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招惹》作者:似川 文案: 重生后,我拯救了暗恋的冷漠男神√ 上一世,秦暮冬高冷淡漠,陆星嘉不敢靠近,只能一步步看着他考入竞赛班,获得物竞金牌,成为年轻的物理学家……然后自杀身亡。 意外重生,陆星嘉决定鼓起勇气找到男神,改变他的命运。 分科时选择竞赛班,和男神成为同桌。√ 和男神关系越来越好,请他辅导自己功课。√ 打脸男神的人渣父母,告诉男神除了物理他还有他。√ …… 计划很圆满,等等—— 为什么男神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QAQ! 后来,有人看到秦暮冬把陆星嘉压在墙角,吻得急促又温柔。 少年清冷的眉眼墨色浓郁,嗓音低哑:“嘉嘉,是你先招惹我的,别想再躲开。” 陆星嘉回抱住他,悄悄红了脸。 #你闪耀一下子,我晕眩一辈子——《光》 *冷漠偏执学神攻×乐观痴情小太阳受 *过去的遗憾都会被弥补,一起携手成为更好的人,温暖的救赎故事吧,轻松日常甜饼,甜度五颗?? *大众梗,鉴抄请拿出证据,感恩比心?? 第1章 重生回去? 秦暮冬死后的第三天,陆星嘉依旧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著名天体物理学家秦暮冬,年仅二十八岁便被授予国家科学技术奖物理学奖,又因为颁奖典礼上的一张被人随手抓拍的照片而被广大网友知悉。 照片上的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漆黑的眸子中满是冷峻的光芒,比他研究的黑洞更加深不可测,逆天的身材比例和一双大长腿更是引得无数网友争相舔屏。 陆星嘉从小就把这个邻居家的哥哥当成偶像,虽然天生怂包,没敢亲自向秦暮冬说声恭喜,却把身边能烦的人都烦了一遍,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秦暮冬的优秀。 但就在三天之前,这位天才的物理学家被发现在家中自杀身亡。 秦暮冬的死讯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而导致他自杀的原因也很快浮出水面。 他患有严重的情感障碍,外加重度抑郁。 警方在秦暮冬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个日记本,最后一句话中写道:“世间尽是永恒的黑暗,只有真理才是光亮。” 写完这句,他便用自己的生命去寻找那永恒的光亮了。 天才的总是思想深邃而情绪敏感的,当他们穷尽毕生研究某一方向,现实生活中又无所依恋时,很容易在其中失去自我,想要去追寻那个永恒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真理。 得知秦暮冬的死讯,媒体无不惋惜哀悼,国家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天才与未来的栋梁,网友也纷纷扼腕痛苦,他们失去了仰慕追求的“快乐源泉”,陆星嘉却觉得懊悔与心疼,明明秦暮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是高中,直到高中之后,他才彻底变成冷漠淡薄,没有感情的机器。 小时候的秦暮冬虽然也酷酷的,但对生活充满了热爱,会带着小陆星嘉一起抓麻雀、看蚂蚁,还会默默地为哭着的他撑起一把伞,温柔地安慰他。 后来上了初中,秦暮冬的父母离婚,他被送去了寄宿制学校,等陆星嘉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陆星嘉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中考的时候却踩了狗屎运和秦暮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再次见到小时候最喜欢的哥哥,陆星嘉非常兴奋地跑过去想要和他说话,秦暮冬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冷漠,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陆星嘉怂了,怕秦暮冬讨厌自己,从此不敢在他的面前出现,只能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不敢靠近。 后来,秦暮冬越来越冷漠,直到高考前夕,已经不与任何同龄人交流了,拿到物竞金牌之后,他就休学在家,再没去过学校,陆星嘉也离他越来越远,彻底断了联系。 陆星嘉从来没有想过,那时候的他可能正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情,才把自己一点点封闭起来。 如果自己当时勇敢一点,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进嘴角,咸涩难咽,陆星嘉扬起手臂,粗鲁地把脸上的泪水揩掉。 他不能哭,今天是秦暮冬出殡的日子,他不想把自己难过的一面展示给他。 陆星嘉擦干眼泪,给老板打电话请假。 陆星嘉成绩普通,性格腼腆,大学毕业之后与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成为一个小公司的职员,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没房没车没对象,无聊且平庸。 老板人还不错,除了与所有普通的老板一样,非常抠门。 听到陆星嘉说要请假,老板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请假可以,不过……” “我知道,没问题的。”陆星嘉淡淡打断了他。 无非是工资绩效年终奖,比起秦暮冬的死,陆星嘉根本不在意这些。 兴许是听出陆星嘉语气有些低落,老板没再说什么,爽快地批了假。 陆星嘉挂断电话,换上一身黑色西装,匆匆出了家门。 * 兴江城历来多雨,陆星嘉赶到殡仪馆的时候,裤腿沾满了雨水与污泥。 殡仪馆里的人很多,秦暮冬生前的同事、各种拐弯抹角的亲戚,自发而来的粉丝、记者……喧闹,杂乱。 秦暮冬的父亲主持了这次葬礼。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绅士、得体、礼貌、冷静,各个环节没有一丝差错,但总让陆星嘉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只是陆星嘉现在没有心情再管这些,他走到秦暮冬的遗像前,缓缓地为他献上白色的花圈,目光一遍遍描摹着那黑白的照片,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移开。 窗外的树叶被吹得哗啦作响,天幕已经接近了黑色,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大到几乎要把玻璃砸碎。 陆星嘉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也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他一个人蹲在楼下的花坛里哭,秦暮冬撑了一把黑色的伞来找他,给他递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陆星嘉是单亲家庭,在他很小的时候,身为警察的父亲就因为执行任务意外去世了。 每一次,母亲贺溪都会温柔地抚摸着陆星嘉的头,告诉他,他爸爸是英雄,是大英雄,但院子里的那些小朋友都不愿意和他玩。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们才不管他爸爸是不是什么英雄,他们只知道,他和他们不一样,他没有爸爸。 那天,贺溪早早地出门工作,她一个人要扛起一个家庭的重担,只能让小小的陆星嘉单独在家。 陆星嘉太寂寞了,没有朋友人陪他玩,楼下的孩子们都在穿着雨衣踩水,他也想去,就拎着伞“啪嗒啪嗒”地下了楼。 但还没有来得及靠近他们,他就被踢了一身的泥水。 “不许靠近我!” “离我们远一点!” “你是野孩子!和我们不一样!” …… 那些孩子们有板有眼地复述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词汇,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搞清楚那些词是什么意思,冰冷的话语却像是利刃一样,直直地刺进陆星嘉的心脏。 陆星嘉梗着脖子反驳:“我不是野孩子!不是!!!我有爸爸!爸爸是大英雄!” 没有人听他的解释,那些孩子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跑开了,只剩下他一人站在雨里,嚎啕大哭。 哭累了,陆星嘉就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发呆,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索性把雨伞扔在一边,自暴自弃地缩成一团。 雨越下越大,天都成了黑色,厚厚的乌云积压着,大颗的雨滴打在身上,很疼。 一把黑色的伞撑在了陆星嘉的头顶,把那些噼里啪啦的雨点隔绝得一干二净。 小小的陆星嘉抬起头,看到一个高挑的少年撑着伞站在他的旁边。 少年肩宽腰窄,眉眼清冷,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腿笔直而修长,好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 陆星嘉看愣了,就这么仰头看着他。 少年淡淡开口:“在雨里,不冷吗?” 陆星嘉咬着嘴唇摇摇头,没有说话。 “回家吧,”少年又说,“会生病的。” 陆星嘉把身体缩得更紧了一点,纤长的睫毛垂下,眼泪再次砸了下来:“没有人会在意的,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 “会有的,”少年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陆星嘉的眼睛,“一定会有的。” 瘦小的陆星嘉眨眨眼睛,睫毛上还带着泪水:“真的吗?” “嗯。”少年显然不太擅长安慰别人,手在兜里摸索了好一阵,终于摸出一颗有些化了的大白兔:“吃吧,吃过了,就不许哭了。” 伞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眉眼淡漠的少年伸出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一颗奶糖。 陆星嘉吸了吸鼻涕,小猫伸爪子似的把那颗糖拿过来,剥开塞在嘴里,丝丝的甜意在口腔中蔓延,内心的某一处阴霾好像突然被照亮了。 从那以后,再大的风雨,他都不再惧怕,可那个当年照亮自己的少年却放弃他曾经热爱的世界,自杀了。 陆星嘉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从殡仪馆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陆星嘉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公交车。 这个点,车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眼泪已经流干了,他只觉得好累、好困,眼皮重重地黏在了一起,于是在晃晃悠悠的公交车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临睡之前,陆星嘉的脑内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如果这一切能够重来,他一定要抓住秦暮冬的手,即使他再冷漠,也不会松开他的手。 …… “嘉嘉,嘉嘉,陆星嘉!!!醒醒!!老班来了!!!”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静默下来,有人不停地晃着陆星嘉的身体,声音由小变大,陆星嘉烦躁地睁开眼睛,周围是熟悉又陌生的桌椅书籍,眼前,一位穿着工装裙的年轻女人正皱着眉头看他。 陆星嘉倏然睁大了眼睛。 这好像……是他高一时的班主任吕敏思。 是因为太想回到过去,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吕敏思卷曲手中的课本敲了一下陆星嘉的脑袋,冷声道:“陆星嘉,晚自习睡觉,3000字检查,明天早上交给我。” 头顶的疼痛是真实的,陆星嘉的心狂跳起来。 他真的回到高中了吗? 吕敏思踩着高跟鞋走回讲台,把手里的一叠东西递给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大家往后传一下,这是文理分科的意愿表。” 正是夏天,头顶的电风扇不知疲倦地吹着,把成摞的卷子吹乱,黑板旁的日历上清晰地写着2010年7月1日,分科意愿书飘似的向后传来。 趁着传东西的混乱,同桌拍了拍陆星嘉的肩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住啊,我刚在玩手机,没到老班过来。” “没事,”陆星嘉摇摇头,看着眼前这张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努力回想着他的名字,“你是……邱锐峰?” 邱锐峰瞪大了眼睛,那标志性的粗壮眉毛挑得老高:“不然我还能是谁?你不会是被老班刚才那下给敲傻了吧?失忆了?” 讲台前的吕敏思还在喋喋不休地叮嘱着:“文理分科是高中时代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大家都回去好好和家长商量一下,看是选文还是选理。当然呢,有些同学可能会去选择学竞赛,这个学校也是大力支持的,大家要根据自己的真实意愿慎重选择……” 熟悉的分科意愿书传到了陆星嘉手里,是学校特色绿色的菠菜纸,明明只有一张纸的重量,却好像有千斤重,是真实的触感。 陆星嘉深吸口气,又如释负重:“真好,邱锐峰,真好。” 他真的回到了高一。 学校还没分科,秦暮冬也还没有完全封闭自己,他还有接近他的机会。 他要转到秦暮冬所在的竞赛班,不会再因为他的冷漠而松开手了。 哪怕这是一场旖旎的梦,他也想在梦里如愿。 邱锐峰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完了,陆星嘉真的被敲傻了,被罚写3000字检查还笑得像个傻叉。” 作者有话说: 从来没写过的故事类型,能写成什么样心里也没底,但是一定会努力的!(握拳!) 第2章 不会吓跑 刚刚期末考试完,又发了分科意愿表,虽然吕敏思还一直坐在讲台上盯晚自习,班里还是不时响起窸窣的讨论声。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吕敏思也就难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咳嗽着提醒两声,也没再抓典型像陆星嘉一样被罚写检查。 陆星嘉没有其他学生那股互相询问的兴奋劲,他从桌兜里摸出根笔,在上面郑重地写下:“物理竞赛”四个字。 又像是不放心似的,重新描了一遍,确认每一个字都写的横平竖直,一笔一划。 知道的是他在写分科意愿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给哪个小女生写情书呢。 邱锐峰天生闲话特多,嘴一会儿都闲不住,趁着班里闹哄哄的,他马上用笔戳了戳陆星嘉胳膊肘,小声问道:“诶,嘉嘉,你要选文还是选理啊?” 话音刚落,一转头,他就看到了陆星嘉宝贝似的放在桌子上的意愿表,“物理竞赛”四个字十分扎眼。 邱锐峰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扬起两分:“物竞?!” 他的声音有点大了,吕敏思马上朝这边看过来,隔着十几米远,依旧能感觉到目光中的杀伤力。 两人连忙低下头,装模做样地掏出本书,恨不得把脸埋进书里。 陆星嘉明明已经高中毕业十多年了,身体反应还是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没有半点偏差。 这大概就是对班主任的本能畏惧吧。 “叮铃铃——” 刺耳的下了铃声适时响起,吕敏思又打量了两秒,没继续追究下去,踩着高跟鞋走远了,邱锐峰拍着胸膛松了口气,又想起了刚才的事。 “你真的要选物理竞赛啊?”他又捅了捅陆星嘉。 “是啊,”陆星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有板有眼道,“我最喜欢物理了。” “真的吗?”邱锐峰瞪大了眼睛。 陆星嘉信誓旦旦:“真的!我一定要去物理竞赛班!” 他长得很乖,皮肤白皙,眉眼清秀,软趴趴的头发带点自然卷,一双浅栗色的杏眼圆润水灵,眼眸中闪动着坚定的光,看起来完全不会说谎的样子。 邱锐峰呛了一下,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邱锐峰顿了顿,试探着问道:“那你还记得这次期末自己物理考了多少分吗?” 他已经默认陆星嘉真的被班主任打坏了脑子,甚至贴心地指了指桌子上的成绩条;“自己看看?” 陆星嘉突然想起了什么,白皙的手指抓起那张细长的纸条,匆匆找到物理那栏,看到第一个数字:61。 他瞬间松了口气,把成绩条展开给邱锐峰看:“61分,虽然可能不高,至少及格了吧。” “……” 邱锐峰忍无可忍,指着旁边另一个数字,“朋友,你看得是排名,你的物理成绩是34分。” “对了,”邱锐峰想了想,又补充道,“满分一百,还有,咱们班总共62个人,一人缺考。” 陆星嘉:“。” 时隔这么多年,他差点就忘记了,高中所有科目中,自己最深恶痛绝的就是物理,甚至为了逃避物理选择了文科。 邱锐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物理无涯,回头是岸。” 陆星嘉纤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咬着下嘴唇,心底丝丝缕缕,不是难过,而是酸酸的涩意。 文科班与竞赛班间隔很远,作息也不完全一致,上辈子分班之后,他就很少再见到秦暮冬了。 片刻,他轻轻掐着自己的掌心,一字一字道:“不,我一定要去。” 不就是摩擦力,不就是小滑块,比起秦暮冬,这些都不算什么,他要把它们按在地上摩擦! 看着莫名被激发了斗志的陆星嘉,邱锐峰张了张嘴,最后小声自言自语:“我现在让老班也往我头上打一下还来得及吗?” * 放了学,陆星嘉分科意愿表郑重地夹在书本的其中一页里,生怕弄丢了,又胡乱抓了几本书塞进书包里,匆匆飞奔下楼,想快点回家告诉母亲自己的选择,刚走过转角,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身材高挑男生单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宽大的校服掩盖不住挺拔的背脊和修长笔直的双腿,与周围燥热的空气格格不入,身上满是冷意。 陆星嘉的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这个身影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是秦暮冬。 怕人多拥挤,陆星嘉特意挑远路,走了教学楼侧边的小楼梯,周围没什么人,也就显得“咚咚咚”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陆星嘉敢肯定秦暮冬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先是急促,而后突然放慢,非常明显不对劲。但身材高挑的少年仍然漫不经心地走在前面,单肩背包,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漠不关心。 陆星嘉想起来了,上一世的今天他也在这里遇到过秦暮冬,那是他最后一次鼓起勇气。 他上去拍了拍秦暮冬的肩膀,想问他打算打算选文还是选理。 当时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秦暮冬要选理科,自己就去和他一起,正好母亲一直想让他学理,但是他有些怵物理,所以一直没有拿定主意。 当时的秦暮冬是如何回答的呢。 那个黑发黑眸的男生面若冰霜,继续往前走着,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后来被陆星嘉缠得不耐烦了,才淡淡开口:“与你无关。” 然后陆星嘉便落荒而逃,说什么也不愿意选理科了。 所以他并不是因为对物理深恶痛绝而选择文科的,只是害怕了与秦暮冬接近。 重活一世,再次遇到同样的场景,陆星嘉心跳得很快。 他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一步一步,走到秦暮冬身边,与他并肩。 楼梯里的灯很暗,走到拐角处,两个人的影子逐渐交叠在了一起。 陆星嘉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马上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秦暮冬离得这么近了,近到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 “秦、秦暮冬。” 在心底默念过千次万次的名字滑过声带,在口腔里绕了一个小小的圈,才顺利出口。 身材高挑的男生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长腿迈开,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陆星嘉深吸口气,主动拽住了秦暮冬的衣角,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秦暮冬!” 陆星嘉太着急了,没有控制好音量,软糯的少年音在空荡的楼梯里回荡着。 秦暮冬终于停下了脚步。 灯光落在他高挑的鼻梁上,洒下一层淡淡阴影,男生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缝,漆黑漂亮的眸子如同一滩死水一般,比冬天结冰的湖水更让人感觉寒冷:“有事吗?”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陆星嘉的眼眶还是酸酸的,一瞬间,有些想哭。 这个时候的秦暮冬已经逐渐开始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陆星嘉眨眨眼睛,把眼泪挤回去,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秦暮冬,好久不见!” 真的、真的好久没有见过了。 高中毕业之后,两人就断了联系,还好秦暮冬足够优秀,陆星嘉搜刮新闻报纸,还是能看到不少他的消息,但也始终隔着屏幕纸张的距离。 而现在,他终于摸到了他的实体。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秦暮冬表情丝毫未变,冷淡地从他手中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抽回,继续向前走。 “等等!”陆星嘉顾不得别的,赶忙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男生普遍发育晚,陆星嘉又比同龄人更迟一些,高一暑假才开始蹿个子,这会儿,跟在身高腿长的秦暮冬后面,比他低了大半个头,像是一个小尾巴似的。 秦暮冬腿长步子大,陆星嘉勉强保持着与他并肩而行的状态,眼睛却是弯弯的,满是笑意,“你要选文科还是理科呀?我记得你物理很好,你想去物理竞赛班吗?” 沉默,只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秦暮冬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走着。 陆星嘉没有气馁:“我想和你一起,你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 继续进攻:“虽然我物理不太好,但是你物理很好,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 再接再厉:“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 陆星嘉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形,其中有星光跳动:“那我们一言为定,不可以反悔了!” 秦暮冬的脚步顿了一下,冷淡的眉眼垂了下来。 “随你,与我无关。” 正好走到一楼的车库,秦暮冬三步做两步走到一辆黑色的山地车旁边,长腿迈开,轻易地跨坐上去,没有再理会旁边的陆星嘉,兀自骑车出了校门。 陆星嘉虽然心有遗憾,但也没有继续追上去,他在心里已经默认了秦暮冬答应两人同班的事情,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从目前的的情况来看,至少秦暮冬还是愿意和别人交流的,不像前世高三那段时间,看谁都像是空气。 情况比前世好的太多了,一切真的都还来得及。 秦暮冬想要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那他就把他冰封的外壳一点点暖化。 他不着急,他有时间。 这么想着,陆星嘉就站在教学楼门口,一路追随着秦暮冬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校门大路边郁郁葱葱的树影里。 上一世被他拒绝之后,他就匆匆跑开了,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也就从未发现过,昏黄的灯光下,那个少年高挑的背影竟然显得那么落寞。 又盯着秦暮冬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不会再出现了,陆星嘉才又重新返回车库,凭着记忆勉强找到自己那辆。 单手推着车子,陆星嘉白皙的手指紧握成拳,悄悄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他一定可以的,他不会再被秦暮冬的冷淡吓跑了。 第3章 大声说爱 下晚自习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厨房里亮着微弱的光。 听到开门声,穿着围裙的清瘦女人从厨房探出了头:“回来了?” 陆星嘉突然想起来什么,把书包卸下扔到沙发上,匆匆跑进厨房,便看到眉眼温柔的女人正无损地站在原地。 “妈。” 陆星嘉的鼻头一酸。 上辈子,在陆星嘉高二的某天,贺溪遇到了严重的车祸。 一辆装满货的大卡车朝她撞过来,她太累了,根本无力躲闪,车狠狠地从她的腿上轧过去,双腿被迫截肢,还要常年对抗术后的各种感染。 两年后,陆星嘉考上大学,她终于扛不住,死于严重的伤口感染。 现在回到了高一暑假,回到了那次意外之前,陆星嘉发誓,一定不会再让贺溪出现什么闪失。 “怎么了?”贺溪好看的眉头蹙起,担心地问道:“在学校受欺负了吗?” “没有没有!”不欲让贺溪担心,陆星嘉连忙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意:“就是……有点饿了。” 贺溪上下打量着他两秒,确认没有什么别的状况,这才又笑了起来,眼神瞥向旁边的水池:“先洗手,小米粥马上就熬好了,给你盛一碗。” “我自己盛吧!” 陆星嘉飞快地洗完手,从贺溪手中接过碗来,“妈你去沙发上歇一会儿吧。” 说罢,不等贺溪反应,他就把贺溪从厨房推了出去,一路按在了沙发上,然后回到厨房,麻利地盛了两碗粥端到茶几边。 “今天这是怎么了?”贺溪被陆星嘉的动作搞得有些无措,打趣似地问道,“犯错误了?被老师叫家长了?” “咳,没有啊,”陆星嘉呛了一下,猛地又想到了那3000字的检查,但十分明智地没有提。他小狐狸似的眨眨眼睛:“就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分担些家务了。” 又怕贺溪不放心,陆星嘉拍着胸膛保证道:“真的,妈,以后家里刷碗拖地这些家务都让我做吧,你工作那么累,应该好好休息。” 贺溪怔了一下,温柔的眉眼之中多了几分笑意:“我们嘉嘉真的长大了。” 陆星嘉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抱着碗“咕嘟咕嘟”喝粥,脸几乎都要埋进碗里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早就饿了,小米粥软糯香甜,不知不觉就喝了一碗。 “好喝!这个粥熬到好好喝!又糯又香!”陆星嘉眼睛弯弯地放下碗,见贺溪也喝完了,自觉把两人的碗拿去厨房刷干净。 其实陆星嘉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重来一世,他在学着不再吝啬自己的夸奖。 在失去之后他才懂得,如果因为害羞或者怂选择了沉默,以后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那明天再熬一点。” 贺溪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们嘉嘉也是大孩子了,这样妈妈晚上出去工作也就放心多了。” 陆星嘉猛然一怔,上一世,贺溪是在兼职的路上出的意外。 为了补贴家用,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贺溪还做了一份兼职,每天晚上都会去一个小餐厅刷盘子。 贺溪本职是公司财务,钱虽然不算多但也够花,再加上父亲的烈士补助每月都有,家里其实并不缺钱。 只是贺溪怕陆星嘉没有爸爸,以后在找工作结婚时受委屈,才会这么努力挣钱,想要多存点积蓄。 水管里的水还在汩汩地流,陆星嘉很快打定了主意。 他关掉水龙头,把手上的水珠甩干,走到贺溪身边,主动帮她捏着肩膀:“妈,要不你别去那个小餐馆了,也挣不了多少钱,晚上还不安全。” 儿子的突然长大让贺溪很不适应,心里又暖暖的,笑道:“没关系,我们下班早,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出去找点事情做。” 她拍了拍陆星嘉的手,显然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妈妈能干着呢,不觉得辛苦。” “可是……” 陆星嘉还想说些什么,贺溪就转移了话题,“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也出来了吧?拿过来让我看看。” 陆星嘉在心底叹一口气。 也是,贺溪是闲不住的性格,让她一直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也不现实,不如帮她物色一份适合的副业,让她有事可做,也能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 贺溪还在一旁催促道:“快去,不要磨磨蹭蹭了。” 陆星嘉无奈,只好暂时放下劝阻的念头,从书包里拿出成绩条递给贺溪。 陆星嘉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中考时踩狗屎运考到了全市最好的市一中,高中后就安安生生地当起了吊车尾,这次期末考试也和之前一样,没退步,但也没什么长进。 贺溪看着成绩条无奈地叹气。 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忙了,没有时间去管陆星嘉,才让聪明懂事的儿子没能接受最好的教育。 陆星嘉猜到了她的想法,连忙道:“妈,我这次发挥有点失常,但是你别担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上辈子的许多时光他确实荒芜了过去,重活一世,他也不想再那么虚度光阴,不说别的,至少物理竞赛班有非常严格的筛选和考试,不是想留就能留下的。 陆星嘉深吸口气,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下学期要分科了,我想选理科,然后去学物理竞赛。” “物理竞赛?” 贺溪出了学校几十年,显然对这种东西不甚了解。 “嗯,”陆星嘉长话短说,“就是一种学科竞赛,一般高一开始,高二也不算晚,如果能拿到证书,对以后的高考也有帮助。” 上辈子选了文科之后,陆星嘉才发现自己其实更擅长理科思维,只是一开始落下的太多,理科又讲究连贯性,才会觉得学得吃力,现在有了明确的规划和目的,他相信自己还是能跟上的,更何况…… 陆星嘉的眼底闪过一抹灿然的星光,脸颊飘起一片绯红。 贺溪显然还有些担心:“学这个是不是很累啊,我好像听同事说过,她家儿子学的也是什么竞赛,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没事没事!”陆星嘉忙不迭把自己的秘密武器搬了出来,“暮冬哥哥就是学物理竞赛的,他和我一起,我肯定能学好的!” 贺溪愣了一下,笑了出来:“暮冬哥哥?是那个秦暮冬吗?” 贺溪对秦暮冬这个邻居家的孩子的印象很深,小小年纪便成熟稳重、懂事聪明,让人喜欢得不得了,小陆星嘉也把他当做偶像,恨不得天天挂在嘴边,逢人就说他的暮冬哥哥有多好多厉害。 当时听说两个孩子上了同一所高中,贺溪高兴坏了,哪知上了高中之后,就再没有从陆星嘉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了,问他,他也只是闷着声摇摇头,什么都不愿意说。 “嗯!”陆星嘉如捣蒜一般点头,“就是那个超厉害的暮冬哥哥!” 见那个小迷弟一般的陆星嘉又回来了,贺溪心底的疑惑就打消了大半,让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她很放心。 贺溪道:“想去就去吧,也不要太勉强自己,妈妈也不求你能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好了。” 陆星嘉鼻头一酸,连忙点头:“我知道,妈。” 商定好参加竞赛的事,时间也不早了,陆星嘉催贺溪回房间睡觉,自己也回到房间的书桌前,拿出本子勾勾画画。 物竞班开学早,暑假时间很短,他要先帮贺溪物色一个清闲点的工作,再利用这段时间把忘得差不多的知识点复习一遍。 要完成的事情很多,制定好学习计划,陆星嘉信心满满,从未觉得这么充实过。 他从书包里翻出一套物理卷子,打算先写一道摸摸手感,然后……第一题就被卡住了。 ……奥斯特是谁?法拉利是谁?那不是汽车公司吗?怎么又和物理扯上关系了? 陆星嘉拍拍自己的脸颊,安慰自己。 没关系,第一题是物理学史,这种死记硬背的知识点忘记了也正常,继续往后看就好了。 第二题,天体运动,忘记了,先跳过。 第三题,受力分析,没分析出来,跳过。 第四题,第五题…… 陆星嘉的脸枕在薄薄的卷子上,欲哭无泪,怎么他一道都不会啊。 片刻,陆星嘉认命地叹一口气,从柜子里翻出必修一的物理课本,从第一页开始看。 以他现在的物理程度,直接做题是没指望了,还是把书先看一遍吧。 学过一遍的知识再捡起来,总比全新的接受起来要容易一些,陆星嘉拿起笔,认真地在书上勾画着,又把重点的内容抄写下来,不一会儿,还真看进去了。 晚上十一点,贺溪出房门喝水,见陆星嘉卧室的灯还亮着。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透过门缝,就看到陆星嘉趴在桌前奋笔疾书,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比之前中考时都要认真。 今天一回来,贺溪就觉得儿子有些不一样了,好像真的突然长大了,变得非常懂事。 高兴和欣慰之余,她的心底泛起一点莫名地心疼,但又说不出缘由,最终也只是轻柔地,帮陆星嘉把房门关紧。 * 不远处的一间高级住宅也亮着灯,宽敞的房间空空荡荡,秦暮冬把客厅的灯关上,只留下房间里的一盏。 父母分别再婚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如果不是账户里定期多出来的钱,他简直都要忘记了那两个人的存在。 不过他也不需要他们,他不需要任何人,只要……有他的物理就够了。 房间里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种书和演算纸,高高一摞,最上面摆着的还有一张分科意愿表。 不知怎地,一张笑意灿烂的脸钻进了秦暮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少年拽着他的衣角,白皙的脸上满是紧张,问自己能不能和他一起。 秦暮冬烦躁地撂下笔,走到宽敞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点点的光亮和远处无尽的黑暗。 他不知道那个人在搞什么把戏。 一时兴起?还是另有所图? 但是都无所谓。 所有人都一样,玩腻了、觉得没趣了自然就会走,不管他有多么难过、痛苦,都会毫不犹豫地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他不需要。 作者有话说: 专业内容参考《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章程》、《大学物理》,少部分靠瞎编脑补,如有错误还请谅解_(:τ」∠)_ 第4章 一颗奶糖 物竞班开学时间早,把漫长的暑假时光压缩得只剩下十几天的时间,重生回来这么久,陆星嘉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这好像确实不是一场梦,不然物理怎么还那么让他头疼呢? 他在家里认认真真地把课本给看了一遍,也帮贺溪物色到了一个新的副业。 现在是2010年,网购已经出现了很多年,但远没有达到上辈子繁盛的程度。虽然人们已经开始逐渐使用x宝、x东进行网购了,但还停留在最基本的阶段,上面商品的种类很少。 陆星嘉是重生回来的,知道以后进入互联网时代,网络会是很好的商机。 思来想去,又查了不少资料,最终,他把目标放在了干花花束上。 传统花店经营的多是鲜花,但随着时代的发展,经过处理的干花保存时间更长,不会凋谢不会褪色,逐渐占据了不少的市场,成为新兴的宠儿,而贺溪平时闲暇无事也很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对这方面有一定的了解,有兴趣、入手起来也比别人要快。 一开始,陆星嘉兴致勃勃地和贺溪说这件事,贺溪根本没当回事,只当他是心血来潮。但耐不住陆星嘉又是软磨硬泡又是写可行性报告,她也开始逐渐关注这个市场。 贺溪自己也查了很多资料,发现确实如陆星嘉所说的那样,国外已经开始流行干花花束了,国内这块却还是空白的,再加上物流快递的不断发展,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商机。 最终,贺溪答应拿出家里小部分资金,打算来试一试。 充实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要开学的日子。 开学的前一个晚上,贺溪还在联系厂家,陆星嘉一个人在房间里,一本本把书整理好,宝贝似的放进书包。 明天,他就可以见到自己心心念念两辈子的人了。 向来睡觉踏实的陆星嘉第一次失眠了,在床上翻腾到凌晨才勉勉强强睡着,还做了各种稀里糊涂的梦。 秦暮冬变成了一匹草原上奔驰的骏马,陆星嘉就骑在他的背上,和他一起放肆的玩闹。 两人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眼看就要飞起来了,闹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唔……再睡两分钟……” 陆星嘉随手按掉闹钟,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又进入香甜的梦乡。 再睁眼,四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陆星嘉:“。” 眼睛一闭一睁,四十分钟就过去了。 再一闭一睁,这辈子就过去了? 快要迟到了,他也顾不得别的,换好衣服拎起书包就往外跑,还是贺溪把他拦住,塞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让他在路上吃。 “谢谢妈!”陆星嘉胡乱地把包子揣进书包里,急匆匆地飞奔下楼。 偏偏人要是着急起来,什么都要和你作对,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了好长时间都不见电梯上来。 已经快要迟到了,陆星嘉一路小跑着下楼,骑上车就往前冲,终于在响铃的前一分钟进了校门。 他稍微喘一口气,推着车子把车停在车棚,小跑着上楼梯。 偏偏为了营造安静的学习环境,竞赛班在教学楼的顶楼四楼,陆星嘉一路气喘吁吁地上楼,好不容易才跑到教室。 班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但老师还没来。 有人交头接耳的和前后左右的人说话,也有人旁若无人地奋笔疾书。 陆星嘉圆溜溜的眼睛在班里扫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身影。 秦暮冬一个人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眉眼清冷,正在低头看书。 厚厚的资料铺面了桌子,上面尽是些陆星嘉看都看不懂的公式定理。 陆星嘉终于松一口气,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直奔秦暮冬的旁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秦暮冬,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话音落下,周围的学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刷刷地朝这边看来。 虽说竞赛班是新分出来的,但都是同一个年级的学生,大部分人高一就开始听竞赛课了,不可能没听说过秦暮冬的名字。次次物理的年级第一,每个老师都像是宝贝似的把他挂在嘴边。 据说他高一就自学完了大学物理的全部课程,要不是因为有规定高一学生不能进国家集训队,估计早就把金牌拿到手了。 一个女生悄悄捅了捅同伴的胳膊:“原来那个就是秦暮冬啊,长得好帅!” 同伴深以为然:“是啊,我好后悔,怎么没去和他坐同桌呢?” 女生白她一眼:“说真的,你敢去吗?” 同伴想了想,认真摇头:“……还是算了,学神与我等凡人有壁,估计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要被冻死了。” 高中生人多嘴杂,最不缺的就是传闻,而学神的传闻更是让大家津津乐道。 秦暮冬长相帅气,成绩又好,性格却是出了名的冷,在原班级就一直是单人单桌,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不少小女生暗自许下一颗芳心,也有不少男生觉得他装.逼,暗自和他较劲。 秦暮冬依旧低着头,没有任何要接话的意思,陆星嘉站在旁边,稍微有些尴尬。 坐在前排的男生回过头来,撞了撞他的手肘:“嘉嘉,我看教室最前面好像还有个座位,不然你先去坐那边吧。” 陆星嘉抬头看去,原来邱锐峰也选了物理竞赛。 他感激地向邱锐峰笑了笑,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推门声响起,戴着眼镜的帅气男老师走进教室,环视一圈,目光自然落陆星嘉身上:“最后面的那位还站着的同学,先找个位置坐下来。” 陆星嘉松一口气,再次凑到秦暮冬身边询问:“能让我先坐在这里吗?” 秦暮冬依旧沉默,没有说话。 两秒之后,陆星嘉试探性地拉开椅子:“那就算是你默认了哦?” 秦暮冬漆黑的眸子微微压下,继续看自己的课本了。 陆星嘉稍微松一口气,乖乖坐好,把自己的书掏出来。 男老师满意地点头,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章楚楚,你们可以叫我章老师,也可以像之前的学长学姐一样叫我楚哥。” 章楚楚是学校竞赛的名牌教练,当年走物竞考上了F大,毕业之后又回到高中母校,继续教物竞。 虽然竞赛高二才正式开始,但学校高一就开设了相关竞赛课程,让学生们可以根据兴趣自愿参加,而代课老师中就有章楚楚。 他很年轻,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讲课风格也生动有趣,很多人就是因为他才爱上物理的。 话音落下,一些高一听过他课的学生马上开始起哄。 “楚哥好!” “欢迎楚哥!” “楚哥今天好帅!” …… 章楚楚笑着瞥他们一眼,知道他们没有坏心,也习惯了和学生们这样玩闹。 “好了好了,”他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虽然大部分人对于竞赛都有一个比较深刻的了解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给大家介绍一下。” “物理竞赛初赛报名时间是每年四五月份之间,也就是下个学期,同学们还有一整个学期的时间来考虑,自己适不适合物竞,要不要选择物竞。” “大家怀着不同的目的来到这个班级,有人是觉得物理有趣,有人是想要高考加分。但我想告诉你们,竞赛这条路并不轻松,它不是捷径,只是给你们多一条能走的路。这其中也会遇到很多艰难与坎坷、困难和挑战,也能收获喜悦与荣光,希望大家都能理性选择,慎重选择……” 章楚楚私底下能和大家打成一片,讲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邱锐峰椅子往后一挪,正抵在陆星嘉的桌子前端,他微微后仰,小声问道:“嘉嘉,你真的打算学物竞啊?” “是啊,”陆星嘉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走吧。” 章楚楚的话还在继续:“当然,既然是竞赛班,也有选拔竞赛的性质,如果你实在跟不上竞赛班的进度,我们也可能会把你‘请’走。” 陆星嘉:“……” 又想起自己34分的物理,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在班级里留下来吧。 章楚楚讲完了话,早读也要结束了,他挥手示意大家休息,大步走出了班门。 班主任一走,教室里马上热闹了起来。 有人互相熟悉,有人抓紧一切时间做题。 陆星嘉也把手伸进书包里摸笔,想要把没看完的物理书再看一遍,就摸到了书包里那两个半温不热的包子。 不争气的肚子适时叫了一声。 班里不少学生都在吃早餐,陆星嘉也就把包子拿出来,一边啃一边把书翻开。 三两口解决掉一个,他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陆星嘉眨巴着眼睛,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吃吗?我妈妈蒸的,超级好次!” 他嘴里的包子还没咽完,颊侧塞得满满的,像是一只可爱的仓鼠,是个人都不忍心拒绝。 “不吃。” 秦暮冬垂下眼眸,拒绝道。 “好吧……” 陆星嘉习惯了秦暮冬的冷漠,也没多在意,又把剩下那个包子塞进嘴里。 上课铃声很快打响了,教室又回归安静的状态。 竞赛班的学习压力很大,学生们学竞赛的同时还要兼顾其他课程,所以一般是上午上竞赛课,下午上其他科目,时间安排得很紧。 今天上午就是章楚楚的课。 一上午五节硬课,章楚楚习惯上大课,连着两节课一起,中间只给休息短短的五分钟,接个水的时间都不够,繁多的知识点如巨山一般压下来。 陆星嘉底子本来就差,打气十二分精神来听课做笔记,能量消耗得很快,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肚子已经悄咪咪地咕咕叫了。 章楚楚正在让大家做题,教室里都很安静。 陆星嘉左顾右盼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个奶糖。 自从秦暮冬小时候给过他一颗奶糖之后,他就爱上了这种甜丝丝的东西,每天都要揣几颗在身上。 但贺溪怕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一天只允许他吃两颗。 剥开外面的纸衣,陆星嘉小心翼翼地把奶糖塞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味弥漫开来,他不由得幸福地眯起眼睛。 真的好好吃! 充电完毕的陆星嘉正打算继续与题海奋战,一扭头,就看到秦暮冬眉头轻蹙着,脸色有点白。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星嘉随即紧张起来。 秦暮冬薄薄地嘴唇抿着,显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陆星嘉也不气馁,继续打量着他,很快就发现他在无意识地捂着肚子。 “你是肚子不舒服吗?” 陆星嘉大胆地猜测,“早上没有吃饭?” “……” 秦暮冬依旧没有说话。 他一直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胃痛早已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 陆星嘉眼底却满是担忧,寻宝似的,翻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又摸到一颗奶糖,小心翼翼地递给他,“还有一颗,要吃吗?” 秦暮冬抬眼,正要拒绝,就对上了少年湿漉漉的眼睛。 像是期待,又有一点点害羞,明明是在给他东西,却生怕他会拒绝似的。 ……原本拒绝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陆星嘉眼睛弯弯的,把糖递给他:“喏,吃吧。” 愣神时,一颗奶糖被塞在了手心。 还带有少年温热的体温。 “……谢谢。” 沉默片刻,秦暮冬垂下眼眸,把糖塞进嘴里。 微微化掉的奶糖黏在牙上,浓郁的甜味在口腔肆意弥漫。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甜甜的嘉嘉√无敌纠结星人打算改一个文名叫《星星想要照亮你》,宝贝们觉得和现在的文名比更喜欢哪一个呀 第5章 纸团和书 虽然一天的两颗糖就这么没了,陆星嘉却比吃了一整包糖还开心。 一直到中午邱锐峰拉着他去吃午饭,他的嘴角还在抑制不住地上扬着,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 邱锐峰被一上午的物竞课搞得头都大了,这会儿看陆星嘉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简直不可理喻:“你笑什么?一上午的物竞被爽到了?” 陆星嘉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是啊,物理使我快乐。” “……” 邱锐峰小声嘀咕着,“吕老师敲一下脑袋真这么顶用的吗?” 只有竞赛班开学,食堂的饭并不丰富,原本满满当当的三层只有一层营业了,有饭的窗口寥寥无几。 无法,陆星嘉被迫选择了经典的大米套餐。 邱锐峰也要了大米套餐,两人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邱锐峰也算是理科学霸了,物理期末考试考了90多分,听了一早上的竞赛题还是觉得脑壳发痛,他越想越觉得奇怪,抬头问道:“诶,嘉嘉,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突然想学物理竞赛啊?” “想学就想学呗,还能因为什么。” 陆星嘉低头挑着自己碗里的饭,嘟囔道。 “可是……”邱锐峰欲言又止:“你别嫌我说话直啊,楚哥的话你也听了吧,竞赛这路挺不好走的,我看你之前物理也不太好,你如果是一时兴起,别硬抗啊,不然耽误的学业还是你自己的。” 说完之后,邱锐峰马上有些紧张地看着陆星嘉,生怕他听了自己的话生气。 毕竟没人愿意承认自己不行。 陆星嘉也知道邱锐峰是为自己好,感激一笑。 他深吸口气,认真道:“谢谢你,但是我真的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真的想学物竞。” 他上辈子一直浑浑噩噩,随大流升学、考试、毕业、工作,后来成为千千万万社畜中的一员。 平凡且平庸,碌碌无为,每天为柴米油盐发愁,为明天坐公交还是骑自行车操心,被生活磨平了所有锐气和棱角。 酸甜苦辣咸都体味过了,他不想再要那样的人生。 他知道物竞这条路并不好走,也没有那些重生爽文小说中大开的金手指,但是“拥有赤诚的理想”这一点,已经让上辈子的懦弱的他羡慕不已了。 上辈子的他因为一时胆怯而没有遵从自己的内心,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他咬着牙也想要选择那条自己真正想走的路,就算这条路上布满荆棘。 他想要和秦暮冬并肩站在一起,不只是为了改变他的命运,也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陆星嘉兀自笑了一下,露出白亮的小虎牙:“听说过那句话吗,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邱锐峰认真打量着陆星嘉,只觉得他与哪里不同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爱笑、好脾气,但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 像是在发光一样。 邱锐峰沉默两秒,认真道歉:“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没事没事,”陆星嘉不甚介意地摆摆手,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完全没有要和他计较的意思,“毕竟一个学渣突然要从良,你觉得奇怪也正常嘛,看我以后的表现就知道啦!” 邱锐峰也把最后那一点心收回肚子里,故意跟他开玩笑:“看你以后怎么被物理按在地上摩擦?” 陆星嘉无奈:“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说不定是我把物理按在地上摩擦呢!” “哈哈哈哈哈,”邱锐峰像是被戳中了笑点,笑了好一阵子,才恢复正常。他看向陆星嘉,严肃道,“不过说真的,你真打算和秦暮冬坐同桌啊?不然下次调座位咱俩坐一起吧,还能一起讨论讨论问题,你和他坐一起他都不搭理你。” “才没有呢!” 陆星嘉被戳中了痛点,气鼓鼓道,“暮冬哥哥特别好,今天上课还和我说话了!” “……暮冬哥哥?” 这下轮到邱锐峰震惊了,“你们之前认识?” “是啊,”陆星嘉如捣蒜一般点头,“小时候就认识啦,他一直超厉害的!” 邱锐峰一下子来了兴趣:“真假?学神小时候?有什么好玩的,和我说说?” “我想想……”陆星嘉仔细地回忆着,“之前下雪的时候我们一起用伞打树上的雪,闹的太厉害,把伞都打弯了,我回去还被我妈吵了一顿;我们还一起抓过麻雀,暮冬哥哥可聪明了,做了一个简易的笼子,一会儿就抓了好几只,不过后来我们觉得麻雀可怜,又把它们放了;还有还有,他虽然表面看起来酷酷的,其实特别喜欢吃大白兔奶糖,我后来喜欢吃奶糖就是因为他!” “哇!真的吗?学神小时候也这么有意思啊?”邱锐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原来吃奶糖可以学好物竞,我懂了,我一会儿就去小超市买一袋。” 陆星嘉:“……?” 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两人这边说得开心,身后,一个眉眼清冷,表情淡漠的男生站了起来,端着食盘从两人身边经过,带来一阵冷风。 邱锐峰向陆星嘉使眼色:“快看!是你的暮冬哥哥!” “……” 陆星嘉欲哭无泪。 邱锐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吹牛皮被学神逮到,自求多福啊兄弟。” 他刚刚就看到秦暮冬坐在两人后面,以为陆星嘉知道,正暗自感叹他的大胆,就被正主给抓包了。 陆星嘉幽幽地叹一口气。 他说的当然都是实话,每一件小时候的事情他都如数家珍。但是毕竟是两个人的过往故事,他不确定秦暮冬愿不愿意给别人听。 秦暮冬走了,陆星嘉也没了吃饭的兴趣,草草地把菜扒拉完,要把餐盘送走。 “等等我,一起走!” 邱锐峰也吃完饭,跟着陆星嘉一起回教室。 现在还是夏季作息,午休时间很长,大家回宿舍的回宿舍,回家的回家,教室里难得没什么人。 陆星嘉特意和贺溪说了中午不回家,要在抓紧一切时间在教室学习,贺溪点头答应,也只当他是一时兴起。 回到教室,秦暮冬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眉头微蹙。 陆星嘉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回到他身边。 秦暮冬眼睑微抬,瞥他一眼,又淡淡收回目光。 陆星嘉眨眨眼睛,写一张纸条,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你生气了吗?] 秦暮冬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陆星嘉继续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喜欢和你一起玩的那段时间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写完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捅一下秦暮冬,把纸条递给他。 不理。 于是又递一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又是一张:[你要不生气就和我说一句话嘛!] 一副如果秦暮冬不理他,就要一直写下去的架势。 陆星嘉的字很好看,圆润饱满,是那种一笔一划工整的秀气,之前写英语作文的时候,老师总会把他的拿出来当例子,说改卷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字体。 秦暮冬没辙,第一次感觉到陆星嘉是这么执拗。 他淡淡开口:“没生气。” 陆星嘉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吗?” “嗯,”秦暮冬眉头轻蹙,“以后不要再提之前的事。” “为什么?!” 陆星嘉下意识地反问出口,不等秦暮冬回答,又簌簌垂下眼眸。 如鸦羽般的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洒下淡淡的阴影,陆星嘉无奈地叹一口气:“好吧,要是你觉得不喜欢,我就不说了,但是要先说好,这次不可以生我的气……” 为什么不愿意提起之前? 秦暮冬也在扪心自问。 大概是那些过往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他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密不透光的房子,周围都是黑暗,只有那处,不管他怎么遮盖,都有光芒漏进来。 让他觉得不安。 秦暮冬垂下眼眸,冷声道:“我不喜欢。” 比起陆星嘉,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好吧好吧。”陆星嘉点头答应,沮丧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又回到了往日里阳光灿烂的模样。 他努力扬起嘴角,朝秦暮冬眨眨眼睛,“那说好了,你不生我的气哦!” 笑得那么灿烂,热烈又温暖,像是……在发光一样。 秦暮冬心底蓦然升腾起一股烦躁的感觉,绕不开,咽不下。 太亮了,他的世界应该是黑色的,不该存在这样的色彩。 到头来所有明亮的、温暖的东西总会被失去,他宁愿从未拥有过。 秦暮冬拧着眉头,时隔这么久,第一次又叫了陆星嘉的名字:“陆星嘉。” 陆星嘉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他墨色的眸子,浓郁的眸色如同深潭一般,冷到令人窒息。 “我不知道你对我抱有什么样的目的,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没有必要。人都会变,我也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暮冬哥哥,那些过去早就已经成为过去了,你……” 秦暮冬淡淡垂下眼眸,把眼底的情绪遮掩,“你都忘了吧。” 收下他的奶糖已经让情况脱离控制了,现在,就让两人的关系重新回到该有的轨迹上吧。 “我不会忘的。” 话音落下,软糯的少年音随即响起。 与秦暮冬设想中的不同,陆星嘉的脸上甚至看不到任何失望的表情,少年的眼睛亮亮的,眸中满是认真,“如果你不喜欢我说,我以后都不会和别人说,但是那对我来说是最珍贵的记忆,我不会忘的。” 陆星嘉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不管你怎么变,你都是我的暮冬哥哥。” 上辈子他就是因为秦暮冬的冷漠而松开了手,重活一事,怎么还会再被这么一点小小的困难击败呢。 秦暮冬张张口,吃了瘪。 之前不是没有缠着他的人,喜欢他的小姑娘不少,想要和他做朋友的人也数不胜数。每个人都是信誓旦旦的,但到最后总是会轻易就离开了。 偏偏陆星嘉,就像是甩不开的小尾巴,毛绒绒暖烘烘地,搔弄着他的心尖。 秦暮冬略微垂下眼眸,低声道:“随便你。” 陆星嘉悄悄松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比了一个剪刀手。 午休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新老师踩着铃声进班。 “同学们把桌子上都收拾一下,拿出语文课本,翻到第10页……” 教室里响起哗啦哗啦的翻书声,秦暮冬也把桌上量子力学书收进抽屉。 桌面空了,那几张小纸条还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纸上的字娟秀可爱,就像它的主人那样。 秦暮冬把那纸狠狠地揉成团,想要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快要抛出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了陆星嘉那张灿烂的笑脸,挥之不去。 最终,他的手往抽屉里一塞,又胡乱地翻出语文课本。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 语文老师叫全班同学一起念课文,教室里响起嗡嗡的读书声。 夏日明灿的阳光下,略显阴暗的抽屉里,几团小小的纸团和那本量子力学书紧紧靠在一起。 和谐又静谧。 作者有话说: 听大家的意见,就先不改文名啦~今天也是努力在破冰的嘉嘉√ 第6章 暴雨转晴 夏季的天气总让人捉摸不透,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就阴沉下来。 下午还闷热得让人忍不住想跳进楼下的人工湖里洗个澡,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向大地。 狂风把树枝刮得沙沙作响,电闪夹杂雷鸣,空气中飘着厚重的泥土味。 邱锐峰一边舒服地抖着腿,一边提起一点自己的白背心:“这破天气,终于下雨了,下午跟蒸桑拿似的。” 窗外是倾盆而下的大雨,教室里同学们也逐渐躁动起来,交头接耳一会儿该怎么回家。 嘈杂的风声雨声人声入耳,陆星嘉的右眼皮没由来地跳了两下。 他对这场雨有印象。 有太多故事都发生在漆黑又深冷的雨夜,上辈子高一暑假时也经历过一场暴虐如猛兽一般的大雨。 当时陆星嘉所在的普通班没有开学,但一开学,学校的公告栏里就贴了关于秦暮冬与一个叫缪浩南的男生打架的通报。 通报里说两人打架互殴,暴雨之中秦暮冬失手将缪浩南推下楼梯,缪浩南脑袋磕到楼梯的棱角,头皮撕裂,最后缝了七针。 事后,依据伤情的轻重,缪浩楠被记过,秦暮冬则被给予了严重警告的处分。 从那时起,学校里逐渐有了许多关于秦暮冬的传闻,高中生还处于青春懵懂的阶段,遇到什么新词就往上套,说他感情缺失,冷血无情,甚至有人还传他有反社会的人格。 虽然流言后来被老师出面制止,缪浩南也亲自出来解释说当时确实是失手,但不妨碍这件风波之后,秦暮冬越来越孤僻淡漠。 陆星嘉当然心疼,但那时的他已经被秦暮冬的冷漠吓怕了,彻底灰了心,即使无数次私底下替他澄清辩白,也没有鼓起勇气接近,最后拖到高中毕业,与他彻底断了联系。 闪电猛烈劈下,陆星嘉回了神,下意识地偏头看向身边人。 秦暮冬还在那里安静地做题,闪电劈下来把天幕映得亮如白昼,也把他冷峻自持的脸照得清晰。 纵使周围喧哗如闹市,依旧巍然不动。 陆星嘉原本烦躁的情绪奇迹般地缓和下来。 也是,上一辈子他已经经历过了最坏的情况,又幸运之至得以重生,再怎么样,都不会比上一世一无所有的境况要糟糕了。 他决定把这一切扼杀在摇篮里,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清脆的下课铃适时打响了,给这烦闷的雨夜带来一丝清新。 邱锐峰转过身来,拍了拍陆星嘉的桌子:“雨太大了,我妈说来接我,你一会儿坐我家车走吧。” 邱锐峰家里的条件很好,10年这会儿,私家车还不算普及,他家就是第一批用户,不仅如此,在别人用的还是直板手机或小灵通的时候,他已经早早地用起了第一批智能手机,一部诺基亚的触屏手机,还能翻起一层,底下是小小的键盘。 “不了,”陆星嘉摇摇头,目光一直紧盯着坐在一旁的秦暮冬,“我今天还有点事情,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话音落下,秦暮冬也收拾好东西,陆星嘉匆匆拎起书包,跟着他的步伐小跑出了教室。 “诶!你跑那么快干嘛!”邱锐峰身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要蹭他家车走的同学,他还想再说点什么,陆星嘉已经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算了算了,”邱锐峰无奈地摇摇头,对身边的人道,“这小子不知道又干嘛去了,咱们走吧。” * 陆星嘉一路跟着秦暮冬下楼,幸好雨势依旧很大,噼里啪啦的雨点声把急促的脚步尽数遮掩。 秦暮冬抬眸看一眼楼梯上,只见空空如野,便也没再怀疑,继续下楼,很快就走到了楼梯的尽头。 因为教学楼与车库连接设计的局限,从教学楼出来之后,还要走一小段露天的楼梯才能到达车库,暴雨已经沾湿了地面,新的雨滴打下来的时候,能看到泛起的一圈圈涟漪。 秦暮冬撑开伞,正欲走入浓重的雨幕之中,一个高大的人影不知从何处闪了过来。 “你就是秦暮冬?”高大的男生阴着脸,语气很冲。 秦暮冬淡淡地瞥他一眼,安静地打算从旁边绕过去,男生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躯把窄窄的楼梯挡得干净:“你是哑巴吗?不会说话?” 前进的路都被堵死了,秦暮冬不得已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有事?” 缪浩南拽住秦暮冬的领口:“我看不惯你很久了,天天在学校拽什么拽?以为学习好别人就都把你当宝贝?” 秦暮冬镇定地抬眼打量起面前的男生:“与你何干?” 缪浩南呛咳一下,声音抬高了些:“还不都是因为你,让我妹妹那么伤心,故作高冷给谁看呢?” 秦暮冬微微蹙眉:“你妹妹是谁?” 缪浩南梗着脖子:“就是你们班的缪倩雪!” 高中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秦暮冬长相帅气,成绩突出,是班里不少女生偷偷暗恋的对象,缪倩雪便是其中之一。 但秦暮冬素来高冷,从未回应过任何人的感情,小姑娘家第一次喜欢别人就吃了闭门羹,缪倩雪便委屈地向哥哥哭诉。 缪浩南也是个冲动护短的人,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己妹妹,这才把秦暮冬堵住想要“教训”一下。 跟在后面的陆星嘉听到这个理由,简直啼笑皆非。 原来这件震惊全校的打架斗殴事件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拙劣的报复。 但再一想到后来秦暮冬所受到的那些流言蜚语,陆星嘉完全笑不出来了。 这世界确实不公平,有些人生来顺风顺水,有些人却要被迫承受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责罚与非议。 “我不认识……” 秦暮冬低声开口,话没说完,缪浩南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装什么装,你不喜欢她,我还觉得你不配呢!!!” 猝不及防地一下,雨伞从手中抛落,秦暮冬的背狠狠撞击着楼梯后面的金属栏杆。 金属栏杆摇晃着嗡嗡作响,声音与雨声融为一体,让人看着便觉得疼。 陆星嘉的呼吸一窒。 秦暮冬的眼神也逐渐阴冷起来,反手拽住缪浩南的手腕,手指用力。 人不犯他他不犯人,别人欺负到他头上来,他也睚眦必报,绝不会忍气吞声。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陆星嘉连忙从楼梯口跳出来:“不许打架!!!” 缪浩南怔了一下,秦暮冬的拳头也打偏了。 打架可不是什么好事,缪浩南也没想闹大,只是想教训教训秦暮冬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听到陆星嘉的话明显吓了一跳。 再一看浑身上下没二两肉,骨架子纤细的陆星嘉,便虚张声势道:“小屁孩一边玩着去。” 陆星嘉毫不畏惧地走到两人面前,手里举着贺溪上高一时给他买的直板手机:“我刚刚已经给老师打过电话了,老师说马上就来!” 缪浩南有些慌了神,拽住秦暮冬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小声嘟囔着:“多大年纪了还告老师……” 陆星嘉狠狠地瞪着他,气鼓鼓道:“告老师怎么了?你还打人呢!他不喜欢你妹妹关他什么事,高中生不好好学习整天谈恋爱打架?你父母怎么教你的?” 到底是上辈子二十多岁的人,虽然身形并不怎么高挑,说话时却不自觉地拿出了大人的气势。 高中生还没那么多心眼,缪浩南原本就是一时冲动,被陆星嘉堵得哑口无言。 陆星嘉故作声势地威胁道:“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已经录下来了,以后要是再敢找秦暮冬的事,我就告诉老师。” “……算你狠。” 缪浩南也晃了神,权衡利弊之后,匆匆地消失在雨幕之中,甚至连伞都忘记了拿。 陆星嘉松一口气,把手机收起来,目光落在秦暮冬身上。 他并没有给老师打电话,打架斗殴可不是小事,就算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学校也至少会给记过的处分,他没不想让秦暮冬背上这个处分。 眼前的红一闪而过,他很快发现了秦暮冬手掌上有一片血迹。 “你受伤了!” 陆星嘉随即紧张起来,一把拉住秦暮冬的手臂抬起,这才发现他的手掌被什么东西划破了,鲜血不断涌出,又和打在上面的雨水混在一起。 大概是刚才被猛推的那一下,手掌不小心蹭到了哪里。 秦暮冬站在一边,冷眼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雨还在不停地下,雨水顺着头顶把头发浸透,已经放学了,学校里的灯只留下昏黄的几盏,少年人的眼睛却还是那么亮,像是琥珀一样。 明明自己都那么瘦弱,还毫不犹豫地挡在他的面前,要保护他。 明显关切的眼光让秦暮冬蓦然升腾起一股烦躁地感觉,他抽出手臂,冷冷道:“没事。” “不疼吗?”陆星嘉着急地再一次抓住他的手臂,“走吧,我们去附近的诊所包扎一下,小心感染了。” 秦暮冬皱着眉头,烦躁的感觉更明显了。 昏黄的灯光打在陆星嘉的身上,为他纤细的身躯渡上了一层金边,亮到秦暮冬几乎睁不开眼。 他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无尽的黑暗才是他的保护色。 “与你无关。” 秦暮冬不耐烦地想要再次甩开手臂,语气冷得近乎窒息。 “有关!我说有关就有关!” 陆星嘉第一次真的被他气到了,气的脸颊都鼓鼓的。 为什么有人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道不是在他身上吗? 他捡起地上的伞打在两人身上,紧紧拽住秦暮冬的手臂就往前走。 他细胳膊细腿的,平常力气不大,但或许是因为太着急了,还真拽动了。 伞外的雨声嘈杂,伞内,能听到陆星嘉沉重的喘息和两人杂乱的脚步声。 陆星嘉拉着秦暮冬越走越快,手抓握着他的手臂生怕他要跑,越想越觉得委屈。 秦暮冬低头看着手腕上纤细白皙的手,纤细的,却好像有无尽的力量。 这只手真的好烫,烫到几乎要把他给灼伤了。 “陆星嘉……”他嗓音沙哑着喊了声他的名字。 “你闭嘴!跟我走就是了!” 陆星嘉心疼得要命,也委屈得要命,后悔、愤恨、害怕,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你就真的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体吗?受伤很好玩吗?感觉很舒服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但是他真的好怕,怕哪怕自己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扭转秦暮冬的命运,依旧无能为力。 思绪越来越混杂,脑内不断地翻滚着上一世秦暮冬自杀的新闻,黑白的照片,喧闹的殡仪馆……一瞬间,绝望似乎要将他吞噬。 “我真的好难过,好生气,你要是再这样,再这样,我就、就……” 陆星嘉气得甚至想说以后不再管他了,又觉得心脏钝钝的疼,根本说不出口。 为什么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什么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为什么总是……让他这么心疼啊! 他真的好想、好想抱抱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子好酸好酸,一只冰冷的手突然贴了上来,拽住陆星嘉纤细的手腕。 那手很凉,也很用力,像是要把他嵌入骨血之中,灼得陆星嘉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 秦暮冬的声音哑得厉害,每个字都极其干涩,“你别……生我的气。”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恼怒都哑了火。 第7章 期待明天 秦暮冬的手指很冰,被他这么抓着,陆星嘉莫名有点臊得慌。 他下意识地松开手指,手臂晃着,想要挣脱那只冰冷的手。 “对不起。”秦暮冬向前大跨两步,与他并肩,修长的手指有力地握住陆星嘉的手臂,不许他挣脱。 他又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很艰难,也很清晰,“你不要生我的气。” 明明是想把他推远的,明明不想让他接近,明明马上就要达到目的了,可听到他委屈的嗓音,看到他簌簌垂下的睫毛,他却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 不想他难过,不想他因为他而难过。 受伤人的是他,这个人却好像比他更着急,更难受,更委屈,更愤怒……之前有那么多抱着各种各样目的接近他的人,他却是第一个真正在意他,在意他这个个体的人。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语言比喻的能力,只是一瞬间想起了实验室热烈燃烧着的酒精灯,蓝色的火苗噼里啪啦,把他的心也一同点燃,明知是火,也让他想要靠近。 原来被人关心是这样的感觉吗? 秦暮冬第一次有些动摇了。 他的手又抓紧了一点,在陆星嘉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 暴雨打在伞上哗哗作响,噪音一般的雨声让人不自觉心烦意乱,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陆星嘉一颗烦躁的心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没,我没生气。”憋了半天,他只憋出了这么一句,闷闷的,语调都没什么起伏。 但他的思绪一点都不平静,心尖像是被小猫的爪子搔挠着,酥酥麻麻,酸酸涩涩,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蝉鸣鸟叫,风作树响,雨水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脚步声不知不觉地重合在了一起。 学校的位置比较偏,最近的诊所也有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并肩走着,原本枯燥乏味的路程好像突然缩短了,一眨眼,诊所的门就在眼前。 诊所的医生和蔼又可亲,拿来酒精棉球为秦暮冬消毒,又帮他把伤口里的铁屑拿镊子捏出来。 陆星嘉就坐在一边的板凳上看着。 秦暮冬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又经常板着脸,看起来又冷又难相处,这会儿垂下眼眸,脸上的表情好像也随之温柔下来。 唇是淡淡的粉色,让人忍不住想…… 陆星嘉摇摇头,赶忙把脑内不干净的想法赶出去。 “就是层破了皮,没什么大事,”医生仔仔细细检查了秦暮冬的整只手,笑道,“过两天就好了。” 陆星嘉还不放心,问道:“真的没事吗?” 医生看他一眼,见两人身上都湿乎乎的沾满雨水,问道:“怎么?是你把他弄伤的?这么关心人家?” “不是不是,”陆星嘉连忙摇头,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担心……” 医生哈哈大笑:“你们是兄弟?还是朋友?” “是邻居家的哥哥,”陆星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秦暮冬,确认他没有反感与厌恶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样啊,”医生感叹,“你们感情真好,让我这个老年人都羡慕了。” 陆星嘉抿嘴一笑,稍微有点心虚,但脸上还是不自觉地红了。 医生的手法娴熟,很快便包扎好了,又嘱咐道:“这两天尽量不要见水。” “谢谢您,”陆星嘉笑着接话道,“我会替您监督他的!” 医生笑着点头,把他们送出了门。 夏季的雨来的暴虐去的也快,就这一会儿的时间,雨势小了许多。 两人一时无言,陆星嘉撑起伞,犹豫着问道:“你……要怎么回家?” 这个时间点,学校早就锁门了,秦暮冬的手又受了伤。 就算他可以单手骑车,也没法再回去推自行车了。 “我家就在附近。”秦暮冬淡淡开口。 “真的吗?”陆星嘉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家也在这附近!” 又想起刚才发生的稍微有点尴尬的事,他的眼眸微微垂下,别别扭扭道:“那……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嗯,”秦暮冬微微点头,须臾,又低声道,“……谢谢。” 谢谢你在被我冷漠以待那么多次之后,还愿意毫无芥蒂地向我伸出手。 “没、没什么,应该的。”陆星嘉也觉得刚刚自己哭得挺丢人的,难得有点害羞和不好意思,“那……明天见吧。” “……明天见。” 在陆星嘉看不见的地方,秦暮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第一次有些期待明天。 * 第二天一早,陆星嘉早早来到教室,秦暮冬来得比他更早。 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一句对话的早晨,气氛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昨晚回去已经是十点多了,贺溪以为陆星嘉在外面乱跑,又担心又生气,后来陆星嘉解释了好久,说是秦暮冬不小心受伤,自己带他去上药,贺溪才没再说什么,末了,还夸了一句陆星嘉懂事。 陆星嘉想,不知道秦暮冬回去之后有没有被家人骂呢? 他犹豫着想要开口,又想起秦暮冬父母已经离了婚,怕戳到他的伤心事,最终决定把疑问压下。 就让这宁静的时光稍微长些吧。 雨过天晴,热浪再次席卷大地,把地面烘烤得如同蒸笼一般。 陆星嘉贪凉,只肯穿着夏季校服的短袖来上学,贺溪说多少遍都不管用,对他的倔脾气没辙,也只好随他去了。 陆星嘉倔得远不止穿衣服这一件事。 之前他说中午要留校学习,贺溪原本以为只是说说,转眼过去一周,他还是每天风雨无阻,说什么都不肯回家。 中午照例吃过午饭,陆星嘉散步似的走回教室。 刚吃完饭,一路顶着太阳,陆星嘉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索性站在空调下面吹凉风。 教室里人少,不怎么制冷的空调和电扇也终于派上点用场,教室里比外面冷几度。 身上的汗都吹干了,陆星嘉才满意地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秦暮冬依旧正在看书做题。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每次比陆星嘉出去的晚,回来的早,像是一阵来无影去无踪的风,不留下任何痕迹。 陆星嘉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他也“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虽然还是一点都不热情,但已经比最开始的彻底无视要好很多了。 不像陆星嘉还在纠结高中课本上的东西,秦暮冬看的是量子力学的教材,笔不时在演算纸上滑动两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沉默着思考,让人猜不透,脑子里面装有怎样的宇宙。 上辈子,秦暮冬发表了不少很有影响力的论文,陆星嘉看都看不懂,却还是像宝贝似的一篇篇剪下来收藏,和那些关于秦暮冬的报道放在一起。 只是这样,就觉得无比满足。 这辈子的陆星嘉依旧知足,偷看了一会儿,嘴角也不由得翘起,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看书。 他的物理基础薄弱,要想跟上楚哥的课并不容易,不仅要做上节的内容,还要把接下来的要学的提前预习。 学习的过程难免枯燥无味,但因为身边有自己喜欢的人,陆星嘉并不觉得难捱。 不知不觉,他就看入了神。 都说心静自然凉,电风扇在头顶呼呼的吹,陆星嘉还真感觉到了几分冷意。 可能是刚才吹空调有点猛了,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喷嚏,不一会儿,又打了一个。 教室里的空调打的很足,平时上课时人多不觉得,这会儿没人就显得冷了。 陆星嘉根本没带校服外套,只穿着短袖校服,也只能搓一搓手,努力把身体团紧一点,取暖。 “阿嚏——” 他吸了吸鼻子,又打了一个喷嚏。 一件外套劈头盖脸而下,盖在了陆星嘉头上。 秦暮冬的语气淡漠:“穿上。” 陆星嘉先是一愣,而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他的校服。 “给我的吗?”他有些不敢相信。 秦暮冬言简意赅:“吵。” “对不起!”陆星嘉脸上有点红,赶忙套上校服。 校服之前被放在抽屉里,从今天过来陆星嘉就没见秦暮冬穿过,但他还是从衣服上感觉到了属于秦暮冬的体温。 暖暖的。 秦暮冬已经低头看书了,陆星嘉想了想,写一张纸条给他。 [谢谢你,你真好!] 秦暮冬微微垂眸,算是回应。 手臂压着纸条,过了一会儿,随手把它放进了抽屉里。 和之前所有陆星嘉递来的纸条一起。 作者有话说: 双更成就达成√ 第8章 宝贝衣服 下午,班里再次热闹起来,人多了,再强劲的空调也不管用了。 热浪在教室里蔓延开来,陆星嘉还是有点舍不得把外套脱掉。 他偷偷瞥一眼身边的秦暮冬,见他完全没有要把衣服要回去的意思,便也大胆了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穿十分钟也是穿,穿一下午也是穿,多穿一会儿,秦暮冬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就这么拖着拖着,拖到了晚自习结束。 夏天的晚上依旧炎热,并不因为太阳的下山而留有余地。 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校园里绿化做的很好,即使四楼也能飞上来不少绿色的针尖大小的小虫。 下课铃声打响,班里一阵躁动。 大家都还没从暑假那股闲散劲儿里调整过来,笑着闹着,不一会儿,班里就空了下来。 秦暮冬也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东西,从课桌旁站起。 比起其他学霸们的厚厚一摞,他要带的东西很少,一本翻过很多次却依旧保护得很好的量子物理教材,一根黑色水笔就挂在书上。 刚才上晚自习的时候,陆星嘉不时向他瞥来,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说出练习许久的说辞。 “我、我晚上把校服拿回家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随便。”秦暮冬不甚在意地点头。 陆星嘉还想再说些什么,邱锐峰就转过头来,拍了拍他的桌子:“嘉嘉,一起骑车回去啊!” 两人都是走读,家也离的不远,之前也经常一起走,陆星嘉随口应道:“行啊。”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秦暮冬随手撩起书包带挂在挺直的脊背上,长腿迈开,跨过后门的门。 等陆星嘉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走廊转角。 陆星嘉心底叹一口气,暗道自己的计划任重而道远。 他转头对邱锐峰道:“等我一下,我收拾东西。” 等他收拾好东西,班里也基本上没人了,两人把教室门锁上,散步似的走向车库。 外面比教室更加闷热,空气湿度也高,像是进了一个大型桑拿房。 “这什么破天气,不是刚下完雨吗,怎么一点都不凉快,”邱锐峰人高马大,穿着一件薄背心,一边拎起衣服扇风,一边随口抱怨。 他又瞥一眼陆星嘉,发现他还穿着校服外套,不解道,“穿那么厚,你不热吗?” “不热啊,”陆星嘉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还下意识地把校服拉链给拉上了,“我最喜欢穿校服了。” 邱锐峰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就差把“智障”两个字写脑门上了:“你认真的吗?你这校服又肥又大,穿上一点形都没,都快能挡住腿了!你不就是被前任老班打了一下脑袋吗,怎么连带着审美也坏了?” “不是我的校服,”陆星嘉连忙澄清,脸上有点红,“是秦暮冬的校服。” “谁的校服都……你说谁的?!” 邱锐峰突然反应了过来,不敢相信似的看向陆星嘉。 陆星嘉眨眨眼睛:“秦暮冬的。” “……操?” 邱锐峰眼睛刷地亮了,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起陆星嘉。 一个暑假过去,陆星嘉明显长高了,之前比邱锐峰矮半头,现在只比他低了一个头尖。 而他身上那件校服仍然松松垮垮,甚至比上学期还要更大一点。 原本邱锐峰只以为是校服洗脱水了,没怎么在意,这会儿仔细看,才发现这确实不像他的校服。 一中校服胸前那块儿是白色的,很不耐脏,陆星嘉已经算是细心仔细的人了,他的校服上仍有大大小小几块墨迹,是之前上课睡觉时不小心画上去的,他还因此被罚站过,邱锐峰记得清楚。 而现在他身上这件校服干干净净,白到近乎发光,在这燥热难耐的夜晚,依旧散发着冷峻的光辉。 一言以蔽之——是学神的气息。 邱锐峰惊了,不由得上手拽了下校服的下摆:“牛逼啊兄弟,这真是秦暮冬的校服啊?” 关于秦暮冬的传闻不少,据说他有严重洁癖,所有东西该不外借。之前有个小姑娘没经过他同意就拿了他的书,回来之后,他直接把那本书扔进了垃圾桶,看都没再看一眼。 中午的时候被抓包了,邱锐峰还以为是陆星嘉在吹牛皮,现在看来,两人之前还真有点儿什么? “诶,你别拽啊!”陆星嘉宝贝似的把邱锐峰的手打掉,生怕他把衣服给拽坏了。 邱锐峰挤眉弄眼:“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是什么吗?” “什么?”陆星嘉弹了弹衣服,把邱锐峰拽皱的那一块扯平。 邱锐峰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像是秦暮冬的小媳妇!” 陆星嘉呛咳两声,悄悄红了脸:“你瞎说什么呢。” 他做贼心虚似的不敢看邱锐峰的眼睛,还不忘给秦暮冬说好话:“其实秦暮冬人很好的,真的,一点都不凶!” “也不是凶,”两人不知不觉到了车库,邱锐峰的玩笑适可而止,开了车锁,跨坐上自行车,“就是觉得他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怎么说,可能是学神不屑于和我们这些凡人打交道吧。” 不是的,陆星嘉在心中反驳道。 不知怎地,他想起那天秦暮冬骑着自行车的孤独背影。 其实他也很寂寞吧,无牵无挂,没有留恋,才会在上一世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 只是这话陆星嘉说不出口,也只能“嗯啊”几句糊弄过去,又在心里的计划里加上一条。 想大声告诉全世界,秦暮冬是最好的。 * 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贺溪正在认真地核对账单,准备进第一批货。 锅里还有温着的小米粥,陆星嘉咕嘟咕嘟喝了一碗,赶紧回卧室写作业。 楚哥表面看起来和蔼,布置作业可一点都不心软,除了用的练习册之外,还亲自出马出了几道题,陆星嘉晚自习做了一整节课都没做出来。 晚上十一点,贺溪终于忙完了,来催陆星嘉睡觉。 陆星嘉这段时间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比之前学习态度认真了不少,但贺溪也知道一口气吃不成胖子这个道理,怕他熬坏了身子,每天晚上都要来催他早点睡觉。 “知道了,唔,妈,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睡。” 