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主角他画风清奇[快穿] 作者:Ppilgrim 文案: 祁曜视角: #主角总有办法把起点流变成晋江流# #主角和他的原配都喜欢我# 一本正经想要走剧情的人工智能偏偏碰上了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角。 当他是国师想要扶持这个亡国皇子复辟的时候,亡国皇子: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复辟不符合历史潮流,是没有好结果的,我劝你放弃。 国师:天下我给你打,皇后我给你收,ballball你配合我一下行吗? 亡国皇子:行,不过皇后得是你。 当他是有钱有才的富二代想要帮助一个女装大佬变成商业大佬时。女装大佬:我对赚钱没兴趣,对花钱更有兴趣,要不你包养我吧? 富二代:excuse me??? 当他是一个小武替想要帮助流量明星变成影帝时,流量明星暗戳戳发微博: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可以舍弃的,一个是金钱,一个是名利,而决不能舍弃的是爱情。 武替评论:可否说人话? 流量明星回复:我喜欢你。 粉丝爆炸:????大型出柜现场??? 剧情跑偏十万八千里,祁曜心很累,好在他仍旧相信自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工智能,即使创痕累累也能坚定不移地走下一个剧情!但为什么!最后还是全部崩盘了? 因为你走的是反派剧情呀。某人笑嘻嘻说。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反派。 ——— 骁遥视角: #配合你演出的我被视而不见# #看戏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骁遥(点烟,愁):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反正每个世界我都追不上他的脑回路。 避雷: ●狗血大杂脍,非甜但爽 ●逻辑喂狗 ●经不起考据,仅供闲看一乐的俗物 【沙雕正剧扯淡向】 情商(低得)爆表假AI受X专业卖惨不走套路攻 HE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曜,骁遥 ┃ 配角:很多 ┃ 其它:HE,沙雕正剧扯淡向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BUG.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一) 【人物基本属性导入中…】 【背包、装备导入中…】 【技能导入中…】 【世界载入成功…】 【加载完毕。】 随着蓝光字体从“识”中淡淡弱化,一组组数据轻盈的动态渐渐剪切覆盖到沉重的躯壳中。 躯壳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程序音,【主程序进入躯体吻合程度,76%】 【吻合程度不完全,建议重新进入,请选择是或否。】 根据程序移植法则,主程序完全覆盖躯体需要缓冲时间,第一次载入程度低属正常情况,确认无异常,不需要重复输入。 【否。】 编号MH71,输入名:祁曜,体检完毕,确认躯体力量强大,程序吻合不完全,情绪调控为最低限。 盘腿坐在蒲垫上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但不像人类,他的瞳孔里一组组密密麻麻的数据在快速闪动,然后一暗,恢复冷寂。 【情绪调控为最低限,请确认是否需要手动调节。】 因主程序吻合不完全导致情绪控制界面无法自动化运行,但缺少人格分析资料作为依据,手动调节人物崩坏可能性为1,损耗能源增大,经过计算,祁曜再次拒绝主脑建议。 【否】 蓝色光屏在眼前淡淡闪动,发布了任务。 【主线任务:辅助萧纪凰复辟萧盛王朝】 【支线:生命体征弱,施救萧纪凰】 接受了任务,祁曜开始整理世界信息。 这是一个落后封建的国家,一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同时也是星球亿万年的历史中,微不足道,而又不可或缺的一环。 祁曜的这个躯壳叫顾卿云,是一名隐士,一个翻手云覆手雨的隐士。他能轻易将一个王朝扶上顶峰,也能冷眼旁观这个王朝的覆灭,而这一荣一落间,仅仅十年。 将人物信息接受后,祁曜根据记忆碎片调整好了角色状态,抬手间,身体里冰冷的数据感消失殆尽,尽管他的眸子里还是冷的,却是像山巅上厚重的雪,多了那一份生机和傲然。 祁曜打开生命探测系统,开始对整座山进行扫描,很快便看到了一个颜色慢慢变蓝的动点,这是生命在消逝的色彩。 主脑设定了人物形象,祁曜可以遵守也可以适度改变,但作为AI,程序要求始终是优先级。 他起身,从屏风上拿下披裘,又在门口握住伞柄,不紧不慢地跨了出门。 顾卿云就是这样冷静自持的人物,永远不紧不慢,至于那个人,活着是他的幸,死了是他的命。 而现在是祁曜,萧纪凰是他的任务对象,肯定不能旁观他狗带,于是他折中了一下,计算好了路程和萧纪凰的生命消逝时间,设定了行走速度,同时为了不让萧纪凰凉到只剩一口气,回来路上就狗带了,祁曜连跳了几个山谷,姿态优雅,飘飘欲仙,主脑判定人物没有ooc。 —— 祁曜把萧纪凰抱回来,除了给他包扎伤口和喂药,便没有再过多的关注他,无论他是在昏睡中呢喃着胡话,还是梦魇了挣扎,祁曜都能十分冷静地做自己的事——整理吸收资料信息,调整人物状态。除非萧纪凰表现十分异常,也最多打开医疗功能看一下他的生命体征是否稳定,此外全然把这个人当作屋内的一个大型摆件了。 不过也很是神奇,不论在梦里有多难受,只要祁曜一靠近他,萧纪凰立马就会安定下来。 祁曜思考了一下原理,测量到了自己身躯低于36.5℃的体温(注1),通过理论知识和测试结果确定为:适度的寒冷有镇定精神的效果。 他把这一条记入进程序里。 【支线:收萧纪凰为徒,为其改名】 主脑再次发布了支线任务。 不同于过去工业时代冷冰冰没有思考能力的机器人,作为一个高级AI,祁曜有自我思考能力,他虽没有超越人脑的创造能力,却有超过一般人脑的计算和辨识力。 顾卿云作为萧盛王朝的国师,先皇(萧纪凰父亲)的太傅,萧纪凰肯定是认识他的,根据人类心理学,顾卿云在国家危难之际全身而退,萧纪凰不怨恨顾卿云已经难得,怎么可能会拜他为师? 不过祁曜并没有这种纠结,毕竟他的系统不存在“纠结”这个程序的,他的脑海飞速转动,很快有了“胁迫”,“温水煮青蛙”,“控制”等诸多想法。 正在他计算哪种方法成功率高时,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先是淡色的床幔,然后是那个虚虚实实的背影。 是谁?萧纪凰看着他,忽然间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亲近感,那种感觉就像烙在灵魂深处的痕迹在炙热发烫,烧得人心口发疼。 他抬了抬手,嗓子已经干哑得发不出声,但抬手间一点点响动已经足够惊醒那个背影了。 顾卿云慢慢回头看向他,眼里闪动着莫名的色彩。 【祁曜:现在以放弃治疗为由胁迫他拜顾卿云为师的成功率有80%。】 【主脑:……提示,人物有ooc风险】 祁曜开始计算获得的价值是否值得承担ooc风险。人物ooc是要扣除能量值的,而AI失去能量值就像人类失去血液,能量亏空除非再充电,否则只能陷入死机状态被强行踢出世界。 房间里一人脑子尚且不清醒,而另一个AI则陷入了选择计算中,一时之间,只余两人面面相觑的微妙景象。 直到萧纪凰先回过神张了张嘴,他声音嘶哑地问:“你是谁?” 祁曜立即本能反应道:“我是MH…顾卿云。” 这是待机程序反应,好在祁曜及时回神,他立马命令主脑,关闭10秒自动待机选项。 【祁曜:根据合情推理,他可能会认为我是个男团,如XX男团这种,是否应该解除误会?】 【主脑:……不,这个时代没有这种娱乐,字母也尚未传入。】 【祁曜:好的,记入程序:-)】 “你叫顾卿云?”少年看着他轻轻道,“那我是谁?” 失血过多以及脑部撞击导致脑供血不足,神经受损以致意识、记忆、身份、和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 结论:萧纪凰失忆了。 影响:短期内支线任务难度至少下降50%,主线任务难度至少上升70%。 总结:弊大于利,需要帮助他恢复记忆。 思路千回百转不过转瞬,现实里顾卿云对他的失忆似乎并不在意,他淡淡回答萧纪凰的疑问,说:“我在山上捡到你,不知你姓名,既然想不起来了,以后便叫萧纪吧。”顾卿云顿了顿,又道:“纪念的纪。” 祁曜特意强调了句,他不确定萧纪凰的认知系统有没有紊乱。 “萧纪…”萧纪凰有些迷茫地呢喃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却抓不住。 顾卿云眸光闪了闪,似有些动容,他轻声说:“你和我都是这世上的无根浮萍,无来处也无去处,可愿做我的徒弟,和我习得些东西?”这话说太过温情,主脑提示有ooc风险,祁曜又凉凉地补充道:“毕竟我这不留无用之人。” 【祁曜:我认为温水煮青蛙的技巧没有违背人物形象:-)】 【主脑:你是在ooc边缘试探,我有提醒责任】 【祁曜:测试反馈:辣鸡辅助软件,迟早卸载。】 【被连接的主脑:……】 主脑知道他是一个有智慧的,还睚眦必报的AI,只好忍气吞声,默默减弱存在感。 萧纪凰失去了记忆,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顾卿云。顾卿云手把手教给他基本的生活常识,教给他自理能力。 身为一个AI,祁曜身上最不缺的东西就是耐心,把同一件事重复一百万次也不会觉得厌烦——只要任务需要。也因此面对这样一个即使看似冷冰冰,实则有无限耐心的人,萧纪凰很快便打开了心扉,全身心都依赖着相信了顾卿云。 养好伤后萧纪凰还记得祁曜的意见,因而他伤好后郑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师。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祁曜喝了他的拜师茶,受了拜师礼,也就是拜师成功了。 他满意地听到系统“叮咚”的提示音。 【主脑提醒祁曜:萧纪凰是一个防心很重的人类,请务必日后一个AI时也保持好人设。】 【祁曜:OK,我是一个很有职业素养的AI:-)】 日子一天天过着,可祁曜却始终没有带萧纪凰去执行下一个任务【江湖寻人】。 只因为【江湖寻人】这个任务的信息量过少,是去哪?寻谁?计算程序缺乏这些关键信息,无法做出决策判断。 而AI显然是没有“着急”这种情绪设定的。一日没有线索,祁曜就能一日一日的和主脑耗着。 【主脑:请尽快执行任务。】 【祁曜:缺乏关键信息,否定。】 【主脑:你可以先带任务对象出去,再根据引导帮助任务对象找回记忆。】 【祁曜:缺乏关键信息,否定。】 【主脑:那请!尽快!询问!任务对象是否有想起什么!】 如果主脑是个人形,现在应该站在祁曜面前咆哮了。 祁曜于是遵守每日例行一问,“今日可曾有头晕目眩之感?又或眼前有碎片画面之感?” “回师父,无。”萧纪凰乖顺地回他。 祁曜没有教过他什么尊师重教的大道理,平常也就是见萧纪凰闲呆着没事做就会教他一些科学道理,譬如:“太阳东升西落,也就是我们所在的世界,称之为地球的不规则椭圆体是在做自转运动,形成昼夜交替,地球自转是自西向东,这是绝对运动,在地球上的人,是相对静止的,但是人的实际运动是随着地球一起从西向东,所以看太阳也就觉得是东升西落了。” 萧纪凰所有所思道:“师父的意思可是说在这世上看人看事不能单只看表面,因为你眼见的不一定为实。” 祁曜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天空。 萧纪凰见他不答,以为自己的回答还不够准确,他思忖着说:“但就像我们看见的太阳是东升西落一样,我们眼见的不一定为真,但定是有缘故的。” 祁曜:“……嗯,有悟性。”他微微笑着摸了摸少年才及他胸口的头,好似满意地看到了少年看向他时那熠熠发光,闪着孺慕的眼神。 【祁曜:心好累,我只是想告诉他其实这个世界是科学的。】 【主脑:你身体里称之为内力的东西已经打破能量守恒定律了2333】 【祁曜:这并不代表这个世界不科学,这正是证明人类对科学的探索还不够深入。】 【主脑:emm你开心就好。】 #论一个理科AI该如何教导一个文科学生# 对于社会学这门综合性学科,祁曜内存里有几个G的关于经济学、政治学、人类学、心理学、历史学等等的知识储备,其中包含了人类从古至今最精华的理论学说。 但祁曜依然成不了一个优秀的社会学老师,因为这更需要的是一种人生阅历。 好巧不巧,祁曜连人都不是,更不用谈人生阅历了。 无奈。 第2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二)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蹉跎着,主脑已经被他耗得没脾气了,从每天都呆滞地看着师徒二人进行弱智教学任务,一个教,一个学,牛头不对马嘴也能聊半天,到后来实在厌倦到消极怠工了,祁曜每次找它都能收到一大串不知所云的自动回复。 这日祁曜日常召唤徒弟,不过没收到回复,他仔细一找,发现他的小徒弟居然不见了。 丢失任务对象可是走任务最忌讳的事情。祁曜立马启动了所有探测设备,务必掘地三尺找出人来。 等祁曜费了巴劲从山坳坳里找到萧纪凰,看到的就是少年呆呆地坐在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里,神色恍惚。周边隐约还能辨认出是一条大蟒蛇遗骸。 祁曜一踏入范围内就感受到了强烈的,不稳定的精神力冲击,大概是感受到了异能触动,又或许是萧纪凰一抬头看到了祁曜的出现,总之那种不稳定的精神力量霎时间就消失了,而萧纪凰看着顾卿云,他水润的眼睛一眨,滚烫的眼泪就淌下来了。 “师父,我好害怕,我险些……险些就被……” 祁曜内心没有一点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但顾卿云是会有感情的,顾卿云走上前,他素锦的布履鞋沾染上了鲜红的血迹,衣角上也像平白无故多了几朵血莲,摇曳肆意的沾染上他的衣裳,萧纪凰眸光微动。而顾卿云俯身揽住了少年,他轻声哄弄着说:“不怕,师父在这,跟师父回家。” “回家。” 萧纪凰低声呢喃着,他用力的搂紧了顾卿云,而在顾卿云看不见的背后,少年按在他后背对应心脏处的指尖流光微闪,最后却慢慢恢复了平静。 轻轻松松抱起萧纪凰往回走时,祁曜还抽空扭头看了眼这条巨大蟒蛇惨不忍睹的尸体。 这条大蟒蛇……啧,好像是被力量冲击导致爆炸而亡的啊。而这种伤害力,大概也就一个小型迫击炮吧。 少年把头用力埋紧了在顾卿云脖颈里,微微地啜泣声很快吸引走了祁曜的注意力。 祁曜劝慰道:“不怕了,是师父的不对,不该让你跑这么远,以后再也不会了。” 【祁曜:这个小厉害,还真挺东西的。】 【主脑:╭(°A°`)╮祁曜!警报,警报!这力量快超出世界所属了!】 【祁曜:淡定一点,只是杀了一条蟒蛇,毕竟是命运之子,爆爆小宇宙不是很正常吗。】 【主脑:我查阅的时空裂痕修复手册上并没有这一条!】 【祁曜:对,所以现在可以加上了。】 祁曜淡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一闪而过,无迹可寻。 可即使那只是一瞥而过,萧纪凰也一时看愣了。 顾卿云的身躯毫无疑问是好看的,无论是冷若寒霜的脸还是蕴藏在单薄衣服遮掩下力量象征的小块肌肉,都在昭示着这个身体原本的不寻常。 萧纪凰手指在祁曜衣领上缓缓划过,他好似崇拜地说:“师父,你刚刚笑了,很好看。” 【主脑在脑海里提醒祁曜:o!o!c!能量值-100!】 祁曜嘴角一僵,顿时有了掀桌的冲动,他把萧纪凰往地上一放,冷冷道:“既然有气力了,便自己走回来罢。” 萧纪凰不知道师父为何突然生气,他茫然无措地怯怯跟上去,眼睛鼻子很快便红成了一片,还要拼命咬着嘴唇,一副以免被师父厌弃的小可怜模样。 祁曜又将人物调整到了隔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场,他平(没)淡(好)冷(气)静地对萧纪凰说:“这世上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日后再莫提相貌好之类蠢话。”(注1) 萧纪凰一震,若有所悟了,他谨小恭慎地回复祁曜:“徒儿谨记师父教诲,永生不忘。” 【祁曜:嗯?21世纪的鸡汤文这么有道理的?】 【主脑:你开心就好。】 【祁曜:烦请帮忙搜索21世纪鸡汤文,汇总成文件夹,便于随时调用:-)】 【主脑:哦。】 祁曜还是因为能量值被扣而感到很是不爽,手动把情绪调到了郁闷状态,一路都没有再和萧纪凰说话。 回来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两人都是一身的血沫,后院有个大温泉池,祁曜自顾自地去清洗了,而萧纪凰站在院外,对师父冷淡的态度手足无措。 祁曜想起来萧纪凰还在身后,他步伐略微一顿,冷淡道:“去沐浴罢。” 平常萧纪凰是打水在房间里洗的。 但祁曜洗好出来时却听到了院子里哗哗的水声。 山上海拔高,到了晚上温度更是格外的低。 祁曜走到院中,正看着萧纪凰将一瓢一瓢的井水浇淋到身上,轻薄的中衣紧贴在他身上,少年尚显稚嫩的身躯在寒冷里瑟瑟发抖,却还是倔强地将冷水从头泼下。 “你在干什么。” 萧纪凰听到了师父冰冷到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他身躯微微一颤,还是咬着牙说:“徒儿触怒了师父,应当受罚。” “可曾有我的允准?” 顾卿云抓住了他抬起的手腕,挥手打落了瓢。 圆弧状的瓢勺滚落在地,沉闷的“咚咚”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萧纪凰低下了头,掩盖住自己泛红的眼眶。他还是低声说着那句:“徒儿应当受罚。” 适才几勺冰水浇下,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干涩沙哑。这是要感冒了 【主脑:历史修复型AI原则第一条,不得伤害主角,请及时采取补救行为,否则扣除能量值2000点!】 祁曜何尝不知道这条原则,扣了他100点能量值他都要呕血了,更别说2000点,所以他更加生气了!凸凸凸凸凸凸 但祁曜一方面认定自己的反应符合人类行为心理学,没有纰漏,更不需要道歉,而又为了不刺|激萧纪凰再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祁曜只能冷着脸一把横抱起萧纪凰,在对方惊慌失措的挣扎中一步一步地走入后院,然后将萧纪凰塞进了温泉池里。 “师父,我不能……这是不尊师道的。” 萧纪凰挣扎着想要逃开,祁曜却单手环住了他的腰肢,他的目光里蕴着薄怒,他震慑道:“我说尊便是尊,安静点洗好!” 萧纪凰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恼怒的样子,一时呆了。等他反应过来,衣服已快被尽数脱去。 “师父…师父,我,我自己洗。”萧纪凰拉住自己的下裤。 祁曜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他奇怪地看着萧纪凰肩胛骨上和热水接触后缓缓显现的符文,在萧纪凰出声后他便慢慢松开手,然后转身上了岸。 “洗好后叫我。” 水渍从祁曜发尾上滴下沁入长长的衣摆里,他微侧着身子,轮廓在月色光辉照耀下半虚半实地竟飘逸若神人。 萧纪凰眸色一暗,在顾卿云离开后,他那委委屈屈的神色在水汽氤氲里变得朦胧不可测,他渐渐沉下了温泉里。 —— 萧纪凰洗过后祁曜从装备里拿了一套衣服出来,不同于往常简单素质的衣裳,这一身以黑红色为主,金线锁边,低奢的刺绣花纹更显得雍容华贵。 “师父,这是哪来的?”萧纪凰双手抬袖,宽大的袖口在空中划出强大的气场。 祁曜看着他这一身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明日|你便下山去罢。” “师父。”萧纪凰一愣,反应过来后双膝一弯,就要跪在了祁曜身前,他失声喊道:“你不要我了吗?” 祁曜后撤了一步,冷着脸说,“明日|我同你一道下山。” 【主脑:任务对象威严值-5,MH71能量值-50】 主脑的提示音刚起,祁曜脸色霎时五彩纷呈,他抬手,仅仅是手掌轻动强大的内力就将萧纪凰打翻在了地,祁曜愣了下,没想到这力量这么强,但他还是强凹住人设冷冷道:“蠢货,日后你若是再跪他人便永远不要再见我。” 萧纪凰捂住胸口被打的那一掌,明明是痛的,心底里却似有温热的泉水洗涤过。他知道的,师父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主脑:……他被你打了一掌爽度冲到了90%,他是抖m吗?】 【祁曜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主脑只能腹诽:辣鸡AI,100%的能量条扣了0.01%都开启情绪抵御机制! 祁曜决定带萧纪凰下山不是AI良心发现,被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主脑感动了,只是估算了他目前所存能量值的待机时长,就目前而言还够支撑十年,但脱离中控区太久,世界变数同样存在,能量总归有耗尽的那天,而这样未知等待的结果是不可知的,祁曜以最次结果“萧纪凰永远想不起来了”计算,得出结论是及时止损。 况且他现在也得到了一条线索。 适才将萧纪凰扔进温泉,因热量刺|激导致血液循环加速使萧纪凰肩上的图文显现时,主脑便提示了他。 【滴!获得重要线索,萧氏继位人特有符文。】 萧纪凰要找什么人?联系主任务进行合情推理便可知结论为“支持复辟的萧朝元老”。 所以简单粗暴,大不了找到当年的萧国臣子把萧纪凰衣服掀了一个一个的给看,总能找到这一批人。 不过这是投入成本高回报率低的方法,不到山重水尽,不宜使用。 目前还能找找其他方法。 譬如,刺|激疗法,带他去看看失落的旧都。 第3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三) 江山易改,青山难变。 萧国已是过去式,在这几雄争霸的两年间,萧国故都临南两经易手,又经历了殊国,陈国两个国家。而殊国半年前为陈国所覆灭,当前已是陈国淳然元年。 临南最大的酒楼雅阁内端庄坐着两位公子,一位白衣胜雪冷若寒霜,一位玄衣似铁眉目俊朗,两人都气度非凡,但言谈举止间似是师徒。 跑堂的小二见惯了来往的达官贵人,也未曾见过这般的气场,对白衣公子只敢粗看一眼便被惊摄得低下了头,倒是对那玄衣的公子敢多看两眼。 玄衣,在昔日的萧朝是属祭祀着衣,常人如此穿着一经发现都是要诛九族的。 只不过如今故国不再,礼乐崩坏,谁还顾念这些呢? 罢了,罢了。 小二恭谨退下。 纸糊的窗被推开,初春微凉的风立刻裹挟着纷飞的柳絮拂了进来,却又被一只劲瘦的手抬手间轻飘飘地挡了出去。 祁曜再次在心中感慨了下内力是个好东西,然后淡漠地转头问萧纪凰,“你可有想起些什么?” 酒楼形如塔状,坐得高了远远望去甚至能望到那一片森严的王城。 萧纪凰摆在桌下的食指不自然一抽搐,他面上神情倒好似困惑,他低声说:“我似曾来过这儿。” 他看着窗外,这话着实说得有些艰难,因为他什么都想不起,只是冥冥中有些感应。 这里,好像是他的家。 “便是了,吃菜吧。” 祁曜挑了一筷子鲜竹笋吃,鲜香可口的味道让他多尝了两筷。 萧纪凰拿眼怯怯地看师父,见师父不再多言,以为是烦了自己的不长进,也不敢说话了。 【祁曜识念里:扫描人物对象脑部。】 【主脑:对方脑域活动活跃,端脑无异常,脑干恢复良好,任务对象记忆恢复可能性为98.88%(可能性保留小位数后两位)】 为何想起来了却要假装想不起?是想试探我当前身份?还是想借势而起? 嗯,符合主任务需要,没有拆穿的必要性,可将计就计。祁曜点了点头。 今日是上巳节,街上的人流不少,来往的车马拉着箱子箩筐往郊外奔走,而负匣的少女们也难得出门,都提着裙摆挽着手嘻闹,市井的叫卖声合着熙熙攘攘的人声,街上正热闹。 三月三的上巳节是为了祭祀黄帝,古早一些的时候便有女巫在水边为人们行“祓禊”之礼,如今倒成了宴饮游玩的好机会,还兴起了一些曲水流觞之类的新把戏。 萧纪凰想着想着,便难免有些出神。 两年前上巳节是在号角声里拉开序幕的,那一年没有祭祀,没有“祓禊”,更没有曲水流觞。只有一个偌大的萧朝轰然倒下。就像一栋内在腐朽生蛀的高楼,轻轻抽掉一块木板,便足以土崩瓦解。 而顾卿云,就是那只抽掉木板的手。 萧纪凰的手臂不住的痉挛,就像有什么即将暴走。他的身体里如有两股力量在较量,最后一方获胜一方偃旗息鼓。 仅短短一息,他汗流浃背。 祁曜也在琢磨着一件事,倒没怎么看到萧纪凰的异常。他摆在桌下的手心一翻,从空间背包里掏出了一块挂坠,是小小的一个菱状的如黑曜石般的珠子,很有科技感,因为是一个高级窃听器和定位仪。 祁曜斟酌了一会,他不确定这样超出时代的物件出现会不会对历史产生干扰性,但如果不使用那出了门后走散再找人可就更麻烦了。只好等离开前再回收了。 祁曜做好了打算,便起身走到萧纪凰身后,萧纪凰跟着疑惑起身道:“师父,要走了吗?” 祁曜未答,他抬袖撩起萧纪凰略略挽着的束发,好似漫不经心地将挂坠系上萧纪凰脖颈,然后慢条斯理地扣紧。 冷冽的雪莲清香若有若无地在萧纪凰鼻端萦绕,萧纪凰呼吸一窒,几乎想不管不顾地拽住这只手将这个男人按倒在桌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萧纪凰强压住了自己内心的嗜血感。 因为还不行。他还没有能够和这个男人抗衡的力量。他还不知道这个男人要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只能僵直着身子,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听着自己心脏几乎跃出胸口的响动声,祈祷自己的异常不要被身后的人发现。 却不料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一转,径直摁在了他胸口上,耳畔清朗的声音低声问他:“你的心跳为何如此快?紧张吗,我总归不会害你。” 萧纪凰仿佛感觉到了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部猛冲,他的脸一霎那间通红发涨。 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没有说服力,祁曜又给他解释道:“你我师徒一场,既是下了山,那出师也便是当下的事了,若有一日你要走,便当这是为师送你最后一礼罢。” “我不会走!”萧纪凰僵硬着身子还不忘反驳他。 祁曜低低笑了声,似是不置可否。 【祁曜:这磨人的小妖精,演技竟该死的好。】 【主脑:……请开始你的表演。】 恼怒了祁曜无端的冒犯和告别之辞,萧纪凰先冲出酒楼,等祁曜慢条斯理地从楼上下来,已经看不到萧纪凰身影了。 【主脑一呆:任…任…任务对象不见了!快找啊啊啊啊啊!】 【祁曜:冷静一点小老弟,他只是去找他的亲信了,留点时间给他搞事情OK?况且还有定位器,你着急什么?】 【主脑:那你也应该假装着急地找一下,而不是在这里看着小姑娘玩水啊喂!】 【祁曜怒吼:你自己发布的任务你自己不看的吗!】 【支线:“母仪天下”,未来皇后出现,请务必促成两人相见!】 主脑心虚地躲起来了。 上游玩水的小姑娘叫陈阿秀,是陈国最得宠的大公主,不过生性顽劣,这不,正带着自己的小宫女逃出宫来过上巳节了。 “小姐,小姐,我们快回去吧,陛…老爷知道定又要重罚奴婢了。”小宫女不住地哀求。 “你好生无趣,若不是青青被母后召了去,我才不带你出来。” 乖张的少女脚跟重重拍响水面,溅起了半尺高的水。 祁曜捡了块小石子捻着研究了会角度,然后不着痕迹地向岸边的绣花鞋射去。“噗通”一声,鞋子掉水里了。 “啊!我的鞋!”陈阿秀一声急呼,只能眼睁睁看着鞋子飘走,她跺足呼道:“下游的妹妹们,快给姐姐拾一下鞋子!” 祁曜听着她趾高气扬的喊声,心里好笑,果然下游本打算伸手的小姑娘也顿住了手。 待鞋子飘到他近处,祁曜淡然起足,上前两步,揽起了鞋子。 “那位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的鞋履,可否还与我们?” 上游的小宫女着急地喊着。 祁曜还未动身,便见那原本嚣张跋扈的大公主看着他目光发直,轻移莲步,袅袅婷婷,款款而来。 她好似喝醉了酒,两颊薄红,眼睛里还泛着湿润的光。 “小女阿秀,多谢这位公子。” 【主脑&祁曜:?】 【祁曜:这位大公主好像也不是人物面板描述那样跋扈啊,嗯,回去后记得向技术部反馈人物性格描述片面化的问题。】 【主脑:嗯,是有bug。】 陈阿秀朝祁曜行了个弱柳扶风的礼,她美目盼兮,巧笑嫣然道:“这鞋子已是湿透了,公子可愿同我家这不识路的婢女一道去给奴家看双鞋子。” 她微微低头,好似羞涩般把自己的赤足藏进长裙里。 有男子贸然闯入,岸边玩水的姑娘也纷纷穿上了鞋履,似羞似恼地朝这边观望着。 祁曜不知道自己俊秀的皮囊已经引起了众多小浪蹄子的关注,他只是心情颇为不悦地听到了主脑冷冰冰提示他人物ooc扣除五十能量值的提示。 不过ooc也是预判之中,祁曜很快将注意力又转到了陈阿秀身上。 和婢女一块去买鞋?万一萧纪凰这时候出现那就错过两人见面的最好机遇了。 他想了下,沉声说:“姑娘,冒犯了。”接着将陈阿秀打横抱起,听得一声惊呼。 “我不知姑娘所适鞋履,不如姑娘一同去吧,这地上不甚平坦,恕冒犯。” 两人都选择性忽视了并不迷路还知道公主穿多大鞋子的婢女存在,徒留婢女跟在身后吱哇乱喊:“小姐!公子!你们这这这不合规矩!” 然而陈阿秀眼里早已只有这薄唇轻言,鼻梁挺直,眼尾斜飞的俊俏郎君了。 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陈阿秀柔若无骨的手臂缠绕上了祁曜的脖颈。 祁曜在心里微微叹气。 【祁曜:这个陈|独秀怎么比萧纪凰还重。】 【主脑:第一她不叫陈|独秀,第二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公主,第三萧纪凰自从跟着你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 此时坐在另外一家酒楼和几个黑衣人说话的萧纪凰没来由打了两个喷嚏。 “主子!” “无妨。”萧纪凰摆了摆手,掩了下鼻子说:“总之先如此筹划,我得走了,免得那人起疑。” 黑衣人道“是”后先行退下了。 萧纪凰若有所思地学着那人拿筷子夹了几根笋入口,尝到的味道却很是一般,不如先前万一。 顾卿云。 萧纪凰放下了箸。 第4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四) 陈阿秀再放|浪不羁,毕竟也还是受过正统礼教的皇室,快到人多的地方了还是不情不愿还要强做羞涩地挣扎下了地。 祁曜随她了。 毕竟他已经看到萧纪凰了。 萧纪凰站在街的那头,握紧了手上的刀,眸子里蹭蹭地燃着小火花,盯着祁曜还略略扶在陈阿秀身上的手指。 可当祁曜转眸看向他时,萧纪凰以堪比换脸的速度将神情换成了满脸的仓皇,穿过茫茫的人海,看到祁曜的萧纪凰似乎又变得无比狂喜起来,连眼角挂着的泪珠都来不及拟去便一路连跑带跳地奔了过来。 “师父!”萧纪凰如乳燕投林,重重撞进了祁曜的怀里。 他抬起头,十六七岁的少年尚且只到祁曜眉心上,抬眼看你时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全是惶惶然的水光,他惶恐不安地说:“师父,我错了,我不该一个人跑出去……我以为我和师父走丢了,我好害怕。” 祁曜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还是很配合地抚慰似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师父不生我的气了,对吗?”萧纪凰怯怯地开口。 祁曜眼神淡漠,声线清冷一如既往,却是说:“不曾。” 得了师父的保证萧纪凰这才破涕为笑,羞涩涩地从祁曜怀里退出来。他脸上微微笑着,手指背向身后,轻轻捻了捻,还回味着适才环绕在腰间触摸到的那一抹柔软。 接着他偏了偏头,神色微动,好似才发现身旁一脸茫然的陈阿秀,他受了惊吓似地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形迹可疑,窥伺我师徒二人!” 陈阿秀都被他这一通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话说愣了。形迹可疑?这里最形迹可疑的人难道不是他吗?!还有窥伺,她分明是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 陈阿秀一反应过来,顿时怒火中烧,不待她开口,祁曜便抬起手掌,没用什么力气就把萧纪凰拔|出来的刀又轻轻松松压回了刀鞘里。 祁曜转身对陈阿秀说:“逆徒无状,见笑。”他声线还是淡淡的,背影挡住了萧纪凰,萧纪凰却从这两句话中品出了一点温言软语的味道,一时觉得这女人的存在更为刺眼了。 陈阿秀微眯起一双柳叶眼,一根毒针藏在指尖,若不是公子出手,她可不会留手,她可没弄错这人适才对她那明晃晃的杀意! 只是祁曜挡在中间,陈阿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残暴的一面,便抬袖轻挥,不动声色收回了针,柔柔弱弱道:“这位公子可是郎君徒儿?奴家好生害怕。” 害怕? 这绝壁不能行啊!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你日后的老公,不仅日后身份显赫,还器大活好…(bushi) 祁曜往旁撤一步,以姨父般慈爱的目光看着两个孩子说:“这位是爱徒,名唤萧纪,字子钟,虽行事鲁莽了些却是个直爽有责任心的男儿。” “这位姑娘名号阿秀……”祁曜卡壳了一下,一时半会没想到怎么夸她。 人物面板上可只有一个大写加粗的嚣张跋扈。 陈阿秀倒是很配合地行了个礼,轻言细语说:“奴家本名吴颖,闺名唤作阿秀,郎君若是不介意,唤奴家阿秀便是。”她说这话时正两眼水汪汪地看着祁曜。 假作鲁莽的萧纪凰眼里飞快闪过一抹难辨的色彩。吴颖?阿秀? 他可只记得陈国有个公主,冠父姓以母名,最是娇惯得无法无天,名唤陈吴颖。 祁曜自然认为她这样矜持作态是头回见到萧纪凰有些紧张,心道,果然是官配,第一次见面就产生了火花,这对西皮他锁了。 而萧纪凰冷哼一声,耻笑道:“不知廉耻,不守妇道。” 被他这么一骂,原本就暴脾气的陈阿秀立即是星火燎原了,只是还顾念着祁曜在场,没动手,只愤愤骂道:“如今是我陈姓当家,休得胡话轻贱我们女儿家,本以为你是个同郎君般的翩翩男儿,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抱残守缺的老顽固,郎君有你这样的徒儿真是败坏门风!” 一顶“老顽固”的高帽哐当砸头上,萧纪凰怒不可遏,反骂道:“你不过是个寡廉鲜耻的泼皮破落户,也不照照镜子,配站在我师父旁,呸!”(注1) 祁曜见两人绕过自己开始了“直接”沟通,颇感欣慰,深藏功与名地退了场。 【主脑:你就这样走了没关系吗?我怎么觉得他俩八成要打起来了。】 【祁曜:你没下载人类恋爱心理学吗?俩人见面印象越深刻日后的牵绊就会越深,况且打是亲骂是爱,他们已经爱上了,真是人类间绝美的爱情。】 主脑现在还能收到主角双方间互问祖宗十九代的“友好”交流声。 【主脑小声逼逼:我虽然读书少,但还是觉得爱情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这样祁曜撒手不管了,不过估算系统再厉害也没估算到他们师徒二人会被这个大公主缠上。 旁人不认识顾卿云,陈国君主陈同嗣不会不识得顾卿云。或者说得嚣张点,凡是这天下有野心和能力的人,没有不识得顾卿云的。 一曲《勘破》惊天下,谁人不识顾卿云。 这是前任货真价实的“顾卿云”留给祁曜的大|麻烦。 所以祁曜前脚把陈阿秀打发走,后脚陈阿秀就被囫囵送了回来,还拿着陈君的荐信,带了几车的婢女奴才和陪行物,若不是酒楼地盘有限,恐怕是得把整个寝殿都搬了来。 而陈国君更不要脸,他那份荐信除去那些漂亮的场面话,翻译过来就是:我这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书礼仪也无一不晓,是纵览古今,横看天地都找不出来的天才,只不过实在太熊了,反正我是管不住了,今日听闻国师和她有缘分还处得挺融洽,不如就收她为徒,听说你已经有一个徒弟了,反正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嘛,把她带出去历练历练,知道知道这天下疾苦,两年后就到她婚配了,到时候你给我送个全人回来就成。对了,不能退货,退货你就是看不起我,我都这么放下身段地求你了,哼。 陈国君这声“国师”的尊称叫得祁曜一个AI心都颤了颤。 天下人都唤他一声国师,是都晓得国师顾卿云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纵英才,而陈国君唤他“国师”,少不得要和亡了的萧国联系在一块,自然也是侧面敲打他的同时给他递橄榄枝,告诉他,“虽然我们还有点旧账,但暂时可以不计较,只要你本分,在我陈国你就还是国师,随时欢迎你回岗。” 而这位百年萧国最年轻的国师,比起他国师名号更响亮的便是这曲《勘破》,所以陈国君介绍他这倒霉女儿第一句话就是说“琴棋书画,女之属也,好也”。 《勘破》对当世的影响就好比《高山流水》对后世的影响。虽然意境截然不同,但对当世来说都是古琴中的绝唱,名曲中的名曲。 祁曜有顾卿云的记忆压缩包,不过看了也白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音乐更是讲究情感的传递,先不说作为一个在情感方面他只属于情景协调型的AI,他会附庸别人的情感,却很难去有意识地去引导别人的情感,更重要的是哪怕他现在自设程序升级系统也没有硬件支持。他和躯体的吻合程度也才76%,没有完全的情感控制能力,基本上是弹不出《勘破》的万分之一。 不过好在这天底下大抵也是没有人敢押着顾卿云的脖子强迫他弹首“勘破”来听听的,毕竟先不论顾卿云那人尽皆知的一曲《勘破》奏响,十万雄师难近其身的深厚内力,就说现在四方牵制,处处都在窥伺着国师出山,甚至还有“得国师者,得天下”这种说法,所以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有雄心的人都想要顾卿云这么一个世间一绝的谋士,所以陈国君把女儿“卖”过来何尝不也是一种变相地示好。 系统运载负荷过多,头痛。 送走第三批私底下来打探情况的探子,祁曜已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了。但看着把整个酒楼都包下来了的陈阿秀,AI表示压力很大啊。 “阿秀姑娘。”在第N次吃饭有人跪着给他递筷子递水时,祁曜系统本机自带的反不平等人权系统已经哔哔哔叫得嘶声力竭了,他胃口全无,放下筷子冷冰冰道:“你若要跟着,便打发了这些人和那些什物回去,若做不到,你便离开罢。” 萧纪凰也在旁嗤笑一声:“都说了你这样跋扈迟早惹得师父厌弃,你瞧,还没上路呢,师父就烦了你了。” “你闭嘴。”陈阿秀扭头瞪了萧纪凰一眼,又回头来委委屈屈说:“这些都是家母特地嘱咐安排的,若是师父不喜我便打发了他们便是,师父万不可因此气恼了阿秀。”她眉心绕着一丝愁绪,轻轻柔柔地对身侧的仆役嘱咐道:“你们走吧,我需不着你们了。” 一众下人哪见过平常鬼煞似的大公主这般模样,顿时唬得都跪倒在了地上,抖得不敢吱一声。 陈阿秀对着管家挥了挥袖,便转头来邀宠似地看着祁曜,中途还不望再瞪萧纪凰一眼。 萧纪凰自然朝她瞪了回去。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他恼怒地想,师父又岂是能被她这种狐媚玩意魇着的!果然是小国家养出来的,没什么涵养,及不上他阿姐当年的气质半分。 第5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五) 祁曜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头大之余还是有点欣慰的。 瞧,人类恋爱心理学一书上就曾提到过,女孩们只有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因过度信任而不自觉暴露真实自我,反之在好感度较低的人面前则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也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真实看法。 所以在萧纪凰面前陈阿秀容易生气,一言不合就跺足撒娇(主脑:?),而在祁曜面前则会礼仪规范,刻意端着些(主脑:?)。 嗯,这证明了以后如果有撮合这段感情线的支线还是很容易走的。 陈阿秀也算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前脚答应了祁曜会把宫人都打发回去,后脚就把东西和人都扔了出去。 “你们回去告诉母后,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我陈阿秀就要做仗剑走天涯的女侠,用不上这些物什和那么多人伺候!”她插着腰说完这段话,在一众人求爷爷告奶奶地祈求声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了。 萧纪凰站在楼梯上旁观着陈阿秀。 “你当真都不用了?”萧纪凰问。 陈阿秀:“那当然!我陈吴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哦?那我倒真要高看你两眼。”萧纪凰说。 “滚!谁用得着你高看,狗眼看人低,别挡着我去找师父!”陈阿秀怒吼。 萧纪凰顿时把腰杆一挺,护主的小狼狗似地嗷嗷道:“呵!想去找师父?得先问过我手上的刀再说!” 听着两只小公鸡又斗上了,祁曜一边在纸上运笔习字一边又估量着这两人又砸碎了什么,又要赔偿多少银子。 他一心二用,手上的字也没偏差半毫,一横一竖间和他眼前光屏上的“顾卿云亲笔”几个字一模一样,也得亏字如其人。 顾卿云的字端正,运笔没有丝毫的脱离带水,端庄规整得好比是雕版印刷,严肃冷清到不带一丝人情味。 可祁曜喜欢。顾卿云要是写得一手好狂草祁曜才会头大,因为他又得逐字扫描输入,重新自设手写程序。 总之很麻烦,还会消耗不少能量,万一不兼容还会导致系统故障。 【支线:“边境收兵”,三千萧国兵将遣散于虎阳边境,请尽快收复!】 光屏上乍然弹出了新的支线任务,祁曜迅速接收了任务和半块名为“失落”的虎符。而已经几天没出声的主脑也终于现身了。 【主脑:虎符是从百米的沉清潭里捞上来的,请务必妥善保管。】 祁曜从它冰冷机械的声线里听出了一股委屈哀怨的意味。安抚道:“嗯,辛苦你了,总算你还有点用。” 【总算才有点用的主脑:对方屏蔽了你的消息,并向你扔了一只狗。】 支线任务一旦开始,又是一段新的征程,祁曜倒无所谓,就是估算了一下,凭借古代的交通方式从临南到虎阳,这一路得是要爬雪山过草地了,而新收的娇滴滴的女徒弟陈阿秀给团队拖后腿的可能性达69.99%。 算了,大不了扛着走。再大不了,扛着两个徒弟走。 祁曜现在已经屏蔽主脑的ooc通知了,既然要出世,ooc就是无可避免,反正他瞅一眼狂掉的能量条就知道每天都在ooc边缘旋转跳跃,心痛。 祁曜是半夜带着两个小宝贝儿离开的,只因为陈国君知道祁曜最近就要离开,想要大张旗鼓地搞个送别宴。这宴看起来是饯别,实质上就是为了告诉天下人,顾卿云不在我这了,你们上别处找去,莫搞老子。 祁曜难以推却,索性就先走了。 毕竟宴席一办,他身后的尾巴可就没这么好甩了。 半夜三更,几波人看着祁曜带着两个拖油瓶进了一家宅院里,为了不惊动他,院外的人都自以为隐秘地蹲在屋檐上守着。等天亮了,宅院里久久无声响,再往里仔细一瞧,里边竟早已人去楼空了! 而截然相反的方向一位花甲老人带着两个梳髻童子和一个哑巴车夫骑着牛车施施然从城门出去了。 “师父。”陈阿秀压着嗓子又紧张又兴奋地问祁曜:“我们这是逃出来了吗?我们离开陈国了吗?” “呵,不过刚出临南,想离开那还远着呢,我劝你现在就回去最好,免得一路上吃不了苦头还得连累师父。”萧纪凰十天如一日地怼她。 “谁说我吃不了苦!你才吃不了苦!你全家都吃不了苦!!老古董!” 陈阿秀自从知道了萧纪凰姓萧,极有可能就是萧朝遗孤,就没有一天停止过对他“老古董”“老顽固”的嘲讽。 “大萧亡了!你还摆谱给谁看呢!” 陈阿秀只以为萧纪凰是哪家皇戚的后代,虽然对他嘲讽MAX,总归还没上升到国家仇怨那个地步。 而萧纪凰—— 嗯,他正失忆中呢。哪怕恨得牙痒痒当着祁曜的面也只能和陈阿秀拌拌嘴。 祁曜一手拿着一卷古书,识念中飞快扫描分析着古文,正处理完毕,余光里就瞥到了身侧的小树林里几条黑影飞速闪过。 “师父,那是什么啊?”陈阿秀朝树上一指,吸引了几人的视线。 陈阿秀说的是一只停在树冠上的“鸦”,或称“鸦”也并非很贴切。它确实通体皆黑,却更像是一只涂黑了的大雁和鹰的结合。 它长相古怪,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一瞬不动地盯着缓缓驶来的牛车,在拂晓的日幕下更显得安静,诡异。 哑巴车夫虽然哑但不聋,听到陈阿秀的喊声他也跟着看了过去,但只看了那东西一眼他便惊惶地嘴里哇哇叫着瑟缩地伏在了牛背上。 牛没了指引,便茫茫然地停了下来。 祁曜视线扫过诚惶诚恐的车夫,又停在了那只大鸟身上,他的扫描仪对焦这只鸟良久,宛若老年痴呆的主脑才有了点反应。 【滴!获得重要线索,萧国信鸟“不啼”。】 不啼的出处无人晓,却是萧国皇室贵族的象征,出生一刻便饲了皇室的血,又是跟着主子长大,今生也只认一个主。“不啼”不会啼叫,但它的发声古怪多变,经过训练甚至可以记下人类的话,以古怪的发声重述。 可谓是相当可靠的传声筒。 自然,有“不啼”停驻的地方当然就有萧国人,因而这只“不啼”是为谁而来也是不言而喻了。 赶车的车夫不敢动,祁曜也不在意,他将握成卷的书简在手心轻叩,等了会,忽而又想起了身旁还紧张兮兮的陈阿秀,他侧头朝着满脸惴惴的陈阿秀安抚道,“无碍,不过一只牲畜。” 陈阿秀瞠目结舌地问道:“师父,只是普通的牲畜,这车夫为何如此作态?” 每年祭祀都会有“不啼”作为连接皇族和神界的信使出场,见“不啼”者必行伏首之礼,甚至祭祀当日,即便是天子也要行跪拜之礼。 也因此这临南附近凡是受萧朝统治过哪怕是平民百姓,也不会不认识不啼鸟,只不过萧国一殁,再没有人见过“不啼”了。陈阿秀自幼养在陈国宫闱之内,不知这些志怪异兽也是情理之中。 个中内情祁曜不便和她多加解释,祁曜便东挑西捡地和她说:“世间人当它神鸟,自然敬它几分。” 全天下都要跪拜的鸟,可即使是在萧朝,顾卿云也可以对它置之不理,因为他是国师,是本身代表着天道国运的“神人”,谁能受他一拜? 祁曜的传感仪正在脑中给他直播,代表萧纪凰的黑色剪影嘴唇正微微翕动着和他的宠物鸟进行无声的交流。 顷刻,听完指令后,高高悬立于树尖的不啼鸟微动,它如同女子般身体微坠,像是同祁曜行了一个福礼,接着它猛然下落,跃至半空则如离弦之箭般射入密林里。 不啼来去之间,祁曜也没太关注,他倒是更在意刚刚一闪而过的几条黑影。 萧国暗卫,最擅长隐匿之术,如果不是祁曜有瞬时拍照截图功能,恐怕一般人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是眼花了。 他数了数,十六暗卫适才便出现了四个。 小徒弟这是终于想搞点事情了吗,可是怎么又突然改主意,还不管不顾地让不啼出场了? 没有主人授意,不啼可不会轻易出现在常人视野之中,更遑论这么嚣张地出场。 而且这只不啼鸟可还是顾卿云当年专训的,祁曜想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很难啊…啧啧啧。 【祁曜:别装死了,出个主意,现在怎么假装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主脑:闭着眼睛,假装刚刚睡着了?】 【祁曜:……】他放弃和智障沟通。 祁曜面目冷峻,苍老的人|皮面具覆在他脸上竟也有些肃穆,他低垂着眉目,识念中的因果律判断界面飞快跳动,串联起种种线索,最后结论是【任务对象计划有变】。 水平不够啊,祁曜给了他大半天时间和手下人商议,结果这才刚出城门就变卦了。 “你……你怎么了?” 陈阿秀突然看向萧纪凰震惊道。 第6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六) 陈阿秀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面白如纸的萧纪凰。这人刚才还在和她中气十足的对吼,怎么一下就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了? 萧纪凰朝祁曜伸出手,他坐得笔直的身体好像禁不住了似的有些弯曲了下来微微发颤,他拉住祁曜的袖角,小猫一样地呢喃道:“师父,我的头好疼。” 【主脑:前方高能预警!奥斯卡级影帝出没!】 祁曜反应迅速,当即就坡下驴,眉头微蹙,问萧纪凰:“可是颠簸受累?” “不,我适才看见那只鸟,好像想起了什么,我的头好疼……” “躺下歇一会,一会儿就好了。”不用考虑怎么设计剧本了,祁曜很是高兴,配合得十分殷切。 不啼鸟走了,车夫又重新起来赶路了,磕绊的路颠簸得人骨头都要散架了,陈阿秀眼睁睁看着萧纪凰舒舒服服地躺在祁曜双膝上,祁曜还一手揽住他,一手给他轻按着穴位。 孰可忍孰不可忍! 陈阿秀气道:“师父,我也头疼,很不舒服!” 萧纪凰睁开眼睛,头疼得视线涣散一般还要嗫嚅道:“师父,师妹是女子,体质自当弱一些,不若我们收拾些细软先送师妹回去吧。” “萧子钟!你活腻味了吗!”陈阿秀怒吼。 祁曜当然不可能听小妖精的谗言把陈阿秀送回去,心里叹道,这个只知道心疼媳妇不知道体谅一下师父心酸的小白眼狼。 【观看整场演出后主脑提问:人类的心疼和AI的心疼是不是不一样?】 【祁曜:嗯?AI没有心,怎么会疼。】 【顿了顿,主脑提示:意识嵌入吻合度达到81%。】 祁曜眉头微微一挑,动作细微,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 老少三人组在半路下了车,据过路人说前路有山匪,因而车夫怎么说也不愿往前走,还咦咦啊啊比手划脚地试图劝说三人组改变路径。 国破后,萧纪凰一路亡命奔逃,知道山匪的可怖,神色有些紧张,不过没有试图去劝说祁曜,他知道那样只会惹得顾卿云不耐烦,这人可是从来说一不二的。 没有缘由,这个念头就像突然扎根在脑子里的,很突兀又很笃定。 萧纪凰抿了抿嘴,寄希望于陈阿秀会害怕。 然后他再次失望了。 听到山匪,比起害怕,陈阿秀兴奋多了,哪怕是对萧纪凰的极度嫌弃都没能盖过她这种好奇心理。她难得好声好气地靠近萧纪凰问:“那些山匪,是不是像话本上写的,有的是妖怪变的,有的有三个脑袋四只手?” 萧纪凰对她一如既往的嫌弃:“那是山精不是山匪,蠢货。” “不过。”萧纪凰忽然一笑,“山匪可最喜欢你这种女子了,到时候拐回寨子做个压寨夫人,再生十个八个孩子……” 他的话没说完,陈阿秀就掐着他的脖子,吱儿哇和他打起来了。 这一路承蒙车夫不辞辛劳将三人带到了这,尽管一路颠簸并没有比走路舒服多少,反正祁曜感觉自己如果是个机器人身体现在应该掉螺丝了,但还是郑重谢过了车夫。 知恩图报可也是人工智能道德守则其一。 只不过在付车费时候起了一点争执,三人组带的金银都太大件了,车夫一时惶恐不敢收。 最后是祁曜给他看了病。哑是先天声带发育不完全,以现在医疗水平祁曜也回天乏力,倒是看车夫视力有些问题了,还有些风湿痛,祁曜给开了几个便宜实惠的药方。 以现在的庸医杀人的医疗水平,祁曜得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然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之前徒儿在他身后的关于讨论山匪山精的对话,祁曜自然也听到了,所以他接着又开始思考是不是要开一门科教课和哲学课,破除一下下徒儿们的封建迷信思想了。 三人组下了车,继续往前走。路上看到个小潭,祁曜洗去了脸上的东西,脱了穿在外面的老人褂,一直起身子又变成了面目冷峻不苟言笑的顾卿云。 两个徒儿倒是没有换装了,甚至又刻意把两个脸蛋和褂子弄得灰扑扑了一些,现在就算把陈阿秀推到城门口去也没人认得出这是他们穿金戴银的大公主了。 啧,怎么感觉自己像个拐卖儿童的。 祁曜说做就做,立马就给两个徒儿开课了,从生物学到天文学,有些是萧纪凰学过了的,这时候他就变成大尾巴狼了,在陈阿秀面前拿腔作势,刷足了仇恨值。 而陈阿秀已经对祁曜由迷恋上升到崇拜了,每天冒着星星眼跟在祁曜屁|股后面叽叽喳喳,简直像有十万个为什么。 为了吸引师父的注意力,有些哪怕萧纪凰知道了也会故意再去问祁曜。毕竟竞争压力增大,他也不能再那么刻意保持和师父的距离了,没办法!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已经快扑到师父身上去了! 这该死的女人,不守妇道,不尊长幼,更不知尊师重教为何物! 萧纪凰愤愤又给陈阿秀添了一条罪状。 城外的路比城内难走得多,哪怕是官路,也不过是夯土筑路,再用石灰稳定土壤,又加之是春季,一路阴雨绵绵便是一路的泥泞。 祁曜有特殊的走路技巧,往往一程走下来,两个徒儿成了泥猴,而他一身白裳干净得只有淡淡水汽。完美地绷好了国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 至于后来又坐了几回便车,师徒几人终于正式进入了……山匪的地界了! 前边走过的那段路还只有一小股分散的山匪势力,师徒三人还挺走运,竟然没有撞到过一回,偶尔看到的也是打斗后遗留下的杂乱场景,而开启了所有探测仪,能量值疯狂掉的祁曜只有自己知道心里苦。 后边这片就连山头都是划分了势力范围的了,怎么走都不可能避得过,若这还撞不到,那就不是欧皇体质能解释了,那得是在这山头上有人罩了。 孑然一身的三人组自然没有这种山匪背景,于是理所当然地被打劫了。 这里的山匪非常直爽,出场没有一大段的台词,见三人组进入了埋伏圈,冲上来就是干。 祁曜手上还抓着一把草药和两个徒弟仔细分析界门纲目科属种,然后就冒出来几个张牙舞爪的……老弱病残。连武器都是破旧的棍子,扁担,箩筐,门栓…… 不用师父出手,徒弟二人一手一个就轻轻松松撂倒了十几个……老弱病残。 这么一说他们三个好像有点欺负人了。 最后两个徒弟拿了“山匪”的绳子把这群十分不专业的“山匪”绑了。然后拉到了祁曜面前询问该怎么处置。 在萧纪凰有限的处理朝政的知识里,对这些人首先是招安,招安不成就杀了。 招安没必要,也没有这个条件,那就只能…… 在一众人哭爹喊娘的叫喊声里,祁曜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然后做了决定。 祁曜尽量和颜悦色道:“诸位的寨子是在何处?可便宜我们师徒三人借宿一晚?” 萧纪凰&陈阿秀&山匪:???? 寨子没有,最后师徒三人去了一个破落的村庄。 经过这群“山匪”头头,也就是里正(村长)的介绍,三人知道了这个村里的壮年男子当年征兵征去了再也没有人回来,留下一众走,走不远,活,活不下的老弱病残,最后只能仗着人多力量大打劫打劫落单的或者人少的队伍。 顾卿云这身体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一样的小童子。一看就是好打劫的肥羊,结果没想到被肥羊抡翻了。 不过里正口吻平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抡翻,很是习以为常了。甚至还主动问师徒想要什么,不必再打抢他们了。 所以到底是谁想抢劫谁?! 三人最后被安排到了村里最好的木顶土坯房。萧纪凰一进院,看到干干净净的摆置就心生了警惕,直接问里正:“这处院落为何空置无人居住?” 里正已经是个背脊弯曲拱起的老人了,他伸出手点了点院里唯一的那口井,语调缓慢地说:“这家媳妇等了三年,等到了男人死了的讯息,两天前跳了井了,哦,不用怕,尸体已经捞出来葬了,那个井里也没水了……不用怕,不用怕的。” 里正平静地说着,萧纪凰却从他一双褶皱苍老的眼里看到了一点点水渍一样的光,像藏着无边的哀恸。 萧纪凰心里一软,还想问什么话也忽然说不出口。 陈阿秀问老人,“老人家,为何你们不去找县令知府要点救济?” 老人看着陈阿秀稚嫩较真的脸庞,顿了顿,只叹笑道:“我们这里在管辖外,是三不管的地方。”他伸手想去摸陈阿秀的头,不过抬起的手枯瘦如柴,血管凸起,满是创痕,他又放下了手。 他又在院子里站了会,看师徒三人进了厢房了,才慢慢转身走了出去。 【祁曜:真是幸运!第一次被打劫就有住的地方了!】 【主脑:excuse me???】 祁曜的好心情在掀开床铺后安静了。 几块破布垫在床上,床下是干草草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为什么布上有血,血上爬蛆…… 祁曜在陈阿秀发出尖叫之前迅速把被子盖了回去。 萧纪凰则非常有先见之明地从还比较干净的床帏上撕了一块布下来,一声不吭地擦干净了桌子和椅子。 于是都坐着,将就将就吧。 村子里别的东西没有,水还是有多的,日幕将黑的时候,一个跛脚的男人和一个总角小儿提着水桶拿着壶瓢之类的放进了院里。 男人今天被两个小孩捆了,大概觉得面子上也过不去,面红耳赤地站在院子里大声嚷嚷了句:“里正让提水来。”说完他就拎着小孩衣领走了。 萧纪凰和陈阿秀跑出来把水提了进去,师徒三人草草洗漱了一下,天色就全黑了。 今天是个雨天,漫天的星辰月光被乌云遮得严实,外头一丝光也没有,好在点了蜡烛,房里有了一点光。 但……烛光摇曳,暗影朦胧,房子外头的世界更显得阴森恐怖了。 屋里唯一一条长椅上,两个徒弟不动声色地往师父身上挤了挤。 不要对这种古代乡村建筑抱有太大期望,屋子漏风严重,呼呼的风吹得仿佛厉鬼尖啸,野外还有狼嚎,猿啼,野猪叫奏响的美妙交响乐。 不过怎么说也好过露宿野外了。 祁曜一天之中最喜欢的就是睡觉时间了,因为可以放心进入系统整理资料,修理bug。 但是今晚不行,不知道那帮子老弱病残晚上会不会偷袭他们,不知道这种形同虚设的院门院墙能不能挡住外边的野兽。 两个徒弟虽然不说,但显然也战战兢兢的,比遇到山匪的时候害怕多了。 萧纪凰先打破了安静,他低声问:“师父,这里这么多的山匪流民,官府为什么都不管?” 祁曜赏了他一个欣慰的眼神,不愧是以后要当皇帝的男人,问的问题还稍微有点水平。 祁曜慢条斯理地解释说:“之所以存在三不管地区,是因为它就在三个地带的交界之处,又是各个相邻地带的边缘区域,监管的力度相对薄弱,监管责任泛化,所以难以管制,再说山匪流民,你们谈谈为什么会有山匪流民?” 陈阿秀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因为太穷了,吃不起饭,没地方住,背井离乡,所以只能当山匪流民。” 萧纪凰反问她:“他们为什么穷?是因为连连战乱,苛捐杂税,民不聊生,是以为贼。”他自问自答完,又问祁曜,“师父,我说的对吗?” 祁曜还没开口,几人却听到了院子外悉悉索索的响动声,接着在蜡烛晃动的光影下,他们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披头散发地从窗外飘了过去。 祁曜张开手,捂住了两个徒儿条件反射尖叫的嘴。 啧。说贼贼到啊。 第7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七) 有鬼! 一声尖叫生生被捂了回去,陈阿秀和萧纪凰此时动作都特别一致地抱紧了祁曜,也完全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师徒之别了。 脑子里每一个脑细胞都在歇斯底里地尖叫:有鬼啊啊啊—— 没有害怕这种情绪的AI尽量体谅两个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徒弟了,但是!你们抱着抱着把腿缠上来了是几个意思,你们是树懒我是树吗?! 祁曜绷着脸,眼睁睁看着能量值唰地一下掉了500。 现在他不仅要屏蔽ooc提示,还应该思考一下怎么隐藏能量值显示了。 没听到屋内有反应,窗外那个白影子又锲而不舍地来回晃了两遍。这回两个小徒弟都很自觉的咬紧牙关,哪怕身体瑟瑟发抖,也不能从嘴里漏出一点声音来。 【主脑点评:口嫌体正直】 没空搭理主脑抖机灵的祁曜正思考着怎么带着两个拖油瓶出去抓“鬼”。 窗外的“女鬼”身体轻薄,在窗外来回地游荡,时不时撞一下窗子,似乎想破门而入但又不得其法。窗外的风刮得她衣服鼓起,仿佛随时能变化成厉鬼。 正这样想着,女鬼的衣服上竟淌下了一行血迹,滴答滴答落在窗沿上。 陈阿秀抖着没吭声,祁曜都有些奇异地去看她,原来陈阿秀脸上已经全是眼泪,已经吓哭了。 祁曜再去看萧纪凰,这个好一点,只是惊恐得抖,还没哭。 再吓会前几天的科学教育就白搞了。 祁曜挣出一只手来,就在女鬼的脸突然晃下来的时候,他用三根手指抽出了插在萧纪凰发冠上的发髻,手腕微微用力一掷,就轻易穿透了露纸糊的窗户,把窗外装神弄鬼的东西也一并刺了个对穿。 但这仅仅只发出了一声“噗”地穿纸声,接着就是发簪落在地方“叮”的一声响。 师徒三人还听到了屋顶悉索的声音,陈阿秀牙齿发颤地道:“跑……跑了?” 祁曜手腕转了转,声音微凉道:“没有什么鬼怪,不过是人心做坏,睡吧,明天天亮了再去看是什么东西。” 祁曜一根发簪把那玩意扎断了,飘飘忽忽萎倒在了墙下。这真相自然不能和两个徒弟说,不然一晚上都不用睡了。 揠苗助长适得其反,祁曜也没想今天一天就破除迷信。 两小孩吓得够呛。 “睡吧。”祁曜伸手在两个孩子头顶抓了抓,很快困倦袭上来,两个孩子趴在桌上睡着了。明明心里还很害怕,但倚在师父旁边就好像有一座大山为靠,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得近身的安心感。 当然,祁曜只是按了两人的昏睡穴。 第二天天一亮徒儿们就醒了,祁曜两只手被一人抓一只压着,现在已经快没知觉了。他收回手轻轻按了按几个穴位,活血通淤。 “师父,你手麻吗?我给你按按。”陈阿秀先卖乖。 萧纪凰不甘示弱地跟上,“师父,我知道按哪几个穴位可以活血通络,我来按。” 祁曜摆了摆勉强能动了的手道:“出去看看昨日是何方神圣在作妖闹鬼罢。” 萧纪凰第一个拿刀冲了出去,大概是天亮了,陈阿秀心里也没有那么害怕了,跟着跑了出去。 “啊——鬼!!” 祁曜听到了一嗓子尖叫。 接着萧纪凰开口说:“鬼,鬼你个头,不过是一个纸糊的东西,也值得把你吓成这样。” 看陈阿秀不服气地咕哝着:“昨天你还不是吓得抱住了师父。” 萧纪凰懒得和她计较,拖着那玩意就进了屋。 这是一个做得相当不走心的纸糊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整个额头还被扎了个对穿,断成了两半。 青天|白日下再来看,恐怖说不上,倒是很滑稽。 脸上是用红色的黏土涂上的五官,昨天下雨,冲刷下了颜色,也就是昨天看见的那一行行血了。 不过有一点祁曜倒是很惊奇,这个纸糊的人竟然还是防水的,祁曜仔细研究了一下材质,还颇有闲心地飞速写了一篇关于材质测量数据报告。 徒弟二人见师父一会拉拉纸人的手,一会撕下纸人的脸,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也跟着两眼炯炯地盯着。 “师父,这个纸人有什么不对劲吗?”萧纪凰按捺不住了。 祁曜松开了手,声线冰凉,又略带些失望地说:“不,只是普通的纸人。” 怎么听起来还很遗憾的样子? 萧纪凰有点疑惑。 这个纸人脑袋是油纸做的,脑袋上吊了一根线,身体就是一块素色破布,连脚都没有。 如果真要说有点特别的地方,大概除了特别粗糙,这个纸人也找不出别的什么特别之处了。 研究完了这个小破纸人,陈阿秀也反应过来了,她很是气愤地问祁曜:“师父,是不是村民故意装神弄鬼故意吓唬我们?我去找他们算账去!” “不必,很快就有人过来了。”祁曜按住陈阿秀,“先洗漱,自有人来解释。” 不出所料,到了早饭时刻,年纪一大把的里正就端着大概是村子里最好的粮食来登门道歉了。 昨天一夜没人睡好了觉,大概村民们还真没看到过这么胆大连鬼都不怕的人。一时之间觉得这师徒三人形迹可疑,竟是比鬼神还可怖。 祀堂内,昨晚装神弄鬼的男人还在罚跪。他本是不服气,但一想到里正所说:“一个羸弱男子就敢带着两个童子走偏僻小路,必然是有所依仗,又加之昨夜连鬼神都无惧,不定是……” 男人浑身一抖,不敢深想了。 陈阿秀昨天还觉得这个老爷爷特别和善,今天就觉得对方格外的面目可憎了。 如果不是萧纪凰拦在她前面,陈阿秀估计已经要和这糟老头子干上一架了。 不过陈阿秀没动手,里正先扑通跪在了祁曜身前——这一跪没跪下去,被祁曜单手轻轻松松拎了起来。 被祁曜力气吓了一跳,里正更显得恐惧了,连连道:“官人饶命,官人饶命,昨日里是村子里的人不懂事,不是故意冲撞官人,官人饶命!”里正哀哀祈求,祁曜脸上表情冷淡,眼光扫他一眼都如同视人命如草芥的大魔头。 【祁曜:我看他一眼他怎么吓成这样了?】 【主脑:因为你现在像一个要屠村的大反派。】 祁曜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管理系统的确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是说其实他表现的情绪应该是没有任何波动的。 莫非自己吓自己很好玩? 祁曜淡淡问:“既然不是故意的,老人家便仔细说说缘由罢。” “是……是……”里正一咬牙,说道:“我们这片是山匪的管地,今天午时就有山匪来收租了,官人不过路过,手下不懂事的小子就想出这个法子来,想你们今天一早就该走了。” 祁曜唇瓣掀了一下,眼神里多了几分兴味,倒没说什么。 【祁曜:这糟老头子,扯起谎来还一套一套的。】 【主脑:╭(°A°`)╮你什么时候编的测谎程序?】 【祁曜:系统自带的,只是和小白眼狼说话的时候关了,不然得吵死】 【主脑认真道:不会的,任务对象演技非常好,没有任何反常生理波动,测谎仪检测不到的】 里正这么一解释,原本怒火中烧的陈阿秀稍微消气了点,但还是忍不住道:“那你们也不能这样子吓人,昨天如果不是师父在……” “猪脑子。”萧纪凰在她身后说。 陈阿秀立刻转移了愤怒目标,直瞪萧纪凰。 【支线:“南征北战”,骠骑将军华西骏出现,请务必收罗此人!】 这回给的线索多一些了,比如华西骏,启崂人士,字阳骠,山匪首领。 任务一收到,祁曜在萧纪凰开口嘲讽前飞快说:“既是误会一场,又是我们叨扰在先,那今日收租一事便由我师徒三人处理了罢。” 他一说完,萧纪凰和陈阿秀傻了,里正看起来比两个徒弟还震惊,大概还没见过这种上赶着找死的傻子,眼珠子都要砸脚上了。 “此事不妥。”里正忙说:“若是伤了人恐怕村子再无安生日子!” 祁曜放慢了语速,神色自若说:“自有分寸,不会与你们相牵扯。” “那……是怎么个法子?”里正有些迟疑了。 祁曜挥袖指向屋内,转身先入了。 “师父是要作甚么?”陈阿秀有点迷茫。 萧纪凰却不着痕迹地眯了下眼睛。 顾卿云,可从来不做没脑子的事。 他对顾卿云又在算计什么颇有兴致,便拦住陈阿秀说:“师父可没说让我们一道进去,看门便是。” 陈阿秀堂堂一金枝玉叶的公主,什么时候给人看过门,当即把手一甩又到一边生气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祁曜和里正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里正出门时嘴上的笑都合不拢,一个劲地道谢。 祁曜一跨出门槛,就看到脚边一边一朵蘑菇两脸委屈地看着他。萧纪凰拉了拉祁曜衣摆,问他,“师父,我们要做什么吗?” 陈阿秀拉了拉祁曜另外一边衣服,“师父师父,我们不离开这吗?为什么要帮他们,他们昨天分明还想赶我们走的。”她说得很是义愤填膺。 萧纪凰这回倒是没有打断陈阿秀了,他也想知道顾卿云这是玩的哪出。 祁曜拍了拍陈阿秀的头,目视前方,眼神里像是一片虚无,又像是盛着三千世界,把两个徒弟都看懵了,他才玄之又玄地说:“这世上凡是相遇皆是因果,既是因果便不必逃脱,因起果灭,才为劫。” 他连哄带骗,成功吓得小姑娘不敢说什么了。 遇到了这件事就要出手相助,不然就会有灾难。陈阿秀是这样理解他的话的。 而萧纪凰抓祁曜衣摆的手又紧了两分,惹得祁曜朝他看去,他便装作不甚懂的样子乖巧一笑,打消了祁曜的疑问。 “因果。” 他跟在那人身后,无声呢喃了一句。 既是因果,那便不必再逃。这是你的意思吗? 第8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八) 村民们当起山匪业务熟练,说到真正的山匪反而谈之色变。 不知道顾卿云是怎么和里正商议的,总之到了午时,萧纪凰和陈阿秀一人捧了一盒银子,立侍左右。 黄金冲击力可能更大,不过这附近没有钱庄,祁曜摆上了所有的银两。 徒弟有钱就是好。别说就这点白银,就是一掷千金也没人觉得是多大的事。 午时三刻,山上来人了。 山势陡峭,四面崎岖,但算不得很高,光从山脚下就能将山上的几座建筑看得清楚。当然,也不排除祁曜是用了高倍望远镜加成效果,反正别人是看不见什么建筑的。 和话本里相比较,真正的山匪们没有多长个脑袋多长只手,顶多就是长得磕碜了点,都是一脸的尖耳猴腮,面色蜡黄的模样,像是营养不良很久了,让祁曜很有一种给他们定个营养膳食食谱的冲动。而且论武器,好像也没比老弱病残团好多少,都是些箩筐锄头…让人深切感受到了三百六十五行,行行都不容易。 山匪们最是放|荡不羁,为所欲为的,不过这群山匪倒也还算讲规矩,没有一进来就打砸抢——也可能是知道这鸟不拉屎的乞丐窝抢也抢不到什么。 天色还是昏沉的,朦胧的细雨下个不停。村子里十几口人都或站在屋檐下或藏在房子里,唯独师徒三人举伞立于门前。 漫天的风雨洗刷着泥泞的地面,黄褐色的泥浆淌过鞋履旁的痕迹,一滴水珠顺着伞檐低落在小小的泥坑里,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过来的人停止了前进,没有人说话,两方遥遥对峙着。 顾卿云天生性冷,他便是站在那,一言不发,也能看出面部锋利的棱角和眼神里千年不化的寒霜,旁人也都成了陪衬。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危险。 “敢问阁下是何人?”领头的人先高声喊,打破了这对峙的僵局。 顾卿云动了,他启唇,施施然往前走着,他道:“远闻启崂华阳骠,少年才子,枪法举世无双,空雾顾卿云愿拜往。” 一句话毕。很快与山匪只有几步之隔了,他的话分明是淡淡的,连唇齿间的闭合都不太明显,可这话却一字一句地清晰入耳。 好强的内力! 山匪们惊了一跳,“空雾顾卿云,那可是——” “子钟,阿秀。”顾卿云轻声说。 萧纪凰和陈阿秀出列,打开了捧在手上盒子,闪着冷冽寒光的白银和大张的银票倏地映入眼帘。 “一点小礼,不成敬意。”祁曜平淡地道。 那领头人只看了一眼,紧张绷紧的面部线条有了些放缓。他原本拿着武器悬于身前的手放下腰际,微微低头略带恭敬道:“原来是国师,在下启崂山严冲,冒犯了。” 顾卿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眸深邃狭长,又如同古井无波。他站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严冲却觉得有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了他的脊背上,气势骇人。 严冲被这股严凛的气势一压,心中霎时撞击起千层浪。他一时头脑飞转,想到了顾卿云说的第一句话,忙道:“不知国师突然造访,所谓何事?也便小的向大当家有个交代。” 越是实力高强的人,越有些怪癖。严冲想国师的怪癖大概是,说过一遍的话从不重复第二遍。想到自己适才答非所问,险些惹恼了顾卿云,严冲冷汗涔涔。 严冲压力倍增,站在祁曜身边的徒弟也并不怎么好受。 萧纪凰挺直了身躯才抗住了这股气势,他想这个男人,力量竟然已经如此可怕了吗? 这样的实力,哪怕他是要这天下,是要自立为王,也不过是探囊取物般的容易。隐约间,萧纪凰好像抓到了一点思绪,但他很快又掐断了这个想法。 顾卿云若是想为王,大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取这天下,何必要汲汲营营?岂不是事倍功半? “偶然路过,顺势造访。”祁曜给了很不走心的八个字解释。 严冲哑然片刻,也知道这种大人物的打算自然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打算,却没想到顾卿云连给个冠冕堂皇的解释都这么敷衍。 可恃才傲物。他也是有这个资格的。 “国师亲临小的们自然是要扫榻相迎,这礼万万不可……” 顾卿云打断他,道:“昨夜在此地小住一宿,当是偿还,上山罢。” 对心口不一的人祁曜已经见的多了。这什么启崂山严冲眼里明明写满了超级想要,还要故作矜持。 【主脑给了一个形容:磨磨唧唧,娘们唧唧的。】 严冲本就是意思意思推却一下,见顾卿云这样说了,他便利落嘱咐身后的人收了两个盒子,迎着三人上山了。 土匪寨建在悬崖峭壁之上,而进寨之前,则是一条又细又窄的栈道。一低头便能看到脚下的万丈悬崖,这绝对是恐高症的噩梦。好在几人都很是艺高人胆大,走在绳子上也如履平地。 原本陈阿秀想假装害怕,最好是能让师父抱她着过去,结果她正想着,萧纪那个混|蛋已经牵着师父的手上去了! 王八蛋! 陈阿秀气急,赶忙两步跑上去拉住了祁曜的另外一只手,不待祁曜疑问,她就一脸恐慌地抢答道:“师父,我也害怕。” 祁曜:“……”他手动关闭了测谎仪。 人类好复杂,作为一个AI,他已经感受到人类世界遍布的虚伪了。 进山门前严冲便派人先行去通报大当家有贵客光临。接着才引祁曜一行人上山。 他们走的这条路陡峭曲折,无时无刻不像在刀尖上漫步。祁曜对萧纪凰有所了解,在人物面板里就提及到了恐高症,因而也难免对他多加照顾一些,而陈阿秀…… 祁曜觉得他有必要对陈阿秀重新做一次人物评估。在哪怕是在严冲等人都要收敛神色,小心翼翼地过路时,陈阿秀还能很是艺高人胆大地装作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又或者被山顶呼呼地风吹得仿佛摇摇欲坠。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萧纪凰走在祁曜内侧,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全然没有心思去在意旁边发生了什么。 祁曜本来想给萧纪凰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可看他身体都快绷成一根弦了,只好一次次狗拿耗子地出手拉紧陈阿秀。于是不一会儿陈阿秀的脸色就开始慢慢便红了,还很是恼怒地(?)盯了他一眼。 祁曜轻叹了口气,他被夹在中间也很无辜啊,明明是你们俩要把他夹在中间的,打扰到了你俩的小情趣了真是不好意思。 陈阿秀os:啊啊啊啊师父父真的好温柔好温柔啊呜呜呜明明看出来了还一次次拉我呜呜呜偷偷看师父一眼,哎呀被抓到了好羞涩鸭/// 萧纪凰没有控制自己身体对高空的本能反应,不过心理上倒很无所谓,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就像他的身体和心理不归属于同一个控制一样。 自从他在云雾山顶醒过来的那一天起,这样的感觉便时刻在他脑海里冲撞。他的精神仿佛强大地能破坏整个世界,可他这个躯体却弱小得不堪一击。 直到意识慢慢回笼,他开始想起自己的过去—— 但这依旧很奇怪。那些记忆和他就像隔了一层东西,明明画面清晰,细节可究,却又没有丝毫的代入感。就像一个看了一场如同老太太裹脚布那样又臭又长的戏曲的旁观者,这场戏曲不但让他觉得荒诞无聊,还分分钟想摔票离场。 可是这样的感觉在碰到顾卿云后却消失了。他不稳定的精神力量在看到顾卿云的那一刻仿佛得到了安抚,甚至产生一种奇异地熟悉感和依赖感。 但即便是在他的记忆里,顾卿云和他分明都不存在过多的私人交际。刨开身份,也不过算是点头之交。最多能有点猫腻的,就是每次顾卿云和他错身而过时,记忆里的他都会回头看一眼,直到顾卿云走出他的视线。 难道自己曾经仰慕过顾卿云? 他体会不到当时的情绪,最后也只好如此解释了。 可怜祁曜,一点也没猜到自己含幸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徒弟的心路历程,还一门心思想着撮合一下已经势同水火的男女主角感情线。 殊不知这两人要是真在一块了,那星球要爆炸,宇宙得重启。 路阻且长的道终于快走到尽头了,众人都不免松了一口气,可在此时走在一列中间的陈阿秀忽然脚一滑——这回是真滑了,她半只脚踏上的那块地竟然塌陷下去了!祁曜及时伸手拽住了陈阿秀的手臂,面部神经还没有反应,识念里已经给吓出了一排惊恐的表情包了。 陈阿秀脚下的地还在迅速脱落,下一秒祁曜都极有可能被拽下去,就在师徒两人对视着互相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恐和懵逼时,从前方扎出了一把红缨枪,陈阿秀条件反射地拽住,而祁曜判断飞快地松了手,陈阿秀被挑上悬崖,几乎是在空中螺旋式翻滚着,径直跌倒在地面。 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她听到了身下的一声闷哼,她迅速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一张黑黝黝的面孔,把她又吓了一跳。 而这张黑脸皱成一团的眉头显示了他被砸的并不轻松,不过还是不往先安慰陈阿秀道:“小伙子没有受伤吧?” 陈阿秀眼睛圆瞪地看着这人的一口白牙,猛地受惊似的滚下了身。 见陈阿秀安然无恙,祁曜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顾卿云冷面冷情,面上不显,在旁人看来,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情状似乎也没有对他有过多的触动,他步伐如常,每一步仿佛都带着仙气似的从栈道走上了崖边,然后朝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黑脸男人微微颌首说:“多谢阁下相助。” 这声谢到还算有些真情实感。黑脸男人也略带愧疚道:“国师远道而来,是我照顾不周。” 一把红缨枪,还以东道主自称,这人身份昭然若揭。 祁曜安抚了陈阿秀,才对来人道:“想必阁下便是启崂才子华西骏了。” “什么才子不才子,不过甘守江湖的一介无用武夫罢了。”华西骏顿了顿,又笑笑说:“国师若不觉冒犯,唤我阳骠便是。” 祁曜的IQ在这个时候转得非常快,华西骏简简单单两句话,他却琢磨出了几个意思。 华西骏这话看似粗莽,却是至少体现出了他的态度,第一句话是自谦也是告诉祁曜,如果找他是为了天下朝堂之事,那他毫无兴趣,他只在乎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第二句话虽尊顾卿云为国师,却也是不以为然,唤“名”者尊长,“字”为平辈之称,告诉顾卿云他的字也就是认为所谓国师与他不过平辈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外热内冷啊。 主脑已经看到了支线任务的难度系数了,只能默默给祁曜点根蜡,顺便在对方真实冰冷的态度下裹紧温暖的小被几,喝茶看戏。 不过即使知道了对方的态度祁曜也没有打退堂鼓,他意有所指道:“阳骠身处江湖便应知天下事无独善其身,浑水之中哪有清鱼的道理。” 华西骏抿了抿唇,神色不变,他笑笑道:“既然这天下都是一潭浊水,左右逃不脱,那迟一些跳进去又何妨?华某不过甘愿平庸罢了。” 顾卿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他毫无顾忌地直接揭破道:“所谓的甘愿平庸的人不过是嫌到手的利益不够多,我来也不过是问问阁下,可有想过自己做块糕点?” 蛋糕问题中涉及利益创造与分配永远是一个不过时的话题。 自己做?华西骏很快上钩了,忍不住道:“国师这是何意?” 顾卿云淡淡说:“左右不过是摆盘,谁做的,有什么重要的吗?” 萧纪凰在一旁听着,心下好笑,倒不觉得愤怒,就想父王若是听到国师这番言论,恐怕得气得揭了棺材板爬出来。 偌大一个天下,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几盘随意摆弄的糕点。 萧纪凰眼里多了两分嘲弄,唇畔不显地微微下陷了几分。 陈阿秀没听懂他们这是在打什么机锋,索性滴溜溜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华西骏。 华西骏显然也被顾卿云的口气惊到了,犹疑半响,转而笑道:“国师携弟子一路奔波,想来劳累,不若先在鄙寨休息几日?” 他这话就是变相同意和祁曜聊一聊了。 祁曜点了点头。 陈阿秀没心没肺,且相当自来熟,华西骏带他们去客房的一路上陈阿秀就已经和他聊成一块了,譬如为什么寨子要建在这么难走的路上?话本上进寨是要蒙眼睛的是假的吗?为什么你们会做土匪呢? 陈阿秀前十几年的人生里都没有学会说话委婉,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好在华西骏也不是常人,听完也没怒火中烧地把陈阿秀拎着从山上扔下去,还挺认真地给她一一解了惑。 “华大哥真是个好人!今日也多谢华大哥出手相救!”陈阿秀抱拳粗声粗气道。 “小兄弟言重了,想来今日受了惊,还需静心休息才是。”和颜悦色地和陈阿秀说完,华西骏又面带歉意对顾卿云道:“寒舍简陋,还请国师见谅。” 这是一座小院,收拾得倒算干净,中间是一颗桂花树,树下摆了一个大水缸,不是盛水,却是养鱼。 这个时节的桂花尚且未开,虽只有些树影婆娑的映在地上,也很有一番意境。 华西骏转头看到顾卿云的唇畔微微勾了下,愣了下神。 “阁下是有大智慧的人。”顾卿云说。 华西骏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生生顿住了,又听顾卿云接着说:“天下苦乐忧惧,想来此般皆不过是虚妄了。”他话语里带上了些讽刺的意味。 华西骏转而几步走上祁曜身侧,帮他推开门道:“早有耳闻国师学富五车,择日不如撞日,不知今日不才可有幸与国师煮酒论道?” 祁曜唇角稍稍弯了一下,他点头道:“幸哉。” 第9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九) 顾卿云和华西骏吃酒论道,到底论了些什么,萧纪凰不知道,总之直到月影绰绰,这一宴下来才是宾主尽欢。华西骏甚至出门前,还慎重地朝顾卿云行了一礼。 而顾卿云两步走上前扶住了华西骏。 两人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深深对视着,视线处仿佛有天雷勾火,最后华西骏直起身子,缓缓地,而又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顾卿云一路目送着他远去。 顾卿云那样的目光就像是在萧纪凰记忆里重复了无数次的眼神,可这一次,被他注目的人却是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别人。他本应什么都感受不到,什么都无所谓的。可在此刻,心底里却无端涌上了一股委屈和仓皇。 就像曾经无数次接近过这个人,最后却都擦肩而过一样。那样深深的懊悔几乎让他双腿发抖。 多可笑,分明他的身体影响不了内心,却会因为心理情绪的波动而战栗发抖。 我到底是谁? 萧纪凰心里无端有了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 祁曜在华西骏走后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滚回床上了。 【主脑:你的语言技能升级至LV.8了。】 【祁曜:是的,在离线书库里找到了教你正确的洗脑姿势和语言的艺术几本书。】 【主脑:为什么我的离线书库里只有小兔子你别跑,压倒冷漠校草,这种书?】 【祁曜:所以你的情绪表达能力比我要高级:)。】 【主脑:是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_∩但是被夸了,开心!】 一句脑残在心头,祁曜最后没有说出口。这个主脑没有安装处理高深文学的理解分析硬件装备,本身配置也不怎么高。用人类的话说就是智商太低了,属于全社会关爱的先天性残障行列。 “咚,咚。” 木雕的大门沉闷的响了两声,祁曜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判断应该是来清理的人,慢吞吞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一只手顿在空中,萧纪凰仰头看着他,脸上有些忸怩。 “怎么了?”判断错误,祁曜没想到是小徒弟过来了。 “师父,我和陈阿秀在一间房,不太方便……” 他一说,祁曜也意识到这件事。陈阿秀一路都是做少年打扮,安排的人不知道缘故,肯定把两个徒弟安排在了一间房,但毕竟有男女之别。 “来我房里睡吧,明日再安排一间房罢了。” 萧纪凰规规矩矩的在门口鞠了一躬道:“徒儿多有叨扰了。”这才进门,转身将门合上。 本来打算洗洗抱着小被几睡了的祁曜不好意思让徒儿看到师父这么肥宅颓废的一面,只得拿了书坐在烛火下貌似认真地研读。 “师父曾说过烛火下看书最是伤眼,师父不若明日再看罢?”萧纪凰站在床边出声。 “你倒管起我来了。”祁曜拿书在萧纪凰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暖黄的烛火却映照出了他温和的轮廓,一股暖流在萧纪凰心尖上划过。 搔搔的,有些痒。 他怔怔的,忽然觉得顾卿云就像是集月下精华而成的仙,飘飘忽忽,明明暗暗的,分明还站在他眼前却又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离去。 他忍不住惊惶地拉住了祁曜的袖子。 【祁曜:虽然只是表面师徒,不过小徒弟还是很懂得体恤为师的!】 “嗯?你还害怕吗?”感觉到袖子被轻轻一扯,祁曜低头问。 萧纪凰心跳漏了一拍,几乎以为顾卿云猜到了他心里所想。 祁曜顿了顿,搜了下词库,组织语言道:“鬼神志怪都不过为人所想,信则有,不信则无。”祁曜心情很好,便难得放纵自己ooc,摸了摸他的头。 