头就看见了被过肩摔在地上的一群男生,不满地骂着却又不敢太放肆,痛苦隐忍在失控的面部表情上。 站在中间的是宋引然,她一瞬间的惊愕都被他捕捉到,他朝她抬了抬下巴,安慰她:“现在没事了。” 支楚月想回他本来就没什么事,不必大费周章把男生打趴下,这下她又开始担心这波操作会不会殃及自己。但无论怎么,他应该都是处于好心。 于是支楚月挣扎着别扭地说了句谢谢,听见她开口,宋引然还有些意外,开口就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呢。” 他伸出手,横在两人之间:“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高三(11)的宋引然。” 支楚月迷茫地看了眼他递过来的手,过了几秒又觉得不知所措,难以拒绝的尴尬在她面上逐渐蔓延,她顿了顿,收回眼神:“嗯。我知道。” 宋引然悻悻地收回手,看着她发懵又觉得好笑,起了逗她的心思:“我说我叫什么,你不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奈何支楚月不吃这套,甚至有些出乎他意料,语气变得有些冷,带着鲜明的态度:“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说不上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宋引然被她的冰扎了一身,还笑着,干脆大方承认:“是,我知道你是谁。” “但我也没有那么可怕吧?支楚月,你很讨厌我?” 支楚月没说是或不是,宋引然看着她眼里虚无一片连一个焦点都抓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直起身:“算了,不逗你了。” “外面冷,你要不要进去?” 支楚月这才摇了摇头很有礼貌地应付着:“不用了。” 宋引然前脚刚走,支楚月一回头就看着穿着白裤子黑卫衣的许知远,正迈开腿走上台阶,他抬眼就和支楚月的视线对上了,两人皆一愣。 “你怎么也来了?”支楚月问出口,甚至有些想笑,“今天好多人啊。” 许知远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脚步急匆匆的,遇到支楚月才顿了顿:“王钰星生日。” “我知道,进去都是给她过生日的。”支楚月看向他,才发现他手里空空如也,“你的礼物呢?” 许知远摇了摇头:“打个招呼就走了。你呢?” “等秦芯音。”支楚月五官的感知能力都被冷风吹得有些迟钝了,鼻尖变得很红。 许知远看见了,抬头看向那边用手指指了指:“你去那边的蛋糕店等等?林哲也在。” 支楚月有些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好。那拜托你和秦芯音讲一声。” 许知远嗯了一声,而后抬起脚步走进去,背挺得很直看起来又很单薄,侧脸的轮廓干脆利落得像被精心雕刻的雕像。 支楚月收回眼神,伸手把自己的围巾向上拉了拉,就冲下楼梯向着附近的店去。 干冷的空气吹得她耳朵有些麻,推开门,暖暖的混着蛋糕甜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瞬间中和着她脸上干巴巴的冷。她抖了抖,关上门,对上角落里林哲有些惊讶的眼神。 支楚月走过去,发现林哲在看店里的蛋糕名,卷子被压在手臂下,毫无地位可言,反倒是那薄薄的菜单被林哲宝贝地拿在手里,翻看了好几遍。 “许知远说你在写作业呢。” 林哲收起菜单,这才抽出卷子:“写着呢。” 支楚月在他对面坐下,一边扯松围巾,一边戳穿他:“我在外面就看见你一直看着什么,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菜单。” 林哲小男生的窘迫写在脸上,手顿了顿,抬起眼来也不装模作样地写了:“我心乱着呢。” 支楚月眉心一跳:“怎么了?” 她还没从冰冷环境中缓过来,对上林哲迷茫杂着难受情绪的眼睛又一下乱了,她打了个喷嚏,抽了张纸巾用手指紧紧地捏住自己想打喷嚏的鼻子。 “你怎么了?冷到了?”他给支楚月倒了杯热水,“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呢?” 缓下来的支楚月抽走纸巾:“我没事,你怎么了呢?” 支楚月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微地附身凑上前去,她的眼睛总是格外地生动灵气,听人讲话时摆出认真的姿态,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讲话的人。 林哲对上她那样的眼睛,极轻地叹了口气,水被装在杯子里,他无意识地摇动着水杯,水便晃晃悠悠地一上一下,险些要掉出来。 支楚月盯了他好久,先是盯着他的脸,先前活泼清明的脸像被铺上了愁云,嘴角也下拉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气儿,支楚月看不过去也觉得心乱得很。 “你不和我讲,我也心乱了。” 两人无声地对峙半响,才听见林哲飘忽的声音。 “没。宋稔新他妈妈在闹呢。” “哎哟哎哟,稔新她妈,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嘛啊,小孩是无辜的。”林哲妈站在旁边急得不行,想去拉跪在地上的宋稔新起来。 宋稔新一动不动地跪在门前,宋妈的行李还堆在门外,她却先生了气把宋稔新的钥匙抢过来就狠狠地摔上门,门里的她听上去言语也哽咽了:“林哲妈你别管我们家事,这是我和小新的事情。” 林哲妈不懂了:“这什么家不家事,这大冷天的你罚孩子跪在这有用吗?”她伸手去拉宋稔新,“稔新,起来。这天那么冷呢,要冻坏了。” “没事。谢谢阿姨。等我妈气消了就好了。”宋稔新被冻得脸都发白了,喷出的气息轻得像蝉翼,水雾横生的眼睛冻得发红,看上去太可怜。 林哲妈气不过,也不知道拿这可怜的又倔强的孩子怎么办,叹了口气就往巷口去了。 许知远的妈妈就站在门口等着她:“还没完呢?” 两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小小一团的宋稔新,对视一眼皆是惋惜:“这孩子倔得很,劝不动。” 许妈打开门:“进来说,外面太冷了。” 一进门,林妈就憋不住了,像是开了闸,一个劲儿往外倒着对宋稔新他妈的不满情绪:“你说他妈天天把孩子丢在家里不管就算了,这一回家还把孩子赶出家门,太离谱了,稔新这孩子也太苦了,你说这遭的什么罪啊!” 许妈给她倒了杯热水,也是不解:“这孩子刚刚还在跟林哲小远玩呢,不是都街坊邻居的,何必生那么大气呢?” “不行啊,我气不过,我们家孩子是洪水猛兽吗?和我们家孩子玩怎么了,她还有理了!你问问街坊邻居,稔新和我们更熟悉还是和他妈更熟悉。”林妈生气地灌了一杯水,环顾四周,“那俩孩子呢?” “哎,我想稔新也不愿意让他们看见,我就让他们出去玩了,刚好小远说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吧。”许妈叹了口气,又有些好奇,“那这稔新他妈一年半载都不在家,她是干什么的啊?” “律师呗,也不知道在哪里干,一年到头也不回家一次。” “哪有那么忙的律师哦。”许妈跟着附和。 两人若有所思地沉默半响,又默契地对上眼:“算了,这话还是别让孩子们听见了。” “算了。你这话还是别让宋稔新知道。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们在可怜他。”林哲叹了口气,“我想帮他呢,但是我怎么帮他呢,我真觉得自己好没用。” “不会。”支楚月顿了顿,语重心长地劝慰他,“其实对他来说,只要你陪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帮助。” 林哲抬起眼来,对上支楚月投过来关切热烈的眼神,面上表情一滞,半响扯动自己脸上的皮肉,笑得很是勉强,苦涩都要从眼睛里渗出来:“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没用。” “你没有。不许这么说自己。”支楚月有些急,声音也被拔高,眼尾晕开一抹红。 “很多人都觉得,我要帮你,那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什么感天动地的行动或是物质的赞助,但是我想一个精神脆弱的人,也许不需要你的鲜花,不需要你的郑重承诺,也许恰恰是你的默默陪伴,才是他最需要的。” 支楚月说了很多,说得很急,她语速从来没有那么快过。 停下来,却撞入林哲那布满无奈,像是被藤曼困住不得已停下的路人:“支楚月,我觉得这样和你说话好累。” 第二十八章 给我个机会,让我追你 支楚月下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话到了舌尖却被牙齿堵住,嘴巴张合几次,最后只有轻飘飘的一字:“哦。” 她的手握着水杯却在无意识之中收紧,仿佛有什么落在水里发出叮咚清脆的声音,支楚月抬起头,颇有不服地顶了一句:“我就是这样,你又嫌累,我安慰你呢。” 这样情绪鲜明的样子是极其少见的,以前的支楚月总冷冰冰的一张脸,一板一眼又显得很呆板,此刻眉头微微皱起,倒带来了几分生气灵动。 林哲倒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似的,就连支楚月也没想到,她以为自己会吞下这份苦涩不会反驳,结果却是急了,话语转到嘴边脑子也不过就说出来了。 林哲一笑,又是撇清关系的样子:“我逗你玩呢。“ 支楚月很恼:“那这好话都让你说尽了。” 林哲认输般对上她清亮的琥珀眼,也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懊恼,开口认错:“好好好,那我错了,请你吃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端上来了,支楚月却没有吃它的好心情,叉子转了几圈,最后叹了口气:“我不喜欢吃草莓。” 林哲有些吃惊:“怎么不喜欢吃草莓,草莓很好吃的,你试试。”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要。”说罢她把盘子一推,“你吃吧。” 林哲看了她一眼:“真不吃?” “嗯。” 他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把草莓蛋糕吃了。 两人走在路上,双肩间隔不过几十厘米,光被树叶切成光斑洒落下来,摇摇晃晃地笼罩着行走着的两个人。 林哲兴致不高,不说话时,两人的气氛就像沉着冰,很重。支楚月没法儿,只能默默地走在他旁边,侧过头却恰好对上林哲低下来的眼神。 他露出那样苦的笑,眉眼间皆是担忧,却又真诚笨拙地掏出了什么,给予了支楚月:“我总觉得,我心里很不安心。” 支楚月明白,他心里还在想着宋稔新。 她也有些迷惑,按理来说长久不见的母亲回家本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到了宋稔新那儿反而变成了一件令人忧心不安的事情。 可是她只是个局外人,对于宋稔新的事情大多都是通过林哲知道的,林哲都不愿意说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知道。 她只能默默地,缓慢又郑重地在他肩头拍了拍:“没事,会好的。” 事情逐渐变得不妥是回校的第一个晚上,只有林哲一个人静静地靠在校门外的红墙上,少许的灯落下来却不彻底,他清晰的轮廓被藏在他低头的阴影里,什么情绪都被垂下的刘海掩盖。 支楚月却脚步一顿,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头一回见情绪如此低落的林哲,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更是失去了踏上前去的勇气。怪不得,她今天一颗心总七上八下,眼皮总在跳。 林哲像感知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来,那双总是澄明清澈明亮的双眼此刻却埋了一层浅灰,像下雨前的阴天,低沉压抑。 但遇见支楚月的眼神又像是强行镇定着,对她挥了挥手:“怎么还不过来?” 支楚月走过去,对上他的眼睛,强忍着心里不妙的预感:“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支楚月。”林哲喊她。 “嗯?” 第一次听他喊她的名字喊得那么轻,没有像平时一样总是将笑意扫在尾音,而是很平淡。 可是明明下一秒他就向她宣布:“可能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 她沉默了不过几秒,却像过了几个世纪,沉默着,世界都被昏黄的灯光染得昏昏沉沉,细碎的光被风吹得晃悠起来,扑闪脆弱。 “为什么?” “你怎么这副天要塌了的表情?”林哲对上她的眼睛,看她强行镇定的样子,可分明眼睛和嘴巴都委屈地带上了失落。 “啊嗯?”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人怎么上一秒还在和她郑重其事地告别,下一秒又可以若无其事地调侃她? “难道是最近还有人欺负你?”林哲靠得更近了,脸上的阴霾倒是随着对话一扫而空,无影无踪了。 只是那股热滚滚的气息烫在支楚月的皮肤上,支楚月愣愣地,又有些恼怒,弄不清楚林哲的心思,更烦他方才流露出的脆弱敏感戳了她的心。 支楚月干巴巴地回他:“没有。” “嗯,宋稔新情况有点特殊,所以我可能等不了你下课了。” 支楚月想不过就这样,高三不过比高一高二晚下课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又有多长呢? 可她转念一想,又发现半个小时其实很长。 宋稔新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问却不敢问,心里还是失落 她低下头,浓密的睫毛扫下一片灰色的阴影,她的语气轻飘飘地让人抓不住:“好。” 林哲倒还是乐得,看见支楚月的表情:“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支楚月微微偏头,飞快地扫了一眼他。 “对啊。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他低了低头,手极快地拍了拍支楚月的头,“走了,别发呆。” 支楚月跟上他,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循着小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却又和平时不一样,支楚月终究没忍住,在他专心致志走路时,深深地望着他,望了好几眼。 支楚月也没想到,两个人此后却是好长时间都真的没再见过了。 进入十二月份,离期末越近考试就越多,大大小小的联考接二连三地来,支楚月偶尔趴在桌子上写卷子,灿亮的夕阳光跳入她浅色的瞳孔,映得她眼睛也发亮。 灿灿黄光落下天边,粉色的紫色的晚霞界限分明地挂在天边,盖住原本或是蓝色或是灰色的天空,柔和地一点也不刺眼,支楚月却觉得照得她脸颊发烫。 她忽然想起那天海边橘子般的太阳,和坐在身旁的少年。 十校联考如约而至,为了布置考场,教室里的书都要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搬出走廊,支楚月只打算抽拿语文和数学资料出来看,周围的人都陆续拿着资料进了教室。 教室里还有些吵闹,有些同学刚刚回到教室,支楚月抱着一部分资料,有些急,因为她突然发现她找不到她的数学错题本。 她找了一圈,不死心地翻开一遍又一遍数,却还是找不到那本被她用心浇灌的错题本,她变得紧张焦灼,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地。 又是一遍,变得有些滚烫的指腹落在最后一本资料上,却还是没找到那本错题本。 “喂。” 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此时的走廊已经变得空荡荡,支楚月抬起眼时,就看到了站立在楼梯台阶处的宋引然,抱着一叠试卷,夕阳细碎的璀璨的光都落在他身上。 晚风吹起他拉开的校服衣角,他的视线落下来:“你在找什么?” 支楚月看了一眼他,却是不准备回答,强行压下心底的烦闷,抬脚走向教室。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宋引然蹲下身,捡起落在楼梯处的浅黄色半透明封面的本子。 支楚月看见本子一顿,万万没想到自己找了那么久的本子居然就落在旁边,她居然一直没发现。 她有些尴尬地伸手拿回本子,只听见宋引然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为什么就不看看箱子外面呢?那么倔?” 考完试的那天晚上支楚月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熄了灯就往外走,刚刚走下楼就看见校门红墙倚靠着一位少年,她脚步不知觉变得有些快,心跳也很快。 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碎片般的记忆像翩翩蝴蝶飞在眼前,如幻影一般又迅速消散。 她靠近一看,一颗心又被重重摔下,痛苦地摔成几瓣。 宋引然看她冷下来的面庞,不由得失笑:“支楚月,你刚刚在笑什么?” 支楚月没搭理他,她的心起起落落,此刻心情差到极点,眉目间的烦躁隐隐约约可见。 “心情还不好?怎么又要哭了的样子?” 没听到她回答的宋引然也不气恼,好脾气地陪她走了一段路,看她气着的时候双腮微微鼓起,像极了一团软绵绵的柳絮,柔软可爱。 那一瞬间,宋引然偏离原有轨道,鬼使神差地喊着:“支楚月。” 她总算抬起眼来睨了他一眼,却听见宋引然气息不稳地问:“你知不知道别人都在说我在追你。” 她停住脚步,眼睛总清软,没反应过来是带着懵懵的可怜表情。 “给我个机会,让我追你。” 宋引然的声音不大,却好像在寂静的小道里掀起了风浪,那阵风浪扑打着裹住支楚月,发丝凌乱地盖住小半张脸,那双露出的眼睛却逐渐清明。 在时间呼吸仿佛都停滞的瞬间,宋引然却看见支楚月那双眼睛从柔软变得坚韧,随即她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你怎么就觉得和我是浪费时间呢?支楚月,我好歹长得也不错吧。” 她抬眼轻轻扫过来,干净利落地只看了他一眼,收回眼神只说了句:“随便。” 语气冷得像严冬挂在枝梢的雪。 第二十九章 想念 宋引然的追人手段太古早,太幼稚,又太显眼。 支楚月抬脚走进门里,又在课桌上看着摆放整齐包装精美的早餐,心里涌起一股气,一股冲动,把它狠狠地摔进垃圾桶,告知所有人她真的不喜欢。 她甚至讨厌这样的,这样地显眼漂亮。 但她最终克制地什么也没说,眉头却无意识地皱在一起,等反应过来她已觉得自己脸上皮肉都变得疲惫不堪。 联考的卷子逐渐发下来,许知远抱着一叠卷子走进教室,走过支楚月的座位,支楚月没忍住喊了一声他。 许知远大概是很疲倦,眼下乌青明显,倦态布在端正五官的脸上,像布了一层灰,眼里的清亮都不太可见,只是嘴巴又有些红肿,想来是休息不够上火了。 两双劳累的双眼对视默契地生出一丝笑意。 支楚月喊他的尴尬已消了一半,本来她和许知远的熟悉一大半就来自林哲和宋稔新给的,如今这两人都不在了,她和许知远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她有点不敢问,但还是担心:“嗯,稔新……怎么样了?” 他大概是猜到了这个问题,柔声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别担心。” “嗯。希望他一切都好。” “会的。” 支楚月把那早餐丢在一边,落在书与书之间,秦芯音有些惆怅地靠过来:“林哲咋不找你了呢?” “他忙着呢。” 支楚月握着笔的手一顿,在薄薄的劣质卷子上晕开一个黑色的小点。 “那我们可以去找他啊。”秦芯音有些不解,“高二能比高三还忙?” 半响,她坦白,有些失落地讲:“他不来我怎么和他发展感情。” “你想他吗?”支楚月顿了顿开口。 “想吧。”秦芯音还撑着下巴,毫不犹豫地开口。 上千上万个念头潜伏心底,支楚月横了横,重了重语气:“那我们去吧。” 今天天气很好,云层被暖洋洋的光破开,树叶还茂,只有几些细碎宝贵的光漏下来变成圆而小的光斑,在地上随着风也摇摇晃晃。 两人刚刚走下高三的一栋楼,往对面的高二走去,就看见林哲抱着一叠书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楼梯底下等着一个女人,抬起头伸出手去接那叠书。 女人打着细致精巧的妆,素白贴身长裙勾勒出她漂亮的身材曲线,一双雅白的小皮鞋穿在脚上,一颦一笑都溢满了优雅大方。 “阿姨,我帮你搬到车上去吧。” “嗯。谢谢小哲。” 林哲边走边问,有些犹豫地斟酌着语言:“阿姨,你决定好了吗?” “我是为了小新好啊,他生病了,我不舍得让他来学校遭罪,你说是不是?” 女人嘴上挂着笑,言语中的关切扑面而来,听得林哲一愣一愣的。 林哲只好什么也不说,把书搬到车上才问:“那等我下课再去看他吧。” 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好,小新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是真的放心。但你也要好好学习呀。” “你学习成绩怎么样啊?” “还,还好。”林哲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嗯,那等你学好了,自己过好了,再来找小新吧。”她拉开车门,劝慰他,“别担心,小新我会照顾好他的,要是你真的担心,我让他给你通电话好不好?” 再傻的人也听出来,这是拒绝的意思,林哲有些不解有些气闷,在汽车扬长而去之后险些没忍住脱下外套丢过去。 “那谁啊。”秦芯音一边说着就要跑过去,被支楚月一把拉住。 她还算有理智:“走吧,别打扰人家。” “欸欸欸,好不容易来一次欸,不打声招呼?” “不打。你没看人家有正事要干吗?” “好吧。”秦芯音跟着支楚月走上楼,一边摸着肚子,“哎,我好饿啊。” 支楚月强制打起精神来,试图用平时轻松的语气和秦芯音对话:“大小姐,你家的大厨今天罢工了?” “没呢。支楚月你好久没和我吃饭了,今天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秦芯音凑上来,措不及防对上支楚月的眼睛。 那双有些圆而柔软的杏眼水雾雾地,眼眶都红了,牵引得鼻头也变得红红的。 “支楚月,你干嘛啊。你干嘛突然哭了?”她抓住支楚月的手,歪头去看她,“你和我说说行不?” 支楚月摇了摇头,口是心非地说:“我好烦。” “你烦啥啊。” “我好烦,我不喜欢宋引然。”她又撒谎了,好像随便需要什么理由,只要让她逃过这一次的追问就好。 两人别扭地靠在一起,秦芯音的体温都顺着交叠的手掌传过来,太滚烫,支楚月觉得脸都要烧起来。 “你别骗我。”秦芯音退后一步,“这有什么好哭的,对付宋引然那家伙简单多了。别哭了呀,我今晚就打人去揍他。” 支楚月嗯了一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温吞地劝着:“算了,还是不要打人。” “支楚月,你不会真的在骗我吧。你怎么那么容易哭啊,看你最近还愁眉苦脸的,真的因为是宋引然?” 支楚月已经好多了,她扯了扯嘴角:“可能因为我敏感吧。”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秦芯音重新拉上支楚月的手臂,“反正你也不可能是因为被我感动哭的。” 支楚月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笑意:“说不准呢。” “屁咧。我还不知道你啊。” “说得你多了解我。” “我很了解啊。你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支楚月看了她一眼,她愣了愣:“你干嘛啊支楚月。” 半响她开口:“难过?遗憾?不舍?痛苦?” 支楚月愣了愣,又笑起来,很轻地回她:“我就看你一眼,你怎么想那么多?” 支楚月也没想到自己会哭了,其实哭了眼泪流下来听到秦芯音的尖叫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哭了。 在哭什么,支楚月想了想,可能是遗憾吧。 也有可能是着急,帮不上忙只能默默看着。 她又有些埋怨,怎么只隔了一栋楼的两个人见面都要费尽心思。 她叹了一口气,把作业写完了复习完了,等到下自修就顺着人流走向回家的路。 支楚月又一次拿着早上的蛋糕回家,丢给坐在一旁看电视的支有云,支有云接过来一看,和昨天的款式完全不同,他第一时间看了时间,发现是今天早上现做的。 “怎么最近?” 支楚月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要白不要,丢了也是浪费,还不如带回家给你吃。” 支有云直起身:“这不对劲儿啊闺女。谁给你的?” 支楚月正在脱鞋子,声音有些失落的低着:“别人给的。” “闺女,不会是小男生给你的吧?” 她倒是大方地承认了:“嗯。” 支有云一下正色起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最终铁下心来,语气也变得有点冷:“闺女,我不是说你不能谈恋爱。而是你想谈,高考后怎么谈都可以,你现在谈,你想过!” “我知道。”支楚月硬生生地打断他,支有云的尾音被她的云淡风轻掐断,“我不会谈,我说话算话。” 支有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现在高考,高考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支楚月换好了拖鞋,往厨房走去,“我什么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别烦我了。蛋糕爱吃不吃,不吃就扔了吧。” 支有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转回头去,又看着那对于支楚月来说无比无聊的频道,时不时还听见电视机里传来夸张的效果音。 高三一班和高三十一班隔了两层楼,平时没什么事情两个班的人几乎见不到。所以当支楚月拿着卷子走进办公室看见宋引然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她下意识退后的动作被抬起头看她的宋引然捕捉得彻彻底底,他拿起桌面的一叠卷子,向老师道了声谢,就起身走了过来。 宋引然不笑时面部线条绷得紧紧地,看起来有些冷,眼底又深藏着破不掉的冰与隐忍,支楚月和他对上眼,感觉被他打量得很不舒服,一眨眼他又换上了那最熟悉的一副面皮。 “嘿,好巧。” 支楚月腹诽,一点也不巧。没搭理他,只默默侧身,好让他从有些狭小的通道走过。 谁知宋引然并不按套路走,故意停在她旁边,坦荡地对上支楚月疑问的眼神,眼里清浅的笑意愈发浓。 “同学,让让?” 支楚月又往后让了让,已经是无法再退让,有些烦躁,也带着一些紧张害怕,她实在是不想在老师面前露出什么和宋引然有什么关系的马脚。 “谢谢同学。” 宋引然侧身而过,手心略过有些滚烫的温度,随即是裹着暖的糖果落在她手掌,支楚月差点没拿稳落在地面上,一分出神去握紧那颗糖,回头,宋引然已经离开办公室了。 那颗糖被支楚月握在手里,直到老师和她分析完整张卷子,她走出办公室,在已经空荡的走廊,抬起手,才看清它的样子。 粉嫩的包装落在支楚月素白的手掌上,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晚霞的粉紫相呼应,不知道是晚霞落下的一朵细小的云,还是粉红的糖果已变成天边挥不去的云。 第三十章 端倪 下了晚修,支楚月又是最后一个走,熄了灯往楼下走,没想到往时都乌黑一片的楼下会还亮着灯,一个女孩提着透明的白色袋子走出来。 她很高,大约有170,她恰好走到楼梯口,抬起眼来就和支楚月顺下来的眼神对上。 支楚月觉得她很熟悉,印象深刻的就是她那双狭长时常夹着无奈暴躁的眼睛,但是两人的对视显然让女生愣了愣,支楚月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也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她的眼神往下扫,看见透明袋子里的粉红包装的糖果反射着几点光,有些刺眼,那糖果有些眼熟,她默默地扫了几眼,才发现女生一直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像是忍无可忍地打量,她眼里的讨厌过于明显,支楚月顿了顿,抬脚路过她,感觉她盛起的怒火都通过周围的冷空气传过来,靠近她那一侧的耳朵也变得有些发热。 支楚月一路走过来,毫不意外地在楼梯底下看见宋引然,说起来人也很奇怪,就是那一瞬间的对视,却勾起了支楚月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 她突然想起,在燥热闷气缭绕的学校小树林里,那个女生也是那样看着苏真真,一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样子。 如果她没猜错,那个人就是王钰星。 她抬起头,已经捋清了一切,看着靠在墙上,一只腿微微曲着,冲着地面发呆的宋引然,她突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有些僵硬也有些解气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宋引然,你是要送我回家吗?” 他眼里一瞬而过的意外,又被嘴角勾起带来的笑意遮掩:“怎么了?之前不是嫌我烦?” 支楚月偏偏不如他意,笑了笑,语气变得有些粘连,轻微地透着依赖,就好像和相识已久的朋友的几句调笑:“不会,我怎么敢嫌你烦。” “今天…..” 砰地一声,随着声音落地的巨大声音,宋引然犹豫的尾音都被彻底斩断,两人齐齐往上看去,只看见站在他们上方的王钰星,和散落一地的粉红色的糖果,白色的小袋子被暴力扔到墙角,生出了褶皱。 王钰星的表情算不上明朗,那样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个,眉眼隐没在漆黑的楼道,一股压迫裹挟而来。 支楚月看着她眼底隐忍的愤怒,皱了皱眉,看向宋引然,那家伙正盯着出神,眼里的关切与心虚都流露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喜欢露出了马脚。 其实支楚月都明白,这人就是王钰星,先前还和她见过几面,但她端着情绪,望着宋引然,像是被打扰到了的困扰状态:“这是?你们认识?” 她为难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看了眼王钰星,温吞地开口:“我听说,你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 支楚月的剩下的话都被宋引然凑过来捂住她嘴巴的手截断,他一把手拉过支楚月的手腕,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就着冰冷冷的夜风穿过操场。 支楚月被他握住的手腕隐隐地发痛,她失笑:“我什么都知道了。” 宋引然一愣,转过身来放开她,垂眸看她,那双眼睛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只干巴巴地问:“什么你知道了?” “我知道啊,你和王钰星是余情未了,你对她是念念不忘。”她退后几步,拉开和宋引然的距离,风大得吹得她的话语都变得有些朦胧。 像是飘在雾里,竟是有些看不清。 宋引然的混沌被吹散,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当然不是。” 支楚月看见他神情的转变只想发笑,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她语气冷下来:“别想耍我。” “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可能是捉弄我?但是你们捉弄我有什么意义。”她浅浅地笑着,眼眶都被阴阴的风刮得发红,“我什么都没有了。” 支楚月这几天都睡得不太好,早上起来被冷风吹得人还是昏昏沉沉的,自从那次晚上在操场上她揭穿了宋引然的谎言,他再没有打扰过支楚月。 只是支楚月心里大概也不快,总感觉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束。想起那天王钰星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睛,隐隐闪着阴狠,轻轻一抬头眼里的不快都流露出来。 秦芯音这几天心情也不好,趴过来,欲言又止,半响才叫起来:“我好羡慕啊!” 此时支楚月刚从卷子里回过神,问她:“羡慕什么。” “你不知道啦。”秦芯音撑着下巴,有很多忧愁的样子,“我们学校的贴吧,有一个帖子火了。” “哦。” “嗯,那个女生重金悬赏林哲的联系方式,她要追林哲了,贴吧里一群潜水的女生都跳出来。” 支楚月敛眸,睫毛颤了颤,想开口,话语流转在嘴边几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她抓住秦芯音的手:“贴吧,是不是有很多我们学校发生的事情?” “嗯。对的。不过看你也不混贴吧吧。我们学校的校草都在上面评选好几轮了。”秦芯音说起来又有点想笑的样子,“林哲要上位了,从校庆之后人气直线上升。” “芯音。”支楚月喊她。 秦芯音一抬头就看见那张骨肉均匀的漂亮的脸,眼睛揉入几点星点,清灵地亮着闪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坚韧。 她有些疑惑,问她:“怎么了?” 而支楚月只是用那种执着认真的眼睛盯着她问:“我们学校贴吧叫什么名字?” 市初的高三每周六晚上有短暂的假期,支楚月把手头的卷子做完,就带上钥匙和钱包去了离家最近的网吧。 网吧有些乌烟瘴气,混杂着烟酒味,各式泡面的气味在空中糅合在一起,支楚月不适地皱了皱,又铁了心,装作老成地样子去前台开了两个小时。 她在角落里坐下,登了自己的QQ,她不太喜欢社交,社交平台对她而言都像是摆设,QQ好友简直寥寥无几,看上去新得不能再新。 她点进贴吧,给自己注册了一个百度账号,登入,点开学校贴吧,几个帖子飘在首页。 没想到市初的贴吧很活跃,回复数量都很多,其中一个已经超过三百的回帖,挂在首页还被加了精。 支楚月一眼就看见了题目下那个高糊画质的林哲,一个她没有见过的林哲。 照片里的环境很昏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摇摇晃晃地挂在墙上,光倾泻而下,遇到少年的肩膀,少年的脸都被剪成剪影,只看见利落的轮廓线条,额前的刘海肆意地飘起和灯丝融合。 这张慌乱中抓拍的照片有些朦胧,好像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灰黄滤镜走出来的电影人物。 支楚月失了神,点进了帖子【求!这个人是谁真的好帅!只有一张照片谁能帮我认认!!!】 【精】求!这个人是谁真的好帅!只有一张照片谁能帮我认认!!! L1 先说楼主,我是高二的,今天放学的时候走在我们学校出去十字路口的拐角的时候,因为太黑了,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不小心惹到了蹲守在街口的小混混,他们把我逼在墙角,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害怕!然后我就看见一个人突然冲过来把他们都打趴了,我那个时候翻出手机紧张得无意识地摁着手机就自动拍了很多照片!!!回到家之后发现其中有一张就是那个男生的照片!当时太紧张又害怕就忘记问他拿联系方式了,现在好后悔啊!有谁知道这是谁啊?我要哭了,谁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我给那个兄弟或姐妹打一百块请吃一个月早餐。 附加[图片] L2 顶顶。不认识,但是我看上了一个月早餐和一百块。 L3 顶顶。这是谁啊,有点帅……我们学校还有这个帅哥? 楼主回复:我发誓啊啊啊啊,他穿着的就是市初的校服的 L3回复:我知道啦!我只是很震惊,这看着有点帅。 L4 顶顶。天,这个人好眼熟,不会是我的同班同学吧! L5 楼上,大胆说出你同学的名字。 L6 天哪,这个不是高二的林哲?!那次校庆上吉他弹唱晴天的小哥! L7 我流口水了,原来林哲还会打架吗?好帅啊,谁有林哲QQ号,速速来。 L8 楼主好幸运啊,有那么帅的小哥,我也想要拥有! L9 又是这段路!市初什么时候能修修这段路的灯啊,好危险啊,之前我和我朋友在哪里差点被搞,好夸张。 L10 听说之前有女生在这段路被xx了,警察都来了,也没有抓到那群人,反倒是女生转学走了。 L11 不是吧。我听说是那个女生被校园暴力过不下去了才转学走的,太可怜了,校园暴力的都死了。 L12 你们说的不会是苏xx吧,听说她和宋x然正在追的女生有点纠葛,那女生什么来头,能把人搞退学。 L13 真厉害啊,在市初玩得风生水起,不是说许知远也喜欢她?这女的好有本事。 L14楼主 大家别偏了呀,所以图上的帅哥是高二的林哲?太好了,感谢大家,要是有人有他的联系方式就更好了,我要当面感谢他。 支楚月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抖,原先点进这个帖子只是因为认出了林哲,没想到后半段帖子的回复越来越夸张,简直是颠倒是非黑白,她气到腹部都有些发疼发热,她有些头疼地叉掉了界面。 什么时候关于她的谣言四起,而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心血来潮,如果不是因为秦芯音偶尔的提起,可怕她还被蒙在鼓里。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害怕。 第三十一章 污蔑 她不打算在里面耗掉太多的时间,起身走出门去,冷风扑在她略大的羽绒服上,刮着她自然垂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抬头,又是灰蒙中杂着各色的灯牌亮在这所城市。 支楚月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这条路她走了差不多三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一抬头就能看见冒着气的面包店,她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很黑,却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一抬脚她就感觉有些不妙,她顿了顿,身后跟着的人也摇摇晃晃了半响停住,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靠得太近,她方才想东西失了神居然没发现有人跟踪自己。 闻着被风裹着吹过来的酒气,支楚月加快脚步,想着一个酒鬼应该是跑不快的,没想到这个酒鬼莫名地顽强,还有着清醒的意识,卷着酒气喊:“别跑啊小妹妹。” 男人又快又急地扑过来,带着油腻的厚重的烟酒气息,铺天盖地引入支楚月的鼻腔,那一瞬间支楚月面色发白,被刺激得差点想吐出来。 她挣扎着却被推到至黑厚的墙上,她闻着那股刺鼻的味道又好像被生生拽回某些灰暗不被光透过的日子,她手脚发软,连推开男人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变得逐渐涣散,昏黄的路灯变成朦胧六边形的雪花,正飘飘然落在这昏黑狭小的巷子。记忆回溯,一切都变得走马观花,不真切虚无,只有脚下一片天地在无边际地旋转。 恍惚之间,有一声爆开,男人被踢走,不服气地凑上来,只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警告:“我已经报警了。” 下一秒,她就被人扶起,四周混天黑他,支楚月勉强抬起眼皮,靠在他肩膀,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十秒。 她才从虚无妥协无力的状态挣脱,整个人像被抛上岸又获得自由的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全都喷洒在宋引然的脖颈上。 他微微侧过头,垂下眸子去看她:“喂,支楚月。你怎么样了?” 他的手还搭在支楚月的腰上,两人姿势太暧昧,紧紧相贴,热源都相互传达。昏暗下路灯染出两人相依相靠的影子,支楚月动了动,抬起头,只扫了一眼又略下。 “我动不了了。”只听见她虚虚地说着,好像刚被从水里捞回来一样。 宋引然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你低血糖?” ...... 时间已经来到半个小时后,支楚月和宋引然坐在小面馆里,热气腾腾地熏得支楚月体温回升,脸上也生出一些生气。 “谢谢你。”支楚月搅着那碗香气逼人色泽漂亮的牛肉面,把面都搅到一起,“你怎么会在这?” 宋引然笑了笑:“我怎么不能在这?” “支楚月,我救了你,你怎么还一副逼问我的语气。”他放下筷子,直直地盯着支楚月。 “没有。”她顿了顿,“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热气从面里升起,柔和了对着坐着的两人,此前的对持全然不在,宋引然把脸埋下去,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嗯。” 第二天回到学校的时候,支楚月还没能很好地提起精神,半夜里她醒了两次,帖子的内容如同一道细针无声无息地钻入她的大脑,刻在她的记忆里,在她睡着时的脆弱时刻全都倾涌而上。 她挣扎着从溺水般的梦魇中醒来,出了一身的汗。 秦芯音凑过来,看见她眼下的一片乌青,憔悴可怜地抬起眼皮勉强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欲言又止更加明显。 支楚月提起精神气,问了句:“怎么了?” “你跟我来。” 秦芯音拉着支楚月穿过吵闹着的教室、走廊,嘈杂都一并消失在身后,只有她拉着支楚月进卫生间时清晰停顿的脚步声。 “我猜你肯定不知道。我今天偷偷把手机带过来了。”她低着头翻找着什么,支楚月的心闷闷地,低下头去总感觉心悸,跳得很快很不安详。 “怎么了?” “你跟我说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她把手机翻过来,上面的图片清晰可见,“你怎么会和宋引然在一起!?” 图片很暗,却可以清晰辨别昏黄路灯下依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宋引然环着支楚月微微垂头侧过来,支楚月靠在他的肩窝,依赖放松的样子,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上去就像是在接吻。 两人的衣服又太巧,有些凌乱,支楚月的长发被晚风吹起,只露出一截白净的下巴,利落的下颌线顺着纤长的脖颈滑入衣领。 支楚月愣了愣,后知后觉她的手掌都在发麻:“我不知道。”反应过来后是被人愚弄的愤怒痛苦,“谁拍的?” “当时我没看见有任何人。” 秦芯音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啊,网上传得什么版本都有,太过分了。我知道你们没什么,但是我还是担心你。” 支楚月抬起眼,其中的迷离清晰可见,钝钝地看着她。 “你最近状态很不好,又出了这种事,我真怕班主任找你,所以我大早上就跑过来跟你讲,你自己心里好有个底,到时候班主任找你你也知道怎么回事。” 卫生间里突然陷入寂静,窗外略过的风声都可听见,支楚月微微仰起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谢谢你芯音。我知道了。” 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老陈眼里的惋惜疲倦都藏在厚厚的金属眼镜后,他飞快地翻阅完这几次的小考成绩,而后重重拍在桌面上:“支楚月,你最近的成绩下滑了很多啊。” 支楚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完美地措辞被她训练过数次脱口而出:“老师对不起,最近我状态有点不好,我保证在下次的考试中调整心态,好好考试。” 他恨铁不成钢,语气也变得有些重:“你拿什么保证!谈恋爱吗!” 同办公室的老师都转过头来,觉得他说话重了,稍稍在旁边提了个醒:“老陈,你注意点。” 老陈的脸被憋得通红,感觉有股气出不来,指着她:“你跟我说清楚,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退步的!” 支楚月摇了摇头:“老师,我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事。” 她很倔,紧咬着不说出口,眼睛却也不闪躲,直直地望过来,好像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老陈一愣:“你不知道?!到现在还跟我嘴倔是吧?支楚月,你想想,现在是什么时期,你怎么能谈恋爱呢?你有没有为自己着想过?你的成绩本来就不太好,你和宋引然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你不靠高考那就不行,不像那宋引然,有钱有势,人家从出生就注定了和你不是一路的。” “支楚月你老老实实做好你自己行不行,别让老师失望行不行?!” 直白而真实的话语像是绵延不断的噪声污染,侵得支楚月耳朵暂时失聪,脑子一片空白,细细麻麻地痛顺着大脑而下化着紧握着的手掌里收起的五指的颤抖。 支楚月声音都变得有些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师。” “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要回去写卷子,好好准备高考了老师。”她一字一顿地说着。 老陈对她刀枪不入的状态很是烦躁,狠狠拍了下桌面,看着走出去的支楚月喊道:“把你家长叫过来。” 支楚月身形一顿,却没有转过来,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老陈,你说话也太重了点,现在的孩子吃软不吃硬,你别那么急才是。” “什么重!我看这些孩子就是太年轻了,还分不清轻重!” 第三十二章 对峙 支楚月茫然地走到楼下,绕到小树林里,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她愣愣地坐着,感觉千百股力量冲撞在她还有些混沌的内心,一下一下地痛。 什么不是一条路。 她突然想到在他人面前耀眼无比的林哲,她低下头,老陈的声音又萦绕耳边。 她太平凡了,平凡到只能按部就班完成这世界规定完成的任务,不可以有任何的横冲直撞。 恍惚间,帆布鞋踩着落叶的清脆声落入她耳,下一秒宋引然就来到她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谈谈?” “谈什么?谈你怎么出谋划策和王钰星齐心协力一鼓作气把我设计了?”支楚月连头也不抬,保持着原先的动作,语气平静甚至听不出一丝情绪。 “支楚月,我事先说明,我并不知道照片会被放到网上。” “哦。”她抬起头,“所以你早就知道了照片的存在却不拦截它,而是任由他发布?” “我,我是说,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也是受害者。” 支楚月紧绷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缝隙:“那你真可怜。被人利用完就扔。”她的语气甚至变得有些刻薄。 宋引然白而薄的脸皮上泛起了红:“支楚月,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接受。”支楚月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皱起的衣服,“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支楚月走到楼梯拐角,只见一女生倚靠在墙上,双手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细长的眼睛夹起一丝得意、骄傲以及更深处的不屑。 支楚月走上前去,本不打算搭理,没想到王钰星是一步不退让,被她逼在墙壁上,眼皮抬起来,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可闻。 “怎么?你还不满意?”支楚月愣了愣,抬眼看过来,眼睛清明而倔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你对我构成不了威胁。”王钰星语气松了松,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毕竟我知道你们家不过是……” “不过是小康家庭生活困难。”支楚月急急地打断她,语气一转,一针见血,“那又何必王钰星你大费周章把宋引然引到我家附近呢?” “王钰星。” “其实你从来都觉得我是一个威胁吧。”支楚月笑了笑,睫毛扫下一片温柔的阴影,侧过脸,利落漂亮的轮廓线条一展无余。 “你!那又怎么样,你以为许家是你高攀得起的吗?”王钰星抬起手,暴躁戾气在眼里像泛开的浪,层层扑过来。 预想之中的暴力没有来到,在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扑过来的风的瞬间,有一股力量生生拽住了王钰星,仿佛把流动的时间都拉得停滞。 宋引然立在那里,不知道听了多少,只见他绷紧的面部线条,总柔着的眼睛此时此刻终于放弃掩盖,底下的清冷暴戾顺着眉梢往整个人带,他看起来就像落在冰里。 周围气氛陡然下降。 王钰星回过头就对上了那样的一双眼睛,失落混着愤怒,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平静,好像他什么都看透了,静静地拉直唇线看着她。 支楚月回到家时,屋子里的灯亮着,锅里有热好的菜,放在客厅正中央的电视机荧荧发出蓝光,主持人还是熟悉的面孔,还是那个时常让支楚月感到聒噪无味的栏目。 但她此刻却生出了一种胆怯,心好几次起落,她试图让自己心律变得正常,浴室里的声音突然停住,她在那一瞬间,心都停止了跳动。 她想,原来她还是害怕。哪怕面对王钰星和宋引然是伶牙俐齿的嚣张模样,那用言语砌起来的高墙还是在回家的瞬间土崩瓦解。 开场白意外地平静,支有云洗完澡走出来,看着还坐在沙发上发愣的她,提醒了句:“吃宵夜去,锅里有菜。” 支楚月反应迟钝,过了好几秒才憋出几个字,像是在闹脾气:“我不想吃。” 支有云擦拭着头发,手一顿,随即语气变得有些冷:“不想吃就倒了,把碗洗了。” “嗯。”支楚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电视里的画面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人看起来像是走神了。 静默的时间把人的耐心都消磨肢解,支有云终于不得不问出那个问题:“你谈恋爱了?” “没有。”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高考。你之前怎么……” “你们都这样说。”支楚月打断他,支有云愤怒的话语都淹没在她铺天盖地而来的悲哀里。 支有云生性温柔,很少摆脾气,从小到大也没打骂过支楚月,只是见支楚月还倔着,只对他露出一个后脑勺,显然是不愿意搭理他的姿态。 顿时心里闷了一口气,语气也重了:“怎么说,我们说的不是事实吗!今天你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还把照片给我看。你有时间谈恋爱,还不如好好写卷子。” 支楚月转过头,气得睫毛都颤起来,水汽水雾雾盖住了眼睛:“连你也这么说。” 她站起来,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够了!” 振聋发聩的一句话,好像生生把周围流动的声音气体都震碎拉得缓慢,伴随着支楚月冲出去头也不回的身影恢复正常。 第三十三章 撒娇斗气 支楚月破罐子破摔地双手抱着书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不一会就来到了街口,五颜六色的灯牌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照亮了行人也照亮了街道。 她的委屈没有办法消解,看着飞快路过的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人与汽车,眼泪也就憋不住了,她自感格格不入,又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只好加快脚步,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 她脚步一拐,又拐进了昏黑的小巷,光亮都消融进黑幕里,四周静悄悄地,又不纯粹地掺杂着一些细碎的杂音。 人的气音、抬脚落地的脚步声都在黑幕中放大,支楚月听见了一个声音,落在漆黑的小巷中,却又神奇的抚慰人心的作用。 “没事。” 那个声音太熟悉了,在她脑海里攀爬过数次,偶尔战胜她的理智游走在她的想念里,支楚月的脚步也被那个指向不明的声音惊得停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支楚月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听见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还喘着气,似乎是受了惊吓才缓过来:“谢谢。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没事。”他又说了一次。 支楚月直愣愣地望过去,看见挺立在前方的两人面对着,林哲蓝白校服里套了件卫衣,帽子都肆意地乱成一团,堆在他的脑勺后。 “那个,你又帮了我一次,我请你吃饭可以吗?”女孩顿了顿,“就当我感谢你啦。” 林哲低头甩了甩,又抬起头,潇洒干净的样子:“欸,你不要再走这条路就当谢谢我了。” 恍惚间,支楚月看见黑暗中偷得一丝光洒落在林哲身上,正义、勇敢,这从来都是林哲的关键词,可她却没有勇气,在窥得林哲转头的瞬间她脚步一拐,又不知道钻进了哪条小巷。 眼前的黑更上了一个层次,支楚月紧紧抱着书包,好似全身的气力都用在了这里,她在跟自己怄气。 对啊,林哲从来都正义勇敢善良,他对自己也从来不是唯一的。 他们多久没见了,他从来没来找过自己,说好什么解决好了就来找自己,可过去了多久,发生了什么,支楚月一概不知。 “骗子。”支楚月终究没忍住,忍着眼里的酸痛,轻轻吐出了心里所想。 下一秒,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地扑过来,眼前还没看清是谁,支楚月就被人困在了墙边,她还没反应过来崴了一脚向外倒,却被有力地接住。 眼前的人清亮的眼神望过来,带着调笑:“骗子。” 支楚月被完好地摁回原地,这会她是真的被盯住了,眼前的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她偏了偏头,又像是闹脾气一样默不作声。 “谁是骗子?”林哲顿了顿,“支楚月你在说谁呢?” 太久没听见他喊自己的全名,支楚月简直恍如隔世,直直地抬起眼,林哲看她一动不动的傻态,可爱又可怜,眼尾还是红的。 “出去说。”林哲拉过支楚月。 支楚月莫名其妙地还和他斗着气,挣脱他的手:“不要。” 她性格里那股倔又在林哲面前显露出来,还带着小女生可爱的别扭,看得林哲发笑:“这里很黑,你不怕吗?” 支楚月顿住了,没说话,不动声色地移了半步。 林哲妥协般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支楚月哽着语气,尾音还带着颤,“告诉你能有什么改变。” “支楚月,我们说好了的,要去面对。你在逃避什么。” 他靠过来,气息也扑过来,在寒冷的冬夜里带着少年的炙热灼烧着支楚月被扫过的皮肤,她有些呼吸不良了,对他说的话也来不及思考。 只觉得要反驳什么。 “我没有逃避。”支楚月顿了顿,“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和你说了。” 林哲有些迷惑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撑着墙,眉眼低下来望着她,此时的他脸部线条也因严肃被绷得紧紧地,徒增一丝冷,连尾音也扫过冰渣。 “我怎么告诉你?”支楚月对上他那双眼睛,无数回忆回溯,却又被狠狠抛在脑后,此时此刻此时此景她才发现,从来都只是他来找自己,而当她想找到林哲时,却毫无办法。 “你在忙稔新的事,我怎么敢麻烦你。” 她低下头去,情绪忽然变得失落起来。 她失了理智,被失落、委屈、难过各种复杂交错的情绪弄得头脑变成了一条直线,没多想便放了狠话:“我又不是像稔新那样的存在,我们又不是可以互相打扰的关系。” 支楚月的话很轻,却一瞬间在寂静又漆黑的小巷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眼前的人半张脸都晦入阴影里,脸色沉得几乎要与黑幕合二为一。 许久,林哲才出声,咬牙切齿地带着怒意不解与着急:“支楚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我心里你和宋稔新一样,什么叫不是互相打扰的关系,我们不是朋友了吗?我们什么时候不是朋友了?” “支楚月你真会伤人的,我一下课就在门口等你结果等不到你,就匆匆忙忙赶来你家,你怎么闭口开口都是戳人心窝的话。在你眼里,我的担心是你的负担吗?” 他越说越快,最好几乎是喊出来,尾音穿过狭小湿冷的小巷,支楚月只感觉耳边一痛,才发现方才的字词字字戳进来了她心里。 支楚月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你在等我吗…” “对不起。” 她抬眼望他,看见他一步步往后走,离她越来越远。 “竟然这样,那我就不麻烦你了。”林哲走出去,零星的光打落在他回头的侧脸上,眼神都变得阴沉冷冽,“路很黑,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小心一点。” “不是,林哲。”支楚月这会又急了,追过去拉住他的衣角,却根本拉不住,只能被动地被他拉着跑。 他像是铁了心不理支楚月,支楚月跟不上他的快步,跑着跑着一个绊脚,她难堪地摔在平地上,手腕膝盖传来一阵痛意。 “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支楚月破罐子破摔地喊着,“林哲,我不想一个人回家。” 支楚月总是善于管理情绪,快乐悲伤以及喜欢的表达都是轻轻地,可眼前她的呼喊太过坚决,好似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太痛了,摔倒了很痛,委屈难过都很痛,可误解真心让她更痛。 她做了什么,因为喜欢,她明晃晃地向着喜欢的人递刀子,她一低头只看见了自己狼狈的影子,连影子都透露着后悔失落。 支楚月有时候太坚强,有时候却又太脆弱,被苏真真无数次鞭打时,她没有哭,可眼前这一刻,她却止不住地流泪抽搐,后悔并入疼痛,烧得她眼眶发酸发热,泪是怎么也止不住了的。 周围太过于安静,安静到只有支楚月的抽泣声,没一会却又融入了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一只手伸了过来。 “支楚月,有时候我真受不了你。” 支楚月不敢看他,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林哲看着她那别扭劲,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起来。”他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抓住支楚月的手,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支楚月摔得够呛,眼泪还挂在脸上,抓住他的手身子也一抖一抖的,像是要哭不完一样。 “支楚月,你和我斗什么气?”林哲弯了弯腰,“起来,我背你。” 这会支楚月又犹豫了,别扭充斥着她,林哲却没看见她的犹豫别扭。 只有些凶巴巴地提醒:“不是说不想一个人回家?” 支楚月熄火了,轻轻地趴上去,勾住林哲,人就被背了起来。 “对不起。” “你现在会说了?和我斗什么气?”林哲叹了口气,“稔新没事了,他明天就回学校上课了。” “真的吗?”支楚月有些意外,吸了吸鼻子,“真好。”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我没事。” “你说不说?别用没事敷衍我,你看起来就是有事的样子。” 见支楚月一副装死的样子在背后默不作声,林哲佯装要把支楚月摔出去,手往右甩了甩,支楚月被吓得够呛,紧紧地抱着林哲,却听见林哲轻笑像是恶作剧得逞:“现在不装睡了?” 支楚月的委屈难过都消解在他的笑声里,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了,她依赖地低了低头,脑袋轻轻靠着林哲。 语气轻松地说:“现在没事了。不过是有人想要害我拍了一些照片而已,但是那些照片都是错位的,我又没有做,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过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吗?为什么你也知道?” 林哲凶了她一声:“你也知道闹得很大。当时怎么不离宋引然远点,不是说不喜欢他吗?” 支楚月有些无奈地回他:“我当时出门一趟呢,被酒鬼盯上了,他救了我,就被拍了。我自己都没想到。”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又不告诉我” “都过去了告诉你有什么用,告诉你了那能那个时候你就出现在我面前救我吗” “是不能,那你怎么不能好好待在家里,大晚上一个人出去干什么。” 支楚月有些委屈了:“你又来怨我,又不是我的错。” “你没错吗支楚月,还没问你今天晚上怎么那么晚没回家呢?” “我离家出走了。”支楚月蹭了蹭林哲,“我无家可归了林哲。” 第三十四章 我相信你 她往前靠了靠,鼻息都软软地扑在林哲耳边,她还无意识地撒娇依赖般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却又像是在寻找最适合的姿势。 林哲愣了愣,呼吸重了不少:“少来,支楚月,我现在送你回家。” “这算什么大事,别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的。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又说胡话,我不信。” “支楚月,你不能不信我吧,没有我还有许知远呢。你等着看,明天帖子都给你删掉。” 支楚月有些惊讶:“你哪有那么大本事。” “你等着看咯。” 月亮钻出云层,清亮的光又洒落在小巷里,照亮了交叠着的影子。 “你瞧你摔得,回去擦点药膏。”林哲把支楚月放下,路口蔓延出里面人家的光,落在两人交叠又分离的影子上。 支楚月踉跄几步,人晕乎乎站不稳的样子,林哲挑了挑眉,把手伸过去:“呐。” 支楚月抬眼看见他嘴角眼睛流出来的笑意,低头浅浅笑着,别扭般搭上去,平滑的指腹缓缓传来一股暖流。 “支楚月,你要是没碰到我该怎么办?” 他低头凑过来,鼻息瞬间充满了他的味道,支楚月昏昏沉沉的,眼尾拉出一抹粉红,像是羞的:“不要脸。” 她指了指自己脚上的手上的擦伤:“别忘了罪魁祸首是谁。” 林哲毫不客气地揉了揉她的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摔了才知道痛。” “噢。”支楚月难得没有反驳他,静静地顺着他手的移动转动着脑袋。 林哲愣了愣,手下不由得轻了许多:“回去好好擦药,好好睡觉,明天一觉睡醒啥事都没有了。” 林哲总这样,轻易许诺,安抚支楚月。 可让一切都没发生过,多难啊。 “好啊。”可支楚月还是点了点头,抬眼看他,轻轻柔柔地展露出一缕笑,“我相信你。” 支楚月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门后正站着支有云,阴沉着整张脸,却在两人对视的瞬间,僵硬被打破,他叹了口气,语气还是冷的:“去吃饭。厨房里菜还热着呢。” 支楚月揪着书包链子,沉默了半响,千万句想说的话语最后只化作关门的动作和那句说了上千次上万次的:“我知道了。” 支有云看了她一眼,侧过身,眼里的怒气担忧依旧消了一大半。 两人又坐在同一个客厅,不久前两人的气氛还剑拔弩张,这会又变回了万世太平的模样。支楚月把头埋在碗里,时间过了好一会,安静的客厅,终于传出了人声。 那个声音陪伴支楚月走过十七个年头,却是她头一次听见那样陌生的声音,透着歉意后悔,甚至隐隐约约掺杂着一丝低声下气。 “楚月,是爸爸刚刚讲话讲得太重了。对不起你。” 支楚月的手一顿,酝酿在眼眶里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继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握着碗筷的手都在发抖,嘴唇也在发抖,甚至难以拼凑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你也知道,你也知道,你多过分。”支楚月的委屈此时都化作了眼泪和不再保留的发泄,“你怎么能那样对我,什么都不相信我。明明我又在为你,为了我们家好好学习的!” “你知道,从九十九分到一百二十九分,有多难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冲我发火!我不说不代表我不会痛,我也想要你夸夸我,而不是每次都云淡风轻地说还行。” 支楚月抹了抹眼泪,把饭和苦楚都咽了下去,收拾好碗筷起身:“我吃完了,我去洗澡了。” 支楚月洗完澡把自己关在房里,听着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发出时间流逝的声音,她翻来覆去,却越来越精神,委屈难过后悔充满了她。 她不想冲支有云发脾气,她也知道他很辛苦,可是她控制不住,只因为,在她心里,支有云是她唯一可以毫无保留依靠的人。 她想着想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支楚月洗漱完路过支有云的房间,房门还紧闭着,像以往无数个清晨一样,可如今却变了味,紧闭的门却像一道墙,隔开了两人。 支楚月轻轻移开眼神,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提起书包出门了。 支楚月来得晚,到教室大家都准备早读了,她一回头就看见秦芯音那张藏不住事情的脸,着急得眉头都竖起来了,她冲支楚月使眼色,支楚月还懵着,愣了半会,摇了摇头。 “我没事。” 秦芯音摇了摇头,眉头蹙起来:“不是。” 两人还想交流什么,班主任就从前门走上了讲台,环绕了一周:“读书啊,来到这不读书浪费时间干什么!” 他睨了一眼支楚月,仿佛还带着气,那眼神实在算不上善良,支楚月平静地对上一眼,移开眼神,拿出书开始背书。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支楚月眼皮都耷拉到了一起,趴在桌子上,秦芯音跑过来,慌慌张张的。 “支楚月支楚月支楚月!你别睡,你知道了吗?” 支楚月半张着眼睛:“嗯?” “你的帖子都被删了。” 支楚月有些惊讶却也是被提前预告了的事情,只是她没想到林哲的动作会那么快。她来了精神,支起身子:“真的吗?” 一丝丝笑刚刚从她眼睛露出来就被秦芯音活生生掐断:“但是现在大家都更反感了,觉得你敢做不敢当,大家只是上网图个乐子,却发现发什么都会被删。” 秦芯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又气不过:“支楚月!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而且,就算和宋引然在一起了,我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支楚月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闭嘴。我是怎么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芯音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情绪有些低落:“我知道啊,可是别人怎么想,我看到那些人说你,明明他们都不了解你,却肆意对你评论,我都恨死了!” 支楚月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啦,别人对我的评论怎么样我又不在乎。” “我在乎!支楚月!难道你就要一直这样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听?” “你可以删一个贴,两个贴,但是你能删得完吗?支楚月,你知不知道这些人最不在乎的就是真相,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秦芯音气得眼眶都红了:“凭什么啊,宋引然什么事都没有,你却要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我受不了!” “怎么了?”支楚月把她拉过来,看她要哭了的样子,心里顿时变得百感交杂,“这有什么啊,我平时又不看,又不会影响到我。你也不要看。” 秦芯音摇了摇头,坚决地说:“我不要,我只需要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支楚月妥协了:“好。你别担心,真的没事,待会午休告诉你。” 下完上午的课,支楚月正拉着秦芯音往外走,却突然看见下面有一个熟悉的声影,却又不太像,那人穿着正规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在那一瞬间刺入了她的眼里。 支楚月愣住了,趴在走廊栏杆眺望,秦芯音看过来:“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我爸了。”支楚月拉住她,有些急,“我们走快点,去看看。”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下楼梯,身后的人潮和嘈杂都被抛走,眼前只有空旷的操场和在耳边响起的风吹的声音。 支楚月扫了一周后直盯盯地看着校门,什么人都没有,只有门卫坐在亭子里,听着小曲,过了好一会,像和自己和解了,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应该是我看错了。” “事情就是这样,当时我低血糖晕了,衣服也散开了,他扶着我,就被拍了照片。” 秦芯音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消化整件事情,终于她忍不住了,一副要手刃了宋引然和王钰星的样子:“这对男女,真的很过分啊。” “太过分了!他们怎么好意思啊!你知道那些人都在骂你,说你拆散了他们两个勾引宋引然,我呸,宋引然那小鸡贼玩意谁稀罕啊,就那样,真以为全校女生都喜欢他啊,神经病!” 秦芯音转过头来:“我可怜的楚月。” 她一把抱住支楚月,支楚月有些不知所措,稳了稳声音:“没事。我真的没事。” “不要,我希望你有事!” “支楚月,你怎么想的?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 秦芯音松开她,语气很是认真,支楚月看着她的眼睛,都快被里面的坚决勇敢吸引。 “就算你不在乎,你有没有想过有很多人为你在乎?就算,就算你觉得没有我,那你那个林哲呢?林哲的朋友呢?你爸爸妈妈呢?你觉得我们都不在乎是吗?” 支楚月一愣:“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不听不看,就伤害不到你?对不在乎你的人来讲你怎么逃避都没关系,但你不能对你在乎的人这样,我很在乎!” 秦芯音几乎喊出来,又要哭出来:“你都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多担心吗?我多难过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第三十五章 绵绵情意 支楚月被她一席话震得头脑发昏,这会真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老混子。 她不知所措地拍了拍哭出来的秦芯音:“没事,我真的没事。” 秦芯音睨了一眼她:“你除了说这句话还会说什么!” “就算你不想,我也会帮你的。走吧,回去吃饭。”秦芯音不给她拒绝的空间,语气冷硬。 支楚月转了转眼,有些无措,跟着她一块走了。 两个人之后的氛围有些奇怪,说是冷战也不算,秦芯音还会给她夹菜,但是说是像以前一样轻松自然也不像,秦芯音几次避开她的眼神,没事就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像在认真地和她斗气。 支楚月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下了晚自习,两人的气氛更奇怪了,秦芯音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撞到了支楚月的桌子,却一句话也没讲,平时连困得眼皮睁不开时都会说声“明天见”的秦芯音,此时却一句都没说。 支楚月愣愣地盯着门口,心想,她不和自己说明天见吗? 回过神来,却又腹诽自己的呆板和理直气壮,把秦芯音对她的善意和友好当成了必不可少的仪式。 她叹了口气,把东西收拾好,才走出教室。 十二月底的南城冷得更彻底了,支楚月走出教学楼,天地一片昏暗,暖色灯亮在校道边,光亮的辐射范围却看起来比夏天少了太多,到处都是冷与暗。 支楚月抬起眼,对上正冲下来的两人,两人顺着高一高二的教学楼的楼梯跑下来,发丝衣角都被阴冷的风吹起。 林哲还是穿着灰色卫衣叠加校服外套,宋稔新大病初愈,毛衣羽绒服围巾一全套被严严实实套在他身上,他们跑下来额头出了层薄薄的细汗,林哲热得又要伸手脱外套。 支楚月走过去,看了眼林哲:“不冷吗?” 身旁的宋稔新扯了扯围巾,闻言像是获得了某种解救:“你冷?那我给你穿。” 林哲一把摁住宋稔新的手:“宋稔新你有事吗?别忘了你上次感冒又发烧折腾了多久,你还有命折腾我多没力气折腾了。” 宋稔新的手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脸色沉下去,眸子灿着的光也暗了下去,支楚月一览无余,忍不住伸手肘撞了林哲一下。 林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看了一眼支楚月,斟酌着用词:“我不冷。宋稔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冬天光着都行。” 宋稔新这才扬起一丝笑。 许知远还没到,三人自然是不可能走的,支楚月和林哲站在宋稔新身后,看见宋稔新虔诚地看着前方,太过认真,像是在苦苦等待什么宝贝。 支楚月若有所思地盯着宋稔新好一会,林哲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三个人诡异地沉默着。 林哲拉了拉支楚月校服外套,扫了一眼她:“你穿这点不冷?” 支楚月睨了一眼他,看他的装扮和自己相差无几:“你穿这点不冷?” “你别学我说话!”林哲被她敷衍的态度气到了,压低声音喊出来。 “你别学我说话。”支楚月转过身来,含着笑意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 林哲知道她又在取笑自己,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最后只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邀功:“你的帖子都删了。” 说完,抬起下巴,眼睛却忍不住往下扫,装作不在意却又极其在意支楚月反应的别扭模样。 “知道。”支楚月笑了笑,“你好厉害。” 林哲低下头来,脸色复杂,得到了肯定的表扬却又开心不起来,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支楚月,支楚月也看着他,看见他一副郁结的模样,抬了抬下巴:“怎么了?夸你也不高兴,不夸你也不高兴?” “支楚月,你有没有想过…….” 他开口,带着顾忌和迟疑,低下头来,眼神里的怜爱关切越加明显,像是在做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支楚月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变得心慌起来。 两人对视几秒,却又千秒那么长,支楚月的头脑如有千根线纠缠在一起,她越理越乱,她心慌难受,这是什么眼神,这是什么意思,想过什么…… 她不由得想起十一月份那天,他靠在红墙边,低着头,情绪都被压入阴影里,后来就变成了只有她一个人,走过那长长的小道。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接受不了了,接受不了秦芯音的反常,接受不了林哲的欲言又止。 两人沉默着,身后却传来轻快的声音,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明亮欢快满是再见的喜悦,一个沉重灰暗全是离别的感伤。 “好了,我们走吧!” 宋稔新回头喊了一声,两个世界的隔墙瞬间崩塌,支楚月将自己抽离出来,应了一声,跟上了宋稔新和许知远。 林哲反应过来也跑了过来,手撑在后面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支楚月的头:“别想太多。” 支楚月偏了偏头,躲开林哲的手:“你让我别想太多,却又吊我胃口,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林哲语塞:“你不是快要期末考了?我让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学习,其他都不用想了。” 支楚月看了一眼他,不明白他的话题怎么忽然跳跃到期末考上的,但一看他心虚的样子,很显然这只是个搪塞她的借口。 她勉勉强强接受了,但脑子里总想到他刚刚那副过于端正的模样。 学校外延伸而出的红墙小道只有零星几人,但是一走出小道,街面在眼前铺开,再往外走,红黄蓝绿的灯牌挂起来照亮了整条街,人气、热气在街边升腾,汽车、自行车在街边肆意穿行。 支楚月抬眼发现今天的店铺都挂起了圣诞帽,有些小店还摆起了圣诞树连着彩灯,好一副热闹场面。 她一边看一边走,昨天的小店都没今天的热闹,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她眼花缭乱,她有些入神了,走着走着偏离了轨道也没发现。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抽力,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往后转了一圈,世界天旋地转,而她稳稳当当地跌入了林哲的怀里。 身后的人流与光影都被抛后,世界幻化成一层雾,支楚月下意识的提防动作还未放下,就枕着林哲的胸膛,温度和心跳都通过手背传到了支楚月耳朵里、脑子里。 她忽地变得呼吸急促,脸边升起了红晕,再也不是那个看起来清清冷冷淡漠的人,她变得灵气生动,害羞可爱都从钝圆的眼睛跑出来。 林哲低头看了一眼她,以为她被吓傻了:“吓着了?让你不看路。” 支楚月缓缓地摇了摇头,抬起眼来,眼睛雾雾地,透着纯情,温吞地否认着:“不。” 事实上她都没反应过来,那会有车要擦过她。 她暧昧地靠在他怀里,而他毫无知觉,甚至对上支楚月的眼睛,有些不解:“那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支楚月牛头不对马嘴:“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 林哲的迷惑更明显了,往后昂了昂头:“支楚月,我能有什么瞒着你?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支楚月摇了摇头:“没有。” “那不就行了。我又没有做对你不好的事情,哪有什么事瞒着你。要是为了你好,瞒着你也不算瞒着你。” “歪理。”支楚月直起身,“不管好不好,和我们有关的都应该告诉我。” 林哲的气息环绕在她鼻子一瞬,很快又被冷气冲散,他们又并肩而站,支楚月忽然后悔了,她应该多装会蒜,多碰会瓷。 可街上人来人往,前方的宋稔新和许知远回过头,冲他们挥手,关切地喊着:“喂,你们两个干嘛呢?怎么还不过来?” 他们匆匆跑过去,绵绵暗生的情意被压下,被吹散,只剩下心底那吹不散的心动的痕迹。 第三十六章 拥抱 支楚月到了第二天才想起昨天是平安夜,今天已经是圣诞节了,他们都不过圣诞节,自然也不会在意到平安不平安夜。 只是第二天到了教室,支楚月在课桌上发现了一个苹果,回头一看,秦芯音正在埋头处理她的一箱苹果,七八个礼物盒堆满了她的桌子,看过去只见到她扎着公主头的一个脑袋。 支楚月拿着苹果走过去:“给我的吗?” 秦芯音看了一眼她,好像还没消气:“是。你不要就算了。” “要我帮忙吗?”支楚月看着她乱七八糟的桌面开口。 没想到秦芯音不吃这套:“你可以帮我,但是我们还没和好呢。” 支楚月一愣,随即动起手来,把空盒子拆开折成小小的:“那你什么时候和我和好?” “等你想清楚要不要面对那一天吧。”秦芯音伸出手来,把她折好的盒子都拿走了,“好了,忙帮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支楚月心想,这女的一旦翻脸是真的翻得快。她没说什么,回了座位就开始刷卷子。 午休吃饭是支楚月一个人去吃的,她从卷子里抬起头找秦芯音时,才发现这人早就溜走了,不见人影了,她只好收拾好自己去饭堂吃。 习惯了和秦芯音一块吃饭,支楚月一个人还有些不习惯,饭吃了没几口就吃不下去了,收拾好餐盘,就走出了食堂。 支楚月心情不太好,顺着路走回教学楼愣了会,然后抬脚往前面的小树林走去,她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高,半张脸都埋在里面。 她敛着情绪,但是终究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还不如放纵自己走一会吹冷风,好让她清醒一点。 不远处的转角传来吵闹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听得支楚月眉心一跳,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心口被压得闷闷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见林哲压低的声音透着怒,喊出来:“你们有事吗?!在背后议论女生算什么玩意?” “你有病吧?你谁啊?我们议论关你屁事?” “你!就关我的事!不许讨论!” 支楚月跑过去,那一秒林哲的拳头刚刚挥起来,支楚月和他眼神一对上便看着对方的表情逐渐变得松动,挥起的手转了个圈直直落下。 支楚月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抓他,实实在在的手臂落到她手里,可以被她牵制,她才感到安心。 原先被林哲困着的两位男生毫不遮掩地凝视着支楚月,对视而笑,藏在深处的劣性被笑勾起,两人问:“你不会就是支楚月吧?” 林哲被两个男生毫不遮掩的打量物色眼神激得发怒,要挣开支楚月的手,支楚月冲他摇了摇头,挡在了他面前,手指触碰他皮肤的地方还留有温度。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人是谁,但是这个人是我的弟弟,我只是劝他不要对你们动手,要是不想被打就快走吧。今天的事情可以不用计较。” “哎哟,谁稀罕啊?他冲我们动手怎么的也得给我们道歉这个事儿才可以翻篇吧?” “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你干什么!”林哲拉扯着支楚月,看不得她低声下气的委屈模样。 支楚月置之不理视而不见,只冲眼前的两人盈盈一笑,真像是极度抱歉的模样,又甜得像蓬起的棉花糖:“抱歉啦,同学,我的弟弟有点不懂事,你们不要计较。” 她的眉眼舒展,柔和得让人如沐春风,两个男生竟是被哄得服服帖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干巴巴地开口:“那行吧,管好你弟弟。” 两人走远了,支楚月才挣脱了林哲扯拉他的手,她低头一看,拉扯的地方都扯出了一带红,她后知后觉地痛,看了一眼林哲,发现同时对方也盯着自己。 只是他眼里只有熊熊燃烧的怒意。 “干什么?气我?”支楚月揉着自己的手腕有些苦涩地开口,“气什么?” “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不道歉?” 林哲还在气头上,说起话来也不分轻重,这下支楚月才清楚认识到他真的也只是个小孩,是比她小的弟弟。 “你了解吗?就道歉!那种人凭什么要你道歉?” “我难道不道歉看着你打人吗?”支楚月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吃了处分怎么办?道歉忍一下就好了,打了人可不是忍一下那么简单。” “就你能忍。全世界都为你急得团团转,就你能忍。” 支楚月一愣,忽然想起那两个男生的奇怪眼神和话语,拼凑在一起,竟然拼出了和自己相关的图画。 支楚月、女生、议论。 怕不是又是什么因为宋引然的事情对她起的龌龊言论。 支楚月这下失语了,自己真的变成了混蛋,怎么还好意思指责为自己出头的人呢? 支楚月沉默几秒,用力揉着那发红的手腕,有些发疼地开口:“我不能忍。” 顿了顿,她轻轻开口:“我也不是很能忍…” 她一开口两人僵持的场面就被打破,林哲板着脸看过来,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什么?” 支楚月这才缓缓抬起手,抬到他面前要他看清了上面的红痕:“挺痛的,刚刚你扯着我。” 支楚月是细皮嫩肉的,白皙的皮肤上多了点红青被人看了都变得有些触目惊心,林哲有些意外,也头一次意识到支楚月的脆弱。 “就扯了一下怎么红成这样?” 支楚月偏了偏头:“不知道。” 装作刚刚用力揉发红处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林哲的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睨了一眼支楚月:“去医务室吧。” 支楚月跟在他身后,试探性的开口:“你还生气吗?” “我气什么,和你这种细皮嫩肉抓一下就破皮的人生什么气?”林哲停了停脚步,等她跟上了。 支楚月跟过来刚刚想开口,就听见林哲一本正经地说着:“支楚月,你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她一咯噔,把手藏在身后,又觉得不妥,这反倒坐实了自己的谎话,迟疑间,林哲低着头附身带来的气息已经环绕着她,在瞬间包裹了她。 “我就是心甘情愿被你骗这一次。”林哲伸手抓过她的手,翻了翻,看了手心又看手背,方才的红已经消了一大半。 他这才笑着戳穿她:“小骗子。”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得一地光斑,不规则零散的光影落在林哲的半张脸上,发丝被偶尔吹来的风吹起。 林哲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眉间的真诚露出来,少年气的眼睛此时紧紧盯着支楚月,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之前问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你还想知道吗?” 支楚月抬起眼来,侧过来的光闪了闪她的眼睛,而后迅速没入云层,她皱了皱眉头:“嗯?” 他的表情太过端正,得不到肯定的回复简直是一动不动,支楚月在一两秒之间又点了点头,回了:“嗯。” 一个不轻不重的嗯,落在他那里,却化作了松动的表情。 “那我告诉你,我瞒着你的事,就是这样的事。”林哲顿了顿,“在暗地里,把骂你的污蔑你的都修理一顿。” “不要。”她下意识反驳。 却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不要”两个字,成了刺向林哲的刀刃。 “支楚月你是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啊?无论别人怎么骂你怎么伤害你,你都忍着。你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在乎在乎我们?” 天空阴沉下来,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两个人在沉默中对峙,阴冷的风又干又冰,刮过耳朵鼻尖并不好受,支楚月冷得直颤抖。 她想开口辩驳,她在乎,她多在乎。 她在乎每一个人,在乎每一个关心她的人,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行走在人际交往中,她有多在乎,多敏感,才不会表达爱,只会沉默。 可当她正在想说在乎时,话语却卡在了喉咙,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拿不出证据,拿不出爱着别人的证据。 以前她藏在自己制造的虚假想象中,幻想只要忍气吞声,熬过三年,一切痛苦都会过去,现在她却又躲在了在乎自己的人身后,依旧沉默依旧懦弱,却还自以为清醒。 她突然头有些刺痛,她低着头,那股痛让她失了态,让她无意识地抬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耳边是林哲惊慌失措的呼喊,他的指尖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歪头低下身看过去才发现埋在里面的支楚月眼睛鼻子都红了。 她开口,气息都钻入衣领里,虚虚地一声:“对不起。” 林哲放开她,脸上的表情有了些松动,忍了半刻,像是无可奈何,双手轻轻盖上她抱着头的双手:“支楚月,我真受不了你,说不得你。” 阳光又暖洋洋地洒下来,落在两人之间,像要吹散冷风。 林哲在靠近一点,支楚月就被半环入他的怀里,只闻见他的气息从额头游走下来,触及鼻尖,林哲整个人都低下来,与她平视着:“很痛?” 他轻轻地拍了拍,只拍到支楚月的手背,却又注入了某种让人安定的力量,只听见他轻轻地安慰着:“不痛了。我们去医务室。” 第三十七章 再快一点 两人去医务室拿了一盒布洛芬,林哲站在她的左侧,看着她脸色发白,额前生起一层薄薄的汗,忍不住叹了口气:“还疼?”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疼了。” “午休还有几十分钟结束,快回教室休息一下。”他把药放在支楚月的手心,“不跟你吵了,也不逼你了。” 支楚月接过药,听完他的话却没有开心半点,她垂着眸子:“我会好好想想的。” “别多想。”林哲伸出手在她发顶蹂躏几番,头发都被揉成了一团,支楚月只觉得自己头顶有些发热,她扯起一抹笑,放纵着他的动作。 “你不让我多想,又逼我。现在我想开了,你又不让我想。林哲,你有没有觉得你有时候有些霸道?” 林哲的手一顿,松下来,又插回校服口袋中,低着头看她:“那你就是逆鳞,让你别想,你偏想,想些没用的自己瞎担心。” 支楚月沉默半响,思索再这样也是要吵下去的,头脑风暴几秒,打算把他注意力转走,想到今天是圣诞节,她干脆就想问些圣诞节相关的东西好了。 “嗯……今天圣诞节,你有什么节目吗?” “我不过洋节,支楚月。”林哲低头笑起来,“你想过?” 支楚月偏了偏头,不去看他含笑的眼睛:“我也不过。” “你想过也可以过啊,多大点事?”林哲弯下腰,用手指理了理她鸡窝一样的头发。 暧昧像发丝,又细又长,通过手指传递过来,而眼前的人笑着,眼睛有些弯,直盯着支楚月。 支楚月被盯得有些呼吸不畅,他端正的五官在面前放大,两人近得呼吸皆可闻,像弯弯绕绕的情丝要交缠在一起。 她退后半步,认输般逃离:“我先回去了。” 支楚月回去之后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下午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却还是撑起眼皮做完了卷子,等她抬起眼来时,已经下晚自习了。 她往后扫了一圈,发现秦芯音已经走了,也没有和她打声招呼。 支楚月走到校门口,没看见宋稔新和林哲,刚刚情绪忍不住低落,也忘了看许知远有没有走,这会她环顾四周,都瞧不见熟悉的人影,竟是忍不住要伤心起来。 她百般无赖地站在门口,靠着身后的红墙,总忍不住四处张望,心里默念着,再数一分钟,再数一分钟,再等一分钟….. 从六十念到十,又从一念到五十九,她抬眼看了看周围,人潮已经逐渐散去,只有零星几人走出校门。 支楚月叹了口气,眼眶也被冷风吹酸了,她刚刚抬脚走了没几步,忽然身后传来喊声伴随着跑步声,在夜色中造出了声势。 她一回头一看,不正是林哲和宋稔新,神采飞扬地摇着手里的东西,跑过来。 那一瞬间,正像是被拉长放慢了数百倍,支楚月望过去,只看见林哲眼里的喜悦与纯真,快乐是真的,他像自己跑来是真的,他没有不辞而别也是真的。 她就像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也感到庆幸。 她想,再快点吧。 不是催促林哲,而是催促自己,再快点吧,再跑快一点。 林哲和宋稔新在支楚月面前停下,宋稔新拿着手里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吃了几口:“你们先走吧,我进去找许知远。” 支楚月点了点头,还一副发愣的模样,呆呆地盯着宋稔新跑远的背影,林哲走过来,一下挡住了支楚月的视线。 “傻了?”林哲问,“是不是以为我们走了?” 支楚月这才回过神来,些许委屈都在林哲面前憋不住,都写在了脸上:“不是。” 她没好气地否认,不想被林哲抓住她脆弱的证据。 “宋稔新饿了,我们就走出去买了点吃的。” “哦。”支楚月走着,林哲跟着,就跟在她身后不超过两步的距离。 “也不止这样,给你买了个礼物。” 说着,身后的人伸过手来,释放手里拿着的东西,一只娃娃掉下来,挂在半空,直对着支楚月的眼睛。 支楚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却撞入了往前走了一步的人的怀里,瞬间温暖包裹了她。 “怎么样?喜不喜欢?” 林哲微微低着头问,支楚月却心不在焉了,脸红心跳地却又贪婪害怕,寸步不敢动,抬起眼去看悬挂在她眼前的娃娃挂件。 娃娃穿着白裙,脑袋圆圆地,脸上挂着笑,轻轻晃动一下,裙子就晃起来,笑容也飘起来。 林哲收起娃娃,往后移了半步,玩弄着手里的娃娃:“挺可爱的是不是?” 支楚月背对着他,一瞬间百感交集,失落占据首位,背后的温暖还没捂热就被林哲擅自拿走了。但她转念一想,正常人哪有这样靠着说话的……她是失了分寸不害臊。 她勉强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时面上表情已经没有半点不妥了。 可她心里还是闷着,一说出话来也是带着赌气的成分:“我不过节。” 听起来就像是不喜欢这个礼物,和他生气。 林哲倒是爱不释手的样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挺好看的啊。”顿了顿,“谁说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了?” 支楚月顿时窘了,心想,不是给我的礼物哪又说给我? 她伸出手,想要去抢,还想要义正言辞教育他,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结果林哲一个抬高手,布娃娃便升到了她碰不到的高度,他这才低下头:“欸,支楚月,谁规定了要过节才能送礼物。我可没说是送你的圣诞礼物。” “那我这是提前送你的元旦礼物行不行?” 支楚月想去抓那个礼物,又抓不到,妥协了应付他:“行。” “对嘛,我想送你礼物就送你礼物,谁规定非得过节才送。” 他大发慈悲地把礼物递过来,嘴角还勾着笑:“呐,给你的。高兴不?” 支楚月拿到了,看着他那得胜后喜气洋洋的模样,心里腹诽,他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了狗来逗吧? “高不高兴?” 还要反复确认,非要听支楚月一个肯定的答案。 支楚月无奈地把娃娃握在手心:“高兴。” 林哲把支楚月送到巷口就回去了,支楚月这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个可爱的娃娃,她微微抬起手,娃娃就飘荡在空中,支楚月越看越喜欢,竟是看得一路傻笑。 她走到家门口,才注意到门口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袋子靠着身后的墙睡着了,那个人沧桑的脸皮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却又能看出他的和善。 支楚月一顿,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支有云。 今天除去圣诞节,却也是他们冷战的第三天。 支楚月慌忙把娃娃塞进口袋里,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正当她打算叫醒支有云时,他睁开了眼睛,还有些迷糊,环视了一周。 也许是刚刚睡醒,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先前的吵架与生气都被抛到脑后。 他把袋子递过来:“给你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支楚月忽然觉得心酸,已步入中年的父亲日夜辛苦,却舍得在十二月的寒夜等在冷风中。她眼睛有些发酸,接过袋子:“给我买礼物干什么。” “欸,你们年轻小孩子不喜欢热闹?我看那商店也热热闹闹的,别的小孩都有礼物,我的小孩不能没有吧?”他笑起来,那双眼睛经历几十年风雨却依旧清澈。 “我又不过节。不用给我买的。”支楚月低下头,不敢看支有云的眼睛,怕一看,心酸委屈又被勾起来,眼泪又要止不住。 在那一刻,她已经彻彻底底原谅了支有云,他们本就血浓于水,只需要支有云的一个举动,支楚月就可以完全忘记他们有过的隔阂。 只因为他们本就是亲人,是无条件可以完全信赖的家人。 “楚月,你是不是还在生爸爸的气?” “没有。”支楚月摇了摇头,“我早就不生气了,反正那些事情也不重要。你不信就好了。” “我去找过你的班主任了。” 支楚月一愣,想起那天在走廊往下看见的人影,居然…..居然不是她看错了,而是真实存在的,他真的来了。 “那,那班主任和你说了什么?” “他不敢说,我就跟他说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是没有早恋这回事的!我就希望这些不要听风就是雨,多为学生想想。” 支楚月轻轻地“哦”了一声,真到这会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月,有些事情你不说,你爸就不知道。你爸老了,跟不上了,有时候很累啊,想着要拉扯你长大,咬咬牙就过去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吃过什么苦,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不是一个好爸爸?” 支楚月快要哭出来,也发不出声,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你妈走得早,我是真的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支有云叹了口气,“我就想着赚钱,把你好好养大,才不算是对不起你妈,其他的什么都没想到。” “不是。”支楚月吸了吸鼻子,否认着,“是我什么都没说,我觉得我自己可以忍受,我自己可以处理好,所以什么都不和你说,才会和你发脾气,觉得你什么都不懂。我才不是一个好女儿。你是一个好爸爸,比我看见的任何人的爸爸都好。” 支楚月觉得自己什么脸面都不要了,听不得支有云贬低自己,听不得支有云责怪自己,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在支有云面前哭成那样。 支有云伸手过来擦擦了她的眼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嗯,回家。你要监督我,让我做一个合格的爸爸。” 冬季的夜晚浓重得像黑不见底的墨,月光却破云而出,照亮了靠在一起的身影,折射到人家的窗户上,剪出了温暖的影子。 第三十八章 和好 回到家后,支楚月打开锅盖,发现锅里的菜还热着,除了她喜欢吃的菜还有她喜欢的炒粉。 她握着锅盖,手有些颤抖了。 以前支有云忙的时候只会捎附近面包店的两个馒头给她当宵夜吃,后来忘了哪一天她抱怨着馒头一点都不好吃吃来吃去也腻了。 支有云也不气,反倒摸着她的头笑问:“那你想吃什么?爸给你去买。” 支楚月思索了好一会,突然很馋炒粉:“那就炒粉吧。” 支有云二话没说答应了:“这有什么难的,那以后给你买炒粉!” 可是后来她在无意间发现,买馒头只需要走五百米,而买炒粉却要绕一圈,比买馒头的时间多了一倍。 支有云却从来不说,也不抱怨,只会笑着把炒粉带回家,欣慰地看着她喜欢的模样。 支有云又是买礼物又是买她喜欢吃的,笨拙可爱的中年男人,用他的方式默默诉说着对她深沉的父爱。 支楚月险些泪流满面,也许她真的太自私了,每个人都为她歇斯底里,只有她不紧不慢,不愿成长。 支有云喊了她一声:“怎么还不端菜出来吃饭?” 支楚月诶了一声,将眼泪擦干了。 这种时候,不应该再哭了。 支楚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每个人的态度转变像根针牢牢地扎在了她心里。 第二天她还有些忐忑,频频回头望秦芯音的位置,等人来了,刚刚坐到位置上,支楚月就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秦芯音抬起头看她,眼下乌青明显,显然是没睡好的样子,看见支楚月来了,表情有片刻松动却又很快绷起来,不见一丝笑:“干什么?” “我想好了。” 她的眼睛一亮,阴霾一扫而空:“真的?” 支楚月点了点头:“真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是过于平淡的人,顿了顿:“你的想好了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发誓。”支楚月严肃地竖起三指,看着她重复了一次,“是真的。” 秦芯音这才露出笑容,憋坏了的样子:“不早说,早这样多好,非得逼你。” 她站起来抱着支楚月摇摇晃晃地:“憋死我了!找不到人说话的感觉太不好了!” 支楚月顿了半响,笑起来。 身后站着一头黑线的班主任,双手抱胸:“你俩大早上搁着亲热呢!不用学习了!?” 两人被吓得立马松开手,狼狈地坐回座位上,可等班主任走到其他处,两人又偷偷交换了一个笑容。 一到午休,秦芯音就急不可耐地拉着支楚月跑下楼梯,午后的光斜照过来,楼梯被切成明与暗两部分,她们急急忙忙地穿梭在光影中,一时间都忘了所有烦恼的事。 只一边跑着一边又笑起来,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着急,可又没有不着急的理由。 两人到了小树林里,没什么人,仅有的一对情侣见有人来了,也不好意思待了,手牵着手走了,秦芯音看了大笑起来:“哎呀,我们不小心破坏了小情侣约会呢。” 话虽是这么说,却听不出一丝惭愧,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支楚月舒了一口气,一抬头看见在树叶上跳跃光,总算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憋死我了!”秦芯音喊出来,抓着支楚月的手吐槽,“你不来找我,你居然不来找我,真的憋死我了。” “你不是在生我气吗?我就想着,我自己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我生气了?那你不会找我说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你一和我说话我就气消了!我就不生气了!结果我眼巴巴等着等着你都不找我!” “好啦好啦,那我下次主动点。”支楚月笑起来。 “这还差不多。”秦芯音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虽然你想好了,但是你打算怎么办?” 支楚月皱了皱眉:“是有点困难。我跟你说的只是我的猜想,我没有证据。我凭我的直觉肯定,这次的偷拍是他们给我设的局。” 秦芯音有些气了:“真是防不胜防!” “但是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那天我见过宋引然,就在刚刚从老陈办公室出来,在这里我见到了他,他跟我说他也不知情。” 秦芯音有些不解:“他不知情?可是宋引然和她王钰星不就是一对的吗?” “是,我怀疑王钰星和宋引然是故意的,因为有一次宋引然给了我一颗糖果,我那天撞见王钰星手里提着的袋子装的就是一模一样的糖果,那颗糖果比较特别。我想,不会是巧合吧,就试探了一下。” “欸?然后呢?不会那颗糖果就是王钰星的吧?” “王钰星生气了,我跟宋引然说话,她直接把一袋糖果摔了下来。” 秦芯音啊了一声:“这有什么关系啊?她生气?难不成其实她喜欢宋引然?” “她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们有阵营感。”支楚月顿了顿,“宋引然更有意思了,说要追我,结果最在乎的却是不在乎他的王钰星,是不是很奇怪?” “宋引然就是王钰星的狗啊,他追了王钰星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放弃嘛。”秦芯音自然地接过话,说完又觉得不对劲。 “对啊,他怎么可能放弃?”支楚月勾起一抹笑,“他根本不喜欢我。” “他有病吧。”秦芯音顿了顿,突然醍醐灌顶,“我靠,他喜欢王钰星,他不喜欢你,但是他又追你,同时又看王钰星脸色,还怕暴露什么,他不会真是王钰星的狗吧?” “无语啊,他为了追王钰星追你,好蠢啊。赔了夫人又折兵。”秦芯音靠过来,手搭着支楚月的肩膀,还是不懂,“不过,王钰星为什么要针对你呢?你俩不是不认识吗?” 支楚月想了想,时间线被拉出来,有些细节过了太久早就被遗忘了,可她还记得她在小森林里的盛气凌人,记得那天对话的内容与许知远有关。 那个时候的支楚月还傻乎乎地认为一班门口扭捏作态的人是苏真真,却不知道里面的灵魂装的却是王钰星的,那个不愿意低头却又渴望爱的王钰星。 支楚月问:“你记得苏真真吗?” “记得啊。”秦芯音想了想,“那不是欺负过你的人吗?” “对啊。”支楚月叹了口气,像是释然了,“但是我偶然发现,她也挺可怜的,我以前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结果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支楚月凑到秦芯音耳边:“我看见她,被王钰星踢到地上,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拜托王钰星放过她。” “我当时以为是什么事呢,结果我听到了许知远的名字。”支楚月叹了口气,“我现在想想什么都明白了。” 秦芯音愣了愣,沉默半响。 “我也明白了。”秦芯音点了点头,“王钰星,一直在借刀杀人啊。” 她有些感叹,又有些心疼:“为爱疯狂的年纪,为了得到爱不择手段,支楚月,她们好可怕,我不要变成那样。” 她靠过来轻轻抱着支楚月,下巴搁在支楚月的肩膀上:“我错了,我好后悔,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当时我为了许知远起的邪念,我就好后悔。我总是在说别人丧失了自我,结果我自己差点丧失了自我。” “我已经不记得当初那个邪念是怎么产生又怎么付出行动的,太可怕了,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后悔。” 支楚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很棒了,不要总拘泥于过去。你现在很好啊,进入了一班,也那么善良。” 秦芯音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我一点都不善良,你不要夸我支楚月,你越夸我,我就越想哭。” “那我不夸你,不劝你,让你后悔一辈子吗?” “不要。”她吸了吸鼻子,把支楚月抱得紧紧的,“我可怜的楚月,我要把他们狠狠地修理一顿。” “那你说说,怎么修理?我一筹莫展了。” 秦芯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支楚月,你好瘦,下巴搁在你肩膀好痛!” 支楚月有些无奈,下一秒这人就自动放开了她,她也有些愁:“要不然,让我爸来一趟学校?” “你爸不应该日理万机?”支楚月顿了顿,“而且,我想自己解决。” 秦芯音点了点头:“哎,好吧。那我可以帮你吧?” “我勉强信你。” 秦芯音叹了口气,思索着:“总感觉我忘了什么。我刚刚过来是想给你说什么来着。” “什么?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拉你下小树林,我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的啊。”秦芯音有些着急了,脸上表情白了好几秒,“哎呀!我怎么给忘了!” “和我有关吗?” “肯定呀,不然告诉你干嘛。” 支楚月的朋友圈并不大,交际范围也就那么小,她开口便是:“宋引然,王钰星?” 秦芯音听了,直翻一个白眼:“哎呀我服了我自己!就是宋引然王钰星!” “气死我了,这都能忘了。”她挥了挥手,示意支楚月靠近一点点。 支楚月靠过来,只听见秦芯音带着些许激动:“我昨天晚上,看见宋引然和王钰星亲在一起了,两个人亲完还抱在了一起。千!真!万!确!” 第三十九章 筹划 支楚月被这个消息惊讶到,只因为距离照片爆出仅仅过了三天,王钰星和宋引然就在一起了? “真的?”支楚月愣了愣,“他们在一起了?” “不知道。反正他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秦芯音嗤笑,“不过这两人挺有意思的啊,害了别人怎么好意思心安理得谈恋爱啊。” 秦芯音摇了摇头;“他们要是谈了我第一个看不起他们。” 支楚月笑起来,感觉事情有了突破口:“除了你,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在一起吧?” “还有一个。”秦芯音有些心虚,脸上升起尴尬的红晕,“呃,是苏乐。我们两个一块看见的。” 支楚月捕捉到了秦芯音的敏感词:“大晚上的,你和苏乐在一起?” “是啊,我们去吃东西嘛,圣诞节。你别说,那家店的东西太好吃了,我下次一定要和你去。” 支楚月一下来了兴趣:“噢,你不是很讨厌苏乐吗,还和他过节。” 秦芯音反应过来:“支楚月!你又取笑我!”她扑过来,想挠支楚月痒痒,“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不应该是王钰星和宋引然在一起了吗?!” 她靠在支楚月怀里,突然想起来什么:“哦,苏乐那家伙,还录了视频。说记录别人第一次亲嘴,是不是很搞笑?” “视频?”支楚月乐了,“芯音,我刚刚不是说我没有证据吗?” “对啊。” “那现在不就有了吗?” 秦芯音反应过来:“对哦!这个视频可以明明确确地告诉大家,他们就是一个阵营的。我现在就去找苏乐!“ 支楚月拉住秦芯音:“没事,我们慢慢来。” 支楚月心里舒坦了许多,刷卷子速度都提升了不少,一天一眨眼就过来,秦芯音累得要死要活地,一下课和她击了个掌就跑出教室了。 她收拾好东西,拿出抽屉放着的书包,一只晴天娃娃也跟着跑了出来,支楚月看着它笑了笑,背起书包,就往门口走。 她刚刚走下教学楼,楼那边的林哲和宋稔新也跑了下来,许知远跟在她后面,对她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和站在大树底下的另外两人会合。 和往常一样,宋稔新和许知远在自家巷口和支楚月告别,林哲则继续跟着支楚月。 这会又变成了只有两个人,两人并肩而站,相距不过两个脚步,偶尔肩膀擦在一起,又迅速分开,像黏在一起的麦芽糖,被分开了却还带着细细的糖丝。 支楚月顿了顿脚步,转身面对林哲,郑重其事地抬起头宣布:“林哲,我想好了。” 林哲懵懵地,低下头来,他还是那副模样,潇洒自然,卫衣帽子堆在脑袋后,也毫不在意,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微微叉开腿望着她:“嗯?” 他那样看着她,却又不敷衍,清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的勇气忽然像泉水一般涌出来:“我想好了,想好了,要变得勇敢。” 林哲一下就明白了,轻轻笑起来,声音还带着磁性,就这样靠过来摸着她的头,自然得像是触碰过千万次,去除了尴尬犹豫:“想好了?不逃避了?” 支楚月坚定而缓慢地摇了摇头:“不逃避了,以后都不逃避了。” “支楚月,有时候你抬眼看看这个世界,会发现没那么难,也没那么可怕。” “我知道。美丽与丑陋并存。世界上不可能只存在可怕而没有美好。”支楚月抬起眼来看他,“我会努力的。” 林哲的手一顿,觉得她的样子太认真,忽然弄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敢劝慰不敢扫兴,最终他只潦草憋了几个字:“嗯,别害怕。” “我不怕。”支楚月顿了顿,低了低头,蹭了蹭他的手,“我一直都不怕。” 林哲愣了愣,手心的温度忽而升高,他顿了顿,却又装作无事发生,反而有些奇妙,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支楚月,纯情可爱还信誓旦旦。 “嗯。要我帮忙吗?”林哲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却微微偏过头去,不看支楚月了。 “要。” 以往的支楚月总要强,总说不要,这会她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了要,林哲又不敢相信了,看她明亮的眼睛,好似真的写满了决心与勇气。 那一瞬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陷入她的眼睛里,压抑着回了个“好”。 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就算把苏乐手头上的视频发出去,舆论也不能转变什么,大不了宋引然被骂几句人渣,又或是大家都看热闹,调笑,看吧,果然宋引然看不上支楚月,他还是舍不得王钰星。 可无论怎么样,罪魁祸首王钰星却隐形了,没人会怪罪她,甚至还会心疼她,怎么就跌落神坛真的和宋引然好上了。 支楚月犯了难,总觉得眼前的问题太棘手了,她左思右想也很难寻找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秦芯音也叹了口气,她们想的方法居然全都走不通。 “哎呀,烦死了。”秦芯音咬牙切齿,“怎么要受害者证明你没罪呢?这些明明不是我们应该做的。 “是呀。”支楚月有些累了,“除非让他们亲口承认是他们故意的。” 秦芯音忽然大笑起来:“那他们是傻子吗?” 支楚月揪了一下她:“傻子又怎么了,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傻子。” “说得对,他们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一对小傻子。”秦芯音顿了顿,“不是不是,应该是大傻子,小傻子听起来怪亲昵的。” “不过,我小时候我爸爸告诉我,最好的办法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秦芯音直起身,认真起来,“我觉得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别人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他们。” “竟然他们抛给我们的是一个无解的局,那我们抛回去给他们不行吗?”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几秒,却迅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秦芯音喜上眉梢,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啊啊啊,我好聪明啊!” “支楚月!我是不是很聪明!”秦芯音对着空气挥了几拳,“哼,大傻子,等着我们收拾你们吧!”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可以。” 两人的兴奋劲过了,这会又开始愁了。 重现支楚月的经历是个漂亮的设想,可主角呢?总不能再是支楚月,也不能是秦芯音。一是秦芯音放不下脸面,二是秦芯音知名度太高,三是一班的人都知道她是支楚月的朋友。 要是让秦芯音出场,那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为了朋友才作的局,闹的事。 “找谁呢?”秦芯音也愁了,“我的好朋友都不在这,我也信不过那些人。” 支楚月更加不知道了,她这么多年也就秦芯音一个交心的好朋友,除了秦芯音还真不知道找谁了。 “要不然,我找苏乐帮忙好了。”秦芯音有些不快,“那个家伙,多的是女性朋友。” 支楚月拍了拍她:“没事,不急。你不用因为我委屈自己找苏乐帮忙。” “我不委屈啊!”秦芯音心倒是挺大,“我是看不惯苏乐好不好!” 支楚月简单和秦芯音交代了一下:“不需要多少,只需要一点风声,嗯,就像当初宋引然追我那样。” 秦芯音点了点头:“我懂的。今天晚上下课我和苏乐回家找他问问。” 支楚月抬起眼,柔和的笑舒展开来:“芯音,谢谢你。” 秦芯音对上她的眼,纯粹澄亮,她靠过来,抱了抱支楚月:“没事啦,我们是朋友啊。” 支楚月回抱着她:“朋友,也要说谢谢。” 千万道清浅的日光吹过云层掠过树叶缝隙落影在地,支楚月和秦芯音在小树林里靠在一起,在寒冷冬日里互相取暖,她们褪去了硬壳,只剩下柔软的肚皮,袒露着彼此的真心。 下了晚自习,秦芯音拍了拍她:“等我好消息。” 支楚月点了点头,目送秦芯音走出教室,门口等着的苏乐靠在走廊栏杆上,姿势不羁眼底却柔软,盯着秦芯音。 支楚月叹了口气:“小傻子。” 第四十章 欲扬先抑 这几天支楚月都被宋引然的事情折磨着,这下她是真的累了,走在路上,人感觉都要飘起来,走路歪歪扭扭地,她起初还不在意,后来又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难以忍受地弯下腰,喘着气,心脏还在急速跳动着,震得她脑袋更晕了,更有种想吐的感觉,她强行忍住呕吐感,却忍不住心闷头晕。 林哲站在一边,一只手臂还被支楚月紧紧抓着,抓得都有些发红了,他只得动了动另外一只手,想拍支楚月的背,想着会不会好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可看她难受得直不起腰的样子,也实在是太不知所措。 “晕?”林哲低下头,对上她一脸苍白,“怎么晕成这样?” 支楚月靠过来,勉勉强强辨别出他肩膀的位置,下一秒就撞了过去,她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想找个东西靠一靠,这一靠,就靠入了林哲的怀里。 林哲拽着她站直了,把她轻轻往怀里拉了拉,小心地动着她的肩膀手臂,调整她的姿势,好让她舒服一点。 支楚月的气息都扑到林哲的左肩,她太累了,累到气息呼吸都控制不住,呼出的气息热得烫得仿佛林哲的温度也要被她带得偏高了。 他们头一次靠得那么近,呼吸入怀,林哲一低头就看见支楚月软绵绵靠在他怀里,紧闭着双眼,好似真的要从他身上寻找什么力量,一深一浅地呼吸着。 林哲浑身僵硬得不敢动了,从没觉得支楚月这么脆弱,动不得也让他不敢动,他抬起的手在空中停留数秒,终究动了动,轻轻拍在支楚月的肩头。 “还晕吗?” 支楚月不舒服地蹭了蹭他:“晕。”她吐字太虚,像是要游走了。 “我先带你去医院。” “不要。我要回家。”支楚月摇了摇头,“我是太累了。” “不行。去医院。” 林哲话音刚落,支楚月就直起身来,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一脸正色:“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 她试探性地走了几步,稳稳当当地,得意了:“看,我真的没事了。” 林哲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眼前的人又歪歪扭扭地走起来,险些撞到墙上,林哲眼疾手快拉住她的小臂。 “支楚月,我真服了你了。”林哲把她拉过来,又要教训一顿。 支楚月有些心虚又有些委屈,可能是难受得,眼睛都憋红了,抬起眼看了一眼林哲,又低下去,不敢看了。 林哲叹了口气,说她的话都吞进肚子里:“走吧,我背你。” 支楚月有些犹豫,就听见林哲的声音,还带着些笑:“支楚月,又不是没背过,你别扭什么劲?” 支楚月慢慢吞吞地哦了几声,才慢慢悠悠地挪过去,搭在他背上,下一秒她就被人托起,稳稳当当地。 上一次林哲背她也不过几天前,可支楚月又觉得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太累了,什么也不想了,脑袋又靠上林哲,轻轻地。 “林哲,你怎么老是说,我真服了你了支楚月。”支楚月寻思着,“但你看样子,是很不服我的样子。” “支楚月,你不舒服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胡言乱语?” 支楚月却又不答了,靠过来关切地问:“林哲,你累吗?” 林哲还没绕过来呢,这人又自然开了下一个问题:“林哲,我是不是很重?” “又在说什么胡话?”林哲问,“支楚月,你今天怎么话那么多?” “太累了。”支楚月说,“要说一些话,才不那么累。” 林哲又笑着说:“歪理。” 支楚月抱着他的手也收紧了:“勇敢,太累了。做一个有勇气的人好累。” “林哲,你说我做的对吗?”支楚月把脸都埋进去,气息也混进林哲的呼吸里。 “什么对不对?你说得稀里糊涂的,我都听不懂。”林哲往上托了托她,“你又不是杀人放火,也没有违法,不危害社会,有哪门子的错?” “要我说,你还造福社会了,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别狗眼看人低,逮着个人都给他们欺负。” 支楚月被他逗笑了,笑起来。 林哲有些发愣了,发愣着发愣着到嘴的话就说出去了:“支楚月,明天的你还是今天的你吗?” 讲完又反悔了,叹了口气,“不是。别听我乱说。” 支楚月想了想,倒是很认真地说:“不是。刚刚的你也不是现在的你了,明天的你肯定不是今天的你。” “如果你先见明天的我,你要让明天的你和打声招呼才行。这样,我才能去明天见你。” “那我又见不到明天的我,我怎么让明天的我给你打招呼?” 支楚月笑了笑:“对啊。” 林哲回过味来,笑了:“珍惜当下好吧。” 支楚月被他背了一会也不累了,家门口就在不远处,她却有点舍不得了,好似此刻温情绵绵,她要紧握住每一分每一秒。 “林哲,你会帮我吗?” “我现在不帮你吗?帮你帮得累死累活的,小白眼狼。” 支楚月释然般开口:“好吧。” 林哲又看不惯了:“好吧是什么意思?你的反应就那么冷淡?” 支楚月有些无奈了,低低地喊了声:“谢谢你好了吧?” “嗯。勉勉强强吧。” 夜色渐浓,而月色正好。 北边又刮来冰冷的风,而他们影子都靠在一起,严丝合缝得一丝丝寒意都无法抵达。 那天晚上支楚月总算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距离新的一年只剩三天了。 她回到教室做了会卷子,秦芯音才打着呵欠走进来,她冲支楚月挑了挑眉,笑了笑。支楚月一切都懂了,事情已经妥了。 接下来就是约那个女生进一步商量事情了。 一下上午的课,到了饭点,支楚月就被秦芯音拉着往外走,她晃了晃手上的饭卡:“今天去饭堂吃,我请客。” 支楚月猜到了她的目的,直接问出口:“是不是去见那个帮忙的女生?” “是!”秦芯音兴奋地回答,“苏乐那家伙的人脉到关键时刻还是蛮有用的。是吧?” 支楚月点了点头:“是,他那么快就解决了。” 两人讲着话就到了饭堂的第三层,秦芯音拉着她嘴里还念着什么:“最左边角落靠窗处。” 支楚月闻声望过去,最左边的窗边坐着一群女生,围成一圈,中间的女生穿着校服,却也不好好穿,斜挎在肩膀上,下半身穿着超短A字裙,白皙修长的腿露出来,优美腿部线条也一览无余。 她的刘海斜着梳在两边,刘海高高扎起,别的人都坐在椅子上,靠着桌子与旁边的人聊天,只有她目视着前方,坐在桌子上,双腿自然地放下。 支楚月和秦芯音两人互相拉扯几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那些人看起来不太好惹,但是又不像王钰星那派女生凶神恶煞。 所以尽管两人有所犹豫,还是走了过去,期间还有些迷惑,支楚月拉着秦芯音问:“苏乐有说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吗?” 秦芯音欲哭无泪的样子:“我哪知道,我以为就一个人,没想到是一群人啊。” 支楚月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不急,我们等等,说不定不是她们。” 说着两人硬着头皮无视那群女生,找到最左边角落空着的位置坐下了,刚坐下,十几道视线唰地望过来。 坐在中间的女生轻轻跳了下来,双手抱着胸,也望过来,嘴角勾起一丝丝笑:“喂,秦芯音,你们是在等我吗?” 秦芯音一惊:“你认识我?” “秦家大小姐,大名鼎鼎。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女生走过来,“不过今天来见你,是因为苏乐,你知道吧?” 秦芯音有些发愣,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哦哦,原来你就是苏乐说的那个女生啊。” “嗯。”女生伸出手,“你好,我是曲由美。” 秦芯音握上去:“你好,我是秦芯音。” “你好,芯音。”旁边的女生都笑起来和秦芯音打招呼,这特殊的仪式把秦芯音和支楚月两个人吓得够呛。 不一会,曲由美的手就伸来过来,朝她晃了晃;“你好。” 支楚月不敢怠慢地握上去:“你好,我是支楚月。” “你好,楚月。” 声音统一得像是机器人编程控制的。 支楚月和秦芯音对视皆是:“……” “坐。”曲由美抬了抬下巴,看着隔壁中间的位置。 那群女生迅速调整位置,空出中间两个位置,等支楚月和秦芯音入座时还笑眯眯的。 曲由美在她们对面坐下了:“你们想怎么做?” 支楚月有些忐忑地把自己的说法说了出来,周围的气氛忽然沉重起来,支楚月和秦芯音对视一眼,随即解释:“你们不用完全像我一样,就弄出点风声就好。” 曲由美摇了摇头:“你们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知道吗?” 秦芯音啊了一声,有些迷惑:“什么啊?” “利用舆论。”曲由美靠过来,“欸,你们两个势力单薄的,还想利用舆论,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啊?” 支楚月敛了敛情绪,她确实想过,利用舆论无疑走钢丝,错不得一步,而她和秦芯音又没有聪明到可以完美地控制舆论,而她们那么天真地就去找其他女生帮忙。 何尝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支楚月和秦芯音被打击得一下像掉水的小狗,奄了。 “哎呀,别那么悲观。”曲由美笑起来,整个人都明媚生动起来,“我们最喜欢搞舆论战了。” 周围的女生都哄笑起来,附和道:“对啊。这种事情我们最喜欢了。” 支楚月和秦芯音吊起来一颗心才放下,后知后觉地想眼前这个女生也太会欲扬先抑了。 午后的光糅合折射进三层,大片的桌椅被照亮,曲由美就坐在那片明亮之中,端正大气的五官揉碎了光,变成了眉眼那化不掉的动人璀璨。 第四十一章 牵手 “嗯,就这样吧。”曲由美也是个自来熟的,把一旁站着的支楚月揽过来,“欸,听到了没有。” 支楚月被她有些亲昵地揽住,还有些不习惯,对上她那双气场强大的上挑桃花眼瞬间反应过来:“听到了。今天晚上就去发。” “嗯。你不要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啊。”曲由美叮嘱,松开她,“那就这样吧,我们回去午休了。” 说完她慵懒地伸了伸懒腰,看了看身后那群姐妹:“走咯。” 秦芯音有些崇拜地看着曲由美:“好帅。” 曲由美回过头来,眼神冷了片刻,克制着又换回了平静,看了一眼秦芯音就迅速收回眼神,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支楚月拉了拉秦芯音:“好了,人都走远了。刚刚不见你夸。” 秦芯音收声:“我有点害怕和她讲话,不过她人挺好的。” 支楚月点了点头:“对啊。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 “确实。不过她怎么做到的,那么多姐妹,好像一个神秘组织噢,但是之前完全没听说过她们。” 秦芯音迷惑,支楚月也迷惑,看起来那么厉害的一个群体,怎么她们在市初呆了几年都没听说过?确实有些奇怪。 不过她们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午休的铃敲响,两个人又沿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跑着。 晚上下自习,支楚月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其他三人围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郑重其事地宣布:“我要去干大事了。今晚你们先走吧。” 林哲、宋稔新、许知远:“…….” 林哲不解:“啥大事?” 宋稔新疑惑:“什么?” 许知远拉着宋稔新的书包:“那行,林哲你跟着她,弄完了再回家,我先和宋稔新回去。” 林哲丝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对他们挥了挥手:“快走吧你们。” 可怜的宋稔新并不想走,但是被许知远拉着没了办法,只好怒气冲冲地走了。 林哲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过于正经,脸上流露着紧张的支楚月,不由得笑出声来:“干什么大事?怎么一副这么紧张的样子?不会是要去干坏事吧。” “不是。”支楚月不确定地确认着,“你真的要跟着来吗?” “不然?”林哲冲她挑了挑眉,“你这样确定一个人可以?” 支楚月一边走一边反驳:“我可以。” “我只是不太喜欢网吧的环境,有些紧张而已。”支楚月抬眼看他,坚定地反驳他,“其他我真的可以。” 林哲的脸色一沉,调笑的心思也没了,语气冷下来:“你要去网吧?” 支楚月看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一笑:“我快要成年了,去一下网吧怎么了?”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林哲,未成年不能进网吧。” 林哲愣了愣:“我们站一起,你更像未成年吧。” 支楚月笑嘻嘻地赞同:“嗯,我确实是未成年。” 林哲被气得够呛,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回支楚月,只跟在她身后干巴巴地喊:“反正,我也要去。” “支楚月,你要干啥坏事?和我说说呗。”林哲笑着问,看她的脚步又快又急,就差没跑起来,冲进网吧了。 支楚月交了钱,直直往最里面的位置去,网吧里面很黑,只有羸弱的电脑光照亮着眼前的路,林哲跟上来,坐到了支楚月旁边的位置。 附近一周都没有人,支楚月松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叠过四次的纸,都有些皱了,林哲想看,支楚月一抽,用手盖住。 过了半响,支楚月感觉到什么不对,给林哲看也没什么事,自己怎么反应那么大,搞得好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林哲倒也不在意,支楚月不让他看也不急,直盯盯着支楚月的电脑桌面。 支楚月被他盯得发毛,点鼠标的手都不稳了,最后她转过身来,视死如归一般把摊开了的纸张推到他面前。 林哲不看纸,反而盯着支楚月别扭的表情,像是寻得了什么乐趣:“支楚月,你真要干什么坏事啊?” 他这才低下头,认真看起那张纸的内容来,一边看还要一边笑:“真有干坏事打草稿的呀。” 可真把纸上的内容看进去了,却又调侃不出来了。 支楚月看他沉默地低着头,手指指腹磨过纸张的角,不免有些忐忑,探过头去:“怎么了?写得很烂吗?” 她靠过来,气息扑过来,抬起的眼却纯粹干净,她实在是有些紧张,她在想,她会不会写得太差,会不会达不到曲由美想要的效果,会不会没有人和她共情。 门外北风飘飘刮过,室内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的热量交换融合在一起,竟隐隐约约感到周身都暖和起来,支楚月移开眼,低下头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 她清晰地感觉到,对视那一瞬间,她藏在厚重毛衣下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几下,继而盘活血液,让她体温迅速升高,脸颊险些红得在漆黑的环境里突出来。 而后,她感觉到有双手,暖而大,轻轻盖在她发顶,缓慢而轻柔地抚摸几下,好似舍不得使劲,话语也柔下来。 她只听见他问:“为什么要写这些?” 他的声音太轻还带着明显的怜爱,好似这些文字让他痛苦了一般,方才那副笑着的模样一扫而空,脸色都沉下去。 支楚月清晰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不知怎么地,下意识收回那张纸,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什么。 “因为我和你说过,我不会再逃避了。”支楚月顿了顿,看向他,“做个勇敢的人。” 他们的眼神撞在一起,都读懂了彼此眼底那丝倔,支楚月忽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雀跃,却也让她矛盾。 “我没事的。”支楚月抬起手去找他的手,找到了也不动,就那样静静对峙几秒,“我现在回看那个时候,不会觉得有什么痛苦了。” 林哲的手松了松,有些迷惑:“什么?” “因为它在我心里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过去了。它对我造成的痛苦比我承受到的关爱少得多。” 支楚月把他的手拿下来,隔在两人之间:“以前觉得世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选中的倒霉的是我。可是我后来想,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发生那么多故事,为什么这一定就是倒霉的呢?” “也许揭露伤口撕裂重生很难,但是我一点都不怕,我怕的是我下一次的我,还发生这样的同样庸俗遗憾结果的事情。” 支楚月望着林哲,他们头一次牵手,没有浓情暧昧,只有沉重和手叠着手的温度。 过了很久,林哲才动了动手,回握住支楚月,拇指指腹与她手背相触,摩擦生出一丝暖和来,他轻轻地捏了捏,像是抚慰支楚月,又像是在劝说自己。 “你会帮我吗林哲?”支楚月又问他。 林哲原先低着头被隐没的脸此时抬起来,羸弱的光微微照亮他的半张脸,已初见锋利棱角的轮廓被黑暗削弱不少,此时的林哲是柔的,也是软的。 “怎么不帮?我能不帮吗?”林哲回她,“要你不逃避的人是我,后悔的人也是我。” 支楚月笑了笑,试探性说道:“那你不要删我的帖。” “我怎么删啊,我现在坐在这里,和你已经是一伙的了。” 她还是有些好奇:“林哲,你怎么做到的,帖子一下子都被你删了。是不是带了支楚月就会被你删掉。“ “你蠢啊支楚月,我认识管理员。” 支楚月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编辑了什么系统,让它只要带上我的名字就会自动被删掉。我还想着,我发的帖子里不要出现我的名字。” 林哲脸上严肃低落的表情总算松动起来,些许笑露出来:“支楚月,你这时候倒是不聪明的。平时看着一副精明样。” 支楚月抽出手,两人皆是微微一愣,周围的空气都一滞,手指仿佛还带着贴合的温度,支楚月接触不良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坐了回去,假装若无其事:“嗯,我要发了。” 林哲沉默半响,回了个:“好。” 看似平静的湖面却也会有暗流涌动,看似平常的场面却也会有情意萌生,网吧里有人起身,有人坐下,有人走过,杂音持续不断,支楚月却只听到林哲靠过来时,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支楚月盯着电脑桌面,认真地一字一句对着草稿纸上的内容敲进电脑里。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发完了全部内容,她一回头就撞入了那样一双眼睛,水润般光亮,在漆黑的环境里灿灿而亮。 她升起笑,轻轻地喊着林哲的名字:“林哲。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四十二章 勇气 两人收拾好东西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跑,支楚月体力不太行,跑了一会就被林哲甩在了身后,耳边是风的呼啸声,眼前是少年回头笑得灿烂的挥手。 支楚月喘了口气,又跑起来,书包上的晴天娃娃挂件时不时碰撞着书包本体,她越跑越快,甚至腾出一口气喊着:“等等我。” 林哲站在街口,眉眼间透着无奈,但还是老实地站在原地:“支楚月,你的体能也太差了,这怎么高考?” 支楚月不明白了,好不容易赶上他了,还要上气不接下气和他辩论一番:“高考不考体能,我坐着考。” 可两人一对视上,有什么斗气的想法都没有了,只笑起来,笑蔓延开来,不再局限于嘴巴脸上,连空气皆可感觉到纯粹的笑意。 而另一头,支楚月发出的帖子正迅速被人议论顶贴。 支楚月一晚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总闪过那个画面,她一个字一个字敲下她想要说的话,身侧的人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大家晚上好,也许大家在首页看到这个新的帖子时会觉得很奇怪,会在想这是谁。但是我猜,大家都会猜到,我是谁。 几天前,我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那些天我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件事,有人骂我,说我犯贱,说我是小三,说我要罪有应得,说我败坏市初名声,也说我应当退学,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毫无羞耻心的下流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我每天走着饭堂到教学楼这条路,听别人骂了我一路。 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在市初里那么出名,怎么茶余饭后都要谈,是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几个月前,我突然在贴吧被人泼了脏水,什么时候大家潜移默化认为我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下流小三的呢?我从来没说过,也没做过,也从来没人听我说过,看我做过。 也许现在还是很多人听说了我,却还是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做过什么,因为没有人在乎。 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想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求证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所经历的事情是否是真的,但是我在这里恳求大家听我说几句。 在宋引然事件,我从来没有做过也不存在和他发生某些行为。 那天我低血糖被人尾随跟踪,宋引然帮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更让我觉得对不起的是宋引然同学,他是为了帮我才会被拍到。 所以我今天站出来,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帮助过我的宋引然。 也许今天之后,还是会有人骂我做作,骂我下流,但我没做过的事情,我问心无愧。如果大家对我评头论足可以短暂地获得些快乐,那我也乐意给大家充当暂时的笑料。 只是希望大家不要造谣、不要随意捏造事实,伤害到无辜的人。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祝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睡梦里,林哲指着电脑上最后那句话,眼睛往过来:“支楚月,你倒是善良,还祝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支楚月收好稿子,总算发出帖子,获得了一身轻松:“嗯。我心胸豁达。” 林哲不乐意了:“别整得就你心胸最豁达。” 他转过头去,话闷在气里:“就在些没用的事情上豁达。” 支楚月凑过来,笑起来:“那你能不能别那么小气不?”甚至有些求他的意味。 “不行。”林哲伸过手来,把她凑过来的头轻轻往后推,“不行。” “回家去,得多晚了。”林哲站起身来,还要催她,“快点,支楚月。” 支楚月的梦一节一节的,梦境和现实糅合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醒过来时,头脑都在发疼。 支楚月一踏进班里,十几个人齐刷刷抬起头看她,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动作整齐得像是预谋好的一样。 几个月前,支楚月也遇到过这样的场面,那次是因为什么事情来着?她脑子一痛,隐隐约约记起来。 噢,是因为许知远,那天高高在上的高冷男神许知远破天荒给了一名女生早餐,还和她讲了话,那个女生在班里是透明的存在,是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 她又一次抬起头,眼前的却不再是几个月前阻拦她的刻薄女生,而是扎着丸子头带着蝴蝶结眼睛圆而亮的秦芯音。 “想什么呢?”秦芯音在她面前晃了晃,“支楚月,你别挡道呀,我得上厕所去。” 支楚月回过神来,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嗯,那你去吧。” “好咧,快上课了,我得快点。”秦芯音拍了拍她,就一小跑跑出了教室。 前面第一排的女生抬起头来,和支楚月打了个正着,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不熟悉不免有些尴尬,可女生也没说什么,眼神没有鄙视或是其它的情绪。 好似她只是真的在好奇支楚月和秦芯音的对话,听到之后的不小心抬头,支楚月没说什么,收回眼神来,但总归是不同的。 起码……那个女生眼里没有她时常看见的存在别人眼里的别扭,她眼底的平静反倒给支楚月也带了一丝平静。 下了上午的课,支楚月和秦芯音匆匆忙忙赶到饭堂三楼左边角落靠窗处,曲由美和她十几个姐妹正其乐融融的吃着饭。 支楚月和秦芯音随便要了份饭就端着走了过去,她们中间还空了两个位置,特意给支楚月她们留的。 曲由美今天没扎头发,齐肩的头发软乎乎地耷下来,她夹了个素色架子,把耳朵边的碎发都扎起来,还穿着校服和短裙,样子却和昨天不太一样了。 比起昨天的傲气更多了一份软,怎么看都不像是曲由美的风格。 看她好似也不太自在,吃了一会,咋咋呼呼地在包里翻出发圈,她熟练地用手指梳了几下,利落干净地扎了个斜马尾,这才舒坦了:“这下舒服多了。” 支楚月和秦芯音看着她,从清纯甜美换回潮流另类,而眼前的人只是托着下巴看过来,毫不遮掩地感叹:“当个甜美女孩可真难。” 第四十三章 迟来的善意 旁边的女生哄笑起来,秦芯音看了一眼,有些不理解地说:“可是你这样也很漂亮啊,不一定要当甜美女孩。” 曲由美沉默了半响,佯装不在意地开口:“我没觉得自己不漂亮,只是有些人就是只对甜美女孩有感觉罢了。” “谁那么没眼光?”秦芯音扒拉一口饭,“世界人千千万万,总有一个人能发现你独特的美的。” 曲由美撑着下巴,望过来,她的五官感觉和秦芯音截然不同,一个清冷大气,一个小家碧玉,她自嘲地笑了笑:“算了,和你说什么。” 秦芯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朝支楚月投来求助的目光,支楚月轻轻摇了摇头:“吃饭吧。” 众人吃完饭又围成一圈,商讨什么秘密大事一般,气氛严肃起来,曲由美此时站起来,盯着支楚月,目不转睛。 支楚月被盯得起了一声鸡皮疙瘩,有些忐忑不安,开口确认:“我写得很烂吗?” 曲由美伸手过来,一把把手搭在她的左肩,左肩瞬间变得沉甸甸地,还带了丝隐约的痛意,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何止是烂。” “是非常烂。”她毫不留情地补刀。 秦芯音不解地反驳:“哪有那么烂,我都差点看哭了。” 支楚月看过来,搭着秦芯音的肩膀,和她对视一眼:“哪有那么夸张?” 曲由美看她们一来一往,又要泪水汪汪的样子,及时制止:“欸。” “烂是烂,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你自己写的,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曲由美伸回手,双手抱着胸,眼尾上挑的一双桃花眼看过来,“毕竟,有时候真心也是很难得的。” “我本来是想让你写得更清楚一些,更能引导舆论一些。”曲由美顿了顿,“但是,我看到了你的真心。有时候事情不一定要按部就班地去做,你不后悔就行。” “不是所有事都要机械地去完成的。”曲由美拍了拍手,“好了,你的事情完成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和时间吧。” “时间会替你证明一切的。” 曲由美临走前拍了拍支楚月的肩膀,却在手移到秦芯音肩膀旁时顿了顿,犹豫半响,总是没动,直直伸回来:“嗯,就这样吧。” 说着她转身,揽着周围的姐妹,笑得有些灿烂地走进阳光了,裙角与发尾被风轻轻吹起,在空中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美好潇洒的样子。 支楚月却不知怎么看出了她落在阳光阴影处的落寞。 