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岩 作者:瑆玥 文案: 我有一个红颜知己,她来自水里。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悬疑推理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丽岩 ┃ 配角:姓于的我,于妻,鱼鱼,龙先生 ┃ 其它:水族,珠子,创业 丽岩来公司时,我已经萌生了转行的念头,也已着手开始做中国特色的手工艺品销售,从网销,到外贸,再到国内的礼品公司代销,直至我无暇顾及本职工作,便决定辞职。 丽岩给我的印象不深,相貌平平,时常是神情呆呆的样子,但却能干,出纳、文员、调度,甚至偶尔扮演货运司机的角色。我作为当时的业务员,与她联络甚少,只有报销时才会去她那儿领钱,她总是忙忙活活的样子,但从没有把帐算错过,这一点比之前那个总照镜子算错帐还对人爱答不理的花瓶强。偶尔她也会跟我聊几句:“于哥以前是二中毕业的?” “嗯,你也是?” “我哪儿有本事考上二中啊!”她爽朗一笑,继续发问:“听说于哥高考时候的物理是满分?” “嗯。”这点其实并不令我自豪,即使物理满分现在也不过是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做业务员。 “于哥为什么没当物理学家啊!”她的语气不像是奚落我。 我点着她递给的钱:“物理学家……没兴趣。” 她大概是无法把话题进行下去,又或许是被手头的工作打断了思路,她开始响亮地敲计算器。 我收起钱离开财务室,在转身时余光瞥见了她的鞋子,是一双墨绿色的绣花鞋,这年头穿绣花鞋的人很少了,要么是老人家,要么是很有古韵的女子,丽岩不属于这两类,她穿着运动裤,绣花鞋,脚随着她敲计算器的声音打着节拍。 我作为一个业务员有着高度的业务敏感度,特别是对于自己的产品,我感觉穿绣花鞋的丽岩属于我的客户群,于是决定为她介绍一下我的产品,这也是我第一次对公司的人介绍我的“第二职业”,也许是去意已决的缘故吧。 我给她写下一串网址:“去这个网站看看吧,我在这个网上卖东西。” 她将计算器上的数字抄写在一个本子上,才接过我的字条:“这是……物理学家的网站?” 我哭笑不得:“这上面有一些民族特色的产品,我认为很适合你,去看看吧,我给你打折。” 几天后,我终于向上司递交了辞呈,心情无比轻松下来,我不想惊动其他同事,喝离别酒喝个烂醉,我认为没有意义。 我在业务部收拾东西的时候,丽岩闯进来,把门关上,蹑着脚跑过来:“于哥!你辞职吧!” 她的话把我说蒙,难道她知道了我辞职的事情,还是其他。 她看着我的眼睛:“真的!于哥,你赶紧辞职吧,你在这个装修公司真耽误了!” 我又哭笑不得:“谁把谁耽误了啊?” “彼此耽误。”她倒是嘴上不留情。 我继续收拾手上的东西,她像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往下说:“你的网站我看了,特棒!我喜欢那把画荔枝的折扇!还有那几个胖葫芦!青花瓷手串儿!尤其是那些扎染的丝巾,每种都有名字,我喜欢‘艳与寂’,还喜欢‘霞飞’,还有那个‘忽而今夏’,对了,‘忽而今夏’绝版了是吗?” “绝版了,我手里还有最后一条,但有瑕疵。” “没关系,我买了!瑕疵也是专属于‘忽而今夏’的啊!” 我听着挺感动:“别买了,我送你了,反正也是卖不出去。就当是我的临别礼物吧。” “临别?”她有些疑惑,转而看看我正在收拾的东西,便孩子似的高兴起来:“于哥!你真的要走啦!”她也开始动手帮我收拾,嘴里不停:“你肯定行!创业吧!我看好你!” 我示意她小点声。 离职之后,基本没有休整,就进入了紧张的创业阶段,整日忙的昏天黑地,但也基本是小打小闹,外贸的订单基本属于守株待兔,网销一般,毕竟有品位又有钱的人还是少数。 几天后,丽岩的电话打了过来:“于哥!我想了想,你来单位也不方便,正好明天是休息日,我去你家拿吧!” “拿什么?”我一时大脑短路。 “忽而今夏啊!你反悔啦?不是要送我吗?”丽岩是急切的语气。 “哦!差点忘了,送你的,说好了的。”我急忙道:“可是,你怎么取呢?” “去你家拿啊,刚才不是说了?”她倒不客气。 我家很少来客人,所以为她的到来还着实准备了一番,妻子将房间整理一新,还沏了茶,摆放了水果。 丽岩并不客套,像是回了自己家,自然率真,我的家人都很喜欢她,尤其是我六岁的女儿鱼鱼,很能和她玩到一起。 