陆星嘉刚又从冰箱里翻出了根冰棍儿,一边叼着,一边继续做题,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 回家之后,他就换上了短袖短裤,白皙的脚丫晃荡着,单腿踩在板凳上。 “晚上少吃点凉的,容易着凉。” 贺溪叮嘱着,突然发现床上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有些奇怪地拿起来,“你什么时候把春秋天的校服拿出来穿了?我记得我给你收进柜子里了啊?” 陆星嘉这才猛然想起这茬儿,连忙抬头:“妈,那不是我的衣服,是暮冬哥哥的!” 贺溪拎起衣服一看,确实比陆星嘉的要大了一个尺码。 陆星嘉有些小冒失,脱下来的衣服总喜欢乱丢,也就秦暮冬的东西能让他这么宝贝了。 陆星嘉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班里空调开得有点冷,今天他把校服借我穿了一会儿。” 贺溪莞尔:“和好了?” 之前陆星嘉突然不提秦暮冬,她还有些担心,这会儿见两人又是在一个班,又是借校服的,才终于把心收回到了肚子里。 陆星嘉不服气:“本来就没吵架!我们一直都特别好!”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上辈子真傻。 如果秦暮冬真的讨厌他,怎么可能还会收他的东西,还会把校服借给他。 “好好好,就属你们最好了,”贺溪摇摇头,不和他争辩,“我去帮人把衣服洗一下,你早点睡,写不完就不写了。” 陆星嘉连忙道:“妈妈妈,你先睡吧!衣服我一会儿自己洗!” 好歹上辈子自己生活了好多年,洗衣服总还是会的。 这可是秦暮冬的衣服,宝贝着呢! 贺溪一阵好笑:“这么宝贝啊?” 陆星嘉脸上有点红:“我这不是怕你累到嘛!” 贺溪笑着摇摇头,拿着衣服走出房间。 陆星嘉想的很好,先把章楚楚布置的两道题写完,再洗洗他的宝贝衣服,就可以睡觉了。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太困了,题又根本没有思路,不知不觉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一醒,已经到了第二天。 他不知道怎么从书桌前跑到了床上,秦暮冬的衣服也已经被洗好晾在了阳台上。 陆星嘉有些不好意思地去到厨房:“妈,我昨天是不是在坐着睡着了?” “你还知道,”贺溪正在盛粥,无奈地瞥他一眼,“下次不要再熬那么晚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陆星嘉忙不迭地点头,积极承认错误。 贺溪也是心疼他,没真生气,从锅里拿出热好的包子:“行了,来吃饭吧。” 夏天闷热,衣服一天就能晾干,吃完早饭之后,陆星嘉把阳台上的校服叠好,放进袋子里。 洗过之后,校服多了点熟悉的味道,是家里常用的洗衣液淡淡的香气。陆星嘉脸莫名有点红,暗搓搓地想,不知道这算不算让它沾满自己的味道。 * 到了教室,陆星嘉把洗干净的校服还给秦暮冬,还从家里拿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一起给他,美其名曰是互不相欠。 秦暮冬说不过他,索性索性三两口把包子吃掉,陆星嘉嘿嘿一笑,赶紧掏出作业。 昨天晚上他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章楚楚留的那两道题自然是没有写完。 早读铃声打响了,教室里响起杂乱的读书声,陆星嘉想趁这段时间偷偷摸摸把作业补上,但理科题讲究思路和技巧,如果没有解题思路,就算是干瞪眼两个小时无济于事。 习题册上空空如也,陆星嘉欲哭无泪,要不是坐在他斜前面的学习委员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大家交过去的作业,他简直要以为题目出的有点问题。 陆星嘉委屈的叹一口气,心想昨天晚自习的时候就应该去问章楚楚的,这下倒好,正上着早读,想问都没人可以问。 内心的一个小人随即叫嚣起来:当然有啦!你身边不就是吗! 作者有话说: 如果这是ABO世界,我们嘉嘉一定是个粘人的omega,要让老公浑身上下都沾满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不是) 第9章 是好兄弟 陆星嘉眨眨眼睛,手臂托着脑袋,偏头看向秦暮冬。 秦暮冬正在低头背书,不似其他学生喜欢大声朗读,他习惯手指轻点着在书本上划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更似有声。 早上的曦光倾洒下来,落在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好看到让人舍不得打扰。 陆星嘉还在犹豫着,早读的下课铃就打响了。 季昂然把桌子上的作业整好,转头看向陆星嘉:“嘉嘉,你的物理作业是不是还没有交?” 陆星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先不交了,你先给楚哥送过去吧。” 季昂然和邱锐峰是同桌,四个人前后桌,是一个小组的。秦暮冬从不参与小组讨论,邱锐峰贪玩,季昂然对陆星嘉的印象不错,也就犹豫着多说了两句:“不交的话……要记名的。” 陆星嘉不想让他为难,赶忙道:“没事没事,你把我记上吧,我还没想出来,真交不了。” “那好吧。”季昂然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在便利贴上写上他的名字。 作业送过去了,陆星嘉心里憋着的那股劲也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着急了,打算等中午午休再做。 没多大会儿,季昂然抱着一大摞卷子回来,班里瞬间躁动起来。 章楚楚也跟在他身后,让第一排的学生过来数卷子。 一时间,绿色的菠菜卷在教室里四散开,每个人的头顶都飘着绿色。 章楚楚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上四个大字:“当堂测试”。 “不知不觉开学也有一周的时间了,经过这一周的学习,相信大家应该也对物竞有一个最基础的认识了,我给大家出了几道题,咱们随堂考试一下,让我对大家的情况也摸个底。” 章楚楚笑得人畜无害,班里唉声连篇。 “不是吧刚开学就考试?太狠了?” “还是楚哥出题?鲨了我吧!” “啪!我死了!能不做吗?” …… 章楚楚双手抱臂,嘴角轻挑,看着那些装模做样的学生,好笑道:“我已经开始计时了,一会儿写不完可别哭。” 刚才还在玩闹的戏精学生们一下子就老实了,赶紧拿过卷子对折一下,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大名,争分夺秒地开始做题。 陆星嘉也从前排接过卷子,认真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楚哥带了好几届竞赛,又是年轻老师,思维活络,题出的很灵活,再加上刚开学,大家都很浮躁,每天晚自习都有人叽叽喳喳的说话,他也想给学生们一个下马威,直接怼上几道改编过的物竞真题,一下就把人给搞蒙了。 陆星嘉更不必说,本来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他的脑袋就有些懵懵的,这会儿又撞上物理测试,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把填空选择写完,再看后面的大题,完全一点思路都没有。 两节课后,楚哥按时来收卷子,教室里哀嚎满天。 “我是真的不行了,脑细胞被榨的一滴都不剩了。”邱锐峰痛苦地趴在桌子上,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季昂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场考试下来,嘴皮都被撕破了,眼底满是愁容。 只有秦暮冬早早地就写完了卷子,甚至还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陆星嘉悄悄瞥了眼他的卷子,字迹飞扬,龙飞凤舞,每道题都写得满满当当。 这就是学神和凡人的区别。 不过陆星嘉向来想的很开,他上辈子物理就学得马马虎虎,又十几年没碰过物理了,一口气吃个胖子也不可能,除了因为脑力消耗多大,中午多吃了一碗饭之外,倒也没觉得有多难过。 邱锐峰被卷子气得不轻,一边把菜往嘴里扒拉,一边激动道:“楚哥真的太狗了,出的题也太难了,题量也大,我从头写到尾,还空了两道大题看都没看!” 陆星嘉暗自数了数自己的空题数,默默地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邱锐峰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着:“这么变态的题,有谁能写完吗?能写完的都是变态吧!” 当然有人能写完了! 陆星嘉马上接话道:“秦暮冬写完了。” “秦……废话!”邱锐峰白他一眼,“学神和我等凡人能一样吗?” 陆星嘉最喜欢别人夸秦暮冬,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深以为然地点头:“暮冬哥哥一直超厉害的!” 邱锐峰猝不及防,梗了一会儿,才问道:“不是,你俩啥关系啊,他写完了你没写完,你比他本人还高兴?” “还能什么关系?就……”陆星嘉咬着筷子头小声嘀咕,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周围。 他被上次突然冒出来的秦暮冬吓坏了,可不想再被抓个正着。 左右逡巡一圈,没见着那个清冷又高挑的身影,陆星嘉戳着白米饭,脸上飘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红晕:“就……好兄弟呗。” 除了小小的私心之外,陆星嘉这么说,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秦暮冬太冷了,一直独来独往,很多人嘴上不说,私底下也难免觉得这个人难相处,不合群,长此以往,他与别人的接触只会越来越少,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 再说初中三年对于陆星嘉来说是一段空白期,偏偏秦暮冬性格变化也在那三年中发生。学校里有不少他的初中同学,如果套上“好朋友”这个头衔,应该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至于秦暮冬本人那边……陆星嘉悄悄安慰自己,他应该不会计较这一点点小事吧? 总之,不管两人实际关系怎么样,在别人眼里,他们必须是真的。 陆星嘉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比好兄弟关系还好。” 邱锐峰呛咳两声,狐疑地看向陆星嘉,满眼震惊。 也不怪他,两人的性格差距太大,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一个是路边一蹦一跳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很难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等等,他又想起那天陆星嘉身上大一号的校服,这只麻雀早就飞到秦暮冬头上采撷这朵高岭之花了! 邱锐峰的目光变了变,看向陆星嘉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敬佩:“兄弟,能和秦暮冬关系这么好,我敬你是条汉子。” 陆星嘉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心里也甜滋滋的,嘴上还要假意谦虚:“其实也还好吧,我们好了很多年了,他一直都特别照顾我。” 邱锐峰来了兴趣,又拉着陆星嘉问了好多问题,最后不只是他,连陆星嘉都快相信两人之间真的有点什么了。 一顿饭吃的晕晕乎乎,邱锐峰羡慕的拍着陆星嘉的肩膀道:“真好,身边有个大学神做靠山,问问题不用愁了。”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陆星嘉,昨天晚上的物理题还没有写完。 回到教室之后,他赶忙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继续研究那两道没写完的题。 教室里很安静,陆星嘉也终于可以静心思考一会儿,只是这安静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章楚楚推门走了进来。 邱锐峰还坐在讲台那边看杂志,一眼就看到了大步走来的章楚楚,疑惑道:“楚哥?大中午你怎么来了?” 章楚楚笑笑:“来看看你们,不行吗?” 邱锐峰连忙接话:“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章楚楚没再理他,目光在班里逡巡一圈,落在坐在角落的陆星嘉身上,挥挥手:“陆星嘉,你来,跟我来办公室一下。” 陆星嘉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右眼皮不自觉跳了两下。 “好的。”他乖乖地点头,跟着章楚楚一路走到办公室。 正是中午午休,办公室里也没有其他老师,章楚楚带着陆星嘉回到自己座位旁边,陆星嘉一眼便看到了摊放在桌面上的那份试卷,是他的。 “先坐吧。” 章楚楚倒是没什么咄咄逼人的态度,亲自帮他搬了个凳子过来,“别紧张,我就是想和你聊聊,你的真实想法。” 章楚楚把那份空了大半的试卷递给他:“先自己看看这份卷子?” 陆星嘉接过来大概扫了一眼,除了后面的答题没写之外,填空选择也因为他的一时粗心错了好几道不该错的,要么是多选题少考虑了一种情况,要么是没看清楚题干把给的条件看错了。 “对不起老师,我没写好。”陆星嘉愧疚地连忙低头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章楚楚笑笑,又瞥一眼桌边那摞作业上放着的便利贴,上面只有陆星嘉一个名字,“学习是自己的事,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真的想学物竞吗?” 第10章 好兄弟吗 身为班主任,章楚楚对陆星嘉的印象不错。 他上课习惯与学生们眼神交流,常能与认真听课的陆星嘉对上眼睛。 陆星嘉的学习态度很好,不羞赧不急躁,笔记也记得很认真,下课也常来问问题,那双如琥珀般的圆眼里总是缀满了星星,还会时不时皮两句,和他开个小玩笑。 那么灵动的一双眼睛,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怀疑过陆星嘉的学习态度。一次作业没交当然算不了什么,之前那么多次作业,陆星嘉都完成的很好。 但在竞赛班里,成绩才是一切。 这次考试之后,章楚楚去查了陆星嘉过去一年的物理成绩,发现他过去的成绩并不太理想。 世界是残忍而残酷的,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就算你奋力挣扎,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够如愿以偿。 所以才会有及时止损这个词。 章楚楚轻叹口气:“你要知道,人生没有试错的机会,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你因为竞赛耽误了别的科目的学习,得不偿失啊。” “我想,章老师,我想学。”未等章楚楚说出更多劝阻的话,陆星嘉便开了口。 “我知道我之前的成绩不是很好,与别人相比落下了很多,但是我是真的想要留在这里,不管以后能能走到哪步我都不会后悔。” 陆星嘉淡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缝,语气认真到不像话:“老师,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期末考试,不,期中考试,我一定能考好的。” 软糯的少年音掷地有声,还真有那么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章楚楚认真地打量着陆星嘉。 虽然语气不小,但面前的少年明显非常紧张。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试卷,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在试卷上留下清晰的折痕。 他的睫毛都在颤抖,额侧也出了一层薄汗,唯有那双眼睛还是明亮的,让人的心不自觉软了下来。 章楚楚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学校开设竞赛班,自然是要求成绩的,这不仅是学生们的成绩,也是学校的荣誉。一中是全省有名的竞赛大校,尤以物竞为最,国际金牌拿过不少,校领导也全盯着这边。 他本意是想劝陆星嘉及时止损,转到普通班,这是为他好,也是为学校的竞赛班名誉考虑,但这会儿看着这双明亮又笃定的眼睛,他反倒说不出口了。 内心的天平在悄悄倾斜,章楚楚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叹口气:“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你自己要想好,失去的时间是补不回来的。” “老师放心!”陆星嘉忙不迭道,“我一定不会后悔的!” “好,那我们就定一个小目标。”章楚楚点了点头,翻看着陆星嘉过往的成绩表,忖度片刻,问道,“到期末考试,班级名次前进15名,可以吗?” 这并不是章楚楚空口定下的条件,以学校往年的水平来看,能在省赛中拿奖的一般也就三十多个学生,最后能进入国家集训队的更是寥寥无几,他欣赏陆星嘉的学习态度,但是如果一个学期过去,还没有一点进展的话,就确实是在浪费时间了,不如换一条路来走。 陆星嘉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能留下这一学期,他已经非常感激了,嘴角不由得咧开一抹灿然的笑意:“老师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章楚楚被他宝气的模样逗笑了,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跟着一起轻快起来:“这么有信心啊?那昨天的作业什么时候交?” 陆星嘉呛了一下,差点忘了这茬。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昨天晚上的作业我还没想出来,晚自习吧,晚自习上课之前,我一定交给您!” 章楚楚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倒没想到陆星嘉这么认真,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两分:“行,你自己把握就行,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其他也没有别的事了,你先回教室吧。” “谢谢老师。”陆星嘉猛然松一口气,站起身,脚步还有点虚浮。 “对了,”章楚楚看了眼手上的名单,随口道,“伏浩宇是不是也在教室?你回去正好把他叫过来。” 陆星嘉点头道好,快步离开办公室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谈话不知不觉过了大半个小时,班里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少,完成章楚楚交代的任务之后,陆星嘉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至少,他还有可以留下来的机会。 刚一坐下,邱锐峰就转过来头:“嘉嘉,楚哥叫你干嘛去了?” 陆星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自己的卷子展示给他看:“就……找我谈话了嘛,说我没有考好。” 邱锐峰大致扫了眼陆星嘉的卷子,有点担心地看向他,犹豫着问道:“那你……” 竞赛班是淘汰制的,一般排名后几名的会被老师劝退,邱锐峰知道陆星嘉是真心想要留下来,也就更担心他现在的情况。 “楚哥说看我这学期的成绩再决定,”陆星嘉露齿一笑,把那张卷子拿过来折好,放在桌边,“勉强算是缓刑吧。” 邱锐峰猛地松一口气:“至少还有机会。” “是呀。”陆星嘉眯着眼睛点点头。 答应楚哥时说的轻巧,其实他心里也没什么底,能留在竞赛班的都是学神大佬,每一个人都拼了命的向上爬,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达到既定目标的。 一定要比之前更努力才行。 陆星嘉翻出昨天没做出来的作业,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自己死磕了,他戳了戳邱锐峰宽阔的背:“昨天晚上这道题,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这个题啊……让我看看。”邱锐峰转过身来,把作业本拿过去。 这道题的难度确实不小,涉及电场与磁场的叠加,还要进行多次受力分析,邱锐峰昨晚折腾了好久才勉强做出来,再说写题和讲题也是不同的,能写出来不代表就能讲明白,这会儿猛地再看到,他一时也没什么思路。 邱瑞峰一拍脑子,用胳膊肘怼了怼陆星嘉,小声道:“学神不就在那边呢,你去问他啊!” “好像……不太好吧。”陆星嘉有些犹豫。 虽然当初和贺溪说秦暮冬会教自己功课,但陆星嘉其实并没有问过秦暮冬题。 倒不是他傲气,也不是他别扭害羞,他只是不想让秦暮冬误会自己是为了得到他的帮助而接近他的。 秦暮冬和班里的同学为数不多的讨论全在试题上了,他也不想让他一天到晚全沉浸在物理的世界里。 “有什么不好的!”邱锐峰挤眉弄眼道,“你们不是好兄弟吗?不是关系特铁吗?你问他题他肯定会给你讲的!” 陆星嘉:“……” 他后悔了,他现在只想把邱锐峰的嘴给堵上。 秦暮冬还在旁边坐着,这人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星嘉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投向身边的秦暮冬,心一下揪到了嗓子眼。 一秒,两秒,秦暮冬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仍旧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笔速飞快地在纸上勾画着,飘逸的字体书写的是陆星嘉完全看不懂的公式。 陆星嘉稍稍松一口气,两人刚才说话时刻意压低了音量,秦暮冬应该是没有听见。 他用脚踢了下邱锐峰地脚背,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一边小声道:“不行不行,你没看他这么认真,不能打扰他学习。” 邱锐峰乐了,故意挑眉:“能打扰我就不能打扰他啊?你这是双标。” “哥……” 陆星嘉简直要给他跪下了,不断用眼神示意他,邱锐峰终于松了口:“行吧行吧,不过这题有点难,我先想想,一会儿再和你说。” “谢谢谢谢。” 陆星嘉长舒口气,把本子递给他,“你拿过去看吧,我这边草稿纸上有原题。” 邱锐峰接过作业本,转过身去研究起那道题,陆星嘉也在演草纸上勾勾画画,试图找到些思路,他专心致志地咬着笔的尾巴,根本没发现身边的秦暮冬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 许久,秦暮冬终于淡淡收回目光,手指随意地翻弄几下,课本便自然地滑向某页。 两页之间,几张纸条正安静地被夹在那里。 纸条明显被团过,又被小心翼翼地展平,纸质已经变得很软了。 修长的指尖按上其中一张纸条,秦暮冬轻阖双眼。 好兄弟……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被抓包的嘉嘉√ 第11章 从零到一 秦暮冬当然不会傻到真以为陆星嘉把他当成好兄弟,只是觉得这个人古灵精怪的,越来越让他捉摸不透。 之前有不少人想来接近他,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要么是看重他的成绩,要么是贪图他家里的钱财,更有甚者,把能不能和他成为朋友当做与人玩乐赌资的筹码。 他比普通人更聪明,也更敏锐,能轻易地看穿那些人自以为是的伎俩把戏,没心思陪他们玩那些无聊的游戏,但他唯独看不透陆星嘉的心。 他接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秦暮冬思考过无数次,却从未得到过确切的结论。 一开始他以为他和他们一样,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他很快发现,好像并不是。 他什么都没从他身上讨要过,甚至连一道题都不愿意问他,却比他自己还要关心他的身体,生怕他受伤或者不开心。 更可怕的是,即使看不清他的目的,他心里那堵密封的严严实实的高墙却悄然为他砌出了一道门。 心底的天平不断的倾斜,大脑里的小人不断叫嚣着,再相信一次吧,他或许和那些人是不同的。 秦暮冬眼眸微抬,手指按在那些纸条上,在本就脆弱的纸上再次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痕迹。 他发现他无法对自己说谎。 他想要接近陆星嘉。 想了解他灿烂笑意背后一面,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重新燃起对物理之外的东西的兴趣。 不过显然,那个人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 陆星嘉还在低头想题,工工整整誊抄下来的题干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具象的小人,在嘲笑着他的愚钝蠢笨,陆星嘉单手撑住脑袋,嘴巴不自觉抿了起来。 到底要怎么进行受力分析呢? 电场力叠加磁场力,还不能忽略重力。 陆星嘉低无数次在纸上画出粗浅的草图,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过去,教室前挂表的分针一圈圈地转动着。 “要分类讨论。”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陆星嘉的耳朵尖一颤,耳膜一阵发麻。 秦暮冬把那张画的乱七八糟的演草纸从陆星嘉手臂下抽出来,重新找了一小片干净的地方,寥寥几笔,就画出了示意图。 “首先假设一个小球运动的轨迹,要进行分类讨论,第一种情况,运动方向与小球所受合力方向相同,则……” 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草稿纸上勾勒着,笔迹清隽又飘逸。 教室里还有其他同学在睡觉,秦暮冬刻意压低了声音,薄唇轻启时,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兼具冷峻与性感。 陆星嘉的心跳飞快,几乎要从胸膛中蹦出来。 龙飞凤舞的字体在纸上一行行出现,秦暮冬淡然地写下最后一行字。 邱锐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转过神身来,旁听学神讲题。 “太厉害了!这样就简单多了!”邱锐峰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我当时完全没想到这种方法,硬解了好久,好像还少讨论了一种情况。” 秦暮冬像是没有听到邱锐峰的赞美,笔尖轻点纸张,偏头看向陆星嘉:“听懂了吗?” 陆星嘉愣怔地点头,又下意识地摇头,脑袋回荡着的全是秦暮冬低沉又磁性的嗓音。 秦暮冬按了按眉心,把演草纸递给他:“自己看。” “噢……哦!” 陆星嘉终于缓过神来,双手接过那张写满了字的演草纸。 秦暮冬写下的内容不少,但一点也不乱,一行行一列列排列的整齐,陆星嘉还未来得及细看,邱锐峰先把那张纸抢了过去:“让我看一眼!这写的也太漂亮了!” 秦暮冬微微蹙眉,面若冰霜地看着他。 邱锐峰猛地打了个哆嗦,小声嘟囔着:“这大夏天的,怎么好像突然有点冷?” 他凑到陆星嘉旁边小声道:“嘉嘉,你觉不觉得好像突然变冷了?” 陆星嘉摇摇头,不解道:“没有啊。”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邱锐峰忍不住又抖了一下,把演草纸还给他,还不忘继续感叹两句,“不愧是学神,能把这么复杂的题理的这么清楚。” 陆星嘉最喜欢听别人夸秦暮冬,忙不迭地点头:“他一直很厉害的!” 邱锐峰不满地瞪他两眼,把他的作业本也扔回来:“那你干嘛还要来问我,我想这道题想的脑袋都快秃了!” “又不是我想的……”陆星嘉摸摸鼻子,小声嘟囔。 他压根没想到秦暮冬会主动给自己讲题啊。 是因为觉得自己太笨,看不下去了吗? 陆星嘉悄悄瞥秦暮冬一眼,清冷的少年又恢复往日冷峻的表情,低头演算着陆星嘉看不懂的公式。 算了,陆星嘉悄悄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这可是秦暮冬主动给自己讲的题,是从0到1的跨越,值得纪念! 他想了想,又写了一张小纸条给秦暮冬递过去。 [谢谢你!*^_^*] 想了想,还在后面画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扔过去之后,又害羞似的,赶忙低下头。 看着那张笔迹工整的纸条,秦暮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过了一会儿,把它和那些之前的纸条夹在一起。 * 午休的时光过的很快,下午到班之后,章楚楚又前前后后约谈了不少同学,班里被一股低沉的气压压着,难得晚自习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最后一节是章楚楚的自习,约谈完最后一位学生,章楚楚和他一起回到教室。 “大家安静一下。” 话音落下,学生们刷刷抬起头来,班里安静到了极点,甚至连平时喜欢和章楚楚开玩笑的人也闭了嘴。 倒是章楚楚忍不住先笑出了声:“大家都这么严肃干嘛?我可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楚哥,你这是笑里藏刀,”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还手放在脖子前,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杀人于无形啊!” 班里一阵哈哈大笑,原本紧绷到极点的气氛也稍有缓解。 “就是!”另一个男生接话道,“楚哥你要杀要剐给我们个痛快吧!” 章楚楚跟着大家一起笑,笑够了,才搬了个凳子在讲台上坐下,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今天上午咱们进行了一次随堂测试,也是第一次摸底考试,试卷我已经改出来了,也找一些同学私底下聊过,相信大家对于自己的目标和现状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开学前一周,大家的状态普遍很浮躁,这个我能理解,毕竟刚疯完一个暑假,一时没调整过来很正常。”到了该正经的时候,章楚楚也收敛起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开始严肃起来,“但咱们毕竟是竞赛班,时间紧任务重,也是时候严肃起来了。” 章楚楚的目光在班里逡巡一圈,继续道:“经过一周,相信大家也对班里的同学有一个基本的了解,我们将在尊重大家意愿的基础上换一次座位,希望换位置后,同桌之间能够结成一帮一的互助小组,互相学习,互相进步。” “换座位?!” “真的吗?” “怎么换啊?” …… 这话一出,班里马上炸开了锅。 章楚楚双臂抬起,示意大家安静:“如果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可以来找我登记,剩下的没有登记的学生我会综合各方面为你们安排座位。同桌一旦结成,这个小组就定下了,以后每次换位按照你们两个人总成绩排序,分数高的先选,我最大程度尊重大家的选择,也希望大家能够对自己负责。” 这个排座位的方法倒是十分新奇,章楚楚说完之后,班里讨论的声音接连不断,一个女生犹豫着问道:“老师,万一那两个人特别爱说话,影响别的同学了怎么办?” 章楚楚笑着指了指教室外面:“别担心,咱们学校的地方大,想去走廊学习也不是不可以。” “那如果是一个人说话影响同桌呢?”另一人问。 章楚楚耸耸肩:“自己选的同桌,哭着也要坐完,还是一起罚。” 班里一片惊诧声,章楚楚道:“所以你们要互相监督啊,毕竟每对同桌的命运都是连在一起的。” 邱锐峰忍不住接话:“楚哥,您这说得怎么跟找对象似的,还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班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邱锐峰和他同桌身上。 季昂然天生脸皮薄,白皙的面皮上很快浮起一阵红晕。 章楚楚也忍俊不禁,还和他开起玩笑:“想要这么理解也可以,要看你同桌同不同意了。” 能和学生们玩在一起的班主任向来讨人喜欢,大家激烈地谈论着,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还有几分钟就要放学了,章楚楚也索性坐在讲台上,由着他们闹。 秦暮冬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低头看书,陆星嘉也在看书,又忍不住几秒钟就偷瞄秦暮冬一眼。 原本他计划的很好,两人是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总会熟悉起来。而突如其来的换位却把他的计划给打乱了。 一开始能和秦暮冬坐同桌完全是因为他的死缠烂打,现在要自己挑位置了,而且还要结成学习小组,秦暮冬还会愿意和他坐一起吗?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上就要下课了,陆星嘉心一横,拽了拽秦暮冬的袖子。 不管了,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想努力争取一下。 “嗯?” 秦暮冬眼睑微抬,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漆黑的眼眸浓郁如墨,就这么毫无遮掩地看着陆星嘉。 陆星嘉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他轻掐着自己的指尖,强迫勉强保持清醒:“你、你可以继续和我做同桌吗?” 话一出口,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陆星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声。 片刻,秦暮冬黑眸微压,薄唇轻启:“为什么?” “因为、因为……” 陆星嘉的脑内闪过无数种回答,百般情绪在心中缠绕,嘴唇翕动着,张开又合上。 人总是这样,想要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 须臾,秦暮冬淡淡开口,接过他的话:“因为我们是好兄弟?” “!” 陆星嘉呼吸一窒。 秦暮冬居然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冬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2章 不想他等 听到那句半开玩笑的询问,陆星嘉如坠冰窟。 他太怕秦暮冬误会自己了。 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关系才稍稍扭转,如果两人之间真的起了嫌隙,不仅以前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以后也更难有接近机会了。 陆星嘉咬了下嘴唇,慌乱地解释:“对不起,我之前和邱锐峰开了个玩笑,没有想要拿你炫耀的意思,我、我……” 陆星嘉想说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只是想你能够开心快乐,可偏偏乱中出错,越急越乱,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 不知不觉,他的额侧沁出了一层薄汗。 夏季夜晚燥热又烦闷,电扇在头顶嗡嗡作响,秦暮冬抬眼看着面前慌不择言的少年,如一滩死水般的内心像是被丢进两块石头。 石头晃荡着下沉,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心底剩余的那点不确定在对上那双急切的眼眸时蓦然消散。 秦暮冬确信,他是真的很怕他误会,很怕他的冷漠与无视。 须臾,秦暮冬低声开口:“我知道。” 一句话,把陆星嘉从地狱重新拉回了天堂。 他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语气讷讷地:“真的吗……” “……嗯。” 他的眼睛太亮了,秦暮冬不得已别开眼睛。 “那……我们可以坐同桌吗?”陆星嘉试探着问道。 他掰着指头,努力找出自己的优点,“我上课不乱说话,不会打扰你学习,也不会随便动你的东西,如果你愿意给我讲题我很乐意,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怪你,虽然我现在的成绩还不是太好,但是我会努力,争取早日不拖你后腿……” 又怕秦暮冬讨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依旧是亮晶晶的,小心翼翼的,不舍得从秦暮冬身上离开。 “随你。”秦暮冬眼睑轻掀,在陆星嘉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勾起一点笑意。 下课铃适时地打响了,楚哥收拾东西走出教室,秦暮冬也把书放进书包,三两步跨出教室,陆星嘉坐在座位上,嘴角的笑意越咧开越大。 “嘉嘉,走不?” 邱锐峰适时转过身来叫他。 “走的走的。” 陆星嘉忙不迭地点头,背上书包和邱锐峰一起走出教室,走路都一蹦一跳的。 “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邱锐峰忍不住问道,“学神答应和你坐同桌了?” “是呀!”陆星嘉笑嘻嘻地点头,语气轻快。 “你也太没出息了,”邱锐峰轻嗤一声,“知道的是你们坐同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他表白了呢,还好兄弟,我算是懂了,你才是他的头号迷弟。” 陆星嘉小声嘟囔着:“我确实喜欢他啊……” “你说什么?”邱锐峰没有听清楚,挑了挑眉。 “没什么,”陆星嘉赶忙摇了摇头,又想起正事来,他踢着地上的石子,和邱锐峰解释:“我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和他也不算是好兄弟,就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初中就没怎么联系了,到高中才又见面的,一直都是我单方面缠着他。” 虽然秦暮冬没有明说到底介不介意,但说谎毕竟是不对的,陆星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实话实话。 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话来圆,到时候越传越离谱,传到秦暮冬耳朵里,可能就真的让他不舒服了。 “不是,你别骗我啊。”邱锐峰半点都不信,“在我面前和他撇清关系有什么好处?你们还玩地下恋情?” 陆星嘉呛咳两声,彻底无语了。 这年头,说实话反倒是不被人相信了。 邱锐峰继续着自己的分析:“季昂然和秦暮冬是初中同学,说他初中那会儿就开始坐在教室后面单人单桌了,老师怎么劝都劝不动,他只和你一人做过同桌,这还叫关系不好?” “……等等!”陆星嘉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他们是初中同学?” 他一直都想了解秦暮冬初中发生的事,但苦于没有机会,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啊。”邱锐峰点点头,不明白陆星嘉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同班同学,童叟无欺。” 陆星嘉深吸口气:“那他还说过什么吗?关于他们初中?” “这我就不知道了,”邱锐峰摇摇头,“我和他说话,哪能总聊另一个男人呢。” 陆星嘉:“……” 你们是同桌又不是情人,聊另一个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邱锐锋提起季昂然的时候,陆星嘉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马上就要想起些什么。 但每次灵感闪过的时间都异常短暂,陆星嘉实在想不起来,也只好作罢。 “不对,我还在认真和你分析呢,”邱锐峰又把话题绕了回来,“给你讲题,还把外套借给你穿,别说好兄弟了,你说他暗恋你我都信。” 陆星嘉:“……” 我差点也信了。 不过得到了关键信息,陆星嘉也懒得计较邱锐峰满口跑火车了:“你和季昂然还打算坐一起吗?” “嗯,”邱锐锋挠挠头,语气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季昂然挺厉害的,好多题都能想到简单的解法,做事认真还自律,跟着他我也学到不少。” “那挺好的,那咱们小组就不用拆开了。” 陆星嘉原本就挺喜欢季昂然,他虽然有点内向,但做事很稳当也很喜欢,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现在又加上了秦暮冬初中同学这层身份,他更想和季昂然打好关系,好去询问他们初中的事。 * 第二天一早,陆星嘉是闻着香味起床的,他顺着味道走到厨房,才发现是贺溪自制了鸡蛋灌饼。 贺溪很会做饭,平平无奇的食物在她手里能翻出各种花样。 面饼抹上油酥,再揉好放在电饼铛里,不一会儿,就鼓成一个球。用筷子捅破一点,倒入鸡蛋液再撒上葱花,香喷喷的鸡蛋灌饼就出锅了。 再配上自己炒的甜面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陆星嘉自己一个人就能吃两大个饼,再喝一大碗粥。 吃过早饭,桌子上还剩一个鸡蛋灌饼没有吃,陆星嘉一下子联想起那天饿肚子的秦暮冬。 经过一周的相处,他发现秦暮冬的胃痛并非偶然,而是他一直懒得吃早饭。 陆星嘉道:“妈,我把剩下的那个饼带上吧。” 贺溪皱起眉头:“没有吃饱吗?” 陆星嘉摸着鼻子,左右言它:“可能、可能要长个了吧。” 贺溪没说什么,找了保鲜袋把饼打包好,又拿了一袋奶递给他:“只吃饼有点干,再喝点奶。” “好。”陆星嘉接过奶和打包的饼放进书包里,总觉得贺溪好像发现了什么。 但贺溪什么也没问,他也只好装傻。 装着食物的书包沉甸甸的,陆星嘉的一颗心也涨得很满,骑车飞奔到教室。 学校是老式的铁皮柜热水箱,不怎么隔热,机器外壁总被里面的水烤得暖烘烘的,学生们常在上面热牛奶。 现在是夏天,热奶的人不多,但想到秦暮冬肠胃不好,陆星嘉还是把奶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机器上面加热。 做完这一切,他心情愉悦地回到教室。 难得来早了一次,班里的人不多,零零星星的,但一进门,陆星嘉就发现自己的坐位上坐着一个女生。 女生名叫夏淑,性格活泼大方,班里的人缘很好。 夏淑正秦暮冬旁边,手里拿着作业本,一副认真的模样,看起来是在问他题。 位置被占着,陆星嘉也只能随便找个周围地位置坐下,单手撑在桌子上发呆。 夏淑的声音偏尖,秦暮冬的嗓音低沉磁性,陆星嘉又坐的不远,两人讨论声不断传入他的耳朵。 他有些委屈地想,邱锐锋说秦暮冬对他不同,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他也会给别人讲题,也会允许别人坐在自己旁边,说不定也把校服借给过别人。 陆星嘉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小气的人,但就是觉得心底闷闷的,不太舒服。 “这道题我懂了,谢谢你,”夏淑的声音很甜,还带着小女生特有的娇羞语气,“还有……” 陆星嘉努了努嘴。 怎么还没完啊,他都等了好久了,亏他还给他带了热的鸡蛋灌饼,现在都快凉掉了。 “先这样。”秦暮冬打断她的话。 夏淑一怔,咬了咬嘴唇:“可是我……我还有问题没有问完。” “你问的题都不难,自己想想也能做出来,而且……” 秦暮冬抬眼看向陆星嘉坐着的方向,“我同桌来了,你坐的是他的位置。” “我和他说,”夏淑很快反应过来,看向陆星嘉那边,露出一个标志的笑容,“嘉嘉,你能稍微等一下吗?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陆星嘉张张嘴,还未说话,秦暮冬薄唇轻启:“我介意。” 他说,“我不想他等。” 第13章 他回来了 陆星嘉回到座位上,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他知道秦暮冬八成是把自己当成了拒绝别人的借口,但就是忍不住,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同桌啊,果然听起来就很美好。 坐下之后,陆星嘉随手打开书包,一股浓郁的香味钻进了鼻子,是鸡蛋灌饼的味道。 在书包里捂了好一会儿,鸡蛋灌饼依旧是热腾腾的,表面炸得金黄酥脆,甜面酱鲜香浓郁,再配上绿绿的青菜,让人看着便胃口大开。 要不是陆星嘉已经撑得吃不下了,这一个会进谁的肚子还真不好说。 陆星嘉把鸡蛋灌饼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小心翼翼地向秦暮冬那边推去。 贺溪很细心,还特意买了装饼的纸袋子,外面是白色的,里面铺一层塑料隔油,再套上一个塑料袋,白白的一块,还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秦暮冬蹙眉:“这是什么?” “鸡蛋灌饼,”陆星嘉灿然一笑,主动帮他把外面的那层塑料袋解开,“是我妈妈做的,给你吃。” 热腾的香味扑面而来,氤氲着不断升腾,好似时光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秦暮冬的指尖微动,食指抬起作势欲碰洁白的饼袋,又像是被灼到了一般,突然收回。 他不想要施舍,也不需要怜悯。 这种没有根据的好意就像是空中楼阁,太虚无太缥缈了,一伸手就会穿过指缝烟消云散,他不敢去触碰。 “不用了。” 秦暮冬眼睑微垂,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在来的路上,陆星嘉就想好了对策,眼眸依旧弯弯的:“我妈妈早饭经常会多做几个,我吃不完,不然这样吧,我早上帮你带饭,你帮我补习物理,可以吗?” 他又把鸡蛋灌饼往秦暮冬那边推了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咱们以后还是同桌,总成绩是一起算的,我也想努力不拖你的后腿嘛。” 怕秦暮冬还不同意,又急忙加上一句:“你就当咱们互不相欠,我也不想欠你的!” 互不相欠吗? 这种相处模式倒是让秦暮冬觉得舒服,他略微思索片刻,把饼接过来:“……谢谢。” 金黄的饼皮散发着热腾腾的温度,咬在嘴里韧劲十足,香味在口腔中弥漫着,炎热的盛夏里藏着两个少年纷飞的思绪。 过了一会儿,陆星嘉又去水箱那边把热好的牛奶拿过来,递给秦暮冬,故技重施:“喏,我不小心还多带了一袋奶出来,也给你吧。” 秦暮冬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情绪,没有戳穿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吃完之后,秦暮冬把垃圾收好扔进后面的垃圾桶里,胃里是久违的热乎乎的暖意。 他前脚刚把垃圾处理完,邱锐峰后脚就踏进了教室门,狗鼻子似的,马上就闻到了味儿,猫着腰回到座位边:“你们谁吃什么东西了?好香!” 陆星嘉眨眨眼睛装无辜:“没有啊,你出现幻觉了吧。” “不可能!”邱锐峰笃定,“这绝对是小溪阿姨做的,是不是鸡蛋灌饼?!!!” ……还真是狗鼻子。 眼见瞒不下去了,陆星嘉便大方地承认:“嗯,是鸡蛋灌饼。” “操!不早说!还有吗,让我也吃一口!”邱锐峰放下书包就往陆星嘉这里窜。 他之前去陆星嘉家里玩过一次,对贺溪做的饭印象深刻,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贺溪做了什么:一道酥炸龙利鱼,一道牛肉煲,还有一道海鲜粥,好吃到他几乎要把手指吞下去。 陆星嘉连忙捂住书包,怕他把自己的书包翻个底朝天:“没了没了,真没了!” 邱锐峰瞥他一眼:“太不够义气了!居然不给我留!” “好吧好吧,”陆星嘉无奈,“下次给你带,行吗?” “至少两个,不行,三个!” “……行行行。” 邱锐峰终于满意了,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这次就勉强放过你,下次再忘了你就等着吧!” 陆星嘉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把书本掏出来开始读书。 两人在这边插科打诨玩得热闹,另一边,秦暮冬微微垂下眼眸,把眼底的情绪尽数遮掩。 * 经过一上午物理雾里的折磨,到中午放学时,整个班的学生都是蔫的。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邱锐峰还是忍不住敲敲自己的脑袋:“楚哥真的是笑面虎,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出题那是真的狠。” “确实。”陆星嘉深以为然。 今天讲得是动量守恒的有关知识,动量的基本公式非常简单,但往往越简单的公式运用起来就越难,更考验思维的灵活度和对公式的理解能力。再叠加动能定理来出题,题目很短,但轻而易举就能把人难哭。 楚哥留了好几道当堂作业,陆星嘉没做出来,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等回去之后问一下秦暮冬。 中午是秦暮冬午休的时间,既然说了互不相欠,应该也不算打扰。 陆星嘉打定主意,又和邱锐峰一起抱怨了几句,一个娇俏的身影突然蹿到了两人身边。 “星嘉!峰哥!” 邱锐峰眼睛一亮:“诶,姚凌萱?好巧啊!” 姚凌萱是班里的副班长,身材娇小五官精致,白皙的皮肤更是像瓷娃娃一样。她的性格落落大方,和班里的男生女生关系都很好,私底下,不少男生都夸过她漂亮。 “好巧,你们要去吃饭吗?一起吧!”姚凌萱的脸上挂着标致的笑意,梳着高高的单马尾,乌黑的发尾扫到肩膀,随着走路的动作微微漾起,看起来便青春洋溢。 都是同班同学,又是顺路,两人也没什么意见。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漫长的暑假终于接近尾声,其他普通班的学生也要开课了。 食堂的饭菜丰富起来,各个窗口前人头涌动,一副热闹繁盛的景象。 兴江城地处北方,面食深受众人的喜爱,食堂三楼新开了一家小面窗口,三人商量一下,每人端了一碗小面回来。 小面属于川渝菜,清亮的汤看起来温和无害,吃进嘴里,却是辛辣十足。 陆星嘉不太能吃辣,刚吃一口,就忍不住不断倒吸着凉气。 “你不行啊。”邱锐峰故意当着他的面大口嗦面,陆星嘉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也上来了,也要和他一决高下,姚凌萱捂着嘴偷笑,笑够了,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星嘉,你同桌选好了吗?” “唔?”陆星嘉嘴里的面还没嚼完,不太方便张口,只能怔怔地扬起脸,睁大了眼睛。 鼓鼓的脸颊像是小仓鼠似的,如琥珀般透亮的眼睛恰到好处地缀在眼窝,像是藏着一汪温泉。 姚凌萱的脸上飘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红晕:“我、我想和你做同桌。” “咳、咳咳!”一口带辣椒的汤呛在了陆星嘉的嗓子眼里。 姚凌萱连忙从兜里拿出一包餐巾纸,抽出一张递给他:“小心点。” “咳咳,谢谢。”陆星嘉又咳嗽了两声,终于把气捋顺了,又怀疑自己听岔了,忍不住确认道,“你刚刚……说什么?” 姚凌萱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我想和你坐同桌,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谢谢你,”毕竟对方是一番好心,陆星嘉也不好直接拂了她的好意,“但是我成绩不太好,估计会拖累你,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愿意和我组同桌的同学了,就不麻烦你了。” 姚凌萱犹豫片刻,坚持道:“没关系,其实我那天去办公室,不小心看到过你的成绩,我这次排名在班级前十,也可以教你的,我们共同进步嘛!” “这……”陆星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也不知要如何拒绝。 “没关系,距离换位还有一天的时间,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不着急的。” 姚凌萱贴心地抿嘴一笑,把陆星嘉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嘴里。 吃完饭后,姚凌萱要回寝室,三人不同路,便自然而然地分开了。 姚凌萱走后,邱锐峰撞了下陆星嘉的肩膀,吹着口哨:“兄弟,不错啊,这么快就有桃花运了?” “你瞎说什么呢,”陆星嘉无奈地瞥他一眼,“鸡蛋灌饼不想吃了?” “想想想!”邱锐峰连忙举手求饶,被治得死死的。 两人又说笑了两句,邱锐峰问道:“不过你应该不打算和她坐同桌吧。” “当然了,”陆星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知道!”邱锐峰抢答,“你心里只有秦暮冬一个人,只愿意和他在一起!” “……” 陆星嘉狠狠地瞪他一眼,但偏偏只要和秦暮冬扯上半点关系,他原本伶俐的嘴就半点话也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半天,索性小声承认道,“……也差不多吧。” 邱锐峰:“……?” 为什么我闻到了狗粮的气息?这俩不是都是男的吗?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教室,秦暮冬又是早他们一步回来。 陆星嘉眼睛亮了起来,大步回到座位,笑着凑到他身边:“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给我讲一道题?” 秦暮冬微微颔首:“哪道?” 陆星嘉献宝似的把题递过去,眼巴巴地等着秦暮冬的讲解。 邱锐峰的身边蓦然一空,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也只能无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身后,小声的讨论声不断传来,邱锐峰有些烦躁地想,为什么自己的同桌季昂然偏偏中午要回家呢,让他每天中午都要孤家寡人一个,还要被迫去吃身后两个同性的狗粮。 秦暮冬的讲解很细致,知道陆星嘉的基础不好,时不时就要停下来,问一句有没有听懂。 他的嗓音偏冷,语调也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偏偏落在陆星嘉的耳边,酥麻一片。 陆星嘉小心翼翼地掐着自己的指尖,才勉强继续听下去。 他不笨,只是基础比其他学生差些,稍加点拨,理解了基础的概念,很快便能举一反三。 “原来是这样!”秦暮冬讲完之后,陆星嘉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又把作业往后翻了几下,指着其中的一道题问道,“那这道题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带公式进去,再……” “嗯,”秦暮冬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地笑意,低声道,“聪明。” 夏季中午的骄阳洒下明亮的光,落在人身上,又在桌面上留下一片阴影。 陆星嘉有些看愣了,心跳不由得快了两拍:“你这是……在夸我吗?” “自己想。”秦暮冬垂下眼眸,语气依旧淡淡。 陆星嘉嘴角扬起,脸上满是灿烂的笑:“谢谢你!” 也不知道是在谢他给他讲题,还是在谢他夸了他。 也或许两者都有吧。 陆星嘉把本子拿回来,对着秦暮冬刚才在演草纸上写的步骤,把题目的思路重新捋了一遍,然后扣上演草纸,按照自己的思路把题写下来,偶尔有哪步实在想不起来了,才又翻一翻秦暮冬的笔迹,然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暮冬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也把课本打开,沉浸于他自己的世界之中。 时间在认真时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午休就快要结束了。 看着作业本上满满当当的“战绩”,陆星嘉满意地松一口气,打算稍微放松一会儿,姚凌萱推门走了进来,走到他的身边。 “星嘉,”姚凌萱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红晕,“楚哥叫我们两个过去一趟。” “我们两个?”陆星嘉指了指自己,不解道。 姚凌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嗯。” “好吧。”陆星嘉无奈地点点头,跟着她一起走出教室。 秦暮冬仍旧坐在原位看书,目光却忍不住追随他们出了教室,直至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视角盲区,他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秦暮冬,”不知道什么时候,夏淑也来了,坐在陆星嘉的位置上,撑着脑袋看向秦暮冬,“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坐同桌呀。” 秦暮冬烦不胜烦,低低开口:“不用。” “可是陆星嘉已经去找别人了啊!”夏淑撇了撇嘴,“你没看到陆星嘉刚刚和姚凌萱出去了吗?姚凌萱和楚哥说了想和陆星嘉坐同桌,楚哥把他们叫过去问话了。” 秦暮冬的手蓦然握紧了。 夏淑继续道:“姚凌萱是班里的副班长,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换成任何一个男生都会答应的吧,这样你就落单了,不如考虑一下和我同桌?我成绩比陆星嘉好,也……” “不用,”秦暮冬猛地开口,打断她的话,“我和谁坐与你无关。” “……那好吧。”夏淑吃了瘪。 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秦暮冬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小声嘟囔几句,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 留下秦暮冬坐在原地,单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 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化不开的浓郁墨色。 嘲笑、推搡、咒骂,那些令人讨厌的声音和触感如潮水一般涌来,即使他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也完全无济于事。 他到底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以为陆星嘉只有他一个人? 他有那么多的朋友,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他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和朋友互相开玩笑,彼此打趣,看到他对着朋友露出那种明媚洋溢到令人心动的灿烂笑意。 陆星嘉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大概不过是一时兴起,把他当做了逗乐的玩意,也许对谁都是这样,并不是因他而特殊。 不过是一句口头的承诺而已,大概只有他当了真。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厌倦了,玩腻了,便会毫不留情地从他身边离开,从来不顾他有多难过,有多不舍。 坚硬的外壳重新合上,黑暗再次笼罩心里那块贫瘠的土地,就当那些痛苦的回忆快要占据秦暮冬的整个思维的时候,一道明亮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陆星嘉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长长长长的一章 第14章 登记好了 陆星嘉回来得很快,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 章楚楚找两人确实是为了换位的事情,是姚凌萱要求的。 她真的很想和陆星嘉坐同桌,也知道凡是要靠自己争取的道理。陆星嘉那边推拒,她就想着通过章楚楚这边试试看,毕竟她是班里的副班长,老师们都很喜欢她。 踏入办公室里,姚凌萱大步走到章楚楚的办公桌前,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老师,我觉得我和陆星嘉同学坐同桌很合适,我是班里的副班长,有义务帮助班里的同学,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也发现陆星嘉是一位好学上进的同学,我觉得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 “不错,你很有责任心,”章楚楚点头,眼底的赞许一闪而过,他转头看向陆星嘉,问道,“那陆星嘉呢?你这边有问题吗?” “啊?”陆星嘉不解地打量着两人,甚至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我选好别的同桌了啊。” “你们还没商量好?”章楚楚一怔,他本来以为两人都已经同意了,只是来他这里报备一声,倒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陆星嘉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些着急道:“老师,姚凌萱是一位很好的同学,但是我真的已经选好了同桌,都已经商量好了,原本也打算下午来找您的。” 章楚楚眉头微蹙:“这样啊,选座位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你们先回去再商量一下吧。” 座位的选择是双向的,他尊重每一个学生的自由,也就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意愿来随便决定。 “老师……”姚凌萱咬了下嘴唇,明显有些不甘心,章楚楚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把她的心思看到透彻。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春心萌动,有喜欢的男生也很正常,或许根本算不上喜欢,只是朦胧的好感,想要和人接触,这并不可耻。 一中作为省内一流名校,与其他重点中学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愿意给予学生一定范围内的自由。而作为曾经的学生和现在的老师,章楚楚比别的老师还更开明一些。 高中生再怎么说也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常被人说还是小孩,但已经形成了基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正在跨过“成年”这个坎,该学着对自己负责了。 对于这种青春懵懂的好感,章楚楚不想也觉得没必要过分打压,中学时代的感情是美好的,只是需要正确的引导。 章楚楚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大家都是同学,和谁坐同桌都一样嘛,反正都是学习。” 看破不说破,但适当的提点还是要的,他故意把“学习”两个字咬得清晰,语速放慢两拍。 姚凌萱瞬间懂了,什么也不敢要求了,胡乱地点点头:“老师,我知道了。” 一点就透的学生总是招人喜欢,章楚楚颔首,把这件事掀过,随手拿起一本摞在桌子上的作业,有了赶客的意思:“快到上课时间了,你们先回去吧。” “楚哥再见。” “老师再见。” 姚凌萱死了心,陆星嘉也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路回到教室。 走在走廊上,陆星嘉就盘算着要早点拉秦暮冬去章楚楚那里报备。 经过姚凌萱这件事,他算是明白了,口头说得再怎么好都没用,早点找老师确认下来才是真。 他斗志昂然地走回教室,刚坐在座位上,便感觉秦暮冬的情绪有些不对。 秦暮冬一直很冷淡,但从未像现在这般,黑眸中的浓墨化不开,目光如同冰刃一般让人心寒。 甚至让陆星嘉想到了重生回来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 陆星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 秦暮冬淡淡收回目光,生人勿近的语气让陆星嘉心底泛起丝丝酸意。 为什么他只是走了几分钟,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呢? “不对,”陆星嘉坚持,如琥珀般的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迫切,“一定发生了什么。” 秦暮冬不愿意和他对视,他就从侧边认真地打量着他。 秦暮冬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把眼底的情绪遮掩的干净,仍旧没有说话。 陆星嘉转了个身,横着坐在板凳上,整个人都面向他,歪着头,从下往上去看他的表情:“能告诉我吗?是我做错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吗?” 小心翼翼的。 那么温柔,暖乎乎的一团,像是小太阳似的。 秦暮冬的心底涌起无措的酸涩,如果他未曾见过光,那他便能忍受漫长的黑夜,可现在,他无法忍耐了。 他的嗓子很干,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去找班主任说换位置的事情了吗?” 陆星嘉正要和他商量这件事,见他主动提起,忙不迭地点头:“是啊。” 浓郁的墨色在眼底翻涌,秦暮冬痛苦地闭上眼。 看吧,果然,温暖的东西你根本不配拥有。 他们总是会离你而去,你只配待在冰冷的黑夜里,永远不见天日。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和楚哥说一下吧,”陆星嘉抿着嘴唇笑了一下,语气里有点不好意思,“就和他说一声我们要坐同桌就行,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的。” “!” 秦暮冬的瞳仁蓦然骤缩。 这大概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把他从痛苦的泥潭中拉上来,又贴心地为他披上温暖的外衣,帮他隔绝掉如刀的寒风。 秦暮冬轻阖双眼,嗓音低哑着,许久,才敢再确认一遍:“……我们?” 他不是要和那个叫姚什么的女生坐同桌了吗? “难道不是我们吗?”陆星嘉一时惊愕,急促道:“你不会是后悔了吧?你都答应了我的,你、你……” “没有,”秦暮冬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掌心的红痕清晰可见,“我们现在就去。” 他比陆星嘉要急迫得多,他第一次这么想要把一样东西握在手里,怕他跑掉。 “好啊,”陆星嘉自然点头同意,眨眨眼睛,发现秦暮冬周身的低气压似乎骤然消散了。 联想到刚才姚凌萱找自己坐同桌的事,他的心底突然有一个大胆又荒唐的猜测:“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不开心?你听到了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陆星嘉想了想,认真地解释道:“刚才姚凌萱来找我,说想要和我坐同桌,但是我已经拒绝她了,我、我……” 接下来的话陆星嘉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转念想,喜欢就应该勇敢表达,不然可能又会像上辈子一样,懵懵懂懂错过一辈子。 “……我只想和你坐同桌!” 陆星嘉的脸上飘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说完之后,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颤巍巍的,像是透明晶亮的蜻蜓翅膀。 秦暮冬怔了怔,眼睑轻阖又缓缓睁开,心底最后一点迟疑就这么轻易地消散了。 陆星嘉太坦荡了,自愿地把自己的心敞开给他看。 “嗯。”他低低地应了声,也有些不太自然的别过头。 阳光洒下来,打在原本有些昏暗的教室里,像是文艺片开了慢镜头。 两人别别扭扭地去到章楚楚的办公室,咚咚敲开门。 陆星嘉走在前面,章楚楚一眼只看到了他:“怎么又来了?不是刚来过吗?” 一抬眼,这才发现陆星嘉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少年人比陆星嘉高了一个头尖,眉眼清冷,表情淡漠。 章楚楚倏然皱眉:“秦暮冬?” “老师好,”陆星嘉拉着秦暮冬在章楚楚面前站好,“这就是我刚刚说的商量好的同桌,就来跟您说一声,我们想坐同桌。” “你们俩?”章楚楚一时没忍住,声音抬高了两分,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秦暮冬微微颔首:“嗯。” 章楚楚震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陆星嘉和谁坐同桌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他震惊的是秦暮冬竟然也会和人同桌。 年纪里教竞赛的老师没有不认识秦暮冬的,聪明,悟性好,潜力股,难得一见的天才,无数头衔环绕着这个少年,但章楚楚对这个学生最深的印象是他太冷了。 他的成绩确实很好,可以说是章楚楚教过所有学生中天赋最高的,小小年纪就能推导洛伦兹变换,能运用薛定谔方程和概率密度来解释实物粒子的波动性,也能只用高中物理知识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开奥赛大题。 章楚楚毫不怀疑他能过省赛,进国家集训队甚至在国际上获奖,但除了物理之外,秦暮冬对什么都很冷漠,不管看到什么,黑眸都如潭水般死寂,似乎人、动物、石粒尘埃在他眼里没有那么区别。 这样的状态无疑是不正常的,章楚楚也找秦暮冬谈过几次心,询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帮助,但都无济于事,秦暮冬真的像是没有感情一样,任凭他谆谆劝说甚至严厉责备,依旧冷眼以对,末了,才淡淡地说一句,“没有必要”。 章楚楚着急在心里,也尝试联系过他的父母,十次里有九次是打不通的,唯一那一次是秦暮冬的父亲接的。 “让老师费心了,”男人的语气礼貌,磁性又优雅的嗓音下,隐藏着不耐烦的情绪,“他就是那样的性格,您不用费心。” 章楚楚还想再说些什么,男人匆匆开口:“不好意思,我这边还有事要忙,下次有机会再亲自拜访。” 电话挂断得毫不留情,章楚楚也彻底明白了,秦暮冬成现在这样八成是家庭因素所致。 可是连父母都这样,他作为区区老师,能做的也很有限,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暮冬继续冷漠下去。 再说陆星嘉和秦暮冬这边,他知道两人一开始坐同桌源于自己无意之间的一句话,并非秦暮冬情愿,但两人谁都没提出要换位,他也就假装不知道。 直到现在,秦暮冬居然主动同意和另一个人做同桌了,章楚楚咋舌,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章楚楚迟迟没有说话,秦暮冬不耐地皱起眉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章楚楚摇摇头,把两人的名字并列登记在本子上。 这是一件好事,他只是惊异于再次见识到了陆星嘉的神奇能力。 这个少年身材并不壮硕,浑身上下都没有二两肉,只有那双眼睛亮得不像话,纤瘦的身体里好像蕴藏着如同太阳般盛大的力量,源源不断。 先是让自己同意破例把他他留在班里,现在,又以自身的热度捂热了一块千年的寒冰。 “好了,”章楚楚把两个的名字圈起,合上笔盖,“给你们登记好了,以后也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 作者有话说: dbq,换座位写出了领证结婚的感觉。 第15章 奶味雪糕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也到了快要下午上课的时间。 身边不时有背着书包的同学匆匆走过,两人不担心迟到,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夏季的太阳是热烈的,下午两点正是最毒辣的时候,整个教学楼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甚至能看到氤氲翻滚的热气。 一个学生拿着根冰棍快步走过,一口咬下去,奶香味的雪糕上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 陆星嘉心思一动。 “你先回教室吧!”他转身对秦暮冬道,“我下楼一趟!” 说完,不等秦暮冬回答,便拽着楼梯的把手飞快下楼去了。 秦暮冬眉头微蹙,静默地转身看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的拐角,直到脚步声也彻底模糊不清,这才独自一人上楼,回到教室里。 陆星嘉很快就回来了,踏着下午的第一遍预备铃进班。 “给你。” 他随手放在秦暮冬桌子上一块奶砖冰淇淋,单手拿着另一个,牙齿咬着包装纸撕开,痛快地咬一口,眯着眼睛满脸幸福。 秦暮冬哑然:“你是去买这个了?” “唔,是啊。” 陆星嘉贪凉,咬了一大块含进嘴里,冰得牙齿都酸了,一边吸气,一边含混不清地开口,“不然、嘶……不然还能去干嘛?” 秦暮冬拿过桌上那块雪糕,手指微动,把包装撕开,学着陆星嘉的动作咬一口。 凉意在口腔中蔓延开,紧接着是浓郁的奶香。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奶制品了,除了陆星嘉给他的那颗奶糖之外,再往前的记忆要追溯到小学六年级。 爷爷去世以后,他被迫和那个名义上是他的母亲的女人生活过一段时间。 女人家住的是小洋房,有车库有草坪有自己的私人泳池,他住在他们家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甚至还不如那只名叫贝贝的狗,它真正属于这个家庭,而他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丑,肮脏又卑劣。 家里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大的弟弟,是女人和新丈夫所生的孩子。 弟弟和所有娇生惯养长大的富家子弟一样,骄纵霸道,嚣张跋扈,也嫌恶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他欺负他,冬天把他推进游泳池里,故意打碎花瓶之后栽赃给他,他真的不在意,也没心情和一个素质低劣的人计较。 直到某天,他抢走了他小心翼翼放在房间里,藏奶糖的罐子,没有吃,只是把它们扔在地上踩碎。 甜腻的奶味混合着尘土,瘦削的少年按着另一个圆胖小子的头,狠狠地撞向墙壁。 小胖子痛苦地哀嚎着,佣人赶忙把他们拉开,那个女人失望地看着他,没过多久,他们把他送去了住校。 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他做错了,那个人是他的弟弟,还小,不懂事。 可是他们毫不关心,那罐奶糖是爷爷留给他的最后记忆。 小时候,爷爷总是笑着抚摸他的头告诉他,觉得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奶糖,然后打起精神,只要他足够优秀,足够懂事,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看他的,他想要的都能如愿以偿。 后来他明白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也什么都得不到,吃奶糖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懦弱行径罢了。 他发誓再也不吃奶糖。 “不好吃吗?”陆星嘉发现秦暮冬盯着咬了一口的雪糕看了好久。 秦暮冬微微垂眸,又在白嫩的雪糕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好吃。”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过陆星嘉递来的那颗奶糖,但吃下那颗糖之后,好像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 沉寂的冰封裂开了一条缝,细微到几乎不可查觉,又在不断扩大。 陆星嘉吃东西很快,快上课了,怕来不及,三两口就被雪糕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棍,他随手一扔,木棍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精准地落尽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我就猜你会喜欢,”少年人笑得灿烂,嘴角还挂着一圈白白的奶渍,粉嫩的舌尖伸出,把唇边的白色也舔舐干净,“因为我也喜欢!” 秦暮冬的喉结上下滑动,垂眸盯着白花花的雪糕,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感受丝丝缕缕的凉意与甜。 *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周,转眼就到了周五。 一整周高强度的摧残之下,每个人的眼底都不掩疲惫,再配上夏季独有的闷热,整个班都昏昏欲睡,没有半点精神,全等着周末两天可以放肆玩闹。 章楚楚也体谅学生们无心学习,周五晚上最后一节自习课,给他们来了点提神的东西。 说到提神,班里瞬间哀嚎一片:“不是吧,楚哥,大晚上考试啊?” “谁说的?!要考试?!!” “这么刺激的吗?就不能让我们好好过一个周末吗?” …… 章楚楚心里一阵好笑,坐在讲台上,依旧正襟危坐:“我看起来有这么缺德吗?” 教室里沉默了两秒,邱锐峰响亮的声音传来:“确实。” 放假前一天考试,确实是章楚楚能做出来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 班里哄笑起来。 “楚哥!就他一个人说了!让他一个人考吧!” “我觉得可以!” “附议!” …… “诶诶诶,”邱锐峰不满道,“我只是表达了大家的心声!” “别了吧,楚哥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会周五考试呢?”一人接话,又狗腿巴巴地看向章楚楚,“楚哥你说是吧。” 章楚楚被这一群耍宝似的学生逗乐了:“看在你们这么爱说大实话的份上,今天就不考试了。” 他不再继续逗他们,公布了真正的惊喜:“咱们今天换座位。” 换座位这件事说起来好像没有很大的冲击力,但在枯燥的高中时代绝对算是一件大事。 同桌邻桌的意义绝非只是一个名字,也代表着每日的朝夕相处、并肩奋战或者明争暗斗,往后追忆学生时代,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身边的这群人。 班里哄闹起来,所有人在走廊里排成一长列,虽然同桌已经定下来了,仍免不了激动和心跳加速。 秦暮冬的成绩一骑绝尘,但陆星嘉排名在后,两人综合一下,大概位于中间的位置。 看着前面的二十几个同学,陆星嘉小心翼翼地瞥一眼身边站着的瘦高男生,有那么一点点沮丧。 如果不是和他一起,秦暮冬能拍到很靠前的位置,他知道他一直喜欢安静的地方,但排到两人的时候,估计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了。 夜色静谧,少年人的目光也就格外动人。 秦暮冬单手插在校服兜里,眼眸微垂:“坐哪里都一样。” 低沉磁性的嗓音叩击耳膜,陆星嘉愣怔了一秒,才意识到是秦暮冬在说话。 分明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嗓音也冷到不像话,但陆星嘉从中感觉到了隐藏极深的温柔。 他的心底一暖,知道秦暮冬这是在安慰自己。 他勾起嘴角,给秦暮冬一个最灿烂的笑意:“我会努力的。” 不管他介意不介意,他都想把最好的给他。 前面的人鱼贯一般进入教室,很快就轮到了陆星嘉和秦暮冬。 站在教室门口朝里面望去,教室里零零散散分布了不少同学,能选择的座位着实不多,两人最后挑了一个后排靠窗的位置,秦暮冬坐在里面,陆星嘉坐在外面。 选定坐下之后,前排的人回头拍了一下陆星嘉的桌子。 邱锐峰挑眉:“巧了兄弟。” “哇,你们居然还在我们前面!”陆星嘉眼睛咻地一下亮了。 刚才只顾着找靠窗的位置,陆星嘉一直没有发现邱锐峰和季昂然竟然就在自己面前。 “我们很有缘分。”季昂然也转过头来和陆星嘉打招呼,他性格偏内向,在班里熟悉的同学不多,能继续和陆星嘉坐前后桌,也觉得舒服不少。 邱锐峰两手撑在脑袋后面,翘着凳子微微后仰,看着一个个进来选位置的同学,感叹道:“咱们这算是什么?换了个寂寞吗?” 陆星嘉被他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玩闹似的推了把他,坐在一旁的秦暮冬微微别过头,不愿意看他们。 * 全部的人在班里坐下之后,章楚楚又交代几句,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秦暮冬又是神不见尾一般很快消失了,邱锐峰今天家里有事要先走,陆星嘉慢吞吞地收拾好书桌,正好季昂然也背上书包。 两人默契一笑,陆星嘉提议:“一起走吗?” “好,”季昂然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门。 换座位搬东西浪费了不少时间,班里放学的时间比平时稍晚,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走过去能听到明显的回音。 季昂然长得一副乖宝宝的模样,骨子也也乖到不行。校服永远都熨烫得整整齐齐,校服拉链也总是一直拉到脖子下面,走路的时候,小学生似的,双手还要握住书包带。 大概是觉得周围有些太安静了,季昂然主动挑起话题:“嘉嘉,你为什么会想学物竞啊?” “我啊,”陆星嘉想了想,含混道,“就……突然一觉醒来就想了,想试试不同的人生。” 也不是他故意想骗季昂然,但为了一个人这种理由听起来太虚无了,也没必要和别人讲的太清楚。 季昂然被他的说法逗笑了:“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吗?” “唔,也差不多吧。”陆星嘉点头。 重生这事儿真挺玄幻的,比那些武侠小说里写的还要玄幻。 即使是他自己仍然会时不时怀疑,现在的一切是真实的吗?他真的回到过去了吗? 只是怀疑这些没有意义,他只能努力去过好现在。 “挺好的,”季昂然感叹道,“有自己的目标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是一扇大窗户,透过窗户,淡淡的月光倾泻下来。 季昂然抬眼看着月亮,轻叹口气,“我就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陆星嘉问:“你来学物竞不是因为喜欢吗?” 季昂然摇摇头:“不知道,我妈妈让我学的,我就学了。” 每个表面完美幸福的人,淡然的笑脸下也许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苦或迷茫。 陆星嘉安慰他道:“但是你能把物理学这么好也很厉害啦。” “真的吗?”季昂然挠挠头,“其实我也没怎么用功,我觉得物理还蛮简单的,大家应该都能学好。” 陆星嘉:“……” 感受到了学霸的威力。 季昂然好像也马上反应了过来,连忙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没事儿,”陆星嘉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故意做了个握拳的姿势,“我会努力的!” 季昂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想想,我学物理也挺久的,从初中就开始在外面报竞赛班了。” 提到初中,陆星嘉倒是想起自己之前一直想问的事来。 “对了,”他问道,“我听邱锐峰说,你和秦暮冬是初中同学?” “是啊,”季昂然点点头,“是一个学校的,也是同班同学。” 陆星嘉的心跳快了两拍,深吸口气,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秦暮冬初中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 季昂然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不该说,过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他初中变化挺大的,一开始和班里同学都关系不错,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休学过半年,再回来的时候就谁都不理了。” 陆星嘉一怔,几乎下意识地开口:“什么事?!” 他的呼吸都停滞下来,第一次觉得快要触摸到了什么真相。 作者有话说: 悄悄求一点海星,谢谢大噶! 第16章 愿你开心 季昂然狐疑地抬头看过来,陆星嘉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是想窥探他的隐私,也不是想拿来威胁和嘲笑他,我只是……” 陆星嘉犹豫片刻,略微垂下眼眸,“我只是觉得他经历过太多苦难了,我……我很心疼。” 心疼他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被迫承受了太多的痛苦。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完了最后一阶楼梯,校园里黑暗又冷寂,只剩下几盏路灯孤独的照亮着回去的路。 季昂然静静地打量着陆星嘉,许久,才轻轻地叹一口气。 “我知道,”他犹豫着拍了拍陆星嘉的肩膀,安慰道,“你一直对他很好,大家都能看到出来,而且他现在的状态也比初中的时候好很多了。” “其实之前初中的事也不算秘密,当年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季昂然双手又放回书包带上,手指揪着书包带,“就是他和一个人打架了。” “打架?”陆星嘉惊愕,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帮秦暮冬阻止过上辈子发生的错误,没想到在这之前,他还和别人打过架? “是的,”季昂然手指捏着书包带,无意识地抠弄着,“当时还是在班里,他一拳撞在那个同学的下巴上,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我们学校的校规很严,据说秦暮冬的父亲出面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给学校,才让他能继续上学。” 陆星嘉倒吸一口气,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 他嘴唇翕动着,声音有些发颤:“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季昂然摇摇头,“我和他不熟,只知道两个人之前关系很好,后来听说他们之间发生了一点矛盾,也有人说是秦暮冬这里有点问题。” 季昂然抬手指了指脑袋。 陆星嘉犹豫着组织措辞:“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故意伤害别人的。” 言语的力量太过苍白,陆星嘉想帮秦暮冬解释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他相信秦暮冬,但空口无凭,他甚至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 “我也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季昂然微微低下头,“他之前也给我讲过题,很认真也很细致,一点也不像表面那样冷冰冰的。但是当时好多人都看他打人了,说他是把人往死里打的,再后来,学校里就没人愿意和他玩了。” 电光石火之间,陆星嘉突然想起上辈子学校里也有这样的传闻,是在秦暮冬和缪浩南那次意外之后。 说秦暮冬初中时就“发疯”过,无端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打了一顿,这才彻底坐实了他有暴力倾向的传闻,让他在学校里的处境如履薄冰,物理竞赛一结束便休学在家。 陆星嘉突然意识到,也许不是某一件事把秦暮冬变成上辈子那样的,而是许多小事不断的堆积重叠,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愿意相信他,”陆星嘉的嘴唇抿成一条缝,校服衣袖下的手紧握拳头,“我会找出当年发生了什么,用证据告诉你,你没有信错人。”