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九变 作者:杏遥未晚 文案 一朝受冤,桑夜逃亡半年,以为接下来的生活便是颠沛流离,暗无天日。 但她却没有料到,事情并非如此,因为她不小心被一个奇怪的地方收留了…… 这个地方的主人是一个十分嚣张的瞎子。他很懒,顽固不化,过分自负,说话难听,还总让人伺候。如果说他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会读心的女主x目盲毒舌男主,治愈文。 此文1V1,结局HE。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夜 ┃ 配角:莫期,蔺烛雪,卿蓝 ┃ 其它: ================== ☆、不归(一) 冬雪,临城,破庙。 严冬冻人,庙中的人皆穿着残破袍子,身上裹着自四处捡来的破布,脸上头上尽是土灰,神色木然。他们都是自各国逃入临城避战之人,无家可归,身无长物。 但人群之中,却有例外。 庙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来了约莫数十人,又是好心人给庙中无家可归之人送了馒头来,庙中人们早已饿得没了人貌,纷纷迎上大门口开始争抢起来,却唯有一人静坐在墙角,长发蓬乱,穿着单薄衣裳,浑身土灰,正低头数着从眼前爬过的虫蚁。 那是一名女子,形容狼狈,满面皆是倦色,只一双眼大睁着,眸中清明一片。 她抬目看着争抢的人群,轻轻蹙了眉尖。 但凡沦落到这庙中的人,没有谁不是走投无路,没有谁不倦,没有谁不饿。可是她争抢不动了,她在庙中住了一个月,争了七回粮食,起初她争不到,每每只能饿肚子,后来她开始争抢旁人落在地上的残屑,一直到前一次,她终于从人群中抢到了一碗粥,却是被人给打翻在地。她看着那些人如饿鬼一般趴在地上将粥和着泥和茅草塞进口中,藏匿心中许久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又升了起来。 抢粥的时候她伤了腿,所以如今无法再去与那些人争抢食物,她知道自己或许会饿死在这里。庙中饿死的人不少,每天都有许多人失去气息被抬出去,仍在城外挖出来的土沟里,姓甚名谁也无人过问。 女子自面前的人群脸上扫过,目中闪过一丝犹豫。 她不该死,至少不该死在这里,死在当下。 大仇未报,该死的人还未死,她便不能死。 她埋了头,小心翼翼自袖中掏出一个被白布包裹着的东西来,又动作极轻的将其一点一点打开,白布中包着的簪子才终于露出全貌来。那是一支玉簪,成色极好,做工细致无匹,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她盯了那玉簪极久,最后终于闭目轻笑一声,将其紧紧捏在了掌中。 用这个东西,或许还能够和人换些吃的。现在她腿伤着,哪里也去不了,会用这东西换吃的,也是迫不得已。 只是不知道当初赠她玉簪的人若是知晓她以玉簪来换几个馒头,不知会作何种想法。 总归不会是疼惜便是了。 一个干瘦□□着上身的年轻男子夺了两个馒头坐回了女子的面前,正狼吞虎咽,女子朝那人挪了挪,正要开口以玉簪换他手中的馒头,却忽的听不远处一人道:“诸位,今日的东西都已经发完了,百里念便告辞了。”说话的正是来庙里给他们发馒头的男子,他看来三四十岁,满脸络腮胡子,穿了一身与旁人不同的怪异衫子,袖子一长一短,看来十分滑稽,只是女子闻声朝他看去,却是骤然怔住了动作。 百里念说完这句,转身便要离开,女子依旧怔怔看着,似是不敢相信。 直到叫百里念的人快要走出破庙,女子才忽的喊道:“百里老爷留步!” 百里念脚步一顿,回头不解的朝庙中看来,找了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在女子的身上。 女子见此情形,收了手里的簪子,咬牙扶墙站起身往百里念走去。她的步子极慢,右腿还有伤,不过走了两步便因身体不稳重重倒在了地上。百里念皱眉上前将女子扶起,迟疑道:“姑娘?” 女子人还倒在地上,但手却已经紧紧抓住了百里念的胳膊,像是不愿再松开。 “姑娘认识我?”百里念凝着神色再问。 女子抬起头来,双眸定定看着百里念,她一字字道:“求百里老爷让我进不归楼。”她这话说得轻,周围人多,但却只有百里念一人听得明白。 百里念脸色骤变,一时未有反应,直到听那女子再说了一遍,他才扶起女子,对她拱手道:“不知姑娘姓名?” “桑夜。” 桑夜,尧国原尚书之女,大将军莫期未过门的妻子,原是锦衣玉食自小被人宠着的靳城第一才女,但在半年之前,尧国尚书因谋反之罪而被满门抄斩,尚书桑家上下唯有一人逃脱了这死劫,那便是桑夜。 没有人知道她一个女子是如何逃过死劫的,众人只知道大将军莫期追杀了她整整半年,却都未能将她给捉住,也没人知道后来她逃到了哪里。但现在百里念知道了。 百里念将桑夜接到了临城一处客栈之中,请她好好吃了一顿,又请了大夫替她看腿上,让她沐浴换衣,这才重新观察起了她来。 靳城第一才女,也是难得的美人,桑夜换好衣服之后,百里念险些没有将她给认出来。 “你当真要入不归楼?”百里念认真问面前的女子道。 桑夜未有丝毫犹豫:“我一路被莫期追杀而来,便是为了入不归楼。” 既是如此,百里念也无话可说。 又在临城住了几人,一直到桑夜腿伤大好,可以自己行走之后,百里念终于带着与之前在庙中完全不同的桑夜出了临城。往临城东去一百里之后,两人到了山林中一处高墙之前。 墙高十丈,耸于林中,如屏障,将其后的一切与桑夜两人隔离开来。而高墙的中间有一扇石门,石门沉重无比,若非万钧之力不可开。 桑夜抬眼看着这高墙,幽幽问道:“里面,就是不归楼?” “不错,姑娘要入不归楼,却不是我一人答应便是,我须得入楼请示楼主,再作定夺。”百里念道。 桑夜点头:“我在此等候便是。” 有了桑夜这一句话,百里念笑了笑,当即往不归楼那石门处走去,一面走一面高声道:“楼主,百里念回来了!”随着他的话,石门应声而开,他拂袖进门,石门却未再闭合。桑夜看着百里念一步步走入门中,石门之后仍是树木,但树木之后却隐隐可见一座高楼。楼有二层,檐角高耸,石兽镇之,看来肃穆且宁和。 桑夜远远看着那楼阁,知道自己的目的,就在眼前了。 片刻之后,楼门再度开启,百里念自其中匆匆走出。 楼中另有一道男子声音传来:“不归楼能容天下不能容之人,桑姑娘能够找到这里,也算得上有心,只是你可知进这楼的规矩?” “桑夜知晓。”桑夜心神一定,“凡入楼者,便算是与外界划清了界线,此后外人再不得欺我辱我负我杀我,但我——也不得再出不归楼,踏入这外界半步。” 这些桑夜心中都清楚,但她也清楚她必须进不归楼。 进楼,却是为了有朝一日出楼,能够叫当初欺她辱她负她之人付出代价! “你发誓。” “我发誓,此生再不踏出不归楼一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既然清楚,那么桑姑娘请进来吧。” 桑夜便是在等这一句话。她看了站在楼外大门口的百里念一眼,浅浅一笑,步步走入了不归楼。 有些誓言,并无当真的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求戳~~ 手机地址: 文案: 【从千年后穿越来的女主x从三十年前穿越来的开国皇帝大人】 这是一对穿越者相互把对方当成小屁孩来看的CP。 将军家的大小姐宁袖儿八岁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 当朝国师司焉八岁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三十年前开国皇帝的灵魂。 所以不明真相的宁袖儿一直觉得这位小国师很怪,放到现代,他就是个中二病晚期,所以她要拯救中二儿童的智商。 而国师大人也觉得宁袖儿很怪,因为她总是用怜爱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不归(二)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百里念带着桑夜走进楼中,直接便上了二楼,他指着最靠近楼梯口的一处屋子对桑夜道。 一路从那一排房间外面走过去,桑夜低着头,小心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不归楼说是楼,但却并非真的是楼,这里更像是一处客栈,外面是小楼,里面却还有一处后院,小楼中分两层,分别有十六间房,但却有许多房间是空着的,而后院中还有着三个房间,三个房间里都住上了人。 传闻说,不归楼收的都是这世上走投无路的人,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难以言说的故事,他们或是身负国仇家恨,或是看尽世间人情冷暖,他们留在不归楼里,便是打算同这世间划清界限再无交集,从此再不踏出不归楼一步。 但桑夜来到这里,却并不是作了这种打算。 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在楼中寻人。 不归楼收天下间最不能容之人,被世人所不能容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自身太强,一种是身份地位太过敏感,而不管是哪一种人,都是桑夜所需要的。在这世间,桑夜有一个想杀却杀不了的人,只有不归楼当中的人才能够助她。 “那边是厨房……从旁边的门走进去就是后院,院中住着三个人,最外面那间住的就是咱不归楼的楼主了,你最好小心些,平时没事别去那边晃,楼主那人可不怎么有趣。”百里念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但见桑夜停住了脚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耐心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桑夜点头,朝通往后院的那道门看过去:“楼主……便是之前同我说话的那个人?” 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道:“每个刚来的人都对楼主很是好奇,但日子久了就没这兴趣了,反之,你或许会厌恶他也不一定。” “这是何意?”桑夜不解。 男子但笑不语,接着又道:“对了,我的名字叫百里念,你是知道的,我是这不归楼里面的管家,楼主的贴身护卫,不归楼其他人都不方便出楼,所以我也负责偶尔出去替楼中人置办些东西。” 桑夜点了点头:“百里总管。” 百里念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道:“可别这么说,管家不过是叫着玩的称呼,老爷什么的也别叫了,因为这不归楼所有的饭菜都是我在做而已,而贴身护卫嘛,嘿,楼主没我还当真不行。”他招了招手让桑夜来到自己身旁,接着才道:“别说这个了,我带你继续去看其他地方吧,也让你认识认识楼中的人。” 桑夜答了一声,在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之后,随即同百里念一起往二楼的另几个房间走去。不归楼很是冷清,所有的房门都紧紧地闭着,楼中只听得到桑夜和百里念二人的脚步声,就像整个楼里只有他们二人一样。 没走几步,百里念指着桑夜隔壁的那个房间小声道:“这里面住着的人叫做聂红棠,现在她怕是还睡着,我们便不去打招呼了。” 桑夜朝房门看去,没有说话。 聂红棠,名动天下的美人,十年内先后成为三位皇帝的宠妃,几乎是因为她的关系亡了两个国家,只要提到这个名字,众人便能够想到“狐狸精”三字。她是个传奇般的女子,但却并不是桑夜来到不归楼想要找的人。 又走了几步,两人在一间门口挂了一串铃铛的房间前停了步。百里念小声道:“这房间里住着个打铁的,叫叶荇,他这人闲着的时候挺有意思,只是他打铁的时候你别靠近他就行了。” 叶荇这名字也是十分响亮的,桑夜心中清清楚楚的明白,那个人绝非一个“打铁的”那么简单,那是当今最著名的铸剑师的名字,但也因为对铸剑太过痴迷,他甚至为了造出一把自己认为天下第一的剑而毒死了全家上下,用他们的血来祭自己的剑。在这之后,他又去了几处地方,用许多人的血喂了自己的剑。没人知晓他那把所谓“天下第一”的剑是否已经铸成,众人只知道最后他抱着那把剑逃到了不归楼当中。 但这也不是桑夜要找的人。 见百里念接着往前走去,似要为她介绍下一个人,桑夜忽的停住脚步,站定了身子道:“不知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百里念来了兴致,挑起眉角道:“你问问看。” “我听说五年前,有位大盗夺得了前朝留下的宝藏。”桑夜紧紧盯着百里念的双眼,静静道:“只是在得到财宝之后,那名大盗便消失了踪迹。我想知道,那名大盗是不是到了不归楼来?”在桑夜看来,能够躲过天下人的眼睛,容下那名大盗的,恐怕也只有不归楼了。 哪知听了桑夜的问话,百里念却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摇头道:“桑夜姑娘想错了,这不归楼里面,还真没什么大盗。” 桑夜也不着急,听罢只幽幽反问了一句:“当真?” “呃……”百里念挠头,连连道:“姑娘还是别问下去了,这事儿我不能说。”他退了两步,这时候桑夜却进了两步。在百里念手还没收回之际,桑夜探出右手来,竟是抓住了百里念的手腕。 桑夜看到了一幅画面,一副看起来很是美妙的画面。百里念坐在一处极为雅致的阁楼当中,拥着一名绝美的女子,那女子正替他斟着酒,两人有说有笑,煞是羡人。 自幼时起桑夜就有一种旁人都没有的能力,她只要触碰了旁人的手,就能够看到对方心中埋藏最深的念想。 看到这画面之后,桑夜收回了手,心中轻轻叹了一声。用这个能力,果然没办法找出那个大盗,不过桑夜却是十分确定那大盗就在不归楼中,想要找到他,只得另想办法了。 桑夜十分确信,只要有了那些财宝,她就有能力与自己的仇人一斗。 百里念不了解桑叶的想法,他只是摸着自己刚刚被桑夜抓过的右手,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那藏在络腮胡子下面的脸颊竟是泛起了微红:“桑夜姑娘啊,我可是被你吓得不轻。” 桑夜没什么反应,只道了一句抱歉,百里念似乎未曾太多接触过女子,此时显得手足无措,连路也没法假装平静的给桑夜带了,他叹了一声 ,朝桑夜道:“桑夜姑娘,你先休息一会儿,也快到晌午了,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 百里念走后,桑夜独自一人在二楼的一排房间外转了一圈,但所有房间都关着,桑夜什么都看不到,便只得回了自己的住处。在那之后,桑夜便算是在不归楼里面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五天。在这五天当中,桑夜发觉不归楼的众人几乎都是足不出户的,平日里吃饭也是由百里念挨着一家一家将饭菜端过来,而这五天当中,除了百里念之外桑夜唯一见到的一个人就是一个白须白发的疯老头,他每日攀在不归楼屋梁上坐着,看到桑夜出门就会咧嘴开始傻笑。 而每次到了晚上,楼中某处的房间当中就会传出一阵琴声,那声音低沉婉转,每个音调都是凄然,每每听得桑夜想到从前的日子,都叫她恨不能出门将那琴给折成两半。 又是夜晚,桑夜听着琴声无法入睡,便起了身来,摸索着往楼下走去。 不归楼夜晚也会点亮几盏灯,桑夜便借着微弱的灯光出了屋子。那琴声还响着,桑夜思索了片刻,打算凭着这声音去看看弹琴的人究竟是谁。走下楼之后,桑夜在一楼尽头处一个房间外面停了步。 那是唯一点着灯的屋子,从印在门窗上的影子可以看出屋内弹琴的应是一名男子。桑夜犹豫了片刻,却没有去敲开那扇门。 “嘿嘿。”就在桑夜迟疑之时,身后忽的传来一个声音。 桑夜猛然回身,正见那平日里坐在房梁上的疯老头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正摸着下巴眯眼笑着。桑夜有些戒备的退了一步,却见那老者朝自己伸出手来,桑夜也没看清老者究竟是如何动作的,就觉得自己发间一松,长发竟是尽数散落了下来凌乱披在了身后。那老者竟是夺了桑夜的簪子,转身便朝后面逃去。 桑夜也顾不得那弹琴的人,当即朝后院追了过去,只是她来到后院的时候,那老者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站在院内任由月光打在身上,桑夜无奈的喘了一口气,笑自己太过大惊小怪,那簪子被夺了,明日换一支便是,又何必在意那簪子是谁所送的。如今那送簪子的人已经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她还要真的从那怪老头手里将簪子抢回来不成。 她咬了下唇,打算回自己房间,却没料到刚转身,她就听一个清越声音道:“阿念,你走这么急做什么?” 桑夜顿住身子,转头看去,却见后院的一棵树下正端端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年轻男子,长了一副清秀面容,月光下桑夜也分不清他穿的到底是青衣还是白衣,桑夜只见得他朝着自己所站这处望来,视线却又像是穿过了自己一般。 看着这人,桑夜轻轻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因为剧情需要出来了好多人哈(⊙_⊙)不过现在大家可以无视他们,完全不用记住……因为以后会挨个攻略的……继续求留言……有留言的话即使我写崩了也能够及时将我扭转回来,不然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其实自己写崩了……_(:з」∠)_ ☆、不归(三) 像是因为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那男子又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问道:“阿念?” 桑夜沉默着后退,她并不清楚站在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人,但既然是不归楼的人,应当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正当她想了片刻打算开口之时,那男子又说了话:“阿念,为何不说话?” 听到这一句,桑夜霎时明白了过来。 眼前的男子是个瞎子,所以方才他看着桑夜的时候,桑夜才会觉得那男子虽然在看她,却又并没有看到她。 久久没有听到桑夜的回应,男子终于有些不耐了,他摸索着往前走,但却很是不幸的摸错了方向,桑夜只听得一声闷响,那男子便撞在了旁边的树上。他按着额头蹙起了眉,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口道:“在旁边看戏很有意思?” 桑夜看着这情景,不觉也上扬了唇角。她走到那人的旁边,小心扶着他的胳膊,道:“你要找的人可是百里念?”她所知道的这楼中名字里有个“念”字的也就只有百里念了。那男子在听到了桑夜的声音之后,当即怔住,微微将头偏向桑夜这方,他迟疑道:“听你的声音,你是新来的那个桑夜?” “嗯,我叫桑夜。” 男子扬眉,当即道:“当朝尚书家的女儿,原本要嫁给大将军莫期,却因为谋反之罪而被莫期追杀,最后不得已逃到不归楼里来的那个女子?” 听着男子的话,桑夜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太多不愿回忆的东西掠过脑中,甚至只要听到那个名字她就觉得浑身不适,仿佛半年前的血恨又重现在了当前。 然男子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轻笑一声,又道:“言语少心机深,莫期要杀你不是没有理由。” “公子何出此言?”桑夜紧咬着下唇道。 男子哂笑道:“你本不该进不归楼。” 只听这些话,桑夜便知道自己与这人已没有更多要说的了,她直接开口阻止了那人再说下去:“不知公子的房间在哪里,你双目无法视物,我先送你回房吧。”她须得忍,不论到何时何种境地,她都不能够叫人看出自己的不甘来。 男子“嗯”了一声,道:“这院中最里面的一间房。” 桑夜依言朝院中角落看去,果然看到了那藏在大树阴影中的房间,房中并未亮灯,显然也是因为这男子眼盲并不需要点灯。而在看到那房间的一刹,桑夜也记起了来不归楼第一天时百里念对她说过的话。 “从旁边的门走进去就是后院,院中住着三个人,最外面那间住的就是咱不归楼的楼主了,你最好小心些,平时没事别去那边晃,楼主那人可不怎么有趣。” 看来面前的男子应该就是不归楼的楼主了,在这几天里,桑夜曾经跟百里念打听过他的名字,他叫蔺烛雪,百里念一再强调他是个“不太有趣”的人。 百里念的确没有说错。 “扶我回去。”蔺烛雪皮囊不错,但说话却永远带着三分脾气。 桑夜看着他朝自己探出的手,在心中一叹之后低声问道:“当真要我扶你?” 蔺烛雪反问:“不愿扶?” 桑夜没有说话,伸手握住了蔺烛雪的手腕。 只要被桑夜触碰到了肢体,就会被她看到心里面最强烈的愿望,既然蔺烛雪想让她看,她自然也不会客气。然而就在两手相触的瞬间,桑夜却是怔住了。 顿在原地许久,蔺烛雪也不耐了起来,他摸索着碰了碰桑夜的手臂,催促道:“怎么不走了?” 桑夜有些诧异的抬眼去看蔺烛雪,轻轻摇头,但想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桑夜只得随口找了一句话来说,以掩盖自己此时的异样:“我在看不归楼的楼主与旁人究竟有哪些不同。” “可看出来了些什么?”一面被桑夜扶着往前走,蔺烛雪一面问。 桑夜道:“的确有些不大一样。” 蔺烛雪笑问:“何处?” “你大概不知道,你很漂亮,比姑娘还漂亮。”桑夜特地咬重了“姑娘”两个字,不过这几句话的功夫,她便已经将蔺烛雪给带到了他房间的门口。松开手来,桑夜对蔺烛雪道:“我就先回房了。” 蔺烛雪脸上笑意霎时敛去,眉间稍带了些锋芒,他低声道:“桑夜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夜里不大太平,今后最好不要在入夜之后出房门了。” 桑夜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院子回到了小楼中。 一直到走进楼里,桑夜才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将后背抵在了墙上。她的额间微有些细汗,脸色也并不算得上好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刚才与蔺烛雪的触碰。 她生来便有着不同寻常的地方,她不能够触碰旁人的身体,只要一碰到,便能够看到旁人心中的愿望。因为这个,从前的桑夜极为惧怕与别人接触,但在出了事之后,桑夜开始利用自己的这个能力复仇,不断地接触别人,以满足别人的需求为条件让别人助她一臂之力。她从未将自己这种特别的能力告诉过任何人,而这个能力也一直存在并影响着她,一直到刚才—— 她触碰了蔺烛雪之后,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那人是目盲,所以无法看到,还是他当真什么都没有想? 桑夜低头看着足下地面繁复的纹路,心中作了打算。不管是因为什么,无法看到蔺烛雪的愿望,便无法抓住对方的弱点,若是最后找到了宝藏,自己不得不对付这个人,恐怕还得多下一番功夫才行。 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安静下来一个人也没有的院子,桑夜返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第二天一早,桑夜等着百里念像往常一样端着吃的来敲门,不想却是等来了另一个消息。听到急促的敲门之后,桑夜打开门,看到了百里念苦着的一张脸,他朝桑夜叹道:“桑夜姑娘,楼中好像出了些事,现在楼主正让所有人都到院中去,姑娘你跟我来。” 听到百里念的说法,桑夜沉默之后点头答应下来,很快随百里念到了后院当中。 来到不归楼好几天了,桑夜也未曾认真看过这小院,而昨日夜晚也看不太清,一直到现在桑夜才算是真正看清了这院子的全貌。这里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小,它四周隔着极高的围墙,将不归楼与外界整个分隔开来,桑夜环顾一周,才算是好不容易从墙外看到了一株冒出头来的树木。若这样的环境,恐怕就是武功高强的人也难以翻墙而入,而这应该也是不归楼能够在这世间立足那么久的原因。 不归楼有无人可越的高墙,有无人可破的阵法,外人想要进入其中,实在是难之又难。 走到昨日见着蔺烛雪的大树旁边,桑夜才注意到树下的石桌旁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一个以轻纱蒙着面的女子,一个上了年纪却仍旧将下巴替得光洁连一丝胡茬也不见的男子,一个面色冷肃的干瘦中年,还有之前桑夜曾经见过的疯老头。那疯老头正托着头坐在石桌上面,毛躁的灰白发间正别着一根翠色的玉簪。那是桑夜昨夜被夺走的簪子。 桑夜心中突突跳了下,似是不经意的往那老者靠过去,想伺机将簪子抢回来。但这时候不归楼的楼主,那个叫做蔺烛雪的目盲男子也被百里念给扶着走出了屋子,桑夜动作一顿,迟疑着往蔺烛雪看了过去。 蔺烛雪的额上还有昨天撞树上留下的红印,他仿佛并未发觉,只到了众人面前由百里念扶着坐下,朝桌上伸手探去。只是他这一探却是碰到了正大喇喇躺在其上的疯老头的大腿,他皱眉问旁边的百里念:“这是什么?” 百里念尴尬的笑笑,将疯老头给推下石桌道:“邱先生你先到那边去坐会儿。” 姓邱的疯老头笑了两声,干脆爬到了树上去,只是桑夜刚刚才靠近那老头,差点就夺回了簪子,这时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头戴着自己的簪子跳上了树。 这时蔺烛雪又低咳了一声道:“茶呢?” 百里念应了一声,又从屋里端了茶过来,蔺烛雪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仍旧没有开口。倒是坐在旁边的干瘦中年男子先问了出来:“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将我们叫到这里来说?” 蔺烛雪轻笑一声,听出了说话人的声音:“叶荇,你若是烦了我这不归楼,我大可将你扔出去,反正这天下想将你大卸八块的人也不少。” 叶荇轻哧一声,似乎对蔺烛雪这种威胁也听得习惯了,既没生气也没变脸色,只幽幽看他一眼后闭了嘴。 见没人再说话了,蔺烛雪便对百里念道:“人可是到齐了?” “还没,少了老夫人、卿之和宋晏。” 听到百里念口中的宋晏二字,桑夜不动声色的埋下了头,尽量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神色的变化。宋晏乃是当朝皇上的亲兄弟,本是顺位太子,却因诸多原因受人迫害,这天下人都当宋晏已经死了,却不知道原来他竟也是到了不归楼当中。桑夜来不归楼的目的只是找那前朝的宝藏,却没有料到竟能遇上这人。 就在桑夜心中百转千回的当口,蔺烛雪也终于再次开了口:“那三个人没来也行,我便将事情直说了。”他话语在这中间顿了片刻,紧接着道:“今早百里念在厨房发现了一个行踪诡秘的人,不过他没能将其抓住。那人是突然之间出现的,也就是说就在昨夜,有个外人闯进了我们不归楼。” “不归楼的阵法是先人布下的,这天下还没有能够单独破阵的人,那人能够闯进楼里,肯定是有人在楼中接应,故意放他进来。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蔺烛雪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无言。 桑夜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但见得众人神色冷肃,自然也沉下了心来。 蓦地,那面纱蒙面的女子也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却是醇美动听:“说那人是昨晚给放进来的,那就看看昨晚谁出了门不就行了?” 蔺烛雪闻言不觉笑了一声,拖着声音道:“说得不错,昨晚我倒是的确在院中遇上了一个精神不错半夜出来赏月的人。” 桑夜在心底叹了口气,昨夜在院中遇上蔺烛雪的人,自然就是她了,只是也不知这事自己究竟说不说得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人物!依旧!很多!