丽岩拿到了‘忽而今夏’,左看右看:“哪里有瑕疵了?” 我认为瑕疵很明显:“这里有一个褐色的点。” “又不是一个洞。” “可是,与整体色调不符,我实在无法把它归为扎染的痕迹。”确实,这条丝巾的整体色调是蓝绿白红,我将其定义为海蓝,椰绿,沙白,西瓜红,故而命名‘忽而今夏’,但是这条的白色上有一个极不和谐的褐色斑点。 “这是沙滩上的一只老车鼁。” “车鼁?” “就是一只老蚌,它的颜色是褐色,因为它有一千岁了,很老了。它就爱躺在白沙滩上晒晒夕阳。”我没有想到丽岩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丽岩成了我网站的常客,每发布一件新品她总是第一个评论,有时候的评论内容比我的介绍内容还多,我认为她很适合做这一行。 丽岩有时会跟我抱怨工作的劳累:“唉呀,今天送货司机人手不够,又是我去送货,对方不派人卸货,我临时也雇不到工人,就自己卸的。” “啊?你自己卸?”我不敢相信。 “还好都是小桶装的,但是那也有足足的三十桶哪!”我能想象她现在累的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的样子,她说:“我不想干了。” “那别干了。”我说。 “嗯……我不怕累,我只是闻不了装修的味道。”这个话以前也听她提过,说好几次差点晕倒在新装修的房间里。 “不做这个的话,你有什么打算?”我其实想让她过来帮帮我,但一时说不出口,因为自己现在也只能解决个温饱。 “于哥,你开个店吧,我去给你看店去!” “现在店租都贵得很,我想再等等。” 一周后,她打电话过来:“有个店的店租很便宜哦,因为店主有事,紧急盘出。” 于是,我和她一起看了店面,店面不算大但已够用,位置和环境都很不错,虽然客流量一般,但因为附近都是豪华小区的住户,所以应该会形成一定的顾客群,而且店门口有一大片草坪,草坪上有灌木和高大乔木,空气很新鲜。丽岩说她特别喜欢这些植物。 权衡之后,我租下了这间店。丽岩也很利索地辞了职。 目前,店面已经营业两个多月,因为处于淡季,我并不看好这几个月的销售,但是丽岩的经营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仅仅一个月就赚回了三倍的房租,之后的业绩更是节节高升,并且留住了几个很有实力的回头客。 店面的好成绩大大鼓舞了我,我决定将店面装修得漂亮一些,使其更能和我的艺术产品相得益彰。 我和丽岩一起草拟了设计稿,装修期间,丽岩回了趟老家,看来她真是受不了装修的气味。 十天后整体装修完毕,开始营业,果然收到了客人的好评,但是也有人提出装修的气味有些重,建议我弄些吸收甲醛的绿植,再弄些竹炭包。我均一一照办,剩下的时间就是盼望丽岩早日回来,在店面销售方面,我确实不如她。 一周后,丽岩回来了。 她欢天喜地跑进店里看装修后的“盛景”,然后又捏着鼻子跑出来:“太味儿啦!” “都散了好多了,竹炭挺吸味儿的!” “用的什么墙漆啊?”她出来了还捂着鼻子。 “好墙漆。” “是不是原有的墙皮没有铲掉啊?”她毕竟在装修公司做过,还挺专业。 “是啊,太麻烦了,再说原来的墙挺平的,就没铲。” “那也不该这么大味儿,是不是没刷封底漆啊?”她真专业。 “嗯。”我当时也是嫌麻烦。 她让我再买十包竹炭,十包活性炭,一个空气净化器。 我照办了。 雨季将临,店面的生意一定会受到影响,但丽岩依然把店面做得红红火火,有时还会派遣我给客人送货上门。 丽岩绝对是销售界的一朵奇葩。 我与她庆功,就在我家,妻子准备了一桌美食,女儿鱼鱼开心地说放暑假了要让丽岩教她游泳。 “丽岩会教游泳吗?”我很纳闷。 妻子说:“丽岩小时候是少年游泳队的。” “哦。”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妻子对店面很看好:“我看如果照这样经营下去,我们就可以再开分店了,我是不是也就辞职去店里上班了。” 丽岩笑笑:“于哥的目标很大,是全国的市场。” 妻子撇撇嘴,她太了解我的好高骛远了。 丽岩反倒说:“只要付出努力,一定会有所回报的。” 我倒先气馁了:“那需要很大很大的资金注入才可以。” “没关系,我多多拉生意,我有好几个姐妹呢,我还没给她们介绍过咱们的产品呢,她们肯定喜欢!”丽岩像个孩子。 我失声笑了:“她们很有钱吗?” “她们有珠子。” “珠子?珠宝商人?”妻子问。 “对,她们是很有实力的珠宝商人。”丽岩不像扯谎。 “可是,你的姐妹们都在做珠宝生意吗?” “嗯,是一个大家族,不过我对那个不感兴趣。”丽岩耸耸肩膀,开始和鱼鱼比赛剥虾,看谁剥得又快又干净。 我和妻子对视,我们不大相信刚才丽岩的话。她大概是为了安慰我,才随口扯了这么一个没水平的谎言。 暑假里的鱼鱼成天泡在店里玩,中午时分没有客人了,丽岩就带她去游泳。 店面的生意稍微清淡了点,但也还过得去。 丽岩26岁了,似乎没有男朋友,生活很简单,除了店里,就是偶尔来我家坐坐,要么就是去游泳。妻子想把单位的一位男同事介绍给丽岩。 “不不不,”丽岩脸红的笑笑。 “26岁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我生鱼鱼那一年都26岁了。”妻子劝她。 丽岩依旧红着脸:“其实,我有个男朋友。” “怎么没听你提过?” “他在南方工作,不大得空。” 几天后,我到店里送货,丽岩悄悄说:“于哥,你今天晚上有空?” “什么事?” 丽岩低着头:“我男朋友来了,今晚一起吃个饭吧,你帮我掌个眼。” “哦?”我有几分好奇,“好,今晚我请,我给他接风,掌眼不敢说,大主意你自己拿。” 晚餐定在一家海鲜饭店,男朋友已经到了。 他起身,叫我于哥,说已经订好餐付好帐了,只管慢用。 我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他,这小伙子的外观谈不上帅气,长得高大魁梧,有些不苟言笑,额骨很突出,是我见过的额骨最突出的人。 丽岩有些拘谨,不似往日活泼多言,画了很淡的妆,时不时从墙壁的镜子里观察一下自己,看来丽岩是很在意这个男朋友的。 丽岩轻轻起身,说让我们慢慢吃。我猜她是去补妆。 男朋友对我还比较热情,但是对丽岩似乎……他好像在席间没有看过丽岩,也没有给其夹菜。 我有些替丽岩愤愤不平起来:“嗯,那个谁,对了,你贵姓?” 这该怪他,他应该自我介绍的,他急忙说:“免贵姓龙。” “龙?从来没有见过姓龙的。” “有的。”他也一时举不出例子。 我不再纠缠这个威猛的姓氏,我直接说:“小龙啊,丽岩身上有好多优点啊,她善良,热情,勤快,有韧性,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是,我认为这孩子是个很耐看的姑娘。” 姓龙的看了看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她打扮起来很漂亮的,她穿红色最好看,曾经见她穿过一件镶嵌‘气洽’的红色纱裙,非常美,非常美。” 我没明白,那个‘气洽’是什么,大概是这么一种发音:“你刚才说什么,镶嵌什么?” “哦,”姓龙的笑起来:“那是我们的方言,就是红宝石,最纯正的那种红宝石。” 我笑笑,我不信,如果裙子上镶嵌红宝石,那得多么奢侈啊,就是真的大珠宝商也舍不得这么穿吧,再说丽岩是个很朴实的姑娘,于是我问:“听说丽岩的家族做珠宝生意,你呢,也做珠宝?” “不,”他顿了顿:“我是做……”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停留一下不说,似乎是在思索自己的工作,是很难说的工作吗,小偷毒贩?还是保密工作,比如特工间谍?不,如果是以上的任何一类,他都能够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替代的职业来,因为说谎也是以上职业的特性。 “我在南边开诊所。” 哦,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难道是没有行医执照么,我胡思乱想起来,问:“南边?是哪个城市?” 他说:“最南边了。” 我想他可以直接说在海南,却不说,非说最南边,我不是特喜欢他,感觉气场不合。 他的话反而来了:“于哥,您是不是盗汗?” “盗汗?” “夜里常常出汗,夏天尤其严重,能把被单浸湿。” 被他说中了,看来他可能是有行医执照的。我点点头。 然后丽岩回到座位,渐渐的,他们两个的话题多了起来,我有点插不上嘴,就闷头吃海鲜,今天的海鲜特别好,新鲜肥满,从没吃过这么好的。 他们提到的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他们共同的一个朋友遇害身亡的事情,姓龙的很气愤,丽岩则湿润了眼睛。 “在哪儿遇害的?凶手抓到了吗?”