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但有些真相不该被掩盖在岁月里。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原本在季昂然的记忆中已经很淡了。陆星嘉的声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季昂然怔了一下,这才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满目星光的少年。 片刻,他露出一个微笑:“嘉嘉,你真的是一颗小太阳。” “……谢谢。”陆星嘉不知道这是安慰还是出自真心,别过头,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秦暮冬才是他的太阳,照亮过他无数昏暗的夜晚。 他现在做的,不过是努力成为一颗星星,把那个人璀璨的光芒折射出来。 可听到季昂然说的那些,他突然犹豫了。 他仅仅回到了高中时代,并未参与秦暮冬过去的全部人生。 一切真的还来得及吗? 他真的……能做到吗? * 季昂然是住宿生,两人并不同路,又聊了几句,眼见就要到关校门锁寝室门的时间,两人连忙道了再见,各自飞奔回去。 陆星嘉骑着自行车飞驰在马路上,燥热的风兜进衣服里,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季昂然描述的那些场面。 一幕幕一帧帧,戳得他心肝脾肺俱疼。 他飞快地蹬着自行车,腿快到几乎要飞起来,发泄着自己郁闷的情绪,到家中楼道里,已经是大汗淋漓。 陆星嘉喘了口气,才敲开门,贺溪还是被他吓了一跳。 “外面这么热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看着衣服几乎都湿透的陆星嘉,贺溪忧心忡忡地帮他把电热水器打开,“先洗个澡吧。” “嗯。”陆星嘉胡乱地点头,把上衣脱掉钻进浴室。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说着还是少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轮廓和骨架。 陆星嘉这段时间正在窜个子,每天的身高都要比前一日高那么一点。 但还不够,他还想再快点长大,能够独当一面,能够保护自己爱的人。 冰凉的水从花洒哗哗而下,浇在少年人汗涔涔的头上,凉意裹挟着氤氲起的水汽。 陆星嘉冲完了凉,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换上短袖短裤的睡衣。 打开浴室的门,贺溪正坐在沙发前,低矮的茶几上摆着熬好的小米粥和一盘凉菜。 “嘉嘉,来,”贺溪温柔地朝他招招手,“学了一晚上累了吧?先吃点东西。” 陆星嘉点头,穿着拖鞋坐在贺溪旁边,接过桌上的筷子。 贺溪向前坐了坐,手臂撑在双腿上,微微弯腰看着他:“怎么了?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没有没有,”陆星嘉赶忙摇头,“就是……” 贺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两人的眼睛很像,都是琥珀色的,温柔而和煦,让一颗躁郁的心不自觉就安静了下来。 陆星嘉微微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垂下,上面还带着一点朦胧的水汽,“我感觉自己还不够优秀,不能保护好自己爱的人。” 贺溪温柔地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我们家嘉嘉特别厉害。” “……有吗?”陆星嘉声音低低的。 “有啊,”贺溪认真地点点头,“知努力,肯上进,体贴妈妈,还帮我找到了一个那么好的副业。” “我进的第一批货已经全部卖完了,大家的评价都特别好,我打算这次多进点货,争取把店做大。” “真的吗?” 听到这里,陆星嘉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 当初他劝贺溪卖干花,只是想帮她找件事情做,并没有想要她做到哪种程度,只要她能每天开开心心,他就满意了。 贺溪肯定的点点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真的,我都和人家叔叔商量好了,明天就见面详谈,争取能够长期合作。” “妈,你真厉害。”陆星嘉真诚地感叹。 “没有你的建议,我不会想到做这行的,”贺溪站起身,坐在陆星嘉身边,沙发微微下陷,撑在着两个人的重量。 她温柔地揉了揉陆星嘉额前的碎发,笑得淡雅,“学业上的事情妈妈帮不了你,但是妈妈想让你知道,你一直都是特别优秀的人。” “你看,”贺溪温柔道,“你这不是就帮了我吗?”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啦。” 陆星嘉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但不自觉的,低落的情绪还是好了不少。 这至少说明,他做的事不是徒劳的。 贺溪看着陆星嘉的眼睛:“永远不要否认自己的能力和所做的努力。” 陆星嘉低低地“嗯”了一声,鼻头酸酸的。 “我知道了,妈。” 也许他现在还不够强大,还会遇到许多困难,他没有小说中的金手指,但他也在尽自己的能力努力改变着自己和周围人的命运。 他并不是在重蹈前世的覆辙。 “所以……”贺溪的语气一转,“正好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明天你自己在学校吃饭吧。” “啊?”话题转换的太快,陆星嘉一时没反应过来。 “明天我约了那个供货商叔叔一起吃饭,应该中午不回来了。”贺溪笑着眨眨眼睛,脸上飘起一抹绯红,像是故意在调动气氛,喜悦却忍不住从眼角冒出来,像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似的,纯情又可爱。 虽然不知道贺溪在乐什么,但见她高兴,陆星嘉也跟着乐在心里,他点点头,笑得有点无奈:“……好好好,我去食堂吃。” * 晚上十点,月明星稀,昏暗的月光之下,陆星嘉的房间还亮着灯。 学习累了,他拿着水笔在演草纸上随便地涂鸦着,不自觉画出一个小人的大头。 小人五官锋利立体,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狭长的眼睛里满是冷峻。 陆星嘉没学过画画,全凭着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看了一会儿,还觉得有哪里不对,又在他的唇角勾勒两笔,画出夸张的上翘的嘴角,这才终于满意了,把画随手夹在自己的物理课本里。 小人旁边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希望你开心。] 每个字都工整又用力。 作者有话说: 会开心的。|本来这章还有点字数的,但是在这里断章气氛实在太好了,下一章会多更一点~ 第17章 陪他一起 周六的教室仍旧热闹。 学校规定周六上午无论走读生还是住宿生都要留校上自习,把原本就短暂的周末时光压缩得所剩无几。 刚换完位,班里兴奋劲儿还没过,不时叽叽喳喳有人小声说话。 季昂然是学习委员,老师不在,管班的任务也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脾气软,还好有邱锐峰帮忙,时不时吼一声:“都他.妈别吵了,没看正学习呢嘛!” 一件件无聊但生动的小事串联起来,组成了周而复始的高中时光。 中午的下课铃很快就敲响了,欢快又动听。 邱锐峰三两下把书包收拾好,转头看向陆星嘉:“回去?” “不回,”陆星嘉摇摇头,“中午在学校吃饭,写完作业再回去。” “太刻苦了吧。”邱锐峰感叹。 他归心似箭,没和陆星嘉多纠结,书包甩在背上,大步出了门。 周末,校园里的人三三两两,有学生也有家长。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下周开始,其他普通班的学生也要陆续开学。 从教室到食堂,又从食堂到教室,陆星嘉转悠了一圈,见到不少拉着拉杆箱,拎着大包小包的同学,匆匆走来又匆匆走去。 吃过午饭回到教室,班里零星坐着几个人,陆星嘉和他们不太熟,索性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才走时没有注意,这会儿他才突然发现,秦暮冬的书还没收拾,整整齐齐地铺开在桌面上。 秦暮冬周末也留下学习吗? 那他们就可以一起了! 这么想着,陆星嘉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一边玩着笔,一边兴致冲冲地等秦暮冬回来。 一眨眼,就到了下午两点。 外面的太阳毒辣,秦暮冬的书依旧摊放在课桌上,人却迟迟没有踪影。 陆星嘉开始担心起来,站在窗边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还真在小树林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高挑的身影。 男生正朝着学校后面的小池塘走去,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但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陆星嘉犹豫了一下,也噔噔噔跑下了楼。 一中的校园很大,除了学生们日常的学习活动之外,学校还花费不少心思建了一个小花园,里面种有各种花草,还有个约摸着两间教室大小的人工湖。 风格别致的吊椅围绕,木质的小桥横跨其中,是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也是小情侣们常来约会的圣地。 秦暮冬去的正是小花园的方向。 陆星嘉扶着楼梯飞速下楼,心底难免浮现出各种猜测。 难道他有女朋友了? 有人要和他告白? 还是又有人要欺负他? 想来想去,自然猜不到什么所以然来,也很快就走到了最后一阶楼梯。 陆星嘉深吸口气,放慢脚步。 小花园的入口是一排茂密的树林,上有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下有生长旺盛的灌木丛和花卉植物,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路,脚边的小花开的繁盛又娇艳。 陆星嘉沿着地砖铺成的一条小路向小花园的深处走去,那里便是人工湖的所在地,也是秦暮冬的身影消失的地方。 相比树林这边,人工湖是一片大而宽阔的开放区域,视线很好。 正午时分,毒辣的太阳照在地面上,几乎要把燥热的空气也一同点燃,地面吸收热度变得滚烫,隔着鞋底也能感觉到烫人的热度,亮到几乎刺眼的白光之下,一个少年人的身影仍旧那么清晰。 秦暮冬随意地站在人工湖的旁边,手臂撑在木质的围栏上,身体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这次,陆星嘉终于看清楚了,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拿着的是一块食堂卖的馒头。 白白的馒头被男生熟练地分成许多小块洒向水面。 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波涛汹涌起来,鱼尾搅动水面泛起波纹,甚至有心急的鱼儿跃出水面,慌乱地把飘浮在水面上的馒头团子吞食干净。 秦暮冬站原地,刺眼的光亮洒在他身上,挺俊的身影似乎都模糊起来,也同样散发着暖暖的光。 日光之下,少年清冷的眉眼舒缓下来,连嘴角好像也挂上了一点笑意。 陆星嘉一时看呆了,不觉连动作都慢了下来,怔怔地向前走着,结果一不留神就踩空了。 他踉跄着向前跑两步,带动周边的叶子沙沙作响。 “谁?” 秦暮冬瞬间抬起头朝这边看来。 陆星嘉躲无可躲,只能小心翼翼地从树丛中出来,一小步一小步挪似的走到他身边,眨眨眼睛:“中、中午好……” 他努力扬起灿烂的笑脸,目光在触碰到秦暮林淡漠的黑眸时,下意识扯了个谎,“我刚吃完午饭,来随便转悠一下。” 秦暮冬手腕抬起,低头看着腕表:“食堂一点就没有饭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按照陆星嘉平时的吃饭速度,绝不可能吃一个半小时。 陆星嘉抿了下嘴唇,手指不自觉地摸摸鼻尖:“我……” “你一紧张就会摸自己的鼻子。” 秦暮冬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动作,片刻,眉头微蹙,低声问道,“我很可怕吗?” “没有没有!”陆星嘉最见不得他这种似冷漠又似不懂的表情,白皙的脸颊被热辣的日光晒得有点红,“我……我就是看你一直没有回教室,然后正好在窗户边看到了你,就、就……” 就悄悄跟过来了。 最后几个字陆星嘉没好意思说,这种行为说好听点是担心他,说难听点,也和跟踪没什么两样了。 好在秦暮冬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低低“嗯”了一声,把手中剩下的小半块馒头全部掰碎,一下子洒进水里。 白白的小团落在水中,像是一片片小巧而精致的雪花。 雪花在碰到水的那一瞬间就被浸湿了,失去原本的白色,原本平静的湖面再次热闹起来,约摸着一指长的金鱼撒欢似的游过来,嗷呜一口把馒头团子吃掉。 秦暮冬沉默着,陆星嘉也没有说话,两人默默地站在旁边,红色的小金鱼在水中翻腾着,很快就把白团子吃完了,不多时,水面再次恢复宁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周围嘈杂又安静,远处依稀能听到学生和家长来来去去的声音,枝头上的麻雀叽叽喳喳,蝉鸣声亦是不断,两人之间的气氛稍有些尴尬。 陆星嘉的脚尖不自觉地踢着栏杆,犹豫片刻,问道:“要回去吗?” “再等等。” 秦暮冬双手插.进裤兜,转身朝着小树林走去,陆星嘉顿了一下,也跟上他的脚步。 返回小树林中,秦暮冬从低矮的树枝上取下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又饶折返回去,向小花园的深处走去。 他的腿长,歩速很快,陆星嘉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穿过人工湖再往里走,便是小花园的尽头,也到了学校的院墙。 高高的墙壁白秃秃的,上面缠着细密的电网,这边明显很破旧,位于学校的最深处,地上还杂乱地长着些野草。 如果不是跟着秦暮冬,陆星嘉根本不会往这边走。 陆星嘉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周围,很快发现远处的草丛窸窣着动了起来。 一只深灰色的狸花猫从草丛中钻了出来,轻车熟路朝秦暮冬跑来。 没跑几步,它就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陆星嘉,瞬间停下了轻快的脚步。 尖尖的耳朵“腾”地一下竖了起来,尾巴也翘得老高,呲牙咧嘴地看着看着陆星嘉,面色不善。 秦暮冬没有说话,微微晃动着手里的塑料袋,细微的摩擦声之下,猫咪左顾右盼着,最终还是小跑着跳到秦暮冬的身边,去蹭他的裤腿。 一看便是经常这样做了。 秦暮冬蹲**子,搔挠着小猫的颈部,梨花乖乖地翻起肚皮,任凭他揉弄。 这时陆星嘉才发现,小猫的后腿有点坡,其中一条腿明显比另外一条小了一圈。 揉了一圈,秦暮冬把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一个煮的鸡腿。 他把鸡腿带盐的外皮撕掉,剩下的撕成小条,又用袋子衬在下面,放在小猫面前。 小猫乖乖坐好,等他的手离开之后,才伸爪去碰鸡腿肉。 圆咕隆咚的脑袋埋着,时不时甩动两下,吃得很香。 一般动物都很护食,但这只小猫明显对秦暮冬非常信任,在它吃饭的时候,秦暮冬检查它的后腿,它也毫不生气,甚至含着食物嗷呜地叫着,一幅讨好撒娇的模样。 陆星嘉也缓慢地蹲下来,小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秦暮冬,默许了他的存在,继续撕扯着鸡腿。 “你经常来喂他吗?” 小猫吃东西很香,陆星嘉的目光柔和下来,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小小的狸花猫身长腿长,看起来已经是成年猫的体型了,身上却瘦的皮包骨头,腿细的像是食堂的筷子,它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个鸡腿,在秦暮冬的脚边坐下,认真着梳理着自己的毛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阳光洒在一人一猫的身上,画面和谐又安静。 “有时会,”秦暮冬垂眸盯着正在认真吃食的猫咪,语调清冷,“这只猫被捕鼠夹夹伤了后腿,学校里的一窝猫都被好心人领养了,只有它被留了下来。” 猫的世界也不公平,就像人一样。 有些东西天生就不能得到爱,就像他一样。 “但是,它能遇到你,真好。” 陆星嘉看着还在梳理毛发的猫咪,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 大家都说秦暮冬淡漠无情,高冷无趣,但这副清冷的皮囊下,却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他还是当年那个给他递过一颗奶糖的暮冬哥哥,也永远是他的暮冬哥哥。 这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呢? 陆星嘉无比确信这点。 秦暮冬没有接话,又和猫咪玩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小猫也十分配合又重新钻进草丛里。 从后面看,跛脚使它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一颠一颠的,但仍然那么活泼,那么可爱,不被生活所打倒。 “走吧。” 秦暮冬淡淡道。 “好。”陆星嘉点点头,跟上他的步子。 两人沿着教学楼侧边的小楼梯向教室走去,欢快的铃声适时敲响。 今天是周六,没有班级在上课,但响起的铃声还是提醒了陆星嘉,他问:“你平时周末都在学校吗?” 秦暮林微微颔首:“嗯。” “好刻苦啊。”陆星嘉感叹道。 “……” “……” 气氛突然就静默了。 “我家没人。” 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秦暮冬蓦然开口。 从上高中之后,父母分别再婚,原本的房子空了出来,他便一直一个人住。 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很忙,一年也见不到一次,另一边,自从他打伤了那个女人儿子之后,她也再没有来看过他。 她的家庭幸福美满,而他只是被她抛弃的一条狗。 从前秦暮冬最讨厌和人说这些,这是他洗刷不掉的耻辱烙印,但面对陆星嘉,他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想要他的安慰?怜悯?还是…… 秦暮冬轻阖眼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一直……都没有人吗?”陆星嘉很聪明,结合他的家庭状况,很快就猜到了大概的情况。 秦暮冬抿着嘴唇,没有接话。 “那正好,”陆星嘉嘴角勾起,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觉得周末在家学习的效率特别低,也想来学校学习。” “我想和你一起,可以吗?”陆星嘉问。 不是安慰,也没有怜悯,他只是想陪他一起。 秦暮冬的手不觉握成了拳,须臾,又缓缓松开。 少年人清冷的嗓音响起:“可以。” 作者有话说: 攻略进度:+++ 第18章 暗恋学神 学习的时光分到每一分每一刻时觉得难熬,等全部过去之后又会觉得时间飞快。 不知不觉,已经开学三个月了。 在经历了开学典礼、新生抢饭等一年一度的标志性.事件之后,一切都逐渐步入了正轨。 酷热的夏天悄然离去,连尾巴尖也没有留下,金黄色的秋天蔓延大地,白昼变短、黑夜变长,学校的时刻表也由夏季作息改为了冬季作息。 冬季作息比夏季作息少了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下午两点上课,但晚上放学的时间并没有变早,多出来的半个小时挪作了晚读时间。 天气越来越冷,套在校服里面的衣服也越来越多,陆星嘉是夏天生的,天生怕冷,不用妈妈提醒,不仅穿上秋衣秋裤,还非常自觉地穿上了毛衣和小棉衣,看起来比原来圆了一大圈,像是白白胖胖的小北极熊。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样不行,穿得太暖和了,真的很容易睡着。 科学研究表明,有些人需要更长时间的睡眠才能恢复脑力,陆星嘉深有其感。 他自认还算勤快,但总是觉得睡不够,而且随着天气的变冷愈演愈烈。之前邱锐峰就笑话他像是需要冬眠似的,一到冬天就睡不醒,穿着厚厚的棉衣,像是什么小动物。 上辈子漫无目的的学习时不觉得有什么,困了就睡,作业写不完就不写,题弄不懂干脆放弃,但现在不一样,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格外珍贵,昏昏欲睡便是一种浪费。 这天早上,寒风呼呼地吹着,陆星嘉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毅然决然地脱掉秋衣秋裤,只穿一件薄薄的毛衣和一件连帽卫衣。 走出房间,贺溪看到明显“瘦”了一圈的儿子,不禁眉头蹙起:“怎么穿得这么少?外面冷。” “我不冷!”陆星嘉的眼神有些飘忽,还是搬出早就想好的理由,“而且不是有个说法叫‘春捂秋冻’吗?” 贺溪上下打量着他两秒,无奈地笑了起来:“你这个和谁学得,跟我小时候你外公和我说的话一样。” 陆星嘉“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在贺溪的要求之下,陆星嘉还是又拿了一件薄外套出了门。 但他铁了心不要穿这件外套,一出门就把外套塞进了书包里。 外面的天还是雾蒙蒙的黑,前脚刚踏出楼栋,一阵呼呼啦啦的寒风就刮起来,树上枯黄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还有两片正好落在陆星嘉的头顶。 拨掉头发上的落叶,又前后拨弄两下树叶,陆星嘉突然有点后悔。 风过无痕,无声无息地钻进他的袖子里,说不上哪里冷,但就是不太舒服。 怎么能就这么打退堂鼓呢! 陆星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跳上自行车。 自行车骑起来,风灌得就更猛烈了,校服松垮,里面穿得那件墨绿色卫衣领口又大,风全灌进陆星嘉的脖子。 陆星嘉骑车自行车,牙关不自觉咬紧了。 还好,学校距离他家不远,也就十分钟的车程,陆星嘉跳下自行车,把车推进车棚里,连忙走进教学楼。 教学楼相对封闭,隔绝了四面八方的来风,陆星嘉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教室里更不必说,五十多个人挤在一间小教室里,同桌之间的间隔不足一米,进了教室,就半点不觉得冷了。 陆星嘉暗自感叹自己决策的正确性,背着书包走回座位,顺势把书包里的早餐给秦暮冬拿出来。 类似的动作进行过太多次了,他早已是轻车熟路,和贺溪商量好之后,他每天都给秦暮冬带饭。 一开始,坐在前面的邱锐峰还经常会不满地抱怨几句,问陆星嘉为什么只给秦暮冬带饭不给自己带,是不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陆星嘉理所当然道:“那你给我讲题,我也给你带。” “算了算了,”邱锐峰想都没想,便忙不迭地拒绝,“这活还是让学神来吧。” 上了高二之后,陆星嘉真的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比之前多了刨根问底的精神,大有不把所有题目弄透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邱锐峰成绩不错,但属于比较聪明,靠天赋吃饭的人。让他自己做题,他总能用各种奇怪的方法做出来,但让他讲题,是真的为难他。 陆星嘉瞥他一眼,数落他这是“见死不救”。 不过陆星嘉嘴上开玩笑,也没真的冷落他。 贺溪喜欢在家捯饬各种点心,陆星嘉总会带过来一些,分给周围的同学,一来二去,邱锐峰也就没再提过陆星嘉偏心的事了。 今天贺溪做的早餐是煎饺,白白胖胖的饺子被煎成两面金黄,表皮泛着油花,成了雾蒙蒙的透明色,香而不腻。 “谢谢。” 秦暮冬接过陆星嘉递来的饭盒,一眼就看到了陆星嘉的穿着与平时不同。 陆星嘉很瘦,细细的手腕两根手指松松地就能圈住,平时穿着厚厚的棉衣都不觉得臃肿,这会儿,套着宽大的卫衣,松松垮垮的,像是被淋湿了毛的猫。 秦暮冬眉头微蹙,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 上午的天气很好,早自习之后,太阳彻底出来了。 北方的秋天就是这样,早晚感觉挺冷的,实际上太阳一出来就热了,又回到夏天蒸笼般的状态。 开了窗户,窗外温和的风吹过来,陆星嘉再次感叹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脱掉了厚重的衣服,再也没有被禁锢在衣服里那种憋屈又束手束脚的感觉,学习效率还真的提高了不少。 但陆星嘉并没有高兴多久,吃过午饭之后,外面突然变了天,乌云把炽热的太阳尽数遮掩,下午第四节 自习课,积压在云层中的雨落了地。 如果说夏季的雨带来是清爽的凉意,那秋季带来的便是彻骨的寒意,每次下雨伴随着的必然是气温的骤降。 陆星嘉当然不想感冒,连忙把书包里那件薄外套拽出来套在身上,但还不够,雨水裹挟的寒意猛烈袭来,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即使关上了窗,锁上了门,冷气依旧能从缝隙里透进来。 班里很快就有人喊冷了,要去老师办公室把空调遥控器拿来。 但现在的时节有些尴尬,夏季的酷热刚刚过去,又远远不到开暖气的时候,学校把整个教学楼的空调电路都断了电,即使拿来的遥控器毫无用武之地。 班里一片哄乱与嘈杂,几个男生带头,把衣服外套脱掉,递给身边的女生。 都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少年少女们都红了脸,讷讷地别开眼睛,假装不介意的继续做题,心里早已思绪万千。 不过物竞班原本就男生多女生少,陆星嘉前后左右都是男生,如此温馨的一幕自然与他们无关。 男生好像天生比女生要抗冻,大家都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写题,陆星嘉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把已经拉到头的拉链再往上揪一揪,继续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埋头写题。 春捂秋冻,春捂秋冻。 他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冷吗?” 就在陆星嘉忙着和冷气做斗争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不冷。” 陆星嘉忙不迭地摇头。 但这句话显然没有什么信服力。 秦暮林静静地看着他许久,见他搓手又揉脸,红润的脸蛋失去血色,原本淡色的嘴唇更是近乎透明。 秦暮冬盯着那像果冻一般粉色的嘴唇,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着。 狂风大作,把教室门吹开。 “砰”地一声,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门被吹开之后,寒风更加肆无忌惮地吹进来,很快就有人把门关上,又拿椅子堵住,但教室里所剩无几的暖气流全被吹散了,温度又比刚才降下两度。 秦暮冬眉头蹙起,三两下脱掉自己的外套扔给陆星嘉,别开眼睛,不去看少年惊异的表情:“穿上。” 薄荷的香味淡淡钻入鼻腔,陆星嘉手里拿着校服,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不像上次是放在抽屉里的,秦暮冬直接把身上穿着的衣服脱给了他。 秦暮冬没有说话,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陆星嘉脸上蓦然热了两分,晕晕乎乎地把校服套在身上。 “……谢谢。” 脱去外套之后,秦暮冬里面是一件蓝黑色的毛衣,再里面是一件加绒的衬衣。 如此风格是后世里烂大街的“学院风”穿法,穿在他身上,却恰如其分地展示出主人良好的身材。 他把袖子挽起一点,露出金属的腕表,手腕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兼具冷淡与性感。 陆星嘉脸还热着,后知不觉地问道:“你……不冷吗?” “不冷。” 说完这句,秦暮冬便继续低头写题,陆星嘉不好再打扰他,也只能继续乖乖地穿着那件校服写作业。 加上那件薄外套和自己的校服,陆星嘉身上套了三件外套。 校服宽大蓬松,穿在里面便显得臃肿,即使陆星嘉身板儿瘦,穿上也像是套了几个大.麻袋,有种莫名的喜感。 下课铃很快就敲响了,到了晚饭的时间。 同学们三三两两互相衬着伞出门,邱锐峰也转过头来叫陆星嘉去吃饭。 当看到陆星嘉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时,邱锐峰没忍住叫出了声:“卧槽,你怎么套了这么多层啊?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时代潮流吗?” “不是,”陆星嘉连忙摆摆手,手指艰难地从厚重的袖子中伸出来,“我今天穿得太薄了,有点冷,借了件校服穿。” “你也知道自己穿得薄啊,”邱锐峰饶有兴趣地落井下石,“我早上看到你穿那么薄,还以为我看错天气预报了呢。” “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吗?” “是啊,”邱锐峰点点头,“还说要大幅度降温,提醒加衣服。” 陆星嘉有点不好意思:“……是吗?我没注意。” 邱锐峰上下打量着圆滚滚的陆星嘉,突然问道:“这是学神的校服吧?” “是啊。”陆星嘉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心底莫名地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邱锐峰坏笑着,挑了挑眉:“你是故意的吧?” “……?” “你不只一次穿学神的校服了吧?”秦暮冬还没走,邱锐峰故意拖长了腔,“欸嘉嘉,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表妹,喜欢同桌的一个男生,天天找理由要穿人家的校服,非说人家身上有种让她安心的味道,你说这小小年纪的,怎么就……哎呦!你踢我干嘛!” 桌子下面,陆星嘉狠狠地踹了邱锐峰一脚,连拖带拽地把他拽出教室:“你表妹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吃晚饭脑子会变傻,咱们快点去吃饭了!” 夸张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恋爱脑,这都快要期末考试了,他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但凡事只要经过邱锐峰的口,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他要是再不拦着,邱锐峰的下句估计就是:“你是不是暗恋他”了。 “你是不是暗恋学神啊!”被陆星嘉拖出去的路上,邱锐峰嬉皮笑脸道。 陆星嘉:“。” 唯独这种时候,他不想有这种料事如神的能力。 两人逐渐走远了,秦暮冬也站起身来,单手插兜,另一手拎一把黑色的伞,走出教室。 他上身一件修身的毛衣衬衣,下.身宽大的校服裤子,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奇怪,反倒有种独特的疏离气质。 身材高挑少年撑着伞独自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黑色的雨伞很快与雨幕融合在一起。 回想起在教室那幕,少年的唇角勾起一点淡薄的笑意。 高中生正是躁动的时候,总喜欢拿身边的人开玩笑,更有不少爱玩的男生喜欢把同伴怼在墙角,摸一把屁股,隔着衣服用胯部顶两下,互相调侃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 那种程度的玩笑很常见,没有人会当真,他当然也不会。 但莫名的,他就是心情很好。 作者有话说: 冬哥:其实他要和我顶胯我也不是不可以(大雾) 第19章 别不理我 当晚,陆星嘉又把秦暮冬的衣服带回了家。 邱锐峰那句话还是刺激到了他,临进家门,他做贼心虚似的把校服藏进书包里,还揉了揉自己泛红的脸颊。 外面下了大雨,贺溪就在客厅守着,一听到敲门声,就赶紧过去开门。 “回来了?”贺溪有些担心地问道,“外面下雨了,冻坏了吧?” “我没事儿!”陆星嘉手臂夸张的举起,展示着自己不存在的肌肉,“我的身体强壮着呢,一点都不冷!”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校服只有薄薄的一层,套上秦暮冬的校服之后,陆星嘉真的不觉得冷了,薄薄的几件衣服好像变成了厚实的皮袄,把外面的风霜阻隔干净。 身边只剩下淡淡的薄荷香味,让他无比安心。 贺溪狐疑地打量着陆星嘉,仍然将信将疑:“先去洗个澡吧,下雨寒气重。” 陆星嘉乖乖点头,回屋把书包卸在床上,换好睡衣。 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从书包里把那件还带着体温的校服拿出来,和自己的衣服一起抱去浴室,放进洗衣篮里。 温热的水哗啦啦地流下,安抚了陆星嘉被冻了一天的皮肤和肌肉。 他舒服得眯起眼睛,一圈圈把香皂打在身上,还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 门外,贺溪的声音响起,隔着一道木门,听起来有些缥缈:“嘉嘉,洗好了吗?粥煮好了!” “知道了!这就出来!”陆星嘉应了声,关掉花洒,随手扯一条毛巾擦两下头发,踩着湿漉漉的拖鞋,打开房门,就闻到了浓郁的米香味。 贺溪熬了八宝粥,丝丝甜味在空气中弥漫着,陆星嘉兴致勃勃地去厨房帮忙端碗筷,把还在篮子里的衣服忘得一干二净。 吃过晚饭,陆星嘉匆匆回到房间里学习,贺溪去卫生间,便看到那叠放成一个小山丘似的衣服。 自从上高二以来,陆星嘉真像变了个人,帮忙刷碗拖地,衣服也全都是自己洗的。 家务被分担了大半,贺溪常常猛然恍惚,发现没事可做。 这会儿看到堆放在洗衣篮的衣服,她才总算找到了点那个曾经冒冒失失的儿子的影子。 她温柔地笑了笑,默默把衣服从篮子里拿出来。 毛衣之类容易变形的要手洗,剩下的可以直接放洗衣机里。 贺溪一件件分类挑选着,很快就发现了多出来的那件校服。 比陆星嘉的整整大出一号,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篮子的最下面,连个折痕都不舍得有,是谁的,昭然若揭。 贺溪一怔,而后眼角溢出温柔又揶揄的笑意。 两个同龄人关系好是好事,她什么也没说,把这几件衣服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挂在阳台上。 * 晚上十二点整。 陆星嘉终于写完了作业。 坐在椅子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他连忙打开房门跑到浴室,只见洗衣篮里空空如也,原本换下的衣服早没了踪影。 再抬眼向阳台看去,两件大小不一的校服并排挂在一起,月光之下,轮廓清晰。 陆星嘉的心跳快了两拍。 不知为何,明明他和秦暮冬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他却总有种早恋被抓包的窘迫感。 以至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才睡着,第二天一早,闹钟一响,就又瞬间清醒了过来。 天还黑着,陆星嘉摸黑起床,蹑手蹑脚地去阳,灯都没开,想要趁着贺溪不注意把衣服收了。 偏偏阳台的一部分是和贺溪住的主卧相通,只有一扇玻璃推拉门相隔,他刚踏进阳台,贺溪就察觉到了动静。 “嘉嘉,今天起这么早啊。” 在陆星嘉把其中一件校服摘下时,贺溪含笑的声音响起。 陆星嘉不好意思地笑笑,此地无银般解释:“我……就是随便来看看风景。” “嗯?外面的风景好看吗?”贺溪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戳穿他。 贺溪的嗓音温柔,陆星嘉却莫名地呛了一下:“……嗯。” 他连忙拽下另一件挂着的衣服,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回卧室。 校服很薄,即使现在是秋冬天,也基本上一天就能干。 贺溪什么都没有问,陆星嘉的脸却一点点红了起来,一会儿便烧成了一片。 贺溪那含笑的表情……简直像是看穿了他对秦暮冬的那点小心思。 其实陆星嘉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秦暮冬动的心思,好像从小到大,他就自然而然地追随着那个人的身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那时他甚至不懂什么是喜欢,只觉得一看见秦暮冬,心脏就像是泡进了柠檬水中,又酸又涨。 他不记得自己做过多少与他有关的梦,又多少次在走廊里偷偷看他,接水时故意从他的教室门口经过,做操时跑到他们班后面为了看一眼他。 直到后来上了大学,接触到相关知识,陆星嘉才明白自己那时对秦暮冬是懵懂又酸涩的爱恋,但为时已晚,两人已经彻底失去联系了。 重生之后,陆星嘉自认已经足够成熟,不会像个愣头小子一样毛毛躁躁,可只要是与秦暮冬有关的事,他还是会像真正的高中生一样,讷讷地羞红脸。 ……可真是太丢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星嘉安分了不少,把校服还给秦暮冬,每天又严严实实地裹成球。 秋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前几天下雨时裹厚厚的棉衣都觉得四面透风,太阳出来了,穿一件薄外套又觉得热。 地面上最后一滴积水被无情热辣的太阳蒸发掉之后,陆星嘉犯困的毛病就又犯了。 也不知是章楚楚讲课的语气太温柔了,还是实在睡眠不足,每天上午上物竞课的时候,陆星嘉总难免眼皮打架。 掐自己的大腿,咬自己的手背,往太阳穴上抹风油精……所有能想到的方法他都试了个遍,依然止不住一上课就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陆星嘉旧心复萌,又动了穿少衣服的心思。 这次,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身上穿得少,但专门额外拎了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厚棉衣。 温度比前几天低了两度,一出门就有些冷,但陆星嘉仍旧坚持,拎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回到座位,然后把袋子挂在书桌侧面的钩子上。 秦暮冬淡淡向这边瞥了一眼,眼眸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了?”陆星嘉莫名有点心虚,但还是报以灿然的笑容。 他穿得很薄,身材比前几天整整瘦了一圈,原本塞着厚厚衣服的校服下面空荡起来,勾勒出纤细又格外挺拔的脊背。 仅仅几天,他又比之前长高了点,像是抽条了的小树苗似的,充满活力。 秦暮冬黑眸微压,语调轻扬:“故意的?” “啊?” 陆星嘉眨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秦暮冬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重复起邱锐峰那天说的话,一字不差。 “邱锐峰说他有一个表妹,喜欢同桌的一个男生,天天找理由要穿人家的校服,非说……” “不、不要说了!” 秦暮冬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就像背课文一样干巴巴的,陆星嘉的脸却腾地一下红了,红晕一直蔓延到领子深处。 陆星嘉脸上几乎要滴下血来,小声嗫嚅道:“我没有……!” 说着,他就把带来的棉衣展示给秦暮冬看:“你看!我带衣服了!” “为什么不穿?” “因为我不冷啊!” 陆星嘉说得言之凿凿,窗户洞开着,风呼呼地吹来,他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陆星嘉:“……” 尴尬就在此刻。 秦暮冬沉默两秒,低声道:“看来你确实是故意的。” 说罢,便要去拉自己的校服拉链,作势要脱下来。 “不是不是!”陆星嘉手忙脚乱地摆手,着急地把外套给穿上了。 他穿得太快太急,里面衣服的袖子都在胳膊里团成了团。 秦暮冬的眼底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修长的手指从拉链锁头上移开,锁头上的坠子微微晃荡着,根本没有移动分毫。 “真乖。”少年低声道。 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动物都更可爱,让人想要逗弄,想要靠近。 “你你你……!”陆星嘉后知后觉,秦暮冬居然也会逗人了! 又恼怒自己怎么轻易就被骗了,他又羞又恼地别过头,赌气道,“我不理你了!” 他眼睛看着别处,也就错过了秦暮冬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少年明亮的黑眸黯淡下来,浓郁粘稠如化不开的黑墨。 片刻,秦暮冬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天冷。” 他嘴唇翕动,笨拙地解释着,“怕你冷。” 那么小心翼翼地语气,陆星嘉的心一下就软了,软塌塌成一片。 “我知道……”他小声嘟囔着,“我不是穿上衣服了嘛。” “嗯,”秦暮冬的声音像是天上飘着的一小片云彩,轻得不能更轻了,“别不理我。” 作者有话说: 冬哥真的太黏老婆了。 第20章 不舍得呀 听到秦暮冬自言自语般的话,陆星嘉的心脏猛然一酸。 秦暮冬总能不动声色就能把他吃得死死的。 他急急忙忙开口道:“我、我就是赌气开玩笑的,不会不理你,永远都不会!” 这种话人任谁说都会不好意思,更何况是面对喜欢的人。 陆星嘉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又猛然一层绯红的雾色,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的,亮得不像话。 秦暮冬的目光微动,低低“嗯”了一声。 类似的话他听过很多次,他也不相信什么“永远”。 这世间永恒的东西或许有很多,星云夜空、真理定律,但绝对与人类无关。 可陆星嘉说起永远这个词,他竟然一瞬间想到了以后。 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呢? …… 不敢去想。 秦暮冬眼眸微垂,掐断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真的!”陆星嘉见他还不相信,眼睛都瞪大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扭开拧着的纸,把整颗糖托在手里,“以奶糖的名义发誓!” 奶糖白白胖胖,外面有一层透明的米纸,下面又衬一层糖纸,能依稀看到包装外面蓝白相间的花纹。 是一只圆滚滚的兔子。 秦暮冬沉默两秒,捏起奶糖填进嘴里。 陆星嘉晶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掏出另一颗奶糖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吃了我的糖,就要相信我说的话哦。” 天冷了,奶糖也比夏天时要硬,猛地咬上去有些硌牙,陆星嘉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秦暮冬垂下眼眸,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奶糖咬碎,浓郁的奶香味在唇齿间流连。 * 早读时间结束,上课铃很快敲响了,章楚楚身着英俊的西装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书写。 别看章楚楚平时温和有趣,一上起课来,颇有几分打仗的架势。 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吐露大量晦涩的词语和难记的公式。 陆星嘉打起精神认真笔记细心演算,但耐不住还是越来越困。 他穿得那件棉衣太暖和了,里面还缀满了毛乎乎的绒毛,寒风不时透过窗户缝传来,被厚厚的衣服阻隔得一干二净,像是一个温暖的小窝,让人只想窝在里面睡觉觉。 陆星嘉双手撑起眼皮,眼皮不住地耷拉下来,脑袋不断地下沉再下沉,然后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猛地垂下又抬起。 不如……就睡五分钟。 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甚至没有趴在桌子上,就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教室一片安静,只能听到不时翻动的纸张声,大家都在低着头专心做题,陆星嘉迷迷糊糊地看一眼黑板正上方挂着的表,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再然后,他猛地清醒了过来。 怎么这眼睛一闭一睁,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陆星嘉晃晃脑袋,连忙瞥一眼身边的秦暮冬,把课本翻到对应的页数,也跟着大家开始做题,没一会儿,章楚楚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我看大家都做的差不多了,下面咱们讲一下这几道题。” 陆星嘉连忙挺直了腰板,握住笔要认真听讲,刚听了两道题,就又犯困了,笔不由自主地在书本上画起了小圈圈,写的字变成了来回扭动的小蝌蚪。 章楚楚抑扬顿挫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此刻正是最好的催眠曲。 这样下去不行。 陆星嘉勉强撑着等章楚楚再次让大家做题,手肘撞了撞秦暮冬的手臂。 秦暮冬疑惑的眼神投来,陆星嘉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以后我要是上课再睡着了,你能不能拍拍我,踢踢我,总之不管怎么样,都把我弄醒!” 秦暮冬眉头微蹙:“困就睡。” 他凭着兴趣学习,一向不赞成题海战术,也不喜欢时刻都抱着物理,困了就打个盹,反而能够更好的提高效率。 陆星嘉可怜巴巴道:“我要是不听课,晚上肯定更不会写作业,到时候更难受。” 秦暮冬黑眸微压,一时没有说话。 陆星嘉双手合十,恳求道:“求你了,就快期中考试了,我要是没考好的话,说不定楚哥就不让我在这里呆着了。” 一副快哭的可怜表情。 秦暮冬眼眸微垂,低低“嗯”了一声。 “谢谢你!你最好了!” 陆星嘉随即激动起来,声音大了一点,还让在教室里巡视的章楚楚朝这边看了一眼。 陆星嘉连忙捂住噤声,心底仍然是止不住地高兴。 秦暮冬向来说话算话,有他这个外援,他就再也不用担心上课打瞌睡了! 兴奋劲儿维持了一会儿,困意再次袭来,陆星嘉揉着眼睛,眼皮不断打架。 终于,他实在撑不住了,单手撑着脑袋,眼睑缓缓缓缓地合上了。 …… …… “嘉嘉。” “嘉嘉。” 睡梦中,好像有谁在碰他的手肘。 那声音太温柔了,低沉又磁性,陆星嘉哼唧两声,撒娇似的嘟囔:“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秦暮冬停下了手,静静打量着身边人的睡颜。 陆星嘉长得真的很好看,鼻头微微翘起,眼睛总是水灵灵的像是小鹿,满是青春的少年感。 如今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洒下淡淡的阴影,再往下,是毫无防备的薄薄嘴唇。粉嫩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 秦暮冬喉结上下滚动,眼底翻过浓郁的墨色。 片刻,他什么都没敢做,也什么都没舍得做,只是把陆星嘉的手臂拉下来,让他枕在课桌上,又往他的身前放了几本书,来遮挡讲台上不时飘来的章楚楚的视线。 “睡吧。”少年低声道。 某种意义上来说,陆星嘉选错了人。 因为他真的不舍得叫醒他。 * 一上午的五节课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半,第三节 课的下课铃打响之后,章楚楚宣布可以休息一会儿。 教室里很快哄闹起来,嗡嗡声不停。 陆星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楚时间之后,吓得都有些结巴了。 “怎怎怎……怎么已经三节课了?” 秦暮冬的语气淡淡,“叫了好几次,没叫醒你。” 陆星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对不起,一定是我睡太死了!” 他刚睡醒,眼底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秦暮冬微微别开了眼,没再多解释。 陆星嘉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你怎么这么能睡呢?还想不想留在这里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收拾好自己的笔和课本就要往教室前面走。 秦暮冬微微蹙眉。 这是……生气了吗? 生气自己没有叫醒他? 他的嘴唇翕动,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陆星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回到他身边。 少年的声音软糯,认真道:“我怕自己再睡着了,所以去讲台边上站着听课,不是不想和你做同桌,也没有生你的气。”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太能睡了,而且总让你叫我也挺影响你的。” 说完之后,陆星嘉又“咚咚咚”跑到教室前门,笔直地站在那里。 上课铃适时打响,章楚楚踏着铃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陆星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呦,怎么站这儿了?” 陆星嘉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上课有点困了,想来站着听课。” “不错不错,”章楚楚上下打量着陆星嘉,随口表扬了一句,“看看陆星嘉同学多刻苦,大家可以向他学习一下,谁困了可以站起来,站在走廊里,教室前面或者后面都可以。” 陆星嘉腼腆地笑了一下,嘴角不自觉抿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章楚楚回到讲台上继续讲课,秦暮冬盯着站在讲台旁边,像一颗笔直的小松树的陆星嘉,眸色深沉。 作者有话说: 冬哥:老婆跑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21章 想留下来(含入v公告) 陆星嘉很少久站,连着站了两节课,即使时不时换个姿势,把重心在两.腿.之.间不停变换着,腿还是麻了。 等到下课铃终于敲响的时候,他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酸酸沉沉,第一步抬腿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 陆星嘉僵硬地走回座位上,第一件事就是腿跷在课桌下面的那条金属横杠上,揉捏小腿酸沉的肌肉。 揉了好一会儿,僵硬的肌肉才算放松下来。 适逢邱锐峰抄完黑板上的最后一点笔记,转过身来问道:“去吃饭?” 陆星嘉点头,和他一起出了教室门。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陆星嘉还时不时活动两下腿部肌肉,两人走路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不少。 “好端端的,跑教室前面站着干嘛?”邱锐峰不解,犹豫片刻,又试探着问道,“你和学神……闹矛盾了?” “没有啊,”陆星嘉理所当然道,“我们关系好着呢,怎么会闹矛盾。” 他挠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我上课太容易犯困了,怕睡着。” “哎,那你平时晚上几点睡啊?”邱锐峰问。 陆星嘉想了想:“一般都是十二点多吧,这段时间快要期中考试了,有时候可能要到一两点……” “几点起床?” “六点?最晚了吧,还要骑车来学校,再晚就要迟到了。” “你睡得太少了!”邱锐峰不满地拧起眉头,嗓门都不自觉地抬高了点,“我看你在学校也不睡午觉,一天睡五个小时,你当自己是超人吗?” “我也不想啊,”陆星嘉有点委屈,“主要是每道题我都要想很久,实在是早睡不了啊。” 邱锐峰还是拧着眉头,劝道:“但是你这样肯定不行,睡眠不足效率就低,效率低就要熬到更晚,恶性循环了。” “哎,”陆星嘉叹一口气,“我也觉得我的作息有点问题,等期中考试完之后再说吧,不然我可能连留都留不下来了,还说什么作息。” “困就睡一会儿嘛,养足了精神才能刚好的学习啊。” “成,我看情况吧。” 陆星嘉应了声,算是答应。 邱锐峰无奈叹气:“你就是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我觉得你肯定比之前有进步。” “谢谢你安慰我。”陆星嘉报以一个感激的笑容,眉心还聚集着愁容。 再坚持几天,等期中考试完,心里就有底了。 他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吧。” 眼见实在劝不动他,邱锐峰也只能摇摇头,不提这件事了。 中午正是打盹的好时间,吃完午饭回到教室,陆星嘉又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站起来在走廊里走两圈,又要继续写题。 但他实在太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睡饱过,早上睡的那一节课就像是把一根火柴仍进了堆积如山的柴火堆里。积攒的困意好像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出来,报复似的,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就睡五分钟。 又想起邱锐峰的话,陆星嘉动摇片刻,甚至再来不及想什么,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秦暮冬喂完那只小野猫,再回来时,便看到陆星嘉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中午的时候太阳正好,洒在少年的侧脸上,白得几乎在发光。 但他明显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紧蹙起,手里还攥着根笔,交错浓密的睫毛之下,能看到明显的黑眼圈。 秦暮冬犹豫片刻,把压在陆星嘉身下那本习题册抽出来。 动作小心翼翼地,比对待刚出生的小野猫还要温柔,生怕吵醒了这个刻苦过了头的少年。 他打开习题册,从头到尾一页页地翻看着,娟秀的字迹把每道题的空档都挤占得干干净净,有的题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多种解法,标注上对应在课本第几页的知识点。 这是一中的自编物竞教材之一,主要内容分成三大块。 第一部 分是课前预习,主要针对概念出一些思考题,帮助学生快速接受新知识;第二部分是课后作业,试题维持在省赛难度,有不少往年省赛的真题;第三部分是提高拓展,出题灵活花样繁多,有不少甚至是改编翻译过的国际奥赛答题,难度高,牵涉的知识点也多。 一般来说,第一部 分和第二部分是必写的内容,第三部分则根据当节试题的难度来由学生选做。毕竟国际奥赛题难度大、题目长,就算是参赛选手一道题也要写上半天的时间,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初学者。 但陆星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第三部 分的每道题都有他的笔迹。 各种笔迹,甚至能从纸张的褶皱程度看出他一开始是用铅笔写的,后来再擦掉,反复擦拭之下,留下浅浅的黑印。 翻完了最后一页,秦暮冬放下习题册。 下午的预备铃打响了,陆星嘉也终于醒了过来。 睡了一中午,他整个手臂都麻了。 睡眠具有周期性,错过就很难弥补回来,晚上少睡了一个小时,可能要用一整天的困乏无力来换。 中午饱饱地睡了一觉,再起来的时候,陆星嘉还是觉得脑袋懵懵的。 抬眼看向墙上的钟表,陆星嘉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又浪费了一中午的时间。 陆星嘉沮丧地垂下眼眸。 这段时间,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做题的正确率高了,周考小测的成绩也在稳步提升,但他太害怕了,每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好像恍惚回到了秦暮冬的葬礼现场,上辈子的怯懦就像是时时刻刻压在他身上的大石块,让他喘不过起来。 他就像是被困在笼中的小兽,摸着石头过河的盲人,只能拼命地向前,却看不到尽头。 都说人的痛苦多来自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看着手臂上被压出的红痕,陆星嘉突然特别想哭。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倏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秦暮冬手指微蜷,拇指与食指夹着一本习题册。 陆星嘉一怔:“这是……我的吗?” “嗯。”秦暮冬微微颔首。 “是不小心拿错了吗?”陆星嘉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嘴唇:“对不起,我写的不好,你……” “很好。” 秦暮冬第一次出口打断他说的话。 他的语气格外认真:“你写的很好。” “……谢谢。” 知道他大概只是安慰,陆星嘉伸手把试题册拿回来,却突然有了继续下去的力量。 快要溃败的堤坝就这么被堵上了。 他想,只要还能见到秦暮冬,能和他一起努力,这就足够了。 他还能撑下去。 “不要硬撑。”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惹得耳膜一阵震颤,“累了就休息一下,没必要这么逼自己。” 语气是那么轻巧又不在意的样子。 陆星嘉一直以来积攒着的不满和委屈在这一刻具象成了实体,嘴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 “我也想啊!” 不受控制的,话如同倒豆子一般从口中脱出,“可是我真的想留下来啊!” “我又没有你们这么聪明,也知道自己基础不好,如果不努力的话,只能被老师劝退了啊!” 陆星嘉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沿着脸颊啪嗒啪嗒往下掉,边哭边吼:“我真的,我也好想休息,好想躺在床上睡他个三天三夜,想看杂志,想打篮球,想玩游戏……可是我更想留在竞赛班里,我想和你一起嘛!” 吼完之后,周围陷入了一片安静。 陆星嘉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怒气散去之后,剩下的就是尴尬和不好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星嘉也越来越觉得尴尬。 就像鼓起勇气告白一通之后,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对不起,”陆星嘉手臂抬起,狠狠地揩着眼泪,校服的袖子濡湿了一小块,“我胡乱说的,你别……” “别哭。”一张洁白的餐巾纸落入了陆星嘉的视线里。 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在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餐巾纸上留下清晰的折痕。 秦暮冬低声道:“期中考试主要考察对基本知识点的掌握能力,基础题至少占到试卷分值的百分之八十,剩下的拓展部分不到百分之二十。专注课本内容,做好基础题,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了,至于那些拓展题,以你现在的能力来说,没必要深究,等以后全部学完综合做题,再捡起来也不迟。” 陆星嘉还是第一次一下子听他说这么多话,愣怔了片刻,才接过那张餐巾纸,有些尴尬地抹着眼角:“你……看了我的习题集吗?” “嗯。”秦暮冬从陆星嘉桌子上拿起那本习题集,随手翻到某页,“你看,像这种题,当时你肯定做了很久,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做出来,浪费了不少时间,留给前面的基础题的时间就少了。”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张上平移,又指向前一页的一道题:“比如这道题,知识点非常简单,是不应该错的,你在后面的拓展题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前面的题没有认真检查。” 秦暮冬微微抬头,看向陆星嘉的眼睛,“考试的时候也是一样,先把能抓住分都抓住,剩下的有时间再研究也不迟。” 秦暮冬高冷沉默,但考试对于他来说如鱼得水一般自在。 他的手指在洁白的纸张划过,眼睑微垂,目光镇定,说话时条理清晰,语调低沉,有条不紊,身上似乎渡上了一层金光。 陆星嘉一时有些看愣了。 他想,这才是秦暮冬雾色遮掩下本来的模样。 他本该这么耀眼。 看着面前少年呆怔的表情,秦暮冬无奈垂眸,手指蜷起敲一下课桌。 “听明白了吗?” 他的分析很清楚,也很有道理,陆星嘉回过神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听明白了,”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脑袋压低了,小声道,“对不起,刚刚我有点着急,所以吼了你……你别生气啊。” 秦暮冬“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陆星嘉松了口气,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的谢谢你,我会按照你说的方法试一试的!” 秦暮冬冷漠地转头看向窗外,在陆星嘉看不到的地方,一直紧绷着的唇角勾起一点。 终于又见到他笑了。 作者有话说: 冬哥的喜欢是润物细无声地对他好。|一个通知:和编辑商量了一下,本文将于3.31(本周二)入v,其实也就是明天啦,当天会有双更掉落,之后也会日更,预计全文字数20w吧,不会很长。带着冬哥和嘉嘉给大家拜个早年,拜托大家多多支持了! 第22章 忠犬和羊(一更) 接下来的几天,陆星嘉尝试着按照秦暮冬所说的方法,暂时把那些拓展题放下,专攻基础题,又把课本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效果如何暂且不论,焦躁不安的情绪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踩在棉花中的身体落了地。 时间在认真时流逝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期中考试。 在那严肃的氛围之下,陆星嘉的紧张又被勾起了一点。 第一门是语文,刚发下卷子的时候,他的指尖抖到几乎拿不起笔。 “别怕,”他小声告诉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了,他的身后还有暮冬哥哥。 刺耳的铃声打响了。 陆星嘉深吸口气,趴在桌子上,认真涂好考号开始答题。 选择、默写、大题、作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交卷的铃声敲响时,陆星嘉正好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字。 笔尖在试卷上画一个圆圆的句号,合上笔盖,陆星嘉自觉站起身子。 等待老师收卷子的时间里,他把卷子翻成正面朝上,看着上面满满当当的黑色字迹,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前世加这辈子考过那么多次试,他第一次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次能考好。 * 为期三天的期中考试很快结束,一中的老师们也都非常迅速,最后一门考完的当晚,前几科的成绩已经陆续出来了。 周五晚上,同学们还沉浸在考试的紧张氛围中没有回过神来,章楚楚已经叫人去剪成绩条了。 一中尊重学生的自尊与隐私,不会把全部同学的排名和分数都公开贴出来,每个人拿到的是一条大约半厘米宽的成绩条,上面有本人的各科分数,总分以及排名。 前排的两名学生跟着章楚楚去办公室,班里直接炸开了锅。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算了吧,早死早超生,我准备好了!” …… 邱锐峰也跟着抱怨:“老师都是变态吗?不用吃饭不用喝水?!这也太快了吧!” 一片混乱之际,季昂然挺直了身体,有些不安地捏着手中的笔,看向身边的邱锐锋:“你紧张吗?我突然有点紧张。” “当然紧张了!”邱锐峰道,“不过你肯定没问题的!你平时那么用功,要是考不好的话,这班上就没有能考好的人了!” “……谢谢。” 季昂然抿嘴道谢,脸上的愁容依旧藏不住。 “你别不信啊!”邱锐峰见他还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故意逗他,“不然我们打赌。” “赌什么?”季昂然问。 “我记得你之前是班里前十吧,就赌这次你能不能还考前十。” 邱锐峰拍了一下大腿,“要是考进了,你管我叫爸爸,敢不敢?” 季昂然噗嗤一笑,还从未见过这种花样,随口问道:“你上次不是也是前十?要是考进了,也管我叫爸爸?” “行啊。”邱锐峰答应得痛快。 季昂然:“……?”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考得好了反而还要受惩罚? 不过经他这么一闹,季昂然原本紧张的心情倒是不自觉消散不少。 陆星嘉也有些紧张。 这次的卷子他做得很顺手,特别是物理。 按照秦暮冬教的方法,他把确认会做的题检查了好几遍,而最后一道大题只写了第一问。 但具体怎么样,还要等成绩出来之后才说得准。 千盼万盼之间,成绩条很快就剪好了。 两个同学手里各拿了一大页剪好的成绩条,密密麻麻地垂下来,像是抓在手里的一把柳条。 大把的柳条又被分成几个小份,纷飞一般飞到每个人的手里。 最靠上也最宽的那条是属于秦暮冬的,发成绩条的人雄赳赳气昂昂地递给秦暮冬,把这当做了一份莫大的荣幸。 “谢谢。” 秦暮冬接过成绩条,随手看了两眼,就随便地扔到一边。 周围传来小声的议论声: “哇,不愧是学神,这个逼装的到位!” “屁!我要是次次年级第一,我也懒得看成绩条。” “我刚刚去楚哥办公室提前看了一下成绩,秦暮冬每门都接近满分了!” “太强了!太强了!” …… 陆星嘉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瞥着,时不时偷看一眼秦暮冬的成绩条。 语文135,数学149,英语145,物理100,化学98,生物100…… 看着每科成绩后面跟着的分别代表着年级排名和班级排名的两个小“1”,陆星嘉简直要哭出来了。 这就是秦暮冬的能力。 他本应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又过了一会儿,陆星嘉的成绩条也发了过来。 捏着这张细细的,几乎随时会被扯破的小纸条,陆星嘉深吸口气,才把盖在上面的手指移开。 物竞班的学生与普通班稍有不同,期中考试的时候加试了一场竞赛难度的物理,成绩条上除了各科成绩和总分之外,也多了一列物竞成绩放在总分之前。 陆星嘉的目光下移,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物竞成绩。 53分。 不,是53名。 班里总共有62位同学,去掉三个已经打算去普通班,直接没参加竞赛考试的同学,还有59个人。 虽然看似只进步了六名,但留下来的每个人都挤破头想要往前走,很多人拼命了全力才能保持不倒退。 陆星嘉原本与班里的倒数第二名也差了不少分,现在,也在努力地追赶着大部队的步伐了。 这就是进步!值得鼓励! 陆星嘉松一口气,开始看起其他科目的成绩。 知识是不同的,但学习方法是方法是相同的,除去物理竞赛之外,陆星嘉的总成绩也比之前进步不少,虽然肯定没法和秦暮冬相提并论,但相比之前来说,已经跨越了一个几乎不可逾越的横沟。 陆星嘉翻来覆去地看着成绩条,心情不自觉好了起来。 成绩条发完了,章楚楚也站上讲台开始总结这次期中考试的总体情况,虽然没有全部学生的排名,章楚楚还是公布了班级前十名的学生,方便大家学习请教。 季昂然和邱锐锋的名字都在其中。 季昂然显然还记得刚才的赌约,手指戳了戳邱锐锋的手臂:“我们都考进了前十名,要怎么算呢?互相叫对方爸爸吗?” 邱锐锋呛了一下。 其实他就是看季昂然太紧张了,故意逗一逗他,哪知道季昂然还真当真了。 邱锐锋小声嘟囔着:“这么想喜当爹吗?” “什么?”季昂然眨眨眼睛,小绵羊似的,根本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儿!”邱锐锋连忙摇头,季昂然太乖了,他在他面前黄腔都不敢开,生怕带坏了小朋友。 “这样吧,”邱锐锋道,“互相叫对方爸爸没意思,咱们互相请对方吃饭吧,吃什么都行,食堂,外面,对方点。” “行的。” 季昂然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但愿赌服输,还是乖乖地答应下来。 陆星嘉坐在两人身后,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他突然拍了下脑袋。 这和上辈子他单位同事追妹子的方法有什么区别? 打赌,互相请对方吃饭,其实是趁机制造接近的机会啊! 陆星嘉灵光一闪,总算想起之前自己对季昂然这个名字没由来的熟悉从哪里来了。 上辈子工作之后,邱锐锋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陆星嘉经常看他朋友圈发什么“今天和小然炸了鸡腿!快落!”、“早上小然夸我帅,超快落!”之类种种,忠犬似的,就差摇尾巴了。 下面评论有人问他是不是女朋友,他也通通不理。 现在看来,这个“小然”八成就是季昂然了。 陆星嘉在心底啧啧了两声,感叹邱锐锋居然这么早就对人家不怀好心。 章楚楚还在继续总结期中考试的情况:“除了前十名之外,班里有几位同学进步非常大,在这里我想提出特别表扬。” “白勋、邢善羽、鲁岑立,还有……陆星嘉。” 陆星嘉怔了一下,抬眼时,正对上章楚楚满含笑意的眸子。 章楚楚笑道:“所有人的努力我都看得到,也许有些同学现在的成绩还不够理想,但只要坚持努力下去,一定会有收获,距离高考还有两年,距离竞赛初赛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现在努力一点都不晚。” 没有人不喜欢鼓励与夸奖,陆星嘉高兴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晶亮的眼睛时不时地朝秦暮冬那边瞥去,一副小动物求摸头的表情,就差把“夸夸我吧”写在脸上了。 秦暮冬漆黑的眸色蓦然更深了两分,喉结微动:“考得不错。” “谢谢!” 陆星嘉眼睛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细碎的洒下来,像是溅落的灿然星河。 秦暮冬眉心微蹙,下意识地别开了眼睛。 心跳不自觉漏了两拍。 * 周五的一天都在讲卷子,一场大考结束,压抑了一个月的气氛也得到了暂时的解放。 晚自习的时候,章楚楚就坐在讲台上,还有各个班委在维持秩序,还是有人时不时地交头接耳。 “先安静一下,”章楚楚拍拍手,两手交叠放在讲台上,笑得像是一只大尾巴狼,“既然大家今天这么兴奋,我就再来宣布一个‘好消息’吧。” 章楚楚明显话中有话,班里很快安静了下来,有人小心翼翼地问:“楚哥,是真的好消息还是假的好消息啊?” “我认为是好消息。”章楚楚笑道,“你们的成绩已经以短信的形式发给家长了,按照学校惯例,这周日晚上咱们要开家长会。” 班上一片哀嚎满天,不少同学嚷嚷着故意耍宝: “太狠了吧,居然还给家长发短信了!” “感觉我回家要吃竹板炒肉了。” “兄弟们,要是我周一没来上课,那一定是因为被我爸妈男女混合双打了!” …… 章楚楚有些好笑:“少上三节自习还不高兴啊?” 虽说规定是两天的双休日,但学校规定,周六上午要上一上午的自习,周日下午也要正常到校,上一下午的自习再外加晚自习,而这周要开家长会,下午的自习自然是不用上了。 “自习多好啊!我爱自习!” 章楚楚的话音落下,马上有个男生接话,“只要别开家长会,干啥我都行!” 章楚楚瞥他一眼:“不错,把这种劲头用在平时,不愁考不好。” 男生自然是继续哀嚎。 但不管学生是同意还是反对,家长会总要开的。 特别是竞赛班的学生,除了总成绩之外,还涉及各种竞赛准备的事项,需要家长到场确认。 陆星嘉这次考得不错,自然对家长会没有分毫畏惧,回家告诉贺溪之后,贺溪也高兴得不行,满口答应下来,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家长会的现场。 晚上坐在书桌前,陆星嘉又把成绩条拿出来反复翻看,期待着家长会的到来。 可就在盼望之时,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张冷漠又冷静的脸。 那是秦暮冬的父亲。 陆星嘉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家长会,秦暮冬的家人也会去……吧? 下意识的,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23章 见个家长(二更) 时间一晃便来到周日。 周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晴空,天蓝得没有一丝雾霾,陆星嘉的心情也跟着放晴了。 吃过午饭,他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贺溪一边洗刷碗筷一边问:“今天下午不是开家长会吗?还要去学校?” “嗯!”整理东西的间隙,陆星嘉猛地点头。 毕竟他和秦暮冬约好了,每周末都要一起学习。 再说今天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叫他多陪陪秦暮冬。 贺溪无奈地笑笑,目送他出门。 也不知道他在学校藏了什么宝贝,每天赖在学校里不愿意回来。 * 陆星嘉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赶到学校,教室的门洞开着,里面的人不多。 几个班委正聚集讲台旁边商量着要怎么布置黑板,秦暮冬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静默地看着窗外,脊背挺拔笔直,背影在后面的课桌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清冷又落寞。 “下午好!”陆星嘉跳着走到他身边坐下,脸上笑得灿烂。 秦暮冬转过头,冷峻的眉眼在触及陆星嘉那一刻柔软下来。 “怎么了?”陆星嘉笑着问道,“不开心吗?” 秦暮冬垂下眼眸:“没有。” 见他不愿意说,陆星嘉也不强求,拿出错题本来,开始整理这次期中考试中写错的题。 他写字很认真,也很用力,一笔一划在纸上勾勒着,一副专注又不能被打扰的模样。 秦暮冬目光瞥来,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收回目光,什么都没有说。 已经是深秋了,过了正午,天很快凉下来。 陆星嘉整理完最后一道语文题,章楚楚也正好走进教室。 为了家长会,章楚楚特意换了一件非常正式的西装。他原本长得就帅,藏蓝色的西装尾摆开叉,裁剪的恰到好处,显得肩宽而腰窄。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做了发型,发胶抹在头发上梳成一个背头,颇有几分偶像剧男主的气质。 “呦,楚哥,帅啊!” 刚一进班,就有人起哄。 “别贫嘴,”章楚楚瞥他一眼,没多理会,“一会儿就要开家长会了,班里的学生一起帮忙来收拾教室吧!” 章楚楚给每个人分配了不同的任务,有人扫地有人给桌子上贴姓名条,陆星嘉和秦暮冬一组,负责走廊上的卫生。 “走吧。”陆星嘉拿着扫把和簸箕,秦暮冬没说什么,也拿着扫把跟着他走出去。 走廊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家长过来询问某班在哪个位置。 陆星嘉好脾气地一一为他们解答,远处,温柔的嗓音响起:“嘉嘉!” 陆星嘉抬眼朝那边看去,贺溪一边笑着和他招手,一边快步向这边走来。 为了家长会,贺溪特意穿了一件新买的粉红色裙子,还画上了精致的淡妆,她的皮肤很好,比一些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要水嫩,这么一打扮,更显得温柔年轻。 “妈!你来啦!”陆星嘉举高了手臂和她招手,也朝她那边走去。 两人的语气亲昵又自然,让人一看便知家庭关系融洽又和睦。 秦暮冬垂下眼眸,不去看两人的方向,一丝不苟地把地上的尘土扫起。 贺溪与陆星嘉聊了两句,很快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眉眼清冷的秦暮冬。 陆星嘉天天把他的“暮冬哥哥”念叨在嘴边,贺溪对秦暮冬的印象也就格外的深。 秦暮冬和小时候没怎么变,还是一张酷酷的脸,时隔这么多年,贺溪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是秦暮冬吧。”贺溪的目光一瞥,问陆星嘉。 “是啊!”陆星嘉如捣蒜般点头,一提起秦暮冬,就整个眼睛都亮了。 贺溪向来了解自己的儿子,见他如此反应,电光石火之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所以你这么着急来学校,是为了找他?” “唔……” 陆星嘉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承认,眼神飘忽着,就对上了贺溪含笑的眸子。 贺溪笑着打趣他:“我还以为你背着我找了一个小女朋友呢!” “怎么可能!”陆星嘉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们是来学习的!” 贺溪也不反驳他,微笑着走到秦暮冬身边,“暮冬,好久不见,我是你贺溪阿姨,还记得我吗?” 陆星嘉也在旁边接话道:“这是我妈妈。” 秦暮冬的记忆力很好,见过一面便能过目不忘,更何况这是陆星嘉的母亲,他不可能忘记。 “阿姨好。”秦暮冬礼貌地向贺溪问好。 “好孩子,”贺溪笑得温柔,“听嘉嘉说你们是同桌,他这次进步很大,多亏了你的帮助。” 秦暮冬垂下眼眸,淡淡道:“其实我没有做什么,是嘉嘉自己刻苦。” 陆星嘉站在一边,耳朵尖有点红。 不只是因为秦暮冬在妈妈面前夸了自己,也是因为他跟着妈妈一起叫了他“嘉嘉”。 两个简单的汉字从秦暮冬的嘴中说出,字正腔圆,却莫名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陆星嘉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有点女孩子气的小名这么好听。 “怎么会,嘉嘉黏你黏得很紧吧,”贺溪捂着嘴笑:“他在家里总是三句话不离‘暮冬哥哥’,还因为你才……” “妈!”陆星嘉有种被公开处刑地羞耻感,脸上腾地一下烧红了,连忙急匆匆地打断她,又怕她说出什么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试图岔开话题,“你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哪有三句话不离他嘛!” 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可爱到不行。 “好好好,”知道他害羞,贺溪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看向秦暮冬,眸子中多了几分认真,“总之,多谢你照顾嘉嘉,给你添麻烦了。” 她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也从小就教育陆星嘉要懂得感恩。 两个孩子关系好是好事,但都是同龄人,不能理所应当的要求别人的帮助与馈赠。 陆星嘉站在一边,委屈又有点哭笑不得:“妈,我看起来就这么不懂事吗?” 少年的脸颊还泛着粉,眼睛潋滟着蒙着一层雾气,好看得像是初春最明艳的花,把这枯败的秋季都照亮了。 “没有麻烦,”秦暮冬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微微垂下的眼眸中满是浓郁的墨色,“他很好。” 他很好,特别好。 好到某一瞬间让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欲望。 想要把他藏起来,让他永远做他的星星。 独一无二的星星。 陆星嘉不知道秦暮冬在想什么,只是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特别是当着自己妈妈的面。 这对话简直像是小情侣见家长了! 陆星嘉的脸上更红了,赶忙推着贺溪走进教室:“妈,快进去吧,要迟到了!” 贺溪就这么被陆星嘉推着走远了,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找到贴有陆星嘉名字的座位坐了下来。 * 下午四点,家长会正式开始,身着西装的章楚楚站上讲台,为家长们分析前段时间班里的整体情况,陆星嘉和班上的其他同学一样,拿了本四级单词书在走廊里背单词。 章楚楚的声音不时飘入耳朵,陆星嘉也时不时地隔着窗户瞥一眼教室里面,贺溪戴上眼镜,正在仔细认真地记着什么。 等等,陆星嘉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从一开始,贺溪身边的位置就是空着的。 每个家长都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也就是说,秦暮冬的家长没有来。 陆星嘉收回目光,犹豫着看向身边的人。 秦暮冬也在低头背书,专注到心无旁骛。 要问问他吗? 陆星嘉心里悄悄打鼓。 秦暮冬从未提过他的家人,想必是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好,万一戳到了他的伤心事…… 陆星嘉犹豫着,不想去揭他的伤疤,就这么纠结着,还没下定决心,家长会已经结束了。 家长们鱼贯而出,仍有少数把章楚楚围成一圈,问询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贺溪没什么要问的,直接跟着人群后面走了出来,向站在门口的陆星嘉摆摆手。 陆星嘉走过去迎接她:“老师都讲了什么?” “挺多的,”贺溪道,“除了你们平时的考试,还讲了你们学这个竞赛的目标和意义,你们老师很有自己的见解。” 周围的人很多,明显不是聊天的场合,两人又聊了几句,贺溪便拍了拍陆星嘉的肩膀:“你们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吧?那我就先走了,剩下的等回家再和你慢慢讲。” “好。”陆星嘉点头,把贺溪送走之后,教室里的家长也走得差不多了。 秦暮冬已经回到座位上坐下,陆星嘉正要过去,章楚楚先了他一步。 章楚楚手指轻敲秦暮冬的桌子:“你跟我来一下。” 像是知道章楚楚会找自己一样,秦暮冬微微颔首,单手插兜,跟着他走出教室。 陆星嘉犹豫了一下,见两人都没有发现自己,偷偷跟上他们的脚步。 章楚楚把秦暮冬带到走廊尽头一个偏僻的拐角,语气还算和善:“你的家长怎么没有来?没空吗?” 秦暮冬半倚靠在走廊的铁栏杆上,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别过头,没有说话。 章楚楚也没想他会接话,继续说道:“这次家长会非常重要,关系到竞赛初赛的报名,学校要求必须要通知家长。” 他知道秦暮冬和家长的关系不好,但他毕竟是未成年人,很多事情,必须要监护人的同意。 秦暮冬的黑眸微压,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章楚楚轻叹口气:“这样吧,我知道你父母挺忙的,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说一声,行吧?” 说罢,不等秦暮冬回答,他便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秦暮冬单手插兜,也就随他去。 章楚楚开了免提。 忙音,一直是忙音。 章楚楚还不甘心,把秦暮冬父母的电话轮流着打,终于,“滴”的一声过后,电话接通了。 “您好,”电话那边的那声淡漠而疏离,“请问有什么事吗?” 章楚楚莫名想到之前来视察工作的上级领导,不由得挺直了身子:“您是秦暮冬的爸爸是吧,我是他的班主任,是这样的,因为他参加了竞赛班,可能会影响一部分正常课程,所以学校这边需要监护人知情同意,还需要……” “可以,”电话那边的男人匆匆打断章楚楚的话,“我知道他去学了什么竞赛,还有什么事吗?” 语气礼貌又透出一点不耐烦。 章楚楚耐着性子解释:“需要您过来一趟,然后签一份纸质的同意书……” “这么麻烦?”男人不烦躁地敲击着桌面,直白道,“我现在没空,让他去找他的亲生母亲吧。” 冷漠得好像秦暮冬不是他的儿子,而是路边讨钱的乞丐。 章楚楚的声音抬高了两分:“您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吗?这样做对孩子太不负责了!” “我和他的母亲已经离婚了,监护权在那个女人那里,他从小到大我没少为他花钱,我不欠他!”男人的语气也明显烦躁起来,不再似刚才那般彬彬有礼。 片刻,他又冷静下来,冷冷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时间去签什么同意书,也有了新的家庭,不想被打扰,有什么事你找孩子的监护人说吧。” 说完之后,不等章楚楚反应,男人便挂断了电话。 空荡荡的走廊里,忙音显得格外清晰。 陆星嘉藏在走廊的拐角处,垂下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 他终于知道当时殡仪馆时对秦暮冬父亲的奇怪感觉从哪里来了。 那个男人绅士、得体、礼貌、冷静,眼底冷漠得没有半点温度。 他并不关心秦暮冬的死活,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带给他的荣誉。 这个世界做什么都需要考试,唯独为人父母不需要考试。 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章楚楚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满是后悔与懊恼。 他不该当着秦暮冬的面打电话,不该让秦暮冬听到那些,父母的冷漠对孩子的成长极为不利,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消极厌世的情绪。 秦暮冬早就对男人的态度见怪不怪了,淡淡瞥一眼章楚楚:“要上课了,我可以先回去吗?” 章楚楚无奈地摆摆手:“唉,你先回去吧。” 秦暮冬黑眸微压,漫不经心地沿着走廊回去,再抬眼时,突然发现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少年挡住了去路。 少年比他矮了一个头尖,原本晶亮的眼睛有点泛红,鼻尖也是红通通的,像是躲在哪里哭过一场。 陆星嘉直挺挺地站在秦暮冬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他的声音哑透了,完全不似平时那般软糯清亮,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你和聊一聊,可以吗?” 可他的眼睛太亮了,湿漉漉的潋滟着,澄澈得像是一汪温泉。 秦暮冬喉结微动,心底蓦然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化不开,咽不下。 不,或许不是烦躁,是无措。 作者有话说: 原则上讲,冬哥动心了。 第24章 恶劣想法 陆星嘉的表情太明显了,情绪全写在脸上,明显是刚刚听到了什么。 秦暮冬冷着脸,想说这是自己的私事,想说他不想和别人提这个,想说他早就不在意那两个人的态度了,看着少年水汪汪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堆积在喉口,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片刻,他低声道:“好。” 外面的天已经擦了黑,晚自习上课铃打响了,两个少年摸黑朝学校的小花园走,其中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天黑了,小树林里也没有灯,两人一前一后,衣服被时不时突出的树枝擦得沙沙作响,远处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他们沿着小路一路向花园深处走。 越过落叶纷飞的树林,走过宁静的人工湖,最后来到小花园的最深处,那片低矮的后墙。 晚上夜深人静,这里便是属于动物们的世界,两人刚一靠近矮墙,就听到了轻颤的,带有勾人尾音的猫叫声。 秦暮冬走到经常投食的地方,展开手中的袋子。 