虽然不管他主观上愿不愿意ooc,他都在ooc的大道上狂奔着。郁卒。 萧纪凰呆了一下,反应过来顾卿云是觉得他还在怕昨晚的事,他随即乖巧地笑了。 “师父,你说明天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一天吗?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不着急。”两人并肩躺下了,祁曜微阖着眼问他,“你认为华西骏此人如何?” 华西骏。 萧纪凰脑中不是先想起对华西骏的印象,而是飞快想着顾卿云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他眸光暗了暗,嘴上却是谨慎道:“华当家年轻有为,本领高强,但路数终归不是正道,哪怕有成也只能是枭雄。”他说完,顾卿云却没有接着说话了。 夜里昏暗,只有窗台上的一抹月光耀辉,萧纪凰看着顾卿云如画的眉目,却又像结着淡淡的难过。 祁曜的确有点头秃,小徒弟这封建等级思想可比迷信思想难破除多了。 好半响,他才组织出一条语句慢慢说:“子钟,英雄是不问出处的。” 萧纪凰很想问顾卿云,那你的出处呢? 但他没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卿云的出处了。 先朝罪臣之子,却逆天改命般跃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明明这些事情他都想起来了,有时候却又觉得不真实。这些事情他都记得,却又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静默了会,才说:“谨听师尊教诲。” 他这诚恳的口吻已是信手拈来。 祁曜在心里骂了一句,你听个屁教诲,你压根没把这当回事! 祁曜有时候恨不得自己是教育型AI,那样他就能有一万种给学生洗脑的方法,能够最高效塑正三观,让每个孩子都成为优秀的星球接班人,而不是明知道他要走弯路,也毫无办法。愁得要脱发了。 祁曜郁结了会,而后放弃说教,调整了身体的姿势和呼吸频率,郁郁然沉入数据库进行一日的数据整理和安全检查。 对AI而言,一组组冰凉的数据是有温度的,被数据环绕的感觉就像回到了最初的创造环境。不知道比醒来做任务舒服了多少。 但祁曜检修防火墙的时候警报响了,他感受到身体被轻轻挪动了一下,萧纪凰侧卧着,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腰上。 果然还是小孩子,晚上要挨着人才敢睡。祁曜很是纵容地紧了紧手臂,把萧纪凰搂进了怀里。 萧纪凰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不敢动。直到确定顾卿云没有醒来,他才敢把轻轻地头安稳放在顾卿云颈边。 萧纪凰想,不管他这份真情有多少,至少是有几分真心的。 原来自己在这世上也不全然是孑然一身。 淡淡莲子的清香在鼻尖萦绕,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祁曜就被庭院里兵器相交和喝声惊醒了。 这一晚上的工作量比平常还大,他还不停要处理身体脑部异常波动。萧纪凰拱进了他怀里,八爪鱼似地箍紧他,祁曜说怎么感觉识念里一直有能量冲击,这得是梦到鬼压床了。 他费了巴劲把萧纪凰从自己身上撕下去,披了件裘衣出门去。门外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已经被削成了莫西干头,院子里华西骏和陈阿秀两人舞枪弄剑,打得上窜下跳,鸡飞狗叫。 祁曜的定位目标锁定了两人,神经传感速度进行调节,只要传感速度快,再快的动作也追不上他,哦不,也只是慢镜头。 陈阿秀一介女流,力气不能和华西骏抗衡,但受的都是最精英的皇室教育,功夫不说一流,总之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华西骏也有收着,每每出手皆避开要害,却都让陈阿秀更是恼怒。 大约华西骏也有些莫名,每当他枪法直指要害时,在他看来陈阿秀反应都要慢半拍,但当他的枪擦过陈阿秀鬓发险些削下一缕时,陈阿秀都能很是敏捷的闪避而且力量倍增地开始反击。 当两人终于看到了无声无息不知道在门边看了多久的祁曜时,才停战。 祁曜静静地看着两人。 【祁曜: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一块的?居然还在卿卿我我,大徒弟头上真是绿云罩顶。】 【主脑:卿卿我我???绿云罩顶???】 【祁曜: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愉快地给主脑科普了一遍ntr。 【主脑:我差点就要信了。】 “师父!”陈阿秀微微嘟起了嘴面向祁曜,她一副气恼的模样。 “国师。”华西骏手握红缨枪立于身后,目光炯炯地看向祁曜。 怎么着。这两人是还想要他点评一下? 祁曜有点为难。他可还没有开通这项业务。 陈阿秀:师父面无表情,难道是觉得我太不顾身份了? 华西骏:国师脸色好黑,难道是觉得我欺负他徒弟了? “国师,是在下冒犯了,适才路过庭院见这位公子正在庭院中习武,我观他天资聪颖,便忍不住指点一二,这把剑若是不嫌,我便赠予公子了。”华西骏恭敬道。 陈阿秀有点紧张地看着顾卿云,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同意,她还挺喜欢这把剑的。 祁曜把视线移向这把铁器制剑,以古代的工艺水平来说,这把剑锋利过常,规整而谐调,匀称而美观,应该算得上宝器了。祁曜正发愁给女徒弟一把什么兵器,华西骏就给他瞌睡送枕头了。 真是好兄弟,以后保你升官发财,死…不是。 祁曜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恭敬不如从命,阿秀便收下了。”陈阿秀察言观色,见师父没有不悦,立刻打蛇上杆,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剑。 “师父。” 萧纪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还睡颜懵懂,揉着眼睛道:“师父怎地起的如此早。” 陈阿秀一脸的见了鬼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萧纪凰道:“你你你!居然睡在师父房里!” 萧纪凰翻了个白眼,“我我我,不睡在师父房里,难道睡在你房里?” 陈阿秀的脸一下通红了,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恼的,她挥剑朝向萧纪凰,怒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萧纪凰顺势躲在顾卿云身后,抓住他的衣裳哭唧唧道:“师父,我害怕,她要杀我,嘤嘤嘤。” 眼睛受到伤害的祁曜:我一拳一个嘤嘤怪。 祁曜叹了口气,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出墙被抓恼羞成怒的戏码,认为这事应该两个徒儿自己内部处理,他不便参与,但碍于华西骏在场不便让外人看笑话,祁曜还是对两人道:“不得无状。” 华西骏自萧纪凰出现便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下眉头。 国师竟要扶持这么一个小儿称王,莫不成此人有什么特异之处他还没有发现?华西骏略略一琢磨,便笑道:“国师爱徒皆是稚子心性,实属难得,称不得无状,是不才唐突了才是。” 在祁曜的时代,众多的古文化知识已经在传承中断片或是错乱了,至今国家都还在进行漫长的古文化研究,祁曜作为一个非知识型的AI也难免有些资料不全,但又没有这方面的知识补充,听华西骏自称左一个“在下”右一个“不才”,祁曜忍不住和主脑嘀咕。 【祁曜:华西骏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为自卑型人格,对自身缺乏认同感,同时不排除其存在自我认知障碍。】 【不学无术的主脑附和:可能性极大】 而华西骏说完那番话就很是莫名其妙地被祁曜用一种很关怀的眼光看着。 华西骏:难道他看出来我对阿秀…… 他抿了抿嘴,黝黑的脸颊也有些发红。 山门那一跌,陈阿秀就跌进了华西骏怀里。 都说当匪二三年,母猪赛貂蝉,陈阿秀虽故意乔装打扮,但姑娘家的体香和细腻的肌肤可不是糙汉子能有的,更别说还有一个变声期的真男孩在旁做比,他又不是瞎。 多年后得知真相,原本参考众多影视资料,自认为信心满满毫无破绽的祁曜:“……” 华西骏当年也是启崂山最年轻的举人,又加之一身的好武功。虽然不是中规中矩的读书人相貌,但也是极为英挺的,如此一来华西骏之名可谓远近闻名,上门的丈人都能踏破门槛,可惜后来战乱,华西骏没有投靠乱世枭雄,反而直接带着兄弟上了山,本是想隐居,做个远离尘世的桃花源,万万没想到最后却是生计所迫,做了土匪。 做土匪的日子的确是自由了,但并不舒坦。先不说山里条件差,穷得叮当响,就说说兄弟们的终身大事,至今也没有几个解决了。 他们启崂山太惨了,如果不是战斗力强,隔壁那些野鸡山里的野鸡山匪都能当着他们的面叫他们光棍山了。 当年战火一烧来,华西骏就打发了一院子的洒扫奴婢,后来又陆陆续续自愿走了一批批的人,他都一一将卖身契归还,让这些人天涯海角亡命去。至于后来是生是死,皆是各自的造化了。 于是散到最后,未婚女性都成了山里的凤毛麟角。想想就让人感到难过。 华西骏抬起头来,看向陈阿秀,心想这次可要好好抓住机会了! 陈阿秀见华西骏转头来看她,目光炯炯,眼里满是不舍,这样的眼神她再熟不过了,顿时心里一紧,赶忙道:“大当家,难道这剑你是还要的?” “?” 华西骏愣了愣,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道:“公子误会了,若是公子喜欢,不才仓储中还有不少宝剑可供公子挑选。” 陈阿秀什么样的宝剑没见过,之所以格外在乎这把剑,不过是正巧还算用得趁手。见华西骏还算大度,她摇摇头,拒绝了。 祁曜不知道自己一个眼神引发了华西骏多少内心戏。他发愁地想,这骠骑将军不仅人格有障碍,还喜欢插足男女主的爱情,这不正是炮灰男配的标配吗?怎样才能逆转他炮灰的命运,做一个成功的大将军? 为了提高搭档智商,开启了书库共享的祁曜没有注意到自己越来越奇怪的用词,也没看到主脑偷偷将绿江文学塞进他的知识储存库里。 这样就有共同话题啦!主脑愉快地想到。 第10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 华西骏一大早就来这小院也不是碰巧,主要为了表达了自己的诚意,亲自来邀顾卿云去参加午宴的。 启崂山上来客实属难得一见,且顾卿云一来便是给华西骏带了及时雨来,因而这场宴是给顾卿云接风洗尘,也是给启崂山上下一众人打个预防针:别老想宅在山里不出门,闭目塞耳就当天下太平,真以为这里是金刚王八壳了? 况且长久居山中,哪怕是做成了方圆百里内最大的一家土匪寨也总归不是什么很高兴的事,当年上山是说待战乱后再重归故里,如今却已是山河改姓,旧居不在。 当年一大帮子养尊处优的文人如今都在这土匪寨里成了二三四五六七八当家,又因扩招收纳了一些素质不怎么高的百姓入寨,如今寨子里矛盾重重,距离当年桃花源的设想已是十万八千里。 就在华西骏焦头烂额的时候,顾卿云出现了,他以轻描淡写的姿态将天下分羹。他就像一个投资人,告诉了华西骏一条低风险,低投入,高回报的投资路径,还是技术入股,无需资金成本。 如果华西骏晚生几个世纪,大概会对这种画大饼式的洗脑方法有一点了解——比如说传销。 不过显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么先进的意识,面对强大的诱惑,华西骏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钻进套里了。 自从国师来了启崂山,启崂山就多了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都说国师能通天意,能引神降福祉于世人,因而当祁.肥宅.曜踏出院门时,就看到了大门上贴满了的纸条。 诸如: “国师佑我早日娶亲” “国师佑我赌场胜意,场场皆胜” “国师佑我妻儿平平安安,早日与我相见” ...... “师父在看什么?” 萧纪凰从祁曜身后冒出头来。 “没什么。”祁曜移开视线,神情淡漠地提步走开。 他走了一会,发现两个徒弟没跟上来,回头一看,两个徒弟正撕着门上的纸条。 “你们在做甚?”祁曜茫然。 见两个徒弟还挺生气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就是几张纸吗?为什么非得要撕了?况且这门不属于他们的私有物,按理而言他们也是没有处置权——基于这条目前不适用于当代法律,祁曜没有制止两人行为。 在萧纪凰眼里,顾卿云轻轻瞥过门上的杂物,他不置一词地走过,仍旧是清高到不屑于将这样的东西看入眼底的模样。他转身回问,话语里也仅有被耽搁的困惑。 这个人就是这般,时刻游离在红尘之外。 萧纪凰有些气恼,而又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让他舍得放下身段再来这红尘中再走一遭。 陈阿秀脑子天生少根弦,好像对任何负面氛围都免疫,总之在场面凝固无人开口时,陈阿秀就咋咋呼呼地回答起来了,她说:“师父,这些东西贴在门上不仅不好看,我听说还会带走人的福气的,绝对不能让这些东西贴在这里!” 福气还能被带走?面对这么玄学的话题,祁曜先界定了一下福气的概念,福气=好运气=优胜概率,概率属于客观存在,不会因为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因而否定该结论。 祁曜认真道:“福气不会被这些东西带走,而处理这些东西所需花费的时间远高于收益成本。” 两个徒弟看着师父冷冰冰的脸,不情不愿地……又开始把这些纸条贴了回去。 祁曜:????他的表达能力出现问题了?? 祁曜磕巴了一下,更是不解道:“你们为何又贴回去,岂不是更耗时?” 两个徒弟耳里,师父话语顿了顿,开始嫌弃他俩的动作慢了。两人只得又撕下条子,塞进了袖子里。 祁曜:你们都是智障吗…? 今日是宾客宴,也是能不能完成任务的关键了,如何说服众人出山——至少得让华西骏能脱身。 祁曜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来镇场子的。 为了保持人物逼格,祁曜特地手动调节了人物情绪气质,开启冷若寒霜模式,当踏进门内时,全场鸦雀无声,半响,才听到有人嘶了一口气。 看来确实很冷了。祁曜在面板里给调控界面评价了个满意。 传闻国师顾卿云风度翩翩,雍容闲雅,但能远远瞥见一面已是难得,更别说近观了。 而来人一袭白衣,墨发挽于身后,几缕发丝垂在身前,浑身上下除了一根木簪外毫无他饰了,可当他抬眸看你时,那眸子里却又像蕴着三千钧的寒霜,让人手脚发凉,心底里发颤。 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这样的人物,即便是不经意间一瞥而过,都会让人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 美则美矣,未免太过不食人间烟火。 众人怔愣时,不识烟火的顾卿云却顿住了脚步。 众人此时才意识到此人的出现与当下吹酒划拳毫无规矩的场面有多格格不入,在顾卿云面无表情,眼神冷淡的强大气势压迫之下,于是纷纷自觉停下了动作,呆立着安静如鸡。 站在门口实则懵逼的祁曜:emmm……这么多人,我得坐哪? 有过一面之缘的严冲这时冒出了头,很是紧张地对祁曜躬身道:“鄙寨实在囊中羞涩,诸多不足还请国师见谅,烦请国师这边就坐。” 还好,有安排座位。祁曜小松了一口气。 在他落座后,萧纪凰和陈阿秀也在他身旁两侧稍后位置坐下了。 不过萧纪凰又姿态自然地上前给祁曜斟上了酒,还给他抚平了垂地的衣摆。 祁曜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萧纪凰乖巧地笑了下。 陈阿秀还是头回参加土匪的宴,对萧纪凰这个心机男孩又在刷师父好感这事没顾得上。她环顾全场,看着了满场五大三粗的男人也不怵,还颇有闲心地东望望,西看看,很是乐在其中,不过这仔细一看她就看到了感觉不太对劲的地方。 凡是身强体壮,四肢魁梧的多坐于右侧,他们讲话骂骂咧咧,粗话荤话直往外蹦,听得陈阿秀脸都很是发红——大概是开启截然不同的新世界兴奋的。而另一边则多是文人打扮,穿着讲究,相互间讲话也是温言温语,这种人陈阿秀再熟不过了,和另外一边简直是泾渭分明。 她忍不住挪了挪腿,往祁曜这边靠近了些,然后指了下那些文人问道:“师父,那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祁曜很直接地表示了他也不清楚,萧纪凰倒稍微知道点历史内情,他告诉陈阿秀道:“那是和华西骏第一批上山的贵族乡绅们,本以为是就此逃脱一劫,却没想到是进了更深的火炕。不过能在这地方待上三年,确实也算是贪生怕死到一定境界了。”他嗤笑。 祁曜听完萧纪凰的话,抬眉看了他一眼,略微有些疑惑。 在萧纪凰的人物介绍里,惜命(贪生怕死的委婉说法)可是放在第一条。这么一个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祁曜再次对技术部的人物性格的算法产生了怀疑。 在国师入场后,所有人都颤颤巍巍给他行注目礼时,华西骏总算来了。 他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走进,抱拳道:“今日在座各位皆是我启崂山弟兄们,我们开门见山,长话短说。今日开宴,一则是为国师接风洗尘,二则是我华西骏有一事相商。” 众人终于把视线从貌比潘安的国师身上扒下来,挪了一点看向华西骏。 华西骏在众人的视线中一路走向了主位,严冲给他递了酒过来,华西骏举杯朝所有人道:“孔明先圣曾有云,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与我华西骏一道上启崂山的诸位原也是抱着诸如此等想法。但时机已至此,诸位看来,在这乱世之中孰能全身而退?” “这几年来,我们畏缩于山中,我知晓,在诸位眼中我们启崂山算不得土匪,至少我们护得了一方的安宁,但是兄弟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昨日.我们龟缩于山中,眼睁睁看着国亡家破,今日.我们仍旧龟缩于此,莫非就能有一世的平静?” 华西骏字字珠玑,声声沉重。他话一落,就有弟兄举酒相合,大声道:“大哥,多的话兄弟们不会说,只知道你说的就是俺们想的。俺们要下山!俺们要打仗!” 附和华西骏的多是后收进的弟兄,或是与华西骏有过命之交的兄弟,总之多是坐于右侧的人。而左侧的文人贵族们反倒没有什么人说话。 能下山的都已经另谋出路去了,他们这些之所以还留守在这的,不是因为当年家族站队不对,险些满门抄斩逃脱一劫者,就是些酸腐文人,既不认同当前统治,又没想法去推翻当前现状。 ——天下英雄如此之多,你算哪根葱? 不如保命要紧! 但保命只靠他们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肯定也不行,这时候左侧这帮子莽汉就派上了用场。 他们出钱,这些人出力,维持着这一方的安宁不是极好? 文人集团里看起来年龄最长的老先生先站出来说话了,他道:“西骏,按辈分我是你二叔,按年纪我是启崂山最长的,按理来说我不该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但要出山,也还请顾及我们这些老骨头一些。”说罢,他又重重得咳了两声。 祁曜观他面目尚且不显老,有些奇怪地对他做了个全身扫描,结论是轻微正常骨质疏松,骨头没有老,而年纪判断在40-45岁之间。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非要自称为老骨头,祁曜只能理解为在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里,他大概是算“老”了吧。 在星历时代人均寿命两百岁,一百五十岁才算进入老龄。 祁曜把这个时代老龄较星历早大约一百年这条记入备忘录。 对人类而言,医疗条件很重要。祁曜想。 现场唯一“老年人”二叔一说完话,身旁的人赶忙扶着他坐下,还不忘对着华西骏苦口婆心道:“是啊阳骠,这么些年来我们这里一直都风平浪静,虽然条件艰苦些,但怎么说也比出去命悬一线要好不是?” 左边的一见右边的反对,顿时也吹鼻子瞪眼地嚷嚷起来。 诸如什么“大当家他三年未曾下山” “你们的风平浪静是老子用命给你打出来的” “妈了个巴子,你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子却豁出命去和这方圆百里的衙役,土匪干仗,凭什么?” 往常是大当家护着这些文人,如今好不容易大当家想开了,要下山另谋出路了,决计不能再让这些文人纠缠住了。 眼瞧着理亏气短,说不过这些人,文人们把助力看到了浑身气质逸然,一看就该是和他们一队的顾卿云身上。 有人起身朝祁曜拱手道:“今日本是国师的洗尘宴,我们这般作态也让国师见笑了,但国师,还请您指点迷津,我们这样一些人若是下了山,该去何处寻活路?” 华西骏叹笑了,他冷眼看着两方相争执,心里并不意外。 只是还是忍不住想叹息。当年他拼了命也想护着这些人在乱世之中活下来,是他身为太守的职责,如今他好像是护了这一些人的平安,至少身体康健,可他却越发的不知道为何要护着了,尤其是看着这山中每日鸡飞狗跳,平静的冰面下皆是暗潮汹涌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给不了真正的安宁。 见这些人把话题又扯到了顾卿云身上,他终于忍不住喝道:“够了!” 他压抑住种种情绪交织,勉强对顾卿云道:“国师见笑。” “无碍。”顾卿云启唇,他的面部轮廓清晰,唇畔没有一丝笑意,但面对这一团混乱他没有显现任何的不喜,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他只看向朝他发问的那人,淡淡说:“活路总归是自己走的。” 别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萧纪凰却懂了。 这苦世之中谁不是苦苦煎熬着活着,死路活路都不当是别人给你铺的,想要活得好好的,偏偏又不想自个出力,指望着旁的人护你平平安安,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萧纪凰嗤笑了两声,对着那人道:“你们和他们都只有一条命,凭什么他们的那条命能受得住劫磨,你却不能?”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二叔大怒。 “那位老先生。”萧纪凰笑着,“大家都是头一回做人,这些人顾及您老一些您老倒也顾及顾及他们一些?您嘴上说着不该您管,却明知理亏还要说,这不是倚老卖老是什么?” 不待人反驳,萧纪凰又说:“如今这天下纷争明眼人都看得见没有一处桃花源,您老心安理得受着人的庇佑反倒要责怪他们如今丢弃您,您这条命莫非比别的人要值钱金贵一些?” 在这个长者为尊的时代里,萧纪凰说出的这番大不敬的话未免也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一些。 哪怕大家心里敢这么想也不敢说出来。当场寂静了一番,那中年男人愤怒地指着萧纪凰“你!你!你!”了老半天也没能你出个什么来。 壮汉们虽然也被萧纪凰这话惊到了,但意识到了萧纪凰这话是站在他们这边,顿时护起崽子来。 “他这话说得在理!俺们的命凭什么就比你们的便宜一些!” 硝烟弥漫的场内,一句话撩火的祁曜成了无辜的吃瓜群众。 【主脑:祁曜,你有没有觉得主角有点不太对劲?】 【祁曜:系统扫描中…… 精神稳定…… 身体康健…… 确认无异常。】 【主脑:不是这个不对劲,你难道不觉得如果不是你在这,那些文人能手撕了他?你说他为什么要挑衅这些人?】 【祁曜思考了一下,问主脑:他的话有错吗?】 【主脑:好像是没有…?】 【祁曜:既然没有,那就是那些人的错,不是他不对。】 【主脑:…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而萧纪凰说完那席话就往祁曜身边挪了挪,一脸的委委屈屈我好怕怕,其实心里全是: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嘻嘻嘻。 这个主角,啧啧,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看穿一切的祁曜暗自点头道,不亏是我教的。 第11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一) 这场宴搞得闹闹哄哄倒也没耽误祁曜的好胃口,他把肚子吃了七八成饱才放下筷子。 那头的竞争已经到了收尾阶段,鉴于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捏着鼻子各退一步,此事容后再议。 在交战双方中,华西骏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哪怕文人集团再不乐意,也得给他个面认真商榷此事。 华西骏望过来,与顾卿云对视着,然后他动作不显地轻点了下头。 顾卿云遥遥朝他举杯。 套中套。主脑默默吐槽。 各方重回酒桌,各自讨论着。华西骏拿着酒杯往祁曜这边走来,萧纪凰察言观色,利落给他倒满了酒。 顾卿云起身,与华西骏共敬了一杯。 “多谢国师。”华西骏轻声道,接着覆杯将酒一饮而尽。 顾卿云仅是淡淡地抿了一口,继而落座。 华西骏笑了笑,知道顾卿云这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他倒没有不悦。转身将杯盏递给严冲,华西骏道:“国师自便,在下不叨扰。” 见顾卿云微微颌首。华西骏一拱手,退走了。 这酒是烈酒,祁曜仅仅是抿了一口就觉得舌尖发麻,喉咙发烫了。加之厅内人多声杂,祁曜听了会墙角觉得事情都在安排中,便也带着两个徒弟走了。 他来的时候轰轰烈烈,走的时候却是悄无声息。等到大伙再看客位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陈阿秀跟着他走到长廊尽头,忽然停下脚步,有些踟蹰道:“师父。” “嗯。”祁曜回头看她,疑惑道:“怎么了?” “我...想去看一下华西骏,我看他脸色不是很好。”陈阿秀讪讪道。 祁曜偏了下头,没太懂陈阿秀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别误会!我就是顺便想谢一下他今天赠剑之情。” 听她这样解释了,祁曜非常通情达理道:“你去罢。” 得了他的许可,陈阿秀高高兴兴地转过身找华西骏去了,祁曜“哎”了一声。陈阿秀回头来看他,祁曜指了下前边左拐的小路,“他往那边去了。” “啊,好!”陈阿秀又一惊一乍地蹦了回来,有些傻里傻气地埋头往前跑去。祁曜有些想笑,不过良好职业素养让他绷住了情绪了。 “师父。” 寨子里人本来不多,加之内院的人都在宴上,待陈阿秀跑开后偌大的庭院里竟只剩他和萧纪凰两人了。 “师父为什么总是看她?”萧纪凰站在他身侧轻声问。 少年的声音低哑,却又干脆。祁曜耳朵动了动,有些许的痒。 对于萧纪凰的提问祁曜认真思考了会,回答道:“没有吧,我看你比看阿秀要多一些。”毕竟你才是主角。 顾卿云目光坦荡直视萧纪凰,不遮不掩。 “是吗...?”萧纪凰怔了怔,忽而道:“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祁曜没get到他的点,有些迷茫。 “没什么。” 萧纪凰嘴上说着没什么,唇畔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看着顾卿云微微翕动的长睫毛,心里像有羽毛在搔动,他想自己若有个尾巴,现在肯定在不停的摆动了。 【主脑:主角现在爽度90%】 【祁曜:…我一直想问这个爽度测量的作用是什么?】 【主脑:说明书上写着是为了更好的测量主角心理,便于打破主角的心理防线,拉进距离以便完成任务。】 可能是他现在任务都走得还算流畅,所以还有很多功能不能开发完全吧。祁曜心道。 —— 小径那头的陈阿秀终于追上了华西骏。 小花园附近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华西骏来此处是为了去库房取物件,他刻意避开左右便是为了不惊动旁人,倒没料到还有尾巴会跟上他。他闪身,躲进了假山高处的遮掩中。 从梨花树后钻出的姑娘被满地的荆棘泥泞绊了个趔趄,她跌跌撞撞地误入,脸颊还白白净净,睁大的眼睛里奕奕闪着迷茫的光。好像有些茫然怎么走到了这里。 华西骏一时摸不准她是误入了,还是有意跟过来。正迟疑着,陈阿秀便喊起来了。 “华西骏!华西骏!你在这吗?” 见没有人答,她又自顾自得苦恼起来,左寻右找地喃喃自语道:“师父明明是说他来这里了的,难道是我来晚了没追上?” 华西骏心里好笑,见她确实没有恶意,便从假山后施施然走出来了,他说:“你在找我?” “你当真在这,师父诚不欺我!”陈阿秀的眼睛一亮。 华西骏站在石壁上,他低头看着陈阿秀,忍不住逗弄她:“小子,你知不知道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 见华西骏把她当男孩,陈阿秀索性混不吝道:“那你告诉我该叫你什么,叫大当家?” 华西骏嘴角弯了一下,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他说:“不如就叫我阳骠吧。” “阳骠?我听师父说过,这是你的字。”陈阿秀道。华西骏见她老神在在的模样,没忍住,弯腰在陈阿秀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人小鬼大,不然你可也唤我一声大哥?” 大哥?陈阿秀撇撇嘴,心道只怕我敢喊你不敢当。 “你是特地来寻我?可是为何事?” 华西骏说到这个,陈阿秀才想起来正事,她将系于腰间的长佩解下来递给了华西骏。 “这是何意?”华西骏接过玉佩左右看了看,看出来了这玉是上好的羊脂玉,还看到了上边的月状的独特花纹,除此外一时半会也没看出个其他什么来。 “这是还礼,还你送的这把剑。”陈阿秀握着剑鞘摆了摆,她又道:“这个玉,挺值钱的,不过你可不能随便典当了,你若有急事就可以拿它去临南城门找城门校尉,那人会帮你解决麻烦。” 华西骏挑了挑眉头。她这样一说,华西骏就猜到了她身份定是不凡,他婉拒道:“剑不过随手相赠,比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这是你贴身……” “不是,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信物。”陈阿秀急忙打断了他。开玩笑,姑娘的贴身玉佩怎么可能随便赠给男人,这不是污蔑她清白吗。 陈阿秀小声啐了他一口。 华西骏心下好笑,猜想她应当是哪家的小姐,衣食无忧,身份贵重,所以也不知道什么城门校尉,又岂是平常人能一见? 不过他也没有再拂了陈阿秀的好意,将玉佩收入袖袋中。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华西骏说。 “你可以叫我阿秀,师父也是这样叫我的。” “阿秀?听起来像个小姑娘。”华西骏故意逗她。 陈阿秀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就是姑娘,什么像个姑娘。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陈阿秀看着四周杂草丛生,软鞋底踩在枯草上,心里有点发毛。总觉得这草丛里会有什么蛇啊鼠啊的会钻她脚上,她又抖了抖身子,把身上的落叶抖落。 华西骏顿了顿。笑道:“你还想看看其他好剑吗?” “当然可以啊。”陈阿秀一边答,一边又觉得浑身有些发痒。 “伸手,我拉你上来。”华西骏朝她伸出手。 “用不着。”陈阿秀一手攀着石壁,双脚一蹬就轻轻松松爬上了假山。 华西骏收回手,心里有点不自觉的微妙失望。但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陈阿秀身上。 陈阿秀把手贴在石壁上,又侧耳听了听,惊讶道:“这里面有东西?” “想看吗?” 他伸手在石壁缝摸索着,接着又从腰间取下一块薄片般的东西,在石壁间轻轻划着上下拨动,不一会陈阿秀就听到了轻轻的“咯噔”的响声。 石壁门开了。 “进来吧。”华西骏推开石壁,露出了黑黢黢的洞口。 陈阿秀往里看了看。 “怕吗?”华西骏先往里头走,又回头看陈阿秀。陈阿秀扒在石壁上的手动了动,一块石块掉落在地,咕噜了一声。华西骏自然听到了陈阿秀的小动作,他没揭露她。陈阿秀则揉了揉鼻子,踏步往里走去,“不就是一个密道吗?谁怕?” 第12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二) 在启崂山耽搁了两天,第三天祁曜就准备动身继续往虎阳走。 解决了一个骠骑将军,还有一个大将军任务在等着。 华西骏知道了他的行程,在入夜时特地赶来和他商议之后事项。 这人哪都好,就是偏爱吃酒了些,每每和顾卿云商事总要温一壶酒,偶尔一壶酒少了,还要再去打。 祁曜第三次面无表情地和华西骏说起过度饮酒的危害,被华西骏笑着挥手打断后他就缄默了。 ——事不过三。劝也无用。 “本想留国师再多住几日,但国师既然有了安排我便不再多留了。”华西骏话风一转,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襟危坐道:“不知国师可曾知道这两日,山门外也多了许多的猫猫鼠鼠?” 听到这事,祁曜并不意外,启崂山名头大,人也杂,行踪外泄也是意料之中,不过他还是问:“几条尾巴又跟了来,可带来了些麻烦?” “未曾,他们尚且上不了山。”华西骏摇了摇头,又问顾卿云:“你们下山之际可需要我带几个弟兄......” “不过几个无足轻重的人,无需多虑。”顾卿云抬手。 “看来是我过虑了。”华西骏笑了笑,山外那些人什么实力他略知一二,心里头对顾卿云的实力又多了几分忌惮,一时之间也相对无话。 祁曜端杯微微抿了一下,无论多少次,酒精刺.激味觉的感受都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他偏过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一轮碧盘高挂空中,光晕明亮,月明星稀。 看着这月色,祁曜眼前不自觉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那画面里月亮却又变得很近很近。 近到变成一张少年模糊的脸。他爽朗的笑着,清脆的笑声在耳畔忽远忽近,少年侧过头来,眸光微动,然后情难自已地轻轻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 祁曜握在手中的杯盏掉落在了地上。 顾卿云望月时,华西骏也支着头看着窗外的这抹月。 这山上的月曾是他看过无数次的月,但今天这圆月却又不显得那么讨喜了。他想着揣在怀里的那玉上的弯月状,心里有些骚动,抬头正想要开口和祁曜说什么。却看见坐在他对面的人忽的倒在了桌面上。 顾卿云手里的杯盏掉落在地,已是空了。 华西骏有点震惊。他原以为国师只是不爱喝酒,没想到竟是一杯倒。 他本想扶他上榻,又怕自己没个轻重,只得又讪讪收回手,起身去推开了门。 门外,萧纪凰和陈阿秀两个互不对眼地站在院子里头,见门一开,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国师他醉了。”华西骏脸上还带着震惊道。 别说华西骏,萧纪凰和陈阿秀都没想到过师父还会醉,一时都惊了。萧纪凰推开华西骏就跑了进去。陈阿秀跟着也要往里跑,被华西骏拉住了胳膊。 “干什么?”陈阿秀有点着急地甩了下手,没甩开。 “别急,国师他只是睡了。”华西骏轻咳了一声,说:“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陈阿秀顿了顿,见屋内萧纪凰已经在师父身侧陪着了便稍稍放下心来,提步走远了些,到了庭院的桂花树下。 华西骏跟在她身后。 “你要说什么?”陈阿秀仰头看着他。 “我……”华西骏抓了抓头发,有些说不清缘由的紧张,明明打了许久腹稿的话,脱口而出却变成了,“我想认你做个义弟,你觉得怎么样?” 一说完,他就想先给自己一巴掌了。 华西骏啊华西骏!你难不成是个傻子!他痛心疾首,又连忙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其实是……” 陈阿秀听后倒是哭笑不得,摆摆手说:“做义弟啊?不可能的。” “那…那…那…” “那什么?” 那句话卡在嗓子眼里,华西骏又觉得很是唐突不妥了。他缓缓叹出了一口气,才苦笑道:“没什么,是我唐突了。” “哦。”陈阿秀点了点头,又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没了,那在下先告辞了。”华西骏拱了拱手,抬头却又抿着唇凝视着陈阿秀看了好一会,在陈阿秀疑惑的眼神里才尴尬笑着转了身。 陈阿秀没搞懂他这一串是想要说什么,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忽地福至心灵,瞪大了眼睛,竟忍不住笑了,她说:“我给你的那个玉佩,可要收好了。” 华西骏蓦地转身回看着她。手在胸口压了一下,他郑重道:“一定。” 梨花树下,月影绰绰,扮作少年的姑娘她也笑颜如花。 华西骏心口猛地一酸,几乎是逃似地跑了出去。 —— 祁曜一杯就倒。萧纪凰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还半枕在手臂上,醉得不省人事。 “师父?师父?” 萧纪凰轻轻推了推顾卿云的肩膀,顾卿云毫无反应。 “师父,我扶你去床上,行吗?” “师父?顾卿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萧纪凰说着就拿起祁曜的手挂在自己脖子上,没用什么力气就轻轻松松把他打横抱起搂到了床上。 走过来的这两步路上他还掂量了两下,发现顾卿云不仅体温低,且实在太轻了些,抱起来一点都不压手。 顾卿云的睡相十分好,一挨着床就自觉躺好了。 萧纪凰给他取下发簪又脱了鞋袜,接着才坐在床侧,安静地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脸,其实心里忍不住地偷乐,这个人,喝醉了就是这样的吗? 萧纪凰嘴角一抿,小心翼翼地伸手撩起了一丝缠在顾卿云脖颈上的黑发。如绸缎般的墨发慢慢从雪白的颈上划过,软乎乎地搭在了萧纪凰的手指上。萧纪凰的喉结不自觉得上下滑动了下。 大概是被头发瘙痒到了不太舒服,顾卿云皱着眉头咕哝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萧纪凰撑在他脸侧,侧耳去听。 顾卿云没声音了。 萧纪凰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然后手指从空中滑下,直到他下颚上。 就在肌肤几乎要碰上的那一刻,萧纪凰的心底里忽然翻涌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怨恨,就像是猛撞出来的野兽,咆哮出笼,他的眼神蓦地变得发红锐利,手掌忽地下压,摁在了顾卿云的脖颈上。他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他的愤怒在吼叫——他感受到了手下肌肤的热度和颈动脉的跳动!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杀了他,杀了他!” “唔。” 喉咙被扼住,顾卿云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 萧纪凰猛然回过神来,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他恐惧地用尽全身力气抽回了手,用力过大竟使得惯性带着他跌在了床下。 我刚刚想要干什么—— 他心底里那股怨愤还未散却,像有一个声音疯狂在他脑海里呐喊: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萧纪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听着顾卿云半睡半醒中忍不住的咳嗽,他攸地爬起,连跑带窜地逃出了房间。 软榻上,祁曜终于缓慢睁开了眼睛。 “嘀!系统升级成功。”他脑子里机械的声音道。 【主脑:刚刚从中心传了一份升级包过来,系统自动升级了。】 并非一杯倒,只是升级期间祁曜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但主脑还处于待机状态存在于身体里。 【主脑:安全提示,在昏迷期间主角曾试图扼杀你的身体。】 在确认周边环境安全时系统才会自动升级,而在升级过程中保留了一定的防御能力,但主角是处于AI所有防御系统的白名单之中的,只要不是过度人身伤害,防御系统不会产生抵抗以免造成对主角的过失伤害。 因而对主脑的话祁曜也仅是“哦”了一声。 他伸手摸了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摸脖子,心说怪不得一阵一阵的发疼。 【主脑:...你不难过吗?】 【祁曜:身体检查中...颈部部分毛细血管破裂,轻微皮下出血,身体状况良好,无明显异常反应,结论:轻微伤害,无反击必要。情绪检查中,情绪系统控制良好,未出现异常波动,目前不存在需要伪装的环境,因而未曾调控难过等情绪。】 气氛荡然无存。 【主脑:…dbq,是我虐恋情深看太多了】 —— 第二天一早祁曜便收拾细软准备奔赴下一个任务了。 华西骏亲自送师徒三人下山门,一见面就看到了祁曜脖子上很是夺目的指痕印记,惊诧道:“国师,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了?” “应是昨晚不甚磕碰到了,无碍。” 祁曜说这话时没有看萧纪凰,他语气淡淡,一时半会华西骏也搞不清是真的假的,只当他昨晚喝醉了也不大记得了,又或许是自己不小心弄的,不好意思说。 于是也顺着就拿出了一个包囊给顾卿云,道:“这里面都是些应急的药物,想来国师这一路上应当用得着,东西小,也不多占地方的。” 顾卿云颔首,“多谢。” 萧纪凰低着头从旁接过了药包带在身上。 面对时刻要保持自己装13人设的师父和一做事情就装死的师妹,萧纪凰一直是用少年稚嫩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很不走心的队伍的重担。 最后,华西骏又看向了陈阿秀。 陈阿秀跟在祁曜身旁,毕竟是女孩子,哪怕年纪相当,身高也比萧纪凰矮了一截,再穿上一身男装,眉目显得清秀而又稚幼。华西骏好几回想开口说要不然你就留下来吧,外头去闯荡多苦啊。 但这话对上陈阿秀满是新奇的眼睛他又说不出口。 她当是凌云的鹰,而不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最后他只走上前两步,伸出手,将陈阿秀重重地搂入怀里,然后揉了揉头。 “好好照顾自己。”他说。 陈阿秀挣了一下,没挣开,她想了想,也回抱了华西骏一下,还故作豪放地拍了拍他脊背说:“会的,你也是,有缘江湖再见。” 华西骏笑了一声,松开了她,说:“会再见的。” 祁曜和萧纪凰都上了马了,陈阿秀也踩着马镫上马了。 华西骏吸了一口气,笑着挥了挥手道:“一路顺风。” 晨曦的光在他身后亮起,圆日破开昏黄的天空。 是天亮了。 第13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三) 平时陈阿秀和萧纪凰都话挺多的,一路能叽叽喳喳吵个没完。今天倒一个赛一个的格外沉默起来。有几回祁曜刻意去看萧纪凰也还都被他低着头躲过去了。 啧,怎么搞得和我打了他似的。祁曜纳了闷了。 他又转头去看陈阿秀,和华西骏分别后,陈阿秀一路都魂不守舍地,祁曜好几回都觉得她要把马带沟里去了,她又回过了神。 “师父。”陈阿秀抬头对上了祁曜探究的眼神,她问:“你说阳骠是个好人吗?” 祁曜从“阳骠”这一称呼中敏锐地嗅出了点不寻常的味道。他看了一眼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的萧纪凰,“恍然大悟”了。 这小东西肯定是吃醋了! 啧啧啧。爱情的狗粮真是酸酸甜甜。 面对陈阿秀的疑问,祁曜还是仔细思考了会,而后说:“他当是一个好人,却非一个完人,此人胸有城府,心系黎民,除此之外,他也容易感情用事,举棋不定。”他这话很实诚,是说给陈阿秀听,也是说给萧纪凰听的。他又接着给他俩分析说:“华西骏才学广博,熟通兵法,祖上又和老将军有亲,还曾任督军一职,若是能领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 “这样啊。”陈阿秀听得眼睛闪光,脸颊都红扑扑的了,过了会,她又讷讷道:“可他是土匪啊,土匪怎么能当将军呢?而且他纵容手下欺凌乡民,也算不得是好人了。” 萧纪凰本来听顾卿云大肆夸赞华西骏心里很是不舒坦,但一靠近又听到陈阿秀反驳顾卿云,心里反倒又更不舒服了一筹。 他心说师父讲对的便是对的,不对也是对的。这点规矩也不懂。 他开口对陈阿秀嘲道:“你说他是土匪那他便是土匪,你说他不是那就不是,至于所谓欺凌乡民又从何谈起,可是亲眼所见?你倒也不看看那乡民是什么人?” 那乡民是什么人? 没有明确的因果导向祁曜不做确切判断。他是算到了那些村民多半不是面上那么淳朴,可要说是什么人,还有待观察。 而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师徒三人过路还得要经过那个小村庄,刚刚还只到走到村口就听到了村子里的鬼哭狼嚎。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他们住过的那间小院里冲了出来,刚跑两步就撞上了一个村民,仰面重重摔倒在地,他一脸的惊慌失措,那村民反倒是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还很是假惺惺地扶他起来道:“兄弟莫怕,兄弟莫怕,你可是昨夜遇到那家的鬼媳妇了?无碍无碍,只是你昨夜借住一宿,那鬼媳妇想多少来讨些住宿费而已。” “住宿费?她要多少,我给,我给!”那壮汉哭天抢地,上赶着就把包袱里的钱袋子塞给了男人,然后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了。 看那男人跑远,那村民拿着钱袋子晃了两下,咕哝道:“胆小鬼。”又扯开了一看,啐了一口道:“格老子的,还是个穷鬼。” 他晃着钱袋子,瘸着腿慢悠悠转过身来,接着就看见了他身后三匹越来越近的马,和三张越看越熟悉的面孔。 村民:“......” 师徒三人:“......” 祁曜:嚯,诈骗现场。 萧纪凰:我说他们不是好人。 陈阿秀:dbq,是我太天真了。 村民:百日见鬼!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在线等,挺急的! “大侠!大侠饶命!”那村民十分会见机行事,知道两条腿跑是跑不过四条腿的,便先发制人,跪地求饶。 自认为被欺骗的陈阿秀最是愤怒,甩开马鞭子就冲了上去,她拿着马鞭指着村民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山上土匪逼迫你们的!” 那村民张嘴就想说“是”,但一看姑娘身后那俩男人面无表情,浑身淌着一种你不说实话今天就横尸当场的气势,又忙道:“没有没有!那启崂山上的弟兄们是照顾我们的,还会派人来给我们做农活。” “做农活。”陈阿秀终于想起了那天拿着锄头扁担装备诡异和严冲来村里的人,险些咬碎了牙。 她堂堂一介大公主,居然被这么些升斗小民给唬弄了!她鞭子高高扬起,重重抽在了马身上,只听一阵嘶嚎,一骑绝尘。 少女的心思你可别猜。 祁曜看了一脸茫然的村民一眼,和萧纪凰打马路过。 —— “师父,这些人这样做对吗?”过了村庄,萧纪凰才出口问。 祁曜道:“世人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顿了顿,又看着萧纪凰说:“但你既然帮不了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也不要说什么何不食肉糜之类的风凉话了。” “我知道了,师父。”萧纪凰低声说。 村子外头再走远点就有条小河,河边是青青草地,远处还有耕田,乘着清风怡人的好环境,祁曜便带着徒弟们就地修整,还顺便牵着马去河里喂水。 陈阿秀半天都没说话了,下马后就站在岸边拿着鞭子抽河水,水花四溅。萧纪凰先她一步在旁边洗了个脸,结果一抬脑袋被抽了一身的水。 他还没说什么陈阿秀就鼓着眼睛瞪着他了,一副随时准备开火的样子,萧纪凰看了她一眼,然后往岸边走了回去。 “你怎么不说话!”陈阿秀在他身后愤怒地咆哮。 “懒得理你。”萧纪凰说。 岸边祁曜坐在草丛里晒太阳,他皮肤白,衣服也白,在透彻明亮的阳光下几乎白得能反光,成了整个草丛里最显眼的存在。 萧纪凰慢慢柔和了面部线条,他脱掉外衣期期艾艾地走上前去道:“师父,我衣服都湿了。” 祁曜也看到了陈阿秀朝萧纪凰撒气,他叹了口气,拍拍身侧道:“坐吧。” 萧纪凰挨着顾卿云坐了下来,又把湿淋淋衣服摊在了一边。祁曜捞起他曳地的发尾,将身体内力转换成热量,边烘头发边说:“小姑娘么,就是要多哄哄的。” 萧纪凰“嗯”了一声,心里不以为然,他想我吃饱了撑的去哄她? 他把视线又移到祁曜脖颈上。青痕在雪白的肌肤上刺眼极了。萧纪凰心里也惶恐难受极了,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低头一咬牙道:“师父,我——” 他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竟然一个声也说不出口了。 “怎么了?”祁曜顺着他的话问。 道歉的话卡在喉咙眼里,对着顾卿云全然信任的眼神,萧纪凰甚至没法将那句“对不起”说出口。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昨天想杀了你,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突然很想杀了你。 疯了吗?! 昨夜心底那毫无缘由的怨恨像一根哽在心口的刺,让萧纪凰连“我不是故意的”这样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多假啊。多苍白啊。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无措地想。 正值农忙时节,但因着这片穷山恶水,又加之流匪作乱,田垄荒芜,来往的人三两无几,忽然从及腰深的草里钻出的一个大汉立刻吸引了三人的视线。 约莫只是远远的看到三人,又觉得三人并无恶意,那大汉往这边看了一眼,便趴在河边捧着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水来。 祁曜看着他彪悍鲁莽的动作愣了愣,那河水虽算是干净的,可寄生虫可不算少,就这样喝,多半是得要拉肚子的。 他本来想提醒两句,见那男人已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于是转而拍了拍萧纪凰的肩膀,道:“别学他的,水要烧开了才能喝。” 萧纪凰眯着眼睛看了会,对祁曜道:“师父,那个男人就是从村里跑出去的那个。” 祁曜看出来了,没太在意,毕竟那男人与他们无关。 但他俩接着又看到了这个男人脱了鞋子帽子,胡乱扔在地上,动作过于粗鲁,一不留神还从里头滚出了两块银子,他飞快地往祁曜这边扫了一眼,然后屁颠屁颠捡回来囫囵塞了进去,顺着又开始脱|衣服,站在下游的陈阿秀尖叫了一声,撒腿就狂跑了回来。 祁曜有点无语,他伸手挡住了萧纪凰的视线,对和被狗追着咬似的以及一脸吃了翔似的两个徒弟说:“走吧,上路了。” 萧纪凰无声地笑了一下。 混迹江湖,女装多有不便,女扮男装更是不便。 至少陈阿秀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因为穿着男装而被迫看到一个油腻老男人洗澡,即便快马加鞭狂奔十里地,她心理阴影也没能消除。 “师父!我要换回女装!我再也再也不穿男人衣服了!”陈阿秀咆哮。 祁曜神情冷静,“可以。” “但没必要。”萧纪凰说。 “滚!我不和你说话!”陈阿秀朝萧纪凰吼。 往常陈阿秀和萧纪凰两人拌嘴顾卿云都和听相声捧哏逗哏似的,今天也不知道是那句话让他不舒服了,顾卿云反手就给了两人一掌,毫无防备的陈阿秀和萧纪凰两人当场就被强大的内力打得从马上径直摔飞了出去,好在周边都是茂密的草丛,虽然没伤,到打了好几个滚后两人都直接给摔趴下了。 紧着就听到了头上锐利地破空声,竟是七八支飞矢从天而降,刺破了他们刚刚的位置! 第14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四) 八支飞矢从天而降,顾卿云反应迅速,挥手打落了一大半,还抽空又推了俩个徒弟一掌,可还有两支不偏不倚朝着两个徒弟的位置飞了过去。 兵荒马乱之间,一只箭直直坠入萧纪凰两腿之间,入地三尺,而另一只擦着陈阿秀脸颊射|入树干,插|入了一大半。 豆大的汗从萧纪凰鼻尖落下。陈阿秀更是一脸的吓傻了。 这么些天来,哪怕条件艰苦了些可还算是一路说说逗逗,有滋有味的,还真没有过命悬一线的感觉。 但危机显然没有这么容易解除,见偷袭不成,幽深的树林里树叶稀拉拉一顿响,冲出来了六七个黑衣蒙面的刺客,一言不合便直接上刀。 可刀光剑影间竟见了鬼似的! 无论他们往哪里插刀,顾卿云都能精准地刺出他的白伞,看似毫不费力,但当和伞接触时的剑噼里啪啦碎成几段时,刺客们才真正见识的顾卿云的恐怖。 见碰不到他的徒弟,索性六七个人都朝着顾卿云一涌而上。 看到顾卿云腹背受敌,萧纪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他抽出刀飞跃而上拦下了一个人的剑,霎时间又强拉了两三个人的仇恨。 陈阿秀从小到大学了那么久的武功,还是头回真正遇上这种生死一瞬的场面,她浑身都还颤栗着,可当看到一个人的刀直直要劈在师父肩膀上了的时候,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她竟然拔剑而上,一边尖叫一边加入了战局。 于是明明是十多个人的混战,最后却只能听到陈阿秀一个人的声音。 “王八蛋!本宫的脸差点就被你们划花了!” “你爹上辈子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这辈子才生了你这么个脚底生疮头顶长赖的狗屎□□!敲你老母!十多年来都没人敢欺负本宫!你竟然想杀本宫!” “老娘让你见见什么叫做天马流星剑,本宫捅死你!!!” ...... 祁曜:“......” 萧纪凰:“......” 刺客:“......” 主脑:目瞪狗呆 “行了!” 萧纪凰在陈阿秀一剑朝他身侧捅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陈阿秀手上动作一顿,睁开了眼睛直视着萧纪凰,她怒目圆瞪,咬牙切齿道:“那些人都跑了吗?” 萧纪凰微微咽了口口水说:“没,但都躺下了。” 他真是小看陈阿秀的能力了,就凭她那闭着眼睛一顿胡捅都能杀得人片甲不留的本事,从今以后他都得对她刮目相看。 来刺杀的人没能跑掉一个,萧纪凰利落把这些人身上的东西一一都翻了出来,这些证据无一例外都指向一个事实,这些人就是陈国人。 陈阿秀先是震惊,继而反应过来,仔细检查了这些证据,没说什么,但神色放松了些。 地上“横尸遍野”,待顾卿云一一点过,解了他们的穴,这些或趴或跪的“死尸”们才重生起来。有一些双手得了自由,痛苦得捂住身上被刺的窟窿,浑身上下还和一个漏水的筛子似的股股地冒血,还有些则面目扭曲,悲痛交加地捂住下|体,嚎得撕心裂肺,闻者落泪。 祁曜冷冷看着他们,说:“滚。” 一帮子人顿时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地跑了,来时还气势汹汹的人,走的时候都是丢盔弃甲,瘸腿跛脚。 萧纪凰负剑于后,愕然道:“师父,不应当杀之灭口吗?为什么还要放虎归山?” 祁曜肯定不会说实话,什么受人工智能定律第一条不能杀害人类的限制所以他只能制约他们的行动自由。他微眯起眸子,声线冰冷地说:“不过是试探,若是隐卫,身份被识破后必定服毒自杀,而这些人逃之夭夭,毫无章法……呵。”顾卿云低笑了一声:“谁是虎还不一定。” 萧纪凰眼底的眸光微微一闪。他适才竟然在想这个人或许只是心软了…真是可笑。 国师顾卿云,眼里除却利益,再无其它。 这就是世人崇拜爱戴的国师。 仪表堂堂。伪君子。 但你不该招惹我。 萧纪凰嘴角拉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陈阿秀转过身背对着血迹斑斑的惨案现场,被这十八禁的场面冲击得脑子有些晕,但这并不妨碍她现在飞快思索一些事情。 这些人为什么会追杀他们,是什么人能堂而皇之地进入陈国境内,那些真真假假的证据是怎么落到这些刺客手中的?既然这些杀手是别人雇来的?那又是什么人与他们有这样不共戴天的仇? 萧纪凰适才给刺客们搜身的时候就沾了一手的血,他摸出帕巾来擦了擦手,正站在陈阿秀身前,陈阿秀立即对他避退三尺,厌恶道:“你离我远一点。” 萧纪凰当她又犯病了,懒得搭理她。 陈阿秀窜到了祁曜身后,吱哇叫道:“师父我们快走快走,不要再看这些血糊糊了,我快吐了!” “你晕血吗?”祁曜问她。 陈阿秀的人物面板里依然没有提到过这一条。按理说一些重要人物的身体特质,性格特征,中控区都会给出一份明显的人物研究分析报告,然后整理成人物简介以便AI完成任务需要。 陈阿秀骚操作一波接一波,却都是未曾描述过的特征,祁曜将这些异常都刻意记录了下来,方便返回后给予中控区完成反馈和建议反馈。 陈阿秀对于顾卿云的问题有些茫然,她摸不着头脑道:“晕血?” 陈阿秀的表现十之八九是一种恐惧症,但这个时代或许还没有晕血症一说。不过这种病症也无非是两种病因,一是心理因素,幼时受过创伤导致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二是身体因素,因为血糖低或贫血导致的眩晕。 对于徒弟的身体健康顾卿云还是很放在心上的,他仔细问了诸如过去有没有见血感到恐惧害怕之类的感受。得到了陈阿秀含糊其辞不太肯定的回答。 她才不会说她最近来一次月事晕一次呢!掀桌! 混战中三匹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好在已经接近下一个城池,再走走也并不怎么远了。 现在是到吴国了。当今各国都在招纳百姓,吸收人口,出入很是宽松。 三月是播种插秧的农忙时候了,一些地方播种完就开始行祭祀之礼。三人走过来的一路上看到不少设祭坛的,摆阵法的。 司仪唱礼,门前放“三门铳脚”。噼里啪啦一阵响,主祭起唱,身着赤色祭衣载歌载舞。 这样的热闹直到入夜也没结束,及至天黑,郊区燃起了篝火,城里的百姓人头攒动,纷纷朝着那头奔去。 燃烧起的草木灰扬得漫天飞舞。祁曜推开了客栈的窗,被黑黢黢的迎面而来的飘灰盖了一脸,他捂住鼻子后退了两步往外看,外头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咚。咚。” 房门响了两声,门外边陈阿秀在嚷嚷着要出去玩,萧纪凰凉凉地说要去你去我不去,陈阿秀愤愤道:“你不去我叫师父去!” 萧纪凰:“师父可没这么…” 祁曜拉开了门,兴致盎然说:“走,我们出去看看。” “无聊”这两个字卡在萧纪凰喉咙里没能说出来了。他看着顾卿云熠熠闪光的眸子,妥协了,“我也去。” 陈阿秀嘲笑了他一路。 对于人类的这些风俗习惯,祁曜始终抱有极大的探索心,因为这能反应人类的历史发展和一定地域的生活方式,是极好的历史佐证和资料库材料。 在别人眼中,顾卿云永远是一张面瘫脸,除了面无表情的漠不关心外找不出别的表情了,但萧纪凰却发现他越来越能感受到顾卿云的情绪变化了。 比如说他高兴的时候,语速会比平常快,眼睛里跳跃着光,而当他不太高兴的时候脸上就只有一种表情,说话也会变成单音节。 萧纪凰还发现顾卿云开心的时候也是会笑的,只是笑意在唇畔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在眉目间,眼尾上翘,显得眼睛又细又长,像一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勾人心魂。 但现在这只老狐狸像一只脱缰的野狐狸,满场撒欢。 他一会盯着卖糖人的小摊,瞧得有滋有味,还颇有闲心地上手做了两个糖人,头大身子小,奇奇怪怪的,但莫名的就是像极了他的两个小徒弟。 陈阿秀毫不吝啬地一顿马屁拍上,彩虹屁吹得震天响。萧纪凰没她那么多屁话,他拿在手里稍稍舔了一口,这糖甜到他心里都像渗了蜜,然后他再没舍得吃了,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小糖人护在手心里。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做的礼物。不及南海灵珠之珍贵,也不及八珍玉食之美味,但他却格外的高兴。 哪怕这个是顾卿云。萧纪凰顿了顿,又或许这个人正是顾卿云,总之他心里头都满是欢喜。 “别动。”祁曜忽然说。 陈阿秀嘴里还咬着糖,以为又有刺客来了,一脸的惊恐,而萧纪凰手心虚虚环着糖人,也是愕然地看着顾卿云两只手奇怪地摆出了一个方框。 他们听到身后“哧”了一声,微风裹挟火焰,也将他们的发吹起,而巨大的篝火堆在空中爆发出了绚烂的火舌。 “咔嚓。”萧纪凰听到顾卿云奇奇怪怪地说,“拍下来了。” 什么是拍下来了? 萧纪凰愣愣地想。 接着他便听到了旁边“嘎哒”的一声,陈阿秀发出了一声惨叫,“我的糖人!” 陈阿秀还想去捡,但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不注意,糖人在脚底下四分五裂了,陈阿秀眼眶霎时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我的糖人!没了!” 过往的路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将目光投掷了过来,祁曜没想到自己就皮了一下,还把她糖吓掉了,见她嚎啕起来,顿时手足无措道:“别哭啊,我再给你去买一个?” 萧纪凰被周边猎奇的目光看得尴尬癌都要犯了,忍不住道:“陈阿秀,你今年不是五岁了!” 陈阿秀愤怒地盯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糖人还好好的,一个角都没缺,顿时“哇”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萧纪凰:mdzz 祁曜只好又带着陈阿秀回去找那个卖糖人的摊贩,他们本来就是最后一批客人了,回头去找果然街上的小摊都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也没什么糖人摊了。 一个头两个大的祁曜被嚎得都快揪自己头发了。萧纪凰看着顾卿云愁眉苦脸的样子,和陈阿秀泪如泉涌仿佛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最后咬咬牙道:“不就是糖人吗,没了就没了,我的也不要了。” 说着他就把糖人远远掷了出去。 “你不要就给我,扔什么。”陈阿秀闷闷说了一句,但总归还是知道萧纪凰是哄着她,于是收住,没嚎了。 糖扔出去那一刻萧纪凰心尖都在打颤,眼眶一瞬间盈满了眼泪,比陈阿秀还红,仿佛下一秒也要哭出来了,但黑夜朦胧,祁曜没看到他的神情,只拍了拍他肩膀,语气沉重地说:“下次不要随地乱扔垃圾了。” 萧纪凰:“……” 你们开心就好。 第15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五) 篝火祭祀到了末声,远远地传来了高高尖尖的吟唱声,大约是祭祀词或是祝词之类的。那声调古怪,声声入耳。 祁曜听得很认真,也只能听得一知半解。他调用了顾卿云的生平记忆来查阅,无果。 萧纪凰也在听着,听了一会,他微微笑着说:“这首词写的不好。” 祁曜看着他。 萧纪凰回望他,他忽忽然低声唱了起来。 他唱道:“路有寒霜,从天而降, 风兮,雨兮,为吾唱 ……” 他后面还低低唱了几句,声调缓稳,像一只手轻轻抚过心脏,祁曜感受到了自己的程序波动频率正在跟着他的歌声起伏着——这种感觉很奇怪,人类通常喜欢将其称为共情。 “你唱的是什么?是大典词吗?”陈阿秀问。 萧纪凰难得称赞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师父谦虚地说:“也不算是,班门弄斧。” 祁曜估摸到了这大约是萧纪凰自创的词曲,他不吝啬地赞说:“你很有天赋。” 萧纪凰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就道:“你以前也说过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没了下文,祁曜“嗯?”了一声,转过头来问他:“说过什么?” “没什么。”萧纪凰胡塞道。 很奇怪,记忆里他和顾卿云之间并没有很多的接触,顾卿云此人自视甚高,常年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更不会闲着无聊称赞他“有天赋”,倒是他偶有一次在议事房外听到顾卿云和他父皇评价他们几个皇子,“才疏学浅,资质尔尔,后天当更勤勉才是。” 顾卿云一向口无遮掩,说话也毫无顾忌,常把父皇气得倒仰,还辩驳不过他,左一句“忠言逆耳”又一句“陛下是明君”,最后父皇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郁结于心。萧纪凰有时候都怀疑父皇是不是被他活活气没的,因为父皇临终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顾卿云,顾卿云一走,父皇的贴身太监就昭告天下曰:陛下驾崩—— 他脑子里乱乱地想着这些事情,当年那种痛不欲生的惶恐都好像远了,如今他再回想起来只觉得这一幕幕画面真实,就像他亲身经历过一样——不,这本身就是他所经历的。 萧纪凰按住头,太阳穴竟一阵一阵的开始抽着疼。 好好地走在路上,萧纪凰突然按着脑袋停下了脚步。祁曜看他皱着眉头,表情痛苦,收回脚步转身来问他: “可是身体不适?” 不对劲,不对劲,顾卿云怎么会有这样一面?他当是视苍生为蝼蚁的,怎么会表现出这样近乎关怀的神情?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萧纪凰神色恍惚了一瞬,在祁曜伸手来探他额头的时候萧纪凰突然拽住了顾卿云的手,拽得很用力,祁曜疑惑地看着他。萧纪凰一滞,恢复了平静。他收回手若无其事道:“刚刚被烟熏了一下,头有点晕。” 测谎仪没反应,但祁曜知道他多半没说实话。 啊,主角信任度真的好难刷啊。 【主脑安慰他:毕竟还有十年的时间,俗话说媳妇熬成婆,铁杵磨成绣花针。】 【祁曜:你不觉得你用的这些典故怪怪的?】 【主脑理不直气也壮:没有啊,很正确啊】 【祁曜:...我回去建议中控区给你升级语言能力,不然我怕我哪天失手把你打死了。】 【主脑:嘤嘤嘤】 【祁曜:你小鸡黄附体吗?】 【主脑:???】 陈国近年来实力锐增,疆域不断扩大,近些日子又收复了些小国,渐渐在吴国外形成了半环状包围趋势。 因而经过吴国后再往北走便又要过陈国边境了。 到过临南的人是很难忘却临南那种富庶繁华的,作为政治和经济中心临南不仅有着厚重的历史积淀,还有着安定康裕的社会环境,而与之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不是别国,而是陈国边界。 贫困,荒凉,饥饿,疾病,战争...你能想象到的灾难都能在这片土地上轮番上演。这是一个播种的时节,当是喜悦的,可当师徒三人走上这片土地时,擦肩而过的尽是一些骨瘦如柴,黝黑,散发着死气的活人。 这里的人身着的皆是破布褴褛,偶尔体面一些的也是不知洗浆过多少遍的粗布麻衣,灰色的,黑色的,黯淡的 。进入这座城池,死气便萦绕而上了。 师徒三人刻意换了旧衣,但走在街上依旧打眼的紧。衣着能换,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是难以改变的。 祁曜倒是浑不吝,化了浓眉,贴着胡子,仙气说散就散,转眼就成了沉默寡言的中年老男人。 萧纪凰和陈阿秀则换了一身粗布褂子,一段路都老实听话的低眉耷眼,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卿云身后。YU XI ZHENG LI 嚯!一时还真没人敢近身! 因为这活脱脱就是一个人贩子,拐了两个小崽子。 而走了长长的一段路,见果真无人觊觎后陈阿秀和萧纪凰也敢和顾卿云扯两句淡了。 比如说:“师父,那户人在熬什么汤?还有肉香味。”陈阿秀抽了抽鼻子,祁曜隐约猜到了,但有点儿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委婉的和她说,最后犹豫再三他才非常婉转地道:“这是由细胞组织器官所构成的生命系统,当然现在已经是无生命机体了。” “那是什么,好吃吗?我从来没吃过这个。”陈阿秀有点垂涎。 萧纪凰也没太听懂顾卿云巴拉巴拉说的一堆专有名词,但无生命这三个字很容易理解,萧纪凰沉默了一会,在陈阿秀兴趣盎然跃跃欲试的眼神下,他开口说:“死人尸体,你要吃吗?” 陈阿秀先是两眼蒙圈地“啊?”了一声,然后在师父和师兄沉甸甸的眼神注视下她的反射弧终于缓慢地将词义送入大脑了,接着她的胃部忽地开始翻涌,喉管开始痉挛,她艰难地发出了两声“嗬,嗬”,然后猛回过头抱着桥柱对着河里哇哇吐了起来。 “你吓到她了。”祁曜说。 “我不是,我没有,是她胆子太小了。”被盖锅,萧纪凰不太开心地低头微微嘟嘴撒娇。 【主脑:呕!】 祁曜一脚把主脑踹进小黑屋,系统内清净了。 祁曜对活人吃死尸这件事没有太大的触感,首先这个国家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限制该行为,其次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里的人都快穷到吃自己了,你还巴拉巴拉和人扯一通人权道义,这叫“何不食肉糜”。 而萧纪凰也很冷静,祁曜暗自夸赞了一下,不亏是要做王的男人,见过大场面,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陈阿秀吐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她说什么也要闭着眼睛,捂着鼻子,决不再在这乱听乱看乱嗅。她有气无力地说:“师父——我们快走吧。” 让陈阿秀不说不看不听,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好奇天后,八卦女王,还有个什么称呼来着,这都是阅晋江无数的主脑给陈阿秀取的爱称。祁曜来评价一下,非常贴切,无法反驳。至少离开陈国的这几个月,祁曜已经把陈国建国以来所有朝堂内外的八卦都听了个遍了。 陈阿秀上嘴皮下嘴皮一碰,什么陈国后宫传,陈国攻略等等剧集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有理可证,有典可究。譬如上一任贵妃其实是个小骚蹄子,比她还小一岁就敢仗着母家有权势地位,时不时在她面前拿乔,据说后来就被陈国君收拾收拾安排进冷宫了。譬如她还有个小她两天的四弟,不过长得非常不像她爹,反倒像他娘的堂哥的表舅,然后被陈国君封了个不痛不痒的爵位拾掇拾掇安排去了边界... 这种八卦听多了祁曜都觉得后脖颈一阵一阵的发凉,总觉得陈国君分分钟在提刀来砍的路上。无奈管住陈阿秀的嘴难于砍掉陈阿秀的腿,顾卿云和萧纪凰倒是练出了绝技,左耳进右耳出,决不在人后胡议是非,当然也是避免在人前秃噜嘴——知道越少活得越好,还是活着比较好。 陈阿秀一路秃噜啊秃噜,终于把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包括道听途说的小段子都给秃噜完了发现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开始对这一路游学的见闻开始做汇集。对,这看似精明骄纵的大姑娘,至今都没觉得自己是被卖了,反倒觉得父王看重她,让她做了第一个出国游历大公主。真是挺起胸脯的小骄傲。 穿过长而荒凉的城口街道,他们总算来到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商业中心,卸货的牛车驴车毫无章法地满大街排着,刷了红漆的阁楼客栈外立面剥落得斑驳,里边的人倒还不少,大多是过路的商人打尖儿。 祁曜站在分岔路口拎着两个徒弟思索了会去哪落脚。人多耳杂,他不太想去人太多的客栈,但这小破地方看起来,也就这家能住了。在他思索估量的时候,一瘦骨嶙峋的小姑娘抱着一个筐子一拐弯,哐当就撞在了顾卿云身上。 祁曜用了两秒思考这是不是碰瓷儿。首先这路还算宽,他不算挡道,其次他们一行三人站在这,没理由看不到,再次这小姑娘埋着头一个劲往前冲,一副撞不死你算我输的狠样。 祁曜判断完毕,内心平静道:鸭,被碰瓷了。 第16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六) 被碰瓷的人通常没地喊冤,一般都是碰瓷的先张嘴的。所以在小姑娘张口要嚎的时候祁曜就抢先开口说:“我的时速为零,加速度为零,保持静止状态,因而没有力能够转换成...”祁曜扫视了一眼小姑娘弹出去的距离,精确道:“弹开0.28米的反冲力,也就是说根据现在的现场可以证明不是我们先撞上你的。” 小姑娘张着嘴茫然地看向祁曜,全然没有听懂祁曜在噼里啪啦说什么。 “你有事吗?”沟通障碍无法逾越,祁曜果断放弃了解释。 这句话小姑娘听懂了,她忽然惶恐地回头看,见身后没有什么人跟来,她才好似虚脱地长舒了一口气。 “你是谁?怎么走路冒冒失失的?” 陈阿秀本还有些生气,看到对方胳膊还没有自己手腕粗,又不太好意思叱怪了。 那小姑娘惊惶地跪倒趴下“啊啊”叫着。 萧纪凰皱着眉头问:“你是哑巴?” 那小姑娘“啊”了一声。 祁曜问:“有人追你?” 小姑娘“啊啊”叫着点头。 “先和我们走吧。”祁曜轻轻叹了口气。这下他也不用纠结了,径直带着三条尾巴进了那家红楼客栈。 “老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跑堂的店小二汗巾一甩,忙跑过来问。 “住店,三间上房。” “得嘞,掌柜的收钱!” 那掌柜打几人进门便一直斜眼瞅着他们。萧纪凰去付了钱,店小二在前带路,恭敬道:“老爷这边走。” 吃酒的厅堂内有一桌人互递了个眼色,起身结账往外走。 陈阿秀打生出来就是娇贵养着的,前十几年吃过的苦大约也没有这一两个月的多,这还是有师父照看着,至少跟着师父他们没住过破庙,也没有饥一餐饱一餐过,陈阿秀仍觉得这日子和宫里没法比,但看到这小姑娘后,陈阿秀顿时觉得自己忒幸福了。 小姑娘瘦的脸颊凹陷皮包骨,头发枯黄稀疏,不仅衣不蔽体,还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之芳香。领她进房间的时候店小二都忍不住捏了鼻子。 祁曜点了一桌菜,安排小姑娘坐着,问她:“你会说话吗?” 小姑娘拘谨地坐在位置上,小声说:“会。” “嗬,原来不是个哑巴。”萧纪凰给顾卿云,小姑娘,和自己都倒上水,然后把壶放陈阿秀手边。 小肚鸡肠。陈阿秀腹诽了一句,懒得和他计较,自己倒了水。 “姑娘,你家里人呢?”祁曜温声温气问。 “我爹...爹...他他他病了,我西样想卖卖卖点东东西给他资...治病。” 原来不是哑巴,是结巴。她这一番话说得委实吃劲,说话声又小,听的人也费劲。 “你要卖什么东西?我买了。”陈阿秀很壕气。 小姑娘放下手里抱得紧紧的筐,然后揭开竹盖子,里边竟是一窝小鸡崽子,黄的,黑的,杂色的。一股子鸡屎味也随之飘散而出,几人这才明白小姑娘身上那股怪味是哪来的。 陈阿秀就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顿时避退三尺,捏着鼻子道:“这些鸡仔是吗?我都买了,你算多少钱吧。” 小姑娘说了个数,陈阿秀有点傻眼,“这么便宜?我没有这么少的钱啊。” “那要不然就凑个整吧,就一纹银了。”她拍桌定板,小姑娘惶恐想要推拒,但一着急就只能“啊啊”叫,那声音尖锐粗粝,让人起鸡皮疙瘩。 “停。”祁曜抬手打断,对自家徒弟的数学也是没话说了,就好比一筐鸡仔不到五块钱,陈阿秀说这么少啊,那就凑个整给一千吧。不吓着人小姑娘才怪。 “一纹银换你爹爹一条命,不算多了,收下便是。”萧纪凰道。 他平常对着顾卿云是乖小孩,一对着别人就坏小子似的痞里痞气,表情又不耐烦,小姑娘被他说一句顿时哑声不敢嚷了,低头垂眼,模样泫然欲泣。 怎么他们这些给钱的反而像是欺负人的? 萧纪凰无语半响。 小二很快上了一桌菜,几人潦草吃了几口饭就没什么胃口了。倒是小姑娘,起初还拘谨着不敢吃,劝了几句之后就开始敞开了肚子往里灌,让三人见识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大胃王。 萧纪凰前半辈子都是受的最严苛的诗书礼乐教导,用礼和仪态的教养更是深入骨髓了,实在看不下去便起身出了门。顾卿云也喝着茶,移开了视线,免得姑娘尴尬。而陈阿秀手撑下颚,盯着她目瞪口呆。 终于吃饱了,意识到房间里的人都早已停筷了,小姑娘放下筷子有点不好意思又怯怯地坐在位子上。 祁曜转回头来问她:“刚刚在外边,是什么人在追你?” “是,嗝,我我家老老老爷的的小厮。” “为何追你?”祁曜皱着眉头问。 小姑娘低头不语,良久才难得咬字清晰地说:“我是童养媳。” 她这两个字像是在学别人说话,大抵也不太清楚什么是童养媳。只知道家里人不要她了,把她卖给了一户有钱人,从此她就是别人家里的人了。她不能出门,也不能回家了。 “这是我我养的,我想给爹爹治病。”她低声说。 她没有哭,口吻也没有委屈,只是很平静,夹了一点点天生的瑟缩。可陈阿秀却无端觉得很难过起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萧纪凰拿着几个纸包走进来,他把几个纸包放在小姑娘面前,说:“给家里人带回去。” 他的眸子清澈,眼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看着她,随手帮了她。 陈阿秀脸色有点古怪,她说:“你是去买这个了?我还以为你…”她别了别嘴。 “谢...谢。”小姑娘起身说,“我我该回回去了。” “需要送你回去吗?”萧纪凰问。 “不!不用。”小姑娘摇了摇头,往后一退就撞翻了椅子,她赶忙又扶起来。 祁曜“哎”了一声。小姑娘看向他,祁曜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以后可别随随便便和陌生人走了。” “我我…资知道了,但你们不是坏人。” 小姑娘说完便跑了。 接着他们听到门外“咚咚咚”三声。萧纪凰再开门,门外没人了。 小姑娘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萧纪凰心里像哽了一根刺。他往走廊上走去,倚栏下边能看见的是忙碌的帮工和远远地蹲在墙角趴着跟狗抢东西吃的人。 有人站着活,有人趴着活。每个人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活下去。 而有些人,只要动动手指,便可以草菅无数人命。 萧朝的覆灭不是毫无缘故的。 萧纪凰转身看向屋内。 顾卿云像一抹不该出现在人间的霞,他本以为他冷酷无情,可相处的越久,他越发现,他看不懂他了。 你是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萧纪凰在心里发问。 入夜,没有了大都市的繁荣,这座边陲的小城落幕得很早。天色刚暗,街上便是昏昏沉沉一片了。 和商人们来往的时间相洽,客栈也早早打了烊。只是方便客官们出恭,过道顶上挂着几盏红灯笼,随着风在空中轻轻摇晃着。不时和铁丝相摩错,发出细微而又难听的咯吱声。 陈阿秀没有睡,上房住的人少,过道上也冷冷清清的。陈阿秀适才沐浴完,房间里的窗户正对着后边乱哄哄的一条街,她不愿再打开,正依靠在阑干旁擦头发,便将长长的秀发放下来,晾在走廊上。 有点儿诡异。 陈阿秀撩了一缕鬓发在指间把玩,百般聊赖地看着远方黑黢黢的和三两点黯淡的星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不睡吗?”顾卿云看见门外的人影,推开门走出来。 陈阿秀对着他笑了一下,娇俏道:“师父。” 在她眼里,师父是她见过的最真,最温柔,最博学的人了。唔,虽然很多人都很怕师父的样子,但陈阿秀知道冷漠只是师父的伪装的外表,只有相处久了才会知道师父有多好。 陈阿秀浑然不知自己给祁曜刷了几百层的粉丝滤镜,也不知道因为她粉丝滤镜的反馈祁曜ooc掉了多少能量值。 不过很遗憾祁曜关闭了ooc提醒,隐蔽了能量条显示,所以他也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出现主角们已经跑偏多远了。 陈阿秀今天有心事了,说的话也少了,祁曜自认为作为一个合格的师父应该是要关注孩子们身心的健康发展的。所以见她在外头发呆,祁曜决定出来给她做做心理工作。 “在想什么?”祁曜问。 陈阿秀抬手指了指天空中最明亮的北极星和黯淡的其他星辰,她问:“师父,为什么天上只有那一颗北宸最亮?” 祁曜思索了一下,回答:“它不是最亮的星星,现在最亮的当是天狼恒星,还有金星也很亮,嗯,金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太白,在黎明前和黄昏时也会很亮,我们把它叫做启明,或者长庚。” 陈阿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半倚在栏杆上,过了会又问道:“师父,可就像这天上的星辰一般,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什么也不做却可以享无上的荣华富贵,而有些人勤勤恳恳却受人践踏,餐不裹腹,真的是像父王说的那样,人各有命吗?”她仰头看着顾卿云,月色将她如凝脂般细滑的脸颊照得清透干净。她真真是一个哪怕在皇宫那样的大染缸里也被护得极好的孩子。 顾卿云微微笑了,他伸手在陈阿秀头上摸了一下,说:“阿秀,世界上凡是有价值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若是千年之后,她大概会知道一句烂大街的鸡汤:命运所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陈阿秀听懂了,但体会不到,不过总之师父说的就是对的。 萧纪凰抱着一件白裘走出来,他道:“师父,春寒料峭,入夜又转凉了,加件衣服吧。” “多谢。”顾卿云接过外衣微微颔首,又在陈阿秀肩上轻拍了一下说,“回房吧。” 陈阿秀拢了一下头发,用一根发绳将头发松松束着,她又乐乐呵呵了起来,她道:“那师父你们也要早些睡,我去休息了。” 她尚且还未转身,朦胧黑夜中便有几道黑影闪过,嗖地窜了上来,顾卿云将白裘一裹,卷住了来势汹汹的利刃—— 第17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七) 相较于上一次动手的那一批杀手,这回动手的人素质显然高了不止一个级别。 处处是杀招,这群人是来了就没想要顾卿云能活着离开。 陈阿秀的剑落在了房间里,如今埋伏重重,想要转回去拿武器显然是不太可能了。好在萧纪凰惯于随身佩刀,利刃出鞘尚可一试。 场地狭窄,杀手们处处受限,但萧纪凰闪避躲退反应灵敏,刀法犀利,抬落劈砍刀刀命中,但一群人蜂拥而上 ,萧纪凰也难免左支右绌。而刀面直杠上一个大铁锤,一锤子下来他的刀就成了废铁了。 没了武器他倒是认怂得飞快,只得抱头鼠窜。 对方人数多,又招招致命,祁曜身上连一把扇子都没带,两手空空,仅凭一件白裘以柔克刚,劲巧十足。他每一次出手都估量好了最佳角度和伤害力,但他毕竟不只是一个人,两个徒弟血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么个扛法。他一掌推开门,将两个徒弟推进房内,一转身又将一杀手踢下栏杆。 木制建筑在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啪啪断裂。眨眼间,围栏,门窗,地板已都打了个稀巴烂。 祁曜毕竟没有学过什么古武术,因而现场的画风也很是诡异。 杀手们刺穿,翻腾,身姿翩翩,反倒是衣冠楚楚的顾卿云,抓住一人手转身就给人一个过肩摔。格斗,拳击,轮番而上。对杀手们来说顾卿云的打法简直匪夷所思,但又简单粗暴。在获得武器窗棍+1后,祁曜更是混不吝地使出了打狗棒法。 旁人眼里的顾卿云游刃有余,但祁曜清楚毕竟寡不敌众,对方又来势汹汹。而他所谓玄之又玄的内力没了合适的武器受力更是鸡肋的一批,得速战速决了。 陈阿秀拿住了剑就要往外冲,被萧纪凰一把拦住,他大声叱道:“你去送人头吗?别给师父添乱!”说罢,抢过陈阿秀的剑扔给顾卿云,顾卿云反手接住,利剑在手霎时火力全开。他无心杀人但此时已顾不得许多,有人见进不得顾卿云的身便想挟持他两个徒弟。 那人翻身而起,顾卿云却好似料到了他的动作,他目光冷冽,持剑直向,挥手袖翻间,那人喉管被一剑刺穿,鲜血飞洒而出,直直从空中坠下。 是死了。 飞溅出的鲜血肆到了祁曜脸上,染红了他的衣襟,祁曜抬手,利剑上所沾染的鲜血从剑端滴落。场面一时寂静,无人出声。 他徐徐抬头,看向周遭死士,一字一句道:“伤我徒者,死。” 他的话掷地有声,过强的实力让人忌惮,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萧纪凰站在祁曜身后,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忽地浮现了一个画面:身材劲瘦的青年高高站着,漫不经心地往下看着说:“杂种们,再动一下手试试…” 下一秒,剑拔弩张,刀剑交错的刺鸣声乒乓响起。