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久病成娇》作者:我叫阿策【完结】 文案: 天佑期 重生前夏朝最尊贵的公主,帝上最宠爱的明珠 重生后 "呵,公主。" 重生前一心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不负天下。 重生后 "呵,天下。" 重生前所爱隔山海,山海......有点难平。 重生后 "山有路可行,海有舟可渡,上一世说了要上你,这一世也不放弃!" 观前指南: 1.架空,女主病娇黑莲花。 2.有甜,有权谋,比例不定。女追男占少许,还有点送男主的囚禁P。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天佑期 ┃ 配角:凛王=子宁 ┃ 其它:病娇,重生,女强 ============== 第1章 楔子 夏朝元四年间。 曾经辉煌庄严,见证了夏朝历代帝皇登基继位,意气风发指点河山的皇城,在火光四起中悉数坍塌,滔天火海如同不知餍足的贪兽一般,吞噬着昔日富丽堂皇奢华至极的宫殿。 源源不绝的哀嚎声与惨叫声不时在远处响起,宫奴们慌张不已的收拾细软,四处逃散。皇城内非但无人救治大火,众人脸上皆是一番惊恐万分的模样,唯恐慢了半步就被人拖入炼狱深渊! 大殿前,一身九凤黄袍的夏朝女皇——天佑期,眼中溢满绝望。 宫外一旁,是举着清君侧大旗,实际逼使宫婢放火,破城毁家灭国、弑君谋取夏朝江山的连家军,而宫内,是背弃自己信任,带着最后一支大军反叛离开的夫君。 曾经的泱泱大国夏朝,此刻竟在自己的手中断送了?! 天佑期无助的跪在大殿前,想起母皇临终前的遗倒言,那时她抚着自己的脸颊,托付道:"期儿,你是母皇的最爱的孩子,你一定可以继承母皇的遗志,做一个好帝王,护夏朝千万子民安平乐业!" 泪珠缓缓滑下,天佑期失神的喃喃自语:"母皇,怎么办?夏朝……在我手中毁了。"脑海一片空白,绝望如潮水般淹没女子。 远处的惨叫声愈发清晰,连家兵的铁骑已经杀入皇城,不出一个时辰便能直逼大殿! 突然,一名如兰芝玉树般,气质淡然的男子出现在天佑期眼前,透过模糊的泪水,她愕然看着这名儒雅温和的男子,那人闲庭信步如踏月而来,横眉如剑,目若寒星,薄唇轻抿中隐隐有着傲视天下的威严。 当时自己怎么会觉得他温文儒雅,是能陪伴自己一生的夫君呢? 真是可笑,自己不惜要挟母亲,拼上一生争取来的夫君,到最后,却是成了毁家灭国的最后推手。 一旁是毁灭一切的滔天烈火,另一旁是那淡然傲世的俊雅男子,不管是那一边,都说明天佑期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抹干布满泪痕的脸庞,天佑期站在玄衣男子跟前。滔天烈炎的刺目火光也比不上此刻,天佑期冷如寒霜的星眸般摄人心神,昔日的柔情似水的眼眸里,带着不曾见过的决绝和憎恨。她绝不允许自己的脆弱再次暴露在男子面前。 男子波澜不惊,平静的凝望。 可惜她再也不会像往日一般,目露协妥或是退步离开。 有的,只是冰冷的注视。 良久,天佑期冷笑着转身,她宁愿以身殉国,也不愿意有丝毫的妥协求饶,甚至被旁人挟天子而令诸侯,害了所有夏朝子民! 精致华美的九凤黄袍与滔天的火红烈焰相互照映,女子昂首挺胸。用着无比壮烈的姿态缓缓走向被大火烧得垮塌的金鸾大殿。 熊熊火光中,天佑期笑得疯狂,眼中被火光染上一遍橘色亮芒。 "子宁,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更新文: 【打脸豪华套餐生成中】 文案: 被迫绑定渣女系统后, 许棉棉上一世装白莲花,下一世扮绿茶婊 中间还要cos幕后大boss 心理阴影都要吓成实体了! ...... 直到系统爆炸 ——你凑近我的心,就能听见浪的声音 ———————— 骚浪腹黑进可攻退可萌女主 VS 碎片化可人可兽可尸可鬼多功能男主。 双洁1V1,苏爽向,金手指出没。 第2章 故地初回 火舌一片片的舔舐过天佑期的皮肤,灼热刺疼熬人非常。偏生她还无法出声呼救!心底溢满的滔天恨意比她架在火上烤还要痛苦,却无法缓解。 就在天佑期以为自己会永远饱受煎熬时,一块冰凉濡湿的毛巾轻敷在她额上,暂时缓解了她的不适,温暖的大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被指尖抚摸过的地方,那刺痛居然渐渐消失。 似怜爱亦似心疼,她似乎很久没试过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珍而惜之的感觉了。 还没来得细细感受,那手的主人就离开了自己。 谁……? 是谁在这里? 潜意识里贪恋着那不知名的温柔,心底有道声音对着她喊到'睁开眼睛……快睁开眼睛!' 束缚住她的无尽黑暗,被一声叠着一声的叫唤撕开。 天佑期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沉重的双眼,模糊的视线内只能看见一身黑衣的男人转身背对着自己,如墨的长发随着转身摆出来一个好看的弧度,墨绿的麒麟玉佩隐隐约约出现在天佑期眼中。 是谁? 随即强大的疲倦感排山倒海的压来,天佑期还是昏了过去。 入夜,窗外星月暗淡无光,冰凉如水的黑夜里,小阁楼的屋内发出淡淡的昏黄烛光,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的天佑期渐渐从梦境中醒来,迷糊的掀开锦被,她眨了眨杏目疑惑的打量四周,她这是在哪里? 离开温暖的大床,微凉的空气刺激下,天佑期混沌的脑子终于逐渐清醒。这是她十四岁时住的闺阁? 沿着熟悉的房间走了一圈,手中的每一件家具都透着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最终少女无言的停在窗前,任由寒冷刺骨的夜风迎着自己瘦弱的身子吹来,也只有在冷风的刺激下她才能继续清醒而冷静的思考。 长至腰部的黑发如丝线般随风飞扬,透过一身雪白的单薄裹衣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那具青涩的身体,略带稚气的苍白小脸中透着同龄人没有的冷漠。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天佑期将笄之时,无忧无虑生活在皇城之外的日子! 偏偏脑海中多了那一段残忍的记忆,记忆中的每一幕都让天佑期的恨意越发加深,最后画面定格在那场大火之中,烈焰焚身的痛楚她永生难忘! 猛一睁眼,如琉璃般清澈的星目满布阴霾,仿如择人而噬的凶兽!天佑期笑得花枝乱颤,素白的小手抚着因为笑意溢出的泪水。而那手下,通红的双眼却比厉鬼还要吓人。她伸手掩盖住自己那双布满兴奋,愉悦而诡异的眼睛,喃喃自语道:一定是老天爷可怜自己所以赐予自己重生! 死前的最后一幕深深刻在心中。无法忘记的容颜亦一同刻入骨血之中。少女粉色的唇瓣噙着一抹诡异的调笑,她道: "夫君,为妻又回来了。" —— 窗棂外透入一阵明媚的晨光,清爽的凉风带着青草晨露的味道吹进屋内,让人心旷神怡。 门外响起一阵轻慢如奏的敲门声。"小姐,你起床了吗?黎儿进来了啊。"门外是贴身侍女黎儿恭敬的问候。若是当年的天佑期一定会亲切的拉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进屋,唠唠叨叨的诉说着自己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如小女孩般边憧憬边打闹的度过这重要的一天。 但现在佑期只能握紧着自己的手,就怕自己一个冲动冲上去狠狠的赏这女人一巴掌! 冷静!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天佑期稳了稳心神,终于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门外阳光和煦,蓝天白云下的小院子繁花绿草格外宜人,娇小可人的黎儿正站在门口旁边,拿着洗漱用具一脸温顺的等待着天佑期。 见天佑期出来,温柔的黎儿关切问道:"早安小姐,小姐的脸色还是很苍白,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佑期脸无表情的盯着眼前温顺的黎儿,细细打量一番后,终是微微摇头,侧身示意黎儿进来。 黎儿见今天的小姐似乎和平常不大一样,特别是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总觉得自己从里到外的被打量了一番,心头莫名发寒。但恭敬的她只当那是错觉,毕竟小姐身体虚弱,许是因此心情不好呢 "那黎儿一会还是找大夫过来给小姐瞧瞧吧" 天佑期端坐在梳妆台前,透过菱花铜镜幽幽的望向黎儿:"不必了,我并没有不舒服。" "小姐不舒服要说出来喔。"黎儿边担忧的劝道,边有条不序的帮天佑期洗漱整理。 佑期沉默了片刻后,伸手拿过一件水绿色轻纱长裙示意黎儿帮忙穿上。她猜想心思单纯的黎儿,是还没到宫中历练过,现在还能当自己姐妹一般看待。真想快点到皇宫,重新认识一次那时的黎儿。天佑期淡笑着解释:"只是今天要离开这里,有点伤感罢了。" 黎儿点点头,相信了天佑期的话,毕竟要离开一个从小长大的地方,重感情的小姐一定会伤心的。 "小姐不要太伤感了,想回来的时候还是可以回来的,何况现在小姐是回去认主归宗,小姐应该开心才是。"黎儿的一番话合情合理,又处处为天佑期着想,细看真是一名忠心耿耿的好侍婢。 铜镜内少女黑发如漆,眉目如画,那双清冷的眼睛像是被雪水洗涤过一般,清泠淡然,和昨夜那双勾人的阴狠红瞳判若两人。恍惚间天佑期想起了昏睡时朦胧中见到的男子。 她从懂事起就住在这江南天山寺中,寺庙着落于江南天山山腰上,环境优美寂静,庙里净是一些年纪甚大的老尼姑与少数前来礼佛的女香客,加上平日庙内规矩繁多亦不喜接待外人,天佑期的童年只有侍婢黎儿一个玩伴,会来天山寺礼佛的人天佑期基本都认识,却是从没见过此人。 "黎儿,昨天有外人来过?" 黎儿右手拿着檀香木梳,左手挑起天佑期的一缕青丝,顿了半响才回道:"李公公昨日早晨来过,说是陛下想念小姐了,让小姐回宫。" 天佑期心中一动,眼前似是浮现了当年回宫与母皇相见时的情形,前生年幼的天佑期体弱多病,尚未懂事时便被送到天山寺中由风铃师太抚养,懵懵懂懂中发现同龄的小朋友都是有父母亲的,年幼的天佑期便跑去问风铃师太,被告知每年带来很多礼物来的李公公的主子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极其不解,既然母亲尚在人世又年年都记挂着自己,为什么又从不亲自来看望她呢?年年问年年等,该来的人还是没有出现,却是直到天佑期将笄之时,一句"可以了"便让天佑期回宫。 回宫第一天,天佑期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母皇面前,脱口而出的第一句便是厉声质问"为什么你要抛下我一个人那么多年?" 不待她的母亲,当朝的女帝天清阳解释又道:"竟然当初不让我回来,那现在就不要叫我回来啊?反正你又不缺我这一个孩子!" 当日之景历历在目,待天佑期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时,她已经离开人世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到现在能重来一次,天佑期对上天感激不已。 至于那神秘的黑发男子天佑期已抛之脑后,忘记问黎儿了。 她看着铜镜,高兴道:"是啊,终于要回家了!" 第3章 初见不识 辉煌庄严的正红朱漆宫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承天门',门前数名宫人严肃的站在宫门前安静等候。突然一俩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向承天门,为首的宫人眼尖的瞄到了驾车的侍女,急忙上前下跪行礼。 纤细白皙的素手轻撩开车前的帘子,少女在宫女的搀扶下优雅的下了马车。抬手虚扶了一把道: "李公公请起,还劳烦公公马上带我进宫。" "奴才遵命。小姐请随奴才来。" 越过宫门,入眼的是琉璃瓦覆盖下的庄严大殿,大殿外遍种奇花异草,花树挺拔俊秀,现时初春,风动花落,洋洋洒洒如雪初降,甚是美丽!谁又能想像数年后那国破家亡血染皇城的绝境? 天佑期让黎儿跟着李公公去通告陛下,自己便一个人在御花园中静候母皇的召见。 再过半个时辰,早朝就要结束了。马上可以见到最疼爱自己的母皇陛下,可近家情怯,天佑期心中莫名的不安。 夏朝从开国至今已有近百年时长,百年□□有过四位女皇帝,四位女帝一位比一位出色且有魄力,不仅把夏朝从一个附属小国发展成现在的泱泱大国,而女皇天清阳更为强悍,登基之初便遇上北方边国来袭,夏朝边境民不聊生,女帝天清阳亲自率兵,用两年的时间就攻破北方边国,让这个国家从此消失,当时的天清阳可为强悍到极点,但至从生下天佑期后便不再东征西讨,而是用仁德治国,国家日渐富强。 一生顺风顺水的女皇在子嗣上却十分单薄,一生后只有天佑期这一名嫡女,而天佑期从出生起就身子孱弱,御医断言天佑期活不过五岁,有传言说是女皇杀业太深重,才让天道报应报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最后不知因何缘故,女皇把年幼的天佑期送到了天山寺上静养了十多年,才慢慢养好了身子! 可能是因为女皇心中有愧,自觉在年幼时从未尽过母责,天佑期回宫后女皇对她十分宠爱,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天佑期想要,都会送到她的面前…… 天佑期思忖,母皇真的十分疼爱自己呢…… 想到自己后来犯下的罪行和不孝,佑期就从心里觉得愧对了疼爱自己母皇。 心烦意乱间女子刺耳的叫骂声打断了天佑期的沉思。 "三皇子殿下还真是目中无人啊!不过是一个不被女皇殿下重视的人。郡主叫你站住你居然敢视而不见。" 熟悉的声音让天佑期杏目一寒,脑中想起了那高呼清君侧,领着连家兵屠杀皇城百姓的人——连淑然。 她冷笑一声,迈着优雅的步子施施然的走到御花园中,只见一名十二岁左右的少年被数名侍卫包围在中间,想走又走不了,冷着脸站在中间与一华服贵气女子对持。 "我们郡主叫你是看得起你,不然你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连跟我们郡主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呢。"蓝衣侍女得意的站在郡主身边说到。 少年静站在那里,四周侍卫轻蔑刺人的视线和侍婢的恶意辱骂,似乎都跟自己无关。 淑然郡主偏偏忍受不了少年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历声喝到:"不识抬举,瑞儿替本郡主好生的教训一下他。" 名唤瑞儿的蓝衣侍女会意,胆大的指挥着侍卫强按着少年下跪,面向着淑然郡主磕头认错。 宫中众人都知道三皇子为女皇所厌恶,而淑然郡主可是女皇众多子侄中最器重的后辈,宫人们自然知道该向着那一边,便通通闭口不提,冷眼旁观。 少年气得双颊通红,胡乱地推开靠近自己的侍卫,既不开口说话也不顺从淑然郡主。 "哟~我还以为是哪来的恶霸调戏人呢,原来是夏朝连王爷府上高贵的淑然郡主啊!"佑期站在不远处玩味的看着这场闹剧,淡淡的不屑全表现在脸上:"这等好戏,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银铃般清脆的声线带着轻蔑的语气缓缓吐出,立刻惹得恶霸们的一阵怒视,瑞儿恶狠狠的问道:"谁!居然敢管我家主子的事。" 天佑期冷嘲道"郡主端庄优雅,方才这一幕要是被女皇殿下看到,真不知道该作何感谢?" 淑然郡主一愣,随即大喝:"大胆!本郡主的私事何时轮到尔等在陛下面前嚼舌根了,给本郡主抓起来,居然敢在本郡主面前放肆。" 天佑期脸色平淡,但那琉璃杏目内却是一片冰寒之色,这人从以前就那么胆大妄为,就是三皇子的身份再不堪,什么时候轮到这旁支子弟打压了?果然是从小就养心大了吗她冷冷说道:"淑然郡主就是这样对待女皇殿下请来的客人吗?" 瑞儿怒骂道:"胡说八道,女皇殿下怎么会见你这种没规没举的闲人。" 连淑然突然想起,父亲说过今天女皇殿下会接见明炎国使者共议祭神之事,眼前女子虽然衣着简洁朴素,但举态度止大方,神色自若不似那鲁莽之人,会不会是……她细细的打量起远处的少女。 对于淑然郡主怀疑的眼神,天佑期内心一阵冷笑,淑然从前就多疑善妒好权,为了权势与明炎国的蔼雪公主狼狈为奸,偏偏又妒忌蔼雪的才貌,现在蔼雪才第一次来夏朝,想来连淑然与蔼雪应该还没认识,她是不介意假扮蔼雪一番,给两人加深印象。 在见到连淑然那一刻起,天佑期就决定要好好回报淑然郡主了。 她面上摆出一副更加高傲不屑的表情,道:"一名小小侍婢也敢质问本宫?"语毕,不经意间拨了一下裙摆,层层叠叠的水绿色纱裙上有一小块不起眼的碧色玉佩,玉佩外有一圈繁琐复杂的花纹围绕,中间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雪色凤凰,雪白的凤凰中隐隐有金丝闪耀,栩栩如生。 白凤玉佩是夏朝公主身份的象征,一石两玉,一块是女皇天清阳拥有,另一块听闻是当年女皇的妹妹天清月远嫁明炎国时带走了,留给了自己的女儿蔼雪公主。 但没人知道女皇在送走天佑期时,就已经把玉佩留给天佑期。 天佑期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在上一世论地位,她天佑期是夏朝中唯一的公主,而连淑然只是众多郡主中较为出色的那一位,在淑然面前,她的确有资格自称本宫。 然而此刻,天佑期的话与那玉佩就很耐人寻味了。能在淑然郡主面前高傲自称本宫的,只有从明炎国来的蔼雪公主。如果她真的是明炎国的公主,夏朝女皇亲妹妹的女儿,那的确是不能动。 淑然郡主强压怒气,虽然奇怪刚来夏朝的蔼雪公主竟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但现在是特殊时期,父亲叮嘱过自己不能再惹事。不管她是不是明炎国的人,都没必要为了一个三皇子与她撕破脸皮。 挥了挥手让下人退下。淑然郡主示意瑞儿跪下,道:"本郡主的侍婢只是护主心切还请……"蔼雪公主四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天佑期打断了。 天佑期了然,心知淑然已经把自己误认为是明炎国的人。她捂唇一笑,态度十分轻慢:"淑然郡主巧舌如簧,明明是以下犯上居然还能说成是护主心切。如果只为护主就可以以下犯上,岂不是有违尊卑之分,乱了这三纲五常之别……"天佑期突然就停住了没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接下来的意思,天佑期是指连淑然袒护恶奴,颠倒黑白是非,更甚于无视夏朝律礼,尊卑不分,胆大包天。 这么大一项罪名扣下来,淑然郡主就是有父辈撑腰,恐怕以后也是要招人非议的。 连淑然怒得气结,心中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人,从没有人敢当众数落过她连淑然的不是,偏偏这女子还带着九凤玉佩,在不清楚其底细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一时之间只能愤恨的拿贴身侍女瑞儿出气。 "瑞儿口出恶言以下犯上,来人——撑嘴二十。" 随着郡主的一声令下,瑞儿便被侍卫拉了下去,一下下清脆的巴掌声听得天佑期心里一阵愉悦。她毫不退避道:"还不知道淑然郡主和……三皇子殿下是怎么回事呢?"天佑期状似好奇的问起。 淑然郡主虽对三皇子极其不屑,不过在外人的面前还是有所收敛。她道:"只是本郡主与三皇子之间的小事罢了。" 天佑期转头望了一眼,被扇得像猪头一样的侍女瑞儿与神色不明的三皇子,冷笑起来:"哦,那到底是什么小事能让郡主如此劳师动众啊?" 淑然郡主脸露不悦,这蔼雪公主处处刁难讽刺,不留情面,若非父亲一再强调不能得罪对方,她连淑然还会在此陪笑讨好! 连淑然不甘的看着闹剧的另一主角,三皇子天佑澜,只见天佑澜疑惑的注视着这不知从何冒出来的少女,少女身穿翡翠色纱裙,腰束一条水绿色丝带做以装饰,及腰的黑发上松松的扎了一个小花苞,余下的都披散在身后,不施粉敷的小脸上纯净如初春梨花,偏生双目如琉璃般流光溢彩,煞是迷人。三皇子天佑澜瞬间对这名少女有了好感。 苍天可鉴,将来的三皇子绝对会为自己此刻的错觉捶胸叹息,什么纯净的小白梨花,天佑期她是地狱食人花! 天佑澜对看向自己的少女友好回笑,却惹得天佑期挑起长眉,看来自己收获不少啊,激怒了一个淑然郡主,破坏了淑然与蔼雪公主将来结盟的可能,还收到了自家三弟的一丝好感,要知道天佑期前世可是对自家三弟百般讨好,也不能熟络半分的!天佑期毫不吝啬的点头回笑。 一时间淑然郡主怒意横生,在夏朝谁不是听到淑然郡主的大名便巴结奉承,这蔼雪公主居然为了一个三皇子得罪我连王府,还不把自己放入眼内,实在是嚣张!可恶 淑然郡主怒不可恕,把父亲警告的话都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蔼雪公主! "本郡主的事还轮不到其他人管!本郡主尚有要事,恕不奉陪,公主自便吧!!"淑然郡主说罢,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去。 天佑期心下了然,淑然郡主从小就娇宠惯了,性子高傲容不得别人挑衅,她不过是轻轻的挑拨了一下,连淑然就中计了,果真是年少气盛。她没错过连淑然最后很句怒气冲冲的话,一想到她会报复自己,她就好期待,真想看看霭雪公主被连淑然捉弄时的样子,一定很是精彩绝伦。 第4章 再续亲情 天佑澜眼见淑然郡主一走,阴云密布的脸上马上多云转晴,若不是淑然郡主的父亲连王爷势力过大,女皇亦不甚喜爱自己,他也不用处处受人压制欺辱,现在居然有人能压制住那目中无人的淑然郡主,天佑澜自然对此人青睐有加! "在下天佑澜,敢问小姐……芳名?"天佑澜走近天佑期身边,抱拳问道。 少女不由得抚唇轻笑,这三弟天佑澜委实有趣,生为天家皇子却不用皇室礼仪行礼,偏爱学江湖中人那一套,实在是有意思,这是不是表明她的三弟,把她当自己人看待了? 天佑期狡黠一笑,提起系腰间的白凤玉佩晃来晃去的反问,"看了这玉佩,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天佑澜俊朗的脸上带着清爽的笑容,如微风抚人,他道:"我想认识的是你的人,不是因为你身上的玉佩。" 少女放下玉佩,她怎么发现,以前的自己怎么都没好好了解过自家弟弟呢?你看,多么单纯可爱的一个人啊! "小姐,你在哪里啊?"拐弯处一抹嫩黄衣裳的少女急忙的走出,轻声唤道那不知走到何处的天佑期,天佑期从踏入皇宫起就变得十分奇怪,初入宫门却极其熟悉地形,巧合的避过文武朝官,又能自知自熟的走到御花园外静候,还能自然的叫出每一位接待公公名字,若不是自己从小贴身服侍小姐,她还真的以为小姐已经在皇宫住了好些年了。 待她与李公公通告完后,黎儿才发现自家小姐居然不在原地了,宫里又不能兴师动众的大肆搜寻,黎儿只好与李公公数人在附近寻找。辗转数圈后,黎儿终于看到了天佑期。 "小姐,你跑到哪里去了?李公公来传话了,女皇殿下要你去御书房里稍候。"黎儿匆忙的说完,才发现旁边多了一名少年,穿着一身绛紫直裰宫装,腰间扎了条金丝蛛纹腰带,黑发用银色缎带束起,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给人一种如沐清风的清爽气息。 黎儿微红着脸福身请安,轻柔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柔媚:"奴婢黎儿见过公子。" 天佑期当时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自然不懂黎儿初见三皇子时是怎么样的,但现在眼尖的天佑期一眼就看出了黎儿的小心思,一直到最后天佑期也查不出黎儿到底是为谁卖命!现在看来还真是有意思! 心中千回百转下,天佑期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小女子尚有要事在身,失陪了,三……殿下!" 说完天佑期不容拒绝的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黎儿离开。 天佑澜可惜的耸耸肩,直觉少女应该不是明炎国来的人,不过是与是,也只能等下次遇见再问罢。 "小姐……陛下在御书房的内室里!容奴才带小姐前去"眼前陛下身边的贴身总管李公公讨好的点头哈腰问道。 身旁的小公公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平日见着高官贵人都耻高气扬的李大总管李公公,怎么对一名没名没权的小姑娘如此恭敬,但跟着总是没错的,齐齐鞠身行礼。 "李公公不必了,我想自己进去,劳烦李公公带黎儿到旁室等候。"天佑期态度虽然温和有礼,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道。 "奴才明白了!小姐请进!"李公公遗憾的站在一边,笑脸相送。黎儿不明所以的跟着李公公站在一旁目送天佑期进御书房。 待天佑期走后,李公公立刻挺直了腰板,扬声道:"小福子,让人去守紧前殿了,不要让闲杂人惊扰了陛下与小姐,黎儿姑娘忙碌了大半天也累了,请随小禄子到偏室稍作休息,待小姐出来后老奴会请人告知姑娘的了。" 黎儿沉默的看了一眼禁闭的朱红殿门后,便转身跟着小禄子离开了。御书房门前只剩下李公公尽职的安守静待。"李大公公,这位小姐是什么人啊?以前怎么从未见过啊?"李公公身后的圆脸小太监问道。 "小寿子说得对啊!这小姐神神秘秘的。"另一小太监亦好奇的附和。 李公公随即严肃的瞪了两个小太监一眼。"两个笨奴才,居然敢打听主子的事,不想活了是吧?" 小太监一看李大公公居然生气了随即讨好道:"不,奴才就是想知道那是谁家小姐,好服侍的更周到些啊!" 李公公哪里不知道这两人的心思,严肃的喝道:"做好本分就行了,少多嘴。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要了你俩的小命!" 御书房中放着一大张黄梨木案,案上摆着数本书册与数支狼毫,旁边放着一栋栋整理好的朱红奏章,墙上挂着一大幅气势恢宏的河山图。 天佑期无言的走到案前,青葱玉指轻抚着案上的奏章,眼前是铺着明黄锦缎的龙椅,沉默半响后转身垮入右边一道不起眼的小门里。 母皇就在里面! 天佑期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推开了木门,鼻间嗅到了熟悉的木樨冷香,香味弥久不散清新提神,是母皇批阅奏折时一定会点上的塔香,入眼的百宝珍架上摆满了各种奇珍古玩,前面隐约有一明黄华服的女子临窗静立,春日暖阳照在女子身上仿若打上了一层光圈,天佑期杏目微湿激动不已,尽管心里知道自己重生,就必定可以再次见到过世的母皇,但当母皇真的能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时,天佑期还是不可置信,心里既惊又喜,沙哑着嗓音喃喃唤道:"母皇……" 女皇天清阳闻声转身,惊喜的走向天佑期,天清阳年过四十,却丝毫未见半分老态,一头长发悉数用凤冠束起,柳眉细长不怒自威,龙晴凤颈容貌端庄优雅,凤飞九天的明黄锦衣华服下仪态万千,却隐含着一股威严之气令人不敢做次。 天清阳细细的打量着自己将近十年未见的女儿,随即轻拉起天佑期的右手,感概极深偏偏又不敢过于亲近,最终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期儿,你终于回家了!" 天佑期猛的扑入天清阳怀中,前生天佑期一味的质问指责,只是因为不甘心母皇扔下自己一个人罢了.现在释怀了,自然能坦率的表现出来。 天清阳愣了一愣,不知道天佑期心中千回百转。她感概道:"母皇,期儿回来了!" 世上有谁能如此幸运呢?能重生与已逝的亲人再续亲情! 我绝不能再让母皇遭遇当年的危险! 天清阳欣慰的拍了拍自己的女儿,原来还十分担心女儿会不理解自己的用心良苦,怨恨自己抛下了年幼的孩子独自成长,甚至到现在夏朝国内还未正事公开过天佑期的公主封号,民间百姓甚至传言长公主已经病逝了! "期儿,是母皇委屈你了,你原来应该在宫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母皇却要你在民间独过十年,待你及笄之日一到,母皇就昭告天下!今晚母皇要摆宫宴庆祝。" 以袖抹去眼角的点点泪珠,天佑期破涕为笑道:"母皇不急,期儿与皇叔久未见面,突然出现怕会吓着他们的,何况我听闻明炎国霭雪公主刚刚来临我国,母皇应该先为各国使者接风洗尘!佑期的事可以等以后再行决定。" 女皇欣慰,期儿还如此年幼便明白什么是以大局为重了。 "好,母皇听期儿的,期儿先与朕一起为霭雪公主接风。"女皇迎着天佑期到桌边详谈。 天佑期乖巧道:"母皇,霭雪公主初到我国,期儿还想好好的与公主结识呢?但期儿还未有正式封号,恐怕会轻慢了蔼雪公主吧?" 女皇天清阳深思,期儿能理解自己是好事但是现在并无公主封号,要一个没有宫称的皇女去接待明炎国公主确实是有失国体,可佑期将来要继承大统就必须与各国处理好关系,蔼雪公主与期儿本是表姐妹关系,这次的祭神节就是为期儿薄弱的朝中人脉增加机会,心思一转,女皇心中有了主意! "期儿虽然暂时不能已公主之身去接待霭雪,但亦可代朕之名去接待蔼雪公主。"女皇顿了顿"今早朕已见过明炎国的使节的通报,蔼雪公主午后便到京中入住南行馆,明炎国使臣照理说应该安排入住在宫外的行馆。但她却是你姑姑最疼爱的嫡女儿,还是安排她住素月殿吧!期儿以后便住入翟阳殿,可与蔼雪多多亲近了,毕竟蔼雪是明炎国国主嫡女亦是你的姐妹,将来一定会对你有帮助的,移居的事就让李公公来辅助你吧!" "是的!母皇。"天佑期低着头应道,无人看到那琉璃杏目中的冷漠。 "期儿,不聊这些烦事了,来跟母皇说说你近年都过得怎么样?" 天佑期抬头,脸上一片甜美,笑道:"好。" 第5章 蔼雪梓默 繁华的京城大街上,原来门庭若市热闹非凡的华美南行馆外突然鸦雀无声,没有行人敢走近。 只因为有一队军人浩浩荡荡的停在了南馆门前,既不入内亦不出去,南馆的守门人全都尴尬的呆在一旁赔笑。 有眼尖的过路人发现,这一行军人都穿着明炎国军服,应是国外来的贵客无疑,这南馆就是用来接待国外贵客的别馆啊?为何皆停于在南馆门外呢? 行人中一驾宽大的马车传出怒声,娇柔的女声厉声指责道:"什么!?让我们移步到西行馆?这是怎么回事!?" 马车内暗香袭人,女子一袭嫣红石榴罗裙子身披浅紫纱衣,蛾眉螓首千娇百媚却偏偏厉声质问怒目相对,生生的破坏了那张美艳的脸庞。 马车外的小丫鬟瑟瑟发抖的不敢言语,为首的女婢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气,怕主子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连忙站到车帘子边解释道:"公主息怒,原来比我们早一步到达夏朝的严大人是在面见完夏朝女皇后才派人到南行馆递上拜贴,那知道北秦国已在今早便派人入住了南行馆,才导致公主要移驾到西行馆入住!" 美艳女子紧捏手帕,娇媚的凤眼内满是怒火,示意女俾继续说下去。 女俾自幼贴身侍候着炎蔼雪,每每遇人只有被巴结逢盛的份,今日偏偏莫名遭人嘲弄,心中也是十分郁结,便添油加醋的说道:"在我明炎国内谁不是一听到公主的名号就立刻让道回避的。偏生这南行馆的刘公公却是朝令夕改,不识好歹!奴婢后来与他理论,说是夏朝女皇让公主暂居此处的,可他竟然说北秦国已是一早送上了拜贴,若是奴婢不服便自己与北秦国理论?" 炎蔼雪柳眉紧皱,这北秦国与明炎国素来不和,明争暗斗是常有的事了,现在祭神节在即,父皇却让六弟与自己一同前来,明明能参与祭神的只有长子嫡孙,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北秦国又来捣乱,若是现在移驾到西行馆无疑是让自己的人脸上无光!若是不移只能与北秦国硬碰。 只见蔼雪深思之间,灵光诈现。"六皇弟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另一名小丫鬟的畏畏缩缩的说道:"六皇子殿下知道这件事,殿下说全凭公主吩咐!" 蔼雪冷笑一声,心道:好一个六皇子炎梓默,本公主千里迢迢代表明炎国来到夏朝,却是被人轻视欺辱,如不回击就是有辱明炎国国威,失威于人前,让这北秦国占了便宜,但又不能明着在夏朝地盘上惹事,他倒是想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这来! 轻咳两声"想我明炎国使者远道而来,却是发生此等怪事,本宫又身体微恙,还是请六皇子殿下去处理吧!"素手一挥,小丫鬟便被人带下了去。 蔼雪盘算着,六皇子若是处理不好这件事,就失了明炎国的国体,自己可以回国后亦可参他一本,父皇就不能怪到本公主这来,若是处理好了,那也只是份内之事,容不下他邀功。 小丫鬟却是挎着脸的退下,硬着头皮去禀告六皇子。 六皇子的马车在蔼雪公主车后,厚重的车帘子与黑色的车身与蔼雪公主华贵宽大的马车形成强烈的对比。 掀开门帘,六皇子整个人隐在暗处,只见墨绿色衣角与那隐隐约约的暗影。 "殿下,公主身体抱恙,不能处理此事。请殿下明示。" 马车内的少年伸了伸懒腰,无精打采的问道:"皇姐这一路上都十分精神,怎么此刻说病就病了呢?这事我可没遇过啊该如何是好啊" 少年状似苦恼的冥想了一会,终于走出了马车。 阳光下,少年一身墨绿色宽松朝服,玉冠束发,眉目如画,云衣广袖下的身形十分清瘦,神色慵懒异常,少年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道:"竟然别人先住了,那就移驾去西行馆吧!" 炎梓默似乎觉得这主意不错,可车内的蔼雪公主却是黑透了脸!这是什么鬼主意,正想出声喝道!便听道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 "殿下莫急,我等是接待殿下的礼部官使,女皇陛下有命,请明炎国蔼雪公主与六殿下到宫内暂住。" 炎梓默懒懒的打量了眼前一袭长发的白衣少女,少女虽然手拿官牌但年纪轻轻的实在不像一般的女官。 "这国外的使臣入住贵国宫内,似乎太打扰了女皇陛下吧?" 少女微微一笑,柔声道:"女皇陛下自清月公主远嫁明炎国后,便十分思念公主,想到清月公主嫡女蔼雪公主竟亲自到来,女皇是想邀公主殿下到宫内暂居,一来以表女皇陛下思亲之情,二来也好尽姑母之责。" 炎梓默还是油盐不进的论道:"可皇姐现在身体抱恙,还是先去西行馆休息比较好!" 蔼雪怒极,这炎梓默怎么那么愚蠢!北秦国已住入这南馆,我等却要远去住那西行馆,这可是耻辱,现在夏朝明显的示好,六皇子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马车外的少女似乎听到了蔼雪公主的心声,嘴角弯弯的笑道:"六殿下何必舍近求远呢夏朝宫内有御用名医,必定可以帮助公主殿下的。" 炎梓默微挑剑眉:"这移来移去的真是劳累皇姐了,那有劳大人带路了。" 少女甜笑回道:"这南行馆原是连王府淑然郡主管辖的,可能人多繁乱,竟然没有招待好蔼雪公主,让公主劳累了!还请公主与殿下移驾到宫内素月殿,稍作休息。" 炎梓默看了少女一会,终于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恭送明炎国使臣——" 南馆门人鞠身恭送道。留下馆内两管事面面相觑,淑然郡主下令只是要小小的为难一下那异国公主,待郡主解气了,便让那公主入住南行馆的,而北秦国早已确定好入住西行馆了!现在蔼雪公主被接走,北秦国亦已入住西行馆,这放空的南行馆该如何是好啊? 少女亦随着蔼雪公主的车队离开了南行馆。一旁的李公公弯腰讨好问道:"还好小姐处理得及时,不然就怕影响了我朝与明炎国的交情了,便不好与陛下交差了。" 天佑期嘲讽的微勾嘴角淡笑不语。 "不过老奴不明白,这淑然郡主居然不知轻重的把何况北秦国与明炎国的别馆都搞混了,就不怕女皇陛下怪罪吗?" 天佑期目露玩味,但脸上高挂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模样,她道:"这其中的误会也不是你我能清楚了解,还是让淑然郡主自己与母皇解释吧,我们只需安排好蔼雪公主的事就行了。" 李公公摸着光滑的下巴点头赞成道:"小姐说的是!" "李公公也别多想了,是时候回去禀告母皇了。" "好的!小姐,还需要我另外安排人去伺候明炎国使臣吗?" 天佑期不答反问:"李公公知道这北秦国吗?" 李公公丈二摸不清头脑,这位新回宫的公主看来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态度谦和却处事老辣,想从她嘴里问出点事来,简直是不可能,李公公心想,还是先好生伺候这为妙。他恭敬的回道;"这北秦国啊。"说着还谨慎的打量了四周才道:"老奴只知道这北秦国皇室的人行事怪异,亦不与别国交好,极其神秘。" "哦?是为什么呢?"天佑期眨着眼睛,一脸好奇问道。 见天佑期感兴趣,李公公兴致勃勃的讲到:"听闻是与北秦国国主的两位夫人有关,唐皇后与无忧夫人,这唐皇后年轻时与国君感情甚深,还为国主诞下嫡子,可究竟抵不过年老色衰,国主很快与新宠无忧夫人好上了,无忧夫人还为国主诞下两子,听闻国君十分喜欢那二子,可惜唐皇后势力太大,从不让那二子在国事上露面,但无忧夫人亦是设法不让太子与别国交好,故而这两头着一检坚持着,北秦国的皇子便渐渐便得神秘起来,真不知这次是谁来参加祭神节呢?" "是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渐渐被门外的马车声掩盖过去。 李公公疑惑抬头,刚刚小姐有说话吗?他疑声问起:"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咯……咯……"两声轻慢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一名侍卫毕恭毕敬的喊道:"李公公大人,马车已行止皇城了。"直到车外响起了门卫检查门牌时,李公公才意犹未尽的收了嘴。恭敬回复道:"小姐,已回到皇城了!" 天佑期望着巍峨的城门,甜甜笑道:"嗯,下车吧。" 第6章 梓默觅音 庄严大气的素月殿外,嶙峋的假山,五步一景的画廊,亭台楼榭无一处不是费尽能工巧匠的良苦用心。体态优雅,容貌姝丽的宫婢们正有条不絮的整理着明炎国使者的行装,连这枯燥无味的例行公事,都在美貌侍女的衬托下,成为庄严宫殿中的一道丽景。 相比之下,素月殿的大厅内就显得过分安静了。只见厅内处于上座的美艳红裙女子,倨傲不逊的神色更是为她张扬的容貌更添韵致,她沉默不语的接过女婢手中的热茶,美目却是紧盯着下座的炎梓默。 终于女子受不了男子一副吊儿郎当的轻视模样,严肃的出声呵责道:"六弟!你可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明炎国,你遇到的每一件事情,是不是也该先请示一下本宫呢?再行决定呢!" 炎蔼雪柳眉倒竖,一张俏脸上满是怒火,却是丝毫不折损于她的艳丽,越发显得明艳张扬。为了表达她的愤怒,玉手甚至重重的把那精致的青花釉茶杯扣到了黄木桌子上。 但坐下的男子仿佛对女人的愤怒习以为常,连神情也没有改变分毫。 "皇姐长途跋涉,当时不是正巧身体抱恙吗?臣弟是怕打扰到皇姐,才不敢劳烦皇姐半分啊,万一皇姐病情加重,臣弟该如何向父皇交代。" 要不是炎梓默此刻懒散得像棉花一样摊在太师椅上,右手食指还无聊的敲打着桌边,这番话听着还很符合情理的,但偏偏这副模样配上那散漫的语气,就十分敷衍了事了。 "你!"炎蔼雪气得发抖,她最看不惯的就是炎梓默,那副从不把人放眼里的态度,实在是惹人讨厌! 炎梓默嗤笑道:"瞧皇姐这易怒易燥的性子,难怪会郁结在心,容易身体不适。在本殿下看来,何须麻烦那夏朝御医啊,只要皇姐肯改一改这性子,修身养性便安然痊愈了。女子之美在其娇柔温婉,如水之柔包容万物,偏生皇姐这一副性子啊。气多了可就容颜易逝,这明炎国第一美人称号,到时候就该让位了呵!" 炎梓默不开口则已,一开口那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炎蔼雪听后,果然气得站了起来,想当场教训这嚣张恣睢的男子。 但督见那不同于自家的装饰,意识到此地是在夏朝国后,她强压下怒火,迅速找回了理智,怒极反笑道:"皇弟不提本宫都忘了,说道第一美人,谁不知道我们明炎国还有一位如玉如珪,惊艳无比的第一琴师吗?当时本宫捉到她都时候,就想命人直接杀了,你说本宫回去,该如何处理那位胆大包天的琴师呢?" 炎梓默半瞌的单凤眼突然倦意全无,半带惊讶半讥笑般望向炎蔼雪道:"皇姐居然如此有闲心关心此等小事臣弟还真是佩服,区区一个下贱伶人,皇姐要是觉得碍眼,杀了便是,何必知汇本殿下呢?" 炎蔼雪疑惑的审视着坦荡的炎梓默,她的皇弟似乎真的不介意那女子的生死,难道是探子的回报有误?应该不是,炎梓默的确与那女子关系匪浅。 就在炎蔼雪恼怒之际,炎梓默终于松口了。"竟然皇姐身体无碍,那本殿下自然以皇姐为先,若是皇姐身体不适,梓默可是十分愿意为皇姐代劳分忧呢!" 炎梓默潇洒的拨了一下前额的碎发,虚行一礼后便离去了。 炎蔼雪阴冷的盯着离去的炎梓默,涂满绯红丹蒄的玉手拿起微热的青花瓷釉杯轻抿了一口,贴身侍女意外的看着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沉默用茶的蔼雪公主,莫名的觉得十分渗人。 华美的素月殿瞬间变得压抑非常。 虽说与炎蔼雪拌嘴时他态度十分轻慢自信。但出到了殿外后,炎梓默的洒脱便悉数收了起来,心知以炎蔼雪有仇必报的性子,这趟夏朝之行只会更加麻烦不断,炎梓默便连欣赏异国奇花异草的好心情都没有了,当真扫兴! 烦乱之际,一曲悠扬婉转的琴声翩然响起,侧耳倾听下曲子似乎是明炎国的一首古老民瑶,原本轻快的音调却被弹奏者谱得十分哀戚,莫名的让炎梓墨想起了同样弹奏过此曲的少女,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处境应当是十分不堪吧,毕竟她得罪的可是炎蔼雪啊。 炎梓默摇了摇头,自嘲笑道,刚才才和炎蔼雪说了,她的生死与自己无关,现在忧心个什么劲但曲调之哀倒是应了炎梓默此刻的心境。 莫名的感觉驱使下,炎梓墨顺着琴音走过御花园,越过那九曲回廓,廓外是一片竹林,初春之下竹林光影婆沙,而不远处猝然出现一面镜湖,清风掠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炎梓墨行至湖前,只见湖心中有一座特别的小亭子,临水而建,亭内轻纱缥缈,环顾四周那美妙的琴声应该是从亭中传出的。 炎梓墨勾唇一笑,这布景,这琴曲,说不是有意请他入亭一叙都说不过去,当真是神秘的很啊!好奇心一旦被勾起,男子便更想进去一探清楚了。 身旁倏然出现一名侍卫,身法极快。他恭敬的抱拳禀告:"殿下,属下有事来报!" 炎梓墨玩味的直视前方的小亭子,不答反问道"你说那小亭中的琴声是何人弹奏的呢?这曲子弹法倒是少见,但挺好听的不是吗?" 闭起双目,炎梓墨似陶醉于幽幽琴声当中,不待侍卫回话又自问自答道:"还是本殿下自己去看吧,这里真是太无趣了。你留在这里守着,不要让其他人打扰本殿下听琴的雅致!" 一甩衣袖,炎梓墨大步流星的往凉亭走去。 那暗卫无奈的看着兴致勃勃的炎梓墨直径往走去亭中,亭内琴音依然婉转悠扬,神秘得有如海中鲛人的吟唱,诱人越发想一探究竟。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暗卫极其烦恼,蔼雪公主果然派了人来跟踪六殿下!想到六殿下十分不喜外人打扰窥视。侍卫只好命人把那些窥视者赶走。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湖面上波光斑斓有如细碎的金光,亭内白纱随风摇曳如梦似幻,白衣女子于亭中抚琴自乐,紫砂壶中的清茶正用炭火温着,茶香缥缈。莫名的让炎梓墨想到这句久远的诗经。 琴声低沉迷离,似哀如诉。待炎梓墨走近,亭中琴声却是渐渐轻快起来,女子柔美纤长的素手在弦上翩然跳跃,或吟或猱,手法十分优美。 一曲终尽,炎梓默脸上是止不住的惊叹,这琴声悦耳琴技高超十分难得,待看清女子的面貌后,炎梓默倒是微微的吃了一惊。 此人居然是今早与炎梓默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官——天佑期。 炎梓默记得此人态度温和,举止进退有度。因着一曲美妙的琴音,炎梓默更是十分好奇,掀开沙幕后,他就饶有兴致的在旁观看。反观天佑期,便是知晓了炎梓默进来,仍是一副主人之姿坐于上座,焚香煮茶调琴赏花好不惬意。 她轻巧笑道:"六殿下,此茶乃夏朝贡品苦甘露,听闻入口独特回味如甘,殿下可有兴致与本宫共品?" 炎梓墨拨开长袍,姿态端雅的坐到天佑期对面,鼻息间隐约嗅到那独特诱人的茶香,但注意力却是在少女的自称上,他疑惑道:"本宫?你不是接待外使的女官?" 天佑期缓缓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之礼,白衣素雅,眉目如画,仿似水莲生于碧波之间,娉婷袅娜。不盈一握的纤腰上挂着一条惹眼的红缎子。红缎子下系着一块格外精致抢眼的白凤玉佩。 少女态度不卑不亢,平和中透着一股无上威严。她郎声道:"本宫乃夏朝女皇嫡长女——天佑期!"她停了停,带着几分狡黠道:"但本宫确是奉了母皇的旨意前去迎接殿下,但同样也是一位接待外员的小女官,本宫可没有欺瞒殿下哦。" 少女本就生了一副清纯无害的好相貌,便是含着狡黠的淡笑,都只让人心生好感,更觉灵动可人,不会有所排斥。天佑期坐回原位后,把泡好的香茗放至炎梓墨跟前。 茶香沁人,袅袅茶烟挡住了炎梓默眼中划过的惊讶。那白凤玉佩是顶级的能工巧匠费尽心血打做的,道是一句巧夺天工也毫不为过。炎梓默更是常常睹见炎蔼雪在出入重要场合时便随身佩戴,他不会认错的。 夏朝是个特殊的国家,并非女尊男卑,但却只把帝位传于女子。他听闻,夏朝前女帝的极宠爱她的两名女儿,特意下令命工巧匠打造出两枚一模一样的白凤玉佩,赠于两位公主。传闻夏朝女帝便配有一枚。而女帝的妹妹,炎蔼雪的母妃手上亦有一枚,是她予以炎蔼雪作嫡女身份的象征之物。 第7章 零露点点 炎梓默托起精致的紫砂茶杯轻嗅了一阵茶香,那撩人的香味溢满鼻端。他想起了早前听闻的夏朝谣传,笑道。 "本殿下曾对夏朝长公主早有耳闻,但没想到今日才知公主殿下原来近在眼前,梓默如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公主多多包涵。" 炎梓默避重就轻,却不想论起官腔拿捏,天佑期也是耍得滴水不漏,举止言谈间丝毫不像豆蒄少女的青涩,仿佛更像名身居高职的上位者,一个不留神,他便被少女的话语带偏,牵着鼻子走了。 炎梓默耐心渐渐耗尽,不由得直接问起:"本殿下冒昧前来,不会打扰了公主的雅兴吧?想来皇姐与公主殿下关系非同一般,怎么说作为皇弟的,也给让下人知会一声皇姐前来才是" 闻言,天佑期调皮的笑道:"殿下多虑了!本宫等的就是殿下你呢。六殿下为人亲切态度随和,本宫可是早对殿下心生向往,作一番结识。" 为人亲切态度随和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形容自己。偏生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逗乐了炎梓默。听到对方想与自己结识一番,而不是与她有远亲关系的蔼雪公主?这夏朝,果然很有意思。 "本殿下还是头一次听见,别人对本殿下的评价是亲切随和。"炎梓默嘲讽笑道。 "是吗?那是旁人甚少得到殿下赏识,乃至有幸亲近合作,要是本宫作为殿下的友人同盟,那殿下定然好生宽待,为人自然亲切随和不是"少女生有一双清浅,如小鹿般纯粹明亮的双瞳,柔声浅笑,温婉可人得让人难以拒绝。 炎梓默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话中有话,说得饱含深意,但那张脸上却依然纯洁无害,目光清明皎洁。 "公主说得对,能与公主结识自然是本殿下的福气,本殿下自然谨慎相待。"炎梓默四两拨千斤得给推了回去。 但眼前的少女似乎没听出这推诿意味,状似十分满意他的回答,盈盈浅笑道:"六殿下此番前来夏朝,初到京师便遇到了下人处理不周,失礼之处本宫实在深感抱歉,本宫以茶代酒,为殿下再次赔礼。" 天佑期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尽管只是清茶,态度却十分诚恳,动作潇洒得豪无女子娇柔之感。 炎梓墨挑眉不语,但并不反感天佑期的做法,饮后天佑期又倒了一杯满满的香茶,道: "听闻殿下似乎与蔼雪公主还发生了一些小矛盾?本宫实在是抱歉,若非淑然郡主处事不周,亦不用麻烦了殿下。" "公主殿下似乎很了解本殿下的事?"炎梓墨淡然说道。虽说现在是在夏朝皇宫中,不过连刚刚自己与炎蔼雪吵闹这一事不消半刻,便有人传递过来,这心机布局,让人不得不防。 "当然,本宫没了解过的人是不会冒然与他合作的,殿下可是本宫十分看重的人,又岂能不上心!"天佑期有意展露自己的手段人脉出来,为的就是让炎梓默重视起自己的势力。她意有所指的直白道。 "合作?"炎梓默听罢,握茶杯的手一顿,迷人的桃花眼半眯起来。 "历来祭神节都由各国嫡子代为向神祈福,能代表各国而来的,皆是皇室中有能者,偏生贵国竟然派了殿下与霭雪公主一同前来,实在是有意思得很。"少女态度恶劣,但配上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怎么看都有种小童调皮捣蛋的可爱之感。 "那公主殿下是来看戏的?"炎梓墨脸上波澜不惊,实在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殿下忘了吗?本宫是来与殿下合作的,相比起在一旁看戏,本宫更喜欢亲自上台,殿下呢?" 天佑期意味深长的笑问。 炎梓墨桃花眼缓慢的眨了眨,眸子里透出淡淡的笑意,道:"公主真是有趣。本殿下有何地方需要与公主合作了?"言语虽则刺耳,但炎梓墨本人却并不生气。 天佑期淡定自若的把杯中剩余的茶水倒向温茶的火炉,火苗微弱的跳动了一下便熄灭了,她道:"殿下应该察觉到自入住素月殿后,便有人常跟在殿下身后,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偏偏殿下还不能除去此人。至于殿下的回国之路,似乎亦有人在暗中做了坏事哦。" 眼前少女掀开了茶盖,缥缈的雾气飘散开来,白雾中少女的容颜迷迷糊糊的如雾里看花,极不真实! 炎梓墨右手在檀木案牍是轻轻的敲打着,"那又如何?" "如何?本宫想帮助殿下罢了。"天佑期歪了歪头,浅笑道。额前的青丝随着清风飘动,狡黠非常。"本宫讨厌受人牵制,想来殿下亦是。" 夕阳西下晚风微凉,女子煮茶调琴男子盘膝静坐,宛如名画中的唯美之境。 伟岸的男子隐藏在不远处静默不语,腰间悬挂的墨色麒麟玉佩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晕。隐约中伟岸男子发现了还有两人在林中僵持,其中一人是明炎国的六殿下的守卫,而另一人乃是一名不知名的刀疤脸侍卫。 "六殿下不需要人跟着,滚回去!"炎梓默的近身侍卫道。 "属下只是奉命保护六殿下,如没霭雪公主批准,属下不能私自离开!"刀疤脸侍卫如实回答。 "你!" "请大人不要为难属下!" 伟岸男子叹息了一声,神色复杂的轻抚腰间的麒麟墨玉,无声离去。 --------- 春日微暖,繁华尽开,门庭赫奕的连王爷府内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一派宁静。 一声陶瓷砸地之声突然响起,大厅中一老翁恭敬的跪在地上,不远处正是那破碎的白瓷杯,那老翁赫然是南行馆的管事刘公公,只见他声泪俱下道:"郡主饶命,小人只是照你吩咐小小的为难了一下那蔼雪公主,待那公主服软后便让其搬进南行馆的,谁知道半路跑出一名女官,手上拿着女皇陛下的圣旨,便把蔼雪公主与明炎国六皇子殿下接到宫内去了,请郡主饶命啊!" 刘公公猛的磕头,每一次的猛撞下大理石地面会发出金石之声,煞是好听,却极折磨人。 坐上之人怒气冲天:"混账!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本郡主要你何用?" 刘公公惊讶的抬起头来,坐上的少女尊贵非常,柳眉杏目上偏偏描上一层浓妆,秀丽的长发亦被繁多的头饰挽起,倒显得少女过于成熟了,眼下刘公公虽然极厌恶少女的残忍无情,但不得不哀求着少女的饶恕! "郡主饶命,求郡主念在老奴为连王府效力多年的份上,饶了小人一次吧!" 刘公公老泪纵横,额上一片红肿似有鲜血渗出,一旁的侍女看着都觉得肉疼,淑然郡主却是铁了心冷眼相待。 "淑然!发生何事了?"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外站着一高大男子,明衣锦服极其霸气,男子虽然两个半百却异常硬朗。 淑然郡主连忙从坐上下来,拉着连王爷的手臂撒娇道:"父王!淑然只是在教训办事不力的下人,父王不是去江南了吗?这么那么快回来?" 连王爷扫过眼下瑟瑟发抖的老奴,知道此人是南行馆的管事刘公公,多年来一直为连王府效犬马之劳,并没有理会淑然的撒娇打诨,威严的问道:"刘公公起来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公公紧张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把淑然郡主吩咐他的事全部说了出来,眼下也只有连王爷能救自己了,淑然郡主娇蛮任性残忍暴戾,只怕现在不直说,以后也不用说了! "胡闹!蔼雪公主怎么说都是你的表姐,还是明炎国的公主!谁容你如此胆大包天的!" "父王息怒,都是那炎蔼雪挑衅在先。女儿只是戏弄了她一下罢了,何况北秦国的拜帖在前,明炎国使臣在后,女儿没有错!"淑然不屑的回道。 连王爷被女儿如此抢白,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连夫人在夏淑然还小的时候就难产过世了,从小夏淑然就被自己娇宠惯了,性子愈发泼辣嚣张。 "父王,那蔼雪公主现在不是被陛下接到宫里住了吗?那不就和女儿没关系了。"淑然无畏的接道。 "本王让人去接蔼雪公主到南行馆住就是为了你将来能与明炎国王室打好关系,谁知道……"连王爷真是恨铁不成钢。 "那蔼雪公主衣着寒酸又对我们连王府不敬,女儿才不要与她交好!" "你……" "反正女儿讨厌那蔼雪公主,父王不要再说了!" 连王爷扶额无言,连淑然究竟还是被自己惯坏了,不知未雨绸缪。 "胡管家,本王不在期间宫里有什么事吗?" 只见一八字胡的老男人毕恭毕敬的走到连王爷前面,眼角基本不看那处境堪忧的管事刘公公一眼。 "在连王爷游玩江南的这段时间里,宫里似乎来了一名特别的客人,只知道女皇陛下把客人安置到了翟阳殿中,午时女皇陛下便下旨让蔼雪公主一行人到素月殿居住了。而北秦国使者亦在明日入京,听闻北秦国在入境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在边境拖迟了三日。女皇陛下已经派人去迎接了,明日待北秦国使者一到,便为其两国使者接风洗尘。" 连王爷对那神秘的客人倒是十分好奇,翟阳殿可是女皇天清阳年幼时住的宫殿,是谁能获女皇如此青睐? "胡管家打探得倒是详细啊?"淑然冷眼相看。这胡管家刻板无趣,偏偏深得连王爷重视总是与自己作对。 "郡主过缪了。"胡管家不卑不亢的回道。心中亦是知道淑然郡主一直对自己十分不满,但并不介怀。 "淑然,不许再胡闹!平日里你娇宠任性就算了,居然还为难起明炎国公主了?明日的接风宴你必须要向蔼雪公主赔礼认错!"连王爷怒目圆瞪,他女儿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我不去!"连淑然不甘示弱的叫道。 胡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如老憎入定。连王爷气极败坏道:"你不去以后都不用出去了!送小姐回房闭门思过!" 第8章 风雨欲来 而另一厢,炎蔼雪半倚在华贵的梨木贵妃椅上,姿势慵懒却满含美艳风情,半敛美目的听着刀疤脸侍卫的报告,越听细眉越发紧蹙。 她怒睁开眼,涂满殷红丹蔻的指尖紧捏着水帕,恶狠狠的问道"你是说,炎梓墨与一不知名的少女,在湖中亭内畅谈了近一个时辰,而你却没探听到一句?" "请公主息怒,由于亭子离岸边太远,属下亦看不清这人是宫里的哪一位贵族小姐。待属下想靠近时,六殿下的守卫陈晋便已现身阻止了属下。"刀疤脸侍卫丝毫不敢抬头直望,半跪的身姿越发恭敬谦卑。 随即他像是想起来一件事,脑袋半抬了一瞬又再次底了下去,那坚毅的脸上隐隐可见仿如蜈蚣般丑陋的伤痕。 "但属下查问了四周,夏朝陛下的贴身总管李公公便守在亭外张望,是他在等待亭中的女子。李公公嘴巴很严,属下探听不出女子是何许人家。" 那李公公炎蔼雪在入夏朝宫门时亦曾见过,态度不卑不亢,便是朝廷大员与之打招呼,也不见得放下身姿。炎蔼雪思忖着这神秘的贵族少女,合该是宫中有头有脸,颇得女皇欢心的贵族无疑,而夏朝众多贵女中,就属连王府的淑然郡主身份最为显赫,受女帝喜爱。能让李公公在亭外守候的应该是淑然郡主无疑! 蔼雪思绪半响后,道出猜测:"莫不是连王府的连淑然郡主,但本宫从未听闻过那淑然郡主与炎梓默有过交集啊。" 刀疤侍卫抬头飞快一望,生怕自己的脸坏了公主的心情,随即又很快低下头,但眼中的一片忠诚却是表露无遗。他道:"公主不知,先前在南行馆遇上麻烦时,便是李公公来给六殿下解围的,属下刚刚去打听了一番,这南行馆的刘公公是连王府关系匪浅。莫不是王府的人搞错了入住,后来淑然郡主亲自出面调解,这才和六殿下结识了吧?" 炎蔼雪初到夏朝,一切都不甚熟识。论起夏朝的人情根基就像睁眼瞎一般,明知道事情还没确定,但连淑然这个名字却在炎蔼雪心头留下了深刻的坏印象。 "回去好好跟着六殿下,有事再来回报!"炎蔼雪缓缓起身步向徐徐青烟的香炉旁,素手一扬挥那疤脸侍卫便不见踪影了。 —————————————— 翟阳殿内堂中烟波袅袅,水雾朦胧。偌大的木制浴桶内少女舒服的靠在一边,略显单薄的香肩上挂满点点水珠,清亮的眼眸下染上一抹绯红之色,可口撩人。 "小姐,衣服我拿来了。"黎儿手抱着白色裹衣,娴熟的把衣服放在天佑期伸手可及的地方。 多年来两人相伴至今,黎儿可以说是非常了解天佑期,特别是天佑期在小事十分迷糊,沐浴时总会忘记先准备好衣服,那时在寺内也就她一个小丫鬟,常常要为小姐跑来跑去的找衣衫,而小姐就是泡在凉水也不会起来,就在旁边咯咯直笑。 黎儿边想边暗暗发笑,手上却贴心的加了热水进去,以保证木桶里水温足够,随即帮天佑期打理着散乱的长发。黎儿唠叨着日常道:"小姐,今天你跑去哪里了?黎儿今天找了你可久了。" 天佑期半趴在桶边,任由黎儿在身后梳理着那细长的青丝,懒散的转移话题道:"没去哪里,黎儿今天在宫里过的怎么样" 黎儿性格活泼,一聊到自己的见闻便收不住话筒子。她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在宫里的见闻,而后才想起公公的吩咐,道:"小福子公公今日带我熟悉了翟阳殿的环境,还带来了四名新女婢,说是要贴身照顾小姐的起居饮食,另外还有好些粗使奴才说是明天再带过来,给小姐过目。" 闲聊了几句,黎儿刚入宫时的兴奋感已经悉数褪去,心底里的不安亦渐渐多了起来,毕竟这夏朝皇宫再富丽堂皇,也不是在天山寺里。在天山寺里只有她与天佑期两人,即使她是天佑期的丫鬟,天佑期也待她像亲姐妹一般。但宫里就不一样了,她是名副其实的丫鬟侍婢,错了一步半句都要被罚的,特别是现在天佑期身边的侍婢多了,她是不是就没那么重要了 黎儿偷偷打量着天佑期的神色道:"小姐,其实这侍婢也太多了吧?原来也是黎儿一个人伺候你的,现在黎儿也会一直尽心伺候你的啊。" 闻言,天佑期勾起了唇角,她记得前世她听了黎儿一模一样的话后,感动的拉起她的手佯装发怒道,什么伺候不伺候,你是我的好姐妹,是她们过来伺候你。现在的天佑期自然也是回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顿时惹得黎儿眼泪汪汪。 她想知道,她掏心掏肺的对待黎儿,放纵她在宫里过下去,她到底会怎么回报自己天佑期隔着水雾,笑得十分撩人,她继续贴心道:"可惜这宫里规矩极多,黎儿你还没熟悉。这样吧,我记得里面有名叫敏晴的女婢,让她先打理这翟阳殿的事务,余下的人便让黎儿你好生□□了。" 虽说天佑期方方面面都为黎儿考量过了,还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度,但黎儿还是有所迟疑,终是忍不住问起:"小姐,你见过那名敏晴的婢女吗,我怎么不知道?" 天佑期略带安抚意味的笑道:"是啊,我在面圣时见到那名叫敏晴的宫婢,态度温和待人接物条理清晰,看着便很让人心生好感,很合眼缘。" 黎儿心中茫然不解,但又无法言明,总觉得天佑期哪里变了! "小姐……"黎儿眼波回盼几欲开口,但又怕自己说太多惹了天佑期厌烦,最后只好压下心底的疑惑,小声道:"李公公派人来传话说,明日晚宫里有场接风宴要让小姐前去,请小姐好好休息。" 天佑期慢悠悠的从浴桶中跨出,青涩的白皙酮体因在热水的浸泡下染上一层迷人的粉色,纤秾合度妙曼非常,配上少女迷离散漫的水眸,连身为女子的黎儿都不禁羞红了一张脸。天佑期前世贵为女帝,出出入入少说都有数十人跟随打点,受尽奢华伺候。早已养成了让下人更衣沐浴的习惯,现在的她也不甚介意裸露于人前。 少女淡定说道:"帮我披上裹衣吧。" "是。"黎儿傻在了一息,才回过神来,清秀的小脸上生起淡淡红晕,竟也没留意到,在天山寺里习惯了自己梳洗的少女已经改变了这个习惯。 黎儿乖巧的转身取衣,却没看见身后天佑期冷漠疏离的复杂神色。正如黎儿了解天佑期的每一个习惯,天佑期亦十分清楚黎儿那总是不安,容易胆怯怕生的性格。 她总以为自己与黎儿认识多年,亲如姐妹。黎儿又是个胆怯软糯的性子,怎么会背叛她但事实摆在眼前,宫中那场滔天大火,便与黎儿脱不了干系。 前世正是敏晴心思缜密,她发现了黎儿行事诡秘似有不妥,好意提醒了自己要关注黎儿的一举一动。偏生自己太过相信黎儿,她不旦把此事告诉了黎儿知晓,还在事后申饬疏远了敏晴。 因为'女帝'的不喜,敏晴在宫中越发的受人刁难,办起事来束手束脚还屡次犯错。她记得最后,还是由黎儿出言责罚,把敏晴调去辛者库。 当年她识人不清,现在正好让自己重新擦亮眼睛,看清楚到底是谁对谁错,若是她误会了敏晴,如今正好让她重新改过,补偿回来。 第9章 北秦不见 夏朝太极殿是文武百官早朝面圣之地,坐落于三米高的台基上,单是那宫殿便比平地要高了三丈多,清晨寒雾散去,金色的阳光撒在琉璃瓦,白玉栏上,使本就高大雄伟,辉煌庄严的太极殿光彩耀目,慑人心魄,平白中心生臣服几欲跪地膜拜。 卯时刚过而百官退朝,谁也没注意到在偏殿树荫下,茕茕孑立的霜色宫衣少女,少女及腰的青丝用一支碧玉簪半挽起来,容貌素雅悦目,只见少女不时低头沉思,又不时蹙眉远望。 黎儿揉了一把受寒冰冷的双手,现在虽说是阳春三月,不过清早时分还是很寒冷的,偏偏天佑期一大早就便起床梳洗,要面圣请安。到了太极殿前,人却不肯入内,非要在殿前站着。 "小姐,你是在等谁吗?"黎儿忍了快半刻,终于觉得直接问出来。 闻言,少女转过身来,霜色的宽松素雅宫装,袖口裙摆处各绣上一片细小的暗色花纹,清冷的眼眸深不见底,小脸上全然没有豆蒄少女该有的活泼开朗千娇百媚,见黎儿的脸色呆呆得,少女这才噗嗤一笑,重新展露了笑颜。 "不是啊。"天佑期樱唇轻启,由于三月桃花的明媚笑颜十分感染人,她不待黎儿再说,便直道:"陛下下朝了,我们直接进去吧。" 黎儿见少女笑得灿烂,也开怀应道:"好啊。黎儿刚刚去问了李公公,说是等会陛下要召见北秦国的使者,但一听见小姐过来请安,便让小姐先进去了,陛下果然很疼爱小姐呢。" 天佑期身形微顿,黎儿紧跟在少女身后,没注意到天佑期那骤变复杂的神色,续道:"李公公说陛下可是十分重视这北秦国使者呢……" 一路上黎儿一直碎碎念,浑然不觉少女脸上挂笑,眼底却波澜死起,涌上无数思绪。 前世北秦国可是在三天前便到达夏朝了。她记得女帝天清阳接见完北秦使者后,即让他们入住了西行馆,西行馆虽在京郊之外,地势偏远,环境却是十分清净华美,很符合北秦国使者喜静的要求。 天佑期当年和女帝的关系很僵,硬是不肯回宫与天清阳同住,她便搬到了西行馆附近居住,亦是在后来认识了那人。今世天佑期反其道行之,但他的命数是不会有所改变的啊! 不知不觉间天佑期已行至太极殿。女皇天清阳见到爱女,心情愉悦唤道:"期儿。" 即使心下千回百转,少女脸上上表情还是没有过多的变化,纯美明媚的笑容绽放开来,加上她举止进退有度的行礼,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母皇万安。" 天清阳和颜悦色的看着姿容出众的少女,亲自的扶起天佑期,随即示意李公公赐座,道:"期儿不必多礼,昨夜可有好好歇息,现在虽是初春,不过乍暖还寒,怎能待在外面那么久呢?" 佑期白皙的双颊被寒风刺得通红,她体贴道:"期儿只是不想打扰了母皇早朝,听闻母皇等会还要接见北秦国使者,期儿不会打扰了母皇的政事吧?" "怎么会其实母皇还想让期儿好生认识这北秦国使者,已学习这接待之礼。"天清阳爱女心切,自然不希望天佑期心生缝隙,便顺着少女的话说了下去。 天佑期闻言,果然粲然一笑,嘴角弯弯,道:"谢母皇厚爱,不过期儿只是有几分好奇这北秦使者,若是为母皇带来烦扰可不好,期儿还是在偏殿回避一下吧。" 天清阳想到今晚,少女还会出席接风宴,也不必着急的为双方介绍,便同意了让天佑期入偏殿回避,下令传召北秦国使者进殿。 李公公一声令下,天佑期施施然的进了一帘之隔的偏殿品茶,没人看见那琉璃水眸中的冷漠恨意。 "北秦国使者到——"殿外小公公拖着长长的尾音喊道。 天佑期放下茶杯,小脸上带着清浅淡雅的笑意,水眸越过幽帘望向殿外。 三位身穿异国服饰的高大男子正踏入殿中。领头的男子高大威猛,步步生风。左边的男子一面精明能干,亦是十分高大。右边的男子半低着头,状似十分低调恭敬。 天佑期疑惑不已,他竟然不在这里!? "北秦国使者袁军。" "北秦国使者徐闻。" "北秦国使者钱海燕。" 三人异口同声行礼道。"北秦国使臣参见夏朝陛下。" 天清阳典雅不失威严的问候。"北秦国使者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你们了!" 领头的男子便是就是袁军,他客气有礼回道:"陛下言重了,能有幸代北秦国参加祭神节,是吾等北秦臣子的福气,何谈辛苦呢?" 天清阳满意笑道:"是吗?那代表北秦皇族的子弟是那位呢?" 袁军不紧不慢的回道:"回陛下,乃是我北秦国——凛王殿下。殿下在入境时水土不服,身体抱恙所以不能亲自面圣,如有失礼冒犯之处 ,殿下让吾等使者代为向夏朝国王致歉,待凛王殿□□愈,必定亲自前来。" 与明炎国尚未及冠的炎梓默不同,炎梓默只有皇子之称,却没有实权。北秦国的三位皇子已到及冠之年,并赐予府邸封号。故在称谓上两人大不相同。 袁军正不紧不慢的与女帝谈起凛王之事。却不见帘后的天佑期眸子深沉幽暗,他果然来了!但前世可没听闻过他有身体不适,为什么今日不出来面圣心中疑虑重重,几番思索下,天佑期已经打量着怎么派人混入北秦队伍中打探消息了。 "是吗?倒是朕疏忽了,等会朕便派御医为凛王殿下诊脉,还请北秦使者多加劳心。"天清阳客气道。 "谢女皇陛下关心。"三人异口同声道谢。倒是让天佑期眼眸精光乍现,御医倒是个好借口。 "凛王殿下虽身体抱恙,但这接风宴还是要进行的,不知三位今夜可有兴致赴宴"天清阳品了一口茶慢道。 这接风宴可是祭神节前的重头戏,夏朝明炎与北秦三国,都是有数百年历史的泱泱大国,周边即使有许多番邦友邻与之交好,但还是无法与这三大国平起平坐。三国中有着一道共同的信仰,就是每隔五十年共同祭拜天神,预测未来国运。 这五十年中三国王室并不是真的友好往来,为了能顺利进行祭神节也就需要林林总总的宴会联络感情,接风宴不仅为其余两国使者接风洗尘,亦是暗中相互攀比炫耀的宴会。 那三名北秦官员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袁军上前一步恭敬道:"谢女皇陛下诚邀,本使需回报殿下再行决定。" "是吗?那三位使臣先行禀告凛王殿下吧,若是殿下能来那自是极好,晚上让李公公带路即可。"天清阳意简言骇的说明。 "谢女皇陛下,北秦使者先行告退。"待北秦使者退下后,天佑期才从幽帘内出来,白皙的双颊上红晕未褪,显得很是腼腆,与方才的狡黠深沉判若两人。 "期儿,你觉得如何?"天清阳并未指明她问的是何事,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天佑期如何回答。这孩子养在宫外多年,李公公虽然常常去探望,回报道天佑期心性单纯善良,但天清阳的直觉却隐隐觉得不对,随暗中试探道。 "这李公公说得不对?"天佑期腼腆一笑:"期儿听李公公说道北秦国极其神秘,今日看来李公公还没真说错,期儿很是好奇呢。" 天佑期一脸的天真无邪,娇俏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豆蒄少女特有的羞涩与懵懂,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写满对女帝的无限信任。天清阳望着那双干净到毫无杂质的翦水秋瞳,心下愧疚,应该是自己日日攻于朝政权术想多了她的期儿从未接触过权政事务,怎么会有那心思 出于对天佑期的愧疚,天清阳越发的温柔对待道:"期儿好奇心真重,今晚的接风宴期儿想去吗?" "想,期儿还没见识过国宴到底是何等的奢侈华美,母皇可一定要带入女儿!"天佑期轻扬唇角,兴奋得脸颊生晕。 "恩,正好让期儿见见你的皇叔连王爷与淑然郡主,淑然与你年纪相仿一定会成为极好的玩伴。"女帝被少女的活泼感染,笑逐颜开应道。 天佑期扬起的唇角笑意渐深,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像被某种火焰点亮,流光溢彩顾盼生辉。兴奋的话语里甚至带上几分压抑不住的迫不及待。 "好啊,期儿早就想认识郡主姐姐了,真不知道郡主姐姐看见期儿时,是不是会非常~高~兴~呢。" 第10章 暗涌不断 "小姐,昨日与你提过的婢女已经到翟阳殿报道了。"黎儿恭敬的守在天佑期身旁,趁女皇去处理政务时,汇报了一些翟阳殿的事务给天佑期知悉。 "让她们在殿中侯着先。"天佑期心不在焉的缓慢应道。 天佑期身处的偏殿名正元宫,就建在太极殿殿旁,与太极殿仅一门之隔,对于太极殿内的一举一动可是清晰可见的,此刻的女皇天清阳正与朝中重臣相讨着即将起草重拟的夏朝律法,天佑期无聊的打了一个呵欠,要不是她答应了等母皇处理好公务后一起用午膳,她也不必在这苦坐了近半时辰。 "儿臣向母皇陛下请安。母皇万福!" 百般无聊中少年特有的明朗声线隐约传到天佑期耳中。 这嗓音耳熟无比,天佑期定晴望去,只见天清阳已经与朝中重臣讨论完毕,而来人正是她的弟弟天佑澜。 天佑澜正是趁着女皇空闲之时入内,两人相隔甚远又有木门遮挡,天佑澜自然没注意到偏殿还藏着人。 天清阳的神色如何,天佑期自然是看不见的,但见天佑澜一直半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天清阳亦没让他起身赐座,就知道天清阳并不待见这位三皇子殿下。 余光扫去,黎儿正前倾着身体,似乎很留意这位落魄的三皇子殿下,她一动不动的望着太极殿中人,居然连不能窥视天颜的宫规也忘记了。 关切之情堆满脸上,连天佑期这个懒散得不成样子的主子都发现了,黎儿也没回过神了。天佑期大手一挥,难得大发慈悲的让黎儿去看个清楚明白。 春日里阳光灿烂和煦,一切都显得明媚而光亮,偏生天佑期喜静又极讨厌身边跟着一大批人伺候,这就导致了平日宽敞明亮,排满侍婢的正元宫只有黎儿与天佑期两人。 黎儿见天佑期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天佑期冷了,便借故去把门窗关上防风,人却立在门后半天没挪动脚。 黎儿一走开,偌大的正元宫便只有天佑期姿势散漫的倚在太师椅上,葱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梨花木桌,整张脸藏在烛火之下,明灭难辨。 "母皇,不是儿臣的错……" 静下心来,天佑期发现她便是在偏殿,还是可以听见天佑澜辩解的话音。 "难道还是淑然冤枉了你不成"天清阳冷淡中带着不耐,"太傅已经说了,平日里你就没好好去书房上过课,下了书房只知道去赛马比武,淑然前几天只是好言,说了你两句你还不听教导出言顶撞还真是朕的好孩儿,如今是不是连你母皇也不放在眼里了!" 天佑澜半跪在殿堂之上,少年脸皮子薄,或是被女帝训斥惯了,也不想再辩解。尚未退下的三位朝臣莫不摇头感叹,可这事是皇上的家事,他们没法帮忙,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呆站在一旁。 "目无尊长,不懂礼教!回去抄三十次弟子规,再去太傅哪里好好学习何为长幼有序!" 天清阳此刻态度到是勾起了天佑期长远的记忆,前世她天佑期可是做过比天佑澜还要十恶不赦的大事,但天清阳却从不呵斥她半句,倒是天佑澜事事挑剔样样训诫,若是淑然郡主再告上一状的话,给天佑澜的惩罚只会重上加重,雪上加霜。这皇家世代流传下来的弟子规,一篇少说也有三五万字吧抄三十次,只怕天佑澜手都要废了。 后来还是天清阳厌烦了这不成才的三皇子,把天佑澜扔去塞外从军,天佑澜这才自在逍遥了几年。 天佑期坏心眼的想到,夏朝威严典雅的天清阳女皇,其实最大的缺点就是眼光不好。 居然选了最无能的她,天佑期继承皇位。又把大半的兵权交给了自以为最信任的连淑然手上,毁了夏朝的半壁江山,却没发现杀伐果断又体恤百姓的天佑澜才是最适合的皇位继承者。 黎儿一面惋惜的回到天佑期身旁,为天佑期倒去微凉的清茶,继而满上。 "小姐,不知何事三殿下被陛下狠狠的责骂了。" "听黎儿的语气,陛下是不应该责骂三殿下吗?"天佑期脸上打趣道,心下却好奇的试探着,黎儿到底陷进去了几分。 "不是的小姐,奴婢绝对不敢质疑陛下!只是……陛下没听三殿下解释,这多少有一点……"黎儿吞吞吐吐的解释道。 天佑期倒是没发现,黎儿的心居然如此快偏向了天佑澜,为了天佑澜竟然敢质疑圣上的决定。 见天佑期面色淡然,不像会呵责自己,黎儿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或者……三殿下是不得已为之呢?" 天佑期噗嗤一笑,笑问:"黎儿你知道三皇子殿下是做错什么事了吗?居然如此偏帮天佑澜" "黎儿就是觉得,三殿下一定不是故意要惹陛下生气的,小姐你别取笑黎儿了。"黎儿面色绯红,殿中光线虽暗,但天佑期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少女怀春啊。 "好了,不逗你了。母皇应该处理好政事了吧?"天佑期站起来动了一下快坐僵的身体。 "那奴婢先知会李公公备好午膳。"后知后觉的黎儿明白,天佑期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与她争辩,也对天佑澜的事毫不在意,终于识趣的行礼退下。 龙井竹荪 ,红梅珠香 ,佛手金卷 ,奶汁鱼片,五彩牛柳。 一碟碟奢华精致的膳食摆满了宽大的八仙桌,让人食指大动,旁边数名宫 婢如鱼行贯,熟练的布菜添茶,天佑期是是十分了解自己的母皇,优雅贵气下的万千仪态是要何等奢侈华丽堆切出来。 前世良好的皇宫礼仪指导下,天佑期一直能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但此刻想到了那水深火热的三皇子殿下,天佑期亦不得不打破自己的习惯,使眼色让黎儿赶下布菜女婢,她夹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美食放置天清阳碗里,好声问道:"母皇,刚刚在太极殿跟你请安的是" 天清阳蛾眉轻蹙,最后放下筷子凝重道:"期儿,那是你的三弟天佑澜。" "真可惜,期儿竟然与三弟错过了,上次之事佑期还没和三弟好好道声谢呢。"与天清阳想象中不同,天佑期丝毫没有介意自己这个弟弟,反而还十分惋惜没有和天佑澜说上话。 "期儿见过佑澜了?"天清阳蛾眉渐舒,天佑期被放置在江南数十年之久,天佑澜却是在宫中安享锦衣玉食长大,其中的辛酸差别自有体会。 生怕天佑期心生缝隙,她原本打算晚一些再介绍天佑澜给期儿认识,然而见天佑期满怀期待,毫不介怀的样子,她不禁颇有几分感叹释然,这就是她的孩子,心怀大度! "恩,之前在御花园见过三皇子,他还为我解了围,当时并不知道他是我三弟,还以为那家贵公子施以缓手,后来是听了侍婢说起才知道那是期儿的三弟。"天佑期想起此事,脸上溢满感激。 "解围?怎么回事"天清阳却是皱起眉头,她的期儿如此仁善,怎么会有人欺辱她 "当时期儿一人在御花园中等候母皇召见,却被另一位贵族小姐误会期儿走错地方,冲撞于她。是三弟帮我解围的,黎儿也看见了。"天佑期杏目黑白分明,仿如水银中的黑琉璃,幽幽的望向天清阳,眼中感激与对天佑澜的好感表露无疑。 黎儿见女皇凤目睹来,吓得一惊,亦不敢天佑期说什么便胆怯的行礼应答。只不过当时她赶到御花园时,只见小姐与三皇子殿下两人,小姐她那时被人误会刁难了吗?怎么没听她提起? "三弟待人很亲切呢。母皇今日和三弟说了什么啊?能告诉期儿吗?"天佑期睁眼说瞎话,也不管天清阳的脸色有多诧异,佯装天真问道。 天清阳脸色赫然,但她并不想瞒着天佑期,只好把自己对天佑澜平日的散漫厌恶都说了出来。夏朝虽是女子掌权却是男女平等,皇家子弟一律从小学习史书策论,骑射武技,诗词歌赋,丹青音律。 比起才华横溢的侄女淑然郡主,天佑澜实在是文不成武不就,难以担起重任。偏生天佑澜又与淑然素来不和斗气,如此孩儿心性在天清阳看来实在难成大器。 "是吗?" 从天清阳冷淡态度中,天佑期发现淑然郡主年纪轻轻,就两面三刀还处处打压她的三弟,在女皇面前就佯装一副知书识礼的乖巧模样,手段虽然生涩却有效厉害,天清阳本来就不喜三皇子,难过越发的对天佑澜失望,斥诉。 一肚子坏水的天佑期好笑想到,要是自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连淑然也尝尝被人告黑状,装单纯的伎俩,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如此气焰嚣张。 此刻天佑期一脸的纯良问起: "母皇,其实淑然郡主大方得体又知书识礼,怎么会真的与三弟计较呢?何况三弟年少好动,喜欢赛马武术也没什么不对,若不是期儿体弱多病,不能习武,定比三弟还能闹腾。" 天清阳半信半疑,并没有直接回答天佑期的话。 "母皇,劳累了半□□廷事务也该饿了,都怪期儿要拉着母皇说话,不如我们先用膳罢" 欲速则不达,何况天清阳金口玉言已出,不可能立马收回成命,天佑期乖巧的转开话题。 但下次连淑然再向女皇陛下告状,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成功了吧。 回想起前世,淑然郡主就爱往她与天佑期身上找麻烦,不过她极受女皇宠爱,淑然郡主在她身上卯足了劲也讨不了半分便宜,只好假意与天佑期和睦相处。 天佑期还因此放下了戒心,谁知道待女皇病逝后,这连淑然变脸竟比翻书还快,天佑期此刻的小伎俩还是跟当年的连淑然学的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连淑然你可要好好享受才好啊。 第11章 宴歌声声【前】 细腻柔滑的青紫锦缎束腰长裙,色泽艳丽贵气,一袭雪色素雅纱衣曼妙的披在锦缎长裙外,平白抹去三分艳色添上三分清灵,做工精巧的碧玉花簪悉数挽起少女细长的青丝。一双翦水秋瞳恍如水雾凝聚其中,迷蒙一片让人不由自主的迷失其中,小巧的樱唇上用浅淡的脂粉点缀出一丝柔和娇弱的绯色。 雕花铜镜中的少女犹如梨花清幽娇弱,偏生照着铜镜的少女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与冷意,那份倨傲冷意,才更让人不由沉沦。 "小姐,你可真好看。"黎儿想了极久,才从嘴巴里挤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惊叹赞美。 天佑期却无意回应,疲倦的抬手半掩呵欠,光是这一身的妆容服饰就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能不美吗都能累死个人了好吧? "咳咳——"来不及回答黎儿的话,冷风抚过,天佑期忍不住喉咙发痒,咳嗽起来,杏目瞬间溢起水雾漫漫,双颊亦因为用力染上淡淡红晕,甚是娇弱怜人。 "小姐,你是不是着凉了啊?脸上好烫啊"黎儿深知天佑期的体质孱弱,清晨又吹了好一阵子的凉风,莫不是着凉了吧?黎儿担忧道:"小姐,要不黎儿去找御医来吧?" "黎儿你太紧张了,我只是咳嗽了两声,并没有大碍。"天佑期杏目幽幽,复杂难懂。得会可有好戏开场,她要是不亲自前去,这戏可如何下去 "小姐,宴会开始了,该去嫣妍楼了。"李公公适时进来禀报,黎儿犹豫着要不要跟李公公说一声。天佑期素手轻拍黎儿一下,示意黎儿不必多言。"劳烦李公公专门过来通传,容本宫再稍作整理即可。" "公主殿下客气了,这是老奴应该做的,老奴就在门外候着啊。"李公公老脸上恭敬的应道,便退出门外守候。 敏感的察觉到李公公的对自己的称谓变了。天佑期唇角微扬,看来母皇是在今晚给自己亮明身份,好定下基础,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天佑期双颊绯红,偏偏眸中幽深的冷意正盛,这宴会可是极其关键的一步,她怎能不亲自走一趟! 天佑期自信笑道:"黎儿,过了今晚,你可要把小姐这个称谓改一改了。"黎儿一脸懵懂不知。 一阵细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公主殿下,婢女敏晴来迟了,还望公主恕罪。"门正推开,一黄杉宫婢便规矩的福身行礼,给天佑期请罪。 天佑期见来人正是敏晴,收回眸中冷意,盈盈笑道:"无妨,进来伺候吧。" 敏晴也不怕生,应答后便低着头接过鞋袜给天佑期穿上。黎儿瞄了一眼那毕恭毕敬的敏晴,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指明要她贴身侍候。 黎儿与敏晴现皆是翟阳殿的主事,黎儿相貌可人兼之有天佑期为其撑腰,身上虽穿着和敏晴一样的宫装,配饰用度却是堪比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反观敏晴相貌平凡又打扮得单寡,状似十分木讷无趣。 天佑期无视两名婢女的相互打量,心情愉悦的盛装出发。 【嫣妍楼】 虽以楼命名,却建得似楼非楼,此楼共两层高成半月之态。高立的楼宇成环抱着把楼内的高台围起,形成极好的观赏视角效果,而高台后面连着一面镜湖,单是看着那幽雅境湖已是赏心悦目。 嫣妍楼首层,集满夏朝的文武百官与各国的使者随从,他们在席间谈笑风生,美貌侍婢手捧各色精美茶点酒水,如鱼贯穿梭,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相比首层的热闹随意,二楼的装饰却更奢华雅致,身为东道主的天清阳褪下一身威严华美的九凤黄袍,身着明杏色裹胸百花长裙,束着绛紫色金丝腰带,年近四十却体态风流,头上发髻高耸,金镶玉雕的飞凤步摇斜插入内,栩栩如生华贵逼人。 女帝保养得极好的玉手此刻半翻着明炎国使者送来的珍贵贺礼,名家手抄的古佛圣经,心情极好。 "明炎国长公主,六皇子到——"门外太监尖细的嗓音喊起,随即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随之响起。 天清阳淡笑,凤目倒是在见到蔼雪公主那一刻亮了起来,蔼雪公主年芳二九正是女子最为妍丽之时,一袭绛红石榴长裙子美艳而张扬,娇媚如桃夭的精致妆容更是增色不少。 令天清阳眼前一亮的并不是炎蔼雪的美艳之色,而是她那像极了天清阳妹妹天清月的脸。 炎蔼雪带着炎梓默恭恭敬敬的行着明炎国之礼请安。天清阳赞许的点头,并吩咐下人为其赐座。"这便是蔼雪公主吗?真是让朕想念,你真如你母亲般相像,一样的姿容艳丽,秀外慧中。" 凤目一扫,督见炎蔼雪身旁坐着一名神色冷漠的少年,想必是炎蔼雪的六皇弟炎梓默无疑了。"明炎国六皇子亦是仪表堂堂,明炎国君能得此双儿女,实在是有福。" "陛下过缪了,蔼雪初到贵国,若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陛下多多见谅!"炎蔼雪一副谦虚有礼的样子,实质暗喜不断,毕竟她年纪尚轻,能获阅人无数的夏朝女王夸奖,实在是极高的赞誉。 炎梓默谦虚的点头答道:"陛下过缪了。"桃花眼淡扫一圈,暗道莫非来得太早了,北秦国使者与夏朝的连王爷竟然还没到,而昨日那位神秘有趣的公主亦未现身。 女帝与炎蔼雪交谈一番后,炎蔼雪像是看出了人未,浅笑问道起:"陛下,怎么不见北秦国使者与连王爷呢?" "连王爷与北秦使者一同进宫,算了算时辰也应该到了。" 女帝话音刚落,小太监的通报声便接连响起。 "连王爷——北秦使者到——"。 门外一行人相谈甚欢,脸带愉悦的一同进门面圣。惹得天清阳好奇笑问:"看来北秦国使者与我夏朝连王爷很是投志趣相投啊?把这接风宴都忘脑后了?" 天清阳虽年近四十却保养极好,风韵气度极佳,反观连王爷比天清阳还少上几岁却是华发半生,两人神似的脸上有着一模一样的威严倨傲。 连王爷身穿夏朝特有的宽袖广袍,对领镶金丝线黑上衣暗描云纹,硬朗的方脸上虽然布满笑意,还是让人不禁感到肃穆。 身旁是那三名北秦国使者,袁军、徐闻与钱海燕。一看那独特的北秦服饰,明炎国两姐弟就知道谁是连王爷,那边是北秦国使者了。 众人一阵的相互拜会后,连王爷已是熟络的玩笑道:"陛下,三位使者实在是太健谈,从民风俗礼到才子贵人无所不知,本王可是只有听的份啊!" 连王爷谦虚,炎蔼雪倒是直言不讳的玩笑道:"蔼雪可是听闻连王爷亦爱游历天下,论见多识广连王爷绝不在徐使者之下,莫不是连王爷过谦想让着徐使者吧徐使者你看呢?" 炎蔼雪性子与其衣饰一般的张扬热辣,短短的一盏茶时间便吸引住众人的目光。徐闻在三人中最为能言善道,也禁不住蔼雪公主的戏言,连连摆手称罢。 袁军为人直白,十分爽快,便是面对着夏朝女帝的威严下也敢插科打诨道:"蔼雪公主不仅福慧双修,更是能言善道,在下以为徐先生也是招架不住了!",几人有心攀谈下,一番恭维附和之下,炎蔼雪言谈间更为开怀畅言。 一时席间言笑晏晏,宾客相谈欢声不断。 一名小太监悄声走到天清阳身旁附耳禀告,天清阳本就开怀的面上越发笑意欢盛,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陛下因何事心情大喜,也好道出来让众人一同开怀啊?"炎蔼雪有意讨好这位高权重的女帝,本就有心关注,看女帝开怀,自然也要上前迎合。 "确实是一件大喜事。来人可是朕最重视,珍爱之人,正好可以让朕为她给各国使者作个引见。" 天清阳故作神秘的话,惹得席间各人好奇心起。连最少言寡语的炎梓默与钱海燕亦忍不住望向门外,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居然要夏朝女皇为其引见介绍连王爷心思如电转,他怎么不知道女帝身边有这样的人在 恰逢嫣妍楼外歌舞已完,身段婀娜多姿的女伶正缓缓退下,舞台上乃至楼里渐渐安静下来,众人本来倚栏而坐,以便一低头即可看见楼下姬伶的翩翩舞姿。 此刻谁也无心观看那美貌舞姬,一众的目光皆看向大门,等待着女帝口中的神秘人现身。 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再次响起,重重薄纱帘遮挡下,他们只朦胧看见一道娇小娉婷的身影施施然步入。 "长公主到——" 第12章 宴歌声声【中】 长公主三国内那一家的长公主,他怎么没听到一丝风声 连王爷浓眉几欲皱成个川字,但一息间又马上松开,快得让人误以为只是错觉。 重重纱帘被女婢掀开,为首的少女身姿单薄怜人,顾盼间娇弱得如雨幕中氤氲薄雾内的洁白梨花,未至人前便已经让人心生一股弱不胜衣之感。 当少女步至人前,云鬓花颜唇若樱,翦水秋瞳玉颜色,顷刻间一幅江南烟雨下,梨花般清幽的少女画卷似在此间刻入人心。 天清阳宠溺骄傲的望着自家孩儿,清了清嗓子道:"这便是朕的嫡长女,夏朝唯一的嫡公主,赐号安阳——安阳公主!" "砰砰——"巨大而绚目烟花应景的在夜空中绽放,这一瞬间不知道是烟花乍现,还是夏朝女帝口中的安阳公主更为让人震惊,众人表情各异被惊得措手不及。 漆黑的夜空下,湖景中倒影着天上接连不断的烟花,天上湖中两两相映,五颜六色灿烂非常。右边烟花绚烂左边少女怜人,让人目不暇接,根本不知道看那一边才好! 连公认的明炎国第一美人,蔼雪公主亦不得不承认,天佑期年纪轻轻便如此清丽脱俗,将来五官长开了,绝对又是一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天清阳骄傲于女儿的出色,并没留意到连王爷脸色差得过分,炎梓默还是摆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不过桃花眼内兴致盎然,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这位夏朝公主,日前还是意气风发高深莫测,眼下娇弱可怜,清丽脱俗,真是有意思。 "陛下,若是臣没记错的话,公主应该尚未及笄,一个未及笄的孩子怎么能提前赐予封号呢?"连王爷此言极为直接,居然不顾女帝颜面,当着众各国使者面前质疑。 天清阳眼眸转深,笑意却丝毫不减道:"连王爷多虑了,安阳早已十五有余,这及笄之礼朕亦定在十日之后,封号赐予或早或晚,又有何区别呢" 一时间室内安静无声,使者们眼观鼻,鼻观心的如老僧入定,或低头品茶,竟一同默契的无人先出声打破此刻。 "铮——" 琴音一震乍现惊起,嫣妍楼下的舞台舞姬已成众星捧月之态排好,于舞池中间的一名美貌少女水袖突的甩起,少女虽然离众人较远,但那精致的玉颜还是隐隐可见,一身彩羽缝制的舞娘衣饰已是装扮得奢侈华美,更有零星镶嵌在舞裙衣摆处的华美宝石,在灯火阑珊的照耀下,耀眼而瑰丽。 悦耳的编钟乐声一起,少女随即从身后掏出两把火红的羽扇,迈开轻盈优美的舞步,翩翩起舞。 扇子在身侧一转,一开,一合,手法柔美别致,越发吸引着众人的目光,纤细的柳腰下层层叠叠的长裙随舞步而飞起,背后烟花璀璨,湖中倒影迷离,真是舞不迷人人自迷。 徐闻见状气氛严肃,不由得转移话语赞许道:"此女舞姿惊为天人,夏朝真是人杰地灵,才人辈出,连一名舞姬也是貌比天仙,当真极好啊!" 袁军说好听是为人直白。难听一点便是一介老粗,脑子一根筋直到肠,看见了美人便忍不住头脑发热。也跟着徐闻的话附和道:"徐大人所言极是!