我问。 姓龙的说:“长江中游。” 又来了,海南是最南边,长江中游又是哪个省市呢。 丽岩捂住眼睛:“他们切割了他的身体。” “太过分了!”我听得也很愤恨:“是谁干的?图财还是仇杀?” 小龙稳定了一下情绪,他慢慢说:“这个朋友是动物保护者,他为了保护一只中华鲟,被那些偷猎者杀害。” “混蛋!应该让那些家伙们陪葬!”我一时激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说着气话。 晚餐陷入无语之中。 出了饭店,小龙说他明天就要回南边,好好准备准备迎娶丽岩。气氛稍稍好转,我说先告辞,让他们两个好好说说话。 小龙为我叫了出租,临上车前,他递到我手中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片:“这是药材,能治盗汗,睡前舔一下,如果还是没效果就研出一点粉末服用,一定要少用。” 我接过这个小圆片,硬硬凉凉的,我说:“你们的婚礼我一定要帮忙,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提前几天去南边帮你。” 小龙笑笑,与我告辞。 在出租车的微弱灯光下,我仔细看手里的这个圆片,大约三毫米厚,发出漂亮的光泽,像是珠贝一类的东西,我偷偷添了一下,冰凉沁心,身上的汗意完全下去,心想是味好药材,看来这个小龙是有行医执照的好医生。 我回去的当晚便下起大雨,一连下了很多天,我让丽岩在家中休息,这么大的雨是没有人会逛街进店的。 雨季真的来了。 雨停之后,我让丽岩继续休息一天,因为城市的排水系统不大好,积水太多,我怕她被困在路上。她说没事,她是游泳健将。 每天的第一单生意丽岩总要给我报告一下,一般是打电话来说:“于哥!今天开张啦!” 我会说:“加油!” 今天一大早就接到她的电话,是抱怨的口气:“于哥,墙面可能再雨后反潮了,味道好大好大啊,真难闻……” 我没来及说话,她就挂了,我对着挂掉的电话说:“加油吧,等待你的开张。” 后来始终没有接到开张的电话,我的预感总是正确,雨停了可是路面有积水,所以还是没有人有闲心逛店。 晚上,又下起雨来,我嘟囔着这没完没了的雨,准备给丽岩打电话让她早点回家,死守着店没有客人也是无济于事,生意好坏不在这一时。 可是电话始终没人接,我思前想后决定去店里看看。 那条街上所有的店门都关了,只有我们的店还亮着灯,门关着,大概是怕潲雨,我推门进去,味道是不好闻,丽岩没在店里。 如果离开店,她都会关闭卷闸门的,我很疑惑,叫她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应声。我在店里找不到她的包,她的手机,她的一切,但我断定她没有离开,也许是有事临时出去了 。 我站在店门口等她,雨不大,但也绵绵不绝,我在雨里等了许久,又回到店里,呆坐,不知道怎么办。 我无神地看着墙壁,一只蜘蛛在织网,我曾经想弄死这些蜘蛛,但丽岩不让,她说蜘蛛是会带来好运气的。 我说:“蜘蛛啊,你带来的好运气在哪儿呢,怎么会把丽岩弄丢了呢?” 蜘蛛不理我,继续织网,勤奋地攀爬穿梭,织好后又向旁边拉丝延伸,我盯着它看,它将丝拉到房间的西角停了下来。 西角黑暗,灯光照不到,我发现那里有一处暗影。 我走近一看,是一只奄奄一息的青蛙,我当时想用笤帚把它扫出去,因为实在是恶心极了,但青蛙毕竟无害,而且我此刻莫名其妙很怜悯它。 我用纸巾轻轻包住它,屏息将它拿出去,很软很软,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它的下巴还在翕动,它没有死,我将其放在了门口的草丛里,那里面有积水,很清澈,它能活。 我继续等待丽岩,但一直等不到。 丽岩不见了,再也没有出现。 我很失职,我甚至不知道她的住处,只有她的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再也没有打通过。 夜里心烦意乱,那个圆片药材已经治好了我的盗汗,但夜里我还是拿起来舔了舔,也不觉得那么凉了,索性用小刀研出些粉末吃了,浑身发冷,我盖着棉被睡了。 第二天居然阳光暴烈,气温高达38℃,外面的积水基本晒干,令人感到前些天的连续暴雨是个错觉。我依然找不到丽岩,只能去公安局报案,目前没有任何回信。 