秦芯音有些失落地开口,盯着她走远的背影入了神:“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感觉她对我好冷淡。” 支楚月回过神来,看见秦芯音失落的样子,用力拍了拍她:“你们才认识几天?她怎么对你热情?” “哦。”秦芯音还是失落,感觉被区别对待了,“你觉得她人好吗?” 这让支楚月犯了难,她们认识时间太短了,可她看曲由美的豁达大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身边围绕着一群乐呵呵的姐妹,人缘自然也是不差的。 更何况,当初苏乐找到她请她帮与她素不相识的人的忙她也欣然答应了。 从各个方面来说,曲由美都完美符合了好人的标准。 但她对秦芯音总隐隐约约带着些冷,那股冷带着克制,却又在不经意间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来。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她帮了我,我是一定要谢谢她的。” “嗯。我也觉得,到时候等事情解决了。我们要好好谢谢她。”秦芯音转过头来,刚刚的郁闷情绪一扫而空,眼睛一亮,“欸,我知道有家店超级好吃的。” 支楚月一笑,心想怎么事情又转到了吃的上面去。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秦芯音一直都是天真可爱的,不必再多去探究曲由美的事情。 曲由美清清楚楚告诉支楚月,需要她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是却没有告诉过她的计划。 几天后,秦芯音和支楚月坐在教室里吃着午饭,忽然听见巨大的人群的欢呼声,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教室里其他想要凑热闹的已经一溜烟跑出去趴在栏杆上了。 秦芯音把最后一个饭团吞下去,抬起眼来和支楚月对视一眼,两人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两人都有些不相信写在眼睛里。 秦芯音也坐不住了;“走走走,看看去。” 两人也跑到阳台趴着栏杆,周围的同学看了她们好几眼,竟是破天荒和支楚月搭上了话:“支楚月,那是宋引然吧。” 支楚月还有些受宠若惊,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吗?” 女生有些尴尬,面皮很薄地红了起来,扯了扯她身后朋友的衣袖:“对啊。我没喊错吧。” 支楚月险些要笑起来,摆了摆手:“没,没喊错。” 她明媚的脸庞生动在阳光下,周围一圈光照亮她的五官,整个人简直像被青睐在光晕里,漂亮又清纯,嘴角还扬着笑。 女生看了看她有些愣了,继而傻笑起来:“没叫错就好。” 她甚至热情地指了指下面的人群,和她科普:“宋引然,因为你的帖子在学校贴吧又火了一次,好多女生说他乐于助人,热情善良,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应该是某一个要追她的女生!” 支楚月和秦芯音对视一眼,眼里都写着:好多女生该不会都是曲由美那群女生冒充的吧。 可她转过头来,作出惊讶状:“他现在是有很多女生追了吗?我是不是给他造成困扰了?” 她低下头去,还有些愧疚的样子,女生有些急了:“不是不是,他本来条件就好,先前不是说,他在追你吗?意味着他放弃王钰星了,再加上你的澄清贴……也证明了你们不可能,所以很多女生就重新开始了。” “原来是这样。”她松了口气,“不是我造成的困扰,真的是太好了。” 身后女生的朋友探出头来:“你太善良了,太会被人欺。” 女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对呀对呀,你做错什么啦,我们支持你。” 支楚月有些发愣了,明明这些都应该是她得到的善意,却迟来那么久,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些善意变成了对她努力生活的一种恩赐。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支楚月冷静了一下,还是含着笑,轻轻对两位女生说了声“谢谢”。 也许善意来得太迟了,但终究是来了。 有点晚,但没关系,只要来了,就没关系。 第四十四章 转机 楼下一群女生围着宋引然,他立在中间,几次想逃,却丝毫没有办法,周围的女生虎视眈眈第盯着他,围住他的圆圈密不透风,只留出中间一小块空地给他和另外一名女生。 女生梳着乖乖的刘海,性子却不是很乖,甚至有些冷硬,不然也不会在被他拒绝表白后叫来那么多女生困住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要是换做平时,在其他情境下,他一个人冲出去是完全没问题的。 可问题就是,周围都是女生,他一抬头就看见楼上乌泱泱的看客,此时,能来帮他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 女生看着他紧张焦虑得发白的脸,不由得笑起来:“宋引然,被我表白那么让你害怕吗?” 她手里还捧着一束花,半张脸从花后露出来,带了些凄切:“宋引然,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宋引然有些气了:“你说什么,你喜欢不喜欢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你有关系啦,毕竟你是另外的一个主角嘛。”女生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花瓣,好一会,才把那束花送出来,“嗯,做我男朋友。” “答应她,答应她,答应她!”周围一圈女生忽然喊起来,喊声传到楼上,楼上一阵欢呼尖叫,有些凑热闹的也喊起来,“答应她,答应她,答应她。” 宋引然这时才明白什么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他现在简直是骑虎难下,难堪不已。 他被眼前这场闹剧折磨得快要疯了,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世界那么多人,大把比我好的你可以去喜欢!为什么偏偏是我?” 女生耸了耸肩:“我又不在乎为什么偏偏是你,我就喜欢你。” 女生一步一步向他靠过来,语气越来越轻,却也越来越重地压在宋引然心上:“我喜欢你啊,毕竟你那么善良勇敢正义,帮了那个同学,虽然引出了一些误会,但是呢,我也不在意。” 宋引然脸上一松:“你就因为这个喜欢我?” 他这时脸上才出现了一些愉悦,装作不在意地狠狠捅出事情的真相:“噢,那你找错人了,我并没有主动去救支楚月。所以,你说的也就不存在。” 他伸手去拿那束玫瑰:“欸,既然这样,可以放我走了吧。” 女生却不动,紧紧握着手里的玫瑰花;“哦,这样的吗?不是你救的人?” “是我救的人,那又怎么样。” “噢,那不就行了。”女生食指轻轻扫过他的脸庞,“那你还是我喜欢的人。”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离上午休的时间愈来愈近,宋引然变得更焦灼了,他眉宇露出了不耐烦,破罐破摔地喊着:“是,是我救的人,那又怎么样?我故意的!人是我救的,照片是我拍的,帖子是我发的。” 女生脸上出现片刻空白,像是忽然进入接受这样事实的缓冲期。 “怎么样,满意了吗?你还觉得我正义善良吗?”宋引然理了理领子,“今天这么多人看着我才没有对你们动手。不然,你们再纠缠我试试。” 女生有些要哭了的样子:“你也要像对她一样报复我吗?” 宋引然虽然不懂她忽然的转变,但很喜欢她态度的转变,大发慈悲地说:“我不会,只要你们现在立马放我走,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女生还没说什么,忽然教学楼传来一阵躁动,只看见教导主任带着一帮老师跑了下来,他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们在干什么!” 宋引然有些慌张地还在想怎么解释,周围一圈女生突然散开,也不知道是谁左推了他一下,右又推了他一下,他还来不及反应,只想这些女生怎么那么大力。 反应过来是,那群女生都跑到了为首女生的后面,乖乖发型的女生手上的花也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变成了一面锦旗! “谢谢宋引然同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2021年12月23日,解救支同学于青廊小巷中!这是我们为宋引然同学做的锦旗,感谢宋同学的乐于助人!” 只见女生脸不红心不跳地伶牙俐齿地念完那一段话,她还微微笑着弯着眼睛,笑眼颇具感染力,看起来就是一个乐天派可爱女生。 身后赶来的一群老师主任也愣了,看着女生,女生大大方方地和他们对视,甚至还乐呵呵地解释:“报告主任!老师!我们在给宋引然同学送锦旗呢!” 主任脸红了一半又消了一半,尴尬觉得面子过不去,指着他们喊:“颁发锦旗怎么弄那么大阵仗!” 身后的老师笑起来:“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呢。” 女生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主任,我们错了,我们现在把锦旗送完,就回去午休。” 说着,锦旗就被女生塞进了宋引然的手里,宋引然还一脸懵,就听见那群女生齐声向主任老师问好:“主任老师辛苦了。” 主任气消了不少,看着眼前的女生生得也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语气也松了下来:“哎哎哎,你们快走,在这围成一圈像什么样。” “得了。”女生喊道,“我们这就回去。”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只剩下宋引然一个人站在中间,手上还傻傻地拿着锦旗。 “还以为这群小兔崽子在早恋呢,结果,欸,就送个锦旗。”主任擦了擦脸上的汗,回头和老师们说着,还觉得眼前的事有些好笑,说完就仰天笑了个够。 主任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宋引然,他拍了拍宋引然:“小子,不错啊。见义勇为,值得表扬。” 说着,他拉着宋引然:“你来我办公室给我细细讲讲怎么见义勇为的!我建议全校通报表扬!” 支楚月和秦芯音趴在栏杆上目睹了全程,两人转过头来对视,都控制不住彼此上扬的嘴角。 “这,这也太牛了。”秦芯音赞叹道,“欸,那宋引然怎么被主任带走了?” 旁边的女孩转过头来:“看来教导主任是要表扬他了。” “对啊,好处全让他占了,爽死宋引然了,脱离王钰星就是翻身把歌唱。”身后的女生一阵见血地补充。 支楚月和秦芯音在一旁不敢吭声,是好是坏还没定数呢。 支楚月头一次领会到了曲由美那群女生的力量和计谋,对宋引然事件也就更松了口气。此时十二月份已经到了尾巴,新的一年正在朝她招手。 下了晚自习,她心情颇好地围起支有云给她买的白色软糯的围巾,然后就下楼,和林哲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条路,在认识的那么些天里,他们走了上百次,一路上他们有过争吵,也有过欢愉,更有过互相帮助。 支楚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好。” 林哲望过来:“好什么?” 他抬了抬手,理了理支楚月略显凌乱的围巾,圆润的后脑勺被完完整整地露出来:“你围巾没围好知道不?” 支楚月当然不知道,她扭过头去,眼睛看不到后脑勺,只看见林哲嗤笑的眼睛,她转过头来:“我当然不知道,我的脑袋又不长眼睛。” 这下他又不笑了,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确认过了,后脑勺确实没有眼睛。” 支楚月:……. 被他蹂躏了一番,支楚月才反应过来,林哲什么时候摸她的头摸得那么自然了?而她更是毫无知觉,往往被摸完了才反应过来。 就像是猫儿被摸了头,下意识地舒服了,而后才发现被摸了。 她偏了偏脑袋,让林哲的手落了空,林哲这才发现支楚月被自己惹毛了,露出小刺来,他笑起来:“怎么了?” 支楚月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暖黄的灯光给人的脸庞蒙上一层金黄,又像是加了一层朦胧滤镜,支楚月的眼润润地,好不认真。 林哲的心七上八下等了好一会,眼前仔细认真盯着的人却只板着脸,正经地宣布:“嗯,我要去趟网吧。” 第四十五章 烦人精 两人一次生二次熟,这次光明正大地悠哉游哉地走进网吧的,两人找了角落清净的位置。 支楚月打开贴吧,回头问靠过来的林哲,两人措不及防头对头,发丝粘连在一起,多看一眼,脸红心跳都会出现不正常,支楚月认输般移开目光,惊慌失措地把目光投在电脑上。 “噢,你知道今天中午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引然?被颁锦旗了。”林哲坐回去,有些不明白,“今晚他不是被广播表扬了吗?” “对啊。”支楚月笑了笑,“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一个满怀其他心思的家伙被冠以正义的称号。” 林哲点了点头:“嗯。确实,那看他忍不忍得了别人的夸奖了。” 支楚月点开学校贴吧,首页飘了好几个上百个回复的帖子,一个在猜今天中午女生对宋引然说了什么,帖子中附带了许多宋引然咬牙切齿的照片。 “什么话把他气成这样。”林哲靠过来,气息也靠过来。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也不在乎,只知道这一定是曲由美逼他的手段,她今晚来网吧,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心里的好奇欲,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些天她们做了什么,取得了什么的成果。 她点开上一次她发的帖子,发现里面有很多支持她的人,不少人本就是墙头草,看到反转也就一窝蜂跟了上去。 她一条一条默念着,林哲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也在认真看着。 “大家都是女生,对女生多一点善意好吗?什么淫荡下流也不要往女生身上套了吧?搞来搞去,原来就是场误会啊。” “我和支楚月一个班的,她平时真的蛮安静的,就算大家骂她,她也没有怎么回击,虽然我不了解她,大家嘴下留情吧。” “我是支楚月的朋友秦芯音!你们谁再说支楚月坏话,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件事本来就是莫名其妙啊,怎么忽然发了帖子上来大家都说女生,怎么没人说宋引然,那段时间闹得浩浩荡荡地,向全校宣扬他喜欢支楚月,要追支楚月的不也是他吗?怎么照片发出来,也不见他澄清一下?全程隐身了。(别骂我,我只是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啦)” “楼上说得好,我也想知道,当初不是宋引然追支楚月吗?当时宋引然还和王钰星在一块呢,也没见宋引然人气多高啊,怎么忽然全部都在骂支楚月小三,勾引,人家王钰星又不稀罕宋引然。” “王钰星不喜欢宋引然全校都知道吧,宋引然追支楚月全校都知道吧。其它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支楚月本来就不存在搅合人家感情的行为,大家以后理智点上网吧。” 支楚月一页一页读下来,发现好多人都变得理智不少,甚至楼中有人开始分析他们本身的关系,支楚月看得眼眶都要酸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林哲的眼睛,还是那样纯净清亮,看着她,缓慢伸起一丝笑:“干什么?支楚月,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支楚月嘴硬地回他:“没有呀,我是高兴。” “我再看一点点,就回去了。” “嗯。”林哲有些累了,声音低沉下来反而带着些磁。 支楚月一点下一页,第一条和第一页的画风截然不同:“怎么那么多人帮她讲话?她就是自己贱,宋引然追她还不是屁颠屁颠地接受了?还大晚上在路上对他又亲又抱,现在又来上贴吧委屈啊?好作的女生。” 虽然支楚月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评论,但是现在不一样,她的旁边坐着林哲,林哲也陪她看着这些评论,她心慌了,呼吸也乱了。 理智告诉她应该关掉这个网页,装作无事发生,可是越慌乱越不理智,她呆愣愣了几秒,稍稍眯了眯眼的林哲也察觉到不妥来,看了几个字就急匆匆地抬手盖住她的眼睛。 两人都有些乱了。 靠得太近,慌乱紧张都能被清楚感知到。 林哲的手很暖,又很大,盖着支楚月,她便什么都看不见了,黑暗遮掩了她的视线,耳朵感知却格外明显。 她好似感觉到了他的紧张,气息不稳,也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温暖,再靠近一点,她就要陷入他的怀里。 她抬起手,去找林哲的手,找到了便要用力握住,他们的手又握在一起,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想要这样的握手是沉重气氛的。 她瓮声瓮气地喊着他的名字:“林哲。”承诺着,“我没事。” 支楚月静静握着林哲的手,眼睛眨了眨,她问:“林哲,你手不痒吗?” 林哲作势要将手伸回来,却被支楚月牢牢握住,他头一次认识到支楚月身上也有股韧劲,那股劲儿使得他用了力居然也抽不出手。 “林哲,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林哲顿了顿:“嗯?” “我已经把这段话看完了,你才来遮我的眼睛,是不是太晚了?” “那你把我手松开。” “我不松。”支楚月笑了笑,“我现在忽然觉得我好脆弱,我不想看了。” 林哲被她的笑容和幼稚的行为逗笑:“支楚月,你撒娇耍赖倒有一套。” 支楚月松开他的手,澄明的眼睛露出来:“林哲,你好像总是很担心我。” 林哲下意识反驳:“谁担心你,自恋鬼。” 支楚月也不急:“嗯,我们是朋友嘛。” 她自顾自地说着,也不在乎他前一句还在否认,还在说她是自恋鬼:“但是我一点都不怕。我不怕揭露伤口,我也不怕看到这种言论。” “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有好话吧?我一点都不在乎,不在乎不认识的人怎么想我,怎么说我。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 林哲沉默几秒,伸过手来,不知怎么了总想去碰碰她,摸摸她,安慰安慰她,支楚月乖巧地探过头来,他却不动了。 支楚月一愣,抬头看他,只见他那样笑着,样子甚至有些恶劣,支楚月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林哲,玩弄她的心思浮于表面。 “支楚月,谁说要摸你了?” 支楚月晃了晃头,毫不在乎般开口:“那你还要摸吗?” 什么时候她又掌握了主动权,好似这一个安慰她的机会是她亲自施舍给他的一般。 林哲收起笑,没轻没重地揉了揉她的头,绑着马尾的发顶都被揉成松散散地,要成软塌塌的毛线团了。 “看过多少?”他泄愤似地揉了揉,继而温柔下来,手掌轻轻放在支楚月的后脑勺。 他的臂长太优越,手掌顺着头顶滑下来也能轻轻松松掌住支楚月,再往前一点,甚至就可以将支楚月搂入怀里。 “看了很多。”支楚月实诚地说。 两人此时面对面而坐,膝盖对膝盖,呼吸也要打个照面。 昏暗的环境混杂着人声、电脑杂音和排风扇孜孜不倦的声音,而两人对视时,耳边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只有类似耳鸣的噪音。 些许光透过高处的小窗落下来,笼罩着两人的面庞,林哲那张越长越具有攻击性的脸在她面前一展无余。 他不说话时看起来有些冷,和平时温和的模样截然不同:“很多是多少?” 支楚月完全不怕他绷紧的冷脸模样,反倒要笑起来:“嗯,很多又怎么了?” “林哲,你总爱瞎操心,我现在告诉你有很多,可以改变什么?你能阻止那时的我让我不看吗?” 林哲有些气了,他总对支楚月有些无可奈何:“嗯,关心你被说成瞎操心,我看清了,支楚月,你十足十的小白眼狼。” 支楚月坦坦荡荡痛痛快快地承认了:“嗯,我是白眼狼。” 林哲气得脸白了白,一把叉掉贴吧页面:“说了只再看一条,回家吧。” 支楚月完全没被激到,反而很爽快地起身,朝他弯了弯眼:“好。” 看她那么爽快的样子,林哲隐隐约约又不开心,总感觉情绪支楚月牵着走,毫无办法。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网吧,寒冷冬夜的风从北边吹来,吹起人的发丝衣角,然后灵活地钻入人的衣领,带来一丝冷。 支楚月往林哲旁边靠了靠,要他在前面挡风一般。 城市到处写着离新年还有三天,灯牌依旧亮起,人群依旧嘈闹。他们肩并肩而站,支楚月忽然几个月前的他们也曾肩并肩,却像隔了银河那么远。 支楚月肩膀往右蹭了蹭,林哲被撞了撞,低头看着支楚月的动作,脸上升起一丝迷惑:“支楚月,你想干嘛?” “林哲,我们认识好久了。”支楚月只是抬起眼来,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城市的光。 林哲愣了愣,陷入她的柔软眼神里。 现在说起初遇其实不是件美好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林哲浇了支楚月一脚水,她跑回家脚上沉甸甸的,湿得她脚也有些发酸。 初识的他们也有太多误会,还闹了起来。 只是回忆的滤镜给人平平铺了一层美好的滤镜,让人怀念过去并期待未来。 “对啊。好几个月了吧。”林哲移开眼,不再看支楚月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支楚月摇了摇头:“没有。” 顿了顿,继而问他:“那你知道我们认识多少天了吗?” 他哑然。 他实诚地答道:“不记得了。” 谁知道眼前的小白眼狼又笑起来,坦率地说:“嗯!我也不记得了。” 林哲又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低头,手也要动起来,却被支楚月一个躲过。 “林哲,要过年了。”她陈述道,“我们的第一年。” 什么样的第一年? 两人此时心里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他的手才垂落下来,就听见支楚月有些郑重地承诺:“虽然我记不住我们认识多少天了,但我一定记住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他愣了愣:“你要和我跨年吗?支楚月。” 城市星星点点的光都落下来,支楚月与他四目相对,认真地点了点头:“要。” 她的要,太肯定,就和她的承诺一样,看似脆弱却也隐含坚定的意味。 在她的未来有很多很多年,但至少她此时此刻是斩钉截铁地想着要有林哲。 林哲低头抬手扯了扯支楚月的素白围巾,扯着扯着又起了玩弄她的心思,把围巾往上扯了扯,盖住她的小半张脸,只留了双水润润的眼睛:“再说话,牙齿要结冰了。” 支楚月隐隐约约听出他内涵自己的意思,藏在围巾后笑起来:“牙齿不会结冰的。因为我还没死。” 她顿了顿,严肃地说:“因为,我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林哲抬手,盖住支楚月的头,他的手大得一只手就可以牵制支楚月,支楚月乖乖不动了,只听见头顶的人忍无可忍一般开口:“闭嘴,支楚月。” 她想不通:“林哲,我很吵吗?” 林哲看也不看她一眼:“不吵。就是有些烦人。” “你是不是专门来烦我的,支楚月?” 支楚月眼睛弯了弯,爽快地回他:“是。” 第四十六章 偷听 距离旧的一年过去仅剩两天,高三一班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数不完的卷子不断发下来,学生也不敢有所埋怨,只能埋头苦写。 支楚月又一次抬起头,甩了甩手里的笔,试写几下,笔在白纸上划出断断续续的一条线,一看就知道——又没水了。 支楚月伸手进抽屉拿笔芯,摇了摇笔盒,结果盒里也空空如也。恰好午休,她是打算写完手头上的卷子再吃饭的,结果笔没水了。 秦芯音抬起头了,支楚月挥了挥手里的笔:“去小卖部不?” 秦芯音眼睛一亮:“去。” 她跑过来的速度堪比非洲猎豹,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手挽手扯到门边了,她长长呼了口气:“哎呀,累死我了。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我也好累了,待会直接去吃饭吧。” 两人一路累瘫的无精打采的模样,手挽着手走下教学楼,往小卖部走去。 路过一栋空的实验楼,左转直走,就可以看到学校设置在教学楼之后的小卖部。 细碎的声音在实验楼安静的周围都格外清晰,支楚月和秦芯音隐隐约约听见人争吵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秦芯音有些迷惑:“谁在实验楼吵架啊?吵那么大声不怕人听见吗?” 支楚月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吵架的时候总会让人丧失理智,斤斤计较,自然控制不住声音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被秦芯音嘘声禁止,两个人立着耳朵听了一会,秦芯音紧锁的眉头出现一丝松动:“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对支楚月而言声音熟悉的没几个人,她一向不太在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她实诚地摇了摇头。 秦芯音也不是非要她的答案不可,因为她早就想到了声音的主人:“这么尖酸刻薄的声音,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了。” “谁?” 秦芯音看了一眼她:“你也认识。” 顿了顿,肯定地说道:“王钰星。” “所以,你现在什么意思!”王钰星暴怒地推了一把宋引然,,看他一动不动顽固的模样,更觉得生气,“宋引然,你是不是觉得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宋引然推了推眼镜,平静地开口:“王钰星,你太暴躁了。我只是说,这件事情可以结束了,大家谁也不用再提,让它这样过去不可以吗?” 王钰星嗤笑:“噢,所以现在就成了我里外不是人了?宋引然你倒好,被全校公开表扬,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多正义善良了,对吧?” 她往前走了几步,凑到宋引然面前:“宋引然,你是不是想多了?你以为假的能成真吗?” “所以你要怎么样?走出这间教室,告诉所有人我和你同流合污,我和你设计陷害支楚月吗?”宋引然被激怒了,“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吗?你有没有想过,说出去,你我都得完。” “什么叫你我都得完?”王钰星不屑地眯起眼,“就凭这?” “王钰星,你和我认识多少年了,你心里想什么我难道不知道吗?”宋引然声音低下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声音有些发抖,“够了。你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没有!”王钰星怒吼起来,“什么叫我的目的达到了!从来没有!你看看她,哪有过得一点都不好的样子?” “还不够吗?王钰星,你设计她,也在设计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还当我是傻子是吗?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你就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宋引然发泄出来:“我原谅你,是因为你在我心里比她重要得多,她不过是一个和许知远走得比较近的普通女生,你什么不比她好?王钰星,你到底为什么!” “这么作贱自己!” 王钰星被他喷发的愤怒情绪弄得沉默下来,脸上表情白了几瞬,她抬起眼,眼里的不解、不甘和不可置信轻易可见:“哦,怪不得,宋引然,当初设计支楚月的时候你就爱上她了吧?” “当初是谁逼我的,王钰星?”宋引然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傻子,我掏出一副真心给你,是给你任意糟蹋的!” 王钰星不理他,自顾自地罗列他的所谓的爱上别人的罪状:“宋引然,所以,你送我的糖果里,少了一颗是给了支楚月;你忽然跑出去,是为了给她捡手链;你会送她下课,你会目送她走远。” “哦,你还会担心她,不和我做约定。” 王钰星短暂压抑的情绪又要爆发出来,她近乎嘶吼:“所以!你在说爱我的时候难道没有对她有过半点心思吗?” 宋引然只觉得她不可理喻:“这些都是你希望我做的不是吗?王钰星。” 他一字一顿喊出她的名字,王钰星感觉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虚无地飘起来:“所以,你和她说,你要追她是吗?” 宋引然一愣:“你怎么知道?” 半响,他反应过来:“嗯,王钰星,你果然从来没相信过我。” “宋引然,别把你自己说得多高尚!”王钰星沉沉喊出来,她像一个张牙舞爪的狮子,此时此刻只想要抓人伤人,要把什么填入肚子才罢休。 “随便吧,王钰星。”宋引然顿了顿,“我们静一静吧。” “你休想!”王钰星发疯地扑上来,“我要纠缠你,你死也别想脱离我!” “是吗?”宋引然笑起来,“那我们公开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 王钰星一愣,抓着宋引然领子的手渐渐松下来,宋引然却明白了一切:“王钰星,你果然舍不得放弃。” 支楚月拉着秦芯音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秦芯音手上还拿着手机,她愣了好一会才掐断录音。 两人笔也不想买了,就想找处地方消化消化一下刚刚的话。 过了好久,秦芯音才叹了口气:“人太贪心,最后便会什么都得不到。” 她转过头来:“你说是吧,楚月。” 支楚月点了点,若有所思:“是啊。所以,知足常乐。” 第四十七章 流光 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看清了宋引然的爱而不得和王钰星的欲求不满,忽然觉得纠缠再多也没用了,两人趁着傍晚下课休息时间,拿着录音去找曲由美了。 曲由美约她们在高三教学楼的天台见面,两人到时曲由美正曲着腿坐在栏杆边,看着原边飘着的彩霞和高低起伏的楼盘。 她看见两人来了,便跳下来:“欸,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想快点结束这件事。” 秦芯音点了点头,把手机拿出来递过去:“对。我们录音了,里面有他们亲自设计支楚月的证据。” 曲由美转了转手里的手机,却不急着听,反而悠然开口:“嗯,其实我们也录到了。” “嗯?”支楚月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送锦旗那天呀。”曲由美毫不在意地说,有些嘲讽,“宋引然,一点都逼不了。” “在里面不会是和王钰星的吵架吧?”曲由美眯了眯眼,讪笑。 秦芯音大吃一惊,继而崇拜地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啊。”曲由美笑起来。 “看了他们那么多闹剧,我想,我好像挺了解他们的。” “联想他们在一起的节点,也不难猜到吧。”曲由美抬眼看过来。 秦芯音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苏乐都告诉我了。” “苏乐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秦芯音莫名有些不快。 曲由美有些无奈:“欸,大小姐,苏乐让我帮忙,自然要告诉我前因后果吧。怎么,你连这个也很在乎?” 秦芯音摇了摇头:“我才不在乎他。” “行吧,我可不管你在不在乎,帮完这次忙,他可欠我一次人情。” “可是,要你帮忙的是我们啊。欠你人情的也是我们。”秦芯音提议道,“曲由美,到时候我们请你吃饭好了。” “我可不要你请我吃饭,小丫头。”曲由美拒绝着,脸上升起不明显的一缕笑,“要请也是苏乐请,忙是他要求帮的,可不是你。” “欸,你这人真奇怪,为什么非要苏乐请你?” 秦芯音莫名怒了,曲由美和苏乐什么关系她不清楚,但是能让她一口气答应帮素不相识的支楚月的忙,想必一定很好。 她的语气自然地透露着两人的熟稔,令她心头升起一股来意不明的气。 支楚月拉了拉秦芯音:“没事。你不要我们请,我们也是要请的。我们是一定要谢谢你的。” 曲由美答应得倒爽快:“好啊。既然你们执意要请,那就请咯,你的人情还了,苏乐再还他的人情。” 她跳下来,走到秦芯音身边,她比秦芯音高半个头,身高上很自然地压制住了她,但她总归是温和的,笑意蔓延开来,像是长期忍耐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秦芯音,你气什么?我还没生你的气呢。”她拍了拍秦芯音的肩膀,很快变松开。 她伸了伸懒腰:“算了,不和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计较。明天老地方见,最后一次。” 灿亮的光从天地而落,铺在狭小的天台上,小小一道光路横在天台出入口,曲由美步入那入口,便走入了光里,流光落在她脸庞,缓慢而轻柔地移动着,勾出她强势外表下的温柔退让。 太阳落山前最后的暖和的光把她的影子拉长,却又很快伴随着她不回头的脚步走远。 秦芯音敛了敛眉:“她什么意思?” 支楚月拍了拍秦芯音的肩膀:“没事。” “楚月,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觉得她对我有点冷淡,你还记得你当时的回答吗?”秦芯音顿了顿,“你说,那是因为我们不熟悉。” “可是我想,根本不是这样的。” 支楚月愣了愣,有些冲动破土而出却在最后关头化作长呼出的一口气。 “我看她的眼神,好像讨厌我,又好像在克制着不讨厌我,那眼神,简直把我当笨蛋一样看待。”秦芯音低垂着头,言语之间有些丧。 支楚月拍着她的背的手一顿:“秦芯音,你还想怎么样呢?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们和她就是互不相交的平行线,没有必要为了她,伤了心失了神。” “她不一样。”秦芯音倔强地摇了摇头,带着些肯定抬起头,望入支楚月的眼睛,“她喜欢苏乐。” “嗯。”支楚月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这是你感到不舒服的原因吗?” “是,我能感觉到,毕竟…喜欢是藏不住的。”说完,她又觉得有些失落,对上支楚月平静的眼神,顿了顿,“你早就知道了?” “秦芯音,你也知道喜欢藏不住,但是你有没有发现曲由美一直在克制着对你的想法?” “她知道藏不住,却一直努力在抑制,那就说明她尊重你,她也尊重她自己。所以,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以吗?” 支楚月拉着秦芯音的手,坚决地说:“起码,不要在背后议论她的做法。这是我们最讨厌的行为,不是吗?” 秦芯音靠过来,下巴耷在支楚月的肩膀,支楚月只感觉肩膀一沉,紧接着滚烫的气息便裹入了她衣服里。 “是啊。我最讨厌这种行为了。”秦芯音有些奄了,瓮声瓮气地说着,“可是我控制不住。” “秦芯音,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们好好谈谈吧。”支楚月伸手抱住她,“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她失神地望着曲由美走远的那个阶梯出入口,有些无措,失落得格外明显:“可是,你要怎么帮我呢?” “支楚月,你是骗子。” 支楚月顿了顿,想安慰她,她没有在骗她。可是转念一想,她又确实是个骗子,她也不知所措,对于别人的感情,她怎么帮得了。 “你明明说过,感情这种事,是帮不了的。” 冬日的太阳落得很快,上一秒灿烂美丽,下一秒就被黑暗吞没,仅剩的夕阳光被前方高高的楼顶遮掩,这下,便什么光都落不来天台了。 支楚月叹了口气,安抚地轻柔地拍着秦芯音的背:“总有办法的。” 第四十八章 乖乖女 支楚月这才明白,秦芯音心里藏着秘密,对苏乐的感情也绝对不是单纯地装傻,反倒她比谁都清楚。 她忽然想起秦芯音对她说过的,喜欢许知远、林哲,是不是在麻痹自己? 她叹了口气,秦芯音到底有什么秘密呢?究竟为什么。 她这一路叹了太多气,林哲没法不侧目,他靠过来,低着头,笑了笑:“支楚月,你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吗?” 支楚月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忽然说的是什么胡话:“你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叹气叹了一路?”他伸手没轻没重地拍了拍支楚月的头。 “嗯?”她有些发愣,抬眼望过来,却对上林哲一脸无奈的表情,他也叹了口气。 “你干什么叹气?”支楚月跟上他,眼前的人忽然跑得老快,支楚月跟不上,跑了一会已经气喘吁吁了,只能认命地停下来。 “支楚月,你能不能跑快一点?” “不能!”支楚月匀出一口气,冲着他长长地喊了一声,“我——跑——不——了——了——林哲!” 他笑起来,得逞般眼睛微微弯了弯,跑回来,抓过支楚月的纤细的手腕:“再快一点,就没心思想东想西了。” 一转眼,眼前一闪,忽然眼前的景物都往后退,冬夜的风在耳边呼啸,眼前是少年回头肆意的笑,发丝衣角都被吹起,潮冷的风却吹不散彼此交叠的温度,忽然,一切都被抛到脑后了。 什么烦恼、什么无解的题目、什么秘密。 都随着风,瞬间消失在支楚月的思绪中。 千万在她心里攀缠的情丝在这一刻涌出,包裹住了紧紧不松开的手。 再快点,我也要再快点,她想,再快点,再快点,让我们可以心无旁骛地在一起。 秦芯音兴致不高,大概是因为昨天的事,支楚月也没有逼她,一个人去了饭堂见曲由美。 曲由美见她一个人来还有些惊讶:“那个总粘着你的丫头呢,今天怎么不来?”顿了顿,敛了敛方才外露的情绪,“算了,她不在也没什么影响。” 支楚月面不改色地撒了谎:“她不舒服就不跑一趟了。” 她径直走到一群人留给她的空位置坐下,只是秦芯音不在,就空多了一个位置,一个女生梳着乖乖的刘海坐过来,把手里的MP3递给她:“诺,录音都剪好了。” 支楚月有些惊讶:“欸,你是那天那个女孩?” “你怎么一副这么惊讶的样子。”女孩捋了捋头发,有些骄傲地轻轻笑起来,“除了我们还有谁会这么玩?” 梳着乖乖公主头却是意外地带着不良少女的气息,支楚月也领略过她的古灵精怪和随机应变,不免对眼前的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我有猜到那天的人是你们。”支楚月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MP3,“只是你看起来,很乖。” “别以貌取人啊。”讲着讲着女孩又有些得瑟,“欸,我故意弄的乖乖女造型。” 她含着笑看向曲由美:“都说了,我无论做什么,只要我想做,就可以做得很好。” “知道你厉害了钟可儿,你一件事得瑟那么久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要不要我侵占广播台,让你发言,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假扮乖乖女?”曲由美走过来,轻轻摁了摁钟可儿的头。 钟可儿从她手里挣脱:“不许。我还没玩够呢。乖乖女多好。” 她嘿嘿笑起来:“乖乖女讨人喜欢啊。” 气氛猛地一静,众人忽地都沉默下来。只两秒又恢复如此,支楚月看过去,只看见钟可儿挑衅地抬起眼和曲由美对峙着。 曲由美偏了偏头,语气都虚起来:“随便你。” 窗外晴空万里,楼下常青的老树的树叶被风吹得互相冲撞着,在地上形成移动的光影。屋内,两人眼神却也如树叶般冲撞,最后只留下曲由美的侧影。 钟可儿低了低头,呼了口气:“嗯,那就随便我。” 她靠过来,拍了拍支楚月:“喂,让你来不是让你来发呆的。” 支楚月握着MP3,一脸正经:“嗯,我准备好了,需要我干什么?” 钟可儿笑得一脸无所谓,指了指MP3:“也没什么。让你听听我们剪得可不可以。” 她转过来,抬脚随意地翘起二郎腿:“如果可以,今晚,就结束了。” 支楚月拿起MP3,戴上耳机,宋引然的声音通过耳机线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我故意的!人是我救的,照片是我拍的,帖子是我发的。” “怎么样,满意了吗?你还觉得我正义善良吗?” “今天这么多人看着我才没有对你们动手。不然,你们再纠缠我试试。” “你也要像对她一样报复我吗?” “我不会,只要你们现在立马放我走,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王钰星,你太暴躁了。我只是说,这件事情可以结束了,大家谁也不用再提,让它这样过去不可以吗?” “噢,所以现在就成了我里外不是人了?宋引然你倒好,被全校公开表扬,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多正义善良了,对吧?” “宋引然,你是不是想多了?你以为假的能成真吗?” “所以你要怎么样?走出这间教室,告诉所有人我和你同流合污,我和你设计陷害支楚月吗?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吗?你有没有想过,说出去,你我都得完。” “还不够吗?王钰星,你设计她,也在设计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还当我是傻子是吗?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你就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我原谅你,是因为你在我心里比她重要得多,她不过是一个和许知远走得比较近的普通女生,你什么不比她好?王钰星,你到底为什么!” “这么作贱自己!” 支楚月听完全程,默默把耳机摘下,理好耳机线:“嗯,挺好的。” “是吧,欸,我也觉得,简直太完美了,狗咬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说是不是?”钟可儿靠过来,拿走MP3,“那就这样了。我们吃饭去。” 可是…… 支楚月犹豫着,脑子里的想法都要打起架来,沉默半响,她顿了顿,终于将心里的说法说了出来:“可不可以把后面一段剪掉?” 她缓慢而坚定地抬起眼来,眼睛清澈澄明:“我不想,不想,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了。” 周围的人群一愣,继而笑起来,笑得爽朗,钟可儿爽快地拍了拍她:“当然可以啊。” 第四十九章 广播 “走了。”钟可儿搭上曲由美的肩膀,整个人亲昵第靠着她,“曲由美,还真的要和我生气呢?” 曲由美偏了偏头,躲开她靠得太近扑过来的滚烫气息:“谁和你生气,乖乖女?” 钟可儿撇了撇嘴:“好咯,那不良少女,我们一起去吃饭行不行?” “行。”曲由美轻轻笑着拉长了尾音。 支楚月看见那样真心实意温柔着的曲由美还有些不适应,看见两人的亲密和自然消解的矛盾,她不由得笑了笑。 想来,她们一定是极其情投意合的好朋友。 “喂。”走远了的钟可儿回头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咯。” “新年快乐。”曲由美回头说了一句。 忽然一群人都爆发出来,“新年快乐”此起彼伏,笑声也随之像波浪涟漪传开。 支楚月冲走向出口的那群人喊道:“新年快乐!谢谢!” 窗外灿烂的阳光洋洋洒洒投入饭堂出口处的平台上,被分散的窗户割成了一小块金黄,钟可儿、曲由美和她们的伙伴就这样走出去,迈进光了,一面明,一面暗。 那一瞬间,支楚月忽然感慨万千。 看着她们走进光里的身体瞬间被切出大块的阴影,人脸晦入阴影里,却又在下一刻,在移动的瞬间,将暗转明,暖和灿亮的光照亮她们大半张脸庞。 一个人,有明有暗。 就如同她们给支楚月的第一印象,是那样的不良,让人难以靠近。然而一旦真的靠近了,却一直被炙热的阳光包裹,火热的真心烤化了她的怀疑和忧虑。 “谢谢。”支楚月看着走远的那群人默默喊着。 支楚月一踏进教室,趴着的秦芯音一瞬间感知了她,抬起眼来,眼睛里的好奇和担心穿过几列课桌,直直地越到支楚月眼前。 支楚月升起一缕笑,摇了摇头,冲她说:“没事。” 秦芯音有些情绪不对劲,从昨天开始就闷闷不乐的。下了下午的课,支楚月拉着秦芯音出去透口气,两人牵着手步行在小树林里。 “怎么了?还是很难受。”支楚月拉着她坐下。 一坐下,她就奄奄地靠过来,将脑袋信任地搁在支楚月肩膀:“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我很难受,我不舒服。我提不起兴致。” “秦芯音,其实你都清楚是不是?”支楚月摸了摸她的头,轻柔缓慢地问她,“以前我问你喜不喜欢他,你是不是都在骗我?” “是…”秦芯音嘴皮子颤了颤,“我…我一直在骗你…我也在…也在骗自己。” 她长舒了一口气,扬起一个笑脸,只是那个笑脸太勉强,看起来有些滑稽,她故作轻松:“好了!说出来好多了!” 支楚月扯了扯她的左脸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笑起来很难看…不想笑就不要笑。” 秦芯音气扁了,拍开支楚月的手:“支楚月!你别得寸进尺,不许扯我。” “唉。”支楚月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秦芯音,有些怜爱,看不得她故作乐观的模样,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做才能让目前的情况变得更好。 “芯音…”她很想告诉她,不是每个人每一天都必须开心的,可话到了舌头怎么也出不来了。 这样想,未免也对秦芯音太残忍,算了,她偏过头去。 两人发愣间,只听见教学楼的广播的滋滋声穿过来,正在播放的歌突兀地被切掉,停顿几秒,忽然传出了人声,不似广播主持人的圆润,其声透着怒气,尖酸刻薄冲破广播,到达了每个教室的角落。 秦芯音一顿,哭也轮不上了:“那不是……那不是宋引然的声音吗?” 没过多久,“王钰星”的名字也出现在广播中,随之而来的是王钰星气急败坏的吼叫:“噢,所以现在就成了我里外不是人了?宋引然你倒好,被全校公开表扬,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多正义善良了,对吧!?” 广播给予人的震撼,远比在现场多得多,王钰星的暴躁无能愤怒被无限放大,险些撕破人的耳膜,支楚月有片刻的失聪,眼前的世界闪白片刻。 “诶!”秦芯音站起来,听了几秒,有些不可置信,“这不是……宋引然和王钰星的声音吗!?” “是……”支楚月有些惊了,藏在皮肉之下的心脏狠狠跳动几下,分不清是震撼还是激动或是其它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支楚月设想过这段录音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从传播,也许依旧是从贴吧那个老地方,也许是某一天出现在某人的手里然后开始大肆传播。 可是她从来没想到,也不敢想,这样的录音会通过大喇叭,传递到每一间教室,到达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让人无处可逃,羞愧后悔脸红都无能为力。 因为,一旦播出,已经来不及了。 这段录音在全校引起了大规模的讨论,支楚月和秦芯音回到班时,一向安静沉默的一班此刻居然也有些热闹。 同学们分成几圈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当然随着支楚月踏入教室,一切热闹的争论都化为异常的安静,同学们都分散开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秦芯音拍了拍支楚月,信誓旦旦地安慰她:“没事啦。” 支楚月和她对视上,又平添了些许无奈,明明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却还逞强安慰她,她扯了扯嘴角,笑着:“嗯,没事的。” 冬季的夜晚浓黑得像永远摊不匀的墨,支楚月抬起眼望过去,黑漆漆的天空连一朵漂浮的云都看不见,月亮弯弯像镰刀,薄弱的月光此刻连清冷地照到地上都不能够。 支楚月抬脚想踩上自己的影子,都是徒劳,北半球的冬天连影子都被拉得长长地,冬夜也长长的,人的思绪也长长的。 忽地,有一人站在路灯下,光影交错,阴影埋住他的半边身子,却又随着他的奔跑、跳跃,消失在光里。 林哲跑过来,气还没匀过来,急得要开口:“支楚月!” 支楚月抬眼,撞入他的眼眸,那里面的担心、着急扑过来,一瞬间将她强行伪装的无所谓击垮。 她朝他的方向跑去,一如他跑过来时的模样。 第五十章 依靠 支楚月险些扑进他的怀里,可她极力遏制着自己的脚步,才勉强在他面前稳住了。 林哲伸手过来,要扶住她,手握住她细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臂,五指手心也要隐隐发痛:“你没事吧?” 支楚月弯着腰,还不站起来,才走了几步路就累得喘不过气,闲着的左手拉住林哲垂落的蓝白校服外套,好似要借此借力,才能重新匀好气一般。 “支楚月,你跑什么?”林哲看她这样难受,忍不住气起来,“跑不了还要跑。” 支楚月笑起来,丝毫不介意他的生气和指责,却还是对他顶着嘴:“林哲,那你跑什么?” “难不成我碍着你找谁了?” “小白眼狼,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急急忙忙跑来找的不就是这个没良心的吗?”林哲把她拉起来。 支楚月直起身,这会又嘻嘻地笑起来,先前的浮于表面的苦楚一扫而空:“知道了。” “不怕了?”林哲看着她挺直了腰,纤细的手臂还握在他手里,她身上的肉少得可怜,握起来握不满,一点都不舒服,可他只是顺着她的手臂移动片刻,便不动了,“笑什么有那么开心?” 支楚月问他:“什么怕不怕?”顿了顿,又要回答他的第二问题,摇了摇头,“不好笑。” 支楚月真觉得林哲莫名其妙,这会又沉默不说话了,好一会才见他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哦。是我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支楚月试探着问出口,“和我有关吗?” 林哲松开她的手臂,腾出手来,食指推了推她的额头:“和你没关系。” “哦。”支楚月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来,“那是我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问出口来,林哲才发现这句话的似曾相识。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之间又被支楚月掌握了主动权,他有话说不出,整个人憋屈起来。 “我想多了。”支楚月重复一遍,却不说是什么,只迈开脚步往前走,走出了校门,走进昏黄路灯笼罩着的小巷。 林哲急性子,追上来,拉住支楚月的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看不得支楚月不说话的沉默模样:“支楚月,你装神弄鬼什么呢?什么想多了?和我有关?” 他一连串问题问出来,看着支楚月低着头只注视着他拉着她的手,他猛地反应过来,明明已经握过好几次,此时此刻,却做贼心虚般被烫得松开了手。 “干嘛?”支楚月抬起眼,默默看向他那反应过激而松开的手。 “我问你干嘛呢?你怎么又来问我?支楚月,你是不是存心来气我?”林哲顿了顿,叹了口气,“算了。和你生什么气。” “算了。”支楚月收回眼,置气地迈开腿。 “什么算了,支楚月,不能这么算了。”林哲气急了就把她拉住往回拉,支楚月绕了一圈,被他拉扯回原地,险些扑入他的怀里,两人的气息又近得交融起来。 支楚月意外地没有反应,顿了顿,反应几秒,笑起来,颧骨被笑意牵扯升起来:“对啊,我们不能这么算了。” “真的和我没关系吗?”支楚月问,抬起眼来和林哲对视,眼睛定住他,手伸过来拉住他的衣角,让他眼神、或是整个人都逃不了了。 林哲妥协地败下阵来:“有。” “和你有关系,行不行?”林哲叹了口气,“我真的服了你了,支楚月。” “行。”支楚月笑着回复他,她蹭了蹭林哲的衣角,“和我有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林哲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今天的广播没听吗?不怕吗?” 支楚月不动了,林哲的手握住她,温度一丝不少地传递过来,暖和得手背要烫起来。 林哲见她又不出声了,捏了捏她的手:“支楚月,你发什么呆呢?” 他歪下头来,想与支楚月平视,只是支楚月微微低着头,他又比支楚月高了一个头,这个操作做起来比想象中的难太多了,他微微叉开腿,不再想着看清她的面部表情,只是低下头来,喊她的名字。 “支楚月。”林哲喊着,“支楚月。” “怕啊。”支楚月这才抬起头来,他的尾音刚落,她就急不可耐地接上,“我怕的。” “我一个人是怕的,但是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林哲一顿,对上支楚月的眼睛,水润清澈,清纯透亮流动在杏眼里,她表情虔诚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星星点点的光都落下来,路灯的昏黄笼着人的脸庞,眼前人眼前的景都朦胧起来,旧得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电影画面。 支楚月动了动手,松开了他的衣角,握得太久,手心都有了潮湿的感觉。林哲被她的小动作惊醒,仿佛刚刚因为那句话陷入震惊沉默的人不是他。 他的慌乱紧张太明显,还没来得及用什么话语找补丁,支楚月就笑起来:“因为,我想,我的朋友来了,我就不怕了。” 林哲抓住了字眼就往上套,顿时松了口气,什么也不想了:“对啊。我们是朋友。” 然而真的是朋友吗? 林哲不自觉看向那处,支楚月的手太小,被他紧紧裹住,两人丝毫没感觉一般,交叠许久,甚至忘了一开始交叠的原因。 他松开手,支楚月便收回她的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两人走着走着,林哲忽然想起什么,想起支楚月小小的一张脸抬起来,好奇地问他,什么怕什么。 “支楚月。”林哲喊住支楚月。 眼前的人有些得逞地笑起来,林哲一下悟了:“小骗子。” 支楚月无所谓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不说你说谁?”林哲跑上来,搭上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掰了掰,怀里热烘烘的,“支楚月,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也压根没怕过?” 支楚月温顺地承认:“嗯。我是小骗子。” “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怕?”支楚月窝在他臂弯里,弯了弯眼,“林哲,你不觉得你有些草木皆兵了吗?” 林哲不认:“支楚月,你讲话文绉绉的谁想听?” “嗯。那我下次继续通俗点骗你。” “没有下次。”林哲恶狠狠地回她。 他用力环住她,支楚月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对他而言是在惩罚她,对她而言却是奖励。她不动声色地往里靠了靠,呼吸也要靠在一起。 第五十一章 宣战 支楚月猜到宋引然或王钰星是会来找自己的,但没想到会那么快。广播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宋引然就让人送了纸条过来,要和她在小树林见一面谈一谈。 支楚月把纸条撕掉,跑到秦芯音跟前:“芯音,你有没有带手机?” 秦芯音一脸戒备:“你是间谍吗?”说着,把手伸向了课桌里的书包。 “不是,他让我见面,说要讲清楚。” “讲什么讲,还有什么要讲的。”秦芯音一把抽出一个套着黑色软壳的手机拍在桌子上,“拿去吧,注意安全。” “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好。”支楚月弯了弯眼睛,“谢谢芯音。” “不用我陪你吗?”秦芯音托着腮,“支楚月,你一个人行吗?” “我一个人为什么不行?” 支楚月小心地解开手机,打开通讯录,愕然发现上面一列整齐的“秦芯音1”、“秦芯音2”……直至“秦芯音10”,支楚月下巴都忘了收。 两人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十万八千里,支楚月看着这荒唐的一列联系人:“那我打哪个?” “随便打。”秦芯音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招呼她低下头来,给她看她的包,黑乎乎一堆手机。 支楚月:……. “你带那么多手机干嘛?” “防患于未然嘛。”秦芯音叹了口气,忽然看过来,表情有些凝重,“加油哦。” “真的不用我陪你?” “不用,我一个人也可以。”支楚月拍了拍她的头,“看你最近精神也不怎么好,午休好好休息,知道没?” “知道了。”秦芯音略略嘴,忽而笑起来,“支楚月,你真啰嗦。” 支楚月想反驳些什么,只听见秦芯音趴着桌子,含着笑意承诺:“不过我喜欢。” 支楚月升至喉咙的一口气又吞下去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支楚月将手机打开录音,然后揣在兜里,还有些做贼心虚,有些担心被发现了,事实上,是她太缺乏经验,冬天厚厚的棉服足以将手机完全遮挡掉。 可是当她措不及防撞上迎面走来的人时,还是担心心虚地第一时间躲到一边,右手紧紧护着衣服口袋,这时隐隐约约的熟悉的气息才滞后般钻入她的鼻尖。 太熟悉了。 支楚月错愕地抬起头,对上站在不远处的林哲的眼神,带着侵略性直勾勾地盯着支楚月,带着些不解,扫了一眼她,最后视线落在她那只口袋上。 “你怎么在这?”支楚月有些惊讶,这会松了口气,“吓了我一跳。” “支楚月,谁吓谁一跳啊?”林哲走过来,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刚刚怎么有个人跟做贼一样跑下来,我还没来得及躲呢,就被撞到了,差点摔了都。” “哦。那不好意思,是我吓到你了。”支楚月不动声色地移动半步,“我要走了。” “去哪?怎么那么急?”林哲拉着她往墙边靠,双手环着她的肩膀,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交换温度,呼吸也要交换起来。 支楚月一和他靠得太近,就无法抑制地呼吸不良,心跳脸红什么都不受控制,再这样下去,到时候和宋引然谈话,她都不确保自己还可以保持清醒。 她半推着林哲:“你别靠那么近。” “热。” “热什么?”林哲总算拉开了些距离,看了外面的北风呼啸,“你不舒服?” “不是!”支楚月想,这家伙怎么那么烦,说什么也不是,“我要走了。你来高三干嘛?” 他这才一副想起正事的模样,彻底松开了支楚月,退后几步:“对哦,我来送东西。” 支楚月松了一口气,迅速调整好情绪,扬起一个笑:“那你快去吧,我走啦。” “喂,支楚月!” 林哲叹了口气,掖了掖她的衣服,轻声提醒道:“手机露出来了。” 支楚月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把手机往里塞,却只见林哲脱下校服外套,二话不说地披过来,刮起一阵阴冷的小风,吹动着支楚月耳边的碎发。 下一秒,一件大而宽松,环绕着林哲气息和温度的外套就套在了她的肩头上,林哲干巴巴地喊着:“手伸出来。” 支楚月愣愣地像个木偶被摆布着,两只衣袖穿了进去,林哲微微弯下腰,伸出来手来将拉链拉到最顶上,只露出支楚月那双还发懵的眼睛,此时傻愣愣地盯着林哲。 林哲敲了敲她的额头:“笨蛋。” 她此时此刻确实像个笨蛋,穿着不合身的校服,宽松得太多,纤细的身肢藏在下面,只露出巴掌大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别扭。 “哦。”支楚月开口,“我是笨蛋。” 林哲被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傻态笑到,忽然又觉得这样的傻态太短暂又太少,怎么突然就不舍了,想说些调侃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嗯,快走吧,笨蛋。”林哲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小心别搞砸了。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好奇我要去干什么吗?”支楚月问。 “好奇啊。”林哲回答她,“我好奇又能怎么办?难道我好奇你就会告诉我吗?” 支楚月笑起来:“嗯,确实不会。” “好啦,我真的走了。”支楚月朝他挥了挥手,“那你快去送东西吧。” “知道了。”林哲看着她,“我的校服外套,记得毫发无损地还给我。” 支楚月顿了顿,继而笑起来,眼睛弯弯,清纯可爱流露出来:“嗯。我会的。”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无论如何,一切都该结束了。 支楚月跑下楼梯,穿过教学楼前的空地,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却被年老的树木的叶子切成圆而小的光斑落在地面上,切割出边缘叶子的形状。 支楚月跑向他们约定的地点——小树林。 她的心里从来未有过的充盈,勇气、友谊、爱意充满着她,她握了握拳头,停下来,冲着坐在长板凳上发呆的宋引然,宣战般开口:“宋引然!” “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五十二章 争论 四周寂静无声,支楚月的声音仿佛让周围的空气一滞,只几秒,又恢复了生气,叶子被北风吹得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宋引然坐在长凳子上反应过来,一声嗤笑,望过来:“我猜的果然一点都没错,是你搞的鬼吧支楚月?” 支楚月不搭理他的话头,只是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还要装到什么!”宋引然被她无所谓、置身事外的态度惹怒,“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果然像钟可儿说的那样,他一点都等不得,逼急了就会胡言乱语,支楚月微微笑起来:“我要装什么?” 顿了顿,有些迟疑:“你说的是昨天广播的事情吗?” “真的不好意思,昨天的事情我也很意外,我甚至没想到,我前脚刚刚发帖告诉大家我对不起你,下一秒你就向全世界公布你是故意设计我的,是谁在装?” 支楚月苦笑着:“宋引然,你有没有搞懂,装的人是你,获得全体同学赞扬,但是造假的也是你,你对不起我,但你更对不起那些真心实意相信你正义善良的人!” 支楚月喊出来,她还是头一次在陌生人面前情绪爆发得如此强烈,喊得面红耳赤,过于投入,过于有感染力,好似把她这些月受到的委屈、不满都宣泄出来。 “宋引然,你太没格了。”支楚月顿了顿,“起码,欠我一句道歉。我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你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宋引然崩塌了,比起被曝光所谓的“罪行”,躲在暗处的敌人更可怕,他失神地喊:“所以,真的不是你干的!?” “宋引然,你设计我的时候是不是就觉得,我永远没有能力反抗你。”支楚月冷笑一声,“在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和你争?” 支楚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平静的面皮下,实质手都在微微发抖:“怎么?以为是我,就可以随意拿捏我,随意控制我,设计我,帮你澄清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是吗?” “宋引然,你这么能这样?” 她都要哭出来,太委屈了,她一直都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过是权势的附属工具,只是当现实赤裸裸地告诉她,她任人宰割时,还是不由自主萌生出一丝抗意。 “很遗憾。”支楚月嘴皮子微微发抖,连发音都颤巍着,“那个人不是我。” 说完,忽然又有种快意,宋引然坐在凳子上低垂着头,落魄不堪,连影子都透着失落无措。 许久,宋引然叹出一口又苦又涩的气:“支楚月,你赢了。” 支楚月愣住了:“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约。” 宋引然自顾自地说着:“十月份的时候,我和她有个约定,让你喜欢上我,让你和我在一起。” 支楚月吃惊地看着他:“你们疯了?” 她知道宋引然和王钰星在设计他,却不知道事情可以拉回到两个月之前,在她不知不觉之中,有些人已经把她当成了靶子,任由别人算计。 长达两个月的算计。 在她印象里她只是个不上不下的普通人,一个和许知远勉强说得上几句话的普通人。 支楚月已经气到嘴唇发抖了,堪堪忍住没有挥起拳头去揍他。 “我和她赌,我会成功的。”宋引然笑了笑,“你别生气,我也是受害者。” “所以呢,你现在来博取我的同情吗?”支楚月冷笑一声:“你们的事牵扯到我身上,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控诉。” “她喜欢许知远,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我没想到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我会输给许知远。我以为我们会顺其自然,高三结束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可是,我没想到最后会突然闯入一个许知远,我们开始无休止地吵架,因为她喜欢许知远,她得不到,就要逼我,因为我喜欢她,我做不到看她痛苦难过,我帮了她。” “她逼走了苏真真,却发现他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你,她跟踪你,发现你已经融入他的朋友圈,那天晚上她生了很大的气,一边气又一边哭,连我也不见,我就站在她楼底下,看她爱得发狂,我却无能为力。” “暑假她闷在家里,走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宋引然,你喜不喜欢我。我说喜欢啊,我一直都喜欢,我很坦然,可接下来我后悔了,她利用这个筹码,逼我,把你们分开。她说,你做到了,我们就在一起。” “可我明明明白,这样只会让她离我越来越远,可看见她被摧残得没有了生气的眼睛,我妥协了。” 支楚月沉默地听着,宋引然突然扭头,像是从回忆带给他的苦痛中暂时脱离出来:“欸,支楚月,我当时看着你的眼睛,突然发了疯,想着就这样吧,放弃对王钰星的爱,正式追求你也不错,毕竟你是个不错的女生。” 支楚月皱了皱眉:“但你很快又后悔了,你放不下。” “是,我后悔了,要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你问我是不是知道那天的事情,我撒谎了,我猜到了是王钰星的谎言,但我还是去了,因为我怕她会对我失望。” 宋引然自嘲地笑了笑:“我很惨吧,喜欢了那么多年换来一个这样的结果。” 支楚月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竟然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们自作自受怪得了谁?那我只能祝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宋引然脸上升起一丝羞愧,却不明显,半响才憋出一句话:“嗯……谢谢。” “我不会可怜你,也不会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如果你今天和我说那么多是因为你心里不安心,那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们。”支楚月一字一顿地看着他憔悴发青的脸说,顿了顿,接出下半句:“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支楚月,你真冷血啊。” “我冷血?那你们伤害一个和你们感情纠纷毫无关系的人的时候不冷血?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受害者!你算什么受害者!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受害者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被你们辛辛苦苦算计两个月!只有我一个人被卷入舆论暴力!你有什么资格啊,宋引然。你要让我为你的懦弱不甘买单?我只是不原谅你就在这纠缠我,你算什么男人!” 支楚月回想起这段时间就会觉得浑身难受,细细长长的针在不知不觉之中插入她的皮肉, 而她才后知后觉地觉得痛。她冲着他说,本来还能勉强克制情绪,后半段却在她无意识地喊了出来。 她太痛了,痛得好像失去了知觉,眼泪却在情绪溢满中放肆地流出。 第五十三章 一个拥抱就够了 支楚月呆坐在凳子上,宋引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堪称狼狈地走了,她拿出手机将录音摁了暂停,她的思绪在那一刻也停止了,只有绵密的窒息和痛感不断涌上心口。 她的世界在那一刻也停止了,树叶摩擦漏出地面上凹凸不平的齿轮状的光斑,她一低头便只看见满地的细小圆点,随着风在地上来回移动着,仿佛在倔强地呼吸着。 她的眼睛被水汽染得雾生生的,整个人变得潮湿难耐起来,她收好手机,抬头抑制着往下流的眼泪,手背擦过眼泪流淌的地方。 只是在她低下头,想让一切回到正轨上时,视野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用近似悲悯的眼神望着她。 他就站在明暗交界处,缓缓地张开双手,笑起来:“要不过来让我抱一下?” 支楚月一愣,恍若所有的光此时此刻穿越界限都落在了他身上,支楚月基于趋光的本性跌跌撞撞地望他那里跑。 光又多又亮,像是虚幻一般,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奔过去,哪怕海市蜃楼又如何。 虚化的光圈在握住那一瞬间转虚为实,温暖一丝丝通过紧贴的皮肤传过来,支楚月圈紧他,刚刚她太害怕跑过来抱得太紧,这会已经松不开了,也害臊不得了。 林哲被她冲过来紧紧抱住的劲儿撞得望后退了半步,手却还是牢牢地抓住她了——抓住了此时此刻脆弱敏感,流露出易碎感的支楚月。 她抱得太紧,好像把什么委屈难过都倾注在这个怀抱里,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回抱住她。 她太瘦,哪怕穿着厚厚的棉服,手指轻轻一压,底下的瘦弱全被勾出来,瘦得连抱都抱不紧。 她的眼泪止不住,林哲默不出声,骨节分明的手却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的眼泪会弄湿你的衣服吗?”支楚月窝在他怀里,气息一断一续地,她还没从哭里缓过来,躲在温暖的怀里好似又有了哭的勇气。 “会。”林哲干巴巴地喊,低头看她,此时此刻忍着反而抽泣得更严重了,顿了顿,语气柔和不少,“不许哭了。” “那你还要抱我吗?”支楚月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他,微微偏了偏头,手就抓住了那卫衣带子,说是要够了温暖,却又时时刻刻在紧握着不松手。 林哲被她摩擦的手弄得心痒痒:“那你想不想?”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支楚月理所当然地开口。 对啊,他们是朋友,抱一抱互相安慰一下没什么,可林哲顿了,反应过来自己的失常之后却不能安然接受这个借口了。 他低了低头,手抬起来没轻没重地揉着支楚月的头,好似要把心里的烦闷都宣泄出来。 这是支楚月很久之前就知道的事情,当林哲第一次摸她头时,眼神里充满了悲悯,那是对她的可怜同情。 她想要却又不想要只是这样。 到了后来,什么时候她已经能习惯他的触摸,甚至于……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隐隐约约传递的情绪。 烦闷的、喜悦的、生气的。 支楚月摇了摇头,蹭了蹭他的手心,抬起眼来望着他:“你听到了?” “听到了多少?” 林哲手心都被她蹭得发痒,微微拢了拢手心,柔软细发缓慢而温柔地入侵了他。 他微微叹了口气:“你希望我听到多少?” 支楚月倒是认真地思考起来:“我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希望你什么都知道。” 林哲低头看她,不解描在眉头,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低:“那你到底是希望我知道,还是不希望我知道。” “知道。”支楚月靠过来,她的手不管不顾地环着林哲,怕他跑了怕自己落了空,“是真的不是梦,你也可以有心疼我的理由。” “我是不是很可怜?”支楚月轻轻地开口,“我被人欺负了,林哲。” “你是不是就会可怜可怜我。”支楚月要哭出来,她太痛了,痛到一闪而过的宋引然的话语都可以把她刺痛得麻木。 “你是在可怜我吧。”支楚月自顾自地说着,“所以你才会要安慰我。” “支楚月,我不能可怜你吗?”林哲低声说道,“我不能安慰你吗?” “你要可怜我。”支楚月笃定地说。 哪有这样肯定的语气?怎么可以那么地理直气壮? 可偏偏也是,林哲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在叶缝落下的阳光下对视,只一眼,便如同周围的世界被虚无静止,那一刻,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牵挂。 支楚月的眼睛总多情,楚楚可怜的模样,林哲抬手盖住她的眼睛,只有些许光透过指缝,其余什么都不见了。 林哲的气息一丛一丛的:“支楚月,现在不许再装可怜了。” 顿了顿,补充:“我真受不了了你。” 支楚月这才升出一点笑意,听着他熟悉的声音,心又被填得满满当当,连悲伤的余地都没有了。 支楚月松开他,从他怀里退出来,郑重其事地宣告:“好啊。” “我好多了,林哲。” 两人呼吸近得交缠糅合在一起,彼此呼吸扑鼻,带来潮热感,这才后知后觉刚才他们不仅抱在一起,还温存地在寒冷中互相汲取温暖。 冷风这会吹过来,竟然让人觉得冷,不由自主地发颤,牙齿抖动起来。 “支楚月,我都听到了,全部。”林哲伸手扯了扯她歪歪扭扭的校服领子,那双眼角钝圆的眼睛看过来,也没有丝毫波澜。 太坦荡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知道也可以,不知道也可以。 “我能帮帮你吗?”林哲试探性开口问道。 却没想到支楚月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要。不能。” 林哲急性子,听不懂她的话:“为什么?” “不要。”而她只是依旧摇摇头,强调着,“我不要你不忙。” 她微微偏了偏头,抬眼望着他,杏眼弯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明媚灿烂:“林哲,你已经帮了我了。” “你给我的拥抱,已经够了。” 第五十四章 了结 冷风吹得叶子沙沙作响,树荫下对面而站的两人却沉默地望着彼此,漏下来的光斑投影到林哲的脸上,他微微偏头,光便落到了眼睛处,带着太多情绪的眼睛,此时却什么情绪都分辨不出来了。 他的半张脸晦晦入阴影,连利落的脸部线条都被衬托得更为锋利,阴沉得像阴阴发冷的北风。 只沉默半响,林哲妥协般叹口气:“随便你,说不过你。” 支楚月柔和地弯着眼,以往清冷的模样一扫而空,倒显出一些温柔可爱出来:“你要生我的气吗?因为我不想让你帮忙?因为你觉得我花言巧语?” 林哲睨了一眼她,却没有说话。 支楚月向他跨了半步,近到几乎脚尖碰到脚尖,呼出的气息都要扯拉成丝,变得粘连滚烫。 “林哲,你不觉得你帮了我很多很多吗?”支楚月顿了顿,“你总是在帮我,可是我不想这样。” “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帮我,我只会躲在后面,看着你们为我着急,事实上,我明白,我一直都清楚,你们一定也在期盼我。” “期盼着有一天,我能够拥有独当一面的勇气。” “对吗,林哲?” “不是。”林哲开口反驳,“支楚月,你别以为你猜得很对了。” “可是…”支楚月心里琢磨着,自己的回忆是哪里出了偏差。 下一秒林哲的手就伸过来,没轻没重地拍了她一下:“支楚月,那你给我说说今天的我是昨天的我吗?” “你这是谬论。”支楚月心想,当然还是你,可是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自己之前靠在他背上的一些胡言乱语,脸忽然烧起来。 “你抄袭我。” “嗯。对啊。”林哲坦坦荡荡地回答她,“我变卦了。” “以前的我不代表现在的我,懂了吗?”林哲叹了口气,“以前我劝你要面对,我后悔了。” “林哲……” 后悔了。 后悔是什么意思?支楚月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心脏怦怦乱跳,快到要跳出来,她低下头极力遏制着自己反常的表现,到了嘴边就只剩下那声缠绵的“林哲。” 其他话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是啊,他希望她拥有勇往直前的勇气,却又担心她撕裂当前的自己会受伤。 她抬起眼,眼睛水润晶亮:“你是在担心我吗?” 林哲偏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神了:“笨。” 支楚月眼睛弯了弯:“嗯。” 林哲这下没忍住了:“真笨?说你笨也没反应?” 她伸出手来,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也后悔了。”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有什么后悔的?” “你帮帮我吧。”她笑着说,简直和先前斩钉截铁说不需要帮助的人两个样。 “烦死了。不帮你。”林哲推开她,迈开步子,“午休了。别想那么多,好好睡觉好好学习知不知道?” 支楚月点了点头,听到他不帮的回答也不急,还展开着笑颜:“嗯。” 她跑出来,过了半响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林哲的衣服,她急急忙忙地脱下。 她脱下衣服还拿在手上,朝林哲跑过去,喊住他,林哲脚步一顿,支楚月已经飞快跑到他身边了。 她踮起脚尖,气还没匀好,扑出的气又重又乱,就这样把衣服艰难地披到林哲的肩膀上,她这才松了口气:“物归原主了。” 林哲比她高太多,方才帮他披外套不过几秒,把手放下来,居然产生了一股绵密的酸痛,支楚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一抬起眼,发现林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外套被她披得歪歪扭扭的,她什么酸也顾不上了,伸手去帮他理外套:“手伸出来。” 林哲别扭地伸出手:“我自己来。” 支楚月不搭理他,反而强制拉着他的手钻入衣袖中,两只手都去到该去的位置,她才大功告成拍了拍他的衣服:“不能我一个人做笨蛋。” 林哲还没反应过来她在翻旧账,就听见她絮絮叨叨地:“你的卫衣帽子也乱了!” 她迅速帮他拉上拉链,却不能够像他当时那样自然,他低下头来,鼻息扑过来,手指的关节仿佛都要被熏得滚烫了。 “什么笨蛋?”他一说话,支楚月指节烧得更加滚烫了,连带着脸也微微红起来。 她脑子里的想法太多,对上他的漂亮眼睛和浓重气息,简直束手无策,只有缴械投降。 她有些恼羞成怒了:“你刚刚喊我笨蛋忘了吗?” 他笑起来:“你自己也承认了。” 她偏了偏头,走到他身后,拉出被藏在校服里面的卫衣帽子,还是暖和的,她一时间舍不得松手了,犹豫了几秒。 站在眼前背对她的林哲忽然转过身来,低下头来,两人近得鼻尖险些碰在一起。 “支楚月,你在背着我干什么坏事?” 支楚月有些窘迫地收回手,指腹还留着暖意,脸上也有些做贼心虚的神态:“没啊。” “你的卫衣帽子乱了而已。”她又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话。 就在这一刻,支楚月清晰地捕捉到一种新奇的自我感受。 她乱了,因为太喜欢,乱得呼吸、语言都变得有些异于常人。 “我走了。午休了。” 她逃一般地走了,趴在桌子上却还没有反应过来,手缓缓覆上心脏的上方,跳动得太厉害,轻轻一碰就能感知到不正常的频率。 “完蛋了…”她埋在课桌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什么完蛋了?”秦芯音靠过来,抓住了支楚月的什么秘密让她此刻笑得有些灿烂。 支楚月被抓包了又手忙脚乱一通,把手机直接拿到桌面上,沉默一会,忽然发现不能那么光明正大,又把它塞回了课桌。 秦芯音笑得更开了:“支楚月,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啊?”手忙脚乱的支楚月顿了顿,“有…有吗?” 秦芯音一手撑着下巴,看透一切的表情望过来:“你脸好红,支楚月。” “哈哈哈哈,有点热,你不觉得吗?” 秦芯音冷血无情地戳穿她:“支楚月,你是不是真的,铁树开花了!” 说完又有些激动,笑起来:“喂,终于肯承认了?” “你对林哲。”她顿了顿,“是真的心动了吧?” 窗外树叶摇曳,天空晴朗得一片白云都没有,清澈透亮的光洋洋洒洒地从窗户飘进来。 “笨蛋。”秦芯音笑起来,“我早就知道了。” 她泡在光里,无所谓地说着,好似这不是戳穿什么令人羞耻的秘密,只是进行的一次平常的交流。 支楚月的脸红起来,有些傻态,和平时清冷疏离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她呆呆地捧着脸,钝圆的眼睛睁得有些大:“真的很明显吗?” 秦芯音眯了眯眼,被她那思春的模样笑倒:“很明显!” “哦。”支楚月忽然冷静下来,想起一些什么,两个月之前秦芯音还兴致勃勃地和她说要追林哲,现在怎么可以做到那么平静地面对……. 关于她的细枝末节都涌入脑海,支楚月细细地分辨着,自始至终秦芯音的情绪都被苏乐牵拉着走,可她却从不承认,甚至从不吝啬对除了苏乐以外的人表示爱意。 难道先前的示爱都是假的吗?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 她叹了口气望过去,恰好对上秦芯音百般无赖看过来的眼神,她好似一眼就能看穿支楚月心里的想法,简直是恩赐般开口:“我早就不喜欢了。” 支楚月的气松到一半却怎么也松不下去了,半口气吊在喉咙,支支吾吾最后只化作两个字:“好吧。” 在这件事情上,秦芯音的聪明灵敏简直和先前的她截然不同,支楚月犹豫几秒,还是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秦芯音托着腮,依旧笑着:“欸,支楚月,我心事多着呢。我还在忧虑今天晚上吃什么,这算心事吧?” 那丝笑太牵强,就像是机械的脸部扯拉运动,破绽百出,支楚月看在眼里,却没有开口再问什么,只是配合着回答她:“算,当然算。” 下了晚自习,班里久违出现了一阵躁动,有些人冲出了教室忽然回头,展露笑颜大方地冲班里的人喊:“新年快乐!明年见!” 还在班里坐着或站着收拾东西的人配合地笑起来:“明年见。” 支楚月往窗外望去,漆黑的天边挂着一轮弯月,好似挂在树梢上,稍稍照亮叶尖,随着北风光影也摇曳着,她不由升起一丝笑。 内心充盈着期待,同时还有数不尽的感叹。 秦芯音在她眼前站定了,笑了笑,却有些牵强,看起来兴致不算很高,拍了拍支楚月的肩膀:“明年见。” 支楚月猜想她心里大概还郁结着心事,只是到底是什么终究是不明朗地,她点了点头:“快回家吧,苏乐已经在等你了。” 两人望过去,身材欣长的苏乐正靠在栏杆上,走廊的白灯扑在他侧脸,照得脸上的细小绒毛也微微发亮,倒是耀眼得引人注目。 秦芯音心情忽地低沉下来,看着不远处那人沉默几秒,转过头来与支楚月对视,像是要捉住什么,甚至近似于破釜沉舟地问:“支楚月,你要和我去看烟花吗?” 支楚月一愣,她的手已经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她的手很冰冷,冷得支楚月当即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回握住她,才发现她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支楚月疑惑,“你很冷吗?” 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已经生硬得半点其它情绪都没有了,低落像奔流不息的海瞬间吞没了她,激发的浪潮打到支楚月脸上,回首,才发现她的心也跟着潮湿了。 支楚月捏了捏秦芯音的手,想让情绪失控的她冷静点,可怎么做得到呢? 是怎么样悲伤的情绪才能在瞬间感染她。 “今晚我没空,芯音。”她顿了顿,有些不忍,“今天宋引然来找我,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了,解决了,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不想把这件事情带到明年。” “我想把它彻底斩断了,再也不想了。” “好。”秦芯音抽出手,勉强地升起一抹笑,脸色太过苍白,灯光下有种要碎掉的错觉。 支楚月拉住她,提议着:“烟花什么时候结束?你和我一起走吧,等我处理完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烟花,好吗?” “不要。”她拒绝道。 “你说得对,楚月,我要彻底把它斩断了,再也不想了,趁着今年,趁着……明年还没来到。” 她歪了歪头,笑容灿烂,只是不再明媚生动,她转身像蝴蝶一般轻盈地飞走了,支楚月的手落了空,只在空中捕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铃兰花香。 支楚月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苏乐,却不知怎么看出了一丝悲壮。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支楚月望着他们走远,再也追不上了,心里的迷惑像积云,再过不久,她的世界又要下雨了。 支楚月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的林哲,衣角飘扬,他一个人站在老树下,百般无赖地低着头用脚点了点地面,在地上画了几圈。 她忽然心软了,方才沉浸在她世界里的失落不适都消失了。 她抬脚走过去,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晴朗柔软起来,北风变得轻柔,只一下一下拂过人的脸庞,却也不觉得冷,心里的滚烫都要烧出来。 林哲抬起头,支楚月恰好在他面前站定了。 光柔和而美丽,散落空中像飘着的雪,又像是闪耀着星星,漂游着在人的发丝上着陆,带来了虚化的光晕,支楚月从手里掏出折得方方正正的纸,认真地开口:“林哲,你要帮我吗?” 林哲手伸出来,结果那张纸,都被体温捂得发热了,他打开那张纸,只见支楚月细心认真地写着,一个个日期接着一件件事情。 明明没参与过,却好像历历在目。 林哲认真端详着眼前的纸,明明什么叙述性的语言都没有过多添加,却让他感到了无力,压着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纸也未免太薄,手指覆着底下,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用力的笔触,也能感觉到——她又多认真。 已经力透纸背。 他把纸收起来,握在手心,一阵痒伴着刺痛,他低了低头,声音也低下来,利落的轮廓藏在黑幕里只露出柔软多情的眼睛:“帮。” “一定会帮你。” 第五十五章 全新的我们 冬天的夜就像被泼上了浓墨,天地被染成墨黑色,树叶、屋檐又或是眼前可见的景色都被加深了颜色,支楚月的眸子也深了深。 随着风来而又迅速走一般果断,将决心用心都包裹进风中,她敛了敛眸子,难得露出那种绝情的冷漠模样:“这次,我要让他们都明白,这些荒谬该结束了。” 林哲的手伸过来,缓慢而郑重地放下来,暖和的手掌蕴含着无尽的镇定因子,瞬间抚平了支楚月的毛躁,而他只是轻轻柔柔而确认一般地应了一声:“好。” 支楚月抬起眼,他们站在月光下对视,清清冷冷的光照得脸上细小可爱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连月光也不清冷了,好像也随着风的飘动变得生动起来。 她弯了弯眼睛,不动声色地小弧度转了转头,就像蹭着他的手心,像是一种无声的撒娇,她此时此刻所获得的勇气,都来自了这里。 “谢谢你,林哲。”她顿了顿,抬起眼来,眼睛水润澄亮,映着路灯的星星点点的光,“我不会再胆怯了。你信我吗?” “信啊。”他回答得那么快,简直是不假思索,微微笑起来,“我能不信你吗?” “不能。” “对啊。”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支楚月的头,收回手,不满地看着她,“支楚月,你这人怎么这样?这么霸道?” “我说不信也不可以,非得要信你。” 支楚月反常地没有和他斗嘴,微微仰起头,利落漂亮的下颚线在晴空中清晰可见,她望着林哲,一动不动了:“林哲,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是。”他很快回她。 支楚月顿了顿,双手也不自觉地交叠在胸前,棉服也源源不断地将内里的热量柔和地传递出来:“我有些紧张。” “我还有些期待。” 林哲问她:“期待什么?期待新的一年?” 说完他自觉又不对,若是有期待,那必然是有什么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情,他笑了笑:“支楚月,你在期待一个新的自己吗?” 支楚月难得地愣住了:“我不知道。” 期待好像是和开心喜悦一样的情绪,要不得特别的理由,她忽然就说出口是期待,回过神来,却又发现不知道期待什么,可细细一想,要期待的又有太多了。 多到做不出选择,说不出口,竟变成了和不知道期待什么一样的结果。 “走了。”林哲拉着她立起来的衣领,把她往前拉,“再不走,就太晚了。” 支楚月像被他拎着,着实难受,腾出一只手去抓林哲:“先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 “不。” 林哲叛逆地回,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拉得她一个踉跄,下一秒就被林哲的手臂紧紧圈住了脖子,她在天旋地转大脑空白的瞬间来到了他怀里,一抬头就能碰到他不小心低头望她的下巴。 太亲昵了。 就好像被紧紧抱住了一般,支楚月局促不安却又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暖人气息,他暖烘烘得像个小太阳,再靠近一些,她都感觉要被温暖烤融化了。 支楚月愣了愣,收回眼神,低下头来,感受着自己擂鼓的心跳,这时候她不免开始担心起来,怎么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大,会不会被发现。 她不安地握住手轻轻覆上心脏上方,小心地祈祷着,然而旁边的人只是不在意地开口:“走快点。” “支楚月,你怎么那么慢?” 被林哲拘着的支楚月:“林哲,你看看,是我慢还是我们两个慢?” 林哲视线往下移,后知后觉支楚月小小一个被他揽住,温暖禁锢其中,紧密得连分毫暖都流不住,他这会才反应过来,像被烫到一般,指尖向上弯了弯,忽而又拘束地愣住。 就像揽住了烫手山芋。 偏偏烫得林哲也不敢松开手,反倒像坐实了心里的某些羞耻不为人知的想法。 支楚月愣了愣,松着语气,笑着:“怎么了?想耍赖?” “林哲,是你故意抓住我,我俩才那么慢的。”支楚月顿了顿,“所以,快放开我。” 支楚月干巴巴地说着,甚至有些凶,林哲却松了口气,好自在一般松开手,两人又拉开了些距离,只是彼此残留的体温还有些滞后,感觉方才相贴的地方还粘着热。 两人来到网吧,轻车熟路地在老地方坐下,林哲瞧见支楚月熟练的模样,撑着头在旁边看着,问出口:“支楚月,你明明自己都可以。” “不可以。”支楚月一口否定,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我不可以。” 他轻轻笑起来,口腔拉出的笑连着鼻息,扑出一阵又一阵浓重的气息:“所以,你说要我帮你,我怎么帮你?” 支楚月很俗气,和很多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人一样,说着有些肉麻,酥人心窝的话:“我需要你。” 她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望过来,那么认真,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反而衬得更加澄明透亮了,林哲陷入她多是柔情的眼睛,直直发愣,好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也是有些入了魔的样子。 “需要我什么?” 问出口又觉得无尽的懊恼缠绕着他,事实上支楚月就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却又傻愣愣地非要追问一个确定明白通俗得所有人都一眼可以看懂的答案。 支楚月轻轻地笑起来,解释道:“不是因为我要你帮我我才需要你,而是我想我需要你,所以才要你帮我。” 林哲一愣,忽然懂了。 反应过来,未免又觉得这句话太奇怪。 却又思索不出来哪里奇怪。 “林哲,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你帮我,你是不是又要生气了?”支楚月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总说真是服了我,但是你又那一次是真的服了我,顺了我的?” 支楚月笑起来,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嘴巴上,堵住了他:“林哲,我才要说,我真的服了你了。” 她这样说着,笑起来,食指微微抖动,不一会便撤离,还了他自由,他又可以也本该畅所欲言,此时此刻却望着她眼里的神采,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再昏黑的环境也可以参进或是柔和或是耀眼的光,而此刻虚柔的白光打在支楚月半张脸上,她一动,澄亮的眼睛便被藏进光里,可那双笑颜传递的笑意却也一层层像涟漪,散开以他们为圆心的周围。 一层层。 一层层地荡进了某人的心里。 支楚月的帖子在十一点之前发了出去,她如释重负地瘫在网吧的椅子上,一回头就看见眼前的人也含着笑望着她。 帖子的内容很简单,只是从支楚月的视角按照时间线完完整整地写出了她和宋引然相识到最后被设计的全过程。 十月份初此认识宋引然,她心里怀着戒备,完全不明白眼前的陌生人为什么可以做到毫无保留地向她吐露真心。 因为害怕他,甚至摔坏了自己戴了好几年的手链,她对宋引然印象更加不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风声传出,多少人羡慕她又或是诋毁她,只是因为一个谣言,一个宋引然要追她的谣言。 而宋引然在王钰星生日会上为她踢倒了几名男生,似乎更坐实了这一个谣言。 直到后来的对支楚月的示好,不过是从开始就清清楚楚的算计,等着她心软,等着她自己跳进他们为她挖好的坑里。 两人所谓暧昧照片的爆出,不过也是想毁了她的名声。 说她下流低贱,说她不懂自爱,伤风败俗。 “自此,我已经陈述事情的所有经过,对宋引然,我的回答从来都是不。在广播事件之后,我才回忆起整件事情,都是对我明明白白的设计。虽然我不敢相信,但是事情竟然已经做出了,伤害也已经无法挽回,在这里,我不会再追究任何人,只希望,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彻彻底底结束这件事情。 从今天开始,我将不会对这件事情作出任何回应,也不会再关注这件事情的任何后续,更不会关注任何人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对我评价的偏失。 因为我,一直会是我自己。” 支楚月最后把秦芯音和钟可儿整理的音频发了出去,整件事情就在她心里彻底结束了。 也许又会掀起什么风暴。 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已经力所能及地把所有证据清清楚楚摆在了人们面前,企图用最通俗的语言让所有人都明白事情的真相。 可能还有人骂她。 可她不知怎么了,反而松了口气,骂吧骂吧,以前的怯弱逃避现实的支楚月,确实可恨。 忽然,头顶来了一片松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像是在安抚受伤委屈的小孩,力道柔软得不像话,支楚月微微抬起眼,落入她眼的就是林哲那副认真严肃的模样。 光打在他的脸庞,便有了深浅不一的影子,光也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地说着:“一切都结束了。” 支楚月的耳朵眼睛都微微发痒:“嗯。” 明明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却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她最困苦的日子,有人袒露柔软,让她依靠,她眼睛唰地全红了,在嘈杂昏暗的网吧里哭了出来。 第五十五章 哭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人好像在最脆弱最不能忍受当前痛苦的时候就会哭。可支楚月想,自己什么都熬过来了,有什么好哭的。 帖子发出去之后,无论宋引然和王钰星再怎么设计她、污蔑她,她都不会再在乎了,而她所有的证据也已经交出去,白纸黑字,讲得清清楚楚,她才是受害者。 此后,她是清白的,自由的。 有什么好哭的。 可是对上林哲的眼睛,看着他在黑暗里依旧水润发亮的眼睛,柔柔的暖和缠绕着她的心,有一下没一下地侵入她心窝,那一瞬间,委屈全部爆发。 她哭了,一哭便停不住了。 林哲靠过来,轻轻给了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他没有再笑话她,怎么哭得那么难看,只将温暖的气息一丛一丛带到她身边,暖和地变成了炙热地,她的脸烧起来,轻轻扯住林哲的衣袖。 她想说,我不哭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哭让她话也讲不出,只断断续续地,林哲笑起来,眼睛弯了弯:“支楚月,你是不是傻?” “我不会笑话你,你要哭便好好哭,别三心二意的,最后什么也没干成。” 支楚月险些破涕为笑,一会哭又一会笑,人心上一秒还被痛苦委屈折磨,下一秒又只感受到了绵绵柔软的温暖。 她勉强直起身来,擦了擦眼泪:“我不哭了。我应该要笑,我应该要快乐。”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哪有那么多规定,什么时候应该笑,什么时候应该哭。”林哲望着她,手伸过来,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团白白的纸巾,“擦擦?” 支楚月伸手接过来,却在那一个瞬间,回忆起几个月前狼狈不堪的自己,他也是像这样,给自己递过来。 生活就是数次动作的重复,重复吃饭、重复睡觉、重复学习、重复无聊而又平凡的日子,可这重复的动作,却忽然让支楚月的眼里、心里都亮起来。 是啊,又一次重复接过这个纸巾,可她不再只是那个会哭的小女孩,而她的日子好像从此迎来了熠熠生辉。 她紧紧握着这个纸巾,就像握住了未来闪闪发亮的日子,她吸了口气,抬起头把眼泪都逼回去了,又要问林哲:“林哲,你知道,我们认识了多久吗?” 林哲总感觉这个问题似曾相识,前不久才问过,而他的答案是不记得了,而眼前的这个人太认真,眼睛微微垂下,天真可爱地望着他,眼尾明明还挂着红,嘴角却微微扬起。 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不是什么普通的问题,便变得烫手起来,不知道怎么语气也变得着急:“不记得了,但是……” “没关系。”支楚月摇了摇头,未干的眼泪挂在睫毛上闪闪亮亮的,眼睛水汪汪多是柔情,她在黑暗里肆意地笑起来,“没关系,今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今天开始,是全新的支楚月。” 以后我们的认识就从12月31日开始,特别得让人永远忘不掉。 林哲看着她的眸光闪亮,好似微光此时此刻落在她的身上,连空气中扬起的灰尘也像是落下凡间给她作衬的星星,他一愣,随即伸出手去:“嗯,那拜托旧旧的支楚月和全新的支楚月说一声,我是林哲。” 支楚月看着他的手微微发愣,下一秒有着少年炙热的手掌覆过来,紧紧握住了她,他的手很大,被她紧紧握住了还有余,滚烫瞬间包裹住她。 她又要哭了,却赶在之前,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不许哭了。”林哲晃了晃她的手,“支楚月,你喜不喜欢烟花?” “嗯?”支楚月稳定了情绪,抬起眼来,温吞迟钝地回着,“喜欢。” “给你放烟花要不要?” 林哲的眼睛亮亮的靠过来,他们的手掌还交叠着,相握着,却默契地没有动过一寸,此时气息扑过来,支楚月整个人烧起来,高温使人脑子都变得迟钝,人也变得傻态起来。 “好…..好啊。” 说着,林哲站起来,松开手,一瞬间,手心钻入寒冷的空气,进入内里的肌肤,支楚月被冷得一颤,却见眼前人已经兴致勃勃地奔到门口,站在明暗交界处,向她挥手。 “欸,支楚月,傻愣愣地干啥呢?” 支楚月握紧手,回他:“来啦。” 再等等吧。 支楚月告诉自己,不急。 支楚月在零售店借了个电话打给支有云,说她和同学晚上一起去看烟花,晚点回家,支有云正和一群好朋友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跨年,大方地允许了。 “你爸爸怎么说?” “嗯,允许了。”支楚月有了挑逗他的心思,“知不知道,为了和你看烟花,我冒了必死的决心。” “这么夸张?”林哲有些紧张了,“支楚月,你回家不会要挨揍吧?” 支楚月笑起来:“想什么呢,骗你的。” “我爸每年这个时候就会和他的好朋友一起出去聚会,一起跨年,我呢,因为要上课,是不被允许和他一起去的。不过我很羡慕我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孤零零的。” 林哲低下头来,摸了摸她的头:“嗯,但是以后不一样了。” 他看过来,澄明的眼睛透着决心,多像在许一个不得了的承诺,支楚月迎上他的眼睛,无畏地应着:“嗯,那我们说好了。” 两人到江边时时,距离新年还有二十多分钟,江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些人就靠在一起说着笑话,沿岸的整条路都充满了人的笑语,小商贩就在江边拉着移动商铺,支起了牌子。 灯牌亮起来,热气炒起来,路边飘着十里外都能闻到的香气,支楚月的心情也好起来,和林哲肩并肩站在江边,靠在栏杆上。 “真好。我是第一次见这么热闹的晚上。” “这有啥啊。每天晚上都这么热闹,你知不知道?” 支楚月实诚地回:“不知道。” 顿了顿,补充道:“我的生活就是很枯燥的,一点乐趣都没有。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晚来江边,之前来的时候刚刚好日落,江边只有几个人经过,怎么到了晚上那么多人了?” “好神奇。” 林哲笑了笑:“欸,支楚月,因为今天跨年。比平常热闹不是很正常吗?”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正常。” 忽然有些感叹,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没来由地回忆起先前和林哲在一起的一些画面,有些无厘头,忽然从众多记忆中偏偏揪出了那一个画面,昏黑环境下,林哲和一个女生对面而站。 想着想着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更别说控制这种失落情绪的涌来。 林哲侧过头来就是看见这样的画面,支楚月低垂着头,陷在回忆里,眼里露出那种不太常见的不满,他手肘碰了碰支楚月,不免笑起来:“支楚月,想什么呢?这么凶巴巴的。” 支楚月迟钝地:“啊?什么凶巴巴?” “你,凶巴巴的,想什么呢?不会还在想,我说的话是不是对的吧?”林哲靠过来。 措不及防对上支楚月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微微往上缩,露出那种清纯的姿态出来,缓而轻地问:“林哲,那天那个女生是谁啊?” 这样问,未免也太直接,也太理直气壮,支楚月不免有些懊恼,急匆匆地补充:“啊,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有点好奇而已。” 林哲不懂她的弯弯绕绕:“哪个女生?” 支楚月难得露出急了的那一面,生气烘在脸上,甚至有些灵动可爱:“就是那天我离家出走碰见的那个女生,人家说谢谢你要请你吃饭的女生!” 林哲反应过来,倒像是真的想起来这么一个人:“噢,你说叶静宜吗?” “说来也是,她也帮了你大忙了。”林哲一顿,“帖子是我请她帮忙删的。” 支楚月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不可置信地望过去,不加修饰的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 第五十六章 烟花 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支楚月吓了一跳,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地对着一个陌生女孩有着莫大的敌意。 她心里一跳,脑海里又闪过了很多画面。 回想起在网吧的昏暗环境里,她在充斥着各种气味和声音中点开那个帖子,里面的遣词造句便如画般展开在脑海里。 因为曾经他也那样朝她走来,朝她伸出手,他们紧握的手在夏日酷暑里晕出水汽潮湿,却执着地,谁也没有放开谁。 可那个贴子突然让她意识到,她不是唯一,有同样的人也有相同的境遇,他是不是也曾朝她意气风发地走去,是不是也曾朝她伸出手,是不是也曾拽住她把她从黑暗带往黎明。 想到这,支楚月突然不敢想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心口泛着酸,全身揪着痛,仿佛四肢百骸都在拒绝着,拒绝着接受她不是他的特殊这一事实。 见支楚月迟迟不出声,林哲低了低头,喊了她一声:“支楚月?” “什么为什么?我和她也算是朋友了吧,打了声招呼就好了,快得很。” 林哲笑起来,可支楚月却笑不出来,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连保持稳定情绪的能力都没有,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略长的指甲陷入手心的肉里,带来一丝阵痛,才让她勉强冷静下来。 可一开口又失了理智:“林哲,你和谁都算是朋友吗?” 反应过来有未免太刻薄,支楚月偏过头去,那声对不起堵在喉咙眼却怎么也吐不出了。 错失了最好时机,再过几秒,再怎么懊悔也无济于事了,连道歉也会变得突兀。 林哲太迟钝,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只有江流奔腾不息和耳边呼啸的北风,他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靠过来:“欸,支楚月,你想不想知道我和那人怎么认识的?” 只见毫无动静的支楚月终于像被触及了什么,渐渐回过神来,听见他的话又急不可耐地打断他,靠过来倚着他,轻轻地将食指放至他的唇中,盯着他,认真到几乎带有恳求的意味:“不想,不要告诉我。” 他们靠得很近,支楚月的手都撑在他怀里,可是谁也没有发现,就像被刚刚短暂而感觉猛烈的触碰夺了魂,他们一个抬头一个低头,视线便缠绵地撞在一起,情丝像黏乎的麦芽糖,扯不断。 林哲失了神,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为什么?” 呼出的气息靠得太近,感觉眼前都变得潮湿起来。 没等到她正面回答,忽然四面八方都传来烟花急速上升膨胀绽放的声音,人群躁动,四周的交流声越来越大,生生打断了他们本该进行的对话。 支楚月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仰着头,星星点点落在她眼里,弯弯的眼睛流出了丝丝笑意:“新年快乐,林哲。” 烟花蹦出七彩的光映亮了支楚月的面庞,她脸上的灰霾都被暂且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愉悦,此刻她像一只猫咪,林哲偶尔在这种充满生气的吵闹的地方才捕捉到她懈怠之后释放出的柔软。 林哲压了压唇角,声音带上了笑意,低着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你也新年快乐,支楚月。” 他们对视上却又默契地把视线转到前方,江边的冰冷潮湿仿佛都被此刻紧靠的温暖驱散。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新年快乐的祝福此起彼伏。人群开始杂乱无规则地移动着,支楚月被身后的人流挤得往前一倒,又被撞了一把,胸口一阵闷。 然而被滞后的不仅是不适感,还有迟来的害羞与无所适从,方才支楚月被撞到,林哲就紧紧把她裹进了怀里,此时此刻,人群往外扩散,而他们却还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 像是默契十足的情侣。 这种感觉太奇妙。 两人对视上一秒,又匆匆分开,分开的几秒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不明白怎么会上一秒黏糊,下一秒就尴尬得不知手脚哪里放。 支楚月往左走,林哲恰好往左走,她往右他也往右,两人干脆停住不走了,低头沉默瞬间,悄悄抬起眼却又那么巧合对上彼此小心的眼神,忽然笑也绷不住了。 支楚月笑起来,杏眼微微弯了弯:“新年快乐。” 又说一次。 林哲沉沉地笑起来,很是配合地说着:“新年快乐。” 脚下的江流奔腾不息,耳边的人流嘈杂不断,而此时此刻他们笑着对望,眼里只有对方,好像静止在这一瞬间,世界都变得虚无起来,只有眼前人是真的。 “走。”林哲扬了扬下巴,“去买烟花。” “嗯?”支楚月跟着他穿过人流,“去哪买?” 林哲指着前方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就在前面。” 人间的光都落在他回头挥手的脸庞上,少年太有人间气,支楚月在那一瞬间陷入凡间最庸俗的喜欢中。 喜欢充盈着她,满到要从眼睛里跑出来。 她喊着:“好!” 那么大声的一声回应片刻就消失在人声中,他们穿过层层人群围成的圈,最后来到了一个摊位前。 支楚月手里拿了满满一手仙女棒,林哲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支楚月,有那么高兴吗?” “高兴啊。”支楚月挥了挥手里的仙女棒,“老板白送了十根。我很高兴。” “嗯,老板怎么那么好说话,就白白送你了。” “我人好。”支楚月狡辩。 两人沿着江边走,走到一处少人的地方,支楚月把满满一手的仙女棒放在其中一张石凳上,拿起几根,迫不及待地喊着林哲的名字:“林哲林哲,我要点了。” 烟花被点燃,在空气中肆意绽放,裂出火焰的因子,像生生不息的花,在墨黑的夜色中划出一道灿亮。 太强烈的光照在眼前,人的视线就会被模糊,支楚月晃了晃手里燃烧的烟花,看过去,不远处正坐着一个人,背着书包,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无声地哭着。 好半响,愣住了的支楚月才听见她呜咽几声:“楚月……” 支楚月把烟花往林哲手里一塞:“欸,是我。” 听到回应,她放声哭出来,支楚月走近了,眼前哭红了眼梳着乖乖公主头的除了秦芯音还有谁。 “怎么回事啊?”支楚月坐下来,手攀上她的后脖子,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哭什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 支楚月环顾一周,明明记得当时她是和苏乐一起出来的,怎么现在只变成她一个人了:“苏乐呢?” 听到苏乐的名字,秦芯音哭得更厉害了,她靠过来,像漂浮在海上的落难者紧紧抱住了支楚月这根忽然出现的浮木:“我们不提他好不好?” 她哭得太厉害,支楚月的心一下绷住了,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不提了,不提了。” 林哲手上的烟花燃尽了,在黑夜中最后划出一条枯竭的黄线,最后的星点亮落下来,他站在支楚月身后,戳了戳她的背,支楚月回头,只看见林哲递过来几张纸巾。 “怎么了?”他无声地问道。 支楚月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会在江边遇到秦芯音不奇怪,可支楚月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狼狈大哭的秦芯音,回想这阵子她的反常,难道真的和苏乐有关系吗? 在她的猜测里,秦芯音喜欢苏乐,苏乐也喜欢秦芯音,明明是两情相悦,怎么会那么难过? 支楚月低下头来,拿出纸巾,温柔地帮秦芯音擦着眼泪。 忽然,身后传来有些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乱掉了的呼吸,苏乐出现在眼前,本该是怒气盛放的,却在看到秦芯音完好无损的瞬间松了口气。 支楚月看过去,意外地,她看到了身后跟着的曲由美,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大得不像是她的尺寸,一双曲线优美的腿露出来。 她还是那样,穿着版型优秀的牛仔裙,淡淡地望过来。 第五十七章 变味 支楚月隐隐约约感觉两人的见面和之前的任何一次见面都不一样,哪怕曲由美还是那熟悉的牛仔搭配,风度地露出曲线优美的长腿,眼神也还是淡淡的。 可支楚月却在这种异常平静正常的会面中嗅到了一股硝烟的味道。 她不由自主地甚至有些没有礼貌地开始打量起曲由美,她注意到了那件不合身的风衣,颜色款式都像是男生最喜欢的,她隐隐猜测起来,却在那一瞬间对上曲由美坦坦荡荡的眼神。 她的眼神太清白坦荡,支楚月一愣,反倒觉得自己的想法龌龊起来,没想到最后失了分寸的居然是自己,而不是忽然闯出来的曲由美。 “嗯,总算找到了,看来是没什么大碍。”曲由美笑起来,优雅地将披在肩头的风衣拿下,阴冷的风吹得她秀美的长发糊住她小半张脸,而她的神情却依旧维持得很好。 连一丝冷颤都不曾打,修长漂亮的五指拿着外套伸过来:“谢谢你的外套。” 她看了一圈眼前的人:“人找到了,东西物归原主了,那我就先走了。” 曲由美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人一转身,就潇洒地消失在墨黑的夜幕里,风卷起风沙,也卷走了证明她来过的最后一抹淡淡的香气。 支楚月看着她走远,她好像总是那么潇洒,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回过神来,秦芯音窝在她怀里已经哭过一轮了,大概觉得尴尬,在那么多人面前发脾气,她偏了偏头,突兀地伸出手来,向支楚月讨要纸巾,却背对着苏乐。 苏乐气得够呛,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秦芯音!你看着我!” 苏乐生气起来,和以往清冷孤傲的样子截然不同,变得太有生气,怒气绽在眼角眉心,让人一颤,连靠近都不敢。 林哲站在一边,有些不满了,苏乐因为生气声音不自觉地抬得太高,不仅支楚月,就连他也吓了一跳:“喂,你谁啊,那么凶干什么?” 苏乐拧着眉头望过来,语气不善:“你管我?你又是谁?” 苏乐的嘴唇很薄,不笑时看起来很凶,像是积满了暴力因子,但是外表散发的生人勿进的气息就足够吓人。 林哲看他一副小混混的模样,气得也够呛,他本来就是爱出头的善良男生,这会更看不惯他的作为:“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别神经质地大喊,公共场合能不能注意点公德?” 两人吵得支楚月一个头两个大,她偏过头去,拉住林哲:“没事,林哲。他们是认识的好朋友。” 听到支楚月这么说了,林哲却还是生气,忍不住指责:“什么认识的?听他的语气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呢。” 林哲不免不满起来,支楚月这边又要安抚秦芯音,还要哄着林哲,她轻轻拉住林哲,抬起眼冲他眨了眨眼睛,用气音说了声:“别气。” “秦芯音。”苏乐等不了了,一副很急的样子,“你跟我回家。” “我不要。”秦芯音总算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的眼泪已经擦干了,这会站起来正对着苏乐,好像真的没事了一样。 支楚月却注意到她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她不由地拉住秦芯音的小指。 两人一旦对起来,就好像非要分出什么胜负,苏乐生气地盯着秦芯音,而后者只是淡淡偏过头,辩解:“我可以自己回家。” “你先回去吧。”她反手握住了支楚月,捏了捏她的手,“我和楚月一块回家。” “秦芯音,你又在闹什么脾气?”苏乐有些无奈,语气松下来,“别闹了。跟我回家。” 他伸出手来拉住秦芯音,秦芯音沉默几秒,忽然用力挣脱他的手:“我闹?我闹什么了?” 她的眼泪忽然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连擦都来不及,躲也躲不及了:“你和我发什么脾气?” 她吼出来,甚至有些声嘶力竭:“苏乐,你是不是贱啊!我说了不要你送,你非要送我是吗!我现在不要你送,你听懂了吗?!” 苏乐沉默几秒,凌厉的脸部线条埋没在黑暗里,却更显得压抑,那双缓缓抬起的眼睛里半点波澜都没有:“秦芯音,你要和我发脾气,可以。我们回家,你想怎么发脾气都可以。但你不可以,忽然一个人消失,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秦芯音没搭理他。 沉默半响,他自嘲地笑起来:“秦芯音,在你眼里,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吧?” “算了,随便你。”他松开手,交叠的温度在一瞬间消灭,他笑起来,却太不明朗,“那就这样吧,秦大小姐不是最喜欢伤人心吗?” “一个巴掌一颗枣,不是你最喜欢做的吗?”他微微仰起头,眼泪好似折射出什么光芒,在那一瞬间刺痛了支楚月的眼。 只听见他淡淡地说:“只有我像狗一样,每一次都上当。” 支楚月还没来得及挽留解释什么,苏乐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他的脚步太轻,好似比风还轻,耳边还残留风的声音,眼前却看不到其他人了。 支楚月这才发现,夜晚那么黑,黑到好像遮盖了人的视线,看不清眼前人的真心,最后只剩下互相撕扯留下的伤痕累累。 林哲这会凑过来,才看清了秦芯音的脸,看她哭得眼泪流了满面,她固执地用手背擦着,却越擦越盛,最后她泄气地甩开手,仰着头痛哭起来。 林哲这才想起来,这是秦芯音,是之前说要体验支楚月的生活让司机在他们小巷门口停车的有些好玩的大小姐秦芯音。 他凑到支楚月耳边:“他们吵架了?” 支楚月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给了他一个白眼,心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只是秦芯音哭得那么厉害,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支楚月把她抱在怀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只是哪能有那么简单就没事。 在某一瞬间,秦芯音热烈滚烫的眼泪灼到她的锁骨,她像开闸一般,想起了什么。 眼前的景象太像了。 不久前,她正因为提及一个女生的名字,忽然变得善妒,那样奇怪的想法在某一瞬间侵占了她,让她连理智思考的能力也丧失了。 是,她在那一刻,都不得不承认。 她嫉妒叶静宜,哪怕她们都没有打过照面。 她忽然变得很失落,她开始害怕开始逃避。 她抬起眼,看向林哲,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正朝她看来,对上她的眼神,安抚般地笑了笑。 支楚月勉强拉起一抹笑。 心里却悲切地想着,林哲,哪怕有没有一瞬间,可以让我确信你喜欢我呢。 “林哲。”她开口,“你先回去吧,我送秦芯音回家。” “不要。”林哲懒散地开口,“我不接受。” 她拧起眉头,要生气的模样:“为什么?” “不许生气。”林哲的手伸过来,谈不上重不重轻不轻,一瞬间把支楚月皱起的眉头抚平了,“支楚月,你不要对我板着脸。” “你一个人怎么送她回家?”他望过来,有些警告的意味,“别忘了,你也是个女生。” 支楚月还有说些什么,林哲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我送你们。” 对上支楚月不赞成的眼神,林哲轻轻笑起来,抬手盖住她睫毛微微翘起水润的眼睛:“反对无效。” 秦芯音看见眼前这一幕,表情复杂。 “我让司机来接就好了。”她一句话就结束了两个人之间无聊的斗嘴。 只见林哲轻松地笑起来,正欲拉住支楚月,却被秦芯音抢先了一步:“但是,楚月你还是陪我回家吧。” 林哲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司机来接你,你还要支楚月干什么?” 秦芯音这会竟是破天荒地不哭了,还多了些生气,瞪着他,认真地开口:“我和楚月有话要说。” 支楚月心里也不太明朗,不太愿意看到秦芯音还为苏乐的事情糟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林哲立在一边,难得地露出了些委屈的神态。 第五十八章 心事 这是支楚月第一次来秦芯音家,一座很漂亮的别墅,一打开门就是盛开着各种花的小花园,喷泉孜孜不倦地工作着,夜色下好像也在闪闪发亮。 支楚月有些感叹,秦芯音抓着她的手:“别担心啦,我家很小的,不会迷路的。” 支楚月走进她家,看见装潢华丽的巨大空间,不由冒出几条黑线,不免调笑:“秦芯音,我信你个鬼。” 秦芯音笑起来,哭过之后声音还残留着些鼻音:“没事,我房间很小的。我们先去洗澡,然后睡觉吧。” “可我没带衣服。”支楚月刚刚说完就被秦芯音拉上楼打开了她的房门。 她的房间里就有卫生间,内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衣帽间,她大方地展示着:“没事,我衣服多着呢。全是新的。” 她指了指左边的睡衣:“你随便挑一套吧。” 支楚月不由得感叹她的豪横,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自在,随便挑了套衣服,又拿着她给的换洗内衣:“嗯。但我得先给我爸打个电话。” 全部事情忙完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两人躺在床上熄了灯却还是睡不着,洋楼外花园的灯折射着光芒照进来,照亮了窗前的一小块地方。 秦芯音戳了戳支楚月:“楚月,你转过来。我睡不着。” 支楚月听话地转过来了,清冷的月光浅浅地铺在房间里,她能不太清楚地看见秦芯音的脸,却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你和林哲是怎么回事?”她轻轻地问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太奇怪了。” 支楚月沉默半响,坦荡又认真地望着秦芯音:“我喜欢他。” 秦芯音像是被她过分认真紧张的语气笑到:“谁问你这个了?” 她叹了口气:“支楚月,你当我傻呢?你早就喜欢他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支楚月见识到了她的坏,不免不满:“那你又问得那么认真。” 秦芯音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也是,这是你第一次承认。之前怎么逼你你都不承认。你还记得吗?我们十月份还赌约。” “赌什么来着。”她靠过来,从自己的枕头越到支楚月的枕头,笑眯眯的,“赌我追林哲,你不许生气!” 支楚月一愣,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地问:“那这个赌约还成立吗?” “你觉得呢?”秦芯音一顿,“那我想成立也不行啊,人家又不喜欢我。” 支楚月的脸烧起来:“八字没一撇呢。” “真的?”秦芯音笑起来,去挠支楚月的腰,“你给我说说,怎么八字没一撇。” “我看他那个紧张样,不像八字没一撇啊。” “我怎么知道。”支楚月难得没底气起来,“他又没说喜欢我。” “芯音,你知不知道,我的帖子是林哲让一个女生帮忙删的。”她顿了顿,“那个时候我好自私,我觉得要是没有她的帮忙就好了。” “那我就不欠她了。”她叹了口气,“现在无论怎么想,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总是欠她的。” “那有什么的。”秦芯音不以为然地说,“这事很简单啊,请她吃顿饭,或者是问她喜欢什么,报答她一下就好了。要是她什么都不要,你也不要放心上了,人就是善良。” “可是,请她帮忙的是林哲。”支楚月想了想,“我没有立场。” 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忽然想起曲由美那天的话,要请也是苏乐请。 远处落日的光落在曲由美的脸上,她的潇洒自由仿佛也在灿灿发光,只将下巴微微上扬,不太在乎地讲:“要请也是苏乐请。” 支楚月忽然明白,她和秦芯音此时此刻变成了一样的人。 她伸出手,找到了被窝里属于秦芯音的那双手:“芯音,你和我一样吗?” 秦芯音想也没想地回她:“不一样。林哲喜欢你。” 支楚月愣了愣:“可是苏乐喜欢你啊。大家都知道。” “我不要他喜欢我。”她瓮声瓮气地讲。 “那你呢?你自己总知道喜不喜欢他吧。”支楚月问。 “我不想知道。” “秦芯音,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喜欢许知远是假的,喜欢林哲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你回过神来,你看看,是不是?” “不是!”她斩钉截铁地说,“你忘了,我还为了许知远,差点打了你。” “嗯,我忘了。”支楚月情绪不太稳定,语气冷下来,“我只记得你这些天每天都因为苏乐闷闷不乐,我只记得你看见曲由美就不舒服,因为我知道你看出来,不是吗?” “你知道,曲由美喜欢苏乐。” 支楚月平静地诉说着:“当时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看得那么清楚,我总是问你喜不喜欢林哲,是不是真的喜欢林哲,看来你一直和我装傻而已。” “其实你看得比我还清是不是?”支楚月顿了顿,叹了口气,“只有我一个人当了傻子。” 支楚月的尾音落下,房间重复安静,空气中的灰尘如同被棉絮在起舞,落在光里几秒,匆匆落在黑暗里,一切重复宁静。 静默中,断断续续传来人的抽泣声,秦芯音把一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也埋了进去:“我们不一样,楚月。” 许久,她才轻轻地说:“我不能喜欢他。” 语气里的冷静竟是大过了悲伤。 “我可以喜欢许知远,我可以为他失了理智,我可以喜欢林哲,我可以喜欢任何人,除了他。”秦芯音笑起来,“是不是很好笑?” 支楚月却笑不出来,坦白地讲出来:“我笑不出来。” “楚月。”秦芯音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带着些冷,“你一定要和林哲好好在一起。” 支楚月不吃她这一套:“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你想看着我和林哲在一起之后就算了吗?” “哪有那么复杂,哪有能不能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规矩?秦芯音,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对啊。”秦芯音似笑非笑,“可是没办法了。” 支楚月知道她已经听不进去了,也不打算逼问她了,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睡觉吧。” 秦芯音却睡不着,睁大了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从那件事情发生后,我每天都会很久才睡着。” “如果没有那件事,会不会就不会这样。” 支楚月还没来及问出口,就听见她自我解救地安慰自己:“算了,没事,已经结束了。我没事了。” “我们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支楚月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好。 迷迷糊糊之中,她总算睡着了,却睡得不安稳,脑海里总在想,秦芯音也这样吗?在月亮美满的夜晚,却只能看着月光游走在窗户上,寂寞侵蚀着孤独的灵魂。 第二天没想到是秦芯音起得比较早,她洗漱完才喊支楚月起床,支楚月换好衣服下楼,早餐已经摆好在桌子上了,秦芯音招呼她到旁边坐下。 支楚月还有些发困,端着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这时才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后走进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为首的人还梳着干练的发型,露出那和秦芯音很像的眉眼。 他是慈祥的,只是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刚刚结束什么重要的事情,疲倦凝聚在眉目上,看着秦芯音,叮嘱道:“音音,周末别忘了去你苏姨家,说来祭日也该到了。” 话语刚落,支楚月明显感觉到旁边的秦芯音身体都僵硬了。 秦风这才看到,家里多了一位客人,存在感不强,更没有什么攻击性,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第五十九章 秘密 客厅在一瞬间沉默下来,撞见别人家秘密的尴尬也在支楚月心里蔓延,她把小米粥放下,轻轻地喊了一声:“叔叔你好,我是芯音的同学,昨天晚上太晚了,我就在芯音家借住了一晚。” 秦风终究是看过大世面的,一瞬间就调整好了情绪,还大方地笑起来:“好,那音音你好好招待你的同学,我还有些事,就失陪了。” 说着,秦风抬脚走上书房,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秘书,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对刚刚发生的事充耳不闻。 秦芯音僵住的身体才缓缓流回温暖和血液,她瘫在椅子上,一脸苍白,再加上昨天也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未免也太憔悴。 支楚月面不改色,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抬起粥,尽可能自然地说:“吃完早餐我们就去上课吧。” 看见秦芯音还是愣着的模样,支楚月催促她:“快点,要不然迟到老陈要骂我们了。” 她微微笑起来:“你没见过老陈发飙那个样子吗?你不是说很恐怖吗?” 秦芯音勉强打起一些精神气,拿起桌上的面包,失神地啃着。 支楚月叹了口气,但总归是愿意吃了。 两人出门太急,再加上秦芯音心不在焉的,车开出好一段距离她才想起她的便当都忘了带。 司机坐在前面安慰她:“小姐,中午让阿姨送过去给你就好了,不急。” 秦芯音摇了摇头,嫌麻烦似的:“算了,我和楚月在学校吃就好了,不用再专门送一次了。” 秦芯音大概是温和的,家庭美满让她所受到的教育也很好,在小事上不拘小节,甚至很少发大小姐脾气,看得出来家里每一个人都待她很好。 司机笑了笑:“好的,小姐。” 不过支楚月心里也有了底,人情往来是两个人,必定是有来有往,秦芯音得到的别人对她的爱,想来也是因为她不惧对别人付出爱意。 支楚月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来时的着装,穿着那双不新不旧的帆布鞋,踩在柔软的后座地毯上,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秦芯音看她盯着那地方如此认真,看过来,也望着那地毯,低声问:“怎么了?” 支楚月收了收脚,摇了摇头:“没什么。” 秦芯音大概也是不介意的,因为她一直是这样的人。 可爱纯真,同时又炙热善良,毫无保留地用爱意包围着周围略显尴尬狼狈的人。 午饭秦芯音一点没吃,晚饭支楚月看她颓靡不振的样子,拉着她,非要她一定要吃饭。她坐在位置上发呆,看着支楚月打来的颜色漂亮的各种菜,也难以下口。 支楚月盯着她,她才勉强咬了几口,随后放下筷子,苦着脸:“楚月,我吃不下。” “不行。”支楚月难得露出一丝强硬,“把饭吃完。你一天没吃饭了。” 支楚月实在不懂,到底是什么事,可以在一天之内迅速消耗秦芯音的生命力,让她变成这样弱小脆弱的人。 但她问不出口,只好一直紧逼着秦芯音,让她把饭吞下去,好像这样就可以暂且留住她快速消失的可贵的生命力。 两人吃完饭,秦芯音就往天台走,算上这次,是支楚月第二次来这里,前一次还是因为来见曲由美。 秦芯音趴在栏杆上,不远处的云彩正在天地自由地游走,把蓝天染成粉色,最后一道太阳光从云层中折射出来,不再刺眼,而是变成柔和的奶黄色。 风轻轻吹过秦芯音的发尾,她耳边的碎发灵动起来,支楚月总算在她身上看到了近些天难得的生气,她松了口气,也像她一样,手搭着栏杆,看着远处不算高却也不算矮的楼房。 “以前我在市初读初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像现在这样,在晚饭后跑到天台。”她忽然说起来,一个人好像陷入了回忆。 “天台总是锁着的,但是有人会帮我拿来钥匙,然后我们两个就静静站在天台上看日落。那个时候觉得,日落真的好美好美,我也好快乐。”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淡淡的,淡到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我好喜欢日落。我好喜欢初中,不喜欢高中。” 支楚月手伸过去,手刚刚覆上她的背,就听见秦芯音瓮声瓮气,声音虚在半空:“我要是没回市初就好了。” “起码,不会那么痛苦。” 支楚月知道,秦芯音是高二才转来市初的,可市初是南城最好的高中,多少人挤破了头皮也要往里挤,怎么秦芯音却往外跑了。 是因为成绩吗? 支楚月心想,肯定不是因为这个,秦芯音成绩明明不差,也好学。 她的身上有着优等生所有的品质,更何况她父亲还是秦风,秦风怎么会放任她放弃市初呢。 支楚月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可她没有去探究的欲望,她只是在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生活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哪怕是看起来顺风顺水的千金大小姐秦芯音。 支楚月想了想,说:“秦芯音,我很自私。我在想,你要是没来市初,那我就要痛苦死了。” 秦芯音望过来,眼睛还有些迷茫。 “我很自私,我希望你就是从来都不后悔来市初,也不会后悔遇见我。”支楚月的手她的背滑落,有些胆怯地收回眼神,“你后悔吗?成为我的朋友。” “当然不后悔。”秦芯音很快回答,甚至没有半点犹豫。 “是啊,如果我没来市初,又不会遇见你。”秦芯音为难了,“太难了,好像没有一个完美的选择。” “我以前也在后悔,心想,我为什么要来市初,活得那么痛苦,但是如果让我回到当时,我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起码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我是开心的纯粹的。” “我知道,我一定要来市初,那个时候的我只有这个想法而已。后来的痛苦都是后来的,不是原先的,如果拿现在的事情去衡量当初自己的选择,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支楚月看着秦芯音,很认真地问,却没有逼迫的意思:“你不觉得对以前的自己很不公平吗?” 秦芯音短暂地抬起头,又将脑袋埋在她趴在栏杆上的臂弯里,一半脸庞露出来,只看得见那双有些悲愁的眼睛:“我不知道。” 支楚月把整颗心剥出,有些血淋淋地,却是真实地摆在眼前,秦芯音有些想哭了,心事憋得太久就成了抑郁的来源,她忽然觉得眼前是个好机会。 什么后果也不计较了。 她只需要发泄而已。 “我喜欢他。”她说,“我很喜欢他。我喜欢他好久好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支楚月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守得云日开的喜悦。 “初中之前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他。”压抑之后的发泄居然是意外地冷静,秦芯音只是那样轻轻地说着。 “后来,我没来市初,我发现我好想他,我根本没有办法接受,我的生活里没有他了。所以我求我爸,让我转来市初,我想着,我远远看着他就好了,偶尔生活里可以看见他就好了。” “我要的一点都不多,可是,他总是缠着我,烦着我,喊我小孩,我觉得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可是我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我还是好喜欢他,他越靠近我我就觉得我要完蛋了。” “我只能对他摆脸色,装作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样子,可是我心痛得要死了,我看到他和别人走在一起,又会觉得理所当然地会是这样,他们会在一起,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秦芯音颤抖的尾音伴随着眼泪下来了,她把原本露出来的半边脸颊也埋在自己营造的小小空间里,哭了出来:“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第六十一章 吃饭 楚月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秦芯音,马尾松得快要掉下来,卫衣太薄显出她单薄的身体,她坐过来,身上还夹带着外面的冰冷,支楚月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裤腿有些湿了。 再往下,一双白鞋沾了少许泥土,还有零点的碎草。 店里比外面暖和了不少,秦芯音一直冷得发抖,把菜单翻过来,维持着一副正常的模样:“你们都点好了?” 曲由美纠正她:“你没有迟到。” 闻言,秦芯音和支楚月都有些发愣,简直是没头没脑的善意,反倒让人觉得奇怪。 钟可儿看了看表,点了点头附和:“对,可能还有十几秒才到约定时间。” 四人又安静下来,秦芯音没有搭话,认真看着菜单,半响,才听见曲由美点了点头,回答的却是上一个问题:“点好了。” 支楚月觉得眼前的场景怪怪的,却不知道怪在哪里,细细一想可能是因为她和曲由美不熟悉,才会觉得曲由美奇怪。 支楚月倒了一杯热水,移到秦芯音手边:“暖暖身子。” “怎么穿那么少?”支楚月把刚刚嫌热脱在一边的毛衣披在她肩膀上,“外面下雨了吗?” 秦芯音摇了摇头:“没有。” 她喝了几口水,身子才渐渐暖起来,没有再发抖,把毛衣拢起来,她缩成小小的,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也没有什么精神气,点完餐就一直直愣愣地发呆。 她的对面就坐着曲由美,以往两人总要对上几句,总会有些硝烟产生,而此时此刻秦芯音失了神,连对抗的力气也没有了,也没有看见曲由美数次打探她的眼神。 小面很快就端上来了,热气腾腾地,撒了些小米辣作为点缀,看上去颇有食欲,钟可儿很喜欢吃这家店,一上来就自然地开吃了。 支楚月拿筷子敲了敲秦芯音的眼前的碗,她失焦的眼神才有了些凝聚,冲支楚月没什么气力地笑了笑,拿起筷子埋下头吃起来。 说是吃,但是秦芯音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食欲,草草吃了几口,就无精打采地用筷子搅合着那碗面。 曲由美有些看不过眼了:“秦芯音,你请人吃饭就这态度吗?” 反应过来又觉得此刻沉默的气氛显得她过于凶狠,像是她故意挑刺针对一样,半响才干巴巴地说:“好好吃面,别糟蹋了这碗面。” 秦芯音的脸色有些苍白甚至发青,她甚至没反应过来曲由美语气的不妥,下意识解释:“我吃饱了。” “你吃饱了?你在这当我傻子呢。”曲由美撂下筷子,“秦芯音,你要是不想请直接说,板起脸来给谁看。” 曲由美意外地凶。 但意外地又透出些不明显的善意。 秦芯音抬起眼,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才会这样。” “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继续吃吧。” 说着她起身,往洗手间去了,期间支楚月拉住她,问她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忙。 秦芯音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支楚月:“没事。我上个厕所而已。” 支楚月吃得索然无味,心里总是担心秦芯音,频频往厕所瞟,心想再过一分钟,秦芯音再不回来她就要杀进卫生间。 正在她看着厕所几次发呆时,对面的曲由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支楚月纳闷了,曲由美怎么也要去洗手间,依照她的观察,两个人在一块总不会发生什么和颜悦色的好场面。 她有些急了,吞下一口面,有些担心地说:“我也去个洗手间。” 钟可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了,拉着她的手臂,往后一拽将支楚月整个人揽入怀里,清新的香气扑了满鼻:“支楚月,你去洗手间干嘛?” 她笑起来:“你又不是真的想去洗手间,别去瞎掺和。” “嗯。我是真的想去洗手间。”支楚月心不跳脸不红地撒谎,“我有些急了。” 钟可儿凑过来盯着她好几秒,在这几秒里支楚月承受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她看着钟可儿的眼睛,尽可能的什么都不想,连气也不喘了。 钟可儿哈哈大笑起来,松开了支楚月:“支楚月,你当我傻吗?” 不知道怎么的,支楚月的撒谎在钟可儿面前总是暴露得过于明显,想到这她才发现她确实不善于与人交往。 在她过去的几年友谊太稀少,与人深入交流的机会也少,她更多时候处于封闭状态,虽然她很喜欢自己这种看似自由的生存,却也后知后觉这是一种畸形的状态。 她叹了口气,承认:“我有些担心她们。” “担心啥啊?她们两个又不会打起来。”钟可儿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让她们好好聊一聊呗,谁让秦芯音请人吃饭还心不在焉的。” 支楚月如鲠在喉,想为秦芯音辩解些什么,但看钟可儿又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在心里闷了口气,还是算了。 “你知道的吧?”钟可儿望过来。 支楚月和她的眼神对上,看见了她眼里直白的嘲笑与不屑:“什么?” “她们两个,都喜欢苏乐。” 猜测是猜测,但听到钟可儿说出来那一瞬间,支楚月心情还是有些微妙。 她犹豫沉默了一会,才缓慢又沉重地点了点头。 钟可儿看着她要笑起来:“有那么严重吗?喜欢不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今天喜欢了也不一定明天还是喜欢的。” “喜欢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支楚月板着脸有些认真地说。 钟可儿被她严肃的表情笑到:“哦,知道了。” “保不齐她们会为爱出手呢。”她有些期待地笑起来,“毕竟都把这些喜欢看得那么重,是吧?” 支楚月笑不出来,实诚地说:“她们不是这样的人。” “你又知道由美是怎么样的人了?”她吓唬支楚月,“她干起架来也毫不马虎。” 支楚月愣了愣,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猜测而已。” “你真有意思支楚月。”钟可儿也不笑了,“我还挺想和你做朋友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一些认真带着些可惜,也有期待。 支楚月眨了眨眼睛,温吞地接受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室内的灯很柔和,温柔的黄色笼罩着人的面庞,锋利冷冽也被虚化柔和,两人在对视中,生生产生了一种平静永远的感觉。 不说不,也不说可以。两种答案都可以,好像两人已经相识了很久。 但很快,洗手间传来一阵躁动,支楚月迅速反应过来,已经顾不上什么了,直接跑了过去。 秦芯音晕倒了,面色苍白闭着眼睛,哪怕这样也在紧皱着眉头,不安稳的情绪好像已经融入了她,曲由美抱着她也够吃劲儿,有些紧张地喊:“打120。去医院。” 支楚月跑了一半又折返,拿出手机摁120,还没有打通曲由美就做了决定,喊:“算了,打车,直接去医院。” 支楚月第一次感受了曲由美的魄力,她力气小根本抱不动秦芯音,钟可儿和她只能提着东西在身后跟着。 曲由美的步子又快又急,她们奔跑出店面,跑在小路上。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看着曲由美被翻起的衣领,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糊了侧脸深刻的线条,显出些温柔来。 在一片混乱中,她将自己的思绪凝聚成一句话。 为什么还要帮秦芯音。 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曲由美回过头来,着急地看着两人,语气有些凶:“打车啊。” 