小的以为蔼雪公主艳美无双,安阳公主幽雅清丽已是少见,想不到连一名舞姬亦是如此婀娜娉婷,小的这是祖上有福啊,才有幸得以面见!" 天佑期乖巧的坐在天清阳身侧,巧笑不语,那不争不妒的淡然模样,倒是让各国使者高看一眼。本来这封号一事就是板上钉钉,母皇不过是为了方便自己办事,在祭神节期间广集人脉,这才提早引见,诚如女帝所言,早或晚真的没什么区别。倒是连王爷不识抬举的快人快语,逗乐了天佑期,她的皇叔,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蠢了? 北秦国使者出言打破僵局,看来也是默认了天佑期的身份。引得天佑期赞叹的打量了几分,那徐闻,还是和前世一般行事圆滑,懂变通。 女帝也不管连王爷今日的怪异,倒是在低头观赏歌舞是愣了半息。这才佯装闹心道:"两位使者有所不知,台下的少女可不是普通的舞姬伶人,那可是连王爷家的爱女淑然郡主,这孩子一向大胆,今日怎么混到舞伶那去了?" 毕竟早前连王爷说道,淑然郡主身体不适要在家静养,无法前来接风宴的,这是其一。现在她刚要为期儿引见,淑然又来跑来凑热闹出风头,这是其二。即使她宠爱侄女连淑然,但适才连王爷才质疑道期儿的封号,难免令天清阳连带恼怒上了,这是其三。 若放在往日,淑然郡主此舞惊艳绝伦,天清阳还是很乐见其然的,舞蹈优美如斯,又能为夏朝争光,连淑然再大胆天清阳也不会怪罪,现在却是……莫名的天清阳只觉淑然郡主做法不妥,太爱出风头罢。 那句'混到舞伶去'可谓意味深长。连王爷亦是懊恼万分,自打知道淑然居然与蔼雪公主有过节时,他便想让淑然好生亲自前去道歉,谁知道淑然这脾性娇宠惯了,偏不低头认错,连王爷一怒之下,罚了淑然郡主闭门思过不准出府,思量着等蔼雪公主气消忘了那小过节再说。 他却没想到淑然心中不愤,居然敢偷跑出府了!这一舞连他这个当父亲的也觉得诧异,压根不知道连淑然心里是打着什么小算盘。 连王爷脸色发青,还是笑道:"臣今早见淑然还是不太舒服,便让她好生在府中休息。那知道这孩子晚宴时便跑了出来,许是想得陛下一个惊喜吧,真是胡闹得很!" 女帝但笑不语。倒是袁军一听,豪爽笑言:"看连王爷这话,淑然郡主国色天姿,不出几年定是当世闻名的美人,就是性子特别一点也是应该的!连王爷怎么就忍心责罚了?" 天佑期暗暗打量了一番炎蔼雪,果不其然炎蔼雪的脸色越发得冷淡,与初时入嫣妍楼的开怀畅言判若两人。这时她在御花园布下的第一局才算真的见效。 她在连淑然面前假扮成炎蔼雪的身份故意不屑羞辱,为的就是让连淑然按捺不住去挑衅炎蔼雪,连淑然也没让她失望,确实在南行馆给了炎蔼雪一些小麻烦。可惜这事到成了她有意挑拨两人关系的契机,让她再次摆了连淑然一道。 炎蔼雪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不为人知的恶习,十分善妒美貌女子。这事再好番摆弄一把,一定很有看头。天佑期柔和一笑:"淑然郡主舞姿过人,本公主也觉得王叔不该罚,还应该赏呢。" 此言一出,当即引来瞩目,袁军更是赞叹道:"安阳公主真是善解人意明白事理。" "淑然郡主年纪轻轻便舞姿出众,真是难得啊!安阳公主赞许也是应该的。"炎蔼雪话中有话,十分意味不明。 天佑期面显柔弱,手中掩面的丝帕突然忍不住放到唇边轻咳起来。 "期儿,你不舒服吗?"天清阳担忧问起。黎儿亦紧张的为她拍背顺气。天佑期咳嗽完,挥手示意自己无大碍,这才续道:"的确,本公主自幼身体孱弱,不能练舞,对于舞姿出色的女子都十分羡慕,安阳听闻蔼雪公主舞技亦是极好,要是安阳能及上蔼雪公主几分,便无憾了。" 众人一脸的惋惜,天佑期容貌身段皆是练舞的上品,若是能翩然起舞的话不知会有多美呢可惜对方是个病公主,连跳舞大动都不能,可想而知,夏朝女子会学的刀剑武技亦不可能精通。 天佑期艳羡的眼神让炎蔼雪极为受用,她佯装惋惜道:"蔼雪亦是舞技平平,难登大雅之堂,安阳公主言重了。" 两人一阵的相互慰问,突然的熟络起来。 炎梓默只道奇怪,自家皇姐的善妒的性格他是清楚的,最看不得人好,怎么天佑期柔弱的咳嗽了几声,就让炎蔼雪放下了妒忌呢。 炎梓默自然不明白炎蔼雪的阴暗心理。天佑期也是得益与前世和炎蔼雪的多次交锋下,才醒悟过来的,应该借着炎蔼雪极强的妒忌心,借力打力的对付连淑然才对。而她只要示好显弱,便会让炎蔼雪放下戒备。 天佑期不过是把上辈子连淑然玩的小把戏悉数归还而已,若是让连淑然知道自己这一舞被人计算得干干净净,恐怕会暴跳如雷吧? 乐声渐渐放缓收尾,台上舞女打扮的连淑然羽扇一收,飞扬的裙摆不再飘荡,她挺身对着嫣妍楼的方向施施然行礼,惹得好一阵喝彩。 一旁的婢女随即为连淑然披薄衫,舞完了,她也该上楼去会会那嚣张的明炎国公主了。 第13章 宴歌声声【后】 "朕真要问问这淑然郡主葫芦里买的是究竟是什么药,偏不好生从正门进来,惹了那么大动静。"天清阳好声打趣道。 众人亦是面露兴致,毕竟他们国中的美人都性格喜静,见多几次难免无味,像夏朝这样女帝掌权的国家下,如此特立独行的大胆美人却并不常见,故而十分新鲜。 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再次响起,重重珠帘再次被掀开,"淑然郡主到——" 门外少女一袭丝绸嫩黄薄袍披身,掩盖着那身耀眼华贵的舞服,却怎么也遮不住连淑然那份飞扬到自傲的神采。 其实要是仔细端量,便会发现淑然郡主的五官容貌,与天佑期的面容颇有四五分相似,但两人的气质太南辕北辙,天佑期气度空灵清幽,连淑然更像那养于深宫中的贵气牡丹,娇贵艳丽。故两人站在一起,也绝不会有人觉得她们相像。 淑然郡主款款而至,一时间众人只觉那满室的奢侈华贵,也及不上淑然郡主的贵气半分,而偏偏蔼雪公主的艳丽张扬又让人感到寒室陋舍亦会蓬荜生辉,两人的气质何其的相似。众人不由得扭头打量起炎蔼雪与连淑然来,暗暗作比较,这更让炎蔼雪看得直皱眉,心下排斥。 "淑然郡主参见女皇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连淑然屈膝半蹲行礼,但那挺直的腰板却不曾弯下半分,姿态倨傲却自然,看得出在宫里一向被娇纵惯了。 天清阳很快的调整过心态来,脸上笑意不减的和蔼道:"平身吧,你这孩子,快给朕说说,怎么会想到要混进舞姬那了去?" 连淑然从进门时便暗中得意,若不是她阿父罚自己闭门思过,还叫胡管家盯着自己,自己也不用花如此多的心思来安排此舞,赔礼道歉她连淑然是不低不下这个头的,不过她听闻蔼雪公主极其善舞,若是能在三国使者面前挫一下她的锐气,那倒也算扯平了。 没错,她连淑然就是为了这一口气,她就要在各国使者面前看蔼雪公主的臭脸! 连淑然娇滴滴的回道:"淑然就是听闻蔼雪公主亦擅长舞蹈,这才打算以舞迎客,为蔼雪公主送一份心意,不知蔼雪公主觉得淑然舞姿如何,能否与尔相比" 连淑然的态度可谓极其嚣张,甚至指明了蔼雪公主要给她看评,炎蔼雪人在夏朝作客,能怎么说这话真是夸了就表示自己要复软,贬了就是自己不识大体,可谓两难。 未等蔼雪公主想明白自己与连淑然到底有何过节,居然让连淑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自己时,袁军便开口抢白道:"淑然郡主此舞简直是只应天上有啊,蔼雪公主又如何会不喜,不能与之相比蔼雪公主对吧?" 天佑期极力保持着脸上的淡然,内心几乎要笑成内伤。这袁军要不是四肢简单头脑发热,就是个大缺心眼,怎么会有人在一以舞闻名于世的公主面前,夸另一人舞姿极妙,仿如天仙的。这不是在找炎蔼雪的不快吗?还只应天上有,那炎蔼雪的舞就只配地下藏了吧? 连淑然挑衅的看了天清阳身侧的天佑期一眼,从进来那一刻她就看见了沉默不语的天佑期,心道着人还真会装,明明在御花园却那般牙尖嘴利的,不过袁军那段话倒是夸得连淑然心底飘然,连淑然立马大方的点头接受。 天佑期看着场面越发好笑,差不多也兜不下去了,这才打算给出最后一击,她半掩唇边,状似害羞腼腆道:"淑然郡主的舞的确很不错呢,但安阳认为蔼雪公主的舞应该也不差,若是有机会看看就好了!" 连淑然柳眉一皱,这话什么意思,安阳又是谁 "安阳公主说笑了,淑然郡主舞姿非凡,本公主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炎蔼雪不冷不热的扔下这一句,便低头品茗。 连淑然脑袋一懵,媚眼圆瞪的惊讶问起:"安阳公主是" 天清阳这才想起连淑然还不知道期儿的身份,这才骄傲的为连淑然解答道:"淑然郡主还不知道吧?这是你体弱一直在民间静养的表妹,佑期,赐号安阳公主!" 天佑期乖巧的回笑点头,道:"本公主早耳闻过郡主姐姐大名,确实人如其名,窈窕淑女娉婷嫣然。"天佑期便说还便抚摸着手腕处的白凤玉佩,那玉佩寒光刺目,几乎要刺疼连淑然的双眼。 连淑然半响都回不过神来,若她不是蔼雪公主,那连淑然费尽心思的刁难作弄,到底是为谁作了嫁衣裳? 袁军摇了摇脑袋道:"看来淑然郡主是乐坏了。" 徐闻附和:"淑然郡主有如此善解人意的妹妹,肯定是太高兴了。"众人和乐融融,只有连王爷察觉到了诧异,淑然明明说自己厌恶蔼雪公主,怎么如今直愣的看着天佑期 连淑然挤了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出来,道:"是淑然的亲表妹安阳公主?" 天佑期点头巧笑道:"淑然郡主真是的,难道安阳还能骗你不成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天佑期故作夸张的玩笑,瞬间惹得堂内欢笑连连,纤手不着痕的撩了一下散乱的发丝,系在手腕上的精致白凤玉佩便隐隐约约的露了出来,玉佩温润通透,光彩夺目。 连淑然银牙紧咬,若是没有宽大的衣袍遮挡,只怕众人都看到了连淑然手中的折扇握着快变形了。"自然不是假的!淑然郡主为安阳公主请安!" 这一礼让天佑期极为受用。她虚情假意的下榻扶起连淑然道:"淑然郡主请起。" 连淑然眼眸阴沉,不时又懊恼的打量着炎蔼雪,见炎蔼雪眼角也不想扫她一眼,连淑然气的脸色越发涨红。她想不到居然有人会那么无耻,冒名顶替他国的公主,她直说自己的名讳不就好了吗,可恶,都怪她有意陷害自己。 连王爷见连淑然一脸不甘的走了回座,端量了天佑期几眼,仿佛猜到了什么,脸色极其阴沉。 过了这一段小插曲后,众人还是该喝酒的喝酒,该赏舞的赏舞,一派亲和,怡然自得。 天佑期突然想起另一个被她遗忘的人,悄声附耳问道天清阳:"母皇觉得今日的接风宴如何?" 天清阳正疑惑天佑期的神神秘秘,挑眉回道:"朕甚是满意,期儿认为呢?" "宴会十分精彩。期儿看得目不暇接,十分开心。但这与众同乐当然很好,可三皇子他还在殿内抄弟子规吧?"天佑期意有所指道。 天清阳回想了一下,之前厌天佑澜最近的所作所为让人生厌,便罚了抄好书再出宫门,这接风宴也没让他来。如今一回想,还真有点太重了。不过金口玉言已出,她怎么收回成命。 天佑期杏目一转,撒娇道:"母皇,今天是期儿获赐封号的大喜日子,又是与众同乐的接风宴。期儿都见过淑然郡主连王叔了。还有三皇子没认真打过照脸呢。要不看在期儿的面子上,就饶了三皇子这一回吧,三皇子抄了那么久书也该够多了,过几天还要参加春猎呢。" 天清阳兴头正盛,本就好说话,经天佑期这软软糯糯的连声哀求下,很快就答应了天佑期的请求。 眼见计成,天佑期高兴的吩咐了黎儿,跟好李公公去传话给天佑澜,并示意黎儿告之天佑澜,数日后他亦能一同参与春猎活动。 黎儿欣喜的点头答应,脸上红晕渐生,随跟着李公公一同出去。 浅尝一口杯中的渐凉的清茶,天佑期便随手的放回远处。敏晴眼尖看到,体贴的吩咐小宫女另外拿了一瓶驱寒的热姜茶上来,贴心的为天佑期斟上。茶水温热适当,似乎早已备好。 天佑期看中的就是敏晴这一点,心细如发又安静内向,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主子。 夜色渐深,楼下的舞姬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百官一片欢腾之声此起彼伏,盛世繁华歌舞升平似乎都聚在这嫣妍楼中,好不热闹。 炎梓默离天佑期不过隔着几步,天佑期抬起了手中温热的清茶,不着痕的往炎梓默这边敬了一下,炎梓默剑眉挑起,举起酒杯隔空回敬,便一口饮尽。 她耳边仿佛还听到了淑然郡主问北秦国使者,为什么北秦国殿下没有来,还不时去给蔼雪公主敬酒,可惜屡屡碰壁。 天佑期勾唇一笑,看连淑然这不甘心的模样,难道还想给自己讨回什么彩头不成,不过这已经不是她该关心的事了。 她该做的下一步,是怎么从这祭神节前的筹划内,获得百官的期许信任,作那名副其实,能代国祭神的人! 第14章 见微待知 兰渊宫书房内,灯火通明如昼,安神的檀香正徐徐从金猊兽口中透出,昏黄的烛光下细碎的书写摩擦声不断在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犹如催眠,蓝衣小厮终于忍不住轻声打了个呵欠。 "困了就去偏殿休息,不用在这伺候了。"少年爽朗的声音兀得响起,丝豪不带困顿。 蓝衣小厮闻言一个激灵,顿时吓得清醒过来:"不,丹青不困,殿下还没去歇息,丹青就在旁边伺候着,好给殿下磨墨翻书。"言毕,丹青偷瞄了一眼少年的神色,发现他已经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抄了一个下午的书了,腰板也不见弯下去半分,既深深敬佩同时,又觉得劳累不已。 丹青怯生生的提议道:"殿下你看戌时都快过了,明日殿下还要早起听夫子讲书,要不现在便早些歇息吧,这书明日再抄也不迟。" 侍童丹青一脸倦色,毕竟他在一旁看天佑澜抄了快三四个时辰了,能不困得打盹吗? 当事人天佑澜却恍如未闻,依旧疾笔奋书毫无疲倦之态,但仔细一看那紧抿的薄唇,似乎暗含郁结,难以消除。他盯着雪白的宣纸上亲手抄下的一行行工整行书,字体遒劲有力堪称佳作,但上面一字一句莫不提醒着他要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姐妹,让他觉得刺目非常。 啪的一声,少年扔开了手中玉笔,星星点点的墨汁溅到雪白的宣纸上,把那一页工整的行书毁了个透切。少年仍不觉得解气,右手握起白玉异兽镇纸,似乎还想要扔出去,好生发泄一把心头盘旋不去的怒气。 但少年的手掌才握住镇纸异兽,却渐渐平和了下来,眼波微动,手指摩擦着温润白玉上的纹路,莫名忆起那天单凭几句话,便狠狠的挫了连淑然威风的神秘少女,由于他被女帝禁足在兰渊宫里,也不能找人去打听少女的名字,现在他还对少女一无所知。 忆起少女时而目露狡黠的计算,时而态度嚣张不屑的热嘲冷讽,他就十分的艳羡仰慕。他喜欢极了这种胆大妄为的恣意自在。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丹青胆怯的缩了缩脖子,以往殿下生气了,便直接到练武场上找守卫们比斗一场,好出一顿恶气。往常也不见殿下把怒气带回兰渊宫,可今天发怒就算了,殿下还反复无常的摸着镇纸石沉思,难道他的殿下是气疯魔了不成 天佑澜回过神,正欲开口,却不知为何不想告诉心腹小厮自己偶遇的神秘少女,淡淡解释道:"本殿下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母皇会宁愿相信淑然郡主,也不信本殿下半分。"说完,眉宇又再紧皱。 丹青见状,自然相信了天佑澜的说词。他自小就跟在天佑澜身边,天佑澜不为女皇所喜此事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不过要问为什么,他一个宫奴小厮又不是当今女帝,能答出个所以然来吗?唯有低声安慰殿下放宽心罢了。 天佑澜亦没想过丹青能解答他的疑虑,只是难免心中有所失望,不吐不快。 正直心烦意乱,门外侍婢突然出声禀告道:"殿下,李公公在外求见——" 这么晚了李公公怎么还会过来,天佑澜疑惑,是母皇有什么其他吩咐吗?莫不是连淑然又参了他一本吧? 天佑澜脸上一寒,冷道:"传。"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李公公那张神似欢喜佛的笑脸便出现在门口,双手往前一个打千,喜气洋洋道:"老奴打扰三殿下歇息,望殿下恕罪。" 天佑澜于厅堂静立,脸上有着介于少年与男人间的硬气俊朗,偏生又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让人一眼望去不由得心生好感。"李公公无需多礼,陛下是有何事吩咐吗?" "陛下的确有事吩咐。"李公公笑眯眯应答道。 天佑澜暗忖果然,看来连淑然又在母皇面前告黑状了。 李公公没看见少年半敛的星目中闪过一丝愠色,续道:"陛下知道殿下已有悔改之意,特意命老奴过来,禀告殿下不用再抄那弟子经了,好生休息以便日后参见春猎,为皇族争光。" 天佑澜耳尖一动,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没听错吧?陛下金口玉言,怎么可能突然收回成命。"李公公说得可是真的" "当真,老奴怎么敢假传圣旨,糊弄殿下啊。"李公公满脸堆笑。 "好,本殿下知道了!劳烦李公公亲自过来一趟,丹青!"天佑澜眼神示意丹青拿银子过去打赏,丹青正想把银锭塞到女婢手上。女婢这才红着脸傻傻的伸出手,见是赏银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还紧张的弄掉在地上。 女婢那生涩慌张的神色让天佑澜侧目,只觉这人好生眼熟,不知何时见过。这也不怪天佑澜,当日帮助了天佑澜的人是天佑期,他眼中自然只看见了天佑期的存在,黎儿那时又是一身普通寻常丫鬟的打扮,与现在的宫女装扮大相庭径,不怪他认不出来。 李公公见天佑澜细细的打量黎儿,以为殿下有所不满。黎儿是安阳公主的女婢,他只好帮衬着解围道:"殿下莫怪,这孩子是新入宫的女婢,还很腼腆怕事,老奴这就带回去好生教导。便不打扰殿下歇了,老奴先行退下。" 李公公脸色挂笑的抢白。天佑澜心情大好,自然也不与一名小宫女计较,爽快有礼道:"劳烦李公公这一趟了,丹青送客"黎儿慌张的捡起银锭时,小厮丹青已经扬起手送客了。 黎儿慌得眼圈通红,她第一眼见到天佑澜,心里就紧张得砰砰直跳,口干舌燥满脸通红,直到丹青塞来赏银时才堪堪回神,但手上一抖又把银子弄掉在地上,生怕自己给殿下留下坏印象,她连忙蹲下捡去赏银。却听见李公公称道自己只是一名不懂规矩的女婢,她脸上当即火辣辣的红了起来,却是羞愧气恼所致的,是啊,自己只不过是一名小小宫婢,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又这么会注意到卑微的自己。 黎儿失魂落魄的跟着李公公离开,丹青见外人已走,便忍不住上前恭喜主子,终于不用抄那劳什子的弟子规了,殿下还能去参加春猎!以往陛下认为三殿下性子好勇斗武,都不让殿下去参加的,如今殿下获得陛下批准,是不是表示陛下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喜殿下。 天佑澜薄唇微微扬起,不管母皇为什么会改变主意,这次春猎他绝不会让母皇失望! "黎儿姑娘,你是直接回嫣妍楼吗?"李公公满面堆笑问道。 李公公在宫中当了大内总管多年,怎么会看不出黎儿这是什么心思。从安阳公主批准黎儿跟他来兰渊宫起,黎儿就欢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到三皇子天佑澜的住处时还非要跟着他一同进去才安心。 李公公心知女帝重视安阳公主,安阳公主又是一名聪慧沉重的主,将来定是女帝跟前的大红人,这黎儿是安阳公主眼前的贴身女婢,李公公也不阻拦,便领着黎儿一同前去兰渊宫。 偏偏到三皇子跟前,黎儿又慌张脸红的手足无措,出了兰渊宫又一番的神不守舍的模样,春心暗涌表露无遗。李公公看罢,暗叹一声,这身份悬殊的婢女爱慕皇子贵人的例子多了去了,又有那一个是有好结果收场的 偏生黎儿满腔心思还留在兰渊宫的俊郎皇子身上,这才呆愣回道:"应该回去吧。毕竟小姐……啊不,是安阳公主,公主身体不舒服,奴婢应该在一边侍候的。" 黎儿答得模棱两可,连尊称都说的一塌糊涂,听得李公公不由得皱起眉头,呵斥道:"黎儿姑娘竟然知道安阳公主身体不适,就应该尽快回到公主身边服侍,这多余的心思,就不要再想了,主子的一切才是咱们的一切,莫不要为了些旁的心思,误了主子更误了自己。" 李公公话里直白非常,敲打的意味十分明显。 听得黎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捏着手袖,委屈巴巴的扁嘴回应道:"谢李公公教诲,黎儿知道了。" 说上应答是一回事,但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黎儿咬着苍白的下唇,眼中很是不甘。 李公公的老脸依旧笑容可掬。眯眯眼却看出了小姑娘的不以为然,看来他的话是入不了黎儿的耳中,他是点不醒这丫头了。李公公收回视线,思忖着只希望她将来莫要给安阳公主惹上麻烦才好。 路边宫灯暗灭不明,不时有飞蛾小虫在灯笼外绕圈乱飞,温暖明亮的火光便是这黑夜中的唯一亮光,吸引着飞蛾一次次扑往,要不是娟纱阻隔,只怕早已扑火自焚。就不知道这纤薄透亮的娟纱,能挡多久。 第15章 花争其色(前) 接风宴罢,女帝已是迫不及待的为天佑期安排好及笄之礼,该礼定在十日后,也就是三月初三夏朝的上巳节,若是在北秦或是明炎国,这上巳节日便是深闺阁内姑娘家难得出门的踏青游玩之日。 但在夏朝,一个以女子掌权的国度里。 夏朝女子注定比别国女子更为自由自在,掌控自己的人生,她们不是让在深闺无人识的寂寞美人,渴望着这难得一日的踏青游玩,而是能自由出门,结伴而行吟诗作对,甚至与男子一同狩猎骑射,以武立威! 上巳节的重头节目便是后续的春猎,天佑期不难猜出女帝的心思。夏朝的嫡女公主能不长袖善舞,但一定要善通武技,毕竟夏朝史上的每一任女帝都是在马背上打下着秀丽江山,若是天佑期一直病殃殃的,众臣不嚷嚷着换人才怪呢! 天佑期眉头一皱,天清阳自然知道她体弱多病,武技极差,但女帝都给兜着了,却防不住天佑期自曝其短,。接风宴上直接把这点表露无遗,目的就是放缓连王爷的戒心。 让连王爷看出她的体弱多病,暗中煽动朝廷命官心生出不满,出言阻止。好让她看清朝中形势,此举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最干净利落,铲清异心。上巳节春猎,天佑期是打定主意不会拿好成绩回来,恐怕要让女帝失望了。 "公主,大事不好了。"黎儿慌忙的从门外闯了进来。 "黎儿,你好歹是宫中的一等女婢,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天佑期语气虽重,但懒散的挨在榻上的姿态却没半分威严可言。 "不是的公主,三皇子殿下与淑然郡主在翟阳殿门前闹了起来,淑然郡主还要杖罚三皇子的贴身小厮,三皇子忍不住和淑然郡主打起来了。"黎儿气喘吁吁,却焦急的不敢停下来,手指直指着殿外,情况看似十分严重。 天佑期噗嗤一笑,天佑澜居然敢打连淑然,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吧? "公主你还笑,你赶紧出去看看啊,淑然郡主人多势众,要是和三殿下打起来,指不定谁要受伤呢。"黎儿着急无措的喊道,却不知道是她太相信天佑澜的能力,还是小心思作祟,过分担心天佑澜。 天佑期眼眸流转,身子缓缓从软绵的美人塌上起来,暗道只进了翟阳殿,上辈子连淑然多次挑衅她的事倒没发生过,反而是连淑然与天佑澜愈发的相看两相厌了,还真有意思。 少女嘴角一勾,意味深长道:"母皇下早朝了吗?" 敏晴一直站在一旁伺候,听见天佑期问起这才出声提到道:"回公主的话,陛下已经下朝。" "那好,敏晴你去请母皇过来,说本公主想与母皇一同用膳,快去。"天佑期头也不回道。 敏晴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天佑期的意思,福身行礼后便从后门出去。 "公主,他们都打到殿门口了,你还有心思请陛下用午膳?"黎儿既不可置信,也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尤其是敏晴,两人打哑谜的做法让黎儿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什么时候敏晴比她还熟悉天佑期了。 天佑期抚着唇角的坏笑,道:"就是因为他们打起来,本公主才要请母皇来评理啊,还是你觉得本公主弱质芊芊,能压下他们二人" 看黎儿思索半响,觉得天佑期这话挑不出什么错,又心系着门外的三殿下,不由得把敏晴的做法抛之脑后。 "说了半天,也该出去会会这淑然郡主了,不然本宫的翟阳殿,他们可真当是个猫儿狗儿都能随便来撒野的地方。"天佑期慢悠悠站起来,让黎儿整理好睡得散乱的长发,方才优雅万千的出门。 翟阳殿内分东西两阁,廊阁之间,山石嶙峋,池水幽幽,庭院中古木参天,别有一番清幽沉重意味。而东阁外近宫殿大道,连淑然与天佑澜就正巧在东阁门前相遇。 此刻那清幽别致,无端被门外的两人的打破,天佑期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女子尖锐的打骂声,心中委实不快。 黎儿此刻反应倒是敏捷,还未到门口就喊道:"安阳公主到——" 天佑期莲步轻移,门外的两人还是和御花园中见到的场面一模一样。连淑然手下侍婢众多,二三十人皆围着那势单力薄的三皇子天佑澜。 不远处一名小厮被强按在地上,淑然郡主的贴身女婢瑞儿指示着女官抬起手就是一阵掌嘴。天佑期记得那名小厮,唤丹青,是天佑澜从小的贴身侍从。 天佑期态度恣意傲慢,一声不响的看着连淑然。连淑然冷吭一声,象征性的福身行礼。"参见安阳公主。"未待天佑期示意让她起来,连淑然已经站直了身。 黎儿气得眼睛瞪圆,这淑然郡主也太不把安阳公主放在眼里了吧。和黎儿的愤恨不同,天佑期脸上波澜不显,心里思忖着连王爷目下只是位高权重,还未能与前世一手遮天的权势相比,不然淑然郡主恐怕是连礼都不愿行了吧? 天佑期和气洋洋,巧笑道:"淑然郡主与三皇子殿下闹的是那一出呢?安阳看着好生熟悉啊。" 闻言,淑然郡主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那模样真是生生破坏了那张俏脸的美感:"这该问三皇子,是怎么管教侍从的,居然敢口出恶言顶撞本郡主,三皇子要是不懂管教下人,那本郡主便不辞劳苦代为处理。" 单不说这人是三皇子的小厮,连淑然早已管过宽了,目下还管到了天佑期殿前,这不是□□裸的挑衅,当众给天佑期难堪吗? "三皇子的侍从是说了什么?"天佑期顶着满宫侍婢的打量端测,还是一番不以为然的模样。宫婢见状,暗道难道又跟了一名懦弱无能的主儿,要知道主子无能,他们跟在这主子的手下,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纷纷不由得转动着异心,看看怎么天佑期要如何处事。 天佑期心里门清,也不介意借着此次连淑然的刁难,立下宫威。 瑞儿倒是认得这个害自己被郡主责罚的罪魁祸首,如今是三皇子的人有错在先,瑞儿倒是可以借此,出了这口恶气。 "这奴才居然敢当着郡主的面,就敢直说郡主不知礼数,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败坏郡主的名声。郡主只是罚了掌嘴,已经是格外仁慈开恩了。"瑞儿话中带刺,几欲直说丹青就该感恩戴德,以死谢罪,模样实在可恶的让人发指。 "一个宫奴,怎敢当面指责淑然郡主不知礼数呢?是你们听错了吧?"天佑期掩唇嘲笑道。 "不……"瑞儿正想反驳,黎儿便替天佑期出言:"你一个低贱宫婢,公主好声问话,何时轮到你说话了,莫不是还想强词夺理反驳公主不成。再说对方一个小小宫奴,怎么敢说郡主的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天佑期侧目而视,黎儿着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她纵容的宠溺道:"本宫这侍婢入宫日子尚浅,倒是太快人快语了。" 瑞儿气红了脸,她跟在淑然身边风光惯了,谁见了不是好生巴结的。偏生黎儿就是个刺头儿,一下戳穿了瑞儿的狐假虎威。 瑞儿气得口不择言道:"才不是,是丹青指着郡主,说郡主礼数不周,语气恶劣,郡主这才掌了他的嘴。" 连淑然礼数不周,能让连淑然心礼的不就是三皇子殿下嘛,那还是淑然郡主先不行礼,还赖上人家侍从了。一时间不少人看向淑然郡主,眼中都充满鄙夷。 连淑然横了瑞儿一眼,瞧她都干了什么蠢事:"安阳公主对此,是有什么意见吗?" 闹剧中天佑澜沉默不语,这就是安阳公主他寻思了好几天的神秘少女便是他的亲姐姐 昨夜接风宴后,女皇陛下便通告了天下,夏朝长公主回来了,一时间宫中议论纷纷,女皇在此又下了另一道圣旨。长公主赐号安阳,居翟阳殿。 天佑澜还是今早才收到消息,闻言心中一震。女皇陛下当年便是号昭阳公主,居翟阳殿。此间这一个"阳"字,莫不是变相的通告天下,天佑期就是女皇内定的继承人么! 一时间体弱多病,消失于夏朝多年的长公主,就成了宫中最炙手可热的皇族继承人。 天佑澜心思可谓十分复杂,他心知自己为女皇不喜,不过作为女皇唯一的孩子,他是有资格逐鹿皇族宝座,现在天佑期的出现,可算是打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 浑浑噩噩间天佑澜走到翟阳殿外,竟然与淑然郡主不期而遇,他与连淑然相互仇视多年,见连淑然也不好过,莫名地心情便好了起来,要说天佑澜为女皇不喜,最大的原因还不是常常找自己不快的连淑然。 比起天佑澜的失意,连淑然受到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夏朝历代女皇皆是女子,凭借着这一点,天佑澜想逆袭坐上宝位可谓难上加难。连淑然却不一样,背后有位高权重的连王爷撑腰,又是一众贵女中最为出色的一人,最重要的是在天佑期出现前,女皇可是最宠爱这位淑然郡主。 可以说夏朝最有希望继承大统,除了天佑澜,便是淑然郡主。淑然郡主的野心比自己大得多,乍然听到安阳这一封号,还真不知道受了多大打击!天佑澜一想到,便心凉舒坦万分。 第16章 花争其色(中) 当时他心烦意乱,正巧走到翟阳殿前,便看见连淑然定定望着翟阳殿的牌匾,神色阴沉妒忌。 天佑澜当即出了心头恶气,难得见看见连淑然没有转头就走,而是得意的打着招呼道:"淑然郡主,近日可觉安好" 连淑然睹见来人是自己多年压制的死敌,即使脸色极差也尽显嘲讽之能事,她冷言冷语的应答道:"三皇子,本郡主安不安好与你何干,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往日的连淑然心高气傲,胆大妄为无恶不作,之前敢在御花园纵容手下刁难一国皇子,便可见其心性之劣。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才在天佑期面前吃瘪,被连王爷好生敲打过,再也不敢在宫中无故惹事,持宠而娇。 天佑澜见状,不禁在心里连连称奇。倒是身后的丹青护主心切,小声的喃喃讽刺道:"我家殿下主动向你问好,不应就算了,这见了正经皇家子弟还不懂行礼,真是不知礼数,等会见了安阳公主,还不是同样要行礼问好。" 这不知礼数四字便被耳尖的瑞儿听到,丹青最后一句更是刺得连淑然脸颊通红,顷刻间便把连王爷耳提面训过的教言抛之脑后,吩咐瑞儿好生教训丹青一顿。翟阳殿闹剧便是这样闹了起来。 想她连淑然往时在宫中霸道惯了,教训一个落魄皇子的侍从也不是第一次,更何况撕开脸面后,连淑然也想看看天佑期对天佑澜的态度。这翟阳殿前的责罚,就成了当下最好的试探。 "安阳公主,是对本郡主有什么意见吗?"连淑然一脸倨傲对昂着头再问了一次。 天佑期杏目弯起,她怎么现在才发现,连淑然这般睚眦必报的小性子,就像个要不着糖的熊小孩。可惜她最讨厌不知好歹的熊孩子了,还不如自家弟弟,乖巧懂事得可爱。 杏目流转,把藏在四处打量端测的宫婢们脸色各异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管她要帮的是哪一方,主子的心思又岂会让这些人看透这不就太不好玩了? "淑然郡主是对期儿有什么意见吗?"威严的女声于翟阳殿前转角处响起。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女皇陛下已经来到了翟阳殿外,那淑然郡主的所作所为,是不是都让陛下瞧见了宫婢们不敢多想,通通本能的跪下齐声高呼:"女皇陛下大安!" 天佑期眼眸扫去,表情状似微有吃惊,待见到陛下临近,这才施施然的下跪,女皇趋步上前,伸手扶起天佑期免其行礼。 连淑然眼眸眯起,银牙紧咬,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了这种小伎俩上。往日女皇来临,都会亲呼她名字淑然,刚刚也不知道看去了多少,是否记上了她欺辱新公主的事,但那句淑然郡主与期儿,截然不同的称谓,早已说明了天佑期与她在女皇心中的地位。 "期儿,你怎么脸色还是这么差,太医是怎么做事的"天清阳爱女心切,扶着天佑期的手便直接嘘寒问暖,似乎压根没看见翟阳殿里外跪着的一大伙人。说也不知道天佑期体弱此事一直是女皇心中的一根刺,现在好不容易回宫,在她眼皮子底下休养,又有人过来惹事生非,女帝如何不怒 "母皇放心,期儿并无大碍。"顿了顿,她爱娇道:"期儿就是听见殿前出现了一点吵闹,就出来看看了。"天佑期并没有点明说谁对谁错,不过杏目倒是同情的看向了惶恐不安的丹青。 女帝注意到爱女的欲言又止,凤目随即看去。丹青眼见女皇面目威严,不敢直视天颜,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呐呐不言。 女皇见丹青懦弱低头,心下十分不高兴。她本就不喜三子天佑澜,自然不会爱屋及乌,反而见他身边的人胆小怕事,还会恶其余胥。往日淑然与天佑澜起了争执,她都是呵斥责罚天佑澜的居多。但见触及天佑期担忧同情的目光,想起先前连淑然还在御花园里刁难过期儿,心里的天平便倒向了另一头。 "淑然,佑澜的侍从做错了什么事,也不该轮到你来责罚,各宫有各宫规,佑澜宫里出来的人,便有佑澜自己带下去处理吧。更何况这里是翟阳殿,这可在此放肆,扰了安阳的清净。朕不想再看见下一次,你回王府好生反省清楚,退下吧。" 连淑然眼中怒意极盛,这不可能,一向偏爱自己的女帝怎么会当众申饬自己,偏偏她有火不能发,女帝已经下令让他们行礼退下,自己只能领旨谢恩。 女皇呵责完连淑然一番,见淑然郡主脸色不佳的离开,转过头来便说起天佑澜。"佑澜,自己宫里的人也不会管了是吗?看来先前的弟子规是没抄够" 丹青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自己会拖累殿下,害殿下又回去抄书,他就不该贪一时口快,惹了淑然郡主,要是害得殿下连春猎都去不得,这该如何是好。 天佑澜下跪的身姿似乎僵了一下,正想抬头争辩,遇上女帝严酷冰冷的眼神,随即又低下头去。他深知女帝说一不二,最讨厌其他争论不休了。 天佑期见状,轻拉着女皇的袖子柔声道:"母皇,期儿饿了。" 天清阳笑意满溢:"竟然期儿饿了,那就先去用膳吧。" 天佑期还是没有放开女皇的衣袖,琉璃杏目笑意不减的望向天佑澜。女帝见状,轻咳一声,这才放宽声道:"佑澜也一同进来吧。" 女皇率先领着天佑期进了翟阳殿,想象中的申饬却没有出现,就这样一句话带过了。天佑澜与丹青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皆有同样的想法,安阳公主她,似乎是有意示好 丹青毕竟是第一次见倒安阳公主,见对方了了数语便扯了淑然郡主在陛下的脸面,其手段可见一斑。何况安阳公主轻咳一声,都惹得女帝频频关注,其受宠程度根本不需要和殿下搭上边,丹青看惯宫中人捧高踩低,难免猜疑安阳公主是另有所图。 天佑澜内里的想法也不少,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女皇心中的地位,安阳若是想利用他博取女皇好感,绝对是不可能,或许,他的姐姐是真心实意想帮他的?就像在御花园里 翟阳殿原是天清阳尚属公主时居住的地方,继位后便搬到了上阳殿居住,这翟阳殿空了十多年却是年年修葺加建,今时今日的翟阳殿廊阁错落有致,山石嶙峋池水作伴,闲亭千秋廊画百花点缀,用心之细手工之巧堪称一绝。 膳食天佑期早已命人妥当放置在亭内,亭外春意盎然花开覆翠,端着是一派春波绿泼油。亭内早早放上一道道精心准备,色香味俱全的江南菜肴,美食配美景,赏心悦目,更让人胃口大开。 天清阳位居上座,天佑期与天佑澜一左一右相伴在旁。女婢反应迅速的添上碗筷,天佑期才眨着眼睛打趣道:"三弟,皇姐不知道你会来,准备的都是江南美食,口味比较清爽,没关系吧?" "没事的,臣弟不挑。"天佑澜唇角带笑,入席中动作有几分紧促,到底是头一次和天佑期用膳,态度隐隐带着拘谨。 女帝示意开始用膳后,天佑澜随手夹起一块翡翠裹三丝。清浅滢绿的汤水中,摆放着一卷卷翡翠包,由翠绿通透的菜叶包裹着隐约可见的三色丝条,菜品十分诱人垂涎。 天佑期见天佑澜夹起,轻轻的啊了一声。女皇疑惑的望向天佑期,问道:"怎么了?"同时手中的玉筷亦夹起了一块翡翠裹三丝。 少女吐了吐舌头,调皮道:"期儿忘了说,就这一道菜……是极辣的。" 天佑澜已经咬了一大口进去,里头包裹着的辣酱菜汁喷薄而出,呛得天佑澜瞬间涨红了一张脸。"皇姐……咳咳……你怎么……不早说啊!" 天佑期粉舌轻吐,模样可爱的说道:"我忘了~" 女帝默默的放下玉筷中的翡翠裹三丝,移向了旁边的素菜,表情极其淡定。"皇姐,那么辣你也吃得下"天佑澜呛得猛喝了三大杯茶水,才稍微缓解了一丝辣意。 天佑期淡定的用勺子兜了些汤水,道:"我不吃啊,我只是喜欢这菜的汤水味道,拌饭可好吃了。" "……"天佑澜默默的再次大口灌茶,通红的小眼圈委屈极了,活像只被受欺负打击的小狼狗。 天佑期噗呲一声轻笑出来,爽朗道:"三弟,你爱吃就多吃点,千万别和皇姐客气。"说完还极其的友善的夹了一块翡翠裹三丝放了天佑澜碗中,目光诚恳。 女皇嘴角扬起,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天伦之乐,温情浓浓,便是如此吧。 第17章 花争其色(后) 那厢天佑期正享受着重生后的首次天伦之乐,这头连王府内却是乌云密布,人心惶惶。 连淑然手持锋利长剑,在偌大的武场上胡乱挥舞,脸色极其狰狞凶狠,与之对打的高大护院则吓得胆战心惊,他们伺候淑然郡主多时,深知其脾气极差。 一旦连淑然发火便像这样,在武台上真枪实刀的与人武斗,偏生他们又不敢伤及淑然郡主,比武时束手束脚不说,要是动作过度防水或赢了淑然郡主几分,还要惹得郡主记恨受罚,简直吃力不讨好。 "你躲什么躲,本郡主需要你让吗?"连淑然大喝一声,身法却越来越快,角度刁钻的专攻他人命门,长剑如虹势如破,。 那虎背熊腰的高大护院竟也被打得隐有落败之势,连淑然爆喝一声,一招虚晃打掉了护院手中的大刀,长剑犹如毒蛇吐信般刺向家丁胸膛! 无刀剑胄甲护身,护院几欲吓破了胆,当即反射条件的闭上双眼,以手抵挡,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打破了这场不公平的武斗,刘管家身法快如飞燕,眨眼间挡在了连淑然身前,如枯木般的手指竟然夹住连淑然凶狠无比的一剑。 "淑然,下来!"连王爷脸色极差,他知道淑然脾气娇纵跋扈,稍有不如意便会打责身边侍婢出气,左右这些人不过是府里签了死契的卑贱下仆,出了气也就罢了,在府外淑然一向知道规矩的。 但今日她既然在宫中越俎代庖打了三皇子贴身侍从,此事还被陛下目睹,命人押送郡主回王府好生反省,可谓闹得人尽皆知。 若是在以前,淑然要如何欺辱那三皇子,连王爷也会派人替连淑然妥善的处理好后续,毕竟女皇陛下并不关心三皇子。但不关心并不代表女皇陛下可以接受分家的侄女光明正大的欺辱自己的孩子,这是明明白白的不分尊卑!是帝王家的大忌!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朝中百官非议。 连淑然气愤的扔下手中长剑,直接跳下武场,既不行礼问安,也不觉得自己方才差点杀了人的举动有错,她怒火冲天的大喊道:"父王。" 连淑然理所当然的发泄着不满,看得连王爷眼角直抽,他严肃喝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王,这里是连王府" 连王爷严厉喝斥完,又见女儿一脸的不可置信,状似有几分错愕,他这才温缓和下语气,硬邦邦道:"你要是知道我是你父王,接风宴前本王让你在家里好生反省,你怎回自作主张跑了进宫本王都还没想好怎么处罚你,你倒好,一大早的又进宫惹祸,你是嫌错得还不多吗?" 连淑然沉默不语,低下头的模样看似颇有几分可怜。却没有一个下人觉得郡主真的可怜,这是活该,连王府上下就没有谁没受过连淑然的打骂,要是连王爷真的狠骂一顿,让连淑然郡主从此收敛,他们才真是谢天谢地。 连王府听不出下人的心声,但也知道要是不再敲打连淑然一番,她只会越加放肆。"现在本事见长了啊,在外头受了气便回来府里拿下人出气是不是还要闹出人命了,你才顺心如意啊?" 连王爷语气之重甚为少见,刘管家看了亦不敢上前规劝连王爷,下人还在此,这样当面申饬恐怕会伤了郡主颜面。连淑然听着耳边隐隐传来的窃窃私语,余光中扫到下人们交头接耳的举动,突的忍无可忍,口急了大声回了一句:"不就是一个家奴吗?本郡主就是当场杀了又如何父王你还想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卑贱家奴关本郡主一辈子吗?" "你……!"连王爷被呛声反问得哑口无言,既然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连淑然看也不看一眼,扔下手中利剑袖子一甩,冷哼着离开了,那淬了毒的眼睛更是在临走前环视了一圈,吓得下人们惨白了脸,她这才满意离开。连王爷无力的抚了抚额,他娇宠惯了连淑然,纵使女儿态度反复无常,手段残忍也拿她没办法。 刘管家恭敬的扶着连王爷,两人来到大厅里休息,管家贴心的沏好热茶递给连王爷顺气,连王爷拿起茶杯,却又叹息着放下,失望道:"刘管家,你说淑然如此的沉不住气,性格又冲动易怒,本王的大事该如何放心交由她手上若是她母亲还尚在人世,这该多好。" 刘管家深知连王爷的郡主的宠爱,怕是舍不得狠下心来责罚。而淑然郡主的性子早已养成,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他便也不在此事上多言,但今日他收到宫中眼线通报,圣上责罚生厌,并不全是淑然郡主的错。 刘管家附身低语道:"王爷,老奴的眼线收到消息,今日此事虽说是郡主先挑起的刺头,但却是安阳公主私下派人去请陛下过来的。" 闻言,连王爷当即目露寒光,"不是说陛下早定好去安阳公主殿中用膳,这才正好撞见淑然惹祸吗?"连王爷虽说着反话,态度却阴寒了许多,说道安阳公主四字时,甚至有股厌恶意味。 "不是的王爷,老奴的人清楚看见了安阳公主的侍女敏晴匆忙过去求见陛下,陛下这才提前到了翟阳殿。"刘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若这是真的,那安阳公主对淑然郡主的计算,绝对早有安排。 "王爷,要老奴去试探一番吗?"刘管家语气平淡,眼色却在说出这句话时闪现一抹杀意,看似处理惯此等阴私之事。 连王爷瞄了刘管家一眼:"你有办法" "不管着安阳公主是真病还是假弱,一番惊吓之下定有收获。"刘管家语调沉稳,胸有成竹。 连王爷冷漠的点头同意,他不会因为那少女体弱多病就掉以轻心。有些障碍能早除便不能手下留情! —————— 翟阳殿中,黎儿被天佑期派了出去打点及笄的事宜,自己倒是悠闲自在的翻阅女皇批阅过的奏章,那及笄之礼就是个过场,天佑期自认为没必要特意去重视。 上一世她与女帝还有隔膜在,因为迁怒这及笄之礼压根没办成,但最后女帝还是原谅她了,她还逼得母皇让步,随她去接触北秦国的凛王殿下。那段日子,果真是逍遥快活的没心没肺。 朱红色的奏章上只批复下一个阅字,里头的内容却桩桩件件都和民生大事息息相关,只从女帝考验过天佑期朝廷政事后,她欣喜万分的发现,天佑期在政事上看法独特,头脑清醒学习神速。女皇一个高兴,便吩咐李公公把过往的奏章拿来给天佑期看,打算亲自教导。 天佑期唇角挂笑,毕竟连女帝的皇位都坐过了,她能处理不好这朝廷政事吗?无聊的翻看着,一个熟悉名字勾起了天佑期眼中狡黠的光芒。 曲文星,苏州籍人士,其父曾为朝中文臣,因上峰犯事导致牵连被贬,其子曲文星现年参加春闱殿试,却因为犯官之后这原因而让主考官感到头疼,考官无法,唯有上报朝廷等待女帝批复。奏章上用鲜红的朱砂批字'驳'。 就是让曲文星不准参加科举,永无翻身之日了吧天佑期拿着奏章的素手微微用力,唇角扬起的弧度越发加深,眸中闪起兴奋激动的光芒。她还想着该如何整治连王爷在朝廷中扎根已深的势力,没想到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曲文星,她没记错的话,此人将来可是连淑然座下极其得力的一名幕僚。 "敏晴。"身后的女侍福身道:"公主有何吩咐。" "拿我的宫牌出宫,本宫要你去找一名应科考生,曲文星。给予一点适当的帮助。"天佑期边说边把奏章放回原处。 敏晴疑惑望去,公主怎会突然要联系此人,要是让外人知道公主与犯官之后多有交集,改如何是好。"公主……这样不妥吧?" "无碍,他可是唯一能帮助本宫的人,如今家中恰逢大难,厄运连连,本公主可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他目下在荷香苑作跑堂,带点银子过去为他解了燃眉之急便可。"天佑期抚上唇角的坏笑,顿了顿再道:"你去吧。旁人问起,就道本公主想吃荷香苑的雪花糕了,莫要惊扰了他人。" "敏晴明白了。"敏晴接过宫牌,毕恭毕敬的退下。 记得后来,曲文星在朝廷大放异彩,封侯拜相时,依旧对连王府一系忠心耿耿,就为着连王府当时救了还在荷香苑跑堂的他免去羞辱,给了他银子安置病重的母亲,后来更是推举他入了朝堂。 曲文星明知道自己是该忠君忠国,但对上连王爷的相助微时,知恩知遇之情,还是让曲文星难以解决,为有暗暗开下方便之门。 她在朝中毫无根基,拦截不下连王爷给曲文星的入朝为官之恩,但救人一命的差事,她倒是可以好生琢磨,周璇得好,曲文星就是她在朝廷最好的助力了。 第18章 及笄之礼 上巳节当天,夏朝宫中,天青色的苍穹里还镶嵌着三三两两的数刻寒星,黎明前的湿濡水雾氤氲不散,夹着寒冷凉气,十分刺人。 晨光未到,宫里的侍婢便已异常忙碌起来,盖因今日是安阳公主及笄的大喜日子,即使她们早已备好笄礼中所需要的物品。但临到这一天里,这正事才算是开始,宫女们有条不絮的处理着这头等大事,就怕慢了几步,误了公主及笄的大礼 "公主,该起床了,再晚就要误时辰了。"黎儿吩咐好女婢拿出衣衫烘暖,转头见天佑期既还没起身梳洗,都快急得伸手去推罢。 天佑期懒散的打了一声长长的呵欠,醒了神才迷糊的想起,今天是她及笄的日子,是要提早起床梳洗打扮,顿时小脸皱成一团。 "公主,你怎么一点也不重视你的笄礼啊?这可是一生才一次的成人礼啊!"黎儿催促着女婢添好热水,拿上湿巾为主子打理。 天佑期沉默不语,暗暗翻起白眼,这都是她的第二趟人生了,别说是及笄,她连嫁娶大礼都行过,这小小的及笄之礼又怎么会摆在心上。要不是不想扫了女帝为她操持的兴致,她还真想推掉着劳什子的及笄礼,忒累人了。 无奈此事不能明言,天佑期只能木着脸坐到菱花铜镜前,让一众女婢好生打理。 所幸及笄前并不用打扮得太过庄重,也就是头上简单的梳了一双丫髻,身上套了一青绦采衣,装扮得简单清秀即可。 黎儿见时辰差不多了,才提醒道:"公主,到时辰去祖庙了。"天佑期这才两眼惺忪的,领着黎儿等人上了车辇。 夏朝皇家的笄礼与别国的不同,普通公主的及笄礼也就是请该国有头有脸的夫人给主持,安安心心行过笄礼便罢。但夏朝的女子端的是比男子还要受重视,这夏朝嫡公主的笄礼,只会更加的隆重,天佑期迷糊的想到,待会莫不是还要宴见皇室家亲,她之前顾着处理曲文星的事,都忘了问母皇了。 然而事实却与天佑期想的大相庭径,只见举行笄礼的庄严祖庙中异常寂静,大殿内檀香沉沉,一派的烛火通明,偌大的整个宫殿里竟只有三人,一是位于上座的女皇天清阳,二是主持笄礼的有司,最后一人坐在青色帘幕后,目测是名身形高大的男子。 天清阳的右手边是夏朝历代女皇的牌位,案上依次摆放着发笄、发簪、钗冠等物,有司身旁却放着一樽玉壶,两只白玉杯子,和一锋利小刀。 有司算了算时辰,亲自前去点起祭祖用的熏香,殿内随即蔓延开沉静安神的香味,让人格外静心。门外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帘幕后的神秘男子似乎有所成察觉,转头望向门口。 天佑期正疑惑的出现在门前,虽然早知道□□庙一向清静少人,不过整个祖庙静到空无一人,门外没有一名宫婢,就太怪了吧? 凭着熟悉的记忆,天佑期步伐轻缓的走到祠堂前,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上坐的女皇天清阳,行过大礼后,才打量着大殿,她惊喜的发现,为她主持笄礼的有司,竟是她出乎意料外的熟人——风铃师太。 "师傅,你来皇都了,怎不通知期儿一声"天佑期欢呼出声,眉眼满含亲昵笑意,小女儿家的姿态这才真正流露出来。 风铃师太正是江南天山寺的主持之一,曾照顾了天佑期整整十年有余,后来天佑期长大,这才慢慢丢开了手,开始云游四方修行,上一世天佑期自打回了宫,便再也没再见过风铃师太,便是国破家亡,她身死之时,也无人知道这位师太的踪迹。今世幡然重生,醒来时师太早已外出云游,与天佑期正巧错过。 天佑期心里很是愧疚,风铃师太可以说是她两世里最亲的亲人,还道再也见不着了,却不想会在她的笄礼中突然出现,天佑期心里的惊喜可想而知。 "期儿真是偏心,见了师太就忘了朕了。"天清阳眼中笑意不减,不过对自家女儿居然与风铃师太更为亲近这事实,实在颇为无奈。 "母皇。"天佑期软绵绵的撒娇道。 风铃师太年纪与女皇相仿,两人都保养得极好,若说女皇一身的奢侈华服,气度雍容华贵。师太便是衣衫素雅简洁,脸上含着慈祥和气之色。 "劳公主挂心,现在吉时已到,还请公主坐到蒲团上,静心祭拜。"风铃师太和蔼可亲,举止有度,既不显得亲昵,也不见生疏,一向认真严肃不容天佑期胡闹。 天佑期也不气恼,师太的态度一向如此。她乖乖的正坐在蒲团上,半敛眼眸。余光一扫,才发现女皇身后的青色帘幕内,有人静坐在里头。 祖庙里,正殿左右两旁都点满烛火,照得大殿光亮无比,掠过那一排排的烛火,又有一层青色帘幕阻隔。她只能隐隐看出那体型是一名男子,那人一身黑衣,仿佛与身后暗处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没发现帘幕后头有人在。 风铃师太已经洗净双手拭干,正高声吟颂着长长的祝辞,天佑期心中徒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居然有种冲动想要站起来,亲手掀开帘幕看个究竟,素白的小手隐隐握起。 风铃师太已经念完祝辞,手拿起精致的檀木梳,为她梳发加笄,师太的身影正好挡住了天佑期专注的视线。少女心里砰砰直跳,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即将发生。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受天之庆"一句句不停歇的祝辞不断从风铃师太口中唱出,像极了她从小在寺里听诵多年的静心经文。 精致华美钗冠亦已经带在头上,清秀可爱的双丫髻挽成了成年女子的华美云鬓,风铃师太手拿广袖长裙礼衣,让天佑期伸开双臂穿上。 一整套装扮下来,清秀稚气的少女似乎突然间成熟起来,举手投足中仿若染上桃夭艳色,青涩而灼灼其华。帘幕后的男子身形微动,似乎想要出来,偏偏半起了身子顿了一息又坐了回去,天佑期注意到那人半抬起的手正想掀开帘幕。 "公主,回神。"风铃师太见天佑期表情呆呆的,一动不动这才小声的在她耳边唤到。 天佑期心里的砰跳声越来越急,不知是祖庙里的香味太重,熏的人心直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听到师太唤起,她才咬着唇收回神。 师太这才继续道:"祖上明毫,儿虽不敏,敢不祗承。"语罢,天佑期伏身行跪拜礼,礼成。 她急着想要起身,风铃师太偏偏挡在了少女身前,道:"公主,夏朝笄礼的最后一道,以血祭祖。"师太拿起身后的玉壶,掀开壶盖,木托盘上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师太表情肃穆,道:"滴血。" 女皇不知何时来到天佑期身边,拿起她的左手快速划破了手心,鲜血汨汨直流,滴落玉壶中,女帝拿起玉壶摇晃了几下,继而斟到两只白玉杯中,杯中之物透出淡淡红色。 天佑期脑中一片空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既然不知道及笄礼是这样举行的 风铃师太拿着另一只酒杯走到帘幕后面,她跟着师太的身影望去,那帘幕却恰巧挡住了男子的真容,帘幕一放下,连照脸也看不着了,少女才失望的收回视线,却不见那人腰间的墨色麒麟玉佩在烛火照耀下,隐隐发出温润光泽。 女帝拿起另一只白玉杯,神色不动道:"期儿,喝下去。"白玉杯已递到少女面前,杯中之物染着浅淡的红,天佑期皱起眉头,刚想疑惑问道能不能不喝。 女帝眼眸急切起来,道:"喝吧,这是笄礼需要,没事的。"天佑期不疑有他,举杯一口饮尽。 腥甜的水顺着喉咙咽下,没有想象中的血腥难饮,水里头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喝下去反而带着淡淡甜味。激烈跳动的心脏随着凉水的刺激,缓缓平静下来。她这才思索起,前世她赌气没有行及笄之礼,那风铃师傅到底有没有来皇都?帘幕后的人又是谁为什么她从没见过 安神檀香熏得人胸膛气闷,昏昏欲睡。手中的伤口不浅,女皇受起杯子后,便拿起早已备妥的纱带帮她包扎。突然而至的庞大睡意猛得袭来,天佑期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半眯起琉璃杏目,这笄礼有问题。 她迫切的想要站起来,沙哑的问道:"母皇,他……那个人是谁" "期儿,你刚刚喝了药,不要急。"女皇的话渐远渐消,几不可闻。 少女的视线也越发的模糊不清,她死死的盯着帘幕后的男子,似乎想要看个清楚。只见那影影绰绰的男子亦拿起师太送来的白玉杯,毫不犹豫的一口喝下。 天佑期愣在一旁,到底被倦意打败,睡在女帝的怀中。心里迷迷糊糊的不甘想道,还是没看清他是谁…… 第19章 似见非见 身上不断传来的颠簸震感,与耳边源源不绝的车轮声吵醒了天佑期,她直起身来,指尖无力的揉着眉心,无奈脑袋糊成一团,睁开了眼也不甚清醒。 "公主,你醒了吗?"黎儿一直候在天佑期旁边,见天佑期已醒,连忙细声询问,随便把水囊拿来给少女漱口。 天佑期接过洗漱,这才有了半分清醒,记得自己明明是在祖庙昏下,现在怎会在马车上,她皱着脸问:"我怎会在马车上,这是要去哪里还有陛下和风铃师傅呢?" 黎儿接过水囊,只当天佑期睡昏沉了,答道:"这是去西郊猎场的路上,公主你忘记今儿要去春猎了吗?陛下在前头的马车里,黎儿可没见到风铃师太,师太来皇都了?" 瞧黎儿一问三不知,天佑期也懒得再次解释,脑袋晕晕沉沉的,像是忘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黎儿,我睡了多久" "公主莫急,也就一两个时辰罢。公主你不知道,你当时晕迷着被人抱出祖庙时,可吓坏黎儿了。我还想着要不要去请太医过来呢。但陛下说历来行过笄礼后的皇女都是这样,会累的昏睡过去,黎儿也就没敢多言。公主你可无碍,若是那里不适,黎儿这就去请太医过来。"黎儿担忧着望去。 马车窗外阳光明媚刺目,大片的高大密林映入眼帘,想来车队应该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就不费劲让一大伙人停下来了。"不必,到西郊猎场再说吧,陛下还有其他交待吗?"歇息了半响,模糊的视线总算是清明过来。 黎儿睁着眼睛仔细回想道:"公主你不提醒黎儿都忘记了。当时还有名玄衣公子,急切的抱着公主出了祖庙,那公子长得可好看了,黎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一个人,看衣着似乎不像是夏朝人士,陛下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像是十分器重谨慎,黎儿也说不清。" 是了,还有那个藏在帘幕后的人,天佑期懊恼的暗忖。 "安阳公主,马车已到西郊别馆了。"车外的守卫恭敬提醒道。 "黎儿下车,本公主要去见母皇。"天佑期眉目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着急,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心跳加速了,因为帘幕后那人的身形,与她那薄情的夫君极为相似! 天佑期跳下马车,也不顾着黎儿还在后头没跟上,急匆匆的便寻起女帝。闻言女皇早一步到在西郊行馆,天佑期急不可待的前去请安。 "安阳见过母皇,母皇大安。" "期儿醒来了,这可太好了。"天清阳的喜悦之色全溢在眼中,亲昵的拉着天佑期到坐上说话。 "母皇,这及笄之礼……"与天清阳的喜悦相反,天佑期满脸的急切,想要弄清楚真相。 ,但话还没完,女帝突然抬手打断了天佑期的问话,挥手示意身旁的侍从悉数退下,大厅内一时间极为安静。 "期儿想问,这及笄之礼后你会为何昏睡不醒吧?"天佑期不语,这也算是她想知道的其中一个问题。 天清阳不待少女回话,续道:"你知道体弱多病,对于皇家子女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女帝对天佑期一向宠溺的脸上,难得严肃起来,这表情让天佑期想起前世,那时女帝亦是一如目下的严肃冷峻。天佑期终于抛开心切,坚定正式回答:"意味着,她极难获得各方支持,成为皇储……问鼎帝位。" 若是在别国,皇族子弟间连谈论起皇储之位,都是诛心之言。但天佑期知道自己的母皇不一样,虽然她们相处的时间短暂,母皇却是真心实意爱护自己的,便是这句问鼎帝位有多么的大逆不道。 前世的母皇就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天佑期,她的体弱多病会是她逐鹿天下的最大障碍,即使能顺利坐上帝位,也随时会被人拉下宝座来,这句话在后来也成了真。 天佑期此生若想一一除去前世害她的人,必定要大权在手。却也知道体弱这事是瞒不住的,她只出生起便大病小疼不断,前世即使母皇呕心沥血的排除众异扶她上位,最后也有因体弱,子嗣等原因被人猜疑诟病。 今世她无心隐瞒,全因为她早想好退路,便是诛心之言,也不怕当着女帝的面说出。 天清阳似乎没责怪天佑期的坦荡直白半分,凤目中迷雾重重又仿佛拨开云雾般清明。 "你是母皇最看重的孩子,母皇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坐上帝位,肩负起江山重任。"见天佑期急着辩白,天清阳挥手截住。 "自你出生时,那事一直是朕心里的刺,朕不想再提。朕曾命高人给你算过,你一生体弱多厄,波折重重。幸好师太找到了与你命数相补之人,能破你厄运灾害,即使你一生体弱,也能护你周全。"天清阳说起着话时,眼中闪过出沉重的怀念追忆,快得让人看不清。 天佑期心中无比震惊,这事儿她为什么前世从没听说过 "此人与你有缘,有他在母皇也就放心多了。"女帝也不知道在回想着什么,仿佛真的放下心头大石。 寥寥数语间天佑期愈发的搞不清楚状况。命数有缘人她的母皇什么时候那般迷信了?然而想到自己可能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绑在一起,她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天佑期不假思索的反对出声。她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便是重生了一遭,也只是对天地万物多了几分敬畏之心,若论起时之命也,她是半点也容不得别人干涉。 天清阳皱眉,考虑到天佑期才十五岁,许是还不太明白,女帝宽慰道:"期儿别急,权当是多一人在你身边护着你,母皇也能安心一些不是。" 听女帝态度软化,她也不想和母皇置气,回头看清楚了那人再处理也不迟,如此一想便让步应了下来。 "虽说他武艺极高,如今与你命数绑在一起,师太亦言他对你的命数大有助益。但到底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里头有很多事母皇暂不能对你言明,你自己记住就好。" 女帝叹了一息,郎朗声道:"宣凛王进来吧。" 霎时间天佑期脑中一片空白,木讷的转头看向门外。命定之人是他?凛王 门外男子推门而入,动作行如流云从容不迫,在离天佑期十步之遥时停了下来。从容的行了北秦国的大礼,他不卑不亢道:"北秦国凛王见过夏朝陛下,安阳公主大安。"声线明朗而富有磁性,让人心生好感。 只见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接触到那人时,天佑期心中一震,恍神间似有时空交错,那人再次迎面向她走来。 男子刀削剑眉入鬓,一双深邃如夜空的星目尽含神秘,鼻梁直挺薄唇紧抿,墨色玄衣下的身形瘦削修长,如青竹挺直,遇之一望,即误终生。 "他便是朕为你找来的人。"女帝附耳低声说罢。 天佑期喃喃自语道:"凛王北秦国三殿下……子宁"最后两个字说得几不可闻,少女抚着急促跳动的心脏,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旁人看了只道安阳公主是腼腆害羞所致。只有天佑期自己知道,她是太兴奋了,浑身发热颤抖,心脏仿佛快要跳动出来。 凛王脸色淡然,沉默不语。 天清阳笑问:"先前朕听闻凛王殿下身体不适,如今可是已经痊愈。朕听闻凛王殿下确定常住西行馆,虽说西行馆环境优美静谧,可是离京中太远亦是不妥,不若迁来京中府邸,更宽敞舒心些" 顿了顿,女帝笑言道:"也能多入宫中走动,与朕畅谈天下之事。" 天佑期袖中的素手紧握,指尖几乎要刺破手心,兴奋而空白的大脑渐渐清楚过来。 眼前的男子不论从相貌乃至气度举止看来,都堪称俊郎无双,温润如玉。明明理智告诉她,眼前之人没有前世的记忆,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但两人视线相撞的时候,她还有有种错觉,那个人真的回来了。 天佑期张口哑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阳见过凛王殿下,殿下气度不凡,安阳心生佩服。" "谢公主缪赞。"凛王面上不显,也看不出对天佑期是何喜怒之色,低哑的嗓音宛如玉石之声,很是沉稳舒服。 天清阳适时说道:"期儿之事朕便托付给凛王殿下了,忘殿下多扶持教导期儿。" 少女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面前的男子,她从前最爱唤他的名讳——子宁,就是成婚后,也爱不分场合的唤道。如今有师太这命定之人一说,女帝不像前世一样阻止她去亲近,她却要生疏恭敬起来,这怎么可能 天佑期藏在眼眸中的阴冷疯狂翻动,几乎要汹涌而出,少女冷道:"凛王殿下真心助本公主破厄解灾,护本宫周全,但凛王殿下究竟长留不得在我夏朝,凛王殿下可是想好了怎么给北秦国解释了吗?北秦国主可允许。" 第20章 春狩猎战 女皇诧异,呵斥出声:"期儿!"女帝本来还想道她说话太直白无礼了,怎知天佑期的目光直追着凛王殿下不放,无端恼红了一张脸。 女帝寻思,莫非是天佑期还在气恼朕擅自把她和外人绑在一起,这才恼了起来,出言不逊。觉得自己真相了,女帝妥协着和稀泥道:"期儿,别闹脾气。" 谁知道一向在女帝面前乖巧懂事的天佑期,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儿臣知道母皇心系儿臣安危,但焉知儿臣不是同样恐成母皇的负担凛王殿下到底是北秦国人,身份非同一般,儿臣实在难以相信,凛王殿下会愿意屈身本宫" 这话说得可谓毫不留情,十分直白大胆了。谁也不知道天佑期为何一改往日和顺态度,突的对凛王针锋相对。 "本王与夏朝君主私下有约,公主无需担心旁的俗事,本王自会承担。尽其所能,护公主周全。"男子声线缓稳,却刻入人心,眼中一闪而过的专注炽热,让天佑期心神恍惚,久久不语。 天清阳见状,不由得扶额叹息,她本来还当这事没有难度,怎么到期儿这里,就徒生变故了呢。女帝和声了几句后,便借故让凛王先行离开,自己好劝解天佑期一番。 凛王应声答下,离去时他心有所感,余光望向坐上的少女,少女双颊绯红,眼眸湿濡,手抚在心口处呼吸急促,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见他望去,少女握紧胸口衣襟的手指徒然捏得煞白,唇瓣几乎咬破。凛王头一次在行礼当下愣住,一息间才回过神告退。 大厅内只剩下女皇与天佑期二人。 那人离去前的一眼复杂不明,一时间天佑期不知从何问起,万千思绪乱作一团,根本无从下手。天清阳和蔼笑道:"期儿,母皇还是头一次见你如此慌乱呢。" "母皇……"天佑期急着解释,但想到前世今生截然不同的凛王,不由得疑虑重重,她斩钉截铁道:"母皇怎么不说清楚,我的命定之人就是北秦国凛王殿下,这里头又有什么因由,请母皇别在满着儿臣了。" 天清阳轻叹一声,拉起天佑期纤细的手腕,那里有天佑期用红线绑起的白凤玉佩,玉佩小巧玲珑质地剔透温润,系在雪白的腕皓间更显其精致。 女皇手指轻抚着玉佩,眼中极为专注。"母皇问你,你是不相信母皇吗?" 天佑期哑言,天清阳从来都是最宠爱自己,她又怎么会不相信呢?但有女帝一人力挺就够了,这里头和凛王何干 天清阳再接再厉道:"母皇当年留了玉佩给你,是早认定了你才是夏朝下任女帝的继承人,即使是……偶有偏差,母皇亦会护着你平安登基,凛王与朕早有约定,师太算过他的命数,是你今后最大的助力。"停了半响,女帝忧心忡忡道:"期儿,你真的不愿相信母皇吗?" 助力,怕是最大的阻力吧!天佑期压下心头的排斥,看得出女帝是不打算把她与凛王的约定说出来了,天佑期勉力笑道:"母皇竟然安排妥当,期儿当然没问题。" 反正和她的目标无甚差异。 西郊猎场林木葱郁水草丰沛,初春之时出来活动的动物繁多,其中成群野鹿引来的猛兽不计其数,夏朝每年的春猎便是在此地举行。 难得三国的使者齐聚夏朝,今年的春猎便显得尤为盛大隆重。夏朝一众的显贵子弟听闻是女帝亲自主持,全都赶了过来参加春猎,以博得女皇的青睐赏识。 天佑期漫不经心的跟在女帝身后,身着与天佑澜相似的胡服劲装,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女帝身后,少女冷眼打量着前世熟悉的世家子弟,他们只从知道跟在女帝身旁的人,便是新出炉的安阳公主,莫不暗暗打量,估算着这新公主的价值。但天佑期紧跟在女帝身后,实在没人敢上前试探。 袁军与徐闻两人率先到了猎场,钱海燕与凛王另有急事,要晚些才到。袁军一进西郊猎场,便直接拉着徐闻过来拜见女皇,行礼解释后,又大大咧咧的向天佑期问安。 "安阳公主也来参加春猎,袁某记得公主不久前感染风寒?现在可是贵体痊愈了?" 天佑期寻思着哪里不对,子宁为人极守礼节,怎么又晚来了猎场,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发生了前世与她认知不符的事。想起之前特意派了人去西行馆,却让凛王全数婉拒回来,实在气闷。 "袁使者有心,本宫已经痊愈。"天佑期语气淡漠的打起官腔。袁军一副没看出的粗心样,关切问起:"那安阳公主一身胡服,可是要与大家一同比武狩猎?" "本宫不懂骑术,倒让袁使者失望了。"不远处的一众贵家子女都关注着这个新公主,自然也听见了天佑期的话。立马面露鄙夷之色,历代女帝皆尚武,鲜少有不懂骑射打猎的,这新公主却没一样拿得出手,怎么能不让人看轻。 两人交谈时,天佑澜本着礼貌一直默不作声,此刻也不得不打断天佑期的话,每个在春猎场上的贵族子女都想尽办法出风头,怎么就他的皇姐一直露拙还不自知。天佑澜无奈喊道:"皇姐……" 袁军这时才注意起一旁的沉默少年——夏朝三殿下。这少年他略有听闻,是个不受宠的主,又一直不出声,故而他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天佑期在两人身上来回掂量,坏笑道:"本宫虽不能陪袁使者狩猎,不过三殿下可是狩猎的个中好手,定能让使者尽兴而归。" "……" 天佑澜嘴角直抽,皇姐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每次跟在皇姐身旁,都会平白受到皇姐的'有意抬举'呢。 "本郡主还真不知道三殿下竟是狩猎的好手,安阳公主有意抬举也不能说大话啊?"那拔高的声音引来更多人侧目,连远处与徐闻相谈甚欢的女皇,亦被吸引过来。 连淑然爽朗开口,一同过来的还有明炎国的霭雪公主,与墨六皇子。天佑期观霭雪公主一脸不耐,心下门清,这一路上连淑然的百般讨好,看来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皇姐,佑澜骑术不精,怎好意思在袁使者面前献丑。"不是天佑澜自谦,北秦国这三位使者可不是普通人,声望早已传遍三国,袁军看起来是大大咧咧,但在三国内谁人不知他翘勇善战,是实打实的一方猛将。 狩猎不仅是夏朝举行的一出单纯游玩活动,还是各世家望族比试露脸的地方,这狩猎技巧就好比上战场领兵指挥,追捕截杀猎物就像打仗截杀敌人,天佑澜不过是养在深宫的皇子,怎么比得上身经百战的袁军。 淑然郡主嘲弄道:"安阳公主是不了解三殿下,三殿下这可是头一回参加过春狩,让袁使者带着三殿下狩猎,袁使者又如何尽兴啊?" 炎梓墨嘴角微勾,唯恐天下不乱的附和道:"那安阳公主可是压错宝了?" 天佑澜星目黯淡,他一向不受女帝喜爱,往年的春猎从不让他参加,今年倒是破了例,但若是猎场上拿不出好成绩,丢脸事少,让女帝气恼厌烦了,这才让他为难。他不怕连淑然的挑衅,但最怕的还是女帝投来漠视厌弃的眼神,故而对连淑然的话并不辩解。 天佑期的柳眉一挑,不甚认同。杏目转向兴趣缺缺的炎霭雪问道:"霭雪公主认为呢?是本宫的三弟狩猎出色,还是袁使者更胜一筹?"天佑期话里挑衅意味十分明显。 袁军兴奋得磨拳擦掌,他堂堂铁血男儿,骨子里刻着好战天性,若能在这趟单调的出使之旅中比斗一番,岂不快哉? 明炎国女子并不喜武,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炎霭雪对于这场春猎可是毫无兴致,但却不想让炎梓墨好过,故意唱反调说:"本宫相信安阳公主的眼光。"媚眼中的挑衅之色直盯着炎梓墨。 炎梓墨脸挂嘲笑,并不呛声。 "口说无凭,袁使者可愿与本宫的三弟比上一比?"天佑期柔弱挑衅的模样,在他人眼里犹如不自量力的小孩想与大人搏斗,挑起了众人的兴趣。 一众名门望族子弟倒觉得安阳公主不知天高地厚,鲁莽自大,还不如淑然郡主会挑人,当下投向连淑然那方作支持。 袁军领兵多年,从不在赛场上退让放水,即使现在对付的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儿。"竟然是安阳公主提议,袁某岂能不比,这比赛还是要有赌注才有看头,安阳公主说呢?" 天佑期嫣然一笑,自信道:"当然!" "那袁某便与三殿下各带一队人出去狩猎,以一个时辰为限,猎物的多少凶猛为胜。安阳公主可别怪袁某以大欺少的好。"袁军哈哈大笑道。 "既是比赛,怎有大小谦卑之分本宫认为这赛规很好。"天佑期满意的点头。 身为话题中心人物的天佑澜非常无语,他的皇姐哪里来的勇气,就不先问一下自己愿不愿意么?天佑澜脸上写满埋怨,唇角却噙着几分纵容,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被人肯定,相信后的愉悦。 天佑期一直想补偿天佑澜,对他的事可谓十分上心,一有机会确定天佑澜又能胜任,就推托着他上场出头,天佑澜前世即使受尽白眼,也能杀出一到血路来,她本就很欣赏喜欢弟弟的性格,更是得空时就提拔帮衬。反而误打误撞的让天佑澜敞开了心扉。 天佑期大气的拍上天佑澜肩膀,加油道:"本宫的三弟,自然是最出色的!" 第21章 春狩旌旌 看不惯三皇子与安阳公主联手,连淑然灵机一动,调笑道:"本郡主也想试猎一番,袁使者要是不介意,便让本郡主加入你的队伍好吗,让本郡主也跟袁使者学习一番。" 连淑然一身清爽劲装,英姿飒爽极有女将风范,袁军早耳闻过淑然郡主能文能武,更不介意有美人相陪,大笑着同意与连淑然去挑选侍从。 炎霭雪对狩猎无感,早已率先离开回了帐篷,场上一时间只剩下天佑澜,炎梓墨与天佑期三人。 天佑澜苦哈哈道:"皇姐,臣弟有没有给你说过,淑然郡主的狩猎技巧比臣弟的还要好。" 炎梓默一脸玩味:"那安阳公主还敢夸下海口,这不是要自打脸面了?" 炎梓默这话说得不甚客气,天佑期却恍若未闻,半眯着琉璃杏眼,看着远处的连淑然挑了好几个善于狩猎的贵族子弟,她嗤笑道:"本公主敢睹就不怕输。墨殿下不是好奇吗?不若与本宫一同进狩猎场观赛,就知道安阳到底有没有看错人了。" 炎梓默欣然同意,只要是好戏,他都乐意去看。 天佑澜满心满眼都是赢过连淑然,他仔细打量连淑然挑选了那些人,自然没注意到天佑期与炎梓默莫名的熟络。 少女眼眸放光,催促道:"佑澜,带上你平日交好的兄弟去,皇姐有办法!" 他平日交好的友人,都是宫中守卫或武将的子弟。若论比武,他绝对有半数把握,但狩猎与比武不同,拼的可不是匹夫之勇啊! 天佑期挑眉看着犹豫不定的天佑澜,并不言语,半响后,天佑澜还是想不到找何人,唯有赶鸭子上架的去找友人过来。 西郊狩猎场内沼泽繁多水草丰沛,矮树灌木丛生,外有连绵山峦景色雄伟,野兔狍子随处可见,是狩猎的绝佳好地方,但此刻猎场外却无一人敢先入,皆因门外两队人马已经整装待发,不容他人打扰。 女皇天清阳安坐在营内,一旁的李公公为其煮茶温酒,很显然女皇自己并不打算入场狩猎,凤目轻扫,远处阳光下的少年身姿提拔,墨绿色的叠领胡服裁剪有度,越发显得少年俊逸无双。 一旁的徐闻顺着女皇的目光望去,天佑澜正挽弓如月,随后潇洒的翻身上马,好一位翩翩少年郎。 徐闻欣然赞叹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澜殿下年纪轻轻的,这试弓的手法便熟练非常,可见平日花了不少时间苦练!" 停顿了半响,徐闻眯起那双本来就小的绿豆眼,聚精会神的看着同穿一身墨绿胡服的安阳公主,公主在侍从的牵引下骑马而至,最后停在澜殿下身边,两人亲昵的交谈,不时发出爽朗笑声。 "安阳公主与澜殿下感情真好。见安阳公主胡服加身,英气勃勃,若不是公主不通武术骑射,两姐弟一同策马扬鞭狩猎,倒是让人羡慕。女皇陛下您说呢?" 天清阳放眼过去,两人的感情倒是真得很不错,暗暗回想起天佑澜最近的表现,确实懂事乖巧多了。女帝放宽心笑道:"徐使者过缪了,这两孩子就是喜欢闹,还要再好生磨练一番才行。" 面对夏朝女皇的客套,徐闻亦见怪不怪,那厢天佑期已经与天佑澜谈好策略,比赛时间也该到了。 狩猎场说是一个场子,实际用围墙围起的却是西郊行馆,行馆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就为了防止凶猛野兽闯入行馆,打扰了前来游玩的贵人,实质整个山林,都是猛兽的猎场。 连淑然带上平日关系极好的三名子弟,合并在袁军的队伍里,一队共十人。每个人都手持□□木箭,站在猎场门外等候。他们嬉笑打闹,感觉更像是来郊游而不是狩猎。 跟在连淑然身后的三人早见过天佑澜,平日这澜殿下被淑然郡主压在头上,即使闹到女皇跟前,女皇也熟视无睹。他们猜测,陛下竟然让三皇子天佑澜来狩猎场,应该也是沾了安阳公主的光。 其中一人恬着脸凑到淑然郡主跟前,坏笑道:"郡主,你猜安阳公主与三皇子在讨论什么?"此人为礼部尚书王家的长子王博,能力一般,不过胜在是王尚书唯一的独苗,十分受宠,连淑然就是再看不起这厮,也必须带在身边处好关系。 她嗤笑一声,睥睨道:"不就是商量着找些侍卫过来凑数,一群莽夫,以为会骑射就可以了吗?也不看看跟的是谁?" 王博会意一笑:"郡主,可不能小瞧人,说不定人家猎到的小兔子就比我们多呢?" "王兄所言极是,哈哈哈。"周围的人意会笑道。 天佑澜带来的正平日一同在武师处学艺的武官子弟,夏朝虽重视武术骑射,但究竟是以文臣居多。武官家的子弟平日爱比武斗勇,早被连淑然手下的名门望族酸了不知道多少回。 "三殿下,彭侍卫到了。"丹青眼尖,早见到策马而来的人。领头的汉子名彭涛,身高九尺有余,壮如巨熊,绝对担得起高大威猛四字!彭涛领着同来的侍卫下马,天佑期已经转身离去,先天佑澜一步进了狩猎场。 "彭涛,你们怎么来得那么慢?"天佑澜笑问,却丝毫没有半分问罪意味。 彭涛笑容憨实,和他高壮的身形十分不搭,看着就让人逗笑。"三殿下吩咐,下官立马领着兄弟赶过来了,这不是为了拿刀慢了些吗?" "什么刀?"天佑澜一愣。 "陌刀啊,不是三殿下你吩咐下人让在下带来的吗?。" 天佑澜暗忖,莫非是丹青吩咐下人的时候听错了?他明明叮嘱带好□□即可。 "殿下,淑然郡主那边提前进了狩猎场,咱们再不进去就落后了?"彭涛虎眼眯起,论起比武骑射,这个憨实的汉子当即变得凶狠尖锐多了。 "好,全部上马,随本殿下进狩猎场。让那群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公子哥儿看看,谁才是赢的哪一个!"天佑澜好胜心切,翻身上马后当即扬起马鞭狠抽,黑马惊起,连忙冲进狩猎场。 "三殿下,等一下我们。" 天佑期哼着歌谣,慢悠悠的骑着小白马在林中小道上散步,炎梓默注意到四周皆是密林,偶然林里会窜出一两只小马鹿,见两人骑着白马慢悠悠路过,警惕的看了几眼便飞奔离去。 "安阳公主不会是带本殿下出来,吓小动物的吧?" 天佑期哼得兴起,隔了半响才回道:"梓默耐性真差,不知道好景要寻,好戏要等的理儿吗?" 天佑期直唤他的名讳,炎梓默也不讳忌,似是默许了。"这条小路是通往山上的。安阳公主信心满满的样子,是为澜殿下设下了什么?" 不怪得炎梓墨疑心重,实在是天佑期此刻的样子太自信了!他看过两边的人马配制,袁军虽然带着一半的人都是淑然郡主那边的公子小哥,但另一半都是百发百中的好箭手。澜殿下带的确是同龄人居多,怎么看都是经验老道的袁军赢面要大,但天佑期的模样实在可疑。 "梓默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好像听不懂。"少女扑哧一笑,没心没肺的揶揄,满身清冷气质渐渐散去。 炎梓墨嘴角微抽,之前在湖中亭弹琴时,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的……无赖啊! "到了。"少女惊喜指道。 炎梓墨翻身下马,幸好路上相对平整,骑着马也能走到半山腰。离远一望,西郊别馆乃至连绵远山的绝美景色悉数收入眼底,山风徐徐衣袍翻飞,颇有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天佑期走到炎梓墨身旁,指着一处稍近水潭给炎梓墨看。顺着少女的指尖望去,那此树木稀少,隐约可见水潭旁有不少马鹿尽食。 "猎物倒是很多。"炎梓默嗤笑道。 天佑期不骄不躁,扬着下巴道:"你看清楚四周,有人在包抄那些猎物。" 少年定晴一看,若不是炎梓墨目力极好,真的很难发现在林中躬身前行的袁军一队人,只见他们十人配合默契,两两一组围成一个圆,逐步逼近这水潭中的鹿群。 "这就是你说的好戏?"炎梓墨表示很质疑。 少女满意的点点头。 此刻不是天佑期把炎梓墨当傻子耍,就是炎梓墨怀疑天佑期在捉弄自己,他嘴角直抽,道:"公主殿下,这怎么看都像是袁使者他们马上要截杀一大群猎物,胜了这场比赛。而澜殿下,此刻还在路上瞎转吧?" "还没到最后一刻,输赢难说。"天佑期转过头来,琉璃杏目在阳光下越显迷人。"比赛规则是以猎物的多少,凶猛程度定胜负。这凶猛程度,才是关键所在哦。" 炎梓墨笑而不语,转头看戏,心下不觉暗笑,那澜殿下可能要猎回一头猛虎,才能比得过即将捕获一大群马鹿的袁使者了。 第22章 春狩兽声 潭水浑浊,附近有好几只半人高的马鹿在低头舔舐着潭水,袁军领着连淑然等人半包围着马鹿。 水边的高大马鹿似乎察觉到危险,抬起头来警惕的四处张望,湿漉漉的大眼紧盯着流出活水的山坡上面,另一只小巧的马鹿尚未察觉危险已近,欢快的跳进了水潭中清洗起来。 袁军见时机已到,猛得挥手示意行动! 手下人顺着指令,架起长弓,木箭势如破竹般射入潭中欢快嬉戏的小马鹿,另外两只高大马鹿亦被流箭射中身侧,挣扎着想要逃跑,随后又有几支长箭紧接而来,马鹿中箭倒地。 潭边的最为高大警惕的马鹿,在袁军挥手的前一息便惊恐的闪身逃入林中,余下几下蹬腿便不见了踪影。 "可恶,让最大的那只逃了!"连淑然愤愤收起弓箭,大步流星的走到猎物旁边。 王博亦亦步亦趋的跟在连淑然身后,眼见潭边的两只马鹿不比逃走的那只逊色,他得意的喊道:"郡主,这两只个头也不少,你想想澜殿下那边可能一只也没猎到,郡主你就不要抱怨了吧。" 听了王博刻意讨好的话,连淑然心情舒畅:"说得对,找人拖起潭水中的那几只猎物,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王博也不顾潭水混浊,殷勤的亲自跑到了潭边,猎物掉在潭面,其水的最高面才到膝盖稍上,王博毫不费劲的把马鹿扯了上来。 "袁使者,本郡主没说错吧。离狩猎场最近的就是这个水潭,这里一定会有猎物的。下一个地方可能有点远,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一个时辰里赶回去,不过现在有了这三只马鹿,安阳公主那边是输定了!"淑然郡主娇笑连连道。 "幸好郡主熟悉狩猎场的环境,要不然袁某这时还在找地方呢。"袁军大笑着买了个好,续道:"还有半个时辰,这附近还有旁的狩猎好地吗?" 袁军与连淑然两人相谈正欢,潭中的王博大声喊到:"郡主,你看,这只小的皮子不错,说不定还能做双鹿皮靴!" 林中的几人同时转头看向兴奋大喊的王博,只见王博双手捉着马鹿的前腿,半拉起来给连淑然看,一张脸兴奋的冒出高原红,这只马鹿可是他射杀的,能不兴奋吗! 王博见连淑然俏脸上带着隐隐赞许的笑意,似乎想夸奖他,视线一飘,见连淑然背后正是骑马过来的天佑澜,愈加兴奋的高举起马鹿炫耀! 而连淑然突得大退一步,娇媚的俏脸上惊恐万状,哑张着檀口似乎想要放声尖叫。王博见连淑然表情怪异,大张着口震惊得不说话,还道郡主是惊讶他举起了马鹿,王博表情越发得得意张扬。 连淑然不敢出声,一旁跟来的名门子弟却受不住惊吓,连滚带爬的惊吼道:"老虎!王博你身后有老虎!" 老虎!? 闻言,王博惊恐的转过身去,眼见流出活水的半高山坡,树阴下藏着一张巨大的虎脸,横竖的虎眼正正盯着王博的双眼,横仁越发竖紧。 猛虎气势吓人,牠贪婪的望着王博手中的流满鲜血的马鹿,长口低声一吼,前腿往后半压,乘机借势一跃而起。 王博这时才反应过来,想扔下手中的马鹿,向连淑然的方向逃命去! 但说时迟那时快,王博还没来得及把救命喊出口,老虎已经 准确的扑倒了背对牠的王博,锋利的爪牙划破了王博背后的胡服,王博反抗不得,惨叫着被高达百斤的巨虎压在了水潭,他的双手胡乱挥舞,试图抓住着什么挣脱,但却绝望的发现箭孥匕首都放在马匹的褡裢里手边找不到趁手的东西,潭水又不断涌入王博口中,王博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他奋力挣扎着,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到岸上的淑然郡主身上,她们人多,只要她们擒下巨虎,自己就得救了。 王博忍着背上被虎爪划破的伤口,又惊又怕还要死命的撕吼求救,竭嘶底里得喊得字字带血。 连淑然根本听不清王博喊得是救命,还是其他的着什么话?巨虎一跃而起时,那巨大的体型抵得过二三名彪形大汉,一声虎啸震得众人双耳发聩。 "射箭!快!杀了它!"连淑然暴喝一声,猛拿抽出背后的弓箭,射向巨虎! "不!会射中王博的!"袁军大喝一声,意图伸手出来阻止,军人的天性是只要对方一息尚存,他们都不能抛弃自己的战友! 但连淑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王博就是不死也是受了极大的重伤,反观现在不杀死巨虎,等巨虎扑过来,死的就是离牠最近的自己! 王博在潭水中渐渐停止了折腾,也不知道是被巨虎压死了,还是听到了同伴令人寒心的放弃之语。 木箭破空而来,直直的射向巨虎! 但巨虎十分聪慧警惕,长箭破空之时,牠就敏捷的跳上岸头,长长的木箭发出噗呲一声,那箭没有伤及巨虎,反而直直射中了王博,王博整张脸埋在水里,长箭入肉也不见他哼唧一声。 众人越发惊恐,王博这是……死了 巨虎被长箭惹怒,凶猛得朝连淑然等人大声嘶吼,虎目一瞪,紧借着向袁军的侍从扑去。,跟随连淑然来的那两名子弟早已吓得两腿发软,涕泗横流,喃喃自语道:"逃,必须逃,不然就没命啦。" 连淑然思绪如电,他们为了能轻装狩猎,只带了木箭□□,□□还放在远处的马匹上,这点装备压根对付不了这么高大的凶猛巨虎! 巨虎现在被另一个人吸引住,一时半刻是不会追来她身边的,只要自己动作够快便能跑回马匹旁,等自己骑上那奔跑如电的爱马,必定能安然逃离此地。 思已至此,连淑然已经顾不上其他人,转身便往回处跑!跟着连淑然来的两名少年眼见连淑然不管王博的死活,只能咬咬牙跟着连淑然逃去,非亲非故谁愿意做那枉死的英雄啊? "可恶!"袁军手拿木箭射杀着巨虎,一开始巨虎突然而至,连他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也被猛虎吓呆了半响! 但转念一想,若是能擒下这巨虎,当一回打虎英雄,必定能为他的威名添上浓重的一笔! 他们人数单薄,但众人齐心协力,即使手持木箭连连射杀,他们众人还能比不上那畜生那知道连淑然居然招呼都不打,转身就撤。现在别说什么打虎美名,一死一伤下连淑然又带了两人逃去,只剩下袁军五人,个个又惊又怕,随时有可能成为猛虎的腹中晚餐。 可恶!莫非真的要舍弃部下逃命,那他以后在军中还有什名望吗? 再说那厢,连淑然急着转身逃命,自然看见了策马而来的天佑澜众人,心中猛得咯噔! 要是天佑澜救了袁军,自己这边却逃了,这脸面该往那处搁 "郡主快跑,我们回去搬救兵,兴许还能救王博一命!"跟着连淑然逃走的关达着急的喊到,也不知道这生死关头,他当心的真的是不知生死的王博,还是看透了连淑然的小心思,生怕她命自己回转。 对,回去搬救兵!不然折回去巨虎追了上来,自己该怎么办?那一爪划穿王博背部,血染满潭的恐怖场景,连淑然至今还是深深的害怕。 与连淑然擦身而过,天佑澜自然清楚看见了巨虎伤人的恐怖场景,他本来也不想过去的,但好友彭涛想道:"殿下,我们十人就是无人帮忙,单靠手中的陌刀,要解决那巨虎又有何难?如今淑然郡主是自个儿是逃得干脆,但留下的袁使者若殿下也见死不救。害得袁使者在夏朝出事,殿下也难逃责备。最重要的是殿下今日一逃,即使性命无忧,但恐怕以后难有勇气敢应战!" 彭涛出身将领世家,祖祖辈辈代世代从军,骨子里就从来没有逃这个字眼,只有遇战迎战的男儿血性! 天佑澜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兄弟,在这十人中就数他的年纪最小,就算他真的想逃,以他的身份众人也唯有听令的份,但彭涛这段话却狠狠的打动了他! 进猎场前,少女曾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神采飞扬的当着众人的面,得意洋洋的夸赞他道:"本宫的三弟,自然是最出色的。" 因为这句话,他那时心上涌起无数暖流,让他整个人都像泡在温水里,温温暖暖的,浑身充满了干劲。督见连淑然慌张失措的死命逃跑,他曾经还觉得自己比不上她。 如今,天佑澜嗤笑不止,眼神坚定如刀,大喝道:"怕得现在就回营求救,剩下的随本王一起上,这头猛虎,我们擒定了。" 彭涛一听,热血澎湃的附和道:"属下领命!" 第23章 春狩猎人 命运的转折点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一场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身旁人的一句话,一个连贯的动作,最后就是改变一生的转折点。连淑然选择了听信下属开脱罪责的话,跟着属下落荒而逃。天佑澜受到鼓舞,选择与同伴迎难而上,勇敢应战。 错身而过的两人,就这样踏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彭涛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鲁莽匹夫,家族世代从军,他亦学过不少的领兵阵术,加上他们十人既有默契,手中又配有趁手的好兵器,对付一头畜生,那是绰绰有余! "殿下,你要是信得过我彭涛,彭涛便越俎代庖指挥众人了!"彭涛豪气的喊到。 "那行,但要是擒不下这头巨虎,你就等着回去被我们轮揍吧。"天佑澜不拘小节,俊脸上一派的兴奋激动,目光如电,激得众人热血沸腾。 半山腰上,两人站在一处眺望,山风拂过衣袍猎猎作响。 "猛虎当前,澜殿下竟敢勇于迎战,真是英雄出少年。可惜本殿下之前还挺看好淑然郡主的,却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炎梓默饶有兴致的玩笑道,望着一动不动,丝毫不担忧亲弟的天佑期。 炎梓默嘴欠道:"安阳公主一点也不着急吗?稍有不慎,澜殿下现在可是面临生死攸关之际啊。本殿下还当安阳公主与澜殿下有多么的……姐弟情深呢,现在看来,还真让人心寒。" 这短短的一刻钟里,便轮番上演了多场好奇,或逃或战,或伤或死,真真称得上精彩绝伦,但最有趣,神秘莫测的,还是身份一脸平静的少女。 天佑期淡漠凝视,沉默不语,杏目中隐隐掺有几分怀念,而又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待炎梓默转头询问时,天佑期已经回复了往日的平静模样。 "看着他去送死,那叫寒心,但明知道他会赢,本宫有什么好担心的。本宫倒是觉得,殿下的眼神真的很不好,该练练了。"天佑期不紧不慢的扔了个软钉子回去。 炎梓默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声哦。暗自寻思着这场戏,如果不是天佑期有意安排,他真看不出天佑澜有什么赢的可能。但如果说是天佑期有意为之,那她又是如何知道袁军与淑然郡主会去水潭边,巨虎又会如期而至,连淑然想也不想就落荒而逃呢 但要说天佑期无意,又怎么有把握带自己来看戏,这角度,这巧合,傻子都看出了天佑期肯定在里头掺了一脚。人最好奇的是未知,而最畏惧的亦是未知,炎梓默头一次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认真打量起这名清冷,柔弱的少女。 "余下的戏,我们回去再看,此地山风阴寒,站久了容易导致邪风入体。"天佑期勾唇浅笑,她仗着重生知晓未来之势,给足了炎梓默自己手段莫测的假象,现在就等着炎梓默上钩了。 