并且依旧可以无视他们……让我们一起把视线转向男主→ 没错,这只楼主就是男主……虽然楼主两个字有点让人出戏…… 想写一只高冷毒舌男主,结果写着写着就觉得他一点都不高冷,相反还差点变成了傲娇小天使……于是我倒回来把男主的台词全!部!改!了!一!遍!还好男主话少! ☆、不归(四) 本以为自己的名字马上就会从蔺烛雪的口中说出来了,谁想下一刻蔺烛雪却是忽的沉沉道:“邱先生,百里念说昨夜曾经在我院中见过你,可是?” 疯老头嘿嘿笑了两声,突地撒手从树上直直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众人中间,他站得很稳,其身手自是不凡,而有这种身手的人全天下也没有几个。环顾了周围的人一眼,疯老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又抬手指向桑夜:“她……她要追我……” 桑夜凝了眉,没说话。 之前那蒙着面纱的女子又是一笑:“看来昨夜出来的人可不少,蔺烛雪你说了邱先生的名字,怎么不说桑夜的名字?” 看起来桑夜来到这楼中众人虽然从未与她打过照面,却都已经知晓了她的来历。 桑夜垂眸不语,打算静观其变,而一旁蔺烛雪却是说道:“不归楼外面的阵法极为复杂,没有见过如何开阵的人,是绝不可能将其打开的。”说到底蔺烛雪也并非是在帮桑夜说话,而是对自己的不归楼太过自信了而已。桑夜幽幽看了蔺烛雪一眼,只见得他双眸低垂,视线毫无着落,果真是什么也看不见。 桑夜从来没见过这么需要人照顾的盲人,仿佛离开了旁人的扶持一步就能一头往墙上撞去。 而这时众人也终于讨论出了个所以然来。既然将人放进来的不是桑夜,众人自然将矛头都转向了那位疯疯癫癫的邱先生,只是他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众人尝试了许久也是徒劳,最后蔺烛雪只能让邱先生留下来与他单独说话,而让众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临去之时,桑夜朝百里念问道:“不知一楼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住着谁?” 百里念无奈笑笑,很是了然的问道:“你也是被那屋中人的琴声给吵得无法入睡?” 桑夜默然点头。 百里念摇头叹道:“这我也没办法,那屋子里住着的是原来的太子爷,现在虽然来了不归楼但一身傲气却是不减,他可算是风雅,每天夜里都得弹遍琴再睡,旁人怎么抱怨他也不管,反正谁要动手抢他的琴他就骂人。这不归楼中有规定,不能动手只能动口。一动起口来就谁也不是他满肚子墨水的太子爷的对手。所有想砸他琴的人都给他骂回去了,时间久了大家就只能当那是风声了。” 听得百里念这说法,桑夜倒是不禁哑然。 百里念见她神态,便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的确也算不上是认识,她虽对那人十分在意,但对方却怕是连见都未曾见过她几面。 这般想着,桑夜也不觉往回走去,只是走到一半,却听百里念又唤她名字道:“今早匆忙将大家叫出来,却没来得及给大家做吃的,只是楼主这里也要我去拿东西,我抽不开身,不知姑娘可否替我去拿件东西,也好让我去厨房先将粥给煮了。” 桑夜自然是点头答应下来,百里念交代了一下自己要拿的东西,这才放心去了厨房。而桑夜则依言走出院子来到了小楼的第二层,二楼有两处楼梯,最靠近左侧楼梯的就是她的房间,而跟着过去则是聂红棠和叶荇的住处,再往后似乎还有人,但那日百里念并未对桑夜说过,桑夜也不能乱闯。她只依着百里念说的找到了二层拐角之后最靠近右侧楼梯的房间。 推门进屋,桑夜只见得整个房间当中摆满了木柜,柜上整整齐齐摆着许多药瓶。百里念要她拿的是宁神丹,她四下找了找,总算是在一处角落发现了那药,当即收进怀中便出了屋子。然而这一走出屋子,桑夜却是突然听到了一个极为细弱的呼吸声。桑夜顿时停下脚步,倾耳细听,很快便辨别出了声音的来源。 声音是从旁边的房间传来的,桑夜定下心神,凭这呼吸声判断出那人定是受了伤。既是如此,桑夜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她来到旁边房间的门口,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桑夜没有判断错,房中果然有人。 这房间同桑夜的房间摆设是一样的,应该是给将来进楼的人所准备的,只是此时这房间却显得有些凌乱不堪。地上被单上尽数染着艳色鲜血,而在房中那一张床上,还狼狈的睡着一个人。方才桑夜所听见的呼吸声,便是这人的。 床上的人一身浅色衣裳已经给血浸成了殷红,桑夜见他一动不动,也猜到他或许是已经失去了知觉。想来这人就是蔺烛雪口中所说的自外面闯进来的人了,她从方才起便在好奇为何楼中闯入了人,蔺烛雪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将闯入的人找出来,而是将所有人喊过来追究到底是谁放进来的人。原来蔺烛雪早知闯进来的这人受了伤,根本逃不了。 桑夜走近那张床,终于也看清了藏在床边暗影里那人的面容。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像是个受尽宠爱的富家少爷,而他的右眼之下有一颗朱色泪痣,叫桑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没有料到闯入楼中的人竟如此年轻,桑夜细想片刻,决定先将发现这人的事情告诉蔺烛雪和百里念,免得多生事端。 只是她才堪堪转身,就听见身后那床上神志不清的少年动了动身子,忽的发出了一声迷糊的低唤:“求你……” 曾几何时,桑夜也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过这样的话,但却终究没能换来莫期的垂怜。桑夜心中莫名的一紧,竟是一霎间止住了脚步,忍不住朝那少年看去。 也在桑夜看过去的时候,少年动了动眼睑,睁开了双眸。 少年的双眼漆黑,目中却有点点亮色,衬着他眼下的泪痣似乎也有些刺目。桑夜迎着少年朝自己看来的目光,想要出门去将少年的事情告诉蔺烛雪,却又没能有动作。 “姑娘是这不归楼的人?”少年撑着站起来,有些艰难的往桑夜走来。桑夜退了一步,想要再退,却见少年晃了晃身子往自己这边倒过来。少年的身上全是血,若是被碰着了定会染上满身腥味,桑夜只犹豫了片刻,就朝着旁边挪开一步,让少年扑了个空直接跌于地上。 回身看着少年,桑夜低声道:“不错,我是不归楼中的人。” 少年“哦”了一声,也不再想着爬起来,便干脆蜷起一腿在地上坐着,他抬眸直直盯着桑夜,挤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道:“我叫卿蓝,昨晚刚进入不归楼,这楼外的机关有些麻烦,所以费了些事……” 桑夜神色不变,心中却暗道了一声不好,这叫卿蓝的少年要将自己的事情说给她听,那便表示少年一定有要将她也给拖下水的心思。 果然,卿蓝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立刻又道:“可否求你帮我一个忙?” “不可以。”桑夜毫不犹豫拒绝了下来,在这不归楼中她还有着要事要办,自然不能因为这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一个人而坏了自己的计划。 然而卿蓝却道:“你发现我之后没有立即将我的消息告诉旁人,难道不是想帮我么?” 卿蓝这问题问得有趣,桑夜听得却是好气又好笑,自己没有立刻去通知蔺烛雪,不过是一时的犹豫而已,没想到还被这少年当作了想要帮他的举动。她皱了皱眉,并不打算与这少年多作周旋,但对方将话说成这样,桑夜一时也没了通知蔺烛雪的兴趣。 桑夜的这番沉默,在卿蓝的眼中又成了另一种意思。见此情形,卿蓝以为桑夜已经默认了要帮自己,当即便将自己的情况统统给说了出来:“我此番来不归楼其实是因为我的大哥就在不归楼中,他已经三年未曾回去了,娘时时念着他,没见着他实在丢不下心,便吩咐我来这里找他,并一定要想办法将大哥救出去。娘知道大哥有心结怕是不肯回去,所以还特地命我带了她亲手写的书信,一定要交给大哥……” “好了。”桑夜微微闭目,打断了卿蓝的絮絮叨叨,之后才道:“我还有事要做,你自己好自为之。”她便权当做没有见过卿蓝,让他自己寻找他口中的那个“大哥”好了,反正他既然敢闯进不归楼,就一定有自己的安排。 但桑夜万万没有料到卿蓝的“安排”几乎就相当于没有安排。 就在桑夜不顾卿蓝的轻唤转身走出房门之时,她一眼瞥见了不远处正摸着栏杆往自己这方走过来的蔺烛雪。 旁边坐在地上的卿蓝还在小声的叫桑夜,只是他不知道桑夜的名字,只得不断“姑娘姑娘”的叫着,丝毫不知道蔺烛雪就在不远的地方。桑夜顿住身形,鬼使神差的忽然朝蔺烛雪大声道:“蔺公子,你怎么来了?” 听到桑夜这一句话,卿蓝当即住了口,神色紧张起来。 蔺烛雪远远听到桑夜这句话,也是一怔,接着往桑夜这处走过来,因为不能视物的关系,蔺烛雪的步子极慢,仿佛随时都可能撞到旁边的墙上活栏杆上。而蔺烛雪慢慢靠过来的这时候,桑夜连忙转头朝仍旧坐在地上的卿蓝皱了眉。 卿蓝支着手爬起来,想找个地方躲藏,奈何他受伤本就不轻,又没能好好包扎伤口失了那么多血,所以挣扎了半晌他也没能站起身来,只得无奈的坐在地上朝桑夜咧嘴笑笑。 桑夜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帮忙将卿蓝拖走,却听蔺烛雪适时开口道:“过来扶我。” 没想到蔺烛雪会直接说出这么一句,桑夜看了卿蓝一眼,无奈回身去扶蔺烛雪。 “百里念迟迟不将宁神丹拿来,我便自己来拿了。”待被桑夜扶住之后,蔺烛雪才道。 桑夜将怀中的宁神丹拿出来塞进蔺烛雪手里:“百里公子要我替他来拿宁神丹,我正准备给你送去……”她只希望蔺烛雪赶快拿着宁神丹乖乖回自己的后院去。 但世间事总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桑夜的话未说完,便见蔺烛雪凝着神色问了一句:“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男二不甘寂寞紧随其后粗线了0-0这只男二萌萌哒…… ☆、不归(五) 不用想,蔺烛雪所指的,定然是血的味道。 桑夜不过迟疑了一瞬便出声道:“方才我在外面摔伤了手,流了些血,所以才耽搁了送药。” 蔺烛雪笑了笑:“桑姑娘很着急?怎会摔伤?” 桑夜没有打算回应他这句话,她看了地上的卿蓝一眼,只见卿蓝这时候已经没了方才的紧张,似乎是因为发觉了蔺烛雪无法视物,所以他也大胆了些,甚至拿起身旁一块巾帕擦拭起了自己脸上手上沾染着的鲜血。 自己在这边极力为卿蓝争取不被发觉,卿蓝倒是乐得悠哉,桑夜进入不归楼以后心中头一次有了起伏,只是帮人帮到底,桑夜虽不甚高兴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但口中却仍是道:“蔺公子,我扶你回房间吧。”来到这里不久,桑夜对这位只见过两三次的楼主还算是有些了解,那就是他没人扶着绝对走不过几步就能往墙上撞去。 “也好。”听桑夜这么说,蔺烛雪爽快点了头,由桑夜扶着回到了后院,而那疯疯癫癫的邱先生还在房间里等着蔺烛雪。 送蔺烛雪回屋之后,桑夜很快转身离开,却又被蔺烛雪所叫住。蔺烛雪坐在房中,低垂着头淡淡道:“桑夜姑娘,你说你手被摔伤了,但你刚刚扶着我的时候却是一点异状也没有。” 桑夜住了足,冷静应道:“我都说了,不过是小伤。”只盼蔺烛雪不会那般谨慎,连这伤也要亲自摸一下才肯放心。 还好他并没有当真打算这么做,不过沉吟了片刻,蔺烛雪便朝桑夜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桑夜往外走着,却忽的听屋中蔺烛雪又道:“之前你拿宁神丹的那个房间有伤药,你自己去找吧。这不归楼里除了不能动手和必须听我的话之外,没别的什么规矩,你想要什么东西都自己拿就成了。” 桑夜听着,脚步不停离开了小院,再度回到楼中。不知为何她很不愿遇到蔺烛雪,蔺烛雪这人双目看不见,说话却是神神叨叨似乎每句都往人身上戳,同他说一句比同百里念说十句还要累。 但是桑夜显然还忽略了一个人,若说同蔺烛雪说一句比同百里念说十句还要累,那么同卿蓝说一句就比同百里念说一百句还要累。 “我说了我不是来帮你的。”站在门口看着依旧和方才一样端坐在地上的少年,桑夜只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多事打开了这个房间的门遇到这个叫卿蓝的人。 卿蓝眨眼笑道:“姑娘都已经救了我一次了,便不必再解释了。”他捂着胸口的伤轻轻咳了两声,忽的朝桑夜伸出手来,“我好像在地上坐太久了没什么力气,姑娘你能不能帮忙扶我一把?” 桑夜微微蹙眉:“多事。” 卿蓝又扬了扬手,唇畔带笑,一副等着桑夜将自己拉起来的模样。 桑夜嘴上不愿,最终却仍是没能敌过卿蓝的笑容,认命的叹了一声将人给拉了起来,并扶着他回到房中那张床上。她将人按住,小心翼翼的看了他肩膀上和腹部的伤口,道:“伤得并不重,还好都避过了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没有处理而已,你自己不知道止血?” 卿蓝尴尬的笑笑:“没受过这种伤。” “……”桑夜完全不敢想象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是怎么闯过不归楼外面那可怕阵法进来的。 说归说,桑夜最后仍是替卿蓝包扎了伤口顺便从隔壁房间偷来了几瓶伤药洒在了卿蓝的伤口上。不得不说不归楼的伤药皆是上品,那药敷上没多一会儿卿蓝的伤口就已经不再流血,甚至人还不知为何就精神了起来。 有了精神的卿蓝开始与桑夜说起了话来:“姑娘在不归楼里面住了多久了?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可曾遇到过一个叫卿之的人?” “我也是刚来不归楼。”桑夜答道,“桑夜,我的名字。” “原来是桑夜姑娘。”卿蓝神色微微一变,记起了桑夜的身份:“我听娘提起过你,说你本是尚书家的大小姐,圣上将你许配给了大将军莫期,你们本要成婚了,却在不久前被人查出了一些关于你身份的陈年旧事,说你并非桑大人的女儿,而是从前宋晏太子的骨肉……” “别再说下去了。”桑夜神色微变,阻止了卿蓝的话。卿蓝说得没有错,她乃是前太子宋晏的女儿,而当今皇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莫期追杀她的,所谓谋反也不过是一个除掉尚书满门的借口而已。但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桑夜不知为何面前这人会知晓这么多。 卿蓝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摆手道歉:“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没有恶意,桑姑娘你当我在自言自语好了。”他顿了顿,却仍旧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很快又道:“姑娘还没回答我,那个叫卿之的人,你有没有见过?” 桑夜起身,摇头道:“没见过。” 卿蓝不解道:“怎么会这样,大哥分明就在这不归楼里面,桑姑娘你应该见过才是。” “不归楼里面的人都不喜欢走出房间,我来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几个人,不过卿之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桑夜这般说着,也算是记了起来。今日一早百里念替蔺烛雪召集众人去后院,便是有三个人没到,而没到的人当中,也就包括了那个叫做卿之的人。 听桑夜这话,卿蓝放下了心来,随之又笑起来道:“不知桑姑娘可知我大哥卿之住在何处?我有要事要找他,可这不归楼房间太多,我不敢乱闯,若是不小心走错房间被人给发现了行踪便跑都跑不了了。” 桑夜冷淡道:“你直接走出来让人给抓住,不归楼众人自然会全部出来见见你这个贸然闯入的人,而你大哥肯定也会在其中。” 卿蓝苦着脸:“桑姑娘别开玩笑,那可不同,被人给抓住了我就没办法带大哥离开不归楼了。” 这时候卿蓝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桑夜便干脆到了屋子门口,打算先离开:“我帮你是因为方才你若是在我面前被蔺烛雪给抓住,那我也脱不了关系。现在我已经没有帮你的理由了,你自己小心,伤药就在隔壁,厨房就在楼下,饿了自己去偷点东西吃,我该走了。” “桑姑娘?”卿蓝怔了怔,到这时候才终于相信桑夜是当真打算不管他独自离去,他连忙挣扎着从床边站起来,“可是……桑姑娘若连你都不肯帮我,我在这楼里就真的想不到什么办法找到大哥了。现在皇上一心要找到大哥,若是大哥不肯出现,那么我们一家上下都得被砍头了,娘也是没办法才叫我来不归楼将大哥给带出去,若是大哥念着大嫂的事情还不肯出去,那我也不敢回去……” 卿蓝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东西,桑夜却是没有听进去,她只注意到了他之前的那句话。 当今皇上一心要找到那个叫卿之的人,为何? 桑夜回身去看卿蓝,开口问道:“你大哥究竟是什么人?” 卿蓝还未说话的话凝在了嘴边,他晃了晃神,应道:“大哥从前是莫期将军的谋士。” “莫期的手下?” “啊……”卿蓝茫然应道。 桑夜算是记了起来,从前自己去见莫期的时候,的确在他的府上见过这么一个人,听说是莫期最为器重的人之一,只是这人向来喜欢清静,所以莫期也从未对桑夜真正介绍过他。时间久了,桑夜便也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一直到某一日,那人突然之间便从莫期的府上消失了,桑夜也未曾再见过他。没有料到,当初自己所见的那个人,竟就是卿蓝的大哥。 时间过了这么久,桑夜也记不起来当初那个谋士长什么模样,又是为何从莫期的府上消失的了,只是卿蓝这样说,她才恍然想起来有过这样一个人。 这人曾是莫期的手下,却又突然消失,或许其中有着什么特别的缘由也不一定。桑夜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利用这个机会,见一见这个叫卿之的人。 想到这里,桑夜道:“我答应你,替你找到你大哥。” 卿蓝一喜:“当真?” 桑夜点头:“不过我想从你大哥口中知道一些事情,他若是不肯说,便得由你替我问出来,你可答应?” “没问题,只要能够找到大哥问什么都行。”卿蓝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说定之后,桑夜当即便去找到了百里念,百里念这时候正在四处忙活着打扫楼下的厨房和大堂,见桑夜从楼上下来,便笑着道:“是桑夜姑娘啊,你来找我?” 桑夜上前道:“先前你说的宁神丹我已经拿给蔺公子了。我在房中闲着无事,便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事情。” 百里念面带惊讶之色,旋即笑了起来:“不归楼人不少,却都喜欢呆在屋子里闷着不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桑姑娘你这样喜欢出来走动的却是不多。”喜欢出来走动还主动帮忙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她一个了。最后一句话百里念没说,不过在桑夜提出要帮百里念给众人送饭的时候,百里念却是高兴得差点没笑出声来。 “吶,我去送后院和一楼的饭,你就去送二楼的饭菜好了,二楼除你以外一共就那么三个人,也都好应付,姑娘尽管放心。”听百里念的说法,不归楼的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住了人,其中还包括了桑夜,那么剩下的便只有第一日来的时候百里念所介绍的聂红棠,叶荇,还有一个不知名的人。 桑夜问道:“不知二楼还有一人是谁?” “哦,还有个人叫卿之,平时也不理人的,你把饭菜放他桌上就可以了。” “嗯。”桑夜答应下来,端着百里念做好的东西上了楼去,一间一间挨着送了饭菜,见这日来送饭的人是桑夜,聂红棠和叶荇也并未过多惊讶,只稍稍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桑夜将饭菜放在桌上平静走了出去。一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那叫做卿之的人还没送。站在房门前,桑夜轻轻敲了敲门。 房门没多久就从里面被人给打开了,开门的人和卿蓝长得有五分相似,只是他眼角稍稍向下拉着,唇也紧紧抿着,看来比卿蓝不知要严肃了多少。 那人起初只看了桑夜手里的饭菜,便稍稍让开了身子示意桑夜将东西给端进屋子里去,然而没多久,那人就将视线移到了桑夜的脸上,紧接着他便不再有动作。 就在桑夜将饭菜放在他桌上的时候,他忽的开口道:“桑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楼主说:你们不回帖挽尊我好寂寞。沙发君说没人跟她抢沙发不开心,楼主决定自己占沙发。楼主还说你们都不造水上十五字有经验咩。 PS:吧主求加精QAQ ☆、不归(六) 桑夜回过头看那人,幽幽道:“你果真认识我。” 那人便是卿蓝一心要找的大哥卿之,他神色平静如常,只道:“早听百里念说楼中来了个人,却没有想到竟会是你。”他上下看了一眼桑夜的衣着,低声道:“不知桑大小姐怎会在这里?” 桑夜不愿对卿之透露太多:“出了些事,如今莫期莫将军四处追杀我,我只得逃到这不归楼中来才能保全性命。” “莫期要杀你?”卿之皱眉,“为何?” 桑夜摇头不愿多提:“没想到会在不归楼中遇上从前所识之人。” “我也没有想到。不过以桑姑娘这样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做这种端茶送饭的事情。”卿之颇带几分意味的看向桑夜,半晌道:“桑夜姑娘见到我并未有太多惊讶,看样子是特地来找我的吧?” 桑夜没有否认:“不错,我有事想找你。”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询问这个曾经在莫期身边做事的人,但在这之前,她必须要先确认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桑夜不动声色的忽然探出手,一把抓向了卿之的手腕。卿之没有料到桑夜会突然做出这般动作,当即怔住。 右手碰到卿之手腕的瞬间,桑夜便见着了卿之的愿望。 卿之站在战场城门之上,脚边躺着一人尸体,他神色冷肃,目色冰凉看着城墙之下交战的士兵。那交战着的是呈国和尧国的士兵,而那躺在卿之足下的尸体,便是尧国大将军莫期的尸体。 桑夜骤然回神,霎时间心中百转千回,有了数种猜测。 卿之毫不知情,只低声问道:“桑姑娘这是何意?” 桑夜微退半步,垂了眸掩饰自己心中的波澜。她确信自己方才所看到的是卿之的愿望,但那愿望却叫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卿之想杀了莫期,但那城墙之下交战的呈国和尧国士兵又是怎么回事? 桑夜沉默许久,决定先不去细想这件事,如今她只要确定卿之与莫期是敌非友就够了。 而桑夜还没有说话,卿之便先说了:“桑姑娘,方才我听你说,莫期想要杀你?” “不错。”明白了卿之心中的想法,桑夜也不再顾忌,便大胆道:“我也想杀他。” 桑夜一瞬也不眨眼的看着卿之,卿之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微挑起了眉峰,然后他轻笑一声:“桑姑娘很是爽快,我们也不必再继续隐瞒下去,我便直说了。莫期害死我所爱之人,此仇不共戴天,我也想要莫期死。” “或许我们两个可以成为朋友。”卿之道。 这正是桑夜希望听到的话,她抬眼看着莫期,点头道:“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情。” “你说。” “五年前有一位大盗偷得了前朝宝藏,藏匿到了不归楼中,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可曾听说过那大盗究竟是谁?” “呵,原来桑姑娘来这不归楼,是为了此事。” “你知道?” “知道。” 卿之肃然道:“那人你见过,便是百里念。”自称是不归楼的管家,每日伺候着楼主,给楼中众人端茶送饭看来毫不起眼的百里念。 桑夜着实没有料到那人会是百里念,不过惊讶了片刻,她心中便已有了打算。问完了自己想问的事情,桑夜终于也想起了仍旧等着二楼药房旁边的卿蓝,她压低了声音对面前的人道:“有人想要见你。” 卿之不解:“何人?” “你一见便知。” 带着卿之避开百里念的视线来到二楼丹药房旁边,桑夜领着他进了房门,小心将门关上,这才回头看依旧靠在床边的卿蓝。两人进门之前,卿蓝似乎正在看着什么书,但此时他却已经瞪大了眼睛,眼眶微红的往卿之身上看去。卿之却不若卿蓝般激动,只微皱了眉头,朝这个突然之间出现在不归楼中的弟弟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大哥,你果然在这里。”卿蓝捂着伤口勉力站起来,到了卿之的面前,他上下看着自己大哥,喜道:“娘让我来找你,说是当今圣上已经赦了你的罪,你可以回去了,从前的事情也没人会计较,莫期将军还说……等你回去了,要好生向你道歉,并再次重用你。” 听到这话,卿之与桑夜几乎是同时凝了神色。卿之问道:“莫期当真说了这话?” 卿蓝连连点头:“不错,莫期将军特地来了我们家,与娘谈了许久,第二天娘便派我来找你了,我还带来了娘的一封书信你看看。”卿蓝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卿之,因着进入不归楼时受了伤,所以那信上还染了鲜血,卿之却也毫不在意,只从他手中接过信看了起来。卿蓝兀自兴奋着,见卿之看信,他便道:“莫期将军说一定要将你给请回来,若是你不肯回来,他便亲自带人来不归楼找你。” “亲自来?”桑夜皱眉,并不希望在不归楼前见着那个男子。 卿蓝应了一声,又道:“大哥,大嫂的事情你也别再伤心了,娘说这件事情也并非莫将军的错,总之……先回去吧,回去了一切都好说。娘说你不肯回去那我也干脆别回去了,所以你一定要……” “那你就别回去了。”看完书信,卿之忽的抬眼看向这个与自己有着五分相似的少年,冷声道:“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不归楼,回到靳城,只是不归楼有规矩,进了不归楼,便不能有出去的一天。” “可是……”卿蓝笑意一僵,却是道:“可是娘说只要我想办法进了不归楼,就能将你给带出去。” 卿之点头,沉声道:“不错,我刚刚看完了信,信中娘说,要你替我待在不归楼中,你与我长得有五分相似,旁人见我不多,由你来装成我的模样,定不会引来别人的怀疑。”而真正的卿之,便能够趁机离开不归楼,也不必担心蔺烛雪等人阻拦。 卿之的话听得桑夜心中一寒,她没有想到卿蓝的娘派他来带卿之出楼,本就是带着这般打算。 而卿蓝亦是未曾料到,他怔了半晌,不确定的又问道:“你说娘让我来,其实是为了代替大哥你留在不归楼当中?” 卿之垂眸,低声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也可以不必回去。” “没有办法两个人一同出去么?”卿蓝强笑了两声,认真道:“我来的时候见不归楼外面的阵法也不过如此,我知道哪里有破绽可以让我们出去,我带你一起出去不行吗?” 卿之不为所动:“你能够这么轻松的就进了不归楼,那是楼中有人替你暂时解了阵法,你当真以为凭你那点功夫就能够硬闯进来?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般冒失行动,你还当真认为自己有多厉害,能够救得了我出去?”卿之眼中现出一抹厌弃之色,接着又说:“我想这会儿或许不归楼里面已经有人已经发现你的行踪了,不过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卿蓝变了变神色,捂着伤口退了两步,摇头分辩道:“不会的,我一路十分小心,除了这位桑夜姑娘,其余根本就没人发现我的行踪……” 卿蓝这话刚一说完,便听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是百里念的声音:“邱先生,你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想要取什么药吗……”百里念的话音还未落,甚至连桑夜等人都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见得这时候房间的大门已经叫人撞开了开,只见得那疯老头身形如电般蹿进了屋中,一屁股便坐在了屋子中央的木桌上。 