其实若不是天气预报说气温有38℃,我真不敢相信此时的气温居然如此高,街上的行人也基本上汗流浃背,可是平日里最怕热最爱出汗的我,此时却感觉清爽宜人,炙热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感觉温暖和煦,很舒服。也许是那些圆片药材的粉末的作用。 我的心里很乱,我怕丽岩出意外,我不知道怎样向她素未谋面的父母交代,更不知道怎样向她的男朋友小龙交代。 今天是个周日,妻子和鱼鱼都在家,但我无心吃午饭,也不愿意把丽岩的事情告诉她们,怕她们添乱,我回家后便倒在床上,想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不开空调吗?”妻子走进卧室,手里拼命扇着一把折扇。 “我不热。” 我身上干净清爽,的确不热。妻子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没事吧?” “没事,困了。” 之后我便昏昏沉沉入睡了,乱七八糟做了许多梦,有蜘蛛,青蛙,还有带着听诊器的小龙医生,我逃避他,怕他追问我丽岩现在何处。 然后,丽岩在我的梦中出现,还是往常的打扮和笑容,我从来没见她这么高兴过,她笑嘻嘻地跟我说:“于哥,我要去南边了,去那边和他结婚,祝福我吧!” 我说:“南边都是大海,和咱们的气候不同,你能适应吗?” 她说:“我会游水。”然后,给了我一块糖,说是喜糖。 我吃了,很甜很甜。 甜甜的就醒了,嘴里似乎还遗留着甜味儿。 这个梦让我有些释怀,懒懒下床,才发现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我来到客厅,发现妻子和鱼鱼在聚精会神看电视。 我凑过去一起看,在放映一部动画片,不知道是什么名字,镜头里一个女孩子因为长时间缺水,步伐越来越沉重,慢慢的手脚都变成了蹼,个子也变得矮胖,脖子变短,嘴巴越来越大,像是□□的嘴,基本上那样子就跟我昨晚扔掉的青蛙差不多。 “这是青蛙精?”我问。 鱼鱼说:“才不是呢,她是海神的女儿。” “这是什么片子?” “《悬崖上的金鱼姬》。” “哦,那为什么是青蛙的样子,起码应该是金鱼的样子吧。”我不解。 妻子倒很有耐性地给我解释:“龙在搁浅的时候也会变成小蛇,甚至昆虫。” 我猛然间又想起昨晚的青蛙来,它是何时进入到店里的呢,又为什么会奄奄一息呢,是丽岩收留了它么,可是丽岩又在哪里呢,丽岩和青蛙之间有什么联系呢,丽岩,她就是那只昏厥的青蛙吗? 丽岩是青蛙吗? 我被自己的想法激起了一身冷汗,丽岩才不是青蛙,她长得虽然不漂亮,但和青蛙一点都不相像。 我为自己可笑的想法而呵呵笑起来,妻子和鱼鱼见怪地瞧着我。 半年过去了,丽岩仍然没有半点消息。 妻子和鱼鱼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她,似乎将她遗忘了。我也尽量不在家中提起丽岩,我生怕唤起她们的回忆,无休止追问我丽岩的去向。 我自己一个人看店,现在。 我卖货也还可以,但始终不及丽岩。 一次,店里来了一位熟人,是以前装修公司的同事,他的名字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姓林。 “小林!”我叫他。 他看到我挺意外:“于哥?这是你的店?” 于是,作为一个久未谋面的同事老大哥,我请他到附近的小酒馆喝了两杯。 小林的酒量比我还逊色,很快就微醺了:“我做过很多坏事。” “谁没做过坏事。”我说。 “唉,我以前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成天赌博打架惹是生非。”他无神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失败的自己:“我闯了很多祸,我妈妈的眼睛都给急瞎了。”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因为在公司时小林是个很老实能干的小伙子。他妈妈的事情他也从未谈起过。我安慰他:“现在改邪归正也不晚,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说:“我从咱们公司偷了块好木材给我妈妈做了一把拐杖。”他的样子很神秘。 我估计他第一次对人讲这件事。 可他继续说:“那件事被以前的同事发现了,我当时挺害怕。就是那个小出纳,叫丽岩。