眼见少女脸色苍白,炎梓默这才体贴的点头同意下山,上马那一刻,他自然而然的望去远处,天佑澜的队伍成包围之势,截杀巨虎,即使隔得很远,还是可以隐约看到那混乱的打斗场景,触目惊心。 天佑期隐隐听到猛虎凄厉的嘶吼声,那陌刀长九尺,两边皆是利刃,天佑澜领着的人武艺高强又有默契,加之袁军一行人还在旁边协助,再凶猛的百兽之王,也要不是天佑澜一行人的对手。 "公主殿下,可是冷着了?"炎梓默见少女唇瓣苍白,血色尽褪,难得出言关心道。 "没事,下山吧。"天佑期摇头。 虎啸声响切山林,天佑期不用细望,也知道天佑澜他们是把巨虎擒下了。她好笑的看着炎梓默的默默转变的态度,眼含嘲弄。 其实她也没有炎梓默想的那么神通广大,这一切不过是归功于前世的她任性妄为,当时她非要闹着与连淑然比赛狩猎,抢先连淑然一步到水潭,结果在那处遇上猛虎,还差点死在猛虎爪下…… 天佑期暗忖,前世这猛虎被打跑了,今生它却是死了,这一路,改变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她期待着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结局。 山风吹过,炎梓默亦袖鼓足了风,猎猎作响。少年丰神俊朗,而同行骑马的少女身形纤弱,两人不时轻声交谈。林道旁的树林寂静无比,仿佛连鸟叫虫鸣声也知趣的安静下来。 天佑期眼神古怪的望向炎梓默,手指微不可查的指向树林。炎梓默愣了一息,长反应过来,这树林也忒安静了,肯定有古怪! 两人同时握紧了缰绳,准备策马狂奔。空旷的山道上突然跳出几名黑衣蒙脸人,手持刀剑目光凶狠。 炎梓默嘲讽笑起,光天化日之下就来行刺,还总是一套黑衣面巾的,好生没有意思。 天佑期看出少年的不屑,玩味的,用一种仿佛在谈论天气,无关痛痒的语调道:"默殿下,本宫可是真的一点也不会武术的。" 炎梓默准备掏剑的右手猛的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女,微怔问道:"那暗卫呢?这总该有吧" "放在山下了。"少女如实回答。 一股强大的无力感袭来,竟噎得炎梓墨说不出话。 "打不过就分开逃。我去山下找暗卫,你往原路去,会看见天佑澜的。"天佑期冷静的下令,她不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她还是炎梓默,但若是黑衣人的目标是她,等到炎梓默打不过再把她抛出去自保,这就晚了。 在面临人性生死时,她信不过任何人。天佑期话音音落,黑衣人便抽刀冲了过来,炎梓默条件反射,自然拔刀相向。而天佑期眼见右边出现空隙,直接夹紧马身,抽鞭冲了出去。 "……"这种断尾自保的行为,怎么看都有点像他刚刚嘲笑过的连淑然,唯一不同的时,她走得不连淑然还要干脆利落。 刺客们不再给两人瞎扯的时间,一拥而上。炎梓墨无瑕分神,随抽出随身佩带的软剑,竭力抵挡。见天佑期跑得飞快,权当自我安慰道,好歹没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需要他分心。 坐以待毙绝对不是天佑期的作风,她冲出去的那一瞬间就想好了对策,这才狠抽了一下马二一鞭,骏马历声嘶叫,急速向前冲去,但实际两旁的路都被刺客包围了。 只不过天佑期选的这头相对少一些罢。刺客一怔,他还没见过这样急着上前送死的,随高举大刀往前劈去。天佑期眼也不眨的一股脑儿往前冲。 就在炎梓默眼看少女离刺客越来越近,就要被斩杀于刀下,血溅三尺时,少女猛的把手中的短鞭往前甩去,姿势老练的猛拉缰绳,骏马一跃而起,猛得往前一跨。刺客来势汹汹的一刀直劈断了天佑期甩过来的短鞭,却不防对方骏马突的跃起,马蹄直踢中了刺客的胸膛,当场被断裂的肋骨刺穿心肺。 刺客们不说身经百战,但手下也沾了不少人命,见到刺杀对象是这么一名娇小柔弱的少女时,他们都不禁放松了警惕,就想天佑期眼前的刺客,怎知道天佑期看似柔弱,实质心思却癫狂冷冽得可怕。 马蹄踩到刺客的胸前时,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少女那双杏目里,溢出犹如实质的浓厚杀意,既张扬疯狂又像直视入无底深渊。刺客就因这一瞬间的大意松懈,轻视敌人,才让天佑期有机可乘逃跑。 余下的刺客也反应过来,连忙分了两人去追杀天佑期,炎梓墨自顾不暇,只能尽力挡着剩下的人。 凉风刮脸,马蹄声疾,少女不要命的一路往前没命的狂奔。紧握缰绳的手用力的节骨发白,扑面而来的疾风几乎刮得她无法呼吸。马匹跑的一颠一颠的,娇小的少女似乎随时都有被骏马摔下的错觉,身后的刺客更像是阴间地府的黑白无常,追魂索命般步步紧逼。 下山道路崎岖弯折,天佑期即使骑着马,一时三刻也很难跑到山下,反观刺客顺着林里窜下,那速度脚程反而比天佑期还要快。 眼见三人的距离越拉越近,两名刺客对视了一眼,一人拿出小巧的□□,搭上木箭,而另一人握紧手中大刀,随时准备着等少女被利箭射中便上前补刀! 箭在弦上,人在眼前,岂能不发。 咻的一声,木箭顺势而出。另一人已紧握大刀,就等着少女中箭摔下。 电光火石间,少女仿佛感觉到身后的刺客放冷箭,侧身猛扯缰绳拐向一旁。 那木箭堪堪的贴着少女的手臂飞过,竟然被天佑期躲开了。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骏马被少女猛扯的缰绳吓到,一冲一扯间骏马拐不过弯来,竟把马背上的少女甩了下来! 第24章 春狩原路 连番打马没命狂奔,攥在手心的粗糙缰绳几乎要把细嫩的手掌给磨破了。 这点疼天佑期咬咬牙就忍过去了,但为了躲避身后的冷箭,她扯着马匹避开时,却不防马匹拐不过弯来,导致自己攥不住缰绳,猛得被甩了出去! 幸亏路边都是软草地,天佑期狼狈的在地上翻了几圈后,身上撞到一旁的枯木,终于停了下来。抚着甩晕的脑袋,天佑期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不防一阵错骨刺痛从脚踝处传来,疼得她差点再次双膝跪地。 重生一回,天佑期事事顺心如意,这还是头一回栽了跟头,被人逼得如此狼狈。她咬紧银牙,忍着伤疼入骨的脚裸跛步前进。 两名刺客眼见少女摔了下来,徒然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他们刚刚可算看清楚了,少女压根不是什么柔弱小姑娘,相反,她心思灵活坚定不移,胆大得毫无畏惧呢。不然也不可能敢抛出鞭子,乱了他们同伴的视线,然后直驾着马往人身上撞去。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使举起□□,一人使刀便往少女身上劈去。天佑期越是疼痛钻心,脑袋就越冷静,她踮着脚借树木遮挡辅助,使劲的往下跑,即使疼得满头大汗,泪水遮掩双目,她也丝毫不敢停歇。只要再跑上一段路,那就是她卫兵的藏身之处了! 但伤了脚的少女怎么可能逃得过两名高壮男人的追杀,咻的一箭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天佑期慌乱的往山下跑去,伤脚却不小心的用了劲,疼得她眼前发黑重心不稳,惊慌的往前扑去。 噗得一声在耳边响起,那是利剑入肉的声音! 但想象中钻心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倒是自己稳稳当当的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了满怀。天佑期睁开含着水雾的大眼,只见原本该射中自己的利箭,正刺入男子的手臂上,鲜血汨出,瞬间染红了男子的锦缎衣裳。 是他——凛王!他怎么会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泪水迷糊了天佑期的视线,修竹般儒雅的凛王殿下,此刻脸上竟满是森冷阴寒,如同看死物一般盯着天佑期身后的两名刺客! 天佑期错愕的眨了眨眼睛,男子还是一脸如古井无波,仿佛那一瞬间的阴寒只是她的错觉。 然而刺客却是大惊失色,救兵突然前来,那他们还怎么完成主子的命令,为免再出意外,刺客对视一看,纷纷抽刀冒死杀了过来。 但两人还未举刀前来,两支利箭一前一后的从前方射来,准头奇好的射中刺客拿刀的手腕中,天佑期惊讶的看向刺客,只见林中又窜出两名穿着北秦国服饰的侍卫,出手极快的擒下刺客。 这事不过发生在转眼之间,情势却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当男子放开少女时,那两名刺客早已被人生生擒下,侍卫见他们想当场咬破口中匿藏的毒丸,更是手段凶残的直接把刺客的下巴给卸了。 又有一名侍卫赶至,惊讶的看着凛王殿下中箭的手臂。心下担忧,慌忙上前为凛王查看伤情,却见凛王不打紧,反而扶稳了一身狼狈的天佑期。 少女眼帘半合,遮住了眸中幽幽寒光,特别是男子扶上她的手臂时,相触的皮肤宛如被大火灼烧,滚烫非常,让少女不由自主的狠打哆嗦,但很快少女便回复如常。 她着急道:"墨殿下还在山腰上和刺客缠斗,还请凛王殿下马上派人去救他!" 凛王眼神一暗,冲暗卫点头示意。擒下刺客的人当场带上余下侍卫往山腰冲去,迎救墨殿下。身旁的侍卫体贴的拿出纱布伤药,帮男人处理箭伤。 天佑期盯着离开的侍卫,终于放下心来。那是她好不容易找来的合作伙伴,要是被这些该死的刺客给搞砸了,她一定要把背后之人揪出来,狠狠的教训一顿。 少女烦乱的思绪纷至沓来,但脸上的表情终于调整过来。眼下她拱手认真感谢道:"感谢凛王殿下的救命之恩,殿下"少女这才仔细打量起凛王。 他一袭锦缎墨色衣裳,染了鲜血的手臂处衣裳的颜色深了一层,玉带束起的长发乱了几分,可见是刚刚赶得太急了。侍卫按住了伤口四周,撕开衣裳,打算扯出箭头洒酒消毒。 天佑期咬着下唇,正想上前帮忙抵纱布,凛王却突然转过来头,把手覆在少女的眼帘上,语气虚弱而沙哑说道:"别看。" 侍卫惊讶的看着凛王殿下,他服侍了殿下好几年,还多头一次看见殿下怎么……体贴 男子手掌宽大厚实,一把遮了上去,大手下只见到少女小巧的琼鼻,菱形的唇瓣粉粉嫩嫩的,一张一合间隐隐可见小巧的舌头,但她愣是没说话。 他低声解释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虽说夏朝民风与北秦国不同,待女子更加宽容大度。但公主殿下还是莫看了,亦免得被血污吓到。" 侍卫随然埋头处理伤口,暗暗思忖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殿下脑筋转得快,就算他们救了安阳公主,这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低调谨慎行事总是好的。 没人知道这一举动勾起了天佑期多少过往的回忆。 【啊——你流血了!】 【你是呆子吗?看见老虎了还不会跑留在这里给牠送饭啊!】 【我……我不知道啊。】少女双眼通红,浑身发抖,湿濡的衣裳紧贴在玲珑有致的身躯上,更像雨后梨花,受尽了蹂躏又显得楚楚可怜,莫名透着一股子天然风情。 高大的男人褪下自己染血的外袍,耳尖微红的扔了过去,表情冷冽,不甚自然。【穿上吧!我要包扎伤口。】 少女抱着宽大的衣裳,鼻端通红,湿濡的琉璃杏目仿佛随时会哭出来,却也不敢碰上伤口一下,急得团团转。对男子狰狞的伤口又惊又怕,却也一眨不眨的盯着伤口看,模样傻透了。 男子脸上尽是嫌弃,语气生硬刻板【别看!】 手却自然而然的覆在天佑期的眼帘上,干燥温热的掌心抚平了她所有的胆颤和害怕。 等光明再次在眼前亮起时,天佑期这才醒悟回神,那脑海的画面悉数抛去。对方的伤口已妥当包扎好。 凛王这才得空命人处理好这两名刺客,因此事事关重大,可能牵扯到夏朝与明炎国两国交邦,凛王吩咐下属秘密把人带出狩猎场外关押,又叮嘱人尽快禀告女帝。 处理好后续事务,他这才有时间分神去关注少女。却见天佑期身上颤抖,两手不安的相握,隐隐露出磨得红肿起泡的手心,右脚也是微微踮起,整个人站的歪歪扭扭的。他这才明了,难怪天佑期一直沉默不语,原来是在那硬撑着伤口不说呢。 男子极快的皱起眉头,仿佛不适应少女如此要强。 "公主殿下,你手心磨损,脚伤不稳,一个人骑马恐怕很难赶回营地,若是不介意便与本王共乘一匹,可好"凛王牵来少女原先的骏马,姿势娴熟的一跃而上,明明左手上的受了箭伤,也不见他为此皱过一下眉。 而天佑期就没他那么能忍耐了,少女脸色煞白冷汗不断,眼看就快要昏了过去,偏偏还要强撑精神,失焦的眼里始终笼罩着一层氤氲水雾,毫无光彩。少女疲倦一笑,仍是抬头感谢道:"如此,安阳便谢过凛王殿下。" 此刻,两人同坐在一匹马上,后背便是男子厚实宽大的胸膛,刚阳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直冲鼻腔。由于两人靠得太近,山风吹过,男子鬓间细碎的发丝还会不时抚到少女的脸颊。 那种诡异的,相触下皮肤冒出灼热难耐的触感,又无端的窜了出来。心脏也是越跳越急,气息越发混乱,脸颊上通红一片,火热非常,她猜自己现在的样子一点很不正常! 她以为她会排挤恶心,会厌恶接触到关于她的夫君,凛王的一切! 但是没有,那种诡异,汹涌澎湃的感觉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世间万物都像在这一刻鲜活了过来,震慑着她的全部心神,身体里的血液一直在疯狂叫嚣着,迫使她想要冲破某种禁制,清澈如琉璃的杏目诡异的变得通红可怖。 前世他也是这样,体贴入微的抱她上马,护着她走过这一段长长的路,此情此景何其相似,仿佛又与往日渐渐重叠般……别无二致。 凛王星目平静,淡淡的提醒着,下面的小路曲折不平,要是身上那处疼了就挨过来,不用硬撑,稍稍闭目休息一会,等快到营地时,他会叫醒他她,然后先下马避嫌的。天佑期唇角挂笑,像是妥协般,倚入在男子的温暖怀中闭目养神。 风起云清,林间的小路蜿蜒曲折,似乎没有尽头,又像下一个弯儿过了,便是到了目的地。昏沉间,天佑期模糊的明白过来,她知道她究竟想要以何种方式,去回报她的凛王殿下了。 这人兜兜转转还是走了过来,他合该就是自己的。只是这一次的路,她不能给他那么多逃跑的机会了。 第25章 步步为营 手掌覆上一层冰凉的膏体,天佑期缓缓动身,刚要坐起来,脚裸处猛得一抽,直接疼清醒了。"恩——" "公主殿下,你终于醒了!"黎儿惊喜唤道,见少女侧身撑在床边,连忙过来搀扶好。捻好锦被,黎儿这才宣侍婢去告知女皇陛下,并顺便请太医过来。 深知天佑期昏睡太久喉咙一定很干,黎儿熟练的斟了一杯温茶过来。 捧起茶杯,少女慢慢的轻抿了一口。手掌上涂抹了一层药膏,清凉舒服,红肿的脚裸也敷上了药,看来她昏迷得够久的。 天佑期略略思索后,这才问起问起:"我怎么回来的墨殿下呢?" 拧起手中的湿巾,黎儿这才担忧不已道:"公主是凛王殿下亲自送回来的。当时的公主可吓人了,手脚上都是伤,衣衫不整的被凛王殿下抱在怀里,陛下当时都看愣住了。后来凛王殿下说公主伤重,发起了高烧,陛下这才急忙去宣太医过来诊治,倒是凛王殿下心思缜密,送公主回来的时候绕开了人,如今就陛下与凛王殿下知道公主受伤,旁的人还在狩猎场。" 黎儿把拧得半干的手帕递了过去,见天佑期擦净了脸,这才继续道:"墨殿下是与三殿下,袁使者他们一块儿回来的,这一队子人回来的时候啊,身上都挂了彩,黎儿去看过了,都是轻伤小事。倒是公主你,快要吓死黎儿了,你算算你只打进了宫,你昏迷了多少次啊!不行,等公主你养好伤,咱们就去给你寺里拜拜,祈福消灾。" 天佑期心中一暖,倒是放任黎儿了唠叨,她把帕子递了回来,安抚道:"好,回了宫我们就去祈福,保佑所有人福泰安康,无灾无病。你还没说凛王殿下呢?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闻言,黎儿诧异的回头,"凛王殿下也受伤了?没有吧。公主你昏迷接受太医治疗时,凛王殿下一直在室外和陛下等候,也不见殿下宣召太医,倒是听了太医说公主无碍时,凛王殿下便直接告退了。" "没传太医也没让人去查看伤口"说罢,少女拧起好看的蛾眉,几乎想现在下床去找人。但一牵动脚裸,入骨的刺疼瞬间让她冷汗直冒。 "公主别动,公主要是担心凛王殿下,黎儿这就派人去打听就是了。要是让陛下知道公主不好好养伤,肯定要迁怒的宫人的。" 一想到自己刚刚急切的起身,天佑期又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多亏了凛王殿下出手相助,不然就太可怕了。"黎儿心有余悸道,眼睛却是微微顿悟起来,她家小姐从小在寺院长大,青灯古佛耳濡目染下,待人接物虽说温和有礼,却总有股子莫名的疏离感。 要不是她从小与天佑期相处惯了。也差点被少女给糊弄过去,明明墨殿下,澜殿下也有受伤,公主询问过后便罢算了。倒是凛王殿下,一听见还没宣太医查看,便急得想要下床亲自前去,如果说这是关心救命恩人。那掀开到锦被后,因为扭伤又迟疑担心的表情,就更作不得假了,分明有点像……像她想去看望被女帝责罚的澜殿下,但又踟蹰不前的样子。 因为天佑期很快的冷静下来,黎儿也不确定自己猜得是否正确。两人又细细谈论了一番旁的,这才把这一页盖过去。 "公主殿下,你昏睡了都没看见,澜殿下他可厉害了。听说在狩猎场里,淑然郡主与袁使者竟然撞见了猛虎,淑然郡主吓得要死,自个儿跑了回来。而同去的礼部尚书王家的长公子王博,据说是当着淑然郡主的面被咬得半死呢。这事一传出来啊,王大人发了疯的要往狩猎场里去找人闹了好大一通。陛下匆匆赶来,听了事由又赶了去狩猎场,说是要派人把狩猎场封闭起来,严查此事。" 黎儿喘过气来,眉开眼笑道:"这刚一封闭狩猎场,侍卫正要进去救人的时候。澜殿下就打马带了袁使者,墨殿下他们全须全尾的出来了,好家伙,那头猛虎足足有几百斤啊,四五匹马一起拉才拖得动!也不知道澜殿下是怎么杀死这头猛兽的,还把王公子给救了出来。殿下那时真的英勇极了。"压久了心中的兴奋,黎儿彼时一股脑儿的噼里啪啦倒了出来。 敏晴正好推门进来,听见黎儿说着今日的狩猎场的大事,也不由得惊叹一句,道:"黎儿姑娘说的不错,澜殿下命人把猛虎拖出狩猎场的时候,大家得被澜殿下的英姿给镇住了。陛下龙颜大悦,给澜殿下叠着声儿的夸奖呢。" "三弟一向很出色,就是缺少机会,如今可算让陛下另眼相看了。"天佑期噙着笑意答道。 黎儿欲言又止的抬头,但不知道为何见到敏晴在身边,兴高采烈的夸奖着天佑澜,自个儿又停了下来,不再出声。天佑期好笑得打量,随即让黎儿代表自己,去看望天佑澜表示恭贺,随便看看女帝接下来的布置。喜得黎儿眉飞色舞,连忙谢恩前去。 敏晴见黎儿欢欣着离开,想起了宫规,颇有些欲言又止。 知晓敏晴心细,定是察觉到了黎儿的感情。天佑期笑道:"黎儿从小在江南长大,温柔细腻没学半半分,人倒是大大咧咧的特别单纯。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宫里闲杂人多,只好让敏晴你担待些,看紧黎儿罢。旁的事,本宫还是兜得住的。" 少女的话柔柔软软的,似乎隐有深意,敏晴明了,也不再纠结于此。随后她把曲文星的近况仔细说了一遍。 "幸好公主殿下出手得及时,曲公子为了这一次科考,身染重病盘缠用尽,差点就要病死在家中了,奴婢已经请了大夫为医病。"顿了半响,续道:"说来也恰巧,那天奴婢得知曲公子风寒已好,正想上府拜侯,连王爷那边便差人给来问候了。说是曲公子的父亲与王爷有点旧交情,让人请曲公子到王爷府上休养。" 天佑期眼眸中满是戏谑笑意,嘲讽道:"连王爷动作倒是快,连一籍籍无名的寒门清贵子弟都能照拂一二,还真是用心良苦。曲文星那边看了,怎么说?" "曲公子说很感谢王爷的记挂,病好了就亲自前去拜访感谢,奴婢看曲公子对连王爷只是简单的客气感谢。"敏晴接触过曲文星后,发现其人进退有度,待人接物诚挚有礼,那天派人送他回家治病时,见其家中摆满了四书五经,注集释义,案牍上还放着好几篇写好的策论诗赋。可见是个能吃苦耐劳,心性坚定的。即使受了重重打击,亦能不妒不怨,坚守本心,寒窗苦读。 敏晴赞赏道:"曲公子真的很感谢公主殿下出手相助,好几次追问奴婢助她的人是谁,见奴婢没有回答,他这才停下。说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将来若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曲公子愿意鼎力相助。" 这样看来,此人倒是恩怨分明得很,可惜了前世跟错了人连王爷待曲文星极为宠信,但连淑然刚愎自用,倒是一直和曲文星不和,也不知道她死后,那个世界后来怎么样了。 天佑期几不可闻的暗叹。见敏晴还等着指示,她这才郎声道:"接下里也无需多言,劝曲文星去连王府拜谢便是。有了连王爷的推举,他才好去参加会试不是。"少女沉思了半响,终是为他选了条旧路。 她现在在朝廷中没有丝毫势力,给曲文星担保的事只能让连王爷来做了。要是让连王爷发现,自己日后担保出来的新科状元郎,竟然与她交情不浅,会不会气得呕血。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场景,心花怒放欣喜不已。敏晴忆起放在一旁的汤药,道:"公主殿下,汤药已经放凉了,正好可以人口,还请公主尽快饮用。" 汤药呈褐色,闻着苦味极重。天佑期闻到条件反射的几乎想吐。也不能怪天佑期厌恶,谁长年累月的把汤药当饭吃,也会有这种厌恶感。 "苦口良药,还请公主殿下不要浪费了!"敏晴温和的劝解。就怕天佑期像别的公主皇子一般闹脾气,一个不愿意把药倒了,这才麻烦。 厌恶归厌恶,少女倒是十分爽快,拿起药碗便一口气囫囵咽下,熟悉的苦涩味久久徘徊在舌尖上缠绵不去。 放下药碗,少女接过敏晴抵来的雪白手帕,姿势优雅的抿干净唇上的水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甚至比方雪色手帕还要白上几分,少女感受着熟悉的苦涩药味,半敛杏目,纤长的睫毛掩盖了少女眸中的流光。 "赶快收拾好碗具,去请陛下过来一趟,狩猎场上捉到的那两只猎物,本宫还没有给陛下好生介绍呢。" 第26章 前世·天佑澜篇 三月春风拂面而过,清爽轻柔中夹着丝丝后知后觉在冰凉。 然而在夏朝皇宫的御花园中,百花盛放丝毫不惧寒风,五步一景十步一色,端的是满园春意处处盎然,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然而一名清秀的小侍从却是无心欣赏园中美景,左顾右盼的在御花园中四处找寻着什么,但碍于宫中禁止奔跑,小侍从只能加快脚步去找。拐过那九曲石径,一身绛紫直裰宫装的俊朗少年便站于尽头。 小侍从眼露惊喜,他欢欣唤道:"三殿下,原来你在这里,真是让丹青一阵好找啊!"名丹青的侍从小跑前来,但人走近了。他徒然脸色大变,指着那俊朗少年的衣衫,十分惊讶。 "三殿下,丹青这才走开了片刻,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脏污成这样子,还怎么去给陛下请安啊!"丹青边说边弯下身来,拿汗巾给试擦少年膝盖上的明显土灰。 天佑澜垂下眼帘,喜脸上看不清喜怒,见丹青整理起自己身上的灰尘,他这才看向手掌中摩擦到地的划伤。 丹青看不清天佑澜的神色,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让他家主子如此狼狈! "肯定是淑然郡主,见不得我们三殿下好。又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除了她这般目中无人还有谁敢给殿下难堪!"丹青愤愤不平的猜测,却正中事实! 女皇陛下子嗣单薄,大公主早年出生身体虚弱,八字轻薄与女帝相冲,听老宫人说怕是养不活早送去千里之外的江南放养了。二殿下一生下来便是死胎,享了封位追号,却连一天都没过过。按理说他的主子三殿下天佑澜该是女帝的心头肉,唯一的夏朝宠儿才是。但奇就奇怪在这里,女帝非但不喜三殿下,反而见殿下稍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便严厉责罚。 若是陛下一直对皇族子弟如此严厉,那这倒无话可说。但偏偏陛下对着淑然郡主的时候,却是大大的不同,言语轻柔包容,赏赐比例堪比宫中正牌公主的位份。淑然郡主又是个会来事儿的,装乖扮纯无所不用。尤其是三殿下与淑然郡主对上的时候,淑然郡主总是使劲抹黑殿下,而受到责罚的,总是三殿下一人。宫里的人见多了,那会不捧高踩低,向淑然郡主表忠心。 丹青见天佑澜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殿下,她这样太过分了,明知道殿下要去给陛下请安,怎么能如此给殿下难堪。要不殿下去告诉陛下吧,郡主娇蛮无礼,压根就不是殿下的错!" "闭嘴。"天佑澜如琉璃般光彩夺目的眸子,此刻满是晦涩暗淡。 不说这宫里宫外各处布满了陛下的眼线。若陛下真的关心他,单从他好几次破损的衣服中,便可以察觉到他过得并不好。更何况他也不是没试过直接告诉陛下。但陛下除了凉凉的说上一句"这种小事还需要朕为你做主吗?"就没了下文。 丹青就算再不愤,也是于事无补,女帝压根就是不重视他。 然而皇子的自尊颜面,不容许他跟外人申诉哭苦。天佑澜无力的闭起双目,道:"回宫吧,把衣衫换了再说。" 丹青暗暗不满,但他人微言轻,也帮不了殿下争取些什么,只能同意殿下的决定。 转身一望,远处的石子路上浩浩荡荡的走来十几号人。而为首的,不正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李公公吗? 丹青提醒着三殿下道:"殿下快看,那人不是李公公吗?他此刻怎么不在大殿内伺候陛下?" 天佑澜迎着丹青的眼神望去,见果然是李公公。李公公离殿片刻也没什么,皆因往日陛下传召爱卿重臣时,也会派李公公亲自出去接应,以表重视。但让他奇怪的是,李公公竟对着一名少女点头哈腰?! "李公公难得在此,殿下要不让丹青给李公公说说淑然郡主刁难殿下的事吧。兴许李公公给陛下说了,会有用呢。"丹青也是护主心切了,然而也不想想,亲儿子说了也没有的事,换了外人说就成了吗?这和把他的脸扔地上踩了有什么两样。 "丹青别说了。" 两人交谈了片刻,那队人却是直往他这头走。待人近了,天佑澜才看清李公公旁边的少女。少女一身翡翠色轻纱长裙,上罩一件精巧飘逸的月白色披肩,容貌纯净如初春梨花般空灵。 硬生生的把满园万紫千红的娇媚鲜花比了下去,竟然生生把它们比下。那更让天佑澜在意的的是,那少女生这一双堪比琉璃分明清澈的杏目,很他是眼熟。 人走得近了,他才隐隐听到少女不耐烦的嘲讽道:"放任了十年多不闻不问,现在晚这一时三刻她会在乎吗?" "我的大小姐,你快晚了一个时辰了,陛下在殿里该等急了!"要不是澜熟知李公公的脸,他还真不敢相信李公公居然会对一名不经传的小姑娘点头哈腰。 少女毫不留情,傲娇的哼了一声,就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李公公忙着引路,自然也没看见站在转角处的三殿下。 待少女走远,丹青这才敢出声非议。 "殿下你猜那人是谁,生事是好大的架子啊,竟然敢让陛下等上一个时辰!"丹青撇了撇嘴,思忖莫不是哪一次处封地的侯爷公爵家的刁蛮小姐吧?殿下最不喜欢这种人了,仗着祖业庇荫作威作福。 时光荏苒,天佑澜后来才知道,那日一面之缘的少女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殿下,丹青听殿前守卫说,那少女竟然是长公主,那个养在宫外多年的长公主!" "长公主刚一回宫,就和陛下起了争执,竟然独自搬去宫,去了西行馆住!" "接风宴上,长公主殿下竟然敢抗旨不到,女皇也是,非但不责罚还给长公主赐了封号安阳!" "殿下你知道吗?安阳公主她当众给了淑然郡主与蔼雪公主难堪,这是闹的满宫上下都知晓了,外头听说大臣对这位安阳公主很是不满。但陛下都一力压下,陛下都偏心偏得没边儿了。" "安阳公主她……" "殿下,安阳公主又……" "安阳公主可大胆了……" 自天佑期回来后,夏朝皇宫一切都不一样了。 严厉心冷的陛下一次次为其放低了底线,宠溺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安阳公主。 同样的一件事,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连淑然的不是,女帝就罚他抄三十遍弟子规。 天佑期当着阖宫上下的面,讽刺连淑然的做作,直言女帝偏袒连淑然。女帝竟视而不见,还连连宽慰连淑然要让着安阳公主,不要惹公主不快。 同是天家儿女,同是一个人的孩儿,受到的待遇却是差天共地,教他如何不心寒? 春猎当日,女皇恩准了天佑澜同去,他早耳闻过安阳公主 身体虚弱,却是个很会生事端的主。一场普普通通的春猎,硬被她扳成与淑然郡主两人争锋的狩猎比赛。 少年郎的心性早已转变,不想再出风头,惹事引起女帝的注目。所以即使早早到了狩猎场门口,他也没有进去,想错开那几人。 "殿下,你看彭侍卫来了。" 丹青眼尖,离远便看见的彭涛找过来,索性见是彭涛那高大堪比小山的身形,直直挥手打招呼。 彭涛憨笑道:"殿下倒是落得清闲,难道跟陛下出来,怎不去狩猎场游玩一番?" 天佑澜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勾唇笑道:"有的是人上去出风头,犯不着本殿下上赶。"昔日腼腆怕事的少年终于长大了,遇事不再急躁胆怯,自怨自艾。懂得收敛心神,让人再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彭涛,你真的要去塞外从军?" 彭涛憨笑着点头,虎目中透着坚定:"我家世代从军,我从小就渴望着感受沙场上的金戈铁马,浴血奋战的军旅生活,与其让我在京师浑浑噩噩度日,还不如去战场上拼搏个痛快,这才不枉此生啊。" 彭涛谈起军旅,满脸都是刚毅决然,意气风发道:"有时候荣耀骨气,不就是自个儿拼搏出来的嘛,靠着祖上庇护,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有什么意思,活着就像死了一样。" 天佑澜心中一动,终是什么也没说,他用力拍了彭涛一掌,笑言:"说的好听,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别死在外头回不来啊!" 两人还在交谈着,那边狩猎场发出好一阵骚动声,丹青会意过去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安阳公主遇到了猛虎袭击,幸好被北秦国凛王殿下救了下来。 远远望去,少女正苍白着脸依偎在凛王殿下怀中,乖巧可怜。 两人远离热闹,凝重的互道了一声:"珍重!" 彭涛转身离去时,脸上满是雄心壮志,坚毅决断,无端燃起他内心深处的一股冲劲! 与其默默无闻终身郁不得志,不如离开皇宫,自由聘驰于天地之间! 第27章 屏风之后 话分两头。 天佑澜与淑然郡主双双入了狩猎场内比试时。女帝天清阳正与北秦国徐闻,徐使者大谈特谈着两国截然不同的政治国策,和一路上的妙趣横生的民生风俗。 徐闻为人风趣幽默,又是个博闻强识,心思奇巧之人,进了夏朝国境不过半月多,就把两国臣民的差异说得有条有理,生动有趣,逗得女帝欣喜不已,颇有一番几欲促膝长谈的架势。 彼时,凛王殿下的亲卫兵却火急火燎的匆忙来报,说安阳公主在狩猎场遭遇遇刺客,公主受伤昏迷。女帝闻言,惊得当场把茶杯打翻,慌张失措的赶去查看。 徐闻听见是自家殿下救了夏朝公主回来,暗暗觉得事有不妥,也放下茶杯,随着女帝天清阳一同去了营帐。 天清阳步伐生风,到了仗营,连门卫们都还没来得及躬身行礼,她便一把掀开门帘闯了进去,徐闻记挂这自家殿下的事,又是一路跟在女帝身后,自然也是一同进帐。 但进去后一瞧,徐闻恨不得时光回溯,好让他退出帐外,权当自己是个不知事的瞎子聋儿。 帐内地方不大,但好歹是供各家大族的弟子们休息更衣的地方,自然是床榻锦被洗漱用具一应俱全,帐中间甚至还体贴的放了一道薄纱屏风,作装饰阻隔用的。 但坏就坏在那一扇若隐若想的薄纱屏风上,徐闻与女帝影影绰绰的看见了凛王殿下附身紧贴在少女身上,男子压着少女,屏风上可见两人亲密的头并着头靠在一块,男子的手还隐约在少女胸前摸索,乍一眼看去,就像是在为少女宽衣解带,意欲缠绵。 眼前这一幕看得人心惊肉跳,旖旎纠缠间仿含无限春色。 但此情此景却吓得徐闻当场脸无人色。这是怎么回事,殿下自己派人请了女帝过来,还说安阳公主受伤晕倒,这他一入账内,看见的却是着……这一副模样。更重要的是对方可是一国公主,这是能随意让人轻薄侮辱的吗? 徐闻汗如浆出,像哑巴般张大了嘴巴,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说不出话。 女帝更是怔忡了,她想也不想的一把推开了跟前的屏风,怒不可遏的指着凛王,严厉大喝道:"你在做什么!" 推开了碍眼的屏风,里面影影绰绰的迷糊人影当即变得清晰起来。却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香艳旖旎的场景出现,女帝指尖颤抖,猛的甩了下去。 屏风被人推倒在地,撞出一声不小的惊响,男子诧异的转头望去,俊雅的脸上满含不虞,眸色幽深漆黑。但督见推跌屏风的人竟是女帝天清阳,而徐闻又惊诧的站在身后,一个恼怒异常,一个惊怕担忧。他怔了扫了几眼当下少女与自己引人误会的姿势,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凛王黑着脸移开身,这下子女帝与徐闻两人看得更清楚了。压根就没有什么香艳缠绵,不过是两人靠得太近罢了,衣衫都还完整的穿在身上呢,这头徐闻稍稍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来,但紧接着又想,那怎么解释自家主子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把昏迷不醒的安阳公主压在身下的原因 女帝不像徐闻那般心大,但其想法也和徐闻差不多,有什么事要弄得两人靠那么近!即使夏朝对女子宽容度高,但该有的名声还是要有的,更别说天佑期贵为一国公主,端得是夏朝的脸面,岂容他人无故轻慢失礼去了。 火气少了几分,但女帝还是愤懑不平,她气势汹汹的责问道:"凛王殿下此举是何意思!还不快放开安阳公主。" 凛王闻言,面上仍是平静无波,但半直起身子这才露了玄机。两人顺视望去,才见凛王的衣襟上,被一只莹莹素白的小手紧握不放。随着凛王直起了身,那手的主人不仅不松开,还越发攥得指骨发白,青筋毕现,昏迷间迷糊的呢喃着梦呓。 当下才算明白了原委,合该是安阳公主受惊过度,昏沉在睡梦中把凛王殿下当成了救命稻草,才紧抓不放是吧。徐闻暗暗舒下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自家主子的问题,幸亏是安阳公主攥着殿下的衣襟不放罢。 女帝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天清阳尴尬的轻咳了几声,才担忧着移步上前拉开天佑期的手。没想到女帝用尽力气去掰,那手却丝纹不松,女帝怀疑要不是凛王的衣襟料子厚实,天佑期的指尖肯定要握出几个指甲印。 天清阳心疼不已,女儿该是受到了多大的惊吓,这才把凛王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握着不放手啊。解开不了,而太医已经来到,就在门外等候通传,女帝这才急得直皱眉,要是让外人瞧见凛王与公主殿下亲密相近,定会对爱女做成影响,可她又不能让人去硬扳,唯恐伤了安阳的指骨。 凛王轻叹了一息,低声道:"徐大人,给本王拿剪子过来吧。" 徐闻愣了愣,连忙转身去木匣里找。女帝当即松开了天佑期的手,尴尬而婉转的表示感谢,徐闻递过剪子给凛王时,女帝天清阳已经没好看着凛王下剪子去,只能权当着自己老眼昏花,没法看。 凛王脸色自然的拿起剪子,嘶的一声,干脆利落的剪下华贵的衣衫,女帝与徐闻都同时松了口气,总算是能请太医进来了。但奇怪的是,凛王衣裳刚刚剪开,少女就像有知觉一样,松开了手中的破布。 明明刚才还攥得连分开一个手指头也分不了,怎么凛王一把衣服剪了你就松开了。天清阳看得嘴角直抽,心下吃味,差点忍不住戳着女儿的额头直呵斥,早不松晚不松,不知道的还当她是故意的呢。 黎儿久久不见陛下传声宣见,她在帐外恭敬的又问了一遍道:"陛下,太医已到账外,可否进来为公主诊断。"徐闻反应极快,当即回复了往常脸色,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倒地的屏风,女帝这才不自然的对外宣道:"进来吧。" 黎儿领着太医入内,行过礼后片刻也不敢耽误,立马上前为安阳公主诊脉验伤。太医要作诊断验伤,凛王等人自是要出去回避,女帝见一时半刻内也断不出什么结果,便随同凛王到营外,问清女儿是如何受伤。 凛王稍加思索,就把安阳公主与明炎国墨殿下同时遇上刺客,两人分开逃跑时,安阳公主幸而在路上遇到自己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女帝当即震惊得无复加已。 此地乃是皇家狩猎场,早订好日子同来狩猎时,便已提早知会卫兵彻底检查过狩猎场一遍,但是这刺客居然能越过层层守卫,入狩猎场刺杀公主,这是其一。 嫡长公主与明炎国殿下一同遭遇刺客,先不论安阳公主的伤势如何,单是明炎国皇子在夏朝国境内身陨,那势必造成两国误会,继而产生战乱,这是其二。 凛王见女帝勃然大怒,脸色突变。自然是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凛王这才劝解道:"本王救下安阳公主时,已经马上派了亲卫兵沿途寻找明炎国墨殿下,应该很快了会回来。" 听了凛王一席话,女帝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但到底事关重大,要是细查了肯定牵连甚广,女帝当即下旨命人封锁了狩猎场各处出入口,调派侍兵队入林搜查,重点是要救出明炎国墨殿下。 侍卫领命,虽对女帝的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迅速的派人去守着狩猎场各处的出口了。女帝暗忖,这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墨殿下不幸身亡,两国一言不合爆发了战争,但刺杀的背后,到底是何人能够得益 女帝左思右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刚刚给她进言的北秦国凛王,但随即又很快摇头,要是此事事关北秦国,那为何凛王不惜自降身价,与她定下盟约,当天佑期的命数之人 刚才倾谈过后,天清阳才知道凛王为了救天佑期,肩膀上也受了一箭,而凛王殿下更是当场擒下了了刺客,要是凛王有意策划,怎么着也不可能留下活口。 女帝对着事毫无头绪,只得亲自派人进狩猎场搜救。哪知道一向让她厌烦懦弱的三儿子,天佑澜居然带着安然无恙对墨殿下后来,而同去的袁使者也在队伍当中,这是实在是让女帝太过惊喜了。尤其是得知,天佑澜是亲自擒下了猛虎,又救了袁使者一命罢,高兴得当场大力嘉赞。 凛王站在帐篷外,遥遥看见女帝兴高采烈的迎着天佑澜回来,知道明炎国殿下已无大碍,当即转身回了自己帐篷。 但他的手中一直紧握着刚才被剪开的衣襟布料,要不是女帝撞倒了屏风,他就能听清楚安阳公主在呢喃着什么了 例如她为何会直呼自己名讳……子宁 第28章 出尽风头 历年春猎, 最少也要举办个五六天以上, 让天家公主殿下们尽情展现骑射狩猎技巧, 君臣同乐结识出众子弟的大会。 京中四王公侯,宗室世家的名门子弟谁不是挤破头了, 也想方设法的想混一两个名额过去, 博得贵人青睐, 从此平步青云啊。 因这今年的祭神节在夏朝举行, 明炎国与北秦国更是及早派了皇子公主过来参与祭神事宜。三国子弟难得齐聚今年春猎,礼部自然是要把春猎之行弄得更加隆重盛大,已显对来使的重视。 夏朝本族的子弟们纷纷摩拳擦脚, 就等着在狩猎场上一展风采, 从而博得贵人赏识。 谁知道这狩猎大会才开了一天不到, 女帝就突然下旨封锁了狩猎场的各处出入口,不准他们入场打猎不说,还派了宫人过来逐处搜查,闹得官臣武将面面相觑, 不知所措。 有的耳聪目明, 消息灵通者。早已察觉不妥, 暗中派了心腹眼线去御前打听, 竟发现女帝这道旨意,还是与北秦国凛王殿下详谈后才下的口谕,而后更是雷厉风行的下令, 遣派近半数了亲卫兵入狩猎场。 此举一出, 在场的王侯将相大为诧异, 到底狩猎场出了什么乱子,要陛下如此劳师动众众人意论纷纷,却没人发现刚从狩猎场被人护送回来的淑然郡主脸色半青不白,好几次想着带人人狩猎场,又被侍卫严令阻挡,最后急得跺脚直跳。 亲卫兵接到女帝密旨,自是知道原委内情,他们是要入狩猎场营救两国来使,和彻查刺客之事。不待亲卫兵集合好,那头三皇子殿下天佑澜竟已带着墨殿下与袁使者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袁使者看着十分疲倦狼狈,墨殿下衣衫稍乱,但看来也是过得不太轻松。特别是澜殿下的队伍后,,伏在马背上死伤难明的两人,一个是袁使者的属下,一个是王尚书的长子王博,两人满身鲜血伤痕,看得人心惊肉跳的,王尚书更是嚎啕着冲了上去。 王尚书本来质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又见队伍后面侍从打马拖回的巨大猛虎,当即明白过来独苗为何遇害,大喊着求圣上派太医救治云云。 难怪女帝突然下旨带兵入狩猎场,原来根由是在这里呢。 有头一次来参加春猎,不明所以的年轻文臣窃窃私语道:"不就是狩猎时遇上了老虎嘛?要不要这般劳师动众说到底还不是往尚书的公子技不如人,要是稍稍遇见一头凶猛的兽类就要陛下遣派卫兵救场,那还来作甚子打猎" 旁的老臣子参与的多次春猎,自是个知道底细的。他恨不得立马捂起年轻文臣的嘴,余光督见大伙儿都围着三殿下祝贺,他这才附耳解释道:"你当这天家血脉真得像农家猎人一般要亲身上去逐猎吗?你傻不傻啊,就是连淑然郡主,也不过是和一众子弟去打猎,最后再把一起得来的猎物当为己猎,才拔得头筹的。" 老臣见没人注意道,这才开了话匣子般絮絮道:"抛开箭术技巧得不提,就说这狩猎场里,谁敢真的放些野外生存的凶狠猛兽进去啊,就不怕野兽不长眼,害了那家高官大人的公子小姐,招来祸端吗!" 年轻文臣一听,深觉有道理,可抬眼望去,澜殿下不就是当场猎了头猛虎出来么,文臣指着那被骏马拖回来的巨虎,半信半疑道:"要说狩猎场中没有伤人野兽,那这头巨虎又作何解释" 老臣恨铁不成钢,但对方好歹是自己的下峰,这才一把的扯回年轻文臣的手,诚惶诚恐道:"你还看不明白,这就是陛下驱卫兵入狩猎场的原因啊。明明一早让人驱赶过狩猎场的野兽,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这祸头还就恰巧的撞上了澜殿下与外使们,里头肯定有问题。" 两人的对话就是如同这场上众人的心思,也难怪陛下会派人彻查他们的随行人员与行囊。但他们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这里头还牵扯着安阳公主遇刺,险些丧命的原因,这才是女帝最怒不可恕的原因。 见天佑澜,与两国使臣平安回来,女帝这才放下心中半块大石,暗暗吩咐亲卫入狩猎场细查。 那头,天佑澜倒是十分懵懂,无知者无畏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他是头一次参加狩猎,自以为林中都是遍布野兽,自己偏生运气不好,头一回就遇上了百兽之王。他是真的想不到狩猎场里也能弄虚作假,暗箱操作。而袁使者长年在战场上领兵打仗,也常常在丛林里埋伏作战,与同袍们共猎野兽打牙祭,还真不知道夏朝的狩猎场上还藏又这些曲折门道。 袁军可谓死里逃生,他人也是心大无畏,一出狩猎场便当着女帝的面把天佑澜好生猛夸了一顿,直说要不是澜殿下仗义出手,无所畏惧,他差点就要被猛虎缠上不可。袁军言语中,对天佑澜是褒奖不断,却把同去的连淑然一行人全部略过,语气中的生疏不满,和进狩猎场之前判若两人,惹得众人很是侧目疑惑。 炎梓默低调的跟在身后,他只是衣衫稍乱,却是场上唯一一个安全无虞出来的,皆因炎梓默与刺客厮杀时,北秦国的侍卫火速赶到,干脆利落的把刺客一一诛伏,清理好现场后,才护着炎梓默安然离开,回程上恰巧遇上天佑澜一队人。 旁人自当他是偏巧,也不敢多问。身后紧跟的北秦国侍卫在炎梓默出狩猎场时,便恭敬低调的回去复命罢。炎梓默遥遥与女帝一颔首,行过礼后便直接回营,那老练淡定的态度,频频引起女帝的注目。 而最为人关注的,便是一直好不出彩的三殿下天佑澜了,三殿下还未入朝,但从太傅口中也隐隐听说过三殿下行事鲁莽,不识大体难以担当重任的风声,更何况女帝还时辰申饬三殿下,导致朝臣一直不看好此人,但如今谁敢说上一句不是啊。 三殿下敢在虎口爪下把人给救回来,还顺利击杀掉巨虎,这等奇举,还敢有人诋讦三殿下半句不是,他们就把那人的喷死,殿下这才真是武艺高强,狩猎巧手!往年的淑然郡主猎了什么,大多数还不是獐子小兔,大型的就数马鹿野猪之流。 更何况淑然郡主的数目,听说还有作假来的。平日两人针锋相对,时时有宫人传出消息,害得朝臣们一看见天佑澜,便不由自主的把两人摆在一起作对比,,不比不知道,那淑然郡主简直是弱到家了。见女帝连连夸奖,笑着大赞澜殿下不愧为她的好孩儿,有吾之风时。朝臣暗暗察觉,这一遭后,女帝怕是要对三殿下大为改观了。 当下不少人见风使舵,争先恐后的给三殿下拍马溜须,谄媚奉承。天佑澜丝毫不显喜怒,他早看惯了外头的人捧高踩低,当面一套背里一套的嘴脸。如今看着他们谄媚附和,还不是因为女帝对他稍微重视,要是女帝面露厌色,这群人能马上翻脸无情。 天佑澜压住嘴角的嘲讽,谦虚的谢过众人的赞誉。心里只想着跑去看望皇姐,对的,就是天佑期。是她一开始就认准了自己会赢,推着自己入狩猎场一展身手,他才博来这无数赞誉。 尤其是他打虎时才发现,原来和一众伙伴策马扬鞭,奋勇杀敌的感觉,是如此痛快淋漓,通体酣畅,见彭涛指挥着大伙围剿巨虎时,飞溅的鲜血与巨虎咆哮,简直让他热血沸腾,几欲想替掉彭涛而代之。他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在战场,厮杀四方! 天佑澜兴奋不已,只想找人分享,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初推举他的天佑期,天佑澜命人拖回猛虎,第一时间就是剥下猛虎的一身好皮,送予天佑期。 他期期艾艾的给女帝回话道:"谢母皇关心!这巨虎凶猛无比,但在袁使者的帮助下,儿臣这才堪堪有力击杀,母皇赞誉实在让儿臣惶恐。"好生说完一堆客套话,少年这才话锋一转,道:"皇姐呢?怎么不见皇姐身影" 女帝见天佑澜不骄不躁,宠辱不惊,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欣喜赞赏,难得的柔声解释道:"你皇姐身体不好,又发病受凉了,此番惊险澜儿也该累了,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好好休息吧。" 天佑澜中气十足的应道:"儿臣遵旨!" 这一幕母慈子孝,出尽风头的画面几乎要刺疼了连淑然的眼睛,从来狩猎之行,哪一次到最后不是女帝笑赞着她狩猎的猎物最多,贵族子弟里最为出色的那一个。而现在这一幕,就像把她和天佑澜的身份对调了,天佑澜抢了她的功劳,群臣的赞誉。而她只能站在最外围,强颜欢笑。 连淑然气恼得几乎要戳破掌心,眼角余光督见王尚书王大人小心翼翼的跟着王博离去,她顿时冷汗直冒,面露难色,一丝阴暗的想法突然从心底冒出,再也压制不住。 第29章 祸水东引 天佑期醒来唤敏晴去知会女帝时, 已经临近傍晚。但一听见爱女醒来要求见自己的消息, 女帝还是直接放下手上事务, 欣喜赶来。 也不嫌天佑期的病气传人,女帝直接伸手贴在爱女光洁的额头上, 感觉到她的体温确实没今早那么吓人, 双眼也是炯炯有神不再毫无生气, 这才放下心头另一半的大石。 "期儿, 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有的话立刻告诉母皇,莫要苦忍承受。朕已经吩咐了太医院无须吝啬药材, 只管拿最好的给期儿用上。"女帝柔声说完, 还亲自给人捻好被角, 检查帐篷内的用具。 再不制止女帝,只怕她能为这些小事絮絮唠唠个没完,天佑期好笑的扯住了女帝的衣袖,继而喝退了帐营里的侍女。这才默了下来, 严肃道:"期儿受的不过是小伤, 静养几天了没有了。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期儿的伤情, 而是这些刺客!" 女帝知道她是要说狩猎场刺客的事, 随定神细听。 "母皇不知道,入狩猎场是期儿临时起意,半道才邀请墨殿下与我一一起去狩猎场看佑澜狩猎, 这路线也是即兴选的。但是……奇怪的是那些刺客,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与墨殿下的踪迹?这事仔细一想, 不是太可怕了吗?" 少女喘了口气,压着几分哭腔续道:"我与墨殿下走到半山腰不过用了半个时辰,然后觉得无趣便打算回营了。这半个时辰里他们就掌握了期儿的行踪,然后在半道埋伏起来,刺客手法更是凶狠无比,招招致命。要不是期儿幸运,遇上了凛王搭救,只怕早已回不来,再也见不到母皇了!" 天佑期话音刚落,琉璃清澈的杏目便瞬间变得通红,眼眶里蓄满泪水,几欲泫然欲泣。天清阳见状,一叠声儿的连连安慰,体贴略带安抚的握紧了少女瑟瑟发抖的手,十分心疼。 她的期儿才回来回宫没多久,就遭此横祸,心下更是恨不得立马把那两名刺客拖出去斩了。 见女帝已经被挑起了怒意,天佑期诱导着:"其实最让期儿害怕的不是丢了小命,而是连累了夏朝啊!母皇你想,和期儿一块回营地的还有明炎国的墨殿下呢。就算明炎国与我夏朝多有皇室联姻,姑姑天清月更是明炎国主的宠妃,但明炎国的皇子却在我夏朝丢了性命,母皇你说明炎国主会怎么想,这一个不小心就让两国和睦的关系生了隙埋了怨,甚至可能引起两国交战,生灵涂炭也未可知,那时才真的无可挽回了。" 天佑期越说越担忧,督见女帝已是雷霆震怒,气的咬牙切齿。她这才话音一转,转忧为喜的欣慰道:"托母皇洪福,幸亏期儿遇上了凛王殿下,殿下知道此事可能内藏玄机,便立刻派了人去营救墨殿下。这才让我与墨殿下双双得救,让夏朝免去这一劫。" 说到凛王的时候,少女的眼中满含复杂,但很快少女就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女帝拍着她的手道:"其实该感谢凛王殿下。之前风铃师太说凛王是你的命定之人,能破厄解灾,朕还是半信半疑,如今……倒是信了个六七分了。" 呵,破厄解灾,他才是夏朝国最大的灾呢。天佑期心下嘲弄,但对这个命定之人,倒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心里思绪万千,但脸上她却是咬紧下唇,期期艾艾道:"期儿痊愈后,自然是要去给凛王殿下道谢的。那刺客后来让凛王的亲卫给抓住了,母皇可有派人要过来,仔细审问,现在问出什么线索了没?" 想起那两名刺客,女帝的脸色几乎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别说是审问幕后之人,那两名刺客差不多把刑罚都尝个遍了,还是不肯松口吐一句有用的话,比刺头还要棘手。 见女帝恼怒摇头,天佑期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那两名刺客看着就像是那家大族里豢养的死侍,这种人就是打得不成人形了也轻易不会透露了半句。天佑期嘲弄一笑,思忖着死侍知道的内情肯定也不会太多,说不定逼急了还会随便找一个人诬告陷害,为真正的主子脱罪。 少女心如电转,慢慢的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那两个人还需要刑部仔细审查,反正人也在里头了,急也急不来。但母皇何不往反方向去查,说不定比撬开着两人的嘴有用呢?" "反方向查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帝仔细思考后,恍然大悟道:"期儿是说从内部查起吗?但朕当时早已查过在场贵族子弟的行礼随从了,可以说是毫无收获。还是说你想命人去查负责狩猎场安全的京畿防卫,与西行馆的驿使?" 京畿防卫负责着京中内外安全,此番出行都是让他们负责安排与保护。而驿使则是一直负责着西行馆与着狩猎场的杂务打理,说是最熟悉狩猎场的事务人员也不为过。但这两处闲杂人等繁多,查起来恐怕要花费好一番周折。 "人是听着繁多杂乱,但陛下也请莫要姑息。毕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能就是这些小小的,不起眼的人才是最大的威胁。儿臣听了敏晴说,狩猎场里甚至还跑来了猛虎是吗?陛下不借着此事,给这些人私已惩戒呢。" "无需刑部派人逐一审问,只要把今日儿臣入狩猎场那前后一个时辰里值岗的卫兵侍从,与驿使兵防长一同撤职即可。这些人本来就失职在先,撤下来也可以说是小惩大诫,即使往后他们真的与刺客有关,也不再担任要职,想来也不会再为幕后之人所用。而同在狩猎场的子弟大臣,让亲卫兵多加留意,他们如果有人去打探驿使兵防长撤职的消息,也是多数有鬼,让亲卫兵暗中再查就可以了。这样一来,要查的人数不就大大缩减了吗?" "此法可行,到比劳师动众的逐一审查要好。"女帝当即拍板同意,宣人进来仔细交代。 天佑期说罢,便羞涩的低下了头,细长的刘海挡住了眼底淡淡的凉薄笑意。她是有意点这些人出来的,日后这些人可是'大有作为'。 京畿处兵长,暗地里效忠的居然是连王爷,私下里传递了不少消息不说,日后更是在直开了城门让连淑然的私兵大举杀入皇城。 而驿使的作为倒是不大,只是在前世把她倾慕凛王的事偷偷告诉了连王爷罢。倒是连王爷借机把此事宣扬了出去,文武百官竭力反对嫡长公主与北秦国凛王成婚,在朝堂上怂恿着女帝给她指婚。她天生反骨,自然是与女帝大吵了一场,越发要对着干。 除了着两人,要是有好事者,自作聪明的打探御前决策,同样会让母皇的亲卫兵暗暗盯牢,到时候顺便查出来老底,就与她无关了。 少女越想越兴奋,唇角甚至泛起了一抹病态的浅笑,眼底爬满了蜇人的阴寒。 她确实不知道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也没那个非要真相大白的意思。因为只要她认定是谁,再把矛头指向那人不就好了吗?谁那么有空去逐一追查啊,既然他们都是自己的目标,通通都拖下水不就好了么? 天佑期抚上唇角的坏笑,暗忖若只有她一个遇害受伤,还不一定能撼动女帝定下决心来秉公办理,肃清朝野的决定。但事件被天佑期夸大到国祚运势,两国之间埋下祸端生灵涂炭,那母皇就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雷霆震怒那是必然的,亲卫兵要是查到了朝廷中,明门贵族之间的重重牵连,阴司下作之事,肯定给女帝心里留下深刻印象,以后在朝廷上也不怕会顺风顺水了。 牵扯广了,势必给夏朝朝堂上下来一次大洗牌,天佑期乐呵呵的暗忖,不行,这里头她一定要多参几脚,不然就浪费了对方送来的这一份大礼了。 女帝交代完毕,回过头来就见天佑期用手背遮挡着嘴唇,见自己望了过去,这才把两手的掌心放了出来,可怜兮兮的喊道:"母皇,期儿手心疼,好想挠痒啊。" 难得见女儿如此软萌,女帝当即乐呵呵的亲自上前给天佑期重新换药。边解开纱布边揶揄笑道:"难怪你会疼,毕竟你之前还握着人家……"顿了顿,女帝迅速转移话头道:"你就是磨损了皮,还要把水泡给弄破,才导致伤口红肿发炎,换过药就不疼不痒了。" 见天佑期不在意,眼睛一直在清凉的药膏上打转,没心没肺得小模样实在欠揍,女帝这才忍不住戳了一把她光洁的额头,补充道:"反正你记得亲自去给凛王道谢就行。" 第30章 避雨留亭 天佑期暗搓搓的给女帝吹了两把耳旁风后, 女帝出了帐篷, 立马便风行雷厉的差使亲卫兵, 把今日来了狩猎场的世家逐一暗查,而被天佑期点名关照的驿使与卫兵长, 更是当晚就撤下原职, 两人知道以后, 心郁难平, 如今正四处奔波求人给陛下说情呢。 解决了两小喽啰的天佑期,心情甚好,索性顺着女帝给她邪风入体的借口, 闭门谢客安心养伤。直接把一众不怀好意, 想登门套交情的贵族子弟通通挡在门外, 完全过起了混吃混喝等……伤好的惬意生活。 天佑期是活得舒心了,可那些打着探病旗号过来的贵族子弟,连连吃了好几天闭门羹,能获得资格与皇家一起春猎的人, 那个不是贵族宗族看重的优秀接班人, 自小受尽了旁人的阿谀奉承, 权力带来的畅通无阻, 难得在天佑期这里遭了几回软钉,当下心有芥蒂。 而狩猎场只是短暂的封闭了一天,事后又再开放通行, 这些贵族子弟更是把试探安阳公主的事抛之脑后, 纷纷入场逐猎比赛, 也渐渐的就不再来了。 无独有偶,平日里最爱比斗竞技,张扬跋扈的淑然郡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日神不守舍,连狩猎也不参加了。最关心的就是派下人到王尚书家,询问王博到底醒了没有,旁人只当郡主是关心好友,有所担忧。 但熟知连淑然的人就会发现。头一天随过淑然郡主入狩猎场的忠勇侯关达关公子,征西侯李家嫡公子和南王二房的两兄弟,都不再随淑然郡主整天一起厮混了。忠勇侯关达关公子称自己病了。而征西侯李家嫡公子和南王二房的两兄弟更是直接打道回府。 这样一看,倒是更显得王尚书家的独子被老虎咬伤这事,另有玄机,不然往日都粘一起的几人,怎么突然就散了似得不再来往。 虽说今年少了淑然郡主打猎,倒是多出了个澜殿下一起比赛。之前他们不太看好备受女帝厌弃责骂的三殿下,故而也很少与他有交集。但想不到昔日平庸无能的三殿下,也有时来运转的一天,受到女帝当众赞赏不说,连北秦国袁使者都是赞不绝口,一连几天的狩猎之行,都与澜殿下结伴同游,而袁使者之前,明明是极赏识淑然郡主的。 这事可就微妙了,他们眼见风势有变,自然开始有意无意的对澜殿下巴结讨好。可惜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天佑澜进了狩猎场就只顾着与袁军交谈战场趣事,不然就是两人同去追逐狩猎,打来的猎物还都悉数送去了御膳房,吩咐厨子做好送去给安阳公主补身子用。 探听了这一系列消息后,让原本对安阳公主心怀芥蒂的人,默默吃了瘪。上层贵族中,渐渐流传两种对安阳公主截然不同的评价,一种是暗讽安阳公主摆谱,性子阴沉古怪,见不得人的评价。而另一种则是觉得安阳公主神秘莫测,看人极准,又识得审时度势,城府深沉的。 这话敏晴打探回来后,莫不一一如实告诉了天佑期,直逗得天佑期开怀大笑,欢乐了好几天。 翌日,天色阴沉,凉风习习。 黎儿倚在雕花窗前,盯着阴沉的天色呶嘴埋怨道:"前几天阳光正好,明明是个踏青赏花的好日子,可惜公主你总说自己要静养,都四五天了,还一直闷在屋子里头,一步也不出房们,连前来求见的人也不理。黎儿记得,以前在天山寺的时候,公主你就算是病了,也非要出去走上一两个时辰玩的。对了,黎儿还记得那一次,你把膝盖撞伤了,走路一拐一拐的也非出去外头。怎么一回宫里,黎儿就觉得公主你变了那么多,性子都不同了。" 天佑期手拿一本描述明炎国地势风俗的游书,看得专心致志,头也不抬的回道:"想出去的人是你吧?可别把借口往本宫身上套。" 黎儿脸上一红,随关上窗柩,撒娇卖俏道:"黎儿哪有?黎儿这是在关心公主呢。太医都说公主脚伤好了,正该是出去走动几圈,松动一下骨头的时候。"黎儿说罢,圆圆的大眼不由自主的偷瞄了紧闭的窗台,装作若无其事的辩驳道。 而窗台的另一边,正是一墙之隔,天佑澜独居的院落。前几日三殿下都应了袁使者的邀约,大清早就出了门与他入狩猎场打猎,今日看天色像是会下雨,山野路滑,想来天佑澜应该不会出去,她这才想出去外面走走,看能不能撞见三殿下。 天佑期不用细想,也猜出了黎儿话里含的小心思,随手折起游记中的一页,才合起书。憋着坏笑说:"本宫刚看了游记,里头写了一种明炎国特有的紫竹,十分罕见。本宫记起西行馆似乎也花费了千金从明炎国移植了几株过来栽种。竟然黎儿不愿出去,那本宫就自己出去一趟吧。" "别,黎儿也想和公主一起去。"黎儿脸蛋通红,捏着手帕的喊道。 两主仆打闹了半天,终是出门。 西行馆别称为'菡萏馆',占地约有十余亩广,馆行馆依湖而建,青砖白瓦亭台楼宇,没有那一处不是精工巧匠费心打造,说是十步一景,百步一色也不为过,而西行馆的湖中种满了水莲,六月一到,满湖都是幽幽盛开的水莲,才冠上爱称——菡萏馆。 现在未到六月,自然看不到那满湖荷花,天佑期这才移步去的别处,而天佑澜的院楼,恰恰是最近湖边的。她饶有趣味的边赏花,边往反方向走,黎儿抱着纸伞跟在后头,挠头抓腮的暗暗着急。 眼见里天佑澜的院落越来越远,黎儿一直眼巴巴的回眸,她满心以为,天佑期出了门,一见到天佑澜的院落,就肯定会进去问候三殿下几句的,谁知道天佑期是真的为了出来赏花看紫竹。 菡萏馆内景色甚好,九曲回廊与拱桥楼道又多,天佑期转了数圈后就觉得累了,恰巧天上飘下蒙蒙细雨,紫竹还没去到,就赶着人去避雨。她随便寻了一处亭子,跨步入内才发现早已有人立在亭内。 那人依栏遥望,青衣如竹,气质若玉,确是一名当世翩翩佳公子。 她人已经走入凉亭,身份礼数又摆在这里,想装作视而不见转身离开也不可以,少女扯着嘴角,礼貌的微一福身,道:"安阳见过凛王殿下。" 听见身后传来软软绵绵的话音,凛王才发现来人竟是闭门谢客了好几天的天佑期。他礼数周到的行了北秦国礼,才客气疏远的问好。 "公主大安,公主殿下可是入亭避雨的" 男子也不提几日前的相救,淡淡的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头,仿佛几日前的相救不过是顺势为之,无足轻重得不值一提。 天佑期颔首点头,黎儿早已回去找纸伞,亭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他从以前就总爱把所有事置身度外,不急不躁的看着她撒泼打诨,看似让人相处舒服,实际是对所有人抱有距离。 不知道为何,只要一见到他人在面前,所有的心思头绪就散了开来,她只能用尽全部心神去分析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像要把人的由里到外骨肉筋脉,心肝脾肺肾通通看清一遍才好。 "公主先前的伤,可是痊愈了。"男子见少女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额有几分不自在,这才无话找话的让她转移注意力。 "本宫无碍事,谢凛王殿下关心。"天佑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人到是走近了亭中,只见亭外的雨点越发细密,水流沿着石瓦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湖上生起烟波迷雾,遮得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她顺着凛王先前站在位置,仔细眺望过去,发现这里正好可以看见一湖之隔的数间屋楼,青瓦白璧的在雨雾中尤显诗意。屋楼中有一处的格扇窗半开未关,隐约可见窗前放着盛开的山茶花。 天佑期想起,她今早接过黎儿摘来的山茶,是在窗边一株株的挑选好了,才逐一插入花瓶内的。 "公主,湖边寒气湿重,战久了对公主贵体无益。不若本王送公主离开吧?"凛王语气极淡,像是对谁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却有礼有据的挑不出错来。 "我这样病恹恹的,是不是很麻烦很讨人厌,去到哪里都要人仔细照顾着,既不能激又不能吓,就像瓷器娃娃?"没用本宫,她其实一直不习惯对他用上尊称。眼瞳却是乌溜溜的望着男子,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少女用着自嘲的口吻,缓慢道:"不然为什么我一出门,大家就都让我回房里静养呢?" 第31章 衣带成结 天佑期毫不避让的直视着男子的双眼, 这话问得既突然又直白, 饶是一直喜怒无波, 有礼自持的凛王殿下,也隐隐在眸中浮显几分复杂神色。 他愣了一息, 很快就微退了一步, 继而拱手作礼, 言行之中见略带了无措疏远, 义正言辞道:"公主殿下多虑了,本王只是见公主衣裳单薄。现在春寒料峭,极易寒风入体, 这才有意提醒, 若有唠絮之处, 还请公主不嫌。" 那人借着拱手作揖的举动微微退开,使得两人的距离不再相距亲近。这一个细微到不仔细注意就会错过的排斥动作,直刺得天佑期血气翻涌。 她觉得至自己重生后,就很不正常。明明眼前人就是罪魁祸首之一。他一旦靠近她, 甚至是接触到她身上的半截皮肤, 都会让她条件反射的想起那场大火, 而那处皮肤就像被火烧着一样, 又热又疼,恨不得当场用刀削下来才好。 但看见他后退回避,甚至只是礼节需要的客气疏远, 她就会思绪炸乱, 胸膛中血气翻腾煎熬, 像是一种诡异的,愤怒中狭夹着不甘气恼等疯狂情绪,宛如一只关在铁笼中挣脱不出的野兽,在愤怒的嘶吼咆哮。要不是她极力压制,只怕早已疯狂爆发出来。 而表面上,天佑期唇角上弯,就算不笑也天生给人透出三分善意,更何况她有意迎合,粲然展颜,笑容中略带上狡黠,撒娇道:"本宫怎么会不爱惜自己,要是让母皇陛下听见了,肯定又押着本宫回房里念叨病情了。这不是出来赏花的时候走得急,忘了吩咐侍婢带上氅衣了嘛。" 少女任性肆意起来,就像那让人闹心的三岁小童,明知道是小童自己耍懒欠收拾,却还是让周遭的人忍不住为她操碎了心。凛王无可奈何,只好吩咐亲卫去自己院里拿氅衣过来。 凛王的人办事速度奇快,还很懂主子的心思。不过片刻,一件厚实的藕荷色绒毛氅衣就妥妥的送了上来,天佑期接过氅衣时,勾唇朝凛王道谢,却只抱在怀中不肯披上。 凛王看得几息,天佑期抱着氅衣无动于衷,他似乎微有尴尬不妥,他只好问起,是不是氅衣不合眼,不然还请尽快穿上,不然很容易着凉云云。 那氅衣用料厚实丝滑,洁白的细毛沿着氅衣嵌了一圈,而藕荷色的料子绣上大片的暗底云纹,绣工精巧华美,看着十分华贵夺目。天佑期细长的手指拨动着氅衣上的红色缎带,遂不及然的开口问道:"凛王殿下,可否告诉本宫,你与陛下到底作了什么约定吗?" "不能。" 意料之中,男子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过硬直,转念一想,还是不再张嘴。更绝口不提他拒绝相告的原因是什么。 "此事明明事关本宫,凛王殿下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本宫,处处隐满不报,实在是很过分哦,这样会惹本宫迁怒陛下的。"天佑期睁着无辜的大眼,似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发火迁怒。但话音又软又绵,根本就没有丝毫'惹恼'一说,听着更像是埋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男子似乎没想到少女还有这么……胡搞难缠的一面,不由得侧目而视。在北秦国中,女子几乎都是以贞静贤淑,举止稳重自持为主的,他堂堂凛王,曾几何时被一名女子明目张胆的逼近,光天化日下调戏过 "公主殿下言重了,旁得事本王必定如实相告,不再推托。但这一件事,还请公主殿下见谅。"凛王身形颀长,今日又是着了一件素雅青衣,如玉如珪,如兰玉树,举止越发进退有礼,疏离自持。不认识的还道是那一介儒君公子,正面有赧然的低声告罪呢。 天佑期听了,是越发笑得恣意张扬,甜美可人。弯如月牙儿的杏目里仿佛缀上了满天星光,亮晶晶得几乎能晃了他人的眼。她想也不想,就愉快答道:"好啊。那本宫就听殿下的,不再问了。凛王殿下现在就帮本宫把氅衣穿上好吗,殿下刚刚说了不再推托本宫的,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说罢,少女把氅衣直接递了上来,指尖还在一转一转的当面拨弄着衣领上的锦缎细带,眼神漫不经心,又极含挑衅意味的望着男子。 果不其然,那人就算涵养再足,被天佑期如此接二连三的挑衅戏弄后,终于也有点崩不住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了,他抿直了薄唇,漆黑如夜的瞳仁上布满阴云,眸光深沉摄人。 少女仿佛看不见男子的丝毫不耐,她往前跨了一小步,倨傲而又理直气壮的陈述道:"我就想你帮我穿上它。"干脆得连尊称也不用了。 她毫不避让的直视着男子眼眸,那清澈的眼底让他看清楚了少女眼底的挑衅兴奋之色,她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分明在说着,你拒绝啊,你拒绝我也有办法让你答应我。她甚至更期盼着自己能拒绝,好让她再次进攻。 那模样,就像一个不知害怕,一有机会就得寸进尺,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孩童,胜负之心远比一切重要。她手中的氅衣已经递到凛王跟前,根本不容对方拒绝。 他想自己要是再拒绝,这小小公主不会像孩子一样撒泼打诨哭鼻子吧。男子忍不住头疼起来,其实这应该只是少女同不到那个约定,心郁难平,所以故意找事罢了,他就是顺着帮忙披一下氅衣,也不是大事。 反而是少女太要强了,寒风夹着雨雾吹入凉亭,能冻得人瑟瑟发抖,也不知道天佑期那来的死倔脾气,非要僵持不穿。他往日碰到这类人,都是直接甩袖而去的。 最后男子还是败下阵来,也不再多说,接过氅衣抖平便默默披到少女身上。两人的身高差了不止一个头,少女为了让他'伺候'得更舒服,把腰杆挺得笔直,一直高昂着小下巴。远远看去,就像被宽大氅衣包裹的少女在抬头索吻,越发显得暧昧不明。 男子有意避开少女直勾勾的眼眸,视线往下一挪,正好望向少女白皙颀长的颈部,与精致小巧的锁骨,鲜艳夺目的红稠缎打上结后,正好处于锁骨之中,越发衬托得少女肤质莹白通透。 绑上绳结时,他的手指不可避免的接触到少女微凉的皮肤,身上幽幽淡雅的熏香似乎能顺着手指传来,刹那间溢满鼻端,鼻息间一片馨香醉人。 晃神中,他好像看见了天佑期的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嘲弄惑人,清澈明亮的琉璃杏目中,闪过一度阴冷寒意,稍瞬即逝。他缠绕在指尖的缎带微微一转,系了一个漂亮的双蝴蝶结出来。 "公主殿下,可以了。"说完,他立刻退身离开。 天佑期伸手抚摸着颈上的双蝴蝶结,这种绑法很是少见,但十分漂亮,鲜色的红缎带衬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分明,而结子中心又多系了一圈儿,牢固得很。 天佑期就像个得到了某种满足的小孩子一般,指尖不由得摩擦着刚刚被人触摸过的皮肤,少女扬起大大的笑脸,真诚有礼的说道:"谢凛王殿下!" 男子见她回复如常,暗暗舒气答道,小事一桩。 "不,我是谢谢你上次在狩猎场里救了我。这次才是感谢殿下的赠衣之情!"她答得随意又张扬。 亭外的细雨已停,湖面上的白雾弥漫如仙境,衬托得对岸的楼房影影绰绰。天佑期嘴角挂笑,意有所至道:"殿下好像还没入过夏朝皇宫吧,那里的景色比西行馆要好看多了。" 男子不言不语,两人并肩在亭中欣赏雨后湖色,烟波浩渺天青朦胧,宛如水墨丹青下的画中世界。直到黎儿找来,天佑期这才施施然的落下一礼,离开。 回到自家院落,黎儿为天佑期解下氅衣时,才见着那别致的双蝴蝶结。"咦?这氅衣的系法好别致哦,好像有点难解开。" "但很好看不是吗?"话音刚落,天佑期就拉开了蝴蝶结中间的那圈带子,被黎儿解了半天的结子,当下随即松开。 黎儿抱起氅衣,笑道:"公主要是第一次见,就不会解得那么顺利了,黎儿刚才可是用了好大的劲也拉不开呢" 天佑期微扬嘴角,而后几不可闻的低语道:"我可是学着绑法学了好几天,你怎么比。" "公主说什么?黎儿没听清?"黎儿把氅衣拿给下人洗净,笑容甜美的推开了另一扇紧闭的纱窗。 天佑期见黎儿心情雀跃,打趣道:"本宫还没问呢呢,让你回去拿伞,你倒好,跑了出去连个影都没有了,这雨停才回来。从实招来去做了什么。" 黎儿躁红着脸,呐呐不清道:"不是的公主,黎儿回来的时候,正巧遇上了陛下与澜殿下交谈,听他们好像在谈南行馆的事,这才搁置了些时间。"随即又欣喜说道"陛下好像还交了趟差事给澜殿下,澜殿下义不容辞的答应了。" 南行馆那不就是和连淑然有关吗?少女抚着下颚,笑得张扬道:"看看皇弟什么时候得空,本宫去要过去一趟。" 第32章 怀春□□ 闻言, 黎儿眼睛暴亮, 她毛遂自荐道:"三殿下听了陛下吩咐, 现今已出了西行馆办事。那要不黎儿今晚再去给丹青递话儿,说公主明日去拜访三殿下好吗?" 黎儿正站在窗前, 盛开的山茶被窗外的雨雾滋润后, 越发开得妍丽夺目。她捏着花枝左右调动摆弄, 眼睛却直往窗外飘去, 至从上一次跟随李公公去过三殿下的兰渊殿后,她都没能再寻到机会踏足三殿下住处,现在整日跟在公主身旁办事, 更是不可能擅离职守。 但现在不同了, 要是公主与殿下多多会面, 她能更多的见到三殿下。想到这一层,黎儿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黎儿的变化自然通通落在天佑期眼中,她忍不住回想,此时的黎儿几乎把对皇弟的喜爱都写在脸上了, 她上一世是怎么做到丁点都没察觉的, 是她当时眼瞎还是太蠢了 仔细回忆过后, 她才恍然大悟。 上一世的自己常常与母皇置气, 一怒之下就搬来了西行馆住,黎儿就算对天佑澜一见钟情,但自己执意要来西行馆, 她怕是一头半个月也见不到天佑澜几次, 这是其一。其二, 祭神节过后,女帝更是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而当时天佑澜已经主动请旨出宫去参军了,这样算来,就算黎儿心底倾慕,但皇弟已经正式出宫,她也唯有把人埋在心底罢,才让她无缘窥探知晓。 看来自己输了也是活该,眼不明心不亮的,难怪会埋下的祸端。 天佑期在心里唾弃着自己,脸上则笑眯眯的抽过黎儿手中的花枝,道:"你看你,再乱拨这山茶,盛放的花瓣都要焉了。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天天神不守舍的,叫你去办点事都能拖拉个半天,一得空回来就站在窗前伺花弄草,本宫以前可没见过你那么耐心的伺弄花草过。" 天佑期用词严厉,但脸上一直处于那种笑咪咪的逗弄神色。就是她们以前的一种小习惯,当时黎儿七八岁就被宫里的姑姑送来伺候天佑期,那时还有宫廷姑姑在一旁伺候看管,要是黎儿稍有做错,就是好一顿的狠抽责骂。 天佑期生活无趣单调,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孩,自然很喜欢,为了免去黎儿被姑姑责罚,她会先一步走在姑姑面前,用着严厉的话语去呵斥黎儿,而管事姑姑不敢抢了她的话头再施行责罚,看公主说过也就算了。但在只有黎儿才能看见的视角里,天佑期分明是边口吐恶语呵斥,边在脸上挂笑逗趣。 这份唯有她们两人才懂的小默契,一直保留至今。天佑期这时提起,只是想知道,黎儿还会不会和当初一样。 黎儿左思右想,她本来是想把藏在心底的话告诉眼前的少女,要是直接说出来,公主应该不会介意吧 但话到嘴边,她又想起了李公公之前的敲打,她自己更是在三殿下面前落了一个坏印象,如今她再说给公主听,公主又怎么会给她肯定说不定也会和李公公一样,说她不配,或者不合适的。 想到这一点,黎儿就拧紧了眉头,还是以后再说吧。 斟酌了半响,她才小心翼翼道:"黎儿就是最近有点累了,才会精神恍惚。"她偷瞄了几眼天佑期,见她脸色如常,才继续道:"最近敏晴常常往外跑,整天不见人,她的事务都是我在处理接手,可能事一多,人就乱起来了,整天东想西想的发愣。" 天佑期盯着黎儿的眼睛看了半天,发现里头清明得很,压根没有半点藏了心事的感觉。难怪自己前世会看走眼,黎儿原来已经长那么大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丫头,这话说得还颇有自己几分真传,这装纯卖乖,表里不一的话,不是她常说的 看得黎儿快头皮发麻了,这才解释道:"敏晴外出,是因为本宫派了她去荷香苑买雪花糕,荷香苑的糕点一天只做二十笼,要不是敏晴天天去,你道现在放桌上的雪花糕能让你吃得那么欢畅么"天佑期戳着黎儿的额头哼道。 "黎儿真的不知道,是黎儿错怪敏晴姐姐了。但公主也不用敏晴姐姐天天出去啊,让黎儿给敏晴姐姐代劳也可以嘛,再不济叫桃儿,香儿去不也一样。"黎儿嚷嚷道。 "西行馆到京中坐马车也要一二个时辰,竟然黎儿想去,那好吧,明天就去你接敏晴的活,让敏晴回来伺候本宫好了。"天佑期暗觉好笑,直接甩话过去。 黎儿想到明天就要见三殿下,自然不敢再与天佑期争辩,连连低声讨饶,确定天佑期不会让她跑去买雪花糕,才安下心来。 翌日,天色晴明。 天佑澜听了下人的传话,不等天佑期午时过来。他自己就亲自招呼了大厨做了一大桌好菜,直接过去找人叙话。 "皇姐身体可已无恙要不是皇姐之前病重,母皇下令不准众人来扰,佑澜早就过来看望皇姐了。" 天佑澜身上有种届乎与成年男子与青涩少年间的清爽俊郎,不说话时整一个忧郁少年,对谁都是冷静淡漠的,当敞开心扉把人接纳进去后,完全自来熟得让人大跌眼球。 她上一世与天佑澜多有接触,已经是在天佑澜成为骠骑大将军之后,恰恰错过了他的少年时期。所以如今天佑澜的这副模样,对她来说十分新鲜少见。 "没事,人不到礼到也可以,皇姐听说最近厨子送来的山野美味,都是佑澜狩猎得来的,这就是佑澜送来的好礼了,皇姐很喜欢呢。"少女打着哈哈贫嘴道。 伸手一抬,让天佑澜到上座去,她打算边吃边谈。黎儿快步的抢先过丹青,给天佑澜布置碗筷,丹青一愣,便退步回去。而天佑澜则顺道看了眼这个主动上前伺候的女婢,眉眼温顺,娇小可人,穿着比一般的宫女还要得体妍丽几分。 天佑澜记忆不错,看快就想起这个女婢,不正是那天跟在李公公身后,连接赏银都能紧张半天的侍婢吗? "皇姐身边的人就是出色,单是一个伺候用膳的小丫鬟,都要比旁的大户小姐要好看。"天佑澜见女婢脸颊微红,打趣道。 这话一出,黎儿当即羞红了脸,连紧握筷子布菜的手都有几分打抖。天佑期笑着应答:"这可不是什么小丫鬟,是本宫的贴身女婢,因跟着本宫在外头长大,规矩倒是学得很一般,皇弟不要介意才好。" 少女话音刚落,就让天佑澜串连起来。那时李公公过来宣口御,道母皇解了他禁足,免他抄弟子规,他还想母皇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看到黎儿,这明白过来,这原来还有天佑期的一份功劳。 天佑期没错过他的小心思,开门见山道:"其实皇姐邀你,是听闻陛下交落了一件关于南行馆的差事,皇姐对这事很好奇,想问皇弟来着。" 南行馆,这和皇姐有什么关系这事是母皇昨日交给他的,让他安排北秦国一行迁居到南行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皇姐怎么会有突然感兴趣呢? 但疑虑归疑惑,天佑澜倒是很爽快的把事情直说出来。天佑期最喜欢爽快的人,见少年眼中满是信任,她嬉笑着道:"皇姐会这样问,是因为正巧想起了那天去给蔼雪公主接风时听到的笑话,想来蔼雪公主顾及着夏朝与明炎国的友邦交情,也没和陛下说过。" 见天佑澜眼露兴致,她娓娓而道:"皇弟不知,陛下先前早已与群臣相议好,确定北秦国入住西行馆,而明炎国入住南行馆。这件事也交代过驿使,后来母皇知道明炎国的来使竟然是蔼雪公主,高兴得不得了,才命皇姐前去召接蔼雪公主入宫居住,已示重视。皇姐到了南行馆时,还以为要劳蔼雪公主重新收拾,再行入宫会不会很麻烦,谁知道好笑的地方就在这里,主事刘公公说北秦国早已入住南行馆,拒接蔼雪公主入内,要不是母皇一时心血来潮,恐怕是认亲不成反变仇啊。" 此事委实荒唐,天佑澜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既然早有官家文书,后又有北秦国入住西行馆,刘公公怎么会弄错呢? "本宫也是好奇,后来命人去调查一番,才知道这刘公公背后靠的是连王府,这事还是淑然郡主授意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这拒过明炎国的驿馆,如今又转让北秦国去住,你当北秦国知道了,会觉得是陛下诚邀么"天佑期大方的把话说得一明二白。 这时天佑澜才明白过来不妥,陛下此举是好,但架不住被有心人知道后拿来编排。想不到一件简简单单的事,里头还藏着那么多歪道,天佑澜简直觉得头疼。 "如今本殿已经在母皇面前接下这件事了,现在怎么办才好" 天佑期唇角勾起坏笑,等的就是他这一句! 第33章 抖个干净 "你看本宫, 一看就忒单纯忒善良的乖巧模样, 我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天佑期漫不经心的夹起一道四喜丸子, 轻启贝齿咬下,口舌之间满满的都是嫩滑肉感, 汁香四溢齿颊回甘, 让人满足得无复加已。 天佑期见这道菜口味不错, 还亲自夹了一块给天佑澜。但天佑澜现在满脑子都是陛下交与他的差事, 急得快挠头抓腮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用膳啊。手里的筷子夹也不是,放也不是。 "皇姐, 你都把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全告诉佑澜了, 怎么到最关键的地方, 你却停住不说了呢。昨日佑澜还给袁使者说了,道今日未时起去他院上拜会凛王殿下,就是打算与凛王殿下相谈此事。现在佑澜是骑虎难下,这该如何是好啊"天佑澜最后还是苦哈哈的把筷子放下, 一脸沮丧的发出求助。 这可是女帝头一次交付他事务, 他当时还道事情简单, 早已接了下来。要是把此事搞砸了, 以后是歪想再得陛下的青睐交付。 天佑期心里门儿清,却不打算直接给天佑澜说答案。最好的教育方法从来不是为他直接指路,而是要引导他自己一步步去推敲, 去独立思考, 这样得出来的结果, 才是最他好的成果。还能给天佑澜培养点思考,应对的能力习惯。 因前世接触较少,她其实不太清楚天佑澜对她即位的看法。但夏朝因内战倾覆时,天佑澜还在坚持率领大军对抗明炎国,这样看来,天佑澜不算辜负过夏朝分毫。就是不知道黎儿的暗中倾慕,到最后背叛她,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掠过前世的事不说,现在的天佑澜她倒是很喜欢。少年的眼睛里有过不甘挣扎,也有过自卑挫败,但却一直保持坚韧自持。丝毫没有那些被打败折磨过后的自暴自弃,或者变得阴毒蜇人。她坚信上一世靠自己实力拿摘骠骑大将军这一位子的人,本身也是个聪慧而坚韧自持的人,她不介意引导他去一条更为平坦的大道。 见天佑期笑眯眯的不言不语。天佑澜更加心急了,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但就是差了那一点,这破事儿怎么早不落晚不落,偏偏就落他一个人身上了,都怪连淑然这娇纵跋扈的性子,被连王府养得不知天高地厚,还敢蒙闭陛下,截了圣旨行施己欲,他是越想越气愤,连饭也吃不下,活活被连淑然气饱了。 黎儿看着三殿下苦思冥想而不得法,还不时急得握紧了拳头,手上青筋暴起。竟觉感同身受,心下火急火燎的为三殿下思索着法子,但她到底只是一名低微宫婢,想破头了没想出个所以然。一时头脑发热,居然干脆的问出声来:"公主殿下,你看三殿下都问了,公主殿下你有好法子,就直接告诉三殿下嘛,饭可以等等再吃啊。" 黎儿这话说得太理所当然,连她自己也不觉有任何问题。但丹青听了,心里却吓了一跳,这话他平日暗地里都不敢给殿下说,你一个宫婢居然敢让主子停下进食答话,是不是有些奴大欺主的嫌疑了 丹青都暗暗觉得不妥。那更何况是天佑期,只见少女眼神沉了几分,手中的象牙筷缓缓放下,似要出言申饬。 那厢,天佑澜思前想后,终于灵光一现。他眼睛暴亮,继而跃跃欲试。他抱拳颔首的感谢道:"对,还是皇姐说的对,佑澜明白怎么做了。" 天佑期听罢,这才面有又多云转晴,昂起下巴道:"那就快用膳,这四喜丸子的可是我特意吩咐厨子做的,混着好几种肉料,吃着美味多了,配着汤汁吃起来热乎乎的,特别暖腹养胃。" "恩,皇姐所言极是,佑澜也觉得这道菜很是美味。" 原先还一脸苦大仇深,急得差点挠破头的天佑澜,不过短短几息,就好像想明白过来了,还要当场感谢安阳公主指点了迷津公主明明没有出过声提醒好吗?这是哪门子的说得对啊? 天佑期巧笑着指着桌上的美味佳肴逐一介绍,甚至还谈论起她在江南听闻的小吃典故趣闻,与天佑澜交谈甚欢。黎儿默默看了极久,终于也发现了,殿下聪明得很,根本不用公主明说,他就能想到法子。可笑她刚刚怕殿下不明白,急着追问公主殿下,就为了博取殿下多看几眼,现在脑子转了过来,她心下微微不安,想着等会殿下离开,自己一定要给公主请罪。 想是这样想,心里却无端添上了几分说不清的委屈。 两人愉快的用过午膳,丹青这才毕恭毕敬的请示道:"殿下,现在可还去凛王殿下的院落小的正巧回院中拿用礼。" "不急,待本殿下先去面见母皇再说。"天佑澜眼眸满含戏谑,这憋着一肚子坏水的小模样,可逗乐了天佑期。他佯装无可奈何,抚着光溜溜的下巴狡诈道:"毕竟本殿下也是个不知情的主啊。" 天佑期瞬间被少年郎的装模作样逗弄得哈哈大笑,天佑澜也忍不住郎笑出声。 "朕在门外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是何事这么欢乐,不如也给朕说一声"威严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吓了屋里的人一大跳,纷纷出列行礼。 天佑期倒是暗暗高兴,这还真的打瞌睡老天爷就送来了枕头,她还可惜看不见天佑澜给连淑然告状,上眼药这一幕了,谁知道女帝这会儿就过来了,还不是老天爷帮忙! 众人行过礼后,天佑期就上前向女帝爱娇道:"母皇,期儿听闻你现在不是与群臣相议国事么,现在突然过来了,早知道母皇过来,刚刚的午膳我就不吃那么快了。" 天佑期能言善道,几句话就哄得女帝喜逐颜开,女帝安坐下来,才额为犹豫道:"前阵子王尚书家的独子王博被巨虎咬成重伤这事你们知道吧。这些天听说伤情已经稳定了,可昨晚王博突然发起高烧,眼看性命垂危,王尚书央求着朕派了好几名太医去瞧。可怜天下父母心,王尚书为了独子奔波了整宿,王博还是殁了。" 两姐弟难得见女帝如此感性,莫不同一时间给女帝开解抚慰。女帝见两人如此懂事,心里头十分欣慰,解释道:"朕只是王尚书一把年纪,还要哭得肝肠寸断,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他感到难过罢。" 女帝见一室沉寂,这才转移话题道:"好了,不说了。只是昨晚西行馆的太医都去了王尚书处,期儿可没有找不着人用吧。"女帝瞄了眼颔首在下坐的天佑澜,顺道:"澜儿呢,朕交与你做的事,可去处理了?" 天佑期笑着摇头,女帝安下心来时。天佑澜则乖乖起了身,一脸慷慨赴死,无可奈何道:"儿臣有负陛下所托,这安排凛王殿下一行迁居南行馆的时,许是办不成了。" 女帝一愣,这事不过是让天佑澜去北秦国使者处跑个腿,动动嘴巴的事,怎么就办不了了。女帝柳眉竖起,差点又习惯性的拍着桌子斥骂起来。 天佑期见状,机灵出声,用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皇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让北秦国使者一行人迁居至南行馆,这算什么难事,怎么到你这里就办不成了。" 天佑期不满的直言申饬,反倒让女帝平静了下来,她顺着天佑期的话道:"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天佑澜头压得低低的,小身子还配合性的一抖。但天知道他忍笑忍得多么辛苦,皇姐一个时辰前还清清楚楚的把此事当笑话一样讲给他听,一个时辰后就狐假虎威在女帝面前申饬他,他怎么没发现皇姐这么能唬人啊。 天佑澜低着头,姿势谦逊的把天佑期之前给他讲的事,当着女帝的面复述出来,未了还一本正经道:"儿臣还是私下听到了明炎国的侍从议论,这才调查得知的。所以儿臣才私以为,北秦行使迁居一事,是办不成了,请陛下恕罪。" 女帝听罢,本来还有几分不可置信,毕竟淑然郡主与蔼雪公主素未谋面,怎么敢给蔼雪公主找不快呢?而身旁的少女一听,突然呀了一声喊起。天佑期脸色通红,羞愧道:"母皇还记得期儿之前给你说,第一天回宫时,因冲撞了贵女,而劳驾皇弟解围的事吗?" 她咬紧了下唇,才羞涩道:"其实那贵女就是淑然郡主,期儿以为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就不必告诉母皇了,但如今想起,许是那天郡主督见了期儿与蔼雪公主一模一样的白凤玉佩,把我们两人混肴了,这才给南行馆下令出气的。" 天佑期脸上布满懊悔愧疚,实则心里都乐开花了,她当时说得含糊,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一次性亮出来,这才杀的敌人措手不及,淋漓痛快! 女帝果然当场雷霆大怒,然而难得的,对象居然不是天佑澜,而是远在京师的淑然郡主! 第34章 热血难凉 "朕念她母亲为夏朝作出牺牲的甚多, 至她年幼失怙。便待她犹如亲女儿来看待, 竟然是错了!大大的错了!令她养成这一副娇纵横行, 睚眦必报的性子来,好, 好一个淑然郡主!"女帝咬牙切齿道。 其实论起淑然郡主的张扬跋扈性格, 女帝又岂会不知道?只是天佑期从小被送出宫, 而与之年纪相仿的连淑然则是由她从小看大, 潜意识里才把对女儿的爱转化到淑然郡主身上,不由自主的从小给了她诸多与身份不符的宽容宠爱,才让她的心性养歪了罢。而这过多的宠爱, 势头还隐隐超过了天佑澜, 才让女帝蒙蔽了连淑然身上的种种缺点, 继而放纵跋扈,受不得半点挫败。 现在天佑期回来。女帝对连淑然的喜爱自然没有以往那么多了,这份宠爱更是越不过天佑期。两人摆在一起,女帝自是把连淑然当一般出色的小辈去看, 不在宠信。 但现在, 爱女告诉自己, 连淑然对她当众刁难, 还记仇的在暗地里下绊子,这绊子还傻傻整不清,闲扯到了明炎国蔼雪公主身上, 这就罪无可恕了。也没难怪她后来与蔼雪公主谈起南行馆, 炎蔼雪当会时一脸不自在, 话里带话的,原来根由在此! 女帝是典型的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对连淑然的宠爱只是爱女的潜移替代,天佑期一回来自是有所消减,更何况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当即就雷霆大怒! "淑然郡主性格张扬,恣意妄为,期儿也是现在才知道。刚刚我还指责皇弟行事糊涂,现在看来,是皇姐我怪错人了,还请皇弟原谅皇姐无知。"天佑期羞愧脸红,连忙从坐上站起,跑去搀扶起一直半跪在地上请罪的天佑澜。 女帝见天佑期羞愧难当,态度谦逊的给天佑澜致歉,脸色也不由得尴尬起来,她也是偏听偏信的给了天佑澜责备,帝皇之身的天清阳,自然是不可能低下头来向自己儿子认错,故而女帝脸色讪讪,没有言语。 天佑澜被少女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脸色如常,他谦逊而有礼道:"此事不怪皇姐,皇姐也是在心里盼着佑澜能成事,为母皇分忧解难,才对佑澜爱之深责之切。若不是佑澜幸而得知消息,倒是轻慢了明炎国使者的同时,还给北秦国使者难堪,让母皇有所失望了。" 