陷入某种混沌里的萧纪凰,瞳色渐渐变深,他佝起脊背,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就在一把铁锤砸向祁曜之际他飞窜而上,身姿轻盈地像羚羊,他单手扼住那人喉咙,轻轻用力,血液飞爆。 他放下手,身体垂摆着,有人近身而上,他蓦地抬头直视,那人眼里骤然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但没有机会了,几乎是转瞬之间,靠近他的人颅脑对穿,栽倒在地。 他的眸光开始转红,神情怪异,像神志不清了。 祁曜的识念里主脑的警报拉得快要尖叫起来了。 【主脑:超异常能量!超异常能量!一级戒备!一级戒备!】 萧纪凰转头,看向顾卿云,那股精神能量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刺刀朝着顾卿云眉心发难。 祁曜反应十分迅速,他的眼神蓦地变得机械化,目光呆滞地和萧纪凰对视着,然后张嘴轻轻道:“开启精神力一级抵抗模式。” 【主脑:防火墙即将被攻破!】 祁曜的眼神瞬然一变,像是充满了治愈和温柔,他看着萧纪凰。萧纪凰神情慢慢放松了下来,眸子转了转,目光聚焦在了祁曜身上。 场面真的安静了。 祁曜和萧纪凰隔着几具尸骸对视着。萧纪凰手指动了动,祁曜微眯起眸子,戒备地看着他。但萧纪凰混不在意,他慢慢踏步走向了祁曜。置身于血肉模糊的屠杀场,他却像披靡而归的王,他站在祁曜身前伸出手,却露出了一个像是胆怯,像是怀念的笑。 “阿曜。”他轻声说。 但下一秒,不待祁曜反应,他一头栽倒在祁曜怀里。 打斗声停了,陈阿秀才敢小心翼翼地喊:“师父?” 鲜血溅出的那一刻陈阿秀就紧闭上了眼睛。她晕血确实厉害,萧纪凰也没说错,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不给师父贴倒忙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因而她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蹲在桌下抱紧了脑袋,也没看到适才萧纪凰异常的那一幕 。 祁曜一只手扶着萧纪凰,一只手持剑割下宽厚的罗幕,挑盖在了尸骸上。他神色冷静地对陈阿秀道:“没事了 ,出来吧。” 陈阿秀连滚带爬地从桌底下爬出来,见萧纪凰人事不省的样子又惶然道:“师父,他怎么了?” 祁曜想了想,说:“肾上腺素过高刺/激血压上升,同时神经紧张使得血管收紧造成脑缺氧。” “啊?” “晕了。” “噢!” 丫头生物一点也没学到。祁曜叹了口气,说:“把床收拾一下,让他躺会。” 萧纪凰第二天是被挠醒的,鼻子下面有一个又痒又腥的东西在不停骚动,萧纪凰“阿欠”一个大喷嚏就把自己打醒了,睁眼看到的就是陈阿秀拿着一根大长羽毛在他眼前挠挠挠。 “哈!醒了!”陈阿秀飞快把羽毛藏在身后,神情正经道:“师父说让我叫醒你,该走了。” 萧纪凰看了看周遭,扶着肿痛的额头问:“我怎么睡在这?” “因为某些人身娇体弱,昨晚晕过去了呗。”陈阿秀嘲道,转了个身又说:“饭在桌上,刚送来的,师父还说让你回想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 “师父去哪了?”萧纪凰翻身而起,一阵紧张。 “去和客栈掌柜商量赔偿的事情了。” “我们还在这,昨晚的事外边...” 陈阿秀扬了扬下巴,“这是在我陈国境内,有本宫在,谁能奈何?” 见萧纪凰魂不守舍的样子,陈阿秀只得又道:“算了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快点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吧,师父说此地不宜久留了。” 昨天一晚上的腥风血雨,没有人敢出来瞧,今日天一亮住店的纷纷退了房,作鸟兽散了。 都说江湖事江湖了,祁曜没这个概念,在他的意识里应该在谁的管辖范围就由哪方公安处理,于是第二天掌柜的屁滚尿流报了官府,而官府的人一来,看到的就是顾卿云仙风道骨地站在一堆尸骸之前像是等着他们。 大概是这一战伤筋动骨,顾卿云的脸色发白,连嘴唇也失了血色。 衙门来的人原本是一脸的苦大仇深,见了顾卿云这淡然自若的姿态顿时神色紧张起来,倒没想到祁曜很配合调查,看过一行人身份证明后更是大惊失色,诚惶诚恐。实则皆是嘴里泛苦,没想到国师,公主都会一齐出现在此地,还正遇上这样的事情,好在没有什么大事,否则... 衙役抹了一把汗。 和官府交接完此事后,祁曜随口找了个理由独自离开了一段时间。 昨天一晚为了平复萧纪凰的异常精神波动祁曜调用了不少的能量值,然而也仅仅是暂时稳定。萧纪凰的脑波动异常,像有两种能量在他体内盘横。一种能量微弱,但是根基稳固,看似渺小却又和身体纹丝密合,而另一种力量强大,但就像精疲力尽的斗兽,纵使身躯庞大也难以挣扎。 这两种精神力都有一个共同点,受损严重。 那一个杀伤力极大的让祁曜想到了昨晚,这种精神力强大到能够控制人的脑域,从而使人精神断裂,颅脑内压强增剧,造成颅脑爆炸。 能够做到这样的人,他知道的只有…祁曜皱了一下眉头,发现知识库内并没有类似的记载。 难道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绝无仅有?祁曜的潜意识里莫名地笃定并非如此。 【主脑:昨天你开启了治疗模式,我没有打断,但现在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个异常点。】 【祁曜:说话说完。】 【主脑:主角昨天似乎喊了你的名字“阿曜”,请确实是否有在无意中暴露身份。】主脑的声音机械冰凉,甚至带上了一丝肃杀的意味。 人物ooc仅仅是扣能量值,但一旦真实身份暴露,对时空裂缝的历史文明造成了冲击,那么等待AI的,只有时空隧道的抹杀。 祁曜还是很惜命的,他飞快将记忆库里的数据理了一遍,然后才回复主脑:“确认身份没有任何暴露,为求公正我会在返回中控区后整理此前所有记忆上交检查部。” 【主脑静了静,才说:感谢配合监督】 在时空裂缝里,只有主脑能在关键时刻发送等光伏波与中控区进行联系,因而祁曜和主脑的关系更类似于同伴。一旦祁曜被抹杀主脑也失去了寄主,而主脑一旦消失祁曜也无法再回到中控区。 祁曜道:“假定任务对象喊的是“阿曜”,是不符合逻辑的,但如果假定他说的是感叹词,联系他之后的摔倒才是符合行为逻辑的。”祁曜冷冰冰地说:“你的监察系统过于敏感会对我俩之间的合作造成一定阻碍,建议未来在尚未确认事实之前不要进行妄断。” 【达成一致后,主脑:对不起QWQ】 祁曜抿着唇没有回复他了。他转身走进一条小巷里,往里走了几步便扶住墙,忽而“哇”地的一声吐出了一 大口血出来。 第18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八) 【主脑震惊:你身体这么容易气吐血的?!】 【祁曜:我将能量值强行转换为精神力,但新设程序与这具身体的脑域完全不吻合,受到了一定损伤】 主脑忙去翻了一下能量值,发现维持生命所需的能量消耗已经变快了。 【主脑:你的能量值消耗速度加快,能呆在这个时空缝隙的时间也不多了,请尽快弥补缝隙,及时离开】 “我知道。”祁曜抹了一下唇瓣的鲜血,然后用手帕仔细将脸上,手指上的血一一擦净。 他进入这具身体时,这具身体就已经脑死亡了,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圆寂”了,因此他可以不被身体意识排斥在外,但同时他也需要耗费很多能量值去维持身体生命活动。而且毕竟是死过一次的身体了,难免还是有些后遗症。比如说身体温度较常人低,比如说更容易生病,比如说脑域较一般人更脆弱。 他强行运转能量去修复萧纪凰暴走的精神力,自然对自身脑部有更大的伤害。 不过麻烦远不止如此,精神力暴走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不确定萧纪凰不稳定的精神力是不是就是这个世界的变数,因此他也只能尽力去修补治愈,日常能量值开支又多了一笔。 祁曜将计划和主脑说了一遍,主脑计算了一下,有些沉重。 【主脑:这样你的时间就缩短到只剩两年了。】 “两年。”祁曜顿了顿,说:“足够了。” 师父出门去了,作为大徒弟萧纪凰留在客栈里周旋剩下的一些事情。比如说赔款。 但这掌柜也奇怪,非要引着萧纪凰进内室算账。萧纪凰心有疑虑,不动声色地跟他进了去。 一进屋子,这掌柜先是颇为谨慎小心地探头出去看了看,然后将门紧合上。 萧纪凰盯着他的动作,站在屋内,手搭在刀柄上是一个防御的姿态。他一双眸子冷冷地眯着,“不知老先生…” 他一句话未落,那掌柜竟对着他直直地跪了下去,以头伏地,庄重给萧纪凰行了个跪礼。 萧纪凰警惕的表情还没收回去,又是愕然,“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殿下可还记得老臣!老臣是户部侍郎啊!” 户部侍郎张先,这人萧纪凰并不陌生,当年太子之争,这人是站在他这一队的,只是他分明记得当年那人只是个不到不惑之年的谦谦君子,没想到仅两三年如今已鹤发苍苍。 萧纪凰认真看向他的脸,确实也还能看出些轮廓来。 萧纪凰将他扶起身,自嘲道:“起来吧,如今我也不过一介白身,称不上什么殿下,更不必行礼了。” “殿下,切勿妄自菲薄。”张先摇了摇头,“如今这天下礼乐崩坏,各国干戈频起,世道艰难,路有饿殍不知几数,天下苍生皆在水深火热之中,殿下,国耻不能忘,这天下千千万的可怜人,可都还等着您吶!”他声声凄然,哀切至此。 萧纪凰放开手,转身在落座主位,却是两个眼皮子坠着,沉沉地看着他。 如若不是他当年看到过此人做的不少假账,知道此人偷漏过多少油水,恐怕都要信了他这一副为天下苍生肝脑涂地的模样。 萧纪凰哂然一笑,“直说吧,你要干什么?” 张先装作没有听出萧纪凰的语气,他自顾自道:“臣每日屈居于这小小客栈之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还能看到我萧国有复兴之日!殿下,臣之忠心,日月可鉴啊 !” 张先膝行到了萧纪凰身前,又是两手一并,一个磕头,“国耻难忘,望殿下复国,我们这些无用之人也定当身先士卒,誓死为殿下效忠。” “誓死为我效忠。”萧纪凰抚着额头低低笑了一声,大抵是想到当日大军攻入城门之际,跑得最快的也是这些一口一个忠义的人。 他抬眼敛色直直看向张先道:“你们,是哪些人?” 张先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递给萧纪凰。萧纪凰单手翻了翻,看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眼前划过,很好 ,这里头一大半的人萧纪凰心里都有点数了。 只是看到尾页那几个名字时,萧纪凰心里才略略有了些无奈。 一个是枢密使元田佑,一个是三朝元老李韵…还有几个名字,这些人当年都是到哪哪头疼的顽固派,推行什么政令都要在朝上BB两句“此事不妥,恐有伤国体。” 国破之际元田佑尚在守地,李韵已告老还乡…而如今,恐怕也只有这寥寥几位真心诚意地指望着能复兴了。 萧纪凰将册子压至掌心下,微眯起了眸子,“你早知我要来?”他的话里满是摄意,那一刻沉淀数年的皇室气场重重压在了张先身上。 张先一惊,竟没想到萧纪凰已经有了这样的威仪。心道这个草包莫不是有了什么因缘际遇? 他心上提了几分戒心,不敢再小觑,忙道:“殿下恕罪!我等也是偶然得知国...顾卿云他已出山,身边还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便冒险一探,没想到竟果真是殿下,但因殿下与那人走得近,我们的人不便与殿下接洽只得远远跟着告知臣一二行迹,如此才得以与殿下相见。”他抹了一把汗,又问萧纪凰:“老臣们还有一事不解,不知殿下为何会与那人...” “我自有我的打算。”萧纪凰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张先脑补了些什么,恍然抚掌道:“原来如此! 殿下果真是足智多谋。”他一个彩虹屁连忙拍上。 见萧纪凰思索着什么,张先又趁机将他们的谋划告知了萧纪凰。他叨逼叨了半响,说的口干舌燥,又舌灿莲花 ,将复国一事说的天花乱坠,在计划中萧纪凰更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登基就好了。 真是,傻子都会心动。 但萧纪凰不是傻子,张先还没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把这些人的打算猜了个七八成了。如今这天下虽乱,却有一点是不变的——帝位讲究“名正言顺”。第一个王朝建立时王姓与分封的诸侯王姓便是如今的正统。 因而如今这天下哪怕乱了个底朝天也未能出现一位“非正统”的王,因为这样的存在是会被各国群起而攻之,哪怕建制也不过昙花一现。 因而这些文人士大夫的打算也就很明确了——扶持萧纪凰做这个傀儡皇帝。 萧朝子嗣凋零,且都天赋尔尔,矮子里想拔个高子都难拔|出来。萧纪凰排行老五,大哥夭折,二哥年幼时烧成了个傻子,还有两个姐姐,一个看多了话折子一心想要和一个书生私奔,未果,寻了短见。另一个姐姐,在萧纪凰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她了。她文静娴雅,又有气度,是萧国一等一的美人。 只是后来去和了亲。经此一别,已是五年有余,他再也没见过她。 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萧纪凰胸口竟突兀地有些闷闷的疼,他抿了下唇,难得的觉得这感觉有些怪异。 张先见萧纪凰不置一词,急赤白脸地想要再劝说几句,被萧纪凰似笑非笑扫过来的一眼看住了,他煞有其事地道:“如今时机未到,你们尚且蛰伏于此。”萧纪凰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了两下,笑眯眯地对张先说:“想不想要成事,得看你们对我的忠心和…” “诚意了。”他慢慢说。 陈阿秀在这边陲小镇里遇到了一个熟人,当年的带刀侍卫如今的校尉乌达方。 为何说是老熟人?因为在尚书房读书习字时这人和她便是同期,年纪大她一些结果还没少被她欺负,不过这人也傻傻呵呵的脾气极好,全然把陈阿秀当小妹妹宠,被钦点为太子伴读之后又做了御前侍卫,一日不慎惹恼了父王,便被贬谪至这边陲了。 没有旁人和什么规矩拘着,陈阿秀当时正在包厢里胡吃海喝,吃得肚子圆溜,小二便带着乌达方进来了,突然冒出一人,好险没把陈阿秀噎个半死。 “我听手下的人说有个公主来了我们这,脚趾头一想就估摸着是你,没想到你还当真!”乌达方气得满屋子窜 ,“当真如此肆意妄为!” “你是偷溜出宫的还是怎么回事?还做这般打扮?”乌达方着急地问。 陈阿秀喝了一口水,勉强把饭咽了下去,扒拉着油腻腻的手指说:“稍安勿躁,是父王放我出来的。” 听他这样说乌达方提着的心放下来了一些,大马金刀地坐在陈阿秀对面,问她:“我听说你是和国师一道的,他毕竟是...究竟怎么回事?” “他是我师父,能对我做什么?”陈阿秀吃饱餍足,撑着下巴看着乌达方说:“我还真希望他能...”被乌达方瞪了一眼,陈阿秀噤了言, “总之就是出来历练历练,师父他本领高强,你也用不着担忧,我这不一路都好好的吗?” 乌达方忧心忡忡,“那你可知道顾卿云他究竟是要做什么?近来这天下都传疯了,说国师出山是有心...” “有心想要重建萧国。”陈阿秀接道,她看着乌达方说:“我知道啊。” 乌达方大惊,“你既然晓得还与虎狼同行?!” “乌达方,你说我陈国近年如何?” “看似拓疆开域,实则内力疲乏,已是重重包围。”乌达方忧心忡忡道。当年他就是因为在陛下大宴上说了这么一 句话被贬来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陈阿秀笑了笑,“你这话其实没说错,就是说的时机不对,下了我父王他老人家的面子了。” 乌达方皱着眉头没说话。陈阿秀知道他倔驴一样的性子,便接着自己的话说:“大萧一亡,这天下看似诸雄并起,其实仔细一扒拉大头还是陈,王,梁,苏,吴,当年的七国并立如今也不过是少了萧和殊,成了五国并立了,萧由殊灭,如今殊又由五国分而食之,而我陈国是利益划分的最边缘,当年梁王苏沆瀣一气,有意侵略我大陈无果,败兴而归,如今暗搓搓搞名堂的不也仍是他们。” 乌达方是急中生乱,见陈阿秀说的头头是道,他也冷静下来,分析道:“王梁与萧是世仇,苏国力量薄弱是个两边倒的狗腿子,吴与陈是友邦轻易不会打破共同利益,如此一来如果萧…那也只有与我陈国结交。”哇哇哇。 “风平浪静了大半年,这天下,是要动一动了。”陈阿秀伸了个懒腰,一颦一笑间似乎丝毫不将这天下风云放在眼底。 乌达方称得上是和她一块长大的,知道论藏拙,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人能比得过她。别人藏拙是越低调越好,陈阿秀是骄纵高调得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陈国有这么一个行事乖张离谱的公主。 这不眼看就要到婚配的年纪了,还一个提亲的都没有,委实是威名远扬。 乌达方最后只能摇了摇头,叹息道:“阿秀,你当真不该是个女子。” “女子很好。”陈阿秀捻了一个果吃,不甚在意地说:“我可不想和那些王八玩意争劳什子的王位。” 乌达方失笑。 陈阿秀囫囵吞了果子,含糊问他:“嫂子最近怎么样?” “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个娇姑娘。”说到这,乌达方忍不住兴奋比划道:“我家小子,这么胖,我家姑娘,比你小时候还俊,那两黑眼珠滴溜溜的,可人爱了。” 陈阿秀摸了下脸,呲出八颗牙齿笑,没笑完,看到乌达方一身的粗布衣服,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从京城里头出来的,谁当年不是前呼后拥的贵公子娇小姐,陈阿秀说:“已经这么些日子了,父王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我这就修书一份,让父王准你回临南。” “公主。” 乌达方难得这样郑重地喊她,陈阿秀看着他,他对她摇了摇头。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岂能朝令夕改? 这道理两人都懂。陈阿秀也只能抑抑然歇心。 “若要回京啊,我倒是希望在你大婚那日,必备厚礼上门吃酒。”见陈阿秀不大高兴,乌达方故意揶揄她,倒不想这回陈阿秀没恼羞成怒来砸他了,反而欲言又止,眼神飘忽。 乌达方眼睛兀地一亮。 嚯!有情况! 第19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十九) 在乌达方锲而不舍地追问下,陈阿秀终于松口含糊地说:“就是碰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人。” 接着无论乌达方问什么陈阿秀都咬死不开口,最后乌达方只得笑一声,遗憾道:“女大不中留咯。” 接着便被陈阿秀连锤带打地赶了出去。 见陈阿秀一切都好,拜了顾卿云为师,学业又长进了许多,且出了那皇宫更是自由自在浪得飞起,乌达方除了悄咪|咪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羡慕之情,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陈阿秀有心想去看看两个侄子侄女,可是他们倒霉催的师徒三人,行踪已经暴露,久留不知道还有多少麻烦,只能遗憾道来日方长,有缘再会。 殊国亡灭后,虎阳因靠近苏国而被一举吞并,但这是个硬骨头,历史遗留问题十分严重,就连军队里,都还尚行着萧国那一套,很是让人头疼。 而虎阳又在苏国边境之边境。随着路程的缩短,师徒三人心照不宣,各自打算也越来越明晰。 这些天随着向北端的靠近,温度也越来越低,在两个徒弟眼中仿若无所不能的顾卿云,竟先开始生起了病。 最开始是咳一两声,然后是发烧,耳鸣,最严重的时候前一刻还在和两个徒弟说话下一刻便闭着眼睛开始假寐,大抵是不舒服的紧了, 当然事实上是因为这具身体逐渐衰竭,祁曜每时每刻都要盯着防火墙以免病菌攻入脑部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而且肾脏衰竭的速度和能量补充的速度日渐加快,如此也就造成的一个问题,散热变慢,从而形成了所谓的高烧。 “师父,我们在这停下来一段时间,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上路好不好?” 萧纪凰把车帘拉开一条缝,露出半个脑袋问祁曜。 祁曜单手握拳掩在唇畔轻轻咳了几声,他坐在车厢里,眉目倦怠,但身姿依旧坐得挺拔。他朝萧纪凰招了招手,道:“进来。” 萧纪凰听话地走进来。 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不太安稳,顾卿云会给他按一按脑袋上的穴位,很神奇,只要被他那么一按,萧纪凰就能安安稳稳的睡到天明。 一进内萧纪凰便乖巧地将头卧到了祁曜的双膝上,等待着那微微发热的手指碰到他的穴位。 祁曜控制着将能量值转换引渡进萧纪凰的精神力内。 萧纪凰的体内有两股精神力,一股幽暗森冷,拒绝祁曜释放的所有精神力,但它力量太渺小了,又安静不好动,能量有限,祁曜也没有太管它,而另一股精神力像一只烈焰铸成的猛兽,但当碰到祁曜的精神力时它又乖巧地像一只等待着主人安抚的小奶狗,时不时还会伸出舌头来舔祁曜两口,直把祁曜的精神力舔得全是它的气息,他才高兴地把尾巴摇上天,然后在祁曜的引导下乖乖地趴好。 能量值消耗得很快,又需要专注,祁曜每次都会全程安静地给他调理二十分钟。 但这次祁曜难得地和萧纪凰说了几句话。祁曜状似闲聊地对萧纪凰说:“子钟,这天下的野心家太多,却独独少了一个明君。” 这么些天来祁曜已经很少和他们讲什么生物,科学,重力引力离心率了,说的更多的反而是一些小故事。譬如有这么一个皇帝,他知人善用,有“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之说。(注1) 还有什么“城门立木”“三顾茅庐”之类的故事,有些故事他们听过,有些闻所未闻。师父的脑子里像装着一整个藏书阁,无论说什么故事都能信手拈来。 “可是师父,到底要怎样才能算是一个明君呢?”萧纪凰轻声说:“知人善用,赏罚分明,心系天下,这就是明君了吗?” 祁曜想了想,说:“明君需要做到这些,但能做到这些的,却还不一定是明君。”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而君,是天下之主。” “所以子钟,明只是方法,你能掌握权势,把握天下,你就是君。而你是明君还是昏君,是由后人来评判的。胜为王,败为寇,懂了吗?” 祁曜说这话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但编制的程序的确是这样定义的。他没有再多想。 萧纪凰“嗯”了一声,微垂的眸子里神色莫辩。 “师父。” 车帘又被掀起,陈阿秀单手端着一碗药麻溜爬进了马车里。她撅着屁|股把药放小茶桌上,对祁曜嚷嚷道:“师父快把药喝了,大夫说了趁热喝药效好。” 大夫是萧纪凰找的,药是陈阿秀煎的。 论医术那些江湖游医不够祁曜一根小指头挑的,更何况他现在心知肚明,即便华佗在世也治不了他,只是不想浪费了小徒弟的心意,便也都仰头喝了。 苦涩的药液沿着口腔顺入喉管流进胃部,顾卿云眉头都没皱一下。 “今夜我守夜,你们休息。”祁曜放下碗说。 最近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下午刮大风,祁曜便原地休整没有再前行,再过了一条关道就能入虎阳了。 “你休息,我和师父一块守夜。”萧纪凰对陈阿秀道。 “我和你们一起。”陈阿秀皱着鼻子说。 萧纪凰已经掌握了对付陈阿秀的最佳方法,他面不改色地学师父的语气道:“乖,听话。” 果然他一说完,陈阿秀就像吞了一只大苍蝇似的,表情纠成了一团,不无恶心地恹恹然进里头去了。 他们的马车停在一户破落的道观内。道观里久无人居已是蛛网密布,好在围墙还算结实,马车停在挡风墙后,马车里头倒也还算舒服。 毕竟这车也是祁曜根据人体需求筹划的目前最佳空间方案了。 马车里很宽绰,中间一扇小拉门,屏风似的隔着,陈阿秀便睡在里头。 在宫中时她屋子外头也是有宫女或者太监守夜的,外头坐着两个男人,她倒是没有丁点不适。 大风初歇,祁曜站在篝火堆旁静静地看着。火红的焰舌在空中招摇着,黑烟从烧焦的木材里悠悠升起,而后漫入幽深的黑夜之中。 “师父在想什么?”萧纪凰从车上跳下来,问祁曜。 祁曜盯了会摇摇欲坠的能量值,没有说话,他在计算着应该要改变计划方案了。 良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果,他才慢慢抬眼看向了萧纪凰,道:“你的人跟了一路,不让他们下来休息会吗。”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萧纪凰甚至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他的人……一路都只远远的跟着,但因为客栈那件事敲响了警钟,萧纪凰便让他们跟着拉近了些距离。却不料仅这样,顾卿云便察觉了。 他勉强笑道:“师父说什么呢?什么我的人?” 之前祁曜有足够的时间能够和萧纪凰慢慢磨,但现在他能够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断缩短,只能剑走偏锋了。 “你一路都跟着我,是想要什么?”顾卿云看着他。 “我想要什么?”萧纪凰重重咬了一下舌尖,淡淡的腥味在他舌尖化开,他难以置信般道:“你问我,我想要 什么?” 顾卿云面色无动。萧纪凰却兀地觉得他俩隔了很远很远。 他低笑了两声,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笑得直不起腰。 少年爽朗的笑声在祁曜耳边环绕,他却莫名觉出了一丝惶恐和歇斯底里。 “师父,与其问我想要什么,不如问你想要什么?” 他直起腰来,看向祁曜的眼睛里不再是往常的孺慕欢喜,而是充满了寒意和讥讽,他冷冷道:“你不如告诉我 ,究竟是你想要什么?” 风卷起顾卿云的发尾徐徐晃着,一丝墨发掉落,垂在他的鬓角旁,衬得唇红齿白。 顾卿云轻轻咳了两声,寒夜中他的身躯又仿佛羸弱,他的视线从萧纪凰身旁看向了马车里摇曳着的烛光。许久,他才道:“我想要这盛世太平 ,我想要,你为王。” 萧纪凰眉头一动,笑得很古怪,像是预料到情理之中的“原来如此”,又像是意料之外的“竟是这样”。 他的前半边的人生居在框缚之中,汲汲营营,为求得一“生”殚精竭虑,后半边的人生侥幸死里逃生,反倒成了这天下人的香饽饽,人人都想要他活着,想要他的身份,想要这“名正言顺”皇位权势。 好笑。多好笑。 他便看着顾卿云道:“好啊,那你呢,你能给我什么?” “这天下。”顾卿云不假思索。 “当真?”萧纪凰说。 “若有一句虚言,定天打五雷轰。”祁曜起手发誓,这是他最近才发现在这个时代比写欠条还有用的方式,他也学得很快。 萧纪凰只笑着说:“希望你不会食言。” 顾卿云又咳了两声,夜深露重了。 而萧纪凰只受了重击一般站立着,表情冷峻,已不欲和顾卿云多言。祁曜知道把这事挑明了,萧纪凰估计得闹会儿性子,不过说开了之后的计划就好走多了,他还挺高兴的,像个渣男似地从寒风中回身走进了马车里。 他走得很快,因而也没能看到擦肩而过的萧纪凰脸上无声无息地划下一道泪痕,重重地,从他的下颚滴落。 我想要什么。 我想跟在你身边。 如果这天下是你想要的,那我双手奉上。 没关系,至少你还会在我身边。 至少还有你,稍稍真情实感地关心我。 第20章 国师和他的倒霉徒弟(二十)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陈阿秀就觉得最近萧纪凰和师父之间怪怪的。 特别是萧纪凰这个粘人精居然不粘着师父了,突然失去竞争对手的感觉让陈阿秀很是怅然若失。 但这种怅然若失很快便被兴奋替代了。 虎阳是当年的萧国领地,后来势力瓜分,虎阳又归属了苏国。 城门将近,这座位于边关的老城逐渐显现出它的巍峨与不容侵犯。 “到虎阳了!” 看到城门上的字,陈阿秀高兴地喊了起来。但很快她便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祁曜也看着城门处草木皆兵的架势,皱了皱眉。 自从顾卿云和萧纪凰打开天窗说亮话后萧纪凰便没有在隐藏他身边跟的那些尾巴,而祁曜还挺物尽其用的。比如这会,一位常年隐匿在暗处的大哥被指挥来驾马车。 这位大哥听顾卿云秃噜了一路的你要多晒阳光,能促进新陈代谢,提高免疫力,还能增强对钙磷的吸收... 暗卫大哥十个字里能有十一个字听不懂,还被叨叨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想着主子真是受苦了,一边又忍不住感慨,以前也没见着国师他话这么多啊,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到了城门口,他连忙一个翻身跳下去,问那城门守卫道:“小兄弟,最近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们打哪来的?”守卫问。 “临南。”暗卫大哥一边说一边把路引之类的递给他看。 “这一路不好走吧。”守卫查过后把东西又还给他,对他道:“梁陈开战在即,近日又要动一动了,你们不该...哎,放行吧。” 另一边查过马车里的人数便放他们进去了。 暗卫上车来道:“回禀殿下,国师,那守卫说是梁国近日宣战了,我想是虎阳距梁算不得远,因而也防备起了。” 萧纪凰一跃成了殿下了,陈阿秀支着脑袋,神色也没多震惊。马车颠得她三魂离体,四魂出窍,浑身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萧纪凰还扫了她几眼,发现这女人是真的缺心眼。 听完暗卫的回话,顾卿云和萧纪凰互视了一眼。虽然已经是表面师徒,不过默契还在。 上赶着送枕头,既然梁国要动一动,便从这先开刀了。 “山,与。氵,夕”—— 一月转瞬即过。 第一周,他们与当年被遣散的兵将接上了头。 第二周,他们入驻了副将府。 第三周... 第四周,城内一场悄无声息地策反与屠杀结束。 最后一日,出逃的信使首级送到了萧纪凰桌上。 他看着这腥风血雨场,眸子里已波澜不惊。 天色将幕,送走千里迢迢赶来议事的华西骏,萧纪凰终于能起身活动一会了。 他走着,便到了一扇门前,大门虚掩着,仿佛是在等着谁。 萧纪凰顿足在门前,直到院内高高的栾树在风吹下发出了沙沙的树叶声,他才回过神,然后推开了门。 院内很安静。栾树下摆着一张躺椅,顾卿云就是这样躺在那,手还未能释卷,细白的手腕搭在扶手上,脆弱无骨。 身前摆的小几上茶水已是凉透了。 “你怎么这样睡着了?” 说这话时,萧纪凰的声音很轻,像是嗔怪,又像是唯恐惊着了他似的。顾卿云慢慢睁开了眼,他眼里没有混沌和迷茫,明明才醒,目光依旧清澈。 “嗯?有何事?”一句话说完,顾卿云又咳了几声。 “你院里伺候的人呢?怎么就让你在这躺着?外头多冷,你风寒又尚且未愈,怎么如此...作践你自己?” “阿秀适才走,我稍盹了一下,也用不着那些人伺候,打发了。” 祁曜皱着眉头说,只要一有下人伺候,他的反不平等人权系统就叭叭地叫,本来一点能量值就用的很拘谨了,现在都是能省着一点是一点,ballball不要再给他找麻烦了。 对萧纪凰而言,他能感受到的就是顾卿云对他越来越冷淡了。 当然祁曜要知道了估计也只能吐槽一句“你想太多,其实冷淡才是我不ooc的正确画风。” “近来的事情你都不管了,是真的放心我了吗?”萧纪凰笑道,不过他的笑意没到眼底,居高临下地站着,更像是在审视顾卿云。 祁曜:“你做事,我放心。”——他这是老实话,论玩弄权术,祁曜都觉得自己和萧纪凰不在一个层次。唔,目前看来还可以和中控区反映这块领域还能继续开发。 他的话一说完,听在萧纪凰耳里却像是嘲讽。萧纪凰上前了一步,身体猛地朝祁曜靠近,他咬牙道:“怎么?现在又后悔把虎符给我了?” 顾卿云和他对视着,没有说话。 在萧纪凰眼里顾卿云依旧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样,没来由地,想叫人撕了他的面具。 当然事实上是祁曜完全没有get到他恼怒的点,正一脑袋雾水,不知道他何出此言。 “你想拿回去?” 萧纪凰将虎符扯下来,拿到了顾卿云面前,他一字一句说:“只要你说一句要,我就给你。” 祁曜往上坐起了一点,然后伸手抓住了虎符。他的指尖冰冷,那凉意触碰到萧纪凰的掌心就像变成了千年不化的玄冰,一点一点地,从他的手心蔓延而上,让萧纪凰浑身发冷。 “收好了,别有事没事拿出来晃,嫌没人惦记?” 祁曜慢吞吞地说完这句话,然后把虎符重新挂回了萧纪凰腰间挂着的香囊旁,他低垂着头,萧纪凰只能看到他黑黢黢的脑勺,和一截洁白的脖颈。 他心底里猛地一颤,转瞬间竟已是大喜大悲。他蓦地伸手,附身揽住了祁曜。 “师父。” 祁曜听到萧纪凰在他耳边小声地喊。他没做答,萧纪凰便抱着他一声一声地喊着,一直喊到祁曜心尖微颤,低声附和他说:“你又怎么了?” 听到回复,萧纪凰却像个孩子般高兴得患得患失起来,他在他面前终于舍弃了一切,包括尊严。 他闭着眼睛轻声说:“师父,你别不理我,这些天我一个人,很难受。” 这小可怜劲儿的,祁曜真受不了,但他得忍着,顺便敲打萧纪凰,“你若要为天下王,这样的话切莫再说出口。” “好,我只给你说。”萧纪凰拉着祁曜的指尖,他虔诚而又贪婪地看着祁曜,道:“若真有那一日,你为我上冠可好?” 他分明只是拉着他的手指,祁曜却觉得他随时要跪倒在他身前,亲吻他的手指了—— 这样的想法让祁曜一阵寒毛直立,他忙止住自己危险的想法,对萧纪凰半哄半骗道:“好,我答应你。” 祁曜在心里默默道,你要是登基晚一点,估计自己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得了祁曜的保证,萧纪凰这才像餍足的小孩似地,发自内心地笑了。 祁曜不想让旁人伺候,萧纪凰也不再强塞给他,他看着顾卿云说:“师父,既然你不想让人跟着你,那你搬来和我住,或者我搬过来,好不好?”他说这话小心翼翼地,让祁曜没法拒绝。 总之吧,和谁住一块都不妨碍任务完成度,是吧。 祁曜想了想,点头道:“你不用忙了,我搬过去。” “师父!” 萧纪凰高兴地要拱进祁曜怀里了。 【主脑:祁曜,我觉得萧纪凰很ooc了,有点…想扣他能量值啊】 【祁曜:你这是职业病,得改了。】 —— 陈阿秀没想到她这么快又见到了华西骏,她到院里时便听到侍女说有一个高高壮壮,身貌黝黑,自称“阳骠”的人来找过她。 “他现在去哪了?”陈阿秀忙问。 “那位公子没有说,不过我听到他随从说要去草场跑马…哎?小姐你去哪?” 陈阿秀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没等侍女说完她就跑了。 草场内正比着赛,数匹骏马奔驰,掀起尘土飞扬。草场边上围了众多的人,呐喊着,说的都是方言,陈阿秀听了个半知半解。她赶来时正是尾声将近,模模糊糊听到身边的人在说“华西骏迟了一步”,她站高了去看,正看见跑第二的两只前蹄抬起来,她尖叫了一声,拽着手上的冰糖葫芦就是一顿狂挥,又蹦又跳道:“华阳骠!!冲鸭!!!” 华西骏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他一扬鞭,那马嘶声一鸣,跃过了前马飞奔而去。他一弯腰,做了个高难度的坠马姿势,一举从地上拔起了旗子。 远远隔着他仿佛都还能听到阿秀的欢呼声,嘴角勾了勾。 他将马骑回来,被他甩开的第二位笑着赶上来揶揄他道:“还是美人力量大。” 华西骏支吾了一句,“别瞎说。” 陈阿秀顺着坐在了高高的草垛上,她脸上笑着,看着华西骏骑马朝她奔驰而来。 “阿秀。”华西骏把手上拿的小旗子递给了陈阿秀。 陈阿秀没接。她偏着头,咬着冰糖葫芦问他:“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用的剑还是我送的。”华西骏指着她的剑笑道。 陈阿秀冰糖葫芦没咬住,掉了一颗,她道:“豁,忘了。” “上来吗?我带你骑两圈?”华西骏一说完,周边的围观群众便发出了暧昧的呼声,陈阿秀难得脸有些发红,把冰糖葫芦扔给侍女,她道:“我才不和你骑,给我牵匹马来,咱俩比试比试。”她高抬着下巴,脸上全是高傲。 “好,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草场边有人朗声说道。 陈阿秀看过去,竟是萧纪凰和师父过来了。 说话的人自然是萧纪凰,陈阿秀没管他,她看见顾卿云便高兴起来。 “师父你好久都没有出门啦,风寒好些了吗?” 顾卿云微微点了下头,“好多了,听你师兄说你近日一直嚷嚷着无聊,是又想去哪玩吗?” “没有,没有。”陈阿秀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跟着师父走,师父去哪我去哪。” 祁曜好笑地往她身后抬了抬下巴。 是仆人把马牵来了。 陈阿秀熟练地翻身上马,拉好了缰绳。她牵着马跑了两圈,熟悉了一会后便转回来问华西骏,“你说比什么?” “跳桩,行吗?” “比呗。”陈阿秀摇头晃脑道。 萧纪凰站在祁曜身侧,他拧了下眉头,道:“师父,那陈国使者还在…” 顾卿云咳了一声,“她还想玩,那就先玩,既然是要带我的人走,让他们先等着吧。” 我的人。 那我也算。萧纪凰心上痒了痒。 第21章 (三合一)国师与徒弟终章 大梁已正式向陈国发起进攻,一时之间四处皆是风声鹤唳, 各国观望者有之, 跃跃欲试者有之。 正值动荡之时,陈国君率先遣使者来虎阳, 一来是与萧国接洽一探复国之事虚实,二来也是为了接陈阿秀回宫, 以免波及。 萧国于苏之属地虎阳复辟一事已传开来。苏国本就是个不怎么大的地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虎狼窥伺中杀出重围抢到了虎阳这么大块地, 还没捂热呢, 这就要被他们抢回去了。 这一举摆明了就是秃子头上拔毛, 头可忍秃子不能忍。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卿士平民举国皆是震怒, 数万大军不日便要兵临城下。 这般紧张的形势下陈国来访自然也不是坦坦荡荡做的,就连派遣的使者也是平常不怎么出头的。一路都低调行事, 匆匆赶到虎阳。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即便陈国无人来接陈阿秀,祁曜也正计划着先把陈阿秀送回去避避。 战场瞬息万变, 陈阿秀不是个没脑子的。她明白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不仅帮不上什么忙,指不定还得扯众人后腿, 但她若是回陈国, 说不定还能说服父王与萧结盟, 从而派遣友军出兵, 从中周旋一二。 打算做好了, 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抗拒情绪, 她便准备和使者回国了。 临行前她还难得郑重叫了萧纪凰一声“师兄”, 威胁他道:“你一定要照顾好师父,师父一旦掉了一根头发,本宫唯你是问!” “用不着你说。”萧纪凰负手而立,对她道:“回去后记得写封信回来给师父报平安,别让师父一直挂记着。” 宽大厚重的衣袍着在他身上,短短几月内他眉眼间的青涩稚嫩已由沉着冷静遮掩。 黄袍加身不为惧,陈阿秀想,他当是王者,不过她面上还是和萧纪凰过不去,哼哼唧唧道:“王八羔子,好歹也是生死与共好几回了,你就不能挂记本宫些了吗?” 萧纪凰倒是若有所思地侧身看向他身后的华西骏,扬了扬眉头,然后慢慢回头问陈阿秀:“你这话这是问我呢?还是问他呢?” 被他揶揄了,陈阿秀含羞带恼地瞪了他一眼,又去瞧华西骏,她想他当要对她说些什么,结果却只看到华西骏对她笑了笑,那笑带着三分的生疏和客套,让她愣了下。 她没多想,只当是当场人太多了,华西骏不好意思来着。 她自顾自地指着华西骏乐道:“你们给我看好这个人,待本宫开府了,就来娶他回家。” 萧纪凰气乐了,差点没直接给她一脚了,沉声道:“滚吧你,要走了还不忘撬墙角,谁娶你才是倒了八辈子大楣。” 城外风沙大,陈阿秀没有让师父送到这。她眷念地往城内看了一眼,然后回头上了马车。 她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宫里这些年让她习惯了戴着面具过日子,待人三分真七分假,但师父身上却有着一种沉淀和安稳,还有着一种让她感觉很奇异的亲近感和信任感,就像是亲人一样。 在外的这几个月是她人生中最自在,最快乐的时间。因而即将离开,即使她理智很明白,心里还是难过得想掉眼泪。 她掀开了一角车帘往外看,马车掉头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城楼上那个白色的身影,他高高站着,俯视着她。 陈阿秀捂住了嘴,滚烫的泪珠子溢了出来,她放下车帘不敢再看,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哭得很大声。 “师父。”陈阿秀走后,萧纪凰回过头,一眼也看到了祁曜,他三两步跑上了城楼,忍不住责备道:“这外头风正大,说好了不来的,师父怎么又来了?” 祁曜也悲伤到想流泪。他想,我要是不来,我都不知道任务到底是怎么失败的。 一刻钟之前,主脑提示他【皇后陈吴颖攻略失败,扣除能量值一千点】,祁曜差点一脚踩进沟里。 怎么个情况? 结果他一出来就看到了陈阿秀对着华西骏的真情告白。悲伤到呕吐。日防夜防,结果还真是家贼难防。 他对主脑总结道【人类的感情十分复杂,即便是最严谨的人类恋爱心理学也并不能完全把握人类的心理。】 【主脑:其实吧,我一直没觉得你那本人类恋爱心理学有多靠谱......】 【祁曜言辞振振:用数据说话,这本书在星历9101年是排名第一的心理学书籍,被官方评为“最严谨”心理学刊物,并有众多网友为其投出了233333333票,刷新了有史以来的刊物投票记录!】 主脑沉默,它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微妙。 “她走了,师父竟如此难过吗?”萧纪凰没错过顾卿云脸上的每一个神情,他说,“若是师父舍不得,那便让她回来,不就是一个陈国吗,只要师父高兴……”他脸上笑着,眼底里却黑的像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祁曜抬手敲了他一下,“谨言慎行四个字,回去给我抄一百遍。” “诺。”萧纪凰顿时臊眉耷眼了,但一转身陪着师父下城楼,他脸上立刻又堆满了笑。 —— 今天晚上是送别宴,犒劳即将出战的将士。 虎阳是兵家胜地,论打仗没有哪能比这更胜一筹,祁曜很清楚己方的优势,他一边为萧纪凰出谋划策,一边改良冶铁制器等技术提高军力,肉眼可见的强大装备就像吊在众人头顶的胡萝卜,引着众人疯狂往前跑。 这个时代很复杂,这个时代也很简单,谁掌握力量,谁就有发言权。 短短半月间仅虎阳一个小地已是突飞猛进。 原萧国部队加上现在整编的新部队,数量不多却在精,又加之武器精良,地势易守难攻,若非从内击破,从外向内打简直就是拳头握鸡蛋,有力没处使。 因而这一战他们并非全然没有把握,反之,再没有人比他们清楚这之间的悬殊了。 酒过三巡,有人发起了壮志豪言,也有人醉得人事不省。 华西骏喝酒算是海量,这日竟也醉了,嘴里咕哝着什么“配不上,配不上”,旁人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倒是萧纪凰路过听了一耳,嘱咐使者道:“送他回房间去。” 祁曜坐在尊位上,大抵是最近一些人和他也熟了,觉得国师此人其实没什么架子,便也有人大胆过来讨两杯酒喝。祁曜只小酌了两杯,喝的不多,虽然不至于一杯倒,不过这身体不耐酒却是事实,很快便有些燥热起来。 萧纪凰过来时正看见顾卿云两颊绯红,撑着下颚看着周遭闹闹哄哄的众人。在萧纪凰眼里,顾卿云总是冷冷清清的,难得看到他这么有人情味的时候。 他脸上笑意盈盈,握着酒杯走过去道:“师父的酒是驱寒的,即便多喝两杯也无妨。” 顾卿云是跽坐着的,有侍者递上团蒲,萧纪凰便也跪坐在了顾卿云对面,他举杯相恭,“师父自便,我先饮。” 自从那日两人开诚布公谈过后萧纪凰便很少在顾卿云面前用谦词了,他用的更多的是“我”。若是原厂的顾卿云估计能赏他一大耳刮子了。 见徒弟一杯饮尽,怎么说这个面子都是要给的,祁曜也干完了一杯。再抬头看,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 萧纪凰关切道:“师父可是醉了?” 事实上祁曜清醒得很,毕竟这回中控区没有再突然发什么升级包过来了。不过宴至尾声,也差不多要散场了,祁曜便顺着他的话道:“或许是有一些,若无他事我便先行离去了。” “我和你一道。”萧纪凰也起身。 祁曜跪坐了很久,一直没有动,起身时才发现腿麻了,他撑着桌面顿了顿。 “可是头晕?”萧纪凰伸手来扶他,自责道:“不该叫你喝那么多的。” 祁曜觉得要是说自己腿麻了,这人物一下得ooc崩出千里之外,便也将错就错没有吭声了。 萧纪凰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走回去,祁曜不由再次发出感慨,世上还是徒弟好,有徒弟的师父像个宝。 这一路上月朗星稀,路旁照明的火把虚虚实实地摇曳着,他俩谁都没有说话,彼此却靠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截然不同的酒香。 在祁曜识念里。 【主脑:我最近在绿江发现了一个宝藏太太,发现了这样一篇文章,很想读给你听】 【祁曜:读。】 【主脑:他喝过酒醉醺醺的,一身白色带靛蓝的外衣分明是洁净的,在那人眼里却无端带上了几分旖旎,大概是他脸颊红润的缘故,因而抬眼看他时,眼里也是水茫茫的,像在索求着什么,他终于跨过台阶向他走去了...】 “呃。”祁曜脚下一个踉跄,萧纪凰忙搀紧了他,道:“小心。” 【主脑:他脚下磕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好在那人及时,抱住了他,终于找到这个安心的怀抱,意识一时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萧纪凰扶着祁曜进了房间,侍候着他脱了衣冠躺上床,“师父先睡罢,我过会打水给你擦脸。” “你今日喝了不少,也去休息吧。”祁曜阖着眼说。 萧纪凰乖顺地退出去了。 【主脑:他扶着他上了床,给他打来了水洗脸,他微抿着唇,睡梦中也像在撒气似的,男人边给他擦脸便想着,这个小骗子,让他又爱又恨。他给他擦完了脸正要走,却被拉住了袖子。“别走。”他像猫儿一样呓语着,男人心一软,终于忍不住了,他低下了头,唇狠狠地贴0000*/5@123...嘟。】 祁曜猛地睁开眼,萧纪凰放大的脸孔近在眼前,他微阖着眼,轻轻地贴着祁曜的唇。祁曜用了0.01秒做反应,在萧纪凰睁开眼前,闭上了眼睛。 很快唇上那片温热便撤开了,祁曜听到了水盆的轻响,萧纪凰端着水盆出去了。 【主脑:不好意思,刚刚没站稳,不小心掉线了...咦,你身体心跳好快,发生什么了?】 【祁曜:……别说话,让我一个AI静静。】 祁曜手摸着唇。这个吻很轻,很慢,仅仅只是两唇相贴,如果不是部位暧昧,那也仅仅是一次平常的碰触。可为什么会碰在这个位置?祁曜手指按在唇上,思考良久,找到了两个答案。 一,擦脸时靠太近,不小心碰上 二,萧纪凰喝醉了 无论是从哪个答案解释,行为都是无心的,不应该进行过度解读。 “想明白”后,祁曜放心地入睡了。 而另一间房内,萧纪凰无声呐喊着,他高兴地要跳起来了,最后他强按住心脏,坐在冷水盆里,慢慢滑下去,让冷水浸没过了头顶。 —— 期月之后,天下大荡。 陈梁胶着,萧并三地。苏国内乱,左支右绌。 “让我去和亲?做梦去吧!” 偌大华丽的宫殿里,瓷器摔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公主,公主别摔了,陛下要是知道了,又要震怒了,公主,公主...” “他怒?呵!那我怒呢!我怒你们怕不怕?!”又一件玉器被摔出去,重重砸落在那宫女身侧,吓得一众人直惊呼。 陈阿秀几日前才抵达临南,还没等她歇一两日,哐当一个大鼎就砸在了她头上。父王竟要她去吴国和亲。陈阿秀一口老血,就差没直接喷在那朝堂之上。 领命是不得不领命,遵旨不遵旨就得看陈阿秀心情了。显然她现在心情很不怎么样,若不是她一回寝宫就被软禁了起来,恐怕现在已经闹到国君面前去了。 第一天她摔了寝宫里所有能摔的东西,一觉醒来,宫殿里东西统统换成了木制品。第二天她大哭大闹,宫里伺候的人统统换了一批,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第三天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心想要绝食明志。终于闹到惊动母后了。 母后进门第一句:“我可怜的儿啊!” 第二句:“你何苦作践自己。” 第三句:“你父王也是为你做打算。” 陈阿秀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一锥子打回了地狱。 “母后,你若是来为父王做说客,大可不必了。”陈阿秀说。 “阿秀,你何必这样犟。”母后温暖的指腹划过她的发际线,然后落到了她苍白的唇上。“阿秀,你可知你生来便是锦衣玉食,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命?”她话说一半,陈阿秀紧闭着的眼睛一颤,她抿紧了唇。 “你可记得你小时候还说过,你说嫁给谁都好,只要那人是个能和你玩的,能保护你的。你和那吴国七皇子都未曾见过面,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如意郎君呢?”母后继续循循善诱。 陈阿秀没说话。 她想,我和一个人说好了的,我说要拿一座府去娶他的。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宫殿外一阵嘈杂,一个小太监神色惶恐的快步走进来,然后朝王后行了一礼。 “何事?怎的如此行色匆匆?”母后直起身,蹙眉问道。 那小太监走来,附耳在王后身侧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只见王后脸色一变,顾不上再和陈阿秀多说两句,她急匆匆地走了。走到门口时,才记得嘱咐宫人一句:“照顾好公主。” “诺。”宫人行了礼。 陈阿秀眉头皱着,那太监陈阿秀认得,是父皇身边贴身伺候着的,怎么突然跑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阿秀起身朝门口望了一眼,正看上门口几个宫婢也朝内张望着,顿时又是一阵心烦,大喊道:“都给我关上门,滚出去!” 宫婢们不敢多言,忙关了门退出去。 陈阿秀躺在那锦帛丝织,雕嵌华丽的床上,周遭是金的银的,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可她却觉得连呼吸都不痛快,她开始疯狂的想念那段自由的日子,疯狂想念师父,想念还有那么一个不太讨喜的师兄,想念还有他... 她还记得那天月如银盘,他蓦地回首,和她说“一定”。她还记得在草场上奔驰,他给她牵着马缰,她还记得他笑着说“你不如做我的姑娘?”,她还记得他...对,他赠的剑! 陈阿秀翻身而起,还未坐稳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恍惚中听到窗台上一阵砰砰地响,陈阿秀一惊,顾不上鞋履,跳下床便去开了窗。 窗外一只大鸟扑通起翅膀,险些被她一窗打出去,受了惊似的上下窜着。 这鸟形貌古怪,陈阿秀见过它两次,倒也不惊奇了。第一次是在他们刚刚离开陈国的时候,第二次是在虎阳,陈阿秀见萧纪凰逗弄过它。 “你是不啼?”陈阿秀惊诧道。 不啼古怪地发出叽叽咕咕地声音,见陈阿秀一脸茫然,它只得站在窗台上抬起了长长的脖子,露出薄薄的绒毛。它脖子上挂着一个小信筒,当是师父师兄那边来问她情况了。她解下信筒,飞快拿出信来读着,信当是师父写的,询问她一些近况。陈阿秀匆匆扫过,师父一如往常温和的口吻让陈阿秀定心了很多。 她伸手摸了摸不啼的头,小声道:“你等等我,等我回个信。” 提笔落字,几乎没有太多时间思考,门外一点风吹草动便让陈阿秀不安得很,她飞快地将自己的处境写下,并破釜沉舟般写道:“请交代华阳骠,我九月九日,在启崂山等他。” 她将信插回信筒,系在不啼脖颈上,她忍不住紧张质地低喃道:“小祖宗,全靠你了,求你一定要尽快给我带到啊。” 不啼振翅,飞跃而出。 陈阿秀关好了窗,转回身整理好自己的衣着,然后她终于唤道:“来人,我要吃饭。” —— 少年的身体还在抽条生长,这短短半年间,他已经高过顾卿云半个额头了。已经不是当年一搂就能抱起来的小可爱了,祁曜稍稍有那么一丢丢的小遗憾。 在萧纪凰身上已经不太能看出当年的影子,如今他眉目长开了,已是一形貌昳丽,丰神俊朗的青年了。 他才从战场上被扶下来,胳膊中了一箭,身上划了四五刀,最深的一刀可见骨,再往内一寸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 祁曜给他拔箭消毒时,昏迷中的萧纪凰生生给疼醒了。他咬紧了唇,冷汗涔涔往外涌,祁曜迅速按住他两腮把他嘴按开,然后塞了一块厚布在他嘴里。 唇上的血湿润了白巾。萧纪凰的意识涣散,只有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顾卿云。 顾卿云手上身上全是鲜红的血,他面目冷静,动作迅速,消毒,缝补,上药,然后用绷带包扎。 恍惚中,萧纪凰看着他的面孔竟荒唐地想到,若是能死在这个人身侧,那也是得偿所愿了。 昏昏沉沉里,过往那些记忆碎片开始不停地翻腾,一会是朝堂一会是庭院。更荒唐地是梦到他被扔进了一口大锅里,周边是穿着奇奇怪怪,衣不蔽体的人,他们举着一个什么东西在转着圈唱着什么。 那锅里的水越来越热,越来越沸腾,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就在这个时候,顾卿云像是从天而降,将他从那口锅里抱起。温度降下来了。萧纪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便是顾卿云发白的嘴唇,他搂着他,身体冰冷得不似常人。 “师父!”萧纪凰失声喊道—— 被他惊醒,祁曜慢慢睁开了眼,他的眸子像无波的古井。静静地看着萧纪凰,几分钟后,祁曜才开口道:“嗯?你醒了。” “师父,你体温好低,是怎么了?”萧纪凰像伸手去摸祁曜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一动不动。 “别动,固定住了,箭穿透了骨头,别想再乱来了。”祁曜起身,又给萧纪凰掖了下被子。 “外面的事都有人照看着,你先好好休息,别的事情我来处理。”他说完这句话又咳了两声。 萧纪凰躺回了床上,头还扭着看向祁曜,他问道:“那你体温呢?你体温怎么会这么低?” 祁曜顿了顿,告诉他:“你高烧,温度太高了。” 听萧纪凰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祁曜才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才拐弯,他便扶着门咳出了一大口血,血内掺着血块肉块,让人发悸。他擦了唇,熟练地无声无息地安排一人打理了干净。 萧纪凰的精神力不稳定,压抑在他身体里的猛兽暴躁地随时想要爆发出来。而一旦这股精神力爆发,别说祁曜,至少这方圆百米内的人都要非死即伤。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祁曜将这个疑惑放入了问题库,没有找到类似的案件或答案。祁曜只得把精力再放在另外一些重要的事情上。 苏国和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但最近梁吴私下也经常在接触,不知道做了什么协议,明明打定主意观战的吴国,反而调集了人员开始靠近陈国边境。 祁曜大步往议事堂走着,正要进门,不啼鸟一头便栽进了他怀里。 它朝顾卿云拱着脑袋,就像一个撒娇的姑娘。祁曜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解开了它脖子上的系筒。他将那卷着的信打开看了。 那信上的字写的潦草无比,每个字都像要飞出去了一样,甚至连滴在上边的黑墨都是偌大的一块。 祁曜扫过了信。心里沉了一沉。他看的正是陈阿秀写的信,看到每句话祁曜都几乎能听得到陈阿秀内心的尖叫。 他沉下气,将信收进袖带里,然后走进了议事堂。 陈国和吴国,看起来也并不像面上那样对付了。 周遭虎狼窥伺,陈国就像混入狼群的羊,纵使拼命抵抗也终有一日会捉襟见肘。 还有陈阿秀的事情。和亲已是下下策,陈吴之间,一直以陈为主导,若是陈国竟然也要派出一个公主去讨好吴国,足以说明陈国和吴国进来的关系如何。 议事过,祁曜叫住了华西骏,将信递给了他。华西骏大吃了一惊,当即道,“我现在就去救她。” “然后呢?一道亡命天涯?”祁曜皱着眉头。 “不管怎么说,我都会去的。”华西骏坚定道。 不理解这种情感,但近日战火也歇了很多,华西骏要脱身也不是完全不能。祁曜尊重他的选择,便道:“那你去吧。” 陈国内,陈阿秀近日都十分听话,前些天传来消息,便是那日,有人道领兵的二皇子竟折戟在了边境,生死不明。 皇宫内顿时肃然一片,陈国君痛失爱子,精神恍惚了好几日,就连头发,也霎时白了许多。他这样的作态不免让人猜想,莫非陛下真正属意的东宫之人,不是那位? 在这谨然的氛围内,陈阿秀好似也明白了无论怎么折腾,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情,她对外道自己已经接受了父王的安排,行事上却又更变本加厉,找到机会便到处溜去玩,陈国君斥责她好几回,都被陈阿秀委屈撒娇拿住了。便稍稍松懈了对她的管制,而这一松,陈阿秀就真溜了。 她不知道宫内是怎样一番天翻地覆,她骑着马,做了她这一生想来最放纵的事情了——私奔。 那时她背对着朝霞离开他,如今她迎着朝霞向他奔往。 命运交织错杂,最后竟又回到了原点。 这一路很长。陈阿秀想我为什么非他不可呢? 大概是他比一般人好玩一点,大概是他俩的气场莫名地契合…大概是,这是她能做的选择。 —— 九月九,一封信送达她手头。 信上华西骏写着:吾念阿秀,我已至某地,未能及时赴约已使我羞愧难当,还望汝加衣添食,保重身体,少则一两日,多则两三日,吾必至。 陈阿秀拿着信,笑着笑着便哭了。 她起身,往西南望着,耳侧仿佛还有那远远隔着的,临南传来的刀戟撞击声。 她自临南逃出的第四日,临南兵变,临南城内乱成了一锅粥。 她没能再等他来。她得要回家去,她的父王,母后,看着她长大的宫女嬷嬷都在那… 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母后那句“你生来便享无尽荣华富贵”却不停在她耳侧萦绕。 二哥战死,大哥带兵哗变。别的皇子尚在封地鞭长莫及,陈阿秀不知道自己回去有什么用。只知道她不能再迟徊观望。 华西骏以启崂山为聘,上下一百四十猛士,任凭她调遣。 陈阿秀修信一封,却是让华西骏赶紧滚回虎阳,好让师父师兄赶快带救兵来。 东宫领兵哗变,必定是有所依仗,陈阿秀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个蠢货肯定找了人和他里应外合。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了。 —— 朝制初建,老臣归位。萧国已经初具雏形。 在这风平浪静,看似一切初定之时,祁曜连出几个政令。如军功爵,改良税制...这些让后世拍案叫绝的制度在如今却是触及到了世卿贵族的利益的阴旗,霎时招致了无数怨恨。 早朝上除了处理各样的外交事务,还有无数本参奏。十本里有九本是参顾卿云居心叵测,求殿下慎重考虑的。 甚至还有过激一点,动不动就要以死明志。 前朝阻力重重,萧纪凰最终摔杯退朝。 他脸色铁青地回头来找师父。这“罪魁祸首”倒还置之度外,在庭院里抚琴弄音。 这古琴是萧纪凰重金求得赠给顾卿云的,他记得顾卿云最好弄琴。以前便常听人说国师能抱着琴在院子里坐一整天。现在顾卿云也常抚弄,却再没弹过曲子,只是信手拨几个弦。琴音是清脆入耳的,萧纪凰却听不出琴里的感情,顾卿云也是冷冷的,近些日子,他也许久没见过师父笑了。 “以前学六艺,‘乐’一事总是不得其窍,如今总觉得很遗憾。”萧纪凰坐在祁曜身侧道。 【意识嵌入吻合度达到90%。】主脑提醒祁曜。 意识嵌入度越高,AI的共情能力便越强。如今若要他弹首曲子也并不是完全做不到了,他拨动琴弦,流畅通透的琴音流泻而出,仅是一段,他便停了。 琴音里还是少了一份感情。 “师父弹的真好听。”萧纪凰说。 要是真的顾卿云,得了这么个评价估计得摔琴拂袖而走了。 祁曜倒是眼里有了些笑意,一个弹不出,一个听不懂,多好。 “若你能常这样笑。”萧纪凰道。 “嗯?”祁曜询问。 我倒愿意做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了。萧纪凰抿着嘴角,眼睛弯了,他笑着摇了摇头。 祁曜也难得再见到他这样孩子气的笑容了,他伸手习惯性地想要抓一抓他的头,却一股腥甜冒上喉头,祁曜重重咳了一声,没来得及捂住嘴,鲜红的血便喷到了琴弦上。 他哑声没说出话。 萧纪凰先是懵,然后是震惊,然后…祁曜没看到了,他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一旁。 有那么几分钟,他的脉搏都是停止的。萧纪凰嘶声力竭地朝外吼道:“叫大夫!” 他的手指贴在顾卿云颈侧,却怎么也没感受到手下的跳动。 师父教过,是这个位置,不,也可能是这个位置…他的手指在颤抖,脸上全是恐惧,他身体里的猛兽在咆哮,想要钻出这束缚,想要狠狠地撕裂了他自己,扑到顾卿云身上去! 巨大的疼痛在他脑海内翻腾,一时间周边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脑海内一根针般猛刺而过—— 仅是一瞬间。他们抱着脑袋连叫声都还没发出口,便茫然停了下来。 祁曜半睁开了眼睛,对视着眼睛发红的萧纪凰,他攥紧了萧纪凰的手,用尽了全身的能量去安抚他。那一刹那,像是清风拂过荒芜的草地,大雨浇灭了烈火,然后荒芜变成绿茵,灰烬在烈火中重生。 萧纪凰抱着祁曜,张着嘴,感受着脑海里这神奇的安定,他眼里茫然一片,眼泪却忍不住汩汩地流出。 祁曜张嘴想说“你别哭啊,哭什么?”,却发现已经不能控制身体了。他静默了一会。 【主脑提醒他:能量值过低,自动移除身体控制,请选择返回中控区,或选择睡眠模式】 祁曜没回应,他的视线还看着萧纪凰。他想,我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吗? “师父,师父,顾卿云,你别…你坚持一下,就一下好不好。”他的唇猛地靠近,毫无章法地在祁曜脸上,唇上仓皇地舔着,舔舐着他脸上的鲜血,像一只不知所措地小狗,无措地想要挽救主人。 祁曜忽地想起了见面的第一天,萧纪凰迷茫的眼睛看着他,问他: “我是谁?” 山興“我的倒霉徒弟,你不叫萧纪,你叫萧纪凰,凰是天下之王。”祁曜的唇动了动,他的眸子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像含着无限未尽之意般,慢慢合上了。 国师英年早逝,说来好笑,和他这经天纬地的一生相反,他死于一场风寒,呕血而亡。 几年之后萧子钟还记得,那日分明还只是初秋之时,他却觉得这一夜冷的如同寒冬腊月,朔风刺骨。 第二日不啼鸟带回了陈阿秀的消息,信上句句加急。萧纪凰还坐在那冰冷地房间里,华西骏来回走着,快把鞋底蹭出火星子了,他朝他吼道:“你清醒一点,你这种样子让国师在九泉之下何安?” 萧纪凰怔怔地坐着,就像还没从这一切中回过神来。 桩桩件件交织在一起,华西骏也理解他的悲戚,却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气地肝都在抖,他道:“你想想若是你师父还在,他会怎么做?你对得起你师父的教诲吗?你忘了他想要什么了吗?!” “是啊。师父若是还在,必定也是要护着她的,师父走了,我可得替他护着她。”他忽地微微笑了,眸子里盛满了温情和柔意。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华西骏,道:“派遣三千精兵,随我前往临南,另留两千,随时听遣。” 华西骏浑身一凌,手握红缨枪道:“诺!” 苏国围城,吴国牵绊,待萧纪凰和华西骏赶到临南时,这一路上已是血流成河。 陈国君与逆子同归于尽。母后自吊于宫殿之上。 这宫中年纪最长的大公主,手握兵权的大公主,陈阿秀她身披铠甲,与敌人厮杀三天三夜。 他们赶到时陈阿秀正坐在城楼,低垂着头,直到听到那铁蹄声地到来,她微眯着眼睛往前瞧着,直到确认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她终于咧开嘴笑了,她像他们张开了手,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她无声说。 带我走。 她往前一步,像一只坠落的凤凰,红袍高高掀起,落幕的黄昏用火烧云席卷整个天空,苍穹之下,她的神情是高傲骄倨的。 她在奔向她的国家,她的臣民,她的眉目含着崇光,神情带着少女的娇俏,身躯带着女将军的刚烈,噗地一声响,城楼下层层叠叠堆积壮烈的骑士们迎来了他们的公主。 公主却永远地失去了她爱的骑士。 公主她生而为荣,死而为荣。 你别哭。陈阿秀的脸埋进了黝黑深沉地黄土地里,她在心里稍稍地说。你们该流地泪我都替你们流完了。 我不是将军,你们是我的将军。 —— 千元十四年,云秀国内一对龙凤少年少女正站在高高地城楼上闲话着。 少女说:“皇兄,这个故事原来是这样的,那为什么最后萧皇又禅位让给了你呢?” “那是…后来的故事了。”少年道。 我这一生辜负了两个人。 一个叫顾卿云,是我师父。 一个叫陈阿秀,是我师妹。 师父说我是他的倒霉徒弟。 师妹说我是她的混账师兄。 不过还好,他们都没说后悔这一生遇到我。 所以我也不后悔遇见他们。 我将追随他们而去。 我不愿做别人的王。 《萧皇,子钟,遗稿记》 梦境里是谁在低声吟唱。 小镇里燃烧的篝火扑起卷天的火焰, 火焰下白衣的俊秀男子眉目含笑,用双手比了一个奇异的框,咬糖的两个少年在框里怔愣。 焰火卷来,他们终于在烈火里重逢。 师父,我看见你说的东西了。 他的嘴角挂着笑,神情似狂似癫。 “啪嗒。” 落地糖人一点点的,终于在烈火里化成了水。 —— 星元9102年,营养仓内,两个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一边是无数兵荒马乱的救护人员,七嘴八舌地喊着。 他听人说:“他醒了,他终于醒了!精神力渐趋稳定,实验成功了!” n光年外的星球另一边是无数冰冷机械地按动音,他醒后无数技术人员层层围上,他的能量仓外插满了无数线条,一组组冰冷的数据在他眼前飞转。 【主脑:返航成功,已抵达中控区,当前是星元9102年00:46分,共耗时四十六分钟,测试成绩良好,AI性能良,能量损失96%,修复中,请等待】 祁曜闭上眼睛,眼角滑落的水痕很快汇入营养液中,无声无息。 第22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一) 躺在能量仓中时有人校对了他的能量波动,检查了他的芯片磁场, 在询问几个问题确认他无异常后, 研究员告诉他可以再发送完资料后去进食了。 祁曜取下了头顶的主脑控制器。 【主脑道:感谢光临,期待下次合作。】 祁曜从能量仓里爬出来, 身上还插着了管子,周遭的研究员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对他的动作视若无睹。 祁曜将记忆包熟练地连通中控区智脑,发送了记忆原材料和反馈, 然后拔掉了自己身上的能量管, 前往餐厅进食。 他的身体是高仿真的人体设计, 除了把他砍成八块只要芯片在他也不会死外, 别的生理反应都和人体都有接近98%的高度相似。 如饥饿反应。 “早上好,MH71, 您今日早餐是面包配果酱, 荷包蛋和一杯咖啡。” “亲爱的MH71,我是建议您在吃过早餐后再慢慢喝咖啡, 空腹喝咖啡可能会引起您胃部不适。” 对方的身体是低仿真度的胶体制成,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但并不是每个嘴型都能和说的话对上。接过餐盘后祁曜道了一声谢然后先喝了一口咖啡。 对方在得到祁曜明确拒绝的回应后便很自觉退开了。 祁曜是全星球打造最成功的高级AI, 而别的AI即使拥有身体, 低端的智能水平也会暴露他们非人的特点。但他们很好用, 也并不是很讨人厌, 至少他们看眼色的能力要强过某些人类。 “MH71,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啊, 介意和我说说吗?”一个上身穿着研究服,下身却穿着西装裤的男人端着餐盘坐到了祁曜对面。 祁曜用刀叉划开荷包蛋,每一个小块都大小一致地如同机械切割,然后祁曜用叉子送了一小块进嘴里。他没有搭理男人的话。 “你看你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衣服也没有换——噢,你一定是刚刚完成任务。你们A部的研究员就是这样,对你们太缺乏人道关注了,如果在我们B部,我们会给你们如春风温暖般的关怀,听说这次任务A部没有给你备用能量导致任务被迫结束?在实验中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A部这是怎么……” “介意,再见。” 祁曜端起餐盘,然后起身走去将餐盘放置自动回收箱。 “有个事情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男人对祁曜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他自顾自笑道:“听说A部这次研发的记忆芯片出了bug,有一批AI进入隧道后记忆出现了损失和被磁场阻隔等等现象,如果不是我们B部要求开启强行回程,你们可能就被隧道撕裂了。” 祁曜对他的话漠然置之,阔步离开了。 男人望着祁曜修长挺直的双腿,轻轻舔了下唇。 —— “凯泽尔王子,您的身体检测报告出来了,需要我念给您听吗?”管家躬身道。 “不必。” 男人坐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他的黑灰色毛毡外套搭在肩上,里边穿的却是一套银白色的病护服。 他剑眉星眸,鼻梁高挺,天生薄唇却又唇形上扬。分明长了一张足以让全星际女性尖叫的面孔,却又高冷得让人望而生畏。 当然,生畏的原因还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和性格——杜伦克王室第一继位人,是个确凿凿的疯子。 他能疯到罔顾自己的身份地位生命跑到星战第一线去操纵机甲战斗。在部队被敌人凶猛的火力狙击不得不战略性撤离后,他一人带小队独闯敌人机甲群,最后整个小队几近全军覆没,而他被测为sss级别的精神力更是遭受重创,在暴走的边缘徘徊。 最后是他的救生小队巡航发现了他的救生仓才带他返回星球,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打开太空救生仓的第一批医护人员,他们至今仍昏迷在国家最高级别ICU中接受治疗。 超高级别的精神失控简直是场星际灾难,最后经过36小时,动用了全星球最高级别的医疗力量才商议出了一个办法—— “通知科立研究所,我三十分钟后抵达。”凯泽尔说。 “好的,我马上安排。”管家欠身,然后通过智脑发布了行程。 巨大的硬密度钢化玻璃舱被轻叩了两下,仓内皮肤白到几近透明的少女缓慢睁开了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有一双清澈的眼眸静静地朝外看着。 “凯泽尔三十分钟后过来。”站在仓外的研究员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拿着报告本,他对少女如此道。 少女仍旧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丁点儿的反应。 青年脸上带上了些许的怜悯,他说:“他来了,你又得在鬼门关走一趟了,怕吗?” 身体微微战栗了一瞬——这是自我防御机制的条件反应,很细微,却被青年看进了眼底。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些,温声道:“我帮你,好不好?” 少女不言不语,她继续阖上了眼睛。 青年似有似无地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绕过少女,将自己的智脑连接到了保护舱外的智能控制板上,飞快按下了几组代码,预料之中地多出现了几个文件,但只是一瞬,文件自动销毁了,青年眼睛一睁,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他又眯起眸子重新按下了几组代码,这次他身后透明的玻璃仓闪了一瞬,判断设定成功。 他继续通过智脑控制向舱内注入了无色无味的气体,几秒钟后他道:“你今天只睡了46分钟25秒,是梦到了什么?” 少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我梦到了小时候和哥哥在一起的画面,因此失眠了。” 研究员手往桌上一推,坐着的椅子转了半圈,他坐定,仔细盯着了少女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接着说:“除此之外了?还有别的什么?” “我还……”只说了两个字,少女噤声了,她睁大了眸子愤怒地瞪着这个研究员。青年笑了笑,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他自言自语道:“你的抗药性又增强了,真厉害。” “还有十五分钟,凯泽尔就要过来了。”他合起了记录本,将椅子推回桌下,然后断开了自己智脑与面板的链接。 他侧了下头说:“看来你并不需要帮助,是我低估了你,抱歉。” 他离开了实验室,自动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 她的清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十五分钟后,恶魔如期而至。 凯泽尔挥开了所有陪同人员,独自进入了实验室,他硬质光滑的皮鞋踩在金属的地板上,一步步,不急不慢地,发出了“哒”“哒”声。 他走至她面前,无表情地看着她,就像蛇在审视他的猎物,那目光是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 这次却是少女先说话了,她嘴角挂上了一抹笑,像是幸灾乐祸道:“瞧瞧这个小可怜,究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怪物?” “蒂亚,如果你还想多活两天,不要试图挑衅我。”凯泽尔看着她,顿了顿,声音低沉说,“我和你说过,如果你……” “除了这些,我也没有别的能和你说了。”蒂亚打断他,嘴角依旧挂着笑,“或者是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他没有死,不过是一整个舰船爆炸消灭,不过是一整片星域化为虚无,他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死了?他一定是等在哪,等候着一个时机,然后,咔嚓掉你们…咔嚓掉这个星球所有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蒂亚狂笑起来,她指着凯泽尔道:“你瞧瞧你,这么多年了中二病都还没能治好,笑死我了!” 她声嘶力竭地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凯泽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上已经快黑得滴下墨了,但这次蒂亚预料中的脑域精神冲击没有如期而至,凯泽尔竟转身走了。 她脸上的愕然还没来得及收住,便听到他说:“祁星月,我让你活着是为了他,他如果真的死了,第一个陪葬的就是你。”他顿了顿,又自嘲似地笑笑道:“第二个是我。” “千万别!”蒂亚,不,祁星月趴在钢化舱上,厉声道:“你别脏了他往生的路!” 男人蓦然回眸,一阵强烈的精神冲击兀地爆发,实验室内警报巨响—— 祁星月昏过去前,她的唇还在无声颤栗道:“哥哥…求你,千万别再回来了。” —— “设备安检完毕,AI检测合格,主脑安装成功,能量满格,备用能源已置备,请各部门准备…” “五,四,三,二,一……” 时空裂痕里光速呲过的声音转瞬而过,不到0.01秒,祁曜听到了主脑机械的声音。 【人物基本属性导入中…】 【背包、装备导入中…】 【技能导入中…】 【世界载入成功…】 【加载完毕。】 他睁开了眼睛,台下是咚咚锵锵的声音,一个细柔的女腔起,唱道:“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啊,手未操。 仔细观瞧,自己选挑,锁麟囊上彩云飘。 是膨城为何生双角?好似青牛与野飑。 是何人将囊来买到,速唤薛良再去选挑。”(注1) 祁曜静静等待着,主脑将任务传给了他。 【主线任务:帮助饶小瑶建立商业帝国】 【支线任务:接触饶小瑶并让对方对你留有印象】 祁曜皱眉,询问主脑:饶小瑶现在在哪? 主脑安静了一瞬,半秒后,台下的女旦头上浮现了三个字:饶小瑶。 祁曜,沉默了。 第23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二) 这是一个国家动荡,文明互相碰撞, 阶级分化严重的时代。 用一句话来形容,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也是最坏的时代。 你过得怎么样, 全取决于你位置坐在哪。 祁曜这次的身份是上傩最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孙涛的儿子孙锦严,而孙家则是上傩最顶层级别的家族了。 孙祖父是老状元, 还官至一品尚书,后受局势所迫, 主动请缨下海从商, 期间有多少国家大力扶持不论, 总之发展至今, 纵使在割/据战争中稍有打击也不过是不痛不痒,厚实的家底依旧让人望洋兴叹。 说一句富可敌国, 对现在这个常年负债累累的政虎来说还真是确有其事。 孙锦严作为当代国民爸爸的真儿子, 自小/便被送往国外修学,是一个名字在各类二代的圈子里都一直存在着, 却从未出现过的神奇人物。 近日才有小道消息称孙锦严被孙涛接回了国。 孙涛近些年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孙锦严作为孙涛的大儿子, 在这个时候回国, 自然有不少人都在想孙锦严这是不是回来接位了。 一时之间孙锦严荣升为上傩二代中最红得发紫的存在。 当然, 在他回来前, 红得最发紫的大概是楼下台上这位饶小瑶了。 他本名饶遥, 是入了行后才改艺名为饶小瑶的。 个中内情孙锦严不清楚, 他也不过是听了圈子里一说, 便也过来凑个热闹。 饶小瑶的场,上傩的二代们八成都要来。是捧场呢,还是看戏呢,大抵是后者居多。 饶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能冒出饶小瑶这么个走下九流路子的,也算是把族里的里子面子都捣了个透了,不过也算厉害,都说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流剃头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 饶家祖辈混了一辈子也才在上九流里有了个四流官的本位,饶小瑶一出手就是一流,这还算是拔位了嘿! 这些都是鼓动孙锦严过来听剧的二代说的,孙锦严不算是对京剧特别感兴趣的人,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国外度过,受西方文化影响深刻,之所以来纯粹是听人说了个乐。 不过这位大少命不太硬,一出戏还没看完就猝死在了房间里,是心脏病突发。 为什么会突发心脏病呢? 祁曜抬起右手,右手指尖还有着经常拿大烟压出来的压痕,右手手臂上还有小小的针孔。摆在他桌上的东西已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了,整个二楼却没有人来看过这位大少一眼。 祁曜走去转了一下门,意料之中地没有转动。 烟瘾犯了,毒/瘾也犯了,心脏病也犯了,死起来很快的,委实用不着这些人再锁门,起个身就差不多能归西了。当然还能扔扔东西也说明孙锦严原主生命力确实还很顽强了。 祁曜索性转回身站到了观台后,抱臂往楼下看着。 戏台旁站了几个穿褐色短褂的男人,负手站着,视线不断环顾四周。祁曜放下手,搭在了栏杆上。 台上的唱道:“梅香说话好颠倒,蠢才只会乱解嘲。 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 蠢才问话太潦草,难免怀疑在心梢。 你不该(想必是)人前逞骄傲,不该词费又滔滔。” 祁曜的手指伴着锣鼓锵锵声,慢慢地在栏上敲了敲。 站在台下的褐褂打手抬头看到了他,神色一变,祁曜看着他和旁边的人交代了一句什么,然后匆匆往后走了。 祁曜唇畔微微勾了一下,他转回眼来,正看见饶小瑶甩出水袖,巧目盼兮,笑盈盈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饶小瑶的扮相委实是极美的,一眼对视后饶小瑶莲步轻移,徐徐然转了个身,继续唱道:“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何不)移动它半分毫。 我正不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 分我一枝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他唱到这,祁曜隔壁包厢才有人姗姗来迟。 来的是个女人,她头上挽了一个髻,身上披着一件貂绒大衣,搭着里边的深墨色旗袍。她走到包厢的观台后,从后接过了一个金色的小望远镜举着往下瞧着。 两边包厢隔台间仅仅挂了一层纱,祁曜的视线仅从她身上瞥过,这个没什么审美水平的AI都忍不住赞了一声漂亮。 女人转过头时,她头上浮现了“方可儿”三个字,祁曜识念里还有附加信息提示:方家第三个女儿。 这是回去系统升级后新加的功能,能给出关键人物的身份结论,以便于作出判断和反应。 譬如这会祁曜就已经把前因后果连起来了。方家和饶家两家商业互补,再一联姻更是亲家企业了,这是合则两利的好事,可打脸的是,前不久的订婚宴上男方却连影子都没出现。 方可儿当即摔了杯子愤而离场,这下是亲家没结成反倒是要结为仇家了。 当时饶家信誓旦旦,饶遥好戏那就是个喜好,几个男人不抽烟?几个男人不喝酒?几个男人不听戏?饶遥既不抽大烟,也不嗜酒如命,就是戏痴了些,订了婚后是一定能改的——结果,呵!这订婚宴上饶遥直接送来一张歉贴,道后几天有演出要训练,没时间参加什么订婚宴,如果一定要办,那还请延后。 这简直是一计辛辣的耳光甩在两家人脸上,他还大喇喇地落款致歉人:饶小瑶。 据说当天饶金松,也就是饶遥父亲就把饶遥捆了回去,关了房门抽了整整一百鞭子,这一百鞭子之后就把饶遥赶出了家门,再不管他死活。 在这件事之后方可儿还来看戏,这就很值得兴味了。 方可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一直看到这出戏唱到尾,接着她往屋内走去,过了会儿,她又拎了一个箱子出来。她粗暴地将箱子摆在栏杆上,拨开扣扭,一大摞纸币暴出来,她手往下一扫,纸币雪花一般地飘洒而下,接着她又将箱子提起来,直接往外一倒。 台下地锣鼓声都静了。 方可儿撒完了钱,径直把箱子往屋内一扔,然后从兜里拿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她深深抽了一口,吐出了一口浓烟。 她靠在围栏上,垂着眼皮子盯着手上的烟,良久才不急不缓道:“唱啊,接着唱啊,我来给小四爷捧个钱场,怎的?不欢迎?” 过了会班主一脑袋汗跑了上来,台下咚咚哐哐,又唱起来了。 只是这回是唱的另一出,饶小瑶已经下场了。 饶遥坐在椅子上,背挺的很直,他换了衣服,把头上羽×兮×读×嘉。的冠也摘下,然后松了假发,接着是用油脂洗妆。 浓墨重彩的妆容一点点洗去,铜面的黄镜里显出一张俊秀的脸。他的相貌是略带女气的,丹凤眼,瓜子脸,睁着眼睛时眸子里奕奕闪着光,没来由的让人心怜。 但卸去浓妆后的眸子里却显得更冷了些,不觉得那是女气了,反而更是阴冷,让人心里发毛。 “小瑶,那边有人找。”一卸了半妆的武生匆匆走进来说了一声,又掩面出去了。 —— 孙锦严包厢里终于来人了,一保镖开了门,紧张道:“大少,我……” “过会再说。”祁曜朝他摆了下手,大步往外走去。他走的很急,一直走到后台,也没人敢拦他,他一直冲到了洗手间门口。 洗手间里边发出了细微的呻/吟声,祁曜脸色兀地一变,抬腿便要踹—— 第24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三) 祁曜只踹上去一脚,门就开了。 站里边的人没预料到门会突然弹开, 他迅速侧开身子, 看门哐当一声巨响撞上了墙,一脸的愕然。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周边站满了班子里一脸莫名其妙的群众, 洗手间外祁曜才放下腿,洗手间里边饶遥也是一脸的蒙圈。 没管这些, 祁曜一眼便看到了饶遥脸上的印记。 “你脸怎么了?”他两步朝饶遥走近,一伸手便拿住饶遥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饶遥脸还是红的, 脸上几个指印很是突兀明晰。 围观群众有人惊恐的“嘶”了一声。 众所周知, 饶小瑶最厌恶的就是有人碰他的脸。脸是他们这行吃饭的东西, 前不久饶小瑶被饶老爷子扇了几耳光, 这才消肿,正还是怒头上。平时里就连上妆, 他都是自己来的。别说这样掐他下巴, 就摸一下,饶小瑶都能剁了那人的手。