百里念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只叫着疯老头的名字冲进了屋子,等见到屋中站着的三个人时才惊异的睁大了双眼,腮边的胡须抖了抖道:“你们——”他视线扫过桑夜和卿蓝,最后落在了卿之的身上,喃喃道:“你是什么人,难道你就是昨夜里闯进楼中的那个人,可怎么会和卿之长得这般相似?” 卿之沉默半晌,凉凉道:“百里念你可曾认真记过我的长相?” 旁边卿蓝小声的插上了一句话:“我才是昨夜闯进来的人……” “啊,我糊涂了。”百里念立即将脸转向卿蓝,板着脸认真道:“你究竟是何人,来不归楼有何企图?” 卿蓝张了口刚说出一个“我”字,当即被卿之给瞪了回去,卿之走上前来,对百里念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将楼主也给请来,我直接将话都给说完好了。” 既然卿之这样说了,百里念自然也没有别的办法,当即将众人给叫到了大堂中,卿之不言不语当即往楼下走去,疯老头亦是嘿嘿笑了两声紧随其后,而卿蓝受着伤没力气走路,只得将可怜兮兮的目光落在了桑夜的身上。桑夜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惹上了一个巨大的麻烦,而这个麻烦却全然没有一丝自觉。 “桑姑娘,我腿有些软。”卿蓝小心翼翼地道。 桑夜看他一眼,只见得他因着方才的动作伤口再度崩裂了开来,正朝外渗着血,不禁也软下了心来。她扶住卿蓝的胳膊,正要开口,眼前却是闪过了一幅画面。 卿蓝卿之还有另一名老妇人其乐融融的场面。 桑夜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碰着了卿蓝的手,所以才会看到卿蓝的愿望。只是卿蓝这个愿望相比起旁人来,实在是要普通得太多。桑夜又想到之前听到卿之对卿蓝的对话,以及卿蓝的娘送来的那封信中的话,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声。 “你怎么了?”见桑夜没了反应,卿蓝便道。 桑夜闷声不言,扶着卿蓝出了房间,一直到下了楼,她才小声道:“这不归楼从哪里可以逃出去,你可还记得?” 卿蓝应道:“当然记得,桑姑娘问这个是何意?你想要逃出去吗?” “不是。”桑夜摇头,迟疑着道:“若是一会儿出了什么事,你不必理会别人,自己从那出口逃走便是。”在她看来,卿之离开不归楼,回到靳城莫期的身边无疑是最好的,这样她便算是在莫期的身旁有了一个眼线,但若是让卿之回去就必须让卿蓝留下来,她却是无法狠下心来。说到底,卿蓝不过是被牵涉进这件事当中最无辜的人而已。 卿蓝还要再说些什么,桑夜却已经用眼神阻止了他,他怔愣片刻,正见后院里一人由百里念扶着缓缓走了过来,正是这不归楼的楼主蔺烛雪。在几人面前站定,蔺烛雪小声对百里念问道:“这儿有哪些人?” 百里念一个个念了在场人的名字:“邱先生,桑夜姑娘,卿之,还有一个和卿之长得十分相似的男子。” 蔺烛雪扬了扬眉,也没打算立即开始问卿蓝什么问题,只道:“椅子。” 百里念很快搬来了椅子放在蔺烛雪身后,蔺烛雪拂衣坐下,也没说话,只稍稍做了个手势,百里念便立即又搬来了一张小桌子沏好了茶送到蔺烛雪的手上。众人皆沉默等着蔺烛雪,一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吹了口茶悠悠道:“你是卿之的兄弟?”他朝疯老头邱先生所站的方向道。 邱先生看着他,咧嘴笑了两声。 “蔺楼主,我在这边。”站在旁边的卿蓝连忙站出来道:“我叫卿蓝。” “卿蓝。”蔺烛雪颔首,复又问道:“你闯入不归楼,是为了卿之?” 卿蓝毫不犹豫点头道:“不错,我想带大哥离开,还望楼主答允。” “哈。”蔺烛雪好笑的往椅背上靠去,却没有立即开口,卿蓝有些紧张的看了卿之一眼,只见得卿之闭目摇头,满脸皆是无奈的模样。他直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便朝蔺烛雪道:“楼主这么高兴,看来是答应了?” “我高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蔺烛雪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脸色瞬间冰冷,“我不归楼向来有进无出,每个人进入不归楼的时候我都曾说过,他们必须永远呆在不归楼再无出去的一日,问他们可愿,而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要永远留在不归楼,是他们自己说过的话,我生平最恨旁人出尔反尔,你现在问我答不答应让卿之离开,你认为我会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不归(七) “可现在所有人都在找大哥,若是他不出去,怕是华清将军那里就没办法交代!”卿蓝有些着急的看着蔺烛雪,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劝说他改变主意,而作为最主要那人的卿之却是负着手,丝毫不着急。 蔺烛雪似是觉得卿蓝的反应有些趣味,便又道:“你们能不能交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能够给不归楼的规矩一个交代就够了。” 卿蓝无可奈何,四周所站着的皆是不归楼的人,也没人能够帮他说一句好话,他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桑夜的身上。 桑夜见他这般模样,想要装作无动于衷却也有些过意不去,便替他开了口道:“敢问楼主,不归楼中当真没有过放人离开的先例么?” 此言一出,却是叫蔺烛雪脸上更罩上了一层寒霜。 “有,自然是有。”叫桑夜没有料到的是,过了半晌,蔺烛雪竟当真回应了桑夜,他本就生得好看,此时双眉斜飞似笑非笑更带几分神韵,衬得似乎连那无法见物的双眼也都增了神采。“四年前曾有一个人在楼中待得腻味了,想要回去外面的大千世界过过日子。那个家伙是靳城一个商人,虽看起来文文弱弱却赚了不少的钱,在各处都有着自家的商号。但他也是一个官府追查了七年的凶犯,七年里他差人自各处替自己绑来妇女,以□□为乐,事后将她们全部藏在自己庄园之下的废置酒窖当中。而这些女子中还包括了一些身份不低的人物。事情被揭发之后,他便逃到了我不归楼来,不过只待了半年,他便受不住这里的日子了。” “他要出去我自然是不肯,不过他不听,还派出了自己从前的手下对付我。”蔺烛雪故作惋惜的叹了一声,悠悠道:“如此一来,我自然是将他给放了。他出去以后给立即就吃了一桌大鱼大肉,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让人给他找几个女人来。” 不归楼里安静成一片,却听得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调试琴弦的声音。 卿蓝凝神好奇道:“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还没等到女人来就死在了自己的床上。我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蔺烛雪煞有介事的道:“你还要不要听别的,我知道还有好几个人出了不归楼,然后他们都死了,什么样的死法都有,你若是不信……” “蔺楼主。”蔺烛雪话音未落,卿之总算是开了口。 蔺烛雪往卿之所站之处转过头去,啧啧道:“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 “我明不明白,还得看楼主你明不明白。”蔺烛雪看不到,卿之的声音虽是恭恭敬敬的,但脸色却是不甚好看,他道:“我本以为我此生都得在不归楼里过完了,所以我立下了永不出楼的誓言。不过如今事情有变,我若是不出楼,将来进楼的恐怕要多上不少人,楼主你便当我是个出尔反尔之人好了,只是这个楼,今日我必须出。” 蔺烛雪仿佛还在笑,但笑意却冰冷了下去。 “你认为你开了口,我就会放人?” 蔺烛雪话语中多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卿蓝没敢说话,桑夜没理由说话,但卿之却毫不相让的说了:“此番出去,生死皆是我命,还请楼主告知如何才肯放人。” 蔺烛雪低笑一声,再次坐回椅中,左腿往右腿上一叠,撑着额道:“心情好了就放人,你且说说你愿意给什么条件求我放你走?” “蔺楼主,不如你让我留在楼里好了,我替大哥留在这儿,不归楼刚好没少一个人也没多一个人。”卿蓝适时插了一句话,叫堂中众人除了蔺烛雪外皆朝他看去。 卿之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方才的平静也都化作了烦躁。 桑夜不动声色看着卿蓝,心中只觉啼笑皆非。 哪料得蔺烛雪却对卿蓝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有了兴趣,他抚掌笑道:“你留下?你可知我不归楼究竟是什么地方,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知道,但倘若我留下你就答应放了大哥,那么我留下又何妨。”他字字大声说着,说道最后却是小声又嘟囔了一句:“反正不留下来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了。”他这话说得虽轻,但站在他身旁的桑夜却听得分明。 蔺烛雪饶有兴致的往旁边百里念道了一句:“我听你说你最近不大舒服,干活有些不利索了是不是?” “不错。”一直静静站在蔺烛雪身旁的百里念算是开了口。 “那我将这个叫卿蓝的人收下,替你干活如何?” 百里念面露喜色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闷着头憋得满脸通红,蔺烛雪没听到他开口,便道:“你不答应我就轰他走了?” 百里念摆手道:“别别别,楼里的人可都是大爷,你好不容易找个人给我干活,我高兴还来不及。”他说完这句就到了桑夜与卿蓝的面前,抓过卿蓝就往身后护:“这小伙子身板儿不错,一看就是块好料。” 蔺烛雪笑笑,两指磕了磕座椅的扶手:“这人我收下,你可以走了。” 他并未说起姓名,但这留下的人是谁,该走的人是谁,众人心中却是清清楚楚。卿蓝被百里念挡在身后,没法去到卿之身旁,只得探个头出来高兴地道:“大哥,蔺楼主说你可以走了!你快收拾收拾出去吧,现在天下对你的通缉都撤了,圣上和将军都在靳城等着你呢,所有人都在盼你回去!” 卿之默然看了卿蓝一眼,回身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卿蓝接着又道:“你没在这段时间娘一直在忙着家中的事情,有好几次都累得昏了过去,大哥你回去定要好好待她,替我叫她老人家多注意身子。” 卿之总算没沉住,回身冷冷道了一句:“闭嘴。” 卿蓝当即住了口,脸上却仍有兴高采烈之色,他对着身旁桑夜眨了眨眼睛,眉梢都似飞入了鬓中。 桑夜回应了他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几人在原处等着,没多久便见得卿之拎了一个不大的包袱从屋中走出,回到了蔺烛雪的面前:“蔺楼主,请开门吧。” 不归楼的大门一年之中也不过只开那么一两次,皆是放人进来,却极少送人出去。蔺烛雪“嗯”了一声,由百里念扶着往大门处走去。一行人鬼使神差的也都跟了上去,蔺烛雪一直停在了大门旁的石柱边,那石柱上刻着无数大小文字,或轻或重或深或浅,看来刻字的人应不止一个,而年代也各有不同。蔺烛雪手在石柱上摸了摸,又不知轻轻触碰了哪里,却听得不归楼外面传出了一声雷鸣般巨响,似是有巨大石块重重落地的声音。 蔺烛雪收回手背在身后:“走吧。” 卿之应了一声,径自走到大门前。不归楼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楼,只这样一座楼自是困不住众人,叫众人无法离开的,乃是不归楼外面那一圈高墙。那墙将不归楼和楼中所有人都围在其中,若无机关开启,便是功夫再高,也难以进入其中。而刚刚蔺烛雪那般动作,就是打开了不归楼外面的机关。 大门外透进了熹微光亮,卿之双目微眯,抬手推门。 门外日头正大,只是众人在楼中待得久了,却觉得这般的阳光有些陌生起来。卿之抬起手,朝守在门口的蔺烛雪、百里念、桑夜以及疯老头皆施了一个礼,却独独没有看卿蓝一眼,他道:“多谢楼主,我这就离开。”说完这句,他又特地回身到了桑夜面前,小声道:“此番回去,靳城内发生的事情我皆会用书信告知于你。你若是还想报仇,出了楼以后来靳城找我。” 桑夜轻轻点了头,并未说话。 卿蓝在旁问道:“大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卿之回身往外走,头也未回:“你自己在楼中好好反省就行,最好永远也别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双足便已经踏在了楼外阳光中,金芒镀了他一身,他一面说一面合上楼门,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大门已被牢牢合上。 众人只见得些微阳光还往门上打着,一道影子投在大门上,但不过多久就远离不见。 桑夜收回视线,见蔺烛雪又摸索着在柱子上动了几番手脚,没过多久,就听轰然一声,外面再度响起了一道声音,应是不归楼外面的石墙再一次被合上了。蔺烛雪关上机关后,便安排道:“从明日起那个叫卿蓝的家伙就与百里念一起负责楼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吧,不会的地方就问问百里念,别想偷懒,想死的话你可以逃出去试试。”说罢这句,他便让百里念扶着自己回了后院。 卿蓝小声应了一句,温温顺顺的,神色间也看不出悲喜。 桑夜想了片刻要出言安慰他,却又都觉得多余,便干脆闭口不言往另一侧看去。这一看,便见着了像石像般伫在不远处怔怔望着大门的疯老头。 “邱先生,门已经关上了。”桑夜出声道。 疯老头一动不动,甚至连眼也不曾眨动一下。 桑夜又道:“邱先生?” 这一次疯老头像是听见了桑夜的话,他有些僵硬的回了头,浑浊的两眼直直看向桑夜。桑夜不知为何竟微退了半步,再要对他说话,卿蓝却碰了桑夜的胳膊,哀哀叫到:“刚刚蔺楼主让我自己把药房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今后我就住那儿了,你同我一起去收拾房间可好?” 卿蓝的胳膊上还有又开始往外渗血的伤口,桑夜没理由摇头,便答应了下来,同他一起往楼上而去。最后一眼,桑夜回过头往门口看去,只见疯老头已经再次望向了不归楼那扇大门,目色幽幽,他身在柱旁暗影中,凄凄切切,也不知要在那里继续站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序章终于写完了……所以我就说这文很长嘛……=w= 逗比男二可是神助攻…… ☆、才尽(一) 十裁恨字入诗眼,年冉岁消忘人间, 一笔赘墨事三千,觉来日尽已成烟。① —————————————————————— 不归楼仍旧是安静的不归楼,每个人在自己的房中坐着自己的事,偶尔能听见一楼最里面一间房中传来晦涩琴音,却尽是凄然。无喜无悲,无风无浪,应当便是形容这里生活最恰当的词语,然而而这样的日子,却因为某人的出现而有了些许的改变。 一个月之前,卿之离开了不归楼,而卿之的弟弟卿蓝则代替他住进了楼中。这换人之法,本是卿蓝自己提出来的,而楼主蔺烛雪恰巧也有了兴致,便这样定下来了。不过是个一念之间的决定,却是叫楼里的众人的生活因此多了许多的不顺遂。 “桑姑娘。”敲门声乍响,桑夜放下了手中的书信,随之起了身来。 信是卿之的信,飞鸽传书,也不知道卿之是怎么让鸽子找到这里的。卿之已经离开不归楼一个月了,而这信中所说便是这段时间中靳城发生的事情,以及莫期的动静。 莫期可说是没有动静,他好不容易等来了卿之,却只为他接风洗了个尘,其余的半个字也没有多说,一时之间卿之与桑夜皆无法判断他究竟打了什么主意。天下人皆以为桑夜是因为与莫期反目才会被这位大将军所追杀,躲进不归楼来,但桑夜心中却十分明白,莫期会杀她,其实是因为她是晏太子女儿的身份被人所揭穿,这才会招来杀身之祸。而她这身份太过敏感,全天下知晓这事的也不过区区几人,卿之与卿蓝便在其中。 只是不管莫期如何动作,桑夜这方却是不会毫无应对的。 自从在卿之口中听说了百里念就是那五年前获得前朝宝藏的大盗之后,桑夜便一直不断的在试探百里念,只是她不能将话挑明,而百里念又谨慎之极,每次只要她稍稍提及宝藏的事情百里念便开始躲躲闪闪最后干脆缩进了后院当中,桑夜除了无奈也找不到别的办法。所幸,这不归楼当中,多了一个卿蓝。 打开房门,桑夜看着前来送饭的卿蓝一身怪异打扮,忍不住问道:“你这衣服是哪里来的?” 卿蓝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等桑夜开口便进门将饭菜放到了桌上,沿桌坐下道:“是后院住着的那个夫人给我做的,说是我进楼时那一身衣裳坏了,一直穿百里大哥的衣裳也怪可怜的,就给我做了一件。”卿蓝拉扯了几下自己的袖口,脸上笑容僵了片刻,又道:“穿着挺舒服的,就是长得有些怪。” 虽然来了不归楼一个多月,但桑夜所熟悉的仍旧不过卿蓝百里念与疯老头三人而已,此时听卿蓝说起后院的老妇人,便多问了一句:“你与那老夫人相熟?” “也不是十分熟悉,不过是前些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将她的几件衣裳给扔出去了,为了赔罪我只得天天去替她揉揉肩捶捶背而已,不过那老夫人的脾气还挺好的。”卿蓝随口提了几句便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了,他自桑夜房间的桌上拿起一个梨塞进口中,一边嚼一边道:“这楼里面挺有意思的,你怎么总是闷闷不乐?” 闷闷不乐那是因为在百里念那里什么都问不到,这都憋了一个月了,桑夜自是高兴不起来。 但卿蓝却是不知,自顾自接着道:“我说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跟其他人说过话?” “说过。”桑夜道,“和百里念。” “和其他人呢?” 桑夜沉吟:“没有说话的必要。” “可我经常见你一人坐在一楼堂中往晏太子的房间看……” 桑夜脸色骤变,打断了卿蓝的话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出去走走。” 卿蓝心中知晓原因,只道:“我记得我听娘说过,你的真实身份是晏太子的女儿……” “此事与你无关。”桑夜咬唇道。 “晏太子知道你是他的女儿吗?”卿蓝又问。 桑夜没有回应,皱眉冷冷看着卿蓝,卿蓝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快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当即口中“呸呸呸”了几声,霎时显出了几分可怜神色道:“我不知道你不愿和晏太子相认,我还在想晏太子要是知道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个女儿肯定会十分高兴。” 桑夜沉着脸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晏太子。” “可是……” 不提倒好,一提起这事桑夜心中便觉得烦闷不堪,只觉得半年之前自己身世被揭穿时的混乱与无助感又统统涌上了心头,她瞥了卿蓝一眼道:“此事休要再提。”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桑夜对谁都没有露出过什么笑脸,但这样阴沉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次,卿蓝勉强赔笑了一声,赶忙岔开话题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这样我怪不习惯的。” 桑夜沉默不语,她自己也不愿自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只是心有不甘,苦衷难言,便只得将一切藏在心底。她摇了摇头,开始赶人道:“你不是还要去给人送饭么,为何还在这里与我闲谈?” 卿蓝摊手:“送完啦,你是最后一个,因为我想和你多聊几句。你不知道,不归楼除了你也没几个正常人了,就拿住在那边的叶荇大哥来说,他每天在房间里琢磨一把剑,每次我送饭过去他都叫我拿那把剑比划比划,你也不知道那剑有多重,我提着剑连用招都困难,别说跟人打架了。” 卿蓝絮絮叨叨的说着,桑夜却是听也不听,只想赶快将这个人给赶出房间然后给卿之写信,但卿蓝说完这事儿,又开始说起住在旁边的聂姑娘来,眼见就要没完没了,桑夜终于也听不下去了:“我对这些人没兴趣。” “哎……”卿蓝很是无奈,“我以为跟你说说话你会高兴一点,我来这儿这么久了还没见你笑过,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有意思的东西吧,或许能让你心情好一点也不一定。” 桑夜本打算接着赶人,一听卿蓝的话却又问道:“什么东西?” 卿蓝笑道:“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的,有个房间里面挂满了画像,男的女的都有,不知道是什么人画的,不过我倒是在其中看到了蔺楼主和百里大哥的画像。” “百里念?”若是房中的画像中有百里念,或许与那宝藏有关系也不一定,桑夜当即道:“你带我去看看。” 卿蓝等的就是桑夜这句话,他当即便要去牵桑夜的手带她出去,但桑夜却是忽的避了过去,并未叫卿蓝碰到自己。卿蓝怔了怔,接着状似什么都没发生般的笑道:“走吧,我带你去。”桑夜点头,与卿蓝一前一后往外而去。 楼中一共十六间房,再加上后院还有三间,并未全部住满人,但所有房间皆是紧紧闭着,平日里桑夜从不主动与旁人接触,所以一直也不知晓这些房间究竟哪些是住了人哪些没有住人,一直到这时候卿蓝带着她往一楼一处门外贴着黄条的房间走去,她才蹙了眉犹豫道:“这房门上的黄条像是个道符。” “的确,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房间里面摆着什么菩萨像,每天从这儿过都还恭恭敬敬的拜上一拜。”卿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一直到前几天我打扫房间进了屋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两人说着话正准备进屋,却见旁边一处房间忽的打开,自里面走出了个人来。 “谁在那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睁着黑眸往前小心走了两步,却显得小心翼翼,正是目盲的不归楼楼主蔺烛雪。 见蔺烛雪出现,外面的桑夜和卿蓝二人也未曾料到,看他又走了几步险些撞到旁边的柱子,卿蓝连忙上前拉住他道:“蔺楼主小心。”蔺烛雪听出了他的声音来:“卿蓝?” “是我。”卿蓝应了一句。 蔺烛雪又问:“就你一个人?” 桑夜出声道:“还有我。” 听到桑夜的声音,蔺烛雪疑惑道:“你们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卿蓝正说着,桑夜却是打断了他,只道是:“我们闲来无事,在楼中逛逛。” “你们倒是有兴致,不过逛一逛可以,别去不该去的地方。”蔺烛雪这般说着便往后院走去,只是他看不得路,只能一步步小心往前,步子慢得叫人着急。卿蓝一脸想冲上去帮忙的模样,桑夜却是冷静,只碰了碰卿蓝的胳膊小声道:“我们进去吧。”反正蔺烛雪也看不见,所以她并未管还未曾走远的蔺烛雪。 卿蓝点点头,终是收回了视线推开那贴有黄符的房间大门与桑夜一同进了屋中。 屋子很空,里面几乎什么家什都没有,果然如卿蓝说的一般四壁皆挂满了画像,桑夜小心合上了房门,往屋子中央走去,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桑夜往里头看去,这才见得一层薄薄帐幔后面有一张极小的桌子,其上摆了一个香炉,炉中檀香已燃了半截,青烟缭绕其上,半是冷清半是肃穆。 炉前挂了一幅比之其余都要大的画,画中是个虬髯男子,方脸阔额,长眉斜飞,两眼深凹,轮廓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①:引自霹雳布袋戏月藏锋诗号。 解释一下,女主是太子之女,之前有提到过,但是好像被忽略掉了…… 画像是个大伏笔~发现前面信息量太大了…… ☆、才尽(二) “这是谁?”卿蓝见桑夜定定看着画中的人,不由开口问道。 桑夜没有收回视线,看了半晌才摇头道:“不知道,从未见过这人。”只是这满屋子的画像,却只有这一人摆在最中央,其身份地位自然不一般。她将那人的容貌记在了脑中,随口朝卿蓝问道:“你说的百里念的画像在哪里?” 卿蓝应了一声,拉着桑夜到一处墙角前,指着最角落的那幅画道:“你看。” 那画中的人一身干净的白衣白袍,五官秀静气质儒雅,左手执卷右手提笔,书生气十足。只是那画卷的下方,却是提了三个小字:百里念。 桑夜看着面前的画,霎时没了言语。 卿蓝碰了碰她的胳膊:“我没说错吧?” 桑夜目色怪异的朝向卿蓝看去:“这是百里念?”她所见到的百里念,乃是个衣着怪异满脸胡须的三四十岁大汉,与这画中的书生可说是判若两人,要说这人是百里念,桑夜的确是不得不怀疑。但卿蓝却煞有介事道:“这人真的是百里大哥,他曾经跟我说他年轻时十分英俊,还真就是这画里的模样。” 卿蓝这般说,桑夜也没了别的说法,反正百里念的模样与她也无太大关系,她朝百里念那幅画下面找去,想看看是否还有更多关于百里念的东西,然而那画像却是干干净净,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没有留下。看起来旁敲侧击和在不归楼里面找线索,应当是没有什么作用了,在楼中与百里念周旋了一个月,桑夜也终于在这一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想要找到那宝藏,还是得从百里念的口中套话才行,软硬不行,那就试试别的办法。 卿蓝没有察觉到桑夜的异样,又往旁边走了两步,指着百里念旁边的一幅画道:“你看,这就是我之前说的,蔺楼主的画像。” 桑夜跟着看去,画中男子低垂着眉目,神色冷肃,眉梢还有几分不耐之色,的确就是蔺烛雪,连神情都是一般模样,几乎是一眼就能够让人认出来。如此看来,那旁边的百里念,应当也的确就是百里念了。桑夜皱了眉,待要再开口,却忽的瞥见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幅画。 “蔺烛雪?”桑夜轻声道。 卿蓝一怔,跟着桑夜所看的方向望去,果然看清了那不远处画中的人乃是蔺烛雪。只是这幅画上的蔺烛雪着一身天青色衫子,目中含笑,比之之前那幅画看着不知要顺眼多少。 只是这屋子里所有人的画像都只一副,为何却唯独蔺烛雪有两幅画像? “看够了?”便在二人疑惑之时,房间的门忽的被人推开,蔺烛雪颦眉立在门外,不怒自威。 卿蓝第一个便忍不住惊叫了出来:“蔺楼主,你不是回去了吗?” 蔺烛雪挑眉:“我若是回去了,还怎么弄清楚你们的目的?” “我们不过是觉得有趣,所以就进来看看……”卿蓝见蔺烛雪神色不对,连忙开口解释,谁知蔺烛雪却是不理会他的话,只问道:“有趣?还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也觉得有趣吗?” 听蔺烛雪提起自己,桑夜也没办法再沉默下去,她走到蔺烛雪身旁,叹道:“蔺楼主,我扶你回去吧。”没有等到蔺烛雪回应,桑夜便将两手落在了蔺烛雪的手背上。 没有,仍是什么都看不到,桑夜那一身的能力在蔺烛雪的面前却是半点效果也没有。 蔺烛雪被桑夜一触,突然一把将桑夜的手甩开,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桑夜平静直视蔺烛雪无神双眸,刻意压低了声音唤他的名字道:“蔺楼主?” 蔺烛雪轻轻应了一声,比之方才像是要平静了许多,他朝着桑夜探出手,桑夜顺势将其扶住,又说了一遍:“我送你回房吧。” “好。”蔺烛雪答应下来,卿蓝看了两人的动作,也要上前相扶,蔺烛雪却像是料到了一般出言道:“姓卿的你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将这房间打扫一番,不准碰任何重要的东西。” 