天佑澜说到'幸而'两字时,咬音稍重,仿佛在思索用词,而不是在压笑。 天佑期几不可察的斜了他一眼,这才示意道:"嗯,皇弟真是深明大义,皇姐惭愧。所幸北秦国使者不知此事,这事掀过去就好了,还要派人好生安抚蔼雪公主,莫让她心生不适才好。至于淑然郡主,母皇说这可如何是好?" 天佑澜一句带过,得体表示不会记恨天佑期,这话自然而表示了对女帝的'爱之深责之切'十分理解,聪明的暗给了女帝台阶下,免得双方脸上过不去。女帝听出了这层意思,心下舒坦,语带肯定道:"澜儿长大了,朕心感甚慰。" 听着话语单薄,但女帝却在心里对儿子大为改观,心境一变,看天佑澜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赐座示意坐下,命下人重新上茶,随即当着两姐弟的面,派人宣谕旨。 "南行馆刘驿使办事不利,违旨在先,怠慢明炎国公主在后。去,原话告之刑部,让他们派人去严查,有问题的一并押回去刑部审了。" 女帝思索一番后,面上满是深沉复杂,李公公躬着身子听了半响,才发现陛下没了下文,这事他从头听到尾,心里还想着淑然郡主这次定是摔个大跟头了,指不定要被陛下怎么责罚呢。但陛下怎么就说了处置那驿馆主事,对郡主只字不提呢 李公公以为自己耳背,不可置信的偷偷抬头瞄了瞄,发现女帝低头品茶,果真只字不提,他这才在心里腹诽暗叹,莫非陛下对郡主真的那么宠爱。蔼雪公主远道而来,代表的事明炎国的颜面,而郡主都折了明炎国公主对颜面了,陛下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总管再大,也到底只是一介宫奴,李公公不敢对陛下的决定有所质言,领了口谕便匆匆下去安排罢。 天佑澜冷眼看着,当即又起了怒火,就是这样!连淑然每一次犯下错事,被他捉到告之母皇,母皇都是这样一言不发,竟不提有何责罚,也不见申饬过连淑然丝毫。等风头过了,连淑然便扯高气扬的来他面前耀武扬威,然后想着法子给他下绊。而他出了错,女帝不问一句因由,就是一顿严厉申饬。 他还以为这次连淑然捅了这么一个大篓子,又有皇姐在旁边帮衬,连淑然这次总该避不过去了,怎知道母皇又不再谈了。天佑澜紧握着手,差点了如往常一样,急忙站起来与女帝赤头白脸的辩驳一番。 一直手越过桌面伸过来,扯紧了天佑澜的衣袖,。天佑期脸上挂笑,清澈的琉璃眸子直直看来,对他眨了眨。见他终于回复理智,这才亲自接过女婢手中的热茶,为他重新斟添。 见少女丝毫不为所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天佑澜就算再大的火气现在也释然了,反正母皇偏袒连淑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皇姐也不介怀,劝自己莫冲动辩驳,那就算了吧。他下次再找机会。这事与皇姐无关,还是莫要连累皇姐才好。 天佑澜接过热茶,低声道了谢,这才收回那愤愤不平的怒火。天佑期见他受教,连声去安抚女帝。 天佑澜大抵是什么心思,她觉得不难猜,无非是看不到女帝下令责罚,心有不甘罢了。而女帝这边,这是有意思多了,身居高位,特别是像母皇这样的位置,卧塌之地,岂容他人酣睡 连淑然截下宫中旨意,下令驿使更改圣意,就为私仇,而事后还不知悔改,驿使也不见有事上报,这端得就是当上面没一回事。单说私改圣旨,这一点就已经触犯了陛下大忌,如果是她自己第一时间,就悄声私下告诉了女帝,那效果可能没现在这么好。很有可能连王爷一收到消息,立马就把驿馆主事推出来灭口,或者找他顶包替罪了。 但这包袱背怎么久,现在再一次性抖开,效果就强多了!连王府压根不当一回事,驿使还是安然无恙,连淑然还是天天张扬过市,跋扈恣睢。女帝定是想到了她身后的仗倚,怒而不发,只是单纯惩治了驿使,这是在看连王爷的态度呢? 想到连淑然的错事,要让连王府的整个根基动摇,这感觉,简直让人暗爽。天佑澜这傻孩子性格耿直,估计现在还转不过弯来,要是让他冲上去和女帝争辩,就算他没有错,也歪想博得女帝青睐,反倒害自己吃力不讨好。 这孩子,就是太嫩太单纯了。 天佑期好笑的暗忖,心里却同时隐隐对天佑澜有着无端羡慕,再多护护他吧。毕竟还是年少时,热血难凉。要是将来染黑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第35章 认人不清 在天佑期的有意调解下, 女帝与天佑澜总算是闲谈甚欢的把这页掀过去了。 眼见未时已到, 丹青才附耳低语提醒天佑澜, 现在该去拜访北秦国使者了。天佑澜心里省得,恭敬的与女帝道过原委后, 就打算退下离开。 天佑期见状, 眼珠一转, 对女帝巧笑道:"期儿也还没好生谢过凛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呢。还请皇弟稍等, 容皇姐带上谢礼,与你一同前去。" "你这孩子,这事那么重要。怎么能拖沓那么久?母皇都给你耳提面命的叮嘱过了, 你还不上心?快去吧, 好好给人道谢先。"女帝头疼的对着爱女又是一顿呵斥, 这孩子性格内向淡薄,又不善钻营,真是让人操心。女帝脸上极尽嫌弃,心里倒是越发觉得女儿心思纯净, 不像连淑然。随即又是连声叮嘱。 而被按上'心思纯净'四字的天佑期笑意连连, 心下却在打量着自己亲自去凛王那边查看也好, 她可一直没放弃往那边插眼线的想法。只能说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女帝与天佑期的想法都没有同步过。 想起凛王御下极严,那一方小小院落都能被他弄得像个铁桶一般,水泼不进油渗不透, 就连看着十分头脑简单的袁军, 也是个披着憨厚皮子的明白人。虽对狩猎场发生的事闭口不谈, 但也是不着痕迹的从连淑然手上拿回了足够多的好处,那人的手下,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天佑期越想越兴奋,要是能让她一个个除去,这该是多有趣啊。端着这一副诡异的心思,天佑期笑语盈盈的跟着天佑澜往外走去。 西行馆占地宽广,里头单是住人的独立院落就有十几处,大多临湖而建,风格偏迤逦华美。而凛王殿下这院落建在紫竹林处,那边近着密林,多是深深庭院,梧桐绿阴。 天佑期两姐弟有说有笑的来到梧桐院落,就见袁军领着一众侍从在门外恭候,两边拱手行过礼罢。袁军扬起爽朗大笑,道:"要不是陛下道公主需要静养,袁某还想着去多多去探望公主呢。多日不见,袁某一直挂心着公主,今日见公主与殿下一同前来,这才安下心啊。" 袁军外表粗矿,心思倒是玲珑得很。据敏晴打听回来的消息,连淑然从狩猎场回来就一直神不守舍,整个人兴趣缺缺的,但也不忘特意派人给袁使者送礼讨好,想来是因为在狩猎场抛下袁军的人,对自个儿先逃这事过意不去,有心缓和讨好。袁军这几天不是与天佑澜入狩猎场游玩,就是在连淑然那边周璇收礼,两边各得各的好,嘴巴上还卖乖弄俏,实在是有够可以的。 "谢袁使者挂心,门外不便交谈,我们还是进去吧。本宫还带了几坛好酒过来,特意送来给凛王殿下品尝。"天佑期巧笑倩人,话语柔柔弱弱的,但就是有种让人不自觉顺从的气势。 袁军最是好酒,立马便吩咐下人上去帮忙搬抬。 突然一阵吵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天佑期自是顺势抬头去望,一队人衣着素裹的匆匆路过,为首的几个身着素衣白服的女人哭得悲恸欲绝,却死力忍耐哭声,皆知此处贵人云集,她们不能大哭放肆扰了贵人清净。后头四名彪形大汉抬着灵柩,尾随在。 看到这里,再想起女帝说起的王博昨晚突发高烧,情况不容乐观的事。当下她就猜到了,这队人该是王家一系的,现在是过来收尸了。 那边为首的素服夫人见到天佑期一行人,远远的领着人半跪行礼,见天佑期颔首回礼,她们才相互搀扶这离开了,免得自身的晦气冲撞了贵人。 待王家人又压抑又悲切的走过去后,天佑澜这才低声惋惜说道:"王夫人也是可怜,人到中年才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王家大房里就这一个嫡子,王博一去,二三房就立马争起来了。王大人压也压不住,一心守在王博身边照料,王夫人才压下家里的破事,这又要大清早的又要赶来处理独子丧事,实在让人怅然。" 天佑澜说罢,最后通通化为一声无言叹息。天佑期对王博为人没有好感,只因他当年也是依附连淑然的一员,现在也不过是因为他跟错人了,自作自受罢了。 但人死如灯灭,她也没必要再口下无德。天佑期安慰的拍了拍天佑澜,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皇弟无需伤感。" 这时,身后袁军闻言,冷笑出声,嗤之以鼻道:"不过是王公子跟错人罢。也算是王家识人不清,怪不得旁人。" 第36章 梧桐院落 袁军这话说得又快又轻, 天佑澜还没听清, 袁军就风风火火的招呼着天佑澜进去了。 落后一步的天佑期诧异的看了袁军几眼。'不过是王公子跟错人罢。也算是王家识人不清, 怪不得旁人。'这话和她心里想的别无二致,天佑期怎么可能没听明白。 但这事和她自己心里带着前世的想法不同, 她是有了前世的深刻印象, 这才能冷酷的批判道。如今这话从袁军嘴里说出, 那就别有一番深意了。 连袁军都觉得王博跟错了人, 才生生丢了性命,看来当日在狩猎场里,连淑然一点给袁军留下了深刻印象, 才让袁军觉得, 和连淑然一道是与虎谋皮, 自己作孽! 天佑期抚下唇边的冷笑,越发的觉得跟着天佑澜过来,此行不虚。 北秦国使者居住的院中,左右种植了梧桐数本, 绿荫遮盖清阴寂静。里头的屋檐楼阁不像临湖而建的院落, 风格迤逦华美多变。因这边种植的都是梧桐紫竹等巨树雅物, 所以这一带的雕梁画栋, 九曲回廊,都是用正统古朴的灰坡屋顶筒子瓦,高砖白墙下连铺地的都是四方青石板。 瞩目之处, 这里的一砖一瓦, 莫不有种恢弘大气的震慑人心之感, 在里头伺候的宫人,都会不知觉的带上几分沉静与小心翼翼,就怕打扰了这片寂静。 按理说这此等风格庄重恢弘的院落,合该是西行馆最大气恢宏的地方。但过来游玩的贵族莫不是本着悠闲玩乐的心态过来的,入住了梧桐院后都有些压抑放不开心身的感觉。久而久之,贵族来住,通通迁去了临湖的华美院落,就梧桐院就越发少人过来。 天佑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淡笑,掩饰着眼底翻滚的漆黑阴云。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上一世她与女帝怄气,迁居到西行馆居住,春猎过后对有救命之恩的凛王心生好感,天天想着法子往这边晃。 重活一世,她知道自己免不得要旧路重走,那过往的一切就会像蛛丝一样,她每前进一步就会见得越多,牵绊就越发加深。甚至可能会束缚着她无法喘息,寸步难行。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这些蛛丝一根根的扯断,这样才能享通无阻,拨散阴云,没了前世的种种不堪,才能实现真正意义的重生。 但实际上那是旁人的做法。她天佑期不一样,她爱极了这种回味中修改所有错误,决定一切的兴奋刺激,深渊在凝视着我,我也在凝视深渊。重生我要,人我也要。 一行人走过了石板路,旁边则是紫竹林,一阵不合时宜的欢声笑语隐约传来。 天佑期对着袁军挑起柳眉。袁军猛一拍脑袋,憨笑着解释道:"袁某听下人说安阳公主与三殿下一同前来,都高兴过头了。忘记告诉安阳公主与澜殿下,蔼雪公主带了几位公子小姐碰巧也一同来访。" 袁军刚解释完,那边的小聚会就像发现了天佑期一行人,派小厮过来邀请他们去就坐。 炎蔼雪十分好奢靡享受,众星捧月之感,同时也极爱了钻研人脉。所以她不去那累死人的狩猎比赛,倒是在私下开了几场不大不少的游会,很快就结识了夏朝好几名世家子弟。随后眼光一移,更是把目光放到北秦国凛王身上。 炎蔼雪眼光极高,若是只有北秦国这三名使者她自然不可能放下脸面过来,但北秦国的凛王殿下本人就不同了。先不提凛王殿下的身份在场无人可比,单是那张让人移不开眼的俊美脸庞,就足够让她放低身段,亲自前来结识。 所以炎蔼雪借着观赏紫竹为名,大方的领了好几人入梧桐院游玩,凛王殿下作为此院暂住的主人,自然是出来应礼招待。 天佑期到场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庭中摆满了各色瓜果糕点,清茶酒水,一群人正在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尤其是炎蔼雪娇笑不断,频频给凛王敬酒举杯,艳丽的五官因醉态显得格外娇艳欲滴,奔放张扬。 天佑期应邀上前,几名权贵子弟看见来人,纷纷低头行礼。炎蔼雪与凛王身份不同,颔首点头则算是打过了招呼。待双方回过礼后,袁军朗笑道:"托殿下的福,安阳公主特意送了几坛美酒过来,袁某可就自作主张,借殿下与蔼雪公主的光,先开封品尝了。" 权贵子弟中有征西侯李家的嫡公子,名唤李奉。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先前和连淑然跟着袁军一同入过狩猎场,后来他被关达怂恿,见南王的两位公子逃了,自己也跟着连淑然抛下袁军的人马逃走。 事后觉得做法不妥,他又害怕父亲责罚,不敢告诉旁人,只好辗转攀上蔼雪公主,借蔼雪公主的游园隐隐找上袁军。如今见袁军兴致勃勃的提起安阳公主带来的美酒,他借机献殷勤道:"那李某还真是托了凛王殿下,袁使者的福了。"说罢,亲自接过侍从手中的酒坛,开封温上,再逐一斟好。 袁军最好这杯中之物,不是烈酒绝不下肚,趁李奉温酒时他接过酒坛看了几眼,见酒如琥珀之色,掀开封泥时有一股清甜之味沁人心脾,一接上李奉递来的温酒,他立马仰头饮下,口舌之间全是蜂蜜清甜,而后一股淡淡的酒味徘徊喉间,暖人心脾。 吧唧几下嘴中清淡的酒味,袁军惋惜道:"安阳公主送来的分明是女儿家饮的甜酒,还没我北秦国带来的兰花酿香醇芳冽,压根喝不醉人。"袁军几杯下肚后,渐渐没了拘谨,胆子也壮起来了,直言这酒不够烈,要换回刚刚他们从北秦国带来的兰酒。 旁人闻言浅尝了几口,直觉也不如刚才的兰酒烈,也就默许了袁军换酒的话。凛王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白玉杯,唇角挂笑的看着天佑期又从酒壶中斟了几杯蜜酒出来。 天佑期噗哧一笑,边挽袖边斟酒道:"袁使者此言差矣,此酒名唤美人笑,又称三笑醉。尝着味道清甜不易醉人,但实际用得是秘法蒸馏制作,后劲十足,三杯即倒。听说这酒是酿酒之人为心爱女子特制而成的,传言道美人之笑如酒香清甜,一笑沁人思之,二笑颠倒神魂,三笑入骨倾心,从此沉醉不知归路,终不愿清醒。这酒只能浅尝慢饮,还没人能大饮三杯而不倒的。" 天佑期话音刚落,袁军等人果然眼眸沉重,似醉非醉。天佑澜俊脸上现起几分醉态,朗笑道:"皇姐真没说错,这酒看着清甜不醉人,但慢慢的后劲就上了,嘴里还留着淡淡的甜蜜味道,再直喝几杯的话,恐怕真的要醉倒不醒,袁使者刚才还说酒不醉人不喝,现在可别退缩啊。" 李奉斟好温酒,见袁军被呛声,打着圆场转移话题道:"这酒如此特别,酿酒的师傅又是技艺高明,背后还藏着这么一段佳话传说。怎么酒名如此名不经传,京师内无人听说过呢?在下真是好奇,那美人到底美到何等地步,居然让人做出如此美酒" 但凡酒席,少不得来几段美人韵事作为谈资,李奉也是借这几句给袁军解围圆场,要是袁军三杯下肚就醉的不省人事,自己还怎么事后送礼赔罪啊。 闻言,袁军果然放下了美酒。跟随炎蔼雪来的权贵大臣见炎蔼雪美目放亮,自是出言讨好道:"论起美貌,有谁比得上蔼雪公主,公主美名传遍三国,也是酿酒人无缘看见,不然哪里还有旁的人什么事啊。"说话的严大人是跟随炎蔼雪来的明炎国人,自然是不在意旁人作何感想,话毕还沾沾自喜的转头向旁人问道:"李公子,你说是吧" 李奉眼珠一转,状似瞄向天佑期,不好意思的细道:"严大人这话说得,这不是还有安阳公主嘛。安阳公主不爱出席宴会,也就鲜少在三国内传名罢。" 李奉的话是贴着严大人耳边说的,但场内谁不是人精,琢磨一下李奉在两位公主身上视线来回扫动,就猜到李奉想说什么了。 而炎蔼雪果然是最在意自己容貌的,李奉不过暗道了几句,炎蔼雪就当即撇下嘴角,却还要假装大道没听见。而李奉这手段也是低级,不过是捡她之前在接风宴上,故意挑拨连淑然与炎蔼雪相貌的旧招来用,也不怕弄巧成拙了。 李奉才不管这招旧不旧,好使就行了。他与严大人咬完耳朵,才呐呐的低下头,心里暗讽着蔼雪公主竟然与淑然郡主交恶,他也不要让明炎国与安阳公主交好,谁也讨不到好,就谁也没占上风。 女人长得好看是天赐福气,但一张长得好看的脸,却配上这一副简单直白的脑子,简直就是灾难。也难怪大家都瞄准了炎蔼雪爱美这点来利用,借力打力。 天佑期腹诽不已。脸上却是一副含嗔带怒,她哐当一声扔下酒杯,使着小性子娇蛮道:"这可不行,吃着本宫带来的美酒,坐在夏朝的行馆里,还敢道本宫的不是,得罚,通通都得罚饮一杯才是。" 李奉一听,当场暗笑不止,安阳公主还敢在炎蔼雪面前挑衅,这是不把炎蔼雪放在眼里的意思啊,炎蔼雪肯定会对安阳公主心生不满了。那厢李奉在坐等着炎蔼雪发怒,而天佑澜与袁军等人也暗暗发觉不妥,他们竟然拿两国公主的容貌作比较,这不是摆明了要挑事端吗? 这事谁胜谁负也不好收场,都把对方得罪了。袁军这样一想,不由得暗恨起李奉来,果然是跟随淑然郡主的人,一样的不顾后果,就会来事儿。 第37章 紫竹林下 正当袁军脸色铁青, 暗自懊恼着这好好的一场赏宴, 就被李奉这没眼力劲的人捣乱, 继而害他也得罪了两国公主时。 天佑期哐当一声扔下了羊脂白玉的酒杯。玉杯敲到坚硬的石桌上时,那清脆悦耳的玉石碰撞声, 就像砸到了众人的心头一样, 再昏醉在美酒当中, 此刻他们也不得不被这玉石相撞之色激灵得清醒。 清冷而高傲的少女也不管众人脸色有多复杂难堪。因为她是夏朝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她的身份告诉她,不论面对的人是谁,她都有这个权利飞扬跋扈, 恣意面对。高兴的时候她能由得你们开怀畅饮, 畅所欲言, 不高兴的时候即使是女帝过来,她都可以不给面子,当场黑脸,甩袖离开。 现在, 少女扬起下巴, 彷如琉璃的杏目半敛眯起, 像只被惹怒的猫儿, 含怒带嗔。眼角下被酒气渲染出来的飞红美得张扬,但配上少女清雅的稚嫩的面相,众人只觉得少女是醉了, 醉后的张牙舞爪, 可爱万分。 当她娇蛮的指出, 你们现在吃我的,住我的,在我的主场还敢评论我,实在可恶时,大家都被这理所当然的话语逗乐了 本来他们还不敢转头端倪炎蔼雪,要知道明炎国的蔼雪公主也是出了名张扬跋扈的主,没想到不仅众人被安阳公主的娇蛮逗笑,连蔼雪公主也叠叠着声儿乐道:"安阳公主言之有理。确实是这个理儿,该罚。" 炎蔼雪本就不蠢,就是太好面子罢。容不得别人道她容貌的半分不是,更别提那些容貌在她之上的人,她压根是看不得有人容貌胜于她。 但天佑期不同,两人的出身本就不相上下,而天佑期更是个知进退明事理的聪明人,凭这两点,她不容也得逼着自己容下。 反之要是天佑期占着夏朝嫡公主的位置,还单纯蠢笨,她才是真的看不起,宁愿去与连淑然交好也无心理会这嫡公主,甚至可能会出手打压也不一定,谁让她占着旁人永远得不到的好权力,偏生还是个愚笨无知的。 而事实上,天佑期十分聪慧,这话更是回得巧妙。她借着醉酒,专横的表示,在夏朝这就是她的地界,她容不下旁人在她的主场里道她半分,这是公主的权力,无人能质疑。 特别是当她炎蔼雪这么急躁的一个人,突然被另一个人用更专横,更跋扈的呛声时,她反而能冷静下来。 天佑期说得对,她人还在夏朝国土上,这个面子她不给也得给。如此看来,她还不如顺着天佑期给得台阶下,她也乐得用天佑期的娇蛮来衬托自己的大方。至于那挑拨是非的李奉,这人果然于连淑然一样无知愚笨,也不是个不守本分的,敢拿她当刀子使,也不看看他李奉使不使得了! 炎蔼雪眼神幽幽的刮了李奉几眼,这才赔笑着饮下美酒。 事态一转,反而诡异的让蔼雪公主服了软,继而赔笑着饮下安阳公主递来的美酒,这确实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炎蔼雪一杯下肚,霎时间醉醺醺的不知东西南北,袁军等人见炎蔼雪饮了,他们自然也没有推托的道理,纷纷赔罪饮下。 天佑期见状,得意的笑出声来,清清凌凌的笑声如山涧泉水淙淙而过,听得人耳尖发痒。菱形的嫣红唇瓣一笑一弯,露出里面洁白的贝齿与小小的粉舌,这模样与她平日的严谨疏离大相庭径,莫名的有种恣意纵情,惹得场上的公子哥儿隐隐看呆了眼。 场上推杯换盏,而那安坐上座的玄衣男子已经数不清自己饮了多少,他却与场上醉得颠三倒四,脸色潮红失神的公子哥儿不同。他理智而克制自持,但黑沉沉的星目却始终没离开过潇洒恣意的少女半分。 见少女娇嫩的唇瓣被酒水辣得嫣红,男子身上不由得僵直了几分,握着酒杯的手也不自觉的用上力。眼角余光一扫,望及场上的公子哥儿用着同样的眼神,贪婪的望向少女的微醺醉颜,惺松而潮红的杏眸时,他差点就想把这些人的眼睛剜掉。 羊脂白玉的精美酒杯几欲捏碎,他才堪堪回过几分清明,暗忖着这美人笑后劲太大了,让他也有几分醉酒入魔。男子忽略掉自己曾在北秦千杯不醉的过往,他低声规劝道:"安阳公主的身体才刚刚痊愈,这酒太烈,还是不要多饮的好,免得伤身。" 天佑期一拍脑袋,像是才想起这件事。她笑吟吟的回眸看向凛王殿下,出其不意的拉起他的手,玩味道:"凛王殿下不提,本宫都忘记了。还有一份礼要当面给殿下才行,还请各位恕安阳失礼,让安阳先行离开。" 目下,蔼雪公主与众公子已经醉倒在美酒当中,不是东歪西倒就是迷糊的喊着灾来一杯。而袁军与天佑澜两人还堪堪保持着几分清醒,两人在愉快谈论着行军趣事,自是不介意天佑期与凛王殿下要离席片刻。 在酒精的刺激下,少女的举止十分大胆放纵,小巧纤长的手一把握住了男子宽大厚实的右手,掌心贴合之处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手心的温度,男子甚至还能感觉到少女手中那小小的,硬实的茧。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两人相握的手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自己应该要挣开少女的手,要是让旁人看见,指不定会有闲言碎语流露出去。但是他还没有用劲,少女已经及时的松开了手。失去了温热的相触,他似乎有一刹那的失空。 "黎儿,我叫你带来的包裹呢给我吧。"天佑期拉着人走到紫竹林深处。 梧桐院后的紫竹林成片生长,郁郁葱葱不见尽头,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在林间,而黎儿正在小路旁的一处古旧凉亭中等待,见天佑期过来,她恭敬的把包裹交给天佑期后,就乖巧的退下了,懒殿下还在梧桐院,她想着或许有机会去面见澜殿下。 没有注意到婢女快步离开。凛王不解的揉动着太阳穴,它心想决心以后在也不再喝这酒了,醉酒失控的感觉实在让他不爽。 "凛王殿下,你看,这是还你的氅衣哦!"天佑期扬起笑脸,解开包裹抱着宽大的氅衣出来。肉嘟嘟的脸颊半歪着贴在藕荷色的氅衣上,越发显得少女迷糊可爱。就像一个不小心,少女就会整个人埋入宽大厚实的氅衣里,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份迷糊可爱,只有他一个人看见。男子抵拳遮住唇边的淡淡笑意,黑沉沉的星目里难得划过一丝温柔,他沉静道:"送你吧,不用还了。" 抱紧氅衣的少女似乎有些听不明白男子的话语,她璨如星辰的杏目一眨不眨的看着男子,半响才明白过来。杏眸爆发出无复加已的专注炙热,濡湿水润的眼眸下,那一抹飞红艳色,像在诉说着少女此刻还在半醺半醉之中,智商堪比天真无邪的幼童,突然发现了自己极为喜欢的玩具。 "呐……之前我问你和母皇有什么约定,你说你不能告诉我。那我换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是命定之人吗,你就答应了"少女歪头木讷的问道,那语气就像在问今天为什么要吃青菜一样,呆呆的,带着几分不高兴,但又无可奈何。 这个问题一出,男子就定住了。眼底那抹浅淡的温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迅速的恢复了冷静理智,恭敬的抱拳作揖道:"公主多虑了。本王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此事多说无益,也与公主无关,还请公主不要再问了。" 那人从开始的放下戒心,到浮现在唇边的清淡笑意,再到后来被自己追问时的疏远戒备,冷静自持。通通都落在少女清明的琉璃杏目中,她弯起唇角,右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抚上唇边越发上扬得意的弧度。 似乎是嫌弃两人现在的距离太远,她抱着藕荷色的氅衣走到男子面前,璨如星辰大海的杏眸炙热而专注,把里面汹涌澎湃的炙热感情,毫无保留的呈现在男子眼中。 少女身上还带着美人笑的酒香味儿,那酒味勾动人心,让人口干舌燥,醺得男子脸红耳赤。少女此刻也不比男子好多少,粉嫩的脸颊嫣红如染上好胭脂,她痴痴笑道:"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我想让你做我夫君啊!夫君的事,怎么能与为妻无关呢?" 她定了定,又补上了一句:"如果夫君什么都不说,那为妻会很伤心的。" 第38章 楮叶莫辩 "夫君……为妻" 男子怔忡的把这两个词放在口中, 咬碎嚼烂, 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天佑期到底说了什么, 夫君为妻这是说……少女心悦于他 男子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他们才见过三面而已, 这怎么可能 少女亮晶晶的水眸始终直视着男子的眼睛, 四目相对, 眸中的炽热的情愫一览无遗, 甚至是他脱口而出的重复呢喃,都能让少女露出灿烂欢喜的笑脸。 耳尖隐隐有些发热,男子眼中闪现怀疑, 有着彷徨, 黑沉沉的藏着无数思绪, 又像压根什么都没想。更多的是手心因无措而微有湿润,但他始终克制着面上的表情,不让自己流露出过多的情绪。 如此一看,男子的表情似乎越发绷紧冷漠, 反而像在对少女表达着不悦漠视。薄唇微动, 闭眼想了好一会才组织好语言, 低沉的话语中抑着几分沙哑, 义正言辞道:"公主许是喝多了,酒气上头有些胡言乱语罢,容本王寻人过来送公主回去休息。此事本王就当没听过。" "是……吗?"天佑期歪着头, 状似十分疑惑, 素白纤长的食指压在殷红饱满的唇珠上, 吐出的两字被她拉得又长又慢,额有几分调戏的味道。 男子的视线自然聚焦到少女的嫣红唇瓣,不知少女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动作十分的妩媚撩人。 "殿下是害羞了吗,你耳朵红了哦。"少女噗嗤一笑,随即伸手抚向男子的耳畔。 他被少女唐突的举动吓了一跳,耳畔突感到一阵冰凉抚上,他当即退后了一步避开。本想严肃的呵斥她够了,男女授受不亲,再说她一看就是年幼,不知道轻重,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带来最大麻烦的不是他,惹祸的是天佑期自己而已。她年纪尚轻,可能模糊了男女之情,还没明白声誉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跟何况北秦国与夏朝不同,两人的身份,与之所处位置特殊,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就想方设法利用少女的感情了。 男子寻思了极久,但话到唇边,只有寥寥数句的感谢之言:"谢公主厚爱,还请公主分清轻重,不要错把倾慕好奇当男女之情。" 天佑期忍俊不禁,她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上一世她委婉的把感情表达出来,当时这人忒义正言辞的告诉她不可能,还把框框条条摆上台面,给她说利弊错对,正经得要命。却不知道她天生反骨,越是压着阻着,她得不到的,她就偏要得到。 少女失望的收回了手,却不是被男子的话语打击的,而是因为没能碰到那微红的耳垂罢。 "你现在不信没关系,以后你总会信的。"她顿了顿,继而笑道:"我可以唤你的名字吗?子宁。" "不行。这关乎……"他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宁愿态度强硬一点,也总好过吊着少女胃口,给她一个假希望。 "那私下呢?子宁。"天佑期听也不听,坏笑着打断道。欠揍的小模样配着通身酒味,活脱脱一名纨绔子弟。 "……"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算是头一回见识到了。男子冷着一张脸,呵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公主殿下自便,本王先行告辞。" "子宁······" 少女软绵的嗓音从身后响起,轻柔中藏着不舍。男子闻言,身形一顿,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少女再才把未完的话,喃喃出声:"……你又要先走开了" 风过竹林,带起阵阵阴冷寒意。兀得,雨点哗啦啦的大滴落下,豆大的雨水溅落到她的脚边,似乎把整个竹林小亭隔绝起来。 莫名的让她想起了前生记忆深处的一幕画面。原本晴朗的天空也是这样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她当时独自一人,毫无准备,只能懊恼的在小道上奔跑找避雨的地方。轻薄的春装快要被雨水打湿时,她终于在竹林里寻到一处凉亭。 凉亭略显残旧,地上多是被雨水溅湿的污泥水潭。她一见有地方避雨,想也不想的欣喜跑了进去,却没注意到地上泥滑,直接在小亭边上滑了一大跤,两只手都被青石台擦掉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入人心,身下的长裙更是蘸了大片泥渍,又狼狈又可怜。 要不是她之前与母皇怄气,一个人跑了出来,说不定此刻她还窝在软绵的贵妃榻上,干净舒爽的听着窗外的雨打屋檐的叮咚声呢。 可惜她那时脾气坏透了,低不下头。 正当少女气恼的站在凉亭里,差点想掉金豆豆时。 哗啦一声。凉亭后有人突的拨开那簇扇叶,带着一身雨水同样狼狈的闯了进来。 天佑期来不及收回伤感的表情,匆忙的睹了那男子一眼,模糊的看到几分轮廓后,就连忙转身擦起眼泪来,偏偏手上沾满了污泥,越是着急擦净,脸上的污渍就越多,细小的泥石子把细腻的皮肤都磨红了。 到最后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气恼的把又脏又疼的脏爪子擦到衣裙上,脸皮算什么,身份算什么,反正她都要疼死了,狼不狼狈又有什么关系?来人要是敢管,或是把这事说出去,她日后定让这人好看。 "殿下,凛王殿下,奴才来接你了,你在哪里"远处有好几人叠着声儿呼唤着,那一句殿下的尊称让天佑期诧异,在她身后的不是那一介小厮奴才,而是北秦国的凛王殿下 她猛的转头确认,男子一如来时般,突的顺着声音跑了出去,天佑期只看到一袭玄色衣摆,极快的消失在雨幕中。 她揉着通红的鼻头,恶劣的想到,也好,反正没看清楚正脸,她这张脸皮也不算是丢到北秦去吧 天佑期里衣外裙都湿透了,又见男子一声不吭的跑了没影。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怎么舒服怎么来。 少女伸手把湿哒哒长裙挽了起来绑成一个大结,松松垮垮的吊在大腿边上,见里头雪白的长裤没沾到泥巴,还算可以忍受。但脏污狼藉的绣花鞋实在不堪入目,也就直接脱了扔到一旁。 没了湿冷的绣花鞋裹脚,她总算感觉气顺多了。满意的点头,她直接走到凉亭最中间的干地去,盘腿而坐,打成结的衣裙掀起别在一旁,罗袜绣鞋扔在一边,配着那一身的污泥水迹,活像个可怜的小叫花子。 但世界上又有那一个叫花子像她那样,头戴点翠掐丝金钗,身着蜀洲名贵的月华锦作衣裙,连那脏污的绣鞋都是找了有名的湘地绣娘金丝针银线的绣上。说是狼狈,却一身华贵,不管她吧,又可怜无比。 少女冷得浑身发抖,鼻子一痒,直接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出来,然后少女自暴自弃的抬起衣袖擦着鼻子,口中念念有词道:"这鬼天气,可冷死人了。" 但要想她主动回去认错,还不如直接让她冷死在这破亭子里,少女边揉着通红的鼻子,边恶狠狠的腹诽。 一把油纸伞突的出现在视野里,她愣了一瞬,猛的顺着视线抬头看去,素色的纸伞正被一只干净的大手递了过来,男子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无言以对。 因为少女一直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他以为少女身体不适,就快步走了上去。还没开口少女猛得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响大不说,然后她还粗鲁的抬起衣袖直擦,那动作硬生生的把他要开口说的话语却堵回嘴里。 没想到尴尬的还在后头,少女终于发现他的存在了,放下衣袖转过头来,脏污的脸颊,泥泞的衣裙,还有裙子下干净雪白的长裤,绣鞋罗袜也不穿了,直接露出一双小巧白净的脚丫子。 "……" "……" 四目相对,一言难尽。 最后少女率先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拿起鞋袜直套,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了。 男子连忙转身回避,然后看见手里提着的包裹与纸伞,快速解释道:"我之前见你衣裳湿透,怕你出去后遇见奴婢会难堪,更有风言风语传出,就先一步出去挡着奴才过来,回院中拿氅衣来给你遮挡,还有纸伞。考虑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他说话极快,看似沉稳应答,却连自称都忘了。把包裹放到脚下,他就回避着跨步离开凉亭。天佑期闻言,抬眼看去,正好看见男子微红的耳尖。 后来怎么样了?时间有点久远,她也记不大清楚了。反正那件氅衣就这样一直抱在她手上。 雨点嘀嗒嘀嗒的越下越大,她像是在凉亭里过了一个时辰,又像是过了一生。 直到凉亭外出现一道熟悉的玄衣身影,撑着油纸伞快步的向她走来。 少女抱这才甜甜的笑开,手里的氅衣越发抱紧:"回来了,就不能再跑了哦。子宁。" 第39章 文星旧事 "公主, 你抱着那氅衣在窗边笑了快一刻钟了。在想什么呢, 笑得那么开心?" 敏晴布置着膳房送来的精美菜肴, 摆好碗筷后,才见自己主子坐在贵妃榻上, 细长的手指边绕着氅衣的系带, 边傻笑。 唇边的微微上扬的弧度, 和那看着氅衣, 回忆着某些有趣的画面的小模样,得意得像是拿到了心仪玩具的猫儿,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爪子试探着心爱的玩具, 一脸满足愉悦。 敏晴被天佑期那不多见的可乐模样逗笑, 忍不住打趣起来, 要是在平时,敏晴可不敢多管主子的私事。 现在的天佑期确实心情大好,她抱着藕荷色的氅衣,愈发衬得少女肌肤如雪。她抓起白净的绒毛镶嵌边挡住自己唇角的弧度, 露出璨如星辰的弯弯眼眸, 愉悦反问:"本宫笑得有那么明显吗?" "嗯, 乐得见牙不见眼, 都不像平时的公主殿下了。"敏晴放好碗筷后,才规矩的退到一边,道:"公主快来用膳吧, 今天的八宝鸭可是奴婢从京师有名的云来楼里买来的, 膳房热过后可香了。" 闻着空气中浓郁的食物香味, 天佑期还真被勾出了馋虫,不饿也有几分想满足口腹之欲。 但当她抱着氅衣想坐去吃饭时,又怕衣服在吃饭时弄脏了,可要她现在放下衣服,手指又不自觉的缠在系带上,这个人意兴阑珊的,无心食饭。 敏晴一头雾水的看着天佑期宝贝似的抱着氅衣,她放也不是,抱也不是,倒开手了又会拿起来沉思。 这反常的样子越发让敏晴感到好奇,这氅衣的样式她也没从天佑期的衣匣中见过,可见不是公主自己原有的,最近也没听陛下有赏赐什么物件过来啊?那莫非……衣服是别人的 好奇归好奇,但主子的私事她一向不会多作探究。特别是天佑期,看着年纪小,心里却十分有主见,一旦定好了,压根容不得旁人变改。 所以她也就只敢干看着,少女左思右想的摆弄着氅衣,不好出声打扰。 天佑期扯了一会系带,觉得无趣了,突然出声问道:"今日去了京师,曲文星那边怎么样了?" 话头来得突然,敏晴愣了一会神才反应过来,她仔细回想着答道 :"曲公子的身体已经大好。公主名敏晴送去给曲公子作急用的钱财,不出公主所料,曲公子他推托着不肯收下。还好公主有交代下法子,奴婢悄悄把银票夹在了诗书中送出,曲公子这才没有再推托,感激万分的收下了。公主可真神,怎么会未卜先知曲公子不收钱财,只接下诗书的!" "奴婢后来见曲公子把书拿回屋后,才好打听起连王爷的事来。曲公子他说只会试资格被剥下后,他就打算离开京师,另谋出路。但连王爷派了好几次人来上门游说,又给他送来银两药材,说是能帮曲公子作保荐,拿下会试资格云云。曲公子没好接下连王爷送来的银两药材,倒是对会试资格很有些心动,我见曲公子提起这件事时,脸上又是为难又是向往,十分纠结。" 敏晴仔细的回忆着近来见到的种种细节,确定无误后,才惋惜的叹息:"公主你说曲公子也真奇怪不是,明明生活都成大问题了,还偏不要别人好心送来的钱财度日。要是实在在意,那等日后有钱了再还不就得了?要真谈骨气面子的话,这东西能当饭迟?没有会试保荐资格,他那么辛苦不是都白费了吗?你说这人怪是不怪" 抚着手上细滑的衣绸面料,天佑期兜了敏晴一眼,她都忘记了现在的敏晴还只是个四品女侍,论年龄大不了黎儿多少,见识阅历还没到前世那么稳重成熟,所以遇事就会忍不住好奇琢磨。 敏晴这话一问出口,倒是让天佑期乐了。她喜欢懂分寸的人,但是能亲自□□处一个聪慧得力的丫鬟来,那感觉也是不错的。天佑期歪头一笑,见敏晴窘迫了脸,她才细细分析给她听。 "看人最好还是从家世渊源里看起,这是能最快了解一个人的方法。你的想法没错,大多数人得了旁人的施赠,都会想着日后如何补偿归还。但曲文星不同,这人出身在清贵世家,三代为官,他自小接受的诗书礼教熏陶,骨子里还是有点清高傲气的,又未受过社会打磨,自然是想着能不受钱财俗物牵绊,就别接下旁人的施赠。要说这不好吧,他的性格不通人情圆滑,就算险些病死,也坚信着自己的义道,没有错。要说他好吧,曲文星真的离开了京师,就等于主动放弃了连王爷的保荐,那才真的叫与仕途无缘。" "但要是承了连王爷的保荐之恩,曲文星就算是半个连王爷的门客子弟了,这份人情可不好承担。先不说朝廷命官不该与皇室宗亲牵扯过多,就说现在,能不能还也是个问题。所以他不是怪,只是有些心中所想,在现在面对困难前,不知道折取那方罢了。迟早他会选好他要走的路的。" 欲望与本性的相互排斥没关系,反正时间最后会决定好那一方胜出的。天佑期恶劣的思忖,反正就她前世所见,曲文星最后会接受连王爷的会试保荐,一举拿下解元,然后入选殿试,夺下今科状元。 "这道义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要是连站在陛下面前的机会都没有了,那要着道义还不是只有自己能看,其他人那会知道啊"敏晴思索了半天,才给出自己的感想。 "对,有舍才有得。能把握住机会,一切才有可能。"天佑期抚掌大笑,满意的给了敏晴回应。敏晴得了夸奖,脆生生的应了一句。 摆弄够了手上氅衣,她才仔细的叠起收入衣匣里。"好吧。本宫也饿了,再不吃着八宝鸭就该走味了,下次去云来楼的时候,顺便买份茶香骨回来,那道菜听着味道不错。" 敏晴明白还是让她再去找曲文星的意思,随点头应答。见公主终于有胃口用膳,她连忙上去添饭布菜。 咯吱一声,黎儿半个身子倚在门口,正探着小脑袋往房间里窥探,见天佑期与敏晴同时望来,她才通红着脸,小心翼翼在跨步进来行礼。 "起来吧。不是一早吩咐你,把东西送到梧桐院就回来的吗?又跑去哪里撒野了,这么晚才回来"天佑期睹了一眼满脸羞涩,踟蹰不前的黎儿,没好气斥道。 黎儿见天佑期心情甚好,脸上挂笑,也不担心会受到少女的数落。她踮着脚尖小跑到敏晴旁边,讨好的接过敏晴手中的筷子,给秦小一布菜赔罪。敏晴无奈的摇头,递过筷子就转身去准备梳洗用具了。 等敏晴走开,黎儿这才小声的应答:"黎儿见三殿下和袁使者都喝醉了,他们当时闹着非要去三殿下的住处比武,我见丹青一个人应付不来,就跟着三殿下一块离开了。" "恩,然后呢?"天佑期不用抬头,也能猜到黎儿脸上正羞涩得绯红,连声音也是甜腻的可以。 听见天佑期细问,她犹豫着停住了布菜的手,扭捏了半刻,还是忍不住和少女分享道:"三殿下果然非常厉害,殿下与袁使者比斗了好久。但袁使者一个领兵打仗的大将军,还是比不过我们三殿下,最后都是打和结束,黎儿想要不是三殿下酒喝太多了,一定会赢的!" "两人比武,胜负本就是五五之分。怎不说要是袁使者少喝两杯,就赢过三殿下了。"天佑期没好声的反驳着。她也吃得七八分饱了,随即放下碗筷。 "三殿下怎么说也和公主殿下是亲姐弟,公主怎能不为三殿下说话呢?"黎儿顺势放下玉筷,气鼓鼓的问道。 敏晴收拾好澡间,过来通报时,见桌上的菜肴也没动几下,担忧问起:"可是菜肴不合口味,公主都没吃上几口。" 天佑期挥了挥手,示意敏晴把菜肴拿下去。转过头翻起白眼道:"好你个死丫头,去了三殿下那才半天时间,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不是?你三殿下还小,捧怎么高干嘛。说话要实事求是,虽知袁使者精通的是领兵带将的策略筹谋,而不是个人武力。佑澜也真是的,跟着袁使者多学点兵书策略不好吗?人都喝醉了还要去舞刀弄枪,不知道刀剑无眼?" 黎儿羞愧不语,她对袁军的光辉历史还真没了解过,只知道袁军是很有名的大将。当时三殿下与袁使者谈起□□与大刀在对阵时用那个更好使,要比武试验一番时,她也不太懂,就附和着好啊好啊,顺势跟着三殿下回了住处看比武。 现在一想,幸亏两人是和局,都没有受伤,不然她可惹上大祸了。 第40章 路狭且窄 黎儿一细想, 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要是三殿下真的受伤了。自己可是头一个怂恿殿下去比武的, 事后肯定要被罚去打板子,而她更是害得三殿下受伤。, 她当时怎么那么笨, 就没仔细想清楚呢? "下次再遇上这事, 你得先想清楚, 你是本公主的贴身侍女,一言一行都与本宫息息相关,本宫不在自然要时刻注意提醒佑澜, 怎么能让他置身在危险之中?"天佑期不轻不重的敲打。 黎儿低头站在一旁受训, 听罢委屈巴巴的解释道:"可是在狩猎场上, 公主殿下不是还推了三殿下入场比猎吗,也没见公主当时阻止了?之后殿下赢了狩猎比赛,高兴得不得了,对公主也越发尊重了。我……我这不也是跟公主学的。" 少女几乎要被黎儿这一番话气乐了, 敢情她是见自己与佑澜关系好转, 有样学样呢? "这能一样吗!狩猎场是一队子人进去的, 佑澜要是在里头遇上意外, 有的是人保护他。不然等他们出了狩猎场,也没有命安全回京师。这就是仗依,本宫有把握保证佑澜无性命之忧, 就是他输了也不怕。但你那是什么, 看他喝醉了酒, 步子都踩不稳了?还让他亲自上去和袁使者比武,但凡你们上的心,规劝两句也能让佑澜打消这个念头。这死孩子就是喝傻了,伤了自己或是伤了袁使者,他知道怎么收场吗?" 见少女怒火越烧越旺,就差叫个过去好生教育三殿下了。黎儿无辜的睁大通红的眼眶,底气不足的辩驳道:"这不是没事嘛?" "没事那是运气好,运气好不代表你就没有错。佑澜这脑子缺根筋,是该好好教育一下了。"天佑期指骨轻敲着桌面,一脸严厉的思忖道。 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血脉,无难乎公主听见三殿下冒险比武会后怕,呵责于她。黎儿不敢再惹恼天佑期,害三殿下被公主责骂。她乖乖的低头认错,连声讨饶着赔不是,少女严肃的小脸才慢慢回缓。 "对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袁使者和三殿下比斗完后,袁使者当时的脸色很奇怪,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的,他拍着殿下的肩膀嚷嚷着胡话,说'都是袁某眼挫,入狩猎场时找错了人,不然与三殿下一队进去,王公子就不会死,阿程也不至于被咬断了手筋。'当时丹青和我都听见了。丹青说那个叫阿程的人是袁使者的亲信,平日里很得袁使者重用,自打被老虎咬断手后,他就没在出现了。" 黎儿怕天佑期记挂着她的错事,会下令让她不能再去三殿下那里,连忙提着袁使者的胡话转移视线。 话头一开,天佑期果然十分好奇,陷入了沉思。 看来袁军对连淑然意见很深呢?一天时间里讽刺了连淑然两回,连喝醉了酒也不放过。常人都说酒后吐真言,这是不是表示他手下的断手,王博的死,都与连淑然有莫大关系? 记得她当时也在狩猎场,却与炎梓墨讨论着比赛输赢,那时她离水潭又远,自然看不清发生的什么事。还以为那是王博运气不好,才成了那倒霉催的。 离开狩猎场后,袁军与连淑然就对里面的事闭口不谈了。而天佑澜赶到水潭时,直接派人去擒下巨虎,后面的事不提她也大概清楚。 但听了黎儿的话,再结合袁军的反正。这里面似乎还另有隐情?天佑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眼睛闪闪发亮。 她招了敏晴过来,吩咐道:"去找西行馆的御医打听王博和阿程的伤,最后问清楚阿程狩猎场当日的情况,隐秘一点,不要惊动旁人了。" 敏晴接令,福身行过礼后就迅速离去办事。 天佑期正为连淑然背后站着连王府这一大助力感到头疼。她也就能挑拨连淑然和炎蔼雪的结盟罢,毕竟两人还互不相识,这很好算计。但连淑然在京师多年,自小结交贵族子弟,深厚的关系极难挑拨。 没想到冥冥中自有定数,连淑然还有栽在自己手上的一天。没人会跟一个随时把自己当炮灰抛下的人卖命不是? 要是她能把握机会,查清楚后好生为连淑然宣扬一番,一定能撼动她与各家子弟的关系,此举无疑是折去了连淑然的双手。 断了与炎蔼雪的结盟,就等于少了明炎国的助力。寒了贵族子弟的心,就等于折下大批连淑然的拥护者。这怎能让她不兴奋? 眼看能一步一步的断去猎物的退路,再斩去双手,赶上绝路,看她逼人死角没命奔跑。这不是要比单纯的杀了她要有意思多了吗? 黎儿眼见敏晴接令,问也不多问就退下离开了。迷糊觉得敏晴和天佑期似乎越来越默契了,她见敏晴没了营,才小声的问道:"黎儿不明白,直接派人去问话不就好了吗?干嘛要绕那么多圈子,公主你到底要问什么。" 天佑期但笑不语,拍着一下吃味的黎儿,道:"不明白就多看多想,敏晴是个聪明人,你该多向她学学。"少女腹诽,要是黎儿有敏晴一半的明事理,知进退,她就省心多了。 但很显然,在宫外长大的黎儿不是个会遵从规矩的人,她的心气怕是比敏晴要高许多。 听了天佑期的话,更让她心里轻蔑,敏晴哪里是聪明了,不就是太木讷老实罢她要是像敏晴一样,就知道埋头苦干,想头驴子一样,等年纪大了就放出宫成亲生子,那也太无趣了吧? 想起英姿飒爽的俊郎少年,手持□□动作潇洒的与袁军比试,银光划过刀锋相击,她当即看得热血沸腾。那一刻少年俊美英气得仿如天神。要是她真的认命不去争取,那就等于让她放弃那鲜活的,激动人心的美妙时刻。 黎儿左耳进右耳出,微一点头算是听过天佑期的话。天佑期似笑非笑的兜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言,她倒要看看,黎儿能折腾到什么地步。 翌日,西行馆门外。 连淑然领着几名侍婢在引颈眺望,来道静悄悄的,加上烈阳当空,她张望了几看就不耐烦了,催促出声:"不是说父王午时前到?狗奴才,怎么办事的,让本郡主出来好等是吧" 连淑然厌恶的踹了小厮一脚。瑞儿吓得连忙福身,跑去前面为主子查看。 顶着连淑然的怒视,她头一次那么希望能见到不拘言笑的连王爷。车轮的骨碌声依稀穿入耳中,老天似乎听见了瑞儿的祈求,远处四匹高大骏马拉着一辆乌蓬车缓缓驶来,她高兴的给连淑然喊道:"郡主,是王爷的马车,王爷来了!" 太好了,王爷来了西行馆,那郡主的火爆脾气也能收敛些,这些天里,她受够郡主的虐打了。 自郡主从狩猎场回来后,就一反常态的把自己锁在房中,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砸打声不停响起。她在外面听得心惊胆战,却也不敢去触郡主的霉头,等郡主终于打开门时,房里的东西几乎被砸了个精光,满地都是瓷片破烂,连下脚都难。 但郡主砸了东西后也不见消气,她又气又恼的命人备下名贵医药,直接往梧桐院里送。还先后给关家、李家,南王两位公子送去好些名贵礼物,不等她问出声,郡主指着她去王公子哪打探消息。 见郡主反常得莫名其妙。她也不敢多问,逃难似的奔去王家,离远就听见里面哭声连绵,大夫更是进进出出的转了好几波。 瑞儿再蠢也猜到丁点,她连忙来下人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郡主与几位公子入场狩猎,被老虎袭击了。王公子运气不好,被老虎咬成重伤,现在危在旦夕,郡主让她来,是要看王博的命救不救得回来 瑞儿悄悄拦住王家下人,问个清楚后,才巴巴的赶回去禀告。 一走到前厅,她就听见郡主大发雷霆的斥骂。"该死的黄昆黄伦,平日就低声下气的跟在本郡主身边狐假虎威,见本郡主出了事就撇得比谁都快。也不看看你两什么身份,不过是南王的留在京师的质子,还敢给本郡主摆谱" 连淑然怒骂不止,最后气狠了,砸着茶杯骂道:"给李奉和关达送礼的下人呢?怎么还没回来?瑞儿呢?死回来了没有" 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刺穿耳膜,瑞儿手心一片湿滑,横竖都要面对郡主的,她硬着头皮上前福身,一个茶杯正巧砸在她的脚边。"怎么去那么久,王家呢?王博怎么样了" 瑞儿不敢有所隐瞒,顶着连淑然凶狠的目光,她压着颤抖的声线,把刚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的告诉了郡主。 "你是说王博现在昏迷不醒,可能要死了王大人正要找圣上求御医来救命"连淑然神经质的逐字逐句重复。 突的,她灵光一现,哈哈大笑起来。"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现在西行馆的随行御医不只有钱太医一人走,本郡主现在就要见钱太医。" 她不敢细想郡主找钱太医的原因,但不可质疑的是,郡主见过钱太医后,终于不再暴怒。而现在连王爷就要来了,终于有人能管束暴怒中淑然郡主了。 第41章 靡靡之音 两辆乌蓬马车一前一后的缓慢驶来。 瑞儿疑惑的定晴一看, 见第一辆马车上刘管家坐在外头打马, 她欢喜一笑, 就确定了第一辆马车里的肯定了连王爷。她指挥着下人去拿来轿凳,刘管家先一步跳下马车, 俯身低微的掀开门帘, 搀扶着主子下来。 连王爷下车后, 虎目扫视了一圈, 宛如刀刻的威仪的面孔让人不敢直视。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在见到爱女规矩的站在道外,额见点点的汗珠预兆着她提早了半天出来迎接,中年男子的聚成川字的眉心才稍稍松开了点。 连淑然一见父王熟悉的严峻面孔, 她也不惧怕, 反而整个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觉得亲切极了。连淑然目带水光,因整夜忐忑不安而无法入眠的眼眶通红憔悴,以往红润的脸颊都透露着一股青白之气,但她越是害怕就越会竭嘶底里的暴躁, 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 只好靠责罚侍女, 打砸东西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父王最疼爱她了, 要是知道她近日受到的委屈,必定会替她讨回脸面的。如此,连淑然一见来人, 就泫然欲滴唤道:"父王, 你再不来, 淑然就要难受死了!" 望见女儿又在故态萌生,连王爷眼角一抽,消下的火气又再上来。他猛一摔袖呵斥道:"本王看你能耐大着呢!"毫不留情的叱骂震住了上前卖乖装哭的连淑然,见她呆在原地表情难堪,连王爷也不欲多管,反倒转身迎接马车上了另一位贵人。 后一辆跟来的乌蓬马车也是连府特有的制式,瑞儿不知道车里是哪家贵人,恭敬的在外等了半天,不见车里的人要出来。正想上前掀开门帘,一名侍卫便侧身走了上来,直喊道:"殿下,到西行馆了。" "恩这么快本殿下还想多睡一下呢?"带着浓重鼻音的烟哑声响起,一只修长的大手掀开车帘,当即现出一张眉目如画的阴柔面孔。正是好几日不见踪影的明炎国六殿下——炎梓默。 炎梓默不用轿凳,直接跳下了马车,伸着懒腰要死不活的埋怨着:"早知道要大清早出发,本殿下就不去花眠阁耍玩了,早起可真不好受,本殿下的腰骨都颠簸散架了。陈晋你说是不?" 主动上来叫人侍卫就是陈晋,他默不作声的看着一路坐马车过来的炎梓默,又看了眼跟着跑了一路侍卫,面无表情的低头作揖:"殿下,该进西行馆了。"跟着炎梓默多年,他早习惯了殿下这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和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早已经心如止水。 而杵在一旁等候的瑞儿脸颊绯红,心下鄙视不已。想不到墨殿下是这样浪荡狂放的人,来了夏朝参加祭神节,居然还敢流连花丛玩乐,胡天胡地的实在无耻。 连淑然听了父王不留情的斥骂,顿时羞怒不已。她不敢相信,一直最是疼爱她的父王,居然几次三番在下人面前呵斥她,这不是活生生的在打她的脸吗?连淑然怨毒的看着刘管家,思忖肯定又是这人在父王面前说她的不是,才惹得父王迁怒于她。心里气的肝疼,但眼见明炎国的默殿下竟是跟着父王过来的。她当即收起怒容,极力的保持着面上亲切自然的微笑,行礼道:"淑然见过墨殿下,殿下大安。淑然听还在想殿下说要回京师办事,不知道殿下多久才回来呢。如今殿下与家父一同回西行馆,可是事情已经办好了?" 炎梓默听罢哈哈大笑,浪荡道:"本殿下的'事'交给连王爷办就好了。本殿下的主要职责是四处看查'地方'啊,可费心费力了。" 连淑然不明所以,干巴巴的保持微笑,瑞儿倒是反应了过来,暗骂着炎梓默粗鄙不堪。连王爷听罢脸色也相当的不虞,但接触了好些天,炎梓默就是这幅泼赖模样,他也不好多言。随拱手请炎梓默入西行馆叙话。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绕着馆里的内湖前行。三名锦缎公子候在必经的小道上,瞧见连王爷等人迎面走来,他们才整好仪容上前行礼。 来人正是日前气得连淑然大怒的黄昆与关达,其中李奉也跟在两人身后,毕恭毕敬的给连王爷行礼。 自打那日他们从狩猎场出来后,就甚少聚集在一起。这原因不言而喻,正是因为王博,又可以说不单单是为着王博。 确实他们这些人,谁手上是干净没有鲜血的,又有谁没踩过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的,要说是为了王博这个人与连淑然闹翻,舍远了连王府的巨大势力,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本就是互为互利的关系。 但他们现在,又的确是因为王博丢了性命这件事,从而疏远了连淑然。王博的之于连淑然,和他们与连淑然的关系差不多,都是父辈与连王爷沾亲带故,同样追随着连王爷的人,父辈一脉效忠着连王爷,他们自然也不例外,讨好着淑然郡主来获得家族的重视。 可那天,面对被巨虎压制,拼命挣扎还有气息的王博,连淑然竟敢面不改色的喝令他们放箭,那等于是要了王博的命啊。或者当时他们任何一个人处在连淑然的位置上,也会下令放箭,宁愿赌一分机会杀死巨虎,也好过自己被老虎扑上! 但人性就是这样。就算自己可能会做相同的选择,但心里还是不能原谅那个手染鲜血,冷酷可怕的人。他们想得更多的是,连淑然能毫不犹豫的把王博抛出去,那换了是自己,下场也不会例外! 想通这一点,叫他们如何还敢无所顾忌与连淑然交好。特别是此事过后,连淑然给王博慰问一句也没有,反而第一时间送礼过来安抚他们与袁使者,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连淑然的意思,是让他们把这事掀过去,以后休提! 正正是连淑然后续真实得残酷的本能反应,这才让他们觉得可怕,感情连淑然把他们当狗使了吧有事的时候抛下他们去挡刀,事后就送来肉骨头安抚奖励。 默契的,他们几人都不再敢再近连淑然半步。他们是依附着连王府,却不想成为连淑然手下的一只狗,指哪打哪还要受兔死狗烹的祸。然而想归想,他们身后还站着父辈乃至整个家族,连王爷把持朝政多年,根基深厚错综复杂,家族与连王爷就像大树和藤蔓相辅相成的关系,他们根本无法逃离,要是与连王府离了心,等待他们可能是家族的抛弃。 三人里又以李奉看得最清。征西侯府李家家主,也就是他的父亲,曾是连王爷的旧部,现在拥有的地位莫不是因连王爷一手提拔上来,他们只能依附着连家,就算是看清了连淑然的冷酷自私,也只能生受。 三人各怀心思,但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恭敬有礼。连淑然压着眼底的阴毒,看见最后他们还是屁颠屁倒的上赶来巴结讨好父王,心里就涌出无限快意。 "你们倒是在这里玩得开心,本王看你们懒散惯了,怎么收回心读书。"连王爷威仪的眼眸一扫,语气却轻松而缓重,就像一名年长老者关爱教导的看重的小辈一样。 这话说得稀松平常,却不知为何让他们心惊胆战,汗如浆出,他们纷纷点头应是。炎梓默无心听他们闲话家常,打趣道:"本殿下听说今日设了赏宴,就差我们过去了。到了宴上,边把酒边畅谈不是更好吗" 说罢,他大步流星的往赏宴走去。留下了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连王爷身后,瞧着他们阿谀讨好,那态度就和平常别无二致,连淑然浸满不甘愤怒的心才开始好受起来,她又回到了之前众星捧月的状态了。 赏宴是女帝下令开设的。因为天佑期在狩猎场遇刺一事还没找到幕后黑手,女帝大怒,命人把狩猎场封闭起来大查特查,而想要打猎玩耍的公子小姐,只能在西行馆的禽院里玩,实在不够尽兴。 女帝见状,大手一挥把春猎改为赏宴,流水似的端上各色陈香美酒,山珍野味让人食指大动。加上美丽动人的舞伶随着乐曲翩翩起舞,水袖翻飞,身姿楚楚,当即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竟然女帝都设下赏宴招待,他们又岂会再推托抱怨,自是全都来了,连王爷与炎梓默也是来得赶巧。 宴会在花园中开设,此处临近湖边,湖中荷叶连连,风过抚起圈圈涟漪,恰似美不胜收,两边又有乐伶奏起清乐,舞伶和着悦耳的乐曲翩然起舞裙诀飞扬,欢声笑语依稀传来。 炎梓默正纳闷着从温柔乡爬来,就要面对一大堆各怀目的的人虚与委蛇,心里落差不可谓不大。但没想到了西行馆,才知道女帝直接把春猎改成了赏宴,这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这主意简直不要太得人心啊! 炎梓默快步走去,鼻端嗅到的全是酒香醉人的冷冽味道,猛嗅几下便让人身心迷醉,几乎要昏在美酒香间才好,他口舌生津。耳畔越发清晰的歌女吴侬之音,听着人半边身都要酥了。 曲止歌停罢。一声清冷的嗓音兀的插入,满含讥诮不屑,冷笑道:"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枉坐同席。" 那声音如山涧泉水,又像浮冰相撞,清凌凌的嗓音落入耳中,竟有股冰雪清凉之感,闻着酒香听着靡靡之音,颇有些晕乎乎的炎梓默都不禁清醒过来,但曲声一停,那嗓音就突的接了上去,炎梓默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枉坐同席?这是什么意思? 拐弯望去,正巧看见一名少女甩袖离去! 第42章 歌舞之下 炎梓默一来, 就见一名青纱衣裙的少女起座离开, 他剑眉一挑, 竟觉得那少女的背影十分熟悉,仔细看去, 可不就是安阳公主吗? 怎么回事, 安阳公主还有人敢惹怒她了?然而天佑期已经跨步出了宴场, 没人能解答他这个问题。 炎梓默好奇的打量了一圈, 见座位不是按照尊卑先后而分,反而是三三两两放在一起,像是可以随意落坐。目之所及, 都是按关系亲疏围坐一旁, 炎梓默粗略的看了一眼他的皇姐, 正随着女帝在远处赏花,懒得上前招炎蔼雪的白眼,他直接挑了天佑期离开的空位坐下。 左手边正是北秦国的凛王殿下等人,右手边是夏朝贵族南王家的公子, 名字好像是叫黄伦。 见天佑期桌前摆放的都是口味清淡的果酒, 炎梓默当即挥手招来下人, 让他们把酒水撤下, 重新换上烈酒菜肴。吃要吃最好的,酒当然也要最烈的,这样才叫人生啊。 黄伦忐忑不安的看着天佑期离去, 他本来是想起身赔罪的, 但少女走得太快, 丝毫不留情面,他迟疑了半响,少女就已经走远了。接着不待他细想,炎梓默又自来熟的坐了公主原来的位置,他抓耳挠腮,实在不知有些为难。 赏宴上还有旁的贵族公子,他们不少人持着看好戏的表情,直往他这边打量,天佑期离去是评价的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实在是太大声了,想装作没听见都难,但是人家是当朝公主啊,有嚣张的资本,说什么你都得受着,不能反驳。那这时就好玩了,这句评价莫非是在讥讽黄伦的? 各色目光直往黄伦这边瞧来,看得黄伦脸皮涨红,偏生他又不好当着旁人的面解释。他惴惴开口道:"墨殿下,这是安阳公主的位置,要是把公主的膳食撤下,公主回来了可如何是好?" "呵,本殿下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安阳公主说不再与之同席,这话说得可绝了,她人肯定不会再回来参宴的。再说除了这空席,哪还有多余位置给本殿下用膳啊,撤了重新上过不是最好吗?"炎梓默说得无赖之极,一时间竟让黄伦无话可说。 炎梓默见状,笑眯眯的问道:"要不黄公子好生给本殿下说说,安阳公主是因何事怒而离席的或者本殿下能去给公主说说情,让她回来呢?陛下回来见公主不在,肯定会有所怪罪。" 一时间,炎梓默得寸进尺的无赖之举,莫不震得黄伦哑口无言。凛王眼神难掩黑沉,不知道是被炎梓默的无赖气恼,还是惊异于他与少女莫名的熟稔,不然炎梓默不会挑了少女的位置坐下,又好奇打听。 "还请殿下注意言行,这不是在明炎国。"凛王见状,沉着声开口。"位置少了叫下人重新布位即可。" 炎梓默这才回过头,笑得轻佻浪荡。"这话本殿下正想送回给凛王殿下。明知道这是在夏朝,夏朝陛下亲自设的赏宴。你们到底是说了什么才气得公主离开本殿下可是为你们担心,要是公主记仇,岂不是连累了凛王殿下。" 黄伦是真没想到看着,平时脸挂笑容,平易近人的安阳公主,会这样反复无常,他当时明明只是和凛王殿下闲聊而已,后来凛王殿下问起淑然郡主在何处。他知道兄长是和关达,李奉等人去接连王爷的车驾,并给淑然郡主赔罪了。想到这里,他当时点头应答说:"谢殿下挂心,连王爷正赶来西行馆的路上,郡主思念心切,亲自前去迎接了,稍等片刻便会回来。" 谁知道他话才刚出口,安阳公主当即变了脸色,他还记得公主那时眼神厌恶的看来,吐了一句道:"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枉与同席。"他当时都懵了,安阳公主临走时,更是怒气冲冲的瞪了凛王殿下一眼,就当场甩袖离开。 黄伦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戳到了天佑期的肺管子,让她反应那么大,说走就立马走了,女帝亲自设下的赏宴也不给面子!你说她人要走就走,指着他说什么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啊?这话又说得不清不楚,这不是逼着旁人误会猜测于他吗?黄伦止不住的揣测,心里更是对少女厌恶得要命,但面上他只能挂着不尴不尬的赔笑,呐呐不言。 一时又想到,他之前提到过淑然郡主,莫非安阳公主是在讥讽郡主这念头一出,他总觉得似乎真相了。但这不可能啊,他都没听说过安阳公主与淑然郡主有交恶啊黄伦又联想起淑然郡主下令放箭,如今王博身死的事。顿时汗如浆出,不会是安阳公主知道内情了吧?随即又猛地摇头,这事郡主都压下来了,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黄伦越想脸色越难看,但这也不过是过去了一息,他甫一抬头,就见远处连王爷带着淑然郡主,李奉等人上去给女帝请安,蔼雪公主也在其中,指着其中一盆姚黄笑得格外动人。女帝高兴得抚掌大笑,一群人相处得和乐融融。 黄伦当即低下头,不敢再纠结此事,更不敢去搭理炎梓默的问话,干巴巴的赔笑着表示自己毫不知情。自然,天佑期出言讽刺,怒而退席这件事他也不敢捅到连淑然面前,在场的公子小姐都是各大家族精心□□的后辈,知道什么时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故而看了几眼,也就慢慢扔开了。心思玲珑的,也在存了个心眼,打算回去后把此事告诉自家长辈。 眼前的宴会静了须臾,很快又有新的舞伶排成一列漫步上来,她们穿着裁剪贴身的舞衣,长到拖地的裙摆上面镶满了细碎的玛瑙珠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现场一时间诡异并默契的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欢声笑语,优美曲乐又再奏起。 凛王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天佑期离去时那似怒似嗔的瞪视,一直映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同席的徐闻忍不住附耳低语道:"殿下,安阳公主看着不像那鲁莽之人啊" 男子握住酒杯的手一顿,随即面无表情的回望过去。 徐闻半眯着的小眼透出精光,望着天佑期离去的地方,那个方向靠近湖边,现在正是午时太阳最晒的时间,烈日当空。安阳公主的贴身女婢见主子离开往湖边走起,连忙接过纸伞给她遮阴。 "老徐你就是什么事都喜欢往深处想,照我说安阳公主就是单纯看不顺眼某些人,要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我也懒得来。你听说了吗?王博死了,王夫人当场昏倒在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王老爷抱着他夫人哭了老半天,当晚就发病了,又宣了御医过去这事才渐渐传出来,可怜的一家子啊。"袁军大口大口的灌着烈酒,喝的脸红耳赤也不甚介意。 但谈起这事时,袁军还知道要有所收敛,故而一直压着嗓音讲给徐闻听。徐闻听罢,瞪了发酒疯的袁军一眼。 来夏朝这一趟队伍里,他就知道最不省心的就是袁军,为人鲁莽粗放,对人情世故方面就是一条筋,可他在北秦国军中极有威望。驻军在北秦西北交界的将领是袁军多年的旧部,也只听袁军号令,现在那边遇上了麻烦。北秦国太子却怕养大了凛王殿下的势力,死活不放袁军回去,偏生西北大军却被他料理得一塌糊涂。故而袁军跟殿下来夏朝是想借机掩护,日后悄然回转西北。 不巧他居然在狩猎场里遇上老虎,看重的部下阿程被老虎咬断手,王博人也被害得死了。当时连淑然救也不救就把人抛下的举动实在是恶心到了袁军。后来连淑然暗地里派人过来赔罪时,袁军本来是不想理会的。可凛王却一反常态,趁阿程受伤,想送回北秦国的借口,问连淑然要来夏朝的通关符节。 得了通关符节,袁军想要悄然再夏朝与北秦国之间来回,就方便多了。受人恩惠,自然他也不能在摆出一副厌恶淑然郡主的面孔来。 徐闻摇头晃脑的暗忖,还是殿下有远见。袁军的头脑果然只在战场上才能用,平时啊,那叫浆糊,不顶事的! "去去去,喝醉了就下去醒醒酒,少在我面前胡言乱语的。"徐闻赶苍蝇似的甩开身旁的糙汉子。转头一看,见自家主子盯着安阳公主离去的方向沉思,他意有所至道:"殿下不若还是去看看吧?墨殿下说得对,我们在夏朝的时间长着呢,万不可与夏朝各方交恶了。不然······" 徐闻想了很久,还是小心翼翼的提了出来。男子自然明白徐闻的未尽之语,他闭眼一口饮下杯中的辛辣美酒,烈酒穿肠而过带起一阵火辣烧喉之感。当他睁开眼时,星目中满是黑沉沉一片,让人窥不清男子的丝毫情绪。 最后他放下酒杯,冲徐闻点了点头,直径离开。 炎梓默盯着悄声离席的凛王殿下,唇边玩味更盛了。 第43章 波光粼粼 西行馆中最是风景优美的地方, 无疑就属馆内的镜湖。晨有烟波浩渺, 晚映天上繁星。即使现在烈日当空, 那波光粼粼的湖面都像荡漾着满湖稀碎的金光,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对, 可不就是不能细看么。烈日炎炎的, 这湖中反射的阳光又十分刺目, 看久了还会晃眼, 黎儿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赏看的,还不如在宴会上把酒言欢来得舒服。 但天佑期想要过来,她只能撑着遮阳的纸伞跟在主子身后, 黎儿不解, 频频拧眉回头望去, 也不知道三殿下是怎么回事,竟然到现在都还没过来赴宴。 黎儿虽然疑惑,但也知道这事不归她管。待她转回头,天佑期面上还是一片愠色, 特别是刚刚离开宴会时, 那模样夹霜带雪的, 好不吓人。黎儿当时想也不想就跟了上来, 就怕慢了一步被少女迁怒。 两主仆走了一段路,眼见离宴地已经越来越远,黎儿眼底带上了些着急, 公主不会要在这里走上一天吧她本想问一下宴会上发生了何事的, 但瞧见天佑期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 缩了缩脖子,到底没敢把话直说出口。 "公主。"一声清亮的嗓音从主仆两人身后响起,黎儿回头一望,来人正是敏晴,她今早匆忙回来了一趟,和天佑期谈了几句,又紧接着跑出去了。她还当天佑期又吩咐敏晴去京师买甜食,所以也没过去听她们说了什么。 敏晴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奴婢听公主吩咐,又仔细问了一次。他们确定阿程受伤后就被人送出了西行馆,可淑然郡主却往凛王殿下那边送了两次东西,第一次是药材,袁使者给退回去了。后来淑然郡主又给凛王殿下送了一次东西,可奴婢实在打听不到那是什么东西,这一次袁使者倒是给收下了。奴婢照公主的意思,给澜殿下全说了,澜殿下听后已经去了找王大人。" 黎儿听见敏晴说起天佑澜,耳尖不由得动了动,嘴巴一扁,暗忖难怪澜殿下没来,原来是公主派敏晴去给澜殿下说事了。黎儿望着听了敏晴禀告,唇角上扬了几分的少女,突然有些委屈。 "公主,与连淑然同去的关家,李家与黄家都还没仔细查过,就告诉了澜殿下,这会不会太鲁莽了"敏晴见天佑期目露了然,似笑非笑的甚至有些愉悦,她忍不住担忧的提醒道。 "没事的。"天佑期不甚在意的摆手,却在视线眺远的那一刻突然亮了起来,闪闪发光的眸子像点缀了夜空星光。 敏晴见状,也转头顺着视线看了过去,想不到来人居然是北秦国的凛王殿下。想到天佑期首先让她查的就是凛王殿下,现在来的人也是凛王殿下,怎么有些被发现的窘迫感,应该不会吧,她找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凛王殿下应该不会发现的啊。 天佑期管不上敏晴惊异的表情。挥了挥手直接让她两先行离开。 敏晴见少女胸有成竹,也不再多想,乖巧的听话退下。黎儿看了看眼眸发亮的天佑期,有些不知所措,现在的天佑期似乎浑身都是迷,她突然发现少女好像很多事她都不再知晓,现在更是直接让她和敏晴一同离开,以前可不会这样的啊。 "公主……我……。"黎儿张开了口,期期艾艾道。天佑期见黎儿还没走,眼光不由得不耐起来,黎儿被这陌生的眼光一扫,口齿顿时一窒,吞吞吐吐的解释道:"这时间日光很晒……" 天佑期明亮的眼眸随即移到黎儿手上的油纸伞,眼波一顿,突得接过黎儿手上的纸伞,挥手打发着:"好了,你回去吧。" 黎儿泄气的咬了咬牙,见天佑期压根没看见她的表情后,她才跺着脚离开。 玄衣男子走近后,才发现拿着纸伞的少女使开了旁人,独自站在湖畔边,扬起的精致下巴倨傲在等他过来。 他微不可查的蹙起眉心,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他清楚记得前日,天佑期在雨亭里给他表白,他离开亭子一个时辰后,发现少女根本没回来,后来他又折回去看时,她就这样眨着亮晶晶的杏眸,得意得像打赢了一场赌。 当时他不是没想过吩咐旁人过去接少女离开,但离开时,眼角余光扫到少女落寞的站在亭里,可怜兮兮的就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猫儿,他就亲自拿伞走了回去,那时离他再回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怎么说她的女婢也该来接人罢。他只是想看个心安,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到了亭子,少女还抱着氅衣站着亭子,一步也没移动过。 这一幕穿透了时光,好像他也曾经在很久以前看见过,也是这样一副画面里,也有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被留了下来,落寞得像被所有人抛弃。男子呼吸一窒,立马把脑海里多余的画面驱散。 依稀有人穿越重重时光,惊呼出声。 【你怎么来了】 ———————————— "你怎么来了"湖畔边,少女撑着遮阳的纸伞,得意反问道,但语气肯定得就像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男子眼眸一深,随即状似苦笑把所有情绪掩埋起来,道:"安阳公主可知道你这一走,又有多少闲言碎语要起了?" 天佑期恶劣回笑,不就是那些看不清事实的瞎子又要乱嚼舌根吗?给他们说上一阵又何妨,她还能掉一块肉不成? 上一世她作为女帝而活,已经受够了那些人用言行容德,总总规范捆绑着她做每一件事,这和要她永远看别人的嘴眼过活有什么区别?死过一次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些人除了爱用圣人的标准约束别人外,只会用贱人的标榜自己,她早已经受够了。 现在,除了在在乎的人面前,就像是女帝,她可能还会扮演一名乖巧懂事的夏朝公主,让女帝放宽心,少受言官借她抨击女帝外。旁的些无伤大雅,不相干的外人,就歪指望她会给脸。 "怎么?凛王殿下又要给我说教不成?"天佑期撑着纸伞,笑容极为狡黠。杏目里依稀划过几分对流言的不屑,但她知道眼前这人极为爱惜羽毛,难得会不顾旁人的目光主动过来劝说,也是不容易。让她心情不由得愉悦了几分。 少女出言顶撞,拒不合作的嚣张气焰。实在让他有些头疼,颇有种自己就是过来找罪受的错觉。"本王只是觉得,公主没必要气恼罢,黄公子也没说什么话得罪了公主不是?何必让他难堪呢?还平白让人猜忌公主了。" "是啊,他是没有得罪我。"少女无辜一笑,眯成弯月的眼睛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无赖劲儿。她眼珠不错的盯着男子瞧去,似乎在述说着,黄伦确实没有得罪她,因为让她不爽的人就在眼前。 眼下烈日正盛,少女身后波光粼粼的湖面耀眼刺目,即使不是有意去看,那反射过来的光芒也能照得人晃眼失神,尤其是他余光总是看到湖面,久而久之,就连少女的表情,也看不清楚。 他眯起酸涩的眼睛,直到有所适应了。才模糊看清湖面粼粼波光外的青砖白瓦,山石嶙峋。反而是少女嚣张得有些恶劣,隐隐带着计算的笑容极为失真。 "啊——放开我,我要面圣,我要见陛下!求陛下为我儿做主啊!"远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响亮得惊人,就连他离宴会有近百米远,也能清晰的听见那妇人竭嘶底里的惊心哭喊。 男子连忙回头望去,但视线之内一片光点晃动,偏生他所处的位置离宴会又远,视力再好也看不清哪里发生了什么事。直觉告诉他,现在应该要过去看一看。 如此一想,男子不由得往宴会方向迈步。 "啊——疼。" 小小软软的嗓音当即从身后响起,要不是离他极近,险些就被女人的哭声盖过去了。他立刻扭头回看,少女不知道为何摔在了地上,正揉着脚腕惨兮兮坐在地上,纸伞已经被她扔到了前面,少女低着头软绵绵的喊道:"疼——快过来帮我!" 这草地上除了他们就再无旁人,侍卫们听到女人的哭喊声时,连忙一股脑儿赶去宴会上维持秩序。要知道这宴是陛下亲自开设的,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随便拧出都是在京师中叫的出名儿的。 现在居然有名疯女人越过侍卫的重重守卫,闯进了宴会,侍卫们都料想到少不得一顿责罚了。要是这其中又有那一位被疯女人祸及出事,肯定没他们好果子吃!所以一听见宴上发生混乱,就通通跑去了帮忙。 宽大的油纸伞挡在少女面前,正巧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男子只能听见伞下,少女那小小软软,略带呜咽的嗓音。男子不由摇头一笑,怎么在平地里也能摔倒,难道是之前在狩猎场拐到的脚伤还没好透吗? 想归想,男子不疑有他,当即走了回去伸手扶起地上的少女。一声细细软软的呵笑声突得钻入耳中,几不可闻稍瞬即逝,就像羽毛在耳中划过,酥酥麻麻的痒成一片,心脏跟着砰得被涨满了,又酸软酥麻成一团。 少女不知晓,她毫无防备抗拒的把手放入男子宽大的掌中。感觉到男子已经握紧她了,她的另一只手却突然抓紧着对方的衣襟,借着起身的那一瞬间,少女柔软的粉嫩唇瓣轻轻的贴上了男子形状优美的薄唇上。 又浅又轻,却像吻在了对方的心上,酥麻涨满得让人无法思考。 油纸伞挡在两人面前,纸伞外是哭喊混乱的宴会场地,乌泱泱的人群围成一个圈,他们背对着湖畔的两人,纷纷在交头接耳,谈论着最中间那个闯进来求陛下主持公道的女人。 纸伞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照出两人紧贴的身影,唇瓣相触,无人知晓。 第44章 泣血椎心 连淑然跟在连王爷身后默不作声, 看似是被连王爷的申斥骂得心情不好。但仔细打量, 就会发现连淑然眼中一片倨傲之色。暂且不提李奉黄昆与关达三人那惴惴不安的表情, 极大程度的平复了连淑然的懊恼,就是她跟着连王爷入了宴会后, 一路上多的是人给她叩首行礼, 便让她这几日阴霾低落的心情回复愉悦。 连淑然眼眸不离连王爷, 看着自家父王昂首挺胸的走过这一路, 无人不低下头来拜服行礼,而连王爷却只需要在面见女帝时,才低下头颅, 恭敬请安。再也没有比这更让她深刻的明白, 什么叫做尊卑贵重。 以前的她只当这宫礼是稀松平常, 毕竟她还没学会走的时候,已经要把宫礼行得标准优雅。但现在,她却是头一次这么清晰明白,这跪首福身的宫礼, 到底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了父王可以在夏朝横行无阻, 无人需要他底下头颅, 仰人鼻息。那一路走来, 昂首挺胸,步步生风是多么的让她神往激荡。 连王爷带着一众小辈,也不奔赴宴会, 反而直接来到女帝面前, 行礼过后, 女帝满含威仪的应答道:"平身。" 女帝略带苍老的嗓音,暗含着决定天下人一举一动,福身跪拜的威仪。连淑然目光炯炯有神,她脸生红晕,要说父王还要在女帝面前下跪,那天下还有什么人能让女帝低头呢?绝对没有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话里的意思多么让人生畏,这就是帝王啊! 连淑然看着炎蔼雪娇声含笑,她指着花园中姚黄,嗓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姚黄可是本宫父王的最爱。可惜明炎国与夏朝水土不同,我明炎气候偏寒,宫中养出来的姚黄总不像夏朝的开得茂盛好看,如今陛下把它送给蔼雪,蔼雪可就借花献佛送给父王了。" 连淑然恍恍惚惚的看着,高傲的炎蔼雪在女帝面前无疑乖巧得像只猫儿一样。她说起明炎国的帝皇。对了,在明炎国,甚至是北秦国,都是男子掌权的,就算女子再聪慧有才能,爬得再高也是困在后宫四面朱墙里的贵妃夫人,而这后宫妇人,又岂能与夏朝女帝相提并论呢?恐怕在整个大陆上,最有权势地位的女人,当属是夏朝女帝无疑。 眼眸失神望去,连淑然她知道以往有女帝的宠爱,她又有父王的庇护,在夏朝是横行无忌畅通无阻,出门的排场也是最大的,多得是贵族子弟上来阿谀逢盛,极尽讨好之能事。但近日来的一连串的打击,反而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多么尴尬。 没了女帝的宠爱,夏朝大多数的名门子弟都不再与她交好往来,反而是得知女帝还有一个养在宫外的嫡亲女儿时,他们纷纷转向了天佑期,驱使着下人去打听安阳公主的喜好,讨好安阳公主不算。就连一直被她踩在脚下的天佑澜,也因与安阳公主亲近,而博得好些贵族子弟的重视。 而与连王府关系亲密的忠勇侯关家,征西侯李家,与南王一系,虽然没有投向天佑期那边,却在狩猎场事后给了她难堪,要是在以前,她不也有打杀过下人,谁又介意这些了。但这次他们居然齐齐闹起了避而不见。王博家算什么,既不是名门宗室,又不是贵族嫡子,父亲只是一介礼部尚书,要不是祭神节是礼部尚书筹办,她岂会与王博交密,还带他入狩猎场! 要不是父王势力深厚,在朝中影响巨大,他们指不定就转投天佑期那方去了,狗果然是狗,那边有利就去那边。 而现在父王回来,有父王撑腰,她的小小过错都能悉数抹去。你看,现在这些人还不是得乖乖回来,继续讨好着连王府。想到这一层,连淑然突然觉得血脉膨胀,心里砰砰直跳,她的眼睛看向众星捧月的女帝——天清阳,就连明炎国嚣张跋扈的蔼雪公主,都在女帝面前矮下三分,卖乖讨好。那自己呢? 要是她有那一天……她坐上了那个位置呢?夏朝帝位本来就是传给皇族女子,而她又与女帝沾亲带故,最是血脉亲近,要是没有了天佑期的话?那个位置是不是就空出来了 本来天佑期就不在夏朝宫中长大,她为什么要回来呢?她不是一直体弱多病,八字极轻,只能在宫外抚养吗?怎么不直接死在外面偏偏要回来宫里和她抢而天佑澜本来就是个废物,能力头脑都不如自己,要不是天佑期喜爱她这个弟弟,女帝怎么会爱屋及乌,也重视了那个废物 连淑然的眼睛越来越亮,散乱的视线甚至有些失焦,四肢状似酸软的绵弱无力,但实际上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跳的砰砰直响,兴奋难耐,她的头脑前世未有的清晰明白到,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陛下所言极是,本王府中倒是有栽有一株魏紫,开得还算绚丽夺目,虽比不上陛下宫中的姚黄,倒也还过得去,要是蔼雪公主不嫌弃,就当是本王送过蔼雪公主的见面礼了。如此,公主大可不必为割舍陛下的姚黄而感到心疼。" 连王爷举止十分大方,说到做到,立马就派人回王府把花儿拿来送给蔼雪公主宫里。说起姚黄魏紫,那均是花中名品,价值千金,旁人得了一株,都是亲了还几名资深花匠打理,轻易不舍得送人。连王爷却眼也不眨的就送了出去,财大气粗之处可窥一斑,更别提连王爷的爱女淑然郡主曾得罪过蔼雪公主,此举倒是有给蔼雪公主赔罪之意,更显得连王爷气度胸襟非同一般。 女帝见状,对连王爷欣喜的点了点头,前些日子里因为连淑然惹起的不满,也被连王爷此举博回了几分悦色。女帝大笑道:"朕看啊,连王府里面的名花异草,少见稀奇颜色极正,就是与皇宫中名花藏品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连王爷就是太谦虚了,怎么着,怕朕都给要过来了不成?" "陛下这真是折煞本王,要是本王把这奇花异草都一股脑儿呈上给陛下,将来可不就没得送了,这可不行,还是长长久久的一件件送才好。陛下就权当本王是给陛下当花匠使吧。"连王爷一板一眼的直说道,直逗得女帝开怀大笑。 见女帝与连王爷谈笑风生,而李奉等人倒是暗暗心惊,还好他们聪明,知道今日来给连王爷表忠心,现在单看连王爷与圣上的亲厚关系,他们要是因为王博此事就和连王府疏远了,回到家里还不被家长骂死?一众小辈更是为此卖力讨好着女帝与连王爷。 一番谈笑风生过后,女帝见也差不多该入宴了,便领着众人往回走。女帝自然是坐正上位,炎蔼雪与女帝谈笑了一天,此时也被女帝拉着,坐到了右手边,往下就是北秦国使者一行。而炎蔼雪对面正坐着连王爷,连淑然自然是跟着父王落坐,李奉、关达与黄昆三人之前与连淑然闹了缝隙,现在唯有跟着淑然郡主身后讨好。 黄伦见自己亲哥黄昆跟着淑然郡主回来了,不想再夹在炎梓默与袁军等人中间,免得遭人白眼,自然是屁颠屁颠的过去连王爷一行里下坐。两兄弟一见面当即咬起耳朵来,黄昆劝导亲弟不要疏远了连王府,而是要与之交好,反正王博的死只是意外云云。 黄伦听罢,心里纠结了几分,见宴会上还有不少贵族子弟打量着他。他脸皮子薄,忍不住把天佑期甩袖离去的事说了出来。特别是说道天佑期当着大家的面,呵斥他说'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枉坐同席'时,他气恼得咬牙切齿。他一个世家公子,从来只有被人巴结讨好的份,就是连淑然,也只是面露不满,岂敢在宴会上斥诉他那么难听的话。 黄昆听罢,倒是十分诧异,这是怎么一回事,安阳公主这是要与他们一系结仇不成。 这时,女帝也发现不妥,宴会上虽然人数众多,但怎么不见自家女儿了?炎蔼雪耳聪目明,见女帝抬眼不住的张望,自然知道女帝是在找安阳公主了。她巧笑道:"陛下可是要找安阳公主,蔼雪见安阳公主之前与凛王殿下同坐,黄伦公子也在一旁,找着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炎蔼雪话音清亮,此言一出倒是让连淑然反应过来,好像宴会上真的没看见天佑期?连淑然听她提起黄伦,当即往黄伦那边看去。 黄伦被李公公叫起问话,顶着众人的打量,特别是看见炎梓默似笑非笑的兜视,颇有撑不住诸多这目光,汗如浆出。他呐呐到:"请陛下恕罪,小的不清楚安阳公主去向。" 在女帝威仪的目光凝视下,黄伦说的声细如蚊,涨红的脸皮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不清楚。 那厢女帝还在打量着黄伦,那头黄昆就把天佑期临走前大骂'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枉坐同席'的话悄悄告诉了连淑然。一来算是向连淑然表了忠心,告诉连淑然他们兄弟都是站在连淑然这边的,他们能充当连淑然的耳目使唤。二来是就算他们真得不经意间与天佑期结仇,好歹还有人给他们出头。他们的父亲南王远在千里封地,压根管不了他们。 黄昆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连淑然一听见天佑期是在黄伦谈论起自己时,才甩袖离去,还特意留下话讽刺她时,她当即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直打哆嗦,真是岂有此理。 女帝听罢,皱起了眉头。见黄伦更是吓得口齿不清,她挥手直接让人退下了。罢了,让其他人去找也是一样,要是真有事还不如直接问自己爱女得了。 见女帝摆手,黄伦当即快步缩回自家兄弟身后。连淑然眼珠一转,倒是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把这事闹起来,不管天佑期走之前说了什么,但她藐视宴会,先行离开可不就是大不敬吗?要是能让女帝对她产生不满,这该多好。 想到这里,连淑然巴眨着眼睛,似乎有些不解道:"哎,怎么安阳公主不见了,连凛王殿下也一同不见了这两人是去哪了啊?" 这话音不高不低,倒是正好让在场的人勉强能听见。袁军喝得有几分醉了,听见连淑然问起自家主子,他脱口而出道:"安阳公主状似心情不好,先行离开了。殿下看了觉得不妥,去寻安阳公主了。" 袁军到底没把天佑期离开时的话说了出口,但徐闻一看,就知道袁军这是喝傻了,陛下都不管安阳公主的去留,你搭什么话啊。要说也该说凛王殿下是暂时离开,别扯上安阳公主啊。 这边女帝听了,越发狐疑,一个说不清楚爱女去了哪里,另一个说爱女气恼不已的走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女帝拧紧细长的眉宇,脸色不虞。 突然,原本排成两列,迈步入宴会场中空地献舞的女伶发出呼叫声,队伍里突的冲出一名身穿素白衣裙的中年妇人,中年妇人慌不择路,直道把舞伶推开,面见圣颜后,她才重重的跪到地上,那膝盖猛的撞击地面的响声,似乎重得让在场的人膝盖一疼。 中年妇人衣裳华贵,一看就是那家的当家主母。侍卫们当即训练有素的上前拉开舞伶,生擒下那中年妇人。中年妇人被七八名侍卫擒住也不怕,她目光散乱哀戚万分,哭得声嘶力竭,一边跪着大力磕头,一边大喊道:"放开我,我要面圣,我要见陛下!求陛下为我儿作主啊!" 那中年妇人泣血椎心的哭喊,顿时惊得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示好。他们只能擒着这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听候女帝发落。 谁也没注意到,连淑然在看见中年女人冲进来求女帝圣裁时,她浑身如堕冰间,那个中年妇人,不就是王博的母亲——王夫人吗? 她怎么会有胆子闯入宴会,当着众人的面前求圣裁难道现在不该是王博尸首入棺,发落安葬的日子吗? 第45章 戏入幕中 那个中年妇人, 不就是王博的母亲——王夫人吗? 她怎么会有胆子闯入宴会, 还敢求圣裁不少熟知王家家事的人突然想起, 现在正是王家嫡子王博尸首入棺安葬的日子?王夫人这是受刺激魔障了? 相对于连淑然的脸色惨白,旁人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窃窃私语。观那闯入舞伶中的王夫人衣衫华美, 却一脸激动, 仪态全无, 仿佛是真有什么重大冤屈似的,不顾性命也要面圣。 "陛下,妾身是王博的家母, 我儿要是在狩猎场上被巨虎所伤才掉了性命, 那老妇也不敢多言, 但真相是,我儿不是被猛虎所伤的,请陛下为臣妇主持公道啊!"王夫人不顾一切,声嘶力竭的大喊。 此言一出, 连淑然脸色霎时间由青转白, 跟在她一旁的四人, 都是心知肚明王夫人没有说错。王……是因为是连淑然见死不救, 还朝他那边射箭才导致死亡! 王博死后,他们不敢去王家里看,但私心知道连淑然为了脱罪, 肯定会处理好后续的。今日看来……是连淑然没有扫干净尾了 连王爷不明所以, 但王家家主宫职为礼部尚书, 为了得到祭神节祭司一位,他一直在拉拢王家,目下王家发生的事他也听连淑然派下人来报,说是王博因为是头一个遭遇不幸被巨虎咬到的,他们救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连王爷想不外乎就是疼失爱子,才导致王夫人疯魔,要是一旦王家明白过来自己冲撞陛下,难保不会被罚。