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虚而入》作者:奶油面包3号 文案: 成年人在人生漫长的路途中,很多时刻,面对一些人,会有一些先于复杂情感外的神经本能,没有日积月累的喜欢作为支撑,也没有岁月流长的爱意加持,就是一种诡异的身体反应,超越大脑的思考和理智,简单归类,那是冲动亦或者直白些,欲望,对某个人。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繁,沈一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对于你我有太多的预谋 立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再遇 任繁这是第二次见沈一归,两家公司在不同的城市,相隔距离用千里为单位,虽有些业务往来,但沈一归身份摆在那里,跟任繁有着很大的差距,因着这份差距,纯粹靠遇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可能。 第一次见沈一归,任繁记得是个夏日的午后,办公楼里的冷气吹得任繁头疼,冷气中还混着谁的似有似无的香水味,午休时她出去吃了饭,回来上楼时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老板刘闻西没在公司但在这午休时间都没放过她,任繁只得回去,饭后有些疲乏,任繁靠在电梯里短暂发了个呆,到楼层时一下子没缓过神。 电梯外两步远的地方站了一行人,任繁眼睛抬了一下,就看到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任繁并不认识他,但是很好判断他的地位,兴许很少看到如此地位分明的团队,也可能是男人样貌太好,任繁的呆发过了时间,等她六神归位道歉出去时,那男人对任繁礼貌地笑了一下。等任繁进了公司,发现原本该午休的同事都没午休,主要是姑娘们,凑在一起眉飞色舞的,给任繁展示了很多偷拍的刁钻角度,任繁看着诸多手机屏幕上的同一张脸,在心里默默哦了一下,原来他就是沈一归。 终于把大名和本人的样子重叠起来,他确实有能让这帮姑娘疯癫的理由,不管是人还是身家。 这回是饭局,什么主题任繁从接了通知到到了现场,她都没判断出来。 说是工作局,但是有刘闻西的未婚妻和她的朋友在场,说是普通饭局,但是有些任繁面熟的合作方和客户,加上公司里个别受邀的同事,大的宴会厅乌泱泱的也凑了不少人。 刘闻西在任繁眼里不是个合格的老板,除去老板这个身份,他作为一个男人,在任繁眼里也不怎么样。 客户需要打招呼,需要优待,刘闻西知道,所以他左手边是任繁,那么他的新“上任到岗”的未婚妻赵鹿也需要见人,他右手边则是赵鹿。刘闻西最近身体欠佳,喝酒点到为止,导致大量的敬酒和被敬都如数落在了任繁这边,因为赵鹿并不是公司的人,谁也不认识她,加之这三人结构,有些好事者总露出一副有八卦的样子。 任繁喝起酒来诚意十足,小酒盅满杯,一口一个,面上笑容甜美,在那些个男人眼里看来十分爽朗大方,没人难为她,除了赵鹿偶尔说几句话,但总一副醋意满满的样子,一会儿任繁是公司的元老,一会儿说任繁是刘闻西的左膀右臂。任繁不想搭理她。赵鹿没绷住多少时间,可能她也发现这酒并不好喝,没喝几杯就换了杯子堂而皇之地倒进了橙汁,任繁在人群中央倒像是个能当家做主的,换个场合任繁也许就撂脸子了,但这处,刘闻西可能打定是要跟赵鹿携手一生,带她出来见客,宴请的都是有头有面,即使没什么亲密交情,但未来发展谁知道呢。任繁在乎这些人。 整场走了一圈,任繁回到自己的座位,沈一归离任繁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人,任繁略微倾下头就能看清沈一归的脸,沈一归滴酒未沾,任繁坐下后吃了几口东西,坐了一会儿,在不引人注意的空挡她去了洗手间,把喝的酒全抠了出来,抠吐十分伤人,整个食管都是火辣地灼烧感伴着脑袋充血的不适,任繁漱干净口,补好妆,在洗手间里冷静了一会儿待面色如常才回去。 饭吃了一半,即使不怎么熟的也略微搭上了话,所以整个场面看起来十分热闹,任繁瞧不上赵鹿,也一应瞧不上赵鹿的朋友,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知道的是来吃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当花蝴蝶的。 任繁对面有一位此刻就紧盯着沈一归,赵鹿的这位朋友长得十分漂亮,又年轻到任繁看着她涉世未深的脸都一时判断不出来她是什么货色。任繁坐下时顺着旁人的目光看了一眼沈一归,对面那女的问了沈一归一个问题,沈一归还没回答。 问题是,“沈总喜欢什么样的?” 任繁听着问题笑了一下,侧过头问座位旁边的人,“沈总是单身?” 旁边人是沈一归带来的,见任繁如此小声询问,他也十分配合,低声回答:“沈总是单着呢。” 任繁听完点点头笑了笑,那无可厚非,没横着什么道德问题在中央。 沈一归此刻在话题中央,终于不紧不慢应了一句,“说不出喜欢什么样的,主要看眼缘。”沈一归讲话慢条斯理,端着水杯姿态放松,这样的敷衍话语可能在对方看来拒绝意思不够明显,那位紧跟不放,“那沈总看我呢?” 这话问完桌上短暂安静了几秒,恰逢其时任繁的嗤笑声摆在了台面上,酒精作祟下思维延迟的大脑,她一时没收住嘲讽,在这安静的空挡里明显得过了分,随后任繁毫不在意,端起酒杯,“我呛着了,不好意思。”说完她就一饮而尽,算是给足了面子,接下来任繁也不管旁人的脸色,她就对着沈一归说:“今天来了不少人,沈总看看呢,哪位合眼缘,不托大,我一定去给您要到联系方式。” 嗤笑声后任繁是装模作样地道了歉,可转头就开始明显煽风点火,她根本不在意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加上这桌在角落里,她不怕会引起什么动静。 问完问题后任繁就直直看着沈一归,沈一归约莫185的身高,他可能比任繁更清楚今天饭局的不重要性,穿着十分休闲,牛仔裤运动衫,低调异常,沈一归除了笑起来有一些眼尾纹,其他的完全看不出像32岁的人,皮肤很白,瘦了些,他讲话时任繁的视线很容易被他的喉结和好看的下颚弧度吸引,他话不多,他的状态和年纪,任繁早已自动把他划为已婚人士的队伍,即使目前得知他单身,任繁也仅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不是说优秀的人大都早婚吗? 任繁说这番话不存在什么给沈一归解围或者说是转移话题,她就是纯粹想给别人找点不痛快。凭什么啊,一个个的,迎来送往的,刘闻西离了婚找了赵鹿,整天带出来招摇过市,赵鹿带着自己的朋友还试图“瓜分”公司优秀的的“人脉和资源”。 实际上,一个女人不太适合紧盯着一个男人看,眼神交汇时间过久,这十分不礼貌,也十分不合适,但任繁就这么干了,看得还目不转睛。 对面那女的因为任繁的话火冒三丈,恨不得用眼神瞪穿任繁,任繁余光扫到,她十分不在意,她本来就酒上头,她翻篇后完全可以说自己喝多了,不记得了。酒嘛,是为刘闻西和赵鹿喝得,那既然场合这么不正式,丢不丢脸的,反正也不是她任繁的脸。 实不相瞒,任繁话说完就做好了沈一归直接忽略她的准备,可是,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任繁看着沈一归,清楚地听到他不大的声音问过来:“你呢?” 嗓音低沉语气温柔有足够的蛊惑性,旁的声音一瞬间就好像离任繁很远,任繁耳边就只有两个字你呢,他问,任繁,你呢,声音回响着,敲击着。 随即在沈一归等待答案的笑容中,任繁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什么好预兆,成年人在人生漫长的路途中,很多时刻,面对一些人,会有一些先于复杂情感外的神经本能,没有日积月累的喜欢作为支撑,也没有岁月流长的爱意加持,就是一种诡异的身体反应,超越大脑的思考和理智,简单归类,那是冲动亦或者直白些,欲望,对某个人。 没等任繁把自己从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中拔.出来,明显高兴坏了的刘闻西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端着杯子,哥俩好似的揽上了沈一归的肩。 没人再管之前的事,任繁转身又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任繁站在镜子前看自己,早上盘好的头发经历了一天稍微有些散,她索性直接把头发放开,脸因为酒气有些红晕,她绝对不是在场最好看的,但是她绝对是话最多的,常来常往的人偶尔会开任繁的玩笑,她从来都应对从容,但刚沈一归认真地问她,你呢。 还是这个问题,任繁不想当真,她也没觉得沈一归心里是认真的,但是她那一瞬间想轻吻一下这个男人,如果时间更多,她可能会把吻加深,延长,到对方给她她想要的反应,他的脸,他的皮肤,触感可能会比旁人更细腻,也许会有更加柔软的姿态,亦或者是更有力量的身体,充满了包容,肯定会有一丝陌生,那么需要在一个更加隐秘的环境加以磨合,也许会有一些跟他面上一本正经明显分割出的喘息和反应。 这像一场静谧深海中的风暴,独自席卷,又独自归于平静。 任繁站了一会儿后沾了些冷水拍了拍额头,冷意地刺激让她瞬间道德感回身,刚那心猿意马的不稳重样已荡然无存。 之后没再有什么风头出,一切就好像沈一归随口的一个调侃,现下全抛掷脑后,随风轻轻就散了。 终于捱到结束,有人接得接走,没人接的安排送走,全部都处理好,任繁去前台划账,最后回到空荡的厅里拿包和外套,服务员收拾着热闹后的狼藉,餐具玻璃杯碰撞到一起有细碎的声音,任繁顺手抚过那张短暂属于沈一归的椅子,丝绒椅套手感细腻,任繁自嘲地笑了笑,什么跟什么,都是美色误国,前提要是长得不好看,一切都是浮云,哪来这么多的幻想。 时间很晚了,酒店大厅里也关了大灯,只留了光线更加柔和的小灯,任繁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叫车,接单师傅的定位显示有些距离,任繁把手机握着,没有退出页面,看着出租车的轨迹,这时上方出现一只手,精准点了取消键,接着按灭了她的手机。任繁抬头看去,又是沈一归,刚不动声色可以掀起任繁一阵情潮的人,此刻跟她有触手可及地距离。 任繁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有着工作场合的礼貌笑容,“沈总,您还没走?” 沈一归言简意赅,“我送你。” “我叫了车。”任繁低头看自己漆黑一片的手机,“我刚叫了车。” 你给我取消了。 沈一归离任繁很近,任繁站起来后跟沈一归的衣服都能蹭到,这个距离能更多地引起人的不必要的遐想,已经不是安全的社交距离了,任繁抬起手,想让沈一归退一步,任繁手还没碰到沈一归,沈一归就已微侧身,让开了她面前的空间,随即沈一归抬手握住任繁的上臂把她往门口带,移门开,一辆黑色的车子无声地划过来,门口只几节台阶,沈一归也没放开任繁,司机下来开车门,沈一归想就近把任繁放进后排,任繁扶着车门,“您顺路吗?” 沈一归看着她说:“顺路。” 任繁点头,但没上车,沈一归不清楚她喝酒的量,此刻的任繁有种酒精过度的呆滞感,沈一归让司机先上车,接着他敲了敲副驾的车窗,除了司机,副驾上还有人,那人打开车门下来跟任繁打了个招呼,“任小姐。” 任繁认出是吃饭时坐她旁边的人,任繁点点头,“你好。”接着她才顺从地上了车。 任繁才不信沈一归说顺路的鬼话,“我记得沈总住北区的酒店吧?”跟任繁家是完全不顺的,沈一归有些笑意,相比此刻姿态紧绷的任繁,听讲话能听出沈一归放松地笑意,“我知道你住哪里,不用担心,顺路不顺路的,我只是送送你。” 说完这句话沈一归就闭上眼睛养神,他如果再主动沟通,他怕任繁会更心生戒备,本身接连奔波沈一归就有些疲倦。任繁坐姿板正,安全带束着她她都不屑放松坐着,她怕自己一旦放松会忍不住凑近这个男人,她侧头看沈一归,沈一归头发很短,额角有一丝碎发搭在侧边,车子行驶在城市道路中,有灯光透过车窗进来,打在沈一归的脸上,光线并不柔和,沈一归的样貌十分优越,就这一张侧脸,不需要任何修饰,可以直接放上杂志封面,不是商界成功人士那种呆板样子,而是时尚杂志上的美貌型男,仅一张脸,就能凭空多出很多销量的那种。任繁鬼迷心窍,抬高手想近距离……此时沈一归似乎有察觉,微微动了动,任繁立马控制住自己的手,接而非常随意地转头看向窗外,沈一归一睁眼就看到任繁的后脑勺,仿佛他刚察觉的目光全是错觉。 坐姿正就很容易变僵硬,任繁看了一会儿窗外,调整了下姿势,一转头,正对上沈一归的目光,沈一归看她十分不适,开口问她:“很怕我?” “没有。” 任繁回复太快,有急于划清界限的嫌疑,语气有些生硬,任繁觉得不太合适,跟着补了一句,“没有怕您,只是跟您不熟。” 之后的路程沈一归就没再说话。 抛去先入为主的想法,抛去物以类聚的传统观念,抛去任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简单来说沈一归是值得任繁用最好的态度对待的人。 但是,但是,这种完全没有私下交集的关系,沈一归也没有什么预先铺垫的目的,任繁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送自己回家。 现任 到了目的地,任繁家是个老破小小区,当地早年的回迁房,晚上小区车位紧张,路边哪哪都是乱停车的,任繁没让沈一归的司机把车开进去,不太合适,万一不留神刮到了,实在不知道算谁的,再一个,虽然很晚了,但是万一碰到不该碰到的人,深夜豪车送到楼下的,理不清。 车子稳当停在路边,宽阔街道冷冷清清,只有临街边的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明亮的灯。车子停稳后,前排的两个人先于要道别的任繁下车,说是去买烟,沈一归应了一声,任繁紧随其后,手搭上了门把,“谢谢沈总。” 沈一归欠身,“等等。” 任繁登时进入作战状态,一副炸毛样子,“您还有什么事?” 沈一归后撤身体,靠上椅背,给任繁合适的距离,本来在嘴边的问题他又吞了回去,拣了个适合的,“平时这么晚都自己回?” 任繁不懂他还有没有更深的意思,点头道:“对。” 接着任繁就主动掌握局势,“您还有别的事吗?” 沈一归说:“还有个问题你没回答我。” 任繁在脑子中倒带,什么时候还有别的问题。 沈一归给她提醒,“吃饭时我问你的问题。” 吃饭时只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是“你呢?” 又绕了回来,任繁看着他,此刻在夜色中,任繁只能看清他的轮廓,任繁低下头,随即竖起自己的左手,她左手中指上戴了个十分简单的戒指,窄窄戒圈束在她的手指上,戒指上还缀了个小小的红宝石,十分不引人注意,沈一归点头表示自己看清了,“男朋友?” 任繁肯定他,“对。” “他不接你的吗?这么晚。”这个问题冒犯到了私人空间。 任繁默默在心里数了几个数字来平静自己的脾气,“出差了,所以没办法接我。” “您还有什么事吗?” 沈一归放她走,“没有,很高兴认识你,任小姐。” “再见,沈总。” 躲在一旁留给老板足够空间的俩人看着下车后任繁急匆匆的步速,忍不住取笑自家老板,“看把人给吓得。” 另一个叼着烟,砸吧了一下嘴,摇摇头,“我觉得更像落荒而逃。” 有种留久了要出事的样子。 不管什么原因,任繁是着急走了,把外套都忘记了,沈一归拎起被遗落在车座上的衣服,女人的衣服面料柔软仿佛还有一丝她的独特气息,衣服比人柔和多了。 司机问沈一归,“您去送一下?” 沈一归失笑,“别。” 下次吧。 “空了送洗,等下次见面我还她。” “那得到什么时候?咱平时离这儿可不少距离呢。” 快了。 任繁有些成年女人惯有的小谎言,这些谎言有的时候是为了虚荣、有的时候是为了省麻烦、有的时候没什么理由,就是随口。李届并没有出差,这种周五的晚上,惯常他这会儿可能还没回家。 不过也有反常,任繁打开门时,李届正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浅灰色家居服称得李届十分柔软,猛一看,像个在生活中稳当的人。但是人啊,不能看表象,充满了欺骗性,离着远看看兴许充满了诱惑,近处,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时间久了,对着能丧失一切幻想和欲望。 李届看得电视内容是什么任繁根本不关心,她蹬下鞋子,李届看了她一眼,3月份的天气,还没正式回暖,有着春天惯有的喜怒无常,可任繁早就轻装上阵,打底袜、半身裙,上身是修身的半高领羊毛衫,修饰着成熟女人的美妙曲线,李届把电视声音调小,“你外套呢?” 任繁仅楞了一秒,上车时还在手里的,是落沈一归车上了,她听到问题了,但是不回应李届,换上拖鞋她去了卫生间,李届紧随其后,闻到她身上的酒味,离得更近些,任繁身上还有一丝略显冷硬的香水味,明显是男人的气息,似乎还有一些侵略性。李届凑到近处,又仔细嗅了一下,“离谁这么近沾的香味?” 