卿蓝嚷嚷:“不准碰东西我怎么打扫……”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蔺烛雪冷冷截断他的话,这才对近旁的桑夜道:“跟我来。” 虽说蔺烛雪说的是“跟我来”三个字,但说到底仍然是蔺烛雪被桑夜给扶着走。两人一路从小楼到了后院,并在蔺烛雪的示意下一直进到了他的房间中。 蔺烛雪的房间不大,或许是为了方便目不能视物的他,这房间当中的摆设极为简单,所有常用的东西都分开摆在最顺手的位置,并不会显得太乱。而就在桑夜打量房中摆设的时候,蔺烛雪已经径自合上了房门,自己在桌旁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蔺烛雪虽看不见,但对于自己的房间却是十分熟悉的。 蔺烛雪说话之前喜欢先沉默一会儿,所以桑夜便在他的对面沿桌坐了下来,观察着蔺烛雪的神色等他开口。 没过多久,蔺烛雪道:“你原本是尚书之女,锦衣玉食,要嫁的人也是当朝第一号称从未战败过的大将军莫期,如今却被莫期追杀,受尽迫害,你可曾想过要报仇?” 报仇二字,便如同灼人的火,烧得桑夜心口生疼。 桑夜咬唇无言,幸而蔺烛雪什么都看不到,她便也不用费尽心思遮掩自己的神色。 报仇,她怎会不想报仇。 她初遇莫期之时,不过七岁,莫期当时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穷小子,十七八岁,独自一人拖着一把剑一包行李入了靳城,想要闯出一番天地来。桑夜是个被人捧在手里的大小姐,万般事情只要她哭了闹了旁人就会依着她,所以她在某日游玩见了坐在桥下看书的莫期之后便缠上了这个少年,还说什么都要将莫期给带回府里。 幼时的桑夜可算得上霸道,她性子差,家里又有权有势,任谁都不惧怕,旁人家的孩子来府里玩耍也没有能够被她看得上的,而只有一个莫期,是她心头最重要的朋友。莫期比桑夜大了十岁,两人却毫无隔阂,甚至不论做什么桑夜都还想着莫期,桂花糕要买莫期的一份,吃饭要与莫期一起,甚至连出游也要带上莫期,莫期在尚书府住了一整年,尚书也对他十分喜爱,几乎将他当作了半个儿子。 只是某日,尚书带着桑夜和莫期去参加了将军的寿宴,在寿宴上,竟是出现了闹事的人,好在莫期出手护住了桑夜。而坐在堂中的大将军孟言一眼看中了莫期的身手,便出言问了莫期的身份,再然后,孟言将军便朝尚书要了人,说是莫期在尚书府也不过是埋没良才,若是跟了他,莫期的前路定不可限量。 之后莫期便被大将军给带走了,当时才八岁的桑夜大哭大闹,死死抓着莫期的手不肯放,任人怎么哄劝都没用,最后还是莫期自己对桑夜说了许多话,说是他如今还太过弱小,不够资格同桑夜站在一起,等到他变得足够强大,他就会再回来见桑夜。 莫期随孟言将军离开之后便发生了战事,孟言带着莫期去往边境。北方最强的呈国朝他们尧国出兵,两方一战便是数年。在这些年中,桑夜从不更事的女童长成了亭亭少女,她仍旧是被尚书宠在心头的女儿,同时也成了靳城许多男子恋慕的对象。只是再多的人,也敌不过一个莫期。莫期太会说话了,他让桑夜这么多年一直在等着看莫期强大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终于在桑夜十七岁这年,边境传来了消息,说是大将军孟言战死沙场,而莫期则代替众人举兵进攻呈国,终于赢得了胜利迫使呈国不得不与尧国议和,并作出了退让,结束了这持续了数年的战事。 打了胜仗的莫期回到靳城,被百姓夹道欢迎,圣上将其封作华清将军,他实现了他所说的强大。 回到靳城的第二天,莫期就拜访了尚书府,见了桑夜。 桑夜现在想想,只觉得当时莫期像是什么重要的话也没说,但她就是像当初分别时候一样哭成了泪人,哄也哄不住。在那之后,莫期便每日都会来找桑夜,两人像从前一般过着。几个月之后,皇上对两人赐下了婚约,两人几乎就这样无风无浪的走到了一起。 直到成亲之前不久,某日莫期突然带着军队到了尚书府中,说是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桑尚书在府中藏了宋晏太子的骨肉,妄图推翻朝政。桑夜一直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并非桑尚书之女,而是当今圣上的哥哥从前的废太子宋晏之女,而莫期自边境归来之后之所以会与她走得这般近,其实也只是听了皇上的命令想要入尚书府收集证据证明她的身份而已。 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不过寥寥数人,但整个天下却都知道尚书妄图谋反被抄了家,只有她桑夜一人由众人护着逃了出来,却被天下所通缉。之后桑夜逃了半年,莫期几度差些取了她的性命,却都被她给险险逃过。半年当中她过了自己从前不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日子,她比之蝼蚁还不如,比之草芥还轻贱,而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这个害尚书府被满门抄斩,害她沦落至此的人,是她曾经等了十年的人。 自始至终不过她一人痴痴在等,而那人早已忘了从前的戏言。 何其可笑,何其可叹。 这些往事皆藏在桑夜的心底,桑夜不敢忘,却也不敢想,一直到现在蓦地被蔺烛雪给提出来,桑夜才不禁咬紧了唇,将一切的不甘统统咽下去,将那些情绪全部隐藏起来。 她如何会不想报仇? 只是她想要报仇,就必须继续隐忍下去。 “楼主这话不知是何意思?”桑夜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十分平静,她紧紧盯着桌对面蔺烛雪的神色,轻声道:“楼主认为我一个弱女子,还当真能够杀了华清将军替尚书府报仇不成?” 蔺烛雪低笑一声:“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不过我想你应该弄清楚,不归楼里面的人都是已经厌倦外面俗世的人,你若是将主意打到了他们的身上,我必不会对你手软。” 话说到这里,两人也算是没了周旋的余地。 桑夜不喜欢同蔺烛雪这样的人说话,因为在他的面前表现软弱毫无作用,所以他们之间注定没办法好好说话。 桑夜站起身来,声音也凉了下去:“俗世?楼主说外面是俗世,这不归楼里面又能够太平到哪里去?这里就不算俗世,蔺烛雪你便不算俗人?” 蔺烛雪看不到桑夜神态,但他却也听出了桑夜话中的咄咄逼人,他跟着起身道:“很好,桑夜,看来你是想出不归楼,再尝尝被莫期追杀的滋味了?” “不归楼只进不出,这是你亲口说过的话,你说你生平最恨出尔反尔之人,难道你还要赶我出楼不成?”桑夜也不是第一天看不惯蔺烛雪的蛮横无理了,干脆便在这时候将狠话统统说了出来。 而听得这句话,蔺烛雪脸上的怒容却不知为何尽数消了下来,他朝桑夜冷哼一声,道:“我不赶你出楼,但我要你知道,不管你来不归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都是无法得逞的。” 作者有话要说:期待已久的对手戏…… ☆、才尽(三) 蔺烛雪既然放下了这种狠话,自然就不会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回到自己的房中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桑夜起身之后便明白蔺烛雪为什么说那一番话了。 “这是什么?”看着百里念手里端着的一堆泥块一般的东西,桑夜忍不住皱眉问了出来。 百里念不太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指着那堆东西道:“我早上特地做出来的馍,虽然卖相不好但还是能吃的,我已经尽量做得比较过得去了,桑姑娘你就先将就一下……” 桑夜没多说话,从百里念手里接过那一堆东西放在桌上,却并没有要尝试的打算。百里念更加尴尬的回身要离开,但走到楼道口却还是没忍住叹了一声说出真相来:“好吧,桑姑娘,这是蔺楼主自己一大早起床单独做给你的,他说从今天起,你就吃这个了。” “……”桑夜没忍住,一把狠狠捏在那泥块一样的东西上面,一捏之下,竟还发出了“咔嚓”一声响,倒像是石块碎裂的声音。桑夜挑了挑眉,百里念则错愕的瞪大了眼。桑夜将那捏碎的东西拿在面前晃晃,看似平静的道:“不知道蔺烛雪这是要做馍还是烧陶瓷呢?” 百里念无奈挠头道:“哈哈。” “哈。”桑夜也笑了一声,一双眸子里却毫无笑意。 等到百里念离开之后,桑夜便掂了掂手里的“馍”,在心中做下了打算。当天入夜,这日三餐桑夜一次未吃,饿了便自己去厨房找了些东西出来果腹。等到入了夜,楼里又响起了晏太子弹琴的声音,桑夜才趁着蔺烛雪不在之时将这一整天收集的三块泥块悄悄扔到了蔺烛雪的房间当中。 于是第二天一早,百里念来送饭的时候面色就难看得像是刚被喷了一头狗血一样。 “不知今日蔺烛雪给我准备了什么吃的?”与昨日不同,这日桑夜兴致倒是显得极高。 百里念长长叹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粥。说是粥,其实不如说是一碗绿色的糊状东西。 这东西实在是不怎么好看,桑夜只看了一眼就将视线了转了开来。百里念又是一叹,捏着鼻子将东西送到了桑夜房间的桌子上,小声道:“这是楼主亲自做的,昨晚他说有人往他房间里扔了几块石头,他险些被绊倒。” “不是石头,是馍。”桑夜纠正道。 百里念几乎快哭了出来:“桑姑娘,你是不是和楼主闹了什么不愉快?若是当真如此还是快去道个歉吧,如今楼主脸色阴得都快变天了,卿蓝还在旁边劝着呢,若是再这样下去,他指不定还会想出什么办法来。” 桑夜失笑:“先想出这种法子作弄人的可是他蔺烛雪。”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做出这些看似无稽的行为来反击,说到底,她这样做也是太过冲动了,她此番来不归楼不过是要查到宝藏的行踪而已,多生事端并非明智之举。 不过既然事端已经生了,那么她也不妨再多生一些事端,蔺烛雪这般仗着旁人是在自己的楼中住下,就目中无人口无遮拦的行为,着实让她心中不满。等到查到了宝藏的行踪,她就会想办法离开,既然如此,她倒是可以计划在出楼之前多得罪得罪这位蔺楼主。 等到了傍晚之际,蔺烛雪的报复便又来了。百里念和卿蓝两个人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敲开了桑夜的房门,相互推搡了一番卿蓝才站出来道:“阿夜,楼主说从今天起要你换个房间住。” “嗯?”桑夜平淡道,“那我住哪里?” 第一次进不归楼的时候桑夜就曾经观察过不归楼当中的构造,这里面一共有二十个房间,后院三间卧房,楼中十六间房间,还有一间厨房。但当初的桑夜并没有算到,厨房的房间还有个极为不起眼的小门,里面是一间柴房。 三个人站在柴房当中。 “这里就是楼主给你安排的……”百里念满脸都是歉意,“我现在就去找楼主求情,让他别再这样折腾下去了。” 百里念匆匆走后,卿蓝立即朝桑夜道:“不如一会儿我来住你这个房间,你去我的房间睡好了。” 桑夜摇头,朝卿蓝笑笑:“不必,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住一夜,或许第二天蔺烛雪就改变主意了。” 卿蓝自然不会相信桑夜这般话,仍旧坚持到:“那么我替你将这里收拾收拾。”他说完就动作了起来,柴房不大,里面又摆着柴火,看起来脏乱不堪,根本无法居住,卿蓝与桑夜一同将柴火全部堆在了角落里,这才又扫了一遍地在旁边铺上了厚厚一层床垫被褥,花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卿蓝竟是当真将一间柴房给收拾出了卧房的感觉来。 看着干干净净的房间,卿蓝算是稍微满意了些,桑夜见他脸上漾起笑意,心中亦是一暖。 自那日尚书府被人满门抄斩之后,桑夜就铁了心凉了血,半年逃亡皆是苍凉,却没料到今日在不归楼中,还能见到有人为自己操这份心,做这些事。桑夜替卿蓝擦了额上的细汗,声音低柔道:“多谢,房间收拾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你不如先回房休息吧。” 卿蓝点了点头,如今天也已经黑了,他没有理由再赖着不走,便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 卿蓝离开之后,整个房间似乎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外面卿蓝上楼回房的脚步声。没多久,关门声响起来,就连卿蓝的脚步声也消失不见。桑夜坐在床边,轻轻闭上了双眸。 来到不归楼,也有一个多月了,但在这一个多月里,她却是什么事情都未曾办成。百里念这人唠叨得很,喜欢同桑夜说楼里面每个人的逸事,却唯独不肯说自己,桑夜旁敲侧击的一个月也是无可奈何。看来若是想要百里念开口,还得掌握他的命门才行。而桑夜唯一知道关于百里念的事情,就是那一次她碰了百里念的手之后所看到的,百里念心底的愿望。 百里念想和一个女人在一起,那女人比之桑夜平生所见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美,颠倒众生,但桑夜却与那女子并不相识,想要以此逼百里念将宝藏的事情给说出来,怕是还有些困难。 桑夜整理了片刻思绪,想要起身灭灯和衣而睡,却忽的听见角落里传来了一阵窸窣声。 声音很轻,但在这夜里却也足够让桑夜听得清清楚楚了。 桑夜身子骤然一僵,回头往那角落里的柴堆看去,这一看之下,就见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从暗影里蹿了出来,沿着墙角往桑夜这处飞快的冲过来。桑夜被惊得霎时没了反应能力,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跨到了床上,整个人几乎贴到了墙上,紧张的看着那灰影。 然而似乎是因为桑夜的动静,那黑影冲到了墙角之后就没了反应一动不动起来,灯火微微摇曳,桑夜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总归应该是老鼠一类。 僵在床上,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音,桑夜觉得自己面对盛怒的蔺烛雪时也没这么狼狈过。她后背靠在墙上,轻轻吐了口气,再要想办法出屋子,却感觉到后背所抵着的墙上有一块砖微微晃动了一下。 桑夜回身朝那墙上看去,墙面看来平整,但桑夜却的确感觉到那里有一块砖是晃动的。逐个摸索下来,桑夜总算是找到了之前那个晃动的砖块,她小心将那块砖移开,从墙中发现了一叠已经有些泛黄的纸。这一叠纸藏得巧妙,若不是桑夜恰巧碰到了这块砖,根本就不会发觉这其中另有玄机。 将那一叠黄纸拿出来,桑夜这才发觉这应当是一叠信纸,信上的字迹娟秀,乃是簪花小楷,一看便出自女子之手,而收信的人赫然是百里念三个字。信上落款的那个名字桑夜也是听过的,聂红棠。相传美貌倾国,曾经先后被三位帝王所宠爱过的聂红棠。 而这信中的内容,乃是聂红棠对百里念的婉拒。想来应当是百里念喜欢上了聂红棠,所以写了信示好,但聂红棠却写了这样一封书信给百里念。如此说来,桑夜也猜到自己当初触碰百里念的手,所看到百里念愿望里面与他坐在一起的女子,应当就是聂红棠了。桑夜又看了一遍这封信,确信自己并未理解错聂红棠的意思,不禁也叹惋起来。百里念看来倒是个痴情男子,被聂红棠所拒,心中却仍痴痴念着与她在一块儿。 看来墙里的东西应当是百里念藏的了,除了每日打理楼内事物的百里念,也没有其他人再进出这柴房了。桑夜收了信,想要将东西再放回墙内,但刚一动作,就又看到了一件东西。 她探了一手,自墙中掏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药瓶来。晃了晃药瓶,瓶中发出叮当声响,桑夜打开瓶子,往手心里倒,却只倒出了一枚朱红色的药丸来。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药丸,百里念要将它藏得如此小心。 当晚,因着那房间中不知名的灰影,桑夜一晚没睡,第二天一早百里念来为桑夜送饭的时候桑夜便借口要去找卿蓝而离开了房间。 出房间之后,桑夜并未当真离开,只是躲在了柴房的门外。而百里念也未曾离开房间,只在房中翻找了起来,桑夜自门缝中看着,果真见百里念将墙上砖块抽了出来开始找那封信和那瓶药,但片刻之后,百里念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百里念转身走出屋子,桑夜站在门外也未曾闪避,百里念开门便见着了门外的桑夜。 桑夜从未见百里念神情如此紧张过,他紧紧盯着桑夜的双眸,摊手寒了声音道:“桑姑娘,还请将药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百里表示=-=我就算是个管家也是出镜率最高的管家……桑桑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才尽(四) 看百里念的神色,桑夜也算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想,看来那药对于百里念来说,果真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越是如此,桑夜便越不能够将药交出来。 “昨日我偶然发现那颗药,便将它给挪了地方。”桑夜盯着百里念的眼睛,平静道。 百里念却垂眸不看桑夜,他的面色依旧冷凝,但声音却稍缓和了下来:“桑姑娘,还请不要再开玩笑了,那药只我一人有用,旁人得了也是无益。” 桑夜道:“如此便好。” 百里念骤然抬眼去看桑夜:“桑姑娘这是何意?” “那可是救命的药?”桑夜猜测道。 百里念抿唇,摇头:“并非。” 桑夜又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将药还给你,如何?” 听桑夜这样说,百里念不由怔了怔:“桑夜姑娘仍然想知道当年得到前朝宝藏的那名大盗是否在楼中?姑娘,我便老实告诉你好了,那名大盗虽进过不归楼,但现在早已经死了……” 桑夜截断百里念的话道:“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问题,我已经查到了,你就是那名大盗,而我想要知道的是——那些宝藏,如今在哪里?” 百里念微微睁大了双眸,死死盯住桑夜的眼睛。桑夜毫不避讳,继续道:“抱歉,我必须知道这件事情,否则我便不能将药还给你。另外,那解药我藏得十分隐秘,你若是想要自己找的话,恐怕找一辈子也找不到。” 听闻桑夜的话,百里念神色骤变,似是不敢相信的道:“桑姑娘,你这是威胁我?” “不错。”桑夜点头承认,“我想那药对你来说应当十分重要吧,若是不肯答应,我明日便去将药扔了好了。” 百里念凝着一张脸,右手拳握,与桑夜对视半晌,桑夜看似平静,心中却仍有着许多紧张,似这等威胁之事,桑夜从前想也未曾想过,只是到了如今她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能够查出那批宝藏的下落了。 若是无法得到宝藏,她便没有能力报仇,她告诉自己不论如何也要狠下心来,即使百里念会因此对她憎恶起来,她也只能任其如此。 就在桑夜心中突突直跳,以为百里念要暴起发难的时候,对方突然垂下眼来,苦笑一声道:“也罢。” 桑夜道:“你肯说了?” “说,我说便是。”百里念摇摇头,却突地道:“桑姑娘,这件事□□关重大,我们进屋去说。”他这般说着,也不管桑夜是否答应,便径自走入了柴房之中,桑夜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之后也跟着走了进去,回身将房门带上。 屋中只有桑夜与百里念二人,百里念背着手看着屋中斑驳白墙,良久才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一名盗贼。五年前,众人呈国和尧国交战之处发现了前朝的宝藏,只是那墓中机关重重,所有人都不敢贸然进入。交战这么多年,不论是呈国还是尧国都已经不堪重负,那宝藏对所有人来说都十分重要,但是没有人能够破得了机关,找到宝藏。” “前来找宝藏的人很多,众人在厮杀了许久,又折损了许多人手之后,终于决定要一起将宝藏挖出来。只是破解宝藏的机关实属不易,众人商讨之下决定找一个精通机关数术的人来替他们破解机关。那个人就是我,当时声名正大的神偷百里念。” 桑夜自小生活在靳城尚书府当中,极少出门,是以对百里念的名字并不熟悉,一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除了她,或许其余人都知晓百里念的身份。 她在心底笑了自己的无知,接着问道:“后来呢?” “当时与我一同去找宝藏的有呈国的大将李梵、尧国莫期和他们带来的人马,后来我在他们的帮助下破解了宝藏密道的机关,虽然死伤了不少人,但好歹还是进了密室。” 听到莫期这个名字,桑夜心中一紧,却仍平静道:“见到宝藏之后,他们打起来了?” “对,两方的人都不剩下多少,打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李梵和莫期两个人,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夺到了那些宝藏。”百里念说得简单,桑夜却是不解:“那么多宝藏,你是如何带走的?” 百里念低声道:“这便不能相告了。只是之后天下人便都知道我百里念拿到了宝藏,纷纷要杀我,我不得已之下才躲到了不归楼来,蔺楼主收留了我。之后不断有人来不归楼找我,想要得到宝藏。”他笑了笑,道:“只是不归楼的机关连我都无法看透,又岂是他们能够破解的?他们来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走进楼里来。” 桑夜最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些,她道:“那宝藏,现在还在不归楼里面?” 百里念看着桑夜,终于承认道:“不错,就在不归楼里,只不过我来的第一天就将它们全部交给了蔺楼主,所以如今那些东西究竟藏在何处,桑姑娘你还得去问楼主。” “蔺烛雪?”桑夜一怔。 “不错。” 再三确定之后,桑夜终于相信了百里念果然将宝藏交给了蔺烛雪,而其中原因百里念却不肯相告。最后他只问道:“现在桑姑娘可以将药给我了吧?” 桑夜犹豫半晌,仍没有将药交出来,只道是怕百里念将自己的目的告诉蔺烛雪,所以在自己拿到宝藏之前,都不肯将药还给他。百里念愤愤看了桑夜一会儿,最终却仍是只得无奈长叹着出了屋子。桑夜第一次使出这般伎俩,一直到百里念出了屋子,她才忍不住软了腿坐倒在床边。幸而百里念并未曾太过难对付,若是唤作卿之那种心机深沉之人,或许她这招根本便无法起作用。 好歹宝藏的最终归处总算是给问了出来,不过更大的问题也随之来了。 百里念说,宝藏在蔺烛雪的手中。 而桑夜在不久之前才刚刚与蔺烛雪大闹了一场。 桑夜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摆,只觉得人生当真无常,当真无奈。 —————————————————————————— 独自在房中思索了许久之后,桑夜仍是没能够狠下心来立即去找蔺烛雪示弱,而是先找来了最近一直在不归楼里面跟随百里念做事的卿蓝。如今桑夜已经得罪了百里念,在这楼中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卿蓝了。 听到桑夜的问题之后,卿蓝神色古怪的忍不住叫了出来:“你问我蔺大哥每天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过才一会儿时间,卿蓝竟就开始唤蔺烛雪作“大哥”了。 “小声些。”桑夜吐出了一句话,将卿蓝拉着重新坐了下来,补充道:“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你该不会是在想办法捉弄蔺大哥吧?”卿蓝毫不避讳的问了一句,看来之前桑夜扔到蔺烛雪房间里面的“馍”到现在仍让卿蓝记忆犹新。桑夜脸上满满都是无奈,她若是早知今日要从蔺烛雪的手中套出宝藏的所在,当初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这两天我已经想清楚了,你放心,我只是想找蔺烛雪道歉而已。” “当真?”卿蓝仍有些不信,却松了口气一般道:“你与蔺大哥之间若是能好好相处我就放心了。” 桑夜不明白卿蓝为何这么快就向着蔺烛雪说话了,她还记得当初蔺烛雪死活不肯松口让卿之离开,非要让卿蓝留下来才肯放人的事情。她道:“为何这般关心蔺烛雪?” “因为蔺大哥是个好人啊。”卿蓝道。 桑夜皱眉:“他这么告诉你的?” “阿夜,先前你不是问我蔺大哥每天要做些什么吗。”卿蓝解释道,“他每天收拾好之后都会去这楼外面。”卿蓝随手一指,桑夜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楼外面”是哪里。不归楼并非只是这一座阁楼而已,还包括了楼外面的一块地。楼中只是众人居住的地方,而外面还有一道石墙将整个楼包围起来,墙内楼外,设有不归楼的七七四十九道大阵,据说可抵挡千军万马,而那里就是卿蓝口中所说的“楼外面”。 卿蓝道:“楼外的阵法很是精密,要保证阵法完整,楼主每天都会去外面检查,哪里有了问题他就必须立即修补。这些阵法别人也帮不上,必须蔺大哥亲力亲为,他眼睛又看不见,每天都是一处一处用双手摸过去的。” 桑夜听卿蓝的说法,却是沉默了下来。这般说起来,蔺烛雪也并非只是个刻薄只知道在楼中数落旁人的家伙。 犹豫之下,桑夜问道:“他每天都会去?” “不错,他说那阵法破不得,若是破了或许我们大家都活不成了。” 蔺烛雪的确没有说错,不归楼里面住的都是什么人她十分清楚,哪一个不是被天下人所追杀的人物,若是阵法真的破了,旁人进入不归楼来,谁也逃不了。 见桑夜沉吟下来,卿蓝便笑道:“我也是不久之前随蔺大哥去外面走了一圈才知道,其实蔺大哥替我们费了不少心,若是可以的话,你不妨与蔺大哥好好说说,或许他心肠一软就让你回自己房间去住了。” 对于蔺烛雪替不归楼中的众人操心这件事情,桑夜没有反驳,只是说蔺烛雪会心软,桑夜却有一百个不相信。 第二天一早,桑夜收拾好之后就守在了蔺烛雪的房门之前。 蔺烛雪很晚才开了房门,走出屋子,唤卿蓝的名字。桑夜上前扶了蔺烛雪,出声道:“卿蓝被我叫去做事了,今天我替他照顾你。” 桑夜的声音低沉,蔺烛雪听完,却是停了步。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_⊙) 本文的评论可以当做小剧场来看……非常精彩……比正文还精彩……给段子手们跪了…… —————— 然后因为榜单的关系本周可能会隔日更那么四五天,之后会立即恢复日更的抱歉QAQ ☆、才尽(五) 见蔺烛雪没了动作,桑夜亦是停步,问道:“怎么了?” 蔺烛雪扬了扬眉梢,笑道:“没什么,那好,你跟我来。” 桑夜不明白他肚子里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也只得跟上了蔺烛雪。蔺烛雪让桑夜扶他去客栈大门外,桑夜依言而行,两人开门走了出去。今日的天有些阴沉,一直到出了大门,看着楼外面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太阳,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踏出过这个地方了。整整一个月她都呆在楼中,虽每日等着卿之的回信,每日计划着许多事情,但总归这一个月是平静的,比之从前那被莫期追杀的半年不知道要平静了多少。 蔺烛雪对于楼外的一切似乎比楼中要熟悉了很多,他示意桑夜松开自己,这才一步步往前走去。没有摸索,蔺烛雪一路走得十分顺遂,就像是正常人一般,看来他对这里倒是比对楼中还要熟悉许多。桑夜想到自己第一眼见到蔺烛雪的时候,若不是他开口将她叫做了百里念,或许她也无法发觉蔺烛雪的双目有问题。她一路跟在蔺烛雪的身后,却久久未曾开口。 说到底她与蔺烛雪才闹过一次,她想要从他的口中套出宝藏的所在,还是得先同蔺烛雪道歉才行。 而这个道歉,桑夜却无法平白说出口来。 如卿蓝所说,蔺烛雪每日都会来这楼外查看阵法是否有所残缺,而桑夜默然跟在蔺烛雪的身后,看他四处摸索,却是浑然看不懂,只得小心走在他后面,尽量不碰到任何东西。蔺烛雪在前面走了一会儿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对桑夜道:“你打算就这样跟着我走一天?” “我是替卿蓝来帮你的。”