他就当顺道买人情给王尚书,亲自出面调解,也算给足王家面子了。 "陛下,王夫人疼失爱子,难免言辞间多有莽撞。竟然王夫人心疑,何不派人去仔细调查,也好让人心安。" 这话说得大公无私,瞬间便博得不少朝臣的好感。但谁也没有发现听到这话时,连淑然一行人眼中的慌乱,和王夫人瞬间爆发的恨意! 就在王夫人想起身,不要命的指责连王爷道貌岸然,假仁假义时。天佑澜终于带着太医及时赶到,那也不是随众人同来的太医,而是天佑期专属的御医陆院正。此人白发苍苍,多次救下女帝性命,为人更是刚正不阿,不惧权贵。 天佑澜示意王夫人稍安勿躁后,便把天佑期身体不适为由,请了陆院正过来查看,恰巧见王夫人爱子离世,便上前吊唁。没想到竟让陆院正发现了王博死因可疑。 连淑然看着天佑澜在宴中言之凿凿,条理清晰的把发现王博死因可疑的事由说出时,心里的忌恨瞬间升到最高点。 怎么可能就那么巧,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是王博下葬前,他早另找了御医过来发现而陆院正又是出了名的专伺女帝,压根不会有所顾忌。要说天佑澜是无心的!她是打死都不信! 如果说连淑然现在只是气急攻心,那现在看见天佑澜拿出连家特有的四角倒钩箭头!这种箭头是连家军新造的,箭头小巧锐利,一旦入肉要□□,四角的倒钩能连皮带肉的扯下一大块,杀伤力极强。她入狩猎场时,太故出风头的大肆炫耀了一番。 现在在场的,谁不知道从王博体内掏出了连家箭头,代表何意 连淑然吓得脸色发白,心胸气闷,已经全然不敢去看旁边的连王爷! 完了!都完了!要是天佑澜不当折那么多人的面上爆出此事,她还有办法找人替罪兜上,现在天佑澜出其不意,却把她做下的阴私摆上台面,无疑是扯下她经营多年的声望脸面扔地上踩! 连王爷听完天佑澜的话后震惊不已,虎目直望爱女和同去狩猎场的四人看去!观他们全是脸如土色,额冒冷汗,就知道天佑澜所言属实! 逆女!连王爷气急攻心,那么多年,他是第一次在心里狠骂上连淑然!结合连淑然和天佑澜今日的说词,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淑然怕了拿王博顶命罢了,这种阴私又怎么会少做。但怎么样,也不该蠢到在三国面前丢脸! 可是爱女的脸就代表着连王府的脸,他怎么可能看着连淑然出事,在众人看不见的位置,他小幅度的冲身后的心腹挥手,心腹伺候连王爷多年,一个动作就明白连王爷的意思,连忙消声的退了下去。 不说连王爷与连淑然心中所想,单是刚刚还觉得连王爷大公无私的朝臣,都呆愣了几分,看向连王爷的一行人眼中透着猜忌,他们也不迟钝,观三皇子天佑澜的发现和连淑然的反应,多少都才心里半信半疑。 天佑澜把箭头呈至女帝,便"这箭头入肉的位置正是刺入猛虎捉出的伤口里,,断入骨肉,要不是陆院正眼利也看出来。" 女帝脸色阴郁,扫过侍卫捧上的箭头,看不出是何想法。良久,才看向连淑然。 被女帝锐利的视线扫过,连淑然心中所想似乎无所遁形,呼吸一窒,她求救的看向连王爷。连王爷见女儿那副窝里横的模样,气得铁青了脸,正想起身为连淑然求情。 女帝便发话道:"淑然,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嗓音冷冽,也正是她出声后,连王爷不得不坐下,皆因女帝问的是连淑然。要是连王爷这样着急出去,指不能还真印证了天佑澜的说法。 连王爷眸光幽深不语,手背青筋暴起。 连淑然见求助无门,不时还有人看着她窃窃私语,知情人如黄伦一行的,莫不低头回避,就更是心慌的,偏生她也不知道天佑澜掌握了多少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唯恐自己一开口,就被天佑澜下套了。 断断的几步路,连淑然已经慌得手心冒汗。"回陛下……我……" 相对于连淑然的惶恐不安,天佑澜只觉得大快人心! 以往连淑然惯会糊弄人,告黑状装可怜无一不是顺手拈来,要不就利诱威逼旁人作假,他早就想揭穿连淑然的真面目了,可每每被她先行反咬一口。现在证据充足,又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是连王爷也不可能给她求情了吧? 连淑然期期艾艾的颤着声儿,却好半天都想不到该说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恶行。 这样的反应更加坐实了天佑澜的指证,众人看过的目光都变了,也有一部反像是察觉出什么,向黄伦等人看去。连王爷脸色不变,但袖中的手已经青筋暴起! 在女帝威严的目光下,连淑然不得不回答道,"这箭头,确是臣女当日带入狩猎场的,但……臣女……真的不知道怎么会伤到了王公子,可能是当时射杀猛虎时,不小心……" 连淑然越是解释,就越暗示自己当时的就是这样,她不信收了自己好处了袁军会戳穿自己,而黄伦等人更是不可能反水的。这样一想,连淑然的底气也上来了,谎言越说越顺畅,越来越真。 最后,甚至直言不讳道:"就是这样,臣女当时是只是想射杀猛虎,许是当时不小心伤到了王公子。" 天佑澜冷冷的看着连淑然又开始故态萌生,正想上前和她对质时,王夫人便大声恸哭起来,天佑澜看着悲痛欲绝,大喊爱子名字的王夫人,莫名生出几分犹豫。 犹豫之际,外面突然有人来报,王大人过来了! 正主都来了,天佑澜也理应退开。 但出乎意料的是,王大人并没有像王夫人这样一过来就大喊着求圣上主持公道,而是抱着王夫人,愧疚挫败道王夫人这是爱子死后,就失心疯了,总是疑神疑鬼。 王大人握紧了王夫人的手,声音颤抖的说道,"夫人,事实正如淑然郡主所说,是博儿运气不好罢了,你不能拿着在博儿衣衫上的断箭过来就污蔑郡主啊!" 闻言,王夫人满脸错愕,一张口,被握紧的手就攥得生疼,想到了什么,王夫人突然脸色煞白。 王大人这一番话,和王夫人半刻钟前说的话简直是南辕北辙,差天同地! 就是天佑澜听了,都呆住了!这箭头明明是陆院正当着夫妻两人的面,从王博身上挖出来的,怎么王大人一来,就反口了。 天佑澜刚想上前说话,连王爷就站了出来,语气威严冷硬,"王大人与王夫人这话间前后不一,知道的会体谅王夫人忆子成狂,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大人这是无事生非借故污蔑。" 连王爷话毕,还意有所至的看向天佑澜,虎目阴沉冰冷。 天佑澜暗暗握紧了拳头,忍不住上前呛声。 "够了。到底是在春猎出事,既然王夫人心疑,便让刑部调查一番吧,也好真相大白。"女帝沉着脸一锤定音。 旨意一下,再有争议也不敢不从,刑部尚书当即请王大人夫妇与陆院正离开。连淑然苍白的脸色也慢慢恢复红润,小心翼翼的坐回连王爷身旁,那温顺的态度简直前所未见。 天佑澜心里憋着一道气,吞不下也吐不出,望见远处的黎儿,想起这宴会也不见天佑期,便借口找人先行离开了。 回头看到后面一片歌宴声平,天佑澜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黎儿见了来人,俏生生的喊道殿下。 天佑澜免了她的礼,问道天佑期去哪里了。 "是在找我吗?" 清脆的嗓音从天佑澜身后响起,天佑澜转头,来人可不就是天佑期吗? 但,她唇上怎么破皮红肿了一块 第46章 进退之间 "皇姐……你怎么弄伤了……" 天佑澜诧异的看着少女唇上的伤, 实在是那地方太奇怪了, 红唇往右红肿了一片, 唇珠上的伤口十分显眼,看着……就像是被什么咬破了皮似的。 天佑期伸出指尖抹了一下唇角, 见到指尖上抹下的口胭, 眼眸中涌上意味不明的笑意。 "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咬到唇了。可能是后来用手擦过, 口胭被抹到一边去,看着比较吓人。" 见天佑期说得真诚,然后自然的接过敏晴找来的湿帕擦嘴, 天佑澜便没有再多想。。 天佑期弯了弯唇角, 视线扫到一旁推杯换盏, 笑声不断的宴会上,脸色不改却语含嘲讽,"刚刚吃瘪了?" "我实在没想到,王大人都看见陆院正从王博伤口里挖出箭头了, 还不信自己儿子是被害死的, 反而护着连淑然……"天佑澜目中愤然, 但他不是气恼判不了连淑然的罪。 而是得知自家孩子的真正死因, 作为父亲的竟不去讨回公道,难道他平日对王博的器重都是假的吗? "你怎么知道王大人不在意"天佑期擦干净口脂后,唇上的伤看着也没那么显眼了, 舌头微微舔过伤口, 她唇角微勾, 眸中炯炯道,"但人死如灯灭,再多公道还能换回一条命人死了,剩下的……还想活呢。" "所以……王大人是不告了"多年学形成的观念,都再此刻受到巨大的冲击,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王大人就改变念头,帮杀自己孩子的凶手了 "不……不对,这怎么看都不可能,连王爷是怎么说服他的?"天佑澜总觉得脑中转不过弯来,眉头皱紧,"那刚刚带王夫人闹的这一出,不就白费了" "要么利诱,高官俸禄,为王家铺路。要么威逼,王夫人、父母兄弟,王大人怕是都赌不起。这双管齐下……总能打动王大人的,毕竟定了一个连淑然的罪,还能捋去连王爷的所有功绩吗这不可能的的,只要连王爷还在这一天,王大人就是讨回了公道,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天佑期见天佑澜呆呆愣愣,好半天反应不过来,怕是被这事打击到了,她伸手戳了一把自家亲弟弟的额头,见少年被戳回了魂。她才补充道,"但今天的事不会白费。连王爷能掩得住一个人的口,还能掩得下这里千百双眼睛吗?大错已经铸成,不管他用何种方式补救,在众人眼里都会落得个手段狠辣,城府极深的罪名。为了不走王大人的旧路,往后肯定不敢轻易和连王府有瓜葛。" "这点脸面对连淑然来说简直就是不痛不痒,她甚至连受罚都没有。"天佑澜想起曾经被连淑然污蔑,甚至当众受过板子,就忿忿不平。 天佑期新奇的看着天佑澜脸上愤愤不平的表情,就像是被冤枉的小孩一直得不到正视,上辈子那个冷硬不羁,威严铁血的大将军好像越来越远了,天佑澜这副敞开心扉,略带委屈的少年模样,还真是让她觉得新奇无比。 "我家弟弟是受委屈了,没事,姐姐给你找补回来。" 天佑期莞尔一笑,那是是回宫已久,她也没有用过这种平凡到寻常人家的称呼,甚至带着调戏揶揄的亲密态度给天佑澜安慰。 少年似乎没想到天佑期会说这样的话,再大的泪气不愤,都像一瞬间得到了安抚。但他脸上不想露出这种活像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就一直憋着,反而不知不觉红了脸,口中呐呐了半天,回不了一句话。 见天佑期从偷笑变得越到大悦,天佑澜一时反应不过来,竟然僵着脖子粗声粗气道:"谁受委屈了!你懂什么!" 说完后,那小少年的脸红得比谁都厉害,立马就转身跑了。 身边的侍女奴仆早就被打发到了远处,也没看到三殿下这少见的一幕。 天佑期捂着嘴偷笑,连一直佯装的端正温雅风度都顾不上了,差点想大笑出来。她上辈子错过的,竟然是那么单纯耿直的弟弟,自己还真是瞎了眼。 身后传来了一阵拨开树叶的窸窣响声,天佑期这才慢慢的止住了眼底的宠溺笑意,她转回身,唇角弯弯的轻笑道:"子宁。" 来人一身北秦国特有的亲王常服,气质儒雅温和,奇怪的是他的唇上,同样带着一道细微的伤口,在嫣红口脂的衬托下,越发明显。眼中厚重的寒意,更是生生的破坏了他的温儒形象。 天佑期刚往前一走,他就后退了一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惹得天佑期笑得越发明媚,她挑衅的恶劣低笑道,"你唇上咬破了,还染了一片口脂,不擦干净,等一下怎么回去我只是想把手帕给你而已。" 当然,咬破他嘴唇,还抹上一片口脂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一见到少女笑容恶劣张扬,他连眉宇都紧皱起来,想直接抬起手袖去擦。 "殿下,不用湿手帕擦的话,会越擦越不干净的,到时候,不只唇上红了一片,手袖都不能幸免哦。"说罢,天佑期已经走到他面前,递上一方湿润过的手帕。"别怕啊,凛王殿下。" 细碎的阳光斑驳的落在少女身上,翡色的襦裙,及腰的黑发,小脸上有着一股乖巧但病态的苍白,一不说话,就像尊做工精巧的冰冷玉人,易碎得很。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他单独和天佑期在一起,她就变了。变得锐利且充满攻击性,至少,他还真没见过有人会那么大胆,强拉下他的衣领亲上去......光天化日之下,这举动简直就比登徒子还要张扬大胆! 一想到湖边那一吻,凛王的脸色越发阴沉,当时脑海中甚至闪现过很多阴谋污蔑。 但两唇相触时,他脑海间就像掠过了极多的画面,又像是在刹那间空白一遍,没有厌恶没有不适,柔软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咬上去,要不是因为被拉倒下的惯性,他撞上去咬伤唇清醒过来,可能真的会去细细品尝。 越是有这种可能,凛王的脸色就越难看,他甚至猜不到天佑期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心里是何用意。要真的像她说的是因为心悦于他,这话就是骗鬼也不信,他从未在天佑期眼中见过丝毫迷恋爱慕,反而她的一举一动都像在征服着什么似的...... 那句'别怕'就像是在故意挑起战火,男人沉了脸很久,最后还是接过天佑期手上的帕子,擦了起来,她说得没错,回去的路上会见到很多人,他的侍卫也候在宴会处没有过来,要是被旁人看见这口脂染红的一片,确实更麻烦了。 凛王拿过湿濡的一角试擦,少女明亮的眼眸直盯着他看,见他擦完,像是某种奸计得逞般狡黠一笑。 "忘记说了,这手帕,我方才也用过。" 手上的帕子像是突然间变得会烫手了一样,拿也不是扔也不是。男子的脸上头一次出现愠色。 天佑期却一点也不怕。她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是放荡到惊世骇俗,换成个普通人怕是都要被对方杀了。 但她的身份注定是不能得罪。打不行,骂不下,说也不听,吓她也不通,可恼人了!天佑期心里无声笑道,却越发享受这种诡异的快感,她知道自己不正常,一边恨着他的前世,一边保留着强烈的占有欲。 得知他选择包庇连淑然,换取通关符节的时候,她就气疯了。所以他过来找她的时候,才故意扯下他的衣领,咬上去。 但这一口……明显是不够的。她记得以前在寺院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小狗,小狗很不喜欢寺院的檀香味,所以小小只的时候只窝在自己房间里,但等大了以后,就爱出去乱跑。后来还是不小心被村下的小孩把它的脚弄伤了,它才怕得不敢再乱跑出去。 "骗你的,我怎么会拿自己用过的手帕给你。"天佑期玩笑的吐着小舌头,模样古灵精怪,竟然叫人丝毫讨厌不起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他泄气般揉着眉头,难得的退步协妥,毕竟面前的少女实在太小了,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撕破脸说重话。 "可以啊。" 天佑期脆生生的应道,那脾气好的就像是邻家的乖小孩一样,但她越是乖巧,就越让人觉得不妥……要知道,前几次他就是被她这副乖巧模样,给骗倒的。 果不其然,少女才应下一句好话,就立马变了一张脸似的,漆黑的眼瞳里阴沉如渊,仿佛再多的阳光也无法参透进去。 她往前迈了一小步,直到两人的距离不出三步内,才轻声细语的说道 ,"那我们就谈谈,你帮连淑然瞒下王博的死因,却用她手上换了连家通关符节的事吧是为了秘密联系你在北秦的西北大军是吗" 相比天佑期的漫不经心,凛王却是瞬间竖起警惕,眼中一片狐疑阴寒,此事做得极其隐蔽,知道的人甚至不出五个,天佑期是怎么查到的 更可怕的是,其实他们北秦国自己人想回去,只要出示北秦国的路引文书,就可以了。如此大费周章的秘密要了连家的符节,只是为了偷偷回到北秦传递消息。 就是给了他们符节的连淑然,都猜不透自己的用意,该因北秦的西北将孙行和自己的关系无人知晓。 只是天佑期,她竟然什么都看透了。 第47章 气息交缠 凛王背对着树丛, 他自己又是一身玄色衣服, 便是在盛阳之下, 也难有阳光能穿透树丛,斑驳的树影婆娑茂密, 反而将他的儒雅脸庞映出几分阴郁之色, 配着通身的贵气使然, 也就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但这里的人, 可不包括天佑期。要不是因为她重生而来,对他有着'多年'了解,知道他从不近女色。还真容易被他现在模棱两可的态度弄昏头。 又不喜欢自己'勾搭'他, 但又不会强硬的拒绝她, 可好玩了。 他刚刚是说谈谈 谈毛线啊, 要是真厌恶的话,怕是连看到她都会恶心吧?天佑期还记得在前世,自己还没表示爱上他的时候,就偷偷撞见过有贵女给他送香囊表倾心了。 那贵女和北秦国皇室还有几分沾亲带故, 家父也是位高权重得很。但他还不是直接甩脸拒绝了贵女。也是后来贵女不甘, 越发放肆张扬的纠缠, 所以凛王在后来, 干脆避开了所有会遇上贵女的宴会,闭门不出,这也导致了天佑期和他见面的时间变多。 直到贵女被嫁出去后, 这才消停。 可见要是真的厌恶, 他是能甩下这冷脸的。但偏偏他没有, 反而一直温和处理。 天佑期也不管他是在忍着不快,还是有其他事,重要得能让他不得不迁就自己。 所谓的□□,不就是这样来的么 他竟然不答话,那就由她主动说好了,相处多年,天佑期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言行谨慎到什么程度。 天佑期往前走了一步,她眉眼弯弯,一向苍白的脸颊竟染上两抹粉色,"连淑然能给你的东西不多,何况只有这通关符节,肯定不够吧?西北军群龙无首,北秦国国主又忌讳西北军彪悍,想要磨平这支狼虎之师的锐气。你肯换取令牌,肯定就不会止步于通传信息,莫不是还想拿下这支军队那给他们粮草补给、兵器人丁后,还要不要护着西北军的将领啊后面要做的事那么多,连淑然她能帮上你多少?" 闻言,凛王脸色越冷,没想到只是一个令牌,已经能让她猜到了那么多。更可怕的事,她全部猜对了。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奇怪她是如何得知。而是她为什么敢当面说出来 天佑期再往前一步,两人已经近得能嗅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她伸手抹下对方唇上那一丝没有擦干净的口脂,就像即将得到了心念已久的玩具,开心得脸颊绯红,漆黑的瞳仁里有着奇异的亮光。 少女修长白皙的指尖擦过口脂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一直在男子的唇上揉按、抚摩。 柔软的指腹冷冰冰的,放在温热的唇瓣上,触感尤为明显。 这种动作要是变成了男人对少女做,只会显得暧昧色·情。但现在两人的角色一换,是天佑期对高于她的凛王做出,就显得勾人动情得多了。 他抓下少女作怪的手,拽在手中没有放开,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真不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凛王本来就站在树丛里,被天佑期逼得后退半步,整个人更像是陷入树丛中。如今天佑期又走了过来,反而奇怪得像是天佑期压着凛王在丛木中亲密。 "是不信啊,要不你试试看?"天佑期整个人欺身而上,笑得肆意戏谑,嚣张至极。 偏生不管她在做什么,情绪如何,黑瞳中都是一片幽沉的,带着让人永远琢磨不透的漆黑,靠得再近也看不透她的半分心思。 他手上的力度越握越紧,说不定已经紧得能掐出青紫了。但天佑期就是一声不吭,她挨在男子胸膛前,用低得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暧昧的附耳说道,"其实刚才在湖边,我就发现了,你的心跳得很快......" 这种调戏的话,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说了,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所有掩饰。 凛王正想推开少女呵斥,旁边却突然传来了宫女的谈话声。 "不是说凛王殿下和安阳公主在这边吗?怎么四处找遍了,都不见人影?" "找清楚些,陛下下令,要请两位主子过去的......" 宫婢的声音一直在附近,隐隐约约的,但不妨碍两人听.了个大概。 天佑期贴近到男子耳边,戏谑道,"别动,这里是死角,很难被人发现。但你一放手,我保证这树叶的声音会响得更大。到时候宫女找过来,我们可就水洗都不清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唇瓣几乎是贴在他的颈间,细细温热的气息直往他的喉结吹去,又痒又酥。 他极力忽略掉那酥麻感,沉着声回答,"到底是谁先惹事的,现在知道怕了" "是我惹事,但我可没说怕啊。不信,我喊一声你听听……"天佑期的声音低不可闻,笑容却是越发灿烂到没心没肺,见男子面上不虞,反而一直注意着附近搜索的宫女,天佑期就逐渐推开了和男子紧贴的距离。 她笑眯了眼睛,像只在计划着一切的小狐狸。凛王冷冷的睹着她的小动作。要是再后退,很快树丛就遮不住她的身影了,如此,他才握紧了她的手让她不要再动。 "连家迟早要玩完的。你还不如和我合作。要不然连家一遭殃,你可就得重新押宝了。" 这话说得太嚣张倨傲,饶是像他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有些扛不住。天佑期是受宠,甚至只要女帝愿意,带着她磨炼几年后,肯定有和连王府抗衡的资本,但绝对不是现在。 她查到再多,也及不上城府深沉,在朝廷根基扎实的连王爷。更何况这私交合作,又不是什么好事,用得着这样上赶着牵扯吗? "这事以后再说。"凛王没有一口回绝。 见天佑期安静下来不再作怪,凛王这才有空回头查看身后的宫女去哪里了。他算是看出来,不管这丫头有什么目的,但再让她这样玩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以后看见,还是避开的好。 但还没回头看清楚宫女的位置。身前的少女已经扑向了他怀中,树叶被两人一压,顿时簌簌作响。 "你在做什么"看着怀里一脸得逞坏笑的少女,这连番挑衅下,饶是他再不形于色,也维持不住冷静,低喊出声。 她这样一弄,全将本来已经远去的宫女都吸引了过来! "没有以后!现在,我就要连淑然给你的符节!" 纷乱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身后,天佑期却像听不见一样,暧昧的贴在男人怀中没有离开,昂着头像是在对他撒娇,实际却暗藏无尽威胁道,"不给我,我就说是你诱我来的。" 四目相对,少女的眼尾已经染上飞红。他还真没见过有人能把两种极致糅合到一个人身上,面如春色朝露,心却比海还深。 这一局,到底是天佑期赢了,他确实比不过眼前的小疯子敢赌,只好把符节拿给她。天佑期收起小小的符节,直接松开凛王走了出去。 宫女一见天佑期施施然的从树丛里走出来,连忙福身行礼,把女帝找她的事说了一遍。 天佑期淡淡的应了一声,说道是自己衣服脏了,现在要回去换一套。宫女信以为真,自然也不敢质疑天佑期的话,不然这边那么偏僻,公主怎么会跑过来。 天佑期率先往前走了几步,等宫女跟在她身后背对书丛时,天佑期才笑说,"本宫听闻,你们在找凛王殿下?" "回公主的话,凛王殿下离席后一直未回,北秦国的几位大人担心,便吩咐奴婢来寻。" "凛王殿下啊。"少女的尾音拖得长长的,看着足以遮挡男人身影的密丛,不怀好意的笑道。"他不是在这吗?" "啊?"宫女迷糊的左右四顾,压根没有看到人,随即把目光移到公主刚刚出来的树丛上,心里又懵又惊。待宫女抬头向天佑期确认,就发现了端倪,公主衣裙微乱,唇上还带着一道无法忽视的伤,唇上嫣红一片。 天佑期能想象到,那人的手,现在肯定握得紧紧的,一脸阴郁。她好心情的勾起唇角,补充道,"对啊~在这边,那个凉亭后面一身玄色衣服的不正是凛王殿下吗?" 凉亭后面,正是树丛的反方向。 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天佑期说的是哪里,其中几人连忙福身,往凉亭处追去。天佑期看了眼树丛,手里的符节温温热热的,像摄取了他身上的温度,拿在手上都有种诡异的烧灼感。 可惜了,下次她应该要点别的东西,这个符节,她可要扔出去的。 如此,天佑期才带着宫女悉数离开。 片刻后,男子从树丛中走了出来,他的身上华服同样稍乱,薄唇上带着一道咬伤,要是两人同时出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刚刚做了什么。 其实,他要是不想给出符节,肯定有其他办法。哪怕是事后,也能找人去偷盗回来。但一对上少女黑沉得看不见倒影的眼眸,他就突然愣住了,符节也这样没有多想就给了出去,就像是欠了她的一样,她要,他就给。 也不知道男子想起了什么,脸色徒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整理好衣上微乱的衣襟,便快步离开,只是他早就也不知道,因为亲密的依靠,他的身上沾上了一缕清清淡淡的香味,缠绵暧昧,挥之不散。 第48章 备至将行 饶是后面再多人挽场, 这春宴也是显得无比尴尬。一结束, 许多贵族子弟, 朝廷大臣便借口告辞,生怕多待一会就惹上麻烦。 但不管真相如何, 总有人爱添油加醋的往外说, 回京后往家里这一提, 连王爷的声望算是一半都毁连淑然手上了 。 耐人寻味的是, 女帝当场吩咐下大理寺严查,还道王家正逢丧事,不宜插手祭祀祈福, 让王大人回家休养。转头却提了素来和王大人不对盘的方侍郎替任其职位, 也不知道王大人回来, 礼部还他的位置坐不? 有人想起了安阳公主开宴前就对黄伦的斥诉,当时他们还以为公主是没事找事,故意挑衅连淑然。现在一看,黄伦可不就是曾和连淑然一起进的狩猎场吗? 仔细一琢磨, 可不得了, 会不会是安阳公主早知道了内情要不然怎么说连淑然两面三刀 但公主又是哪里来的消息直到女帝回宫当天, 也没人敢贸然打听, 但一致的,都对安阳公主越发的恭敬起来。 有女帝宠爱是一回事,但没见连多年遭女帝漠视的天佑澜, 都逐渐被委以重任了吗?这些事都发生在安阳公主回宫之后, 谁敢说里面没有天佑期的手笔这一想就越觉得天佑期高深莫测, 就是不能搞好关系也别得罪人。 离开西行馆时,天佑期把一个藕荷色丝绢包裹的盒子交到敏晴手上,耳语叮嘱好后,才施施然上了马车。 天佑澜掀开车帘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好奇的往敏晴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又见天佑期顶着唇上扎眼的伤痕坐进来,才转移注意力,"皇姐,你这伤痕好太慢了吧?我在打猎时弄出的刀伤都早好了。" "伤在唇上,要是上药肯定会不小心吃到点药末,我就丢开了。"天佑期笑盈盈的回道,待她坐定,马车随大队缓缓驶回宫重。 天佑澜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不是说姑娘家都怕留疤吗?但皇姐这话也没错,就是…… "得了,死活要上我这马车,不会就为了关心这点小事吧?"天佑期敛目岔开话头,冲马车外的黎儿道,"黎儿,薄被糕点放哪了拿出来。" 天佑澜的脸和天佑期只有三四分相像,平时看着不觉得两人是亲姐弟。但两人一沉默下来,眉目便隐隐觉得神似,只是蓬勃朝气,一个不语时便深沉如海。黎儿瞧见两人同在,脑海划过的就是这种感觉。 自打天佑期回宫后,她和天佑澜的关系就疏远了很多,天佑期都不像从前护着自己了。尤其是当天佑期看自己的眼神,淡淡的带着兴然就像看戏一样。黎儿猛的摇头,暗道自己不能这样想,但偶然对上了总会心里一颤,可天佑期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也不敢越举造次。 反观天佑澜殿下,那会用那种审视凉薄的眼神看她,而且殿下相貌俊美,性格极好......黎儿对天佑澜自是忍不住亲近倾慕。 天佑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试探道:"皇姐,你觉得我去从军怎么样?" 黎儿手上的薄被差点掉了,还是她反应快,顺势披到天佑期的腿上,只是眼底愕然一片,殿下是说要去从军?这怎么可以?殿下出身高贵,怎能亲自去战场上拼杀,那里她就是没去过,听书也知道什么是刀剑无眼,血溅黄沙。都是拿命去拼的修罗场! 天佑期扫到黎儿手上暴起的青筋,仿若未见般转头看向天佑澜,脸上平淡,压根没有半分愕然担忧,就像天佑澜说的只是出宫游玩一样,"什么怎么样?" "皇姐......就是......"天佑澜有些着急,抓耳挠腮的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他从小就知道权利是什么,但在那天直面连王爷的手段后,才真的理解了,权力之于他,到底是什么!他厌恶连淑然的阴险跋扈,他看不过别人的阿谀奉承,但这些都比不上亲眼看见连王爷颠倒黑白公道人命来得震撼。 要是他这辈子都屈居在连淑然之下,那他今后的命运和王家何其相似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连淑然背靠连王爷,而连王爷在朝中声望极高,手下还有一支独属的连家军,无坚不摧,凭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比不过连淑然。苦思后,他终于做出决定,与其在朝中步步为营数十载,还不如去军部杀出一身功绩来! 论起实权,那比得上兵马在手还能更实际他是这样想,但又怕跟天佑期解释不清。毕竟怎么样,他这目的也像在争天佑期的权…… "就是,我......我决定去军部,皇姐觉得可以吗?"最终,少年选择简单的说出他的目的。如果天佑期不同意,他便解释到天佑期接受为止。 "可以啊。"天佑期擒着笑,眼中没有半点质疑不解,觉得少年做不到。 天佑期答应得太快,天佑澜都不知她是没有听清楚,还是压根就不介意,不介意他争权,还是觉得他跑战场上纯属送死正常人听见,不是都该阻止一番,或问清原由吗?皇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他打好的腹稿都用不上了! 连黎儿听后,都觉得太吃惊,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天佑期,"公主……" 才刚念出两个字,黎儿便看到天佑期冷漠至极的目光扫来,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顿时像猫咬舌头般夏然而止,后背冷汗直冒。 天佑澜这才分心看向旁边的婢女黎儿,他知道黎儿是天佑期在宫外带回的婢女,也就不设防没让她回避,但黎儿这一出声,倒是让天佑澜微微侧目,直到天佑期回话。 "不是你问我好不好吗?我觉得可以啊。"天佑期掖紧腿上的薄被,不紧不慢的兜了天佑澜一眼。 "不......不是,皇姐你答应太快,我有点反应不来,你不觉得有问题吗?还有母皇那边......"天佑澜絮絮叨叨的把心底预想过的问题都提了出来,他甚至还想到应对的话,却没想到在天佑期跟前,会一句话都没用上,反倒直把自个儿的担忧都抖了干净。 黎儿诧异的看着像是调转角色的两人,又是心里怪诞又是挠心挠肺般难受,竟然澜殿下知道战场艰险,为什么还要自己去?公主也不知道劝一下,黎儿就算再看不清时势,但从天佑澜询问天佑期那一刻起,都看出了殿下是很在乎公主想法的。 要是公主不支持,殿下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但公主竟然问也不问就答应了黎儿不禁浮现几分埋怨。 天佑期静静听着,但不难察觉她眼中的认真,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亮光在里面。 天佑澜不是毫无尊严,任人轻视的怂包,更不是只能待在宫里受不得苦的公子哥儿!能在连王爷亲兵的打压下,已经闯出一片天的天佑澜怎么可能没有铮铮铁骨,极佳的天赋魄力!相反,现在的皇宫才是困住他展翅的囚笼! 上一世即使全部人都漠视他,他还是成功了。这一世天佑期也不会折了他的翅膀,反而让他飞得更高,更远! "你想去从军可以,但什么时候去,母皇交待你的事完成了吗?边疆寒苦、西北重营、东南水乡你去那边当地的风俗习惯、去时的军职大小,遇上战乱后的应对,都考虑清楚没" 一时间,天佑澜涨红着脸,他是考虑过,但到底没有到那么细的地步。 "想清楚准备妥当了再给我说一遍,我给你过目,你想做的事我不阻你,后头母皇问起我帮你兜着。但只有一条,平平安安的给我回来!不然以后都别想出去了。" 天佑期眼中全然的信任和支持,都让天佑澜心里酸麻,他得很深,却无一不是从人性利益方面去思考的,唯独没想过天佑期会全然信任支持,只担心他的安全。 奇妙的感觉从心底渐渐充盈,他甚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腔热血沸腾不休。 "行了,出去后可没人护着你,苦了累了可别喊……"天佑期回忆起少年前世还走了不少弯路,便顺着天佑澜的思路,不着痕迹的提醒他要多查将领和世家关系。 两人因着此事说了一路,直到回了宫道别后,天佑澜才匆匆的回去准备。 隔了半天时间,敏晴也回来了,直言锦盒已经交到凛王殿下手上。回程中她还去了曲文星家中一趟,竟还打探出好些消息来。 "奴婢回宫时恰巧路过曲公子家,就见到了连王爷府上的人,在给曲公子送礼,还带话问曲公子要不要换一次僻静院落读书……这也太明显了吧?"敏晴熟练的为天佑期边斟茶边道,"倒是曲公子谢过连王爷的保荐后,婉言拒绝了那住所。" 天佑期拿起茶杯轻抿,挡住了眼底的盈盈笑意。连王爷在朝中根基深人物广,但被连淑然这一搅和,肯定与世家望族产生了缝隙,现在看来是要改为先拉拢新贵门生了 但曲文星注定不会像上一世那么穷途末路,被救后忠心依附连王府。 这倒好玩了。 "科举将至,叮嘱曲文星好好备考即可。"天佑期眯起眼睛,粉色的小舌舔过唇上已经愈合的伤痕,笑道。 "礼物可有亲手交到凛王殿下面前他怎么说" 第49章 尺素藏深 藕荷色的锦缎内, 是一方正的香楠木盒, 香楠木价值千金, 不用打开也能感受到盒内物品的贵重。 "殿下,这是公主差奴婢送来的赔罪礼物, 公主道之前多有得罪, 望殿下包涵、亲启。"敏晴低着头回道。 凛王拿起木盒, 修长的指尖拿起木盒, 他能感觉出里面无甚重物,摇晃时,能听到轻微铜木相撞之音。 '多有得罪'?她也知道这是'多有得罪'? 凛王挑眉腹诽, 凭这几面的观察, 他敢肯定, 锦盒里面的东西肯定不是普通的赔礼物件那么简单,尤其是天佑期还加了句'亲启'。 见凛王没有打开的念头,敏晴古怪的一顿,这才把天佑期的另一句叮嘱补上去, "公主还道, 这东西正是殿下需要的, 请殿下勿拒。" 凛王眼眸扫来, 淡淡的一督便莫名的让敏晴感觉冷汗直冒,她立马低下头不再说话。 "如此,本王这就谢过公主好意了。" 敏晴见凛王已经收下木盒, 马上弯下腰低声告退, 仿佛一刻都不敢多待。 凛王眼也不抬, 挥手准了敏晴的告退。 他有些困扰的揉了揉眉心,既因为天佑期,又因为自己。 寻思片刻,他还是直接打开木盒。盒内赫然放着一枚通关符节!该符节与连淑然给的那枚一模一样,他伸手把符节拿了出来,直接翻到后面,符节后大大的刻着一个'期'字。 这竟是她自己的令牌? 一时间,熟悉的刺疼感不断在脑海中冒出,几乎炸得凛王头昏欲裂,差点连符节都拿不稳。 钱海燕一直守在外厢,听到房里不同寻常的动静,立马赶了进来,只见凛王死死的握着一枚符节,另一只手不断的压着额头沉吟不止,额间青筋暴起,双目紧闭,身上痉挛颤抖。 "殿下,你是不是又犯头疼了?"钱海燕一看,连忙从衣袖里拿出了玉瓶,倒出了黑色的小药丸后迅速递到男子面前。 这药丸是北秦国中的老御医特制,专门针对凛王的诡异病情,凝神静心用的。凛王这病说来也怪,似乎是从小便患上的奇症,也不知道是以什么为契机,突的头疼不止,听闻殿下第一次发作时,足足疼了一夜,差点要了半条命去。 也是老御医开出秘药,这才稍稍压制下他的头疼之症,但近年来,这症状越发频密。也是来了夏朝后,才不再发作。 谁知凛王伸手拨开了药丸,忍着剧疼续道:"本王无事。" "殿下,你何苦强撑着?这药都吃那么多年了!"钱海燕再一次把药放到凛王面前,利落的拿起面前的热茶,一同送到旁边。 余光扫过,钱海燕就见到案牍上的空木盒,但他也顾不上这是什么,再次递上茶水。 "不......这次不一样。"明明疼得冷汗直冒,但凛王就是强忍了下来,手中还握着符节不放,指骨都泛起了白色,活像这才是他的救命良药。 钱海燕注意到了主子手中的符节,定晴一看,就看到了上面的'期'字。 在夏朝,谁人不知安阳公主的名讳?可安阳公主的令牌,怎么会转到主子手上?主子不是已经拿到淑然郡主的令牌了吗? 一串串疑问接连不断的冒出,炸得钱海燕方了神,但主子的事不是他们能质疑的,也唯有先压下疑问,让主子挺过急症再说。 奇异的是,凛王竟然缓缓的恢复平静,要不是那一头冷汗和煞白的脸色,钱海燕都不敢相信,主子居然直接熬了过来! "殿下......你这是好了?"钱海燕呐呐问道,连手里的药丸都忘了收回去。 "还有些头疼,让我静静,出去让人备好热水,本王要更衣沐浴。"剧疼过后,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液浸湿,黏在皮肤上极不舒服,他压着虚弱疲倦答道。 闻言,钱海燕就是再有疑虑,也只好先应主子吩咐行事。 打发钱海燕退下。凛王缓缓松开手,手中因为用力握着符节,松开后显了一道红痕出来,可见之前他握得有多用力。 钱海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确实从小就得了这怪病,但他从未告诉过其他人,他的头疼,似乎是在得到某样东西后,便会开始头疼,然后多出一段莫名的记忆。 他记得第一次头疼,便是在父皇送了他一枚麒麟墨玉后。他当时心喜,把墨玉握在手中把玩,突的脑海便刺疼不止。 他着一发病,可把合宫上下都吓坏了,连忙请了太医过来查看,却没有一个人能缓解他的头疼。母妃和皇兄都以为他这是被人暗算,苦心照顾了一夜。 他这才缓了过来。 但就是年幼,他也知道脑海里突然蹦出这种从没有见过的画面,是不详,诡异的!他也不敢对其他人说。母妃只当是其他嫔妃下的手,好好的清洗了一番中宫。 倒是捉出了不少钉子,惹得圣上震怒。 但从那时起,他的头疼之症就不时发生,伴随着的,是一幕从未见过的画面,影影绰绰间,翡绿襦裙的少女在对他轻笑,他看不清少女的脸,也不知道她是谁。 这一幕,成为他年少时,最挥之不去的执念。 直到祭神节到来,父皇要派出人前去夏朝,那一幕画面才产生了变化! 他渐渐看清了少女的脸,那画面也变成了一段梦中记忆。翡绿襦裙的少女有这一张纯净稚气的脸,像是雨后梨花,冲着他露出腼腆的娇笑,"我从小在江南天山寺长大,还真没见过。" 那话音断断续续的,只有少女的空灵甜蜜,深深的留在了心上。 所以,他要了来夏朝的名额,又提前出发转道去了江南,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天佑期! 可惜天佑期正逢病重昏迷,他的队伍行踪被察,竟遭到刺杀,他悄悄的看过天佑期后,只能先行离开。 但到底这一趟也不白来,至少他结识了天山寺的主持风铃师太,对方告知他,天佑期是夏朝的公主,两人很快便会再次见面。 风铃师太甚至看出他有头疼症状,说只要他为天佑期的及笄作证宾,就有办法为他破解,要不然他会一直陷在幻境之中。 风铃师太是第一个看穿他的人,当时他还在思考着,要不要相信。 直到执念又起,他却看到天佑期与明炎国的炎梓默把酒言欢,才反应到臆想是臆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妥,随答应了去天佑期笄礼。 但在刚刚在头疼中,他又看到从未见过的画面,天佑期亲自把符节给他,脸上满是娇蛮倨傲,明媚的杏目一对上他的视线,就不自在的移开了,腮边染上浅淡的粉红,支吾着,'竟然你要用,我的符节就借给你吧。' 在虚幻中,天佑期似乎是得知他要用,才送过来的? 但现实里,明明是天佑期把连淑然的符节抢去,再换成她的,找人送过来。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自己会一直看到这种虚幻的画面? 可除了与天佑期有关的事,他从未见过任何与其他人相关的信息,竟也无从分辨,为什么只能看到天佑期一个人。 把符节放回木盒,他的手顺势往里面一放,才触摸到薄夹棉下微微不同的手感。神差鬼使的,他伸手拿起夹棉。夹棉的中间,竟多放着一张叠起的信纸。 怔愣间,他已经伸手去拿起信纸,娟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眼眸,'殿下之愿,吾承之。' 这......傻丫头。 心里烫喟触动,他还真不知道,会有姑娘家胆大直白到这种地步,就是在民风开发的夏朝,也从未听说过吧? 明明在旁人乃至女帝面前,一直都是克己守礼,柔弱不堪的模样。而虚幻中,她又是甜蜜绵软得像块糖软糕。 怎么到了私下,却是火辣直白到让人难以招架?他仔细一回想,立刻忍不住抹了把脸,半喟半叹的出寻思再三。 "殿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你还好吧?"钱海燕边说边从门外进来。 凛王一顿,随即快速的把信纸叠起,收入手袖中。钱海燕进来时,就睹见凛王清咳着,打开木盒,拿出里面的符节递给了他。 "这个拿着,直接交给袁军,让他小心点。" 钱海燕慎之又慎的接过符节,盯着上面的'期'字,他犹豫道,"殿下,这符节是安阳公主的吧?之前不是说好了我们北秦国的事,尽量少让夏朝知道吗?所以才秘密的要了淑然郡主的符节吧?那现在?" 凛王合上手中的木盒,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带着赫然,敛目道,"事发突然,竟然已经让安阳公主知道,本王会与公主明说的,符节便先交给袁军,联系上孙将军再作定夺。" 既然天佑期都已经知道了,钱海燕也就不再追问,接过符节后,便恭敬的退下。 他拿出刚刚收到手袖中的信纸,表情一言难尽,好半响,才似叹非叹的把信纸叠好,又再检查一次木盒,发现里面再无藏物后,才终于叹了一口气,把信纸夹在书籍中,分别保管。 信纸上虽然并无落款,但熟人只要观其笔迹,也不难发现到底是谁写的,更何况这个木盒,指不定也有人看过,知道是天佑期的私物。 但他就是不忍心把东西都给销毁。 * 很快,每五十年便举办一场的祭神节,便即将临近了。 明炎国与北秦国已经派来了参与祭神节的人选,到是夏朝,一直对人选迟迟未定。 女帝之所以没有定下,是想着等天佑期回来。和朝臣不提,是以连王爷马首是瞻,想着捧连淑然上去。 到是没想到这一场春猎,反而把连淑然以往的形象,都给颠覆了! 第50章 主动出击 祭神节将近, 朝中却渐渐传出让人出乎意料的大事。 说是连王府的淑然郡主, 害死王尚书的独子王博! 这事刚一传开, 就被王大人矢口否认。但去过春猎的人,都誓言旦旦道, 这事会传出来, 就是王尚书的夫人亲口在宴会上说的, 连女帝都知道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 而连淑然又真的带着人去了狩猎,就死了王博这一个人回来,怎么不让人浮想联翩? 连家特制的四角倒钩箭头, 可是王夫人亲自从王博的伤口里挖出来, 拿到宴会上!可见危急存亡之时, 连淑然有多狠,直接射杀王博保存自己! 偏生王博生前还是连淑然的好友,这都敢下手,事后还脸色如常的来参加赏宴, 一同去的黄伦等人都表现怪异、缄口不言! 手段心性之狠辣, 可见一斑! 要是用在敌人身上, 他们肯定不觉得如何, 但能用到自己亲朋好友身上,他们怎么会不心寒惧怕? 这一联想,朝中十之四五的大臣, 再谈起连淑然时, 都带上了惧怕回避的神色。本就与连王府一派不和的官员, 在此事中更是尽力要求严查,决不给连王爷有从中周旋的机会。而一直保持中立的官员,就更肯定了要远离连王府的决心。 没看见连女帝都厌恶了连淑然吗?从春猎回来后,女帝就再没召见过她了!以前淑然郡主可是三天两头就往宫里跑的主啊,要是久了不见,女帝还会召她进宫小住,现在,都成什么光景了?说是不闻不问也不为过吧? 淑然郡主被贬,随之便是新出炉的安阳公主渐渐崛起,竟自荐接手了祭神节的安排!两人地位相近,都是女儿身,也是女帝在小一辈中,最为宠爱的主,又怎么会不被百官拿出来双双攀比讨论! 以往也有公主或皇子接手六部轮流学习的先例,朝臣不奇怪。但奇的是,安阳公主竟自荐接下祭神节的安排!也太大胆了吧? 要知道这祭神节可是比祭祖还要盛重的国之大典,就是朝中最有资历的礼部尚书,也不敢说能办得十全十美! 偏偏,天佑期主动请缨了,还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大典的流程制定下来,呈到女帝的案牍上,看过奏本的大臣就是有心挑刺,都挑不出一道错处来,天佑期利落的办事能力,在这时,竟狠狠的赚了一笔朝中上下大臣的赞誉好感。 顺带的,她还推荐了三皇子天佑澜到京畿防务营,去协助禁军统领祭神节期间的守卫事宜,这差事可是把京中的兵力都收到手里了,现在谁看见天佑澜,还敢像当初那般轻视忽略? 众人都道天佑澜是攀上了天佑期,这才连连捞到了莫大好处,却只有禁军统领和两人连日相处,才看得出两人的感情好着呢,压根没有外面传的那样龌龊。 安阳公主是真心实意的拿澜殿下当亲弟弟疼,见殿下带兵劳累、或是比武受伤,她虽是从不阻止,也不想普通人家的亲人看见了会打疼的让天佑澜回去。但一到了休息时间,她便会带御医过来为天佑澜查看伤势,亲自上药,并与之一同讨论着布防事务。 天佑澜能力稚嫩,却对用兵、畿防布置等事极为敏锐,仿佛天生的将领之才,用兵布局眼光独到。安阳公主只是跟着他查看了数天,就放心将防布事宜交到天佑澜手上,让他全无后顾之忧,信心大增!加之天佑澜身上没有皇官贵族的轻慢倨傲,很快就与众人打成一片! 这种毫不怀疑的支持、信任,才是真正的让人心折的亲昵! 天佑期还没有真正从政,老辣的手段便已经彰显出来,其用人不疑的性格,甚至连带着向来不受重视的天佑澜也学到了不少,还连连得到女帝赞扬。 如此一比。可不是赢了连淑然好几道吗? 连淑然初得知天佑期请缨接下祭神节后,着实气了好几天。但一想到天佑期不过是宫外养大的,见过最大的排场,也无非是民间庙会后,就放下心来,想着等看天佑期笑话。 她甚至还张扬到不避讳的和旁人宣扬打赌,说天佑期无能胜任,可别把民间的那套拿出来,到朝廷上糊弄人才好,免得到时候不只自己丢脸,还被女帝责骂! 谁知道天佑期居然办成了!还用了短短的不到一天时间!那章程奏节,不仅赢得女帝赞赏,还一致获得百官交口称赞!她怎么会不知道朝廷上那群老家伙有多挑剔,之前就一直弹劾她行事张扬跋扈,还处处阻止她接手朝中事物! 现在一换天佑期,这群老家伙就无话可说了,对了,也不是无话可说,可不是直接把夸奖都挂在了嘴上吗? 连淑然得知,气得脸都涨青了!她甚至怀疑,这是女帝找人早给天佑期写好的,要不就是天佑期自己偷偷摸摸的找人代笔,不然怎么可能做得那么完美,还恰在此时拿出来,踩着自己的脸面上位。 不过稍一猜测,连淑然就陷入了无尽的恨毒中,气得砸了整个闺房,甚至屡屡拿奴仆发泄,接连打残了好几名下人!那残暴的名声渐渐传了出来,又一次刷新了旁人对她心狠手辣的形象。 正所谓心中有佛,满目是佛,心中是妒,满目皆恶! 连淑然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心中自然也就充满了怨毒妒恨。得知天佑期完美的安排好祭礼,第一时间就是失望妒忌,继而觉得自己是被故意压低一头, 不用派人去查,天佑期都知道连淑然此刻肯定被恨毒扰得心神不宁。看得到权利在前,却一再被推远的滋味可不好受,而且还一直被自己打压,这滋味,足够吞噬连淑然不多的理智了! 连王爷现在急着挽回声望,见连淑然教而不听,大训了一顿后,就让管家把她关在房中闭门思过,他外出处理事务。 浑然不知,连淑然已经胆大到威胁奴仆不准告密,自己大摇大摆的外出呼朋唤友玩乐的地步。 而经此一事,连淑然天之骄女的名号俨然掉下神坛,就是在出门玩乐,也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总缺少了以往那种前呼后拥的盛况,也没有那么心气高盛,偏生这种空虚感一刺激,越发让她费心去钻营人脉。 翌日。 祭神节安排终于处理好大半,忙得脚不踮地的天佑期也得了空,赶上科举放榜,便带着敏晴微服出宫。而连淑然,就是在这撞上了天佑期,派人尾随在后打听。 连淑然不知道连王爷的布置,更不知道连王爷为了这一批寒门高士,下了多少功夫,其中尤以曲文星为最。 曲文星从前便是清贵世家的子弟,却不幸家道中落,硬是凭借自身才学,在寒士中赢回下极高的声望,心性坚韧为人极有才气!要是曲文星主动投奔到连王爷的门下,那就等于带了一个头,后面相熟的寒门学子,也会对连王府生出好感。 但连王爷能想到的,天佑期又怎么会猜不到!她特意选在今日过来,就是冲着曲文星。 赶在明日的琼林宴前,让曲文星知道谁才是帮助他真正恩人。她这样做不是为了要曲文星报恩,做出跟队的抉择,而是为了让连王爷对曲文星产生怀疑,弃之不用。 鹿鸣楼内,早已聚了不少寒门学子,这酒家最是临近黄榜公布之处。 夏朝有个有趣的习俗,一到了官府放榜,就会有报喜人去抢中举者的捷报,捷报到手后立马去找中举人报喜,还能讨到不少赏钱,中的排名越高,得的赏钱就越多!故而一发捷报,官邸门前都是人头耸动,争抢不止。 读书人自持身份,也不好去争着抢着看名次,反而在放榜处外的鹿鸣楼外等待。随着时间发展,便成了一个习俗,考生们都会自发的集中到这里,捷报一到,报喜人就大声的进鹿鸣楼高喊,高中者接受着众人或妒忌、或艳羡的目光,拿下捷报风光回家报喜,这场面可谓既激动人心,又出尽风头! 而这鹿鸣楼,也因此前后出了好几十名状元郎,渐渐远近闻名。还有人在这当场开了赌局,赌下考生排名! 天佑期一踏进鹿鸣楼,就见到里面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学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整个大厅里的气氛既紧张热闹,又让人无比激动! 天佑期带着敏晴低调的进了鹿鸣楼,里面学子众多,小二几乎跑断腿了,见天佑期衣着简单也不像是学子,还在犹豫着过来,就见天佑期摆手不用他带位,小二连忙跑去给其他客官加水去。 她一眼扫去,就看到被学子众星捧月,拥在中间的曲文星!敏晴体贴的伸手,悄悄指向曲文星道:"小姐,曲公子在那边,我们是现在就过去吗?" 为了不招惹麻烦,两人不单打扮低调,就连称呼也改了。 "不急,等他收下捷报,再过去祝贺也不迟!"天佑期挑眉的看向被众人围绕,依然气度斐然出众的曲文星,"之前让你备下的贺礼,都带来了吧?" "已经备好了,倒是小姐怎么肯定曲公子高中,还备下那么多赏钱?万一曲公子不中呢?这次殿试,连王府的三房连启明连公子也去了,听说他是才高八斗......"敏晴边领着天佑期到僻静的空桌,边说听来的消息。 两主仆一直走在不起眼的过道上,敏晴浑然不知自己的话已经被连淑然的小侍女听去大半,倒是天佑期,余光扫到那看似面生,实际前世早在连淑然身边见过的侍女,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她笑着对敏晴道,"连启明不过是仗着连王府的光,被外人吹捧出来的才气,和真才实学的曲文星和不是一处的,你且看看,最后拿到状元头衔的是谁?听说这边还有开赌局,压中选人的?带我过去,正好赚上一笔。" 第51章 请君入瓮 小侍女听完后, 连忙跑到连淑然身边耳语, 把天佑期的话全部说了出来。连淑然闻言, 眼神锐利的看向大厅中,被众人簇拥高捧的曲文星, 满脸不屑讽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天佑期会和这人扯上关系, 但她就是不想让天佑期好过, 连带的, 也就恨屋及乌,厌恶起曲文星。三房的连启明她虽也看不顺眼,倒是不介意在此时捧上一把, 打击天佑期! 正巧, 连启明此刻与几名友人一同进鹿鸣楼 , 掌柜怎么会不知道这名声在外的连大才子,他正是这次赌局中,胜率最高的状元郎人选,掌柜亲自上去招呼, 好话不要钱的一篓篓往外倒, 就差直言说明连启明就是本届状元了。 连启明与几名友人都是京中贵胄, 平日就清高奢华得很, 今天的打扮就更加扎眼了。大红罗袍黑青腰带,举止投足间一派的贵气倨傲,仿佛已经高中了状元郎, 正到琼林宴上。 可这是鹿鸣楼, 寒门子弟也集在其中, 两边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一时间泾渭分明得很,衣衫简陋的寒门学子渐渐坐到左边,人多热闹!由连启明带头的贵胄人家坐到右便,奢侈张扬。两边仿佛都在暗暗胶着劲。 连淑然这才往连启明走去,连启明猛的一见连淑然,脸上变了几分,很快,又恢复恭敬熟络的主动上前打招呼! 也不怪连启明脸色有变,当初连淑然得势时,可是女帝跟前的大红人,就是他受族人器重,但一介白身没有官职,自然也要小心讨好,还说过揭榜当天,要请连淑然过来云云。 如今连淑然失势,还背上疑似杀人的名声,他自然不再上赶着贴热脸,倒是连淑然怎么主动过来了,他碍着脸面,也不好装看不见。 连启明行过礼后,赔着笑脸问道,"郡主怎么有空过来也不想说一声,到是让我等怠慢了。"他睹了一眼连淑然身后,竟然只带四五名奴仆,和以前出行少则十几人簇拥的排场大为不同。 "怎么,不欢迎?"连淑然对旁人的情绪变动极为敏感,连启明只是往她身后瞟了一眼,她就看出了连启明眼中的审视,心里大为恼火,冲口而出的话也变得张狂了不少。 连启明现在还不敢得罪她,也就弯下腰请道,"郡主说笑了,眼下正是揭榜之时,郡主要是不嫌人多嘈杂,不妨到里面一同等候?" 能让眼高于顶的连启明都如此谦卑,这自然吸引了不少学子的注意。连启明的好友也是见过连淑然的,看是她过来,皆是一愣,然后才推搡着起身迎接,他们可是都听过连淑然的狠辣手段的传言啊! 行礼的人无不在极力掩饰眼中的排斥惧怕,但又想起这人好歹是连王爷的嫡女,身份尊贵得很,就是不讨好也轻易不能得罪。行礼后,便都压下心上的不适,纷纷说起等会的揭榜排名,还说已经压下了全副身家到连启明身上,连启明一直在谦虚举杯云云。 而曲文星为首等人,听到过来的贵气女子,便是夏朝女帝跟前的得宠红人后,都大为吃惊,他们终日埋首书册,又不通朝廷之事,故而根本不知道连淑然的杀人嫌疑。还在心中戚戚,连女帝跟前的红人都在为连启明造势,是不是早已得知今科状元郎就是他? 那边,曲文星等人声气减低,就听见连淑然唤了赌排名的坊主过来,说是给连启明下采,足有五百两! 这赌排名也是鹿鸣楼里的一大特色,开始只是有人为了添彩头,就作了这种赌局。谁知道这押宝成了学子们等候的玩乐,其中收益也颇为可观,演变成一门生意。就有坊主接下这种赌局,下采就是下赌金添彩头,直接押其中一人,赢了双倍奉还,输了没收赌金。其中押宝最多的,就属连启明! 故而连淑然一下采,就引起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断言这肯定是知道内幕了! 坊主不敢得罪连淑然,赔笑着收下赌金后,还一直在旁边奉茶讨好:"郡主待连公子可真是信心十足,此前曲公子和连公子的采头还持平着,这一下可高出了不少。" "曲公子?本郡主听都没听过?还敢和我连家人相提并论,他也配?"连淑然挑眉嗤笑,那一句他也配,几乎刺得曲文星脸色生寒。 偏生连淑然还不知足,喊道,"曲公子是谁?" 郡主叫道,曲文星也不能再装不知,唯有站起身到连淑然跟前行礼,何况连王爷还曾厚待过他,这礼数怎么算也是该到的。 场上的看客表情分明,有的目露怜惜,有的意气难平,心中恨透了连淑然的嚣张跋扈。但谁也不知道此刻曲文星的心境,面前目光所及,都是连启明这种带着轻慢嘲笑的表情,边放纵连淑然刁难对手,又边假惺惺的劝着连淑然不要太过火。 分明就是故意把人扔出来当猴耍,曲文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就是你?本郡主还当多龙章凤姿的一人,看模样,也就不过尔尔......"连淑然轻蔑耻笑后,就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也白费心神。却不知她的转向僻静角落,那里坐着的,是目露玩味的天佑期。 见天佑期迟迟没有动作,连淑然气得咬紧银牙,她刚刚不是还很看好曲文星了吗?怎么现在有没有动静了?难道还怕了自己不成?连淑然转念一想,也是,一介公主,难道还出来力保小小的寒门学子不成? 实际上天佑期看得很是兴起,她固然之可以在第一时间就上去帮忙。但她没有,她更想看看,一介白身,对上皇权尊位,他会怎么做? 前世他是因为连王爷待他恩重如山,也甚少让他着手弄权害人之事,不得不站在连王爷的阵营里。可今世,没有重恩压身,她才更好看出真正的曲文星,值不值得她重用。 要是呛声的话,那可是大不敬,但生而为人,一身傲骨,只要弯过一次就直不回来了!他要是屈服在连淑然之下,这人便不用也罢。但要是呛声,就是死路一条! 那边,曲文星脸上充血,哪怕是家道中落,他也从未受过如此大辱,被人当着一众同窗好友面前,扯下脸面摔在地上狠踩,气得手上都是颤抖的,却不能甩袖离去。 走是输,留下就是折辱,反抗就是死罪! 他握紧拳头,随即松开作揖道,"郡主,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放肆!本郡主有问你话吗?一点规矩都不懂,我看你索性连科举都不用考了,小门小户能教出来什么东西?瑞儿,好生教教他,什么是规矩!"连淑然转过头,目露凶光,再没有那一刻比在天佑期面前,狠狠的教训这些没有眼色的低贱之人,血流满地低声求饶,更来得出气了! 瑞儿听出了连淑然的吩咐,今天肯定是又要见血了,一挥手,直接让侍卫上前,压着曲文星跪下,曲文星挣扎着不跪,侍卫也懒得和他客气,脚上直接往他的腘窝上踢,曲文星膝后一疼,直直的被压跪到地上,旁人甚至听到了骨头撞地的声音,莫不跟着膝上一疼! "莫以为,自己真进了殿试就成了状元,从来就是粗生贱养着,就不要以为会一夕成为金凤凰!要是状元那么容易就考上,那我连家还需要花费那么多财力物力,名师指导从小培养吗?莫欺少年穷?笑话,穷本来就是你的错!欺你辱你,也是你应该受着的!" 连淑然盯着跪在地上的曲文星,张狂大笑道,这话,也是她想说给天佑期听的!生在宫外养在宫外?还妄想着和她争权夺利?笑话!她天佑期赢了一时又如何,还能赢她一世? 不止曲文星听着这话气得几欲发狂,就是身后的寒门子弟,也是被连淑然这话气得直打哆嗦!但顶级世家豪门名阀确实更容易培养出天之骄子出来,连淑然没有说出,反而正正的在他们的心窝上,插上了最重的那一刀! 寒门贵子,寒门贵子,世上哪有那么多寒门贵子!就是当上了今科状元,还不是一样别真正的贵族压死? 眼前的曲文星,何尝又不是他们努力后,已经被辗轧的真实的写照? 侍卫压着曲文星,几乎完全把他的头颅压到地面上,面前连淑然正翘着脚,张狂的笑着看他,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畅快.感,就像是精神鸦.片,触之着迷! "单单一个下跪,还真是太便宜你了,瑞儿,去,告诉主考官李大人,曲文星尊卑无状品行不端,本郡主要撤了他的科举资格。" 李大人,也是连王爷的好友至交,不过是抹去一个考生的名额,而且有自己亲自力证的'品行不端',要辗死曲文星,简直易如反掌! 连淑然这句话,仿佛闷雷打在了寒门子弟的心上,就因为她出身高人一等,就能一句话,抹杀旁人的多年寒窗苦读?将来,还有谁敢给连王府亲定下'品行不端'的人作推举他们的前路,只能跪舔权贵,充当鹰犬吗? "淑然郡主,曲文星这状元之才被你毁了,岂不是让我白白损失了一万两?" 第52章 诡辩悖论 就在曲文星翻身无果, 好友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天佑期清丽的声音突然响起, 宛如冷水注入大火, 浇熄连淑然的气焰,打破众人眼前的绝望。 只见来人娇软乖巧, 清新亮目。孤身一人出来, 就敢打断连淑然的话。 乖乖, 他们刚才还听到了什么?少女下了一万两赌金, 就赌曲文星登科状元? 她到底是谁?来头那么大吗? 连启明等人连猜带蒙,隐隐察觉出天佑期的身份。 敢直呼淑然郡主名讳还不用行礼,他们却在上惊没见过的贵人里头, 不就只有那位神秘的安阳公主吗? 奇怪的是, 少女身边一个人伺候的下人都没跟着。他们猜归猜, 也不敢贸然上去行礼,便齐齐看向连淑然,瞧她的脸色行事。 谁也不知道,连淑然已经气得握紧拳头, 长长的指甲掐入肉中。 一万两, 就为了这种贱民下采? 天佑期施施然走上去, 伸手虚扶起曲文星。 压着曲文星的侍卫见天佑期冷淡中饱含威严的目光扫来, 竟浑身一寒,没听连淑然下令,就松开了手。 曲文星忍着膝疼站了起来, 他自认过目不忘, 但面前的少女他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有见过她。又怎么敢顶着招连淑然忌恨, 出来救他?难道还真对自己的才学那么有信心? 直到敏晴过来,曲文星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女,就是那个帮他还清束修欠金的人? 天佑期掠一圈寒门子弟纠结的神色后,又见连启明在那端着谨慎,小心打量。直到看出连淑然状似淡定,实际暗暗保持警惕的表情,天佑期才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也没有对自己的身份多作解释。但众人就是莫名的觉得少女很有气势,敢面对嚣张跋扈的淑然郡主,也毫不退让。此刻,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两人的身份肯定在伯仲之间,甚至,还隐隐压连淑然一头。 他们不是蠢人,不知道宫中幸秘还能没有眼色吗?愣了半响后,终于有人依稀察觉出天佑期的身份。 而开赌局的坊主听到下人来报,天佑期确实下了一万两押注后,连连冷汗直冒,他这小庙,怎么敢同时惹起两座大佛 天佑期站在场中,轻慢笑道,"寒门贵子难出?这话由郡主口中说出,是不是太讽刺了些?夏朝开国之初,就是因为奉行能者官吏推荐,这一制度才演变成世家豪门巩固权势的手段,导致夏朝明元年间风雨飘零、民不聊生。这些,郡主都没忘记吧?" "为了废除'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这世律,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才推陈出新有了如今的科举制?可见科举设立初衷,并不是为了豪门铺路的,而是为了广纳人才,有能者居之!" "豪门名师指导,倾尽财力的培养,就更不是你的借口了!君不见鸿儒巨擘不为束修,不分贵贱华夷、教化世民功在千秋财力权势让人活得容易,却不能磨炼人。往往成大石者,靠的都是心性坚忍不移。就此,寒门崛起,怎就不可能!" 连淑然嘲讽的看着被说得心驰荡漾的学子,她盯着天佑期,状似天真不解的大笑道,"可笑,要真是为了磨炼心性,尔等一直蜗在寒门中不就好了,谁最终不是为了博一个好前程?净说虚话,有意思吗?" 眼见刚鼓起勇气的人,瞬间成了霜打茄子,连淑然咯咯的笑出声来。 这话就像一道千古难题,没有人能解释清楚。他们都是寒门出身,没有经历过大富大贵,一朝真能鱼跃龙门,谁不希望衣锦还乡? 可就像连淑然说的,从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脱离了'寒门',也在内心深处觉得,出身寒门,便代表着耻辱! 学子默默的转头看向天佑期,都希翼她能给出一个答案。涣然不觉一群大老爷们向一个小姑娘求救的场面有多让人好笑。其中,无人注意到二楼上,被言论吸引出来的凛王,也在目光炯炯的看着天佑期。 "这是什么悖论?得了世俗权财,就非要遣散出去,过苦行僧的生活,才配受你们的赞赏?焉不知寒门出身,衣锦还乡,才能真正的引导世人追逐羡慕,继而把目光投向读书成才?多少穷山恶水,终生无为没有出路的人你们看不到,就是鸿儒巨擘不辞辛苦,远去教化,也未必能立杆见效。因为他们看不到有人会因此改变一生,就不会送孩子去开蒙读书,只好重复祖祖辈辈的一生!" "更不要说教化一事,少则数十多年光阴了!但鱼跃龙门,寒门显贵却不同,会被人传颂开去,成为模范!当一个有可能改变一生的道路放在面前,就会越来越多人去尝试,去读书,去改变命运!世人趋利,贪恋权财欢乐是天性,这并不可耻,而是真实。能做到让人心底里,想从本质扭转一生,子孙受益。这泼天富贵,就是老天爷给千万莘莘学子的最大奖赏,他们就该受着!" 鹿鸣楼中,但凡听到这话的人,无不尤如醍醐灌顶。他们也想过从道德品格,家世族人需要等方面来反驳连淑然,唯独从未想过……还有这一条?富贵权势,就是老天爷给他们苦尽甘来的奖赏,应该受着? 这话似乎有点歪,但听着怎么就那么悦耳!? 说寒门无贵子的是连淑然他们,说不该贪恋富贵的也是他们!就会用圣人的标准挑剔别人,却吐不出一句真话!该,就该被打脸! 眼见旁观者都用崇拜敬佩的目光看向天佑期,又用睥睨不屑的目光对着自己,连淑然就气得咬牙切齿,还想出声反驳。 天佑期听见外面锣鼓声起,打断道,"淑然郡主不是也下采了吗?既然如此,我们就用事实说话,反正现在已经放榜,捷报也该送来了。" 天佑期下了一万两在曲文星身上,而连淑然也给连启明投了五百两,就已经分别代表她们的态度。谁的眼光更准,押宝最对,说的话自然就更有理! 此举,瞬间将鹿鸣楼的气氛推到了最高点。 报喜人也陆续从外跑入,高举手中的捷报,激动高呼的大声唱读。 "捷报——贵府王磊王大老爷,朝考三等十名!" "捷报——贵府李令先李大老爷,朝考二等六名!" "捷报——贵府刘仁林刘大老爷,朝考二等三名!" 喜报犹如流水般涌入鹿鸣楼,有人欢喜的拿着捷报高兴大叫,有人眉飞色舞的接受友人道贺,还有人这时便去拿赢回的赌金,场面好不热闹。 但更多的,都在暗暗注视着楼中的曲文星和连启明,须知越是名次高,捷报就越靠后发!他们都等着看天佑期和连淑然,谁的眼光更好,谁才是最终赢家! 直到榜眼和探花都被人领了,他们才擦着冷汗看着场中的四人。 天啊,只剩下状元的捷报还没出来吧?怎么还不见两人其中一个的排名?难道曲文星和连启明,其中一个,连殿试都没考过?不会吧? 连淑然老神在在,不时勾唇冷笑。 连启明也虚心的偷瞄着天佑期,他是没想到自己的一场殿试,会引得安阳公主与郡主的争端。 要是自己赢了,却得罪了安阳公主,会不会连累他之后的吏部考试?但安阳公主也不看好他,他没必要上赶着贴冷脸吧 终于,最后一个报喜人跑到鹿鸣楼,死死的拿着手中的捷报大喘气,众人都盯着他手中的捷报,恨不得现在就替他宣读! 连启明也是心急如焚,着急的上前一步,就想等会好接下报书! 报喜人气匀平后,一抬头,就见鹿鸣楼前所未有的安静,众人的目光如狼似虎,都狠狠的盯着他瞧,眼光都快绿了。害得报喜人差点以为自己进了狼窑! 楼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唯独两名少女安坐在最中间,一人各占着一桌,引入注目。 报喜人一愣,直接走向连淑然面前。 众人见这举动,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高中的竟是连启明? 唯有与连启明同来的一行人,无不喜上眉梢,连启明自己更是上前,想立刻伸手接下捷报书确认! 只见报喜人一弯腰,正巧避开了连启明伸来的手,向连淑然行礼。而后才笑逐颜开的对同样站在中间的曲文星道贺,"恭喜曲文星曲大老爷,中了朝试中第一等第一名!" 曲文星! 高中的是曲文星! 鹿鸣楼中瞬间爆发出高声欢呼,震耳欲聋,众人无不兴奋的风度尽失。 报喜人呆愣愣的看着这群人,举止兴奋状若癫狂,他不就是报了曲文星高中?怎么这群人活像自己高中了一样? 捷报书还没有交出去,就被连启明抢走打开,哆嗦着翻开一看,上面明白的写着曲文星的名讳,大大的官印烙在曲文星的名字上!就是连淑然,也阴沉着脸凑过来细看。 怎么可能 连启明居然榜上无名? 而曲文星,已经愣傻了。接过喜报后,被众人围着恭喜道贺,欢喜得不知今夕何夕。 看着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曲文星,天佑期眉眼弯弯,正想好好嘲讽一把连淑然。视线就像突然被什么吸引道,眼神瞬间大亮! 她施施然的抚平裙摆上的皱褶,站起来冲连淑然倨傲笑道,"郡主的眼光,看来不过如此啊,这一万两赌金,我就先去拿了。" 说完,也不管连淑然脸色如何,直接上了二楼,那边正是坊主包下的厢房。 气得连淑然面容扭曲,不少人捂着嘴偷笑,更多的是耳聪目明的人,看懂了两人水火不容的势头,连忙赶回家族中上报。 那边,天佑期上了二楼后,便吩咐敏晴先去坊主那领银票,自己却是敲响了另一处雅间的门。 第53章 岂能儿戏 雅间的门很快就被打开, 天佑期跨步进内, 扫眼望去, 一见到正坐上的人,眼眸瞬间大亮! 凛王, 她果然没有看错。 只见男子微一点头, 钱海燕与袁军两人连忙上前行礼。 "刚在楼下见到殿下, 就想着不能失了礼数, 随上来与殿下打声招呼。没有打扰你们吧?"天佑期态度自然,但言语间,目光一直挂在凛王身上, 似乎想问的, 在意的, 只有这一个人。 "没有。" 凛王表情平静,在接受到少女火辣直白的视线后,眼波一荡,便敛目避开, 低头饮酒。 鹿鸣楼驰名在外, 这里的布置自是不会差, 尤其是男子包下的这一雅间。布置得更是别具匠心, 大开的雕花窗柩,能把外面开阔的视野尽收眼底。 天佑期勾起唇,往凛王坐下的位置走去, 睹见他饮酒的动作轻微一顿, 天佑期微不可查的低笑开来, 近到身旁时,便绕过男子,直接走到他身后的窗外看去。 窗下,连淑然正拉着连启明出楼外,模样气急败坏,像是在咒骂着什么。 天佑期看着窗下两人拉扯,突的低笑出声来。 袁军好奇,就跟着过来看了几眼,发现天佑期嘲讽的对象是连淑然,立马讪笑着后退。 他都不知道这位公主看着温软可人,接触久了反差会那么大!说打脸就打脸,半分情面都不给,要知道这两人还是血亲姐妹啊? 天佑期托着腮帮子,看着楼下的闹剧笑意盈盈,兴起处,还会直笑出声来,仿佛这只是她的一个小小恶作剧。不知情的人瞧了,只会觉得少女天真烂漫,而不会想到她是在嘲弄着血亲姐妹,把人当戏看。 袁军和钱海燕都被安阳公主巨大的反差惊呆。 只有凛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两幅面孔,唯有睹见属下暗暗拘谨防备,会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宇,也不知道在不满什么。 "殿下看了那么久的戏,觉得我刚刚说的话对吗?"天佑期含着淡淡的嘲弄,突而斜眼向凛王瞧去。 分明是人畜无害的温良面孔,偏生这一问、一眼,都带上邪气万分! 凛王本就专注的看着少女,被天佑期这猛的一睹,心脏仿佛骤然一停,借故放下酒杯,他才平静的回答道,"无所谓对错,本来寒门和权贵就是缺一不可,这题无解。" "你这话也太无趣了吧?"天佑期猛的站直,佯装生气的快步走到男子身边,两人本就离得近,天佑期突然靠近,凛王也反应不及。待天佑期走近,她就拿起桌上的空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 烈酒灼人,少女的粉唇很快就染上一抹诱人的绯红,她抿过水光透亮的艳丽红唇,表情似嗔佯怒。"分不出对错就是无解?那世界上多得是无解,大家都不用去想,去思索了?" 凛王的视线落到少女嫣红的唇上,彼时,曾被刻意遗忘的触感,通通都被勾了出来。 微凉的林风,远处的湖水与少女身上的馨香混合,柔软的唇瓣紧贴而来,随即腥甜的血味蔓延在唇舌之间。他以为这些都忘记了,却不想天佑期一站在自己面前,就勾起了所有感觉。 他再次避开了少女火热的视线。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一直追逐想见的,到底是臆想中甜蜜羞涩的小姑娘,还是面前这个貌是情非、永远捉摸不透的安阳公主? "不是无趣,凡事都讲究平衡。公主现在高捧寒门打压权贵只能是一时之举,却不是长久之策。长久高捧支持一方,势必会造成另一方的埋怨不满,从而埋下祸根。这不值得。"本能的,他选择了戒备,竖起层层高墙以作维护。 "如果我就是执着一方,认定了就不改呢?" "国之大事,岂能儿戏?" 天佑期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眸没有半分迟疑退避。"国、平稳。总是最重要的吗?" "那是自然!"男子霍然定神,眸中精光大现。其横眉如剑,目若寒星,仿佛隐已初俱诸侯霸主的威严气势。假以时日,就会成长为那站在滔天火海前,指挥千军万马的当世雄主! 天佑期眼眸渐深,看着他久久不语,复而又猛灌下整杯烈酒。 火辣灼心的烈酒非但没有缓解她心中的郁结,反而把埋藏极深的不甘、怨恨......都勾勒出来,眼低翻滚着浓烈得宛如深渊的黑雾,她似乎在看着眼前的唯一的人,又像根本谁都没映入眼中。 那一眼,竟无端让人心生刺疼,他几次欲张口解释,但喉咙分明干涩得厉害,连句不成言语无调。 天佑期放下酒杯,定定的看着他良久,随即面无表情道:"打扰殿下多时了,告辞。" 说罢,也不管旁人是何反应,毫不拖泥带水的直接离开。她怕自己要是不走,又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掌控之外的事来! 第一次,他见着天佑期那样干脆利落的离开。凛王怔仲不及,仿佛这个画面他曾看过不止一次,在长久、多次交锋的争吵下,少女也是这样断然离开,甚至最后一幕,她是在火光中彻底消失,那一瞬,生生的把他的心脏挖了出来。 钱海燕与袁军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两人怎么就谈崩了?他们还沉醉在刚刚安阳公主怒斥连淑然的场景中,就见公主与殿下也争论起来了,还以为这又会来一场激烈争辩呢怎么就匆匆散场了? 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吗殿下才应了一句话啊?安阳公主就退了 "殿下,这……"袁军讪然上前,就见凛王一脸怔然无措,直至听到袁军唤道,他才有一丝回神,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却又在下一瞬,把酒杯摔落地上…… 清脆的瓷碎声起,极多未曾见过的画面一一在眼前掠过,里面的每一帧,都是天佑期! "本王无碍,继续汇报孙行的消息。" 凛王沉默良久,才终于开了口,但那沙哑破败的嗓音,差点吓到了袁军与钱海燕。 两人都懵得摸不着头,只好一个唤人来收拾干净的地方,一个尽职的汇报起北秦国事。 "孙将军派人潜入古月氏中打探消息,无意发现古月氏的小可汗与太子私下有联系,但继续深入探查时就被古月氏的人发现了,消息也到此中断。太子却是突然进谏,说孙将军与古月氏勾结,现在圣上已经撤去孙将军的所有职务,欲押回审查。当初推荐孙将军的人正是商王殿下,所以,商王殿下也备受牵连,被圣上当朝申饬......" 商王,正是凛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更是双生子,自幼感情极好。但也因为双生子这一重身份,哪怕他们相貌不同,也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如今殿下一离开北秦,太子便对商王殿下动手,虽只是借助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但不难看出,太子后续还有举动。 雅座里,只有袁军低声的回报与远处嘈杂不断的吆喝声相闻,案牍上摆满各色精致的可口菜肴。凛王似在认真听着,视线却落到少女饮过的酒杯上。 杯沿还残留着淡淡的嫣红唇印,他愣神的看着杯子半响,忽然拿起酒杯,手指抚过淡色的唇印。 袁军与钱海燕惊恐万分,这动作,也太暧昧了吧? 难道是,殿下与安阳公主......? 一个纠结着,殿下这真是看上安阳公主了吧?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另一个则联想到之前见到的符节,当即脑补出两人早已私下交往,也不知道该劝阻好,还是放任好! 当然,他这身份也是劝阻无能。 瓷白的酒杯,那一抹浅红自是触目万分。那些被天佑期调戏逗弄的场景,与记忆交错着出现在眼前,他抬手覆面,以徒看的那些画面更清楚,但每每他一有意细看,那些画面便全部消失。徒留下少女刚刚离去时那阴沉如渊的一眼。 "让孙行回京,沿途派人秘密保护。通知阿程带上符节去古月氏调查。有了夏朝的符节护身,他又是探查消息的老手,比孙行安排的人会更好用。" 语毕,两人领命下去安排。 雅间内只剩下男子一人,他看着瓷白的酒杯久久不动,直到心脏的剧烈悸动平熄,才移开视线,往窗外巍峨雄伟的夏朝皇宫看去,修长的指尖,依旧试擦着杯沿上的唇印,直到绯红的口脂尽数染到指腹上。 * 自从天佑期回到宫中,连淑然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丢脸了,又是第几次败到天佑期手下! 明明她挑的已经是连家最优秀的子弟,怎么就比不上天佑期看中的那个穷酸书生?她带着连启明灰溜溜的出了鹿鸣楼,心里那道气是怎样也咽不下。 想到女婢跟踪天佑期时,就听到天佑期说'连启明是仗着连王府的光,才被人吹捧得那么高!'顿时脸上一红,气得挠心挠肺的难受! "郡主,小的先回去了......"连启明忙不递的拿扇遮脸,生怕被人认出来。在鹿鸣楼当着所有学子的面和曲文星比斗,还输得那么惨、那么张扬,他算是面子里子都全丢光了!现在不要说去找考官打听自己的成绩,就是走在街头,他都觉得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讥笑他!羞愧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是赶紧回家!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得大街上的人都吓得停了下来! 只见连淑然狠狠的甩了连启明一巴掌,差点就把高她一头的连启明扇到地上! "废物,你还想回连府,给本郡主滚!" 夏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较北秦与明炎两国相比高出极多。但也没见过会有女子,敢当街掌掴七尺男儿! 那男子一身华贵学子服打扮,想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谁知道被女子掌掴后,竟就默默承受了,也不见他敢反驳半句! 直到有人认出来,女子就是连王府的嫡长女,淑然郡主!他们才幡然醒悟,敢如此嚣张行事,当街掌掴他人的,也就只有位高权重的连王府嫡长女了吧?之前不是谁她才情温淑吗?都是骗人的吧? 看归看,大家都不敢上去惹这位盛怒中的女霸王! 此刻,连淑然还不知道,就因为她的一时气昏头,导致本就急剧下滑的声望,变得臭不可闻!她只想回府后,借助父王的势力打压曲文星,以泄心头之恨! 第54章 人有双面 天佑期还没走下二楼, 就后悔了。 她上去面见某人, 是因久日未见, 单纯想去调戏放肆一番,怎么就因为他这点执念想法而较了真, 在前世, 她不是就很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吗? 随即, 天佑期定定的站在楼道转角, 看似茫然,实际歪头认真思考着,如果自己现在再回二楼雅座, 会不会很失面子。 "小姐留步, 在下终于找到你了。" 一道爽朗的男声打断了天佑期飘远不定的神思, 她微微斜眸,只见曲文星兴冲冲的三作两步跑了上来,目露感激、拱手作揖道:"在下曲文星,此前曾蒙敏晴姑娘相助, 才有幸参加科举, 却一直未能当面报恩感谢, 多有失礼, 敢问小姐可是让敏晴姑娘多番送赠书籍、财昂的善心人,怎会来到此处……" 后面的话到嘴边,曲文星又不敢再明说出口。 自天佑期对上连淑然还不落下风、还敢出言呛声, 他便隐约猜出了天佑期的身份, 也只有身份地位皆能压连淑然一头的安阳公主, 才敢这样做吧? 但她没有丝毫声张,白服出访,只怕当场喊破她的名讳,会多有冒犯。偏偏曲文星又想问她怎么是怎么得知自己有困难的…… 一时间问题太多,故而楞在原地期期艾艾,不知怎么续说。 天佑期这才像是神魂渐回,视线慢悠悠的回到曲文星身上。 "曲公子多礼了。我原在江南天山寺受诸位师太教诲,故多有学师太捐赠书籍财昂助人之风。常言道施恩莫忘报,有幸帮助曲公子,也是'上天'有感公子刻苦,而借助了我的手施布助人而已,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日后,公子便入朝封侯拜相,门庭显贵。如公子想要道谢,可把余下的书籍财昂转赠寒门学子,让善意流传,不忘初心,便是最好的回报。无需再多拘怀。" 少女落落大方,风高亮节的话语,无疑如泉水流过,沁人心脾。 曲文星心中激荡不已,脸色通红燥热,明明素不相识,却救他与微末之时。又在连淑然的打击欺压下,为他孤注一掷解危避困。更可贵的是她从未想过一丝回报,只勉励自己传递善意,保存初心,报效朝廷国家。 曲文星从未被人如此毫无条件的信任、理解、支持过。如今终于遇见,岂能不激动无状,心神荡漾。少女容貌空灵沁雅,心思手段更是让人侧目佩服,怎是旁人可比。 恍惚间,曲文星再看向天佑期时,激荡跳动的心脏涌出无限悸动,眼前清丽空灵的面容,让他忍不住痴痴凝望,又怕长久注视下被她发现,冒昧唐突。 脸上假正气,实际真憋着一肚子坏水的天佑期歪头暗暗嘲讽着,可不是正是受'上天'指点,才给她重生回来的机会,赶在连王府面前给曲文星赠书酬金吗? 只要曲文星这辈子乖乖的,不参合到连王府里头,她肯定愿意做一个'善心人'。但要是曲文星再手命运推弄,还是走了回连王府那边,她可不介意亲自下手收拾眼前人。 曲文星期期艾艾道:"谢......谢小姐教诲,曲某定当铭记五内,不敢相忘。冒昧相问小姐芳名,曲某该如此称呼。" 想通后,天佑期歪头兜了他一眼,粲然一笑,本就如雨后梨花的清雅面容,更添几分初春盎风之感,充满生机朝气。 "我是谁,你还猜不到吗?" 曲文星本因激动通红的脸面,顿时宛如火烧。 出身高贵,容貌姝丽,单凭这两点就能赢得旁人的无数好感,要是加上性格跌宕不羁,开朗大方,心思又是纯净温良,这好感就会上升为丝丝缕缕、缠绕心头的钦慕向往。 曲文星脸上透出潮红,态度也越发的温柔雅正,话题也渐渐从感激天佑期帮忙,到询问她的去向自己可以带路云云。 不知何时,凛王已出了房门,正站在楼道最上面,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不用看,他也猜得出来龙去脉,无非是天佑期刚刚帮过曲文星解围,曲文星上来找她道谢,两人就此交谈甚欢,曲文星甚至在一定的好感上建立了星星点点的倾慕之情。 他虽然一直不解天佑期怎么就对自己做出了那么多诡异的亲密举动,但抛开这些举动来看,天佑期无疑是非常完美出众的,甚至只要她愿意,在夏朝乃至三国,有无数优秀的公子哥儿会为她前仆后继,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就像现在,她不过在鹿鸣楼为曲文星稍稍解围,就惹得八尺昂藏的新科状元神不守舍。 这一反应他早在想劝天佑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时,就预想过了。 但没想到亲眼看见,心底会生出许多无端的烦躁焦虑。 不,这种感觉是不正常的。 压下几分烦躁,凛王匆匆从另一处楼道离开。 竟带上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 祭神节将至的前五天。 女帝年事渐高,加上有心栽培天佑期,便提出让天佑期替代女帝主持祭天大典。 鉴于这一世她的性子收敛了许多,还上下打点好几桩漂亮的差事出来,朝中无人挑出毛病。祭天大典的主持就从上一世的'力排众议'到这一世的'实至名归'。 而此刻,为了祭天事宜,她早已提前五天到祭天坛处的齐斋宫外就宿准备。宫中也在这时送来了祭天当天要穿的明黄凤袍。 抚着上一世她穿过的衣袍,少女眸中充斥着明灭难辨的光芒。 黎儿与敏晴则目带痴迷敬畏,艳羡的盯着天佑期手上的祭服。这衣衫可是表示着公主有资格替陛下祭天的殊荣象征,能不敬畏艳羡吗? "公主,容奴婢为你更衣试穿吧?"敏晴敛去目中的欣赏,温顺道。 这衣服天佑期上一世就穿过,当然知道它不仅合身,甚至在祖制规格上,还僭越了! 女帝都没有下旨言明谁将继位东宫之主,她就是最有声望,也不该在这种时候穿东宫之主才能穿的明黄祭袍。 偏偏上一世她不懂这道理,还在女帝才力排众议的时候,当着百官面前穿到了祭天大典上。 这是什么居心,不知情的只会当她故意挑衅百官,甚至无法无法,以东宫之主自居! 而幕后黑手打的还是一石三鸟的圈套,想借此挑拨离间她和女帝本就岌岌可危的亲情。 好笑的是,这挑拨离间倒是没有成功,女帝对她的重视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反而还借着这个机会正式赐封她为东宫嫡女。 倒是百官对她的忌惮越发深刻! 觉得她手段可怖,连僭越祖制都能哄得女帝赐予她东宫之位,将来继位了还不是一个无法无天,目无尊卑的主?这事在她后来的从政路上,埋下深深的一刀。 天佑期摸着手上的明黄祭袍,心里注意已定。 恰在此时,房门外有小厮传言道,明炎国的梓默殿下前来拜访。 天佑期随一挥手,让炎梓默进来了。毕竟这齐斋宫除了她以外,还有明炎国与北秦国两位参与祭神的殿下也一同入住准备。 既是宫外,就不用太循规蹈矩了,何况她还有话要对这位同盟说,要是出去会面,恐怕撞上了炎蔼雪会更麻烦。 天佑期刚把衣衫放进了礼盒中,炎梓默便来到了门口,正好睹见那一抹明黄色。嗤笑道:"这颜色,可不是那么好穿啊。" 闻言,敏晴诧异不已,转念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到是黎儿左看看右看看,都看不出哪里不能穿了,觉得是炎梓默在拿话堵人,有些不悦。 "不穿就是了。"天佑期漫不经心的合上盖子,随即把锦盒交给敏晴,叮嘱她把这礼盒亲自交到女帝手上后,笑道:"齐斋宫的素饼可谓一绝,连宫里的师傅也比不上,殿下要不一同尝尝?" 敏晴什么都没说,一接过礼盒就急匆匆的赶出去了。 黎儿有心想说几句,但天佑期冷眼扫来,她只能咽下话头,出去备好茶点。 炎梓默也不进来,到是在门口看了几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有位姑娘告诫我说,可不能随随便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去的,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嗯,她还真没说错。"想起了被骗了两次的凛王,天佑期柔柔一笑,指着房外的凉亭道:"那就在亭子里边说边谈好了。" 炎梓默睹了一眼旁边的凉亭,便随着天佑期跨步过去,直到见到天佑期坐下,才选了远的一头安坐,态度进退相宜。 天佑期想起了这些天里查来的消息,忍不住笑道:"你和炎蔼雪还真有趣。在明炎国的传言中,她一国公主性情倨傲肆意,旁人轻易不敢亲近。而殿下你则是流连花丛,少年风流......怎么来到夏朝都像换了个人似的,倨傲少了,到是钻研人脉,多与重臣郡王交好了。殿下则从流连花丛,变为不让姑娘近身,只饮酒作乐,还真是好玩。" 闻言,炎梓默也没有生气,毕竟这是夏朝,天佑期想知道他最近做了什么,多得是人给她回报。 见炎梓默脸色不改,天佑期这才抛出饵来:"难道,殿下真的是为那琴师,守身如玉了?" 青年的眸光一暗,脸上却是丝毫没起半分波澜,"公主也信那种谣言?本殿下还以为公主的眼光不会那么浅薄,只见到这点私情便诸多幻想。果然,女子都是如此....." "殿下这话我可不同意,不管是不是谣言。重点难道不是殿下连一个姑娘的性命都救不了吗?如果殿下位极人臣,合该这谣言中的心上人,多得是人想救下她,买殿下一个人情才对。但就因为明炎国各方势力众多,就连炎蔼雪都高你一头,所以这位琴师姑娘才会被当成物件除掉.....一个谣言中的假货固然不值得费心思去救,但要是换成真正想保护的人呢?殿下就肯定,这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真正值得保护的人?或者换一个说法,殿下愿意一辈子藏头露尾,屈居人后?" 天佑期笑得眼睛弯弯,比起上一次会话中兜兜转转,话头藏尾的,这一次她干脆直白的点明出来。 原因无他,就算有上一世做前车之鉴,但谁又能保证这一世就毫无变化了?既然她能变,那其他人自然也就有可能也会变。 她之前的试探,都是为了确定这个盟友的未来,是和她预想中的一样,没有改变而已。 既然炎梓默这边没有问题,那好戏就在祭神节后马上开始了。 现在不点明清楚,更待何事。 第55章 先礼后兵 黎儿愤愤不平的拿着食盒, 觉得心里委屈极了。小姐怎么一进宫中就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这种小事不是都由下人做到吗? 她什么时候轮落从粗婢的活了, 何况那个劳什子的明炎国殿下分明出言不逊,公主还护着他, 在夏朝, 谁不知道他贵为皇子, 却三不五时眠花宿柳, 整宵整宵的不回来? 让他踏入齐斋宫,都觉得玷污了此地...... 黎儿边腹诽着,就见到远处天佑澜见站在远处。她的坏心情当即一扫而空, 想上前请安。 但又想起了天佑期之前呵斥过她的话, 犹豫片刻后, 还是快步走了上去,毕竟天佑期只是生气她没有劝阻天佑澜,也没说见到了不能去请安啊。 兴冲冲的跑上去行礼后,黎儿才发现, 天佑澜原来是在等人, 北秦国的凛王殿下是今日才到的齐斋宫。 北秦国崇尚黑色, 故而北秦国的凛王殿下也是常常一袭玄衣加身, 玄色冷峻,衬上男子威严无匹的气度,往往是人未开口, 旁人便先惧怕三分。 黎儿也不例外, 本来还想先开口给天佑澜行礼的, 脱口而出的则是参见凛王殿下,这才慢慢过渡到天佑澜。 按辈分封号,这也没错。 倒是凛王看见了迎接队伍里多出一个格格不入,还带着食盒的婢女时,分心留意了一眼。 天佑澜见状,笑道:"这是皇姐的贴身婢女黎儿吧?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回殿下,奴婢是奉公主命令,到膳房去拿素饼,顺道路过这边了。"黎儿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怕凛王殿下了。以至于产生了一种,自己刚刚说完这话后,凛王的视线就变冷了很多了错觉。 心里有点毛毛的,黎儿便微一鞠身,道:"公主还在招待着贵客,容奴婢先行离开。"