炸鸡腿去掉外面那层皮,剩下的就是原始的肉香味,白气顺着塑料袋的开口冒出来。 跛脚的小梨花猫从低矮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在黑夜中划过一道灰痕,乖乖蹲在秦暮冬面前,喵呜喵呜的,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秦暮冬熟练地把鸡腿撕成小条,与往日的许多次没有区别。 留校的日子里,两人经常一起来喂猫,秦暮冬喂,陆星嘉就蹲在旁边看,谁都不说话,气氛却闲适又让人放松。 但现在,陆星嘉稍微有些紧张。 喂过猫之后,两人回到人工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长椅的设计挺有意思,是马车的造型,大而圆的轮子半嵌入地面,座椅部分像是秋千一样,被一个小而精巧的装置固定在马车上面。 秋日的晚风带着几分令人瑟缩的凉意,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座椅微微地晃动着。 谁都没有先开口,时间好像就这么静止了下来。 “喵呜~” 一声软糯的猫叫打破了寂静的夜,那只跛脚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两人也来到了小湖边。 先是绕着两人的腿来回转圈,然后抓挠着椅子边想要跳到两人身边,但它毕竟瘸了后腿,试了好几次都没上去,还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转了半个圈。 猫这段时间被两人喂得胖了一圈,圆乎乎的,看起来格外可爱。 秦暮冬弯下腰,把猫抱上来,小猫便温顺地卧在两人中间,嘴里咕噜咕噜着,安稳地眯起眼睛。 陆星嘉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家人……一直都那样子吗?” 就算是小时候,秦暮冬也鲜少谈及自己的家人。 秦暮冬搔挠着小猫头顶的绒毛,应了声:“嗯。” “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他们都再婚了,我住在家里的老房子里。” “他们一直都不来看你吗?” “不想来,也没必要。” 陆星嘉问什么,秦暮冬就答什么。 一问一答之间,陆星嘉终于知道了秦暮冬家的大概情况。 秦暮冬的诞生源于一场醉酒后的错误,两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结婚生子。 结果也显而易见,秦暮冬一生下来,就被丢给了爷爷,两人从不回家,很快分别有了外遇。 小时候的秦暮冬常被人欺负,也会偷偷哭鼻子:为什么别人家都有爸爸妈妈,他只有爷爷。 爷爷告诉他,爸爸妈妈是在考验他,只要他足够优秀,就能让那两个人回来,让他们看到自己。 十二岁那年,爷爷病逝,秦暮冬的父母迅速离婚并再婚,他被名义上的母亲接过去,不久之后,又被送去寄宿制学校。 陆星嘉的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嗓子都哑透了,带着浓浓的鼻腔:“那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 秦暮冬反过来安慰陆星嘉,语调平稳。 很小的时候他就懂得了,有些人天生不配得到爱。 没得到过,反而不会奢求,他也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爱,只要……有他的物理就够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还停留在猫猫的背上,抚摸着那柔软而温暖的绒毛。 小猫舒服地叫了一声,尾巴绕着秦暮冬的手指打转。 陆星嘉低头盯着一人一猫的动作,忧愁地叹一口气。 现在的秦暮冬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看他的反应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世界,远不似到上辈子重度抑郁的状态,之后一定还发生过什么,才让他彻底对这个世界死心,把自己封闭起来。 陆星嘉特意查过资料,抑郁症的病因可能是受到重大的创伤事件,但更多时候是许多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事堆叠积累,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初中那件事到底如何,陆星嘉不相信秦暮冬会无缘无故打自己的朋友。 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微弱的风声和猫咪不时舒服的哼哼声,是那么的宁静与美好。 陆星嘉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秦暮冬一起经历,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承受了。 擦干眼泪,陆星嘉努力扬起笑脸:“没关系,你以后有我了,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依旧是那么灿烂又热烈。 放在猫咪身上的大手顿了一下。 秦暮冬垂下眼眸,避开陆星嘉灼热的目光。 这不是陆星嘉第一次说类似的话,可在这月明星稀的秋夜里,看着少年如星星般耀眼的目光,秦暮冬突然生出一些疯狂的情绪。 独占。 要独占他。 要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真的只有自己。 眼底的浓墨不断翻滚着,秦暮冬的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骨子里的恶劣因子作祟着,想要知道陆星嘉明白他心意后的反应。 会被吓哭吗? 那双好看晶莹的眼睛会因为他沾上透亮的泪吗? 会不会后悔招惹上他? * 第一节 晚自习的下课铃很快敲响了,两人回到教学楼,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碰到了拿着杯子打算出来接水的邱锐峰。 “嘉嘉?!”邱锐峰的眉头随即拧起,上下打量着两人,“上节课你们去哪里了?” “就……”陆星嘉一时还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你们胆子不小啊,敢翘晚自习了,”邱锐峰道,“上节课楚哥来了,还发现你们没在了。” “不是吧?你肯定是在逗我!”陆星嘉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秦暮冬也蹙起眉头。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季昂然,他说话你总信吧?”邱锐峰不满地切了声,“楚哥叫你们回来之后去他办公室一趟,我正愁去哪里找你们呢。” “……” 邱锐峰表情认真,没有任何骗人的意思,陆星嘉的表情一点点耷拉下来。 章楚楚平时很少周日晚上来班里,所以他才敢放心大胆地逃掉了晚自习,哪知道正撞在枪口上。 “好吧好吧,”他叹一口气,“我这就过去。” 邱锐峰拍拍他的肩膀:“保重啊兄弟。” 上课铃响了,走廊的人都往班里走,两人逆着人流而行,走到位于教学楼最角落的办公室。 “请问章老师在吗?” 敲门之后,陆星嘉悄悄探入了半个头。 章楚楚就坐在靠门的位置,听到他的声音,随即抬起头来:“进来。” 陆星嘉深吸口气,推开办公室的门,两人并排在章楚楚的办公桌旁边站好。 章楚楚转了下椅子,面朝两人:“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陆星嘉羞愧地低下头:“知道……因为我们没上晚自习。” “为什么不上?”章楚楚问。 陆星嘉咬了下嘴唇,解释道:“对不起老师,我……” “我心情不好,硬拉着他陪我。”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秦暮冬就打断了他。 陆星嘉一愣,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是我……” “对不起,老师,”秦暮冬再次打断了他,语气淡漠,“是我的问题,与陆星嘉无关。” 章楚楚抬眼打量着两人。 陆星嘉的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秦暮冬表情冷漠,脊背挺得很直,向前跨了半步,一副要把人护到底的模样。 再联想下午发生的时,章楚楚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反而没法责罚两人了。 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一个愿意翘掉晚自习来安慰朋友,一个愿意把责任全揽在自己头上 “……看在你们初犯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翘课就要写检查叫家长了啊。” 章楚楚嘴上威胁着,实际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纸递给秦暮冬,“还有一件事,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我也和学校反映了,学校这边也很理解,这份知情同意书,你拿回去找人签一下就行了,就不要求你父母到场了。” 秦暮冬眼皮都没抬,随便地“嗯”了一声。 章楚楚也早就习惯了秦暮冬这冷淡的态度,轻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晚自习的课间时间很短,还没说几句就上课了。 下节是章楚楚的自习,三人一起回到教室。 坐回座位,班里还未安静下来,秦暮冬大手一挥,直接在家长签名那栏签上一个名字,又随手塞进抽屉里,看都没再看一眼。 明显不是第一次了,动作一气呵成,娴熟得让人心疼。 几乎所有人都自己模仿过家长签字。 没考好或者做了什么坏事怕被家长发现时,总是胡乱自己签一个期望蒙混过关。 他们嫌家长操心太多,但秦暮冬却连个愿意管他的人都没有。 蓦然地,陆星嘉突然冒出了一个疯狂且大胆的想法,又很快决定付诸实践。 “对不起老师!我想去上厕所!” 陆星嘉猛地站起来,一溜烟跑出了教室,闷闷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就这么一路跑到了章楚楚的办公室。 老师们要么上课要么回家,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人。 陆星嘉在旁边放资料的架子翻找着,找到一份空白的知情同意书,如同宝贝似的藏进衣服里。 这么做或许没什么实际意义,他只是想告诉秦暮冬,他不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迟钝的嘉嘉完全不知道冬哥什么时候动的心。 第25章 摸个脑袋 骑车飞奔在回家的路上,陆星嘉一颗心依旧跳得飞快。 回家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跑到屋里,把那张知情同意书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 “嘉嘉!出来吃点加餐吧!今天妈妈熬了海鲜粥哦!” 贺溪的呼唤声从门外响起。 陆星嘉这次进步很大,家长会上还被班主任点名表扬了,贺溪的心情尤其不错,端碗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哼起小曲。 “来了来了!” 陆星嘉又宝贝似的拍了拍那张放在桌面上那张被弄得有些皱巴的纸,这才匆匆带上房门,走出房间。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碗满满当当的海鲜粥,热腾腾的,还在飘着白气,浓郁的香味随之入鼻。 海鲜粥的配料丰富,一眼看过去,能看到颗颗分明的粉色虾球,还有细碎的芹菜切碎了撒在里面,颜色十分好看。大米熬成了近乎透明的颜色,挂在碗壁上,晶莹透亮的,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开。 陆星嘉挖起一个虾仁,混着米粥一起填入嘴里。 刚出锅的粥十分烫嘴,烫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张嘴大口吸气,一边含混不清地夸道:“唔!好次!” “别着急,慢慢喝。” 贺溪一阵好笑,在陆星嘉身边坐下。 白色的瓷勺触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贺溪也舀起一勺粥,吹了又吹,放入口中。 “嗯,”她满意地点点头,“味道还不错。” 陆星嘉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那必须的,我妈妈做的,当然好吃!” 贺溪笑笑:“今天的嘴怎么这么甜,怕老师和我说了你的坏话?” “怎么可能!”陆星嘉勺子往碗边一搁,睁大了眼睛,“我在学校表现可好了,老师没夸我吗?” 两颊还鼓鼓的,看起来格外可爱。 “好吧好吧”,贺溪笑得更灿烂了,倚靠在沙发上,也不逗他了,“你们班主任当着全部家长的面夸你了,说你学习态度刻苦,进步很大。” 贺溪夸赞道:“我儿子真厉害!” 陆星嘉眼睛弯成了月牙,见时机差不多了,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 “妈,”他从贺溪的怀里挣脱出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不是说老师讲了好多关于竞赛的事嘛,都讲了什么?” “是讲了挺多的,”贺溪眯着眼睛回忆道:“讲了学校往年取得的成绩,整个初赛复赛决赛的流程和时间,还有这个竞赛对你们未来的影响。” 陆星嘉眨巴着眼睛听贺溪的念叨,等她话音落下之后,马上问道:“那有没有让你们签一个什么知情同意书?” “知情同意书?”贺溪反应了一下,努力回想着,“你说的是那张让签字的单子吗?” 陆星嘉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嗯!” “签了啊,”贺溪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学校说学竞赛可能会影响你们正常上课,不签不能留在竞赛班,所有的家长都签了。” 陆星嘉顿了一下,低声道:“因为……有一个人还没有签。” “谁没签?”贺溪下意识问。 陆星嘉答:“秦暮冬。” “怎么回事?”贺溪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呢,他不是和你坐同桌吗?家长没来?……他家长不同意吗?” “嗯……”陆星嘉的声音不由得低落下来,“他爸爸妈妈太忙了,没时间去,甚至都不想让他学了!” 贺溪眉头微蹙:“他父母太不负责任了。” “是啊是啊,”陆星嘉使劲儿点头,添油加醋道:“暮冬哥哥知道没人给他签字可难过了,一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的!” 贺溪果然担忧得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后来怎么办呢?跟学校说明一下情况,学校应该会通融的吧?” 陆星嘉的声音依旧低低的:“暮冬哥哥自己签了个字。” 贺溪沉默片刻,轻叹口气:“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陆星嘉试探着问道:“妈,我刚刚突然想到……你能不能给暮冬哥哥签个字呀?” “我吗?”贺溪一怔,“可是我不是他的父母啊。” “他的家长也不配做父母啊,” 陆星嘉努了努嘴,搬出早就想好的理由,“而且你不是常说把暮冬哥哥当成自己的半个儿子嘛,那给他签个字也没问题啊!” ……乍一听,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贺溪失笑,也不知道陆星嘉从哪里找来歪理。 她问:“你们学校同意吗?” 眼看贺溪马上就要动摇了,陆星嘉马上接道:“反正本来也是他自己签的字嘛。” 学校把不签字的后果说的很严重,但能让秦暮冬把同意书带回家签,其实就默许了他自己签或者找别人代签。 毕竟是竞赛第一,学校肯定不会舍得让他走。 “可是……” 贺溪还想说什么,陆星嘉故意委屈地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洒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让暮冬哥哥太难过了,他从小就没有父母……” 虽然是在演戏,但感情是真实的。 陆星嘉说话之间,还真落了两滴泪下来。 贺溪的心一下子软了,招架不住他的再三请求,松了口:“……好吧,但,” “谢谢妈,你最好了!”陆星嘉根本不给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的机会,一溜烟跑回屋里把那张纸拿起来,又从书包里翻出根笔,快步回到贺溪身边。 看着手里的纸笔,贺溪总算明白了:“你是早有这个打算吧?还突然有了个主意,怎么连东西都提前带回来了?” 陆星嘉小狐狸似的抿嘴一笑,扭捏道:“我不是怕你不同意嘛,再说是真的没有人给暮冬哥哥签字啊。” 贺溪无奈地摇摇头,在最下面的家长那栏签上自己的名字:“行吧行吧,我们嘉嘉有心了。” “嘿嘿,谢谢妈!”陆星嘉从贺溪手里接过纸和笔,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 第二天,陆星嘉起了个大早,吭哧吭哧骑着自行车去学校。 天气已经很冷了,呼气时能看到明显的白气,教室里没什么人,秦暮冬依旧端坐在那里。 陆星嘉想,秦暮冬一定很不愿意待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才宁愿放弃早上多睡一会儿的时间,早早来到学校。 陆星嘉深吸口气,笑着和他打招呼:“早上好呀!” “早。”秦暮冬微微颔首,眼底的冷意不自觉散去不少。 “这是今天的早餐,我妈妈包了包子!”陆星嘉轻车熟路从书包里掏出早餐,便想起了还夹在书里的那份知情同意书。 昨晚让贺溪签字时大言不惭,这会儿倒是犯了难,要找什么借口给秦暮冬呢? 秦暮冬一直很难接受别人的善意,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陆星嘉想要给他什么东西,还是要找一个理由,或者相应的从他那里拿来些什么东西。 按照秦暮冬所说的,他不喜欢欠别人。 可是家长签字这种事能有什么理由? 这年头二胎还没开放呢,总不能说“我妈妈想要再要一个儿子”吧。 秦暮冬接过包子,道了谢,陆星嘉还在纠结着,心不在焉地从书包里把书掏出来。 知情同意书就夹在两本书之间,一拿一放,不知怎么回事,就飘了出来。 白色的纸片旋转着飞了出去,绕了一个圈,正落在秦暮冬的脚边。 “这是什么?”秦暮冬随手捡起,第一眼就在学生姓名那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一份知情同意书,而在下面的家长签字那栏,赫然写着“贺溪”两个大字,笔迹清秀。 陆星嘉一怔,瞬间慌了神:“我、我……” 他“我”了半天,脑子一抽,解释道,“你是我哥哥,我妈妈就是你妈妈嘛!” 话一出口,陆星嘉尴尬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这简直……像是那种地摊文学劣质言情小说的求婚桥段。 还是铁定会被拒绝那种! 陆星嘉懊恼地垂下眼眸,也只能承认了:“对不起……你别生气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你爸爸妈妈对你不好,但是你还有我……”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了:“我和我妈妈都很喜欢你……” 冬日的气氛是冷色调的,校服是白色,陆星嘉的皮肤也很白,他微微低着头,白皙而修长的脖颈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是令人惊艳的白天鹅。 如此素的一幅画面,照进秦暮冬的心里却红通通的如一团火,热烈又纯净。 秦暮冬喉结微动,突然无比唾弃自己昨晚的恶劣想法。 他竟然想过要弄哭他。 “傻,”秦暮冬的嗓音低哑,“别对我这么好。” 我怕我会忍不住伤害你。 想要把你也拉入无尽的深渊。 陆星嘉的脸红通通的,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小声嘟囔着:“我哪里傻了。” 秦暮冬没回答他,唇角微微勾起。没忍住,轻轻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掌心触碰到的触感如同想象中一样,柔软,温暖,小猫的绒毛似的,让人心颤。 “谢谢。”秦暮冬很快松开了手,含混不清道。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陆星嘉僵硬在原地,再回神的时候,秦暮冬已经淡然地别开了目光。 陆星嘉脸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悄悄地,又把自己的手放在刚才被碰过的头顶,拍了拍。 ……可是没有刚才那种触电般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冬哥撩人于无形。 第26章 就地结婚 期中考试看似是一学期的一半,但适应了学校生活,下半学期总显得要比上班学期快。 天明了又暗,黑板写了又擦,教室人来人往,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期末考试。 在秦暮冬帮助下,陆星嘉的成绩又向上跨过了一个台阶,正好能够到章楚楚规定的那道分界线。 看着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陆星嘉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但也知道,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硬仗要打。 三四月份就是竞赛初赛的报名时间,寒假对于竞赛班的学生们来说尤为奢侈,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天的时间。 期末考试完,寒假前的最后一天,章楚楚见大家都没什么学习的兴致,索性拉上窗帘给他们放起电影。 2010年末,班班通刚刚开始普及,一中作为省重点,提前享受到了这种先进的设备。 拉开黑板,白色的电子屏露了出来,蓝色的遮光窗帘拉上之后,教室里瞬间黑了下来。 电影兀长的片头开始,邱锐峰还在和季昂然小声抱怨着,怪寒假时间太短,不能出去玩。 陆星嘉单手撑着脑袋,倒是希望寒假能够短一些。 放假十天,也就意味着他和秦暮冬要十天没法见面了。 陆星嘉悄悄瞥一眼身边的秦暮冬,没忍住,戳了戳他的手肘。 “怎么?”秦暮冬黑眸微压。 陆星嘉犹豫着开口:“你过年一般怎么过啊?会和……他们一起吗?” 他最终还是没把那个称呼叫出口,那样的人,不配称之为“父母”。 过年? 秦暮冬眼底的阴郁一闪而过。 如果陆星嘉不提,他几乎要把这个讨厌的节日给忘掉了。 那个女人倒是每年都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和她们一起过年,可他去干什么呢,去做他们一家三口和睦幸福的观众吗? “不去。”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那个女人都会明显松一口气。 久而久之,他也彻底断了过去的念头。 秦暮冬抿着嘴唇,迟迟没有说话。 “过年也自己一个人吗?”陆星嘉眉心拧起,纤长的睫毛垂下一点,“会不会很孤单啊。” 当然孤单。 街上挂起红色灯笼,楼下满是人群的喧闹,气氛是那么热烈而明艳,只有他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格格不入,独自蜷缩在死气沉沉的房间。 泛白的指尖按入掌心,开口时却变成了:“没关系,习惯了。” 陆星嘉完全没有被秦暮冬的这句话安慰道,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了些。 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不然,你来我家一起过年吧!” “反正我家每年过年也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也挺孤单的,你如果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包饺子,看春晚,然后一起吃年夜饭!我妈妈做饭可好吃了,你也这么觉得把?” 陆星嘉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不由得勾勒起美好的蓝图。 跟随着陆星嘉的描述,秦暮冬眼前也浮现起一帧帧画面。 包饺子时,陆星嘉那么冒冒失失,说不定会擦一脸的面粉,像个可爱的小花猫。 看春晚时,陆星嘉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似的,讲的笑话比电视上的相声还要有趣。 学习时,陆星嘉总喜欢熬夜,白天又要打瞌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台灯的护眼的柔光打下来,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一刻。 ……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每一幕都像是打了柔光,背景暖烘烘的。 陆星嘉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的计划是不是特别好!我的床挺大的,睡我们两个肯定没问题,书桌坐两个人也没有问题,平时白天我们可以在房间里学习,晚上就一起睡!冬天嘛,正好挤挤暖和!” 秦暮冬的喉结滚动着,这次,眼前却不再是明亮的光芒。 极尽的黑很快笼罩整片土地,如同黑洞一般,把所有的光亮吞噬的一干二净。 如果让他和陆星嘉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不会如陆星嘉所描述的那般美妙。 因为刚才只是听着他的叙述,他便萌生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一定会把他囚禁起来,把这个笑靥灿烂的少年禁锢在身边。 他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在疯狂地叫嚣着。 把他关起来,关起来,关起来,把他变成他的所有物。 这样,他就不会失去他了。 他不是一个正常人,他早该知道。 秦暮冬眼睑轻阖,把眼底浓郁的情绪遮掩干净。 片刻,低声开口:“不了。” 他的声音满是沙哑,陆星嘉突然有点口渴,轻抿了下嘴唇:“为什么呀?你不想和我一起吗?” 粉嫩的舌尖舔过唇瓣,秦暮冬的嗓音低哑,眸色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你经常邀请别人回家住吗?” “怎么可能!”陆星嘉想也不想便反驳道,气鼓鼓的,“从小到大来过我家的只有你啊!” 倏然的,秦暮冬眼底的阴翳退散下去。 少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漠的笑容。 陆星嘉还不甘心,继续追问:“所以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家一起过年啊?” 秦暮冬别开眼睛,淡然道:“有事。” “有事?”陆星嘉问,“有什么事?” 秦暮冬停顿片刻:“你猜。” 陆星嘉:??? 这是什么套路。 任凭陆星嘉怎么死缠烂打,秦暮冬都没有松口,最后,陆星嘉无奈地叹一口气:“好吧好吧,我不追问你了,不愿意就算了。” 秦暮冬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心底又突然空下去一块。 一脚踏入悬空的深渊。 陆星嘉退而求其次:“那我过年时给你打个电话总可以吧?” 又怕再被拒绝了,陆星嘉连忙补充道:“不许拒绝!” “……好。” 这次,秦暮冬沉默许久,没有再拒绝。 电影不知不觉地结束了,到了晚上放学的时间。 章楚楚让人关掉白板,又讲了些寒假的安全事项,叮嘱学生们好好学习,便大手一挥,示意可以回家了。 不少学生看电影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就等章楚楚的一声令下,背着书包,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飞奔出去,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陆星嘉慢慢吞吞地在座位上收拾东西,他坐在靠后门的位置,不少人经过的时候都和他打招呼。 “嘉嘉,提前说一句新年快乐!明年见呀!” “新年快乐!” “明年见!” …… 陆星嘉笑着,一一和他们打招呼。 秦暮冬也收拾好了东西。 他坐在靠窗那侧,出来时也要经过陆星嘉的座位。 陆星嘉站起身来,也笑着和他打招呼:“再见呀,明年见哦!” “……再见。” 秦暮冬单肩背着书包,从他身边经过,擦肩之后,又停下脚步。 “不祝我新年快乐吗?”他问。 陆星嘉狡黠一笑:“等跨年的时候再说!这样你就不能不接我的电话了!” 秦暮冬一怔,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情绪。 片刻,他道:“好,我等你。” 无望的深渊旁边又被栽下一颗嫩绿的种子。 邱锐峰还在等着陆星嘉一起回家,便看到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还见陆星嘉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你和学神在说什么悄悄话啊?”邱锐峰问,“复习秘籍吗?有福同享啊!” 陆星嘉眨眨眼睛:“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邱锐峰呛了一下,总觉得莫名吃了一大口狗粮。 * 无趣的寒假生活就这么拉开了序幕,平时每天都沉浸在题海之中,猛的放松下来,倒是令人不太习惯。 陆星嘉经常早上睡到六七点钟便自然醒了,起床吃个早饭,就坐在书桌前。 好不容易放假,开学之后还有一场硬仗,他倒是没有逼着自己每天只学习,也会放松地看几本闲书,发会儿呆,用自己那个直板手机玩一会儿俄罗斯方块。 他好几次想给秦暮冬打电话,想要听听他的声音,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但苦于找不到理由。 秦暮冬说他很忙,让他没事不要打扰他。 可是什么才算得上是“有事”呢。 时间滴答滴答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 早上天还没亮,屋里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迷迷糊糊之间,陆星嘉揉着眼睛打开房门,就看到贺溪正在擦桌子,洗衣机里还洗着沙发套。 “唔,怎么又在收拾东西?”陆星嘉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困意,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是前几天刚收拾过吗?” “感觉还是不够干净,”贺溪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那我等一会儿再擦。” 陆星嘉眯着眼睛看一眼表,已经六点多了。 “没事儿,我也该起床了。”他迷迷糊糊地走进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总算清醒了不少。 贺溪正在擦已经擦得几乎能发光的茶几了,陆星嘉走到沙发边上坐下,问道:“要我帮忙吗?” “没事,就差这一点了。”说着,贺溪半跪在地上把茶几角角落落的灰都擦拭干净。 陆星嘉心底蓦地升腾起一点奇怪的感觉,好像预感到有什么将要发生。 果然,贺溪擦完了茶几,把抹布丢到一边的盆里,走到陆星嘉身边坐下。 “嘉嘉,妈妈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陆星嘉一怔,问道:“什么事?” 贺溪双手叠放在腿上,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有个叔叔想来咱们家,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那样羞赧与害羞的表情,还从未在贺溪身上出现过。 陆星嘉突然明白了什么,眨眨眼睛,问道:“是我未来的爸爸吗?” 贺溪别过眼睛,脸一下子就红了:“瞎说什么呀,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 陆星嘉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笑着问道;“那个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上辈子,贺溪每天忙完工作就要去兼职。 刷盘子的兼职又累又苦,也很难碰到合适的人。 她把最好的年华都用来养育陆星嘉长大,自己却只能独自一人捱过无数寂寞的深夜。 这也是陆星嘉一直以来一个藏在心里的遗憾,现在,贺溪有了中意的对象,陆星嘉自然要好好考察一番。 贺溪回忆片刻,答道:“是个好人。” 陆星嘉:“……” 这怎么还发起好人卡了呢? “具体点呢?”陆星嘉拿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架势,不问出个名堂来誓不罢休,“那个叔叔是做什么的?平时脾气性格怎么样?总要简单地给我介绍一下吧。” 他假意委屈地撇撇嘴:“我们还要一起吃饭呢,万一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他生气了怎么办?” “不会的,”贺溪笑笑,“叔叔脾气很好,不会生你的气。” “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要一起吃饭的那个进货商吗?就是这个叔叔,他的价格一直是同行中最优惠的,还会把枯枝烂叶都捡出来,人很好,也很温柔。” 陆星嘉点头,继续问:“那这个叔叔喜欢什么?” “喜欢花,”贺溪道:“他和我一样,平时也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上次……” 在陆星嘉的不断追问之下,贺溪终于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眼底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陆星嘉时不时接两句话,很快就对这个叔叔有了大概的了解。 叔叔姓项,名叫项意致,七年前与妻子离婚,没有子女,之后一直独身生活,家就住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小区。 平时没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偶尔会喝点小酒,最关键是,他和贺溪有共同的爱好,喜欢摆弄花草,也喜欢做菜,非常能聊得来。 陆星嘉对这个项叔叔的基本信息十分满意,只等着本人过来时再实地考察一番。 中午简单地吃过午饭,贺溪便开始准备年夜饭的材料,陆星嘉和她一起忙活。 肉解冻剁成小块,鱼改刀后用调料腌好,各种配菜洗干净切段,正忙着,一阵敲门声响起。 “来了!”陆星嘉应了声,跑去开门。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门外,一个约莫着三十四岁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穿着咖啡色的西装,鬓侧有些许白发,但明显精心梳洗过,还用发胶定了型。 “小溪……”男人脸上挂着笑意,目光触及陆星嘉时,明显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咳,您好,请问这是贺溪家吗?” “是的。”陆星嘉点点头,仍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男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单手松一松领结,明显有些紧张,但还是礼貌地扯出一个笑容:“你是嘉嘉吗?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姓项。” 不错。 陆星嘉在心里悄悄给他加了一分。 很有礼貌,看起来也很儒雅。 “项叔叔好,先进来吧。”陆星嘉的眉眼弯弯。 项意致走进房间,陆星嘉这才看清楚,他手上还拎着不少东西。 两箱酸奶,沙棘味的,一箱草莓,和一束贺溪最喜欢的满天星。 项意致把东西放下,微笑着道:“随便买了些什么,希望不要嫌弃。” 沙棘味的酸奶并不多见,陆星嘉却很喜欢喝,草莓也是贺溪最喜欢吃的水果,这位项叔叔嘴上说着随便买的,私底下一定下了一番功夫。 不动声色的关心又不刻意显露,陆星嘉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是项叔叔来了吗?”贺溪的声音略微抬高,从厨房传来。 “小溪,”项意致换过鞋子,把手中的满天星插进玄关处的花瓶,自然而然地卷起袖子,走进厨房,“在准备晚饭吗?” “嗯。”贺溪还在切菜,头也没抬。 “我来吧。”项意致在洗过手,自然地从贺溪手中接过菜刀,沉稳而有力地切起菜来。 动作娴熟又自然,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了。 贺溪也没有丝毫惊异的表情,身体早就形成了记忆,从门口又拿一个围裙帮他穿上。 厨房多了一个人,就明显热闹起来。 项意致一边切菜一边说起路上的趣闻,贺溪在一旁帮忙,时不时应上两句,气氛异常和谐。 陆星嘉犹豫片刻,默默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好像知道家里花瓶中的花都是从哪里来的了,也知道那个多出来的围裙是为谁准备的了。 他现在深刻地怀疑,他每天在学校努力学习的时候,这两个人都做了些什么。 看这两人娴熟的姿势,如果这也叫能八字没一撇的话,那他大概马上就能和秦暮冬就地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超——长的一章,悄悄求一点海星呀,谢谢大噶! 第27章 新年愿望 两人黏糊在一起准备食材,根本没有陆星嘉插手的份。 陆星嘉坐在书桌前慢悠悠地看书,顺便等年夜饭上桌。 他们家住的是老式小区,位于城区的中心,房间的窗户正对马路。 除夕夜,街上的气氛热闹,人头攒动,喧闹的空气中,能隐约听到不远处超市播放的“恭喜恭喜恭喜你”的音乐和大减价的广告。 屋内也是热闹又温馨的,陆星嘉留了一条门缝,正对着厨房那边。 厨房里,两人嬉闹的声音不时传来,项意致把面粉抹到了贺溪脸上一点,贺溪气鼓鼓地也拿沾满面粉的手去捏他的长着一圈小胡子的脸颊,幼稚得连陆星嘉这个高中生都嫌弃。 气氛温柔得像是在冒粉红泡泡,陆星嘉却不怎么看得下去书,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时不时摆弄一下那个直板手机。 秦暮冬那边怎么样呢? 他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要拒绝他? 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强把人抓过来和自己过年啊。 陆星嘉趴在桌子上深深地叹一口气,期待十二点的钟声快点到来。 * 超市里的人三三两两聚成小堆,或笑或闹。 一个眉眼清冷的少年独自一人在人群中穿梭着,少年穿着一身黑衣,单手随意的插在裤兜里,冷漠的表情与热闹的超市格格不入,看起来阴郁又落寞。 他迈着大步去货架前拿了两大包方便面,路过冷藏柜的时候,促销员热情地凑了上来,把他的路堵得严实。 “小伙子,大过年的,来袋水饺吗?” “不……”秦暮冬想也不想便拒绝。 “这是咱们家新出的猪肉玉米馅,卖的特别火,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猪肉玉米……吗? 秦暮冬的目光微动,默不作声地从促销员的手里接过水饺。 陆星嘉喜欢吃玉米,所以贺溪每次包的包子都是玉米馅。 水饺煮出来的味道,应该和包子差不多吧。 “您就放心拿吧!绝对好吃!”促销员胖乎乎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汤圆、春卷,我们应有……” “不用了。” 这次,秦暮冬没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把那袋水饺扔进篮筐里,快步走开。 促销员摇摇头,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客人,手里拿着“小蜜蜂”继续吆喝:“来来来,走一走看一看了啊!水饺做活动了啊!原价……” 走出超市的大门,喧闹的声音瞬间隔绝于耳。 秦暮冬单手拎着超市的大购物袋,独身一人回到家中。 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灯闪了一下才亮堂起来,秦暮冬拎着购物袋走进厨房。 两大包方便面,两盒鸡蛋,一些绿色的青菜……还有一大包猪肉玉米馅的饺子。 他把东西分类放入空空荡荡的冰箱,手指触碰到那袋速冻水饺时,指尖顿了一下。 北方的习俗,过年要吃饺子,寓意来年平安团圆。 秦暮冬不明白这虚无缥缈的愿望有什么用,难道许了愿望,本应存在的不幸便会消失吗? 但他还是手一抖,把那袋还沾有冰渣子的速冻水饺撕开了一个口子。 接水,放饺子,开火煮。 不一会儿,水烧开了,泡泡咕嘟咕嘟地向上翻腾着,触及到水面时又砰地炸开,白白胖胖的饺子飘起来,圆滚滚的。 不知怎的,秦暮冬就想到了冬天里穿的厚实得像是小团子的陆星嘉来。 那么可爱,让人想…… “砰”。 狠狠地一拳锤在贴了瓷砖的厨房灶台上,木质的小案板微微晃荡着,煮饺子的汤溅落出来一点。 秦暮冬喘着粗气,颓然地倚靠在冰凉的瓷砖上,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案板停止晃动之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秦暮冬关了火,把饺子盛进碗里。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放起了烟花,电视里正在放小品,电视声音调到最大,秦暮冬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抱着碗,眼睛盯着电视,目光却并未聚焦。 那么寂静又空洞的房子,即使被吵杂的电视声占满了也显得落寞。 他哪里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即使是过年,他也是独自一人蜷缩在冰冷的家里。 他只是不敢再去接近陆星嘉。 秦暮冬一直都知道,他和常人不太一样。 他对一件东西的偏执程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自己的课本被别人用过就要扔掉,衣服被别人穿过就再也不会再穿。爷爷给的奶糖是他的所有物,有人敢碰它,他就一定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直到那天,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发现,他也把那个眼睛里藏满了星星的少年归为自己的所有物。 可是,偏偏,那个少年不是物件,是他永远都无法奢求的人。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真的会忍不住拿铁链子把那个人锁住,藏起来,藏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他一定会怨他,会害怕,会吓得哭出来,会后悔招惹,会求他放过,可是一想到他的喜怒哀乐全都因他而起,他的内心深处闪过的竟然是期待与满足。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那样明亮的一颗星星,不该粘上他这样的污点。 时钟一圈圈地转动着,转眼就要带十二点了。 十二点一过,便是新年伊始。 饺子碗已经空了,秦暮冬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 心脏一下一下沉闷地跳动着,像是泡进了一大缸盐水中,咸涩酸胀。 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同一片天空下,电视转播着同样的画面。 分针距离数字十二越来越近,主持人已经在说准备好的串词。 陆星嘉坐在沙发上,往嘴里塞一个热腾腾的饺子,被烫得直吸溜嘴。 为了欢迎项意致的到来,贺溪特意开了一瓶红酒。 陆星嘉还未成年不能喝酒,剩下的两个成年人倒是都喝了不少。 项意致原本冷酷的脸上染着绯红,拉着贺溪不停地说话。 一会儿说找到了一批新原料,要给贺溪送过来,一会儿又夸贺溪人美心善,最后,又非要拉着贺溪和他一起唱歌。 贺溪呢,也没好到哪里去,还真握住筷子充当话筒,与他合唱起来。 陆星嘉任由他们闹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倒计时。 五分钟。 三分钟。 两分钟。 挂钟的分针一圈圈地转过,距离12点只剩下两分钟了,陆星嘉飞快地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放下碗,一溜烟钻进房间。 “嘉嘉,干、干嘛呢?”贺溪醉呼呼的,说话都说不囫囵了。 陆星嘉从房间里应了声:“有事儿!” “别、别管他,”项意致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小溪,我今天真的特、特别高兴,没想到你能邀请我到你家……” 陆星嘉“砰”地关上房门,把门外的声响都阻隔干净。 他飞快地拿起手机,手指灵活地按下11位倒背如流的数字。 “嗡——” “嗡——” 电话接通的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嘈杂的电视背景音从听筒中传来。 “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请观众朋友们和我们一起倒数,五——四——三——二——一……” 陆星嘉掐着点,抢在主持人之前飞快开口:“新年快乐。” 电视里的音乐声骤然欢快起来,主持人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面若桃红:“过——年——好!” 秦暮冬抬手把电视关掉,房间一下静默下来,再无一点声响。 “新年快乐。”他低声说。 略带有沙哑的声音,透过听筒而带上了微弱的电流,落在耳边,仍清晰到近乎缱绻。 陆星嘉突然觉得有点燥热,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又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新、新年快乐。” 秦暮冬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或明或暗的万家灯火,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笑容。 陆星嘉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只要一遇到他,烦闷、躁郁,那些滋生在阴暗角落里的情绪总能奇迹般的烟消云散。 若有所感一般,陆星嘉的心跳也快了两拍。 他也站在房间的窗边,仰头看着缀满星星的夜空。 “你……”他的喉头紧了紧,问道,“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秦暮冬轻阖双眼:“我不相信这些。” “说说嘛,”陆星嘉小声撒娇,“你看今天天上好多星星呢,对着星星许愿,愿望说不定就会实现哦。” 北方的冬天天高霾重,满天的星星确实并不多见。 夜空是深蓝色的,一颗颗晶亮的星星缀在其中,为这黑蓝色的幕布烫出一颗颗光点。 秦暮冬唇角勾起,低声道:“没有。” “时间不早,早点休息。” 说罢,不等陆星嘉反应,他便挂断了电话。 他把客厅的灯关掉,摸黑回到卧室,坐在书桌边,随手掀开桌面上一个小小的木盒。 各种材质形状的纸条堆积在一起,有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也有规规整整的便利贴,甚至还有卫生纸,就这么满满当当,不知不觉收满了一整个盒子。 秦暮冬盯着这一盒子乱七八糟的纸条,目光深邃。 满天的星星不会为他实现愿望。 因为他想要的,就是一颗星星。 另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陆星嘉有些沮丧地叹一口气。 他总觉得秦暮冬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怪怪的,好像又回到了之前据他于千里之外的状态。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还是说一下吧,冬哥不会伤害嘉嘉,现在和以后都不会。 第28章 想抱住他 大年初六的晚上,过年的气氛依旧浓重。 街上的店铺还在放喜庆的音乐,超市里还在进行着大减价,路上挂着一盏盏红色的灯笼,一眼望去,红通通的一片。 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了,陆星嘉蔫蔫地趴在书桌上,第无数次叹气。 他随手摁亮手机屏幕,手指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自然地翻到短信那栏。 收件箱里,只有一条备注为“暮冬哥哥”的人发来的短信。 [谢谢你上学期的早餐,很好吃。我已经找好了卖早点的地方,以后就不麻烦你了。] 贺溪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嘉嘉,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不要熬夜!” “知道了!这就睡!” 陆星嘉应了声,烦闷地把手机扔在一边,大字型把自己摔在床上,深深深深地叹一口气。 到底是怎么了啊,突然又变得这么冷淡。 第二天一早,陆星嘉顶着重重的黑眼圈起了床。 他难得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闭眼,又回到了上一世秦暮冬去世之后,还梦到自己抱着秦暮冬的骨灰坛子哭得昏天黑地。 醒来之后,陆星嘉想都没想便跳下床,光着脚跑到客厅里喊贺溪。 “怎么了?”贺溪从厨房探出头来,奇怪地看着他。 陆星嘉骤然松了口气:“做了个噩梦,梦见你们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怎么会呢,”贺溪失笑,“妈妈肯定不会抛下你的。” 陆星嘉哽了一下,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快去换衣服,把鞋子穿上,”贺溪瞥到陆星嘉还光着脚,眉头蹙起一点,“地上凉。” “好。”陆星嘉点点头,回到房间换好衣服。 等他洗漱完毕坐上餐桌,贺溪已经熟练地把秦暮冬那份给打包好了。 两个玉米肉馅的大包子,还有一杯自家榨好的豆浆,浓郁的香味透过袋子冒出来。 他还没有告诉贺溪,秦暮冬说不再需要他带早餐的事。 陆星嘉的目光微动,最终什么都没说,把那袋包好的早餐放入了书包。 春节过完就算是开了春,气温却还没上来。陆星嘉裹紧外套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十天没见,秦暮冬似乎比之前瘦了些,即使穿着冬季的棉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骨骼。 陆星嘉深吸口气,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照常回到座位上,把早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喏,这是今天的,是玉米肉馅的包子!” 秦暮冬随意地瞥了他一眼,那双如墨的眸子浓郁深邃,一瞬间,竟然让陆星嘉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秦暮冬是正在捕猎的老虎,自己是被他盯上的小兔子。 不过这感觉稍纵即逝,秦暮冬收回目光,淡淡道:“没有看到短信?” 陆星嘉装傻到底:“什么短信?” “以后不用给我带早饭了。”秦暮冬垂下眼眸,冷漠开口。 陆星嘉呼吸一窒,鼻头一阵酸意。 就算再不想承认,他也感觉到了秦暮冬再次为两人之间竖起了高墙。 但他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秦暮冬又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还是……陆星嘉突然打了个哆嗦。 他发现了自己对他的那点小心思? 他是觉得讨厌了吗?觉得他很恶心? 陆星嘉恍惚地盯着那袋包好的早餐,眼睛却并没有聚焦。 “为什么……”他的喉头发紧,每个字都说的很艰难,“为什么不用了?” 他还是不甘心,明明秦暮冬已经对他不再冷淡了,明明他们已经成为朋友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朝好的地方发展,饶了一大圈,又突然回到了原处。 秦暮冬低声道:“不需要了。” 终于给陆星嘉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判了死刑。 在不知道罪名的情况下。 一个月过去,又一个月过去。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秦暮冬还会给陆星嘉讲题,但仅限于讲题,再没有任何其他交流。 陆星嘉几次想找秦暮冬聊聊,都被他以各种方式拒绝了。 陆星嘉突然意识到,原来之前自己能接近秦暮冬,其实很大程度上源自于他的默许。 现在,他拒绝了他,他就一点接近他的办法也没有了。 就这么不咸不淡着,春天到了,花开雁回,转眼一学期的时间过去,又经历炎热的盛夏,入了秋,到了物竞初赛的时间。 随着时间的逼近,陆星嘉也只能暂时先瞥下心底那抹若有似无的失落与无措,全身心备战考试。 他几乎挤出了所有时间来学习,再加之秦暮冬的帮助,与之前相比也有很大的进步,但竞赛是残酷的,有人为划定的合格线。 初赛的目的主要为接下来的复赛选拔名额,由各市自己承办,必须要拿到一等奖才有参加复赛的资格,在学校前几次的模拟考试里,陆星嘉都恰好擦在过与不过的边界线上。 初赛由各市自主确定考试地点,兴江城今年的考点在市二中,与一中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正好横跨了整个城区。 到了考试这天,学校包车拉着全部的学生去二中,在路上,天又飘起了雨。 秋雨细软得像是蚕丝,几乎看不到雨滴的痕迹,却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大巴车上,陆星嘉与秦暮冬坐在一起,车子摇摇晃晃,谁都没有说话。 车很快到了目的地,章楚楚站起身来,一个个为大家发准考证。 “谢谢楚哥。”薄薄的纸被递在面前,陆星嘉接过准考证,莫名地有点紧张起来。 外面还飘着雨,章楚楚便直接让大家在车里等,等到了入场的时间直接进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车内的气氛也一点点紧张起来。 翻书声,翻卷子声不绝于耳,还有人在小声背着笔记和错题。 陆星嘉把准考证看了一遍又一边,又偷偷瞄着身边的秦暮冬。 秦暮冬半倚靠着车窗闭目养神,黑色的鸭舌帽隔绝了外界一切嘈杂的环境。 “嘉嘉,”坐在旁边的季昂然拍了拍陆星嘉的肩膀,“你紧张吗?” 陆星嘉坦诚地承认:“有点儿。” 季昂然抿着嘴唇,脸色有点发白:“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特别紧张。” 陆星嘉安慰他道:“哎呀别紧张,你肯定能过的!那么多次模拟,你考的都很好啊!” “可是……”季昂然还想说些什么,邱锐峰大着嗓门道,“都跟你说你能过了,你就这么不信我?” 季昂然犹豫道:“不是不信,我只是……” “我不管,你要是还紧张就是不信我。”邱锐峰一副霸道总裁的语气,还拧起眉头,“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当然拿你当朋友!”季昂然有些慌了神,“我信你,真的!” “那就听我的,”邱锐峰道,“现在跟我一起,深呼吸。” 季昂然依言照做。 “再慢慢吐气。” 季昂然缓缓舒气。 邱锐峰伸手一抓,把空气攥在手里,手势像是在做法一样,表情认真得不能更认真了。 季昂然一愣,便听邱锐峰道:“好了,你的紧张我收走了,不许再紧张了!” 季昂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邱锐峰有时候幼稚得跟小学生似的。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腾,季昂然倒是真没有那么紧张了。 陆星嘉坐在一边,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却觉得好像比之前更紧张了。 他和秦暮冬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马上要进行的初赛考试也很悬,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就像一片大雾遮住了眼睛,他突然无法看到未来的方向。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章楚楚再次站起来,招呼着大家下车。 “时间到了,大家收拾一下准备进考场吧!” 车里乱哄哄一片,陆星嘉拿好准考证和文具袋,也站起身。 “加油!” “好好考!” 每个人下车时,章楚楚都会笑着鼓励一句,而目光与章楚楚相碰的瞬间,陆星嘉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到了极点。 初赛是所有竞赛生面临的第一道坎,他必须要用这场比赛来证明自己,然后一步步走下去,可秦暮冬的冷淡让他再一次开始怀疑自我,不安的情绪又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愈演愈烈。 是不是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徒劳,他就是在试图螳臂当车呢? 他真的可以通过物竞改变秦暮冬和自己的命运吗? 再退一步,他真的可以仅通过这一年努力就拿到初赛一等奖吗? 还是又会像秦暮冬的态度那样,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呢。 头冒虚汗,指尖发麻,陆星嘉虚浮着脚步进了二中的教学楼,找了个厕所钻进去,冰凉的水泼在脸上。 这样不行,他必须要冷静下来。 陆星嘉盯着汩汩的流水发呆,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深呼吸。 再慢慢吐出来。 ……可是还是好紧张,好害怕。 心脏闷闷的,一下下敲击着胸膛,他想要仰头看看明媚的太阳,头顶却是积满污垢还有些渗水的天花板。 一阵脚步声传来,像是所有感应一般,陆星嘉下意识地转头,突然看到了秦暮冬的身影。 他用了两秒钟的时间才确认这不是幻觉,因为秦暮冬也明显愣怔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沉默片刻,秦暮冬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卫生间。 “等一下!”情绪先理智一步做出反应,陆星嘉出口叫住了他。 秦暮冬的脚步顿了一下,又要继续往前走。 陆星嘉冲上去,拽住他的衣角。 所有的紧张、害怕、烦闷、不安在这一刻凝聚在一起,化为最后的勇气。 “秦、秦暮冬,”念出这个名字,陆星嘉的嗓子一紧,心尖不由得轻颤着,但还是艰难地,把剩下的话说出口,“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和我说话,可能讨厌我了,可是我、我真的……” 说到这里,陆星嘉顿了一下。 他的嗓音很轻柔,也很低沉,带着一点儿鼻音和尾音,就这么清晰地落入秦暮冬的耳朵里,“我真的很在意你,真的把你当成我最重要的一个朋友。” “我现在的脑子很乱,很难受,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就是、我好紧张,你能不能……安慰我一句,就一句,就好了。” 那么小心翼翼,又那么委屈。 秦暮冬的身体蓦然僵硬了,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凸起血管清晰可见。 眼底无数的情绪翻涌着,互相吞没撕扯。 许久都没有回应,陆星嘉的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 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地压了过来。 就这样吧,他想,大概确实是他无能,他做的都是徒劳。 陆星嘉狠狠地把眼泪蹭在袖子上,愤愤地打算离开,下一秒,温热的手掌贴住了他的脑袋。 “……加油。” 秦暮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字字清晰,“别怕。” 沉默片刻,他又补充道:“没有讨厌你。” 坚持了六个月的堡垒就这样溃不成军。 秦暮冬突然发现,逃避并没有带来丝毫用处,欲望反而在压抑中愈演愈烈。 听到陆星嘉委屈的哭腔,他只想抱着他,把他狠狠地抱在怀里,攥入骨血之中。 第29章 鱼蛋好吃 头顶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如千斤一般沉重,又轻飘飘极不真实。 陆星嘉怔怔地抬头看着秦暮冬,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我、我我……你、你你……” 他结巴着,脸一点点烧红起来。 “那边站着的两位同学!” 巡考老师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教室门口,拧着眉毛大步朝向他们摆手,“考试快开始了,不要在这边说闲话,快点进考场了!” ……原本冒着粉红泡泡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不过也是,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合适时机,陆星嘉轻叹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先进考场吧。” 秦暮冬微微颔首,单手插回兜里往楼梯口走去。 “等等!” 陆星嘉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秦暮冬面前。 秦暮冬抬眼看他,便见他单手握拳放在胸口,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考试加油!” 声音清亮又带有活力。 一闪而过的灿烂笑意让秦暮冬不由怔住,再回神时,陆星嘉已经小跑着上楼去找自己的教室了。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秦暮冬唇角勾起淡漠的笑意。 * 陆星嘉的考场在顶层最靠里面的教室,他前脚匆匆忙忙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脚老师便关上教室门。 幸好赶上了。 陆星嘉长舒一口气,把准考证和文具都放在桌面上。 等待发卷子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傻乎乎的笑,原本紧张到不行的情绪奇迹般地缓和下来。 这点题算什么?他可是拥有了暮冬哥哥爱的鼓励! 也不知道秦暮冬的鼓励是不是真的那么管用,整张试卷陆星嘉做得都很顺手,除去两道最难的大题只做了第一问之外,他甚至还留有空余的时间仔细检查了一遍前面的小题。 考试结束,一整个教学楼的学生涌了出来,远处看,像是一个个移动的小黑点。 陆星嘉揣上准考证和笔,加入黑点的队伍之中。 二中的楼梯很窄,大家都挤在一堆,被卡在了一起。 考生们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着刚才的考试。 一个学生大着嗓门,在人挨人的楼梯口声音格外清晰:“卧槽!我刚想起来!选择题第三题应该选A啊,运用均匀球壳对壳内和壳外质点的引力公式,嘶……哎呦!” 还没说完,就被同伴狠狠地掐了下腰。 “闭嘴,”同伴说,“考都考完了,不要对答案!” 一个人闭了嘴,其他更多的考生仍然没有闲着,一会儿激情地讨论着伯努利方程,一会儿又话锋一转,改讨论简谐振动的能量。 陆星嘉被迫夹在大佬们中间,听他们不停地冒出各种名词,刚才满足的心情荡然无存,甚至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自己和他们考的是同一张卷子吗? 但考都考完了,再想也没什么用了,他调整好心态,耸耸肩膀,加快脚步挤出人群。 陆星嘉被分到的那个考场离大门远,楼层也高,回到大巴车上时,车里的人已经快坐满了。 大家都没按照原来的位置坐,陆星嘉原本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去。 没有办法,他环视一圈,准备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秦暮冬。 而秦暮冬旁边,赫然是一个空位。 会是给他留的位置吗? 陆星嘉的心跳快了两拍,手指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文具袋,别别扭扭走到最后一排,还要装模作样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这里有人吗?我可以坐这里吗?” “嗯。” 秦暮冬微微颔首,把在邻座上放着书包拿开。 周围的同学投来异样的眼光,显然没有料到秦暮冬也会帮别人占位置,连带着看陆星嘉的眼神都多了一分敬意。 陆星嘉嘴角抑制不住地咧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秦暮冬身边。 又过了一会儿,人来得差不多了,章楚楚数了数学生人数,确认到齐之后,大巴车缓缓地发动起来。 后排有些颠簸,时不时就要被颠起来一下,陆星嘉拦住前排座椅上的扶手,目光好几次瞥到身边的秦暮冬。 考试结束了,其他藏在深处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想问问秦暮冬考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没讨厌自己,也想问他这段时间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冷淡,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做好朋友。 但又想到之前秦暮冬的冷淡,好几次话到了嘴边,还是犹豫着没开口。 正纠结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袋拆开了的奥利奥,坐在陆星嘉另一边的男生问:“吃不?” “谢谢。”确实有点饿了,陆星嘉随手拿了一块儿。 男生是班里有名的话痨,和谁都能聊到一起,后排没人说话,他便和陆星嘉随意地搭着话。 “感觉这次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你呢?” “就那样,你感觉能过吗?” “……不知道。” “你这段时间进步挺大的,应该没问题。” “……谢谢啊,你也肯定能过的。” …… 两人之前不怎么熟,就这么一问一答的,说是尬聊也不过分。陆星嘉原本脑袋就乱哄哄的,还要分出心思来和他聊天,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坐立难安的状态。 又终结了一个无聊的话题,陆星嘉赶忙低下头,假装自己要睡觉的样子,另一侧的手臂突然被拍了拍。 秦暮冬干咳两声,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感觉考得怎么样?” 他盯他们很久了,自从上车之后,陆星嘉只和他说过一句话,却和那个男生激情热烈地讨论了半个小时。 终于!!! 陆星嘉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的话,连忙把头偏到秦暮冬这侧,结果动作猛了,上半身几乎转了一个完整的九十度。 正好与秦暮冬四目相对。 秦暮冬的眼睛很好看,眼型狭长又不显娘气。 不似一般人那种偏褐色眼眸,他的瞳色就是极致而纯粹的黑。像黎明前最极致的黑夜,也像地心深处没有一丝光亮的海底。 陆星嘉的心跳漏了两拍,别别扭扭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还、还好。” 明明还是同样无聊又没有滋味的问题,换了个人,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心底像是被柔软的小猫爪搔挠着,酥酥痒痒。 “嗯,”秦暮冬微微颔首,不带感情地分析道,“这次考试基础题偏多,涉及的知识点你基本上也复习到了。按照你现在的程度,最后两道稍难的大题应该也能做出来第一问,估计还能剩下点时间检查前面的小题,整体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不用过分担心。” 条理清晰,不紧不慢,猜测的与实际情况完全相同。 陆星嘉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天眼了。 “等等等等,”陆星嘉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那些知识点我都复习到了?” 换做之前,他可能还会常常在秦暮冬面前念叨自己的学习进度,但这段时间以来,秦暮冬那么冷淡,他连题都问得比之前少多了,更别说其他。 除非…… 陆星嘉脑袋一歪,眨巴着眼睛看向秦暮冬,小狐狸似的,心底又有一点不太确认。 这段时间,秦暮冬其实一直在悄悄关注他? 秦暮冬蓦然别开脸,避开陆星嘉的视线。 片刻,他低声说道:“对不起。” 陆星嘉一怔。 秦暮冬刚不理他那会儿,他想过很多。 想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狠狠地把他抵在墙角,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想过就这么不管他了,任由他自生自灭去吧;还想过要是他又来找自己和解,一定要和他大闹一场,不会就那么轻易的原谅。 后来几个月过去,最初的愤怒过去,只剩下委屈和不解。 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解,只要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现在想象成了真,他倒是不知所措了。 陆星嘉犹豫了好一会儿,把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挑了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你之前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对不起,我,” 秦暮冬的手握紧又松开,“我不能说。” 声音哑到几乎从砂纸上刮过,轻垂的眼眸中满是隐忍的痛苦与苦涩。 陆星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甚至把之前的那点小情绪都抛在脑后。 什么自生自灭,什么大闹一场,只要一和秦暮冬扯上关系,他就半点原则都不剩了 “好吧好吧,”陆星嘉有些无奈,“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问,但是你以后要是再这么无缘无故不理我,我可不会再原谅你了。” 秦暮冬惊愕地抬起眼眸:“就……这样吗?” 就这样,就原谅他了吗? 原谅他的疏离冷漠,原谅他的自私任性。 “什么就这样?”陆星嘉不满地嘟囔,“你还不满意啊?那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暮冬的呼吸一窒,嘴唇翕动着想要解释,便看他眼睛弯起,笑得像只小狐狸:“我想了想,你得请我吃好吃的,我才能考虑原谅你。” 秦暮冬再次愣住。 适逢此时,大巴车拐了个弯,走到市中心的地铁口。 坐在前排的章楚楚吆喝着:“有人要在这里下车吗?” 这天是周六,学校的位置又在很偏的郊区,不少学生举了手,从这里下车方便回家休息。 未等秦暮冬反应,陆星嘉也拉住他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老师,还有我们!” 司机找个地方停稳了车子,两人也跟着一众转车回家的同学一起下了车。 地铁口附近是一个商圈,繁华的步行街人头攒动,不远处一条小街上还挂着“小吃一条街”的招牌。 陆星嘉眨巴着眼睛:“请我吃东西吧。” “……好。” 那双眼睛太亮了,秦暮冬喉结滚动着,别开目光。 这个年代小吃街正风靡,流行的东西很多,一圈走下来,两人手里多了不少东西。 鱼蛋、狼牙土豆、旋风薯塔、糖葫芦…… 陆星嘉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签,嗷呜一口咬下一颗鱼蛋,脸上全是满足的笑容,看不见一点阴霾。 他把竹签送到秦暮冬面前,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含混不清道:“唔,你也次一阔吧!嘶……!” 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秦暮冬目光沉沉,盯着那颗扎在竹签上形状不太规则的手工鱼蛋,沉默着,然后低下头,极快地咬掉含进嘴里。 入口先是外面包裹在外的酸甜酱汁,然后是弹压劲道的鱼蛋。 陆星嘉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眉头皱起一点,抱怨道:“这家好像没有之前好吃了,还小了好多。” 秦暮冬咀嚼着嘴里的鱼蛋,没有接话。 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的脸颊鼓鼓的,专注地嚼着食物,表情严肃得像是在研究什么高深的课题。 陆星嘉收回竹签,另一只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才敢确定这不是幻觉。 第30章 那就试试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街边的小摊挂起灯,把窄窄的街道映衬得一片橘色。 晚上,街上的人比下午多了许多,小孩子在大人腿间玩起捉迷藏,情侣恋人黏黏糊糊的你侬我侬。 陆星嘉拉着秦暮冬来来回回在街上跑了好几趟,最后撑到肚子都鼓起来了,还不满足,又拉着秦暮冬跑到一家卖馄饨的小店,点了一碗小馄饨。 秦暮冬一声不吭,任劳任怨地付了钱。 馄饨店里有小凳子,两人便坐下等,陆星嘉双臂平放在膝盖上,向秦暮冬那边凑过去:“这边的东西好吃吗?” “还可以。”秦暮冬道。 陆星嘉又凑近了一点,漂亮的眼睛里只有只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你今天开心吗?” 蓦然拉近的距离让秦暮冬不太舒服,于是无意识地扯了下领口:“嗯。” 开心,很开心。 他很久都没有自在过了,即使周围是他最讨厌的人群。 陆星嘉悄悄呼一口气,勾起一个灿烂的笑。 他向一边还在做馄饨的摊主摆摆手:“老板,我们的馄饨打包!” 老板热情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好嘞!” 打包好的馄饨很快就送来了,乳白色的汤上飘着几片翠绿的香菜,几层塑料袋套着,依然掩盖不住浓郁的香味。 “谢谢老板。”陆星嘉接过馄饨,又塞进秦暮冬手里,“谢谢你今天请我吃东西,我真的很开心,所以把我最喜欢吃的馄饨送给你。” 明明是秦暮冬付的钱,倒成了他借花献佛。 偏偏秦暮冬还真吃他这套,沉默片刻,低低说了声“谢谢”。 两人家离得很近,正好同路坐公交回家。 一路上,陆星嘉又重点强调了好多遍自己的之前的难过,还逼着秦暮冬说了好几次以后不会离开他,这才满意了地和他说了再见。 走在回家的路上,汤汤水水在塑料袋中微微晃荡着,秦暮冬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进电梯,开门,屋里又是一片冰冷与死寂。 周围很安静,这里是高层,甚至连虫鸣鸟叫声都听不到。 耳边还回响着陆星嘉软软糯糯的声音,秦暮冬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随手把馄饨放进一个空着的碗里。 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秦暮冬却突然没了胃口。 像是做了一场美梦之后突然被打醒,又回到了冰冷的现实。 他扶着脑袋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到底做了什么? 因为陆星嘉的一句话就又忍不住要亲近他,甚至又和他恢复到了之前的那种状态。 秦暮冬一拳砸在书桌上,木质的书桌剧烈地晃动起来,“啪嗒”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震了下去。 是那个木盒子! 盒子不太结实,摔下去便四分五裂,如雪花般的小纸条撒了一地。 秦暮冬的瞳孔蓦然收紧了,慌乱地推开凳子,蹲下身,慌乱地把一片片纸条拾进怀里。 盒子没了,他就又从书桌上抽出一本书,把小纸条一片片铺平了夹在里面,夹了厚厚的一本。 做完这一切,又像是抽了力一般,踉跄着坐回椅子上。 一切都在逐渐脱离控制,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去靠近。 秦暮冬仰头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眼睛。 * 一旦破了戒,两人的关系就彻底脱离了秦暮冬的控制。 第二天一早,陆星嘉又故技重施,带来贺溪做的早饭,又软软地缠着他要听他讲题。 秦暮冬无法拒绝,不知不觉,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们还和之前一样默契,陆星嘉总能见缝插针地在秦暮冬休息的时候找他问题,秦暮冬也一眼就能看穿陆星嘉的意图,默默地把自己的时间空余下来。 偶尔一抬眼,还会目光相撞,然后两人都讷讷地转过头去。 明明只是两三天的时间,就让人忘记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长达半年的“冷战”,只有偶尔,陆星嘉还会恍惚,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于是他便悄悄地掐一下自己,确认不是梦,再偷偷傻笑一会儿。 半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不少同学选择退出竞赛,回到原来的班级;邱锐峰和季昂然的关系越来越好,陆星嘉一逗他们,季昂然就会红了脸。 所有的东西都在变,花开花谢,雁去雁回,不变的是少年一颗赤诚的心。 下了课,陆星嘉照例找邱锐峰去吃晚饭,邱锐峰正为了一道题和季昂然睁得面红耳赤。 “这道题就应该选C,你看这个磁场力……” 两人关系很好,学习上也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邱锐峰抬头看了陆星嘉一眼,手伸兜里把卡摸出来扔给他:“嘉嘉,我晚上不去了,你帮我带个饼吧。” 饭卡在空中画出一道标准的抛物线,陆星嘉伸手,稳稳地接住。 “行。”互相带饭也是常事,他点头答应道。 九月份,其他年级的学生才刚刚开学,校园里多是慢慢悠悠散步的学生。 刚考完试,陆星嘉也难得放松,去食堂买了两个饼,一个给邱锐峰带回去,一个自己在路上慢悠悠地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金黄色的树叶簌簌而下,随风飞舞着,也算是校园中的一道风景。 饼吃完了,也刚好踱步到教学楼下。 今天的教学楼与往日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同,快走到班门口的时候,陆星嘉就听到班里传来的一阵喧闹声。 似有预料一般,陆星嘉的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他把赶忙空饼袋扔掉,推门大步走进教室。 秦暮冬没在,但他的座位上挤满了人,不,准确的是,应该是季昂然的身边挤满了人。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你都过了还看什么?让我看看我的!” “诶诶诶!你慢点,纸要被拽烂了!” …… 嘈杂的声音下,身为学习委员的季昂然左右为难:“别抢了,我去贴在后黑板上,大家都能看见。” “再让我看一眼!” “我也想看!” “就一眼!” “安静!吵什么吵!”坐在旁边的邱锐峰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邱锐峰长得人高马大,表情也凶,巨响之下,教室 邱锐峰眼神示意同样被吓到的季昂然:“东西给我。” “……哦,好。”季昂然愣怔着,乖乖地把成绩单递给他。 邱锐峰大步跨出人群,把那两张纸在后黑板上贴好。 “行了,这不是大家都能看到了吗?” 众人沉默了两秒,默默从季昂然身边移开,改围着教室后面的黑板,仔细研究起来。 后面的人太多了,陆星嘉暂时挤不进去,回到座位上,声音有些发干:“是……初赛成绩出来了吗?” “是啊,”邱锐峰被刚才的众人搞得一肚子气,语气还有点冲,“不然他们能那么着急吗?在这儿挤来挤去的。” 被刻意忽略的担心终于爆发,在听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陆星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对了,”邱锐峰的语气缓和下来,想起正事来,“我帮你看了,一等奖,兄弟。” 积郁的情绪鼓成巨大的气球,又被一根针戳破,无声无息地泄了气。 猛地一下,陆星嘉像是踩在了一大片缥缈的云里,沉默两秒,他才晕晕乎乎地开口:“真的吗?” “骗你干嘛,成绩就贴在后面啊,”邱锐峰瞥他一眼,手伸出来,“我的饼呢?我给你带来一个这么大的好消息,不得犒劳犒劳我?” 陆星嘉下意识地举起手,这才发现,手里只剩下一个空着的饼袋了。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他默默地开口道,“你的饼好像不小心被我扔进教室外面的垃圾桶里了。” 邱锐峰:“……?” “操,”沉默两秒,邱锐峰作势要来打人,“你这是以怨报德啊!!!” 还没打上,陆星嘉一把扔掉手中的塑料袋,拽住邱锐峰的衣服,几乎要跳起来了。 “太好了!邱锐峰!太好了!” 初赛,对于学物竞的人来说只是一个起点,一个入门。 但从物理不及格到通过物竞初赛,没人知道陆星嘉走过的路有多么艰难。 他总是对人那笑脸相迎,看起来那么自信乐观,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怀疑自己,躲在被子里悄悄哭泣。 幸好,幸好。 一切都是值得的。 “哥哥哥!你鼻涕蹭我衣服上了!”邱锐峰一副嫌弃的样子,还是用眼神示意季昂然拿张卫生纸过来,塞进陆星嘉怀里。 “行了,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丢人死了。” 陆星嘉不满地接过纸,揉吧揉吧捏在手里,眼睛真有点泛红:“你才小姑娘!你自己看,我哪儿哭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邱锐峰懒得和他理论,也是真为他高兴,“行了,好不容易过了,别哭了,以后还要继续被物理按在地上摩擦呢,有你哭的时候。” 陆星嘉:“?” 他真的是在安慰自己吗? 片刻,陆星嘉长舒口气,认真地和邱锐峰和季昂然都道了声谢。 他们都帮了他很多,也给他讲过题,无私地传授过学习方法。 坐回座位上,陆星嘉心脏依旧狂跳着,他还想和另一个人分享喜悦。 像是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似的,秦暮冬沉默着走入教室。 “秦暮冬!” 陆星嘉霎时挥手喊着他的名字。 有太多的话想告诉他,太多的情绪想要表达,偏偏这个时候,上课铃敲响了,教室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一股气就这么憋在了心里。 秦暮冬回到座位:“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初赛成绩出来了。” 陆星嘉努了努嘴,这上课铃也太破坏气氛了。 “过了吗?”秦暮冬问。 陆星嘉闷着声点点头:“嗯。” “不意外。”秦暮冬微微颔首,情绪没有任何波澜。 ……最后一点气氛也消失殆尽。 陆星嘉蔫蔫地趴在桌子上,看着章楚楚走进教室,开始总结这次初赛的情况。 竞赛班里现存有53个学生,40个都通过了初赛,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章楚楚讲得激情昂然,陆星嘉却没了兴致,暗搓搓地在下面胡乱勾画着。 下课了,邱锐峰和季昂然在教室里讨论问题,陆星嘉先去车库骑车,正好与秦暮冬打了照面。 “怎么了?”秦暮冬问他,“不开心?” “没有啊。”陆星嘉摇摇头。 秦暮冬微微蹙眉:“你晚自习跑神了很久。” 陆星嘉脸上有点红,又有点不好意思,对上秦暮冬漆黑的眸子,也只能乖乖承认。 “我就是……想告诉你自己过了嘛,想听你夸夸我。” “以我对你的了解,综合这次试题的程度……”秦暮冬认真地分析着,就对上陆星嘉气鼓鼓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很厉害。”秦暮冬说,“你很厉害。” 这句不是假话。 半年的时间里,他无数次偷看过陆星嘉作业和笔记,从最开始看了就忍不住皱眉,到后来,也偶尔会会心一笑。 天赋是值得夸耀和赞美的东西,而努力更应该被钦佩。 陆星嘉撇撇嘴:“这样不行,太敷衍了!” “那要怎么样?”秦暮冬问。 要怎么样? 问他? 陆星嘉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心脏陡然快了几拍。 热气冲上脑门,身体快思维一步做出了反应。 “这样!”他张开双臂扑上去,抱住了他。 陆星嘉的心脏狂跳着,把脑袋埋进秦暮冬的颈间。 秦暮冬的身体蓦然僵硬.了,心脏一下一下用力地扪击着胸膛,鼻息之间,满是少年人特有的气息。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每次把校服借给陆星嘉,再还回来时,衣服总会带有这种香气。 他曾经买过各种牌子的洗衣液来尝试,想要找到相似的味道,但都不一样。 后来他懂了,这就是这颗明亮星星独有的味道。 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弦尽数崩断,秦暮冬缓缓阖上眼,手指颤抖着,张开又合上,最终回抱住这个眉眼含星的少年。 先是轻柔环住,害怕他会碎掉一样,而后手臂收紧,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欲.念屈从于对光的渴望。 这颗星星要把他照亮。 那就试试吧。 作者有话说: 今晚夜宵建议:小馄饨 第31章 椰奶小方 一天之内,不仅得知自己通过了初试,还抱了秦暮冬,陆星嘉回家的路上都轻飘飘的,像是踩了风。 回家之后,陆星嘉把成绩单给贺溪看,她直接愣住了,过了两秒,就开始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打电话。 第一个人必然是项叔叔:“意致呀,和你说个好消息,嘉嘉的考试通过了!……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物竞考试呀!……是呀,我们家嘉嘉可厉害了……好好好,回头一起去吃饭!” 然后又给各个朋友同事打电话。 “喂,老李吗?” “喂,小张吗?” …… 陆星嘉呛了一下,莫名想到上一世秦暮冬每次获奖或者发表论文时的情形。 当时他也是把所有能烦的朋友都烦了一遍,迫不及待告诉他们自己的暮冬哥哥有多优秀。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给所有亲朋好友打过电话之后,贺溪握住手机,笑呵呵地看向陆星嘉:“嘉嘉,我想了想,不然在咱们门口挂个横幅吧,多气派,多拉风,全小区的人都能看到。” 陆星嘉:“……” 他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明显还是贺溪技高一筹。 “别别别!千万别!”他赶忙摆手,“太尴尬了。” “这有什么尴尬的,”贺溪瞥他一眼,脸上是骄傲的笑,“让那些人看看,我儿子有多优秀!” 一句话,就让陆星嘉鼻子酸溜溜的。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受过多少欺负,多亏身边都是像贺溪这样温柔的人,才让他健康快乐的长大。 “怎么样,心动了吗?”贺溪睁大了眼睛,一脸认真。 “……不行!” 感动归感动,挂横幅绝对没有商量的,陆星嘉的眼泪一下子憋了回去,义正言辞地拒绝。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贺溪嘴上抱怨着,眼底的笑意还是收不住,拿着陆星嘉的成绩单看了又看。 这一年里,她亲眼见证了陆星嘉的转变。 从前的陆星嘉也很乖,很懂事,但就在某一天,他好像突然长大了,眼睛依旧清亮得像泉水,里面却多了许多藏匿极深的复杂情绪。 