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这是丽岩失踪后,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这半年来我甚至以为丽岩是我的一个幻觉。 小林说:“丽岩是个好人,没有告发我,让我归还了木头,还送给我妈妈一副拐杖,非常合适的拐杖。” 我认真地听下去。 他说:“我妈妈的眼睛在慢慢恢复,现在已经能看清一些东西了。我挺感谢丽岩,她替我保守了秘密,不然我一定会失去工作……”他酒劲儿上来了,低声抽泣。 我拍拍他的肩膀,心想丽岩真的替他保守着这个小秘密,她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 自这次和小林喝酒之后,我就再没有听过任何人提起关于丽岩的任何事情了。 但小林的秘密,令我想起,我也曾向丽岩倾诉过的一个秘密。 那是丽岩看店的期间,我送货时,通常会在店门口的桌旁喝点茶,看看草坪和树木,和丽岩说说生意。 那天的天气很好,我不知怎么就跟她说起了以前恋人的事情。她的兴致也好,很静地听我讲。 那是我的一个心结,我伤害了那个姑娘,我昔日的可爱恋人,然后惨痛分手,致使她始终无法原谅我,连普通朋友都做不得。 丽岩默默听着,最后说:“也许她原谅了你。” “她不会。” “你还想怎样呢?一切都回不去,真的能做朋友的话,你会和她做朋友吗?” 我不知怎么说:“反正,她不要再恨我,想起我的时候不要带着恨意,那就好。” “她比你小很多岁,应该和我年纪相仿吧,她还年轻,有很长的路去走,终究她会明白你,然后释然。”丽岩宽慰我。 我相信她会为我保守秘密,既然她能为小林保守秘密。当然,我的那个秘密没有什么可保守的,本身也很无聊。 我很奇怪,所有的人都不再提起丽岩,包括那些丽岩留住的回头客,她们只说店里的东西好,却谁都没有再提那个热情的女店员。 只有我,越来越清晰地记住她,并回忆她。 又一个半年,雨季再次到来,店里装修的气味彻底消失了,我在店里避雨,虽然雨不大,可实在不愿淋着回家。 下午没什么顾客,我就一个人在店里百无聊赖地看书。 外面一个女声响起:“莲说的就是这里!” 然后又有三四个女声响起,店门推开。 我分不清她说的是莲,还是丽岩,这两个名字如此相像。 进店的顾客是四位打扮不俗的女士,一位四十多岁,最年长,但极有韵味,另有两位与我年纪相仿的三十多岁的漂亮女士,剩下一位是二十出头的极出挑的姑娘。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士说:“没错,就是莲莲说的这家店,和她那条丝巾风格一致,很有特点。” 这次我确定了,就是莲,不是丽岩,不然不会叠声。 我收起刚才失神的表情,为她们介绍丝巾的手工扎染特点,她们很感兴趣地一一试戴。 那个二十岁的姑娘将一个纸袋先放在了桌子上:“老板,这个先放这里一下,不然影响我试丝巾。”我认得这个纸袋,就是隔壁音像店的纸袋,看来是刚从音像店买了电影光盘吧。 最终四个人皆挑选到了满意的丝巾。 年轻姑娘为自己选的是娇嫩的“笑春风”丝巾:“我觉得不如莲姐的那条好看,她那条纯粹是一幅海景图呢!” 其中一位三十多岁的皮肤白皙的女士选择了“凌波”丝巾,另一位同龄女士选择了“流光飞舞”,最年长的那一位为自己佩戴了一条风华绝代的“沧海”。 “多少钱?”几位女士问。 我如实报价,并给她们打了个小折扣。 三十多岁的白皙女士说:“各掏各的吧!”然后拿出一个很精美的缀满珠贝的手袋:“没有现金了,给你珠子吧。” 我愣了一下,一般情况下顾客会说“没有现金了用卡吧”,我不知道她的珠子是指…… 她果然从手袋里掏出一枚大颗的珍珠,我不敢断定那是珍珠,因为现在假货太多了,她还说:“不必找钱了,要回家了,带着钱不方便。” 我被其说的云山雾罩。 然后,另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士,付给我一枚猫眼石,漂亮得让整个世界都暗淡了。 二十岁的姑娘给了我一颗红色的乒乓球大的珠子,不是正红色,是石榴红,她说是红珊瑚。 最后,她们中的大姐开始从口袋里掏珠子,我猜她是在掏珠子,不是掏钱。 姑娘说:“大姐从高原冰川回来,一定藏着不少好玩的东西吧。” 大姐付给我的是一枚橄榄形的珠子,上面有人工画上去的白色圈圈,通过这个珠子,我更加断定,这是假货。