任繁摘下耳钉项链,从镜子里瞥了一眼李届,散场时补得口红此刻毫无晕染,印在嘴唇上亮眼的颜色让此刻面无表情的任繁看起来有些冷漠,她依旧没有回答问题,李届伸手抱住任繁,脑袋埋在她颈边蹭了蹭,自己找台阶下,“你老板换香水了啊?” 任繁由着他挂着,不推开不回应,李届干巴巴抱了一会儿自讨没趣,他不会哄人,也不会明确说自己错了,放在开玩笑的时候他可能会含糊地说句我错了,但现在这种严肃的气氛,他绝对不会说的。对于今天格外晚归的任繁他有些危机感,此刻主动拥抱和说话就是一种示弱的表现,但任繁丝毫不买账,李届松开无动于衷的任繁,耐心耗尽,“你不要小题大做。” 李届稍显不耐的语气直接淹没掉任繁内心的一丝愧疚感,任繁就知道他温顺不了几刻。 俩人吵架已经有一个星期了,问题不在任繁身上,是李届的毛病,晚归、醉酒。 任繁扯了下嘴角,开始做陈述,“遥远的第一次,我都不记得是哪一年的事情了,你跟我说喝多了没法回家跟同事住酒店,结果呢,是进医院了,当时不敢讲,那你当时不敢讲,就该一辈子都不要讲,那后来我知道了,你保证说没有下次的对吧,话是你自己说的。” “是,是我说的。”这个李届认,“但是你不要翻旧账好吗?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改了。” “你改,那叫改吗?前几天你还不是一样……” “我在改。”李届辩驳。 “我没看出来。”任繁努力克制,声音最后还是高了起来,“凌晨才回我电话,说已经回来了,然后失联2小时。” 李届是打车回来了,结果下了车就歪倒在了路边,直到被早起的大爷拍醒,他才回了家。 大衣裤子上全是灰尘,任繁在家都要报警了。 李届扶着任繁的肩,“你别这么大声,不是没事嘛,在小区门口睡着的,又不是在马路上,没危险的。” “是春天了,但是凌晨什么温度,李届,你有没有数?” 李届又抱住任繁,“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又不是总喝这么多。” 男人其实根本不知道女人总在担心什么,失联一会儿仿佛宇宙都会毁灭,喝多而已,还只是偶尔。这话现在李届不敢说,只随便地下保证,“我不会再这样了。” 任繁挣开李届的手臂,“出去,我要洗澡了。” 这件事情不管怎么闹,没有解决方案,李届不能不应酬,不能不喝酒,哪怕他能指天指地在家跟任繁发誓做保证,出了门什么鬼样子任繁门清。每每因为李届的醉酒问题都会爆发矛盾,吵来吵去最后都只是重蹈覆辙,任繁只是反复发作,反复让自己生气,然后过段时间自我原谅,每次闹完李届会收敛很多,不会醉倒,能安稳回家,回家能洗澡,然后生活能平静一段时间,再犯。 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吵架,工作日时间会好过一些,因为漫长的白天都不在家,回家就是收拾洗澡睡觉,起床就走,没有什么交集,而吵完架还没和好的第一个周末,过了8点钟任繁还躺在床上,李届不知道在干什么,客厅里有他来来回回地脚步声,任繁拿起手机,一片安静,有业务运转不良的公司的周末风格。 李届买了早餐,装了盘,在客厅喊了一声,“起床吃饭了。” 任繁在床上翻了个身,李届等了一会儿任繁还没理他,他走到床边,主动交代,“我等下要去公司加班,你起来吃早饭吧,晚上正常下班,我们出去吃饭吧?” 语气温柔带着丝祈求,任繁背对他,半响才应:“嗯。” 李届意识到任繁就此放过他了,他稍微撒个娇,“那亲一下。” 任繁坐起来,李届轻轻亲了亲她的脑门,“那我走了。” 床铺的另一边床单一片褶皱,任繁起床后换洗床单被套,把李届的睡衣一起也扔进洗衣机。虽然吵架但是没有分床睡,以前吵架任繁会赶李届去睡沙发,实在赶不动她会自己去睡沙发,这样的行为是试图在吵架时分隔亲密关系,但实在说不好,到底是为了惩罚谁,任繁一个人睡床会睡不着,而睡沙发又会睡得浑身酸痛,后来任繁不再执着吵架时怎么睡,就算睡一张床,一样可以楚河分界,床够大,被子够宽,至于睡着了会不会抱到一起,任繁不困扰,醒来她一样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李届对于睡熟后主动靠过来的任繁,心里会登时软成打发的奶油,他会把这种习惯养成的动作当做任繁不自觉暴露出的爱意。 但女人啊,她一片平静,你以为她在消化矛盾,你以为她在平息怒火,实际呢。近几年里,任繁察觉到自己明显的变化,以前你很爱一个人,患得患失,他稍微一个不高兴,你当天大的事情处理,他没有第一时间放你在心上,没有第一时间为你考虑,你觉得天都要塌了,你爱惨了他,爱到自己险些丧失人格,但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被偏爱的人他清楚自己的分量,他游刃有余,他有恃无恐,他甚至凭喜好轻松掌控一切,你呢,围着转,围着哭,围着他,只这一个中心,就企图放弃一切来证明自己爱的没错。 任繁这个人不像一般的女人,难受时喜欢折磨自己顺带折磨别人,生活反复,她开始学会让自己开心第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折磨自己,生气也本着要气死别人不气自己的原则,一般都是发急火,发完了就没了。像这种延续多天的,纯粹是想施展冷暴力。这其实不是她本意,但是她也许是年岁长了,成熟了,觉得闹腾有失分寸,哭闹不休更让人嫌恶,再一个李届现在并不会接她哭的招,可能是在一起时间太久,男人对女人的眼泪没有什么感觉,如果没什么感觉,那么哭就没有用,还浪费自己感情和水分,冷漠不搭理,最低耗,节能。 任繁闹不清究竟是什么发生了变化,后来她在一本书里看到一个故事,结婚多年的夫妻,妻子生活情趣丰富,做美食、装点家里,给丈夫准备贴心的礼物,丈夫也许是粗心,也许是结婚后惯有的松弛,导致他习惯性忘记节日,忘记礼物,忘记妻子需要的浪漫。妻子总觉得闷,晚上总不停地拖地,导致家里总湿乎乎的。有一次,他们爆发矛盾,妻子躲进衣柜里,丈夫在客厅,他知道她在哭,他知道她等着他去找,但是他没有,没有安慰,没有去拉开衣橱,就这样,过了一个下午。 任繁有的时候她能想到那个妻子在衣橱里一个下午的想法,她那么安静地等待,等待希望毁灭,等待爱意褪去,等待自我说服。 任繁最后一次在家里大哭,在卧室的阳台上,李届也在客厅,任繁哭到最后自己收了声,擦掉眼泪,洗干净脸,上了妆,该干嘛干嘛,她忘记当时是为了什么,这些都不重要。 但你说不爱吗?爱的,晚餐是去任繁最喜欢的私房菜馆,距离小区很近,环境干净,菜品精致,李届清楚她的喜好,清楚她的用餐习惯,饭后自觉去买单,然后牵起任繁的手,掌心紧贴,手指干燥,路过服装店的橱窗,任繁能清楚看到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是多年情侣有的样貌,熟悉的彼此,散步回家顺道去旁边的水果店采购,两人一手一个袋子,慢慢走回到家,一切似乎又修正回轨道,矛盾会被按下不提,直到再一次来临。 这样不好吗?有吵架有矛盾就有和好,本着相爱,似乎就有能支撑走完一生的力量。 对于爱情,任繁没有过多的参照物,旁人总与她不同,有的人游戏人间,鲜有真情;有的人早早结婚生子,生活美满而忙碌;有的人宁缺毋滥,常年单着。 没有人跟她相似,任繁谈了多年恋爱,迟迟不结婚,她早年极其渴望结婚,渴望用法律保护亲密关系,但李届像大部分的男人,希望能有像样的事业,就这样,你不提,我不提,到任繁觉得关系如何都能继续下去的现在,如今进不进一步都没有必要了,她不在意了。 李届也清楚任繁对生活有诸多不满,她变化明显,工作时开始像个斗鸡似的,在家里接个电话发个邮件,动静极大,仿佛总是在发泄,冲着相干的或者不相干的,手机和键盘都摔坏了好几个。生活上,任繁也变得不够柔软,有的时候强硬地没商量,还很喜怒无常,有的时候本热闹着突然就蔫了,但她也开始不主动沟通,让李届有的时候手足无措,但他也怕任繁跟他讲心事,他躲避着,任繁的薪酬早已直超李届,这给李届也平添了很大压力,但是,就这样,两个人账户上的钱加起来对于在这个城市安好一个家也还有不少距离,仿佛不结婚就这么过,会减轻很多压力,因为没有房子要供没有孩子要养,只爱着,一切简单太多了。 夜晚时任繁会从熟悉的房间,李届熟悉的体温和熟悉地睡姿中找到很多安全感,温度和身体,同一个空间,那么契合,那么熟悉,稳定地仿佛可以过完一生。 私斗 周一要开例会,但快到会议时间,任繁还没见到刘闻西倒是先看到了赵鹿来公司,赵鹿一副准老板娘的姿态在公司晃荡,也知道讨别人开心,带了一堆零食和咖啡,跟在赵鹿身后的人让任繁又想起来沈一归,去掉那天自己反复无常的心态,现下陡然又想起来沈一归,是他的脸,是他在近处的气息,是他的眼睛,容貌太好,总让人忍不住想起他。 赵鹿介绍她带得人叫周湘,周湘就是那个问沈一归喜欢什么样人的年轻姑娘。 任繁心情不错,没有跟斗鸡似的模样,周湘看任繁对她像完全没有见过的样子,她不确定任繁是那天喝多了真忘了,还是纯粹装的,发咖啡时她专门过去任繁旁边,顺着铭牌,她客套喊了句,“任繁姐,咖啡。” 任繁无所谓什么姐啊妹啊,十分亲和,双手接着,“谢谢啊。”不是客套,接了咖啡她还立马喝了一大口,十分认可,“是我喜欢的。” 周湘笑起来甜甜的,看着不讨人厌,“任繁姐你喜欢甜的啊,我以为你们早上都只喝黑咖呢。” 任繁没接她的招,只笑了一下。 周湘又笑,“不记得我啦?” 任繁一脸迷茫,听了她的话作势还想了一下,“我们见过?” 周湘妆容一整套,武装到了睫毛尖,弧度和晕染都十分精确,相对比只化了淡妆的任繁,周湘看起来正式极了,“我们吃过饭啊。” 任繁捂着脑袋,“是吗?不可能啊,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要是见过肯定会记得的。” “上周五。” 任繁还装,“周五,是哦,那天是有吃饭,可能我没看到你吧,不然肯定记得。”任繁看着表,话这边说完没再给周湘时间,高声提了一句,“准备准备要开会了啊。”对于周一的会议时间,刘闻西踩点到或者迟到几分钟很正常,不妨碍他们先准备着。 听到指令的都放下手头的东西,赵鹿站在中央,“那什么,任繁是吧。” 隔着办公桌和同事们,任繁点头,“是的,赵小姐。” 一声赵小姐直接把赵鹿给择出去了,赵鹿面上没什么不悦,后知后觉样道出早该交代的事,“闻西不舒服,来不了了,我刚来就给大家发东西,一打岔给忘了,例会怕是得改期。” 任繁听完话点了点头,面上的笑意未褪,把手头的笔记本放下了,众人也安坐回位子。周湘想她面上肯定要挂不住了,但任繁随即坐下,像是毫不在意前头的插曲,又喝了一口周湘送过来的咖啡,“你这咖啡哪里买的?确实好喝。” 开例会都是部门主管,小组组长,人数不多,刘闻西没来,不开就不开,更何况公司现在也没什么重要业务可做。 但赵鹿找任繁的不自在,任繁把这些账都会算在刘闻西头上。 因为公司现在人员不清,职位不明,任繁是什么名头都没有,但是资格老,因为资格老什么事情都找她,旁人怎么解读任繁懒得理,但赵鹿一副把她当假想敌的样子。 赵鹿没在公司多呆,去刘闻西办公室拿了什么东西就带着周湘走了。没一会儿行政部的边漾过来找任繁,手里拿了张名片,“任总,你要的咖啡店。”边漾迟了个大到,路过前台时,新来的小妹拜托她拿给任繁。 任繁白了她一眼,“别瞎叫。怎么是你拿过来?” 边漾拉了把椅子坐任繁旁边,“前台小姑娘怕你。” 虽然迟到,热门的事边漾可没落下,“你闲的,你跟她斗什么。” 早起阴天,天气不太好,这回儿快10点,太阳只有个白的圈圈,丝毫不想从乌云后出来,任繁理由可多了,“没太阳,不舒服。” 边漾没个样子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她去老板办公室干什么?” 任繁手指无声轻敲着桌子,“不知道,但我猜她要塞人进公司。” “塞谁啊?” “周湘,咖啡小妹。”你没见到。 边漾细细思量,“进什么部门啊?” 任繁作势仰天,一副要观天象的样子,实际头上只有天花板,边漾推了她一把,“说啊。” “什么地方掌握着公司命脉?” “财务部。” “掌握财务部干嘛,掌握刘闻西就行了。” “那能去哪里?”边漾猜不出,任繁说:“去前台啊,你看你来这么晚,什么都知道,前台小妹功不可没。” 边漾切了一声,“新来的姑娘还没转正呢,就给人开了啊?”公司又不忙,目前一个就够使得了。 任繁说:“那雇两个呗,俩漂亮姑娘摆门口多好看,你这个“遗留”的行政部元老也可以提个职什么的。”反正行政部现在也没什么人能上位。 边漾让她这么一说装模作样端了端,“那是不是也得把我从角落里挪出来给我弄个像样的办公室啊,任总。” 任繁笑着说,“那是,角落里多委屈你啊,我看把章总的办公室收拾收拾给你搬进去就行了。” 边漾越过任繁看向那间空着的办公室,一时间五味杂陈,“别瞎说。我回去了,我电脑还没开呢,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哦。” 任繁应她,“行。” 那间空着的大办公室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已被清空,门上的铭牌也被拆下装到了刘闻西的办公室门上,总经理这三个字由这边换到了那边,这间采光绝佳,视角独特的办公室就空置着。 这间办公室属于曾经任繁的直属上司,刘闻西的前妻,章唯。 刘闻西和章唯是合伙人,这间公司是夫妻店,随着感情的分崩离析,事业也兵分两路。婚姻拆伙导致公司拆伙,撕破脸,闹上法庭,前前后后拖了一年才分清纠葛,章唯南下另起炉灶,带走了不少人和不少业务,公司一下子变得七零八落,混乱异常,在任繁看来其实不是坏事,章唯走后,本常年做为副手的刘闻西在短时间内不能扛起公司的大旗,现下分隔掉也有利于发展,刘闻西一方面接不了那么多客户,另一方面他也管不住跟着章唯死心塌地的下属。 但任繁对刘闻西期待过高,这么长时间,公司也还没恢复正常,像变形的但还没报废的车轱辘,一拧一拧也在往前走,从前一段婚姻中抽身并没有给刘闻西以痛击,任繁想到过他不会用工作治愈情伤,不可能离了婚痛定思痛立马变工作狂人,但是她也没想到刘闻西会拿新的感情来治愈人生,目前情伤这东西,任繁都不确定刘闻西到底有没有,他的新人很快占据生活,刘闻西明面上没有任何对过往的留恋和伤痕存在的证明,章唯仿佛就这样从他生命中被轻易剥离了。 赵鹿,是一个跟章唯完全不同的女人,不知道是因为任繁对章唯的过度崇拜还是女人天生的敏感,赵鹿虽年轻充满活力,听说家世优渥,是个小公主,但任繁看着她是单纯又透着算计,像名利场里浸染过多了,这个新人想插手一切,任繁不知道赵鹿是对刘闻西没什么安全感还是纯粹想找找当老板娘的威严,自从订婚后,身份被公开,腰板似乎变硬很多,时不时就要来公司找找存在感,加之婚期已定,已经有利用员工谋私利的潜质了,拉了不少人,名头是开策划会,好像预备把婚礼筹备也作为公司的业务之一来开展了。 冰摩卡沉淀下来的味道并不好,办公室暖气十足,但是冰饮让任繁的牙根发酸,最好的挑衅是喝了一口后咂着牙花什么都不说,然后松手垂直让纸杯掉进垃圾桶,制造极大的声响,当面打脸,但是人都走了,任繁没必要这么做,她拿起咖啡和桌上的零食,零食被她扔进茶水间的柜子里,拿掉咖啡杯盖,把杯子里剩的全倒进水池,她还放了水冲洗干净杯子,接着盖好才扔进垃圾桶。 刘闻西是怕了章唯那类女人,他自觉喜欢赵鹿一点毛病都没有,赵鹿年轻有趣,对着刘闻西有种因爱意萌生的盲目崇拜,这样的爱法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章唯身上的,还有任繁那号的,任繁是刘闻西身边目前最像章唯的女人,他对任繁是又爱又恨,爱她是共创公司辉煌的这些年里任繁功不可没,刘闻西也感谢任繁没有跟章唯走,选择留下。恨她,任繁如今攻击力十足,对赵鹿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连带着最近对他也不怎么待见,男人,在某些时刻,欠缺些自知之明,章唯走后很长时间里,刘闻西都试图从任繁那整天莫名其妙地态度里找答案,他甚至怀疑任繁是喜欢自己。他打过电话给章唯,对章唯,刘闻西很奇怪自己,闹离婚时恨不得八辈子都不见章唯,结果扯干净分清楚后,他有很多问题很多事情都能心平气和地跟章唯聊了,只是章唯对他似是余怒未消,十次能接三次电话就是烧高香了。 章唯对他的猜测冷嘲热讽,“任繁不跟我走只是她男朋友工作稳定,升迁有望,她不想因为自己挪动连带影响他也挪动而已。” 刘闻西不太信,“那她时不时还照顾我,嘘寒问暖的,不时还给我挡挡酒是怎么回事?” 章唯冷笑声在电话都非常明显,“你那身体虚的,她估计是怕你一不留神喝死了,她得重新找下家!” 早会没去,倒不是刘闻西真病了,赵鹿过于年轻了些,床上对待刘闻西不知节制,刘闻西先头是非常享受这种索取的,没想到这早上起床时腰突然不行了,实在没办法,赵鹿还十分贴心,说她亲自去公司说,让他放心,还给他约了个上门的按摩师,自己去公司交代完就回来照顾他,刘闻西也就安心躺着了。 中午边漾请任繁吃饭,任繁索性连手机都没拿。 春风席卷大地,有种万物复苏的热闹感。 办公楼对面商业区拐角的咖啡店是边漾和任繁常光顾的,咖啡一绝,简餐也是一绝,老板长得也十分秀色可餐,不过他店内最近做装修,中午很冷清。店内一半用帘子做了隔断,店老板给那边的墙壁改装饰,请了人画墙绘,隔断的那边不待客,隔着透明的帘子,墙壁边站了个人,个子高高的,穿着黑色衣服系了件咖啡店的围裙。 