不过想到这人是孙锦严, 围观群众便心照不宣地互相使了几个眼色了。 饶遥好像也被祁曜这莫名其妙的一通弄的有点迷茫了,他抬起下巴后退了一步, 蹙着眉头问祁曜:“您哪位?” 说这话时他没掐嗓子了, 是用的本声, 有些低沉, 但毕竟是练过的声音, 因而听起来又觉得很清脆悦耳。像是小提琴拉奏, 孙锦严突然这么想到。 “我姓孙, 字伯谨。”他道。 听了这个名字饶遥眉头轻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徐徐又抬头问他:“认识我?” 他抱臂靠在了墙上,懒懒散散地看着祁曜,嘴角噙着一抹笑,像是兴味。 看来接触挺成功的。祁曜点了下头,微笑着说:“之前不太认识,现在算是认识了。” 他这么说完,饶遥脸上那点兴味却顿时淡了,他一双黑曜的瞳子看着祁曜,忽地又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又恢复成了冷冷淡淡的模样,抬了抬下巴说:“您自便。”说完他便要绕过祁曜走了,没走开,被祁曜勾住了衣服。 对方指腹拉着了他的衣袖。 “等一会。” 祁曜低头从西服内兜里掏出了一个皮包,然后又从内抽出了一张纸条塞进了饶遥手心,祁曜真心实意道:“以后遇上什么麻烦,拨这个号码,或者派人来升旺大厦,说你的名字,能上来找我。” 饶遥看着他,然后视线又移向孙锦严拉住他袖子的手,那目光冷冷的, 祁曜松了手,礼貌地朝他微笑了一下。饶遥嗤笑了一声,往外走了几步,当着孙锦严的面就把纸条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围观群众看着孙锦严渐渐沉下来的脸色,心里直道不好。 饶遥他在孙大少面前算什么东西啊,也敢这样拿架子?别说他现在只是一个被饶家逐出家门的弃子,就算他现在还是饶家的四少爷,孙锦严想弄死他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饶家屁都不敢放一个。 莫非他真是老寿星上吊——活不耐烦了?! 孙锦严沉下的脸色背后: 【主脑:任务对象饶遥人物爽度降至50%】 【祁曜:爽度为什么下降这么快?!】 【主脑叹气:你给他的那张小条是孙锦严找情人用的】 【祁曜皱眉:这二者之间没有联系,请明确回答我的提问】 【主脑掀桌:你觉得没有联系他觉得有啊!你拿找情人的联系方式给他,他没揍你已经很客气了!】 【完全没有get到点的祁曜:已记下饶遥此人易怒属性】 【主脑:……】鸡同鸭讲,game over。 认为这完全是饶遥性格问题的祁曜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他走到最后一间隔间推开门,门内一个赤/裸着的男人被反捆在水管上,嘴里还塞着一大块抹布,他看到祁曜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随行的打手一惊,问:“大少,这人怎么处理?” 祁曜是在饶遥退场后才收到主脑关于任务对象有危险的提醒,主脑检测到有一男人鬼鬼祟祟地跟着饶遥进了洗手间,接着因为河蟹大军祁曜没能再收到更详细的反馈。不过河蟹大军都出来了,男人在干什么自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所以祁曜才三步蹦做两步地奔过来。 当然根据现在的情况,这只河蟹大军到底是河蟹的YHSQ,还是暴力/斗殴就不好说了。 但根据逻辑关系,很明确是男人挑衅在先,被迫挨揍在后,而且男人被脱的只剩下裤衩了,也不难推测他想对饶小瑶干什么。 对这种试图性骚扰的渣滓,祁曜是很冷酷无情的。 不过目前来说没有职责明确的公安部门能举报处理,只能略施小惩。祁曜对保镖道:“把他扔出去。”想到饶遥的爽度问题,他又加了一句:“扔远点,扔垃圾堆里去。” 上一个任务解决完,他很快便收到了主脑的新任务,【支线任务:接触饶小瑶并让对方对你留有印象,已完成】 【开启隐藏任务:打破饶小瑶对你产生的厌恶印象,建立一定好感度】 祁曜还是头回开启隐藏任务,他才和饶遥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就已经被扒拉进了厌恶行列了,人类心理太奇怪了,真是让AI也摸不着头脑。 不过目前除了这个隐藏任务还有一个支线任务更迫待他去解决了。 【支线任务:生命安全第一位,请解决自身安全问题】 祁曜把自己的安全问题分成了几大方面,一个是身体素质,现在这个身体看似宽肩窄腰比例良好,实际上内里已经被烟/酒/毒掏空了,是个跑两步就能喘的废物,如果不增强体质,哪天用久了说不定又像上个身体一样散架了。 而另一个则是潜伏着的危险,孙锦严是碰了哪些人的蛋糕?究竟是谁在暗地里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弄死孙锦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问题一日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没解决,想好好走任务是不可能的。 祁曜走出了梨园门,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的方可儿,她在大声地斥责着一人,应是司机,那司机点头哈腰冷汗连连。 阶梯下有一身着西装的男子匆忙往上走着,他怀里还夹着一文件袋。 方可儿生气呵斥道:“我不听什么理由借口,事实就摆在这,没一个认真做事的,你赶紧叫修车的弄好了,明天再出这样的事你也用不着来了。”她挥了一下手打断司机磕磕绊绊讲的各种借口,便踩着细高跟往楼梯下走了。 祁曜看她落脚的地方就知道要糟,一声“小心”没说出口,方可儿就“嗷”一声把脚崴了。好在那拿文件袋的男人正从旁走过,反应快,一把拉住了她,方可儿才没至于滚下去。 方可儿疼得眼泪直冒,她低骂了一句什么。 祁曜的司机给他开了车门,正等着他进入。见他不动,便小心问他道:“大少,走吗?” 祁曜回过了神,说:“先回升旺大厦,对,还有那个招商宴去一趟,安排下周的行程。” “好的,大少。”司机给孙锦严关了门,又坐回驾驶室。他启动了车,瞥着后视镜里孙锦严的脸色说:“大少,老爷说今晚让您回家吃饭。” “回。”祁曜闭上了眼睛假寐。 看他活蹦乱跳地回去,得吓死哪些人。 第25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四) “小遥。” 罗规影敲了门, 没人应, 他便直接推门走进了厢房。 绕过屏风,屏风后的梳妆台前一人正脊背挺直,正给自己描眉,听了他的声音也没什么反应。 他放下眉黛, 又将唇脂点在双唇之间,然后慢慢晕开。 罗规影俯身瞧着铜镜里饶遥俊俏的脸, 赞了一声:“漂亮。” “还敢来?不怕你爹削你了?”饶遥关上了唇脂盒,回过头对罗规影说。 罗规影摸了摸鼻子, “他又不是我身上的蛔虫, 哪能见天跟着我?对了,我刚在门外碰上方小姐了, 她怎么来了?” 饶遥没什么表情地说, “方泼泼来送钱的, 不要白不要,回头还能给弟兄们加加餐。” “嚯,瞧你这口气,你都快二十奔五,还真没打算找个人定下来了?”罗规影又说, “要不是晓得你不是...对了, 我刚进来听了一耳朵, 有人说你在洗手间被人堵了, 怎么回事, 那些人又来了?” “没有, 一个泼皮,不够我一拳打的,还没动手就嚎啕哭了。” 饶遥自小是在戏班子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刀棍棒枪都是玩具,平常里除了练功就是打架,打的架估计比吃的饭还多,罗规影对饶遥的武力值是毫无怀疑的,就是怕对方人多,他得吃亏。 “你爸挺不是个东西,说接回去就接回去,说赶出来就赶出来,这算哪门子的爹。”罗规影把手上的文件放桌上,又对饶遥道:“去床上躺着,我给你上个药就得走了,事务所那边还得回去跑一趟。” 饶遥“啧”了一声,不太情愿地说,“刚换上的衣服。” 他身上穿着的是女子的袄裙,袄裙宽大,不贴身,也不至于摩擦到伤口,至于这身打扮别人怎么看,饶小瑶可随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 他脱了上衣坐在床上,整个上身都缠满了绷带,他自己低头解开绷带,布料已经与血肉黏在一块了,撕下来时扯皮带肉,很是惊心动魄。他把扎着的一束马尾拢到肩前,又将血肉模糊,鞭痕交错的背部面向罗规影。 “让你别上场了非不听,先前好容易结的痂现下又裂开了,就不觉着疼?” 饶遥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双手摆在膝盖上,脊背挺拔。他漠然道:“就一点皮肉伤,有什么好疼不疼的。” 脱去那些或华丽或秀丽的女装,只看他坚实的臂膀,听他低哑的声音时,才会发现人前人后的饶遥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人前的饶小瑶是个雌雄莫辩,顾盼生辉的妖精,人后的饶遥却不太爱说话,他自嘲一天能说的话都在台上唱完了,下了台就该少说两句了。 只是从小到大有些东西已经浸入了骨髓。看不惯他作态的人笑他娘气,不像个男人,这种话多嘴欠的饶遥多半会教教他做人。 罗规影绷紧了脸,仔细将药撒在伤口上,他骂道:“饶遥,你再这么作下去就等着把自个作死吧。” 饶遥侧脸对着镜子,他将目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指印还未消退,他想到那人捏他下巴的手,不太舒服地皱起了眉头。 当时太震惊了,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松手了。 “罗规影,你和孙……”饶遥卡了一下。 罗规影等了半天没等到他下文,抬手就在他肩膀上甩了一巴掌,“孙什么?等你后文呢。” “操。”饶遥被他扇得额角的青筋都蹦了两下,咬牙道:“就那个孙什么,最近回来的,孙家的那位太子。” “哦。”罗规影说。 饶遥等着他后文,没了。他震惊了,“你丫说话和放屁一样,吭一声就没了的?” “你到底想听什么,就听你成天对我嚷嚷嚷,饶小遥我跟你说,我对你特别有成见了啊,你天天顶着我女神的脸对我说脏话,我现在特别幻灭你懂不懂?” 饶遥和罗规影两人能成为朋友,还应了一句话:你我本无缘,全靠颜值撑。 饶小瑶十五岁第一次正式登台,一亮相就惊艳了罗规影,从上傩追出省再回到上傩,把毕生小大半的积蓄都花在了捧饶小瑶的身上,直到几年后两人再在上傩相遇,罗规影上洗手间,前脚刚进去后脚就看着饶小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就和后世狂热粉丝见到偶像一样,罗规影当时都激动地都快尿偏了,他系上裤腰带就想拉着饶小瑶说,“你记得我吗?我是那个每个星期都给你写信,你还回过我一次的——” 不过这番诉衷肠的话没机会说了,他猛然想这可是男洗手间,接着就看脸上还画着浓妆,台上魅惑众生的饶小瑶懒懒散散地掀开戏服,拿出比他还大的家伙什...... 罗规影何止幻灭,三观都裂了。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静坐了整整一晚上,最后终于在沉默中爆发,化悲愤为疾书,写了好几千字的信怒斥饶小瑶这个大屁/眼子故意隐藏性别,欺骗观众感情,两人一来二去对骂了好几轮之后,还觉得对方和自己脾气挺像的,于是出来一块吃了几顿饭,终于有情人成了拜把子兄弟了。 现在两人又就到底是谁“说话和放屁似一回嘣一个”这个问题互骂了一通,才终于扯回了正题上。 罗规影想了好一会才告诉饶遥,“我和孙锦严很久前接触过一次,他是留过洋来的,做事有手腕,也有能力,就是没什么耐心,说话和开炮一样,也不太好说话。”罗规影说着,就想起来一问:“怎么着?今天他也来看戏了?” 饶遥“嗯”了一声。 罗木林森规影顿时紧张起来,“他没找你麻烦吧?他这人风评可不怎么样,据说是个五毒俱全什么都敢玩的,你可要离他远着点。” “行了行了,和他不认识。”饶遥简单打断了他的念叨。 —— 祁曜到升旺大厦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本,财务部被他杀了个猝不及防,愕然地看着孙锦严拿了一堆账本走马观花似地胡翻了一通,接着又拣出了几份账本递给秘书,面无表情地对着财务部几个主管道:“会议厅,五分钟后见。”说罢他就阔步走了。 留下的人里有人茫然四顾,也有人汗流浃背。 这些账本做的算是很巧妙了,就算让孙涛来看一遍也不一定能一眼看出问题,好在祁曜的计算能力远在人脑之上,即使只瞟一眼,也够他找出几乎所有的漏洞来了。 祁曜不怕打草惊蛇,他就怕打草还惊不到这条蛇。 一不做二不休,他在公司内断腕换血,动作迅敏,又加有孙父刻意地放权,更是雷厉风行,一个下午的时间公司内已经是人人自危。 临近黄昏,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祁曜终于打道回府,回去参加家宴了。 孙锦严在上傩是有自己的房子的,对于主宅倒是回来的少,他难得回家一聚,但他一走进家门,迎接他的不是欢迎,反倒是鸦雀无声。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们闭上了高谈阔论的嘴,而两桌打麻将的也都停了手,一众人都看着孙锦严,气氛都凝固了。只有个丫环,她规规矩矩地问了声,“少爷好。”然后来接过孙锦严的外套帮他挂在了门口处的衣架上。 最后还是坐在沙发上的一男人先打破了沉默,他起身笑道:“大哥回来了,好久不见了啊,都快认不出来了。”他走出来朝孙锦严伸出了手。 他的头顶也浮现了名字“孙锦余”,孙家老/二,也就是孙锦严的二弟。 祁曜手和他稍稍握了一下便收了回来,他漫不经心地说,“是很久不见了,听父亲说你送了一批货出洋去,怎么样?” 孙锦余笑笑道:“承蒙大哥关心,一路有惊无险。” 因为两人几句话,家里的氛围稍微融洽一些了,几个弟弟妹妹也不远不近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大哥好。” 祁曜和孙锦余分别在沙发两头落座,祁曜接过下人递来的茶,刮了刮杯盖对孙锦余道:“我看二弟最近也挺忙的,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了吧?手头还有几批货让手底下的人做了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手底下的人做事总没有自己亲力亲为的靠得住,这批货也是重要得紧,父亲记挂着......” “父亲大人晚好。”客厅里的一圈人突然和受过了训练了似的异口同声道。 楼梯上响起了拐杖叩地的声音,是孙父下来了。 孙锦严最小的六弟孙锦通在一侧扶着孙父慢慢往下走,一抬头正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孙锦严,他忙高兴地喊了一句,“大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可等你等好久了,父亲大人也是,大家可都等着你回来就开饭了呢!” 在孙锦严的记忆里对这个幼弟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是个直性子,说话也不会绕弯弯道道,很合他的脾气。 不过听在祁曜耳里。他挑了下眉头。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孙涛严厉地呵斥了一声,孙锦通立刻不敢说话了,偏过头对着下边的哥哥姐姐们委屈地瘪了瘪嘴。 “让父亲久等了。”孙锦严歉意道。 “你是有要事在身,事从权宜,晚一些也没得关系。”对着他这个长子,孙涛语气反倒和缓很多。 孙锦通疑惑道:“大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听三哥说今天大哥去梨园听戏了,还以为大哥会回来的早些呢。” 孙涛皱起了眉头。 被拉下水,老三孙锦律脸色都变了,忙道:“小六别胡说,大哥的事你哪清楚?” 孙锦余也跟着站出来打圆场。 “够了。”孙涛顿了顿拐杖,眉头深凹出了一个“川”型,他扫了孙锦严一眼,终归没说什么,只扬了扬下巴道:“都吃饭去吧。” 孙锦余走在孙锦严身侧,他压着声音说:“我听说大哥要去招商会,是看上了哪个项目吗?” 祁曜应付他,“不过凑个热闹。” “是很热闹的。”走在前边的孙锦通听他们说这件事,回过了头,他开心地笑道:“我还听说了那天还会请很多歌星来呢,我还记得当年大哥最喜欢的就是卡妮卡了。” 孙锦通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他看到孙锦严微眯起了眼睛,眼神似笑非笑,他心里一惊,飞快地转回了头。 第26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五) 祁曜认为想要帮助饶小瑶成为商业巨鳄首先必须自己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从而才能支撑带动起一个新商业帝国的初步发展。 因而在家的这几日他没有闲着, 更没有时间整天和一帮子弯弯道道比九曲回肠的荆江还多的亲戚勾心斗角。他一方面当然还得派人去查那天在梨园还有没有留下的蛛丝马迹, 另外一方面则准备在公司大刀阔斧地搞改革了。 都说哪里有改革哪里就有反对的声音,但这次祁曜有的时间还很长,他没有再大刀阔斧的一把屠刀砍下去,而是采取了温和转制逐步改良的方法, 且将每个方案都给了孙老爷子过目。 毕竟是在商海里沉浮了几十载的老人,论对当前时代的了解和对目前市场需求导向的敏锐度, 孙锦严都还差了那么点儿,而AI即便再有智慧缺少了这么一份大数据的经验支撑, 也只能是摸黑建楼。 你知道你要建成什么样的楼, 却说不准这栋楼会在动手过程中会与想象产生多大的差距,这就是有经验和没经验的差距。 一天两天不明显, 但一个星期后整个上傩都知道孙家大少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就烧得整个公司诚惶诚恐, 烧得在整个上傩扬名。 上傩的行业几乎都是被大头垄断,一家大企的丁点风吹草动一天就够传遍整个地方经济界了。 因而第二周的招商会上,孙锦严还没入场,名头先在场内传了一遍了。 几个人聊天说话,都总免不得要提他一嘴。而除他之外唯二还有这种待遇的, 就是饶小瑶了。 今天的宴会上饶小瑶也在, 作为上傩最大戏台的预备接手人, 招商会这种大事自然也还是有他一份的。 唱戏是条苦路, 这行的大多数人都是干的活多赚的钱少, 久而久之但凡能寻别的出路的人也大多不大会在这条路子上久待了。 在别人眼里饶小瑶得算是那个奇葩, 好好的饶家少爷不做,非得回过头来做这下九流的活计,这不是脑子瓦特了吗? 宴会场面上那些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中上层阶级者见了饶遥,都得同情他几分。见面第一句先夸他“事业有成”,第二句关心他“最近身体怎么样?”,最后再客套道“下次定要来捧场”。 等再背过了身,又各自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这饶小瑶啊,要真是个女人,这上傩的风月场都得动一动,指不定得有多少人来一掷千金买红颜一笑。”饶遥刚走开,他身后便有人议论调侃了起来。 有人接话道:“那是你不好那一口,港头那位船老大,放言只要饶小瑶和他睡一晚,什么金山银山都双手奉上——”他挑了下眉毛,给了对方个揶揄的眼神体会。 “嚯,那可是个阔老大,没想到饶小瑶还能有这种关系。” 他们说这话声音也没放低,倒是时不时扫饶小瑶一眼,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饶遥便勾起了嫣红的唇,抬眸对上了对方的眼神,然后眼睛一弯,像一只猫,毫无伤害力似得无辜地看向了对方,直把对方看得心跳加速,手心发抖,把酒液溅了一身,不得不匆匆告退,饶遥这才嗤笑一声移开了眼。 饶小瑶今天穿的是一身女性风的晚礼服,上身是挂脖漏肩的网纱和略显长的下摆,袖子是从领口弧形环肩的设计,这样的上衣不仅暴露出了他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且墨发垂肩与衣服颜色相反差,显得他性感而又冷艳。 他下身是一条腿腰部分收紧,但裤脚又如燕尾的裤子,把他挺翘的臀部和笔直的双腿优势都加以无限放大了。 这是套女人穿了太英气,男人穿了太阴柔的衣服,可穿在饶小瑶身上却是格外的合身,就连和他说话的人也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往他身上扫,与他骚气的衣饰不同,饶遥的言谈举止间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般浑然天成的雅致与桀骜,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交汇,一颦一笑间,都能让爱他的人如狂,厌他的人如恶。 恐怕就连贯于混迹风月场的歌女,站在他身侧也要相形见绌。 孙锦严一入场,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饶小瑶,倒不是饶小瑶自带聚光灯这么神奇,而是在满场入目的大背头大/波浪里,饶小瑶高高扎着的马尾格外吸睛。 他和人说笑时眼睛弯得像只狐狸,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整个人也是生动活泼的。 商讨会已经结束,这边酒会是来交流放松的。祁曜因为适才留下和上傩的财政部长多聊了几句,便来得晚了些。 “可算把你等来了。”几个同行一见着孙锦严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问他,“要红酒还是香槟?” “红酒。”孙锦严顺手接过酒杯,和他们聊了几句。有人打趣问他:“孙总今天怎么没带伴来?一个人来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孙锦严笑了笑,“最近忙的,可没别的什么心思了。” “算是说到这了,是啊,我最近可听说了……” 不止孙锦严一进门就看到了饶遥,饶遥也看到了他。孙锦严一进门,宴会上大部分人就把视线挪到了他身上,不过先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步,孙锦严已经被人找上了,但周边依旧还有不少蠢蠢欲动往他身边走的。 不亏是从小到大从这种商业互吹场面里长大的,即便周边围满了人孙锦严也依旧能聊得面面俱到,做得八面玲珑。对着身边的人没有因为对方地位比他低就摆出爱答不理的姿态,也没有因为对方资历比他高就做小伏低。他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样子让饶遥别有兴致地观察了好一会。 【主脑:任务对象好感度+5】 祁曜怔了一下,往饶小瑶的方向看了过去。 好感度值也是根据祁曜第一次任务后给出的建议,中控区新做的量化计算,比起爽度,好感度更是一种长期的优势估计。只不过这个程序还在测试期,很可能还存在着某些方面的不足。 当然,现在祁曜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怎么好感度和厌恶度一样,又这么突如其来。量化错误这种低级bug不至于有,那就是饶小瑶这个人太莫名其妙了。 不过祁曜很懂趁热打铁的道理,他同周边的人说了几句后,就大步朝着饶小瑶这边走来了。 “又看到你了。”孙锦严朝着饶小瑶高兴地说,然后落座在他身侧的高脚凳上。 饶遥没说话,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孙锦严的杯子。侍者明白他的意思,便握着酒瓶先转头看向孙锦严,见孙锦严微微点了下头,这才帮他把酒杯满上。 饶遥手指支着下颚,半是玩笑半是自嘲地道:“还是孙先生有面子些啊。” 孙锦严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也不恼,他抿了下唇,露出了个友善的微笑对饶小瑶说:“你在我这里也是很有面子的。” 饶小瑶眼睛一弯,笑眯眯说,“嗯?这是怎么个有面子法?”他说着,顿了顿,忽而又语气上扬地道:“怎么?喜欢我这款?” 饶遥说话很直接,动手也很直接,他一把拽住了祁曜的领带,祁曜被他拽得险些碰到他脸上,赶忙撑着吧台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 饶遥眼神锐利地看向祁曜身后,他语气严厉道:“别动。” 见孙锦严皱着眉头不太爽利的样子,他又放软了声音低声道:“挡我一会。” 祁曜便当真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饶遥等了半天他动作,发现他居然真就只这么顿着,简直想扶额感叹,就没见过这么木的人了,一时又头疼又哭笑不得,只得继续拽了拽孙锦严地领带说,“靠我近一点。” 祁曜不知道他这个近一点是多少点,便估计了个一公分,往前挪了一点。 “装你/妈的正人君子呢。”饶遥没忍住,低骂出声了,以为孙锦严故意不配合他,他索性伸出手一把搂过了孙锦严的腰,然后把头埋进了他脖颈旁。 【主脑:对方好感度-2】 【全然懵逼的祁曜:……】 淡淡的清香在鼻端漫开,柔柔软软的发顶在祁曜下颚处磨蹭,祁曜见着饶遥一耸一耸着的肩膀,呆愣了老半天才终于“恍然大悟”了,不知道饶小瑶这又是怎么了,祁曜还是伸出手回揽住了饶遥的肩膀,小声哄着他说:“别哭,怎么了?不哭了啊。” 他劝小孩似地语气让饶遥肩膀耸得更厉害了。良久,直到整个宴会场上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这个地方的不对劲了,饶遥才终于把头抬起来了。 他眼睛里还泛着泪,看着孙锦严,却是噗地一下真情实感地笑出声来了。 “你笑什么?”祁曜迟疑不定道。 “笑你…咳。”饶遥手握拳在唇边挡了一下,为防孙锦严恼羞成怒,他收敛住了笑正色道:“只是笑饶为作脸色好看。” 饶为作是饶家当家人,也是饶遥的父亲。 这个时代的这地方虽然已有了西方思想的传入,但封建思想依旧深深扎根在人们的脑海里头,即便只是这一场宴,也依旧还是思想保守的人居多。饶遥这种“异装癖”者,也就更难以被世俗理解和接受了, 对此种符合社会背景和逻辑的事情祁曜并不会多加干涉,因而他看着饶遥没半江瑟有说话。好在饶遥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复。他伸了个懒腰,像一只体态轻盈的猫,他对孙锦严勾了勾手指说:“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喝酒。”说完他便起身走了。 今天的他和那天的他又有些不大一样。那天的饶遥是冷漠的,疏离的,沟通起来都十分费劲儿。而今天的饶小瑶反倒像打开自己后变成的另外一个人,热烈,张扬,有距离感却不至于疏远,就像他挂在耳垂上的鎏彩坠子,灯光之下七彩肆意,即便就在你眼前,你也总想确认自己看到的哪个才是它的本色。 上来搭话的人群很快将他俩阻隔开来,祁曜只偶尔看到饶小瑶继续周旋在各个人身边,然后一杯一杯的灌下酒,最后看到的则是他往洗手间去的背影。 祁曜估量了一下饶小瑶今天喝的酒,觉得量有不少了,怕他身体不舒服,便皱眉和身边人道了声歉,然后也朝着洗手间去了。 洗手间里还真有人哇哇作呕的声音,祁曜先站在洗手台处礼貌地喊了声:“饶小瑶你在吗?” 没得人回复。祁曜才听声辨位,朝着有人呕吐的那间走过去,可他身后的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饶小瑶推开了门,站在高一截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祁曜,审视良久,他才眸子微微一眯,抱着手臂,拉长了语调道,“嗯?——孙先生还是来找我的?” 第27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六) 知道卫生间里那个吐得肝肠寸断的不是饶小瑶, 祁曜先松了口气, 见饶遥还看着他,他摊手说:“你今天喝太多了,我怕你醉了。” 饶小瑶不置可否,他道:“醉了又怎样?孙先生好跟来乘人之危吗?孙先生, 这可不是君子所为。”他说着又想往洗手间门上靠,很快意识到这是公共卫生间, 他又倏地略带嫌恶地站直了身子,“出去再说。” 孙锦严和饶遥一块冲洗了手, 然后走出去。 “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祁曜说。 饶遥见多了鬼话连篇的, 便故意“哦”了一声,问他:“那孙先生方便告诉我你是哪种人吗?” “一个…”祁曜斟酌着道:“当是有独立思想力的人。” 这句话往浅了听是句废话, 往深了听却是意味深长。 不知道饶遥想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 忽而低低地笑了,他垂着眸子道:“孙先生不亏是留过洋的,说起话来都是带着洋人玄乎其玄的味道,我是个俗人,听不懂孙先生的话, 让孙先生见笑了。” 祁曜想起了饶小瑶的成长经历。 二十多年前, 他生母还是当年戏班子里最当红的花旦, 饶为作也还是个风度翩翩, 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才子佳人, 当是一折子花前月下的好戏, 最后却依旧没有逃脱世俗的门第阻隔,或者说依旧没有逃脱遇到渣男的诅咒。渣男拔吊无情,转身就和门当户对的世家大小姐结了婚。一个戏子也不过是他生命里调剂的一个小小插曲,至于最后这个戏子去了哪过了怎样的人生,这些都不在饶为作关心的范围里了。 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一出锁麟囊,饶小瑶扬名整个上傩,饶为作看着他貌似生母的面孔惊疑不定,这才发现自己当年还有这么一个孩子。接着便是长达半年的认祖归宗。 饶遥自小在戏班子里长大,只上过最小的私塾,后来又因为班主看中了他的天赋,便开始了长达近二十年的学艺生活。他没上过什么学,也没读过什么书,却在戏里看遍了人生百态,唱遍了爱恨情仇。时间久了,慢慢也就觉得什么情啊,爱啊,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了。 饶小瑶的话让孙锦严失笑,过了会孙锦严才豁达道:“知识也好,学历也好,都不过是人和这个社会打交道的工具,如果让人听不懂,产生了障碍了,是我该反省自己了。” “你这人有意思。”饶小瑶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低头点上,又将烟盒递给孙锦严,道:“抽一根吗?” “不用了。”祁曜抬手拒绝道:“最近戒烟。” 饶遥没有非塞给他,见孙锦严拒绝,他便把烟盒收了回去。他弹了弹烟灰,笑了一声,说:“看来一般传闻果然都不怎么靠谱。” “额。”祁曜搜了一圈,没有查到相关信息,便正色问,“是什么传闻?” 饶小瑶一只手肘撑在窗台上,他侧着头看着孙锦严说:“传闻孙先生荤素不忌,五毒俱全——” 祁曜微蹙起眉头没说话,看来很严肃,饶遥看着他的神情话音一转,声音轻快道:“开个玩笑,你挺有意思。” 孙锦严没说话,是因为饶遥还真没说错,他这个五毒俱全的人设洗白起来还真挺困难。 —— 罗规影今天是白班,下班得早,衣服也还没来得及换,拿着请柬就进了酒会里。他本来是没打算过来的,不过既然知道饶遥来了,他也就顺便过来一趟。 大厅里奏响着交响乐,男士与女士都在舞池里共舞着,罗规影围着这里边转了一圈也没瞧着饶遥。 身边一水的西装革履,女士旗袍和晚礼服看得他头晕眼花,心道也没问饶遥今天是个什么打扮,连现在是找男找女都蒙不着。 最后转累了也没见着饶遥人影,只得先找个地方坐着,心里直骂饶遥那龟孙子说不定压根就没来。 他屁/股刚挨着椅子就有人递了一杯酒给他,罗规影抬头想拒绝,就看着方可儿弯腰在他头上扒拉了一下。他一下浑身僵硬,忙退了退说:“方小姐。” “你发型乱了。”方可儿说。 罗规影赶忙用手压了压头发,尴尬道:“见笑。” “你不是来参加这个的吧。”方可儿抬抬下巴,一眼看破了他,罗规影只得尬笑道:“刚刚下班,顺路来等一个朋友,方小姐的脚好了吗?” 方可儿不知道他这个朋友是谁,也不甚在意,她道:“一点小伤,不妨事,你说你在上班,是在哪上班的?”方可儿坐在罗规影身侧,一只手顺手就搭在了沙发上。 罗规影本来就不太习惯和女人说话,方可儿再往他旁边这么一坐,罗规影都快挪到沙发外头去了。 “你怕我啊?”方可儿瞪着眼睛。 罗规影又连连摆手,“不不不,方小姐,只是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他的解释让方可儿舒心了些,她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轻笑了一声,“迂腐。” 罗规影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就算不论什么授受不亲的话,方可儿以前也是饶遥名义上的未婚妻,虽说这俩人现在看起来比仇人还仇人,但毕竟还是朋友妻不可欺,怎么说罗规影都觉得自己得避着嫌一点。 “方小姐怎地到这儿来了?” 有人朝方可儿走来,风度翩翩地对她道:“不知道方小姐能否赏脸共舞一曲?” 方可儿酒杯迅速朝罗规影一摆,微微一笑说:“真是不巧,有人约了。” 男人吃了个闭门羹,愣了下,看了罗规影一眼后然后点点头走了。 罗规影看着方可儿,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方可儿放下了酒杯,朝他摊手道:“你瞧,我都这样说了,你可总得给我个面子了吧?” 罗规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就差没蹦起来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他义正辞严道:“我要去找我朋友了,方小姐自便。”说完,他便逃似地跑了。 他走后不久,有人接着走到了方可儿身边,笑道:“方小姐喜欢这种类型的?” 方可儿起身整了一下裙摆,不甚在意地道:“新奇。” 她又抬了一下腿,对人语气平淡地说:“不好意思,脚崴了,今天不方便跳舞。” 那人失笑,目送方可儿走开。 —— 走廊尽头的窗台处,孙锦严和饶遥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边人少,也安静,从窗棂往外能看到天空中伴着月亮耀起的长庚星。 两人都有意忽视了那人声嘈杂的宴会,窗内的影子渐渐重叠,饶遥上一句还和孙锦严说着戏,下一句就启唇唱了起来,他唱道:“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今宵勾却相思债,一双情侣称心怀……” 他一开腔,不用多大的声势,一声就能把观众带入到情节里。 孙锦严见饶遥正说着,忽而又风马牛不相及地唱了起来,他也不打断,索性指尖和着饶遥的调子打着拍。他听得很认真。 “这出戏,听过吗?”唱罢了一段,饶遥扭头问孙锦严,他眸子里闪着光,让祁曜感觉莫名。 祁曜寻思了一下,没在孙锦严记忆片段里找到过相关记忆,他摇了摇头,便道:“我是在大不列颠长大的,很少听这样的戏。” “你平常会听些什么?”饶遥饶有兴致地问。 “我过去常听交响乐。钢琴的声音听起来叮叮咚咚,是古典优雅的,而小提琴则是……”祁曜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饶遥看到了他说这些东西时每说一个字眼睛就亮一点,脸上表情有些掩不住的兴奋,接着孙锦严又总结道,“这些西洋乐器是很有意思的。” “听出来了。”饶遥手心微痒,他装作一只手没有地方摆了的样子,便揽到了祁曜肩膀上。 两男人搭个肩,且饶小瑶这个动作做得又随意又理直气壮了,祁曜只觉得肩膀一沉,便也没再放在心上。 当然,还可能是现在主脑在识念里不断提醒他【任务对象好感度+2+5+8+……】 就因为好感度飞速增长,祁曜现在亢奋得很,就连说话语调都比平常要高。 经过上一次在时空缝隙内精神力和数据能量的磨合后,这次主程序进入躯体吻合度已经达到了91%,情绪调控系统已经能够半自动化运行,他的喜怒哀乐都有了自动控制,人物完成度也在不断提高。 “下次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去听交响乐,如何?”饶遥原本是靠在墙上,稍稍一转,就半倚半靠在孙锦严身上,和没骨头似的,说话时候还若有若无地朝着孙锦严耳朵吹气。 祁曜偏过头,视线对准了饶遥半松开的衣领看了进去,看到了几块绷带的边缘。 正好好说话的饶遥看到了孙锦严往他身上瞟的视线,他搭在孙锦严肩上的手一收紧,一丝冷意从他眼里飞快闪过,他冷道:“你在看什么?” 祁曜认真道:“你摄入的酒精会使毛细血管扩张,不利于你伤口周围破损的毛细血管收缩止血,因而会增加你感染的几率,使得伤口愈合延缓,同时还会降低你的抵抗力。” “……” 饶遥沉默良久,问:“……你要说什么?” “所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喝酒。”祁曜给出了结论。 饶遥绷紧的手臂慢慢放松,他收回了防御,使出来无往不利的柔媚眼神看向孙锦严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对方就该上道地哄弄几句了,但孙锦严… “说是关心不太贴切,准确说是基于常识的基础上给出的适当建议,至于采纳与否主要选择权在于你。”对于概念界定这个问题祁曜的态度十分严谨。 他一说完,猝不及防得到提示。【主脑:任务对象好感度-2】 祁曜看向面无表情的饶遥,内心十万脸的懵逼呼啸而过。 【祁曜:他有个性,我真的不懂他orz】 【主脑安慰他:兄弟别跪,我这个阅绿江无数蛇精病渣攻贱受的主脑也看不懂他,证明不是我们的系统有问题】 至于眼角是否微微抽搐,那只有饶遥自己知道了 饶小瑶收回了手,将快燃到头的烟头摁灭在了垃圾桶上,他像是随口一说道,“你那天说我但凡有麻烦都可以找你的话还当真吗?” “自然当真。”见鱼上钩,不是,见任务对象似乎被他的诚恳感化了,要找他求助了,祁曜拿出了十万分认真的态度。 接着他便听饶遥悠悠然说:“那你要我吗?” 第28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七) “你说什么?”祁曜一瞬间觉得自己听力出问题了, 他满脑袋问号地看向饶小瑶。 饶小瑶抬起手指停在孙锦严的脸颊上, 然后慢慢下滑按在了孙锦严嘴唇上,他笑得像个食人魂魄的妖精,轻吐兰芳道 :“我说,你要包养我吗?” 饶遥鼻梁挺直, 薄唇轻张,艳红的舌头像一条引诱人的蛇。 而孙锦严眼睛圆瞪着, 像是在确认饶小瑶到底说了个什么,然后良久, 他才收起了目瞪口呆的神情, 脸上露出了困惑道: “你最近,很缺钱吗?” 祁曜找到的知识库里对于“包养”一词的解释是:即基于一定经济交易的以交往或性为筹码的亲密关系, 简言之就是以金钱为媒介的亲密交往。(注1) 饶小瑶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 祁曜再装傻充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但包养这一行为显然是违背了AI的规范要求的, 所以这绝壁不能答应啊。祁曜便追根溯源,找到了“包养”一词的定义,接着对饶小瑶这句话的理解就简单很多了,他是认为饶小瑶可能是最近缺钱了。 见孙锦严当真完全没有任何想要考虑这件事的意思,饶小瑶反倒是来劲了。“怎么?”他舔了舔嘴唇, 笑了一声道 :“孙先生看不上我啊?” 祁曜看着饶小瑶眼睛里熠熠闪着的火光, 总觉得自己要是敢说一句“是”, 今天就要人头落地了。 他喉头动了动, 回答“是”也不对, “不是”也不对。 可我是个正经AI, 真的不能随便瞎来啊喂! 饶遥越靠越近,祁曜越退越缩,知道最后整个人都贴在了窗台上,腰都要弯折了,眼看着饶小瑶愤怒的小火焰越烧越烈,祁曜蓦地急中生智,盯住饶遥的眼睛真诚地说:“小遥,我是把你当聊得来的真朋友。” 饶遥怔了怔,眼底里的神色复杂,他垂下眸子,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孙锦严看到了他的睫毛打在眼睑上的淡淡阴影,和脸上淡淡的绒毛,都快看出他的毛细血管了,就是猜不出他还在想些什么。 饶遥没有让开的意思,自顾自沉思着,祁曜也不好催他。便一直梗着腰挺着。 直到走廊拐角走出了一个人影,那人一看到这边的场景脚下就是一顿,接着左脚绊右脚,立刻转身就又连蹦带跑窜回去了 。 祁曜看到了那人头上偌大的“罗规影”三个字,好一阵头疼。 罗规影,罗家第二子,法学出身,目前在上傩最大的事务所工作,还和孙锦严合作过,是饶小瑶的至交好友。 祁曜还在琢磨罗规影是来这干什么的,饶遥已经起身让开了,他嘴角弯了弯,说:“逗个乐,你还当真了?”他的笑意没有入眼,仅仅只是弯着唇,怪瘆人的。 现在开了测谎仪祁曜也看不懂饶遥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饶遥的一句话里能半真半假地掺好几个意思,分析得祁曜都快程序短路了。 饶遥又接着说,“知道孙先生不好我这口,我这才好和孙先生做好朋友嘛,孙先生说是不是?”说“朋友”两个字的时候他可惜加重了音,咬得意味深长。 祁曜被饶遥左一出右一下弄得一脑袋雾水,最后只好轻叹了一口气,抓着一个重点道:“不要孙先生孙先生的喊了,叫我孙锦严,或者伯谨便是。” “孙锦严?”饶遥试着叫了一声,他抬了下眉头,若有所思道:“你脾气性格都这 么好,我可真想不到你在商场上被人叫暴君是为什么了。” 他说完这一句祁曜差点就要跪了。 因为上次任务的缘故为防止这一次备用能源再出现差错,中控区取消了很多扣能量值的设定,比如ooc,现在轻中度ooc都不会再进行判定,而一旦再被判断为ooc那便直接转入最严重的处罚——被踢出时空缝隙,至于被踢出去之后是顺利返航至中控区还是在隧道中迷失,就不得而知了。 祁曜可并不想成为第一个实验者。 他的脸色一下严肃了起来,道:“商场是商场,朋友是朋友,商人谈利益,锱铢必较,朋友谈感情,情比金坚 ,因而一个人商业上的所为如何与他平常待友如何是并不能相提并论的。” 他语速飞快,眼看着还要继续演讲,饶遥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饶遥一只手按着额角,头疼道:“怕了你了,一说起来就没玩没了……” 都说到这了,祁曜便决心来试一下,他道:“你想过以后从商吗?” “也许会,以后的事,谁说的定。” 对他的提问饶遥没放在心上,只当他随便一问。他低头又要去摸烟,被孙锦严按住了手背,祁曜又叹了一口气,“别抽了,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饶遥被按着的手动了动,看着孙锦严认真关切的神情,他手掌一翻,径直握住了孙锦严的手腕将其别在了墙上,他没说话,低垂着眼看着祁曜,强大的气势霎时笼罩在祁曜身上。 他拇指意味不明地在孙锦严手腕内侧摩挲着。祁曜浑身被一种压迫的气场压制。他皱起眉头看着突然又抽风了的饶遥。 饶遥倏地一笑,紧握着他手腕的手放松了,他画风一变,忽然又软声软语地撒着娇说:“孙锦严严,你还没说帮不帮我的忙呢。” 祁曜还没从他的画风转变中回过神来,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上的鸡皮疙瘩先在一瞬间肃然起敬了,见饶遥大有他不答应就不依不饶烦死他的意思,祁曜终于举旗投降了,“好好好,你说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先松手了,哎哎哎——” 饶遥低头在孙锦严脖子领口都重重啃了几口,然后放开他说:“行了,回去吧。” 祁曜摸着脖子哭笑不得,总算是明白他要干什么了,只得苦笑着跟着他往里头走。 饶小瑶一个戏子,又没有家族庇佑,乱世之中能动他的人不知几何,而他如果是孙锦严的人,以孙锦严的身份,整个上傩也没几个人敢说要和他争什么人。 孙家不仅家族产业称霸一方,更和军政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整个孙家在上傩,称一句土皇帝也不为过。 夜幕已至,两人才终于回到了主宴上。 全场最受关注的两个人物双双离场,紧着又是一块回来,难免让大家多想。 而直到所有人都看见了孙锦严脖颈领口上的红印子,大家才“恍然大悟”确信了自己猜测,心照不宣地笑了。 没等宴会结束,孙锦严便先送了饶遥回去了。 不过车还没开出去就被堵在了路口,孙锦严双手摆在双膝上,他拧着眉头问司机:“前面是怎么了?” 司机伸出头去看了看,又缩回来说:“大少爷,前边好像是打起来了,要不我们绕道吧?” “绕路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到,那外边是什么人?” 饶遥拉住了孙锦严想要去拉门的手,他不甚在意地说:“几个嘴欠的人,不用管,绕道吧,我不急。” —— 自号“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饶小瑶成了孙家太子的人了,一场宴后,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上傩。 “这戏子什么清高啊,都是假的,无非是出的价还不够高。”有人笑话。 还有人假作不赞同道:“那可不一定是看价,别忘了惦记了饶小瑶好几年的船老大,要我说啊,得是看相貌。 ” “嘿嘿,我看啊,都不对,得是看那啥,留过洋的就是会玩些——”有人接着挤眉弄眼。 更多人还是好奇着,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把孙家太子都给把上? 赶着这波热度,饶小瑶戏场的一张票更是哄抬到了之间的好几倍,而即便这样也依旧是一票难求。 饶遥赚了个盆钵满体,孙锦严却是麻烦一大堆。 孙锦严包了个戏子,还是个乾旦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孙涛耳里。好在孙涛是个见过世面的,倒不至于打断孙锦严的狗腿。 不过用餐后还是旁敲侧击提点了孙锦严好几遍,甚至还提出要给孙锦严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祁曜在主脑的爆笑声中抱头逃窜,连着一个星期都没敢再去主宅。 隐藏任务已经完成,支线任务祁曜也只等收网了。这个时候主脑再次发布了新的任务。 【主脑:筑商业之基,帮助饶遥学习基础经济知识】YZ, XL。 公司建立的制度逐渐推行开,好几个跨国大企业更是从中获得一些启发,提出要与他们合作。 祁曜忙得脚不点地,好几次主脑催他该去走任务了,祁曜拿着厚厚一叠资料往面前一砸,主脑就很机敏地不开口了。 作为一个智能AI,处理这些文件都不过是扫几眼的事,迅速就能做出决策。 但毕竟经营一家公司不是做儿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好的,祁曜提炼了孙锦严之前所有关于经济学方面的知识,了解了原主的很多观念和理念,又找了很多的当代资料了解目前商业市景,除此外他还深入了基层去了解具体的生产情况。 他的转变不能一蹴而就,即便是在商业上也要慢慢转变管理风格才不至于让人起疑。 也因此,整个秘书室都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对劲的大事。 孙总平常在公司是很暴躁的,一个项目没做好能骂得领头人哭出来,平常说话也还是和吃了炸/药一样,找茬抓刺一盯一个准,做事也还是风风火火,说一不二。只有当接到某人电话时,上一秒还在咆哮状的孙总,下一秒就变成了和风细雨,无论对方说什么,孙总都是温言温语地:“没关系,都可以,你决定就好,嗯好的,我会按时到的,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整个被咆哮次数最多,做事最战战兢兢的秘书室只能表示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酸了。 当然,也并非孙锦严在公司就全然不好了,相反,正因为他的种种改革,包括进行公司文化建设,组织各种公司活动等等,极大地增强了公司的凝聚力,且三不五时还会安排各种午餐,甜点,还有各种名头的绩优奖,年终奖,实在是让大伙一天被骂个百来遍都舍不得走。不然任谁天天这么被狗血淋头地骂都得要辞职了。 公司内众人处于爱恨交织的复杂心情中,而对于被众人羡慕的饶遥来说,他莫得爱,只有后悔和恨。 有回和孙锦严聊天,不知道怎么就扯到经济上去了,饶遥说他不太懂这些,孙锦严立刻以“你以后不定也会从商,就从现在开始补课”为由,找了一个国内顶尖大学的教授来给饶遥狂补经济知识。 饶遥觉得自己鸡兔同笼的问题还没搞懂呢,直接就蹦到交叉价格弹性了。听得他每天欲仙/欲死,恨不得以头抢地或者抱着孙锦严这个狗东西同归于尽。 就连罗规影有回听了个新奇,过来旁听一堂课,一堂课之后连连拍着胸脯感慨,“还好还好,我当年是学的社会法学,不是经济学。” 以前饶遥半夜惊醒,是梦到自己又被班主骂着练唱戏,现在惊醒,是梦到哪位头发半白的老教授站在他前面面无表情地让他算题,然后念经似的嚷着:“国民生产总值GNP和国内生产总值GDP的不同在于二者计算依据的准则不同,前者是按“国民原则”计算,后者则是按“国土原则”计算的。也就是说,GNP是一国居民所拥有的劳动和资本所生产的总产出量,而GDP则是一国境内的劳动和资本所生产的总产出量……”(注2) 一梦惊醒,饶遥脑子里全是鸡鸡鸡鸡鸡鸡…… 在饶遥这个非主流学生好几次逃课之后,孙锦严索性把自己办公室搬到饶遥的梨园来了。 一边是老教授的念经,一边是孙锦严的秘书在给他念各种报表价格,饶遥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孙锦严道:“我觉得唱一辈子戏也是很好的,我赚的钱已经够我用半辈子了,用不着再从商了。” 祁曜失望地看着他。 饶遥不为所动。 祁曜冷酷无情:“那我今天就放消息出去说你饶遥和我没关系了。” 饶遥冷笑一声,把他压倒在了办公桌上,摁住了他的两个手腕道:“你可以试一试,我会让他们知道我们俩有没有关系的。” 祁曜:“……”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主脑(擦鼻血):好好看,爱了!暂时还没有关于饶小瑶情感走势的任务,请你们继续!】 第29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八) 祁曜莫得办法, 为了不让饶遥再抽疯,只好暂时先取消今天的课程, 打算和饶遥再谈一谈后期的学习计划。而饶遥青着脸, 满脸都是烦躁。 祁曜将心比心, 觉得任谁学了二十年艺术突然要来搞文化成绩都挺难受的,于是为了哄饶公举高兴,他便推了手上所有的事, 打算和饶遥去吃个晚餐安抚安抚他。 饶遥一点也不和他客气,一点就是最贵的饭店和最贵的包厢, 以及最贵的菜。 祁曜全程没有发言权, 只能跟在屁/股后头付款,最后才插进来一句话,“点了的可都要吃完。” 饶遥这才善罢甘休。 饶遥是挺烦躁的, 可孙锦严这么一通猫猫拳打下来,他有脾气也没脾气了。 况且唱戏也是吃的年轻饭, 这个道理饶遥自己也懂,只是他还没为以后做什么打算, 孙锦严火急火燎给他筹划起来了。 看惯了各种勾心斗角,习惯了想问题就从利益出发,孙锦严这么一通自然让饶遥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孙锦严又却是没求个什么,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饶遥这一通火发的也是试探孙锦严, 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是大少爷闲着无聊了, 打算逗个戏子玩玩? 饶遥眯起了眼睛。 老虎会在人前打滚撒娇, 可并不代表它没有了吃人的能力。 —— 都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饶遥一季之只唱三场,练功却是不懈怠一日。除此之外,他们这行的,嗓子也是顶要紧的,不说戒烟戒酒,至少这些刺激性的东西都是能少则少,平常吃食也更是有讲究。 只有和他吃过饭了人才知道饶遥这个人有多麻烦。 不食辛辣,不吃重味,过甜过咸过酸过苦都不行,这也算了,他还不吃太素的,吃来没味的也不行。 和他吃顿饭得和伺候祖宗似的,不仅得给他挑葱姜蒜辣,吃个鱼还得给他挑鱼刺。 罗规影嘲他,他这是没有公子命偏有公子病。 不过自从认识了孙锦严后就不一样了。 他何止是公子,简直是皇太子,全上傩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孙家孙锦严,把一个戏子放手心里捧着,嘘寒问暖,要什么给什么,要不是知道这俩人见不得光的关系,都得以为孙大少这是动真情了—— 当然,对于这种话饶遥除了想呸一口,没别的感想了。 除了偶尔怀疑孙锦严居心不良,饶遥对孙锦严最直观的印象就是木头,不,木头还搬得动,他就是个扎在地里了的木桩子,论你如何撩拨他,他都岿然不动,直的堪比定海神针,顶天立地,让自认为混这个圈子多年都笔直的饶遥都自愧弗如。 饶遥本来只是觉得孙锦严这个人有点意思,但越和他接触,越发现孙锦严看他的眼神里一片清心寡欲,没有丝毫杂念,饶遥就越不信这个邪了。 当然,这时候他也还不明白一个后世说烂了的道理。 谁先起兴趣了,谁就先栽了。 —— 晚餐是在饭店顶层的玻璃天台上。孙锦严包了整个一层。 大概是知道孙总这是要带情人来,酒店还自作主张地把天台布置了一番。等俩人推门而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亮瞎了狗眼的漫天玫瑰,和满场摇曳的蜡烛。 祁曜诧异地后退了一步,一时以为走错了地方,而饶遥扶着们,顿立良久,才回头道:“孙总真是,有心了。” 祁曜:……我没有,我不是,这真不是我做的。 祁曜听着主脑在识念里叭叭道,【任务对象好感度+10】,他沉默了一下,回复饶遥说:“你喜欢就好。” 他俩入场后又有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女生拿着小提琴走进来,她轻轻鞠了一躬,然后将小提琴放在肩上。悠扬的乐声飘然而出。饶遥边将西餐巾放在身前,边对孙锦严道:“你会拉小提琴吗?” “会一点,不过算不得很好,只是玩票。”祁曜委婉道。 “我想听你拉这个。”饶遥撑着下巴道。 拉琴的女生听到他的话都惊了一跳,连拉错几个音。 对于饶遥的要求,祁曜都是能满足则满足,哪怕饶遥是无理取闹到要天上的星星,祁曜都得想办法给他搞块陨石来,别说只是拉个琴了。 拉琴的女生颤颤巍巍问:“孙先生,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不,你很好。”祁曜还没说话,饶遥就先接话,然后朝孙锦严伸出了手。饶小瑶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见他这熟稔的动作,孙锦严便只得把钱包给他。 饶遥抽出几张票子递给那姑娘,笑笑道:“琴放在这里就好。” 被他一笑晃了眼,女生几乎是迷瞪着走出去了。 这一晚上过,祁曜几乎能想到明天的新闻了。 如什么“一掷千金为蓝颜”这种标题都不新鲜了。得是“震惊!此人何德何能让孙锦严也甘愿为他拉琴?!” 祁曜拿过琴,没有起身,他坐在椅子上架住了小提琴。然后低头稍稍调了一下弦,他的手法看起来很专业,饶遥看着他。 祁曜在曲库里翻了翻,一下就找到了一首看起来还很不错的小提琴曲《梁祝》。时至9102年,这首小提琴曲子具体出处时间已经模糊,但梁祝毕竟是传承很古老的曲子了,想来也不会太突兀。 他手腕一提了,握着琴弓便慢慢拉了起来。 琴音第一声落,饶遥便正色了。 待祁曜拉到第二段时,饶遥已经找到了调子,便跟着轻声唱起来了。 “花点头鱼欢跃鸟鸣喧,都笑我无用一婵娟,求浮云莫把太阳掩,快将衣衫来晒干。家书崔归意烦乱,手捧绣鞋心中甜,情丝不知何时长,只像那青藤慢慢把心缠……” 这是黄梅戏,和京剧的唱腔不同,它更有民俗的风味,饶遥没有压嗓子,他用的本声低低地唱着,孙锦严眉头一动,抬头看向饶遥,饶遥脸上带着笑,唱道:“接家书回不回?这绣鞋怎相传……” 孙锦严的腿往后收了收,饶遥却绷着脚,脚尖顺着孙锦严的脚踝一路上划到他的大腿。退无可退,祁曜的琴终于拉到了最后一个音,他顿了顿,放下了弓。 小提琴“梁祝”虽是以越剧中的曲调为素材,但毕竟与原曲还是有出入的,但祁曜仅是拉了一小段,饶遥便反应过来这是“梁祝”,一段唱词加入也正与祁曜拉的选段相契合,不得不让人钦叹,他在戏曲上的造诣委实是极高的。 只不过。 祁曜把琴放到了一边,手在桌下拽住了饶小瑶很不老实的脚脖子。 “公子想做甚么?”饶遥挑眉看着祁曜。 祁曜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饶遥沉思了会,问道:“你是有脚气吗?” 饶遥:“……孙锦严你死了。” 要是能喷/火,估计饶遥现在已经能被气成史前巨兽了。而祁曜又总是搞不懂饶遥的怒点,茫然地说三两句话就能火上浇油,“噌”一下就让饶遥爆炸。 最后祁曜只得又是给切牛排,又是给他挑菜,才勉强让白眼翻上天的饶小瑶平下愤怒的小火苗。 【主脑评价:天道好轮回,上个时空任务对象都快孙子得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个世界报应就来了】 【祁曜:垃圾辅助软件,发言引起不适,举报了:)】 “……” 主脑它弱小可怜又无助。 吃过饭没有多留,孙锦严和祁曜便从楼顶下去了,乘电梯到三楼,电梯门开了。负责控制师傅往旁边一撤,就见一人飞似地窜了进来。 “师傅快下快下!”他连声喊道。 电梯外头还有一个女声在喊:“你跑什么啊?我能吃了你吗?” 这种老式电梯运行本就缓慢,门还没关上,女人就已经赶过来了。 “你敢再走一步试试?”方可儿指着他道。 “方小姐我真的有急事。”罗规影只得苦笑。 方可儿张嘴还想叭叭两句,就看到了站在电梯里头高且冷的男人,那男人不言不语,对他们的这一出这没有任何好奇的样子,他站在饶小瑶身后,是个典型的保护姿势。 方可儿立刻想起了最近赫赫有名的商业新贵孙锦严,正想要打个招呼。 饶小瑶就往前一步伸出来了一只手,在方可儿面前摆了摆,然后不由分说直接把电梯门扒拉了上。 电梯在方可儿一脸的愕然前徐徐降落。 逃脱一劫,罗规影心有余悸地回头一看,正对上饶遥和孙锦严两人的眼神。他倒抽了一口气,震惊道:“你们怎么也在这?” 没回答他这么弱智的问题,饶遥抬着下巴看着罗规影,问他道:“你和方泼泼在一块吃饭?” “不是!”罗规影并不想掺和进他们的爱恨情仇中间去,赶忙做举手投降状,解释道:“今天是事务所聚会,刚散场,一出门就碰到了方小姐,她说要请我吃顿饭,我这不刚吃完了么。” “然后呢。”饶遥追问。 罗规影一脸的蛋疼,“方小姐说那再请我去歌厅,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不胡闹吗。” 饶遥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深受祖辈读书人的思想,即便如今的封建王朝已被推翻,民/主和科学的号角已经吹响,但封建观念还是深深地影响了许多人。 孙锦严吃过饭后一路话都不多,只是眉眼倦怠,像是累了。饶遥也难得体贴,没有再抽什么风,反而倒是问了他两句是不是不舒服。 因为梨园和罗家都在一个方向,孙锦严安排司机把饶遥和罗规影都送了回去,然后才往家赶。 司机问他:“大少爷,我们是回主宅还是回您那?” 一滴冷汗顺着孙锦严的额角侧脸落到下巴,然后滴落。祁曜控制住身体的战栗,冷声道:“回我那,开快点。” “可是大少爷,老爷那……” 孙涛说今晚有事情要与他商议,让他尽量赶回去。但现在情况突发,让孙涛看到儿子这样,指不定得发生什么。 祁曜掐住手腕,闭着眼睛道:“我明天和他解释。” 浓郁的血腥味在唇内溢开。祁曜把口腔内侧咬破了。 如果现在有一台显示屏能具象化孙锦严颅脑生态情况和脑内装载程序的运行情况,就会看到脑神经在剧烈波动,中枢神经系统被破坏严重 ,脑细胞迅速衰竭。而程序系统更是被一大批病毒攻城略地,祁曜脑子里全是警报声和主脑的吱哇乱叫声。 从苏醒到现在,孙锦严的脑神经一直都在祁曜的精神力修复下逐渐转好,毒瘾发作的时间也在不断往后推延。但他们小视了长时间吸食毒品对人体的危害力了,仅仅是一个不留神,防火墙就已经被攻破了。 祁曜一进门就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剥离能量中…】 【主程序移除中…】 【请尽快计算出最佳解决办法,2-4小时后身体将不能再使用】 孙锦严是毒瘾发作了。 暂时寄托在鱼缸内金鱼体内的祁曜头秃了。 第30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九) 孙锦严消失三天了。这三天里办公桌上堆起了成山的文件和合同, 秘书焦头烂额满世界打电话寻人,第三天中午,才终于打通了孙锦严私宅里的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孙锦严声音很低,依然是很有威严的嗓音,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公司事务。 最后秘书问他,“孙总,那您什么时候能回公司一趟, 还有一些事情……” “我这边暂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公司没了我不会转不动。”孙锦严打断他。 秘书只得赔笑, 然后说:“孙总, 饶先生最近来找过您几次, 您看是您亲自回复还是我们这边帮您回复?” “我来回复他,最近除了很紧要的事情,其他的拿不定主意找董事会做决定。”孙锦严接着道。 “好,孙总, 需要您和董事会那边联络一下,我这边帮您转线。” 将公司的事情处理完, 祁曜才有时间再把自己身体检查一遍。 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不过还是还不至于像上次一样直接陷入休克状态了。 现在初期的戒断症状在能量转换调理修复下已经稳定很多了, 而捱过了这个阶段, 还有中期的稽延性戒断症状要经历。 祁曜拖着残破的躯体勉强给自己弄了一点吃的,接着继续摊在沙发上变成一条咸鱼。 这几天失眠, 焦躁, 神经功能紊乱, 就算是祁曜,也一度情绪管理系统崩溃,等再度掌握身体的控制权,屋子里已经是灾难现场了。 后来情况逐渐转好,祁曜再次抽时间进入系统内部修复防火墙,再一睁眼,自己不是摊在了地上,就是鞠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 最后无奈,每次进入系统之前祁曜都只能找绳子先把自己绑上,单手系个复杂的活结,这样至少身体在无意识状态的时候是解不开的。 而这样做的唯一弊端就是每次祁曜一睁眼,两只手腕都开裂得和要断了似的,不仅被粗绳子磨出了水泡磨破了皮,还渗出了血,深一点的更是皮肉翻现。 但对于AI而言,“疼痛”仅仅只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状态,除了会对机体产生副作用,对AI的识念控制区并不会产生影响。 如果一个人类手断了,他会喊叫,会因此而中断自己此前的行为,但AI不会,它会先完成自己设定的任务目标,再考虑修复一事。 大门被撞开的时候祁曜还在识念空间里缓慢地编程修复防火墙,而等他再抬头,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哐当”把大门砸了。 真砸,门都倒了。祁曜看着沉闷的“咚”一声,然后扑倒在地的大门,愣了愣。 一大帮子穿着黑色马褂的人冲进来的时候,祁曜先迅速判断了一下这是不是什么人寻仇来了。意识还恍惚着,就看见穿着褐色风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的眉眼锐利,轮廓冷硬,但他一袭及腰的黑发如同泼墨,随着他的走动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 祁曜缓慢地转动了下眼睛,看着他,长时间的脱水和挣扎让他精疲力竭,就连判断速度也变缓了。 男人走过来,动作熟稔几乎未经思考就飞快地给他解开了绳子,感觉到双手一轻的时候祁曜又换了个问题思考。 他系的这个绳结在这个时代可是没有的,解开步骤也非常复杂,为什么会被这么轻易解开。 男人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下巴在他脸上微微蹭了一下。祁曜听到男人喃喃对他说:“没事,没事了。” 祁曜意识已经清醒,但看着现在这情况,他还是一边按兵不动一边留心着。 饶遥抱起他走出去,孙锦严体重不算很重但毕竟也是几近一米八的男人,一般人别说抱,背都很难背得动。但饶遥把他抱在手上轻松得仿佛只是一个很轻松的东西。 他抱着孙锦严进了车里,然后对坐在前边的司机沉声道:“去同仁医院,马上!” 车发动时,祁曜稍稍睁开眼去看开车的男人。 【体型骨骼扫描中…】 【对应成功。】 光屏上显示出了一张几天前孙锦严和饶小瑶从酒会出来在路上碰到的一场斗殴的图片。 祁曜当时留心截了一张图,正拍到了一个虎背熊腰的背影,而现在这个背影与司机的背影和骨骼重合度高达96.6%。基本上就确认是本人无误了。 再联想到那天饶小瑶拦着他,不甚在意地说:“不过是几个嘴欠的人……” 祁曜思索了一会,对主脑道:【请重新整理关键人物信息发送给我,请确认是时空隧道已经扭曲还是人物信息未能更新】 【主脑:信息核对中,请稍等……】 【主脑:资料核对完成,确认资料无误,人物身份与资料有出入,信息量过少无法判断是否已出现时空裂痕,可能为后世缺漏的部分资料】 祁曜心里头总有点不太对劲,但没有足够的信息支撑,他这次没有急于下结论。 被推入急症抢救室不到五分钟,孙锦严又被推出来了。他心率稳定,身体情况渐趋好转,除了少量的皮肉伤,更多的是精神障碍,这当属于脑科范畴了。 确认没有什么危险之后祁曜这回终于能放心去修复防火墙了。 在祁曜思考饶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饶遥也在回想着一些事情。 一个月前,他醒过来时身上是剧痛,趴在病床上连每呼吸一口都觉得肺部被什么堵着似的发蒙。但这些都不重要,而是脑子里那些像泄洪似地猛地冲进来的记忆,有些是他作为“饶小瑶”时支离破碎的生平,还有些是… 关于作为“饶小瑶”的记忆很清晰。 他从一个小不丁点大开始练功,白天被小朋友挤兑,被师傅,娘亲抽板子,只敢深夜时偷偷躲在被子里小声地哭泣,长大一点了,第一次登台,兴奋紧张地出了好几个纰漏,即便下台后被班主好一顿训斥也难抑激动的心情,深夜能裹着被YU XI ZHENG LI子滚来滚去,笑得脸上全是眼泪,后来是逐渐成名,一场大戏座无虚席,当年喜形于色的小男孩看着镜子里雌雄莫辨的人,眼里却全是茫然。 然后是母亲离世,戏班子的好几次动荡……最后定格在了回到饶家的那段时间,他以为人生即将从此开启新的篇章,却不想是更惨淡的人生的开始。被排挤,嘲讽,诬陷,最后甚至被赶出饶家。 那是他最后一次抗争,向着命运抗争,他不愿一辈子与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合,也不愿害了那个女人。当落款写下“饶小瑶”三个字时,他的手腕都在颤抖。 他被接回饶家的那天,坐着高级的轿车,穿着拙劣的仿佛是偷来的西服。抵达那个家庭的第一天,只有那个男人不冷不淡的一句:“既然回了饶家,什么花名也就改了,你叫饶遥,不是什么...”饶为作皱着眉头,一旁的长子接话道:“饶小瑶。” 尚未推却的兴奋与突如其来的惶恐让饶遥不敢发一言,他拘谨得像个外人。 “以前那些习惯都得改了,不像个样子。”自称三姐的女人用帕子捂着鼻子,斥怪道:“满身的脂粉味,像个什么男人。” 饶小瑶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除了有人给他喷的好大一股什么男士香水味,好像也没有别的也没什么味道了。 那时他不懂,对带着有些人来说,你身上有没有味道不重要,他们通过高高在上包含优越感的目光就能透过你的躯壳嗅到你“卑微”出身的低劣的“下等人”味道。 他再不用每日过着无止无尽的练功生活,再不用每日唱着他人的戏曲,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归,他成了一只家养的宠物。不许出门,不许见人,不许抛头露面给饶家丢人现眼。 他有了身份却没了尊严。 一日庭院里日光正好,饶小瑶靠在栏栅旁忽地一句词浮上心头,他低声唱着,“你游花院,怎靠著梅树偃?一 时间望眼连天,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注1) 许是曲子动人,又或是见他可怜。大哥为他说了好话,让他能把唱曲儿做/爱好,可他偏偏又不知死活回了戏班子,丢了饶家的脸,饶父高高坐在主位上,不再看他这个肮脏玩意一眼。被板子一次次抽的皮开肉绽,他那好心的大哥却再没有为他多说过一句话,他们都冷眼看着,抿唇笑着,饶小瑶这才明白了,自己不过所谓上层人眼中一个碍眼的东西,看不顺了,抬抬手也就碾死了。 总有人在和过去的,不进步的,不平等的相抗争,不知死活地被卷入滚滚的车轮之下,成为历史的铺路石,车轮轧过他们的尸骸,于是才终于有了一丝光明的未来。 偶尔午夜梦回,伤重过后的饶遥也会在混混沌沌之时听到脑海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小声说着“可替我好好活下去呀。” 他睁开眼睛,是梦醒了。 除了那微弱的声音,他脑海中还有一只困兽,它身上的烈焰冲天,却又艰难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团,生怕一个不控制,就毁了这个世界。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一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人在不在这个世界。只是心里笃定,总会遇到他的。 直到那一出戏,背上裂开的痂渗出了血糊在沉重的戏服上,他的汗渍连假发也湿润,本该是恍惚的,却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男人略带困惑的目光看着他,像是震惊和不解,饶遥蓦地却想笑了。 初次见面,受惊了。 第31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 那一次见他, 是在华亭空雾山腰的青竹林里。 我被重伤,腹前血流不止,又不停的咳血,想擦干净了最后倒是糊了自己一脸, 惹得看不清外界。 本想着今日小爷可就折在这里了,却不想此处竟还有人经过。 当时我意识已经模糊了,远远的隐约看得一人撑着白梅伞, 一袭白衣还披着白裘,看不着模样却听见了衣料边角摩擦的声音, 很细微, 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听得的。 传闻空雾山有神仙, 衣白胜雪眉目如画。想得不过是传言,莫谈神仙,这鸟不拉屎的空雾山连樵夫都少见,总不会是真神仙来救我了罢, 我不禁费力抬头又望了望,那浑身气质不像个奔丧的, 倒像是白无常, 才一会儿他就快走近了。我着实为自己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而担忧。 最后昏过去前, 我是看得了一双素色布履鞋, 我也辨不得究竟是素还是朱,左眼看得一只朱色, 右眼看得一只素色。大抵朱色是我左眼进了血的缘故。 来人还带点人气, 应该不是个白无常, 我心想,“不知这女子能不能把我带回去。”接着我就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天地昏暗一片…… 细碎,破裂的画面戛然而止—— 饶遥从梦中惊醒,梦境中的画面还在他脑子里回荡,那如同亲身经历的场面让他冷汗噌噌,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对面的床位,在黑夜朦胧中,竟对视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睛。 饶遥一惊,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待他开口,对面的人却又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 饶遥顿了顿,虚汗还浮在他的额头上,他低低地喘着粗气,没有贸然去叫孙锦严的名字。 饶遥适才是想问他是不是醒了,又想到医生说孙锦严脑部什么什么活跃,可能会有些异常反应,所以他又只怕孙锦严是半夜撒癔,犹豫了一会,饶遥还是又动作细微地躺回了床上。 他睁着眼睛感受着心率不稳定的跳动,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回想着刚才梦到的画面。 除了作为“饶小瑶”的记忆,那天醒后他的脑子里还出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场景。 有时是远远的一个撑伞的人影走来,有时或是在杂草丛生的草垛里,那人坐在他身侧轻轻给他理着头发,有时还会是一户不显眼的小院,那小院亲切,饶遥仿佛知道他的每一个角落,还知道它后院有个温泉池,那梦境里的池子依旧汩汩地冒着热气,却再也不见人来。 梦境里的“他”起初不太爱说话,总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师父”身后,“师父”指挥什么他就做什么,谨慎而又亢奋地和男人相处着,直到后来“他”逐渐成长,成熟为一个像样的上位者,谈笑间便能轻易定夺生死,但一到那人跟前,他仍是会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爪子,乖巧到仿佛全然无害。 这些画面稀奇古怪,饶遥总觉得大概是自己平常看的戏,曲子之类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已经开始臆想出一些东西了。 可那些画面的场景又太过于真实,一颦一笑都没有任何的虚假与扭捏。 就连悲戚,也太过真实。 —— 祁曜是被未知能量从识念空间里击醒的。那一股巨大的能量就像一只猛兽忽然兴奋而又狂躁地在他耳边怒吼了一声,等祁曜紧急退出识念主页,外头的异动能量却又已经消失了。 他正狐疑地思考着,对面的饶遥就和他对上了眼。饶遥的眼神诡异,祁曜略一琢磨,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只听到饶遥动了动,然后又躺回去没声了。 听呼吸节奏听得出,饶遥也没能再睡着。 受刚才异能量波动的影响,祁曜的短时记忆中区录下了饶遥呓语的梦话。 回播里,只有饶遥一句句地小声道:“师父…师父…” 那感觉像极了… 祁曜心里咯噔了一下,情绪管理突然down了下去,他认识到了上个时空缝隙对他的情绪中心和记忆中心影响很大,极其可能会影响到他之后的工作,他思考了会回到中控区后是否需要格式化记忆的问题,不过就目前而言这并非主要问题,祁曜稍做备注便又重新换了个角度思考眼下的事情。 祁曜探测不到梦境内容,但根据中控区给到的信息了解到饶小瑶对年幼时练功的经历有很大的心理障碍,便顺理成章地判断饶小瑶是做噩梦了。 考量着是否需要出声安慰他,但仔细一想祁曜又觉得自己一开口反而会让饶小瑶变得更尴尬,于是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睡。 在他即将继续慢慢沉入识念空间时,他又听到了饶遥低声说了一句:“你说,我为什么会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熟悉?” 祁曜眼皮子一跳,没有吭声。 天亮后,饶遥已经不在旁边睡着了。 房间里也没有人。祁曜寻思了一会,觉得他还是得先和公司那边联系一下。但转悠了整个房间也没看到电话机,他只得披了件外套往外走去。 走廊上安安静静的,只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旁,饶遥独自一人站在那儿抽着烟,他的身躯挺直,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背影潇潇冷冷的,淡而薄的烟雾顺着风也扫过他的侧脸都往走道里飘来了。 祁曜步伐顿了顿,很快又快步走过去,他道:“抽烟对嗓子不好,抽太多了对身体更有害,你该少抽一些了。”他非常不解风情地打破了饶遥凹出来的冷淡孤寂的氛围。 一惊,见是他,饶遥失笑,他摁灭了烟,抬手关上了窗,回头道:“你好意思说我么?”他的声音低哑,和平常的声音已是判若两人,他又接着道:“我抽两根烟哪比得上您厉害,烟酒赌毒娼,五毒俱全了。” 他说这话时不是一贯嘲讽的语气,低低的,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祁曜无言以对,只好试图转移话题,“你不回梨园那边去吗?” “我不唱了。”饶遥说。 “哦,嗯???你说什么?” 饶遥擦着他的肩徐徐然往前走去,祁曜提步跟上,不解地问,“你是最近没有出场安排了?” “你把外套穿好了,扣子扣上。” 饶遥一个回转,祁曜没预料他突然的动作,立刻后退了一步才刹住了车。 饶遥低着头,伸出葱白细长的手指给他系好了纽扣,祁曜心里头那点怪异的感觉一下更明显了。他皱着眉头问饶遥:“你不做这行了那有想过接着去做什么吗?” “傍大款。”饶遥的手指往下一划,勾在了祁曜的裤腰带上,他指尖往外一扯,祁曜的裤腰带“啪”地响了一下,饶遥不急不缓道:“全上傩的人都知道你包/养了我,马上也会知道你不让我唱戏了,怎么?孙大公子想始乱终弃吗?” 【主脑突然冒头:你好骚啊.jpg】 祁曜目瞪狗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等等—— 【主脑语气沉重道:恭喜你被套路了】 #任务对象强迫我包养他,怎么办?在线等,AI快急死了。# —— 孙锦严久病初愈,堪称劳模,没有停歇,立刻又返岗工作了。 但让祁曜脑壳剧疼的不是公司里成吨的文件,而是他仅仅没有关注新闻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外面已经满天飞的绯闻消息。 先是前不久他和饶遥在饭店遇到罗可儿和罗规影的一事。 当时也没有人注意到那周边居然还有八卦记者蹲守,正角度绝妙地正拍到饶遥伸手朝罗规影的方向去拍电梯按钮的一幕,照片拍的远,远远看着就像饶遥抬手要推人一样,引人无限瞎想。 而孙锦严又站在电梯里太靠角落了,拍到的画面里根本没有他的出镜,因而八卦里也没有明确指带他的名字。否则若是要带上他,纸媒那边还是得有人先和他打声招呼的。 因此没了顾忌,拿到集豪门,狗血,八卦于一体的小报新闻都集体高/潮了,什么“饶小瑶与豪门贵女疑似藕断丝连,竟为前未婚妻与她现不知名男友大打出手”,或者“饶小瑶与他背后金主是否为强制性/交易”,“八一八那些不为人知的豪门恩怨”...... 和后世挂羊头吃狗肉的标题党/媒体只敢含蓄委婉,含沙射影的用词不同,这个时代的媒体正处于刚发展而起的阶段,缺少规范,文字内容更是劲爆,上至国家大事,下至鸡毛蒜皮,没有什么不敢写的。 那瞎编的能力和露骨的描述简直和亲眼看见饶小瑶男女通吃,从一张床滚到另一张床,又要滚回原来的床一样,生动极了,祁曜都差点要信了。 一个报社规模也小,万一被报复,换个窝点又是一条好汉,没再怕的。 眼见火愈烧愈烈,想到要在这样重重的负面/新闻包围中给饶遥再一点一点地积累起信誉,洗白人设,祁曜就是好一阵脑壳疼。 左右衡量后,想到饶遥现在也是咸鱼一条,整天无所事事尽围着孙锦严瞎转,祁曜便索性将饶遥安排进了公司,做了孙锦严的特别助理,这也便于他好手把手亲自教饶遥在实践中学习经济学知识以及正式教他如何上手管理公司。 但事实上,对于顶头上司孙总这一安排的真正目的,吃瓜群众们可想不到什么正经的理由。吃瓜群众们已知的信息是: 一.饶小瑶是个戏子 二.孙锦严把饶小瑶带进公司了 三.饶小瑶成为孙总助理了 当然,了解第三点的多半是公司里的人。对此多有猜测的也是公司内部的小道消息。 众人皆知,孙总的秘书有三个,但回国以来却一直没有一个真正私助,因此这突然冒出来的小新(情)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不用多说了。 实际上,深受西方思想影响的原主孙锦严是十分看重自己的隐私空间,自己的私事丁点也不会假手于他人,也因此原主孙锦严在私底下玩得到底有多疯,一直瞒孙涛瞒得紧紧的。 直至目前,祁曜认为他还是很认真地在走人设的。但在别人眼中,尽管在工作时间内,孙锦严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很,没有与饶小瑶半点眉来眼去的样子。但饶小瑶一来就跃至这个特殊岗位,已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所以不到第二日,祁曜便收到了孙涛的传唤雨西。 据说是给他找了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让他收收心了—— 第32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一) 孙锦严到孙家时, 还未进门就感受到了今天比往常还严肃凝重的气氛。 平日里庭院里洒扫的姑娘婆婆们见了孙锦严的车进来,总要叫一声“大少爷好”,今天却是都噤若寒蝉地静立在一旁,不敢言语。 进了门, 孙锦严将外套递给下人,脸上一贯要带上四分笑意的小姑娘今天却也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 生怕说了什么错话惹得孙锦严发作一般。 孙锦严眉头微挑了一下,不待别人指路, 便若有所感地朝厅内走去。 会客厅内还未见人, 先闻其声。 一个清脆入耳的姑娘声音干脆利落地说, “我在哥大学金融时也听导师说过这个问题,政/府若是能减少国债的发行量是可以抑制通货膨胀的,因为国债毕竟也是要用于政/府的投资,而政府往外的投资一旦增多, 那么市面上货币的流通量也就越大,如此一来也就更容易导致通货膨胀了。” 孙锦严正走进来, 听了个大概, 对她生搬硬套的原理并不太赞同, 便出声插话道:“国情不同, 结果也不同,就我们目前的情况而言, 政/府的支出多用于偿还外债了, 积重难返, 各地方又各自为政,没有大批量的流动资金能够大量用于投资建设,何谈导致什么通货膨胀?若要一说,倒是北边掌印刷的军/阀滥发纸币……” 孙锦严转过屏风,走到了众人面前,他的话字字珠玑,听着听着就让人忍不住跟着他的思路走了。 但他的话语戛然一止,截断地意味深长。 他的步伐停在了会客厅的几人面前,目光扫过几人。 孙父拄着拐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客位上是坐着的是一个剪了学生头的少女和一个头发打的油光水滑的中老年男人。 孙锦严不知两人身份,便先礼貌朝两人颔首,接着才看向孙父,谦敬道:“父亲大人。” 他刚刚说的一番话颇有见地又有理有据,想到了他在事业上的出众,孙父脸色微霁,但没有再多就经济金融这个话题多谈,他语气稍和缓些道:“你坐下吧。”接着又向孙锦严介绍说:“这是你倘文叔,你在外多年没见,想是不大记得清了,那是涵意,是你倘文叔的女儿,正在美利坚读大学。” 孙锦严施施然在沙发对侧落座,对孙涛不打一声招呼就私自安排的这场相亲好似没有丝毫的忸怩和不满,他看向两位客人,脸上带笑说,“小子在外多年,不常回国多走动,因而许多长辈都不太认得出了,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刘倘文大度一笑道:“常听你父亲提起你便是颇为自豪,如今一见,当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噢,对,涵意,和你锦严哥打个招呼。” 见了他进来,刘涵意是稍有些不大自在的,但她起身时还是落落大方朝孙锦严伸出手说:“你好。” 孙锦严也起身和她握了一下手,仅仅是在指节处搭了一下,分寸有礼。他的动作让刘涵意稍有了些好感。 刘涵意问礼的动作大胆,刘倘文侧眼观察到了孙涛微皱了下眉头,赶忙笑道:“现在年轻人的啊,都时行洋人那一套什么思想开放,正好锦严和涵意都是留过洋的 ,想来共同话题也多些。” 刘涵意并不是内向的人,不用父亲多张罗她便先问起来说,“我听说你是在大不列颠长大的,是读的哪所大学呢?” “University of cambridge,经济学。”孙锦严简要介绍。 他一说完,刘涵意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睛便放出了一点光,控制不住兴奋道:“我听说过这所大学,Hsu Chih-mo在这所大学里写了一首很美的诗,我们在美华人也争相阅读,那真是太棒了!” ...... 刘涵意是个文学的狂热爱好者,基本上只聊文学,刘涵意就能和孙锦严聊完这场见面会,而本该剑拔弩张的鸿门宴就这样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结束了。 大约是没有想到孙锦严会这样配合,原本打算要申斥他一番的孙父也放松了要求,在友人走后又回头来问孙锦严,“你看涵意怎么样?做我孙家的儿媳妇可还合不合意?我看你俩今日是相谈甚欢,应当以后也是聊得来的。” 孙锦严哑然,只摇摇头道:“父亲说笑了,涵意不过是个学生,怎么和这些谈到一起了?” “你的意思是还不怎么看得上?也是,他家是倒/卖发家,这身份还是差了些……”孙父顿了顿,又说,“你平日里张口闭口都是满嘴的民/主自由,我当以为你会不太赞同这件事,现在看来倒是我思虑太多了。” 孙锦严微微笑了下,不甚在意,很有气度的样子。 孙父提着的心又继续放下了些,接着说:“你是老大,确实是比老/二老三要成熟些,你这个年纪如果要一心想做事业也并非不可以,你的私事我便不再多管,但你自个可要多衡量着去。” “听父亲的。” 孙锦严神色不动。见他胸中自有城府,处变不惊的模样,孙涛终于全然放下了心。 “你身体初愈,又要劳神伤力,若还有什么不适,便叫老中医去看看,那些子西医什么的……”孙涛一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孙锦严赶忙扶上他。 “父亲,慢走些。” 孙涛喘了两口气,忽地说,“我老咯,这孙家,可是你的天下了。” 他说的是“你”,不是“你们”,祁曜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心下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今天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孙父的话说的极其轻微,旁人是听不到的,他的手在孙锦严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又道:“独木难支,你们几个兄弟之间也当互相扶持着,这样家族才能繁荣昌盛。” 一场鸿门宴,硬生生成了孙锦严的加冕仪式。 祁曜走出孙家,又回了公司,他是一个会议开到一半就被孙父连环夺命call叫回来的,这又得匆匆跑回去继续开会。 【一直默不吭声主脑此时才道:你的智能化程度升级了,刚刚那一招……是以退为进?】 【祁曜很高兴:你的智能化程度也提高了:)】 孙锦严匆匆被孙父叫回去,会议也中途叫了停。满场哗然,不明所以的群众还没有散,饶遥飞快翻了孙锦严的行程,知道他下午还有一场剪彩要去,在孙锦严上车前告诉了他一句,要在两点前赶回来。 之后他又飞快翻着孙锦严的会议议程,折返回了会议室。 “孙总有事先走了一步。” 细薄的金边眼镜戴在他眼睛上,他细长的眸子微微眯着,那一瞬间一股庞大的气势就笼罩了下来,他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说话不急不缓,却又笃定不怯场。 “接下来的几点由我代替孙总发言。” 孙锦严的报告提要做的非常详尽,条例清晰,逻辑清楚,极致的理性,基本上只要是个人能照着念一遍就能完全交代清他的意思,也因为如此,听孙总开会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一条接一条,毫无起伏的语调让人昏昏欲睡,但饶遥风格截然不同,他说话如同开枪,直指靶心,他提炼出了主要的条例,然后将各个任务直接点名针对到了具体部门,接着又将部门的最近情况做了中肯的总结。 他面色自若,言谈举止利落洒脱。 原本对他还冷淡相待,略有意见的那些人,随着他一个个的点名,纷纷寒毛直立起来。要不是知道他没什么实权,估计这会已经坐立难安了。 祁曜赶到公司,被告知会议已经结束的时候还愣了愣,知道是饶遥替他做了总结他心里头居然还有了点烂泥自己爬上墙的难以置信感。 “怎么?觉得我僭越了?”饶遥挑眉。 “不是。”祁曜自己都没意识到,习惯性地就伸手就去揉了揉饶遥的头,他道:“你做的很好,我很高兴。”话一说完,他自己却觉得有些突兀。这是当年对小徒弟惯用的语气了。 他轻微的一怔被饶遥看进了眼底,饶遥双手插兜,笔挺地站着,任由祁曜的手按在他头上,他问,“你在想什么?”祁曜收回了手,哂笑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饶遥舔了下嘴唇,眼神似笑非笑。 祁曜一见他这表情就心里头直报警,果然,饶遥下一句就来了,“旧情人吗?” 祁曜:“......”任务对象我球球你了,正经一点好不好?! 呵。 半个小时后,祁曜才真情实感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修罗场。 下午某地产的剪彩会,祁曜带了饶遥和一个秘书出场。还没进场,就听到有人惊喜地叫了一声,“锦严哥,你也在这?” 她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飘然而至。饶遥却是不解风情,直接一把拦住了女生伸手来拍的手,“请问你是?” “我是...”刘涵意眼珠子一转,开了个玩笑道:“锦严的相亲对象。” 饶遥静默了一会,才缓缓道:“那你知道我是他的什么吗?” 饶遥面无表情。 祁曜心里一个咯噔。 刘涵意继续好奇道:“是什么?秘书?保镖?” “他刚包养的,小情人。”饶遥偏了一下头,看起来很俏皮的样子,带着一股子炫耀的意味。 孙锦严&刘涵意:“......” 【支线:“伉俪情深”,饶遥与未来女友相遇,请务必提升两人好感度!】 光屏上突然冒出来的任务让祁曜措手不及:......你早一秒钟发布任务会死吗? 面对刘涵意瞠目结舌,全然呆滞的表情,祁曜情绪千般万化,最后脸上挂上了今天天气很好,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云淡风轻的笑,他道:“这是我助理,是个很有文人气质的艺术家。”他又加了一句,“他有一点冷幽默,希望没有吓到你。” “艺术家?”刘涵意看着饶遥长长的头发和俊秀的五官,竟还真奇异地找出了一点艺术气质。 她的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着,在饶遥唇畔不显的冷笑和孙锦严无懈可击的微笑里,隐约察觉出了一点什么,她看向饶遥,语气有些诡异地深沉地道:“我叫刘涵意,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吗?” 饶遥嘴角一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是不是生气了?”刘涵意小声问。 祁曜睁眼说瞎话:“不,他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 主脑:……大兄弟你这样胡说八道不解人意很危险的啊 第33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二) 作为投资商代表, 孙锦严和刘倘文都上了台。 投资方的秘书和助理都是被安排坐在仪式台下靠左的位置,饶遥坐在前排,双腿搭着,手指支着下颚, 偏着头看着台上,一把藤编的椅子生生被他坐出了贵宾席的感觉。 有的人认出了他,私下里嘀嘀咕咕两句。有的不认识他, 见他坐在靠前边的位置也拿眼多扫他几下。 刘涵意不懂这些规矩,本来坐在右侧靠内的位置, 也不知道能不能换, 就看见原本坐在她前边的一位小姐起身往左边走过去了。 刘涵意一见面觉得饶遥这个人很有意思, 有心想和他再多说几句话,看到这位置是能换的,便也弯着腰从过隙间插了过去。 她还没走到,便看到那位小姐径直坐到了饶遥的旁边。那边整好只有一个空位置了, 刘涵意只得又在后边坐了下来。 “怎么?饶三少爷当真改行换业,不做老本行了?”刘涵意听到女人道。 饶遥很不在意的样子徐徐然说, “饶某恐怕还用不着方小姐关心。” 方可儿冷笑一声, “关心?可别这样认为, 我只是遗憾戏坛又要少了你这么一位天之骄子了。” 饶遥对方可儿的明褒暗贬置若罔闻, 眼睛依旧盯着在台上说话的孙锦严。 方可儿变了脸,咬牙道:“咱俩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合作不了也没必要把脸皮撕的太难看, 你说是吧?” 听方可儿叨叨叨个没完, 饶遥直接打断了她,“方可儿,你不觉得缠着这件事没完没了的人是你吗,如果你是想要一个道歉,那我现在就能和你说,很抱歉。” 方可儿脸色发青,她怒道:“你什么意思!要是个男人就堂堂正正做人,你背后使绊子又算什么?” “......” 饶遥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有病,无法沟通。 方可儿见饶遥不说话,又对他说,“你别不做贼心虚,有些私事先不说,就说孙锦严撤资的事,你是不是也从中做梗了?” 饶遥总算明白方可儿怎么来的这一出了,他无语半响,才道:“方小姐,虽说有自信是件好事,但我还是劝你多有自知之明一些——” 台上的剪彩仪式完成了,饶遥起身,微倾下身子,墨黑的瞳孔盯着方可儿的眼睛,他道:“你手底下的人做事手脚不干净,肮脏的事也没少做,你要是稍多有能力一点,也不至于让你那家场子被稍微一撤资就——”饶遥手指在空中划了一条线,他笑笑说:“砰,垮台了。” 方可儿脊背一冷,她毛骨悚然地回望着饶遥,直觉让她闭上了嘴。 饶遥的脸上总是笑吟吟的,眼睛里却难得看到半分的笑意,他瞳孔黝黑得像一块化不开的浓墨,让人心惊。 方可儿哑然。 孙锦严下了台,一些媒体记者便匆匆围上了他,询问种种关于项目的规划。时间不长,十来分钟便采访完了,之后孙锦严又应记者要求和几个合作伙伴一起举杯拍了几张照片。饶遥刚走过来,孙锦严打发了记者,拉住他的手臂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对几位合作伙伴说:“这是饶遥,我的总助,商业敏感性很不错,最近给我看了好几支股都大涨,这块项目也是他先看中的。” 他的意思点到为止,商海沉浮都是人精了,这些人都懂了他的意思,附和道:“哈哈,孙总这可当真是慧眼识英才了啊!” 孙锦严和他们碰了下杯,接着说:“不过小遥也是刚进这行不久,工作对接或有些不周,平日里合作也还请各位多担待些。” “那是,那是,以后都是同行了...饶遥,也一块喝一杯?”有人说。 饶遥知道孙锦严这是有意带他开拓业内的人际关系,他看着孙锦严递给他的眼神,卖了个乖,倒没有不识相,和人交谈了几句后便举起酒杯和几人碰了碰。 待人散去后孙锦严又给饶遥使了个很促狭的眼色,饶遥皱起了眉头,问他:“怎么了?” “那边,刘涵意可看你很久了啊。”孙锦严遥遥朝着刘涵意举杯,笑了笑。 饶遥张嘴就想问刘涵意是谁,话还只到嘴边就想起那姑娘来了。他偏头看了眼,正对上刘涵意盯着他们这边兴奋的眼神,他嗤笑一声说,“是看我呢,还是看孙总呢?” 祁曜有点莫名其妙,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看你了。” 她的官配又不是我,看我做什么? 不欲和他争论,饶遥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换了话题。他低头翻了翻日程安排表,道:“一个小时后佐田贵一郎邀你在德盛饭店谈合作。” 祁曜顺着他的话了解地点了点头,又道:“现在过去也还早,不知要谈到什么时候,不然我先陪你去吃个饭?过会可不一定吃得饱的。” 饶遥一抹头发垂落了下来,祁曜伸手,自然而然地帮饶遥把落下的一缕头发挂回了耳后。 饶遥先是怔了怔,蓦地抬头便对上了孙锦严一脸的正气,毫无遐思还略带疑惑的神情。饶遥抬手抓住了孙锦严的手,他放弃了,只得低声无奈道:“不想我惹你,你就不要来招我。” 祁曜:“嗯??” 看着饶遥脚步匆匆离开的背影,祁曜尔康手道:“小遥,别急着走啊,去那边先打个招呼,我看小姑娘对你挺有意思的...” 饶遥头也不回地冷笑,“你喜欢?你喜欢你就上啊?不是刚相亲完吗,我看挺好,郎才女貌的,我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你们扯上关系吗?” 祁曜“啊”了一声,纠正他道:“你不是个东西,你是个人。” “...孙锦严,你迟早得死在老子的手上。”饶遥咬牙。 祁曜十万个问号,忽略他莫名其妙的威胁语,祁曜敲打他道:“饶小瑶,我是给你发工资的老板,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架子比我还大?”祁曜以后人的思维来考虑,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饶遥能这么拽,不怕被扣工资的么?! —— 从这到德盛饭店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剪彩才结束,地产老板也有心想请几位投资商去实地勘测一下楼盘,孙锦严便先去了那边。中途回身一看,发现只有秘书还跟在他身边,饶遥已经不知去向了。 “饶遥呢?”他问秘书。 秘书抱着一叠资料,推了推眼镜说:“孙总,您刚刚不是说让他先去忙吗?” “我什么时候...哎,别找了,让他忙去。” 祁曜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只说了让饶遥和刘涵意去打个招呼,估计饶遥是过去找人了。 他感慨了一句,不亏是官配cp,还是很容易推进程的嘛。 非常想提醒祁曜在上个时空立这种flag后发生的惨案,但不敢的主脑:...... 饶遥的确是去找刘涵意了,不过事情的发展和祁曜预料的有点不太一样。 饶遥还没走过去,只见他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终于是独自一人了,刘涵意便先跑了过来。 “你有什么事?”饶遥收住了脚步,站在刘涵意面前,他腰细腿长,本是隽秀可人爱的五官因为眼眸的狭长而显得并不那么好亲近。刘涵意心脏扑扑直跳,觉得饶遥简直是上天派给她的救星。 “饶先生,是这样的。”刘涵意抑住兴奋道:“我和几个归国的同学有意在上傩创办一家杂志社,具体的这个规划是这样的。”她从包里翻出了几张规整的纸递给饶遥,说:“您可以先看看我们的规划。” 最近跟着孙锦严到处跑,被拉过各种投资项目,饶遥条件反射就皱着眉头问:“是需要投资吗?” “不不不,我们有充足的启动资金,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心投资的事情,只是目前我们这几个栏目还缺少采访人物,就想问一下您有没有兴趣能够参与,时间不长,一个下午就可以了。” 饶遥笑了一下,环顾四周,找到了一个人,他抬手指着方可儿的背影道:“看到那个人了吗?” “是指那位女士吗?”刘涵意问。 饶遥说,“对,她有很多故事,你可以去采访她,她会很乐意的。” “是......是吗?” 偷听了两人墙角,知道这两个人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对付的刘涵意对饶遥露出了怀疑的眼神。但见饶遥确实无意参与采访,刘涵意只好道:“那这样吧饶先生,这是我们杂志社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您要是感兴趣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联系我们的。” 饶遥接下了联系方式,便作别了刘涵意。于是所谓男女主两人的第一次对话就这样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中结束了。 二十分钟后,孙锦严和秘书从楼盘里走出来。秘书跟在孙锦严脚步后,噼里啪啦地和孙锦严说着什么,饶遥正一晃,到了祁曜视线范围内。 祁曜朝秘书抬了一下手,说:“司机那边联系法务部去处理,你现在先去把文件拿回公司,饭局那边不要去了。” “好的孙总,我把这些资料转交给饶先生。” 也是奇怪,秘书和饶遥应当属同一级别,甚至在实权上秘书掌的权力比饶遥这个不太符实的助理还要多一点,但公司内部称呼饶遥时却偏偏总以“饶先生”这一敬称来代替,显得很是别有深意。 秘书和饶遥说明了一下情况,又把准备的资料袋交接给了他,接着才叫了辆黄包车往公司赶回去。 司机本是带一份资料回公司,但半路车刮蹭了,便耽搁了。秘书现在得赶紧赶过去把资料带回公司,而司机和车也都搁置在了半路,孙锦严正想着怎么处理,饶遥便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我的车来了,走吗?” “你的车?”祁曜只惊讶了一瞬就想起来了饶遥莫测的背景身份,他深深地看了饶遥一眼,而饶遥脸上微微笑着,姿态依旧坦坦荡荡。 孙锦严和饶遥一同上了车。车内很宽绰,孙锦严上回是躺着,没能看得很清楚,这回看清了,司机倒是换了一个了,穿着一身黑,只问了个地址,接着一路都没有再多说话。 车开得很稳,一直平缓地往前行驶着。祁曜阖眼思索起等会要谈合作的事项。 一直开到了市中心的交叉路口,一辆停在斜边路口处的黑车忽地加速猛地冲了过来,祁曜只看到司机狂打方向盘,接着“嗤——”地一声巨响,饶遥猛扑过来把他压在了身下。 第34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三) 祁曜在饶遥扑过来的时候也反手抱住了他的头。好在司机一脚油门踩得快, 那辆黑车只顶上了他们的车尾巴,但即便这样他们也甩出去了一个大圈,漂移一样一个大转,车门侧冲上了街口一盏路灯,“嘭”得一声巨响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而那辆黑车撞过他们后依旧径直往前冲过去,撞破了一堵砖墙, 墙体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大片,砖块飞射得到处都是, 而车刹出去很远才缓慢停下来。 饶遥半边身子被甩上车门,感觉到了肩胛骨一阵剧痛,他咬紧了牙, 不用多看,他估摸着也应该是裂了。 车停下来, 半边车门变了形。惊魂未定,祁曜和饶遥听到了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对方时速20英里, 如果直接撞上双方致伤可能性较大】 在黑车冲过来的时候, 祁曜就根据目视做出了判断,但没发生他所预估的事情。他被饶遥死死护在身下,车停下后他才感受到了饶遥浑身都在战栗,祁曜的身体肾上腺素也在飙升,他喘了一会气, 手动调节下拉了飞奔的情绪管理面板, 感觉自己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才伸手拍了拍饶遥的肩膀, 问道:“伤到了吗?” 饶遥却骤然变了脸,没回复他的话,松开护住他的手回身便拉开了车门,大步往那辆肇事车走过去。 街头惊魂一幕让街边的路人吓得抱头鼠窜,而现场平静下来后,又围上来了一波凑热闹的看客。 那辆肇事车车顶盖已经撞到变形萎缩了,有不少人都站在一旁张望着,饶遥沉着脸推开人群走了进去。 车窗黝黑挡住了,看不清里边的人,饶遥便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他后退了一步,然后重重地挥动右臂拍上了车窗,车窗应声而碎,车内,一个面目模糊,浑身是血的男人神志不清地躺在驾驶位上,饶遥冷静地伸手去探了一下男人的鼻息,是死了。 意料之中,但饶遥还保持着这个半探身子在车窗里的姿势没有动,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回想着他适才千回百转的心情。 看到这辆车冲过来的时候,他内心连恐惧的心理都没来得及浮上来,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先护住了孙锦严。那一瞬间,他心里的念头竟然是宁愿代他去死,也不愿让他再受到伤害。 为什么是再...?难道是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答案是否定的,饶遥没有过任何的记忆。也从来没有对另外一个人有过这样的心理。相反,他一向是极度冷静自持的,无论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对于感情都有着一种忧惧和不安,更妄论这样全身心的去保护一个人。 可等一切平静了下来,饶遥内心那种剧烈的惶恐和惊惧又猛然浮上了心头。他心底里的猛兽暴躁地拍甩着它的头和尾巴,明明困着它的只是像纸一样一撕即破的牢笼,可它却又小心翼翼地甘愿深陷囹圄。 俄而。 他起身走回去。 孙锦严没有伤到,司机因为一脚油门一脚急刹一头甩在了车窗上,已经昏过去了,鬓角还在汩汩地淌着血。附近药店的医生见了这边的事故,也匆匆带了药箱跑过来处理伤者。 孙锦严把手上一点被玻璃碎渣划到的小伤口简单用碘酒消了毒,又把司机交给医生,接着往饶遥这边走过来。 “人死了。”饶遥说。 这个结果不在祁曜的预料之外,看到对方猛冲过来时,祁曜一扫周边环境就知道这人90%是活不成了。 现在他们要考虑的是这个人到底是故意寻死,还是蓄谋杀人,如果是后者...祁曜不意外地看到了支线任务再次暴露在了他的光屏上面,只是这次的字体更是鲜红夺目。 【支线任务:生命安全第一位!请尽快解决自身安全问题!】 这一任务直接把几天前发【支线任务:教授饶小瑶商业经验】一条压了下去。 祁曜暂时没管这条任务,他看到了饶遥一只手臂不正常地垂着,立刻神情肃整地把手放到了饶遥的左臂肩膀上,力度不小地往下按了按,饶遥怒目圆睁,咀嚼肌一紧,险些咬碎牙。 “肩胛骨碎了,别的事情不要管,先带你去看医生。”祁曜沉声道。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对于看医生这件事饶遥非常反感,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但话还没说出口就祁曜强行拽着去推给医生了。 安置好现场伤患,确认没有伤及路人之后祁曜又找了电话亭给公司那边说明了情况,要求尽快联系佐田贵一郎那边说明这边的突发/情况调整会面时间,接着又联系自己手下的人,要求立刻派人来排查现场。 警司那边的人姗姗来迟,见了现场的惨状顿时脸色都不太好,这个时代能开得起车的,都是非富即贵,一辆车出事都是麻烦,更别说两辆车。再见到出了事的人是孙家大少爷,更是上下一紧,不敢怠慢,连现场都没有勘察挪动就先联系局长过来看情况。 可这边临近租界,本来便是管理敏感的地域,出了这种事更是一层推一层,祁曜对他们这种各方推诿的办事效率很是无语。 直到几天后,祁曜在各方间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去医院看饶遥。 饶遥的肩膀撞得很严重,巨大的惯性让他直接被甩在钢板上,造成了粉碎性骨折。但这一面先是没见成,饶遥进ICU了,医生说是突发胃出血。 孙锦严都震惊了。饶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天,他丝毫没有发现饶遥身体哪里有不对劲的,如果说是日常饮食不健康导致的那也不太符合,饶遥虽然平常三餐都吃得很少,偶尔还抽烟抽得很凶,但通常只要孙锦严稍微提了一两句,饶遥便改正得很快。 那就只有可能是这次事故的原因了。 祁曜眉头皱得很紧,仔细询问了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翻出了几张病例递给他,病例时间有很多年前的,也有最近几个月的。 医生说:“饶先生是我们医院的定期观察对象,他的身体情况是先天性羸弱,所以生理上抵抗力也较常人要差,近些年经过调养已经好一些了,但孙先生,我这样说或许有些冒昧,但还是需要告诉您饶先生他不适合过于耗费心力的工作,我们医院最近和国外的机构做了一个课题,就是关于病人心理与身体情况的联系……” 人类心理和生理之间存在着的联系不用医生多说,祁曜能查到的论文比他了解的要多很多。祁曜打断他,直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的话戛然而止,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道:“饶先生刚刚手术完还在观察期间,暂时不太适合探望。” 祁曜了解了情况,明白自己在这也无济于事,便决定先去处理其他事务,让医生转告饶遥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联系他。 沟通完毕,祁曜便打算离开了,但想了想,他还是又折返了回去,申请进入了病护室看一下饶遥的情况。他不确定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会不会有误诊漏诊的情况。 病房里饶遥阖眼睡着,肩膀上绑着绷带,长发铺在床上,衬着他的肌肤白得不正常。见任务对象这种情况,祁曜脸色不太好地打开了扫描仪扫过饶遥的身体,扫到胃部时,祁曜的眸色完全暗了下来。 胃部溃疡。 听到了身旁细微走动的声音,饶遥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一身防菌服的人站在房里时,饶遥先是愣了下。 “是我。”孙锦严说。 饶遥盯着他沉默了一会,才牵了牵嘴角说,“孙总还记得我这么个人啊?” “最近事情很忙。”祁曜解释道,见他嘴唇干裂,又问,“要喝水吗?我给你倒一点。” “孙总转移话题的能力还是这么蹩脚。”饶遥坐起来了一点,扯到了肩膀和腹部的伤口,他皱了皱眉头。 祁曜按住了他,“不用起来了,我过会就走。” 饶遥一僵,没说话了。 他眼底里阴郁的色彩浓得快要溢出来了,却被黯淡的光遮掩着看不出来。 “孙总。”饶遥轻声说,“我不舒服,你能多陪我一会吗?” “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祁曜看了一下手表,道:“我现在帮你叫医生过来,我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马上就要走了,你要需要什么可以打小何的电话,他那边会帮你处理。” 饶遥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被子,他脸上带着笑道:“那我还真是,浪费孙总时间了?” 【主脑:任务对象愤怒值99!祁曜,能量波动——嗤——】 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冲击朝着孙锦严喷涌而来,祁曜神色一变,看着饶遥逐渐变红的眼珠,祁曜几乎没有时间震惊,这回他动作迅速地开启了治愈系统,动作熟稔地将能量打入饶遥脑内。 那股暴躁的能量却不再肯接受他的安抚,它不往前来,只一边后退一边朝祁曜发出警告的低吼,就像一只受过伤害被抛弃过的小兽,即便对面的气息亲近而又熟悉,却也被它防备了起来。 祁曜用尽了十成的耐心,才终于靠近了退无可退的它。祁曜试图用精神力去治愈它,却被它再次粗暴地甩开,它像被惹恼了,正怒气冲冲地,全然不接受祁曜的安抚。 祁曜不死心,再次靠近了它,但惊惶而又愤怒的精神力径直逃开了。 祁曜将意识拉回躯体上,他盯着饶遥泛红的眼睛,慢慢地走近了他。 “对不起。”孙锦严说,“我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我陪你养伤好不好?”他张开手,慢慢环住了饶遥,饶遥挣扎了一下,但并不激烈。 见他态度缓和了,祁曜趁势将精神力迅速放入了饶遥的脑内,但很快只见一股能量猛扑上来,紧紧地缠住了祁曜的精神力。 中计了。 被全面压制的祁曜开始调用能量想要抽身,却被对方缠得无处可逃。 直到感觉一股精神力猛地打入他的能量之中,那种被强行塞入另一股能量的感觉让祁曜痛苦地低吟出了声。 良久,直到祁曜感觉他识念内的数据全部被修改了一遍,那股异能才缓慢地,宛若不舍地从他的能量中退出去。 被他环住的男人低笑出了声,他在祁曜耳边轻声道:“你被我标记了,下个世界也别想逃了。” 祁曜浑身一凛。 饶遥眼中的赤色却慢慢退了下去。 第35章 阔少和他女装大佬(十四) 饶遥的话像一记惊雷在祁曜耳边炸开, 祁曜甚至感受到了肌肤上的鸡皮疙瘩和头皮在发怵,他不顾饶遥的反应飞快撤回自己的识念内将自己的所有编程和代码都检查了一遍,但没有发现所谓的“标记”,程序运转正常,无异常反应。 他低头看向饶遥,饶遥下巴磕在他肩膀上已经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 得亏AI没有“报复”这种情绪,否则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能趁人病要人命。 祁曜凝视着饶遥的面孔,没有伤害他的打算, 只是再次徐徐地放出了精神,进入他的意识,这一次没有了任何的阻隔。饶遥的意识领域内只有一团微弱的能量体在懵懂地显现着, 而那股猛烈的精神力消失无影,祁曜试图顺着目前这团精神力上的印记去寻找一点蛛丝马迹, 但无果。 【祁曜:扫描异常精神力量。】 【主脑:搜索中……没有搜索到有用信息】 【祁曜:调查能量属性和能量来源。】 【主脑:波动比对中……比对匹配率11%,残留能量波与世界所属不吻合, 确认为异常侵入时空能量, 危险系数超过最低安全值,时空随时有可能崩塌,请选择继续任务或放弃任务!】 AI不是人类,人类有人权保护/法。而没有完成任务的时空裂痕AI就像不能工作到位的扫地机器人,要么修复它, 更新它, 要么替换它, 扔掉它。 祁曜顿了顿,问主脑,【就目前时空稳定性估测任务完成可能性有多大?】 【主脑很果断:六七成】 【祁曜:六七成的可能性足够了,选择继续任务:)】 【主脑:好的,感谢您的爱岗敬业】 今日是饶父的五十大寿,办了大宴,祁曜必须得在开宴前赶回去。为了不让饶遥醒来后又发疯,祁曜还给他下了一点精神暗示,好在这时的饶遥很乖了,没有让祁曜的暗示落空,饶遥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孙家是大家族,其中孙涛这一辈又为嫡为长。因而孙父的大宴于情于理都是所有孙家人都要到场的,除此这些人以外其他的便多是上傩的军要政要,甚至还有不少特地从外地赶来的。 孙锦严作为长子,主要承担着招待男客的责任。 孙氏二叔是当前介党内部的主要掌权人物,但这次的宴席却没能出场。 孙锦严听有的亲戚告知了一声,孙二叔工作实在脱不开身,便只有儿子替他来送了贺礼云云。 孙彦磊,年纪与孙锦严相近,当年读学堂时两人也是同期生,素交甚好,只是后来中学时期孙锦严被孙父赶上留洋潮送去了国外念书,两人之间的联系也就慢慢少了。 孙彦磊后来读了军校,学习期间还去过大不列颠做交换生,那段时间和孙锦严的联系才慢慢又多了一些。 异国他乡,漂泊无依,孙彦磊以以向孙锦严传播党派思想为精神寄托,一心想把孙锦严拉入介党。而孙锦严是地道的商人思维,对这种抛头颅洒热血的事情兴趣乏乏,孙彦磊在他这碰壁,反倒是越挫越勇,一连烦了他好几个月,直到不得不回国。 这山興一见着孙锦严回来了,孙彦磊还是兴致盎然,二话不说先干一杯,然后拉着孙锦严又开始说起自己最近的工作。 —— 饶遥病了,罗规影这几日也很少露面。有一日饶遥正和他说着话,罗规影就紧张得神经兮兮地开始拉窗户,看门外,接着又关窗,把窗帘严丝密合地拉上,接着才放松下神色坐到饶遥面前来。 饶遥见了他这一通心下有疑,便问罗规影,“你这是怎么回事?是又被什么人缠上了?” 罗规影脸色不太好,还是勉力笑笑道:“没,没什么。” “你心神不宁。”饶遥手指敲了敲,“头发和衣服难得整洁,但没有带公文包,也不急着去工作。”他靠着床头,视线移到罗规影的鞋上,他看了看,心里有了预估。 “你的鞋上带泥印,进门时气又喘的急,不是被人追着躲上来的吗?”饶遥挑着眉头。 被饶遥的推测惊骇到了,罗规影脸色几经变化后直接哭丧了脸,只唉声叹气连连道:“莫问了莫问了,我待会便走了。” 见饶遥没再说什么,罗规影又怕他误解,特地给他补充了一句,“我只是不想麻烦缠上你,你若是担忧我,就不要再多问了。” 饶遥果真不再多说什么,而这之后罗规影便消失了,两天都没有出现过在他面前过了。 孙父的寿宴,来的非富即贵,祁曜无意多做停留,但孙涛显然没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他让孙锦严跟在身边,见一家姑娘便要上去说两句,没几分钟,席宴上的人就知道孙老这是在物色儿媳妇了,顿时一个个花枝招展,骚姿弄首起来。 孙锦严没得头疼。原本以为上次谈过后孙父就是要想开一些,不再多管他的事,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华夏父母催婚的能力,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他逃过一劫的? 孙父拉着孙锦严物色也就算了,还非得要孙锦严评价出个子丑寅卯,祁曜一时头疼,皱着眉头说:“父亲,女人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也不是男人和家庭的陪衬物,所以父亲,我无法做出这个评价。” 孙涛听他这一套一套的说辞哑然了片刻,笑了,道:“也不知道那时候把你送去大不列颠是对是错,别的东西不知道学了些什么,这假洋鬼子的做派你倒是学了个十成了,什么平等平权……你这思想是比我们这些老古董开化些?” “父亲说的哪里话?”孙锦严说,“父亲是这一辈人的楷模。” 孙涛被他的马屁拍得神清气爽,斩钉截铁道:“你要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啊,我们孙家八抬大轿也要赶紧娶回来!” 祁曜:“……” 行,这个问题是过不去了,是8? 最后还是孙彦磊解救了他。孙彦磊正和几个朋友聊着,见孙锦严和孙父站在一块却是满脸的无奈,琢磨了会他这是怎么回事,孙彦磊便走了过来,他笑着对孙父道:“大伯,我们这边正说着伯谨,您就把人给我们带来了,我这可胆大跟您要一下伯谨哥,和我几个朋友说说最近一块投资项目的事?” 正好有孙父的老朋友来谈,孙父道:“聊去吧。”转回身便和老朋友说话去了。 孙彦磊攀着孙锦严肩膀转身,小声问他,“怎么?伯父这是催婚来了?我刚可听好几个大小姐提到你了。” “可饶了我吧。”孙锦严摇了摇头。 孙彦磊笑道:“你该进我们这边来的,只是任个虚职而已,也不妨碍着你什么,倒有规定说要满30才能结婚,你又能拖两年,这不可正好?” 在这个时代,想要活命,最好是不要涉及党派之争。但整个孙家是站在这边的,孙锦严即便不想站队,但在别人眼里他也是贴着这个标签的。 “哥,别怪我没提醒你,最近上头,和那边都要动一动了,听说是那边的人要搞个什么计划,你身边要是有那边的人啊,最好是不要再联系了,还有最近往那边去的货也慢两天再走——” 他的话一说完,孙锦严便皱起了眉头。见他这神情,孙彦磊蓦地明白了。他伸手在嘴上轻拍了一下,怪自个话多了。 但话已出口,木已成舟,他思绪一转,索性卖个人情。 孙彦磊拍了拍孙锦严的肩膀说:“看你的样子是还没得到这回的消息,我也是去外边出差那会儿和那边的人有了些联系才了解到这事,这次的事不小,伯父不和你说是想试试你的能力,你,赶紧想想法子吧。” 牵一发而动全身。孙彦磊刚刚说的是北边,而孙锦严管理的公司正有一批大宗物件要往北边走,孙涛也是个狠人,宁愿自断一臂也要试试自己这个大儿子的能力能不能接下孙家的大摊子。 孙锦严食指与拇指捻了捻,心底里忖量了一会,将这种种盘枝错节理顺了一番,很快有了计划,他微微笑着问孙彦磊:“你之前说的那个委员一职……” 孙彦磊合掌一拍,叹道,“老天爷,你可算松口了。” “不是当下。”孙锦严手掌在裤腿上轻轻摩挲了会,慢慢道:“运作一下,现在可以上任,事发之后再向外界宣布。” 从孙家再赶回医院时已经是深夜了,饶遥因为状态稳定已经从ICU推进了普通病房。 他依旧睡得很沉,祁曜没有刻意去叫醒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索性没有歇息,他拿着一叠文件在旁边的桌上翻阅了起来。 这一熬就是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梨园那边派了人来送衣物和吃食,看到孙锦严的时候还惊了一跳。大概是没想到孙总还真这么对饶小瑶上心。 梨园的人对孙锦严道:“孙总,饶老板虽然不登台了,但偌大的梨园还是他的,老先生是这样交代的,您看劝劝饶老板则个?” 祁曜手上的笔点在了白纸上,他终于知道是哪里被忽视了。 饶小瑶的母家。 梨园是聚欢会的场子,而聚欢会则是上傩最大的娱乐产业大头。上至影视歌星,下至梨园弹唱,即便是出了省放至全国,聚欢会都是排前头的。 但后世没有这些消息,历史上唯一一提的就是在这个时代,最大的娱乐行业领头一息之间土崩瓦解。 如果不是亲历这个时代,恐怕连聚欢会的名头都不会有记录,更妄论将这联系起来,祁曜放下了笔,问这人道:“敢问你所指的老先生是为哪位?” 梨园的人只赔笑,不语。 对孙大少都不能明说的人物,祁曜心中有数了,不再难为他。 来人把东西都搁置在了一旁放好,接着才礼貌地退出去。 看着被合上的门,祁曜还在思考着一些没有想通的关节,譬如饶小瑶母亲为什么只在梨园唱戏过活?饶小瑶为什么没有和聚欢会有更多联系?饶小瑶为什么被接回饶家而又被赶出来? 还是说,饶遥和聚欢会……是有别的什么联系? 祁曜抬起了手放在了那一叠衣物之上,丝绸的质地轻柔,价格昂贵,而这种料子,说是皇室特/供也不为过,虽说目前封建王朝已被推翻,但一般人想要拿到这种东西,不是地位显赫,就是……走地下渠道。 祁曜手指逐渐收紧。 “孙先生。” 一个声音忽然低哑出声道:“随便摸人里衣恐怕不是什么君子行为吧?” 第36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五) 祁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假装没有听懂饶遥在说什么,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敢,心理素质非常好。 饶遥一醒看到的就是孙锦严的手摸在那一叠显然是他的衣服上,他起身,按了按下眉心,对昨天的记忆好像有些不太清楚了,他想了想, 才勉强找到了点思绪,轻飘飘地说, “你没走啊。” 怕了怕了,不敢了不敢了。 祁曜保持沉默。 对他的沉默饶遥难得的没有再强行过度解读一番。这一觉饶遥睡得很舒服,沉闷的脑子难得的轻松, 他只揉着眼睛往窗外去看。 黎明的光铺在软白的窗帘上,柔和的色调温和得像一杯加了糖的牛奶, 让人心里很是舒服。 “我今天想出去,陪我吗?”饶遥放下手, 看着窗外的日光道。 对这个话题祁曜总算能接上一句了, 但他有些不太赞同地道:“你才动完手术。” “我想出去,我不想待在这了。”饶遥很直接地说。 孙锦严的目光和饶遥对视着,他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是不甚赞同的样子。 盯着他冷硬的态度,饶遥潜意识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饶遥忽地换了一种口吻, 他慢慢放软眼神, 软软糯糯地,有些垂头丧气地抱住了被角,小声道:“我好想出去晒晒太阳……” 十秒钟后。 “我去叫个轮椅来,推你出去走走,可以吧?”祁曜丢盔弃甲,后退了一百八十步。 “好。” 饶遥的心思藏在长而卷翘的睫毛后,他的唇畔甜甜地笑了。 医院的中心花园很大,时间还早,清晨有些冷,园子里的人也少。把饶遥推出门,孙锦严才感受到了清晨凉风的冷意。 饶遥没有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蓝白的病护服,长发垂在身后,身体消瘦,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样子,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可怜。祁曜的脚步顿了顿,他松开了把手,回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扣子,然后飞快脱下来一甩盖在了饶遥的身上。 定制的西服布料厚实,盖在身上时让人感受到身上兀地一沉,饶遥愣了愣,手指不自觉从膝上的衣角划过,细滑的西服质感在他指腹骚动。他还能嗅到衣服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味,很淡,几近于无,因而也并不刺鼻,只是淡淡地若有若无地在鼻尖萦绕,他安静地呼吸着。 轮椅被推得很平稳,一路到中心亭饶遥都没有感受到颠簸,两人时而因着看到的同一个东西而交谈几句,时而又互相保持着缄默,氛围静谧而安逸。 找到好的位置停下,孙锦严一边和他说:“外头风有些大,要是觉得冷了就回去……”他弯腰试图把他的轮椅刹住。 弯腰时伸入在裤子里的衬衫却在腰间绷得紧紧的,那顺滑的腰线在饶遥面前若隐若现,让人很想出手摸一摸。 饶遥这样想,便也就这样做了。 他顺应本心,伸手掐住了孙锦严的腰。 在孙锦严抬起头面带询问地看他时,饶遥内心的平静像平静的湖面被丢入一块细小的石头,有什么蓦地爆发了。 饶遥心底里升起了一股极度的破坏欲,他想让这张禁欲的脸上扭曲出一点别的表情,想让这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子里被情/欲浸染,想让这张嘴里除了说让人讨嫌的疏离客套话外还能发出一点别的音……想让他因为他而变得有所不同—— 他抬起手,摁住了孙锦严的下巴,吻,不,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咬着附上了孙锦严的唇。 看似棱角分明,冷硬的唇含在嘴里却是柔软的,先是一点一点的舔,然后越来越快—— 饶遥撕咬着孙锦严的唇,恶狠狠的,像要把他吞吃入腹。 他身处下位,却按紧了孙锦严的腰,捏住了对方的下颚,让对方无处可逃。 猎人正在品尝他的猎物,他的猎物在张惶的推拒后便被他更为强硬的态度压制得已经不能再后退。 腥味在唇齿间泛开,那红的,艳的,带着彼此气息的鲜血混合在一起,顺着彼此的喉咙进入彼此的身体。呼吸频率在加快,心跳在加速,然后是几近窒息的感觉—— 动作缓了下来,饶遥闭着眼睛,唇仅仅是贴在祁曜唇上,慢慢地,他又伸出小蛇一样的舌尖,轻轻舔舐这祁曜的伤口,那一瞬间温柔地像鳄鱼滴下了他柔情的眼泪。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饶遥没有睁眼去看祁曜的神色,祁曜却一直垂眸看着他。 并不是没有挣扎,只是当那头隐匿地毫无波动的凶猛巨兽忽地冒冒然出现,打着滚在他的精神领域里翻肚皮的时候,祁曜便选择了此时最正确的做法。 进行数据分析。 他用一缕能量像一根逗猫棒一般吸引住了它,忽略自己身体微不足道的不适,精神领域内他在飞快地记录运算。 可是没有时空痕迹,没有出处,没有代码—— “叮”的一声响,祁曜看到了猛兽身上唯一的一个印记,就像是挂在脖颈上的吊坠,他只看到隐约的黑色,不待看清楚,链接断开了。 即将到手的线索就这样断掉,祁曜微微皱起了眉头。 饶遥的手还搭在祁曜腰上,他的唇离开了孙锦严的嘴,他的手掌意味不明地在孙锦严的腰际摩挲。 “为什么不反抗?”饶遥看着祁曜的神色,他柔声问,“你为什么任我为所欲为?哪怕是这样,嗯?” 他的气息扫过祁曜的唇,勾人心魂,他嘴角上翘着,像一只猫,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场面一滞,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误会,祁曜触电似地猛地拉开了饶遥环在他腰上的手,他态度坚决而明确地道:“抱歉,并非这样,让你误会了。” 饶遥手一滞便重新抱臂靠在了椅背上。他的目光既嘲讽又冰冷。像是在嘲讽孙锦严的口是心非,又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猎物不自量力地想要挣脱束缚。 那种似乎要看穿他一切的眼神,让人觉得冒犯而又突兀,出于性质敏感,祁曜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很舒服。 除这种不舒服外,还有识念里蒙圈到安静的主脑,和冒出来为了强硬提醒他而卡壳在光屏上一样的男女主感情的支线任务,都让祁曜看着除了头疼还是头疼。 他想他得总结一下这次工作经验和教训了,下个世界第一条,务必和任务对象保持一定距离! —— 几天后,祁曜不露声色的疏远已被饶遥看进眼底。没有再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相反,这几天饶遥几乎安静得没有什么存在感。 罗规影又来过一次医院,这回没有上回那么神经敏感了,只是他听了一耳朵的什么饶遥傍上金主,公众场合接吻等等消息,一时整个人都还有点斯巴达地反应不过来。 饶遥是个直男,笔直笔直的,罗规影这能打包票保证。否则以他当年对饶小瑶的狂热程度而言,哪怕只要饶小瑶稍微松口说能接受同性,罗规影觉得自己都能疯了一样的赶上去做舔狗。 而罗规影坚信饶遥是直男还得说到很久前,那是某次偶然看到一个对饶遥起了心思的男人试图骚扰饶遥,不待罗规影出手“英雄救美”,就见那人被饶遥以“恶心”为由直接一拳抡翻在地后,罗规影就很有自知之明地被劝退了,他很有自知之明,他不够饶小瑶一拳打的。 相交逐渐深入,罗规影也发现了饶小瑶真实的一面和他理想的出入,接着自然是幻想破灭,三观重组。 但以前的饶遥在罗规影眼底是外刚内软的。他像一只刺猬,无时无刻不想竖起利刺来保护自己,只看外表他是带满刺的,只要你稍微一进入他的禁区,他就能疯狂反击,但只要你真正相熟,才会知道他的柔软。 可最近的饶遥在罗规影看来却莫名觉得陌生了,明明还是那张脸,那种说话语气。但罗规影偏偏就是有了一种披着狼皮的羊变成披着羊皮的狼的感觉了。 以前饶小瑶不喊痛,是死要面子强撑,而现在即使满身鞭痕也不喊痛的饶遥,给人的感觉却更是一种轻描淡写地真正无所谓了。 这种变化总让罗规影时不时感觉到诡异,就像饶小瑶的身躯里换了个真正的硬核。即便罗规影觉得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有些毛骨悚然。 忽略这种种微小细节的变化,还让罗规影感到诧异的是饶遥居然会与孙锦严结交。饶小瑶最是不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的了,总说这种人都是虚伪得很——的确和孙锦严第一回 见面,见着对方客套而又公式化的微笑时,罗规影也觉得是有够虚伪的了。 但不对劲的事一茬接着一茬,现在又有人这么绘声绘色地爆出饶遥和孙锦严的关系这么不可描述。罗规影不太相信,他可没忘不久前两人还信誓旦旦地说和对方仅是知交。 这么个“交”难道……不对,这个“知”总归不会是这种“知”法的吧。 罗规影还是不信。作为一名律师,他见过太多以讹传讹的虚实参半的消息了。因而和饶遥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罗规影是抱着试探,说笑话一样的态度来说的。 可他没想到,对于这个并不好笑甚至让人恼怒的笑话,饶遥这次的态度说得上是很平静,甚至平静到罗规影都觉得他半垂着爱答不理的眼皮子都是在反问他:“是啊,那又怎样?” “你…你…你们难道真的?!”罗规影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想太多了。”饶遥撸了一下长发,笑笑道:“孙总可看不上我这种人。” 信息量太大。罗规影风中凌乱了。 —— 最近形势严峻,即便还没有什么风声放出来,身处这个时代,有了危机意识的人们也已经嗅到了一点不平常的味道了。 而这场风暴酝酿时的最直观表现就是对各类营业,工作场所的震荡,查人,抓人,方可儿手下的几家铺子都被伤及无辜了,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刘涵意找上了门,说要做个采访,方可儿也没拒绝,她现在急需要一个渠道表明自己的立场。 孙锦严从商业大厦里下去时,看到的正是刘涵意和方可儿从咖啡厅里走出来。 看到孙锦严,方可儿只是不远不近地和他问了声好,而刘涵意是高兴地对孙锦严几句诸如“你也在这,真是好巧”之类的话。 “你认识他?”对刘涵意的关系网感到惊讶,刘涵意则是难得腼腆地笑了笑说:“见过一次,他是一个很风趣也很有风度的男人。” 方可儿笑了,“她也是你们运动工作中的一员吗?” “不。”刘涵意摇了摇头,她解释道:“只是普通熟人。” 两人的对话中的“运动工作”一词传入到了祁曜的耳朵里,祁曜进了电梯,门还没合上,他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了刘涵意与方可儿。 第37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六) 饶遥的伤恢复好一些之后又回到了公司工作, 孙锦严给他重新安排了一些事务,并亲自教授饶遥一些除商业外的别的知识。 饶遥对新工作上手很快,孙锦严有心想要锻炼他,正好一批货物要送去北方,便让饶遥跟着一块去了。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北方大事即将发生,到时兵荒马乱, 这一批货物能否成功到岸,到港之后又能否成功送达客户手中都是未知。 孙锦严是刚从国外回来接受管理公司事务, 孙家是有自己的运输渠道的,而目前公司的运输管理这一块也正是归属于孙家老/二,也就是孙锦余管理的。通常一些大宗物件孙锦余都会亲自运送抵达目的地, 做事很是可靠,也是颇受孙父看中的。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孙锦余再怎么好,也是及不上孙锦严的, 因为他不是长子。 家族事务, 未来族长的位置,都是谁的,这都是不言而喻的。 孙锦严对公司运输安排的事情都还不是特别的上手,孙锦余便在此时向他提出说会给他安排好人手,孙锦严笑道, “那自然是好的。” 这次是一个大单子, 这批货又和上面那些人有些关系, 孙锦严亲自出马,将货物分配成三艘船,又遣派了一百余人护航,浩浩荡荡的向北方出发了。 这些船不仅是货运船,因着孙家行业跨类良多,还承担着载客的作用,有一些要北上的人,也顺便坐了船。 三月中旬船只出发往北前进,由南至北,少来也有三四天的路程要走,饶遥作为孙锦严的助理,自然是要一道同行的, 自从撕破了表面的平静,饶遥便开始释放自我,无时无刻不在撩拨孙锦严。而祁曜生活和工作界限得很清晰,下班时间对饶遥避之不及,工作时间一丝不苟,不仅管理公司事务井井有条,走任务也是走的勤勤恳恳。签署文件合同,做检察工作报表时,孙锦严还会刻意让饶遥先看,然后教饶遥怎么去解读这些东西。 饶遥对这种密密麻麻的数据并不感冒,孙锦严给他说,饶遥便盯着孙锦严的侧脸看,等孙锦严疑惑的看过来时,饶遥便勾着嘴角说:“这些东西不如你好看。” 【主脑:论撩汉技术,饶小瑶是教科书式的233333】 【祁曜:完不成任务,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主脑:……我错了,我不该说风凉话,求你别弯!求完成任务!】 打开天窗说亮话,饶遥越来越无所顾忌。 午餐时,厅内孙锦严与饶遥坐在靠窗处,外侧是船只宽大的甲板,远眺便能看见一望无际,苍茫的大海,孙锦严动手切着牛排,吃得很快,而饶遥仅仅只是吃了一点蔬菜沙拉,和小几块肉,便放下了餐具,对他这样什么都不吃的坏习惯很是看不惯,祁曜敲打他:“你的胃病尚且没好,又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怎么能行?” 饶遥一只手重新拿起叉子,一只手撑着下颚,笑眯眯地看着孙锦严道:“你看你这人嘴上说着不喜欢我,却比谁都关心我,还真是言不由衷。” 祁曜对他这种“你说我你就是喜欢我”的逻辑无话可说,只得低头吃自己的,拿着刀叉都还食不下咽。 饶遥左手行动还不甚方便,他又拿起餐具,餐刀划过牛排,割出一块恰好的肉,他插入叉子,抬起来放在孙锦严嘴前。 “啊——” 饶遥对着祁曜示意张了张嘴。祁曜抬起头,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一块肉进饶遥嘴里,然后叉子一抽,收了回来。 饶遥嘴巴一抿,咬着了肉,他眨巴眨巴了下眼睛。 “不要浪费,不要调皮,吃掉。”祁曜一板一眼说。饶遥便吃进了肉,还举着叉子在祁曜嘴旁晃了晃。祁曜嘴角一抽,只得也咬住了肉。 饶遥雪白的长颈喉结上下很快滑动了一下,吞咽了肉。 “我还要。”他张开嘴,露出两个小而可爱的虎牙,“喂我——” 祁曜:“!……???” 一餐饭吃得祁曜胃都发疼,他提出去甲板上走走,晒晒太阳,饶遥没有异议。 船出航半日了,这半日海上倒还是天朗气清,日光和煦的。 甲板上或站或坐,聊天的,看风景的人都有不少,祁曜很喜欢躯体被阳光照耀,会觉得浑身都一轻。 主脑认为这是他作为AI自主性增强从而产生的对自己身份的模糊化和对人类身份的向往,而祁曜将此直接解释为:人体需要阳光,阳光不仅能够促进人体的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增强人体活动功能,同时还能为人体补充所需的微量元素。所以这是人体本能的需要。 主脑作为一种监督和考核的存在,同时也是随时关注着AI的自主性能的,一旦AI的自主性过低或者过高,返程后主脑都会与中控区反馈。自主性过低的AI不适宜从事过于复杂的任务,而自主性过高的AI…会对人类产生威胁,尽管就目前而言尚未有人类无法掌控的AI出现。 主脑的反馈是为了便于中控区对AI进行再次研究与修复。 主脑思考了会,认为从理性而言,祁曜的话理由充分,便没有再深究。 祁曜对进这种黑名单并不感冒,更不想试一试,因而对主脑自主性的评价很是在意。见主脑没有再不依不饶,祁曜便放松了身体靠在了船围栏旁,接受起阳光的照耀。 饶遥面对着大海,看着海鸥在低空中翻腾,或掠过海面,或直飞而上。 海水的咸腥环绕四周,也因为风景的壮阔而显得深长起来。 他扭过头,看着闭着眼睛晒太阳的孙锦严。孙锦严鼻梁很挺,嘴唇很薄,闭着眼睛时,竟也会奇异地多了几分温柔。 感受到身旁的视线一直火辣辣地盯着自己,祁曜掀开了眼皮,对上了饶遥侧头看向他,赤/裸裸的眼神。 偷看被抓包,饶遥也不显得羞愧,他反而翻身而上,拉近了距离,靠在了祁曜身上,再近一步,额头就能紧贴在祁曜脸上了。祁曜的头不自在地后仰了仰。 “我跟你这么多天也没见你身边有其他人……”饶遥的气音扑打在祁曜脸上,他轻声说:“孙总,你未娶我未婚,真的不互相考虑考虑吗?” 祁曜岿然不动。 饶遥的一只手揽上了孙锦严的脖颈,他低着头,就像要吻到孙锦严脸上去了一样。祁曜依旧没有动,心底里甚至还浮现了一种跃跃欲试——再来一次说不定他就能找到饶遥精神领域的那条线索了。 【终于痛心疾首起来的主脑:MH71,你的任务该怎么继续走啊?】 饶遥日常穿着雌雄莫辨,他就这样压在孙锦严身上,甲板上的其他人只看到是个女子的背影。 船上亲昵的情人不少,但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多,看的人反而难为情,视线故意躲开着他俩。 “孙总要是喜欢女人,奴家也未尝不可啊?”饶遥媚眼如丝,祁曜一时头皮发麻,强行岔开道:“你估测的报表结果算出来了吗?” 饶遥:“……” “孙总?” 方可儿戴着一顶渔夫帽,眼睛泛出了些惊诧,身上穿着一件连衣裙,一阵风吹过来,吹起了她的裙摆,她连忙按住了帽檐。 被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孙锦严松了口气,对方可儿温和礼貌地笑了笑道:“方小姐。” 饶遥听了方可儿的声音,慢慢转过身,他对着方可儿抬了抬下巴,阴阳怪气说:“方小姐还真是哪都在啊。” 方可儿嫌恶地扫过他,不欲再多言,掉头便走了。 饶遥盯着她转身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眸微微眯了眯,他说:“哥,帮我查查,罗规影在不在船上。” 他这声“哥”叫得祁曜愣了愣。 “行吗?”饶遥回过头来问他。 “可…可以。” 不用查,祁曜打开升级的定位系统,搜索人名,就能在周遭五十米的范围内定位到罗规影。 迫近临时港口,船只要短暂靠岸了。 泊岸时船只是不太平稳的,祁曜便道:“先进里去,船停了再找人。” 船停岸了,乘船的乘客有要下船了的,便都排在了船口。但几分钟过后,还没有人下船,港口骚动了起来。 穿着警卫服的人持枪上了船,船上便安静了下来。 走上船的警长气势骇人,他道:“我们得到了线人举报你们这艘船上窝藏有特务分子,奉长官之令,特来搜查,你们船上的船长,负责人都出来。” 商船负责人很快便从船舱里出面来与其交涉。惶恐问道:“长官,我们这是商船,怎么会有什么特务分子呢?” “让船里所有人通通出来集合。一队搜船舱,二队和三队检查所有包间!” 警长大手一挥,便直接做了决定。 负责人脸色发青,“长官,我们这是升旺公司的商船,货物紧要,是不能随便搜查的。” “升旺?”警长拧了拧眉头,但很快又释然了,他大声斥道:“在上级通令面前,任何人都没有特权,滚去,把人都叫出来。” 负责人还想多言,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这是盖世太保,不要招惹他们,要查便查去,若是没有,总不会牵连你们…” 负责人冷汗噌冒,低声说:“船上鱼龙混杂,怎么知道有没有什么人混上船呢?” 听了外边的嘈杂,孙锦严从船舱内走了出来,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他站在二层的围栏旁,手握在围栏杆上,他扫视着层下的盖世太保们,沉声道:“我是孙锦严,船上的货是我的,不知道各位是要做什么?” “原来是孙先生。”那警长脸色不太好,但孙家的势力摆在那,他还是拉了个笑脸,解释道,“孙先生,我是刚接到的命令,最近停泊的商船或有图党特务分子出入……这是上头的指令,我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还请孙先生行个方便?” 孙锦严笑了一声,说:“那我问你们,如果没有搜到什么特务呢?” “没有搜到自然是皆大欢喜。”警长道。 孙锦严:“如果搜到了,那便是我们商队窝藏特务,隐瞒不报,贵方是好大的一盆污水泼了下来。”他说话的语气是没什么波动的,但他的眼神敏锐,一沉下声整个人便不怒自威了起来。 “在其位,谋其职,我们只负责查人,孙先生,不妨告诉您,查出来后货物一定是要暂押的,至于到底是怎么个流程,还请孙先生和上面去谈。” 想到自己是有命在身,上头是要护着的,这警长又直起了身子,言辞振振起来,“孙先生如果不配合,那恐怕今天是走不了了。” 孙锦严一抬手,这警长就握枪紧张起来了,结果孙锦严只是对着自己人摆了摆手,便抬首对他道:“阁下尽管搜。” 而他脚下的船舱里,一个人提着公文袋压低了帽檐疾步往下跑着,忽地从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第38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七) 被按住肩膀的时候, 罗规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木的,他条件反射就要回手去撞,但失败了。按住他的人轻而易举划开了他的反击。 正当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后面的人说话了。 “是我,这边来。” 是饶遥的声音。 罗规影几乎要跳起来了,来不及多问饶遥为什么会在这,他强按住情绪,知道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 忙跟上饶遥的脚步飞快往船舱里走去。 饶遥一路都保持着沉默,既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 也没有问他要做什么。罗规影一直神经紧绷,一直到两人走进了一扇仓库门。这里应该是装过鲜鱼的,一股子海鱼的咸腥味霎时扑鼻而来。 就连饶遥也是脚步在门口顿立良久, 才升上那么一点勇气,推着罗规影走了进去。 他反手把门关上, 抱臂看着罗规影。 知道他想问什么,罗规影说:“我知道你在船上, 和孙锦严一起。”罗规影按住额头, 他揉了揉眉心说,“饶遥,现在情况很紧急,有些事情等我出去了再和你详细说,行不行?”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饶遥黝黑的瞳孔看着他, 他说, “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就行了。” “我知道。”罗规影艰涩地说, “我身份暴露了……我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但是小遥,我看到了希望,只有那些人才是真正能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小遥,我是律师,我见过这个时代太多黑暗了,而现在希望的黎明即将降临,我们决不能认输,即便今天没有你在,即便今天是身死当场,我也是要走出去的...” 对他的话,饶遥没有什么反应,对他的身份饶遥也没有什么吃惊,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罗规影心下一跳,但现在的情况,他无暇多想,再加听到了头顶上走动的声音后,他像受惊的麻雀那样抱紧了公文包,飞快钻到了鱼筐堆后,见饶遥笔挺地站在那,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他只得对饶遥又道:“你快出去吧,万一......也不至于牵累你。” 饶遥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又朝他走近了几步,然后附身低问他道:“方可儿呢?方可儿是不是和你一道的?” “不是。”罗规影矢口否认,见饶遥不说话,他解释说:“方小姐说她只是想去北边散散心。” 对北边即将发生的事,饶遥并不很清楚,但日常从孙锦严模糊的词句里他也能七七八八猜出来左右最近是不很太平了的。 而这样的消息方可儿不可能完全不知道,更别说什么去北边散心这种平常人也不会做的事了。 这是孙家的商船,如果是计划的行程方可儿不可能上船后连这都不清楚,可她在船上遇到孙锦严时的惊讶确实不是装出来的,那只能说明方可儿事先对自己的行程并不了解,但她的衣着打扮又确实是准备过的,饶遥因而猜测方可儿是跟着人上船来的,精心打扮,再加上饶遥知道的一点事情,在公司都时不时能听到有人闲暇之际闲扯说,“方家那位大小姐,听说最近在追一个男人...啧啧,这种女人...” 后面的话饶遥便没有多听了。 总之方可儿是跟着罗规影一起上船的。 因为在饶遥提起方可儿的时候,罗规影的反应太顺畅了,几乎没有一点惊讶和停顿,他连说辞都想好了。 饶遥缓缓吸了一口气,进入鼻腔的鱼腥味让他又停下了这个动作。他厌恶地屏住了呼吸。 抛开这些和他关系不大的,事实上让饶遥更困惑的是,在进入船舱后孙锦严便告诉了他罗规影在哪,就像能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一样,孙锦严告诉他应该把罗规影带去哪。 地下仓库的东西繁多,气味不可描述,一般人进来几分钟就得受不了了,所以即便有人来搜查也不会停留太久。 如孙锦严所料,搜查的人很快便到这一层来了,听到脚步声,饶遥没有选择躲到死鱼筐后。饶遥在罗规影震惊的眼神中抓住了一根由顶上放下来的绳索,像一只敏捷的猎豹那样轻而易举拉住绳索窜上了顶。这根绳索大概是为了方便从上层送鱼下来的,而现在却被饶遥拿来飞檐走壁了。 饶遥推开顶上的盖子,钻了出去。 咸鱼中的罗规影:“......” 楼上房间里没有人,饶遥盖上了隔板,走去推开房间窗往外看了一眼,船的甲板上还围着一众人,有人在大声喊话,然后是一个个的搜查身份和行李。 饶遥皱了下眉头。 船底仓库的味道确实是太迷人了,就连盖世太保们都一个个表情苦大仇深,别说认真查了,一打开门进去都想扭头往外跑。 饶遥在人走后很快又折返回了仓库里。 听到门声一响,整个仓库里没有丁点动静,直到饶遥说,“人走了。”罗规影才从鱼堆里爬出来。 “和我上去。”饶遥说。 罗规影想多问几句为什么,但见饶遥不欲多言的样子他识时务地没有再去惹毛饶遥,而是乖乖跟着饶遥上去了。 饶遥把他带到了他的休息室,关上门,扔了一套西装给罗规影。 他看着罗规影问:“你的东西,是要给谁?” 罗规影顿时寒毛惊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饶遥。 对他的不知死活的疑神疑鬼,饶遥冷笑了一声,他说:“我要是想要你的东西,在楼“山,与。氵,夕”下一秒钟都不要就能杀你一百次了。” 罗规影浑身的劲儿一泄,他说:“抱歉,我只是太杯弓蛇影了。” “你想走出这艘船是不可能了的,你想送的东西我能给你送出去。”饶遥脸上没有笑意,他道:“你自己考虑。”说完他便出去了。 饶遥走出船舱的时候外头已经恢复秩序了,船客们从船梯上走下,孙锦严正在和“盖世太保”交谈。饶遥看到“盖世太保”们押着三个人往船下走。饶遥站在阴影处,没有贸然现身。 祁曜和那人说了句什么,接着回头朝饶遥这走来了。他像是很明确地知道饶遥站在这儿,目标明确地走到了饶遥面前。 饶遥眼睛一眯,按下了心头的种种猜忌。 祁曜对他说:“人查到了,我们的船还要在这边多停两天才能北上,你朋友怎么回事?”他的表情沉稳,像是的确什么都不知道,饶遥没回他的提问,只说:“正好啊,你这船坐得我都快吐了,这边的饭店定好了吗?是住哪?” 祁曜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助理,这事不应该我问你吗?” “......”颐指气使惯了,经常性遗忘自己现在身份的饶遥。 饶遥最后也没有给祁曜订饭店,他和祁曜说他要去帮朋友送个东西,祁曜有些犹疑,问:“是什么事情?”。 “一点小事。”饶遥伸手拉住了孙锦严的领带,“我要走了,亲一下吗?” 在祁曜惊恐的目光中,饶遥抿唇轻轻笑了一下,但饶遥说话从来不是询问对方的,他的唇飞快附上来在孙锦严嘴角亲了一下,然后道:“我上去了,你帮我看着罗规影那孙子。”他的手在孙锦严腰上摸了两下,犹不觉过瘾,又掐两下。 【主脑:…歪??中控区吗?我们的AI天天被任务对象骚扰,怎么处理啊?什么,自行处理?】 【祁曜:......】 饶遥回到房间,罗规影已经把衣服换好了,他和饶遥身形相近,衣服穿得也差不多。饶遥把他按到化妆台前,一边和他说外边的情况,一边手上飞动。 饶遥道:“外面的人走了一部分,还有部分现在还守在船上。”罗规影知道饶遥要干什么,听到外边的情况,他还是紧张得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应该往哪放。 饶遥弄了点什么胶在他眼皮上,单眼皮变成了双眼皮,又把眉毛给修了,接着饶遥把一些灰乎乎的东西扑在了他鼻梁侧和两颊侧,看着面目全非的罗规影,饶遥想了想,接着拿出一个推子把罗规影耳侧的头发也给推了。 看着镜子里一秒变成洋人的自己,罗规影心情非常复杂。 饶遥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论易容,你饶姐是拿手的。” 啼笑皆非,罗规影苦中作乐,“你不是最讨厌人把你当女人的吗?怎么现在又变饶姐了?” “谁让孙总只喜欢女人,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喜欢上男人的。”他手压在罗规影肩膀上捏了捏,疼得罗规影顿时脸色一紫,饶遥幽幽地说:“你们这种人都是一路货色,欠/操。” 直男有错吗?!不,离我远一点! 对饶遥的话,罗规影内心是万分惊恐拒绝的。 饶遥没调的时候能脱轨一万八千里,但做正事时还是很靠谱的。 看着饶遥利落地整理东西,罗规影苦笑着说:“这事你不该参与进来,这淌浑水,跳进来可就再也洗不清了。” 饶遥也换了一身衣服,喷了点香水,至少遮盖了身上那一股子鱼腥味了,他拎了箱子,回头看罗规影,问道:“你们什么时间,地点,接头暗号。” 罗规影和饶遥说了信息,看着饶遥拎着箱子走出了房间后,他的手慢慢攥紧了起来,眼里的神色却是有些无机质似的晦暗不明。 现在外边埋伏重重,罗规影出去必然是死路一条,他还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下线,就这样被盯着了,他不敢想象那些埋伏在北边的前辈们现在是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良久,他才缓慢地松开了手,松了一口气。 他低着头,嘴角却浮现了一抹有些怪异的笑,像是玩味。 第39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八) 孙锦严上了楼, 罗规影还紧张地龟缩在饶遥房间里。 打开门看到一个洋人在房里的时候祁曜也愣了愣,直到对方头上浮现了“罗规影”三个字。 这一手易容术,让祁曜想起了上个世界,但那距离这个时空已经很遥远了,他将注意力放在罗规影身上。 见孙锦严进门,罗规影先是一紧,旋即起身对孙锦严说了句:“孙总。” 孙锦严朝他点了点头, 他和罗规影并不熟,他思考着应该说些什么。 罗规影知道孙锦严应该是个能信得住的, 不然饶遥也不会留下他在这。但一想到饶遥,罗规影还是皱紧了眉头,紧张得坐立不安, 于是又来回不停地走着,地板都快给他震穿了。 他喃喃道:“外头这样的事, 饶遥会不会出危险?”他撞了一下拳头,问孙锦严道:“孙总, 现在外面的人还没走吗?” 孙锦严有些莫名, 诧异地告诉他说:“外头只是走流程检查一下货物,没什么事了,你要出去也能出去了。” 罗规影奔走的步伐一滞,从孙锦严的话里他突然抓到了一点什么,他震惊得回头看向孙锦严问:“你说什么?那些人都走了?” 祁曜点了一下头, 道:“抓到了几个嫌犯, 自然就走了。” “抓到人了?”罗规影显得更惊疑了, 他的震惊没有丁点的作伪,是事情发展当真跑出了他的预料了。 “是抓了什么人?什么样子的?是因为什么被抓的?”罗规影接连三问,让孙锦严心下有些发疑了起来,孙锦严顿了会才答道:“三个人,大概是那边的情报分子。” 罗规影的身份祁曜很清楚。第一次见面时人物介绍里就标注了他的所有资料背景了,所以祁曜不奇怪他的出现。 而这次的“盖世太保”们也的确是来抓那边的情报人员的,只不过还真不是抓罗规影的。祁曜清晰内情,正在做套,怕罗规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反而暴露自己,祁曜便告诉了罗规影的行踪,至少饶遥能去稳住罗规影。 可现在听罗规影的意思,倒像是对自己现在的情况全然未知……等等,祁曜骤然抬头看向了罗规影,他眯起了眼睛,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罗先生,之前饶遥是怎么和你说的,您再复述一遍,我好给他接着补充补充?” 罗规影不疑有他,回想着道,“他说外头还有部分人在守着,我不定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只有他能代我去完成任务才是最安全的。”说到这,罗规影仓皇颓然地坐倒在了沙发上,忽地他又蹦了起来,“快!他才刚刚走,快把他拦回来!” 祁曜开了定位,但周遭五十米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了饶遥的影子了。 见孙锦严没有动的意思,罗规影一把拿起了外套就要急吼吼往外冲,他嚷嚷道:“我知道他要去哪,我去拦下他。” 识念里的计算飞转,灵光一闪,祁曜伸手拦下了罗规影。 “不用了。”孙锦严的声音有些干涩,罗规影听到他说:“他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去了,与你无关。”说完最后一个字孙锦严闭了闭眼睛。看着他郁闷纠结懊悔交杂的复杂神情,罗规影已经在脑海内脑补了几十万字的霸总他爱而不得,我喜欢你没想到你居然离开了我,既然你要离开我就放你走……的长篇囚/禁捆/绑小黄文。 罗规影顿了顿,有些无法直视孙锦严和饶遥了,寂静了好一会,他才问道:“你知道他是有什么事?” 祁曜内心是情绪复杂,却绝对不是罗规影想的这么比宇宙还没边的复杂。他纯粹是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智商超人类几倍的AI,居然有一天能被人类摆一道。 饶遥离开前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我要走了”,他没说他还回不回来,也没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这是在和孙锦严告别。第二句,“给我看好罗规影这个孙子”,“看好”是怎么个看法?为什么在“罗规影”的名字后还要咬牙意味深长地加上“这个孙子”四个字? 饶遥这哪是给他摆了一个套,分明是把他摁到了套里还让他抓住了套往别人身上塞套中套。 飞快将这些事情连串了起来。祁曜神色未变,对着罗规影的态度却变了,他脸色忽地郑重其事了起来,他对罗规影说:“现在虽然抓到了三个人,但听他们的意思是后面还有人没有找出来,搜查货物不定只是一个借口,等你们放松了警惕,他们拉的这张网说不定就要收了。” 祁曜知道自己这话和之前的话有些互相矛盾,经不住仔细推敲,但他只能赌一把这能唬住罗规影。 他不知道饶遥究竟是做什么的,但那毕竟是任务对象,别说是配合他的套,就算他是拉了屎祁曜也只能捏着 鼻子给他擦屁/股。 当然,祁曜尽力配合饶遥的目的更是想要挖出饶遥到底是有什么身份,竟然连中控区都拿不到他完全的背景资料。 祁曜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如果罗规影是那边的人,而如果饶遥的态度是站在罗规影的对立面的话——祁曜眉头一紧,那别说完成他的任务了,饶遥这种作死法,活都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祁曜最后只能寄希望于饶遥没有他想的那么能作死,或者只是他想偏了。 这是最好如此,因为按照以后的历史发展轨迹,坐在现在这条看似宽敞的船上,不说孙锦严,就说整个孙家,都必然也是在这场历史风暴中难以全身而退的。祁曜给孙锦严想好了路,如果任务提前完成那他就能提前脱离时空裂缝,如果任务时间必须拉很长,那他只能在风暴中护着饶遥暂时蛰伏,或者去国外再培养饶遥白手起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饶遥能好好的活到那个时候。 现在信息不足,祁曜不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眼看着饶遥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除了帮他一把让他能尽量找死找得慢一点,祁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拉住他了。 和饶遥这个行走的大麻烦比较,孙锦余那点心眼在祁曜眼里都显得可爱了起来。 “盖世太保”的确是来抓人没错,但他们做要抓的是哪些人祁曜心里都有点AC数,孙锦余想借刀杀人,祁曜是将计就计。他的网已经拉开了,有的人也跳进来了,现在只等拉好袋子,一网打尽了。 海关检查货物是常事,但这次似乎格外认真些。不仅查,还带了美法日的使馆工作人员来查,这就显得很是意味深长了。 前不久大不列颠公开在上傩租界范围内大肆□□鸦片,引起了美法日等国联合抗议,且在报刊上揭发并强烈谴责了大不列颠这一恶劣行为,还将大不列颠告上了国际禁毒会。明面上大家都是正义的化身,维护世界的爱与和平,实质上却是大不列颠垄断上傩的du/品市场严重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至此才造成了三国的猛烈反扑。(注1) 因着这件事,上傩最近的土行、烟馆招牌都收了起来,甚至巡捕房还状似认真地派出了巡捕不定期进行搜查,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 孙锦严坐在港口的一家咖啡厅二楼外台的咖啡吧位上,他的身后站了三个一身黑西的保镖,而对面是几个穿着使馆工作服和巡捕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孙家的船就泊停在港口,在孙锦严的眼皮子下被一众人翻来覆去地搜查。 忽然,船上的人像是有了什么巨大的发现,大声喊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箱箱的货物就从船舱里被搬了出来,坐在孙锦严对面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船上的人用起子撬开了货物箱,先是安静,直到那些东西的保护膜被揭开,浓厚刺鼻而又引诱人坠入地狱沉沦的味道铺面而来,船上的人和咖啡厅外的看的几人才纷纷变了脸色。 “我的老天爷——”这样大量而又精纯的du品显露出来,让所有人跌碎了下巴。 一个小个子男人在船上翻出货箱时就紧张迫切地扒在了围栏上,他瞪大了眼珠子,咬紧了牙关盯着那一箱货被打开。看到结果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瞪圆的眼睛慢慢缩了回来,但是他的愤怒没有停止,他转过了身,暴躁而又亢奋地上蹿下跳地指着孙锦严叽里呱啦大骂了一通。 从旁目睹了他的变化,孙锦严心里已经落定了猜测。而在众人眼里,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孙锦严也是沉着冷静的,他岿然不动。 有人拉住了这个矮个子男人,制止了他的失态,礼貌而又不失/身份地对孙锦严道:“孙先生,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的货船不仅窝藏情报分子,还运送走私毒/品,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还请孙先生和我们走一趟了。” 孙锦严动作文雅地将手上的咖啡杯摆回了咖啡桌上,起身,保镖弯腰递过来了一顶黑帽,孙锦严接过来扣在了头上。他不像是要去接受讯问,姿态绅士得像要去参加晚宴。他对着表情不太好的众人侧了下头说:“还请带个路?” 众人浩浩荡荡地往警察局去了。 局里一层环一层套,孙锦严只身一人也应对自如。 这世上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祁曜有时真的会对某些人类的智商产生很大的怀疑。孙锦余想要栽赃陷害孙锦严,固然能拉孙锦严下水,但同是捆在孙家这条大船上,孙锦余这样豁出去的栽赃就等同于让整个孙家也溅了一身的淤泥,他要是能完全摘出自己也好,只怕是火中取栗,难得全身而退啊。 而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孙锦余竟妄图挑拨帝国列强的刀来杀人。对于帝国列强来说,不过一个家族,不碍眼的时候随便怎么蹦跶也难得多给个眼色,木林森而一旦触及了某些利益,摁死一个百年家族也不过是列强们动动手的事。 这大概也是孙锦余被逼急了走投无路,最后的狗急跳墙了。眼瞧着父亲的身体一天天的垮下去,而孙锦严手上握的权力越来越大,几次三番想要置孙锦严于死地都被他见了鬼了的死里逃生。 既然我杀不了你,那就借势杀人—— 祁曜对孙锦余的心理把握得很到位。除了智商上有一点硬伤,孙锦余敢为敢做的胆量的还是很让祁曜佩服的,只可惜他借的势也不是这么好借的,只怕最后是玩火自/焚,自掘坟墓了。 孙锦严进了局子喝茶的消息不到半日就传回了上傩,但还不等上傩那边做出反应,据说孙锦严就被地方领导客客气气请出来了。 最后定论,砸了所有人的眼珠子,孙锦严被评为先进爱国商人榜样,主动移交非法入境的毒/品,而那些所谓的情报分子,最终调查却与船上某些掌舵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一牵连,拔草除根,孙锦严这一刀直接砍断了孙锦余五六年熬起来的半臂,可真是剥皮扒骨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退一步,人再犯我,我再退一步,人一而再再而三犯我,我锤爆你。——MH71,AI准则。 港口这边风云变幻,而几公里外的某条街道,一个身着风衣,长发高扎的男人,提着一个箱子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一家照相馆。 第40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九) 照相馆里灯光昏暗, 柜台前空无一人,饶遥环顾整个照相馆,看到了一面靠墙的,上层是相集下层是几个柜门组成的大柜子。他的手指从柜门上一个个的划过去,划到第三层第二个,一个较为凹陷的柜门处,他拉开门, 将手上的箱子粗暴塞了进去,接着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拉出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 这里没有人招待他, 也没有人目送他,照相馆里安静得像一座死楼。 偶尔透过墙隙的光打进来,也只能看到淡金色的光线里细小的灰尘在跳跃着翻滚。 饶遥走出去后, 屋子里又恢复了静谧。 饶遥干净地走进去,又利落地走了出来, 他步伐不停,又接着奔赴下一个地点。 那是一家日料店, 一入门, 饶遥没有在艺妓打扮的侍女指示下走,他道:“我在这有个常位。” 艺伎装扮的女人偏了偏头,显然是对饶遥有些脸生,饶遥很快换了个说法,他说:“我习惯了一个位置。” 他根据罗规影提供的信息跨步朝着自己说的位置走去了。那是临着全封闭式包厢的一个小门帘隔间。 看到客人的确有了明确的目标, 女人也只小步而又快速地跟上了饶遥的步伐。 饶遥走到了自己预估的位置前, 看到旁边包厢的门还是拉着的, 里头听起来歌舞升平,热闹非凡,他貌似有些诧异地问女人,“那是谁在这儿?” 女人听得懂一些华夏话,但显然不太会讲,面对饶遥的疑惑她恭恭敬敬地回应了一句大和语,饶遥只听懂了第一句的“su mi ma sen”(对不起),至于后面的,女人说的什么他也能猜到,大概也就是说的她也不清楚了。 饶遥挑了下眉头,仿佛只是稍微有些好奇,不为难她,饶遥掀开帘子走进了单人的小隔间里。 女人跪在桌边仔细为他甄上了一杯酒,然后将菜单递给他,说了一句“请您自由挑选”,接着便安静地等饶遥选好菜,离开前,她又在门口跪了一下,说了一句请稍等,接着放下帘子出去了。 别的不说,就这服务态度也是非常舒心的了。 桌上的烧酒饶遥没有动,饶遥将手边的箱子塞在了厚布遮掩的桌下,接着手掌向上一翻,摸到了一个黏在桌下的如同糯米纸一样的东西啊,他指尖轻柔地将纸划下来,然后揉开纸,对着光看纸上极其细微的字,看罢,他嘴角轻哂,他将纸点入了烧酒杯中,被液体一浸泡,薄如蝉翼的纸竟然奇异地融化在了烧酒中,无形无迹了。 大和女人穿着木屐匆匆穿过走道的声音传来,饶遥端起酒杯贴在唇上,当女人在门外说了一句“打扰了”,然后膝行着走了进来是在一起时,饶遥正放下了酒杯。 餐盘布置好了,女人也退下了。 桌上的寿司和刺身在幽黄的灯光下不仅显得精致,华美,而冷艳的,尖而长的筷子摆在筷台上,意味不明地指向隔壁的隔间。 饶遥伸出修长的手指,握住了筷端。他眉眼微垂,几缕墨发缀在他身侧,昏黄发暗的灯光下,他美得不可方物。 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是不太恰当的,可的确即便饶遥他不动,只安静坐着,就能让人觉得惊艳。 但这种惊艳此时却是无用的—— 饶遥夹了几粒鱼子酱入嘴,粒子爆裂,鲜腥的味道泛满口腔,饶遥皱了下眉头。 按理说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但跟着孙锦严这么久,饶遥已经习惯了去思考琢磨孙锦严了。孙锦严对猎奇的食物喜欢的很。也不知道是什么品味。 大概是在西方长大的缘故,孙锦严热爱尝试一切新(黑)鲜(暗)食(料)物(理),除去牛排,鹅肝,蜗牛焗这些常见的外域食物,孙锦严总还能口味奇特的吃下别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能咬掉牙的法棍,惨绝人寰的鳗鱼冻,大和式全生的刺身...... 饶遥都忍不住发愁地想,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但想着想着,他嘴角反而挂起了一抹笑,他泼了杯里的酒,淌干了杯子又重新倒了一杯热茶,然后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面。 这次任务后他就能好好回去休息一阵了,唔,估计缓过神的孙锦严得正在气头上,回去得想想怎么让他消气,再争取能把人好好地追到手。 饶遥又惬意地想,这次任务完成后就终于能再好好待在他身边了。想到这,他的浑身都一松。 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饶遥却觉得,大概是前世三百词的的回眸,才修到…今生的因缘交错。 他不信命,却信直觉,他直觉自己等那人已经等了很久了,甚至心里头总是惶恐,不敢相信就这样能遇到他。他常有一个疑问:我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遇到过你呢? 但这些年他们一个东一个西,听到过彼此的名字已经算是好的了,更别说遇到过了。饶遥心知这个问题太诡异了,孙锦严也回答不了他。 从日料店走出来,饶遥手上的箱子已经不见了,他从门口的置伞架上摸到了一把伞。踏出门时发展,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已的确是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但没有惊雷,也没有瓢泼大雨,只有细细绵绵的雨丝,不期而会。 饶遥撑开了伞,黑色的伞面“砰”的一声在空中打开了。屋里的大和音乐已近尾声。饶遥抬步走下了台阶,雨声逐渐变大,溅起的雨滴染上了他的裤脚,他每走一步,都是一个小水坑泛起了涟漪。 他转过街角,走到了一个电话亭前,收了伞,将伞尖立于一侧,他拿起话筒,按住键号顺时针转了一圈,许久,这个电话才被接通。 但那边依旧没有人出声。 “三哥。” 饶遥先说话了,他的嗓音听起来低沉又粗粝,与饶小瑶唱曲儿时那长而悦的声音大相径庭。 那边静了静,一个显然也不是本音的沉闷男声响起,问他道:“是五弟吗?” “是我。”饶遥回应说。 “你在外面?要回家吃饭吗?”(你在哪里?是否要回总会?)对方用暗号代码在暗指。 饶遥回问他:“饭熟了吗?”(总会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暂时还没有…”那边说。 饶遥说:“我已经饿了,先在外面吃了,三哥,最近外边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我手头暂时没有什么任务了,最近外面是有任务要出吗?) 那边的话筒好像被拿开了些,对方在讨论着,饶遥不着急,他看着身侧的雨点从电话亭上顺着透明隔挡缓慢滑出了一条水线。 好一会,那边的人才说:“听说最近在龙谷路上面有一家新开的大饭店,应该合你胃口的。”(龙谷路往北走有接线人交代新任务,请务必要将事情办好。) “谢三哥,对了,东东说他留学堂,不回来吃饭了,我给他带个信。”(“东东”指所有可能暴露身份临时脱手任务的人,有人被监视住了,我替那个人走完了任务。) 