她也曾玩笑似的问陆星嘉是不是发生过什么,陆星嘉挠着头笑笑,别开眼睛:“可能是做了一个噩梦吧,梦到你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梦里下了好大的雨,天都成了黑色……” 陆星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又猛地抬起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意:“所以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现实与梦中不同。” 如琥珀般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雾气,亮晶晶的,却让人不由得心酸。 贺溪的视线从成绩单上抽离,笑着轻叹口气:“我们家嘉嘉有出息了。” 陆星嘉向来不经夸,白面团子般的脸上飘起一片绯红,别开眼睛,没说话,嘴角不由得咧起。 高兴过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物理竞赛不同于其他三科,初赛与复赛之间只有半个月的间隔,而按照惯例,接下来的两周,学校会联合本市的其他高中开展为期两周的封闭性集训,做复赛前的最后冲刺。 又闲聊了一会儿,贺溪先帮陆星嘉收拾好要带的衣服,又去厨房忙活起来,要做些点心给陆星嘉带着第二天路上吃。 家里剩下的材料不多,贺溪思考片刻,决定做个椰奶小方。 椰浆、牛奶、玉米粉、白砂糖混合倒入锅中,开小火搅拌,锅里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浓郁的香味瞬间在不大的厨房弥漫开来,飘进陆星嘉的鼻子里。 陆星嘉还在房间里收拾书本,闻到香味,吸着鼻子跑到厨房,倚靠在门栏上,眼巴巴地看着贺溪做。 锅里的东西煮得差不多了,贺溪熟练地关上火,把煮好的糊糊倒入模具中放凉。 “怎么?”忙碌的空档,她笑着瞥了陆星嘉一眼,“馋了?还要等会儿才能吃。” “嗯嗯!”陆星嘉忙不迭地点头,声音软下来,“妈,你能不能多做点啊,我想多带点儿过去。” 贺溪失笑:“这些还不够你吃?” “不是不是,”陆星嘉挠挠脑袋,“不是还有暮冬哥哥嘛。” 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暮冬哥哥还没吃过你做的椰奶小方呢,我也想带给他尝尝。” 知道两人关系好,贺溪把糊糊倒入模具中铺平,双手晃动着把气泡震掉,随口开起玩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对他这么好?你喜欢人家啊?” 陆星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忙摆手:“怎、怎么可能!我们都是男生!” “再说……”陆星嘉悄悄瞥一眼贺溪的背影,试探着道,“就算我是喜欢他,您也不会答应啊。” 贺溪的手晃了一下,差点把模具倒翻了。 心底闪过一抹不确定,又很快被她压下。 “瞎说什么呢,”片刻,贺溪笑笑,托举着模具放入冰箱,淡淡岔开话题:“书收拾完了吗?不是明天一早就要走吗?快去收拾吧。” “知道了——”陆星嘉故意装作耍宝的样子,心底却是叹一口气。 他注意到了贺溪那一瞬间的僵硬,看来以后的路还任重而道远。 * 第二天一早,陆星嘉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时出现在集合点。 相比之下,秦暮冬的东西少了很多,只有一个登山包,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 早上八点,人到齐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车,朝着目的地驶去。 陆星嘉拉开书包拉链,从中拿出一个大盒子出来。 盒子是透明的,能看出里面满满当当白。 邱锐峰眼尖,又坐在他旁边,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嘉嘉,”他用胳膊肘撞了撞陆星嘉的肩膀,“吃什么好东西呢,有福同享啊!” 陆星嘉轻晃手里的盒子:“椰奶小方,要吃吗?” “必须的!”邱锐峰接过盒子打开,一排排白色的小方块映入眼帘。 贺溪嘴上没说,实际上还是又多做了不少。 白白的小方块上裹着满满一层椰蓉碎片,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邱锐峰拿着放在盒子边缘的一次性牙签扎起一个塞进嘴里,片刻,又塞一个,又塞一个。 “唔,好吃!”他含混不清道,一手竖起大拇指,另一手自然地把盒子推向季昂然,“你也尝尝!” 季昂然试探着看向陆星嘉,见他笑着点头,这才也扎起一块放进嘴里。 “好吃!”季昂然的眼睛亮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陆星嘉大方地摆摆手:“正好做得多,大家都尝尝吧,这是我妈妈做的椰奶小方。” 贺溪的手艺饱受众人好评,不一会儿,小小的盒子就传遍了整个大巴车,连坐在前排的章楚楚都忍不住吃了两块。 再传回陆星嘉这里时,盒子已经空了。 秦暮冬淡淡瞥了一眼空盒子,眉头微蹙。 “嘿嘿,这是给你留的!”陆星嘉小狐狸似的笑,再次拉开书包拉链,宝贝似的端出一个塑料盒子来。 这个盒子比刚刚那个稍小一些,但更精致。 他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要尝尝吗?”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眼睛亮得不像话。 这么久的相处,陆星嘉早就把秦暮冬的口味摸得很清楚了,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喜欢吃奶制品,也就笃定他会喜欢贺溪做的椰奶小方。 开盖的盒子里,白色的小方块整齐地摆放着,满满当当一盒。 陆星嘉率先拿起叉子,一下叉了两块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唔,真的超好次的!” 他把叉子递给秦暮冬,示意他也尝一块。 少年唇角还沾由奶黄色的椰蓉,像是小动物在偷吃什么东西似的。 秦暮冬眸色黯了下去,接过叉子,叉起一块放入嘴里。 入口是浓郁的椰子味,软糯得一碰即化,奶香味在口腔中化开,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其他一些柔软的东西。 比如,柔软的,粉嫩的,少年的唇瓣。 秦暮冬的喉结滚动,伸出舌头,把叉子上剩下的那点椰蓉碎屑也卷入唇中。 不锈钢的叉子泛着金属光泽,移动于唇舌之间,陆星嘉看着这幕,脸突然红了起来。 自己刚才……好像也舔了一下叉子? 这样算不算是……间接接吻啊? 陆星嘉突然有点臊得慌。 按实际年龄算,他成年很久了,但耐不住他喜欢上了秦暮冬,母胎单身一辈子,感情经历一片空白,还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他眼神躲闪地秦暮冬手里抢过叉子,又连塞了好几块椰奶小方进嘴里。 丝丝缕缕的奶香味在口腔中弥漫,牙尖磕碰到带有凉意的叉子,陆星嘉的脸越来越红,很快就烧成了大片。 “给,你吃吧,”他索性把盒子塞进秦暮冬怀里,别别扭扭地扭过头,“我困了,先睡了!” 说完,就真的拿了个外套遮住脑袋,歪着头假装睡觉了。 秦暮冬默不作声地拿起放在盒子里的叉子,一口一口,继续吃着椰奶小方。 同样的奶香味流连于唇舌之间,少年清冷的眉眼勾起,唇角微翘。 车上晃晃悠悠,眼前又是一片黑,不知不觉,陆星嘉还真睡着了。 睡着的人没什么意识,原本蒙在脑袋上的衣服被扯开,胡乱地裹在身上,陆星嘉半躺在椅背上,睡得迷迷糊糊。 秦暮冬解决了半盒椰奶小方,把剩下的半盒盖好收进书包,再一抬眼,就看到陆星嘉毫无防备的睡颜。 少年睡得很安稳,眼睑放松地闭着,唇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呼吸之间,红润的唇瓣微微张着,让人忍不住想要…… 秦暮冬的呼吸蓦然加快了,呼出的气息与陆星嘉的混在一起。 秦暮冬低下头,唇瓣与陆星嘉不过两公分的距离。 少年的鼻息就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小猫尾巴尖扫过,带有酥麻与痒意。 要他,想要他。 亲吻他,撕咬他,把他藏到没有人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无法停止。 眼底是浓郁翻滚的墨色,内心在疯狂地叫嚣着,秦暮冬手肘抵在椅背上,缓缓地低头,就要触碰到陆星嘉。 “嗯……”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还在睡梦中的陆星嘉哼哼了一声,无意识地抿了下嘴唇。 秦暮冬蓦然清醒了,修长的手指收紧了,骨节发白。 须臾,错开身子,把陆星嘉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睡吧,星星,”他轻声说,又像是什么保证,“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是他给陆星嘉起的小名。 别人都叫他嘉嘉,但是他想叫他星星。 只有他一个人能叫的小名。 作者有话说: 今晚夜宵建议:椰奶小方。PS,冬哥患得患失还有想把嘉嘉藏起来都是有原因的,马上就要写到了。 第32章 三大错觉 大巴车晃晃悠悠向前行驶,邱锐峰回味着刚才软糯的奶香味,还觉得没有吃够,一转头,就看到陆星嘉枕在秦暮冬的肩膀上睡得香甜。 陆星嘉睡觉不老实,一会儿就要动动这里动动那里,再哼哼几声,秦暮冬索性捉住他的手腕,禁锢于胸前。 秋日的阳光依旧毒辣,投射过道路两旁层层叠叠的杨树,在座位上落下忽明忽暗的影。 明暗交错之间,秦暮冬微微垂下眼眸,那双漆黑的瞳仁之中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温柔。 这个词瞬间跳入邱锐峰的脑海,又完全无法把它与秦暮冬联系起来。 他们坐得很近,前后桌的关系,邱锐峰难免要和秦暮冬交流,但总觉得秦暮冬和别人不一样。 也不能说他自闭,你和他说什么,他就和你聊什么,问他题他也会讲,而且逻辑清晰语言流畅,但就仅仅局限于此了,他好像把其他所有人都当做了透明人,把自己也变成了透明色,好像成了虚无缥缈的灵魂,随时都会毫无顾忌地从这个世界飘离。 但现在,邱锐峰清晰地看到了秦暮冬周身那层淡淡的金边。 透明的灵魂被赋予了实体。 邱锐峰的目光直勾勾的,又不懂遮掩。秦暮冬淡淡地向这边瞥了眼,把陆星嘉往怀里揽了揽。 陆星嘉睡得迷迷糊糊,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皮还在忍不住打架:“唔……到了吗?” “还没,再睡会儿吧。” 秦暮冬的声音温柔得近乎气音。 陆星嘉无比信任他,脑袋往他怀里一转,继续睡得昏天黑地。 秦暮冬把他皱巴巴的衣服重新整理平整,又淡淡看向邱锐峰。 邱锐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觉得秦暮冬的这个眼神带有挑衅的意味。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秦暮冬是在炫耀,炫耀他和陆星嘉关系好。 邱锐峰莫名呛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但骨子里那点儿不服输的劲儿马上就上来了。 关系好了不起吗? 谁没个关系好的人呢? 他转头看着季昂然,直直地问道:“你困了吗?” 季昂然正在听歌,这个年代MP3正流行,小小的播放器握在手里,里面塞满了各种风格的音乐歌曲。 他没听清邱锐峰说什么,纤细白皙的手臂撩起,摘下耳机的同时拨弄着微长的碎发。 他们坐的这边背光,车里的光线不如外面,晃动着,昏暗又模糊。 季昂然很瘦,很白,如此漫不经心的动作,像在昏暗的教室里看过的那种隐秘又晦涩的电影,邱锐峰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怎么了?”季昂然问。 “没事儿!”邱锐峰下意识地回答,片刻,又突然想起什么。 他挠着头,原本大大咧咧的笑里莫名地多了一分扭捏:“就是想问问,你困吗?” 季昂然眨眨眼睛,礼貌地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不困。” 他很乖,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的时候,总让邱锐峰觉得口干舌燥。 邱锐峰脑子一混,嘴就不太听话:“真、真不困吗?” 季昂然睁大了眼睛点点头:“是啊。” “可是我觉得你困了!” 季昂然:“……?” 话一出口,邱锐峰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 连忙稀里糊涂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 任凭他平时满嘴跑火车的口才,这会儿也突然卡壳了。 “……觉得坐车挺累的!” 卡了好久,火车终于重新启动起来,借口编出来了,剩下的理由就好说了。 邱锐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想啊,咱们一会儿开营仪式之后就要开始上课了,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你应该趁现在车上多睡一会儿,养精蓄锐,才有精神刷题啊!” 季昂然忖度片刻,竟然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说的也是。”他认真地点点头,关掉MP3,还真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邱锐峰莫名有点儿心虚,抬头去看他,又忍不住面红耳赤地感叹: 季昂然长得真他.妈好看啊,睫毛真长,皮肤真白。 邱锐峰他妈见过陆星嘉一面,之后就天天在邱锐峰耳边念叨,陆星嘉有多乖多听话。 而现在,邱锐峰脑子里想得全是:陆星嘉算个屁的乖,季昂然才是又乖又好哄。 大巴车晃晃悠悠地到达了目的地,车上学生睡得东倒西歪一片。 章楚楚把他们一个个叫醒,让他们排队下车准备集训营的开营仪式。 陆星嘉还没睡饱,被吊起了瞌睡虫,迷迷糊糊下车之后,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 偏偏还有一场兀长又无聊的开营仪式要熬,全部学生站在操场里,听着老师慷慨激昂的训话鼓舞,陆星嘉努力地想要打起精神,上下眼皮还是止不住地打架。 昏昏的眼前突然晃了一下,秦暮冬原本站在陆星嘉身后,一侧身,走到他前面。 “睡吧,”少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混着秋风,轻飘飘的,又重重落在陆星嘉耳边。 乌泱泱一片的操场上,老师的讲话声透过话筒,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某一个角落里,一个少年拽住另一个少年的衣服,躲在他身后睡得安稳。 邱锐峰站在旁边,看看站着就能睡着的陆星嘉,又看看另一边正在认真听讲,甚至还拿出小本本做起笔记的季昂然,半晌,深深地叹一口气。 不是他输给秦暮冬,只是陆星嘉太能睡了! * 漫长的开营仪式终于结束,听到周围喧闹起来的声音,陆星嘉伸个懒腰,也睡饱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身边邱锐峰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几乎把“你是猪吗”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怎么了?”陆星嘉不解地问。 邱锐峰张了张口,最终道:“……没什么。” 陆星嘉眨眨眼,一肚子的问号,还想再说点什么,秦暮冬在一旁单手插兜,淡淡道:“该吃午饭了。” “这么快?”陆星嘉一怔,刚睡醒的眼睛还湿漉漉的,又突然想起什么,满眼兴奋地对秦暮冬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那架势,活像是摇起来的小尾巴似的。 即使在学校,他们也很少一起吃饭,秦暮冬走得很早,往往没等陆星嘉来得及开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陆星嘉满心期待。 “好。”这次,秦暮冬答应得很爽快,唇角勾起一点,又状似不经意地向邱锐峰这边瞥一眼。 邱锐峰心里突然有点毛毛的,怎么总觉得,秦暮冬对他有那么浓的敌意啊? ……肯定是错觉,邱锐峰摇摇头,把奇怪的想法压下去。 他们无冤无仇的,还都是陆星嘉的朋友,没有道理秦暮冬会对他抱有敌意。 * 吃过午饭,紧张的课程便接踵而至。 集训的时间紧任务重,老师讲课如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不停,题目难度也比之前上升了好几个台阶,饶是习惯了平时章楚楚的语速,陆星嘉还是有些吃不消。 集训变态的之处还不止于此,每天下午上完课之后,三节晚自习便成为了绝佳的考试时间。 一天一套模拟题成为了集训营里雷打不动的娱乐项目。 三天的魔鬼训练下来,陆星嘉眼下一圈黑眼圈,走路都已经有些飘了。 按照日程表上的规划,每天吃过午饭后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整个班上也没几个睡午觉的人。 大家小跑着去食堂吃完饭,坐热的凳子还没变凉,就又齐刷刷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奋不顾身地投入题海之中。 这里的座位是老师排的,陆星嘉和秦暮冬不在一起。 陆星嘉虽然失落,但也没有办法,下课之后,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跟在拥挤的大部队后面准备去吃饭。 刚站起身,眼前突然多了“一堵墙”,一个身高腿长的男生挡住了他的去路。 居然是秦暮冬。 陆星嘉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要一起去吃饭吗?” “还不太饿。”秦暮冬道。 陆星嘉撇撇嘴,“哦”一声,眼睑不自觉耷拉下来。 他们都好几天没怎么说话了,秦暮冬一点都不想他的吗? 不愿意一起就算了,他自己去。 陆星嘉步子刚跨出一步,秦暮冬突然开了口:“等会一起去可以吗?” 秦暮冬淡淡道:“现在人多,我想等会再去。” 当然可以! 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时候都可以。 陆星嘉心情又从阴转晴,弯起眼睛道:“好!” 教室很快就空了下来,秦暮冬回座位上拿一本习题集,在陆星嘉旁边坐下。 两人没分到一个寝室,又不是同桌,细细算来,已经有三天没有离得这么近过了。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陆星嘉掰着指头算,那他们就是十年都没有靠近过了。 怪不得他会如此思念。 甚至只要秦暮冬坐在身边,就觉得怀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砰直跳。 他强稳下心神,用笔戳了戳秦暮冬的手臂,把习题册推到他面前,想问几道没做懂的题目,而秦暮冬也十分自然地接过笔,一如他们还坐同桌时那样。 秋日的风是冷飒着,拂过教室里两个少年的身影,秦暮冬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笔,在陆星嘉的本子上留下龙飞凤舞的笔迹。 秦暮冬的声音清朗,逻辑清晰,熟练地讲完最后一个字,笔尖习惯性地在纸上落下一个漂亮而有力的点。 他抬起头,想要问陆星嘉听懂了没,才猛地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脑袋几乎靠在了一起。 陆星嘉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目光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时间似乎按下了慢动作键,旖旎的气氛悄然在两人周身弥漫开来,像是春天里飞扬的柳絮一般无声无息,又铺天盖地。 陆星嘉的心底像初春的温泉,咕嘟咕嘟冒着小泡,又一个个沸腾炸开。 秦暮冬……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他呀? 又这么静默着对视了好几秒,陆星嘉先忍不住别过头,小声地嘟囔着:“你看我干嘛……” “我没有看你。” 秦暮冬垂眸,语调淡淡。 陆星嘉低低地“哦”了一声,眼底的光芒黯淡下去。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三大错觉之一吧。 错觉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错觉他在看我。 错觉他喜欢我。 因为我太喜欢他了。 陆星嘉沮丧地耷拉下眼睑,也就没有注意到,秦暮冬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陆星嘉想要说点什么转移话题,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第一波吃饭的人已经回来了,教室很快喧闹起来。 陆星嘉找到了话题,别别扭扭地问道:“要、去吃饭吗?” 秦暮冬低低地“嗯”了一声,两人收拾好东西,一起走出教室。 秋蝉仍服输地在树上鸣叫着,吱哇吱哇。 两人比肩而行,却谁都不敢朝对方那边看去。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码字忘记时间了,今天不吃夜宵了,请大家吃狗粮! 第33章 红烧排骨 集训生活枯燥且无聊,学生们几乎与外界切断了一切联系,每天就是看书刷题、吃饭睡觉,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复赛的脚步一天天逼近,陆星嘉和秦暮冬也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 每天中午,两人都会晚一会儿去吃饭,班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就比肩坐着,一起看书学习。 这样安静的时间很短,每天只有二十多分钟,又好像格外漫长,因为是独属于他们的,无人打扰的秘密时光。 不过这样做也有一点坏处: 他们去食堂的时间晚,好吃的窗口要么已经卖完售罄了,要么就是挤得人山人海,排队排到地老天荒。 陆星嘉想吃红烧排骨好几天了,但每次看到那十几米长的队伍都会两眼一抹黑。 今天又是如此。 两人并肩走进食堂,卖红烧排骨的窗口直接横跨了整个食堂,要排到门口去了。 “这也太夸张了。”陆星嘉小声嘟囔着,拉着秦暮冬往别的地方走,“算了算了,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如果是他一个人等也就等了,现在还有秦暮冬在,他不好意思一直让秦暮冬等着。 “想吃这个吗?”秦暮冬问。 陆星嘉撇撇嘴:“也还好吧,就是人太……” “那就吃。”秦暮冬打断他的话。 少年人长腿迈开,走到队伍最后的位置,稳稳站住。 “可是……”陆星嘉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秦暮冬便淡淡开口,“我也想吃。” 陆星嘉的话被堵在嘴里,心却一热。 “好吧,”他的嘴角不由得咧开了,“只吃这个肯定吃不饱,你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都行。”秦暮冬淡淡道。 “那就面吧!”陆星嘉眉眼弯弯,“我先去买两份拉面,然后在那边等你。” 他手指了指队伍后面的一排空位。 秦暮冬微微点头:“好。” 红烧排骨的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着,陆星嘉来回跑了两趟,把两人的碗都端到刚才说好的位置,又去分别拿了筷子和勺子。 刚在座位上坐好,一个瘦瘦高高,长相斯文的男生拍了拍他:“同学,你这边儿有人吗?” 食堂的桌子是好几张并在一起的,横着一长联排,陆星嘉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桌上还摆着秦暮冬的面:“这里有,其他的地方没有。” “谢了。”男生点点头,不一会儿又带着两个人过来,三人各自端着餐盘坐在陆星嘉旁边,一边吃饭,一边兴致冲冲地聊天。 三人那边热闹,也就更显得陆星嘉这边空落落的,拉面汤上飘着一层油花,陆星嘉的目光越过吵闹的三人,远远望着在一边排队的秦暮冬。 怎么红烧排骨要排这么久的队啊?面都要凉了! 秦暮冬的身影跟着队伍缓慢地移动着,陆星嘉无聊地玩着筷子头,一边继续看着秦暮冬那边,一边百无聊赖地听身边这仨人说话。 高中正是最中二,最爱显摆的年纪,说话也没有遮拦,陆星嘉很快就搞明白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坐在陆星嘉对面那个男生被叫做“龙哥”,大名胥飞龙,长得一副女生喜欢的俊秀皮囊,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他没穿校服,看不出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一身破洞裤和牛仔外衣,说话间都带着一股痞气。 另外两个明显是他的小弟,一会儿吹逼有多少女生喜欢他,一会儿又聊到他学习成绩有多好。 真是没营养。 陆星嘉单手撑着脑袋,暗自祈祷着秦暮冬快点过来,突然从旁边的三个人口中隐约听到了“秦暮冬”这三个字。 是因为一直想着秦暮冬,都出现幻听了吗? 陆星嘉撇撇嘴,暗自催促秦暮冬快些,继续百无聊赖地等着,一个人口中又冒出一句“秦暮冬。” 他们真的认识? 陆星嘉来了兴趣,支棱起耳朵去听,三人的对话就这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刚才问陆星嘉话的瘦高男生坐在他旁边,拿筷子擓起团米饭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秦暮冬那小子真的来了啊?” “是啊,他成绩挺好的,不来才奇怪吧,”同伴点点头,挤眉弄眼地看向对面的男生:“龙哥,怎么样,你们见面了吗?” “你们还好意思提?”胥飞龙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伸手照着问话男生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要不是你们非要怂恿我,老子他妈的脑袋能被开瓢吗?” 陆星嘉的手顿了一下,霎时想起季昂然之前说的,秦暮冬和人打架的事情。 男生不服,捂着后脑勺,笑得没脸没皮:“这怎么能说是我们怂恿呢,不是你要和我们打赌吗?” “呸,那我也没让你们告诉他啊,”胥飞龙啐他一口,左手指着自己脑门侧面的一块地方:“看到没?现在还有个疤呢,疼死老子了!” 这回,男生终于终于有了那么点歉意,讪笑道:“不是,谁知道他真能下得去手啊,不就是骗了骗他吗,至于嘛,跟被骗了感情的小姑娘似的。” 三两句话之间,陆星嘉就搞清楚了情况。 胥飞龙在初中时自称大哥,而秦暮冬是班里最不合群的那个,从来不和他们接触。于是小弟们起哄,说龙哥这样还不算大哥,必须也把秦暮冬收了才算。 胥飞龙好面子又好逞强,被他们一怂恿就上头了,打赌一定能和秦暮冬成为朋友,于是为了这个赌约主动接近他,还真的和他成为了朋友。 但从他们交谈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其实他们都很看不起秦暮冬,觉得他装B,假清高。 陆星嘉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终于明白了当年的真相。 之前两人打架只是因为秦暮冬发现了他们欺骗的真相,这根本不是秦暮冬的错! 三人还在热烈地交谈着,龙哥猛地放下左手,明显把被秦暮冬打当成了一件丢人的事,十分操气道:“秦暮冬他.妈的就是个神经病,这种人就算是学习好也没什么用,出了社会就是疯狗一条……” 陆星嘉还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推卸责任的人,心里又气又恼,忍无可忍,筷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胥飞龙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抬眼看过来。 面前这小男生看着挺瘦挺乖,骨子里却透出一股狠劲儿,莫名地,就让人不敢惹。 上一次他看到这样的眼神,还是在被秦暮冬打的时候。 秦暮冬是真的冷,也是真的狠,一双冷峻的眸子像是鹰眼,似乎能把人生吞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要不是一群朋友起哄说他怕了,他绝对不愿意和秦暮冬扯上关系。 而现在,面前的少年瞪着他,目光灼灼,嘴角勾起轻蔑的笑。 “你是因为伤到脑袋了,所以连条疯狗都考不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胥飞龙的脸色变了变。 他的成绩在一众兄弟中不算突出,甚至这次也是擦着及格线的边过来的,这一直是他隐秘的心结。 被戳中了痛点,胥飞龙张口就要骂,但权衡利弊之后,他笑了笑,语气放缓了:“同学你好,你认识秦暮冬吗?我想你可能对我们有点误会……” 他一直想营造那种仗义大哥的形象,不能留下明显的把柄,至少背后嘲讽同学不算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秦暮冬端着两小碟红烧排骨朝这边走来。 气氛瞬间凝滞下来,桌上的四个人都同一时间噤了声。 陆星嘉更是连身体都僵硬.了,直直地盯着秦暮冬的动作。 小碟子被摆放在陆星嘉面前,秦暮冬淡然坐下。 他对无关紧要的人向来不甚在意,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坐着的那三个人。 陆星嘉欲言又止,秦暮冬拿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碗边,吩咐道:“快吃,一会上课了。” 瘦高男生疯狂给同伴使眼色,用唇语道:“怎么办???” 表情夸张至极,兼具肢体动作。 另一个人也用唇语回他:“我怎么知道!!!” 如此动作,反倒终于引起了秦暮冬的注意。 他无意识地抬头,待看清身边坐着的三个人是谁,表情冷漠下来,脸一点点白了。 血液冲上脑门,男生讽刺的话不断在脑海里回荡。 “对,我是骗了你,那又怎么样呢?” “你不会以为真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吧?” “就你那幅死人脸的样子,谁会喜欢你啊,别做梦了。” …… 昏黄的天、鲜艳的血、令人作呕的感觉,逃不掉,又密密麻麻缠上他。 手指蓦然收紧了,指甲几乎要嵌入血肉。 陆星嘉……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看到秦暮冬的表情,陆星嘉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急切又慌乱地解释:“你认识他们吗?我刚刚听他们在说你坏话,没忍住骂了他们两句。” “你别理他们,你看我,我是嘉嘉啊!”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处的皮肤传来,秦暮冬痛苦地阖上双眼,剧烈地喘息着,耳边尽是山崩海啸一般的耳鸣声。 看到两人这副模样,胥飞龙反倒淡定下来。 他见过秦暮冬发疯的样子,真觉得他是疯子,也就不相信会有人愿意和他作朋友。 他想,面前这个瘦瘦的少年大概马上就会害怕,不愿意再和秦暮冬扯上任何关系。 他甚至嘴角勾起一点笑容,添油加醋道:“原来你是秦暮冬的朋友啊,好巧,认识一下吧,我叫胥飞龙,也是他初中时的朋友。” 还特意加重了“朋友”这两个字。 “你可能对我们有点误会,”他单手插进裤兜,笑得近乎和善,“我不是那种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人,我们初中时关系很好,结果有一天,秦暮冬无缘无故地打了我,把我的脑袋都开了瓢。” “秦暮冬这个人可能天生有点暴力倾向,你和他相处可要注意了,小心哪天也和我一样,被他背后捅了一刀都不知道。” 秦暮冬蓦地睁眼,眼底是浓郁的痛苦与狠意。 他伸手要抄起桌上的盘子,陆星嘉先他一步,站起身,挡在他面前。 “我是他的朋友,但你不是。” 陆星嘉一字一句道,“人、渣。” 他没再理会那三人,拉起秦暮冬重新找了一个距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在,又把桌上的饭碗都端过来。 做完这一切,秦暮冬还呆怔地坐着,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滩沉寂已久的死水。 陆星嘉轻叹口气,在他身边坐下。 “吃饭吧……” 他故意放缓了嗓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话还没说话,就被秦暮冬狠狠地抓住了手腕。 听到陆星嘉声音的瞬间,秦暮冬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崩溃。 他的整只手都在抖,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变得苍白,握得陆星嘉手腕生疼。 几乎要把他嵌入骨血之中。 “嘉嘉,”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沙哑,声带颤抖着,每个字都像是被砂粒刮擦过。 “我真的,把他当过朋友。” 陆星嘉怔了一下,愤怒蓦然化为丝丝缕缕的疼痛,蛰得他五脏六腑俱疼。 他听懂了,听懂了秦暮冬话中的深意,却又无比愤恨自己的迟钝,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这段故事。 因为真把他当做朋友,所以得知那人接近自己的目的时,才会那么失控和绝望。 陆星嘉像是濒死的鱼,胸口还压上了一块大石,他剧烈地喘息着,拼命想要在这压抑中寻求一点新鲜的氧气,却根本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这不过是秦暮冬所经历痛苦的千万分之一。 秦暮冬以为自己遇到了光,后来发现那不过是臭水沟里臭鱼的鳞片。 所以才会那么抗拒光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昨天晚了所以今天早一点,之后还是每晚八点呀~ 第34章 排骨没凉 陆星嘉紧紧盯着那只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变形的手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想拿出看家底的脏话把那些人渣痛骂一顿。 想告诉秦暮冬他很好,是那些人配不上他。 也想告诉他自己和那些人不一样,不会离他而去。 可是语言的力量太苍白,太无力,也太高高在上了。 人们常说感同身受,可实际上,大部分都是蜻蜓点水一般的怜悯施舍。 秦暮冬手还紧紧握住陆星嘉的手腕,力气大到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指尖因为缺血而泛起白色,陆星嘉努力张开手掌,手腕转动半圈,反手握住秦暮冬的小臂。 这个动作有些艰难,手腕几乎被扭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弧度,但陆星嘉还是收紧了手,紧紧握着,不愿意松开。 秦暮冬的手臂僵硬.了,下意识地想要抽回,陆星嘉不许,白皙的手就扣在他的手腕上。 于是秦暮冬便再没了动作,不拒绝,也不反抗。 喧闹的学生食堂不时传来喧闹声,打饭阿姨的吆喝声,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尖锐声。 人来人往的餐桌旁,两个少年互相握住彼此的手腕,都是那么用力。 彼此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又流经血液回到那颗跳动着的心脏。 陆星嘉把红烧排骨胡乱地塞进嘴里,酸甜软糯的口感下满是酸涩的苦意。 吃完饭,他拉着秦暮冬跑上楼顶,他们两个翘掉了下午的课,就并肩坐在房顶上,陆星嘉陪着他,但谁都不说话。 天气很好,蓝色的天幕一望无际,大片的云朵缓慢移动,时间的流逝只能按照不时响起的铃声来分辨。 一节课过去,两节课过去,三节课过去。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然后秦暮冬开了口。 说他曾经真的把那个人当朋友,给他补习,帮他带早餐,说他们曾经有过的快乐回忆。 说他不是没感觉到过那个人的怪异,听到过一些闲话,但仍不顾一切地相信他。 说那天亲耳听到那人说,他和他做朋友仅仅是因为和朋友打了赌,他其实早就受不了他了,觉得他有病、恶心。 说他挥动拳头,朝那人的脑袋上砸去。 …… 陆星嘉就在一旁安静地他讲述,做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秦暮冬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他不过是想要与过去伤痕累累的自己和解。 于是陆星嘉便陪他一起。 等他讲完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但谁都没有在意。 他们继续并肩坐着,不言不语。 下午第四节 下课铃打响了,到了吃完饭的时间。 校园里再次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学生朝食堂走去。 天擦了黑,晚风徐徐地吹来,陆星嘉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回去吗?”他问。 秦暮冬“嗯”了声,也站起来。 于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向楼梯走去。 走过那一扇破旧的铁门时,陆星嘉轻声道:“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风里,但他确信,秦暮冬听到了。 “嗯,都过去了。”秦暮冬淡淡重复了一遍。 “我们是好朋友。”陆星嘉说。 秦暮冬没再重复他的话,踏入昏暗的教学楼,忽觉眼前明亮起来。 老旧的教学楼,连楼梯扶手都褪了色,掉了漆,秦暮冬却第一次觉得如此明艳、鲜活。 那些压在心底腐烂恶臭的过往被掀开了,一点也不轰轰烈烈,混着秋风,甚至能感觉到楼顶上许久没有打扫的尘土气息。 然后它们就自然地见到了光,就像腐臭的污水也会被太阳蒸发那样。 他们比肩向教室走去,陆星嘉落后了半步,深深深深地舒一口气,终于可以用袖子狠狠抹一把眼泪。 * 回到教室,班里的学生还有大半,都在安静而心无旁骛地刷着题。 陆星嘉蹑手蹑脚地回到座位,旁边带着黑框眼镜的同桌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星嘉报以礼貌的微笑,正要坐下,便看男生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刚刚,有姓楚的老师过来。” “……” 陆星嘉的笑僵在嘴角。 不会这么巧吧?一逃课就被抓包。 他小心翼翼地问:“老师……说什么了?” 男生又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语调没有半点起伏:“让你回来之后去找他。” 陆星嘉:“……”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只要一翘课,老师就必然点名。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体质可能有点问题。 不过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了,陆星嘉和眼镜男生道了谢,抄了件外套穿上,走出教室。 章楚楚是一中的带队老师,但不负责教学工作,陆星嘉在教师公寓找到了他。 “章老师。” 陆星嘉恭恭敬敬地敲门,挪似的走到章楚楚面前,低下头,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章楚楚一怔,疑惑道:“怎么这副表情?犯什么错误了?” 他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也不像故意调侃,陆星嘉眨眨眼睛,问道:“不是……你找我吗?” “噢,”章楚楚点点头,自然道,“是啊,我刚刚下课去找你,想和你聊聊天。” “下课?!”陆星嘉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关键词。 章楚楚狐疑地看着他,被他反常的态度搞懵了:“有问题?” 原来没有被发现啊! 陆星嘉忍不住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摇头道:“没有没有。” 章楚楚眉头依旧拧着,陆星嘉连忙笑着问:“老师你要找我聊什么?” 晶亮的眼睛眨巴着,人畜无害的模样。 “……” 章楚楚按了按眉心,最后决定不再纠结,从桌子上抽出一沓纸,和他聊起正事来。 “其实也不算是刻意找你,快要复赛了,咱们班每一位同学我都要和你们谈谈心。” 章楚楚把陆星嘉这一周来的摸底试卷全都复印了一遍,挨个帮他分析。 和一年前刚进班的时候相比,陆星嘉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 但竞赛的残忍之处就在于,他不看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只看你最后的那个成绩。 复赛和初赛之间只间隔小半个月的时间,难度却是千差万别。 毫无疑问的复赛的难度要比初赛难得多得多。 而按照现在的高考政策,只有取得省一等奖才能有相应的加分政策,按照陆星嘉的成绩来说,这或许并不容易。 “你也知道,以你现在的成绩……”章楚楚张口有些犹豫,正因为明白陆星嘉有多努力,才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没关系老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与他想象中的不同,陆星嘉笑了出来,甚至主动接话道,“我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没什么心理压力的。” 章楚楚有些怔住。 陆星嘉还未和其他人说过自己的想法,笑得有些拘谨:“真的,老师你不用担心我的心态问题,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哪怕最后什么奖都没有拿,我都不会后悔也不会遗憾。更何况这一年我里学到了很多思路和方法,以后回到高考班也用得上。” 一中的竞赛班并不是完全停课学竞赛,其他学科也要同步学习。 而在这一年里,陆星嘉的其他科目非但没有退步,反而也比之前有了质的飞跃。 说到底,高中阶段的竞赛称不上研究,更多的是一种学习方法,一种看问题的角度和思路。 物竞教你把生活中的各种复杂现象抽丝剥茧成简单模型再予以解释,这种思维放在任何一个学科里都适用。 从一开始的为了拯救秦暮冬而学习物理竞赛,到现在,陆星嘉也逐渐能乐在其中。 当然,被难题高维度碾压时除外。 话都被陆星嘉说了,章楚楚反倒是无话可说,两人又聊了不少学习上的、生活上的趣事,最后章楚楚感叹道:“之前只觉得你阳光开朗,今天才发现你比我想象中要成熟很多。” 表面上笑得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却比懵懂的同龄人要成熟得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努力抓在手心。 陆星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有,可能就是我比较有自知之明吧,毕竟是学渣嘛。” 也毕竟,重生了一次,经历过那么多遗憾。 “不,”章楚楚笑了一下,反驳他道,“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一直都是。” 语气是难得的认真。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怕给陆星嘉心理压力。 他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过太多的奇迹,他想,也许这次也会。 * 秋夜的晚风有点凉,陆星嘉回去的时候正赶上晚自习下课。 这天是周日,集训营难得给他们放了一晚上的假,不用考试。 一个难得清闲的晚上就这么在聊天中过去了,陆星嘉倒是不觉得可惜。 他一直没什么机会和同龄人谈理想梦想这些东西,而贺溪则太温柔了,陆星嘉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章楚楚给了他很多很好的建议,包括以后的发展,心态的调整,让他受益匪浅。 回到教室,人已经走的大半了。 集训营里的学生都很刻苦,一般一放学就飞奔回寝室继续学习。 这边儿的条件不错,寝室是上床下桌,晚上虽然会熄灯,但允许学生们打台灯学习,经常有人学到夜里两三点。 陆星嘉也跟着熬过两晚,第三天身体就受不了了。白天的时候心脏一直不规律地跳动着,下楼梯还差点一脚踏空。 所以他也就不强求了,量力而行,心平气和,佛系考试。 同桌的眼镜男生已经走了,秦暮冬还没走,陆星嘉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他。 而在他进门的同时,秦暮冬的目光也朝这边投来。 目光相触的瞬间,陆星嘉下意识露出一个灿然的笑,而后又别开眼睛,回到座位收拾东西。 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少,秦暮冬单肩吊着书包,走到陆星嘉身边,半倚靠在眼镜男生的课桌上,问道:“一起走吗?” “好啊。”陆星嘉点头。 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两人一起朝寝室楼走去。 夜风把两人的衣服外套兜起,秦暮冬问:“晚自习你没在?” “嗯,”陆星嘉点点头,“章老师叫我去谈心了。” 这会儿的气氛很好,他双手插.进外套兜里,也就少了几分拘谨,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在?有事要找我吗?” 陆星嘉发誓,他真的只是随口说的,绝没有半点意图,可当他抬眼时,却突然发现秦暮冬脸红了。 两人是并肩而行的,陆星嘉习惯说话时看别人的眼睛,侧目随意一扫,便看到秦暮冬的脸颊泛起一片淡淡的绯红。 真的很淡,但在夜晚路灯的照映下,又是那么的清晰。 不自觉地,陆星嘉的心跳也漏了两拍。 于是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暧昧中又透着点尴尬。 秦暮冬垂下眼眸,亡羊补牢地说了句:“没有,随便问问。” 但还是无济于事。 陆星嘉的脸也红了,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走到寝室楼门口。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地随便瞥着,突然发现正从身边经过的一个男生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胥飞龙! 陆星嘉拽了拽秦暮冬的袖子,想示意他走慢点,好和胥飞龙错开。 但还是晚了一步,胥飞龙也朝这边看来,然后认出了他们。 都撕破了脸皮,三人见面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胥飞龙轻嗤了声:“你们还在一起玩啊?” 他凑到陆星嘉身边,声音却故意能让秦暮冬听到:“不是和你说了,秦暮冬就是个神经病,你也不怕被传染了。” 说完之后,还挑衅似的看了秦暮冬一眼。 秦暮冬的眸色微变,但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看透了这个人的本质之后,他反而不在意了。 他的眼里只有他在意的人。 而现在那个人只有陆星嘉。 倒是陆星嘉一股无名火蹭蹭蹭地往上冒,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就这么突然被激发了出来。 他突然不想顺其自然佛系考试了,他要拿省一,要超过胥飞龙这个人渣,要全方位的碾压他! “是又怎么样?” 陆星嘉勾起唇角,轻蔑地看着他,“要不要比比看?” 胥飞龙一怔:“比什么?” “比比看你是不是连两个神经病都考不过。” 黑夜里,陆星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到不像话,其中明艳的火光流转着。 胥飞龙竟然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谁、谁要和你比这个,无聊!” 陆星嘉嗤笑:“学生比学习有什么无聊的?还是说你连这都不敢比?” 胥飞龙最好面子,最经不得刺激,脖子梗了又梗,答道:“谁不敢了!” “好,那就比比看!” 陆星嘉撂下这句话,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一把拽着秦暮冬的手腕,大步走进寝室楼,一步跨两个台阶。 作者有话说: 面条没有坨!排骨没有凉! 第35章 他的纸条 整栋公寓一共六层,按照学校顺序安排,一中学生被安排在最上面的两层。 陆星嘉单手拽着秦暮冬连着上四层楼梯,这才终于在楼梯拐角停下脚步。 “别理他。”陆星嘉气鼓鼓地说,“他才是神经病呢!” “嗯,”秦暮冬微微颔首,不甚介意道,“我知道。” 周围都是人来人往的学生,两人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也就显得非常显眼,不时有路过的学生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星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中烧的怒火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秦暮冬问:“要回去吗?” 两人都在五楼住,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寝室并不挨在一起。 “……等等!” 陆星嘉冷静下来,也就想起了正事来。 他把秦暮冬往旁边过道上扯了扯,避开那些来来往往的同学:“你……一般晚上几点睡?” “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晚上再和你一起学一会儿。”说着,陆星嘉握紧拳头放在身前,露出一个笑,“不是说了嘛,我要和那个叫胥飞龙的比比看!” 刚才虽然有打嘴炮赌气的成分,但他是真的下了雄心壮志,想要赢过胥飞龙的。 他们一群人欺骗秦暮冬的事说起来可恨,带来的伤害难以磨灭,可在外人眼里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一句不懂事就能打发,就算揭发也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还要反过来再骂你一句小心眼,斤斤计较。 胥飞龙好面子,想要维持自己优秀的形象:成绩好、受人追捧、被人喜欢,那就从源头打败他。 跳脚吧,任凭他尽情地跳脚吧。 陆星嘉要用实际来告诉他,就算他们再怎么抱团,表面再光鲜亮丽,也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食腐肉的秃鹫,而那些被他们欺负的、嘲讽的、看不起的人比他们活得好过千倍万倍,生命各处都闪耀着光芒。 高中生的目标单一,思维也最单纯,在物竞复赛这个人人进取的大背景下,成绩成为了最有利的武器。 陆星嘉想,他要拿到省一,把那些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此时的陆星嘉完全被激发了斗志,像是个会喷火的小火球似的,身上的光芒却是那么明艳。 秦暮冬一时怔住。 “怎么?”陆星嘉撇撇嘴,见他迟迟没有说话,有些泄气,“你是觉得我不行吗?” 其实他敢这么气冲冲地撂狠话,还有一个原因是上次秦暮冬说过,胥飞龙不止一次地要求秦暮冬帮他补习,无偿还要受着他的臭脾气那种。 陆星嘉又气又不满,也由此推测,胥飞龙的成绩应该不算好。 这会儿秦暮冬一直不说话,陆星嘉又难免惴惴不安。 他气鼓鼓的,还有点委屈:“那个叫胥飞龙的学习那么好吗?” “没有,”秦暮冬淡淡收回目光,“他不如你。” “真的吗?”陆星嘉垂下眼眸,他是属于擦边进复赛的,初赛成绩并不算好。 “是真的。”秦暮冬认真道。 与陆星嘉相比,胥飞龙胜在学物竞的时间长。他被父母寄予厚望,从初中就开始接受相应的训练。 但相应的,他非常自我,不屑于听老师讲课,也不爱与同学讨论,他的成绩比陆星嘉高不了多少,却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会,考不好都是没发挥好。 如果陆星嘉愿意,完全有反超他的可能。 “好,我信了!”陆星嘉暗自给自己打气,又抬眸看向秦暮冬,眨眨眼睛,“所以……你愿意晚上再陪我学一会儿吗?” 秦暮冬一怔,脸上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 怎么可能不愿意? 他恨不得一天二十五个小时和陆星嘉黏在一起。 更何况他知道,陆星嘉是为了他才想和胥飞龙比赛的。 “嗯。”秦暮冬答应下来。 * 熄灯时间到了,整栋寝室楼都安静下来,陆星嘉猫着腰跑出寝室,拿着习题册钻进旁边的洗漱间。 昏昏暗暗的灯光下,秦暮冬正在那里等他。 陆星嘉笑着和他打个招呼,走到他旁边站着开始看题。 集训营晚上是不断电的,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需要打灯学习。但为了保证其他人的休息,规定熄灯之后不能说话。 两人的学习以讨论讲题为主,自然不能在寝室内进行。 洗漱室的构造比较简单,分为里外两间,外面是学生们洗漱的地方,里面则是厕所。 寝管阿姨很勤快,每天打扫好几遍卫生,里外两间只有一扇薄薄的木门遮挡,倒是没有什么异味。 陆星嘉站在顶灯正下方做题,秦暮冬则拿起陆星嘉之前考试的卷子,一张一张扫过。 复赛总共有八道大题,没有选择和填空,要求写出详细的思路和做题过程,陆星嘉一步一步写得很清晰。 做物理题对于秦暮冬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几套卷子看下来,很快就明白了陆星嘉的问题出在哪里。 物理学包括五个分支,经典力学、热力学和统计力学、电磁学、相对论、量子力学。 物理竞赛要求用中学知识来作答,涉及的相对论内容很少,陆星嘉经典力学部分掌握的不错,涉及到量子的内容就容易迷糊。 也不是不懂不会,是太长时间接触经典力学,有时脑子会转不过来弯。 其实高中物理的教材安排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有些理论没有告诉学生推导过程,却要求他们熟练掌握。这就相当于在空中架设了一个楼阁,虽不一定会坍塌,但每走一步,脚下都是空空荡荡的。 秦暮冬忖度片刻,决定帮陆星嘉把下面的这块土补上。 这种方法看起来费力又不讨好,但土夯实了,再走上去,就没有那么难受了,不会像是飘在了飓风中心,落不到实地。 陆星嘉百分之一万信任秦暮冬,认真乖巧站在他旁边,他讲什么就听什么,也会根据自己的见解提出问题,与秦暮冬讨论。 物理是秦暮冬的主场,他们之间却不是压倒式的灌输,而是交流与分享。 明明成绩差距不小,思想却莫名地合拍,两人一边讨论着,一边忍不住勾起嘴角,是那种完全思维完全契合所带来的愉悦。 陆星嘉思考问题的时候,秦暮冬就在旁边翻看着他的课本。 他的课本很有意思,上面有各种花花绿绿的笔记,也有一些因为太困而留下的鬼画符,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 秦暮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翻到某一页里,突然看到了夹在里面的一张纸片。 他随手把纸片翻过来,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身体僵硬.了一下,眼底渐渐盈满了浓郁的墨色。 陆星嘉还在旁边自言自语着,突然拍了下脑袋:“我知道了!这道题……” 秦暮冬薄唇微动,手里捏着那张纸片,定定地看向陆星嘉,想要去叫他的名字,下一秒,一阵急促的拖鞋声由远及近。 两人瞬间噤了声,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寝管阿姨来了!!! 晚上说话是被明令禁止的行为,被抓到了肯定少不了挨批评和写检查。 现在跑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陆星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跌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隙。 阿姨穿着拖鞋气势汹汹地走来:“谁在这儿说话?!” 薄薄的木门后,两个少年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 身前是一道木门,身后是秦暮冬灼热的身体,阿姨还在外面,陆星嘉屏住呼吸,心跳跳得飞快。 秦暮冬握住他的手腕,用眼神示意他别怕,但蓦然贴近的肌肤又让陆星嘉的心跳快了几拍。 “人呢?我刚才还听到有声音呢!” 门外,寝管阿姨来回走动着,一扇扇打开厕所隔间的门来检查,试图寻找有人的痕迹。 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在不大的洗漱间里回响着,阿姨的脚步声来来去去。 检查了一圈,偏偏漏过了两人藏身的这个薄木门后面。 “跑得还挺快,”阿姨愤愤地叉腰,嘴里不依不饶地嘟囔着,“下回别让我逮到!” 两人继续屏住呼吸,不大的洗漱间里,只有嘀嗒落下的水声。 又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找到人,阿姨终于死心了,踩着拖鞋快步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最后,空荡荡的走廊再次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陆星嘉稍松口气,这才发现两人现在的处境—— 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他几乎半倒在秦暮冬的身上,而秦暮冬的手臂就搭在他的胸前,似乎要把他揽在怀里。 两人的心跳都很快,呼吸极不规律。 炙热的呼吸洒在颈侧,陆星嘉的心底蓦然升腾起一股燥热。 “咳咳——” 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连忙从秦暮冬怀里跳出来,单手捏着自己发烫的耳垂,眼神飘忽不定,“没、没事了!阿姨已经走了!” “嗯。” 怀里蓦然一空,秦暮冬眼底飞速地闪过一抹落寞,然后淡然地收回手。 见秦暮冬如此淡然,陆星嘉原本燥热的感觉消散下去,又不自觉有点烦躁。 他咧开嘴,笑着夸道:“还是你聪明。” “嗯。” 秦暮冬的反应还是很冷。 陆星嘉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明明早就不是高中生了,怎么比秦暮冬这个真正的高中生还不经撩。 陆星嘉做两个深呼吸,又重新拿起试卷,继续和秦暮冬讨论。 阿姨来过一趟,两人也不敢太乱来了,又讨论了一小会儿,时间也不早了。 又一道题讲完之后,陆星嘉试探着问,“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 秦暮冬微微颔首,目光未从陆星嘉身上移开。 见他白皙的手指轻握住笔,见他把一沓卷子抱进怀里。 秦暮冬问:“明天继续?” “嗯嗯!”陆星嘉忙不迭地点头,仍然心有余悸,“明天可得小心一点,不能再被阿姨发现了!” 秦暮冬没说话,目送着陆星嘉溜回寝室之后,也回到自己的寝室。 “喂,同学,”坐在靠门位置的男生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问道,“刚刚阿姨是不是在外面啊?是你和别人说话被抓住了?” “没有。”秦暮冬冷淡道,又去简单洗漱了一下,三两步爬上床。 “这兄弟有点冷啊……”男生嘟囔一句,也收回好奇心,继续写题。 寝室里的其他学生还在挑灯夜战,每个人的桌子前都亮着一个小台灯,把整个寝室也衬得明亮。 秦暮冬躺在床上,一根根展开手指。 掌心里,一张纸片折了又折,边角被揉得软塌塌的。 秦暮冬小心翼翼地展开看,纸条上,是一个丑丑的小人。 真的很丑,头发画成了漫画里的爆炸头,轮廓线条歪歪扭扭,鼻子也画歪了,只有那狭长的眼型,能让人看出原主的神韵。 “原来我在你心中长这样吗?”秦暮冬低声轻笑。 但就是这么一个扭巴的小人,嘴角被反复加粗上扬,画成了一个夸张的“√”型,小人最下面有一行小字,写得极其用力,一笔一顿。 [希望你开心。] 秦暮冬把纸条看了又看,最终叠好捏在手里,缓缓阖上眼。 鼻息之间是少年杂乱的呼吸、眼前是少年明亮的眼睛和近在咫尺的唇瓣。 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击着,汹涌澎湃,几乎要把他淹没。 心底蓦然升腾起一个想法,又让他不敢继续去想。 作者有话说: 嘉嘉:我画得真好看!嘻嘻!‖ 冬哥:真的很丑,差点没认出来是我。 第36章 妄想与梦 星星之火不知从哪里烧起,很快就蔓延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寝室里的其他学生还在埋头苦读,秦暮冬三两下爬下床,也把桌前的台灯打开。 旁边一男生随口问:“你不是睡觉了吗?怎么又下来了?” 秦暮冬没有说话,把自己的课本从书桌上抽出,又拿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出来。 一页一页,开始整理课本上重要的知识点。 手指、眼睛在飞速地移动着,笔记本上的字一行又一行,龙飞凤舞,笔墨清晰。 物理总能带给他耳目清明的感觉,让他平静下来,静心思考。但此时,无论他如何想要转移注意,脑海里浮现出的却全是那个总是眉目含笑的少年,耳边是他清亮的少年音。 想他软乎乎地叫他暮冬哥哥,想他陪他喂流浪猫,想他听他讲课时那如蝴蝶翅膀般忽闪忽闪的眼睛,想他为他出头时那并不强壮,却像是在发光的身躯。 太多的念头冒出来,一股脑积压在脑子里,让他根本无从思考。 陆星嘉……也会有一点喜欢他吗? 会喜欢这样阴郁冷漠无趣又偏执的他吗? 月明星稀,斗转星移。 转眼到了凌晨,寝室的几个同学终于撑不住了,轮流去洗漱打算睡觉。 坐在门口的眼镜男生洗漱回来,正碰见临铺男生也要上床。 “怎么不学了?”眼镜男生调侃似的撞了下临铺的腰跨。 临铺男生摇摇头,又挥挥手:“不行了,实在太困了。” “学学那位啊!”眼镜男生的眼神落在旁边的秦暮冬身上。 临铺瞥他一眼:“你怎么不学,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初赛第一,一中的秦暮冬!” “……操,怪不得。”眼镜男生崇敬地看了秦暮冬一眼,快步上了床。 秦暮冬鲜少与他们几个说话,他还真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生就是传闻中初赛近乎满分的变态。 眼镜男生坐上了床,又看了秦暮冬一眼,毅然决然地钻进被窝。 小声嘟囔着:“看看,这就是学神的学习态度,太强了!” 秦暮冬丝毫不关系他们说了什么,旁若无人地继续帮陆星嘉总结知识点。 熟悉的物理公式在脑海中盘旋着,又从笔尖倾泻出来。 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底如滚水般沸腾,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天空不知何时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秦暮冬把最后一个字写完,起身活动着自己坐了一夜的筋骨。 黑夜过去,肆意的妄想也该被重新封印起来。 那些脑海中的旖旎想象太美好了,现实中,他根本不敢去触碰。 * 昨晚回去之后,陆星嘉也熬了一会儿夜,早上迷迷糊糊地赶到教室,还在不停地打着哈欠,眼泪都快出来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梦。 最初的场景还是那个昏暗的洗漱间,但没过多久,突然天旋地转。两人躲在薄薄的木板后面,秦暮冬把他按在怀里,鼻子碰着他的鼻尖,那双漆黑的眼眸好亮,笑着要来吻他…… 余光瞥到了坐在座位上的秦暮冬,陆星嘉连忙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赶出去。 “早上好。”陆星嘉笑着和秦暮冬打招呼,背着书包打算回自己的座位。 “等下,”秦暮冬起身叫住了他,把桌上的本子递给他,“这个给你。” “这是……?” 陆星嘉接过来翻开看了两眼,才发现竟然是秦暮冬整理的知识点。 不似参考书上那种长篇大论照抄似的总结,秦暮冬只把核心部分摘录出来,每一部分对应一道前几天模拟卷上的例题。 都是陆星嘉做错了,又不太理解的那种。 秦暮冬的字很好看,旁边还附带有各种各样的示意图,满满当当一本。 陆星嘉怔住了:“这是你什么时候整理的?” 他怔怔地抬眼看向秦暮冬,才发现他眼底的那一圈乌青。 陆星嘉的嘴唇翕动着:“是……昨晚吗?你熬夜帮我整的吗?” 秦暮冬别过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谢你。”陆星嘉把本子抱在怀里,一副快哭的表情,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晶亮的东西流转着,“你真的太好了!” 想整理出这种东西并不容易,看秦暮冬眼底的乌青也知道,他大概是一夜没睡。 秦暮冬垂下的手握紧又松开,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坐回自己的座位。 陆星嘉深吸口气,又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好几遍“你真好”,这才宝贝似的抱着那个笔记本,一蹦一跳地回到座位。 秦暮冬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见他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打开,又见他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 明媚的阳光洒下来,落在他的身上,是那么的耀眼。 秦暮冬收回目光,缓缓阖上眼睛。 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自私的骗子。 他彻夜未眠的整理笔记,最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陆星嘉,只是放任自己沉浸在物理里,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想说谎,可是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时,他却说不出真相了。 想让他对他的印象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是个自私又胆小的骗子。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周过去。 焦躁与烦闷、紧张与期待之中,终于到了复赛的前一天。 集训营给学生们放了半天的假,很多人索性摔了笔,跑到破旧的操场上打球,跑出校门吃东西,偷偷去黑网吧上网。 十几天的时间,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学业,甚至连彼此的名字还叫不全。 但都是年纪相仿的人,怀揣着同一个梦想,在比赛前的最后一天宁静中,也就显得格外和谐。 教室里的人没剩下几个,秦暮冬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陆星嘉不想出去,喜滋滋地抱着书和笔记本,来到秦暮冬身边。 “我可以坐这里吗?”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却没有半点询问的语气,像是知道秦暮冬不会拒绝似的,他甚至直接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秦暮冬也确实没说什么,自觉地往旁边挪了点,方便他坐下来。 熟悉的位置与角度让陆星嘉的心情很好,他笑着眯起眼睛,翻看着笔记本。 陆星嘉之前一直有种懵懵懂懂的感觉,很多题即使做出来了,也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而秦暮冬的笔记则帮助他把整个脉络都梳理了一遍,再做题时,便是事半功倍,自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有了秦暮冬的点拨,之前所有积累的水滴似乎在这几天内汇聚成了一片汪洋。 短短一周的时间,陆星嘉每天考试都有进步,连集训的老师也不止一次地夸过他。 陆星嘉一边高兴得眯起眼睛,一边感叹,这就是学神的力量。 他知道,如果没有秦暮冬的帮助,他根本不可能一步步走到现在。 考试前一天的复习其实用途不大,身边是自己喜欢的人,陆星嘉托着脑袋,一会儿就跑了神。 秦暮冬还在认真地看书,陆星嘉便悄悄打量起他。 饱满的额头、冷峻的眉峰、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陆星嘉的目光一点点描摹着秦暮冬的五官,待最后落在他淡色的唇瓣上时,秦暮冬淡淡开了口:“在看什么?” “看你啊!” 陆星嘉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话音落下,空气都安静了。 “咳咳——” 陆星嘉的脸红了,连忙胡乱地扯开话题,“明天考试,你紧张吗?” 话一说完,陆星嘉就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蠢了。 他怎么偏偏问了秦暮冬这个问题? 这么多次考试下来,他太了解秦暮冬的水平了,秦暮冬闭着眼睛都能拿省一。 要是他也会紧张,那其他所有人都不用参加考试了,直接全部当场自闭。 陆星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便听秦暮冬低低地“嗯”了一声。 “什么?”陆星嘉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秦暮冬淡淡开口:“会紧张。” 陆星嘉一怔:“真的吗?” “嗯,”秦暮冬微微颔首,不经意般问道,“你呢?” “会有吧。”陆星嘉叹一口气,“再怎么说也努力了这么久,也想出点成绩。而且我还咽不下那口气!” 他托着脑袋,还是不怎么相信秦暮冬刚才说的话,满脸好奇地看着他,“你真的也会紧张吗?你一般都紧张什么?怕自己考不好吗?不可能啊,你平时都很淡定的!” 陆星嘉在秦暮冬身边叽叽喳喳,秦暮冬三两句敷衍过去,笔尖点了点陆星嘉的笔记本。 “学习。” “好吧好吧,这就学。” 陆星嘉被堵得没话说,轻叹口气,朝着他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加油!” 秦暮冬垂眸,目光盯着课本某处,眼睛却并未聚焦。 在听到陆星嘉的问题那秒,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 他学物理只是享受那种沉浸在浩瀚知识中的感觉,第一次清晰地想要达成某种目的,便是这次,陆星嘉那个半赌气的赌约。 不在意时是无欲无求的,一旦动了心思,有了目的,哪怕再十拿九稳的事,也会紧张,会怀疑自己,会不确定。 就像……他不敢确定陆星嘉对他的感情。 是朋友?兄弟?或者…… 秦暮冬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情绪的波动了。 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 在遇到了陆星嘉之后,之前那些昏暗阴冷的记忆都模糊了。 像是阳光洒下之后地上的积水会蒸发掉一样,留下的只有耀眼的光亮与炙热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没夜宵:( 第37章 譬如此刻 兴江是省会城市,复赛考点就在本市。 相比于其他市的学生提前一天定好酒店、安排住宿的紧张行程,兴江集训队的学生们就轻松多了,当天早上才坐着大巴车,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来到考点。 复赛比初赛要紧张得多,也残酷得多,大巴车上甚至没什么说话的人,大家都一人拿着一本小册子,打算考前最后磨两下枪。 陆星嘉想和秦暮冬说声加油,偏头又见他在闭目养神。 朝阳洒在他身上,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秦暮冬的气质温柔下来,以至于时间都像是静止了,陆星嘉的呼吸也不由得轻了下来。 算了,等会再说吧,反正肯定有时间。 这么想着,陆星嘉轻笑了下,又收回了目光。 就这么坐在秦暮冬身边,甚至不用和他说话,只要知道他在,紧张的情绪便会自然消散。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天是周日,正是车多人多的时候,路上却没有半点堵车,一路绿灯,以至于比预计的要早一个小时到达考点。 考点前不允许长时间停车,老师们也只能提前发了准考证,叮嘱每位同学最后的注意事项。 今年的复赛在一所物竞大校举办,学校的大门气派讲究,更是为竞赛特意准备了招牌和横幅,校门前还有一排板子,贴着各种考试规章制度,和考场分配。 这才八点刚过,考点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门前拉起警戒线,还有志愿者来维持秩序。 一下车,眼前便是乌泱泱的人群,再往前走两边,便也融入无数个移动的小黑点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周围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栏杆、墙壁,但凡是能借力坐着靠着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陆星嘉艰难地挤入人群之中,看好考场分布,又找到自己的和秦暮冬的考场所在的位置。 九月份已经立了秋,但太阳依旧毒辣,这才刚早上八点,热浪便已经席卷而来,烘烤着大地。 陆星嘉刚挤出人群,便被邱锐峰拽住了手臂。 “走吧走吧,咱们找个凉快的地方,这儿太热了!” 陆星嘉一怔,回头正要叫秦暮冬,脚一动,身后的人群呼啦全拥了上来,挤占住他原来的位置。 而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秦暮冬的身影就看不到了。 邱锐峰拽着陆星嘉和季昂然在人群中来回穿梭,陆星嘉甚至来不及再说一句话,就已经被拉着挤入了人海。 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又横跨多少人,三人终于找到一小片可以落脚的阴凉地。 说是阴凉,其实也只比太阳直晒的地方稍好一些。 树是一棵个人高的小树,叶子还掉了大半。 邱锐峰随手找了张演草纸铺在地上,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又招呼陆星嘉和季昂然两人坐。 他热情地翻开课本:“来吧来吧,我帮你们提问知识点!” “等等!”一路被拉着跑的陆星嘉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喘着气道,“秦暮冬还没来呢!” 邱锐峰愣了一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我说怎么感觉少了个人!我怎么能把学神忘了呢!” 邱锐峰和秦暮冬其实不算熟,但知道陆星嘉和他的关系很好,如此硬生生漏掉一个人,邱锐峰内疚到在心里暗骂自己一万遍,赶忙站起来,甚至屁股上的土都来不及拍,就要去找秦暮冬。 只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像一个个小芝麻点。 站着的、坐着的、手舞足蹈的…… 人挨人人挤人,视线被完全遮挡,想要找一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季昂然也加入寻找的队伍,陆星嘉更是惦着脚尖左右环顾,却依旧没有发现那个高挑的身影。 偏偏考点提前开了信号屏蔽器,这边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就算有信号也没用,为了专心学习,陆星嘉集训后就没带过手机。 邱锐峰深深地叹一口气,又拍了下自己为了考试特意剃的板寸的脑门,“要不我们现在回去找找吧?” 可是再看他们刚才下车的地方,也已经被人堆满了,没有一丝空隙。 陆星嘉看了眼腕表,踮着的脚尖慢慢放下:“……算了吧。” 他垂下眼眸,“都快进场了,我们还是再看一会儿题吧。” 现在已经八点二十了。 九点正式考试,大概再过十几分钟就要进考场,到时候人又多又挤,能找到秦暮冬的机会实在渺茫。 就是不知道秦暮冬突然看不到他,会不会着急。 肯定会吧。 他还没有和他说加油呢。 邱锐峰还是十分内疚:“对不起啊嘉嘉……” “没事,”陆星嘉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反过来安慰他,“咱们先看题吧,如果能多考两分也算是值得了。” 邱锐峰叹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三人轮流背起知识点,陆星嘉的目光却仍忍不住好几次瞥向周边,期望能看到想见的那个身影。 可惜天不如人意,依然不见秦暮冬的半点影子。 八点半刚过,紧闭着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人潮涌向校门处,缓缓地挪动着,三人也跟上大部队的脚步,慢慢排队向前走。 行进的过程中,陆星嘉仍不忘左右寻找着,期盼能发现一个奇迹。 好几次他都恍惚之中看到了那个高挑瘦削的背影,再一眨眼,那身影又消失在人海里,好似从不曾出现过。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教学楼,学生们分流着走向不同的考场,陆星嘉被挤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笑得灿烂的胥飞龙。 他松垮的背着书包,走得吊儿郎当,还和朋友打闹笑骂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隔着老远,几人的声音依旧清晰。 “你就看我这次吧,绝对能进省一。” “一起进省一啊,谁怕谁!” “行,以后靠你们罩了,出校门咱都横着走。” …… 陆星嘉停下脚步,一股气蓦然从心底升腾起来,灼烧着,噼里啪啦。 能进全国赛的一个省也不过几十个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复赛就是终点,是他们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陆星嘉也是一样。他知道自己的水平,知道有些天赋是后天再努力也无法弥补的。 他知道这大概也是自己最后一场考试,最后一次和秦暮冬为同一个目标拼搏的机会,所以更加格外珍惜。 这场考试,他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嘉嘉,快来啊!” 邱锐峰已经走到楼梯口了,转眼才注意到陆星嘉还站在原地。 他赶忙朝陆星嘉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你们先去吧!我有点事!” 撂下这句话,陆星嘉逆着人流跑了出去。 刚才他看过考场分布,秦暮冬的考场在另一栋楼。 想见他。 想见他。 这个一旦涌上心头,几乎瞬间便从一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想见他。 想见他。 想要亲口和他说一句加油,也要告诉他,自己会努力。 陆星嘉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梯,去找秦暮冬的考场。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 陆星嘉手撑着膝盖朝教室里望过去,一排排整齐坐好的人之中却并未有秦暮冬的身影。 还没来……吗? 陆星嘉惊愕。 他站在教室门口不住地徘徊着,目光四处寻找。 他在讲台前找到了秦暮冬的书包,却迟迟未见到他的人。 去上厕所了? 去接水了? 还是有其他事情? 陆星嘉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朝楼下看看,一会儿又回到教室前面,甚至把附近的水房厕所都找了个遍,还是没见到秦暮冬的身影。 “那位同学,”穿着蓝色马甲的巡考员朝这边走来,“你站在教室门口干嘛?马上就要开考了,快点进考场!” “对不起老师!我不是这个考场的!我这就回去!” 陆星嘉反应过来,连忙鞠躬向巡考道歉,小跑着噔噔噔下了楼,走时还不忘再回头看一眼教室里面,看到秦暮冬的座位依旧空空。 是他们注定没有缘分吗? 陆星嘉沮丧地叹一口气,穿过长长的楼梯,踏上一楼的地面。 很快就走到了自己考场那栋楼,陆星嘉不甘心地又往回看了一眼,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就在他转身打算上楼的那一瞬间,却突然看到楼梯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就站在距离他五六个台阶的地方,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停顿许久,秦暮冬才艰难开口,哑声道:“你去哪里了?” 陆星嘉见他走来的方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我去找你了,”他解释道,“之前和你走散,所以我去你考场找你了。” 秦暮冬眼底的惊愕一闪而过:“我也……” “我知道。” 陆星嘉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原来两人竟做了同样的事。 一瞬间,那些在对方考场前焦急的等待,不安与烦躁都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甜。 陆星嘉的嘴角不由得扬起,而后越咧越大,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秋日最后一抹骄阳之下,两颗心频率一致的跳动着。 就那么轻易的,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明白他考前也最想见他。 也想要和他说声加油。 也同样珍惜这最后的,与他向着同一个目标,并肩作战的机会。 陆星嘉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意,认真地看着秦暮冬黑如曜石的眸子:“考试加油。” 秦暮冬沉默片刻,亦勾起嘴角,“加油。” 他笑了! 那一瞬间,陆星嘉似清晰地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他的脑子里炸开一朵朵盛大的烟花。 心跳从未像此刻这边飞快地跳动着,他从未这么想把喜欢说出口。 可是这份喜欢不能由他先说出口。 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了,喜欢到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陆星嘉从没有要刻意掰弯秦暮冬的想法。 他知道秦暮冬对他的在意,也知道如果他开口,秦暮冬为了留住他没有别的选择。 哪怕秦暮冬其实对他没有那种超出友情的感情,也会顺着他,与他牵手,接吻,甚至肌肤相亲。 但是这不是陆星嘉想要的。 且不说大环境下这条路有多难走,如果他利用秦暮冬对他的依赖而刻意引诱,就和利用他来达到目的的那些人渣们没什么区别了。 想拯救他和喜欢他是两件事,陆星嘉想要拯救秦暮冬,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甚至可以说,从决定拯救他的那天起,陆星嘉就已经放弃了主动表明心迹的机会。 只除了,他也会在心跳加速的时候幻想,秦暮冬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自己。 不是对朋友,是对恋人。 比如此刻。 陆星嘉想,只要秦暮冬对他说一句喜欢,他就是飞蛾扑火也要和他在一起,绝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那边的同学!快去考场!” 另一个巡考员又注意到了这边,怒气冲冲地朝他们挥手。 “好的好的!这就回去!” 陆星嘉吐着舌头笑了下,连忙小跑着上楼,飞奔到自己的教室。 看着陆星嘉远去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秦暮冬终于收回目光,朝考场走去。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在一起了(大概还有四五章),很多宝宝好像等急了,那今天就加更一章~不过二更可能会比较晚(会在十二点之前),不要等呀! 第38章 耳垂红了 走进教室,陆星嘉一眼就看到胥飞龙正坐在角落里,目光游移,无聊地抖腿。 陆星嘉随意地瞥了眼桌子上贴着的考号,甚至发现两人的座位紧挨着。 ……还真是冤家路窄。 但陆星嘉不怕他,他勾起嘴角,走到胥飞龙身边坐下,还和他打了个招呼:“嗬!好巧啊。” “操?”胥飞龙明显被突然冒出来的陆星嘉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考试,”陆星嘉把铅笔橡皮计算器等东西在桌上一样样摆好,随意道,“不然还能干嘛?故意接近你,来和你做朋友?” 或许是陆星嘉的眼睛太亮了,目光如灼,胥飞龙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接什么。 他不止一次晚上做噩梦,梦到秦暮冬那双黑眸冷冷地盯着他,拿刀质问他为什么要怀着目的接近他,拿他的友谊当做寻开心的工具。 每到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后悔,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是不是真的欠秦暮冬一个道歉。 两人成为“朋友”之后,秦暮冬帮过他很多,不仅仅是讲题。 他之前个子低,篮球打得菜,又不肯服输,是秦暮冬陪着他大晚上在篮球架下一次次投篮,帮他把打飞的球捡回来。 后来他和外校学生打架,也是秦暮冬拦着他,帮他扛了一棍。 甚至后来谎言被揭穿,秦暮冬仍然克制地走到他面前,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我不信别人,只信你。 愧疚只在心里短暂停留了一秒,便又被轻易地压下。 胥飞龙暗自安慰自己,这又能怪谁呢,还不是因为秦暮冬性格有问题。 正常人会那样吗? 秦暮冬对他好只是因为没朋友罢了。 看他那股阴冷的劲儿就知道了,有谁能受得了吗? 他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要不然怎么会没有朋友,要不然怎么会给他的脑袋都开了瓢? 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胥飞龙冷嗤一声:“你还真和秦暮冬关系好啊?不会真被他同化了吧?” “对啊,”陆星嘉也不反驳,只是勾唇笑,“我们都是神经病,但两个神经病都比你优秀,你不觉得难受吗?” “神经病都知道真诚对待别人的感情,喂条狗都知道要知恩图报,你呢?” 陆星嘉低头摆弄着桌上的橡皮,语气漫不经心,又精准嘲讽。 “你——!” 胥飞龙盛怒,正要骂回去,监考老师的声音响起。 “好了,不要说话了。” 监考老师走上讲台,把密封的试卷举起给考生们展示。 “大家好看一下,确认密封无误,现在启封试卷。” 开始发卷子了,胥飞龙也只能讪讪闭上嘴,还不忘狠狠瞪陆星嘉一眼。 前排的卷子不断朝后面传来,马上就要到他们这排了。 陆星嘉勾起唇角,最后看向胥飞龙:“现在,就看你是不是考得也不如神经病了。” 说完这句,试卷刚好传到这排,陆星嘉从中抽出一张又向后递去,而后认真涂好名字考号开始答题。 胥飞龙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甚至把卷子弄掉在地上。 他赶忙把卷子捡起,心思却已经乱了,胡乱地填好信息开始看题,目光却始终不能聚焦。 一边的陆星嘉做题很快,甚至很快就翻了一页,胥飞龙胡乱地盯着试题,只觉得每个字都变成了小蝌蚪,在嘲笑他。 不一会儿,他的额侧就沁出了一排汗珠。 他不断地抹黑秦暮冬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错,可是当他发现这个曾经被他唾弃的人不再受他影响,有了新的朋友,而且两人都比他优秀时,那点引以为傲的自尊心就那么轻易地崩塌了。 他的手指紧紧得捏着笔,却写不出一个字来。 一旁的陆星嘉轻轻勾起嘴唇,没再理会他,专心写题。 秦暮冬独有一套对物理的见解,和他在一起得久了,陆星嘉也逐渐摸到了学物理的路子。 秦暮冬说物理是纯粹的,它是一门研究物质与运动本质的学问。 小到夸克质子,大到星际宇宙,看似毫无关联的路边土与天上云,其实共享着一套法则。 物理是公平的,一个个复杂又难以参透的现象都可以简化为模型,再从中窥探解决的方法。当你解决掉一个棘手的难题时,那种快乐是难以言喻的。 现在,陆星嘉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他从未觉得写题像现在这般轻松。 他就像是一个在海边无忧无虑玩沙的孩子,探索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各种未知的惊喜。 很快,陆星嘉就写完了前六道题,只余下两道压轴的大题。 他稍稍松一口气,目光瞥向窗外明媚的风景,突然发现这个学校的设计很有意思,教学楼是并排的,从这边窗户就能看到秦暮冬所在的那栋楼。 一层,两层。 