桑夜道。 蔺烛雪笑笑:“那你帮我做什么了?” 桑夜垂眸不语。 蔺烛雪便道:“要说什么你便说吧,若是觉得柴房住得不舒服就道个歉,我考虑一下让你回房间去睡,如何?” 桑夜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此一来正好能够借个台阶叫蔺烛雪与自己的关系不再这般生硬,然后再想办法进他房间找关于宝藏的事物。想到这里,桑夜当即便道:“我来找楼主也的确是为了这事,那日……是我鲁莽了,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 哪知蔺烛雪闻言却是皱了眉,有些不悦道:“这么快就道歉了?” “嗯。”桑夜回应。 蔺烛雪沉吟道:“我还以为桑姑娘你当真无惧。” 桑夜看他神情,竟隐隐透出一种还未尽兴的意思来,她觉得心中不满,好似自己这几天与他的折腾倒是他茶余饭后的乐趣一般。她咬了咬唇,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我也是不久前才从卿蓝那里听说了楼主为不归楼做的事情,说起来若无楼主,我们一干人等还得在外面受人追杀。” “哈,桑姑娘竟也懂得感激了?”蔺烛雪挑眉。 桑夜死死盯着蔺烛雪漆黑双眸,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不错。” “知错了?” “知错了。” “足足过了两天你才明白过来自己错了,很好,你就在里面再住两天好了。” 桑夜这时候只想用蔺烛雪亲手做的“馍”扔他一头一脸。 整整一天桑夜几乎与蔺烛雪无法沟通,不知道是蔺烛雪在这楼里过得太肆意了还是如何,每次两人只要聊上几句话桑夜就有想要将蔺烛雪的头按着往墙上撞的冲动,次数多了桑夜便干脆不说话了,只听见蔺烛雪一个人在说。不得不承认,从某些方面上来说蔺烛雪很厉害,他能够在三句话之内让人失去与其交谈的欲望。就这一点,桑夜就觉得自己要拿到宝藏几乎可说是遥遥无期。 当天傍晚,桑夜回到柴房里面打算收拾一会儿东西,换件衣裳,却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她放下东西起身开门,却见百里念正端着一些饭菜站在门外。 自昨日里用药要挟了百里念之后,桑夜就再也没有见过百里念,这时候两人面对面站着,桑夜才觉出尴尬来。然而她自是不会示弱,是以只是自百里念的手中接过了饭菜,出声道:“多谢。” 百里念颔首,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在门口等了等,一直到桑夜问他还有什么事,他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桑姑娘,人人都有苦衷,我昨日未曾细想,今天却是来问你的,你拿那些宝藏,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桑夜动作一顿,并未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只道:“我说了又如何?” “或许我可以帮你。”百里念道。 桑夜本在将饭菜全部从盘子里端出来,但听到这句话,她却是松了手,抬眼望百里念看去。百里念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区别,平静如常,桑夜用了很长时间去判断他究竟是引自己说出实话,还是真心想要帮自己。但她还没想出个结果,百里念便又道:“我能够看出桑姑娘你并没有恶意,而且若是我想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楼主的话,我早就去说了。”百里念说完这一句话,忽的自怀中掏出了一个白瓷药瓶来。 桑夜微微睁眸,回身往自己枕下找去,枕下空空如也,果真东西已经被百里念给握在了手中。 百里念无奈笑道:“桑姑娘你将药藏在那个地方,其实也是心软了吧?”他将药重新放回去,接着道:“况且不管怎么说我从前也是个大盗,要从不归楼当中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其实也不算什么难事。现在桑姑娘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桑夜盯着百里念的双眼看,并未见得敌意。而事到如今,自己或许也是不得不说了,说了,或许还能够得到百里念的相助,而不说,自己手里什么筹码也没有。 请百里念进了房间,桑夜房间大门关上,这才坐下将自己与莫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末了才道:“若是没有那笔宝藏,我根本没有与莫期相斗的力量,之前用了些手段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见谅。” 听罢桑夜的话,百里念却是怔了许久,接着他才犹疑道:“所以你是宋晏太子的女儿?” “是。” “宋晏太子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桑夜摇头:“我没有打算告诉他。” 不知是否是巧合,两人谈到这里,房门外面竟是幽幽传来了宋晏太子弹琴的声音,琴声如泣如诉,道不尽凄凉,听得人心中也是一颤。桑夜沉淀了心神,低声道:“他生我却未曾养我,与我也并未有父子之情,说了也是无益。”说到底,自己这些灾难,其实也都是宋晏太子所带来的,自小桑夜便听爹娘说起当年的宋晏太子是如何惊才绝艳,文韬武略,却没想到原来这些都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百里念听了桑夜的回应,忍不住又叹了一声。他琢磨了许久应当用什么样的言语说话,等了一会儿才道:“那好,我帮你。” 桑夜先前只当是将藏在心中的话给说出来,却没有料到竟真的能够得到百里念的帮助,她迟疑道:“为何?” 百里念干笑了两声才说:“不瞒你说,我一直有些后悔自己拿了那些钱进不归楼里面来。我与蔺楼主是许多年前的旧识,那时候他还不是不归楼的楼主,那时候的蔺烛雪,活得潇洒肆意,我甚至一度觉得那时候的蔺烛雪过的日子,就是我这辈子最羡慕的日子。他人也聪明,武功也好,相貌也好,嘿,喜欢他的姑娘也多,古道热肠,待人和善,谁不喜欢啊。” 桑夜紧抿双唇盯着自己的双手看,觉得百里念说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才是。她问道:“那时候他的眼睛……是好的?” 百里念点头道:“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也同你说些话好了,我帮你的忙,你帮我,我们也算是帮彼此一把。”他抬起头,视线忽的悠远起来:“现在的蔺烛雪和从前就是两个人,自从他双眼瞎了,进了不归楼当上这个楼主,他就变了许多。” 桑夜这几日算是在蔺烛雪身上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当即问道:“不知他双眼是如何瞎的?” “要说具体其实我也不知道。”百里念回忆道,“我只知道当初他与他大哥约好五月十一在绛州风烟楼见面,等他回来的时候,双眼就瞎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再后来我们再见面就是在不归楼了。” 百里念说得模糊不清,桑夜也听不明白,只能道:“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拿走宝藏。”百里念立即道,“当初我将宝藏偷到了不归楼,其实也是一时冲动,这么多财宝,我这辈子也花不完,我想来想去便干脆将这些宝藏都给蔺烛雪了。不归楼虽不大,但要保证阵法不破,还得照顾着大家的起居,其实是要花不少银子的。而有这些宝藏,不归楼就能够好好地存在下去,什么都不必担心。” 桑夜听得分明,百里念话中的意思也呼之欲出,只是她却是不能够理解:“你要我拿走宝藏,那么不归楼的阵法和不归楼中的人又该怎么办?” “离开,我想让他们都离开这里。”百里念笑了笑,额上有一道深刻的笑纹,他与桑夜对视着,沉声道:“天下之大,谁说走出不归楼,就无法活下去了?” 桑夜本以为自己找莫期报仇是一件听来有些荒唐的事情,但现在听到百里念的说法,她才发觉百里念其实也是个荒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楼主:我有特殊的冷场技巧=_=# ☆、才尽(六) “没了那些宝藏,不归楼便无法存在下去了?”桑夜算是明白了百里念话中的意思。 百里念纠正道:“不归楼仍旧是不归楼,只不过众人没办法再待了而已。”他淡淡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十分不经意的小事,“我在这里看了五年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什么意思?”桑夜仍不敢断然下结论,即使百里念口口声声说是要帮助自己。 百里念神情认真:“蔺烛雪其实并不是不归楼的楼主。” 这个说法,桑夜是头一次听说。 “真正的楼主是后院里面那位老夫人。”百里念勾着唇角笑叹了一声,“你大概还没有见过她,她这人不喜欢热闹,所以也很少出门。” 桑夜迟疑不定,没有弄清楚百里念说这些话的意思:“那么蔺烛雪算是什么?” “是楼中的客人。”百里念道,“蔺烛雪和你我一样,也是为避世才到这楼中来的罢了,只是他自来这楼中以后就变了许多。” 见桑夜仍是未曾开口,百里念笑了笑又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只是憋得久了,想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而已。我想帮你,是因为想让蔺烛雪离开不归楼,他自老夫人的手里接下了不归楼的担子,只要楼中还有一人,他便不能离开。但只要不归楼不能再待,他便不用再继续守在这里了。” 桑夜不解:“可是不归楼倒了,其他人该如何?”楼中之人皆是身负深仇大恨,哪一个出去不是被四方追杀?不归楼乃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们留下的地方,离开不归楼,他们又能够去哪里? 但百里念却不管这许多,只道:“你一介女流,被大将军莫期追杀半年,不也是活下来了?” 虽是如此说,但却是不同。 那半年的日子,桑夜这一生都不愿去回忆,若当真要回忆,大概只能是很久以后在莫期的面前,她将这些苦楚一件一件对莫期说出来,然后让他也尝一尝自己所受的折磨。 百里念见桑夜神色,半晌道:“我言尽于此,不知桑姑娘是否还想要这一笔宝藏?” 他算是将这个难题都抛给了桑夜。桑夜心中明了,若想要宝藏,便是答应替百里念毁了不归楼,而若是不答应,她的目的或许便永远也无法打到了。那是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计划的复仇,或许也是活下去唯一想要做到的事情,所以这个难题,于她来说也是只有一个答案的。 “我想要宝藏。”桑夜道。 百里念眸子清亮,他点头道:“好,我替你找楼主探听那笔宝藏的所在,桑夜姑娘你等我消息。” 桑夜答应了下来。 —————————————————————————— 只是之后又过了一连两天,百里念都没有再来找过桑夜。第三天夜里,桑夜仍旧睡在柴房当中,但那许久未曾出现过的老鼠又自墙角的木柴堆里面钻了出来 ,桑夜无可奈何却又不敢发声,只得抱着被褥从柴房走了出来,干脆便在大堂中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天气并不算好,桑夜记得自己初进不归楼的时候外面的临城还飘着雪,如今不过才过去一个月,自是暖和不到哪里去。桑夜坐在堂中难以入睡,便索性走到了后院,仰头看了看夜空。 或许天气当真不怎么好,桑夜这一看,却是一颗星也未见到,只半轮月亮高悬于顶。 便是这时候,桑夜听旁边传来推门之声,她应声看去,只见月色之下院中最里面那间屋子的房门被人推了开来,蔺烛雪披着一件雪白的袍子,从屋子里面慢吞吞走了出来。 “蔺烛雪?”桑夜没料到他大半夜的为何会走出屋子。“有事?” 蔺烛雪听出了桑夜的声音,低笑道:“我看不到,听觉自然比旁人要好上许多。老远便听到有人在外面走动,没想到会是你。”听到蔺烛雪这话,桑夜才记起来自己初到楼中的那日,他也是这般守在院中,她只当蔺烛雪是闲来无事才恰巧在那里等着,却没想到他是因为被人吵醒才出来的。 想了片刻,桑夜道:“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扰到你了,抱歉。” 蔺烛雪“哈”的笑了一声:“你这几日对我道歉的次数倒是比从前加起来都多,难道是有事相求于我?” “并非如此。”桑夜自不会说出自己目的,便随口搪塞道:“一时有感罢了。” 蔺烛雪没打算接着追究下去,他说话喜欢说到一半便转开话题,这一点桑夜倒是十分喜欢。他很快道:“那你说说,你今夜为何无端到后院来散心,难道是赏月不成?” 桑夜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弯月,又将视线落到了月下眼前那十丈的红色高墙之上,她心中一动道:“我在看不归楼的墙究竟有多高,何以阻挡外人进入,又何以困住楼内的人。” “我说有十丈,你相信么?”蔺烛雪道。 红尘十丈,这就是墙内墙外的距离。 桑夜并未收回视线,她看了片刻才道:“那墙,有人上去过吗?” “有,天下间武功最高的人可以上去。”蔺烛雪答道。 “武功最高的人?”桑夜一怔,她生于世家,自小便习的是诗书礼教,虽听过江湖,却从未见过江湖。什么样的人,能够称为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人? 桑夜心中的疑问并未存在多久。 蔺烛雪不知是否是听出了桑夜话中的疑惑,忽的稍扬了声音对着桑夜道:“你身后是不是有人?” 桑夜并未听到什么声音,她微蹙了眉,但既然蔺烛雪这般说,她便也回了头。只是这一回头,她却当真是怔住了。她的身后的确有人,那疯老头头顶插着她的玉簪子,正双目炯炯的盯着桑夜看。 他在桑夜的身后也不知站了几时了,可桑夜却竟然完全不知,倒是目盲的蔺烛雪说了她才发觉。 “不错,确是有人……”桑夜隔了一会儿才犹疑道。 疯老头咧嘴往桑夜笑了笑,往桑夜又走近了两步。桑夜盯着他的眼睛,却不愿叫他太过靠近,她往后退了两步,便听到蔺烛雪又问道:“是谁?” “邱先生。”桑夜回眸看蔺烛雪道。 蔺烛雪沉声:“来得正好,邱先生,既然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瞎逛,那不如便帮我们一个忙,带我和桑姑娘去墙头看看如何?” 疯老头像是听明白了蔺烛雪的话,又像在思考,桑夜待要开口,却见他忽的朝自己欺身而来,探出一手便抓住了桑夜的肩头,桑夜还未有反应,疯老头又抓着桑夜到了蔺烛雪的面前,同样是一把扣住对方肩头。 桑夜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眼前一花,双足离地,身子便是骤轻,片刻之后,足底再次踏上实地之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身处于高处,低头望去左手侧暗影幢幢,只有几盏油灯灯光透窗而出,右手侧静谧一片,但往远处看去却可见得临城城门庄严肃穆,城门之后光焰四布,即使在夜中,亦是热闹非凡。 左侧是不归楼,右侧是墙外的红尘十丈。 “看到了?”蔺烛雪低缓声音自旁传来。 桑夜点头,一时忘了蔺烛雪是看不见的,她道:“墙内萧索,墙外热闹。” “你果然想出去。”蔺烛雪哂笑道。 桑夜又摇头,道:“有人对我说,不归楼不是归宿,而是心结。”那是百里念的意思,他想让所有人走出不归楼,但这谈何容易。谁都想在楼里过安生日子,谁愿意回忆起从前的经历,走出去再管那是非对错? 蔺烛雪听了桑夜的话,道:“如此说来,我这个楼主又算是什么?” 桑夜看着蔺烛雪,良久,忽的想要试探对方一次。 “楼主可曾想过离开这里?”桑夜声音低缓。 蔺烛雪静住,偏过头往桑夜的方向,但他看不见桑夜,那双瞳之中映着的只有茫茫夜色。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蔺烛雪的神色平静,就像是没有听见桑夜的问话一般,桑夜从未见他这般平静过。就在她以为蔺烛雪已经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对方轻声道:“天下是他们的,我出去做什么呢?” “他们?”桑夜不解。 蔺烛雪忽的一笑,道:“我此生都不会出去,这个答案你可算满意?”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突然往旁边道:“邱先生,墙上风大,我有些不舒服,还得麻烦你带我下去。” 疯老头嘿嘿笑了一声,抓住蔺烛雪的胳膊,往前跨去一步,两人就这般笔直在桑夜的面前自墙头坠下,桑夜被这举动一惊,随即往墙下看去,却见两人衣袍翻卷,下坠之势却不知为何忽的慢了下来,最后两人稳稳踏在了地面上。桑夜匪夷所思的看着二人的动作,一直到蔺烛雪被疯老头领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松了一口气来。 蔺烛雪没有一丝要离开不归楼的意思,如此说来,要让他交出宝藏,应当会是件极难的事。百里念那边一直未有反应,也不知道他出手能有几层把握。不管怎么说,她不能只在这儿等百里念的结果,还得自己另想办法才行。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另一件麻烦的事情需要解决。 这十丈高墙,她下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对手戏!话说发觉他们的对手戏好像最后都闹得不太愉快…… 然后说隔日更太痛苦了不能刷留言简直没了人生动力……再等我最后隔日更一天……最后一天_(:з」∠)_然后我就继续日更…… ☆、才尽(七) 在墙头坐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桑夜总算被起床扫院子的卿蓝给发现了。 “阿夜!你是怎么上去的?”卿蓝拿着扫帚,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坐在墙头冻得唇色发紫的桑夜。桑夜朝蔺烛雪紧闭的房间扫去一眼,淡淡道:“被邱先生给捎上来的。” 卿蓝再次觉得不可思议起来:“邱先生的武功竟如此高?” 桑夜不懂得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是如何判断一个人武功高下的,她只想立即下房去弄些吃的来,在墙头待了一晚不敢闭目睡觉,桑夜只觉得又累又饿。她对卿蓝道:“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下去?” 卿蓝扔了扫帚,犹豫道:“桑姑娘你坐在那里别动,我试试能不能上来。”卿蓝往后退了好几步,说着便要往墙上跃,但这时候只听“吱呀”一声,蔺烛雪的房门给打开了。 蔺烛雪倚在门边,脸色像是有些难看,双眼下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黑,应是昨夜并未睡好,他朝着卿蓝的方向冷硬道:“不许上去。” “啊?”卿蓝一怔。 蔺烛雪再次道:“她说错了话,让她在上面待一段时间,在我答应之前谁都不能救她下来。” 卿蓝连忙劝道:“可是蔺大哥,阿夜她不会武功,万一掉下来了怎么办……” “不乱动就不会掉下来,让她乖乖呆着。”蔺烛雪面无表情道。 卿蓝听他这话,不禁往墙头的桑夜看去,桑夜朝卿蓝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作劝说,看蔺烛雪的样子,应当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主意,那她不如就在这墙头待着等对方气消。 她十分确信最后惹得蔺烛雪心情不好的,应当是她最后的那个问题。她问蔺烛雪可有想过离开不归楼,但蔺烛雪的回应却是“天下是他们的,我出去做什么”。 “他们”是谁?难道是百里念口中所说的,那害得蔺烛雪双目失明的兄长? 桑夜想着这事的时候,蔺烛雪已经叫上了卿蓝往院外走去,卿蓝无可奈何的看了桑夜一眼之后,只得跟着蔺烛雪出去。桑夜一人在墙头坐着,也算是清静。她一人将这些天在不归楼里面发生的事情都理了一遍,最终仍是想不出来蔺烛雪会将宝藏藏在什么地方。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哪天去蔺烛雪的房间中找找。 桑夜想了一会儿,卿蓝却又悄悄自楼中钻了出来,怀里揣着几个白乎乎的包子到了院中高墙之下。 “阿夜,你还没吃东西吧,我特地从厨房偷来了几个包子!”卿蓝笑道。 桑夜的确是很饿了,但看着下方仰视着自己的卿蓝,桑夜迟疑道:“你怎么给我?” 卿蓝动作一顿。 桑夜与之四目相对。 最后卿蓝砸飞了四个包子之后,第五个包子总算是稳稳地落到了桑夜的手中。桑夜谢过了卿蓝,小口的咬起了包子。卿蓝在墙下看着桑夜的吃相,径自道:“阿夜,你是不是惹蔺大哥生气了?” 桑夜应道:“算是吧。” “我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次蔺大哥真的很生气,他还告诉我,让我尽量离你远一些,说你心思深沉,也不知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我知道你的难处,蔺大哥对你定是有什么误解。我替你解释,可是蔺大哥不肯听。”卿蓝轻轻叹道。 桑夜不言不语看着卿蓝。在这楼里,或是在这天下间,若说有人是当真关心着她,或许便只剩面前的卿蓝一个了。他虽看来毫无心眼,头脑也简单,但总归是时时刻刻记挂着自己的,即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卿蓝为何要这般记挂自己。 “卿蓝。”桑夜唤他名字道。 卿蓝抬头看桑夜:“怎么了?是不是包子还不够,我再去拿点?” 桑夜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你觉得你大哥待你如何?” “大哥?”卿蓝笑道,“大哥待我一直很好,只是我总是犯错惹他生气,时间长了他怕是也对我失望了。这一次娘让我来替大哥呆在不归楼,我虽未曾想到,但也是合情合理。拿一个没用的我来换一个足智多谋的大哥,这个交易并不算亏。大哥最后要我再也不许离开不归楼,大概也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吧……”说到此处,卿蓝脸上的笑意也变得苦涩起来。 卿蓝并非毫无所觉,也并非粗枝大叶,或许只是不愿细想罢了。 桑夜还是第一次见卿蓝这般失落。她顿了片刻才道:“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可能?” “什么?”卿蓝不明白桑夜的意思。 桑夜道:“不归楼或许是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没有谁会来这里撒野。大哥要你留在这里,不再出去,或许还有别的意思。” 卿蓝反应不慢:“阿夜,你是说大哥让我留在这里,其实是为了保护我?” 桑夜点头:“我虽不能断定,但多半应是如此。”而就连卿之都让卿蓝待在这里不再出去,便说明外面或许真的已经不安全了。“这天下当真是要大乱了。” 卿蓝看来很是高兴,但他还没开口,另一个声音便道:“天下大乱,也与我们无关。”蔺烛雪阴恻恻自楼中踱步而来,道:“卿蓝,吩咐你做的事情还没做完,你随我来将其余几个房间也打扫一下。” “哦……”卿蓝连忙去扶蔺烛雪,又回头对桑夜笑道:“多谢你,阿夜!” 蔺烛雪冷冷道:“你干脆把整个不归楼扫一遍好了。” 卿蓝闭了嘴,不再说话,只一双眸子晶亮,他往桑夜笑笑,接着再度进了楼。 桑夜默然。 蔺烛雪说的不错,天下大乱,与他们无关。就在这种天下即将大乱的关头,她还在这不归楼里,不知何时能够离开。 ————————————————————————————— 桑夜在墙头坐了半日,后院有几名房客来来回回许多次,桑夜都看在眼里,近晌午的时候,百里念也终于出现了。他抬眼看着桑夜,颇有几分惊讶的道:“桑夜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被蔺烛雪罚坐墙头了。”桑夜随口道。 百里念笑了两声,摇头道:“你们两个又玩出新花样来了,自你来了以后,楼主倒是开朗了许多。” 桑夜垂眸,欲言又止,但现在一人在墙头一人在下面显然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而百里念也问道:“桑姑娘,要不我找邱先生将你带下来吧。”桑夜摇头:“蔺烛雪说他没允许我不能下来。” 百里念叹了一声,本要再说什么,却忽的眼神一变,朝着楼里看了过去,接着恭敬颔首道:“宋晏公子。” 桑夜话语一顿,直觉全身似乎都僵住而未能有动作,她只能扭头顺着百里念的视线往那处看去。 一人缓步从楼中走了出来,这人四十来岁模样,细目薄唇,肤色微黑,眸中捎带着几分阴翳。他穿了一身考究的月白色衣袍,长发一丝不苟束在脑后,鬓间隐约看得到几缕白色。他动作很慢,却是一举一动都极为讲究。他此刻正抱着一把黑琴,像是没有听到百里念的话一般往院中最角落的房间走去。 百里念犹疑片刻后叫住那人道:“宋晏公子,你若是要找楼主的话,他这会儿应该在祠堂里。” “我知道了。”宋晏瞥他一眼,道:“带我过去。” 百里念答应下来,不经意的看了墙头桑夜一眼之后便带着宋晏离开了后院。 宋晏出现到离开,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这期间他一眼也没有往墙头的桑夜看来,应当是并未发觉桑夜的存在。但桑夜不过看他一眼,听他一句话,却已经紧咬了下唇。 那就是前太子宋晏,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害她尚书府一家被满门抄斩的人。 那人一直以来住在这里,却从来不知道在这些年外面发生的事情,甚至不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女儿。 宋晏就像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而今后也会毫不相干下去。 桑夜仰头看着远处的临城,看那城门前出出入入的人如蚂蚁般大小,忽的有几分落寞了下来。她低垂下眼,忽的在不远处的山上看到了一名一身劲装,身背弓箭的红衣女子。那女子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出现的,她像是看了桑夜很久一般,桑夜微微皱眉往她投去一眼,却忽的见她埋下头去,自一旁剥下了一块树皮,然后抽出腰间匕首在其上刻了些什么字。 就在桑夜疑惑之际,她再度往桑夜看来,自身后抽出一把羽箭来,将树皮绑到了箭身之上。 拉弓搭箭,女子瞄准桑夜所在的地方,直直射出了这一箭。 桑夜沉着眼看着女子的动作,未及躲避,便见那支箭在天际划出一道长弧,稳稳落在了自己的身旁。箭尖锋利,尽数没入了墙面,只剩下箭身带着那块树皮不断发颤。桑夜一把握住箭身,一直到箭身不再颤抖,她才解下了上面的绳子,将树皮给抽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终于可以恢复日更啦~~开心~ 然后说评论的小段子不是真的QAQ本文是正直的BG文!女主是正直的女主!男主也是比较正直的男主!千万不要被评论误导啊亲爱的们!最后呼唤大家留言呀呀呀呀~就这两天就能冲上月榜了求助力! ☆、才尽(八) 其上草草刻着几个字: “叶芜求见兄长一面,望楼主答允。” 桑夜看完其上内容,再抬眸之时,却已经不见了先前那女子的踪影。 当天夜里当蔺烛雪终于受不了卿蓝的唠叨,点头答应让桑夜下来的时候,桑夜已经被冻得面色苍白唇色紫青了。只见得卿蓝退了两步便提起往墙头冲去,站在一旁的蔺烛雪看不见面前的情景,只听到衣袂飘动的声音,他疑道:“卿蓝,你难道想自己上去接她下来?” 卿蓝最后险险的落在了墙头桑夜的身旁,晃了晃身子才堪堪站稳,也到这时候他才有机会回应蔺烛雪:“是啊,好险好险,这墙真高,险些就掉下去了。” “你当真上去了?”蔺烛雪仍旧不大相信。 卿蓝笑了两声,朝身旁桑夜伸出手:“阿夜,我接你下去。” 桑夜点头,不过一整天坐在墙头不能乱动她双腿也有些发麻了,她伸手任卿蓝拉住自己,这才算是站了起来。