支楚月手忙脚乱地招呼了一辆的士,让她们坐上去,然后才和钟可儿又打了一辆车,赶去医院。 第六十章 迟到 远处的太阳此刻真像橘子,却不是甜味的,泛着酸,人笼罩在它的光里,也平添一丝酸意,还带着涩。 支楚月想安慰秦芯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才发现这种问题居然会变得那么棘手,如鲠在喉:“芯音,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竟然喜欢,为什么不勇敢去试一试呢?” “没事了。”她抬起头,眼里还有一片灰蒙蒙的雾,却像平时一样笑起来,“我已经决定了。” “我放下了,不会再因为这样想要他,所以那么痛苦了。” 她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鼻音,笑起来,好像真和以前一样快乐,好像真的释然了,可支楚月却在那样平静的话语中尝到了一丝悲苦。 “可是这样公平吗?苏乐知道吗?他知道你喜欢他吗?你随便放弃对他来说真的公平吗?” 支楚月说完才觉得自己说得太重了,心里想着不逼问,却还是逼问了秦芯音。她不禁有些懊恼。 回复她的果然只有沉默。 她想着,就算了,她忽然自暴自弃地想,这些事自己又能怎么办,解铃人还需系铃人,而自己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不需要。”秦芯音没有生气,反倒很平静地开口,仿佛放下喜欢在此时此刻又变成了特别简单的事情。 仿佛刚刚说喜欢的,刚刚哭得不成型的人都不是她。 支楚月轻轻叹了口气,刚刚想说什么,忽然有人打了个哈欠走了出来,眯着眼慵懒地指责着:“你们很吵。” 居然是曲由美,难得见她脱下牛仔裙换上了校服裤,校服外套里套了一件湖蓝色卫衣,帽子露出来,校服外套的拉链难得得拉得很高,浅浅地遮住了下巴。 她具有攻击性的高马尾此时此刻也被卸下,柔软地披在肩上,如果说先前还能寻觅到戾气的踪影,那现在是完完全全没有了,甚至露出些清纯出来。 可这样反倒让支楚月认不出来了,她不由得想,这样的曲由美也太奇怪了,也太不曲由美了,哪怕她才见过曲由美几面。 什么时候她已经刻板地认为曲由美就是有棱角的,靠得太近就会被割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于清纯无害。 她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些许笑露出来,却算不上多有善意:“噢,原来是你们。” 支楚月还在想她听到了多少,眼前的人就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们来请我吃饭的?太积极了吧。” 支楚月松了口气,看她还没睡醒的有些懵懵的样子,看来是什么都没听到,于是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嗯,是,那个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曲由美懒懒地靠在栏杆上,打了个哈欠:“周末吧,地点我定,到时候我发地址给你们,你们过来就行。” “周末我没空。”秦芯音开口,“楚月你一个人去可以吗?” “没事。”支楚月想起今天秦风说的话,忽然心情有些沉重,“你有事就去忙吧。” 没想到曲由美却忽然变了卦:“那算了吧,你有事就不用请了。” “不用算了。我去。”秦芯音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但是要晚上。” 曲由美有些惊讶她的情绪转变,挑了挑眉,但也不是很在乎:“行,那就晚上。” 秦芯音静静地盯着曲由美,好一会,在曲由美探究的眼神看过来之前却又低下头去,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嗯。谢谢。” “楚月,我们走吧。” “好。” 秦芯音每次对上曲由美都不是一个什么好的结果,哪怕每一次两人都没有过多语言甚至其它的接触,可总像是秦芯音败下阵来。 曲由美身上总有一种不管不顾的自由,不仅秦芯音,就连旁观者支楚月都有些羡慕。 她没有开口,陪着秦芯音下楼去,最后回头匆匆看了一眼,却看见曲由美落在光里,脸色沉下来,前所未有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像终于露出了刺的玫瑰,先前不过一直收着藏着,直到此时此刻才被她偶尔撞见。 一周对于高三生来说,走得很快,不过是在卷子里完成数次书写与抬头,就迎来了周六,按照市初的规定,高三生是没有周末的,只有周六晚上会给学生一个调整的时间。 但是秦芯音一整天没来,支楚月又想起秦风的话。 祭日。 听上去就是一个自带悲伤色彩的词语,难道今天就是谁的祭日吗?是谁? 支楚月不蠢,却又不太敢相信,秦风嘴里的苏姨难道是苏乐的妈妈吗?她头有些痛,干脆不想了。 等下午的课上午,她收到曲由美发来的地址,立马转发发给了秦芯音,秦芯音没过多久就回了她的信息。 她说:“好的。” 隔着冰冷的屏幕,支楚月也不知道今天的秦芯音心情怎么样,也无法确定秦芯音是否可以在与曲由美的对决中胜出。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又觉得自己奇怪。 怎么会用了对决这么严重的词语。 曲由美定的店就在商业街附近,是个做热腾腾面食的小店,支楚月一走进去就被热气围绕,饭店里的人比想象中的人多,除了曲由美还有先前见过面的钟可儿,两人坐在角落处,正看着菜单。 曲由美看见她,招了招手:“在这。” 钟可儿笑了笑:“我来蹭吃的没问题吧?” 支楚月在她们对面坐下:“当然没问题。” 她扫了一下四周:“我以为大家都会来的。” 曲由美头也不抬:“那些家伙忙着呢。” 听起来倒像是她们给足了面子,才会来。支楚月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秦芯音还没来,她看了好几次手机,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五分钟了,可她们的对话框还停留在秦芯音那句“好的”。 “还有人没来呢?”钟可儿点好了,就无聊地托着下巴看着支楚月。 支楚月被她看得颇不自在,脸也染成淡粉色,钟可儿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却不挑明,只是看着她有些恶劣地笑起来:“支楚月,我发现你长得还真的挺漂亮的。” “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啊,支楚月。” 支楚月愣是平时多冷静,这会也止不住害羞,温吞地回她:“没有。” 然而回答过后才想起来,钟可儿应该是清楚自己的情况的,只是在挑逗自己罢了,而她又傻又呆地被她玩弄了。 钟可儿爽朗地笑起来:“你好可爱啊。” 夸奖倒是毫不吝啬。 半响,她正经起来:“也是,漂亮也不一定有人喜欢嘛。”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曲由美,又和支楚月交换了个眼神:“看这家伙就知道了。” 今天的曲由美穿了素色的毛衣,长发披着,她的白色毛绒围巾取下放在一边,闻言抬起头,轻轻地扫了一眼钟可儿,却没有说什么。 支楚月难得在她身上看出了一丝温婉,和先前的曲由美都不像。 支楚月不由得开始怀疑,哪个才是真的曲由美。她忽然希望那天中午出现在饭堂三楼潇洒自由扎着斜马尾的才是真正的曲由美。 她把菜单推到支楚月眼前:“我也点好了。” “秦芯音还没来?” 她看了看手机,笑起来:“哦,还有一分钟她就要迟到了。” 语气不轻不重,但是隐隐约约透着些刻薄,支楚月一愣,下意识为她解释:“芯音可能有事还没忙完。”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秦芯音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对不起,我迟到了。” 她看上去有些狼狈,马尾快要散下来,围巾也没带,只穿了件很薄的黑色卫衣。 第六十二章 想你 支楚月和钟可儿到医院时,秦芯音已经被安排住下来,上到病房外,正看见曲由美站在门外,微微低着头,长而柔的头发盖住锋利的下颚线,显出些温柔来。 病房外的灯是白而清冷的,照在她身上却多了些干净,这是支楚月从来没见过的曲由美。这是有些着急狼狈的曲由美,素色毛衣的领子翻出来,扣子松开几个,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系上。 “嗯。那就这样吧,你过来吧。”曲由美放下手机,微微仰起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支楚月有些看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所呼的气。 她不说话时,身上笼着一阵很浅很淡的忧伤,像浸泡后的茶,有些苦涩,最先飘出来的却是清香,不细细品尝甚至品不出那股涩。 她有所感觉地望过来,不出意外地和支楚月对上了眼睛,支楚月看见那双眼尾上挑的漂亮眼睛此时此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瞳孔微微缩了缩,又在情绪外露之前恢复如初。 “你们来了。”曲由美走过来,从钟可儿手里拿回围巾,环在手上,只几秒,轻轻地慢条斯理地将它围在了脖子上,浅浅盖住下巴,“疲劳过度,再加上情绪不稳定。现在是睡着了。” “已经打了苏乐电话,他应该快到了。” 交代完所有,曲由美和钟可儿就要走了,支楚月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直直地问:“你不等她醒过来吗?” 曲由美转过头来,脸上很明显的不解和隐隐约约的不悦。 支楚月解释道:“她应该会很感谢你的。” “谁要她的谢谢。”曲由美有些轻地说。 却又重重落在了支楚月的心上,她被撞击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我,那她到时候醒了,我跟她说一声好了。”支楚月手上还拿着秦芯音的东西,有些沉,她有些坚持不住了,却执着地盯着曲由美。 “不用。”曲由美轻笑起来,有些顽固恶劣地调笑,“你最好让她恨我,越恨越好,而不是要让她谢谢我。” 支楚月还没来得及搭话,她最后轻轻挥手走了,末了还有些不管不顾地说:“是我把她气晕的。” 真的是这样吗? 坐在秦芯音床边,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生气了了的秦芯音,支楚月不禁想,真的是曲由美气晕的吗?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是。 秦芯音这段日子情绪都不太好,前段时间去秦家也让她发现了秦芯音睡眠一直不太好的事实。 难道是因为今天是谁的祭日吗?才会这样,才会这样痛苦。 支楚月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人,前不久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忽然就变得那么脆弱了。 支楚月坐了没多久,苏乐就过来了,他来得有些急,走进来时气还没有匀好,看见秦芯音没什么大事松了口气,却又在下一秒板起脸,脸色也沉下来。 他看见了坐在一边的支楚月,支楚月对上他的眼神,只觉得铺天的压抑的怒意向她袭来。 支楚月有些不自在地站起来:“她现在没事,只是睡着了。” 然而他的脸色也没有好多少。 支楚月不免想起那天跨年他们的吵架,怕不是现在还在闹别扭。 “我能和你说说话吗?”在那一瞬间,支楚月做出了一个很自私的决定,在没有经过秦芯音的同意,她决定把她知道的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苏乐不太愿意,看着她眼里还留有戒备。 支楚月倒也不恼,只是轻轻开口解释:“不是因为我,是关于芯音的事情。” 他这才有些动摇,微微叹了口气,经过数秒挣扎:“嗯,出去说。” 两人在走廊的尽头站定了,起初支楚月还有些挣扎尴尬,可想到秦芯音的痛苦,忽然觉得眼前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了。 “你们还没和好?” 他轻轻扫了一眼支楚月,低着声音“嗯”了一声。 他身上还裹挟着外面的冷,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上挑的眼尾被风吹得也有些红,不像之前看起来那样生人勿进,虽然还是疏离却透出些脆弱来。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一些事情的,可能你们的误会比我想的要深,我说的事情也不能动摇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认真听听。” 支楚月又从他脸上看见了那种常见的戾气,裹着不耐烦,但因为是秦芯音才勉强压在眉目上,没多说什么。 “跨年那天她哭得很厉害,是我偶然发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才去安慰她的。她应该坐了很久,整个人都很冰。当时我想着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吗?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坐在那里。” 苏乐愣了愣,蹙眉:“她说想吃土豆,让我在旁边等她,我一回头她人就不见了。” 半响,有些忍不住又有些烦躁:“她哭什么?”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然后你和曲由美就出现了。” “她在闹什么?” 支楚月理解苏乐的烦躁,却又忍受不了他对秦芯音的误解,只得打断他:“她最近情绪都挺失落的。睡不好。” 苏乐果真安静下来,偏过头望着窗外的灰蒙蒙的天,支楚月微微低头,这才发现苏乐鞋子上也沾了些绿,和秦芯音的如出一辙。 支楚月不由得想,他们今天见面了吗?是不是也吵过? 她忽然有些无力,叹了口气:“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可能那天她不是故意走丢的。当然南城就那么大,她也走不丢的。” 苏乐转过头来,脸色有些沉,他沉默半响,对支楚月说了句:“谢谢。” “那我先回去了。拜托你照顾一下芯音了。” 支楚月刚走出半步,苏乐哑着声音问:“她怎么和由美在一起?” “我们约了一起吃饭,是曲由美背着秦芯音来医院的。”她顿了顿,“不过她已经走了。” “好。”苏乐点了点头,“谢谢。” 支楚月回房间拿了东西,秦芯音还没醒,她微微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心情很沉重,走出满是酒精味的医院,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也没能让她的心重新活跃生动起来。 天是墨黑色的,已经沉沉落下黑来,城市的夜晚总是星星稀少,却有很多柔和或是刺眼的路灯或灯牌。 支楚月站在某一个路灯下,阴冷的风重重而又密集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柔和的路灯拉出她有些瘦弱的影子,她掏出手机,看着通讯录仅有的几个联系人,带着少有的一腔孤勇摁了拨打。 林哲的名字很快跳跃在屏幕上,羸弱的蓝光照亮了支楚月清冷的面庞,她没有笑,去有些柔情浅浅从眼睛跑出来。 电话很快接通了,林哲略带磁性的声音穿过屏幕有些沉地传过来:“支楚月?” “嗯,是我。” 支楚月沉默半响,听着对面鲜活的生气扑到眼前,沉重的情绪片刻扫空,却又在下一秒被另一种更重更密的想念侵占。 “支楚月,你怎么不说话?发生什么了?” 林哲好像还是那么急性子,她站在冷风里想。 看他真的急了,又牛头不对马嘴地抬起头问:“林哲,今天会下雪吗?” 那头传来翻找纸质材料的声音,唰唰地,莫名让她感觉到安心,她的手轻轻盖住喇叭口,低着声音很轻很轻,缓慢而坚决地说:“我很想你。” 支楚月想,林哲肯定没听到。 因为下一秒林哲的声音传过来:“支楚月,今天不会下雪,明天是个晴天。” “怎么了?”林哲大概是听到了她这边的风声,问她,“支楚月,你是在外面瞎逛吗?” “嗯。” “快回家,今天不会下雪的。” 支楚月浅浅地笑了。 她当然知道今天不会下雪,她只是忽然有些想他了而已。 第六十三章 谢谢 支楚月很少去思考未来是怎么样的,可是现在她难得有了一种紧迫感,想要急切地做出些什么改变。 可接着她发现,她太忙了,高三生的时间就像挤海绵,没来得及整理的错题、没有一次弄懂的难题和需要重复枯燥记忆的基础都需要她的时间。 于是,她只能可怜地挤出零星几点时间,全部给了路上的自由的快乐的自己。 一月份过得很快,大概是因为临近期末和大型统考,复习的时间总是觉得很少,支楚月回过神来,统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已经考完了,而伴随着考场钟声的响起,高一高二也放假了。 考场上的人零零散散地走光了,支楚月有片刻发愣,摆出那副又呆又傻的神情静静坐在原座位上,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少了半块。 监考的老师数好卷子数,看见她还没走,以为她是被卷子难倒,正在挣扎痛苦,开口劝她:“同学,考完就考完了。快回教室去,不要在这发呆了呀。” 支楚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老师,我现在就回教室。” 支楚月一抬眼就能看见因为放假而欢呼雀跃的高二生,她的考场恰好是与高二教学楼相对的,对面走过的人她看得一清二楚。 支楚月大概记得林哲在哪个班,却不记得具体的楼层分布了,市初每年高一高二生分布的教学楼都不太一样,简直连让她找的机会都没有。 她走下楼,想着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好了,免得心里乱糟糟,待会上晚自习也会心不在焉的。 楼道的人逐渐少起来,高三生一考完就去饭堂吃饭或回教室了,也就支楚月还慢慢悠悠不紧不慢地走着。 忽地,支楚月感觉自己的马尾脱离原有的轨道向上偏移了几度,紧接着是头皮若有若无的紧意,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她回过头,发现有人笑得有些灿烂地扯了扯她的马尾。 见支楚月回过头来,他松开轻轻拉着马尾的手,左手伸过来戳了戳支楚月因为瞬间不满有些鼓起的腮:“支楚月,你在这里考试呢?” 支楚月伸出手来捉住他罪行恶劣的左手:“是。” 林哲看被他戳得漏气的支楚月不免觉得可爱好笑,又不好当面笑起来,只能压抑地短暂地笑了几声。 他们站在楼道间的小空地,五点后的夕阳光变得柔和,轻轻却又霸道地铺进楼道,林哲迎着光,半边脸庞变得通透灿灿而亮,他笑得微微偏头,晦入阴影的半边脸也落在光里。 柔和地软化了他锋利的下颚线,于是支楚月总觉得他是亲和的容易接近的,是一个多元的矛盾体。 “好了,快快回去学习高三生。”他轻轻拍了拍支楚月的头,熟练得像是做过上百次上千次。 高三生有些心烦意乱:“你不是放假了吗?” “这不是来找你吗?”林哲往后看了看,“我的教室就在对面。” 支楚月莫名有些低落,低头不吭声了。 过了几秒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又长又轻的叹息,眼前的人低下身来,伸出手虚虚地揽着她,手掌拢起来,修长的五指轻轻地碰到了支楚月的脸颊。 他的指腹平滑还裹着暖,支楚月心脏猛地一缩在那一瞬间停止运作,却又在下一秒更重更快地跳动起来。 “支楚月,真是受不了你。”他看过来,揽住她的右手借助优势没轻没重地掐了一下她的脸,“陪你去吃饭。”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支楚月又露出那种呆呆的傻态,点了点头,过了一会,两人并肩走在校道上,她才后知后觉的样子:“为什么陪我吃饭?” 林哲的语气有点凶:“怕你不好好吃饭。” “为什么怕我不好好吃饭?”支楚月有些天真而滞后地问。 林哲没好气地说:“你看着就一副不会好好吃饭的样子。” 看见支楚月眼睛有些无神又要傻愣愣问:“为什么我看着就一副不会好好吃饭的样子。” 林哲及时止损,盯着她阻止:“支楚月,不许问了,我们现在去饭堂,你只需要记住,你要好好吃饭。” 好好吃饭是不可能的了。 支楚月脸皮有些薄,尽管她对林哲脸皮很厚,但是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两分钟五六个打招呼的热情。当然这个打招呼决定不是因为人际交往孤儿支楚月,而是因为林哲。 支楚月这才知道林哲的人气不是一般的高,他又冲打招呼的人礼貌地笑了笑,回到这边已经转换成一脸无欲无求,有些累了的模样。 支楚月有些想笑他,沉默地盯了他好一会,最后作罢,她的小动作被林哲看得一清二楚,林哲抬起眼来:“支楚月,你又想什么损主意?” 支楚月紧急为自己澄清:“没有。” 她说得有些急,脸色被呛成淡粉色,有些可爱,他盯得入神了。 “嘿林哲!你怎么还没回家?”有几个男生路过拍了拍林哲,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支楚月。 支楚月恰好抬头和他们对视了一眼,又急急忙忙低下头去,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挑了好几秒都挑不到想吃的菜,也夹不起来。 “吃饭呢。”林哲回他们。 “哦!”男生们有意思地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了,上手顶了顶林哲的背,“你闷声干大事呢。” “去你们的。闲着没事干是不是?”林哲看了一眼他们,变得有些凶。 在支楚月的视角,只能看见他露出的干净利落的侧脸线条,支楚月这才发现林哲不像她看上去那样圆钝,还有些像锋利的刀,好像一不小心就可以割伤别人。 支楚月抬起头,颇不自然地开口:“我们是朋友。” 男生们善意地笑起来调侃几句:“就这?” “算了,走了。”男生们笑够了,就和林哲点了点头,走出了饭堂。 林哲转过身来,听不出是什么语气,只是重复了刚刚男生们的话:“就这?” 支楚月避重就轻:“可能吧。” 两人沉默半响,支楚月又问:“你们高一高二是放假了吗?” 其实是明知故问。 “对啊。”林哲夹起青菜吃了几口,“怎么了呢?” 有些调笑她的意思。 “哦。”支楚月低着头想,“那放学之后我们不能一起回家了。” 林哲纠正她:“本来放学之后就不能一起回家。” 支楚月有些发愣,心里有些酸涩,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差点忘了。” “对啊。没良心的支楚月。”林哲笑起来,“你应该时时刻刻记得我心甘情愿每天等你半个小时。” 林哲笑自己:“我真蠢。” 支楚月紧张地反驳:“不蠢。” 说完这个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手里的筷子没轻没重地搅着餐盘里的菜。 “知道没?”林哲又问。 支楚月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那半个小时,她干巴巴地回:“知道了。” 林哲听到了却还是不太满意,盯着她:“支楚月,你不要谢谢我吗?” 支楚月一抬起眼就和他对视上,看着他透亮的瞳孔印着她的惊慌失措,她叹了口气,轻轻地说:“谢谢你林哲。” 他伸过手来,像是安抚一样,又轻又快地揉了揉她的头:“收到了。谢谢支楚月。” 支楚月被他逗笑了:“谢我干什么?” 林哲没回她这个问题,只是问她:“今晚我要来吗?” “不要。”支楚月回答得斩钉截铁。 “外面很冷,你就不要多跑一趟了。” 林哲又笑起来,微有磁性的声音散开在周围:“好的,谢谢支楚月同学。” 第六十四章 安慰的抱抱 才刚刚下晚自习,走出校门口,支楚月迎着冷风,心里没来由地后悔。以前站在林哲身边总不会觉得风会那么大那么冷,刮得她直不起身子,她往上拉了拉围巾,半睁开眼,转过身去,却看见了同样在风里露出通红鼻头的秦芯音。 “芯音?”支楚月走过去,有些迷惑,以往这时候她走出校门,秦芯音应该是已经回家了的。 “你怎么还没走?” 秦芯音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司机今天来得晚了些,现在路上塞车了,可能还要一会。” 她埋进支楚月的怀里,这才舒出一口气:“这天太冷了。” 支楚月见她围巾什么的都没带,忍不住问:“这么冷,你怎么什么都没带。” 说着她就要摘下自己的围巾,倒不是因为她多高尚,只是因为秦芯音大病初愈,在她眼里脆弱得很,对围巾的需要程度要比她高得多。 秦芯音拦住她:“我不要。你自己围着。再说了,司机很快就来了。” 秦芯音嘿嘿一笑,支楚月却摆出一点凶来:“不许拒绝我。” 她犹豫几秒,妥协了:“好吧。不拒绝你。” 她乖乖地微低着头,静静地等着支楚月把围巾套过来,支楚月的围巾围了好一阵了,已经变得暖洋洋的,她一套过来,就把秦芯音暖得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 她弯了弯眼睛,笑眯眯的样子:“谢谢楚月。” 这个笑很短,短到支楚月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见她的笑生硬地停住了,随后她偏过头去,沉默了,低落的情绪像忽然涌起的潮水,不仅淹没了秦芯音,也侵泡着支楚月。 支楚月不由得向她方才停留的视线看过去,意料之中她看到了苏乐,意料之外的是她看到了围着玫红色围巾,头发软软披着的曲由美。 她的温婉可人又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她浅浅地侧过头来朝苏乐笑了笑。 两个人靠得有些近,苏乐侧脸微微低着头,两人看上去有些亲密。 支楚月心下一惊,话已经脱口而出了:“他们两个?” 秦芯音淡淡地回她,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支楚月问出口才开始懊恼,又怕秦芯音听了难受,没想到秦芯音好似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她看过去,嘴角随着说话有片刻上扬:“前不久吧。” 支楚月还想问什么,这时候秦家的司机已经到了,站在一边有些抱歉:“小姐,不好意思来晚了。” 秦芯音笑了笑:“不晚啊。走吧李叔。” 秦芯音将围巾取下,轻轻地套在支楚月的脖子上,笑得眉眼有些弯:“好啦,我走了,围巾还你。” 支楚月却从她眯着的眼睛看到了一丝勉强,悲痛。她的心也跟着揪起来,缓慢地点了点头:“嗯。快去吧。” 可她笑不出来,看着秦芯音转身一瞬间耷拉而下的嘴角,她明白,秦芯音根本没有放下,却又装出那副坦然接受的样子。 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苏乐也喜欢秦芯音不是吗? 支楚月想得入神,没过多久就到了家门口的那条小巷,浅黄的灯延伸出来,照亮了巷口小小的一片空间,她走进光亮里,面庞的愁苦也被照亮。 有人拍了拍她,她回过头去,而身后的人恰好微微低着头,两人措不及防地对上,支楚月柔软的嘴唇贴上了一片冰冷。 她碰到了他的下巴,很重一下却又很快分开了,甚至来不及品味其中的感觉,只觉得很软却又很冰。 她愣了愣,退后几步,离得有些远了,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林哲的下巴猝不及防亲到,只觉得有一片温热贴着他,很快松开,他却觉得那片皮肤烧起来,眼看支楚月站远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有些冷淡地问他怎么在这里。 他忽然有些气,冲支楚月喊:“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支楚月看着两人只见不过两步的距离,不免又发愣起来:“嗯?” 她妥协般走近一步,眼睛还有些呆:“你怎么那么冰?” 林哲才想起来她说的也许刚刚那个巧合的触碰,又感觉颇不自在,而支楚月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等了很久吗?” “对不起,我刚刚陪秦芯音等车呢,就回来晚了。” “这是给我的吗?” 支楚月伸出手来,去接他手上的盒子。 林哲往后退了一步,又仗着身高优势把盒子举高了,低头看着支楚月,有些严肃地问:“支楚月你怎么了?” “你不高兴?” 支楚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嗯?” 又露出那种呆呆的傻态,一副拒绝沟通接受外界信息的模样。 “支楚月,怎么才一个晚上,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支楚月有些发傻:“我怎么了?” “你不高兴,还一直自言自语,说那么多话,也不听我说。” 支楚月露出歉意的表情:“对不起。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林哲盯着她,好一会,妥协般叹了口气:“算了。我什么都没说。” “对不起。”支楚月又说,“我心里有点难受。” “难受什么?”林哲对支楚月总有些想要管教的心理,看支楚月难受得要命的样子,又忍不住劝她,可是话这会不知道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按照平时,他指定又要说她,麻烦精,总是没事想事,把自己搞得要死不活的。 可低头看着她的面庞,笼罩着不散的阴霾,她在昏黄灯光下呆滞地眨着眼睛,傻态却又可爱清纯得要命,林哲半句说她的话都讲不出口,只将盒子放下来,横在两人之间。 支楚月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了一些到这个盒子上:“这是什么?” “许知远妈妈做的糕点,剩了很多,我就拿了一点过来给你。” “哦。”支楚月伸手接过来,盒子还留有些余热,她接过来时却碰到林哲有些冷的指甲盖,“谢谢。” 她后知后觉:“你的手怎么那么冰?” 她又问了一次。 “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林哲两只手伸过来,微微弯着腰,搭在她的肩膀上,他凑过来,就像圈住了支楚月:“支楚月,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就说过这些话了?” 支楚月盯着他深邃的眼睛,盯着他微微凸出的鼻梁,有一股暖暖地却不霸道的气息牢牢包裹着她,她全身的冰冷好像都慢慢融化了。 她偏了偏头,有些无措地问:“是吗?” 只听见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支楚月,你在想什么?” 支楚月看着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澄明透亮,倒影的灯光像星点,在眼里有些颤动,她心底涌来一股绝望,隐隐约约窥探到他眼里的担心关切,却不敢再看了。 她能说吗? 能说什么。 “没什么。”支楚月撒谎,“我只是没考好,今天对了答案,发现错了很多,我很害怕,离统考不远了,我担心我考不好,老师说过,统考很重要,可以看得出一个人的高考成绩。” 林哲信了,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怕什么?不怕。” 他又靠近了一步,两人靠得更近了,气息交融叠合,支楚月眼睛有些发烫了,他摁着她的肩膀逐渐松开,变成松弛的状态,转而手臂有了轻度交叠,支楚月后颈被他平滑的指腹触碰,也变得滚烫起来。 他靠过来,轻轻又郑重地抱住了她,温暖裹着寒冷,她在昏黑的冬夜得到了他的一个拥抱。 他在安慰自己。 可支楚月却开心不起来,手呆愣愣地立住几秒,才有勇气,不管不顾地沉溺其中,回抱住了他。 第六十五章 支楚月的心跳有些乱又有些快。 总之是不正常的表现。她的脑袋也乱嗡嗡的,一片空白,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林哲的拥抱很轻却又很暖,在她大脑停止运转的瞬间,却感知到了他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 他们在冬夜里拥抱,甚至不需要说一句理由。 她的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好几秒,感觉到他逐渐从拥抱中抽离,而她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傻有些呆,林哲看着她失神的眼睛,抬起手。 他还带着些许冰的手指轻轻触过支楚月的嘴唇,半响,有些发愣,手转了个方向,往下来,拉住她外翻的围巾,向内扯了扯,盖住她时常红润漂亮的嘴唇。 支楚月滞后感知地抬起眼来,慢慢收回手,林哲轻轻叹了气,又问她:“怕什么?” “别怕。” 支楚月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自己怕的从来都不是模拟考成绩,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整个人却游走在没有林哲的地方。 “回去吧。”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看着你走。” “看着我走干什么?应该是我看着你走。”林哲笑起来,有些无奈地说。 她意外地固执:“我看着你走。” “好吧。”林哲在对视中败下阵来,“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支楚月有些发愣,琥珀色的漂亮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为什么?” 顿了顿,拒绝道:“我不要。” “你很冰。以后不要在外面等我了,很冷。”支楚月言简意赅地讲明了原因。 对上的却是林哲有些深的眼神,深得像湖水。 最后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手向上抬,不轻不重地掐了掐支楚月的脸,妥协般开口:“行!不来找你了,行不行?” 支楚月闷着,不说行还是不行,静静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那种少有的不舍隐约带着些委屈,她大概是不想的却又是不能不这样的。 林哲没法了,抬手盖住支楚月钝圆纯情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长,缓慢眨着眼,林哲的手心生出一丝痒来:“我服了你了支楚月。” 支楚月一动不动的,太不像她平时的作风,林哲看着丝毫波澜都没有的支楚月,心里顿感一阵源来不明的失落,收起手,佯装平静的模样开口:“我走了。”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你走吧。” 她固执地重复着:“我看着你走。” 林哲一直都明白,他不是支楚月的对手,他想潇洒地走掉,却又忍不住回头,看见寒风瑟瑟中她抱着小盒子,把嘴巴埋在围巾里,有些痴地看着他走远,心里又来源不明地酸涩起来。 真是个小傻子。 支楚月收回眼神,这才来得及看手里的东西,没想到小小的盒子里装了两三种糕点,像是怕她吃不够,边缘的糕点被塞得变了形。 支楚月想,人真奇怪,怕别人对自己太好,却又怕别人对自己太坏。 支楚月没头没脑地想,他为什么要抱自己,为什么摸自己的头,为什么掐自己的脸,为什么用那样怜爱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短暂地亲过他,亲过下巴那片有些冰冷的地方。 她继而想,他怎么那么冷,是不是真的等了很久自己。 为什么要等自己那么久? 以往有些确定的答案,却在今晚变成了完全无法确认的问题。 屋里的灯光熄了又灭,光亮撒过餐桌上的小小盒子又迅速浮走,盒子上冒着的热气逐渐被冷空气侵蚀感化,第二天,糕点已经又冷又硬了。 支楚月穿好鞋子,路过那个小小的盒子,它没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她一整晚起起伏伏的心在这一刻有了落点。 她叹了一口气,把糕点放进了冰箱,企图延长它的生命。 秦芯音和苏乐的事情她想弄清楚,找这两个人都走不通,更不可能找曲由美,她们完全没有可以交流的理由。 支楚月明白,自己对这件事情那么关心,不过是为了满足的私欲——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有些无解问题的答案。 她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钟可儿,她们在面馆曾经有过一段很短却又算得上愉快的交谈。 她约了钟可儿,果不其然很快就约上了。 钟可儿还是梳着乖乖女的头发,刘海上别了两个彩色一字夹,乍一看就像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女孩,乖巧可爱。 两个人约的时间是下午,在天台上,在开始谈话前支楚月还特意转了一圈,没发现曲由美的身影,钟可儿笑起来,好像一下子就看透了她的举动:“由美不在,她最近忙着呢。” “忙什么?” “你很好奇?”钟可儿一个翻身坐上一个开放的阶梯上,她撕开彩色包装袋的软糖,放进嘴巴。 “好奇。”支楚月实诚地说,“我找你来,就是想问他们的事情。” “哦。”钟可儿被她认真实诚的样子笑到,眼里流出些笑意,“你怎么认定我一定会告诉你?” “我不确定。”支楚月看着她,语气变得有些轻,“我只是有些好奇,又找不到人而已。” “换句话来说,我只是不得不找你。” 钟可儿的笑收起来,坐得太高,她的腿够不到地,便随意地晃动起来:“嗯。不错。我接受了。” 其实钟可儿对苏乐和曲由美在一起的事情知道得也并不多,他们的秘密是被钟可儿无意间撞破的。 大概是几天之前又或是十几天之前,她在走廊看见了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们靠得有些近,夕阳薄而暖黄的光铺下来,柔柔地照出两人面庞上的些许绒毛。 曲由美正对着她,她头一次在她的脸上看见了那种近似痴狂的迷恋,瞳孔被染成漂亮的琥珀色,她笑着眯了眯眼,像一只撒娇的猫咪。 她虚虚地靠在苏乐的肩膀上,附身过来在苏乐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 也许是这样的曲由美太随性自由漂亮,钟可儿难得没有嘲讽,没有打扰,只是双手抱着胸静静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们。 然而这份难得的平衡没过多久就被站在苏乐面前不远处的秦芯音打破了。 钟可儿很少生出那样的情绪,觉得眼前的画面漂亮却又透着残忍,又感叹怎么会那么巧合,她面对着曲由美,而秦芯音面对的是苏乐。 荒唐的对视,秦芯音愣住半响,眼睛嘴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在情绪失控之前她抬脚跑下了楼梯。 秦芯音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又看到了多少,钟可儿不免好奇起来。然而眼前透露着些美的画面被撕碎,曲由美直直地望过来,盯着钟可儿。 苏乐和曲由美的距离又拉远了,就像演了一场戏,戏毕,唯一想要观看的观众散场,主演也可以谢幕了。 于是,钟可儿成了这场有些荒谬的戏剧的唯一目击者。 原来是戏。 钟可儿和曲由美对视上,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的失落,却又很快被另一种情绪掩盖,她有些洒脱地笑起来:“走了。” 曲由美朝她走来,在路过苏乐与他彻底分离的瞬间,她的笑意也彻底消失了。她朝钟可儿伸出手,她稳稳地接住了她。 还是曲由美,钟可儿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不由得想,这是曲由美,这样做才像曲由美。 钟可儿勾了勾笑,回过神来:“就是这样啊,他们在一起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只是不小心撞破了,不止我一个人。” “还有秦芯音。不过她逃跑了,我留在了原地而已。” 钟可儿省了一部分内容,支楚月眉头皱起来,有些清愁爬上来,而她只是很轻地说着:“所以,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不是梦。 是真真切切的。 支楚月心底涌来一股绝望。 第六十六章 口腔溃疡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市初被一片灰霾盖住,远处看不到太阳,才六点多天就黑得沉下来,支楚月的脸色也不算好,听完之后堪比天塌了。 看见她这个模样,钟可儿跳下来,勾住她的肩膀:“支楚月,你怎么一副天塌的样子?你该不会也喜欢那个家伙吧?” 支楚月一惊,要挣脱她的拥揽,却发现眼前的人力气大得不像话,她再动,肩膀就隐隐约约又一阵痛袭来,她妥协了:“不是。” “哦。”钟可儿笑起来,“幸亏不是。” “他有什么好?值得那么多人为他死心塌地的?” 支楚月望过去,正巧把她不屑不满的表情收入眼中:“我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是难得的冷,钟可儿被她的反应弄得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支楚月,原来你藏着秘密呢。” 支楚月实诚地坦白了:“是,我本来就是有私欲的。” 钟可儿松开她,还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有喜欢的人了?” 支楚月犹豫了好久,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噢,你是想从这件事找典型?找启迪?来取经?那我劝你,别白费功夫,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参考性。”钟可儿语气松下来,她很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支楚月的心思。 支楚月被看透了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意外地倔:“嗯,谢谢。” 大概是没听进去,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钟可儿重重地故意叹出一口很长的气:“算了。你们这些人,就爱作茧自缚。不陪你们玩了。” 她拍了拍支楚月的肩膀:“走了咯。你要是实在搞不定那个男的,我也可以考虑帮帮你,不用请吃饭哦。” 说罢,她没等支楚月的回答,一个人潇洒地走了。 秦芯音不和苏乐一起走了,支楚月每次看见她一个人走出去的时候心里也空落落的,她脑子里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有很多,那个时候的秦芯音嘴硬却又是可以随意对苏乐露出依赖的。 支楚月不明白,这样的亲密依赖,为什么最好得到的结果会是苏乐和其他人在一起,难道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依赖亲密可以原封不动给予另外一个人吗? 还是说,这种情意绵绵是她的错觉。 她堪比从潮流中走了一趟,最后湿漉漉的,眼睛流下来的也让她分不清楚是咸的还是无味的。 支楚月回到家门口的巷子已经有些晚了,不和林哲走之后,她总感觉路灯昏沉暗淡下来,走在路上的风又冷又大,她轻轻跑起来,不久,又因为心里的沉重停下来。 她有些痛苦,她想,林哲有没有喜欢她?会不会喜欢他? 可她仿佛又从秦芯音和苏乐的结局是看到了自己。 好像一切都是梦,她不小心偷来的美妙时光,好像也该切除幻想,把他原原本本地还回去了。 眼前的人虚化柔和,淡得像幻想常有的边框,支楚月愣愣地看着,看着方才想着还回去的人跳到了自己的眼前,还对自己低了低头,看过来,那双眼角有些圆的眼睛流动着溪流一样细腻的光。 “林哲…”她下意识说出口,言语里微微露出些悲苦来。 林哲一愣,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的表情逐渐从晴转阴,轮廓眼睛藏在黑幕里看不清了。旁边的宋稔新也有些发愣,还是走出来打招呼:“楚月!我们又给你带了糕点。” “楚月,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支楚月看上去情绪不太好,宋稔新把东西递过去她很快就接住了,却没有再抬起头。 “支楚月,你干嘛呢?闹什么别扭?” “没有。”她的声音听着有些沉。 宋稔新站在一边和林哲大眼瞪小眼,两人推搡一阵,宋稔新的手机响起来了,看见手机屏幕跳动着的来电信息,他慌乱起来:“糟糕!” “林哲,我得先走了,今天下午在许知远房间睡觉,我不小心把他的东西打碎了!他要兴师问罪了。” 宋稔新有些着急,慌了半响才稳定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起电话,电话那端大概问他在哪,怎么不见人影。 宋稔新看了一眼他们,遮住电话传声筒,小声地说:“那我先走了?” 林哲点了点头:“一个人回去小心点。” 宋稔新极快地点了点头,回着电话那头:“我和林哲在一块呢,现在走回去。” 他的声音有些松软,支楚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宋稔新,不由得思考刚刚稔新和她讲话时也是这样吗?还是说只是因为这一通电话。 “支楚月,你干什么?” 林哲好奇地喊了一句,低下身来,想看支楚月的表情,没想到眼前的人又迅速低下头去,连半张脸也不给他看,跟做贼心虚一样,周身却又环绕着若有若无的失落。 林哲发现自己看不得支楚月这副模样,沉默的悲伤的样子他都不喜欢,反而会在心里生出一丝闷烦,像夏季环绕的热气,怎么努力也驱散不了。 他拉了拉支楚月,支楚月被动地走了几步,最后被林哲只手摁住,坐在了旁边的大理石凳子上,住在这里的人家还安了小小的路灯悬挂在屋檐,恰好照亮凳子那方空间。 支楚月和林哲的轮廓成了影子落在地上。 林哲看着她,脸色有些沉,声音也低下来:“支楚月,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支楚月慢吞吞地打开了盖子,林哲半响等不到她的回答,只见眼前人低着头摆弄着盒子,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颗温热的小小的圆形的点心塞到了他的嘴巴,磕到了他露出的牙齿,却不痛。 支楚月的气力很小,只是拿着点心轻轻塞到他嘴里,不像是强迫他必须吃,而是为了堵住他又要开口责问的嘴。 她抬起眼,这才和林哲对上今晚的第一眼,温吞地开口问:“糕点好吃吗?” 林哲拉住她拿着糕点的手,往外扯,糕点是有些黏手的,粘在了支楚月手上,他看了一眼,又认命般把那个糕点咬下了,还认真咀嚼了几口才咽下。 “支楚月,应该是我问你好不好吃,不是你问我。” “有什么区别吗?”支楚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问我和我问你都一样。” “哪里一样?拿过来是给你吃的,又不是给我吃的。这些我吃过好多了。”林哲看着盒子里剩下的糕点顿了顿,“昨天的吃了吗?” 支楚月不回答他,自顾自地拿起一个糕点,小口吃起来,她嘴里长了口腔溃疡再加上心情郁闷,食欲急速下降,才咬了两小口,就兴致缺缺地放下了。 “林哲,我长口腔溃疡了。”她的语气还有些委屈。 林哲二话不说伸手过来,右手轻轻托住她的下巴:“让我看看。” 说完两人均是一愣,支楚月反应过来偏了偏头,下巴还源源不断传来温热:“在很里面,你看不见的。” 以往接触过无数次,却从没有觉得有此刻烫手,林哲发愣着看着自己的手,好像灵魂出窍了,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样的态度心情抬起的手,或许是急迫的,回过神来,只看见支楚月水润晶亮的杏眼水汪汪地望着他。 他一顿,欲盖弥彰地松开手。 支楚月把盒子盖好,像是怕热气会跑掉,她很小心地用自己的棉衣的一角盖住它,而后小声地开口:“长口腔溃疡,食欲就会下降。” 她实诚地坦白:“昨天的我还没吃。” “等我口腔溃疡好了,我再慢慢品味,这样糕点就会好吃很多。”支楚月很认真地说。 暖黄的灯摇摇晃晃地晃出她认真可爱的样子,眼里如有星芒,漂亮得人心也像灯,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第六十七章 吻 南城冬季的风总是阴冷的,小巷不时路过的风也阴狠得很,支楚月再次抬起头,鼻头已经被吹得有些透红了,眼尾那一缕红也驱不散,看上去怪可怜。 “你知道吗?”支楚月喊林哲,“苏乐和其他人在一起了,不是和芯音。” 林哲一愣:“苏乐是谁?” 支楚月这才想起,林哲大概是不认识苏乐的,虽然见过几面,但是都是短促得无法深入认识的,而后她有些悲哀地想着,那林哲肯定也不知道,在她心里,她觉得苏乐有多喜欢秦芯音。 她摇了摇头,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认识。” 林哲露出些迷惑来:“不认识又怎么了?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 林哲伸出手来,拉了拉她下滑的围巾,向上扯拉有些蛮力地盖住她的下巴,还往里使了使劲儿,认真地看着她:“你要和我说吗?” 支楚月一向拒绝不了林哲,他靠得有些近,认真说话时若有若无的炙热的气息扑过来,明明是脸庞先受到的熏染,最后烧得最红最厉害的反倒是耳朵。 “就是那天跨年我们遇见的那个男生。” 林哲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很凶的男生?” 支楚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他平时没有那么凶。” 林哲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开口有些呛:“你怎么知道他平时不凶?你又了解啦?” 支楚月愣愣地看过来,重复:“他平时没有那么凶,那天可能因为他以为芯音一个人跑掉了,才会那么紧张的。” 支楚月有些懊恼,又觉得自己的用词不太准确,言语之间都是自己的猜测,什么紧张,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想象。 或许,苏乐根本没有那么在乎秦芯音。 是她看错了。 林哲不知道他的弯弯绕绕:“所以,苏乐喜欢秦芯音?” 支楚月反应过激地转过头来:“我可没有说这样的话。他有女朋友的。” “哦,那他就是不喜欢秦芯音呗。”林哲说得轻飘飘的。 支楚月心里很不是滋味,下意识地反驳:“可是,他看起来很喜欢她啊。” 林哲的手伸过来,没轻没重地摁住她的头,他再坐过来一些,就会像是把支楚月揽在怀里:“你就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是吗?” “支楚月,你想那么多别人的事情干什么?”林哲顿了顿,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薄情,又软下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如果喜欢秦芯音,那就一定不会和其他人在一起。” 支楚月有些急促地反问:“要是真的在一起了呢?” 其实她什么都明白,却还是不愿意接受。 “那就是不喜欢啊。” 果然,还是这个答案。 支楚月低下头去,失去了想要交流的欲望。 林哲最看不得的就是她这个样子,修长的五指松了松,不动声色地移动下来,手臂圈住支楚月的脖子,手指戳了戳她的脸:“你不高兴?你很想他们两个在一起?” “才没有不高兴。” “你很明显不高兴。”林哲又戳了戳她的脸,很软,玩上瘾了似的,“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又不喜欢苏乐。” 支楚月偏过头来,躲过了他手指的袭击,下意识反驳:“你又知道了?” 林哲的手一顿,眼睛收缩半响,露出那种无法忍受的表情,大概是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些失态:“你喜欢?” 支楚月没回答他。 他急不可耐地紧了紧圈住她的手,滚烫的气息扑过来:“支楚月,你不回答我。” “你很想知道?”支楚月抬起眼,两人在鼻尖距离不过十厘米的地方对视,“有多想知道?” 她那样轻地问着,清澈的眼睛看过来,鼻息柔软地飘过来,还带着支楚月身上隐隐淡淡的香甜,林哲嗡地一声,听见自己断线的声音,大脑有过片刻空白。 支楚月难以自控地又靠近一点,靠得太近眼前就变成了一片虚无,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向往,再靠近一点,哪怕看不见也要能够触摸。 她抬起手,很轻地捕捉到林哲的脸,轻轻覆盖上去,珍重得怕再多一些力,眼前的林哲就会像气雾,消失不见了。 她闭上眼睛,带着莽撞却又带着无与伦比的珍惜,轻轻地吻在了林哲的左侧下巴,在距离嘴巴很近的地方。 时间静止了。 耳边没有风声,眼前没有光影的漂亮样子,支楚月的心快得要跳出来,漆黑的世界,一秒被拉长成好几个世纪那么长,她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做了什么? 她还吻在那里,动作被定住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排山倒海的昏黄倒入眼里,再拉开一些距离,林哲的惊讶呆滞也被她看见了。 支楚月的眼睛水雾雾地,朦胧出一层漂亮来,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忐忑不安地看着林哲,她的嘴唇变得有些红,脸颊变得粉红。 林哲的手还圈着她,一动不动,看来被她忽然的动作吓得定住了,半响,他的手才动了动,平滑的指腹碰了碰支楚月。 回过神来,只看见支楚月满含歉意一副要哭了的样子看着他,鼻尖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 她要哭什么?林哲没来由地烦躁。 “干什么?”林哲熟悉的声音带着和平时一样的情绪开口,在支楚月听来简直犹如特赦的天籁,“你哭什么?” 支楚月抬起手,没轻没重地擦了擦脸,发现根本没有眼泪,才敢反驳:“我没哭,可能。” 林哲看了一眼支楚月,却不敢深入了,偏开眼,不自然地开口:“哦,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支楚月,你刚刚说什么?”林哲开口问。 支楚月很轻易又想到刚刚那个难以自控的吻,她闭了闭眼睛,挣扎半秒,才恢复原来那副模样,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我不喜欢苏乐。” “哦。” 他很快回答,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别喜欢苏乐,很凶,一点都不好。” 支楚月被他别扭又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却又不敢很明显地笑出来,怕又被找茬,干脆沉默了。 林哲晃了晃,支楚月整个人也跟着他的节奏晃悠悠的:“支楚月,听到了没有?” 支楚月忘记了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又是怎么回到家的。 只觉得那一天真是手忙脚乱,乱得她困在原地团团转,才会不小心亲了林哲。 因为害怕紧张,连林哲的反应,全都没有记录。 支楚月的大脑乱得跟一团毛线。 一会想他会不会介意,会不会和她绝交,一会又幻想,他会不会也和她有着同样的心理,会不会有片刻,也不想松手。 在支楚月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有一个人在不远处和她有着相同的境遇,林哲翻了几个身,没来由地一遍遍重复着支楚月靠近时的模样。 清柔的鼻息一丛丛地扑过来,带着某些她身上特有的香甜,让他并不排斥,支楚月靠得很近,眼睛漂亮得要润出水来,她带着些痴,靠过来,手轻轻托着他的脸颊,很奇怪的是,他并不排斥。 甚至心里有些说不明道不清楚的羞耻情绪。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支楚月就闭上眼睛,好像下定决心,睫毛因为紧张一颤一颤地,她吻过来,林哲愣住半响,只觉得支楚月攀在他脸颊旁的拇指重了重,湿热从指腹晕出来,多余的感觉没有了。 他低下头去,发现支楚月紧张地抿着嘴,亲在了她自己的大拇指上。 漫天的低落瞬间笼罩着他,至少在那一刻,他真心实意地想要她吻下来。 第六十八章 等你下课 一月份对于高三生来说是紧张的,伴随着各种综合性卷子,支楚月忙起来,忙着写错题忙着归纳不熟悉的知识点,等她空下来时,大型统考已经结束了。 走出考场,回到教室收拾自己的东西,班主任已经在等着了,他大发慈悲地宣布:“收拾好东西就回家吧。好好过个年,也要记得巩固学习!听到了没有!” 兴奋的高三生不管有没有把他的叮嘱听入脑,也要齐声喊一声:“听到了。” 支楚月把发下来的厚厚一沓卷子放进书包,又塞了几本书,打算寒假期间翻来学习,攻克薄弱的知识点。 书包塞得满满的,支楚月也被压得垮垮的,她想了想,还是把几本书拿出来,用手抱着,这才减轻了肩膀上的重量。 干冷的北风刮过脸,支楚月的手被吹得通红,走过他们回家经常走的小道,从繁忙的考试中突然空下来,支楚月心里空落落的,才想起来,上次不小心亲了林哲,他们已经十几天没见了。 林哲没再来找她,虽然她说,外面冷,不要林哲来。 她低下头,站定,把快要滑落的书本往上抬了抬,随即把头埋在围巾里,呆呆地想着,可是,空下来的时候,是真的好想他。 支楚月走着,不远处巷口的尽头有一盏灯在六点到来的时候亮了起来,有人经过,停下了脚步,昏黄的灯光在将黑未黑的傍晚全数落在他的身上,光晕晕开,整个人都变得不太真实起来。 支楚月一抬头,就看见了那样的林哲,眼眸微微带着笑,他很高,身材欣长,穿着少见的咖色风衣,风吹起他的发丝衣角,而他只是轻轻地站定,一动不动地看着支楚月。 支楚月有些发愣了,静默几秒,像做梦一般,手脚不自觉地靠近他,靠得近了些,才敢肯定这就是林哲,他刘海有些长了,浅浅地盖住了眉毛和眼睛。 他走过来,支楚月的心都潮湿起来,又泛起一丝暖和不敢置信。 旧得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电影画面的灯光充当了最好的布景,支楚月还隐隐约约看见他勾起的嘴角,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才半个月,支楚月又觉得林哲长开了一些。 褪去最后的青涩,露出些稳重来,他伸出手来,拿过她的书,暖暖的手和她有片刻的交叠。 “好久不见,支楚月。”他低下头来,眼睛还含着笑。 他好像心情很好,眼睛嘴角都漫着笑意,像泡在光里,整个人亮灿灿的,暖黄的灯光也为他铺上了一层极好的滤镜,好到支楚月差点忍不住扑上去,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忍住了,强行镇定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回来了。” 他语气轻快地说:“刚好碰上高三放假,还是许知远告诉我的。” 支楚月愣了愣,才明白他是在解释这些天的动向。 两人半个月没见,却好像不见了好些年,眉目间又露出些羞涩来,不约而同地想起最后见面时那个吻,支楚月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好”字。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不看路,各怀心事,然后肩膀撞在一起,也不能说是肩膀撞在一起,支楚月没有高到可以与林哲肩并肩的程度,大概是她肩膀不小心撞到他活动的小臂。 支楚月退出些距离,又觉得冷,林哲两手抱着书,不能像平时一样上手拉她,只给了她一个眼神,支楚月又乖乖站回来了。 “我不会回去了。接下来都待在这里了。”林哲交代。 “是吗?那你之前去了哪里?” “姥姥家。” 支楚月有些沉默了,半响才有些懊恼地说:“可我要回县城。” 这会轮到林哲沉默了:“为什么呢?” “我老家不在城里呀。”支楚月笑了笑,“所以要回老家。” 林哲有些惆怅:“支楚月,怎么我才回来,你就要走了?” 支楚月笑起来:“逗你玩的。” “过年才回去。直到那之前我都留在这里,我还要刷好多卷子呢。”支楚月往前几步,微微侧身把她塞得满满的书包毫无保留地冲林哲展示,“超级多卷子。” 林哲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又骗我,支楚月。” 奈何没有手,他报不了仇,只能企图用眼神制服支楚月,支楚月踮起脚伸手盖住他的眼睛:“林哲,你别这样看着我。” 林哲的鼻子眼睛被她弄得有些痒,静静等着支楚月的下一句话,没想到,支楚月还是笑着,还有些正经地说:“我怕你的眼睛会掉。” 林哲彻底无语起来。 刚刚的尴尬和若有若无的羞涩,又消失了,气氛变得轻快。 无论过了多久,只要一开口,只要没有失去交谈的欲望,他们又很快恢复如初,甚至不太需要时间的缓冲。 “支楚月,你明天有空吗?” “嗯?”支楚月笑累了,此时此刻反应有些迟钝,又露出一些呆来,“有啊。” “你要陪我写卷子吗?”支楚月问。 “支楚月,你能不能分些时间给我?”林哲看着她,“不写卷子,和我去个地方。” 支楚月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去哪?” 林哲没说,只和她说:“把你去海湾捡到的贝壳都带上。” 支楚月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地点,先前她手链坏掉了,林哲带她去的那个地方,她仍然记得那个地方隐隐约约飘出的木香,和橱窗里在灯光下折射出亮来的漂亮鲸鱼手链。 于是她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支楚月醒得很早,宝贝地拿着拿装在木制盒子里的贝壳,走到林哲家的小巷口,呆呆地看了一会,才想起来昨天忘记约时间了,自己好像太激动了直接走了过来。 她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走进巷子,找了个躲风的地方,准备给林哲发信息。 这时,巷口的人家的大门被拉开,撕拉一声,宋稔新打着呵欠走了出来,头顶还乱糟糟地,棉衣也没有好好穿,大大地敞开着,许知远跟在后面,小心地拉好门,把宋稔新扯过来,白皙骨节分明的手颇有耐心地帮宋稔新扣好扣子。 宋稔新还有些懵,抬起头冲许知远甜甜地笑着:“谢谢。” 许知远把他的衣领立起来,浅浅地盖住他的下巴,有些生气:“没穿好衣服就跑出来,你还想生病躺床上好几天都不好吗?” “哦。”宋稔新低着头,有些许委屈,“我怕被阿姨看见嘛。” “下次晚上不来找你了,很危险。”宋稔新笑起来,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绷着的脸,“好啦好啦别气啦,我跑回去就好了,一点都不冷。” 许知远握住他的手,而宋稔新很自然地伸开五指和他十指相扣,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对劲想要挣开,已经挣不开了,许知远不容拒绝地说:“我送你回去。” “送啥啊,就这几步路。许知远,你怎么那么爱折腾?” “真受不了你。” 宋稔新凑过去,轻轻在他嘴角吻了吻,很受用地看着许知远拒绝不了他的样子,伸手拍了拍许知远,又起了调戏他的心理:“乖啊。不然我就又要亲你了。” 许知远从那个吻里回过神来,把他拉入怀里:“哦。你觉得我会怕吗?” 然后他低下头,很自然熟稔地找到宋稔新时常红润的嘴唇,和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支楚月抬起头就是那样一个画面,宋稔新被抱在怀里,微微仰着头,和眼前的人虔诚地接着吻。 支楚月明白,这个时候她应该离开,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打扰别人的情意绵绵。 可是太迟了,在她回过神时,她手里的木盒子已经掉到地上,发出巨响,像沉睡冬日里的一道雷,惊醒了两个人。 第六十九章 外套 三个人强行冷静坐下来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情了。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支楚月却从没觉得那么漫长,目睹他们亲得难分难舍又仓促分开,宋稔新乱得左碰右撞,支楚月惊得不敢抬起头。 她只有低着头,沉默地,却又心情混乱地捡着掉落在地上的贝壳,然后慢慢悠悠地轻轻放到木盒子里。 唯一冷静一点的可能就剩许知远了,他拉住带着帽子,把脸埋在帽子里想逃的宋稔新,喊了一声支楚月。 支楚月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升起一缕尴尬的笑,对上许知远有些冷的眉目,她的笑开到半路,生生停住,立马加快动作,收拾好走了过去。 三个人坐在许知远家门口旁边的阶梯上,宋稔新的手还被许知远握在手里,他小心地挣扎了一会,一边推拉还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支楚月。 支楚月的余光里都是他们的打情骂俏,不免有些无语,却又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整件事情,她是惊讶的,却没有那种无法接受的感觉。 宋稔新抬起眼,放弃挣扎了,反握住许知远,认真地看着支楚月开口:“我和许知远在一起了。” 支楚月一顿,望过去,只看见宋稔新那双水润的杏眼,眼眶还有些红,可眼神异常地坚定认真,她一时间居然说不出来什么话。 她没想到,宋稔新会那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事情发生前后甚至不超过十分钟。 突然,她生出一股羡慕来,觉得宋稔新也未免太勇敢,勇敢地爱着许知远,又勇敢地给予他所有的安全感。 支楚月有些触动,笑起来:“嗯,知道了。” 宋稔新凑近了一些,手臂枕在许知远的腿上:“哦,楚月,你先别告诉林哲,我怕他接受不了。” 支楚月点了点头,承诺:“放心。你们不说,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支楚月抬起眼,许知远的样子这才落入她的眼眸,她才发现许知远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宋稔新一寸,直白又炙热地盯着宋稔新,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含着笑的眼睛好像都在告诉所有人,他是多么喜欢宋稔新。 支楚月突兀地懂了,脑海里冒出许许多多的画面,某些她觉得暧昧不解的画面,她这才想起来,在很早之前,她就预见了两人的结果。 美满的可爱的结果。 原来不止宋稔新那么大方地坦诚地宣誓爱意,许知远也在默默地关注着小心地爱着他。 支楚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木盒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而对他们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对了,我还没恭喜你们呢。” “能在一起,一定很不容易,我祝福你们长长久久。”支楚月顿了顿,“礼物下一次见面再给你们行不行?” 宋稔新看她过分认真的样子,噗呲笑起来:“楚月,我们又不是结婚,不需要什么礼物。你讲得好像我们要结婚了一样。” 许知远拉了拉宋稔新,附和地说道:“嗯,礼物就不需要了。” 宋稔新还有些好奇,眼神带着小心:“楚月,你不觉得奇怪吗?” 许知远看了眼宋稔新,语气有些凶,捏着他的手:“你后悔了?” 宋稔新迅速摇了摇头,认真地抬起眼,和他对视:“不。我不后悔。我不会后悔的。” “不会。”支楚月坦然地说,“但我还是有些惊讶而已。也仅此而已。” 她微微抬起下巴,想起去海湾那天两人靠在一起的背影,她敛了敛眼神,轻轻地告诉他们:“可能因为,我早就猜到了吧。” 宋稔新因为惊讶,眼睛瞪得有些圆,半响,夸张地往后倒:“什么时候?很明显吗?” “去海湾那天啊。”支楚月看着他轻轻柔柔地笑起来,“因为林哲说,你们从来吵不起来,我就觉得很奇怪。而且你看起来,依赖他,比依赖林哲多得多。” “而我问,你们是不是从小认识的,林哲告诉我,不是的。你和许知远认识的时间比和林哲认识的时间短得多。” “你们很特别。”支楚月没再说太多。 宋稔新听得都有些呆了,伸手去戳许知远的脸,有些遗憾地说:“原来我那么早就喜欢你了?” 许知远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嗯,那你之前也没对我有多好。” “你听听楚月说呢。”宋稔新嗤笑起来,“我在乎你在乎得不得了。” 说完,他看着支楚月再次重复:“对了,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林哲,刚刚那些话也不要告诉。” “之前我和许知远抱了一次,不小心被他看见了,他非要凑过来,要我们两个也抱他一个,我们两个走了,他还要凑过来,问为什么不抱他。” 支楚月听着宋稔新嘴里鲜活的林哲,觉得有些可爱,没忍住笑出声来,笑了好一会,还没能停得下来,又想到林哲平时板正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求抱的样子。 她回过神来,周围死一般地安静,宋稔新和许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欲盖弥彰地坐得老远,中间隔了两个支楚月有余,全然没有刚刚的情意绵绵的样子。 她抬起眼,看见了林哲有些阴沉的脸。 也可能是因为刚刚睡醒,没来得及调动面部表情调节器,他打了个哈欠:“你们三个大早上在这里干什么呢?坐在这里吹风干什么?” 宋稔新紧张兮兮地,飞快跳下台阶:“我走了,我还没睡够呢。拜拜拜拜。” 说完也不等林哲回话,迅速跑走了,林哲这才注意到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踩着和昨天来许知远家一样的鞋,不免有些疑惑:“宋稔新,你大早上怎么在许知远家呢?” 宋稔新也不正面回答他,喊了一声就算是解释了:“我梦游呢。” “神经兮兮的,平时也不见他起那么早。”林哲困得不行了,又打了个哈欠,“你们怎么这会一个两个都起得比我早了呢?” 许知远收回眼神,看了一眼林哲:“回去了,我也没睡够。” 林哲看了一眼走远的宋稔新,又看了一眼绝情走进去的许知远,最后看见立在一旁的支楚月,不免眉头一皱:“支楚月,你怎么穿得那么少?不冷吗?”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冷啊。” 只听见身后关门声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支楚月偏了偏头望过去,门已经被合得严严实实了,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她一转过头,就被丢过来的裹着暖气的大衣盖住了头,支楚月一瞬间感觉有些闷,继而心里缓缓流出一些暖来,她静止在那股温暖的气息中,好几秒,才抬起手把大衣轻轻扯下。 露出了那双澄亮的杏眼来,眼巴巴地看着林哲。 林哲被吹来的风冷得够呛,没什么好脾气地把大衣拉下来,看着她水雾雾的眼睛又心软了,扯过大衣放慢速度轻柔地盖在她肩头,把褶皱抚平,还要往里拉一拉,把整个人裹在他的衣服里。 “你不冷吗?”林哲紧了紧披在她身上的大衣,下手重了些,“穿了件卫衣就到处跑,还来得那么早。” “现在不冷了。”支楚月弯了弯眼睛,很会抓住林哲的脾气般开口,“谢谢。” “小白眼狼。”林哲没轻没重地揉了揉她的头,“在这等我,我回去再拿件衣服。” 支楚月乖乖地点了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 林哲看了一眼她,无奈地勾起一抹笑:“真是服了你了支楚月。” “不许乱跑。”林哲凶了她一眼,随后转身跳下台阶,快跑着回家了。 支楚月看着他还有些单薄的背影,里面只穿了件很薄的长袖T恤,冷风飕飕刮出他的身体轮廓,她收起笑,抚摸着手里的外套。 林哲,我是不是很坏。 她没来由地想着,明明不冷,却还是想要你的外套。 第七十章 失控 支楚月和林哲抱着一堆材料转转绕绕来到深巷里的店,老爷子才刚刚起床,带着老花镜,眼睛看过来,有些惊讶:“小年轻,怎么来得那么早?” “爷爷,你会做贝壳项链吗?”林哲开门见山地问。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可不会做。” “哪有用贝壳当项链的。”他走进店里,颤颤巍巍地把椅子搬出来,身后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笑得慈祥,提着一个小灯,走出来,安在门口的橱窗上,橱窗里的商品一下被朦上一层暖色。 “什么不能做项链?”老奶奶重重拍了拍老头子,“谁说贝壳不能当项链?” 老头子意外地顽固:“谁戴贝壳项链?” 他看过来,指着支楚月盒子里大而完整的项链:“这么大的贝壳,做出来也不好看,还浪费时间!” 支楚月不由得握紧了盒子,仍然记得这些贝壳都是她精心挑选才被选下的,她有些无措地拉住林哲:“你要给我做项链吗?” 林哲也没想到老头子说话那么伤人,他的初衷不过是想给支楚月的贝壳一个更深刻的意义而已,他手伸过来,轻轻拉住她:“你想要吗?”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想。竟然不适合做项链,那就这样吧。这样也很好看。” “你真是无可救药。”老奶奶摇了摇头,凶巴巴地瞪了一眼老头子,转过身来对他们露出抱歉的笑容,“你们跟我进来吧。我教你们做。” 老爷子不高兴了,闷着气走出来,坐在移动橱窗前,低头开始摆弄他的银链子,灯摇摇晃晃地晃出他认真的身影。 支楚月看了一眼,忽然有所触动,方才的抵触厌恶消失了一大半。 “谢谢奶奶。”林哲轻快地说。 两人跟着老奶奶走进里面,里面是一个空间不大的空地,摆着桌子和板凳,右边的墙上摆满了各种小工具。 她行动有些不便,抬手也颤巍巍地,踮起脚去够橱窗顶部的工具整个人也一抖一抖的,看得人心一缩,林哲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扶住老奶奶,把橱窗上的工具拿下来:“是这些吗?” 她点了点头:“是。” 她又拿出些彩绳来,坐过来,林哲拿着钳子和小小的钻子也坐过来。 “这些就够啦。”老奶奶有些高兴,“这店好些个月都不见有学生来的。你们来我也高兴,不理会那个怪老头的话。” “喜欢做就做,哪有值不值得的事情。”她把彩绳放下,“贝壳项链也有很多人做,没有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你们觉得可以就可以。” 她站起来:“你们要不要银链子?拿给你们,串贝壳。” 支楚月被她的一席话感动到,不想再过多麻烦她,迅速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奶奶,这些就够了。” “嗯,是的。谢谢奶奶。” 老奶奶笑眯眯地,眼睛只剩一条缝:“嗯,只要彩绳收你们五十,如果加购银链子算上优惠只收你们三十五怎么样?” 支楚月和林哲对视,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这是诈骗吧! 没等两人回答,老奶奶就自顾自走出去了,支楚月升起不详的预感,心想今天该不会上了贼船,被人强制消费了吧。 支楚月把贝壳倒出来,来都来了,她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她想着要把贝壳做成漂亮的链子,挂在床头,每天一睁眼就可以看见,每天一闭眼就可以回忆起海湾的美好,和那带着咸的海水的味道。 “你会吗支楚月?”林哲坐在一边,看她有些莽撞地拿起钻子就去钻贝壳,企图给贝壳打一个漂亮的小孔。 结果她气力太小,钻了好一会,还没见有任何的效果,林哲靠过来,伸手去拿钻子。支楚月不甘心,看他伸手拿也不松手,只两秒,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又过了半秒,支楚月才觉得有些不妥。 林哲凑过来,暖和的气息裹着她,他从背后伸手拿钻子,姿态就像是把支楚月搂在了怀里,他们活像情侣,情意绵绵地难分难舍,呼吸交融,手也要交叠起来。 支楚月手顿了顿,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钻子是吗?” 林哲认真地盯着那个钻了一半尚未钻破的小孔,握着支楚月的手不禁用了些力:“别动。” 他压低声音喊了声,喉咙震动发出声音,支楚月靠得太近,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传过来,而她微微一回头就可以吻到他的下巴,她的头转了一半,却又不敢继续了。 林哲就着支楚月的手用劲,一下刺破了贝壳,划出一个标准的圆孔,他声音变得有些轻快,带着些愉悦:“好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找支楚月的眼睛,那双总是溢满情绪的眼睛,总能找到他最想要的样子,而他微微低下头却只看见了窝在他怀里,同样抬起头寻找着他的支楚月。 太近了。 支楚月离他的嘴巴不过十厘米,气息喷发,她的理智烧起来,看他认真地盯着手里的贝壳,随着贝壳穿孔,他微微向前靠,支楚月也被他的动作带动起来,却更贴近他的胸膛了。 紧接着,他低下头来,支楚月对上了他的脸,那一刻她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耳欲聋,她难以自控地微微转身,没有逃,反而扯住林哲胸前敞开的拉链。 她的固执和深深扎根心底的占有欲,在那一刻翻江倒海地涌起她的脑海,冲刷着她的理智,她的眼睛被烧得有些红,水润漂亮,直白地盯着他微张的嘴唇。 林哲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怎么?支楚月,你又要亲我吗?” 支楚月的手一顿,大脑充血的同时有一盘冷水从她头顶浇下来,不过几秒,她在沉默中,感受到剧烈跳动的心脏缩了缩,有过高亢,然后失落起来,她狼狈地松开手。 整个人都湿透了,心也潮湿了,像是猛然被丢入涨起的潮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支楚月仓促地低下头:“对不起。” 林哲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理智告诉他应该说点什么挽救眼前的场景,可就像忽然丧失了语言能力,他支支吾吾,手忙脚乱,在心里斗争几个回合,该说的话一个都说不出口。 越急反而越像被人掐住喉咙,堵住了去路。 再过几秒,连再说话的时机也错失了,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突兀,林哲心里彻底乱了。 支楚月低着头只露出小半个侧脸,看不出情绪,她拉开了些距离,两人却依旧离得不远,这十几厘米的距离,不曾想会那么遥远,伸出的手好像也有千斤重。 林哲挣扎不过一分钟,心底的煎熬像翻滚了好几个季节。 两人之间彻底沉默安静下来。 支楚月固执地要用自己的力气钻孔,怎么也没办法做到,放在一边失败的贝壳越来越多,她知道,她乱了。 只要林哲还在这,她就根本不可能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争气,控制不住自己,明明想靠近,却还是接受不了他无关紧要的带着调笑的语气。 好像,她每次难以自控的郑重其事,都是一种玩笑。 支楚月泄气地把钻子丢在一边,林哲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终于发泄出一些情绪,才找到了机会开口:“支楚月。” 支楚月没理他。 “支楚月。”林哲伸过手来,一手就可以握住她的手腕,支楚月不动声色地挣扎着,发现压根挣脱不了。 她心底弥漫上来无边无际的像海一样的失落和无助。 “不要喊我的名字。”支楚月赌气地说,偏过头去,只留给林哲一个后脑勺。 第七十一章 初吻 尾音刚落,支楚月就后悔了,刚刚她的语气太重,重得她缓不过劲儿,好一会才发现心底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她轻轻地转了转手腕,冷静下来:“算了。” 林哲听到她说算了以为事情就此翻篇,还没来得及喜上眉梢,又看见支楚月镀着冰的侧脸,紧绷着,一句话也不打算说的样子,连手也不动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算了,是不再管也不再顾林哲的动作行为,他爱抓着她,就抓着她,不爱就不爱。 在他彷徨迷恋的几瞬间,支楚月已经迅速抽离,情绪收拾妥当,找到了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不由得叹出一口气,还是滚烫的:“支楚月,你可真狠心啊。” 支楚月周身一顿,四肢百骸的血液运输有过片刻停滞,而后又很快恢复正常,像乌云不远处飘来的一小朵白云,顷刻被吞没,不见踪影。 老奶奶拿着银链子走回来,看见两个人别扭的姿态,哎哟哎哟夸张地叫起来:“这样可串不了贝壳。” 支楚月没动,林哲也没动,手腕与手交叠的地方都要被晕出湿热来。 “吵架了?”老奶奶笑眯眯地,“小年轻啊,有什么好吵的?” 她看着支楚月梗着脸,偏头不自在的样子,不由得说出口:“哄哄你女朋友。” “你抓着她的手干嘛啊!”老奶奶急了,语气变得有点凶,“你的嘴不会说话吗?怎么和怪老头一个样?” 林哲一愣,下意识低头想看自己的嘴巴,沉默了,大概也在想,为什么自己不会用嘴说话。 在林哲走神的放松警惕的瞬间,支楚月像一尾鱼轻盈地钻出了他的禁锢,把右手抬起来,拿起贝壳:“奶奶,怎么钻孔啊?我好像总是钻不了。” 老奶奶把银链子放下:“别想让我示范,我老得没什么力了,可钻不了,让你小男朋友帮你。” 她拿起桌上唯一成功钻孔的贝壳,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这不是打得挺好的吗?” “贝壳摸起来有些硬,实际脆弱得很,找对地方,用劲儿就行。” “奶奶,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支楚月腆着脸打断她,讲完颇不自在,眼神飘忽不定。 老奶奶看了她一眼,收回眼神,没对她说是什么,反而看向身边的林哲:“那你呢?你觉得她是小女朋友不?” 林哲抬眼看着老奶奶,抬起手才发现支楚月不知不觉中已经挣脱了他,一股复杂又难以表达言说的情绪堵住他,让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真不知道你们哽些什么。”老奶奶有些不悦,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闪烁着亮点,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看看那个老头子,先前谈情说爱都是我开的口,他哪有半点要开口的样子,我恨啊,埋怨啊。” “半点苦头他没吃到,尽是让我吃了。”老奶奶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贝壳摆弄起来。 “那,奶奶,你真了不起。”支楚月顿了顿,由衷地说,“你们在一起一定很不容易。” “确实很不容易啊。除了他的那个脾气,还有因为很多原因咧,能在一起不容易,好好珍惜,别因为一些小事就闹别扭,错过了彼此那就真的不值得了。” 也许是真的太久没人来关顾这家店了,老奶奶一开口就被勾起了很多微酸带苦又带甜的回忆,她的瞳孔映入眼前晃晃的灯影,一闪一闪地。 “当年我被分配到西边干活,我们都知道可能一分开就大半辈子见不到了,那个时候交通不像现在这样哟,见面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我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他什么都没说,最后跟我讲好,说你走吧,注意保暖,说了一大堆关心我的话,但是我知道,我最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哦,我就跟他吵了,让他给我闭嘴。 后来我就爬上去西边的车,开了十几公里,才发现有人蹬着自行车追在后面,自行车都要被他蹬坏了。那个时候路都是黄泥,刚刚下过雨,我看他鞋子厚厚一层黄泥,也不知道他怎么踩得了车的。 我吓了一大跳,拿了行李跑下车去了,看他灰头土脸又慌慌忙忙地跑下自行车,他有什么话都不会说,就抱着我。 我说没有人这样的,稀罕给你抱,你要是喜欢我才能抱我,你要是不稀罕我,就直接说不稀罕我,不要让我以为你稀罕我,也不要抱我。” “结果他的嘴!”老奶奶不满地指责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嘴,好像把气都幻化到自己身上,“就跟牛一样倔,死活不开口,就只是抱着我。” “我那个时候就很生气,就想着我就这样一去西边再也不回来算了,结果没一会发现我的脖子都被他浸湿了,从来没见过他哭得那么厉害。” “你说我能不心软吗?”老奶奶叹了口气,“我就跟他回去了。一回,就几十年过去了。” 支楚月握着手里的彩绳,听得入神了,听到最后的标准的美满的结局,她方才被吊着的一口气才松下来:“真好。” “也就我能忍受得了他。”老奶奶有些生气地讲,“换成别人,老婆早跑了。” 支楚月嗤笑起来:“那可能也是因为爷爷很爱你吧,所以你其实也舍不得离开,就算他没来找你,你也会犹豫的,也会想方设法回来找他的。” “哼,小丫头片子。你又知道啦?” “我听得出来啊。”支楚月微微弯了弯眼睛,“就算我没经历过奶奶你的那个年代的那个事情,可是我可以听得出来,也可以感受得到。” “眼盲心盲耳朵也不好使。”老奶奶扫了他俩一眼,“那你说说,你能听到你旁边这个小伙子的感情吗?” 支楚月的方才游刃有余瞬间消失了,她偏了偏头,坐得离林哲又远了些:“那我听不出来。” 林哲坐在一边,像是被人摆了一道。 “哼,死鸭子嘴硬。”老奶奶站起来,一边走一边笑,“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哲愣了愣,伸出手,小心地捉住支楚月的手肘,太瘦了,全是骨头,微微碰上都感觉手心搁得痛,支楚月不动声色地往左移了移。 林哲却不动了,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着她的手肘,支楚月生出一些痒来,从手肘蔓延至全身,传入大脑又变成一阵酥酥的感觉。 支楚月忍无可忍:“林哲,你干什么?” “支楚月,你怎么那么瘦?” “别说胡话。”支楚月气得脸都红了,“别碰我。” 林哲没听,或者说是充耳不闻,用了些力从手肘滑至手臂,把她拉过来,支楚月没有任何防备地被他拉近了,两人又紧紧地靠在一起。 “林哲!” “没有人这样的。”支楚月被他握得有些痛了,忍耐的委屈心酸因为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没有人这样的!”她重复道,眼睛都红了,“稀罕给你摸,你要是喜欢我才能摸我,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要摸我。” 支楚月用力挣脱,甚至上手扒拉,可是林哲用了好大的力气,支楚月的手臂被握得发酸发痛。 她挣扎不了,就抬眼就找林哲的眼睛,在过去无数次眼神对峙中,她从来没输过。 可是当她对上他那双与平时无异的眼角有些钝圆的眼睛,却发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她形容不上来的眼神,却带着某些悲壮,支楚月一顿,林哲松开她的手臂,手就顺着她的背脊滑上来,覆上她的后颈,他的手指忽然变得很冰,冰得支楚月一缩。 可下一秒,某种滚烫的,柔软的东西就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唇角。 烫得支楚月要落下泪了。 第七十二章 需要 林哲的手珍重而小心地放在她的脸颊边,手指冰冷而手心是暖的,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接吻,没有漂亮的场景,只有微暗的小屋投出几片昏黄的光影。 他们的嘴唇相接,没有香的软的让人头脑发麻,只有林哲碰上来时,支楚月微张着嘴,他们唇齿相碰,他们气息交融。 他们笨拙地、莽撞地、青涩地接吻,只有当支楚月的眼泪落到嘴巴,混着干巴巴的吻,变得潮湿起来,支楚月才发现,他们的初吻,是那样的咸酸。 支楚月闭上眼睛,脸被烧成淡粉色,她妥协了,难以自控地张开嘴唇,用柔软,轻柔地缓慢地接纳着他的入侵。 支楚月的手伸过来,牢牢地捉住林哲的腰,温热推上去,像在漂浮不定的海面上捉住唯一安稳的木头。 她在迎合他,迎合他的迟钝、欲望、爱意,可她不会接吻,林哲也不会,他们只有依靠本能,本能地接近又不可避免地受伤。 支楚月的眼泪流得越来越多,混入口腔融入肺脏,她想她应该是开心的才对,梦寐以求的吻落下来,绵长细腻,可为什么只有浅浅一层喜悦,扒开全是血淋淋的痛苦。 支楚月伸手推开林哲,他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哭得不能自已,只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林哲,你不能这样。” 他们靠得很近,林哲手向上抬摁住她的后脑勺,他们额头轻轻碰到一起,林哲望着她,呼吸浓重:“支楚月,对不起。” 不要。 支楚月清楚地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她不想听到这种答案。 她挣开他,黏连的发丝也迅速分离,她一边把桌子上的贝壳全部收进木盒子里,一边语速极快地说:“我要走了,我不做项链了。” 支楚月逃一般地跑走了,她听见林哲在背后喊她的名字,也听见他和老奶奶交代着什么,可她已经不想听了,跑回家关上房门,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眼睛干巴巴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明明应该是高兴的,她却盯着天花板又落了泪。 她今天早上起得很早,又和林哲吵了架,早就筋疲力尽了,她放任自己,扯过被子盖过头,闷在被窝里无声地哭了一会,最后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醒过来时已经下午三点了,她头痛欲裂地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水扑在脸上很凉,支楚月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的脸因为泪痕滑腻腻的。 她坐在客厅喝了一杯水润了润喉咙,秦芯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秦芯音的情绪不太对,只在电话那头问她:“楚月,你有空吗?可不可以来学校天台找我?” 支楚月很快就反应过来,大概又是苏乐的事情,她叹了口气:“嗯,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她强制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 秦芯音还需要她。 她围上围巾,随便套了件棉服就出门了。 支楚月在天台找到了秦芯音,她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眼睛无神地发着呆,支楚月喊了她一声,她的眼睛才逐渐有了光彩。 支楚月走过去了,看见她的样子,更加心疼了:“怎么了?” 她刚刚升起的一些光彩又黯淡下去,支楚月忍不住伸手揽住她:“你喊我来,又不告诉我怎么回事?” 秦芯音有些抱歉地看着她:“对不起楚月。” 说着说着她眼睛落下泪来,支楚月觉得眼前情绪失控的秦芯音太像今天早上的自己,她心里泛酸,抱住秦芯音的手紧了紧:“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太丢人了。”秦芯音哭着说,“本来想着一定不会哭的,还是哭了。” 支楚月掏出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有什么丢人的,想哭就哭。” 秦芯音转过身来抱住她,像抱住一根漂浮在海上的浮木:“对不起楚月。我骗了你。我明明说好了,放下的,可是我还是没忍住偷偷去关注他。” 支楚月叹了口气:“所以,你又看到苏乐和曲由美在一起,又难过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的。”秦芯音只露出半张脸来,那双眼睛承受了太多泪水,都要框不住了。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支楚月的语气有些冷。 秦芯音愣了愣,抬起眼来,却又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 “我今天早上大哭了一场,然后回到房间就倒头睡了,你刚刚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才睁开眼睛不久。”支楚月凑过去,让她看清她通红的眼睛,有些血丝布落在眼球,“我过来是因为我担心你,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 秦芯音顿了顿,轻轻地开口:“我今天回学校拿卷子,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演奏厅有人在彩排,我就走过去了,然后我就看见了他们。” 秦芯音尾音轻轻地,她用他们代替了苏乐和曲由美,支楚月抬眼看过去:“然后呢?” “然后我跑了。我给你打电话,我太痛苦了。” 支楚月提醒她:“他们在一起了。无论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在一起做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秦芯音纤长的睫毛底下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了闭,眼皮颤动起来:“我知道。” “你后悔了吗?”支楚月问她。 秦芯音没有回答,她将脸完完全全埋在手臂里,枕着她的膝盖。 “我后悔了,又能怎么样。” “芯音,你可以痛苦,但是不能后悔,知道吗?”支楚月一遍遍强调,“他有女朋友了。” 秦芯音无法承受一般,瘦得背脊突出漂亮的蝴蝶的模样,她哭得一颤一颤地。 支楚月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力度很轻,她凝视着秦芯音痛苦的样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缩影。 她们不太一样,却又很像。 她的心动了动。 “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本来很高兴的,林哲约我出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她离秦芯音远了一些,腾出空间靠在墙上,想到今天早上那个荒唐的接吻和没头没脑的那句对不起。 她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住,心尖泛着酸痛。 “他亲了我。” 秦芯音一愣,也不哭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看起来是不理解的表情。 支楚月浅浅地笑起来,那笑容实在算不上是笑,太勉强:“对啊。我应该很高兴才对啊,可是我跑了,我还很伤心,很难过,我还生他的气。我一边喜欢他又一边排斥他的亲近。” “是不是很奇怪?”支楚月顿了顿,眸光闪烁,“我应该高兴才对,这样可能我们就可以立马在一起。” “楚月……”秦芯音伸手过来,擦了擦她的眼泪,支楚月才发现自己哭了。 “没事。我就是过不去我心里的那关,我在和自己闹别扭,我接受不了。” 秦芯音都顿住了:“为什么?”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想闹脾气而已。” 就像小孩无缘由的哭泣,她就想闹,闹完又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的自相矛盾,同时拉不下脸,又隐隐约约生气林哲的气来。 “他亲了你,不就是喜欢你吗?楚月,你闹什么别扭?”秦芯音声音因为哭过变得有些哑,险些说不出话来,她咳嗽了几声,“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哭吗?” 支楚月想点头,却又像摇头,她最后干脆沉默了。 “那林哲知道吗?”秦芯音轻轻地问,“他知道你哭的理由吗?” “不知道。” 秦芯音的语气变得严肃:“那你这样对他公平吗?” 公平。 从任何人嘴里说出这句话都不会有什么问题,除了秦芯音。 支楚月静静地看着她,方才情绪的波动已经消失,她的眼睛深不见底,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短暂急促地笑了一声:“不公平啊。” 第七十三章 生日会 冬季下午的阳光是暖暖地,却驱不散冬日里那长期盘踞的寒冷,支楚月抖了抖,她出门走得太急,压根没来得及好好穿衣服,这会开始冷了。 她哭过,鼻腔还残留着哭酝酿的苦酸。 “不公平又能怎么样?”支楚月顿了顿,露出不太明朗的笑,“我知道不公平,我只是在和我自己闹别扭,我在气我自己。” 秦芯音低下头去,没有再讲话。 两人心里都窝着心事,也没有办法把心全掏空了让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支楚月微微叹了口气,很轻,刚落下,秦芯音水雾雾的眼睛就往上来,哑着声音喊:“楚月,后天我生日会,你来好吗?” 不知道怎么地,支楚月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新的涌出的冲动,她微微动了动,敛了敛眸。 她在秦芯音的眼里,又看到了喷发的无可抑制的生命力。 于是,她点了点头,有种苦尽甘来的欣慰:“嗯,好呀。” 支楚月先前不知道秦芯音的生日落在一年的最后,她有些疏忽大意,没有问秦芯音,也来不及给秦芯音准备什么礼物了。 支楚月答应下来之后又有些后悔,想来首富女儿的生日会必定很隆重,虽然她和秦芯音一起玩时心里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大概是因为秦芯音的体贴,让她一下子忘了横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 她叹了口气,拿着手头不多的钱跑了南城的一些礼物店,都没有挑到喜欢的可以送得出手的礼物。兜兜转转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昨天的那个店铺。 夕阳西下,落日余光倾斜落入小巷,分了一大半给小店,给小店铺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橘黄色的滤镜,橱窗上贴着红色贴纸印着手工手链、项链,玻璃窗也折射出剔透的光泽来。 支楚月站在橱窗旁,脸庞落在光泽里,柔柔地却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一动不动地看着挂在橱窗边的漂亮吊坠和低下铺开的银子打下的贝壳项链。 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慢慢悠悠地走过来,镜片后那双眼睛抬起来看着她,但是没有和她搭话,而是直直地路过支楚月,在橱窗前摆着的木凳子上坐下了。 他抬了抬眼镜,然后开始摆弄手里的链子,支楚月稳了稳神,开口问:“这个项链,卖不卖?” 老爷子头也不抬,带着一股傲气:“不卖。” 语气也冷冰冰的。 大概是昨天那段不愉快,让老爷子心里对她有了隔阂,先前不是还挺欢迎客人的吗?支楚月不由得想,这老爷子脾气也是真的怪。 “为什么不卖?”支楚月定住了,此时此刻她的心都被这个项链牵着,有了一股很难得的少见的冲动,很想把它归为己有,“是因为很贵吗?” 支楚月怜爱地盯着橘光下的那根像是闪闪发亮的项链,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可惜与遗憾:“真的不卖吗?我可以攒钱的。” 老爷子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像是确认她脸上的遗憾是否是真的,只几秒又低下头去,一边摆弄一边回答她,语气倒是比先前的软了不少:“不卖。” “人家辛辛苦苦让我定制的,怎么能卖给你?” 支楚月一愣,听完这个解释反而不难受了,虽然还是想要,但是总归没有很遗憾的心情了,她目光在项链上流连,半响,移开目光:“真好。那我就不买了。” 老爷子嗤笑起来:“倒是放弃得很快。” 支楚月心里还是明白的,别人的心意哪有抢夺的心理,她笑了笑:“算了,不是我的就不勉强了。” 她走进店里,忽然想起上次来过时看见的那条鲸鱼手链,想问老爷子,但是看见他认真的样子,还是不好意思打扰,自己在店里转了一圈,没找到那条令她牵挂的手链,反倒是看上了另外一条手链。 颜色很纯粹,中间坠着小小的银子,落下来倒像是音符,在屋里暖黄的灯光笼罩下,在玻璃窗里也细微地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支楚月一下就看上了,她默念着,芯音,音符。 于是她就用她的零花钱买下了,意外的是价格并不贵,支楚月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自己都捡到了宝。 老爷子只告诉她,好的材料成就好的工艺品,但是好的手艺也可以成就材料。 让它升华,让它变得不再普通。 她差点没忍住反驳他:“那为什么又要数落他们用贝壳做项链的主意。” 想到这,又不免想到林哲,她偏了偏头,算了,干脆不提了。 支楚月心情不错,买好了礼物,飘飘浮浮的心也定了一大半,只是晚上难以入眠,拿起手机看着通讯界面空空地,林哲的名字又变得格外显眼。 她又难受了,心尖都泛着酸,辗转反侧,一会怪自己,一会怪林哲,如果真的喜欢自己,为什么不再走多一步。 最后她难熬睡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还在担忧,这一步,是不是就永远走不出去了。 去秦芯音的生日会总不能给她丢脸,支楚月硬着头皮把自己很少穿的奶黄色连衣裙翻出来,只到膝盖,露出她纤长而直的小腿来,她套了袜裤,又穿上软糯糯的白色毛衣,难得给自己梳了个公主头,一个蹩脚的公主头。 但是倒也不难看,她的眉目清秀,随便弄弄都不至于是灰头土脸的,而是清新秀丽的。 支楚月看着镜子里抹上淡粉口红的自己,五官端正,嘴唇润而红,杏眼柔柔地,毫无攻击性。 可她怎么看怎么变扭。 她大概还是不习惯这样的自己,眉宇间淡淡浮着的灰霾苦楚被扫去,变得明媚生动起来。 但她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就这身装扮出了门。 秦芯音订的包间很大,离支楚月家倒是不远,她一出门就后悔了,冷风直刮,她的鼻子都要被吹出流涕的感觉来,她低了低头,快步走到了会所。 支楚月只跟他们说来参加秦芯音的生日会,就有人体贴地领着她拐了几个弯,最后来到了最里面的隐蔽的房间。 是个很大的包间,一打开门,一股酒香混杂着各种香水的气息扑过来,支楚月险些没忍住要打喷嚏,手就被人抓住了,支楚月一低头看,是秦芯音。 她化了妆,眉毛被修得很漂亮,样子是被精心打扮过的,头发梳成辫子再被挽到耳后,带着几个素白的蝴蝶结,确实像个可爱灵动的小公主。 “楚月,你来了。” 秦芯音牵住支楚月,把她往中间的位置带,她被安置在了秦芯音旁边的位置,秦芯音的左边她上次王钰星生日会见过的温婉美人,她正皱着眉头处理信息,见秦芯音带人过来了,冲她看了一眼。 没有什么情绪的一眼,大概是因为她是秦芯音亲自带过来的,才会扫她一眼。 支楚月有些局促不安。 屋里的人都是秦芯音的朋友,男生也有女生也有,不过都是很有分寸地坐成两拨,一拨坐在右边一拨坐在左边,女生都落在了秦芯音的左边。 “婉晴,这是我在市初的朋友,支楚月。”秦芯音拉了拉那位名叫婉晴的女生,女生落落大方地抬眼望过来。 她点了点头,露出清浅的笑来:“你好,我是周婉晴。” 支楚月有些紧张:“你好,我是支楚月。” 她依旧笑着:“嗯,我听音音提起过,谢谢你在市初对她的照顾。” 支楚月局促地摆了摆手:“没有啦,芯音也很照顾我。” 周婉晴的行为动作都太自然,相比之下支楚月是真的有些放不开了,她偏了偏头,在忽然沉默的气氛里失落下来,热腾腾的心一下浇了水。 第七十四章 关心则乱 包间里放着温情的歌,周围的人有说有笑,他们好像都认识已久,支楚月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连,过了不久,他们忽然大喊着要切歌,又一拨人站起来,吵吵闹闹地围在机器面前。 秦芯音频频望着门口,周婉晴还在回复信息,秦芯音就靠在她肩膀上,闷闷不乐地问:“周婉晴!你在忙什么呀?” 周婉晴很坦荡地把手机向上抬,温和地笑着:“你自己看。” 秦芯音眯着眼看过去,有些不悦:“谁啊。都说了你没空怎么还三番五次地找你。” 周婉晴抬了抬眼皮,和支楚月视线对上了,只一秒又垂下眸,快得像是支楚月的错觉,她语气听不出情绪:“苏真真。” 支楚月嘴巴都有些干了,秦芯音不满地把她手机拿过来,愤愤地说着:“我让她别骚扰你了。” “过分。”秦芯音喊,“苏真真闹完楚月,又要闹你吗?” “她不敢。”周婉晴依旧轻柔地说着,语气笃定,却透出些冷来。 “反正你们都要离她远点,她不是什么好人。” “行吧。今天寿星最大。你说的我都听着。”周婉晴收回手机,把手机揣兜里,看着她温柔地笑着。 秦芯音在等人,支楚月看出来,周婉晴也看出来了,只是支楚月没说,周婉晴倒是直接:“等苏乐?” 她又变得不自在了,从周婉晴的肩膀起来,靠近支楚月:“不是。” “又在说谎呢,看了几百次门口了。” 秦芯音被戳穿了,脸都烧红了,支楚月忍不住笑起来。 “等什么啊?人家有女朋友,你还期望人带女朋友来参加你生日会呢?秦芯音你故意找罪受是不是?” 换做支楚月,她绝对不会如此直接地和秦芯音说,支楚月捏了捏秦芯音的肩膀,觉得周婉晴的性格和温婉的外表有着巨大的反差。 秦芯音倒也不气,只是有些失落,垂着眼:“习惯了。每年他都会在。” 说罢她看了眼支楚月,忽然又不虚了:“再说了,我也不一定等他呢,还有人没来呢。” 周婉晴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问:“谁?” “林哲。” 秦芯音话语刚落,支楚月的手一顿,她下意识抬头去看门口,没想到林哲就落入了她的眼中,他穿着很简单的黑色外套,没拉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的灰色连帽卫衣,底下穿着修身长裤,显得格外高。 褪去运动裤,支楚月才发现他看起来更高了,走入包间,隐隐带着一些压迫,他的头发微微卷过,和平时太不一样了。 就像是扫去平时掩埋他的灰尘,变得熠熠生辉。 一进包间,离得最近的那群女生集体嘘声,开始交头接耳,林哲抬眼望过来,支楚月的眼神和他对上,又迅速移掉。 支楚月心动又难堪窘迫的要命,耳朵的听觉有过片刻出逃。 只听见男生们招呼他:“欸,男生来这边坐。” 过了几秒,支楚月闻到了他熟悉的气息,连在一起的柔软沙发凹下去,他带着他暖而霸道的气息,坐在了支楚月旁边,瞬间包裹住了她。 支楚月局促不安地移动了半个屁股,秦芯音在她旁边顶着,回她看她还推着支楚月的肩膀,笑着说:“呐,林哲。支楚月的朋友。” 周婉晴也是直接地,半点弯也不绕:“男朋友?” “周婉晴!你讲话能不能过过脑。”秦芯音慌神了匆匆扫了一眼两人,“你们别介意啊,她就是直肠子。” 周婉晴正在小口地喝着热奶茶,不满地开口:“不是男朋友你带来干什么?你闲的啊?” 秦芯音一把打在她小臂:“别说了你!真的是。” 支楚月也尴尬,秦芯音定坐在位置上,她是也移动不开了的,时隔两天又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周婉晴的话一出口,支楚月就感受了旁边急促而短暂的咳嗽,像是忍着,本以为是因为周婉晴的话,可过了没一会,他又打起了咳嗽,很轻很短,还带着压抑。 支楚月的心都被揪住,阵阵苦楚,忽然很后悔,又很有想理理他的冲动。 吵架冷战的感觉实在是太难熬了,就像一颗心时时刻刻被人吊着,下方煮着滚烫的水,虽然水烧开了也烫不着,却没想到其中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不起眼的水蒸气又会把人灼伤,让人难受得紧。 支楚月坐的位置很靠中间,热水、果汁一些喝的就摆在她眼前,她伸出手去,拿了个杯子,小心地拿起有些烫的热水壶,往下倒水,水壶有些重,她坐在位置上有些抬不动。 她嫌麻烦,干脆站起身,弯下腰,借力倒水,一双修长的腿直直地摆了出来,过程很快,不过几秒,支楚月就又坐了回去,端着水。 她递过去,没有看林哲,干巴巴地说:“喝水。” 林哲没有第一时间抬手拿,反倒熟稔地开口问:“我能喝果汁吗?” 一开口,支楚月就知道他感冒了,声音还有些哑,低沉沉的没有什么生气,她凶巴巴地对着他讲:“喝什么果汁,都咳嗽了。” 一说出口,又很后悔,林哲微微附身过来,短暂而急促地笑了笑,听得支楚月耳朵痒痒,心也痒痒,脸都不自觉地红了,干脆不理他了。 支楚月偏头过去,不打算理林哲了,毕竟他们还在吵架呢。 支楚月很保守,有些莫名的呆板。 在她看来,吵架了就得先和好,没说对不起就不算和好。 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气氛就开始热闹起来,大家吵吵闹闹地都说要为寿星唱歌,人走上前一个又一个,一群有一群,也不嫌累的,支楚月拍着手掌一直凑热闹,手掌都要拍麻了。 支楚月没什么食欲,摆在桌子上的各种吃的一样也没动。过了半会,有人戳了戳她的脸,很轻,她下意识转头去寻找,林哲拿了片剥好的橙子:“吃吗?” 支楚月愣了愣,摇了摇头:“不吃。” “很甜。”林哲语气还带着小心试探,“吃不吃?” “你怎么知道,你吃了?” “旁边人告诉我的。”林哲笑了笑,“吃不?” 非要哄她吃一样,支楚月往前凑了凑,去咬他手里的橙子,收入嘴中,还不小心牙齿磕到了林哲的手,她顿住了,直直望后仰,橙子的清香在嘴里散开,甜滑过舌尖,变成了一种享受。 真的很甜,支楚月想。 “甜不甜?” 支楚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嘴巴开合几下,才温吞地回:“甜。” “无不无聊?”林哲看着她又问。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无聊。” 两人的相处诡异地和谐却又带着谨慎疏远。 如履薄冰。 支楚月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再去看林哲,也不知道他在她叹气的时候目光有没有为她停留。 歌唱到一半,包间的门又再次被推开,带来外面的一些冷风,按理来说离得挺远,不会冷,支楚月却忍不住颤了颤,手下意识地去摩擦自己的腿,企图驱散冷意。 来的是人是苏乐,他的脸色有些沉,好似裹着外面的冰冷,与眼前的温暖融洽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服务生出去时带上了门,隔绝了一切冷气。 有人热情高涨地唱起了歌曲的高潮,朝秦芯音招手:“音音,音音。一起来唱。” 秦芯音却只是看着苏乐,苏乐走到她面前,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没有明显的喜怒和任何其他情绪,把礼物递到她手里,甚至有些公事公办的感觉:“你的礼物。” 支楚月不忍地收回视线,恍惚之间感受到旁边细碎的衣料摩擦的声音,下一秒,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腿上,她回头,只看见林哲望着她,看她转头眼神也没有退缩,声音轻柔地问:“冷不冷?” 第七十五章 袒露真心 膝盖上方暖暖地,支楚月顿了顿,手指不自觉地覆盖上那件大而暖的黑色外套,心就像被撕开了一个小口,暖流流进来。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什么拒绝薄情的话在此时此刻都不合时宜。 她轻微地摇了摇头:“我本来就不冷。” 说着,她抽起外套,朝林哲的方向转了转身,林哲握住她的手腕,眼神炙热真诚地看着她:“别拒绝我,支楚月。” 支楚月被他直白的眼神灼到,手顿了顿,就被人拉着,转了个弯,外套又稳稳当当地落在她的腿上,林哲靠得很近,大概是因为不舒服体温也偏高,呼出的气息又潮又烫。 支楚月垂下眼,看不清表情,但是也没有拒绝,林哲松开她的手,把外套盖到了目的也就达到了,他往后退了,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那股潮热滚烫的气息消失在支楚月耳后。 支楚月抬起头,只见苏乐走过来,表情有些紧绷着,坐在了林哲旁边。秦芯音手上拿着他给的礼盒,顺着他的方向转了一圈,她坐下来,失了神地看着手里的礼盒。 从头到尾,苏乐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语气淡淡地,这样的语气大概是秦芯音没有办法接受的。 周婉晴拿过她手里的礼盒,迅速打开看了一眼,就丢桌上去了,秦芯音扑上去拿回来:“干嘛?” 周婉晴笑了笑:“没有什么好期待的,比路边两块钱一条的项链还要差。” “哪有那么夸张。”秦芯音嘟囔着,“就算他不在乎,也不会这么敷衍我好不好?” 周婉晴无所谓地抬眼看了一眼苏乐:“那可不一定。” 支楚月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礼物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拍了拍秦芯音:“芯音。给你的礼物。” 秦芯音眼睛都亮了,看着那个毛绒的盒子,摸上去是手感很好的,软乎乎地,打开一看,是一条在灯光下有些纯粹光彩的手链,中间坠落的装饰被包裹着,远远一看很像一个音符。 “好漂亮。”秦芯音不由得感叹,“我肯定舍不得戴。” “下次送你更好的。”支楚月捏了捏她的肩膀,“现在的不够好。” “哪有。”秦芯音讲,“我都不要你的礼物,乱花钱,我不缺。我都忘了和你说,现在让你花钱了。” 她凑过来,悄悄地问:“是不是很贵?” “没有。”支楚月摇了摇头,“不贵。你就收下吧,我的大小姐。” 秦芯音这才乐呵呵地收下了,也不说了,大概是刚刚周婉晴说了些话,她盯着苏乐给的盒子好几秒,最后沉默地将它放进了包里,没有打开。 过了一会,周围的人都玩累了,喊秦芯音唱歌,秦芯音摇着头说:“不唱。我是寿星,应该是你们给我唱歌。” 周围的一圈人笑起来,有人跑过来磨秦芯音,秦芯音摇了摇头:“我好累哦,唱不了。” 人也不气,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大小姐说了算。” 只是大小姐还是有些落寞,好几次看向苏乐,支楚月就在旁边,把她的犹豫挣扎看得一清二楚。 没过一会,门忽然又被打开了,服务生又领了个人来。 秦芯音懒懒地抬眼望过去,一看着来人顿时精神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来的人是曲由美,她很高身材很好,穿着白色毛衣和黑色短裙,底下套了黑色小皮鞋和及膝的白色长袜,她梳着高马尾,头发卷翘地,慵懒漂亮。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大大方方地打着招呼,嘴角挂着漂亮的弧度。 在场的人都是秦芯音的朋友,也有些懵,吵闹静止了几秒,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有人交头接耳:“谁啊。” “你管谁呢,来着不都是音音朋友吗?” 秦芯音脸色有些发白,干巴巴地说:“没事,你随便找位置坐吧,女生坐左边。” 曲由美微微弯了弯眼:“我男朋友在右边,我可以坐在右边吗?” 她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秦芯音开口,秦芯音深吸了一口气,退了一步,给她让出路,咬着牙说:“可以。” 支楚月有些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僵住的秦芯音,她跌落在沙发上,一声不吭了。 这边的气氛诡异地沉默了,哪怕前排的人卖力地唱着,灯光也一直孜孜不倦地,秦芯音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奄了,一会靠在周婉晴身上,一会靠在支楚月身上。 周婉晴抬眼看了她一眼:“得了,秦芯音,你要是真那么不甘,就把她赶出去。” 秦芯音小声说着:“我可不敢,虽然我想,但是没有这个道理。” 曲由美坐在苏乐旁边,两人靠在一起小声地说了一会话,支楚月看见曲由美的表情始终很舒展,没有半点不自在。 过了一会,苏乐站起来,身后跟着曲由美,他路过秦芯音时顿了顿:“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芯音正在心不在焉地喝果汁,一抬头苏乐就说要走了,他垂着眼,很快地看了一眼秦芯音,又移开眼神。 秦芯音急急忙忙地把果汁放下了:“你要走了吗?” 顿了顿,她的失落显而易见地:“可是我还没有开蛋糕。” 她手忙脚乱地转了转,走了几步出去想要叫人把蛋糕抬进来,又折返回来,看着他,眼眶都被急红了,还是稳定着语气:“你要不要吃了蛋糕再走?” 苏乐眼神一动不动:“不用了。” 语气当然也是毫无波澜的。 秦芯音伸手去拉苏乐,顿了顿,又很快把手松开了:“你每年都会陪我的。” 支楚月心一颤,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下一秒,有人轻轻将干燥温暖的手掌盖上来,五指轻轻拨开了她紧握的手。 支楚月分不出心来搭理他,要站起来,此时秦芯音和苏乐无声地对峙着,最后苏乐扫了她一眼,提醒她:“今年不一样了。”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曲由美跟在他身后,跟上他之后又和他并肩而站。 秦芯音的眼眶框不住眼泪,她仰着头,手掌不自觉地覆盖上脸颊,周围的杂乱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在场的不管反没反应过来,都安静下来,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半响,秦芯音忽然转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冲了出去。 房间的安静在那一瞬间被斩断,周围的人声起起伏伏,音乐又不断从机器中流出,漂浮在这个房间,宽大但又溢满某种令人窒息分子的房间。 支楚月反应过来也跟着跑了出去,起身的瞬间外套滑落,掉在地上,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房间的各种混乱的声音都被抛到脑后,听到的只有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周围一切都安静得要命。 支楚月在这条长长的通往外面的通道,也同样痛苦挣扎着。 一切都结束了,支楚月赶到的时候,只看见秦芯音的背影,近乎声嘶力竭地冲着要上车的那个人喊:“苏乐!是不是没有那件事情,我们就会不一样?” 店门口的灯是暖黄地,辐射范围却不大,苏乐落在黑暗里,停在车门边,闻言身形一顿,小幅度转过身来,些许的光落在他的脸庞,那双眼睛深得不见底,让人还是看不清情绪。 他开口,声音都有些哑了:“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秦芯音眼泪无声地往下流,声音近乎嘶吼,“苏乐!我喜欢你!” 破釜沉舟般的呼喊,好像要生生撕裂眼前的距离、伪装、冷漠,支楚月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有瞬间的滞缓,却又在下一秒更快更汹涌地恢复正常。 秦芯音泄了力气,直直地跪坐在地上,一月份的南城又湿又冷,失魂落魄的秦芯音就那样手掌贴着冰渣一样的地面,让自己的温度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第七十六章 我喜欢你 眼前的景色耳边的声音都消失了,有人用宽暖的手掌盖住她的眼睛捂住她的耳朵,过了好几秒,他低压着声音,放开手,随即拉住她的手腕:“跟我走,支楚月。” 他的手掌握得太紧,手心的温度很高,支楚月被握得发痛又发烫。 外面太冷了,林哲转头把她拉了进来,从前台绕开,他转头带她走进昏黑的楼道里,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紧紧地抱住了,裹着热和湿气一下扑过来。 他的下巴搁在支楚月的肩膀,有些重。 这个拥抱也太重,重到支楚月的呼吸有过片刻的停滞,大脑有过片刻的空白,等过了几秒,溢出眼眶的眼泪流下来,又很快被风干,生出一些痒意,支楚月才后知后觉或许自己刚才是哭了。 “林哲…….”支楚月喃喃着,垂下眼,小心地挣脱着。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挣扎,林哲身子僵了僵,支楚月不太明白他情绪有些失控的原因,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太荒谬了,更何况她揪心着秦芯音,恨不得立马返回,带走秦芯音。 “让我抱一会。”林哲窝在她下巴和肩颈之间,气息热得潮湿。 支楚月缓慢地眨了眨眼,滞后的几滴泪落下来:“不要。” “林哲,你放开我。” 林哲松开她,望后退了几步空出距离来,只是手还牵着支楚月,手指一下一下磨蹭着她的手腕。 支楚月抬眼看林哲,眼睛还是红的,这时候她忽然升起一股气,在没见到林哲之前她都在后悔,见到了之后反而想发脾气,想把自己的愤怒不甘都倾泻出来。 她偏了偏头,不想让自己含着过多情绪的眼睛被林哲看见。 林哲伸过手来,轻轻擦掉她的眼泪,他的手指带着些糙,刮在支楚月脸上带来一些微微的痛,却又很舒服。 他捏了捏支楚月的鼻子:“不哭了。” 他这么一说,支楚月更想哭了。 “我要回去。 支楚月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他拦住:“你回去干什么?那里不需要你了。” “你不懂。”支楚月伸手抓住他的手,心里泛着酸涩,不敢抬头看他,怕自己又动摇了,摇了摇头,“你不懂。” 她重复说着。 “支楚月,给他们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他低下身,去找支楚月的眼睛,支楚月把头低得更低了,没吭声。 “支楚月,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他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牢牢裹在手心,低头很轻地吻了吻,“对不起。” 支楚月手被柔软而温热的嘴唇碰到,身体猛地一抖,想挣脱却也是不可能的了,她被动地接受着接吻,接受着他的歉意。 他虔诚地望着支楚月,支楚月这才有了一点勇气去看他,看见他的坚决、毫不退缩的果敢,鼻尖忽然就红了。 她从来听不得他的道歉,他也没有错,是她在闹别扭。 他在哄自己。 支楚月得到这个认知,心满得要溢出来,溢出心酸苦楚也溢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被眼泪堵住了开口,喉咙像拉了发条紧得要命,她无声地说着:“不要。” 不要你的对不起。 林哲捧着她的脸,那样珍重,他从来都是那样小心,支楚月这才想到他所有的好,在认识的那些月里,他从来没有让自己真正感到不舒服。 他们一步步,从不熟悉到紧贴着。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她有时懦弱退缩,是林哲牵着她,抱着她,用柔软的目光鼓励她。 哪怕是在如今的情形下,哪怕是在她发脾气的情况下,他也要这样,轻轻用拇指擦拭她的眼泪,再把她抱到怀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支楚月抬手紧紧抱住他,感受到他在那一刻身体的僵硬:“对不起。” 支楚月说完把脸亲昵依赖地埋在他的肩膀,眼泪却是忍不住地涌出,一会就在外套上晕出来湿的痕迹。 林哲顿了顿,反而更用力锁紧她。 两人情意相通,在这一刻,在外面北风呼啸的冬夜紧紧依靠着对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滚烫热流在此交换,先前低落的心重新高亢地跃动起来。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林哲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支楚月,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林哲松开支楚月,抓住她环住他的手,往下拉,拉到了手掌,又要把它握在手里,疏通它,张开它,和它十指相扣。 他们的手掌牢牢扣在一起。 支楚月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看起来格外可怜,她不愿意让林哲看,偏了偏头,稳了稳情绪,昂起头,把又要流下来的眼泪逼回去。 林哲晃了晃她的手,看着支楚月轻轻地说:“支楚月,你看看我。” 支楚月勉强地抬起眼,与他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的引力,只几秒,她就彻底陷进他的眼睛,移不开了。 “支楚月,之前亲了你,说对不起,不是因为我要捉弄你,捉弄完了才不负责任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顿了顿,握着支楚月的手紧了紧,他喉咙也有些发紧,发出来的音都稳不住,呼吸浓重了不少:“是因为我忍不住,忍不住亲你。” 支楚月一顿,她很清楚感觉到那一瞬间藏在皮肉之下的心脏缩了缩,继而更快地跳动起来,心跳的声音快要穿破鼓膜。 林哲喊她:“支楚月。” 那一声混入心跳,混入血液,好似要跟着它走遍浑身脏器,支楚月眼睛水雾雾地,已经像蕴了一江水,湿得要命。 支楚月听林哲喊过很多次“支楚月”,或是喜悦,或是生气,或是关心,却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那样柔情,爱意像奔腾入海的江流,温柔细致地裹住她整个人。 逃也逃不掉,只能沉溺。 “支楚月。”林哲喊她,低下身来,与她平视,“支楚月。” “支楚月学姐,你能当我的女朋友吗?”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支楚月这才抬眼看他,今天晚上第一次那样认真地看他,看他钝圆眼角的眼睛,透着纯情和认真,看他细心烫卷的头发,他的目光落下来,那样期待。 支楚月从来说不出拒绝,只要那个人是林哲。 她闭了闭眼睛,双手找到林哲的脸,轻轻地托住,和前不久在家门口小巷里昏黄灯光下吻着他的支楚月重合,她微微倾身,凑过去,吻在了那片柔软。 她什么都不懂,只能很白痴地用嘴唇吮住他的下嘴唇,很快又放开,脸都烧起来。 然而她刚刚离开,林哲就凑过来,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的嘴唇。 支楚月微微张开嘴,顺从地接纳着他,什么都不会,只凭着爱意在口腔里横冲直撞,林哲吻得又重又急,支楚月全部温和地包容着。 离开时,他咬了咬支楚月的嘴唇,很轻。 他们都呼吸不过来了,他们还是太青涩,支楚月连怎么呼吸都不会,脸憋红了。 林哲靠过来,他们的额头轻轻碰到一起,林哲亲了亲她的鼻尖,他的语气都不稳了:“支楚月,你答应了,是吗?” 支楚月还没匀过气,她手脚都有些发软了,大脑那股因为接吻升起的难以形容的愉悦还未散去,她的脸颊红透了,微微闭着眼,眼皮都在颤。 她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是。” 林哲的手失了力气,就要从他们相扣的手掌抽离了,支楚月靠过来,下巴搁在他的肩膀,有些遗憾地说:“你还没说喜欢我,我不想答应。” 喜欢那么多表现形式,关心你,哄着你,亲着你,每一样都在说喜欢你。 可支楚月很固执,很呆板,她缓慢地睁开眼睛,看着林哲身后的一片漆黑。 她就是那样的人,要说了喜欢才能在一起,要说了喜欢才能亲人。 林哲手搭在她的腰上,微微用了些力,难以自制地亲了亲她的耳朵:“喜欢你。支楚月,我喜欢你。” 第七十七章 珍贵的礼物 楼道里两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支楚月被他抱着,听着他喊喜欢,又感受到他小心地吻着她,她的心跳如擂鼓,耳边又片刻失聪。 她的心尖都泛着甜,泛着喜悦,像被裹在细细的白砂糖里翻滚几个圈,严严实实地被甜包围了。 支楚月眼睛哭过,现在又肿又痒,她松开手,抬起来,揉了揉眼睛,不舒服地嗯哼了几声。 林哲听见了也放开她,退后几步认真低着头看她:“怎么了?” “痒。”支楚月声音还带着哭后的鼻音,怪可怜的,更何况她得到了令自己舒心的答案,此时此刻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情绪,声音不自觉软下来,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林哲手伸过来,大拇指摸了摸她肿胀的眼皮:“我看看。” 他凑过来,盯着她的眼睛:“眼睛进东西了?” 支楚月也不动,就让他的手一下一下按摩着眼周:“不,哭过了,就很不舒服。” 林哲手顿了顿,怜爱地揉了揉她的脸:“带你去卫生间,洗洗就舒服了。” 说着,他却还是凑过来,朝她眼皮吹了吹:“给你吹吹,忍忍。” 本来就没有多难忍,只是轻微的痒而已,可是林哲有些紧张的模样,让支楚月产生了一种有多严重的错觉。 他手滑落下来,名正言顺地牵住支楚月的手,以前他们有过几次相握,大多是短暂急促的,又或者是他拉着支楚月的纤细手腕,从没有这样紧张地手心贴手心,热量被牢牢锁住。 支楚月有些不自在,明明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比牵手亲密一百倍的事情他们做了几次,可是当两只手掌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支楚月还是羞红了脸。 她敛了敛眸,盯着手掌交合的地方,脚底还是虚的,人的声音也是虚的,好似找不到落脚点,她这才呆愣愣地确认着:“林哲,我们…..” 说了半句,她犹豫了多久,林哲就转过头看了她多久,他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看着她,她有些脆弱地开口:“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还是不敢相信的样子。 林哲捏了捏她的手掌最软乎的虎口处,露出些笑来,声音低沉地传出来:“你是我女朋友吗?” 支楚月支支吾吾地,眼神往左又往右,到处乱飘,没确认关系之前,总敢往林哲身上靠,趁他不注意就要摸摸他,牵牵他,用全世界最专注的神情盯着他,哪怕他看过来也毫不退缩,还敢往前凑,把清软的气息打在人脸上。 这会确认关系了,却跟小贼一样,多看一眼都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是不是?”林哲凑过来,离她很近,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捉弄她一样,“是不是?” 支楚月脸迅速泛起红,往后昂了昂,呼吸不良地微微张着嘴,眼神有些呆滞,看着林哲带笑的眼睛,鬼迷心窍地说着:“是,我是你的女朋友。” “那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看着林哲带笑的眼睛,像在微光中揉碎了星星,支楚月哪还有什么其他的话,羞羞地小声地说着:“是,你是我的男朋友。” 林哲安抚般捏了捏她的手,拉着她:“走吧,待会又要说你眼睛不舒服了,麻烦精。” 支楚月不吭声,抬起左手想要揉眼睛,林哲看了她一眼:“不许揉,你刚刚的手碰了一手灰,很脏。” 支楚月疑惑地抬起手,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林哲牵着她的手,带她弯弯绕绕找到了卫生间,这才松开她:“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支楚月看着被松开的手,一瞬间被外面的冷包围,她才明白原来牵手是那样温暖美妙的事情,林哲看着她,不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点了点她的额头,推了她一下:“去吧。” 支楚月有些闷闷不乐地走进去了。 一走进去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支楚月一下子精神了,她的头发都乱了,几缕飘落在耳后,而她眼睛红肿,嘴唇也肿肿的,整个人视觉上看上去肿了一圈,眼下还有若隐若现的乌青,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这才慌乱起来,她刚刚就着这个形象和林哲又哭又闹的,亏得林哲还亲得下嘴,支楚月用清水扑了扑自己的脸,又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却还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总感觉比平时的自己丑上了一百倍一万倍。 走出卫生间时还扭扭捏捏的,怎么也找不到之前相处时的那种自然了。 林哲靠在墙上,顶上冷清的白光落下来,给他浅浅打了一层光,少年初成的轮廓被清晰地打出来,他低着头,手插在外套兜里,头发懒懒地顺着低头的方向垂下,一双眼睛落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情绪。 支楚月脚步顿了顿,忽然很想过去抱抱他,她好像今晚都没好好看看他,每次眼神落到他身上又因为各种原因别扭匆忙地移开。 她走过去,抬起手摸了摸林哲烫过的刘海,都有一些湿了,林哲抬眼看着她,把她的手捉下来:“别动呢,都是汗。” 支楚月努了努嘴:“我不介意。” 林哲笑了笑:“那我介意行不行?你刚刚洗完手摸我头发干嘛?” 支楚月没回答他,只嘟囔着:“那么冷,你怎么出那么多汗?” 林哲伸手拉了拉她:“支楚月,你要不要转过身去?” 支楚月没动,在等他的后续,没等到,只听见林哲很浅地笑了声,摁着她的肩膀轻轻把她翻了个面。 过了一会,支楚月听见衣料磨蹭的声音,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顺着她宽松的毛衣滑入里面,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措不及防碰见那么冷的东西,支楚月一颤,又感觉到那股冰冷圈住了她的脖子。 林哲温热的指腹不小心触碰到她后颈的皮肤,扣住,然后又一片小小的冰凉落入后颈。 支楚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项链,她伸出手把落在衣服里的项链扯出来,有些着急,她那样迫切地希望看清是什么。 银链子下缀着一个小小的银贝壳,与那天在橱窗里闪闪发光让她一见钟情的项链一模一样。 她的心里忽然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复杂得她无法第一时间确认出自己准确的心理。 耳边又响起鬓边发白的老爷子的声音,有些凶巴巴地说着:“不卖。” “人家辛辛苦苦让我定制的,怎么能卖给你?” 一字一句地砸在支楚月的心上,令她反应迟钝,等到林哲绕到她面前,她都还是摆着那副感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傻样。 “虽然不是真正的贝壳,但是这个更容易佩戴,也不会刮伤你。”林哲低下头看她,有些忐忑,“喜欢吗?” 支楚月握着那小小的打出来的银贝壳,心突然被填得很满很满,她语气轻轻地:“好喜欢,和你吵架的第二天,我就去了那个店,我第一眼就看上来,我问老爷爷能不能卖给我,他说不卖,因为这不是我的。” 她的手指磨蹭着项链,把它紧紧贴在自己胸膛,离心脏很喜欢的地方,缓慢而珍重地说着:“但是,现在又是我的了。” 林哲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还有这事,看着支楚月的动作,他抬起手,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嗯,是你的了。” “我很紧张,支楚月。”他的手停了停,停在她的头发上,“我很害怕,你不喜欢,你不会接受。” 支楚月蹭了蹭他的手心,语气很急地说着:“喜欢的。” “我很喜欢。” 第七十八章 微妙 夜色沉沉,两人靠得很近,林哲的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嗓子里发出笑来:“知道了。” 他低头看支楚月,看她真的爱不释手的样子,盯着那个项链,手还握着,真像在用手指抱着什么过分珍贵的东西。 “吃晚饭了吗?饿不饿?” 支楚月轻轻转身,从他的手掌挣出来,抬起眼看他,温吞地一个一个回着他的问题:“没吃,有点。” “带你吃饭去。” 支楚月顿了顿:“可以吃面吗?” “笨。”林哲点了点她的额头,“当然可以。” “哦。”支楚月低下头去,嘴角却不自觉地升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两人靠得不近不远,支楚月偶尔靠右,就会不小心碰到林哲的外套,她不动声色地绕开一步,过了一会,又会轻轻撞在一起,好像林哲身上有什么神奇的引力一样。 支楚月脑袋里积着好多软酥的感觉,那种感觉太奇怪了,顺着血液到达心脏,心要膨胀起来,到达手心,又会牵引得手掌发软,她险些走不稳来,就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地。 一会上一会下。 林哲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她发软的双腿有了支撑,林哲望过来:“支楚月,你干嘛呢?要摔了,也不知道看路。” 支楚月脸都红了,羞羞地说:“我脚软了。” 声音带着甜软,支楚月一愣,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甜腻的语气,她移开眼。 林哲顿了顿,抓住她的手紧了紧:“怎么脚软了?很饿?” 支楚月没吭声,沉默几秒听见林哲微微地叹了口气,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来,抓住她的手掌:“小骗子,还说有点饿,都饿晕了。” 支楚月抬眼睨了他一眼,下意识反驳:“我不饿。” 林哲反而笑起来:“不饿腿软啊。” “你不懂。”支楚月气得,晃了晃手,被林哲抓得更紧了。 “抓着我,别又摔了。摔了待会疼得又是你。” 林哲拉着她走起来,支楚月不情不愿地走了几步。 他们穿梭在明与暗之间,路灯落在叶缝里,投影着斑驳的树影,支楚月抬眼看着林哲偶尔落在光里的侧脸,那样干净好看,手掌温热地牵住她,她心里缓慢流出一种很暖的感觉,迅速充斥全身。 她轻轻晃了晃林哲的手,开口又不讲理了:“林哲,我走不动了。” 其间的暗示很是明显。 林哲听出来,扭头看她,捏了捏她的手:“不背你。” 支楚月也不介意,不背就不背吧,她也只是一时兴起,牵手也很好,她垂下眼看着交叠的地方想。 “别瞎想。”林哲顿了顿,“我脚也软了,支楚月。” “怕我一背你,就要摔了。”林哲停下来转身专注地看着她,“让我牵着你好吗?” 支楚月眼尾都被染红了,不自在地说:“可以。” 两人找了个面馆点了两份面,热腾腾的面铺满牛肉和葱花很快被送桌了,店里的灯很亮堂,支楚月看过去时,林哲正闭着眼揉着眼睛,睁开眼时给她递了筷子。 支楚月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眼睛微微透露出疲惫来,但看着她的时候眼睛又很明朗,冲她仰了仰下巴:“吃吧。” 支楚月拿着筷子,一直埋着头吃着。 确认了关系,却又变得很奇怪。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又沉默地牵起手,沉默地偶尔撞在一起,沉默地走着回家的路,只有支楚月擂鼓的心跳告诉她,一切都不一样了。 确实是不一样了,连回家的路都是沉默的,忽然转换了关系,好像还没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比起朋友关系的时候更尴尬了。 林哲不说话时,看上去有些难以相处,只看着隐没在黑暗里的侧脸,看不清情绪,让支楚月摸不着,居然又在甜蜜中生出一些不安来。 “你……你不高兴吗?”支楚月顿了顿,她好像总是很没有安全感,林哲不笑时,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从自己的身边溜走了。 林哲愣了愣,转头看她,眼睛透着疲倦,却还是提起神来盯着她:“说什么呢?” “又在想什么呢支楚月?” 支楚月眼眶都要红了:“没有,只是我每次偷偷看你,你好像都很不开心的样子。” 林哲压着声音笑起来:“支楚月,你偷偷看我干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看我吗?非得偷偷摸摸的?” 他们的手掌还握在一起,林哲用了些力把她拉过来,两人靠近了些:“你不看我,我就懒得笑了,不代表我不高兴,知不知道?” 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柔,空着的左手抬起来捋了捋支楚月的头发:“这两天都没怎么睡,总是睡不好,心里想着你,想着对不起你,也有偷偷跑到你家楼下,站着,站一两个小时又跑回家。也不敢给你发信息,怕你还怨着我。” 支楚月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原来他眼里的疲倦是因为她,却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 “太累了。”林哲舒了口气,“这两天提心吊胆的,刚刚总算落下来了,安心了,就终于犯困了,控制不住的。别多想,知不知道。” 支楚月抬眼看他:“总让我别多想,又总是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如果你告诉我,你在楼下等我,我会很快原谅你的。” 支楚月眼眶都红了:“笨死了。又不睡觉,累死你。” 林哲低低地笑起来,眼睛有些睁不开了,他开口刚刚想说些什么,一低头,看见支楚月从他手心挣脱,缓慢而郑重地朝他张开手臂,水雾雾的眼睛看着他。 支楚月忽然生出一种很想拥抱他的冲动,却又还是不敢,确认关系后反而更奇怪了,也有些如履薄冰,支楚月张开手臂走进他,却又害怕,纠结着。 林哲到嘴的话转了个弯,他收起笑,眼里的神情还是柔和的,看着她有些认真地问:“支楚月,你要抱我一下吗?” 得到林哲的准许,支楚月走近他,林哲低头看她心一下软了,缓缓走入她的怀抱,温暖的、包容万物的怀抱,把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 支楚月第一次这样正面拥抱别人,她紧紧圈住林哲,要帮他锁住温暖一样,耳边是他喷薄的气息,裹着滚烫。 昏黄的灯浅浅地拢着一片光落下来,照出支楚月脸上的柔情和脸颊上的一层细细的绒毛,她眨了眨眼,大气都不敢喘,感觉到落在肩膀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像是真的要睡着了一样。 她抬起手,去找林哲的手,牵住了,下一秒就被人用力反握住了,支楚月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林哲直起身来,眼睛微微眯着:“不敢睡。” 顿了顿,笑起来:“还要送你回家啊。” “走吧。回家。” 支楚月点了点头,被他牵着,耳朵、脖子、脸全部沦陷,变得红红的,忍不住低头偷偷地笑,她还不太敢放肆地笑,那种感觉太奇怪了,总而言之,虽然奇怪但是心里也充盈着喜悦。 “回去给我发个信息。”林哲松开她的手的时候说。 支楚月愣了愣:“不发。” 看见林哲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又微微弯了弯眼:“发。给你发行了吧?” 一直到回家,洗漱完,支楚月的大脑持续一片空白,却总忍不住傻笑,她刷着刷着牙,回过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弧度都升到最大了,她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地刷完牙,扑了自己一脸水,用毛巾草草擦了几下就冲回房间了。 躺在床上,脸的温度又迅速升高,支楚月趴着脸都憋红了,才松开自己,翻了个身,失神地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 脑子放空着,什么都没想到,却又隐隐地激动着,激动得翻来覆去,在床上瞪了几脚,等到夜深了,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个带着湿热温软的吻好像又覆盖上来,彻底侵略了她。 她彻底睡不着了。 一个夜晚翻来覆去,一夜痴想傻笑。偶尔什么都没想,就红了脸,有时候又想到拥抱,想到牵手,想到亲吻,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一口气都不敢出了。 第七十九章 明朗 第二天支楚月很早就起床了,打着哈欠在书桌前写假期作业,做完了几张卷子,她抬头一看,阳光都已经亮堂堂地从窗户照进来了,铺亮了整个卧室。 她伸了个懒腰,附身去拿随意丢在床尾的手机,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手机居然还是毫无动静。 她翻开与林哲的信息界面,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回到家时他给自己发的晚安。 “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支楚月顿了顿,有些纳闷,“确认关系就是这样的吗?” 一早上不给人发信息,支楚月却忍不住想他,又白痴般地傻笑起来,反应过来又拉了一张卷子写起来,一边写一边劝自己冷静一点。 又过了半个小时,支楚月瞪大眼睛盯着手机界面,手指都要咬破了,也没等到什么新东西,过了一会,忽然一跳信息弹出来,支楚月手不稳差点手机掉在地上。 她急急忙忙坐正了,拿稳手机,点开信息,定眼一看原来是秦芯音,顿时像冒着热气时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奄了,浑身被失落侵透了。 “楚月,我们去图书馆写卷子吗?” 支楚月看了眼自己堆成山的卷子,前两天因为各种事情真的放任自己太久了,林哲也没有联系自己,她想她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然后敲着键盘回了个“好。” 支楚月收拾了一下东西放进书包里,出门前犹豫了几次,终于在出门前坐在椅子上,给林哲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她在这头连大气都不敢喘,捉着裤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不一会,电话就被人接了起来,声音却不是林哲。 “喂,楚月。是我,稔新。” 支楚月舒了口气,听到不是林哲反而自在了:“嗯,林哲呢?” “还没起呢,睡得跟猪一样,我在他家打算喊他去许知远家吃饭来着,刚刚好你的电话就过来了。” 支楚月听见那头的宋稔新顿了顿,随即问:“你们两个和好了?” 支楚月点了点头,呆了半会才反应过来宋稔新是看不见自己的反应的,她颇不自在地:“嗯。和好了。” “那就好。他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呢,我就说,楚月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嗯。”