任繁眼睛跟X光似的,边漾在前台点单,任繁走了几步掀起帘子往里面看了看,基于身高和体型,一目了然是个年轻男人,却有着不短的长发,因为画画,头发用一支画笔挽了起来。边漾点完单凑过来,低声问:“喜欢啊?”任繁笑了一下,摸着下巴,“你也喜欢啊?” 边漾笑意不明,喊了句:“荞西。” 喊完名字墙面前的人转过头来,接着绽放了个笑容,任繁看了看眉飞色舞的边漾又看了看走过来的男人,嗅到了“奸情”,“你认识啊?” 边漾做介绍,“周荞西,荞麦的荞,东西的西。” 周荞西很年轻,皮肤白净,是养尊处优的那种白,任繁踩着高跟鞋身高是很出挑的,但比他还矮上不少,周荞西看到边漾很开心,也很有礼貌跟任繁打招呼,只这片刻的交汇,任繁果断下结论,“他是你早上迟到的理由。” 边漾拍了一把任繁,周荞西闻言,一脸无辜样,“我走时叫你了。” 任繁登时受不了,“吃个饭还被塞狗粮。”任繁说完转身回到位子上,留他俩说话。 任繁此刻十分后悔没带手机,不然肯定要拍了照片发圈,配文是:御姐和奶狗。 还瞒着老娘,不够意思。 老板过来上餐,任繁点了点不远处的俩人问他:“你知道吗?”老板顺着任繁的视线看过去,“实不相瞒,人是边小姐给介绍的。” 任繁做了个抹脖子的表情,“你们居然是一伙的。” 边漾自己过来吃饭,周荞西接着干活。任繁问:“不一起吃啊?”边漾说:“他吃过了,说抓点紧,今天能做完。” 任繁贱兮兮道:“晚上要约会啊。” 边漾举着勺子要敲任繁,“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任繁说:“实不相瞒,我以前的职业理想是要做犯罪心理的,你这个级别逃不过我的双眼。多久了?老实交代。” “也就……一两个月吧。” 边漾解释说:“他小我好多岁,我心里没底,所以不想告诉你,但是呢他又说我不带他见朋友,那实在没办法,见见你咯,我最好的同事兼好友。” 任繁给她安心,做了个拉紧嘴巴的动作,“放心,我最靠谱。” 半响后,任繁问重点:“他毕业了吗?” “没有。” “我艹,边漾,你个大尾巴狼,哪里认识的,我也要找个年轻男朋友。” 边漾假惺惺,扶了扶腰,“年轻好是好,就是我这身体受不了。” “滚。” 周荞西是美院的大四学生,学绘画的,临近毕业,自己在外面瞎接活,十分辜负家长期望跟朋友还合伙搞了个工作室,做纹身,业务青黄不接,指不上吃饭,所以他还固定给培训机构的小朋友教画画,遇到边漾是组织在湖边写生,边漾跟朋友野餐,被小孩子跑来跑去闹得全无心情,无意发现带班老师长得还挺引人注目,跟公司那帮姑娘学的,边漾掏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照片,结果“犯罪途中”被一个小孩发现,那一声“周老师,有阿姨偷拍你。”喊得边漾血压直升,登时不顾“犯罪行为”暴露,“什么阿姨,叫姐姐。”这一声吼得成功“惊扰”了周荞西,当周荞西主动走过来。 就这样,故事就开始了,特别符合年轻人的风格。 任繁听完没别的可说,只狂点头,“可以,可以。” 边漾实则很苦恼,想投入怕后果,不投入觉得可惜,任繁开解她,“今朝有酒今朝醉。” 边漾反驳她,“给你你可以吗?全身心投入。” “投啊,那我定要爱到天荒地老,不死不休。不过那我得是单身才行啊。” 任繁又说:“你不要想那么多,畏首畏尾,得不偿失,既然到你身边就坦然接受,顺应自己的内心,别浪费了,懂吗?” 饭吃完,任繁和边漾在楼下溜达了一圈,边漾手机在兜里嗡嗡作响,掏出一看,直呼:“我艹!” 公司群里发了个公开的人事任命,是翻拍的纸质图片,上头鲜红章印昭示着老板的意见,不过发这个图片的不是刘闻西,是个新入群的,不用细究,那必是赵鹿,真的应了任繁的乌鸦嘴,赵鹿真是塞人了。边漾没见到的咖啡小妹,周湘直接入职,也真的是前台。 任繁就地看天,“可以了,我可以去摆摊了。”可以支摊子算卦了。 添了人后没别的指示,从第二天开始,公司就开始两个前台了,边漾没什么变化,工位没变还缩在角落里,不过新添的人是未来老板娘的朋友,导致她这个管事的老员工压力倍大。 混乱 3天后,刘闻西私下把边漾叫到办公室,叫她分开给两位前台同时办转正手续,边漾出了刘闻西办公室狂叹气,又管事又管人,好忙好混乱。 但是,当天下午,周湘就在公司群里广而告之,她转正了,晚上要请大家吃饭唱歌,边漾看到消息时一脑门黑线,分开办有什么意义,架不住当事人广而告之啊! 任繁是不屑去的,周湘单独特别邀请她也不屑,但边漾三令五申要求任繁必须去,任繁没办法被硬拖着去了。 沈一归跟章唯说自己是出差顺路来看她,章唯时间难约,沈一归说不占她多少时间,章唯不同意,严肃说明让他千万别来公司,理由是对于一个新到广城还未站稳脚跟的“初创”公司,沈一归这张极具辨识性的脸实在不适合出现,谁知道你是来谈收购的还是来干嘛的?目的不好判断,但章唯又不能挨个按头解释,说跟沈一归是仅有私交吧。 沈一归是同意了,但“报复心”也极强,给章唯送了束热烈绽放的玫瑰花到公司,上头龙飞凤舞还写了首诗,花束极大,芳香浓郁,一时间在公司引起了不小地轰动,全公司一下午都在瞎猜,是谁这么浪漫又风骚。 字太过飘逸,瞎看了几眼的下属言简意赅总结,就是说等待太苦之类的意思。 可不是嘛,本来是约午饭,结果从午饭挪到了晚饭,后来又直接有凑夜宵的嫌疑,章唯才姗姗来迟,脚步飞快,电话不停,幸好章唯手里只拿了个小手包,不然沈一归都要怀疑她能就地掏出笔记本电脑办公,章唯衣着颇为正式,像是还有事,不能久呆的样子。沈一归一身休闲装,被坐在大厅里熠熠生辉的章唯一称滑档不少,他问章唯:“有男伴了吗?” 章唯:“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事?” 沈一归特有自知之明,“我可不值得你这么漂亮的打扮。” 章唯不信他,“你这么有空?” 沈一归特别有空,空出一天的时间等章唯,夜色沉沉,“都这个时间了,我当然有空。” 沈一归一个人住套房,衣服整齐熨烫好挂在衣橱里,根据颜色分门别类,整洁自律都摆在面上,章唯隔着房门问他,“不是明天就走吗?衣服烫这么好,预备见谁的。” 沈一归在卫生间里换衣服,“以备不时之需而已。”并没有预备要做什么。 章唯的一个客户,富二代,追姑娘寻人家喜好做了个画廊,顺便做做生意,不想波澜不惊的不起水花,但毕竟家里不是干这个的,事情都是交代出去给别人做,什么都预备好也总得宣传宣传,全广城找品味好有档次的广告公司,寻到章唯这儿,听说她给国内某知名文艺片做过声势浩大极为成功的宣传,章唯也乐得打响招牌,举全公司最精英团队,亲自带队,应要求给拍了个极其高雅又有文化,能摆在市中心大屏上轮播的广告短片,效果非常好,富二代特满意,付账大方还给章唯介绍了不少客户,章唯这就是去出席画廊的开幕酒会的,但是因为实在时间抽不开,只能晚些到,富二代特坚持,说给她留了致辞时间。 章唯压力倍大,这种年轻的在本地混得风生水起的,家族在全国有名有面的二代实在是开罪不起,她还郑重其事打了小抄,在车里反复背诵加深印象,沈一归安静呆着也不打扰她,章唯背了好一会儿才记顺溜,“就很气,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记东西慢不说,精力也差,做个新公司差点把我熬死,以前壮志凌云,跟刘闻西说我铁定70都不退休,现在恨不得啊,能立马退休。”章唯丝毫不避讳提起刘闻西,沈一归也顺着,“我上周还跟他们吃了一次饭。” 章唯都知道,“他们订婚了哇。” “是的,订过了,所以他带赵鹿见了不少人。” “挺好的,他是挺往前看的,找了个跟我完全不同的人。” 章唯其实想说,刘闻西是烦透了她这类强势的女人才找赵鹿那样的吧。 这话都不用章唯讲,沈一归懂,他说:“其实不然吧,任繁,是叫这个名吧,她不就挺像你的,不也还在刘闻西手下做。” 章唯想到任繁的样子,像翻版的自己,任繁是员工,那不一样,刘闻西又不用24小时都跟任繁呆一起,“刘闻西敢跟我离婚,他不敢开任繁,任繁好使得很,这样的下属八百年都找不到一个。” 说起任繁章唯开心不少,“能拿捏住刘闻西的任繁算一个,有任繁治治他挺好的。” 沈一归说:“我觉得他们挺亲密的,任繁还给刘闻西挡酒。” 章唯对此事并不诧异,“习惯,一直都这样,任繁以前是挡我和刘闻西的酒,我都不知道她那么能喝,能做事、能喝酒,会说话,难寻啊。”话到这里,沈一归觉得不可能还有这样的机会,他问:“任繁是喜欢刘闻西吗?” 问题问出,沈一归也知道过于直白了些,章唯直勾勾看着他,“不对啊,你这状态。” 沈一归掩了掩自己的目的,岔开话题,“还有多远到?” 章唯可没打算就这么完了,“任繁才不喜欢刘闻西,不是我自恋,任繁喜欢我多过于喜欢刘闻西多多了,她对刘闻西的维护只是多年我们三个一起工作的情谊,习惯而已,外人看起来这种,怎么说,这种情感吧就比较复杂,但绝不是男女之情,你是帮赵鹿问的?赵鹿把任繁当假想敌了?” 沈一归不置可否。 “为什么?”边漾觉得很迷,“周湘一个小前台,走关系进来也就算了,为什么吃饭刘闻西也来,他不觉得不合适吗?” 刘闻西的手被赵鹿挽在手里,周湘坐赵鹿手边,任繁躲得远远的跟边漾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你管他们干嘛。” “我只是有一种公司濒临倒闭的感觉。” “倒就倒呗,你也好赶紧回家,收拾收拾,该干嘛干嘛。”边漾的电话一晚上都没消停,任繁偶尔扫一眼,边漾就是在安抚小奶狗,不,嘴瓢了,是小男友,周荞西怪粘人的,边漾边回信息边捣鼓任繁,“你家那位没催你啊。” 任繁漫不经心扯谎,“催了,说这么晚了,还要去唱歌啊。我说,是啊,因为同事们都年轻啊,能熬,我也得不甘示弱。” 李届晚上有应酬,早就报备给任繁了,之后就没再发消息,所以说明这个时间李届都还没回家。你不回,我也不回,玩呗,唱歌嘛,任繁去。 赵鹿早就把沈一归的联系方式“卖给”了周湘,她秉持着肥水流外人田的原则,自家表哥,怕什么,她有恃无恐不怕得罪沈一归。 沈一归有风度,第一时间就同意了周湘的好友申请,周湘也没怎么骚扰沈一归,偶尔问个好,道个早安晚安的。章唯上台致辞去了,小包和手机都暂时交到了沈一归手上,沈一归找了个角落点了根烟,他手机震了震,收到周湘的消息,灯光五光十色,依稀判断是在外面玩,短视频,沈一归点开,是旁人拍的,是周湘唱歌的样子,曲风活泼但歌词听不太清,沈一归碍于场合,直接静音,无声看完,在视频末尾看到镜头不小心扫到的任繁,跟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在说话,新换了发型,头发剪短了不少,长度到耳边,戴了副大耳环,泛着冷光的金属色,沈一归截了图,单独保存下了这张高糊的图片。 赵鹿太折磨人,可谓是没日没夜的变着花样,刘闻西陪着,但他毕竟不适合和员工们太打成一片,保持了整晚的高冷又被音乐吵得头疼,他寻着边漾出去的时间示意任繁跟他出去一下,任繁本着避嫌的原则,赵鹿和周湘跟公司的年轻人玩在一起没注意到她,她才追着刘闻西的脚步出去了。刘闻西没正事,瞎铺垫半天,问任繁最近有联系过章唯没,任繁掏出手机直接拨了电话,彩铃响起,不是转接到语音信箱,刘闻西心里不是滋味,章唯也太无情了,刘闻西说:“你随便跟她聊聊吧,别说我问的。”刘闻西转头回了包厢。 章唯下了台还跟别人说话,沈一归离了老远示意她有电话,章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处理,沈一归看着屏幕显示的任繁两个字,思量半天按了接听键。 电话接听后不是章唯,是个男人,任繁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打扰到……你们了。” 沈一归这边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在酒会上,章唯在忙。” 任繁半响“哦”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倒是那边主动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边背景稍微有些嘈杂,但比任繁这边好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鬼哭狼嚎都有。 任繁也不想问多细致,她甚至就想这么告诉刘闻西,“章唯电话是个男人接的,听着声音还怪好听的。”不搭理你,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个任繁有些窃喜,“没什么事,等章总空了再说吧,不打扰你们了。” “好。” 章唯听完沈一归的转述后笑了笑,“按任繁的性子,她肯定会立马跟刘闻西说我有男朋友了。” “需要解释吗?”沈一归问。 “不用,让她玩去吧。” 任繁绝不会放弃这样的刺激刘闻西的机会,“大家都有新人了,挺好的,刘总,往前看。” 人类的劣根性,总记挂不属于自己的,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别的。离婚是刘闻西先提的,章唯只问他是不是想清楚了,当时刘闻西梗着脑袋,“与其互相厌恶,不如早散早解脱。” 章唯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从外面回来的她惯常脱了外套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之后才问他:“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刘闻西干脆得不行,“清楚了。” 之后的事情就不受刘闻西掌控了,当天晚上章唯就搬去了酒店,凌晨把离婚协议就发给了刘闻西,条件苛刻,刘闻西反复看了几遍,气得把手机扔到了楼下,半小时后他又穿着睡衣在楼下花坛里找手机,那手机还是章唯送给他的,至今这个屏幕一片裂纹的手机还被刘闻西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再后来,可谓是一地鸡毛,第一次去民政局没离成,按流程调解了半天,章唯十分不耐,在民政局里冲着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对她胡乱点评一堆的人发了一通火,那阿姨的话可能是有范本的,翻来覆去就是什么女人要柔软些,回归家庭,生孩子,照顾丈夫,这类的,刘闻西也知道这些话有问题,但也不至于冲人家发飙吧。 之后换了个工作日,他们又去了一次,不过排在他们前面的夫妻一言不合在柜台前大打出手,搅得办.证大厅一片混乱和血腥,又没离成,本着事不过三的原则,刘闻西弱弱地想,“也许我们就不该离。” 没有第三次了,章唯起诉离婚了,收到法院寄送的文书后,刘闻西彻底不行了,这事真认真起来了。开庭当天,刘闻西路上还出了个小事故,当他吊着胳膊出现在法庭时,对着不远处一脸冷硬地章唯,他当时就哭了,法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感性地过了火,结果嘛,调解,章唯都听腻了,全世界都跟她说,感情没破裂,他还爱你。过了很久,章唯问过刘闻西,当时你哭什么,那会儿早就什么都分割清楚了,刘闻西碍于面子不可能坦诚相对,说胳膊骨折,疼的。 章唯回了他一句,“我就知道,虚情假意的。” 第二次开庭前,刘闻西遇到了赵鹿,刘闻西和沈一归认识,认识他表妹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他俩搞到一起,导致沈一归和章唯的关系僵硬了不少时间,沈一归就差指天发誓证明,他真得、绝对什么都没掺和,至于刘闻西怎么认识赵鹿的他不知道,毕竟他又不是常年呆在西城,不了解在本地的赵鹿的生活和交际。 现在回想以前的事情刘闻西觉得那都能代表自己的前半生了,他也没有避章唯不及,他只不想让人知道他还记挂她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刘闻西到公司用任繁桌上的固定电话打了章唯的手机,章唯罕见没起,电话那边半天没声,章唯翻了身躺平拉伸了一下身体,“刘闻西,你又想干嘛。” 刘闻西听着她的声音,仿佛嗅到一丝彻夜狂欢后的餍足,“你昨晚跟谁在一起?” 章唯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昨晚跟谁在一起?” 刘闻西想都不想就“出卖”任繁,“任繁说的。” “她怎么说的?” “她说你电话是个男的接的……” “还有呢?” 还说声音挺好听的,这话刘闻西肯定是不会讲的,“没了。” 章唯:“那既然没了你问什么?” 刘闻西:“谁能随便接你电话?” 章唯说:“对呀,你都这么说了,那他肯定不是个随便的人呗。” “你怎么能这样?”刘闻西气结,“人你了解吗?人好吗你就跟他在一起?” “关你什么事?”章唯这五个字简单干脆把刘闻西给噎半死。 刘闻西给气得要命,“我,我……”我半天,刘闻西都没找到合适的身份,他和章唯没孩子,没牵绊,他半响说:“我是你前夫,为了你的安全和后半生着想,我问问怎么了。” 这其实挺没意思的,章唯说:“刘闻西,你不需要这样,也没必要。” 章唯又在跟他划清界限,刘闻西说:“我们不能当和谐的离了婚的夫妻吗?” “你看谁家离婚的关系还和谐的?” 刘闻西想了好一会儿,“美剧里,人家离婚了都能一起出来玩,喝咖啡吃饭的。” “你电视剧看多了。” 