卿蓝眨眼道:“我已经做好吃的了,你今天就吃了一个包子,应该也已经饿了。”他话说到这里,忽的一把揽住桑夜腰际,带着她便朝地面栽下去。桑夜心中一紧,咬住下唇才没有叫出来,她紧紧蹙着眉盯着卿蓝的双眼,一直到双足落到了地上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下来了?”蔺烛雪往前一步问道。 卿蓝应道:“是啊,我去替阿夜将吃的端出来,阿夜你收拾一会儿就快去你的房间,蔺大哥已经答应让你回自己的房间去住了。” “嗯。”桑夜答应了一句,忽的想到了之前自己见到的那块树皮,以及其上的内容,她朝卿蓝道:“多谢,你先去,我还有些话要对蔺公子说,随后就到。” 卿蓝似是以为桑夜要对蔺烛雪言和,是以十分高兴的答应并离开了后院。 整个院中此时便只剩下了桑夜与蔺烛雪两个人,片刻的静默之后,蔺烛雪道:“说吧。” 桑夜道:“今日在墙头之上,我看到了一个人。” 蔺烛雪敛眉:“什么人?”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不归楼外面的山腰上,她应是想与我交谈,但相隔太远,她只用箭递了一物进来。”说到这里,桑夜来到蔺烛雪的面前,递出了方才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那手心里紧拽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树皮。 蔺烛雪未有反应,只因他看不到桑夜递出的手,桑夜便拉起了对方的手,将东西塞进了他的掌中。 蔺烛雪没有挣开桑夜的手,只抬起另一手小心的摸起了那块树皮。树皮上的字是用刀刻的,蔺烛雪正好能够将其辨识出来。所以在明白了信中的内容之后,蔺烛雪紧抿了双唇,半晌才沉声道:“这件事情你可有告诉别人?” 桑夜道:“并未。” “不要告诉任何人。”蔺烛雪道,“你便当作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东西,也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尤其是叶荇。” 天下第一的铸剑师叶荇,曾经杀了叶家上下以祭剑,之后又屠了整整一座城的疯魔之人,如今他就在不归楼当中,每日敲敲打打也不知道那牺牲了许多人的天下第一名剑究竟有没有铸出来。他姓叶,而那射箭传信的红衣女子叫做叶芜。看蔺烛雪的反应,那女子想要见的兄长,应当便是叶荇无错了。 桑夜不解道:“为何不能告诉叶荇,叶芜只是想见兄长一面而已。” “见一面?”蔺烛雪冷笑道,“若是她见了一面觉得还不够,和卿蓝一样,又想将叶荇也给带出去怎么办?我这里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进了不归楼便与外面没有了联系,当初放了卿之出去,现在你还想让我放叶荇出去不成?” 蔺烛雪没有说错,只是叶芜都已经到了不归楼,又不知在这里守了多久,却连一个消息都无法传达到叶荇的手中,也未免叫人唏嘘。 “此事便不能叫叶荇自己作决定?”桑夜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不能。”蔺烛雪斩钉截铁。 事已至此,再多说下去便只能是叫蔺烛雪对自己更加生厌了。桑夜沉默之后道:“那么我先回屋了。” “慢着。”桑夜正要离开,蔺烛雪却又出言将她给唤住。桑夜停步回头往蔺烛雪看去,只见得蔺烛雪一手将那块树皮揉碎,扔到了墙角,道:“不归楼的规矩不能一坏再坏,这事若是当真叫叶荇知道了,那么我便将你赶出不归楼。”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桑夜也知道蔺烛雪定是说到做到,只是如今她还不能够离开这个地方。她抑制着心中的不满,淡淡道:“我知道了。” 虽说桑夜做出了保证,但没出两天,这件事情还是被叶荇给知道了。 一大早,卿蓝便神神秘秘的敲开了桑夜的门,将她给拉到了房间中又将大门合上,这才道:“阿夜,告诉你一件事情,昨日我在打扫院子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东西。” 桑夜莫名道:“什么东西?” 卿蓝自袖中掏出了那应该已经被蔺烛雪捏坏并扔掉的树皮,将其摊开拼凑到一块儿道:“你看。” 桑夜抿唇不语。 卿蓝接着道:“这东西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我在草丛里面捡到了它,树皮是新鲜的,这消息应当也是才送来不久。”他兀自分析着,讲来头头是道,“你看,这上面写的名字是‘叶芜’,这人要见自己的兄长,而我们楼中姓叶的不过一个人——叶荇。” 桑夜颔首,尽量不动声色的道:“你猜得不错。” “阿夜,你觉不觉得我们应当将这件事情告诉叶荇大哥?”卿蓝问道。 桑夜闭目,最终仍是打算不再去管这件事情:“不必说。” “不说?”卿蓝皱眉,有些不理解的道,“可是我已经将这件事情通知叶荇大哥了。” “……” —————————————————————————————————— 卿蓝在正经的方面没什么作用,在坏事方面功力却是不浅,好在桑夜拉着卿蓝赶到叶荇屋子面前的时候,对方还并没有冲动着要去找蔺烛雪将一切给问清楚。 两人敲了叶荇的门,没过多久就听见屋内有脚步声传来,房门很快被打开,叶荇穿着一件短衫,汗流浃背的站在房门口。扫了桑夜和卿蓝一眼之后,叶荇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桑夜的身上,迟疑着道:“你是……” “桑夜。” “哦,上次在院中见过那个新来的姑娘?”叶荇了然了桑夜的身份,问道:“怎么了?” 桑夜往身后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蔺烛雪什么时候会出现,只得对屋中的叶荇道:“此事一言难尽,不知可否让我们先进去再说?” 叶荇倒是爽快,一口便答应了下来,侧身让桑夜进入。等合上了房门他才又找了地方坐下道:“坐,有什么事情便说吧。” 叶荇的房间构造与旁人不同,应该也可以说成是这不归楼的构造有些特殊,也不知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叶荇的房间当中,竟然有一个熔炉,在其之旁打铁铸剑所用的工具一样不缺,皆整整齐齐排在那里,而整个屋子的墙上挂满了长短不一的剑,只有剑身,却无剑鞘,这叫桑夜看得怔了半晌。其后她才又收回视线,对叶荇道:“今早卿蓝说他告诉你了关于这个东西的事情。”桑夜将那块树皮放到桌上,坦言对叶荇道:“我便是为此事而来的。” 叶荇盯着桑夜面前那块树皮,神色变得极为怪异,他像是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只良久才叹道:“对,卿蓝将这事儿告诉我了,我本打算过一会儿就去找蔺烛雪,将这事给问清楚。”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桑夜也只得将实情说出来,她阻止道:“别去,蔺烛雪不想让你见叶芜。” 叶荇面无表情:“蔺烛雪不想让我出去,是么?” “不错。” 叶荇紧紧盯着树皮上的字,忽的道:“不知你们是否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被送进不归楼来的?” “我是在院中捡到的。”卿蓝连忙应道。 桑夜打断道:“是一人射箭带进来的。”桑夜趁此机会便将事情的前后都告诉了叶荇,说罢才道:“只是蔺烛雪怕你会因此离开,所以并不希望我将此事告诉你。” 听了桑夜的话,叶荇的脸上又是一阵波澜,他咬牙道:“当真如此,你没有骗我?” 桑夜点头。 叶荇冷哼一声,忽的站起了身来。卿蓝不明白他为何听见了这消息却能够如此镇定,他跟在叶荇的后面问道:“叶荇大哥,你不去见一见那位叶芜姑娘么,她应当是你的妹妹才是……” 叶荇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卿蓝的话,桑夜紧紧盯着他的神色,却忽的觉出了一丝不祥来。她连忙起身,拉过卿蓝道:“别过去。” 她这话说得有些迟了,便在此时,叶荇忽的抽出了挂在墙上的一柄银色长剑,回身往两人直刺而来。卿蓝被桑夜提醒,算是有了些防备,他慌忙出手,却仍是被叶荇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叶荇面色不善的喝道:“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你这是什么意思?”桑夜沉声反问道。 叶荇神色复杂,幽幽道:“芜儿早就死了,当初我以叶家上下的血祭剑,芜儿便在其中。” 叶荇说得不错,八年前铸剑名门叶家上下因叶荇的疯狂举动而毁灭,全家上下五千多口人,无一人幸免。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一求留言结果留言反而少了T T我错了我不求了…… 写了那么久总算是把叶荇给弄出来了,太不容易!这货是“才尽”这卷的主角来着…… ☆、才尽(九) “可那女子是我亲眼所见。”桑夜说到。 叶荇丝毫不以为意,只道:“既然如此,那你倒是告诉我,那女子生得什么模样,让我看看究竟是不是芜儿。” 桑夜沉默,倒是旁边的卿蓝碰了碰桑夜的手臂,低声道:“原来这东西是你第一个发现的,我还以为这是百里大哥出楼带进来的。阿夜你快将那人的相貌说给叶荇大哥听听,若那人真的是叶荇大哥的妹妹就太好了。” 桑夜没有立即开口,在卿蓝一再催促之下才摇头道:“罢了,当时那女子离我太远,我根本没有看清她的模样。” 听桑夜这说法,叶荇又是冷冷一哂,摆手皱眉道:“好了,我要做正事了,你们快出去吧,这种事情我是不会相信的,芜儿早就已经死了,也别再拿她来说事了,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叶荇已经这般说了,桑夜当然不会死死纠缠,于她来说既然对方不乐意再听,那么她也算少一件麻烦事情。她想了想出言确认道:“你不相信叶芜还活着,所以你也不会去见她,更不会与蔺烛雪提及这件事情,可是?” “我找蔺烛雪做什么?”叶荇不耐道。 桑夜放心了下来,当即道:“你可以将剑放下了,这事便当作是我们多事了,我们这就离开。” “离开?可是事情还没说清楚,若外面那个女子真的不是叶芜姑娘,她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还守这么久……”卿蓝仍旧喋喋不休,哪知叶荇却是忽的一剑往卿蓝掷了过来,卿蓝连忙大退两步才躲了过去。他拍着胸脯惊到:“叶荇大哥,你怎么了?” “滚。”叶荇冷着脸,重重道。 桑夜拉住卿蓝的手腕,朝他道:“离开。” 这一次桑夜没有给卿蓝继续说话的机会,强拉着他出了叶荇的屋子。两个人一直回到了桑夜的房间,才听到叶荇那屋中传来重重的打铁之声,那声音凌乱不堪,好似打铁之人凌乱的心绪。 卿蓝不放心道:“叶荇大哥好像有心事。” 桑夜颔首,却道:“此事你不要再管了,外面那个女人不管究竟是不是叶芜,见不到叶荇也就自然走了,你不必太过担心。”她这样说着,卿蓝却并没有真的放心下来,反而蹙眉道:“可是她见不到叶荇大哥,应当会十分失望吧?就像我那样,我当初来不归楼就是为了要见大哥,并将他给救出去,若是我见不到大哥,我定会十分忧虑……” 卿蓝没有说错,外面那女子若真的是叶芜的话,那么她便是自叶家赶来的,叶家远在尧国北边的雍城,自雍城到临城之外的不归楼,当真能够当得上千里迢迢四个字。能够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便一定有着非要见叶荇不可的理由。 只是叶荇不愿相信不愿见,她又能够说得上什么呢?终究是别人的事情罢了。 桑夜想到这里,仍旧坚定道:“此事是叶荇的事,他自己决定了不见,难道你还要替他做决定不成?” 卿蓝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不再将此事给说出去,也不再去劝叶荇。而另一边,当天午饭过后,许久不曾再来找桑夜的百里念忽的又来敲响了桑夜的房门。 桑夜开门让百里念进屋,百里念静听了半晌确定房间周围无人之后才终于轻咳一声开口道:“桑姑娘,关于那笔宝藏,我已经问过楼主了。” “楼主如何说?”桑夜敛了神色问道。 百里念摇头苦笑一下,皱眉道:“不知楼主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他就连我也不肯告诉宝藏的所在。” 早知蔺烛雪是个难缠的人,却没有料到他竟是对百里念也有防备之心,桑夜无奈的沉默下来,却听百里念接着又道:“不过有一事我倒是可以确定,宝藏若不是在楼主的房间当中,便应当是在祠堂当中。” 蔺烛雪的房间桑夜是进入过的,那一次她扶蔺烛雪回房,便将他的房间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房间十分简陋,每一件东西都摆在自己的位置上,从来未曾乱过。那是根据蔺烛雪的习惯而摆放的,蔺烛雪双眸看不见,若是东西大乱了位置,或许他便也弄不清楚了。 而那个祠堂,桑夜却是十分陌生。 “祠堂是什么地方?”桑夜出声问道。 百里念一怔道:“桑姑娘不曾去过么?也对,这个地方一般是不会让人进入的,说是祠堂其实也不大对,里面虽放了蔺家祖先的牌位,但还挂了些别的画像,我猜想这房间应当是除了楼主自己的房间之外,他最为放心的地方了。” 听百里念这么一说,桑夜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去过这样一个房间,那时候她与卿蓝一起,还在其中见到了百里念和蔺烛雪的画像。只是叫人奇怪的是,那屋子当中蔺烛雪的画像却是有两幅,且神态完全不同。 “若是有机会,桑姑娘你可以去那祠堂里面看看。”百里念道。 桑夜点头答应下来,百里念又说自己若是再有消息定立即通知桑夜,这才起身离开。桑夜见百里念离开,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百里念说那宝藏或许藏在蔺烛雪的房间或是祠堂当中,那么她至少便需要趁蔺烛雪不在的时候去这两处一探究竟才行。那么大一笔宝藏,想要藏下也只能是在暗室之内了。 想到这里,桑夜又是动作一顿,忽的察觉到了另一个办法来。 既然百里念曾经说过,这不归楼的阵法需要大量的钱财才能够维持,那么若是阵法坏了,蔺烛雪定只能够将那宝藏给取出来想办法修补阵法。桑夜大可以在蔺烛雪去取宝藏出来的时候好好的看看他究竟是从哪里将其拿出来的。 有了这个打算之后,桑夜自然是立即便要动手,第二天一早蔺烛雪还未曾出房门,桑夜便当先打开了不归楼的大门走了出去。不归楼的外面仍是一片树林,只是有一条笔直的路通往外面,当初桑夜走了不过片刻便从那石门到了楼中,但那日早上她随蔺烛雪来查看阵法的时候,却见蔺烛雪并非笔直往前走的,而是走了旁边的小路,看来这应当也是受了阵法的影响。 桑夜想要破坏阵法,但在那路中央站了片刻,却忍不住皱了眉。 她于阵法一窍不通,根本看不出哪里是其中枢要,更妄论要破坏阵法。 就在桑夜迟疑的时候,不远处却忽的传来了一阵轻响,桑夜乍然回头看去,却见竟是卿蓝沾着一身树叶和晨露自林中钻了出来。 “阿夜?”卿蓝一愣道。 桑夜神色镇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特地跟着我出来的?”卿蓝显然误会了桑夜的目的,他尴尬的笑了一声,扬了扬自己的右手,却见他右手中正捏着一张被沾湿的纸,纸上写了几个字,却都快被露水给化开了。 桑夜一眼看那字迹,便发觉了那与之前她所见那树皮上面的字应当是出自一人之手,她问道:“你见到那个红衣女子了?” “是啊,我想了一宿仍是不大安心,万一那女子真的是叶芜,万一她真的有急事要找叶荇大哥,那我们这样岂不是耽搁了他们。所以我一大早就爬上了后院的墙想看看,没想到当真让我给遇上了那个红衣女子,她还用箭带了一封信进来,只是射偏了位置,所以我才来这外面找。”卿蓝这般回答了一句,又看了看信道:“说起来我还不知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呢。” 他展开书信,信上不过几个字,虽然被露水晕得有些模糊,但好歹还是看得清的。 “四方有兵。” 卿蓝没有看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禁抬眼往桑夜问道:“这四个字,是什么?” “不知道。”桑夜摇头,“或许其中意思,只有叶荇能够看懂。” “那我拿去给叶荇大哥看看。”卿蓝说罢便往回而去,推了门打算往叶荇的屋子跑,桑夜想要阻止已是跟不上他的步子,她正打算赶上去听叶荇的说法,却忽的见蔺烛雪自后院缓步踱了出来。 “一大早做什么那么吵?”蔺烛雪神色不善的道。 卿蓝这时候已经冲进了叶荇的房间当中,砰然一声合上了房门,桑夜只得小心关上不归楼的大门,来到蔺烛雪身旁道:“不过是卿蓝闲来无事闹着玩罢了。” 蔺烛雪道:“他每天闹着玩的次数可不少。” 桑夜无言以对,只得换了个说法道:“楼主要出去查看阵法了?” “嗯,不过卿蓝这家伙不知去哪了。” 桑夜又道:“不如我扶楼主你去吧。” 蔺烛雪并未立即让桑夜扶自己,只似笑非笑的立在当下,轻声道:“我记得从好几天前你就开始直呼我名字了,今天是怎么突然之间吃错药,又开始叫我楼主了?” 不得不说蔺烛雪当真是敏感得叫人生厌,桑夜随口道:“楼主不愿我这样叫?” 蔺烛雪低笑一声,却道:“刚才你和卿蓝是不是说了什么?” “什么?”桑夜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蔺烛雪道:“我应当与你说过,我眼睛看不见,但耳力却不差,刚刚卿蓝说要拿什么东西给叶荇看,可是?” “并不……”桑夜正要分辩,却听二楼上叶荇房间的大门突然大开,桑夜抬头看去,便见叶荇和卿蓝一前一后自屋中冲了出来,而叶荇更是神色冷凝,在看到了楼下的蔺烛雪之后,当即大声喊道:“蔺烛雪!我想见芜儿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猪一样的队友卿二……[蜡烛] 话说这文大概需要改一个名字……因为发现好多人都不懂文名然后就直接不戳进来了=0= 求不要因为下次看到名字不一样就抛弃我了_(:з」∠)_再然后……新文名可能没那么文艺(装逼)了……求……不吐槽…… ☆、才尽(十) 听了叶荇一句话,蔺烛雪当即回过头来,往桑夜所站的方向一笑嘲讽道:“ 并不什么?你想说这并不是你告诉叶荇的?” 桑夜停住话头,知道这时候自己解释什么也没了作用,便干脆一口应下道:“不错,叶荇已经知道叶芜的事情了,你打算如何办,仍是不让他们两人见面么?” “自然不让。”蔺烛雪毫不犹豫道。 楼上叶荇已经蹬蹬蹬跑了下来,这时候恰巧听见蔺烛雪这“不让”二字,他当即一把抓住蔺烛雪胸前衣襟,紧皱双眉大声道:“让我见她一面,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芜儿!不管结果如何我必不会离开不归楼!” “你不出楼,她不能进楼,你们怎么见?”蔺烛雪慢吞吞拨开叶荇的双手,整了整衣襟轻描淡写道:“你可曾想过她为何来找你?” 叶荇双目通红,紧咬着牙没有说话。 蔺烛雪接着道:“且不说她究竟是真是假,她若是真的叶芜,那么她应当是当年从你的手底下生还下来的,她一定亲眼见到了你将叶家上下给屠尽的一幕,你认为她来这里会是找你相认喊你一声大哥的么?” 自然不是。 叶荇闻言缓缓低下头去,这时候似乎也已经自方才的那股冲动中回过了神来,他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 蔺烛雪浅笑道:“知道了就快回你的房间吧,我记得你还答应过要赠我一把剑,也不知何时能够铸好?” 叶荇皱眉,却道:“那是多年前答应你的事情,如今的你,不配用剑。”他面上心事重重,说完这句便转身要回房间中去,哪知身后的卿蓝却忽的大声道:“你不出楼,叶芜姑娘不进来,不是也有办法相见吗?” “既然想见为何不见,不过是远远的看一眼也行吧,只要不说话不就好了吗?” 叶荇脚步微顿,往卿蓝看去。 卿蓝认真与叶荇对视,重又问道:“既然想看,为什么不看?” 叶荇撇嘴,忽而转脸对蔺烛雪道:“我就看一眼,只要能够让我确定那个芜儿究竟是真是假就够了。” 蔺烛雪挑眉:“你仍是坚持要看?” “没错。” “何苦?” “甘苦自知。” 蔺烛雪并未再多说话,只沉声道:“那好,你跟我来,卿蓝桑夜,你们也跟来。”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往后院而去,卿蓝见他走着便又往墙上撞去,连忙一把扶住他,几人一同到了后院当中,蔺烛雪才对叶荇道:“你说的,只看一眼。” 叶荇答应下来,蔺烛雪才又对卿蓝道:“你既然能够爬上这高墙,那么便替我将叶荇带上去吧。” 卿蓝一怔,旋即看了叶荇一眼,挠头尴尬的笑道:“蔺大哥,要我自己上去倒是没问题,可是要再带叶荇大哥也上去,实在是有些难,我怕到不了顶我们就得一起摔下来了。” 蔺烛雪皱眉,桑夜问道:“是否要我去将邱先生叫来?” “邱先生能带人上这高墙?”卿蓝有些惊讶的问道。桑夜点头,说了那夜邱先生将自己和蔺烛雪一同带上去的事情,卿蓝听罢才睁大了眼睛道:“邱先生的功夫之高,怕是我生平仅见……” 蔺烛雪不耐的打断了二人的话,只道:“叫他来太麻烦。”他说完这句,径自朝着旁边唤了一声:“叶荇,过来,扶我。” 叶荇面色并不友善,他抓住蔺烛雪的胳膊,却见蔺烛雪竟一把反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经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站在旁边的桑夜将这一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蔺烛雪身形一纵,几乎未曾看清二人的动作,便已经往墙头一跃而上,不多时便落在了高墙之上。 桑夜不言不语,将视线落回自己身侧的卿蓝身上,卿蓝这时候还瞪大了眼睛,见桑夜看向自己,才开口纠正自己刚刚说出的话道:“……蔺大哥的功夫也是我平生仅见。” 不管卿蓝如何说,桑夜是不懂武功的,她又问:“蔺烛雪武功很高?” 卿蓝点头:“若蔺大哥他双目未曾失明,当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但这不归楼中哪个不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天下第一的铸剑师叶荇,第一的美人聂红棠,以及神偷百里念,但最后他们却都只能屈在这一间小小的楼中,一个第一的名号又有何用? 桑夜兀自在心中想着,不久之后墙上却又传来的动静,很快便见蔺烛雪带着叶荇自墙头稳稳落回了地面,蔺烛雪收回扣住叶荇肩膀的手,低声道:“现在满意了?” 叶荇低着头,额上略见青筋,他神色疲惫,道:“满意了。” “那人可是真正的叶芜姑娘?”卿蓝连忙上前问道。 叶荇一眼往卿蓝瞪去,良久却恨声道:“不是。” “不是?”卿蓝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事实上连桑夜也未曾料到那人并非是叶芜,她直直盯着叶荇的双眼,复又问道:“当真不是?” 叶荇摇头:“不是,叶芜与我的关系,我一眼便能将人给辨认出来,那山上的人虽与芜儿相似,但终究不是芜儿。我早说过,真正的芜儿当年便已经死了,如今外面那个人,不过是冒充芜儿想要见我,打不归楼主意的人罢了。” “所以这人你是不会再见了?”蔺烛雪又问。 “不会。” “那好,你可以回房了,我相信你必是不会改变主意的。”蔺烛雪似笑非笑的赶起人来,叶荇也没有要继续留在后院的意思,转头便回了楼内往自己房间而去。而桑夜和卿蓝亦要离开,却听蔺烛雪又悠悠唤道:“慢着,我让你们离开了么?” 桑夜顿住脚步,卿蓝朝桑夜偷偷做了个苦笑的表情,两人一同回头往蔺烛雪看去。 蔺烛雪冷笑道:“若不是你们二人多管闲事,叶荇也不会一定要看那个假叶芜,还弄出这些麻烦事来。你们当真以为我让你们留在不归楼里,就是让你们不断破坏我这儿的规矩,为所欲为的么?” “我们并非这个意思。”桑夜没有要将此事作详细解释,既然蔺烛雪一心以为这事是她告知叶荇的,那么她再辩解下去也没有必要。 但蔺烛雪却颇有几分要继续辩下去的意思,他接着道:“不归楼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们心中应该最清楚不过,想要进不归楼寻人杀人的人比比皆是,楼外机关虽是牢不可破,但楼内却毫无防备。你们此举若是真的让叶荇将外人放了进来,万一那人打的是别的主意,伤了楼中的人,你们要如何交代?” 桑夜垂眸,一旁卿蓝道:“这件事情是我自作主张告诉叶荇大哥的,与阿夜无关,是我想得太过简单,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是我的问题,蔺大哥你不要责怪阿夜。” 蔺烛雪截断他的话道:“我还没说你你倒是先凑上来了,你们两个自己好好想清楚,不是什么闲事都可以乱管。” “是……”卿蓝连连点头答应下来,两个人好不容易才终于将蔺烛雪给送走。 等到蔺烛雪走了之后,卿蓝才与桑夜对视一眼。卿蓝无奈叹道:“我本以为外面那人真的是叶芜姑娘的,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弄得险些将身份不明的人给放进来了,还害你与我一同被蔺大哥骂了一顿,对不起。” 桑夜摇头:“此事并非你一人的问题。”若不是蔺烛雪有言在先,或许桑夜也会将这件事情先通知给叶荇知道。想到这里,桑夜却是微微皱了眉。先前叶荇说起外面的叶芜是假的时候,神色实在古怪,恐怕事情还另有蹊跷。 “叶荇有事相瞒,外面那个叶芜,其实也不一定就是假的。”桑夜猜测到。 卿蓝一愣:“不是假的?可是叶荇大哥不至于连自己的妹妹是真是假也分不出来吧?” 桑夜看他道:“这事怕是只能问叶荇了。” 卿蓝神色迷茫,也弄不清楚桑夜的意思,事实上桑夜自己也没办法解释清楚,不过是心中隐隐有这样的猜测罢了。卿蓝接着又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桑夜问道:“你还想管这件闲事?” “这怎么会是闲事,这事情因我们而起,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了吧?何况外面那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我们总该将这件事情给弄清楚吧?”卿蓝理所当然道。 桑夜闻言笑笑:“你说得对,那么这件事情我们便管到底如何?” “既然你可以上墙,那么不如你再上去看看,外面那个女子似乎每天都会来这里,你每日都看看她在做什么。”桑夜交代完这件事情,又往楼中而去,道:“我去看看叶荇。” 卿蓝叫住她道:“现在去找叶荇大哥?他刚刚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你现在去当真没有问题吗?” “没事。”桑夜应了一声,依旧往叶荇房间而去。若是不去,她又要如何知晓叶荇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桑夜回楼中的时候,蔺烛雪还坐在大堂当中,旁边是正在给他斟茶的百里念,他听到了脚步之声,便朝旁边百里念问道:“来的是桑夜?” “不错。”百里念应了一声,朝桑夜笑笑,“桑夜姑娘。” 桑夜对百里念微微颔首,又对蔺烛雪道:“蔺公子。” 蔺烛雪慢吞吞道:“你回屋?还是去找叶荇?” 桑夜神色微变:“找叶荇。” 蔺烛雪起身:“也好,我与你一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_⊙)于是文名还是改了~就是这样喵……求不嫌弃我不高冷的文名…… ☆、才尽(十一) “蔺公子?”桑夜没想到蔺烛雪特地等在这里,竟是为了同自己一起上去看叶荇。 蔺烛雪淡淡道:“怎么了?” 桑夜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语声平静的应道:“没什么,我扶你上去吧。”她说罢便来到了蔺烛雪的面前,百里念就在旁边坐着,并没有要同桑夜和蔺烛雪一起上楼的意思,只朝桑夜轻轻一笑。桑夜看了百里念一眼,百里念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说完了事情早些下来,都还没吃早饭呢,我熬了些粥一会儿得凉了。” “嗯。”桑夜回应一声,同蔺烛雪一同到了二楼叶荇的房前。 叶荇的房门紧闭,此时不过是大早,就听得他房中不停传来了叮当之声,那声音是铁锤击打剑身的声音,那是叶荇每日都会重复的动作。整个不归楼当中,最多的声音便是百里念的脚步声,卿蓝的说话声,宋晏的琴声,以及叶荇的打铁声。