得到凛王应许,她才快步的提着食盒跑开。 天佑澜注意到,凛王的视线移到了黎儿手上的食盒,随即,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开口道:"本王记得,其斋宫的素饼十分出名,还传言只有固定日子才做的吧?" "怎么会,这传言也过了。只是用料比较讲究,想吃需提前嘱咐才好做出来而已。殿下要是想尝,膳房那边肯定有备好的......" 天佑澜还在介绍着其斋宫的特色,凛王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另一层上面了。到底是邀了谁,才会特意叮嘱膳房备好了糕点呢? 据他所知,目前在其斋宫里的贵人,除了自己与天佑澜......就剩下明炎国的六殿下了吧? …… 黎儿提着食盒快步走回公主所,就见里头的侍女都被遣派出来,守门的侍卫见是她回来,这才不拦着直接让她进去。 黎儿更加疑惑了,她怎么不知道,天佑期还和明炎国的炎梓默私交如此之好?竟到了不顾名声,相约密谈的地步了? 提着食盒的手一紧,她快步跨过花丛,就听到天佑期隐隐约约的来了一句:"鬼神前身,还不是人,那只要是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地方?殿下莫不是,这就怕了吧? 只见到天佑期与炎梓默相坐在凉亭两侧,炎梓默扶着杯子,粲然一笑道,"话说没错,但这样走,是不是太险了?" "没想到,殿下还是这样慈悲为怀的一个人呐?之前在湖心亭,我可是提醒了殿下去查回程之路的,殿下不正是发现有人收买了你身边的侍从,还特意在此路埋下杀机,这才回来找本宫合作的吗?都有人想要取殿下性命了,殿下还在这瞻前顾后,难道是想死了才来懊恼是吧?" 天佑期抿了一口热茶,明明表面一派的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有种杀伐果断的腥风血雨感。 "不,我只是太诧异而已。安阳公主此前,确定是在天山寺内长大,而不是去了战场洗礼?这事就是换了天底下任何一个人,我敢说都做不出来。"言罢,炎梓默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就像想越过少女青涩稚嫩的脸颊,看出这里头,是不是藏着一个沉断有谋、野心勃勃的灵魂。毕竟从祭天大典的渎神作假,到筹划周到的刺杀谋划、甚至后面引发的战乱......都太疯狂了! 正常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殿下与其猜疑我,到不如衡量一下,这前面的风险,与后面的得到的甜美成果,那边更吸引好。本宫说过,同盟不止一荣俱荣,也是一损俱损,如果殿下怕,大可以现在退出。"天佑期歪头浅笑,眯成新月的眉眼,越发显得整个人温顺乖巧。 但一秒过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睁开眼睛,黝黑的眼眸中,竟宛如看不见的深渊地狱,她用着阴寒到毫无情感的话道:"但本宫可不保证,下一个同盟,会不会对殿下不利。" "公主也太过分了吧?都还没开始,就威胁上了?这样好吗?" "恩威并重,先礼后兵。我这是都是为了殿下好,才作提醒而已。" "你这可不是为了我好啊,毕竟......那可不是旁人。" "对,正因为她不是旁人,我才亲自为她策划了这一出戏不是?我早说过,相比起在一旁看戏,本宫更喜欢亲自上台......" 偷听完,黎儿竟在不知不觉间,吓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这话没头没尾的,她也不知道天佑期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但她从未在天佑期脸上,见过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冰冷、不屑、阴沉、充满了玩弄权势人心的疯狂,还有锐利到可怖的冷血。 她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这压根不是与她一起在天山寺长大的小姐,而是另一个女帝再现。不,这种感觉,比她面见女帝时,还要可怕...... "黎儿那丫头,怎么去了那么久,这也太慢了吧?"天佑期的声音突的响起。吓得黎儿差点握不住手上的食盒。 她连忙提紧了盒子,才发现因为太用力,手心都握出几道指甲印了,额间也是被冷汗沾湿了一遍。黎儿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这才提着食盒小跑上去。 "公主,奴婢来迟了,请公主恕罪!" 天佑期斜兜了心不在焉的黎儿一眼,调笑道:"还不快把糕点摆上,怎么去了那么久?" 微微的轻咳了一声,黎儿这才强压下惧怕,还隐下自己主动跑到天佑澜面前这段,将半路遇到凛王殿下到来其斋宫的事说了出来。 "凛王殿下也来了啊。待会倒是应该去拜访一下,之前在西行馆,光顾着看戏,都没机会和凛王殿下交谈一番。"炎梓默拿起素饼,立刻一口吞了。 那姿态要多随意有多随意,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国公主,而是同样的纨绔兄弟。 "那可不行。明日开始,理应焚香沐浴斋戒准备,可不能会客作乐,殿下怕是要扫兴了。"天佑期抿了一口茶,直言不讳道。 "怎么会,上到祭坛祈福的是我皇姐,本殿下就没关系了吧。" "这是其斋宫,禁酒、禁宵、禁闹可是规矩。殿下要不能就此,被人拿住话柄了。" "呵,公主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等还真是比不上呢......" 一直默默听着两人的话,黎儿越发吓得的胆战心惊,就怕下一句,两人会当着她的面,说继续刚才的话头来。 这一分心,手下的动作很容易出错了。直到黎儿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添茶时,不小心斟多了茶水,把茶水撒到桌面上。 这下可遭了! 黎儿当即掏出手帕,想也不想就去试擦。手腕却猛的被天佑期捉住!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天佑期那双黑沉如渊的目光! 顿时,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黎儿,你的手心红了......" "启禀公主,凛王殿下与澜殿下在外求见。" 侍卫的话突然冒出来,打断了天佑期的问话。黎儿也被这一吓迅速找回了神,连忙抽出自己的手,退到一边。 天佑期看着低头回避的黎儿,又睹了睹远处门外的身影。本来黑沉的双眼就像点缀了寒星似的,渐渐亮了起来。 "快传。" 房门外,凛王正越过层层叠叠的树荫,看到了坐在凉亭中的两人,可能是因为从小习武的关系,他的目力非凡,能看清楚两人在亭中亲密交谈的举动。 那份熟稔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更像是......某种不可言喻的默契和特殊。 他总觉得,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曲文星...... 这种感觉很微妙,但他就是觉得这和预感相违背,仿佛冥冥中,这两个人就不该来到天佑期身边。她却在极力改变这什么..... 到底是什么不对,而她,又想改变什么。 深思中,凛王没有发现,他这样一听见天佑期与其他人相谈言欢,就急匆匆的跑来。又思她所想,猜她用意的举动,到底有多危险。 人的情感是可以累积的。一时的在意,往往能在出其不意下,酝酿成长久的注视。偏偏用心的注视,则不可能避免情生情动。 或者看起来,表明上是天佑期在整段关系中,唯一用心竭力,却苦苦追求而不得的人。但实际上,最容易抽身而去的那个人,也是她。 当本来主动的人停止主动,那被动的人,就真的处于不败之地,对其去留毫不在意了吗? 他没想,更没有深究,只是本能而能的来了。 督见侍从折返,凛王才收回眼中翻腾的复杂思绪,又变回了那个清隽俊逸、高高在上的北秦殿下。 "凛王殿下,澜殿下,公主有请。"侍卫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躬身引路。 第56章 金玉其外 因为炎梓默是坐在了天佑期对面, 空下的两个位置, 就剩下天佑期左右两侧。 天佑澜先行一步, 坐到了天佑期左边,而凛王, 则在见到那个位置后, 微微犹豫了一秒, 才再行入座。 这点小举动, 天佑澜与炎梓默自然不会注意,却逃不过天佑期的眼睛。 等到人齐落座,黎儿为其都添上热茶后, 几人才开始寒暄问好。 天佑期扫了眼几人的位置, 心里默默计算好后。这才刻意的转头看向凛王, 率先打开话匣子道:"凛王殿下怎么主动前来了,我还以为上一次在鹿鸣楼里,殿下应该是生了我的气。不想见到我才对啊?" 说起上一次,她还为了那事生气呢。 但一见到他主动过来自己的住处, 就又觉得分外惊喜意外。可细细看了半天, 才发现, 他连自己这边看都不曾看一眼, 坐下时,甚至还多有犹豫。 如此,她不先挑起话头逼他, 还真对不起自己了! 凛王压根没想到天佑期会这样直白, 敢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微服出宫的事, 全抖了出来。而且还着重的点明了鹿鸣楼! 差点没被气到。 要说上次真生气的人,可不就是她天佑期吗?现在这算什么?翻旧账还是颠倒黑白 "鹿鸣楼?皇姐你怎么去了那我都不知道!"还没等凛王回答,天佑澜便咋咋呼呼的抢先一步,反问起来。 连带的,炎梓默也是饶有兴致挑眉不语,停下了进食等她解释。 "那天不正好是春闺放榜日吗?我听闻当届应考的学子,都会齐聚一堂,到鹿鸣楼听取成绩,这就过去看了。" 天佑期说得随意。但天佑澜听完,就觉得不对了,天佑期是心血来潮过去的,那这事怎么又扯上的凛王殿下?他一想到这,就没再搭话。 可能是天佑期自己也觉得巧合得好笑,就继续道,"那天很有意思,除了凛王殿下,我还顺道遇上了淑然郡主,她押了重金在连启明身上,赌他会高中状元郎。怎么知道最后却押错了人,赢的却是我押的一个无名小辈曲文星,这事可好玩了。凛王殿下应该还记得吧?" 这话本来还是对着天佑澜说的,但最后一句,少女的视线却突然转移到凛王身上。 一瞬间的四目相对,突如其来。 他被少女眼眸中明亮夺目的神采惊住,立马愣了。直到放在大腿上的左手,同时被一只细腻温热的小手捉住,才堪堪回神。 又是愠怒,又是觉得惊异! 天佑期,她又在众目睽睽下,玩儿灯下黑! "看来凛王殿下是还在生气了。我不就是说了淑然郡主几句不是吗?凛王殿下不至于帮腔不成,还记着仇吧?"天佑期笑眯眯的说道。 要不是桌子下,那只小手的主人,还继续强势的握紧他的左手,他差点就信了天佑期的邪。 "不会。安阳公主多虑了。"凛王的话语,总是特别简洁低沉的,但今天这话却有点答得生硬断续,仿佛一字一句都是在咬着吐出来的。 落在天佑期耳中,就成了明显带着威胁的怒语。 哈哈,他终于生怒了。对啊,就应该是这样,他的所有情、视线、悲喜,都应该放着她一个人的身上才对啊。 诡异的,他越恼怒,她就越开心! "等等,皇姐你的意思是,你在鹿鸣楼和淑然郡主赌了一局,还是押中了新科状元曲文星身上赌赢的?这也太厉害了吧!"天佑澜兴奋得拔高了音量。 这事现在在京师,可是传得街知巷闻,神乎其神,还有谁不知道啊! 本来在朝中,呼声最高、最多人给连王爷拍马屁的,就是说连家人才济济,连启明在众多学子中最为出色,必然高中!就是连淑然当时对连启明,也是礼让三分,后面还亲自去了鹿鸣楼,给连启明造势! 那知道不过一天,这事就出现了反转,连启明压根连殿试都没有过,反倒是在寒门子弟的曲文星夺了状元之位。 此前的种种吹捧,都成了现在活生生打在脸上的巴掌印! 最好笑的,还是连淑然押错宝这一桩。 平时这种给亲属押注的行为也不是不行。但坏了坏在,连淑然她爱捧高踩低,爱高调张扬啊! 三不五时的吹嘘她连家,就是能妥妥的拿下状元郎的位置。还讽刺人家过来参加科举,都是来陪跑的命,看不起寒门啊。 要是连启明真的高中,外人也无话可说。 但问题不就是没有中么? 她这一吹嘘,一押错人,就真真实实的成了一个天大的笑料了。之前骂得别人多狠,现在就被嘲讽得有多厉害。 但这也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当时还有位不知名的少女,救下了被连淑然侮辱的新科状元郎曲文星,把连淑然的寒门无贵子论驳到了尘埃里,最后高中的,还真真是曲文星! 这巧合,这好运,都快赶上话剧本了! 看过这场好戏的人,能不宣扬开来吗? 连淑然本来就因为王博的事,被人暗暗贴上两面三刀,心狠手黑的名词。现在更是坐实了鼠目寸光,仗势欺人的恶名。 之前所有的张扬高调,都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再也没有什么话题,是比这件事,更能议论得再热烈的了。 是个人都在打听,这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能耐,彻底打下连淑然那种可恶嘴脸的,简直大快人心! 天佑澜也在关注这那个神秘人,却没想到,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的皇姐! 一想到当初是皇姐在鹿鸣楼,驳得连淑然哑口无言,天佑澜就忍不住想哈哈大笑,这画面真的太欢乐了! 连淑然压根不是他皇姐的对手啊,几次三番都被他皇姐按在地上摩擦。这巧合,也太搞笑了吧? 炎梓默似乎也听过这事,想到了当时的画面,也是忍不住勾了勾唇。好笑的问起后续来。 天佑澜兴致一来,立马把后面,连启明是怎么被连淑然当出气筒逼走,又心有不甘,暗暗将连淑然在王府里头,大耍威风,压迫亲属打骂的丑事爆了出来。连淑然也是气得狠了,直接找人堵住了连启明,拿着鞭子将他狠抽了一顿。最后被连王爷赶到,暴怒下把人押回王府中的事。 这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差点惊得众人大跌眼珠。 没想到,私下的连淑然,居然是个这样的凶狠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王博的死逼急了,才装不下去把本性都暴露出来。 这也就更怀疑,王博的死真的是她所为了。话头一转,又觉得爱子已死,还给连淑然说好话的王大人也是个狠角色,两人都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 霎时间,闹着满城风雨,连淑然也成了所有人饭后茶余的笑料谈资。 他是早就看透了连淑然的伪善皮囊,却因为她以往装得好,连女帝都被骗过去了。才日日把她当楷模称赞。 女帝得知此事后,也是一阵愠怒,却也越发补偿他了。 但这些天佑澜早已不在乎,倒是没猜到,皇姐居然才是这一切的推手。本来对天佑期的五分敬佩,几乎升至了狂热崇拜的地步! "这不过是小事。倒是你,堂堂三殿下,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跟着在背后议论人,就算这是真的也不行,要改。更要记住不能学她这种做法去了。" 少女一脸伟光正的教育着天佑澜。桌子底下的手却半分没有含糊,一直紧紧的握着他不放。 直到被凛王用力的掰开了也不恼,反而更加放肆的移到他的大腿上去。 行为之直接,说是放浪形骸也不为过! 这石桌就这样大,稍稍往外移动一点,外人都能看到天佑期放肆到极点的举动!亏她还敢这样义正言辞的教育自家弟弟,行事要光明磊落? 他看,天佑期自己就没多少是能过关的! 他到底过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明知道天佑期就是个小疯子,避都避不及了,怎么偏偏脑袋一热,做出这种送上门的举动来 是夏朝的水土养育方式不对,还是他对女子性格压根了解不全? 像天佑期这样的,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天佑期似乎早猜到了他的纠结,根本就不给时间他多想,反而顺着手下结实僵硬的触感,慢慢的往内探去。 果不其然,才移深入了一小寸地方,就立马被之前挣脱开的大手握住了。 趁天佑澜与炎梓默交谈得兴起。 少女微微转头,就见到了男子隐藏着怒火的凶狠目光,似乎在问她,是不是疯了,天佑澜与炎梓默就坐在旁边,她还敢这样做! 而且,只要现在随便那个人一低头,或者移到他们身后,都能看见他们相握的手! 她这何止是疯,简直是玩火自焚! 天佑期没有说话,但微弯的眼睛透露出,她乐意得很,就没有在怕过的。 手下越是握得紧,举止越是放肆。表面上,天佑期就越是温和正经,就连回答起天佑澜询问当时好辩论,都能引经据典、高谈论阔起来。 惹得炎梓默也加了进去,讨论得火热无比。 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现在算是看到了! 第57章 败絮其中 直到了半个时辰后, 炎梓默那边的侍从找来, 说是炎蔼雪也快到了其斋宫里, 这场谈话才堪堪结束。 这过程,居然真的没有人发现, 天佑期一直紧紧的握着旁边的人不放一事。 天佑澜因为负责祭典内外的守卫安全, 也要跟着炎梓默一起离开, 去迎接炎蔼雪。 临走前, 炎梓默状似才想起什么,意味深长的对天佑期道:"此后的事,就先拜托公主了。" 一旁的天佑澜看得一头雾水。 反而是黎儿, 闻言后吓得越发僵硬, 借着送天佑澜等出去的差事, 顺道离开了凉亭。 生怕被天佑期看到她在跟前。等后面回来了,也丝毫不敢靠近凉亭里头,只与侍卫站在一出,等天佑期传唤。 没有了外人在场, 黎儿等人离得又远。天佑期干脆放下了伪装, 扬起两人一直相握的手, 晃了晃, 笑得人畜无害道。 "凛王殿下,人都走光了呢。孤男寡女,最好勾搭啊?" "这样做, 很好玩是吧?"他一而再, 再而三的避让, 是为了维护大家的脸面,两国间的平衡来。 但在天佑期眼中,这是被她当成了一种游戏? 一种无法无天,放肆张扬,误以为自己能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游戏? 因为头疼,他总是能在脑海里看到那一个天真可爱,容易害羞又容易炸毛的小姑娘,所以他总觉得那也是天佑期的一部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性格有点走歪了而已。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趁人家小姑娘没想明白的时候,做下这种不齿的风流韵事吗? 但他几次三番的避让,却是给了天佑期错觉,觉得他这是好欺负?好逗弄了? 是不是正因为她的身份高贵,没有人敢忤逆她,她就越发敢放肆游戏? 不好好收拾她,简直佛都有火了! 仿佛压根没看出对面的男人有多愤怒,她继续不怕死的挑火道:"是啊,我一看见你生气,就觉得特别开心,特别想继续。" "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玩火自焚?" "嗯?终于生气了?"天佑期笑得温温软软的,稚嫩青涩中包含着放荡大胆,两种截然不同又自相矛盾的气质,竟然完美的糅合到一个人身上。 她话音刚落,就猛的被人拉了过去,男人的左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右手却搂紧了少女纤细的柳腰,将她锁在了怀中,目光带着惊人的愤怒,与某种不和言明的炙热。 "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说罢,男子就突然俯身,狠狠的咬住了那一抹轻启的粉唇上。 唇瓣紧贴,不断的变换着角度深入,舌尖肆意的划过少女的贝齿,强势霸道的扫过每一寸地方,最后勾起她的小舌吮吸,□□,来不及吞咽下的津液渐渐顺着唇角溢出。 少女愣了几秒,便反守为攻,另一只手主动的勾到了男人颈后,似乎在调整着姿势迎合。 本来锁在怀抱的少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坐到了男人腿上。 两层单薄的衣物,根本阻止不了人的触感。 少女的每一寸柔软,都紧紧的贴着男人身上,清晰敏感得不行。 燥热难耐,渐渐从身体的深处涌起。 他一发狠,放在少女腰后的手,干脆用力的往前一压。不用低头,也清晰的感知到,这是多么危险的距离,温热软绵的触感,已经压在上面。 他也放开了本来相握的手,逐渐移动到少女胸前的衣襟处,只要稍一解开,就能畅通无阻的滑入里面。 临到这一步,男人却唇瓣却突然后退了一寸,暧昧而晶莹的银丝缠在两人的唇间,最后,渐渐断在少女的红唇里。 呼吸里,全都是对方身上的温热气息。他撇开头,无视着少女眼中水润春色,咬牙尽力的找回理智,威胁道:"你敢继续,我不介意在这里满足你。" 天佑期喘息了片刻,这才抚顺了气。她舔着吻得红肿侧目的唇瓣,眼光黑沉无比,但在氤氲的水雾中,只觉得她此刻是完全失了神,沉醉不已。 她本来就勾着男人颈的手,一下收紧了起来,将男人移开的脸完全扳到她面前。 她才唇贴着唇,眼睛看着眼睛,一字一句、坚定无比的说得:"永远留在我身边,不要走。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了,满足我好吗?" 再贴近、再蛊惑人心的距离。都没有比此刻四目相对,能一眼看穿眼底深处灵魂的距离接近。 黑蒙蒙的眼睛里,似乎有着点点星光,在深渊里闪耀、飞舞、稍瞬即逝。 似乎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小姑娘,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软绵绵的对他说道,永远留在我身边,不要走,不要去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吗? 但小姑娘有着一双明亮,流光溢彩的漂亮眼睛,明明看着他的时候,是闪耀明亮得像一枚小太阳的! 画面不断在男人的脑海中交错重叠,他却怎么样也追不住。 直到眼前的杏目里的点点星光全部消失。 他才愕然惊醒! 他刚刚有看见了什么,为什么同一个人,有两双差别如此之大的眼睛? 天佑期弯了弯黑幽幽的杏目,水雾也在眼眸中完全消散,她再度变得玩世不恭起来,伸出丁香小舌,舔舐着男人的唇角。 断断续续的低语道:"嗯......凛王殿下是不答应了吗?我好伤心呢......都快......心疼死了。" 少女技巧熟练,举止大胆得放浪。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他烦躁无比,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他看到了那个懵懂青涩的小姑娘! 这不对! 凛王干脆一把推开了天佑期,低喝道:"够了。我和夏朝君主有过协议,你的命格奇特,一生体弱多厄波折重重,命里最大的魔障,就是与我相关。我答应了夏朝君主,会在这里度过四年,却不能阻碍你半分,也不能离开夏朝国土半步。这四年里,她则借兵与我,救回我的兄长母亲。" "所以你明白了没?我不会和你纠缠,更不会留在夏朝。你的命格里,也不该和我缠绕在一起!" 这话来得突然,也仿佛暗示出了她的上一世,就是因为和他纠缠不清,所以在埋下了种种祸根。 可笑,这话为什么上一世就没有人和她说过? 难道还是风铃师太见到了她上一世的命运,这才特意在她及笄的时候,回来给女帝预警?安排好后续的? 怎么那么可笑? 大家预见了命运,预见了伤害。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回避伤害过她的人,然后竭力跑向往另一个美好的未来,改正之前的选择? 这种方式,就一定是'对'的了吗? 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她就一定要跟着这样做了么? 那她心里的不认输、不撞南墙心不死,那该又怎么办?她就是这样一直坚持过来的,凭什么就要让人给她矫正了? 这个'错',在她看来是甘之如饴的,又有何不可了? 为此,她甚至赌上了未来,所有的腥风血雨,万劫不复,她都不怕,凭什么会让这点小事,成为了她最不可控的变故。 "哈哈哈哈,所以,你就信了这种鬼神之论了?"天佑期哈哈大笑,似乎都要笑出了眼泪来。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反正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最好河水不犯井水!"男子似乎故意忽略掉少女笑声中的悲凉。 意欲推开少女,抽身离去。 就在这时,天佑期狠狠的扯下了他的衣领,然后一口咬到了男人的锁骨处。 小巧洁白的糯米牙,瞬间咬破了男人的皮肤,腥甜的血锈味立马充满了口腔。 天佑期还能听到,凛王闷闷的忍疼吭声。 "你疯了是吧?"他都没想到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像疯了一样又咬又啃的! 都是他大意,天佑期这小疯子,又怎么是一般小姑娘能比了类型,她不就早就习惯了不按常理出牌吗? 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后,天佑期才满意的松开了口,本来就红肿的菱形小嘴,被鲜血染上了妖治无匹的深红色。 活像神鬼话本中,靠着吸取男子精血,作为生命养分的妖女。 诡异,可怖,却勾引着人抛下理智,心甘情愿的慷慨赴死! "我没疯,我比谁都清楚,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天佑期舔着一唇的深红血色,乖张而疯狂。 "不可理喻!。" 凛王见压根和天佑期沟通不下去,干脆直接把天佑期推开,甩袖从凉亭离开。 但步伐,却不像以前走得那么干脆利落,似乎有些急促不安。 天佑期没有去追喊,甚至安然的看着他再一次的转身离开。 快了。 祭天大典过后,就是她为这个新的时代拉开帷幕的日子了。 那时候,子宁,你就不能再拒绝我了吧? 我也是给过机会你的了。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珍惜呢? 天佑期摸干净唇上的一遍猩红,又用茶水漱干净口腔后,才唤黎儿进来。 难得的,黎儿一点也没有磨蹭撒娇,快步低头的跑了过来,模样比平时,乖巧了不止一倍。 天佑期更加肯定,黎儿是偷听到了什么,这才吓得脑筋转不过弯来,乖巧安静了大半天! 她微不可查的嗤笑道:"五天后就是祭天大典了,等会安排宫正和新任的礼部尚书过来,本宫要检查一次当日的流程。" "对了,还有母皇新派来的陈副都尉,晚点也请他过来一趟。这人可会办事了,嘴巴又严实,倒是比正都尉要好用,不会惹我失望。黎儿,你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公主殿下。" "那就快去吧,这事可不能延误呢。" 第58章 祭天大典 祭祀当日, 寅时未至。 黎儿已经围着内殿跑了不下五圈, 处理内殿琐事。 只因她是头一次参加国典, 不得法门, 总是一会忘了时辰, 要找人去传话查看。一会又想起要去检查祭品, 慌得手忙脚乱、如临大敌。 要不是天佑期有先见之明,适时派了女官过来协助,黎儿差点忙昏头, 捅出篓子来。 相比起黎儿这点小事, 都忙得频频出错。 替女帝祈福, 亲自主持祭天大典的天佑期,却与之相反, 小脸上没有丝毫兴奋、慌乱、害怕。她冷静得过分, 仿佛天生就比旁人要从容冷静。 甚至还揽下了安排祭祀的重任, 连带着内殿事务处理、人手安排等。 这林林总总一压下来, 就连资历深的老一辈女官,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帮忙。 偏就天佑期, 不用踏出房门一步, 就将这里每一个人的职责, 擅长之事了如指掌、熟烂于心。每一个人该做什么, 什么时辰去做、要何种安排, 都一一传述下去!在应答祭祀安排同时, 还能一心多用, 指挥身旁的侍女有条不絮的替她梳洗打扮。 明明是刚及笄的少女, 但一言一行已全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敢。 当宫女为她挽起黑发,露出那双无遮无掩、宛如寒谭般幽深的杏目时,所谓的楚楚可怜根本就是少女的假象,她的锐利锋芒、贵气迫人,就能让人心生震慑、拜服。 女官对比同是宫外回来,一直慌里慌张的黎儿,与面不改色、异常冷静的天佑期,不由感叹到底是天家血脉,这份大气冷静,是流淌在骨子里的。 天佑期没将女官的赞赏打量放在心上,这些所谓的熟悉气势,都是她上辈子出尽洋相后花了大力气学来的,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她展开双臂,任由旁边的女婢为她穿衣,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很久时,埋下的想法。 从出生起,就一直有人教育她说,因为三国有着共同的信仰延续,所以才每隔五十年,轮流举行祭天迎神大典。 但纵观历史,这由来却可以从周朝初期看出端倪。 周天子统一了各部落纷争后,因领土辽阔,便赐予从龙有功的诸侯封地。却养得各地诸侯拥兵自重,势力日渐壮大。 此消彼长下,周天子的权利竟渐渐被诸侯削弱架空。 三代之后,竟连祭天之礼,都得挪步到了一方诸侯属地举办! 诸侯争锋的时代一起,不是一时这边兵如狼虎、欲开疆扩土,就是那边物资富饶、兵强马壮频频来犯。 诸侯为了一扩大领土,抢夺属地,竟把注意打到了坐拥众诸侯领土中的周天子身上,可能是毁于战乱四起,又可能是因为联姻结盟埋下的祸根,最后一代的周朝君主竟落得一个无子嗣继承大统的田地。 而为了师出有名,又渐渐传出了某一地的诸侯,才是正统血脉,君权神授。 纷争一起,就打开了漫长的争雄之战。 时间隔得久远,反正到了最后,谁也吞并不了谁,又谁也说不清谁才是正统时,三国鼎立已成雏俱。 周朝留下的祭天大典,倒成了三国君主心照不宣,又不敢打破的协议。而轮番举行,更是直到如今。 就算三国中的君主,并不是真心交好,甚至常常暗中相互攀比国力,都不妨碍祭神节延续下去。 天佑期好笑的想,所以,这大典真的是对神表达敬畏的祭祀呢?还是人为之下,一场对权利追逐、自我证明的狂欢? 当神见到每一个祭拜的人,面上赤忱,私下却各怀鬼胎,是怎么想的? 无动于衷? 会悲悯吗? 会愤怒吧? 那上一世夏朝的覆灭,算不算是打破这种诡异的平衡?而重生的她,是不是神在变相维护这种平衡? 她不知道。 毕竟维持平衡,带不来她想要的东西。而权力,才是她的保障。 彼时,敏晴正从外面回来,打断了天佑期的沉思。 她熟练的接过女婢手中的祭服,伏身为天佑期披衣,低语道:"公主,那衣裳陛下见后,已经派人彻查了司制房,可张司制一收到消息,便畏罪上吊了,似乎是故意掐断这条线索,不让我们查下去的!陛下得知后,已经让亲卫封锁了消息,打算严审司制房所有人。" 敏晴心里愧疚不已,要不是自己经历过的典礼少,见识多有不及。怎么会没想到,没经过女帝盖章钦定的天佑期,其实算不上真正的东宫主子,穿不得这个颜色。何况这祭服是宫中送来,她还以为这是陛下亲自下令裁制的呢!谁会想到要去过问陛下啊! 幸亏公主发现得早,否则祭服穿到大典上,外人看到了会怎么想,还不生出一种安阳公主野心勃勃,想先下手为强,坐实夏朝继位人的心思来? 就算陛下后来再正式册封,外人都会以为是女帝是不想打爱女的脸,才咬牙应下的吧? 可恶,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太狠毒了!不仅欲在百官面前坏了公主的名声,逼着女帝做决定。要是顺利,还离间了澜殿下和公主的姐弟情谊。简直杀人不见血。 敏晴越想越气,脸都黑了起来。 天佑期早知道线索会断,也不恼,伸手穿过宽大的衣袍,夺目的正红色为少女苍白的脸颊映出淡淡粉色,"这人也只能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了,不怕,总有给她一并清算的日子。" 哎?公主这话什么意思?好像知道到底是谁做似的? 敏晴如是一想。穿好祭服的天佑期便捏了一把敏晴的脸颊,冁然一笑,"还气着?不气了,来,给我梳发,时辰快到了。" 敏晴是气得不轻,但一见天佑期穿上祭服后,便什么气都消了,只觉得一室华光,耀目不已…… * 祭天大典的流程非常复杂、繁琐,主要包括迎神、行礼、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望燎等。 女帝天清阳则领着天佑期,先上香叩拜列祖列宗,等斋齐宫鸣的太和钟响起,再出发到圜丘坛迎帝神、祭天祈福等……故不与两国来使等人同行。 太和钟响。 圜丘坛已被京畿防卫包围得水泄不通,百姓则人头耸动的挤在外头观看。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与皇室宗亲,早已站满左右两侧官道。彼时,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盛大而肃穆庄然的场面,在众人面前渐渐拉开序幕。 铺满棕毯的御道上,先是炎蔼雪缓缓从宫门出来,她容貌美艳,明炎国的服饰又是以奢华繁复为主,故而她压根没有低调行事,还身着绣满宝石珠翠的长裙出来,一见炎梓默与连淑然都站在圜丘坛下,尤其是连淑然,还一脸艳羡不忿的目光。她就通体舒畅,走得倨傲不已。 当真享尽了万众瞩目的风光! 走到石梯时,炎蔼雪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的,微微转头对着他们的方向轻蔑一笑,再抬步踏上。 炎梓默的脸上一贯挂着那道吊儿郎当的笑容,没人看出他此刻被胞姐奚落是什么心思。 倒是连淑然,被那一眼激得怒火渐生,袖中的手握得死紧。 自从心里埋下那登上帝位的种子后,她就尤为热衷于钻研人脉,总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人脉声望高过天佑期。最好就像炎蔼雪现在这样,打压下炎梓默,死死不能翻身,独得祭祀之位后出尽风头。 但因为王博之死的嫌疑在前,又有连启明害她丢脸在后,这人离了连王府,还偷偷与外人说她在王府中如何残暴冷血、性格阴晴不定。 导致现在女帝都不再信任她了,以往交好的世家子弟、皇室宗亲更是避她如蛇蝎,人脉声望没高不单只,还臭名远扬,失心失德。这让连淑然怎么甘心? 还好,她知道父王在宫中埋下不少暗桩,便偷偷指使司制房的女官,让她给天佑期做了一件东宫之主才能穿的明黄祭袍,她想,天佑期这种宫外长大的野孩子,那懂这些细节?她只要在成事后买通旁人散播谣言,这一踩一压下,谁还惦记着她这点事,都会把挑剔的目光转先天佑期吧? 而且,就算被天佑期发现了祭服的端倪也无妨,张司制本来就是连家埋入宫中的忠侍,被发现了自然会一死谢罪,不会让人查到连王府的! 想到这,连淑然兴致勃勃的看着齐斋宫,就等天佑期出来! 彼时,昭享门里再次出现一道仪仗,最前头,赫然是北秦国的凛王殿下,北秦国的祭服为玄衣纁裳,"玄"者,先白后黑谓之玄。"纁"者,黄而兼赤为之纁。凛王本就身高八尺有余,冷冽的俊容配上那身威严肃穆的祭服,仿如带着寒冰凌雪之锐气,兼而又含金铁皆鸣之厮杀鏦铮,竟让人不敢直视。 至简至繁,大俗大雅,本来应该是相对的,但在祭天大典这种时候,谁敢像炎蔼雪这样胆大包天,穿得如此艳丽张扬的步上天坛? 美则美,但那惊鸿一睹却渐渐被凛王的气势狠狠压下,反而显得像极了要人伺弄的人间富贵花。 这一想法不约而同的观礼人群的心里冒出,可转念一想,夏朝的百官宗师便懵了。蔼雪公主的相貌如此美艳不凡,都被凛王殿下的气势压得惨不忍睹。 那他们的新出炉的安阳小公主,便不是都没眼看了吗? 加之传言安阳公主身体一直不好,好清雅、喜静、不争…… 以往这些品质都是好词,但放在今日的大典之前,不就完全等于风头气度都被另外两人狠狠压下? 不少人已经皱起眉头,思忖这等会祭天坛上,不会变成安阳公主被对比下去,失了国体吧? 与连淑然一样,此刻所有人都注视着宫门,或抱着戏谑轻蔑,或怀着担忧犹豫,等着天佑期出现。 独属于夏朝的恢弘奏乐适时响起,永乐大钟的怆然低沉,不停回荡在耳畔,震人心魂,不知不觉就把祭典推入高/潮。还有比国乐华音更能让夏朝子民产生共鸣,荡气回肠,已至沉浸其中,血脉沸腾的存在? 长长的御道尽头,偌大的昭享门宫中,映入眼中的先是朱红的旗帜,上面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最先方的,赫然是一道小小的身影。 与想象中撑不起万人之上、威严无匹的气度不同。 天佑期一身绛红色广袖襦裙,仿佛在是宫门黑暗中破出的夺目色彩,宽大的裙摆抖散开来足长有一丈,璀璨的金丝绣制而成的嬉凤游龙,在裙摆处攀附至肩头,与绛红底色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秀美的墨发全数被玉冠竖起,柳叶眉描成斜飞入鬓的粗黑剑眉,眼角细细的勾勒出一道细线,竟把温润无害的杏目变成了气势逼人的丹凤眼,唇红如砂,肤白如雪,目如点漆。既美得锐利锋芒,不似凡人。 她迈开步伐,一步步往祭天坛上走去,步伐坚定平稳。宽大的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翻飞,却是坚如磐石、脊梁直挺,面上既没有初临国典的怯弱惧怕,也不权势尊位迷得心乱兴奋、脸色驼红。 她的眼眸始终直视前方,昂首平静的接受万民瞩目、朝拜。直到步上祭天坛中央。 那份从容不迫的君王气度,深深的震服了内外朝臣百官。 仿佛,她一直都是这泱泱大国的王权帝主。 韶光正盛,没有人不被天佑期头一次不加掩饰的锋芒霸气所震慑! 这是夏朝子民、百官宗亲头一次真真正正的看清这位安阳公主,如斯外貌、举止气度,果真是天家血脉才能孕育出来,集天地钟灵毓秀于骨血中的佳人。 连淑然咬紧牙关,口腔间漫出血味也分毫不觉。为什么?为什么天佑期会没有穿上她'特制'的那套衣裳?还改了祭服样式,出了那么大的风头? 哪怕这祭典中,天佑期的表现平平无奇,都会在文武百官、夏朝子民间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了吧? 就是她自己,也深深妒忌着,只因那件祭服实在太美了,锋芒盛丽得不似凡间俗物,而且她这代表着的,更是夏朝权利的象征! 联想到自己没有洗清的污名,天佑期此举之后,所有人评价她与天佑期,都会觉得一个是万人之上,耀眼夺目!谈起她只觉得是与萤火与日月争辉! 可恶,要是等会在祭典上,天佑期唱读祭文出丑就好了,最好是连香烛都点不着! 连淑然脑海中闪过无数狠毒的诅咒,直到连王爷注意到女儿的反常,频频侧目,她才收敛了起来。 祭天坛上,炎蔼雪见自己竟然被另外两人压下,脸上当即阴沉到了极点,用尽了力气,才转头看回自己手上的祭文。 反而没有注意到凛王的失神。 他以为,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最清楚天佑期私下真实面容的人了,也看惯她外表清灵,内里强势恣意的态度。但乍然看见她如此表露无疑,毫不掩饰的锋芒锐利。 心脏猛的一缩,似乎,他已经不是那个'唯一'了,心底的酸麻胀疼骤然升起,仿佛豁开了一道口子,感觉十分微妙,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某种东西不见了,但又有一种比岩浆更炙热的东西涌驻进来。 视线里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一道绛红的身影渐渐走近,美得凌厉夺目,像一柄尖刀似的,刺进他的心脏,再也挥之不去。 在奏乐声中,天佑期走上天坛中层拜位、迎帝神,再至天坛上层神牌主位前跪拜,一举一动,行云流水,丝毫不因万众瞩目而有所慌乱。 几百米外,百姓都被侍拦在那边,人头耸动的看着天坛,吵闹声不断,但奏乐一响,又见到天坛上仿如神人的安阳公主,便渐渐安静下来了,都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皆想不到,这位小公主竟然如此气势强势,与凛王殿下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甚至隐隐反超!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天佑期跪在蒲团上,一字一句的唱读着祭文,她分明是站在高台上,但因为天坛的特殊构造,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都能清晰的传人百姓的耳中! 清淩的嗓音不像她本人强势,但又在回音的加持下,莫名的带着一股失真的、仿如天穹上四散传下,再如涟漪般一圈圈荡漾开来的错觉。引人侧目,沉浸其中。 离那清淩嗓音最接近的人,非凛王殿下莫属,余光中,少女朱唇轻启,字正腔圆的颂念着祭天经文,庄严肃穆与锐利锋芒,完美的糅合在同一个人身上,而以往的清灵秀雅、巧笑温柔的形象,又不时在脑海划过。 他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天佑期的真面目了! 寻思间,少女的祭词已经念完,便按着顺序来,轮到他后再到炎蔼雪念诵。他用尽了强大的自制力,这才没有再去关注天佑期,而是尽心完成祭典。诵告完祭文,便要同时把祭文稿放入前方的炉鼎内焚烧,以告示上苍! 三人同时将祭文放入炉鼎内焚烧,不出片刻,天佑期与凛王前的炉鼎燃起袅袅白烟,直至天穹。反观炎蔼雪,本来被两人气势所压,脸色便已经黑了五分。炉鼎内更是没有半分动静,她着急一看,顿时脸色都有点发青了。 炎蔼雪亲手投入火中的祭文,竟然在熊熊烈焰中完好无缺的放着,明明祭文旁边的古檀托轴都开始被火烧黑了。 她一时间,竟惊讶得大呼出声,这不可能! 本来焚烧祭文后,便是女帝领着一众亲王上天坛上香祭拜,但猛得一见,只有天佑期与凛王殿下面前的炉鼎冒出烟火,也是诧异不已,听到炎蔼雪的惊呼声,更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随即,她们也惊奇的发现,炉鼎里,炎蔼雪那份祭文,居然在火堆中完好无缺的放着,要不是周围都是橘红的烈焰包围,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有烧不着的祭文?还是在这种为国祈福的日子里?神官本就在一旁候着,这一瞧,都吓得脸色发青,喃喃道:"祭文烧不掉?这......这怎么可能,历来祭文都是要焚烧殆尽,才表示上神听到、看到了这祈福......从未听过还有烧不毁的啊,难道是上神显灵,不满......"不满明炎国的祷告了? 后面这话太惊世骇俗,神官再大胆,再为神迹显灵惊倒,都不敢再说出声! 但在场的都不是蠢人,神官的未尽之语,他们也猜到了。女帝闻言更是当即脸色大变,这种事,怎么就碰巧在夏朝发生了,炉鼎里的东西真是上神显灵?还是人为而至? 连淑然跟在连王爷身后,自是把那炉鼎内的情况看得真真切切,眼中不由划过一抹异色,这烧不掉的祭文怎么就不碰巧在天佑期那边发生?要是这样,她肯定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啊! 看到炎蔼雪脸白如纸、旁人或方寸大乱、或借故上前查看、惊呼出声的模样。炎梓默便忍不住微微勾唇,冲一旁的天佑期看去,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这里谁都想不到吧,敢在祭天大典上动手脚的人,竟然是她天佑期! 天佑期看向底下的子民,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似乎都看出了炎蔼雪这里的乱子,她心里默默算着时间,暗道快到了,便回首冲炎梓默微一点头。两人的动作做得极为隐秘,其他人更是犹豫着炉鼎中的祭文该怎么办,压根没瞧见两人的细小互动! 唯余凛王眼神一暗,他一直站在天佑期身后。在大家的视线都被炉鼎中的异像吸引住时,他就发现了不妥,这遇火不燃的怪像,自己曾经听母妃提起过,但这是他孩提时候的事了,而且母妃只是当故事来说,其中遇火不燃的缘由是什么,母妃不知道,他也没问。 今日突然一见,立马就冒出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多年的迷惑重现,眼前又划划过一道道残影,残影中天佑期兴高采烈的拿着一道手帕,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母妃当年说的那个怪像,是什么缘故啦! 这一头疼,他就忍不住看向前面的天佑期,正正看到她与炎梓默之间微妙的互动,这事,又和天佑期有关? 炎蔼雪生怕自己的声望会因为这一场诡异的祭典,一落千丈,忍着颤抖厉声的拽着神官道:"不是的,你胡说,这事......这事......" 这事到底怎么处理,她都慌得一塌糊涂!只是想拽出一个人出来发泄! 彼时,只见炎梓默像是突然醒悟般,走到炉鼎面前跪下上香,用着明炎国纯正的古语诚心祷告。神官被炎蔼雪扯着衣领一晃,差点都呼吸不上来了,见到炎梓默的举动,这才脑门一拍道:"对,上神显灵,公主也应该诚心祈祷,让上神听见你的祷告啊!啊......燃了,现在燃了!" 燃了? 所有人都被炎蔼雪的慌乱癫狂吸引住了视线,正想上前劝解,谁知道神官就指着炉鼎大喊,燃了? 一直遇火不燃的祭文,在炎梓默的祷告祭祀下,成了? 这是什么意思?上神不待见炎蔼雪,只承认了炎梓默吗? 第59章 稳坐王位 从炎蔼雪把祭文投入炉鼎, 到女帝同时领着皇室宗亲、炎梓默等使臣步上祭天坛, 再亲眼看见炉鼎里烧不着的祭文, 炎梓默上前,替下炎蔼雪云云…… 看似过了很久,实际却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过去。 可就这一小段时间里, 炎梓默却临危不惧、冷静从容的替代炎蔼雪完成了明炎国的祭礼!这怎么不让人惊叹佩服, 直言后生可畏, 和吓得方寸大乱的炎蔼雪一比,简直是两极分化。 女帝天清阳面上不显, 心里却总是暗暗觉得哪里不对。 天降异像的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细数历朝历代, 总会有那么几桩几件出现。 但到了她这个位置就会了解, 所谓的天降异像, 十之□□都是人为的! 而且,怎么就那么巧, 炎蔼雪刚一投下的祭文没烧着,他们就卡着时间点上来目睹一切。炎蔼雪吓得花容失色,当着百姓的面离开祭坛, 硬拉神官求救, 炎梓默那一头就恰巧冷静的上前遮挡, 稳定了祭祀主持、化解了民心大乱的危机? 连接间的巧妙顺畅,也太奇怪了吧? 可祭文已经被火烧毁, 炎梓默这边也断没有通天手段, 能把明炎国的人安排进夏朝的祭天大典里。 难不成, 真的只能归咎为天予意授? 女帝都看不出端倪,跟上来的皇室宗亲,就更不会多嘴置喙了。 反倒是在底下观礼的老百姓,瞧见明炎国的炉鼎迟迟没燃起火光白烟,炎蔼雪又离了蒲团,慌乱的拉着神官问话,直到炎梓默上去这一切才恢复正常,竟慢慢的悟出道来…… 莫不是,炎蔼雪主祀时出事了?不然谁会被吓跳开来?换了人上场? 要知道,这可是国典祭礼啊? 这想法一出,便有些收不住了!仿佛都在暗暗猜忌着,炎蔼雪面前的炉鼎里发生了什么事!能吓到一国公主! 君权神授的思想古来有之,越是不通文墨的平民布衣,就越是对神鬼之事信奉极深。 这下一乱,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纷纷交头接耳,暗指着炎蔼雪议论不断。 民之患,犹如心腹大疾,稍不注意,便会养成大祸。炎蔼雪一想到今日之事有可能被口口相传,遍布三国,身子便抖如糠筛,忍不住大怒道:"你……炎梓默!谁准你上来的!现在给我下去!" 不行,她一定要压下这件事。 为了抢下代国祈福的重任,她可是使尽了手段压下同辈,也就炎梓默这个刺儿头,直到来了夏朝她才堪堪找到机会压下他。 要是此事传了回明炎国,她可还有什么脸面声望可言? 炎蔼雪一说完,便想也不想的动手拉下炎梓默。 这一通慌乱下来,竟硬是磨去了一盏茶的时间,神官看了看天色,慌张道:"公主殿下,吉……"吉时都要过去了,那可是陛下与众亲王,一同上香祭拜的吉时啊! 就在这眨眼间,天佑期突然走了出来,态度强横的打断了神官即将说出口的话,手一伸,就拉着炎蔼雪,猛的将人紧扯退后。少女面容艳丽张扬,冷冽的目光却透着森然阴蛰,竟硬是让炎蔼雪没敢再撒泼。 "炎蔼雪,这是我夏朝国典,还轮不到你在这放肆撒野!" "你……" 天佑期勾唇轻嘲,过了今天,炎蔼雪就不再是那个盛名远传的明炎国公主了,甚至有可能…… 炎梓默将会被她慢慢捧起,如此,她为什么还要给一个将弃之人脸面? 轻嘲的语气徒然转为严厉,"呵,先不说异像一事如何。单凭蔼雪公主代表着明炎国行祭祀之礼,却遇上这点事都吓得惶恐失色,扔下礼香逃开,还有资格让六殿下退开,换你回来吗?" 刚才还恼火中烧的炎蔼雪闻言,当场僵立面无人色,有心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皆因是她先让的道,是她弃了在先。 "蔼雪公主,若我是你,就不会这样纠缠不休,平白丢了自己的脸不说,还碍了旁人的道,你觉得然否?" 天佑期面色如常,但一字一句却透出浓烈的鄙视与轻蔑来。几乎把眼高于顶的炎蔼雪气得半死。 可天佑期的话也没错啊,明眼人都能看出,要不是她先扔下清香跳开,丢尽了明炎国的脸,炎梓默又怎么会替她站到百姓面前遮挡? 倘若是在明炎国,她还有只手遮天、颠倒黑白的可能。 但这里是夏朝,就连北秦国的凛王殿下也在旁边看着,断不会由着她一个人胡来,就为了维护她自己的脸! 可恶,怎么就偏偏是她的祭文烧不着? 炎蔼雪的脸色已经由涨红转为青白,她克制住想要发怒的欲·望,咬牙切齿道:"但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 "可你已经抛弃了!"天佑期没有一秒停顿,便快速打断了炎蔼雪,转头对着神官道:"吉时已到,上香,行初献之祭!" 天佑期一甩宽大的广袖,硬是隔绝了炎蔼雪上前的脚步。顶着炎蔼雪嫉恨、众人狐疑猜忌的视线,天佑期直接与炎梓默、凛王三人站到祭坛前。身姿凛然、气度冷厉,无一不彰显其强硬霸气! 女帝眸光转暗,是她的错觉吗?期儿现在的样子,竟和以往的温软模样大相庭径 神官也被天佑期徒然巨变的气势惊住,更怕吉时一过,影响国运,便听从了天佑期的命令,敞开嗓子唱赞道:"奏乐起,鞠躬、拜……" 神官喝令,天坛下的乐师们纷纷弹奏起祭祀乐章,彪悍高大的侍卫们站在大鼓前,一下又一下的捶击着鼓面,动作整齐划一,竟带出一种磅礴气势,震耳欲聋! 鼓声一起,让百姓们心神为之一振,都停下了低声议论! 炎蔼雪有心再闹,也被天佑期快刀斩乱麻的强硬态度给挡了下来,不得不退认栽让位。连淑然眼见没闹成,失望的撇了撇嘴,表情很是不屑。 鼓声聚停,天佑期率领着众人开始行礼,太和钟幽远宁神的钟声紧接着敲声之后,敲响。 突然间,厚重的云层飘散,一束巨大的金光竟从云间直照到祭坛之上,仿如金光铺道,天神降世,耀目万分! 悠远的钟声如涟漪般泛起一圈圈音纹,梵音圣光,竟在此刻交融相合,如传说中的天神降临一般! 不仅祭坛下的老百姓看呆了,就连在祭坛上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异像惊得目瞪口呆! 之前祭文烧不着,他们还可能存着两三分怀疑,但这圣光,恰巧就在太和钟声敲响,行初祭之礼时出现,就不一样了! 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天降瑞兆! 天佑期本就站在了祭坛最前方,璀璨夺目的金光突然降下,那身绛红襦裙便仿佛被火点燃般,异常夺目,璀璨的金丝绣制成的嬉凤游龙,竟像活了过来,艳丽的玉容让人多看一眼,都刺目无比,不敢直视、却又撼人心魂! 神女莅世,也不过如此! 莫说所有人始料未及,就是得知天佑期计谋的炎梓默、和对天佑期手段暗暗生疑的凛王,也齐齐变了脸色。 这……明显已经超出普通人可以做到的范围了! 只见金光布下,神官也是看呆了眼,停下了主祭。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呐呐的看着祭天坛上的神迹! 彼时,天佑期跪拜后,接着吟唱起迎神祝词,空灵的嗓音在偌大寂静的祭坛上,竟清晰无比的传唱到每一个人耳中。 一如九天玄女,在圣光中畅吟神乐,布道人间。 直到迎神祝词唱完,那圣光才渐渐消失,最后随着吟唱声消,化成一道圆形的光圈,在碧蓝的天穹中消散而去。 总总契合巧妙,直把这场祭祀捧到了最高点! 前数百年、传记后世,再也没有比这一神迹更真实、更震撼人心、更磅礴惊艳的了! 百姓们这才从惊骇震撼中渐渐醒来,便接二连三的跪在地上,高喊着'上神显灵''福泽将临'等话。他们都被天地间魄丽庞泓的力量震撼,进而越发察觉到自身的渺小,在天地之间,便是宛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纷纷拜倒在这天地之威间! 汹涌澎湃的民意感染了场上的每一个人,就连守卫、文武百官也被这震耳欲聋的高呼震慑,紧接着也跪倒一片、行稽首大礼,与民高喝齐呼! 万民所向,最终,散乱的高呼声渐渐融合成一句话——天佑夏朝! 和被吓得跳开的炎蔼雪不同。 天佑期的心性、举止,比她更为坚定百倍,堪比磐石还要坚硬,她丝毫没有被这突然起来的异像吓乱了祭礼进程,反而因为绝佳的举止风度,安抚好身后呆愣的女帝与皇室宗亲,一举一动,皆已成为了祭坛上的模范,众人莫不是跟着她行礼吟唱,才渐渐稳回了心神,没再闹出乱子来! 凛王离她只有一步之遥,表情平静,只是细细观察,你就会发现他的视线炙热而专注,死死盯着天佑期不移。 在他心里,那个幻境中有着甜蜜笑容的小姑娘,似乎彻底淡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正要展翅欲飞的新一任夏朝女帝——天佑期! 不错,下一任的女帝!他毫不怀疑,经此一事后,这一场祭祀会被传扬到何种神乎其神的高度,而主持祭祀的天佑期,在夏朝的声望,只怕也会达到前所未有的景况! 哪怕天佑期再昏庸无能,都能靠着这场震撼人心的祭祀,得到所有人的敬畏与臣服! 但天佑期她昏庸吗? 不,恰恰相反,她的头脑、心性,只怕比女帝天清阳还要让人琢磨不清、老辣叵测! 此刻,她才是真的稳坐王位! 第60章 寒风满楼 震撼人心的异像结束后, 百姓才渐渐回过神。而祭典流程,也已经换到女帝与皇室宗亲上香祭拜的阶段。 但不自觉的, 他们的目光还是紧追着祭坛上的天佑期不放,仿佛那边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只见天佑期面上无惊无喜、无怒无情。肤色较常人还要苍白几分、目若点膝,唇红似火。极致而夺目的颜色在她一人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又尖锐得仿佛能划破他人的眼球,波澜不惊的神情下,更是宛如神祗般威严无匹, 不若凡人, 多看几眼,心上的敬畏感亦油然而生! 连百姓都臣服顺从了,文武百官又岂不会感知到这场祭典的震撼夺目之处?只要宣扬得当,这将会成为夏朝历史上最光彩的一笔! 此刻,再看向天佑期,谁还敢再暗生轻视不服。 养在宫外又如何,没有给在女帝膝下、聆听教诲长大又如何? 这一场异像就是她最好的造势, 君权神授的天意只要传遍三国, 道是连天都站到他们夏朝这一边, 四海之内还有谁敢不从,违背天命? 盛名在前,夏朝兵强马壮,不怕旁人忌害。而宣扬开去更利于民心归一, 各国人才慕名而来, 竟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下不要说连淑然的名声已废, 就是天佑期没回宫前,她声望最高、最受女帝宠爱的巅峰时刻,也完全无法和此刻的天佑期比,天佑期这一道,才是彻底稳坐公主之位! 百官能想的,连淑然与炎蔼雪又怎么会想不到。 这祭典中,最妒忌愤怒的,就数炎蔼雪与连淑然了。 炎蔼雪本来就占着为明炎国主祭的位置,要不是天佑期硬挡着不让她回去,又怎么会让炎梓默独占鳌头,占了这点光她美目中饱含怨毒,死死的盯着天佑期,恨不得当场就把她给扒皮拆骨、撕成碎片! 却焉知比起炎蔼雪的怨恨,连淑然更是对她和天佑期妒恨怨毒更深! 走过整趟祭典的流程后,她总算是看清楚了! 要不是炎蔼雪她被吓呆在先,拖延祭礼时间在后,又和天佑期争吵了一段时间。天佑期应该在唱读完赞歌便会退到一边去,然后等着女帝带领宗亲,按照各皇室宗亲身份高低,一 一上前祭拜! 那个完美的时间点,应该是她在上香期间圣光乍现,唯她一人在圣光洗礼下,接受万众朝拜,被天道福泽眷顾! 心中的猜想一出,便如附骨之疽,咬得连淑然浸泡在妒恨毒液中的心千疮百孔,既羡慕又妒忌。 其实连淑然的猜想是对的,在上一世的此刻,就是在她踏入祭坛上香时,恰巧遇上天降异像。 若不是天佑期令她与炎蔼雪相看相厌,无合作可能。而王博之死的疑点,更是导致她声望大跌。 她就会借着这一道异像鼓吹百姓,自己才是真正天命神授的皇权继承人。然后暗中与炎蔼雪相交,结下盟约,间接害得炎梓默假死遁逃,以壮大炎蔼雪的势力。 再利用炎梓默在夏朝国土遇刺这点,让炎蔼雪说服明炎国派兵攻击夏朝,她连淑然则散布谣言中伤天佑期,借用连王爷在朝中的厚实根基,打击天佑期布下的每一道政策,致使天佑期上位后民心尽失,内忧外患下无力回天,她再大举清君侧,逼天佑期退位让贤,野心逐步得到实现! 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是一环扣着一环,只要其中一环被破坏,连淑然便再也得不到这天地气运加持! 再说了,连淑然的每一步都是踩着无数人的鲜血枯骨上去的,她想万人之上,就不惜引狼入室,让明炎国攻击夏朝,不惜许诺外地割地赔偿,就为了逼得夏朝内忧外患,天佑期民心尽失,她好抢占兵权,打起清君侧占地为王!行事之荒唐冷血、阴毒狠辣到了极点! 要不是她那时本就…… 已经无力回天,只好把大部分敌军兵力吸引到夏朝皇城。既怕被连淑然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怕就算苟活,也会让连淑然散布谣言,传自己昏庸无道,投身北秦卖国保命,被北秦控制成傀儡等等,也不置于宁为玉碎,殉国自焚!唯有死后秘密传书给天佑澜,命他此刻绕道到连家军后方,逐步击破…… 想起了前世,天佑期黑沉的眼眸中明灭难辨,督见凛王不时皱眉侧头打量,她回视,红唇微动,无声的对他说道:好看吗? 男人许是又当她在撒娇勾引,脸色不自然的一愣,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完全忽略了她饱含深意的第二层意思,好看吗……这场戏,不急,才开始呢…… 祭典结束后,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神情兴奋傲然的回至皇城。 按照惯例,祭礼后就是君臣同宴进食。 酉时至,宫内已经备好酒菜,文武百官、宗亲贵族坐满席间,他们被难得的天降祥瑞惊倒,祭典上不敢高谈论阔,到了宴会上,自然忍不住大开话匣子恭维道贺,好话就更不要钱似的,一筐接着一筐的往外倒,逗得女帝喜逐颜开。 而主祭典的三人因为要先换下祭服,沐浴更衣,便晚来了片刻。 天佑期还未行至宴前,就见到炎梓默在一旁等候,她勾了勾唇角,主动上前,"殿下可是在此等候本宫?" "安阳公主料事如神,白让本殿下得了那么大一个便宜,怎能不亲自前来道谢。"炎梓默话是这样说,但眼中的兴致和防备确是越发深厚。 本来狩猎场一事,就让炎梓默直觉她手段惊人。但这祭典一出,方方面面都被她算入其中,这份巧合,怎么会不让人害怕畏惧?他是对天佑期的神秘觉得有趣,可再有趣好玩,一旦变得太过强大无匹,就只剩下深深的敬畏戒备! 左思右想下,才决定亲自过来试探。 "这一切赞誉荣耀本来就是殿下的,本宫不过是顺手助殿下一程罢了,道谢之言实在过誉。何况你我既是同一线上,还望殿下回国后,谨记此约,勿让本宫失望才好。" 在祭典开始前,天佑期就和他透露会在祭典上,用事先湿润过的祭文,造成烧不着的假象,吓唬炎蔼雪逼她与炎梓默交换祭位。这点布局都只是人为假象,炎梓默白捡这个便宜,当然不怵。但同时附上那一幕异像诞生,就显得方谬怪诞了,要是换了自己,都会觉得做到这点的人可怖难控! 但有什么关系? 她就是看准了炎梓默有野心,够聪明、能不择手段无畏无惧,才选择他合作的,更何况他还有比自己更优秀的同盟人选吗?要是这点事他都怵了,那前世敢假死、挑起三国战事导火线后,暗中搅动风云的疯子就不是他炎梓默了! 故而天佑期也没有多解释,轻慢笑答,也不怕他会就此退缩。 娘的,当初在湖心亭时,就觉得这位小公主胆色过人,怎么就没看出她的能耐还如此之大?偏生行事诡异、让人摸不清头脑,还真不知道这手段什么时候才爆发出来,用在和人身上?炎梓默心里五味陈杂,最终还是对利欲权势的渴望,与退缩后许是与天佑期为敌的可怖压制占了上风。 他没好气道:"本殿可算想明白了,安阳公主一开始就搭好戏棚子,算定本殿下也要得亲自上台。" 闻言,天佑期笑容暧昧难辨,眸光越过层层障碍,看向不断传来丝竹乐声的大殿宫门,漫不经心道:"那也要殿下心甘情愿不是?陛下似乎派人来催了,莫去晚了扫了大家的兴才好,殿下请吧。" 少女抬手示意,便领着炎梓默一行走向宴会,宴席位置分明,左侧皆是夏朝一派,右侧便都是两国使者一行,泾渭分明。她视线一扫,也不用多寻,就准确的看到了一身北秦国服的男子,坐在最前面的席间举杯独酌,抿直的唇角终于微微扬起。 宴会即将开始,体态风流容貌秀美的舞伶鱼贯而入,清秀的侍婢手捧各色菜肴美酒一一到来。 但殿内所有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美人佳肴,而是紧盯着殿门外,将跨步而至的天佑期。 她已经换下了那袭分外显眼张扬的降红衣裙,眉眼见挂满清淡疏离,摆手示意宴会期间无须多礼,但所路过之处,百官宗亲毕恭毕敬的站起来与她行礼作揖,迎她入座。 得了这一大造化,天佑期就是想不得圣心民遂意顺都难。此时还不上来恭贺讨喜,混个脸熟记挂,还等何时 这一想,更多人举杯换盏的就上来巴结讨好。唯有连淑然那一桌相熟走近的,顾忌着连淑然的脸色,或不屑或安慰的窃窃私语。 这一幕俨然和两个月多前的场景重演起来。接风宴上刚回宫根基不稳的天佑期,无人搭理,而连淑然前呼后拥、光彩照人的走上来。 可到现在,天佑期一个视线,微一咳嗽,都大把的人上前担忧问好。她已经真正步入云端,高度叫人难以企及,就是自己再拍马加鞭都追不上,一想到这,连淑然就被浓烈的妒忌冲晕,怒得手下的酒杯几欲捏碎! 直到一名武将举杯上前,连淑然眼眸一动,阴沉的脸色刹那间云开雾散,挤出一抹温和调笑来。 宴歌声声,舞伶裙角翻飞,不断有人到天佑期席上敬酒恭维,她皆是一一举杯饮尽,烈酒将少女苍白的双颊熏得晕红,她却仪态极好的端坐不乱,直到男子淡淡督来,还能隔着舞伶举杯敬酒,娴熟得仿佛参与过无数次宫宴,一举一动已是常态! 凛王表情平静的看着对方举杯,心中却觉得一阵阵发闷。直到徐闻脸色惶恐派人过来请他,他才眼不见为净的默默先行立场。 第61章 后会无朞 宴会完结后,天佑期在主祭礼上天降祥瑞的事, 便真的被人大肆宣传开去。 没见过的平头百姓、达官贵人闻言后嗤之以鼻, 只当是这些人没见识、夸大其词罢了。而向来信佛仰道的人, 就不由得对夏朝、祭典之事心生敬畏,几欲立马启程到此膜拜观摩。两边的态度俨然成了两极化! 反而奇怪的是当日观礼下。亲眼看见异响降临的京城百姓, 被到来的外地人问起时,纷纷三缄其口,或默契的笑而不语,避而不谈。因为让外人信或不信已经不在他们思考的范畴了。 有生之年遇见百年难得一遇之景,已经是人生一大奇迹, 作甚还要宣扬出去,让更多人到来他们的贵地, 分薄了他们的福泽气运 这反复无常的举动没有打消传言,反而更加让外人好奇探究了起来。但不论原因为何,这一番宣扬,倒是让天佑期的名讳传遍三国,更深深的植入夏朝百姓的心中。 宴会结束后。 女帝因安阳公主在主祭典礼上出色的筹备能力圣心大悦, 破格提前让天佑期正式入朝,到六部轮流任职学习,几乎将她当是唯一继位嫡女般看待。 而入了朝的天佑期,便仿如潜龙在渊,腾飞九天, 没有人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多奇思妙想, 敏锐无匹的政治嗅觉。 春猎之行遭遇刺客、案子一直悬而未破, 她上任的第一天便风行雷厉的换掉所有涉案武将,一力担下群臣非议,从所有防务亲卫中全数开始抽查,果真挖出不少武将与朝中大臣暗中交好、后院姬妾连成一片的丑闻,这还只是小事。其中透露御前行中、玩忽职守、贪污受贿、色贡媚下的把柄才让女帝震怒! 查出苗头后,她便先斩后奏,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铁血手腕,迅速清洗皇城内外防卫,大刀阔斧提拔起家世清白、忠勇双全的孤将勇将,让皇城内外的武将真正做到只听从女帝命令、再无欺上瞒下、官官相卫的假象。 武将大批清洗后,文臣也渐感不安,但天佑期的由头是要找出春猎之行的刺客皇室成员的主谋,要是指责天佑期手段冷血,就等于宽恕敢刺杀皇室宗亲的主谋,包庇罪犯。这风浪口上,谁还敢跳出来进谏啊? 只能由着天佑期大开大合的整治京中兵部,确定武将权力都收拢手后,她才开始回头收拾有牵连裙带的户部官员。 兵钱不分家,向来是户部管理各地的收支与报销,兵部便协助执行。而兵部要是想扩大兵力粮响等,又要从户部中调取军饷。所有她从下手整治兵部时,就已经决定好整治完兵部,第二个就是拿户部开刀,所有和守卫不利、导致获罪的武将家世有所牵连的,一并押回大牢严加调查。 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她的人手分配可谓全数用在了刀刃上,一连扯出了好几个名门世家,里头结党营私、官官相卫、鱼肉百姓可是一捉一个准。哪怕是有几个漏网之鱼,也很快在天佑期严厉的审讯刑查,交叉对比供词下看出端倪,又再重新镇压抓回天牢。 里头桩桩件件全数属实,就是想找人疏通求救都难,唯有打落牙齿并血吞。 不出两个月,朝臣就发现天佑期手段老辣、行事铁血坚定,竟然已经将兵部户部整治贴贴服服,新换上来的新官员为她马首是瞻,指令无有不从! 而且她启用的大多是寒门子弟,孤臣勇将,家世清白没有和名门望族、皇室宗亲有过交集。为人品行皆是忠心耿耿、高洁清白之辈。这一看,整个兵部户部还不就像被水洗了一般,干净得相当于将兵权钱财彻底收入囊中? 不,不对! 想起了天佑期没入朝前,就已经沾手礼部,策划祭典一事。他们就后知后觉的想起,礼部早就被天佑期以接手祭典为由,遣派了不少人出去,现在主要位置上,她都早已换上自己信得过的亲信了! 只不过当时祭典在即,他们还以为这是女帝的调任,没有多想罢。而吏部新任侍郎曲文星,未入朝为官前就与天佑期交好,鹿鸣楼遭淑然郡主出言侮辱,后被安阳公主慧眼赏识意识早有耳闻,曲文星一到任吏部后,便渐渐带着人靠拢过去。 这一琢磨,朝中上下那还有安阳公主没沾过手的地方啊?才短短两个月,大半个夏朝都被她整治过一遍,收入囊中了! 女帝一直暗中关心着天佑期的成长,在她眼中自己的孩子肯定是优秀的,却没想到她能聪慧如斯。这两个月里的调动清洗,天佑期都无一例外的暗中上报出来,有些地方确实是先斩后奏,行事太过果断决绝。 但女帝到是毫不介意。她在位多年,怎么看不出其中多少人是尸位素餐,身居高位却对朝堂百姓毫无贡献,甚至隐隐有蛀虫之害?但她年事渐长,就算有心整治朝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没有由头下,贸然清洗也容易引起朝廷动荡,久而久之也就放下了。 但没想到天佑期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了她一直想做而没做的事! 女帝又不怎么会压制她,更何况天佑期还事事交代清楚,处理得干净利落。其中的人脉调动、政治风向、借力打力、雷厉风行,那一样不是上位者必备的优秀品质? 要不是因为这一伤筋动骨的整治,女帝都不知道朝廷下已经埋下了那么多蛀虫祸害,由着这些贪官污吏再啃食下去,夏朝的百年基业还有多少不被吭完? 女帝盛怒,自然放开手脚让天佑期大刀阔斧的整治。而且她现在才刚刚及笄,从小没有养在宫中,刚接触朝堂政事不久就已经如此出色了。 要是再多历练两年,有了一个海晏河清朝堂作基底、夏朝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她的女儿有会发展到何等地步? 想到祭典上漫天霓虹、金光照耀的天坛,女帝的神色便变得激动无比,哪怕是不断有大臣开始进谏,想打压天佑期,暗到她有夺权争锋之嫌,女帝也通通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比起女帝之位,能让夏朝屹立不倒、更加强大昌盛才是她的毕生夙愿! 女儿就是想夺权争锋又如何?人终有一死,临死前要是看到女儿生长如斯,她还有何遗憾? 所以女帝不单不反对,见天佑期能力出色,甚至在朝堂上舌战群臣而不败,便干脆的放权出去,让天佑期继续执管,还大肆申饬了不少与天佑期对立的朝臣,俨然成了一个宠女儿奴。 那边,天佑期在朝堂上的势力不断扩大。连王府的势力就不断被削减,甚至到了后边,户部与连王爷关系极深,为了不被女帝猜忌,不得不自动清扫朝中相交亲密官员,断尾自保。 连淑然杀害同伴嫌疑在前,鹿鸣楼侮辱寒门在后,祭典时还不死心,暗中让连王府埋下多年的暗桩张司制白死,终于惹恼了连王爷,被他送去封地严加看管,让封地的长老重新□□。 天佑澜因祭典守卫一事表现出色,又与新任的京几防务将领交好。已被女帝亲自下令,任命中郎将,调任至玄甲军中历练。玄甲军向来是夏朝最精锐的骑兵大营,就是连王爷在朝中根基深厚,经营多年,也只不过收买下几个校尉武将,在深入便控制不住了。可见女帝的玄甲军的重视程度! 也不知道天佑期如何运作,才让天佑澜从女帝手中讨到好,一入玄甲军便来到了中郎将的头衔,历练几年后回来,怕还不把玄甲军收治安好?而且天佑澜和天佑期关系亲密、压根不像多年不见的姐弟,反而还处处交好信任。天佑澜得来的军功好处,还不是为天佑期如虎添翼? 得知天佑澜将要去玄甲军中,连王爷气得脸都沉了,他苦心经营经营多年,但朝堂上的势力都被天佑期打散了大半,连家军虽然声望高,但架不住女帝手上的玄甲军精良啊!他本来以为女帝野心渐消,只要再给他三四年,就可以彻底将玄甲军收入囊中。 现在大半势力都被天佑期清洗夺去,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效毁于一旦,又怎能不气恼颓败!但太气败,也只能静下来,等候时机了! * 五月中旬,祭典完结,明炎国一行决定辞行离开。 炎蔼雪心里还为天佑期阻挡她一事忿忿不平,临上马车时只与女帝交谈过后,便甩袖直接离开。倒是炎梓默在祭典后身价水涨船高,而后不少人特意上前交好,好一番拱手作揖后才顺利道别离开。 凛王在夏朝还有要事未完,只让徐闻先行回北秦复命。 两队人马不是同日而来,反倒同时离去,又因回程的过关路引、陪同官员等问题,决定一路同行,直去到夏朝边境平雁原,再行分开回国。 分别时,天佑期特意亲自送了为两国人马送行。炎蔼雪坐在马车中,一直端着架子,对天佑期不断热嘲冷讽,似乎摆明要在回国后,到明炎国主面前彻底参她一道! 天佑期笑眯眯的看着炎蔼雪作妖作了一路,临到分离的那一刻,才背对着众人,用唇语作别默道——就此分别,后会无期吧,炎蔼雪。 * 六月未。 夏朝朝廷已经彻底被天佑期洗清干净,整个大殿几乎换了一小半新面孔上来。连王爷也不知道怎么的,从天佑期清洗户部后,便直言身体积累多年的沉珂发作,上不了朝,只能卧病在榻,慢慢休养。 朝中分裂成了新老朝臣两派。老臣几乎日日进谏安阳公主行事锋芒太过,逼她退步还权。新任臣子不断维护反驳,两派人马泾渭分明,争斗得厉害! 休沐日,西行馆中。 而一手缔造了夏朝混乱场面的天佑期,正拿着一盒御膳房新制的藤萝花饼,悠悠的往凛王所在的梧桐院落走去,正巧见凛王出来,便挥手微笑。 殊不知此时,黎儿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边行礼边着急禀告道:"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明炎国……明炎国蔼雪长公主在平雁原遇刺,薨了!" 第62章 可会同行 凛王一出来, 就撞见天佑期拿着食盒走来, 眼波微动,但到底没有出声拒绝。 从祭典到现在, 她便三不五时的送些小玩意过来, 一会是书法字帖, 一会是玉石刻章,偶尔还有一些新出炉的小食点心。 送来的东西都不算珍贵难寻, 但胜在充满趣味, 每一样都是他甚少和人谈起过的喜好。他还诧异过为什么天佑期会如此清楚, 是不是找侍从打听过?但喜好甜食糕点这事, 他从不表现出来,就是连他的同胞亲兄弟都不清楚! 这些事她是如何得知的?小礼物推搪一两次还好, 次数一多, 怕外人乱想便只好小心收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人家的礼总是该回的, 他便只好也让下人备礼回赠。 一来二去,而且天佑期又从不出现在他面前,几次三番的赠礼反而奇妙的缓和了两人剑拔弩张的关系。 直到今天, 眼见天佑期亲手拿着食盒, 笑意盈盈的上门。 他才愕然想起,在北秦百姓的习俗里, 只有男方上门求亲, 才会三不五时备礼上门送给心上人的! 因为所送之礼都是簪子玉佩、香囊胭脂之流, 他便一时没有想起。要是女方回礼, 便会亲手制作糕点、缝制手帕,或买来玉章书画等回赠…… 那一瞬间形成的诡异想法很快就被男子抛诸脑后,不,许是他想多了,这丫头行事古怪得很,想起她近日来把夏朝朝廷搅得天翻地覆,他就不信她还有心思做这些小事。一定是他最近忙着处理探子回报,太累多心了吧? 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就听到天佑期的贴身婢女慌忙的跑过来禀告。 炎蔼雪,在平雁原薨了? 随即想起了与炎蔼雪一道同行的徐闻,凛王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第一时间便皱着眉看向笑意盈盈的少女,他也分不清是太过担忧徐闻出事,无法回北秦交代,还是顾虑炎蔼雪在夏朝边境遇害,会惹得明炎国主大怒,将所有怒火都撒在夏朝这边,少女才刚刚涉步朝堂,会控制不住。 总之炎蔼雪一死,就成了一条导火线,盟国和约很可能即将间被打破,烽火连天哀鸿片野,谁也摸不清后面会发生多少难以想象的事! 天佑期闻言,吃惊的掩唇轻呼,着急问道:"这可是真的?其他人同行的人呢?" 少女右手惊讶的掩唇责问,但左手到是稳稳当当的提着食盒,身形不动。可能是角度问题,天佑期斜侧着身掩面问话黎儿时,只有凛王站的位置可以看清她面色。惊讶但不惊惶、着急但不恐慌,仿佛是早已知晓这一切,故意装出来应付人似的。 但黎儿却看不出这细微的差别,只觉天佑期也惊呆了,她急忙补充道:"是李公公派人来通知奴婢的,急报已经送到陛下跟前,还请公主现在回宫商议。" 少女沉默了瞬间,便转头来,平日里苍白得让人怀疑她是病态所至的双颊,此刻竟透着淡淡的绯红色泽,如点膝深渊的眼眸中布满潋滟微光,眉梢眼角一弯,溢满狡黠笑意,叫凛王看得心里一愣。 "此事事关重大,徐使者也在回程的一行人中,也请殿下与本宫一同入宫,问明详情?"她当然不惊讶啊,平雁原有刺客埋伏,她有过上一世的经历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故意在祭典节前告诉炎梓默,建议李代桃僵,让炎蔼雪代他当替死鬼的遭刺客砍杀,让炎梓默借机遁逃的!她又怎么会惊惶恐慌。 黑沉的乌云被风吹来,挡住了漫天阳光,寒风骤临,莫名的让人感到浑身阴寒。少女一举手,一投足,犹如行云流水,雅致清灵,但眼眸里总是带着一层黑雾死的,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流光溢彩,眸明睐善。 "本宫的马车就备在馆外,如不嫌弃,凛王殿下便随本宫同坐入宫可好?" 天佑期脸色苍白,但眼眸的雾霭却透着几分兴奋喜悦来,叫人看久了,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凛王想起了前几次诡异的'单独相处',便狼狈的移开了视线,想出声拒绝,却见旁边的侍卫女婢好奇打量,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这鬼丫头的嘴,太会糊弄人了。 "不劳……" "殿下要是另外备马车,到了宫门钱又要先递牌子,等侍卫通报后,才能再进去。与本宫一道就正好不废这二回事了?殿下可是还有短缺,要准备的?" 男子的话还没说,天佑期就再次出声打断,诚意满满的巴眨着眼睛反问道,还真是应了那一句话,打鼠还得忌着玉瓶儿。不能动手,也不敢当面拂了她的意。 两人眼神暗暗交锋了几秒,最后还是凛王服软,决定与她同上一辆马车,往京城驶去。 刚走了一段路,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少女坐姿端正,表情愉悦的看着能隔了两个人身位安坐的凛王,心里激起层层涟漪,朝堂上下都清扫过了,也该给出连王府致命一击,让母皇下定决心,剪除连王府的羽翼了吧? 连淑然也被送去了连家封地,那边里平雁原寄近,到时候真要打仗了,连淑然肯定过来参一脚。 至于眼前人…… 少女的视线状似是越过男子,看向他身旁的纱窗,实际飘散的余光都在男子身上,她勾了勾唇角,抿出了一个浅得不能再浅的小酒窝。 她是一定要带着去平雁原的,那边可是她策划已久的另一处战场啊。 凛王一直防着天佑期又想闹出什么幺蛾子,便暗暗防备这,见她一路上只是安静坐着,唇角不是还露出一丝甜蜜笑意,心里的防备也轻了一点。心想,要是她肯一直这样安静乖巧就好了。 雨声越来越大,天佑期也不怕外头的侍卫会听到她的话,便笑眯眯道:"要是徐闻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可会和我一起去平雁原吗?" "……" "不,我说错了,应该是那时候,明炎国主大怒,可能会派兵攻打夏朝,情况会很危险。你能和我一起去平雁原吗?" 第63章 结伴同行 少女的嗓音软绵绵的,而淅沥的雨声成了最天然的保护屏, 就连坐在外面赶路的车夫与黎儿, 都听不见车内天佑期的问话。 凛王下颌绷紧, 眼眸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解释道,"要是真的出了问题, 本王自然会亲自前去平雁原,这和你没有关系。更不用说什么同行不同行。" "是这样吗?"天佑期歪了歪头,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唇角一直挂着甜笑,小巧浅淡的酒窝就像点了蜜似的, 让少女看上去又温软又柔弱, 在苍白的肤色衬托下, 可口得不行。 闻言, 凛王没有继续回答,毕竟事关盟国和约, 要是夏朝真的和明炎国战事一触即发,北秦这边也会受到影响。想起北秦宫中,太子欲揽大权、不断排挤打压文官武将,现在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都受到牵连, 要是夏朝这边出事, 断然不会再借兵与他。 可能, 届时就要提前离开, 另作他谋了...... 天佑期见他不言, 呆呆的看着片刻后,便拿出手中的小食盒,拉出马车中的暗层做案,提议道,"离入宫还有一个时辰,不妨先吃点小食垫垫肚子?等会可能要商议很久。" 食盒被少女缓缓打开。圆软的糕点沾上诱人的浅紫色泽,几片花瓣点缀其中,可爱香甜,加之清浅的紫藤花香不着痕迹的钻进鼻端,只是这轻轻一闻,都会让人食指大动,配着雨声凉风,一壶清茶暖手,足矣。 男子拿过糕点,轻咬了一口,清香香酥的薄皮下,是带着微微紫藤花汁的润鲜甜香,似乎是加了少许蜂蜜调和,没有丝毫腻人,口感软糯,都是他最为喜好的口味。 "紫藤花花期短,也不易保存,怎么现在宫里还能做?"能做就算了,这小食的口味偏淡,和夏朝素来喜欢的偏甜腻的口感大相庭径,说没有调查过他的喜好,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吩咐下去,总会有人想到法子去办的,你喜欢就好。"少女双手托腮,一脸盈盈笑意的看着,似乎就像也尝到了那清甜香酥的花饼,满足不已。 吃了一个后,男子才发现少女根本没有动过手,目光从来是真心实意的凝视着他,凛王尴尬的清咳一声,打断了那炙热专注的视线,清声道:"你不尝一点吗?" "好。"闻言,天佑期才笑了笑,从小食盒中拿出糕点,一点点的小口咬着。一直挂在脸上的清浅笑意就像融了蜜进去,比往日真实了许多。 如果没有之前那些糟心事,她一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是像目下这样乖巧温顺,那就真的是幻觉里面的那个人了吧? 凛王是头一次觉得,如果眼前人就是幻觉里的小姑娘,很有可能,自己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 马车驶了一个时辰,终于回到了夏朝皇宫。 女帝正和大臣在太和殿商议此时,得知天佑期与凛王一同前来,便准了两人一起进殿。 天佑期对此事心中早有章程,到是半分都不着急。眉目间又挂上了看似温和,实际疏离的虚假浅笑,得知连王爷也早就到了殿内,笑容更是越发冰冷,惹得凛王频频侧目,又在发现男子的余光不断打量自己后,天佑期软了下来,报以轻笑。 两人跨步进入殿中,就听见女帝震怒的责问声起,"朕派了三万骑兵沿途护送,平雁原处还有连家军镇守,得来的却是你们这一句不知道发生何事?也不知道刺客是那边派来的人马?这一问三不知,朕要尔等何用?" 众臣闻言,也是两股战战、仓皇四顾、面上不时露出惊惧牵连的恐恼。 连王爷此前借病休养在府中,得知此事牵连至连家军,也不得不撑着'病体'入宫,面圣亲议。只见他顶着女帝的雷霆震怒,走了出来,朗声道:"陛下息怒,平雁原离京路远,一时三刻还有消息无法准时送来,还请陛下息怒稍等,驿官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去查问了!" 连王爷捏紧手中拿着笏板,心里也是恼火非常!炎蔼雪要死就死,怎么就好巧不巧,偏偏在在自己的封地边上出事,他也是有派人一直掌管这封地那边的要事,早女帝几个时辰前,就已经知道了炎蔼雪已死。 不仅如此,那刺客似乎还熟悉所有边城侍卫的轮守巡查,连对护送炎蔼雪一行的驻站、休息调度时间都一清二楚,手段干净利落,训练有素。 要不是这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刺杀事件,而他私下的领将暗桩,对此一无收获! 炎蔼雪更是被一刀封喉,尸首也被自己的军中人马带回看守。只是炎梓默与徐闻那边就更麻烦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现在更是半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到不是忧心这两人的生死,而是连家军的就驻兵在平雁原,要是女帝怪罪,势必会派人过去调查,如此一来。宛如铁桶的军队便要多塞一下人进去,肯定会打乱他的掌控。 还是那句话,要死怎么就不死远一点,害他此刻要想尽办法善后。 "陛下,现在明炎国主还不知道此事,想来我们这边只要先与明炎国主调查清楚,后续处理起来,便好着手多了!" "陛下要是不嫌本王御下不严,请容本王戴罪立功,亲自到平雁原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连王爷坚定的朗声道,为了不遭人多想,甚至惹这咳嗽病体,说得义正言辞,声嘶力竭。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连王爷确实心系社稷江山! 天佑期看着面前的大戏,眼中光芒大盛,她跨步进入,大声给女帝行礼作揖,打断了连王爷的请行! 这一举动,巧得让人诧异侧目,但文武百官都没有人敢张声,毕竟这事牵连太广,要是还敢惹得女帝生怒,不要说头上的乌纱帽了,怕是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睹见爱女与北秦凛王殿下一同前来,女帝铁青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她挥手示意两人免礼后,才让李公公把急报拿上来,直接呈递上来给两人查看。 凛王心系,便抢先接下急报,快速的浏览过后才算松了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 急报上说,炎蔼雪一行人是想连夜赶到平雁原再作休息的,但不想他们所在的地方到平雁原,要跨过一道索桥,他们正是在过索桥时,被两边山坡上冲出来的刺客所袭! 两人激战一轮后,索桥被刺客砍断,徐闻与炎梓默似乎随着断桥掉下山河中,现在生死不明。反而是走得靠后的炎蔼雪被流贼一刀封喉,失血过多而死。 现在侍卫还没搜到两人的踪迹,但对于凛王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只是徐闻身上还带着他要交给兄长的密函,这事不能为外人所知。这一来,他可能要是要去平雁原一趟,以备后患。 看过急报后,他顺手递给了天佑期查看,直言不讳道:"陛下,此事同样事关北秦国,还请陛下允许,本王决定同行调查。" 天佑期一目十行的扫视过急报,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压根没有摆在心上,她拱手作揖道:"陛下,儿臣已经了解事情的始未了,儿臣认为连皇叔此言有理,确实应该另外派人到平雁原调查该事......" 她一顿,明亮的眼眸扫过了疑惑不已的女帝,皱眉无言的凛王,还有一旁不解茫然的大臣,,最后,视线才移到站在她五步之外,表情半含喜悦、半含举动的连王爷。 连王爷开始还被天佑期打断了话,又因爱女连淑然的事与她心生缝隙,眼见天佑期居然是同意了他的建议,为他美言去平雁原收拾烂事。心里的怨气倒是缓和了些许。 也是,他根基深厚,极是淑然惹出了那么多麻烦,天佑期又插手了朝中诸多事务,也不过是动摇了他三四分根基,要是还想和他硬碰硬,断然少不了伤筋动骨、两败俱伤! 是以,她才捉着这个机会,服软讨好自己呢。 连王爷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脸上却适时露出几分激动来,他重新举手作揖,上前感激道:"安阳公主所言极是,此行本王定会查过水落石出,也好给明炎国主一个交代。" 连王爷这话是说得掷地有声,热血非常。 一旁的大臣见状,纷纷拱手出列,表示夏朝有连王爷在,是莫大的福气云云。蔼雪公主之死事有蹊跷,还是连王爷出面调查最好,那边还是连家军驻守的重地,怎么来说也是连王爷调动人马方便...... 不少人你一言我一语,还真把太和殿里的剑拨弩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唯有凛王眼睛不错的看着勾唇轻嘲的少女,他记得,天佑期可是在马车上说过,要和他一起去平雁原的,她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这一次......也断不会是假的。 彼时,男子都没有发现,他对天佑期的关注,已经彻底超过他对任何一个人的了解在乎,唯有满心满眼的挂着对方身上,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皇叔你在说什么?本宫的意思是,将会亲自前去平雁原调查,至于皇叔,可能要去宗人府一趟了。" 第64章 叔侄对持 此话一出,众人都懵了。 不是让连王爷去平雁原, 是安阳公主亲自前去?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何况安阳公主要亲自前去就算了, 怎么还说连王爷要去宗人府走一趟?这宗人府可不是个专门管持皇家宗室嫡庶嫁葬、加官进爵、犯错邢改的地方么? 目下, 安阳公主这话的意思, 可不就在咒连王爷犯下大错,需要被押到宗人府调查处罚, 才要走一遭? 一深想,百官皆是心潮大乱, 倒吸一口凉气。前头蔼雪公主遇害一事都还没有个定数呢,这节骨眼上,安阳公主还敢挑事, 又闹了这一出, 谁还不被吓着啊! 满朝哗然。连王爷也是呆滞了片刻, 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恼怒得脸红脖子粗的大喝道:"你……你……皇姐,这可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本王的好侄女啊!本王可曾得罪过安阳公主,令汝如此折煞污蔑本王?" 那疾言厉色的模样,倒是渐渐把朝臣喊回了神。 女帝也被天佑期突如其来的话震得诧异,但好歹是自己爱女, 岂容旁人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责骂了。而且多日的相处下, 她相信爱女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 或许是查到了什么! 女帝的脸色当即凝重起来, 连王爷似乎也觉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责问女帝不妥, 语气太过狂妄了。他猛一甩袖,深呼吸了几口,才上前拱手带歉道:"本王自问行事光明磊落,于公上不敢说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却无愧于列祖列宗、陛下百姓,从来都是战战兢兢的……" 天佑期那容得下他在这里大煽苦情状,她上前一步,拱手对着女帝道:"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也不想在今天戳破、摊开来说的,但这关乎到母皇安危,又恰逢蔼雪公主欲刺杀,儿臣才不得不提,把人给本宫带上来!" 少女转头示意,敏晴便机灵的跑到朝堂下,让侍卫押着钱太医、一名瘦弱宫女、还有连王府的刘管家上来了。 看见了被押之人,连王爷恼怒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咬牙切齿道:"安阳公主,刘管家可是我连王府的忠仆!你要捉我府上之人,却连一声都没有报我知晓,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连淑然被送去平雁原自然是不服的,连王爷怕她中途逃跑,便让刘管家亲自押着郡主前去,直到知晓炎蔼雪遇刺,刘管家才同信使一起赶回来。但老人家到底是上了年纪,脚程没有信使快,就慢了半天,正好与连王爷入宫的时间错开了! 连王爷不知,刘管家这是才刚踏入京门,就被天佑期派人拦住,而后直押入宫! "打草惊蛇的道理,皇叔就不用侄女儿教了吧?" 