支楚月低着头,扯了扯自己的裤子,将一小片衣料握在手里磨蹭,“我们在一起啦。” “什么?!”那头的宋稔新听到之后沉默半响,忽然爆发出喊声来,“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次,支楚月头皮发麻了,忽然听到那头的一些声响,林哲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小,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宋稔新,你干什么呢?在这大喊大叫的。” “好家伙林哲,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要和楚月告白啊!” “什么啊?告诉你干什么,你拿着我电话干什么?” …… 后面支楚月就不知道了,她挂断了电话,在家里尴尬紧张地踱了几步,最后把手机调到静音出门了。 为了支楚月的方便,秦芯音就约了学校附近的图书馆,司机把她送到时,支楚月刚好到门口,秦芯音看上去没比她好多少,套着毛绒围巾遮住了下巴,抬眼看向支楚月,明显顿了一下。 她朝支楚月走过来,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的嘴巴,最后绕她一圈,声音开口有些沙哑:“支楚月,你怎么看起来那么奇怪?” 支楚月扯了扯自己的卫衣下摆:“哪奇怪呢?” 她想了想说:“穿裤子方便。” 秦芯音笑起来:“谁说你这个啊。” 她指了指支楚月的眼睛:“你眼睛怎么那么肿呢?黑眼圈也那么重,昨天晚上没睡好?” 支楚月看着她红肿眼皮的眼睛和被冷风吹得通红的鼻子,没忍住笑出声损她:“秦芯音,你不和我一样吗?” 秦芯音摸了摸鼻子:“事出有因,不过我是兴奋得睡不着才会这样。” 支楚月愣了愣:“成了?” “没呢。”秦芯音看了她一眼,推着她的肩膀“走走走,去吃午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写作业。” 支楚月这才品出一些不对劲来,被她推着走,还要转头看她:“秦芯音,你今天约我出来就不是写作业的吧?” “哎呀,先吃饭嘛,我饿死了。”秦芯音摸了摸肚子,转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真的饿了。” 秦芯音挽着支楚月随便找了家店,秦芯音拿着菜单一顿狂点,点了三个菜一个汤,支楚月伸手拍了拍她:“点那么多干嘛?我们吃不完的。” 秦芯音嘿嘿一笑:“高兴。” 说着收起菜单,对服务员说:“就这样吧。” 服务员记好菜名就走了,支楚月看着她一脸傻态:“高兴什么?成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秦芯音不厌其烦地回:“没呢。” “没成这么高兴,秦芯音,你见鬼了?想通了?不折磨自己了?”支楚月拿起旁边的水壶倒着水。 其实她心里清楚,大概是成了,忽然有些不太好的想法,净是揣测别人的不好想法,所以她什么都没说,把一杯水倒满了放秦芯音面前,又再给自己倒一杯。 “快成了。”秦芯音嘿嘿一笑,“反正,我现在舒坦了。” 支楚月喝了一口水:“大小姐,你舒坦了,我不舒坦了。” “为什么?”秦芯音抬眼看着她,“你咋了?” “你不告诉我,我心里瞎想,我不舒坦。” 秦芯音笑都管不住了,一直笑呵呵地:“没啥事,就是快好了呗。” “昨天晚上我追出去了,嗯,然后我就说啦,我就说我喜欢他呗,他就没有拒绝我。” “我看到了,你追出去,我也出去了。” 支楚月抬眼看她:“那就这样?没说其他的了?” 支楚月盯着她,眼睁睁看着她脖子脸颊一瞬间变红了,秦芯音不自在地捂着充血通红的耳朵。 支楚月吓了一跳又忍不住笑起来:“秦芯音,你干嘛呢?” 秦芯音干巴巴地说:“没干嘛呢。” 她把手放下来,盯着眼前的水,又不自觉地抬起手望嘴唇那靠,支楚月皱了皱眉头,带着笑:“你两亲了?” 秦芯音吓得手也不敢动了,手忙脚乱地看这看那,最后抬起水杯,一饮而尽,眼神这才虚虚地看向支楚月:“怎么了?我满十八了好不好?” 支楚月看了她一眼:“所以是他亲了你,你觉得就有可能了?” 秦芯音急得附身过来,想要捂住支楚月的嘴巴:“哎呀,别说了,别说了,别说那么大声嘛。” “他亲你干什么?你还偷着乐吗?”支楚月有些严肃,“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秦芯音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没有啦,都是误会,曲由美不是他女朋友。” 证实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支楚月更加气了,感觉心里郁结了一股气,此时此刻全被这个真相激出来了;“那他们明摆着耍你呢?” 支楚月想到那些时日,因为苏乐和曲由美在一起,她开始怀疑,整日不安,居然都是为了逼秦芯音的举措。 “哎。”秦芯音轻轻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他们不逼我,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直视自己的感情。” “虽然,虽然呢他们确实耍了我,也让我难过了,但是重要的是我终于认清了自己啊。” “那他亲了你又吊你胃口?” 支楚月愤愤地拿起杯子灌了一口水:“男的怎么都这样,亲了又不负责了。” 秦芯音听得心惊胆跳又一脸迷茫:“什么啊?支楚月你气什么?” 支楚月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激了,低头对上秦芯音探究的眼神,一下脸红了。 秦芯音忍不住惊呼起来:“哎呀,我说你怎么那么生气呢?气得不会是林哲吧?” 说罢,她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身子,靠在软软的座椅上。 第八十章 原本两人是面对面坐着的,秦芯音坐不住,把支楚月挤进去,坐在了她的这边,两人挤在一起,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落在眼里都一清二楚。 支楚月憋不住了:“秦芯音,你坐回去。” 秦芯音靠着她,挽着她的肩膀:“不。” 她蹭着支楚月,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支楚月痒痒的,看了她一眼:“干什么?” 秦芯音模仿着她的语气:“干什么?” “我还要问你干什么呢?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不告诉我呀?”秦芯音笑着说,“你不告诉我,我当时邀请他来生日会,你们两个那闹别扭的劲儿,我真怕你怨我,现在看来你应该感谢我。” 支楚月伸出头推了推她的额头:“谢谢你。” “真好。”秦芯音轻轻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 支楚月想了想,还是说了出口:“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我看得出来啊,我就算没经历过,也能看得出来,我们一起走的时候林哲的眼睛就只有你一个人,好夸张!”秦芯音伸出手,捋起半截衣袖,“好肉麻,我起鸡皮疙瘩了。” 支楚月脸红了,敛了敛眸:“真的吗?” “我好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说因为想补偿我,才要和我在一起。” “停!” 秦芯音直起身来,一脸严肃地盯着她:“支楚月,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他不喜欢你就不会和你在一起啊,更别说什么补偿你。” 她顿了顿,点了点支楚月的鼻子:“你怎么比我还笨啊支楚月?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这会又那么笨了。” 支楚月没吭声,过了一会才缓缓地说着:“他好像都不是很高兴,和我在一起了,我昨天晚上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呢。” 这会支楚月又流露出些难得的可爱呆板来,纠结地皱着眉头眼睛失焦地看着前方。 秦芯音打断她:“这有什么呀,你又知道他不高兴了?” “我平时都憋着呢,端着呢,你要是不高兴,就和他说。”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我会说的。” “高兴点嘛。是你的就是你的,怕什么。” 这时候菜都端上来了,秦芯音倾身往前拿碗筷,一边拿一边安慰她:“你看看我,人都没追到呢,已经笑不拢嘴了,你自己看看,你都和人家在一起了,还一副忧愁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有男朋友的是我呢。” 秦芯音把筷子递给她:“你信不信,林哲这会在家正纠结要不要给你打电话呢?” 支楚月摇了摇头,说是不信,却还是不自觉伸手探进书包里,摸到了手机,下一秒手机就在她手里抖动起来。 支楚月被烫到了般往后倒,碰到了秦芯音,秦芯音正在夹菜,被她一碰,夹起的菜一松,又掉回盘里了。 “干什么呢楚月。”秦芯音嘟囔着,“别碰我,我要夹菜呢。” 支楚月的脸有些烫,心虚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坐回去,我就碰不到你了。” 秦芯音回头看她红透了的脸和藏在书包里的手,抬眼看了一眼她,眼睛带着笑:“不会真是打电话来了吧?” 她放下筷子,笑眯眯地扑过来:“怎么不接?不好意思接?那我帮你接。” 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秦芯音夺过去了,她清了清嗓子点了接听键:“喂,林哲,我是芯音。” 那边顿了顿,秦芯音看了一眼支楚月:“在呢,在和我吃饭呢,她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接电话呢。” 支楚月一脸不适地盯着手机,微微凑近一点,把耳朵凑过去,还是听不见林哲说什么,秦芯音在这边笑得厉害:“在学校附近的图书馆,我们下午要写卷子呢。” 两人又说了两句,支楚月低头倒水又把嘴巴埋在杯子里,乐此不疲地玩着,却也有焦虑,秦芯音把手机伸过来,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她点了点头:“接呀,你男朋友找你呢。” 支楚月险些被水呛到,接过了电话,放在耳边,很快,林哲带着磁性的声音就传过电话到达她的耳边,还带着些杂音,支楚月耳朵痒痒的,漫无目的地抬头看着前面。 “在外面呢?”林哲的声音还带着些哑,应该是刚刚睡醒不太久,“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嗯。” “怎么了?不接我电话。” “没有不接。” 说罢,支楚月心虚地看了一眼秦芯音,秦芯音正在专心致志地吃饭,置若罔闻。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也不挂断,就这样静静地又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溜走,话费增加,那边的林哲忽然笑起来:“支楚月你干嘛?” “那你下午好好写卷子,知道没?写完我去接你。” 支楚月干巴巴地说:“接什么啊,又不远,你别来了,外面好冷。” “得接啊,我想接不行啊?支楚月,你怎么那么霸道。” “那你来吧。”支楚月横下心说,“多穿点。” “知道了。挂了,许知远他们都在呢。” 听到这,支楚月脸又红了,低着声音:“哦,知道了。挂吧。” 支楚月挂了电话,把手机重新塞回包里,秦芯音吃着饭嘴巴塞得鼓鼓的:“打完啦?” “嗯。”支楚月不太自在地拿起筷子,夹着菜,过了半会没忍住傻笑起来。 这一切都落在秦芯音眼里,她摇了摇头:“扭捏啥呢?我看你巴不得接他电话。” 支楚月倒也没有否认:“感觉挺尴尬的,就好像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只是像那种婴儿刚刚学会走路,他忽然告诉我,那个婴儿已经会飞了。” “有点,不切实际。”支楚月吃了一口饭,“虚得很。” 秦芯音叹了口气,忽然加快速度:“快吃快吃,吃完写卷子去。” “干什么呢?” “闭嘴,有男朋友的人。”秦芯音愤愤不平地喊,“写完卷子我得追人去了。” 支楚月没忍住笑起来:“好吧,那我们吃快点。” 两人吃完饭立马去图书馆自习室找位置,假期的自习室坐满了人,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空着的两个位置。 秦芯音说写卷子就真的认真写起了卷子,支楚月一开始还想东想西,一看到秦芯音认真伏案,眼里纯粹得只剩下卷子,她就把游走在脑里的杂乱无章的想法都捋走了。 等两人回过神来时,太阳已经西下,落日的光缓慢移动着,从左到右照亮了窗边的一排位置,折射出漂亮的金色光泽,本来坐满人的自习室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秦芯音伸了个懒腰,随后把笔盖上笔筒,开始整理写完的卷子。支楚月刚刚收笔,眼睛有些累,看着眼前的东西都有些模糊了,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睁眼,眼前的世界才明朗起来。 “写完了吗?” “没呢。”支楚月把笔收好,开始整理卷子,“今天带出来的还有几张没写完。” 秦芯音叹了口气:“我也是。但是今天晚上回去肯定不会写的了。” 支楚月眯着眼笑了笑:“大小姐今晚有什么行程?” “我追人呢。”秦芯音睨了她一眼,“大小姐也很忙的,好不好?” 支楚月嗤笑一声:“知道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我可不要,我打婉晴电话,也不要打那个支楚月的电话,我怕她不敢接呢。” 支楚月听出来了她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也不气,收好卷子放书包:“你打我肯定接。” 两人对视上又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秦芯音看着她,扬了扬下巴:“知道啦,逗你玩的呢。” 第八十一章 支楚月收拾好东西出了图书馆和秦芯音告了别,秦芯音坐上车朝她招了招手:“明天继续。” 支楚月冲她挥了挥手:“知道了。” 暮色沉沉,一阵冷风从左侧吹来,支楚月下意识朝右看,被吹起的马尾甩了一嘴巴。她掏出手机,盯着界面看了半会,神奇的是林哲的电话就打来了。 支楚月看着它忍不住笑起来,接起来,林哲好听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写完卷子了呢?” “嗯。刚刚出图书馆。” 支楚月低着头,小步小步地往前走,嘴角扬起一个很漂亮的弧度,那头的林哲声音低了低,含着笑意:“支楚月,你去哪呢?” 她一愣,下意识抬头找人,扫了一圈,周围都是灰霾霾地,行人行色匆匆,脚步声杂乱,她没看到熟悉的影子,又低着头对着电话闷闷地讲:“回家呢。” “不等我接你?”那头顿了顿。 “等你接我干嘛?外面好冷,你别来了。”支楚月短暂急促地笑了声,“反正,你不用来,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头笑起来:“那不行,说了要接就要接。你往后看看呢。” 支楚月倏地回头,林哲跑上来,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支楚月,你刚刚看哪呢?我就在你后边。” 支楚月惊得低声呼了一声,眼里倒入他的样子,穿着黑色风衣,里面是白色高领毛衣,刘海被冷风吹起,露出他好看的眉骨,此时他微微含着笑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微微偏了偏头,转过身,躲开他软热的手指,语气说不上高兴或是不高兴:“你怎么来了?” “干嘛?”林哲低着头看她,“怎么这副表情?” 支楚月闷闷地说:“不是喊你别来。” 林哲了然了,盯着她认真的眼睛简直要被她别扭可爱的样子逗笑:“支楚月,我是你男朋友,接你一下怎么了?” 男朋友。 又一次接触到这样的词,支楚月还是无所适从,刚刚爬上心尖的那一丝变扭迅速转发变得酸甜。 她这会安静下来,也不争论了,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服:“那走吧。” 她那点别扭的心思太过明显,林哲顿了顿,手滑下来抓住她的手,把她握在手里,她没动,过了一会,才很小地挣扎了一下。 “支楚月,你还和我端着呢?”林哲更用力地包裹住她,“还是不相信我?” 支楚月低着头,没承认也没否认,拐了个弯开口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舒了一口气,不再看那握着的手了:“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记得了。”林哲拉着她,轻轻晃了晃,“太多时候了,现在想起来,那些对你有过的犹豫,可能都是喜欢吧,太多了,真的想不起来了。” “你要是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我真的不知道。” 林哲附身低头去找她的眼睛:“但是如果你说我什么时候意识到,可能真的有些迟,就在那个店铺里,你亲了我的时候。” 冷风里,很多人被风吹得直不起身子,然而林哲那样心甘情愿地弯下腰来,比她低着头更低的程度,对着她的脸,明朗地笑着:“我很迟钝的,支楚月,你又不是不知道。” 支楚月看不得他的笑,偏过头去,鼻子晕开了湿,堵住了呼吸,她呼吸不良地张开嘴,声音带上来若有若无的哭腔:“林哲,谈恋爱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我可能,我可能算不上一个好的恋人。”支楚月敛了敛情绪,“我有很多缺点的。” “你还是决定要和我在一起了吗?” “早就决定了。” “在你跑开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心里决定了上百次。”林哲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早就决定了。等你决定决定我呢。” 支楚月要哭了,眼泪溢出眼眶,她很敏感又很脆弱,总在担心,担心一切不过是梦,担心握在手里都是虚无的。 可是在这一刻,在看见他柔软的眼神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对这段感情的敏感脆弱都是对这份纯粹爱意的不尊重。 她闭了闭眼睛,那就遵循内心充盈的爱意,好好地走下去吧。 支楚月的手成了一个拳头被紧紧握在他的手里,她抬起头,水雾雾的眼睛弯了弯:“林哲,你松松手?” 林哲盯着那手,语气有些固执:“不松。” “松一下。”支楚月吸了吸鼻子,“我又不会跑。” “说不准呢。” 林哲这样说着,却还是松了松手,在松开的瞬间,支楚月的手舒展开,手心向下握住了林哲的手掌。 林哲愣住半秒,面上的表情都定住了几秒,反应过来又很快紧紧握住她,两人对视住的瞬间,先是害羞再是抑制不住升起的笑意。 两人没来由地笑着,低着头心里都怀揣着些道不明说不清的东西。 林哲捏了捏她的手:“不闹别扭了?” 支楚月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本来就不是在闹别扭。我还生你的气呢。” “生什么气?”林哲望向她,有些迷茫地讲,“那什么时候能不生我气?” 支楚月有些凶巴巴地:“看你表现。” 看着他真是迷茫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林哲看着她心也软了:“那我好好表现。” 林哲送支楚月回到家门前的巷口,两人才松开了手,支楚月有些不舍地看着手掌交叠的地方,松开手之后,温暖瞬间被寒冷侵蚀了,她抖了抖,拍了拍林哲小臂:“快回去吧。我回家了。” “嗯。我看着你进门。” “不要。”支楚月顿了顿,执拗地推着他,“那不如我看着你离开。” 林哲被她逗笑,任由她推着自己:“那我走了。给我发消息。” 支楚月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歪头看了他一眼:“不给你发。没话费了呢。” “那我给你打电话。” “不接。我爸在家呢。” “支楚月,你怎么那么狠心啊。电话不接,信息不发。” 支楚月的手停住,撑着他还未长得宽厚的、有点薄的背:“一分钟。只给你发一条信息。我还要写卷子呢。” 林哲有些不开心地讲:“只能一分钟?没得商量了?” “久了我爸会怀疑的。”支楚月一脸严肃地板着脸,“我不想我们刚刚开始就被迫夭折了。” 林哲瞳孔微微收缩了下,转过身捉住支楚月缓缓落下的手,轻柔地磨蹭几下,抬起眼,澄亮的眼眸盯着她:“知道了,我听你的话。一分钟,不要求多的了。” 支楚月看着他柔和下来的眉目,心软得一塌糊涂,眼睛浅浅铺了一层水光:“嗯,要不然两分钟吧?” 林哲看着她纠结地拧着眉毛,笑起来,伸出另一只手抚着她皱着的眉头,劝慰她:“别为难,一分钟有六十秒呢。够了。” “走了。你瞧瞧你,鼻子都冻红了,回去喝点热的。” 支楚月乖乖点了点头,眼睛直盯盯着他:“知道了。你也是。” 林哲盯着她半响,抬起手盖住她的眼睛,她在他温热的手掌下缓慢地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刺得手心发痒,他失笑:“支楚月,我得看着你走,你盯着我,我就舍不得走了。” 支楚月脸倏地红了,脖子耳朵全部遭殃,她早就陷入了粉色爱河。 “不逗你了,走了。”林哲收回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转身走了。 支楚月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落在灰霾的环境里,像笼罩着一层雾色滤镜,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切,可少年回头望着她的眼睛和勾起的嘴角,又太过鲜活。 支楚月清楚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擂鼓心跳,哪怕过了多久,都没法控制地心动。 第八十二章 支楚月并没有直接回家,因为她目送林哲回家,收回眼神转身走了几步,刚刚打开楼下的门,宋稔新的电话就过来了。 “喂!楚月。”宋稔新在那头小心地问着,“林哲是回家了吗?你们不在一块了吧?” “嗯。怎么了吗?有什么事吗?” “那好。你还没上楼吧?” 支楚月看着自己还插在锁孔里的钥匙,不动声色地把它拔了出来,塞回口袋里:“嗯,没上楼呢。” “那你出来一趟,我有东西给你看,就在你们家巷口外面的咖啡店。”宋稔新在那头神神秘秘地说着,伴随着整理衣服的细碎的声音。 支楚月挂了电话,还有些茫然,不知道宋稔新找自己有什么事,听他的语气是不想让林哲知道的,想到这,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转身抬脚又走出了巷子。 等支楚月到了咖啡店坐下来时,宋稔新怀里揣着一个纸袋子走了进来,他用外套挡着,双手抱着胸,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下,看到支楚月顿时松了一口气。 “幸亏幸亏。”宋稔新坐下来,把怀里的东西抽下来,“吓死我了,刚刚路上偶遇了林哲,那小子和颜悦色地,非要拉着我问东问西。” 支楚月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随即看向他拿出来的东西:“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地。“ “好东西。”宋稔新嘿嘿一笑,喝了一口水,“不能让林哲知道的好东西。” 他这么一说,支楚月更好奇了,蠢蠢欲动地伸出手:“给我看看。是他的小时候的照片?” 宋稔新噗呲笑起来:“我可没有那种癖好给他收藏小时候的照片。林哲小时候可丑了,长大了才好点。” “哪有?”支楚月被他的笑感染,也跟着笑起来,“看他的眉眼,也不像是丑的样子。” “就你宠着他吧,别把他宠得飘了,他那人,最喜欢得意忘形。” 支楚月一顿,脸微微红起来,被人调侃她和林哲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微妙地有种喜悦冲上大脑,让她有些痴迷。 “没事。”支楚月低着头,拘谨地小口小口喝着水,“我自己乐意的。” 宋稔新盯着她,面上的表情从松弛到紧绷,他低下头从纸袋里抽出一沓照片:“不过你猜中了,这确实是他的照片。” “今天约你出来,我是有私心的。虽然我和楚月你也成为了朋友,但是林哲对我来说是人生里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很自私地约你出来,就是想请你和他好好地在一起。” 宋稔新的话太真诚又太具有冲击性,支楚月一向不太会别人人情交往,有些道理她懂,可此时此刻实施起来才发现抉择是那样的困难,她一时间居然脑袋空空,什么反应都没做出。 还是宋稔新将照片翻开在桌面,拉动椅子在地方发出刺啦的声音,支楚月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应该表态一下。 “嗯,我…..我会的。”支楚月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你放心好了。” 支楚月木讷地说着:“你放心。他跟着我不会吃亏的。” 宋稔新笑起来,摇了摇头:“楚月,我不是担心这个,也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一定有过自己的考虑,我今天来,只是想要让你的这个考虑的结果,更加真实一些。我想告诉你,你的决定是对的。” 宋稔新眼睛水亮水亮地,认真地盯着支楚月:“林哲他很迟钝的,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喜欢你,你不要怀疑,相信他好吗?” 不得不说,支楚月被这番话触动到了,她敛了敛眸,收下自己某些时刻涌出的羞耻的想法。 “你看吧,这些照片都是我偷偷拍的,有些是相机拍的,有些是手机拍的,我都打出来了。”宋稔新顿了顿,语气重了重,“你可能都不知道,他从很早之前眼里一直都只有你了。” 支楚月伸出手,拿起那叠不算厚的照片,拿近了,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之前想着,等什么时候帮林哲一把,让你们两个互通心意,没想到都不需要我帮忙嘛。”宋稔新笑了笑,“但是昨天晚上林哲和我说,他不知道怎么表达,我想了想,还是拿出来吧,让你看看。看完你就懂了。” 照片一张张看下去,有些模糊有些清楚,大多是在回家的路上,昏黄的灯光铺垫了整张照片的色调,在她低头,转身,偏头的瞬间,林哲都在用那样专注、关切或者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 而她不知道,因为她转身的瞬间就已经错了那样直白炙热的眼神。 支楚月的眼前一片朦胧,她放下最后一张照片,手抬起来难为情地盖住流泪的眼睛、向下的嘴巴和变得红红的鼻子。 她从来不知道,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戏剧性,在她转头的瞬间势必要失去些身后的风景。 可是她很幸运,有人记录了下来,替他们保留了身后的风景和溢满爱意的某一些时刻。 支楚月抬起眼,词句说出口变得有些困难,她哽着问:“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宋稔新看着她的眼睛里流露些柔软,抬起手将纸巾递过来:“说了很多,有高兴的,也有难过的,说不知道怎么表达,不知道怎么让你信任他。” 支楚月接过纸巾,擦擦眼泪又擦擦鼻子,这才有了气力继续说话:“哪有,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在很久之前,我就发现啦,但是我不想插入你们两个人事情里,因为这种东西要自己去感受。”宋稔新顿了顿,“但是我又很自私,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也许林哲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在乎你。” 支楚月低着头,无意识地磨蹭着桌子上的照片,落在她手里的照片是在海湾拍的,照片里的林哲笑得明朗,拿着一个贝壳看着低着头数着什么的支楚月,眉目被落下来的日光照亮,却又变得异常柔和。 “楚月,给你这些照片看不是为了让你心软,就让你松口承诺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 支楚月轻轻地说。 “嗯,我就是希望你们既然决定了,那就心无旁骛地好好地走下去。”宋稔新漂亮的杏眼弯了弯,声音轻软地说,“我想说的,想做的,都结束了。以后的路就是你们自己走啦,不许来找我了,我可不会帮你们了。” 支楚月被他话语逗笑,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坚决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的心软得像膨胀起来的棉花糖,涌出一股冲动,一种努力去爱人的冲动。 宋稔新帮着她把照片收好,然后递给她:“好了,现在这些都是你的了,物归原主。” 支楚月笑着问:“什么物归原主,这些不都是你的吗?” 宋稔新摇了摇头:“照片是我的,但是照片里面的东西可不是我的。” “好了,我走了。”宋稔新对她挥了挥手,“再见楚月。今天的事情记得保密噢。” 支楚月把照片抱在怀里,对他弯了弯眼睛:“知道了,路上小心。” 支楚月走回家,把纸袋子紧紧抱着,失神了一般,想起来很多回忆,那些回忆没有时间线,有一些模糊得只记得了些大概。 可她的心热起来,浑身滚烫烫的。 也许就是那样模糊的记忆画面,重新给予了她爱人的勇气,它们在支楚月心里忽然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第八十三章 冬天太阳很快就落下去,天空被沉沉的夜幕盖住,支楚月一把打开客厅的灯,她爸正在客厅打瞌睡,支楚月眉头一皱,把书包放在靠在门口的椅子上,走上前拍了拍他。 她一转身就碰到了身后堆起的纸箱,放着苹果、梨子还有一堆饼干,支楚月微微勾起笑:“进去睡,别在客厅睡。” 支有云抖了抖,微微睁开眼看了是她又松了口气:“睡了睡了,吃饭的时候喊我。” “知道了。”支楚月用力把纸箱往后推了推,“久着呢,现在煮还有一个小时,你快去睡吧。” 支有云嘿嘿一笑:“谢谢女儿。” 支楚月没搭理他,看着他摇摇晃晃地望房间去了,一到床边就重重将自己摔在床上,支楚月看得眉心一跳。 她把米淘了,放进高压锅,然后就开始在冰箱巡逻能吃的菜。 等她弄完一道炒腊肠、炒青菜和一道清汤,支有云已经闻着味醒了,她刚刚洗完碗端出来,看见支有云坐在凳子上,一脸正经地等饭开。 支楚月急忙给他盛了饭:“今天早上就出去写卷子,都忘记买新鲜的肉了,只能吃这些了。” “这也不差啊。”支有云笑得一脸慈祥安慰她,“两个人三个菜够了。吃不了那么多。” 支楚月点了点头:“那你把汤喝完。” 支有云一脸为难,不为别的,实在是支楚月做饭就喜欢按着饭量大的标准做,两人的汤不加限制没人三碗都还有剩。 支楚月看了他一眼,大发慈悲地说:“算了,喝不掉就倒了。或者明天你煮面吃。” 支有云这才满足地动起了筷子。 吃完饭洗完碗,支有云已经泡好了茶,热腾腾地冒着清香,支楚月不喜欢茶,但是支有云还是给她倒了一杯。 她擦干手,在支有云旁边坐下:“明天要干什么吗?” “后天回家。”支有云抬了抬下巴还是笑着的模样,“明天我去隔壁市和朋友喝几杯。” “我就知道。”支楚月拿起冒着热气的茶,小心地吹着,“那你也不用急着赶回来,老家什么时候回不行啊,别大晚上赶回来,不安全。” 两人心里都有心悸,之前支有云大晚上赶路,摔在路上,手臂不断地冒血,当时晚上黑得很,支楚月又还小,一个人站在家里的栏杆上等着她爸。 零点刚过,就听见他爸骑着机动车噌噌地钻进小巷,车头的黄灯照亮了整条小巷,支楚月眼里倒映入那缕黄,紧绷着的心终于在那一刻松下来。 等到支有云上楼,支楚月对着他心虚无处安放的眼神,一瞬间明白了,他还板着脸:“站着干嘛?还不快去睡觉。” 支楚月抿着嘴,直直地盯着支有云的脸,最后愤愤地说:“叫你小心点,叫你别大晚上赶回来,你怎么都不听我说呢?” 支有云顺着她的眼光抬手,摸到了自己脸颊风干的血,进门前的玻璃窗反射出他的样子,看不清大概,大抵可以看出是很狼狈的。 支楚月眼眶一下红了,眼泪唰唰往下掉:“吓死我了。” 支楚月只有很小的时候才会在支有云面前哭,当爸爸的在她上初中后就没怎么见她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哪怕支楚月在学校受了委屈,回到家里总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可是她也只是个孩子,是爸爸的孩子,在冬夜里,担心爸爸的安危,孤独煎熬地眺望着巷口,盼望着祈祷着自己的爸爸可以顺利回家。 自那次之后支有云再也不敢大晚上开快车了,要么就第二天尽快赶回来,要么就早一点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总能看见支楚月立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有对上眼了,她才会松了松表情,然后再去睡觉。 支有云想起了什么,失笑:“知道了。后天早上回家接你,我们一起回家?” “知道了。” 支楚月把冒着清香的茶一饮而尽,支有云伸手过来,宽厚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不知不觉楚月都长这么大了。” 支楚月看了他一眼:“又不是没见过,天天见,怎么那么伤感。” 支有云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严肃:“那可不一定,还有几个月你就要去上大学了。” 支楚月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宣布:“放心,我在省内上大学呢,想见随时见。” “我写卷子去了。” “嗯,去吧。”支有云喝着茶,看着电视里的人说相声,却忽然有一瞬间失落,整颗心空荡荡的。 长那么大了的支楚月此时此刻正窝在被窝里,看了一会错题集,想起来继续做题,无奈太冷了,再加上做了一天的卷子,假期的人都是有些懒散的,躺下了就真的起不来了。 支楚月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百般无赖地盯着手机屏幕,点进信息界面,复习着和林哲的短信。 他们存了彼此的电话那么久,发过的信息少得可怜,可能是之前天天见,晚上回了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再怎么闲,也不会想到给对方发无聊的信息。 现在不一样了,确认了关系,心总是痒痒的,总想发些什么,发点无聊的东西也可以,只要发了就可以。 本来就是无聊没有意义的事,却因为有了爱意,有了安全感,变得珍贵可爱起来。 支楚月翻了个身,想着她今天说的话,只能打一分钟,发一条信息,未免也太苛刻了,一条信息能说什么呢,她纠结地看着短信界面。 一条信息居然只能打一百四十个字。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嘴里开始背起古诗,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支楚月洗了澡做了题,躺在床上,别扭着,怎么林哲还没给自己电话。 想着想着,支楚月眼皮打架了,林哲的电话才姗姗来迟,支楚月接起来,眼睛都睁不太开了,声音有些软:“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 那头的林哲顿了顿,随即笑起来:“怕打扰你写卷子呢。” 支楚月这会困了,人也不太清醒:“你不给我打电话,我心里乱乱的,写不下卷子,总想着这通电话。” “不是说只能打一分钟吗?那我想着要你什么事都不干,就陪我这一分钟,想着想着就那么晚了。” 支楚月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语气不算轻快地回着:“哦。你打来,我就会陪你,一分钟而已。” “你看看手机界面。” 支楚月乖乖听话了,睁开眼睛看了眼手机,她猛地清醒了,清醒了不免又有些郁闷,怎么什么都没说就已经通话三十九秒了呢? “还有二十秒呢。你想想,你要和我说什么支楚月?” 支楚月握着手机,带着些孩子气闷声道:“我后悔了。” 那头急促地笑了声,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放低了声音调笑她:“后悔什么?” “再打一分钟好了。”支楚月单方面宣布,这个时候听着彼此有些重的呼吸,手机屏幕的计时已经跳到了一分钟。 “明天是不是还要去图书馆写卷子?” “嗯,和芯音约好了。”支楚月这会已经清醒了,眼睛无焦点地盯着天花板,轻轻地问出口,“你要来吗?” “我要来。” 那头的林哲低声说着,传到这头,声音带上了一些电话声独有的辽阔,支楚月耳朵烫起来,不动声色地滑下被窝,只剩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留在被窝外面。 “才不要。你来了我就写不了卷子了。”支楚月有些羞涩地说。 “我不打扰你们,我也去写卷子。” 支楚月还想拒绝他,但是想了想,后天就回老家了,可能几天都见不到了,这对刚刚陷入恋爱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所以,她这次没有拒绝,反倒隐隐有些期待,手抠着被子在这边点了点头:“嗯。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睡吧。” 第八十四章 起风了,支楚月站在巷口,八点钟天却还是灰蒙蒙地,冷风从左侧刮来,吹得支楚月耳朵隐隐发痛,她捂住耳朵,抬起眼,就看见穿着长风衣的林哲站在不远处,两人一旦对视上,就忍不住露出笑来。 林哲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她的手在冬天露出的一瞬间就被吹得冰冷,而林哲的手却很暖,支楚月矜持地笑了笑,才温温吞吞地抬手盖上去。 他们手掌相碰的瞬间,支楚月明显感觉到林哲被她冰得一抖,很快握住她,用温热裹住她的手。 “怎么那么冰?”林哲牵着她拉了拉,支楚月慢慢悠悠地被他拉扯到他面前。 “没带手套。”支楚月一本正经地讲。 林哲扫了她一圈:“真没带?” “带了手套写题不方便,懒得带了。”支楚月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其实不冷,就是你手太热了,握着才会觉得冷。” “歪理。” 林哲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支楚月被里面的温暖舒服得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看了看自己垂落可怜的另一只手,不免感叹:“为什么牵手只能牵一边呢?” 林哲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忍不住看过来,瞧她盯着自己另外一只手委屈的模样,笑出声来:“那你待会站过来,我牵你右手。” 支楚月抬起头,想了半响:“算了,怪麻烦的。那我两只手都热不了。” 她微微凑过来,侧脸蹭到林哲的衣服:“就这样吧,刚刚芯音给我电话,让我们去云吞店,我们走快点。” “知道了。”林哲伸出另外一只手,替她捋了捋头发,收回手对上支楚月水盈盈的眼睛,手一顿,颇不自在开口,“头发糊眼睛了。” 支楚月脸红心跳地移开眼神,手还被他握着,感觉全身都发烫了,轻轻地说着:“谢谢。” 云吞店里。 秦芯音和林哲大眼瞪小眼,好半会秦芯音才喊起来:“你们两个为什么?” 支楚月看了一眼她:“他也是来写卷子的。我们不会打扰你写卷子的。” 秦芯音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林哲:“你们最好是。” 林哲无辜地拉了拉支楚月的手,支楚月忍不住笑起来:“放心。我发誓。” “哎,真羡慕啊。”秦芯音食之无味地搅动着手碗里的云吞面,叹了口气,“真羡慕啊。” “不过你们两个敢在我面前谈情说爱,不写卷子,我就把你们扔出图书馆!”秦芯音拿着筷子指了指两人。 两人立马摆出认真妥协的姿态:“绝不。” 两人写了一上午的卷子,中午在附近吃了饭,又是秦芯音请的客,支楚月原先不肯,秦芯音拍了拍她的肩膀劝她:“你呢,别有心理负担,我钱多着呢。” “那也不能让你总是请客。” 秦芯音顿了顿,想了想:“也是,但是你现在没有我有钱,那等你以后赚钱了,我铁定赖着你,让你天天请客,行了没?” 支楚月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着想,没再反驳:“好,等我赚了钱,一定请大小姐吃个够。” 有秦芯音在,支楚月和林哲手也不拉了,只在林哲走神的时候,支楚月回头拉了他一把,但是很快就放开了,秦芯音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三人回了图书馆,支楚月是个觉多的人,吃完饭到了午睡时间都有些犯困了,打了几个哈欠,旁边的林哲看不过去了,凑过来问她:“要不要睡会?” 支楚月看见这个时间段留在自习室的人都睡了一大片,她眼睛有些睁不开了,声音糊在一起:“嗯…..” 支楚月趴下去,露出小半个脸颊面对着林哲,半眯着眼:“就睡一会。” 林哲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待会叫你。” 知道林哲就在旁边,支楚月很有安全感,没一会就闭着眼睛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温暖的东西轻轻盖在了自己背上,有人用温热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但很快就移开了。 她挣扎了几下,又睡过去了。 支楚月睡下了,秦芯音正去热水机打水,打完了就坐回来准备泡咖啡,一抬眼看见支楚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林哲正直勾勾地盯着支楚月睡着的侧脸。 以往他有些凌厉的侧脸,此时却因为微微笑着而变得有些柔和,秦芯音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忍住也笑了。 过了一会,林哲才忽然回过神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支楚月身上,支楚月睡梦里眉头也紧紧皱着,怎么看都感觉睡得不安稳,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 一回过头,发现秦芯音一边泡咖啡,一边盯着自己,那眼神不冷不热,淡淡地,瞧见他望过来也不怕,冲他挑衅地挑了挑眉。 林哲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她,感觉秦芯音脾气不是一般的怪,便不管她了。 秦芯音泡好了咖啡,把它倒入保温壶里,收拾好东西,过了一会写了一张纸条传过来过来:“谈谈?” 林哲迷惑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看了一眼支楚月,瞬间明白了,冲她点了点头,两人便起身走到了门外。 一回头还能看见支楚月的距离,林哲回过头看向秦芯音:“谈什么?” “还能谈什么,谈支楚月呗。”秦芯音顿了顿,语气有些急,“你怎么想的?你是真的很喜欢她才和她在一起还是因为惭愧。” 林哲眉头紧皱起来,有些不耐烦了:“你说什么呢?” “嘿,你别急,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我就问问呢,支楚月是我朋友,她什么感觉在担心什么,我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林哲眉头皱得更深了,心底涌起一股小小的烦躁,看了一眼睡着的支楚月:“什么意思?” 秦芯音睨了他一眼,语气也说不上友善:“我看你怎么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呢?别人谈恋爱了,高兴得恨不得拿大喇叭到处喊,就你稳得住气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林哲低着声音问,“我高兴得不得了好吧?” 秦芯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就自己看的,你自己看看你哪里像和她谈恋爱的样子,在外面和她手也不敢牵?” 林哲愣了愣:“我看起来真的很不高兴的样子?” 秦芯音重重点了点头:“嗯。” 半响,她的语气软下来:“我就想跟你说,支楚月没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也没那么不在乎,她可能也有自己的期待,期待你的反应,其实这些反应很简单不是吗?你只要笑一笑,她都高兴得不得了,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应该表现出来,不要只说了不做。” “反正你们也是情侣了,都谈恋爱了,还矜持什么?该抱就抱该亲就亲,你要是在外面连牵她的手都不敢,你要让她怎么相信你喜欢她?” “我就是很自私,我希望你喜欢支楚月,比她喜欢你要多得多。”秦芯音吸了吸鼻子,“我那么好的朋友给了你,你得好好珍惜。” 秦芯音凶了他一声:“知道没?” 支楚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光落在不远处,林哲和秦芯音对立而站,两人同时看向她,对她露出了柔软的笑容。 林哲站在不远处,光太耀眼,支楚月眯了眯眼睛,却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能勉强辨别出他脸上对她绽开的笑容,拥有那样使人安定下来的力量。 支楚月刚刚睡醒的失落孤独,在那一刻全部被抚平了。她的手伸过来,触到了柔软的毛绒绒的毯子,顿时心软得像一捧棉花糖。 第八十五章 林哲和秦芯音看见支楚月醒了,都走了回来,秦芯音看了一眼手机又看着支楚月睡醒精神抖擞的样子:“才睡了十分钟。” 支楚月顿了顿:“忽然就醒了,也不困了。” 林哲在她身边坐下,捋了捋她乱了的头发:“再睡会?” “不睡了,早点写完卷子早点回家。”支楚月笑了笑,指了指小毯子,“你哪来的?” 说着支楚月就要拿起毯子放回来,林哲盖住她的手,掖了掖,盖住支楚月的腿:“我妈非得给我塞,这不就派上用场了?盖着吧,冷着呢。” “你不冷么?”支楚月钝钝地问,握住他有些发凉的手,两只手拢着才能把林哲握成拳的手盖住,让她温热的手心温暖着他,“我的手很暖的。” 林哲笑了笑,拳头松开手掌翻了个面,握住她脆嫩的手,冒着热的手,把她放在桌子上:“你别暖我了,写作业呢。” 秦芯音在旁边啧了一声,瞪了一眼林哲。支楚月下意识想伸回手,挣扎了几下,林哲却忽然用力握住她,气息扑到耳朵边:“算了,你用左手暖暖我,右手写卷子好了。” 支楚月愣了愣,没有再挣扎,只是面上还一副正经的模样:“那你得配合我,我一只手写不了卷子。” “知道了。”林哲小小地蹭了一下她的手,便不动了,侧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支楚月被他盯得感觉左半边脸都烫了烧了,她扭捏着也不回头,却也能在余光窥见他专注看向自己的样子,她低着头,匀称的脸上多了一抹不太明显的笑。 支楚月只用右手写总归是不方便的,却又舍不得松手,小心地勉强地让自己不要动用左手,旁边的秦芯音看见了,凶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个:“得了,你们腻歪死了,再不松手待会把你们扔出去。” 支楚月看了一眼林哲,看见他同样看向自己,只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松开了她的手,平滑的指腹缓慢地滑过她的手背,支楚月心里一紧,生出些羞耻的想法。 林哲这样,就像跟她在调情一样,她抿着嘴唇看着自己的手背,差点没忍住伸过去也摸一摸,心想,是真的有那么多魔力吗?让他都舍不得松开。 支楚月得瑟的笑容露出来,才露了一半,抬眼看见林哲探究的眼神,她很快把笑收住了:“写作业了。” 林哲点了点头:“嗯,写吧。我也写了。” 林哲说写作业,倒不是真的写,这还是支楚月回头了好几次发现他还停留在同一页时才发现的,他在走神,尽管看上去很认真地拿着笔低着头,但是却是没动过一笔。 支楚月推了推他,他回过头来,眼里还留有钝感。 “怎么不写?是不会还是不想写?”支楚月在纸上写了字,递过去。 林哲愣了愣,接过去,对她露出那种纠结为难的表情,回了个:“都。” 他看了看支楚月散落在桌子上的数学卷子和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眼睛亮了亮,有些像摇着尾巴的小狗,伸手戳了戳她,把纸条递过来:“我帮你写数学卷子。” 支楚月定了几秒,才回他:“你会吗?” “不一定会,但是我可以试一试。” 下午的阳光倾斜,照亮林哲的瞳孔,他的眼睛一向透亮,支楚月看着他,此时此刻真觉得他眼里有了光,有了那股期待,支楚月说不出拒绝。 她的数学卷子多得本来就是不可能做完的,她套出袋子里的数学卷子,低头认真挑选着,最后选了两套比较简单的卷子递了过去,刚刚还低沉着的林哲一下明亮起来。 支楚月不由得看了看他空白的英语卷子,英语有那么令人讨厌? 林哲一拿到卷子就投入进去了,看起来是比做英语时精神气多了不少,支楚月笑了笑,也继续写自己的题目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支楚月把今天做完的数学卷子收集起来,发现林哲趴在桌子上百般无赖地发着呆,倒是没有打扰她,只是在卷子上用铅笔画了无数个圈。 支楚月拍了拍他,让他抬了抬手臂,把刚刚递出去的卷子回收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卷子都被填满了,包括压轴题。 压轴题支楚月一般都只做一小问,其他卷子简单的会尝试着去解,但更多时候是看了一眼就会放弃的。 在她的规划里,早就有了一些注定被放弃的题号。 而这些被放弃的题号,居然在林哲手里得到了正解。 支楚月一下脑子恍恍惚惚地,不知道想些什么,林哲直起身来看她,她才回过神来,对他露出那种既崇拜又不敢相信的惊讶眼神。 后半段时间就是支楚月把整理好的卷子全部递过去了,上面毫无例外都空着几道题,她也毫无负担了,既然林哲写不下英语,就让他写数学好了。 一直到秦芯音要走了,自习室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林哲还在低头解着数学题。 秦芯音看了一眼支楚月:“还要写?” 支楚月收起笔:“不写了。”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支楚月凑过去,拍了拍林哲的手臂,提醒他:“林哲,我们走吧?” 林哲紧紧盯着草稿纸,没有抬头:“再等等。” “做啥呢那么认真?”秦芯音收拾完东西,这会开始整理衣服站起来,看见林哲手里的卷子,又看着卷子里一长段题目,怎么看怎么熟悉。 回过神来,看见支楚月抱着数学卷子站起身一脸担忧的样子,忍不住惊呼一声:“支楚月,你让他写压轴题啊?” 支楚月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解释:“他会做。” “这么厉害?”秦芯音不太相信地看了一眼他,没想到他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又看见支楚月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他们摆了摆手,“算了,我走了,你们回去小心点。”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你也是。” 秦芯音走了,支楚月站在林哲身侧,半响,林哲放下笔低着头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他眯了眯眼,睁开眼时眼神又清明起来,微微转了转身,拉住支楚月自然垂落的衣角,继而右手伸上来,轻轻搭在她后腰的位置。 支楚月呼吸一滞,眼睛睁得老大,却不敢低头一点,呆呆地站在原地,林哲带着磁性的嗓音流出低沉的笑,刺得支楚月耳朵痒痒的:“支楚月,你过来一点点。” 她乖乖听话,靠近了些,林哲如愿以偿地抱住她瘦得过分的腰,脸埋在她的厚棉服里,浅浅地呼吸着:“好累。” 支楚月腾不出手摸摸他,干巴巴地站着,明明隔着厚厚的棉服,支楚月却感觉他一丛一丛的呼吸要扑进她的身体里,裹着热带着湿,融入她的血脉里。 “还要做吗?”支楚月顿了顿,“我陪你。” 林哲抬起头来看她,她低着头对上他的眼神,支楚月的眼睛总是那样水盈盈的,看着人的眼神是那样的真诚,说出的话干巴巴的却在某一瞬间成为了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力量。 林哲笑起来,问她:“你怎么不让我放弃,我们早点回家?” 支楚月愣愣地开口:“我为什么要让你放弃?你要是想放弃早就放弃了,就不会待到现在,所有人都走光了。” “知道了。”林哲又埋在她的棉服里,轻轻地圈住她的腰,蹭了蹭,“那让我再舒服一会。” 支楚月没吭声,也没动,就静静让他抱着,过了好一会才瓮声瓮气地问:“好了没?” “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林哲一抬眼,就看见憋气憋得脸颊通红的支楚月,忍不住笑起来,支楚月看见他笑自己,也不恼,只转了转身,把卷子放下了,伸出手找到他的手,把他拉住放到课桌上:“快做。” 第八十六章 新年快乐 等林哲做完了,窗外的夕阳光已经不太明显了,弱弱地扑进来,给地面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黄色。支楚月收拾好东西,背起包,才看见林哲给的那张小毯子。 “转过去。”支楚月一边折着小毯子,一边喊着林哲,“我把它塞回你包里。” 林哲很听话地对她露出来后背和后背的书包,他还微微蹲了蹲,支楚月恰好可以碰到他书包的拉链,她拉开拉链,忽然有些好奇林哲的包里都装了些什么。 看了几眼,发现居然全是英语卷子,她又把卷子塞回去了,最后才塞的毯子。 “支楚月,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支楚月刚刚干了坏事,语气也虚了:“没什么呢。” 说完,把拉链一把拉上来,却还是好奇,她顿了顿:“你的书包怎么都是英语卷子?” “我妈塞的。”林哲笑起来,嘴角微微勾起,盯着支楚月,忽然笑得有些恶劣,“也是你的未来妈妈。” 支楚月一顿,脸唰地全红了,手足无措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才慢悠悠地反驳:“说什么呢?” 林哲拉住她,不然她还要一直转:“难道不是吗?” 倒也没错。 但这样坦坦荡荡地说出来,还是吓了支楚月一跳,她手抠着书包带子,不太确定地说:“算是吧。” 林哲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变得有些凶:“什么算是吧,就是。支楚月,你不能反悔了。” 支楚月脸都臊红了,说话都有些软了:“没呢,不会反悔。” 她抬起头,澄亮的眼睛盯着林哲,有些严肃却又显得呆板地:“我不会后悔的。我就是,就是有点,忽然你说出口,我有点害羞。” 支楚月说完感觉更奇怪了,不顾林哲什么反应,一把抓住他往外拉:“走了走了走了。回家了。” 过了好久,两人都牵着手出到了图书馆门口,林哲才迟钝地笑起来,笑得眼里神采飞扬,说不出的少年气溢出在这一刻:“真受不了支楚月。” “为什么?”支楚月抬眼看他,“为什么又受不了了?” 支楚月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以前他说过无数次受不了自己了,可下一秒又会凑过来,牵着她或是背着她。 “以前是笨,但是现在我想换个词。”林哲凑到支楚月耳边,轻轻地喊,“现在是可爱。” 支楚月接受不良地移开半步,实则脸都红了,眼尾拉出一些粉色来,盯着林哲半响,妥协般开口:“算了,你还是喊我笨吧。” “我有点受不了。”支楚月钝钝地看着他,“很奇怪。” “哪奇怪了?”林哲拉着她手把她扯过来,“我就说,那我以后天天在你面前说。” “不许。”支楚月眉头都拧在一块,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嘿嘿笑起来,“我明天就回老家了。” “我不接你电话也不接你的信息,如果你敢再喊一次。” 支楚月头一次这样威胁人,威胁对象是自己的男朋友林哲,林哲顿了顿,看着她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心情复杂:“真要这么狠心?” 林哲捏了捏她的手:“那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呢,可能初六。” 话音刚落,林哲又炸了:“你不是初六上课吗?” “对啊。初六回来刚刚好。”支楚月逗他,偷偷看了他一眼,看他一脸别扭失落的样子,顿了顿,“嗯,其实我可能初五就回来,这样刚刚好。” “不能再早点?”林哲闷闷地讲,“什么都没干呢,就要送你这个高三生回学校了?” 支楚月偷笑几声:“你要干什么呢?什么时候见不一样?” “不一样啊。”林哲自顾自地说着,“你看看你,上课之后我总不能去找你吧?就算你让我去我也不好意思去,你说说你周末就放半天,那我一周就见你半天?” “挺好的啊。”支楚月逗他,“见半天也很好啊,毕竟高三生忙得连看五分钟杂志的时间都没有。” 林哲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才反应过来支楚月在翻旧账呢,林哲这下没皮没脸了:“早点回来行不行?” 很久之前,支楚月就觉得林哲像一只可爱的狗狗,温顺地,在哀求别人的时候总露出自己最柔软的一面,磨蹭着别人。 此时此刻支楚月成了那个别人,被她磨得心都软了,其实她也会想他,也舍不得真的假期都不再见他了。 “行。”她缓慢而坚定地说,“我早点回来。” 支楚月和他爸大包小包回家里去了,回到家里刚刚好是下午两点,她和她爸忙着大扫除,等闲下来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小镇的灯以往都熄得很早,但是到了大年三十又会异常热闹,到处都是人声,欢声笑语地,彻夜地灯火通明,支楚月站在阳台上,听着那头林哲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反应过来是自己这边的信号不好,她闷闷地喊着林哲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林哲,我信号好差,我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过了一会,电话挂断了,林哲发了条信息过来:“那信息看不看得了?” 看是看得了,支楚月心却空落落地,盯着漆黑的夜幕,时不时地有烟花爬上,随即在天空绽放开,像散落人间的星星,拉着长长的璀璨的光亮,瞬间点亮天空又迅速消失。 “看得了,但是听不见你的声音。” “这会想我了?不是说初六才回来?”林哲给她又发了一条信息。 支楚月看见了这条信息简直是哭笑不得,还想着要回他什么,他的信息又过来了:“我也想你了。早点回来,回来给你听个够。” 一瞬间,支楚月的眼眶就酸了,思念就像烟火瞬间绽放在心里,还在心里留下了消灭不掉的瑰丽。 支楚月乖乖和他发信息说了晚安,就去睡了,今天忙了一天本来就腰酸背痛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拿着手机,期待着林哲的电话。 却又因为信号不好,听不到他的声音,这一整天她身体心理都受到了折磨,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零点一过,到处又密集地响起烟花燃烧、鞭炮绽开的声音,除旧迎新就这样由具有冲击性的鞭炮声开始了。 旧的一年彻底结束,新的一年来了。 支楚月的手机放在枕头边,零点一过,屏幕就亮起来,有人给她发了信息。 有秦芯音的,有宋稔新的,也有钟可儿的,当然也有林哲的。 去年这个时候,支楚月很快就睡着了,手机欠着费,她打着哈欠睡下,晚上感觉到她爸过来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 今年也一样,感受到支有云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帮她盖被子,枕头边的手机一直不断地震动着,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下了,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支楚月在他出去的瞬间睁开了眼睛,其实每年这个时候她都是醒着的,没人可以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安眠,她早就醒了,但是支有云从来没有发现,她也从来没有露陷。 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么多人给自己的新年祝福,眼泪就从眼角落下来,在枕头上晕开了湿的痕迹。 “新年快乐,支楚月。你现在肯定睡着了,别想我,也别难过呢,你男朋友就在这等你回来,好好过年,等你回来。” 支楚月喃喃着:“才不想你。” 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抱着手机就这样睡着了,梦是香甜的。 窗外冷风吹,而她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很沉,比以往任何一个新年都沉。 第八十七章 支楚月的心满胀胀地,已经归心似箭了,在老家过了两天就呆不住了,初二刚从外婆家回来,一走进门就冲支有云宣布:“我明天就回去了。” 支有云正叼着花生米,看着电视:“这么早?你爸我可没那么早回去。” 支楚月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不定地撒了个谎:“我卷子都没带回来,还挺多没写的。” 高三生一旦搬出学业上的理由,家长就不会再多想多说什么,支有云擦了擦嘴巴,手指还油亮亮的,要伸过来拍拍支楚月的头,支楚月不动声色地躲过去了。 支有云悻悻地收回手:“我上去和他们聚一聚,喝喝小酒。” 支楚月看了眼外面黑幕压迫下来,把百白日的水泥路压得看不太清楚了,只大概看得个轮廓,她走进屋去翻出电筒塞到支有云手里,没好气地命令道:“带上手电筒。” 支有云理亏,也不争辩,嘿嘿一笑,打开手电筒,瞬间一道黄色的光路照射出来,周围的一小圈被照得亮堂堂的,支有云眼睛依旧清澈,倒映着光,对她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待会十一点就回来。” “你最好是。”支楚月最了解她爸的脾性,要是喝上头了,聊得开心了,说不准凌晨一点都不着家。 支有云不吭声了,大概也知道自己会出尔反尔,赶紧揪着手电筒跑了。 支有云串门去了,支楚月又有了和林哲自由的独处的时间,她把屋里的羽绒服穿上,拉链拉到最高,盖住下巴,只露出个眼睛来,然后搬着凳子爬上了天台。 天台的信号最好,这个时候她是可以和林哲毫无障碍地聊天的,但是过去几天她都难以实施,主要是一到晚上就飘着小雨,撑着伞不方便,支有云还时不时走上楼来,吓得她有什么想法都不敢动了。 今天倒是个好天气,白天万里无云,晴朗的日光洋洋洒洒落在人间,照得人软绵绵的,夜晚的星星都跑出来了,月亮没了云朵的遮挡,月光格外清透漂亮。 支楚月掏出手机,给林哲打着电话,在电话敲响的那些秒里,她绷得很紧,手指不自觉地在衣服上画圈。 又紧张又害怕,还带着些期待,在电话被接过的那一瞬间,她大脑停住了半秒,才又重新运作起来。 “喂?”林哲那头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笑起来,“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有信号了吗?” 支楚月听见他的声音鼻头都要酸了:“嗯。我爬上屋顶了,就有信号了。” 那头伴随着很多的杂音,不一会就有人喊林哲:“臭小子,跑哪去了,不过来帮忙!林哲!” 林哲捂住电话,回了他妈一声:“知道了,来了。” “支楚月,你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妈要揍我,我得先挂了。晚些给你发信息。” 支楚月闷闷地想着,我想听你的声音又不是信息,但是还是乖乖挂了电话。 支楚月有点像闷葫芦,让人看不清里头装了多少心事,只有人敲敲她,晃晃她,才会听到里面东西碰撞的声音,声音很沉很闷,让人还是听不清楚。 林哲电话很快打过来,这会背景音安静了,林哲的声音更加清楚地传入支楚月的耳朵:“支楚月,我来了。” 支楚月愣了愣,匀称漂亮的脸升起笑,脸上清苦的灰霾一扫而空:“嗯,知道了。” “你在干什么呢?” “看星星。”支楚月抬起头看着缀着黑幕的星星和旁边半圆的月亮,“好多星星。” “是吗?”林哲在那头附和,支楚月听见他那头打开窗户的声音,顿了顿。 她问他:“你在开窗?还是在关窗?” “开窗呢。抬头看看月亮。”林哲讲话的笑意不明显,声音低下来,“什么时候回来呢?” 支楚月勾了勾嘴角,让自己的语气没有多大的起伏:“还有好久呢。” 事实上,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见他。 果然那头的林哲沉默了半响,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失落:“那我能去见你吗?” 支楚月顿了顿,没想到他的回答会是这样,她逗着他玩,却又无意被他袒露的真心灼伤,她笑起来:“骗你的,明天就回去。” “真的?”林哲惊呼一声,瞬间阴转晴,“那我去接你。” 他的喜悦越过距离,直白地展现在支楚月眼前,支楚月心尖的位置冒着泡,又酸又甜,她抬眼眨了眨,才把眼泪憋回去:“我挺想你的。” 支楚月说不出太肉麻的话,在她心里撒娇任性都还需要矜持,明明想念无时无刻不像针刺在脑子里,此时此刻却也只敢谨慎小声地用着“挺想你”而不是“好想你”。 那头顿了顿,再次开口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稳重自在,呼吸浓重不少,明明压低了声音,支楚月却又感觉他扑在了自己身侧,气息裹住自己的耳朵,浇下来,让她整个人都滚烫起来。 他带着磁性的声音,随性却又认真地说着:“我也想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很想你。” 支楚月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想念到极致的感觉,在他说完的瞬间,她的脑海里已经自动跳到了明天,想要见他的冲动充盈着内心,脑子很空,却又什么都装不下了。 她定定地看着天空,脖子昂起都有些酸痛了,却失去了感觉。 心是空的,却又是满的,其他的感觉都被抛到脑后,只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情绪萦绕周围。 林哲在那头低声笑了几下:“怎么不听你说很想我,只说了挺想我。” “嗯,都是想的。” “支楚月,有那么为难吗?” 支楚月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那头的林哲就打断了她:“冷不冷?在屋顶呆了那么久。” “不冷呢。今天天气特别好。”支楚月浅浅地笑着,“如果晚上有太阳就好了,就不冷了。” 林哲笑起来:“月光也是太阳光,你照着暖不暖?” 支楚月抬起手,手心向上接住一掌的清冷的月光,冷风吹过,吹得她鼻头红红,她天真烂漫地配合他:“不暖,试过了,是冷的。” “嗯,我也试过了,是冷的。”林哲顿了顿,“夏天就暖和了。” 支楚月被他逗笑:“对啊。因为是冬天才是冷的。” “等夏天我们再试试。” 支楚月很满足地听着林哲讲话,讲到最后支楚月打了喷嚏,林哲催促她赶紧下楼,她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她鲜少露出那种依恋不舍的软乎劲,林哲听了都有些舍不得了,低下声来安抚她:“再等等,明天就见面了。” “知道了。”支楚月闷闷地挂了电话。 支楚月爬下楼,在客厅坐了一会,待到十二点支有云还没回来,她刚刚打开客厅的门,一群人乌泱泱地吵闹着又有些匆忙地往她家走来,她的心顿时沉下去,隐隐约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走在最前头的叔公看了一眼她,招呼她:“哎,楚月,快把你家门打开,你爸这一脚摔沟里了。” 支楚月手忙脚乱地打开门,冲上前去,眼眶都红了:“有事没事?” “没事,你爸机灵得很,就伤了脚,你快去准备热水,我们给他擦擦身子。”叔公看着她一副担心的样子,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安慰小辈不用担心,指挥着身后的人把支有云抬进去了。 支楚月被支有云气得半死,一边打热水一边骂支有云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注意安全,还伤了自己。 支楚月打了一盆热水进房间,还带着毛巾,走进房间发现叔公他们正在把支有云放上床,沾了水和泥巴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床边的桌子上还放着摔烂了的手电筒。 叔公看了一眼她:“你爸可真是,摔了第一反应还是去找手电筒,都摔坏了。” 支楚月一顿,手有些不稳了,对支有云那些气,一瞬间又消失了。 第八十八章 支有云啥事也没有,就摔着了腿,第二天腿青了一大块,行动有些不便,昨天看起来那么严重都是因为喝得太醉了,人都清醒不来了,看起来才那么吓人。 支楚月守了他一夜,看见他醒过来了,还乐滋滋地喊她,她不想理他,转头上楼睡觉去了。 一觉睡醒已经下午一点了,支楚月爬起来给做了饭,发现支有云自己撑着腿坐到了客厅,支楚月睨了他一眼:“痛不痛?” “不是很痛。”支有云顿了顿,“过两天就好了。” 支楚月给他盛饭,没好气地把碗推过去:“痛不死你。摔了几次也不知道长记性。” 支有云嘿嘿一笑,也不反驳,端起碗就吃起来:“你不说你要回去?收拾收拾坐车出去都晚了。” “我怎么出去?你看看你这样,我怎么出去?你要么就后天和我一块回去。” “算了算了。”支有云摆了摆手,“你自个回去,我一个人可以。” “烦死你了,别说了,我说后天回去就后天回去。”支楚月难得对支有云摆出脸色,支有云不敢吭声了。 过了半会才说:“要不,咱们初四回去?” 一副讨好的样子,小幅度地笑着。 支楚月闷闷地瞪了他一眼:“随便你,反正我说的话你又不会听。” 支有云扒拉了几口饭,严肃地说:“真的不了。怕了,摔下去那会真以为自己完事了,幸亏后边跟着有人,要不然就真的完了。” 他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这下是真的怕了,以后晚上都不喝酒了。” 支楚月没搭理他,过了半响才开口警告他:“再喝,不让你回家了。” 支有云笑眯眯地,明白这件事是过去了,吃着饭就觉得更香了。 吃完饭支楚月给支有云上药,支有云又用那种怜爱仁慈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支楚月收好东西一抬头就看见他那样深的眼神,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 那种眼神和之前说她长那么大了眼神很相似,都淡淡地透出一些哀楚来。 支楚月给他安置好,爬上屋顶给林哲打了个电话,打了好几次,电话里头那个冰冷的女声都在提醒她:抱歉,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支楚月迷惑又失神地盯着手机屏幕许久,最后放弃了,斟酌词句给他发了个信息:“今天不回去了,别等我,我爸昨天半夜摔着了,我明天再回去。” 说不失落是假的,支楚月待在屋顶眼睛失焦地盯着前方,高高低低的屋子笼罩在傍晚的金色光泽里,不断有人路过投落人间的那片阳光,在地面上留下深色轮廓的影子。 支楚月叹了口气,走下楼去,她收拾收拾东西,带上钱包去街上了。走在拥挤的人潮中,听着杂乱的背景音,心底那份失落才不会那么明显。 支楚月抬起头,天都黑了,街上五彩斑斓的灯牌笼起一个明亮的世界,星星点点的光落下来,落在人的脸庞、衣裳上,连冷风透过人群都变得柔和起来,周围都是热闹的、温暖的。 支楚月走在街上,忽然手机就响了,拿起来是林哲,她微微笑了笑,继而铺天盖地的失落又卷土重来,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原来度日如年是真的存在的,明明只差了半天,却产生了一种难以释怀的难过。 她接起来,稳了稳情绪:“喂,林哲。” 那头的林哲顿了顿,声音陡然低下来:“支楚月,你怎么了?哭了?” “没有啊。”支楚月低着头捏了捏鼻子,“我在街上,好冷,吹得我鼻子不舒服才会这样的。” “别骗我。” 他的呼吸有点重,支楚月仿佛感觉到他的低压瞬间朝她扑过来,而她回过神来,才听见那头沉默了,而背景是杂乱的人声,他就像是穿行在人潮中,那忽远忽近的呼吸声,就像他踏着脚步朝她真切地走来一样。 支楚月低笑了一声,终究是痴心妄想。 而下一秒,那人含着笑意的言语在她身后响起,手机里的和身后的那个自然传来的真实的人声重叠,那一瞬间冲击在支楚月大脑,顿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你转转身,支楚月。” 她的手还僵硬挺着,发烫的手机表面躺着她的手指,在她思绪流转几个回合的时候,有人就拍了拍她。 将她从虚无地世界拉到这人声鼎沸的人间。 她转过身,林哲就立在身后,夹在人潮里,小摊立着的灯泡透出澄明的光,落在他此刻柔和了的脸庞上。 他朝她伸出手,像无数个过去的画面,但此时此刻又是那么地与众不同,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该调出什么样的表情,就伸出手,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中,霸道又执拗地和他紧紧地相扣。 林哲笑起来,笑容柔和了面目,圆钝的眼睛弯了弯:“这么急切?” 支楚月没吭声,被他拉到很靠近他的位置,她半倚靠在他怀里,抬起眼睛望他,琥珀色的瞳孔好像都映入了澄亮的光,水雾雾地点缀着星点的光。 林哲见她不吭声,低头看她,对上她那迟钝地还滞留着不敢相信的眼睛,心底一软,什么调侃逗乐的想法都没有了。 支楚月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狗,躲到屋檐下,还在担心洒进来的雨点是否会和雨幕中的一样大,是否会无差别地把她继续淋得湿透了。 “忽然就来了,没告诉你,是不是很不敢相信。” 支楚月缓慢地点了点头,眼睛半刻都离不开他的眼睛:“嗯。” 林哲被她直白炙热的眼神盯得无所适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都在冷风中被吹得冰透了,支楚月偏了偏头:“冷。” “谁冷?”林哲握着她的手明知故问。 “我冷。”支楚月蹭了蹭他的手臂,“吃饭了吗?什么时候过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没吃,下午过来的,刚刚想着碰碰运气来找找你,谁知道正巧让我碰到了。”林哲一个个回了她的问题。 支楚月很认真地盯着他,听他讲完了,拉着他的手使了劲往前拉:“那我带你吃饭去。” “好啊。你要带我吃什么?” 支楚月眼睛亮亮地:“云吞。后街的云吞面很好吃。” 两人牵着手行走在冷风中,支楚月还处在林哲忽然到来的亢奋中,虽然一路没这么讲话,可是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时不时回头确认他存在的眼神都可以看得出她的愉悦。 林哲没来由地想起很多过去的瞬间,忽然觉得支楚月和他在一起后反而没以前开心了。 两人一在云吞店坐下,林哲就凑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支楚月,两人本来坐在一排,长长的板凳此时也有点显得太小了,他的鼻息软软地扑过来,支楚月愣了愣,伸出手撑着他。 “支楚月,我怎么感觉你变了那么多?” “什……么?”支楚月愣愣地回着。 她微微收了力,林哲就无节制地靠过来,近得鼻尖对鼻尖,呼吸一喷出就急切地交融在一起。 “你不粘我了,好像也不需要我了。”林哲直白地盯着她。 支楚月的眼睛游走在他的脸庞,听他说着,停在他的嘴巴上,心不在焉地盯着那唇珠微微凸起的嘴唇。 不需要他吗? 怎么可能? 支楚月失神地想着,心里却又蕴着一股冲动,她对着那嘴唇,快而轻地昂了昂头,凑上前吻了吻。 她很快落下来回到原处,林哲一瞬间的失落都被面红耳赤遮盖。 他们亲过不止一次,却是第一次在支楚月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她勇敢地跑向了他,用实际行动一瞬间抚平了他心里的毛躁。 第八十九章 老板娘把两碗云吞端上来,蒸汽缭绕,一下子糊了人的视线。 “我没变。”支楚月收回眼神,“也没有不需要你。” 林哲被蒸汽烫得清醒过来,回想那个裹着蜜的吻,他垂下眼:“嗯,那你为什么好像不如以前高兴了?” 支楚月忽然笑起来,又想起来不久前自己那样的疑惑,居然和他的如出一辙。她有种被戏弄的荒谬感。 “哪有,我很高兴。我每天都很高兴,很快乐,就像踩在棉花上,心都是飘的。” “那你不需要我了。”林哲笃定地盯着她说。 支楚月放下筷子,轻轻磕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顿了顿,朝他看过去:“你想听实话吗?” 林哲点了点头:“当然。” “我从来都不是很需要你的,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想方设法让我需要你。”支楚月抬着眼望他,这样的眼神从来都很具有攻击性,她不需要再说什么,林哲就可以缴械投降。 可她偏偏摆出出那样纯真的表情,眼神柔柔地看着他:“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林哲,我总是对你使小心思的。” 林哲愣了愣,低下头来,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地握在手里捏了捏:“像现在这样吗?像这样地使小心思。” 支楚月眨了眨眼睛:“不是。我现在是认真的。” 林哲摆出些凶来:“支楚月,你那些小心思算什么,不痛不痒的,你对着我爱耍多少都行,但是不能这样端着委屈自己,知不知道?” 支楚月看过来:“不要。” 忽然她笑起来:“那我骗你你也全盘接受吗?” “不许。”林哲干巴巴地讲,“我有权知道你全部的事情。” 支楚月睨了他一眼:“我才不要。你不要年纪轻轻就当要当我爸行不行?” 支楚月损人那劲又上来,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抬起手点了点林哲的鼻子,跟逗狗似的:“喊学姐。” 林哲伸嘴想去咬支楚月不安分的手指,当然没咬着,落了个空,年轻气盛的少年,年龄总是一个提不得的雷点。 在支楚月面前总要装得再大一些,撑出保护她的勇气,哪怕与年轻丝毫不符,也要成为年上恋人的依靠。 支楚月笑得明朗,那份生动灵气又跑出来:“喊学姐。” 她盯着林哲:“我是你学姐,林哲,知道不?” 林哲凑过来,抱住她,望她怀里蹭:“不知道。不喊。” 而支楚月很缺德地在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时不时提醒他:“林哲学弟,喊学姐。” 简直是乐此不疲,林哲咬着云吞,因为她又恼怒起来,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不许再说了。” “好的,学弟。”支楚月幽幽地说。 两人拉着手走出云吞店,天已经完全黑了,变成墨色,但是星星点亮了夜空,看起来不像城里的天空那样单调,支楚月抬起头,林哲也学着她抬起头,落了满眼的星点。 “你什么时候回去?” “待会。再陪我走走。”林哲配合着她的步调,小步地走在后街的路上。 后街是一条商业街,自然而然地有很多牵着手的小情侣,迎面走来一对笑脸盈盈的情侣,女生亲昵地靠在男生怀里,手揣在男生大衣的兜里。 林哲下意识低下头看着他们相扣的手,支楚月的手很白,此刻露出的五指却被冷风残忍地刮出了紫色,林哲另一只手摸过去,都要结冰了一样地冷。 支楚月触及到他的手,缩了缩,却被林哲拉回来,一把拽到了外套口袋里,里面是裹着体温的温热,瞬间融化了五指的冰。 “冷也不说。” 支楚月笑了笑:“忘了。其实冻久了就不冷了。” 支楚月就着冰着的手指色迷迷地摸了摸林哲的腰,林哲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很薄,被他冰得一缩,他抓住支楚月捣乱的手,支楚月眨着眼睛向上抬着眼睛望他。 他瞬间熄了,干巴巴地喊:“不许摸。” 支楚月没得到实质性惩罚,胆也大,冲他喊:“小气鬼。” “谁小气呢,支楚月。哪有你冷冰冰的手就往人那里放的。别动。”林哲拉住她,“我帮你暖暖先。” 两人走着,支楚月觉得暖得差不多了,就把手伸出来,去踩林哲落在地上的影子,林哲看她踩得不亦乐乎,慢悠悠地走着,忍不住问她:“支楚月,你踩我影子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支楚月转过身来,呼出的气迅速在冬夜里变成一团白雾,升起在她眼前,“踩住你的影子,就证明以后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哪来的学说?”林哲插着兜,看着她,倒也不拒绝她一直踩着自己的影子,“可信不?” “也许。”支楚月顿了顿,朝他绽放出笑颜,眼里流转着柔柔的笑意,眉眼变得明媚动人,“不信白不信。以后我每天都踩一下。” 再怎么说不信,都会被支楚月眼里的认真打动,林哲愣了愣,冲支楚月喊:“那你过来,让我踩踩。” 支楚月却不像他所想的那样乖乖听话,反而跳远了几步,落到路灯下,站在路灯打下的一束光里,歪了歪脑袋:“那可不行,你踩了我,我就长不高了。” 林哲不乐意了:“怎么你踩我和我踩你不一样呢?” 支楚月笑得溢出声音来,晃了晃脑袋:“不知道。” 林哲反应过来,她又是在看自己被逗急了的样子,便追上去:“支楚月,你又在逗我呢?” “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么好的人。” 支楚月也跑起来,风吹起两人的发丝衣角,干冷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但耳朵里撞的都是充实的愉悦的心跳声。 林哲长腿一迈,就比支楚月多了一截优势,哪怕支楚月再不愿意承认,她的体力确实差得很,还没跑了一分钟,就被人堵在了墙上,身后是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只有尽头透出微弱的光。 支楚月还没笑完,哪怕被追上了,喘着气也要使出浑身的劲儿让林哲不太痛快,她弯下身从林哲的围成圈的手臂中绕出来,跳了几步,落在黑暗的小巷里。 林哲一愣,伸出手,混乱地去摸她的手,被支楚月打了个下,这才扯住了人,把她拉了过来,林哲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支楚月,走出来点,里面什么都看不见,黑得很。” 支楚月没有那个顾虑,安慰他:“放心啦,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居民住宅的小巷。” 林哲累得够呛,一颗心上上下下,这下抓着支楚月,就往人身上靠,圈住她的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 支楚月气也不敢喘了,措不及防被他这样温情地抱在怀里,手僵在半空半刻,终于软化下来,紧紧回抱住他,这些天淡淡的思念冲出来就像棉花此时此刻沾了柔情的水也变得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两人静静地抱了会,从呼吸不稳到逐渐平稳呼吸,林哲松开支楚月,从她怀里退出来,手还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真不想回去。” 支楚月听见他这样袒露真心,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手还抓着他的衣角,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鬼迷心窍地问:“那不回去了好不好?” 怎么可能不回去?不回去他又住哪里? 热血上头冷静下来又被浇了一身冷。 林哲轻轻笑起来,伸出手摸了摸支楚月的头:“算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支楚月想林哲真是容易满足的,她那句话怎么就够了。她垂下眼帘,哪怕离别半天,失落都笼罩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第九十章 支楚月抬起眼和林哲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地,眼神不自觉地游走在对方嘴唇周围,总感觉要在走之前,抓住时机干点什么,使得离别印象深刻才行。 林哲抿了抿嘴,支楚月大概猜到他的意图,心情紧张地微微闭着眼睛抬起头等着他。 忽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林哲!你这臭小子在干什么呢?” 支楚月吓得立马蹲下来,只几秒又觉得不太对,转身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向小巷深处溜去了。 林哲的所有紧张欲望都被那大嗓门喊没了,反倒心提起来,再严重一点,心脏病就得了,转过身去,对上姜女士的一脸打量:“你干嘛呢?找你吃饭也找不到,躲在这干什么?看见了亲戚也不打招呼。” 姜女士今天专门打扮过,短发烫卷过,时髦地带着白色发箍,看起来年轻不少,她穿着紧身连衣裙,勾出不错的身材,微微擦了擦粉,却也够明艳动人。 一看就是体面人。 但是面相有些凶,此刻紧绷着脸,瞪着臭小子林哲。 林哲无奈地喊了声:“知道了妈,别喊那么大声,全镇都听到你的大嗓门了。” “你和谁在这干嘛呢?”姜女士扫了一圈周围。 林哲故作镇定地插着兜:“还能谁?我在这还认识谁?就一小猫咪,我刚刚想碰它呢,你一喊,就溜走了。” 林妈撇了撇嘴:“那么夸张?” 顿了顿又凶起来:“我告诉你,别随便碰野猫野狗,有什么病毒携带给你,我看你怎么办。” 林哲乖乖地点头,对姜女生说:“妈,我饿了,走吧,吃饭去。” “终于知道饿了?都那么大了还要妈提醒你吃饭是不是?” “是是是。”林哲知道他妈的性子,没反驳她,由着她去了。 躲在巷子里的支楚月看到巷口的影子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没什么比他们打算做些亲密的事情的时候遇见对方父母更可怕的事情了。 支楚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觉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可能都不会有那种想法了。 支楚月刚刚缓过来,林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低低地笑着:“吓着了?” 支楚月脸一红,忍不住说:“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妈也来了呀?” “没来得及呢,一和你见面就什么都忘了。”林哲在那头用好听舒耳的声音安慰她,“慌什么,没见着你,再说了,见着了也不怕。” “不行,见着了你妈该怀疑了。”支楚月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我们以后还是小心点好了,不然被发现我们俩都完啦。” 支楚月用那种夸张的夹着些撒娇的语气说着,林哲顿了顿:“不会完,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林哲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支楚月的心会得到宽慰,但是现在不一样,这件事情的对象是林哲妈妈。 支楚月闷闷地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强制道:“不要,要被发现也是要等你高考结束后。” 那头沉默了半响:“这么久啊……” 支楚月滚热的气息呼出来,白白的一片雾迷茫了眼前的视线:“你不相信我吗?” “我憋不住的。”林哲认输了,妥协般吐出几个字。 支楚月笑起来:“你可以的。我会帮你的。” 林哲可以乖乖听支楚月的话瞒住姜女士,却是真的憋不住事儿,他有些心虚,没告诉支楚月,早在确认关系后的三天里,他就提着他的大嘴巴子在他的兄弟圈里转了一圈。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林哲有女朋友了,但女朋友是谁还真不知道,每次提起林哲都笑眯眯地闭口不说,要是催得急了,林哲一手拍下去,凶巴巴地喊:“闭嘴,你们怎么事儿那么多呢?” 现在兄弟群闲不住了,非要闹着林哲把女朋友领过来,好歹认识一下。 林哲被人在耳边吹风,再加上确实想得瑟,一不小心就同意了,几人拍手叫好,约好怎么也要在初六之前见个面。 林哲的电话打过来时,支楚月正和秦芯音、周婉晴在一起,她们三坐在小店包间,为了庆祝秦芯音脱单。 支楚月刚刚下车,城里的空气卷着冷扑过来,下一秒秦芯音电话就打过来了,情绪亢奋地宣布:“我成功了!不许拒绝我,给我出来,我请客。” 然后支楚月就坐在了包间里了,包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圆桌摆着一张皮质长沙发,三人靠着窗坐下来,天微微暗,熹微的路灯的光透过窗户透进来,糅合了店里暖黄的光。 支楚月垂着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跟你说个事。”那头顿了顿,“你别生气。” “什么?” “我……我没憋住,和兄弟伙说了我有女朋友了,他们吵着非要见你,我一时间脑子热就答应了,你要是不想,我马上回去拒绝他们。” 林哲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说开了语气又快又急,怕是支楚月生气,又怕支楚月真不答应,他吊着一口气,讲完一整段话,才有心思去听支楚月轻微的呼吸声。 尝试去分辨她的喜怒。 “好啊。”支楚月垂下眼,轻轻柔柔地笑起来,“你很紧张吗?” “真的吗?你想好了吗?”林哲兴奋的气音都要挣脱距离向她扑来。 支楚月知道他嘴上说着不想,可以放弃,其实又是真的期待,他期待的时候和她讲话夹带着些上扬的尾音,就像无意识和她撒娇一样。 支楚月收了电话,靠在右侧的两人八卦地望过来,周婉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慢条斯理地处理起桌子上的食物来,而秦芯音隔了一周不见,气色好了不止一点点,一些淡粉晕在脸颊旁。 总算看起来不像以前那段时间那样苍白憔悴了。 她叼着叉子:“林哲啊?找你干什么?” 秦芯音笑眯眯地:“才一会不见又要找你,他怎么那么粘你。” 支楚月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被当众调侃:“没有,他和我说想把我介绍给朋友认识。” 秦芯音点了点头,半响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老圆:“欸?你怎么就那么快答应了? 支楚月脸一红:“怎么了?他们是好朋友嘛。” “你真是,算了算了,你自己的恋爱自己谈,我没空理你怎么谈了,你们开心就好了。”秦芯音心情是真的不错,话也多,“珍惜我,这是我最后的单身时光。” 周婉晴懒得搭理她的神经质,重了重语气开口说道:“你要是敢重色轻友,你就完了,秦芯音。记得我怎么和你说的?” 秦芯音急切地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啦,姐妹大过天。我高兴嘛。我就飘了,多多包容我嘛。” 秦芯音东蹭蹭周婉晴,西蹭蹭支楚月,最后傻兮兮地拿着刀叉乐呵呵地朝着门口笑起来;“我真是太开心了。” 支楚月也算是经历这一切,终于看她守得云日开,不禁为她高兴。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闲话,周婉晴和支楚月不算熟悉,却也意外地投机,很多话支楚月也能跟上周婉晴,聊下来,两人的陌生感竟是少了不少。 秦芯音吃得多了,连连打了几个嗝,她站起来摸了摸肚子:“不行了,我去上个厕所。” 她低头一看看见周婉晴正不咸不淡地回着信息,看见那个名字,秦芯音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又是她啊?” 周婉晴无所谓地放下手机,让她光明正大地看手机屏幕,支楚月抬眼看过去,也看见了上面的联系人:苏真真。 “没办法,我爸最近和她爸走得近呢,搞什么项目,我总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吧?” 秦芯音一下了然了,这种东西确实也是身不由己,但她还是有些不开心:“她很坏的。” 一句话定了苏真真死刑。 第九十一章 很多杂乱的片段,被某些幸福的回忆掩盖至脑后,以至于支楚月已经很久没想起手臂上青紫的伤和被按在洗手间水池里那窒息的感觉了。 支楚月移开眼神,一瞬间在眼前看见灰蒙蒙一片,仿佛看见了那些时日躲在苏真真阴影下懦弱的她,虽然强咬着牙关装作不在乎,却又在某一瞬间任由眼泪流淌。 有些痛,但是又不在乎了。 身边有人用熟悉的语气喊着她的名字,安抚着她,秦芯音拍了拍她:“在想什么?” 支楚月勉强抿起一个惨淡的笑:“没什么。” “和我装什么。”秦芯音摸了摸肚子,胀得很,“算了,回来再说。” 秦芯音出去了,周婉晴锁起手机,包间里的气氛安静得可怕,弥漫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攀爬在支楚月的肢体,身后有干冷的风顺着小小的缝隙穿进来,溜进人的衣间。 支楚月视线往下,看见周婉晴双腿交叉着,穿着及大腿根部的毛呢短裙,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丝袜,她抖了抖,看见了支楚月的眼神,顿了顿,动作止住了。 “冷吗?”支楚月看着她,直白地问出口。 周婉晴没说话,半响才不冷不热地回了句:“还好。” “你等一下。” 支楚月转过身去,从她的包里翻出一条毛茸茸的围巾,摊开来就变成了一张小毯子,她把它对着折好,铺到周婉晴的腿上,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有些逾越了。 她干巴巴地解释:“刚好带了我也用不上。” 周婉晴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对着她微微勾起一个笑:“谢了。” “我和苏真真有些不太愉快的过去。”支楚月斟酌着开口,“芯音可以因为这个有点介意。” “我知道。” 让支楚月没想到的是,周婉晴会答得那么干脆。 “音音和我讲过。”周婉晴扫过来,带着些善意的打量,“但是我看你不像是那样心甘情愿被欺负的人。” 支楚月笑了笑:“以前是懒得计较,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但是有了在乎的人之后,就不想懒得计较了,总想着争一争,哪怕麻烦点,也是值得的。”支楚月冲着她露出那种纯真柔软的神情,“我确实不像他们想的那样,那样脆弱。” 周婉晴对上她的眼神也没有摆出那种无法适应的别扭的表情,反而赞同般点了点头:“嗯,明白了。” “看来我没看错人。是他们瞎操心了。”周婉晴笑了笑,对她挑了挑眉毛。 这句话更像是在笑支楚月,支楚月被她看透了也不气,反倒有些害臊,端起桌上的已经冷了的水喝了下去,半响,才冲着她有些恳求的意味:“我是挺想让他们操心一下的,其它的不重要了。” 周婉晴对她点了点头:“知道了,不说出去。” 两人忽然交换了秘密,准确来说是支楚月坦白了自己的秘密,忽然就变得亲热起来。 人就是那样奇怪的生物,得到了某人的一些温暖和善意之后反而就容易走得亲近了。 三人吃饱喝足就准备买单走人了,秦芯音左手挽着支楚月,右手挽着周婉晴,好不快活,周婉晴脖子上还围着支楚月的毛绒围巾,暖白色倒是和她今天的打扮格外贴,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整一个温柔美女。 三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淡淡的微笑,走出大门,触不及防对上站在绿植后穿着一身黑,脸色阴沉的苏真真。 秦芯音被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低气压吓了一跳,支楚月抬眼望过去看到熟悉的面孔也眉心一跳。 苏真真的眼睛透着不甘瞪着她,嘴角垂下,一副凶相,面部线条本来就是凌厉的,配合着她阴沉的表情,整个人透出些阴狠来,让支楚月不由得偏了偏眼神。 她的目光在三人之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周婉晴身上,才勉强收回那种算得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勾了勾嘴角,只是那笑显得太勉强,露出些讨好的滑稽出来。 周婉晴愣了愣,看向她:“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苏真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语气轻柔,“刚刚好我在附近,就来找你啦。” 温柔中又透露着一些诡异来。 支楚月不适地皱了皱眉,周婉晴没那么好脾气了:“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和朋友在一起吗?” 她低下头去,过了半响又抬起来,眼神里的不满不甘与愤怒更加明显了:“你什么时候有了她那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苏真真失控地指着支楚月,支楚月微微抬眼望她,看见她僵在半空中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不可控制地愤怒。 “你管太多了吧,苏真真。”周婉晴大方地笑起来,倒也不介意她忽然的愤怒。 “算了,我和她一块走了,省得她待会和我爸告状。”周婉晴转身对着一脸如临大敌警惕的秦芯音说。 周婉晴抬起手解开脖子上的围巾,递过来给支楚月:“谢了。还没捂热呢,就要还给你了。” “下次有机会再和它亲近亲近。” 支楚月愣了愣,接过围巾,围巾的一面还残留着周婉晴的体温,暖暖地敷在她的指腹。 苏真真死死地盯着她们的互动,咬牙切齿地看着周婉晴解下围巾对支楚月笑着亲昵的模样。 支楚月一抬眼看见她蕴含着无尽愤怒的眼睛,感觉都像被无意间卷入了一个无底洞,险些走不出来。 周婉晴走过去站在苏真真旁边,她那面部表情失调才好了些。 “吓死人了,苏真真那眼神什么意思?”秦芯音不由得拽紧支楚月的手,“她难不成还想报复你?” 支楚月摇了摇头,安慰她:“不怕,我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而且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不会再置之不理了。” 秦芯音呜咽几声,拍了拍支楚月的背:“可怜的楚月。” 支楚月以前经常觉得自己可怜,又觉得自己很可恨,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那样的怨天尤人再也不会了。 她现在太幸福了,就有了面对苦难的勇气。 支楚月回到家,林哲的信息发过来:“回家了吗?可以打电话了吗?支楚月,看到请回信息。” 支楚月笑了笑,给他回了个电话:“干嘛?” “还能干什么?谈恋爱不得腻歪几下?”林哲很亢奋,语气掩盖不住地兴奋,“支楚月,你不许反悔啊。” “我才不反悔,有什么好反悔的。” “好的嘞。明天来接你。” “嗯。”支楚月窝在被窝里,语气软得像膨起的棉花糖,“等你。” “不许穿得太漂亮。不要穿裙子,知道没?”林哲在那头紧张兮兮地交代。 “那我穿什么呀?又不能穿得太漂亮,那你想让我蓬头垢面去见你朋友吗?”支楚月浅浅地笑起来,懒懒地说着,语气却是透出一些柔软和依赖来。 那头顿了顿,听着支楚月今天软软的讲话声,不由得乐了:“支楚月,你再说一下。” “什么?” “就用刚刚那种语气。” 摸不着头脑的支楚月问:“哪种语气啊?” “就这种语气。”说着说着林哲傻乎乎地笑起来,“支楚月,你今天晚上怎么那么可爱?” 支楚月顿住了,脸唰地红了,继而心尖泛着甜,不好意思地翻了个身:“你说什么呢,不许说。” “就说,我想说你可爱还不行了?支楚月,你怎么什么都要管?” 支楚月又翻了个身,气息低下来:“随便你。” 第九十二章 支楚月不太睡得着,一大早就在折腾,早上起来给她爸熬了一锅香甜的大米粥,支有云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但人生命力顽强得很,自己也能走到餐桌前,给自己摆碗筷。 支楚月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他说:“今天去图书馆,晚上会晚一些回来,你要是饿了,就打电话让店里的人送点吃的上来。” “你要是不饿呢,我就回来再给你煮。”支楚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围上围巾,她的唇色很浅,要是什么不擦,就淡淡一层,看上去有些虚弱。 但是那双眼睛恰好生得水光潋滟,朝人直直地看过去,第一反应不是虚弱,反倒是怜爱。 她用力擦了擦嘴唇,才生出一些红来,整个人才有了些明艳。 支有云看着报纸,让她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你要是去学习就好好学习。” 支楚月一顿,顿时心虚了不少,但嘴上不流露出半分虚;“知道了,图书馆安静,写卷子方便。” 支楚月穿好鞋就出门了,她一推开门就看见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林哲站在门口,他听到她开门的动静,先一刻整理好着装,低头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才佯装自在地站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支楚月一愣,看见林哲那张线条鲜明的脸,只绷住半秒,看见她来了,就嘴角往上扬,露出寒冬里一个热烈温暖的微笑来。 他缓慢而坚决地朝支楚月张开手,支楚月在犹豫的时间里脚步却不自觉朝他靠近,虚虚地环着他的腰,极快地抱了一下,立马伸出手抓住他还未被冰冷的手,拽在手心,拉进屋檐下。 “我爸在呢。”支楚月红着眼尾解释,“我们快走。” 林哲被她敷衍的拥抱刺到有片刻失落的心顿时又快活起来,主动撑开她的手,与她紧紧地相扣,语气轻快:“那走啊。” 支楚月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快走,走到无人的地方尽情拥抱。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那样做了。 他们对视而笑,又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浓重的思念,不是说话牵手就可以纾解的。于是林哲牵着支楚月跑起来,跑到没有人的地方,跑到离家里已经足够远的地方,然后再紧紧将她拥入怀抱里。 这个拥抱来得又快又重,支楚月被压在他的怀里,第一次知道一个拥抱原来可以重到这种程度,她好像都要融入对方的血脉中了。 那样地紧。 她挣了几下,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附身而靠近的肩膀上。半响,她的额头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微微偏了偏头把自己埋在林哲那滚热的胸膛。 然后她听到了那快速跳动的具有蓬勃生命力的心跳声。 支楚月忍不住笑起来,她笑出的气息尽数喷在林哲身上,也是滚烫的,烫得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两个人在冬天拥抱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就像抱着一个小小的火炉,暖着身子心也暖暖地,谁都舍不得撒手了,支楚月才知道原来拥抱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情。 “笑什么?” 林哲抱着她,手在腰上施了些力气,支楚月被痒得咯咯笑,又往他怀里走,其实已经无路可走了,只能软软地抬起头对他说:“好痒。” 林哲低下头来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哪里有痒了,没碰你就痒了,碰瓷呢?”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是。” 她又羞涩起来,把头低下去就着刚刚的那个姿势听着他的心跳:“林哲,原来你那么想我啊?” 林哲一顿,他的反应都被支楚月透过心跳声听得彻底。 被爱着的人总多点底气,支楚月这样说着,却也不要求他的回答,是或不是都没有自己听到的那样重要。 偏偏林哲还要认真地低着头,抱着她,用那种低沉的嗓音,气息拂过她的耳朵,用那种拿她没办法的语气承认:“又被你看透了,你好聪明支楚月。” “我也想你。”支楚月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思念,很久之前她就是那样对待感情勇敢一往无前的人,后来有过片刻的迷茫,但是不知不觉她又走了回来。 她蹭了蹭林哲的衣服,用那种柔软依赖的姿态轻轻地重复着:“我也好想你的。” 两人抱了好一会,抱得伸出外面的手都冻得冰冷了,才收回手,想起来了今天还有正事要干呢,不情不愿地从拥抱变成了牵手,到了图书馆之后,连牵手都不可以了。 于是牵手就变成了林哲盯着支楚月写作业。 等到下午四点,两人就收拾东西走了,林哲终于又牵上了手,爱得不得了,把支楚月放在桌子上冷了一天的手立马裹住,放进了自己温暖的口袋里。 支楚月有些累了,把靠在林哲的手臂上,手还装在林哲的口袋里,语气透着疲倦却也显出一些依赖柔软来:“他们来了吗?” 林哲帮她顺了顺头发,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呢。很累?” 支楚月不想回答他了,累到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就只想麻木地被林哲牵着,被他牵进他们要吃晚饭的小店,坐在最里面最长的凳子上。 林哲先给她点了杯热饮,支楚月靠在林哲身上小憩,忽然开口轻声说:“其实没有那么累。” “嗯?”林哲声音有些低,一下午没开口讲话,喉咙有些紧,险些发不出音来。 “但是因为你在我旁边,我就觉得特别累。” “我让你累了?” 支楚月睁开眼睛,微微抬起头找到他的眼睛,她的眼睛水雾雾地总是盈着水,看上去很真诚:“笨。” “那你说,我是不懂的。” 林哲装上瘾了,捏着她的手没轻没重。 支楚月也不恼,斟酌了一下开口:“就是,如果我一个人,我不会一直说累,但是你在我旁边,我就觉得我好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说累,比以前累多了,其实你要说累,我也没有很累。” “但是,你说不累,我也是挺累的。” 林哲被她绕混了,半响没得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你绕我呢支楚月?” 支楚月轻轻笑起来,又靠回去:“没呢,没绕你,就是挺复杂的,说不准呢。” “那你就是想赖着我,让我心疼心疼你。”林哲看着她说。 支楚月闭着眼睛,脸上还挂着笑:“说不准呢。” 林哲被她逗得生出一些急来:“那就是了,你说不准,我看得准就行。”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自信。 但是支楚月没有纠正他,因为他说的也确实是对的。 两人静静待了一会,一开始只是支楚月靠着林哲,到了后半段不知道林哲怎么回事,也靠过来,两个脑袋靠在一起,林哲还轻轻撞了撞她混沌的大脑,笑着:“也让我靠靠支楚月。” 支楚月没有吭声,他就一直靠着。 过了一会,宋稔新和许知远过来了,两人都穿着灰色系外套,戴着格子围巾,除了手机揣在兜里,什么也没戴,一看就是从家里过来的,林哲一看两人这一套打扮,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们两个怎么背着我穿得那么像?” 宋稔新在支楚月旁边坐下,大概是怕待会支楚月身边坐了其他人会不自在,支楚月感恩地看了他一眼,视线也不自觉落在情侣装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支楚月明白这件事情的内幕,但是林哲不知道,这会正在说着,为什么宋稔新要和许知远背着他穿兄弟装。 宋稔新接下围巾,朝他没好气地说:“你都有女朋友了,还要什么兄弟装,还有这些款式很常见的好吗?” 林哲脸红了红,顿了顿,但是意外地没被绕进去,反而细细地盯着他们:“我怎么不知道这些款式很常见,那我怎么没有?” 许知远全程表现得很镇定,解了围巾,给宋稔新倒了杯水暖手,才不紧不慢地对林哲说:“回头给你也买一套。” 林哲眼睛都亮了:“行!好兄弟,走一辈子。” 说着还颇具仪式感地伸出拳头来要和他们碰手,宋稔新不情不愿地碰了碰,许知远不咸不淡地碰了碰。 第九十三章 支楚月默默无言地看着眼前有些滑稽的画面,等林哲的手落下来,又回到了她的手心里。 宋稔新环顾了一周:“他们应该也快要过来。” “对,他们说他们快要到了。”林哲看了看手机,“还有几分钟吧。” 支楚月忽然紧张起来,端着杯子喝了好几口水,腿也止不住发软。 林哲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但是支楚月还是慌得很,只能勉强升起一缕笑。 宋稔新在旁边笑了笑:“放心啦,他们很好说话的,我们之前经常和他们约饭,大家都很熟,也不是没分寸的家伙。”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了店里,支楚月一眼看到了被围在人群中央的两位女生,不知怎么地松了口气,来了六个人,居然每人手里都提了一袋东西。 为首的两个男生把六袋沉甸甸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得了,大家各买各的,买了六袋水果。”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一边解围巾一边说:“我说买一袋够了,许修睿非要自己也买一袋,得了,他神经质,我也懒得管了。” 长发女生无奈地附和:“郭凯不也是?非要买,说不买不给兄弟面子。” 一群人围着坐下了,六个人里明显有两对情侣,但是支楚月都不认识,脸有几个倒是见过,是那次林哲陪她在饭堂吃饭调侃过他们的那几位。 林哲清了清嗓子,对着桌上一大堆水果哭笑不得:“得了得了,到时候你们分了,把它们带回家吃,我们可不要,请你们吃饭怎么还带东西。” “那可不行啊,什么都不带我们也不好意思啊。” 一群人笑起来,气氛其乐融融地,支楚月更紧张了。 林哲拉了拉她,给她从左到右介绍每一个人。 戴着黑色眼镜的腼腆男生叫宁明朗,坐在明朗旁边的高高瘦瘦的小子叫楚绅,再过来是小麦肤色体格有些大的阳光男孩吴子柯,他旁边的是他的女朋友——短头发徐澄。 “这位是叶静宜,这是她男朋友许修睿。” 支楚月顿了顿,脸上那个尴尬的笑都挂不住了,眼睛虚虚地目视着前方。 叶静宜? 叶静宜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她忽然生出一股荒谬,生命无时无刻不在和她开玩笑,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将这些若有若无的玩笑当了真,她就真的要失去林哲了。 她心里生出了一股劫后余生的愉快。 “你们好。”支楚月得体地笑起来,那双弯起的眼睛却是纯粹地开心。 叶静宜愣了愣,转头和许修睿对视了一眼,两人笑起来,齐齐转头对支楚月笑着喊:“你好,弟妹。” 支楚月愣了愣,林哲脸都红了:“说什么呢,我比你大,叶静宜。” 叶静宜略了略嘴:“但是许修睿比你大了一个月。那你就是我们的弟弟。” “没事。”旁边的徐澄爽朗地笑起来,“明朗比林哲笑,可以叫嫂子。” 林哲瞪了他们一眼:“别瞎叫。叫名字,支楚月就行。” 众人异口同声地“哦”了声,却是各怀鬼胎地笑起来。 等菜上来了,大家安静地吃了一会,又觉得这样干巴巴吃着没什么意思,本来今天的目的就不是吃饭,有些人就稳不住了。 “欸,玩点游戏吧,这样干巴巴吃着多没意思。”徐澄一说出口,其他五个立马附和。 只有宋稔新和许知远在静静地吃饭,许知远正在认真地给宋稔新夹菜,完全没顾得上饭桌上此时热闹起来的气氛。 “对啊。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之前你们捉弄我和许修睿的帐我还没算呢。”叶静宜说起来。 徐澄也被勾起了痛苦的回忆:“对啊,你们当时弄得我,我当天晚上差点和吴子柯闹分手。” 林哲这会护起人来了:“那我不行,我就介绍我学姐给你们认识认识,你们要想搞事那可不行。” “哎哟,学姐。”楚绅调侃他,“学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支楚月望他看过去,看见他的脸,有些印象,缓慢地点了点头:“嗯。” “我就说吧!”一群男生忽然坐不住了,“之前在饭堂见过的,你们记不记得?许修睿,明朗,吴子柯你们说是不是?” 这么一说,几人都是想起来了,这会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原来是预谋已久。” “对啊,之前还不肯承认呢。” “哎呀,原来早就对上眼了,不肯告诉我们呢,藏着掖着呢。” 支楚月脸皮又薄起来,不一会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林哲看了一眼她,把她往后拨了拨:“吃饭吃饭,别碎嘴。” 吃饭是不可能好好吃饭的。 众人见林哲不松嘴,只好转战支楚月,软磨硬泡着:“玩嘛,玩嘛。玩真心话大冒险。” 支楚月心软,再加上也不好意思扫大家的兴,只好半张脸藏在林哲肩膀后面,点了点头:“玩吧。” 林哲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担心支楚月玩不惯,不由得皱了皱眉:“可以吗?” 支楚月点了点头:“可以。” 游戏规则很简单,他们在饭桌中间空出来小半个地方,拿出一个矿泉水瓶,转一圈,瓶口对着谁,谁就要接受惩罚。 前两次瓶子转了一圈,最后慢悠悠地停下指向了许修睿和吴子柯,众人嘘声:“没意思,你们两个光着裤衩我们都没有兴趣,别选真心话了,选大冒险吧。” 许修睿欠欠地说:“那我选真心话。” 大家连搭理他的兴趣都没有,支楚月看他挺可怜的,却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个问题来,看着叶静宜只好干巴巴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大家安静了一秒,又七嘴八舌地说着,最后说着:“对啊,楚月不知道你们的恋爱故事,分享吧你们!” 几人摁着许修睿要他分享那说了好几次的恋爱故事,许修睿看了一眼叶静宜,还存着些不甘:“哎,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也不是奔着我来的。” 叶静宜瞪了他一眼:“你说话小心点。” “我不是冲你来的,冲谁来的?我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好不好,你再翻旧账,我就扇你了。”叶静宜凶巴巴地看着他说。 许修睿委屈地抱着自己,冲她撇了撇嘴:“知道了。” 支楚月一头雾水。 吴子柯才说起来:“叶静宜本来在贴吧上发了寻人启事,奔着林哲去的呢,结果见到林哲旁边的许修睿一下子看上眼了,两人对上眼了,就在一起了,在一起大概是去年十二月份吧?” 旁边的叶静宜大怒:“都说了!不是奔林哲去的。我都说了我是要感谢他两次帮了我,我才要去谢谢他的,什么奔着他去的,说话注意点。” 众人异口同声:“知道了!” 就连腼腆的宁明朗也被眼前的画面逗笑。 宋稔新咬了口丸子:“习惯了,他们每次吃饭都要重复一次。” 十二月。 支楚月默默回想,忽然感叹。 又想到林哲说的那句算是朋友吧,居然和她想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真是命运戏人。 第九十四章 矿泉水瓶在旋转了两周半的时候悠悠地停在,绿色瓶盖的瓶口不偏不倚地指向正埋头吃着丸子的宋稔新,他丝毫没有感觉,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忽然热烈起来,一抬起头就看见那罪大恶极的瓶口指着自己。 支楚月带着笑看向宋稔新,宋稔新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又很快在转头看向许知远的眼神里得到了安抚。 “哎呀!终于轮到稔新了。”徐橙兴奋地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宋稔新一颗丸子还插在筷子里,只咬了一口,透着油光的馅汁缓缓顺着筷子流出来,空气里都蔓延开丸子的肉香味,他顿了顿,纠结了一会,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那就真心话吧。” 众人嘘声:“怎么都不选大冒险?” 但是真心话也有意思,就看人怎么问了。 高中生玩这些游戏总离不开那些懵懂的感情问题,几人彼此看了看几眼,终于是问出了那个庸俗老套的问题:“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太没劲了,但是大家实在想不出什么问题,主要是大家都太熟悉了,知根知底,在场唯一不太熟悉的可能就只剩下支楚月了。 不曾想,宋稔新脸红了红,一句带着羞涩的轻声回答一下掀起了波澜,把湖面上那层平静的水面拨开,显现出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涟漪来。 “有。” 在场的人有人忍不住了,发出一句感叹:“我的天!” “我真没想到!” “怎么回事?” “是谁啊?” “我的天,你居然有喜欢的人!谁啊谁啊,快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谁也听不清谁的。 支楚月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没想到宋稔新会这样坦然地讲出来,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会做出和宋稔新一样的选择。 支楚月一回过头去,就看见阴沉下来的林哲,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加入到讨论中。 林哲的五官不怎么具有攻击性,多数时候看起来颇有亲切感,让人很容易靠近,可是久了之后支楚月才发现,那样流露着圆钝的面庞,也会在隐没微笑后,透出些冰冷来。 而且来得更凶更狠。 支楚月很少看他那样情绪外露的时候,除了上一次在昏黑小巷中她把林哲气得急了眼,他才隐隐约约透出些阴冷凌冽来,其余时候都是好说话的温和模样。 她伸出手,抓了抓林哲,把他从走神中拉回来,她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 她在明知故问,她不由得担心宋稔新和许知远曝光后会经历什么样的困难,哪怕是父母无法接受,她也希望在不知不觉中可以磨一磨林哲,软化一下他。 林哲回过神来,方才在黑暗里沉着脸含着冰的样子在抬起头的瞬间消失不见,他圆钝的眼睛又落在光里,显出些委屈来:“我怎么不知道?” 他朝支楚月肩头靠,依赖亲昵地在众人不注意地时候蹭了蹭:“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哲的刘海有些长了,盖住了浓浓的眉毛,旁边的一缕也太长了,垂下来隐隐地刺着他的眼尾,支楚月抬起手捋了捋:“你问问,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他怎么不告诉我?”林哲还是委屈,明明宋稔新就近在咫尺,居然还在和她委屈。 “刘海好长了,不刺着眼睛吗?” 支楚月指腹摸着那一缕头发,手指时不时碰到林哲的脸,林哲垂下眼看她:“刺眼的,有点不舒服,改天就去剪。” “那你不也不剪,我不注意你不也不说,那我就不知道你不舒服的。” 支楚月温吞地说着:“你得说啊,就算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也要沟通的。” 林哲顿了顿,他的瞳孔很大也很透亮,此时此刻都投着支楚月的样子,微微抬着眼心无旁骛摸着他刘海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笑了:“知道了。” 支楚月看他笑了,也笑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看她那样板正的样子,林哲总忍不住调侃她:“一本正经。” 支楚月刚想说什么,忽然饭桌上一阵惊呼,两人从浓情蜜意中抬起头,发现一群人齐齐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而她的手还停在林哲的头上,林哲靠得她很近,就像被她抱在怀里。 两人都是一愣,急匆匆欲盖弥彰地坐远了一些,但是一切都晚了,支楚月红着脸,一股热意从底下源源不断烘上脸颊,她低头一看,看见那个瓶口正对着自己。 他们桌子上挂着的昏黄的灯泡此时此刻正将瓶身笼罩在光里,透过瓶子折射出晶莹的黄色光芒,支楚月没反应过来地,迟钝地看着瓶子,而后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庆幸又或者是不幸。 林哲也是一顿,下意识看向支楚月,发现她愣了愣,但是反应过来很坦荡地接受了,匀称的脸庞上升出一道浅浅的笑:“那我选真心话好了。” 好像很期待的样子,眼睛亮亮地又羞涩地看着瓶子。 转到今天饭桌上的主角,大家总是异常亢奋,林哲看着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要问什么问题,下意识不想让他们为难,很是热情地自己回答:“欸欸,问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吧?” 没人搭理他,他还自己回答:“二月四号,二月四号。大家别问了,下一个下一个。” 说着他自己去转瓶子,一旁安静的宁明朗居然固执地抓住他的手:“林哲,不能作弊。” 一脸正经严肃的样子盯得林哲发怕,悻悻地收回手。 林哲拉着支楚月的手低声耳语:“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没事。”支楚月磨蹭着他的手背,眼睛抬起来还是亮亮地。 “怎么那么高兴的样子?”林哲闷闷地讲,“我还担心你不行呢。” 支楚月一顿,把升起来的笑收住,恢复一副呆呆的傻态,看着他:“什么?” “看你嘴角要挂到天上去了。” 支楚月愣了愣,随即温顺地靠过来,微微歪着头:“那我还是怕的,你要担心担心我。” “哪有你那么霸道的人?”林哲笑了笑,却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别怕。” “咳咳。那就这样吧,你们俩谁先追的谁?”叶静宜清了清嗓子,一脸好奇地问。 谁先追到谁? 脑子里不约而同想到那天逼仄的空间里,两人浓重的呼吸交融,吻上彼此,脑子都空白了,好像他们两人之间都省去了追的过程,直接一步到了情侣。 要说谁先亲的,那也是支楚月先亲的,是支楚月先逼的林哲。 支楚月的脸红起来,但是没有犹豫说出口:“我先追的。” 没想到,身侧的林哲的声音在下一秒坚决地喊起来:“我先追的。” “哇哦。” 看热闹不嫌事大,都欢呼起来:“所以到底是谁先追的谁?” 支楚月扯了扯林哲的衣袖:“我先追的。” 林哲看了一眼她,低下头沉沉地笑起来,支楚月的一本正经在他低沉充斥着少年气的笑声彻底瓦解,她睨了他一眼:“就是我先追的你。” “嗯。你说的对。”林哲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你先追的我。我答应了。” 接下来的几轮都没轮到支楚月和林哲,众人哀声连篇,最后摆玩了,没什么意思。 吃完饭,那六袋水果的去留成了问题,最后林哲不顾他们的反对,硬是把他们的袋子塞到了他们的怀里,物归原主。 “你当支楚月和你们一样呢,人家是出来学习的,拿那么多水果回家算什么。” 众人想了想也是,没有拒绝,像来时那样,一人提着一袋水果走了。 第九十五章 支楚月和林哲走出店门口时,已经七点多了,不算晚,这也是林哲为了支楚月着想,她明天晚上又要上课了,这样可以心无旁骛一起牵手的日子又要被很多细碎的事情占据切割。 林哲怕她冷,就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支楚月已经轻车熟路了,不需要林哲做什么,牵上手就把相扣的手放进林哲暖烘烘的口袋。 支楚月调侃他:“你像个小火炉。” “那便宜你了,我半点便宜没占到,还要给你捂冷了。” “哪有,我们两个握手只会变热不会变冷好不好。”支楚月笑起来,“幼稚。” 两人走到商业街拐角处,再往前走就是放学经常走的路,走了几段,会有几条很黑的小巷,在某条小巷里,支楚月曾经奋不顾身救过苏真真,而林哲在那个时候冒着热气出现了。 回忆到这的时候就会觉得好远了,仿佛和林哲已经在一起了好久。 支楚月停住脚步,停在那条巷口,里面仍然漆黑,混杂着某些一言难尽的味道,不算臭,却也不好闻。 “就是这里,我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你跑过来,然后警察也过来了。”支楚月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露出那种陷入某种美好回忆的柔软的表情。 “怕不怕?”林哲捏着她的手,“当时在想什么?” “怕。”支楚月实诚地说,眼睛水雾雾地,不知道还以为她在哭,事实上她就是这样一个感性柔情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可能是怕的,看到你之后只觉得自己有救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支楚月嘿嘿一笑:“我太幸运了。” 林哲脸上的神情很复杂,看着支楚月像是笑又像是哭的表情,心里揪心得很,忍不住伸出手把她拉过来,让她面向自己的怀抱:“我这么厉害?” “挺厉害的。”支楚月坦白,“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怎么会那么巧?我怎么会那么幸运?” 她忽然脸色低沉下来,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林哲:“如果你那个时候没遇到我,遇到另一个女生,那会不会你就喜欢那个女生了?” 林哲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想什么呢?我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又不止这件事,多得很,我还救了叶静宜两次呢,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能不能想点好的?”林哲捏了捏她的鼻子,逼她,“能不能?” 支楚月笑起来,却又是不妥协地摇着头:“不能。” 林哲被她气得够呛:“支楚月,你就知道怎么气我。” 支楚月嘿嘿一笑,忽然从口袋里挣脱林哲的手,伸出两只手环住他的腰,重重地抱住他,林哲没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随即用手圈住她的腰,稳稳接住她的温暖香软的怀抱。 “怎么了呢?一个巴掌一个枣呢?” “你能不能想点好的?”支楚月模仿他方才的语气问他,“能不能?” 林哲有被气到又被她可爱到,最后只能通过加重力道,环住她解气。 “支楚月,你说你先追的我,你哪有追我呢?”林哲问,“明明是我堵住你,逼着你。” 支楚月笃定地说:“可是我最先喜欢你。” 林哲不信,反驳道:“你哪来的结论呢?说不准我先喜欢你。” 支楚月被他抱在怀里,舒服得眯着眼睛,软懒懒地:“那也没有我早,去海湾那天我就喜欢上你了。” 支楚月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低下头来呼吸重了不少,却没有开口讲话,支楚月被他不稳的气息激得睁开眼睛,定定地将脸颊耳朵贴着他的胸膛。 他哑着声音问:“怎么这么早?” 他低下头来,紧紧抱住她,明明已经不能再有多余的拥抱的空间了,却还是抱得那么紧,支楚月被勒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在他的怀里不安地喘着气:“林…….哲?”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林哲气息有些不稳,细细一听尾音都是虚的。 “干什么呢?”支楚月顿时悟了,“你在难过吗林哲?可是你不用难过的,我已经很开心了。” “你松松手,林哲。” 支楚月喊,而林哲纹丝不动,反倒低着头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小心地揉蹭着。 支楚月抬起手虚虚地撑着他:“我要喘不过气了,林哲。” 林哲这才松开了她,支楚月见他低垂着头,一副沮丧的样子,歪着头去找他的眼睛,看到那样的眼睛却移不开眼了,心被酸楚挤压得冒出气泡来。 林哲眼睛都红了,真切地难过着,又憋着,转过头去,硬着语气:“别看我。” 支楚月心里的震撼心疼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林哲哭,可是看上去那样强硬的少年却因为听到的话红了眼眶。 支楚月伸出手去,珍重地托着他的脸,让他扭过头来,声音颤颤地:“干什么呢?” 情绪是一种很容易感染的东西,支楚月本来就比林哲感性,见到林哲难过痛苦的样子,立刻共情了,甚至比他痛上千倍万倍:“你哭我也想哭。” “你想看我哭吗?” 支楚月一说出口,林哲顿时僵住了,半响才摇了摇头:“不想。” “那不要哭了。” “我没哭。”林哲反驳,“我只是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都过去了不是吗?现在我们好好在一起就好了。” “早点告诉我就好了,那我们就可以早点在一起了。”林哲不甘地摸到支楚月的手,拉住。 “说什么胡话呢。”支楚月笑起来,“早点告诉你,让你早点拒绝我,然后我们两个再也没有可能吗?” “林哲,我都知道的,你以前对我可能更多是同情吧。” 支楚月对上林哲一脸不赞同阴沉下来的脸,立马补上:“但是现在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两情相悦,值了。” 林哲没吭声,支楚月无声地叹了口气:“林哲,你怎么那么难哄啊?” 支楚月抬起眼,看着他垂着的嘴角,她特别不喜欢,这样的林哲带着些凶意,配合着利落的脸部线条,硬生生变得有些阴冷。 不喜欢。 支楚月极快地稳稳踮脚亲了亲嘴角,见他没什么反应,又亲了亲微微突起的唇珠,做完这一切脸都红透了,还分出心去看林哲的反应。 发现他脸色柔和了不少,支楚月抱住他,又去亲他:“够了吗?还难受不?” 林哲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地吻下来,是青涩的也是滚烫的混合着复杂不明的情绪,亲到最后,支楚月才发现吻里混杂着咸烫的眼泪,灼伤了她。 “对不起。”林哲道着歉,“支楚月,对不起。” 支楚月痛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只依赖着他的怀抱,过了好久才哑着声音回他:“好啊,我原谅你了。” “以后你要好好喜欢我。” “我不会再错过你了。”林哲闷着声音在她耳边说。 支楚月被他呼出的滚烫的气息烫得发热,也落下泪来,她往他怀里蹭了蹭,把眼泪埋在温暖亲密的拥抱里:“嗯,那就不要错过了。” 两人一晚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支楚月一回头看见鼻头眼皮都红了的林哲没忍住又笑出来。 “丢脸不?”支楚月拉着他晃了晃他的手。 林哲没吭声,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讲:“多怪你支楚月。” 支楚月挑了挑眉:“怎么又怪我了,都让你别哭了,你非要抱着我哭。” 林哲脸都羞红了,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不许说了。” 第九十六章 两人静静地牵着手往前走,走出昏黑的一段街道,接下来的路程都是灯火通明的,灯泡困在白色的罩子里,孜孜不倦地工作着,投影出两人的影子。 支楚月抬起脚踩了一下林哲的影子:“踩踩。” 林哲也学着她的影子踩了踩她的影子:“踩踩。” 闹够了,支楚月又安静了,牵着林哲的手软软地说:“我还没玩够呢。” “什么还没玩够?” “真心话大冒险。”支楚月认真地抬起头和他对视,“好希望那个瓶子转到你,然后问你真心话。” “那我选大冒险。”林哲嗤笑起来,“不给你得逞。” 支楚月掐了一把他的腰,可是冬天穿得很厚,她只掐到了一团软软的棉在手里:“不许,就要选真心话。” “有什么好玩的?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不好吗?不行吗?” “没意思。”支楚月转过身去,不看林哲了,“我一个人问你多没意思,大家问你才有意思。” 林哲这会听出一些不妥来,回看支楚月带着笑的眼睛,分明是带着些想要取笑他的意味,她又在隐隐约约想看他笑话,气得他伸出手去揽住支楚月的腰,用了力把她往怀里带。 他咬着牙齿看着支楚月:“什么没意思,就是得看着你男朋友出丑才有意思是吗?” 支楚月略略嘴没答他,倒是因为被他弄得发痒,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要说真心话。宋稔新说的是真的吗?” 支楚月一顿,不由得想起宋稔新和许知远站在寒冬里吻得动情的眉眼,她顿时有些心虚,撑着手掌推了推林哲:“我要回家了,不和你闹了。” 林哲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搂住她,在她抬眼的瞬间亲了亲她的眼睛:“走啊,回家。” 支楚月彻底不动了,脸红心跳地乖乖让他揽着,两人温度相接地走在冬夜里。 返校之后的课程安排和上个学期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第一学期还有让人喘息的机会,那第二期就完全没有了。 密密麻麻的考试安排压得支楚月喘不过气来,只有每天晚上下自习看见那熟悉的人,将熟悉的温度握在手里,支楚月才会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林哲的生日穿插在支楚月密密麻麻地考试安排中,支楚月一口气没敢大喘,忙得晕头转向的,在晚自习忽然回想起来,生日居然已经过了一天了。 支楚月心焦得最后十五分钟坐立难安,只好拿出数学错题本又抄了一遍错题,铃一响她就跑出去了,秦芯音还没反应过来呢,想跟她打个招呼,人已经不见了。 林哲低着头靠在学校门口的红墙上,一只腿曲着,百般无赖地盯着地上的凹凸不平,侧脸隐没在黑暗里,支楚月刚刚踏出校门,他就心有感应般抬起眼,带起一缕笑,半张脸庞落在了光里。 支楚月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林哲还没反应过来,刚刚离开墙直起来的身子就被这一个忽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又靠上墙去,他闷哼一声又稳稳接住支楚月,有些惊讶:“怎么了呢?今天晚上那么热情?” 支楚月窝在他怀里低着声音:“没怎么,就想抱抱你。” 这会门口到处都是人,不少家长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用着不太友善的眼神打量着他们,林哲拉住支楚月把她拉出自己的怀抱,随即用手揽住她:“先走。” 支楚月软骨头似地赖在他怀里,就让他这样强势地抱着穿过学校门口那条又长又小的小道。 等两人到了熟悉的回家的小巷,林哲转身,带着温暖的拥抱就这样稳稳落回了支楚月身上,林哲低着头,他们鬓角的软毛磨蹭交叉。 林哲止不住笑:“怎么了?无事献殷勤必有什么事情。” 支楚月抬起手十指紧紧交叉相扣抱住穿着厚厚毛衣肿了一圈的林哲,在她的怀抱里少年又变得很清瘦,只有她手臂环住的一个圈那么大。 “林哲。”支楚月喊他。 林哲很快给出了回应:“怎么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昨天是你的生日啊?”支楚月的声音透着些委屈,难得带上些软软的撒娇,抬起眼,“你不告诉我我都忘啦,忘得一干二净了,今天才想起来,我好混蛋。” 支楚月又委屈又变扭,抬起头看林哲脸上那些神态却很可爱,显出些依赖依恋来,让人心又热又软。 “过生日又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你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就想让你多休息会,也不想让你因为我的生日瞎折腾。” “你不告诉我,我错过了,多重要啊,人的一生只有一次18岁生日。”支楚月很是遗憾,“我还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呢。” 林哲笑起来,看她认真纯粹的瞳孔,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她轻轻摇晃,两人的影子落在地上也摇摇晃晃地。 “你许愿了吗?” “许了。” 支楚月澄明的眼睛望着他:“什么愿望?我能帮你实现吗?” “不能。”林哲拒绝她,“我许了,家人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很简单,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支楚月在他怀里踮了踮脚,亲了亲他柔软的嘴唇,笑呵呵地看着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后颈:“真乖。” 林哲低下头摁住她的腰:“怎么感觉你把我当小狗了?” “哪有。”支楚月被他弄得发痒,偏了偏头,“是真的很乖啊,许愿家人健健康康的。” 支楚月比林哲大了几个月,先前支楚月还好奇林哲为什么会比她小一届,结果林哲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因为小时候入学测试他反手摸不到自己的手,被拒绝入学,第二年才被安排入学,所以才会比同龄人大一些。 “那你呢?你十八岁许了什么愿望?”林哲专注地盯着她,看她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闭合一上一下,在眼睛下方扇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支楚月不拒绝和他对视,反倒对上他的眼神:“很多愿望。” “第一个愿望希望我可以许一千个愿望,第二个愿望希望我可以许的一千个愿望都实现,第三个是希望我和我喜欢的人都要健健康康。” “还剩下好多愿望呢,我跟它说,等我以后想起来了,再许愿。” 支楚月抱得有些累了,微微松开手,手掌移到他的腰的两侧,轻轻放在那里:“林哲,我可以把我的愿望借你,我可以满足一个愿望,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支楚月说得很认真,语速很慢,却品出一丝坚定来。 林哲逗她:“什么都可以?” 支楚月温吞地回他:“嗯。什么都可以。” 他低下头来,支楚月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听到他的气息突然顿住半秒,然后低低地笑起来,夹杂着一些无可奈何的宠溺,最后他轻轻地亲了亲支楚月的眼睛。 支楚月睁开眼,脸都红了,心想林哲怎么总是要亲她的眼睛,却什么都没问出口,只看着他:“想好了吗?要不要接受接受我的建议?” “想好了。”林哲收好脸上的笑意,直起身来,“那你再亲我一下。” 支楚月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要。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决定了?” “为什么不能这么快就决定了?” “可是,你可以用它许更有意义的愿望。” 支楚月执拗得认真,而林哲只是微微低着头,半边脸晦入阴影里,他带着笑的嗓音又被微微压得:“那你亲不亲?” 支楚月羞得声音都打颤了:“亲。” 第九十七章 支楚月被摁在怀里亲着,她仰起头,利落的下颚线在空气中完全暴露出来,她难以自制地发出几声闷在嗓子眼的咕哝声,却又扣着后脑勺亲得更狠了。 唇齿触碰,温软滚烫持续交换。 两人一亲就停不下来了,支楚月被摁在墙边,她的后背顶着什么僵硬冷冰冰的东西全然顾不上了,只觉得有一股软得让人使不上劲的感觉从大脑涌向四肢百骸,那种感觉让人很舒服,舒服得只想全身心沦陷其中不管不顾。 支楚月手脚发软,全身的依靠都落在了林哲的衣角,两人亲得喘不过气来,林哲才松开了她。 她被亲得嘴唇水光潋滟,眼睛发红,要滴出水来,林哲抬起手擦了擦她的嘴唇,脸上又是满足又是愧疚:“对不起。” 支楚月摇了摇头,眼睛明明被亲得水雾雾露出些被欺负很了的神态出来,却又找到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牵手、拥抱和接吻都是会上瘾的。 林哲却不许她亲了,克制地推开她,手心贴着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嘴唇上揉蹭:“不亲了,要坏事了。” 支楚月被亲得双眼迷离,看着他还带着懵和未退的欲望,直愣愣地看着他。 “回家要迟了。” 支楚月不听他的,又要凑上来,林哲被她弄得没法了,只浅浅碰了下,并没有深入,托着她的下巴无奈地笑起来:“支楚月,怎么之前没发现你那么粘人呢?” 他低下声来被逼得多了一些凶:“再这样以后一周只给亲你一次。” 支楚月听着顿了顿,很快回过神来,也不粘人了,清醒过来反倒怪起林哲来:“都怪你。” 但是那语气倒也不是真的要责怪林哲,只是带着轻柔的撒娇。 林哲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他低着头认真地摸了摸支楚月红起来水亮亮的嘴唇,擦得干干净净的才罢休:“好了,回家吧。” 日子按部就班地走着,等回过神来时,支楚月已经换下了厚厚的外套,穿上了最普通的蓝白校服外套,里面只需要套个短袖,就可以对付春天的天气了。 牵手不再像是冬天那样,五指是冷的,手心却是烫的。 支楚月收拾好卷子,就往校门口走,林哲已经等在校门口了,两人一对视上就不由得笑起来,支楚月满足地拉着他的手,什么话都可以不用说,走在路上也不会有半点不适。 “稔新最近忙什么啊?” 支楚月偏头抬眼望过去:“怎么最近都不见他的影子啊?” 林哲顿了顿,神色不明:“他妈又回来了。” 支楚月不太明白他们家的事情,先前和他们的关系不如现在亲密,自然问不出口,但是现在不太一样,她有了什么疑问要是不触及什么底线秘密,林哲总是会回答她。 “他妈妈怎么了?”支楚月皱了皱眉,“我记得他之前妈妈回来他生了一场很大的病,还休学了。” “对啊。宋稔新那家伙小时候就是靠自己长大的,他妈每次回家只待一会,就扔下一沓现金让他自己学会自己生活,他那个时候才八岁。” 林哲落下来的眼神明显掺杂了心疼怜爱:“每次她回来能给宋稔新带来什么啊,只有伤害。” 支楚月牵着林哲的手紧了紧:“稔新的爸爸…..是去了吗?” “不是。”林哲顿了顿,“听我妈说,宋稔新八岁那年他爸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妈接受不了吧,就把气都撒在宋稔新身上,最后连家都不会了。” “怎么会这样…….” 支楚月简直不敢相信,在乐观善良的宋稔新背后是这样一段辛苦的成长经历。 “稔新受苦了。”支楚月叹了口气,“那你得找时间多陪陪他。” 想到这,林哲面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停滞:“我也想陪他呢,有时间去找他总找不到他。” 对上支楚月真切关心的眼神,他低下头揉了揉支楚月的头:“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宋稔新精得很呢。” 支楚月点了点头,两人走出学校门口那条小道,拐进了连接回家的小巷,支楚月忽然捏了捏林哲的手,下巴抬了抬:“今天走另一条小巷。” “知道了。”林哲偏头来看她。 两人没有走经常走的小路,而是走了另外一条,在支楚月家的背后,鲜少人走动。他们在阶梯前站定,往下是凹凸不平的阶梯,在阶梯的最底下的屋侧挂着一盏辐射范围不大不小的灯。 往左通往林哲家,往右通往支楚月家。 一道这支楚月就松开林哲的手,心无旁骛地抱上去,抱了几秒,退出来,手环住他的腰,晃了晃,带着些温柔和笑意抬起头看着林哲:“亲亲。” 林哲被她晃悠得情迷意乱,没忍住柔软爬上眉目:“真拿你没办法,支楚月。” 他搂住支楚月,低下头靠过来,支楚月很是熟练地闭上眼睛,等着他的气息带着他的吻落下来。 可是世界忽然沉寂了,支楚月没等到林哲的吻,只感觉到他的气息落在了半空被人生生扯住拉断,在感知到不妥的瞬间她睁开眼睛。 看见林哲看向她身后的呆滞惊讶的眼神,她不由得转过头去。 阶梯中间站着两个人,暖黄的灯光都浅浅地打下来,晕开在周围,像特地为两人拉出的电影氛围。 矮一点的人倚在另外一个人的怀里,却是抬起头露出一段纤长的脖子,与面前的人如痴如醉地吻着。 他们吻得太认真,仿佛周围一切都如潮水褪去,分秒都被拉长,又仿佛在末日里最后的依靠,虔诚地吻着,争分夺秒地吻着。 支楚月听见了自己大脑里撕裂的声音,这副具有冲击性的画面和不久前她看过的画面重合,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林哲。 支楚月抬头看过去,林哲脸色都白了,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嘴唇都在发抖,只是一动不动地像是受虐一般承受着眼前的这一幕。 第九十八章 支楚月去拉林哲的手,发现在这种躁动着温热的天气,他的手已经冰得不能直接握住了,太冷了,支楚月愣愣地想着,不由得又担心,他在想什么。 吻得情意绵绵的两个人终于松开了彼此,他们回过头来,支楚月就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惨白的皮肤上,唯有那水润的嘴唇是最后一缕红。 那是宋稔新和许知远。 是林哲的好朋友宋稔新和许知远。 四人触不及防对上眼,彼此都流露些不知所措来,宋稔新脸色唰地变白了,他眼睛本来就很红肿,不知道是因为被亲得还是哭的,只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没有什么精神劲儿,这会被吓到也就只能被还算冷静的许知远护到身后,林哲的无措震惊隐隐转化为一种更深层的愤怒和悔恨。 脑海里回闪过许多画面,一切都有迹可寻。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另一个层面,更没想过两人会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巨大的惊愕冲击着他,软化了愤怒,变得难过悲痛起来。 