默然站在房门前听着那声音,桑夜小声开口道:“叶荇怕是心乱了。” “还不是多亏了你和卿蓝多管闲事。”蔺烛雪低笑一声,“只要不与外面的人接触,不归楼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蔺烛雪没有说错,但桑夜却是不能认同,一步不出不归楼自然是什么都不会发生,每天过同样的日子不会有任何不同,只是这样的日子,与牢狱中的犯人又有何区别? 终究是要走出去的,至少桑夜认为自己是会离开这里的。 桑夜还未答话,便听房中的打铁声忽的停了下来,等到桑夜抬眼往大门看去的时候,那门已经由叶荇给打开了。叶荇站在门内,衣衫上满是湿汗,看起来略显狼狈,他瞪大了眼睛没好气的冲门外二人道:“有话就说,不要在门外对人评头论足,况且我还听得见!” 听到这话,蔺烛雪竟笑了出来。 “蔺烛雪!”叶荇大怒。 蔺烛雪挑眉:“我不喜欢站着说话。” “滚进来。”叶荇等到二人都进了屋子,这才砰的将门给重重砸上。 桑夜扶着蔺烛雪在房中坐下,到这时蔺烛雪才撑着下颌低声道:“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叶荇横他一眼,但他看不到,所以神色和说话的节奏也未有丝毫变化,他道:“七年前你屠了整个叶家的人,就为了铸成一把绝世名剑,不知你那把剑是否铸成了?” 叶荇脸色微白,犹豫了片刻才咬牙道:“没有。” “为何?” “没有就是没有,能有什么原因!这天下间有几把剑能够当得上‘绝世’二字?既然铸造不出来,那自然就是天时未到,时机还不够成熟,我还能怨谁?”叶荇恨恨说着,到最后竟忍不住在面前的桌上重重拍了一掌。 蔺烛雪冷冷道了一句:“难道不是铸剑的人还不够资格?” “叶家的铸剑之术传到我,便已经是巅峰了,我若是铸不出这剑,今后也不会有人能够铸出来。”叶荇道。 蔺烛雪也不反驳,只道:“我能否看看那把剑?” 叶荇看他一眼:“你眼睛不是瞎了么?” 蔺烛雪沉默片刻:“我不能摸吗?” 桑夜适时道:“我能看见。我对这名剑也十分好奇,不知叶公子可否将剑取出让我一饱眼福?” “千辛万苦铸了一把剑出来却不敢给人看,岂不可惜?”蔺烛雪问道。 叶荇哼了一声,忽的回身往房间角落而去。没多久,他便自一个墙角的木箱当中捧出了一柄通身黝黑的长剑来。这剑剑身极细,其上刻着繁复文字,即使是饱读诗书的桑夜也无法将其认出来,那似乎并非现在所用的文字,纹路点缀其上,透过剑身最后汇拢于剑柄之处,这剑两刃看来并无锋利之处,但却平白生出一股威慑来。 “这就是那柄名剑?不知它是否有名字?”桑夜问道。 叶荇闷闷哼了一声:“绝世名剑未成,它如今不过是把破铜烂铁,不过它的名字却早已经定好了。上古之时,有一把名剑,乃是颛顼所持,相传有此剑,若四方有兵,此剑飞赴指其方则克。而现在我手里这剑就化用了那上古神剑的名字,腾空。” “腾空。”蔺烛雪喃喃念了一句,站了起来,桑夜跟在他身旁扶他到了叶荇的面前。他朝叶荇摊手道:“可否给我试试?” 叶荇敛眉,却并未拒绝,只一把将剑扔到了蔺烛雪的手中:“破铜烂铁,不管怎么看也都是破铜烂铁。” 那把剑并没有剑鞘,如此扔向蔺烛雪,蔺烛雪却是稳稳地握住了刀柄,将其剑锋指地执在掌中。他轻笑了一声,随手晃了晃剑身,道:“这剑比之旁人铸造出来的剑好了不知多少,为何还说它不算名剑?” “名剑是有灵性的,此剑毫无灵气,自然只能是废铁。”叶荇说着便将那剑自蔺烛雪的手中夺了回来,重新放回自己墙角的木箱当中,回身又道:“你们不懂剑,同你们多说也是无益。如果你们来这里只是为了看这把剑,那么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蔺烛雪没有要走的意思,竟还重新坐了下来:“既然是破铜烂铁,为何不干脆扔了?” 叶荇拧着眉眼,不说话。 蔺烛雪接着道:“你不扔它,是不是因为你认为自己仍有机会将它铸成真正的名剑?” “多事。”叶荇冷哼。 蔺烛雪低笑,桑夜接着问道:“不知要将这剑铸成,还需要什么条件?” “条件?”叶荇讽刺般朝桑夜笑着,忽而又道,“没有什么条件,只有代价,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杀叶家上下五千多口人?剑是为杀生而铸,越是有灵性的剑就越是邪物,没有饮过血的剑,便称不上名剑。” 还未等到桑夜和蔺烛雪有所回应,叶荇便接着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蔺烛雪抬手示意桑夜扶自己出门,但桑夜这一次却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桑夜朝着叶荇径自走了过去,一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叶荇一愣,慌忙抽手,大声道:“你做什么,剑我已经给你看过了,这剑我既不会扔也不会送人,你还想怎么样?!” 与叶荇的这次接触算是短暂,不过也足够桑夜看清楚叶荇心中的想法了。她退了一步,将心中的疑惑统统压下,这才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想问叶公子一个问题罢了。” “问问问,有完没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叶荇烦躁道。 桑夜在心中思量了片刻,仍是将问题问了出来:“叶公子,外面那位红衣女子,当真不是叶芜?” 听到桑夜这问题,叶荇脸色霎时黑了下来—— “这几天不要再来烦我!”房间的大门轰然合上,桑夜和蔺烛雪两个人同时被叶荇关在了门外。桑夜低着头,嘲笑了一声自己的冲动,竟是将不该问的问题给问了出来。旁边的蔺烛雪一言不发,桑夜便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扬着眉梢浅浅笑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桑夜轻咳一声道:“蔺公子?” 蔺烛雪“嗯”了一声,脸上笑意更浓:“桑夜姑娘很紧张?” “并未。”一句话惹怒了叶荇,说不紧张其实也是假的。 蔺烛雪动了动胳膊,将自己被桑夜牢牢抓紧的手抬了起来,悠悠道:“那就是你平日不紧张的时候也喜欢抓紧别人的手?” 桑夜一怔,脸色微白径自将手松了开来:“抱歉。” 蔺烛雪没有接着说这件事,只话锋一转道:“方才你问叶荇,外面的叶芜究竟是真是假,你心中可有定数?” “没有,所以才要问,只是我认为叶荇或许心中挂念叶芜,所以才一定要确定叶芜的死活,但真正看到叶芜之后,他却又不敢与之相见了,更有甚者,他根本不敢承认外面那个人就是叶芜。”将这些猜测统统说了出来,桑夜接着又道:“这都是我通过叶荇的反应推测出来的,不过这也只是推断罢了。”桑夜不能忘记自己刚刚接触叶荇的手腕之后所见到的画面,在叶荇的愿望当中并没有什么名剑腾空,只有叶芜穿着一身喜服,在旁人的簇拥下拜堂成亲。 在叶荇的心中,叶芜分明是最为重要的。而叶荇脑中的叶芜,也正是外面那红衣女子的模样,所以桑夜才会有先前那番猜测。 蔺烛雪听完桑夜的说法,却是难得的点了头认同道:“你说得不错,看来我还得派百里念时刻盯着外面那个女子。” 听蔺烛雪的说法,桑夜问道:“蔺公子也要管这件事?”说要将那女子置之不理的乃是蔺烛雪,如今他却竟显得比她还要热心起来,这着实让桑夜有些意料不到。然而蔺烛雪只道:“我何时说过不管,我只是让你和卿蓝不要胡乱插手。” “蔺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便是说,这件事情由我处理便够了。”蔺烛雪道。 桑夜听他这样说却并未放心下来,反倒皱了眉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理?” 蔺烛雪嗤笑道:“我做什么,还用告诉你?” 他越是这幅神情,桑夜便越是不能放心:“若是外面那个人真的是叶芜,若她仍旧执意要进来见叶荇一面,你打算如何?杀了她?”旁的不说,在桑夜看来,这种事情蔺烛雪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蔺烛雪听桑夜这话,忍不住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桑夜姑娘,你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最好将卿蓝也叫回去,他若是再翻几次我那后院的墙,我难保不会有一天看不顺眼将他给踹到墙外去。” “……”桑夜瞪着蔺烛雪,发誓下次看到蔺烛雪往墙上撞的时候,自己一定再也不去扶他了。 便在此时,身后的房间里叶荇的吼声又传了出来:“我说了让你们要说话滚远点!”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剧情太慢热……于是后面节奏要加快了_(:з」∠)_ 我写感情戏给你们看……!我真的会写感情戏! ☆、才尽(十二) 离开叶荇的房间之后,桑夜和蔺烛雪便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而接下来的两天当中,桑夜都没有再见到蔺烛雪。而也因为蔺烛雪每天在后院中和百里念不知在商量着什么事情,桑夜想要去蔺烛雪的房间寻找宝藏踪迹的想法也只得暂时搁浅。一直到第三天早晨,桑夜没有等到百里念或是卿蓝送来早饭,这才出了屋子。 而这一出来桑夜才发觉与她同样为此而走出房间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住在桑夜的隔壁,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间当中几乎从不出来走动的大美人聂红棠。聂红棠这次并没有戴上面纱,也未着脂粉,只这般倚在栏杆之旁,便叫一切都失了颜色。而看到聂红棠的容貌,桑夜也算是确定了当初出现在百里念愿望当中的女子的确就是聂红棠。 “桑姑娘。”桑夜还未想好该如何开口,倒是聂红棠先叫了桑夜的名字。 桑夜朝聂红棠颔首:“聂姑娘。” 聂红棠轻笑一声,朱唇轻启:“你可知百里究竟去了哪里?” 桑夜摇头:“不知,他不见了?” “嗯,方才我下楼找他,四处都不曾见到他的踪影,也不知那人到哪里去了。”聂红棠随口说着,见桑夜朝楼下走去,便道:“桑姑娘若是找到了他的行踪,可否告知于我?” 桑夜答应了下来,聂红棠朝她笑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再度将房门合上。 见聂红棠这般反应,桑夜却有些不解了。聂红棠的确是关心着百里念的,只是这般关心不知于男女之情又有几层。 下楼四处看了看,将厨房和柴房都给找了一遍,果然也没有找到百里念的踪影,甚至连卿蓝也不见了行踪,厨房当中也没有做好的饭菜,看起来百里念应当是一早就不见了,或者是在更早之前。她想了想干脆又往后院而去,蔺烛雪每天和百里念和卿蓝接触,总应该知晓他们的行踪才是。 来到后院之后,桑夜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树下独自饮茶的蔺烛雪。 桑夜一直记得蔺烛雪曾经对自己说过,若是让叶荇知晓了叶芜的事情,他就会将她给赶出不归楼,但是不知究竟是刻意还是真的忘记了,蔺烛雪一直未曾再提过这件事情。若当真是刻意,那么如此说来,之前蔺烛雪那些风凉话,或许大多都只是说出来吓吓人罢了。 若当真是如此,那么桑夜觉得自己今后要找到宝藏或许会简单一些也不一定。 “站着那么久,就没有话要说?”似是听到了桑夜的声音,自斟自饮的蔺烛雪终于悠悠开了口。 桑夜闻言便朝着蔺烛雪走了过去,一直到他面前才停住脚步,小声问道:“百里念和卿蓝不在,你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百里念被我派出去办事了,大约再过半个月才会回来。”他说完百里念的行踪,却又蹙了眉,反问道:“卿蓝不在?” “不在,我四处都找过了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不知百里念是去做什么事情了?”桑夜仍旧不肯放心。也不知道百里念去做的事情,是否和叶荇与叶芜的事情有关。 像是明白桑夜心中所想,蔺烛雪很快道:“百里念是去替我办一些私事,与叶家无关,你大可放心。叶家这件事情有我在这里便够了,百里念也帮不上什么忙。” 桑夜心道是帮不上忙的应当是蔺烛雪才是,但蔺烛雪这么突然地将百里念给派出去,也不知是不是猜测到了百里念与她想要夺得宝藏的计划,所以才特地这么做。猜测无益,桑夜想了想,道:“蔺公子打算如何处理叶芜的事情?”这几天卿蓝一直听她的话时而上高墙去看叶芜的踪迹,而几乎每一次卿蓝跃上墙头,都能够看到叶芜的一袭红衣。 蔺烛雪低笑一声:“这事应当很快就有结果了。纵使我们什么都不做,但也会有人忍不住出手。” 似是应了他的这一句话,他话音刚落,便见卿蓝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急促的朝桑夜和蔺烛雪二人道:“蔺大哥!阿夜!刚刚我看到外面那位红衣姑娘不知被什么给伤了……” “伤了?”桑夜问道。 卿蓝点头,微微有些喘息,应当是刚刚急忙赶来而致,他点头道:“今天一早我便上了墙去看那红衣姑娘,但她好像在和什么人打斗,一直到方才看到她被人刺中了肋下,如今正倒在外面山上的林子里,看起来情况不大好,那个先前袭击她的人离开了,我猜想他或许是去找其他人来了,若是我们不快点去将她救下,我怕她会有危险。” 听卿蓝的说法,桑夜沉默之下却并没有立即开口。 哪知蔺烛雪却是丝毫不着急,只接着问道:“袭击她的是什么人?” “一个年轻男子,穿着黑衣,身形大概……大概和蔺大哥你很像,他出手十分特别,武器乃是一柄短剑,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短剑使成那个样子……”卿蓝话还没说完,便见蔺烛雪忽的站了起来,并起两指,一晃之间便朝着卿蓝直袭而去,他平日里动作很慢,但这一刻却是挟带着风雷之势,直接便落到了卿蓝的面前。卿蓝神色一敛,匆忙出手应对,欲格挡住他这一招,但却见蔺烛雪手上一阵虚晃,那原本应当落在胸前的两指,却诡异的抵在了卿蓝的肋下。 “这是……”卿蓝脸色微变,霎时明白了过来。 蔺烛雪神色比之先前严肃了不少,他道:“那个人用的,可是这招?” 卿蓝应道:“一模一样。” 蔺烛雪放下手,重新回到树旁坐下:“不管外面那人是不是叶芜,谁都不准出去救人。” “可是……”卿蓝有些着急,“若是再不救人,那红衣姑娘性命恐怕……” “谁敢出去,便不用再回来了。”蔺烛雪喝了一口茶道。 桑夜紧紧盯着蔺烛雪,看他的反应,应当是认识对叶芜出手的那人的,而且他非但认识,应该还对那人十分熟悉才是。只是救不救叶芜这件事,还需要告诉另一个人才是。桑夜正打算回去将此事通知叶荇,回头之后却停住了脚步。 叶荇正站在院前大大门处,紧紧皱着眉头朝蔺烛雪看去。 “救她!”叶荇大声道。 蔺烛雪听到了叶荇的话,不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朝着叶荇这方转过头来,浅浅笑道:“你让我救,我便救?那日不是你自己说外面的人不是叶芜,和你没关系么,你如今救人又是为了什么?” 叶荇脸色铁青,甚至隐隐可见青筋,他一步步朝蔺烛雪而来,揪住对方的衣襟隐忍着道:“她是叶芜,是我叶家的人,之前是我在骗你们,你可满意了?!蔺烛雪,我要救人!” “满意了。”蔺烛雪笑笑,却仍是道:“这人,我不能救。” 叶荇将蔺烛雪往后推去,一掌落在旁边石桌上,接着道:“你不是说那把名剑我铸不出来吗?你将人给救回来,我将天下第一名剑铸成给你看!” 这句话,倒是让蔺烛雪感兴趣了起来。不只是蔺烛雪,就连卿蓝和桑夜也忍不住侧目。之前叶荇一直说自己那把剑铸不成,如今却不知为何突然松了口。 不过不管他松口的理由是什么,他这个结果却是蔺烛雪所满意的。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蔺烛雪朝旁边道:“你们当中来一个人与我一同出不归楼去救人。”他这般说了,接着却立即又改口道:“桑夜,你跟我一起去。” “我?”桑夜不论如何也没想到蔺烛雪会指自己的名字。 蔺烛雪点头道:“就你,你看起来比卿蓝那小子聪明一点。” 蔺烛雪既然已经说出了这番话来,桑夜自然无法拒绝,她答应了一声,见旁边叶荇依旧神色紧张,便朝蔺烛雪走了过去,扶着他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好,你跟我来,我看不见,你得替我指路。”蔺烛雪朝着外面大堂而去,没多久便再一次打开了不归楼外面的机关,他由桑夜扶着,很快便到了不归楼的外面。两个人一路往外而去,剩下卿蓝和叶荇守在大门口,没有谁再往外走一步。桑夜回头看着,知道百里念之前的说法并没有错,楼中的人不肯出去,不是不能出去,而是本身便不愿出去。 桑夜大致能够判断得出之前那红衣女子所在的位置,她一路带蔺烛雪朝那处而去,身旁的蔺烛雪任桑夜扶着,却忽的顿住脚步道:“注意看周围的脚印。” 桑夜听他这话,这才注意到这四周有些许异样,有一排极浅的脚印从不远处的林间朝着身后的不归楼延伸而去,但到了某一处却忽的断掉了。她如实将这一切告诉了蔺烛雪,蔺烛雪沉默良久,才算是轻轻嗯了一声,兀自道:“刺伤叶芜的那个人,此刻应该已经进不归楼了。” “进去了?” “他刺伤叶芜,不过就是为了逼我打开不归楼的机关,好放他进去罢了。”蔺烛雪沉吟道。 所以之前蔺烛雪才断然不肯答应出来救人。 桑夜不解,不解的却是蔺烛雪的反应:“蔺公子好像并不担心。”且蔺烛雪行动不便,本不应该自己出来救人才是。 蔺烛雪轻哧一声:“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只要我在,他便不敢对不归楼做什么,我便放他进楼中玩玩罢了。”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桑夜终于看到了如卿蓝所说倒在林中奄奄一息的叶芜。她小声对蔺烛雪说了,蔺烛雪由她带着到了叶芜的面前,点穴替叶芜止住了血才将其抱了起来,两人一同往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百里因为戏份太多被请去喝茶了…… 猜猜进楼的是楼主的什么人=3=~~ 后面的剧情终于进入第一次小高潮了~激动o(≧v≦)o~ ☆、才尽(十三) 两人带着昏迷的叶芜回到不归楼当中的时候,叶荇和卿蓝还守在大门口,而一同守着的还多了一个疯老头。 方一见到蔺烛雪怀中的叶芜,叶荇便冲上去从蔺烛雪的怀中将其接过,径自带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而去。蔺烛雪的衣衫上面沾上了叶芜的鲜血,他也并不急着弄干净,只朝众人道:“你们先前守在这里,可曾见过有人进来?” “进来?”卿蓝左右看了看,茫然道:“先前我们一直守在这里,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进来。” 蔺烛雪轻笑一声:“看来那人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卿蓝听出了蔺烛雪话中的意思,他连忙问道:“蔺大哥你是说刚才有人进了不归楼?可是我们几个人都在这里,他如果进来一定会被我们发现的啊?” “不归楼并非只有这一处入口。”蔺烛雪不愿再多说,便轻描淡写对旁边的桑夜道:“扶我回屋换身衣服。” 桑夜熟练地扶着蔺烛雪回屋换衣服,等到蔺烛雪换好了一身干净的白衣出来之时她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并不是蔺烛雪的下人,之时这段时间以来却似乎是被蔺烛雪给使唤惯了。习惯当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蔺烛雪自房间当中出来之后也没有要再去看叶荇的意思,只问道:“卿蓝他们都去叶荇那里了?” 桑夜“嗯”了一声,蔺烛雪才又说到:“你也去吧,看看叶芜的伤势如何,不归楼的伤药都放在哪里你自己也知道的,我就不去了。”听蔺烛雪这般说来,桑夜却有些不大适应了,至今为止,她仿佛还是第一次见到蔺烛雪关心人的样子。她不放心的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我?你担心叶荇那边会出事?”否则也不会这样催促她去看叶荇。 蔺烛雪轻笑:“我只是想看看叶荇铸造的那把天下第一的名剑。” 桑夜问不出什么来,就说自己要去叶荇的房间便先离开后院了,只是离开之际蔺烛雪却又叫了桑夜一声道:“近几日若是在楼中发现了什么不明身份的人,记得告诉我。” 桑夜明白他是在指那个偷偷潜入不归楼的人,只是她却有另一个问题:“不知那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仇人。”蔺烛雪只说了这样一句。 仇人有很多种,但看蔺烛雪的神色,他所说的这个仇人必然还没有到必须要刀剑相向无法见面的程度。桑夜也没有忧他人之忧的习惯,既然蔺烛雪不在乎,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她转身回到了楼中,上到二楼敲开了叶荇房间的门。叶荇、卿蓝和疯老头都在床边,而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叶芜,她的伤口应当已经被叶荇给处理过了,只是因着不大方便也没有处理得太过彻底,桑夜见状便自自己房间找来了干净的衣服,又自旁边那丹药房当中找来了伤药,将一群大男人都赶了出去,这才替叶芜上了药又换好衣服。只是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也没有见叶芜醒来,一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桑夜先问了出来:“不归楼当中就没有会医术的人?” “有是有,不过那人一般不肯出来帮忙。”叶荇皱眉道。 “谁?”桑夜问道,“我去帮你叫来。” 叶荇看看床上意识不清的叶芜,终于道:“宋晏。” “……”桑夜左右看了一眼,最终对卿蓝道:“卿蓝,便拜托你去将宋晏请上来了。” 卿蓝忽的被唤到名字,怔了片刻才点头答应下来,随即出门去叫宋晏。卿蓝一走,房间当中的几人又沉默了下来,叶荇忍了一会儿仍没忍住问道:“她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吧?” 桑夜并不十分清楚,但看叶芜气息平稳,方才上药的时候伤口也并不算深,便道:“应该没什么危险,伤口很浅,出手的人应该有留手才是,只是失了些血而已。”好在蔺烛雪答应出去救人答应得也不算慢,叶芜并没有流失太多血。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卿蓝竟真的请到了宋晏前来。 宋晏走进房间,一眼便看向了床上的叶芜,他大步到了叶芜的面前,伸手探脉,没多一会儿就皱了眉往卿蓝投去一眼。桑夜让到了一旁,一言不发看着宋晏的动作。卿蓝连忙问道:“宋晏公子,不知道她伤得怎么样?会不会有性命危险?” 宋晏哼了一声:“伤口都已经被处理了,看样子也没流多少血,稍微躺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能有什么事?”他理了理衣裳站起来,对卿蓝道:“这就是你刚才说大事不好要出人命了的病人?” 卿蓝干笑两声:“我以为很严重。” 宋晏没再开口,随便瞥了周围几人一眼便走出了房间。 桑夜一直等着,等到最后也没有见宋晏对自己多看上一眼。一直到看到宋晏走出房间,她才垂下双眸,轻咬住下唇。然而便在此时,原本已经走到了大门处的宋晏却忽的又转回了身来,朝着桑夜看来:“从前没有见过你。” 桑夜微退半步,迎上宋晏的目光:“我刚来这里不久,宋晏公子很少出门,自是未曾见过我。” “哦。”宋晏点了头,双眼却是微微眯起,继而道:“你长得有些像我一个故人。” 桑夜没有说话,宋晏兀自笑了一声便离开了。 卿蓝睁大双眸看着桑夜,见桑夜神色如常,才算是放心了些:“阿夜,你当真不愿……” “别说了。”桑夜一言打断他的话,她和宋晏之间的关系,这个楼里只有卿蓝和百里念知道,而百里念定然是不会说的,这里守不住秘密的也就只有卿蓝一个人。她以眼神又告诫了卿蓝一阵,接着也朝叶荇说了两句,离开了房间。既然叶芜的伤势不重,那么便由叶荇一人照顾便够了,她也没必要去打扰他们兄妹二人的相处。 当天便安安静静的过去了,叶荇守在自己的房间当中,每天都传出打铁声的房间破天荒的安静了下来,想来是怕将叶芜给吵醒了。而桑夜也知晓,叶芜总不能一直呆在不归楼当中的,或许等到叶芜伤势好了她就得被赶走了。 这正是一个好时机,如今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重伤被救进楼里的叶芜身上,桑夜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查探宝藏的下落。百里念被蔺烛雪只开,桑夜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了。既然蔺烛雪的房间查不到,那索性便先自那处祠堂查起。桑夜这般决定了下来,等到入夜便果然出了屋子。她先看了后院,确定蔺烛雪仍旧在自己的房间当中,而卿蓝也没有出来乱逛,她这才往一楼那间贴了一张黄符的房间而去。 祠堂不管白天黑夜都是点着烛火的,这还是前些日子桑夜自卿蓝的口中问出来的,而那祠堂几乎很少有人去过,卿蓝在这里打扫了那么多次房间,也只见蔺烛雪进去过两三次。所以在祠堂撞见旁人的机会应该是不大的,桑夜放心的推开那房间的大门,进入之后立即便将其又重新合上。 房间中灯火通明,摇曳的烛火映得满室皆是迷离光影,桑夜看着墙上晃动的影子,忍不住再一次将视线落到了之前自己所看到的那幅蔺烛雪的画像上。 一幅画中的蔺烛雪敛眉肃穆,而另一幅则是笑意盎然。 一幅画右下角落的名的确就是蔺烛雪,而另一幅…… 桑夜朝那处望去,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一个声音自后方传来:“我还以为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这里。” 桑夜回头看去,身后却并没有人,那声音却又道:“上面。” 微微抬头,这房间正前方的房梁之上竟是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袭宽大黑衣,长发微乱披在身后,看来微显狼狈,但神色却是自若,那样貌——正是蔺烛雪。 “蔺公子?”桑夜一怔。 房梁上坐着的人说是蔺烛雪,却又与从前有了些许不同,桑夜无法说清楚,只觉得这人脸上的笑容与那墙上挂着的画中一样,但却不该是蔺烛雪所会有的神情。 那人轻轻一笑,干脆自房梁上落了下来,稳稳站在桑夜的面前,他好笑的挑眉道:“这么晚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桑夜垂眼道:“闲来无事,不过四处走走。” “你该知道这个地方平日是不让人进来的,没看到门口的黄符么?”那人一步步逼问。 桑夜答:“虽是如此,难免好奇。” “当真只是好奇?”那人笑了两声,将目光转向墙上的画,径自道:“我看你盯着我的画像看了许久,你当真不是喜欢上了我,所以来这里看我的画像一解相思之苦?” “蔺公子你……”桑夜皱眉,不适应蔺烛雪这般说话的语气,但转念之间她却又愣住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人道:“你的眼睛能看见?” 那人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才故作懊恼道:“我倒是忘了这个了。” 桑夜退了半步,算是明白了过来:“你不是蔺烛雪。” 那人无辜的笑笑,摊手道:“我若不是蔺烛雪,又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咩~ ☆、才尽(十四) 桑夜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却是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只道:“不管你是谁,总归不会是蔺烛雪。” 说完这句话,桑夜朝那墙上看去,只见那另一幅的画像右下角落着的名字果真不是蔺烛雪,而是另一个名字。 桑夜当即脱口问面前的人道:“你是蔺迟月?” “你是从蔺烛雪那里听说过我的名字,还是刚刚在画像下面看到的?”蔺迟月轻笑一声,瞥了一眼桑夜身旁不远处的画像。桑夜毫不隐瞒,那与蔺烛雪一样相貌的蔺迟月便笑道:“看起来蔺烛雪果真从未向你提起过我。” 