说完章唯就把电话挂了。 刘闻西才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章唯,电话又拨了过去,“那你能告诉我你跟谁在一起了吗?我认识吗?见过吗?” 章唯已经起床收拾了,手机开着扩音,她光脚走在房间里找衣服,“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刘闻西说:“你看,赵鹿你认识吧,你都知道我跟她在一起,那我知道你跟谁在一起不是挺公平的吗?” 章唯恶意从心起,必定要压他一头,“我昨晚跟沈一归在一起。” 是啊,这是真话啊,昨晚本来就是和沈一归一起,一起参加酒会,吃了夜宵,沈一归送她回家后回酒店了,早上沈一归离开广城,还给章唯发了信息告别。 章唯这会儿说昨晚跟沈一归在一起真的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啊。 沈一归这三个字直接把刘闻西震住了,刘闻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章唯又说:“你看,赵鹿管沈一归叫表哥,虽然不是特别亲的表哥,但也是表哥,有血缘关系,沈一归又比赵鹿大不少岁,你和赵鹿结婚后也得管沈一归叫一声表哥,我呢,万一一不留神,要是嫁给了沈一归,你以后还得尊称我一句表嫂呢。” 刘闻西本想说他跟沈一归各论各的,但表嫂这两个字一出是彻底惹到了刘闻西,罕见异常,刘闻西没再说一句话,啪,挂了电话。 怀疑 章唯依靠法律,依照优势,依靠还没离婚时就手握刘闻西和赵鹿勾勾搭搭粘扯不清的照片,她没拿着照片登刘闻西的父母的门是给刘闻西留足了面子,在离婚时章唯从刘闻西手里分足了财产,但一口恶气始终没出,这回嘴上讨了些小便宜她心里也舒坦不少。 事实证明,任繁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边漾工位那么远,都能听到任繁坐在刘闻西办公室爆发出来的爆笑声了,这女人早上来时还一脸阴郁,此刻居然笑得如此开心。 刘闻西知道跟任繁说他干的“蠢事”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也没人能说这事,任繁都笑出眼泪了,“表嫂,哈哈哈。” 刘闻西一脸不悦,“任繁。” 任繁稍微克制一下,“你看沈一归以前给我们牵线,谈了不少生意,跟我们分过一杯羹,也算是革命情谊,现在亲上加亲,我觉得公司有希望了,是不是刘总?沈一归要是成了你表哥,不对,沈一归现在就算是你表哥,因为您也快结婚了嘛。章总要是成了表嫂,这比较意外,但我们也算是抱上大腿了。”任繁还憧憬上了,感叹道:“不得了,以后。” 任繁“啧啧”不停,继续刺激刘闻西,“我们以后,啧,前途无量。” 这得意劲儿,还端起来了。 “滚出去。” 任繁不生气,“是,刘总。” 这给刘闻西气得,任繁刚出去想到什么又凑回来,伸个头,“那什么,刘总,以前沈一归给我们介绍生意,我以为是他家大业大嫌弃单子小不愿意接,现在一想,他是不是早就爱慕章总啊,所以才特别照顾我们的。” 刘闻西随手抄起桌上的东西就冲门口甩过去,任繁早先一步退了出去。 有些事明目张胆,大家都见证着,好打听,但有些事,只有当事人知道,就像任繁在刘闻西办公室笑成鬼这件事,公司按时出勤的全知道,但笑什么呢,谁知道,只有任繁和刘闻西知道,周湘暗搓搓一上午,没想出什么招能打听出这件事,她都后悔把这件事复述给赵鹿知道了,赵鹿七催八催的,周湘躲进洗手间给她打电话,“没人知道,我怎么问啊,我问谁,我难不成问任繁啊,那还不如你自己问刘闻西更清楚呢?” 赵鹿在外面下午茶,迫于场合,压低声音:“我不管,那什么边漾不是和任繁关系最好吗?你跟她套套近乎,请她吃饭,问问她。” “边漾下班就回家的,我怎么约她吃饭,我跟她平时都不怎么说话。” 任繁推开洗手间的门就听到这句话了,她垫着脚尖轻拉开隔间的门,一点声音都没出,她坐在马桶盖上,屏住呼吸假装自己不存在。 周湘有些不耐烦,“行了,我试试,记得给我发红包啊。” 可能是挂了电话,周湘不耐烦地更敢了些,“吃饭还得我自己花钱,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任繁这时按冲水键,哗啦的声音突然在洗手间里响了起来,那一瞬间,任繁觉得自己都能感觉到周湘一瞬间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声,任繁推开门,脚步声到洗手台,周湘推开门缝偷瞄了一眼,任繁从镜子里的反光看到她,“大忌,在公司洗手间里讲私人电话,或者讲同事啊讲上司的坏话,因为啊,肯定会被人听到。” 周湘被点破后一脸通红,任繁洗干净手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手,“来,我给你省钱,你不用请边漾吃饭,她面皮薄,可能不好意思拒绝你,别难为她又难为你自己的钱包,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周湘看着靠在洗手台面边的任繁,不相干地想到西游记里的一个场景,妖怪端着宝葫芦,对着孙悟空说,猴子,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任繁圣母上身,“我不至于给你穿小鞋,我也不在乎你这么随便就进了公司,你的职位太低,我跟你不相干,实际来说我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周湘犹豫半天,“赵鹿想知道你早上跟刘总在办公室说什么笑成那样。” 哦,这个啊,说起这个任繁又一脸笑意,“我刚知道赵鹿的表哥是谁,吃惊。”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周湘见怪不怪,任繁判断出周湘早就知道了,果然。 周湘想说任繁脑子小,想不到罢了,沈一归和赵鹿明显有一种同一家豪门大户里出来的相似感,“他俩眉眼还有些像呢。” 是吗,任繁倒是近距离仔细看过沈一归,跟赵鹿那副明显后天医疗精细修正过的脸有极大的不同,她可没看出来像,再说那俩人气质差十万八千里,一个有稳坐钓鱼台,迎四方来客的气质,一个是精明算计恨不得刻面上的。 “你跟赵鹿表哥很熟吗?” 任繁思量这个问题,“还行吧,怎么,有意见?” 女人对于女人真得非常敏锐。 周湘转移话题,“就因为沈一归是赵鹿的表哥,你就那么开心?” 任繁说:“也不是,主要是沈一归在业内名号很大,才华斐然,这个知道吧?” “知道。”他又不止在一个行业名声大,沈一归的身份不单一。 “所以啊,有这么一尊大佛是老板的亲戚,我光想想就觉得职业生涯坐上了高铁。” 就这个,周湘理了理头发,掏出口红修了修唇上的唇色,“那这么细算,我们未来可能会有些冲突。” “这怎么说?”任繁问。 周湘觉得任繁流传在公司里的丰功伟绩仿佛就只是传说,人似乎有些傻。 周湘说:“我跟赵鹿是好朋友,赵鹿说她表哥不久后会在西城开个新公司。” 西城,这儿?一准二线城市,沈一归来一个准二线城市拓展市场,“不太可能吧。” 这点周湘有内幕消息,“我很确定。” “那冲突在哪里?沈一归要是在这儿,我们公司那是更近水楼台了。” 周湘说:“都是差不多一个行业的,赵鹿说我先在这儿练手,到时候让我去她表哥的公司。” 去沈一归公司干嘛,做前台啊。这么近的距离,周湘又看到那天在饭桌上任繁暴露出的嘲笑样,她有些恼火,“到时候我会离沈一归最近。” 任繁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周湘的异想天开,“赵鹿把你介绍给沈一归啊。” “对。” “小姑娘啊,你还真的是,天真可爱,之前吃饭时你那么明目张胆跟沈一归调情。” “用这个词不过分,你问他你行吗?他没理你。” 说这个周湘要跟任繁算账了,“是被你打断了,你问他在场的有没有喜欢的,你不是调情吗?你不就是想等他问你吗?虚伪。”之前还说不记得,这还不是把账都记在小本本上了。 虚伪不虚伪的,看对什么人,调不调情的,我在心里调了什么程度要是说出来能气死你。 对啊,他问了啊,怎样。 这些自己跟沈一归相关的都是涟漪,不重要,任繁最后抛出一击,“不过啊,我的消息是,沈一归大概可能有女朋友了。” “不可能,赵鹿说沈一归单身很多年了,哪有那么快找到。” “那万一是旧交呢,这个年纪的男人,总归有个白月光前任什么的吧,心里没惦记人,莫名其妙单什么身。” 周湘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不可能。” 话是说太多了,任繁礼貌劝解了一下,“听说他的女朋友还特别优秀!你加油哦。” 沈一归轻微鼻敏感,风大些时稍微有些不适,进出接触外头的空气没一会儿,就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捏了捏鼻子,把口罩拿出戴上,司机没觉得有粉尘,最近天特好,没雾没霾的,他随口说了句,“也许是有人念着您呢。” 沈一归闻言笑了一下,谁没事儿想我啊。 被各种事和人打岔,时间过得很快,本来一直处于胡思乱想中的任繁心里好受了很多。 原因是昨天夜里李届的一个电话。 任繁在凌晨时间一般都睡得很熟,昨晚她第一时间就醒了,是李届手机振动得第一下,任繁没动,李届是第二声振动后接的电话,声音极低,任繁在漆黑的房间里睁开了眼,依稀能辩清李届,李届手掌捂着听筒,任繁就听他说。 “不行。” “这会儿几点了?” “你不要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随即电话就挂了。 任繁立马闭上眼睛,这期间她呼吸如常,李届重新躺下,靠近任繁,把她抱进怀里,呼吸声软软地扑在任繁颈边,任繁数着李届的呼吸,克制自己胡乱跳窜的神经和想法,直到李届的呼吸变沉,再到他变换姿势,不再抱着任繁。 任繁轻悄悄地起来,她光脚绕到床的另一边,李届的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任繁犹豫了很久,地板上冷气顺着脚心上移,光裸在外的皮肤上也泛起了鸡皮疙瘩,最后她决定拿起手机,她一直知道李届的手机锁屏密码,从来都是一个,6位数字,是他在公司的工号。 通讯录页面没有属于夜间的通话记录,最新的一条是白天的时间,任繁只翻了通话记录,原本手机的页面也就是停在通讯记录上的,任繁无声地把手机放回原位。 那么开始仅是一丁点怀疑,此刻这丁点已经膨胀变大了很多,没有那通电话的通话记录,事情更加可疑。 起床后任繁什么都没问,一切如常,李届也没有说什么,任繁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没有那个电话。 生活 春季往夏季过渡,气温总是跳来跳去,有20几度,有十几度,大风陡起,个位数的温度也是正常的。 陈悉荷这个女人讨人开心的手段一向比男人高多了,但是挑好天气的能力实在是太弱,前头太阳老大的日子一个没选到,选到了个降温天,图新鲜,她带任繁吃新开的露天花园餐厅,也有室内,但是主打外头的环境嘛,陈悉荷坚持在外面吃,餐厅环境一流,灯光柔和,缺点是场地空旷,再一个降温天的晚上温度真的不美丽,任繁一向出门前都是准备充分的,更何况天气预报明显写的降温,她的工作装束好看又保暖,下了班直接过来的,外头还有件黑色长外套,在外间虽冷些但不至于瑟瑟发抖,陈悉荷就不一样了,只图美丽,正经到能出席晚宴的小裙子,露了好大一截腿,上身搭了个短皮草凹造型,十足贵妇范儿,这幅打扮硬生生扛到上甜品,终于耐不住拉着任繁挪到室内,陈悉荷还点了餐厅的乐队,小提琴萨克斯地围了一圈,什么曲子任繁根本识不清,但是这花里胡哨的寻开心的方式任繁很受用,“忍不住想嫁你。” 陈悉荷就喜欢听任繁瞎夸她,还故作深沉,“我还没买戒指,都还没跪呢,矜持点,任小姐。” 任繁凑近她,“什么都不要,倒贴。” “那好啊,你回去把李届踹了,咱俩过。” 提起李届,任繁笑了一下,“暂时还舍不得,不然你俩一起都跟我过,排号。” “美得你!” 女孩子之间有个相对的共性,再好的关系总会有一方瞧不上另一方的男朋友,目前陈悉荷就是属于瞧不上任繁男朋友的那一方。 任繁的全世界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男朋友是李届,但任繁的朋友没有人见过李届,要不是种种迹象证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大家都怀疑任繁是不是发梦。他们是一种诡异的情侣关系,也可能是走在了时代前沿导致陈悉荷理解不了,任繁和李届都不参加对方的社交活动,极其独立,独立到陈悉荷觉得十分不靠谱和没必要,对此她意见满满,看一眼怎么了,能化了不成。 不能。 但是任繁和李届交往的最初,因为出席李届的社交圈,她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她不愿意重蹈覆辙,她像那句话说的,你害怕花凋落,直接就不种了。 之后,在交往近五年的时间里,任繁贯彻着这个理念。 现在想起来这事,感觉其实不太大。 但一切都有迹可循,是任繁太心急了。 因为在那一年,交往的第一年,从夏季到冬季,仅7个月的恋爱时光,太过美好,直接迷惑了她,她在过农历年时主动跟李届回了家。 李届家是在一个小城市,李爸爸很早前就生病去世了,李妈妈是个中学的英文老师,为人略微有些刻板,没有什么笑模样,对任繁也没有很热情,李届解释说他妈妈就是那个性子,李妈妈给任繁包了五千块的红包,可能是不知道他们未来会走到哪一步,没有详细给什么嘱咐,只说好好生活互相帮助之类的。李届家里没有给任繁什么伤害。 年后停留了一段时间,因为李届的同学聚会,任繁至今都能记得那家酒店的灯光,包厢里的椅子扶手,甚至那天的空调温度,有小孩子在温度适宜的房间里跑来跑去,李届的同学好多都结婚了,带着家人,李届很忙,跟这个打招呼,跟那个打招呼,任繁谁都不认识,就安静坐在角落里,在李届需要介绍她时会把人带过来,任繁就放下打发时间握在手里的手机,跟人打招呼,微笑问好。 吃饭时女客和孩子们分了一桌,李届把任繁安排在他一个好兄弟的老婆旁边,说让人照顾任繁,对方是个稍微大几岁的姐姐,跟桌上的好多人都见过,她跟任繁解释,他们这些在不远不近城市的总会年后随便聚聚,所以她跟好多人都熟些。她也解释旁边总若有若如打量任繁的人,是因为李届很少参加聚会,而这次是第一次带女朋友来,大家新奇些。 陌生环境陌生人陌生的气氛,其实不能难为到任繁,只是后来有个晚到的男人,在一众起哄笑闹声中,把自己的女朋友紧紧护在身后,那姑娘的位子也在她男朋友的身边,男人使劲说服他们的声音很大,说我老婆害羞,怕人,得跟我在一起,你们都别逗她。 李届在熟悉的环境,喝酒吃饭,开着玩笑,特别开心,说话模样也是任繁不熟悉的样子,很多人开李届和任繁的玩笑,还有任繁分不清什么来意的人,问李届很直白,说以后结婚还是不是这个啊? 任繁那会儿的年纪,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话,她敏感非常,李届是个男人,对这种问题丝毫没有感觉到被冒犯,直说不会,后面还拉着任繁敬了几杯酒,任繁人都辨不清,但时刻保持礼貌端庄,但有人又针对她一饮而尽的喝法,说看不出,是个行家之类的。任繁不懂这句话,她内心把李届的同学放的很高,她宽慰自己,估计没有什么恶意,忍忍算了。 那天晚上,任繁在那个房间里听了若干黄色笑话,若干不相干人的露骨的调情,因为总有那么几个还单身着的,在夹杂着方言和普通话的笑闹声中,任繁精锐捕捉到了一个女人的名字,何佳雯。即使方言听得一知半解,即使玩笑内容任繁不能洞悉,但这个名字异常清楚,事后任繁也追踪到了蛛丝马迹。 交代前任这种事特别无趣,任繁不在意什么前任,什么白月光甚至,过去的人或者事总能占据一席之地,但是她不能总占着。那天晚上,李届没有完全醉过去,但闹着说不回家,要跟任繁回酒店住,那一次,也是任繁第一次翻李届的手机,也是凌晨,不同的是,房间里有灯,散场后的同学群里也还热闹异常,任繁直接简单干脆在群里搜索何佳雯的名字,她人不在群里,不过群里根据何佳雯名字能追溯的时间能到任繁还不认识李届时,这是个总被反复提起的名字,任繁把零星信息拼凑起来,李届和何佳雯大学毕业后分手了,何佳雯结婚了,生孩子了,在当地的一家医院做护士,何佳雯工作很忙不怎么和同学们联系,有和她联系的今天聚会也没来,李届也没有何佳雯的微信,但是他手机通讯录里有个叫佳雯的,没有姓,号码11位数不缺不多没有备注,这个任繁早知道,那天她重新点开那个号码查阅,干干净净,没有通话记录,没有短信,任繁紧盯着这个号码看了一会儿,结束掉后台运行,把手机恢复到手机主人最后碰触的页面。从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任繁触碰到属于李届的圈子,但她受到了很多说不出的难堪,从那之后,任繁没有参加过李届的任何聚会,不管是朋友还是同事或者是亲友,她也不要求李届参加她的,因为她会设身处地去照顾一个处于她的但对于他陌生的环境,她一旦换位思考,一旦照顾和优待他,她就会想到之前那个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难受的自己。 