他有一瞬间甚至不知道怎么抬头去面对和自己从小长大的宋稔新,不知道怎么面对和自己已经成为感情至深兄弟的许知远。 支楚月拉着他,喊着他,环住他,源源不断地用温暖环抱他,才让他冷静了不少。 “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和他谈会。”许知远低着头对宋稔新说,拉了拉他的外套,“别担心,没什么事。” 宋稔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们,无声地对许知远说:“别打架。” “知道了。”许知远笑着回他。 许知远身材欣长,哪怕规矩得穿着校服裤,一双长腿在视觉上却也丝毫不打折扣,他面相偏冷,和林哲截然不同,嘴唇很薄,显出些刻薄来。 他一过来,气场就压过来,两人隐隐对峙起来。 林哲眼里的愤怒被他的挑衅挑起,他挥着拳头就朝许知远砸过去,许知远身高上压制他,力量居然也有些压制住他,他的拳头落不到实处就被人紧紧握住。 他被许知远推了一把,退后几步,林哲不甘心地喘着气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许知远淡淡地说,垂着眸子看他。 这副模样把林哲气得够呛,他忍不住唾骂:“混蛋!” 说着又要跑过去,和许知远撕扯在一起。 支楚月看他们两个打起来,丝毫没有办法,她只能无措地喊着:“别打了。” 但是另一方面又明白,这两个人不打一架事情是不会告一段落的,只是她担心两个人太狠太凶,眼里的暴戾转化为拳头,不长眼,落在人的身上也不知道痛,只有解气。 最后支楚月忍无可忍地嘶喊了一声:“别打了!” 那一吼不是她的风格,带着无可奈何和破釜沉舟,硬生生斩断了两人的撕拉。 两人脸上都见了红,却又谁都不服谁,林哲扯着许知远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宋稔新不懂事就算了,你为什么也要这样!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知道。”许知远一字一句地说。 “疯了,你们全都疯了!”林哲留不住力了,心里升出一股无奈,竟让他红了眼眶。 他松开许知远,用力推了他一把,再也不去看他,支楚月却看见了他偏头的瞬间眼睛里的眼泪,揉进了光,太过明亮。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了。你们要怎么搞就怎么搞,我不会再管你们了。”林哲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身后的许知远一顿,呼吸有片刻的停止,却是神情柔和下来:“林哲,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我亲眼看见的还有错。” “算了,我不想管了,你们自己都不在乎,我何必管你们。” 许知远没再说什么,站了一会看着林哲的背影,然后转身离开了,脸上还带着伤,却什么都没说。 支楚月走过去,看见林哲眼眶彻底红了,她一靠近就被人紧紧搂在怀里,林哲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漂浮在海上的流浪者,只能紧紧依靠她这根浮木。 “痛吗?”支楚月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待会给你上药,就不痛了。” 没人回答,支楚月只能听到他呼在自己耳边的浓重的气息。 过了很久,林哲才哑着声音开口,透着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支楚月,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许知远和宋稔新这件事给林哲的打击不少,他明显沉默了不少,每次下晚自习支楚月走在他的左侧,在逐渐升温的天气里牵着他的手却发现还是那样的冰冷。 支楚月握着他有些冰的手,忍不住问:“林哲,你的手怎么是冬暖夏凉的?” “嗯?”他回过神来,低着头看着支楚月把玩着他的手指,“怎么了?” 支楚月无声地叹了口气;“你的手好冰。” 说着,又是舍不得对他发什么脾气,把他的手握在手心揉搓;“给你暖暖。” 林哲挣脱她,腾出手来将她扯入怀里,带着些强制的霸道,支楚月被他忽然的施力拉得向前一倒,踉跄几步扑到他怀里,等她反应过来,微微调整姿势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将脸颊贴着他的胸膛。 “对不起。最近我好像总是照顾不到你。” 林哲揉着她的头,又低下头很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支楚月眯着眼睛接受了他的吻,却不接受他的道歉。 “我又不是小孩,为什么总要你照顾我?”支楚月顿了顿,抱紧他,“我也可以照顾你,不止有你照顾我的。” “林哲,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但是偶尔我也想要我可以帮到你,照顾到你。” 支楚月抬起眼,看着他,试探性地问出口:“明天,我一个人回家吧?” “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 “林哲!”支楚月急急地打断他,“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你也需要时间不是吗?你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我也不能那么自私地要求你围着我转,这样对你不公平。” “好不好?”支楚月抱着他撒娇,看着他丝毫没有松动的样子,踮起脚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角,“周六我去找你好不好?” 林哲被她弄得没办法,脸上神情终于松了松,眉目流出些疲倦来,却又在看着支楚月的时候多了一丝温柔:“真拿你没办法,支楚月。” 支楚月没吭声,只是窝在他的怀里轻轻地笑着。 一连好几天支楚月都是班里最迟走的,秦芯音有时候待在教室等苏乐,也不会很快走,这两人一下就对上了,秦芯音还很迷惑:“你男朋友呢?” “他忙着呢。”支楚月头也不抬地写着卷子。 “他才高二,能忙什么呢?” 支楚月这才抬起头看着窗外,弯月轻盈地钻出薄云,浅浅洒下一层冷光,铺进黑暗里。 “才高二也要忙很多啊。”支楚月顿了顿,“以前刚刚谈恋爱的时候总想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黏在一起,但是会忽然忘了,在谈恋爱之前我们也是独立的人,也有自己的交际圈,自己要处理的情绪。” “真奇怪,刚刚谈的时候觉得全世界只有彼此,但是后来发现太不真实了,全世界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的。” 秦芯音多聪明的一个人:“他家出事了?” 支楚月摇了摇头,又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不是,但是也算是了。” “什么呀,神神秘秘地。” 秦芯音纳闷着,苏乐来了,支楚月看着眼前方才还纳闷的人,忽然眼睛就亮了,声音都上扬了:“走啦。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第九十九章 南城入了春,天气逐渐热起来,学校的小道旁边的绿树倒是忽然一天之间树叶飘黄,落在校道上,铺满了整条笑道,支楚月踩着树叶发出吱吱的声音,一抬眼,先前茂密的绿树现在光溜溜的。 但是她知道,很快随着雨季的到来,它们又会蓬勃地长出嫩绿的叶子来。 今天周六,她给林哲打了个电话,但是没人听,她沉思了一会,想着也没什么事,干脆去林哲家附近了,说不定还可以找宋稔新谈谈。 她背着包没有走以前经常走的路,反倒走了那天他们撞见宋稔新和许知远那一幕的那条路。 也许是心有感应,支楚月刚刚踏上平台,往下看就看见了坐在阶梯中间的林哲和宋稔新。 林哲只给她露出了个后脑勺,头发毛燥燥地,发旋处还被风吹起一缕头发,旁边的宋稔新戴着帽子,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都插在外套口袋里,一副防备的姿态。 “你是来骂我的吗?”宋稔新很轻地笑了声。 “宋稔新,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林哲恨铁不成钢地说,“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宋稔新吸了吸鼻子,他的声音有些哑,透出些疲倦来:“我最怕就是见到你这样,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所以我才不想见你,但是没办法了,不可能躲你一辈子吧。你要骂就骂吧,如果骂我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就算我骂你,打你,我心里都不可能好受一点。”林哲顿了顿,忍无可忍般开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许知远?这世界上那么多女生,找不到你喜欢的了?非得是他。” “怎么了?”宋稔新浅浅地笑着,转过头去对上他的眼神,带着些嘲讽,语气却异常平静,“难道我只能对女生产生感情吗?” “你和男的算什么回事!”林哲气急了,语气也重起来,“你还那么小,你分得清吗?” “我也没比你小多少吧林哲,不过是一岁。” 宋稔新看着他,眼睛水润晶亮:“林哲,你这是偏见。” “我不管这是什么偏见不偏见。出了这条小巷谁能包容你们?” 林哲崩溃地看着他,看他依旧平静,好像不把什么事情放在心上,忽然心底涌起一股绝望,像潮水瞬间包裹住他,挣扎都被密不透风的水吞没。 最后他沉默地用手掌盖住自己的脸,声音埋在手心:“告诉我,为什么是他?” 已经是妥协的姿态。 “因为只有他能救我。”宋稔新语气变得轻柔,露出前所未有的依恋温柔来,“除了他,谁都不可以。” 林哲的手握成拳头重重砸在他身后的墙上,气息不稳,声音都颤抖着:“你走吧,我暂时不想见到你。我也知道,我劝不了你。” 宋稔新却没有立马走,只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开口说着,声音轻轻地,就像是被尘封的磁带,此时此刻被插入录音机里,声音流淌出来,带上了一些老旧辽阔。 “林哲,我十四岁之前,都是痛苦的,每天躺下,想到的都是我妈那副刻薄的脸,想到她对我坚决的抛弃,从八岁之后到十四岁,我的每一天都没有真正快乐过。” “虽然我知道你们都会帮我,特别是你,那么正义地组织小巷里的小孩不要欺负我,不要在背后说我闲话,总是别扭地跑到我家给我带吃的,我知道你表达爱意的方法别扭,对待自己的感情很迟钝,可是我总是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好。”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不会变,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宋稔新抬起头,眼眶忍不住红了,声音哑了:“可是,我也想要一个完全爱我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恋人。想到最喜欢的人,他心里只有我,而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朋友。” “他就是那样的人,就是那么简单而已。” “其他都不重要,什么男生,女生。一点都不重要。我也不在乎。” 林哲没说话,脸转向墙的那边紧紧绷着,却在身后宋稔新起身的瞬间眼睛都红透了,等到宋稔新走远,他终于坚持不了了,盈满眼眶的眼泪流了下来。 支楚月走到他身后,坐下,朝他那边转过身去,柔声地说:“林哲,我来啦。” 林哲仓促地抬起手去擦眼泪,而支楚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他背后露出些疲态来,撒着娇:“好累啊,林哲。” “你要抱抱我吗?”支楚月扯了扯他的衣角。 下一秒就被人抱进怀里,力道大得支楚月腰透不过气来,而她却满足地笑起来:“谢谢我亲爱的男朋友。” 林哲顿了顿,声音有些鼻音,闷闷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支楚月笑着说,“想你了,就来了。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就想去你家找你。结果就在这见到你啦。” “支楚月。” “嗯。”支楚月回他,抬起手抱紧了他。 “我好像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的朋友,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宋稔新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也不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林哲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入歧途。” “林哲,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预测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只是你给的刚好不是他需要的,这不是很好吗?有人可以给到他想要的,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心无旁骛地爱着他。” 林哲松开她,看着她,支楚月才发现几天不见林哲的脸色更加憔悴了,眼下一片乌青,看来是因为他们的事愁得够呛。 支楚月有些心疼,皱着眉头看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吗?” “我怎么能睡得着,我一想到他们俩个在一起就头疼。两个男的怎么能在一起?”他头疼地捂着头,“我真的没办法说服我自己。” “不止我,许知远爸妈,宋稔新他妈都不会同意的。” 支楚月伸出手去掰他的手,掰开了就握在手里:“林哲,你怎么想的?你恶心他们吗?” 林哲愣了愣,在对上支楚月柔软的眼神,终于在这些天的煎熬纠结挣扎中第一次直面了自己的内心:“看见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恶心,是害怕和担心。” “我就不断在想该怎么办,这是错的,没有人接受得了。” “那就够了。”支楚月磨蹭着他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安慰,“你不恶心,你在担心他们,担心他们不被认可,担心他们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这些都是正常的,只是因为这个世界给了你很多压力。”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外面的声音都不重要,你只需要听你自己的声音。” “你想想,许知远对宋稔新好吗?”支楚月问,“你想想,许知远是怎么样的人,你觉得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会玩弄宋稔新感情的人吗?” 林哲沉默了,可是支楚月知道他的答案,便替他说出口:“他不是,许知远是怎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你想想,宋稔新和许知远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在他那里找到一个依靠?” “我明白你的顾虑,可是我知道,其实你更希望他们快乐是吗?特别是宋稔新,他从小和你一块长大,你对他的感情那么深厚,肯定希望他是开心的。” 支楚月抱住林哲:“就让他们先这样走下去吧,我们好好地,不要再给他们阻碍了。我也希望你快乐点。” “林哲,你知不知道,你难受我也会跟着难受。” 第一百章 今天的南城忽然降了温,阴阴的天给四周盖上了一层灰蒙蒙,让人心情也容易变得不太明朗起来。 支楚月捧着林哲的脸,用那种轻松愉快的语气对他说:“林哲,开心点。” 林哲僵硬地牵扯着面部肌肉,冲她笑了笑。 过了半响他实诚地低下头来,沮丧地对支楚月讲:“我开心不起来。” “我们俩认识那么久,他和我从来都是无话不说的,可是这么大的事情他什么都没告诉我。他好像越来越不需要我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支楚月拉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小时候你们两个无话不说是因为你们还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烦恼,可是现在你和稔新都长大了,怎么可能再做到无话不说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私密空间,你不能因为和他亲近就破坏了。再加上,他不和你说不也是怕你现在的反应?你能接受得了吗?” 支楚月平静地诉说着事实,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抚平了林哲的毛躁:“他们两个感情才刚刚开始,还没平稳,怎么敢告诉你?” “你就是和你自己闹别扭。”支楚月笃定地盯着他说。 林哲忽然被她过分认真的样子逗乐,心里积压的郁闷不快被一扫而空,眼前只剩下了这个眼睛弯而亮的人。 支楚月还梳着马尾,额前留有一些软软的碎发,很短,浅浅地铺着,随着风轻柔地飘动着。 林哲摸了摸她的脸:“累不累?” 支楚月抬眼看他,手还撑在他的腿上,眯了眯眼睛,笑着摇头:“不累。” 其实她也很累,在被压榨的时间里勉强腾出半天时间来,没有去睡觉补足精神,反而坐在微冷的风里,一遍遍磨蹭着林哲的手背,抱着他,拍着他,安慰着他,让他开心一点。 林哲凑过来,支楚月很配合地闭上眼睛,任由他的那片温热温柔地覆盖在她的眼皮上,他又亲了亲她的眼睛,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支楚月满足地笑起来:“好啦。这下真的一点都不累了。” 她牵着他的手相扣;“走吧,我们去吃饭。” 最后的高三生活压抑忙碌,压在人的神经末梢上,让人大气不敢喘,考试一个接着一个,卷子一套接一套,错题却又在无数次重复。 二模成绩出来了,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与多个学校的联考,支楚月拿着手里的数学卷子,她考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一次模拟考可以拿120的数学,到了大型联考的时候又会被打回原形,她死死盯着卷子上鲜红的86分,心底涌起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 她忽然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只能一遍遍自虐地看着上面的错题,她魔怔般想着明明不难,明明可以的,只要再细心点,就可以加上多少分,一定不会是这个分数。 可能是一百一十分,甚至再认真一点就会上了一百二十分。 她失控地想着,停住半响,崩溃地把卷子塞到抽屉里。 她知道,她又陷入死胡同的焦虑里,总在假设,总在幻想着重新来过,在知道答案的情况下创造最好的成绩。 自欺欺人…… 支楚月隐藏起自己的失落,在走出教室前调试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拉出一个最常见的笑容,训练了几次,才敢去见林哲。 林哲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常,牵着她的手,沉默了一路,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歪头去问她:“不高兴?” 支楚月低着头不看他:“没有。” “怎么了?”林哲顿了顿,“考试没考好?” 前面就是巷口了,支楚月忽然抬起头,扬起一个微笑,松开他的手,用轻快的语气说着:“好啦,到家了。我先回去了。” 林哲拉住她,她转了个身又被扯回他的怀里,他低着头看她,摸了摸她的头发神色复杂:“怎么了呢?不开心?” “没有。”支楚月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她极快地踮起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亲,“明天见。” 林哲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僵持几秒,看着她纯粹澄明的眼睛终究是败下阵来:“嗯,明天见。” 他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语气透着关切,却摆出一些凶来:“好好睡一觉,早点休息。” 支楚月温顺地点了点头,却又在回家的时候自虐地不停地做着新的数学卷子,最后沉重的睡意侵上她的眼皮,压过焦虑害怕,她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又是这样,支楚月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不断地撕开新的草稿纸,去验算,到了最后,她看着卷子上最简单的计算题,都有些恍惚了。 这样的精神状态持续了几天,愣是林哲再迟钝也品出些不对劲来,可是支楚月总是笑着说没什么了。 模拟考又来了,林哲怕打扰她,晚上也不见她了,支楚月走得更迟了。 没有了林哲,她好像就失去了停下的时间观念,等磨人的考试结束,他们又该见面的时候,支楚月却忘了,烦躁地在纸上乱涂乱画,最后崩溃地将草稿纸丢在一边。 她趴下去,这个时候,数日积压的令人难以言说的痛苦情绪才有了口子泻出来,她无声地哭起来,趴在自己营造的灰暗空间,眼睛能看到的只有一篇漆黑。 眼泪滚热地裹着热落下来,带着鼻腔涌起一股湿意,充斥着酸涩。 恍惚间,头顶传来一阵一阵的暖,就像有人将温热的手心毫无保留地覆盖在她的头发上,亲昵地将温暖传给她。 支楚月顿了顿,藏匿在黑暗的眼睛瞬间停止了哭泣,缓慢地眨了眨,不敢相信地,却又在下一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还有那亲热过的气息。 “支楚月,你怎么背着我偷偷哭?” 林哲在她旁边蹲在,伸手去找她的手,支楚月愣了愣,抽出被压在脑袋下面交叠的手,和他的相握。 “怎么背着我偷偷哭?”林哲捏了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语气却听不出凶,有的只是担心,“为什么哭?” 支楚月没有说话,只是趴在桌子上,一只手任他把玩,好半响,才缓慢地抬起头,半边脸颊还躲在手臂里,一双哭过的水雾雾入神地看着他。 林哲心疼地眉头拧了拧,很快目光落在她周围凌乱的草稿纸上,草稿纸被人用力在中间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后半截刺断了薄薄的草稿纸,显然是发泄后的产物。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胡乱划写其中的黑色直线都可以看出支楚月的痛苦挣扎,林哲凑上前,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亲在她的眼睛上。 支楚月随着他的靠近闭上眼睛,温顺地等着他,这会丝毫看不出前几分钟她的焦虑忧伤,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她在等一个温柔的亲吻。 “为什么哭?” 林哲亲完她,退出些距离来,语气除了担心还带着一些给她施压的冷。 支楚月眨了眨眼,水汽忽然又在眼里升腾:“就是想哭,想哭就哭了。” “支楚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压力很大?是不是因为快要高考了?” 支楚月沉默地看着他,林哲瞧见她的反应心里升起一股挫败感,他难以控制地苦涩地笑起来,不甘地问:“支楚月,你也觉得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一个人承受,所以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吗?” 支楚月心没来由地慌起来,看见他松开自己的手,方才交叠传来的温热瞬间被空气阻断,她发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林哲背对着她,让她看不起他的神情,“为什么你们都不需要我?” 其中的失落就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支楚月心尖的位置升起一阵绵密的痛,她慌张地站起来,木制的椅子被她的动作带到往后倒,她捉住林哲垂落的手:“没有不需要你。” 林哲的手很大又带着些糙,摸上去莫名地舒服,支楚月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手,忐忑不安地说:“我情绪不好,但是也不想让你担心。” “不想让我担心?”林哲转过身来,漆黑的瞳孔盯着她,看不出情绪,“你不说我更担心了。” 支楚月和他对视上,心里的委屈难过全都跑出来了,眼睛又红红的,她没有出声,静默地看着林哲。 林哲被她那样委屈的眼神盯得妥协,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他从来都不是支楚月的对手,一看见她委屈了难过了就真的半点脸色都不想摆了。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正想认输,眼前的人就小声地说起来:“数学很难,从前几次模拟考之后我一直考不好。” “我有点急了,也有点怕了。也不是不会,就是会错。” 支楚月声音都颤起来,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其实没什么的,我再试试,稳定一下情绪就好了。” “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不想让你瞎担心我,你本来自己也够乱的。” “谁告诉你的?”林哲低声问,“谁告诉你我自己本来就够乱的?” 支楚月敛了敛眼,小声地说着:“我自己想的。” 林哲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柔柔地擦掉她脸上流淌的眼泪:“就这样?不是因为其它的事情?就是因为考试?” 他忽然明朗地笑起来,脸上的灰霾一扫而空:“我当什么事呢。以前不是考得挺好的吗?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他掐了掐她的脸,把她的苦相掐出一些滑稽来,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焦虑痛苦在瞬间被幻化成可以完美解决的希望,她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 “我帮你看看卷子?”林哲双手抬起来圈住她的脖子,强制性地和她对视。 支楚月顿了顿,在他那样的眼神下败下阵来,点了点头。 等两个人坐下来了,林哲拿着她的卷子分析,支楚月才觉得有些不妥,这会心情好多了,令人心安的人就坐在旁边,连底气都多了不少。 “你会吗?”支楚月故意用那种不敢信他的语气说,“这张卷子虽然不难但是也不简单。” 林哲回过头来,眉头皱了皱,眼神黯下来:“支楚月,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什么?” “在图书馆,你的数学卷子大题不会的都是我帮你填满的。” 支楚月死鸭子嘴硬,红着脸喊:“那我记得也不可以证明你会啊。” “笨。”林哲点了点她的鼻子,“是不是哭过了智商就会降低?” 林哲笑起来,眼睛微微弯起来,眼里明亮有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支楚月:“支楚月,你又想逗我玩,但是今天我赢了。” “过来。”林哲拉了拉支楚月,让她坐过来一点。 支楚月乖乖挪了挪屁股,靠近他,她趴在桌子上,林哲温热好闻的鼻息软软地扑在她的耳朵上,他低下头来,修长的五指随意地捏着笔在草稿上画了画。 “就是这样。”林哲收回笔,手落在半空中,眼神落在支楚月朝他露出的半边无害柔软的侧脸,“懂了吗?” 支楚月耳朵都被烫红了,她刚刚完全没有在听,脑子里混沌地混杂着林哲富有磁性的声音和那一呼一吸平稳的呼吸声,她没来由地紧张和渴望,以至于到了最后林哲收了尾她都没有进入状态。 听见林哲喊她,支楚月很快回过神来,拿起笔在卷子上标识了一下,佯装无事发生的平静模样:“懂了。” 她欲盖弥彰地转过头和林哲对视了几下,红润的嘴唇抿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谢谢。” 林哲瞧见她的反应反倒愣了愣,笔在手里转了几圈,最后半圈没拿稳掉落在桌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闷重的声音。 “支楚月,你耳朵好红。”林哲魔怔了一般伸出手,捉住了她露出来的红透了的耳朵。 说着他凑过来,凑得很近,眼睛认真盯着那耳朵,手指勾勒着耳朵的轮廓,支楚月被他摸得手脚都软了。 她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急切又小声地喊:“别摸了。” “我要熟啦。” 第一百零一章 林哲给支楚月讲了两道题,虽然支楚月心猿意马,眼睛一直盯着林哲那只握着笔的手,隐隐约约可看见淡淡的青筋,她生生压住想要握上去的冲动,在林哲回过头时摆出一副认真的姿态。 林哲抬头看了看时间:“太晚了,改天再帮你。” 说着两人开始收拾东西,在学校里是矜持克制的,但是到了校门外欲望喷发,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把她拉到墙边,双手困住她,压在她的脖子边,低下头来。 支楚月微微昂起头,和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接了一个绵长又细腻的吻,此时此刻浪漫得就像调了色的电影画面,蒙上一层细腻温暖的滤镜,他们情不自已地拥抱接吻,趁着分离前还要表达浓重珍贵的少年爱意。 “回去吧。”林哲亲了亲她的鼻尖,“剩下的到时候再讲。” 支楚月乖乖抬着脸让他亲,亲得舒服了,整个人舒坦了,像个猫儿软软地趴在他的怀里:“谢谢林哲。” “我好多了。我现在全好了。”支楚月夸张地笑着说。 林哲被她逗笑,短暂急促笑了笑,而后声音沉下来:“那你之前还自己瞎折磨。多大点事,什么事都没有。” “错了。”支楚月弯了弯眼睛,“以后再也不折腾自己了,我要折腾你,麻烦你。” 支楚月伸出手去挠他的腰,像是在搞恶作剧,林哲往后躲了躲,便进到了黑暗里,那双眼睛却格外地明亮,像是揉碎了洒落的灯光变成了星点落在他的眼里。 “嗯。那就一直麻烦我好了。我不怕。” 这几天支楚月心情调整了好了,对待考试抱着一种比较乐观的心态,对数学卷子上错的题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她把错的题圈出来,林哲很快就会提醒她这道题该谨慎的点是什么。 支楚月以前从来不知道林哲的数学那么好,不仅他自己思维转得快,讲题也很清晰,支楚月慢慢迷上了这种感觉,听他讲题,有种什么都不怕的怡然自得的自信悠闲。 “懂了吗?”林哲抬起头问她,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眼里的依恋痴迷明显可见,他顿时心软了软。 “明天周六,你放假要来找我吗?”林哲摸了摸她的头问。 “还有几道题,明天你给我讲吧。”支楚月笑了笑,在他手心蹭了蹭。 林哲心疼她便提议:“要不然周六下午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学了。” 支楚月摇了摇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软着声音讲:“不用,不用多休息的。而且我喜欢听你讲题。” “嗯。”林哲沉思半秒,“你来我家吧。” 支楚月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微微瞪大眼睛看他,确认他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才小心谨慎地问:“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林哲笑起来,“我家没人。我妈周六上班。” 这下轮到支楚月迟疑了,可是她左思右想也没找到什么好的去处,再说她也想要有一个房间可以和林哲好好相处,不被人打扰。 最后她红着脸答应了,还一本正经地强调:“除了学习我是不会做什么的,请放心。” 林哲学着她的语气重复:“除了学习我是不会做什么的,请放心。” 他摸着她的头,凑在她耳边有些恶劣地想笑着,分明是在逗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放心。” 可是支楚月还是悄悄红了耳朵,心里想些有的没的。 星期六下午支楚月背着包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进了林哲家,关上门发出磕碰声她都要被吓一跳,站在旁边穿着居家服的林哲被她的反应笑到,大方地揽着她的肩膀:“不怕。我家今天就我一个人,你随便整。” “那我还是不敢。”支楚月眼睛好奇地骨碌碌地转,看了一圈,最后落到林哲身上。 林哲的家入门即是一片小花园,中间是石子路,左右两边种着支楚月喊不出名的花草,青嫩的叶枝伸到了小道中央,支楚月往后退了退,险些撞到枝叶上,她顿了顿,被林哲拉住了手,扯了回来。 “不看路。”林哲说他。 支楚月坦坦荡荡地看着他:“嗯。看你。” 在一起之后支楚月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直白可爱地袒露自己的心思,林哲发现恋爱后的她又有些不一样。 她是真诚热烈地,总目不转睛地用炙热充满爱意的目光盯着他,总在某些时候一直说我很喜欢你我很爱你,零零碎碎的一些片段回忆起来心窝也是暖的。 支楚月抿了抿嘴唇,轻轻启唇:“我想亲你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她这样认真地问出来,又让人发自内心地柔软感觉到这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哪怕他们吻过数次,可再吻一次也是不一样的。 还是会悸动,会期待,会愉悦。 林哲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到她的腰侧,他把脸凑到支楚月面前,轻轻勾起笑:“可以。” 然后支楚月带着清香和温软的吻就落了下来,很轻很快就结束了,可是她起身的瞬间连带着脖子全红了,纯情得要命。 林哲又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的眼睛,她痒得眯起眼来,半响后被一种充盈的幸福填满,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笑什么。” 她抓着书包带子往前走,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全没了刚刚的拘束不安:“你房间在哪里啊?” “二楼,看见的第一个门就是我的房间。” 林哲的房间陈设很简单,是暖色调的,被单也是温暖的浅黄色,支楚月抓住门把手扫了一圈,入门左侧就是柔软的大床,旁边放着木制的床头柜,紧紧连着一个不大的书柜。 而在右侧的空间里放下了一个浅色衣柜,再过来是书桌,书桌被收得很干净,在书桌往左侧微微偏头,就是一扇窗户,此时此刻微微打开着,微暖的风和阳光都从那个小小的缝隙溜进来。 支楚月回头看着跟过来的林哲,眨了眨眼睛:“你的房间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林哲倚靠在门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看着她。 “很温暖。”支楚月顿了顿,“我以为是那种比较简约冷冰的风格。” 林哲浅笑着,流露出一些柔软来:“都是我妈给我弄的,被子衣柜书桌都她挑的。”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很适合儿子的风格。” 林哲拉着她走进去,带上门,让她坐到书桌前,支楚月坐在柔软皮质的转椅上才反应过来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她脚尖触地,转了个圈,和坐在床尾的林哲四目相对:“只有一张椅子吗?” “嗯。”林哲站起来,修长的五指抓住椅子背,把她转回书桌前,“我站着就好。” 支楚月闷闷地讲:“没有其他椅子了吗?” 林哲无奈地嗯了一声,见支楚月定定地看着前方失焦的模样,露出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可爱呆相,林哲低下身来,双手撑在椅子两边,看起来就像把支楚月拢在怀里,气息瞬间裹住了坐在椅子上的支楚月。 “怎么样?要不然我抱着你,我们两个坐一张椅子上。” 支楚月被他挑逗的语言吓得猛地一回头,瞬间对上他放大的脸庞,轻轻勾起的嘴角和那含着笑意的眼睛就像一团火,燃烧着她的内心,她呼吸不良地微微张大嘴巴,愣愣地讲:“不太好吧?” 可是眼神明明是期待的样子,亮亮地看着林哲。 林哲呼吸顿时重了不少,抬手盖住支楚月的眼睛,刻意将自己的语气平静下去:“想什么呢,好好学习。” 支楚月顿了顿,眼睛在他手心里眨了眨,都氤氲出热气,潮湿了手心,她用有些遗憾的语气说:“那好吧。” 林哲看见她这样的反应简直哭笑不得,生生压下那些此时此刻不妥的冲动,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拿起支楚月拿出来的卷子:“哪里不会?” 支楚月进入状态倒是进入得很快,拿起笔指了指卷子上的一道题,语气轻快愉悦:“这。还有下面那道。” 林哲那些残留的旖旎的心思全被她这兴致勃勃求学的样子冲散了,他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讲完了题,支楚月安安静静地写着易错的点和把它弄到错题本上,同一种类型的错题放到一块,林哲坐在床尾看着她圆润认真的后脑勺,没来由想起很多混杂的回忆。 每一个回忆都不太真切,导致他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以为是在做梦。 窗外的阳光像套了滤镜,洒进来,让人的视野触及眼前的画面像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支楚月落在其中,身形的轮廓都被光柔化。 支楚月盖上笔盖,转过身来,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我写好了。” 林哲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美好地不太真切,可是支楚月的生动灵气又是真实的,扑面而来铺天盖地瞬间包裹住他,让他心里缓缓流淌出一些岁月静好的温暖。 “林哲?”支楚月看他在发呆,眼睛亮亮像要掉眼泪一样,不由得有些担心,滑着椅子靠过去,“发呆呢?” 支楚月小心地捧起他的脸,凑过来,鼻尖对鼻尖,额头对额头,把他左晃晃右看看,最后笑起来,退出些距离:“是在发呆。” “还以为你哭了,吓到我了。”支楚月松开他的脸,百般无赖地转着转椅,“林哲,你发完呆了吗?可以理一理我了吗?” 支楚月带着笑不太认真地恳求道,转回来时就对上林哲欲望堆砌的眼睛,他忽然拉住支楚月,支楚月一个踉跄脱离了椅子,她被带着转了个身,天旋地转,等她眼前聚焦,反应过来已经落了下来,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 支楚月愣愣地,眼睛蒙起一层水汽,还带着懵,她微微抬起来一只手却很快被林哲摁住。 “怎么了?” 支楚月话音刚落,林哲的吻就落下来,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红润柔软总是水光潋滟的嘴唇。 她不知道为什么林哲突然这样,却在细腻的深入中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和焦虑。 可她什么反抗都没有,她只是轻轻地抬起手抱住他,对他忽然而来的有些令人疼痛的行为全然包容。 人在感情中感受到不安往往喜欢去占有、去伤害以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支楚月感受到他那份来由不明的不安像蔓草疯狂生长在这个溢满阳光微风的房间。 它紧紧裹住两个人,让她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她要变成一团软糯的泥土,用深沉的爱意与温柔去柔和地裹住他,包容他无意释放的尖锐。 在某一方面来说,支楚月坚韧得就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 他松开她,坐在床边,支楚月微微睁开眼,只看见他的半边侧脸,他不讲话时,整个人就处在了一种落寞中。 支楚月伸出手拉了拉他,柔声地喊着他的名字:“林哲。” 林哲回过神来,朝她望过来,脸上的灰霾一扫而空,仿佛刚刚的落寞都是她的一种错觉。 支楚月现在算得上很是狼狈了,她的嘴唇还微微发着痛,可看着她清浅的笑,好像又不算什么。 “怎么不说?”林哲摸着她被自己咬伤的嘴巴,都肿起来了,“待会给你上点药膏。” 支楚月的脸颊粉粉地,她偏偏还是笑着的,好像丝毫不在意刚刚忽如其来的不算温柔的吻:“好。” 支楚月捉住他的手,反而反过来安慰他:“心情不好?” “林哲,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的。” 林哲挣脱她的手,顺着手背往上滑,圈住她的手腕,支楚月又落到了原先的位置,他低着头盯着她。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和逃脱的姿势和眼神。 支楚月的脸很快又烧起来,以为他又要亲下来,没想到林哲只是很轻地靠过来,微微偏了偏,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 他垂下眸,浓密的睫毛盖住眼睛,看不出情绪,只是轻轻地开口问:“支楚月,你会离开我吗?” 第一百零二章 窗户漏下来的光落在支楚月眼里虚化成一片刺眼的空白,她不由得捉紧了床下的床单,眼睛无法聚焦地盯着远处,林哲的气息轻软地落在她的颈处,可是却烫得她红了眼眶。 不会。 我不会离开你。 事实上,支楚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会和林哲分开吗? 她好像没有办法想象这个问题,一想到这样令人难过的问题她就像被抛入了高盐度的海水里,一颗心被咸酸浸得潮湿,整个人如同溺水般窒息了,无法呼吸,更加无法思考。 支楚月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流露出一丝悲壮和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凄切:“我会。” 她咬着牙齿,挤出那样让她心脏猛地一缩的话:“等我死的时候,我就会离开你。” 林哲一顿,背后是她不安收缩的手,用尽了所有力气把他抱在怀里,禁锢着他,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微微抬头去看支楚月,发现她抱着他在无声地哭泣。 她紧咬着嘴唇,眉头皱起来,身子一颤一颤地,浓密的睫毛沾满了眼泪,她哭得太厉害了,可是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林哲无法想象,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哪怕只是提一口分离就好像真的快进到真正离别的瞬间。 他的郁闷焦躁被压下,被另一种更深沉的担心和爱意占满,他心疼地低下头亲了亲支楚月的眼睛,问她:“哭什么?” “不知道。”支楚月抱着他,偏了偏头,不让他自己流泪的眼睛。 支楚月闷闷地讲,声音带着很弱的哭腔:“林哲,我好像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我们不要提分离这样的话了。”支楚月顿了顿,敛了敛眸,“我很痛苦,我难过得像是要死了。” 林哲看见支楚月这样失态的样子,他心也揪得痛,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 “除了我,都不行吗?”林哲哑着声音问,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行为却还是被那种小气的无法分享的占有欲支配。 支楚月没有犹豫,很快回他:“除了你,都不行。” 她抬起眼皮望过来,因为哭过,眼睛更加澄亮了,盯着林哲看,纯情认真的样子,林哲心下一软,不由得觉得自己的行为混蛋起来。 但他还是压下来,用那种压迫的眼神和气场裹住支楚月,让她逃也逃不掉;“支楚月,我没有告诉过你。” “我是一个很小气,很自私的人。”林哲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气息浓重滚烫起来,“所以,除了我,谁都不行。” 支楚月顿了顿,眼里的懵懂很快被愉悦温柔取代,她听见这话反而笑起来,饱满圆润的嘴唇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被他用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紧压着却露出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嗯。” “除了你,都不行。” “我爱你。” 年少的时候总说我喜欢你,却不讲我爱你,因为觉得爱是那样地可贵难以言说,可是此时此刻澎湃心里的爱意藤曼般迅速攀爬了整颗心,却是再说上千万遍我爱你都无法表达的了。 什么都不够。 说再多遍我爱你。 都觉得还是太浅了。 林哲轻柔地吻下来,这次和先前的吻不一样,带着些安抚的意味,支楚月坦露出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包容着他。 两人亲完了又要四目相对,情丝缠绕,让人生出一些不舍来。 支楚月掀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瓮声瓮气地讲:“我不想走了。你把我裹在这里吧。” 她把自己裹紧,只露出一双钝圆的漂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哲。 林哲被她那可爱依恋的样子逗得心软:“但是我妈待会就回来了,你也没关系吗?” 他太了解支楚月了,虽然在他面前脸皮很厚,总缠着他要亲要抱,但是实际上又有些胆小,害怕和别人接触,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从床上蹦起,跳到桌前,开始收拾东西。 “那算了。那我得走了。”支楚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收拾完东西她背起书包,脸上丝毫没有方才留恋的样子,干脆地开口,“我走了。” “嗯,送你下楼。”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支楚月走在前面,林哲跟在后面。大门没有锁紧,支楚月刚刚下到一楼,忽然铁门吱吱作响,缓缓被人推出一条缝隙来。 支楚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到处乱窜,最后被镇定的林哲捉住,于事无补地躲在了林哲的身后。 她虚虚地靠在林哲的右肩,一双眼睛从后面骨碌碌地转着抬起来,门被推开了,她心猛地一缩,头低下去,视野里只剩下林哲居家服的白色。 想象中的意外没有到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措响起来:“嗯,许阿姨让我把这些面包端给你。” 支楚月明显感觉到林哲的身体一僵,很快反应过来,佯装自在的状态给他指了个方向:“嗯,放那吧。” 支楚月这才敢探出头来,和还有些无所适从的宋稔新对上眼,宋稔新穿着白色毛衣,脚上踩着一双绵软的毛拖鞋,刘海蓬松柔软,看上去很乖,此时此刻却因为尴尬,有些乱了手脚。 他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他微微抬起头,冲支楚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支楚月松了口气,从林哲身后走出来,对着宋稔新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稔新,你来啦?” “嗯。”宋稔新抬眼小心地看了一眼林哲,最后移开眼,“那没什么我就先走了。” 看来自从那次交谈之后,两人还没真正和好,支楚月扯了扯林哲,她能够感觉到林哲的别扭,并不是不想和好的意思。 但是两个人都端着,谁也不想踏出那一步也不知道该怎么踏出那一步。 支楚月皱了皱眉,顿了顿,开口道:“稔新,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吃吧。” 支楚月有些怕他拒绝,毕竟他是从许知远家过来的,他有很多借口可以走,可是支楚月却只有这一个蹩脚的理由留住他,想要给他们两个一些交流的空间。 林哲愣了愣,敛了敛眸,声音轻下来,不太自然地开口:“一起吃吧,我妈和我爸又不吃,你拿那么多过来,我自己又吃不完。” 宋稔新的犹豫纠结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顿时消失不见,他鼻头微微红了,带着些不太明显的笑意点了点头:“嗯,可以。” 三个人在圆桌那里坐下,宋稔新坐在支楚月旁边,和林哲隔得有些远,三个人夹了些糕点吃,却又是相顾无言。 支楚月沉默了,无声地叹了口气。 宋稔新本来就是一个有些活泼的人,耐不住眼前的气氛,又不能找林哲聊天,只能和支楚月没话找话:“楚月,你怎么在这啊?” 支楚月擦了擦自己手上残留的糕点屑:“我来找林哲补数学呢。” 说到这支楚月不免开始好奇,看着宋稔新问:“他数学一直这么好的吗?” 宋稔新偏头看了一眼林哲:“不知道。但是这家伙偏科很严重,他中考的时候差点因为英语太差进不了市初。” 坐在一旁的林哲闷哼了一声,似乎也想起了一些什么。 “当时他考完英语出来还哭了,觉得对不起他爸他妈,然后他离家出走了,觉得不配当爸妈的儿子,要自己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再也不花爸妈的钱了。” 宋稔新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起来:“结果他哪里会赚钱,最后跑到我家睡着了,他妈找到他差点没把他筋抽掉。” 支楚月听着这事脸上不由得荡漾出笑意,宋稔新口里的林哲总和她相处时的林哲不太一样,那样的林哲可爱纯真活泼,好像格外地爱朋友也爱家人。 她回过头,抽出手握住林哲的手:“想不到你还蛮有孝心的嘛,虽然方式不太对。” “宋稔新,你又好到哪里去。”林哲闷哼几声,“也不知道是谁怕考不上市初,每周得了空就去寺庙里求神拜佛,那个住持都受不了你那闹腾劲儿。” 宋稔新得瑟地笑了笑:“那也挺有用的,我还求了一瓶缅茄种子,我现在特别——幸运。” 他咬重语气强调道。 “我不求神拜佛也能很幸运。” 两人莫名斗上了嘴,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斗了好几轮了,支楚月听得倒是津津有味,都是两人的糗事,她忍不住在他们静默的瞬间笑出声来,笑倒在林哲的肩膀上。 林哲低头问她:“很好笑吗?” 支楚月笑不成声:“嗯。” 林哲和宋稔新之前的气氛有些别扭,说是真的生气,林哲倒也没有特别生气,更多的事担心,但是那些戳人心窝扎人心尖的行为和话语都已经做出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要是真让两人老死不相往来,那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太熟悉了,太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比起朋友,他们更像是家人,已经深深融入彼此的血脉,再要抽离,那只能两败俱伤,伤得血淋淋。 林哲看着宋稔新,欲言又止,最后嘴唇张合几次,紧着喉咙问:“你们还好吧?” 宋稔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被其他人发现吧。”林哲不太自然地偏过头去,不再看宋稔新。 “哦。”宋稔新低下头去,感受到了发小那别扭语气里的关切,太熟悉了,熟悉得他觉得一切又回到过去,一切都没有改变。 “没有,我们挺好的。” “嗯。” 林哲应了声。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支楚月靠在林哲的肩头,她微微转了转身,抬眼去看林哲,看见他眉头不由得皱在一起,紧紧抿着嘴唇,一副想说什么却难以言说的难受模样。 她抬起手,抚平他的眉头:“别担心。” “也别让自己后悔。”支楚月轻轻对他说,随即收回眼神和手,又落在他的肩膀上。 屋外夕阳橙黄的光洒进来,将客厅切割成明暗两部分,宋稔新坐在外侧,落在暖光里,投出一个深色的影子,林哲看了一眼他,垂下眼睛,睫毛铺下盖住眼睛也盖住了浓厚的情绪:“嗯。” “小心点。”他顿了顿,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暂时不要再让其他人发现了。” 宋稔新猛地抬起头来,浅色的光打落在他的面庞上,瞳孔变得格外透亮,支楚月抬眼望过去,看见他的眼睛像汪了一潭湖水,湖水正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情绪像涟漪从眼睛泛开来。 他硬生生压下心里的澎湃喜悦:“知道了。” 可尾音还是没压住,微微颤抖着。 也许爱着一个人,总会以爱之名做出让彼此受伤的事情,可是却还是会心甘情愿为彼此再次掏出整颗真心。 也许不理解你的行为,却又真心实意地想要你过得好,你快乐就好。 支楚月忽然就懂了,也许爱就是放手,让你更加自由快乐。 送走了宋稔新,支楚月就拉着林哲走出了家门口,她实在不好意思也实在是害怕待会林哲他妈会回来,所以干脆拉着林哲出门了。 林哲还沉浸在刚刚的对话里,兴致不太高,入神地想着什么。 半响,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那橘黄色的太阳,眯了眯眼:“支楚月,说真的,我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可能我很快就后悔了。” “那么难走的一条路,我实在是不想点头。” 支楚月握紧他的手,轻轻地安慰着他:“林哲,你做得很好。” “无论结果怎么样,你今天真的做得很好。” 支楚月轻笑起来:“其实让以后的你评判你今天的行为是不公平的,因为也许以后的你看到了结果,那个结果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那以后的你怎么能评价今天的你呢。” “我们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是有限的。可以在这个范围做出的选择,不后悔就好了。”支楚月抬眼看他,眼睛带着笑意,“所以,你很好很好,林哲。” “你是一个很棒的朋友。”支楚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真的很好。” 林哲低头看着支楚月盈满笑意的眼睛,心底那些不安纠结被压下,他只想抱着她,再从她身上汲取总是让他心安的力量。 于是他张开手臂,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恳求地问:“那你能抱抱我吗?” “就当安慰我了。” 支楚月轻柔地笑了声,走入他的怀抱里:“荣幸之至。” 第一百零三章 到了五月,南城都开始热起来,树叶摇曳,越过赤道的太阳持续向北移动,阳光洒过树缝,落下凹凸不平的光斑,支楚月穿梭在移动的光影里,手上还拿着卷子。 又到了周六下午,一下课她就急匆匆地跑出校门,扑到林哲怀里,傻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卷子:“恭喜你,今天我的卷子只有两张。” 林哲被她撞得自然往后退,而后稳稳接住她,伸出另一只摸了摸她的头:“嗯?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都不要。”支楚月摇了摇头,满足而又贪婪地盯着他的脸,“先去你家把卷子写了,然后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又说什么都不要,又说要吃饭。”林哲点了点她的鼻尖,故意逗她,“你自相矛盾了,知不知道呢?” “不知道。” 支楚月理直气壮地喊:“那不是奖励,和我吃饭本来就是你作为我男朋友应该做的。” “哦。”林哲转过身走起来,支楚月不明所以地跟在身后。 “那也没见你作为我的女朋友有做什么应该做的。”林哲低着声音讲,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支楚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对啊,支楚月,真不是好家伙,作为高三生,虽然又忙又累,但是也不应该怠慢男朋友。” 林哲被她的话气得,实在忍不了了,转过头圈住支楚月的脖子,脸凑上去,鼻尖蹭着支楚月的脸颊,咬牙切齿地喊:“支楚月,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支楚月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你好赖啊。” “我哪有?你别诬陷我。” 两人一边牵着手一边斗着嘴,嘴上斗得再凶,手都没有松过,最近天气热了起来,两人都换上了短袖。 夏天的拥抱牵手和冬天的不太一样,冬天的牵手拥抱只要再紧一些,就会更温暖一些,可到了夏天,两人手掌交叠不过十分钟,手心就湿得像海,汗是咸的恰好海水也是咸的。 支楚月说着这个想法,毫不意外地给林哲瞪了一眼:“哪里学来的奇奇怪怪的比喻?” 支楚月偏了偏头不看他:“我文学功底好着呢,别看我学理科,但是我语文特别好。” “嗯。”林哲瞥了她一眼,“所以数学特别烂。” “你这是偏见。” “嗯。我就是偏见。”林哲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多了一些探究好奇,“你不会还偷偷看杂志吧。” “没有。”支楚月心虚地舔了舔嘴唇,“而且我忙着呢,哪有时间看。” “你最好是。” 林哲警告她,但是暂且逃过一劫的支楚月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两人闹了一路,支楚月到林哲家里的时候都出了一声汗,一进房门她就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风扇,坐在转椅上,把自己的头伸到风扇前,风唰唰地吹起她额前毛茸茸的胎毛。 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好舒服啊——” 下一秒,林哲路过她朝她的脸丢了一条毛巾,盖住了整张脸,支楚月的尾音被生生阻断,她伸出手轻轻扯下堵住视线的白色毛巾,露出那双眼角钝圆的杏眼,懵懵地看着林哲。 “擦擦汗,你出了一身汗了,劲闹腾,靠那么近风扇,待会吹感冒了。” 林哲走过去,低下身,将风扇调低了一个档次,回头看见支楚月还抓着毛巾发呆,林哲忽地笑了。 他拿起她手里的毛巾,声音带着沉沉的笑意:“抬抬脸呢,小孩儿。” “嗯?”支楚月乖乖抬起脸,昂起头,摆出一个适当的姿势,后知后觉地问,“谁是小孩呢?” “你。” 林哲手法很轻柔,骨节分明的手托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从额头到下巴都细细擦了一遍,支楚月被粗糙的毛巾磨蹭得不太舒服,等到毛巾脱离了她的脸,她才松了一口气。 林哲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她擦着脖子后那层薄薄的汗,不由得笑出声:“你不是小孩谁是小孩,让你自己擦擦汗也不会,非要我帮你是不是?” “不是。”支楚月很快地回答,“林哲,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你让我太舒服了,所以我才不想动了,不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支楚月,你颠倒是非黑白倒是有一套。”他收了毛巾,握在手里,“说不过你。” 支楚月伸出双手来,讨好般朝他晃了晃:“抱一下。” “不抱。”林哲看了她一眼,“浑身是汗,不抱你。” 支楚月无奈地收回手,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遗憾:“那好吧。” 林哲拿着毛巾出去了,过了不久就回来给支楚月讲题,等林哲讲完,支楚月自己又做了一遍,总结了原因和方法,这样任务才算结束了。 她打了个呵欠,有些累了,林哲正坐在床尾,随意抓起一本书在看着,眉头无意识地皱起。 支楚月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腿,林哲抬起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怎么?” 但是还是默默坐出来了一点,支楚月满足了,圈住他的脖子跨坐在他的腿上,乐呵呵地笑着。 林哲把书放到一边,双手搭上她的腰,看见支楚月眯起就不太能睁开的眼睛,不由得捏了捏她的腰,支楚月猛地睁开眼,眼里的混沌困意被冲散,直直地和林哲四目相对。 “困了?” “嗯。”支楚月的疲倦很快席卷重来,松开手低下头去找林哲宽挺的肩膀,找到了,便要折腾着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 “那你下来,躺床上睡会,待会喊你。”林哲轻声说着,手顺着她的腰虚虚地滑上来,抱着她。 支楚月紧紧抱着他,一副死也不要松开的样子:“不要。” 林哲抱着她都准备站起来了,听见她这话又坐下来,不动了。 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闷热的房间里只剩下呼吸不一致的声音,林哲抱着她,两人贴得太紧,他呼吸不由得重了不少,无可奈何地轻笑起来:“支楚月,你闷得我一身汗。” 支楚月微微睁开眼,低着声音问:“真的吗?” “嗯。”林哲摸了摸她鬓边垂落的细软头发,“你头发都是汗。” “你躺下,我给你调风扇过来,吹一会就舒服了。行不?”林哲晃了晃她。 支楚月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自己手脚并用地爬到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支楚月不舍得林哲辛苦,却又忍不住靠近他,粘着他。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轻软的声音透着歉意:“对不起林哲。” “说什么呢?”林哲没好气地睨了一眼她,“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你累嘛。”支楚月也不介意,躺在床上柔柔地笑着,只是眼睛眯着,困极了模样。 林哲把风扇头轻轻调了个方向,清凉的风一阵一阵吹在支楚月的脸上,支楚月舒服地闭上眼睛,意识迷迷糊糊地,恍惚中看见一片白雾中有一股温热盖在她的身上,她没有拒绝。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到有一片柔软轻轻地磨蹭着她嘴唇,她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唇去接纳包容它。 等那片温热离开,她又忍不住睁开眼,只是撑不过半秒,眼皮沉得又掉了下来。 林哲看见她那挣扎的为难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睡吧。不亲你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坐在床边看着她,窗外下午强烈的阳光被窗帘过筛,铺下来只剩一层薄暖的微光,照亮支楚月的面庞,于是他坐过去,替她挡住了不太刺眼却依旧令人不太舒服的阳光。 睡梦中的支楚月舒服地将眉目舒展开,嘴角不禁上扬。 “怎么连睡着了都在笑。”林哲看着她没忍住轻说出口,把她踢掉的被子又扯上来,盖住了微微露出来的锁骨。 支楚月昏睡了很久,途中林哲出去了一会,刚好端着水杯从房间里走出来,姜女士就推开门,没轻没重地踩着高跟鞋,大声地喊林哲:“欸,你这小子整天窝在房间里干什么呢?” “有空多出去走走,别老躲房间里睡觉。” 林哲猛地一回头,关上房门,有些憋不住了:“妈,你小声点行不?” 姜女士换好鞋,动作更大了,她乒乒乓乓地在冰箱捣鼓一阵,探出头来:“小声什么?我们家不就你和我?” 她拿出冰水,豪迈地灌了半瓶:“太渴了。” 林哲被她砸出的动静吓得眉心一跳,真怕支楚月忽然就醒了,抬眼一看他妈正靠在冰箱上灌下半瓶冰水,他忍不住开口:“这有凉白开。” 姜珍女士有些惊讶他忽然的懂事,走过来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哟呵,今天怎么那么懂事?” 她拉开椅子坐下,林哲不搭理她,给她倒满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 姜珍拿起水杯猛地喝了半杯,林哲看得眉头一皱,又拿起水壶倒满了:“喝那么急干什么?又没有和你抢。” “哎呀,习惯了。你这臭小子,是不是要上高三了,就学会懂事了?” “说什么呢。”林哲在她旁边坐下,“我不是一直挺懂事的?” “你看看,我平时也不出去,也不打架也不玩游戏,虽然有点偏科吧,但是成绩也还行,我还不够懂事?” 姜珍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干啥啥都是普普通通的水平,我还真的生了个普普通通的儿子?你要说人家的孩子要么坏得惊人,要么好得出众,你呢,不坏不好。” “你说,我要是小时候把你送去搞数学竞赛会不会好一点?”姜珍叹了口气,“可惜了,都那么大了,已经注定了没什么出息了。” “妈,你也用不着这样打击我吧?”林哲无语地在旁边喝了口水,“再说了,这个世界就是大部分的普通人和小部分的天才。” 姜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偏开视线,有些惆怅:“哎,一眨眼你都要高三了。到时候你就是真的要走出这里了,那个时候想做普通人,都难得很了。” 姜珍含着笑意的眼睛看过来问林哲:“要听我说真话不?” “嗯?” 林哲不明所以地看着林妈,两人视线要交叠的瞬间,姜珍很快移开了,于是林哲看见了她发白的鬓角和爬满皱纹的眼尾。 “我和你爸最希望你开开心心,你要是想做什么我们就努力帮你,让你可以自由一点,其实我们也不是那么希望你做出多大的成就。” “人生嘛,你自己过得值得就行。”姜珍笑起来,“有时候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很好,嘴上说嫌弃你,但是哪有父母是真的嫌弃自己的孩子的,爱你都爱不够,怎么舍得嫌弃你。” “所以啊,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要上高三了呢,就再努力一点点,你自己想上什么学校呢就努力去考,我不会压迫勉强你的。别担心。” 林哲看着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自己的妈妈交谈了,小时候总是依靠的母亲,随着青春期的到来逐渐变得疏远,心里有了距离,什么都不想也不敢让她知道。 可是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自己青春期那些别扭都太微小了,他站起来,走到姜珍的背后,声音有些哑了:“给你捏捏肩膀?” 这样的行为不太像他的作风,姜珍被吓了一跳:“哎哟,又要假孝顺我了?” “什么假孝顺,我小时候不也经常给你捏。”林哲摁着她的肩膀,往下揉摁。 姜珍舒服得舒了口气,继而有些感慨:“对啊。小时候你刚刚到我小臂就知道天天帮我揉摁肩膀。” “以后也经常帮你摁。” 姜珍有些惊讶迷惑:“小子,你说,你有什么要求?怎么忽然那么懂事了?” 林哲没好气地回答她:“我本来就很懂事。” 姜珍爽朗地笑起来,林哲看见她逐渐咧开的嘴,顿感不妙,果然下一秒可穿透屋顶的笑声就充斥了整个家。 躺在床上倏地睁开眼睛的支楚月看着视野里一片的白茫茫,房间里空无一人,下一秒爽朗豪迈的笑声就传入了她的耳朵,把她彻底震醒了。 第一百零四章 林哲一推开门就看见醒过来坐在床上发呆的支楚月,她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某处,被开门声吸引过来,看见林哲的那一瞬间瞳孔迅速聚焦,视线落到了实处。 她对着林哲柔柔一笑,等林哲关了门走过来才敢开口:“你妈回来了?” “嗯。” “那怎么办?”支楚月有些愁了,眉头拧在一起,微微起身,一边折被子一边琢磨,“那我怎么走?” 她看了眼敞开的窗户:“跳窗走吗?” 看她那瞎折腾的样,看来是睡够了人也精神了,林哲拉住她的手腕:“说什么呢,就你那缺乏运动的身板,从这跳下去人都没了。” “也不一定呢。”支楚月闷着声音反驳,“我小时候经常从一米高的田野里跳下去,我特别厉害。” 林哲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摸了摸她的头:“那我可舍不得。” “我妈进房里休息了,你现在背包穿鞋,我们偷偷溜出去。” 支楚月一听这话立马站起来去找她脱下的布鞋,就几步路的事情她连拖鞋也不穿了,免不了被林哲白眼一眼:“穿鞋。” “不穿。” 支楚月灵活地躲过林哲想要拉住她的手,飞快走到门口拿了自己的布鞋,坐在地上开始穿鞋。 之前为了让支楚月舒服点,林哲特意给房间里加了一双拖鞋,支楚月别扭紧张,他也不让人在楼下就脱鞋,就纵容着她到了房间再脱鞋。 林哲不知道支楚月每次来他家之前都会认认真真刷一次鞋底。 “支楚月,你烦得很。”他拿起拖鞋放在支楚月脚边,然后就低着头看她穿鞋。 支楚月嘿咻一声穿好了,站起来,微微仰起头,嘴边的笑意明显:“亲亲。” 林哲松开抱在胸前的手,抓住支楚月的手臂,轻轻在她脸上、嘴唇上盖了章,他亲了亲她总是水灵清纯的眼睛,看见支楚月被痒得眯起眼,微微缩着身子。 如愿以偿的满足让她脸上浮起一层明媚生动,她整个人都像被纯粹的爱意泡过,发出亮光来,她抬起眼来,琥珀色的漂亮瞳孔印着光,她伸出手抱了抱林哲。 “谢谢林哲。” 林哲回抱她,除去了冬衣,支楚月的瘦圈在手里更明显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谢什么?” 支楚月踮脚,轻盈地在他下巴落了吻:“我刚刚感觉到有人在亲我,是你吗?” 林哲顿了顿,眼神偏了偏:“什么刚刚。” “就是刚刚啊。” “那我可没亲,是你睡觉的时候做梦了吧。” 林哲逗她玩,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我可没说刚刚是我睡觉的时候,某人怎么会知道是我做梦的时候啊。”支楚月凑过来,下巴微微戳着他的胸膛,抬头看他,眼里闪着些得意,“你就是偷偷亲了。” 林哲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支楚月玩弄了,被她弄得无可奈何,只好摁了摁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往上托了托;“支楚月,你又耍了我。” “哪有。”支楚月憋不出笑,干脆笑出来,“是你自己承认的。” 林哲说不过她,就由着她了,只是心里还有些闷:“起来,送你回家去。” 支楚月在他怀里蹭了蹭,这会又卸下玩弄他的心思,透着真诚柔软,趴在他怀里轻声说道:“林哲,你要是亲我,就要让我知道。不让我会觉得很不公平的。” “因为我睡着了,就不会回应你了。”支楚月笑了笑,“但是如果我醒着,是一定一定会回应你的。” 林哲愣了愣,垂下眼看她的眼睛,总是那样柔情,眼神里哪怕是半点假都不掺杂,她对上林哲的眼神,无畏地继续看着他,过了一会微微弯了弯,温柔笑意都里面弯了出来。 林哲心一软,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 支楚月闹够了,就松手了,很快背起包,毫不留恋地:“好,那走吧。” 临近高考,支楚月很忙,哪怕是考试开始逐渐减少,她也试图让自己继续沉浸在以前的氛围中,但是她的心情大抵是愉快的,偶尔有过害怕,但是很快会被憧憬压下。 高考前一周支楚月连林哲都不见了,林哲也怕打扰到她,很温顺地答应了。 两天的高考很快就结束了,支楚月走出考场的时候太阳是柔和地,浅浅的日光照在人的身上并不觉得难受,很神奇的是她并没有想要放肆大喊的冲动。 只是目光贪婪地看着陪伴了她三年的教学楼、立在路两边的青葱树木和拥挤地开在树下的绣球花、连翘,紫的粉的,此时此刻都柔化,在她心里变得如同橘黄色的夕阳光。 柔软温暖。 入目的一切都变得温柔,就连风也是柔柔地,吹起人额前的碎发。 支楚月就在这样的场景中,落在往外走的人群里,一抬眼看见了捧着花站在门口带着浅浅笑意望着她的林哲。 她觉得林哲又长高了,穿着很简单的白T恤,立在人群中,却格外显眼,一点也不急,静静地用目光指引着她的脚步。 她忽然脚步快起来,伴着他的鼓励柔软安慰的目光扑进他的怀里,高考完的如释重负和喜悦在这一刻才像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她紧紧地圈住他。 在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想念林哲的支楚月。 林哲被她热烈的拥抱撞得往后微微退了半步,这样的拥抱先前已经发生过数次,他很快就稳稳接住她,垂下眸,连睫毛都笼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他的声音低沉而颇具磁性,笑意明显:“祝贺你,支楚月。” “都结束了。” 支楚月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一双多情的眼睛瞬间蓄满了眼泪,变得亮晶晶地,她抬眼就看见了太阳和落下来的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视野的模糊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眼泪。 “谢谢你,林哲。” 支楚月颤着声音,林哲察觉到不对劲,把她拉出怀里,发现她眼睛都红透了,支楚月对上他心疼复杂的眼神,破涕为笑:“我感动的,不是因为什么。” 他僵着的身体才松了松:“吓得我。那哭吧,哭过了就好了。” 林哲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出人群里,刚刚人太多了,支楚月才后知后觉地害臊起来,那么多家长和同学,她就偏偏没有忍住抱上去了。 “看。给你买的花。” 林哲把花伸过来,支楚月抬起眼去看,蓝白色的满天星中间包裹着几枝粉玫瑰,支楚月不由得想起那次校庆他向自己递来的花,阴差阳错,居然是一模一样的配置。 林哲一低头发现支楚月脸也红透了,耳朵也在发烫,他不由得笑起来:“想什么呢?都熟透了。” 支楚月回过神来,钝钝地看向他:“嗯?” “喜不喜欢?你们女生不是最喜欢花吗?”林哲冲她晃了晃手里的花,粉蓝与白在半空中虚化成一缕彩色。 支楚月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喜欢啊。但是是因为你送的才喜欢。” “别人送的,不喜欢。” 这会轮到林哲顿住了,继而反应过来心里又是软的,甜的。 “你去年不是收到了一束花吗?和这个居然一模一样。我刚刚就在想怎么会那么巧。” 林哲无措地眨了眨眼睛:“那我这花是要扔了还是?” 支楚月逗他:“扔了干什么啊,再说了这样是挺好看的。” 她那语气还挺阴阳怪气的,林哲听了不由得生出一股被她玩弄的窘迫,支楚月一把把他的花夺过来;“好啦。我替你收着了。” 林哲转过来低着头喊她:“支楚月,你不能这样,我很精心挑选了的。我也不记得去年的花那个样子了。” 支楚月顿了顿,抬头亲了亲他垂下的嘴角:“逗你玩的。我很喜欢的。” “去年你给我的花,虽然我没收,可是你把它给我的时候我还是心动了。”支楚月想了想,“还挺可惜的,当时就应该收下了。” 支楚月低着头,手指拂过那束花,花瓣很脆弱,她低头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 林哲忽然直起身,急切地说:“支楚月,你在这等我一下。” 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人一溜烟地跑走了,发旋处的发丝被风带得飘起来,少年的生动铺面而来。 “干什么去呢?”支楚月纳闷地想着,却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过了不一会,小巷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拐角处跑出一道人影,额前的刘海肆意飞扬,露出好看而微微凸起的眉骨,眉目间是急切的喜悦,他险些喘不过气来却大声呼唤支楚月的名字。 “支楚月!” 支楚月抬头望去,只看见眼前向她奔来的少年手上紧紧握着三支红玫瑰,他在支楚月惊讶的目光中停住,浓重的呼吸裹着热卷过来,支楚月一顿。 抬眼望去,看见他额前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喘着粗气,把玫瑰递过来:“重新来过。” 支楚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方才的画面冲击性地席入她的大脑,她才慢吞吞地感觉到眼睛里的酸涩和心脏的不受控制跳动。 “你干嘛啊?”支楚月压低声音凶了他一声,却也不是真的凶他,只是为了掩盖擂鼓的心跳的下意识反应。 “送你花。” 林哲的手僵在半空里,眼睛却还是带着笑,里面好像柔和得可以包容任何东西:“那束花就不要了。” “刚刚跑过去花店,发现都要被抢光了,只剩下了这三朵看上去不太漂亮的玫瑰花。” 支楚月眨了眨眼睛,眼泪被眨下来,她声音带上了哭腔:“你干嘛啊?” 她又重复了一遍,低头去看那三朵玫瑰花,花瓣有些萎了,颜色不再鲜艳,可她眼睛水雾雾蒙上了一层滤镜,觉得它们新鲜得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林哲的手掌盖住她的脸,拇指擦了擦她的眼泪,有些无奈地问出声:“哭什么?” “我逗你玩的呢,你怎么还真的又重新给我买花了。”支楚月顿了顿,仰头看他,“林哲,我真的逗你玩的,我一点都不在乎它和以前那束一不一样。” “只要是你给的我都会很开心的。” “那我不一样。”林哲摸了摸她的脸,“我就希望你心无旁骛地开心,心里没有一点隔阂。” 林哲给她擦干眼泪,捏了捏她的鼻子才松手,见她紧紧握着那束花不肯松手,也就放弃了劝她丢掉的想法,把玫瑰插入那束花中,瞬间更多彩了。 支楚月目不转睛地他的手,看见他小心地把花插下,然后收回去。 她这才抬起头,哭过的脸显得更可怜,她冲林哲弯了弯眼睛:“好啦,就这样吧。” “我太开心了。” “怎么这么容易满足?”林哲捏了捏她的手,忍不住笑起来。 支楚月得瑟地翘起小尾音:“当然。” 林哲还得上课,支楚月刚好接到秦芯音的信息,干脆直接和秦芯音去吃饭了,来的人除了她,还有周婉晴和苏乐。 苏乐自然而然和秦芯音坐一块了,支楚月很识相地找周婉晴一块坐,两人对视而笑。 包厢里空间很大,苏乐撑着下巴闭着眼睛一会,忽然也不管不顾了,顺着头垂下的方向找到秦芯音的腿,睡了下去,秦芯音一顿,抬眼害臊地看了一眼她们两个。 支楚月没忍住笑了,秦芯音不好意思了,低头看着苏乐,摸了摸他的耳朵:“冷不?我给你找个小毯子。” 周婉晴没好气地说:“冷什么啊,空调温度刚刚好。” 秦芯音脸憋红了:“周婉晴!你笑话我呢。” “我可没有。”周婉晴大大方方地笑起来,头往右一歪搭在支楚月头上,“要不然我们都在这睡一会好了,这上菜也太慢了。” 周婉晴枕着支楚月的肩头打了个呵欠:“我困了。” 秦芯音正低头目不转睛看着苏乐,伸手在他脸颊摸了摸,被他一把握住,苏乐哑着声音:“别闹。” 她微微弯腰低下去,小声地问:“很累吗?” “嗯。” “辛苦啦。”她顺着他的手撑开一条缝隙与他十指相扣,没忍住抬起来,在他手背亲了亲。 第一百零五章 四人边吃边聊些有的没的,一下扯东一下扯西,却也一点都不觉得无聊,秦芯音吃了一半玩手机去了,低头看了一会忽然惊讶地叫了一声。 “哎?这两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啊?” 说罢秦芯音抬起眼来,笑眯眯地看着支楚月,支楚月迷惑地回看了她一眼,顿时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支楚月面不改色地喊:“我看看。” 秦芯音正侧着手机给苏乐看,苏乐看完了她才慢悠悠地将手机转过来,她的眼神游动一会终于落到屏幕的正中央的那张照片上。 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人的脸都因为对不上焦而有些模糊,画面的男生直挺挺地立着,身材欣长,一动不动地捧着花嘴角带着笑望着向他奔来的女生。 支楚月愣了愣,继而缓慢地眨了眨眼:“这是?” “我和林哲吗?” 秦芯音收回手机,睨了她一眼:“不然呢?” 她不由得眉头皱了皱:“这是在哪看的啊?” “贴吧。有人发了,今天下午不是还有人扛着摄像机要拍我们学校高考后的照片吗?我和苏乐差点被拦住采访了。” 支楚月嘀咕着:“怎么不经我的允许就发了呀?” 秦芯音嘿嘿一笑,收起手机,乐呵呵地夹着菜:“男帅女美,这么有氛围感的照片发出来造福一下我们怎么啦?” 支楚月懒得理她,过了半会别扭地说:“照片发我一张。” 差点没把秦芯音乐死。 四人吃饱饮足就到了散场的时候,秦芯音右手挽着苏乐,左手挽着周婉晴,支楚月走在外侧被周婉晴挽着手。 看着天上疏朗的星星,又看着路上的奔流不息,支楚月不免有些感慨,高考之后就真的要各奔东西了。 秦芯音打了个呵欠,松开周婉晴的手,靠在苏乐的手臂上:“不行了,我们俩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点。” 周婉晴看了她一眼,编排她:“得了吧,走吧走吧,看见你就厌了。” 秦芯音没心没肺地眯着眼笑着:“别嘛,别厌我,过几天再找你们玩。” 支楚月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快走吧。我和婉晴说会话。” 秦芯音和苏乐坐上车走了,支楚月和周婉晴挽着手站在吹着微凉晚风的夜里,两人顿了一会,默契地对视一笑,还是支楚月开的口:“走走?我好饱。” “走咯。”周婉晴笑了笑,“当消食了。” 今晚的天空没有云,月亮清冷的光毫无保留地照射下来,在地上投出颜色不深不浅的影子,支楚月乐此不疲地追逐着自己的影子,周婉晴被她这番幼稚的行为逗乐。 支楚月这才回过神来,抬起眼看周婉晴:“你有想过去哪吗?” 听见这话,周婉晴不由得重重地吸了口气,她眼里没有落点地望着前方,语气有些飘忽:“不知道呢。想往北去,但是又没有这个勇气。” “北?” 支楚月先前听秦芯音说过周婉晴有过想当传媒人的想法,而往北的几所学校传媒类专业都是全国闻名的。 她顿了顿,说了个学校的名字。 周婉晴愣了愣,继而笑起来,语气里带着些遗憾:“对啊。就是想去那里,但是还没想好呢。” 支楚月收回眼神,感慨地讲:“之前觉得你不会有这么纠结的时候,看来还是我看人太片面了。” 周婉晴倒是坦荡:“哪有人没有纠结的时刻。” “对啊。可是你给我一种很勇敢的感觉,让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支楚月眼睛眯了眯,忽然想起天不怕地不怕还被她拿来形容过苏真真。 于是她顿了顿,补充道:“是褒义。” 周婉晴沉默了半会,忽然抬起眼,目光在小路上游走,最后落在支楚月的脸上:“你和林哲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吧。”支楚月想了想,“我以前觉得我对他是日久生情,后来觉得我可能对他是一见钟情,好像冥冥中就对他多了一些特别的情绪,不由得追逐他。” “等到这份追逐久了,才发现已经变成喜欢了。” 支楚月抬起头,目光所及皆是人间的烟火,没入眼里多了一层温暖的滤镜,她的声音轻下来:“但是他对我应该是日久生情吧。” “嗯,无论是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都无所谓,是喜欢的人就好。” 周婉晴顿了顿,语气不明:“可是我分不清我是日久生情还是一见钟情呢。” 支楚月被她这番话弄得满头雾水,一个不太真切的猜想浮出来,被她抓住:“婉晴,你有喜欢的人了?” “也许吧。”周婉晴耸了耸肩膀,表情已经恢复刚刚的平静,“但是如果是喜欢,为什么我连去找他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也许可能也不是喜欢吧。” 支楚月欲言又止,很想宽慰她,可是喉咙紧得很,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词语,她们之间沉默的气氛忽然被急促刺耳的铃声打断了。 周婉晴拿起手机一看,眉目间蓄满不耐烦,很快掐断了。 但是很快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执着地响着,支楚月往那看了看,不由得捕捉到那上面的来电人:“苏真真。 支楚月小心地开口问道:“不接吗?” 周婉晴先前一副冷冰的模样瓦解变成了不耐与敷衍:“不想接。已经可以想到她要说什么了。” “你爸爸的项目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也没必要和她保持联系了。”周婉晴叹了口气,把手机掐灭,“所以,我也没必要对她好脸皮了。” 支楚月了解了,也没有发表什么言论,只是有些感慨。 被苏真真霸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然而她想起来却还是有些后怕,她低着头晃了晃,想要把脑海里杂乱的可怕的画面挤出去,抬起头,眼前有片刻晕眩。 她没想到,在这里又看到了苏真真。 苏真真穿着紧身连衣裙,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脸色狰狞地盯着她和周婉晴,而周婉晴抬眼看她,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等铃声响起,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苏真真脸色阴沉得像泡在墨里的白布,此时此刻滴出黑来,任凭怎么挤压清洗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愤怒和不甘冲刷着她的理智,她步伐急促地走过来,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扇了一耳光,耳边有片刻的失聪。 疼痛是手掌下意识覆盖上去之后才感觉到的,支楚月愣了愣,她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打过了,苏真真下手很重,显然是找她泄愤的。 支楚月没想到过了一年,苏真真还是老样子,恶劣低俗。 她痛得闭了闭眼,苏真真还想把巴掌落下来,没想到旁边的周婉晴力道如此之大,直直将她的手折过来,扔到一边。 苏真真疼得惊呼一声,脚下不稳,摔在地上,耳边挽起的秀发落下来,遮住半张脸,带出一些狼狈来。 “你!”苏真真眼里蕴含着不甘与不解,“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周婉晴急促地笑了声,双手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真真,你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啊?” “我很久之前就说过,我们两个不是朋友。你凭什么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周婉晴语气里透着嘲讽,“我对你是一次都包容不了,懂吗?” “朋友?”苏真真指着身后的支楚月,手指僵在半空中微微发抖,“那她那种下贱的人就配做你的朋友?我哪里不比她好?” 周婉晴听见这话没忍住笑得更开了:“苏真真,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啊?随意贬低别人,你真以为你家有几个钱就高贵了了不起了是吗?” “我告诉你,我最恨你这种人,之前不说是因为你还有点价值,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周婉晴掏出手机,“从今天开始,你的手机号不会再能打进我的手机里。” “我对你忍够了,苏真真。” 周婉晴后退几步,牵住支楚月,声音柔和了不少:“走吧,楚月。” 支楚月被周婉晴牵住大步往前走,周围的景物在眼前迅速往后退,支楚月不由得微微转头看向落在身后的苏真真,她坐在地上,眼神里丝毫没有悔改的意味,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 她叹了口气,转过头来。 高考结束后林哲和支楚月的角色忽然互换了,她每天眼巴巴地在家里等着市初高二的同学下课,然后再乐滋滋地去接林哲下晚自习。 一开始林哲还有些不习惯,看见倚靠在红墙上冲他挥手的支楚月,总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做的事情才对,可是下一秒又会被温暖充满。 支楚月整天无所事事地,唯一的乐趣就剩下逗林哲了,为此把每天下晚自习的林哲气得够呛,把她圈在臂弯里,凶巴巴地警告:“不许耍我了。” 支楚月一开始还会乖乖认错,到后面就只剩下吐鬼脸的恶劣。 “你累嘛,我就给你调剂一下生活。” 林哲不太喜欢地开口:“可我真的会被你逼急,你知不知道支楚月?” 支楚月摇头晃脑:“不知道。” 林哲掐了一把她的脸,凑过来,鼻息扑在她的脸上:“要说知道了。” 支楚月睨了他一眼,我行我素地:“不知道。” 林哲干脆不理她了。 到了六月下旬,成绩就要出来了,支楚月一开始紧张得手脚发软,觉也睡不好,支有云看她那模样,也有点焦虑了,晚上新闻也不看了,就在房间里看每一页都印得密密麻麻字的书,企图精心。 再过两天,成绩就公布了。 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信息就发到她爸手机里,她瞳孔里倒映着支有云惊喜愉悦的表情,顿时舒坦了,明白了这是一个还不错的结果。 后来的事就按部就班了,填报志愿。 她的成绩上A大绰绰有余了,只是在专业选择上犯了难,她思前想后选了金融。 听到她的选择时,林哲抬起头:“金融?你喜欢?”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喜欢。但是可以赚很多钱。” 她坦诚地讲:“我想要赚大钱。” 林哲被她逗笑,抱着她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不后悔就好,去了就好好学。” 自从高考成绩公布后她心情一直很不赖,她一脸严肃地回他:“遵命!” 成绩出来后,市初吹了几天大字报,支楚月的名字俨然列在了第一张大红报上,和学习很好的许知远在一张纸上,感觉确实还不赖。 支楚月美滋滋了几天,周五恰好碰上林哲放学,她穿好鞋手机也没拿就出门了。 她接到林哲,两人牵着手往回走,他们走了小路,人少离家也远一些。这正完美契合小情侣的需求,两人就想着多待会,其他多余的想法也没了。 只是今天支楚月的眼皮总是在跳,心里也不安生,总觉得不太安宁。 两人走进拐角处,更觉得今天的氛围奇怪了。 人在遇到危险之前总有一种神奇的感知力。 下一秒,牵着手的两人面色凝重的抬起头,眼前四五个大汉戴着口罩,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手里握着两指宽的木棍,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支楚月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语气很冷地开口:“你们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们,请放我们走。” 为首的大汉嗤笑一声:“我们可不要钱。你觉得我们专门来这堵你,是为了钱吗?” 支楚月眉头一皱,顿觉不妙,不要钱,居然赤裸裸奔她来的。 “林哲。你先走。他们冲我来的。” “你说什么呢?”林哲紧紧牵着她的手,有些愤怒地喊。 他们被逼得连连往后退,两人在瞬间转身往后跑,身后的人如洪水猛兽追着他们,林哲拖着她拐入小巷中,可是支楚月太缺乏锻炼,这时候已经跑不动了。 她两脚一软,跌到地上,身后的一群人已经追上来了,他们没有退路了。 支楚月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可恶过,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想站起来,却又险些跌坐到地上。 林哲站在她前面,伸开手臂,宛如屹立这世间的她的唯一的守护神。 支楚月双眼朦胧回过头去,只看见少年单薄的背此刻去撑起了她的所有安全感,吹进小巷敲响千家万户的风吹起他的发丝衣角,他直挺挺地站着,无畏地冲他们喊:“你们有什么条件,可以开。” “但是,不要伤害她。” 第一百零六章 那群人很显然是奔着支楚月来的,只对着眼前护着她的少年说:“我放你走,但是那个女的——留下。” 林哲嗤笑,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些阴冷:“我说的是放她走,条件任谈。” 支楚月站起来,牵住他的手,才发现在这样高温的天气他指尖全冷透了。 害怕紧张就像一张不断收缩的网,裹着绝望,瞬间覆盖住了她。 她顿了顿,用力将林哲拉到身后:“我跟你们走。放他走。” “放心,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知道他们只想给我个教训而已。” 支楚月握了握林哲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你走吧。” “我怎么可能走?” 林哲眼眶瞬间红了,死死地盯着支楚月,妄图从她坚决的眼神中找到一丝放弃。 结果一点都没有。 支楚月朝他们走进,身无寸尺,走向身上刻满刺青、周身散发出混杂烟酒气的豺狼虎豹。 她不是不怕,可是比起害怕,更深的是一种牵挂。 她闭了闭眼睛,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股拉力。 有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在狭小的小巷中穿行,耳边是呼啸的风,眼前是倒退的巷景。 “我不会放开你。”林哲恶狠狠地说,“支楚月,你想都别想。” 逃是逃不掉的。 他们本来就体力不支,身后的人跟过来,气得嘴都歪了。 那些挥着力的棍子就是这时候落下来的,支楚月目光所及就是那陡然放大的木黄色的棍子,像一根刺钉在了她的眼睛。 下一瞬,天旋地转,她被人护在怀里,耳边是浓重的呼吸声,背后是滚烫的胸膛,一棍又一棍下来,林哲抓住她的手由松到紧,疼痛的闷哼声最后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眼前一片模糊。 有滚热的血液滑落到她的脸庞,她双眼抬起来,视野里只有一片白色。 她紧紧地抱着林哲,声音破在胸膛,陡然一抖,发出那种凄切悲壮的呼喊:“林哲——!” 灰色的尘粒附着在奶灰色的墙上,被声音震得一瞬间落下,像飘舞空中的雪。 可是六月怎么会下雪呢? 支楚月昏过去之前看着头顶那样温热的太阳,暖和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源源不断落下泪来。 可是她周身发冷,看见阳光下舞动的灰粒,一瞬间以为自己活在十二月南城的初雪里。 结束了。 支楚月意识逐渐回拢的时候,眼睛没有焦点地游走在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上,鼻子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在晕过去的时候她只记得林哲流下的血烫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对…….林哲。 想到这她才有了一丝气力,眼睛转了转,扶着床沿自己坐了起来。 支有云刚好进来,看见支楚月醒来,松了一口气:“醒了?” 支有云走过来,站在她的床边,粗糙宽厚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柔地问:“哪里还有不舒服吗?” 支楚月扶着额头,只感觉身后有撕裂的痛,但她抬起眼的瞬间恢复平静,淡淡地说:“没有。” “爸。另外一个人呢?”支楚月垂下眼睛,让人看不清情绪,“他怎么样了?” “你说和你一块送进医院那个小男孩?” 支有云顿了顿,脸色神色不清,“就在你隔壁住着呢,刚刚我去看了,还没醒。” 支楚月猛地抬头,动静太大,牵扯得身后的伤口隐隐发痛,她不由得发出一声低沉地闷哼声,眼泪都要痛得流出来了。 支有云话还没说完呢,被她打断了,然而对上她那水雾横生的眼睛,问:“很严重吗?” 支有云的心沉下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笼罩在心头:“都是皮外伤,只是现在还没醒,估计疼得厉害。” 支楚月不管不顾了:“那我要去看看他。” 她那副模样太明显了。 支有云黑着脸站在一边,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朝她点了点头:“嗯,去吧,我去楼下给你买点吃的。” 支楚月愣了愣,支有云那总是温暖的掌心拂过她的脸庞,低声说道:“去吧。去道个谢也好,道个歉也好。总该去的。” 支楚月小心翼翼地站在病房门口,却不敢进去,最靠里的躺着的应该是林哲,支楚月看见了坐在他床旁边的女士。 她一头卷发烫得很漂亮,眉目带着淡淡的愁看着穿上躺着的人。 那个女士的眉眼太熟悉了,每一次支楚月进入林哲房间,书桌上摆着的全家福里面的女士就是长成这副模样。 只是她现在又不太一样,也许是被忽如其来的变故弄的。 她憔悴了很多,支楚月一颗心浮浮沉沉,终于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沉入冰湖中。 表面平静,内里其实翻滚着的全是无奈遗憾与后怕。 支楚月呆呆地看了一会,忽然有人朝这间房间走来,支楚月一个转身,背对着走来的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身后的人顿了顿,但很快抬起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支楚月吓了一跳,现在又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松了一半,又被里面的人的谈话勾得吊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证人,抓不到凶手,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珍珍,你别激动。小哲的伤情报告达不到轻伤,只能找到人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了。” 房间里传来凄切的哭声,如同浮在湖面上的浮萍,痛苦像暴风雨落下来,击得她要被沉没。 支楚月的勇气消失殆尽了,手僵在半空发抖着,明明是六月,南城步入高温天气,可是她全身上下渗着冷。 她低下头手掌盖着脸,不过半响,就在掌心晕出了一片潮湿的海。 鼓点般的声音带着悲切的节奏落在她的心上。 “那我们小哲怎么办?被打成这样,凶手就逍遥法外吗?” “别怕,珍珍。” “你除了会说别怕还会说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儿子,为什么啊?” 支楚月行尸走肉般回到病房,躺在床上,病房的灯打开了,一瞬间刺入她的眼睛,眼睛变得肿胀发酸,落下也是咸酸的眼泪来。 支楚月微微偏了偏头,泪落下脸庞钻入发丝中。 她太痛了,后背痛,心也痛。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 当那群人凶神恶煞地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她才恍然大悟,她所渴望的和平美好并没有到来,撕开美满的生活表面,她发现里面是血淋淋的伤口。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摆脱霸凌,只是因为暂且远离了,才让她产生了一种永远摆脱了的错觉。 她能怎么办?支楚月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是痛苦澎湃在心里,哪怕在唇上咬出生锈般的鲜血,也不可以疏解半分。 支有云给支楚月办了出院手续,支楚月没有什么气力,也没有精神吃饭,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在她走神的间隙,窝在枕头上的手机一直发出振动的声音。 支楚月抬眼看了一眼,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 可是很神奇的是,她居然第一时间就能猜到声音的主人——让她陷入两年噩梦的人。 “你好。” “嗨,支楚月,我是苏真真。”那头含着嘲讽得意的声音顿了顿,继而笑起来,“怎么样,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支楚月脸色发青,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她强忍着,牙齿从没有打颤:“你想怎么样?” “支楚月,你过得挺好的嘛,有令人艳羡的爱情、友情,我丝毫想不起你以前是我的手下败将呢,你说,你以前被我羞辱的时候,会敢想你会拥有现在的东西吗?” 支楚月闷哼一声,声音冷下去,没有半点起伏:“所以呢?” “支楚月,我对你够好吧?没让你们两个一起死。” 那头轻轻笑起来,“我也不想要什么,我就想要你,什么都没有,和以前一样。” “我要你离开周婉晴,离开林哲,噢,你还要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低下来,低得支楚月几乎要听不见了:“我对你够好吧,支楚月,只要你做到了这些,我保证,我不会再动他半分。” 四周一片死寂。 支楚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轻盈地钻出云层,她仰起头就拉到了伤口,那看不见的伤口给她带来一阵酸痛,爬上她的脑后,让她的大脑都发麻起来。 她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摇摇欲坠要落下来了。 “我答应你。” 第一百零七章 林哲出院了,支楚月没有去医院看,在他住院的几天里她都没有办法靠近他,林妈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 后来两天,连林爸也来了。 支楚月找不到机会。 林哲被人打了一顿,反而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他还挺不自在的。 回到家里,他把自己的东西接过:“妈,你歇会吧。我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林妈瞪了他一眼:“好什么好,你背上的伤都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好呢。你别做什么剧烈运动了。” 说着她往厨房去:“我熬点汤,你上去歇会,要是歇够了就写写作业,下周就期末考了。” “我也不想给你什么压力,但是如果可以争一争,考上一班,也是好的。” 林哲笑了笑,收下了所有的叛逆:“知道了。” 林哲躺了几天,在医院连和别人联系的机会都没有,他打开手机,社交短信瞬间吞没了他手机的收信箱。 他翻了翻,没有看到心里想要看到的人。 顿了顿,手指很快返回又翻了一边,还是没有。 他摁到电话界面,她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 住院期间,他旁敲侧击过,听到和他一块送来的女生没什么事已经出院了,他还松了口气。 想念如同蔓草疯狂生长,他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打过去了。 可是无人接听。 他有些惊诧,伴随着隐隐约约的不安盘旋心头,又给支楚月打了个电话。 还是无人接听。 支楚月垂下眼眸直愣愣地盯着手机,没人发现她交叠在一起的手掌,大拇指正在紧掐着手心。 一股绵密的痛提醒着她。 不可以靠近。 直到铃声熄灭,手机屏幕重新变黑,支楚月低下头来,只看见黑漆漆的屏幕投影着自己悲切的眼眸。 下一秒,林哲的名字又在视线中跳跃起来。 她从来拒绝不了林哲,在很久之前,她面对这个世界无论怎么样地心灰意冷,也从来没有生出过那种无助悲哀的情绪来。 她从来都是坚韧的。面对所有的异于平常的痛苦,都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地接受。 可是现在她发现她做不到了。 哪怕对那份甜只是浅尝辄止,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深深沦陷其中。 再要拔出来,只能连根斩断。 支楚月失联了。 林哲找不到她,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从来不回,他心里的不安逐渐落了实。 可当他想挤出哪怕半秒的时间去找她,他发现都做不到。 一大堆试卷等着他做,林妈辞了工作,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围在他身边转。 周围的人都很奇怪,好像竭力维持着原样,好像竭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林哲坐在教室里,考着最后一科的试,他已经做完了。 这些天来平静的虚像终于露出了破绽,林哲恍恍惚惚地想——是不是自己失忆了? 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支楚月这个人。 如果那样,梦里的感觉未免太真实,他真实地牵过她,抱过她,也亲过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灵动着的全是对他的爱意。 林哲有些头痛地捂着头,弓起背,那些伤口勾得噩梦般的记忆又冲上脑门,他彻底懵了。 支楚月去哪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好像都忘记了她。 林哲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将支楚月纳入自己的生活。 他也从来没有走进过支楚月的圈子里,以至于当她消失时,就像水流流入了大海里,彻底找不到了。 林哲是在考完第二天见到支楚月的,支楚月穿着一条水蓝色的及膝连衣裙,她带着浅黄色草帽,站在不远处,面带笑容地看向他。 “林哲。” 剩下的话他全都没听见,耳边是风不算温柔的声音和他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跳声,他紧紧将支楚月拥入怀里。 他的后怕都藏在了重重的拥抱里,支楚月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她微微抬头,一句话也没说。 她抬头看着挂着头顶的烈日,有一层薄薄的汗闷在这个拥抱里。 林哲几乎是咬着牙喊出声:“你去哪了?” 支楚月敛了敛眸,语气很轻:“没。” 她解释道:“最近手机被没收了,收不到信息,我爸也不让我出门。” 她撒谎了,她垂落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她又冷又热,最后手心发麻。 林哲心里积着一团迷雾,却在看清支楚月的样子后,彻底被抛在脑后。 支楚月穿着及膝短裙,微风吹过她的衣角,微微掀起一个弧度,林哲看到了她白皙膝盖上蒙着一层青紫。 不止膝盖,脖子上一团团青紫,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支楚月却丝毫没有遮盖的意思,林哲看着那些来由不明的伤,不由得抬手,支楚月微微偏了偏头。 她轻轻笑了笑:“怎么?” 林哲顿了顿,手僵在半空:“他们不是说你伤得不严重吗?为什么?你脖子上的?” “是不严重。”支楚月抬眼看向他,转了个话题“林哲,你有空吗?” 林哲去拉她的手:“怎么?” 支楚月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握,语气很淡地说:“我们去一次海湾吧。” 海湾离这不算近,两人坐上车,又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到。 夏天海湾是最多人的,此时沙滩上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 “我们下去吧。” 支楚月明显兴致不高,林哲拉住她,把她扯入怀里,看着她熟悉的眼睛依旧亮亮地,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微微安定下来。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睛:“你心情不好?” “支楚月,你怎么了?”他低下头来,找到她的眼睛,与她平视,“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有很多。”支楚月语气不轻不淡地说,“我们去沙滩上走一圈吧。” 支楚月拉着他的手,林哲无声地叹了口气,反握住她。 支楚月沉默地拉着林哲沿着海滩慢慢地走着,他们很靠近海,海水时常涨上来,把他们踏过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天又被橘黄色橙子般的太阳染了颜色,支楚月抬眼望过去,语气就像涨起又落下的海水:“林哲,你知道吗,第一次和你来海湾的时候。” “我就是对着那样的太阳,对你心动了。” 林哲顿了顿,拉住了她的手,嘴边升起了浅浅的笑:“嗯,为什么?” “你救了我。” “那个时候有一个球飞了过来,你抬手把它打掉了,告诉我不用担心。” 支楚月抬起头来,总是水盈盈的眼睛此刻微微弯了弯:“那个时候,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林哲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了被他紧紧握着的手用了些力气。 鬼使神差,他松了松手,那只比他小得多的手就落了下来。 “可是怎么办?” “我现在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支楚月的眼泪落下来,她仰起头,那为数不多的眼泪就被逼了回去,再次睁眼,眼睛里的朦胧已经全部退去。 给人下死刑的瞬间。 人的心是停止跳动的。 也许那一瞬间,支楚月也是那样的感觉。 她嘴角扯起一个微笑,弧度漂亮:“林哲,你知道吗,这些都不是别人打的。” 她的五指从脸庞落到脖子,指了指那些暧昧的痕迹。 林哲的脸色变了变。 世界变得畸形。 有一瞬间,他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但下一秒又充满了黑暗,世界天旋地转地,他低头看着支楚月。 看她如葱的五指,看她修长的脖颈,看她微红的嘴唇,看她水光潋滟的眼睛。 那些被他握过、摸过、亲过的所有。 忽然变得陌生。 世界在沉默中静止,却又在沉默中快速运转。 林哲听见自己咔哒断线的声音,下一秒,他就哑着声音,阴沉着脸盯着支楚月问:“支楚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支楚月偏了偏头,笑着说:“我知道。不知道的是你。” 他的愤怒不甘无处释放,他握住支楚月的肩膀,对上她毫无波澜的眼睛,铺天盖地的无力席卷着他。 他垂下眼眸,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与妥协:“支楚月,你先冷静一下,再和我说话,好吗?” 支楚月摇了摇头,拒绝他:“不用了。” “我的话都说完了。” 支楚月转身,没有再回头看林哲,她觉得踩在沙滩上,就像踩在冬日里厚厚的雪里。 寒冷像有千斤重,压在她的脚面,继而化成冰水融入她的鞋袜里。 冷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全身都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支楚月听见身后的人带着请求与失落喊道:“支楚月—— “你要再抱我一下吗?” 脑海里被收拾好的回忆瞬间溃烂。 支楚月喊着嘴唇,眼泪落下来,却在下一秒绝情地带着没有温度的语气回他:“算了——” 算了。 支楚月闭上眼睛的瞬间,就被抛入了无穷无尽的名为思念的苦海里。 第一百零八章 六年后 “中央气象台预计,未来三天中东部地区将持续降温,部分地区将有暴雪天气…….” 支楚月把碗筷端出来的时候支有云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播到天气预报部分,支楚月顿了顿,不由得看了看外面墨色的天,笼罩下来,把人间盖得少了几分生气。 冬天居然又要来了。 支楚月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眸,随即喊支有云:“吃饭了。” “好咧。”支有云欢快地回着他,腿不太利索地撑着地,慢悠悠地望餐桌靠,“让我看看今天晚上吃什么。” 支楚月看了眼他的腿:“晚上还痛吗?” “不痛了。”支有云面前没有碗,就着筷子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比前几天好多了。” 支楚月嗯了一声,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汤放到他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小口地喝了起来。 从N市回到南城已经一周有余了,当时支楚月还犹豫要不要辞职,她在N大毕业后就入了当时N市的红圈律所,摸爬滚打攒了不少钱,正巧有几位N大的挚友回南城开了律所,邀请她一块当合伙人。 她一方面是因为手头上有了些钱,另一方面是因为支有云也老了,当年自己孤身一人来了千里之外的N大念书,最舍不得的就是支有云,嘴上不说心里却盼着她回去。 只可惜路途遥远,她一年也就回一两次家里。 直到一周前,凌晨有人给她打电话,支有云从家里的楼梯摔了下来,这才让支楚月铁了心辞职回了家。 子欲养而亲不待。 支楚月最害怕发生这样的事情,积攒的人脉消失了可以重新再来,可是支有云是支楚月这二十几年来的人生支撑,她狠不下心。 支楚月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对了,爸,我给你转点钱,明天你出去和你那些朋友聚一聚,你都待在家里一周多了,要闷坏了。” 支有云抬起头,一脸迷惑:“?” “好吧,是我朋友要来我家,我们不是搬了新家吗,她们想来看看,你在这不太合适。” “我怎么不合适了?” “哎呀。”支楚月有些闷了,“你一个老头子,你在这我们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支有云瞪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讲:“那好吧。” 过了一会,支有云抬眼小心谨慎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还有些虚:“这会是真的不回N市了吧?” “说什么呢。说了我辞职了,我都在南城的律所安定下来了。” 支有云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嘴上不说,但是脸上的浅浅的灰霾都扫空了,整个人明亮得很。 支楚月看着他,整颗心又热腾起来。 第二天晚上支有云很听话地出门了,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她:“别玩太大,隔壁还住着人呢。” 支楚月点头如捣蒜:“知道了。” 送支有云出门,看着他上了车支楚月才搭着电梯上楼,电梯打开的瞬间,她低头走出去,肩膀擦过一个人,望着电梯里去了,支楚月不由得抬头,想往身后看过去。 又觉得那模样太奇怪,干脆算了。 应该是住在隔壁的。支楚月闷闷地想,那一低头让她只看见了那人笔直西裤下裹着一双细长的腿,身上有种浅浅的香气,还挺好闻的。 支楚月前脚刚入门,后脚秦芯音就带着周婉晴上来了。 支楚月打开门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们还要十几分钟呢。” 秦芯音和周婉晴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问:“你这隔壁住着谁啊?” “什么谁?”支楚月给她们让出位置,从入门的鞋柜给她们拿了两双拖鞋,放在地上,“不知道,还没见过呢。我爸让我打个招呼,我也没空,就算了。” “哦。吓我一跳。” 秦芯音舒了口气,又怕支楚月问什么,赶紧推着她进门去了。 周婉晴眼下一片乌青,吓得支楚月赶紧拿了个热鸡蛋给她敷着。 周婉晴一进门就没什么形象地倒在沙发上:“累死了,跑现场几天没睡好了,我先睡一会,你们弄好了喊我起来。” 周婉晴倒是不客气:“我就不帮忙了。” 支楚月嘀咕着:“怎么那么忙?” 秦芯音正站在厨房洗手台前整理食材:“当新闻记者不就是这样?没几个钱倒是把自己累死了。” 千金大小姐此时此刻正在与密封好的食材作斗争,支楚月看了半响,她都没把袋子打开,不由得用肩膀撞了撞她:“得了,大小姐,一边去,我来弄就好了。” “什么啊。”秦芯音闷闷不乐地讲,“我也可以的。” 过了一会,她手都红了,还没把袋子打开,支楚月无语了:“一边去,我来弄。” 秦芯音认输了,站一边去:“好吧。” 她站在一边仔细端详着支楚月,视线扫了她一圈,这眼神实在是太明显,支楚月不由得不自在起来:“干什么?” “哎。”秦芯音叹了口气,“好久没见你了,就想你呗。” “你当时高中毕业突然消失了那么久……” 秦芯音也是被眼前温馨的画面迷惑了,脑子居然不清醒地提起以前的事情来,支楚月的手一顿,撕开袋子倒着丸子的手险些不稳,打翻盘子来。 气氛忽然变得如履薄冰起来。 两人浅浅地呼吸着,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半响,才听见支楚月无所谓的语气:“对啊,我忽然就消失了,太混蛋了。” “那你看个够吧,反正我接下来也不走了,就待在南城了。” 秦芯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知道了。我不捣乱了,我去看电视好了。” 支楚月点了点头:“遥控器在柜子下面。” 最近天气变冷了,支楚月没打算做什么菜,把食材处理了一下,端上饭桌,中间放了个电磁炉,用来打火锅的,她把熬好的汤放到电磁炉上,还热腾腾地冒着烟。 支楚月又把碗筷都拿出来,调了几碗酱料,这才喊秦芯音和周婉晴:“吃饭了。” 周婉晴睡得正香,差点不愿意起来了,秦芯音拉着她,把她摁在座位上,闻着那一阵阵的香气,周婉晴才舍得睁开眼睛。 支楚月也坐下来了:“没什么可以招待的了,大家将就着吃。” 周婉晴打了个哈欠:“够了够了,够吃了。” 秦芯音乐滋滋地下着丸子:“我最喜欢吃火锅了。” 热气氤氲起来,朦胧了三人间的距离,支楚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啤酒,几个人一边说着这些年的事情一边一杯一杯地喝着,喝到最后支楚月都不太清醒了。 唯一酒量好点的周婉晴还挺得住,出门前拉着秦芯音:“算了,你回去吧,我们两个打车回去。” 支楚月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她头脑晕胀胀地停在门口看着周婉晴扶着秦芯音出去,一阵阵冷风吹过,支楚月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袖,冷得钝钝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下一秒,就被无穷无尽的悲伤笼罩,它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在寒夜里,在热气消散的瞬间拢住她,她要痛得呼吸不了了。 六年了。 她离开林哲居然已经六年了。 第一百零九章 支楚月站在门口,眼睛没有聚焦地落在对面的门上,她过了好久,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喝醉了,此时此刻气有些虚地靠在自家门上,固执地盯着对面总是关着看起来毫无生气的门。 她忽然有些生气,有些踉跄地走进了几步,不曾想门会被从里打开,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支楚月顿了顿,抬起眼望过去。 最先入目的是一双擦拭光亮的皮鞋,再缓缓往上,黑色西装裤很好地包裹着眼前男人欣长的腿。 他穿戴整齐,左手提着公文包,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他语气有些急:“我现在过去。” 眼前忽然站了一位醉醺醺的酒鬼,男生吓了一跳,支楚月看到了他那双眼角钝圆的眼睛,可是眼眸却微凉。 他很快回过神来,眼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一周前,支楚月刚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也见过这双眼睛,眼睛的形状有点圆,可是支楚月和他对视上,却只看到他黯淡的双眼蕴含着对她的冷和疏远。 支楚月从来不知道,原来看起来这样亲切的眼睛,也可以产生那样薄情冷淡的眼神。 支楚月顿了顿,酒精的作用这会才爬上大脑,迟钝像一波涟漪慢慢地在她周身泛开。 她退开了几步,男生绕开她,走了过去,语气有些冷:“谢谢。” 谢什么? 支楚月钝钝地看过去,明明是她挡住了他的去路。 支楚月又在门口无所事事地站了一会,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站在门口那么久,站到腿脚有些发酸了,她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准备回家。 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门锁上了,支楚月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手不甘示弱地在门把手斗争了一会,才妥协地承认——门居然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关上了。 她俯下身,密码锁发出羸弱的蓝光,微微照亮她的面庞,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地盯着屏幕上的十个数字,然后认真地敲下家里的密码。 “密码错误。” 连续尝试几次,密码锁被锁定了。 支楚月无措地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密码锁,没有动,等了十五分钟,还是没打开家门,她绝望地扒着门把手滑了下去:“怎么回事?是我傻了吗?” 林哲一回家就看见这样的画面,家门口靠着一位女生,长发盖住了她小半张脸,她紧闭着双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却不太安稳,眉头皱得很紧。 她蜷缩成一小团,抱着自己。 他的脚步一顿,呼吸在那一瞬间停住,而后才慢慢地缓过来,一颗紧紧收缩的心才缓缓恢复正常。 他压下心里的波涛汹涌,走到她旁边,摇了摇她的肩膀,声音没什么温度:“醒醒。” 支楚月恍恍惚惚之间看到了眼前放大的脸庞,一张令她魂牵梦绕六年的面庞。 此时他那双被她轻轻珍重拂过、摸过、亲过的眼睛没什么光彩地看着她,黯淡得像是墨色的天空。 是梦吗? 在过去六年她无数次梦见,在梦里紧紧捉住他的手,可是等到眼前的混沌散开,却只看到白茫茫的天花板和手心已经凉掉的床单。 支楚月伸出手去,身侧的人一顿,微微偏了偏,躲开了她的手,支楚月的手横在半空,她自嘲地笑了笑,很快将手臂落下来。 “对啊。你应该很恨我才对。”支楚月重新靠在门上,没有什么生气直直地望着前方,“又是梦吧…….” “你喝醉了。” “对啊,我喝醉了。”支楚月钝钝地说,“不喝醉怎么敢想你。” 她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就像泡在涨起的潮水里,让人听得不太真切,她潦草地将自己放到在门上,除此之外多余的动作什么都没有了。 喝醉的人不耍酒疯,反而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眼睛空洞洞地睁着。 林哲沉寂了六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又短暂地恢复了生气,他僵硬地将人拉起来,将手握在手里,又不由得一惊。 她太瘦了,这下他是真正地再也圈不紧她了。 只剩下刺人的骨头摸着他的手心。 林哲顿了顿,没有多少犹豫,把人拉到她家门前,声音低下来,细细地品会发现他语气都不稳了,只能克制地压抑着:“密码多少?” “0204。”支楚月闷着声音讲,“没用地,进不去的。”204。 林哲乌黑的瞳孔微微地缩了缩,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萦绕在他的心头,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很快摁下密码,门开了。 支楚月愣愣地看着门打开,脸上铺着的灰霾一瞬间扫空了,漂亮的杏眼亮起来微微睁大了抬眼看着他,不可置信地说:“开了?” 她圆润饱满的嘴唇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眼睛眯了眯,笑起来,脸颊是浅浅的粉色,配合着笑眼,整个人看起来明媚生动。 一瞬间,就像要照亮此刻有些黑的空间。 林哲没什么表情地推了推她:“进去吧。” 这时候电梯开了,走出来一个人,林哲望过去,看见了一张有点眼熟的脸,是支有云。 支有云刚刚从外面回来,看着眼前的画面,支楚月被陌生的男生的双手揽住肩膀,整个人醉醺醺的,眼睛混沌地望过来。 支有云吓了一跳,拖着好了一半的腿冲过来:“你要干什么!” 林哲立马松手,和颜悦色地解释:“叔叔,不好意思,我是住这隔壁的,刚刚回家看见你女儿走错门了,我才把她送回来的。” 支有云这才松了一口气,结果不省人事的支楚月,语气比起刚刚是柔和了不少:“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们刚刚搬到这,还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呢。” 林哲笑了笑:“不用介意。那你们快进去吧,我就不打扰了。” “欸,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支有云喊住他,“我们认识一下,以后也好互相照应。” “林哲。” 林哲抬起眼和他对视,重复道:“我叫林哲。叫我小哲就好。” 小哲。 支有云把支楚月扶回房间,嘴上总念着林哲的名字,刚刚林哲抬起眼,眼里的刚毅逐渐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一个破碎的画面对上。 他坐在支楚月旁边,看她睡得不太舒服,皱着眉头,眼角硬生生挤出了眼泪来,他不由得抬起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却发现她的眼泪流得更多了,源源不断地。 支有云顿了顿,猛然地想起六年前,支楚月躺在病房床上哭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的迷惑就像雨后的云雾,迅速消散了。 林哲。 小哲。 支有云的手重重地拍在支楚月的身上:“臭丫头。” “你故意的吧?” 支楚月被这一掌生生拍醒了,一阵疼痛漫开在后脑勺,她抬了抬头,看见眼前的人是支有云,不由得气起来:“爸,你干嘛啊?” “受不了你。”支有云瞪了她一眼,起身走了,留她一头雾水地躺在床上。 “我又怎么了?”支楚月坐起来,看着走出去的支有云喊,“我就喝了两瓶啤酒,再说了我都那么大了,喝点怎么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支楚月更摸不着头脑了。 她干脆不理支有云了,又躺下了,后脑痛得厉害,她拍了拍自己的头,某些零碎的记忆片段瞬间涌入大脑,又在下一秒褪去,让支楚月想捉也捉不住。 支楚月躺在床上,眼睛转了转,最后妥协地闭上了。 又梦到了林哲了。 她翻了一个身,她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现实的林哲已经够冷漠了,为什么连梦里的林哲也半点以前的样子也没有了? 第一百一十章 支楚月的办公桌前来了个人,一位中年妇女,穿着讲究,披着一条丝绸披肩,优雅大方,只是哪怕这样,眼眸也透出一丝淡淡的愁来。 支楚月抬起眼就对上她忧愁的眼睛,她顿了顿,立马起身朝她伸出手:“您好,我是支楚月。” “您请坐。” 女人顺着她的话坐下了,刚刚坐下,那双溢满哀情的眼睛就望过来:“支律师,听说你在为女性辩护这方面很出色,我这才过来的。” 支楚月拿着笔的手一顿,大概已经可以猜到这单案子的属性了。 她安慰道:“您别着急,您希望我怎么帮助你呢?” 她的手伸过来,指尖都是冰冷的,捉住了支楚月的手。 她有些泣不成声了:“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女儿被抓走了。” “公安说她涉嫌把她丈夫杀了,现在紧急拘留了她。我该怎么办…支律师,我女儿那么乖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支楚月反握住她,她的掌心很温暖,目光始终柔和地看着她的眼睛。 “您别急,如果可以,您可以慢慢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支律师,你也是N大毕业的吧?” 她的语气忽然冷静下来,声音陷入一种虚无的飘渺中,轻得支楚月快要听不见了:“我的女儿也是N大毕业的,她和你…” “真像啊。” 那双汪着一潭死水的眼眸落下来,掀起一股波澜,里面的深邃哀切看得支楚月藏在皮肉下的心脏一缩,整个人身体有些发麻。 她往后,脚占着地滑了滑椅子:“女士,刚刚还没有问您怎么称呼?如果你要为您女儿申请理委托,麻烦你出示一下相关证件。” 支楚月在言语中往后退了一步,女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她颤着手很快把办理委托需要的相关证件拿了出来。 等办理完这一切,支楚月和她的谈话才重新开始。只是她了解到的信息也是有限的。 委托人是江月月,年龄24岁,是南城本地人,昨天在与丈夫张旭的争吵中,用遥控器数次击打对方脑袋,导致死亡。 支楚月梳理了一下脑子里大概有了想法,她安抚着陷入悲伤情绪的江母:“江妈妈别担心,您女儿现在是很安全的,接下来请放心交给我吧。” “好好好,专业的事情我就拜托律师你了。” 她擦了擦眼泪,走出了办公室,支楚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接下来又是一场难打的仗,她立马预约了会见时间,并且了解了案件的基本情况。 等做完这一切时,天居然都黑下来了。 支楚月收拾东西走出办公楼,昨天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今天的南城就刮起了大风。她穿得很少,只好裹紧自己往门口走。 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首先目入双眼的就是一双细长的腿。 支楚月缓缓抬起头,走出来的男生低着头,沉着声音与电话那头的人谈论着什么。 支楚月只看见他凌厉的下颚线,比六年前生得更加锋利,好像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嘴角微微垂下,挂断电话,在那瞬间眼神游走过来,而后落在她身上。 支楚月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却撞上他毫无波澜的微凉视线,风刮起了他的发丝衣角,潮湿的冷空气铺天盖地,那被她抚摸过的好看眉目,此时换上了另一个模样。 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模样。 她妥协般低下头来,他没有停留,神情始终漠然,和他同行的几个人很快走进楼里,支楚月刮着风,回过神来,鼻子酸涩微痛,好像蕴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支楚月舒了口气,敛了敛眸。 他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在他们视线撞上的瞬间,好像只有自己的心暗涌着难堪的想念和羞愧的后悔。 走进楼里的实习生跟在林哲身后,带着好奇问:“欸,学长,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林哲顿了顿,垂下眼眸,神色不明:“怎么?” “没有,她一直看着你,从你进门到现在。”实习生回了回头,忽地笑出声,“现在还在看呢。” 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少八卦了你,我们老大还少人追吗?” 没人发现落在一旁的林哲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反而欲盖弥彰地加快了脚步。 支楚月回到家时,支有云正在厨房忙活,这些天他的腿总算好得差不多了,就坐不住了,一个人在家能捣鼓的也只有厨房了。 支楚月放下包,换了身睡衣,走出来看到支有云端了一大锅汤上桌,旁边还摆了四道荤菜,一道素菜。 “干什么呢?煮那么多怎么吃得完?” 支有云不理她:“你搬来那么久有和隔壁打过招呼吗?” 支楚月不太自在地偏开眼:“打什么招呼啊?我这不是忙着吗?你要打就自己打去。” 支有云鼻音里发出一声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搬来这里的,当初我都说了城西那栋楼好,离你律所也近得很,你非要搬来这。” “你说什么呢?”支楚月是有正当理由的,自然不怕他,“潘叔他们不都在这边吗?我就想你们要聚一聚也方便一点。” 支楚月一边盛汤一边一本正经地解释:“再说了,这边新开发,房价低了一倍,总之这是一个很好的投资。” 支有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支楚月。你打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吗?” 他凶了凶:“不管邻居是谁,招呼是得打的,你再忙也应该打,你要是嫌麻烦,待会把这些汤端过去,就算我们一家打过招呼了。” 支楚月不情不愿地瞥了一眼他:“知道了。待会就去。” 两个小时后,支楚月端着重重的白瓷锅站在门口,心里百般纠结。 身后的支有云突然打开门,看了她一眼打趣道:“不敢?” “什么不敢?”支楚月看也不看他一眼,斗气地反驳,“这有什么不敢的。” “我很伶牙俐齿的好不好。”支楚月得瑟地炫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在法辩队拿了多少次最佳辩手。” 支有云关上门:“那行。我先去洗澡,你打完招呼就回来吧。” 身后的声音忽然消失了,耳边安静得好像连灰尘缓慢漂浮落下的声音都可以感知。 支楚月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想蹲下一点点用手背摁门铃,忽然身侧传来一声不带多少温度的询问:“你在干什么?” 她正处于思想斗争最猛烈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了人,她吓得一踉跄,端着瓷锅往后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 她只穿着睡衣,站在冷风中有些久了,连衣服表面都着了凉,而那个人的手很暖,又很大,紧紧地圈住她。 暖流烫过皮肤,直往血脉里流,支楚月的不安急促化为了脸上的一抹红。 支楚月不由得看向那握住她小臂的手,太瘦了,不自觉间她的尴尬化为了眉目间淡淡的心疼。 林哲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很快收回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流出一些倦态来,疲于与人交谈的样子。 支楚月愣了愣,还是腆着脸说了句谢谢。 气氛太尴尬了。 也许只是支楚月那样认为,她抬起眼的时候从未发现他视线在自己身上有过过多停留,比对待陌生人还多了一丝决绝。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支楚月被他疏离冷漠的话语激到下意识产生了后退的怯意。 他好像真的不记得了自己了。 还是说是因为太恨了,所以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可是无论哪种,都让支楚月感到一种无力的绝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支楚月步伐混乱地在门口徘徊,她心里的后悔胆怯几乎要将她淹没,可是六年来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眼前,她顿了顿,微微退出些距离。 她强忍着压下心里的百般情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好,我是住你隔壁的,我爸爸熬了一些汤,送来给你喝。” 他顿了顿,随即很有礼貌朝她点了点头:“替我谢谢叔叔了,只是我吃过晚饭了,就不需要了。” 说着他输着密码就要推门进去了,支楚月有些急了,头脑发热地冲他喊:“林哲,这是猪肚排骨汤。” “养胃的。” 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支楚月垂下眼眸,眼里尽是搞砸了的懊恼悔恨,她小声地补充:“很好喝。” 身侧的人顿了顿,他打开门,走进玄关,微微偏过头:“麻烦你了。” “嗯?” 这是答应她的意思吗? 门还微微打开着,而后屋子里亮起了暖黄的灯光,浅浅地铺在玄关处,就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似的。 支楚月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压着的一颗心才重新跳动起来,她小心地端着瓷锅走了进去。 林哲的屋子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冷冰冰的,房间里多余的摆设都没有,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气,就连电视机都没有装。 支楚月顿了顿,但是很快加快脚步,把瓷锅端到了桌子上,终于卸了货,支楚月的手腕有些发酸了。 林哲拖下了西装外套,解开领带,他正一边解着衬衫袖子上的扣子挽起来,一边朝她走来。 灯光铺在他的头顶,似乎环绕着他,为他打着光。 支楚月钝钝地看过去,只看见落在光里的少年朝他走来,好像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 可他不带表情的脸生生撕裂她的回忆,他不再是明媚在她回忆里的生动少年。 他长得更开了,眉骨微微向上凸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眼睛深邃有神,支楚月只看了一眼就陷入他的眼睛里。 而对方只是轻轻地扫了她一眼。 就将她的羞愧落寞打了一地。 她悻悻地收回眼神,却停在原地,有些固执地看着他:“你要不要现在试试?要凉了。” 他脸上这才升起一缕礼貌的笑:“谢谢。我现在就试一试。” 支楚月简直要坐立不安了。 而眼前的人只是慢条斯理地洗着碗,随后坐在椅子上,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汤从勺子滚落到白瓷碗里,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支楚月的视线从锅上徘徊到了他的手上。 那双手好像比以前更大更瘦了,只是看一眼,支楚月的心就抽起来。 她入了神地假设着,如果有她在,那双手不会瘦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她忘了,当年决绝地选择离开的人是她,留下满地鸡毛蒜皮的人也是她。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笑:“怎么?你要看着我吃吗?” 支楚月顿了顿,眼里的执迷缓缓被冲散:“不好意思。” 他颇有礼貌地说着:“谢谢,我喝完了,要我帮你把东西端回去吗?” 这让支楚月很不自在,她脑子快速转了转,伸出手,语气有些急切:“再喝一碗吧。”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那个锅我下次再来拿。” 她的手段太拙劣,她头也不回做贼心虚地溜出了他家,直到把他家门关上,她才敢腾出手压住自己过快跳动的心。 屋里的林哲在关门声响起后,放下了勺子,他定定地看着眼前氤氲着热气的汤。 喝下去第一口他的胃就被暖和得服帖了,可是再怎么喝都开始变了味。 她站在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得有些想笑。 汤在勺子的搅动下翻滚几个圈,他彻底没了胃口,推开椅子,拿出冰箱里的矿泉水灌了几口。 这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莫名调和了目前他诡异失衡的心情。 “喂?”许修睿在电话那头有些急躁,“我一直想不懂,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你看到没?” “什么?” “你前女友呗,挂在那个墙上的在职律师,是不是她?” 林哲低了低头,神色不明:“我怎么知道?” “你没认出来?这不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电话那头顿了顿,忽然大悟似的,“你别告诉我六年了你还没放下。” 林哲还没讲话,电话那头又叨起来:“我不管你放没放下,六年了有点良心的都知道回来看一眼,她典型没良心的,你就是放不下也得给我发下。” “不行了,看来她真的回来了,你别管她啊我告诉你,兄弟们可都盯着你呢。” 林哲忽然笑起来:“许修睿,你有时间在这发神经,不如早点搞清楚为什么数据总是运行发生错误。” “靠。算你狠。”许修睿恶狠狠地啧了一声,“挂了。” “嗯。” 林哲挂了电话,这时脑海里杂乱复杂的情绪好像已经不太重要了。 他转回身,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白瓷锅和那个蹩脚的谎言。 支楚月一大早就去会见委托人,但不太顺利。 坐在玻璃里的年轻女生脸色苍白,眼睛布满了红丝,了无生气的模样。 支楚月喊她的名字,而她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只是空洞洞地看过来,脸上多余的表情全都没有。 支楚月硬着头皮把委托协议书拿出来,请她签字。 坐在里面的小姑娘抬起头,眼睛里终于有了点神彩,但稍纵即逝。 她面不改色地吐出三个字:“我不签。”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支楚月却感受到了她话语里的一丝倔强。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毫无所动。 支楚月入行几年,见过很多委托人,很多颓然的人在见到自己的辩护律师的时候眼睛里都会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亮来。 在被羁押的时候,律师对于他们而言就犹如茫茫大海里的一艘船。 人是很有求生欲的生物,支楚月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哪怕眼前这位看起来坚决绝望的女生。 “你别担心,我会保守秘密,尽全力为你辩护。这份委托书你可以随时解除。” 坐在里面的女生有所触动地动了动,却没想到她下一秒启唇,还是那裹着冷的三个字:“我不签。”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看上去像是竭尽全力拉扯面部表情配合的结果,眼里好似埋着一片废墟,灰冷黯淡。 “江小姐,今天我走出去,明天还会有新的人走进来,哪怕你拒绝我的辩护,但是你拒绝不了法律。因为法律不会放弃你。” 支楚月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所以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你的妈妈很担心你,她也相信你,相信法律会给每一个人一个归宿。” 江月月坐在里面,透着玻璃,支楚月看见了她闪了闪的眼睛,缓慢地闭合几次,带出某些微咸的液体来:“我签。” 江月月冷静而克制,但是这样反而让支楚月会见难度增加了。 她似乎铁定了心接受了别人给她下的定义——狠心杀死丈夫的家庭主妇。对支楚月的提问与鼓励视而不见。 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乌黑眸子只是冷静地看着她。 支楚月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头翻开笔录,发现可以用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但是长久的会见也使得她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现在已经有些累了。 “那么今天我们的会见就结束了。”支楚月把笔录递给她,“你可以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 “支律师。”