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戳穿这四个女骗子,也许因为介绍她们来这里的人叫莲,而且,这个莲和丽岩一样拥有一条像海景的丝巾——“忽而今夏”。 女骗子们出门时,我忍不住叫住那个年轻姑娘,因为她似乎还爱说些,我问:“你们刚才提到的莲,她为什么没有过来?” 姑娘嫣然一笑:“她现在是新媳妇,哪儿有空逛街呢。串亲戚还串不过来呢!” “哦,新媳妇。”我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虽然我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对,上个月嫁到南海了。” 又来了,又是南海,让我想起长江中游的说法了,为何不说海南,为何不直接说嫁到海南的一家诊所做老板娘了呢。 我愣神的当儿,女骗子们走了,我心说,今天赔了,将那四个假珠子揣进口袋,打算回去哄鱼鱼玩。 或许是因为“大姐”送的那个珠子实在不知道名字,就算是假的,也得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赝品吧,比如假珍珠,假翡翠什么的,我揣着珠子走出店门,雨已经停了,我走到街尽头的那家珠宝店,里面的环境清幽富有禅意,店主老崔认得我,因为毕竟在一条街上开店,常常打招呼便熟识了。 他给我倒茶:“老于今天怎么有空来寒舍了?” 我说:“有个小东西你给估估价。”然后我信手掏出了那颗橄榄形的上面有不算精美的人工手绘的深褐色珠子。 “天珠。”他叫出了它的名字,然后用手抚摸,掂分量,继而拿出专用工具研究查看。 我不知道天珠是什么东西,能值条昂贵丝巾的钱吗。 “哪儿来的?”老崔问。 我扯了个谎:“一个朋友的,让我帮着看看。” “说谎。”老崔的眼睛真毒,“你又不懂,让你看什么。哪儿来的?” 我说:“一个朋友欠我的债,没钱可还,就把珠子抵押到这儿了,我也不大懂,就找你看看。”我不习惯说谎,于是补充了一句真话:“是一个大姐。” 老崔半信半疑:“那得欠你多少钱啊!” 我不知道该说多少,一万?十万?我琢磨的当儿,老崔冲里面的茶室说:“大哥,你出来一下。” 哦,老崔的大哥在,早就听说他大哥开了许多家大珠宝行,老崔的店也是他大哥扶持着开起来的,原来今天他在。 大哥慢悠悠走出来,中式打扮,行家的样子,他听了老崔的介绍,冲我微微点头,然后认真观摩天珠。 时间过了许久。 我小声问老崔:“天珠是什么?” 他说:“是西藏的宝珠,据说是天上下来的。真正的天珠,西藏也没有几颗,现在大部分都是用玛瑙仿做的。” 我心想,玛瑙的也行啊,就是做工不咋样。 大哥缓缓开口了:“九眼天珠。” 我不懂,问:“能卖多少钱?” 大哥眼睛放光:“兄弟,你要卖吗?” “多少钱?” “前些年经历过一次九眼天珠的交易,成色不如你这个,交易价是200万。” 我愣在那儿,谁也没有注意,我的手在暗暗掐自己的大腿,我得唤醒自己,我得确定这不是个傻傻的美梦。 大哥继续说:“出让的话,我能再加上100万,有兴趣吗?” 我轻轻抚摸着口袋里的另外三个极有分量的珠子,我听见自己调整了呼吸,说:“我考虑考虑吧。” 我呆呆回到店里,刚才四个美丽的女人的确来过,我确信,她们的珠子还在我的口袋里。哦,还有桌上纸袋里的光盘,那个粗心的姑娘把光盘落下了。 我恍惚想起丽岩的话,鼓励我做全国市场的话,说会介绍姐妹来消费,她们有珠子。 还有小龙说起的镶嵌“气洽”的红裙子,“气洽”是纯正的红宝石,我信了。 我把装光盘的纸袋收好,等待她们来取,我攒了许多问题要问她们,关于丽岩,关于这一切一切。 我致力于创业,并在半年就取得了一些成绩。 丽岩没有回来,四位美人也没有回来,我没有改变最初那个小店的位置,虽然它很小,可它是我的总店,我将永远让它在那儿,不然丽岩回来找不到店怎么办。 我拿出那个装光盘的纸袋,突然有一个想法,去问问隔壁的音像店,当初买光盘的人是什么样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否也付了珠子呢,我想即使没有付珠子,那四位气质优雅的女性也会让人过目不忘吧。 我走进音像店,这个店生意冷清,女店员正在百无聊赖地上网,看来他们没收到珠子。 女店员看到我:“于总光临小店啦。” 我笑笑,把那个纸袋给她:“这是你们店的东西吧。” “应该是吧。”她接过来拿出里面的光盘:“不是我们店的,这个不是商品吧。” 她把光盘给我,是一个白色的装光盘的信封,上面写了两个铅笔字——岑溪。 