这件事陈悉荷不知道,如果被陈悉荷知道,任繁能想到陈悉荷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嫌弃和唾骂李届。 任繁最讨厌有对比,被对比,被分类,任繁父母双全,家庭收入可观,从小不说是锦衣玉食但也没有苦过,从她察觉失衡开始,就是被外人打扰和提醒了,任繁做独生女做了8年,之后家里有了任新,她的人生从8岁开始分隔,神奇地她记住8岁之后的太多事了,陈悉荷以前喜欢取笑她少年老成,不是圆润油滑,是年纪小小,心事不少。任繁非常独立,小学可以自己交学费,任爸爸很大方,说钱要是掉了就回家再拿,爸妈不是没空去给你交学费,是你要学会独立,早点锻炼你而已。这样的话促使着,鞭策着任繁,自己选高中,寄宿,选大学,离家,毕业找工作,找房子,被坑,被骗,再长大,她一度觉得自己非常厉害,能处理这么多事,直到有一回,那是任繁大学毕业后最稳定的一份工作,在一次聚餐时,她很得意分享自己的成长史,其中一个阿姨有跟任繁差不多大的女儿,她非常惊讶,说了句,很多困难都是能避免的,你爸爸妈妈没告诉你没帮助你吗?你走了很多弯路欸,囡囡。 当时隔着长桌,任繁看着那个阿姨,哦,原来他们也能帮我的。 缝隙,一旦被发现,想扩大特别简单。 任繁的高中,周末回家时房间从来是上周离开时的模样,她不在家,没有人进去,同样,她快回来了,也没有人给她晒被子打扫房间做预备工作,没人给她房间通风,没有人给她收拾她离家后还晾在阳台上的衣服,除非衣架不够,那些衣服会被堆在一边,孤单地等主人回家。没有人专门给任繁准备喜欢的菜,从有任新开始,家里没有主动给任繁张罗过生日,但任繁不喜欢被要求出来的祝福,之后就没有了,她长大,她不再提,任爸爸喜欢给钱,她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小富婆,出手阔绰,大家都喜欢跟她玩,直到大二,她跟家里闹翻,一切全变了,那会儿陈悉荷出现了,陈悉荷和陈家填补了任繁很多东西,给了任繁很多在家里本应该体会到的爱。 她可以穿陈悉荷的衣服,背陈悉荷的包,想不住宿舍或者想改善伙食时就给陈妈妈打电话,到了陈家会有一桌子她爱吃的菜,陈家的客房和陈悉荷的房间都可以给任繁住,陈家会给任繁过生日,每个人都会给她准备礼物,有大蛋糕,也有爱。 任繁想,陈悉荷要是个男人,自己绝对会死乞白赖绝不撒手倒贴也要跟她过一辈子的。 如今这个年纪,陈悉荷表达爱的方式直接跟金钱挂钩,总是花钱花钱的,任繁说她总是一副要包养人疯狂砸钱的样子。陈悉荷很简单,她说:“成年人之间要么花钱要么勾引,男女都适用。” 任繁笑她,“麦祈是你勾引来的还是花钱来的?” 陈悉荷一耸肩,把罩在身上的皮草甩脱,冲任繁抛媚眼,“看我这雪白的皮肤,看我这漂亮的肩线,丰满的胸,花钱,花什么钱,浪费!” 麦祈是陈悉荷的新欢,正在兴头上,陈悉荷穿成这样是为了参加麦祈的聚会。她俩吃完饭换到咖啡馆打发时间,陈悉荷等麦祈来接,陈悉荷有下场,喝浓缩咖啡,任繁担心睡眠,只喝甜死人的卡布奇诺,咖啡还没喝完,麦祈的小超跑就到了街角,隔着玻璃橱窗,麦祈大声叫了句:“陈悉荷。”陈悉荷一转头,看到麦祈的脸,麦祈隔着玻璃给陈悉荷一个飞吻,陈悉荷激灵了一下,表示被电晕,陈悉荷接着还慢腾腾去洗手间补妆,麦祈回到车边等,好一会儿,陈悉荷带着漂亮的妆拧着腰肢回来,还勾了一把任繁的下巴,任繁挥开她,“你赶紧的,外头冷风呢。” 陈悉荷不乐意了,“你不就跟麦祈吃过一次饭,你就被收买了?” “他等我一会儿怎么了?” 任繁白她,“人家这么知礼数,车外等你,你拿个什么劲儿?” 陈悉荷点点头,像是认可任繁的话,可接着。 “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 她还唱起来了。 任繁一巴掌拍上陈悉荷屁股,“别浪了,赶紧滚。” 陈悉荷不死心,“老娘为了这么靓也很冷好吧啦!” “我同意,那让他再等会儿。” “哎呀,我走了,你乖乖回家哦,记得给我发信息哦。” “是,陈妈妈。” 小超跑改装的动力系统发出巨大的轰鸣,一溜烟消失在任繁的视线里,任繁破天荒到前台又叫了个甜品,全部吃完喝完,整个人甜度满满,心里特别舒服。 李届最近总背着任繁打电话,有的时候是在卫生间,有的时候是任繁回家时,他明明在讲电话看到任繁回家就简单说完挂了,任繁没主动问,李届也没主动说。 从咖啡馆离开后,任繁走了两道街,坐地铁回家,此时城市上空有架飞机向机场方向飞去,机乘人员做着即将落地的准备。 变化 隔着家门,任繁贴近,能听到李届又在打电话,但听不清具体内容,任繁把钥匙插进门锁,轻轻开了门,李届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接着他穿着拖鞋去了阳台,任繁换上拖鞋进了家,开水瓶里空空荡荡,任繁进了厨房烧开水,火焰包裹着烧水壶,任繁从柜子里拿出个玻璃杯放进冰箱的冷冻室,水很快烧好,任繁把冰箱里的玻璃杯拿出来,冲洗一下,接着她左手端着玻璃杯,右手提着水壶,把热水倒进玻璃杯,倒水时她把脸侧了一点,滚烫地开水刚接触到玻璃杯,短时间温度急速变化的玻璃杯瞬间炸开,热水烫到和玻璃杯破裂划伤,一时间分辨不清是哪个先来的。 李届在阳台就听到一声痛呼,他立马冲进来,看着任繁的手和地上的血,着急忙慌挂掉了电话,任繁第一时间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划伤的地方口子不大,但虎口和掌心烫了一片红,跟掌心的颜色反差极大,李届看着任繁的手心疼不已,“这杯子什么质量。” 任繁让他去找药箱,李届立马去,他随手放在厨房台面上的手机还亮着,任繁凑过去看了一眼,最新的通话记录是妈妈,她心里松了口气,接着她一扫眼,发现在屏幕下方还有个没有名字的号码,有个熟悉的尾数,这时李届的脚步声从房间里传出,“家里没有烫伤药膏,我马上去买。” 李届急匆匆到门口换鞋,“我手机还在厨房,你给我拿一下。” 任繁抽了张厨房的纸巾按住出血口,把手机递给李届,李届说:“我们去医院吧,手破了也得包一下。” 任繁摇头,“口子不大,没必要,家里有纱布和酒精。” “能行吗?”李届一脸担忧,任繁说:“可以的。” 那个号码没有多熟烂于心,但是没有了名字,为了避嫌还是掩盖?仅凭任繁觉得熟悉的四位数不能证明什么,李届的旧手机都收纳在旧物盒子里,里面有不少的淘汰掉的但还没处理的电子产品,任繁找出李届之前的手机,扯出充电器,给插上充电,旧设备没有坏,运转也还行,很快就显示出充电中的状态,等了一会儿,任繁按住开机键,输入密码,里面的通讯录如常,任繁一下一下往下滑,找到佳雯,然后点开,毫无差距的号码末段4位,跟李届现在手机上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号段重叠,有打电话,还去掉了名字。 这个11位数和李届的手机号码排列有轻微变换,任繁一直没有察觉到之所以能记这么清楚,这两个号码,原来是情侣号。 任繁拔掉手机,放回原位,去处理自己的手,酒精浇上去冲洗,绽开得皮肉泛着白,接着任繁撒上止血的云南白药粉,用纱布包住手,烫红的地方接触冷水什么的没什么感觉,此刻也不是疼痛的中心。 李届是跑去跑回的,药店就在小区门口,来回最多十分钟,进家时,任繁就坐在沙发上等他,孤单的样子看着他一阵心疼,急忙洗干净手过去给任繁抹药。 任繁看着李届轻轻抹药的样子,轻声问他:“我刚回家时,你跟谁打电话呢?” 李届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任繁挑眉,这么快坦白,意想不到啊,“嗯,你说。” 李届坐正,“我妈月初做了个体检,有点问题,可能需要做个开颅手术。” 这跟任繁预想的坦白完全不同,开颅,这也太严重了,“什么问题?” “动脉瘤可能,目前不确定,我预备回去一趟,陪她仔细查查。” 任繁担忧,“你们家那儿的医院行吗?” “医院没问题。” 李届顿了一下,“我也托了我同学问了问,做手术可以的。” 任繁重复一下,“同学?” “嗯,我一大学同学在医院工作。” 信息串起来了,但任繁留着最后的底没有戳穿,只像是话赶着话,她笑着问:“男同学女同学啊?” 李届看她,坦荡道:“女的,就一普通同学。” 行了,问到这里任繁放过他,托同学问问而已,不严重。 “那你什么时候回,我好请假。” 李届摇头,“应该是明天,我得先把公司的事交一下,弄好再买票,不用你跟我回去,我妈她生病,也不想被你看到,我阿姨会过来帮我照顾,亲戚也都会来。” 任繁点头,她并不想见李届家的亲戚,尤其是在这种时刻,她自己跟父母都相处不好,更何况她于李届家只是个外人,另外她也懂女人生病最烦有人来看,生病样子丑但来访的一个个都明艳美丽。 李届又说:“目前有个问题可能需要你帮我,我的钱暂时取不出。” 任繁了然,“我手上现在有20万能动的,我晚点转给你,够吗?” 任繁说完,李届一把抱住她,“估计用不了那么多,谢谢你,宝贝儿,但我可能需要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许时间更长,安顿好我会尽快回来。” 任繁应他,“不会有事的。” 任繁手破了,只能简单洗个澡,头发她是坐在小凳子上,低着脑袋,李届给她洗的,李届还操心她的后续,“我回去后你就去理发店洗,别自己硬撑。” 李届的手在任繁脑袋上轻轻按着,任繁心下一片柔软,他打电话只是问何佳雯专业相关的,不是什么别的事,没有出轨,自己只是多想了而已。 第二天李届就处理好一切回家了,隔着个周末,任繁手好了些,但还包着纱布,所以当她举着包着纱布的手在公司出现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个个嘘寒问暖,关爱任繁跟关爱大熊猫似的,边漾还问任繁万一去厕所要不要帮忙什么的,任繁作势要打她,“你是不是趁机想占我便宜。”这时刘闻西的办公室门开了,刘闻西在前头,“什么便宜,谁占谁的?” 任繁一抬头,刘闻西身后站了个人,是沈一归。任繁跟沈一归笑了一下,刘闻西卡在中间不乐意了,“怎么回事,没看到我啊?” 任繁收起笑容,还俯了俯身,正色道:“刘总,您早。” 刘闻西给她这做作的样子恶心到,“反正你手也伤了,公司也没啥事给你干。” 这话说的,任繁又不是靠手做事的,没等她反驳,刘闻西接着说:“给你个任务,陪沈总出去看几处房子,掌掌眼就行,别瞎给意见。” 任繁丝毫没拒绝,“行。” 沈一归是自己一个人,任繁跟在沈一归身后出去,不用看,周湘那大眼睛都快粘沈一归身上了,任繁追了沈一归一步,“再带一个人行吗?” “谁?” “一漂亮姑娘。” 沈一归以为她要找他曾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个她相好的同事搭伴,“行。” 结果,周湘。 沈一归希望能把刚那个行吃下去,周湘特开心,在俩人身后挪着小碎步。 进了电梯直下地下停车场,沈一归按下钥匙,车灯低调地闪了闪,任繁盯着车身上那三角小标看了一会儿,沈一归绅士地拉开副驾的车门,没司机,任繁一脸诧异,“您开啊?” 沈一归点头,看着她一脸不信的表情,“我有驾照。”车开得还行,不用那么怕。 任繁那不是怕,有司机顺便带着她和周湘是小事,但沈一归开车载她俩,这太不合适了吧。任繁看着周湘那小高跟,硬着头皮,“不然这样,别开您车了,周湘你上楼去拿刘总的车钥匙,我来开车吧,沈总。” “你那手行吗?”沈一归问。 “口子不大,快好了,不影响。”任繁应。 沈一归点头,“行吧,那什么周湘,回来。” 周湘刚走了几步,转头回来不知道该听谁的。沈一归说:“开我的车一样开。” 那不一样,刘闻西的车比沈一归的便宜多了,任繁坦诚,“我不敢。” 这么认怂沈一归没想到,“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沈一归直接坐上副驾,“来吧,任司机。” 任繁只得冲周湘示意,周湘又跑回来,自己拉开车门,坐上后排。 任繁简单辨认了一下基础功能,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启动驶出地下停车场,并入车流,不过半天速度都还没提上,沈一归说:“你知道它百公里提速需要几秒吗?” 任繁摇头,心里抵触,我不需要知道,使不上,我也不敢。 沈一归看她无比认真的驾车样子,有些笑意,但也安抚她,“你别当它贵,就当它是个普通家用轿车就行,你不撞别人,没人会想主动碰上来的,这就是买车要买贵些的理由,想抢你道或者挤你路,他们都会慎重考虑一下,这样我们守规矩也不怕随便在路上就被欺负了。” 听着还挺有理,任繁定下心,大胆了一些,这时周湘在后排问了句,“我们干什么去啊?” 沈一归还没给目的地,沈一归目视前方,“你开你的,该转弯该并道我会提前告诉你。” 怪不得刘闻西叮嘱任繁别瞎给沈一归意见,沈一归是来看写字楼的,要求有点高,要一次性有6层及以上的产权,甚至有整栋的更好,除非新楼盘,目前正常使用物业优秀的楼,一层两层的一起卖的好找,6层及以上这么多的不好找,周湘许是有沈一归在前头镇着,她特老实,安安静静当花瓶,趁着沈一归和中介交谈时,周湘凑近任繁,“我说吧,要开新公司的。” 任繁跟她抬杠,“万一是沈一归想当包租公呢,你没听过买铺子的不做生意,做生意的不买铺子吗?” 周湘“切”了一下,“这么俗世的想法也就你吧。” “收租有什么不好的,握着大把写字楼的房本,我就不干什么正经事了,就来这些用着我房子的公司做保洁。看他们认真工作,给我付房租,要是讨我喜欢呢,我一个开心就给他们免房租。” 任繁胡思乱想都给自己想乐了。 周湘问她:“不过你今天怎么好心?”这么好心到带她一起出来,跟沈一归一起。 任繁说:“我只是想让你更近距离来观察你和沈一归的差距!” “切,没有差距,我们郎才女貌!极搭。”周湘悄着声音说。 上午时间比较短,只看了两处,从沈一归的态度看,像是不甚满意,眼看着午饭时间到了,任繁时刻预备询问沈一归是不是有安排,她和周湘也方便及时撤退,不过沈一归安排细致,考虑到午饭的问题,一起吃,他管,他询问任繁的意见,任繁哪里有什么意见,周湘倒是挺有主见的,给推荐了一家,任繁表示没意见,沈一归说:“那就去吃午饭。” 任繁先头就是想着独自面对沈一归不合适,带着周湘出来缓解气氛,但周湘装淑女过了头,导致气氛安静得不行,等到了地方停稳车,任繁转念又想,沈一归和章唯在一起欸,按她以前和章唯那副能共生死的样子,按理没必要这么敬沈一归而远之,当普通关系处呗。 不是沈一归敏感,他察觉任繁对他的态度可谓是跌宕起伏。 周湘可高兴了,她觉得进展不要太好,都能跟沈一归一起看房子,又一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李届处理问题很快,也时刻给任繁汇报进度,吃饭时任繁就接到他的电话,初步情况还好,任繁早就把钱分批分次转给了李届,她只叮嘱李届注意身体,之后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告诉她。 沈一归有的时候着实让人摸不清头脑,他在任繁挂了电话后问:“男朋友又出差啊?” 这个又,让周湘脑子里什么一闪,又是什么意思。 “任繁姐,你有男朋友啊?”周湘问。 这话说的,任繁:“对,我有男朋友。” 周湘说:“没看出来,你完全不像是在谈恋爱的样子。” 这话任繁不知道怎么吸引到沈一归了,沈一归跟周湘还聊上了,“哦,怎么不像?” 这可给周湘逮住机会了,“任繁姐总一副更年期阴晴不定的样子,还有点……” 任繁看她那副鬼样子,就知道没憋什么好话,她就偏要她说:“还有什么?” 周湘小心翼翼:“欲求不满。”因为没有被爱情滋润的样子嘛。 快速说完,她立马躲开,“我去催菜。” 死丫头,这什么地方还需要你催菜。 沈一归对周湘丝毫不避讳的用词倒没什么反应,安静吃饭,任繁也不说什么。 欲求不满这个形容,任繁从没想过这个,她跟李届仿佛都不是重欲的人,也可能在一起太久了,总有种老夫老妻的懒洋洋。 女人不同于男人,更多时候羞于对性.事的热衷或者掌控,男人精虫上脑似乎很正常,要说一个女人整天脑子里都想着床上那点事,似乎显得不够庄重。任繁相对是个很坦白的人,会明确讲,明确表达我要这个态度。但是嘛,生活复杂多变,不是时间都适合。现如今这个社会,什么都不稀缺,纵欲不稀奇,反而克己复礼,克制掌控着欲望更迷人。 午饭后天气突变,下了大雨,不适宜满城奔波,于是就打道回府,各归各位,沈一归像是很闲,跟刘闻西混在一处,在办公室不知道哪里翻出套围棋,俩人对在一起不务正业。 旧伤 李妈妈本来就在医院,一应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李届与其说是回去帮忙,不如说是定心骨,但从中午接了李届电话后,任繁就莫名心慌,她不知道自己是担心李妈妈还是怎么的,坐立不安,后来临近快下班,5点钟时,李届又打来了电话,声音低低毫无精神,任繁提着心,握着电话出了公司门去了楼梯间,唯恐被人听到,她往下又走了半层,李届说结果不太好,心脏也有点问题,他可能还需要10万块钱,李届存钱的本事还不如大手大脚的任繁,他冲任繁开口,可能是因为账户上钱并不多,任繁不问他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他说要10万,任繁说:“那你等等,我等下回复你。” 