一直定定坐着,没有什么情绪甚至是多余动作的江月月喊住她,“你能帮我给我妈妈带个信吗?” 支楚月顿了顿。 她抬起眼皮望过去,不容置疑的语气:“当然可以。” “嗯。” “那就麻烦支律师转告她,她的女儿早就死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支楚月回到律所心情还久久不能平静,按照江月月的说法,是她和张旭的争吵中,起了杀心,才会使用遥控器持续击打张旭的脑袋。 可是明明有更加方便的工具,为什么偏偏使用了遥控器? 更何况张旭身格比江月月大得多,为什么在别人嘴里就成了无法反抗的弱不禁风的人? 支楚月闷闷地想着,忽然有人敲了敲门,支楚月的思绪被打断,转而看向站在门口的男生。 他穿着一身西装,眼里带着笑:“嘿,小月,现在忙吗?” 这是她的大学同学程桉,人长得高高帅帅,头发剃得有些短,但是却不妨碍他面相依旧柔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还行。”支楚月站起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还真有。”程桉走进来。 “之前都是叶静乐和那边交接的,他早上庭审去了,现在还没结束呢,那边的人过来了。” 支楚月一头雾水:“什么交接?静乐是赶不回来了吗?” 程桉无奈地笑了笑:“本来以为只开一个小时才约的人,结果现在开了三个小时还没结束。就是一个团队,最近在和我们律所合作开发一款软件。” 支楚月了然了:“没办法,法庭上的事情谁说得清。那他们人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在外面办公室。”程桉冲她笑了笑,“谢啦,小月,等哥回来请你吃饭。” 她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给你占到便宜了。就比我大了十几天。” 两人说笑着,到了办公室门口才分开,律所里没几个闲着的,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也只有支楚月清闲一点。 她推开门,微微低了低身,对着背对着她坐着的几名黑西装男士鞠了鞠躬,语气带着柔和的笑意:“你们好,我是支楚月。” “叶律师还在庭审,就由我来交接了。” 支楚月抬起头,触不及防对上面对她而坐的许修睿的眼睛。 他因为惊讶脸上色彩纷呈,眼睛微微瞪大,眼神在落在一边没什么表情的林哲和站着的她之间游动。 她记得许修睿的脸,她顿了顿,提着气眼神不自觉往右飘了飘,很快转回来。 她压下心里的惊诧和浅浅浮起的喜悦,面不改色地走到他们旁边:“你们好。” 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离她最近的愣头青傻愣愣地抬起头看她。 支楚月水光潋滟的眼睛朝他弯了弯:“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可以。”刚出社会的羞涩男孩脸都红了。 支楚月坐下了,这才敢抬起眼去望坐在五人团队中央的林哲,坐在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利落的下颚线,他垂落眼眸,眼神淡淡地目视着前方。 支楚月的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她眼睛没有着落点地定在他的身上,像在看他,又像只是进入了某些情绪。 周围的人轻轻碰了碰林哲,他眼里的淡漠有轻微的破裂,但很快那双乌黑瞳孔的眼睛转过来。 他启唇:“林哲。” 支楚月顿了顿,她的意识这才回笼,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大家在自我介绍,而她居然充耳不闻。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很快收回来,目光落在下一个人的身上。 最后才是许修睿,他语气实在是算不上友善,甚至带着些敌意:“我是许修睿。” “可以开始了吧。”许修睿把桌上打开的电脑转向她,“不过,你还不知道我们的项目吧。” 支楚月看向桌上的电脑,顿了顿,实诚地说道:“是,我上周才回南城……” 许修睿打断她,语气有些不耐烦:“算了,那我们简单给你讲一下吧。” 不止支楚月,场上其他人都品出了许修睿的不对劲来,两位实习生眼睛骨碌碌地在当事人之间转了转,最后大眼瞪小眼地落在彼此身上。 这是怎么了? 交际一把手的许修睿,无论面对多难对付的客户都是笑意盈盈的。 怎么面对一个面目柔和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笑意的女生就那么刻薄呢? 实习生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连揣测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此时气氛太尴尬了。 支楚月就像是磨掉棱角了的鹅卵石,对待他异常的态度没表现出丝毫不适。 她眼睛始终柔和地望着前方,声音是温和的:“好,那就麻烦许先生了。” 许修睿顿了顿,眼睛不由得瞥向林哲,看见那人眼神依旧淡淡的,他掐死他的冲动都有了,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但是一方面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解气。 近些年来互联网大数据兴起,给许多行业带来了革新,将法学和计算机结合在一起已经不是一件新鲜事。 计算法学通过互联网大数据相关技术方法与能力,发现更多法学规律与发展趋势,对刑事侦查具有重要意义。 同时也可以给刑事审判给予一定指导,降低人在审判中的负面影响。 但是他们的数据运行出现了错误,运行到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太对。 支楚月听完他们的项目,不由得直起了身子,神情变得严肃了不少。 许修睿刚刚讲完,抬头看她一副走神的模样,心里那股气不由得要通过刻薄的言语发泄出来:“支律师是还有哪里不懂吗?” “不不不。”支楚月摆了摆手,“我只是在思考,虽然你们的想法很好,但是有没有想过人在法律中的作用呢?” “也许你们的数据没有错,分析也没有错。但是因为人的因素,导致了这个数据的误差。” “在司法实践中,很多同样的案子,可是因为不同的法官,却会导致不同的判决。” “这个误差,你们打算怎么办?”她笑了笑,“我不太懂数据分析,我只是觉得也许你们换一个切入点会更好。” 众人顿了顿,许修睿火气还没下来呢,咄咄逼人的:“所以呢,你有什么想法。”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林哲这时才默默叹了口气:“许修睿,收收你的脾气。” 他眼神落在支楚月的身上,目光柔和,语气也是柔和的:“支律师,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慢慢说。” 尽管这样,支楚月还听出了那语气里的礼貌疏远,她倒是更加希望他的语气如同许修睿那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漠不关心,好像她真的只是茫茫人海中偶然与他相遇的陌生人。 支楚月十指轻轻交握,放在膝盖上:“要不然设置一个浮动范围?” “增加实证研究,减少误差。” 的确,在运算过程中,一味投入分析数据,不去实证研究,缺乏经验,也是导致他们数据分析方向错误的原因之一。 只是突兀地被支楚月指出,许修睿还是愤愤不平。 等到谈论结束,他还有些闷,一面怨恨支楚月,一面怨恨面不改色的林哲。 两个人都端着,只有他像个小丑横跳在两人之间。 支楚月对他们微微弯了弯腰:“那今天就这样了,谈论内容我会告诉叶律师的。” “算了。”许修睿端着电脑,“用不着。我们自己跟静乐谈就好。” 支楚月顿了顿,脸上生出一缕浅浅的笑:“也可以。” 许修睿感觉自己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气得很,人家林哲都没恨上她,他倒是先替他恨上了。 不愧是将近十年的好兄弟。 共情能力好得很。 许修睿领着一群实习生走了出去,林哲跟在后面,等走出了门口,许修睿才发现,林哲丢了。 等他急匆匆回去找的时候,正看到一身正装的林哲被支楚月堵在了墙角。 她微微昂起头,利落的下颚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睛澄明透亮,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哲。 “林先生,可以加个微信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被喊了林先生的林哲不为所动,只是垂下眼眸看了看她,随即喉结滚动,正欲说什么。 身后忽然窜出一个人,把林哲拉到身后,自觉地亮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来来来,加我加我。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支楚月眨着漂亮的杏眼,看过来:“可是许先生刚刚不是说,有什么事会自己和叶律师谈吗?” 她这话,简直是让许修睿体验了一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窘迫感。 他笑起来:“哎呀,怎么好意思呢?叶律师那么忙,有什么事我跟支律师谈就好了。” 支楚月顿了顿,握着手机的手转了转,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笑,扫了扫许修睿。 “好啊。那就麻烦许先生了。” 许修睿松了口气,正想拉着林哲走,没想到支楚月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好似完全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反倒执着地看向林哲,柔声问道:“那林先生呢?叶律师那么忙,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会方便很多。” 在旁边的许修睿一顿,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看着支楚月。 最后还是让支楚月得逞了。 林哲掏出手机,修长的五指握着手机自然地递过来,他的眼皮微微垂下,睫毛盖住了眼睛里汹涌的情绪。 支楚月语气愉悦地说:“好,那我加你。” 她高兴的时候,尾音总是微微翘起的。 六年了,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 林哲愣了愣,收回手机,敛起所有情绪,他迈开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支楚月钝钝地看着他走远,只有他背对着她的时候,她才敢肆无忌惮地用贪婪的目光在他身上任意地着落。 他长开了,肩膀很好地撑起了西装,他微微偏了偏头,支楚月看到了他优越的侧脸。 午后的光青睐地落在他的脸庞,照出一层细细的白色绒毛,软软地。 和谐地中和了他侧脸的冷。 支楚月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手机里与他的聊天框,除了通过好友的自动打招呼,其余一片空白。 她将凉掉的面对着他发麻的手伸进暖和的口袋里,给自己打了个气。 还有时间,一定可以的。 不过是重新来过。 支楚月整理完东西,闲下来了,才敢去点开林哲的朋友圈。 朋友圈背景是一棵树,有一盏灯藏在了树叶里,周围的树叶都被染成了淡淡的黄色。 她没有细看,滑下来,发现他的朋友圈少得很。 只滑了两下就完了。 最新的一条都是在几个月前,拍了一张他的手,撑着伞,旁边好像还站着人。 文案是:“下雨了。” 没什么特别的。 支楚月却对这条朋友圈发起了呆,她把照片点开放大,无数次确认旁边站着的像男生,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都没有。”支楚月叹了口气,头靠着座椅发起了呆。 六年了。 林哲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他就像个暖烘烘的太阳,暖和着她,也照耀着别人。 但是现在的他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 可是很快,支楚月就知道他的冷漠只是对着他。 他从来没有变过。 支楚月下班回家之后刷了刷朋友圈,看见许修睿发了条朋友圈,照片里的五个人围在一块,端着酒杯。 照片中心是林哲,他笑着抬起杯子,冲着半空,他眼睛弯弯带着笑意和六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支楚月顿了顿,那样的林哲和她今天的林哲截然不同。 她生出一丝撕裂感来。 六年前的林哲是怎么样的?支楚月猛地愣住了。 她忽然发现时间冲刷了她的记忆,某些以前让她觉得刻骨铭心的眉目,放到现在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不记得了。 不记得六年前的林哲是怎么样的了。 她只记得他是正义纯真的。 可是这样的词语,被无数人描述过,太广泛,广泛得没有一点特别之处。 支楚月不敢给林哲发信息,只好旁敲侧击。 她给许修睿发了个微信:“嗨,你们也在新天地喝酒吗?” 那头很快回了个“?” 支楚月撒谎倒是撒得很顺溜:“我们所今天也在呢。你们还在吗?我给你们敬一杯。” 许修睿:“刚走了。下次吧。” 支楚月佯装遗憾地回他:“那好吧。下次有机会一定和你们喝一杯。” 许修睿不回她了,但是支楚月也不在乎,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们刚走,林哲又喝了酒,回家还有一个半小时,这个时间够她折腾了。 她立马从床上翻下来,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食材可以让她熬一碗醒酒汤的。 在她折腾的期间,支有云走出房间过,看见她戴着黑框眼睛埋头切着姜蒜,他喝了一口水:“怎么了?饿了?” “你不是不吃姜蒜?” 支楚月头也不抬:“做醒酒汤呢。别打扰我。” “好端端做什么醒酒汤?” 支楚月一顿,面不改色地撒谎:“突然想喝了。暖胃。” 净瞎扯。 支有云瞪了一眼她,没有点破她的心思,懒得理她,由着她去了:“你别折腾到太晚,回来早点睡觉。” 支楚月专心致志地琢磨着怎么做出一碗美味的醒酒汤,一时还没有琢磨出支有云话里的不对劲。 过了一会,她把豆芽撒到滚烫的水里,才忽然醒悟。 回来? 支有云怎么知道她要出去? 她吓得六神无主了,把材料都撒进去,进去房里找她爸去了。 “爸。” 支有云正坐在床头看书,看她来了也不意外,抬眼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支楚月坐到他床边,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轻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支有云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什么?” “就是那个啊。”支楚月红了脸,“你肯定知道了。” “六年前我跟你说过的,我喜欢的那个男生。” 支有云不轻不淡地:“哦。” 作为女儿和老爸讲这种感情上的事情是会带有羞涩感的,支楚月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顿了顿,终于鼓起一口气。 “我知道你知道了。我挑这里搬过来,也确实是因为打听了他住在这里,但是除了这个,我也是真的想让你离潘叔他们近一点。” “这样你们以后退休了,走动也方便一些,让潘叔他们来我们家做客也很近啊。” 谈到搬家,一直是支有云心里的一根刺,他一把合上书:“你说说,你说说,要是还在原来那片,离你律所多近?” “你看看你,每天上下班要折腾多久?” 支楚月挽着她爸的手臂:“那怎么了?这房子本来就是你和我一起住的,我不能总想着我自己吧。” “离律所近又怎么了?我工作那么忙,也陪不了你,你要是有什么事,住这也和你的老朋友有个照应。” “爸。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能不能也让我为你着想着想?” 支有云顿了顿,面色柔和了不少,但是言语忍不住骂她不争气:“算了,都搬过来了,还能退了不成。” “还有你,我不管你搬过来是不是为了他,在我面前注意着点。” 支楚月知道她爸这是不再干涉她的意思,她不由得心一软,靠在父亲肩头上轻柔地撒着娇:“知道啦。” 他爸哼了一声,拍了拍她:“看着你的汤去。” 支楚月踩着拖鞋急匆匆地跑出去,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十五分钟后,她端着汤矜持地摁响了林哲家的门铃。 许久,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就在支楚月放弃转身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身后站着人,半眯着眼,懒洋洋地靠在门上,低头看着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窗外因为冷空气的到来,显得萧瑟不少,可是楼道里暖烘烘地,屋子里微弱的灯光铺出来,照亮了支楚月站着的一小片地方。 支楚月缓缓转身,对上他的眼睛,他真的喝醉了。 眼睛像蒙着一层雾,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直勾勾地盯着支楚月,那是他清醒时没有过的情绪外露。 带着强烈的占有欲,眼神像饿虎,要扑过来将她侵占。 支楚月有一瞬间头皮发麻,可是密密麻麻之下是愉悦感。 她嘴角带着笑,微微弯了弯眼睛:“降温了,我们家熬了汤,要不要喝点?” 人在喝醉的时候,很多行为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就像现在,林哲露出柔软疲倦的样子,下意识地给她腾出位置,下意识听进她的话,下意识跟在她身后。 再下意识,支楚月的计划就得逞了。 她把醒酒汤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林哲跟在她身后,她洗了个勺子,正欲转身,肩膀忽然一沉。 林哲大概是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可以让他依靠的东西,他的手伸过来,圈住她的腰,下一秒就将头靠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他浓重的呼吸,烫得支楚月脖颈的皮肤都热起来。 她举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一回头就可以看到林哲柔软的后脑勺,那个被她抚摸过数次的可爱的脑勺。 此时此刻流露出一些落寞来。 支楚月很想摸摸他,很想拍拍他,很想拥抱他,亲吻他。 厨房里暖黄的灯光打下来,地上投出浅浅的影子,支楚月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敛了敛眸,她知道眼前的美好都只是假象,前提是林哲喝醉了。 她轻声哄着他:“林哲,你先松松,把醒酒汤喝了。” 听到这句话的林哲反而更加用力地圈紧了她,大概是喝过酒,声音轻软了不少,他埋在支楚月的脖颈。 语气听起来居然像是在撒娇:“不要。你耍赖。” 支楚月一顿,心尖的位置泛着酸。 以前她和林哲形影不离的时候,他要勾着她的脖子,把轻软的气息扑在她的脸庞上,咬着牙喊:“你耍赖,支楚月!” 听着像是在生气,可是到了支楚月耳朵里就变成了撒娇。 她轻轻抓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手去包裹他的手,转过身,倚在他怀里,她气息有些不稳了:“我耍什么赖了?” 六年前的亲昵耍闹时的话语与今天这一幕慢慢重叠。 支楚月仿佛听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粒呆滞的声音,因为紧张忐忑不安,耳边居然有片刻的失聪。 被勾起磨人记忆的不止支楚月,还有不太清醒的林哲。 人总是对那些令自己欲罢不能的画面格外敏感,一旦提及,就像开了闸的水库。 瞬间被各种理不清的像水一般细腻的情绪淹没。 林哲退了几步,睁开眼看着支楚月,眼里的混沌迷离瞬间被冲散,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低着头揉了揉太阳穴,等到抬头时,支楚月看见他眼里的那份难得的迷茫已经消失了。 “抱歉。我喝多了。” 支楚月赶忙松开手,脸上挂着一道不轻不淡的笑容,恰到好处,她转回身去,一边洗勺子一边解释:“给你送汤来的,顺便把我们家的锅拿回去。” 林哲已经拉着椅子坐下了,又是那种自持理性的神态,他微微抬起头:“你进来多久了?” 支楚月垂着眼,没看他,只是把勺子递给他,又转身去拿白瓷锅:“没多久。刚到。” “刚刚我……” 林哲有些为难地拿着勺子,眼睛看着那碗汤,但是注意力一丝都没分到汤上。 站在他对面的支楚月轻轻笑了声:“怎么了?刚刚我在洗勺子,你要过来帮忙,我说不用,你就站在一旁不走了。” 支楚月端起白瓷锅,语气轻松:“好啦,我先把锅端回去,你把汤喝了吧,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碗下次我再来收。” 林哲变得有些迟钝,以至于等到她走出去,关上门,他都没来得及拒绝她。 他看着她端过来的汤,冒着若有若无的热气,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是温热的。 却不是滚烫的。 就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久到该热腾腾的汤,最后融入了冰冷,变得热气不再争先恐后地冒出。 他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客厅好一会,最后没动那碗汤,他拖着有些疲倦的身体,躺在床上。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他很快就睡着了。 支楚月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等她走出律所时都已经凌晨了,她给她爸打了个电话,让他先睡,不用等她。 支有云在那头叮嘱她:“路上小心点。” 支楚月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不由得打开了和林哲的对话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仅是因为她忙,还因为她不敢发。 也不知道可以发什么。 她钝钝地看着微信对话框,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又拼命摁删除键,最后她妥协地叹了口气,退出了。 她点开朋友圈,刷了一会,一刷新弹出许修睿的朋友圈。 “五人帮终于见面了。几年过去,五人帮扩大至九人帮。” 附带了两张照片,支楚月点开放大看,第一张是许修睿、林哲和另外三个人的合照,他们坐在一排,勾着肩膀。 看背景像是在某个小店里,暖和的光浅浅地打在他们身上,林哲坐在最外侧,嘴唇微微抿着,眼睛带着些笑看向镜头。 第二张照片,除了林哲,另外四名男生都搂着女朋友,看向镜头。 支楚月顿了顿,认出了许修睿怀里的是叶静宜,剩下的男生她都记不太清了,女生更是没见过。 只是她有些惊讶,没想到许修睿和叶静宜还在一起。 她敛了敛眸,收下所有情绪,佯装内心平静地点了个赞,万万没想到下一秒许修睿就发了评论:“等林哲有了女朋友,就齐全了。” “大家静待好事吧,快了,别急。” 支楚月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好事?什么快了? 支楚月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重了重,她的心不由得快速跳动起来,一股不安焦躁瞬间吞没了她。 她开车回到家,一路都心神不宁地,站在林哲门口犹豫半响,垂落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 “你在干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地没有多少情绪的询问,支楚月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收回手,插回到大衣的兜里。 她往后退了退,才敢抬眼去看眼前的人,他落在黑暗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明明知道他对自己都是冷漠疏离的样子,支楚月却还是冒冒失失地,管不住自己,这下被他抓了个现行。 她更难堪了。 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没呢,我想着你回没回来,我家碗不是还没拿吗?” 一个蹩脚的谎言。 林哲却懒得揭穿,他径直走过她:“嗯,好。” 甚至配合着她,他打开门,总是礼貌地透着距离:“进去吧。” 支楚月突然有些失落,绵密的委屈与心酸爬上心头,这股失落像潮水裹住她,把她抛入咸酸里。 那份心酸委屈在看见那个碗放在原地,丝毫没动过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愣是再心理强大的人,看到眼前的画面都会忍不住崩溃。 几天了,那碗汤没喝过,不仅如此也没有被倒掉。 它完完全全被无视了。 林哲站在不远处背着她,也看到了那个碗,他大概也忘了自己连倒掉清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忘了做。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穿着黑色大衣的支楚月,低着头将自己埋在立起的衣领里,一双藏不住的杏眼红了眼眶。 她在无声地哭泣,眼睛已经变得水雾雾地。 林哲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林哲看不得支楚月哭,一种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化作喉咙里的那股紧意,他皱了皱眉头,不由得发出些声音来。 “这……我…..” 他有了解释的念头,这念头刚攀上心头,带得他一顿。 他为什么要解释? 支楚月听到他的声音,抬起手背,摸到了自己潮湿的脸庞,她很怕失控,更怕这种失控会演化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她很快抬头,眼尾是红的,可是怎么看她眼睛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刚刚的眼泪只是错觉。 她笑着走过来:“最近很忙吗?可能年末了,律所也好忙。” 她端起那未曾被人碰过的已经凉透甚至散发出一些异味的醒酒汤,一颗心也像被抛进了零下温度的水里。 让她无处可逃。 偏偏她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破绽,转过身面对他,眼睛也是微微弯着的:“那我先走啦。” 林哲低头看着那碗变质坏掉的汤,欲言又止,半响他放下包,挽起衣袖:“给我吧。” 支楚月顿了顿,鼻子酸了酸:“没事。我回去自己洗洗就好。” 他走过来,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十厘米,太近了,近得支楚月能感觉到他身上清浅的气息,暖和得令人沦陷其中的。 他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碗很小,小到如果他要接过那就只能就着支楚月的手,看清了眼前的局面,他顿了顿。 还是伸出了手。 支楚月往左退了退,语气柔和:“不用啦。” 林哲的手僵在半空,僵了几秒,她听见他忍无可忍的无可奈何的语气:“给我。” 支楚月性子里流着一些倔,她语气硬了硬:“不用。” 林哲往左来,她便往右退,两人都起了气,情绪上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斤斤计较。 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可是因为谁也不退让,气氛居然变得剑拔弩张,她抬起眼,看到了林哲那微怒的眉目。 下一秒,他的手伸过来,握住那只碗,也握住了支楚月挣扎着的手。 支楚月的手已经凉透了,指尖带着冰凉触到了林哲温热的手心,两人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支楚月呼吸重了重,敛了敛情绪,想要挣脱他的手,盛满汤的碗被晃出水本来就是大概率的时间,她刚刚挣脱,那变质的汤水一大半倾倒,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稳稳落在了支楚月的大衣上。 一股刺鼻的味道直钻支楚月鼻腔,她大脑突然变得很迟钝,手松了松,白瓷漂亮而脆弱的碗落在地上。 碎片在脚边绽开,有些落在了她的鞋面上。 支楚月顿了顿,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目光游走在这一片狼藉中,她的双手无措地横在半空中。 她心虚地抬起眼去找林哲的眼睛,可发现自己还是不敢看他,堪堪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一直淡漠疏远的林哲终于被撕出一些裂痕来,从缝隙中露出些以前的样子来。 “支楚月!” 支楚月耳朵有片刻失聪,仿佛是某些东西炸裂在她心里引发的并发症,她顿了顿,好像在这小小的厨房里拥有了穿梭时光的能力。 那个冒着生气的林哲如同六年前一样,因为她生气,无可奈何地喊着她的名字。 支楚月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她紧紧抿着嘴唇,脆弱敏感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哲顿了顿,刚刚升起来的那股烦躁和郁闷消失了,他垂下眼,一副无法靠近的淡漠模样。 “你一定要这样吗?” 他迈开腿,绕到她身后,将她扯到一边,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他拉着她绕过了那些障碍。 支楚月是个矛盾体,一面兴奋他终于主动和自己说话了,露出些情绪来,一面又失落地觉得他未免太平静。 林哲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出去拿扫把了:“你走吧。” 支楚月的眼睛跟着他的行迹转,温吞执着地说:“我不走。” “我帮你扫了。” 林哲拿着扫把过来,听见支楚月这话,停在原地,两人隔着沙发相望。 四目相对,支楚月眼睛酸得要掉下眼泪来,而林哲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随便你。” 这听起来就像是支楚月在无理取闹,可是他置若罔闻,对她所有的主动置之不理,简直是刀枪不入。 支楚月知道是她自作自受,却忍不住难受起来,她的大衣被打湿了,黏糊糊地沾在身上,屋里的温度也是低的。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钝钝地站在原地,等着林哲走过来。 林哲低着头扫地,扫到她的脚边,她轻轻地退了几步,语气绵软地道着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支楚月侧过头就可以看到他露出的洁白脖颈和软软头毛的后脑勺,近在咫尺,她眨了眨眼,雾气在她眼里升腾。 人的情绪一到,就容易散失理智。 回南城半个月了,她处心积虑地搬到林哲家对面,处心积虑地与他偶遇,处心积虑地想要关心他。 可是好像一切都是徒劳。 她的声音有些哑了,险些失声:“林哲。” “我错了。” 握着扫把的人手一顿,继而很快又恢复了平稳重复的动作。 “我真的错了。”她的声音又轻又低,带着轻微的哭腔。 脆弱透过她水润澄亮的眼睛,变得浓稠,她落下泪来:“对不起。” 林哲直起身,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看见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扣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他没忍住呼出一口气来:“算了。” “不怪你,回去吧。”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支楚月说得又快又急,“林哲,你生生我气也好,能不能不要这样。” 那双漆黑的眼眸倏地抬起来,直直地看着她,带着自嘲的意味:“我怎样?” 四目相对,却不再是以前的模样。 所有的生气、埋怨、不甘都藏在眼神里,藏在此时此刻的对峙里。 他勾了勾嘴唇,慢慢朝她靠近,脸色低沉:“我怎样?” 支楚月顿了顿,偏过头去,不敢对上他溢满情绪的眼睛,只是温吞地重复着:“不能这样……” 林哲的气息排山倒海地压过来,支楚月被迫往后退了退,却还是固执地抬着眼与他对视。 以前他们经常用眼神对峙,支楚月从来没有输过。 可下一秒他靠过来,双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压在身后硬冷的墙上,支楚月后背砸出一些痛意来,眉头不自觉蹙起来。 “我怎样?” 他低下头来,滚烫的气息直白地扑在她的脸庞,烧得她发烫发热。 “我…”支楚月钝圆眼角的眼睛转了转,妥协般垂下眼眸,“你希望你恨我,气我,怨我,也不要你那样,对我那么有礼貌。” 他鼻腔闷出一声短促的笑:“怎么?受不了了?” 他压下来,额头轻轻靠过来,与支楚月额头对额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语气却算不上友善:“支楚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支楚月痛苦地闭上眼睛,眼皮微微发抖。 她听见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气息压下来,他们鼻尖对鼻尖,在对峙中沉默,在沉默中生出一种温情的错觉。 “怎么?你以为我会亲你吗?” 支楚月整个人颤了颤,眼泪极速涌出眼眶,化成一串,落下来。 林哲放开她的手,直起身来,眉眼淡淡地绕着一圈疲倦。 支楚月狼狈地抿着嘴侧着头,刚刚他握得太重,手腕痛得发酸,她的手掌握上去,感觉都还残留着余温。 她自虐般收缩紧了,想要把那片温度永远地留住。 但是都是徒劳。 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全是无可奈何的疲倦:“你走吧。” “我累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支楚月从案卷中抬起头时,程桉正立在门口,提着公文包,笑眯眯地看着她:“小月,还不下班?” 支楚月抬头往窗外看去,天已经变得墨黑了,她这才感到一丝疲倦,眼前有些灰蒙蒙了。 她笑了笑:“都那么晚了。准备下班了。” “最近很忙吗?”程桉走过来,靠在桌子上,低头看着她,“看你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 支楚月一顿:“有吗?” “怎样?今天我们出去吃,随便见个客户,静乐哥也在。” 支楚月合上文件,了然了:“原来是要见客户,怪不得今天你那么殷切。” 支楚月笑着走向一边,拿起灰色大衣套在身上,裹住了她的玲珑身材,她的背很薄,穿起大衣也不显得臃肿。 她点了点头,下巴埋在衣服里,只露出双水盈盈的眼睛:“走吧。” 他们的律所刚刚起步,地理位置算不上好,所幸的是大家知根知底,也有勇往直前的勇气和一样的憧憬。 支楚月和程桉坐上车,叶静乐负责开车,他正在打电话,看见他们来了,很快挂断了。 “来了?” “嗯。”支楚月顿了顿,“见谁啊?” 叶静乐打了打转盘:“不是南城本地人,隔壁市过来的。要是这次没谈拢,说不定我们还要跑一趟。” “看来是大客户。”程桉笑了笑,和支楚月对视一眼,支楚月整个懒骨头瘫在后座上。 程桉看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说出口:“小月,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支楚月打了个哈欠:“和你们注意什么形象?太熟了,注意不起来。” “怎么?你就不怕我对你有意思?” 这话从程桉嘴里说出来无疑是冬日里的一道惊雷,惊得支楚月两眼昏花,耳朵失聪。 车里的气氛在瞬间跌落到了最低点,支楚月颇不自在地直起身子来,琥珀色的漂亮眼睛转了转,才敢去看程桉。 一出口就是显而易见地试探:“为什么啊?” 支楚月顿了顿,垂下眼眸,低低地埋着头,程桉一转头只看见她因为不安微微鼓起的脸颊肉。 好似在底下百转千回,思索着怎么拒绝才会妥善又不伤人。 “真信了?”程桉伸出手来,轻轻地摁了摁她的头。 支楚月委屈地咕哝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知道知道,你有喜欢好几年的人,不想考虑谈恋爱的事。” 这些话磨得他们这行人耳朵都长茧了。 叶静乐抬起眼从镜子里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噢,你别说,程桉第一眼见到你还真就喜欢你。” “和你呆久了,喜欢都被磨没了。” 叶静乐比他们大一届,是两人的师兄,平时看起来都是稳重靠谱的,忽然说起笑来,支楚月还不太适应。 她脸皮有点薄,被说了脸颊就泛上了红:“什么啊。” “我一点都不好。” 程桉被揭开往事也无所谓的语气:“对啊,你一点都不好,不然大学也不会那么多人追你了。” 支楚月锤了锤他的肩膀,听见坐在一旁的程桉缓了口气:“幸亏。” “幸亏不喜欢你,我想想,要是我喜欢你那么久,还是输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那多遗憾?” 程桉收起笑,一双令人如沐春风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盯着支楚月:“小月,你就知道了不打算让我们看看?” 那双眼睛蕴了太多不甘,却没有要进一步的冲动,支楚月的心沉下去,她找不到语言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喜欢一个人,无论最后放下与否,心里总是淡淡萦绕着一股遗憾。 支楚月敛了敛情绪,故作轻松地说:“都说了是暗恋,怎么带给你们看?” 开着车的叶静乐拉长了尾音:“那就努力看看,结束暗恋。” 支楚月抿着嘴,不说话了,头浅浅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虚化了般迅速往后退。 努力。 可是喜欢这种事情要怎么努力呢? 程桉喜欢支楚月,支楚月是可以感受到的,但是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他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温柔,支楚月感受到这份温柔也没有多想,直到他一次又一次在社团中护着她。 支楚月才品出一些不妥来。 某一天,她把程桉拦住,语气急得要哭了:“对不起。我有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那个时候程桉的反应是怎么样的呢? 好像只是温柔地笑起来,最后克制地摸了摸她的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因为这事哭了?” 从那次之后,程桉再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暧昧的动作,支楚月知道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就连告别爱意的时候也是温柔果决的。 今天如果不是叶静乐提起这件事,支楚月几乎要忘了程桉喜欢过她这件事。 她忽然很佩服程桉,喜欢的时候给足了别人尊重。 她不由得想起了林哲,钻心的痛埋在她的心窝,一抽一抽地痛。 如果林哲真的不喜欢她了,她是不是也要像程桉一样,尊重他的选择呢? 她闭了闭眼睛,车身一顿,叶静乐稳稳停了车,身侧的程桉拍了拍她:“小月,起来了。” 支楚月睁开眼睛,眼里的混沌被冲散,她柔和地笑着:“好啦,来了。” 一下车,一阵冷风刮过,支楚月低下头,双手紧紧拉着大衣,身侧的程桉将她往后拉了拉。 支楚月就被他拉到了身后,抬头看见程桉镇定自若地替她挡着风。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男生是不是都是火炉,为什么一点都不冷的样子?” 程桉笑了笑:“南城没有N市冷,习惯了。” 支楚月闷哼一声,琢磨着在N市待了六年为什么她还没能习惯,反倒是只待了四年的程桉习惯了。 她抬起头,看见有两个人穿着黑西装,讲着话朝这边走来。 那是林哲。 支楚月钝钝地抬起眼看着他,看他欣长的食材,看他侧着头利落的下颚线露出来,看他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 然而那笑意很短暂,在他回头看见她的瞬间,眼里又变成了一片冷漠的死水。 但是他克制自持地朝他们打了打招呼。 站在身侧的许修睿看见叶静乐愣了愣:“大哥。” 支楚月一顿,下一秒就听见叶静乐喊许修睿:“嗯。妈喊你周末和静宜回家吃饭呢,最近很忙吗?” 许修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哥不好意思,我都给忘了,最近确实挺忙的。” “那你告诉伯母,我这周末一定去。” “嗯,知道了。”叶静乐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走了,上去了。” 支楚月顿悟了,叶静乐和叶静宜,名字像得很。 单看眉目,叶静乐也有些叶静宜的样子,但是当初自我介绍的时候,叶静乐说自己并不是市初毕业的。 而是在南城另一个区的六中读书,支楚月便没有多想。 只是为什么叶静宜要来市初念书呢? 不可否认市初是重点高中,但是南城同样的重点高中也有好几所,如果家里距离市初远,完全没必要来市初上学。 见她还在发愣,程桉拍了拍她:“想什么呢?走了。” 支楚月回过神来,眼睛逐渐聚焦,抬头冲程桉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走过林哲身边的时候,支楚月微微偏了偏眼神,看见他偏冷的面庞和带着凉意的眼睛,她妥协地低下头。 冷风直直地刮在她的脸上,她不由得裹紧了自己,加快脚步,与他擦肩而过。 她吸了吸鼻子,走过他的瞬间抬起眼,眼里水雾横生。 眼前变得有些白茫茫地,她不由得想,南城今年的冬天好像真的很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林哲感觉身旁的温度稍纵即逝,只一秒,冷风又卷土重来,刮得他有些出神了。 他这副姿态落在许修睿眼里,就成了一根刺。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林哲,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她还有点心思?” 林哲顿了顿,眼神逐渐清明,看着许修睿,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他是真的不知道。 半个月前,他乘坐的电梯突然走进一个人,那个时候他正在打电话,目光没有半点偏移。 可是他很快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电梯里的镜子正反射出身侧女人贪婪盯着他的模样,他微微一偏头,令他纠结愤懑不甘了六年的眉目触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的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手指已经不能稳固了,他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六年了。 他想过很多种重逢的画面,想过他要愤恨地捏住支楚月的肩膀,让她再也逃不了。 可是到了现在,活生生的人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内心只汹涌了半秒,便被一贯冷漠的外表压下。 然后平静得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去开启他们的重逢,于是他直接无视了她,等电梯到了,他率先走了出去。 他听到她也走了出来,步子又小又慢,像是怕他发现一样,慢吞吞地往前挪动。 过了几秒,他打开门,走进了家门,却没有将门合上,他听见了她关门的声音。 已经错失了机会,想要再次开口便如鲠在喉。 就像他在支楚月面前佯装无所谓的样子已经太久,他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面对她了。 “不知道?”许修睿喊起来,“我跟你讲,你要是对她还有什么心思,那你就是纯纯找罪受。” “我跟静宜说了你俩的事,她还骂我,让我别管你,但是我能不管吗?世界上女的那么多,非她不可?” “你也别折腾了,上次跟你表白那女的多好,你就松松嘴,在一起得了。” 林哲顿了顿,嘴角微微扯了扯:“许修睿,你是想当我爸吗?” “我爸都没你着急。” “我本来不着急的,但是我一看见她我就浑身不自在。” 许修睿往后看了眼:“你看看她,怎么也不像可以安定下来的样子。” 林哲偏了偏头,抬起眼皮,淡漠地看过去,方才和支楚月走在一块的男生,此时此刻正和她说笑着。 支楚月露出小半边脸,侧脸线条柔和,轻松自然地展露着微笑,男生低着头眼睛没有半刻偏离她。 他眼睛黯了黯,收回眼神:“为什么?” “现在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现在这样的相貌能力,能得到的选择比六年前多得多了。” 许修睿语气算得上刻薄了:“六年前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转身,六年后拥有更多的她,还愿意对你死心塌地吗?” 林哲半响没有说话,垂下眼睛,浓长的睫毛盖住眼里的情绪。 过了很久,他才转身轻轻地说:“走吧。” 六年前,她真的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的吗? 林哲发现自己记不太清楚了。 支楚月一行人上了包厢,他们来得比较早,等过了半个小时,六个人穿着正装挺着啤酒肚才走进来。 看上去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叶静乐反应很快,站起来逐个和他们握手打招呼,支楚月也跟在他身后,和一个个人握手。 前几个人还好,只是轻轻握了握,没有太多的停留,等到最后一个,那双手背积着厚厚一层肉的手紧紧握着她不放。 支楚月脸上的笑僵了僵,抬眼望过去,看见那个中年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见她目光望过来,他丝毫没有退缩,反而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摸了摸支楚月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脸上堆着一层肥而油的肉,眼睛却小如针,笑起来只留了一条缝,支楚月被他的小动作弄得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她硬着头皮面不改色,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您好,我是支楚月。” “噢,是支律师啊。” 支楚月顿了顿,听着他熟稔的语气:“您认识我?” 他笑了笑,牛头不对马嘴地答:“好久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女律师了。” 支楚月有些无语,但是念在这是律所的大客户,她选择了隐忍,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灯光落在她的面庞上,柔和漂亮,眉眼生动明媚,她只要静静坐在那里就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那个中年人貌似是六人群里的中心,叫赵霖,大家都称他赵总。 他正对着支楚月坐,喝了少许酒后,目光便不加掩饰地贪婪地打量着支楚月。 那是一种带着欲望地打量,赤裸得让支楚月不太舒服。 旁边的都是多么精明的人,看见赵总的眼神绕不开那个年轻的面容姣好的女律师,立即起了注意。 坐在他身侧的人端起酒开始劝酒:“哎呀,大家喝酒,就当给赵总个面子好不好?” 支楚月眉头微微蹙了蹙,喝了。 然后又站起一个人:“我也来,敬大家一杯,大家都喝酒啊。” 身侧的程桉转过头来,问她:“小月,你可以吗?” 支楚月轻轻摇了摇头,安慰他:“没事。” 一群人轮番劝酒,饶是再怎么迟钝,也能品出些不妥来,更何况那些人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支楚月。 支楚月喝得有些眼神有些迷离了,脸颊透粉,嘴唇水光潋滟地,看上去可怜又动人。 她顿了顿,心想不能再喝了。 再喝下去就真的犯事了。 于是在再一次劝酒的时候,她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我先上个厕所,大家继续喝。” 程桉拉住她:“没事吧?” “没事,我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支楚月推开门走出去,一阵冷风刮过,她钝重的脑袋终于变得轻盈了一些。 她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 叶静乐给她发了条信息:“小月,你不用回来了,包待会给你带下去。” 支楚月顿了顿,原来大家都看出来了,可是她还在强忍着。 刚刚从N大出来的时候她因为不能喝酒被带她的律师嘲讽辱骂过,她的脸就像是一把双刃剑。 只有她和颜悦色低声谄媚的时候才会给她带来资源,如果露出半点委屈,就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抬起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白嫩无暇,一双眼睛总是多情水润。 她抬起手扬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额前的碎发被打湿,些许水跑进眼睛里,眼眶也红了。 看起来楚楚可怜地。 支楚月走出卫生间,刚走几步,忽然被一股拉力锢住腰,一瞬间巨大的压力压在她的小腹。 反胃。 想吐。 更何况身后的人裹着巨大的烟酒气,色眼迷离,肥厚的嘴唇擦过她的脖颈。 支楚月整个人头皮发麻,被人侵略的恶心与害怕攀爬心头,她徒劳地甩着自己的身子,偏偏手也被困住了。 她稳了稳气息,好脾气地笑着:“赵总,您别这样。” 赵总揽住她的腰,一丛丛滚热的混杂着各种味道的气息扑在支楚月的身上,手不安分地摸着她。 支楚月强忍住那种想吐的感觉,穿着高跟鞋的脚往后踩,然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去碾压他的皮鞋。 才压下去,支楚月就知道自己失败了。 她的气力本来就小,喝了酒此时此刻全身都发软,她万万没想到赵总的鞋并不合脚,她的小动作对他完全不起效。 第一百一十八章 身后的人急切地将气息扑过来,支楚月脑袋又片刻晕眩,眼前一白,记忆就像飞驰而过的虚影。 在她脑海里迅速聚焦。 被人侵略羞辱的记忆冲上脑门,她痛苦地皱起眉头,太阳穴升起一股绵密的痛,她不由得喊出声。 赵总顿了顿,把她推到墙边,支楚月一下撞到白墙上。 无力感。 又是这种抓不住地虚无的无力感。 支楚月痛苦地闭起眼睛,那股钝痛从后脑勺蔓延至全身,她痛得涌出眼泪来。 记忆回溯,她仿佛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还是这样手无寸铁。 六年了,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她好像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像刀俎鱼肉,任人宰割。 肥而厚的手抓住她,支楚月所有的力气都在抵挡着他拉扯衣服的手。 左侧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支楚月偏过头去,泪眼朦胧中,她看见有人朝她跑来。 他来得很急,带起一阵风,刮起他的发丝衣角,露出好看的眉骨,那双钝圆的眼睛盛满了愤怒。 下一秒,身后的人被狠狠踢开,赵总就像是一只纸老虎,被人一扯,就裂开了。 那一脚踢中他的老腰,他倒在地上嗷嗷低鸣,眼睛充血般瞪着来人:“你谁啊!少管闲事。” 林哲走过去,皮鞋压在他的胸口,语气低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警告道:“别——碰——她——” 支楚月全身一软,整个人靠着墙滑落在地上,地板又脏又冰,她目光失焦地直视着前方,眼神空洞洞地。 林哲忍住气,把姓赵的踢得翻了个面,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是没办法继续猥亵别人了,才停下来。 那一瞬间,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安静。 林哲转过身来,支楚月头发散乱下来,盖住小半张脸,一双没什么神彩的眼睛没有落点地看着前方。 他心里一抽,把外套脱下来,蹲下来,盖住她,宽大的外套一下子盖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这样轻柔带着些亲密的动作,在他们重逢后是第一次做。 支楚月的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接受不良地微微张着嘴,确认这是他给自己披上的。 所有的委屈后怕瞬间刺激着她,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着痛。 她难堪地偏开眼,颤抖着咬紧了嘴唇,却还是有轻微的哭泣声溢了出来。 林哲抬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语气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哭什么?” 下一秒,支楚月感觉自己腾空,稳稳落在了他的怀里,支楚月顿了顿,抽泣硬生生停住了。 她抬眼去看他,却不敢弄出太大弧度,只敢看到他的下巴,视线缓缓向下滑,只见他喉结滑了滑。 他声音有些哑了,呼吸很重,低声凶了凶:“抱紧我。” 支楚月像做错事了一般,听见他的话立马伸出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却又不敢看他,只呆愣愣地睁大眼睛。 林哲的怀抱又香又暖,他步伐平缓,支楚月在这样的情境下,酒精继续挥发,作用在她的小脑。 她晕乎乎地,刚刚的害怕无力被他慢慢地抚平了,心里只有胀满了的温暖。 她把脸轻轻靠向林哲,靠到了身体忽然一僵,强撑着睁开眼睛,虚虚地抬起头,眼睛隔着一层水雾看着林哲。 林哲低下头来,看见她水润澄亮的眼睛透着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喉咙紧了紧,没好气地问:“怎么?” 她语气绵软,眼睛因为哭过也红红地:“我能靠着你吗?” 看上去格外可怜地,鬼使神差地,林哲心里软了软,抬起头不再看她了。 只是抛下一句:“随便你。” 得了准许的支楚月软软地靠在林哲身上,一丛丛清软的气息扑在林哲身上,他身体绷紧了。 半响,忍无可忍地说:“支楚月,你别搞怪。” 支楚月顿了顿,抬起头,委屈地反驳:“我没有。” “那你离我远点。” 支楚月眨了眨眼:“可是离你远点怎么靠着你。” 林哲抱着她,没什么好脾气地说:“那就不要靠着我。” 支楚月置若罔闻,轻轻地靠过来,声音带着些哭腔:“可我想靠你近点。” 林哲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话语堵在了喉咙,半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听起来像是要哭了,但是下一秒又扬起一个笑容:“谢谢你,林哲。” “如果不是你,可能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林哲听不得这话,看见她勉强扯起的微笑,凶巴巴地看着她说:“不想笑就不要笑。” “很难看。” 支楚月听见这话,顿时收住了笑,一动不动地倚在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说了,呼吸平稳得好像是要睡着了。 在她没有抬头的时候,她没有发现,林哲松了口气,脸色好看了不少。 林哲把支楚月放进车里副驾驶座的位置,给她系了安全带,许修睿脸色复杂地站在一旁,看着歪头睡着了的支楚月。 “你要送她回家?” 林哲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你知道她家住哪吗?再说我给大哥打个电话就好了,让他送回去,省得烦着你。” 说着许修睿掏出手机,林哲的手伸出来,拦住了他。 “算了,我送她回去,我们顺路的。” 许修睿眉头一蹙,觉得大事不妙:“你怎么知道你们顺路?” 窗外的光浅浅地落了一层在支楚月的面庞上,她不太舒服地微微蹙着眉头,一半脸晦入阴暗中。 林哲收回眼神,只单薄地穿了件衬衫,寒风中他直挺挺地站立着,眉头微蹙,看向许修睿。 他看似不经意地说着:“她住我隔壁。” “我去。”许修睿淡定不起来了。 “你不是问我放下没有吗?”林哲单身插着裤,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两个小时前我还不确认。” “但是刚刚我突然就觉得,我还是放不下。” “我不甘心。” 许修睿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浓烈的情绪险些要把他灼伤,他一时间如鲠在喉,说些什么都不是。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林哲的肩膀:“上车吧。” 林哲顿了顿,眼神里是一如既往地倔:“静宜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许修睿眉头一皱:“什么知道什么?她就是同情心泛滥,她和支楚月八辈子打不到一杆,她能知道什么?” “你问了?” 林哲这话说出,许修睿就知道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他打发着他,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回去就问。” 林哲这才点了点头,开门上车:“回去小心点。” 许修睿凶巴巴地喊:“我看最应该小心的就是你。” 被警告最应该小心的林哲,此时此刻正停好车准备把醉鬼支楚月抱起来,没想到他刚刚俯下身,支楚月就睁开了眼睛。 她懵懂地绕看一周,最后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林哲身上。 他们靠得很近,气息彼此皆可闻,在呼出的瞬间就交缠糅合在一起。 支楚月钝钝地伸出手,林哲以为她要靠上来圈住他的脖子,没想到她的手抬到半空,又慢悠悠地收回去了。 像是不敢靠近一般。 林哲顿了顿,呼吸重了重:“想干嘛?” 他低头看她,发现在瞬间她就红了眼眶,一双漂亮的杏眼顿时水雾雾地。 她温吞地眨着眼睛,缓慢而坚定地回答他:“想你。” 支楚月喝醉了。 喝醉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杂,六年前和六年后的回忆乱七八糟地像一团毛线堆在她沉重的脑袋里。 她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六年前的林哲,还是现在一贯淡漠的林哲。 只是靠近了一些看清了他熟悉的眉眼,支楚月就忍不住了。 是梦也好,现实也好。 她垂落的手靠上去捉住他温热的手掌,迟钝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好想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万籁俱寂。 林哲听见自己心跳有片刻停滞,继而更快更重地跳起来,然而眼眸落在眼前这个醉得双眼通红的人。 又实在是没有办法去追究更深的问题。 他把手抽出来,冷冰冰地说:“你喝醉了,等你醒了再说。” 支楚月顿了顿,尾音都奄了,林哲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上来,酒鬼。” 说着朝她低了低身,把她抱起来,支楚月这才反应过来,傻傻地盯着他的面庞笑着。 林哲低头看了一眼她:“把门关了。” 支楚月乖乖腾出手把门带上了。 等电梯上楼的时候支楚月都一动不动地,如果不是她的气息软软扑在林哲身上,偶尔发出些声音来,林哲都要以为她又睡着了。 等上了楼,把支楚月抱到她门前,林哲把她放下了,松了一口气:“回去吧。” 支楚月愣了愣,突然转身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要耍酒疯一样,靠在林哲怀里一动不动地。 “我不回去。”支楚月低着声音撒谎,“我不记得密码了。” 林哲呼吸重了重,正要反驳她,支楚月又紧紧箍住他,逼迫得他不得不就着支楚月往前走的脚步往后退。 “也没带钥匙。” “也没录指纹。” 支楚月钝钝地眨着眼,一脸委屈地说:“我好像回不了家了。” 林哲扯住她的小臂:“你少来,支楚月。别在我面前耍酒疯。” 他想着把支楚月拉开了,自己再去敲门或者直接输入密码都可以,可是支楚月现在就跟一头牛一样。 任他怎么拉扯,支楚月都紧紧抓着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咕哝着:“我醉啦我醉啦,我醉啦,不能回家啦。” 林哲简直忍无可忍,任由她抱着,往后退着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他凶巴巴地警告:“我家没舒坦的位置给你睡。” 支楚月摇了摇头,这时候倒变得好说话起来:“没事啦,我睡哪都一样。” 进门后,她很自觉地就松了手,还给自己脱落鞋子,才找了个沙发安静地躺了下去,林哲只是去了个厨房,支楚月就紧紧闭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乖巧模样。 林哲叹了口气,坐在她旁边把杯子放下了,一瞬间心里百感交集。 回头看着那罪魁祸首,双眼紧闭着,眼皮却在密集地颤抖着,林哲顿了顿,拍了拍她,支楚月吓了一跳。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副憋急了的模样。 林哲问她:“你干什么呢?” “我想上厕所。” 林哲有些无语,可是对她可怜巴巴的眼神,语气转了个弯,柔软了不少:“卫生间就在最里头。” “那你装什么睡呢?” 支楚月干巴巴地说:“睡着了,就不急了,你就不会赶我走了。” 林哲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偏过头去,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见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不赶你走。” 支楚月得到了答案才走向卫生间,过了好一会,她慢悠悠地走回来了,倒在沙发上。 这下舒坦了,酒精上头,支楚月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林哲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眼神总忍不住望她那看,睡得跟猪儿似的。 支楚月躺那纹丝不动,也不知道难不难受,林哲看得是挺难受的,把她抱回客房,给她盖上被子就关门出去了。 他洗漱完,许修睿的电话就过来了,在那头支支吾吾地:“我问了静宜,她说高考后确实是见过支楚月。” “但是这件事比较难以启齿,再加上也不知道你们分手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她就没有说。” 林哲抬起眼看着窗外,眼神深了深,就如同窗外墨色的天空一样:“什么事?” 那头顿了顿,好久才咬紧牙关说:“静宜看见一群男的羞辱了她,进了派出所,但是那群男的只是写了保证书就被放出来了。” “什么意思?羞辱……是什么意思?” 许修睿叹了口气:“就你想的那个羞辱呗。我不再也管你们的事了。你就遵循你自己的内心吧。” 林哲挂了电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很久,他垂下头,失魂落魄地将脸埋在手掌中,发出一声近乎悲切的低鸣。 六年了。 那些离别时所谓暧昧的痕迹居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误会,他被人踢出这场对局,被迫接受了不公平的结果。 支楚月迷迷糊糊睁开眼,冬天的南城此时此刻天还是灰黑的,支楚月懵懵地坐起来,床边坐着一个人。 支楚月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声音还哑着喊出声:“林哲?” 背对着她坐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顿了顿,转过身来,房间里有些暗,支楚月却依旧可以看得出他眉目间的倦意。 “我怎么在这?”支楚月不太自在地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醒了?”林哲声音带着些哑,低沉而富有磁性,“还醉吗?” 支楚月顿了顿,虽然有所疑惑,但是还是乖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他:“醒了,不醉了。” 他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睛看过来,下一秒,带着他浓重的气息压下来,支楚月的手腕被握在他的手里。 太紧了,支楚月手腕有些发痛,她不明白为什么林哲会突然这样。 上一秒还在与她保持距离,下一秒却这样失控地用热烈情绪的眼神盯着她。 眼神里有恨有怒有不解也有不甘心。 支楚月偏了偏眼,不忍心再细细品味他眼睛里的情绪,剐心的只有她自己。 “竟然醒了,那我问你,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吗?” 支楚月躺在床上,脑子里有片刻空白,随即而来的是拼命回忆却不能的头痛欲裂的感觉。 她微微蹙起眉头,语气绵软,抱歉地说着:“对不起。我好像不记得了。” 对着林哲,支楚月总是很容易认输,她盯着身上那个阴晴不定的人,哄着般开口:“我很快就会想起来。” “你别生气。” 林哲没理她的道歉,反而更靠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压着她,让她逃也不能逃,只能被迫承受他情绪过重的眼神。 “昨天你跟我说,你很想我。是什么意思?”林哲脸上露出些痛苦的神色来,“是你喝醉了胡说,还是你是认真的?” 支楚月眼睛变得酸涩起来,对上他的眼神,就像对上了某些过于炽热的白光,刺得她眼睛生出一层白雾来。 她的感觉有片刻错位。 耳朵感觉不到擂鼓的心跳,只觉得很烫,耳朵难受,鼻子难受,眼睛难受,心也难受。 她就像忽然被抛入高密度的盐水里,一张口就要咸得窒息,可不张口又要活活憋死了。 她忽然喘了一大口气,呼吸不良地张开嘴,哭得身体有轻微的起伏,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断断续续的。 带着颤抖与害怕,却也带着勇气与决心:“如果我说…….是认真的呢?” “你是不是……是不是就要赶我走,把我赶得远远地,让我一辈子都靠近不了你?” “可是我还是会说,我是认真的。”支楚月抬起一双泪盈盈的眼睛看着他,“我想你,一直想着你。” 林哲压下来,额头对着她的额头,语气变得有些凶又有些急:“那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一次,我不会随意推开你。” 他的呼吸重了不少,滚烫的气息扑在支楚月的脸庞。 一席话承载介体传入她的耳朵,支楚月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停滞,大脑却飞速运转着。 难以置信的喜悦迅速笼罩了她。 而身上的人累极了一半,偏了偏身子,倒在了一边,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章 世界静得支楚月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动鼓膜的声音,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笑意爬上了眉梢。 她躺在床上迟钝地眨着眼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身侧的人呼吸变得很平稳,像是要睡着了,他的疲态在刚刚都释放了出来,躺在床上,小半张脸露出来。 他的嘴巴埋在柔软的床里,声音平缓有力:“嗯。” 支楚月心尖的位置猛地蹦出灿烂的烟花来,心里一下亮堂了,接连着一个月的阴霾全扫空了。 她一下子从床上蹬起来,兴奋地在小小的空地里走了几圈。 最后她镇定下来,趴在床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绵软地问:“那我能亲你一下吗?” 林哲顿了顿,整个人僵硬起来,好半响才干巴巴地说:“不行。” 支楚月蛮失落地拉长尾音哦了一声,然后目光又落下来。 这次她换了要求,眼巴巴地盯着他:“那我能抱抱你吗?” 林哲被她炙热直白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他偏过头去,语气有些生硬:“不行。” “我还没有原谅你,支楚月。” 林哲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语气里露出些疲倦来:“你走吧。” 支楚月语气轻快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能得寸进尺,我要慢慢来,慢慢等你原谅你。”支楚月盘算着,美滋滋地,心情颇好。 出去的时候差点乐得撞到门上,那疼痛的闷哼声听得林哲眉心一跳,但终究是忍了忍,没搭理她。 支楚月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在床上躺着纹丝不动的林哲,心里一半甜一半酸,又酸又甜还带着苦涩。 但终究是好的! 支楚月安慰自己,比以前好了,起码林哲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而不是直接把她赶走。 支楚月昨天喝醉了,今天精神头反而更好了,整个人明媚了不少。 先前支楚月脸上总有一层淡淡的灰霾,但是现在扬起一个笑容来,面目也明亮起来,浑身散发出一些光亮来。 所里的律师都觉得奇怪,程桉和叶静乐来的时候看见支楚月不仅没事,整个人都乐得尾巴翘上天了。 他们的担心不由得全消散了。 程桉笑了笑:“看,小月没事。不过好久没见她这么开心了。” 叶静乐顿了顿:“确实。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以为还会影响她呢。” 支楚月正在喝咖啡,但是嘴角含着笑,那漂亮的弧度一直没下来过。 两人的动静引得支楚月一顿,抬起头来,有些迷惑:“你们两个怎么都过来了?” 程桉走过来,把她的包放在桌子上:“月儿,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包没拿?我和静乐哥担心你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 叶静乐也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没想到那个赵总人模人样,做起事情来真是连狗都不如。” 支楚月脸上出现了那种呆滞的表情,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静乐哥,你是在骂人吗?” 旁边的程桉笑出声来:“你还没听过静乐哥骂人呢。” 支楚月摇了摇头,崇拜地看着他:“还蛮帅的。” “那所里的合作是不是要黄啦?”支楚月有些担心,“昨天晚上那个赵总好像最后被打成猪头了。” 叶静乐依旧浅浅地笑着:“算了,和那样的人合作我也信不过,委屈你了小月。” 程桉靠在桌子上,语气轻松了不少:“还想着今天和静乐哥和你负荆请罪呢,没想到我们小月那么厉害,跟个没事人一样。” “遇上什么好事啦?那么开心?” 支楚月一开始听见他们的话吓了一大跳:“没呢,这有什么的,你们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对不起也是那赵某对不起我。” 说罢她嘿嘿一笑:“不过我算是懂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觉得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程桉好奇地问:“怎么?昨天晚上,应该不是你打的那姓赵的吧?” “不是。”支楚月转过身去,“是我的梦中情人。”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啊?什么?梦中情人?” 支楚月脸唰地红了,骨碌碌地转了转眼,顿觉大事不妙,借口要忙了把两个八卦心燃起来的人撵出了办公室。 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能得瑟。 支楚月劝勉自己。 江月月的案件案情算得上简单,只是支楚月没有办法从江月月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 她一直重复着公安讲述过的信息。 支楚月叹了口气,想着要见江母一面,两人约了地点见面。 支楚月在咖啡店等了半个小时,江母才姗姗来迟,她脸上流出些倦态,打扮得也不似上次一般光亮。 支楚月顿了顿,不由得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得久了一些。 今天她只是穿了个很简单的黑色大衣,围巾散散地挂着脖子上,脸色有些苍白。 江母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说道:“支律师,不好意思,来得太赶了,都没有好好收拾自己。” 支楚月收回目光,温柔地笑着:“抱歉,让您不自在了。” “支律师,这哪儿的话,倒是麻烦你了。” 她顿了顿,语气沉下来:“月月的案子,怎么了?” “您放心,我会尽力为她辩护,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些她想让我传达的话。” 支楚月先前约过江母,只是她看起来总是很忙,腾不出什么时间。 她给江母拨电话,只接通几秒,那头就急匆匆地说:“抱歉,支律师,我这头有些事,走不开,下次吧。” 下次吧。 说着说着居然就拖到了现在,支楚月都见了两次江月月了,还是第一次成功把江母约出来。 “她说让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支楚月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大概是让你好好照顾自己的意思吧。” 江母嘴唇颤了颤:“她真是这么说的?” 女人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拿起桌上的凉白开灌了几口,才平静下来,喃喃着:“对,她应该很恨我。” 支楚月坐不住了:“为什么?江妈妈应该很爱她才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江母痛苦的表情有片刻撕裂,露出些警惕来:“支律师,这些对案件有什么帮助吗?” 严格来说,支楚月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帮助,但是现在江月月嘴不肯松,对她开庭很不利,如果可以从江母身上获取到有用的信息也是不错的。 于是支楚月只能态度含糊地安慰着她:“江妈妈,放松点,没关系的。” “世界上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联系的,就像现在我问你这些问题,看似对案件没有帮助,但是如果结合起来,说不定就是有力的武器。” 支楚月一直抬着眼看着她,看她犹豫痛苦的神情有了些松动。 她继续温柔说着:“关于案件的一切,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和别人说的,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江母闭了闭眼,眼皮都在发颤:“支律师,你别逼我了。” 她的语气竟透出些悲切来。 支楚月叹了口气,语气依旧轻柔:“那如果我说,江月月的案件情况很不好呢?” 她忽然睁大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攀上木桌,紧紧地抓着:“这是什么意思?” “张旭已经死了,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江月月故意杀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支楚月顿了顿:“很快要开庭了,我……” 她抬起眼对上江母悲痛欲绝的眼睛:“我希望为江月月做无罪辩护。” “我需要您的帮助。”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江母的身体陡然松下去,她颓然道:“我能帮你什么呢?支律师,连你都不能解决,找我干什么呢?” 她语气里多了些责怪的意味,支楚月全盘接受。 只在她结束抱怨的时候,笑了笑,神色依旧轻松地问:“那我想问问,江妈妈为什么选择我呢?” “比起其他知名律师,我还差得远。”支楚月勾着笑,“而且前三年我一直在N市,从未涉足过南城。” 江母的身体僵了僵,眼睛不大自在地转了转:“那是因为支律师在女性辩护这方面很出色。” “可是比我出色的多得多了。” 支楚月完全不接受她这套说辞,端起茶杯摇了摇,喝了一口,笃定地说:“你调查过我。” 江母维持着脸上的笑:“支律师说笑了,我是做了相关搜索,才知道你的出色,所以才选择了你。” “是吗?”支楚月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阳光折射在玻璃杯上,洁净的水变得波光粼粼。 “我一直很好奇,江妈妈您上次说我像您女儿,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抬起眼,眼神透着懵懂看着江母,可是江母却猛地一抖,脸色苍白。 江母勉强维持着脸上得体的笑容:“支律师,你听错了。” 支楚月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股烦躁涌起,她蹙了蹙眉,正欲开口,就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 是从江母口袋里传出来的,她一看屏幕,都没来得及接,就急匆匆地起身,嘴上念叨着:“抱歉,支律师,我得走了。” “有什么事吗?”支楚月愣了愣,也站起来,拿起了包,“我送你。” 江母拒绝道:“不用了。不用麻烦你了支律师。” 支楚月用不容拒绝的语气看着她说:“这里打车比较难,我看你也比较急,我送你好了。别和我客气。” 江母横下心来,咬了咬牙:“那就麻烦支律师了。” 支楚月本来就没怀揣什么好心思,只是抓着对方心急的弱点,夸大其词罢了,她更想做的,是趁着江母急切,套出些话来。 这样想着她就开着车出来,接上了江母,她抬眼看了看镜子,它正反射出江母急迫的样子。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小孩急着找我,家里闹翻天了,真是,也不知道摔着有没有伤到……” 江母神经质地碎碎念着,果然关心则乱,她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支楚月在套她话呢。 她急得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支律师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支楚月唇角勾着柔和弧度的笑容,她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江妈妈,你别急,我也是为了案件可以有所突破。” 她语气冷下去:“有什么好突破的,她毕业后非要嫁给一个老男人,我和老陈都说了她,不许她嫁,她自己要嫁,出了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支楚月顿了顿,没想到江母的态度转变如此快。 前一秒还在情真意切地为江月月流泪担心,下一秒却冰冷生硬地指责着江月月。 那语气竟是希望将自己完全摘出去。 支楚月再怎么机灵,此时此刻也有些懵了,也变得无措起来。 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了,江母也被诡异的安静气氛影响,她安静下来。 好半响才干巴巴地开口:“支律师,我们家的事你就不要问了,毕竟我们和这个案件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支楚月钝钝地点了点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知道了。” 支楚月开着车弯弯绕绕最后居然在市初门口不远处停下了,听到江母急着下车她还在发愣。 这……市初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江母道了谢,就急急忙忙望巷子里去了,支楚月盯着她匆忙的背影,心里还是有些震惊。 江母——居然是住在市初附近吗? 她记得附近有几栋楼是学校特地为教职工提供的宿舍,她敛下眼眸,难道江母是市初的老师吗? 那这么说,江月月理应是市初学生才对。 支楚月又想不通,能去N大的水平,为什么在市初她却从来没有见过江月月。 她一肚子疑问没法释放,回了律所又埋头于案卷中,等到夜色降临,支楚月估摸着秦芯音都快下班了,她才好意思打电话过去。 秦芯音很快接起来,语气轻快地问:“楚月,怎么啦?” “今晚一起吃饭?” 那头顿了顿,才不可置信地喊起来:“真的?你有空了?” 支楚月在这头微微笑起来:“当然。婉晴有空吗?” 秦芯音乐滋滋地:“当然得有空,支律师好不容易有空呢。包在我身上,我去接她过来,你直接去火锅店等我们吧。” 秦芯音很快给她发了个地址过来,支楚月一下子明白了,原来秦芯音早就想去了,但是没人陪。 正巧她电话过来了,她才那么开心。 支楚月坐在店里等到两人时,还忍不住和周婉晴提了一嘴。 秦芯音娇嗲地说:“哎呀,虽然我是早就想吃了,但是我也是因为楚月你亲自给我打电话而高兴啊。” “换做其他人我也不干。” 支楚月一边给她们倒水,一边问:“那苏乐呢?他不陪你?” 秦芯音哀叹一声:“哎呀,说起来你回南城那么久都没见过他一回呢,他忙着导艺术片去了,满世界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支楚月眉毛弯弯,眼睛也微微弯着:“真没想到最后他做了导演,真是世事无常。我也没想到你当了老师。” “那我也没想到你当了律师。你以前完全没透露过有这方面的爱好嘛。” 秦芯音接过她递过来的水,嘀咕着:“不过也是,我好像想象不出你干其他职业的样子。” 苦逼的新闻记者耷拉着脸看着她们俩个:“得了得了,回来多久了,怎么每次见面都感伤春秋的。” 支楚月笑起来:“对啊,不感伤了。” 说着菜品就端上来了,三个人的感伤被迫终止。 锅里的汤翻滚着白,热气腾到半空,支楚月隔着水雾看着她们,两人正专心致志地涮肉,支楚月敛了敛眸。 周婉晴忽然抬起头来,把涮好的肉夹到了她的碗里:“仅此一次。” 支楚月顿了顿,清亮的眼睛抬起来感动地看着她:“谢谢婉晴。” 秦芯音不乐意了,被烟呛到了还要坚持凑过来把涮好的肉放到支楚月碗里:“我也要。” 不知道还以为是要争支楚月碗里的肉,事实上是两个人争着对她好而已。 支楚月眼睛都要红了,周婉晴打断煽情,像个饿死鬼一样拼命下肉。 “我要吃快点,我怕待会一个电话又把我call去跑现场。” 说着她吞下一大口肉,整个人被烫得往后仰。 “哎呀你别急啊,烫着舌头啦。”秦芯音好心又急切地说,“我说你还不如回家帮你爸打理公司呢。” “我可不想,公司砸我手里,我怕一不小心就弄破产了。” 说到这周婉晴突然顿住了,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嘴角勾起一缕淡漠的笑。 “不过我最近听我爸讲起,苏式企业要大变天了,好多懂事突然甩手跑了,就剩一个烂摊子。” 支楚月咬着筷子,没说话,脑子里倒是浮现出六年前那个女生刻薄嘴脸的模样。 “苏氏……”秦芯音不太自在地看了一眼支楚月,“不会是苏真真她爸公司吧?” 谈到苏真真,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支楚月,瞧她居然半点反应没有,没有幸灾乐祸,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 周婉晴还想说什么突然电话进来了,她一看见来电人眉头不免得皱起来,但是还是端着没发脾气。 “我还没吃饭呢。” 那头说了什么,周婉晴有些不解:“有人跳楼?那我们赶什么现场,别去添堵了好吧。到时候补拍几个现场就好了。” “什么?”周婉晴猛地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支楚月。 支楚月挑了挑眉,无声地问她:“怎么了?” 周婉晴已经站起来了,拿起外套:“那你等我,我马上到。” 秦芯音有些担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 “苏氏千金苏真真要跳楼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支楚月和秦芯音手挽着手走出火锅店,冷风刮在两人的脸上,秦芯音回头看着支楚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支楚月笑了笑:“朝我叹什么气?” “我好讨厌苏真真。”秦芯音声音低下去,“可是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怎么?”支楚月微微抬起头,落入眼的路灯像璀璨的星星亮在她的眼眸,“你觉得她会死吗?” 支楚月笃定地说:“她才舍不得死。” “她这种人那么自私,怎么舍得让自己死?” 支楚月拉紧了秦芯音:“你别想了,我猜她也就做做样子,还没逼到急处,不会真的死的。” 秦芯音瞪了她一眼:“楚月,你是不是误会些什么了?” 她认真单纯的脸庞又流露些凶狠来:“我恨不得她早点死,我怕的是她不死。” “可是我挺怕的。”支楚月顿了顿,垂下眼眸掩住眼里难得一见的刻薄锐利,“我怕她死得太简单了。” “人如果可以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其实也是一种尊严不是吗?” 秦芯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但是她又欲言又止地,最后才轻轻说:“可惜现在是法治社会。” 支楚月被她认真纠结的模样逗笑,扯了扯她:“算了,回家了,我爸该催我了。” 秦芯音停在原地没动,苏真真的事情忽然拉出了她埋藏在记忆里的一些事情。 她就像是感觉到了一些什么,明明知道看起来毫无联系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楚月,六年前…….你给我发过一条信息,让我报警,是什么意思啊?” 支楚月顿了顿,眸子里的光一闪而过,她浅浅地笑着:“什么啊?” “你不记得了?”秦芯音有些急了,“那次我赶过去之后什么也没看见,后来打你电话也打不通了…….” “嗯?”支楚月思索半响,眼睛转了转,最后头疼地说,“太久了,我是想不起来了。” “你别骗我。” 秦芯音不太信她的样子,最后叹了口气:“算了,不记得就算了。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而已。” 支楚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发誓道:“我回去一定认真想想。” 秦芯音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那好吧。不说了,回家去了。” “对了,芯音,你能帮我查一个人吗?” “谁?”秦芯音有些迷茫,“你要查什么?” “江月月。”支楚月舔了舔被风吹得微凉的嘴唇,“我想要她的所有资料,包括她家人的。” 支楚月澄亮的眼眸望过去:“可以吗?” 秦芯音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笑起来:“当然可以啊,我们是朋友嘛,包在我身上。” 回到家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播晚间新闻,支楚月一向没什么兴趣,但是今天破天荒地坐在那里看了好一会。 支有云吓了一跳,也坐在沙发上,两人就这样认真地看着新闻,还时不时点评一下。 “昨日,苏式上市公司董事长苏威霆因涉嫌非法集资被警方采取强制措施,具体案件还在进一步核查中……在此之前多位债主上门讨债,周围邻居苦不堪言…….” 支楚月喝了口水,脸上很是平静。 支有云有所耳闻,朝支楚月说道:“听说这个苏威霆和他那个老婆一起骗了几个亿了呢。” 支楚月点了点头:“嗯。那就祝他和他老婆坐穿牢底吧。” 支楚月语气微凉,眼眸却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心情意外地不错。 她转头就换了个语气,还端着杯子就问:“爸,你想吃面吗?” 支有云懒得理她:“不吃。你要是饿了,厨房里还有菜。对了,也还有汤。” 支楚月把水杯放回远处,语气轻软:“那好,我要用汤煮面。” 支楚月正在专心致志地煮着面,支有云关了电视抱着一壶茶水回房间里去了。 “没事早点回来。” 支楚月低着头弄面都不敢看支有云了。 又被看穿了。 半个小时后她端着冒着热气的汤面站在林哲家门口,摁响了门铃。 在等待的一分钟里,她忐忑不安又数次想逃跑,可是她转念一想,可以看到一眼林哲明亮的眼眸也很好。 坚持。 支楚月默念着,她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不一会,有人迈着步伐朝她坚定不移地走过来,手摁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摁,门露出条缝隙来。 门外的人穿着一件软糯的毛衣,长发软软地耷在肩膀上垂落至胸前,支楚月澄亮的眼睛倏地抬起来。 她的喜悦惊喜瞬间通过亮起来的眼眸传递了过去。 林哲顿了顿,彻底将门拉开了,一阵冷风从前面灌入。 他低头看着支楚月,眼前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琥珀色的瞳孔被明亮温暖的灯光染得更显清澈。 “我煮了汤面,你要吃吗?” 她的语气轻软,尾音微微上扬,林哲愣了愣,垂下眸:“我吃过饭了。” 支楚月不死心地问:“那你饿了吗?冬天总是饿得很快的。我们家今天熬的是鸡汤,特别好喝。” 她眨了眨眼,有些期待地问:“要不要试一试?” 林哲对上她的眼睛,喉咙紧了紧,怎么也说不出拒绝两个字。 他妥协地在情绪要失控的瞬间转过身去,摁着门的手自然垂下:“那好,进来吧。” 支楚月乐呵呵地跟在身后:“好。”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厨房,把面放下了,林哲看起来还有事要做,给支楚月开了门又去打电话了。 支楚月百般无赖地坐在厨房的木椅子上,眼睛也没闲着,把整个家扫了一遍。 厨房看起来倒是很干净,干净得好像从来没有人用过一样。 支楚月撑着下巴盯着灶台,假设着,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会把这里弄得乱糟糟地。 她可能还会因为控制不好菜的分量,把吃饭的桌子堆得满满的。 想到这她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来,林哲已经打完电话了,走过来正瞧见支楚月一边发呆一边傻笑。 他没忍住问:“笑什么?” 支楚月被吓了一条,面部表情失调,露出些惊恐来,她扒着桌子,手忙脚乱地:“没什么……” 罪魁祸首已经坐下来了,修长的五指拿起桌上的筷子,在碗里夹起一筷子面条,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支楚月松了口气,看见他面无表情地吃着,又有些担忧。 她凑近了一些,有些紧张地问:“很难吃吗?” 林哲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又低下去,过了半响才说:“不难吃。” “哦。”支楚月愣愣地回了一句,又凑过去,“那是好吃吗?” 林哲夹着面条的手一顿,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林哲偏了偏眼,语气微凉:“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呢。”支楚月闷闷地讲,“我还没吃过呢。” 语气里透出些惆怅失落委屈来。 林哲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地回她:“好吃。” 支楚月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那你多吃点。” 林哲没理她,她一个人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眼神炙热直白,林哲有些受不住了。 他站起来,支楚月也立马跟着站起来:“你不吃了吗?” 她小声地嘀咕着:“你是不是很忙啊?怎么连个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林哲一个一个问题回她,倒不见他的不耐烦:“吃,不忙。” 只见他一步步朝支楚月走过来,支楚月钝钝地看着他,她的世界忽然寂静,只有过快的心跳声敲击着自己的鼓膜。 她抬起手盖住自己的心脏,要喘不过气一般,冲林哲喊:“不行!” 林哲伸向她身后冰箱的手一顿,僵在半空中:“什么不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几分钟后,支楚月面红耳赤地靠在冰箱门上,虚虚地看了一眼林哲,又迅速低下头去。 她的手指有些凉,盖在滚烫的面庞上刚刚好,她舒了口气,这才找回平稳的气息。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想要拿冰箱里的水。” 支楚月摁着自己的胸膛,刚刚林哲忽然靠近带来的悸动现在都没有消散。 在支楚月低头的瞬间,林哲嘴角浅浅勾起一个笑,他盖上瓶盖,手里握着矿泉水,朝支楚月走过去。 支楚月还在苦恼自己刚刚的反应,正在放空自己,没想到下一秒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扑了过来。 她被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压得言语有些支离破碎了:“怎么……怎么了?” 林哲靠过来,微微低下身,靠在她耳边:“没事。” “我放个水。” 温热的气息浇盖在支楚月的耳朵,她倏地全红了,纯情得慌忙地让开了些距离。 “你怎么这么冷的天还喝冰的水啊。” “习惯了。”林哲把半瓶水放回冰箱,垂下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心疼我?” 被戳穿了心思的支楚月也不恼,反而温软地抬起眼看着他:“可以吗?” 可以什么? 林哲一下子居然没能转过弯来,紧紧地盯着她溢着光的琥珀色的瞳孔。 他偏开眼,心软了,呼吸也乱了:“随便你。” 只看她眼睛便会给人一种错觉——一种她总是那样清澈漂亮,真诚可爱的错觉。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林哲没有办法想象那样的眼睛会染上悲伤、绝望和脆弱游离,想到昨天的种种,此时此刻他心里重得像沾了水的棉花。 支楚月的眼睛眨了眨,有些开心地说:“那你以后想喝温水就发微信吧,我给你送过来。我家很多温水的!” 林哲低下声去:“好。” 支楚月奇妙地感知到了他情绪的忽然低落,好像是一种默契,她总是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林哲的情绪变化。 哪怕,他们已经分离了好久。 支楚月顿了顿,她小心地走过去,却又不敢走得太近,隔着明黄的灯光看着他。 “怎么了?”支楚月敛了敛眸,“你好像突然很不开心。” 林哲嘴角勾起一缕笑,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笑他自己。 “怎么?”他朝她走来,气息压下来,“我不开心,和你有什么关系?” “支楚月,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有原谅你。” 支楚月紧张无措地抓着手指:“所以我在想方设法让你原谅我……” 林哲脚步逼近,支楚月往后退,后面就是大理石灶台,她再往后退,就靠在了那上面,退无可退了。 支楚月的眼睛氤氲起一片雾气,语气很轻又很软:“我不开心,我就想让你开心点,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是这样的,改不了了。” 林哲压过来,她修长的双腿被逼入他双腿划出的领地中,而他的手落下来,压在她的两边。 她退无可退,无法逃离,只有一双眼睛可以只有地支配,游离在这片压抑的空间里。 林哲最怕看见她这个样子,眼睛没有落点地看着前方,再深入一点全是隐忍的痛苦与脆弱。 林哲喊她:“支楚月。” “你看着我。” 半响,支楚月眼睛才眨了眨,眼泪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习惯性地朝他道歉:“对不起。” 林哲眉头一蹙:“对不起什么?” 她失控地抬起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我不应该哭的。” 她闷闷地微微转过身:“不要看我。我一定很丑。” 林哲拉开她的手,语气有些凶:“现在觉得丑了,那你哭什么?” 他语气软下来:“你明明知道,你每次一在,我就不会开心。” 支楚月被他圈住手腕,也不挣扎,垂下眼,有些失落地喃喃自语:“对啊……是我忘了。” 是林哲的不善拒绝给了她一种错觉,一种可以重归于好的错觉。 可是她忘了,破裂的镜子本来就没有完全修复的可能。 是她在妄想。 支楚月微微抬起眼,眼睫都在颤抖,自相矛盾地说:“如果我真的忘了就好了……” 林哲低下头,乌黑的瞳孔映出点点星亮,他呼吸变得有些浓重,咬字也变得很重。 他盯着支楚月,抓住她,让她被迫移着眼神,对上他的眼睛,那层浅浅的浮冰撕裂开来,底下全是汹涌的滚烫的温情。 “支楚月,我就问你,你是真心实意的吗?” 支楚月被他的眼神灼伤,下意识地追上他落下的尾音:“当然……我……我一直都是真心实意的。”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如果我昨天没有到,你是不是就要……顺从他了?” “什么?”支楚月抬起眼看他,眼睛红红地。 她语气绵软却又坚定地解释着:“我喝了好多好多酒,我使不上劲了。”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用力踩了他可是却是空的。” 支楚月有些头痛,她尽力不去回想那个时候绝望窒息的感觉,可是怎么跳过简略都难以避免。 她手心发麻继而带着全身都透着冰冷,她急切地摇着头,否定道:“我不会顺从,我会蛰伏,我会伺机而动,唯独不会顺从。” 林哲咬着牙,情绪有片刻的撕裂,低头的瞬间眼眶微红了。 “撒谎。支楚月,你明明不会。” “六年前,你不也顺从了吗?” 气息裹着滚烫扑过来,支楚月温吞地眨着眼,心里的咸酸才产生作用,作用在她四肢百骸。 支楚月忍不住抬起手,却又被他下一句话砸得迟钝地将手僵在半空中. “支楚月我就想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告诉我…….六年前发生了什么……” 不愿意。 不想提。 脑海里有个声音很清醒地提醒着她,不愿意。 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里的痛苦已经被理智洗涤,只剩下一些妥协。 她语气轻软:“对不起。六年前是我的错……” “我错啦,我不提了,你别不开心,如果你不想见我……我……我少点来找你……等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再静悄悄地出现。” 是认错的语气,却不太认真。 好像心事重重,勉强压下所有情绪,才平静地说出些泛泛的到前来。 纠结痛苦好像都是林哲的。 他整个人松了松,松开禁锢她的双臂:“你明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算了,随便你。” 支楚月愣愣地看着他松开手臂,明明恢复了自由,明明刚刚还因为气息的压迫而紧张害怕。 可是当他真的说出随便吧,真的松手了,她却又舍不得了。 支楚月快步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不要……不要随便我,你骂我吧,我下次一定不那么多喝酒了” 她头脑发热,说出来才发现这是一句极其亲密的话。 他凭什么骂自己呢?又凭什么管自己呢? 她才发现以前那些唾手可得的管教,都是沉甸甸的爱意。 林哲没理她,没回头也没管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他往前走着,支楚月就在后面脚步凌乱地跟着。 “不想骂你,随便你,你爱喝就喝,我不会再去帮你了” 支楚月急了:“别,你骂骂我嘛” 林哲回头看了她一眼,支楚月悻悻地松开手,还是有些担心的。 林哲干巴巴地说:“不骂。” 支楚月追在他身后,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骂嘛” 林哲有些无语:“支楚月,你欠骂是不是?” 他走到饭桌前,一边挽着衣服袖子,一边对愣在一旁的支楚月说:“我把碗洗了,你端回去。” 支楚月立马弹出些距离来,脚步慌乱:“我我我我先回去了,太晚了,我下次再来拿。” 林哲头也不抬地喊住她:“站住,等我一分钟。” 他语气轻而缓,可是却又有着某种蛊惑的魅力:“你下次要来就来,不用找什么借口。” 灯光懒懒地洒下来,此时林哲正被一片明亮笼罩着,他只对她露出个侧脸。 支楚月以前总觉得他的侧脸凌厉,不似正脸柔和。 可是今天再次抬头,却又觉得他连平时阴冷的侧脸都变得温柔地。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支楚月回到家,这一晚她大喜大悲的,此时此刻房间里安静得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莫名地让她心平静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疲软全身的累。 她刚刚翻了个身,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 支楚月拿起手机,发现是周婉晴:“喂,婉晴?” 周婉晴的声音透着些疲倦:“楚月,人救下了,她现在在我家,本来想把她送回家,结果她家赌了一堆催债的。” “没办法,我就把她带回家了。你不介意吧?” 支楚月眼睛清明,笑了笑:“我介意什么啊。你想帮就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别开我玩笑了。我还真不想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我就不跳了,突然就扑过来抱着我,还怎么扯都扯不掉。” 支楚月若有所思,想起了什么:“嗯。她以前也很黏你。” “她好像对你有种莫名的偏执……” 支楚月这话听得周婉晴一身鸡皮疙瘩:“我?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假惺惺当过她的朋友?” “那我就不知道咯。”支楚月笑了笑,“那你人都救下了,就先这样吧。” 那头顿了顿:“我没办法了,那就先这样吧,我明天再把她送去她其他朋友家好了。” “那我挂了啊,累死我了,饭都没吃上几口,下次我约你们,铁定不半路走了。” “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支楚月挂了电话,脸上总是柔柔挂着的弧度落了下来,眼神深得像危机四伏的暗湖。 “非法集资……”支楚月眼底闪过一丝狭促的笑。 周婉晴本来只打算收留苏真真一晚,没想到等到第二天,这人是送不出去了。 苏真真没什么朋友,她家里出了事,亲戚别说接济,就是躲都躲不及。 周婉晴有些恼了,一方面实在不愿意和她扯上什么关系,一方面又看她实在可怜得很,又有些不忍心。 苏真真坐在沙发上,头发散乱,穿着一身白裙,眼神空洞洞地看着前方,她好像一直在哭,脸庞上的泪痕干了又湿。 周婉晴刚刚打完电话,一回头就看见这样的画面,没有防备地被她憔悴苍白干枯的脸吓到。 “苏真真。”周婉晴喊,“你还有什么能想得起来的亲戚朋友吗?” 苏真真很久才僵硬地转过头来,声音都哭哑了:“没有。” “一个都没有?” 周婉晴吃惊地看着她。 不能吧。 苏家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苏真真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再怎么不济,也有一两个真心的好朋友吧。 周婉晴没来由地想起支楚月给自己讲的话,心里一蹬,吓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有些急促地说:“那个,你要先住我家也可以,毕竟我们也当了一年同学,我最近也挺忙的,可能不怎么回家了,你要是想吃什么呢,自己点外卖。” 说完她逃一般地跑去了秦芯音家。 秦芯音下了班正好在家,看见周婉晴来了还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呢?” 周婉晴气喘吁吁地说:“吓死我了,昨天晚上不是收留了苏真真吗,结果今天想把她送走,她给的电话十个九个打不通,还有一个听到苏真真的名字立马挂了。” “我看到她我就浑身不舒服。我就找借口出来了。” 秦芯音一愣:“那你家的东西也没拿?她家现在欠着债呢,你也不怕她拿了你的东西逍遥快活。” “哎哟,我那个出租屋有什么东西,她爱拿就拿,我最怕她就赖着我不走了。” 秦芯音把她领进门,一边脱外套一边笑着说:“也是,你那出租屋看着实在是太寒碜了。” “那你就住我这吧,我这好清冷呢。” 周婉晴瘫倒在沙发上:“行。就当我替苏乐陪你了。” 周婉晴偏了偏头,桌上散落了一堆资料,其中有一张印着一个女孩,她看向镜头,眼睛局促地弯着,露出一个不太自在的微笑。 可是她很漂亮,额头饱满,眉眼盈盈,看起来纯粹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周婉晴想起了支楚月,可是她们长得又不一样。 周婉晴也搞不清楚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不由得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夹起那张照片:“音音,这谁啊?” 秦芯音端着两杯温水走过来,看见周婉晴正在端详照片上的人,眉头还微蹙着。 秦芯音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水,走过来:“哎呀,婉晴你别随便看啊。” “什么别随便看,就放在这,我就看到了。”周婉晴有些不悦地说,“你的学生?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 “什么我的学生啊。”秦芯音坐下来,拿过她手里的照片,“这是楚月让我查的。” 她看了看照片上的人:“应该是她高中时候的证件照吧。” “哦。”周婉晴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眼睛失焦地盯着天花板上亮闪闪的灯,“楚月查来干什么?” 秦芯音回她:“这是她的客户吧。” 周婉晴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 “怎么?” 周婉晴心里还有些后怕,刚刚那种心悸的感觉还留在胸腔里:“你不觉得她有点像楚月吗?” “是吗?”秦芯音不太相信地看着那张照片,迟钝地说,“好像是有点像。” “她叫江月月?” “对啊。她好像也是N大毕业的,不过高中和初中都在六中读。” “真奇怪。原来楚月是她的辩护律师。前不久我跑了现场,她涉嫌故意杀人,被警方逮捕了。” 秦芯音有些惊讶,不过想想也合理,不然支楚月也不会让她调查了。 秦芯音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是有点奇怪呢。” 她今天早上就把传过来的资料看完了,之所以查得那么快,也是因为江月月实在是没什么好查的。 从小到大都在南城读书,八岁父母离异,此后她跟着母亲一起生活,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六中。 十三岁她上初二,母亲再婚,嫁给了市初的高中语文老师陈晓生。 十八岁她凭借出色的成绩考入N大中文系,二十二岁一毕业就嫁给了六中在职老师张旭。 “她的成绩也可以选择市初啊。”秦芯音顿了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去六中读书。” 周婉晴打了个哈欠:“她不是嫁给了六中老师吗?” 秦芯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说什么呢,她那会才十五岁吧,不可能是为了那个老师吧。” “我又没说是。不过万事皆有可能。” 支楚月很快收到了秦芯音发过来的资料,细细看了一遍,发现江母再嫁之后第二年就有了自己的小孩。 想到那天江母的行色匆匆,也是因为那个小孩吗? 支楚月不由得嗤笑,那小孩都八九岁了吧,怎么江母还当他像个小婴儿一样呵护。 支楚月看下来,也没看出什么可以利用的信息,江月月的人生甚至可以算得上顺风顺水。 如果没有嫁给张旭。 张旭…….六中老师。 支楚月猛地抬头,静乐哥也是六中的,她忽然呼吸有些急促,将资料翻回到江月月的人际关系上。 眼神聚焦,在那一瞬间,她整颗心颤了颤——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朋友——叶静宜。 江月月的人际关系网上的人很少,除了家人,朋友就只有叶静宜。 怎么会那么巧? 可是明明江母再嫁后活动区域都变成了市初附近,为什么江月月没有选择市初而是选择了三十多公里以外的六中? 为什么叶静宜明明可以选择六中,最后却选择了市初。 是阴差阳错,还是刻意为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晚上支楚月打开微信和林哲的聊天界面,经过她的不懈努力,两人的聊天界面总算有了些内容。 大多是支楚月在问,林哲不咸不淡地回她。 比如支楚月问:“你吃饭了吗?” 林哲答:“吃了。” 支楚月再问:“吃了什么?” 林哲:“鱼。” 支楚月:“什么鱼?” 林哲:“红烧鱼。” …… 但是现在不一样,支楚月是真的有正经事想麻烦他了。 其实她可以联系许修睿,但是她想了想许修睿对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是算了。 还是林哲好。 好得不得了。 支楚月发微信给他:“我家煮了玉米排骨汤还有糖醋排骨!” “我给你送过去吧,回家了吗?” 没过一会,林哲回她:“刚回,过来吧。给你留门了。” 支楚月因为这句话心尖泛甜,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才兴奋地蹦起来,跑去厨房端还温热的汤去了。 支楚月端着锅,把一小盘糖醋排骨放在锅上,小心翼翼地端着锅去林哲家了。 门虚掩着,支楚月轻轻用脚一碰就开了。 玄关暖洋洋的光洒下来,支楚月整个人乐得舒坦了,端着锅人都有了些底气。 她尾音翘起:“我来啦。” 林哲刚刚脱下外套,白色衬衫塞入裤子中,勾出他精瘦的腰,一双细长的腿被很好地包裹在西裤中。 支楚月只看了一眼,莫名红了脸。 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林哲朝她走来,从她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一锅汤。 他手指修长,而接过汤之后,青筋勃发在手背,显出些别样的味道来。 支楚月听说,对一个人有欲望,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她很庸俗,此时此刻她深深地相信了这句话。 林哲看着一锅汤问:“怎么那么多?” “喝不完,就都送过来了。”支楚月催促他,“快喝吧,要凉了。” 林哲转身,在洗碗池慢条斯理地洗了碗、勺子和汤匙。 白瓷锅里冒着热气的汤被他翻滚一圈,盛到碗里,而后喝进胃里,在寒冷的冬夜瞬间暖和了全身。 支楚月坐在离他两个位置远的木椅子上,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好喝吗?” 林哲顿了顿,脸上露起一道不太明显的弧度,在他低头的瞬间被掩盖了。 “还行。” 支楚月拉长尾音,有些遗憾地问:“只是还行吗?” 林哲含糊地说:“可能。” “排骨柴了,不要吃。”支楚月在旁边看他急切地喊道,“不好吃。” 林哲咬了一口,抬头看她:“还行。” 支楚月的身体陡然松下来,下巴懒懒地搭在手臂上,趴在桌子上:“那好吧。” “也就是说,我精心熬制的汤和柴掉的排骨不相上下。” 林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居然忍不住露出些笑来:“不是。” 支楚月迟钝地品出些不同来,才发现那是因为林哲笑了。 此时的气氛轻松温馨,暖白的光笼下来,盖在人的面庞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 支楚月看着林哲此刻因为笑着而柔和的侧脸,心下一软,她也变得如同棉花版柔软。 林哲的五官冷冽,下颚线清晰锋利,可是就是那样的脸庞,在笑起来的时候却拥有无与伦比的暖意。 支楚月笃定,林哲就是个小太阳,只要他微微一笑,就可以照去她心里所有的灰霾。 她眼里流露出温情,定定地看着林哲,林哲回过神就看见她乖乖地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那种眼神是很贪婪地,可是却不让人反感。 支楚月像只小狗,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主人,像是怕他下一秒就要离开一样。 林哲握着碗的手顿了顿,心里流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掺杂些失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我吃完了。” 支楚月回过神来:“好。” 她收回方才的情绪外露的眼神,走过来:“那我准备走了?” 林哲拿着碗转身:“我把锅洗了,你再拿回去。” “嗯?”支楚月愣了愣,“不用。” 林哲已经洗完了一只碗,沾湿了的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拿起锅,转身放入水池中。 支楚月一个箭步跑到他身边:“不用啦!我回家洗就好了。这个锅很难洗的。” 林哲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嘴角忽然升起一缕笑:“有多难洗?” 一副不相信非要挑战到底的样子。 水流缓缓地从水龙头里流出,支楚月碰了碰,冰得她指尖颤抖,立马伸了回来。 “这水怎么那么冷啊。” 林哲头也不抬,漂亮的双手浸泡在水里,脸上表情丝毫不改:“本来就冷,你别碰。” 支楚月却被他这不咸不淡的话砸得心里开了花,她脸上的笑意差点掩盖不住。 她有些小开心,但是又不敢得意,只能憋着笑意站在一旁。 可是她本来就是藏不住兴奋的人,硬是在林哲身后绕了几圈,绕得林哲都要忍无可忍了。 他洗完锅,拿起白布擦了擦手,才对支楚月有些无奈地说:“你消停一会。” 支楚月的小心思被他一眼看穿,此时不免局促起来,呆愣愣地站在一旁,半响才憋出一个字:“好。” 她还给自己找了个位置,离林哲半张桌子那么远,然后乖乖坐下,不折腾了。 “我消停。” 林哲看了她一眼:“你找我有什么事?” 支楚月吃惊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林哲拉开椅子,坐下来,和她隔着桌子相望:“看出来了。” “你以前恨不得早点走,但是今天没有走。” 支楚月嘀咕着:“也没有恨不得早点走吧……” 只是找借口可以下次名正言顺来找你而已。 林哲不知道她的心思,十指交扣放在桌子上,他钝圆眼角的眼睛流转着某些认真的情绪看着她。 “说吧,什么事?” 林哲的声音带着些磁性传进支楚月的耳朵,支楚月心一跳,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心又不明不白地快速跳动起来。 “我想要叶静宜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林哲眉头一蹙:“叶静宜?你要她联系方式干什么?” “嗯,我就想约她见一面,我想问她一些事情。” 林哲忽然想起那天许修睿对自己说的话,他不动声色地抓紧了自己的五指,稳着气息问她:“什么事情?” “工作上的事。”支楚月抬起眼看他,“就我一个客户的事情。” 林哲身体陡然一松,脸上的表情松了不少。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哦。那你怎么不问许修睿?你不是最先加的许修睿微信?” 林哲突然提起那茬,他不说支楚月都忘了,自己当时是先加了许修睿才加的林哲。 她觉得林哲这样特别可爱,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出来,只好低着头憋着:“是嘛?” “许修睿好凶。”支楚月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敢。” 林哲抬眼看了她一眼,话里带着些笑意:“你该。” 支楚月手撑在桌子上,凑近了一些,坦坦荡荡地承认:“嗯,是我活该。” 话语刚落,两人又不约而同想起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眼前的气氛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如履薄冰了。 支楚月有些懊恼,怎么好好地又把气氛逼进了死胡同。 没想到林哲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短暂急促,却一瞬间抚平了支楚月心里的不安。 “嗯,那就是你活该。” 支楚月身体松弛了,可看他无所谓的样子一边庆幸又一边失落。 林哲手指轻叩桌面,支楚月回过神来,只听见他问:“约什么时间?” “嗯?”支楚月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回答,“这周四下午?” 说完,林哲低下头去摁手机了,也没回她,好半响,林哲抬起头,眼睛里有些得意:“好了,约好了。” 支楚月吃惊地望着他:“啊?这,怎么那么快?” 林哲回她:“嗯。她正好有空。” 支楚月顿了顿:“那我不用加她微信吗?” 林哲垂下眼,睫毛盖住眼里的神色,支楚月只听见他磁哑的声音轻轻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不用。你要联系她就跟我说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支楚月和他隔着大半张桌子大眼瞪小眼,林哲这才感觉到不自在起来。 他凶了凶语气,企图找回主动权:“怎么?不乐意?” 支楚月慌乱地摆着手:“不不不,我乐意,我乐意得很。” “只是,这样不会很麻烦你吗?” “不会。” 林哲回答得太快,快到话音落下,客厅里的坐着对望的两人都愣住了。 他偏开眼,不太自然地补充解释道:“许修睿不会喜欢你联络叶静宜的。你不是怕他凶你?” 给了台阶就立马下,支楚月点了点头,眨着眼看着他:“怕。那我就不亲自联络她了。” 支楚月站起来,水雾雾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哲,神色认真:“谢谢你,林哲。” 林哲心不在焉地滑着手机,明明一条消息都没有,却还是低头看着手机,他也说不清,忽然有点不敢对上支楚月的眼睛。 支楚月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嘴角勾起一道轻软的笑。 她有些忐忑地问:“我能抱抱你吗?” 林哲的手一顿,握在手里的手机险些不稳跌落至木桌上,他将手机往回收了收,干巴巴地拒绝道:“不行。” “我还没原谅你呢,支楚月。” 又是这句话。 支楚月颓然地收回手,耐着语气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啊?” 林哲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居然夹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失落:“那你也没做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原谅你的。” 支楚月半蹲在他的身前:“那我每天给你熬汤不算吗?” 那声音软得像棉花糖,浅尝一口是甜丝丝的:“那我还能干什么呢?” 林哲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她忽然靠过来,下巴虚虚地搭在他的腿上:“那我可以请你去玩吗?” 气息呼出来,水汽裹着热喷在腿上,怎么都是不舒服的。 林哲身体坚持得有些僵硬了,却还是一动不动,最后才大发慈悲一般开口:“可以。” “真的吗?” 支楚月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我回去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 林哲不自在地偏开眼,朝她伸出手:“起来。” 支楚月一愣,听见他有些凶巴巴的声音:“你这么蹲着不累吗?” “有椅子不坐,非要蹲着。” 她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手心纹路明显,而握上去的一瞬间,有一股很热很热的暖流流淌,她皱巴巴的伤透了的心都要被熨平了。 “嘿嘿。” 她握着他施舍给她的一个温暖的掌心笑得眉眼弯弯地。 林哲看着她的样子,眉目柔和了不少,没忍住吐出些气音来:“笨。” 支楚月一点都不笨。 但是她愿意,在林哲面前露出些傻态来。 周婉晴好不容易回了一次出租屋,一入门看见苏真真整个人心颤了颤,哪怕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她站在桌前,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正对着一袋干泡面狼吞虎咽。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快得像是好久没吃过饭一样,面饼被她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碎屑掉落在桌子上。 她没有什么形象地捡起来吃,周婉晴一脸复杂地站在门口看着她。 苏真真抬头朝她望过来,看似死水一般的瞳孔掀起一些波澜来,她怯懦地将手里的碎屑藏到身后。 半响,才在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你回来了。” 她转身扫掉桌子上的面,动作很急,垃圾桶翻到,飘出一些腐臭味来。 周婉晴皱了皱眉,走远了些,她没想到苏真真是真的赖在她家了,也怪她平时忙得不着家,家里连一点食材都没有备着。 “呃…….”周婉晴想说些什么,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单是看着苏真真的脸就够让她反感的。 苏真真算不上漂亮,但是起码以前还会收拾自己,不至于让人觉得难受。 但是现在的苏真真,眼下挂着眼袋,黑得发青,那双眼睛没什么神彩,偶尔闪出一些微光,都配合着嘴角的扯拉,看出一些不甘来。 都到了这种境地,她看起来更多的居然还是不甘。 不甘什么? 不甘她父母违法被抓,自己一夜落魄不堪? 周婉晴嘴角没忍住升起一个嘲讽的笑:“你还打算呆在我家多久?” 苏真真嘴巴微张,艰难地吐出字来:“婉晴,我现在没地方去。” 看见苏真真那样子,周婉晴就烦得很:“那也不能一直赖在我家吧,我和你也不是多亲密的关系,挺不方便的。” 苏真真捏着方便面的袋子,眼神微凉:“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吗?” “不然呢?”周婉晴坦荡地对上她的眼神,“我还要继续收留你?” 苏真真理直气壮地反驳:“可是我没地方去了。” 周婉晴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体贴了,居然真情实感地觉得苏真真有点可怜。 “那又怎么样?我不可能收留你的。” “你家那么有钱,收留我都不可以吗?”苏真真勾起一缕嘲讽的笑,“你们都那么冷血的吗?” “是不是要我死了,你们才肯可怜我?” “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可能走。” 周婉晴要被她不要脸的嘴脸气哭了,她定在原地好几分钟都被震撼得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半分钟,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如果你坚持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苏真真宛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报警?就因为我住在你家不走你就要报警?周婉晴,你怎么那么犯贱啊?你们就那么冷血是吗?狠心看着朋友无家可归,家破人亡是吗?” 周婉晴气得心一抽,语气重了不少:“苏真真,你非要说话那么难听是不是?竟然这样,那这个警我是非要报不可了。” 周婉晴刚刚拿起手机,站在不远处的苏真真像是要疯了一样扑上来,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嘴。 周婉晴痛得顾不上手机了,手机摔在地上。 苏真真气息有些不稳,呼吸急促地看着她,恶狠狠地看着她:“我不许你报警。” 周婉晴痛得眼泪下意识流了下来,她跌落在沙发上,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那么狼狈。 客厅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了。 下一秒,手机铃声打破了两人沉默的对峙。 周婉晴爬起来想要拿手机,苏真真比她快一步拿到手机,她看到电话上的那个名字时,情绪又再一次失控了。 “支楚月。” 苏真真的眼神落下来,纯粹的凶狠,想要致人于死的凶狠,砸得周婉晴眉心一跳。 “把手机给我。” 周婉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比她矮上不少的苏真真。 苏真真入神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支楚月。” 周婉晴伸手去拿手机,没想到苏真真的力气那么大,紧紧地握着,周婉晴居然半点胜算都没有。 “怪不得呢,你对我那么冷淡,又是因为她吧。” 苏真真脸上扭曲出一缕怪笑,看上去像是在笑可是更像是在哭。 “支楚月,死贱人,当初明明跪在我面前说会离你们远远的,为什么啊?” 苏真真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周婉晴:“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还在联系你啊?她怎么不去死?” 周婉晴手抬起来,用力抽下来,拍打在苏真真的脸上。 她从刚刚开始就忍着气,在听到她说了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之后彻底忍不住了。 苏真真被一巴掌甩得脸往旁边歪了歪,她被这一重重的巴掌扇得暂时失去了行动力。 钝感后才是真切的痛。 周婉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这才捡起苏真真松力后落在地上的手机,她给支楚月回了电话。 “婉晴?” “有什么事吗?” 那头笑了笑:“对啊,我想请你帮个忙,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我现在在我家,现在去接你。” 眼前的人回过神来,失去了所有理智,猩红着眼,扑上来,周婉晴被扑得落在沙发上。 下一秒,苏真真就扑上来,干柴的双手狠狠地掐着周婉晴的脖子:“去死吧你们。” 周婉晴手里还握着手机,双腿挣扎着。 可是那作用在呼吸处的力道越来越大。 周婉晴眼前忽然一白,眼睛酸得落下泪来,求生欲让她不由得妥协地认起输来:“放开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两个警察撞开周婉晴的门的时候,周婉晴奄奄一息地躺在沙发上,脖子间一圈青紫。 苏真真卸了力跌坐在地上,她在最后的时候回过神来,才发现被自己狠心掐着的居然是周婉晴。 周婉晴——苏真真生命里最后一个真心的朋友。 尽管只是她认为。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失了理智,居然想要周婉晴死。 可是明明,明明自己是最舍不得伤害她的。 周婉晴劫后余生地吸了口气,可下一秒又被迟来的后怕砸在后脑,她吓得晕了过去。 苏真真这才慌了。 她一点都不想周婉晴死,她明明是想要周婉晴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失控地想着,如同海上落难者,拼命地想要捉住什么好让她活下去。 “支楚月……” “对,就是支楚月,一定是支楚月。” “都怪支楚月。” 她麻木地想着,如果不是支楚月,她就不会这样,她会和周婉晴好好地,都怪她! 都是她打破了她生活的平衡。 支楚月跟着警察身后进来的,也被出租屋里的场景吓了一跳,她赶紧把人送医院去了,苏真真则被警方带走了。 苏真真看着支楚月情绪失控,可是她被手铐禁锢住,再怎么对支楚月凶狠,也像是一只纸老虎。 构不成威胁。 支楚月坐在周婉晴的床边,还感到有些后怕,她还是错估了。 她以为苏真真是不会动周婉晴的,可是她忘了,人被逼急了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 秦芯音赶到医院,看到周婉晴躺在床上的时候眼睛唰地红了。 “这怎么回事啊?”秦芯音抓住支楚月的手,“这,婉晴没事吧?” “没事,她是被吓到晕过去了,没啥大事。” “吓死了。” 秦芯音顿了顿:“那苏真真呢?” “被拘留了。” “楚月,你不是律师吗?她这样不用坐牢吗?” 支楚月垂下眼:“我也想让她坐牢,但是很难。” “为什么啊?婉晴都伤成这样了。” 支楚月没来由想起六年前,自己落寞站在林哲病房外的样子。 她也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好像是回答自己,好不公平。 这个世界好不公平。 坏人逍遥法外,徒留好人无能为力。 “还不够。”支楚月回握住她的手,“别担心,芯音,会有的。” “可是,拘留多少天啊?”秦芯音眼睛里蓄满了眼泪,“那她很快就会出来的,我不开心。” 支楚月失落又无奈:“那我们也做不到让她坐牢......” 秦芯音直白地说:“我好难过。我难过得要死了,怎么会这样啊?明明是婉晴好心收留她的,她怎么能恩将仇报?” 支楚月抱着她柔声说着:“没事,哪怕是拘留几天也够了,她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让她在看守所蹲几天也够她难受一辈子了。” 支楚月不知道这些话有没有安慰到秦芯音,可是丝毫没有安慰到她。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输入密码还错误了好几次。 输着输着,忽然眼前水雾横生,她手撑在门上,眼睛微闭,平静的表面才有了一丝撕裂。 其实她也难过得要死。 又无能为力,正是因为太清楚苏真真的行为得不到多重的惩罚,才会让她更加痛苦。 身后传来脚步声,在靠近她的时候停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支楚月,你在干什么呢?” “撑在门上干什么?” 支楚月转过身来,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林哲……” 林哲顿了顿,没想到支楚月转过身来后是这样一副可怜的模样。 她泪眼盈盈,看得他心头一软,又有些发痛。 “过来。”林哲朝她微微张开手臂,一副随时准备包容她的姿势,“你要不要抱抱我?” 支楚月立在原地,眼泪都不流了。 她的世界好像被眼前这温情的一幕生生摁下了暂停键。 林哲落在黑暗处,乌黑的瞳孔微亮,楼道的灯明明灭灭,她在明灭间窥见了他难得露出的真心。 是那样柔软地、温暖地。 支楚月急切地扑进他的怀里,林哲被她的作用力带得往后退了退,却还是稳稳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呼吸近得可交融,情丝像随时呼出融化成水汽的呼吸一样在这个温热的怀抱里氤氲。 林哲搂住她,转了个身,打开门,将人推了进去。 门被锁上的瞬间,支楚月抱得他更紧了,她埋在他温热的胸膛里,感官迟钝地睁着眼睛。 林哲问她:“哭什么?” 他的语气很温柔,这样反而听得支楚月鼻子更发酸了。 “我很难过。”支楚月吸了吸鼻子,“怎么办?我又要哭了。” “那就哭。” 支楚月顿了顿,眼睛眨了眨,有些遗憾地说:“可是我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那你抱我抱得那么紧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被你勒得喘不过气?” 林哲没好气地说:“尽在小事上瞎折腾。” “那我不折腾了。那你就让我这样抱着你吧,我松不了手了。” “不让你抱,起开。”林哲抓了抓她的手臂,“你不告诉我为什么哭,那你就不要抱。” 支楚月十指相扣,紧紧扣住他,被逼急了:“不要。” “今天我见到苏真真了,婉晴被她掐得晕过去了。” 支楚月顿了顿,极力克制着,语气才算是平稳的:“可是就算是这样,苏真真也只是被带走拘留了而已。” “我好难过。”支楚月情绪要控制不住了,鼻子泛着酸,眼泪不断往下掉,“我怎么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明明,明明那么努力学习了,那么努力想要摆脱她给我的影响,怎么会那么难啊?” 支楚月一哭就停不下来,就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林哲面前,好像从来不怕哭也不怕丑。 林哲的手抬起来,温热的手掌盖住她的后脑勺。 此时此刻,他毫无保留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以前无数次的拥抱一样。 “不会。” 林哲回她,声音那么坚定,坚定得支楚月心下恍惚。 支楚月哭得精神恍惚,说了颠三倒四的话,可是林哲还是清醒的。 等支楚月缓过神来,哭得差不多了,他才任她抱着移到了沙发边上。 他顿了顿:“支楚月,你松松手。” 支楚月声音都哭哑了:“可是我不想。” 林哲有些无奈地问:“站了那么久不累吗?” “不累。” 林哲无声地叹了口气,问她:“支楚月,那我让你抱了那么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回报?” 支楚月顿了顿,澄亮的眼睛抬起来看着他:“那你想要什么回报?” “我想要你,认真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林哲摁住她的腰,把她往上托了托,“可以吗?” 支楚月迷糊了:“什么问题?” “你刚刚说,想要摆脱苏真真给你的影响是什么意思?” 林哲呼吸变得有些重了:“苏真真,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其他的我不知道的事情?” 支楚月钝钝地看着他,双眼迷离,似乎是在努力回想自己刚刚什么时候说了这句话,又是在什么情形之下说的。 林哲看她这副模样,一口气闷在心里:“支楚月,你忘了?” 支楚月双眼迷离地看着他:“我……我什么时候讲的?” “真忘了?”林哲不死心地问。 没等支楚月回答他,他就像想通了一样,松开搂着支楚月的手:“算了,和你个说什么。” 支楚月死命扣住林哲的腰,他走一步支楚月走一步,走哪跟哪。 林哲忍无可忍:“哭够了没?” 支楚月是没力气哭了,但是也不想回答。 林哲看了她一眼:“松手。” “我给你拿吃的。” “嗯?” 林哲无语了:“本来给你带了热的板栗,你要哭就哭,哭够了再给你拿。” 支楚月大吃一惊:“那我哭够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支楚月在一家隐蔽的咖啡厅等叶静宜,时间刚过四点,支楚月就看见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短发女生,眼睛是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她披着毛绒外套,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来。 支楚月一顿,只觉得叶静宜比六年前更具有侵略性了。 单单是她的眼神扫下来,就让人有了些紧迫的压力。 她的眼神扫到支楚月时停了停,继而很快地收回眼神,走了过来。 她举止优雅大方,将皮包往座位上轻轻一放,嘴角勾起礼貌而带着疏远的笑。 “好久不见,支楚月。” 她的语气自然是疏离的,这支楚月从林哲那里了解到的她截然不同。 支楚月眼睛弯了弯,也露出清浅的笑:“好久不见,静宜。” “你要喝什么吗?”支楚月看着她,“现在可以点了,或者我刚刚已经帮你点了一杯热咖啡,如果你不介意…..” “不介意。”叶静宜很快回答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们说事吧。” “哦好的。” 支楚月反应过来,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那张纸上印着的正是江月月的个人资料以及她的高中证件照。 “这个人,你认识吗?” 叶静宜眼神扫下来,眼睛里一贯的警惕防备被撕开一个口子,灌入冷风。 她的手指僵硬地落在A4纸的边缘,手心的温度迅速消逝,只几秒,就凉透了。 “你想干嘛?” 她眼里露出些不满来,反应过来语气愠怒:“你调查过我?” “不。” 支楚月一顿,没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大:“我是在调查江月月。” “你调查她干什么?”叶静宜愣了愣,眼睛微微睁大,“你要干什么?” 叶静宜此时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她,眼神里的不善提防清晰可见。 支楚月语气低下去,心沉了沉:“你不知道?” “江月月涉嫌杀人已经被逮捕了。” 支楚月声音沉稳平和:“而我是她的辩护律师。” “什么?!” 震惊瞬间掩盖了所有情绪,支楚月抬眼望过去,看见那双桃花眼瞬间红了,提防警惕被压下。 只剩下无尽的不可置信与藏在眸子最深处的一丝害怕。 “杀人?”她的声音发着抖,“这是什么意思?” 支楚月开口问:“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多久? 叶静宜眉头紧蹙,双目迷离地陷入回忆里:“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短短几个字却让支楚月笃定两人怕是从高中之后就没联系过。 是什么事情让两位好朋友分道扬镳呢? 叶静宜情绪有点不稳定,好似卸下了防备,此时此刻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脆弱敏感。 支楚月怕她一开口,眼前的人就会被自己吓跑了。 叶静宜双眼迷茫地看过来:“所以你找我,到底是想问什么?” 支楚月分不清楚她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另外的更加隐秘不可被人知晓的情绪。 “我……”支楚月发现自己有些难以说出口,毕竟太隐私了。 她低头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思索半响,像猜到了支楚月的私心与企图。 “你是想问我,江月月为什么高中之后就和我决裂了吧?或者,你也查到了,张旭是我们的初中老师,也是她的丈夫。” 叶静宜喃喃着,陷入回忆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缕嘲讽的笑:“杀人?” “原来前段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杀夫案的凶手是她。” 眼看叶静宜陷入回忆的漩涡,面部表情有些失控,方才的游刃有余已经消失一大半。 她脸色很差,支楚月忍不住打断她。 “所以,你们为什么决裂?” 支楚月一句话,瞬间打破了叶静宜自身创造的平衡。 她抬起眼来,语气冷得像零下的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支楚月感到有些无力:“我是她的辩护律师。” “所以?”她挑了挑眉,嘴角微勾,“她和我决裂和她杀人有必要联系吗?” 方才落在光里,垂下眼眸盖住眼里情绪,纤长睫毛笼下一片落寞光影的人好像被叶静宜收拾好,藏在了此刻有些刻薄冷漠的表皮下。 支楚月生出一些撕裂感来,想不明白叶静宜的反应。 像是讨厌江月月,可是却又不纯粹地厌恶。 反而带着些怜悯悲慈。 可是说是关切江月月,又远远谈不上。 “支楚月,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支楚月一顿,抬起眼看她,一双眼睛清澈透着懵。 叶静宜看着那样一双眼睛,心里又闷着气:“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因为六年前的事可怜你替你给林哲说话。” 林哲? 什么意思? 支楚月倏地盯紧了她:“什么意思?什么叫替我给林哲讲话……” 支楚月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想替我的委托人再努力一点,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想着了解多一点,说不定就能在法庭上拿出多一点证据。” “我也知道突然找你很冒昧,但是我没办法了……” “你今天和我说再说也没用,我不会像林哲一样随随便便就心软。” 叶静宜拿起椅子上的包:“那就这样吧,希望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让你说出六年前你做的那些事,你愿意吗?” 支楚月喉咙紧了紧:“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很快平静下来,喊住叶静宜:“不管六年前你看到了什么,六年前和六年后我都是一样。” “只是为了生这个字而已。” 支楚月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起身,声音轻软而又有着砸中人心的妙力。 “我做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哪怕我明白这些事情做了也不一定有用,可是我还是去做了。” “我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等待她的就是无期徒刑的判决。” “因为这是我的求生欲,我想,也是江月月的求生欲。” 支楚月咬字清晰,却又很轻,叶静宜不得不停下来,看向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难道真的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比死刑还要严重的事情吗?” 她顿了顿,没有再接着说。 因为叶静宜已经完全转身,有所触动地紧盯着她。 她知道,她已经成功了,她猜中了。 叶静宜比想象中还要在乎江月月。 哪怕这份在乎可能掺杂着某些其他的情绪。 “求生欲?”叶静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种东西,她不是早就丢弃了吗?” 支楚月倏地抬头,而身前的女生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推门出去了。 一股荒谬颓然的挫败猛击心头。 原来猜中的人不是她,而是叶静宜。 江月月没有求生欲……就像摇摇欲坠的病人自暴自弃,最后只会加速走向灭亡而已。 支楚月回到所里,有些焦躁地翻看着案宗,办公室助理那了个快递走进来。 “支律师,这是你的快递,我给你放桌子上了。” 支楚月虽然疑惑但还是勾起笑说了声谢谢。 她明明没有买过快递啊,她拿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快递盒很大,但是却很轻,她转了一周,发现快递盒上连基本的信息都没有。 这些年来,支楚月对上的难缠不讲理的当事人不少,这样的恶作剧也见过不少。 她当下了然,拿着快递盒走到办公室外,助理小秦长得人高马大的,也热情。 看她拿着盒子走出来,立马问道:“楚月姐,这是怎么了?” 支楚月把盒子递过去:“小秦,你能帮我打开一下吗?” “小心点,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秦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支楚月吸了口气:“不然小秦你站我旁边,给我壮壮胆,我开一下这个盒子。” 说着,支楚月拆开盒子,引入眼帘的是一只死老鼠,头破血流,血已经凝结干涸。 最上面是支楚月的一张照片,她还没来得及看,身旁的小助理吓得打翻了盒子。 