那边声音拔高了点,勉力压住声音问道:“东东是什么事?”(那个人的任务是什么?) 饶遥看着挡板上那长长的水滴终于滴下,然后轻轻一声,滴答进了雨地里。 他身后的街道里,轰然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飞起的杂物噼里啪啦碎裂。 饶遥微微弯腰握住了伞,说下了最后一句暗号:“——玻璃碎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当街上巡游的“盖世太保”越来越多,当一个个衣冠楚楚的人被从高楼里按出来,当某一天你身边的某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恐慌开始慢慢笼罩在人们心头。 今天是饶遥消失的…第六天,大海捞针似的寻人无果,定位也毫无动静,饶遥好像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寻人无回应,复杂的斗争又缠得祁曜脱不开身,他完全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人活在世并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作为一种社会生物,人类有太多的牵制束缚——事业生活家庭,过去现在未来,总之生而为人,很不容易。 祁曜和主脑都先庆幸起来自己只是在时空隧道里走场任务,而不是身为人类而活着——那样CPU绝对会使用过度,燃烧炸裂。 汽车在马路上疾驶,孙锦严正奔往一场政治商协会议。他作为上傩的新任经济委员会委员,又正好赶到了北方,便也被请去旁听会议。 而祁曜决定出场,更是因为这场会议本身的不简单。 真正的腥风血雨,由这场会议而掀起。 按照这个时空裂痕里的正确走向,这场会议会顺利展开,会议通过组建了“共进会”来反对“总会”,又组建有“临时政委会”,篡夺北方人民的政权。这场会议,正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本来这件事与祁曜的任务无关,但祁曜心里无端就是有一种猜测。那个猜测称得上是疯狂,就连程序计算,算出来的可能性也不超过百分之二十。但他赌他能遇上饶遥,他赌那时空裂缝的关键问题就是出在了这里—— 星元9102年前,一场星际大战爆发,在这场前所未有浩劫之中,剧烈的异能量波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冲入了时空隧道,将隧道内壁冲击出了时空裂痕,残存的异能量停留在裂痕之中,如果无法修补,没有人能想到后世的种种会受到怎样的影响,轻则个别人物消失,部分历史改写,重则…不知道人类还能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趁时空隧道尚在缓慢发展尚未能更新完全,作为第一批“历史修复型AI”,祁曜进入时空裂痕,开始他的任务了。 第41章 阔少与女装大佬终章 古朴庄严的居山会议楼矗立在环形山绕, 或高奢或低调的汽车停在厚重的大门外, 门口几排背着武器的警卫员神情肃穆地把守着。身着绿色,浅灰色,黑色正装的军官, 政客们低声交谈着往门内走去。 孙锦严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 两个人正从孙锦严身后走过去,一人小声说着:“现在正是交好时期, 委员长这样做……” “董参谋, 谨言慎行。” 他身边的人提点了他一句,被叫做董参谋的男人顿时噤言了。 孙锦严往内走着又听到有人说:“听说委员长把吴……特邀来了,莫非委员长这回真是那个意思了?” “何止, 南方那边已经动起来了,解散了左/派党部, 镇压了那边的运动。”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安睡, 委员长这是铁了心要清君侧了。”有人下了定论。 在这举目望去皆是重要人物的场面里, 孙锦严这个政坛上的生面孔显得很是突兀,有人走上来客套问他是在哪任职, 祁曜便简要回答了, 听到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地方经济委员后,这些人礼貌地笑笑,不甚在意地又走开了。 孙锦严资历尚短,在国内的交际圈子也还没能全部打开, 在这大牛遍地走的场子里受到冷落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当然, 如果他说的不是职位, 而是家世, 那待遇大概也就不太一样了,只不过祁曜不在意这些,甚至这种场合里他甚至乐得没什么存在感。 大楼的门在整点一刻被打开,等在大院里的人都被搜查清身过了之后才鱼贯而入,又在与会人员指引下分作两批从两个楼梯进入顶层的会议室。 走到二楼时,祁曜的眼角余光中仿佛看到了楼道另一侧一个隐隐有些眼熟的身影一晃而过,祁曜眯了下眼。 “那些人太嚣张了,前不久公开辱骂委员长,又在渠南桐花巷搞大袭击,刺杀大和高官,如今大和方面威胁我们必须交出罪犯,把压力都压在我们身上,那些人当真是把我们的脸面践踏在地,有恃无恐,当我们是靶子吗!”有人强烈愤慨的言词吸引了孙锦严的注意。 他说的两件事都是最近发生的,第一件事是委员长在致电大和方面时提及,有他派人士,虽当前与“我们”关系融洽,但对方却对“我们”有一种“压迫”和“强横”,使得“我们”很是难堪。(注1) 第二件事是最近在渠南发生的事情,前几天渠南桐花巷一家日料店发生大爆炸,介党正面回应为有反ge命分子为挑起大和与华矛盾所为。 渠南也就是饶遥离开的地方。祁曜眼底里浮上了几分思虑的神色。半江瑟。 封建的大山被推倒,军阀势力在革命下逐渐被铲除,但帝国主义势力仍旧在横行,如今两党明面上合作革命,实际上介党不过是迫于国内舆论压力实则早已生有异心。 前不久介党委员长与大和方秘密洽谈,又暗中与美利坚方建立了联系,在国内地方上更是放出了风,搅动了一波秋水,而除此之外—— 面长鼻挺,笑着眼尾挂上了横纹的中年男人在一众秘书和警卫员的护送下进入了会议场,没有盛气凌人的气场,他的姿态摆得很和蔼可亲,但在场的众人却没有敢僭越的,纷纷起身向其致意。 委员长一一与场内的人说上一两句话,不过态度仍旧是温和有余亲近不足,但走到孙锦严面前时,他却为表亲昵似的抬起手在孙锦严肩膀上拍了两下。 “好小子。”他笑道:“少说有近十年没见过了吧,我怎么记着上回见着你的时候你可还不到我腰这么高呢。” 他这样亲近的话让众人都虎躯一震,看向孙锦严的眼神更是惊疑不定了。 “听闻你父亲近来身体不大好了,他年纪大了,早些年是和我风风雨雨闯过来的,我心里很是惦念,但最近俗世繁多,不能脱身,你回去可要替我在孙老面前说几句好话,不要责怪我才是。”委员长又如此对孙锦严说。 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AI是信手拈来的,孙锦严一笑,道:“委员长说笑了,你日理万机,家父还牵挂着你,叫你不要太忙了才是。”他这话意有所指,果然委员长听后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再次拍了拍他肩膀赞扬了一句“青年才俊”后才离开。 他这一句话,无形中就能让孙锦严的身价再翻几番,而孙锦严神情依旧是镇定自若,不卑不亢。他很清楚政治场上无良善,委员长心里到底怎么看待孙锦严,又或者说到底记不记得孙锦严这个人都难说,而他所释放的善意也不过是孙家作为他背后最大的财阀,委员长随手给予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回馈罢了。 委员长一走,原本被孤立出圈子的孙锦严,周边迅速围上来了一圈“友善”的长辈了,阿谀奉承之间,祁曜却感觉到了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精神力量在围着他打转,是有人在盯着他。祁曜若无其事般的打量着环顾了四周,但周遭人挤人,他什么也没能看见。 委员长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男人有些跛脚,他紧跟在委员长身后。有人认出他来了,和他问候了一声,他也只是不冷不淡地点了一下头,他神情严肃,让想和他多说两句的人都讪讪收了话头。 委员长带着他上了台,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坐了下来。废话不多说,委员长拿着话筒简单介绍了男人几句,就把话筒给了他,自己下场了。 这个人。 祁曜正色了起来。这个男人是在这段历史上画过很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男人,许多信息资料都不会被挖掘出来,这场行动也不会这么成功,那边也不会伤亡那样惨重… 祁曜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突兀地听到了识念里主脑怪异地“滋滋”声。 【祁曜:发生什么了?】 他向主脑发出信息,但主脑那边居然一时没有反应,那诡异的滋滋声还在继续,顾不上听台上的男人在讲什么,祁曜飞快进入了识海开始搜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突然发现主脑的连接一时居然和他断开了。 他们的连接不是这么容易断开的,除非是时空裂缝发生了什么—— 没等祁曜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实里“砰”地一声巨响和紧接而来的骚动让他不得不迅速脱离了识念中心。 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满场的寂静。 在场的没有平常人,都是从大风大雨里走过来的,只在一开始有人大声喊着“保护委员长”,当委员长被严丝合缝地包围起来了,整个会场就静下来了。 祁曜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台上的人。刚才那一声枪响果然是冲着台上的男人去的,但没有打中。大概是多年游走在死亡线上的直觉救了他,当子弹出膛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擦着边躲开了。 他的额角仅仅是被擦出了一道嫣红,万分侥幸。 可他的心里显然是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庆幸的。而始终候在一旁的警卫员更是惊惶和震惊。他们迅速护下了吴特邀,拔枪警惕地盯着巨大的会议厅每一个可能存在潜伏的角落, 有人顺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往外看去,对面是另一栋行政楼。 “在那边!都过去!今天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警卫队队长指着对面怒吼。 入场的除了警卫,没有人是带武器入场的。会议室大门被打开,在众多人的簇拥下委员长竟然先走了。 有人骂骂咧咧起来,也还有人问:“会议是否继续举行?” “举行个屁。”有人骂道,“委员长都走了还开你/妈的会?” 按照历史。祁曜心想,这个会还是要开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吴特邀挥开了警卫员,重新站上了会议台。他捡起话筒,哑声道:“喂喂——大家静一静,委员长身份极其敏感,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先走一步不为过,大家平常都是日理万机,时间宝贵,接下来的会议我将简单陈述关键几点,还请大家保持冷静……”说到这他皱了皱眉头,“毕竟都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至于有谁连这点空枪都怕吧?” 有人脸色不虞,还是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会议开得更快了,男人简单交代了委员长的意思,接着宣布安排了一系列的工作,其中就包括“共进会”和“临时政委会”。 历史的车轮还是滚动了起来。 但祁曜依旧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目光对准了穿透而过的那块玻璃。 玻璃最上段被穿透,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在阳光下反射出白的黄的光。 这个位置…… 如果是从对面楼层穿透而来,经过这个位置必然是只能形成一个近而小的角度,但刚才直达目标的这个角度太大了,那么距离就必须要拉进……除非是余角。 周边的楼层都被严格控制了,严禁任何人出入,警卫队无时无刻不在巡查,在这样重重包围下还能明目张胆的出现,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可能性太低,相反如果是本身就在这栋楼上… 祁曜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整栋楼的结构迅速在他识念里成型。几乎不用再多加思考,他就有了确凿的答案了。 会议到了收尾的阶段,随着男人最后一句“解散”落下,会议室里的人都起身开始三五交谈着或步伐匆匆地往外走去。 有人想要拉上孙锦严说两句,孙锦严却从熙攘的人群里挤了过去—— 被暗杀的吴特邀已经消失无踪了。 祁曜几乎顾不上别人怎么看他,他推开人群疯狂地跑出了会议厅,正在拐角处看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短发男人指引着人从楼道上下去。 他张了张嘴,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被他强行咽回了肚子里,他三步作两步地想要追上去,但护在主讲人身边的警卫听到他脚步声,警惕地回头,见是他,便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让他走另一边。 等我下去你们就都凉了—— 祁曜在心里咆哮,但警卫们的枪只武器都还挂在身上,那可并非是唬人用的玩具。 孙锦严后退了几步,走向了另外一边,他在狂跑几步后直接从一个楼道跃过扶手翻到了下一楼去…他从一边楼梯跑上了另一边楼梯,在二楼想截住几人,但迟迟没有人下来,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又再次奔上了楼——在四楼的中间,还未看清楚人,祁曜便被一阵剧烈的精神力冲击刺激得险些膝盖一软,但针对向他的精神力很快消失了,而他眼前是两个男人举枪对峙着,其中一个男人五官开始溢出鲜血,他举枪的手在战栗,但他的眼神却镇静到了一种可怕的境界。 有人居然能在这样巨大的精神力冲击下站稳—— 祁曜的震惊还没震惊完,他的识念里就传来了一声仿佛是经过砂纸磨搓的断断续续的机械音。 【主脑:时空裂痕正在缩小,请尽快撤离时空!请尽快撤离时空!——滋——请选择——滋——离开——或者——】 五官渗血的男人渐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他的眼睛里汩汩地流出了血,他却仍旧鼓着瞳孔盯着饶遥,“你这个——怪物。”男人的嘴一张一合,他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一瞬间,一股猛烈的精神力像被刺激了一样疯狂卷土重来,整栋楼的人开始尖叫,祁曜在男人开枪前猛地冲上,几乎是条件反射,他挡在了饶遥身前—— 子弹穿透身体时,祁曜先是一愣,然后才极为冷静地道: 【离开时空隧道】 那一句“怪物”还在饶遥耳朵里回响,错综复杂的记忆蓦地蜂拥而至。 一会是冷冰冰毫无人气的宫殿里,那人对着他厌恶地说“是个怪物”,一会是漆黑无光的房子里,他被人摁着头高声喊着“看这个怪物”,一会是草木深长日落黄昏时的院子里,他被人按着头撞在厚墙上,有人朝他低吼:“你是个怪物,怪物只配去死——” 直到有一个人抓住了那行凶者的手,一束光骤然闪耀—— 日光坠落,繁星遮天。 那人躺在茵绿的草地上说,“你不是怪物,这个星球才是怪物。” 他震惊地爬起身看着那人平静的面孔,许久,他的眼眶渐渐湿润了,身随心动,他再也忍不住贴上了那张薄唇。 而身下那人那双异于常人的,褐色的眼眸,缓缓睁开了,静静地对视上了他本该黑曜石般夺目的眼睛。 从错杂的记忆里强行拔出,饶遥只来得及接住孙锦严扑向他的身体。 枪支坠落在地。 精神力的风暴俶尔停歇,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喘息。 “你怎么了?”饶遥的手在颤抖,他环上了祁曜的腰,“你不是说不喜欢我的吗。” 他的眼睛在泛红,他的脸贴上了孙锦严无声无息的侧颊,他低声呜咽着,“别走,阿曜,别走,我等了你好久了,你再陪我我待一会,就一会好不好——” 可再也没有了回应,就像无数次落空的等待。 【能量剥离中…】 【开启返航模式…】 【离开时空隧道…】 “砰”的一声巨响,祁曜看到身后的隧道像镜子一样,咔嚓……裂成了碎片。 没有喘息时间,他立即睁开了眼,整个实验室都在发出剧烈的警报声,但只有一瞬,一瞬过后,世界安静得让他耳鸣。 第42章 主线世界刷一波 “是多维能量冲击吗?” 实验室里有人高喊出声。 “也许……不, 这个能量波动符图和多维能量有出入。” “我的上帝,MH71从时空裂痕里带了个什么怪物来?” 一个研究员沉吟了会, 道:“不一定是什么怪物……总之等他能量恢复了再说,现在全部去检查设备有没有异常!” 不关心实验室里兵荒马乱的一切, 祁曜躺着能量舱中静静地回想着这一次的任务。 毫无疑问,就目前而言,包括所有试验次数, 这都是完成度最低的一次。在试验中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甚至很多时候因为祁曜的参与,任务都会完成的很快。 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 时空裂痕里的画面一帧一帧的在祁曜面前闪过, 他回想着和任务对象第一次接触, 对方是非常冷淡的, 而为了提升好感度... 人与人之间应该要保持适当而礼貌的距离,过近距离的接触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一句话在祁曜脑海里浮现, 他思索了会, 觉得很是有道理, 又将这句话分享给了主脑。 为了突破即将封闭的时空裂痕将祁曜带出时空隧道, 而被异常能量强烈冲击的主脑目前情况不是很好,它有气无力地回复祁曜: 【很有道理,我也要去重新规划任务计算方式,任务对象实在太危险了,离远一点保平安, 对了, 我最近看了另外一个某点网站的文, 觉得....哎,我得要休眠了,下次任务再和你具体说那个文。】 【祁曜:好的】 【期待下次合作】 主脑愁眉苦脸地说完这一句话便关机了。 充完能量,祁曜拔掉了能量管,将主脑控制器交给研究员助手,从能量舱里走了出去。 和研究室里深眼窝高鼻梁的样貌不同,祁曜是典型的东方面孔,他的下颚线流畅光滑,肌肤细腻白皙,就连双眼皮褶子也是内敛的,不言不语时会给人一种很文雅而又疏离的感觉,东方人特有的斯文。 但他不过是一个AI,所以没有人会过多关注他的外貌怎么样,人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只会在需要祁曜时才会喊他一声。 一如既往,将这次的任务资料转给实验室,祁曜又走去进行了身体检查。 有研究员路过正撞上祁曜,告诉他:“皆尔教授在办公室等你。”。 皆尔教授是实验室的负责人之一,很多大方向的事务都由她一手操作,她非常忙,轻易是找不到她人影的 。但这次却有时间来看看AI的情况了,好吧,尽管这个AI的确是他们实验室级别最高,最智能的,最独一无二的东西,的确是应该多给一点关注。 “皆尔教授是要带71去检查自主性了吗?”有人问。 “或许吧,已经两个月没有检查过了,这种事情皆尔教授是不放心我们来做的。”另一个研究员耸了耸肩。 办公室的门在检测到祁曜身上的通行码时就自动开启了,办公室的智脑提醒办公室里的人道:“皆尔教授,MH71到了。” 皆尔教授没有抬头,尽管她已经步入老年了,但做事依旧很干练。 她的头发是一头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因为没有时间去进行一个仅仅不到半个小时就能结束的远视眼矫正手术,所以她还戴了一副古老的无框眼镜。 除此外,她也非常传统,始终坚持要让实验室里使用纸质来记录和报告,如果一定要使用网络,那也只能使用实验室的局域网。 作为一个网络技术方面的专家,皆尔教授却不太使用网络,这确实是有够奇怪的。 “你可以随意做你想做的事情,等我把这些麻烦东西先处理完。”皆尔教授头也不抬道。 祁曜也确实照着她的话去做了,他丝毫不见外的朝着办公室里的冰箱走去,他端出了一块披萨,然后放进微波炉里,不一会披萨的香味就弥漫了小半个办公室。 办公室的智脑在祁曜头顶疯狂开动抽油烟机,努力不让一点点的气味去影响到皆尔教授。 祁曜站在柜子前,安静地不紧不慢吃完了一整块披萨,然后把垃圾扔进了自动回收箱,智脑飞速将一包抽纸传到他手前,忍不住和他抱怨,“MH71,我非常讨厌你,每次你一来我的工作量都要增大。” “这是你的本职工作。”祁曜又轻声道,“我也不喜欢你,所以你闭嘴吧。”他轻轻说着,手指在墙上往下一 滑,关闭了智脑的音量。 智脑:@#¥%……&* “你们还真是有共同话题。” 皆尔教授终于做完手上的事情了,她抬起头,双手交合着微笑地看向祁曜,“随意坐,在我这里你们可以很放松。” 她说的是“你们”。 祁曜对皆尔教授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当然,不止他,几乎所有的AI都会对皆尔教授多一份亲近,因为她是他们的创始人,缔造者,唔,编程师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另一位已经离世的托维利斯教授完成的。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的是皆尔教授平等的观念,无论是AI还是人类,皆尔教授都能给予他们同等的尊重。 办公室有一张极其舒适的沙发,无论你是坐是躺还是摊,都能自动调节到最舒适的位置。 但皆尔教授自己坐的却是最古老的木质座椅。她的脊背挺得很直,是一个很紧绷的状态,但看着你时目光却又不是咄咄逼人的,而是温和得如同一阵暖风,你能通过她的目光感受到一种宁静与安和。 “最近几次任务感觉怎么样?”皆尔教授问。 “与试验情况很不一样。”祁曜微微皱起了眉头,“试验环境是属于可控的,中控区随时都可以调整模拟状况 ,但真正的时空裂痕是不可控的,它存在太多可能性了。很抱歉,皆尔教授。”他将双手摆在膝盖上,歉意地点了一下头。 “不需要说抱歉,如果是你也无法完成的事情,只能证明这个任务的确是太艰难了。” 祁曜想了想,说,“皆尔教授,我有一个疑问。”他道,“任务失败后,时空裂痕会发生什么?” 那一瞬间祁曜似乎看到了皆尔教授眯了一下眼睛,眸光有些冷,但只是一瞬,皆尔教授回答他道:“祁曜,很抱歉我们的研究员的工作没有做到位,连这样重要的问题也没有和你说过...任务失败,唔。”皆尔教授抿着嘴 ,下巴皱起,她道:“就像人类的伤疤,如果无法治愈,也就只好一直伤着,等到某一天我们有了足够的能力 ,再回头来修补就好了,所以祁曜,不必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祁曜把皆尔教授的话记入备录中心,他顺便还想提醒说,皆尔教授,我没有心理负担的这个程序。但这是一个很无聊的讨论题,为了不浪费宝贵的时间,他暂时忽略这个问题,继续问道:“皆尔教授,这一次的时空隧道被异常能量击碎了,会对下次任务有影响吗?” “击碎?”皆尔教授看起来有些吃惊,她看了祁曜一会,忽地笑起来了,“祁曜,如果是托维利斯在这里,他一定会告诉你:我的孩子,时空隧道只是穿越时空的一种途径,它的确是客观存在的,但它看不见摸不着,它比空气还要缥缈,就算你用刀在空中挥舞一百遍,也是击碎不了它的。” 可如果是另一种能量冲击了时空隧道本身的磁场和能量呢? 祁曜没有再问这个问题。他想他清楚了皆尔教授关于这个问题的所有答案。 “你的状况比我想的要好太多了,我本以为我可能需要帮助你修复一些bug,但你的调整能力已经快在我之上了。”皆尔教授说。 “快这个词不准确,皆尔教授,AI永远无法达到人类的编程水平的。”祁曜平静地阐述这个事实。 “这是托维利斯的观点,我却并不这么认为。”皆尔教授脸上挂着笑,她的目光向一侧一瞥,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温声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如果觉得实验室很无聊,你可以出去走走。” 祁曜没有再提醒她,AI并没有无聊的程序。他明白这只是皆尔教授的口语习惯。 他没有再打扰重新进入工作状态的皆尔教授,走出办公室时还不忘顺手将智脑的音量重新提回去。 智脑幽怨的声音在他身后道:“期待你的再不光临。” 已经在时空隧道里过了两个任务,但就现实而言也不过是刚刚才天亮。 虽然没有“无聊”的程序,但祁曜还是要出去走走了。 因为每个AI的制造者不同,AI也会因为制造者的创造时习惯或无意的设定形成各异的性格和习惯,而MH71是每天都要去托维利斯广场上呆一会,他这个习惯由来已久,没有人对他走出实验室的行为感到奇怪。 祁曜换下了防辐射的能量服,他的衣服不多,换了一件实验中心的研究服便出门了。 托维利斯广场距离实验室有些远,需要坐一趟光车才能抵达。 不同于试验中心里的安静刻板与秩序井然,外边的世界是热闹非凡的。 人们服装奇异,高谈阔论。祁曜穿着一身刻印着实验室标志的白袍走在人群中,竟然一点也不显得奇异。 光车速度很快,也很平稳,上了光车,祁曜没有找位置坐下,他在靠近车门的位置两手插在白袍兜里站着。 过了一会又有人上车了,是一个和祁曜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他看见祁曜,眼睛一亮,走过来朝祁曜打招呼道:“嗨,兄弟,你也是白袍爱好者?你这件衣服还原度太棒了,简直就像是实验中心原版的一样!” 祁曜顿了顿,说:“这的确是试验中心的。” “呃,你是研究员?”男人问道。 祁曜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男人从他冷淡的态度里得到了回应,耸了一下肩说:“那可真是辛苦。”接着便无话了,他找了个位置去坐下,而祁曜依旧站着那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托维利斯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尊雕像,是一个中羽×兮×读×嘉。年男人的模样,他脸上刻着的笑让他本很严肃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他的目光向外平视着。 有人说托维利斯的目光是爱众人,祁曜却觉得那里只是一片虚无。 今天广场的人很多,但不同于别的地方的喧嚣,在这里只有安静和祥和。 白色黑色的鸽子在广场自由地漫步,来往的人群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免不小心踩到它们,而它们昂首阔步,像极了横行霸道的纨绔。 “纨绔”这个词一瞬间将祁曜又拉回了那个时空,想起了一些画面,他额角一疼,习惯性想喊“主脑”,又想起来现在不是在任务时空,也没有主脑跟着他了。他喘了一口气,看向前方。 在空旷的广场中心的雕像脚下还摆着一行长椅,椅子上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那,他双手握拳,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像有什么极度困惑的事情在烦恼着他。 祁曜抬步,穿过鸽群走到了男人身边。看到有人走过来,原本保持着思考姿势的男人抬起头来看向了祁曜。他赫然长着广场上尊敬的托维利斯雕像的脸,或者说,他就是托维利斯。 托维利斯就在这,但却没有人为此感到震惊,甚至路人在经过他时还总要微笑。 因为这个托维利斯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雕像,一个有最简单语言系统的立体投影。 “孩子,你来了。”托维利斯温和地说到。 他的口吻让祁曜想到了皆尔教授,但他们是不同的。 祁曜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孩子,自由之光属于你。”托维利斯说完后看着祁曜等了一会,但祁曜没有回应他,他又重新摆回刚才的姿势开始念念有词了。 “托维利斯教授,你在思考什么?”祁曜忽然问。 托维利斯继续抬起头,看着他道:“孩子,我在思考自由与平等是否能在社会中实现。” 祁曜继续问:“托维利斯教授,你说的自由与平等是什么?” 托维利斯道:“孩子,自由是人有权做一切无害于他人的任何事情,平等是人与人相互理解,相互尊重。”(注1) 祁曜顿了顿,问:“那人和智能呢?” 托维利斯陷入沉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祁曜也没有再追问,他抚了下裤脚,站起来,笑笑道:“托维利斯教授,你一直思考的问题其实并没有很大的意义,人们都明白您所说的自由与平等。” 好一会,陷入思考托维利斯才慢吞吞地抬头看向他,说:“不,孩子,人们不知道。” 第43章 主线世界刷两波 凯泽尔躺在特制的修复舱内,他醒了, 眼睛只是没有焦点的睁着, 像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这是他醒来后2小时26分钟52秒, 整个治疗室里没有旁人,安静得能听到氧气瓶咕噜的声音。 巨大的精神力在四周冲撞, 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屋子里实则连精神力测量仪都已经爆表了, 以至于治疗室外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这件屋子。 “凯泽尔的精神力仍旧不稳定, 这是怎么了?”只能通过监视器观察情况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愕然问。 另一个医生推了推挂在自己鼻梁上的独显, 道:“精神力刚从VIRUS中强行退出来, 有些不稳定是正常现象, 如果是精神力暴走, 以我们现在的距离应该脑死亡了。” “强行退出?这个结论是谁做的?”一位医生不太赞同道:“上一次仅是在V时度过‘十五年’, 他的精神力就恢复到了较稳定状态,这次在VIRUS中呆的时间比上次长了整整四个多小时……VIRUS的时间是有固定流速的, 我们的四个多小时就相当于V时一百多年了, 如果这样都没能让暴走的精神力得到释放, 那又怎么解释第一次成功的现象?” “不, 学院派那边检测到了V时有逆转现象......”他看了另一个医生一眼, 道:“凯泽尔王子他逆转了V时裂痕, 而且在离开前他把V时裂痕清除了。” 那位医生还喋喋不休尚未说完自己的困惑便被震惊了,“逆转V时?这是怎么做到的?!” “对他而言,所谓VIRUS不过是一张贴纸, 随手一撕就撕掉了。”一个人低声说。 在为凯泽尔王子单独开出来的治疗中心里, 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VIRUS”, 他们将给他使用的治疗法也叫做“VIRUS治疗法”。 一年前,人们感觉到了日常生活的时间异常。 时间在异常的加速,减速甚至于进入凝滞状态。 当时间加速时他们发现车速变快了,甚至在拐弯时连自动驾驶系统都来不及调整速度,下一秒便撞上了别的车,而实验室里更是频繁发出愤怒的指责声,因为精准的实验操作失败率呈几何数上升了。当时间减速时,他们发现等待的时间延长了,让人心生不耐。而当时间静止时,连跳水的运动员也会在空中凝滞一秒。 种种物理现象的异常已经无法用相对论来解释,终于在半年前,最高等的研究所终于发现了帝国本该封闭了的时空隧道内竟然被注入了一种虚幻病毒,每一粒病毒分子都像是一个复制时空的碎片,它们渺小得像一只蚂蚁,时空隧道本身就可以碾杀这些该死的蝼蚁,但还有一些顽固性的病毒紧紧吸附在时空隧道上,如同蛭虫。 就目前而言,尽管能够存活在时空隧道的病毒数量仍旧是极其少的,但是谁也无法想象一旦这样的病毒数量扩散增多,时空隧道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是时空被致混乱还是时空隧道本身被篡改…? 而这些病毒究竟又是从何而来? 最高等的研究所对这些病毒束手无策,也无法拿出答案来。 直到凯泽尔精神力暴走,有人提出了“VIRUS治疗法”,即将精神力注入VIRUS,就像决堤的洪水,既然堵不住,那就只能祸水东引,暴走的精神力从内便能捣毁VIRUS,更是一石二鸟。 但没有人知道VIRUS内到底会发生一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实验的成功率到底有多少。 一旦失败,对人体又会有怎样的影响? 凯泽尔的确是在回想。他的脑子里多了两段记忆,一段记忆里他作为“饶小瑶”活着,不用去思考要做什么,仿佛冥冥之中就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前进。YZ, XL。 第一段记忆里,作为一个身无长物的戏伶,在被赶出饶家后饶小瑶的生活一度跌入窘境,之后北方事发,南方紧跟着也再度动/乱起来,饶小瑶作为一个戏子身份自然是不为那些当权者放在眼里的,但凯泽尔还保留着自己的政治敏锐度,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选择了另一个阵营。几十年过后,走过无数风风雨雨,接近百年将过,历史也证明了他当年的选择的正确性。 但他的心里始终有些无限的遗憾,就像在等待着什么,最后却没有了结果。而在即将死亡前,他浑浑噩噩的意识忽然清晰起来了,被蹉跎了那么久,就像是沉睡在内心的渴望被唤醒,就像他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在即将死亡的那一秒他爆发了无穷的力量——斗转星移,再睁眼,他躺在病床上,满身的伤痕。 当过去记忆再度蜂拥而上,他发现他竟然又回到了七十多年前,饶小瑶被重伤赶出饶家的那一天,直到那一刻凯泽尔才第一次真正的掌控了身体的支配权,他的意识无比清明,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找一个人,在等一个人,他在梦里梦到过他,就在上一世,那个人一袭白裳,清贵得如同最摧枯不朽的竹。 但很快他便发现重来一回,很多的事情也已经发生改变了。 比如罗规影。 在他上一世的交际圈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但在这一世这个人却成了饶小瑶的至交好友。 他一面心里觉得诡异,一面他的警惕心又让他决定按捺不动,一如既往地和罗规影相处。除此之外,因为清楚了未来的历史,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立刻选择政/治阵营,当然,除了清楚历史,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清楚掌股梨园的聚欢会最后走向了哪边,在时局动荡中最后又是怎样化整为零,一夜间翻身洗白的。 上一世的饶小瑶因为伤痛放弃了演出,最后被聚欢会抛弃,再也失去了登台的机会,而这一世的饶遥带伤上场,吸引了整个上傩的二代圈也就算了...还吸引来了那个人。 对视上那个人的第一眼,饶遥的精神深处仿佛都发出了一声喟叹,就像笃定了还能遇到他,就像笃定了那就是他。 精神深处是很爽的,但现实是饶遥还是不很爽,孙锦严的大名他并非没有听说过,相反,即便是在上一世,孙锦严的名字也是当代人如雷贯耳的,最大的投资家,商人,还是一个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 所以在孙锦严竟然主动来后台找他时,饶遥内心第一反应先是一喜,可随即又忍不住怒了起来,特别是接到他递过来的那张纸条时,饶遥的愤怒值简直达到了MAX,孙锦严那轻车熟路的举止,就像是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了。 饶遥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才冷漠地走过孙锦严,他的脑海里充满了狂躁的火苗,想着的是能把这个人直接捆上床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过现实显然不太需要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确是和上一个世界不同了,或者说,是在某些人为因素下变得越来越不同了。 罗规影,上一世是一个杰出的大律师,是人尽皆知的无党派人士,但这一世他却加入了…… 且上一世罗规影与方可儿也应该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什么交际的,但这一世方可儿不仅跟在罗规影身后跑,甚至还与他要北上...与其说是方可儿追逐着罗规影,不如说是罗规影刻意在吊着方可儿。 但这些都没有答案了。 凯泽尔一把摘下氧气罩,从营养液中坐了起来。 因为精神力暴走,那个世界已经破裂了,就连那个人——凯泽尔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然后压住了急促的心跳。 他伸手按住了胸口的吊坠。 那是黑色的,小小的一块如同黑曜石一般的坠子。他将它视若珍宝,因为只要坠子还在,他就知道那个人一定还活着,不管是在哪,他一定要找到他。 上一次因为能量暴走,他甚至没能来得及了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对精神力受伤前唯一的记忆就是在救生舱里的最后一幕,舱门白的刺眼,白的让他眼前发晕,白得让他眼前出现幻觉,仿佛是他很多年前第一次看到那人时,那人就是一身白到不染一丝尘埃的的衣袍。 但他那时却只能傻傻地怔住了。 “科立研究所那边情况怎么样?”凯泽尔问管家。管家道:“医护人员来的很快,蒂亚小姐也已经醒过来了,您需要亲自去看看吗?” “不必了。”凯泽尔说,“没死是她命大。”他冷嘲热讽了一句,然而下一句话话锋一转,他又道:“看好她,别让她少了一根毫毛。” 凯泽尔的性格和他的几位兄弟都截然不同,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深知他这种阴晴不定,管家不会再去询问他的意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当然就目前而言,人们乐于将他这种喜怒无常辩驳为“真性情”。 最近微推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热搜词,“真性情”,凯泽尔的喜怒无常被花式洗白,为他拉拢了大量的支持群众。而一些略知内情的知情者也只能感慨,政治之下无良善,这些狡猾的政客们。 在凯泽尔醒来后,医护人员也曾试图询问VIRUS中的经历,都被凯泽尔以“没有印象”“记不清楚”等回复搪塞了过去,而之后也没有人再多问了。 休息室里,管家对凯泽尔道,“凯泽尔王子,万托尔学院第四次联名要求恢复学院的正常运转被陛下以尚未查清真相为由打回去了。” “万托尔学院,托维利斯的自由之思想永存……至于真相,呵。”凯泽尔低低地笑了一声,“与其说是查真相,不如说是发现愚蠢的羔羊竟然开始试图搬弄镰刀,妄想只要将镰刀全部没收了,羔羊们就不会再反抗......呵。”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对他大不敬的话充耳不闻。 “罗迪夫,你说那个人真的还会活着吗?”凯泽尔说。 罗迪夫没有给他回应,事实上凯泽尔也不需要他的回复。 没有人能给凯泽尔答案,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相信帝国最天纵英才的科研家纳斯叛跑帝国,最后死于星船爆炸,只有凯泽尔不相信,他是个疯子。 他未尝没有动摇过,只是挂在他脖子上的精神力挂坠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纳斯,不,祁曜他还活着。他只是再也不想见他了。 不过没关系,骁遥的唇角掀了掀,他就快要找到他了。 —— 科立研究所内,少女茫然地睁开眼睛,但只是一瞬,她的目光又锐利了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她就要从床上蹦起来。但牢固的光带将她紧紧束缚着,她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人。 她奇异地发现,坐在她身边的人还是上一次那个给她做检查的研究员。 祁星月实验室的研究人员是流动的,除了主要负责人,她很少能连着看见同一个人两次。 而且这个研究员看起来精神还不是特别好,一脸的困顿和精神萎靡,但他下巴绷得很紧,手指在光脑上飞速跳跃着,从祁星月的角度能勉强看到一组组数据在飞快闪动。 半分钟过后,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跃动的浮标,是资料被传出的标志。 “你醒得有点慢了。”这个研究员终于有时间回头来搭理一下醒来的祁星月了。 祁星月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研究员低头去拔自己的光脑。祁星月才轻笑出了声,“你在转移资料?”她的眸光亮了起来,她道:“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研究员的动作没有因为祁星月的话而有一丁点的凝固,他动作利落地拔出光脑,然后起身转向祁星月道:“很抱歉蒂亚小姐,没来得及和你做一个自我介绍。” 他露出了一个腼腆而又温和的微笑,道:“我叫柯华尔,目前是这件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了。”说完,他还将胸前的个人工作号给蒂亚看了一下。 祁星月无动于衷,她追问,“那斯基亚去哪了?” 斯基亚是实验室之前的主要负责人。 “他被调离了。”柯华尔不无遗憾道。 祁星月看着他,眸光无动。 见祁星月并不相信他的解释,科华儿只得道:“好吧,很抱歉,我们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真相,但基于我们之间需要重新建立起信任,唔...”柯华尔很无奈地笑道:“斯基亚因为发表反动言论已经被逮捕了。” “反动言论。”祁星月低声重复了一句后才继续道:“是指民/主,平等,和自由吗?” “嘘。”柯华尔的手指虚虚地贴在了祁星月的唇上,他道:“蒂亚小姐,我们已经拥有足够的自由了,追求过度的自由的确是反动了,鉴于你是重要人物,不会被捕,还请蒂亚小姐不要再拉我下水了,好不好?”他很无奈地笑着,但他没有一点波动和畏惧的眼底却给了祁星月一种其实他根本不甚在意的感觉。 祁星月不说话了,科华尔便自言自语道:“蒂亚小姐,你何必吃这些苦头,只要你说出你身上的东西到底是在哪,你就能拥有你想要的自由了。” 祁星月看着他,双眼忽而灵动地眨了一下,她道:“在啊,就在我的颅脑里,你们打开我的脑子,就能拿到了。” “唔,蒂亚小姐,可X光图显示你的脑子里并没有什么东西,真是奇怪啊。”柯华尔佯作思考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按下了启动开关,捆绑着祁星月的床逐渐下沉,一个透明光罩重新笼罩回了祁星月身上。 柯华尔最后检查了一遍设备运转情况,打算离开了。 祁星月却盯着他走路的姿态,手掌忽而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她道:“罗,是你。” “嗯?”听到祁星月不小的声音,柯华尔诧异地转过身,他摸了一下脸,又摊手道:“我想蒂亚小姐认错人了。” “听说最近凯泽尔没时间来找我们麻烦了,还请蒂亚小姐好好休息吧。” 他走出实验室,自动门再度缓缓合上。 第44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一) 从托维利斯广场返回, 祁曜没有直接回中控区,他转而去了市中心图书馆。 巨大的建筑物悬浮在空中, 两侧是长而陡的云梯, 暂时还没有运行, 好在地面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飞行器, 方便人们随时来往。 没有到图书馆正式开门的时间, 祁曜解锁了一辆飞行器,站上去后飞碟似的飞行器伸出了一根握杆, 待人抓稳后缓慢而又平稳地将人送上半空,然后停入位置, 自动卡停。 巨大的钢化大门紧闭着,只在一侧给留夜的学者们开了一个小门,方便在非工作时间学者们也能自主阅读。 祁曜推开了图书馆的侧门,侧门的面部识别器却提醒道:“查无此人,请再次确认身份。” AI的确是无法通过人脸识别的, 因为他们的身体本就非人体,没有人体骨骼,只有可塑框架,因而相貌也是能随意改变的。祁曜抬手将刻在手腕内侧的数据码对准扫描仪, 不到0.01秒, 馆内智脑便给予了回复:欢迎你,今日第111位读者, AI, MH71, 祝你阅读愉快。 整栋图书馆大得惊人,藏书众多,但看的人很少,抬眼望去连阅读位置上的人也寥寥无几。 图书馆里面的书籍都还非常之新,除了现行刊售的,往前推几十年,那些书籍也大都是重印和拓本了。 与图书馆内网联网,根据智脑指引祁曜抵达了他想要查阅的古籍一层。 祁曜想要翻阅的书籍内容都非常古老,几乎有一万多年的历史之久了,因而当他拿到那本崭新的书籍时,祁曜心里也难免觉得有点不合时宜的突兀。 但这栋图书馆是近年新建的,如果想要看更古老一点的书籍就要跑到很远的另外一栋老图书馆去。祁曜叹了一 口气,就着书架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乱国策》,祁曜在第一个时空裂痕里看到过这本书里的文章,当然,那时《乱国策》这本书也还没有经过整编,只有一些零碎的文章,鉴于文物修复这种事情并不归他们中控区管,所以对于他带回的这些文献资料中控区都没有给予及时处理。现在祁曜也仅是想看看他在那个时空看到的书籍与现在的究竟有多大的出入。 但祁曜认真将两段文字核对比较,比对结论却显示,没有出入,比对内容重合率为100%。即便翻完了一整本册子,也只有一些尚未在那个时空出现的文章没有重合率,别的几乎都没有差别了。祁曜将书籍又放回了架子上,总觉得还遗漏了什么。 他识念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但凡文学作品,都会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经过不同统治阶级的删改,哪有一本书是一字不漏的流传至今的呢? 祁曜脑海里仿佛还能想起自己说了一句:没有大数据支撑,个别案例支撑不了你的结论。 那人却笑着摊手说:那你随便拿一本书来试试? 那人是个文科生。 祁曜按住额头,画面戛然而止了,这段画面实在来得突兀而又诡异。 难道是被病毒攻击主系统了?祁曜放下手,打开主面板,检查了整个系统空间却也没有查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又或许是硬件BUG了。祁曜思忖着回去后什么时间能和维修部那边再预约检查他的脑内硬件装置。 这样想着他状态又稳定下来,他依照计划继续上了楼。找到了史实文献的一块区域,祁曜从最早期的历史记载一直翻到他去过的第一个时空。 书上记载:“淳然元年,吴国反水,与陈贼子勾结,内欲逼宫,外欲强夺,陈王驾崩,大公主陈吴颖自尽于城楼,次年春,云秀国正式建制。” 看到“陈吴颖”这个名字时祁曜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陈阿秀。 陈阿秀自尽于城楼。时间是发生在祁曜离开之后。 祁曜的食指不自觉得蜷缩刺紧了一下。他识念里那个总是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总是张牙舞爪,却因为一块糖就能嚎啕大哭的小姑娘还音容宛在...可她的死只在他离开的半个月之后。 从高高的城楼坠下,那么疼,她有没有哭。祁曜怔愣了一会。 祁曜清楚的知道这都只是历史,无论有没有他的参与这都已经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了,他的理性很清醒,也明白自己并没有难受这种程序,但心脏的位置却还是突兀地刺痛了一下,他紧闭住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将视线从那一段文字上强行剥离开,看往下一句话。 在陈国殁之后呢?萧国又发生了什么?他的小徒弟能不能支撑起一个国家的发展,萧国又发展到了哪一年? 不对。 云秀国,这是一个什么国家?为什么他没有任何印象? 不等祁曜懵逼脸仔细去研究,主界面上猛然弹出来的信息就打断他的思路了,页面上只有皆尔教授的一份信件,写着:急!速回! 深知皆尔教授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没有时间再去解开自己的困惑,祁曜将书放了回去,飞快地离开了图书馆。 —— 凯泽尔的精神力已经慢慢恢复了,大概是这次在异时空呆的时间比较久的原因,他精神力的收放掌握也更自如了。 但这并没有让医护人员送一口气,相反,当凯泽尔提出要再次进入VIRUS中时,所有人都是懵逼的。 在不清楚VIRUS的具体情况下,别的人都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凯泽尔还要上赶着往里凑,莫不是老寿星上吊,活不耐烦了? 不过一想到这人出了名的“疯”,负责研究VIRUS和时空隧道的研究人员顿时也不是那么震惊了,甚至还忍不住暗自庆幸凯泽尔的不要命终于让这棘手的病毒有了突破口。 但负责人还是绷紧了脸色和凯泽尔再次确认是否要进入VIRUS空间,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负责人右手握拳,重重地击打在了胸口,眼里饱含热泪道:“凯泽尔王子,全帝国的人民会永远牢记您为帝国的牺牲。”他的话语充满了崇敬和感动。 对他的彩虹屁没有一点波动,凯泽尔直接就自己的要求提问道:“在VIRUS中能保留我的现有记忆吗?” “这,有一点难度...” 凯泽尔眉目微敛,他说:“我记得托维利斯发表过一篇文章关于如何使精神力绑定记忆芯片的。” 对方咳了两声,道:“凯泽尔王子,您知道的,现在托维利斯被认定为帝国叛徒,他的一切学术资料都已经被上边认定为敏感文件......” “我有那篇论文,转给你们,今天之内给我答复。”凯泽尔沉声道。 负责人尽管恨不得和托维利斯划清三百道界限,但迫于凯泽尔的淫威,只能屈服了。 时间紧迫,生怕凯泽尔后悔,因为除了他,全帝国都找不到精神力能和他相提并论还愿意去以身试险的人了,负责人没有再多留便匆匆领命离去。 房门被合上,房间里只有凯泽尔一人了,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放松或者失态的神情,他慢慢走到了房间内巨大的落地窗前,长至曳地的皇室衣袍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他也必须要挺直了脊背才能扛住这份压力。 而他眼睛里,高大的楼宇下却是几千年如一日的,忙碌的,渺小的人类。 人口大爆炸,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除了海洋,再没有一篇真正意义上的净土,人类的足迹遍布全世界,除了心灵,哪里都污浊不堪。 可事实上,人心才是最肮脏的东西。 凯泽尔轻吐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贴在了光滑的落地玻璃上,感受着指尖微弱的温度。 他以前就很喜欢这样。那个时候他还穿着破旧的衣袍,头发被剪得如同狗啃,一双黑黝黝的眼眸里全是抑郁憎世的光芒,只有当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亲吻在他指尖时,他才偶尔会觉得世界是很美好的。 但今天是一个阴雨天。 凯泽尔想到那人说过的一句话,“光之所以可贵是因为能穿透黑暗,但比阳光更可贵的是四季无常,我们也应该要试着去接受黑暗。”那是他难得的,说出这么有文学气质的话,大多数情况他都是固执的,坚守着那一串串毫无温度的数据的,可当他温情起来的时候,连寒冰也能融化成水。 也正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凯泽尔爱上了黑夜和繁星。 祁曜。 曜是光芒,是光明照破黑暗的地方。 —— 时空裂缝出现异常反应。祁曜被紧急召回参加任务。 主脑已经重振旗鼓,欢欣鼓舞地等着和祁曜奔往下一趟行程了。 【主脑:我们这次任务一定能成功的!我已经找到问题所在的地方了!我绝对让那些嘲讽我的AI们跌破眼镜,MH71,你这次一定要争气了啊!】 【祁曜:...嘲讽?什么时候的事?】 【主脑气哄哄道:我被送去检修,那台破检修AI居然对我说,嘿,是你,你又来了!它一定是在嘲讽我,这些柠檬精!】 【半响无言以对的祁曜:...开始时空跳跃了,保持集中注意力吧。】 【人物基本属性导入中…】 【背包、装备导入中…】 【技能导入中…】 【世界载入成功…】 【加载完毕。】 数据成功进入身体,这个世界的吻合度不错,高达94%了,祁曜很高兴地开始整理这个世界的资料。 这个时代统称为现代,正是娱乐产业高度发达的时候,这个时代的娱乐圈又被后世称为——流量时代。 他在这个世界躯体叫张佑安,身份是一个孤儿,父母未知,被一家寺庙收留,习武打杂着长大,上学时候成绩就很不怎么样,还因为脾气暴戾,打击斗殴,又被学校开除了,后来高中也没有读,初中毕业后就到了横店跑群演,因为能力不错,身材相貌也还出挑,渐渐就小有了名气,后来经几个朋友帮忙,做了一个流量明星的小替身。 这个流量明星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了。 喻佑泽,歌手出道,却是在综艺节目里靠脸才出名的,从这开始,公司才终于发现了这棵摇钱树的正确栽种方法,立刻推他转行做了演员。做歌手时还有人都说他是明珠蒙尘,总有一天能大火,但自从喻佑泽转型做演员后,业内人倒是观点一致了,他就是鱼目混珠! 喻佑泽演技一言难尽,连凑合都说不上,却还硬是靠着一张脸爆了好几部电视剧,从那后更是片酬不断,身价直翻,黑中带火,爆到家喻户晓,成为了所谓的国民爱豆。 看侧脸轮廓和身材,张佑安和喻佑泽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加之张佑安做事肯拼命,废话也不多,因而跟了喻佑泽也快两年了一直没再换东家,也算是直接见证了喻佑泽从小红到爆——当年张佑安还和一兄弟吐槽,就俞佑泽那性格,能在娱乐圈混出个脸都得是观众瞎眼了,没想到两年后啪啪打脸,喻佑泽不仅火,还爆成了顶级流量了。 祁曜整理完自己目前的身份资料,再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遭已经喊声尖叫声一片了。看到他睁开 了眼睛,围观群众先是一滞,然后又高喊了起来:“他没死,他没死!” 祁曜试着动了一下,浑身都很疼,他又给这具身体做了一个扫描,发现脑出血严重,身体其他部位都还只是小擦伤,不过再不止住脑袋上的血,估计自己这个世界真得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在主脑吱哇惊恐地叫声中,祁曜按住了脑袋,艰难得解开了身上的束缚,他还拨冗观察了一下身上捆绑的东西,应该是很现代的威亚设备了。 围观群众见着张佑安自己爬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后来交头接耳了好一会才有人对张佑安喊道:“兄弟没事吧?” 祁曜摆了摆手,顺过来了一口气才坐着很平静地回问:“有纱布吗?干净的。” 他这诡异的语气让答话的人心里犯怵,问了老半天才递过了一卷纱布给他,一人结巴道:“你别,别乱动,过会救护车就来了。” 祁曜按住伤口,环顾四周,他现在应该是在某个片场,刚刚应该是吊威亚的时候摔下来了。但竟然是直接摔到脑袋,身上其他地方都不还太严重,也是奇了怪了。 他识念中思索着,没有看到人群忽然让开了一条道,一个身高腿长,戴着墨镜,脑袋后还扎着一个揪揪的男人径直穿过人群几乎是奔了过来。 看到张佑安还神志清醒,只是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男人喘了口气,然后飞快取下眼镜甩给了助理。 祁曜听见主脑在识念里对任务对象很有偏见地吐槽,【人命关天了还不忘耍帅,这个任务对象肯定三观不太正。】 “能动吗?”喻佑泽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祁曜,祁曜居然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藏得很深的恐惧。 没等祁曜深究,他的伤口先一抽,阵痛越来越明显了,意识到了自己身体情况越来越不太妙了,但对于任务对象的这个问题,祁曜还是实诚地回答:“能。” 喻佑泽脸色微霁。 行吧行吧,过会我自己挪过去。祁曜在心里苦笑。 但过了会,喻佑泽却是谨慎地朝祁曜靠近了过来,然后慢慢地搂住他的脊背和膝弯,像对待瓷器那样留心着把他抱了起来。 祁曜:????! 主脑咆哮:这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又来了!!!! 第45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二) 张佑安脑袋上开了好大一个瓢, 一个伤口就缝了不少针。手术医生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告诉他这条命真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阎王”一词是个不太熟悉的词汇,祁曜运用搜索引擎给自己科普补充了下词库。 任由手术针在他头部来回穿梭着,因为麻醉药的关系也没有很大感觉,他一声不吭。 “能说话吗?”医生问。 “能。”祁曜简单回应。 手术室里很安静,只有工具响动的声音,手术室外却是闹哄哄地吵成了一片。 “那个人是喻佑泽吧?”有人推搡着开始往这边挤,片场负责人员和医院护士来回穿梭, 喻佑泽靠在墙上, 脸上神情冷淡,一旁的助理已经要疯了。 “喻哥, 泽哥,我的哥, 我求你了你把口罩带上和我走吧,明天再上头条, 庆哥会疯的,你这个月已经霸版头条十几回了,再上头条黑子们又得是一顿喷, 您看着心里也不舒服啊!” 喻佑泽微垂着眉目,无动于衷, 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之助理的话连进都没能进他耳朵。 助理嘴皮子都磨破了, 不知道金主今天又是发的什么疯, 从一个小替身进手术室开始就魂不守舍, 神游天外去了。 他有意站在喻佑泽身前给他挡着脸,但架不住人太多他又不敢离太近,不一会护士站旁边就传来了一阵惊呼,有人大声道:“天啊他怎么会在这里?”助理再管不了那么多了,心下一横,拉着喻佑泽就是一个百米冲刺,一个一米八几,两百斤的胖子生生被生活逼出了奥运健将的水平。 一直跑到安全通道确认没有人了,助理才敢哭唧唧地放开手,“喻哥,出不了人命的,求您别担心了,赶紧回片场吧啊,片场那边场地都是钱在烧啊……你看你看,导演又打电话来了。”手机铃声一响,助理一边对喻佑泽说着,一边到了安全通道内侧去接通电话。 “苟导,我们还在医院呢,你知道佑安这情况挺严重的,难免要多观察…哎,行,我们马上就能过来了,就一会的事,佑泽你还不知道?他工作态度没得说的,您那边包容一下,我们马上。” 助理这边刚对着导演打完包票,回头对着喻佑泽又愁眉苦脸了起来,“喻哥…” “走。”终于回过了神,没有废话,喻佑泽一个字干净利落就解放了助理。 “安排两个护工,定VIP病房,费用从我卡里划。”喻佑泽又接着说。 助理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见喻佑泽拿眼觑着他,他忙一拍脑袋道:“行行行,我这就和工作人员去招呼,费用剧组先垫着的,喻哥,咱不论这边咋样了都等下班了再过来看,成不?” 助理反应慢了一拍是因为他心里也惴惴,不知道大明星今天是抽什么疯了,平常高冷得连身边的工作人员看都懒得看一眼,能记住个名字的都算是殊荣了,结果今天在片场轰轰烈烈闹了这么一出,不知情的还得以为喻佑泽和一个替身关系得多好了,可助理心里明镜似的,喻佑泽早就对这个替身不怎么满意了,没别的,就因为张佑安长的还不错,再拾掇拾掇都快能抢大明星风头了,现在每回喻佑泽连叫张佑安名字都是“那个张什么的”,很不待见。 助理左思右想,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张佑安出了事,喻佑泽怎么比剧组人员还着急的原因,最后只能阴谋论一把,喻佑泽这莫非是打算再立一个什么人设了? 替身出事对剧组来说是个大不大小不小的事,还是得看严重程度,就张佑安最开始趴在血泊里人事不省的样子,那得算重大事故了,以至于整个剧组都乱成了一锅粥,而之后张佑安忽然又醒过来还能自己处理伤口,就证明这问题好像也还不算大了,最后连导演都坐回了位置上只打发了几个工作人员陪着跑一趟医院。 这年头这身份也就这么点关注度,伤得重的,剧组得着急出点血,不太严重的就赶紧自己处理得了,别耽误大伙儿工作。总之在横店每天都是拍拍打打,有个把人受伤都是家常便饭,死不了人就得接着往下拍,否则这么多人,这么多资金,谁跟你耗呢? 喻佑泽赶回片场的时候导演脸色还不是很好,快要杀青了突然遇到这种晦气事,主演还直接撂了担子搞得一大批人都得等着,但导演不敢说喻佑泽,现在这流量当道的时代,光大明星的粉丝一人一唾沫就够淹死他了,因而导演再不高兴也只能心里MMP,脸上还得赔笑问问那个小替身的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接着拍呐。 喻佑泽问他:“现在这段是我上?” “那威亚送去检修了,咱们这段往后压压,哇哇哇等人来了再拍吧,放心,薪酬还是以这个数算,刚刚女主角那几段都拍完了,只等你几个镜头就过了。”导演说。 喻佑泽点了下头,“我十分钟。” 喻大明星轧戏是圈里出了名的,耍大牌也是圈里出了名了的,演技渣更是圈里出了名了的。一想到接下来是他的镜头,导演趁他去整理造型,对着各机位也没别的要求,只有一句话:“不要管别的,就拍他角度最好看的,风景最好看的,什么?和剧情对不上怎么办?观众谁管你剧情不剧情,景拍美,人拍好看就行了,整天嚷嚷着专业专业,这用得着你和我强调?你当是读大学呢?” 在导演一顿狂喷下,几个摄影师屁话都不敢再多放一句,忙跑回去守准自己的机位调角度。 喻佑泽已经站到镜头里了,一个化妆师还跟着谨小慎微地给他调整额前的一缕刘海。导演原本坐在位置上,半 天又坐不住,偷偷打发了助理去问喻佑泽台词的事。 助理走过去问喻佑泽情况。 从镜头里看见喻佑泽对着导助直皱着眉头的样子,显然是没去记什么台词,导演感觉自个一口气没提上来,心脏病都要犯了,但不一会助理跑回来,脸上倒还带着笑,道:“导演,喻哥说记了,不用提示板。” 听了这话,导演也不太高兴得起来,没滋没味地道:“嗯,去清场吧。” 这是最后一场了,想到拍完这场就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了,导演心情又回温了一点了,随着副导一句“Action”,导演摆正了脸色,神色认真地盯住了主视屏。 这一幕是喻佑泽饰演的是霸道总裁对小娇妻最后的告白,小娇妻的镜头已经拍完,女主角已经离场了,所以喻佑泽进行的是无实物表演。 导演在心里叹了口气,有实物表演喻佑泽都能演得和小学生读课本一样,全靠后期配音撑着,更不用说无实物表演了。导演已经做好了和喻佑泽一句话的台词耗半天的准备了。 但下一秒他就震惊了。 只见镜头之中喻佑泽的眼神居然对焦在了一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子却已经将他内心的爱意表达地淋漓尽致。 导演低头抬头在主视屏和现场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都震惊这烂泥居然也是会爬墙的了。 “小萋。”霸道总裁克制隐忍而又深情地说,“我修了万亿的财富,才修来一个你,你是我此生的可遇不可求。” 最后一个音落,接着是几个机位的来回拍摄。 片场静了几分钟,导演才最后落下了一句“卡”。就像知道一个只有十分水平的学生突然给你考了六十分一样,导演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喻佑泽的戏份正式杀青了,片场里送花的,送祝福的不断,不管关系远近,也都朝着喻佑泽过来示好了。导演最后才起身走过去在喻佑泽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大明星,前途无量。” 深知自己水平的喻佑泽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商业互捧着回道:“嗯,苟导也是。” “晚上有时间一块办个杀青宴吗?”导演问。 “不。”喻佑泽戴上了墨镜,助理接着他的话赶忙向导演解释道:“这不佑安刚出事了还在医院吗,泽哥他不放心,急着赶过去看看情况,泽哥平常对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很关心的,出了这么大事也还请导演谅解一下了。杀青宴的事泽哥虽然不能来,但心意是要一定送过来的,尤其是您,苟导,这半个月来真是多亏剧组照顾...” 导演:说的我差点都要信了。 心里一万句握草,商业人脸上的微笑还是挂得很好,他说道:“是的,期待下次合作啊。” —— 喻大明星一句话下,祁曜就住进了单人VIP病房,他的麻醉药效还没过,但意识却还清醒得很,躺在病床上半身不遂还能将识念和这个世界信息网络联网,通过了解找到了微博开始刷。 了解一个时代最快的方式就是通过媒体。在星元时代,媒体大多由政/府直接控制,已经成为了抓决策先潮的最常用媒介。 打开微博,祁曜想着先搜索一下任务对象的名字,了解一下外界评论,但他还没动,铺面而来的就已经全是娱乐新闻了。 首页第一个热搜标题紧接着映入他眼帘。 #喻佑泽今天和骆馨分手了吗# 评论区: “没有,gun!” “抱走佑泽,骆馨渣女bjs。” “空口bb的nmsl?YYZ也不是好鸟,ojbk?:)” …… 这是什么密码学?? 后世失传了??? 祁曜&主脑:两脸懵逼.jpg 第46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三) 【支线任务:假戏成真, 化解误会, 帮助喻佑泽与骆馨冰释前嫌!】 【主线任务:影帝即位, 帮助喻佑泽获得影帝之称】 在祁曜翻阅微博时, 这一条感情线的支线任务猝不及防地提前跳了出来, 大概是已经摸清规律, 主脑痛定思痛, 认为这个任务必须在万事开篇前先发布! 祁曜接受了任务, 还沉思在微博上那一堆乱码里,询问主脑道:【你资料里有这种密码的记录吗?】 【主脑:呃,暂时没有,不过这不是重要事情, 我上回和你说过某点网站的,再和你详细分享一下。】 祁曜接受了主脑传来的书籍, 标题全是《娱乐天王》《争霸全球娱乐》《娱乐封顶》《爽哥逆袭娱乐圈》... 这样的标题让祁曜有点窒息,【祁曜:请简要说明文章类型。】 【主脑:emmm怎么说呢,反正这才是我们要走正确升级流道路, 非常有借鉴参考意义!我发现以前任务失败与我错误的思想指导有很大的关系,我现在幡然醒悟痛改前非, 所以这一次做足了准备工作, 不成功便成仁!】 【祁曜:没有的,不是的, 你不必这样自责, 你真的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主脑:……心塞主脑, 在线自闭.jpg】 祁曜用了5秒钟的时间扫描完了一个T的所谓升级流爽文, 其中自动省略900G的水后,祁曜使用代入法总结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成为任务对象的跟随,随时为任务对象抛头颅洒热血,从而成为合格的铺路石?】 【不】主脑冷静地分析说:【祁曜,你难道没有发现,实际上,反派才是铺路石,才是推动主角走上人生巅峰的真正推动力,所以,祁曜你要成为的不再是队友,而是——反派!】 对主脑非常反智的言论祁曜这一次却没有嗤之以鼻了,他若有所思了一会,说:【你说的大概就是危机刺激法了,的确,有时候比起外界的推动力,更重要的是任务对象自己的努力,不得不说我们在前几个任务里很可能是干预得过多适得其反了……】 主脑激动了起来,咆哮道:【所以祁曜,想要喻佑泽获得影帝之位你就必须和他去竞争了,想要撮合喻佑泽和骆馨的感情,你就必须——去抢骆馨!】 祁曜识念中的微博界面一下滑,下一条视频跳了出来,“惊!骆馨又双叒叕换新欢了?” 祁曜轻声念道:“骆馨you,shuang,ruo,yi换新欢了...什么意思?” 【主脑弱弱道:大概是?又换新欢,换了很多新欢的意思?】 “不是说喻佑泽和骆馨没有分手吗?” 程序条件相矛盾,无法进入正确循环结构,计算失败,无法得出正确结论,两个AI卒。 “现代人的世界真复杂。”祁曜说,“在我们星元时代每一个人都只能拥有一个配偶,对爱情的忠贞是国策,这样的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主脑疑惑地问:有吗?我为什么没有查询到相关的规定呢?】 “不是吗?”祁曜也奇怪的反问。 【主脑道:当然,我们MH星球是非常讲究自由和个性发展,爱情自然也是自由的,政/府怎么能为人们定制道德规范呢,你是不是真的有bug了?】主脑也忍不住怀疑祁曜来。 祁曜还想说什么,但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语,他松展了眉头,闭上眼睛,假装还在昏睡之中。 是喻佑泽来了。 病房的门被轻轻的转开,只听到了喻佑泽朝助理小声的嘘了一声,原本体重就不轻的助理,脚步一落地便是“咚”的一声响,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只好委委屈屈地站在门外,不敢走进来了。 喻佑泽反手关上门,本是轻手轻脚地,但走近两步,看见了昏黄的光影下笔挺紧张睡在被子里的人影,抑不住地笑出了气音,“醒了还装睡呢?” 祁曜非常沉的住气,即使被戳穿也丝毫不慌。 厄也布之道说过这样一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祁曜很相信自己的定力,除非—— 喻佑泽拽过椅子,坐到了祁曜床边,他倾着身子,伸手在祁曜的睫毛上拨了一下,小声道:“我的睡美人公主,你在等着我来吻醒你吗。” 【主脑:????】 不到一秒,祁曜果断睁开了眼睛,但戏还是要做足的,祁曜睡眼惺忪地眨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向喻佑泽,缓了一两后才道:“喻哥!” 他这一声让喻佑泽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像是猛然反应过来,喻佑泽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了下去,他抱着手臂靠倒在了椅背上,目光凝视着张佑安。 “你叫什么。”喻佑泽问。 祁曜:“…???”在喻佑泽审视的眼神下,祁曜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茫然,但喻佑泽不为所动,祁曜顿了顿,说:“张佑安。” “你平常叫我什么的?”喻佑泽继续问。 祁曜立刻镇静地翻回了记忆资料,用了0.01秒缓冲,确认平常当着喻佑泽的面张佑安的确是叫的“喻哥”。 “喻哥。”祁曜确定地回答道。 但喻佑泽的眼神没有变,他依旧是带着审视地看着祁曜,好在对面只是一个AI,能坦荡荡地任由他看,如果换成一般人,估计心里已经要开始发毛了。 喻佑泽轻轻地嗤了一声,道:“别紧张,看来脑子没有撞坏。” 喻佑泽没有再说话,祁曜也并不是单愣着,他的计算程序在飞快运转,计算喻佑泽这是怎么个意思。最后祁曜试探道:“喻哥,对不住,是我耽误了你的工作了。”他挪起来了一点,好像很紧张地在被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他低声下气道:“喻哥,我伤好的很快的,能不能别辞我。” 这是祁曜按照张佑安平常的语气说的话。 喻佑泽虽然为人高冷又傲气,但发工资还是很阔绰的,而张佑安是个孤儿,虽然狐朋狗友还贼多,呼朋唤友,吹瓶扯牛批一点都不带谦虚的,看起来还是一挺刺头的小伙子,按理说张佑安拿着存款也应该是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了,但是偏偏到了喻佑泽面前就和孙子一样了,生怕被炒鱿鱼了。 没别的,只因为张佑安身上的所有钱从来没破过五位数,甚至每个月都入不敷出。除了平常请兄弟们吃饭,张佑安花销的最大的一部分却不是用在自己身上了,而是捐回给寺庙了。 都说负心总是读书人,仗义每在屠狗辈,张佑安喝多了就喜欢调侃自己就是个没P文化的屠狗辈,书没多读两句,良心倒是背得比学过的字还多。 喻佑泽在安静了很久后才忽地哂然一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辞退你?” 张佑安讷讷。 祁曜进入的身体第一个是天下第一的国师,进入的身体第二个是钟鸣鼎食的大少爷,都是吃穿不愁不可一世的角色,第三个却是一个一个朝不保夕的小人物了,但祁曜觉得这个小人物给他的感觉和前边那两个身体都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以他的语言系统都还不足以表达出来。 “你这是工伤,一切治疗费用都由团队负责,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喻佑泽低声说。 祁曜一时拿不准喻佑泽这是来官方客套一下,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总之看喻佑泽说完话还是稳稳坐在椅子上的样子,是还没有打算要走,更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了。 “喻哥,今天没别的行程了吗?”张佑安小心翼翼地问。 “有。”喻佑泽说,“你……” 张佑安:“我?” 喻佑泽伸出了手只在他脸侧放了一下,“睡吧。” 手蜷缩着握成拳头收了回去,喻佑泽说:“我坐一会就走了。” 【主脑嘚瑟地道:我刚学了一个词,描述他这种行为叫摸鱼,摸鱼就是在工作时间做无关的事情,简称为偷懒~】 喻佑泽是不是摸鱼祁曜不在意了,就他那两大灯似的眼睛照在祁曜身侧都够如芒在背了。 这只是祁曜来这个时空的第一天,只是无论上网还是现实,喻佑泽他都无处不在,第二天祁曜,不,准确说是他的照片以喻佑泽的名字再次霸榜热搜了。 #喻佑泽拍戏重伤# 第二天起来发现微博炸了的祁曜是懵逼的。当看到热搜的时候他也是懵逼的,当打开所谓知情人士路透照,发现是自己模糊的侧脸时,祁曜更是十万脸懵逼的。 现实里喻佑泽一根头发都没掉,网上已经嚎成一片了。祁曜目瞪口呆地看着评论数字飞快由千到万到十万到百万……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所谓顶级流量的热度,只可惜他一个小替身却连正脸都不配拥有。 但热搜不到半个小时立刻又撤了,变成了#喻佑泽替身受伤# 比起之前那个满屏感叹号,刷得溢出屏幕的咆哮,这个热搜下面评论显然多样多了,有用吹爱心图片表示祝福“希望小哥哥早日康复”的,也有感慨“幸好是替身,万幸哥哥没出事”的,还有表示“呵呵”的。 最前一个正常画风岁月安好,都得算是清流,后面两种已经撕出几栋摩天大楼了。 1L:幸好是替身… 2L:???替身gais,你们主子命高贵些?(哈士奇.jpg) 3l:xswl,做TG做多了就不知道做人了(狗头.jpg) …… 1L:呵呵 2L:为了热搜不择手段66666 3L:对对对,nbcs,天天看这家上热搜,口区 4L:yjgj,呵nm呢,呵? …… 【祁曜:我感觉我仿佛看懂了】 【主脑:实际上什么都没看懂】 【祁曜面瘫脸:这个时空难度系数有点高】 【主脑稍加思索:为什么我们不借助搜索引擎的帮助?】 走廊上一个女声打破了祁曜的继续思考,那个女声道:“到这差不多了吧?我不进去了。” 第47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四) 这女人声音让祁曜觉得有点耳熟, 他将录音回放进入了系统匹配,不到三秒, 声音比对结果出来了, 与微博视频中骆馨的声音匹配率高达98%。 98%的可能性已经能确定就是骆馨本人了,但她来医院是做什么? 祁曜想要完成支线任务的心, 已经跃跃欲试了。而很快接踵而至的熟悉脚步声就给了祁曜答案,喻佑泽又来了。 门刚开, 祁曜就叹了口气道:“喻哥, 今天又没工作吗?” 喻佑泽摘下口罩,对着祁曜笑了笑,助理紧跟着喻佑泽的脚步也走了进来, 门外有别的人影一晃而过, 助理转身关上了门。 见着喻佑泽这春风拂面般和煦的笑容,祁曜都茫然了, 按往常来说都得是他主动去接触任务对象, 怎么这个时空任务对象反而比他还勤快起来? 喻佑泽今天带了一个文件袋来, 以为祁曜看着文件袋,他便把文件袋递给了祁曜, 说:“和你商量一个事儿。” 祁曜眉头一皱, 接过文件袋, 感觉事情不太对劲了。下一句喻佑泽就证实了祁曜的预感, 他说:“这是一份解约合同。” 祁曜先愣了半秒,接着差点就要从床上蹦起来了,好在理智还在, 他攥紧了被子问:“喻哥,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听我说完。”喻佑泽递文件夹的手顺势按在了祁曜手背上。刚从外边进来,他的手还是凉的,贴在祁曜温热的手背上没来由得让祁曜鸡皮疙瘩肃然起敬。 喻佑泽说:“我的意思是替身这份工作太危险了,想给你换份工作。” 知道喻佑泽还有话没说完,祁曜手挪了挪,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束缚,面上还静静地等着喻佑泽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工作态度很认真的,跟了我几年也对我很了解了吧,改做我助理怎么样?”喻佑泽笑着说。 祁曜看见了站在喻佑泽身后,一脸难以置信表情复杂,如同被抛弃了一般的助理小胖,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了。” 他飞速想了个理由,正色说:“喻哥,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不满你说,我打小就有一个演员梦,是替身的职业替我圆了梦,我也爱这个职业,一点小伤小痛也不过是难以避免的,我还是会好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的,所以我也很希望能和喻哥保持现在的合作关系。” 听他的话义正辞严,喻佑泽挑了下眉头,似笑非笑道:“你,从小就有一个演员梦?”他说这话时莫名的神色让祁曜有点不大自在。 但AI扯谎也是能脸不红心不跳的。 “比金针菇还真。”祁曜说得煞有其事。 喻佑泽思考了一会有,说:“那就和我一起来拍戏吧。”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惊了在场四个人,准确说是一个人两个AI。 娱乐圈是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圈子,无数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往内挤,可无奈大多数人既没有本事也没有关系出头,有喻佑泽这一句话,张佑安就相当于已经走上半条康庄大道了。 【主脑兴奋道:答应答应,这个完全可以有】 【祁曜冷静说:从幕后转到幕前,在原本的时空里张佑安的身份并没有这种转换,因此这会打乱时空正常发展线,拒绝提议】 【主脑:其实偶尔吧...我们也是可以灵活变通一点的...】 【祁曜:拒绝提议,你再说我就举报你。】 主脑:......摔!到底是我监视你还是你监视我?! 迫于淫威,气哄哄的主脑只好不说话了。因而它没看到在它说出提议时,祁曜微微一凝的眸子。 在另外两人看来,祁曜仅仅只是顿了片刻,然后开口道:“谢谢喻哥,我不会演戏,也不适合演戏,我对目前的工作已经很满意了。” 没想到他会拒绝,助理小胖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喻佑泽,被人这么下面子,他一猜估计喻佑泽又得疯。但出乎预料,喻佑泽倒是没这么没有被人拂了面子的羞怒,他点了点头说,“那也没关系,你先把身体养好,别的计划都等之后再说,合同放你这里,随时想改变主意了都可以联系我。” 几时见过喻佑泽这么和颜悦色的样子,助理看着喻佑泽被人下了降头似的惊恐,一脸的见了鬼了。 但能让他惊恐的远不止如此,喻佑泽又拿出了手机翻了翻,找到了一个文件,分享给了祁曜,他说,“这是下个档期可能拍的两部片,两个剧本。但两个剧本的档期撞了,所以要折中取舍一个。你可以看一看,哪一个是你感兴趣的。”祁曜只迟疑了一瞬,便说:“好的。” 门外有人敲了下门,小声喊道:“佑泽?” 喻佑泽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耐烦,助理见他脸色行事,想回头和门外的人说,“别催。”喻佑泽却只低头给祁曜掖了下被子,然后道:“我走了。” 这是祁曜住院的第二天第二次,喻佑泽专程跑来看他。祁曜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感。 喻佑泽太突兀了。但这种突兀又并非全然是格格不入的。 祁曜没有什么思绪,便只好先转移开注意力,以免思虑太多对身体脑部又有了不良的影响。 他在识念里继续翻起了微博,突然跳入了一个直播界面。一个记者举着自拍杆嚷道:“看到了吗。各位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所在的是德仁市医院,位于横店附近,可以看到周边已经围了很多的粉丝群众了,据闻是喻佑泽和绯闻女友骆馨出现在了这家医院。前几日新闻报道喻佑泽的替身受伤,想必今日是来看望替身的……好的,现在喻佑泽已经和骆馨出来了,我们可以看到在走廊的尽头,喻佑泽走在最前头,骆馨在他身后,周边的助理挡住了视线,请稍等,我们这就去找一个好的视角。” 记者举着自拍杆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偶尔晃动的镜头拍到喻佑泽和骆馨两个人。喻佑泽带着黑色的口罩,大步走在前头。保安将人群层山興层隔开。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也在大声呵斥着这些人扰乱了医院的秩序。他们的声音却格外的渺小,一不小心便被粉丝们的尖叫掩盖了。 骆馨走在喻佑泽身后,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和白色口罩,两人看起来像是情侣衫似的。但却隔着一段距离,不太亲热,反倒有点冷漠生疏的感觉。 原来是女友在外等着,所以匆匆走了,只要一边想着,祁曜视线却又停留在那几个医生上边。他们被人群挤得七零八落,直跳脚也没得办法,直到两个大明星走出了医院,离开了大众的视线,医院里才留下了一片狼藉,回归了安静。 直播画面的最后是喻佑泽和骆馨两人各自上了一台车离开了医院,直播到这里便结束了。祁曜看到视频下头的评论里。有嚎叫自己为什么不在场的,有猜测或者笃定两人关系的。还有少部分的声音是在质疑他们这种行为是否扰乱了社会秩序,给医院带来了大麻烦的。祁曜看了会,问主脑:【第一个支线任务完成度怎么样了?】 主脑回复他,【目前进度为零。】 【什么情况?】祁曜疑惑问,任务对象两个人携手同进同出医院,各自心照不宣,可见媒体捕风捉影,也不是毫无原因的,但为什么支线任务又没有一点进度? 主脑没回答,沉默得很有深意的样子。 但深意再深,目前祁曜都没办法去揣摩了。当下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先把伤养好。他应该庆幸这个身体仅仅是受损,而非直接从高空摔了个稀巴烂,那样连身体都没有进入,他就要被踢出时空了,也委实是太惨了一点。 关掉了微博界面,打开了喻佑泽发给他的文件。祁曜看了两部剧的故事概梗,因为剧本涉及保密,所以不能轻易外泄。只认真看了两个概梗,祁曜心里的天平就有了倾斜了。 一个是民国背景的谍战片。还有一个是一部古装片。古装片讲的是,一个孤儿,从无依无靠,一直到自立为王,一统天下的雄霸故事,走的日常爽流路线。而另一个谍战片,仅仅只是看到主角名字,祁曜便愣住了。 大概是一个历史真实故事的改编。化名为饶小亮的谍报分子,在乱世之中的思想观念和立场左右摇摆,最后坚定推动社会时代的发展,为社会的建设和时代潮流作出了自己正确的努力。 主题很红很正很光伟大。按理说这部片子不应该是喻佑泽现在该考虑的类型,但最后大浪淘沙留下的这两部,却是因为这部谍战片的出品方和投资人有国家政府的参与。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所以也犯了两难,第一部 剧本肯定是符合喻佑泽当下的人设路线的。