陆星嘉的目光不断上移,很快就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距离太远,人只有黄豆般大小,但陆星嘉依旧无比笃定,那就是秦暮冬。 他的心跳骤然快了两拍,又很快放缓下来,一下一下,有力地扪击着胸膛。 陆星嘉嘴角扬起明媚的笑,继续一笔一划把剩下的题目写完。 考试很快接近尾声,陆星嘉满意地收了笔,一旁的胥飞龙还在不断地擦着虚汗。 三个小时,他总算做出来了两三道题,剩下的题却是大片空白,一道都想不出来了。 铃声打响了,胥飞龙狠狠地锤了下桌子,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做得一塌糊涂的卷子被收上去。 他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脑海里闪出的只有两个字。 完了。 陆星嘉一身轻松,轻快地收拾好文具,随便地瞥一眼胥飞龙:“还不走?” 胥飞龙狠狠地瞪他一眼。 陆星嘉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出教室门。 考了一上午,他都饿了,而且还等着见秦暮冬呢! 陆星嘉快步走出校门,大巴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秦暮冬身边仍旧空着,陆星嘉嬉皮笑脸地问他旁边有没有人,然后故意听秦暮冬说没有后再笑眯眯地坐下。 复赛考完了,集训生活也就要告一段落。 回去吃了个午饭,又稍微修整一会儿,陆星嘉躺在床上,甚至还没睡着,老师已经让全部学生一起去报告厅集合,估摸着是要开个闭营仪式之类的。 邱锐峰这段时间黏季昂然黏得紧,也为陆星嘉找到了绝好的借口去黏秦暮冬。 陆星嘉特意去秦暮冬寝室找他,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秦暮冬目光在触及陆星嘉时瞬间柔和了下来,微微点头道:“好。” 陆星嘉倚靠在门框上等他:“那你快点,我还想去买个糖吃。” 秦暮冬异常听话地加快了速度,三两下收拾好:“走吧。” 冷酷学神突然像是忠犬似的听话。 秦暮冬几个室友的下巴都快被吓掉了,眼镜男生拉着陆星嘉到一边问道:“你是秦神的朋友?!” 陆星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秦神”是谁,瞥一眼秦暮冬,索性大方承认,“嗯,是啊。” “挺好,挺好的。”眼镜男生重复了一遍,整个寝室看陆星嘉的眼神都变了。 像是在瞻仰什么神仙。 ……废话,能把这么高冷的学神驯服得服服帖帖,那必然是神仙了! 陆星嘉大概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又偷偷往秦暮冬那边看,发现秦暮冬不仅毫不在意,还有些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陆星嘉扬起一个笑脸,随别人怎么想,和秦暮冬一起并肩走出寝室楼。 他们绕道到旁边的小超市买奶糖,再到报告厅时,已经没有座位了。 陆星嘉随手塞一颗糖进嘴里,也递给秦暮冬一颗,含着糖,含混不清道:“唔,我们就站在后面吧,不想往前挤了。” 秦暮冬自然是没有意见,默默在陆星嘉身边站着,把那颗糖也塞进嘴里。 又过了一会儿,老师开始讲话了。 先是冗长的总结,而后又是各种展望与期待,陆星嘉觉得无聊,便偷看起身边的秦暮冬。 说是偷看,其实也和光明正大差不了多少。 灼热的目光落在秦暮冬的棱角分明的锁骨上,又一路向上,越过他白皙而修长的脖颈。 而后,陆星嘉惊奇地发现……秦暮冬的耳垂红了! 是发现他在偷看了吗? 陆星嘉的心脏不规则地悸动着,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 他讷讷地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来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身边原本紧闭着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三个男生蹑手蹑脚地钻进来,带头的还朝陆星嘉比了个“嘘”的手势。 陆星嘉一看,愣住了。 这不是胥飞龙吗? 胥飞龙显然也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怎么老是你啊?” 我还How old are you呢! 谁想碰见你吗? 陆星嘉瞪他一眼:“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几人这边的小骚动完全不值得一提,因为前排突然喧闹起来,热烈的气氛瞬间在整个报告厅传开了。 陆星嘉满脸疑惑地想拉着旁边的人问问清楚,便听到秦暮冬淡淡开口:“成绩出来了。” “成绩出来了?!”陆星嘉忍不住复述一遍,当场呆怔在了原地。 “操,是真的!我看到老师手里的成绩单了!”前排同学激动地接话道,也不管陆星嘉是不是在和他说话。 复赛出成绩很快,一般当天考完当天就改完了,第二天上午就能公布。 这个年头还没有网上查分的概念,都是纸质的名单打印下来供大家看。集训班这边儿托了点关系,提前拿到了名单。 正在上面讲话的老师拿到名单,看了又看,脸上的笑容合不拢。 “咱们市这次考得真的不错,很好,很好。” 底下的学生各种起哄让他直接念念成绩,老师一高兴,还真拿着话筒念了起来。 “不多说,我就念前三十吧,还要准备接下来的实验考试。” 复赛分为理论和实验两个部分,理论部分角逐出省一、二、三等奖,而获得省一的学生还有机会参加实验考试来争取省队的名额。 陆星嘉一下子紧张起来,悄悄瞥着身边的秦暮冬。 而胥飞龙明显比他还要紧张,多动症似的不停晃,摸摸这里动动那里。 第一自然是秦暮冬名字。 报告厅里响起一片惊叹声,秦暮冬依旧淡定得没有半点表情。 名单一个个念下去,陆星嘉也在一个个数着。 10,20,25…… 不知不觉,马上就到第30名了。 胥飞龙不屑的勾起嘴角,虽然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还不忘讽刺陆星嘉:“啧,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陆星嘉没有理会他,屏住呼吸,静静盯着主席台。 28、29、30…… “陆星嘉。” 他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胥飞龙的脸瞬间白了,又很快成了铁青色。 陆星嘉此时根本无暇管他,激动得扑上去抱住秦暮冬,重复道:“真的有我!真的有我!我是省一!” 胸前猛然一满,秦暮冬愣怔了一下,看着满脸兴奋的少年,身体僵硬着。 片刻,又缓缓收紧手臂,把他紧紧得禁锢在怀里。 胥飞龙身边的几个小弟也一个都没有入选,看着陆星嘉激动的表情,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毕竟,他们私底下也和胥飞龙嘲笑过他不止一次。 几人想互相安慰几句,但谁都没找到合适的词,就这么尴尬地站着。 “别理他们,”胥飞龙摆摆手,“不就是个物竞考试,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次,几个小弟都没有附和他。 “龙哥,”片刻,一个男生开口道,“咱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啊?” “哪里过分?”胥飞龙拧眉。 另一个人突然蹦出一句:“我都好久没学习了。” “我也是,”不知道是谁应了一句,“每天就和兄弟们一起打球聊天,逃课上网,学习都荒废了。” 他们几个都是家里的独子,被父母寄予厚望送来学物竞。聚在一起吹逼聊天插科打诨是很开心,但最后成绩下来之后,也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他们每天忙着拉帮结派,逐渐忘记了自己真正该做的事。 “你们怎么回事?”胥飞龙道,“忘了他们两个是怎么骂我的了吗?不能就这么算了!” “算了吧,龙哥,总计较过去的事没意思,”最开始说话那个男生拍了拍胥飞龙的肩膀,“咱、不咱也回去好好学习吧,不然以我们现在的成绩,大学都考不上了。” 说罢,率先走到陆星嘉和秦暮冬身边,站直了,“恭喜你们啊,” 又低下头,“还有,不好意思,之前背地里说过不少你们俩的坏话,以后不会了。” 陆星嘉一怔,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又转念一想,他们这些所谓的朋友确实塑料,每天就忙着拉帮结派,调戏小女生。 而这个男生一带了头,其他两个小弟也围在了陆星嘉和秦暮冬旁边,挨个和他们道歉承认错误。 胥飞龙脸彻底臭了,就那么僵硬在原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冷哼了一声,独自走掉了。 秦暮冬垂下眼眸,只当他们是透明人,陆星嘉深吸口气,开口道:“希望以后别再遇见,好自为之吧。” 他拉着秦暮冬钻过喧闹的人群,走出报告厅。 即使现在的道歉再诚恳,他也没办法原谅那些人。 对他们来说,这只不过是学生时代一个懵懂而无知的错误,对于被他们伤害的人来说,却是永恒痛苦的烙印。 陆星嘉想,你们辜负了一个全世界最好的人,但是我不会。 作者有话说: 二更川说到做到√真的一滴都不剩了!求求求一点海星!【对了突然想起来,IOS端更新之后好像空行会变得很大,如果觉得太大的话可以单击屏幕任意位置,在设置-更多设置里把“行间距”调成0!】 第39章 保护好他 复赛成绩传得很快,第二天早上便已是人尽皆知。 理论考试画上句号,集训也正式结束,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 有的满面红光、面带喜色,也有的宠辱不惊、淡然自持,还有的眉头紧皱、垂头丧气。 贺溪也淹没在众多的家长中,激动地朝陆星嘉招手。 陆星嘉一眼就看见了她,大步跑到她身边:“妈!” “我儿子真厉害!” 贺溪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又不停地夸他。 陆星嘉一直不习惯直白的夸奖,耳朵尖儿都红了,连忙拉过旁边的秦暮冬来挡枪:“妈,其实都是暮冬哥哥教的好!” “他物理真的超厉害的!总结的思路方法都简单易懂,听他讲一道题,我这一类题都会做了!” “他考前还押题了,好几道都和老师的考察思路一样!” 陆星嘉使劲儿在贺溪面前夸秦暮冬,贺溪笑着听,连和秦暮冬说了好几句“谢谢”。 她是真心为两个孩子高兴,能找到志趣相投,互相帮助体贴的朋友不容易。 但当她偏头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时,奇怪的感觉又从心底涌现出来。 陆星嘉的脸上还蒙着一层绯红,眼睛亮晶晶的,还在喋喋不休地夸着他的暮冬哥哥,甚至还配合着手上的动作,颇有几分手舞足蹈的样子。 而秦暮冬则单手插兜,看似面无表情,冷峻的眉眼中却隐藏着温柔,目光全程没从陆星嘉身上移开过。 萦绕在两人身边的感觉太让贺溪熟悉了,这简直和她与项意致在一起时没有区别。 可是……他们都是男生啊!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们之间没有热恋时那种默契的相视一笑和那种心意相通的甜蜜情愫。 友谊和爱情有共通之处,他们大概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贺溪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压下心中那奇怪的情绪,贺溪玩笑似的打断陆星嘉喋喋不休的话:“好了,知道你的暮冬哥哥有多好了,不如先想想,晚上想吃什么?” “吃红烧排骨!” 陆星嘉飞快地答道,“这边就红烧排骨做的好吃,但每天量太少了,好多次我们刚到食堂就被抢光了。” 贺溪点头答应,陆星嘉突然又想起秦暮冬家里的状况,赶忙道:“妈,暮冬哥哥帮我好多,我们晚上也请他一起去家里吃饭吧!” 贺溪叹一口气,也觉得无论两人何种关系,于情于理都该好好招待秦暮冬。 她笑着道:“好啊,暮冬晚上有事吗?不如来我们家里吃饭吧。” 秦暮冬微微颔首,正要点头道谢,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突然闯入了三人的视线。 “暮冬,这里!”女人一身复古的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身材,白色的貂皮围在脖子上,发簪上的吊坠微微晃荡着。 陆星嘉不认识这个女人,倒是贺溪皱起了眉头,迟疑道:“是淑兰吗?” 女人应声转头,待看清贺溪之后,温柔得笑了起来:“是小溪呀,好久不见。” 她又转头看向贺溪身边站着的陆星嘉,亲昵道,“这是嘉嘉吧?都长这么高了?当时咱们住隔壁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点呢。” 她在腰胯部比划了一个高度,五指葱白如玉,明显保养很好。 这么一说,陆星嘉马上就想起来了,这是秦暮冬的生母,名叫浦淑兰。 “浦阿姨好。”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陆星嘉还是乖乖与她问好。 蒲淑兰笑着与他们寒暄两句,贺溪试探着问道:“你也来接儿子?” “是啊,”蒲淑兰温柔地注视着秦暮冬,道:“不是说了让你在校门口等我吗?没有看到短信?” 秦暮冬眉头微蹙,冷冷道:“有什么事吗?” 蒲淑兰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略微走近了些。 她比秦暮冬低了一个头,便温柔地抬头打量起自己的儿子:“你这次的成绩妈妈看到了,妈妈为你感到骄傲。我们在昭和酒店订了餐,想要和你一起庆祝。” 秦暮冬手插.在兜里没动,片刻才道:“不用。” 蒲淑兰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叹一口气,把秦暮冬拉到一边,语气软了下来:“乖孩子,我这两天才从你们老师那里听说你爸爸不愿意给你签字的事,让你受委屈了吧。” 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看起来有些局促:“你一直很懂事,是妈妈做得不好,你怨我也是应该。” 秦暮冬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 蒲淑兰又道:“你还在生弟弟的气吗?你们都是我的亲儿子,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年你弟弟不懂事,妈妈后来也找他了解过情况,确实是他做的不对,妈妈已经替你教育过他了。” 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陆星嘉和贺溪没听到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秦暮冬脸上低沉的气压和蒲淑兰温柔的语调。 陆星嘉有些吃惊,对比之前蒲淑兰做过的事,她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做的不好想要补救吗?还是另有什么图谋? 两人还在那边不知道说着些什么,陆星嘉试探性地拽了拽贺溪的衣服,示意她要不要说点什么,贺溪犹豫片刻,走到两人面前,脸上挂着笑意:“暮冬是和妈妈约好了吗?那我们改天再约吧。” 陆星嘉一怔,又使劲儿拽了拽贺溪的衣服。贺溪的反应与他所想的背道而驰,他本以为她会阻止两人两人。 贺溪瞥了陆星嘉一眼,还是收回目光,继续对秦暮冬道:“暮冬,你妈妈特意来为你庆祝,连酒店都定好了,还是去一下吧。” 蒲淑兰朝着贺溪投来感激的目光,接话道:“暮冬,我去找了你们的班主任章老师,和他聊了很多,你的学业、生活以及各方面的表现。从他那里,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对你亏欠那么多。虽然我和你父亲已经离婚了,但是你还是我的亲儿子,这点永远不会变。” 秦暮冬抿起嘴唇,冷冷地打量起面前的几人,贺溪笑道:“没关系,你如果想来我们家的话,随时都可以,我们随时欢迎。” 过了许久,秦暮冬眼睑轻阖又缓缓睁开,把眼底的情绪压下,问:“怎么去?” “我开车来的,咱们往这边走!” 蒲淑兰欢天喜地地把秦暮冬带走,而直到他们的车消失在视野之中,陆星嘉仍然有些担心。 “妈,”他不解道,“你干嘛要替那个浦阿姨说话啊,她之前对暮冬哥哥很坏,养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毫不犹豫地把暮冬哥哥送去读寄宿制高中。” “妈妈知道你的担心,”贺溪轻叹口气,摸了摸陆星嘉的头,“但是父母的关爱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至关重要,暮冬这孩子脾气这么冷,应该也和父母的关心不够有关,如果她能就此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这是好事。” “可是如果她是有什么目的才接近暮冬哥哥的呢?”陆星嘉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她是意识到暮冬哥哥的优秀之后才对他态度转变的吗?” 贺溪沉默片刻,轻笑:“你们个个都像是小大人似的,实际还是未成年,有很多事还需要依靠监护人的力量,即使她是因为暮冬成绩好才对他态度转变的,只要她以后能真心相待,对暮冬来说也是好事。” 陆星嘉沉默。 片刻,又想起上辈子秦暮冬的结局。 如果蒲淑兰真的会因为他的优秀而开始关心他,得到关心的他还会对这个世界失望而选择自杀吗? 陆星嘉问:“如果……她后来伤害他了呢?” 贺溪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嘉嘉,那是他的亲妈呀,就像我对你这样,妈妈对孩子的爱是一种本能,很少有母亲会主动伤害自己的孩子。” 陆星嘉犹豫着,觉得贺溪说得有道理,但又想不通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还发生了别的事,只靠蒲淑兰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扭转? 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想的脑袋都有些疼了,还是没想出什么确切的结论。 陆星嘉轻叹口气,暂时把这件事压下。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蒲淑兰真的是为秦暮冬好,他不会拦着,如果她是要利用他,他也一定会保护好他,不让他再走上上辈子的那条路。 * 回家之后,陆星嘉终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又穿上自己加绒的睡衣。 贺溪买了一大锅排骨,不仅做了红烧的,还做了油焖的,酱香的,一次让陆星嘉吃了个够。 吃饭期间,贺溪的手机不停地响,多是亲朋好友的祝福,甚至章楚楚也特意打来电话来,恭喜之余,还提醒陆星嘉不要松懈,继续下一阶段的准备。 毕竟拿到了省一还不算结束,下一周,他们还要参加实验考试。 实验考试与理论考试不同,题目就那么多,更多的是看学生的动手能力和熟练度,非常适合突击训练。 一中作为竞赛大校和省内名校,硬件资源非常丰富,学校有专门的实验楼,可以做几乎所有的物理化学和生物的基础实验,每年都会为进入实验加试的竞赛生免费提供教室和器材,供他们集中练习。 省队的名额只有十个,陆星嘉笔试的成绩并不算突出,想要靠实验挤进去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这对他来说是一段白捡来的时间,是又一次与秦暮冬并肩前行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格外珍惜。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努力双更一下(十二点之前),求求求一点海星,感恩笔芯! 第40章 吃个飞醋 第二天一早,陆星嘉早早来到学校,又带上了热腾腾的早餐。 重回阔别两个星期的座位,这段时候没人用过,课桌和板凳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秦暮冬难得还没来,陆星嘉把两人的桌椅都擦好,坐回座位无聊地翻看着课本。 大部分学生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短暂而又热烈的竞赛生活,回到普通班去,剩下几个拿到省一的同学依旧坚守在竞赛班里,为实验考试做最后的冲刺。 其实无论结果如何,这段经历对于他们的人生来说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或许以后会成为相关行业的精英人物,也可能考试之后就再没触碰过那些复杂的公式,繁复的题干。但若干年后一定会在头发花白,耄耋龙钟之时,笑着回忆自己有过一段不一样的青春。 教室里没什么人,陆星嘉托着脑袋胡思乱想,还好秦暮冬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出现在了教室。 陆星嘉笑着向他招手,熟练地把早饭递给他,问他有没有想贺溪做的早饭。顺便趁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想确定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秦暮冬接过早餐,迟疑地看了陆星嘉一眼。 “没有没有!”陆星嘉赶忙收回目光,未从秦暮冬脸上发现任何异常。 贺溪今早做的是灌汤包,打开袋子,还散发着热腾腾的白气。 薄薄的外皮晶莹剔透,拎起来一只稍微晃动一下,便能感觉到里面丰富的汁水在汹涌流动,让人看着便胃口大开。 秦暮冬吃饭速度很快又很绅士,一口一个灌汤包下肚,没有溅出分毫汁水,陆星嘉在一旁问:“好吃吗?” 秦暮冬并不吝啬赞美,嘴里的食物下肚之后,顺从地道了句:“好吃。” 陆星嘉沉默片刻,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和昨晚比呢……你们昨天去吃了什么?好吃吗?” 秦暮冬回答的速度很快:“牛排,还可以,两种不同的味道。” 趁他说话时,陆星嘉又在悄悄打量着他。 但除了发现他好像又帅了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发现,甚至还把自己都盯的有点脸红。 秦暮冬把最后一个灌汤包送入口中,眉头轻蹙:“有什么事吗?” 他偏过头,认真地看向陆星嘉:“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我。” 秦暮冬的洞察能力向来出色,陆星嘉犹豫了一会儿,自认骗不过他,索性直接承认。 “昨晚……你妈妈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小心翼翼试探着,每个字都说得很慢,生怕秦暮冬觉得不舒服,哪知秦暮冬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什么都没说。” 陆星嘉语气犹豫又迟疑:“可是你和他们……” 按照秦暮冬与那家人的关系来说,昨晚的那顿饭不大可能会像寻常人家的庆祝那般和睦平静。 “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秦暮冬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好,塑料袋团成团,丢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我也不关心。” 一团垃圾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哐当一声,稳稳地落入垃圾桶中。陆星嘉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声。 陌生是最可怕的,秦暮冬与家人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 陆星嘉又想起昨晚贺溪说的话,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邱锐峰风风火火从后门进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脖子。 “嘉嘉!”邱锐峰的嗓门儿大的出奇,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恭喜你啊!前两天没来得及和你说话你就跑了,这回被我逮到了!” “不错不错,”边说着,他边狠狠地揉了陆星嘉的头发两下,“有出息了。” 陆星嘉瞪他一眼,偏偏他一脸兴奋喜悦的模样,还让人生不起气来。 “怎么是我跑了?明明是你忙着和你家小然卿卿我我吧!” 最后陆星嘉也只能无奈地把被他弄乱的头发拨弄好,试图从话里呛他两句。 邱锐峰愣了一下,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然?” 这人还真是,憨憨的跟某种护主的大型犬似的,一提到季昂然,智商就退回到幼儿园的水平。 重点难道不是卿卿我我吗? 这算是直接承认了? 陆星嘉轻嗤:“谁不知道你俩关系好,你都不跟我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邱锐峰挠挠头,自觉有点不好意思:“你不是有学神嘛,我怕打扰你俩。” “行吧行吧,”陆星嘉懒得搭理他,站起身来把他推着回到座位上,随口问道:“你家小然怎么还没来?” “他一会儿就到。” 邱锐峰大咧咧地坐在座位上,两腿分开,还舒服得抖两下,“昨天我们一起出去庆祝,回去的有点晚了,他今天没起来。” 陆星嘉:“……” 没想到这辈子这么早就能吃到他们两个的狗粮。 一提季昂然,邱锐峰就来了兴趣,拉着陆星嘉讲了好一会儿两人昨天晚上的趣事。 说他们背着家长偷偷喝了点酒,季昂然还醉了,乖得跟什么一样,脸蛋随便掐。 陆星嘉嘴上骂他就知道欺负同学,暗地里悄悄瞥了秦暮冬一眼,其实还是有点羡慕。 邱锐峰和季昂然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那么好了,他和秦暮冬却还是那样,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又差点那种意思,他偶尔会大胆猜测秦暮冬是不是也喜欢自己,有时候又觉得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 又和邱锐峰插科打诨了几句,陆星嘉轻叹口气,回到座位。 毕竟感情这种事也不能强求,他总不能真跟言情小说一样把秦暮冬按在墙上亲吧。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陆星嘉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身旁,秦暮冬目光瞥来,眉头微蹙:“怎么了?” “没什么!”陆星嘉赶忙摇摇头,可不敢把脑子里想的告诉秦暮冬。 看着少年忍不住咧开的唇角,秦暮冬眸色暗了暗。 好像每次和邱锐峰聊天,他都会笑得这么开心。 * 不多时的功夫,季昂然姗姗来迟,看着座位上含笑的邱锐峰,他的脸上泛起一层红,但还是乖乖坐在他旁边。 章楚楚也紧随在他后面进来,径直走向讲台。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 教室里总共只有七个学生,除了他们四个之外,还有两男一女,都是班里一等一的学霸,但和陆星嘉都不算熟。 章楚楚照例恭喜他们,还专门点名表扬了一下陆星嘉,说他进步很大。 毕竟陆星嘉平时在班里的成绩不算出众,这次也算是杀出来的一匹黑马。 陆星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谦虚道:“其实我自己都没想到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大家都比我厉害很多!” “也不能这么说,”章楚楚笑着接话,“能拿到这样的成绩就是实力。” 表扬点到为止,章楚楚三两句又重新回归正题,“大家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证明你们都很有实力,实验比赛也是复赛的重要一项,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决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星期的实验集训时间,学校为他们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三个物理实验室二十四小时免费为他们开放,实验室的老师也随时可以为他们答疑解惑,甚至连寝管和门口的保安那边都提前打了招呼,再晚回去,都不会记他们迟到。 鼓舞完士气之后,章楚楚从兜里摸出三把钥匙,再一看教室里的七个人,一时犯了难。 三间实验室七个人,怎么分都分不匀。 “这个嘛……”章楚楚犹豫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们谁想和谁一组,索性把难题交给了他们,“这边儿是三把钥匙,三个物理实验室都在实验楼八楼,你们自己分配一下吧。” “实验老师在那边儿等你们,分好了尽快过去。” 他把钥匙放在讲台上,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清脆的关门声响起,教室里便只剩下七个学生和那三把钥匙。 一个叫师鸿哲的男生率先上去,把一把钥匙攥紧手里,“我和曲新觉一组吧,我俩一个寝室的,时间好分配。” 邱锐峰犹豫了一会儿,也上前拿了把钥匙,试探着道:“那……我和季昂然一组?” 剩下的便只有陆星嘉、秦暮冬和一个叫缪芊的女生。 缪千长得瘦瘦小小,扎着马尾辫,还带一个黑框眼镜。 平时在班里就是那种比较内向,沉默寡言的人,这会儿更是觉得有点尴尬。 她犹豫着咬着嘴唇,试探着看向陆星嘉:“这样……方便吗?” 邱锐峰也反应过来这样似乎不太公平,问她:“缪千你想跟谁一组啊?” 缪千声若蚊蝇:“我、我都可以……” “不如这样,”邱锐峰忖度片刻,道,“你想去哪组去哪组,不知道怎么选就每个组都来两天。” “不行!” 师鸿哲马上反驳道,“我们组还有自己的计划呢,平白无故带个磨磨唧唧的女生,拖慢了进度怎么办。” 邱锐峰不满:“你这话说得也太自私了吧,实验室是大家共同的资源,怎么就成你们两个人的所有物了?再说缪千哪里磨磨唧唧了?就因为她是女生?” 师鸿哲:“你这么怜惜她,怎么不让她跟你们组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夹在中间的缪千眼睛都要红了:“别、别吵了!” 但她声音太小,两人根本都没听到,反而越吵越激烈,甚至有种要打起来的架势。 “别吵了!”陆星嘉看不下去,上前把他们拉开。 他转头看向缪千,直截了当地问:“你愿意和我们一组吗?” “这样来回跑效果也不好,”陆星嘉轻叹口气,实在不忍心看缪千在这边被左右嫌弃,“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和我们一组吧!” 缪千的脸白了又红,最后轻轻地点了头。 “嗯,”她小声说,“谢谢。” 走在去实验楼的路上,缪千还是自觉与其他几人拉开了距离,陆星嘉有点心疼,又惦记着自己身边的秦暮冬。 他戳了下秦暮冬的腰,小声问:“我让缪千和我们一组,你不会生气吧?” 不等秦暮冬回答,陆星嘉又解释道:“我主要是觉得她一个小女生,被我们推来推去的,还被嫌弃,心里肯定挺难受的。” 秦暮冬低低地“嗯”了声,没说什么。 陆星嘉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挥挥手招呼缪千过来和他们一起走,还主动和她搭起话来。 缪千不善言辞,但陆星嘉能说会道,不一会儿,两人还真聊了起来,缪千也终于不再是绷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秦暮冬单手插兜走在两人身边,时不时被陆星嘉提到了,也会“嗯”两声,算作回应。 其余时候,他便打量着陆星嘉的侧脸,目光深邃而悠远。 理性上,他不生气,也不难过,他知道陆星嘉只是心软,也能体会到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他只是无法克制地吃醋,陆星嘉有那么多朋友,又对谁都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一下,谁先告白呢?下章揭晓答案!(PS连续双更了两天实在熬不住,之后还是日更,明天晚上八点准时更新!) 第41章 你说什么? 实验楼的电梯没开,几人吭哧吭哧爬上八楼,分别拐向不同的实验室。 陆星嘉他们去的是靠左边的三号实验室。 实验员老师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见三人终于过来,赶忙招呼他们进来。 “这是咱们学校最高级的物理实验室,里面有很多精密仪器,比你们平时上课时用的要先进很多。” 实验室里很亮堂,操作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设备,从最普通的弹簧测力计、量杯,到高中阶段很少见到的示波器、数字电路实验箱应有尽有。 实验仪器多又繁复,光是介绍就话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老师抱着玻璃茶杯喝了一口,又伸手看了下腕表:“今天上午你们先在这边自己熟悉一下吧,我们还要开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下午来问我,我的办公室就在旁边,下午五点之后我都在。” “好的老师,”陆星嘉点头道,“您先去忙吧。” 实验老师匆匆离去,留下他们三个人和一堆仪器。 秦暮冬率先走到一个气轨旁摆弄着浮子,陆星嘉和缪千则彻底傻了眼。 桌面上的所有仪器他们都在书本上见过,学习过他们的原理、理论,但鲜少实际操作过。 这其实不是他们的问题,但受限于中学教育教学资源的问题,很多初高中生掌握充沛的理论知识,却鲜少有实际动手操作的机会。 一中作为省内名校,实验室的建设和实验课的开展已经比其他学校要先进一步,但离每个人都能上手操作还差得远。 不过毕竟有秦暮冬这个真·学神在,他们的探索之路还算顺利。 复赛的实验考试分为操作型实验和设计型实验两周,各省的侧重方向有所不同,兴江这边以操作型实验为主。 考纲上写明的实验有三十四个,要用到的仪器也有三四十种。他们按照光学、电路、磁场等把仪器分类,由秦暮冬先上手操作,弄明白原理之后再给陆星嘉和缪千两人讲解。 秦暮冬平时冷淡沉默,对于专业的东西却毫不含糊,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很快就能掌握,然后清晰地为两人解释。 陆星嘉习惯了跟着他的思路走,很快就跟上了节奏,而缪千天生内向,又有点怕秦暮冬,所以每次讲解的时候,总是陆星嘉与秦暮冬热烈讨论,缪千则在一旁一言不发,默默地捯饬仪器。 陆星嘉平时就喜欢抠抠这个摸摸那个,脑子活络,上手操作起来也就轻松,一个上午再加一个中午的时间,已经把各个仪器的操作方法掌握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熟悉实验过程和熟练操作。 吃过午饭,又摸索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 立了秋,昼愈长夜愈短,三点刚过,太阳的光焰便明显消退下来,实验室已经有些暗了。 陆星嘉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老师应该回来了,我们去找找他吧。” 毕竟再怎么样他们都是学生,有专业的老师指导还是方便很多。 秦暮冬对陆星嘉的提议向来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缪千也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老师的办公室就在实验室隔壁,三人匆匆前往,办公室的门却还落着锁。 他们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站的腿都酸了,老师仍然没有要来的意思。 三人无法,只能回实验室一边做一边等,哪知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太阳彻底下了山,结果季昂然跑来通知他们,说老师们还在开会,今天没法再过来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毕竟是学校的事务,也没有办法,陆星嘉道了声谢,还按照之前的方法继续自己摸索。 又做了一会儿实验,陆星嘉的腿有点酸了,去旁边随便找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想要休息会儿,哪知前脚刚坐下,缪千便犹豫着走到他身边:“陆星嘉……” “怎么了?”陆星嘉直起身子。 缪千咬了下嘴唇,语气十分不好意思:“我有点没懂那个示波器的操作,你……你能不能教教我呀?” “我吗?”陆星嘉愣住,下意识地回想起示波器的操作,示波器操作繁琐,他怕讲不清楚,便回答道:“要不然你问暮冬哥……秦暮冬吧,我可能还没完全掌握,怕给你讲错了。” “不用不用!”缪千使劲儿摇着头,凑到陆星嘉身边小声道:“对不起、但是我有点怕他……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讲一下?” 她小心翼翼道:“拜托了!我真的不太敢和他说话。” 这倒是陆星嘉完全没想过的情形。 但缪千毕竟是一个小女生,陆星嘉不好意思拒绝,也只能挠挠头:“那……我试试吧。” 刚说完,秦暮冬单手插兜朝他们这边走来,问陆星嘉:“吃晚饭吗?” 陆星嘉左右为难:“不然……等一会儿?缪千想让我给她讲一下示波器的操作。” “……” 沉默片刻,秦暮冬道,“想吃什么?我帮你带。” 陆星嘉犹豫着告诉他自己想吃什么,他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实验室。 “对不起……”缪千脸有点发白,“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瑟缩的语气更让陆星嘉没法再说什么。 “没事,”陆星嘉轻叹口气,“我们先来看这个示波器吧。” 示波器的原理并不复杂,关键是要插线和调节的模式太多,第一次用不好掌握。 陆星嘉上午才第一次摸到这个仪器,虽然记得大概步骤,但毕竟还不熟练,两个人像是盲人过河一般摸索着,直到秦暮冬回来还没结束实验操作。 秦暮冬默不作声地按照陆星嘉的口味带回了三份同样的饭,把其中两份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后,拎着自己的那份走到窗台边,大口吃起来。 缪千愣愣地盯着桌上的饭,陆星嘉也怔了一下,而后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 秦暮冬表面冷淡,带饭的时候却还记得缪千。 他是一个温柔到了骨子里的人。 陆星嘉把其中一份推到缪千面前,笑道:“这是给你带的,吃吧。” “谢、谢谢……”缪千接过饭,嗫嚅道。 吃过晚饭,三人把垃圾收拾好,陆星嘉和缪千继续研究其示波器的使用。 秦暮冬也不催,就在旁边安静地摆弄着其他仪器,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陆星嘉好几次都想要直接去问问他,但看他那么专心又怕打扰,只能一点点对照着课本和缪千研究。 还好两人都有一定的物理基础,互相讨论着,虽然慢,实验倒还能进行下去。 坐在一旁的秦暮冬手上拿着一个霍尔元件,目光却并未看向手掌。 他黑眸轻抬,静静打量着旁边的两人。 他们两个凑在一台示波器前,好几次手指都撞在了一起。 陆星嘉能说会道,不时会提出一个有趣的观点,缪千或是反驳或是赞同,总能带动新一轮愉快的讨论。 不知道什么时候,缪千对陆星嘉的称呼已经从名字变成了“嘉嘉”,脸也一点点泛起绯红,而陆星嘉毫无所知,依旧满脸认真地和她讨论着实验内容。 他真的太迟钝了。 对谁都那么好。 对谁都笑得那么灿烂。 秦暮冬闭上眼,不想看这令他嫉妒的一幕,可眼前一片黑暗时,闪过的是更多陆星嘉与各种人亲昵的动作言语。 一帧帧,一幕幕。 这颗星星不是他的。 这个认知让他痛苦不已。 欲望和理智不断地交缠萦绕,缠斗争锋,在脑内的幻想中,他无数次一把把陆星嘉拽紧怀里,狠狠地揉碎进身体里,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不舍得做,只能别开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斗转星移,两人终于把示波器彻底给搞清楚了,陆星嘉一看表,才发现已经九点多了。 “今天就这样吧,”他对缪千道,“时间不早了,明天再继续?” 缪千点点头,去收拾东西:“嗯,谢谢你啦,明天见。” 送走了缪千,秦暮冬还在旁边的桌子上趴着。 陆星嘉悄悄走近了,小声叫他的名字。 没有反应。 陆星嘉大胆了些:“暮冬哥哥?” 还是没有反应。 除了在贺溪面前,陆星嘉很少这么叫他。 毕竟这是小时候的称呼了,叫出来总有种说不出的亲昵,让人不好意思。 但现在秦暮冬好像睡着了,陆星嘉的声音大了点儿,又叫了声:“暮冬哥哥?” 回应他的,只有秦暮冬沉稳的呼吸。 陆星嘉轻叹口气,也不叫了,在他身边坐下,歪着头,静静注视着他的侧颜。 睫毛好长。 鼻子好挺。 嘴唇好薄。 实验室的白光打在秦暮冬的侧脸上,像是一幕定格的电影画面。 他是为了等他才睡着的。 陆星嘉知道。 上辈子两人长大之后再没有交集,秦暮冬更像一段遥远的记忆,无法触及的符号,而这辈子相熟之后,在了解到全部的他之后,陆星嘉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喜欢他。 喜欢这个表面看起来冷冰冰,却把温柔克制刻在了骨子里的“暮冬哥哥”。 他想要靠近他,不仅是想要拯救他。 也是因为,他需要他。 因为他,他才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他也是他的星星啊,是他的引航星。 心脏像泡了柠檬汁一般饱胀着,温泉似的咕嘟咕嘟冒起小泡,迫切地想要表达“喜欢”这种无法遮掩的情绪。 “暮冬哥哥?” 陆星嘉弯下腰,伏在他耳朵边叫他。 秦暮冬眼睑轻阖,呼吸平稳。 脸上的冰冷全部收敛起来,睫毛洒下的阴影中甚至能发现些许暖意。 心跳倏然加快了,指尖都是酥麻的。 陆星嘉闭上眼睛,唇角不自觉上扬,小声嘟囔:“我好喜欢你呀。” 片刻,他又更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似是撒娇,又似是乞求,“你也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公分,近到陆星嘉能感受到秦暮冬呼出来的气息。 他有点紧张,差点控制不住整个人都倒在秦暮冬身上,赶忙抓住旁边的桌子准备起身。 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秒,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陆星嘉一怔,抬眼时正对上一双明亮的黑眸。 漆黑的眸子不带半点浑浊,绝对不是刚睡醒的样子。 秦暮冬直直地看着他,目光灼灼:“你刚才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完成了一半的告白√勉强算是嘉嘉先开口的吧!(不是故意卡文,临时有事先更这么多,实在不好意思!) 第42章 想牵你手 “对不起,我……” 陆星嘉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脑子乱哄哄的,一瞬间充斥着各种想法。 他听到他说的话了? 他发现自己喜欢他了吗? 他能接受这种感情吗? 这种有悖常理的同性感情。 陆星嘉无比后悔,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冲动。 退一万步,就算是他告白,也应该是一步步的来:先试探秦暮冬能不能接受同性,再慢慢告诉他自己的喜欢,给他足够的思考时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一旦炸开,就再也回不到原来。 他不能拿两个人的关系来赌。 “我……” 陆星嘉绞尽脑汁,想要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可那双黑眸始终紧紧盯着他,让他无法思考。 秦暮冬的眸子很黑,比寻常人黑不只两个度,像是一滩没有加过一滴水的墨潭,泛起圈圈涟漪。 陆星嘉很少与他对视,即使目光相撞也总会不自觉移开,总觉得这双眸子如深渊一般,会忍不住把他的神魂全都吸入进去。 而现在,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陆星嘉再无法移开眼。 凝重、诧异、狂喜、不可思议…… 陆星嘉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睛里同时容纳这么多种情绪,还有更多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浓郁感情不断翻涌着、互相侵吞着。 秦暮冬站起身,一步步向前,陆星嘉下意识地后退,腰便抵到了桌子。 两人有十几厘米的身高差,秦暮冬弯下.身子,就像是把陆星嘉抱在了怀里。 倏然靠近的距离,肌肤相贴的亲昵,无法移开的目光,组成了理智轰然崩塌的声音。 陆星嘉一阵眩晕,脑袋晕晕乎乎,突然觉得情况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悲观,或许之前的许多次都不是错觉,秦暮冬也喜欢他。 “我喜欢你。”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一般,秦暮冬开了口。 他一手攥住陆星嘉的手腕,另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力道之大,捏得陆星嘉吃痛不已。 想亲你,想抱你,想让那些人通通远离你。 不想做你万千朋友中的一个,想要成为你的唯一。 秦暮冬深吸口气,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着,被压制已久的欲望轻易挣脱牢笼,几乎要把眼前的人生吞下去。 可是他不能,他怕吓到他的星星。 于是他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我、我们生物课上学过,有些人会对同性产生感情,不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喜欢,是想亲他,想抱他,想……” 秦暮冬突然噤了声。 被他逼到桌角,几乎半坐在桌子上的少年仰起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知道,是这种喜欢。”少年的眼睛里漾起好看的涟漪,一圈圈绽开。最后半句陆星嘉说得很轻,飘在空中,又含在吻里,“……因为我也是。” 秦暮冬闭上眼,偏头,重重咬上他的嘴唇。 他们的吻明显不和章法,笨拙的,或许说啃咬更合适。 牙齿碾过薄而软的嘴唇,鼻梁都撞在了一起,全凭着身体的本能想与对方亲昵。 “嘉嘉,我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你。” 几乎每一秒,秦暮冬都要重复一句。 含混的话被吞在厮磨的唇舌之中几乎听不清楚,但他还是要固执的一句一句继续说。 唇瓣很凉,又很烫,被彼此触碰过的地方泛起灼烧般的痛感,却还要不断厮磨。 陆星嘉的身体颤栗着,指尖酥麻一片,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彻底坐在了桌面上,手臂半环住秦暮冬的腰,拽着他的校服外套紧紧攥在手心。 蓝色的窗帘被晚风吹起,摆满仪器的实验室里,两个少年连影子都交叠在了一起。 秦暮冬把陆星嘉按在怀里,许久许久,都不愿意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闭校门的铃声打响了。 陆星嘉还红着脸,拽了拽秦暮冬的校服:“要……回去吗?” “嗯。” 秦暮冬嗯了声,但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陆星嘉羞赧又好笑,推了推他:“再不走要被老师骂了。” “嗯。”秦暮冬又应了一声,脑袋还埋在陆星嘉的肩膀上。 “我喜欢你,”他蓦地冒出来一句,片刻,声音小了点,“……星星。” 陆星嘉一怔:“你叫我什么?” “星星。” 第二个字是轻声的,被秦暮冬念出来,带着莫名勾人的尾音。 他终于舍得松开手了,然后用一双黑眸看着陆星嘉的眼睛,“你是我的星星。” 陆星嘉的心跳漏了好多拍,轻轻“嗯”了一声,慌乱地别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小名,他就整个人都酥了。 * 昨天的后劲太大,一直到第二天到实验室,陆星嘉还是晕晕乎乎的,不敢去看秦暮冬的眼睛。 也不是不敢,他总是忍不住悄悄瞥一眼站在身边的秦暮冬,然后在撞上他的目光时赶忙收回。 小学生谈恋爱似的,但两人都觉得有趣。 昨晚两人腻歪的时间太长,虽然扯出是竞赛生作为借口,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还是被保安痛骂了一顿。 不过陆星嘉脑子里被刚才的喜悦占满了,根本没把这点不快放在心上,依旧笑嘻嘻的,就连秦暮冬也难得没那么冷冰冰,眼眸微压,索性当做没有听见。 保安给他们开门时,陆星嘉还笑着说了句再见。 保安沉默了一会儿,叹一口气:“行了,路上慢点,下次别出来这么晚了,不安全。” “知道了,”陆星嘉忙不迭地点头,笑道,“谢谢老师!” 校门越来越远,灯光也逐渐幽暗。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人骑着自行车,谁都没有开口。 但骑车的速度默契一致,连抬脚的时间都一样。 晚风拂过的时候,树叶沙沙往下掉,旁边机动车道的车不时鸣一下喇叭,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回家的路变得悠长,但又好像只剩一寸,刚走两步就到了。 “那个……”临近分别时,陆星嘉忍不住开口问,“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 他盯着不断旋转着的自行车轮,又见柏油路面的一颗颗小石子不断后退。 然后听到秦暮冬说:“嗯”。 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于是心跳又乱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陆星嘉的思绪,实验老师走进教室,满脸歉意地与他们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昨天区里开教研会,一直拖到晚上才回来,你们等了很久吧?” 确实等了很久,但毕竟是特殊情况,也能理解。 陆星嘉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没关系,老师。” 老师又道了好几次歉,弄得陆星嘉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幸好缪千及时赶到,老师看了看表,开始为他们讲解。 “这个是示波器,我们先来接通电源……” 同样的仪器设备,同样的实验步骤,老师的讲解与秦暮冬完全是两种风格。 老师更偏理性,紧扣课本中的要点,规范步骤要求,提醒他们不能随便乱动仪器,以免发生意外。 而秦暮冬则更感性,摸透仪器的原理之后,会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各种实验,观察会发生的现象。 不能说谁对谁错,也不能说方法有所高下,只是习惯了秦暮冬的模式,再听老师讲题时,陆星嘉反而有些不习惯。 好在了解过三人的昨天进度之后,老师把重点放在了缪千身上,手把手带着她操作,陆星嘉则只需在一边看。 他们的进度有点慢,陆星嘉一不留神,跑神了。 他的目光落在秦暮冬身上,秦暮冬正摆弄着另一台示波器,修长的手指轻捏着小巧的旋钮,认真且专注。 显示器上的波形一下一下地跳动着,陆星嘉的心跳比它跳动的还快。 这是他的男朋友了。 这个认知让他不由得咧开嘴角。 “怎么了?”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秦暮冬突然开口。 陆星嘉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事……” “仪器预热好了,” 秦暮冬停下手中的动作,往旁边挪了挪,“一起来做?” 陆星嘉点点头,脸不自觉有点红,搬了个圆凳子,坐在秦暮冬身边。 摸透了操作之后,示波器的实验不难,只需要分别接入不同的电路后观察并记录数据。 改由陆星嘉动手了,就变成了秦暮冬看他。 炽热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下,秦暮冬眼眸微压,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 陆星嘉有点不好意思,手指一歪,把调好的旋钮给扭错了。 他连忙伸手去拧旋钮,与此同时,修长手指正好落在他的指背上。 那只手有些凉,陆星嘉却像是被灼了一下,倏然移开了手。 收回的手指不知道要往哪里搁,就讷讷地垂在身侧。 秦暮冬淡淡瞥他一眼,单手调节那个被扭乱的旋钮,另一只手也放下桌面,把他的手捉在掌心。 这回陆星嘉意识到了,他的掌心是烫的。 不远处,老师还在给缪千讲解,缪千时不时点头,女孩子独有的软软的声音近在咫尺。 慢吞吞的,或是提出疑问,或是感谢解答,又伴随着与老师的讨论声。 怕被他们发现,陆星嘉别别扭扭地想要把手抽出来:“还有人呢……” 秦暮冬把他的手指握紧,忽地笑了一下,直白道:“想牵你手。” 坦坦荡荡,又暗藏情愫。 ……太犯规了。 陆星嘉的脸颊红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紧紧盯着仪器。 他暗搓搓地想,学神都这么厉害的吗?恋爱技巧也学得这么快。 “快做实验。”陆星嘉停下试图挣脱的动作,嘟囔着小声催促。 秦暮冬低笑了声,单手完成剩下的步骤。 不高的实验台下,两个少年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一滴都不剩了.jpg,这章算是17号(周五的)哦!请大家吃狗粮!!! 第43章 我听你的 上午的实验结束之后,老师还在为昨晚的爽约过意不去,提议中午请他们吃饭。 三人再三推脱,老师还是坚持,最终也不得已一起去了。 学校附近毕竟荒凉,没什么吃饭的地方,最终四人一起在食堂吃饭。 一中没有专门的教师食堂,但如果是老师打饭,阿姨会很大方。 勺子也不抖了,肉也不缺了,端着堆积如山的盘子,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实验老师人挺好的,没什么架子,说话也风趣幽默,他是学校退休返聘的老师,当年还教过章楚楚物理。 但再怎么说毕竟是老教师了,身上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目光也是说不出的锐利。 他与秦暮冬并排坐,陆星嘉坐他们对面,每次想偷偷瞥一眼秦暮冬时,都能恰好对上他端正严肃的目光,散发着威严的学术光辉。 于是陆星嘉什么小动作都不敢做了,一声不吭,乖乖埋头吃饭。 倒是老师关心地问了他一句:“怎么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不舒服吗?” “没有啊。”陆星嘉装傻充楞,灿烂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尴尬。 心道,我也不想啊!还不都是因为您在我男朋友旁边QAQ! 除去这点小插曲,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今天的主菜是红烧狮子头,还老师在的关系,阿姨一次给了两个。 圆滚滚的狮子头炸后又在卤汁里炖过,甜咸味的,拿筷子夹开,浓郁的香味就冒了出来,陆星嘉吃得非常满足。 饭后四人又同路了一段,老师回了办公室,三人则继续去实验室摸仪器。 有老师在,缪千也不粘着陆星嘉了,摸索着仪器把自己的问题记录下来,打算等下午老师过来之后问老师。 陆星嘉自然求之不得,得了空,就坐在秦暮冬身边,和他一起做实验。 一天半的时间,足够他们把三十多个实验全部捋顺一遍,剩下的就是枯燥的练习过程,强化记忆,规范操作。 按照实验书上的顺序,两人一项一项练习。偶尔陆星嘉会有遗忘的小细节,秦暮冬就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想起来之后再继续。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得飞快。 陆星嘉很喜欢这种感觉,沉心进去,心无旁骛,只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而努力。 上辈子他在懵懂中错过了最好的青春,重生一次,他终于可以把它抓在手里。 更何况,身边站着的还是他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最喜欢的那个人。 陆星嘉正在做的是气垫导轨的实验。 嗡嗡的鼓气声萦绕在耳边,算不上噪音,落在耳边也有些心烦意乱。 秦暮冬把手中的滑块递给他,抬眼时,却失了神,手指僵硬在原处。 实验室的窗帘没有拉严实,正午时的阳光从缝隙中投过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明亮的通路,又正好洒在少年挺拔的脊背上。 空气中的飞尘在光路下若有似无,淡淡一圈,像是若隐若现的翅膀,又格外耀眼。 而翅膀的主人仍未有丝毫察觉,一手拿秒表一手拿笔,专心致志地盯着导轨上的小滑块,记下每次往返的数据。 或许是秦暮冬的目光太过炽热,一整组数据记录完之后,陆星嘉意有所感一般转头,正对上他如泥潭般深沉的目光。 “怎么了?”陆星嘉脸上一热,不解道,“我哪里做错了吗?” “……没有,”秦暮冬喉结微动,“就看看你。” 陆星嘉呛咳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看、看我干嘛?” “喜欢。”秦暮冬直球到底,黑眸依旧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砰”的一声,陆星嘉的脑内炸开了小烟花。 这已经不是犯规这么简单了,这位学神选手已经要把对手逼到退赛了! 陆星嘉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眼神飘忽不定:“咳,怎么突然……” 他的思维无意识地发散着,突然想起两人上午牵手时的情形。 美色当前,他的自制力明显下降,刚想到这里,嘴又比脑子快了一步:“要、牵手吗?” 刚一说完,陆星嘉就后悔了。 他们现在可是正经做实验呢,天天牵手像什么样子? “不是,我开玩笑……” 他赶忙开口想要补救,话还没说完,骨节分明的手便包裹住了他的手背。 陆星嘉的手里还拿着秒表,就这么僵硬在原地。 手背的触感稍纵即逝,秦暮冬很快松了手,唇角勾起一点笑意:“乖。” 像极了安抚炸毛小动物的姿势。 陆星嘉的脸烧红起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秦暮冬就是故意撩他的! 另一边又在暗自唾弃自己段位太低太稚嫩,明明重生过一次,还被一个真·高中生撩到七荤八素。 “你们俩不好好练,在这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一道含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成功打断了陆星嘉的思绪。 “章老师?!” 陆星嘉一怔,抬眼望去,才发现章楚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实验室正门的位置。 实在是太尴尬了。 陆星嘉赶忙羞赧地低下头。 还好章楚楚并未多想,只以为两人是在玩闹,叮嘱几句让他们好好练习之后,便话锋一转,说起正事来。 “秦暮冬啊,”他双腿.交叠,半倚靠在实验桌旁,“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说在校门口等你,想给你送点东西。” 秦暮冬的眉头倏然收紧,陆星嘉亦是一愣。 没有给两人说话的机会,章楚楚拍了拍秦暮冬的肩膀:“正好现在是午休时间,快去吧,别让你妈妈等着急了。” “好了,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他从实验桌旁站起身,走向门口,“其他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加油。” 话音落下,章楚楚很快消失在走廊里,实验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刚才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 良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做任何动作,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甚至陆星嘉手里还捏着那块秒表。 导轨还在鼓气,嗡嗡声不绝于耳,小滑块已经因为摩擦力影响彻底停下,再无法移动半分。 犹豫许久,陆星嘉开口问:“你要……去吗?” 秦暮冬垂下眼眸,反问:“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你想去吗?”陆星嘉偏头看着他,“听你的。” 陆星嘉想,贺溪说得对,秦暮冬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他不能以保护他的名义去左右他的想法。 再说他不知道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蒲淑兰是真心的,这份来自亲人的爱对于秦暮冬来说不可或缺。 秦暮冬声音淡淡:“我不想去。” “那就不去。”陆星嘉很快接道,莫名松了口气。 他手伸进兜里想要摸索什么,没摸到,于是轻松道,“午休还有好长时间呢,我们再做一会儿实验,去楼下小超买点东西吧,我的糖吃完了。” 秦暮冬没说话。 陆星嘉笑,软声道:“一起去呗,分你吃。” 又沉默了一会儿,秦暮冬低声道:“我以为你会劝我去见她。” 所有人都是那么劝他的,要懂得感恩,要识大体,说血浓于水,说父母不会害他。 甚至前两天章楚楚还专门找他谈过一次话,说那个女人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 “不会啊,”陆星嘉笑,偏光打在他身上柔和又亮,“你的感觉比较重要,我不会强迫你做不开心的事。” 再说蒲淑兰做错事再先,又凭什么再反过来用道德和血缘来绑架秦暮冬? “……好。” 须臾,秦暮冬的唇角勾起一点笑,“不去了。” 他单手插兜站起身,“走吧,现在就去买糖。” 片刻,又补充道,“这次我请你吃。” “好啊。”陆星嘉笑着答应,和他一起并肩出了实验楼。 但他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刚出实验楼,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蒲淑兰双手拎着大大小小的五六个袋子,正好从他们面前经过。 想躲也来不及了,蒲淑兰明显也看到了他们,改变方向,径直朝他们走来。 “暮冬,嘉嘉,”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巧了,我正要去找你们。” 秦暮冬黑眸微压,没有看她,陆星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笑着叫了声,“阿姨好。” “你好。”蒲淑兰微笑着点头。 她今天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袖连衣裙,头发挽起一个松垮的结,整个人的气质都温和起来,甚至让陆星嘉恍惚之间感觉到了贺溪身上那种慈爱。 难道她真的变了?就这么大彻大悟痛改前非了? 陆星嘉不太敢信。 秦暮冬冷冷地看着她一声不吭,蒲淑兰也不生气,把手里提到东西打开,一样样展示给他看:“这是一些水果,还有牛奶,你们平时在学校吃不到什么新鲜水果,所以我就送了点过来。” 全部展示完之后,她把东西送到秦暮冬手前:“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下次想吃什么直接告诉妈妈,我帮你买。” 秦暮冬瞥了一眼,没接。 “……好吧,” 蒲淑兰似是无奈得轻叹口气,把袋子放在地上:“我先放这里了,你们记得拿,现在天干,多吃点水果好。” 像是怕再被拒绝似的,说完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去,很快出了校门。 没有了外力,袋子松松垮垮垂下来,露出里面各色的水果。 橘子、香蕉、火龙果,还有几个特别不听话的圆咕隆咚的桂圆,轱辘着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一地的水果不太好看,但陆星嘉没去捡,他想,毕竟是蒲淑兰送来的东西,秦暮冬肯定不喜欢。 但他也没说其他话,就等着秦暮冬的选择。 静默片刻,停顿许久,秦暮冬弯腰,把地上的水果拾起来。 陆星嘉一怔,便听秦暮冬淡淡开口:“买完糖,把这些给学校里的工作人员分一下吧。” 陆星嘉鼻子有点酸,又暗自唾弃自己的泪腺为何如此发达。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啊。 他的少年即使身处于肮脏污浊之中,仍保持着一颗善良纯净的心。 “嗯。”陆星嘉神色如常点点头,自然地伸手,“我帮你拿一点吧。” 秦暮冬把其中两个轻的分给了他,说:“东西是无辜的。” 陆星嘉走在他旁边,也重复了一遍:“嗯,东西是无辜的。” 作者有话说: 想吃红烧狮子头了 第44章 你是我的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食堂走,路上刚好碰到一起去吃饭的邱锐峰和季昂然。 两天没见,邱锐峰大狗似的扑上来,一把揽住陆星嘉的肩膀:“呦,嘉嘉,你们也去吃饭?” 他人高马大,陆星嘉被压得差点趴在地上,踉跄了两步才总算站稳身子。 “你别乱动啊。”陆星嘉嫌弃地瞪了邱锐峰两眼,把他的狗爪子拍开。 “切,你扭捏个啥,”邱锐峰也不生气,一挑眉,继续走在陆星嘉旁边,“这两天怎么样?和学神近距离相处感觉不错吧” 说着,他便向秦暮冬那边看去,正对上秦暮冬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眉眼。 邱锐峰:“……?” 完了,怎么学神好像生气了? 他什么都没干啊? 邱锐峰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道:“怎么好像突然变冷了……” 手臂不太自在地松开陆星嘉的肩膀。 “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坏事心虚,”陆星嘉没注意到秦暮冬的眼神,愤愤地揉揉肩,马上和邱锐峰拉开距离。 邱锐峰“切”了声,没再接话。 季昂然绕了半圈走到陆星嘉身边,关心道:“你们进行的还顺利吗?需要帮助吗?” 还是季昂然比较可靠。 陆星嘉感激一笑:“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邱锐峰也很快把刚才的事掀过,恢复到正经语气:“对了,那个缪千怎么样,应该没有给你们找麻烦吧?” “没有,”陆星嘉摇摇头,“其实她人挺不错的,就是有点内向。”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向食堂走,打饭完饭坐下之后,邱锐峰突然注意到了陆星嘉手里拎着的东西,眼睛一下就亮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水果?有福同享啊!” 陆星嘉赶忙把袋子口扎紧,但还是被他拿了两个橘子出来。 “等等!”陆星嘉赶忙道,“这不是我的,这是秦暮冬的。” “呃,学神的?”邱锐峰的手僵住了,有些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学神……” 说着,就要把拿出来的橘子重新放进袋子里。 要说他们四个关系好吧,其实也不然,他们虽然经常一起活动,但秦暮冬只和陆星嘉一个人好。 邱锐峰和陆星嘉熟,东西可以随便抢,换做是秦暮冬的,就不好意思了。 猛然疏远的语气让气氛有些尴尬,秦暮冬眼眸微垂,低声道:“没关系。” “算了算了,这么客气干嘛,”陆星嘉帮着打圆场,“他也不是那小气的人,你拿着吧。” “嗯,”秦暮冬微微颔首,算是同意。 邱锐峰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了,赶忙接话,故意活络气氛:“啧,所以说,现在你和学神的东西都共用了?他的就是你的?” 陆星嘉瞥他一眼,又和他绊了几句嘴,原本尴尬的氛围才终于缓和下来。 “不说了,赶紧吃饭!”陆星嘉最后道。 饭菜热腾腾的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秦暮冬坐在两人对面眸色深沉。 而季昂然看着他们谈笑甚欢的样子,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 * 短暂而愉快的午饭时光过去,陆星嘉和秦暮冬把水果给其他人分了,又回到实验室,开始新一轮的练习。 天明天暗,云卷云舒,一晃一周时间过去,实验考试的日子也来临了。 一周时间里,两人基本上每天都要练到晚上锁校门的时间,到后来几个保安都认识他们了,还会偶尔和他们聊上几句。 这天一早,所有人一起坐车去复赛考点,路过校门口时,保安甚至还笑着隔着玻璃和两人说了句“考试加油。” 中巴车缓缓驶离学校大门,朝目的地的方向行进。 师鸿哲和曲新觉正脑袋挨在一起盯着一个MP4复习实验步骤,余下五个则凑在一起说话聊天,排解压力。 一周的相处下来,缪千也没那么沉默寡言了,甚至有时还会接上一两句话调节气氛,只有秦暮冬仍旧眉眼清冷,一声不吭。 欢声笑语之中,考场很快就到了,工作人员检查过他们的准考证之后,领着他们进入考场内部。 因为场地有限,实验考试是分组进行的,所有学生随机分成AB两组,A组先进去抽签做实验,做完之后在旁边的休息室等待,等B组的学生也考试结束之后才可以一起出来。 陆星嘉抽到了A组,而秦暮冬在B组。 考试时间很快到了,工作人员点名A组学生集合,陆星嘉深吸口气,与秦暮冬挥手告别。 “加油。”两人身影相叠的阴影里,秦暮冬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而来,陆星嘉点头道了声“好。” “A组的同学们快点!要进考场了!” 工作人员又吆喝了一遍,带着一队的人向前走。 “一起加油。”陆星嘉松开秦暮冬的手,小跑着跟上队伍,秦暮冬就怎么默默注视着他,直到他消失在实验大楼里。 进了实验大楼,实验室独有的阴凉扑面而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自觉安静了下来,跟着引路老师分别去向不同的实验室。 陆星嘉抽到的是示波器的实验,拿到抽签条,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扬起笑意。 这个实验他和秦暮冬做过最多次。 考试开始,陆星嘉熟练地连接仪器。 预热、调节、读数……每一步都很稳。 他是一个人在做实验,却能感觉到秦暮冬就在自己身边。 每一步,他都能感觉到秦暮冬的存在,甚至指尖还残存着那天秦暮冬手指的温度,他捏着他的手一起调节仪器的系数。 这大概就是并肩作战的感觉吧,陆星嘉想。 到这一步,结果如何已经成为了次要的,这种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的感觉,他永远也不会忘掉。 陆星嘉是第一个做完实验的。 交了实验记录,仪器给老师检查之后,悠闲地走到旁边的等候室休息。 其他的同学也没有落后多少,一会儿功夫,等候区的人便多了起来。 考完了实验,大家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不少人拿着MP3、MP4摇头晃脑,还有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未卜先知一般带了两副扑克,几人喧闹着,玩得不亦乐乎。 缪千也是A组的,踏着最后的时间交了报告,回到休息室时已经没什么空位了,她犹豫着走到陆星嘉身边,问他能不能坐在他旁边。 陆星嘉自然是点头同意,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一个位置。 等候区里没什么其他熟人,两人便顺势聊起天来。 缪千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先开了口:“嘉嘉,你觉得自己做得怎么样?” “还行吧,”陆星嘉随意地点点头,“你呢,应该顺利吧?” “嗯,”缪千轻咬了下嘴唇,“就是我理论考试成绩不太高,估计还是进不了省队。” 左右这会儿都闲得无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缪千问陆星嘉:“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还是物理相关吗?” 陆星嘉一愣,轻笑了声:“应该会吧。” 要是还在上辈子,他打死都不会选择与物理有关的专业。 但重生一次,经过这一年多的学习,他也逐渐能体会到物理的乐趣,体会那种用理性来解答未知的感觉。 “那很好啊,”缪千笑了起来,“我也想学物理相关的专业,你想去哪个学校?” 陆星嘉第一反应是秦暮冬上辈子考上的澈大,又转念一想,以自己的成绩可能性不大,于是改口道:“还没想好。” “你觉得民大怎么样?”缪千问他,“我一直都想上民大,那里的物理专业虽然肯定比不上澈大,但也算是国内物理专业数一数二的高校了,除了基础物理之外,还有应用物理这种新兴专业,感觉以后的前景也很好。” 她的脸上飘起一抹红晕:“而且听说民大的校风很开放,你人很好,到那里一定很受欢迎的。” 陆星嘉其实不怎么擅长和女生说话,他上辈子一直很内向,重生之后才慢慢鼓起勇气表达自己。 这会儿听缪千夸他,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尖:“也没有,其实我不是很擅长这些,有时候我也很不会说话……” “但是我觉得你很好啊。” 缪千冷不丁地冒出这句,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红着脸低下头,“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的话接不下去了,于是气氛瞬间尴尬下来。 这是陆星嘉最不擅长应付的场合之一,两人尝试着尬聊了一会儿,气氛还是不大对劲。 陆星嘉目光别别扭扭地胡乱瞥着,突然发现秦暮冬就站在不远处,直挺挺地站着。 刚才和缪千的对话尴尬到他脚趾抓地板,甚至没注意到秦暮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暮冬!来这边!”陆星嘉叫了声,朝他摆摆手。 秦暮冬眉头轻蹙又很快松开,大步迈开走到两人身边。 陆星嘉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刚都没看到你。” 秦暮冬没回答他的问题,不冷不淡道:“出去走走吗?” 陆星嘉确实不怎么想在这里呆着了,于是欣然点头同意,甚至完全没注意到秦暮冬比平时黑了两分的眸子。 接近实验考试的尾声,B组考生也开始陆陆续续出来。 已经考完试的考生活动范围大了许多,不再被禁锢在小小的休息室里,只要不去考场那边,可以在这半边楼自由活动。 这边学校有单独的楼梯间,没什么人,两人踱步到楼梯的拐角处,陆星嘉还笑着问秦暮冬:“你抽到的是哪个——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暮冬按着肩膀,抵进昏暗的楼梯间。 眼前蓦然黑下来,高挑的少年把他压在墙上,密密麻麻的吻堵了上来。 不似上次那般试探与挑.逗,更像是掠夺与侵占。 炙热的舌毫不留情地撬开他的唇瓣长.驱.直.入,在他的上颌处流连舔.弄。 陆星嘉的腿有点软,趁着呼吸的间隔推了下他,含混不清道:“你、你干嘛?” 更密集的吻落了下来,秦暮冬单腿抵在陆星嘉的腿.间,低哑的嗓音化在炙热的吻里。 “星星,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他醋了 第45章 我想试试 “你是我的。” “是我的。” 每亲一下,秦暮冬都要重复一遍,执拗又不容拒绝。 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身前则是炙热的身体,吻强势又热烈,陆星嘉毫无招架之力。 他像是一只在翻滚的大海中无助地漂流的小舟,只能随着海浪不断起伏。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之中,他的手指紧紧拽住秦暮冬的校服外套,胸膛剧烈地喘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秦暮冬终于放开了他。 略带有凉意的拇指擦过他通红的嘴唇,带有刺痛与烧灼感。 肯定破皮了。 陆星嘉喘着气抬眼,眼角泛着微不可察的红意。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秦暮冬的表情时,却轻易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安。 秦暮冬的动作是强势的,粗暴的,不容拒绝的,他把他的肩膀按得很痛,几乎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但他的手指在颤,抚摸唇瓣的动作温柔之至,像是在对待独一份的宝藏。 “星星……” 秦暮冬哑着嗓子叫了声,喉结滚动,那双墨色的眸子如深潭,似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于是陆星嘉主动上前半步,环抱住他。 身体相触的瞬间,秦暮冬明显僵硬.了一下。 而后慢慢松开桎梏住陆星嘉的手,也把他圈在怀里。 但这次,是温柔的。 不知从何开始,他们又吻在一起。 这才是真正的接吻。 炙热的舌尖扫过被咬破了皮的唇瓣,轻缓地在齿间流连,血腥味淡了下去,只剩下酥麻的感觉直冲头顶,连头皮和脚趾尖都是麻的。 吻再次停下的时候,陆星嘉的腿软了,脑袋埋在秦暮冬怀里,瓮声瓮气道:“怎么了?” 秦暮冬薄唇紧闭,没说话。 陆星嘉笃定道:“你在生气。” 秦暮冬沉默两秒,才闷闷道:“……你和缪千聊得很开心。” 那么尴尬的对话,也能被称之为开心? 陆星嘉一怔,心里好笑又委屈:“你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吗?” “她说想和你上一个大学,”秦暮冬顿了一下,低声道,“她喜欢你。” 他很早就出来了,在两人身边听了很久,陆星嘉都没有发现。 他的星星一直都那么迟钝,甚至不知道有那么多人在觊觎着他。 想上一个大学等于喜欢? 陆星嘉想,学神得出结论的过程都这么奇奇怪怪吗? 但他也知道,秦暮冬会吃醋,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他从秦暮冬的怀里探出脑袋,仰头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可是我不想啊。” 他弯着眼睛笑,“我想和你一起。” 琥珀色的漂亮眼睛里只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坦荡。 秦暮冬缓缓闭上了眼,心底那股烦躁就这么消散了下去。 须臾,他又低声说了句:“你是我的。” “嗯,”陆星嘉从善如流,安慰大猫似的,“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又亲亲抱抱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秦暮冬的醋意才终于消散了。两人从楼梯间出来,正碰上迎面走来的邱锐峰和季昂然。 “嘉嘉,”邱锐峰朝两人挥挥手,大步走过来,“正要找你们呢!我们可以走了!” 他的目光朝陆星嘉一瞥,就发现了不对劲:“诶,你嘴唇怎么回事?感觉都肿了。” 陆星嘉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干涩肿起的嘴唇:“可、可能是蚊子咬的吧。” “这都快十月了哪来的蚊子?” “……我怎么知道。”陆星嘉小声嘟囔,尴尬地别开眼睛。 邱锐峰更好奇了,坏笑着就要过来动他:“你是不是偷偷做什么坏事了?来,让我看看。” 秦暮冬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半步,挡在两人之前,淡然开口:“受人类活动影响,全球气候普遍变暖,十月份的气温稳定在十摄氏度左右,满足蚊子生存的条件。” 邱锐峰瞬间哑口无言,但又摸不着头脑。 平时他和陆星嘉开玩笑的时候,秦暮冬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今天就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陆星嘉也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就是,你不知道又不代表没有。” 附和两句,顺势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抽得是哪个实验,感觉做得怎么样?” “还行吧,”邱锐峰还是觉得奇怪,又看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收回目光,“我抽到的是测焦距那个。” 季昂然在一旁适时接话:“我抽到的是放电法测电解电容,感觉做得还行,就是不知道能拿多少分……” “不急不急,反正过两天就出成绩了,”邱锐峰一和他说话,语气就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考都考完了,就别想了。” “……嗯。”季昂然垂下眼眸,微微点头。 “走!”邱锐峰一把揽住他的肩头,豪迈道,“好不容易考完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他又偏头看一眼陆星嘉:“一起?” 陆星嘉点点头,答应下来。 旁边就是一条小吃街,四人和老师打好招呼,说说笑笑朝着小吃街行进。 比起陆星嘉和秦暮冬上次去的那个,这边这个明显人要更多,估计是因为旁边就是个学校,街上大部分都是学生模样的人。 不大的街面上熙熙攘攘,少男少女们言笑晏晏,时不时还追逐推搡两下。 四人都不想往里面挤,就随便找了个靠路口的沙县小吃坐下来。 店主是个很热情的大叔,四人先各自点了吃的,又一起点了两笼小包子,不大会儿,面和包子就都上齐了。 店家看起来和蔼可亲,给料也非常大方,陆星嘉点的是燃面,刚煮好的面撇干水分,上面盖一层厚厚的臊子,让人看着便胃口大开。 臊子是肉丁和碎花生做的,卤得汤汁浸润,配合着恰到好处劲道弹牙的面条,再撒上满满一勺川渝地区地道的红通通的辣椒油,绝对称得上有滋有味。 陆星嘉搅拌均匀后吸溜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 好吃到让他端起碗,宝贝似的送到秦暮冬面前:“这个真的很好吃,你要尝尝吗?” 秦暮冬低头看着挂满汤汁的面条,陆星嘉一怔,后知后觉面已经被他搅和过了,卖相不太好看。 他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手就要往回收:“算了,我都吃过了,就……” 话没说完,秦暮冬已经拿起了筷子。 “好吃。”他低声道。 陆星嘉脸红了,小声道;“你用的是我的筷子……” “嗯,”秦暮冬从容又自然,从旁边的架子中拿起一双筷子,“你要换一双吗?” “不用,我不介意啊。”陆星嘉摇摇头,无意识地咬了下筷子头,又赶忙红着脸低头,几乎把脸埋进了碗里。 坐在一旁的邱锐峰和季昂然交换着惊诧的眼神。 说好的严重洁癖呢? 说好的从来不用别人碰过的东西呢? 学神你的人设崩了啊! 偏偏两个当事人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两人腹诽几句,面上什么都不能说。 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很快过去,四人继续边吃边聊天,桌子小,升腾着热气的四个碗挨在一起,气氛热闹又和谐。 正吃到热烈的时候,一道女声突然从旁边响起:“暮冬?” 陆星嘉下意识地抬头,竟看到蒲淑兰就站在不远处的街上,身边是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长得人高马大的男生。 蒲淑兰似乎也没意识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怔了一秒,才拉着身边的男孩走过来:“好巧,你也在这里啊。” 陆星嘉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秦暮冬则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蒲淑兰极其尴尬地站着,埋怨似的对身边的男孩儿说了句:“怎么也不和暮冬哥哥说句话?” 男孩儿没理,没听见似的,仍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 邱锐峰看不下去,主动开口问道:“阿姨,你们是……” “噢,”蒲淑兰恍然大悟一般开口,“你好,我是暮冬的妈妈,这是暮冬的弟弟。” 她的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你们是暮冬的同学吧,怎么突然来这边吃饭了?” 邱锐峰不知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暮冬的妈妈,于是热情地解释道:“阿姨您不知道吗?我们今天来这这边儿考实验啊!” 蒲淑兰问:“是物理竞赛的那个实验吗?” “啊?是啊……” 说了几句,邱锐峰后知后觉意识到气氛不对劲儿,在场的六个人中,只有他和蒲淑兰在说话,于是声音也越来越小,也不再接话了。 又冷场两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蒲淑兰笑了笑,神色落寞:“这样啊,那你们吃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去帮四人把饭钱付了,又匆匆离去,待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之后,邱锐峰小声问身边的季昂然:“怎么回事儿啊?” 季昂然摇摇头。 他和秦暮冬虽然是初中同学,但了解很少,只知道秦暮冬的父母离了婚,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陆星嘉干咳两声,又笑起来:“咱们继续吃饭吧。” 邱锐峰也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说:“对,吃饭吃饭,一会儿面都凉了!” 四人继续埋头吃饭,默契地都没再提刚才的话题。 吃完饭,他们便兵分两路回了家。 季昂然家离得远,邱锐峰说不安全,非要送他回去,陆星嘉则和秦暮冬先坐公交车回家。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去,到了下班高峰,公交车上很挤,晃晃悠悠的,两人并肩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下了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四下一片寂静,秦暮冬突然开了口:“你觉得她想要什么?” 他没有说“她”是谁,陆星嘉却轻而易举地听出了他的所指。 “……不知道。”陆星嘉沉默片刻,坦诚道。 上辈子高中之后他就和秦暮冬彻底断了联系,对他家的情况了解更是少之又少,一时真没法猜出蒲淑兰的用意。 秦暮冬又问:“那你觉得我应该……” 陆星嘉倏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与秦暮冬面对面而立。 路灯稀疏,四下一片黑,陆星嘉直视着秦暮冬,琥珀色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更亮。 “是你觉得,”他纠正道,“我说过,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所以,你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昏黄的路灯从少年的头顶洒下,秦暮冬低头看着地上的影,许久,才轻声道:“我……我想试试。” 他以为他早就失望透顶了,却又不得不承认,在看到蒲淑兰的改变之后,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又开始有水波涌现。 哪怕不知前方到底是泥沼还是光明。 在他的记忆深处,还镌刻着来自母亲的那一份无可替代的温柔。 他曾经努力学习、刻苦学习,都是为了能得到一句她的赞誉,也无数次见过她温柔地摸另一个男孩的头,笑着夸他厉害,说“我儿子是最棒的”。 他也想过,不止一次地奢求过,哪怕她把千万分之一的温柔分给他。 直到现在,也无法完全死心。 秦暮冬漆黑的眸子中,期待与渴望藏无可藏。 陆星嘉心酸又心疼,以至于所有对于蒲淑兰的怀疑都说不出口了。 “……好。”许久,陆星嘉轻叹口气,下定了决心,“那就试试吧。” 只要他想,他就陪着他。 他没法阻止他对爱的渴求,只能一遍遍在心里祈祷:拜托了,千万要是真心的啊,不要再伤害他了。 作者有话说: 说多了好像就剧透了,但是保证,好人会有好的结局,坏人也会有应得的惩罚。 第46章 他男朋友 实验考试结束之后,总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秦暮冬以理论和实验都近乎满分的成绩一骑绝尘,成为省一等奖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位列进入省队的大名单中,邱锐峰和季昂然也分别拿到了进入省队的入场券。 陆星嘉实验考试发挥很好,但毕竟基础摆在那里,他的理论考试成绩并不突出,最终以一名之差没有进入省队。 