死去的瘦弱的老鼠盖在了支楚月的脚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办公室里充斥着小秦的哀嚎声,一下子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支楚月面上表情还算平静,但嘴唇已经微微发白。 她能感受到老鼠压在自己脚面上的那种不适感,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脚。 旁边哀嚎的小助理总算平静下来,仍有心悸地看过来:“姐,你不怕吗?” 怕。 支楚月眉头微微蹙起,她的指尖发凉,但她很快压下浅浅浮起的那层紧张害怕。 “不怕。它已经死了。” 经过刚刚那一吼,办公室里腾得出时间的人都聚过来了,有胆大的男生帮支楚月收拾起来丢垃圾桶了。 有些女生还有些害怕,提醒支楚月:“最近得小心点,说不定是对方当事人搞的鬼。” 小秦紧急附和:“对对对,最近你的快递都得好好查看先。” 支楚月有些头疼,笑了笑:“好的,谢谢你们。打扰到大家了。” “没事没事,大家最近都小心一点。散了吧散了吧。” 围在中央的人疏散了人群。 但是律所经过此事一闹,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了,各怀心事。 方才胆大的男生处理了快递,捡起一张照片来,朝支楚月喊:“楚月,这张照片是你的吗?” 他走过来,善意地说道:“还挺好看的,是不小心掉了吗?” 支楚月一顿,接过他递过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她,可是对她而言很陌生,因为这是她都没有见过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生坐在咖啡店窗前,戴着耳机,目光凝在桌上的书上,认真干净。 细碎的光揉进窗户,洒出一片漂亮的光影,而支楚月就落在朦胧光感的画面中央。 她瞳孔微缩,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片段,却依旧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拍的。 可是这家咖啡店她很熟悉,是N大门口的咖啡店,她经常去那里占座写东西。 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她背后升起,她紧捏着那张照片,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她很快说了谢谢,拿着照片回了办公室。 是苏真真吗? 脑子里绕来绕去排除了一大堆人,除了对方当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苏真真了。 可是这张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 她头皮发麻,不敢相信这样的照片会有多少。 或者说,也许她的四年大学生活都在被人监视着…… 除了苏真真,还有谁会监视她的生活? 支楚月拨通了周婉晴的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周婉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人变得有些无欲无求了。 “婉晴,你小心点,看看日子,苏真真应该已经被放出来了。” 周婉晴愣了愣,继而安慰她:“放心吧,我把出租屋退了,现在搬回家住了。” 她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我现在觉得啃老可太好,我就要赖在我爸妈身边,不然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支楚月听得心里有些发酸了:“婉晴,对不起……” “哎,你对不起我什么呢?苏真真都没道歉呢你一个受害者道什么歉。支楚月,你别把自己放得那么低,这些事都不怪你。” 周婉晴是个通透的人,家境好,教养也好,对待真正的朋友从来都是包容尊重的。 支楚月很羡慕她的豁达开朗,有时候甚至想就变成那样。 可是她明白,她是做不到的。 刻在骨子里二十多年的脾性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呢?哪怕是拥有拔筋断骨的勇气与决心,也不一定做得到。 支楚月手指抠着桌上的纸巾,声音有些低:“婉晴,我上次不是说想请你帮个忙吗?” 那头顿了顿,很快想起来:“对啊。” “嗯。那就麻烦你了。” 周婉晴爽朗地笑起来:“放心,没问题。” 支楚月温婉地笑起来,压下眼里澎湃的凉意:“好啊,谢谢婉晴。” 晚上,下班。 支楚月走出律所,心有余悸地环顾了四周,加快脚步回家了。 在路上一想到这些年可能都有人在监视自己,她就止不住地心颤。 她必须加快速度,得先试探一下,那个给她快递的人是不是苏真真。 如果不是…… 那会是谁? 她走到家门前,还在微微走神,熟练于心的密码居然也被她打错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摁下0204,深厚的门忽然开了,支楚月一顿,脸上的惊喜溢于言表,连隐藏的心思都没有。 林哲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因为兴奋瞳孔微微颤缩着,专注地看着他。 他忽然一顿,方才想好的所有安慰的措辞一下被打散。 支楚月眼睛里盈盈的水光就像是春雨,里面的柔和温暖瞬间抚平了他的焦躁不安。 明明他是想要来安慰她来着。 怎么到最后反过来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笑,轻轻靠在门上,轻柔的笑声缓缓流淌在这片空间里。 支楚月顿了顿,她好像好久没见过林哲这样笑过了。 此刻他朝自己招了招手:“过来。” 声音平和稳重,却又像潺潺清泉,支楚月不由得被他的那样动人的笑容姿态迷住,迈开步子,向他一步一步地平缓而坚定地走去。 “今天怎么样?”林哲低头看她。 “什么怎么样?”她眼睛弯了弯,思索半响,“平和的一天。” 她又撒谎了呢。 林哲顿了顿,窗外的月光影影绰绰落下来,让人看不清支楚月笑着的眼睛下面是怎样的情绪。 “小骗子。” 林哲睨了她一眼:“静乐哥都和我说了。” 支楚月眉心一跳,呼吸有些乱了:“静乐哥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啊。” 林哲冲她挑了挑眉,没说话,双手抱着胸叠至胸前,低头看着她。 那样子就像是在兴师问罪一样。 支楚月小心翼翼地探了一眼他的眼神,望见那双眼睛含着愠怒,在羸弱的暖光下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 支楚月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紧张忐忑。 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的。” 林哲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 支楚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什么然后?还要什么然后? “支楚月,我给你的机会,你就要这样白白浪费吗?” 林哲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多了些蛊惑人心的沙哑:“你不想吗?” “想什么?” 支楚月看着他乌黑的瞳孔映出一些亮光来,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微微向上弯起的嘴唇,她紧张又隐隐约约带着些羞耻的期待吞了吞口水。 可是林哲没有说话,幽深的瞳孔抖出某些隐晦的情绪来。 支楚月某一瞬间读懂了他的欲言又止,明白了他藏在黯淡眸子里的浓烈情绪。 忽然有一场温润的春雨砸在心尖,她在墨色天空的冬夜里,好像听到了春雷的声音。 原本漂浮在心上的厚重的雾,此刻消散了,露出坦诚可爱的真心来。 支楚月急切地捉住他垂落身侧的双手,抬起眼看他:“那我重新来过可以吗?” 她的眼睛因为微微睁大有些发酸,雾气在圆钝的双眼里氤氲,林哲的心也变得湿漉漉地。 一时间,两人呼吸急促,气息交融,双耳发烫。 就连交握的掌心在冰冷的冬夜里也闷出一层绵密的细汗来。 可是谁都没有在乎。 谁都没有松手。 支楚月微微仰起头,闭了闭眼睛,双眼重新变得清明,林哲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看到她多情的眼睛。 “今天,我过得很不好。” 支楚月顿了顿,才继续说:“有人恶作剧我。” “本来不想说的,因为我觉得都是小事。” “但是,我……” 支楚月眼睛微微弯了弯:“但是我忽然好想让你可怜可怜我。” 支楚月晃了晃他的手,软着语气问:“那你要不要可怜可怜我。” 林哲对上她湿润的眼神,不禁有些发愣,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支楚月窝在自己怀里撒娇。 那个时候支楚月受了点委屈都要夸大其词,非要缠着林哲可怜可怜她。 支楚月好像一直没变,只是变得更加内敛了。 林哲顿了顿,好像又掌握了主导权,声音轻缓:“看你表现。” 第一百三十章 一句看你表现把支楚月整颗心都提起来了,她跟在林哲身后进了他家,一进门就急切地问:“什么意思?” 林哲没看她,脸上又是惯有的平淡:“什么什么意思?” “啊。”支楚月有些泄气,“林哲,你怎么总是这样,那你什么时候才原谅我啊,我要怎么表现啊?” 支楚月在思考,林哲的世界能不能像数学题,有公式可以给她套用,哪怕那些数学题很难,她也可以窥探出一些门道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虚无缥缈地。 每当她为他们的关系又进了一步窃喜的时候,林哲只会礼貌克制地搬出那套说辞。 林哲把人领进门却又不搭理了,径直走去书房了。 支楚月犹豫半响还是没跟上去,她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林哲的家空得一眼就能看穿。 眼睛转了一圈,居然就萌发出一丝困意。 支楚月给自己找个了位置坐下,她坐了一天了,但还是觉得累,现在半刻也不想站着了。 但又不想在林哲面前表现出懒散疲倦的样子。 所以她可以地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让自己可以看起来精神一点。 徒劳。 没坚持过三分钟,支楚月咚地一声脑袋砸在沙发上,眼睛半眯着。 她竭力想要睁开眼睛。 徒劳。 然后她彻底闭过眼去了。 林哲没想到自己离开了一会,去把资料打印出来,支楚月就可以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姿态还不怎么优雅。 她嘴唇微微张着,呼吸有些重,听起来像是感冒的前奏。 林哲一顿,将资料放在桌上,回房拿毯子去了。 暖黄色的毛毯落在支楚月身上只一会,支楚月就有所感觉地转了转眼睛。 她强撑着睁开眼睛。 两秒不到。 又闭上了。 林哲看着她忍不住问:“有那么困?” “嗯?”支楚月迷迷糊糊地,声音都黏糊在一起,这时候要她语调清晰地讲话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这样,她露出些稚气可爱来,林哲有些不忍心打扰了。 他看了眼桌上的资料,本来是很想让她知道的,可是忽然又觉得再等等也无妨。 反正她就待在自己旁边,暂且不会有危险。 支楚月睁开眼时,意识还没有回笼,头顶的灯光晃入眼里,她的整个世界恍恍惚惚地。 灯光太刺眼,她有些不舒服地偏过头。 林哲坐在不远处,低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目光凝着纯粹的认真盯着电脑屏幕。 他看得太认真,一时没发现支楚月已经醒了。 支楚月细细地用目光观察着他,觉得他和平时又不太一样。 此刻的他变得显得更加淡漠,利落的下颚线勾出他凌厉的侧脸,完全褪去了稚气,眼神幽深像林。 支楚月才发现自己没有看过工作时的林哲,自然也没有发现他工作时疲倦与无可奈何的强撑。 而在此之前,她好像还在埋怨他的克制疏远。 支楚月想,她的林哲可能只是有点累了。 而她好像每时每刻都在索取他的好,却没有尝试去抚平他的疲累。 支楚月顿了顿,眼神变得清明,她起身,将小毛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她小心地起身又小心地绕到林哲身后,她轻轻地将汲取了她体温的温暖的毛毯盖在林哲略显孤独的背上。 当然这份孤独只是支楚月的自我猜想。 她觉得林哲有点孤独,她固执地想要陪陪他。 林哲身体一僵,转过身来,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一些彩色,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倏地抬起来。 他们毫无防备地来了个四目相对。 支楚月眯着眼笑了笑,声音因为刚刚睡醒有些哑:“不冷吗?” 林哲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也被她带得有些沙哑了:“醒了?” 支楚月看过来,看到他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她忽然有些心疼。 不,应该是很疼。 那股疼很轻却又很密,绵长,像秋雨落在她心上,沾湿了就冷透了。 “林哲,你是不是很累?” 她眼睛睁得很圆地看着他,林哲心里积压的压力疲惫好像某一瞬间消解了不少。 他低头摘下眼镜,将眼镜放到一边,声音平缓流淌而出:“不累。” “骗人。”支楚月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她站起来,“我给你煮点东西吧。” “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你不用管我。” 说着也不管林哲的话,一个人走去厨房了。 林哲抬头只能看见支楚月一个执着的圆润后脑勺,她正踮起脚费力地从冰箱里淘出什么。 林哲有些看不清,只能看到她朦胧在冰箱自带的柔和的橘黄的光里。 朦胧得像一个梦境,林哲怕一眨眼,梦境就会破碎,随之而来的是心胀满后的失落与身侧消失的温度。 支楚月搅拌蛋液的时候速度很快,就像是要将她心里的焦急与愤懑全部加速。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要快一点。 等了六年,此刻发现居然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等了。 这几天支楚月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几个快递,她一个都没看直接扔了。 除了忙着开庭,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算算时间,也该够了。 支楚月今天一身正装,穿着高跟鞋,她特意给自己化了个浓妆,看上去攻击性十足。 平时的支楚月很少化妆,如果有也是淡淡地,像一朵清丽幽香的桂花,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像一枝妖冶长着刺的玫瑰。 支楚月很少用自己的皮囊沾沾自喜,压制别人。 但是有一个例外——苏真真。 苏真真刻薄自私,自信却又自卑,无法容忍自己厌恶的东西比自己更好,此为自卑,通过地位背景压榨别人,此为劣质的自信。 这种自信,伴随着她扭曲壮大,来得简单,崩塌得也快。 就像夏日午后匆匆来临的雨,看起来声势浩大,结果转眼便消停,就连残留的雨水也很快被热气蒸腾。 支楚月最想成为那场荒谬壮丽的雨的催化剂。 她要让苏真真,在她面前建立的廉价的自尊心、颓萎的自信心,彻底崩塌。 化为泡影。 南城市初 苏真真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她在这个地方度过了两年,最后却又被残忍地踢出。 原因是什么来着? 她居然有些忘了。 只记得那次奋不顾身来救自己的人是支楚月。 支楚月……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救自己? 她的心就像被浸泡在玻璃缸里,从外往里看,是扭曲的肿胀的。 苏真真站在市初门口的咖啡店外,落地透明窗反射出此时此刻她的样子。 狼狈、肮胀、落魄、憔悴、苍白。 所有灰暗的词语组成了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被冰得肿胀起来,变得青紫,上面还有几道新增的伤痕。 是昨天晚上在洗碗打工的时候伤到的。 她娇生惯养,最讨厌的也最看不起底层的人,那样混乱昏暗的后厨是她第一次去。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她扶着门低头呕吐着,胃里其实没什么东西,但是她就是想吐。 最后吐出一堆黄色的淡得像水一样的东西。 腐臭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窜入她的鼻腔,就像有人在活生生掐住她的呼吸道一样。 老板娘搬着一堆碗走出来,看见她在作呕,脸上不由浮出厌恶来:“哎哟,哪家的大小姐,这么看不起呢那就别干了啊。” “真以为稀罕你呢?外面多少人没活干,你要是不嫌弃就滚出去,没人逼你干哈。” 老板娘把碗堆在冷水里,砸起水花落在苏真真脚踝上。 刺骨的冷让苏真真找回了一些理智。 她低声下气地哀求着:“不,不要,我不嫌弃,我现在就洗。” 老板娘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了她一眼,闷哼一声走了出去。 苏真真的身后就是一条人流量不少的街,有女生挽着男生甜蜜蜜地笑着,甜腻欢乐;也有小孩牵着爸爸妈妈天真无邪地笑着。 唯有苏真真落在阴暗的光影里,埋没在冰冷的洗碗水里。 人间的欢愉将她抛弃,然而漫漫长夜无孔不入的无论是非善恶的孤独痛苦将她稳稳接住,又抛入另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黑色的深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苏真真从看守所出来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眼神空洞,心里泛起绵长密集的苦涩。 充盈的漂亮的她的前半生,如今就如同寒夜里呼出的水汽,蒸腾升空,在短短几秒内消失不见。 她能去哪里呢? 高中的时候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大学的文凭是花钱买的,父母溺爱她,居然没有对这种事说过一句拒绝。 她以为她的人生,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平稳又美满地度过,她什么都不怕,也有骄傲的资本。 可是随着父母入狱,漫天的债落下来,她发现她自己什么都不懂,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被送进去。 然后看着债主找上门。 侮辱性的言语、羞辱的动作就像回旋镖,她成了靶心,被人耻辱地钉在墙上,最后全都扎到了她身上。 她还能去哪呢? 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她游荡在街上,不由得又回到了周婉晴的家门口,这是她唯一知道的安全的住处了。 她执着地敲了很久,手指曲起来,麻木又急切地敲着。 木质门发出那种清脆却又闷重的声音,太矛盾了。 痛感像一条线,从肿起的指节连到神经处,又是那种迟钝地持续地不间断的疼痛。 门里死气沉沉,显然,里面的人已经走了。 也是,没有谁还会选择留在这里,如果她曾经被死亡恐吓。 苏真真在周婉晴门口混混沌沌地过了一夜,早上房主从楼上下来,看到她一张耷拉的毫无生气的脸吓了一大跳。 再看她身上的衣服居然找不到一块干净的,白裙子上沾满了或是灰色或是其他颜色的污渍。 她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此时已经长得很长,苏真真随着房主嫌弃唾骂的眼神往下移。 看到了窗外的流光照在自己的手背上,指甲是灰黑色的,里面在奔波中藏满了污垢。 她从没觉得那碎金斑驳的光斑如此刺眼过。 它毫不留情地照出了她所有的不堪。 她忽然歹恶地着,如果这个世界只有灰色多好。 苏真真被房主赶了出来,那房主脾气很爆,朝她吐着口水:“滚远点,别脏了我的地儿。” 苏真真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黑。 她的世界也是恍恍惚惚地,闭眼之前是屋顶初升的太阳,温热地又包容地用它的清浅的光裹住她濒临死亡的身体。 可是她好难受,为什么这样温暖的阳光洒入眼眸也会让人的眼睛酸胀。 牵扯着心脏,又传达至密密麻麻的神经,迸发出绵长细腻的痛苦来。 等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 呼吸在黑暗中变得粗重起来,她无力、不甘、狂怒地踢着身上的被子。 啪嗒。 灯被打开了,暖黄的光线毫无保留地照下来,瞬间照亮了屋子的逼仄简陋。 灰黑色迅速从视野里消失,明黄色的流光迅速涌入她的眼睛里,苏真真劫后余生地舒了口气。 她的身体才放松到一半,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去,整颗心又因陷入未知的恐惧提起来。 门口斜靠着一个人,手指和中指夹着烟,一双细长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望过来。 苏真真脸上一白,警惕地抓起背后的枕头,厉声问道:“你是谁?” 她声音沙哑,难听得就像是坏掉的齿轮,在喉咙里拼命撕拉,才发出一些刺耳的令人难以分辨的声音。 门口的人掐掉烟,烟头丢在地上,火花在触及水泥地板的瞬间滋开,转眼便消失。 男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眼皮松弛,耷拉下来,他目光带着一些打量探视,微微眯起,像是一只饥寒已久的豺狼。 苏真真浑身一抖,看着他步步逼近,看见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可是男人只是轻柔小心地问:“你不记得我了?真真?” 忽然。 所有的压迫都消失了。 男人脸上显出一些拘束来,倒是不再显得居心叵测了。 苏真真微微睁大眼,男人靠得再近一些,她才发现他的面目是柔和地,此刻挂着一个温柔的笑容看着他。 他的眼睛有些混沌,正是因为这样看起来更纯朴老实。 她真的是饿昏了眼,这些天遭受了太多的恶意,居然把眼前这位看起来老实慈祥的人像想象成了不怀好意的小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你是?” 面前的男人在她床边坐下,他头发有些稀疏,露出光亮的额头来,眼睛里慈爱与怜爱并存。 “真真,你以前还是我的课代表呢。” 课代表? 眼前男人面目逐渐与遥远记忆里的无关紧要的人物的脸庞重合上。 苏真真竟然生出了一种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的愉悦感:“陈……陈老师?” “欸。”男人笑着回她。 苏真真要哭了,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会遇到一个熟悉的人还愿意帮助她。 她的心情忽然轻得像一团棉花,放松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出租屋,中间是床,四周是又厚又重的白墙,只有床靠上的地方镶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窗户。 月光浅浅地流动在小屋里。 “我今天看到你晕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赶紧把你送来这休息了。” 苏真真迷茫地看着他:“这是哪啊?” 语气还透露着些依赖亲昵。 陈晓生看着她,眼里的锐利打量一闪而过,只剩柔和的笑意:“这是市初附近的出租屋,我一个朋友的屋子。” “我听说了你家的事。”他语气有些惋惜,“最近你也没地方去吧,就先住在这里吧。” 苏真真感动地看着他:“老师,谢谢你。” 她没想到她都毕业那么多年了,老师居然还记得她,甚至愿意帮她找房子。 她心里涌出一种复杂而又虚渺的情绪。 陈晓生依旧朝她笑着,那笑容平和:“你是我的学生,我教过你,怎么能看你流落街头。” 苏真真在出租屋里休息了几天,陈晓生每天都来,他声音总是很轻缓,苏真真喜欢上了听他讲话。 可是陈晓生是不能每天都来的,她知道他有妻子、也有小孩。 不过他的小孩好像出了什么事,也被关进看守所了。 他在打电话的时候看起来很不开心:“她又约你?” “你不许去。”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苏真真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眼前这个在灰暗时光给予了她光明的男人,心里流出某些抓不住的像雾气一样的情绪。 “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一个律师,总是缠着我们家,非要我们给她提供证据。” 她以前欺负人时看起来伶牙俐齿地,现在却唇齿碰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 许久她才笨笨地抬起眼看着老师许诺:“老师,你遇到什么麻烦我可以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帮的。” 男人眉目间倦态满布,摇了摇头:“真真,吃饭。别想了。” 她紧紧握着筷子,紧得手掌贴着筷子的那块肌肤都闷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手机屏幕的白光照射在苏真真的脸上,照出了她的咬牙切齿与她近乎扭曲的眼球。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是一个女生的侧脸,窗外叶缝落下的橘黄色的光斑洋洋洒洒地落入咖啡厅里,照亮了女生柔美的脸庞。 这个身影,熟悉得让她心肺不适,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是支楚月。 毁了她一切的支楚月。 陈晓生从卫生间回来,看见苏真真正在发呆,陈晓生喊了她一声。 苏真真呆滞地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嘴角扯起一道歪扭的笑。 “老师,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支楚月点了杯咖啡就静静地坐在市初附近的咖啡店。 她在等人。 不止她在等人,旁边和她年龄相仿的一对年轻人也在等人。 和她的悠然自在不同,他们在不断地整理仪器,不断地调试着角度,身侧还摆着具有录音功能的笔。 过了一会,支楚月再往窗外看去,她要等的人已经到了。 她正低着头看着窗里的自己,支楚月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也可以猜想她摇摇欲坠的表面是怎样汹涌的不甘。 她喝了一口咖啡,舌尖卷着若有若无的苦意,很快消散,变成脑海里最奢望的那缕甜。 门被推开了,苏真真怯生生地走进来,一双因为眼白占据太多空间而没有什么神彩的眼睛在四周没有定点地游走着。 她在找人,支楚月抿了抿唇,低头发了条信息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人低头看着手机:“我已经到了,最里面。” 她快步走来,支楚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雀跃起一股快意。 苏真真的脸上流转着希翼,她正在给她的父母找律师,因为没有钱她已经碰壁许多次了。 可是就在前几天,她苦苦哀求,把她赶出律所的律师终于于心不忍,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 告诉她这虽然是不久前建立的律所,但是胜诉率却极高,费用也不高,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人都极具人文情怀。 她按照他给的联系方式试了一下,那边居然同意了,愿意先派出律师和她交谈一下委托注意事项。 她还不敢相信,直到来到了这里,她给自己发了信息。 苏真真的一颗心定下来,她眼睛都亮了亮,不由得吸了口气,给自己打气。 支楚月看着她走来,脑子里没来由地想起以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苏真真的模样。 那样子并不好看,以支楚月的视角并不能看到她眼里全部的刻薄厌恶。 只能看到她低头说话时,下巴的一圈赘肉,她不合时宜地发笑。 简直是苦中作乐。 苏真真站定了,脸上表情复杂,复杂得扭曲,又变得狰狞,不可置信一般环顾四周。 可是最里面的一圈,除了她和一对男女就没有其他人了。 她强忍着心里撕裂的痛感,神色平静地绕过去,看向那对男女:“请问,你们是律所派来的吗?” 那对男女迷惑地对视又同时对上她的眼神,异口同声地说:“不是。” 她微微颤抖起来,微微一偏头就可以看到支楚月安然地坐在原位,脸上表情淡淡地。 她钝圆的闪着流光的眼睛看过来,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让苏真真感到一阵寒意。 这段日子的碰壁以及所谓的柳暗花明和眼前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让她迅速反应过来。 苏真真转过身,看似平静的面皮下早已撕裂,变得血淋淋:“是你!” 支楚月沉默地看着她,只是画得漂亮精致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很快又落下。 “是你!”苏真真手指颤抖着指着她,“是你不让他们接我的案子,然后留了你的电话故意引我来这里!” “我不会中你的圈套的,支楚月,我永远不会让你如意的!” 支楚月低头,动作轻而缓地拿起杯子,小口地喝着咖啡,似乎并不被她的言语所刺激到。 于是这些枪林弹雨一般的语言攻击又以一样的威力全部返还给了苏真真。 她企图咬碎了吞咽下去,却只能被刺痛得划开了伤口,皮开肉绽。 “你!” 苏真真最看不惯她安然自若毫不在乎的样子,她扑过来,将支楚月身上的咖啡反手一倒,全部倾倒在支楚月的身上。 支楚月今天穿了半身毛呢裙,身上是面料柔软的衬衫,此时此刻被咖啡晕出了水渍。 支楚月却不闹,葱白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纸巾,轻柔地擦着被打湿了的衬衫。 她语气柔和,如同绵绵春雨,拂入人心,让人也变得细柔起来。 “苏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急,你选择了我们律所,也是我们的荣幸。不妨我们先谈谈,你再决定要不要办理委托。” 她从包里拿出合同:“前期,我们可以不收取任何费用。” 苏真真走向前一把推开她:“假惺惺!” 支楚月往后一倒,撞到在地上,头还磕到了桌子。 她这动静不小,一时之间,咖啡店里所有的人都看来过来,眼神不善地盯着罪魁祸首。 情势急速扭转。 没人在乎是不是支楚月故意把苏真真引来的羞辱的,没人在乎刚刚苏真真那一推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 人们在乎的只是显而易见的真相。 此时此刻站在柜台里的服务员都跑出来了,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痛苦低吟地抱着手臂蹲坐在地上。 再看到眼前这个嘴脸刻薄,眉目间都是蓄满愤恨的女生。 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有人把支楚月扶起来,嘴里愤愤不平地喊着:“干什么呢?要闹事出去闹,别在我们家小店闹。” 支楚月因为疼痛脸上一白,反应过来很快扯住女孩,语气轻软:“谢谢,但是没事,她是我的委托人,可能因为父母的事有些急了,才这样。” “你!少冠冕堂皇!”苏真真又要扑过来。 刚刚坐在旁边的男生一把擒住她的手翻到背后。 “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像是来喝咖啡的,我就送你出去,别在这打扰到大家。” 旁边的人附和:“就是就是,还不快赶出去?” “丢死人了,人家好心帮她打官司怎么还这样啊?这样的人丢出去得了。” 咖啡店里窃窃私语,支楚月低下头脸上浮起一个很浅的笑,稍纵即逝。 不是! 明明不是这样! 苏真真心里所有防线都被此时此刻周围人曲解的眼神、嫌恶的指点冲破了。 她像一团海绵,那些不明真相的指责像涨起的潮水瞬间钻进她的体内。 她膨胀、张裂,扭曲的恨意冲破枷锁。 她挣扎着,双目睁圆,瞳孔往上翻,狰狞的面目撕裂出痛苦不甘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她,是她故意的!我明明没有用力推她!” 支楚月脸色发白,眼皮轻而缓地抬起来,露出一双被湿润浸透的眼睛。 她眼睛都红了,似乎隐忍着某些痛苦,朝拉着她的人摇了摇头。 “算了,没事。” 苏真真见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气得牙齿要咬碎了,腮帮子隐隐作痛。 “你!你个贱人!下流!小人!” 她到处搜刮着骂人的话,却发现自己说来说去也只能泛泛地骂上几个庸俗的词语。 不痛不痒。 从支楚月坦然平静的面庞,甚至是带着些悲悯的眼神可以看出。 她根本不在乎。 苏真真要疯了。 在思想彻底崩塌的瞬间,她被人擒住丢在了门外。 她倒在地上,玻璃窗又投影出自己的样子,有些东西彻底坏掉了。 苏真真崩溃地跪坐在地上捶打着地面,发出某些近乎悲号的声音,拳头垂落在地,晕出艳红色的花。 像是给她最后的自尊送上的饯行礼物。 支楚月站在人群中央,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 其实她刚刚碰到的是后脑勺,但是抱住手臂,是最明显的,也显得最可怜。 她艳丽的脸上升起一道歉意的笑,哪怕刚刚经历了羞辱,声音依旧是清柔地。 “抱歉,打扰到大家了。” 她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让店里的人都听到。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请大家喝咖啡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为她打抱不平的声音。 然而支楚月很执着,甚至朝他们抱歉地屈了屈身子:“真的对不起大家。” 支楚月结完账走出门的瞬间,和暖的日光照亮她的面庞,灿灿的光斑落在地上,她步入一片碎金中,眼神清明锐利。 第一百三十三章 咖啡店坐在窗边的人还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只看见穿着毛呢裙的女人侧着柔和的脸不计前嫌地朝跌坐在地上一脸痛色的女人伸出手。 是那个优雅漂亮的律师和恩将仇报的带着疯的女人。 支楚月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嫣红的嘴唇轻轻抿在一起,弯起合适的弧度。 是那样得体大方漂亮。 她背着光而站,于是所有的光都落在她身上,苏真真的世界被迫切成了阴暗的一面。 支楚月好漂亮。 苏真真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她应该恨她,恨她的算计恨她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 可是大脑的神经那么多,她迟钝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所有情感了。 也许她从来都觉得支楚月是漂亮的。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撞见她的时候,就将她摁在墙边用力地扇打了几巴掌。 看见她细腻白嫩的脸上多出几道红痕,半边脸微微肿起来,她才生出一些平衡。 是,她凭什么那么漂亮。 凭什么被她欺负得泫然欲泣的样子也好看,素颜朝天的样子也好看,凭什么哪怕被她欺负也坚决不认输的那丝倔强也好看? 苏真真想,她本来可以不那么恨支楚月的。 如果她不那么漂亮,如果她没有某一天被自己撞见,那她就不会嫉妒,不会和她斗争。 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人总是想方设法地为自己的错误找补。 因为真正的遗憾错误压在心头,实在是太压抑,如果不加以掩饰,就像烧不尽的野草,除不尽。 野蛮生长。 最后毫无声息地将人淹没。 是。 都是支楚月的错。 苏真真迅速抓到脑海里这个想法,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摇摇欲坠地退后几步。 “怎么?你还要装到什么?” 支楚月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装啊!装给所有人看!我不在乎了!就算你怎么作弄我,我都不在乎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 苏真真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她就像是被逼到末路的囚徒,眼睛猩红。 求生欲迸发,又矛盾地生出一种可以和支楚月同归于尽的悲壮。 支楚月低头,嗓音轻缓地像泉水流淌出来:“怎么?你的父母因为你入狱,你就要这样去死?” “苏真真,你怎么那么自私啊?” 她顿了顿,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对啊,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才会在你父母想要收手的时候任性地拒绝。” “是你吧,苏真真?”支楚月嘴唇勾了勾,“当初你父母说了要变卖房子逃到国外,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回答吗?” 苏真真一滞,眼睛睁得很大,却又很空洞。 那一瞬间,她像被敲碎的瓷娃,又被迫重组,早就支离破碎了。 苏真真脸上撕裂出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痛苦,成千上万的记忆碎片掺杂着最接近真相的那一片瞬间涌入她的大脑。 胀得又要爆裂了。 她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她任性、骄横跋扈、意气行事,指着爸妈的鼻子说:“我不要!好端端去什么国外?” 去了国外就意味着一切重新来过。 习惯了千金大小姐生活以及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感觉的苏真真自然是不愿意的。 苏真真跌倒在地上,眼睛翻白,死气沉沉地抱着头,时不时发出一些刺耳悲切的哀号。 支楚月近乎悲悯地开口:“苏真真,我可以帮你,让你的父母最后可以体面一些。” 苏真真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想要撕裂支楚月,可是手脚犹如千斤重,抬不起,还有绵密的痛感砸落在大脑神经。 太痛了。 偏偏支楚月还不打算收手,她语气轻缓地带着些笑意:“怎么样?苏真真,我对你够好了吧?” “市初后街的风景怎么样?” 苏真真胃里翻涌着苦酸,冲上喉咙,她大脑发麻,又痛又晕。 她已经发不出连续的音节了:“是你……” 对啊。 苏真真早该想到,天上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 忽然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老板娘一口咬定了要她,为什么明明她干得很烂打碎了很多碗,老板娘欲言又止,明明嫌恶却不辞退她。 是她故意的。 明明给了自己甜头,却又是最难啃的。 她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市初的黄白色的楼,有时候被日光照耀,墙面反射出粼粼橘光,可是她却始终坐落在昏暗腐臭中。 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而这一切都是支楚月的刻意安排。 她宁愿流浪街头也不愿意接受支楚月的施舍。 怎么会这样? 支楚月丢下一张名片,恍惚间就像落下的雪花,她声音冷硬:“等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支楚月走出一段距离,才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情她第一次做。 心里异常地没有快感。 痛苦压抑得太久,最后释放出来的时候居然只有淡淡的平静。 她掏出手机,方才那一对男女给她发了信息:“好了,画面都拍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写稿了。” 支楚月很快回他们:“谢谢,有时间请你们吃饭。” “不用,到时候还麻烦你多联系受到苏真真校园欺凌的受害者,我们正好一块做个专题。” 支楚月回了个“好”,然后点开林哲的微信。 她迟疑着打下:“林哲,你有空吗?” 那头很快就回她:“怎么?” “我忽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一分钟后,支楚月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得到了林哲的一个电话。 支楚月发现她还是那样,难受了就想找林哲。 她太粘人了,她苦恼地想着。 太粘人的支楚月决定冷一冷自己总想去找林哲的心。 她刚回律所,叶静乐和程桉就过来找她了,语气急切:“楚月,有空吗?” 支楚月解开外套的手一顿:“怎么?” 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程桉不由得笑起来:“没,有个大客户,问你愿不愿意抽出时间去隔壁市一趟。” 隔壁市? 支楚月有些担忧:“不会是赵霖吧?” “不是。”叶静乐声音沉稳,“如果你有时间,那就和程桉一块去。” “我走不开,本来应该我和程桉去的。” “那我不会搞砸吧?”支楚月调笑道,“好啊,我可以抽出时间去。” 这次出差来得又快又急,支楚月懵懵懂懂地就坐上了前往隔壁市的车。 程桉正在开车,车缓缓驶入隧道中,支楚月混混沌沌地看着明黄的光铺在隧道里,眼神迷离。 程桉抬眼看了眼镜子,柔声问道:“困了?” 支楚月这几天都紧绷着神经,先是联系了周婉晴麻烦她请几个媒体朋友,把今天苏真真发疯的一幕记录下来。 然后又接受了他们关于校园欺凌主题的采访,紧接着安排苏真真在律所的碰壁、打点市初后街的饭店。 太累了。 可是又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 以前她接受苏真真的欺凌,一面是因为妥协,因为她知道哪怕反抗了也没有用,她不愿意,但也明白,忍气吞声才是最适合她的办法。 世界附加给她的条条框框太多太多。 可如今,她终于明白,她也有可以孤注一掷的勇气,去打破所谓的条条框框。 支楚月轻轻地回了他一句:“嗯,有点。” 程桉调低了音乐,贴心地说:“那睡吧。等你睡醒了就到了。” 支楚月微微低头,手指摁着手机屏幕的开关,屏幕明明灭灭,终究是没等到她想要的信息。 她身体松下来,很快睡着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下雨了。 这是支楚月走出酒店才发现的事情。 雨丝缓缓飘落下来,偶有凉意附着在人的皮肤上,支楚月冷得往后退了退。 身后的程桉快步走上来,手里拿着从酒店前台借的黑色雨伞。 伞被撑开,雨点旋落,程桉走进雨幕里:“小月,我去开车,你在这等一会。” “好。”支楚月脸上露出个舒展的笑容。 终于忙完了,合同也签了,这几天也没遇到什么难搞的客户。 支楚月顿感轻松,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去找林哲。 这是她的习惯。 每一次完成了什么对于她来说重大的事情后,总想着要找林哲。 支楚月腹诽,明明前几年也这样过来了,可是真的回到南城,反倒是忍不住了。 意外的是,支楚月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林哲打来的十几个未接电话。 她的手机调成了静音,而她没有发现。 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了。 天空传来一声闷雷,程桉的车稳稳地停在门口,他摇下车窗,雨丝争先恐后地飘入车里。 “小月,你把伞还回去。” 门口的保安很快反应过来,撑着伞把支楚月送到了车窗边,接过雨伞。 顿时,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涌上支楚月的心头。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一个片段侵入她的大脑,漫天的遗憾歉意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 片段里的支楚月信誓旦旦地承诺:“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那我能约你吗?” 林哲表情有片刻松动:“随便你。” 然后她又给人一种期待的错觉:“那我们去植物园吧。” “我们律所附近有一个植物,有超级多神奇的植物园。” 绵密的雨落下来,顷刻糊了支楚月的脸。 程桉在车里透过摇下的缝隙看到了支楚月泫然欲泣,心里一沉:“怎么了?” 支楚月坐进来,手掌潮了一片:“程桉,我要立刻回南城。” “现在?”程桉没忍住惊呼,“现在那么晚了,还下着雨,你怎么回去?” 支楚月强忍着要哭了的情绪,稳住语气说:“不行,我要马上回去。我订了最后一班的高铁票,程桉,你现在送我去高铁站吧。” 事实上,程桉再要说什么,她就真的要急哭了。 程桉无奈地叹了口气:“行。我现在送你过去,你把房卡给我,你的东西我明天带回去给你。” 支楚月脸上神色才松了不少,只是眉头始终蹙在一起。 程桉调转车头的瞬间看见她用手紧紧掐着自己的手背,才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到底怎么了? 程桉不明白。 他和支楚月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么着急的模样。 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却没有落点,眉目都显而易见地染上了急切。 支楚月下了车,冲进雨幕里,一颗心上上下下,最后被浇了个遍,才躲进暖和的候车室里。 她半刻都等不了了,等待的每一秒都在后悔。 怎么能忘了?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她忽然祈祷,林哲忘记了这件事最好,最好不要在和她约定的时间等她。 徒劳。 支楚月回拨林哲的电话,无人接听,她更慌了。 她知道林哲是那样好的人,总是对自己心软,才会一次次地包容接纳自己。 支楚月无措地想着,林哲会对自己失望吧,她又一次消失了。 忙得忘了时间,甚至没来得及听他的电话。 程桉回到酒店的时候没有立刻去支楚月的房间,他裤腿湿了,先是回房间洗了个澡,忽然想起支楚月的神情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洗完澡,拿着支楚月的房卡才下了楼。 当时他们订房间的时候,同楼层的已经订不到了,所以支楚月的房间被安排到了楼下。 让他没想到的是,支楚月的房间外有人。 那人低垂着头,手机屏幕明明灭灭,照亮他凌厉锋利的五官。 程桉走进了才发现,他外套滴着水,头发也湿漉漉地,像是淋了一场大雨。 程桉迟疑地问:“你是?” 他微微低下头,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上面跳动着的是支楚月的名字。 程桉心下震惊,面上却不显,房卡被他捏在手里转了转。 眼前的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有些圆,是最柔和的一种眼型。 可他此时此刻阴沉着脸,程桉又觉得那双眼睛并不柔和。 他不由得蹙眉,语气变得有些冷:“你站在小月门口干什么?” 难不成是要赌她的变态? 可是眼前的男人虽然淋了一场雨,却又不显得狼狈。 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有些明亮刺人的微笑:“怎么?小月?支楚月?” 程桉警惕地问:“你是谁?” “没谁。”林哲摁灭手机,没接电话,“她又不在是吗?” “真是巧了。每次我想找她的时候,她就会消失不见。” 程桉腹诽,明明是你不接小月的电话,怎么又在这怨别人。 但是他没说出口,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林哲收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桉在林哲路过的时候,闻到了阴冷潮湿的雨水的味道。 那味道并不好受,他被浸湿的裤脚泡了一路,仅仅一个小时,就觉得双腿凉得发慌。 可是眼前的男人等了多久? 他头发半干未干,程桉顿了顿,没来由地喊住他:“喂。” “你是小月的谁?” 林哲僵了僵,自嘲地笑了笑:“没谁。” “她回南城了,坐的最后一班高铁,本来我们是明天回去的,但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冒着大雨回去。” “她走的时候只拿了手机和包包,现在应该已经上车了。” 耳边物体的流动有片刻停滞,却在下一秒更加汹涌地翻腾而出。 林哲听见自己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那心跳蓬勃着、激烈地奔腾着他所有压抑的不为人知的爱意。 林哲从来都舍不得真正地对支楚月生气。 好好爱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可是独独面对支楚月时他才能感受到这份能力的生长。 也许不是支楚月离不开他,而是他从来都离不开支楚月。 在支楚月离开的时候,他固执地去过她家找她,支有云是个敏感谨慎的人,看得多了,不免有些关注。 在最后一次的时候,支有云把他请进了家里。 水汽缭绕,茶香氤氲,林哲盯着那泡好的普洱茶,心思却全不在那上面。 等他想要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了,眼眶发红,连眼泪落下来都不知道。 他声音沙哑,好久才问出自己最想要问的问题:“她去哪了?” 支有云沉默半响,没有问他是谁,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哭。 他轻轻用历经沧桑的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年轻人略显单薄的背:“往前走吧。” 林哲握紧手里的茶杯,止不住让情绪缓缓流淌在这过于平和安静的氛围里。 “叔叔,求你了,告诉我吧,她去了哪里。” 支有云无声地叹了口气,瓷杯落在木桌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N大。” 听到答案的林哲看起来也并没有好受多少,就像是亲口听到了某些建立的东西在他心里崩塌的声音。 原来支楚月想去的从来不是A大。 原来他对支楚月的了解那么浅薄。 林哲走出支楚月家,小巷往前延伸,带出一片片或是酸甜或是苦涩的回忆。 等到人走茶凉的时候,林哲才恍然明白,有人在他的少年时代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往后他的人生都显得黯淡不少。 支楚月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林哲呆木地想着,也许她需要的也从来都不是林哲这个人,而是他炽热浓厚的情绪与爱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是这样的。 支楚月从高铁站狂奔出来,南城月明星稀,和C市淅淅沥沥下着雨的情况截然不同。 她急忙拦了一辆车就往家里赶,脚终于落到了实地,支楚月终于绷不住了。 林哲一直不接电话,让她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好想告诉林哲,不是要故意把他忘下的。 车飞快在凌晨的街道行驶,窗外的一切都如流光幻影在支楚月眼前掠过。 她奔进小区,指尖急得颤抖,最后她左手摁住自己的右手,才摁下了电梯键。 上到楼层,支楚月跑到林哲家门口,却又忽然不太敢靠近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头发长长地垂至胸前,被淋湿之后又干透了,可是衣服鞋面还留着雨水的痕迹。 她看起来很狼狈。 更别说坐了两个小时高铁,又心里焦虑了两个小时,她面容呈现出一些崩溃的状态来。 可是……. 也许林哲比她更难受,支楚月不敢相信他是怎样满怀期待又被浇了一盆冷水的。 想到这她心就缩着痛,她往前走了走,轻轻地摁响了门铃。 没有人应。 支楚月无数次门铃,唯独这一次完完全全被如墨般的失落绝望吞没。 她执着地摁着门铃,最后手指酸麻。 终于,是真的绷不住了。 她结束了一天的应酬,又累又困,不小心淋了雨,在高铁上的两个小时手脚都是冰凉的,好不容易回到这里,等到的还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支楚月呜咽几声,泪眼朦胧中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有人给她打了电话。 她努力睁开眼,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接到了林哲的电话。 林哲好似落在狂风里,支楚月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可是他沉稳平缓的声音又全都一字不落地平稳降落在她的心上。 “支楚月,你在听吗?” 支楚月捂住自己的嘴巴,哭过一轮,才稳住情绪答:“嗯。” 林哲的声音有些哑:“听话,先去洗澡,换衣服。等我来找你,可以吗?” 支楚月迟缓地眨着眼睛,那样认真地看着前方,好像林哲就在一样。 “可以。”她顿了顿,“你一定要来找我,林哲。” 那头沉默半响,呼吸浓重,支楚月的耳朵烫得发痛,才听到他重重地说了个“好”字。 支楚月暂且安心了。 她擦干眼泪,迅速低着头回了家,还没等支有云问她什么,又快速溜进卫生间了。 她洗完澡,换上了毛绒睡衣,身体里的那股寒意才被逼出去。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她毫无睡意,眼神直直地盯着手机。 她已经洗完澡了,换完衣服了,林哲什么时候回来呢? 又过了两个小时,支楚月倏地睁开眼睛,房间里亮堂堂的可是窗外夜色黑得像浓墨。 支楚月拿起手机看,已经快要凌晨四点了。 手机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晚安。” 是林哲,就在刚刚! 支楚月猛地坐起来,手指在对话框敲敲打打,又全部删掉,她抬眼一看,发现对方居然也在输入中。 他是一夜没睡吗? 支楚月忍不住了,直接播了个电话过去,林哲没接。 反而发了条信息给她:“睡觉。” “不睡。你说好了来找我的。” “太晚了,明天吧。” 支楚月固执地回他:“不要。我现在就想见你。” 等到信息发出去已经无法撤回了,支楚月脸颊才迟钝地热起来。 “那你过来,我给你留门。” 支楚月从床上跳起来,随便套了件外套就鬼鬼祟祟地瞒着支有云出门了。 她走到林哲家门口,还有些忐忑,其实她刚刚迷迷糊糊睡着了,却睡得不好,脑子里混沌的全是对他的道歉。 她抬起手,不安地低下头摁响了门铃。 下一秒,她的手被人拉住,天旋地转,灯光迅速从眼前流过,支楚月被人拉入了门内。 门很快被抬手关了,而等她迟缓地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林哲压在了怀里。 鼻尖充斥的全是雨水潮湿的味道。 支楚月迟钝地想,他淋雨了? 可是南城并没有下雨,他怎么会淋雨? 支楚月的手被压在门上,抬得很高,手臂有持续却又很轻的酸麻意。 可她全都顾不上了,脑子里那些荒诞的猜想,让她没办法冷静。 “你…….?”支楚月忽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你是不是……” 后半段活生生被截断了。 林哲微凉的嘴唇翻滚着汹涌滚烫的爱意落下来,支楚月被吻住了。 她迟钝半秒,又全然凭着内心,微张开嘴唇,接纳他的欲望急切,继而更重地迎合他。 林哲的吻混乱而重,他们唇齿相接,呼吸交融。 六年了,支楚月又变得青涩了,她本来就不会接吻,是林哲一次又一次用温和接纳她。 吻变得潮湿,支楚月的眼泪越流越多,又一次混入莽撞的吻里,随着交流深入没入器脏。 她一直垂落身侧的手无措地抬起,却又很快被林哲抓住。 林哲潮湿温热的手心紧贴着她的手,撑开她,和她十指相扣。 他松开一直压着的支楚月的手,也握在手里,十指相扣。 他们纯情地手指相扣,却吻得越来越重,最后支楚月呼吸不过来了倒在林哲的肩头。 她还在哭,也许有喜悦,但是也有难过。 一想到林哲可能去了C市,哪怕他吻了自己,反过来安慰了自己,她都没办法好受一点。 林哲抱着她,低着头靠在她的肩窝上,支楚月能感受到他柔软的发丝轻轻地磨蹭着自己。 “支楚月,我以为你又要走了。” 他顿了顿,语气很轻:“我以为你又不想想要我了。” 有什么东西在支楚月心上划出一道长痕,那么轻的语气,却深深地使她感受到疼痛。 支楚月抱紧他,眼泪流不完似的:“不,我错了,是我忘记了…….” “是我太依赖你了,我就想着不能这样,我不能有什么事都想着要麻烦你,明明你也很累的,可是我总是那样任性地麻烦你。” “我不想那样,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也想要独当一面,拥有好好爱别人的能力。” 林哲黯淡下去的眼睛重新有了些光彩,他听见自己劫后余生的擂鼓的心跳声。 太好了。 她没有不要自己。 林哲抱着她,依赖地靠在她身上,唇色有些发白。 支楚月哭到一半才想起来林哲是淋了雨的,身上雨水的味道消散,证明他连澡都没洗,连衣服都没换。 明明说好了要拥有好好爱别人的能力,可是支楚月还是呆愣愣地,这才反应过来。 她松开林哲,正想开口让他洗澡,看见他的脸上泛起潮红,眼睛迷离,她一摸,烫得她心里一紧。 林哲发烧了。 在亲口听到支楚月没有丢下自己之后,他的精神彻底松下来了。 支楚月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只能不停地喊着林哲的名字,让他清醒一点。 林哲抬起眼皮,看到是她,又闭上眼去了。 可是林哲还没洗澡,衣服也没换,现在又发烧了,支楚月急死了。 已经快五点了,支楚月想也没想跑回家麻烦支有云去了。 支有云没有起床气,但是看到女儿从隔壁家急匆匆赶回来还是气得够呛。 但是看到烧到不省人事的林哲,脸色又缓了缓。 有了支有云帮忙换了套暖和的衣服,支楚月安心多了,一直绕在林哲床边转,给他吃了退烧药又眼巴巴地时刻盯着他。 支有云闷哼一声:“你大晚上怎么不睡觉,在别人家里?” 支楚月左耳进右耳出,半响才抬起头,有些迷茫地问:“爸,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支楚月还是有些心疼她爸的,那么早被她喊起来,以为有十万火急的事呢,结果是过来给隔壁家的男的换套衣服。 “爸,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支有云更郁闷了,就偏不走了,搬了张椅子,就坐在旁边眼神直白地看着他们俩个。 第一百三十六章 晨光破晓,清暖的阳光洒入房间里。 支楚月趴在林哲的床边,抬起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烫了。 看来烧是退了不少。 她起身准备去给林哲熬点粥,但是走到厨房翻了翻冰箱,发现食材寥寥无几,最多的就是矿泉水。 她恍然发现,当自己第一次走进林哲家最鲜明的感受就是这里太没生气了。 高中的时候林哲的房间干净温暖,堆满了卷子书本,少年坐落其中,眉目间荡满笑意。 支楚月顿了顿,关了冰箱,还是乖乖熬白粥吧。 支楚月关了火,把白粥熬好了,林哲还没醒。 她坐在床边昏昏欲睡,她也累了好久,一颗心上上下下,现在看到林哲烧退了,一丝倦意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绕到床的一边,给自己拿了张毯子,趴在床边,没一会就睡着了。 林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事物逐渐清明,他微微偏了偏头,床边没有人。 又是那种熟悉的孤独萦绕,他有片刻失神。 可是这种失衡失落的情绪很快被人打破,支楚月不太舒服地低吟了几声,披在身上的毯子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南城的屋内温度也不低,她大概有些冷,就循着温热的东西靠,很自觉地掀起被子,自己钻了进去。 等爬到了床上,支楚月才感觉到什么不对劲来。 她勉强撑起眼皮,但是很快又落下去。 这副挣扎的模样全都落在了林哲眼里。 她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只是落在他视野范围内,就能让他莫名心安。 他垂下眼,遮住眼里浓重翻涌的情绪和无法克制的占有欲。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被子,将被子转了一边,残留着他温度的温暖的被子就落到了支楚月的身上。 支楚月蜷缩的身子被这份温度打开了。 林哲没忍住,看了她很久,哪怕只是看她熟睡的安然的面庞,也能获得久违的心安。 但最终他还是起身去洗漱了。 洗漱完走到厨房他才发现家里隐隐约约的不同。 厨房被人用过,粥温热地在白瓷锅里,灶台摆了几样小菜,大概是支楚月从家里拿过来的。 桌上的水壶里的水也是温热的。 林哲愣了愣,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喉咙也舒服了,胃也被暖得服服帖帖的。 林哲生出了一种在梦中的感觉,可是当他加快脚步回到房间,看到支楚月还躺在床上。 不是梦。 是他烧糊涂了,一下子居然不敢相信。 他才发现自己对于支楚月存在的不安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比起不爱她了,更怕还是爱她。 最怕她又一次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林哲坐在床上的另一边,用目光毫无遮掩地盯着支楚月。 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完完整整地刻录在心上。 支楚月一醒来就看见这样的画面,林哲坐在她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看见她醒了,紧绷的表情有所松动,眼神却不曾退缩。 支楚月愣了愣,林哲先前从来不会这样看她。 时隔六年再次见面,他总是内敛克制冷静,唯一情绪外露也许就是面对六年前支楚月离开的真相时。 可是现在他不问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她其它的事情,只是静静地又透出一丝眷恋地看着她。 那眼神——就像是在不舍得什么东西似的。 可是支楚月只是醒过来了而已,有必要对她露出那么失落伤心的眼神吗? 这么想着,支楚月也不愿意让林哲失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舍不得自己醒过来,但是为了让病人开心一点,她可以做出点牺牲。 那就是再睡一会。 想完,支楚月心安理得地滑到被窝里,只露出了眉目,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上去又要睡着了。 其实支楚月根本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浓烈情绪的眼神。 她突然睁开眼睛,迅速坐起来,扶住林哲来不及心动的肩膀,将人压在了床头。 林哲瞳孔都被惊讶得颤了颤。 他眼睛清澈澄明,支楚月仿佛都能看到他眼里闪烁着的自己的无畏。 她凑上去,亲了亲林哲的眼睛,声音有些闷:“你不开心?” 林哲没动,眼睛轻缓迟钝地转了转,却也不答她。 支楚月气息有些慌乱:“我可以亲你的吧?” 刚刚她情绪上头居然忘了林哲还没原谅自己呢。 屋子里被暖和的日光照得亮堂堂的,让她恍如回到了六年前,她每次在林哲房间写完作业,总要抓着林哲闹腾一阵。 有时候是抓着他亲眼睛,有时候是抓着他亲下巴。 总之不是亲嘴唇。 两人自制力太差了,一旦吻上总舍不得停下。 就像现在,情势突然扭转,林哲扶住支楚月的腰,将她压向自己。 他呼吸重了不少,缓缓向着支楚月的嘴唇。 支楚月大感不妙,头往后仰了仰,双手交叠至脸前。 这时候的她又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悠然,生出些矜持的害羞来:“不行!” 林哲挑了挑眉,声音因为发烧过有些沙哑:“为什么?” 他眼巴巴地盯着她,嘴角往下弯了弯,露出些委屈的姿态来。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发烧了的林哲会变回六年前的样子? 她完全抵挡不了,瓮声瓮气地解释:“不行,我还没刷牙呢。” 林哲松开她,语气自然:“嗯,那你先去刷牙。” 支楚月脸烧红了,也不知道林哲怎么做到的语气平静地说出这种话的。 她走出房间,林哲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支楚月有些发愣,看了眼林哲,心想他怎么一觉睡醒就变得那么粘人了? 可是林哲很淡定地看下来,只是跟在她身后,也安安静静地。 有点粘人,但也不是特别粘人。 只是因为和先前对比太明显了,支楚月才感到奇怪。 支楚月走出客厅,林哲拉住她:“卫生间在这边。” 支楚月顿了顿:“我回家刷牙。” 林哲拉了拉她:“我家有新的牙刷,你就在这刷了吧。” 支楚月有些犹豫,可是眼前的人直直地看着她,微微垂着头,轻软的头发落下来,浅浅落下一片阴影。 阴影下的那双眼睛闪烁着期待,也有深压之下的不安低落。 他为什么又失落了? 支楚月闷闷地想,可能林哲生病了,正是不安的时候。 既然他不想自己走,那就不走了吧。 支楚月轻轻地笑了笑:“好,那我就在这刷吧。” 支楚月在前面刷牙,林哲就站在后面,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总想着后面有个人。 但是其实镜子里也可以看到林哲的神态。 他自然地靠在门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经意流露些依赖来。 支楚月刷完牙,洗完脸,手上还沾满了水珠。 她转身,扬起一个微笑,声音轻软:“我洗好啦。” 下一秒,林哲的吻就落了下来,夹着带着他压抑已久的浓厚欲望急切地不安地吻了下来。 支楚月忍不住往后倒,于是那双沾满清水的手慌乱地落在了林哲的背上。 林哲环住她,又扣住她的后脑勺,她被带向他。 他们唇齿相触,继而深入。 在清醒时刻,六年来的思念渴望都在温情的吻里被释放。 她是想他的,从来都是,也许林哲也是,在他们相碰的瞬间,彼此唇齿相依的记忆就被唤醒。 支楚月的手在他背后相扣在一起,亲吻让她大脑酥软得一片空白。 可她却还是想要牢牢困住眼前的人。 他们可以接一辈子的吻,但是她不可以再松开林哲。 支楚月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双眼迷离,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到林哲松开了她,额头轻轻地靠过来。 他声音沙哑,又轻又缓:“支楚月,我也很想你。” 有一场春雨骤然落在了支楚月枯死的草原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人倚在卫生间的门上接了一个绵长细腻的吻,最后是支楚月手脚软得受不了了。 她说话都是虚的:“我不行了……” 林哲眸色很深地看着她,他们的手在底下十指相扣,却在深冬闷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他不说话,支楚月又要自作多情地觉得他好像一只失落的小狗。 她摇了摇他的手,舔了舔嘴唇,有些肿了:“要不然再来一次?” 林哲拉着她,两人站了好一会了,现在都有些累了。 可是接吻是一件让人乐此不疲的事情。 林哲拉着支楚月坐下,手抬起她的下巴,支楚月感觉一阵凉意蔓延开来。 她强调:“最后一次。” 林哲急切地说:“知道了。” 可是落下来的吻还是那么情绪热烈,支楚月被吻得恍恍惚惚地,也不计较他这一次为什么这么久了。 最后支楚月累得不行,歪着身子抱着他的脖子,眼尾发红地靠在他怀里。 这个姿势太别扭了,支楚月没一会又觉得自己的腰要折了,可是她又舍不得破坏此刻温情的气氛。 她不动声色地挪动着位置,企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林哲垂下眼,手伸过来托住她的腰,支楚月一顿,抬起眼看他:“干嘛?” 她恃宠而娇,这会撒起娇来语气软绵绵的:“你别碰我腰,好痒。” 林哲不听她的,用力圈住她的腰,一把她抱到了腿上。 这个过程太快,快得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林哲的气息就喷在了她的后脖颈,他双手圈住她的腰,靠下来。 这个姿势太别扭了! 支楚月很不自在,更何况她看不见林哲的表情,心里总是没底,于是她双手掰开林哲的手,站起来,在他眉头皱起来之前又坐回去。 不过这才是面对面。 支楚月好受多了,她乖乖抱着他,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林哲,有纯情也有稚气,很可爱。 林哲顿了顿:“眼睛睁那么大,想要干什么?” “我表现得好吗?” 支楚月的本意只是想说自己给他熬了白粥,还提了一壶保温壶的热水过来。 但是在这个姿势之下,再加上两人刚刚吻了一路,问这话就显得太奇怪了。 林哲憋着笑,脸上不显,语气也很自然:“你觉得呢?” 支楚月这才品出一些不妥来,眼神不由得往下瞟,看到自己坐在林哲腿上,后腰还被人握着。 太怪了。 支楚月害臊了,明明她不是这样轻浮的意思。 她有些想走,想站起来了,林哲将她往前压了压,声音透着浅浅的疲倦:“让我抱一会。” 支楚月不动了,她下巴搁在林哲的肩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地面。 “林哲,对不起。”她缓慢地呼吸着,“我不应该忘了,我明明很期待和你约会的,结果都被我搞砸了。” “嗯?”林哲顿了顿,继而抱紧她,“没事。你说过了,我不介意了。” “以后不会了。”支楚月又那样幼稚地承诺。 林哲没说话,气氛瞬间静下来,静得支楚月觉得自己可以听到时间嘀嗒流逝的声音。 林哲不说话,支楚月就闭着眼睛乖乖等着。 这样的氛围虽然静得有些如履薄冰,但是却又是袒露真心的绝妙时刻。 “昨天我很早就到了,看到你没来,我有点难过。”林哲声音轻下去,“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都没接,我没你想的那么好,那一个瞬间我真的很讨厌你,所以我立马查了你的行程。” “还查了你的酒店,查了你的房间号。”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是玩弄我,我立马就走,搬家,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支楚月抬起头,与他四目对视,强忍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只是问:“就这样吗?” “林哲,你真好。你应该狠狠揍我一顿,才值得你跑那么一趟。而不是直接离开。” 支楚月眼睛都红了,尾音发颤。 林哲妥协了,声音软了软:“下不了手。” “我舍不得。” 那一瞬间,支楚月耳朵有片刻失聪,整个人晕晕乎乎地。 四个字我舍不得,又可以翻译成,我还爱你。 支楚月自作多情地想,又止不住得寸进尺:“那我……现在可以有名分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有?” “有什么啊?”支楚月声音低下去,“我不懂,我是你的谁啊?” 林哲笑起来,故意逗她:“我不知道。” “那?”支楚月慌了,“什么意思?” 林哲想起身,支楚月不肯挪位置,就一直抱着他,林哲无可奈何地抱着她起身了。 猛地一腾空,支楚月只能曲起腿环住他的腰,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才不至于掉下来。 身上挂了一个人,林哲还气定神闲地。 支楚月气闷:“你不理我。” “不想理你。”林哲头也不抬。 “可是你亲了我,也抱了我。”支楚月看他拿出碗盛白粥,急忙补充,“还要喝我煮的粥。” 林哲嘴角微微升起一个弧度:“嗯?所以呢。” 支楚月委屈死了,就想听他说一句好听的怎么就那么难呢?明明说了舍不得自己,明明对自己又露出失落依恋的神情。 怎么让他给个名分那么难呢? 支楚月不讲话了,挣扎着要落下地来,林哲把碗放到一边,手顺势抱起她,放到了大理石台面上。 支楚月有一瞬间慌神,眼神急忙寻找着林哲的眼睛。 他眼神清明,却又浓郁着支楚月说不上来情绪。 “支楚月,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还不懂?” 支楚月偏过头去,不看他了。 她聪明又怎么样?会看人的神态表情又怎么样?她一点都不想自己看透林哲。 她只想要他亲口说自己需要她,不想再用自己的小聪明安慰自己,他是在乎自己的。 “只有你。”林哲捧着她的脸,让她转过来与自己平视,“所以,你一直都有。” 支楚月还是有些遗憾,但是她也是见好就收的性子,既然得到了还不错的答案,那就暂且先这样吧。 反应过来,支楚月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挺过分的。 “对不起。刚刚不应该逼你的。”支楚月吸了吸鼻子,眼睛转了转不敢看他了。 林哲抬起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反过来安慰她:“没事。” “准备吃饭吧。” 支楚月看着桌上的白粥,顿时有点没胃口了:“但是我不想吃白粥。” “嗯,你不吃,我吃。”林哲忽然笑了笑,“你爸喊你回家吃饭呢。” 支楚月一惊:“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的时候。” 支楚月慌忙从灶台上跳下来:“你怎么不告诉我!” 林哲理直气壮地说:“因为你说的,再来一次,我不想扫兴。” 简直是颠倒是非黑白。 明明是他委屈巴巴地说再来一次的。 怎么支楚月还被反咬了一口。 支楚月有些害怕,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昂起头看着林哲,紧张地问:“我嘴唇不奇怪吧?” 说完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也哭了很久,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好像都肿起来了,她就跟在摸一头猪似的。 “不奇怪。”林哲抬手捏了捏她,“挺好的。” “真的吗?” “嗯。” “完蛋了,那我赶紧回去了,我爸该说我了。”支楚月急急忙忙拿起桌上的手机出去了。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之前支有云就打电话给自己了,只是她那个时候色令智昏…… 林哲早就站在门口等她了,支楚月抬眼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两人眼神又胶在一起。 忍! 支楚月僵硬地撇开视线:“等我吃完饭就来找你。” “嗯。” 林哲低下头,在她脸颊轻轻吻了吻:“嗯。等你。” 两人在玄关前难舍难分,好似要经历什么生离死别一样。 关门的瞬间,支楚月和林哲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原来住得太近也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进家门,支楚月就感觉支有云的眼神不对劲,他的眼神扫过支楚月的嘴唇,最后瞪了她一眼。 “洗手吃饭了。” 支楚月缓了一口气,赶紧跑去厨房洗手了,想了想又折返跑去卫生间了。 镜子里的她一脸混乱,泪痕干了横在脸上,嘴唇又红又肿,不知道还以为她干了什么混乱不堪的事情才回来。 可是林哲当时的表情明明很自然,嘴角还微微带着笑意。 支楚月气懵了,果然不能信他的不客观的话。 支楚月洗了把脸,被自己收拾干净了才走出卫生间。 她坐下来,发现给她盛的饭已经凉了,现在又硬又干,她心虚地看了一眼支有云:“都凉了。” 支有云面不改色:“嗯?所以呢?” “让你回来,电话打了多少次了?” 支楚月自觉理亏,她飞快扒了口饭:“知道了知道了。” “锅里有汤,先喝汤。” 支楚月乖乖盛了碗汤:“好。” 汤还冒着热气,温度刚刚好。 支楚月舒服了,不仅身体舒坦了,心里也舒服了,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支有云到底是吃多了几年米饭的,一眼就把她看穿了。 但是他心里又有点不开心,按理来说看见女儿如愿所偿是应该开心的,但是开心之余又泛出一些酸涩。 支有云把她养那么大,最后还是要把她嫁出去,一想到这,支有云有些郁闷了。 支有云很快放下筷子回房间去了。 支楚月正在夹丸子,看见支有云神色复杂地回房间去了,她顿时觉得手里的饭都不香了。 本来就凉了,现在更难吃了。 她加快速度,迅速吃完饭,把碗筷收进洗碗池里,进房里找她爸去了。 支有云正拿着一本金融书看,看见支楚月进来了有些惊讶。 支楚月凑到支有云旁边:“怎么了呢?你吃饱了?” 支有云头也不抬:“吃饱了。” “啊?可是还有好多菜呢。”支楚月顿了顿,“真的吃饱了。” 支有云这才太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碗洗了?” “没呢。这不是问你吃没吃饱吗?这也不像你平时的饭量啊。” 支有云不理她了,绷着一张脸。 支楚月试探性问出口:“爸,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人和你过过?” 支有云眉头皱起来:“说什么呢?” 其实支楚月妈妈去世几年后支有云是想要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的,但是那个时候的支楚月不肯松口。 她心里固执地觉得她只有一个妈妈,爸爸是属于妈妈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可是她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会比一个人轻松一点,支有云也不用那么辛苦,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孩。 女孩的生长是支有云从来没有触及过的内容。 支楚月知道支有云的顾虑,等到现在的时候她也终于明白,那个时候的支有云有多么辛苦。 她不太舍得了。 “有什么关系啊,你出去处处嘛,黄昏恋多的是呢。你要是有个人和你一块过日子,也不用那么孤独。我要是不在家,你还可以和她聊聊天啊,喝喝茶,逛逛街,多好啊。” 支有云不为所动:“洗碗去,别吵我看书。” 支楚月怂恿他:“去不去?你要是去我给你张罗张罗,我认识可多漂亮和善的单身阿姨了。” 支有云懒得理她。 支楚月看了一眼他,最后还是起身离开了。 支楚月觉得自己挺没良心的,小时候不让爸爸找可以陪伴一生的伴侣,长大了等到有了牵挂的爱人,又催着他找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好像,只是为了减少自己心里的不安与愧疚。 支楚月握着手机给林哲发了信息:“我可能不过去了,我爸心情不太好。” 林哲很快回她,问:“为什么?” “没事,别担心。” “和我有关吗?” “没有。你不要多想。”支楚月顿了顿,“对了,你记得测一下体温,我怕你夜里又烧了。” 林哲发了一串数字过来:“家里密码。” 周日下半天支楚月都乖乖待在家里,看了一会开庭需要准备的材料,然后又出来做了一顿饭。 支楚月趁着支有云还待在房间里,倒了几碗进保温壶里,然后鬼鬼祟祟地打开门,迅速输入林哲家密码,把汤放进玄关处,轻手轻脚地回家了。 支楚月纳闷,怎么谈个恋爱也跟打游击战似的? 支楚月给林哲发了信息让他记得拿汤,他回了信息后就没动静了。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新闻,又担心林哲一个人在家又烧得不省人事。 好不容易熬到支有云进房间了,支楚月偷偷探出个头,飞快踩着棉拖出门了。 走进屋里,黑漆漆一片,支楚月没有开灯,直直地往卧室里去了,林哲果然已经睡下了。 她想探探他额头,又觉得自己的手太凉,于是把手伸进睡衣里温了好久,最后她轻轻用手覆住林哲的额头。 体温正常。 支楚月安心了,轻手轻脚出去给林哲倒了杯水,又轻手轻脚地拿到床头柜上。 窗外星火灿烂,柔光浅浅地铺在林哲熟睡的面庞上,褪去平时工作时脸上带着的淡漠,变成了最柔软的样子。 支楚月心软得像一团棉花。 她帮他掖了掖被子,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耳朵:“晚安,林哲。” 林哲一觉睡得很沉,一觉睡醒却是神清气爽地,他精神上松下来了,自然就舒坦了。 他转了转身体,眼神落在旁边的杯子上,它正自由地折射着照进来的日光。 他顿了顿,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一个事实——支楚月昨天晚上来过。 明白了这一点,又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他无意识地勾起了笑。 这种浅浅的笑意一直持续到工作室,坐在工位上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也感觉到了他的不同。 虽然林哲总是待人很好,很有亲和力,但是这样纯粹的没有其他任何情绪左右的笑太少见了。 愣头青忍不住出声:“老大,这是有什么喜事要宣布吗?” 旁边的人也惊呼起来:“真的吗?什么喜事?让我听听?是我们拉到大客户了吗?” 只是因为不经意笑了一路的林哲脸上僵了僵:“什么喜事?” “啊?”众人失落地往后倒,“没有喜事老大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呢?” 林哲后知后觉:“我?” 笑得很开心? 许修睿刚到,看见大家围成一团也有些好奇:“在干什么呢?” “说老大有什么喜事呢。” “对啊。老大一大早笑得那么开心,明明今天是周一啊!” 许修睿手一摆:“得了,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可以上班了开心了。他不就是工作狂吗?” 林哲眼神睨过来,扫了许修睿一眼,进办公室了。 许修睿跟在身后:“怎么?给你安个外号还不高兴了?你不是工作狂?” 林哲不可置否,他坐下来,今天他依旧穿着一身西装,黑色领带紧贴着衬衣,显出些严肃来。 但是他脸上又带着清柔的笑意:“可能吧。但是以后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这话听得许修睿懵了:“什么?你搁着给我猜谜语呢?说清楚点。” 林哲抬起眼来,钝圆弧度的眼睛因为愉悦弯了弯,里面的碎光显得更悦目:“我和支楚月在一起了。” “我靠——” 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惊呼,许修睿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忽然从工作谈到了支楚月,又被他抛出的惊雷炸了一身。 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掉到地上:“我靠,林哲你有病吧?” “我靠。”许修睿不知道该说什么,定在原地,最后还是吐出那句念了很久的话,“林哲,我看你真的病得不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办公室里有片刻的安静。 林哲静静地抬起眼看许修睿,那眼神平静又包容。 许修睿看过去,仿佛都能看到他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暴躁狂怒,一对上他的眼神,许修睿顿时静了不少。 他斟酌用词,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呢?为什么非得是她?” “为什么不能是她?”林哲甚至没有犹豫就开口反问他。 许修睿脑子里闪过很多个有支楚月出镜的画面。 支楚月漂亮又冷静,哪怕面对他的故意为难,脸上也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无可挑剔,就连业务能力也不错,并不是一只漂亮的花瓶。 对啊,他为什么对支楚月存有那么大的意见呢? 难道就因为她六年前的背叛吗? 可是被背叛了的人不是他,而是林哲。林哲都不介意了,他赶着凑什么热闹? 林哲问:“我喜欢她,她也还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搞清楚了?六年前的事情,你放下了?”许修睿顿了顿,“算了,你自己不介意就好。” 林哲沉默半响,低着头拿起笔在纸上画着什么,他语气依旧平静:“没搞清楚,但是也不想搞清楚了。” “我喜不喜欢她又不会因为六年前的事情而有所改变,她不说,我就不会问。”林哲的手顿了顿,“再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介意六年前发生了的事情。” “我介意的是她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了才离开的而已。” 许修睿被他的爱意酸得骨头都软了:“受不了你,你爱怎么怎么的。” “嗯。”林哲脸上扬起满足的笑容,“晚上请你吃饭。” “拉倒吧你,我要离你远点,你现在和支楚月一伙的。” 许修睿顿了顿,警告道:“对了,你让支楚月少缠着我媳妇儿,我媳妇都被她弄得头大了。” 这事林哲不知道,他很自然地就问出口:“怎么?”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支楚月的话,不由得为她反驳:“她不会无缘无故找静宜的,可能是因为在忙案子吧。” “靠。不就是江月月那个案子吗?人证物证俱全,都说是江月月故意杀人,支楚月还是接了她的委托,可能这个案件就是很难啃下来吧,不然也不会找到我媳妇了。” “静宜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啊,她们就是初中同学,我媳妇和她以前是朋友吧,后来不都绝交了?高中之后都没联系过了。” 林哲顿了顿,有一种飘渺的东西悬浮心上,他紧紧抓住那个奇怪的点。 他问:“所以,她们为什么绝交?” 许修睿一顿:“这我也不知道,我媳妇也没和我说啊,再说了那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初中那些事啊。” “查一下吧。”林哲握着笔的手用力,不小心在白纸上晕出一个黑点。 支楚月忙着开庭的事情,其实她心里挺没底气的,手头握有的证据太少,让她焦虑起来。 但是她知道,焦虑也没用,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要改变江月月对这整件事的态度。 她又叹了口气,一转眼看见林哲正垂着眼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文件。 明明他还抱着自己,怎么看文件也可以看得那么认真? 这份毅力是支楚月没有的,她乖乖坐在林哲腿上一会就憋不住了。 “林哲,要不然你还是放开我吧。” 林哲一抬眼就看见支楚月眨着一双眼睛,眼底红红地看着他。 “怎么?” 林哲太了解支楚月了,她这么说绝对不是要让他真的放开的意思。 果然下一秒人就凑上来,支楚月把资料丢在一边,双手托起他的脸:“我心猿意马了。” “你抱着我,我看不了资料了。” 林哲头也不抬:“那你下去。” “啊?”支楚月闷闷地抱着他的脖子,“不太好吧,我好像下不去了。” 林哲明知故问:“怎么下不去了?” 支楚月心虚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腿麻了。” 林哲放下文件,手拍了拍她的腰:“起来。我帮你揉揉。” “不!”支楚月的腿麻来得快走得也快,“现在不麻了。” 要腿麻也是林哲腿麻,支楚月总是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偏偏在林哲面前脸皮厚得很。 林哲带着笑,柔和的光落在脸上,整个人暖洋洋的:“真受不了你,支楚月。” “我后天要开庭了,我好担心啊。” 支楚月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自己的顾虑,以前在N大毕业后进了律所也是一样,所有顾虑痛苦都被她自我消化。 告诉支有云是不可能的,她不想支有云担心。 讲给朋友?她那个时候好像连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而且没有人会愿意在累死累活的时候听你怯懦无用的抱怨。 可是林哲不会,她就是情不自禁地全都说不出来了,好像也忘了担心他会不会喜欢听。 林哲摸着她鬓边的碎发,柔声问道:“嗯,担心什么?” “我会输吧。”支楚月抱着他看向前方,“我怕我输。” “没有人可以一直赢的。”林哲顿了顿,“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但我还是不想输。” “因为我输了,也许就是一个人的人生走向完全不同的开始。” 林哲没说话,只是抱着她,宽大的手指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过了很久,他启唇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不是那个人罪有应得呢?” “支楚月,你的职责是尽力为他们辩护,却不是必须让他们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支楚月闷着声:“对啊,总有问我,为什么为被告人辩护,但是他们也是人啊,也有权利。我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犯罪,但是我还是想要努力减轻他们的惩罚。” “嗯,做得好。”林哲拍了拍她后脑勺,“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 支楚月不懂:“为什么?” “因为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林哲笑起来,“你知道会输,但不会放弃,对吗?” 支楚月顿了顿,水汽在眼睛里氤氲,半响,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我不会放弃的。” “我要加油!就算我知道我要输了,我也不要放弃。” 林哲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在她嘴唇亲了亲,很快便松开她。 支楚月眼尾处瞬间红了,她羞答答地看过来:“你会来看吗?” “不会。” “我在法院外面等你。” 林哲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在支楚月的额头上:“我怕我忍不住,在法庭有失公正。” 支楚月懵了,他这话讲得太含蓄又太热烈。 支楚月问:“什么啊?” 林哲坦然承认:“因为我偏心。我等不到判决,就会在心里判定你的胜诉。” 支楚月不负林哲所望地脸红了,熟得像蒸透了的虾。 她站起来,拿起文件同手同脚地走出门去:“我走了。这两天我们都不要见面了。” “我怕我也忍不了。” 开庭那天很快到了,支楚月又一次见到了江月月,以及死者家属。 支楚月直直地看着江月月,对方眼里依旧一潭死水,眼神空洞洞地和支楚月对视上。 支楚月一顿,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 她想在江月月的眼神又或是脸上的神态获得某些求生的信息,可是什么都没有。 江月月是空的。 里面的芯早就被挖空了。 仅凭支楚月无关紧要的安慰与劝阻是无法填补那种空洞的。 哪怕她怎么努力,在法庭上还是被对方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打得落花流水。 最后判决,十年有期徒刑。 结束了。 支楚月硬撑的外表有些了些撕裂,她抬眼看过去,法庭中央的江月月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支楚月有过怨气,有过不解,但是这一刻却满满是无力愧疚不甘。 眼里水雾横生,她咬着嘴唇,微微睁大眼,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江月月的眼里。 支楚月从来没有在江月月面前露出那样敏感脆弱的神情,她的眼睛红了,却在拼命压抑着情绪。 江月月觉得支楚月很像一只拼命的蝉蛹。 拼命挣扎,却又蕴含着破蛹而生的美丽。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江月月漆黑的心里劈裂了一条缝隙,暖和得虚如幻影的光洒进来。 江月月嘴唇闭合几次,忽然在爆出一声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呼喊:“我要上诉!” 支楚月倏地抬起眼望过去,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全新的江月月——勇敢地溢满求生欲,屹立在独孤中。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明白短短几秒的对视为什么会使得江月月改变了。 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月月身上迸发出的生气。 可是很快,江月月低下头去,发出几声呜呼,她跌坐在椅子上。 支楚月头一次看见她哭得那么厉害,每一次去看守所看她,她都是神色淡漠的,从没有过什么情绪波动。 江月月很快被压下去了,庭审结束了。 支楚月收好资料走出法庭,身后的人步履不停,步伐随着她的动作调整大小。 在支楚月停下的瞬间,身后的人疯了似的冲上来,从背后重重地用力推了支楚月一把。 是她疏忽了。 支楚月本意只是想看看身后是谁,却忘记了哪怕在法院也是不安全的。 而当事人,就是最大的隐形炸弹。 第一百四十章 支楚月往前踉跄几步,她穿着高跟鞋,脚崴了,此刻脚踝处正是痛感传来的高峰时刻。 但是那位中年妇女并不打算放过她。 她记得——这位中年妇女是张旭的母亲,不久前在法庭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只因为,张旭是她唯一的儿子,而这儿子没有留后便撒手人寰。 作为母亲自然是悲痛不已的。 支楚月可以理解她的失子之痛,所以忍着疼痛没有发作,只是语气冷淡:“请您注意张妈妈。” “你别喊我!你个坏女人!”她走过来,愤怒地推着支楚月,“你还要帮那个杀人凶手上诉是吗?是她杀了我儿子!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怎么好意思做人啊!你这么能帮杀人凶手辩护。” 支楚月扯住她推拉自己的手:“我是律师,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不会管也不想管。张妈妈,我能理解您的悲痛,但是请您不要将您的情绪发泄在我的身上。” “至于我会不会帮她上诉,我的回答是,只要我的委托人需要,我就会帮她。” 支楚月甩开她的手,语气冷硬:“希望您注意点,不要在法院闹事。” 支楚月冷冷地垂下眼扫了她一眼,正是这一眼又激起了张母心里的愤恨。 她大脑充血,也不管不顾自己的行为了,失去儿子已经让她痛不欲生了,她还要遭受别人的轻视。 她受不了了,她狠狠地扑上去,抓住支楚月的马尾往后扯,支楚月往后倒,感觉到右脚受伤的地方更痛了。 痛得她眼前有一瞬间发白,她思维停止了运转,更别说反抗了。 张母把她重重往前推,支楚月重心不稳扑向前。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倒地,而是被人稳稳地接住了,只是男人手里提着的包落在地上,资料散了一地。 支楚月意识回笼,眼前人的脸落入眼里。 是一位中年人,眼睛细长,但是脸上却露出很和善的笑。 支楚月收回不合时宜的揣测,很快站直了松开他的手臂:“谢谢。” “在法院就不要闹事了。”男人声音透着严厉的说教。 张母看见有人来了,脸上也挂不住了,气愤愤地走了。 支楚月这才发现男人的东西洒落一地,她很自觉地蹲下来去捡他的东西。 一堆语文卷子。 看来他是一位语文老师。 支楚月对他好感了不少,却又隐隐约约觉得他很脸熟,可是脑里搜刮一圈还是无果。 她又低下头去,继续帮他捡东西,有几张照片夹在卷子里,在她抖动的瞬间落下来。 男人看着张母离开,这才折返,却看见支楚月拿起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女生,戴着耳机低着头在看书。 这个女生——是她! 支楚月背后升起一股密密麻麻的凉意,身后的男人收起笑,眼底压抑所有翻涌的情绪,深深地看着支楚月。 支楚月发现自己在瞬间手脚冰凉,甚至身体有些发颤。 脑海里飞快掠过记忆,却唯独没有眼前这个男人的。 “你是谁!” 支楚月迅速站起来,把照片握在手里,退后几步,神色戒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支楚月又想起那个夹带着她照片的快递盒,难道是她猜错了。 给她寄快递盒的从来不是苏真真,而是眼前这个人? 男人丝毫不介意她容易让人受伤的神情:“支律师,我是江月月爸爸——陈晓生。” “你不用怕。只是因为你是我女儿的律师我才存了你的照片的。” 骗子! 支楚月的私人照片根本就没有在网上流传过,连她都没有的照片他是怎么有的? 支楚月忍住反胃的感觉,眼前的人说是江月月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对江月月表现出关心。 她忽然想起来,陈晓生这个名字,出现在江月月的关系图上,只是作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而已。 支楚月最痛恨表里不一的人,此刻她对他的那丝感谢消耗殆尽。 太恶心了。 支楚月扶着墙,往前走,身后的人不急不恼地拿起包,跟在她身后。 除了恶心,更深的其实是害怕。 他怎么会有自己的照片?为什么要跟踪自己?这次偶遇是不是他安排的?他是不是故意想让自己看见这些照片? 支楚月发现自己弄不清了。 眼前水雾横生,支楚月崴了脚,穿着高跟鞋也太痛了,痛感和无措交错在一起。 她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支楚月痛得要晕过去了,身后的人又靠近了一点,胜券在握般勾起一个笑。 “支……” “支楚月!” 门口处有人逆着光朝她跑来,语气自然熟稔,像是这样亲昵地喊过千万次她的名字。 支楚月听见声音,语气轻软下来:“林哲…..” 林哲穿着西装,勾出欣长的身材,他朝她跑来。 林哲知道庭审早就结束了,可是等来等去也没等到支楚月,不免有些担心,就下车跑过来了。 果然出事了。 支楚月抓住林哲的手臂,倒在他怀里。 她有些委屈,眼底都红了:“我崴脚了。” “没事,我抱。” 林哲双手将她横抱起来,支楚月嗯嗯哼哼地朝他怀里靠,靠着了舒服的胸膛也消停了,闭上了眼睛。 这里不是交流的地方。 林哲抬起眼,眼神不善地剐了眼前油腻的中年人一眼,快步抱着支楚月走了。 陈晓生站在原地,眼神勾着犀利看着远去的背影。 他低下头,神色不明地琢磨着:“支楚月……月……” “支楚月……支楚月……” “江月月。” “你看,你和她多像啊。” “你听,江月月,你的名字和她的名字一样,都有月字。” 江月月陡然醒来,额头背后都出了一层冷汗,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她茫然地抬起头,却只看见黑乎乎的一片。 她又做噩梦了。 事实上,她每天都会做。 男人撕裂的喊声,在她身上征服的低喘声,和调戏她的污言秽语构成了她杂乱而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是,这是她第一次梦见支楚月。 梦里的支楚月无所依靠,她眼神有片刻空洞,水汽氤氲,透出一丝脆弱。 她在哭,却又在笑。 江月月全都看见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支楚月被林哲抱上车,整个人还处于混沌的状态。 脑子里有根维持理智的弦,刚刚已经摇摇欲坠,在见到林哲的瞬间就崩掉了。 “林哲,我有点怕。” 静谧的空间更让她那些猜想有了发挥的空间。 林哲给她系好安全带,看见她脸色发白,嘴唇微颤,眼睛直直地看过来,一片水汽。 “怕什么?”林哲稳住声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支楚月低下头去,林哲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移,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被她捏皱了,可是林哲还是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穿着青涩的支楚月。 “他怎么会有我的照片?”绵密的寒意爬上她的后脑,“我,我有点害怕。” 她伸出手,扯了扯林哲的衣袖:“林哲,让我抱抱你。” 林哲附过身去,支楚月很自觉地将手搭上来,继而收紧了手。 她环得那么紧,紧得林哲心里有一瞬间抽紧发痛。 “他是谁?” “我不认识的人。”支楚月顿了顿,“也不能说不认识,他是江月月的继父。” “可是,这些照片我从来没见过。” “之前我怀疑是苏真真给我寄的快递,里面也有我的大学照片,都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拍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那么害怕。” “可是我刚刚看见那个人拿着我的照片,我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真的,完全不认识他。” 讲到这支楚月委屈了,先是败诉又是被当事人追着骂,然后又是令人惊悚的发现。 她被折腾得生出深深的倦意来。 林哲僵了僵:“可是我查过,寄快递的人确实是苏真真。” “后来我找人拦截了她寄出的所有快递。你还有收到吗?” “嗯?”支楚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我后来还收到了很多快递啊。” 反应过来又想起来那些时候林哲还说没原谅自己呢,她心里浮起一层浅浅的蜜意。 那层甜蜜甚至缓缓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害怕,心也逐渐变得舒坦起来。 “你看了没?”林哲摸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似地。 “没。”支楚月语气轻软,“我一个都没看。可是,如果不是苏真真,那是谁寄的?” 支楚月眼睛转了转:“难不成,是陈晓生?” 她嘀咕着,又想不通,正琢磨着,包里的手机传来急促的响铃声。 支楚月被林哲回抱得很紧,她一下子无法脱身。 “林哲,你松松,我接电话。” 林哲头也不抬,修长五指伸入她的包里,看到了她手机来电人——小擅。 他帮支楚月摁下了接听,还贴心地递到她耳朵边,然后又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 支楚月只觉得自己肩膀一沉,清软的气息就一丛一丛地喷在了她脖颈。 她耳朵脸颊都要被烫红了。 那头的呼吸有些重,然后重重地在支楚月稍稍平静的心里抛下一颗惊雷。 “姐,苏真真自杀了。” 支楚月呼吸一滞,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情问出口:“人呢?” “送医院了,但是现在还在抢救,不知道还能不能抢救过来。对了,姐,你有空能过来一趟吗?” 支楚月闭了闭眼:“知道了,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支楚月接完电话后进入了一个很奇怪的状态,她抱着林哲,眼睛却没有落点地看着前方。 林哲感觉到支楚月不太对劲,将她拉出怀里,看着她。 发现她迟钝地脸上露出些痛苦的神色来,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像是情绪被撕裂到一半又硬生生被拉扯回来。 “林哲,你可以送我去市医院吗?” 林哲顿了顿,语气不变:“好。你坐好,我们就出发。” 支楚月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细细观察会发现她的眼睛无法聚焦一般,瞳孔微微颤抖着。 支楚月才到门口,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男孩就迎了上来:“姐,我们去外面说话吧。” “救回来了吗?” “救回来了。现在留在icu观察。” 支楚月僵了一路的身体才松了松。 年轻男孩刚刚只注意到支楚月,等到要一路走去附近的咖啡店才发现一直默默跟在支楚月后面的林哲。 “姐,这是?” 林哲绷着脸没说话,偏开眼去,却又把支楚月的手拉得更紧了。 支楚月感受到了林哲的别扭,没忍住有些笑意升起。 “哦,这是我好朋友。” 好朋友? 小吴腹诽,谁家好朋友一路都要手牵着手不放的? 但是他识相地没说出口。 “林哲,这是吴擅。” “吴擅,这是林哲。” 吴擅是个热情的小男孩,此时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露出八颗牙齿:“你好,林哲哥。” 林哲不咸不淡地冲他点了点头:“嗯,你好,吴擅。” “姐,我们走吧。坐下聊。” “好。” 支楚月把脸埋在围巾里,垂下眼,笑意渐渐褪去。 咖啡店里很暖和,支楚月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些倦意。 “姐,你困了吗?” 吴擅贴心地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这也没什么事了。” “你刚刚让我过来,肯定是有事要说吧。” “对。”吴擅顿了顿,看向林哲,有些提防。 支楚月明了,嘴角扯出一抹笑:“没事。说吧。” “就是姐你之前让我盯紧点苏真真,但是我觉得她没什么好盯的,所以我这段时间是有点松懈了。” “我错了!”吴擅很有自知之明地迅速承认错误,“但是,她自杀和姐你没关系,你不要绷得太紧。” “我没有。”支楚月干巴巴地辩驳。 事实上,她恨不得苏真真死,可是真的听到她要死时,心里反而没有舒畅的快感。 那种矛盾的感觉才是让她感到难受的来源。 “再说,你怎么知道和我没关系?”支楚月嘴角勾出一缕笑,“我还希望是因为我呢。” 吴擅从从外套内口袋掏出一叠照片:“姐,我发现这个男人频繁出入苏真真的住所,后来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调查了一下,发现苏真真的住所是他提供的。” “更奇怪的是,当时苏真真在婉晴姐家晕倒的时候,是他送回来的,可是他明明没有亲友住在那个小区,排除了偶然经过的可能。” “那就只能说他是故意的。”吴擅越说越激动,“这个男的,有老婆还有儿女,更是人民教师,居然诱迫苏真真和他在一起。” 支楚月眉头蹙起,声音轻颤:“你在说什么?” “他们发生性关系了。我听到了。”吴擅脸有些发红,“但是是苏真真主动的,她逼那个男的要了他。” “那个男的和她好了几次,后来再也没来过了。” “苏真真还去学校堵他来着。” 吴擅忽然想起什么:“对!那个男的是市初的语文老师陈晓生。姐,那不是你的高中学校吗?” 支楚月脑里乱得像一团浆糊,许久只能问出一句:“你在说什么?” 什么诱迫,什么发生性关系。 为什么苏真真要主动?为什么陈晓生有了妻儿却依旧……. 支楚月说不出话来了,胃里不断泛酸,涌出一股想吐的感觉。 “小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支楚月稳住语气问,“你确定了吗?他真的和苏真真……” “我确定。” 吴擅语气有些急却也有些害羞:“老楼的隔音效果一点都不好,他们就在一楼,我就在窗外,我都听见了。” 支楚月浑身发抖,陡然升起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她浑身发凉,在指尖温度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候,有一个温暖的掌心轻轻地盖了过来。 有人牵住了她凉掉了的手掌。 第一百四十二章 那个手掌很大有很暖,瞬间温热裹住了支楚月的手掌。 温度缓缓从手心传递开来,支楚月才感觉自己又有了生机。 她抬眼看过去,只看见林哲那双始终澄明的眼睛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他对上她的眼神,微微一愣,低了低头:“可以吗?” 支楚月知道林哲这是在问她还能不能坚持。 她点了点头:“可以。” 吴擅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动,感觉他们一对上眼,周围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他尴尬地拿起咖啡猛灌几口,结果苦得他脸皱成了一团。 他的动静成功让支楚月分出神来看他:“怎么了?” 小孩微微吐出舌头,像是撒娇的样子:“太苦了,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喝咖啡。” 支楚月被他可爱的样子暂且逗笑:“也有甜的。下次给你点甜的。” “算了,姐,这里好贵。一杯咖啡上百块,我们下次还是喝奶茶吧,我可以请你们!” 吴擅眼睛亮亮地看过来,又是很单纯的样子。 林哲看了看他,忽然觉得之前吃他醋的样子很幼稚。 明明眼前的人就是一个小孩而已,脸长得有些圆,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 感觉还没上完高中……. 林哲收回打量的眼神,后知后觉发现他打量了那么久眼前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吴擅抬起头,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姐你让我找的人都找到了,她们也都愿意接受采访,我们还要继续吗?” 支楚月抿了抿嘴,半响,启唇:“继续。” 支楚月和林哲回了上车还没从刚刚的对话回过神来。 她脸上有迷茫,眉目间带着浅浅的愁,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哲给她扣了安全带,附身过来的瞬间也带来了清暖的气息。 支楚月回过神来,脸上拉扯出一个微笑:“谢谢。” 林哲收回手的时候顺带摸了摸她的头:“不用谢。” 支楚月一路上都在想苏真真的事情,如果苏真真和陈晓生联系那么密切,后续没被林哲拦下的快递说不定就是陈晓生寄的。 可是为什么,陈晓生要帮苏真真呢? 她想不通,头也有些痛。 她靠在车窗上,看见窗外的一切景物如同流光在眼前掠过后退。 有一种很奇妙又虚渺的直觉爬上她的脑海里。 可又像雾,让她在伸手想抓的瞬间消散不见。 林哲把车开进车库,回头一看,支楚月还在发呆,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 明明周围的一切都暗下来了,她却丝毫不觉。 “在想什么?”林哲伸出手替她解了安全带。 支楚月被他的动作打断了发呆,眼睛看过来,只是还有些迟钝的懵。 她钝钝地开口:“我在想小擅说的话……” 话音刚落,支楚月抬起眼就看到林哲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从上至下。 他瞳孔很黑,车库里的灯光照入他的眼睛,就变得透亮起来。 他语气很轻:“小擅是谁?” 支楚月不理解他问的这个问题,明明他们刚刚才和吴擅见面,从医院附近到家里不过一个小时。 林哲记性坏成这样了? 但是支楚月还是很耐心地解释:“就是刚刚你见面那个啊。” 支楚月有些失笑:“林哲,你怎么那么快就把人忘了?” “嗯,我忘了。所以他是谁?” 林哲靠过来,手伸过来,把支楚月压在车窗上:“他那么年轻,又和你那么熟稔。” 他语气居然露出些失落吃味来。 支楚月被他双臂困住,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但是抬眼望上看,林哲的表情还是很自然。 好像不是在吃醋,只是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支楚月佯装吃惊地微微张嘴:“林哲,你是在吃醋吗?” 林哲嘴硬,但是对支楚月又很小气,他偏开眼神,语气有些虚:“没有。” 支楚月憋住笑,看他偏开眼隐忍的样子,侧脸微微鼓起,又觉得太可爱了,实在舍不得让他有任何失落的情绪。 她探身往前,嘴唇亲了亲他微凉的下巴。 她嘴角带着笑:“干嘛?那为什么一副那么委屈的样子?” “我没有委屈。”林哲转过眼来,身体被她亲得僵了僵。 以柔克刚,但是林哲刚不起来。 支楚月凑过来的瞬间他就完全沦陷了。 “你别诬陷我啊,支楚月。” “我哪有诬陷你。”支楚月闷闷地讲,“好吧,我有点失落。” 支楚月偏过头去,只留了个侧脸给他。 林哲不明白,这人怎么忽然就难过起来了。 结果刚凑上去,就被支楚月环抱住,支楚月笑呵呵地:“骗你的!” 林哲脸都黑了:“松开,支楚月。” “不松。” “除非你承认你吃醋了。” 林哲无语:“这有什么好承认的?” 支楚月语气又轻下来:“可是,你真的不吃醋吗?其实我和小擅……” “吃。”林哲忍无可忍地回抱住她,实诚地说,“刚刚见到他的时候我真的吃醋了,他怎么和你那么亲近啊?” 支楚月听到他承认,反而变得收敛起来,抬起手摸了摸林哲柔软的后脑勺。 “小擅就是我弟弟,之前我上大学的时候回家,在路上发现他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我拿着生活费给他看病。” “那个时候他念完初中,他特别优秀,明明考上了市初,但是没钱去,再加上他爸妈欠了一堆债就跑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债主有时候会为难他。” 林哲顿了顿:“他的其他家人呢?” “没有。早去世了。” “他上不起学,只能去打最廉价的工,也就勉强够自己温饱而已。” 支楚月还是心疼吴擅的:“我那个时候实在不忍心,后来我就让我爸照顾照顾他,他也不愿意住我们家,怕债主找上门,也不愿意收我们的钱,除非真的快要撑不住了,才会向我借一顿饭钱。” “但他很快就会还给我。” “所以,他真的特别好,我一直遗憾他没上高中,但是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没什么钱,帮不了他。等我出来工作了,有了些钱了,我就会偷偷让人给他安排一些薪酬高一点的工作。” 林哲摸了摸支楚月的头:“然后呢?” 支楚月笑了笑:“被发现了。他说无论如何都要把钱还给我。但是他哪有钱还啊,我就跟他说,不然帮我一个忙好了。” “那就是帮我监视苏真真。” 讲完这个,支楚月忽然很想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我想重新送他去上学。” 说到这支楚月叹了口气:“好难。” 普通人真的好难。 为了活着,拼尽了全力,却还是换了一个看不见未来的结果。 可是怀里的人没说一句不好的话,只是轻轻地回答了她:“好。” 那道声音很轻却又很重地落在支楚月的心上。 一瞬间,她仿佛就有了所有前行的力量。 “好,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送他去上学。” 支楚月有时候对有些事情格外偏执。 她没有告诉林哲,她遇见吴擅的那一天,正好是六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她思绪飘得很远,哭得也很厉害,可是忽然之间,一片漆黑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一双澄亮的眼睛望过来:“别哭……” 支楚月被忽然的声音打断,走近一看,才发现角落蜷缩着一个人,了无生气的样子。 他被人打得全身血淋淋地,鼻青脸肿,只有那双眼睛揉碎了星河,灿灿而亮。 他抬起手,拿起什么了什么,支楚月凑近一看,发现是一颗揉碎了的糖。 “看你哭得那么厉害…….”吴擅顿了顿,“那就给你吃吧……吃完就不苦了。” 支楚月哭得更厉害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支楚月正在看案宗的时候吴擅打电话过来了:“姐,苏真真醒了。” 支楚月没说什么,只让吴擅继续盯着她。 其实苏真真现在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可是她心里却隐隐觉得还不够。 是什么还不够? 还要怎么做?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更何况陈晓生和苏真真之间的事情又让她有些反胃。 她必须弄清楚,监视她的人是谁。 苏真真那边没什么动静,但是支楚月这边正抓紧时间把专题内容发布出去。 之前她麻烦周婉晴介绍了两个媒体人给她认识,那两个人就是在咖啡店坐在她旁边的人。 女生喊做肖肖,男生叫声声。 两人热衷于发掘社会痛点,亲自走访、深入群众,做出的文章多次在微博上得到大规模转发,正巧周婉晴和他们是大学朋友。 两人敲了周婉晴一顿饭就答应了帮忙,一直忙到现在。 肖肖发信息过来:“好啦,我们都采访完了。到时候我们就发出去了。” 支楚月抿了抿唇,敲下:“谢谢,到时候请你们吃饭。” “好哦。”肖肖也不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最近南城又引来了一波强冷空气,天气变得更冷了,支楚月最近忙得两眼一闭就睡晕过去了。 有时候连林哲发过来的信息都忘记了回复。 支楚月最近接了个案子,刚刚准备开庭,结果当事人和解了。 支楚月终于闲了下来,这才在晚上七点之前熬了一锅鸡汤。 支有云最近迷上了下棋,一吃完饭就下去小区的棋室下棋去了。 林哲前不久给她发了信息说已经回家了,可是那个时候的支楚月刚刚好在吃饭没看见。 支楚月给林哲发了信息,过了五分钟还没回。 支楚月干脆自己端着一锅鸡汤去他家了,反正支楚月是知道林哲家密码的。 支楚月兴冲冲地端着鸡汤用脚推开了门,她走进玄关内,尾音上扬:“林哲!我来了!” 房间里静得离谱。 要是说支楚月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有细碎的摆弄筷子的声音,那现在是完全没有了。 身后的门在风的作用下关上了,扣上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一声把在场的三个人都敲醒了。 最先醒过来的是支楚月,她刚刚语气里的熟稔像是来过千万次一样。 她转过头望过去,透过玄关处的透明橱窗可以清楚看见站在饭桌旁边的女人。 她烫着时髦的卷发,身上披着毛毯,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可以看得出她气质很好。 支楚月记得她——那是林哲的妈妈。 林哲妈妈的眼睛有些下垂,看上去有些凶,可是支楚月记得,她是个很暖心体贴的人。 看支楚月顿在原地,姜珍放下筷子,走了出来,语气柔和:“这是谁来了?” 她看过来,眉眼带着礼貌疏离的笑意:“小哲,这是?” 林哲熟练地走过来,替支楚月端过那沉甸甸的一锅汤。 他的动作很急又很熟稔,背对着姜珍还对支楚月弯了弯眼睛。 支楚月耳朵倏地红了,脖子连带着脸颊一片全红了,有些心虚地说:“阿姨好,我是林哲的邻居。” “这是我们家熬的汤,我们家熬的汤都会送一份过来的。” 支楚月简直是语无伦次地辩解,结果说出口反而更奇怪了。 但是姜珍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深究其中的意味:“谢谢你和你家的家人,小哲平时工作太忙了,都是你们在照顾他吧?太感谢了,要不然你坐下吃点,把你家人也喊过来,我们一块吃?” 支楚月手忙脚乱地:“不不不不用了阿姨,我们已经吃过了,那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姜珍沉默半响,转身从冰箱抽出几盒小菜:“那你们拿回去吃。” 支楚月顿了顿,本想拒绝,可是对上这样的善意又不好意思,旁边的林哲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伸出手,将那有些沉的小菜接过了。 支楚月一半惊吓一半失落地回了家,将那些小菜都放进了冰箱。 暖黄色的光照亮她有些忧愁的面庞。 这段时间都太忙了,算了算她好像已经大半个月没和林哲见面了。 好不容易腾出些时间来,支楚月没想到林哲妈妈来了,要是再想见面好像又不能是今天了。 她有点失落,只是一点点。 总有很多时间见面的,她安慰自己,把冰箱门关上回房间了。 之前每一次支楚月结完一个案子,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洗澡睡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最想做的,是先和林哲见面。 那样她的疲倦就会瞬间消散。 晚上十点林哲打电话过来,语气轻缓:“睡了吗?” 支楚月埋在被窝里,声音有些低:“没呢。” 那头顿了顿:“不开心?” 支楚月把被子拉下一点,彻底露出整张脸:“这样呢?” “这样听起来有没有开心一点。”支楚月迟钝地眨了眨眼,“林哲,冷空气又来了,变得好冷。” “嗯。”林哲短促地笑了声,“支楚月,你想不想见我?” “嗯?”支楚月睁大了眼睛,“可是,你妈妈不是要待两天吗?” “对啊。” “我想见你了。所以不管我妈在不在,都想见你。” 支楚月呼吸有些急促:“但,我们只能见十分钟。” “不然会露馅的。” 一分钟后,林哲摁住支楚月的腰将她压在了身后的门上。 他们在紧闭的两扇门之间的空地上接吻,混合着冷空气和又热又烫的思念,混入呼吸,搅入口腔,深入体内。 支楚月被他分开时,嘴唇变得很红,他轻轻咬了她的下嘴唇,很轻,却让支楚月浑身发抖。 她觉得林哲可以咬得更狠一些,可是这样的话就会露馅。 于是她只是抬起头,眼尾拉出一抹红,林哲伸出手,摸了摸她微微突出的唇珠,问她:“痛吗?” “不痛。”支楚月摇了摇头,说话的时候嘴唇碰到了他微凉的指尖。 林哲有些遗憾地说:“十分钟要过去了。” 对啊。 可是正是情绪最浓烈,气氛最浓的时候,情丝圈绕,绕住月光下的两个人。 两人对视又接吻,可是谁也不想分开。 明明分开之后也不过百来米的距离,怎么会那么不舍得? 林哲松开她的嘴唇:“超时了,支楚月。” “对啊。”支楚月恍恍惚惚,像被人摇入一个浅色梦境,此时此刻她很想要抓住这个梦境。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出两个中年人,他们爽朗地笑起来。 “唉,真巧了,咱俩有缘分啊,住一层楼,不会是邻居吧。” “我才搬过来,随我女儿住。” “巧了,我随儿子,不过我们夫妻都不住这,这次是来看儿子,怪不得之前几次来都没见过你,面生得很!”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完全没注意到刚刚面前还抱在一起的小情侣在看见他们的瞬间弹出了几米的距离,正心虚地看着他们。 支有云和林善忠同时抬起头,眼神又同时落在了自己子女的身上。 “哎,这我儿子。” “我女儿。” 林善忠整个人有些圆,脸也是圆圆的,一双圆眼睛看起来格外友善。 “哎,巧了不是。太巧了,我们又是邻居。” 支有云也笑了:“太巧了,下次继续一起下棋!” 说着,两人就拉着自己的子女各自打开门回家去了,林哲家的门正要合上,林善忠忽然把手搭在门上,眼睛在支楚月和林哲身上游走了一会。 支楚月感觉到自己身体都僵住了。 “哎!你们两个要不要认识一下?做个朋友啊!” 支楚月松了口气,眉眼弯弯:“好的,林叔叔。” 我们一定好好做朋友。支楚月偷偷朝林哲挑了挑眉。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月光影影绰绰地落入屋内,支楚月握着手机,只听见那边的人声音喑哑地问她:“支楚月,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支楚月辩解,她扣着自己被子的角,扣了十几次,终于累了,垂下手来。 “我可能,我也许只是有点失落。” 支楚月顿了顿:“我在想,为什么只有十分钟。” 那头忽然笑起来:“支楚月,你想吗?” “想什么?” “和我永远在一起。” 永远。 在支楚月心里有点忌讳的词,因为说了永远之后就再也不会永远了。 但是支楚月明白林哲心里的意思,她自然是想的,可是却又说不出口。 她拧巴地说:“不要永远。” “但是可以一直是。”支楚月顿了顿,眼睛被水汽烧得很红很润,“我的唯一。” 那头仿佛呼吸一滞,支楚月不再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支楚月,轮到你了。给我个名分。” “我想,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没有顾虑地牵起你的手。” “可以吗?” 支楚月耳朵红了,不知道是被热气闷的,还是被心里那股暖流激的。 她轻轻地说:“可以。” 肖肖声声帮支楚月写的文章已经准备好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发了出去。 支楚月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赶往看守所,她需要去和江月月见面。 她匆匆看了眼文章:围墙般的校园暴力,如何摆脱? 剩下的内容她没有看,但是她知道肖肖声声的能力,在发出文章十分钟就获得了两千转。 这不是今天她的重点,苏真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太在乎了。 她最想做的就只是把这些事情完完整整地展示出来而已。 她今天最想做的其实是见江月月,更重要的是了解清楚她心态忽然转变的理由。 那一句:我要上诉。 深深地敲在了支楚月的心上。 她听出了她深深的无力抗争与复杂情绪的挣扎。 江月月就像是一个深陷沼泽的人,越是反抗,结果越是残忍。 可是如果不反抗,结果也会一样……. 支楚月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很快,支楚月就见到了江月月,她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不好了。 也是,没人可以在看守所待几个月还能如初的。 支楚月愣了愣,又习惯性对她露出职业的疏离的假笑:“江月月。” 很惊讶的是支楚月看见江月月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些松动,她总是向上的嘴唇张了张,又颓靡地合上。 支楚月顿了顿,身体向前倾了倾,又喊了一次她:“江月月。” “支楚月。” 支楚月听见她用那种很轻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喊着她的名字,像是不敢喊,很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支楚月头一次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之前那种冷冰冰的“支律师”。 她脸上表情有片刻呆滞,但很快回过神来,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嗯,是,别担心,我们还有机会,这次上诉我会……” “支楚月。”江月月又一次喊了她的名字,生生将她后半段话截断了。 支楚月抬起头来,发现她苍白脸颊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她的眉头皱得很深,很不舒服一样。 支楚月吓了一跳:“你不舒服?那今天我们先结束。” “不要。”江月月紧咬着嘴唇抬起头来,对上支楚月的眼神,眼里的倔强又多了几分,“不要。” “可是你……” 支楚月犹豫着说出口,江月月手紧紧覆在自己的心上,抓得很紧,仿佛不能呼吸一样。 她像一尾脱离水的鱼,在日光暴晒下,奄奄一息了。 她的汗越流越多,看得支楚月心惊胆战,可是江月月却抬起眼来,扯出一个有些悲壮却又坚定的笑:“不要。我可以继续。” “你不用勉强,我明天也可以来看你。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来看你。” “可是……我等不了了。”江月月顿了顿,“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 江月月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我等了六年,我等不了了。” “我本来可以救你的。支楚月。” 脑子里嗡嗡作响,支楚月脑子里有片刻空白,脑子里的那股震撼不解带到面上,她的表情呆滞,直直地看着窗里的江月月。 “你说什么?什么可以救我?什么六年前?” 支楚月语速很快,像一场急促的夏雨,滴滴答答地落在江月月的心上。 江月月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她微微昂起头,漂亮流畅的下颚线落在半空中。 那是一个很有美感的姿势,如果没有这样悲痛的哭声。 “我都看见了。” 江月月瞳孔因为心里压抑的痛苦情绪有些涣散:“青廊小巷……下雨天…….我都看见了…….” 支楚月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你…….” 支楚月说不上那个瞬间她心里的具体情绪,就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被人强行摁在了水里,在片刻窒息后很快她又重获了氧气。 六年前的事情,深刻得要刻进她的心里,可是她没想到她和江月月还有这样的羁绊。 救了又怎么样呢?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支楚月嘴角牵起一个牵强的笑,安慰她:“没关系,不管你看到了多少,嗯,我希望你心里不要有什么负担。” “所以,你是因为认出了我,才愿意上诉的吗?” “可是,江月月,我已经不需要你来救我了。”支楚月像是释然更像是安慰,“我更希望你是想要为了自己去争取。” 江月月茫然地看过来,嘴里喃喃着:“可是……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了。” 眼泪流下又迅速被风干,支楚月看见她脸上纵横的泪痕。 “怎么会呢,你还那么年轻,只要你愿意,你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 “不会了。”江月月的声音透着灰败,“我的人生,早就被人侵占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江月月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衣领,“为什么偏偏是我!” 支楚月看得心惊,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又发现自己有点说不出口。 侵占。 哪种形式的侵占? 支楚月脑子里那些荒谬的想法拨开云雾连成一条线来,有一股冲力撞击着她的器脏。 她想吐,没来由想起六年前雨水混杂着各种混乱气息的傍晚。 没人可以牢牢记住六年前素不相识的人的悲惨遭遇。 除非她也感同身受。 锈铁的味道在支楚月口腔蔓延开来,仿佛那句话也带着血淋淋的意味:“你…….也和我一样吗?” 江月月没有说话,她只是那样慢地抬起头来,眼底一片通红。 嘴唇也被咬出红来。 那一瞬间,在支楚月的脑海里忽然被拉得很长。 眼前的事物忽然变得很远,远得像失控的棉花飘到空中。 日光之下,她的眼前一切都变得很小。 支楚月伸出手,仿佛六年前的事情就在眼前。 又一次被残酷地揭开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六年前 支楚月伤得不重,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支有云不放心,还是让她多留院观察了一天。 这两天支楚月醒来就躺在床上发呆,支有云不知道他出去的时候她会偷偷溜走。 目的地是隔壁的病房。 她抬起眼就可以看见姜珍坐在林哲旁边,眉目含着淡淡的愁。 林哲是在第二天醒的,那天下午支楚月在病房外面站了很久。 久到支有云回来,看见了在病房外面发呆的她。 “说吧。”支有云顿了顿,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问她,“你和那个男生是什么情况?” 明明是那样柔和的语气,却又好像在支楚月心上重重落了一拳。 她的心变得酸胀难忍,她滑到被窝里,整个人变得很烫。 像是要发烧了。 “那个男生是因为你吗?” 支楚月嘴唇张合几次,最后无助地闭上眼:“是。” 眼泪在眼皮闭上的瞬间被挤压出来,烫在她的皮肤上。 “改天给你好好道个歉去,别人的父母得有多难过。” 支有云摸了摸她的头,支楚月低低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 支有云多的什么都没有问,支楚月也不愿意答。 支楚月又在病房外面站了很久,病房里坐着一个圆圆脸颊的男人,正在和林哲说笑。 两人时不时发出些笑声来,但多数时候是男人在笑,林哲在附和。 林哲听起来很不好受,笑着的时候有些牵强,只能短促地笑几声,不然就会被痛到咳嗽。 支楚月的手心被自己重重地掐着,泛白而后又变红。 打破这种平衡的是一个女人,梳着短短的卷发,此刻正抬着眼看着她。 “你是来看小哲的吗?” 支楚月不敢抬眼看姜珍,连连后退几步,否认道:“不是。” “你是和小哲一块被送进来的男生吧?” 支楚月不知道姜珍怎么知道的,顿时有些慌了,这份慌让她不由得抬起头来,触不及防和姜珍来了个四目相对。 姜珍的眼神很平静,甚至看不出其中的情绪波动。 她的瞳孔很黑有很圆,和林哲很像。 “你很优秀。”姜珍语气不咸不淡地说。 支楚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可是这句话怪异得很,她迟钝地没有给出反应。 她抿了抿嘴,忽然转了话题,好像只是想和她闲聊一些不轻不重的事情一样。 “你觉得小哲是个怎么样的人?” 支楚月有一瞬间喉咙发痒发痛,她紧巴巴地回她:“很好…….” 她又怕这样的回答会让姜珍觉得敷衍,于是又急切地搜刮着所有能形容林哲的词语。 既不能太敷衍,又不能太亲密。 “他很热心,很善良,大家都很喜欢他……” 支楚月的声音小下去。 支楚月听见姜珍叹了口气,那黑色的瞳孔映出些亮来:“对啊,我的小孩那么热心,那么善良,怎么偏偏是他受了这种痛苦呢?” 支楚月身体发抖,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掐住自己的手臂,暗暗使劲,才让摇摇欲坠的自己看上去还像个正常人。 “你那么优秀,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姜珍问,“我知道我的小孩,除了热心点,善良点,没什么优点,他甚至连一班都考不上。” 支楚月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很多种答案。 支楚月很想告诉她,林哲很优秀,他的数学很好,考不上一班只是因为偏科而已。 可是她说不出口,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卡在了她的喉咙。 刺痛感连成一条线,扯拉着她的全身。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只希望我的小孩健健康康的,不要惹上什么不该惹的麻烦。” 支楚月不甘地想,那她呢? 从头到尾她也是无辜的,那些所谓的麻烦从来不是她惹的。 而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盘绕她,在她身上生了根。 支楚月鼻子眼睛都酸,她擦了擦眼角,伪装镇定地说:“我知道。” “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她近乎低声下气地询问。 姜珍那样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问:“如果给了你时间,你有勇气吗?” 支楚月没懂她的意思,钝钝地回:“会。” “孩子,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也舍不得。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斩断一切根源,再来和我谈可以吗?” 支楚月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出了院支楚月一个人重走了那天她和林哲走的路,她忍着回忆苦难的剧痛前行。 她记得那天她和林哲绕了路,路上很少人,所以到处都没有监控。 但是那天他们跑了很远,支楚月喘着气拖着残留淤青的身子重新跑了一遍那天的路。 终于在一条小巷的转角看见了正在闪动红光的监控器。 终于找到了。 支楚月是个脸皮很薄的人,可是那天她却敲了十几家的门,只为确认监控录像的内容。 那个监控是房主安装的,她敲到最后才找到了房主。 房主是个中年男人,他双手夹着烟,烟雾缭绕中,声音很哑:“什么监控?” “就这栋楼的监控,可以照到下面那条小巷的。” 男人眯着眼看了她一眼:“你要查监控干什么?” “对不起,我的朋友前不久在这里被人打伤了,我必须找到伤人者。求你了!” 支楚月朝他深深地鞠躬,很久都没有抬头。 男人掐灭烟头,叹了口气,给她让出半个位置:“那我事先说明,我这房子监控也不是每天每个时刻都开的,有时候我忘记了,没记录到也是正常的。” “还有,我只记录七天之内的,要是再久没有了。” 支楚月算了算,七天之内,可以的。 她眼睛亮了亮:“可以,谢谢你。” 可是支楚月没找到那天的记录,唯独那天没有。 支楚月很想哭,可是一滴眼泪都流不下。 她静默地握着电脑鼠标,无边无际的绝望像绵密不透风的网罩住了她。 她浑身发抖,最后走出那栋楼的时候都是想吐的。 为什么偏偏没有那一天的记录?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弃。 支楚月咬着牙,这里没有,但是总有地方有的。 进入小巷的那么多个入口,那些人总不能隐身。 支楚月乐观地想,既然他们是苏真真雇来的,那必然不是附近的居民。 对这附近的不够了解必定使他们不能很好地躲开各个入口的监控。 支楚月这才想起来从入口找监控,可是苏真真比她快得多了。 监控全被销毁了。 证据全没了。 支楚月无助地坐在小卖部的长凳子上,她抬眼看了看屋檐,觉得那个位置很适合挂一个监控器。正对着巷口,所有经过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老板娘没有那样做。 因为没有必要,只是一间很小的店铺而已。 她思索间有人开着小车停在了店铺前面,车门被打开,一个长相敦厚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给我来一包烟和一瓶红牛。” “又来了?”老板娘利索地帮他拿着烟,“你天天都喝饮料,对身体是真的不好。” “还有你这烟,也别老抽那么快。” 某一瞬间,一个念头升起在支楚月的心里。 这辆小车有没有记录呢? 她浑身僵住了,许久才听见自己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 男人开门上车,旁边的支楚月冲上去:“等等!” 男人被她忽然一喊吓了一大跳,摸了摸头:“怎么了呢小姑娘?” “请你帮帮我。” 男人吓呆了,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了?我我我能帮你什么呢?” “我想要看一下你的行车记录可以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男人把烟揣口袋里,露出一个拘束的笑:“小姑娘,你看我行车记录干什么呢?” “我…….”支楚月顿了顿,“我就想找几个人。” “前不久我的朋友被人打伤了,可是因为找不到凶手,我没有办法了…….求求你了,让我看看吧。我保证,我只是找那几个人的照片,其他我都不会做的。” 支楚月眼眶都急红了,那样带着真诚的请求,男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 进到车内,男人把记录调出来给她看,只是还是不解:“看你还是高中生吧?打伤你朋友的应该在学校里吧?你看我的行车记录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不是在学校里的人。” 支楚月不知道描述那些人,看起来就凶神恶煞地,必定是社会上的混子。 她的眼神在繁乱又枯燥的记录上游动,最后定格在了那几秒。 几个穿着背心的肌肉发达的社会人在下午大摇大摆地走进巷口,正巧被路过的这辆车拍到。 支楚月眼里有泪花闪烁。 终于找到了。 她很幸运,这辆车正巧拍到了他们的正脸。 她相信有了正脸,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 之前找不到人也是因为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但是有了正脸一定好办多了。 支楚月擦了擦眼尾,声音微微颤抖:“叔叔,我能要这一幕的照片吗?” 支楚月拿了打印好的照片,郑重地向男人道谢。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很快点燃,在烟气缭绕中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去吧,孩子,祝你早日找到伤害你朋友的凶手。” 烟气钻入支楚月的鼻腔,她却不觉得难闻。 因为心里早就被某种感动充盈,她抬起眼把眼泪逼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定。” 支楚月拿着资料照片去报案,得到的消息却是回家等通知。 也对,等通知是对的。 那天晚上支楚月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梦里的警察拿了她的资料下一秒却遗忘了。 她挣扎、伸出手想要去拿回那来之不易的资料,手却被人重重地踩住了。 钻心的痛从手心漫开,蔓延到全身。 她醒过来之后出了一身的汗,换了衣服就急匆匆地往警察局走。 “我是昨天来报案的,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有进展?” 坐在里面的人头也不抬:“什么报案?你的名字是?” “支楚月。几天前我被人殴打致伤,住院观察了,我想找到凶手。” 他这个时候才抬起眼来,匆匆扫了一眼支楚月:“你这样是不行的。” “为什么?” “你现在不是好了吗?如果没有那么严重又想要找到赔偿,建议你去法院起诉。” “可是!”支楚月的声音低下去,“可是我只是想抓到凶手,我不要赔偿。” “你这样的情况,建议自诉。” 支楚月走出警局还是恍恍惚惚地,世界在她面前变得像是窝在玻璃镜片里,又远又小。 耳边嗡嗡作响又什么都听不到。 自诉。 她哪来的钱打官司呢?更何况,她连凶手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打? 一股绝望瞬间罩住了她。 支楚月回到家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在她走神的间隙,电话响了。 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可是很神奇的是,她居然第一时间就能猜到声音的主人——让她陷入两年噩梦的人。 “你好。” “嗨,支楚月,我是苏真真。”那头含着嘲讽得意的声音顿了顿,继而笑起来,“怎么样,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支楚月脸色发青,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她强忍着,牙齿从没有打颤:“你想怎么样?” “支楚月,你过得挺好的嘛,有令人艳羡的爱情、友情,我丝毫想不起你以前是我的手下败将呢,你说,你以前被我羞辱的时候,会敢想你会拥有现在的东西吗?” 支楚月闷哼一声,声音冷下去,没有半点起伏:“所以呢?” “支楚月,我对你够好吧?没让你们两个一起死。” 那头轻轻笑起来,“我也不想要什么,我就想要你,什么都没有,和以前一样。” “我要你离开周婉晴,离开林哲,噢,你还要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低下来,低得支楚月几乎要听不见了:“我对你够好吧,支楚月,只要你做到了这些,我保证,我不会再动他半分。” 四周一片死寂。 支楚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轻盈地钻出云层,她仰起头就拉到了伤口,那看不见的伤口给她带来一阵酸痛,爬上她的脑后,让她的大脑都发麻起来。 “我答应你。” 支楚月倏地抬起头,眼睛深得像冬夜里的暗湖。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那头噗呲笑起来:“支楚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条件?你怎么还没学会认清事实啊?现在,是你要跪着求我,而不是和我谈条件。” “是吗?那如果我可以让你和周婉晴重归于好呢?”支楚月笑了笑,“你不是最喜欢她了吗?” “怎么样?被她冷落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吧?” “你!——” 苏真真咬着牙,平复了一下心情:“那又怎么样?你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吗?只要我想,她随时会和我和好。” 支楚月语气平静:“是吗?那你试一试吧,试一试她会不会愿意和你和好。” “呵。”那头沉默半响,发出个气音,“那你又有什么资本说这种话?” “只要你说可以,那我就可以做到。周婉晴一直在躲你吧,但是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可以让你们见面。”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支楚月忽然笑起来,“反正你也没得选了不是吗?” “支楚月!你少得瑟!你怎么知道我没得选,我比你选择多得多——” “我要见,那几个人,打伤了我的那几个人。” 支楚月打断她:“明天下午六点,城西xxx咖啡店,我会约周婉晴见你。但是,在六点之前,我要见到人。” “呵,支楚月,竟然你那么想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咯。” “明天下午六点,青廊小巷,人我会给你送到的。” 