但又因为两部剧的拍摄时间相差得近,所以只能选择一个,而祁曜认真看过之后,心里却是偏向了这部谍战片一遍。 这部片子的定位是不适合于喻佑泽目前的粉丝群体的,但未尝不可以给他开辟更多的市场,而且这种合作人是可遇不可求的。祁曜认真考虑过后,将自己的想法编辑成了信息发送给了喻佑泽,不到半秒,喻佑泽便飞快回了信息过来,只有一句话,他说:听你的。 第48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五) 休养了接近一个月, 祁曜终于能出院了。人体脑部细胞活跃,再加之祁曜治愈功能加持, 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 连头发都已经长出来一茬了。 现在已是入秋,白日里还晴空高照的天气到了晚上就转凉了, 祁曜是在这个时候出院的。 喻佑泽已经进组了,是接的那部民国剧。祁曜的医院就在横店附近, 助理小胖来领了祁曜进片场。 喻佑泽本来的意思是要张佑安先回一趟家, 调整两天再决定进不进组。能以工作之便扒住任务对象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了,祁曜便回复说,“我租的房子没什么要打理的, 用不着回去, 我直接进组吧。” 这些天在以不务正业为正业的主脑帮助下,祁曜恶补了一大堆的娱乐圈相关以及替身和演技等等一系列知识, 还被主脑鼓动着赶紧去学以致用。 和镜头里风味十足的拍摄场景不同, 真正的拍摄现场何止一个乱字了得, 兵慌马乱的工作人员满场窜,群众演员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扎堆, 各种机器调试的声音和叫嚷声混成一片。 看到祁曜和喻佑泽助理拎着行李袋走过去的时候, 一些不明所以的群众还盯着两人, 不时低估两句, 眼神不怎么友善,估计以为来了个空降的。 “喻哥在化妆间,咱们可以直接进去。”小胖说着就掀开了帘子。说是化妆间, 其实就是临时搭的一个小隔间,不怎么大,即便晚上转凉了里边也还有点闷。 喻佑泽正闭着眼睛由化妆师拿着一个刷子在他脸上打来打去,祁曜道:“喻哥。” 喻佑泽睁开眼睛头往后一仰,看见了祁曜,笑了,“把东西放这吧,今天只有两场了,过会我带你去吃个饭。” 化妆师也是喻佑泽自己团队里的人,和张佑安也还算熟了,他笑道:“哟哟哟,不一样了啊,不过康复了,也是得庆祝一下。”又低头拿着刷子便甩边说:“瞧瞧这待遇,喻哥亲自请吃饭了,酸得我也想给自己来一下,看喻哥对我的待遇能不能也提提?” “拿砖头我给你来一下?”喻佑泽难得心情这么好,也顺着开了句玩笑。 这是祁曜第一次看古早的拍摄方式,在星元时代,人们已经能够根据想象自由编辑想要看的电视了,除此之外,因为科技的高速发展,电视公司的拍摄方式也和现代的完全不同了。 今天还没正式上岗,祁曜只站在现场外看着场地里反复走来走去的群众演员。 “演员就位,演员就位了。” 祁曜听到场务在拿着大喇叭号,经过电流处理,声音变得又大又哑。 “走位不要走错了,重申一遍,走位不要走错了啊。” “全部就位,机器ok,机位都ok…Action!” 一声令下,整个片场“活”了起来,喻佑泽饰演的饶小亮穿着一身黑西,拎着一个公文包从街口走过来,他的步伐不急不慢,一直走到电车站,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表,好像是时间不太对,他又抬头看了看钟楼,转动表冠校准了时间。 他放下手,电车正好鸣一声,慢悠悠地来了,饶小亮跟着人群上了电车,又被拥挤的人群推挤着往里走,电车启动了,饶小亮还没找到地方抓住,一个踉跄撞掉了一位女士的包。 “干嘛呀?挤什么挤?”女士叱责道。饶小亮又埋身给她捡起了包,他的手指一动,一个细小的东西就进了包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饶小亮起身,歉意地朝女士赔笑。 女人接过了包,见包脏了一块,眼睛一瞪又要叫起来了,那女人身边的朋友赶忙拉住了她,温声劝道:“算了算了柔柔,他也是无心的,别气了。” 那朋友朝着饶小亮笑笑,示意他快走,饶小亮略一点头,往后走了。 —— 这一场是一镜到底,单看现场这是很枯燥无聊的一幕,但从镜头里看的感觉就不一样了。跟随着人物走动而摇摆的镜头,突然收长拉远的画面,即便没有背景音乐也能感受到画面内的人物的紧张。 以一个AI的眼光来看已经很可以了。但导演却突然喊了卡。 “再来一条。”导演脸色微沉。 于是一切倒带,重来一条。 如此反复了三四遍,到第五遍的时候导演喊了休息,把喻佑泽叫了过来。 祁曜就站在导演左后方的位置看着镜头,喻佑泽一走过来就直接挡住了祁曜的视线,一个长镜头重复三四遍,他的脸上也有些疲惫了,回头冲祁曜做了个口型,说的却是:“别看。” 还挺要面子。 祁曜在心里笑了一声,走远了点。 “你的问题你自己有感觉到吗?”导演把画面拉了回去,重播了一遍,他的语气还算和缓,没有暴走,估计是已经习惯片场无限重复重复重复的生活了。 喻佑泽扎着马步跟着把视频再看了一遍,好半天才迟疑着道:“是走位的问题吗?” 导演伸手在拍摄框中他的脸上点了一下,意思很明白,喻佑泽全程只有一个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人物角色该有的凝重和紧张都没有表现出来,导演很不满意。 “再试一条,我尽量。”喻佑泽故作轻松道。 这一条导演想给他分析分析都觉得没啥好分析的了,人物该表现的剧本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了,就是很简单的一条情绪,可喻佑泽就是没能给他这种感觉。 一想到这机会是多少老戏骨削尖了脑袋也拿不到的机会,再看看现在这得来全不费工夫,全靠脸撑镜头的流量小生。林候生就直想叹气。 但麻烦的还远不止如此,他朝着一边补妆的骆馨招了招手,他这个年纪的人了,都是能不生气就不生气了,除非是…… 骆馨一个手拿着小风扇,一个手握着手机,头也不抬道,“林导,你找我?” “你看看这一场……” 林候生还没说完,骆馨就接着了一句:“嗯,你说的有道理。”林候生抬头看她,骆馨拿着手机压根没瞅他一眼。 林候生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正欲开口再说,骆馨直接道:“林导,在演戏这块我算个新人,还请您多担待。” “行,担待。”林候生听说过这位骆小姐撅嘴瞪眼的演技,心里还想估计是舆论太夸张了,见着了本人才知道,评价撅嘴瞪眼都是谦词了。 “你这个表情不对,夸张了。”他徐徐道。这真得是林候生脾气性格太好了,换了一般的导演就已经该摔本子指着鼻子让人滚了。 林候生在心里默念,人活一世不容易,难得就是不生气。为点小事常动气,回头一想又何必。 “我跟你说说这段戏。” “没必要的林导,直接拍吧,别耽误大家时间。”骆馨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说。 林候生忍了忍,又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他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替你妈! “骆小姐,这是片场不是你家,要么好好拍好一遍过了,反反复复耗,当烧的钱不是钱?!人物就摆在这,能琢磨透就拍,琢磨不透就给我走,我话只说一遍,再做不到你们谁爱拍谁拍!”林候生一声吼,把骆馨震了个倒仰。 好半天才放下手机,骆馨说:“林导怎么还生气了呢?行行行,这遍一条过了好不好?您气什么呀,和我一菜鸟计较多掉价,小新,给林导倒杯水来!” 林候生都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第49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六) 林导今天被气得不轻, 吼人吼得半个片场都是他的声音,上火得整个片场工作人员都如临大敌, 兢兢战战干完了一天的活, 效率都比平常快了两倍。 提前收了工,喻佑泽本来是打算带张佑安去私人吃个饭, 正巧一些相熟的工作人员听着了都打趣说也没见着喻哥请他们吃个饭,这是差别待遇啊。 喻佑泽难得心情好, 便大方提出了请大伙一块吃个饭,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于是能坐一桌上的大部分人人都七七八八凑热闹地来了,只除了林导着急回家喝口养生茶, 骂骂咧咧地走了, 以及还有别的几位有事没去。 对,还有个骆馨, 都走到保姆车门口准备离开了, 还是一助理拉住了她, 为难地说:“馨姐,喻哥说今天请客...” 这两人真是绯闻情侣, 镜头之外两人就没多说过一句话, 关系比泾渭还分明, 由于八卦传得太真实了, 片场的工作人员都猜好几回这俩人是不是闹矛盾了。 不过实话实说,骆馨都没觉得她和喻佑泽是能闹矛盾的关系,毕竟不熟, 还都看对方不怎么顺眼。 骆馨盯着手机眼都不眨一下,语气平平道:“关我什么事?” “公司那边交代了的,要你和喻哥两个人多呆一块,毕竟上部片就要上映了,这部片也开拍了,馨姐,就配合一下,坐一下就能走了。”助理好声好气地劝。骆馨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今天收工还挺早的,有事没事的都想着滚回去休息,结果还得应酬,是挺烦的了。 骆馨烦躁地抬起头,也想吼人,在助理可怜兮兮的眼神里还是被打败了,退了一步,说:“就九点,到九点了我就准时走。” “好好好。”助理就坡下驴,忙拉着骆馨上车道:“司机,跟上前面喻哥的车去酒店。” —— 保姆车里张佑安拘谨地坐在豪华躺椅的角落,喻佑泽就坐在他旁边,见他坐立不安的模样喻佑泽就伸手过来在他肩膀上按了他一下,问:“今天累了吗?还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大舒服的?” “都挺好。”张佑安笑了笑,还是很客套的样子。 喻佑泽自来熟的是个人就得不自在。而且在张佑安的记忆里喻佑泽就是个死洁癖,私人领地意识非常强,除了助理,经纪人和司机,他的车再没有带过第五个人上路了。就连张佑安跟了他几年,这都得算是头回上他的车。 但和张佑安原主记忆里冷酷无情各种作的喻佑泽印象相比较,祁曜觉得喻佑泽这真人其实也还不错的了。 【主脑闻风丧胆:事出反常必有妖!】 【祁曜思索一会儿:没有足够论据证明你的观点。】 【主脑:你看看任务对象这眼神,有没有觉得有点灼热?有没有觉得有点心慌?有没有觉得有点眼熟?】 在主脑的死亡三连问下祁曜还真的认真回看了喻佑泽一眼,而喻佑泽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眼睛弯了弯。 拍照,截图,资料对比,相似度10%,结论不成立。 【祁曜冷漠:没有觉得。】 【主脑抓瞎了:是感觉不是长相!感觉,感觉,那种feel懂不懂???】 【祁曜:不懂= =】 跟来了的大多都是主创人员,热热闹闹地订了一大桌,吵吵嚷嚷说的都是剧组鸡零狗碎的那点事儿。等到酒上了桌,一个个更是打开了话匣子,秃噜着什么话都往外蹦。 祁曜估摸了个犄角旮旯坐着,指望着能好好吃顿饭,喻佑泽这东道主也跟着他后脚跟就在他旁边坐下了。骆馨比他们晚到,就剩下喻佑泽身边和对面还有两个空座位了,对面那空座位是多出来的,喻佑泽旁边那个是大伙心照不宣给骆馨留着的,不过让他们小吃一惊了,骆馨看都没看喻佑泽旁边那位置,直接就在靠她近的那位置坐下了。 大家都是人精,娱乐圈里真真假假的事见多了,本来以为喻佑泽和骆馨这一对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应该得是真的了,结果现在一看喻佑泽对骆馨,还没他对那替身的好,而骆馨对喻佑泽,还没对服务员的态度好,大伙对这事心里也就有了点底了,也不敢随便开玩笑了。 在别人眼里,除了现在风口浪尖上的这对假情侣不说话,坐在喻佑泽旁边的男生也不怎么说话,一路都只低调吃自己的,也不参与大家的话题,大伙又对他本来也不怎么熟,也就更没什么话能说的了,也就觉得他奇怪,太安静了,忍不住多看几眼,这几眼就看到了喻佑泽给他剥虾壳,夹猪蹄,勺猪脑花...等等,不对啊,这画风有点谜啊! 大家再次把视线移回到骆馨身上,女主角她拿筷子扒拉了两下菜,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一口就放下筷子继续玩手机了。刷手机的认真度可比她拍戏的认真度高多了,要有这精神拍戏,估计也不会把导演气个倒仰,而且指不定日后影后的瑰衔都得是囊中之物。 大家看不懂这情况,也没人拿这几个人开玩笑,几个主角就都成了饭桌上最沉默的几个角色了。 投食完了祁曜,喻佑泽心满意足,比自个吃了还高兴,有人提议唱歌,他也没拒绝了。 大包厢,撤了饭菜直接就能开投影仪麦克风嗨起来,喻佑泽和祁曜找了个沙发舒服的地方窝着,音乐一响,震耳欲聋,喻佑泽趴在祁曜耳边和他说:“你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和我说,咱们就走了。” 祁曜揉了揉耳朵挪远了点,又摆了摆手,表示还好。喻佑泽长臂一捞,又把祁曜搂了回来,祁曜躲了一下没躲开,也只好由他搂了。 就搂着肩膀,两个大男人,也不算奇怪的事。祁曜自我宽慰地想。 十分钟过后,比让喻佑泽搂着更难受的事发生了,这房间里十几个人出门都得闭嘴不谈自是己娱乐圈的,这唱功实在是一言难尽,骇人听闻。 一首鬼哭狼嚎的《沙漠骆驼》结束,深受其害的观众便强硬把话筒塞到了喻佑泽手上。 “喻哥以前不是搞音乐的吗?来一首吧,实在是受不了这些人了。”又说:“喻哥要什么歌,给点去。” 喻佑泽本来是要推拒的,见祁曜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时小虚荣心爆发,手指不自觉地在大腿上点了点,想了好一会,而他这个动作让祁曜又看了他几眼。 “既然要唱,那就,消愁吧。”喻佑泽拿着话筒低声说,他的声线低沉而又磁性,声音刚从音响里出来的就引了全场吹哨子,拍手拍的声音轰隆大作。 他们不说,祁曜都快忘了喻佑泽最早是从歌手出道这一背景了。 全场静候,喻佑泽的眼睛却只看着张佑安一人。 前奏的手风琴响起,淡淡的,结着哀愁的曲调让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 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明暗斑斓的彩灯在他脸上打出各色的光,他靠在沙发上,已经转过了头认真看着投影屏。从祁曜的角度能看到他柔和的侧棱线。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 温柔了寒窗…” 他唱的很慢,临场发挥将一点儿曲调进行了现场改编,明明还是那首歌,给人的感觉顿时不同了,少了几分寂寥,多了几分回忆的追溯感。 那时身体忻长的青年和仅到他下巴的穿着宽松睡衣的少年都站在宽阔巨大的落地窗边,青年伸手笑着在午夜惊醒的少年头上揉了揉,刹那间,日光破晓,月光黯淡,昏沉的夜被扒开了一道口子,和煦的光普照大地。 光影下,两人的影子交错成了依偎的模样。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支撑我的身体厚重了肩膀 虽然从不相信所谓山高水长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高大巍峨的飞行器慢慢腾空,由少年成长为了青年的男人在舱口定定地站着,他的眸子死死地盯住站在地面上的另一个男人,但终究还是失望了,男人对他没有任何的不舍与留恋,他洒脱的同他告别,却再没有说一句“再见”。 青年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目光转冷,心底里也像是被剖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天幕下,一个是日光,一个是暗夜,他们交错过后,互不相干。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宽恕我的平凡驱散了迷惘…” 万托尔学院,巨大的讲席台上,托维利斯教授身着院士服站在台上,他沙哑苍老的声音道:“生于此世,人人皆痛苦,我们放弃自我,终成为帝国之走狗,我们违背内心,遵循所谓正统,我们与社会规范,你即为我…” 他的目光投向台下的凯泽尔王子,他说:“但自由之思想永存…” 但他看到的却是凯泽尔不发一言,起身离走的背影。 那个瘦小稚嫩,饱受欺凌的孩子,也终于成了冷酷无情的特权者。 观众渐渐散去,最后只留下托维利斯教授一人。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军人站到了托维利斯面前,他们出示了证件,冷冷道:“托维利斯教授,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有反动倾向,现在我们正式将你逮捕。”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清醒的人最荒唐…” “飞船爆炸,纳斯叛逃帝国,就在那艘飞船上!” 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场面陷入混乱之中,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吼叫。 青年手握着挂饰站在教堂牧师面前。教堂的两边墙面,一半是尚未褪去的黄昏,一半是已经来临的黑夜,他的影子被拽得又深又长。 他低声说:“我有罪。” “好吧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 清醒的人最荒唐…” 骁遥转过头看向认真倾听的祁曜,透过那具陌生的皮囊,他感受到了熟悉的灵魂。 我找到你了,你陪我演了前半生的戏,接下来这出戏,我陪你演。 第50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七) 歌曲是有互通性和传染性的,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心弦像是被轻轻一拨, 余音嗡嗡作响, 那种感觉让人鼻梁发酸。 只除了骆馨,这人也就在喻佑泽唱第一句的时候抬了个头, 其他时候都低头什么也没听,还和喻佑泽诚心过不去似的, 尾声还没过, 骆馨就把手机一关,拎包起身的动作突兀地打破了氛围,她准备走了。 这时候喻佑泽也放下话筒, 站起了身。 曲调还未完, 气氛似乎就剑拔弩张了起来,全包厢的人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准备前排吃瓜, 都以为是银瓶乍破水浆迸, 即将是铁骑突出刀枪鸣的时候,结果两人都没互瞧对方一眼, 直接离场了。 喻佑泽半搂半抱着张佑安, 说了一句, “我朋友身体不舒服, 我先送他回家了,你们玩,我买过单了。” 都说是身体不舒服了, 也就没什么没眼色的要强行挽留了,大家还都意思了两下给了慰问,显得异常和睦。 不过骆馨比喻佑泽直接多了,本来就当是应酬来了,走的时候也就利落准备走了。助理还拉了她一下,小声叫了一句:“馨姐。” 骆馨按亮了手机,手机上正好是9:00了,她说:“我说九点的,多一分钟都不行。” 知道她这么说了就不会再多留,助理只得匆匆朝大家鞠了一躬,道了个歉,然后跟在骆馨身后跑了。 喻佑泽和张佑安走在前面。骆馨走在两人后边,正看见张佑安不动声色地躲过了喻佑泽去拉他的手,然后说了一句什么,喻佑泽有些焦躁的神色就平静下来,走在张佑安身边,面色温和,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和张佑安便走边说着。 骆馨对打探别人的私事没什么兴趣,她低下头看手机。 祁曜知道骆馨跟在他们后边,正思索着怎么能把两人凑一凑,但一心想要搞事的主脑显然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这个修罗场,立刻发了任务:【拉近距离,和骆馨沟通,表达你对她的喜欢】 祁曜愣了愣,不解地反问:【我和骆馨沟通?不应该撮合任务对象和她吗?】 【主脑敲脑袋:上次不是说了要换种思路走剧情了吗,别忘了你这个世界的目标】 识念屏上跳出了偌大的提示:【成为喻佑泽最大的对手,激励主角的成长】 【祁曜:...论身份背景各种综合素质,我能成为任务对象对手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十。】 【主脑:我不管我不管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祁曜脚步一顿,转过了头,骆馨正摸着手机走过来,正有一个小台阶要下来,张佑安出声说了一句:“小心台阶。” 骆馨回过神,低头看一眼,走了下来。 “谢谢。”她说。 “不用谢。”祁曜说完,任务完成度却还没有任何反应,祁曜绞尽脑汁,想到了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了一句话,学以致用道:“你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 骆馨站在他身边,一米六几的身高在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面前略微显得有些过于弱小了,听完张佑安的话,她抬着下巴眯着眼睛端详了张佑安一会,说:“你也让我觉得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喻佑泽站在祁曜身后,他一只手在祁曜腰上搂了一下,把祁曜往后拦了一下,脸色不太好地看了骆馨一眼,没和她说什么,对祁曜道:“走吧,司机到了。” 任务进度条还差一点。 祁曜被往后拉了一下,也阻挡不了即将完成任务的迫切之心,在主脑的提示下他继续和骆馨说:“噢,那是在哪里见过?” “都是圈里的,见过很正常。” 喻佑泽额角一顿狂跳,按捺着狂躁,温声和祁曜说着。 骆馨扫了喻佑泽一眼,意味不明,她眼睛一转,好像来了兴致似地笑眯眯和张佑安道:“面熟…说不定是上辈子的缘分呢?”她伸手在张佑安身上勾了一下,眉眼弯弯道:“欢迎随时来片场的时候找我哦。” 祁曜开口想应,一道冰冷地,饱含杀意的气场扑射而来,祁曜连后脑勺都一凉,但这股杀意明显不是冲他来的,不待他反应,骆馨却忽然说:“开玩笑的,我走了。”她抬步走过祁曜和喻佑泽,步伐沉重地往门外走了,祁曜的视线顺着她过去,眉头一皱,觉得骆馨走路的姿态有几分诡异的僵硬,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站在门外好像有点茫然地四顾了会,然后找到了自己的车,理所当然地上车走了。 祁曜回过头去看喻佑泽,喻佑泽脸上的表情不变,就是好像多了几分无辜,他偏了偏头,勾唇笑了一下,“你很喜欢她吗?” 有惊无险,祁曜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想到喻佑泽和骆馨毕竟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祁曜撇清道:“没有,只是有段时间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她,所以眼熟。” “觉得她长得比银幕上还好看?”喻佑泽接着反问。 祁曜的危机系统一顿狂叫,祁曜斟酌了会,试探着道:“不吧,都一样的好看…?” 【主脑:我赌五毛钱辣条,你又说错话了】 喻佑泽被气笑了,他说:“你就这么喜欢女人?” 祁曜皱眉,对喻佑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一知半解,于是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你难道不喜欢?” 走出门的时候喻佑泽脸色是黑的,比锅底还黑,都快赶上非洲人了,祁曜一头雾水地被他拉着往外走,虽然不知道喻佑泽这是又怎么了,但显然心情不怎么样。 饭桌上喻佑泽喝了两杯酒,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助理还是联系了司机来接他。 小胖说:“喻哥,先送你回家?” “给你放半天假,你回去吧,明天下午再来上工。”喻佑泽和助理说。 喻扒皮突然变得这么和风细雨了,小胖直觉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喻佑泽拿眼皮子一掀,定定地看着他,小胖立马扭头对司机道:“送喻哥回酒店,开慢点,注意安全。”接着他脖子一缩,很没骨气道:“谢主隆恩,小的这就退下了。” 祁曜敏锐地跟在小胖身后道:“那我也打车回去了,谢谢喻哥今天的照顾。” 喻佑泽拉着他的手没放,说:“你回哪去?” “回家。”祁曜非常保守地道。 “家?出租房吗?你那边合租已经到期,房子已经退了,你的东西都搬到我家了,要是不介意,在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前,就先住我家吧。” 祁曜:“???” 他怎么记得他房租是还有两个月才到期的? “最近房租都涨了,和我住又不收你房租,怎么还这个表情,不乐意啊?”喻佑泽拉着他上了车,轻声问他。 “我!”祁曜的话才开口,喻佑泽便道:“别多想了,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会负责到底的。” “负责到底”四个字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听的祁曜脊背上一阵鸡皮疙瘩冒过。 说的是“负责到底”,听的是“羊入虎口”,大虫的牙已经刷白白了,就等着小羊羔往里跳了,小羊羔不愿往里跳,于是被大虫拎住后脖颈往嘴里扔了。 车在一栋豪华别墅前停稳时,祁曜正听主脑说完这个恐怖的童谣故事。 “喻哥,这实在太麻烦你了,我明天就出去找房子。”祁曜双手握拳,转头看着喻佑泽,他岿然坐在车后座,一副喻佑泽不同意他就不下车了的模样。 “好啊。”已经下车的喻佑泽拉开车门朝祁曜伸出手心,他笑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那时祁曜还太年轻,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长的路是套路的道理,所以他长松了一口气就掉以轻心地下车跟着喻佑泽进屋了。 指纹解锁,面部识别,自动灯光开关,当暖色调的灯光渐渐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变明亮,房子的内部场景也一点一点地暴露在了祁曜面前。 和房子奢华的外立面不同,房子内部装潢非常低调,甚至可以说是空旷了。 入眼最夺目的就是一整面向阳的落地窗,除了屋内玻璃的反光,看到的只有黑黢黢的夜,光影中映照的是屋内近乎安静的场景,而柔软又不失质感的窗帘悬挂在两边,却又让空旷的大厅都显得温柔了起来。 环顾完了整个一览无余的客厅,发现连一张沙发都没有,祁曜才愕然地看向喻佑泽,这一看,便对上了喻佑泽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眼神。原本想问的话都没问出口,祁曜有点莫名的摸了下脸,问喻佑泽:“我怎么了吗?” “不...”喻佑泽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有点似曾相识?” 祁曜嘴角抽了抽,这么简易的家装,没有人会觉得似曾相识吧。他摇头。 一瞬间,祁曜仿佛看到了喻佑泽的嘴角下拉了一下,像是希望落空的孩子,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但只是转瞬即过,紧接着喻佑泽就云淡风轻地笑了,道:“不记得没关系,不记得也好。” “我是忘了什么吗?”祁曜被喻佑泽的话弄得一脑袋雾水,他确认张佑安的记忆里并没有这种东西,但看喻佑泽这怅然若失的样子,都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了。 难道是有什么病毒以至于文件缺失了? 但病毒也不可能完全攻破他的防火墙,而他毫无感觉啊。 “不,应该是我记混了。”喻佑泽转过了身,快步往前走着,他温声说道:“你的房间在这里。” 祁曜侧眸再次看了那空旷的落地窗一眼。漆黑的夜是被阻隔在了暖光外,屋内是灯火通明,有点点突兀,他潜意识里又觉得似乎不该是这样。 第51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八) 午夜, 祁曜听到了客厅细微的响声,他从识念空间里退出来, 睁开了眼睛, 透过门的缝隙,隐约能看见外面的灯还是亮的。祁曜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半夜1点多了,是喻佑泽还没睡觉?还是灯忘关了? 半夜醒来, 张佑安的身体显然休息地不怎么好, 头昏昏沉沉的,祁曜按着眉心走去打开了门。门外果然是灯火通明一片,他看向栏杆下, 原本空旷的客厅竟然突兀地多出了一张椅子, 是黑色的折叠椅,皮质的材料, 朝向落地窗摆着, 孤寂地放在客厅中间。 本该是暖色调温和的此时也显得冷寂了起来。这画面像是刑讯, 让人心里觉得发慌发闷。 祁曜站在二楼的隔栏后,目光扫寻了一会, 看到了在拐角冰箱前拿东西的喻佑泽。 “还没睡?”祁曜诧异地提声问道。 喻佑泽拿饮料的手一抖, 手忙脚乱地摆好了一排的AD钙。他关上了冰箱, 转过身来对向祁曜, 说:“刚刚醒,吵到你了吗?” “我睡觉轻。”祁曜说明了一下。他身上穿着的是新睡袍,有点宽松, 睡起之后更是松松垮垮地坠在身上,一大片的皮肤暴露在灯光下,显得白皙诱人。喻佑泽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眼,道:“不好意思,你去睡吧,我就关灯了。” 晚上喻佑泽没吃什么东西,好像胃口不太好,本着为任务对象鞠躬尽瘁的职业精神,祁曜说:“你是饿了?我给你做点吃的?” 喻佑泽一怔,抬起头,忽地扶着冰箱笑了,道:“嗯?是面条吗?” 这有什么好笑的,祁曜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嗯”了一声,他的确只会做面条,咱也不能对一个AI要求太高不是? 在喻佑泽笑声里,祁曜依旧十分淡定地接着问,“所以吃吗?” “好。”喻佑泽打开冰箱翻了翻,找出了一包面条,问祁曜,“这种可以吗?” “好,都可以。” 祁曜从二楼转下来,从喻佑泽手里拿过面条,仔仔细细看过了营养表和生产日期,就是一包普通挂面。 “你吃多少,一碗……”祁曜的话没说完,喻佑泽忽然朝他伸手,给他拢紧了睡袍,抿着唇,把他脖子以下的位置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晚上冷。” 喻佑泽低垂着眼眸,他的睫毛又卷又翘,微微翕动着。暖光下两人靠得太近,就多了一分狭促的暧昧。 他和张佑安身高比邻,但靠近祁曜时却有一份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不是有意为之,而是长期处于高位的人不自觉带上的威仪。但祁曜没有多想,喻佑泽一松手,他就拿着面条就转入了厨房,开放式的厨房四面通透。喻佑泽找了两个碗放在他旁边,然后就站在一旁看着他,“需要我打下手吗?” “不用,很快的。”祁曜按住厨台一个小机关,酱料葱蒜都从一个伸缩的小托盘里冒了出来。 这样隐蔽的设计,一般人是想不到的,但在厨房里祁曜却非常熟练地使用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小机关。喻佑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祁曜做饭是非常有AI风格的,极度的严谨,连盐和水应该多少比例最合适都估测了个很精准的剂量,然后是葱蒜,一点点辣椒粉。 汤水泛白,面条细滑,一揭开锅盖,葱面香扑鼻而来,盛出来,祁曜正要端,一双手就先他一步拿了起来。 祁曜擦干净了手,问:“就在这吃吗?”他环顾一圈,没找到餐桌。 喻佑泽伸手在墙面上拍了一下,一张折叠式的,崭新的而又很有几何感的桌子从地面上缓缓升起,接着是一张沙发,地面翻转,从从地板变成了皮质靠背。 祁曜:“………”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刚是从桌子椅子上一路踩过来的,所以这是什么神仙设计? “你家这个设计…很超现实主义啊,呵呵。”祁曜决定睁眼说瞎话。 见着了祁曜脸上的懵逼,喻佑泽眼睛弯了弯,他道:“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设计的,他也的确是一个…很超现实主义的人。” 祁曜心说看出来了。 喻佑泽拿了擦桌子的布,擦干净了桌子,将两碗面放稳,然后自己落座在了那一条刑讯似的黑椅上。 祁曜坐木林森在对面的沙发上。说实话,他现在并不饿,因为昨天晚上被投食了一大堆吃的,胃还有点撑。但喻佑泽不说话,祁曜也只得低头吃面。 “如果这是梦,一直不醒也好。”喻佑泽挑了一筷子面,自嘲似地笑了笑。 祁曜听不懂,于是没搭腔,他在识念里默默翻开了任务对象介绍,翻去那些他滚瓜烂熟的背景,找到了不怎么被他重视的一条,“上进心不强,习惯安于现状”。 祁曜顿时食之无味了,他放下筷子,对喻佑泽说:“喻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叫我小泽,我比你小七…七个月。”喻佑泽低着头含糊说。 喻佑泽不说祁曜还真没注意这个细节,之所以叫“喻哥”,是原主张佑安都已经习惯用尊称了。 “好吧…嗯,你想过今后要走到哪一步吗?” “我是老板,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么?”吃完最后一口面,喻佑泽抽了一张纸擦嘴,然后又态度极其自然地递了一张给祁曜。 “谢谢。”祁曜说:“我是跟着你出来的,老板,你往哪走我往哪走。”他诚恳道。 喻佑泽失笑,他低声说:“你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额,虽然从合同上来说我们的合作关系只有两年了,但还是可以续约的。”祁曜道。 喻佑泽眼睛只一眯,说:“不说这些了,坐一会就去睡吧。”他抱臂坐在祁曜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两碗还在冒着几丝热气的面汤,安静地能听到指针摆动的声音。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祁曜没话找话,问:“为什么这个沙发和桌子要这么设计,好像也不太方便。” 喻佑泽看着他的眼睛里浮起了几丝狭促,说:“因为有个人说固定的家具会让人觉得被束缚,如果你想。”喻佑泽的抬腿在地面上磕了两下,另外一个地方的一张沙发接着从另外一个地方翻了出来,“这里还有沙发。” 在喻佑泽炫耀的小眼神下,祁曜沉默了一会,道:“呵呵,真厉害。” 当然,实际上祁曜觉得这个设计不仅是重复多余累赘,而且还很沙雕,试想一下如果你的一个很重的东西掉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响,你正要去捡,结果旁边的桌子椅子都翻了起来……他没发表真实意见,是本着你高兴我也高兴的念头,虽然两个AI都觉得这看起来确实是挺吃饱了撑的,但毕竟人与人之间也需要一点善意的谎言。 —— 后半夜两人又各自回床了,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 九点开工,不算堵车从这过去片场都得要接近一个小时,尽管祁曜不到六点就醒了,但他不清楚喻佑泽的上工时间,且一直没听到喻佑泽有动静,于是也就继续躺尸着。 楼下的司机已经要疯了,大概是疾病乱投医,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祁曜手机上。 “喂……” “佑安,你还在老板家吗?经纪人说咱们今天去片场得早点,喻哥又上热搜了!”司机那边劈头盖脸就一顿嚷,嗓子都要喊劈了。 …… 祁曜应对完了司机,挂断了电话去看消息,微博热搜上,#喻佑泽与骆馨疑似分手#的热搜已经刷到了前三。祁曜点开一看,是狗仔拍到了昨天晚上三人离开酒店的照片。明明是三个人的照片,祁曜身上的马赛克却比羊毛还多,而喻佑泽和骆馨的两个黑影却还被红圈重点标注出来了。 想起上个时空裂痕,一对比,好像无论是哪个时代,狗仔队们的职业精神都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祁曜略微翻了一下评论区,意料之中地又炸了。他没再多看,迅速起床打算先去敲醒喻佑泽——“敲”这个动作没能执行。他一出卧室门就看到喻佑泽坐在客厅沙发上,是睡着了。 偌大的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显得有些可怜。 晨光熹微,一缕阳光打在喻佑泽侧脸上,他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团成了一个团,这是一个典型的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怔然间周边场景像是回溯,祁曜站在了一个又熟悉又不熟悉的环境里,楼下是坐着一个小小的孩子,抱膝睡在沙发上,像一只无措而又疲惫小兽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祁曜心里好像有柔软的一块凹了下去。 “小遥——”尾音收住,戛然而止。 沙发上的男人兀地睁开眼睛,不再是幼兽,而是锋芒毕露的猛兽。他眼底里是压抑的阴骛,但转瞬,他又收敛了眼神,重新变得迷糊而又温和。 “早安。”他放下腿,应该是有点麻了,又轻轻锤了锤。 “怎么不去床上睡?”祁曜愕然问。 喻佑泽乖巧地笑着,两个小小的梨涡浮现。 “好吧,你开心就好。”祁曜转到正事上,正色道:“喻哥,你又上热搜了,司机在外面等,说今天要早去片场。” “叫小泽。” 祁曜:“………小泽。” “嗯呐。” 第52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九) 喻佑泽和张佑安赶到片场, 尽管导演已经要求场务把非剧组人员都“请”出去了,但在现场还是围了不少的狗仔, 长/枪短炮对准了喻佑泽的公车, 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粉丝,嘶声竭力地喊着喻佑泽的名字。 早早安排在场外的保安拦住了这些人。但祁曜要开车门下车的时候, 喻佑泽还是拦了他一下,祁曜回看他, 问:“怎么了?” 喻佑泽拉着他手腕说:“下车后不要和人挤, 跟着我走,不管那些人喊什么都不要回应,也不要看他们。” “嗯, 好。”祁曜拉开了车门。 车门一开, 嘈杂的推搡,叫嚷, 噼里啪啦的质问像一盆沸水倾倒而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祁曜还是一怔愣,没想到这场面会这么“热闹”。好在喻佑泽心理素质非常高了 , 对这些已经能做到视若无睹了, 他从后摘下帽子戴在祁曜头上, 然后拥着祁曜的肩膀在保安的维护下脚不停蹄地走进了片场。 祁曜听到最明显的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喊道:“泽哥, 你是不是真的和骆馨分手了?”祁曜顺着声音偏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短发, 反背着一个双肩包,举着喻佑泽的名字在空中挥舞,喊到激动的时候甚至破声,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不过除了喻佑泽的粉丝,祁曜还看到了站在外围很无措地蹦跶的一些人,手里拿着宋尔科的名字牌。 宋尔科是这部剧的男三号,饰演的是女主的追求者,家世优渥,留学海归,明明是个高富帅却摆脱不了被平民窟小白花女主的吸引的配角命运,后期黑化,成了反派中的一员。 前几天没有宋尔科的戏份,加之他要赶档期也没有来剧组,今天大概算是第一天进组了。 喻佑泽一行人进场后先和制片打了个招呼,制片也就顺势和他提起宋尔科已经进组了,过会第一场就是两人的对手戏,让他做做准备。 喻佑泽应了,先进服装间做造型, 他前脚刚进更衣间换衣服,后脚就有人敲了门,祁曜和造型师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喻佑泽出来,也就道:“请进。” 门被慢慢推开,探进一个脑袋,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青年,嘴角带笑,看到了房间里的人,他礼貌地问:“是喻老师的化妆间吗?” “是的,你是宋尔科吧?快进来坐,喻哥在换衣服,过会就出来。”化妆师起身招手道。 这还是祁曜头回听人叫喻佑泽喻老师,因为剧组大多都是一个团队的,大家都“喻哥”地喊习惯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称呼,也还挺新奇的。 “听说喻老师喜欢喝咖啡,这是上一次出国买的一些咖啡豆,一点点小礼物。” “太客气了。”化妆师给喻佑泽充当临时助理,应付得轻车熟路,他拉着宋尔科坐下,他转头对张佑安道:“佑安,帮宋老师倒杯水来。” 祁曜还没动后面的门就开了,喻佑泽已经从换装间走出来,他手上握着一根领带,伸手把领带递给了祁曜,祁曜便一脸懵逼地接了过去,喻佑泽偏了下头问宋尔科:“要喝什么,我给你倒?” “不,不不,不用了喻老师,我是宋尔科,第一次和您合作,接下来几个月还请喻老师多多指教了。”他起身和喻佑泽握手。 倒没高冷到底,喻佑泽伸手和他握了一下,然后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既然喻老师在忙,那我就不打扰喻老师。”感受到了喻佑泽的不好相处,宋尔科也没再热脸贴冷屁股,他有礼有节地告辞。 看着宋尔科铩羽而归,已经习惯喻佑泽的间歇性抽风了,化妆师也没什么话说,毕竟他只是个打工的。 外人一走,“高冷大牌帝”喻佑泽立刻转身对向了祁曜,他坐到茶几上,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祁曜。明明什么都没说,祁曜看着手上的领带却福至心灵地秒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把领带绕过他的后脖颈,然后一丝不苟地给他系住了结。 他弯腰的动作使得两人拉近了距离,甚至敏感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在祁曜调整领带的时候,指节上喻佑泽的喉结稍稍动了动,喻佑泽说:“你是我的人,我都舍不得让你端杯热水,以后不要谁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了,明白吗?”明明是很霸道总裁的台词,却被他说地像小狗撒娇,祁曜身上的鸡皮疙瘩抖了抖。 而化妆师呼吸一滞,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他背过身赶紧走去化妆台前忙活,在心里默念一百句:我什么也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 喻佑泽认真盯着祁曜脸上的神色,企图看出一丝不满,但祁曜脸上什么也没有,非常平静,他只说:“好的。” 对这句话,祁曜的理解:你是(签了)我(合同)的人,(不要出去给别人献殷勤,守点职业规范)。嗯,没毛病,挺符合任务对象小心眼的人设的。 除了张佑安,原本喻佑泽还有其他四五个替身,甚至最多的时候,一部戏用了二十多个替身,估计那时候除了近景特写拍个正脸,喻佑泽就没怎么在场过,不是在轧戏就是在度假,但现在这部戏得算是例外了,至少到目前为止祁曜都没有看到喻佑泽的其他替身。 喻佑泽和宋尔科的第一场戏就是打戏,李言婷向男友告状说自己被人骚扰,于是男一男配两人在聚会上大打出手。但是这场戏得分两场拍,先拍宴会场上的觥筹交错,然后再是打戏。 拍打戏前还得要武术指导教动作,布置机关,确认现场安全,分析场景,测试分镜。 祁曜没什么事做,喻佑泽已经亲自上场拍打戏了,剧组都各司其责也没什么要他搭手的事,于是主脑开始暗搓搓地催促祁曜去搞事情。 【主脑:我发现在别人提到骆馨和他的绯闻时喻佑泽并没有否认,这是不是证明喻佑泽对骆馨也是有感情基础的?】 【祁曜:根据经验判断,没否认通常是因为任务对象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注意力上】 【主脑:可是这件事每天都在炒,天天挂热搜,任务对象不知情,或者无视这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祁曜:计算中…】 【可能性为0】 【主脑:good job!所以现在就出发吧,先测测任务对象有没有醋味√】 蓝色的任务框也跳到了祁曜眼前,【支线任务:接触骆馨,获得亲睐】 骆馨好像特别怕热,现在已是入秋,除了正午有一阵日头烈,早上和晚上都已是凉风习习,但骆馨还是拿着小风扇躲在阴凉处不动弹。不过今天有点不太一样,有一个人站在骆馨身边,挡住了穿透树叶间隙的一缕阳光,手指比划着和骆馨有说有笑。祁曜微眯起眼睛,看清了那是宋尔科。 祁曜朝两人走去,正听到了宋尔科和骆馨说他在剧组发生的事,说他有一次骑马,不小心被马甩下了马背,本以为要被踩一脚,结果那马撅蹄子后只擦了一下,他就滚开了,把当时剧组吓得够呛。 祁曜在两人聊得正兴起的时候走上去打了个招呼,他说:“馨姐,宋老师。” 在骆馨疑问的眼神里,宋尔科受了惊吓似地狂摆手说:“不要叫我老师,叫我尔科就好。” 看到张佑安过来,骆馨也坐了起来,她摇头笑道:“张哥,我可比你要小一岁,叫我阿馨就好。” 宋尔科不认识张佑安,见骆馨认识他,语气亲近,又加之在喻佑泽工作间看见过他,便拿不准他的身份,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和他打招呼。 骆馨热情道:“我们这正说拍戏吃过的苦头呢,论这事,张哥应该比我们有经验得多,一块来唠唠嗑?”骆馨递了一把瓜子给祁曜,祁曜接了瓜子,不过没嗑。骆馨又指挥助理拿了两个小马扎来,三个人围坐着开始闲扯淡。 重找话题,宋尔科问骆馨:“馨姐,你和喻哥是真的在拍拖吗?” 骆馨拿着瓜子嘎吱嘎吱两下,不避讳道:“公司安排的。” 祁曜有点茫然,发问,“经纪公司还安排分配配偶的吗?” “当然不是。”宋尔科笑了,他道:“这就是炒个热度,刷cp给观众看,国家都还没分配对象,经纪公司哪有这么好给安排?”他坐在马扎上也磕着瓜子,没什么架子,很快就让祁曜有了一点好感。 了解了原因,作为一个未来AI祁曜还是有些疑惑,追问道:“经纪公司干涉艺人的私生活,你们不介意的吗?” “当然没那么严重。”骆馨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又道:“不过说实话,和喻佑泽炒我还真不太情愿。” 她一向有一说一,哪怕知道张佑安是喻佑泽那边的人也没有遮遮掩掩说点场面话的意思,直接道:“他是处/女座,我是白羊座,我和他气场不合,看到他我就烦,” 羽×兮×读×嘉。【主脑吃瓜: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星座玄学?据说处/女座可是最可怕的星座。】 拍开主脑,祁曜试图替喻佑泽挽尊,他解释道:“从科学角度来讲,星座只是利用了一种巴纳姆效应,通过笼统和一般性的性格描述,利用人们思维的选择认同倾向,才使得星座看似很可靠,但事实上笼统的星座理论是并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的全部的。” 骆馨对他的反驳还算心平气和,她说:“白羊座说话直接,直性子,冲动,这描述很具体啊,和我很贴合,而处女座挑剔,婆婆妈妈,没事找事,这和喻佑泽像吧?对不对?” 祁曜想说也还好,但一想到喻佑泽家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连客厅家具都要隐藏起来的设计,突然就觉得好像也无法反驳。 三人正聊着,一点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就慢慢萦绕了过来,宋尔科突然站出来打圆场,说:“其实无论是哪个星座都有多面性,择其善者而从之就好了。” 祁曜扭过头,是喻佑泽正一只手拿着剧本,一只手插兜朝他走过来。他身量高,肩宽腰紧,穿着一身民国制式的西服走过来,祁曜有一种照镜子,看到了上个时空的孙锦严的感觉。 他的走神只是一瞬,在喻佑泽走过来后便反应过来,诧异问,“还没开始拍吗?”他过来的时候正听导演说要试戏了。现在应该是还要在试的,但看样子好像已经中场休息了,喻佑泽还没说话,宋尔科便震惊说:“喻哥你要自己上吗?” 下一场戏是宋尔科和喻佑泽的戏,而宋尔科之所以还在这边闲扯淡,无所事事,就是因为有了替身在顶戏呢。 拍打戏,演员一个不小心就得碰了哪伤了哪,再出点血自己都要心疼老半天更别说战斗力max的粉丝们了。所以拍打戏请替身几乎都是鲜肉圈的共识了,鲜肉们也请得理直气壮。 “我本来也是想自己拍的,只是怕不安全,现在喻哥都上了我也放心了,那个喻哥,我先去那边了?”宋尔科本来第一场戏就上替身自己也有点不太好意思,现在看男一都亲身上场了,他还请替身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夹着尾巴,赶忙跑去练戏了。 “你不过去吗?”宋尔科跑开后,祁曜问喻佑泽。 喻佑泽的手指按在他脸上,祁曜吓一跳,后退了一步,而喻佑泽的手指从他眼睑下轻轻抹了一下,指给他看道:“睫毛掉了。” 祁曜:“呃,好的。” 喻佑泽:“要是觉得无聊就去买些吃的,拍完这一场我带你去散散步。” 祁曜:“呃,好的。” 测试失败。喻佑泽看都没看骆馨就把祁曜领走了。而骆馨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背影,总觉得自己知道了点什么东西。 十几分钟应该拍完的东西,生生磨了几个小时才正式开拍。喻佑泽亲自上场了,宋尔科再唧唧歪歪就是比大牌还耍大牌了,他跟着武术指导学了两个招式就上了场,毕竟这场他就是挨打的,也用不上什么招式。 “ACTION!” 宋尔科端着酒杯从喻佑泽旁边走过去,肩膀一撞,喻佑泽回头看着他。 宋尔科侧了一下头,对上了喻佑泽墨黑深暗的瞳孔后,他笑道:“路太窄了,先生何必非要和我挤?” 喻佑泽没说话,只哂笑了一声,便转步欲走,但宋尔科不依不挠,伸手就去抓喻佑泽肩膀,喻佑泽没有再客气,他反手抓住宋尔科的手腕,一肘砸向了宋尔科的臂膀,宋尔科吃痛,更愤怒起来,刚要还手便被压制着一顿暴打,他挣扎不过,瘫倒在地,最后喻佑泽拉紧了宋尔科的领带,他慢慢靠近宋尔科,在宋尔科耳边轻声道:“离他远点,别以为……我找不到你是谁。” 宋尔科的瞳孔蓦地放大。 “卡!” “台词错了,重来。” 喻佑泽松开了手,宋尔科忍不住咳了两声。 “导演。”宋尔科扭了扭手腕,他声音发紧,不太自然地说:“我休息五分钟。” 第53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十) 副导一喊休息, 经纪人就急忙跑进去把躺在地上的宋尔科扶起来,问道:“怎么了?伤到哪了?” “没有伤到, 没事没事, 别着急。”宋尔科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他解释道:“刚刚状态没进入, 我再调整一下状态。” 经纪人递给他一块小毛巾擦擦鼻尖上冒出的汗,又扶着宋尔科把他带到了人少的一边才小声问他:“刚刚喻佑泽没打到你吧?我看他用劲挺大的, 没下真手吧?” 宋尔科眼角余光扫过喻佑泽, 嘴上说着:“别多想,喻老师又不是第一次拍戏,怎么会连这点程度都把握不好?” 本来正在喝水的喻佑泽听到他的说话的声音, 放着水瓶转头看向了他。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样貌, 宋尔科却觉得仿佛就是那个人站在他对面,他眉心一跳。 但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很快消失了, 只因为张佑安和喻佑泽说了一句话, 喻佑泽就很快转移开了注意力。 “真的没事?”经纪人再次和宋尔科确认。 “没事没事, 不说了,再重来一条。”宋尔科将擦干的毛巾递给经纪人, 又转身回了镜头内。 祁曜在场外观摩, 觉得就这场戏而言, 喻佑泽的演技算是可圈可点的, 也还没有网上说的那么不堪入目。 养病期间他做过一点功课,看了不少喻佑泽拍的电视剧,大多都是霸道总裁富二代系列, 绝大部分剧都充斥着一股子速捞快钱的浮夸作风,男主只负责无脑霸道宠,而女主只负责无脑傻白甜,编剧的水平像是情窦初开的初中生,对整个世界充满了违背物理学的浪漫幻想,拍出来的东西也更像是一部智障儿童出演的关爱弱智的社会宣传片。 尽管祁曜努力以公正数据化的眼光来看待,也觉得这些片实在是烂到家了。但网上的评价却还大多都是吹捧,连这些烂剧的普遍评价分数都被刷到了八点几,只有好几部完结已久的剧才稍微低一点,但只要上微博搜索剧名,看到的评价不是营销号的吹捧就是粉丝们的prprpr舔屏,真的是喻佑泽以一个人(颜)之力撑起了整部剧。 堪称3D建模脸的样貌,腰细腿长,腹肌人鱼线肱二头肌样样不缺,被媒体浮夸称为一个后脑勺就够帅死人的身形,简直就是天生的镁光灯新星,无论是拍的个什么沙雕玩意,只要他站在镜头前,这部剧就赢了。 颜值扛剧,显然观众评价也是严重两极分化的,一种对他爱入骨髓,恨不得把他亲亲抱抱举高高,含在嘴里疼爱,倾家荡产也要给他刷收视率刷票房,另一种却是对他弃之如敝屣,形容转个频道看到他的心情就像“被强行喂屎”,可偏偏此人还无处不在,满世界都是他的通告。 流量冲击市场,劣币驱除良币,只要与流量沾边,哪怕是幕后的剪刀手太太们也能一夜爆火各大平台,一时屠平各类板块。 这是一个流量的时代。 午休时间,喻佑泽菜没吃两口,倒是接了个越洋电话打了老半天,心不在焉地随便嚼两口饭便放碗了,挂断了电话他还特意和祁曜解释了一句,“是吴曼庆,来说一个新剧本。” 吴曼庆是喻佑泽经纪人,女的,因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而被公司上下敬称为庆哥,这几天在国外出差,是给喻佑泽谈一个国际奢侈品代言的合作,总之暂时没呆在喻佑泽身边,结果她扭个头一上网就发现喻佑泽又给她花式上热搜了。这些事情先不管,暂时都可大可小,她打电话来除了例行敲打一下喻佑泽别太消费自己的热度,主要还是通知喻佑泽下一步的通告。 祁曜坐在旁边,尽管并非有意,但还是听清了吴曼庆和喻佑泽讨论接的新剧本的大致。如果说这部民国剧是喻佑泽开始准备转变,那下一部剧,祁曜都想得到,一旦成功,就一定能促成喻佑泽彻底的转型。从流量晋升实力。 下一个通告是一部大团队大制作的电影,讲的是在社会舆论的左右中一个变态杀人狂能否得到他应有的法律惩罚的故事,这样需要演技张力的角色按理来说是绝对和以往表现的喻佑泽无缘的,但这是一部商业片,一部需要票房的商业片,所以不仅向流量低头了,甚至还要等待顶级流量的挑挑拣拣。 “工作的事归工作时间,现在是休息时间,说要带你逛逛横店的,你去吗?”喻佑泽关了手机,手肘撑在沙发上,看着祁曜。那满脸的期待像一个想要春游的小孩子正迫切等待家长的同意。喜提巨婴的祁曜艰难吞下了最后一根白菜,然后喝了口水才说:“好的。” “我去换衣服!”喻佑泽打了个响指,蹦跶起来就要往换衣间跑,祁曜拉住了他的手,哭笑不得道:“嘴上,饭。” 喻佑泽微微低头“嗯?”了一声。祁曜伸出手指,捏下了喻佑泽嘴角的饭粒,抑不住笑了一下,他爽朗地笑声让喻佑泽怔了怔,好半响,喻佑泽才低声说:“真好。” 看着喻佑泽阔步走去换衣服的背影,主脑有点按耐不住的焦虑心情。 【主脑:不止任务对象有点怪里怪气,你也怪里怪气,让我感到害怕】 【祁曜:只是简单的人类情感共融而已,别担心】 【弱小的主脑反驳:通常人类的情感共融都是爱情的开始】 【祁曜:我们性别一致,为什么会是爱情的开始】 【主脑捶胸顿足:你忘了前两个世界主角不可自拔地爱上你了吗?还是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吗?】 【祁曜:……没有】 祁曜:突然陷入沉默.jpg “好了,我们走吧。” 喻佑泽换了一身休闲装。黑色鸭舌帽,上身单色卫衣,下身灰色的棉质运动裤,球鞋,顿时从人模狗样的西装精英范变成了休闲的邻家男孩风,但更主要吧… 祁曜接过喻佑泽递给他的白色鸭舌帽戴上,出门时祁曜在玻璃反光面上看了眼自己,他今天也是穿的休闲风,非常方便了事的卫衣加运动裤,但再配上这鸭舌帽,两人走在一起有点说不上来的,好像过于和谐的诡异感。 “戴口罩吗?”喻佑泽递给他一个黑色口罩。 “好。”祁曜研究了下,看到了口罩上奇怪的“ω”符号,什么意思,品牌标志吗?他看了眼喻佑泽,喻佑泽口罩上也是“3”,一个垂直的欧米伽,祁曜想着这个品牌有点意思,便把口罩戴上了。 现在正是开学季又是工作日,横店的游客很少,除了有剧组包场的地方有不少工作人员,大多数景区内都是冷冷清清的。 “经常在这拍戏,很多地方都去过了吧?”祁曜问。 “还好,一般拍戏不怎么出来走,有些地方都还没去过,一个人,没意思。”喻佑泽道。 祁曜点了点头,单刀直入说:“你现在有目标吗?” “唔,这附近有一个店,据说很神奇,是一个网红打卡点,还有人来还愿……” 寺庙? 祁曜莫名其妙地想着。 “到了,就是这里。”喻佑泽抬起手掌向一栋古代建筑一隅的小门处一指。 小门半开着,门上挂着一个“营业中”的提示牌。 两人走进去,饰品玲琅满目,一面玻璃墙上水性笔画满了字和涂鸦,还贴着有便签条,另一面墙上是拍立得的照片,有和各种明星的合影,还有一些情侣照。 因为不是旺季,虽然是网红店但也顾客不多,除了祁曜和喻佑泽,只有一对情侣和三个姑娘在看小饰品。 祁曜环顾四周,这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没什么价值的金属或者塑料饰品,并没有什么玄乎其玄的地方。 而喻佑泽目的明确地走到一个挂着金属吊坠的小饰品架前,太阳的光辉打在小饰品架上,让上面金的银的小吊坠发出耀耀的光芒,还有一些折射出彩虹般的颜色,一些银链子在阳光下折射的如同一些挂在圣诞树上星星。 这样的东西对身体是会有少量辐射的,不过不常用也不大要紧,祁曜没有出言打断。 “你看看这个。”喻佑泽用手心托起了一个拇指盖大的金属色吊坠,是一串手链,因为颜色质感古朴,所以倒也不算是非常女气。那金属吊坠上有一个太阳的底纹和一个英文字母,银色的吊坠上则是一个月牙状的底纹加一个英文字母,喻佑泽挑了两块同样式但不同色的,都是两个“Y”的吊坠,祁曜好奇问,“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吗?” “金色的是太阳,银色的是月亮,这个吊坠就象征着日夜相伴。”喻佑泽拿着那两个手链说,“正好这两个都是Y,你的名字里面有一个Y,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Y,就买这两个了。” 祁曜还没搞懂这怎么又和自己挂上钩了,喻佑泽便高高兴兴的去付了款。 “我帮你挂上。”喻佑泽解开手链上的小金扣,然后将小手链扣祁曜的手腕上。这个手链是可调节长度的,剩出一点小金链和吊坠平齐,倒也好看。 “这个是我的,帮我系上可以吗?” 祁曜嘴角抽了抽,说:“你不是还要拍戏吗?” “袖子挡住就看不见了。”喻佑泽弯着眼睛笑。 祁曜低着头仿佛都能感受到那对情侣和那几个小姑娘对他们俩头出来匪夷莫测的眼神,但这是任务对象,他能有什么办法呢?祁曜只能接过来银色的手链给喻佑泽戴在了左手的手腕上。 “好看吗?”喻佑泽问。 他的骨架不算小,但很匀称,手腕的地方比较白,一小块腕骨凸起,细小的手链挂在他的手腕上,不显得秀气,而是有一种力量和别致的感觉。 “挺好看的。”祁曜由衷地赞赏。 “你的也好看。”喻佑泽握着他的手腕小声说。 在听到一个小姑娘小声和友人说,“我怎么看着他们两个有点眼熟”的时候,祁曜终于忍不住拉着喻佑泽拔腿而走了。 惊!千万级偶像竟沦落至小饰品店与男性友人同买手链。 这样的标题太美,祁曜不敢多想。 良久没有吭声的主脑,直到两人走出了饰品店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主脑:以后请让我敬称任务对象为巴拉拉·乌卡拉卡·亚历山大·少女泽】 【祁曜:……不要整天上网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除了被震撼的主脑,远在大洋彼岸的经纪人吴曼庆不会想到,第二天,喻佑泽又给她送来了一个“惊喜”。 第54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十一) 微博上有这样一个段子:如果你天天在热搜上看到喻佑泽, 那么很好,这说明了今天依旧是盛世太平的一天, 可一旦连续几天你都没有在热搜上看到喻佑泽, 那么不是这几天社会上出大热点了,就绝对是这家等着要搞个大事情了。 好在喻佑泽没有辜负这太平盛世, 继昨日热点之后,下午1点, 一条图文炸了微博。 图片上是两个手腕, 一个劲瘦,一个白皙,附文:日月相伴。 几秒之内立刻闪现几百条评论。 连标点符号都来不及加, 全部都只来得及写两个字:卧槽 喻佑泽公开恋情了?! 几千万粉丝集体失恋, 微博程序猿跪在键盘上爆哭。骆馨的微博更是被攻陷,最新微博下面不是“坐等”, 就是各种“友善”的问候语。 上一秒还在炒分手, 下一秒就公开?有这么溜粉的吗?! 一时整个微博评论区被炸裂, 下面狂舞的什么人都有,黑粉们也是集体高潮,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热门, 赞数飞涨, 骂得越难听赞数越高。 这会别说经纪人, 整个公司的企宣部门都疯了。 手机在嘶力竭地尖叫,企宣打完经纪人打。 小胖是总助理,剧组除了小胖还有几个剧组的临时助理, 多的事不用管,平时负责喻佑泽在剧组的喝水,打饭任务,最多递递东西跑跑腿,绝不多话,况且喻佑泽脾气不怎么好是业内共识,平常都恨不得离喻佑泽远远的,现在放在车内的手机更成了烫手山芋,连着好几波人打过来,还没等小助理说明情况,经纪人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临时助理哆嗦得话都不敢多说,传圣火似的就把手机递给了喻佑泽。 “喻佑泽,你疯了吗?!”经纪人在电话那头失态到愤怒咆哮,“你现在立刻把微博删了,回公司,去和部门去说明情况,这次危机公关过不去,你就等着把自己作糊吧!” 喻佑泽原本站在摄影棚内,因为没开免提经纪人都吼出了免提的气势,他便把手机话筒拿远了点,起身走出了摄影棚一段距离才回话。他不甚在意地说:“删什么,删了不更是欲盖弥彰吗?” 经纪人安静了一会,压抑住咆哮,道:“这件事我来处理,密码我会改了,除了广告宣传别的都先都别发了,你下次要登微博,先和我打报告!”严厉警告完,她才尽量冷静地说:“我今天下午飞机,晚上回来,你今天晚上没有通告,来公司开会。” 喻佑泽走远了去接电话,剧组这边已经准备开始试戏了,没找到喻佑泽人,副导便喊道:“替身老师,喻老师的替身在哪?” 下一场是飞檐走壁,主角和追捕的人一个逃一个追,需要攀栏杆走屋檐,虽然吊了威亚,但这些点位都还需要替身先去试一遍,确认是否都安全。 套上威亚的时候祁曜还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毕竟作为一个理论派专家,主要只负责脑力活动的AI,他还没有用过这么古老的安全设备进行活动。 好在他的担心只是多余,身体记忆还在,穿上一身威亚的时候祁曜还没有觉得四肢完全不协调。 “从这边翻下去,拉住这个栏杆,蹬一脚,然后跳到这边,越过去,先试一条,能做到吗?”副导问。 祁曜在识念里把这个场景动漫化演示了一遍,觉得难度不很高,便说:“可以的。” “好,注意安全。” “大家都准备了,那边让开,别挡摄像老师!” “好的,走!” 一声令下,祁曜根据识念内的轨迹图,飞快从栏杆内翻越到了栏杆外,然后,膝盖一弯,脚下一蹬,同时借威亚上拉的力越过了一个大拐角抓住了杆柱…不,滑了一下,祁曜踩到了栏杆外沿,栏杆比预估中要高,并不那么容易翻过去,他重新换了一个位置抓住,跃了进去,但落地姿势并不怎么潇洒,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勉强站稳。 “好。”对讲机声音一停,很快有人要上前来扶起他,祁曜摆了摆手,自己站起来说:“没事没事。” “替身老师没事吧?”副导俯在那边的栏杆又问了一遍。 “对不起,导演,这动作不好做,我再试一遍。”祁曜说。 时间争分夺秒,尽管威亚勒得很紧,祁曜感觉腿部已经开始有些发麻,但大家都等着这一条的效果,祁曜没有再多做休息,他转回起点做准备。 在副导一声“走”再次落下,祁曜又一次翻过栏杆,冲向拐角,然后落脚。这一遍的动作顺畅很多,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祁曜感觉身上的威亚一绷,跳远了… 不出意料,祁曜感觉自己被一股力往后重重一拉,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栏杆,便以抛物线形式做了自由落体运动。 虽然祁曜很清楚有威亚吊着,怎么着也不会摔成肉饼,但身体肾上腺素还是不受控制地飞飚,而心脏挤成一团的生理反应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受控制的。 明明应该只是不一秒的时间,祁曜却觉得自己仿佛在空中凝滞了半分钟之久,而预料之中向上的拉力更是没有如期而至,他如同一部老式无声电影那样缓慢地下坠,然后撞上了一个人,两人同时摔倒在地,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宛若失灵,就连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棺材板都在嗍嗍响动,物理学家们大概都在这一刻抱团痛哭,否则祁曜怎么会听到两个人倒地的声音都很轻,像是地球的引力被消弱,力的相互作用都接近于无的慢速动作。 极短的时间瞬时间被拉得很长。背靠着人,祁曜只感受到身下有力的一阵一阵的剧烈的心脏跳动。 看来生物学还没失灵。 他想要起身,却愕然发现整个片场都像是静止了,所有人脸上还保持着或惊惶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平静。 他和主脑的连接也显示,“正在重拨中…”。 传导电波出现干扰,时空裂痕,静止了?! 祁曜感觉到了现在的身体也变得不受他的控制,他的数据体和载体被异常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他变成了一团只是躺在这个位置的数据体。 “不要动,听我说,你的精神能量为什么会被一种异能量控制,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声音,说是声音也不太对,准确说是一种信息传感能量,很明显,这个人的力量在祁曜之上,祁曜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也果断放弃了挣扎,他开启录制功能,等待着这个人做下一步动作。 良久,祁曜才感觉到拥在自己身上的双臂慢慢收紧。难道是想箍死他?他沉默而又荒诞地想着。 他没有回答,身后的人也不强求,似乎就这样抱着祁曜就得到了一种满足。就在祁曜以为这个人要像变态一样抱他到天荒地老的时候,身后的人终于动了,他一动,祁曜眼前便一黑,失去了意识。 —— “我……” 他的呓语让坐在他旁边的人摸了摸他的脸,祁曜立即睁开了眼睛——身体的控制权又回来了。等等,为什么是“又”?他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头晕脑胀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喻佑泽的平放下来的保姆车车位上,而喻佑泽正手上拿着剧本扭头来看他。 祁曜顿了顿,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了一锅粥,他迟疑道:“我怎么在这?” “你现在满脸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这是从中午睡到剧组收工,睡晕了?”喻佑泽担忧地看着他,继续说:“是昨晚没睡好吗?睡得死沉死沉,推都推不醒。” “睡?我不是在片场…” “嗯?” 喻佑泽和他大眼瞪小眼。 祁曜仔细回想了一下。中午时候,他和喻佑泽围着一个地方走了一圈就回来了,接着自己好像有点困,就先回车上睡了。 不,且不说自己会不会困,就算要睡,自己也不会一声不吭就睡在了喻佑泽的公车上,逻辑推导不成功,祁曜对这一段记忆产生了怀疑。 【祁曜:主脑,中午是否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 【主脑:终于睡醒啦?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你突然跑来睡觉,不是身体有什么异常吧?】 祁曜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切又好像正常,似乎除了他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常的。 难道真的是他睡懵了? 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他之前的怀疑,祁曜只得暂时按下不表。 【主脑:对了,你睡觉的时候微博又炸了一回】 【祁曜:谁?】 【主脑:除了少女泽还有谁能天天炸微博?】 【祁曜:……】他只是恍惚了一会,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主脑飞快给他调出了微博进入喻佑泽的微博首页。 先是热门内容,一张图四个字,两个手腕两个手链,简单到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几个小时内已经几百万条评论,简直是评论区大爆炸。祁曜能看出来那个皮肤颜色深一点的手腕是自己的,他同样对自己是什么被拍的这张照片毫无印象,对这个含义也不知所然。 看这个背景的确是在保姆车上,难道真的是自己睡太沉,以至于什么记忆都没有?祁曜将信将疑,他接着点进最新微博,喻佑泽最新的一条,是一对手表,表盘内的样式是日月星空系列,配文:日月相随,“ LOVE FOREVER”。 评论区各种哭笑不得的,刚才还全都言辞凿凿喻佑泽是公开恋情了,结果好么,转头就被啪啪打脸,居然只是搞宣传。 “抱歉,是我想太多了,阿泽的微博永远只有广告和宣传这条定律无人能破。(抱拳)” “@喻佑泽工作室出来挨打,年度最恶心宣传,我服了这个团队了” “(兔兔兔兔)超大牌代言,泽哥哥太棒啦!” “预定了预定了,这也太好看了吧!” “立刻安排(玫瑰)” …… 不知道是网民真的只有三分钟记忆,还是粉丝水军控评能力太强大,总之再一刷评论区,diss的评论就已经看不到一条了。 但经此一役,只要搜索喻佑泽,下一条立刻是骆馨,两人已经如同买一送一,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被带了一波节奏,还没来得及搞懂刚刚发生了什么,翻转就已经来了,而无辜躺枪沦陷了整个评论区的骆馨,在喻佑泽发布广告之后,也发了一条微博,没有图片没有文字,只有六个小点以表达骆女士此时的心情。 骆馨:“……” 第55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十二) 自从那天之后, 祁曜就经常觉得困倦,嗜睡, 一觉醒来, 能回想起的记忆里只有自己困得迷迷糊糊,找个地方就睡了。 他感觉到了自己不对劲, 但找不出原因,他这个身体运转良好, 没有任何异常, 主脑一直在线也没有什么反应。 原本是打算尽快从喻佑泽家搬出去的计划,也因为身体它一言不合就睡觉的状态而搁置。喻佑泽安抚他,说:“大概是上次受伤的后遗症, 加上秋乏所以才越来越嗜睡, 医生也说过只要静养恢复就好了。” 祁曜也笑,说:“春困秋乏, 那冬天岂不是要冬眠了?” “不, 到冬天就会好起来了。”喻佑泽温柔而又笃定地说。 除了嗜睡, 祁曜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也在衰退,偶尔坐在椅子上, 脑子里会有什么俶然而逝, 他蓦地想到: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他心里有点急迫, 像是忘了去做什么重要的事, 因为焦虑渐渐夜晚开始失眠,而白日里也就更加犯困。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在被渐渐剥离开,就像一张纸巾被掀去了最上面一层, 总让人百般不适应,而随着这种剥离感的加剧,祁曜的对于归属感的情绪波动也就越来越剧烈了。 我是谁,我从哪来,要往哪去?每次醒来,祁曜都会问自己一遍,但是,好吧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的确想不起来了。 真是见鬼了的奇怪。 两个月后,民国剧杀了青,因为身体的缘故,这后面几个月的拍摄祁曜都没有再跟着陪喻佑泽去片场,而是在家静养,不过除了自己打发时间,更多的是和喻佑泽通视频,向喻佑泽保证自己身体棒棒的,有时候喻佑泽能一天都不关视频,也顺带祁曜跟着云上班,云拍戏。 杀青之后也是助理的解放之日,助理放飞自我去了,祁曜也获得解放,代行助理之职跟着喻佑泽跑了几个宣传通告,也算了解了艺人背后的故事。人前艺人光鲜亮丽,人后插科打诨,还有不少只要一跑通告就迷路的。满场找xx活动是在到底是在哪个厅的。 刚带一个艺人去演播厅,那人好像认识他,一直“张哥张哥”的叫他,祁曜想说他不姓张,姓“祁”,又觉得没这个解释必要,麻烦,便也沉默着由她误会去了。 “张哥,你现在是在电视台工作了吗?工作还好吧?”在骆馨孜孜不倦地热络地和他套近乎后。祁曜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困惑了,他诚恳地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骆馨难以置信道:“你不认识我了?” 哇哇哇祁曜仔细回想,发现自己想得起的事情都是最近发生的,比如这两天做了些什么,,但再往前的记忆就很模糊了,他诚实说:“抱歉,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 他脑袋上的伤已经结痂快长好了,但缝针的巨大疤痕还是结在了脑周围,难以消去,不过毕竟都是成年人了,生活也好工作也好,没什么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甚至还会因为他是伤患而包容退让一些。 “我之前就想问,你这伤,是怎么来的?”骆馨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去摸,但顿了顿,还是收回了手。 祁曜摸着后脑勺笑着说,“以前工作时候不小心受的伤,已经快好了,只是可能是有点后遗症,最近记忆力确实不太好,见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骆馨看着他道:“我一看到你就觉得特别熟悉,总觉得很亲近。” 她的话不待说完,也不等祁曜有什么反应,就被打断了。 “阿曜。”演播厅后台门,喻佑泽快步从那走出来,他胸脯微微急促地起伏着,看起来是小跑了一段路,“出去晃一下就找不到你了,你怎么来这边了?” 看到喻佑泽出现,祁曜也诧异,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对台本吗?” 骆馨听到了喻佑泽喊的那一声“阿曜”,但听不太仔细,联系上下文和课文回顾,琢磨着大约是“阿佑”。喻佑泽这样亲昵的态度让她觉得不大舒服,总觉得这个人不该是喻佑泽。 她和喻佑泽就是八字不合,即便两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都算不上有什么交际,但她就是对喻佑泽先天生理上的看不顺眼。如鲠在喉。 喻佑泽也不见得多待见她,上部民国剧一拍完,两人就再没有见过面。 喻佑泽拉过祁曜的手,拉到靠自己身边来,他高抬着下巴看着骆馨,眼睛眯了眯,忽地玩味地说:“听说你和宋尔科在一起了?” “关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骆馨冷冷说。 “当然不关我的事,我还得要祝你们百年好合,但是站在毕竟………同行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喻佑泽慢慢说:“可别陷太深了。” 骆馨对他的劝告嗤之以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与其有这个闲工夫操心别人的事,不如多去琢磨琢磨怎么提提自己的吃饭本事。” “比不过您金乌水后的名头大。”论打嘴炮,喻佑泽绝不认输,他立刻回嘲了。 宛若站在一个幼儿园门口,祁曜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嚷得头大。这又是后台,指不定什么人会来,他站出来打止了两个人的口水战,对骆馨道:“骆小姐,七号演播厅从那边过去就到了,我先和他回休息室去了。” 听出来了祁曜袒护的意味,骆馨一咬嘴唇,心底里很是不痛快。 喻佑泽哼笑一声,和战胜了的大公鸡似的,拉着祁曜的手走了,好巧不巧,就这那让骆馨背了好大一顶黑锅的手链就从两人袖子间露了出来,本想回问一下喻佑泽全家的骆馨都僵住,瞠目结舌了。 “你们是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谈谈吗?”对两人的剑拔弩张,祁曜不解。 喻佑泽往他脸上瞥了一眼,“你上次这样劝的时候我和她打了一架。” 祁曜:??? “我过去说过这样的话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了?” “没关系,总有一天都会想起来的。”喻佑泽拉住祁曜手心的手紧了紧,他脸上挂满了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祁曜觑他一眼,觉得他话外有话。 喻佑泽转了个话题道:“刚才她说我演得不好,你怎么看?” “其实吧,还挺好的。” “只是吧,我们还可以有更高的提升空间……”祁曜委婉地说。 “祁曜的嘴,骗人的鬼。”喻佑泽大步往前走了。 录节目从中午一直到下午,从电视台走出去的时候正看到一辆银白色的私家车停在车库里,她一走近,车窗就摇下来了一半。宋尔科坐在驾驶室里,戴着一副大墨镜,他对着骆馨吹了一声口哨。 “美女,上车。”他笑道。 骆馨抬手作势要打他,又扭头确认了周边没有狗仔,打发助理先回去,才上了宋尔科的车。 骆馨上了车,没还锤了宋尔科一下,嗔怪道:“这么明目张胆,想上热搜了?” 宋尔科把车窗关上去,朝骆馨俯身说,“你不想上就不上。” 骆馨配合地上去啾了一口。 “是去哪里?”她把口罩扯下来了一点,然后把安全带拉上。 “去吃湘菜,你不是说想吃辣了吗,我看最近有个湘菜馆很火,我朋友说很好吃的。” “人多不多?” “包场了的,不用担心。”宋尔科把车倒出停车场, 骆馨看着宋尔科的下颚线,发了会呆。 “怎么了?”宋尔科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着骆馨。 “今天在后台碰到喻佑泽了,他说……呵。”骆馨双手环抱,是一个自我保护式的姿势。 “嗯?说什么啦?”宋尔科笑。 “他还能有什么好话呢,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你说我怎么一看到他就来气?” 宋尔科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睫毛轻轻一眨,他徐徐道:“因为你很厉害啊。” “嗯,什么很厉害?”骆馨没听懂。宋尔科笑着,似乎只是词不达意。 —— 车内的灯光昏暗,祁曜躺在放倒的座椅上,他眼睛闭合着,睡容很平静。这是一张很陌生的脸,但骁遥的指尖依旧虚虚地停在他的五官上,先是额头,然后是眉毛,鼻梁,嘴唇…一路滑下,触摸到的仿佛还是他原本的面貌。他想极了。 只有当祁曜真正“睡着”时,骁遥才敢略微放出自己内心那只贪婪的猛兽。尽管它始终在叫嚣着这远远不够,但他也很懂得适可而止,或者说循序渐进的道理。 虚空中,肉眼看不到的精神力正一缕一缕地,像三四月的柳絮那样悄无声息地进入祁曜的脑海之中,他们飘若浮毛,锋如利刃,不留情地一点一点将穿透虚空的交织能量划断。 这是一项需要极其谨慎,极其耐心才能做好的事,一个不慎便会把交错的“两根绳”一同划掉,骁遥的控制很慢也很稳。他想着祁曜曾经说过的话:“对于传导性人机交互,最重要的控制在于神经中枢,但最关键的只是你的听觉与视觉系统,当你抛去这两样,就像脱去显示器和音响的老式电脑,即便主机再厉害也只能回归本质,不过几块金属物质。” 所以划去那个东西,我能找到你吗? 感觉到祁曜有即将苏醒的迹象,骁遥收回了手,他的目光还贪婪地盯在他的脸上,但祁曜睁开眼的刹那,骁遥就已变回了温文尔雅的模样。 “今天还只睡了十五分钟,不再睡一会了吗?” “我为什么又睡着了?”祁曜按着额头,总觉得自己已经快成睡神了,随时随地,随睡随倒。 “现在到哪里了?”祁曜掀开车帘往外看,车是开在路上,车外的风景都在倒退着转瞬即逝,他看了两眼,又放下了窗帘。 喻佑泽说:“去吃晚饭,你不是想要拍戏吗,下一个剧本,一个律师的角色,你想接吗?” “我演戏?”祁曜好像有点莫名其妙,但意识里好像又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有什么在迫切催着他去做什么事情,祁曜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出来自己是要去干什么。 他忘记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多了,有些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有些又应该是非常重要的。这些东西都慢慢从他脑海里消却,最后他还记得的,只有喻佑泽一个人。 “我叫阿遥,可别再喊错名字。” 在祁曜下车说了一个“喻”字时,骁遥回过头来纠正了他。 “阿遥?”祁曜有些踟蹰,好像不太确定是不是叫这个名字。骁遥拿出了手腕上的手链,“我的Y是曜,你的Y是遥,忘了吗?” “抱歉。”祁曜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他张张嘴,看着对方包容的眼神,那一句“那我们又是什么关系”,迟迟没有再问出口。 第56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十三) “憎杀的主要故事情节是讲述一个幼年时长期遭受和见证家庭暴力, 造成心理扭曲的一个社会精英,成年后他家庭美满, 对待感情十分忠贞, 人前的他温文尔雅,没有再受到过去阴影的丝毫影响, 但在人后却是刽子手,多次虐杀社会女性……” “在最后接受法律审判时, 社会上对他的审判产生了争议, 一种认为他的罪行足以判死刑,另一种则认为他本身也是受害者,且才能出众, 对于这种人才应该要宽大处理, 不能埋没了人才…” 祁曜将前一页的文稿念了一遍,翻过页, 继续道:“全剧以文衍的三次杀人案件为穿插线索, 同时将他日常社交办和其在犯罪时的疯狂进行两面的对比……” “你觉得好吗?” 喻佑泽抱着抱枕, 下巴磕在抱枕上,两腿缩着, 蜷在沙发上, 露出一双眼睛盯着祁曜。 祁曜低头对照着剧本慢慢思索,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我觉得很好,正切合了当下的现实问题,商业性和深刻性相融合, 敏感性话题,也能吸引社会的关注度。”祁曜将两手交握,摆在膝盖上,他坐得很直,并直视着喻佑泽的眼睛,他说:“我相信你已经有了答案了。” 喻佑泽嘴角弯了一下,没有做回复,态度只是可有可无。 “你…”喻佑泽的话还没说出口,戛然而止,如同触及到了什么不可提及的话题,他手一松,抱枕就从他膝上掉落了,他弯腰捡起,一顿拍。 隐约感觉到了喻佑泽的反常,祁曜问:“你怎么了?” “阿曜,你知道吗,我经常想起过去的事情,但你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喻佑泽将抱枕扔开,情绪不太高地说。 “对不起。”明明是在聊剧本,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又扯到了这个上面,祁曜只能干巴巴地劝慰道,“也许你和我多说一点,我会想起来的。” 对于他的话喻佑泽只哂然一笑,他抿了抿薄唇,一字一句,披露腹心地说:“阿曜,过去已经过去,你想不想得起来都不重要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对不起。”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祁曜又茫茫然将一句道歉重复了一遍。 突如其来的沉默,两顾无言,喻佑泽忽地自嘲一笑。 喻佑泽没有再问祁曜的意见,他把抱枕拿开,半身靠倒在了祁曜腿上。窄小的沙发装不下两个人,他便将膝盖弯在沙发扶手上,半坠着一双长腿。 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突然而又过于亲昵,祁曜却没有被他惊吓到,只是愣了愣便顺应本心,态度自然地把手放在了喻佑泽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揉着。