不过陆星嘉还是很开心,拿着成绩单看了又看,根本不舍得放下。 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够让他惊喜和满足的了。如果换做是刚重生的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这两年的物竞生活带给他的不仅是一个省一等奖,也不只是高考时多加20分的便利,甚至不是那些相通的学习方法和看待问题的方式。 他在拯救秦暮冬的同时,也拯救了上辈子怯懦胆小的自己。 不过物竞考试考完并不代表着结束,他们是竞赛生,同时也还是高三学生。 省赛考完后,进入省队的学生要准备备战国赛,而没有被选入省队学生就要各自插回普通班,回归高考复习。 拿到成绩的下午,秦暮冬帮陆星嘉一起收拾东西,搬去新的班级。 两年都没有换教室了,陆星嘉的东西很多,厚厚的参考书和习题册抽屉里放不下,他还特意买了书箱放在脚边。 竞赛考完了,很多资料就用不到了,也不需要带到新班级。 陆星嘉挑挑拣拣着,把不用的书都拿出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还是十分感慨,每一页都是青春的回忆。 感叹了一会儿,陆星嘉又把它们全都拿出来,扔到教室门口专门的垃圾箱中。 毕竟这已经是过去式了,人总要往前看的。 扔完东西,陆星嘉拍拍手走进教室,突然发现还有一本练习册压在最下面忘记了拿。 这本练习册很薄也很旧,封皮松松垮垮地粘着,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陆星嘉拿起来随手翻看,才发现这竟然是他刚来竞赛班时做的第一本练习册。 上面不仅有他做题的痕迹,还写满了秦暮冬的各种批注,什么“忘记化简”、“重算”、“没分类讨论”,简单的几个字,笔迹清晰。 到后期陆星嘉成绩上去之后就很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也就很少再见到秦暮冬给他的批注,这会儿猛地看到,觉得亲切又好笑。 其实秦暮冬从那时候就对他很好了,不然哪会这么认真细致,每道题都帮他找出问题批注上去。 他对别人一直非常真诚,只不过之前那些人辜负了他的好意,才让他在自己身边筑起高墙。 幸好,现在不会了。 陆星嘉松一口气,又看着这破旧不堪、卷边发黄的习题册,突然不舍得丢了。 这可是他和秦暮冬关系逐渐变好的见证。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秦暮冬把习题册接过,压在一边:“这本留下吧。” “好。”陆星嘉点点头,却发现秦暮冬并没有把习题册还给自己的意思,他奇怪地问道,“不是要留下吗?” “嗯,”秦暮冬微微颔首,直接把习题册夹在了自己的书里,“留我这里。” 陆星嘉一怔:“可是,这是我的练习册啊……” “上面也有我的笔迹。”秦暮冬语气波澜不惊。 陆星嘉难得较真:“那就是共有财产,也不是你一个人的。” 秦暮冬顿了片刻,睫毛轻垂:“会想你。” 一下,就戳到了陆星嘉最软的心尖。 他知道秦暮冬在别扭什么。 秦暮冬的物竞之路还没有走到头,甚至可以说还只是一个开始。十月底是全国联赛的时间,而在这期间,省队队员们会进行封闭性的集训。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这一个月,他们都见不了面,而且集训队的管理很严,他们可能连电话都没法打。 普通朋友分开一个月尚且觉得难受,更何况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和对方黏在一起。 陆星嘉语气软下来,心疼又好笑,“不就是一个月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秦暮冬眼睑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落下淡淡的影,仍然一副失落沮丧的模样。 陆星嘉轻叹口气,也不和他争了:“好吧好吧,这个送给你了,你拿着,要记得想我。” “嗯。”秦暮冬低低地应了声,把本子藏进自己的抽屉里,被睫毛遮掩的眼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 陆星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一次根本搬不完,不过他们也不着急,全部整理完之后,两人先一人搬起一摞朝门外走去。 刚走两步,陆星嘉的放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陆星嘉双手都搬着东西,没有空余的手,正要把书放在地上,秦暮冬淡淡道:“我来吧。” 秦暮冬单手托住一摞书,另一手伸入陆星嘉的校服口袋,摸索着摸出手机,送到陆星嘉耳边。 他的手指很凉,若有似无地擦过陆星嘉的耳朵,痒痒的。 陆星嘉脸有点红,还是就着他的动作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贺溪打来的,刚一接通,便传来贺溪含笑的声音:“嘉嘉,恭喜你!” 最终成绩出来之后,学校也同步通知了家长,贺溪对陆星嘉的成绩也满意得不得了,连着夸了他好几分钟,还说回去要给他做好吃的。 陆星嘉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眼眸还是忍不住弯起。 他语气轻快地和贺溪撒娇,说想吃可乐鸡翅,想喝贺溪自己做的酸奶,贺溪笑着答应,语气温柔。 挂断电话,秦暮冬又任劳任怨地把手机放进陆星嘉的口袋,沉默片刻,轻声道:“小溪阿姨做的饭很好吃。” 他的语气淡淡,语气中的羡慕却藏也藏不住。 陆星嘉心里一酸,连忙道:“晚上你也一起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妈肯定很欢迎!而且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我妈妈一直说要请你吃饭呢。” “嗯。”秦暮冬低低应了声,手机适时嗡嗡震动了两下。 是短信,他没理,帮陆星嘉搬完东西后才摸出来手机。 [暮冬,不知道妈妈还能不能这么叫你……] 发短信的号码他没有备注,但是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让人能猜出是谁。 蒲淑兰发了一条长达四页的短信给他,表达了对他愧疚,恭喜他考试取得的成绩,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他,愿不愿意回家一起吃个饭。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语气,也没有强迫他选择,语气委婉到近乎卑微。 秦暮冬的心如被晃动的潭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对陆星嘉说:“星星,我可能没法和你一起了。” 他把手机递给陆星嘉看,陆星嘉一怔,而后眼睛亮了起来。 蒲淑兰的那份短信太有诚意了,甚至让陆星嘉的眼角有点湿。 他当然希望秦暮冬去自己家,但更希望秦暮冬能拥有多一分爱。 特别是,那份爱是来自于他的生母的,无可代替。 “好。” 他笑着答应,心里也是真为他高兴。 只除了,心底一闪而过的担心,挥之不去。 * 两人趁着其他同学吃完饭的时间把东西搬过来,搬完了,也就正好到了晚上上课的时间。 老师把陆星嘉叫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就让他跟着班里一起上晚自习了。 秦暮冬是明早的车,也要回去收拾东西,两人简短告别之后,陆星嘉在自己的新位置上坐下。 新同桌是个温柔的小女生,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也很甜。 她很礼貌,和陆星嘉打过招呼之后就自己安静的写题,不吵也不闹。 新班级的氛围很好,周围的同学也很友善,既热情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体贴地告诉陆星嘉作业交给谁,值日怎么排。 一切都很舒心,陆星嘉支着脑袋写题,却还是不由得想起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秦暮冬,想念两人明明谁都不说话,却能感受到的那种举手投足间的默契。 习惯很神奇,潜移默化又润物细无声,直到改变时才发现离不开。 幸好他们这辈子没有错过,才不会让分开的时间变得太难熬。 三节晚自习一晃而过,和新同学告别之后,陆星嘉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刚踏过门栏,就看到半倚靠在走廊栏杆上的帅气身影。 秦暮冬单肩背包,单手插.进裤兜,笔直的腿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格外修长,冷峻的目光在触及陆星嘉的瞬间柔和下来。 “走吗?”见陆星嘉出来,他自然地直起身子,走到他身边。 “走。” 陆星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跟他并肩走在走廊里。 因为马上就要分离的缘故,两人的步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晚上放学时人多,不时有女生三三两两结伴从他们身边穿过,感叹一句:“好帅啊!” “特别是那个高个子的!好像明星!” “那可是咱们学校的学神秦暮冬,物竞省赛第一呢,你们都不知道吗?” “好厉害!” …… 听着他们的议论,陆星嘉的嘴角高高翘起。 与上一世不同,这一次,大家再提起秦暮冬时不再夹杂着那些流言蜚语,只剩下满满的夸奖与赞誉。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个优秀的人是他的男朋友啊!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预计20w字,进度已经过了大半啦!要开始写最后的部分了,所以可能写的有点慢,我努力多更一点! 第47章 想去陪他 第二天秦暮冬就要去集训了,所有晚上他们没有骑车,慢悠悠走路回家。 两人都有意放慢脚步,因为每走一步都代表着距离分开又更近了一点。 陆星嘉努力活跃气氛,但效果依旧不佳,秦暮冬一直眼眸微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最终,再慢的歩速也迎来了终点。 陆星嘉停下脚步,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加油。”他抿起笑容。 秦暮冬没有立即回答。 陆星嘉知道他心情不好,想要再说点什么安慰,秦暮冬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哑声叫了句“星星”,陆星嘉下意识抬头,便看到秦暮冬眼底浓郁的墨色。 小区大门口是一处人造景观,竹子长得很茂密,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竹林。 四下没什么人,秦暮冬拽着他大步绕到小竹林的后面,冰凉的嘴唇撞上他的唇瓣。 停在路边的汽车与身后的竹林像是结界,把两人与外界的喧闹隔离干净。 昏暗的路灯洒在身上,秦暮冬亲得深沉又克制。 尚未得到时,他能忍受长久的孤寂。 尝过了甜之后,分离一刻都觉得伤筋动骨。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要如何表达,于是遵从内心,选择了最原始的那种。 秦暮冬不善言辞,太多的话都藏在了吻里,陆星嘉读懂了,于是努力回应着他,与他唇齿缠绵。 但或许学神真的比普通人有更高的接吻天分,陆星嘉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吻得气喘连连,脸上泛起红晕,整个人都快埋进了秦暮冬怀里。 一吻终了,两人都没有放手的意思,陆星嘉还埋在秦暮冬的胸膛前,闷声闷气又絮絮叨叨。 “别睡太晚。” “好好吃饭。” “多喝热水。” “知道你有分寸,” 顿了顿,声音小了点,“但是我会担心。” “嗯。”秦暮冬低低轻笑了声,胸膛微微颤动着,磁性的嗓音落下陆星嘉耳边格外撩人,“等我。” 片刻,又吻了吻陆星嘉红透的耳朵尖,“你是我的。” 一直到回家之后,陆星嘉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以至于贺溪看了他好几眼,摆明了把疑惑写在脸上。 陆星嘉稍微有些心虚,找了个借口匆匆回到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贺溪轻叹口气,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 一个月很短,不过只有四周多一点,不过是三十个白天黑夜、七百二十个小时、四万三千二百分钟和二百五十九万两千秒,很快就能过去。 新班级的同学们很好相处,一个月的时间,足够陆星嘉和他们打成一片。 他们一起放学回家,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操场上打球,一起学习讨论,但每当夜深人静,独自呆在房间里的时候,陆星嘉总会仰头看着天空,看那些几乎要被厚厚的雾霾遮掩干净的星星。 总有星星是不服输的,即使有层层叠叠的云雾遮挡,仍然在努力发光。 陆星嘉想,暮冬哥哥,你看到了吗?你的星星在陪着你。 这天,陆星嘉和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学习,早读时,班里嗡嗡的读书声如旧。 但这天和以往不同,因为秦暮冬要回来了。 集训时不能带手机,两人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联系了。 陆星嘉每天数着日子,终于等到了这天。 就是今天了! 陆星嘉嘴里念着课文,思绪早就不自觉飘远了。 秦暮冬胖了瘦了黑了白了?有没有想他? 想是肯定想的,那会不会回来就要亲他? 应该会吧,会在哪里呢?车棚人太多,小树林又太黑……打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星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脸瞬间红了,若无其事地干咳两声,还心虚地瞥了瞥身边。 同桌的女生正在认真专注的读书,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朗朗的读书声让陆星嘉十分不好意思,也赶忙拿起书背起来。 但他实在太想快点见到秦暮冬了,能继续留在班里上课已经是很克制的结果了,每节下课都忍不住偷偷摸摸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看有没有短信,再去走廊里转一圈,往楼下看看,期盼能发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终于,中午午休时,一直沉寂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回来了。] 陆星嘉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两下。 他拿着手机冲出教室,刚出班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和一个月前分别的那天晚上一样,少年书包斜挎着,单手插兜倚靠在栏杆上,表情淡漠,又那么让人心动。 “星星。”他低声道。 “你回来了!” 走廊里不时有人来来往往,陆星嘉压抑下想直接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拉着他往楼下的小花园走,刚走过楼梯拐角,秦暮冬就一把把他拽入了怀里,一如他想做的那样。 陆星嘉小声嘟囔,“这是教学楼呢。” 但连挣扎也没有挣扎,反倒顺势也伸手抱紧了他。 胆子很大,随时都可能会被发现,但他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还好现在是午休时间,靠小花园这边的走廊没什么人,他们在走廊里抱了好一会儿,顺利转移阵地,在小花园的马车吊椅上坐下。 小花园地广人稀,还有茂密的树丛作为遮挡,两人终于可以好好说一会话了。 一个月的时间,陆星嘉几乎每天中午都会来这里喂猫喂鱼,那只狸花猫明显肥了一圈,也不怕人了,见两人坐在这边儿,竟然飞快地跑过来,弓着背在两人腿上来回蹭。 陆星嘉笑着弯腰摸猫,脑袋微旋,仰头看着秦暮冬:“集训累吗?” “还好。” “题是不是很难?” “还好。” “饭菜好吃吗?” “还好。” …… 怎么全是一样的词? 陆星嘉直起身子,问:“想我了吗?” “嗯。”秦暮冬低低地“嗯”了声。 ?就这样吗? 预想中的情形都没有发生,陆星嘉不太开心,撇撇嘴正要说自己多想他,便看秦暮冬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玻璃罐子。 他垂眸低笑了一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罐子递给陆星嘉;“送给你。” 罐子约摸着有手掌大小,透明的,里面装满了手叠的星星。 陆星嘉一怔:“你叠的吗?” “嗯,”秦暮冬道,“想你的时候就叠一个,然后就装满了。” 表面云淡风轻,却能轻易把人撩得七荤八素。 不,这能叫“撩”,秦暮冬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里,所以才会无意识的一个举动都让他这么心动。 陆星嘉心里又软又热,刚才那点委屈瞬间烟消云散,举起瓶子在阳光下晃动,彩色的纸星星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比他见过的所有星星都要耀眼。 “谢谢,”陆星嘉轻声道,“星星很好看,我很喜欢。” 他突然有点冲动,俯身飞快地在秦暮冬嘴角亲了一下,又飞速移开。 温柔的触感稍纵即逝,秦暮冬喉结微动,把他圈在怀里,也学着他的样子,亲了亲:“我的星星也很好看。” “很喜欢。” …… 在一起的时光越美好,分开时也就越难熬。 秦暮冬虽然集训回来了,但还远没有到解放的时刻。 省队只给了他们半天的休息时间,第二天一早就要统一集合,去几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参加全国赛。原本这天是不允许回来的,秦暮冬偷偷跑回来了,所以晚上就要再回去。 满打满算,他们相处的时间只有这一中午,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珍惜。 陆星嘉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喋喋不休地和秦暮冬讲这一个月来的各种趣事,说学校改回了冬季作息,说他月考在班里的成绩不错,说好像有一对野鸭在学校安了家,每天晚上都“嘎嘎嘎”…… 正讲到最激烈的地方,下午的预备铃却突然打响了。 陆星嘉瞬间噤了声,因为知道这铃声背后的含义。 他要去上课了,秦暮冬也要走了。 秦暮冬的表情冷了下来,嘴角的笑意消散下去。 片刻,陆星嘉重新开口:“打预备铃了。” 秦暮冬垂眸:“嗯。” 陆星嘉犹豫了一会儿,扬起标志性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决赛加油。” 秦暮冬沉默着把书包拉链拉好,背上,独身一人慢慢朝校门口走,身影瘦削又落寞。 陆星嘉突然想起什么,又追上去拽住他的衣服,问道:“你……一个人去吗?” 秦暮冬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轻“嗯”了一声。 陆星嘉眉头皱起:“蒲阿姨不和你一起吗?” “她说这两天没时间。” “哦……”陆星嘉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心底泛起一阵酸意。 上辈子的秦暮冬也是这样吧,独身一人赢得荣光,却无人可以分享。 这辈子虽然妈妈的态度看似有所转变,但还是没能陪着他一起去经历国赛这个人生重要的时刻。 竞赛考生大多是家长们的寄予厚望的宝贝,决赛要去外地比一个星期,考生们大多有家长陪同,为他们安排好一切,只需要他们安心考试,看着他们其乐融融时,秦暮冬会觉得寂寞吗? 肯定会的吧。 一瞬间,陆星嘉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去陪他。 他知道他会取得冠军,拿到金牌,但是知道和经历并不一样,秦暮冬是真的喜欢物理,也是真的看重这次比赛,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想陪他一起,也不想看他孤单一人。 可是要顾及的因素实在太多了,他根本走不掉。 且不说他现在的身份还是高中生,学校不可能批准,贺溪更不可能同意,更何况,陆星嘉总觉得贺溪已经在怀疑什么了。 陆星嘉懊恼地想,为什么学校还要上课啊。 虽然这几天有个运动会,但也没有高三的事,他根本走不掉。 他也只能再和秦暮冬拥抱了一下,在他耳边说一声:“加油。” 就这么遗憾地送走了秦暮冬,陆星嘉垂头丧气地往楼上走,突然听到身后两个女生的对话。 两人的声音窸窸窣窣,刻意压低了,但还是落入陆星嘉的耳朵里字字清晰。 “对了,你别忘了,到时候就说我去你家住了!” “你真要去听那个谁谁谁的演唱会啊?” “是啊!周末两天时间呢!往返绝对够了!” “可是按车票时间算,你根本来不及听整场啊!” “那有什么关系,哪怕我只听一分钟,一秒钟,只要能亲眼见到我男生一眼,就是值得的了!” …… 对了,他怎么忘了!还有周末! 陆星嘉灵光一闪,急急忙忙找了个厕所躲起来,用自己刚刚开通3G网的手机查起车票信息。 周五晚上,兴江到宁同。 漫长的加载过后,白底蓝色的字体显示出来。 有了! 陆星嘉抱着手机,松一口气。 太好了,有票。 实验考试一共八天,前两天报到,第三天理论考试,第四天实验考试,五六天自由活动和查分,七八则是开会与评奖。 周六刚好是理论考试,他如果周六坐车过去,到达的时间正好是下午考试之后,既不会让秦暮冬分心,又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说: 嘉嘉千里追夫(不是) 第48章 不是幻觉 早上五点,黑蒙蒙的天泛鱼肚白。 省队集训营门前吵吵闹闹,一大早,就聚满了人。 今年参加国赛的一共有十一人,不少学生父母齐上阵,想要陪自家孩子经历人生的高光时刻。 “大家不要挤!排一下队!” 带队老师在做最后的核查和登记工作,然后一个个把他们送上去火车站的大巴车。 “封志用和妈妈两个人,上车吧。” “查文耀和爸爸妈妈三个人,慢点上。” “窦浩波和爷爷两个人,好的。” …… 秦暮冬不愿意与他们争抢,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缓缓挪动到带队老师面前。 “秦暮冬。”前面的人都上车了,他眼皮轻掀,淡淡报出自己的名字。 带队老师抬眼,一怔:“就你一个?” 秦暮冬斜背着书包,单手插兜:“嗯。” “你父母家长都不来吗?” 秦暮冬黑眸微压,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行?” 语气淡漠,眉眼清冷,片刻,又补充道:“我已经成年了。” 带队老师顿了一下,像是被他的冷漠吓到了:“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么重要的考试,几乎所有考生都有家长陪同,很少见这种独自一人的情况。 “我可以上去了吗?”秦暮冬没有接他的话。 带队老师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上去吧,小心台阶。” 队里包的是大巴车,剩余的位置还有很多,秦暮冬找了个靠后排的位置坐下,鸭舌帽反扣在脑袋上,闭上眼睛。 车内吵吵嚷嚷,家长们高声交流着教育孩子的经验,学生们也打闹成一团,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 邱锐峰和季昂然坐在一起,看着从身边冷漠经过的秦暮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片刻,邱锐峰小声问:“秦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去国赛也是他一个人?” 季昂然犹豫了一会儿,轻叹口气:“他父母离婚了,可能和家里关系不太好吧。” “离婚了难道就不是自己孩子了吗?”邱锐峰拧起头,指了指旁边另一个男生和他爸爸,“他父母也离婚了,爸爸特意推掉出差陪他参加国赛。” “不知道。”季昂然摇摇头,“从初中开始,他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那那天和咱们遇到的那个阿姨呢?”邱锐峰问,“她是秦神的妈妈吧?看起来对他挺关心啊!” “可能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吧。” “什么才算重要,”邱锐峰不满地哼一声,“亲儿子,一辈子就这一次的考试机会,多少人都盼不来的国赛,除非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他家是有几个亿的家产需要继承吗?” 季昂然轻叹口气,目光又往秦暮冬那边瞥了几眼。 秦暮冬半倚靠在车窗上,长长的帽沿在他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双眸微闭,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哎,”季昂然轻叹口气,“这几天有什么活动咱们叫着他一起吧?感觉他其实挺孤单的。” “好。”邱锐峰点头,又无奈,“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 兴江到宁同的高铁还未开通,好在还有动车,也不算太慢。 火车上颠簸了半天的时间,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之后就是按部就班的报到,分配房间。 考点只提供学生的住宿,给的标准是两人一间,十一个学生,秦暮冬便是多出来的那个。 带队老师犹豫着把房卡交给他:“你一个人住可以吗?要是晚上害怕……” 酒店整个被承包下来,住的全是竞赛的学生,安全性不用特别担心,但毕竟还是高中生,又远在异地他乡,老师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关系,”秦暮冬淡淡打断他的话,拿着房卡转身上楼,剩下的半句逸散在空中,显得不太真切,“习惯了。” 带队老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秦暮冬在房间里呆了整整一天。 夜很快深了,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书桌前的一盏灯亮着。 少年的脊背挺直,一手拿计算器一手握住,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字体清隽又龙飞凤舞,清冷的眉眼中不见一点笑意。 “叮咚。”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打破寂静,秦暮冬放下笔,伸手去摸放在一边的手机。 [你睡了吗?晚自习还没有结束,好累哦。(颜表情)] 发信人的备注是:我的星星。 冷峻的目光中透出一点笑意,秦暮冬整个人的气质都温柔了下来,像是常年冰封的雪山上冒出汩汩温泉。 他拿着手机走到床边,和陆星嘉聊起天。 [上课玩手机?作业写完了吗?] [还没,但是今天想让你早点睡,所以晚上就不和你聊了,趁现在和你说几句。] 像是怕他不同意似的,一秒钟后,一条新短信又发了过来。 [不许拒绝,就这一次。] 秦暮冬眼角勾起笑意,回:[有好好吃饭吗?] [嗯嗯!中午的板栗鸡特别好吃!软软糯糯还带点甜味。——等等,怎么变成你问我了,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在那边还适应吗?] 秦暮冬几乎能想象出陆星嘉说话时的表情和姿态,眼角必然挂满了灿然的笑意。 他有时觉得他很幼稚,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喜欢撒娇,有时又觉得他很成熟,默默抗下了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事。 秦暮冬抬眼看向窗外,夜幕之中,星星晦暗而稀疏,但他的星星却这么明亮,一直照进他的心里。 短信一毛一条,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好几十条。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十点整,陆星嘉准时发来了一条短信。 [下课了哦,不和你聊了,早点睡。] 秦暮冬的手指虚放在键盘上,还未来得及回复,一条新短信又条了出来。 [看在你陪了我这么久的份上,星星说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秦暮冬眼睑轻阖又睁开,打字回复。 [想要你。] 他又发:[我想亲你。] 等了很久,都没见陆星嘉回去。 秦暮冬勾起唇角,本来也没想要陆星嘉回应,能在考前和他这样聊天,已经让他足够满足了。他几乎能想象到陆星嘉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可爱模样。 他的星星太害羞了,一双澄澈的眼睛又是那么勾人。 带队老师早早就来收手机,督促他们早点睡觉,以充沛的精力迎战第二天的理论考试。 秦暮冬又发了条“晚安”过去,利落地交了手机。 老师把十一部手机一起所在抽屉里,上锁的时候,其中一个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提醒。 发信人:我的星星 短信内容:好。 * 历年来,决赛考题的难度系数都很高,今年更是比往年更上升了一个台阶。 三个小时,七道题,四页卷子,考生们过往所有的努力都倾注于此。 场外的家长急切等待着,在孩子们出来的第一瞬间,便一窝蜂地拥了上去。 “儿子!这里!这里!” “快来快来!妈妈给你带了好吃的!” “囡囡!累不累呀!考得怎么样?” …… 邱锐峰和季昂然的妈妈也来了,两人非常合拍,一见如故。聊天后还发现原来还真的有点缘分,他们竟然是同一个大学同届的校友。 有着这层关系,孩子又在一起念书,他们很快熟络起来,当机决定这几天都一起活动。 妈妈们给两个孩子带来了不少好吃的,周围买的特色小吃、饮料,还有现切的新鲜水果,两人的手都塞满了。 邱锐峰胡乱地接过东西,一转眼,就看到秦暮冬独身一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神情冷漠。 季昂然明显也看到了,目光下意识地瞥向邱锐峰。 两人交换着眼神,犹豫着想要把他叫住,但还是晚了一步,秦暮冬已经上了车。 走出考场,外面是一片嘈杂,秦暮冬轻按眉心,厌烦地上了车。 手机还在带队老师的房间里锁着,他就把鸭舌帽往头上一扣,坐回大巴车的最后一排打盹。 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动起来,晃晃悠悠,回到酒店。 午饭是团体餐,菜上了桌,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有没有人要下午出去啊!一起呗!” 考完理论考试,学生们的负担少了大半,家长也乐于看到他们进行适当的放松,这个提议几乎是一呼百应。 决赛地宁同是有名的江南水乡,酒店旁就是一个大湖,一眼望不到边。 湖边是垂下的杨柳,风景很好,没怎么商量,大家就约好下午一起去游湖赏景。 热闹之中,唯独秦暮冬显得格格不入。 潦草吃过几口,秦暮冬便默默放下碗筷,起身打算离开。 “等下!”邱锐峰眼疾手快叫住了他。 秦暮冬身形微顿,偏头看他:“有事?” 邱锐峰主动邀请:“秦神,你下午有空吗?和我们一起出去游湖吧!” “没兴趣。”秦暮冬收回目光,语调清冷。 他体会不到游湖的乐趣。 一群人围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湖转悠,太阳烘烤着,周围人头攒动,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天气这么好,一起去嘛。” 身后,清亮的少年音响起,秦暮冬怔了一下,又很快冷静下来。 他出现了幻听,听到了陆星嘉的声音。 “嘉嘉?!”邱锐峰的大嗓门中写满了诧异,眼睛都瞪圆了,“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秦暮冬这才敢回头去看,餐厅的入口处,一个少年正站在那里,背着光,琥珀色的眸子仍那么亮。 是陆星嘉。 不是幻觉。 作者有话说: 连续更了一个月了,明天请假休息一天,后天八点准时更哦!挨个亲亲! 第49章 贪得无厌 十月底的湖是蓝色的,因为呈现冷色调的缘故,视觉上比夏天时要澄澈,比起人们印象中的湖泊,更像是大海。 风裹挟着水汽袭来,蔚蓝色的湖面一望无际,点缀着成群的野鸭,庄严又活泼。 湖边是人工修建的大广场,栽种着成行的柳树。 原本这个时节是淡季,游客很少,但因为竞赛的缘故,天南海北的学子都汇集于此,给宁静的湖带来别样的生机与活力。 兴江城地处北方,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湖,几个男生在前面领头,脱下鞋袜要隔着护栏把脚伸进湖里,几个家长连忙上去阻止,一来一去之间,喧闹声不止。 还有人在旁边发现了一片浅滩,还看到了几个野生的螃蟹,拿刚喝水的矿泉水瓶,决议要把螃蟹逮到手。 十几人的队伍拉得有近百米长,陆星嘉和秦暮冬走在队伍的末尾,脚步缓慢。 两人在一处栏杆旁停住脚步,秦暮冬目光不住地盯着陆星嘉看,欲言又止:“你……你怎么……?” 知道他在想什么,陆星嘉扬起嘴角,笑得灿烂:“有个人说想要见我,所以我就来了。” 秦暮冬喉结滚动着,眸色晦暗。 他从未奢望着陆星嘉会来,不只是因为学校要上课,也是因为他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 陆星嘉带给了他太多美好,以至于让他陷入了一种惶惶的状态。 这颗星星真的完全属于他了吗?真的不会再从他的指缝中溜走吗? 秦暮冬想,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失望,哪怕有一天陆星嘉要离开…… 不,唯独这点,他无法接受。 如果他再想离开,他一定会把他关起来,一定会。 “怎么愁眉苦脸的?”陆星嘉歪头看着他,故意道,“见我来不开心吗?” “开心。” 秦暮冬收敛起心底的惊涛骇浪,哑声道。 湿漉漉的风不时吹来,秦暮冬握住了陆星嘉搭在栏杆上的手。 “但是,我的愿望不只这个,星星。”他说。 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哪怕陆星嘉做到这步依然觉得不够。 “咳……我知道,”陆星嘉的脸蓦然红了,左右环视四周,确认没人之后,微微踮起脚尖,在秦暮冬的嘴唇上蹭了一下,“这样行了吧!” 温热的感觉稍纵即逝,痒痒的,又像是绵软的幻觉,秦暮冬食指轻擦嘴角,眸色黯淡下去。 陆星嘉连忙跳开两步,语气有些慌乱道:“就先这样!这边还有人呢!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秦暮冬眼底的涟漪一闪而过,又很快归于平静,他轻轻“嗯”了声,像是被驯服的大猫似的,低声问:“继续走?” 陆星嘉点了点头。 湖面很大,两人沿着湖边缓慢地散步,很快就和前面的人彻底拉开了距离。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窸窣的鸟叫声,陆星嘉惬意地想要伸手感受从鬓边拂过的微风,刚一伸手,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 身后是一棵上了年头的大柳树,枝繁叶茂。 秦暮冬把陆星嘉抵在柳树上,灼热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起先陆星嘉还哼哼着挣扎两下,但很快就被亲软了,纤细白皙的手指张开又握紧,最后拽住秦暮冬的衣角。 长长的柳条在风下飘动着,两个人的身影几乎交叠在了一起。 邱锐峰和季昂然也没和大部队一起走,按反方向游湖,走到一半时,突然看到对面婆娑朦胧的两个身影。 距离太远,他们看不清具体的动作,但能看到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无比亲密。 邱锐峰张了张口,不可思议道:“那是……嘉嘉和秦神吗?” 季昂然定睛朝那边看去,见到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姿势,脸上飞快飘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应、应该是吧。” “他们在干什么?”邱锐峰眉毛直直挑起,一副震惊的模样,“两个大男人玩抱抱?” “可能……”季昂然咬着嘴唇,深知两人绝不止抱了那么简单,但又没法明说,只能纠结着措辞,“可能是关系比较好吧。” “真有意思,”邱锐峰目光一直盯着那边,脸上不自觉挂起揶揄的笑,“后悔没带手机了,不然应该拍下来,这俩人也太腻歪了!” “咳咳——”季昂然呛咳两声,犹豫着道,“你……看到他们这样,有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邱锐峰一头雾水。 “如果是我呢,”季昂然问,“如果我……”也想抱你。 “不行!”最后几个字还没出口,邱锐峰马上打断了他,“你不能和别人这样!” 季昂然的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猛地落下又缓缓飘起,怔了两秒才缓过神来:“为什么?” “……” 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邱锐峰坦率道,“不知道,就是觉得,一想到你和别人这样腻腻歪歪我就难受,心里像是憋了团火似的,想把那个人打一顿。” 季昂然的嘴唇翕动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对上邱锐峰英气耿直的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下,保证似的:“……我不会和别人这样。” “那就行。”邱锐峰猛然松了口气,原本还郁闷着的心情就这么放晴了。 他不想让季昂然再想这件事,于是拽着他往旁边走,“别看他们了,没意思,你要真想这样,改天和我,不是,总、总之就是不许和别人这样!” 季昂然眨眨眼睛,看着他放在自己手腕上有力的大手,低声道:“好。” 心跳又不自觉快了两拍。 * 另一边,不知亲了多久,秦暮冬终于放开了陆星嘉,又体贴地伸手帮他把头上不知什么时候飘下的柳叶拂掉。 “这次满意了吗?”陆星嘉别过眼睛,脸上还有些泛红。 “嗯。”秦暮冬轻笑了声,眼底满是餮足,把他的手揣进校服兜里,就这么牵着他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长而宽大的袖子耷拉下来,把两人交缠的手指遮得严严实实。 掌心太烫了,过电般的感觉一直传递到小脚趾,陆星嘉浑身都酥软了,于是不得不转移注意,随口问了秦暮冬几个奇怪的问题。 比如柳树为什么能垂这么长。 比如这么大的内陆湖是怎么形成的。 比如,为什么他掌心的温度这么烫。 秦暮冬物理很好,其他科目也不落下,虽不知道陆星嘉为什么会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奇怪的问题,还是认真地为他解答。 小到柳树的生长过程,大到地壳运动,甚至关于人体温度细微变化,他都解释得有板有眼,清晰易懂。 陆星嘉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这下也被吸引了注意,认真地听着他说话,一路上赶车的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一个讲,一个听,不知不觉,就围着湖走到完了一圈。 再次站回一开始站过的栏杆前,秦暮冬又讲起潮汐运动。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一双黑眸如墨潭般浓郁,陆星嘉撑着脑袋听入了神。 而在秦暮冬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之后,一阵掌声响了起来。 “不错,小伙子,思路很清晰。” 两人回神,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鬓发斑白的爷爷。 爷爷高而瘦,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带着金边眼镜,看起来和蔼又博学。 他走到两人身边,笑着和他们搭话:“你们也是来这里参加物竞考试的吧?” 秦暮冬眉头轻蹙,冷冷地打量着他,陆星嘉犹豫片刻,笑道:“他是,我不是。” 他伸手想要指一指身边的秦暮冬,但牵手太久,他自己都忘了,一抬手,才发现两人的手还连在一起。 陆星嘉一怔,连忙收回手,尴尬地咳嗽两声,掩饰似的又接了句:“我就是来玩的。” 人们经常能接受两个女生牵手拥抱,却无法接受男生做同样的动作。 爷爷毕竟年纪大了,要是一会儿蹦出来一句“不合体统”,也就太尴尬了。 这么想着,陆星嘉就感觉到了爷爷灼热的目光。 他别别扭扭的,恨不得拉着秦暮冬赶紧跑掉,哪知爷爷只是笑了笑,慢慢道:“小伙子感情不错,挺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 陆星嘉下意识地抬眼,正好与爷爷对视,那双睿智的眼睛里满是善意的笑。 陆星嘉脸上一热,明显能感觉到爷爷是知道了什么。 但爷爷什么也没再说,反而继续和他们搭起话来。 问了他们在哪里上学,又问了些平时学习的情况,后来,又接着秦暮冬之前的话讲起潮汐运动。 爷爷应该也是物理专业的人,和秦暮冬从不同的角度切入,讲得也很有意思。秦暮冬先前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后来也和他聊起来,还因为某个问题辩驳了几句。 他们所聊的知识完全超越了高中物理的范畴,陆星嘉很快就听不懂了,但看他们在那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也觉得是一种乐趣。 秦暮冬难得说这么多话,语言犀利,目光有神,而爷爷也精神抖擞,一副棋逢对手的表情。 蓦然地,陆星嘉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又很快否定了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 他敢肯定,他们之前从未与这个爷爷见过。 大概是听了太多云里雾里的物理专业名词所产生的错觉吧。 陆星嘉摇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 天很快就黑了,晚风吹起涟漪,领队开始叫大家集合回去。 爷爷轻叹口气,不再和秦暮冬继续争论。 “小伙子不错,”他笑呵呵道,“小小年纪,很有自己的想法。” “谢谢,”秦暮冬的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尊敬道,“和您聊天,让我受益匪浅。” “好小子,”爷爷笑着拍了拍秦暮冬的肩膀,又拍了拍陆星嘉的,手掌干燥而有力,“回去吧。” 秦暮冬颔首,当着爷爷的面光明正大牵起陆星嘉的手,朝对面集合地走去。 陆星嘉有点害臊,等走远了才突然想起来:“你们……不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吗?” “不用,”秦暮冬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笑意,“我有预感,很快就要再见到他。” “他应该是个很厉害的物理教授吧?”陆星嘉试探着问。 秦暮冬不置可否。 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但陆星嘉很快就没空纠结这个问题了。 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原本预定好的酒店的突然打来电话,说空房不够了,要他取消预定。 作者有话说: 那就让同居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50章 爱与期待 这原本是酒店的责任,陆星嘉自然有权拒绝。 只是前台姐姐的语气又低又软,一遍遍道歉请求,一副快哭出来的语气,陆星嘉知道前台工作有多不容易,也不忍心为难她,心一软,便答应下来。 好在秦暮冬的房间只有一个人住,倒是方便陆星嘉晚上和他住在一起。 酒店原本是不允许非考生进入的,家属也不行,但看在陆星嘉年龄小,又有好几个帮他打包票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登记信息的时候,邱锐峰随口问陆星嘉:“学校不是还要上课吗?你找什么理由过来的?小溪阿姨同意了吗?” 陆星嘉正在填表的手指顿了一下,笑道:“知道啊,这不是周末嘛。” 确实知道,不过只知道他要和同学出去玩,不知道他要跑这么远的地方。 不是陆星嘉不愿意说实话,贺溪算是很和蔼理智的父母了,不然也不会放他高三周末和朋友出去玩,但即使如此,如果直接和贺溪说他要来这里,贺溪也铁定不会答应。 再说就算是玩得再好的朋友也很难做到这步,解释得太清楚又显得关系暧昧。 贺溪本来就已经开始怀疑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高中都没毕业,陆星嘉还没做好公开的准备。 邱锐峰倒是没多问,很快带过了这么话题,陆星嘉犹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晚上回到房间之后和贺溪发短信报了好几次平安。 酒店房间挺大的,干净整洁温馨舒适。进门之后,陆星嘉随手把窗帘拉开,房间便亮堂起来。 陆星嘉满意地勾起嘴角,再转身时,赫然发现房间中央只有一张大床。 “怎么……”陆星嘉惊愕,“不是说双人间吗?” 同房间就算了,这么快就要同床共枕?! 秦暮冬顺着陆星嘉的目光看过去,表情淡然:“可能是双人间不够,又看我是一个人住吧。” 他的表情太淡定了,没有一点波澜,反倒轮到陆星嘉不好意思了。 陆星嘉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才讷讷道:“这样啊,也行,那、那我先去洗漱。” 拿着洗漱用品走进浴室,陆星嘉暗骂自己思想太龌龊。 他们现在还是高中生呢,哪可能发展到那步。 坐了一晚上的火车,又在湖边跑了一下午,白天时不觉得,洗澡时便感觉到了乏力。陆星嘉匆匆洗完,身体的疲惫感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穿着睡衣软绵绵地走出来,招呼着秦暮冬去洗澡。 秦暮冬打量了他两眼,没说什么,径直钻入浴室。 陆星嘉擦干头发,本想在床上坐着等秦暮冬,他从旁边的床头柜上随便拿起本书,没看两眼,就打了好几个哈欠。 好困啊。 陆星嘉随手把书往床上一搁,不自觉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闭上眼睛。 秦暮冬再出来时,陆星嘉已经睡熟了。 他睡觉不怎么老实,这一会儿的功夫,胳膊腿已经全伸出来了,脸还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白皙的脸上染着一层绯红。 睡裤很宽大,睡觉时一蹬就被撩起来了,少年白皙的小腿明晃晃的,纤细的脚踝半悬在空中,还微微晃荡着,秦暮冬的眸色黯然,走到他身边,哑声叫:“星星?” 陆星嘉睡得正熟,仍保留着对外界声音的微弱反应,哼哼着翻了个身,腿是收回来了,被子也被他全部踢跑了。睡衣宽松又薄,紧贴在身上,陆星嘉半蜷起腿,腰和脖颈勾勒出好看的弧线。 “星星。”秦暮冬又哑着嗓子叫了句。 陆星嘉依旧没应。 秦暮冬慢慢爬上床,从身后圈起陆星嘉来,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 屋里挺冷,被子又被踢了一般,陆星嘉自然地寻找起热源,顺势钻进秦暮冬的怀里,还含混地嘟囔了句:“你怎么才出来,我都困死了。” 陆星嘉看着瘦,身上却是意外的软,胳膊和腿软乎乎地蹭着秦暮冬,睡熟了,又毫无半点危机感与自知之明。 秦暮冬的身体蓦然僵硬.了,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 又过了片刻,他亲了亲陆星嘉耳垂,下床,重新洗了个澡,凉水的。 * 第二天醒来之后,陆星嘉照例洗漱换衣服,秦暮冬的反应却让他觉得奇奇怪怪。 不敢朝他那边看就算了,等他换衣服时甚至借口说要集合,没等他就直接出门了。 看着秦暮冬匆忙离去的背影,陆星嘉有些奇怪地想,是自己晚上睡姿太差,吓到他了吗? 只是这个问题陆星嘉不好意思去问,所以答案自然是不得而知。 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还有真正的大事——实验考试在等着他们。 决赛的实验考试模式与复赛差不多,也是要分AB两组,等所有人考完之后才能出来,所需的时间比较长。 闲人自然是不能进实验楼的,于是秦暮冬考试的时候,陆星嘉便找了个旁边没有人的凉亭坐着,随手打起手机上的俄罗斯方块。 他打得心不在焉,纯属是在消磨时间,甚至没发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小伙子,好巧,又见到你了。” 旁边的声音突然响起,陆星嘉手一抖,屏幕上的“游戏结束”四个字便弹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抬眼,发现昨天那个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身边,微笑着看着他。 陆星嘉赶忙收起手机,乖乖叫了句:“爷爷好。” “你好啊,”爷爷笑呵呵地问,“怎么在这里坐着?” “我朋友在里面考试,我在外面等他。”陆星嘉解释着,一抬头,突然发现爷爷脖子挂了条蓝色的绳子格外显眼,再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主考 蓬华荣”几个大字。 这个名字! 陆星嘉瞬间就想起来了,这位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物理学教授,国内物理学的领军人物。 他是澈大的名誉教授,按照上辈子的轨迹,秦暮冬原本应该是在澈大读书时与他认识,然后受他邀请加入他的科研团队的。 他的队伍理念超前、实力强劲,更关键的是只看能力不看阅历,还在读大学的秦暮冬以过人的能力被破格录用,又很快成为团队的核心成员。 这样大胆的尝试显然是有成效的,仅仅几年,由秦暮冬主导的一个项目在天体物理领域取得重大突破,获得了当年的科学技术进步奖,当时的秦暮冬才22岁,刚从大学毕业。 也正是那次颁奖典礼上被记者无意间拍摄的一张照片,让秦暮冬成了家喻户晓的“最帅物理学家”。 怪不得昨天看两人站在一起时会觉得熟悉,当年拍摄的照片其实是团队的合照,秦暮冬就和这位蓬老站在一起。 只不过陆星嘉收藏照片时单独把秦暮冬剪下来了,这才一时没认出来。 陆星嘉的目光太过热烈,没法让人不注意。蓬华荣自然地低头朝自己的挂牌看去,笑了笑,大方地做自我介绍:“一直忘记自我介绍,我叫蓬华荣,是这次物竞考试的主考官。” 陆星嘉怔了一下,很快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尊敬道:“蓬老好,我叫陆星嘉,陆是陆地的陆,星星的星,嘉许的嘉。” “陆星嘉,陆星嘉,”蓬华荣在嘴里念叨了几遍,笑着说,“在地上的美好星星,是个好名字。” 有文化的人连解释名字都解释的这么有诗意,陆星嘉笑着道了谢,又与他闲聊几句。 蓬华荣还有正事要做,两人并没有聊多久,他便无奈地与陆星嘉道别,径直走入实验大楼。 戒备森严的保安看到他的挂牌,礼貌地放了行,陆星嘉仍坐在原地,却并没有再玩游戏,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全是前世的事。 前世,秦暮冬获奖之后又被邀请参与了许多项目,也因为保密协议的关系,媒体上鲜少看到他的新闻,偶有传出,便是他又研究出了某某成果,获得了某某成就。 又两年之后,秦暮冬的名字再次出现在媒体上,却不再是荣誉与成就,而是讣告。 陆星嘉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等秦暮冬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有没有再见到昨天的那个爷爷,陆星嘉抑制住内心的不安与担忧:“你知道吗?昨天我们遇到的那个爷爷是这里的主考官!” “嗯,”秦暮冬点点头,语调平淡,“考完试之后我又见到他了,他问我愿不愿意参加他手上的一个科研课题。” “科研课题?”陆星嘉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是关于天体物理的,”秦暮冬道,“我之前接触这方面不多,但是他说年轻血液的加入可能会给团队带来新的思路,给出的条件也很好,所以我打算试一试。” 陆星嘉犹豫着,试探性地抛出几个物理名词,秦暮冬眉头轻蹙:“确实是这个方向,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陆星嘉心底咯噔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就是后世他们团队得奖的那个项目。 这辈子与上辈子的轨迹并不完全相同,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同样的轨道。 与上辈子不同,秦暮冬身边有了他的陪伴,看似一切都改变了,可正是因为有了他,才有了两人一起游湖,秦暮冬更早认识了蓬华荣,加入他的科研团队,以后也必然能够拿奖。 那再之后呢? 再之后,不过短短两年之后,就是秦暮冬的自杀啊。 陆星嘉有些慌了神。 “怎么了?”见陆星嘉一直紧皱着眉,秦暮冬问。 “没什么。”陆星嘉摇摇头,实在不知这事是好是坏,只能暂时先把不安的情绪压下。 会不同的吧,陆星嘉想,一定会与前世不同的。 就算是必须经历一些不好的事,有他在,秦暮冬也一定不会走到自杀那步的。 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实验考试顺利结束,带队老师把手机发还给学生们。 手机电量所剩无几,秦暮冬随手打开,第一条弹出来的就是陆星嘉来时发的那条短信。 他的手指在不大的屏幕上缓慢滑动着,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点掉陆星嘉的短信,在下面压着的还有一条信息,是蒲淑兰发来的。 [暮冬,考完了吗?之前一直不敢打扰你,感觉考得怎么样?] 秦暮冬回复了个“还可以”回去,蒲淑兰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她的语气温柔,态度谦和,先是又仔仔细细地解释了一遍自己为什么没有陪他一起去,又表达了心中慢慢的遗憾,最后还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回来再聚一下,当做是没来陪他的补偿。 秦暮冬答应了。 挂断电话,陆星嘉问是谁打来的,秦暮冬回答说是蒲淑兰,他沉默片刻,突然冒出来一句:“我觉得……她好像真的变了。” 陆星嘉很快明白他在说什么,见他眼底的期待与信任,心里一片酸涩。 秦暮冬表面冰冷,内心却柔软得不像话,只要肯对他好哪怕一点点,他便愿意把心捧出来,没有任何怨言。 他就是这样纯粹又温柔的人啊,哪怕伤痕累累,依旧对世界心怀善意。 所以,别再伤害他了。 陆星嘉努力扬起笑脸:“那真是太好了。” * 第二天是周一,陆星嘉还要上课,必须要坐下午的车回去。 实验考试结束之后,考试部分便彻底画上了句号,剩下的就是开会与评奖,两人都没什么心理负担,吃过午饭之后,秦暮冬去火车站送陆星嘉。 两人到的有些早了,距离陆星嘉的车开还有段时间,反正也不着急,他们便在火车站旁边闲逛着,边逛边聊天。 火车站人流密集,路边有各种人摆摊卖东西,吆喝声不断。 陆星嘉对饰品没什么兴趣,却帮贺溪挑中了一个发卡。 发卡是蝴蝶形状的,上满缀满了淡蓝色的水钻,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很亮眼。 陆星嘉蹲下来,把发卡拿在手里把玩着,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不同颜色的同款,颜色更深沉庄重一些。 摊主见缝插针道:“喜欢就拿两个嘛,也不贵,成本价。” 陆星嘉有些犹豫:“可是……买那么多也没用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店主瞥他一眼,笑道,“是给女朋友买的?还是家人?女孩子嘛,这东西都是从来不嫌多的。” 他看陆星嘉还在犹豫,又拉旁边的秦暮冬下水:“不然你们俩一人买一个也行啊,买两个我给你们打着。” 这倒是提醒了陆星嘉,他抬眼看向秦暮冬:“不如……你也给你妈妈买一个?这个颜色素净,她戴上应该好看。” 秦暮冬蹲下.身,把另一个发卡拿起来。 放在手心沉甸甸的,上面的水钻正在闪闪发光。 片刻,秦暮冬把发卡握在手心,低声道:“嗯,她应该会喜欢。” 眼底含着期许。 第51章 蝴蝶发卡 国赛的大幕很快拉下,秦暮冬以绝对优势的成绩拿下金牌,成功保送国内两所顶尖大学之一的澈大。 一中特意为他拉了一个巨大的宣传横幅挂在正校门口,还制作了宣传板来介绍这位优秀学生的光荣事迹。陆星嘉每次路过时,都忍不住会看好几眼,再露出骄傲的笑。 竞赛结束之后,蓬华荣以澈大教授的身份正式向秦暮冬提出邀请,希望他在大学阶段能以研究员的身份加入他的科研团队,秦暮冬同意了。 一个高中生能进入顶尖大学教授的科研团队,还是被教授亲自邀请,这可以算作一件大新闻了,虽蓬华荣和秦暮冬都行事低调,这件事还是很快就在一中学生和家长之间传开。 大家或是惊诧或是敬佩,甚至连带着看整个物竞班的学生都多了几分敬畏。而作为秦暮冬的监护人,蒲淑兰和蓬华荣取得了联系,希望能和他见上一面。 她说,自己之前对秦暮冬的关心不够,所以这次想要帮他好好把把关。 蓬华荣非常理解,为了表达自己是真心的,当即定下车票决定前往兴江亲自拜访,而当他把这件事电话告知秦暮冬时,秦暮冬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蓬华荣发现他似乎欲言又止,问道,“不方便吗?还是……?” “……没有,”秦暮冬按了按眉心,压下心底那抹若有似无的烦躁情绪,“欢迎您。” 当晚,秦暮冬在校门口等陆星嘉,把他拉进小树林里亲了又亲,唇舌相依,又紧紧抱住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陆星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赶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暮冬把脑袋搁在陆星嘉的肩膀上,沉默许久,闷声道了句:“没事。”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陆星嘉描述自己心中那种微妙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马上就要浮出水面,熊熊烈火似乎马上就能把纸烧穿,可是他仍然不愿意相信。 内心的天平不断纠结倾斜,最后还是趋于平静。 他想,既然他已经决定相信蒲淑兰,那就再相信一次吧。 至少,他还有他的星星。 这么想着,秦暮冬把手臂又收紧了些。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又想起上辈子的事,陆星嘉心都要揪起来了,反复旁侧敲击,可秦暮冬依旧闭口不谈。 没办法,陆星嘉轻叹口气,只能暂时换个话题。 他努力勾起笑意,语气轻快道:“这几天你都有空吗?我妈妈说想要请你来我家吃饭呢!” 问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他就一直在旁边陪着他,总好过让他一个人。 秦暮冬顿了一下,答道:“除了周六上午,都可以。” 陆星嘉的心底闪过一抹了然,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和他约好了周日一起吃饭,又亲亲抱抱了好一会儿,才上楼回家。 周六上午一定有什么事。 坐在书房里,陆星嘉这么想着。 他得找个办法和秦暮冬待在一起,或者至少和他见一面。 有什么办法呢? “嘉嘉,十二点了,该睡觉了!” 贺溪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电光石火之间,陆星嘉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嘴上应了声好,手上连忙把书桌的抽屉打开,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是他们上次一起买的蝴蝶发卡,贺溪的那个陆星嘉已经送了,蒲淑兰那个当时被陆星嘉带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了家里,每次都说要给秦暮冬带过去,但总是忘,现在倒成了绝佳的借口。 陆星嘉把小巧的盒子握在手里,仍旧忧心忡忡。 时间一转来到周六。 昭和餐厅,兴江著名的中西融合餐厅之一,菜品特色新颖,内设装饰也极具新意,是兴江本地人言情贵客和朋友的绝佳之地。 秦暮冬还独身一人住在那个老房子里,到了约定的时间,他特意换了身衣服,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又带一顶黑鸭舌帽,想要表达对这次见面的尊重与重视。 他本就帅气,穿上这身后更是气质逼人,以至于进门时,迎宾愣了一秒,才扬起标志性的笑容,问道:“您好,请问您几位?” 秦暮冬报了桌号,再被带到桌旁时,突然发现桌子那边坐着的是两个人。 除了蒲淑兰之外,他名义上的弟弟侯睿诚也在。 秦暮冬的表情霎时冷了下来。 “暮冬,这里!”蒲淑兰一眼就看到了他,亲昵地朝他招手,秦暮冬一言不发地在两人对面坐下,眸色清冷地看着他们。 一开始,侯睿诚还能与他对视,但不出五秒,就倏然垂下眼睛,别开视线。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蒲淑兰干咳两声,脸上重新挂满笑容:“哦,是这样的,你们不都是物理专业的嘛,你弟弟今年也学了物竞,我想着你们肯定有共同话题,就把他也叫来了,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和你商量,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说着,她连忙拽了拽身边的儿子:“小诚,怎么这么不懂事,叫哥哥呀!” “妈!”侯睿诚拧着眉头,不耐地叫了声,目光触及到蒲淑兰时,语气又弱了下来,有点委屈道,“……你捏疼我了。” 蒲淑兰瞪他一眼,松了手,又把目光转向秦暮冬那边:“暮冬,你弟弟不懂事,别和他计较那么多,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很想和你亲近的。” “……” 秦暮冬心底的烦躁更浓郁了,别开眼睛,把头顶的鸭舌帽压得更紧了些,却也没再说什么。 蓬华荣的车晚点了,桌上暂时只有他们三个人,或许是看出他的不悦,蒲淑兰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关心了好几句他的成绩和生活,又转言问他蓬华荣吃饭的口味,而侯瑞诚则在一边一声不吭地打手机游戏。 她问一句,秦暮冬回答一句,心底的烦躁也更多一分。 平心而论,蒲淑兰的做法无可厚非,不过是想借着这次见面让侯瑞成和蓬华荣认识一下。 蓬老是物理界有名的大佬,能有这个人脉,侯瑞诚之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秦暮冬反复在心里安抚自己,她爱她的另一个儿子没什么错,她不是也在关心着你吗? 这样的关系已经很好了,不必那么斤斤计较。 可心底的那抹烦躁还是挥之不去。 正想着,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秦暮冬随手拿出来看,发现是陆星嘉发来的消息。 [你上午时候能忙完?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买的发卡还没给你,等你那边忙完之后,我去找你吧!] 秦暮冬烦躁的心情蓦然少了大半。 再相信一点吧,没什么关系的,他这么想着,陆星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把自己的心给他,他也回报了一颗真心。 秦暮冬的手指在按键上点了几下,回复道:[吃饭了吗?我在昭和餐厅,一起?] 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突然很想见他。 陆星嘉没想到能收到他的邀请,赶忙答应,穿上外套匆匆出门,一路捧着那个精致的首饰盒。 昭和餐厅离他家不远,坐车也就20分钟的路程,下公交之后,陆星嘉给秦暮冬发去短信。 [我到了!你们在哪桌?] [我去接你。] 秦暮冬回了条,起身下楼。 他穿着一身黑,在太阳很好的白天格外显眼,刚一出门,陆星嘉就看到了他,扬起手臂与他挥手,然后快步走到他身边。 “这个先给你,不然一会儿又要忘了,”陆星嘉把拿了一路的盒子递给他,又随口问道,“你要和谁吃饭?” “蓬老。” 秦暮冬的话说了一半,陆星嘉的眼睛就亮了:“蓬老来了?!什么时候?” 秦暮冬顿了顿,还是把剩下的一半说完整:“……还有我妈妈和她的另一个儿子。” 他磕巴了一下,还是把那个称呼叫出了口,低声解释道:“她说想要和蓬老当面聊聊,所以蓬老才过来的。” “……这样啊,”陆星嘉心里莫名一慌,之前的那些不安与担忧一股脑冒了出来。 只是现在没时间让他细想,他深吸口气,暂时把涌出的情绪压下,“先进去吧。” 秦暮冬微微颔首,与他一起走进餐厅。 “妈,我讨厌他!!!” 快到餐桌时,男孩的尖叫声突然传来。 秦暮冬的脚步顿了一下。 陆星嘉目光一凛,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到旁边一桌空位上坐下,又用朝旁边带路的迎宾姐姐做了个“嘘——”的动作。 迎宾姐姐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陆星嘉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乞求,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走回前台。 餐厅布局是半封闭结构,有连在一起的沙发椅作为遮掩,桌上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蒲淑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低声哄劝道:“小诚乖,妈妈知道,你再忍忍就好了。” “你知道什么?!”胖胖的男孩一把把她的手甩开,愤愤道,“知道还非要让我过来?!你没看到他一副要把我吃了的眼神吗?!我之前还被他打过呢!妈,你都忘了吗?!” 侯睿诚越说越生气,吼道:“你一边让我忍,一边又对他那么好!嘘寒问暖的,比对我还上心!我看你就是喜欢他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乖儿子,乖小诚,”蒲淑兰抓住他胖乎乎地手放在腿上,柔声安抚,“妈妈只要你这一个儿子就够了,你是妈妈唯一的儿子啊!要不是因为你学了竞赛,要不是为了你,妈妈绝对不会和他多说半句话的。” 侯瑞诚挣脱不开蒲淑兰的手,只能听她继续说:“乖儿子,你想啊,只要能和他打好关系,以后你的好处能少吗?就近了说,把你推荐给那个竞赛名师,你还愁竞赛考不出好成绩吗?往远了说,以后他要进什么研究所,发论文加上你的名字,那都是一句话的事。” 秦暮冬紧紧盯着那边,五指抠着那个精致的礼品盒,指节发白。 他甚至可以接受她的利用,只要她有哪怕半点真心。 可没想到,这半点真心竟然都是奢求。 愤怒,失望,不知什么情绪在胸腔中不断翻滚发酵。 坠落,吞噬,他像是重新跌回了深不见底的泥潭沼泽。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假的,就连那半点温柔都是装出来的,他得不到,什么都得不到。 秦暮冬大口地喘息着,伸手握住旁边的玻璃杯就要举起,陆星嘉心里“咯噔”了一声,赶忙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是冰凉的,冷到像是坠入了冰窟,但陆星嘉还是认真地用两手包裹住他的手,先是把他手心杯子拿掉放在一旁,然后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暖手。 “暮冬哥哥,暮冬哥哥,”陆星嘉小声唤他的名字,一遍遍说,“我在,我在呢。” ……他还有他的星星,他的星星,是真的吧。 须臾,秦暮冬身体僵硬着,痛苦地闭上了眼。 另一边,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侯瑞城似乎被她说动了,沉默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问:“真的……能有那么多好处吗?” “当然了,”蒲淑兰理所当然地点头,继续规劝,“而且你别看秦暮冬表面阴冷,其实内心很孤独,又重感情,只要你表面上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对你掏心掏肺。只要拿捏住了他,论文、名誉,他的就是你的。” 听到这话,连陆星嘉都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甚至不敢去想秦暮冬会有多难受。 她可是秦暮冬的亲妈啊! 贺溪说虎毒不食子,可为什么同样是母亲,蒲淑兰却能毫不怜惜地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做棋子,把他的温柔当做可以利用的把柄? 就因为她和前夫没有感情,就可以对自己的儿子不负责任了吗? 不,这不仅仅是不负责任,她甚至没有把秦暮冬当成一个人来看! 陆星嘉忍不住了,当即要跳出来把蒲淑兰痛骂一通,谁料旁边的一个人先他一步站了出来,站在蒲淑兰面前。 “不可能!”蓬华荣脊背挺得笔直,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的语气发狠,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做学术之前要先学会做人,那些偷来的东西也永远不会是你的。” 第52章 求求你了 蒲淑兰脸上的表情万分精彩,先是惊愕,继而很快转变为尴尬,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蓬华荣盯着他,慢慢伸手把头顶的帽子脱掉,补充道:“忘记自我介绍了,鄙人蓬华荣,中国物理学会常务理事,物理竞赛国赛评委,澈大天体物理学教授……” 一连串的荣誉背后所蕴含的地位与权利,蒲淑兰当然知晓,她早就把蓬华荣的背景调查得清楚。 “哐当”一声,蒲淑兰神色慌张,失手将放在桌边的玻璃杯掀倒在地,杯子脆响一声,瞬间四分五裂。 蓝色的涂漆层被摔碎,露出白色的瓷胚,与她惨白的脸相称。 “蓬教授……”她强稳住心神开口,还想努力挤出一点笑,“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蓬华荣已经冷静了下来,风度翩翩地在两人对面的位置上坐下,脸上挂着淡然的笑,与蒲淑兰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也就刚好听到你说从未把暮冬当儿子。” 他腿脚不太方便,没有走楼梯,而是坐侧边的直梯上来的,也多亏电梯位置隐蔽,才让他得以看破这一对母子的真面目。 “事情不是这样的,”蒲淑兰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还想要解释,“我只是……只是……” “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秦暮冬从旁边站了起来,一步步向他们走去。 “暮冬?!”蒲淑兰忍不住惊呼出声,坐在一边的蓬华荣也紧皱起眉。 陆星嘉见状也赶忙起身,走到秦暮冬身后,叫了声他的名字。 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秦暮冬冷着脸,默不作声地在蒲淑兰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眸子依旧是漆黑的,却像是一潭沉寂的死水,粘稠的,浓郁的,哪怕此时往里面丢入大石块,也不会掀起半点涟漪。 手里那个粉色的首饰盒被他彻底被捏变形了,四分五裂的包装之下,那个莹莹发光的蝴蝶发卡提醒着秦暮冬,这一切是多么可笑与讽刺。 他一步步试着接受她,尝试着对她敞开心扉,学着信任她,渴望得到哪怕一点点关爱,可这从头到尾只是一场盛大的骗局,他不过是其中被卖掉还帮人数钱的傻子,是被人耍得团团转还奉上了一颗真心的蠢货。 他看着她,眼底不只是愤怒,更是失望与悲戚,是痛苦的纠缠,语气依旧坚定:“可惜工具人不会让你如愿,侯睿诚这个名字永远不会与我并列出现在一起。”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又松开,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好几次都要举起手,目光触及站在身后神色紧张的陆星嘉,最后倚靠着仅存的两分理智放下了手。 “看在你是我生母的份上,我们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以后也不要再有什么联系了,再让我看到你或者你的蠢货儿子,我见一次打一次。” 秦暮冬的语气不算凶狠,没有威胁,只是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蒲淑兰却突然一怔,想到了些什么。 这个眉眼清冷眸色阴郁的孩子也曾经抱着她的腿粘着她叫妈妈,也曾目光如星地看着她渴求她的夸奖。 就这样,再没有联系了吗? “暮冬……”蒲淑兰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秦暮冬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了。 他把手里破裂的首饰盒连同里面的发卡一起丢进餐桌旁边的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背影挺拔,又是那么落寞。 “秦暮冬!”陆星嘉站在原地唤了声,他没回头,怕他出事,陆星嘉也只能赶忙跟上他的脚步,临走时,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蒲淑兰,语气失望:“您不配做一个母亲。” 蒲淑兰想要身后,又看了眼身边的儿子,还是目送着他们走远了。 这边儿的动静引来了服务生的注意,几人拿着扫把和抹布过来收拾地上碎了一地的陶瓷碎片。 趁着他们收拾的功夫,蓬华荣也站起身,对蒲淑兰道:“我想,我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他瞥了眼僵坐在原地的两人:“暮冬是个好孩子,我以后会照顾好他,至于您儿子……” 蓬华荣收回目光,把帽子戴上,淡淡道,“您儿子的名字里带有‘诚’字,希望他在做学术之前先学会做人,做一个诚信坦荡的人。” “蓬教授!”蒲淑兰连忙出声想要阻止,可蓬华荣没再给她眼神,转身径直离开。 如果说刚才的蒲淑兰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容与后悔,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惧怕了。 这种不上台面的事被蓬华荣知道,侯瑞诚再想走物理甚至再和理科沾点边的方向,恐怕都不太容易了。 知道他弄虚作假、投机取巧还利用手足之后,大概没有一位导师或者研究所会愿意要他。 “女士,咱们这边……”一旁的服务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情况,蒲淑兰按了按太阳穴,强稳住心神,眉宇之间的失魂落魄依旧掩饰不住:“结账吧。” “妈,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我以后怎么办?!”侯瑞诚这会儿才彻底慌了,连忙拉住蒲淑兰的手质问。 蒲淑兰怔怔地拽着他的手臂起了身,如丧家犬一般,脚步虚浮,“小诚,什么都别说了,回家吧。” * 蓬华荣匆匆走出餐厅,两个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心里万般焦急,生怕秦暮冬出什么意外,一遍遍给给两人,却一直提示忙音。 周围是人来人往的马路,熙熙攘攘,蓬华荣对这片完全不熟,也只能给秦暮冬发了条短信。 [看到给我回个电话。] 希望没事。 蓬华荣眼前突然闪过了陆星嘉灿烂的笑脸。 有这个积极阳光的少年陪着,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电话在不停地响,两人都没有心情去理。 陆星嘉跟在秦暮冬身后,叫了好多次他的名字,秦暮冬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 于是陆星嘉也不叫了,像是条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秦暮冬身后,他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两人行进的路线毫无套路可言,最后不知道怎么拐的,走进了一片荒凉的施工地。 面前是杂草丛生还散发着臭味的死水潭,秦暮冬无路可走,终于停下了脚步。陆星嘉也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轻轻地叫他。 “秦暮冬?” “……” “暮冬哥哥?” “……” “暮冬哥哥。” “……” 秦暮冬不理,陆星嘉依旧一遍遍叫着,嗓音软下来,不厌其烦。 不知过了多久,秦暮冬蓦地转过身,向前迈了两步,狠狠地把陆星嘉抱在怀里。 他用力很重,两人的肋骨碰撞在一起,一声闷响过后,钝痛席卷而来。 陆星嘉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也反手抱住秦暮冬,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生怕他走。 他在抖。 他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耳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抽吸声,陆星嘉的身体蓦然僵硬.了。 他是哭了吗? 心脏闷闷地疼,陆星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一双大手按着他的背,把他重重按回怀里。 “……别动,”秦暮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低沉的,竟然是哀求的语气,“让我抱一会儿。” 陆星嘉鼻子一酸,不敢动了,手臂环上秦暮冬的腰,任由他就这么抱住自己。 “星星,”秦暮冬的声音压得很低,胸腔震颤着,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我的运气好像确实不怎么好,亲情,友情,这些常被人歌颂的东西,到我这里,就成了玩弄我的利器。” “我有时会想,这些感情是真实存在的吗?那为什么我永远都得不到?他们总是把我捧在云端之后再狠狠摔下,让我尝到甜头之后再朝我胸口插刀,我不配得到爱,所有人也都会离我而去,只有永恒的物理不会背叛我。” 心脏像是浸入了浓硫酸中那般酸涩疼痛,电光石火之间,陆星嘉突然想起秦暮冬上辈子自杀之前写过的那句话。 “世间尽是永恒的黑暗,只有真理才是光亮。” 这就是他上辈子自杀的真相吧。 这辈子他们认识蓬华荣的时间提前了,其他的剧情走向应该与上一世相同。 在看到秦暮冬成绩突出之后,蒲淑兰花大心思下了一盘局,费尽心机取得他的信任,目的不过是为自己的小儿子谋福利。 当时的秦暮冬会怎么样呢? 陆星嘉努力回忆着,隐约想起秦暮冬当年的许多获奖论文上都有“侯瑞诚”这个名字。 当时他以为是助理之类的角色所以没有注意,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那些所有秦暮冬引以为傲的研究成果上,其实都永恒镌刻着他最痛苦的回忆。 他相信了她,用自己的心血为她的儿子铺设了一条康庄大道,又被她狠狠捅了一刀。 上辈子他们认识蓬华荣迟些,也没有发生这次见面,所以蒲淑兰的真面目暴露的时间应该也相应推迟了。 几年的时间里,秦暮冬与自己进行着一场豪赌,一点点敞开心扉,学着去相信,去依赖,甚至比现在更加信任蒲淑兰,把她当做了世界的最后一点温暖。 可这场换来的不是真情,而是利用和玩弄,直到最后,他终于在某次意外中发现了真相。 先前对世界建立的信任尽数崩塌,最后一点爱也消失殆尽,于是秦暮冬毅然投身黑暗,去追随永远不会背叛他的真理。 那这辈子呢? 陆星嘉突然害怕起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栗。 几米远的地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水坑,水质浑浊,上面浮满绿色的水华,水腥味顺着风一阵阵刮来。这边荒芜一人,如果秦暮冬要是突然跳下去,他没把握能把秦暮冬捞上来。 手指慌乱抓住秦暮冬的衣服,却完全使不上力,陆星嘉仓促开口:“你不只有物理,你还有我啊!你、你不许走,你要是消失了,我一定会难过,特别难过,我,我……” 眼前一片昏黑,眩晕感袭来,像是溺入腥臭的泥潭,陆星嘉大口呼吸着,急到说不出话来。 他无数次梦见秦暮冬死去,以各种姿势,而他在旁边无能为力,最后大汗淋漓哭着醒来。 得到一遍后再失去,比从未拥有过难捱千倍万倍。 陆星嘉在此刻再次切身体会到了秦暮冬的那种悲痛与绝望。 “……嗯。”就在他几乎要溺亡的时候,低沉的嗓音如同天籁,把他从那些痛苦的幻想中拉回。 “星星,我只有你了,”秦暮冬的声音很低,语气如蛛丝般纤细缥缈,几乎风一吹,就要散开在空气中,“你别离开我。” “……求你了。” 嗓音哑到近乎气声。 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陆星嘉泣不成声。 命运的捉弄下,秦暮冬独自背负了太多。哪怕这辈子多了他的参与,他心爱的少年依旧遍体鳞伤。 幸好,宿命的巨轮之下,他不是螳臂当车的螳螂,而是扇动翅膀的蝴蝶,拼尽全力,终是以微弱的力量在深渊峡谷中带来了一场龙卷风。 幸好,幸好。 “我不走,”陆星嘉的嘴唇颤抖着,脑袋埋在秦暮冬的怀里,带着哭腔一字一句,“我不会走的。” 作者有话说: 本文最虐的部分结束了,我终于敢冒出来说话了_(:з」∠)_ 第53章 不要忍耐 当晚,两人手牵着手逛了很多地方。 陆星嘉先给蓬老发一条短信报平安,然后便收起手机,和秦暮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夜幕降临,橘色的路灯一个个点亮,照亮整片大地。 到了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车水马龙,车尾的停车灯亮成了一片红。 两人就在街上穿梭,听商铺店家的叫嚷,看来来往往的人群。 路过居民区时,路上的吆喝声不断,哪位妈妈打开窗户喊孩子回家吃饭,又有哪家和街坊邻居拌了嘴。 无聊枯燥,日复一日,但这就是平凡的生活。 期间,蒲淑兰又打来电话,刺耳的电话铃响起,秦暮冬直接按下了挂断键,想都没想就把他的电话拉进黑名单。 陆星嘉站在一旁看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又在他手指颤抖时握住他的手。 十指相扣时,是彼此相伴的力量。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贺溪打来电话,催陆星嘉回家。 刚经历过下午的事,陆星嘉不敢留秦暮冬一个人回家,于是试探着问:“晚上去我家吗?我们可以一起睡……” 少年的眼睛很亮,小心翼翼地,眼眸里全是真诚。 秦暮冬嘴唇翕动,几乎就要答应下来,抬眼又见陆星嘉紧张地抿了下嘴唇。 淡粉色的舌尖擦过干燥的嘴唇,牙尖咬起一点翘起的干皮,是那么纯情又勾人。陆星嘉犹不自知,继续睁着澄澈的眼睛看他。 秦暮冬的眸色蓦然黯淡下去,体内从未沉寂过的血液沸腾燃烧起来,叫嚣着。 他需要一个可以舔舐伤口的温柔港湾,可是他深知自己那些阴暗的欲望从未消散。 没得到时,只想着远远的陪伴,真正得到了之后,那些曾经被压抑着的欲望又冒出来,生根发芽,不断壮大,无处可藏。 国赛的那天晚上,他只睡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境中,他把陆星嘉锁了起来,然后去咬他凸起的喉结,吮吸他从被子里露出来的锁骨,把他欺负得又哭又喘,在他身上留下红红的印子,让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他的气味。 一遍遍确认,他是他的所有物。 醒来之后,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癖好。 他想让他笑,也想让他哭。想把他锁起来,做他听话的兔子,被他欺负得哭出来,然后眼睛通红地躲进他的怀里。 他是偏执的变态啊。 望着身边睡得香甜、毫无防备的清秀少年,秦暮冬自觉罪孽深重。 无法言说的欲.念在压抑中愈演愈烈,又在此刻达到鼎盛。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的星星。 如果现在再让他去陆星嘉家里,去到满是他气息和生活痕迹的地方,再和他睡在一起,和毫无防备的他睡在一起,那一切都会脱离控制。 他可能会在失控中伤害到他,也还没确认……他是不是能接受那样。 他的星星真的能接受这个偏执又变态的他吗?他真的知道着他他心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恶魔吗? 直到现在,秦暮冬也不敢确认。 他只剩下他了,不能再失去。 须臾,秦暮冬阖上双眸,又缓缓睁开,刻意下垂的眼睑把眼底浓郁的欲.望遮掩。 他哑声道:“不用了。” “为什么?!”陆星嘉忍不住问道,努力试图说服他,“我的床是双人床,两个人不挤的,而且我妈妈你也认识,她很温柔的,而且……” “不用了,”秦暮冬淡淡开口,打断他的话,“不方便。” “可是……” “不方便。” “……” “……” 陆星嘉尝试了各种办法,秦暮冬依旧不动如山,最终,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回家之后就给我打电话,每隔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就给我发条短信,或者我给你发,你一定要回复我!” 漂亮的眼睛里缀满了不安和担忧,在担心什么,昭然若揭。 秦暮冬的倏然软了,软成了一汪水,他保证一般开口:“你放心,我不会自杀。” 如果没有遇到陆星嘉,如果他还和之前一样只在乎物理,在被蒲淑兰狠狠伤害过之后,他或许会动那样的心思,至少物理不会背叛他。 但现在不同,他连一分一秒都不舍得和他的星星分离,更何况是一辈子。 陆星嘉一怔,他自己一直把那个词当做了忌讳与禁忌,也从没想过秦暮冬会主动提起。 心中的恐惧被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好像也没那么黑暗又让他害怕了。 “你真的……不会自杀吗?”陆星嘉咬了下嘴唇,犹豫着问。 “嗯,”秦暮冬低声道,“我保证。” 一瞬间,眼眶又酸酸的。 陆星嘉眨巴着眼睛,努力把快要留下的眼泪憋回去,一把抱住秦暮冬,与他的身体紧贴在一起,“我信,你不准离开我。” 胸前是一片热源,秦暮冬反手把陆星嘉圈入怀里:“嗯。” 闷闷的声音从胸前传来:“短信还是要发的,不准觉得麻烦。” “好。” 秦暮冬轻笑着半阖双眼,又把人搂紧了点。 * 怕秦暮冬情绪不稳定,蓬华荣改签了火车票,特意在兴江多留了一天。 第二天是周日,陆星嘉和秦暮冬两人陪他在兴江市内玩。 兴江地处北方,但又不像东北那么靠北,属于经济型城市,没什么旅游景点。 若是再过两月赶上下雪时或许还能让蓬老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开开眼,当下时节真没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好在蓬华荣也不是为了旅游来的,不讲究这些。他们找了个公园边走边逛,累了,就在旁边的商业街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气氛倒也融洽和谐。 秦暮冬全程神色如常,甚至还时不时会被陆星嘉耍宝似的话逗笑,蓬华荣不时向他投去目光,确认他眼底没有痛苦也没有悲戚之后才稍松口气,继续和两人插诨打科。 午饭时陆星嘉水喝多了,快吃完时尴尬地捂住肚子:“不好意思,我得去下洗手间。” “去吧去吧,”蓬华荣不甚介意道,“我们在这边坐着等你。” 陆星嘉感激地点头,匆匆离开。 少了活跃气氛的人,原本热烈的氛围淡了下来,蓬华荣打量着面前的秦暮冬,脸上的笑容隐了去。 思索片刻,他还是开了口,“昨天……” 他怕戳到秦暮冬的痛处,只是委婉的问,“你们去了哪里?” “就随便走走,”秦暮冬是通透的人,轻易便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轻描淡写道,“有趣的事太多,想不起来了。” 言下之意也十分明显:他的情绪不会被蒲淑兰影响。 蓬华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听他这么说,一颗心终于收回了肚子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秦暮冬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撞破那样的场景,被亲生母亲利用,换做是谁都难以承受。 蓬华荣知道,这其中应该少不了陆星嘉的帮助,那个孩子好像身上带有神奇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和他待在一起,能让人放下所有戒备。 “嘉嘉是个好孩子,没什么心眼又讨人喜欢,”蓬华荣笑呵呵道,“男朋友?” 秦暮冬原本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椅子的扶手,听到他提起陆星嘉,手上的动作却顿了一下。 