支楚月挂了电话,卸了力躺在床上。 她给周婉晴发了信息:“婉晴,我们见个面吧,在城东xxx宠物店,听说里面的猫咪特别可爱,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啊。要不要叫上芯音?” “芯音没空,我问过了,她已经约了苏乐了。” “好,那明天见。” 支楚月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安排周婉晴和苏真真见面。 她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不能再对不起周婉晴。 如果可以,她会顺利抓住那些人,然后移送警察局,最后去和周婉晴见面。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地面砸出小窝,掀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 支楚月的鞋面被晕湿了。 她举着一把淡蓝色的伞,脸色有些发白地走向青廊小巷。 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都走进了屋内,有小孩肆意地奔跑在雨里,只为了那声呼唤:“回家吃饭了!” 支楚月顿了顿,又很快抬起脚步,前面拐角就是那天的事发地。 天空被雾气染成灰白色,那处拐角处在明暗交界处,有虫子掠过,进入黑暗的瞬间被吞没。 已经六点了,人应该到了。 支楚月颤着手给秦芯音发了条短信:“芯音,十分钟后如果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帮我报个警吧,我在青廊小巷。 雨顺着屋檐,滴答滴地落在地上。 有人走了过来,他们穿着和那天一样的穿着,手上什么都没有拿,嘴里都叼着烟。 他们步步朝支楚月逼近,支楚月后退几步,目光凝在他们的脸上。 雨势瞬间打起来,成串的冷雨砸落在支楚月的伞上。 支楚月手在晃动,雨丝顺着旋转的方向飘了出去。 砸落在朝她走来的人群身上。 不是他们。 支楚月分明记得那天来找他们麻烦的不是他们。 苏真真骗了她。 支楚月低下头去,飞快跑起来,越跑越快,伞在手里成了累赘。 她松开手,淡蓝色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成片的雨被砸出冷白色的花。 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眼前一切如走马观花在脑子里闪过,支楚月伸出手,只抓到了从指缝中溜走的雨丝。 头脑变得发麻,支楚月知道这是自己坚持不下去的信号。 她不由得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傻? 可是除了这个最傻的办法,她好像真的走投无路了。 后背被砸出剧痛感,下巴被人轻蔑地捏住抬起,支楚月的眼前重现清明。 四五双被欲望熬红了的眼睛此时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男人的手指在支楚月的脸上流连,支楚月微微偏了偏头,使得他的手垂落下去。 “你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男人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支楚月的头歪回来。 她痛得微微张开了嘴,痛感让她大脑有片刻发白。 “我们本来是不打女人的,谁让你那么贱!” “那么有贞操是吗?摸一摸都不行是吗?”男人嗤笑一声,捏住她下巴,双目睁圆,“那你今天是活不下去了。” 雨停了。 支楚月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混乱的气息混着血的味道,又像是某些积压已久的东西在雨天彻底腐朽糜烂的味道。 有风吹进她空堂堂的胸膛。 啪嗒。 支楚月仿佛听到了雨伞掉在地上的声音,有点远。 远到她以为自己只是滞后地听到了不久前自己扔掉雨伞的声音。 世界一片模糊。 褪去彩色,她的视野里只有一片黑白。不断挪动的白色的虚影和静止不动的黑幕。 “警察!”身后跑上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不许动!” 几个男人刚刚脱了衣服还没来得及进入,就手忙脚乱地穿上裤子,脸上露出惊慌失色的神态。 得救了。 支楚月虚脱地滑落在地上。 江月月就站在巷口不远处,脸色发白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看见少女被撕裂,如同一朵残裂的玫瑰花。 残忍的画面渗透着难得一见的美感。 陈晓生双手摁住江月月的肩膀,湿润的嘴唇擦过她的耳廓:“你知道她是谁吗?” 江月月被他的湿热的气息弄得一颤,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自虐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你看,你和她多像啊。” 陈晓生的气息游走在江月月身侧,江月月嫌恶地躲开了。 “她叫,支楚月。” “你听,江月月,你的名字和她的名字一样,都有月字。” 陈晓生松开她,笑起来,抽出打火机在屋檐下点出一团光亮,迅速点燃手里的烟。 烟雨混杂在一起,支楚月双眼迷离地看过来。 仿佛跨越了距离,与她遥遥对望。 江月月猛地一颤,脚步不自觉地往前走,身后的陈晓生笑了笑,语气轻缓:“江月月,你要帮她吗?” 江月月顿了顿,嘴唇颤了颤。 “可是我不想让你帮她呢。”陈晓生朝她挥了挥手,“回来吧。” “你知道吗,你们很像,都很美,特别是——任人蹂躏的时候。” 陈晓生轻笑着,明明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雷击中江月月的心。 她的心猛地一跳,然后瞬间停止跳动。 陈晓生走过来,将江月月压在墙面上,手指解开她衣领的第一个扣子。 湿润的嘴唇凑过来,眼里都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你要帮她吗?” 江月月偏了偏头,在紧咬着嘴唇的瞬间眼泪滑落下来。 她怕了,哪怕已经被侵占过数千次,可是还是在此时此刻退却了。 她知道她已经变得扭曲了。 江月月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气球,里面满满地胀满了氢气,明明下一秒就可以飞升,却在瞬间被人掐住。 她所有的勇气与抗争瞬间消失不见了。 “求求你,不要在这里。” 陈晓生收回手,脸上摆出怜爱的神情,摸了摸她的头:“当然,你是我的好女儿。” 支楚月坐在警察局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头发都湿了垂落在胸前。 “好了,你们交了保证金,签了保证书就可以走了。” 支楚月双手抱着胸,一直静默不出声的她终于颤着声音问出口:“那我呢?” 做笔录的警察抬眼看着她:“你的保证人呢?为什么还没到?” “那我呢?”支楚月失控地喊起来,“是他们企图强奸我!为什么就这样放过他们?从头到尾我都是受害者!” “别在这大喊大叫。”他平静地看着她,“那你现在有事吗?” “他们有插入吗?有精液残留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被强奸的?” “强奸这种事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说的。” 又是这种无关紧要的态度,是不是要她死在他们的身下才算得上强奸? 支楚月不懂,她什么都不懂。 “你们明明都看到了不是吗?”支楚月喃喃着,“你们过来的时候,明明是他们压着我。你们都忘了吗?” 支楚月无助地扫了一圈四周,前不久正压在她身上肆虐的人此时此刻正轻蔑地带着胜利者的笑看着她。 旁边的所有人都很忙,忙到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需求。 忙到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有人走进来,又有人很快走出去,嘶吼拉扯在室内上演。 唯有她这方角落安静得可怕。 最后是支有云揽着支楚月将已经空掉的支楚月带出警察局的。 长大之后,支楚月是头一次这样失控地窝在支有云的怀里哭。 “爸,是我错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可以?” 支有云有些无措地看着养了十八年的女儿靠在自己怀里哭。 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一下班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支楚月很乖,从小到大都是,也很懂事。 从八岁开始就学会自己独自做饭、上学。 那么乖的小孩,怎么会打架斗殴呢? “不是你的错。” 支有云摸着支楚月的头,轻声说:“这个世界也会犯错。” 支楚月哭得说不出话,她说不出口,也没有办法告诉眼前这个鬓角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自己前不久正经历一场猥亵。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一路上都在哭,支有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没问她为什么,就像小时候送她上学一样,用宽厚的手牵住她。 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个小女孩。 可能男人的粗神经永远不会想到,他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也有了某些说不出口的羞耻。 她正像一支娇艳的玫瑰,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摘取,蹂躏。 第一百四十八章 支楚月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夜没有睡。 她睁着眼,仿佛自己进入了一片虚无,她呆滞地看着黑暗褪去,日光重新照耀大地。 清暖的光洒入屋内,支楚月感觉不适地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因为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她手脚甚至感官都麻木了。 支有云今天没有去上班,一大早就给支楚月做了一桌吃的。 香味充斥着整间屋子,支楚月钝钝地想,如果没有这件事情的发生,这样平和的早上会一直存在。 支有云小心地在门外试探:“吃饭了?出来吃饭吧。” 支楚月闭了闭眼睛,她站起来,手脚麻软地走到门前,打开门。 排山倒海的暖黄的光与氤氲着人间气息的画面倒入她的眼里,她声音嘶哑,又低又轻。 她说:“爸,我要读法。” 支有云摆筷子的手顿了顿,他回过头来对上支楚月的眼睛。 昨天黯淡下去的眸子此刻盈盈而亮,眼睛里有很多的眼泪,可是已经落不下来了。 按照以往,支有云会劝她,好好考虑,读法不一定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没有说,时间也来不及了,今天是截至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 “吃饭吧,吃完饭陪你改志愿。” 支楚月紧咬着嘴唇,有一抹红晕开在唇侧。 苏真真的信息带着嘲讽和胜利者的俯视不断地发过来。 “支楚月,你不会真的那么傻以为我会把人给你送过去吧?那天之后我就把他们全部送出南城了。” “支楚月,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乎吗?因为那些人本来就是我的人。怎么样,陪你玩这场游戏你觉得好玩吗?” “支楚月,你骗了我,我可没那么容易原谅你了。” “我要你亲自到我面前,跪下求我原谅你。” 支楚月吃完饭穿上长袖外套,脸色有些发白地往外走:“爸,我出去一趟,约了朋友。晚上如果我没有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支有云不放心:“哪个朋友?给我留个电话。” “我带手机了,你直接打我电话就好。” 说完支楚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支楚月跪下去的时候,苏真真的踢打也跟着下来了。 支楚月闷哼着,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讲,环抱住头的手臂的骨头好像都被人活生生挑断了。 痛感连成线,牵住她的全身。 太痛了。 可是身体上的痛比不上心里的万分委屈。 对啊,苏真真比她拥有的多得多,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可以恃宠而骄,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有人给她兜底。 可是支楚月没有,她只有一颗心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不被人践踏的。 过了很久,脚步声走远了,支楚月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清明。 灿灿的黄昏光照亮脸庞,支楚月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 不知道怎么了,支楚月又走到了林哲家的小巷。 巷口拐角往外摆了一张很大的石凳子,支楚月钝钝地坐在那里。 看着夕阳光正对着她,柔和地照在她的脸庞。 有个男人走了几步,转过了拐角,却又折返,圆圆的脸带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充满怜爱地看着她。 支楚月顿了顿,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 “欸,你这孩子,怎么弄得脸上全是灰?” 支楚月本想抬出手来擦擦自己脸上的灰,可是忽然想起自己的手刚刚被苏真真踩过,已经变得红肿。 于是缩在长袖外套里的手不动了。 他盯着支楚月的脸半响,有些苦恼地说:“你是受伤了吗?” 支楚月迟钝地朝他看过去,对上他友善的眼睛,偏开眼,声音嘶哑:“没有。” 男人手上提着一袋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他坐下来,离支楚月有点远。 他叹了口气:“小朋友,你是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吗?” “你是刚刚搬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支楚月摇了摇头:“我可能迷路了。” 一个蹩脚的理由。 但是他信了:“那你家在哪?你家人呢?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支楚月没说话,垂着眼,纤长的睫毛盖住眼里的情绪,可是她看上去又有点失落。 “要不要吃点?”男人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蛋糕,似笑非笑地说,“好久没这么看过夕阳了。” 支楚月一顿,眼睫颤了颤问:“为什么?” 男人感到有些神奇:“你很好奇吗?” 先前一直静默的小孩居然主动提问,林善忠感到有些奇妙。 “因为工作很忙,我回到家的时候经常都是晚上十点或者更晚。” “所以,我已经很久没坐在这里看过夕阳了。” 林善忠把小蛋糕塞到支楚月手里,摇了摇他自己手里的小蛋糕。 “你要不要和我干杯,庆祝我们一起看夕阳。” 支楚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像一个男孩而不是男人,此时此刻他笑呵呵地看着她,那么乐观…….又那么善良。 支楚月抬起手,小蛋糕互相碰撞发出微不可察的声音。 灿灿夕阳光正亮在他们的正前方,支楚月觉得脸颊有点发烫,随之而来的是眼睛的酸胀。 “你看,我家就住里面第二间,你要是想看夕阳,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支楚月知道他只是宽慰小孩子的善意的谎言。 可是他说得那么真诚,真到支楚月觉得如果她下次真的来找他了,他也会毫不犹豫和她在夕阳下干杯。 支楚月紧捏着小蛋糕的低端:“为什么呢?你不是很忙吗?” “被老板炒鱿鱼咯。”林善忠往后伸了伸,一个舒展的姿态,“提前退休了。” 支楚月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光了,可是眼睛又酸起来,难以抑制的苦酸蔓延在鼻腔。 支楚月低着头:“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啊?” “嗯,就在一家企业上班。”林善忠笑了笑,“你应该听说过,苏氏嘛,这么一个公司呢,没了我一个小职员也无关紧要啦。” “那你怎么办?”支楚月有些泪眼朦胧了。 “我准备开个小店,做吃的。”林善忠问,“你要不要来当我的第一个顾客?” 说罢,他又乐呵呵地笑起来。 他站起来:“我走了,小姑娘。我老婆孩子还在医院等我呢,走了哈。” 支楚月连头都不敢抬,她的眼泪成线地掉下来,砸落到小蛋糕上,晕出了湿的痕迹。 “小姑娘,人生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困难,太阳快要下山了,看够了就回家吧,你的家人在等你吃晚饭呢。” 林善忠可能永远想不到那天见到的女生是自己儿子的女朋友。 更想不到,是那个人让他儿子躺在病房上。 对他而言,只是一次善意的安慰。 一次平常的平凡的善行。 平凡到回归正常琐碎日子中很快就会遗忘。 可是支楚月不能忘,她忘不了。 那天她手拿着小蛋糕,打开家里的门,支有云正坐在沙发上,桌上摆满了菜。 电视上正在播放支有云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可是他正失神地盯着手机界面。 似乎是在犹豫打不打电话。 支楚月轻轻开口:“爸。我回来了。” 支楚月在回家之前就去附近的公厕,将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的。 她看上去和出去时没有什么差别。 支有云看她回来了,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洗手吃饭。” 支楚月没有异样地:“哦,知道了。” “吃什么啊?”她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自然地问,平常得就像是之前无数个平和的日子。 “红烧鱼还有丸子。” 支楚月想先吃饭,被她爸一把拦住:“先喝汤。” “我不想喝。” “鱼汤,有营养。” 支有云不容拒绝地望她碗里盛了一勺奶白的汤。 支楚月顿了顿,于是一碗温热的鱼汤暖暖地熨帖了她的胃。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会见室内支楚月艰难地开口问她:“所以你根本就不想杀他是吗?” “你是被迫和他在一起的是吗?所以你才因为紧张害怕,想要反抗他是吗?” 江月月浑身颤抖着,终于给出了和一审之前截然不同的回答:“是。” “那天他喝醉酒了,说要拉着我让所有人都看见我配合他的样子,然后我不愿意,他就要强行让我配合。” “我…….那个时候感觉到我很痛苦……很痛很痛…….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不愿意继续,他就用下流的话侮辱我。”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想继续了,就和他打了起来,他力气很大,其实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那个时候他喝醉了,他气很虚,比平时快了很多,我才有机会,我用遥控器把他敲晕了。” “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害怕而已,我以为他只是晕过去了,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他没醒过来,他死了。” 江月月抬起眼,眼底通红:“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让他就这样死了。” “我明明…….明明想让他痛不欲生,受尽折磨之后再死的,为什么他可以死得那么轻松,可是我连死都不能!”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支楚月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她。 “江月月。” “我会帮你的,不要想着死,这不是你的错。” “把所有都告诉我吧。” 支楚月擦了擦发红的眼眶:“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错误伤害自己?” 支楚月重新坐回车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太阳光都被缓缓铺上来的黑幕压没了。 支楚月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缓了好久,知道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她静止的状态。 林哲的声音透着急切问道“支楚月,你在哪?” 支楚月缓慢地眨了眨眼:“我在看守所,怎么了?” 那头语气松了松,语气变得轻缓:“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没有听,我好像也忘了你要去看守所。” “是我太紧张了。” 支楚月抿了抿嘴唇:“没有,是我忘记早上和你说了。里面不能带手机。” “嗯。好。你在哪?我去接你。” 支楚月顿了顿:“不用啦,我自己开了车。” 她终于有了些生气与活力:“我去找你吧。” 支楚月还没去过林哲的办公室,这是第一次去。 工作室在离家很近的一栋写字楼里,支楚月走进去的瞬间,和在座的七八个男生打了个照面。 “你好,请问你是?” 在场的有人认出了她:“哎!是支律师。” “支律师来我们这干嘛?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嘛?” 那个愣头青很可爱,支楚月想起来了,他叫王勉立。 王勉立因为她精致漂亮的脸以及包容大方的性格很喜欢她,自然地和她搭着话。 “支律师,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工作室吧!”王勉立给她腾出个位置。 “我们工作是很小,不要介意!我现在去请老大!” 林哲走出来,五官凌厉的脸此刻带着些笑意,柔和了,变得暖洋洋地:“不用。” “哎!老大自己出来了。” 王勉立回头朝支楚月笑了笑,却发现支楚月呆滞地站在原地,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林哲。 眼睛里因为有盈盈的泪而润得亮亮的,她克制却又热烈地看着林哲。 王勉立顿了顿,眼神无措地在两人之间流转。 什么情况啊? 支律师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们老大? 林哲被她这样的脆弱敏感的眼神吓了一跳,嘴角因为她来接自己下班而升起的弧度硬生生停住。 林哲的气场冷下来,语气不容拒绝地说道:“过来。” 王勉立被他的情绪转换吓了一跳。 心里一个咯噔,脑子里瞬间演了上百部爱恨情仇。 老大看支律师的眼神怎么那么恐怖? 他眼睁睁地看着支楚月跟在林哲身后走进了林哲的办公室。 门一被关上,支楚月就被林哲牵住手腕,林哲拉着她往前走,直到走到木桌前。 天旋地转间,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林哲就把她抱上了木桌。 随之而来是一个温暖混合着他清暖气息的拥抱。 林哲抱住她,有些不安地问:“怎么了?” 支楚月顿了顿,摇了摇头:“没什么,是工作上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 “但你情绪很不对劲。” 支楚月迟钝地问:“我的情绪不对很重要吗?” 林哲松开她,手顺着她的背滑下来,抓住她垂落在身侧的手,与她相扣。 他眼睛澄明清澈,哪怕西装革履,也像六年前认真抓着她的手穿着校服的少年。 “很重要。”林哲亲了亲她的手背,语气轻柔地问,“支楚月,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支楚月看着他的眼睛,而后缓缓抬起眼皮又落下,完成了一个观察林哲的周期。 “嗯。”支楚月嘴角微微升起一点弧度,满足地回他,“是。我确认过了。你是我的男朋友。” 林哲的手很轻地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手背,像是一个在安慰她的动作。 “所以,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 支楚月的心像被忽然灌入了很多甜甜的棉花糖,又有些酸胀,带得她眼睛也酸起来。 她亲昵依赖地抬起手环住他的脖子,看了眼他总是柔软好亲的嘴唇。 “我能亲你吗?” 支楚月总是这样问,得不到林哲的首肯就不敢放肆。 林哲没出声,过了半响,他忍无可忍地开口又透着些无奈:“支楚月,你明明知道,你可以不用问的。” “只要你想,这是你的特权。” 支楚月环紧他的脖子,轻颤着闭上眼睛,吻了过去。 她可以在吻里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安逸和热烈的爱意。 他们唇齿相交,呼吸交融。 林哲摁在她后腰的手抬起来,摁住她的后脑勺,更深地吻过来。 他们在接一个绵长细腻的吻,就像是橘黄的夕阳光,带着暖和人心的奇妙。 王勉立看见支楚月走进去那么久不出来,又联想到许修睿之前对支楚月的咄咄逼人和林哲刚刚陡然冷却的表情。 他真怕老大办公室里正在进行世界大战。 他不免担心,支律师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吧。 不行,出于拯救弱小女子的心理,他打算去敲老大的门,让他嘴下留情。 支律师那么漂亮温热,可以善良一点对待。 他正准备敲门,忽然听见办公室内什么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 愣头青觉得大事不妙,气氛剑拔弩张! 于是他咔嚓扭开了办公室的门,一扭不要紧,要紧的是门被打开了,门被打开了也不要紧。 要紧的是屋内没有世界大战,只有暧昧缱绻旖旎。 他看见支楚月被抱在桌子上,他的老大正摁住她的腰吻着她。 支楚月的手环着林哲的脖子,将他压向自己,桌子旁边是不小心被他们扫落的铭牌。 支楚月被吻得双眼迷离,眼尾拉出一缕红,杏眼里水光盈盈。 王勉立被眼前忽然出现的一幕吓了一跳,当即撞在门上,发出巨响,一下惊醒了两人。 林哲直起身,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子,刚刚好挡住支楚月。 支楚月还有些懵,抬眼定定地看着林哲,眼里也只有林哲。 林哲转过头,眼底还浓郁着欲望,只是这一眼又冷下来,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王勉立心领神会,却又太过紧张。 嗓门在过度紧张的心情下控制不住,他喊出声:“我知道!老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和支律师在谈恋爱的!” 这声响彻云霄,不负众望,全办公室都听到了。 第一百五十章 什么! 全办公室的人耳朵都竖起来了,大家大眼瞪小眼,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 他们的老大清心寡欲六年,在校期间多少人凑到他面前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见他赏过一个眼神。 可是半路杀出个支楚月。 支楚月是谁来着? 怎么会有人那么快就拿下他们和尚庙最优质的种子选手啊! 众人不服,一窝蜂涌到林哲办公室,又半路杀住,太光明正大总是不好的。 于是大家叠叠脑袋,躲在了僵住了的王勉立背后。 林哲眼底现在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他近乎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声:“王勉立。” 王勉立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完蛋了。 闯大祸了。 叠在身后的几个人有些好奇地戳了戳王勉立,王勉立僵住的脸庞简直是面如死灰。 “怎么了?” 王勉立痛苦地挤出人群,抱头痛哭去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被老大那么喊一声事小,重要的是他居然扰乱了老大和支律师的单人相处。 他有罪! “他咋了?” “不知道。” 叠着的几人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最前面的人看清屋内的情况后手脚一软,趴跪在地上。 身后的几个人都叠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倒地也全都掉下来。 一群人视死如归地趴在地上,又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自己的位置,试图在老大发现之前迅速逃离。 支楚月从刚刚的吻里回过神来,她方才还是懵的,只是定定地昂起头,将脸抬起对着林哲。 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姿势。 支楚月不想就这么结束,她好像只尝了一半这个裹着蜜糖的吻,忽然结束心里空落落地。 林哲挡在她面前,她不刻意偏头就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动静太大了,有人发出了疼痛的闷声,瞬间将她从旖旎气氛中拉了出来。 她微微偏了偏头,从林哲的肩膀探出一双湿漉漉的被吻红了的眼睛,也同样好奇地看着门口的人。 门口的人触不及防对上那样的眼神。 皆是一滞。 那样的眼睛就像瞬间将人拉入了清晨沾满露水的森林里。 干净纯粹。 林哲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冷硬:“数据分析做完了?” “还在这里发什么呆?” 门口的人反应过来,手脚麻利地站起来,临走之前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林哲回过头,看见支楚月低垂着头,手还抓着他的领带,五指拢住领带,在细细地把玩。 她看上去意犹未尽又有点失落。 “支楚月?” 支楚月呆呆地抬起眼:“嗯?” 支楚月的嘴唇被亲得很红又有些水光在光下折射出亮来。 林哲抬起手,擦了擦她的嘴唇,手指摁了摁她的唇珠,柔声问道:“介意吗?” 刚刚支楚月一门心思沉浸在林哲的安慰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但是反应过来她的回答也是那样带着迟钝和包容的:“不介意。” 支楚月眼睫颤了颤,主动去勾林哲的脖子:“他们都看见了吗?” “什么?” “我…….我亲了你的画面。” 林哲对上她呆住的眼睛和神态,不免觉得这样的支楚月太可爱。 林哲的本意是问她介不介意公开,可是支楚月好像只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吻得太露骨。 “你们办公室,是不是不可以谈恋爱啊,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林哲无奈地笑了笑:“我们办公室都是男的。” 支楚月眨了眨眼睛,忽然凑近,靠着他的额头,甜蜜又甜腻地说出口:“林哲,我好像总是忍不住想亲你。” 她往前凑了凑,亲到了林哲微微向凸出一个漂亮弧度的鼻梁。 林哲默许了她的吻,支楚月又很轻地亲了亲他松开后迅速变凉的嘴唇。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却又让支楚月变得无比满足起来。 林哲牵住她的手,窝在手心里,才发现支楚月的手掌那么凉。 支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是不是很凉?” “是。” 支楚月这会又自觉地要求起来:“那你帮我暖暖。” 语气熟稔仿佛他们真的走过了很多个这样的日子。 支楚月刚刚回来的那些日子,觉得六年前的林哲与现在的林哲截然不同。 她会发现自己不认识林哲了,重逢后的林哲克制淡漠,好似她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对自己心软,露出了六年前他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的呢? 好像是因为——赵霖的事情。 支楚月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很怕很怕林哲只是因为可怜自己才勉强和自己在一起的。 所以她从来不提,公不公开都无所谓,她既乐观又悲观。 可是现在的林哲又牵住她的手,微微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她:“支楚月,你要和我公开吗?” 那一瞬间,支楚月的心尖颤了颤。 就像雨忽然砸到了她的心上,温润地使她的心柔软起来。 支楚月又很快地眨起眼睛,酸甜的情绪融入眼里化成了要流出来的眼泪。 她向上抬起一个弧度,不想在这个很好氛围的情境下掉下不合时宜的眼泪。 林哲吻了吻她的眼睛,于是支楚月微微涌出的眼泪被他微凉的嘴唇拾取。 动作轻柔又珍重得像在收取清晨玫瑰上蕴出的露珠。 支楚月急切地扑到他怀里,她动作很大,身体往前倾。 她从桌上落下来,被稳稳地接住。 “我要。”支楚月喉咙有些紧,声音有点虚,怕他听不清,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我要。” 林哲抱住她,笑出声来,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好啊。” 支楚月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走进林哲办公室的时候也只是规矩地跟在身后,中间的距离还可以站下两个王勉立。 可是她走的时候是两个人,手还被林哲紧紧地牵着。 临近下班,大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思工作,听见林哲的打开门,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有些人坐在侧边的位置,存在感不强,光明正大地抬眼偷看。 但是坐在中间位置的人就不那么容易了,只能偷偷翻着白眼偷看。 林哲眼神扫了一圈,把他们好奇又不敢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林哲忽然问了句:“想看吗?” 正鬼鬼祟祟偷看的几位吓得魂都飞了,回过神来又觉得好笑,不自觉地抬起眼,就和老大来了个正面对视。 支楚月还是不太能适应眼前的画面,她尴尬地躲在林哲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 “想看就看,别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林哲顿了顿,“介绍一下,这是静和律所的支律师——支楚月。” 林哲嘴角勾了勾:“我女朋友。” 办公室有一瞬间的静止,下一秒欢呼惊呼声全都起来了。 “我去!” “我靠。” “我的天!” “什么时候的事啊,老大你速度也太快了。” 支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了笑:“大家好,我是支楚月。” “今天来得匆忙,也没有给你们带点东西,大家今晚有空吗?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王勉立脚都软了,喊了一声:“姐!” 支楚月懵住了,王勉立眼泪都要下来了,就差冲过来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太好了,我没有坏你们的事,我吓死了。” 林哲语气冷了冷,吓唬小孩:“还是坏了的。” 支楚月拍了拍他的手臂,瞪了他一眼:“你吓唬他干嘛。” 明明没什么大事,王勉立怎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支楚月后知后觉:“你平时是不是很凶?” “不是。”林哲顿了顿,“怎么了?” “那他们怎么那么怕你?” 王勉立在旁边顿了顿,一脸正色地给他的老大正名:“不是!大嫂!老大很好的!你不要说他了!” 她里外不是人了,支楚月闷闷地想。 第一百五十一章 里外不是人的支楚月请他们去附近的烤肉店大快朵颐。 当然烤肉店也是林哲选的,因为她对南城哪家烤肉店最好吃一窍不通。 看起来他们都来了挺多次的,一进门就熟练地找了张最大的桌子围起来坐着。 支楚月还发懵,就被推到了最中央的位置,林哲在她旁边,坐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手还在桌底下偷偷牵了牵。 大家七嘴八舌地,支楚月头脑有些发胀,眼睛转过去,又转回来。 “这是小深。” “这是王勉立,你很熟悉了。” “这是胜怀。” ……. 林哲把到场的七个人给她介绍了个遍,她一一和他们打招呼。 这个场景很像六年前,林哲迫不及待想要把她介绍给他朋友的场景。 支楚月不由得笑了笑,头不自觉地靠向林哲,亲昵地微微靠着他的肩膀,眼睛弯着抬眼看他。 林哲被她柔软的毛发触及下巴,他不由得低下头来。 坐在他们正对面的王勉立偷偷拍下了这一个画面。 画面很美好,王勉立头一次在自家老大身上看见那样包容柔和带着爱意的眼神。 他们逆光而坐,抬头低头间构成了一个极其和谐漂亮的场景,灯泡缓缓流出浅色的灯光,将人物笼在画面正中央。 很像构思巧妙的电影画面。 坐在旁边的人瞧王勉立看着手机傻笑,不由得凑过来,一看到图片,又都明白了。 王勉立嘿嘿一笑:“我可以将功补过了。” 林哲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好奇:“什么将功补过?” “他拍了老大你和支律师的照片!” “什么……什么啊。我没拍到正脸!” 林哲手伸过来:“让我看看。” 王勉立把手机递过去,林哲拿到手机将手低了低,于是支楚月也看到了手机里的内容。 只照到了支楚月的侧脸和林哲的眉目,但是氛围缱绻暧昧。 支楚月眼睛因为害羞有些肿胀的感觉:“嗯。那个,这个照片能不能发给我啊?” 支楚月想了想,自己好像很少有和林哲的合照,他们长大后的合照更是一张都没有。 好遗憾。 “当然可以!我发你!”王勉立喜滋滋地拿回手机,过了一会支楚月就收到了那张照片。 趁着菜还没有上来的间隙,几个人吵着闹着又拍了张大合照。 支楚月拘谨地看着镜头,在镜头咔嚓的瞬间林哲将她揽入了怀里,她错愕地抬起头望过去,只看见林哲升起的得意的笑。 支楚月嫌弃自己那张照片显得太痴太傻,又不好意思再来一次,结果林哲似乎看懂了她。 依旧是笑着:“我刚刚闭眼了,再来一张吧。” 于是支楚月被他揽住,眼睛瞪圆,一本正经地看向镜头。 拘束得就像眼前的镜头是拍结婚照的镜头。 支楚月收到照片的时候很满意,虽然她第二张照片看起来很拘谨,但是总比第一张抓拍的好。 她这时候庆幸,自己长得还不错,应该是可以配得上林哲的。 起码画面里看上去很相配。 有人按耐不住了:“老大,能发朋友圈不?” “谁能想到我们和尚庙有人脱单了!我也要发朋友圈!” 林哲被他们吵得头大,只问支楚月:“介意吗?” 支楚月正美滋滋地看着和林哲的合照,林哲问她的时候她正专心致志地裁剪照片。 她要把林哲和她单独裁剪出来。 “嗯?”支楚月呆呆地抬起头,“介意什么?” “他们要发朋友圈,要说我有女朋友了。” 支楚月反问他:“你介意吗?” 她是不介意的,因为林哲的朋友圈是她没有涉及过的,可能重合率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哪怕发出去了,也没有人会知道她。 她怕的是林哲会感到不自在,大家好像都对他脱单的事实感到很震惊,这是支楚月没想到的。 “不介意。”林哲附身过来,凑在她耳朵边,气息仿佛在虔诚地亲吻她,“其实我很想。” “很想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 支楚月耳朵彻底烧红了,她的手顿了顿,心里忽然涌动出一股冲动。 “林哲,我们公开吧。” 林哲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支楚月说:“我要把你带回家,让我爸看看你。” 林哲没有作声,支楚月这个时候正在把照片发出去,文案什么都没有,只是发了两张她和林哲的照片而已。 听到林哲没有什么声音,支楚月有些紧张地抬起头,看见林哲定定地看着她在发呆。 支楚月戳了戳他,他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嗯。吃饭吧。” 支楚月凑到他旁边,无意间发现他握着的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原来林哲在紧张。 支楚月眼底含笑,下巴凑到他手臂上:“我公开了哦。你要不要给我朋友圈点个赞?” 林哲顿了顿,掏出手机,那一瞬间支楚月抓住他的手:“你在紧张吗林哲?” 她失笑:“我以为你不会紧张的。因为你总是很冷静的样子。” 林哲回过头来:“谁告诉你我很冷静的。” “因为你变了很多,如果是六年前你会毫不遮掩地和我说你很紧张。但是现在你没有告诉我。” 林哲无声地叹了口气,妥协般看过来:“嗯。我是在紧张。” “支楚月,是人都会紧张的。”林哲顿了顿,“你不要忽然说这种扰乱人心的话。我们要有计划。” 支楚月笑得更欢了:“那我又不知道我扰乱你了。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真受不了你,支楚月。” 林哲把她手掰开,干巴巴地说:“不松手我不给你点赞了。你不是说要我点赞吗?” 支楚月的手刚刚被掰开,又立刻盖上去,她对上林哲的眼神也毫不退缩:“没事,你什么时候点都无所谓。” 支楚月和林哲在这头闹,旁边的人都拿着手机欢得很,一个个像批奏折一样,一个一个回复各种好奇的信息。 “别的不能告诉你啊,你要问我们老大愿不愿意告诉你。” “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别问了,真在一起了,你别不相信啊。” “喂?什么?你在这附近?算了吧,你别过来啊,我可不确认我大嫂愿意见你。” 支楚月顿了顿:“什么?” 小深握着手机:“大学同学,都说要来看看,正好在附近。” 支楚月瞥了一眼林哲,问他:“为什么你公开恋情,大家会那么好奇呢?” 她好像从来不知道,林哲是那么受关注的一个人。 林哲低头看她:“怎么?” “没什么。”支楚月干巴巴地说,“他们应该很好奇吧,如果没什么让他们看一下也没什么。” 林哲思索半响:“大学同学,除了这几个我熟悉的都不多。” 可是小深还没来得及拒绝,一群人就从门口进来了,准确来说是四个女生,手挽着手进来了。 林哲顿了顿,眼睛在她们身上浅浅扫了一下,才终于想起来这是他大学社团里的女生。 交情还不错,毕业后她们还经常给他发信息,但是也只是停留在微信信息的交流上。 “我靠,你们怎么真的过来了?”小深苦恼不堪地吐槽。 “怎么了?我们过来一下也不可以?” “我们路过嘛,顺路看看。” 站在最左边的女生笑起来:“对啊,我们好久没见了,今晚刚好在附近。主要是林哲当时太受欢迎了,大家都好奇谁最后会摘下这朵高岭之花呢。” 支楚月心里憋着的那一些不平衡和醋意,都被那句高岭之花驱散了。 支楚月恶劣地靠在林哲耳边,一字一顿地重复:“高岭之花。” 第一百五十二章 高岭之花。 四个字一出,林哲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罪魁祸首完全没有吃味的样子,反而靠在他旁边笑得好开心。 “那我挺了不起的。” 支楚月恃宠而骄,她站起来,很有礼貌地朝她们伸出手:“你们好,我是林哲的女朋友,支楚月。” 她这个介绍自信自然又充满宣誓主权的意味。 四个女生愣了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靠在最里面离支楚月最近的那个女生。 她手伸过来,和支楚月相握,支楚月一顿。 因为她发现女生的手异常地冷,她不由得抬起眼看过去,看见了她失神的眼睛,明显心不在焉的。 像是竭力克制着什么,紧紧地抿着嘴唇。 她的手很快伸回去,支楚月的手已经移到下一个人与她握手了。 “你们要不要坐?”支楚月打完招呼,看了看他们这桌,还有挺多个空位置的。 反正也只是填多几双筷子的事情,支楚月并不介意。 更何况这桌的男生已经蠢蠢欲动了,支楚月这才分出神来观察这四个女生。 她们都都很漂亮,漂亮得又很有个性,温婉的,可爱的,甜美的,火辣的。 支楚月觉得那双手很凉的女生格外好看,她站在灯光下只是微微失神,就像是一幅定格了的画。 支楚月从来不吝啬自己对美女的赞美,这会看得入神了,林哲吃味地掐了掐她手臂的软肉。 “看什么那么入神?” 支楚月毫无防备地开口:“都是很漂亮的人啊。” 半响,她忽然反应过来,凑过去盖住林哲的眼睛,众目睽睽之下又觉得这样自己不太好,她悻悻地松开手。 支楚月底气不足,又摆出姿态来:“不许看那么多。” 她做出了退步,可以看一点,但是不可以看很多。 林哲在桌底下拉住她的手,手指磨蹭着她的手背,支楚月被他弄得心痒痒地。 四个美女落座,大家又开始兴奋起来,闹着说要玩游戏。 支楚月喝了点酒,就醉了。 真的醉了,谁也没想到,就连林哲也没想到她的酒量会那么差。 他只是离座一会去了个卫生间,支楚月就被灌了几杯啤酒。 只是几杯啤酒而已,大家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冷又包容的律师居然那么容易醉。 可能是支楚月喝醉了也摆出一副正经的姿态,所以谁都没有发现那个坐在中央眼睛带着笑的人其实已经醉醺醺了。 林哲一回来就发现了,支楚月脸颊有点粉,可是又异常乖,没有发疯,甚至连话都很少。 见到林哲回来却又忘记了场合,露出些委屈的神态,朝林哲伸出手。 林哲顺势低下头,让她如愿以偿地圈住了他的脖子。 支楚月往上蹭了蹭,放肆又亲昵地将熏人潮热的酒气喷在林哲的喉结上。 “喝了多少啊?”林哲皱了皱眉,朝正兴致勃勃开新一轮游戏的人问道。 支楚月轻缓地眨了眨眼睛:“四杯。” 还没等他们回答,她自己就抢先回答了,居然还记得很清楚。 林哲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晕不?” 支楚月摇了摇头,刚想说不,又忽然觉得是有点,于是她整个人顿住了。 喝醉酒的时候反应好像是真的会迟钝很多,支楚月懊恼地想。 可是林哲只会觉得她这样透着稚气的表情很可爱,他捏了捏她的耳垂:“那要不要回去?” 支楚月抬起眼,酒气氤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以吗?” “可是我们走了,会不会很扫兴?”支楚月钝钝地问。 林哲安慰她:“不会。” 刚刚支楚月吃到一半嫌热,把外套脱了,只剩下里面穿着一件白色毛衣。 林哲绕到她身后,也不松开她,硬是用很别扭的姿势艰难地拿到了支楚月扔在身后的外套。 “穿上,带你回家了。” 支楚月松开紧紧圈住他的手,退开些距离,微微张开手臂,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在索取拥抱。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林哲脸色不改。 支楚月是只懒鬼,只是想让林哲帮她套上外套而已。 林哲只看了一秒她脸上懒散的表情,就立马明白了,他伸出手,低下头给她套外套。 “手,撑开。”林哲低下头,语气轻缓。 他神情认真,看起来就像是把支楚月圈在怀里。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静默,觉得眼前这一幕莫名刺眼,明明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倒是让在场的几个人脸烧红了。 支楚月喝醉了就没有什么羞耻心,只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男朋友,只知道眼前的人刚刚帮自己穿了外套。 她现在浑身暖和和地,就想往人身上凑。 林哲把软绵绵的支楚月揽在怀里,拿起她的东西挂在手臂上。 “喝醉了,我先送回家,你们继续吃。” 林哲冲他们说,众人皆是感叹:“支律师这么快就醉了?” 林哲眼底的笑意渐深:“嗯。你们继续,我们先走了。” “好,老大路上注意安全。” 王勉立嘴里塞满了肉,朝他们大喊:“老大路上小心!” 林哲抱着支楚月走了出去,听见他的声音又回头招了招手,支楚月不安分地偏了偏头,也要朝他们挥挥手:“拜拜。” 含着酒气的那一声拜拜又甜又软,林哲心真的彻底软了。 但是林哲还是冷下语气:“下次不许喝酒了。” “不喝了嘛。” 两人走出门,一阵冷风刮过,支楚月埋在林哲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讲:“我开心嘛,你不让我喝酒,好过分。” “我哪过分了?”林哲捏了捏她的鼻子,“小白眼狼,我哪过分了?” “过分还关心你,还给你穿外套啊?”林哲问,“穿了外套现在冷不冷?” 是冷的,因为支楚月一出门就自动将脸埋在林哲暖烘烘的胸膛。 “冷。”支楚月软绵绵地回他,但还是不服气,“但是人生那么长呢,你不能总让我不喝酒。” 林哲低下头,只看到支楚月毛茸茸的脑袋,那句话陡然进入他的心里,瞬间暖和了他。 他在支楚月喝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中感受了永恒。 支楚月那么认真地在思考,人怎么可以一辈子不喝酒。 林哲失笑:“可以偶然喝一点,但是不能喝醉。” “好。”支楚月抬起头笑眯眯地。 林哲捏了捏她的手,有些凉了:“嗯,回家了。” 林哲揽着她加快脚步,忽然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有一个女生追了出来,是那个温婉美女。 先前支楚月握住她的时候发现她手都凉透了。 “林哲!” 女生跑出来,冷风刮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鼻头都红了。 林哲闻声回头,看到女生的瞬间有点惊讶,毕竟她会跟出来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可是看到她欲言又止,痛苦挣扎的神情,林哲有猜到了她出来的目的。 他礼貌地笑了笑:“有什么事吗?我要送我女朋友回家了。” 女生失神地往后退了退,又忽然被掉下眼眶瞬间冷掉的眼泪激得回过神来。 眼前逐渐清明,看见的却只是林哲那疏离冷漠而有礼貌的神情。 女生破裂重组,在撕裂中吐出那几个字:“祝你幸福。” 她的气息瞬间在冷空中凝结成白雾,云雾缭绕中,女生只看到林哲很轻地点了点头,朝她笑了笑,眼睛带上来温度:“谢谢。会的。” 那么地笃定,好像是真的会白头偕老一样。 可是他明明那么年轻,她等了那么久,为什么只是短短两个月,那个女生就可以得到他。 在不甘中,冲撞在心里的勇气终于破蛹而出化为喷出空中的水汽。 “林哲!”女生顿了顿,“我很好奇,她花了多长时间追你。” 林哲回头看她,眼神看她,好像隔了好远。 “没多久。”林哲笑了笑,“但是她目前已经占据了我人生百分之三十的进度条。” 支楚月睡着了,如果她知道林哲说了那样的话而她没有听到一定会很遗憾。 可是女生却觉得她没听到太好了,在情敌追出来的瞬间她还可以如此神经大条地睡着。 可想而知林哲给了她多大的安全感。 女生看着他们走远,她的朋友都追了出来,只看见女生呆愣地看着前方,连眼泪都没流。 第一百五十三章 支楚月喝醉酒了都很安静,一直到到家才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被林哲抱着的。 她顿了顿,酒好像醒了不少,但语气还是粘连:“我怎么回家啦?” 林哲提醒她:“你喝醉了。” 支楚月挣扎着要下来:“我现在不醉了,你抱着我累不?” “不累。” 林哲顿了顿,看着电梯门徐徐打开,他们到家了。 支楚月想不下来都不行了,林哲把她放下,又摸了摸她的头,才对她说:“回去吧。” 支楚月勾住他的手指,抬眼看他:“不然我们再待会?” 支楚月这份舍不得就像是学生时代的那种青涩,会因为舍不得分开而找借口再和彼此待一会。 “不要。”林哲抬手摁了摁她的头,“早点回去休息。” “好吧。”支楚月闷闷地说着,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有点失落的后脑勺。 她刚刚打开门,脸上又流出那种不舍迷恋的表情:“林哲,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林哲很有耐心地安慰她:“改天可以吗?今天太匆忙了。” 本来今天的公开就是一个意外,林哲不想等她把他带到她爸爸面前时他毫无准备。 “好。”支楚月得到了他的回答反而安心下来,朝他挥了挥手,走进门里去了。 过了一会,又探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再见,林哲。” 林哲差点没忍住现在就把她带回家,他默默握紧自己的手:“嗯,晚安。” 支楚月一大早醒来觉得脑袋有点重,迷迷糊糊之间昨晚所有的回忆都涌了上来。 她后知后觉尴尬,她怎么能只喝了几杯就醉了?还要像一只袋鼠挂在林哲的身上。 对,昨天晚上她和林哲公开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支楚月强行把羞耻心抛到脑后。 她打开微信,果不其然收到了很多信息,当然秦芯音和周婉晴电话轰炸她,但是她一个都没听到。 点开朋友圈,好多人都祝她幸福,也有人在好奇男方是谁,支楚月感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她滑下来,也有程桉的评论:“这不是林哲吗?” 支楚月回他:“嗯。” 叶静乐显然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程桉和叶静乐都知道她有一个暗恋很久的人,只是这个人怎么也不会和林哲联想到一起。 这会公开了,两人都坐不住了,异常八卦地要支楚月讲更多细节。 支楚月退出朋友圈,发现叶静乐昨天晚上就给她发过微信。 “小月你和林哲?你不是有暗恋很久的人吗?” “难不成你暗恋林哲?” “噢,我忽然想起来,林哲大二的时候来过N大,你们不会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没等到支楚月的回信,叶静乐居然好奇得连续轰炸了她。 支楚月看到那个信息的时候,手指顿了顿,有种血液倒流的麻木感。 “静乐哥,他来过N大吗?为什么啊?” 叶静乐居然回得很快:“总算回我了。他来N大当交换生呢,不过只来了两个月,他后面生病申请调回A大了。” “怎么?你俩是不是那个时候看上眼的?” 支楚月稳住情绪,敲下:“静乐哥,你就没想过我们是高中同学吗?” 那头顿了顿,给她发了十几个感叹号。 处理完这头,支楚月才给秦芯音回电话,那头好像刚刚下早自习,秦芯音打了个哈欠。 “终于想起我了?嗯哼,你们复合那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告诉我!我居然是看了朋友圈才知道的!” 支楚月略略嘴:“对不起,我怕你们骂我。” “骂你什么?”那头顿了顿,“有什么好骂的,林哲也不是什么坏男人嘛,你俩本来就挺配的,如果不是你突然…….” 秦芯音念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生硬地消了音。 支楚月倒是不介意,她一直都知道六年前自己忽然消失的事情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芯音。我知道我自己六年前挺不负责任的,但是我现在不会了!” 秦芯音冷不丁听到这宣誓一般的言语,吓了一跳:“哎呀,你和我说什么啊,你得和你的男朋友说啊。” 她嘿嘿笑起来:“好啦,你公开得请吃饭哦。我和婉晴昨天晚上已经讨论好了要去哪一家吃饭了,你就掏钱好了哈!” “知道了。”支楚月无奈地笑了笑。 支楚月挂了电话在房间呆坐了几分钟,脑子里都是那刺人心窝的事情。 林哲去过N大。 他是不是去找自己的?是不是以为她依旧读金融所以才没有找到她? 支楚月一想到这就眼眶发酸发胀。 支楚月一直以为六年来只是自己执着的过程,却从来没想过林哲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也许一开始相遇的那些冷漠,都是无可奈何的伪装。 支楚月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脸,镜子里照出她与六年前无异的容貌,比起六年前却多了成熟韵味。 对啊,她已经不是六年前手无寸铁的支楚月了。 她已经有了可以好好爱别人的能力。 支楚月给林哲发了个信息:“我去上班啦,可能不能及时回你信息,不要担心。” 她又一次约了江月月的妈妈,江母神情疲倦,看她的表情毫无遮掩地厌烦。 “支律师,你又找我干什么呢?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支楚月抿了口咖啡:“江妈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母被她一句话哽到,她愤愤地咬着牙:“我还能不知道你想要知道什么吗?你不要在这戏弄我。” “喝咖啡吧,我请客。”支楚月五指并拢伸出指了指江母面前的咖啡。 江母鼻子里闷出一声不屑:“我可不喝这玩意。” 回想到江母第一次来律所的模样,支楚月都不能够将她们很好地重合在一起。 眼前的女人没有半点优雅,褪去了伪装,只剩下高高挂起无关紧要的不屑的态度。 她厌恶支楚月打扰了她的生活,也厌恶江月月的不懂事,这些所有厌恶组成了眼前的她。 她甚至一句话都不想多聊,就摆出烦躁刻薄的姿态来。 “江妈妈,你家还有一个小孩吧?” 江母神情一顿:“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 “江妈妈你忘了吗?上次我送你回家,你自己说的。”支楚月笑了笑,“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江母语气松了松,身体微微往后倒:“呵,对啊,我是有小孩又怎么样?支律师,这对你案件也没有什么帮助吧?” 支楚月手握着勺子,一下一下旋转着咖啡。 “我只是好奇而已。怎么会那么巧呢?你儿子刚刚出生,江月月就被当作礼物送给了别人。” “那个人是谁来着?” 支楚月佯做思索,微微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江母惊慌失措的模样。 很像是忽然被人捅破了秘密,无法继续伪装的样子。 支楚月手松,勺子落下,重重砸在瓷杯的边缘,发出清脆的一声。 “噢,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叫张旭,六中教师。” “不,应该说,他是江月月的丈夫。” 江母收到刺激直直地站起来,大腿撞在桌子上,发出闷重的一声。 咖啡杯随着桌子的晃动翻到,淅淅沥沥的咖啡雨顺着木桌落到了地上。 支楚月抬起头,眼神的温度也已经褪去,语气冰冷:“江妈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江母的脸色迅速发白,面对支楚月那一声毫无温度的质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敲碎了她佯装平和安静的假象。 她当然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月月才十三岁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站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她经常受到别人给她的礼物,但那些礼物都被她原封不动地送回给了对方。 她总是固执呆板:“抱歉,我不能收你的东西,但谢谢你。” 江月月那个时候人缘很好,总有很多人愿意靠近她,和她成为朋友,叶静宜也是其中之一。 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某一天江月月忽然拉住叶静宜说:“我妈妈再婚了。” 叶静宜有些诧异:“那……那那个叔叔对你好不?” 江月月脸上有一瞬间的发白,看着叶静宜纯净的眼睛,冲动在心里的那些不适被她压了下去:“挺好的。” 她妥协地低下头去,此后没有再讨论过这个问题。 江月月在夜晚的时候总睡不好,这种奇怪的折磨自从她的妈妈再婚怀孕后就变得更加频繁了。 她睡不着,整个人像被抛入冷冰冰的湖里,湖水密度很大,她难受得睁开眼,眼里一片酸涩。 恍恍惚惚之中,看到了浮在自己身上的虚影,在某一瞬间掐住她的喉咙。 像梦一样,她挣扎着、尖叫着、伸出手紧紧抓住某种可以依靠的东西。 却好像被别人得偿所愿,在窒息的边缘,横撞在身体里的不适消失了。 她好像得救了,却又好像从此残留在梦境里。 十五岁的江月月还是叶静宜的朋友,但是却不是很多人愿意靠近的存在了。 有人看见她在吃避孕药,调皮的男生看见那些包装便不管不顾地抢过来,大肆宣扬。 终于抓到了漂亮女生的把柄。 她那么漂亮却又在吃避孕药,一定是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想不到,她还那么小却可以那么地下流低俗。 叶静宜拉住她,质问她:“你为什么吃那种东西?” 江月月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叶静宜推了她一把,没想到只是那么一推江月月就摔到了地上。 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神空洞洞地,露出那种灰败的表情来。 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叶静宜都以为她要死了。 她慌得要死,解释道:“月月,对不起,我只是很讨厌那些人那样说你,你明明不是那样的,你向她们解释清楚啊!” 江月月偏开头,泪如雨下,浸湿了叶静宜抱着她的手:“可是我想死。” 江月月一点都不想活了。 在十五岁生日那天,江母给她做了一大桌菜,还有一锅浓郁香气的鸡汤。 江月月不喜欢喝汤,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它,江母看着她生气:“给你煮了汤为什么不喝?” 饭桌上的男人眯着眼看她,那种打量探视让她从心底里发颤与害怕。 “月月,喝吧,你妈妈精心给你熬的汤。” 江月月无可奈何地喝了,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沉,梦里是香甜的。 虽然她表面上没有说,可是她想告诉妈妈,她很快乐,原来生日是可以得到妈妈那么多照顾的。 真好。 “真好。” 男人大汗淋漓,抽身了,拍了拍站在旁边的陈晓生。 “真不错啊。” 陈晓生点燃了一支烟,他吐出一口烟,烟气缭绕中,他一双细长的眼锐利地看着他:“我把她送你了,你怎么报答我?” “哎哟,这还不简单,你想要的我随时给你送过去。” 陈晓生满意了:“嗯,走了。” 江月月睁开眼睛,身上有撕裂的痛,可是她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 月光在屋里流动,带走了她实的、充盈的灵魂。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连妈妈也抛弃她了。 江月月最后几个月如同行尸走肉,谁喊她的名字她都只是钝钝地眨着眼。 像一只空掉了的布娃娃。 叶静宜忍无可忍,把她拉到天台上:“江月月,你到底怎么了?” “你和我说啊,你不要这样!” 江月月缓慢地转着眼睛,过了好久才把目光投在叶静宜身上:“我说了,你受得了吗?” 江月月头一次说这种话,语气带着一些嘲讽刻薄,似乎是不把叶静宜看在眼里。 叶静宜本来就是一个很有傲气的人,为了江月月把那些原本的小姐脾气都丢了。 可是江月月那样的语气深深地伤到了她。 她生气地往后退了几步:“那算了。我们绝交吧江月月。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 “嗯。绝交吧。”江月月的声音轻得好像下一秒就可以被风吹走。 叶静宜愤恨地流出泪来:“那好啊!那就绝交。是我瞎了眼才会和你做朋友!以后再也不要联系了!” 叶静宜真的没有再联系她,中考之后去了市初,而她留在了六中。 张旭好像真的爱上了她,对她百依百顺,可是这都不是江月月想要的。 她不从,他就下药,又或是把她打晕过去。 他要的只是她那一身干净又漂亮的身体而已。 从十三岁之后,江月月的人生就碎掉了。 她逃离不掉黑夜残留给她的阴影,她痛苦得想去死,又不想恶魔坦荡荡地活在人间。 她在矛盾中挣扎苟活,又在矛盾中逐渐消亡。 “江妈妈,你也是女人,你怎么能那么残忍?” 支楚月这时候只剩下感性,理性全都没有了,她无法想象江月月那个时候的处境。 就连妈妈也参与了那场交易。 “我残忍?我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如果我不听话我的小孩和我都会被抛弃,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江母失控地喊起来,她脸上流出眼泪,她粗鲁地擦了擦:“竟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告诉你,是,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但是我已经尽力了。” “起码,她杀了人我还会帮她找律师,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江母迅速抓起她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支楚月追出去,拉住她的手:“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麻烦支律师放过我们这种普通人,我还要回家照顾我儿子,恕不奉陪。” 江母掰开她的手,迅速消失在人流中。 徒留支楚月留在原地。 过了很久,风刮得她耳朵发痛,她拿起手机给肖肖打了个电话:“肖肖。” “喂,楚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个专题给你,你要不要做?” “什么?”肖肖好奇地问,“是你办案子遇到的吗?” “嗯。” “麻烦你了。” 支楚月挂了电话,手脚冰凉回到店里,拿上自己的东西走了,回到所里,大家看她的眼神多多少少有点好奇。 “支律师,你谈恋爱了?”助理小秦跑上来问,“祝贺你哦。祝你幸福。” “谢谢你,小秦。” 支楚月的心暖了暖,仿佛又从寒凉的地方回到了温暖的人间。 支楚月一进门就看见程桉坐在她的办公室里,一本正经地翻看着桌子上的礼物盒。 “欸,你回来了?” 支楚月一顿:“这是什么啊?” “大家给你的礼物,祝贺你脱单行不行?” “啊?”支楚月愣住了,“这,脱单也有礼物吗?” 程桉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我就不清楚了噢,大家今天早上一来,不约而同给你送了礼物。” 支楚月找补:“是不是因为我入职那天大家都太忙了,我的欢迎会被取消了。” 程桉笑起来:“也许?那我走了,亲口对你说一句,祝你幸福。” 支楚月脸都红了。 什么啊。 明明只是公开了恋情而已,怎么大家的反应像是公开了婚讯。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支楚月和林哲公开后,办公室的同事都有些八卦,甚至开始问什么时候结婚。 支楚月有些惊讶:“你们想得也太远了?” 晚上支楚月窝在林哲暖洋洋的怀里跟他提了这件事:“我觉得她们都太奇怪了。” “是不是太热情了?”支楚月顿了顿,“哪有人那么快结婚的?” 林哲正低着头,头发软软地垂落下来,他在专心致志地给支楚月剪指甲。 “我也不年轻了。”林哲煞有其事地说,“他们催也是正常的。” 支楚月一听就不淡定了,直起身来,腿搭在他的大腿上:“但是你才二十四!” 林哲摁住她不安分的手脚,抬起眼来,眼里分明带着笑意:“怎么?你不愿意嫁?” 支楚月瞬间定住了,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求婚。 但是有很不正经。 她闷闷地移开视线:“说不准呢,我才二十四岁。” 林哲附身往前,将指甲钳和纸巾都放到桌子上,支楚月顺着他的动作移动着眼神。 他侧过头来,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了。 支楚月最先败下阵来,在她想要低头的瞬间林哲伸过手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却又很用力地将她的脸抬起来。 他吻下来,支楚月被迫承受了他不算温柔的吻。 停下来的时候支楚月双眼潮红,脸颊都透着粉,好像还沉醉在那个令人发软的吻里,露出那种迷离的眼神来。 她的嘴唇被吻得水光潋滟。 林哲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擦拭她的嘴唇,又用力摁了摁她的下嘴唇,声音喑哑:“什么说不准?” 支楚月抬起眼来,对上他乌黑的瞳孔,眼里情绪很深。 她乖乖地将手伸过去,抓住林哲的手,握在手心里磨蹭。 “错啦。”她朝他眨了眨眼睛,“这是惩罚吗?” 支楚月舔了舔自己被咬了一口的下嘴唇,有一点点痛,舌尖伸出的瞬间舔到了林哲微凉的指尖。 林哲手指僵了僵,任由着她去了。 “不是。”林哲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她,“是挽留。” “我只是没忍住。“林哲顿了顿,很轻地摸了摸她被咬过的地方,”痛吗?“ “一点点。”支楚月笑起来,凑过来,坐到他的身上,“是奖励吗?” “如果我说愿意,你是不是又要亲我?” 林哲抬起头来,不看她,只对她流出线条流畅的下颚线:“说不准呢。” “哎呀!”支楚月不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喉结,“说嘛。” “不说。” 林哲理都不理她,任由她自己胡乱地在他身上一顿乱亲。 支楚月累了也得不到林哲的反应,干脆趴在他身上,消停了。 她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屋内暖暖地,林哲的屋子被她重新布置了一遍,摆上了很多暖色系的家具。 用支楚月的话来说,冬天看着灰白色只会让人觉得更冷。 林哲也由着她去了,支楚月看得这屋子顺眼了,有时候还会撒谎找借口要在林哲家留宿。 林哲拗不过她,也由着她去了。 就像现在,支楚月趴在林哲怀里,手还勾着林哲的脖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有点模糊了。 她知道她又要睡着了。 支楚月本来可以立马清醒的,但她选择了沉溺。 算了,反正她睡着了林哲也会把她抱回房的,睡吧。 支楚月嘴角带着笑微微偏了偏头,彻底睡过去了。 林哲一低头,发现刚刚还抱着自己乱啃的支楚月一转头就睡着了。 他心里仿佛有股缓缓的暖流流过,正在抚平他在日常中受到的不安与产生的烦躁。 不得不说,在这一瞬间,他真的产生了一种想要结婚的冲动。 想要让支楚月每时每刻都待在自己的空间里,可以看着她入睡,也可以在第二天一睁开眼就看见她的睡颜。 他失笑,没想到自己会那么轻易地就产生这种冲动。 明明别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林哲把支楚月抱回房间里,房间里的被单也被支楚月换成了暖黄色,好像不知不觉中支楚月渗透了他的生活。 让他随处可见她的痕迹。 他将支楚月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了被子,支楚月嗯哼一声,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林哲不由得嘴角也带着笑,趴在床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看她不舒服地脸皱在一起,却又格外可爱。 林哲凶了凶语气,问她:“什么时候嫁给我?” 支楚月闷哼一声,不舒服地转个身,不理他了。 支楚月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林哲的床上,林哲还没醒,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里暖烘烘地,支楚月不自觉地蹭了蹭。 日光正浅浅地扑进来,漏过窗帘形成金色光斑洒在地上。 林哲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支楚月被他抱在怀里,正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 闹铃还没响,林哲顿了顿:“不睡了?” “你睡吧。我不困了。”支楚月作势起身,“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林哲用力揽住她,声音因为刚刚睡醒有些哑,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再陪我一会。” 支楚月乖乖躺下了。 最近支楚月回家的频率急速下降,支有云忍不住问她:“最近律所那么忙?” 总是在林哲家过夜的支楚月浑身一僵,嘿嘿一笑:“年底了,是忙点的。” 支有云睨了她一眼:“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最近又冷了,多穿点。” 支楚月笑了笑,把自己裹得紧紧地:“知道啦。” “对哦,爸,今天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不用准备我的饭。” “怎么?又要在律所过夜?” 支楚月哭笑不得:“不是,我和朋友去外面吃。” 临近圣诞节,街道旁的商店都摆上了圣诞帽和装饰良好的圣诞树,小灯挂在商店门口熠熠发光。 支楚月和林哲手牵着手,吃完饭之后就在街道上左逛逛右逛逛,迎面走来几对大学情侣,女生头上都戴着麋鹿发饰。 支楚月有点羡慕,看得眼都直了,林哲以为她想要麋鹿发饰,很直接地拦下一对情侣,柔声问道:“请问,你的发饰是在哪里买的?” “欸?”女生惊讶地抬起头,转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他的女朋友,顿时笑了,“就在前面哦。” “好。谢谢你。” 支楚月扯了扯林哲的手:“你要给我买吗?” “会不会有点奇怪?”支楚月眼里的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很老的女人,不太适合戴这种可爱的发饰。 “为什么会奇怪?”林哲反问她,“会很可爱。” 人间气氤氲在街道上,支楚月眼睛有些发酸,这个时候很容易就说出一些从来没说出来的话。 比如,她说:“其实,我只是在羡慕他们都是大学生而已。” 林哲笑了笑:“你曾经也是大学生。” “可是,我好羡慕,我的大学没有你。”支楚月顿了顿,呼出的气像一片白雾蒙在眼前。 她好像讲错话了,她钝钝地站在原地。 林哲仿佛没有在乎:“怎么?你要不要和我去一次A大?” “金融学院就在计算机学院的旁边。特别近。” 支楚月撇了撇嘴,又在暗自懊恼,林哲太体贴了,可是她知道这六年都是他们彼此的遗憾。 林哲付了钱,从老板娘那里接过麋鹿发饰,小心地给支楚月带上。 支楚月还没反应过来,林哲就掏出手机给她咔嚓了几张。 他满足地笑了笑。 一分钟之后,支楚月在朋友圈刷到了林哲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她站在人群中,微微低着头,戴着麋鹿发饰的样子。 配字是:“sweetheart”。 第一百五十六章 自从林哲谈恋爱后,许修睿就不能直视林哲了。 高中时代的恋爱还比较含蓄,也不知道林哲是那么喜欢秀恩爱的人。 现在林哲谈了恋爱,时不时在朋友圈发宣誓主权的照片,许修睿忍不住发语音说他:“大哥,有那么好秀吗?” 林哲面不改色,声音毫无起伏:“嗯。有。” 就像此刻,他正刷着朋友圈就看见了林哲那个甜腻的称呼,sweetheart。 他饭都吃不下了,叶静宜看他一脸土色,忍不住凑过来,看见了他手机屏幕的内容。 “许修睿,你能不能振作点,用得着每次看他的朋友圈都一副这么难受的模样吗?” 许修睿一把扑进自家媳妇的怀里:“我难受,媳妇儿。” “你难受个什么啊你难受。自作自受,之前叫你对支楚月态度好点,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许修睿更难受了:“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小气,一见面就怼人。我现在就跟一头扎进了粪坑里。” 叶静宜脸上一言难尽:“许修睿,再哭把你扔出去。吃饭。” 许修睿立马收起脸上假惺惺的苦色,囫囵吞枣地把饭塞嘴里,跟难民进食似的。 叶静宜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和这样一个家伙走过了7年,一下子来气,猛地拍了一把许修睿的头。 险些埋进油腻腻的饭里的许修睿:……? 支楚月和林哲正准备回家,忽然接到了吴擅的电话,小孩在那边声线都在颤抖,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支楚月仿佛都能看到他害怕无措的样子。 “姐…….” “嗯,我在,怎么了?” “姐,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具尸体,好像是苏真真,她从楼上跳下来…….头,头都没了。” “你现在在哪里?”支楚月抓住林哲的手,才找回些气力,“我过去找你。” “警察让我过去做笔录。”吴擅声音发抖,“姐,我有点害怕。” “不怕。你就说实话就好,我现在过去找你。不怕,我很快就过去了。” 挂了电话,支楚月很快对林哲讲清楚了电话内容,林哲拉过她的手,不容拒绝地对她说:“我送你过去。” 支楚月一想到脑袋成糊糊的样子也觉得害怕,她不由得拽紧了林哲的手。 苏真真死了。 警方判定为自杀。 吴擅跟支楚月说自己只是离开去买了一份饭,回来的时候苏真真已经跳下来了,整个过程居然没有超过十分钟。 可想而知,苏真真求死的心是已经很坚决的了。 吴擅坐到车里的时候还在发抖:“陈晓生来过。” 支楚月抬起眼:“陈晓生?” “他为什么要来?什么时候来的?你和警察说了吗?” 吴擅顿了顿:“没说。不然警察就知道我在盯着苏真真了。” 支楚月语气松了松:“也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警方也会判定为自杀,陈晓生可能只是让她自杀的一个催化剂而已。” 事情的真相并不难探寻到,对于陈晓生那样好色的人来说,苏真真的主动送上门他不会拒绝。 可是正是因为苏真真的主动送上门又让他很容易腻。 猎手从来不缺乏猎物。苏真真只是他实施侵害的一个受害者而已。 在苏真真困难的时候,陈晓生的出现无疑让她得到了温暖。 但苏真真最后才发现,这份温暖都是陈晓生处心积虑接近她设计的罢了。 支楚月把毛毯抽出来,盖在吴擅的身上:“回家吧。” 吴擅顿了顿:“姐,我的出租屋就在这附近。” “回我家。”支楚月语气冷硬地说,“她已经不在了,也没有必要继续了,我不能让你继续住在这里了。” 林哲看了她一眼,心里一抽,有些心疼:“来我家住吧,我也是男生,会方便一点。” 如果是平时吴擅一定会拒绝,可是今天他刚刚直面了别人的死亡,心里也慌得很,于是很呆滞地点了点头。 “谢谢姐。”他声音停了停,思索半响,总算吐出后半句,“谢谢哥。” 支楚月本来凝重的情绪被他一句姐、哥驱散不少。 林哲微微抬起眼皮,手摁在方向盘上,声音不大不小:“叫姐夫。” “啊?”吴擅坐在后排,眼神游动在两人之间,最后还是妥协地叫出口,“好的,姐夫。” 林哲把吴擅接回了家,给他拿了一套新的衣服,让他洗澡去了。 吴擅还有拘谨,大大的眼睛在房间里转啊转,感叹道:“哥,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有这么漂亮的房子了。” 林哲不动声色地出口提醒:“叫姐夫。” 他顿了顿补充:“不是一次付清的,还要还房贷的。” 吴擅僵了僵,大喊:“好的,知道了,姐夫。” 林哲嘴角微微升起一缕笑:“嗯,洗澡去吧。” 吴擅一溜烟进浴室去了。 林哲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支楚月正对着手机发呆,样子有点空洞,林哲心有余悸,最怕看见支楚月这样的神情。 他将支楚月抱在怀里,温柔地用充满爱意的吻安慰她。 支楚月被吻得融化了,眼神里的空洞逐渐被笑意充盈。 林哲松开她:“还在想她?”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想了。” 她凑过来,笑得有些灿烂:“现在只想和你接吻。” 林哲想了想,自己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是真的不错。 两人甜腻腻地亲了一会,想到吴擅还在,没有太过火,很快就停下了。 “之前不说过,等事情都结束了,就送小擅去上学吗?” 林哲手指把玩着她的吃饭:“嗯,对。” “我还在想,送去哪个学校。他这种情况,能送去哪里啊?” “不怕,我帮你留意一下。” 林哲说完,发现支楚月没有什么反应,一回头发现她正睁着水盈盈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副很感动的模样。 林哲的手顿了顿,忍不住凑过去想亲她。 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要去给你煮点夜宵,为了报答你。” “嗯?”林哲手揽过她的腰,压下来,“不用了。” 这时候浴室传来门开的声音,吴擅踩着湿漉漉的拖鞋,走出来:“我洗完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迅速分开的支楚月和林哲,林哲脸上带着笑,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是支楚月脸连着脖子全红了,连手机都拿反了。 自知扰了别人暧昧的吴擅默默低头走开了,没有提醒支楚月她手机拿反了。 支楚月起身:“我回家了。” 林哲随着她的动作起身:“不是说给我煮夜宵?” “不给坏人煮夜宵。”支楚月故意说,“我只给好人煮夜宵。” 林哲失笑:“我怎么就成坏人了?” 林哲拉过她,一只手摁住她的腰,一只手圈紧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 “我怎么就是坏人了?” 支楚月憋屈:“刚刚差点让人看见了。” “我不是故意的。”林哲辩解,“现在他短时间之内不会出来了。” 支楚月挣扎着挣扎着,就把人带到玄关了,她极快地抬起眼,确定吴擅不会出来了。 于是她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林哲笑起来,一双乌黑的瞳孔也被带得发亮。 林哲低下头来,本意只是亲亲她的眼睛,却看见她很郑重地闭上眼,眼皮都微微颤抖着,忽然觉得又想要逗逗她。 没有那么快地亲下去,只是虚虚地停在半空中。 支楚月迷惑地睁开眼,看见他嘴角带笑,胜券在握地盯着她。 她一下气了,追上去吻住他。 大脑充血,身后的门被急速打开,姜珍和林善忠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了。 一进门就看见这样的画面,自家儿子被人握着衣领,女孩抬起头无畏地吻了上去。 姜珍和林善忠大眼瞪小眼,无措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走进来又走出去,然后把门带上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忽然被迫公开了。 在完全没想到的尴尬情况下。 支楚月迅速反应过来,松开林哲的衣服,但是为时已晚,她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转圈,重复了一次姜珍和林善忠的动作。 最后一头砸在玄关的玻璃门上,当然林哲的手掌接住了她的头。 这时候门后探出两个好奇的脑袋。 又被看见了。 支楚月欲哭无泪了。 林哲面不改色,很是自然地喊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进来吧。” 他将支楚月拉到自己旁边,给爸妈让出位置,好让他们都走进来。 姜珍和林善忠低着头,又好奇地抬起眼皮瞥了支楚月一眼,然后立马走进厨房放东西了。 等四个人面对面坐下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支楚月硬着头皮给林哲爸妈泡了茶,她手都在发抖,她把茶杯递到姜珍和林善忠面前。 “叔叔,阿姨,请喝茶。” “欸,好!”林善忠字正腔圆地回她。 “好。”姜珍语气柔和,拿起茶杯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吴擅在房间里闲得无聊,听见客厅好像来了人,犹豫半响,他决定出去打个招呼。 他走出来的瞬间,支楚月注意到姜珍和林善忠的眼睛都睁大了,眼里透露着不可思议。 “这是?” 吴擅喊了一声:“姐。” 姜珍和林善忠同时舒了一口气,喝了口茶压压惊:“我还以为你们小孩都有了。” 林善忠话音刚落,就被姜珍重重地锤了一拳。 支楚月也觉得林善忠的想法太荒谬,忍不住笑起来,整个人的紧张都被驱散,五官显得更明媚了。 林哲戳了戳支楚月,支楚月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介绍自己呢。 “阿姨,叔叔你们好,我叫支楚月,N大毕业生,目前正在静和律所做一名律所,我有一辆车,还有一套房,虽然房子是贷款买的,但是……” 姜珍和林善忠不由得笑起来,被她这番过于正经的发言戳中了笑点。 支楚月看见他们笑了,也就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吴擅坐在一边,忍不住说:“姐,哪有你这样自我介绍的。”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林善忠笑起来,“你这姓还挺特别的,支。我认识一个大哥也姓支。” 林善忠乐呵呵地,捧着圆圆的肚皮哈哈大笑。 支楚月一顿,想起来上次支有云和林善忠一块从棋室回来:“不会是叫支有云吧?” “哎哟!”林善忠很是意外,“你也认识云兄?” 可能吧,支楚月失笑:“那是,我爸爸。” “那那那那你是不是住隔壁?”林善忠顿住了,“怎么这么巧?” 支楚月想回他,真不巧,是她故意搬到这隔壁的。但是她没有说话。 林善忠放下茶杯,紧张地理了理衣服:“那不行,我得去和你爸爸打声招呼。” 支楚月大惊失色,主要是她这些时候都瞒着支有云,还没开口和他说有男朋友了。 “打什么打,哪有你那么冒失的?要见家长你问过人家小月的意思没有?” 姜珍重重打了一把林善忠的脑袋,林善忠吃痛地坐回来:“行,我不去了。” “要见家长得准备,你这样儿子面子往哪挂。” 姜珍对着支楚月柔和地笑起来:“小月,我们得准备准备再去见你家人,你不介意吧?” 支楚月摇头如拨浪鼓:“不介意不介意。” 和林哲爸妈又聊了一会,支楚月就准备离开了,吴擅站在她身后很甜地说了声:“晚安,姐。” “嗯,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喊我。” 吴擅嘿嘿一笑:“知道了姐。” 姜珍看见吴擅去而复返,有点奇怪:“你不和小月一块回家吗?” 林哲剥了一颗花生,放到嘴里,解释道:“他们不是亲姐弟。” 吴擅很会看人脸色地凑过来:“我无亲无故,是姐收留了我,本来姐说去她家住的,但是姐夫——哥,哥说在这住比较方便。” 林善忠听见他惊慌失措的称呼转换,大笑起来。 “那看样子小月是个热心肠啊。”林善忠拍了拍姜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看来那孩子是不错。” “抓紧了,我要和云兄成为亲家。” 姜珍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一边去,哪有人可以那么快的?准备婚礼不需要时间吗?你别靠近我,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行。我走。”林善忠摇着圆圆的肚子走向厨房去了。 姜珍忍无可忍:“林善忠!你又去厨房干什么?那是留给你儿子吃的。” “我不吃不吃!我来倒水行不行。” 姜珍头痛死了,双眼低下来,看了眼一直坐在原位连姿势都不动的林哲。 “什么时候的事?谈了多久了?” “没多久。”林哲抬起眼看她,“她几个月之前才搬来的。” 姜珍思考半响:“那我上次来送饭,你俩好上没?” “嗯。” 一句毫无起伏的嗯,却让姜珍心里起了波澜,她气得不行,附身在他头上屈指敲了敲。 “那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两个月你就打算结婚了?” 林哲的手顿了顿,眼睛里半是迷茫:“可能吧,我有时候会有这种冲动。” 姜珍语气重了重:“你是不是和人家承诺过啊,我告诉你,你要是许诺了,要是合适就不要后悔。” “嗯?”林哲有些发懵。 “你没看出来?人就想嫁给你呢,那眼神明晃晃写着呢。” 林哲乐了,声音有点飘起来:“她想嫁?” “妈,那没办法了,如果她想嫁,我是一定要娶的。” 姜珍抬眼,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不理他了,起身去厨房骂林善忠去了。 支楚月回到家,在床上尴尬得滚了几圈,把自己头发卷得成结了,她才坐起来。 她两腿一迈开,往支有云房间里去了。 她推开门,一本正经地宣布:“爸,我谈恋爱了。” 支有云头都不抬,支楚月没等到反应,半睁开眼,迷惑地说:“你不好奇是谁?” 支有云头也不抬,手指翻过下一页:“隔壁那个叫林哲的。” “我的天,爸,你好厉害。”支楚月坐过来,“你居然猜对了?” 支有云冷笑一声:“今天晚上不在他家留宿了?” !!! 支楚月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忙问:“你怎么知道的!” 明明自己每次的理由都是天衣无缝的! “很难猜?”支有云反问她。 支楚月不说话了:“对不起爸,实在是太困了,我忍不住就睡着了,并不是故意的。” “折腾了那么久,确定是他了?” 支有云的语气正经起来,这时候抬起眼来看她。 眼神也是包容慈爱的,和冷硬的语气截然不同。 支楚月被这种眼神包裹安抚,真心袒露,她坐在床边,眼睛里的水光微微发亮:“嗯。我确定了。” “行。那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和我吃顿饭。我看看他值不值得嫁。” 嗯? 支楚月懵了:“什么啊,我们才开始谈呢。” 晚上回到房间,支楚月想了想,还是有点奇怪,给秦芯音和周婉晴和她的三人群聊发了条信息。 “我觉得好奇怪啊,怎么感觉大家都在催我结婚?” 秦芯音很快回她:“你也不小啦,可以结婚了。” 周婉晴:“赞同。你也不小啦,可以结婚了。” 支楚月:“可是,大家公开恋爱也会被催婚吗?” 秦芯音:“嘿嘿,我公开恋爱的时候是高中啦,没人催我。” 周婉晴:“没有男朋友,不知道。” 秦芯音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支楚月,你要是想嫁就嫁吧,我们不会说你的,不要找借口哦。想要嫁给你男朋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啦。” 支楚月:…….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几天林哲忙着给吴擅找学校,支楚月也没闲着,肖肖声声潜入六中一个月,已经摸清了所谓的情色交易。 在六中和市初之间,都有老师负责物色漂亮的女学生,通过暴力、恐吓等方式,强迫她们与其他人发生性关系。 通常,那些老师会先浅尝一口,再把人送出去。 当年张旭也正是因为尝了一口,所以江月月才没被送走,而是一直留在了他身边,等到毕业之后,他以结婚的名义,名正言顺将她捆到了自己身边。 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肖肖声声发布头条新闻,揭露六中和市初之间令人胆颤的情色交易,受害者全是优秀漂亮的女高中生。 同时,警方接到举报,抓获包括陈晓生在内的七名涉案人员,将进一步调查这一起性质恶劣,情节严重的强奸未成年人案。 陈晓生被抓进去的那一天,支楚月去看了江月月。 “他被抓了。”支楚月声音发抖,“所有人都会知道的,他们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江月月将脸埋在手里,呼出的水汽潮湿了手掌,一眨眼,眼泪就下来了。 “江月月,好好活下去。” 支楚月对着玻璃窗里泣不成声的人轻轻地说。 陈晓生的案件在南城发生了极大的轰动,一时间所有家长都跑到学校,要求学校给个说法。 有人看了新闻泣不成声,有人忽然意识到了自家女儿的不对劲,一时间难以接受,心痛得要割裂了。 受害者都聚集起来,声讨着,势必要将他们死刑。 “我们伪装成新入职的教师,潜伏一个月,终于看到了这件案件浮出水面,短短几天,我们就见到了五位受害者。 陈晓生等人在校任职超过二十年,我们不知道这样的受害者还有多少。 但是我们简单算了算,如果每个月只增加一名受害者,那么十年就有一百二十个月,二十年就有二百四十个月。 也就是说,最少有二百四十名女学生被侵害。至少有二百四十名学生被改变了人生轨迹。 我们注意到,张旭死前和陈晓生关系密切,时常联络,而张旭死前的妻子同为六中学生。 我们不知道,她的那一次次敲打,是不是在自我解救,对于我们来说她杀了人,但也许对她来说,是解脱。” 广播,电视不断重复声声肖肖的报道,在著名导演苏乐的转发发声后,整件事情又得到了很大的关注度。 渐渐地,在全国发酵,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群众的呼声越来越高,呼吁江月月杀夫案二审改判,同时要求教育局严查此类现象。 更多的学校开始了自查,清走了一大批行为不正的教师。 市初和六中不得已被迫闭校一周,所有学生放假回家,而学校领导都在开会,为了不给社会人士踏破学校的大门。 他们必须想出一个法子,安定人心。 支楚月靠在林哲肩膀上看新闻,闷声闷气地问:“我是不是不太好,市初现在乱成一团了吧?” 林哲剥了橘子,细心地把丝一条条去掉了,掰下汁水饱满的橘子,放到支楚月的嘴边。 支楚月张开嘴,把橘子卷入口中,真的很甜。 “市初本来就有问题,你只不过是发现了这个问题而已。它的教学质量还是好的,这次他们整改了,也不不会影响生源。” 支楚月闷闷地说:“好吧。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还是比较幸运。” “也许陈晓生一开始就盯上我了,没找到机会下手。” 想到这,支楚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同时又为那些深受毒害的孩子感到悲痛。 “可你也受了很多苦。”林哲眉头轻皱,“如果市初的管理制度再好点,也许就不会有人校园欺凌你了。” 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吴擅忽然惊呼出声:“什么!姐,你被人校园欺凌过?” 支楚月直起身来,笑看着他:“对啊。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校园欺凌的人你还见过呢。” “谁啊。我帮你出气,姐。” “不用。她已经不在人间了。” 吴擅的手一僵,手里的橘子忽然不甜了:“不会是苏真真吧?” 支楚月笑了笑:“对啊。就是她。” 吴擅心情太复杂了,一讲到苏真真又想起她那天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放下橘子,往房间里去了。 “我回房间看书了。” 吴擅一回房,支楚月就不安分了,非要往他身上凑,坐在他腿上,体温相贴,她软软地趴在林哲身上。 “好舒服。”支楚月咕哝几声,“你们男生是不是都是火炉,冬天为什么那么暖?” “嗯?你试过别人的?你又知道了?” 支楚月钝钝地微微张开嘴:“啊,网上都这么说的啊。” “你一天到晚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嗯?” 林哲捏了捏她的鼻子,被支楚月甩着脸躲开了。 “让我抱会嘛,好舒服。”支楚月笑嘻嘻地。 林哲不让她抱了,掰开她的手,但是支楚月就像一只章鱼,怎么掰也掰不开,过了一会又软绵绵地贴上来。 真的很像一只软体动物。 “支楚月,你是不是没有骨头?非要贴着我?” 支楚月理直气壮地反驳他:“贴着你怎么了?我贴我男朋友怎么了?” 林哲无奈,支楚月贴得更紧了。 他抱紧她,也贴过去,像两只小狗贴在一起取暖。 “什么时候开庭?” “很快了,下周。”支楚月顿了顿,忽然凑上来亲了亲他的嘴唇。 她有些遗憾地说:“跨年的时候太忙了,我们都没有去江边看烟花。” “一年只有一次呢。”支楚月眨了眨眼,“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大晚上跑去江边看烟花?” “记得啊,某人那个时候还哭得很厉害。” “我吗?” 支楚月指了指自己:“真的是我吗?我哭了吗?” 她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她和林哲看了烟花,然后还遇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秦芯音。 “我哪有哭,我没哭好不好!” 支楚月搜刮了一圈自己的记忆,没想起来,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你怎么一直那么可怜啊,支楚月。”林哲捏了捏她的脸,眼底水光闪亮,带着心疼的神情看着她。 “想不起来也好,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支楚月看到他带着怜爱的目光,心底不由得一软:“那我以后只记得好的事情。不快乐的都忘掉。” 林哲点了点头:“嗯,可以。” “对了,吴擅的学校我已经联系到一间,私立学校。”林哲顿了顿,“他这种比较麻烦,让他从高一读起可以吗?” “还有就是要通过入学考试。如果不通过,那学校那边可能不收了。” 支楚月激动地直起身来,先前那股软乎劲儿全没了:“真的吗!那什么时候入学!” “等三月吧。” “三月!三月可以,刚刚好有时间让他准备入学考。” 支楚月猛地跳起来:“那我现在就和小擅说去,让他好好准备考试。” 林哲看着迅速消失在眼前,一蹦一跳跑进吴擅房间的支楚月,果然,软体动物也有支棱的时候。 但是也支棱得太快了。 温度迅速消失在寒冬中,林哲无声地叹了口气。 “吴擅!”支楚月推开门,一脸激动,“你有学上了。” 吴擅正在看一本经典小说,里面的遣词造句让他头脑有些发晕,他呆呆地抬起头,迟钝地问:“什么学上啊?” “就是上学!”支楚月拉住他的手,“我说过的,我要送你回去上学的。” 吴擅这才反应过来,眼眶倏地红了:“姐……我不用上学也可以的。” “不行,钱都交了,你必须去。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好好学习,一定要考过入学考,不然让你赔十倍的钱给我。” 支楚月的恐吓奏效了,为了不亏支楚月的钱,吴擅决定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周后,江月月杀夫案如期开庭,在开庭之前这起案件就受到了很多关注,法官压力很大。 但是随着证据的陈列,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江月月并没有故意杀害的主观故意。 而是因为长期在婚姻中遭受不平等的对待,不仅是肉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虐待,才会在张旭请求进行性行为的时候选择反抗。 按照平时,江月月对他进行的敲打行为不至于对他构成致命伤,但是因为那天张旭喝了酒,在晕过去之后才会逐渐停止呼吸。 “在过去的五年里,江月月一直受到死者张旭的虐待伤害,死者张旭侵犯了被告人江月月的性自由权,人身自由权和生命健康权,所以江月月在当时的情形下所作出的举动完全是合理的,是属于正当防卫。” 法官锤落,案结。 判处江月月三年有期徒刑,缓刑。 一切尘埃落定。 支楚月朝江月月看过去,发现对方早已经泪流满面。 支楚月忍不住想上去拥抱她,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这时候,支楚月看见一直坐在最前排的叶静宜,隐忍地咬着嘴唇看着江月月。 江月月穿越将近十年的时光与叶静宜相望,对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穿着蓝白校服身板瘦小的女生了。 可是她却永远被困在了那里,她的灵魂身心都已经被牢牢锁在了初二之前。 她最幸福的时光里。 处理完一切,支楚月带着江月月出了法院,她被抓之前就被张旭绑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所以没有工作。 江母现在对她避之不及,加上陈晓生入狱,孩子还需要用药,她急得疯了,是不可能来接江月月回家的。 支楚月打算把她接回家住一段时间。 叶静宜被许修睿半抱着站在法院门口,她直直地盯着江月月,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了。 江月月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明明初中时期的她已经出落得精致漂亮,现在她却面如土色,脸上没有半点雪色,眼睛里有水色,瞳孔却还是失焦。 许修睿看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叶静宜,心疼死了,手伸过来给她擦眼泪,可是眼泪是怎么都停不住的。 江月月听到她的呜咽声,眼睛呆滞缓慢地转了转,最后落在她身上。 叶静宜抬眼和她对视,发现对方的眼睛还是那样漂亮,眼里充盈的都是对她的关心。 江月月声音有些嘶哑:“别哭了。” 叶静宜哭得更大声了,周围行人不断,都侧目看她。 以前叶静宜怎么没有发现,这样的人压抑着这么深的痛苦。 如果她早点发现,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太遗憾了,转眼过了九年,大家都从青葱走向成熟,可是唯有江月月永远停在了十五岁。 叶静宜抬起头,眼底一片通红:“你,你恨我吗?” 江月月抬起头,看着头顶明媚的阳光,禁锢她的灰暗不见了,灰尘在空中被染成漂亮的金色,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就像在迎接她而起舞一样。 江月月嘴角勾起一道很轻的笑:“不。从来没有恨过你。” 叶静宜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带着请求道:“跟我回家吧。” “不用了。”江月月退后了几步,手顺势挣落,“我…….对不起。” 江月月脸上闪出一丝苦意,泫然欲泣,支楚月及时抓住她的手臂,往她身上带了带:“静宜,改天再说吧。” “你不用担心,我先把她接回我家。” 林哲开车,支楚月将江月月安置在后座,才折返回了副驾驶座。 支楚月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叶静宜双眼发红地盯着车内,最后被许修睿抱在怀里,盖住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安全带。”林哲叹了口气,看支楚月还在发呆,干脆直接上手帮支楚月系了。 他清暖的气息浅浅地扑在支楚月的身上,支楚月满足地笑了笑:“谢谢林哲。” 林哲没说话,但是含笑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江月月暂时住在了支楚月的家,她承诺很快会搬出去,但是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没有什么活可以干的。 支楚月劝她:“没事,你先休息一个月嘛,休息够了才有力气找工作啊。” 支楚月给她温了一杯热牛奶,几个月在看守所的经历让她晚上时常睡不好觉。 江月月捧着一杯热牛奶,在暖手。 “要不然你做编辑?当作者?”支楚月托着下巴看她,“N大中文系不是很出名吗?” “嗯。”江月月顿了顿,“那你为什么要去N大读书呢?如果想读法律,不用跑N大那么远的。” 支楚月坐上来,江月月给她腾出一方空间,把被子盖到她身上。 两人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大半个月,都熟透了。 支楚月也不客气,往她身上蹭了蹭:“你想知道?” “想。”江月月很轻地点了点头,“是不是因为六年前我看见的那样。” “不是。” 支楚月微微昂起头,有些感慨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可能我也是犯贱吧,被他们脱了衣服脑子里想的全是其他的事情。” “我在想,抓不到他们林哲怎么办,我又在想,侵犯就侵犯吧,如果能抓住人,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我那个时候刚刚入学,就被校园欺凌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在乎,痛是痛,但是我知道哪怕我求助了也没用,在我眼里最有用最低陈本的方法只有沉默隐忍。 所以,我选择了忍。后来发现她得寸进尺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所有办法都试过了,我能怎么办呢?我不止一次呼喊,我不能屈服,但是我真的屈服了。 因为我发现我根本不是别人的对手,别人有钱有势,我只是普通人啊。但是没关系,我现在觉得普通人也很好,我很容易满足的。 那个时候林哲被人打了,我知道是苏真真搞的鬼,只是我没想到,她的势力会那么深,连证据都被销毁了,我跑警察局的时候也被她打回了。原来只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那个证据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拿来的。其实我本来想厚着脸皮留下来的,我觉得没关系啊,熬过去就好了,她不就想要寻个人玩弄吗,我可以求她,放过林哲。 但是,我有一天看到了很漂亮的夕阳,旁边有一个很友善的大叔,给了我一个很美味的小蛋糕,他明明刚被炒鱿鱼,可是他好乐观。 我那个时候就发现,我自己没有办法做到像他一样,我没办法看着林哲因为我受到牵连,没有办法看到林哲的家庭因为我遭受不公。 我觉得我可以一个人受苦,但是不愿意别人为了我和我一起受苦。所以我离开了,本来我填报的是A大金融系。” 江月月发现自己手里的牛奶都变凉了,凉意刺入她的指尖。 支楚月握住她的手:“好好活下去。” 她的眼睛澄明透亮:“好好活下去,才能填补以前的遗憾。” 江月月垂下眼,纤长的睫毛盖住她被水光蕴得发亮的眼睛,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尽力。” “我想明天去面试。”江月月微微笑起来,声音被哭音弄得有些哑,“我想,我还是想当一个编辑的。” “好啊。”支楚月看着她柔和的侧脸也笑起来。 “把牛奶喝了,早点睡,明天我给你化个漂亮的妆!” 支楚月看着江月月把牛奶喝完,她端着牛奶杯走出门,走之前帮忙把灯关了。 “晚安。” “晚安。” 第一百六十章 支楚月刚刚闲下来,窗外已经黑了,她想了想,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芯音和婉晴了,干脆在群里呼喊她们两个。 周婉晴没回,估计跑现场去了。 但是秦芯音也没回就有点奇怪了,她看了看时间,明明已经周五下课了。 于是她给秦芯音打了个电话,那头很快就接起来了,但是声音断断续续的:“喂?楚月啊,你找我干嘛呢?” “吃饭吗?我请你吃烤肉,想不想吃?” “想吃!”讲完那头又闷下来,“可是我还在山上呢。” “你去山上干什么?”支楚月有些迷惑。 “没什么,扫墓嘛。”秦芯音顿了顿,“你要不要来接我?我们再一起去吃饭。” 支楚月开着车过来的时候秦芯音正站在路口,看见她来了朝她招了招手。 天寒地冻的,秦芯音鼻子都被冻红了,进了车里,支楚月立马把暖手袋丢给她了。 “怎么不开车过来?” “习惯了,总是有人接的。今天司机没空,我就自己过来了。” 秦芯音将冷掉的手插入暖烘烘的热水袋,舒服得发出一声闷哼:“好暖和。” “怎么一个人过来啊?天气那么冷,你一个人待在这也不怕?” “不怕啊,我每年都过来的。”秦芯音笑了笑,“不过今年特别好,因为你来了。” 支楚月调转车头,脸上不由得也带了笑:“肉麻。” 支楚月缓缓将车驶入市区,找了家评价很好的烤肉店,停了车和秦芯音手拉着手进店去了。 店里热气氤氲,比外面暖和很多,秦芯音嫌围巾碍事,一进门就脱下放在了旁边。 “快过年咯。”秦芯音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对啊。”支楚月笑着问她,“苏乐呢?电影还没拍完?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秦芯音语气有点失落,“他太忙了,我都联系不上他。” “有时候我想我也忙点就好了,就不会总去想他了。” 秦芯音低落的声音听得支楚月心里闷得慌:“想他,要不要去见他?” 秦芯音嘿嘿一笑:“不去了,我只会给他添麻烦。” “怎么会呢?他肯定很想你啊。” 支楚月坐过去,抱着她蹭了蹭:“要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跟他说你想他了。问他想不想你。” 秦芯音犹豫半响,最后低下头,像是期待落空的样子摇了摇头:“算了。” 支楚月懵了:“你俩怎么回事啊?我不在的这六年,你们有好好在一起吗?” “有吧。”秦芯音犹豫地说,“哎,我不知道怎么说。他总是很忙,要经常走很久,去很多地方拍东西,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他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他什么,那个时候我想,我不学师范就好了,我也去学传媒,说不定还能帮帮他。” 支楚月恨铁不成钢地说:“可是你们都在一起六年了,你先去看看他,就算不用通知他也是可以的,更何况只是说想他。” 秦芯音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她:“楚月,我是不是很拧巴?” “拧。”支楚月睨了她一眼,“拧成麻花绳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这段感情里患得患失的,我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和他在一起之后,我发现我还是不敢要。” “其实,很简单啊。”支楚月告诉她,“就直接告诉他,你想他了,希望她也想你。在一段感情里,不要吝啬你的表达,不然他也不会知道你的弯弯绕绕。” “我回来之后,直接搬去林哲家隔壁了,我没有告诉你们,我是故意的。我早就知道他住在那里了。” 秦芯音吃惊地抬起头:“你?” 半响,她语气里透着感叹和羡慕:“楚月,你好厉害。” 支楚月夺过她的手机,翻开手机通讯录,秦芯音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点了打给苏乐的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不过几秒,那头就接响了,声音透着浅浅的疲倦:“音音?” 支楚月赶紧把电话递过去了,秦芯音还在发愣,眼底发红了:“嗯。” 那头顿了顿,几乎是瞬间感受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怎么了?不开心?哭了?” 秦芯音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她垂下眼:“没有不开心。” “今天去扫墓了?”那头问,音色低沉。 “嗯。” 秦芯音沉默了,支楚月朝她使了使眼色,秦芯音紧张地扣了扣衣角。 “你,今年回来吗?” “可能回不来了。剧组停不得。” 秦芯音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她无声地舒了口气:“嗯,那你要加油。” 秦芯音听到他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喊他:“导演,开拍了!” 她很懂事地说:“你去吧,我吃饭了。” “嗯,好好吃饭。” 彼此静默了半分钟,却谁也没有挂电话,秦芯音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最先败下阵来,就在她要挂了的时候。 她听见了苏乐的声音穿过遥远的距离,到达她的身边:“你想不想我?” “我很想你。别想太多,开春我就回去了。” 秦芯音呆住几秒,眼里的水光微微发亮:“我也想你。” 挂了电话,秦芯音还沉浸在那通电话里,仿佛灵魂都被远在天边的苏乐带走了。 支楚月不得已拍了拍她:“怎么样?” 秦芯音撑着下巴,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其实以前我们不是这样的。可能一直是他太优秀了,也有很多的选择。” 支楚月无语:“秦芯音,你这样的条件为什么要自卑啊?” 她看过来,语气平静却向支楚月心里抛下一颗巨石:“可能因为,我爸爸害死了他爸爸吧。” “我今天,就是去扫他爸爸的墓。” 支楚月有一瞬间的慌张,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画面,秦芯音的拧巴别扭一下全都有原因了。 “你,所以你是因为这样,高中的时候才不愿意承认喜欢他吗?” 秦芯音笑着,眼睛却发红,语气轻轻地:“对啊,我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欸,我怎么能喜欢他。” 支楚月摁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抱,很重地抱住她,安慰她:“但是不应该怪你。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喜欢一个人又没有办法,既然过去的事情无法弥补了,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爱他。” 秦芯音笑了笑,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知道了,谢谢楚月。” 几天后,南城所有中小学都放寒假了,秦芯音在群里晒了一张机票图:“姐妹们,我今年要去云城过年了,大家不要太想我。” 周婉晴敷衍了几句:“知道了。放假大家都别约我,我要一个人睡过假期。” 支楚月顿了顿:“加油,注意安全。” 秦芯音拉着行李出现在酒店的走廊的时候,苏乐刚刚收工。 他忙了一天,此刻眼睛酸涩,喉咙也有些哑了,大概是前些天吹了风,又要感冒了。 他一抬眼,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拘谨地推着行李,定定地将目光投过来。 秦芯音穿着一身小香风公主裙,戴着一顶白色贝雷帽,她看见他,就毫无吝啬地向他展露出笑颜来。 苏乐快步走过去,从没觉得眼前这段路那么长,长得他要快步走好久才能走到她身边。 苏乐跑上来,给秦芯音一个结实温暖的拥抱,这是秦芯音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他会惊讶,会首先问自己为什么会过来。 可是他呼吸变得很重,声音也变得低哑,似乎克制着什么翻涌的情绪,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我…….我也很想你。所以就过来了。” 苏乐听到她的回答,很快松开了她,将她的行李搬入房间内,锁上门,下一秒,一个带着浓厚思念的吻就落了下来。 苏乐的手圈住她,将她往前带,更重地吻下来。 秦芯音手脚发软,心却迅速膨胀起来,她迟钝地想,原来他也很想自己。 原来从来都不是只有自己。 苏乐抱着秦芯音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她的脸,比之前看上去更瘦了。 “怎么过来了?” “因为你不回南城,我就来找你了。”秦芯音偏了偏眼,“我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苏乐顿了顿,“我以前经常在想,你会不会忽然出现来找我。刚刚你出现在门口,我还以为是我在做梦。” “看来不是梦啊。” 秦芯音以前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担心自己过来了会让他不开心,却从来没想过他会期待自己的到来。 她的别扭拧巴好像使得她错过了很多。 她眼睛红红地,珍重地亲上去,承诺道:“我以后都会经常来的。” “你以后去哪,我就去哪找你。” — 除夕夜,支有云和姜珍、林善忠见面了。 但是两家人都默契地没提支楚月和林哲谈恋爱的事情,就只当作是两家人吃个饭而已。 江月月进了一家出版社做编辑,很快搬出了支楚月的家,但是除夕夜被支楚月请过来吃饭。 桌上七个人,热闹得很。 “吃吃吃,大家都吃啊。”林善忠乐呵呵地指挥道,“尝尝我炒的面,看看好不好吃。” 吴擅捧场地盛了一碗,夸张地说:“这可太好吃了林叔!你真厉害。” 姜珍捧着汤,推了一把林善忠:“先喝汤。暖暖胃先。其他菜吃不吃都无所谓啊。这锅汤熬了好久的。” “什么无所谓!这是我做了好久的菜好不好。”林善忠反驳道。 姜珍懒得理他的戏瘾,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 一顿饭吃得很是热闹,支楚月觉得心里暖暖的。 吃完饭本来吴擅和江月月要求主动洗碗的,被林哲和支楚月轰走了。 过了一会,江月月接到出版社电话就离开了,吴擅被拉去看春晚了,他是个活宝,林善忠最喜欢找他说话。 “月月可真忙,看来当编辑真的蛮累的。” “嗯。”林哲戴着手套专心致志地洗着碗。 支楚月只是戴着手套在林哲旁边玩水而已,林哲忍无可忍:“支楚月,别在这玩水。” “好嘛。”支楚月蹭上来,靠着他的肩膀,“我只是想和你独处,行不行?” 林哲将过了一遍水的碗捞起来,头也不抬:“可以。” “你都不看我。”支楚月委屈了。 “嗯。我要洗碗。” 支楚月也不计较了,水流缓缓流下来,她忍不住开口:“我以为你爸妈和我爸都会问,我们两个的事情呢。” 林哲嘴角勾起一缕笑:“什么事情?” “就,就,就之前大家一直在催的事情啊!”支楚月凑过来,“你忘了?” 林哲脸上露出一些迷茫来:“你不是说不想嫁吗?” “我什么时候说不想嫁啦?你污蔑我。” “哦,那就是想嫁。”林哲连头都不抬,端着碗放进消毒柜里了。 支楚月眼巴巴地跟在身后:“只有我想吗?” 林哲关上消毒柜的门,摘下手套,思索半响:“我才二十四岁呢,还年轻。” 支楚月急了,但是也听出来了,林哲这是用之前自己说的话堵自己呢。 支楚月闷闷地跟在林哲身后,没想到眼前的人冷不丁地停下了脚步,她头撞上去,磕到了自己的鼻子。 一阵酸意。 林哲转头,低下身来,笑得有些恶劣:“真的那么想?” 支楚月红着脸偏开眼,大喊:“不想!” 客厅的四人都被她这声震耳欲聋的不想吓到,齐齐转过头来,吴擅嘴里叼着果干,问:“姐,什么不想?” 林哲已经走到玄关处,穿起大衣,正在套鞋:“我问你姐想不想去放烟花,你姐说不想。” 并没有这样说过的支楚月猛地转过头来:“我想!” 吴擅也想,跳起来:“我也想!” 但是吴擅被拉住了,最后支楚月穿上衣服和林哲出门了。 林善忠笑嘻嘻地提醒:“别打扰你姐和你姐夫,知道不?” 吴擅这才反应过来:“哦,对哦。” 姜珍一边看电视,一边露出笑来:“两个孩子是时候准备结婚了,竟然两个孩子都有想要结婚的念头,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吧。” 完全不知道大家正在密谋给她准备婚礼的支楚月美滋滋地出门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城里不能放烟花,所以林哲开着车带着支楚月出了郊外,找到一块空地才停下来。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掠过的声音。 “下车吧,穿好衣服。” 林哲解开安全带,比支楚月先一步下车,把后备箱买的一摞仙女棒搬出来了,还有一些小型烟花。 支楚月关了车门就急切地跑过来,看到各种各样的烟花眼睛都亮了。 “太好了!” 林哲嘴角带着笑意,摁着打火机,把手里的一捧仙女棒一一点燃,火花迅速在黑幕中迸出光亮来。 “嗯,来,接着。” 于是支楚月收到了一束会发亮的花,烟花燃烧发出滋滋的声音,灿灿的光亮映亮支楚月柔和带笑的面庞。 “看镜头。” 林哲掏出手机对准她,支楚月听话地看过去,在相机定格的瞬间肆意地笑出来。 在烟火中,支楚月问:“林哲,你还记得之前跨年,我们也去放烟花,结果半路芯音出来了,我们没有放成吗?” “记得啊。”林哲走过来,忽然很温情地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那个时候你跟她走了。” “我一个人在原地把烟花都放完了。” “然后我一个人回家,路上我忽然觉得很孤独,分明之前一个人走过那么多路,可是某一瞬间,还是因为孤独感到难过。” 支楚月手里的烟花逐渐燃烧殆尽,亮光熄灭,周围都暗下来,支楚月侧过来,只看到他紧抿着的嘴唇。 她转了转身,安抚似地在他微凉的嘴唇上亲了亲:“以后的路都有我陪你了。” “可能我嘴很笨,在路上不能逗你开心,但是我可以在你累的时候,给你牵牵我的手。” 支楚月笑了笑,在夜色中张开手,朝他伸过来:“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明明握紧过数百次。 但是此时此刻却又觉得是不一样的。 林哲伸出手,向下扣住她的手,与她手指相扣:“那说好了。” “以后,你都不可以中途离开。” “嗯。”支楚月的瞳孔被水光晕得发亮,她握紧他,重重地点头,“一定。” 回家的路上,支楚月细细品味林哲的话,越来越觉得像是在跟她求婚。 她摇了摇头,她真的糊涂了,最近看见什么都要想起结婚的事情。 林哲抬眼看了看她,发现她正一个人窝在副驾驶座撅着嘴纠结地琢磨着什么,不由得笑出声来。 “支楚月,你在干什么?谁又欺负你了?” 支楚月睨了罪魁祸首一眼:“是你。” “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支楚月不敢在他开车的时候逗他,只好一路憋着。 等到林哲把车开进车库里,熄了火,支楚月才一副忍不住的样子,迅速解了安全带,扑到林哲身上。 林哲无所适从地张开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却是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笑容都露了出来。 “你!”支楚月义正词严理直气壮地说,“你刚刚说的话,扰乱到我了。” “我说什么话了?” 支楚月微微垂下眼,脸迅速红了:“你说以后,我都不可以中途离开。” “是不是我可以理解为,你向我求婚了。” 支楚月话语刚落,就听见林哲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 支楚月像一只漏气的皮球,问:“啊?那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你很想嫁?”林哲抬眼憋着笑看她,一副在看她笑话的样子,“可是你才二十四岁,不急。” “我急!”支楚月闷声闷气又带着些害羞解释,“我之前没想好呢,但是现在我挺想的。” “只是挺想的,那就是不想。” “不!我很想!”支楚月急速反驳他。 林哲拍了拍赖在他身上没骨头的支楚月:“起来了,回家了。” “你娶不娶!”支楚月逼问他。 林哲笑得都说不出话了:“娶娶娶娶。” “起身。回家了。” 支楚月满足了,嗯嗯哼哼地起身了,和林哲牵着手回家了。 过完年后,南城逐渐升温,吴擅要上学的事情也提上日程了。 他要提前几天去学校考试,只有考试通过了才有后续的事情。 支楚月和林哲将他送到学校,之后就去上班了。吴擅考完是支楚月去接的,她接到了吴擅,忽然有一种接自己小孩的错觉。 “考得怎么样?” 吴擅皱了皱眉头:“不太好。” 支楚月心里一沉,就听见小孩略略嘴,笑起来:“骗你的!我觉得挺好的,可能能过吧。” “小擅!我被你吓死了都,你要是没过,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吴擅很乐观地说:“没事啊,不过我就去打工嘛,早点打工,可以赚钱报答姐。” 支楚月语气冷冷地说:“那我可不要你的工资,都不够我塞牙缝。” “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读书啊?”吴擅有些忐忑地说,“其实,你可以完全不理我的,我反正只是一个外人而已,你和姐夫帮我找学校肯定很辛苦吧,我觉得你们完全不用这样对我的。” “我一个人打工也可以养活我自己的!” 车稳稳开入地下车库,支楚月握着方向盘,语气冷下来:“下去。” 吴擅和支楚月冷战了。 吴擅认识支楚月那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她那么冷漠的样子,对他的存在简直是视而不见。 他慌得要死,书也看不下去了,晚上吃完饭,林哲刚刚把支楚月送出门,吴擅就贴上来了。 “姐夫!救救我。”吴擅露出苦色,“姐不理我好几天了,看她的样子让我觉得好难受。” 林哲垂下眼看了他一眼:“现在知道难受了?你怎么不想想你说的话多过分?” “啊?什么话啊?” 吴擅忽然想起自己那天在车上说的话,却还是有些犹豫:“是因为我说,不要让我读书了吗?” “嗯,你姐那么花心思想让你继续念书,你转头就浇她一盆冷水,换我我也生气。” “但是,我。”吴擅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大家对我那么好。” 林哲喝了口水,笑了笑:“那可不一样,你姐虽然善良,但是也不是对谁都那么好的。” “所以说,别想那么多,也别往你姐身上浇冷水,要是真的觉得你姐这样对你吃亏了,那就好好读书,以后赚多一点钱,好给你姐花,毕竟你姐最喜欢钱了。” 林哲拍了拍他的头:“有时间和你姐说清楚,你姐就是纸老虎,你一说她就心软了。” “知道了。”吴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会和姐道歉去的。” 林哲放下水杯,玻璃桌被砸出清脆的响声,他看向吴擅,嘴角挂着柔和的笑:“告诉你一个和你姐和好的办法。” 吴擅耳朵都竖起来了:“什么?” “刚刚我朋友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你通过考试了。你可以借这个机会,和你姐道歉。” “真的吗?我过了?” 吴擅激动地原地小跳了几下,又强制自己恢复平稳呼吸,实际脸都兴奋得红了。 “明明那么高兴,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这样跟你姐讲话?” 没等到吴擅回他,林哲就回房去了,吴擅左思右想,还是想着明天再给支楚月说好了。 第二天周末,林哲和吴擅都上门吃饭了,支有云主厨烧了一大桌菜。 吃完饭,林哲陪支有云看新闻去了,支楚月在厨房烧水,吴擅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从刚刚洗碗时就开始了。 支楚月忍无可忍,看了他一眼。 吴擅乖乖低头认错了:“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支楚月语气冷冷地说:“听不懂你说什么。” 吴擅这才发现支楚月脾气也是够硬的,这会的语气让他怎么也不可能联想到之前温柔包容的支楚月的。 他自知理亏,是自己说了过分的话寒了人心,这会近乎低声下气地请求原谅:“姐,是我错了,我说错了话,我不应该说那种话的。” 支楚月头也没抬:“什么话?” “不应该说你不要管我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会乖乖去读书的,其实我很高兴的,只是我很担心,担心你会因为我变得负担很重,才会说出那种话,我总是觉得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觉得我可能是一个很差的人吧,所以我爸我妈丢下我跑了,只有你像亲人一样,这样照顾我,可是我什么都不能给到你,所以我很害怕……” 吴擅仰起头,眼底都红了,声音带着些微的哭意:“从初中开始,我就没有那么开心过了,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像是梦一样,所以很害怕,才会说出那种话。” “但是,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我会好好读书的,到时候赚很多的钱让你花!” 支楚月的声音已经软下来,却还是吓唬他:“你想读就能读了?入学考要是没过,你想让我管你我也不会管你了。” “我已经过了。”吴擅又是哭又是笑的,“姐夫告诉我的。” “真的?”支楚月听见这话立马精神了,脸上虚伪的淡漠立刻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带笑的杏眼,“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吴擅看见她对自己展露笑颜的样子,忐忑地问:“那姐你,原谅我了?” 支楚月睨了他一眼:“可能吧。” 看她的样子其实是已经原谅了。 支楚月将烧好的水小心翼翼地倒在水壶里,水缓缓从壶口流入,在水面激起一层小小的涟漪。 “其实,没有什么值不值。”支楚月轻声地说,“当初看到你,那么痛苦却又那么坚强,明明自己只剩下一颗碎掉的糖,却愿意全部掏出给我。”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本事,我也是有私欲的,因为自己痛苦过,就很难看见别人那么痛苦。” “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我可能不会那么做,也许是你那一瞬间,你让我有点难过又心疼了,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我之前被欺负的画面。” 支楚月笑起来,抬起眼来看他,眼神悲悯包容:“所以,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依旧纯真善良。那样,就像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另外一个结局的自己。” “没有遗憾的自己。” “所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说到底,我也只是为了那一瞬间的自己罢了。” 支楚月拿起水壶,朝他抬了抬下巴:“把冰箱里的水果洗一下,拿出来客厅。” 吴擅又哭了,他擦了擦眼泪,扬起一个明媚坚定的笑容:“知道了。” 吴擅上学的事情解决了,支楚月心里一直压着的一件大事也就放下了。 送吴擅上学的那一天阳光明媚,支楚月开着车兜兜转转,最后居然又回到了市初。 市初的大门敞开着,正是上课时间,门口都不见有走动的学生,倒是时不时传来教室的读书声。 阳光漏过树叶缝隙,在地上筛出金色的光斑,摇摇晃晃地晃入支楚月的眼里。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久了,自己心里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看见这所学校,百感交集,痛苦已经被某种更深的感慨压下。 临近林哲生日,支楚月干了一件大事,谁都不知道,她在偷偷策划给林哲求婚。 虽然说求婚这种事情基本都是男生做的,但是林哲一直没有什么表示,支楚月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心头的大事都清理了,每天精力都格外充沛。 她倒不介意结婚这事谁先开口,所以就偷偷行动了。 林哲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一直早出晚归的,公开恋爱后支楚月就经常光明正大地去林哲家留宿,但是最近林哲都不让她来了。 一问就是太忙了,每次回家都很晚了。 他担心支楚月等自己,又怕支楚月睡着了也被自己吵醒。 但是支楚月这天还是过来了,软绵绵地贴上来,对他又亲又啃地,眼睛带着笑澄亮又清澈:“想你啦。” 林哲安抚又似安慰她的想念,和她接了一个绵长又细腻的吻。 洗完澡支楚月就贴上来,南城最近升温了,两人贴在一起热得很,支楚月头发又很长,不一会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林哲一摸,赶紧让她下去,别贴着自己了,又抽了纸巾,细细地给她擦了一遍。 支楚月舒服得跟猫儿似地,过了一会又贴上来。 林哲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抱着热烘烘的支楚月睡着了。 支楚月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起来,量了他的指围。 第二天乐呵呵地去订戒指了。 在林哲生日那天,支楚月在流光四溢的餐厅里紧张地瞪圆了双眼,磕磕巴巴地问:“林哲,你愿意娶我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结局) 林哲顿住在原地好多秒,然后半是懊恼半是感动地把支楚月抱在怀里,他低垂着头,亲昵依赖地埋在支楚月的肩颈处。 他抱得很紧,支楚月感觉到有片刻的呼吸困难。 又觉得不是因为他抱得太紧,而是因为自己太亢奋也太紧张。 她头脑发木,微微抬起头,眼睛被水气氤氲得很亮,今天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五官显得更加明媚。 此时此刻这张五官更加明亮的脸却没有心思快乐起来,她钝钝地等着回复,又急着问:“你愿意吗?” 她这又软又带着不安的声音直达林哲心坎,林哲根本说不出拒绝,更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早就该察觉到奇怪的,比如今天的支楚月一直眼神很飘,看起来很紧张。 比如此时此刻餐厅这一角都没有什么人,和服务员微微含笑看戏的眼神。 林哲无声地叹了口气,忙回她:“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 说着,他低头亲了亲因为等了很久而紧张了很久的支楚月。 支楚月眼底的水光微微发亮,激动地将戒指套在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手上也戴了戒指。 两只手放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光芒。 “那我们说好了的!”支楚月心安了,凑在他嘴角轻柔地吻了吻,语气满足依赖,“那我以后就是你的了。” 支楚月动作很快,回家的路上就在群里四处散布消息,说自己已经和林哲求婚了。 秦芯音以为自己看错了,忙问她:“谁求婚?” 求婚成功的支楚月美滋滋:“我。” “天哪,楚月,你干嘛要求婚啊?为什么不让林哲求婚?” 支楚月:“我乐意嘛,再说求婚这种事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来啊,而且他最近好忙,我也不想他为了求婚的事情分神。” 秦芯音:“!!!你知道他在忙什么吗你?” 支楚月想了想,好像确实不知道,也如实回答了,秦芯音又敲下几个感叹号:“支楚月,你真的是!太鲁莽了!” 支楚月被她这话弄得云里雾里地,她反驳:“我不鲁莽,我准备了好久的,而且他一点都不知道我在准备求婚呢。” 秦芯音不理她了,支楚月的好心情也完全没被影响到,一到家就乐呵呵地给家里的一老一小全方位展示自己手上的戒指。 吴擅有些惊讶:“姐夫这是求婚了?不是说下周才…….” 支楚月下意识地问:“什么下周?” “不是,是我求的婚。” 支有云一顿:“你求什么婚?” “就我求的婚啊。”支楚月懵了,大家这都是什么反应,她求婚很奇怪吗? 支有云和吴擅都没理她,反而是对视一眼,眼里有什么东西支楚月都不知道。 她飞速钻到两人中间,两人急速移开眼,又若无其事地看着电视。 “什么啊,我不能求婚吗?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支楚月坐到中间,揽住支有云的肩膀,撒娇道:“爸爸,你什么时候给我看个黄道吉日呗。” “哼。这么大的事,你告诉你姜姨和林叔没?” “没呢,待会说。”支楚月抱住支有云,声音软绵绵地,“爸,你不是有个好朋友算命的嘛,给我算算日子呗。” “得了你,别打扰我看电视,我和你姜姨林叔会看的。总得先聚在一起吃个饭再商量。” 支有云想了想又说:“还有,什么日子你得自己喜欢,总不能全靠算命的。” 支楚月羞涩地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第二天两家人就聚在一起吃饭了,林善忠带了几瓶好酒,整个人乐呵呵地走进来,调笑道:“小月,听说是你求的婚?” 姜珍走在背后,没什么好脾气地撞了他一把:“大好日子别说胡话。” 支楚月倒是不介意,笑眯眯地给他们提东西,将东西放妥当了,几人才开始张罗晚餐。 吃完晚餐,几个人和和乐乐地凑在一起商量什么日子宜嫁。 支楚月没办过婚礼,也没想着要大操大办,心急地说要不然就下个月吧,她和林哲先把证领了,再订一家酒店,请些人吃饭好了。 姜珍脸色严肃:“哪能那么敷衍?再怎么简单也要留出一两个月的时间来。” 最后时间定在了七月初,支楚月想了想也好,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总不能只随了她自己的心意。 支楚月倒腾倒腾,搬了一大堆东西去林哲家,这下已经定下结婚日期了,支楚月留宿也就更加光明正大了。 这会林哲和支楚月又嫌吴擅住在林哲家不方便了,把吴擅赶去隔壁陪支有云去了。 吴擅抱着课本,毫无怨言地在隔壁复习功课去了。 四月份,婚纱店打电话让支楚月试婚纱去,林哲特地空出时间陪她一块去了。 合身的白色婚纱穿在支楚月身上勾出纤细的腰身,身后微卷的长发自然垂落,镜子中的人肤色白净,有一瞬间很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支楚月侧了侧脸,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颚,小声地问:“好看吗?” 林哲脑子里闪过很多思绪,脸色很是复杂,支楚月忐忑不安地还以为是不好看呢。 结果下一秒那人已经清散了所有升起的理不清的情绪,眼底只剩下清明的笑意:“很漂亮。” 支楚月舒了口气:“那就好。我可不能给你丢脸了,我要漂漂亮亮地。” 说完自己又觉得好笑,便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弯弯的眼睛从头到尾只装得下林哲一个人。 两人试完婚纱又提了些要改的地方,就在婚礼店转了一圈,婚礼店又上新了,支楚月盯着橱窗里淡蓝色的轻婚纱直了眼。 淡淡的白光洒在婚纱上,微微的光芒折射出来,婚纱上一圈漂亮精致的蕾丝,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光。 林哲捏了捏她的手心问:“喜欢?” 支楚月收回眼神,半是犹豫半是不舍地:“有点吧。” 但是她的婚纱已经订下来了,敬酒服也定了,没有再要一套的必要。 只是女生对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 站在旁边一直不出声的店员忽然笑起来:“小姐,你想不想试一下?” 支楚月摇了摇头:“不了。” “嗯,是这样的,刚刚看你试了婚纱,发现你和我们店的婚纱都很适合,正好最近我们店在找婚纱模特,你愿意试一试吗?” 店员的谈判条件好得支楚月心痒痒:“如果你愿意,这条裙子再加上你婚纱的价钱我们可以打六折哦。” 六折! 抠抠搜搜的支楚月真的心动了,她看了一眼林哲,看见林哲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喜欢那就试一试。” 也不亏。 支楚月答应了,店员动作很快将婚纱取下来,然后领她到试衣间给她换上了。 在她试婚纱的时候店员通知摄影师过来了,几个人带着摄影工具围着支楚月一顿拍。 支楚月无所适从地摆出各种姿势,还晕晕乎乎地:“这,这样拍可以吗?” 店员一顿拍马屁:“可以的,可以的。” 结束后,支楚月累得趴在林哲身上,店员给她取来饮料:“我们老板看了你的照片觉得特别好,所以决定把这件婚纱送你了。” 接过饮料的支楚月一脸惊恐:???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支楚月还有点慌,无功不受禄啊。 林哲安慰她:“可能是你拍得的确很好。” 两人今天约定了看完婚纱还要去A大看看的,刚好最近A大校庆,到处都张挂了横幅,气氛好得很。 但是这么一折腾,支楚月倒是不知道去不去了,林哲眼睛一亮:“你就穿这件和我去A大吧。” 支楚月别扭:“不太好吧。” 但是林哲一个甜腻的吻落下来,支楚月又飘飘乎了,笑呵呵地:“好啊。那我们去吧。” 支楚月看过林哲在A大的照片,她一时间兴致冲冲地,说是要打卡林哲走过的所有地方。 于是林哲给她在每一张他拍过照片的地方都照了照片,支楚月虽然觉得A大,走起来很累,可是每一次拍照时都能模仿林哲照片里的神态动作。 她的想法很简单,把它们拼在一起,就好像是她曾经参与过而已。 最后支楚月累了,林哲低下身,回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腿:“上来。” 支楚月软懒懒地爬上去了,把人抱得很紧,将热气一丛丛喷在他的脖颈上,不一会林哲的脖子都变红了。 支楚月乐呵呵地跟他说:“林哲你脖子红了。” 林哲只说:“你热得很,烘得我也热。” 支楚月嘴上挂着笑,知道他辛苦,抬起手来给他擦汗。 太阳斜挂头上,却将他们的影子拉到眼前,他们紧密地交叠在一起,影子也是亲密的姿态。 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的金色光斑也随着风的移动摇摇晃晃地,支楚月在这种轻松温馨的气氛中昏昏沉沉,感觉一秒即永恒。 车平稳地开在路上,林哲抬眼,看见副驾驶座睡着了的支楚月嘴角也带着笑,不知道又梦见了什么好玩的玩意。 他眼底的笑意渐深。 过了不久,夕阳西下,林哲将车停在了市初的门口。 支楚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硕大的市初校牌,还以为自己一觉睡醒就回到了高中。 可再下意识看见身旁的人,正附身过来给自己解安全带,身上穿着黑色西装,领带有些歪了。 不是高中。 可是她没有遗憾。 她眼睛逐渐清明,抬起手给林哲理了理领带,声音微哑带着甜:“领带都歪啦。” 林哲嘴角带笑,亲了亲她的眼睛:“嗯,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拍了拍她的头:“下车吧。” 支楚月跟着下车,还有些迷惑:“怎么来市初了?” 林哲牵着她的手,解释:“开车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就想来看看。” 两人对市初这路都很熟悉了,再往前走就是公交车站,站牌上拥挤却又合理地写满了路线。 站牌下站了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背着双肩包,头上顶着一把蓝色小花伞。 支楚月有些发愣:“我记得,当初我也是那样站在下面,就遇见你了。” “你当时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但是还是淋得很湿,稔新和许知远都在笑你。” 林哲点了点头:“嗯,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打湿了你的鞋,我想找纸巾,结果纸巾都湿透了。”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有男生匆匆忙忙地举着一把素黑的伞冲了过去,毛毛躁躁地。 站牌下的两人冲撞在一起,两把伞交错在一起。 女生错愕地抬起头,男生抱歉地低下头。 支楚月没忍住抬眼和林哲对视而笑:“这?” 林哲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是巧合。” 支楚月和林哲手牵手沿着熟悉的街道又回到了林哲以前的家的老巷子,让支楚月没想到的是又遇到了那两个高中生。 男生大声喊:“喂,不要忘记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海湾。” 女生嘴角带着笑意,却还是不耐烦地说:“知道啦。” 支楚月拉了拉林哲的手,问:“这也是巧合?” 林哲嘴角扯了扯:“也许。” 女生打开门进去了,男生回头,看见两人时顿了顿:“你们是情侣?” “对啊。”支楚月笑眯眯地回答他。 “哦,你们也去过海湾吧。” “嗯?”支楚月有些迷惑,这话题转得太快了,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听说,一起看过海湾夕阳的两情相悦的人就会永远在一起。” 支楚月噗呲笑出声来:“我们读书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传言。” 男生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信不信由你。” 说完男生便走了,支楚月觉得他奇怪,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好几眼,一边看一边嘀咕:“这小孩真是。” 未曾向,回头的时候,看见熟悉的巷子的尽头的门打开了,宋稔新拉着许知远走了出来,眼里荡漾着笑意。 “也许是真的呢。”宋稔新笑着喊,“也许真的会永远在一起。” 年少时,经常和支楚月一块下课的人就站在不远处徐徐朝她走来。 支楚月好久没见宋稔新了,简直恍如隔世,不知不觉就泪眼蒙眬了。 又有门打开了,秦芯音挽着苏乐走出来,与宋稔新和许知远对上,皆是一笑:“可能是真的吧,楚月,你别不信。” “我和苏乐也看过海湾的夕阳。” 支楚月再怎么头脑发木,也反应过来了。 越来越多的门被打开,将头发染成金色的钟可儿牵着曲由美出来了,曲由美柔和地笑着,倒是显出几分真正的温婉出来。 到最后程桉、叶静宜、许修睿还有叶静乐都出来了,有人捧着花走过来,夕阳的光暖暖地染得整个画面都变成橘黄色。 林哲在她面前跪下,打开手上的戒指盒,缀着晶莹钻石的戒指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支楚月的眼睛被水汽氤氲得发亮,周围的一切都如潮水般褪去,支楚月所感所看就只剩下了林哲一个人。 他在画面中央,虔诚地微仰起头,问她:“支楚月,你愿不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 就像是被定格的画面忽然被点了播放,周围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支楚月的擂鼓心跳也响彻云霄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 和你永远在一起,是我的承诺,也是我年少时辗转反侧的心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