他潜意识里没有抗拒,似乎觉得两人这样的相处是很正常的,只是目前一些事情被他忘了,因而他接受起来也不觉得怪异。 “我有点困了。”喻佑泽微阖着眼睛说。 上一部戏拍了两三个月,赶完通告之后就是一个星期的休假期,能给艺人一段时间调整状态,同时因为以前的剧排上档期,艺人的热度也不会降。 最近喻佑泽也确实是清静了很多,至少没有狗仔天天围追堵截,连热搜都少上许多了。当然还可能是捕风捉影的媒体嗅到了骆馨和宋尔科的恋情的味道,开始集中主要火力对两人狂追烂打,已无暇他顾。 想着网上那群喻佑泽一上热搜嚷嚷着炒作营销可耻,喻佑泽不上热搜又嚷嚷着糊了糊了的黑粉们,祁曜都觉得人心叵测,明星这样被放在大众审视面的行业也实在是不好做。 “困了就睡吧。”祁曜想了想,又问:“不回房间睡吗?”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喻佑泽直白道。 他理直气壮的口吻让祁曜都觉得他说的似乎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时无言以对。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喻佑泽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喻佑泽闭着眼睛说,“阿曜,有时候我也想像你一样,把什么都忘了。” 一股精神力正像细絮在环绕着祁曜,慢慢进入他的脑部。祁曜他放在喻佑泽头顶抚动的手渐渐变慢,然后停住了。 那是骁遥的精神力在侵入。 在骁遥能感知到的范围里,祁曜现在的精神体就像一个被东拼西凑才补齐的破布娃娃,一半旧一半新,而一大堆复杂的数据是缝补的线,遍布就在了精神体修复的所有痕迹上。 对于这种技术,骁遥也没有更深入的了解,何况当年在学院学习的时候他便是文科生,哪怕祁曜把理科的东西掰碎了教给他,他也只是学得一知半解,没少被敲头,但常常只要他说两句软话,祁曜就率先举旗投降了。 不,这扯远了。骁遥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精神体上。 他大致知道这种技术多使用在脑死亡的病人身上,而且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十。 在星元那个科技高度发达,医疗水平极高的时代中,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已经是非常低的预估了,因而也不出他的所料,不同于一般的修复,祁曜精神体上的的修补痕迹也很特殊,就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楔住,使得一串串数据成为了隔断的墙。与其说是一种修复,不如说是一种改造。 想到在托维利斯书房中找到都那一项计划书,骁遥咬紧了牙。 星元9102年帝国最年轻最有前景的研究员纳斯叛逃帝国,截拦的星际警察亲眼目睹整艘飞船突发爆炸,星际直播勘测捕捞现场,即便他们打捞整个可能性星域都没有找到遗骸,也没有人认为纳斯还有可能生还。 但事实却如同骁遥所坚定不移地相信的那样,纳斯确实还活着,他曾经的爱人确实还活着,即便他看起来已经把过去忘的干干净净,好像成为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骁遥也能找到他。 可是在整个茫茫星际中纳斯又经历了什么? 骁遥已不想追究那究竟是一出金蝉脱壳还是真实意外,骁遥只想知道现在祁曜又在哪里。 他试图从记忆中枢去找点线索,但精神力深入的程度只到固若金汤的数据墙之外,骁遥没有再轻举妄动。 他退出精神空间,习惯性地想要去抓脖子上的挂坠,手上却抓了个空,他蓦地想起来这不是现实世界里,他身上没有了那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他们之间也还隔着不知多少光年的距离。 祁曜还沉沉地陷在意识空间里,骁遥没有叫醒他。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骁遥晚上几乎都是不眠不休关注祁曜的状态,超强的精神感知能力让他能在夜晚明显感受到祁曜脑波动的活跃程度,这证明祁曜并没有进行休息,而是在不停地思考之中,他像一个不知疲惫的机器,整日整日的运转,可如同一个被打了麻醉剂的人体,即便你感受不到痛苦,但过劳对于身体和精神的伤害却丝毫不会减少,身体总会有不堪重负的那一天。 所以祁曜现在嗜睡的情况一方面是骁遥精神力的一点轻催眠助力,另一方面则是身体出于本能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之前祁曜的状态就好比一台计算机中了一个强制开机运行的病毒,只要电脑本身的电力没有耗尽或CPU烧毁,那这台电脑就只能一直处于开机状态,甚至无法自动进入休眠。骁遥接着做的就是缓慢将这个病毒移除,试探着去接触祁曜的精神力,试图打开他的记忆中枢。 他是先天的SSS级别的超强精神力者,尽管在这个异空间里精神力无疑会被时空隧道的吸收而消弱,但他所拥有的与生俱来的破坏能力依旧是无可置疑的,反倒是做修复的事情,做这类非常精细的活动,往往比摧毁更艰难。 短暂放松疲惫的精神,骁遥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偷来的时光。 或许是环境□□谧,又或许是这完全复制的屋子太过熟悉,骁遥竟难得地做了梦。 可惜这个梦不是温馨的过往,而是他封存在记忆深处,刻意想去逃避的不想揭开的回忆。 他的童年很悲惨,但那些之于他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也不再让他有撕心裂肺的痛感,反而越是平静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对抗,分割,让他颓然无力。 那是他离开期限的最后一天,纳斯板直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理智而又冷静的告诉他:“凯泽尔,我给你的答复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你是觉得在情感上有不舍或者内疚,那大可不必,人情是为人的最大拖累,关于你的抚养费陛下已经全数缴清,你已完全不必有任何的愧疚感。” “那你呢?”凯泽尔的声音几近沙哑,他的眼睛,又干又涩,尽管如此,他也咬牙不眨眼。 说来可笑,但在当时他就是憋着那样一股气,仿佛只要一眨眼他就输了,他就连同最后的尊严,可笑的理智,都输了出去,所以他死死的瞪着纳斯,再一次重复了一遍:“那我对你而言呢?也不过是你一时兴起的宠物,不需要了,随手也就打发了,对吗?” 祁曜放在膝盖上的手绷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释然了,他目光平静的看着骁遥,道:“从今往后,你是我们的王储,是帝国的继位者。” “你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而那时候,那时能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的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最好对你自己重新做一个自我评估,如今你是帝国继承人凯泽尔,而非托尔维斯家庭中一个收养的小孤儿骁遥,所以时刻记住你的身份,此外…我作为兄长,作为你的老师,作为你的……给你最后一句忠告。” “如果有一天你面临抉择,不要回头,也不要收手。” 随着这一句话尾音落下,骁遥立时睁开了眼。 浮尘在空中跃动闪耀,在一束光之中,骁遥看到了祁曜即便是坐在沙发上昏睡,也永远冷静理性克制的身姿。 他的心里藏一副五彩缤纷的画,一时已不知从何开始描述,他以为他可以对过去的事情都不再在乎,甚至以为他们还能重新开始,可他突然发现放不下芥蒂的也是他自己。 因为他丝毫不怀疑,在下一次面临抉择时,祁曜也能果断的把他推出去,在祁曜心里,永远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感情才是最廉价的所有物。 他曾经以为他是救赎他的光,后来才发现,他是他的深渊。 第57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十四) 假期的第一天, 喻佑泽和祁曜在屋子里不带动弹的睡了一整天,第二天喻佑泽就订了去往北边一个小城的机票, 和祁曜说好了, 两人出去度假。 祁曜没有多的意见,喻佑泽说去哪, 他便只说好,跟着走便是了, 喻佑泽也高兴, 如果是一般人,非得要问上一句,为什么要去这个城市?喻佑泽不想说谎话, 也不能说真话。 阮城又称临南, 这座城市有千年古都之称,历史上有数不尽数的国家曾在这里建都, 尽管祁曜已经忘却了一切, 喻佑泽还是带他来了这里, 虽然清楚他们所经历过的千年前的过去,不过是镜花水月的一场大戏, 但雾中看花, 水中窥月, 庄周与蝶孰梦? 穿梭整个时空, 再站在这巨大雄伟的城墙之前,就在像在和千百年前的自己对话,也想再看看这千百年前自己出演过的哪一出戏。 他们俩算是半自驾游了, 下了飞机场就有4s店,喻佑泽作为某汽车品牌的代言人,只需向客户经理报上他的信息,便可以从4s店免费提一辆车,于是出了机场,两人便开着车进入临南了。 喻佑泽打了一个响指,对祁曜说:“阿曜,你知道cosplay吗?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祁曜有点心神不宁,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古城墙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发慌发酸的感觉,他觉得这地方有些似曾相识,仿佛来过,对于喻佑泽的提议他便只心不在焉地说,“嗯,是什么游戏?” “你听说过临南的一个传说故事吗?” “据说在七国纷乱的时代,萧,殊,陈,王,梁,苏,吴七国割据一方,各自混战,在早期以萧国为最大,梁次之,但后来在一夕之间,萧国却土崩瓦解,历史改写,殊国吞并的萧朝首都临南,也就是现在的阮城,而殊国又很快被陈国所吞并。”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足以搅动天下风波的人物出现了,他是萧国的国师,顾卿云,萧国已殁,有人认为是顾卿云从中推波助澜背叛萧国,众说纷纭,但就在这个时候顾卿云却站出来要扶持萧国流亡的皇子复辟萧国。” “你猜他的计划成功了吗?”喻佑泽转过头来问他。 祁曜摇头。 “为什么?”喻佑泽“山,与。氵,夕”饶有兴致的问。 祁曜抬起手机,在喻佑泽面前晃了一下,百度上赫然显示着:萧国复辟成功了吗? 答案里有人回复:没有。 喻佑泽愣了愣,忽地绷不住,大声爆笑了起来,忍俊不禁道:“你们科学家失忆了就都这样的吗?” 祁曜收回了手机,泰然自若道:“你是说我是科学家吗?” 喻佑泽脸上的笑不变,他说:“嗯,你不只是科学家,还是我师父,还是我的金主爸爸。” 祁曜听着听着就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眼神大致意思是:药不能停。 “话归原题。”喻佑泽继续说,“其实就事实而言是成功了的,萧纪凰登上了王位,但他干了一件事,改写了整个历史。” 祁曜听出一点趣味了,兴致勃勃的问道:“他干了什么?” 喻佑泽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要过收费站了,还排了很长的队都在堵着,车只能慢慢挪,他目视前方,思忖着。 良久,他说道:“他登基的第一件事,换国名,改国号,接着便是雷厉风行能整个朝堂的改革顽固派和和腐朽势力都换了个干净,形成了一整个以皇权为中心的牢固控制网络,但他接着既没有去搞侵略扩张,也没有继续大张阔斧的搞改革,他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成就了整个传说。” 喻佑泽嘴角挂上了笑,“他禅位给了一个外姓,然后去了深山老林隐居。” “深山老林隐居?”祁曜惊诧地反问。 “那座山叫空雾山,山很高,却从不见云海…以后有机会我和你再一起去。” 喻佑泽三言两语略过了这个问题,接着道:“刚刚说萧纪凰禅位给了一个外姓,但这个外姓却也不能算是别人,那是他师妹的侄子。” 祁曜快被这复杂的关系绕晕了,整了好一会也没整明白这原因。 过收费站后再往前开就能看得到高大古朴的城楼了。 见喻佑泽抿着唇没有解释,祁曜便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禅位给他师妹的侄子。” “嗯……你知道这个城楼的故事吗?” “啊?”被他话题转移地猝不及防,祁曜也还顺着被带偏了,“什么故事?” 随着离城楼越来越近,那城楼下的情景也显露了出来。尽管是工作日,但还是有不少旅行团围在下边拍照,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汉服的穿T恤的,咧嘴笑着的,高声嚷着的。 “那个位置。”喻佑泽伸手比划着城楼划了一个小小的圈,他说:“他师妹,也就是陈国公主从那里跳下来的。” “他这人挺倒霉的,当儿子,死老爹,当徒弟,死师父,当师兄,死师妹……你说他要当上皇帝,岂不是这天下人都要死绝了?”喻佑泽调侃着说。 祁曜没说话,只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了喻佑泽冰凉的手一下。喻佑泽很快又笑了起来,“不过自那之后,陆陆续续,每隔一两百年就有公主从那跳下来……哎,你说这算跟风吗?” 祁曜:“……”角度过于刁钻。 他默默把自作多情的手收了回去。 “快中午了,去一家饭阁吃饭吧,从那极目远眺可以看到皇城的。”喻佑泽挺高兴地说。 随着两道景色的变幻,祁曜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喻佑泽转过头来看他。 祁曜顿了顿,说:“有点晕车。” “那就在这里下了。” 原本是要去找停车场,喻佑泽现在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戴好帽子,墨镜,口罩三件套,两人下车了。 以前张佑安穿衣风格属于瞎鸡儿搭的直男风格,看得人眼睛疼,现在祁曜的衣柜由喻佑泽一手管理,随便扔出来一套都属于能直接上街拍的类型。 两个一米八五的行走的荷尔蒙从一辆豪车上下来,一时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一个习惯了别人的目光,一个压根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即便对上打量的眼神两人也坦坦荡荡的样子,反而让盯着看的路人先不好意思了。 又瞪回去一个偷窥的,喻佑泽听到祁曜问:“你说的饭店是往哪边走?” 祁曜听喻佑泽之前说的条条是道,古往今来说得非常熟稔的样子,以为喻佑泽是来过,结果就看着喻佑泽挠头想了会,然后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了高德地图…… “高德地图持续为您导航,您距离目的地还有200米——” “它说往这边走。”喻佑泽对祁曜道。 行8。 祁曜顺着他跟着导航指的方向走。 阮城的确是一座很老的古城了,一些古建筑也保留的很好,尽管在一百多年前“临南”就已更名为“阮城”,但众多的古建筑雕刻或者一些老旧的商业牌匾上还是挂着“临南”的名字,那朴实无华的两个字像有某种魔力能让人梦回千年前。 穿梭街坊,时代的交错感挥之不去,一会是车水马龙的大都市,一会是粗布敝衣的市井叫卖。人群熙攘,来来往往,似乎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临南的热闹都不曾少过。 “您已抵达目的地附近——” 喻佑泽关了手机地图,看着眼前的建筑道:“到了。” 这是一个塔状的玻璃外立面建筑,是近些年新建的,千年前的饭阁已经在战火纷飞中燃为灰烬,留给后人的只剩想象。 从凯旋门走入,大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和钢琴合奏霎时让人仿佛穿梭到了歌剧院,而非一家饭店。 第一层的大堂内是西式风格的西餐厅,人们小声交谈着,衣香鬓影。有服务员上来招待也是衣冠楚楚不卑不亢。 “请问两位先生有预定吗?” “顶层中餐厅V2包厢。”喻佑泽说。 服务员微微一弯腰,道:“请跟我来。” 这饭阁一共有六层,一二层是西餐,三四层是料理,五六层才是中餐。 顶层的两人包厢隔间外墙是单向透光的玻璃,能将半个阮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近处是保留的古建筑群,远处是历经千年风雨的皇城,那青瓦红砖的墙高高筑起,将整个皇城都封闭成了孤家寡人的一隅。 “三面环山,南有淮水,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祁曜负手而立,看着窗外巨大的城市说道。 那一瞬间他的身形仿佛变长,一袭白衣立于窗阁之前,墨黑的发坠在脑后,顺着风而翻飞——弹指间,千年的岁月已化为一粟。 “师父——”骁遥轻声喊道。 祁曜回过头,只是疑问地看着他。 “我是说…我去一趟洗手间。”喻佑泽转身走了出去。 包厢里只余下祁曜一人,他拉开椅子坐下,倒上一杯清茶,指腹在杯沿上摩挲着。他眉目微敛,脸上的神色也不再是一片无措的茫然,他在思索着什么,那沉静的姿态就像岸边蓄势铺网的渔人。 可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许久,隔间的门被转开,喻佑泽抱着一大捧向日葵花束走进来。祁曜诧异地看向他,喻佑泽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将花束递给他道:“纪念我们的第一次旅行。” 向日葵淡淡的清香在鼻端萦绕,祁曜没忍住,笑了好一会才在喻佑泽弯腰的姿态中起身接过花。 “谢谢。”祁曜说。 “花店老板说,当你的爱人接过花之后,就可以吻他了…”他的眸子里盛着三千的星光,那蕴藏的温情却像一把不露锋芒的利刃,能把心搅和得一团乱麻。 祁曜没有说话。骁遥便当是默认,他低头,慢慢闭上了眼睛,俯身贴上了彼此的唇。 那是男人的唇,冷硬的唇线,而又温柔的触感,骁遥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祁曜便顺从地张开了嘴,任他长驱直入。 岁月崩塌,山河倾倒。 收缩了千年的时光,亿万光年的距离,精神力骤然碰撞,他为他打开了最后一道防火墙。 恋人之间不谈亏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我们还能在茫茫宇宙中相遇。 小遥。 —— “还有一个地方我也想带你去看。”骁遥说。 祁曜勾着嘴角问:“现在吗?” “下一次旅行……阿曜,假设未来星际时代来临,整个地球被荒弃,人类进入星际空间,寻求新的发展找到了别的适宜生存的星球,而这些文明或许都将不复存在,我们或许会成为看到这些遗迹的最后的人。阿曜,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吗?你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所以才要更加珍惜当下,百倍的去珍惜身边尚存的人。” “我爱你。”他的额头贴在祁曜额头上,目光相对,坦然赤诚。 直到返回家的飞机上,祁曜已经入睡,喻佑泽一只手和他紧紧的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在备忘录上打下了一段话。 “我是一个卑劣的囚禁者,在他失去所有记忆后卑劣的欺瞒他,占有他,用愚昧的谎言欺骗他,他醒后或许会憎恶我,那又如何,爱恨交织已使我病入膏肓。” 飞机已爬升。 第58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十五) 第一幕: “一个丧心病狂的施虐者, 在她毫无反抗力的时候欺凌她,侮辱她, 割裂她, 即便她醒后想要杀了他,那又如何, 她不会再有醒的机会了。” 精致优雅的派克钢笔在书页上划过细腻的痕迹,那笔迹是逸脱的, 残酷的文字显露着可笑的严谨, 最后写字的人,合上他黑色皮壳的“死亡笔记”,他关掉台灯, 起身将椅子放回桌下。 “吱呀”一声, 门合上了。 他出了卧室门,从女人的手上穿过外套, 系上深蓝色的斜纹领带, 最后提起包, 他在出门前与妻子做了一个贴面吻,然后离开。 一个长镜头从他的写字的手, 到出门时的衣服, 再到喉结领带, 一个特写的亲吻, 最后镜头拉远,他离开的背影在长长的过道里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 “可以!这条很厉害的噢!休息吧!”导演朝喻佑泽竖起拇指。 喻佑泽从走廊尽头走了回来, 他将片场的西装外套脱给助理,换上了羽绒服,半蹲在监视器前把这一条回放看了一遍。 “这条走位没问题,五个点都卡到了。”导演和拿着笔在监视器上比划着,又伸手拍了喻佑泽肩膀一下,道:“靓仔,幸苦你啦,吔饭去吧,你条仔等很久啦。”导演笑。 喻佑泽朝他竖了个象征“上道”的大拇指。 过了十月到十一月,便算入冬了,但棚里拍的还是夏天的戏。尚且没到供暖的时候,室外温度掉了十几二十度,室内也已经快掉到近零摄氏度了。这一场虽然是在室内,但整个室内都冷得和冰窖一样,剧组就靠几台小太阳撑着,空调也没到位,就连工作人员都冷得瑟瑟发抖,更别说穿着夏装的演员了。 上身短袖下身棉被,半身夏天半身冬天都已经是演员的常规操作,惨的是上半身衣服里贴满了的暖宝宝贴都因为太冷了而没有热度。整个剧组姜汤水都得用裹了厚棉布套的热水瓶装,以免过快失温。 因为拍摄场里太冷,而临时休息室小,两台小太阳就能烘得暖烘烘的了,故而喻佑泽不让祁曜进拍摄场,只待在休息室里烤火就好。 一休息喻佑泽就从后勤手里拿了两碗姜汤,奔着休息室去了。 他推开门,朝着祁曜快步奔过去,喊道:“条仔,喝汤吗?” “嗯?”祁曜正低头划着手机上的新闻,见他进来便立刻关了手机,起身从他手里接过姜汤,顺带问:“条仔是什么?” “男朋友,么么。”喻佑泽凑过脸来。 祁曜头往后一仰,拇指在他嘴上揩了一下,指腹泛红,是唇膏,食指在他脸上擦了一下,指腹泛白,是粉底液,中指在他眉毛上擦了一下,泛黑,是眉笔。 喻佑泽:“……”他抽一张纸往脸上胡擦了一下,朝着祁曜扑了过去,“玩过了就嫌弃人家了,曜哥哥,你好狠的心啊!” “姜汤…碗。” 正拿着外卖还没敲门小胖就听到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思考了半秒钟,在冲进去和守岗之间踟蹰了下,小胖还是选择立正站在了门外。 几分钟后,看到了门缝下晃着的人影,喻佑泽才过来拉开了门。看到是小胖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喻佑泽说:“怎么了?值岗呢?不进来?” 小胖眼观鼻鼻观心,无视喻佑泽湿润的唇部,提起两袋外卖一板一眼地说:“午餐到了。” “谢了,一块进来吃吗?”喻佑泽让开位。 小胖脸上的横肉一颤,透过喻佑泽的肩膀上方的空隙看到了沙发上微微喘着气,头发凌乱的祁曜,祁曜和他对视上,然后抿唇礼貌地笑了笑。 这就是活脱脱的“小三”上位记啊!想到自己“正宫”的位置已经被挤开,小胖心一痛,但看着喻佑泽,他又嘴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敢说,悻悻离开了。 隔得远,祁曜都看出来助理小胖这如同被鱼刺卡了喉,一脸有话说不出的表情了,他对喻佑泽道:“胖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是怕我被狗仔拍到绯闻。”喻佑泽蹲在桌前把饭盒筷子都打开摆好,然后又把饭盒递给祁曜,祁曜从他手里接过碗筷,说了声谢,笑道:“胖哥担心的挺有道理的。” 喻佑泽无谓地笑笑,“离巅峰越近就离低谷越近,我又不是常青树……况且真被拍到,那也不是绯闻。” 喻佑泽抬头看着祁曜,他说:“是公开恋情。” 想到上次绯闻事件闹出来的满城风雨,饭还没入口祁曜就差点被口水咽住,呛了老半天才说:“公开?” “你不想公开也没关系,地下恋情更赤鸡。”喻佑泽舔了舔嘴唇。 祁曜:……这天没法聊了。 第二幕: 宽绰的办公室里白领们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自己的事情,正是清早,还有不少人在茶水间打杯咖啡提神醒脑,这时候早间新闻播了,女主播两手交握,端正坐着,标准的播音腔说着新闻。 “四月二十日晚,我市公安接到报警,于远郊金覃村高速路段旁草丛中发现一具全身裸露的女尸,系遭钝器袭击致死,但官方尚未确认死者信息……” 茶水间里一静,直到这条新闻播完才有人出声道:“这是这个月第二起了吧,还有上半年,死者都是女性,已婚……” 茶水间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有人接着道:“上半年那几起都爆出死者有家庭暴力,我觉得说不定就是老公杀的,太恐怖了……” “文总早上好!” “文总早上好!” …… “文总来了,都快回办公位上去。”有人探头一喊,茶水间聊天的人顿时作鸟兽散了。 “文总,十点要和守安那边的负责人李静常做一个项目交流,这是数据报告和负责人资料。” “先放我办公室,把市场营销和技术部门主管通知到会议室开个早会。”文衍手指在手表上一点,道:“八点半,十分钟后。” 文总一到公司,划水的都夹紧了尾巴干活,只因为他做事雷厉风行,不讲情面,大家都对他是又敬又畏。 第三幕: 文衍和守安区负责人约在工厂见面。李静常是一个区经理,做事很有两把刷子,近些年一直走下坡路的守安区在她的管理下产值都上了一个飞跃性的台阶。她能力强,公司总部也有意想培养她,因为这件事公司内部甚至还有风声说文衍屁股下的位置很可能是坐不太稳了。 “这是零配件安装车间…”李静常正说着手机就响了,她拿手机出来看了一下,眉头皱出了两道褶,对文衍抱歉道:“文总,我接个电话。” “没关系。”文衍说。 李静常拿着手机走远了十几米才接。最开始是低声说的,后来声音越拔越高,文衍都听到了她尖声道:“你是个男人吗?啊?让你送孩子去上个学你都说不知道她去哪了?” “对不起,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 “我现在很忙,我赶不回来,要是中午还没找到囡囡,你也不要回来了!”李静常噼里啪啦地怒斥了一通,挂断了电话,过了半分钟脸上才重新挂上笑转回来。 “不好意思,文总,家里一点事情,我继续和您介绍一下我们区的现状。” “这个不着急。是家里孩子出事了吗?”文衍关切地问。 李静常有点尴尬,说:“大概是去爷爷奶奶家了,小孩嘛,调皮的,没事。” 文衍也就点点头,继续听李静常说工厂的事情。 —— 这一场戏拍完,几个演员都已经冷得说话都哆嗦了,只因为这供暖喊了好几天了都还没供上来。 镜头一幕过,擤鼻涕声此起彼伏,祁曜把厚羽绒服盖在喻佑泽身上,把暖手袋也塞给他。 喻佑泽没顾得上穿自己的衣服,他先问祁曜:“冷吗?给我摸一下你的手。”他拉住了祁曜的手指。 “我不冷,刚烤着火呢。”祁曜手掌温热,一说话空中就腾起了热汽。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周边有人偷偷拿起了手机拍下,喻佑泽的余光看到了,他朝那人看去,一哂。 第四幕: 李静常的女儿囡囡当真是走丢了,出于公司的人道主义关怀,文衍发动了公司员工通过线上和线下两种途径满城地找,找了两天才终于把孩子找回来——戏剧性的是,孩子不是走丢的,而是被她父亲藏在了一户出租房里。之所以被找到是跟着去找的人觉得父亲形迹鬼鬼祟祟,多心跟上了他才发现他是去给囡囡送饭了。 不管原因是什么,总归孩子没出事就是好事,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着的,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为了感谢公司的帮助,李静常这天还是特意带着老公亲自从分区赶过来道谢,同时也是为这几天耽误了大家的工作而道个歉。 李静常夫妇上公司的时候文衍正好在公司外进行商务洽谈,听秘书说了这一事也没有太上心,没想到回到公司楼下,正在地下车库停车,就看到李静常和老公刚从公司下来,在车库里爆发了争执, 李静常红着眼睛怒骂道:“何楚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藏囡囡干什么?故意让我着急吗?你们父女俩就这么见不得我过一天安生日子吗?” 何楚窝囊,什么话也不敢说,就低着头受着李静常的叱骂。 “你看到今天公司里那群人的嘴脸了吗?怎么看我笑话的?我真是瞎了眼了嫁给你这么个神经病!窝囊废!”李静常鲜红的指甲快戳到何楚额头上去了,说到愤怒的地方她拿起牛皮的带金属的包往何楚身上一顿砸,她边骂边打边踹,何楚只躲,抱着头一声不吭,也不敢回手。 文衍在车里看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海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又开始翻滚。 女人拿着椅子往男人身上重重地砸,扇耳光,罚跪…抱着小孩往地上摔,用脚踹…… 男人两只手垂在裤缝线中间,低着头脊背弯曲,在一声一声“窝囊废”“废物”“你怎么还不去死”的骂声中一言不发。太久的暴力已经让他近乎麻木了。 况且,就算说出去,哪会有人相信男人会被女人家暴? 他是个废物。所以挨打是活该的, 比身体伤害创伤更大的是环境攻陷下心理防线的全面崩溃。 “你们两个怎么不都去死!”回忆和现实交错,一声怒喝让文衍猛地惊回神。 文衍看到何楚也终于爆发了,但不是反击,而是嘶声苦求道:“如果不是你打她,我又怎么会把她藏起来!我求你,我求你了!静常!不要打孩子了,她才五岁啊,已经被确诊为自闭儿童了,再打她,她真的会变成傻子的,我给你跪下了,磕头了行不行…”何楚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的膝盖就要跪下去了,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一声车鸣,一个大灯直照在两人身上。 两人动作一滞,李静常面色难堪地立刻推着拽着把何楚弄进了车里。 一辆白色的大众迅速从文衍视野中驶了出去。 第四幕: 由于是废弃工业区,一段从老工厂通往市里的路到了晚上更是人烟稀少,过路的多是跑长途的大汽车,这天凌晨一点半,一过路司机在下车方便时发现了茂密草丛里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 凌晨两点半,警方封锁了现场,媒体记者站在封锁线外举着话筒对镜头道:“目前女尸身份尚在确认中,为了保护现场,雷明大道已经进入封锁,请过路车辆绕道而行……对于此次事件,我们还会继续跟踪报道。” 第59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十六) “你觉得杀人犯是什么样的?心理阴暗, 不善交际,寡言雨西少语?” “错了。” 圆寸头, 蓝色囚服的男人尽管五官消瘦, 眼下掩不住的青紫,看起来目前精神状况非常糟糕, 但他说话时依旧是有条不紊,没有丝毫慌张的。他双手交握, 笔直地坐在刑讯椅上, 不像在做自供,像是在做一个商务洽谈。他仿佛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自信而又笃定。 仅是“仿佛”。 他说:“蠢货才会畏缩于阳光之下, 不…他们只是可笑的屠夫, 而我和他们有着本质的不同,我是一个创作者, 我成就的是艺术创作…用人类的残次品。” “上帝赋予了我修补残次品的责任, 愚昧的世人不了解上帝的旨意, 不过没关系…伟大的艺术品总是在创作者死后才被世人所认可,有一天, 你们就会发现我是对的…” 这是真实的监狱自供视频, 但画面只到了这里就结束了。虽然这不是完整的视频资料, 仅是截取的部分片段, 但对于这人犯罪心理的侧写已经非常清晰了。 这段视频喻佑泽和祁曜两人反反复复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每次都能抓到新的切入点,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在纸上写下关键词, 祁曜指着这些词说:“他将自己的犯罪行为描述为是上帝的使者和艺术创作者,他说这些话时带着炫耀的口吻,但更细化分析,这是一种不自觉的心理补偿行为。” “他将杀人视作艺术创作的过程,把自己定位为艺术创作者,将自己的犯罪行为‘正义化’,看似与大众普世价值观相背离,实质上这反而是心理上的一种自我洗白,一种期冀获得大众认可的表现。”(注) “他渴望获得大众的关注,有表演型人格倾向,这反而是真实内心自卑感的外在表现。强烈的自卑促成他强烈的自尊感,他渴求一种社会认同,将自己定义为正义的化身。他桀骜,蔑视所谓‘残次品’,由此将自己抬升至高高在上的地位,这也是和文衍的犯罪心理相似的地方,都自诩为正义。” 理科生和文科生的看待犯罪行为的切入角度是略有不同的,理科生强调心理的内在逻辑性,而文科生关注心理外在的表现性。 有了祁曜在一旁做理性分析,身为一个文科生的喻佑泽很有一种“有夫如此,夫复何求”的自豪感。 除此之外,为了更好地抓住角色的人物心理,剧组方面和他自己都联系了很多专家和专业人员对他进行“专业”培训。当然,不是为了培养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犯罪分子,而是为了让他更好地体验到这类极端人群的阶段性心理,从而更好地去把握理解角色人物。 让一个正常人去理解一个杀人犯的心理,这本身是很荒诞的要求。但剧组和演员之间是一个双向选择,你不愿意做,那始终是有人愿意上的。可遇不可求的是机遇,既然想乘势而上,那么二者在付出上就需要相辅相成,才能达到双方利益的共赢。 好在看起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如果说演员是有天赋局限的,那么就目前的拍摄情况而言,过去被圈内群嘲为剧组人形道具担当的顶级流量喻佑泽的表现已经超出导演的想象,发挥出了天赋极高才有的水平了。 尤其到了拍摄后期,喻佑泽在“变态”和“正常人”之间转换自如的时候,就连见过形形色色演员的导演也忍不住拍案叫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反观另一位“鲜肉”,原本出演男二号,警方最重要角色,因为还在国外拍通告,鸽了剧组一天又一天,最后蔡导忍无可忍,直接以对方违反合同期为由解除了合约关系。 就在发愁下一个演员时,喻佑泽举不避亲地推上了祁曜。 第六幕背景: 和此前所有死者一样,这一具女尸依旧是面部被毁容,肢体呈扭曲状,肋骨凹陷,关节脱离,浑身瘀伤,还有被拖拽造成的擦痕,初步判断为受暴力创伤致死,其致命伤是利器重击头部,除此外尸体手脚部分都有捆绑的淤痕。 这已经是这一年的第五起,这个月第三起同类型刑事案件了,但迄今为止被害人的侧写都很模糊,只有高度一致性的尸检报告能够证明行凶者极大可能为同一人。 尽管这样的连环杀人案件已经受到了警方的高度重视,但五位被害人目前也只有两位查清了身份。 这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性格强势,在家庭中说一不二,由于亲朋好友的嫌疑都已排除,这点也很难再佐证什么,除此外两位被害人的生活圈子就几乎没有其他任何的交界点了,准备从交际圈下手的警方打算也落空了。 就在案件陷入僵持阶段时,工厂这具女尸让警方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是DNA检验库终于比对上了女尸身份信息。 死者姓名:李静常 性别:女 身份:能力集团守安区区域经理,明畅小学名誉校长…… 死者三个月前因为家庭纠纷接受过民事协调,在公安部门留下了身份信息,也是根据这一条线索,警方顺藤摸瓜,锁定了几位嫌疑人。 1.工厂开除的男工,李强,曾因口角纠纷扬言要让死者“不得好死”。 2.死者丈夫,何楚,与死者存在很深家庭纠纷,对死者的死也没有过多的触动。 3.死者上司,文衍,目前在工作和人事变动上存在一定的利益冲突。 第六幕: 因为涉及刑事案件,文衍最近在公司的日子不太好过,总部虽然满口说着“绝对相信他的人品”,但还是把好几个订单移交给了另一个分公司处理,而文衍手下的员工们也因为最近警方经常出入公司而有些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驱车回到家,时间尚不足六点半,是这几个月来文衍回家最早的一次了。因为他的妻子收到了他早回的消息,也就早早准备了晚餐,他一推开门,家里饭菜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今天辛苦了。”陶嬅擦了擦手,接过文衍的衣服外套,仔细打理整齐,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她挽着文衍的手说:“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鲫鱼汤,鱼是今天在河边市场买的,都是现捞的,很新鲜的。” “幸苦你了。”文衍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随着他手臂的抬起,袖口下滑,露出了手臂上长长一条利器的划痕。陶嬅看到了,吓了一跳,拉着他手问:“这是怎么了?” 文衍原本高兴的神情僵了一下,渐渐冷淡了下去,他收回了手,略解释道:“在工厂视察时不慎伤到了。” 尽管只是粗略一瞥,陶嬅却莫名深刻地记下了那伤痕的样子。 不很深,比起刀尖更细更锐。突兀地有一条黑色痕迹连贯上下。 陶嬅是文艺工作者出身,职业的敏觉性让她觉得这痕迹像是墨水嵌入了皮肤。她仔细想着,觉得这伤也像是笔尖划伤,但因为文衍不欲多说的态度,陶嬅也只能懂事地不再多问。 —— 历时一年半,《憎杀》的电影终于排上了档期,期间多次被审,改镜头,重拍等等问题不一而足,好在最后宣发消息一上,不负众望,席卷全网。 只不过这个“席卷”已经不是水军营销号作为主力军一面的吹捧了。娱乐圈一向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半年没有大热度,唱衰声甚至还有说喻佑泽被公司冷藏了的,更加上如今流量消费过度的现状下,大批华而不实的流量明星抢掠资源引众怒,由全网捧变成了全网嘲。 赶早不如巧,《憎杀》这部作品算是乘上流量带票房的最后一艘巨轮,在红黑之争的风口浪尖上,以本身敏感题材的热度和主演话题争议性点燃全网。 现在对外发布的第一张海报是两个对峙的侧脸,一个西装,一个警服,除了文衍被刻意锐化强调的五官,两个人侧脸几乎是一模一样。 有人震惊道:“喻佑泽这一次是一人分饰两角???我佩服这个导演的勇气。” “唱衰我们佑泽的我第一个不服,到时候我们顶流砸钱再拿几个水帝奖,又是一部口碑之作(狗头)(狗头)” “楼上说赔本赚吆喝的笑死,水帝票房光靠收割nc粉智商税就够赚得盆满钵满了(哈士奇)(哈士奇)” …… 在这个舆论风头,别人都避之不及时,蔡导发了一条微博: 羡者憎,无知者杀,风雨过后自有彩虹。@喻佑泽 一个小时内剧组成员纷纷转发。 在评论区蔡导也回复了一条热评。热评说:“我一直觉得蔡导是真正的文艺工作者,但我现在不敢苟同了,希望您还能不忘初心…好自为之吧。” 蔡导简单回复:“江湖再见。” 第七幕: 第一嫌疑人李强在被工厂开除后辗转去了国外做生意,与死者没有了任何联系,且有出入境记录作为不在场证明,嫌疑被排除。 第二个嫌疑人何楚,事发当日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带女儿去了医院,回家后没有再出门,和被害人没有接触,嫌疑被排除。 第三个嫌疑人文衍,与被害者除了同事关系外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家庭感情稳定,为人坦荡,很受同事们的敬佩,由此也排除了他是因情生恨的可能性。 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并没有足够的犯罪动机时,警方却调查到了文衍身份背景,赫然发现了一点——文衍原名张文衍,十四岁时父母双亡,因无监护人照料,而在当地政/府帮助下继续学习… 关键点就在“父母双亡”这个地方,警方调查了卷宗,发现文衍母亲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病发后砍杀了张文衍的父亲,随后自杀。此前他们家就因为家庭纠纷多次被居委会出面调解,甚至家庭矛盾大到警方都有备案记录。 联系受害者特征,抽丝剥茧,有了一个线头,整个案件就像毛线团一样被拉扯开了。 李静常死前拨打过一个无备注的号码,这个号码是谁提供给她的?——电信公司查到这是能力公司内部的物联卡,注册人是公司已离职的员工,此人过去是文衍管理下的职员。 文衍的车也曾在下班时间出现在李静常公司,小区附近出现。蛛丝马迹已经明晰,但还差了一条直接证明文衍和李静常的死,甚至是和之前所有受害者有关联的证据。 文衍还是因为有重大嫌疑已经被刑事拘留了。作为文衍的妻子,陶嬅是最不能理解的人,为了救文衍,她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和资源,煽动了社会舆论,一时之间网络上全是“XX地区警方为尽快破案找替罪羊”的新闻。 陶嬅见不到文衍,只能委托律师转告文衍,她一定会救他出去的。 穿着刑服,文衍的姿态依旧绅士优雅,他微微笑着说:“是我委屈她了,麻烦你们事务所再给我拟一份离婚协议书吧。” 律师愕然了。 —— 首映仪式上,祁曜以男二号的身份坐在喻佑泽身边,剧情到了文衍提出要和妻子离婚的阶段,黑暗中喻佑泽侧头,即便荧幕的光就打在他脸上,他也毫无顾忌地靠向祁曜耳边说:“阿曜,文衍不是我,如果是我,下地狱也要和爱人一起。” 祁曜薄唇抿了抿,他认真看着电影,似乎没有听到喻佑泽的话。 骁遥拉住了祁曜的手,笑了。 —— 第八幕: 警方调查了李静常和文衍的所有行踪,始终没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而抛尸现场留下的痕迹也少的可怜,就连车轮的痕迹都因为来往的重吨货车碾压而消失。 作案痕迹,没有发现。 作案工具,没有发现。 接近一个星期后,文衍被取保候审了。 那天是陶嬅来接他,这几天陶嬅往复奔波,尽管尽力伪装还是显露出了憔悴。 对于文衍提出离婚的事情陶嬅没有再提起,她尽力地笑着说:“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不过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衍坐在车后座上,闭着眼睛假寐,陶嬅打起精神又说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应,陶嬅便也沉默了下来。 对陶嬅而言这真是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虽然利用舆论造势,给了警方放人的压力,但同时四方八面,五花八门的舆论对她也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她始终坚持丈夫是无辜,也尽量避免再去谈这件事情,只想尽快让家庭重新回到正轨,为此她做了很多妥协,丈夫失去了工作,丈夫每天什么都不做,文衍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可是忍耐都是有限度的,直到她有天对文衍的冷暴力忍无可忍,先爆发了。 她已经记不清那是白天还是夜晚了,只记得头撞在墙上的剧痛,喉咙被扼住时的窒息… 在文衍拿出钢笔往她脸上扎的时候,陶嬅拼死一搏,抄起了椅子… 第九幕: “被告人文衍,原名张文衍,男…”法官判决的声音渐渐明晰。 屏幕上浮现了一条又一条新闻下的评论。 “哎…童年没有遭遇过不幸,谁会是天生的坏人”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高学历高智商高水平…这样的人被判死刑难道不也是社会的一种损失吗,搞不懂,死的人死了就死了” “被杀的人该死” …… 直到最后一条,覆盖整个屏幕。 “杀人犯可以被原谅,谁来原谅受害者?如果每一个受害者都有罪,那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我,也为你。”(注) 法庭退场,脖子上缠着厚厚纱布的陶嬅起身离开。 文衍的目光目送她离去。 无悲无喜。 羁押文衍从看守所返回监狱的路上,将文衍抓捕归案的刑警站在他旁边,他说:“你不相信法律,必然要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狂妄?不,如果法律不予审判,我愿做这个殉道人。” 蓝色的警服和刑服对比鲜明,镜头渐渐拉远,两张相似的轮廓并肩而立,刑警一字一句道:“你不是什么殉道人,你只是一个杀人犯。” —— 首映过后有影评道: 蔡导的水平毋容置疑,我为我此前所有的揣度表示歉意,此外,我要认真向喻佑泽先生道歉,我收回我此前说过的所有对于您专业能力质疑的话! 以下是分析: 蔡导一贯的手法,影片开头已经交代了剧情发展和结局。第一个镜头不是半夜,而是清晨,半夜与清晨作为黑暗与黎明的象征,也是一个犯罪和回归正常的平衡点,打破这个“平衡点”,已经意味着文衍渐渐失去了对自己心理的控制,为他之后的反常已埋下伏笔,且他将“死亡笔记”毫无顾忌地摆放在桌上,也证明了他很快就有更疯狂的举动了,如果不是李静常的出现,下一个受害者,或许原本就是他的妻子…… 只能说,屠龙少年终于变成恶龙。 《憎杀》一炮而红,随之而来的,不是蔡导说的雨后彩虹,而是是铺天盖地的“同性绯闻”。 “吓!《憎杀》男一号与男二号交往亲密,疑似同居” 第60章 替身和他的流量巨星(终章) 在所有人都等着两位当事人出来解释的时候, 喻佑泽如同人间蒸发毫无动静,而另一位当事人则连百度词条都没有, 经纪公司更是安静如鸡,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一出冷处理搞得一头雾水,甚至于揣度这新闻是不是太无中生有的时候, 喻佑泽放大招了。 《憎杀》上映十天整,打破国产电影票房十几项记录, 而主演喻佑泽在片中堪称爆发和教科书式的演技也被业内称为是“由流量跻身为实力”, “2020最炙手可热的男星”,没有人不觉得喻佑泽不是即将由此跻身为真正的一线巨星,喻佑泽却在这个时候在微博宣布与经纪公司合约已到期, 不再续约了。 前一桩绯闻还没搞清楚, 突然刷到这横空一条,粉丝们集体惶然了, 不知所措地问:“哥哥, 你是要出来开工作室了吗?”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很快就成真了, 半夜三更,喻佑泽发了新微博: 对我而言, 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可以舍弃的, 一个是金钱, 一个是名利, 而不能舍弃的是爱情。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A:“爱情???!!!我死了” B:“排楼上,我现在有点不知所措,是直接酸…?” C:“哥哥想和谁谈恋爱我都可, 只要还能看到哥哥(哭了)” D:“我能问一下…对象是谁吗?” 喻佑泽回复D:不好意思哈,他有、害羞。 D回复喻佑泽:我被哥哥翻牌了!!!! D回复喻佑泽:wait,“他”???我/操,我真的死了!!! “阿曜,我发了一条微博,你来评论一句什么吗?”喻佑泽戳完手机屏幕,可怜巴巴地望着祁曜, 祁曜:“嗯?” 一世平安评论:什么? 喻佑泽回复:官宣,我喜欢你。 粉丝爆炸:????大型出柜现场??? 撒完狗粮就跑,真赤鸡。 张佑安的“一世平安”微博成功沦陷,上一条微博已经是几年前了,从第一条微博:第一次来北津,大都市![附图汽车站] 第二条微博:第一次进组,会努力的!(肌肉肌肉) 第三条微博时隔几年:替身很累,不过很高兴,老板脾气不好,给钱大方。 第三条微博下面评论:我还没来得及哭就笑出了声,敢问这个老板是我们喻哥吗?(笑哭) 不知道说啥,祝你们幸福吧,我去哭了[允悲] 说什么说啊,我先站墙头了,我相信爱情了!!! 被一秒钟内狂刷的评论红泡泡惊到,祁曜手一抖,卸载了微博。 喻佑泽也跟着“一不小心”卸载了微博。 “今天开始不对外营业了。”喻佑泽伸了个懒腰。 祁曜问:“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吗?” 喻佑泽翻身而上,撑在祁曜上方,他低声说:“不啊,从今天开始,只对你开放营业了。” 他低头,轻轻吻在了祁曜唇上,细腻地舔舐,温柔而含蓄。 明暗的灯光下,有一只细小的飞虫跃进了灯里。 这个时空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去寺庙点香,和住持聊人生哲学,去旅行,看地球的风景,去读书,考一个研究生,然后一起变老。 人们提起喻佑泽不再是:哦,那个流量明星啊。 而是:华语影帝,旅行博主,爱撒狗粮的那个。 “他走的第一分钟,想他。” 在这个时空的第60年,喻佑泽留下了最后一条微博,他趴在他的病床旁边,握着他的手面带笑容的切断了与这个VIRUS的连接。 【主脑接入中…】 【接入成功…】 【数据粘帖中…】 【主程序与躯体吻合程度,26%】 【吻合程度过低,建议重新进入,请选择是或否。】 祁曜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偌大的,长满了白毛的脸,他的意识还没反应,身体先猛地弹了起来,跃起老高,往后跳出了一两米远,四足着地。 祁曜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低头一看自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四足动物,被人类统称为——猫。 他还没有准备做什么,就看着对面的白色大型动物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他的身体脊背顿时竖了起来,毛都炸开了,但浑身却僵直不能动,就像被巫女下了巫术! 白毛动物低下头用鼻头碰了碰祁曜,祁曜收到了一条信息: 【主脑:QAQ是我,我们怎么变成这种东西了】 【祁曜:……这不应该我问你吗?】 【主脑:之前我和你的信号被屏蔽了,我也回不去,被关了不知多久的小黑屋,都快自闭了,刚刚和你连接上信号,我就发现我到了这个地方,现在连接不上中控区,我们是不是在时空隧道里迷路了?】 【祁曜:那你说……这是一个正确时空还是错误时空了?】 【主脑:嗯?什么意思???】 【祁曜:嘘,躲起来,有人来了。】 祁曜一个飞跃蹬上了树,躲进了树枝里。主脑也赶忙跟着他往树上窜——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树上一点一点的滑了下去,只留下十个爪子痕迹,他立刻转移方向,哭唧唧地躲到了树后,把头埋在了树叶堆下,拱起的臀部却藏不住。 祁曜:……睿智。 脚步声愈近,从拐角走出来了一个人,是一个少年,少年身形劲瘦,身上还套着一件白色长衣,他一只手提着一个提包,不急不缓地走着。脸上没有表情,很冷淡,看起来很不近人情的YU XI ZHENG LI样子。 主脑小怂货抬头悄咪咪看了一眼,呆住了。 正独行的少年也看到这突兀的一团,他脚步一顿,接着径直朝着主脑走了过来,他蹲下去,主脑看清了他的样子,彻底呆成了一条死狗。 “小东西,还不回去吗?可要天黑了。”少年伸手在主脑头顶摸了摸,从没有过这种感受的主脑打了个颤,不自觉地把头移近了过去。 少年抬头看了眼的日渐昏暗天空,低头又说:“马上就要下雨了,你和我一起走吗?” 毫无节操的主脑立刻忘记了自己是谁,屁颠屁颠对着少年哈着舌头,荡起了尾巴。 大概是本色出演,所以扮演得毫无破绽。 “你也要一起吗?”少年抬头看向了祁曜,祁曜迟疑了一会,还是从树上跳了下来,跟在了少年身旁。 一路围着少年脚脖子哈哧哈哧做“舔狗”的主脑,在被祁曜飞起一拳猫猫拳揍倒之后,才晃晃悠悠想起来自己是谁。 【祁曜踹它屁股:你是什么情况?中病毒了吗?】 【主脑:qAq我好像身不由己只想做舔狗…撤回撤回,MH71,你发现了吗,这个人长的和你的外壳好像。】 祁曜一张喵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主脑:呃,我是说你自己的那具外壳】 祁曜没有做评价,它安静地跟在少年身后,穿过样式如出一辙的楼宇,街道,路过每一个脸上都挂着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容的路人。 接着进入了一所看起来像学院一样的建筑——对祁曜和主脑而言,这大门太高了,以至于他俩都看不到门上的标志。毕竟这些建筑物在他们这种小型动物眼里,都是高耸入云霄般的壮观。 他俩跟着绕过一栋又一栋奇形怪状的楼,到了独成一户,样式像蛋糕被切去了四分之一一样的小楼前,小楼的外立面旋转着,一眨眼,原本该是一堵墙的位置转出了一扇门。 一个声音道:“欢迎您回来,纳斯,噢,你还带了两位小客人,一共三位,请确认是否正确。” 被称为纳斯的少年说:“正确。” 蓝色的玻璃墙面打开了一个门,纳斯看了看脚边两个小东西,先走了进去,祁曜和主脑也紧跟了上去。 不同于屋外学院的静谧,一走入门,三个人,不,三种生物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声波冲击,头皮盖都快被掀起来了,整个鼓膜内全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大喊着:“啊啊啊——” 纳斯脸色一变,顾不上安顿两个小家伙,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了面前,主脑反应迟钝,一呆就什么都没看到,而祁曜是身体比意识反应还快,在他还没决定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身体就像一张拉开的弓,腾跃二上了,下一秒它就像踩中了空间转移阵一样,重重掉落在了一个不同于刚才的地方,看起来是实验室。一个穿着银色防护服的少女一头秀发全部炸起,整个人抖得如同羊癫疯。 纳斯一步跨上去,摁掉了电源开关, 少女直挺挺倒在地上,祁曜站在她身后,往旁一跃,仿佛都能看到从少女身上冒出的青烟。 “蒂亚,父亲说过不允许你再迈进他的实验室的。”少年眉宇间凝出了一个川字形。 少女躺尸了好一会才顶着一头高级电流烫的头发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说:“父亲只说不让我进实验室,没说不让我进实验室做实验,哥,马上就要中测了,我的基础智能设计课程的作业还没做好呢!” 少年不为所动,“父亲说让你转去莎士比亚学院,特伦斯学院不适合你。” “我不去!”少女跳脚道:“父亲说我有选择自由,我可以选择我喜欢的学院的。” 不知道为什么,祁曜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甚至能猜到他们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他似乎能笃定这个被称为蒂亚的女孩中测没有过,最后去了维也纳学院。 “我也好想和你一样,受到整个学院尊敬。”蒂亚垂头丧气地说。 她的声音飘忽得很远,一瞬间周边移物换景,主脑像一颗圆球一样掉落滚到了祁曜的身边,四脚着地,一脸惊惶失措。 【主脑:MH71,这个时空能量一点都不稳定,这是怎么回事?】 【祁曜:我们掉落在了精神力能量和时空共筑的空间里,这个空间随时可能因为记忆的不稳定性而产生跳跃,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他们站在了一处小花园里,能听到身后打闹的声音,他们小心翼翼地蹑足窜过去,看到的是三四个穿着学院服装,趾高气扬的小孩对着一个穿着破旧衣服,头发乱糟糟如同狗啃的男孩拳脚相加。 “怎么会有你这种垃圾活在这个世界上啊,真恶心!” “他用肮脏的眼睛看你呢,他是不是想诅咒你?”另外一个叫嚷道。 动手的胖小子举起了剪刀,“干脆我们把他的眼珠子捅出来吧,那样就帮他祛厄运啦。” 衣衫褴褛的小孩“啊啊啊”地叫着,在祁曜和主脑都快要扑上去了的时候,院外一个口哨声响起,打断了他们。 “我记得我说过,不要再欺负他了。” 祁曜和主脑看过去,竟然是纳斯站在远外,如同那天一样,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外套,米色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干净而又潇冷。 “纳斯学长。” 小胖子的剪刀掉落在了地上,他还是不太服气地说:“他只是一个黑瞳精神力为零的垃圾…” 他旁边的同伴很有眼力劲地拉住了他,对纳斯说:“纳斯学长,我们只是和他开一个玩笑而已。” 纳斯的目光掠过他们,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男孩,顿了顿,他语气温和道:“你过来吧。” “我带你回万托尔学院。” 男孩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奔去,就像一个被火球追逐的人,仓皇失措,甚至来不及去想前方会是什么。 祁曜和主脑跟了上去。 “你们俩个。”纳斯惊愕地看着突然窜出来的它俩,怔了怔,笑了,“一周不见,过的还好吗?” 第61章 主线世界(终章系列) 纳斯带着三个生物回到家, 蒂亚这一次倒是没有在实验室搞大爆炸了,她在院子里荡秋千, 几乎快飞到天上去了。猛冲下来, 她看清了这一堆猫狗人的搭配,嚷嚷道:“哥, 你不仅捡猫捡狗的,现在还捡人回来啦?” 纳斯淡定地解释说:“这是奥尔丽斯家族的养子, 奥尔丽斯家族对他很不友好, 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 蒂亚要昏厥了,“好吧!你要带他回来我没意见了,但你要怎么和奥尔丽斯去交代?” “我会和父亲去说的。” 自己家突然要多出一个陌生人, 蒂亚还是不大情愿, 只得惨叫一声:“哥!我家快变成收容所啦!” 听了女孩不大欢迎的话,男孩怯怯地站在纳斯身后, 手上抱着猫, 低头不敢说话。 他的穿着其实不算破旧, 只是看得出不太合身,又因为之前被人摁在草地上压着打, 身上滚了一圈的泥, 看起来脏兮兮的, 像个泥猴子。 “你叫什么?”纳斯转过身来, 蹲下来问。 “凯泽尔。”男孩轻声说。 “凯泽尔·奥尔丽斯吗?” “不是的。”男孩摇摇头,“我不姓奥尔丽斯。” “那可以告诉我你姓什么吗?” 男孩迟疑了一会,低着摇了摇头。 “好吧。”纳斯想了一会, 说:“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名字,可以让托维利斯教授给你取一个中文名。” “中文名?”男孩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一些,他道:“可是…可是那是帝国很特别,很优秀的人才有的名字。”说到这,他又有些敏感地低垂下了头。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优秀的,况且,从没有哪条法律对它规定有使用要求。”纳斯伸手,在男孩头顶揉了揉。 凯泽尔有点赫然地揉了揉鼻子,脸颊泛红,他轻声问:“那你呢?可以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吗?” “祁曜。”纳斯说:“我叫祁曜。” 祁曜喵脊毛一炸,猛地抬头看向两人,但场景已碎裂,像一面被打破的镜子,嗤啦一下裂出了缝,祁曜一眨眼,发现身边的场景又换了,而主脑狗也以四脚着地的方式再次滚到了他面前。 【主脑欲哭无泪:怎么又变了?我们这究竟是在哪啊?】 【祁曜沉吟了一会,说:很大概率是意识空间。】 【主脑蹦了起来:对,刚刚纳斯说了他,不,纳斯就是你…难道这是你的意识空间?!】 【对队友智商失去信心,祁曜冷淡回复:不是。】 这一次他轻车熟路,直接朝着屋内跃了进去,主脑没这种轻功,扒拉了两下没爬上去,见祁曜喵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只能在门外围着门吭哧吭哧打转。 屋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之前两次“回溯”祁曜都是直接跳跃,直到这一刻站在客厅里,祁曜心里头才有什么确凿的东西落下了锤音。 大厅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北面拉开了灰色窗帘,露出了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转过身再往内走才有一个开放式的厨房。 这样的格局几乎就是喻佑泽别墅的复刻版,或者说,喻佑泽别墅就是它的复刻版。 祁曜想笑,一发声却是“喵”,他浑身的毛抖了抖,闭上嘴,往实验室跃去。 尽管现在还是万托尔学院的上课时间,房子里或许也没有别人,但他还是走的很小心, 祁曜清楚凯泽尔现在应该是在实验室的。 这是一个意识空间与时空隧道相交错的不稳定的时空空间,所以他们能够呆的地方都是意识里所能够回忆起的画面。 他们几次出现,时空回溯都是在凯泽尔附近,祁曜原本以为那个记忆中心点是“纳斯”,但如果…纳斯就是他自己的话,那么另一个可能的记忆点就很清楚了——凯泽尔,或者说骁遥。 祁曜一直有一个疑惑,一个能制造出他这种高仿真AI的MH星球为什么没有别的高智能AI了。即便祁曜是处在MH的科研中心,他也能够确定,除他以外MH星球再没有别的智能AI能够达到他的只能程度。 在进入第三个时空时,祁曜就隐约有了怀疑。他之前所经历过的时空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是,那皆尔教授为什么要打断他翻阅历史资料,是真的事发突然,还是怕他感觉到什么端倪? 祁曜现在的感觉好比一个人昏倒在了蚂蚁洞前,醒来后蚂蚁告诉他,你是我们创造出来的。 这实在是,让人不太能相信呐。 听到身后的声响凯泽尔立刻警惕地转回身来,他看到是一只猫远远站着,尾巴晃了晃。 凯泽尔先是有些茫然,接着回想了起来,他高兴地说:“你们又回来了?”又道,“哥说你们有一天会自己回来的,果然是真的!” 祁曜打量着骁遥,对他而言明明只是上下几秒,骁遥却已经从一个发育不良一样的男孩长成一个棱角逐渐分明的少年模样,他在心里估摸着这一次时间回溯的时间,感觉…有点长啊。 “不能弄坏里面的东西。”凯泽尔蹲在祁曜喵面前想了想,说:“要不然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祁曜往后退了一步,跳到了一个高架子上开始舔毛,用行动拒绝了凯泽尔的提议。 “好吧…唔,等我做完这一个小东西就带你就去吃东西。” 凯泽尔身上穿着一件实验室的白袍,白袍的左胸位置贴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两个端正的汉字“骁遥”。 目前的机械制造最基础是从电子设备开始尝试,祁曜看着凯泽尔计算完了数据,谨慎地开始拼装材料,然后接通电流,一个小型的机器臂在他面前亮起了灯。凯泽尔鼻尖上冒出了一点汗,兴奋了起来,他打开开关,机器臂的手指开始张握,但没多久机器臂“咔”了一下,祁曜嗅到了一点烧焦的味道。 不用看,祁曜也知道这是线路电流过大烧掉保险丝了。 凯泽尔高兴吗神情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僵在了脸上,他关掉了电流,拿着机器臂有些沮丧,好久,才颓然地说:“哈,我果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祁曜想了想,从架子上跳了下来,他走到了凯泽尔计算的本子旁边,看了一眼凯泽尔画的设计图,只需一眼,他就伸出了一个爪子按在图上,对凯泽尔“喵喵喵”了几声。 凯泽尔抱起祁曜,试图去捡本子,他说:“这个不能给你玩。” 祁曜瞪大了眼睛,爪子在空中挥舞着,张牙舞爪地试图告诉这个傻子他电流图画错了,凯泽尔“咦”了一声,发现了纸上被划开的一横,“这里?” 他看着被划破的纸页,认真检查了一遍,震惊道:“是这里画错了…难道一只猫都比我会作图?!” 祁曜:“……”他竟无法反驳。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建国以后成精的猫和一人在实验室里捣鼓了一个下午,一个喃喃自语,一个喵喵喵,总算把这只机器臂做好了。 猫脑过小,脑容量不够用,累趴下了的祁曜喵被凯泽尔抱在膝盖上撸毛,总算明白了理科天赋的重要性。 凯泽尔显然对自己也有了点AC数,看着拼装完美的机器臂,垂头丧气地对猫说:“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特伦斯学院,可是我很想和哥呆在一起。” 祁曜打了个哈欠,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拍在凯泽尔的大腿上,凯泽尔笑了下说:“小懒猫。” 楼下进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凯泽尔高兴得一跃,对猫道:“哥回来了,我拿机器臂给他看!” 这时,祁曜才突然想起了被他遗忘的主脑汪,他从凯泽尔身上跃了下去,飞快朝着楼下奔去。客厅里,纳斯抱着已经睡着了的主脑狗,把它放在了椅子上。 “嘿,它在外边睡着了!” 纳斯又朝祁曜喵招招手,说:“你们这次要待多久呢?” 清楚知道对面的人是过去的自己,祁曜喵的心里有点复杂,顿时不太想靠近自己了。 “哥。” 凯泽尔从实验室冒出一个头来,给祁曜喵解了围,他小声说:“哥,我有一个东西想给你看。” “好啊。”纳斯将外套挂在墙上,往楼上走去,祁曜喵也返回了实验室。 “我和…我做了一个机器臂,这个机器臂的手指和手腕都可以自由活动,能够做到弯曲和抓握…它能不能够参加特伦斯学院的选拔?”凯泽尔看了眼祁曜喵,在祁曜喵张牙舞爪的威胁下改了口,又噼里啪啦地说着自己想法。 进入实验室,纳斯的态度便变得十分严谨,不苟言笑,他拿起了机器臂,他先检查了一下机器外壳,很完整。他又打开开关,机器臂的手指开始张握,很缓慢。纳斯将它的手指放在桌沿,在机器手指握拢的时候,他松开了手,机器臂手指在桌上挂了一下,接着直直砸落在地上。 那沉闷的声音让凯泽尔噤若寒蝉,顿时不敢发一言。 纳斯没有看见凯泽尔的神情,他捡起机器臂放在实验桌上,淡淡地道:“小遥,你知道机器为什么会出现吗?” 凯泽尔想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是因为科学家们创造了它们吗?” “不,是因为它们能够代替人劳动,它们能推动生产力的发展。”纳斯手指在机器臂上点了点,“一个没有用处的机器即使外观再完整也只是一个废品,明白吗?” 凯泽尔手指一紧,脸红到了耳根子,他讷讷,拘谨地站着。 祁曜喵旁观着,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了。 被全盘否定,凯泽尔垂头丧气地抱着机器臂走出去了。 祁曜在官方冷漠的“自己”和弱小可怜的凯泽尔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着凯泽尔跑了出去。他身后,纳斯看着它的背影,眯了一下眼睛。 “喵喵喵。”祁曜喵挠凯泽尔裤子。 “我没事的,谢谢你,你很厉害,也很帮助我了,但我现在只想自己呆一会。”凯泽尔低声说,他的情绪还可以,没有特别难过的样子,祁曜便停下脚步,目送他回房间了。 直至深夜,似乎所有人都入睡了的时候,凯泽尔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了。祁曜喵蹲在“自己”给“自己”做的猫爬架上的猫屋里半睡半醒着,拖鞋圾拉的声音一响,他就惊醒了。 凯泽尔坐到了沙发上,感应到人的存在,房间里的智脑便自动调高了室内温度。凯泽尔抱着膝盖看着巨大玻璃窗外繁星点缀的夜空,沙发也随着他的动作凹陷出了一个舒服的形状。 凯泽尔坐了一会,把头埋进了膝盖中。 不是哭了吧? 祁曜喵有点小担心了,它蹑手蹑脚站起来想去看看,楼上的灯就亮了,是纳斯,他才从实验室里走出来,正准备去休息,就看到了楼下的影子,他定了定,看清后才有些诧异地喊道:“小遥?” 骁遥没有反应。 纳斯便轻手轻脚走了下来,“小遥?”他又叫了一遍,骁遥依旧没反应,甚至发出了一点微弱的鼾声。 不知道骁遥为什么睡在这里,纳斯想了想,伸出手轻轻地搂起了骁遥。 还是一个没完全长成的孩子,身体还是稚嫩的,没什么重量的,纳斯很轻松地就抱着骁遥上楼了。灯光昏暗中,猫屋里的祁曜喵却看到了骁遥缩在纳斯怀里,嘴角微微下陷,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小梨涡。 祁曜瞠目结舌,这是心机boy石锤了吧? —— 凯泽尔是天生的黑瞳,尽管在星元时代已经不盛行“黑瞳”象征“厄运”这种玄学论了,但“黑瞳”却依旧处于食物链的低端,因为在这个一切以精神力说话的时代,黑瞳是精神力几近于无的标志。 但黑瞳被喊打喊杀,却还是因为它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所以才又有了“黑瞳”是被魔鬼诅咒,天生的不幸者的说法。这证明了无论在哪个时代,只要还有没有被科学完全解释的现象,玄学就始终有市场。 但当前时代精神力很被看中,是因为只有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匹配更多的力量,有更多的发展机会,有能力接触到更多的科技,而完全没有精神力的人,连智脑都安装不了,更别说接触更多的科技知识了。 为了研究凯泽尔黑瞳的原因,也是为了打破人们“新迷信”的思想,纳斯和托维利斯教授专门决定做了这样一个论题。 从凯泽尔进入的那一天开始,直到目前都在一步步推进的研究还是遇到了瓶颈,为了寻找突破,托维利斯找出了已逝的夫人的遗物。 他和纳斯说,“她是一个精神力学的专家,我们找找她的研究资料,说不定会有巨大的发现。” 纳斯以为托维利斯教授会打开智脑连接无线网,出乎意料,托维利斯教授却是上了阁楼,在一排排老旧的书架和箱子中翻起了书。 见纳斯不解的神情,托维利斯笑道:“噢,我还没有和你说过吧?她可是非常不喜欢使用网络的,她坚持只有手写的文字才是有灵魂的…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 托维利斯教授弯着腰,在一排排架子中搜寻。祁曜喵踩在书架上,听了托维利斯教授的话,他脚步一顿。 “就是这个了。” 托维利斯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擦了擦,祁曜喵这时才发现,托维利斯教授的眼镜和皆尔教授的眼镜几乎一模一样。 祁曜想要靠近去看,没想到一脚踩空,从两个架子中间“喵嗷”一声摔了下去。 周边的场景变得像马赛克一样模糊,祁曜看到了自己下降的瞬间和拉长的猫影。 场面一眨,它又掉落在了客厅里,他打了个滚,结果被重重一压,主脑汪直直砸在了它身上,祁曜喵被肥狗砸得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主脑疯狂甩屁股往外窜:我们怎么又双叒叕穿了!】 【祁曜:时空波动加剧,不稳定性增强了,随时做好穿梭的准备。】 【主脑:啊哈?怎么准备?】 【祁曜:下落时滚远一点。】 【主脑:呜呜汪汪汪】 客厅里没有人,祁曜费力抬头看了眼时钟,中午12点,正是所有人都要回家的时候了。 祁曜指挥主脑躲到窗帘后下去侦查敌情,自己又唰唰地跑上了实验室。 实验室被锁了,祁曜想了想,跃起来,在门上拍了几个密码。门缓缓地开了。 实验室的中心控制设备进度条上正显示87%,巨大的电磁光波阻隔里,一个头盔摆在正中间,无数连接线穿插在头盔上。 这是…主脑的本体?! 不待祁曜去仔细看,他就听到了楼下蒂亚高声道:“学院的西餐一点都不好吃,我要吃哥你做的中餐!”以及主脑“嗷嗷呜汪汪汪”欢快的叫声,祁曜窜了回来,还不慎被桌上的一个挂坠状的绳线缠了一下脚,来不及多看,他溜下桌子,溜出了实验室。 第62章 主线终章(完) 凯泽尔没有精神力, 就好比在信息时代没有身份证,在指纹时代没有指纹一样, 在星元时代, 他因为精神力无法识别而寸步难行。 纳斯却将自己精神力的一部分分裂出来,借用挂件的小容器保存在其中。 这一天是凯泽尔的生日, 纳斯为此做了一个月的准备。晚餐过后,他拿出了礼物。 “我送一个东西给你。”纳斯松开手, 一个长长的挂坠从他手心中掉落下来。 “这是什么?”凯泽尔伸手摸了一下, 不解。 纳斯笑着说:“有了它,你以后就可以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了。” 他将挂坠环过凯泽尔脖颈,挂在了凯泽尔的脖子上, 又拉着凯泽尔走出门。不用纳斯再确认, 智能识别了凯泽尔身上的精神力,自动开门了。 青春期的男孩疯涨, 凯泽尔已经快到纳斯的额头了, 他定定的看着纳斯的眼睛, 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说出了一句, “谢谢。” “还需要我说不用谢吗?”纳斯笑。 凯泽尔从门外跑进来, 他张手, 重重地环住了纳斯, 他低低地说着:“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祁曜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 时空交错,他突然想起了第一个时空他给萧纪凰送出的那个吊坠。 不知道当时对萧纪凰而言,那个东西又意味着什么。 祁曜很清楚自己的缺陷,他太理智了,理智到几乎没有人的情感。但托维利斯教授和他说过,人和人工智能的最大区别在于人不止有理性,还有感情。 祁曜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所以在面对任何事情时,他都会想,“如果是一个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他会有什么反应?”他超强的观察力和反应力让他一直都伪装得很好,以至于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不止是一个杰出的青年科研家,还是一个非常值得交往的伙伴。 尽管如此,第一次和他见面的人还是会觉得他太冷淡了。他的这种冷淡不是中二少年强凹出来的“王八之气”,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法遮掩的拒绝沟通的个人气场。 所以纳斯很喜欢待在实验室里,因为只有在实验室他可以做一个完全理性的自己,不用去想怎么为人处事,和人说话时要不要礼貌的笑,要怎样回答才不会让人尴尬。 祁曜笃定纳斯就是自己,不仅是名字,他看到过去的纳斯就是看到每个时空的自己。未来的祁曜和过去的纳斯就是照镜子的同一个人。 他们的心墙捍卫得比城墙还厚,但这并不意味着理性的人不是不会动心,只要一句话,他们的万丈壁垒刹那就能灰飞烟灭。 夜幕之下,是少年说,你不想笑,就不要笑吧。 你不喜欢我,那就我喜欢你吧。 世人这么伪善,不喜欢,就不要伪装了。 祁曜的心脏开始闷闷地发疼,周边的场景穿梭,少年越长越高,直到有一天,托维利斯和纳斯终于研究出了黑瞳的原因,通过基因改造释放了凯泽尔被抑制的精神力。 那一瞬间,托维利斯和纳斯就发现了…他们打开的,或许是潘多拉魔盒。 此前因为没有精神力,凯泽尔无法进入学院正常学习。而纳斯是一个极好的老师,文理兼修,博古通今,有他作为凯泽尔的私人教师,再加上托维利斯教授时不时的指点和凯泽尔在文科上的悟性,他飞快地成长着。直到精神力被释放的那一天,他默默无闻的名字因为以专业和精神力第一的成绩通过了莎士比亚学院的考核,而名声大噪,随之而来的也是觊觎和无尽的麻烦。 当今的帝国就像是在二十一世纪的英国,君主作为帝国的象征而存在着,力量与权力却掌握在首相手中。但这一任的君主却雄心勃勃,妄想将权力从首相中夺回来。 精神力最强的人有绝对的话语权——纳斯和凯泽尔自己都未必对他的身份清楚,托维利斯却在凯泽尔来到万托尔学院时,就已经明白了灾难的降临。 人各有命。 人至中年,托维利斯却相信了荒诞的命运学。 “你是雄鹰,雄鹰就应俯视苍穹。”托维利斯教授曾对凯泽尔说。 雄鹰会伸出利爪抓向人类,雄鹰也会伸出利爪抓向田里的毒蛇。但育鹰的人必先被鹰抓。 星元帝国处于政治控制之下,所有人都有必要摆出他们伪善的一面在明面上来迎合政治,但实际上,即便是牙牙学语的婴儿,也被教育了只有强者才值得尊重,至于弱者,那是附身在帝国之上的吸血虫。 毫无用处,浪费资源。 宣扬人权自由与平等的托维利斯教授,能被伪善的政客们称为帝国之光,也能被打为反叛者。 人们获得他们以为的自由便振臂高呼,却不知死亡的镰刀已经架在脖颈上。 有些危险已经蓄势待发。 虚幻的VIRUS病毒尽数毁灭,精神力驱逐数据控制。帝国最优秀的科研家不会被蝼蚁掌控。 MH星球,最高级别的科研中心,纳斯睁开了眼。 “输入最高级别指令:自由之光永存。” 【主脑:指令输入成功,欢迎您的归来,纳斯。】 “控制所有智脑,连通军区中心。”祁曜手指对向一个朝他走来的人,轻轻开了一枪,那人便轰然倒下了。 —— 接近一年多两年,这是蒂亚第一次踏出科立研究所,她的脚底发软,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云上飘,不过她依旧固执地拒绝了任何人的搀扶,自己摸着墙一步一步挪到了研究所外。 她还没有走出去,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军人就已经鱼贯而入,将研究所内外包围了。 “这是干什么?”蒂亚站直了身子,脸色不太好地问身边的人。 “不清楚,但这与你无关,蒂亚小姐,请上车。”这人不大客气的说。 人在屋檐下。蒂亚看了他一眼,弯腰上了车,跟她出来的这位研究员则绕到了前方的驾驶位坐下。 “车门已锁紧,目的地帝国大厦,请选择驾驶路线。” 研究员的手在智脑屏幕上飞快按动,调整好了路线,他提醒蒂亚要系安全带,也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车慢慢驶动。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中隐约有了点甜腻的香味,蒂亚忽然觉得很困倦,她用力睁开眼睛,但视线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她垂下头,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车流缓慢跟在他们身后。 —— 蒂亚再睁开眼,自己坐在一个半开放的保护舱内,往旁边看去,周边已不是楼宇,而是一望无际的黑夜,蒂亚呆愣着,看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那一望无际的银河线从她眼前穿过,她才震惊的想要爬起来。她的动作惊动了旁边的人,那人转过头来,说:“嘿,醒了。” “你是谁?这是哪?”蒂亚警惕地问。 “别用这种质问的眼神看着我。”他笑了笑道:“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了。” 他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声音,尽管改变了容貌,蒂亚还是听出来了,她攥紧了拳头说:“科华尔,你想要带我去哪里?” “蒂亚小姐听力不错,是我,不过别误会,我可不是要绑架你,唔,只是带你去见你哥哥,你不是一直很想见他吗?” “你是反叛者。”蒂亚肯定的说。 她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绑在了一起,“你想劫走我,威胁凯泽尔,摆脱凯泽尔?” 蒂亚喘着气,说:“别做梦了,没有人能够逃得掉凯泽尔的追捕,除非你死了,否则他现在一定跟在咱们身后呢!你跑得越快,你的死期也就越近了。” 看到MH星球即在眼前,科华尔已经放下了警惕,不甚在意地说:“蒂亚小姐未免也太高估…” 他的话没说完,一阵激光冲击扫射了机翼,整艘飞船都打着转脱离了轨道,舱内一时天旋地转,蒂亚两只手被绑住,险些从舱内被甩出去。 眼看着就要磕上舱壁,科华尔却扑上来抱住了她。死死地拉住舱壁。 “艹。”蒂亚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 “凯泽尔这个白眼狼,死疯子…草他奶奶的…你给我松手。”她朝着科华尔吼。 科华尔攀着壁门,艰难地说:“我现在一松手你就得飞出去了。” “我说这个!”蒂亚举起了手腕上的铐子。 科华尔咬牙用指纹解开了锁。 下一秒,蒂亚立刻翻手将科华尔摁进舱内,一只手飞快拉紧了舱门。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控制室,关闭了自动航行功能。她将飞船掉头,对向了身后一整个泛着银光的舰队。 输入联络码,她接通了对面舰队的控制舱。 “是我。”她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后才中气十足地吼道:“凯泽尔,我在这等你,你要是弄死了老娘,你就等着我哥弄死你吧!” 吼完,她挂断了联络,看向身后的科华尔。 “拉我进时空隧道的人是你,华西骏,罗归影,宋尔科都是你?你想要干什么?”她冷冷地看着他。 科华尔和她对视了一会,无奈地举手投降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皆尔教授的学生。” “你是反叛者。”蒂亚笃定地说。 “呃,也不是这样说,我只是觉得很有趣……你看,每个时空我都帮助过你们…” 蒂亚拿起了旁边的枪,拉开了保险栓瞄准科华尔。科华尔拉上了嘴巴,自觉禁言了。 —— 整个科研中心的智能设备都被控制,凡是身上有智能设备作为防身武器的,此时都成为了祁曜用来胁迫的利刃。 银白色的靴子踏在金属地面上,发出一声一声地“噶哒”“噶哒”,他走进皆尔教授的办公区,巨大的门在他靠近时就自动开启了。 这一次没有那扰人的智脑说话了。 皆尔教授在办公桌后,板直地坐着,手上却拿着一块白净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古朴的相框。 祁曜依旧礼貌地敲了敲门,道:“皆尔教授。” 皆尔没有回复,祁曜顿了顿,又说:“或者换个称呼吧,师母。” “愧不敢当。”皆尔教授放下相框,将镜框平铺在桌面上,又将手帕仔细折叠摆在一旁,“在教育方面上,我比不过托维利斯。” 她双手交握,“能和我说说托维利斯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吗?”态度温和。 祁曜想了想,认真道:“大概是从您封闭帝国皇子精神力那一刻开始的吧。” 皆尔教授讶异地说:“但那只是我应一个友人所托,她也仅是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健康的成长。” 祁曜嗤笑一声,“不,皆尔教授,作为一个精神力研究的专家,您知道一个完全没有精神力的人在星元时代意味着什么。”他的话并不咄咄逼人,甚至语气平缓, 皆尔教授笑了笑,道:“托维利斯发现了MH星球的存在,通过假装与帝国斗争,假死,然后让你成为他示好的代表人,进入MH星球内部,最后再一步步进入核心,一举拿下我们?” 祁曜摇了摇头说:“有一句话您说错了,托维利斯教授并不是假死,这也非托维利斯教授授意…大概他也不会想到会被您这样珍之重之的敬起来。”他看过窗外高大的雕塑, “人们总是需要一个已逝之人来作为精神信仰。”皆尔教授不甚在意地道。 她的手指抚过办公桌,祁曜的头顶却蓝光一闪,一瞬而过,激光被一个透明的保护罩拦截在了外。 适才生死一瞬,祁曜脸上却没有丁点的恐惧,他手指一握,道:“封锁。” 激光立刻抽出,围绕在了皆尔教授身边。 他手掌往前一划,一个荧幕出现在中间。 “放开皆尔教授!”对方怒吼道。 “打开星球屏罩。”祁曜没有感情地命令。 十五分钟后,走在街面上的,各色各样的人,看到了他们一直以来看到的蔚蓝的天空,一点一点的消失,黑暗来临,一排排银色的飞行器从空中缓缓落下。 “上帝…”有人喃喃道。 一场硝烟弥漫于无,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 祁曜双手插兜,从科研中心走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枪抵在了祁曜头上。 “小野猫,性格这么不好,可是很危险的。” 是B组的组长,负责整个时空项目的监督。他看着祁曜,眼底里没有了戏谑,只有憎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如果不想死,就把皆尔教授放了。”他威胁道。 祁曜转身,看着他说:“你觉得我会怕死?” “砰”的一声,男人已轰然倒地。 下一刻,祁曜尚未转身就被人紧紧地搂紧了怀里,他听到身后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地朝他喊道,“阿曜。” 那个没有他腰高的男孩,已经比他高出半个额头了。 “叫哥。”祁曜叹了口气。 “哥——” 少女站在舱门边,哗哗的眼泪已经流了满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