任繁工作这些年手头也就25万块而已,20万放在外头是因为她对生活总充满担忧,害怕突发情况,一直就放着,生怕有事一时拿不出,她另有5万作为备用金,做了点小投资,比较固定的投资,因为数额少,根本挣不了什么钱。他们目前居住的房子是早些年前李妈妈给李届买的,掏空了老人家的存款,李妈妈还卖了家里一处旧房子,才凑够,为了不给儿子负担,那不起眼的房子是全款支付的。亲人是人生中的彼此支撑,而和李届最近的生活中的战友则是任繁,她不会辜负任何指望着她的人。 生活中曾经跟任繁最亲密的是章唯,章唯目前要是在公司的话,任繁能二话不说直接冲进章唯办公室要钱,但章唯现在离她很远,找陈悉荷,不说明情况陈悉荷肯定不会给,说明情况,陈悉荷估计能唾骂死李届。 任繁慢慢矮下身体,坐在了楼梯台阶上,翻着通讯录,能一次给她拿出10万不说二话的人还真没有,最后她视线留在任国志和陈萍的名字上,他们是任繁的最亲的亲人,找他们或者不找他们,任繁坐在空荡的楼梯间里,甚至想去哪里找个东西揪一揪,以来选择打电话,不打,打,不打。 任繁是20岁时就和家里翻脸了,那年她大二,因为这个变化,她没有在后来的路上选择读研,很实际,任国志不再给她钱,她当时梗着头收拾行李,任国志在家里摔碟子砸碗,惯用的台词嘛,“出了门有本事就别回来。” 任繁敢啊,不回就不回,你们有儿子啊,要我干嘛。 这时光,近10年了,陈萍在最初会给任繁打电话,效果不佳,女儿跟老公一样都是犟脾气,后来电话越来越少,任繁对着号码看了得有10分钟,她拨了电话,嘟嘟了几声后陈萍接起电话,“繁繁啊。” 任繁点点头,应了句:“妈。” 陈萍向任繁没离开那么久一样,就问她:“吃晚饭了吗?” “还没下班呢。” 陈萍仿佛在下楼,“是啊,现在上班了啊,妈都忘了。” 任繁不是打电话来客套的,她心横,“妈,我需要10万块钱。” 电话那边直接安静了,好一会儿,任繁叫了句:“妈,你听到了,我需要10万块钱,现在就要。” 也一如任繁预料的,陈萍说:“你爸不在家,得等他回家我跟他商量一下。” 家里存折银行卡一向是握在陈萍手里的,她可以处理,但是她不敢,不挣钱的家庭主妇,主意都需要老公拿,任国志不会给任繁钱的,一分都不会,任繁比了解自己还了解任国志。 任繁的突破口,只有陈萍,她心一横,“妈,你有时候会觉得对不起我吗?” 父母怎么会觉得对不起儿女,他们习惯让儿女感恩,感恩生命,感恩养育,你要说我求着你生我了?你会换来忤逆不孝的评价和巴掌。 计划生育的手段在90年代时是非常严谨和残酷的。 要生二胎或者说要生儿子应该是预谋很久的,任繁小,那会儿总傻傻地玩乐,之后她被送到姑姑家过了个暑假,在乡下撒欢过了2个月,回到城里,家里变了,陈萍不在家,任国志早出晚归,家里住进了个阿姨,照顾任繁,陌生人,是保姆。 看菜下碟吧,家里没有大人,8岁的孩子翻不了天,也不是虐待,偶尔是剩饭盘根子,衣服一周没换洗,任繁翻来覆去地穿,任国志要回来时是有兆头的,家里干净整洁,衣服散发着清香,什么都是好的,任繁告过一次状,然后当任国志再离开后,她在某一天就被关在门口,关到了半夜,任国志早年就显出土老帽的气质,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墅,任繁下了校车还得走二里地,晚上鬼影子都没有,任繁在门口想过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算了,但是那个屋子里的保姆会第一时间联系任国志吗?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安全,算了,时间也很快,2年半后,任繁快11岁了,一家三口整齐出现,保姆也走了,陈萍照顾任新,任繁也要照顾任新,她很开心,傻嘛,感觉不到,因为日子比有保姆时好过啊,自己爸爸妈妈和弟弟啊。班里的同学都没有弟弟啊。 保姆苛待任繁的事陈萍根本不知道,“她是你爸爸那边的亲戚啊,怎么会对你不好啊?” 任繁听着陈萍有些哭腔的声音,她心硬到头,“你没回来过,任国志一年才回来几趟,你知道什么,你能知道什么?” “你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没有教我,你养女儿的你知道吗?青春期,整个宿舍,整个班,甚至高中整个年级,所有的女生因为发育都有背心和胸罩,你管过我吗?你教过我怎么处理大姨妈和排卵期吗?你知道我怎么应对每个月内裤总是湿湿的,白带多的不得了的时间吗?你没有,儿子上学了、儿子长个了、儿子要开家长会了,小学开家长会我爸去过一次,你从没去过,中学时唯一的一次,我拜托你一定要去的那次,你没去,因为任新在家睡着了,哈。” 任繁把眼泪逼回去眼眶里,“你知道我作为班干部怎么跟老师做保证,说好一定带好这个头的吗?事后,班主任在班里把我提起来,问我为什么没有父母来,因为我有弟弟啊,他要睡觉的。” 那天回家任繁没掐死在家里乱跑乱跳的任新,她觉得就是自己太善良了。 “实话跟你说吧,我有个谈了很久的男朋友,我们会结婚,我会通知你,我现在跟你要10万,你别管我干嘛,你就当提前给我嫁妆了,以后我不会跟你再要一分钱的。” “可是……”陈萍说:“我不会操作什么转账什么的,是不是还有什么限额的?” “任新在家吗?” “在……在的。” 任繁抹干净眼泪,一点哭意都没有,“这个号码,微信、支付宝都行,10万没到限额的度,你让任新加我吧,快点,我现在就要。” 任繁挂掉电话,给李届发了个信息,我等下转给你。 10分钟后,添加信息过来,接着转账过来,任繁收款,又转出去。 然后她站起来拍拍屁股,手机屏还没休眠,微信页面闪过语音通话,是任新,任繁接了电话。 任新跟她预想中的成长没什么区别,对于她是完全陌生的男声,“你爸说养你跟没养你一样。” 独惯了的人,没有做好跟别人分享父母的准备,从不会说我们爸爸,我们妈妈。 都是指向词,从来都是你爸,你妈,分隔关系的叫法。 这点,任繁在任新到来后从没改过,动不动就是你妈什么你妈什么,陈萍会反复纠正,我不是你妈啊? 任繁就就地改一下,我们妈!十分别扭。 下次一样会变成你妈,这是一种不愿意分享,不愿意承认的习惯。 任繁怼回去,“那不是你爸啊?” “不回家,不打电话,打电话回来就把你妈弄哭了,张嘴就要10万,你怎么这么金贵啊?” 任繁不金贵,她知道自己没什么斤两,她就是打了任新一巴掌才卷铺盖滚的,任新估计会记得那一巴掌,但可能会不记得原因,任繁喜欢的人,如今她都忘了那个人名字,但是当年无比珍视他送的礼物,她千叮咛万嘱咐任新不要去动,她一个转身,任新一巴掌把那个玻璃娃娃摔得稀碎,就是个普通礼品店卖的小玩意,任新毫不知错,还想冲陈萍邀功,任繁登时巴掌就甩上去了,接着就是任国志从书房冲出来。 任繁不想回忆这些,她平静地说道:“家里你金贵,为了你可以不要别的生命,我是你姐姐,排行老大,按理说,你该还有个二姐的,她四个月吧,被流掉了,你是你妈怀的第三个孩子,任新,应该是心脏的心,寓意是允心了,但是男孩子嘛,总不能心心的用,所以用崭新的新,你可能不理解,这个字意思是达到了你爸和你妈的期盼,乡下是这么解释的,你没去过乡下,也不懂这个方言的意思,很正常,你可以跟你妈求证,看会不会勾起她对那个女儿的相思。” 任繁不留给他时间慢慢消化,她挂掉了语音。 任繁从没将这一腔恶意对人发出来,李届一度以为她只是不爱回家,太独立,脾气犟,不依附家庭,任繁也没说过这样的不和谐,即使未来他们会携手一生,也只是跟任繁,和她家没有关系。 6年的感情,任繁选择极大程度信任李届,帮助他,帮助他的妈妈,帮助属于她的家人,是她自己选的。 她迟早也会面对自己内心的这块阴霾,现在说了也就说了吧。 刘闻西不抽烟,沈一归说休息一下,拿了烟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沈一归回来,身上烟味一点没有,刘闻西还好奇了一下,沈一归说自己抽的烟淡,那根在手里被不小心捏碎的烟此刻被他用纸巾包了揣在裤兜里,刘闻西的办公室门是敞着的,沈一归抬头随意看了看外间,任繁一脸平静地走了进来。办公位上有人拉了她一把,可能是说她跑哪里去了,任繁笑了一下,看口型是,没去哪里。 夜晚平静,独自一个人的家里,任繁的手机上也没有任何人找她,陈萍应该是摆平了任国志,不然十万值得任国志打电话过来骂街。 任繁不知道沈一归第二天还要不要看房子,第二天再上班时,一切如常,任繁想,他应该是回去了或者去找章唯了。 就是她不知道刘闻西跟沈一归玩了一下午后到底有什么破事值得他那么高兴,笑到嘴角都快Lie到耳朵根了,莫名其妙就要请吃饭,还大餐,任繁吃得忐忑,猜测公司是不是要来大单,是不是要玩命加班了。后来,一直到散场,也明显特高兴的周湘惹到了任繁,任繁问她:“你兴奋什么劲儿?” 周湘一向就喜欢挑衅任繁,直甩了一句,“我高兴是因为沈一归没有女朋友,一直都没有。” 这一直是多长时间,任繁不关心,跟她没关系。 李届说他妈妈手术很成功,估计过几天他就会回来,任繁心里放下了一件大事。 蝴蝶效应,初始条件下的微小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沈一归自己做不专业的事的效率不高,他把找楼的活交给了专业人士,他为了拓展产业有很多活要做。 撕破 数月后,春到夏的交割已完成,夏末,江南的西城总是阴雨。 大雨,天暗沉沉的,任繁无事,帮边漾跑腿,公司印了些内刊和宣传册,数量不太多,任繁包里装了一些,怀里抱了一摞,包很沉,挂在肩上,怀里的也很沉,任繁努力单手撑着伞,夹在肩窝,迈上台阶往大楼里走去,大雨敲击在伞上,她的稳定平衡没超过30秒,出去前从刘闻西办公室顺手拿得这把大伞,抗风能力一流,但它也很沉,任繁负重过多,在雨伞往一旁倾斜的瞬间她预备发力往前冲,这时,身后一只大手凭空伸过来,扶住了伞,接住了任繁往下滑的包,甚至还用手肘垫了一下任繁怀里的东西,沈一归的声音又出现在了任繁的耳边。 “我来。” 沈一归就着手,扶着任繁托着东西,两个人一起进了大楼,沈一归的司机跟在后面收了伞,任繁有些狼狈,衣服也湿了一角,但因为出现了两个男人,他们负责负重,任繁反而双手空空。跟着后头上楼。 几个月没见,沈一归没什么变化,任繁没什么心思看他,沈一归倒是仔细看了任繁,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整个人有种,怎么说,沈一归司机觉得任小姐的样子跟自家老板生意谈失败的那种感觉有点像,害,但生意嘛,有成有不成,下次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一归总是神出鬼没,来来回回也不知道他都想干嘛,反正刘闻西总会围着沈一归,在沈一归没出现的这些时间里,任繁从章唯处,刘闻西处也获知之前刘闻西说沈一归是章唯男朋友的事是乌龙,她也知道周湘在沈一归这里毫无进展,但是,她有别的事需要操心,需要求证。 李届,也只有李届,在工作之外的任繁最重要的事,人生中,任繁知道有些时候难得糊涂,不能太较真,对于感情尤其如此,偶有小越界,就像李届跟何佳雯联系,是为了李妈妈的病,纵使李届和何佳雯是老情人,任繁也能理解,但是,事情总有但是,被蒙蔽,被欺骗,注意力不够集中,活该吧。 50多岁的中年人怎么能同时扛住开颅手术和心脏手术,病后怎么儿子就那么快离开回去工作。直到,直到任繁被人上门挑衅,何佳雯给任繁打了电话,她在任繁公司的门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敌人什么都掌握了,任繁却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猜不出她的来意。 任繁把自报家门的何佳雯带到了公司的小会议室,关紧门,何佳雯一手铂金包,另一只手拎着跟她装扮并不匹配的纸袋子,里面是红彤彤的钞票,30万整,任繁的,何佳雯还给任繁带了个礼物以示感谢。 李妈妈是生病了,也是脑血管瘤,是需要开颅,但是只是个不大的血管瘤,手术费用也不多,李妈妈自己的钱和医保足够使用,李届取干净自己所有的钱和任繁给的30万,是为了帮何佳雯,何佳雯挺漂亮的,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我老公包工地的,出了事,缺钱周转,我求助无门,只能找李届,他有钱帮我,我特别欣慰,他也跟我说你给了30万,这钱算我借的,我今天亲自来还你,也是来感谢你的。” 任繁特别平静,她心里仿佛刀搅一般,她强迫自己泪腺关闭,什么恶意什么怨念都深埋,她保持风度,不想失控,女人间的交锋,谁先疯谁先败,姿态越平静,越觉得是能赢的,任繁问:“那你亲自来还钱,李届知道吗?” 何佳雯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还钱,“刚毕业时我缠着李届结婚,李届说等几年,我以为他不想娶我,就闹,闹啊闹,后来就散了,我就结婚了,生孩子了,过的也还行,要不是之前出事,我真的不会找李届,他愿意帮我我特别感激,帮我们家度过了难关,我老公也缓过来了,所以我才有钱还你。” 李届是按月偿还任繁的这30万的,他说这钱是给他妈妈治病,虽然他和任繁是情侣,是爱人,但是不能拿她的钱,要还的,任繁无所谓,他还就还吧,那她就负责养家,负责养李届。 任繁现在知道李届是做好了准备,做好了何佳雯可以不还这个钱的准备,任繁问:“那你背着李届来还我钱是什么意思?” 何佳雯换了新发型,新的服装风格,“男人小气,我老公觉得旁的男人不问回报帮助我,肯定跟我有猫腻,要跟我离婚,我也失望透了,离就离,离完我会带着女儿来了西城,我知道李届有你,但我不想顾及什么脸面,我想争取他,我相信他还是爱我的。” 任繁了解了,“所以你是来宣战的。” 这事发生在2个月前,当天任繁还送何佳雯出门,礼貌地一直送到楼下,最后她说:“期待你的到来。”然后任繁上楼拿钱去银行存了这30万。 周湘还跟她打听找她的女人是谁,怎么这么客气还亲自送下楼,任繁说:“我是她债主。”周湘就不懂了,那不该欠债的更客气吗?你一债主这么和颜悦色干嘛? 任繁本想当天下班回家后摔砸完一切,扬长而去,但她没有,因为10万块钱她羞辱自己,羞辱妈妈,如今何佳雯上门羞辱她。 任繁曾经看到有人说,人只有年少时对于情感,态度才是非黑即白的,而大人,你从来不知道他们曾经为了多糟糕的人,为了多糟糕的感情低声下气过。 (特别注明,这句话非原创,网上看到的。) 她疯狂让李届用行为用语言来表述对自己的爱,她像明天就会失去他一样索取,但是她心里总有种冷透了的感觉,她开始着魔一般,睡前好好的,半夜突然爬起来像鬼一样无声地翻着李届的手机,查各种地方要看他有没有跟何佳雯联系。 然后,比何佳雯严重更多的事被任繁发现了。 任繁问过何佳雯,“李届跟你上过床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任繁甚至用那句“淫者论事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来安慰自己。 她糟透了,整个人灰败不堪,何佳雯是个旧爱,有感情能理解,但外面的莺莺燕燕就只是陌生人而已。 总有漏洞,来不及处理的信息、电话、转账。 微信近期有数字暧昧不明的固定转账,同一个人,还挺专情,微信名叫玖儿,听着就是个艺名,点开她的微信,朋友圈是空的,任繁不知道怎么设定的,她名字下方有一排小字,有□□号,写的是专做男士精品SPA,常来加企鹅号。 那个凌晨,任繁甚至都走到厨房挑刀了,买那一整套刀具时,任繁就笑过,说,犯罪电影里的凶杀案,凶器总是厨房整套刀具里的一把。剔骨刀最好用,细长、锋利,足够捅穿一个人。 任繁用自己的微信小号加了那个玖儿,备注是朋友介绍的,那边很快通过,问是西城吗? 任繁打字,是,那边又问大哥什么时候过来啊? 任繁打,最近老婆看得严,抽空就去。 那边发了个定位过来,任繁回了个OK。 第二天任繁上班在公司门口撞上了柱子,就是走路,侧边身体钝痛,之后坐在位子上她开始胸口一跳一跳地疼,她撑到10点多,请了假去医院,导医处听她的描述给她建议去看甲乳科,拍了片子做了B超,疼是因为乳腺增生,不过并不严重,医生说可能是撞到的问题。 她等报告时又自己去挂了妇科,中午她就坐在医院的大厅里等,等下午的工作人员上班,她去抽血,去做阴.道镜,去取样,最后报告全出来,时间快到下午4点,只有些炎症没别的,甲乳科医生给她开了点中药,她等在中药房前等着拿药包。 大厅里有个年轻女人在打电话,脾气暴躁,数落电话那边的人。 “让你送你就赶紧的,哪那么多话,赶紧的。” 女人还特别叮嘱让那边别走什么路,路名任繁没听清,几分钟女人又打了电话,这回用更大的声音骂人,“不是让你别走那条路吗?堵车,我说别走你还走,你是诚心的吧。” 任繁坐在椅子上笑了笑,原来大家都挺不顺的,不管外表看起来多光鲜亮丽,多有和生活死命搏斗的气势,但都不顺。 在任繁发现玖儿后,她总在李届晚回家的夜晚盯着他的定位,看李届是否在靠近那个女人给任繁发的地址。 与其胡乱怀疑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最后任繁在一个晚上行动了,她没用手机叫车,路边挑选司机后拦了一辆,那女人给的地址是大概的,没有详细,她在去的路上才问。