两人不过五步之遥,连王爷大声喝她,她道不到同样大声责骂回去,但刺人不见血的话,天佑期到是没少见过,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后,她才转身对疑惑不已的女帝解释。 "连王府上的刘管家、与宫中的钱太医,想必母皇都有所印象。而这名宫女名彩月,却是司制房的宫女,前张司制的同胞亲妹,只是年龄上差了十岁,今年二月才进的宫,想来没什么人知道。" 连王爷激怒得手握成拳,厉眼瞪去,当即吓得小宫女瑟瑟发抖,行过礼后便不敢多言。倒是旁边的钱太医,一直大喊着冤枉,不知安阳公主为何要押他过来云云,刘管家也是毕恭毕敬的跪着,不敢多话。 "这事还得容儿臣细细道来。三月初六,西郊春猎之行,本宫与明炎国六殿下同入狩猎场,却在半山腰上遇到刺客,要不是凛王殿下路过,及时出手相救,想来本宫今日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话毕,天佑期看向凛王,眼中划过一抹浅淡笑意,但话音一落,立马强硬了起来,"幸得凛王殿下出手,才捉住了余下的两名刺客,押至天牢候审。但那两名刺客却是死侍出身,不管用了何种刑罚,都没有将幕后主谋供出,是吧?" 连王爷一听天佑期根本没有查出什么,心里就大松了一口气,怒道:"竟然没有查出与本王有关,那安阳公主这是何意?" 她斜兜了盛怒中的连王爷一眼,嘲讽道:"皇叔莫急,本宫这不是没有说完吗?死侍确实没有说出幕后之人,但他们是如何得知陛下下令在西郊春猎,避开侍卫封山藏匿的,到是交代得一清二楚了呀?皇叔猜是怎么着?他们原来早于京畿防务得知母皇要去西郊春猎,才在那边找了山洞,藏了十天半月才跳出来的!" 少女清明的双眸扫过闻言后,冷汗直冒的大臣,道:"泄露圣踪,布下死侍,这话不用本宫明说,想来皇叔与诸位大人也明白孰轻孰重!本宫得知他们藏匿的山洞后,便派人去着手调查,怎知恰巧见到前来扫尾的暗桩头子,这东西,也是在那暗桩头子的身上找来的!皇叔,这东西你可认得?" 随着天佑期花落,敏晴就把早呗在一边木托上的东西亮了出来! 连王爷定晴一看,那不正是他女儿——连淑然的通行符节? 群臣也被天佑期的话吸引,纷纷引颈望去,直到看来符节上的'连'字,脸上均露出骇色。敏晴让连王爷看过后,便直接拿给了李公公,让他呈至陛下。女帝握着手中的符节,脸上波澜不显,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啊! 天佑期尚未开口,连王爷便怒不可遏的大喝斥诉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符节,几名死侍的胡言。怎知道不是有心人的栽赃陷害?还请陛下明鉴,本王对陛下忠心耿耿,怎回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大臣心中哗然,心里的惊骇难言已经彻底扰乱了他们的思绪,此事扣上了天佑期与炎梓默,本来就是谋害皇族性命的大事,现在这一爆,连女帝的安危也陷在其中,他们还怎么敢插话,给连王爷求情啊! 要是连王爷洗不掉这污点......怕是真的会被天佑期说中,要去宗人府走一遭了! 谁也没有发现,凛王看到连淑然符节出现的那一刻,眼中有多么的晦涩,多么的复杂难辨。 这就是她当初拿走连淑然符节的原因...... 察觉到凛王的视线移向那块令牌,天佑期特意前跨一步,走近男子身侧,眼角冲他微微一勾,示意他不许插手多事。 随即,天佑期清了清嗓子续道:"一个符节确实不算什么。但搜出符节的暗桩头子却是京城东街的茶舍东家,还和皇叔府上的刘管家交情匪浅,这就太巧合了吧?刘管家认识那暗桩头子,头子手上又有淑然郡主的符节,接下来就事关钱太医了。母皇下旨去西郊前,旨意往往是先在宫中传外,定下陪同出行的御医先。而钱太医,正巧就是同去西郊猎场的太医之一,余下的便是陆御医。陆御医刚正不阿忠心耿耿,多次救母皇于水火之中,忠心不容怀疑!" "那剩下的,就是钱太医了。王尚书的独子王博,与淑然郡主一同入的狩猎场,死伤里却挖出了连家独有的四角倒钩箭头,这事想来众大人都有所耳闻吧?但各位不知道的是,钱太医却是王公子死前唯一看过的大夫!本宫总觉得此事怪异,便派人多处调查,怎知钱太医,也是皇叔你的老熟人?夏朝天启十一年前,皇叔救下钱太医一家,自始钱太医便对皇叔感恩戴德。得知淑然郡主与王博死因有关,便为其遮掩。" "这边圣踪泄露,有可能是内鬼所谓。那边钱太医就对连家多有协助。这所有的事一串联起来,就太过巧合了吧?"天佑期柔声轻笑,然后伸手指了指那边缩着身子的小宫女,也不管连王爷如何脸色大变,继续道。 "本宫回宫前,一直与淑然郡主素未谋面,怎么就惹上了这些事呢?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祭典前夕,司制房送来了一套明黄祭服,本宫深觉不妥,送回至母皇手上,才知道这礼服僭越祖制!可张司制身处尚宫一职已久,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母皇派人去查,还没到司制房,就见张司制上吊自尽,其他女官也难逃恶运......" 天佑期眨着明亮的圆眸,眼中闪烁着狡黠锐利的光芒,她盯着气得七窍生烟,一副几欲将她生吞活剥的连王爷笑道:"幸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张司制的胞妹彩月逃过了死劫,还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淑然郡主让张司制做下这件明黄祭服,让本宫误越祖制,挑拨本宫与母皇的母女情分....." "荒谬......简直荒谬!"连王爷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坚定无害的假面,心里早被天佑期的手段震慑得冷汗直冒,脸皮涨红。 但口中斥诉了半天,他也不知道从而说起。只因天佑期的手段太过风行雷厉了,而且心性也藏得够深够狠的! 他也不知道淑然的符节,是什么时候被天佑期拿走的。但她拿走后,居然一直隐而不发,直到查出了这一连串的人证物证后,才来给自己致命一击,心性手段之恨,可谓深不可测! 连王爷额间冷汗直冒,不断的想着对策。 女帝却是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埋了那么多东西,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证据,怒气难以压制! 群臣都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看见女帝再生震怒,立马齐齐跪下,三呼女帝保住凤体! 连王爷也被天佑期齐全的整备打击得呐呐不言,竟呆滞不已,一时三刻内也想不起该如何反驳。 连王爷到底是真无辜,还是假受害,到了这时,女帝还有什么看不出的,锐利的凤目一一扫过朝下群臣,最后再停留在连王爷那张刚毅的脸上。连王爷饶是在镇定,都被女帝阴寒的审视目光打量得心慌意乱,脸色聚变! 第65章 一力承担 太和殿上死寂一片, 就唯余连王爷头脑发胀,呐呐的想着解释。 女帝锐利的目光扫过连王爷, 示意他闭嘴, 然后看向跪在大殿中的刘管家、钱太医与小宫女彩月。 小宫女彩月才入宫不救,连贵人都没有见过几个, 这时被女帝一望,便忍不住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但听见了女帝询问,自己的胞姐张司制是否受制连家时,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恨意。 她从小就是被胞姐护着长大,于胞姐的感情比父母还深,得知胞姐之死是连家所为,还怎么会不恨主谋凶手? 但她人微言轻,哪有这个报仇的可能。要不是安阳公主顺藤摸瓜,查到了她的存在, 又告知她, 胞姐不是自愿上吊, 是被人下黑手杀害, 才伪装成上吊自尽。自己又怎敢和盘托出! 是以, 小宫女再胆怯,听到女帝问起时, 还是忍不住咚咚咚的叩头疼哭道:"安阳公主所言,确是奴婢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天奴婢早一步到了内室, 就听见了郡主与姐......张司制进来密谈, 逼问张司制是否把祭服送去给安阳公主, 奴婢当时也不知道那祭服有问题,听过便算了,直到张司制自尽,才知晓对错,求圣上恕罪。" 小宫女痛哭流涕的叩头恕罪,直把额间叩得鲜血直流。女帝眼神凌厉的打量的跪在大殿的小宫女,直到明显的看出地上的一抹鲜红,才挥手让侍卫把人带下去,也不提听后有何感想,视线便移到钱太医身上。 钱太医一吓,便咚的一声深深的叩头大喊冤枉,直言自己是曾经受过连王爷恩惠,但从来没有泄露过圣踪,这是冤枉啊! 天佑期微歪头一笑,突然说道:"钱太医还要狡辩?说起来本宫还没命人给王公子开棺验尸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办吧?那伤深可见骨,虽然已经腐化,但想必要查验还是不难的......" 随着少女缓慢但阴狠的嗓音响起,跪在地上不断叩头的钱太医瞬间僵住了,脸上青如死灰,露出深深的绝望。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王博之死,还真是钱太医出手所致的了,纷纷转头不敢再看。遇上安阳公主这位手狠决绝的主,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这下好了,还要开棺验尸,想跑都没法泡了。 女帝闻言,目光如电的扫过钱太医,阴冷得视线宛如看向死人。谁活在世上没有个生老病疼,一个不忠不仁的医者,比刽子手还要让人感到可怕,谁会知道他手里的药到底是救命的良方,还是诛心的毒药? 不管后面如何,此人怕是都留不住了。 钱太医睹见女帝阴寒的目光,脑子总算转过来了,上位者最怕下面的人有二心,宁愿杀错一千都不放过一百,他这污点就算洗干净,怕也活不下去,仕途尽毁了! 不,还有更可怕的在后面,安阳公主查到的,可都是真的,在自己知晓了连王爷众多辛秘,连王爷又保不住自己的情况下,定然受尽刑罚毒打的。而且,连王爷现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会像张司制那般,为了扫尾自保,干脆把人杀了吧? 钱太医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劫难逃,但再想出声讨饶,甚至把所有事和盘托出后,都为时已晚了!天佑期可不会让到手的一张好牌再放出去,当即让侍卫堵住钱太医的嘴,拉他下去画押认罪,再将知晓的自报出来,好将来用来与连王爷的证词交叉对比。 那熟练的手段一出,朝臣都懵了。 余下的刘管家还强作镇定的跪在地上,连王爷对他有恩,必要时就算把所有罪名揽上身,他也在所不惜! 刘管家飞快的连王爷对视一眼,睹见刘管家眼中的决绝,连王爷这被连番打击下,昏沉的脑袋才算缓缓恢复清明坚定。 但出乎意料的,女帝没有在审问下去,而是让侍卫把刘管家押下天牢,听候发落。便草草的让宗人府的侍卫,将连王爷带下去,由宗令亲自审查。 这场叔侄阋墙的大戏,才算草草落幕。 众人心里满是不可置信,但既然女帝都这样下令了,他们那还敢再生事端。 跪拜完女帝,众人再缓缓推出太和殿时,后背的冷汗已经把衣衫沾湿,凉飕飕的。那句话果然说得没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谁会想到安阳公主手段已经如此老辣,不不不,用老辣形容已经不够了,是狠厉,是雷霆万钧之势!他们也不瞎,但谁能想到,安阳公主不动声色的,已经收集到那么多扳倒连王爷的要命证据,偏偏她一直隐而不发、秘而不宣,压根没有人发现。 就在这紧急关头,全部一下子亮了出来,将连王爷的位置取而代之。 旁人能想到,与连王爷走得相近的群臣又怎么会想不到,纷纷脚步匆忙的回家。或与连王府划清界限,或扫尾自保,或想办法找人疏通。 突然,他们才灵光乍现,想起安阳公主将连王爷拉下马前,就在大殿上说过,要接手代他前去平雁原吧?想到现在还懵懂不知的连淑然,还有驻扎在平雁原附近的连家军,顿时觉得这真是好生一盘大棋啊! 兜兜转转,却是把所有人都算进去了! 真是好缜密的心思,好凌厉的手段。怕是连女帝,都压制不住安阳公主了吧? * 群臣退下。连王爷转身离开时,狠狠的瞪了天佑期一眼,目光恨不得将她煎皮拆骨,生啖其血肉。面对连王爷异常愤怒的目光,天佑期享受的挑眉笑对,似乎对他的挑衅根本就不惧怕,甚至还隐隐藏着兴奋、挑衅。 凛王身份贵重,自然无人敢对他的去留质疑。他也就把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尤其是天佑期,她最后挑衅又享受的表情,这是终于不想再隐,彻底把自己的獠牙利爪亮出来看吗? 直到连王爷被押去了宗人府,凛王始终紧皱眉头,拱手向女帝作别。 太和殿内,便只剩下女帝与天佑期两人,余下的都是女帝的亲信侍从,不惧两人的对话会流传出去。 偌大的宫殿内,天佑期站在正中间,目光炯炯的看着坐在龙椅上,一脸晦涩难辨的女帝。 两人似乎成了一个对立面,一方威严难测、但渐渐老去力不从心。一方冉冉升起、野心勃勃行事诡秘。 天清阳似乎没看懂过这个女儿,又像是头疼怨恨自己缺失多年的指教,最后,终化为一声低沉的叹息,道:"你是何时开始调查这些事的?" 自从春猎场出了刺客,女帝便着手严查活捉的刺客,那时天佑期建议由天佑澜去接管调查,她便允许了,没想到这倒成了女儿的障眼法,是想让连王爷防着天佑澜,但实际是好让自己私下调查吧? "从狩猎场回来,就开始怀疑了。"天佑期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果然。女帝眸光又暗了几分,"佑澜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就表示这两姐弟都在瞒着她。但佑澜一点都不知的话,这也太伤人心了,这个女儿是把所有人都防了个遍啊。 "佑澜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提出要单独去天牢问话,得知了刺客匿藏的地点后,便私下派人调查。佑澜与陆御医恰巧发现王博死因事有蹊跷,也是我多加引导所至。而得知彩月一事,是张司制自尽后,彩月不时跑来翟阳殿流连,才被陈副都尉捉住的。" 天佑期知无不言,除了符节是从凛王手上骗来一事没有明说外,干脆的把自己近日的所有调查全盘托出。以前世的事作为契机,她自己想要调查任何事都会事半功倍,就算女帝不信,再重新调查也一样。 她知道自己今日这般咄咄逼人,对着血亲也能不留情面的撕破面皮,做法很冷血无情。但这机会只有一次,要是不能趁连王爷毫无防备下,就将他一击击杀。倒时候连王爷掌握大权,反噬起来,只会重演她上一世的悲剧! 所以比起女帝怀疑,她宁愿冒着被猜忌、质疑软禁的危险,先送连王爷下地狱! 但现在看来,女帝的骨肉之情,倒是比连王爷的同胞手足之情还要深。难得的,天佑期黑沉阴寒的眼眸恢复了几分暖意。 她上前拱手,坚定不移道:"母皇,儿臣知道此举太过冷血无情。既先斩后奏在前,又欺上瞒下在后,但皇叔在朝中的势力已是一日比一日庞大,几欲只手遮天!他今日敢将手伸入太医院,让钱太医为作鹰犬爪牙,明日便不会满足于此,还会伸到其他地方!儿臣可以对天发誓,绝不是贪图其他财昂地位,儿臣只是容不下任何对母皇不利的举动!请母皇允许儿臣代替连皇叔前去平雁原,此后母皇有何责罚,儿臣愿一力承担!" 第66章 和你一起 一力承担? 这么个一力承担?女帝面色复杂的看着天佑期, 心中可谓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复杂情绪。这孩子回宫后与连王爷见面的次数,十字手指头也数得完, 就算伦理上占着血缘因亲关系, 但实际看来却与旁的朝臣没什么两样, 该下手时,她下得比谁都干净利落。 但情理世故却不是可是按法典律例计算的啊! 哪怕期儿说的都是真的,句句在理。在外人看来,依然只会觉得她心狠手黑,连亲皇叔都敢毫不犹豫的下死手。对亲人都能如此决绝,对外人又岂会留情? 她分明在三个月前就察觉到不妥, 却将所有人都满得团团转,这所有人里, 还包括了自己与她的胞弟!就算再发誓决定道,是为了她们的安危考虑,不想打草惊蛇。但欺骗还是埋下了, 这还如何能消除? 何况,就算她不当连王爷是她亲皇叔看待,又有没有想过, 连王爷在她母皇眼中, 还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哪怕连王爷野心养大了, 爱女查到他的头上, 却不该一句都不说一声吧? 女帝心里犹豫, 但就眼前的情况来看, 连王爷已被关押至宗人府, 该查的会查,该清扫的也会清扫。唯独看到站在自己面前,心硬如铁的女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佑期既然下定决心要在离京前扫清连家势力,无后顾之忧的前去平雁原,自然就想过亲手揭穿连王爷的面目后,女帝会有何反应。 斟酌片刻后,天佑期才开口续道:"在儿臣心里,确实没有将连皇叔当成亲人。他位高权重却结党营私,此乃不忠。笼络太医群臣欺上瞒下,陷夏朝根基与不顾,此乃不孝。纵子行凶,知晓连淑然误杀王博而不报不惩,此乃不仁。枉顾陛下信任,私养死侍,此乃不义。他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在先?我凭什么又要礼待谦让他在后,又如何能将他当亲人看待?" 女帝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也明显生了几分动摇。 少女低头敛目,状似难过的呼出了一口浊气,然后目光决然的抬头道:"儿臣在天山寺中长大,寺中的主持姑姑都教导期儿要心怀慈悲,心存善念。但同样也告诉过期儿,世间也有菩萨眯眼,金刚怒目而不得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善者的宽宏而感化向善,只会在一次次严惩追究、付出代价后,变得心怀警惕,不再犯下恶行!" "他要豢养死侍、纵子行凶、结党营私、插手太医院,便是要蚕食夏朝血肉,便是要蚕食母皇心血,我好不容易才回到宫中,和母皇见面,也知道有着一个可爱乖巧的弟弟存在,我不允许这些外人再来徒生破坏!" 大殿中,少女目光炙热,眼中既饱含着亲情陪伴的渴望,又有对想破坏自己生活的凶手的怨恨。睹见少女眼眸中的哀怨渴望,女帝就是再多疑虑猜忌,都瞬间消失了! 她怎么就忘记了,是自己亲手把孩子送到天山寺孤单长大,从小没有感受过半点亲情,好不容易回宫了,又接连被连淑然不怀好意的打压。去了一趟春猎还有受到刺杀,得知主谋居然是自己的亲皇叔,又该多伤心难过。而且亲皇叔要蚕食的是夏朝,还是她的唯二的两位亲人,还怎么能把他当亲人对待? 要是她当时一查明。自己或许只会重重责骂,然后轻轻放下吧? 女帝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这样做,而后收到爱女失望、自我怀疑的眼神,便生生的打了个抖。心脏也被爱女渴望亲情的可怜眼神揉捏得酸软胀疼,她走下皇座,紧紧的抱住了已经及笄,却严重缺少亲情保护的女儿。 本来还复杂无比的眼神,现在存满的都是怜惜心疼,再想到是连王爷竟然包庇连淑然,对爱女下死手,心里的怒气就蹭蹭上涨,恨不得将彼施之道,还于彼身! "好孩子,是朕错了。朕没想到,这些年对你的忽视,会让你如此不安,还多心责备你,你该多伤心难过啊。" 被女帝紧紧抱住安抚,那属于母亲的温暖,如同暖流一般,冲得天佑期坚硬如铁的心温暖起来,连眼圈都带着几分通红。 她没说错,自己从小在天山寺长大,没有收过半分亲情滋润,打心底里,她就一直渴望得到女帝爱护,胞弟关心。但前世她从不敢将这些直白的想法宣之于口,便一直用叛逆、违抗等方式和女帝开战,只要在女帝脸上看到生气盛怒的表情,才觉得自己是受重视了。 后来女帝辞世,她查到女帝的死和太医院不无关系,而连王爷又暗中授命钱太医时,才醒悟过来,打算先下手为强! 只是让女帝理解她,对她生出愧疚之情,这还远远不够!她要的,是彻底让连王府连根拔起,让连淑然死无全尸! 这一剂猛药还不够重,她还得让女帝放她去平雁原,亲手手刃连淑然! 为此,不待女帝开口,天佑期就撑着通红的眼眸,道:"期儿没有责怪过母皇,只是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是真的是期儿冤枉了连皇叔,自然愿意一力承担过错,但这前提都是母皇与夏朝都安全无虑才行。" 天佑期也不压抑自己此刻的真实情绪了,反而极力将此展现给女帝看,她不怕女帝事后怀疑,毕竟所有真心实意的流露,都是骗不得人的。她只是直接告诉女帝,自己的母亲听,自己真的只为慕儒之情而已。 这话一出,加上天佑期真挚赤忱的流露,立刻触动了女帝的心,也把女帝最后一丝顾虑打散了。"是朕迷糊了!天子犯法,应当与庶民同罪,朕不先审查嫌疑之处先,反倒左思右想,惘前顾后,其实是朕之过!到底是人老了,没有年轻时看事清明了。" 女帝的语气中分明是自嘲无奈,但言外之意满是杀伐果敢,她眼中满布阴冷。那点同胞之情已经全数被消磨干净,相反,那意图对爱女下死手、和染指江山社稷的恼恨,倒是渐渐涌了上来。 怕是等会天佑期离开后,她便会派出亲卫,逐一严查清扫。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席卷朝堂! 成了!女帝对她的怀疑,终于全部被她清洗干净了! 得到了预想中的结果,天佑期眼眸微敛,隐下里面饱含计算的光芒,直到女帝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她才慎而重之的开口道:"朝中事无大小,都要母皇亲力亲为,日子一长了,难免会被有心人故意蒙蔽利用,谋取私利!儿臣只想助母皇一臂之力,肃清朝中奸宦佞臣,还夏朝一个海晏河清的盛景!请母皇允许儿臣前去平雁原,带淑然郡主回京审查,儿臣定不负母皇所托,查清蔼雪公主死因!" 闻言,女帝果然狠狠皱眉,倒不是还想着不给天佑期去平雁原,而是为她的孝顺体贴心感酸涩,又怕那里山高皇帝远,连淑然拒不听令,爱女会有危险。 见女帝良久不开腔应声,天佑期也不急,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尽办法让女帝同意了。 两人双双沉默良久,最终果然还是女帝拗不过天佑期,点头同意了,"去归去,但平雁原乃临近边境,连家军驻守的军事重地,加之蔼雪又在那边出事。你切莫再冲动行事,私下横冲直撞的去调查捉人!" "儿臣听令!"少女眼睛闪亮亮的,单膝跪地借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女帝弯腰,伸手扶起少女,关切的看着她道:"注意安全,万事有母皇给你撑着,你安全回来就好。" 少女心里一软,扶住了女帝的手也忍不住微微用力,眼圈通红。不厌其烦的将女帝的叮嘱一一应下。乖巧温顺的小模样直逗得女帝抛开郁结,开怀大笑。 旁边的宫人见状,总算是彻底服了! 这短短的半天,就让女帝从震怒怀疑,到愧疚生歉,最后又恢复了其乐融融、欢笑开怀。安阳公主这一出手,还有人比得过吗?道是一句巧舌如簧、心思缜密,算无遗策都不为过吧? 也难怪权倾朝野的连王爷都看走了眼,被安阳公主一举击下!他们这些小人物哪还敢招了安阳公主眼。从今往后,怕是除了陛下外,都要看着安阳公主的脸色过活才是,不然得罪于她,怎么死都不知道啊! 直到安阳公主离京,群臣找人打听今日太和殿之事,那侍婢都闭口不言,不敢细谈!这也更让朝臣讳莫如深! * 跨步出了太和殿,天佑期才发现,远处树下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居然在等着她。 那人正是凛王殿下! 她脸上堆满阳光笑意,差点就想小跑冲过去。最后,还是理智大于情感,瞧见迎来相往的宫女侍从,为免他们看出端倪,生生压制住了了这份鼓动愉悦的心神,举止优雅但却步速轻快的向男子走去。 "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去平雁原了!"少女走到男子面前,柔着嗓音低声道。 斑驳的阳光透过树荫倾斜而下,正好照到少女白净如瓷的皮肤上,点膝般的黑瞳被斑斑阳光照入,就像深渊中点亮的火光,光彩耀眼、夺目非常! 男子的视线快速的扫过少女美丽精致的脸庞,心神一窒,便克制的移开了视线,清咳一声疑惑道:"终于?" "对啊,平雁原,我想去很久了!" 尤其是和你。 第67章 春日之游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轻柔欢快的嗓音, 将情诗中的缱绻缠绵尽数温柔唱来。而歌唱中的少女还拿着几朵洁白的荼蘼, 用碧色的丝绢欲将它绑到一起。 马车骨碌碌的往前驶着, 一不小心,车轮子辗过石头,引得马车晃动,把少女手上的花束晃掉了。少女也不生气, 纤长的手指捡起掉在裙摆上的荼蘼, 咿咿呀呀的边唱情歌, 再边重新束缚。 凛王看了眼车帘外跟随的一众将士,要不是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时刻提醒, 他都以为这是那家闺阁小姐, 坐着马车出门踏青游玩, 而不是即将奔赴军营重地, 处理事关两国同盟的大事。 男人放下车帘, 这才开口问道:"安阳公主命人请本王过来,所为何事?" 待天佑期束好手上的荼蘼,她才灿笑得将花束递到男子面前, 道:"送你的,喜欢吗?" "......" 这是又浑起来了?男子身形都没有坐稳,便伸手再去拉那车帘,打算直接离开。 "真走了?那往后的行程路线, 便由着我自行决定了啊?"见男子已经掀开车帘, 天佑期才慢悠悠的再抛出一句。 他回头看去, 少女面前的小案牍上, 还真放着一份地图,只是被折下的荼蘼花枝挡住,不仔细看不容易察觉而已。 顿了几秒,凛王还是走回原位,把残枝败叶全数捡起,放到一边的小盆子里,再将案牍上的点点泥沙扫去,又掸干净地图上的细沙,全部逐一清理干净后,才安心的看去行程线路。 这繁琐的举动倒是惹得天佑期扑哧一笑,道:"你这爱洁的毛病还真是从前就有,直接喊丫鬟进来清理干净,不就行了。" 从前就有?男子眼眸微动,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应该是天佑期的话语不对。就算从下人嘴里打听过他的喜好,也知道他向来爱洁,应该都不是这样说的吧?他细细的回想着,不回味都没有发现,好像从很久开始,天佑期的话就总是云里雾中,饱含着各种古怪的深意似的? 有时候仿佛熟稔得像相处多年?有时候又像迷似的,真真假假各掺几分? 他一直被天佑期惊世骇俗的主动吓倒,似乎从未想过,明明没有见过面的两人,就算一见钟情,会主动到这种地步吗?不,不对,就算是主动,话也不该这样说吧? 纷杂烦乱的思绪就像一团迷雾,无从下手,就在他即将捉住那一缕光点时。 天佑期拿着花束伸到他面前晃了晃,纯白的花瓣一晃而过,阵阵清香打断了他的思绪。花束移开,只见天佑期脸上挂着淡笑,指着他手上的地图道:"你地图都拿反了?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想......"那个你字差点便脱口而出,将涌到唇边时,硬是生生的被男子压下。两人的关系本来就够乱的了,他可不想再乱添一笔。 "想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天佑期一手拿着花束小幅度的挥动,一手支着腮边,神情慵懒,但直视青年的眼眸却格外鲜活灵动,她调笑着续道:"莫不是在想我吧?" 语毕,还挑了挑眉尖,愉悦狡黠的小模样直逗得凛王好一阵咳嗽。"当然不是,你怎么,怎么又来了!" 凛王正襟危坐,义正言辞的呵斥完,便低头看起地图来,似乎是不敢再与她搭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天佑期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调调吓到。 纯白清香的荼蘼在少女的晃动下,不时飘下几抹花瓣,加之少女就着了一件淡色青衫襦裙,简单利落,打扮也不似往常在宫中那般华贵,发鬓就用了一支明珠钗子挽起,更衬得少女粉装玉琢,不吃人间烟火。 "不就是一句玩笑话罢,我当然知道殿下不可能想我......但这样直白,太伤人心了吧?" "......"要是少说几句这胡话,就更好了。 在天佑期不时插科打诨、让人想入非非的胡话打扰下,凛王总算将整份地图看完,只是越看,他的眉头便越是紧锁,最终,他将地图放在案牍上,指着上面几次线路问道:"前半段倒是和本王在夏朝看到的路线一致,这后面几处驿站休息点,怎么不去了?而且官道大路不走,反而穿过几处穷乡僻野,无名小村?" 俗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穷乡僻野,贫瘠偏远的无名小村,就代表着越是缺少管束,朝廷律例也越插手不到那边去,这就成了整一带儿都是未知的。里头可能存着山贼恶徒,也可能是蛮夷老粗、蒙昧村民。 就更不要说他们本来要去的就是夏朝边疆地带,因为隶属边疆,容易受到战火洗礼,那边的人民都尚武且好勇斗狠。想要先穿过那边的无名小村,再进平雁原,能与先穿过山林野兽间,再去平雁原有什么区别? 纵使身后有着一整支装备精良的武将保护,也难免会出现纰漏吧? 凛王头疼不已,直想呵斥她胡闹,是拿自己的小命在玩,让她走回官道。但临到头,又觉得天佑期认定了一件事,就是撞破南墙都不回头,他硬要阻止,怕是只会闹得分道扬镳吧? 不知道为何一想到会分道扬镳,他就皱紧眉宇,拒绝再往下深想。 "官道安全,但却要绕着这三个驿站走才能抵达平雁原,不然路上连处水源休息的地方都没有,而且按官道前去,不眠不休也得一个半月才到达。现在天气炎热、存尸不易,一个半月后再赶到平雁原,怕是炎蔼雪的尸体都要腐烂发臭了!如果按我现在标明的路线去,不出一个月,我们就能赶到平雁原,你要是想亲自搜救徐闻,也容易得多。" 毫不意外,天佑期马上就否定了凛王的建议,而且她是为了加快脚程,才以身冒险,竟也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但这几处地方你了解过没有,远的不说,就最后近着平雁原的此处地方——高家庄,本王早已有所耳闻,极度排斥外人进入,而且因为全村尙武,男女老少皆曾上阵杀人,故而家家户户都会制作皮甲武具,毒物陷阱。一有路过的商人便打劫抢杀,随将尸首挂出村外树上、震慑外人!你现在还要过去,不是自掘坟墓是什么?" 凛王气得拍下地图,恨不得敲开天佑期的脑子来,看看里面装得都是什么东西,往常那么多的鬼心思会花哪里去了! "可是去晚了,让那刺客先一步找到了墨殿下与徐闻,我们不就前功尽弃的吗?"少女挑眉,无所谓的笑道。 凛王并非怕死,如果只是他一人前往,自然也不怕那劳什子的高家庄,但天佑期不同,她从小体弱,连续一个月的高强度赶路,就连他这个成年男人都受不住,她才及笄还体弱多病,又怎么可能受得住,而且万一稍有差池,便会像炎蔼雪那样,连命都丢了! 如此,他怎么可能还让天佑期前去,而且徐闻足智多谋,遇险之地又和平雁原相近,总会想到办法联系平雁原的官员,炎梓默与徐闻是同时失踪,想来有徐闻在,炎梓默总不会出事。他都不担心了,天佑期还为何故意涉险? "不,我还是不同意。"心里一急,凛王干脆连尊称都抛去,直接你我作答,表示态度。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要不然我们只能分道扬镳了。高家庄就是他们两人堕桥的下游,我必须去那边搜查,徐闻我会找,炎梓默我也更要去找。" 说罢,天佑期抬眸望去,清灵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明媚的杏目却不由得微微眯起,似在冷笑、又似在嘲讽,仔细一看,里头还透着几分冷冽阴寒,叫人沉醉其中无法回神的同时,又觉得危险迷人,心肝颤抖。 他直勾勾的看着少女忽然变得尖锐、且充满攻击性的表情,眼光明灭难辨。 天佑期总是不时缠着他,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呆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做出一些挑逗的小动作。要是有外人在旁,又淡然温和、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事关自己利益时,还敢直接在朝堂上怼天怼地,连血脉亲人都可以直接下死手。 他私以为,这样的人自己一定会慢慢厌倦的,纵有情绪反复,都只是因为受到了幻觉影响,把幻觉里甜蜜可爱的少女当成了现在的天佑期。 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到北秦,彻底离开夏朝,离开天佑期。 可当天佑期表示,不惜自己以身涉险,乃是危即性命,也要第一时间先救了其他人后,他心里居然会莫名的难受暴躁,甚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受熟百倍。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天佑期的双眸,一直没有移开,试图从中找出点赌气来。 但是没有,她是认真的! 她已经决定好,一定要去高家庄了! 第68章 随手丢开 马车内, 两人皆是沉默对持, 不言不语。 只不过气氛诡异的是,男子绷紧下颌, 眉头紧皱,眼眸严厉的盯着少女不移,更在下一刻听见少女侃侃而谈,说正好让他走官道,更安全一些, 自己也好精减人手快速前行时,恼怒的脸色终于彻底黑沉了。 他似乎还不知道,这种情况就是常人俗称的——吃醋! "反正这条路线我不同意。"凛王一锤定音道,说罢,又很快抛出了下一句解释:"离开京城前, 女帝亲自下令, 让我们一路同行, 要是眼见你故意改了路线,以身涉险而不加阻拦,反倒成了本王的不是。所以这条线路, 我不会同意的。" 马车骨碌碌的往前驶着,听到对方这般斩钉截铁的话,饶是天佑期都懵了。在她本来的设想中,却是没有打算与凛王一道前去高家庄, 他们只会同行一路, 然后在临近高家庄的地界分开, 因为她还有事要秘密去办,便想着在高家庄处理好,再与凛王在平雁原汇合的。 何况凛王对她的态度向来是有多远避多远,平时轻易不敢靠近。纵使被她耍了几分小手段,不得不从,也是摆着脸色,态度谨慎防备,绝不靠近半分。 所以任是天佑期多会揣摩人心,这一下也被凛王坚定的态度驳得失了冷静。后面再听闻凛王的'解释'后,眼眸也是更冷了几分。 她筹谋依久,好不容易将连王爷按半囚禁在京中,无法脱身。而连淑然被驱至平雁原,连家军的驻地上。就等着到高家庄行事,干脆一石三鸟,手刃仇人。 此行可谓意义重大,能不能重生后,实际真正的改天换命,便就看此行造化了。又怎么能轻易被男子的几句反驳压下,生出退意。 说到底,人总得在权势到手后,才好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要不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莫说旁的,就连活着都已经充满了艰辛,还有什么好谈? "脚在我身上,凛王殿下这话说得太绝对了吧?我要是想去,没有人能拦得住。至于母皇的命令,这便好办了。快到高家庄时,我会亲手写下告罪书让侍卫快马加鞭,亲自送到母皇手上的。如此,殿下可算满意了吧?" 天佑期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重新梳理起那束被玩得蔫而不唧的荼蘼,一副小花快被玩坏了,有点小可惜的小孩子表情。 气着气着,凛王可算是盛怒极后反而回归冷静,他总觉得天佑期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他徐徐道:"快慢都是差在那十来天时间上,就为了十来天,有必要将冒着生命危险吗?还是高家庄有什么值得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哪怕很多反驳的话卡在喉间,但他还是神差鬼使的问了出口,只要天佑期说得理由充分,他也不是...... 也不是什么?陪她去吗......还是让她去? 这后面的想法还没冒出来,就见天佑期把那束玩坏的荼蘼,一把仍将刚刚凛王收拾残枝败叶的小盆子中。 都说看一个人性情如何,最好在她如何对待弱小动物、花草树木间看出来。北秦女子大多娇弱,皆是从小养在深闺、伺花弄草伤春悲秋占了绝大部分,这也就造成了北秦国对女子的刻板印象,都是细花怜草之人。 哪有像天佑期这样的,送人不成后,便甩着晃弄,玩腻了便随手丢开,弃若敝屣。 "没什么理由,总之我是一定要去高家庄,后面这条路你就先去平雁原,如无意外,会在城郊树林......不,应该是在平雁原城中汇合。" 天佑期左右一思索,觉得也对方走的路应该没有危险,留下路引凭证,便一锤定音,不欲再谈了。 凛王深知天佑期作出决定后,便是一副油泼不进水滴不透的无赖样,越是不让她做,她可能越是想着法子去做,说不定还会为免与他起争执。还会干脆表面顺从,暗地里抛下人,悄悄的往高家庄走去。想到天佑期完全有可能做到这一步,他气得几乎想当即按紧少女,好好抽一顿才行。 黎儿进马车驶,看到了就是凛王殿下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当即吓得噤若寒蝉,连想禀告已经临近午时,方圆十里只有这一处驿站,都不敢细说。 倒是天佑期见午时已到,又赶了大半天路,干脆挥手让侍卫下马原地休息,茶足饭饱后,马上继续赶路。 黎儿那敢独自面对这位已经到达怒火边缘的主,一见天佑期要下马车,便马上哆嗦的跟着跳了下来,稳稳的跟在天佑期后面。 也不知道是黎儿多想,还是她天生就怕那些身形高大,气度威严的人,总是疑神疑鬼的觉得,凛王殿下的视线一直盯着这边,炙热非常。直到袁军上前,说有事要给凛王殿下禀告,那灼人的目光才终于消失。 这一趟行程时间急迫,天佑期也就只敢在马车上逗逗人,解一下乏罢了。一旦换到了公开场合,便马上收敛起来,态度正儿八经得不行,简直可以说和所有人都带着一股天然的距离感,全程公事公办。 给驿站管事看过文书后,她便让侍卫先行进去梳洗用膳,自己则亲自过去检查换下的马匹,干粮储备。此趟路程平雁原之行遥远,他们离下一个驿站至少得走上七八天路程,马匹粮草可谓里头最重要的一项,轻易不能出现差错,但凡能亲力亲为,她便绝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黎儿虽然和天佑期差不多,都是在坐了一路软垫过来的,没有受苦罪。 但一路颠簸,加之午时已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见天佑期还要亲自检查驿官交付上来的粮草马匹,打算快起行了才匆忙进食,便想死的心都有了,哪有主子不吃她先吃的道理啊,天佑期要忙到过了饭点才吃,不表示她只能比天佑期还后再吃吗? 想罢,黎儿忍着哭丧的脸,悄悄的拉了天佑期的衣袖一把,小声道:"公主,咱们先去用膳吧?有陈都尉看着,总不会出差错了。何况起行了再吃,到马车上又要颠簸起来,肠胃会难受的......" 黎儿的声细如蚊,可跟在天佑期附近,检查货物的都是身手百里挑一的侍卫,耳目敏锐。黎儿自觉自己的小声说话,其实还是能隐隐约约传到他们耳中的,这上下一猜,哪有什么不明白。 陈都尉全名陈勋,此前便是他在祭神节前调至其斋宫,负责天佑期宫外侍卫工作的副都尉,为人忠心耿耿、心细如发,因彩月一事被女帝褒奖,现正升为总都尉一职,乃此行的护卫之首,检查马匹粮草一事,也正由他负责。 听到黎儿的劝解,便也上前道:"公主殿下受累了,检查粮草马匹一事本就是下官的分内事,还请公主先行用膳,下官定会亲自检查,不负公主所托。" 黎儿没想到自己的悄悄话会被听到,当即羞红了脸,但天佑期还站在原地,她怎么能先行离去?只能定定的站在原地,等天佑期决定。 "并非本宫不相信陈都尉,只是本宫行事严谨,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加之路途遥远,陈都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难免费心费力,本宫平日只需坐在马车中,无甚要事。这补充粮草马匹一事,便是重中之重,不能还避之不顾。多一个人便多一双眼,还能快点检查完,一同用膳。" 天佑期对比过手中的单子,便亲自去检查粮草,陈都尉无法,也只能听从天佑期的决定。 几人快速检查完后,果然离起行还有小半个时辰,侍卫们从来见到的都是有事主子先行,用膳主子先吃的,像天佑期这样,表面严谨疏远,拒人千里之外,但凡事尽心尽力,亲自而为的还真是少数。 这莫不是典型的面联系人吧?侍卫们纷纷谢过冷着一张脸的天佑期后,才马上赶去用膳。 直到侍卫都出去了。故意晚了几步的天佑期才回头,对着一张苦瓜脸的黎儿严厉问道:"还记得出宫前,我是这么说的吗?" 本来天佑期原定带去平雁原的侍女,便是敏晴。是黎儿得知后,连哄带求的非要跟着过来,天佑期才允许她过来的,并表示了此行路途遥远,非常艰苦,黎儿会受不住。 那知道黎儿以为她是跟在天佑期身边,天佑期一介公主之身,再艰苦能苦到那里去,便死皮赖脸的非要跟来。 若不是这样,天佑期也不会同意,便当留下敏晴在宫中带她照顾女帝罢了,自己则带黎儿出宫。出宫前是三令五申,要是耽误了行程,她便扔下黎儿到驿站,自己先去平雁原的。 黎儿举着手指头发誓,绝不会耽误行程云云,天佑期才只好点头让她同行。 不想着才是第一天,黎儿开始受不住了,还差点耽误正事。 "可是,有陈都尉在,公主在天山寺连马匹都没怎么见过,亲自去了又不能看出什么,干嘛还要浪费了用膳时间?黎儿也是为了公主殿下的身体着想啊!" 第69章 不同而遇 许是终于出了宫, 整支队伍里只有天佑期与黎儿两人同是女子, 她以为天佑期那几句'要是她延误行程,就送她回去'的话, 都是说出来吓唬她的,便一直没有当真,也不怯天佑期真的会赶自己走,行为便随意上了。 况且在天山寺的时候,她几乎终日与天佑期形影不离, 天佑期见过的、学过的,她哪一刻没有跟着在旁边学,说起寺里姑姑布置的功课,就因为天佑期从小爱看杂书,自己完成不了。还曾让她黎儿代笔动手过好几次, 交上去后连姑姑都夸那诗词策论写得好。 所以, 她怎么就不知道天佑期的老底了? 分明大家学过的东西不分伯仲, 谁还不知道谁。而且看粮草马匹这事,本来天佑期就没有插过手,现在跟着看了一个午时, 有看出什么吗?最后还不就是陈都尉点算完,她就点头来了一句好吗? 这可就整个午时过去了。 明明陈都尉自己也会看,驿官谅他也不敢欺上瞒下、交些次品上来。那作甚还要浪费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说是亲力亲为,不也就和耍威风、摆官架子没两样吗? 黎儿暗暗不服, 但明面上, 倒是很会装乖卖俏道:"黎儿都是为了公主好啊, 陛下出行前千叮万嘱,要照顾好公主,万一有什么差池,冷了饿了,被陛下知道,陈都尉他们都得挨罚的。何况咱们一直在江南天山寺上住,寺里连头马都没有养,公主那了解过啊?怕是品种都没有分清吧?" 天佑期眼眸生寒,上下扫视般打量着眼前状似关心她的少女。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庭外响起,道:"陈都尉,你杵在这里作甚?安阳公主呢?" 两人回头,正好看过一门之隔的外廊外,陈都尉满脸尴尬的站在原地,拱手表示自己久未见公主同去用膳,便过来查看而已。黎儿也没想到自己才在背后说完,便被折道回来的陈都尉听个正着,遂一低头表示回避。但这话,她真不认为有错。 凛王才听完钱海燕的调查回报,便急着过来找天佑期,只是还没踏入庭中,就见到了几人迥然不同的表情,扫过旁边天佑期手上清点粮草马匹的文书,他似乎隐约明白发生了。 没有多言,他直接挥手表示有话和天佑期细谈,让两人先行离开。黎儿才忍着尴尬,跟着陈都尉去了大堂。 她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快步离开的黎儿,不知道在回想什么。见凛王过来拿过她手上的清单检查,天佑期也不回避,干脆让驿官把驿站里备存的茵陈散全部装到行囊里,这才有时间问凛王找她有何要事。 那茵陈散是专门治疗马匹病疫的药物,而不管是战马还是普通马匹,都是在国指定了地方豢养,普通人养不起,而王侯将相,为免有招兵买马之嫌,一般有不会大量豢养。余下能养去大量马匹的,便是这驿站了,也唯有这里,能大量拿到已经调制好的茵陈散。 驿官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耳背,才会听错了安阳公主的命令,要准备驿站所有的茵陈散?这得多大的药量啊,怕是够上百匹马用了吧?他瞄了瞄外头,那支队伍怎么数,都没有上百个人要骑马啊? "本宫是使不动你了?要你备上,怎那么多话?"天佑期见驿官愣着不动,厉眼扫过,当即吓得驿官一阵激灵,立马亲自命人照办。 "那么多药,就算是我们一行人用也卓卓有余,你要来做什么。"见驿官走远,他才低沉着声音细问。 不得不说,天佑期这人越是靠近,便越能发现其深不可测、神秘非常。女帝可能会她找信她的胡话,是先找到刺客线索、才怀疑到连王爷身上。 但天知道,那个符节根本就是在他身上抢走的,竟然没有什么先发现符节,便不可能找到那所谓的暗桩头子,也不知道会真的有这么个人为刘管家办事。从一早开始,天佑期就在布局,只是这局里,她的手段根本没有人看破,现在又在故技重施罢。 "你先说你来找我是什么事?要是想劝我走原路,就不用再问了。我不会说的。" 少女走到一匹烈性的大宛马前,手法熟练的安抚着马匹,便跨步进了马厩,仔细的检查牠的口眼、食用草料、水槽等地方。 凛王一开始还半伸手的放在少女后腰一个手掌的空位中,虚护着少女。大宛马野性凶烈,就算是已经被驯服过的马匹,都带着一定的攻击性,不会贸贸然让陌生人的气息靠近。但天佑期要过去检查草料,有外人在旁他也不会落了少女的颜面,只会护着她上去。 "不劝了,我们一起换道走。" 天佑期拿着草料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就像怕听错一样,愕然的转头看向身旁的高大男子,"你刚刚说什么?" "就按你的路线走……" "不对,你不是这样说的!你刚刚的话里还说了'一起'?"天佑期扔下草料,杏目中升起熠熠星光,笑容灿烂惊喜道。 "……"这关注点是不是错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改变主意。"天佑期一想到不用分道扬镳,那点旖念又再圆满了几分。继而联想到之前在马车上的小争执,一个诡异的念头莫名在脑海中升起。 她借着马厩里特殊的角度,快速的扫了几眼外面,正巧下人都不在,便飞扑到男子身上,笑嘻嘻的问道,"刚刚在马车里,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正好摆脱我了不开心吗?还是你……" 甜腻狡黠的低语还没说完,她便被男子从怀中提出来了,正儿八经道:"别犯浑了,看了那么久马厮,看出了什么没?" 男子脸色端正,身姿挺拔,一副目不斜视的翩翩公子状,态度神情一与往常无疑。但看在天佑期眼中,这可疑的细节便多去了。比起之前的视而不见,他现在已经习惯直视自己,终有回避,但也不再冷眼相待,耳尖微微泛红,胸膛里急速的心跳声也明显了很多…… 真是个好兆头啊,不是吗? 天佑期呆呆的看着他良久,直到男子快恼羞成怒了,才步回马厮里,指着旁边的大宛马,侃侃而谈:"这驿站里豢养马匹真的很不错,体格高大,结构匀称,经得起长时间的奔跑。而且头部小巧伶俐,眼大眸明,头颈高昂,四肢强健,草料量足水槽干净,证明这里的驿官明天都有带马匹出去放养圈跑。大宛马禀性灵敏,擅长跳跃,山路乘驮及平原役用皆可,下面的行程就轻松多了……" 天佑期说起养马检验来,可谓头头是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情好,难得的打开了话匣子,兴高采烈道:"不过说起品种用途,似乎还是北秦的三河马比较好,体格更为高大,形态也结实紧凑些。性情温驯,耐粗饲,管理的时候会比较省心,草料方面也能节省得多,尤其是负重力相当惊人。最近宫中也来了一批新马,便是三河马,可谓出彩……" 这驿站里的只是普通用马,或军部挑剩下的良马,倒是不用对外保密,也不怕被有心人知晓调查。故而天佑期在这里大大方方的凛王谈论起各国品种的优劣,也无甚关系。 但随后用过午膳回来的陈都尉与黎儿便惊呆了。 陈都尉刚刚才撞见女婢说着什么'安阳公主连马匹品种都不懂''又体质虚弱,不易操劳'。没想到安阳公主根本就是个中高手,从各国的马种的优胜劣汰、再小到草料水槽,大到马厮环境,都说得头头是道,精彩非常。 要说安阳公主此前压根没有怎么见过马,陈都尉都不敢相信,这分明是研究多了,眼界也高,才能分析得那样条理清晰、层次井然啊! 安阳公主本来就对他有知遇之恩,现在的陈都尉更是对她心生佩服,私心想着还能多学一点,便也跨步上前,回报马匹准备妥当,可以请她过去过目了。 驿官亲自点算装备上了茵陈散后,也恰巧回来,毕恭毕敬的请她去过目,旁的管事到来,一行人便众星捧月似得,跟着天佑期身后。 黎儿悻悻的吊在最后面,心里总觉得不大舒服。 明明在天山寺的时候,两人学的,看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怎么一来到宫中后,就……就越发差天共地了呢? 而且刚刚陈都尉离去时,还轻蔑的兜了她一眼,似乎是暗骂着她胡说八道,还天佑期尴尬似的……黎儿便觉得受不了,她说的明明都是真的啊,天佑期她,她真的是没有学过这些东西啊,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通通都知晓了。 她又没有撒谎,而且她还不是为了天佑期的身体着想,才这样说的吗?要不然她才不操这个心,跟着来着劳什子的平雁原呢,又苦又累。 心里头将所有人都编排了一通后,黎儿才觉得心上的那些郁闷消散了不少。她计算着,好像也就一个月,就该到平雁原了吧?想到去了平雁原后,定会见到温柔爽朗的澜殿下。 心上的那点阴霾才真的消失殆尽,娇俏的脸上露出了甜丝丝的倾慕之色来。 * 驿站远处,钱海燕正放飞了一只白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焦虑。 第70章 北秦国主 北秦国, 是一个男权至上的国家, 不像夏朝能男女同政, 民风开放,包容力强。 在北秦,女孩从小便是养在闺阁的娇娃娃, 就是辛苦人家的女孩儿, 也不许出外抛头露脸,生来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待女子的规条严格于此,男子的培养便也定制了众多框框条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已成不可撼动的观念,嫡庶之分尤为明显。 但好玩的是,现任北秦国国主却是庶子出身,通过手握重兵、弑父杀兄才取下的皇位。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杀戮太多、忌讳重蹈覆辙,反而后来对嫡庶尊卑尤为看重,除了北秦唐皇后的所生的嫡子外, 一再无所出。 这当然不是什么独宠独爱唐皇后的表示, 相反,北秦国主还广招了不少绝世美人进宫,只是大部分都被下了绝育药罢。就是世家大族送来的美人, 不能做的明目张胆, 也会在事后送上避子汤。 唯一出了例外的, 便是无忧夫人, 传言无忧夫人容貌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哪怕是看惯了美人流连花丛的北秦国主,在见到无忧夫人后,便变得专宠无度,甚至还让无忧夫人诞下皇子。只可惜出生的是双生子,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双生子向来是大忌,但奇怪的是,国主一见后反而十分欢喜。 唐皇后因此大妒,又怕后位不稳,在无忧夫人坐月子的期间,便频频下死手,先害的无忧夫人吃下绝育药,在买通奴仆,趁机毒杀双子,幸亏双子命大,奴仆的计谋被早早发现,双子才在襁褓中逃过一劫。却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是唐皇后所为,此事渐渐不了了之。无忧夫人为母则刚,不愿孩子今后屈居人下,还有可能掉了性命,便凡事都要争上一争。 随着时间逝去,唐皇后母族的势力越来越大,竟手眼通天的从不让那双生子在国事上露面,无忧夫人亦设法不让攻讦太子,两人已经是势成水火,不死不休。 母亲交恶,孩子之间自然也不能幸免。 尤其是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双子与太子间从小就交恶,今日你被压制着不能上朝廷议事,他日对方便换着法子结交武将异人、寒门子弟。你抢到科举筹备一职、培养座下门生,我便举报春闺中有人泄露试题、徇私舞弊…… 明明是血脉至亲,但只要有机会,他们便能毫不犹疑的对对方下死手。 所以凛王在见到天佑期不择手段的对付连王爷时,才没有多大的反感、亦不觉得她性格偏激吓人。因为他自己本来也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成王败寇罢了。唯一觉得诧异的,是她的手段太过诡秘难测,无法控制。 科举舞弊案一出,当即震惊朝野上下,阁老重臣纷纷联名要求重查舞弊案一事。太子倒是在东窗事发之际断尾自保,推了几名主考官出去当替罪羊送死。但到底还是惹得国主大怒,导致本该由太子出任的代国祭祀,落到了他凛王的头上。而兄长则留在北秦,打算趁机摆脱唐太子钳制,趁机入朝。 表面上两方势均力敌,但北秦太子早已朝中谋划多时、拉拢入营的重臣阁老快占了朝中半数,而唐皇后母家权势滔天,北秦国主心中立长立嫡的想法也从来没有变过。所以实际上,他们还是处在弱势当中,两人唯有一个设法巩固着在北秦的势力,一个另找同盟。 幸而凛王这边谈到了砝码,让女帝许诺将来借兵与他,回报的条件便是事成后彻底打开北秦国门,通商贸易。另外凛王要留在夏朝中作四年质子,扶正女帝爱女天佑期的奇异命格。对外便回传自己旧病复发,不好长途奔波回国。 北秦国主向来知道他有头疼的毛病,还曾试过发病时足足疼上几天几夜,所以真收到了他水土不服久病复发的消息,也不是太过怀疑…… 凛王这边虽然多了天佑期这个小意外,但好歹一切进行顺利。 但其兄长商王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太子断尾自保后,虽然元气大伤丢了实权,但唐皇后却不是善茬,发现商王早年曾为处于微时的西北大将孙行保荐,才让孙行安然爬上这个高位,便一直悄悄拿着这张底牌,诱导孙行深入蛮夷部落古月氏中,再反咬他勾结古月氏。 西北军权日益壮大,本来就惹得北秦国主忌讳,现在唐皇后才实打实的拿到孙行暗中多次进出古月氏的证据,怎么不让北秦国主大怒怀疑。连带的,商王曾经的保荐,就成了两人早已互通有无的证据。 唐皇后这次下的狠招倒真的刺到了北秦国主的逆鳞,令北秦国主想起了曾经独揽军权,逼宫弑父杀兄的举动,深怕这一幕再次重演,还未查清楚,便捋了商王所有实职,命他不能闭门思过,不能出府半步。 * 今日钱海燕急急忙忙去找凛王殿下禀告的,便是这通消息。 徐闻现在还生死不明,他身上带着的,可是凛王的亲笔书函,里头早写明了凛王殿下与夏朝女帝的同盟消息。这书函可是要秘密交与商王殿下,让他早作准备的。 平雁原刺客的出现,成了凛王殿下所有部署的最大意外,要是书函被有心人截获告密…… 钱海燕简直不敢想象,后果有多不堪可怕。 倒是知晓了这一切的凛王殿下异常冷静,直言没有证据,父皇是不会做什么的,弑父杀兄已经是他的极限,再无缘由的亲手杀子,断不可能。命钱海燕再继续探听北秦那边传来的消息,便可以了。 钱海燕看着用阴寒嘲讽的语气,波澜不惊的说出这番话的高大男人,顿时觉得连骨头缝里都渗了冷气进来,愣是狠狠的打了个颤抖! 驿站休息过后。 天佑期一行人继续往平雁原的方向赶去,奇怪的是,每路过一个驿站,天佑期便让该驿站将所有的茵陈散装上带走,看得众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凛王也曾好奇的问过天佑期,收那么多茵陈散作甚,但天佑期要么笑而不语,要么动手调戏,小流氓样越发熟练。凛王问过几次后,便作罢了。 如此,安然无恙的赶了大半个月路,天佑期一行人总算来到了高家庄十里外的山道分岔路路口。 往右走,只要过了两座山林便是高家庄地界,再到高家庄休息整顿一番,翻过连绵数十里的密林山河,便很快抵达平雁原。这条路是快,但山道难行,不能坐马车就算了,高家庄还是凶名在外的恶霸村,出过好几个山贼头子,想要活命的,一般都不会走这道上。 往左走,就是夏朝特意修整出来的宽敞官道,可供马车军队通行,但道远蜿蜒,得绕上好几圈才抵达平雁原。除了安全舒适外,真没有什么优点。 天佑期坐在马车上,笑眯眯的靠着车窗宣布:"接下来,我们得走右边了!" 第71章 疫病之源 右边, 要到高家庄…… 天佑期也就来时,与凛王透露过自己要换路线,将会穿过高家庄地界。但这样遂不及防的、临到分岔路口时, 才笑眯眯的下达换路前行的命令。 还真的让所有人都懵了。 整支队伍里无人不知高家庄有多排外、凶残成性。就连黎儿这样只知收拾赶路的侍女,都晓得高家庄,可是将尸首挂在树外, 震慑外人的鬼村啊! 安阳公主这是疯了?好好的官道大路不走,偏要往鬼村绕一趟?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凛王,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们也就敢在心里骂骂而已,那敢当面斥诉出口啊, 又不是不要命了。 哪知道凛王微一点头,便同意了,众人想象中的大怒呵斥, 让天佑期改变主意这事根本没有发生。钱海燕看着左边看看自家主子, 又瞧瞧趴在车窗上, 笑得一脸无辜顺良的安阳公主, 整个人噌的一下都僵了。 愕然想起,主子和安阳公主关系微妙,还有那符节…… 旁人不知内情,可能会相信安阳公主那套话, 追查刺客的途中, 才发现了淑然郡主的符节。但鬼知道, 他就曾见过主子手上淑然郡主的符节, 摇身一变成了安阳公主的。 这私交到底是何时开始就不说了, 安阳公主三不五时就派贴身婢女送礼盒过来。现在,安阳公主一句话要去高家庄、主子就毫无怨言相伴同行,连声质问招呼都不打。 这里头没有内情,他钱海燕都半分都不信。 侍卫们倒不像钱海燕想的那么多,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有点傻了吧?他们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都应该保护安阳公主,但不应该是眼睁睁的看着安阳公主胡作非为,还由得她去啊。 这算什么,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侍卫敢怒不敢言,便为难的看向陈都尉,希望由他带头,劝服安阳公主改变路线。 收到了左右两旁投来的犹豫视线,陈都尉也怕真出现意外,要是安阳公主在这里出事,自己这行人回到宫中也是难逃一死,唯有先劝服安阳公主改变主意,才有活路可走…… 黎儿也目光闪闪的看着陈都尉,就打着让他劝服天佑期的如意算盘。她可真的不想去那种鬼地方,但自从经过上次驿站一事,天佑期便私下狠狠的申饬了她一顿,她都不敢再去触天佑期的霉头。 顿了片刻,陈都尉才硬着头皮上来,刚走出一步,就见天佑期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掀开车帘,冲远处喊道,"来都来了,怎么不直接现身——高家庄的各位?" 众人一窒,随即快速的将手搭到腰间的佩刀上。凛王那边的侍卫更是反应迅速,顷刻间便形成了一道包围圈,抽刀对外。 十几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分岔路两侧外的茂密山林,蓄势待发。唯独黎儿紧紧的拉着天佑期的袖子,东张西望道:"公……公主,哪里有人啊?你不要吓黎儿啊,连陈都尉都没有发现……" 黎儿这头话音刚落,山林里边便窸窸窣窣的,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了十几个身形矮小的男人,两边山林都有,仔细一数,几乎是四五十人。皆手持大刀长矛,身上挂着草枝遮挡,又恰逢炎夏、草长茂密,真成了一道天然障眼法。 黎儿吓得脸色发白,这……还谈什么去不去高家庄啊,都还没到,就已经被高家庄的人堵死了好不好! 陈都尉等人也是如临大敌,仔细一看,才发现几乎前后路都被包抄了,那高家庄的汉子似乎嫌下马威没有出够,还扯下旁边草丛的伪装,净是一些大石块,还有人用火折子点燃了箭头,对着他们狞笑! 唯一剩下的突破口,便是右边的道路,但那路的尽头还是高家庄,根本避无可避。 所有人都想着怎么对战,唯独只有凛王注意到,为什么会是天佑期第一个发现有悍匪埋伏,她不是没有习过武吗? 是没有习过武,但前世作为夏朝新任女帝,她可是经历过不少暗杀刺客,鲜血浇了一身,断肢头颅在眼前被刀剑劈开的画面压根没有少见过。这长久下来的刺激下来,甭管是谁,都会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这些经历、便是她重生后最大的收获,她无往不利的法宝。少女唇角含着一抹嘲讽,锐利的目光不断在山林间来回扫视。 侍卫们齐刷刷的抽刀而出,高家庄的土匪也拉紧了弓箭,两方眼看就要蓄势待发即将进攻,天佑期确终于找到了结症所在,出乎所有人意料,少女突然跳下了马车,杏目盯着山林间最高处——那个涂了一脸青绿药汁,却丝毫掩饰不了半张脸都满长脓泡的男人。 "我听闻高家庄人好勇斗狠、极端排外。曾经有大批流民进村,高家庄人便将这些流民逐一杀害,尸首通通吊挂在树林外,抬眼望去,整片树林像是一夜间结出累累白骨,阴森可怖。" 随着天佑期的话音一落,想象力丰富的人莫不是被吓得脸色发青,双股颤抖。别人不过是要进村而已,你不让就算了,还要把人都给杀光,杀光了尸体都不放过,一具具挂到树上,这得多心狠手辣才干的出来啊! 正常人能想到这种死法来折磨人吗?侍卫握刀的手更紧的,他们是宁愿拼死一搏,都不要成了高家庄人手下的吊死鬼! 但诡异的是,对面的高家庄人听了,却像被天佑期冒犯了似的,一个个脸色涨红,恼怒得眼珠暴凸,几乎恨不得当即将天佑期杀死。 侍卫不屑暗忖,杀都杀了,人死还这样羞辱法,有什么好装的?难道还真被说中了,恼羞成怒恨上了他们不成? 天佑期摆摆手,示意侍卫们不必轻举妄动,她盯着高处那人,一字一句道:"但奇怪的是,外人传得高家庄再凶残成性,却一直没见你们出过高家庄地界,对外人打家劫舍、□□掳掠。倒是凉州山匪猖狂,曾经打着高家庄人的旗号行事,也很快被朝廷派来大军清剿,查出他们只是故作玄虚。今日,你们为何打破惯例,踏出高家庄地界,宁愿坐实污名也要走上匪盗一途?" 少女的话就像清越的泉水流过,瞬间安定了侍卫们惶恐的心,对啊,他们怕这些人的凶名在外,但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吗?要是高家庄真的坐实了凶残手段,朝廷怎么没有派兵重压?这会不会只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夸大其谈罢? 那知,山林上的男人突然发怒,猛的就拉弓射出凶狠的一箭,大喊道:"狗贼,你们懂什么!" 箭势来的又猛又急,直冲天佑期面门而来!黎儿早在见到这一幕后,吓得捂着眼睛放声尖叫,侍卫们有心想抽刀营救,都被这打得措手不及。 箭尖眼看下一瞬就要刺入天佑期额间,电光火石间,一道玄衣身影特然而至,一手抽剑格挡,将箭矢从中劈开,一手半搂过少女侧身闪避躲开。众人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天佑期就已经安全的被凛王殿下救回。 高家庄人一看箭羽被砍落,顿时恼火高涨,大喝着手下放出燃箭,石块也一一搬起砸下,他就不信杀不死这些人! 说时迟那时快,侍卫们刚被凛王殿下利落的武艺震撼,那边高家庄人就打算开始和他们死拼了,话语间,还表示让弓箭手避开马车物资等地方射击,俨然当他们已是手下败将看待。 侍卫们终于不再压制,尽数将利剑抽出。 彼时,天佑期扶着凛王的半边身子,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杀了我们,你们高家庄的疫病是别想好了!" 疫病两字一出,高家庄人就像被人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山林下,被人重重保护的娇弱小姑娘。 瘟疫一事,是他们高家庄内里才爆发的怪病,方圆百里无不见有外人染上。还诡异的,一开始只是头疼发热,后面便会身上长出一颗颗脓泡,红肿麻痒,一旦抓破便血流如注,十多天便会感染、爆发高热而事。 因为这病只在高家庄有,还是都在老少妇孺间出现,他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迷信的都当是吊挂在树林间的怨鬼回来索命了! 但天知道,那些吊死的人…… 怎么会回来害他们…… 竟然无人会治,村里也无药可治,他们又不想死,便想出了出外劫杀粮草医药回来,最好还是捉到有用的大夫,到村中给村人看病治疗。但唯独是朝廷中人路过,他们会想也不想便动手杀害。 竟然才是头一次策划妥当,没想到就恰巧撞上了天佑期等人,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高家庄的劫难。 那状似高家庄头领闻言,目光死死的盯着天佑期,挥手让其他人停止攻击,而后喘着粗气问道:"你是说,你知道这是什么病!" 天佑期扫过一众高家庄人,目光所到之处,那些人犹豫几番,还是决定放下武器。见这场冲突终于彻底避开!她才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古怪笑意道。 "当然。" 第72章 起源之地 莫说高家庄人半信半疑, 连站在天佑期这边的侍卫,都觉得她的话不切实际, 遂举刀紧张万分的看着山林间的人,就怕他们一举冲下来。 这短短的几句话,自然不可能打消高家庄人的疑虑。 天佑期几欲上前,但凛王动作轻微的扯了她的手一下, 示意她不能靠那么前,免得一旦乱起来会受伤。那动作太过轻微,又被双方宽大的袖子遮挡, 竟一时间无人看见。 天佑期脚步一顿,难得听话般停在原地, 只昂起头盯着那高家庄的头领道:"这疫病初发时与风寒无甚区别, 起先莫不是精神萎靡、胃口全无、头疼发热、再多的便是咳嗽流涕,传染性高。初时也就吃点治风寒的药就好转半分, 相信你们也试过的吧?怎知道后面发热一过,那疫病就像被逼上了表皮,身上冒出血斑、脓疱,渐渐开始呼吸困难、熬不过来的突然咳血死去……" 少女将那症状细细的逐一描述出来,就像她本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样。 随着天佑期描述开始,侍卫们都渐渐发现了, 站在最高处的土匪头领脸上,可不就长满了这种脓疱吗? 要不是这些人脸上都涂满草汁遮挡, 更多的身上还会挂着树枝杂草掩饰, 只远远望去, 谁能发现着里头的猫腻啊! 黎儿本就吓得雪白的脸,这时都发青了。什么意思?这些人不仅是土匪头子?还是带这疫症的病鬼?她听说患上了时疫的人,就是靠近一些,都会被传染上的啊? 再仔细看到那人满脸的脓疱,黎儿觉得皮肤里痒痒麻麻的,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要是等会打起来,靠近了这些人,不会自己也被传染的吧? 那知道天佑期接下来的这番话,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所以,我如果是你们,就不会想着做这种杀人越货的蠢事,而是放下武器,请我们过去给你高家庄救命。" …… 这怎么可能,黎儿差点就想尖叫出声! 对面的可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想着杀人约货的啊,怎么几句话就乖乖的听了你的道,黎儿悄悄的伸出手,几乎想捉紧了手中的马车缰绳,要是一不对劲,就拉着马车往前冲。 而且大家分明人数相当。论起武器、对战经验,肯定是这边的侍卫更好一些,要是公主安心进来马车,哪有人敢不拼死保护她啊,这种情况下还跟着去高家庄,这不是找死吗? 但看到对方站与高地、手里点燃的箭矢,明显是要砸车逼停他们的石块,前头的路还不知道高家庄人会不会再设陷阱,黎儿那点浮动的小心思就凉了大半。 双方仍在对持。 凛王握剑的手渐渐收紧,打算要是对方还没决定,便喝令下去带天佑期往高家庄林中躲藏,他们留下厮杀,没有了人要护着,胜算总是大几分的。 念头一过,就听见少女轻柔的嗓音在耳边低低传来:"相信我,他们会同意的。" 没有人不怕死,尤其是眼睁睁看着亲人好友、一个个染上疫病痛苦离世,没有人还能有勇气直面死亡。 最终都会同意的,不论是因为何种方式……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那头子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屈服在病疼折磨下,忍不住问出了声。 "好说,我们直接去高家庄便是。" 去了高家庄,便是直接把半条命都搭在上面了,治不好大家一起死。 * 除去了队伍两侧都是沾着绿色草汁的高家庄人,这队伍倒是和原来无甚分别。 天佑期已经弃掉马车,直接骑马前行。索性这路赶得不快,那高家庄的头领又在旁边,天佑期干脆的聊起了家常来。 原来那头领叫高程,是高家庄村长的么儿,排在前头的还有三个姐姐,作为村长唯一的独子,在村中一直颇有话语权。 这头一次行劫便是他策划的。高程为难的低声道,本来高家庄也是有人学过医,但都只会治风寒铁打这种小磕小病。像现在这样,头一次遇上半数人都了时疫还是第一回 ,根本没有半点办法。 他们也试过出村去平雁城里找大夫。但不说山路遥远,外面的人一听他们是高家庄的,要是请人回去看病,就打死都不过来,还闭门谢客,找人赶他们走。再要换地方劝说大夫过来时,就不知道平雁原发生了什么事,干脆紧闭了城门,诸事不管。 只现在许进,不给出。他们找巡城侍卫打听,似乎是哪一个达官贵人在这遇害,便直接封城了,轻易不给人外出。高家庄的人没有办法,大夫请不到,草药也买不了,官方一听可能有时疫出现,还想干脆将他们关进牢中,免得传进了城…… 再想到远一点的城里招人,是骑马都得七八日路程。实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才打起了过路商旅的主意。 天佑期自从过了驿站后,就吩咐侍卫打扮成一般行商护院,就连尊称也换成普通的小姐公子等,整支队伍低调了不少。所以现在高程也不知道,自己惹上的,竟是夏朝唯一的嫡公主。 "高某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对小姐家的商队出手,等此间事了,定然亲自送汝等走近道去平雁城。对了,还未问小姐高姓大名,还有这位……" 天佑期兜了旁边的凛王殿下一眼,快速道:"唤我安阳即可,这位是我夫君。他话少不用多管,家里头的事都是我做主的。" 男子握着缰绳的手一顿,脸色似乎黑了几分,倒真的没有出言反对。 他和天佑期的长相没有丝毫相似,要是天佑期年纪再小一点,倒是好糊弄人,但目下一个高大儒雅,剑眉星目,一个娇小清雅,玲珑灵气。怎么看都不像亲兄妹,倒说是夫妻一路同行还比较有可信度。 而且夏朝民风开放,说是女方家权势地位高点,继而作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这是夏朝,真的是她的'家',说在'自己家'做主,还真的没错。 闻言,除了钱海燕多看了两人几眼,其他人竟真的没有察觉不妥。可能就是真察觉不妥,也不敢再此时出声过问吧。 高程是真信了,再次对两人道过谦后,便指着山林道:"越过这边坡地,很快就见到高家庄了。这边山路不好走,平时也没什么人烟。路都被杂草遮着了,林子里还多得是蛇虫鼠蚁,就连我们本村人,都不敢往山林里闯,一个不小心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还容易被竹叶青咬到,一口下去真的叫破喉了,都没有个人影出现的。不过你们不用怕,过了高家庄后,有条直道通向平雁城,安全快捷得多。" 天佑期细细听着,不时问了几句地形河流等位置、便是问村中人的病情是何时发现,半分没有再透自己的底。 那高程看着是个村野汉子,但心眼还是挺亮的,担心天佑期等人是想借口进村,然后再乘机逃走。便将高家庄的复杂地势,还有林中的毒蛇烟瘴都给说了一通,总之就是明里暗面的告诉他们。 别想着跑。只要村里的人治好了。那天佑期他们就是高家庄的大恩人,他们自然会安安全全的送他们离开,但要是治不好,这山路你们一群外地人是绕不出去的,就是想硬闯试试,林里的蛇虫鼠蚁子也不是摆设,轻咬一口你们都得毒死! 这边的河还少,就村里那边有,要想找点吃的喝的也难,总之就是想进容易,但出去就千难万难了! 高程殊不知道,天佑期要打听的,恰恰就是高家庄附近的地势河道。 这一场时疫,其实在她上辈子便见过了。 就是在祭祀大典过后的不久,开始露出苗头的!一开始只在高家庄地界里出现,病倒的人数也不多,还恰巧的遇上了炎梓默在平雁原遭遇刺杀,炎梓默借着假死逃出了夏朝,但也没有回明炎国。 所以当时世人只当明炎国六殿下在夏朝遇害,平雁城就像现在这样,封城大搜,严查所有形迹可疑的外地人。也就没有顾得上这一个小小地方暴发的时疫! 而连淑然因为祭祀上天降异彩,使得她名声大噪,对平雁原的掌控就更加严了。刺客出现本来就只能算是平雁城官员保护不力的过错,无连淑然无关,这事一出,她不但顺理成章来到平雁原,还彻底接手了调查炎梓默死因一职,将平雁城的管理一职彻底收入囊中。 成了她后面彻底举起清君侧大旗,连家军起兵造反的第一道领地! 第73章 进入高家 "看, 那里就是高家庄。" 越过树林,顺着高程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蓝天白云下, 一方方被划分开来的大片水田, 水田后便是鳞次栉比的田舍。 黄土泥墙、漆色屋瓦, 典型的农舍人家。十几颗二三丈多高的大榕树下, 放着青石板堆起的坐凳, 整个村庄布置疏密适度。群山环绕间, 便更显其古朴静谧之美。 但他们一行人走近了,就会发现十之三四的门户上都挂上丧幡祭幛,哭丧声不绝于耳。直到高程的人马先一步进高家庄,远处就有妇人急忙的走过来,嘴里念叨这什么找到大夫回村没? 直至见到后面一匹匹高头大马、身强力壮的侍卫一同出林,妇人才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呐呐的不敢上前。而晚于妇人几步的村民,也是诧异无比的站在原地,相互窃窃私语,这高家庄是多久没来过外人了啊, 怎么还一来来那么多...... 高程意见妇人, 便着急的翻身下马,惊恐道:"大姐, 你怎么在村口这,现在不该是轮到去照顾娘的吗?" 闻言, 天佑期也顺势翻身下马, 盯着远处的村户细看, 当见到挂着丧幡的人家里,还停放这掩盖白布的尸首,还有一大伙人围着烧纸钱哭丧,脸便不由得黑了几分。 "小弟,娘今天也咳血了。她说自己怕是熬不住了,让我赶紧来找你,这可怎么办啊,你天天让村里的兄弟出去,到底在城里找到大夫回来了没!"妇人原来是高程的二姐,在村里见到的死人多了,知晓一旦病患开始咳血,便是临近死期。这才急得团团转,亲自出来找高程。 "不对,你的脸涂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连你也起脓疱了!"高二姐这连日都忙着照顾亲娘,而高程又早出晚归的去找大夫,这不细瞧都不知道,连自己弟弟都惹上病了! 亲娘初初发病时,都是高程在照顾,这时疫便无可避免的染上了,唯恐家人担心,便一直瞒着不说,没想到还是被撞见了,他为难的安慰着亲姐,忍不住转头求救似的看去。 就见天佑期施施然的走了上来,安抚着高二姐道:"我是高程请来的大夫,给你们看时疫的,病人现在在哪来?" 还是和刚刚见面的一样,天佑期毫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道。本来就是人命关天,这些繁文缛节越拖便越是浪费时间。 高二姐一介村妇,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平雁城里而已,村里的人更是从小见到大,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清秀灵气的小姑娘,听她说是要去给自己亲娘看病时,都有点呆了呆。不是她不信,而是这么一个干净灵气的小姑娘,能懂看病? 这病可是连村里的老大夫都治不好啊。 她呐呐的转头看向自己小弟,无声询问,就见高程对她微一点头安抚,然后引导天佑期往自家走去。 "安小姐长途跋涉走来,现在连给清茶都没有备好,便劳烦你了,才在是失礼。"高程好歹还是上过几年学,论起礼仪见识还是比旁人多一点见识。所以就算初初见面时态度这么怠慢、充满杀意。得知天佑期能给他们村治病后,到是会说话多了。 "无碍,我们本就是为了救人而来,先看完病再说也可。"天佑期快步跟着高程往村中最大的宅子走去,那宅子是青砖白瓦盖成的一处三进大宅,比起村中的黄泥砌成的屋子,不知实用好看了多少倍。也可见高程在这村子中的地位颇高。 她走过田舍后,才指着先前那户哭丧的人家问高程道:"高家庄可是有什么特殊风俗,我见那户人家已经哭丧了半日,但仍未抬尸首出去、入土为安?" 这一说,倒是连凛王也注意道了,但在北秦的习俗中,向来都有停尸三日亲人守灵的习惯,一时间,倒是没有想起夏朝这边的习俗,是......火葬? 火葬一词刚在脑海中划过,一阵强烈的心悸便突然冒出,四肢百骸都像浸入千年寒潭之中,骇得他浑身生寒,心如火烧。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滔天火海,一道纤细秀丽的身影渐渐被烈火吞噬不见...... "你怎么了?子宁?" 轻柔是嗓音打断了他脑海中的环境,那股强烈的心悸也在瞬间消失殆尽,纷纷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直到幻觉化成了天佑期那张带着急切、紧张的小脸后,他才怔然回神,自己刚刚是又看到幻境了?四肢百骸的寒意缓缓消失,他才低声道:"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刚刚脸色都发白了?要是太累,你就先去休息一下,这里我能处理好的。"天佑期狐疑的上下打量,见凛王除了脸色仍是太过苍白外,没有其他反应,握着的手体温也很正常,才放心了几分。 高程也关心的走了过来询问一番,见男人坚持要一起去高宅,这才停住了话头,接着回答天佑期道:"刚刚说到那里了?对,是风俗,我们高家庄和外面的人不一样,祖辈都是北秦雁东那边的游牧,雁东常年风沙,被城都毁了大半,祖辈过不下去才迁移出来的,要不是发生了......不,说远了,反正我们高家庄的风俗和北秦那边差不多,亲人过世,便要停灵三天,守夜尽孝的。" 说罢,一行人也来到了高程的宅子外面,推门一看,是一处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三进宅子,十分简洁悦目,只是那满院字的苦药味,生生的打破了这份悦目感。 因为女帝担心天佑期体弱,长途跋涉会受不住累,便在队伍中配备了一名资深军医。天佑期一早就打这'高家庄'的算盘,便还特意挑了好几名学过医理的侍卫同行,这时可算彻底排上用场了。 天佑期进了宅子,直接让军医进去,为高母看病。 至于陈都尉等人,则早已离开另外找地方暂住扎营了。黎儿怕极了与这些病人接触,也不敢跟着天佑期同来,一见陈都尉去安营,便美曰其名跟着去给天佑期整理住处罢。 故而现在除了军医一行人,也就只有天佑期与凛王跟在。高程早已坐在亲娘床前,小声问候。 这外头的院子还整理的干净利落,一进高母的屋中,便完全变了。窗户紧闭,分明是午时白日,整个屋子显得暗沉沉的,没有一点亮光,旁边还要靠点上好几根蜡烛要照亮,导致屋子里一大股蜡油味,混着浓重的草药味,冲得人昏昏沉沉的, 就是不病都能熏出病来。 天佑期走近一看,军医正在给高母把脉,她则注意到,高母的手臂上已经冒出了血点,还有抓破的脓疱,衣袖上可是血迹斑斑! 第74章 无药可医 军医为高母把过脉后, 又细细检查了她双眸口舌, 就连脓疱溃烂的情况都没有放过, 既觉得病情眼熟, 但又看不出是何病症。 军医无法, 之后默默摇头,换其他人上来把脉诊断。 天佑期不过是在屋子里待了片刻, 就被里面闷人的气味熏得呼吸不畅,脸色发白。更在高母挽起手袖,瞧见那满手臂都是扣破的脓疱时, 脸色差到了极点。 她倒不是瞧不得血, 前世曾经历过满眼的断臂残肢, 和这些脓疱比起来,都只是小巫见大巫。 实在是她的身体太弱了,受不得一丁点的不舒服。能连续大半月赶路还没累倒, 全来赖军医的精心调理。 "出去等吧, 都挤在这里会影响大夫判断。"凛王微一打量过屋子后, 转头就到天佑期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难受, 还当是那密集带血的脓疱吓到了少女。找了点借口, 便强行带着她出到院子里静坐。 "我没事。"天佑期压下那点胸闷, 挥手一摆,就示意要去高程家外转转。她有过前世的经验,只是现在还不确定时疫根源, 得确定好了再拿药出来。 "怎么可能没事?这里十只三四只都患上时疫, 再呆下去, 难保不会……"被惹上,要是军医也无法治疗,就得快刀斩乱麻,趁高家庄对他们还信任时,逃至平雁城。这里离平雁城近,肢几个人悄悄离开的话,没有人会发现的。你正好可以抄近路,先行离开…… 但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人就被门外突然响起的救命哭声打断了。 原来,村里的人都知道高程终于请来了大夫,现在正在高家看病把脉,这些人便想也不想,冲到了高程家,想找大夫回去给自己家看病。 这里有的人披麻戴孝,脸上似乎已经麻木绝望已久,连见到大夫的笑容都是僵硬的。有的人被泪水鼻涕糊了一脸,眼睛都肿成一条线了,知道有大夫过来,又笑又闹的,一只手还紧紧的握着怀里的包,抱着的也不知道是家当还是钱?更有人也和高程一样,都开始长脓疱了,又惊又怕,还得忍受着别人的嫌弃,站在最外围等着大夫给自己看病的。 要不是门外有侍卫拦着,他们怕是已经能冲进院子里来了! 这小小的一道门,硬是把两边划出了一道生死线。门外是陷入时疫死劫的恐怖地狱,所有人都想着活命,想着要人施展援手。而门里便是他们想到得到救命良药的唯一出路。 天佑期硬忍下身体的疲倦不适,头一次松开了男人的手,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难得流露于表的担心忧虑,走到门口外言辞真挚诚恳道:"各位不用急,我们是高程请来的大夫,等我们看完高程家,确定好病情后就会去大量准备药材,这些药材对你们肯定可以用得上的,先不要推搡,免得受伤......" 少女风行雷厉的将接下来的安排都说了一遍,还吩咐侍卫给每家每户做好登记,确定那边病重,那边可以稍缓延后,都给一一做了记录。 这在往日看来不过是空口无凭的话,反都成了大家的希望。仿佛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主心骨,一个可能告诉他们,你们会活下去的领导人,即使没有准确的治疗方案,他们都没有那么消极绝望了。 连眼神都亮了几分,再次出现勃勃生机。 随即,他们便听从了天佑期的安排,重症难等的排成一边,还能稍缓等等的排成了一遍,有的人还自动自发的问起天佑期,村外怎么晒药的地方,需不需要请她去看,准备好药材云云。 见过这些人身上的可怕时疫后,再见过他们死气沉沉的绝望表情,侍卫们这才明白。为什么高程肯在听过安阳公主短短的劝谈后,就同意带他们进入这个排外隔世的地方? 高家庄的人都被病魔折磨怕了、绝望了,一直一直找不到大夫,一直一直没有人肯对他们伸出援手,甚至连唯一的希望平雁城,都将城门关闭了。所以去信一个外人,才会信这一个突然站出来,告诉他们我可以给你们治疗的人! 天佑期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博得他们的信任后,第一句的吩咐就是:"记录好后,现在所有人立刻回到家中,将所有病故的尸首,直接抬出远离水源田舍的空地上,全部进行火葬!" 此话一出,村民们都犹豫了,他们的习俗可不能这样做的...... 有心想说几句,就见天佑期大声严厉的喝道:"所谓时疫,便是一种因疠气疫毒从口鼻传入所致的病症,传染性极强,若家中已有人病故,疠气疫毒依附尸首间即能传染旁人,所以想要活命的第一条,你们便先要抛弃旧俗,让尸首立刻火葬,就连他们病重时用过的贴身衣物器具,都不能留!大件的家具不能烧毁,也必须用沸水家醋全部擦洗!你们能不能做到!" 村民你看望我眼,脸上都是对不舍与为难,一时半刻间,要他们打破长久以来的旧俗,他们还真站不迈不出这第一步。 "我问你们,还想不想活,能不能做到!"见这些人还在犹豫,天佑期沉着气,更为严厉大声责问! 谁能想到,这么娇娇小小的一只,严厉大吼的时候,几乎能吓得侍卫大汉都震上一震。 凛王挑眉不语,视线却更为专注的看着少女,暗忖这是第几次了,看着她的时间越久,就能越发现她与众不同的一面,然后便沉溺其中,思忖到底还有多少面是没见过的。 村民被这一唬,也终于清醒了,是啊,还有什么比活着重要,只要还活着,想来已故的亲人也会原谅他们的!这一想,便开始有人举手答应,说会将自家父亲的尸首抬去,村外的空山地上。 有了第一个冒头,后面的人纷纷醒悟,争先恐后的回家清理遗物。 人一散开后,村里的气氛都变了。一直不绝于耳的哭丧声渐渐消失,还可以听到邻里间相互问候,要不要自家帮忙清理的问话。一直燃烧的纸钱香烟也消失了许多,换来满屋的清风充盈,整个村子的人好像都变了样似的,多了一份生气,让整个村也透出了生机。 少女见状,不知道在回想些什么,神情里带着怀念、追思、沉疼。要是在上一世,她也能到高家庄,亲手救下这些人,救下后来被扩散的时疫害死的百姓,这该多好...... 而不是让整个夏朝充满时疫祸害,战乱四起,唯有自裁成了夏朝的最后出路。 快速的隐去脸上的复杂情绪,她才回头,低声与凛王交谈道:"刚刚的话被村民打断。我知道你想先去平雁原,让人找到徐闻与炎梓默,但你相信我,从高家庄过去平雁城才是最好的一条路,我现在不能给你解释,但不出......" 天佑期的话还没完,余光便瞧见高程与军医从门里走出来了,这里人多眼杂,她不好再给他解释。 但幸亏凛王相信了她,冲她微一点头,表示同意。天佑期这才放心的离开,询问高母病情。 身后,凛王盯着少女的背影,眸光明灭难辨。既心思熟虑又胆大包天,而且明显已经设计好了全局,但又时常透出犹豫不定。这场平雁城,她分明已经计划妥当,但又总是小心翼翼的等待着。 而且刚刚她流露出来、稍瞬即逝的表情,到底是在追思什么? 男子越想越深,脑海中还不时掠过一幕幕幻觉中的画面,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直到少女严厉责问声打断了他所有思绪,他才从众多杂乱思绪中抽身醒悟、安静片刻。 "王大夫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有活不妨直说,现在是人命关天,说出来才好让大家集思广益!"天佑期眸光锐利的盯着她,手握成拳,细长的指尖几乎要戳破了她的掌心。 只要确定了是和那么病有关,这就得救了! "启禀......不,小姐,老夫诊断后发现,这病......老夫真的无能为力,我没有把握去救啊!"军医急得满头大汗,知道这事关大家能不能安然出高家庄,但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啊! 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道:"这病也太奇怪了,又是血点又是脓疱的,这脓疱里似乎还有传染性,我等从未在人身上看过,完全就是没有闻世的怪病啊,这可怎么医!" 高程一听,心都凉了半截,深觉自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那知道,天佑期就像捉住了什么漏洞似的,杏目中反而冒出了点点明亮光芒,她举一反三的循循善导,"没有在人身上看过,这话是不是在其他地方见过?" 军医看了看身旁的人,又回头见天佑期眼带希翼,就连向来高冷、沉默寡言的凛王殿下都注视而来,这才猛吞口水呐呐道:"是......是老夫曾在战......在小姐家的马厮里,见一匹疑似患了兽瘟的马身上看过。" 第75章 未卜先知 "马瘟?不, 这不可能, 我娘亲根本没近过马厮一步,而且最近高家庄的马都是放一块在村外养的, 那能惹上什么马瘟?" 高程明显不信,但要是否定了这点, 这病还有救吗?他深深的怀疑着, 当初第一次到平雁城救医,大夫给他把完脉后就说着脉象怪异,似风寒非风寒,吞吞吐吐的说着自己可能不会治, 还是他苦苦哀求下, 才说开几剂风寒药给他试试。 现在这大夫的话,和当初平雁城大夫的话别无二致,叫他还能怎么做? 就在高程绝望不已时, 天佑期低头思索道:"没有养马不等于不会有接触。夏朝天启四年间,大疫将起,家鼠无故自毙, 人不及见,久而腐烂,病骤然起。可见并不是你不接触, 就不会生事的。" 这事是夏朝女帝刚登基不久后发生的鼠疫。因为传染性极强, 病人染上后身上还会坟起一小块坚硬如石, 颜色微红的疙瘩, 触之极痛, 后面便渐渐全身发热昏迷,不出数日便在痛苦中死去,完全无药可救。 有点人甚至会吓得用刀剜去红肿,但这边割下后,那边身子就会再度冒出,依旧逃不过一死。最可怕的还是一家患有病者,则其左右数十家想搬迁回避。但不出几天后就会发现也染上,临到最后,阖家同尽,没有例外。女帝数次派大夫前去皆是束手无策。 夏朝也是因此元气大伤,后来就算研制出治疗鼠疫的药,这事一旦谈起,也足够让大家闻之色变。 有了前车之鉴,军医等人也是冷汗连连,要是真像安阳公主说的,那进了高家庄的人,都是必死无疑啊! 除非......研制出了新药物来! 高程抚着脸上的脓疱,本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时,还有几分侥幸心理,觉得总会有救的。但一听天佑期提起像是鼠疫之症时,心都全凉了。难怪会有人不惜用刀剜去身上的烂肉,换了是他,都恨不得整个人跳到沸水里,好好洗涤干净! 就在众人眼露绝望时,天佑期沉吟片刻,示意道:"也不是全无办法。当时鼠疫猖獗,宫中......皇城内御医研制出了治疗的秘方,同时也将这些秘方广而告之,集成了千金方一书。其中对马瘟也有注释,竟然没有办法,何不试试古方?" 