我一惊,岑溪,是我当年那位恋人的名字,被我深深伤害过的恋人的名字,我唯一给丽岩提过的那位恋人。 我拿回光盘,飞快回店打开笔记本电脑,往光驱放光盘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手在颤抖,我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 是一段视频,清晰度和手法都很一般。 街头的一对恋人,女孩子很年轻,只有二十岁,男孩年长些,大概有二十六七岁,那会儿还很精神,身材挺拔,没有肚子,头发也非常浓密。 那是十年前的我。 视频继续播放着,播放的也是我真实经历的:女孩子就是岑溪,我们在街头吃冰激凌,街头有座很大的电子日历,她问我:“现在是六月,为什么日历上写六月小?七月大?为什么?” 我乐了:“因为六月有三十天,七月三十一天啊!“ 她继续问:“明年的六月还是三十天吗?” 我哭笑不得:“每一年都是这样的,这是规律,就好像十五就会月儿圆一样。” 她眨眨眼睛,似乎理解又似乎不解。 我逗她:“就好像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一样,这些都不会变。” 她笑起来,非常美:“我明白了,可是,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呢,我连六月小都不知道。” “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我说。 视频陷入黑暗,我自己都记不大清楚这件事了,但的确发生过,并且唤起了我的很多记忆。 第二段视频开始,还是那个街头,从那个电子日历来看,是前年的日期,也就是三年前,岑溪27岁,我没有见过她27岁的样子,确切说她20岁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 27岁的岑溪比之前更懂得修饰和装扮,所以更加美丽了,她依然吃着冰激凌,旁边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伙子。 她吃着冰激凌,看着那个电子日历,眼神里有些黯然,然后对男朋友说:“现在是六月,为什么日历上写六月小?七月大?为什么?” 男朋友似乎没听到。 她继续又问了一遍。 男朋友的脾气似乎不那么好:“为什么?你是猪脑袋啊!一三五七八十腊你不知道吗?” 她有些委屈:“每个人都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吧,不知道才要问的啊!” 男朋友吼道:“这是常识!小学生都知道!” 她不做声,沉默着吃冰激凌。 男朋友自悔失言,开始讨好她。 她愤怒挣脱他的手:“每个人都会因为这件事情笑我,常识也不见得人人都知道的吧!只有他不会笑我!只有他不会!” 岑溪哭了。 我在视频外也哭了。 视频中的男朋友在道歉,又有些嫌她将自己和前男友相比。 岑溪任性大叫:“他就是比你好,比你好!”有些耍赖的意味了,语气也不再强硬,两人重归于好。 视频结束,我的心情复杂万分。 “反正,她不要再恨我,想起我的时候不要带着恨意,那就好。”这是我当初和丽岩说过的话。 现在,不是很好么,她似乎真的不恨我,记住的也居然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可是,心情却沉重,没有根源。 我继续简单而忙碌地生活着,我本来也一直都在简单而忙碌地生活着,我想其他人也是一样。 我有疑惑不解的事情现在都会跑去问我妈妈,这一天,我问老太太:“妈妈,我小时候救过青蛙吗?” 我七十岁的老妈妈说:“你小时候做过捕蚊灯。”妈妈有些糊涂了。 我又说:“妈妈,我小时候救过什么水里的动物吗?” 妈妈说:“你讨厌别的游人摘公园池塘里的大荷叶,荷花,还有莲蓬。你为这个和人家打架,打得鼻子出血。可是,不摘那些东西也是要枯萎的啊。” 我说:“我讨厌他们摘荷叶,就是讨厌他们。” 我从妈妈嘴里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后来,我见识了我女儿鱼鱼的水性,她跳进水中之后,不必摆臂,仅仅蹬蹬腿,就能游出去上百米远,并且不怎么换气,这件事情真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