片刻,他拧起眉毛,一副刺猬竖起尖刺的模样:“是的,有问题吗?” “别紧张,”蓬华荣安抚他道,“我就是想起我家老头子了。” 秦暮冬依旧冷着眼看他,满眼戒备,一声不吭。 蓬华荣轻叹口气,主动解释:“我们年轻时也跟你们一样,都是学物理的,也是同班。不过当时年龄小,不懂事,我俩又都是标准的理工男,不懂得沟通,摩擦越积越多,最后只能遗憾分手。” 秦暮冬眉头微蹙,冷冷道:“您想说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蓬华荣又笑了笑,继续讲,“后来又相遇之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我们现在过得很好,出柜的过程很顺利,和好之后没再吵过架,有矛盾也从不过夜,虽然没有子女,但有猫狗作伴……一辈子过成这样,也算是幸运了。” “要说唯一遗憾的,就是当年曾经分开过,等再相遇时,我们都已经有自己的事业和圈子了。他最艰难时我不在他身边,我努力奋斗时,也没有他的陪伴。” 远处的脚步声响起,陆星嘉已经从拐角处出来,正在朝这边走来。 蓬华荣再次打量着秦暮冬,慢慢开口:“那天第一次见到你们之后,这些话我就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有什么事在瞒着他吧?看你见他的眼神就能发现,你一直在忍耐着什么。” 他的嗓音温和:“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可是你要知道,强行压下的情绪不会消失,只会在压抑中继续疯长,到后来爆发时,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试着和他聊聊吧,不要压抑自己。”蓬华荣最后看了秦暮冬一眼,语气诚恳又认真。 秦暮冬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不好意思!刚刚回来走错路了,你们等着急了吧?”陆星嘉走到两人旁边,又看他们一脸怪异的表情,不解地眨眨眼睛,“怎么了吗?” “没什么,”蓬华荣脸上又挂起和蔼可亲的笑,继续聊起陆星嘉走之前的话题。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蓬华荣道,“这一趟兴江之旅我很满意,谢谢你们今天特意出来陪我,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现在就回吗?”陆星嘉一怔,“可以再在这边玩几天啊!” 蓬华荣笑笑,最终还是拒绝了陆星嘉的好意。 下午,陆星嘉和秦暮冬一起把他送到车站。 车站人来人往又熙熙攘攘,蓬华荣隔着车厢的玻璃同他们招呼:“快回去吧,不用送了!” 陆星嘉还在摆手和他说话,秦暮冬站在一边,盯着笑靥灿烂、似乎浑身都在发光的陆星嘉,眸色阴暗。 不要忍耐? 告诉他? 真的可以吗? 这个念头如雨后的竹笋一般疯涨起来,很快长成了几十米高的枝繁叶茂的参天竹。 可是谁会喜欢一个变态控制狂呢? 秦暮冬蓦然清醒过来,自嘲地笑了下,簌簌垂下眼睑。 刚刚长成的竹子被一把镰刀拦腰斩断,后轰然倒地。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不涉及B那啥DS那啥M的剧情,冬哥只是占有欲比较强,不要误会 第54章 把心给你 从火车站回去天已经黑了,陆星嘉也就忘了原本说的要请秦暮冬去家里吃饭的事情。 秦暮冬下周还要去参加国家队集训,陆星嘉本想着趁这几天好好与他亲热一番,哪知非但没有亲热,甚至连秦暮冬的人都很少见到。 问他,他就说是要准备材料,陆星嘉还要上课,又没法时时刻刻跟着他,也只好作罢。 可是准备材料连亲亲抱抱也不行了吗? 陆星嘉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两天倒也还好,三天四天还是这样,陆星嘉不免紧张起来。 秦暮冬好像又在躲他。 上次那半年的冷战让陆星嘉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心知决不能坐以待毙。 直接去问这条路行不通了,旁敲侧击也没什么效果,思索之下,陆星嘉决定寻求身边朋友的帮助。 这天晚上放学,秦暮冬又发短信过来,说晚上有事,不能陪他一起走,陆星嘉满心失落地回了条“知道了”,照旧收拾好书包。 但这次,他没向往常一样下楼,反而大步往楼上走去。 这辈子的陆星嘉比上辈子开朗不少,和谁都能聊上几句,但如果要说能信得过的人,除了秦暮冬,也就是邱锐峰了。 别看邱锐峰平时大大咧咧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其实是个特别仗义又不会出卖朋友的人,而且他的脑回路总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经常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建议。 几步的功夫,陆星嘉跨上台阶,拐到邱锐峰的新班门口。 邱锐峰和季昂然在国赛中取得的成绩都不错,虽然没有直接保送,但可以降到本科线录取,国赛之后,他们也回到了普通班继续上课,不过不巧的是,带上陆星嘉,三人都没分到一个班。 邱锐峰就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侧目瞥见陆星嘉来了,吃了一惊:“嘉嘉?” 他故意挤眉弄眼道:“你怎么来了?想我了?” 国赛回来之后,邱锐峰和季昂然的关系明显更加亲近了,季昂然也改住校为走读,每天都能见到他们一起。 陆星嘉最近常和秦暮冬一起,算起来,两人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陆星嘉心烦意乱,难得没和他互呛,只是问他:“有空吗?晚上一起走?” 这肯定是有事要说的意思了,邱锐峰马上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我和小然约好了在教学楼底下见,咱们一起吧。” 陆星嘉点头,等他收拾好东西,同他一道走下楼梯。 周围的学生逐渐稀少,邱锐峰问:“怎么了?有事儿要找我?” “嗯,”陆星嘉组织着语言,“就是,如果有一个和你关系很好的朋友,突然开始躲你,不对,也不是躲,就是正常的交际都还有,就是在涉及到某件事的时候很抗拒。” 陆星嘉说得挺抽象,邱锐峰一语中的:“你和秦神闹矛盾了?” “……” 沉默片刻,陆星嘉轻叹口气,承认道,“算是吧。” 他无奈又有点委屈:“之前考试他不是帮了我挺多的,我妈和我都想请他去家里吃个饭,我向他提过之后,他好像不太愿意,再之后,就一直说要准备去国家队要用的东西,都不怎么来找我了。” 听了陆星嘉的描述,邱锐峰也奇怪地拧起眉毛:“就因为不想去你家吃饭不理你了?” “不知道,”陆星嘉摇摇头,“我总觉得他在瞒着我什么,但是我问他也不说。” “这……” 邱锐峰思索了一阵儿,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要不你再问问?说直白点?” “我问了,他就说没有闹矛盾,是最近比较忙。” “旁敲侧击?” “都快敲烂了!” “直接把他堵墙角问!” “……” 陆星嘉瞥了邱锐峰一眼,见他还做了一个夸张的“壁咚”的动作,无奈道,“你觉得可行吗?” 邱锐峰无奈地挠挠头:“我这不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嘛,毕竟秦神心,海底针啊。” 连邱锐峰这么跳脱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主意,陆星嘉更是一筹莫展,也只能愁眉苦脸地轻叹口气:“没事,谢谢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邱锐峰犹豫着拍拍他的肩膀:“肯定没事儿,秦神平时和你关系那么好,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呢。” 陆星嘉没有邱锐峰这么乐观。 别人或许不了解秦暮冬,但他知道,秦暮冬什么都喜欢往心里藏,还要在周围竖起高高的围墙,与外界的一切隔绝。 这样多累啊。 陆星嘉无奈又心疼。 季昂然还没过来,两人在教学楼门口等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陆星嘉的思绪飞远了,目光无意朝远处一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暮冬?!”他不由得惊呼出声。 邱锐峰转过头来:“在哪?” 那高挑的身影一闪而过,带动些微婆娑朦胧的树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夜幕之下。 陆星嘉一惊,匆匆对身后的邱锐峰道:“我先走了!”而后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 “诶——!”邱锐峰伸手想要招呼他,季昂然正好从楼梯上下来,“怎么了?” 就这几秒钟的功夫,陆星嘉已经跑远了,只在眼前留下一抹一闪而过的影。 邱锐峰收回手,挠挠头:“没事儿,本来嘉嘉说要和我们一起走的,突然就跑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季昂然走到他身边,微微蹙眉。 教学楼的光昏暗,洒下来朦朦胧胧,邱锐峰原本是想解释,目光瞥到季昂然时,心跳莫名快了两拍。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他总忍不住盯着季昂然看。 季昂然的嘴唇很软,像是果冻似的晶莹透亮,想要……亲一口。 邱锐峰的喉结微动。 见他没说话,季昂然走近了点,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邱锐峰瞬间回了神,不敢再看他了,“他去找秦神了,咱们先走吧。” 他的心里又闪过一抹异样,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冒出那样的想法。 两个男生亲嘴,也太奇怪了!!! 季昂然蹙着眉,似乎想要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和邱锐峰一起出了校门。 * 另一边,陆星嘉快步跟上那道在黑夜中掠过的影,叫道:“秦暮冬!” 黑影没回头,转了个弯,朝学校小花园的方向走。 陆星嘉跟上去,继续叫他:“秦暮冬!” 因为跑得太急,还咳嗽了两声,声音回荡在安静校园里。 这次,黑影顿了一下,终于停下了脚步。 确实是秦暮冬没错了。 前方就是不大的小池塘,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秦暮冬静静站着,如雕塑般的身影格外修长。 陆星嘉在他身后停住,缓了一会儿才喘匀气:“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告诉我?” 秦暮冬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指甲把手掌按得生疼。 没说话。 陆星嘉又向前两步,走到他面前,试图去看他的神情,“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见到我要跑?” 语气着急又担心。 秦暮冬别过眼睛,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垂下眼眸。 被睫毛遮掩的眼眸中,深色的墨几乎化为了岩浆,滚动着,流转着,内里是火红的炽热,外面却还裹着层岩石泥浆。 “暮冬哥哥,”陆星嘉执着地拽住他的手臂,主动埋进他怀里,小声道,“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别一个人憋着。” “我可是你的男朋友啊。” 没人能忍住这样的诱惑。 诱人的气息萦绕在鼻息,秦暮冬粗暴地亲上他的嘴唇。 舌尖抵住上颚,双手钳住肩膀,吻如同暴风雨一般落下,让陆星嘉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要说什么呢,秦暮冬痛苦地想,他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 告诉陆星嘉自己是个变态吗?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隐藏真正的自己,可是他太怕吓到陆星嘉了。 怕他接受不了,从他的身边逃开。 这段时间,他想过坦白后的无数种可能,而每一种,都让他内心黑暗的欲望更深一分。 理智与欲念不断周旋,害怕失去,也害怕失手伤害,他怕把局势推向不可挽回的那一方,所以只能再次选择躲着陆星嘉。 可是这次又和之前那次躲避不同,他们在一起了。 陆星嘉会粘着他,通透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会直白地问他为什么。 而每次对视时,那双如泉水般透亮的清眸,都让秦暮冬觉得无处遁形。 他是一个卑劣的人,虽然一直找借口不和陆星嘉一起走,却每天都会远远地跟着他,陪着他走完上学放学这段路。 直到这天,陆星嘉很久都没有出来。 他走进校园想要找他,第一眼就看到他正和邱锐峰在教学楼下聊天,气氛欢快。 泥泞的欲念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然后,陆星嘉发现了他。 血腥味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开,秦暮冬自暴自弃般舔舐吮吸着,突然发现,如此暴虐的亲吻之下,陆星嘉喘息得像是小兽一样,竟然还在努力回应着他。 温热的舌尖安抚似的舔过他的唇缝,柔软又驯服,陆星嘉的手环抱着他的腰,抓得死死的,直到这会儿,仍不愿意松手。 秦暮冬倏然睁眼,又缓缓阖眼,眼睑再次轻掀时,粗暴的动作温柔了下来。 他托住陆星嘉的侧脸,小心翼翼地把他嘴唇上若有似无的血渍舔掉,手指在止不住地发颤。 陆星嘉簌簌睁开眼,终于与他对上视线。 他轻叹口气,凑到秦暮冬耳边,语气温柔,“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可以告诉你的男朋友吗?” 四目相对时,时间好似戛然而止。 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远处的教学楼还亮着灯,不知哪边传来了一声猫叫。 最吵闹的还是心跳声,一下一下,用力地扪击着胸膛。 许久,许久,秦暮冬把陆星嘉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缓缓阖上了眼睛。 他的声音哑透了,如果稍微细心那么一点,就能发现他整个人都在抖。 “星星,”每个字,秦暮冬都说得极其艰难,“我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想,就把自己伪装的外衣全都撕碎吧。 把一颗心挖出来捧给他,任凭他来定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请假休息一天,周六晚上八点见叭!五一快乐?( ?? ??)? 第55章 你先招惹 秦暮冬说,他对他有不正常的占有欲望。 他想要把他绑起来,锁起来,想要他做他一个人的小兔子,想要把他弄哭。 他都说了。 他把自己那些龌龊的想法一一剖开,展现在陆星嘉的面前。 说到后来,秦暮冬甚至不敢去碰陆星嘉,又怕他真的要逃,手指拽住他的衣角,指尖攥紧了不愿意松开。 “星星,我……” 他哑着嗓子,想要说些什么来解释,又发现无话可说,最后只能自暴自弃一般痛苦地闭上双眼。 “我是个变态。”最后,他给自己下了结论。 没人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这么形容自己,但秦暮冬找不到其他词句。 说完之后,周围再次安静下来,秦暮冬泛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沉默着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夜晚虫鸣鸟叫,风吹叶响,欢快的铃声敲响又消失,唯独没有陆星嘉的声音。 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凉了下去,心脏闷闷的,像是溺入粘稠又深不见底的泥泞沼泽,不断下坠,看不到光亮。 失重感,窒息感,眼前是一片黑,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大团东西,身体如悬空一般无法着地。 大概确实是不能接受吧,是的,没人能接受这样的变态。 秦暮冬强迫着自己,如同硬要强迫溺水者放弃求生一般,一根根把拽住陆星嘉衣服的手指松开。 “对不起,我——” 就在他极尽绝望的时候,陆星嘉终于开了口:“所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声音绵绵软软,带着小尾巴似的毛绒绒的尾音,秦暮冬倏然抬头,才发现他的脸红了,而且红得彻底。 陆星嘉舔了下嘴唇,试探性地吐出几个关键词:“角色扮演?囚禁?绑缚?还有……施虐?” 陆星嘉怔了片刻才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原本紧张的心情散去,剩下的只有害羞。 就算是让他再重生一次也想不到,秦暮冬说的“不一样”竟然是指这种事。 在这个年代来说,这或许是不可提起的禁忌,但后世随着网络的发展,这些癖好早就不算是稀奇,不过是生活的调剂与情趣,陆星嘉虽没有特意了解过,但也有所耳闻。 他想,如果秦暮冬喜欢的话,自己好像也不觉得排斥。 陆星嘉轻咳两声,脸颊红通通的,又不想让秦暮冬再误会了自己,还是忍着羞耻把话说出口:“那个,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也、也可以试试……但是要等毕业之后,而且,而且我有点怕疼,所以……” 陆星嘉母胎单身两辈子就谈过这一次恋爱,哪怕年纪在那里放着,提起这种事仍觉得害羞,更何况他们现在的身份还是高中生。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了, 而秦暮冬明显比他更害羞。 少年常年冷若冰霜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冰凉的手指连忙握住他的手:“不会的!星星,我不想让你疼!别怕,你别怕我!” 语气急迫,甚至带着乞求。 哪怕最偏激最阴暗的时候,哪怕是从未得到甚至以为永远也都得不到他的时候,他也从没想过让他疼。 他只是想把他锁起来,藏起来,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记,打下烙印,仅此而已。 他怎么舍得让他疼,他是他最珍贵的星星啊。 陆星嘉一怔,彻底读懂了他不安与惧怕,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因为这个才疏远我的吗?怕我接受不了,会离开你?” “……嗯。” “高二下学期那次……?” “也是。”秦暮冬低声承认。 陆星嘉鼻头一酸,知道真相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心疼了。 他的暮冬哥哥太好、太隐忍、太克制了。 这样温柔的人,他又怎么会害怕,会离他而去呢。 陆星嘉的嗓音软下来,带着一点鼻音:“没关系,我不怕。” 他吸了吸鼻子,故意语调轻快地开口:“那你喜欢的是我刚才说的前两种吗?兔尾巴可以吗?……还有手铐?网上好像有定制的,到时候我们可以——” “星星!”秦暮冬喉结滚动,眼底的狂喜与痛苦同时闪过。 他咬着牙,怔怔地看着陆星嘉,每个字都说得极其痛苦,“你……真的能接受吗?不觉得变态,不怕、不怕我伤害到你吗?” 陆星嘉笑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会伤害我吗?” 四目相对时,陆星嘉的目光是坦荡的,琥珀色的眼睛映照着昏黄的路灯,晶莹透亮中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秦暮冬的心跳很快,一下一下,用力扪击着胸膛。 如一滩死水般的心脏中再次拥入了新鲜的血液,是温暖的。 须臾,秦暮冬低声道:“不会。” 他低头亲过陆星嘉的嘴唇,牙齿碾过薄薄的唇瓣,似乎要把面前的人侵吞干净。 “星星,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躲不开了。” 陆星嘉红着脸抱住他,努力回应着他的吻,要说的话藏进了缱绻的吻中。 他没想过要躲。 一吻终了,陆星嘉勾起唇角,眼睛弯弯的,脸上的笑仍旧是阳光灿烂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陆星嘉笑着说,“很多人都有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小癖好,有人恋足、恋物,都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我恋你,”秦暮冬眼睑微阖又缓缓睁开,再次把陆星嘉按在怀里,哑声道,“只喜欢你。” 陆星嘉的脸又红了,对秦暮冬直白的情话毫无招架之力。 刚才还冷寂的小湖边似乎突然温暖了起来,两人抱着彼此,互相从对方的身体上汲取着体温。 就这么抱了很久,陆星嘉又想到了什么,脑袋埋在秦暮冬的胸膛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过,要等毕业以后才能做,现在我们还太小了。” “嗯。”秦暮冬闷声道,“毕业之前,我不会碰你。” 陆星嘉呛咳了一声,还是觉得两个高中生谈论这个问题有点少儿不宜,红着脸应了一句,试探性地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吗?可以一起告诉我。” “我爱你,”秦暮冬蓦然地来了句:“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陆星嘉的脸更红了,支吾着回了一句,又小声道:“其、其他的呢?比如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开心了?” 秦暮冬犹豫着,眼眸微沉:“什么都可以吗?” 陆星嘉点头:“是啊,两个人在一起遇到问题很正常,出来一起我们才能一起解决。就像这次,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秦暮冬沉默了好久,闷闷道:“你和邱锐峰走得太近了,我不开心。” 陆星嘉哑然:“我和他……只是朋友。” “……嗯。” “今天找他是因为你突然疏远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去找他商量的。” “……嗯。” “我只喜欢你。” “……” 秦暮冬忍不住在他的领口处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红通通的印子,含混不清道:“我爱你。” “我也是。” 陆星嘉轻叹口气,打定了什么主意,主动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唇。 * 第二天晚上放学之后,陆星嘉没走,专门在教学楼下等邱锐峰,而他的身边,秦暮冬正站在那里,眉头紧锁。 秦暮冬不情不愿道:“我不想见他。” 就算他已经没那么吃醋了,也一点都不想和邱锐峰扯上什么关系。 “就见一面,”陆星嘉讨好似的拽他的袖子,“我有事情要和他说。” 在陆星嘉面前,秦暮冬毫无原则可言,三言两语便败下阵来。 他不满似的捏了捏陆星嘉白皙的手指,没再说话。 两句话的功夫,邱锐峰也下楼了,陆星嘉连忙挥挥手喊住他:“邱锐峰!这边!” 比起秦暮冬的敌意,邱锐峰则完全是懵逼的状态,他疑惑地走到两人身边,挠挠脑袋:“怎么了?” 昨天陆星嘉还因为和秦暮冬闹矛盾来找他,今天两个人怎么又突然一起出现了? 而且……秦暮冬看自己的眼神还有点怪怪的,让人心里发毛。 邱锐峰把心底异样的情绪压下,挑眉笑道:“和好了?” “嗯,”陆星嘉点点头,但想说的显然不是这个。 他一反常态,脸上满是认真严肃的表情,看着邱锐峰道:“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邱锐峰一怔,这才收起嬉皮笑脸:“什么事?” 陆星嘉深吸口气,主动牵住了秦暮冬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就是想和你介绍一下,”陆星嘉蓦地笑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的男朋友。” 一时间,余下的两个人都愣住了,秦暮冬眼底的惊愕一闪而过,而邱锐峰更是直接僵硬在了原地,半晌才结结巴巴道:“男、男朋友?” “嗯,是男朋友,恋人,”陆星嘉点头,见他竟还没有开窍,又解释了句,“喜欢谁和性别没有关系,两个男生为什么不能谈恋爱呢?” 邱锐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突然想到了什么。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蚕茧微微颤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 一阵脚步声传来,季昂然的身影正巧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 看着旁边表情惊愕的邱锐峰,陆星嘉突然有了个主意:“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小然。” “要问我什么?” 话音落下,季昂然正好走到邱锐峰身边,看到三人神色各异的表情,他有些奇怪地问道。 “小然好久不见!”陆星嘉笑得狡黠,没多解释,“没什么,就是邱锐峰说有点问题想要单独问你,具体是什么,你还是问他吧。” 他决意把时间留个两人,于是说完后就秦暮冬的手往校门外走,转头道,“你们聊吧,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聊!” 离开时,还光明正大地与秦暮冬十指相扣。 季昂然一下就注意到了两人紧紧牵住的手,怔怔地问邱锐峰:“他们……?” “他们……”邱锐峰犹豫看向季昂然,不知该不该开口。 教学楼昏暗的灯光下,季昂然的皮肤很白,他的脸上带着点婴儿肥,一双圆眼因为不解而睁得溜圆,淡色的嘴唇抿成了线,就这么瞥了一眼,邱锐峰突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心跳从未像现在这么快过,他说:“他们……在谈恋爱。” 邱锐峰的嗓子很干,干到有些发哑:“嘉嘉让我问你,男生之间……也可以谈恋爱吗?” 季昂然的心如擂鼓一般狂跳着,半晌才反问道:“你、你觉得呢?” “我……” 邱锐峰顿了一下,又实在是不是扭捏的人,索性一闭眼,直接坦了白:“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就……我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喜欢,但是我觉得你好好看,性格也好。我和你在一起会心跳加速,会忍不住看你,还会想、想亲你。” 那一瞬间,季昂然的世界都亮了。 明明现在是晚上,灯光昏暗,他的眼前却比初春的正午还要明艳。 他从小被父母管教着长大,一步步走在既定的轨道上,从未做过出格的事。 直到某天,他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自己的同桌。 他偷偷去图书馆查了很多资料,知道同性恋不是疾病,可还是从未幻想过这份感情能得到回应。 眼泪朦胧住了视线,季昂然第一次知道,原来如愿以偿是这么快乐。 “诶,诶诶,你怎么哭了!” 邱锐峰大惊失色,连忙手忙脚乱地想要把他把眼泪擦干净,“我不喜欢了,不喜欢你了行不行,你别哭,别哭啊!” 眼泪从脸颊蜿蜒而下,季昂然又忍不住笑起来,他主动环抱住邱锐峰的脖子,亲上他的嘴角。 “不能不喜欢,” 他的脸颊和眼睛都是红的,声音软乎乎的,语气却很坚定,“因为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真的快完结了! 第56章 见个家长 走出校门,秦暮冬更紧地握住了陆星嘉的手。 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十指相扣时,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星星,你……” 秦暮冬的嘴唇翕动着,一时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安心了吗?”陆星嘉笑着眨眨眼睛,“我和邱锐峰只是朋友,而且,他已经知道我是你的了。” “嗯。” 秦暮冬低低应了一声,一颗皱巴巴的心被浸入咕嘟咕嘟冒泡的温泉,彻底舒展开来,再无一丝不适。 他从未想过陆星嘉能做到这步。 当代社会对同性的认同度并不高,人们或是不遗余力地劝诫,或是带着有色眼镜远离,更有甚者反手举报大肆宣扬,为同性恋者扣上“病态”的高帽。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陆星嘉的两根手指捻过他的虎口,安慰他道:“别担心,邱锐峰也喜欢男生,他喜欢季昂然。”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秦暮冬问。 “嗯,”陆星嘉点头,又想起什么,蓦地笑了一下,“他们应该也快在一起了吧。” 他想,上辈子自己一个单身狗被迫看邱锐峰秀了那么久的恩爱,这辈子还没有半点怨言地撮合他们,也算是“以德报怨”的典范了。 “哦。” 秦暮冬状似不经意地应了声,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莫名松了口气。 知道邱锐峰不是情敌之后,再看邱锐峰时,他竟然觉得顺眼了不少,只盼着他和那个叫季昂然的男生早点在一起,不要整天来粘着他的星星了。 * 之后的将近五十天的时间里,秦暮冬要去外省参加国家队的一期集训,临走之前,在陆星嘉的再一次邀请下,秦暮冬终于去了陆星嘉家里和他们一起吃饭。 那天是周六,陆星嘉上午要上课,贺溪也要上班,所以吃饭的时间就定在了晚上。 知道秦暮冬要来,贺溪特意早早下班回家收拾家里,又拿出看家本事做了一桌子的菜,正好赶在陆星嘉把秦暮冬带回来的时候端上最后一道菜。 贺溪的厨艺很好又热衷钻研,一种种普通的菜到她手里就翻出了花来,松鼠桂鱼、板栗炖鸡,热腾腾的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几人在桌上坐定之后,贺溪笑着对秦暮冬道:“暮冬很久没来我们家了吧,别客气,多吃点。” 秦暮冬礼貌道谢,擓一点米放进嘴里。 很多年没有来过,他都还清晰地记得陆星嘉家里的样子。 陆星嘉家房子的面积不大,算是老房子了,虽然贺溪勤快经常收拾,很多地方都布满了使用的痕迹,木质的鞋柜在经年累月之中褪了色,玻璃酒柜上贴着去公园里画的那种胶画,餐桌侧面更是贴满了陆星嘉小时候不懂事时贴的贴画。 陆星嘉也想到了之前秦暮冬来自己家里的情形,指着旁边酒柜上的一个机器猫的胶画道:“这个还是咱们一起去公园玩的时候画的呢,我先带回家了,后来就一直忘记给你。” “是吗?” 秦暮冬微微蹙眉,对小时候的记忆没那么清晰了。 “是啊!”陆星嘉肯定地点头,又指着餐桌上某个图案已经被磨花了,却还是撕不下来的贴画,“这个是你贴的,当时你不愿意,还是我按着你的手贴上去的。” 陆星嘉一连说了好多小时候的事,如数家珍一般,贺溪也偶尔插两句嘴,调侃几句。 他们说的事情有些秦暮冬还有隐约的记忆,大部分已经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迹。 从前秦暮冬每次来陆星嘉家里时都很羡慕,觉得这种家庭和睦,带有烟火气的平凡幸福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些被他遗忘在岁月中的美好记忆其实一直有人替他记着,还把点点滴滴都当成宝贝似的,放在心底永存。 餐桌之下,秦暮冬悄悄碰了碰陆星嘉的手,肌肤相亲带来细腻的触感,他突然觉得眼角一酸。 秦暮冬轻轻捏着陆星嘉的手指,凑到他的耳边,语气很低,也很温柔:“星星,谢谢你。” 谢谢你告诉我,原我也是被世界所爱着的,原来我没有被抛弃。 陆星嘉怔了一下,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能听出他与如释负重的语气。 像是在沙漠中独自行走的旅人终于走入绿洲,也像是在海上漂泊多年的小船终于踏上陆地。 于是陆星嘉也笑了一下,小指勾了勾他的手指。 手指相碰时,两人不经意撞上视线,陆星嘉有点害羞的别过脸,秦暮冬的嘴角也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这原本是温馨无比画面,贺溪坐在对面,无意间看到这幕,却心里咯噔了一声。 如此甜蜜的对视她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恋人才会有的动作! 之后他们又聊到了陆星嘉的成绩,聊到秦暮冬的集训时间,贺溪半试探地问道:“暮冬是什么时候去参加集训的?” “明天就走了,下午三点的火车。” “这样啊,”贺溪稍微松了口气,笑着夸他,“还是你争气,我现在还发愁着嘉嘉的成绩呢,也不知道他从竞赛班回来能不能跟得上。” “我当然能跟上了!”餐桌上聊得太开心了,陆星嘉一时有些得意忘形,嘴里还含着米饭,含混不清道,“再说他十二月底就回来了,到时候可以让他教我。” 贺溪微微蹙眉,为难道:“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秦暮冬忖度片刻,“国家队二期集训是三到四月,三期集训就是高考之后了,其余时间我都有空。” “……还是太麻烦你了。”贺溪推拒。 “不麻烦,我也很喜欢和嘉嘉相处。” “……” 如此对话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稀里糊涂之间,贺溪竟然稀里糊涂地同意了让秦暮冬帮陆星嘉补习。 吃完饭后,贺溪招呼两人回房间里玩,快步走到阳台,心神不宁地给项意致打去电话。 “喂,老项啊,你现在方便吗?你过来一趟吧。” * 回到房间,陆星嘉随手把灯打开。 灯光亮起的瞬间,床上团成了一团的被子格外显眼。 陆星嘉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连忙走到床边想要把被子叠好,蓬松柔软的被子被抖开,秦暮冬拽住陆星嘉的手腕,直直地把他****。 床的旁边旁边是一个儿童款的学习桌,凌乱摆放着各种书,墙上零散贴着各种一百天计划表和一些励志的标语,见证了陆星嘉整个高中时代的奋斗历史。 男生的卧室大抵如此,凌乱,但富有生活气息。 一想到这是他的星星住了很多年的地方,秦暮冬便无法克制自己。 绵软的被子垫在身下,秦暮冬双手撑在陆星嘉的肩侧,吻住陆星嘉微张的唇瓣。 眼前是一片阴影,秦暮冬的吻是那么灼热。 陆星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雄壮的猎鹰盯上的兔子,逃不开,躲不掉。 幸好,他也不想躲。 还了几秒之后,陆星嘉主动环住秦暮冬的脊背,回应着他的吻。 年轻人不懂得克制,亲了一会儿,秦暮冬就要伸手去解陆星嘉的衣服。 眼底的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锁骨,陆星嘉猛然惊醒。 “哥哥!”他急促地惊呼出声,连称呼都顾不上了,“现在不行!” 秦暮冬怔了一下,被墨色侵蚀干净的眸子中出现了一丝迟疑。 陆星嘉喘着气搭上他的肩膀,借力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再等等,好不好?” 秦暮冬的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好久,浓墨般的才终于恢复清明。 “……对不起。”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松开环抱住陆星嘉的手。 “不是你的错。”陆星嘉脸上还带着点绯意,认真道,“再等等,等高中毕业就可以了。” “嗯。” 两人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很久,陆星嘉很快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了别处,他拉着秦暮冬坐在桌前看两人小时候留下的各种小玩意儿。 “你记得这个吗?”陆星嘉笑着举起一张印着奥特曼的圆形卡片,“是你帮我从楼下那个哥哥手里赢过来的。” “还有这个,”陆星嘉又拿过一个轮子被摔掉了一半的小赛车,“是我们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结果第一次玩,就被另一个胖胖的哥哥的车撞坏了。” “还有——唔!” 秦暮冬揽过陆星嘉的脑袋,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低声道:“不许叫别人哥哥。” 陆星嘉一怔,又想起两人在床上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声哥哥。 “你怎么这么霸道,”陆星嘉红着脸抱怨着,还是任由秦暮冬亲。 两人在这边腻腻歪歪,也就没注意到房门外传来的一阵脚步声。 “吱呀”一声轻响,贺溪轻轻推开房门。 项意致迟迟没来,贺溪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两人天色不早,让秦暮冬早点回去,哪知刚开门,正好看到陆星嘉在秦暮冬的脸上啄了一口。 少年的脸红通通的,别别扭扭地嘟囔着:“这样总行了吧。” 贺溪心里一阵惊慌,用最后的镇定关上房门,踉跄着走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 门外的敲门声终于响起,贺溪冲过去开门,一把抓住了项意致。 “怎么了?小溪?出了什么事?!” 项意致反手握住贺溪的手,着急地问。 贺溪还顾及着房间里的两人,声音刻意压低了,却在忍不住地发颤:“嘉嘉、嘉嘉……好像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怕!亲妈! 第57章 盖个章吧 “和男生谈恋爱?”项意致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还不太敢相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嘘,小点声!”贺溪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又朝陆星嘉的房间那里看了一眼,才着急道:“肯定不是!我都看到他们两个、他们……” 贺溪顿了一下,才把剩下半句说出口,“看到嘉嘉亲了那个男生一口!” 闻言,项意致的眉头也紧紧皱起,带着她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具体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 贺溪点头,稳了稳心神,把刚才自己看到的复述了一遍,话落之后,她又深深叹一口气:“这个叫秦暮冬的孩子其实挺好的,小时候只有他愿意和嘉嘉玩,不让其他小孩欺负嘉嘉,现在上了高中,也多亏了他,嘉嘉才能进物竞复赛,还要帮嘉嘉辅导功课。如果没有这事儿,我巴不得他们关系好,可是怎么偏偏就……唉!” 贺溪越想越觉得难受,不由得自责起来:“说起来嘉嘉从小就喜欢粘着秦暮冬,经常夸他好,说自己最喜欢‘暮冬哥哥’,是不是因为我平时工作太忙了,关心不到位,没有让嘉嘉体会到爱,才让他对小时候的玩伴……” “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问题,”项意致连忙打断她,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你对嘉嘉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再说,你工作也是为了他啊,嘉嘉肯定能理解的。” “可是他怎么就偏偏……”贺溪痛苦地抽了张纸巾盖在眼睛上,纸上很快便濡湿了一块,“同学知道了会怎么看他?老师呢?以后走到社会上别人又会怎么想?” “别急,小溪你别着急,”项意致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眼泪,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才道,“也许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夸张,现在两个孩子还都在上高中呢,还处于青春期,年轻着呢,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贺溪心神不宁道:“那如果……不是一时兴起呢?” “这样吧,小溪,”项意致忖度片刻,道,“再过半年嘉嘉就要高考了,如果你现在和他说这件事,万一他产生什么逆反心理或者情绪波动,影响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不如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暂时不要明着和他提,暗地里敲定敲打也好。” 贺溪原本也在担心这个才没当场戳破,又听项意致这么说,按了按太阳穴,最终点点头:“好吧。” “别担心,”项意致手指轻抬,把贺溪被汗水打湿,沾在鬓角的头发撩下,“嘉嘉那么乖那么听话,不会出事的。” 贺溪倚靠在他的肩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稍稍缓和下来,她脱力一般道:“谢谢你,意致,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没事的,会没事的。”项意致软声哄着她安慰。 项意致一直在贺溪家里留到晚上十点多,等秦暮冬走了之后才离开。 回家之后,他甚至没顾得上开灯,大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电脑荧荧的蓝光把项意致的脸颊照亮,他盯着电脑屏幕,一字一字敲下:[儿子喜欢男生怎么办?] * 另一边,还在贺溪家的时候,两人的神情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以至于陆星嘉并没有发现,甚至还笑着调侃了两句,问贺溪怎么大晚上的把项叔叔叫过来了。 贺溪和项意致只是干笑两声,贺溪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话锋一转催促着陆星嘉说时间差不多了,隐晦地下了逐客令。 陆星嘉笑着摇摇头,以为贺溪害羞,没再说什么,把秦暮冬送回了家。两人在路上又亲昵了一会儿,便开启了漫长的“异地恋”模式。 好在秦暮冬以绝对优势的成绩取得了集训教练的信任,破例被允许使用手机,才使得这段分开的时光不那么难捱。 集训的时间很紧,陆星嘉平时也要上课,两人约定好每晚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打半个小时的电话,其他时间,便各自忙自己的事。 秦暮冬话少,多是陆星嘉说,但高三复习的生活很枯燥,日复一日的重复,有时候陆星嘉实在找不到话题了,听筒里就会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这时候陆星嘉通常会问:“你还在听吗?” 秦暮冬低低地“嗯”一声,隔着听筒,仍能听出其中隐藏的温情。 但还是不知道聊什么。 于是陆星嘉说:“要不然……今天就先挂了?” “不行。” 秦暮冬的回答总是很快,拒绝得也干脆利落。 “那要聊什么?”陆星嘉无奈又觉得好笑。 “什么都行,”秦暮冬的声音放低了,乞求似的,“我只是想听你说话,什么都可以。” 陆星嘉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后来陆星嘉想到了办法,把老师布置的物理作业念一遍,然后两个人一起做。 秦暮冬总是反应很快,明明没看到题目,却仿佛未卜先知似的,有时候陆星嘉刚念完题目,他就已经报出了答案。 即使早就知道他的能力,陆星嘉还是十分受挫。 再后来陆星嘉学聪明了,提前把题目做一遍,再拿不会的问他,就像之前他们还是同桌的时候讨论问题那样。 两人的讨论有时激烈有时温情,陆星嘉总是忍不住在接电话的时候扬起嘴角,语调都轻快起来。 贺溪在门口听着,既觉得欣喜又有点担心,恍惚间也会想,要是那天她看错了该有多好,要是两个人只是好朋友该有多好。 每个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心快乐,但她太怕了,怕陆星嘉以后被人拿异样的眼光看待。 两个月的时间就在每晚的电话和贺溪的纠结中过去,秦暮冬结束国家队一期的集训,重新回到兴江。 他依旧没选择回学校上课,但每天中午和周末都会帮陆星嘉补习。 到了高三,周末留在教室学习的同学明显变多了,教室里总是满满当当,没有什么空座位,幸好两人认识实验室的老师,可以去实验室学习,于是中午和周末又成为了陆星嘉最期待的时间。 每天中午,秦暮冬都会在教学楼下等陆星嘉,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找实验老师借钥匙,去实验室学习。 校园里经常能见到秦暮冬的身影,以至于之前物竞班的同学都很吃惊,每次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头朝秦暮冬这边看。 终于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胆大的男生忍不住了,在同伴的怂恿之下端着盘子在两人对面坐下,搭话道:“秦神,你不是都保送了吗?怎么还来学校啊?” 秦暮冬向来生人勿近,见那男生面生,目光淡淡,连接话的意思都没有,仿佛没听到一般。 但太高冷也不太好,容易招人讨厌,陆星嘉笑着帮他解释:“噢,是这样的,主要是他每天在家里没什么事,家人就让他来学校给实验老师帮帮忙什么的,顺便锻炼锻炼身体。” 秦暮冬目光微动,倒也没有反驳。 另一边,男生的眼神瞬间就变了,看向秦暮冬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敬佩:“秦神和我们果然不一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种高尚的品质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这个男生也是之前物竞班的学生,十分能说会道,认识的人也多,三人的对话很快就被传开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陆星嘉的话就被传变了味,变成了“物竞学神保送之后还要每天坚持到学校锻炼身体,你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以至于后来其他学生再见到秦暮冬时,总带着一种奇怪的敬仰与崇拜,甚至连带着看他身边的陆星嘉都多了几分尊敬。 陆星嘉简直哭笑不得,又再一次感叹很多流言就是这么被传开的。 感叹之余又万分庆幸,这辈子的秦暮冬没有受到流言蜚语的侵扰。 不过怎么说也算是激励人心的好事,陆星嘉也就没有特别在意,倒是那天去实验室之后,秦暮冬关上门,便把他拉近怀里吻了上去。 陆星嘉晕晕乎乎被吻着,趁着换气的间隙含混不清问:“怎么了?” 秦暮冬的嗓音低哑,温热的气息洒下,表情晦暗不明:“我的家人让我来的?” 陆星嘉原本根本没想到这里,这会儿被他一说,脸腾地红了,别扭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着:“我、我也没说错嘛……” “没错。”秦暮冬厮磨着他的唇瓣,“盖个章,合法了。” 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幼稚,偏又叫人心动。 待他放开之后,陆星嘉也有样学样啄了下他:“以后都跑不掉了。” * 另一边,贺溪和项意致一起查了很多资料,网络上的,图书馆里的,搜索到了很多相关的QQ群,也认识了很多有相似经历的父母。 有人告诉他们,这是一种病,需要让孩子尽早接受治疗才能扭转,也有人说性向是天生的,孩子们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恰巧喜欢上了一个同性的人。 坐在书桌前,看着铺天盖地来的各种资料,项意致叹一口气,问贺溪打算怎么办。 贺溪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抬开,怔怔地摇摇头:“不知道。” 短时间内接收的消息太多,她已经不知道要听信哪边了。 “相信自己的感觉。” 项意致手撑着额头,眉头微蹙,“或许你可以和他们聊一聊。” “聊一聊?”贺溪不解,“可是你不是说怕嘉嘉分心,让他先专注高考吗?” “不是正面和他聊这件事,旁侧敲击一下,试探一下他们对彼此的看法,也方便我们判断他们走到哪步了,”项意致忖度着道,“再过半个月不是要过年了?不然你把他们叫到家里来聊聊?” 贺溪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毕竟涉及到两个孩子的未来,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隔天贺溪邀请秦暮冬过年来家里吃饭的时候,陆星嘉察觉到她的语气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但又真的想和秦暮冬一起过年,最后还是压下心中的不安,约了秦暮冬。 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陆星嘉和秦暮冬被差遣出去买菜,贺溪和项意致两人则在家里和面,准备等两人回来之后包饺子。 到了超市,陆星嘉照着贺溪列的长长的单子一项一项买,肉馅、排骨、白条鸡、各种调料,还有一些小零食,很快塞满了整个购物车。 最后,在吃什么馅儿的饺子上,陆星嘉犹豫了。 左手边是包着绿叶的玉米,右手边是翠绿的韭菜,陆星嘉转头看向身边的秦暮冬,问他:“韭菜肉馅、玉米肉馅,你想吃哪个?” “都行。”秦暮冬道。 陆星嘉犹豫了一会儿,决定道:“玉米肉的你应该吃过好几次了,韭菜肉的还没吃过吧?其实我妈做韭菜肉馅的饺子也很好吃,今天可以尝尝。” 说着,他便朝着韭菜那边走去。 秦暮冬点头,也走过去,帮他一起挑韭菜。 不远处的速冻专区,吆喝叫卖声传来:“来来来,走一走看一看了啊!水饺做活动了啊!原价……” 促销员和去年秦暮冬来时是同一个人,说的也几乎是同样的台词。 但此时再听到,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秦暮冬抬眼看向身边的人。 陆星嘉正在努力研究哪捆韭菜更合适,左手一把右手一把拿在手里,眉头微微拧起,认真到可爱。 秦暮冬忍不住,借着挑菜的机会碰了碰他的手指,“就这捆吧。” 表面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陆星嘉原本就在纠结着,看他选了,也就点点头,顺势把菜放进购物车里。 他根本没发现秦暮冬那点暗搓搓的小心思,直到称重完之后,秦暮冬从他手里接过韭菜,手指又在他的掌心绕了半圈。 陆星嘉的掌心像是被灼到一般酥麻发烫,他警告似的瞥秦暮冬一眼,又忍不住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和他勾起小指。 超市里喧闹又拥挤,两人之间自有一方小天地。 * 买完东西回家已经到中午了,简单的午饭过后,贺溪提议四人一起包饺子。 揉好的面搓成长条再切成小剂子,调好馅料之后,贺溪负责擀皮,其余三人则负责包。 另外三个都是男人,没什么做饭经验,依葫芦画瓢包出来的歪七扭八,还有好几个直接把皮都搞破了。 贺溪看不下去,放下擀面杖,接过项意致包了一半的饺子皮握在手里:“你们看好了,应该这么包。” “先擓一点馅放中间,手指捏着两边收口,再捏一个花。” 她的手指灵巧,三两下,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饺子便静静地躺在手心。 另外三人直接看呆了,过了好几秒,陆星嘉才眨眨眼道:“妈,你好厉害!” 项意致附和:“不愧是我媳妇儿!” “什么媳妇儿?”贺溪瞪他一眼,又继续擀皮:“你还没向我求婚呢,怎么就媳妇儿了?” 陆星嘉一听这话题,乐了,兴致冲冲地问:“妈,你们什么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贺溪故意撇撇嘴。 项意致哈哈大笑,笑完了,才收敛起笑容,满脸认真地看向陆星嘉:“嘉嘉,项叔叔想和你妈妈结婚,你同意吗?” “我?”陆星嘉愣了一下,又重新扬起嘴角,“只要你对我妈好,我没意见。” “这个你放心,”项意致连忙保证道,“如果我们以后结了婚,小溪叫我向东我绝不向西,叫我叫一声我绝不汪两声。” “又贫!”贺溪脸有点红,故意敲了敲擀面杖,佯装生气,“快点包饺子,一会儿包不好你就等着吧!” 两人在这边斗嘴,陆星嘉在一边看得乐呵,但没说几句,贺溪突然话锋一转,把话题抛向了他。 “对了嘉嘉,还有暮冬,”贺溪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向两人投来,“光说我们了,你们也不小了,在学校有没有哪个喜欢的女生?” 她的语调平和还染着笑意,却不不自觉加重了“女生”这两个字的读音。 陆星嘉的心“咯噔”了一下。 贺溪怕是真的发现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妈妈真的很爱嘉嘉( ???? ? ???? ) 第58章 我们一起 贺溪的话音落下之后,气氛尴尬了两秒。 秦暮冬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眉头紧紧地拧起,抬眼看向贺溪,“阿姨——” “妈!”陆星嘉头皮一阵发紧,先他一步,连忙截下贺溪的话头,不满似的抱怨,“我们现在还小呢,才是高中生,说什么喜欢的人!” 他知道秦暮冬想干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就算是他们彼此都已知晓喜欢的意义,就算他们都认定了身边的人不会放手,但从贺溪的视角来看,他们还是高中生,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这个年纪连普通的恋爱都会被父母劝导,更何况他们喜欢的还是同性,是不被现在的社会所接受的,每走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陆星嘉用手肘碰了碰秦暮冬的腰侧,示意他不要担心,让自己来说。 “高中生怎么了?”贺溪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止住话题,继续说道,“我高中的时候还暗恋隔壁班的一个班长呢!” “嗯???” 不想让气氛太尴尬了,正在和饺子馅奋战的项意致猛地抬起头,自觉承担起调和剂的作用,佯装生气道,“这件事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你也没问过我啊,”贺溪瞥他一眼,才放缓了语气解释道,“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根本不认识他,就是看他跑早操觉得挺帅,就喜欢上了。” “这还差不多。”项意致满意地点头,顺势把话题抛了回来,对身边站着的两人说,“其实吧,你们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有喜欢的人很正常,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贺溪点头附和道:“是啊,不知不觉,你们都是大孩子了。” 看着两人的反应,含笑的语气,陆星嘉稍稍放松下来。 他本以为贺溪知道这件事后会勃然大怒,再怎么也不会让两人继续来往,现在看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于是陆星嘉也大胆了点,坦诚道:“妈,其实吧,我也觉得有喜欢的人挺正常的,但是毕竟我们现在还是高中生,心理还不够成熟,而且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还是应该以学习为重。” 他不知道贺溪到底知道了多少,这么说是想和他们交个底,告诉他们两个人没有乱来,他们也有分寸。 “那以后呢?”贺溪有些忍不住了,追问道,“你想过以后吗?” 陆星嘉顿了一秒,回答道:“想过,为了以后,我更要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秦暮冬在一旁适时地补充道,“阿姨,我也一样,我会努力保护好我喜欢的人。” 比起陈述,更像是保证。 项意致又在旁边缓和气氛,笑道:“不错不错,为了喜欢的人努力,这很好嘛,很有担当,叔叔给你们点赞!” 就这么打了好几个回合的哑谜,贺溪轻叹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正好最后一个面皮也正好擀完了,她走到水池边,认真把手指上黏着的面粉洗掉。 “知道你们都是有分寸的孩子,”像是在说给陆星嘉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妈妈知道。” 陆星嘉的鼻头突然一酸,没忍住叫了句:“妈。” 贺溪一怔,抬眼看向他时,眉眼仍是温柔的:“怎么了?” “没什么,”陆星嘉努力眨着眼睛把眼泪收回去,“就突然觉得你真好。” 他庆幸自己遇到的是贺溪这样的母亲,或许她还不能理解他们,却在尽自己所能尊重他们。 贺溪一定私底下做过许多功课,经历了许多煎熬,才最后选择了这种最不会伤害他们的方法。 “现在才感觉到我的好呀?”贺溪笑着调侃。 “一直都很好,特别好。”陆星嘉认真道。 贺溪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支吾几句,岔开话题叫他快点包饺子。 陆星嘉嘿嘿一笑,也不继续说了,低头专心包饺子,贺溪洗完手回来,也加入包饺子的队伍。 四人合力之下,饺子包得很快。 晚上八点,饺子顺利出锅,贺溪又准备了不少其他的菜,四人围在茶几前,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晚饭。 春晚的节目一年不如一年,没什么新意。 饺子因为几人不熟练,皮兜不住馅,煮烂了不少。 但四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天,还真有种一家人的感觉。 跨完年之后,四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顾及着这层不尴不尬、将要破未破的关系,秦暮冬没有久留,帮贺溪收拾完碗筷之后,便提出要回家。 贺溪嘴上挽留了几句,却也是悄悄松了口气的样子,嘱咐陆星嘉出去送他,陆星嘉穿上外套,两人一起走出家门。 大年初一的晚上,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路上难得没什么人。 一路上,两人也只是默默地走着,谁都没有开口。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一阵寒风忽地刮来,陆星嘉下意识地把衣服裹紧了些。 “冷?”秦暮冬淡淡皱起眉头,伸手就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 “没事没事,”陆星嘉连忙摇头,阻止他道,“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他把手插进兜里,终于提起了两人都没有谈及的话题。 “我妈……好像发现我们两个的事了。” 秦暮冬低低“嗯”了一声,眼睑垂下,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星嘉不欲让他多想,故意笑起来,安慰他道:“别担心,我妈妈一直很尊重我的想法,我们慢慢来,应该能让她接受的。” “嗯,”秦暮冬低低地应了声,突然说,“我会努力的。” 陆星嘉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努力什么?” “努力得到你妈妈的认可。”秦暮冬神情认真地看着他,语气严肃,“星星,晚上在你妈妈面前说的话不是敷衍,我会努力保护好你,一定会努力的。” 明明是非常严肃的场景,陆星嘉忍不住忽地笑了一下,突然觉得有危机感的秦暮冬也很可爱。 不像前世那般无欲无求,反而更真实了。 “好,”陆星嘉笑着说,眼睛里洒满了星光,“我们一起努力。” *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贺溪和陆星嘉之间一直处于一种心照不宣的状态。 秦暮冬照常为陆星嘉补习,贺溪也经常为他们做各种手工点心让陆星嘉带过去,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只除了贺溪从不再提起两人关系好的事情,也不再拿这件事来打趣。 陆星嘉知道她心里还有坎儿,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拿稳步上升的成绩来证明自己,告诉她自己有分寸,告诉她可以放心。 时间一转到了三月,秦暮冬如期参加了国家队二期集训。 二期集训的要求比一期要严很多,就算是秦暮冬也忙得脱不开身,两人的通话时间从每天一次改为三天一次,又改为一周一次。 陆星嘉这边也不轻松,一测、二测接踵而至,还伴随着百日誓师等活动,让人每时每刻都绷着根弦。 繁多的作业、无尽的考试之下,陆星嘉记忆中的高中生活与当下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上辈子的这段时间也是这样,试卷成山,日子是数着过的,做题、考试,生活中只剩下了这一件事,压力如巨幕一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无法逃脱。 还好,除了高考之外,陆星嘉还有一个别的盼头。 秦暮冬要回来了。 二期集训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却比之前的日子都让陆星嘉觉得难捱。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头,陆星嘉算着时间,感觉秦暮冬已经拿到手机了,于是给他发去短信。 [几点回来?晚上一起吃饭吧。] 想了想,又幼稚兮兮地打了个颜表情:[=3=] 陆星嘉心满意足地按下发送键,班主任同时冲进了教室。 “同学们安静一下!” 陆星嘉吓了一跳,赶忙把手机往抽屉里塞,幸好老师没往这边看,而是径直走向讲台。 “咱们体检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这周五……” 体检。 听到这个词,陆星嘉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学校里流传着各种关于秦暮冬的传闻。 也是在这个时候,陆星嘉最后一次见到了他。 那天体检,没有上晚自习,陆星嘉骑着自行车回家,被一个高挑的男生挡住了路。 男生的背影有些眼熟,于是经过的时候,陆星嘉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漆黑的眸子没有半点波澜,仿佛黑洞一般要把所有明艳的东西都吞噬干净。 即使天上还挂着太阳,即使是春暖花开的春天,陆星嘉却感受到了一阵痛彻心扉的寒意。 他甚至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秦暮冬,是小时候会给他讲各种道理的温柔的暮冬哥哥。 陆星嘉很快停了车,想要和他说几句话,但秦暮冬很快拐进了旁边的小路,再不见踪影。 留给陆星嘉的只有孤傲清冷的背影,和那双如虚无一般的黑眸。 从那之后,那最后的一瞥便镌刻进了在了陆星嘉的脑海里,甚至重生之后也依然萦绕在他的每一个噩梦里。 每次一身冷汗醒来时,陆星嘉总要慌张地摸索着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亮屏幕,反复确认时间,确认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真的重生了。 有时他会希望上辈子其实是一个梦,现在的一切就是这个世界本该有点样子,可那些记忆太清晰了,历历在目,不断提醒着他,也许如今的美好才是一场梦,是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梦。 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为虚无。 秦暮冬还好吗? 陆星嘉突然紧张起来。 他偷偷摸摸从抽屉里摸出手机,反复查看两人的短信和通话记录,可惊慌感并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现在的秦暮冬是真实存在的吗?是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他为什么还不回消息。 为什么还不回消息。 陆星嘉几乎每隔两秒就要点亮一次屏幕,祈祷着,却始终没有等到秦暮冬的消息。 一整个晚自习,陆星嘉都心神不宁,等到下课铃打响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冲出教室,甚至顾不得别的,就给秦暮冬打去了电话。 “嗡——嗡——” 为什么还没有人接! 就在陆星嘉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秦暮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如梦境中那么美好清隽的笑意,“星星,我回来了。” 陆星嘉瞬间抬眼,再也顾不得别的,拉着他的手飞奔下楼,跑到小树林里,然后紧紧抱住他。 ……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实感。 “星星?”秦暮冬不解地低头,还未来得及说话,陆星嘉就主动亲上了他。 啃、咬、舔、像是一只落单的小兽,浑身湿漉漉的,还一直在抖。 秦暮冬怔了一秒,手臂环抱住他,任由他亲着,自然地回应着他。 唇舌交缠,呼吸相融,不知过了多久,陆星嘉实在喘不过气来了,这才穿着粗气松开了他,但还是不愿意放手,脑袋埋在秦暮冬的胸前,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星星?”过了一回儿,待陆星嘉的气息平稳下来,秦暮冬试探性地揉揉他的脑袋,“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星嘉的声音很闷,过了好久才开口。 “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陆星嘉的嘴唇轻颤着,记忆里的那些画面还在叫嚣着,“我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没有学物竞,我们也没有在一起,没有成为朋友……什么都没有。我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你,看你考入竞赛班,拿到物竞金牌,成为年轻的物理学家,然后……你自杀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行,没用……” 陆星嘉越说越怕,上一世的一幕幕又如潮水般涌来。 他拼命地想要拽住秦暮冬的衣服,可身体还是抖个不停。 越是美满,他就越觉得害怕,生怕下一秒就会回到冰冷的,没有秦暮冬的世界,每时每刻都不得安宁。 “星星。” “星星。” “我的星星。” 秦暮冬有些无措地唤他,一声接着一声,“别怕,别怕。” 这是陆星嘉上辈子做梦都不敢奢求的场景,鼻息之间满是熟悉的味道,陆星嘉脑袋埋在秦暮冬的胸膛之上,带着哭腔道:“你别走,别离开我。” 神情是那么慌张,像是落魄的小兽。 秦暮冬一怔,突然意识到陆星嘉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开朗乐观,他也会害怕,会不安,也需要安慰,需要依靠。 于是他学着陆星嘉之前的样子,笨拙地安慰道,“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的。” “我是你的男朋友,不会走的。” “你的男朋友就在这里,不会走的。” “星星乖,我不会离开你的。” “可是在梦里你就离开我了。” 陆星嘉难得较真,红着眼睛执拗道。 “星星,那是梦。” 陆星嘉忍不住追问:“如果……不是梦呢?如果那也是真实的呢?” 秦暮冬问:“你是说‘平行宇宙’理论吗?” 陆星嘉摇摇头又点点头,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解释重生这种复杂的状况。 “太真实了,”陆星嘉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个梦太真实了,我远远地看着你,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以为你讨厌我,直到你自杀了之后才明白你到底承受了什么。” 陆星嘉的身体抖个不停,秦暮冬低下头,一点点亲吻着他。 “星星,”他放低了声音,柔声道,“没关系,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关系,我这辈子太幸运了,确实需要几辈子的运气来还。” “不是的!”陆星嘉忍不住哭着打断他,胡乱地亲着他,“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你那么好,那么好,那么好。” 秦暮冬抱着他,像是哄孩子一般安慰着他,陆星嘉嚎啕大哭发泄了一通,积郁已久的担忧终于随着眼泪流出,又随着水汽的蒸发消失不见。 最后,陆星嘉红着眼睛,闷声闷气问道:“你真的不怕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或者就像你说的,这只是众多平行时空中的一个,而在其他的世界里,你还在承受永恒的痛苦。” 秦暮冬犹豫片刻,蓦地笑了一下,亲了亲他红通通的眼皮,“那我也足够幸运了。如果真的存在平行宇宙,那我在其他时空受到的磨难,大概都是为了让我能在这个时空能遇到你。” “星星,”秦暮冬托着陆星嘉的脸颊,与他额头相抵,“为了平时时空中带有遗憾的我们努力活下去吧,这辈子,我不会自杀的。” 陆星嘉的眼睛又湿了,这一次,是如释负重的泪水。 既然命运巨轮滚滚而下时仅凭人力无法阻挡什么,那就努力过好现在吧。 “好,”陆星嘉声音颤抖着道,“好,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说: 就当是一场梦……(不是),下章高考结束√ 第59章 顺其自然 那天晚上,两人在小树林里聊了很多。 聊分别这一个月的所见所闻,也聊陆星嘉那个所谓的“梦”,陆星嘉心底那最后的一点不安与担忧终于烟消云散。 他想,不管他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那些美好的经历都不会改变,哪怕下一秒就让他回到没有秦暮冬的世界,他也会守着这份珍贵又美好的记忆好好活下去。 当然在这之前,他一定会让那些恶人受到应有的报应。 倒是秦暮冬见他脸上满足的笑,随即紧张起来,把他抱紧了,还拽着他的手腕不许他挣脱。 “不要胡思乱想,”秦暮冬闷闷道,“我抓住你了,你哪里也跑不掉。” 陆星嘉一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我没想跑。” 秦暮冬不满似的凑过来吻他,也不解释,像是什么大型猫科动物似的。 陆星嘉顺从地与他接吻,与他在昏暗的小花园中相拥。 秦暮冬太聪明了,也许已经从刚才的对话中发现了什么端倪。 但不重要,陆星嘉无比笃定,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 三月柳絮纷飞,四月石楠花开。 秦暮冬从集训回来之后,一切重新走向正轨。 高三的最后一段日子悠长又短暂。一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成为了日常。 桌子上堆满的卷子还没做完,新的白花花的卷子就又如天女散花般而来。 正在经历着时真觉得分分秒秒都难熬,实际过去之后,又觉得再难捱的时光也不过是转瞬。 六月四号,学校正式放了高考假,让学生们在家里调整心态,准备高考。 陆星嘉的运气不错,考场就分在了本校,不用像其他同学一样还要操心定宾馆选住处,可以直接住在家里。 考试的前一天,秦暮冬特意来家里陪他。 但都复习了那么久,再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意思,秦暮冬帮陆星嘉押了几道理综大题,又提问了他一会儿单词短语,两人便放下课本聊起天来。 秦暮冬问陆星嘉:“紧张吗?” “还好。” 陆星嘉单手撑着脑袋偏头看他,桌上的台灯洒下温柔的黄色灯光,正好落在秦暮冬的侧脸上,映出朦胧的黑影。 陆星嘉一时没忍住,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口:“你呢,什么时候世赛?” “七月底,”秦暮冬任由他亲,深深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过几天就是三期集训,一个月,再飞欧洲参加比赛。” “可以带家属吗?”陆星嘉眨眨眼睛,故意问道。 本来只是开玩笑的,哪知秦暮冬当了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一本正经道:“集训应该不行,而且我们太忙了,肯定没时间陪你。世赛的时候可以,你不是办过护照了?现在办签证应该还来得及。好像很多人旅游都喜欢去欧洲,如果你感兴趣,我们也可以一起。” 秦暮冬一向行动力很强,很快拿手机查起攻略。 “七月正好是薰衣草的花期,还可以去看莱茵河和阿尔卑斯山,如果你喜欢现代的就去看埃菲尔铁塔和比萨斜塔,还有荷兰风车……” 秦暮冬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平淡得像是静置的白开水,陆星嘉却无法克制地心动了。 其实去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是谁。 大概秦暮冬也是这么想的,见陆星嘉没有说话,便把手机合上:“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暑假很长,我们可以慢慢玩。” 或许是气氛太好了,也或许是这段时候的心照不宣给了陆星嘉信心,他顿了顿,低声道:“等考完试,我们告诉我妈妈吧。” 秦暮冬眉头微蹙,拉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你妈妈会同意吗?” “不知道。”陆星嘉坦诚道,片刻,又笑起来,“但是就算现在不同意也没有关系,一年两年不同意也没有关系,我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她会同意的吧。” 秦暮冬侧目看着陆星嘉,橘色的灯光同样把他的脸颊映衬成了橘色。 一片暖色调之中,少年的眼睛亮闪闪的,好像缀满了星星。 星星总有神奇的力量,一闪一闪的,在夜幕之中是那么不起眼,连起来,也能点亮一片夜空。 “好。”秦暮冬的嘴角勾起笑意。 他相信星星的力量。 身后,虚掩着的房门外,贺溪正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听到两人的话,原本要迈开的脚僵硬在了原地。 片刻,她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帮两人把房门关上,端着苹果回到客厅。 她拿牙签扎一块苹果放在嘴里,酸甜苦涩百般滋味在口腔中弥漫。 * 高考当天又下了雨,路面的尘土混合着雨水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溅起泥点子。 学校门口挤满了打着伞的学生和家长,吵嚷又喧闹,陆星嘉背着书包,秦暮冬在旁边帮他撑伞,贺溪就走在后面,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眼睛中都只有彼此的模样。 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别过头与身旁的项意致聊起别的。 阴雨一直连绵了两天,等最后一门英语结束之后,天却突然放了晴。跟着人流走出考场,陆星嘉一眼就看到了秦暮冬。 他还拿着伞,长柄的,收起了握在手里,狭长的眉眼冷峻逼人,显得冷漠又禁欲。 陆星嘉快步走过去,叫了声他的名字。 抬眼的瞬间,秦暮冬的眼底露出笑意,如冰川融化。 贺溪和项意致就站在不远处,也朝着两人这边走来。 “嘉嘉,”贺溪笑着拍了拍陆星嘉的肩膀,问道,“感觉怎么样,累吗?” “还可以,”陆星嘉道,“题不难。” 时隔这么多年,他早就不记得这年的高考题目了,做起来依旧比上辈子得心应手得多。 毕竟这辈子有物竞知识打底,掌握了学习方法,再做高考难度的题就是水到渠成的过程。 “那你觉得大概能考——” “好了,考都考完了,就不要再想了,”项意致打断贺溪想要继续问下去的念头,哈哈大笑了两声,“刚考完试,放松一下,走,叔叔带你们去吃烤肉。” 贺溪也很快反应过来,热情道:“差点忘记了这件事,暮冬也一起吧。” 秦暮冬原本没想着一起,但盛情难却,最终四人还是一起附近一家新开的烤肉店。 店里的人气很旺,其中不乏同样刚考完试的高三学生,好在项意致提前订了位置,服务生确认过信息之后,带着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餐桌。 开了火,吸油纸扑在下面,整个桌子很快就热腾起来。 凉丝丝的空调打得很足,烤肉热腾腾的,肉还在滋滋啦啦地冒着油星,沾上孜然和店里特调的酱料,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尝尝看,好吃吗?”项意致分别给其他三人一人夹了一块。 陆星嘉把烤肉塞进嘴里,举起大拇指,秦暮冬也微微颔首,说了声“谢谢”。 “别客气,多吃一点。”贺溪笑着又往两个人的盘子里夹了几片肉。 今天项意致请客,出手格外阔绰。店里的招牌菜挨个点了一份,各式的盘子堆满了餐桌。 桌子中央的旺火烧个不停,空气都掀起一层热浪,四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嘉嘉,”贺溪往陆星嘉的盘子里夹了片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想好要去哪个学校了吗?” 陆星嘉嘴里还含着一块肉没咽下去,含混不清道:“等出了成绩再说吧,现在不是知分才报志愿嘛,到时候再看看。” “也好,”贺溪笑笑,又问,“那暑假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陆星嘉下意识地瞥了秦暮冬一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其实都到了这步,也没什么好怕了,窗户纸已经被磨得几乎透明了,再不捅破也维系不了 陆星嘉深吸口气,下定了决心,“妈……” “阿姨,”秦暮冬先他一步开了口,“七月份是物理竞赛世赛的时间,我想让嘉嘉陪我一起。” 话音落下,陆星嘉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张张嘴正欲解释,却是贺溪又抢先了一步。 与陆星嘉的想象不同,贺溪没有表现出丝毫吃惊。 她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手肘撑着桌面,静静打量着他们:“那么,是以什么身份呢?” 陆星嘉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贺溪话中的深意,便听她深深叹了口气。 桌上的气氛突然严肃起来,贺溪目光毫不遮掩地注视着两人,淡淡开口:“我们谈谈吧。” 出柜的过程与陆星嘉料想中的完全不同,并非是他们向贺溪解释,而是一场由贺溪主导的谈话。 贺溪问他们是不是认真的,问他们这个可不可以改,问他们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这让陆星嘉更加笃定,贺溪之前一定查过不少资料。 等贺溪问完之后,秦暮冬握住了陆星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是认真的,也没办法改,”秦暮冬语气端正严肃,冷淡的面庞上难得带着几分局促,语气却很坚定,“我只喜欢陆星嘉,以后也会努力对他好,不让他受到流言蜚语的侵扰,阿姨,我可以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来发誓。” 他只有陆星嘉了,不能再失去。 陆星嘉愣怔片刻,回握住他的手,同样认真地看向贺溪,语气诚恳,“妈,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信我们,给我们一点时间,两个男生也可以过好生活——至于其他人的眼光,我们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我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 两人的态度太过认真,一人一句,就差没指天发誓跪下乞求了,倒是让贺溪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 再说下去,就像是阻碍真爱的恶毒后妈了。 贺溪手掩在嘴上咳嗽了两下,四两拨千斤地转开话题:“咳,想出去玩就出去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往后的路还长,不用这么着急。” 陆星嘉眨眨眼睛,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这算是暂时默认不予追究,感激道:“谢谢妈。” 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只要再多一点时间,他有信心彻底让贺溪放下芥蒂。 贺溪抿了口茶水,没再接话。 之后他们也没再聊这个话题,一顿烤肉吃得还算尽兴。 全部结束之后,项意致把三人送回家,陆星嘉和秦暮冬先下了车,贺溪却还呆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心神不宁地抓住安全带迟迟没有解开。 项意致叫车外的个人先上去,打开车顶的小灯,语气温柔下来,“怎么了?还在想那两个孩子的事?” 贺溪点点头,倚靠在椅背上,泄气一般:“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看他们那么认真的样子,我就什么都不舍得说了,特别是一想到他们以后可能会面对的冷眼与苛责,我就更不舍得和他们站在对立面了。” “以后的路还要他们自己走,我们也帮不了他们,”项意致轻叹口气,帮她解开安全带,又把宽阔的肩膀借给她,“孩子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也都是懂事的,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吧。” 贺溪的脑袋倚靠在他的肩头,许久,许久,终于深深叹一口气。 “唉,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作者有话说: 还没完结,但是快了,想康什么番外可以现在告诉我呀! 第60章 向你奔来 秦暮冬赛前集训的前一天正好是散学典礼,在章楚楚的极力邀请之下,原物竞班的所有学生又重新聚集在一起。 比起其他普通班来说,竞赛班的关系有些尴尬。 同班的时间仅有短短一年,期间还不断有人退出,又有新面孔加入,人员流动很快。 按理说这样的班级是不容易有归属感的,但只要重新坐回班里,他们就又成为了一起扛过枪的战友,所有人都曾经记得,他们是竞赛班的一员。 像其他普通班一样,班上的不少人买了同学录,又在校服上互相签名,陆星嘉的校服上签满了,也在秦暮冬的校服上签了一个大大的名字。 就这么闹腾了好一会儿,章楚楚终于进了班,他走上台刚讲一句“大家安静一下”,就有人起哄鼓起掌来,掌声经久不息。 都是许久未见,章楚楚知道学生们激动,也就由着他们闹腾,想等他们停了再说。哪知掌声还没停,又不知是谁大喊了声:“楚哥,我爱你!” 嗓音大又洪亮,回音在教室里转了三圈都没停下。 这声落下,更是一呼百应,不少人跟着喊:“楚哥,我们爱你!” 喊着喊着,眼眶就湿了。 没有人主动提,但大家都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全员参与的聚会了,以后大家各奔东西,再想聚齐就难了。 毕业的意义在这一刻诠释的淋漓尽致。 “哎呦,哭什么,”章楚楚哭笑不得,把讲台上放着的抽纸包扔给底下第一排的女生,“快把眼泪擦了,一会儿校长路过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们了呢。” 故意耍宝似的话逗得大家又哭又笑,章楚楚也悄悄抹了把湿润的眼角,这才继续说:“恭喜大家,你们毕业了。” 其实章楚楚本来准备了挺长的词准备煽情一把,又被班里的学生哭怕了,索性一个字都没念,和学生们唠起家常来。 所有人也都非常配合,从报志愿聊到就业,后来甚至连结婚给份子钱都商量好了,互相打趣要去喝喜酒,谁都没提要将要分开的事。 欢声笑语之中,天色不觉暗了下去,谁都不愿意先提要走,可渐渐的,也没什么话题可聊了。 大家面面相觑着互相微笑,终于有一个女生面露难色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明天早上的火车,必须得回去收拾东西了。” 这算是开了头,紧接着又有一个男生开口:“我也得回去了,我妈催我好几趟了。” 又有人说:“我也是。” “我也得走了。” “不好意思。” …… 陆陆续续走了五六个人,教室里原本热闹的气氛也安静下来。 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章楚楚轻叹口气,主动开了口:“时间不早了,要不……你们也回去? 回应他的,是众人的沉默。 宴席总要散场,但私心里,所有人希望这最后的相聚能再晚些结束。 “别走了,”邱锐峰的洪亮声音打破沉寂,“楚哥U盘里不是有电影嘛,咱们再一块儿看个电影,热闹热闹。” 这个提议一呼百应,章楚楚也爽快地回办公室里拿U盘过来。 拉上窗帘又关上灯,教室里漆黑一片,就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盯着讲台上的白板,珍惜这最后的相处时光。仿佛连窗外的风声都弱了下来。 此时是二零一二年,关于世界末日的传闻络绎不绝,白板里播放的也是《2012》这部末日片。 屏幕黑了下来,出现的首先是广袤的宇宙。 漆黑的宇宙中,许多星球悬浮着,移动着,或明或暗,神秘又震撼人心。 “好漂亮。”陆星嘉抬眼看着白板,忍不住感叹。 这个电影很经典,他来来回回看过好几遍,每次仍忍不住被其中的剧情所震撼,亦或者说,是被宇宙的力量所震撼。 “确实很美,”秦暮冬赞同道,目光微抬,盯着屏幕上无数璀璨闪烁的星星,“宇宙从最初的奇点爆炸而生,扩.张成如此庞大的体系,恒星,行星宇宙尘埃,包容各种可能的生命形式,最终的结局又挤压收缩成一个点,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提起天文学,秦暮冬的话明显多了不少,他偏头看向陆星嘉,问他:“你知道离我们最近的那颗星星有多远吗?” 陆星嘉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秦暮冬说:“4.22光年,相当于四十万亿公里,就算是现在最近的宇宙飞船往返也需要十七年的时间,是我们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触碰到的距离。” “好远!”陆星嘉感慨了一句,眼前好像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又没有尽头的路,片刻,他突然想到什么,蓦地笑了一下,“不过,这次你讲错了。” 秦暮冬一怔,便听陆星嘉说:“你的星星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冗长的开头正好在此刻结束,利刃出鞘般的声音响起,漆黑的屏幕猛地亮堂起来。 周围都是黑的,一束白光倾洒在陆星嘉的身上,像是璀璨的银河。 少年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如琥珀般晶亮的眸子流转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比广袤的星空还要亮眼。 秦暮冬的喉结滚动,静静地注视着陆星嘉,声音低哑下来:“嗯,我说错了。” “距离我最近的星星只有五十厘米,” 他伸手握住陆星嘉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时,漆黑的眼眸中里也有星光闪动,“现在,我抓住他了。” 窗帘不知何时被风吹起了一个角,夕阳的余晖散射.进来,夜幕的星辉终于降临。 电影很快放映到尾声,最后的聚会还是散了场。 简短的重逢与告别之后,所有人也都要重回自己的轨道向前行进,最终成为众多远远相望又不相连的星点,散落在茫茫人海。 每颗星星都有属于自己的运行轨道,短暂的相遇之后是长久的分离,物理规律便是如此。 但总有一颗星是不同的,跨越漫无边际的宇宙,挣脱真理规律的束缚,只为向你奔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场景是早就想好的,写出来花了挺久,本来已经做好了通宵的准备,还是赶上今天啦。正文断在这里我觉得已经很圆满了,接下来就是番外部分,明天开始更新。暂定的是兔尾巴和工作后两个番外,还有副cp的番外也会写,其他的像前世线之类的会视情况而定。 本来也和楚哥一样准备了很长的话想写,想想还是算了,我也很不擅长说一些煽情的话,会觉得有点羞耻。就,感谢大家的陪伴,对我不成熟文笔和故事的包容,非常感谢,冬哥和嘉嘉的故事有你们的参与才算是最圆满。 对了差点忘了,最后一点重要的事情,竞赛本身是很苦的,文里有相应的美化,如果是还在上高中的读者看这篇文一定要慎重选择,适合自己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