军医本就束手无策,闻言,也想听听安阳公主说道的方子是什么,毕竟宫中藏书多如烟海,又有御医坐阵,可能有所突破不是? 天佑期仔细回忆着前世记忆中的方子,道:"那方子与茵陈散很是相似,就是用量是平时的几倍,先是黄芩二两,栀子仁一两,川升麻二两,川大黄一两......制时捣筛,煎水去滓温服。这方子到底是书中记载罢,在还需要找人先行使用,确定有效才能继而推行。" 前世的记忆是一回事,今世经历又是一回事。 她能重生改变未来,自然也不保证是不是还有其他未来被打破了。保险起见,她的每一步都是如覆薄冰,得走得小心翼翼才行。 林林总总的数出十来种药,随着天佑期话音一落,高程本来冒出希翼的眼神再度暗淡下来,这数次三番的大喜大落,几乎将他的心性都磨平了,他苦笑道:"这药材不算名贵,但高家庄内却没有备上那么多成药。还请你们等等,平雁城城门紧闭,我们还需想办法进去买药......" 高程没想到,大夫找到了,药方也有了,就等着试行之际。最后一步却毁在了那所谓的父母官紧闭令上。难道真的是上天注定,他们高家庄就没有活路了吗? 与高程绝望的目光不同,军医可是一个个脸色既诧异、又惊喜。他们跟着天佑期的队伍大半个月,怎会不知道每到一处驿站,驿官就亲自给他们队伍装上大量的茵陈散。他们当时还笑话过安阳公主是担心途中马匹生病,赶不上时限到平雁城呢。而且要是用药,顺便找处城里停上一天半日,也就买好了啊。 怎知道这药是用在这的!没有浪费一日,也没有多余的停留。就这样不早不晚、不偏不倚的赶上了。 神算子都没有那么准确过吧? 他们越是猜不出天佑期是怎么知道高家庄这一切的,便越是觉得她手段慑人,心思缜密可怕。 天佑期听过高程的苦诉后,指着侍卫安营的地方笑道:"这药方我们的行囊正好有备,大夫会告诉你怎么熬制的,你只安排一些精通药理的村民过去熬制即可。" 那平淡的语气,仿佛只不过是做菜少了一道调味料罢了,偏偏极大的安抚了高程那大起大落的心。似乎遇见什么难题也不要紧,有她站在这里,便立马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不管后面救不救得成高家庄,高程都认定了天佑期是高家庄的大恩人了! 外人都当他们是恶鬼村子,只要一得知他们是高家庄人便面露厌恶,然后呼朋唤众的手持棍棒将他们赶走。要不是面临生气,他们怎么会想到死也要五花大绑的捉一个大夫回来救命。抢不到人,便是杀人越货也在所不惜。 哪知道会有人不计前嫌,冒着生命危险与他们来高家庄,赠医施药! 高程再不知好歹,也是有廉耻的。 这昂藏汉子还是头一次受了那么多恩惠,心中无限感激,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当即忍不住下跪叩头至歉道:"安小姐大恩大德,高某没齿难忘!先前都是高某有眼无珠,被狗吃了良心,才做下这些黑心黑肺的要命事,高某发誓,以后断不会在行恶作坏!只要安小姐吩咐,高某就算鞠躬尽瘁,也会报答安小姐这份恩情!" 顺手送了药材出去后,天佑期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收获,想到高家庄以后的作用,她心中到是生出了一个极好的计划。 少女身后阳光偏撒,整个人也显得暖洋洋的,但点漆般的眼眸却始终擒着一抹阴寒,她勾唇轻笑道:"无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本就是一大善事,无需回报。倒是如果你还有时间,便带我们去这高家庄走一趟吧?时疫的源头还没找到,就算有了方子也不治本。" 说罢,天佑期顺手扶了高程起来。高程心中充满感激,闻言后更是恨不得现在为天佑期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而且现在还只是带她看一下村子,查时疫源头。这点要求高程怎回不答应,交待后高二嫁照顾高母后,便想亲自为天佑期领路。天佑期被他极为上道的态度取悦,随即笑意盈盈的走出院子。 院内,凛王将天佑期是如何哄骗高程,收买人心的手段都收入眼中,内心似乎已经越来越习惯天佑期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变脸'了。至于那点拿到未卜先知,也是见怪不怪。 只是,那一面才是她真实的一面? 第76章 连家家书 平雁城连家军营门内。 排成一列的农民皆跪在地上, 每个人身上莫不是五花大绑,痛哭流涕,嘴里大喊着饶命。 这些人有的是住在平雁城外的散地猎户, 有的是山野间采药倒卖的小户人家, 甚至整列人中, 还有几岁大的小孩,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被捉到了军营中, 只说是与刺杀明炎国来使一案有关,二话不说就压进了牢中严刑拷打, 逼问案情。 可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住的地方, 与明炎国来使出事的索桥处相近而已。其他的则一概不知, 这样的拷打逼问, 简直就是在活活要人命啊。 看着眼前拼命磕头求饶的农民,连淑然心中却溢满难以言喻的喜悦感。似乎曾经在京城中人人惧怕、人人敬畏的日子又回来了! "郡主饶命啊, 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郡主放了草民一家吧,草民只是住在西樵山那里罢了,根本没见过什么人路过索桥啊!"一名农女边叩头, 便惶恐的解释着。圆圆的小脸已经哭成一团,哪怕是满脸泪痕也不敢擦拭, 额头一下下的叩在土地上, 一咚一咚的, 整个额头红肿不堪。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撇开了吗?"连淑然半挨在太师椅上, 一边的贴身侍女轻摇着锦扇,缓慢但细心的为连淑然扇凉。和地上涕泗横流的农女成了明显的对比。 农女委屈的瞪大眼睛,泪珠似乎在眼眶打着圈儿,实在可怜至极。 "草民……草民……"农女求救似的望向周围的军官,竟没有一个人为农女投向一丝同情的目光,要不就是视而不见、要不就是嬉皮笑脸的私下说着可惜了,长得还不错云云。 农女愕然的呆住了,心中隐隐透着绝望。 连淑然恶意的冷笑道:"呵,那刺客如此熟悉平雁城外的地理位置,才选择在来使过索桥时趁机行事!而来使出发的时间向来是保密的,要不是藏在山外候机而动,怎么有可能得手!" "不……不是的……郡主……"农女还想解释。 但连淑然已经不耐烦了,她打断道:"行了,还不说是吧?那就休怪本郡主无情了。事关两国国体,宁可杀错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人!" 连淑然视线阴森的盯着瑟瑟发抖的农女,等欣赏够了农女拼命求饶的表情后,才恶意的笑道:"竟然你说你是无辜的,那我就不惩罚你了吧?" 农女感激涕零的瞪大圆眼,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没事!她激动万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一遍遍的磕头,谢郡主明察开恩云云。 "就砍了你双亲的腿下来,看你们还招不招好了。带她下去。" 霎时间,满场寂静无声,农女呆滞的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贯高高在上的淑然郡主,身边的侍女也被连淑然残暴的手段惊得顿了一下,又摇起了雪白的锦扇。 凉风习习,连淑然只觉一阵舒心。身旁众人,无一不心生寒意惧怕。 那农女哭得更凄厉了,下人却怕她的哭声会招致连淑然厌恶,熟练的拿来破布将她的嘴睹上,直到她看见年迈的父母被活生生折磨死,恐惧、心疼,加上无限的惊吓下,终于晕了过去。 这才审问了小半个时间,连淑然便觉得无聊了,要不是提出各种古怪残暴的刑罚出来后,能瞧见这些贱民或哭或怒、或吓得失禁的表情。连淑然想着还不如干脆建个万尸坑,一个个推下去了事。 但凡是怕死,能吐出点有利消息的,便可不杀,这一来多干脆利落。 连淑然脑海中闪过各种阴狠残暴的念头后,似乎觉得这样子一次过审理完也不错,便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旁边的侍女头皮都发麻了,直到余光睹见忠勇侯关将军到来,这才微微推开几步,委身行礼。整日跟着以施暴取乐的淑然郡主身边,她的胆子都快吓破了,只有稍稍退开一点,才觉得能呼吸过来。 关将军全名关俊,连家军目前的总将领。曾在年轻时救过连王爷,护主有功,有打过几场赫赫有名的胜仗,便被赐封忠勇侯,其子关达曾与连淑然交好。但后来出了狩猎场一事后,两家便疏远了几分。 关俊是名军人,深觉得战友都是值得交付后背的,但儿子的来信却说了,连淑然开始一遇到危险,便见死不救,直接将王博当成利饵遮挡巨虎,直接下杀手射箭。这样的人一旦触碰自己利益时,能还不犹豫的将手下人抛开。 关达再浑也是个有脑子的,便将这件事私下告诉了其父,劝关俊莫要和连家牵扯太深。 而连淑然因为关达曾经的疏远,也是对关家全无好印象,一到连家军营,便指手画脚的,几欲将连家军营当成了连王府时看待! "关将军怎么有空过来了?如果是又想劝说本郡主放过这些贱民的话,大可不必。仵作查验过,刺客就是一直埋伏在山野间,才能伺机而动。尔等要是看不下去,便自行到平雁城中调查,这捉回来的乡野贱民,由本郡主亲自审问。" 连淑然气焰倨傲的嘲讽续道:"为了让你们好早日查出端倪,本郡主可是已经下令直接封闭城门,这都过了大半个月,关将军那边应该也有点头绪了吧?" 关俊拱手作揖,眉宇间带着几分犹豫担忧,道:"关某正是为此事而来的,这平雁城向来是明炎国与我夏朝两国互通商贸之地,贸贸然封闭城门实在不妥。将明炎国的行商挡在门外是小,将迎接蔼雪公主回程的明炎国官员都挡在城门外,这误会便更大了。何况蔼雪公主遇刺身亡,梓墨殿下下落不明,我们合该将此事报之明炎国官员。拖了大半个月,关某怕会......" "怕什么怕!这事我不是让人八百里加急禀告父王了吗?这平雁城可是我父王的封地之内,出了事自然是我父王过来处理,要是贸贸然将此事告之明炎国,却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当明炎国会吞的下这口气?到时候两国交战怎算?我连家军兵力折损了,又怎算?这些都是你负责吗?" 连淑然一怒,干脆拍案而起,指着关俊的鼻子大骂。 一旁的副将汤子军左瞄右望,就是不打算上来劝好。他被关俊压制了那么久,就算是看见一个能让关俊吃瘪的人了。而且关俊不就是讨好了连王爷,才会连连高升,坐上了忠勇侯吗? 要是他讨好了连淑然,将来谁是这里的领将还指不定呢?见两人生了缝隙,就更不会出手劝好了,心想这是闹得越大越凶才好啊! 两人正坚持着,就见到一驿站小吏捧着书信前来,道是连王府送来的急报。紧跟着小吏的,还有关俊的亲信,他一直在前线监视着明炎国官员的动向,说明炎国边境有异常举动,兵马频频越境查探,好像在探查什么。 关俊听过亲信的报备后,头疼非常,他们不仅关了城门,甚至连明炎国官员多次的来信询问蔼雪公主行程等,都避而不谈。要说没有猫腻在里头,自己都不行,更何况是明炎国官员。 而且这是闹得平雁城里人心惶惶,难保不会走落风声,让明炎国官员打听到什么。总而言之,非要等到连王爷到来,在行处理也太晚了。 关俊想,还是再劝一次连淑然时,就见连淑然拿着书信,脸色突然死灰一般苍白。 他睹了睹小吏手上拿着的信封面,上书的正是连王府三个大字,可见是连王府送来的家函,按理说,这不该是连王爷将要到来的书函吗?还是出什么事了? 关俊正想上前一步,就见连淑然猛的收起书信,喘着粗气,恶狠狠的冲旁边那么还在哭天喊地的老百姓道:"吵死了!通通都给我杀了!" 此话一出,当即吓得众人冷汗直冒,深深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难道还要本郡主重说一次吗?要是本郡主再找不到主谋,你们也得被陪着受罪。现在,全部都给我杀了,竟然这些人说不出有价值的消息,为免泄秘,直接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连淑然指着地上五花大绑的百姓,声嘶力竭的喊道,恼怒惧怕的表情,似乎就等着杀了这些人,好给她理顺气! 跟着连淑然附近的士兵连日来不知道杀过多杀平民,听到命令,当即手起刀落,一抽刀便割下一个头颅,顷刻间,喷涌而出的鲜血流满了一地。 眼见一个指令间,便能夺人生死,连淑然才再次感觉到权势依然还紧紧的握在手中,看见书信时的慌乱失态,都被满目鲜血平息了! 她才缓了缓气,喝令道:"搜山不成的,便给我继续扩大范围去找,顺着下游河道去,只要是活人都给我捉回来!本郡主就不信翻遍了平雁城,还找不到区区几个刺客!去,关俊,本郡主没有时间再听你胡言了,你现在就给我去下游河道搜!不拘是活人时尸体,都给本郡主带回来。" 关俊自从当上了连家军总领将,何时被人呼呼喝喝过,那脸色可谓是难看到了极点。 但这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范围,关俊只能捏着鼻子应到。 待关俊离开,连淑然回到了自己的住营后,才整个人虚了下来。汤子军一直跟在连淑然后面,还是想像往日这样讨好卖乖的,突然见连淑然一脸死灰,整个人都像失了魂一样,随吓了一跳! "郡主,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看军医吗?"汤子军连忙鞍前马后的给她斟茶递水,嘘寒问暖道。 猛然间,他睹到了连淑然刚刚一直拿在手上的家书,里面意简言骇的写道,连王爷出事,被关至宗人府,将由安阳公主前来处理云云。 就活像见了鬼似的,吓得面无人色。难怪连淑然会这样反常,换了自己,得知连王爷被关去了宗人府,陛下另外派人过来,都要吓破胆了啊!这时候派人,不光是处理蔼雪公主那事,肯定还连带着清洗连家军啊! 这不查还好,但安阳公主一来,一定会调查蔼雪公主遇刺,还有军中怎么戒备如此薄弱,被人混进来平雁城,刺杀明炎国使者一事的。 突然间,汤子军回想起自己这些年贪墨的粮响,还仗着军职抢夺民女,虐杀百姓云云,只觉得□□间一直尿意涌现,几欲吓得失禁! 连淑然突的猛站起来,咬牙切齿道,"天佑期!好,好得很,我父亲的事,肯定和你有关!竟然你敢来,本郡主便让你有来无回!" 汤子军本来就被自己的臆想吓得不轻,猛的听见连淑然还念起安阳公主的名讳,差点就一个激灵,吓尿了。他慌张道:"郡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有来无回,这可是杀头的话啊!" 汤子军都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吓疯魔了,但想不到连淑然比他还要疯狂,分明还将主意打到了安阳公主身上。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蔼雪公主突然遇刺而死,随不可置信的吞了吞口水,目露惊惶。 "汤子军,别以为本郡主不知道你私下干的那点破事,本郡主是见你还有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你罢了。要是天佑期过来,接管了连家军,你觉得你还有命活吗?识相的,便替本郡主处理好,不识相的,大不了本郡主现在便换一个人当着副将。" 被连淑然阴恻恻的盯着,汤子军再会作恶,也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被一条毒蛇盯上,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他忍着惊惶,思索了良久,最终还是跪了下来,道:"武将为郡主马首是瞻,还请郡主下令。" "哈哈哈哈!好,好,天佑期,你就等着过来受死吧!" 第77章 发现疫源 "安小姐, 你们又去检查村外围了?" "安姐姐,小宝今天有吃药, 还有甜甜的糕糕吃吗?" "安小姐,那个药太有效了,我家婆娘总算没再烧了, 你们的大恩大德, 我无以为报啊......" "对, 是要去村外。乖乖吃了药今晚就给你糕点吃。无碍, 都是举手之劳......"闻言, 天佑期冲他们微一招手, 勾唇笑道。这才出了营地多久, 便已经有不下二十来户冲她打招呼了吧? 这些人还都是高家庄的村民,本来他们眼见同村亲人一个个死去, 又找不到大夫过来看病, 都已经陷入绝望,心存死志了。只是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居然有人挺身而出, 亲自前来他们这个病村子里头,让大夫给他们看病, 还赠医施药, 检查时疫源头, 不讨回报! 这短短数天, 少女俨然成了整个村子的大恩人, 一手将这死气沉沉的绝望气息, 扭转出勃勃生机,焕发重生。 曾经家家户户烧纸钱烟、哭丧呐喊不断的悲戚,徒然变成了一同到村外清香祭拜。 众人用绷带缠绑脓疱,哀疼打滚也难以拔出的病魔。也被天佑期带来的草药及时治疗,轻微发烧的渐渐退烧了。生了脓疱的也轻缓多了,甚至严重如高母这样,浑身脓疱出血腐烂的,也止住了血,病情渐渐有所控制。 受到恩惠的村民越来越多,得知都是天佑期出手救助后,便纷纷赶来向她道谢。初初见天佑期一脸客气,疏远的表示不过举手之劳,谪仙似的冷冷往那一站,村民们都不敢靠前,就是远远的给她叩头感谢。 后来眼见天佑期日日跟着高程巡村,查疫源。还吩咐人到每家每户,亲自教他们用醋熏屋,消除疫毒,熬制药材。他们便感激得心都软了,不是真的为了村子后,人家要这样尽心尽力吗? 高家庄的人是排外,但不是天生就一副恶人心肠的。愕然接受到那么多帮助,他们也是会感激,会想着报答恩人。 将心比心下,村民也不怕少女清清冷冷的表情了,会忍不住激动上去给人问好,想送点钱财粮米过去感谢人家,这送出去的东西可能微不足道,但已经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尤其是小孩儿不懂怕人,知道救下自家父母的是那个谪仙似的小姐姐后,就真的拿着好吃的跑到高程家中送去。 天佑期像往常一样,一出门口便被一大群小萝卜头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感谢,都愣住了,呆呆的站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直到黎儿以为是天佑期被小孩儿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住,想上前赶人。 天佑期这才反应过来,让黎儿退开,一一收下小萝卜头们送来的特产。有的是送自家做的糕点,也有的是送米面、钱财等等。 她抽出其中一包糕点,就当着小孩儿们的面说以后这就是谢礼了,并安抚说道,村里病人多,小孩子身体弱,要是他们乖乖喝药预防,这糕点便送他们做吃药后的甜嘴奖励。一堆小萝卜头被哄得心花怒放,送礼不成反倒劝服了吃药换甜点。 这些事都被村民看在眼里,此后,少女再疏远清冷的表情都成了浮云,村民们都当她是面冷心热,逢一见到少女,便热情招呼,不是想喊她到自家作客感谢,就是送东西到高程家中,还得千叮万嘱让高程给恩人做好的用好的,连天佑期安营在村上空地的侍卫,也一包接着一包物料的送去。 要不是天佑期下令不让侍卫们收取,他们的行囊都能被高家庄的谢礼挤爆了。 村民又是感动,又是失望,感动于天佑期真的做的太多,对他们太好。失望的是就连这点回报都不能送到。这么多感动压在心上,就跟浑身充满了劲却使不出来,浑身难受! 直到陈都尉见村民身体渐好,还有力气上山打猎,随看到他们制作的皮用铁片相连,轻薄易动。又见村民不像普通的猎户般,自知镰钩鹿角刺等,几个人便将雄鹿团团围住,两人用镰钩缠绊前腿,后面的人眼疾手快的用鹿角刺杀,干净利落的技巧和用具,当即让陈都尉惊为天人。 难怪没有人敢惹高家庄,这一小手干脆利落的手法就够让人吃惊的了。那知惊喜还在后面,由于高家庄的人都住在山林间,便圈养了一种山地马,体格小巧坚实,机敏灵活,善走山路,在山林间骑行都能快速穿梭,可让陈都尉眼馋坏了。 非要死皮赖脸的求高家庄村民将打造方法,培育经验告诉他,还美曰其名自己会拿东西过来交换。高家庄人平时都将这绝活藏着掖着,不让外人轻易瞧了去,但一听见是陈都尉等人想学,便大大方方的教了,还当总算给恩人帮上忙,可有劲出的地方。 话分两头。 天佑期巡查了好几天,总算对时疫来源有了眉目。 记得在上一世,天佑期得知马瘟爆发后,传到京中已经是好几个月后。彼时他们一直在想着处理炎梓默的死因,也因为炎梓默在明炎国不算受宠,夏朝和明炎国还有相谈的缓冲时间,便一直都是派人到来这边寻人、边与明炎国官员周旋。 后来马瘟一事爆发,高家庄全村已经死的死,散的散,彻底沦落成一个空村。周遭几处村落,乃至平雁城,也饱受马瘟侵害。只隐隐约约闻言,是在高家庄起的源头。 现在马瘟如期出现,可听高程描述,临近的村落还没有人患病,是不是就表示这时疫会流传惹人,但危害还不大,还有挽救的可能? 在这高家庄里,身体还好,无灾无痛的人家都是在家中挖了口井的,那井水浑浊,往常村里的人都宁愿去远处的溪河里挑水,也不愿巴巴的打上一桶混水,等泥沉了再用。但巧的就是在这,会用井水的都是村里手脚不利索,独门独户,家里没有青壮力能去打水的人反倒没有染上时疫。 而频频去溪河打水的,家里是有□□都出了事,高家庄又只有这一处活水源。 如果是因为水源污染,后来高家庄染病人数暴增,导致溪水流向其他村落,也不无可能。 这一想,天佑期便决定了今日便往溪河上游去巡查,正好......也到了约定日子,那失踪的人,也该出现了。 徐徐地踱步至村外,就见那玄衣男子正牵过马匹,和钱海燕低声交谈着。天佑期停下步伐,因为角度原因,两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倒是天佑期,将钱海燕急得赤头白脸,一直在比手画脚,像是拼命说服着男子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钱海燕该说的都说了,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凛王下令。天佑期迟疑了片刻,遂轻轻的缓步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她依稀能听到凛王低沉干净的嗓音,他在说:"好,年末前,就回北秦。" 回北秦。 这三个字就像一柄弯刀,彻底将这段时间里天佑期刻意制造出来的平和假象撕破。原来,早在这个时间点,他就想着回北秦了? 久违而熟悉的炙热感再次席卷而来,天佑期目光阴寒的望着阳光下的玄衣男子,也不知道怎么着,便笑了起来。 * 高程一行人带着天佑期、凛王还有几名侍卫循着上游河道找去,一路上山路崎岖波折,几乎要手脚并用,才能缓缓往上爬。不过五六里路,众人便已经累得够呛。 反倒是体质比大家弱太多的天佑期,闷不吭声的,一步一个脚印就攀爬到了最前头,视线还直往河面上盯,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疲倦,全凭一股信念撑着。 连高程这个走惯了山林的野汉也忍不住在后头劝她走慢点,这样全凭一股气硬赶着上,第二天绝对腰酸背痛得连翻身都难。那知天佑期是左耳入,右耳出,生生硬撑着攀到了最上方。 越过最陡峭的山坡后,便是颇为平坦、但数十条弯曲河道纵横交错的河面,河水深不过膝,潺潺细流。只要忽略掉远处横尸腐烂、明显死去多时的马匹,倒真不失为一处美景。 天佑期冲河道下面还在原地休息的众人喊道:"快上来,我找到时疫源头了!" 凛王脑海中还思索着钱海燕刚报上来的密函,说北秦国将乱,□□权倾朝野欲下死手,母妃让他赶紧回去云云。便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不着眼,天佑期就冲到了河道的最前方了,正想跟上去,就听见少女在山坡最上面冲他们大喊,一抬眼,下一瞬间,几乎目呲欲裂。 "跳下来!"想也不想,男子便伸出手,冲少女大喊! 众人还都累得不行,刚一听见天佑期大喊,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到凛王对他们的安阳公主喊了什么?跳下来? 高程还当这两人说是夫妻呢,怎么平时都没有几分亲近,就突然荒山野岭的,就喊出了这种话? 众人或是诧异、或是惊讶、或是打趣的一并抬头。电光火石间,便齐齐的明白过来,为什么凛王会惊惧的从天佑期喊出这句话! 少女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正手持大刀,悄悄的走到了天佑期后方,猛然听到凛王这一喊,刀子就直接往前送去了! 第78章 意料之外 从凛王本能的喊出那句跳下来,到众人抬头, 瞧见神秘男人一刀往前刺向天佑期, 不过都是一呼一吸之间。 谁会突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就会往下跳?而且这坡度起码高达五六米, 就是换了一个高大汉子, 下来的时候都得扶着藤木树枝, 免得滑脚摔入河道中。 单这一句话的功夫, 又怎么能救到人? 他们在脑海中,都预想好少女血溅满地的惨烈情景,吓得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电光火石间,哗的一声水花四溅。 只见眼前一袭青衫飞快的扑进玄衣男子的身影中,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齐齐撞入河道。 没有鲜血, 没有惨叫, 也没有想象中的惨烈景况。 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有着怎么样的全心信任下, 才会让天佑期抛去本能反应, 凭着一句话就不顾性命的往下跳,而男子也不负所托, 堪堪的将少女安然接住。 水花哗哗落下。天佑期扬起一张被水花打湿的小脸, 莹白的皮色因为惊惶染上一抹绯红, 点漆般的黑眸泛起盈盈水光。恍如林中小鹿惊慌失措,迷糊间, 又再勾起脑海深处的幻。 凛王一把搂起少女的纤腰, 直接将她带到岸上, 湿濡的衣衫几乎将少女纤秾合度的身段表露无遗,他的视线半点不敢移下半分,遂退下湿濡的长袍拧干,递给少女遮挡。 这一片刻的功夫,上游河道的神秘刺客也悉数跳了出来,竟然有二三十人,他们大多相貌普通,但体型十分高大,一看就是练家子。 高程盯着几欲刺杀天佑期的来人,激怒的大吼道:"是你!"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方面虎目,瞧见高程家人认出了他,遂一言不发的抽刀相向。 侍卫们与高程彼时也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刀剑和他们厮杀起来。 清澈的河道瞬间染成了鲜红,那群人的目标似乎就是天佑期,边打还边有意的越过侍卫冲向少女,就是露出后背等致命弱点也不在乎,只想一刀了结掉天佑期。 但再快的刀临到少女身旁,便被凛王挥剑隔断开,也不知他怎么的动作,就将人一剑了断。鲜血飞溅,河面已经被鲜血染上了深红色,他们六七个人对付二三十人本就勉强,加之众人临战前还不断的攀爬山坡,体力消耗大半。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成了敌强我弱之势。 除了凛王外,几乎众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刺客也渐渐形成了一道包围圈,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里离高家庄极远,一时半会,都不会有救兵赶来,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凛王将少女护在身后,密不透风的遮挡着所有迎面刺来的攻击。但到底敌方人手众多,稍一拉锯的时间长了,就杀得天佑期这边剩了三四人,高程已经和高壮男人杀红了眼,不要命的举刀冲去。余下就只有一名侍卫,凛王还在坚持。 天佑期抿紧唇角,捡起了一柄染血长剑,她可能力有不逮,但总比傻傻的站在男人身后受保护为好。 愕然间,山林里又传来了一道马蹄声,刺客们对视一看,决定加快进度,完成命令。侍卫还以为是刺客的同伙来了,脸色瞬间灰白不堪。 四五道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攻向少女。哪怕凛王一个人再怎么武艺高强,都格挡不下吧? 顷刻间,谁也没有想到,在剑尖刺来时,男子一概不挡,直接转身用后背替少女挡去了所有攻击,而少女后面正是宽大的河道,顺着河道往下游逃走,说不能还有一线生机。 这纵身一挡,莫说刺客没想到,就连被护在身下的天佑期都没想到,眼前的一切彻底成了一副放慢的画面,有剑尖即将刺来,远处有人紧张的大喊。 但唯一牢牢吸引她视线的,还是那张清俊儒雅的脸,终于不再堆满无视回避,目光中只剩下她一人,炙热而真实。 扑到在地上的瞬间,天佑期背后的树林突然有数十道利箭射出,直中刺客的胸膛。喷薄而出的鲜血的染红了整个河道。山林中的人马也终于现身了,为首的男子一身墨绿衣衫,眉目阴柔,表情吊儿郎当,来人竟是失踪已久的明炎国殿下——炎梓默! 救兵一到,形势瞬间得到逆转。炎梓默带来的人马不过十来人,但个个侍卫都武艺高超,身手敏捷,不出片刻,便将那神秘刺客悉数生擒。 天佑期直到被凛王扶起时,都还是失神怔松的,直到看见扶起她的男子,又恢复了那一脸冷淡,才缓缓回神。 炎梓默瞧见这满场惨烈景况,忍不住调笑道:"看来本殿下来的很是时候啊,还救了安阳公主与凛王殿下一命呢。"跟在炎梓默身后徐闻也是大吃一惊,视线在睹见浑身浴血的自家主子,当即吓得翻身下马,上前帮忙。 天佑期抹去一脸血迹,冷着声音道:"要不是为了找墨殿下,我们会受这种罪?" 听见天佑期意有所指的话,炎梓默意义不明的呵笑出声,扫视过几个刺客的面孔后,视线最终停在了凛王与惊惶不已的高程两人身上,遂翻身下马,挑眉道:"这好像和我们当初说的不一样?" 祭典开始前,两人便已经结下同盟条约。她助炎梓默上祭坛、又在回明炎国的路上给他暗中布置人手,安排后路躲避刺客的安身之所,事后送他平安回明炎国。同样的,炎梓默却要看准时机,李代桃僵的令炎蔼雪死在这次刺杀上,待炎梓默安然回明炎国,再将刺客一事祸水东引,牵扯至明炎国旁的继位人身上。 这事稍有不慎,便会牵连甚广,乃至引发两国交战。就算事成后,真如天佑期猜测的那般顺利,占满好处的也是炎梓默,所以他当时还真不相信天佑期会拱手相让,冒尽风险给他那么多的好处甜头。 所以尽管是知晓有人埋伏在平雁城外,天佑期也安排了人手给他,但这藏匿地点贴身保护的侍卫等,他还是要自己来选,并表示等天佑期来了平雁城附近,便约好了到此地碰面,事后再秘密回明炎国。 至于徐闻会跟着他掉下索桥,倒真的是一个意外。那成想现在知道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天佑期兜了一眼和徐闻细谈中的凛王,面无表情道:"反正你没死这事早晚都会让人知道的,不过是现在提早多了几个人罢了,怕什么?" "你不怕?要是走露了风声,让刺客卷土重来有机可乘,到时候我出事了,夏朝与明炎国可真的该兵戎相见,到时候还有谁能给你作证?"炎梓默笑得无赖,但说出来的话确是货真价实的。他此刻的命已经不算是自己的了,还包括着两国的交好盟约、明炎国的一国颜面。 要是命陨于此,明炎国还没有作为,不出兵讨伐,岂不是告诉世人明炎国软弱可欺到皇子皇女身死于此都不敢动手吗?没有了炎梓默回明炎国后的'作证',两国势必开战,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 要是换了连王爷等人找到炎梓默,肯定是奉为上宾,以查清刺客一事为先。可来人是天佑期,她注定是不会按套路出牌的。 她嘲讽笑笑,道,"殿下大概是不知道,那刺客里头除了蔼雪公主自己安置的人手外,还有殿下其他兄弟埋下的手笔,所以不管死的是谁,开战都是肯定,只是有你回去'作证',这场仗就能快点结束而已。" 上一世,正是因为连淑然与炎蔼雪联手,既将炎梓默逼得死遁避世,又趁机让炎蔼雪回明炎国后,频频派兵侵占夏朝边境,要夏朝交出炎梓默的'尸首'。这一边是高家庄马瘟爆发,一边又是外地入侵,才让夏朝内忧外患、疲于应战。 而连淑然借着和炎蔼雪的暗中联手,明面上开战实际不断壮大连家军,吞噬夏朝军资人马,一跃成了夏朝最为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 后来连淑然借着马瘟这股东风,又加之此前祭天大典上的天降异彩。便买通下人,刻意在民间散布谣言,说是天佑期行事不端、天道人怨,才会触降天罚,又言淑然郡主行事稳妥谨慎,才会有祭典天降异像这一幕。后来还恰巧撞上炎梓默现身明炎国后,明炎国与夏朝停战。 和谣言中的连淑然福泽深厚,能力卓绝等云云对上。所以直到后来,连淑然大举清君侧逼宫,百姓也当是师出有名,没有生疑。 故而明炎国和夏朝,开战是肯定的。只是有了炎梓默这张底牌在手,她才能化被动为主动,控制战役时长罢。 两人低声交谈时,炎梓默带来的侍卫已经擒下刺客,卸下刺客的四肢下颚等,确定这些人不能自尽,才打算打回去严查主谋。 高程眼睛通红的盯着其中一人,又听见了炎梓默到来时,戏谑的说出了天佑期与凛王殿下的身份。高程终于明白,这哪是什么商队夫妇,而是夏朝的唯一的嫡公主殿下。 他狠一咬牙,冲天佑期猛的跪下,屈辱而卑微的叩头道:"是草民有眼无珠,竟不知安阳公主驾到,还在入山路前对安阳公主无礼,意图不轨,草民罪该万死......" 高程现在想去自己曾经想杀人越货的做法时,都惊出一身冷汗,万一天佑期出了什么事,朝廷就是派重兵过来屠村也成? 自己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生出这种阴毒心思,想着横竖都是死,干脆拉人垫背,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当初要是真做了,后来都得拉着全村人的命来赔! 高程越想越怕,要不是天佑期点醒了他,他怕是早铸成大错,无可挽回了!这恶行还真不能做,做了就是这辈子都洗不白,还得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唯恐那天被人发现,付出惨烈代价。 天佑期观高程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了上一世作前车之鉴,天佑期倒不是不能理解高程的选择,换了是她自己四处求救无门,眼见亲人离世、全村无一幸免,只怕也会恨绝了这个世界,想要玉石俱焚! 但理解归理解,若凡事都归咎到他人身上,祸害其他无辜的人,这想法恕她不能苟同。不过幸好,高程到底是良心未泯。这点事天佑期也不会再去怪罪。 如此一想,天佑期语气宽容道:"不知者不罪,何况你悬崖勒马,这事便一笔勾销吧。" 听见这里,高程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毕竟是自己一个不要紧,要是害了全村人掉了性命,他才真是罪过大了。高程睹了睹那挣扎不断的刺客头子,咬牙道:"其实,草民还有一事相求!这个人......刺客,我见过他的,就是他害得高家庄传出鬼村的恶名,令外人不敢进村,我们高家庄也不敢再让外人到来!" 听到这话,刺客头子惊了。就连天佑期也不禁端正起来,这事,还另外有内情? 高程指着那刺客头子,怒得双目通红,他边回忆着往事,边恶狠狠道:"那时是夏朝天启三年,我们父辈刚迁至平雁城不久,就遇上这里的山贼头子,他们手段残暴,丧尽天良,欺男霸女夺人财物,无恶不作。得知我们是家乡遭难,外逃迁移过来没有根基村民,便想着对我们一村人烧杀掠夺。要不是我们村向来善武,会制作器具预防挡住了山贼,怕是早就一个不剩了!这些山贼见对我们村抢杀不下,气不过就夜袭而来,事后还将我们村里死去村民的尸首吊挂到高家庄外的树上。等我们解救下父辈,去找他们拼命时,这群山贼头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后来我们一直追查,发现他们已经被编制入连家军,成了连王爷麾下的勇将!" "有连家军这名头在,我们还这么报仇,就是有心为父辈昭雪告到衙门。也被当着污蔑处理,直言民告官得先打一百大板,不死后才会立案!那一百棍子下去,就是八尺大汉都受不住,得在床上躺一头半个月才喘过气来。但衙门的官老爷还是不准,非要人受完棍子还立刻述案情,不然还得重头挨棍开始!" 随着高程的述说,刺客越发心惊,竟急得目呲欲裂,眼冒火光来。 天佑期将刺客那又惊又惧,宛如被说中一切的表情看在眼里。又想起曾经看过的夏朝卷宗,天启三年前,连王爷还是手中并无实权的闲散王爷,虽然偶有接手政务,但多爱与连王妃同游山河,直到连王妃因病过世,才开始接手政务,还在封地劝降山贼,招安成功,一时间连王爷声名大噪,逐渐掌握实权。 想来,那些招安的人,便是高程口中的山贼,目下要取她性命的刺客了?连淑然可是知道了自己到来平雁城,才想先下手为强,下死手取她性命? 还真是......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天佑期看着高程,目露兴然,"所以,你想怎么做什么?" 高程想起了一直被误解的高家庄,还有父辈的惨死,恼火大盛,恨不得现在就那倒上去将仇人千刀万剐。但经历过四处求助无门后,他知道不再为村子正名昭雪,只会让高家庄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遂压抑着怒火,道:"还请公主为高家庄昭雪,严惩逆贼!" 这话,到是说对了天佑期的胃口了,想起接下来的计划,天佑期难得的勾唇一笑,道:"昭雪可以,但正名,还是亲手取回来更好。" 没有崩的,信我,这里埋了点小东西,小伙伴们猜猜是什么? 第79章 平雁战场 在上游河道发现了病故的马匹后, 高家庄人又惊又惧,都没想到村里的这番遭罪,居然就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一匹病马,怀着沉重、痛恨的清晰清理好死马后, 村里的人都怕了着水源。 说什么都不敢再饮用了, 又忌讳着井水里连着小溪的暗河, 整村人都对河水产生了阴影, 说什么都不敢拿来饮用。知晓了原因的天佑期还真是哭笑不得,只要找人在没有污染的更上游处建起水车,把没有污染的流水顺着竹道送下高家庄,大家才敢饮用。 清理的病源,又有良药名医伺候, 高家庄的村民很快就养好了身体。 高程将这些看在眼里, 又想起了那日与天佑期细谈后, 少女给出的建议, 纠结苦思了几日后, 终于下定了决心, 召集好全村的青壮年来。 天佑期看高程已经有了定断,也不再在高家庄干耗。趁侍卫打听到平雁城边境将乱,连家军与明炎国边境护卫频频交锋的消息,她干脆派人护送炎梓默绕远路回明炎国。 现在距炎梓默失踪足有一个月。就算再收不到尸首,怕都会当炎梓默凶多吉少, 死无全尸了。这时回去, 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也省得还有人对炎梓默不利。 徐闻等人见天佑期与炎梓默私下谈拢,也不好多问。只是他这边耗费了许多时间,总得找人给北秦另递消息。 天佑期将徐闻与钱海燕等人的心急焦虑看在眼里,离开高家庄那天,特意亲自前来,将炎梓默为何遇刺杀,而现在要是徐闻出现,就等于害得炎梓默出事等真假掺半的告诉了两人,随善解人意提出由钱海燕出面,先回北秦禀告,而徐闻留在夏朝也难免夜长梦多,便干脆乔装打扮,与钱海燕一起离开。 这一来,便各归各位,皆大欢喜了。 闻言,钱海燕与徐闻又是震惊又是诧异不已。想来只要是皇家,都逃不开嫡庶之争兄弟阋墙,只是没想到安阳公主会查得那么清楚,还将此事告之了他们。这一来,徐闻在炎梓默未安然回至明炎国前,还真不好露脸,只能由钱海燕代劳了。 而且殿下也决定年前便启程回北秦,他们两人先回去,也正好为殿下布置安排...... 这法子给每个人都安排妥当了,断没有往外推的理由。但看见天佑期越加温和的笑容,凛王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 七月未,天佑期与凛王总算来到了平雁城,比他们当初预算的时间,还要快了足足十天。 这一到了平雁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般赶巧,便遇上了边境明炎军结集,叫嚣般在两国边界安营扎寨。而连淑然则带着连家军前去防卫。 故而他们一到平雁城,迎接他们的只有平雁城太守与关俊关将军,这一城的精兵良将都被连淑然带走了。 等天佑期亮明身份,表示全权接手连家军时,这里已经成了一道空壳,偌大一个平雁城,竟剩下八千精兵守卫,其中一半还都是入营不过一年的新兵,刚刚上手而已。 关俊看到天佑期带来的圣旨事,终于明白连淑然为什么会刻意带走所有兵马,敢情这是一早知道安阳公主到来,连家军的领兵之位就要易主,这才孤注一掷,干脆带兵出关,殊死一搏! 打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免死金牌呢!若是赢下了这头战,便有了将功补过,堵住天下悠悠质问的借口。而且陛下怎么着也不会责罚有功之臣,以免寒了将士们的心。 连淑然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关俊可谓又气又恼,连淑然这边是拍拍屁股就走了。这唯一留下来的人,无疑成了连淑然的挡箭牌,安阳公主可是来捉人回京的,这人都跑了,火还不全都撒到自己头上? 就在关俊惴惴不安,想着解释的时候。天佑期倒是绝口不再提连淑然半句,而是马不停蹄的到营地去查看卫兵的训练成果。所幸这些卫兵虽入营时间不长,却字听从军令,还没被连淑然洗脑至至听从连家人的份上。 这点反而让天佑期满意极度了。 关俊眼看天佑期巡查完整个兵营,还不知道从哪里招致千来人的壮丁,说要重新分配军营布置便懂了,天佑期这是要洗清连家军兵营的旧风气,重新培植心腹呢。 但不是他拨天佑期冷水,就这丁点人,随便天佑期怎么折腾,都比不过连淑然带走的那三万良将要强啊,而且这些新兵接受的训练还杂得很,一批还在作箭手,另一批又作重甲兵操练...... 这乱七八糟的,十足十的一盆散沙,那能成什么气候! 但天佑期接下里的举动,倒是彻底让关俊大吃一惊,她彻底摒弃旧日的统一操练,而是将每个人擅长的作战方式分批出去,再融合了高家庄等人制作的铁片皮甲、镰钩武具等,一一编制成独立队伍。 往日都是将所有人扭成一股,一起操练的。这一细分,只操练队伍擅长的作战方式,反倒将所有人的长处都百分百的发挥出来,当着一队人配合的时候,效果比以往好几十倍不止。 关俊还未吃惊完,便收到了前线战报,明炎国军终于按耐不住,扬言得到消息蔼雪公主都墨殿下都在夏朝国境内遇刺身亡,他们要为两位殿下出讨征伐夏朝! * 八月中旬,平雁原上杂草乱生,千里一片枯黄。 一排大雁不算在晴空中打圈低飞,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大雁惊恐万分振翅高飞,唯恐波及! 只见平静的草原上,东西方各出现了一支浩荡的军队。东边的军队皆是身穿蓝色军衣的轻甲骑兵,三万骑兵一个个士气高涨、威风凛凛,领头的却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女将军策马扬鞭而来,头上那迎风飘展的军旗上,赫然绣着一个大大的'连'字,那正是她连家军的军旗。 而敌方则是明炎国的六万步兵,虽然人数较多,但连家军探子早已打探到这六万大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领将的将军姜善文更是草包莽夫出身,只要赢了这场战争,她连淑然的名字必定扬名天下,就连天佑期都不能再压制于她! 心思飞转,连淑然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胜利在望,唇边的笑意是怎么压也压不住,三万骑兵在身后凝神待命。 西边明炎国领兵的大将,乃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将姜善文——姜老将军,此人手握兵权,却在年轻时靠着家族的裙带关系,才坐上明炎国边境的守城大将,打过几场胜仗便开始沾沾自喜! 对于夏朝会派出连淑然这种刚上战场的女娃子十分不屑,又禁不住亲信的吹捧,与连淑然的夏朝美人的美名,便亲自领兵挂帅! 想来自己六万正统大军,对付那三万连家军应该是绰绰有余。 但普一上场,就见那连家军强兵良马、长矛铁盾装备精良,比正统兵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将军顿感怪异,这情形与探子回报的情况有很大出入啊?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战场里最忌讳,便是这种将军未战先退,尽失军心。从姜大将军率兵那一刻起,这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只见两军对峙下,连淑然骑着高头大马走前数米,一头长发用玉带束起,黑衣铠甲英姿飒爽,极其亮丽。她扬声道:"姜善文!我夏朝与明炎国有盟约协议在先,你们这一言不发,便纠结大军对我边境虎视眈眈,可是有意违约?若你识相的,便先行退兵,若你非要顽固不化,我军胜利之日必定屠尽汝军!" 屠兵?这真是好大的口气啊!要不是早已收到密报说蔼雪公主身亡,默殿下也是生死未卜,他还真会被这女娃娃吓到。 "哼,本将军行军打仗多年,还没见过如此猖狂的人,明明是汝等三番四次阻碍本将军迎会两位殿下,还现在这里血口喷人?待本将军彻底败了你的精兵强将,看你还如何猖狂?"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将士们!给我上!"连淑然扬手一挥,三万骑兵如猛兽出笼,一个个挥舞着长矛,无所畏惧的冲向敌方! 姜将军虽是性子鲁莽,但那几场胜仗之下,亦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愚子,这再精良的骑兵,打下了马亦不过是步兵一名! 只见姜善文快速的传令副将,修改步兵阵型,明炎国的士兵们连忙退后,组成一个个紧密有序的方阵,最前方的士兵则拿出怪异的镰钩武器,那镰钩形状似戟,握刀处上布满利刃,钩尖宛如钩月,极其锋利。 是步兵对付骑兵的唯一利器! 连淑然的骑兵速度极快,瞬间便冲到明炎国兵前方厮杀起来。但挡不住那武器克制,只见连家军的前锋被明炎士兵手中镰刀如收割水稻般砍下马腿,纷纷落马。 这落马后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连家军一拥而上,断不可能再半道停下,落马的士兵都纷纷被同伴践踏而亡。 杀红眼的连家军拼命的往前冲,只有打破了明炎士兵最前方的钩兵,才能减少己方的死伤! 此刻,平原之上血流成河,号角声起尸横遍野。 明炎士兵的钩兵再强,亦比不上那杀红了眼的两万铁骑,当铁骑兵破了姜将军的钩兵,冲入步兵方阵中时,已如狼入羊圈,两方情况急转直下,最外围的步兵举起手中的长戟狠狠的刺向马腹,力图打下那马上士兵。而骑兵也不甘示弱,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收割着步兵的性命! 谁也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的人,自己的同伴又死去了多少。 只余满目鲜红一遍! 第80章 逆转乾坤 山腰之上, 少女手握千里眼凝神观望。若换了普通人遇上这种两军对峙的场面,怕是早就逃去无踪了。 哪知道天佑期非但不怕,还观望极久,要不是这远处不断传来的厮杀声, 只看少女干净利落的骑猎装扮,真会怀疑她是出来策马秋游、消遣玩乐的。 凛王默默的站在天佑期身旁, 并不言语。他是真的不明白,都到了这种时候,天佑期怎么还能兴致勃勃的拉着他进军营, 甚至毫不避讳的当着他的面密谋策划。 放下千里眼时, 少女扭头过来,灿烂一笑,用着与表情极不相符的无辜语气道:"你猜那边先输?" "这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的主意, 不是公主早已计划好的。那边输赢, 对你来说有什么关系?"男子看着两旁山林里,已经埋伏妥当,正蠢蠢欲动等待天佑期下令的身影, 语气自嘲道。 要是换了看到别人这样耍恨计算、密谋已久。他再不惧怕也应该深藏戒备? 可怎么越是注视,就越是已经习惯了天佑期反复无常的性子? 天佑期残忍的冷笑起来, 那一抹阴狠, 足以将她营造出来的所有美好假象撕碎, "也是, 徐闻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夏朝边境了吧?" 少女不时的拿起千里眼观察敌情, 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监视毫不松懈,仿佛像拉家常般,只是随口提起徐闻等人的行踪。 但话音一转,还不等男子回答,她就继续道,"我一直想了很久,那天,在高家庄上游河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战场上已经乱成一团,远远看去,根本分不清那边是连家军,那边又是明炎国军人,扬起的沙尘似乎给整个战场蒙上一股死亡阴影,鲜血染红了整个平雁原! 凛王皱眉看着哀嚎不断的战场,改变分不清天佑期是为什么,要在此时刻意提起这个话题。 "本王只是顺势而为,安阳公主多想了。" 士兵们的酣战声似乎已经到了最高点,厮杀惨叫声正一浪浪遍平雁原,两军已是彻底混战融合,无数的刀枪剑戈在击撞冒出尖锐划响。 天佑期离远凝望,见他又不正面回答,便无所谓的笑道,"你决定好了年末前回北秦,是吗?" "……是。" 随着凛王话音落下,战役已经到达了白热化,倒下的人很多,而踩着同伴们的尸体,继续迎战的侍卫只会更多。不用远镜去望,都能看到平雁原尸横遍野,残肢断臂,伤兵打滚的修罗场景。 四周都是战火硝烟,身边的人还是做了和上一世同样的选择。天佑期点漆的眼眸仿佛被黑雾彻底笼罩,她弯了弯嘴角,转头道:"殿下决定年末前回去,是因为与我母皇之前的约定不能遵守了,要特意回去请罪吗?其实你大可不必,与我说也是一样的,我可以……帮你的。" "你帮我?" "对,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尽我一切所能帮你……" 天佑期温柔的笑道,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宛如勾人心底秘密的女妖,远处便是烽火四起,狼烟不断,横尸遍地。 这吊诡的一幕,宛如一只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心湖中,遂引发无数涟漪。毫无预警般,那恼人的幻觉又一次袭来,这仿佛是上次见到滔天火海中的延续! 一座座崩塌的宫殿下,无数宫人揽着包裹四处窜逃,宫门外已经是连天的厮杀声。有宫人窜逃时见到他身穿铠甲,腰佩长剑而来,遂吓得面容煞白,彷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贴着墙壁几欲先逃。他熟练的穿过曲折长廊,来到一座奢华堂皇的宫殿前,满身威严凤袍的女子失神的看着火光中烧毁倾塌的宫宇,似哭非哭。 他死死的握着手中的虎符。他是答应过她的,要拿着她的虎符去调令三军,清扫乱臣贼子。但他食言了。少女手上最后的一一支军队,被他彻底带走,去援助北秦中陷入死局的母妃与兄长了。 天平的两端,他没有选择她。 错乱零散的画面不断冲入脑海中,凛王差点压不住剧烈的疼感,直到咬破了舌尖,才渐渐忍了下来。 "你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她上一句话音才留下,男子就像看着什么魔怔了似的,突然痛苦的闭紧双目,额间青筋暴起,手掌死死的抵住了额头。 天佑期紧张的上前扶住了他,两人离得近了,还能听到他口中的痛苦着急的低沉呢喃,"……虎符……阿期……" 虎符? 阿期? 扶住男人的手愕然一松,她当即楞在了原地。 只有上一世,他们才会亲密无间的唤着彼此的名讳,为什么现在的凛王殿下,也会这样唤? '阿期、阿期、阿期,你就喊我阿期嘛?我才不要喊什么夫人、期儿之类的,就要阿期,然后我喊你子宁,多好。' 那撒娇卖乖的话语还犹如昨日之语,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点漆的眼眸中头一次露出晦涩难鞭的光芒。她冷眼的看着男子从剧疼中渐渐平复,视线半分不错的盯着,似乎想从其中看出端倪来! "公主,各将士已准备就绪,只要一点燃青烟便立刻行动。"天佑期终于从男子身上移开了视线,转向风尘仆仆的高程道,"好,我知道了。" 熬过了第一道头疼,凛王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松开了捂紧额间的手,就见天佑期一脸担心着急,眼眸直直的看着他,轻声道:"你是头疼吗?怎么会疼的那么厉害,还有……你刚刚一直疼,一直呢喃着什么,你还记得吗?" 天佑期珠连炮般抛出了一堆问题后,就死死的盯着他,似乎要他的所有表情直收眼底。 可那画面太混乱了,剧烈的头疼熬过去后,他便像抽尽力气,紧闭双目,整个人虚脱不已。山风吹过,扬起少女与男子细长的发丝,两人站得很近,发丝在山风吹拂间贴近缠绕,又再毫无预警般分开。 不知何时起,战场上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变弱。高程再一次上来,低头禀告道:"公主,胜负渐显了,是不是该……" "去吧,可以点烟了。"天佑期头也不转的开口回应道。 一时间,身后的山坡处,隐隐有青烟徐徐飘起。 两军厮杀已到尾声,连家军英勇善战,赫赫有名的三万铁骑兵勇杀对方四万多步兵,剩下不到二万的明炎国步兵皆是身受重伤,姜将军身上更披伤挂彩,十分难看。 连淑然满脸污迹,身上却都是小伤小痛罢了,比起那姜老将军来,倒是好很多。但三万铁骑已折半数,若是今日不拿下他们,便只能算作打和,大家谁也没占着谁半分便宜。 两人都如饿狼般,凶恶的紧盯着对方,恨不得当即砍对方下马! 谁也没留意到,远处南方山腰上隐隐有青烟冒出,风和日丽下青烟徐徐直升上蓝天。 两军对战死伤惨重,疲倦作战的士兵有的已经眼冒金星,只想躺倒在战场上,好好的蒙头大睡,休息一番。 连家军的铁骑已剩下一万余人,明炎士兵亦快被屠杀殆尽。姜将军见惨败已成定局,无奈之下只好班师回城,力图挽回损失。 就在连淑然得意洋洋,终于战胜六万大军,梦想名扬天下的时候,南边山腰上突然冒出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镰钩兵,成半月形绕两军而来,墨色的兵服实在看不出到底是那一边的帮手。 连淑然后方亦出现了三千弓箭手,同样的一身墨色军衣,宛如死神出现,手中箭羽已在弦上,就等着主子一声令下,便离弦而出。 姜将军心感不妙,转身一看,自己后方亦同样出现二千重甲兵!黑色的铠甲威风凛凛,手中的大刀银光闪闪,每一名士兵面上都是毫无表情,似乎眼前那一万多人的连家军与明炎国残兵都不过是一堆死物。 诡异的三队人马不知何时竟藏匿在他们身后,每一支队伍都带着针对他们的武器,居然在两军打着精疲力尽后现身阵前。 连淑然与姜将军心中一噔,暗忖来者不善! 三队人马虽然手中兵器各异,而且相隔甚远,但仿佛领兵之人就在军中排兵布阵,三对人马居然不约而同的发起猛烈的攻势。 弓兵举起弓箭猛射出一阵箭雨,只见空中的箭雨密密麻麻,让人防不胜防。连家军一场酣战后,早已是筋疲力尽,如散沙般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再遇上万箭齐发的险景,□□良马受到流箭惊吓,便开始横冲直撞起来,而反观姜将军这边,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那黑衣镰钩兵见人就杀,见马就砍,仿佛是专门为了攻打场上的步兵而设的,直把人杀得片甲不留! 相互对持的两军,现在又如板上猪肉,任人宰割! 连淑然千算万算,亦没法算出究竟是何人泄露了自己的行军路线?又是如何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布出如此精良的战局? 激战中,姜将军已被重甲兵生擒在地! 连淑然气得双目通红,若是被她查出,谁是这幕后指使,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撤退!都给我往北边树林撤退!"连淑然不得不放下即将到手的赢局,狼狈不堪的临阵逃脱,其愤怒之色生生将她气得五官扭曲。 仅余的四千多人的连家军纷纷逃走,只见那弓箭手紧追数里后,便放慢了速度。 高程见大势已定,便吩咐下人清理好战场,自己策马赶向山腰上赶去。 山腰上,青衫少女正站在大树底下,手拿箭羽把玩。一见到天佑期,高程立刻翻身下马,抱拳道:"禀公主,我军已经擒下明炎国姜将军,但连家军已往北林逃离。" "好。" 高程依旧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天佑期此刻心情不错,便笑言问道。 "连家军要是回营了,必定会危害到公主的安全,更何况,连家军中还有不少手段凶残、屠杀平民之辈,要是贸贸然放虎归山,恐怕……" "好了,我知道你想为高家庄昭雪报仇,但连家军中人数众多,生擒下主将后,本宫会一一查明侍卫身份。"天佑期手中的长箭突然从中折断,她拍干净手,勾嘴笑道。 * 临阵脱逃这四个字狠狠的刻在连淑然的心中,原来扬名立万的美梦,此刻通通化成泡影。 "可恶!" 连淑然一口恶气郁结在心,但身边的士兵早已筋疲力尽无法再战。 "郡主,前方连绵十里,皆是密林,身后的墨衣士兵已经不追了,不如让大伙先休息一阵子,再赶回平雁城吧!"副将汤子军边包扎着伤口,有气无力的建议道。 连淑然心中虽是怒火中烧,但还是知道不能对士兵过于苛刻。"好吧,就依副将之言。" 此处林木繁多,到处是杂草乱木丛生,汤子军道此地虽然软木较多,但应该没那么容易让敌军发现他们的踪迹,便扬言让人下马。 连淑然一脸阴沉的翻身下马,不断沉思着,此次行兵之事极其秘密,何况平雁原附近的驻军就只有连家军一营,到底是哪里来的士兵,居然藏得那么深?会在两家对战的山林间事先埋伏的? 这还不算,对方似乎摸清了他们的作战方案,从武器到埋伏景地,都像早有预料一样,可恶!这到底是谁! 连家铁骑兵此刻一个个坐在地上低头歇息,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抬不起头。平日养的毛光水滑的战马亦疲倦不堪。 连淑然心中怒火约烧越盛,竟没想到主谋,又憋了一肚子怨气,看见个个垂头丧气,便乘机发火呵斥道:"副将军,你怎可让士兵离马匹如此之远,要是敌兵来到,我们连上马都费时,这该如何是好?不准休息了,现在立刻赶路回主营地!" 汤子军正欲争辩。 一支长长的褐色箭羽,便如闪电般飞过连淑然眼前,正插入汤子军眉心中,应箭倒地! 连淑然猛的转头,望向射出箭羽的地方。 只见一队人正策马赶来,由于马蹄上包裹着棉布,四周又是乱草木林,一时间,竟然无人发现。为首的少女脸孔精致,韶光正盛,点漆的杏目中一派冷清如水。 连淑然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天佑期,居然是你!" 天佑期浅浅一笑,道:"郡主可喜欢本宫送你的这份大礼。"素手拿起胸前的小巧笛子,轻放在唇边,天佑期嘲讽道:"还有一份好礼,在后头呢。" 笛子一吹,那尖锐的声音远传百里,连淑然瞬间脸色大变。 不知何时起,林中四面八方涌出无数轻甲兵,他们手持弓箭,齐刷刷的对准着惊恐不已的连家军,喝令他们投降。 眼见自己所有兵马都被控制,连淑然睚眦欲裂,吼道:"天佑期,你枉顾手足之情,居然要谋害亲姐赶尽杀绝?" "本宫怎么不知道郡主那般会颠倒黑白?蔼雪公主遇刺身亡,合该是关俊关将军领兵严查,偏你一来平雁城就抢夺军权,倒施逆行,此乃罪一。你好大喜功,虐杀平雁林中的无辜平民,草菅人命,此乃罪二。明炎国边境来犯,你隐情不报,自行率兵出征调动军令,此乃罪三。抛去这几条,王博之死颠倒黑白、买通太医窥探圣踪、春猎刺杀再到威逼利诱张司制。这里的桩桩件件,本宫就是现在将你就地正法,又有何错?" 少女容貌清灵温雅,说出来的话却利如刀剑,句句诛心。 莫说是连淑然,就是跟在她后面的连家军,都没想到郡主私下能做出那么多事来,单一条窥探圣踪、收买太医春猎刺杀,就已经是死罪了吧?他们现在还跟着连淑然行事,会不会也被当作乱臣贼子看待? 这一想,士兵们当即吓得两股战战,冷汗直流。而且就算安阳公主没有说出这些桩桩条条来,他们也被人包围住了,此刻还不投降,放下武具,难道真的等死到临头了,才跪地求饶吗? 一时间,不断有士兵想明白前因后果,纷纷扔下武器,举手投诚。 对比天佑期的胜券在握、步步逼近,连淑然是气得目呲欲裂,眼冒火光,那还有平日不可一世的贵气可言? "你胡说,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还看着我连家军上阵杀敌,背后才使阴手,逼杀连家军士兵!你有胆便与我回京,在陛下面前当面对质!" 天佑期敛目不答,就在淑然郡主以为天佑期是害怕与她对质时,天佑期才抬起头,笑得张扬恣意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好吧,就带你回去,让你认清事实。" 眼见天佑期走近,她带来的墨衣士兵手持利剑,逐渐逼近时。连淑然最后的理智都被吓疯了,立马抽剑毫无章法的胡乱挥舞,几欲将眼前的墨衣士兵砍杀干净!神情疯如厉鬼,失声尖叫。 天佑期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她自己那里不知道,最重要的是现在连和明炎国开战,都打输了。明炎还会不会卷土重来她不知道,但只要自己被压回京,摆在眼前的就是死路一条! 皆因她是私自调用兵马,最后还打输了!要是赢了的话还能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的铁则回避。现在莫说回避,她真的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输得一干二净,她这样回去,还有命活吗? 这念头才一划过,便吓得连淑然双腿发软。是被见有破绽可图,立马从上前,将连淑然手中的利剑击落,一把被人生擒在地上。 那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瞬间变成了丧家之犬。 这一刻,她才真的是将前世的败局彻底扭转过来! 第81章 颠覆天下 平雁城, 街道上行人神色匆忙,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冷清得不像话。 但要是往城门处看去,就会发现大部分百姓都堵城门处观望, 就等着城门一开,马上拉着家当逃离! 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城门一闭,与外间的消息便断了似的,一丝风声都没听着。 但自打城门封闭后, 就不断有士兵在城里严守捉人, 闹得人心惶惶不算,最近明炎国还和这边断绝了来往,消息灵通的行脚商找卫兵一打听, 才知晓边境外明炎军安营扎寨, 活像即将开战在即啊! 这谣言传到住城多年的老百姓耳中, 自是不信的,多年前咱夏朝还与明炎国和亲,蔼雪公主如今还在这行祭祀典礼呢, 这战怎么可能打起来。 两边一磨蹭,直到城外真的冒出滚滚狼烟, 他们才惊惶的发现, 谣言居然是真的, 这里真的要打仗了! 可现在城门已关, 这还有什么办法逃出去啊!又想到平时横行霸道、招摇过市的连家军, 心里是又怨又希翼着他们打赢。 打赢了平雁城就不用饱受战火洗礼,他们也不必离乡背井。可平日里连家军一进平雁城,就嚣张跋扈得不行,旧时还频频闹出霸占民女、草菅人命的丑事。现在有了关俊关将军管理,倒是好多了,可依旧是仗着军职,偶尔吃白食、欺压妇孺百姓的痞兵。平雁城民怎么能对连家军不怨? 外头狼烟冲天而起,厮杀声离平雁城越发逼近。 唯恐下一刻,有人铁骑踏来,城里的百姓都想着怎么逃离好,随拖家带口的来到城门,苦苦哀求守城卫兵开门,让他们出去! 守城卫兵看此情景,莫不如临大敌。这都是上头下令关的城门,他们哪有权利开啊,要是突然开了,死的还不是他们自己?故而门前堆满的拒马拦,手里的握紧了长刀武器,就怕群情汹涌,会打起来。 突然,城门外传来一道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百姓联想到远处狼烟四起,都在心里腹诽着完了,莫不是真的打到平雁城来了吧? 他们一个个警惕的看着城门,有的胆小的已经想着怎么找地方躲了,就连守城的侍卫,也是想起了军中即将要打仗的谣言,当即怕得脸如死灰! 城门高楼上,关俊的脸色亦是凝重万分,这谣言没错,城外二十里地的平雁原,已经彻底成了两军交锋的战场。赢了平雁城得保,便还是夏朝的边境重城,输入怕是这满城的人都得流离失所,跟着陪葬! 这赌注如此之大,谁敢负责。 一想到安阳公主收下那一万人不到的士兵,分批操练过后,便带人直去平雁原,他就觉得瘆得慌。先不说明炎国姜将军的大军压境如何难胜,就是淑然郡主也不是一好相与的主,手中掌握的平雁城兵权只是其中之一,征西侯李将军、淮南城南王等人,那一个不是和连淑然私交甚好。 要不是这里上有连王爷,左右又是将候亲王,连淑然一到了便得寸进尺、渐揽军权,又参了他一本守城不利,才让蔼雪公主遇害的软钉,他能将领将之位交出去? 更遑论,连淑然私下调用兵马出去迎战,还没有上报朝廷,就算真让她险胜了。她这也是打赢了头战便会回京,独留下他与满城平雁百姓应付连绵战火。 这横竖算来,都是败局! 就在关俊面如死灰时,高楼上的士兵定晴一瞧,目瞪口呆的大喊道,"关将军,回来了,似乎是连家铁骑军,还有另外一对人马?你快来看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回来的是不是连家军? 关俊一惊,连忙跑上巡城墙上,凝神一看,回来的可不是连家军吗?这是连家军打赢了?关俊的面上没有半分惊喜,想到后面还有收连淑然钳制,反而脸色更黑了。 直到军队走近,他才发现,在连家军蓝色侍卫服的旁边,还有一对墨色卫兵跟着左右两侧,成包围之态,关俊定晴一望,那可不就是安阳公主吗?这是怎么回事? 关俊连忙吩咐守城士兵打开城门,老百姓本来就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闹得人心惶惶,乍一见城门开启,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是生是死,全看着一刻了! 可他们看到的是什么,连家军垂头丧气被另一队人马压进了城?而主将淑然郡主更是被人五花大绑着回来?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有在两国往来的行脚商惊恐的指着淑然郡主后面被打晕的男人惊恐道,还可是明炎国的姜善文姜将军啊! 现在也被押城中,这是不是代表,他们打赢了?不用弃城而逃了? 关俊冲下了城楼,确认被绑着回来的连淑然与姜善文不是自己眼花看错后,终于忍不住对着少女行礼感激问道:"安阳公主,这是......赢了?" 真的赢了,就带着这点人马?打赢了明炎国六万大军,还将淑然郡主从主将之位拉了下来? "只是熬过了这头一场而已,后面还有几场硬仗要打,关将军万不可过早轻敌放松。"低声回应过关俊后。 天佑期扫了眼城门前拖家带口,却被困在门里的老百姓道:"传令下去,开放城门,派队伍护送城中的百姓离开平雁城,命各城太守妥善安置。我夏朝城门只因外敌关闭,但永远为百姓打开!" 一时间,城里惶惶不可终日的低迷气氛,都被这支军队的归来打破,甚至听到了为首前的青衫少女吩咐打开城门,会派人护送他们远离这战火纷飞的平雁城,老百姓都激动了。 那一次战祸到来,会有军人护送他们离开,又敢夸下海口所有城门都会接受他们这种无根无底的流民? 他们有的犹豫,有的张望,直到高程带着一队兵强马壮的队伍过来,表示会按安阳公主的吩咐,领着他们抄高家庄的近路,平安送到临近城池避难,他们才信以为真。原来领兵的女将竟是他们的夏朝嫡公主!难怪有如斯魄力,敢保证他们去到外城,会有人开城门接收! 天佑期安置好想避难离去的百姓后,才扬声拱手道:"淑然郡主私自关闭城门,陷平雁城民于水火之中,小吏又于城中野外肆意捉人审刑拷问,闹得城中百姓终日提心吊胆、惶恐不已。本宫失察迟来,有负民心所托,战事一圆,本宫即为民请罪、押淑然郡主回京面圣。若谁家有冤情屈怨,便可到府衙中诉请,让府中审判写下告罪状,本宫定为其昭雪!" 少女翻身下马,一字一句解释清楚、并安顿好百姓后,才当着众人面前躬身三拜,喝令侍卫押着连淑然姜善文等人回平雁城府衙。 上一世导致夏朝亡国的汹涌民愤,便这样消无声息的被天佑期消磨而去。百姓也是人,也只是为了活命保家而已,要不是被逼至绝境、食不果腹朝不保夕,谁会拿起武器逼宫造反?有了性命保障,家人安顺,冤情得诉,他们便无所求了。 惧怕被战火牵连的富商人家,尽数携带子女奴仆远逃。有冤屈要申百姓的也悉数跟着去了官府衙门,甚至还有平雁居民,感动于安阳公主的不离不弃,身先士卒,愿意留在平雁城内,为保卫夏朝的大军尽绵薄之力。 比起之前平雁城一派慌乱的景象,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回到轨道,所有的沉疴恶疾,都因少女的到来悉数斩去,迸发出新的生机。 将天佑期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后,关俊眼中闪过无数激动、敬叹、佩服,这就是夏朝的嫡长公主。同样出身皇室,天家贵胄,却没有淑然郡主的飞扬跋扈仗势欺人,所思所想都是从民生出发,这才是真正的夏朝储君吧,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臣民。 关俊心悦诚服,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有侍卫来报,说是澜殿下带着征西援军过来。而掌管征西大军的征西侯李将军、淮南城南王等人,因为与连王爷结党营私、在府邸中搜出大量兵马铁器买卖的证据,已被澜殿下派兵抄家镇压,逐一押回京审查。 彼时,赢下这一战,将连淑然此前在平雁城犯下的罪行彻底揭露,为民昭雪,为高家庄洗白,收下边境征西军、平雁城连家军的天佑期,才算真正做到将夏朝所有兵权彻底收回,兵权政力集合到最高点! 兵权统一,将士顺从,则如胸之使臂,臂之使指也,莫敢不从! 此后,明炎国边境不时来扰,但都不再如姜善文那般再集合大军,再敢攻城。 一个多月后,明炎国爆出内乱,原来是失踪已久的默六殿下于明炎国都出现,上书明炎国主,乃是兄弟阋墙,在夏朝平雁原埋伏刺客,欲行不轨。蔼雪公主身亡乃是明炎国内争权夺位所至。这话有没有人信倒不重要,但明炎国年纪渐大,兄弟残杀的丑事却在晚年爆发,丢丑于世人面前,竟气得卧床不起。 没有了明炎国主把持朝政,一时间国之大乱,众子忙着争权夺位,处处燃起翻天战火,明炎国的众子夺嫡之战提前到来,竟也再无人来追究蔼雪公主的真实死因。 这一池春水,终是被天佑期彻底搅乱,颠覆天下! 第82章 与亲与友 八月十五, 人月两团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在整理回京物资,天佑澜这才到平雁城不久,他的皇姐便打算回京述职了。临走前, 还体贴向女帝讨要了征西军兵权于他,连带的连家军, 不, 现在应该改名为平雁军的暂代领将之位,也一起扔了过来。 要是在一年前, 天佑澜都不敢相信, 自己会成为夏朝手握重权的护国将军。 "皇姐, 这重任你想也不想就交过来,就不怕我才掌权不久,处理不来吗?而且有连王爷揽权在前,连淑然鸠占鹊巢在后,母皇总会忧虑吧?"天佑澜握着手中的虎符, 只觉得那符节仿有千斤之重,万民性命夏朝国运亦担负其中。 天佑期抽出少年手中的虎符, 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似的,笑道:"我很久以前做了一个梦, 梦中夏朝虎符有二,你我各占其一。但我的虎符是母皇赐下,你的却是实打实用自己的命拼出来的。后来连家军壮大, 连淑然占下夏朝三分之一的兵权, 举兵来袭。我手中的虎符不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得来, 终被外人抢去。而你以性命为注,血肉作赌,赢过了所有人。" "在我看来,只要你不迷失本心、沉迷权势,草菅人命弃百姓于不顾,那凭借自己的能力拿下征西军的虎符,又有何不可?就算是我,你的同胞亲姐,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沉迷了……"少女顿了顿,含糊不清的飞过了那一词,接着道:"祸害了夏朝根基,同样可以杀之任之,单看谁能力更好,更适合夏朝而已。" 天佑澜那想到他的皇姐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急得脸色煞白道:"你一天是我的姐姐,便一辈子都是我的姐姐。我怎么可能对我的亲姐下手?领兵打仗如果不能扞卫家国,保护亲人,那又有什么用!" "我家弟弟又长大了。"天佑期拍了拍天佑澜的头,调笑道。 昔日畏首畏尾、任人欺辱的小少年,似乎已经真正长大。没有上一世的冷心冷血,却多了几分光风霁月的儒将之态。 "好好好,是皇姐说错了,皇姐给你赔不是。但扞卫家国可不是空口白话,随便说说而已。征西军的军权已经交到你手上,明炎国虽然内政大乱,众皇子各成一派划分领土,暂且不会危及夏朝,可难保不会有越境的一天。你要扞卫夏朝,便要先肃清军中不正之风,以身作则,严于律己。你能做到吗?" 天佑期目光炯炯的看着少年,似乎也在看着前世那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救夏朝百姓于水火中的护国大将军。 "当然可以,请皇姐拭目以待!"天佑澜拍着胸口保证,那清越爽朗的笑容,却是前世所没有的。 两姐弟相视一笑,亲人一词却是深深的种植入心。 * 天佑澜离开整顿军务后,黎儿便犹犹豫豫的走了进了天佑期的闺房中,眼神左顾右盼,挠头捉腮的好不着急。 眼神一飘,睹见窗外敏晴竟然从宫中赶来,一到此地便大包大揽的替天佑期整理行囊,终是狠一咬牙,跪到少女面前,可怜兮兮道:"禀公主,黎儿又有一事相求,还请公主答应,不然黎儿便长跪不起。" 天佑期意味不明的勾唇一笑,想不到这一世,还真的看见黎儿折腾出来。 "说吧。" 黎儿见天佑期竟然不像以前那般,亲手扶她起来,听见了她说长跪不起连一句关心话、问问原因的意思都没有,便更怨恨了。可要是现在不明说,就跟了天佑期回京,她就只是一辈子的宫婢侍女,澜殿下接管征西军领将一职,没有三年五载那回回京啊。 她现在已是年方二八,熬过三五年后都是老姑娘了,哪还有机会亲近澜殿下。还不如就此一搏,要是天佑期亲口同意,送她去澜殿下身边,哪怕是作为侍妾,她都愿意。 这一想,黎儿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砰砰砰的叩头道:"公主……禀公主,黎儿早已对澜殿下心有所属,决意非君不嫁。请公主看在黎儿伺候多年的份上,帮黎儿一次!" 叩过三个响头后,黎儿泪眼汪汪的看着天佑期,似乎想从天佑期面上看出几分欣喜同意来。 可少女一脸似笑非笑,对她叩头的惨状也不叫停,不问疼,当即心寒起来,又是犹豫试探的哀求道:"公主,黎儿这事,你是……." "夏朝民风开放,不像北秦明炎,有男女大防之道。但你见过夏朝有姐姐会插手到胞弟的房中去的吗?" 此话一出,黎儿脸上顿时面无血色。"这……可公主,黎儿是真心喜欢澜殿下的,我愿意在殿下身边为奴为妾……" 想起了上一世黎儿放火烧了皇城,虽然连淑然已是大军压境,烧不烧都挽救不回局面。但这里到底有黎儿在背后推手放火,讨好连淑然所至。 她喜欢天佑澜吗?可能是。 但她爱天佑澜吗?这倒未必。 毕竟上一世里,连淑然与天佑澜早已势同水火,怎么看黎儿要是真心喜欢天佑澜,都不会去讨好连淑然。最大的可能,只是她自己贪生怕死而已。 可上一世黎儿放火后,早就逃之夭夭了,她压根无从得知。何况这到底是重来的一世,彼时的黎儿,也不同于上一世的黎儿,所以她才愿意给出黎儿一线生机,就看她如何造化。 "我不会给你作势撑腰。你要是喜欢佑澜,便留在平雁城中,是好是歹端全看佑澜和你有无缘分。但你要是跟着本宫回京,便按照宫规行事,待到了年纪再出宫许人。" 黎儿呆呆的看着天佑期,似乎没想到她能如此狠心。她可是和天佑期从小玩伴到大,天佑期给出的选择确要么为奴,要么为妾。这还是人吗?何况没有了天佑期作主,她就真的只是一介丫鬟出身,莫说侍妾,就是想见澜殿下一面都难,这不是逼着她回宫为奴?能是什么! 黎儿气得站起来,失控骂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帮我一次有什么难的!你就非要看着我为奴为婢,独渡余生吗?" "黎儿,你来伺候我时,还是农家弃女,可是签了卖身契才来天山寺的,没错吧?寺中是不是从来从来没有断过你吃喝月银,只让你作我的玩伴便可,有书读有衣穿有屋住,哪里亏待你了?你到了宫后也只需要学一般宫规,便和敏晴一样成了一等宫女,出入行头堪比世家小姐。从来无人欺负,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人给你说过是也不是?" "就算是我,要训诫你也是私下呵斥,从不在外人面前多说半句,不说你我用度相似,但起码吃穿共享。我只是不给你指婚而已?怎么就成了刻意为难了" 听到了黎儿的真心话后,她总算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黎儿心气养高了,才会产生这种想法。那上一世也就很好解释吧,不过就是见她天佑期还是夏朝女帝,便着力讨好,趁她失势后,便放火离开而已。 天佑期暗中轻嘲,道:"就这两个选择,你想好了便告诉敏晴,不用再来求我了,我供不起你。 " 说罢,天佑期便挥袖离开。 黎儿这才发现惹恼了天佑期,没了这座靠山,她根本什么都不是,随追出去求情,也被敏晴一一挡下。 敏晴对素来眼高于顶的黎儿没有半分好感,也看得出天佑期是真的冷下心肠,不再管黎儿死活。 这才下令让侍卫押黎儿离开,莫扰了公主一早设下的酒宴才好。 黎儿挠破头脑,也想不到该如何是好。毕竟离了天佑期,她真的什么都不是,要是求得天佑期原谅,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挽转。 对,还是回宫吧。没有天佑期给她撑腰,她与天佑澜才见过堪堪数面,那有把握对方会留下她? 况且留下来还会侍婢,回到宫中也是侍婢。在宫里总好过在宫外吃苦吧? 殊不知,她这选择连最后一丝生路,都被自己趋利避害、好逸恶劳的本能断送。 回到宫中,却始终连天佑期一面都没有见到,直至年纪渐大,被赶出宫后,悔恨交加,郁郁终生,此乃后话。 * 天佑期出了院落后,便直接来到院中最里面的一住处。 只见此地比起旁的院落还要宽敞大气,院中种满了梧桐树,环境清幽寂静。门外多的是侍卫巡查严守。仔细一打量,可不就和当初西行馆中的梧桐院落十分相似吗? 免去了侍卫行礼,天佑期临到门口便见大夫恰巧从屋里出来,她匆匆而至,忧心道:"大夫为凛王殿下诊断过后,这头疼之症可治好了?到底是因何而起,又怎么会头疼至此?" 想起了男子边头疼,边喃喃说起的'虎符''阿期'两词,然后便疼的浑身发虚,昏倒在地,直到被她派人送会平雁城休养也没有醒来。 天佑期便压制不住浑身颤抖,这是不是表示……那个人也和她一样。 重生了? 第83章 是我赢了 老大夫得知来人正是挽救了平雁城的安阳公主, 在屋内接受治疗的,正是北秦国凛王殿下, 两人位高权重, 就是咳嗽一声下面觉得抖三抖的主。 老大夫那敢有所隐瞒,不待安阳公主再细问,便擦着额间的虚汗,诚惶诚恐的讨饶道:"禀公主, 草民医术有限, 实在有负公主所托......殿下脉象有力沉稳, 观之神色泰然、体魄强盛, 似乎、并无任何沉疴恶疾。但那头疼来的实在诡秘,故而殿下昏睡之际,草民便问了近身侍卫, 发现殿下很久以前便有头疼之疾,只有北秦国御医调制的秘药才有所缓解。那病来的蹊跷, 草民也难以断症,只好继续让殿下服药压制。求公主恕罪。" 老大夫听闻宫中对御医管束极严, 要是治疗不好贵人,可是要杀头的。他虽在平雁城医术甚好, 但到底比不上宫中御医,害怕贵人迁怒, 只能不断的跪地求饶。 却不料天佑期压根没有怪罪, 还命人花重金封口送了他出去。 等大夫离开, 天佑期便立刻召来伺候凛王日常的小厮询问, 得到的结果与大夫所说的判词并无二致。 就像真的,只是一道不为外人知晓的恶疾罢了。 天佑期手握成拳,总觉得不对。一个人平白无故,怎么会念起两个完全不会接触到的词?她无视过小厮为难的表情,直径走入男子休息的内室中。 里面的布置与凛王给人的感觉一样,入眼之处干净简洁,案牍茶桌上皆无多无物品,因为北秦崇尚玄色,故而屋内都是玄色衣物居多,这一眼完全,几乎可以将所有用品尽收眼底。 她轻扫一眼后,便稍稍移开,直接走前床榻上还在昏睡的男子身边,突然。床边摆放着的外衣深深吸引了少女的目光。 小厮见安阳公主还有两三步便顿住,遂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睹见床榻边摆放着殿下要穿的衣物,顿时羞愧得脸色通红,只因那衣物都是中衣中裤。可在北秦国习俗中,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中衣中裤已经算是贴身衣物。 这猛的被安阳公主瞧见,可不正是丢脸极了?若让殿下知晓,只怕吃挂落还是轻的,重点还能讨来一段罚! 小厮正想上前提醒安阳公主出门回避,就见安阳公主伸手去碰殿下的衣裤!这一下可吓得小厮心神颠倒。 那料到天佑期完全避开了衣物,只是伸手去拿起那一枚墨绿的麒麟玉佩,那玉佩晶莹润泽,栩栩如生,说一句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但天佑期关注的,并不是玉佩的精细华美,而是这枚玉佩,在她重生醒来的那一刻,便出现过在她眼前! 因为重生后从昏迷中刚醒,视线模糊,她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将她从烈火缠身的噩梦中唤醒,又是谁给她低声安慰,温柔试擦。 却原来,他早在那一天,便已来到过她身边? 天佑期握着玉佩的手紧得指尖发白,似乎下一瞬,便要彻底将玉佩捏碎。 突然,床榻间传来男人沙哑的喊声,小厮惊喜于主子终于醒来了,连忙上前递水喂药,给主子更衣洗漱。 刚向前迈了一步,天佑期便伸手将小厮挡住,示意他现在出去! 小厮闻言,都傻愣住了,凛王殿下才刚醒来,正要人伺候,这出去的人,不该是安阳公主吗?但一对上安阳公主那双深沉阴寒的双眸。小厮就像由头淋下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也不知怎么的,就听了安阳公主的命令,乖乖出去。 一帘纱帐,彻底将两个人隔绝开来。 过了良久,又像才过了片刻。 天佑期才放下硌得手心发白的玉佩,拿过一旁边早已备好的温水,掀开纱帘,施施然坐入床幔旁边,递给男子。 只见男子身上穿着单薄的雪白裹衣,锁骨处微微松开,而衣领、发间与颈脖处,都带着少许湿濡,应该还是被冷汗浸湿。俊雅的面容上横眉如剑,目若寒星,就连紧抿的薄唇的力度,都于前世那人的万分相似。 也是,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更遑论现在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这小动作做起来,自然是一模一样! 天佑期转了转手中的瓷白茶杯,笑得温柔缱绻,柔情万分:"怎么,拿回了曾经的记忆,便开始避我如蛇蝎,怕我在水里下毒了?" 男子表情淡然,只是在听到记忆一词后,眼波微动,目光复杂而专注的看着床边的少女,嗓音极其晦涩低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嗯?你是问我这一世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你前世不守诺言,害至夏朝四分五裂。还是问我什么时候知道你恢复前世的记忆?毕竟这事一个久远,一个才刚刚发现,说出来都很费时呢,子宁你不是最讨厌这费时费力的繁琐事吗?" 见男子脸色聚变,天佑期这才扑哧一笑,将温水悉数饮下,继而猛的俯身拽过男子的衣领,将温水口哺过去。 少女出其不意的举动,活像当日在湖畔旁边,那般让人遂不及防。 他还来不及推开来人,那激烈的动作就将两人的唇舌撞破,血腥味迅速在口中蔓延,温水顺着唇角悉数涌入口腔,还有一部分水迹来不及吞咽,便溢流落衣襟之中,突的猛一呛进喉管,惹得男子咳嗽不断。 彼时,天佑期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自小身体孱弱,能无灾无痛都是因为宫中无比珍贵的药物滋润。但想到正常女子那般,就有些强差人意了。尤其是像现在,想要控制住一个自幼习武的高大男子,只能趁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单单只是咬破了唇,还真是赚到了呢。 "天佑期,你够了!" "够?这才一点小小的戏弄,怎么可能够?" 天佑期抚着染血的红唇,笑得花枝乱颤,眸中猩红的疯狂阴霾,却比那厉鬼凶兽都要吓人! "我前世受尽隐瞒欺骗、陷害污蔑,这一世重来不将该还的还清,该讨的讨回,这怎么能够本?你看看,连淑然连王爷对我刻意陷害污蔑,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送他们入宗人府终身软禁。母皇爱护我如同夏朝,我就彻底还她一个海晏清明、安稳平和的朝堂。天佑澜保家卫国,戎马半生,我便回了他总将夙愿、兵马元帅之权。黎儿放火烧毁皇城,我就让她半生不得逃离皇宫。这桩桩件件,我不彻底讨还回来,那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竟然幸运重生,为何还要纠缠于旧人前世,你明明......"明明可以选一个不那么累的活法,换一个人去信任,重新开始的。 上一世他们有缘相识,不过是因为天佑期与女帝心生间隙,与之怄气,才会搬到西行馆住,与他在雨天结识。 后来连淑然步步逼近挑衅,朝堂上多得是朝臣谏官等着揪她的错处。他看着小姑娘日日挫败皱眉,就顺手教了她为官为臣之道。 这些熟悉本来应该到这里就该停了。但后来有心人进谏女帝,女帝劝阻天佑期不能与他往来,这才激起她的叛逆之心,索性非君不嫁。 而彼时北秦国中,太子野心壮大,逐步逼母妃与兄长进入死局,他才会留在夏朝伺机而动。 后面正如天佑期所言,夏朝被连淑然搅得天翻地覆,大举清君侧逼宫,他明明是天佑期最信任的人,却拿了虎符后调任兵马回北秦救。等到北秦尘埃落定。 他才适闻连淑然还散布谣言,道天佑期不堪国主重任,贪图享乐蔑视灾瘟,天怒人怨,连仅余的兵马都被北秦调走,彻底沦落为夏朝之耻。 而实际上天佑期为了力挽狂澜,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身体早已油尽灯枯。 活下去也不过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被连淑然挟天子以令诸侯,要么在连淑然的谣言下,毁了夏朝百年声望,落得一个乞求北秦的污名,百姓所有信任尽失。 所有生路都被堵死下,她唯有殉国一途,传密令皇位于天佑澜,才堪堪挽回夏朝最后的尊严,也不至于让夏朝被连淑然这等手段残暴的人夺去。 可既然上一世都已经将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了。又何必重生一回,还作纠缠? 少女眸中蕴含着无尽疯狂,只是单单扫去一眼,都摄人心神得厉害! "你试过从小被人抛弃,明知道母皇胞弟尚在,却终年不见不能相认的感觉吗?你试过回宫后处处受人明嘲暗讽,处处排挤的滋味吗?胞弟对你视若无睹,母皇不肯解释离弃原因,朝廷连家暗藏杀机,就连从小的玩伴都是趋炎附势之辈!明明还有你,你在救我帮我,带我脱离苦海的!" "但你最后做了什么,是你一手推我入火海之中!" 少女清灵温柔的双眸已经彻底被猩红覆盖,再也不符从前的甜蜜可人,心里的火光早已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原来,那些幻觉都是真的。曾经真的有那么一个笑容如蜜的小姑娘,跟在他身后娇娇的撒泼打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全副心魂的喜怒哀乐都依附在他身上。 只是他转身背弃了小姑娘后,选择了母妃兄长后。那个爱娇的小姑娘就彻底死去了,在那场滔天火海中,浴火重生。 心脏仿佛被人用手捏紧,揪心生疼,令他愧疚郁结,心如刀割。 "所以,你想怎么样?"最后,满室只余下凛王晦涩难辨的问话声。 少女似乎一瞬间从狂暴的边缘中,清醒回来,血红阴霾的双眸中尽是清明。就像终于拿到了手中渴望已久的心爱玩具,她急切的需要一个炫耀的地方。 "我呀。之前因为你一直没有前世的记忆,我总是犹豫着该不该将你与前世分开对待,更何况你还在春猎场里、高家庄上游救过我。可惜,你还是全部记起来了,那这样,我就更不可能放你离开。我曾经答应过帮你,所以只要你母妃兄长有难,便会派兵助你救下着两人,就当是还你的人情了。剩下的,便是你欠我的!" 天佑期兴奋的比手画脚道:"我会让侍卫易容,替代了你的身份回去北秦,然后借助假死遁逃。彼时再也没有人得知你的身份,你将永远留在夏朝,永远无法离开!" 猩红的眼眸中似乎染上了某种极致的病态。 但天佑期所说的话却是真的,真实得让人毛骨悚然!皆因她重生回来不久后,便一直在策划谋略,只不过因为男人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才按捺下来,举棋不定罢。 如今这人重回到她跟前,她怎么可以还放他走? 娇俏的少女一脸潮红,双目因为充血过度,而略显晕红病态。更可怕的是,明明精神反复无常,身体孱弱不堪。她的大脑就越发清明锐利,智多近妖。 自打在平雁城听见他口中呢喃的两词后,她便彻底封锁了院落,这里除了小厮大夫外,所有侍卫都是她的心腹死士,如有人反抗泄密,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你都决定好了,绝不回头、绝不悔改?"男人看着她眼眸中的猩红病态,竟破天荒的平静凝视问道。 "是的。子宁,这一次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