任繁上了出租车后掏出现金,给司机数数,先数到2千,她说了目的,出租车师傅没答应,任繁说:“我只想让您去看一眼,是不是做那个的就行,没别的,要是有人开门你就说走错了也行。” 在沉默中任繁不再数钱,掏出一叠捆扎好的,“加4千,给你凑个吉利数字,求你了。” 最后不知是钱打动了司机还是任繁那糟糕的样子打动了那个跟任国志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任繁想过自己上去,但是女人对于女人一点优势都没有,如果对方真的是她以为的职业,她对上那种看人门清的段位绝对是讨不到便宜的。 任繁在车里等,等啊等,等到出租车司机去到那个地点,毕竟见多识广,脱身也没多难,那师傅甚至还偷拍到了一张室内布局的照片,笃定地跟任繁讲,“是个卖.淫的,进门的地方全是避孕套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不过就2个女的,都闲着,生意不行。” 对于他车里的这个女人,他很好奇,能掏出6千让他上去看一眼的人,怎么不请什么私家侦探之类的,拿到确凿的证据,这些太太不都喜欢找什么私家侦探拍到照片威胁老公嘛。 他不知道任繁实在等不了了,那些在脑子里的想法时刻萦绕着,凌迟着折磨着她,她不想查但她又急于获得真相。最后她也没要那师傅偷拍到的室内那张照片,就下了车。 距离家10多公里的路,任繁走回来的。从任繁开始监控李届的手机,任繁没有发现李届再去过那个地方,任繁推断过,李届最近可能是真的忙,再不然,可能有别家,男人嘛,总不是都在一处,有钱就去好的,没钱就去差一些的。也或者有的时候是任繁“监控”漏了。 任繁真的适合去做犯罪心理。 知道什么手段应对什么,她有个同学在西城的一个街道派出所做片警,平时没什么太多往来,但关系还行。过去找他时是任繁临时起意,那天晚上她是跟边漾和周荞西吃饭的,俩人恩恩爱爱,好不甜蜜,吃完后互相告别,俩人成双成对,任繁往反方向。 确定冯泊是在上班后,任繁在离冯泊单位不远的餐厅打包了夜宵,足足配了10人份,打包时她专门跟冯泊说了,5分钟就到,冯泊收到信息后就到门口等任繁,老远就迎过来了。 “不是说有事找我吗?是来送温暖的?” 派出所其他值班的同事看到冯泊有漂亮女人来找,又带了吃的,都跟着瞎起哄,冯泊等任繁时点的烟还没抽完,他嘴里就叼着烟,拎着饭盒,一脸笑意,“别瞎扯淡,我同学。” 派出所里颜色单一,白蓝色调,冯泊穿着浅蓝色衬衫,面上吊儿郎当,但整个人气质跟普通人还是不一样的,冯泊把任繁带到角落,像对待普通群众一样给任繁倒了杯水,“找我什么事?” 任繁整理了一下措辞,从包里的小兜掏出一个火柴盒,就是个普通样子的,冯泊接到手里,一面被撕掉了一层,边缘能看出不完整的撕口,另一面光滑平整,打开后就是一盒火柴,看着是用了几根,但还干燥,能点燃,“这么看没什么问题啊。”燃烧的气味也正常。 任繁接过来,打开拿出一根,点燃,然后她把火苗靠近火柴盒光滑的一面,少倾,那一面显示出图案,很好辨识,一个抽烟的裸.女,虽然色彩单一,但人像上特征分明,任繁挥灭燃烧的火柴杆,离开热源,火柴盒恢复正常,冯泊看完任繁的一通操作,“花头这么大。” 任繁:“我想知道这东西是属于哪里的。” 冯泊拿过火柴盒左看右看,“那我得问一句,你哪里来的?” 总归要问这个问题,任繁沉声道:“我不想骗你,但我不想说。” 火柴盒就是家里发现的,可能是脱衣服时甩掉的,掉在鞋柜凌空下的阴影里,被任繁不小心踢出,巧嘛,燃气灶点火器点不着火,她擦了火柴,随手放在一边,烧着水,热度,就那么显示出来了,没撕的那面朝上,就看到了。 冯泊问:“怎么想起来问我?” “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来路,或者我主观认为它不是什么正经场合的东西,我需要知道,你或者能问问你的同事朋友,有没有扫黄的,也许知道。” 冯泊听到这里,条件反射就问:“跟李届有关 ?我他妈就说这孙子不行。” 任繁听他话笑了,“你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冯泊说:“不说这个,我给你问问,问到了联系你。” 这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直到久未见的沈一归重新出现在任繁面前,冯泊还没给任繁回复。 沈一归的伞晾在走道里,他没这里长呆,不过他走之前给任繁递了一把伞,“这个给你用。”跟他那把一样,很坚固,颜色也一样,不过更轻,沈一归收走了那把湿伞,跟任繁道了别。 几天后,冯泊给了任繁详细的地址,外观看起来是个档次不低的KTV,看到价位单也证实了档次,任繁一个人点了很多酒,在工作人员疑惑的眼神中,她不避讳,“失恋了,你们这儿有人能陪我吗?” 工作人员一脸正色,“女士,我们就是家KTV。” 行,酒水全送包厢,任繁喝了几瓶后出去找厕所,外头的服务生跟她讲包厢里有,她说她就想顺便出来走走而已,服务生半信半疑给她指了道儿,这里七拐八拐的,不过有个走廊门口守了人,任繁走过去,不出意料,被拦住了,任繁顺着走廊看去,尽头是部电梯,这时,有几个年轻姑娘从任繁旁边过去,穿着裙子,腰间别着号码牌,畅通无阻,任繁拿出喝多的样子,“她怎么能过去?” 守着的人说,“那是我们的工作人员。” 随后,有人贴心把任繁送回了包厢。 沈一归是在西城长大的,不过只呆完了小学而已,有朋友,不多,关系好的更是凤毛麟角,但他这几个月在西城又是买写字楼又是看房的,惊动了几个朋友和不相干的若干人等,行踪泄露导致他最近晚上都特别忙,喝酒吃饭过生日,甚至还有说给他介绍女朋友的,各种理由,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场合,规矩差人还多,鬼鬼神神的他很不习惯。 还有这种进来后就有人领一帮姑娘给选的陋习,沈一归着实受不了,说:“我这儿别搞这些,我看不下去。” 请客的是不相干的人,但也是识相,立马全撵出去了,沈一归要等的人还没来,他久未出入夜生活,连时间都把握不好了,到早了。 沈一归的产业复杂,身份不单一,很多人上赶子找他,但他最近对生意不感兴趣,旁人都瞎猜是不是寻了别的爱好。 沈一归从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任繁,因为这种地方对于她乱了些。 先是走廊里有人急匆匆跑过去的脚步声,包厢里一起的有好事者跟出去看,回来绘声绘色说有人来找老公,那人还笑,这里没什么的,最多就是陪酒小姐漂亮了些,多看几眼至于吗。 沈一归不爱听这样的理由,“真的就只是看看吗?” 那人以为沈一归感兴趣,“沈总有兴趣。” 沈一归扔下一句没有,出去了,出了门才知道外头多乱,女人的嘶吼,声音喊过了伤到声带一时回不来的样子,有人粗鲁控制着,一个女人需要这么大阵仗吗?沈一归越过那些人,交错的人影中,他仿佛看到熟悉的脸,没有犹豫,他立马冲上去,拨开人群确认,任繁在混乱中头发糊了一脸,她挣脱不开,指甲仿佛被掀掉了一个,她觉得手指很痛,她执着想往前冲,所有人都挡着她,沈一归隔着人大喊:“都给我松手。” 他推开那些在任繁身边的人,把她直接按进怀里,抱到人沈一归才发现,任繁身上的裙子单薄地不像话,前胸后背好大一块都是没有布料的,任繁被按着脑袋还一直不愿意低头,直到她看清抱她人的脸,她轻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沈一归,你为什么也来这么脏的地方? 有管事的人赶到。 请沈一归的人分量不够,压不住,人家不买面子,这边管事的人不认识沈一归,对这个名字也不熟,指着人要扯开他俩,沈一归眼神仿佛要杀人,气氛滞住,在沈一归怀里老实没一会儿的任繁又挣开,她转身在人群里找手机,有人还想上前制止,沈一归上前一步,“叫你们老板给我打电话,我叫沈一归,你老板要是不认识我,最好问问别人,问比他混得好的。” 任繁只带了一管口红一包纸巾和手机,手机稀碎,口红更脆弱,早就扁了,手机开开花着屏,闪着五颜六色的色条,但页面的上一个小红点还固执地亮着,被工作人员发现前,距离她要去的地方只隔了一个走廊,她找到手机转身就飞速冲向她本来要去的地方,速度极快,谁都没有一把拉住她,猛地推开门,包厢里还有人,玩很大,任繁推开门,包厢中央的舞台,有个女人衣服已经快脱完了,舞曲还响着,一张张脸看过去,男人女人的,没有任繁要找的人,在包厢里的人发飙之前,任繁已经退出去了,随即到的工作人员开始疯狂道歉。 任繁抓住她身边的沈一归,“你也来看这样的舞吗?” 任繁腰间的号码牌被扯破了,沈一归给她摘下,“朋友聚会,没有别人。”任繁瞬间狰狞起来,“你们男人全是骗子。” 沈一归握住任繁快指到他鼻子上的手指,“带你去看。” 沈一归没放她的手,他这边包厢里的人早停了音乐,没事干凑在一起猜大小点斗酒,很干净,任繁走进去,坐在一旁的空位上,她的裙子不止露还短,沈一归把外套脱下来包住她,这会儿他才问她:“你来这种地方干嘛?” “兼职,听说挺挣钱。”任繁还笑着,十分不在意,沈一归低头检查她还有没有别的伤。 任繁自说自话,“来抓奸。” 动作不够快,但暴露却太快了,她此刻都有了检讨的心情,“错误是人家姑娘都是成双成排的,我只有一个人,做了个相似的号码牌,在门口搔首弄姿,糊弄住外头的,没糊弄住里头的,而且我是走正门进来的。” 沈一归顺着她聊,“准备不够充分。” 任繁点头,“我也觉得,只踩了一次点太仓促了。”她没想到李届老实这么久,这给她抓住一次,她不能轻易放过。 “你还踩过点。”沈一归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间任繁忙了不少事。 其实也没准备,这么露的裙子是陈悉荷好久前送任繁的,说出去蹦迪使,好身材别老盖着,浪费。任繁其实是当睡衣使得,但这衣服出奇适合这个鬼地方,任繁都没另做采购,穿着这样,真的很容易被当做是来上班的。 沈一归想带任繁走,但KTV这边还没理清沈一归究竟什么来路,沈一归没办法,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报了地址,跟那边说:“用最快的速度过来。” 麦祈火急火燎赶过来时,任繁坐在沈一归旁边打瞌睡,她耗力太多,指甲确实被掀掉了一个,没什么包的东西,沈一归用纸巾先松松盖住了。 麦祈的脸比沈一归的名字好使,他随便编理由把事糊弄过去了,就过来找沈一归,任繁睁开眼睛,看了看麦祈,确认没有认错人,她先问:“你也来这种鬼地方玩吗?” 麦祈连连摇头,“不来的。” “那他们怎么买你的账?”任繁问。 麦祈有些不好意思,“我爸当官的,什么职位我就不说了。” 行吧,“熊孩子,坑爹啊。” “这事小,坑不到的。” 任繁接着说:“原来靠着你,或者靠着你,我都能安稳进到这个地方的。” 她是指沈一归和麦祈,“我自己用笨方法闯,真蠢。” 麦祈获知她干得事,没觉得蠢,“那什么刚不放你走,开始以为你是警察,后面觉得你是记者。”很快排除前者是她被制住后没有后援来,排除后者是口红就是普通的口红,手机也就是普通的手机,纸巾就是纸巾,什么专业设备也没有。 任繁给总结,“没想到我就是个疯女人而已。” 可以走了,任繁最后跟麦祈说:“不要跟陈悉荷说我在这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我自己处理好了会跟她讲。” 沈一归在非工作外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自己行动的,今天想可能是要喝酒,就有司机,但司机没想到自己老板散这么快,收到指令后有些诧异,到门口发现老板旁还有任小姐,姿态亲密,他心里登时都呜呼起来了,终于有进展了。 任繁还把那个烂手机捏在手里,经历摔打狠踩的手机都不会自己休屏了,任繁上车后发现小红点换了地方,不是家,她不死心点了点,被放大,是家连锁酒店。她跟沈一归说去这里,沈一归把地址念给司机听。 “一晚上都来,挺好的。”任繁自言自语。 她现在需要打电话,手机完全不能动,她看向窗外想找个老商店,那种店还有固话机,沈一归发觉她焦躁起来,轻声问她:“想干嘛?” “我要打个电话。” 沈一归掏出手机,“用我的。” 任繁此时说了句,“我不想牵扯到你。” 沈一归不是个感性的人,但听到这句话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没事的,你用。” 任繁接过去,沈一归电话一划就开,任繁说:“怎么没密码?” 沈一归:“不会丢的。” 言下之意是,只有,丢,这一种风险。 沈一归以为她要联系什么人,没想到她打了110,电话接通后,任繁面上没有泪,却用哭泣着的声音说:“我男朋友跟我吵架,说要自杀,我很怕。” 那边应该是立马问地址了,任繁说了他们车要去的目的地,那家连锁酒店。 “我不知道房间号,我正赶过去,你们也快点。” 挂掉电话后任繁把手机还给沈一归,沈一归真得太好了,什么都不问,任繁穿着沈一归的衣服,她缩在一边,“我刚工作时,公司有个姐姐她男朋友出轨,她跟了很久,跟到开房的酒店,她打电话报警说是卖.淫.嫖.娼,警察到了之后查到房间,那渣男找的女人是鸡,但俩人特熟,什么都知道,渣男跟警察说他跟那女的是自由恋爱,说那个姐姐是追求他不行才试图报复的,他们那会儿才刚在一起,那姐姐当时就崩溃了,她拿不出什么证明,警察说她有报假警的嫌疑,但可能是看她太可怜了吧,最后就批评批评就算了。” 沈一归能拼凑她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个男人不值得。 警察比沈一归他们稍微晚了一点,任繁的衣服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奇奇怪怪地裙子外面还穿着男人的衣服,拿到房间号,上去时任繁做好不管看到什么都能接受的准备,但是,房间里不是什么龌龊场面,不是被带出门的妓.女,也没有嫖客,是何佳雯和她女儿,李届在一旁陪小孩子玩,李届对于门外的来人震惊透了,任繁先一步走了进去,房间里是何等地岁月静好,她还礼貌十足,“好久不见,何小姐。”话刚说完,任繁恶心坏了,她冲进洗手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紧接着是撕心裂肺地痛哭声,沈一归把洗手间门带了一下,挡住了一众人,“我跟你们聊吧。” 报警的是沈一归的手机,但是报警人是任繁,需要登记,李届主动报给警察,任繁的姓名写法,出生年月,身份证号码等等信息,警察多清楚,一看就是情感纠葛,没什么大事,但是场面实在是新鲜,不多见。 事情到这个地步,任繁不需要什么别的多刺激眼球的场面,一切都清楚明了,任繁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她出洗手间时,房间里没有外人了,何佳雯和孩子占据一个角落,李届和沈一归在一条直线视角的两头,无声对峙着。 李届所有的说明都打了腹稿,“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来看看她们。” 任繁不关心他俩,“你妈没心脏病,30万跟她没关系。钱你是借给何小姐了。” 李届说:“最近你态度那么差是因为这事?” “是也不是,这事不大,刺激不到我。”任繁转向何佳雯,“学生生涯的爱人,单纯可爱,只要你一个人就行。但是啊,嫖.娼,找陪酒小姐,也是能干出来的。” 何佳雯聪明,她瞬间就懂,但毕竟还不是她男人,她大方,“男人嘛,出去应酬很正常。” 李届想说话,任繁用动作制止,“我不想听。” “是,应酬,逢场作戏,没什么的。”任繁捏着声音,似乎转换身份,“亲爱的,没有发生什么实质的事,我是爱你的。但是爱和和别的女人上床一点都不冲突,是吗,李届。” 这种场面男人要扳回一局就要先开始质问,你怎么翻我手机,怎么不尊重我,怎么跟踪我 李届聪明,他不会,简单道:“我错了。”说完他立马就跪下了,言语已经没用了,用行为让对方心疼吧。任繁从来没对过这一招,稀奇,“我以为只会在求婚时看到你跪我,呵,起来吧。” 沈一归离任繁最近,他们离门口也很近,任繁最后说:“祝你,以后不管是谁和你在一起,祝你们白头偕老,婊.子和狗,天长地久。” “我们走吧。” 沈一归是任繁手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她下楼时彻底站不住了,她双腿无力着地,但是她裙子太短了,沈一归没法抱她,只得托住她往前走。沈一归没贸然做决定,“你想去哪里?” 任繁问:“你单身吗?” 沈一归听她没有气力地声音,手下不自觉用了些力,“单身。” “我能跟你回去吗?妨碍你吗?你方便吗?沈一归。” 沈一归沉声道:“方便的。” 之后任繁就没了声,极疲惫,直接沉浸了黑暗中。 任繁彻底与人间失联的时间里,沈一归做了很多事,先是推掉了自己的事,处理包扎了任繁手上的手指,脱掉了任繁的衣服,擦洗干净她裸露的皮肤,脚底有些脏,鞋大约跑掉过,沈一归不会卸妆,他先是上网看了视频解析,之后根据他的判断,列了单子交代司机去买,但时间实在太晚,24小时便利店有限,酒店能提供的东西也寥寥,只能先紧要紧的,剩下的明天白天再说,当然他还亲自给刘闻西打了电话,说他要占用任繁陪他看房子,任繁就先不去公司了。 刘闻西十分事逼,“她不会同意的。” 沈一归说:“那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如果任繁很快醒来,会发现自己有新内衣、新衣服、新鞋子,还有新手机,衣服是合身的,且是洗过烘干的,但是她睡太久了,天色由暗到明,直到再暮色四合,沈一归几乎没出过房间,他在房间里吃饭办公,窗帘仅留了一个小缝,留给他判断时间,任繁时不时会在睡梦中哭出声,沈一归会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拍拍她。 有个理论,说上帝不会给你设你不能接受得困难的,你生活中遭遇的、面临的,都是你能应对的,因为你太过珍贵,不会轻易就设逼疯你的坎儿的。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成年以后,或者说年纪越来越大之后,人会凭空多出很多耐心,年轻时忐忑不安,生怕错过什么,到一个程度后,就不会。会有耐心,像沈一归,他信奉事在人为,或者横一点讲,他想做的什么都可以。 但人怎么都是情感动物,会受一些东西影响,短时间会迷惑,分不清。 就像他对任繁,会分不清究竟是性冲动还是心在动,认清则需要时间,不再是荷尔蒙涨开顶到天灵盖的年纪,他用了大把时间来区分自己对任繁的感觉。 他早就知道任繁,他跟刘闻西和章唯都很熟,而刘闻西、章唯、任繁则构成个结构稳定的铁三角。 他知道他们曾经被债务逼迫,没日没夜在公司做事,知道他们曾经崩溃过,窝在办公桌下互相辱骂对方,在太阳出来时又全部放下。知道他们曾经窘迫到出门只开一间房,章唯睡中间,刘闻西和任繁一边一个,因为和人家谈生意,为了方便,为了面子,有档次的酒店还是十分必要的,但是双床房只有两位早餐的预备,章唯还从自助餐厅偷过玉米给任繁。 这些都是旧事,他也知道任繁家是做酒的,从小在酒缸里泡大的小孩,喝酒的气势是从小就养出来的。 他知道任繁有男朋友,有稳定地感情,曾经。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喜欢任繁。 她那么有活力、那么有趣,开心起来毫不遮掩。她也有小算计、小心机,喜欢找事。 他早就见过她,在她不知道的时间。 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因为所有的开头都是浪漫的,冒着粉红泡泡的,所以会坚信能走更远。 但是爱,这个东西它充满了迷惑,它不真实,它不坦诚。 李届是一个拯救者。 从糟糕的生活到好生活,每一天都十分美妙,从美好的虽缺爱但不缺钱的生活中突然变穷,每一天都会充满了怨恨。 任国志切断任繁生活资金时任繁已经成年了,所有的市面上的工作任繁都能干,但是劳动换取的金钱分日积月累和快钱,她得上学,得工作,人累到裂变,开始图近,她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做兼职,站到两腿发软,才能拿一点时薪,后来被介绍去做家教,时运不好,熊孩子熊家长还有性骚扰。后来陈悉荷给她介绍饭局,各种不知道什人的,她这样的年轻姑娘都是装扮,之后被发现喝酒这个技能,她时常在饭局里展示,一杯一杯猜酒精度数,那些人拿她下注,像看猴子一样,终于扛到毕业,以为一切都会变好,但房租和工资不匹配,生活水平被拉垮,开始大家都不好,但陈悉荷有家里的接济,任繁脾气倔,驴一样,她各种闯,各种撞,头破血流,遇到李届那天,她跟二房东扯皮,因为对方合约满不退她租金,她需要那几百块钱,她好话软话什么姿态都用了,对方是个市侩的软硬不吃地老女人,最后任繁被逼急了,抄起旁边的石块就要拼命,李届是路过,他只比任繁大一点,年纪虽不好使,但他是个男人,那天杀的二房东兴许是看着任繁有帮手,最后把钱给了。任繁拿了钱转头请李届吃了面,他们成了朋友,李届帮任繁搬过家,吓唬过色鬼邻居,他还给任繁介绍过工作。他鼓励任繁追求梦想,之后的之后,任繁加入了章唯和刘闻西的团队,章唯和刘闻西虽入行早,但并没有混到风生水起,都有难的时候,分时运,时间长短不同。任繁青黄不接时李届养着她,任繁被工作被客户逼到发疯时也是李届陪着她,有过长途跋涉,有过同甘共苦,到这处,男人的劣根性吗?任繁不知道。 失败,得承认,对,失败,有成功就有失败,正常。 沈一归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是被水声吵醒的,床上空着,任繁在洗澡。 他醒来后打了电话点餐。 到任繁收拾好,门口餐也刚好送到。 任繁穿着浴袍,头发擦到不滴水,出来迎着餐桌上的饭。 沈一归不知道她需不需要人陪,任繁没开口,他也没问,该干嘛干嘛,任繁坐下开始吃东西。 任繁脑子里排着需要做的事,搬家,得先搬家,工作,还有工作,好像只有这两件重要的。 “我手机呢?”任繁问。 沈一归把早就换好卡的新手机递给任繁,任繁接过,“多少钱?我转给你。不对,我没有你联系方式,我加你吧。” “不急。”沈一归轻声。 手机开机就涌进很多提醒短信,提示有人打过她电话,属于谁任繁知道,她看都不看,批量删除,然后开始删联系方式,删各种跟那个人有联系的东西,新手机,倒是省的她格式化处理了。这是最糟糕的一种方式,如果是爱到尽头分开的,人会对过往充满恩慈,会非常和平,这种方式,用恨意和诅咒划上句号。 沈一归跟她解释他帮她跟刘闻西找的借口了,她只缺席了一天,不要紧。 “我明天还需要一天,我得搬家。” “我帮你。” “不用。”任繁摇头,“不用,我会找搬家公司帮我打包,他们动作很快的。” “你一个人行吗?”沈一归对自己太温柔了,没有在外头的给人震慑的气场,任繁看他,“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沈一归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倒是罕见,他先低了头。 任繁没再问,“你忙的你的,我这人什么事都能想开,抗打击。” 让任繁想死过的只有工作,她在电话里得罪过客户。章唯为了挽回,连夜开了十几个小时的夜车,在清晨上班时间堵到对方,章唯带了三份合同,为表诚意,价格一压再压,最后一份直接是空白的,但她那股诚意劲儿占了上风,没有用上最后一份空白合同。 在章唯一个人单枪匹马去解决问题的时候,任繁愧疚到想死,那是唯一的一次,她试图用极端方法躲避问题。 照顾任繁,沈一归是换的家庭套房,空间大的过分。 他给任繁留了属于自己的地盘,只一门之隔,但他也十分担心任繁。 为了后续考虑,他甚至给找好了人可以过来帮刘闻西工作以换取任繁,给她辞职或者换城市做好准备。 任繁没有打算走,她喜欢西城,这个美丽,空气湿润,宜居,还有陈悉荷在这里的城市。 生活经验说,女人一定要交几个彪悍的朋友,不然等年纪大了,打小三都找不到帮手。 李届去任繁公司看过,任繁不在,他没敢引起更多的动静,没有跟旁人交流,他请了假守在家里,任繁总归会回来的。 任繁用最简单,最平和的态度跟陈悉荷说,她分手了,要搬家,请陈悉荷过来帮忙。 搬家公司的小货车停在小区里占了不少地方,6位带着打包工具,穿着工作服带着鞋套的工作人员跟在任繁和陈悉荷的身后,任繁先敲了门,如果不在她回去楼下请开锁的。 李届比任繁难过,形象一对比,光鲜的任繁倒是像个先负心的。 任繁从门口往内,标记要的东西,不要的东西就扔垃圾桶,她从楼下拖了两个大垃圾桶上来等着扔东西。 进门的人有些多,李届想跟任繁单独说话,剖露内心,深刻反思。 任繁给他留了时间,最后全部收拾好时,任繁让陈悉荷到门口等她,陈悉荷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埋汰,数落这破小区,这房子,还有她第一次见的李届,任繁没跟她细说什么原因分手的,但她知道,像任繁这个性子,不是伤透了心不会这么果断又迅速的。 任繁坐在沙发上常坐的位子上,“说吧,有什么想说的。” “既然你发现了,我坦白,但是没有几次,我就是鬼迷心窍,但是我没有不爱你。” 这话听着更恶心了,没有新花样,任繁说:“有个事,我当笑话看的,就是有人给情感博主投稿,说她男朋友在家接打电话,她问是谁,男的说我妈,后来那姑娘发现什么妈,是个三,她跟男的对质,男的说,我平时跟她一起,就是喊妈的,可不就是我妈。没毛病,敢情是一情趣。” “你最好别找我了,现在面上这么好看,是因为我念着往日的情分,你要是不想消停,我会写小报,印无数张,贴小区里,贴你公司外头,我还可以去你家贴到你妈住的地方,贴到你妈上班的学校,我不会说什么体面话,出轨,呵。我会说你嫖.娼,染了性病,得了艾滋。别人会同情我的,我无所谓,我换个城市,一样生活。” 摘除这种伤,一定要快,不要想着报复和折磨,会损耗自己。要把对方变成路人,变成不相干的,当垃圾也行。 任繁消失了2天后准时到公司打卡上班。她吃好喝好,睡不着她也不强求,她选了个中档酒店开了长包房,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把一部分东西先放到了陈悉荷家,她带进酒店的行李不多,陈悉荷是不同意任繁住酒店的,任繁反复说明自己没事就差立保证书了,陈悉荷不放心的成分较大,半夜总时不时打任繁电话。 疗情伤嘛,时间和新欢,时间不够,鲜肉来凑,陈悉荷给任繁安排了很多玩乐的项目,玩乐是一部分,主要是见人嘛,最好夜夜笙歌,不醉不休,趁着还年轻。 任繁也配合,在人多的时候会什么都不想,喝酒到站不住会特别开心,有一种轻盈的飞翔感。 麦祈是见识到了另类的深情,在他们这种直来直往的年轻人里,这沈一归长得几岁好像全长心里了,他要时刻获知任繁的动向。可怜麦祈,一方面得讨好女朋友照顾她闺蜜,一边还得当间谍,麦祈也直接了当说过,带回去,表白,完了,睡,睡完再说!天天跟搞跟踪似的跟在后头送人回家算怎么回事。 沈一归说,“你看她有跟别的男人亲密吗?” 这倒没有,任繁玩得疯不假,但是跟谁都有距离,尤其是男的。 她现在不相信别人,因噎废食。 之后,刘闻西和赵鹿筹备婚礼渐渐忙碌起来,公司接了几个新客户,业务不多不少,够全员一起忙活的,原本不成套的团队也渐渐磨合清楚。章唯打过几次电话给任繁,让她帮了些小忙,写一些广告文案,任繁的成长肉眼可辩。 沈一归真得搬来了西城,他和赵鹿似乎亲密很多,听过几耳朵,沈一归帮赵鹿做了个复合型艺术空间,供艺术陈列,服装发布,偶尔还有些美食分享,但更多是个供人拍照打卡的“圣地”。赵鹿不再来刘闻西这里四处晃荡,周湘倒是没有随她自己的意,她还在公司做前台,不过边漾倒是带着周湘给沈一归帮忙,招了不少人,工作能力也有长进了,能身兼数职了,她也有些能跟沈一归见面的机会。 之后,深秋,刘闻西和赵鹿的婚礼如期进行,任繁担了大任,在门口写礼簿记账,跟赵鹿家的亲戚一起,沈一归和章唯一起来的,特别匹配,章唯没给红包,沈一归倒封了个吉利数字,任繁接过红包,听了点数后把沈一归的名字和数目记上。 她生活恢复了两点一线,公司、家,新找的房子离公司特别近,只需要走十几分钟。 她不再照顾刘闻西,但因为婚礼,刘闻西给任繁包了好大的红包,以用来收买她帮忙敬酒,看在钱的份上,她尽忠尽责。 婚礼圆满完成。 章唯和沈一归坐在桌边没走,章唯随口说:“你做那么多事,提点这个帮助那个,不如直接对她好,不就完了。” 沈一归看在不远处跟人说这话的任繁,他说:“太直接不好,我让她生活得顺心点,我觉得挺好的。” “假公济私。” 沈一归笑,“我乐意。” 这种场合,任繁没有多少和章唯相处的时间,章唯又是当天走,沈一归一拍手,他送章唯去机场,任繁一起。 沈一归当司机,章唯上了后排,任繁斟酌好久拉开后面门,章唯伸手一挡,“前面去。” 任繁悻悻挪到前排,“章总,你变了,对我态度也太恶劣了。” 章唯鼻子哼哼,“我不重要,有人对你态度好就行了。” 登机时间还有些,三个人还在机场喝了顿茶,任繁对章唯恋恋不舍,章唯说她假惺惺,“真不舍,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去我那儿报到。” 任繁半天没说话,之后嘟囔道:“广城太热了。” 章唯被她气到,“一年四季都能穿裙子不好了,在西城冬天得穿得像头熊。” 沈一归稳定在西城,来回到哪里都能碰到熟人,在机场还能被人截胡,不前不后的时间人家说请他到家里吃饭,一顺道把任繁也给带上了,任繁怎么敢跟着去,沈一归一脸难色偷偷跟她说,就当照顾他吧,千万别让他一个人羊入虎口,这话说的,都是捧着他的,谁敢吃了他。 沈一归的那熟人说是去家里吃饭,可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沈一归说:“看到阵仗了吧,我怎么能自己来。”可来的人任繁一个都不认识,她也帮不上忙啊,沈一归叮嘱任繁跟紧他,后面因为老有人问,沈一归就握着任繁的手搭在他臂弯里,他给任繁低声介绍这个,又介绍那个,连人家的情史都没放过,等真到开席时,任繁叫不出名的人她都能了解到人家结婚了没有,生孩子了没有,大学是在国内上的,还是国外上的。饭吃了一半,任繁突觉不对,“你怎么个个都认识?” 沈一归悄悄说,“我应该跟你说过我是在西城长大的吧?” 没有吧,什么时候说过,任繁一副你别以为我中午喝了酒就瞎糊弄我的样子。 任繁想了半天,“他们是你的亲戚。” “是的。” 艹! 任繁获知这是沈一归亲戚家后坐立不安,恨不得能立刻遁地消失。纵使沈一归时时刻刻无不细致地照顾她,杯子空了给倒水,她看一眼远处的菜,沈一归都能立马给她用公筷夹过来。 长桌上的人看这处都一副喜色,任繁想,完了,这下浑身上下是嘴都没法说了。 果然,到最后,有个任繁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女人给她递了礼物,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子,任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倒是沈一归主动接过来道了谢。 沈一归喝了酒,给安排了司机送,沈一归和任繁俩人坐在后排,车里升了玻璃挡板,前后排被分开,沈一归把盒子递到任繁手上,“打开看看。” “看看不要紧的。” 任繁也好奇,盒子重量不轻,她就开了盖看看,怪不得沉,里面是块石头,整齐地一个切口处能看到些微微发黄的颜色,沈一归也没想到是送给了任繁这个。 任繁坐看又看,“有什么寓意吗?那漂亮阿姨又是谁?” 沈一归合上盖子,“我爸的某一任前妻,很久没见了,好像是姓邱,我想不起来了。” 这是块矿石,没记错是处金属矿产里的一块,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给任繁也罢。 又是沈一归送任繁回家,这个有些熟悉的场景让沈一归突然想起来什么,“你衣服一直在我那儿。” 事情久远的像上辈子的了,任繁早忘了,“什么衣服?” 沈一归看向任繁,“我第一次送你回家时,你落在我车上的衣服。” 这话有些歧义,有很多次才会特别注明是第一次,明明加上今天才送过2次,应该是上次,怎么能细致算到第一次。 任繁问:“你什么时候还送我回家过?沈一归。” 沈一归自觉说漏嘴,“没有。” 任繁凑近沈一归,“沈总,你这个人不太坦诚啊,我有的时候总觉得你要跟我说什么,但你总是什么都没说。” 被细致养了一段时间,任繁之前瘦削的面庞胖回了一点,沈一归看着顺眼多了,但她到底是经历了一些打击,眼神有了些变化,沈一归就这样侧头看着近处的任繁,“我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这会儿虽然在车里,但也没有别的人,空间也私密,豪车的隔音优势绝佳,要不是偶尔看向窗外变化的灯光,任繁都有种自己在室内的感觉。 “这会儿不合适吗?”任繁支着手垫着下巴问。 “你单身吗?我能跟你回去吗?妨碍你吗?你方便吗?” “任繁。” 这话有些熟悉。 听完话,任繁立马坐正身体,沈一归看到她明显抗拒的肢体语言,“你看,不合适吧。” 气氛凝滞住,沈一归转移注意力,手里摩挲那个木盒子,这是他父亲以前浮夸又充满纪念性的礼物,矿坑开采的第一车里的一块,从没仔细看过里面究竟有多少成分,就这么随意选出来郑重地送人。 也许经历了这一晚,再见面的气氛会很怪,或者沈一归可以正常保持自己的生活,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还有不多的路,沈一归认为任繁不会再说话了。 他闭上眼睛,跟自己说,就这样吧。 “你为什么对我好?沈一归,你为什么用别人从未见过的耐心来对待我,你为什么在你的亲戚面前让我挽你的手?你为什么照顾我?你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事却总出现在我面前?” 任繁问完话,她手摸上沈一归的脸,让他转头看向自己,“沈一归……” “因为我喜欢你。” 直接说出来也没那么难,但沈一归像是笃定她不会给他答案,他挣脱她的手,任繁把手收回,“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我想干什么吗?” 没等沈一归问出什么,突然任繁凑近她,动作迅速,他只觉柔软的触感到自己的唇上。 “因为你太好看了,我总想亲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