的确是从未提过,只是看两人的相貌桑夜也大致能够猜测得出这人的身份:“你是蔺烛雪的孪生兄弟?” 蔺迟月懒懒应了一声,眯眼道:“也是他的敌人。” “那你这次进楼,是为了什么?”桑夜接着问道。 蔺迟月笑笑,却没有急着回答,只对桑夜眨了眨眼睛,指了自己的肚子道:“我有伤在身,还有点饿了,想让我回答你的问题,不如先给我弄些吃的东西来?” 桑夜看着蔺迟月,面无表情,事实上百里念一走,其实他们整个楼的人也一整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了,百里念不在做饭的便是卿蓝,而卿蓝会做的似乎只有馒头…… 桑夜摇头退了一步打算出门:“我对你的事情没有兴趣,既然你不肯说,我离开便是。” 蔺迟月“啧啧”两声,扬起袖袍便飞射出一柄短剑阻住了桑夜的去路,他摇头晃脑道:“你对我的事情没兴趣,我对你的事情却极有兴趣,且你若是出去以后就将我的行踪告诉了蔺烛雪,让蔺烛雪那家伙带人来杀我,那我该如何是好?”他苦着脸,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你不知道,蔺烛雪那家伙讨厌我入骨,如果让他找到了我,他肯定恨不能剥了我的皮将我的尸体挂在楼里面风干。” 初次听见这般残忍的说法,桑夜不由皱了皱眉,却没说话,蔺迟月接着道:“我们刚一见面你就问了我一堆问题,我不肯答你便不听了,还急着要离开。如此说来,其实你并不是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而是想用这些问题转移我的视线可是?”蔺迟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颇有兴味的看着桑夜,问道:“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来这个房间?为了看我的画像?为了蔺烛雪?还是……宝藏?” 听到“宝藏”二字,桑夜颇为惊异,但却未曾显露出来,只沉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每一个被料中心事的人都喜欢说这句话,姑娘,装傻没用。”蔺迟月并非蔺烛雪,蔺烛雪喜欢将话点到为止便开始说其他的事情,而蔺迟月却颇有要追问到底的意思。见桑夜不肯答话,蔺迟月便接着又道:“姑娘你与楼中的其他人不同,真正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念想的人应该像叶荇一样,每天只专注于做自己的事情,旁人发生的什么事情都一概不管不顾。但你眼神清明,好管闲事,还四处乱跑,看起来不像是来这里安生的过完下半辈子的,倒像是来这里另有目的。” 蔺迟月轻笑一声,接着推断道:“我来过不归楼几次,这楼里的东西,说贵重的也不少,而最有利用价值的无非是——蔺烛雪,叶荇的剑,还有百里念的宝藏。” “蔺烛雪?”桑夜不解,为何蔺烛雪也能够被排在这最有价值的三样当中。 蔺迟月笑得更欢:“姑娘你说说你究竟是看上了哪一样?你不会武功,自然不是来寻剑的,而其他两样……难道你是喜欢上了蔺烛雪,所以才特地进楼里来接近他?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可得好好地与你说说,我二哥这个人啊他还没有喜欢的姑娘,且相貌好武功好脾气好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说话吓唬人,若你真的瞧上他了就快将他给带出不归楼去吧,省得他天天在这里一副哀怨的样子。” 听蔺迟月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桑夜只觉得他说的和自己认识的一定不是同一个人,然而被逼问到这个地步,她也不能如何反驳,否则她为宝藏而来的事情反倒败露了。然而即使是这样,蔺迟月还是很快叹了一声,无奈道:“连脸都不红一下,看来你真的不是为了蔺烛雪来的了,我早说他现在那样子的确是不大讨人喜欢。如此说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宝藏了?” 桑夜迟疑着皱眉。蔺迟月的确不是好对付的家伙,刚才他不过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便能够将事情给理出个大概来,且与真相相去不远,他的实力可见一斑。 只是不知这个自称是蔺烛雪敌人的人,究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见桑夜神色凝重,蔺迟月连忙摆手笑道:“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我就算知道了你的目的,也不会将这个事情告诉蔺烛雪的,相反,我还想帮你。” 又一个自称要相助于桑夜的人。桑夜却没有立即放下心来来,只轻声问道:“为何?” “因为我这次进楼的目的是杀蔺烛雪啊,我只要蔺烛雪的命,不要宝藏,等蔺烛雪死了,宝藏就都是你的了,你看如何?”蔺迟月的说法,叫桑夜不禁一怔。 见桑夜神色微变,蔺迟月接着道:“只可惜我好不容易进了楼来,但却是有伤在身,蔺烛雪虽然眼睛瞎了,但是身手还在,如果我就这样去跟他打定然是凶多吉少,所以我得先在这里养伤,而我想……要杀蔺烛雪,或许我还需要姑娘你帮忙。” 桑夜算是彻底明白了蔺迟月的意思:“你要我助你疗伤,等你伤好之后将蔺烛雪……” “姑娘果真聪明,等我伤好之后你替我将蔺烛雪引来这里,我自有办法不惊动其余人将他给杀了。”蔺迟月双手比划着,看起来胸有成竹,他偏过头对已经没了言语的桑夜轻轻笑道:“姑娘,你看如何?我知道宝藏的所在,到时候等我杀了蔺烛雪,宝藏便全部给你,我还会派几个人护送姑娘你出去,替你张罗一些事情,你想拿那些宝藏来做什么我都不会管。” 说得轻巧,但是事情越是顺遂,桑夜便越是不敢轻易相信。她皱眉看着蔺迟月,认真问道:“你就这样相信我不会将你的这番话告诉蔺烛雪?” “相信,姑娘来这楼里的时间也不长,跟蔺烛雪也没什么感情。”蔺迟月嗤笑一声,转而道:“能够与蔺烛雪有感情的人怕是也不多,既然不相熟,想来你也不会为了他的一条性命放过这么绝佳的机会吧?你可要想好,只要助我杀了人,宝藏便归你了,我风花阁蔺迟月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 风花阁桑夜是听说过的,那是全天下最大的酒楼,所有大城镇当中都设有分号,而那酒楼的主子神通广大,几乎只要是拜托他做的事情,没有不能做到的,号称一言九鼎。 “你就是风花阁的主人?”桑夜不敢相信的问道。 “正是。”蔺迟月含笑点头,自腰间摸出了一块白玉令牌来。 风花令天下仅有一块,尚书府曾经托风花阁的主人办过事,那时候桑夜便跟在桑尚书的身后看过一次这令牌,她记得清清楚楚的确就是面前的这一块。如此说来,桑夜便没有再怀疑的必要了,只是蔺迟月的提议—— “如何?桑夜姑娘答不答应?若是答应了便可拿到宝藏离开,而若是不答应,姑娘怕是只能死在这里了。”蔺迟月轻叹一声,挑眉道:“其实我要自己一个人杀蔺烛雪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多花上几天时间罢了。” 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桑夜也十分清楚,自己如今其实已是毫无选择。 “我答应你。”桑夜道。 蔺迟月很是满意的点了头:“桑姑娘,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不敢贸然对蔺烛雪动手,那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他,而是因为与他直接动手,换来的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但若是我想杀你,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不管你躲在哪里。”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若是桑夜想要将他的行踪告诉蔺烛雪,让蔺烛雪护她平安,他一定会出手杀了她。 桑夜也对自己的处境再清楚不过,她点头道:“我明白了。” “那好。”蔺迟月几步来到桑夜面前,认真道:“我饿了。” 最后桑夜不得不进了厨房替蔺迟月偷了几个馒头回来,这才终于被放回了自己的房间。而第二天一早卿蓝便发觉厨房里少了两个馒头,只不过他一心以为那是被疯老头邱先生偷来吃了。没有人怀疑桑夜,而除了桑夜和蔺烛雪,没有人知道楼中又多了一个蔺迟月。当天下午,叶荇的房间当中终于传来了一阵争吵之声,桑夜走出自己房间还未曾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叶荇拉着一人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一把将手中的女子扔到了桑夜的怀中。 “桑夜姑娘,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她。”叶荇说完这一句话,没待桑夜有所回应,扭头便走,接着便是重重砸上了自己房间的大门。 桑夜默然看着这一幕,又看着被自己扶着的女子,忍不住觉得头有些大。 蔺迟月的事情还没有理清头绪,没想到立即又被扔来了这样一个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新出现的蔺迟月本来是我打算写的另一个文的主角……不过那文估计是不会写了……T T挺喜欢这个角色的 然后说好的感情戏要来啦! ☆、才尽(十五) “桑夜姑娘,不知你来楼中多久了?”因为有伤在身,被自家兄长扔到桑夜房间当中的叶芜只能半倚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桑夜说话。桑夜随口答了一声,心思却并不在这之上。叶芜见状,忍不住又问道:“桑夜姑娘有心事?” 桑夜摇头,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自昨日夜里听了蔺迟月的一番话之后,桑夜便一直在想着他所说的那件事情。她明白只要蔺迟月这样说了,那么只要她相助于蔺迟月取了蔺烛雪的性命,她就一定能够得到不归楼当中的宝藏,只是如此一来,她便是害了蔺烛雪。 她想得到宝藏,想找到莫期报仇,但却不想伤无辜的人。此番选择的权利落到了她的身上,报仇的机会近在眼前,她却不知该做何决定了。 桑夜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没有心事,叶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桑夜再开口,便又问道:“桑夜姑娘,你知不知道大哥来了这楼中以后,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呆在房中,每日敲敲打打,或许是在铸剑。”桑夜应道。 叶芜苦笑:“我看到了,大哥的墙上挂满了剑,想来都是这些年铸造的,只是那些剑与他从前在叶家所铸造的相比实在是差距太大,我还以为那并不是大哥所铸。” 桑夜被叶芜的一句话拉回了思绪,她问道:“叶荇公子从前铸造的剑是什么模样?” 叶芜来了兴致,连忙道:“大哥以前铸造的剑都是无价之宝,他只给看得上眼的人铸剑,铸好的剑每一柄都是绝世神兵,削铁如泥,吹毛断发。那时候每天来叶家求剑的人数不胜数,但能够见到大哥的却是只有寥寥数人。我自幼学习铸剑,但铸剑的功力却是连大哥的一成都不到,当初爹也曾经说过,论铸剑之术,大哥乃是我们叶家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听叶芜的说法,桑夜也忍不住动容,叶荇脾气古怪,每天也不肯踏出屋子,桑夜虽知晓他厉害,却不知已经到了这般程度。 叶芜说着说着又开始提起当初在叶家发生的事情:“我记得我小时候大哥本是没那么痴迷于铸剑的,他比我大了整整十岁,铸剑之术高超,叶家上下都喜欢他,我铸剑差,他闲来无事就会来教我,告诉我哪里不对,哪里又该怎么做。我那时候年幼,却总是想着,这辈子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找个像大哥一样的男子嫁了。” 桑夜静静听着,却蓦然想到十年前的自己和莫期,那个时候她虽懵懂不知情爱为何物,却也总是想让莫期陪着自己。或许从十年前开始,她便想要嫁给莫期了,只是一直不敢提及,只在靳城默默等着他归来。 如今,人事都变了。 叶芜还在说着:“可是后来叶家没了,大哥也走了,叶家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时候我才十二岁,我从爹娘的遗体下面爬出来,我没死,叶家上下都中了毒,被大哥给……但我前一天去了外面,没有碰叶家的任何水和食物,所以我什么事都没有。爹娘他们死的时候我就顺势倒了下来,大哥以为他杀光了所有人,一个人跑了出去,但我还活着。”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平静,就像在说一个陌生的故事。 桑夜心中一颤,想着当初自己看到整个尚书府被人满门抄斩的场景,那时候她发誓她此生定要报仇雪恨。她咬唇,轻声问道:“叶荇为何要杀叶家上下?你可想过报仇?” “报仇做什么,杀了叶家上下的人是我的大哥啊。”叶芜笑笑,继而垂眸低声道:“大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况且当初并非大哥要杀叶家上下,而是叶家上下逼着大哥杀他们。” “为何?”桑夜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叶芜道:“叶家等了数百年,上下数代人不过想铸成一把天下第一的名剑,而铸造这样的一柄剑需要一块最好的材料,需要一个最出色的铸剑师,还需要叶家人的血。”叶芜似在回忆,神色却凝重了起来,“那时候叶家刚花高价购得一块奇石,用其作材料铸造出来的东西乃是平生罕见,而大哥是叶家最好的铸剑师,他自然被选中要铸这柄名剑。有了前面这两件东西,自然还差这最后一件。” 叶家人的血。 桑夜想不明白其中关系,叶芜却道:“桑夜姑娘,你相不相信剑有灵性?” 桑夜迟疑着没有回答,叶芜便径自道:“看来姑娘并不相信,但叶家却相信,我们叶家数百年来都在铸剑,叶家人的血乃是给名剑开光的最好东西。叶家铸剑密室当中一直放着一本古书,上面记载着腾空名剑的铸造方法,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人血。而叶家世代与剑为伴,养剑最好的血,便是叶家人的血。” 说起来荒谬无比,但叶芜的神色却十分认真。 桑夜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应,好在叶芜很快便又摇头道:“不说这个了,我好不容易来见了大哥,自该好好与他聊聊,看看他这些年过得如何的。” “他……应是过得不好。”桑夜轻声道。 叶芜一怔,茫然道:“是吗,我以为不归楼乃是人间乐土,进来的人没了外面的烦扰,能够一身轻松。” 桑夜摇头。 谈何容易,若当真能够卸下一身烦扰,又何必入楼?在不归楼中的人,甚至连房门都不肯再踏出一步,又何谈轻松?不过是外人不曾进来,不曾知晓这里的日子罢了。 叶芜迟疑了片刻,两眼中忽的落下清泪来。她一把抓住床边桑夜的手,低声道:“桑夜姑娘,大哥他似乎脾气变了不少,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不要与他计较。” 桑夜看她神色,摇头道:“我与他并未有过什么冲突。”她自一旁拿起一块手帕,示意叶芜擦干净眼泪,这时候房间的大门却又被人给敲响,叶芜神色微变:“大哥来了?”桑夜起身道:“我去开门。”叶芜点了点头,擦干净了眼泪。 房门打开,站在门外的人却并不是叶荇,而是蔺烛雪。蔺烛雪径自走进了屋中来,看起来气色并不如何好,他朝桑夜道:“我听说叶荇将叶芜给扔到你屋里来了?” “蔺公子。”叶芜一见来着,当即便要起身。蔺烛雪似是知道她的动作,平静道:“你坐着,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叶芜点了点头,但见桑夜扶着蔺烛雪坐下,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蔺公子的眼睛……” “看不见而已。”蔺烛雪随口说着,便问道:“叶芜姑娘,我来找你的目的,是想知道那个在楼外伤你的人是谁,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听到蔺烛雪的问题,桑夜与叶芜皆是一怔。 蔺烛雪轻哧一声:“不能说?” 叶芜沉默片刻,摇头道:“并非不能说,只是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他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在不归楼外面守了一个多月了,他说我这样是守不到的,而他有办法让我进去。后来他便趁着你们在墙头看向我这边的时候伤我,让我假装倒地昏迷。我本不过是一试,没想到真的让你们将我救回了楼中。” 听叶芜说完,蔺烛雪沉吟道:“就是这些?” 叶芜颔首:“我只知道这些,后来那人去了哪里,我便不清楚了。” 那人究竟去了哪里,蔺烛雪和桑夜心中却是清楚万分。蔺烛雪静默半晌之后问桑夜道:“这两天你可曾在楼中见过有别的行踪诡异之人?” 桑夜闻言默然片刻,念及之前在祠堂当中蔺迟月说的那番话,便道:“没有。” “当真没有?”蔺烛雪不知为何竟又问了一遍。 桑夜肯定道:“没有。” “那好。”蔺烛雪再度起身,想要离开房间 ,却又忽的停住了脚步,他回身对叶芜道:“当初叶荇杀了叶家上下,你也不过是险险逃脱,你便不恨他?” 叶芜毫不犹豫道:“不恨。” 蔺烛雪又道:“那么你这一次来不归楼的目的,只是为了看叶荇一眼,与他相认?” 叶芜咬唇,道:“只要让我看到大哥还活着便够了。”蔺烛雪轻笑一声,继而道:“既然如此,等你伤好之后你便离开不归楼吧,你虽是进来了,但终究不是不归楼的人。在养伤的这段时间中,你最好什么也别做,不要随意走动。” 叶芜答应下来:“多谢蔺公子。” 蔺烛雪没再说话,径自出了屋子。 叶芜身上的伤势本就不重,坐了一天之后行动几乎就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想来当时蔺迟月对叶芜动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刺伤皮肉罢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听说百里念离开后楼中就只剩下了馒头和包子可以吃,叶芜当即便自己提出来要给众人做饭了。而做好之后,叶芜还特地又多熬了一碗药粥在炉火上煨着,说是叶荇从前每天都熬夜,到了晚上却总是饿得睡不着起来乱逛,所以特地替叶荇准备了吃的东西,他半夜就不会被饿得睡不着了。 只是当天晚上,叶荇房间的灯很快就熄灭了,桑夜陪叶芜在大堂中坐了许久也没等到叶荇再走出房间来。叶芜只轻笑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大哥的习惯已经改了。 等到叶芜先去了桑夜的房间休息,桑夜才自己一人进了祠堂,又端了些吃喝的给等在祠堂中的蔺迟月。蔺迟月看起来十分精神,一点也没有受伤的样子,等到桑夜问了之后他才道:“这是两个月之前受的伤了,虽行动无碍,但要对上蔺烛雪,还是谨慎为上。”他吃完饭菜让桑夜送回厨房,却在桑夜要离开之际又叫住她道:“对了,我这伤差不多也要好了,想来最多还需三日,我们便能够动手对付蔺烛雪了。”他特地说了“我们”二字。 桑夜听在耳中,只轻轻点了头收拾东西往门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楼主的存在感真的那么低嘛……得使劲给他刷一刷了…… ☆、才尽(十六) “桑夜姑娘,你刚才去哪里了?”因为蔺烛雪并没有给叶芜安排别的房间,而百里念也不在,所以最后叶芜只能住在桑夜的房间当中,两人同挤一张床睡觉,见桑夜自外面回来,叶芜难免有些好奇。 桑夜只说自己去拿了些东西,并未过多去解释。叶芜听罢也是笑笑,看出了桑夜的隐瞒,自然也不会再去追问。只是看着桑夜收拾东西打算睡下,叶芜又突然出声问道:“桑夜姑娘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桑夜一怔,顿住了动作,过一会儿才道:“今后再说,或许不会吧。”她轻笑一声,道:“毕竟谁也不知道不归楼是不是会一直存在下去。” 叶芜双眸直直盯着桑夜的眼睛:“桑夜姑娘,等我伤好了我就得离开这里了,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大哥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桑夜问道。 叶芜轻叹道:“大哥乃是天纵奇才,他总有一日会将那把名剑铸出来的,那时候还请姑娘替我劝他……离开这里,可好?” 桑夜看着叶芜,叶芜眸中尽数是不舍与无奈,她等待良久,终于低声道:“好,只要我能够劝得动他。” 叶芜目中露出一丝喜色,连忙道:“多谢姑娘。” “不必谢我。”桑夜坐了下来,却并未将心中所想告诉叶芜。若叶荇有一丝要离开的想法,那么当初他就不会进不归楼来,她虽答应了要劝说叶荇,但多半也是不会有用的。 当天夜里,桑夜久久无法入睡,她想着的自然是之前蔺迟月所说的那番话,如今只剩下三天的时间给她去犹豫,究竟要作何决定,全在她一念之间。 叶芜很是勤劳,比之百里不遑多让,第二天一早她便起身做好了饭菜给每个人送去,而桑夜和卿蓝便跟着她将饭菜送到了每个人的屋子里。叶芜的手艺很好,还会做一些糕点,卿蓝见状便拉着她学了一手,说是今后叶芜出了楼他也好跟着做些糕点给大家吃。于是几乎一整个上午卿蓝和叶芜都在厨房里面折腾着,一直到晌午过后桑夜看到厨房中冒出了阵阵白烟才觉出事情不对,连忙将两个人给叫了出来。 蔺烛雪也闻到了烟味,自后院当中摸了出来沉着脸问道:“你们想防火烧了不归楼?” 桑夜看看卿蓝,卿蓝与叶芜对视一眼,两人一笑之后卿蓝才连忙解释道:“我在跟叶芜姑娘学做糕点,楼主要不要尝一尝?” “不必,你们将整个楼弄得如此混乱,还不快去打扫?若是想吃糕点可以告诉我,我曾经倒是跟人学过一手。”蔺烛雪托腮道。 听蔺大楼主这个说法,桑夜却是万万不敢尝试的,她绝对不会忘记蔺烛雪当初给自己做的那个“馍”。她连忙让两个人去收拾厨房,自己则很快将蔺烛雪这位脾气不好的祖宗给送回了自己的房间。然而蔺烛雪临进房门之前却又忽的回过头来朝桑夜问道:“这两天,你当真没有看到楼中出现有行踪可疑之人?” 桑夜抿唇,摇了摇头,之后才想到蔺烛雪是看不见的,她又顿了片刻,心念一动,朝蔺烛雪道:“不知百里念到底去了哪里?” “被我派出去找人了,找到了人自然就回来了。”蔺烛雪蹙眉,“我在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行踪可疑的人。” 桑夜终是道:“没有,还是没见到。” 蔺烛雪轻笑一声,摇头道:“罢了,他现在就算隐匿在楼中,于我也没有半分影响,就让他继续躲着吧。”他走进屋中,对桑夜道:“你回去吧,看好叶芜,她太平静了,我担心她还有别的目的。” 桑夜不明白蔺烛雪口中所说的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不过她仍是答应了一声,回去找了卿蓝和叶芜。 当日仍旧平静,叶芜和卿蓝在厨房里面琢磨着,等到了傍晚的时候桑夜走进厨房,竟看到桌上摆着一盘上好的绿豆糕。她有些惊讶的朝二人道:“这是你们做出来的?”卿蓝“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倒是叶芜笑道:“这是卿蓝公子做的,我只是教了他如何制作而已。” 从厨艺方面来说,卿蓝的天赋倒是比蔺大楼主要高得多了。 只是见二人仍在忙碌,桑夜又问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叶芜道:“熬一些补身子的药粥,给大哥准备的。” 桑夜记起来叶芜说过叶荇从前每天夜里都难以入睡,所以会偶尔出来走走,幼时叶家都会命人给叶荇在晚上做些吃的,所以前一天叶芜也做好了粥等叶荇出来,只是叶荇并未出来。没想到叶芜还未放弃,依旧这样做。 一旁卿蓝也道:“我答应了叶芜姑娘,我跟着她学这个,以后叶芜姑娘出了楼,我便好替她给叶荇大哥熬粥。” 桑夜笑笑,看着他们二人煮粥,晚上等叶荇出来的便成了桑夜、叶芜和卿蓝三个人,只是这夜里叶荇依旧早早熄了房间中的灯,没有再出来过。事实上几乎从叶芜来了之后整整两天,叶荇都没有走出过房门,即使是叶芜给叶荇送饭过去,他也只是沉默接过然后立刻便关上了房门,似乎不愿意多看叶芜一眼。 又是一天过去,蔺迟月又提醒了桑夜,他的伤势再过两天便可痊愈了,那时候便是桑夜作下决定的时候。 而另一方,叶芜越见开朗,在楼中与卿蓝和桑夜聊得十分投机,只是这日下午,蔺烛雪便披着一身白袍自后院走了出来,凝着神色对叶芜道:“若我没有料错,姑娘的伤势并不重,修养了三天,伤口应该也已经结痂,不影响行动了吧?”实际上叶芜从第一天起就已经活蹦乱跳了,蔺烛雪不知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如何,却是等到了现在才开始赶人走。 卿蓝纵有一百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听从蔺烛雪的话送叶芜离开,只因为蔺烛雪威胁说若是今天之内叶芜不肯离开,那么她便得一直住在楼中,再不许踏出半步。而桑夜与叶芜相处了三天,亦是觉出了几分不舍来,自小到大与她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并不多,叶芜便在其中。 蔺烛雪又道:“叶芜姑娘,人你也见到了,是该离开了,否则时间一久……” 他话还未说完,却听叶芜道:“临去之前,我可否再见大哥一眼?” “非见不可?”蔺烛雪皱眉,似乎并不如何想让两人见面。 叶芜认真道:“非见不可,我有话想要对大哥说。” “若我说不愿让你们见面呢?”蔺烛雪声音忽的冷了下来,“你之前说求见一眼,我便让叶荇在墙头远远见了你一眼,之后叶荇又一定要救人,我又替他将人给救了回来。在这里三天,你们见了一眼又一眼,还没看够?” 叶芜咬唇,低声道:“那并不一样,我只是……蔺公子,求你让我再见大哥最后一眼,只一眼就够了。” “最后一眼?”蔺烛雪语气怪异的问道。 叶芜埋着头,桑夜和卿蓝皆见不得她的神色,只听她声音微有些颤抖,答应道:“不错,最后一眼,这一眼之后,叶芜只想与大哥说上一句话,这一句话之后,叶芜此生再不会来见大哥一眼。” 逼得叶芜说出了这番话来,卿蓝也听不下去了,连忙求情道:“蔺大哥,你便答应叶芜姑娘吧,就看一眼也花不上多少时间。” 蔺烛雪看起来有些烦躁,但到底仍是答应了叶芜的请求,只沉声道:“如你所说,只一眼,一句话。” “多谢蔺公子。”叶芜目中多了一抹释然之色。 片刻之后,一行人到了叶荇的房间之外,叶芜探手敲响了房门,屋中本有打铁的声音,听这敲门声之后立即便停了下来,没过多久便见房门开启,叶荇站在门内,朝屋外的四人瞪来。 一眼看到了叶芜,叶荇冷哼一声,开口道:“你还没走?” 叶芜无奈笑笑,摇头道:“马上就要离开了,我求楼主让我再见你一次,是想与大哥你说一句话而已。”见叶荇便要关门回屋,叶芜一把拉住房门,目中隐隐透出几分苦涩,她咬唇道:“大哥你多看我一眼都不肯,难道就不愿听我将话说完么?你就那么怕见到我?” 叶荇睁大双眼,顿住了动作,他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收却不知为何往身后探去。 叶芜见他动作停住,忍不住道:“大哥你果真是怕我,你乃是天下间绝顶的铸剑师,你怕我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当初杀了叶家所有人,所以只要见到我就觉得愧疚?又或者……你怕我对你出手,报复你当年对整个叶家所做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非我所愿,你应当知道的。”叶荇脸色铁青,一字一句道。 两人将话说到了这里,旁边的几人也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叶芜来找叶荇,似乎并不只是说两句话那么简单。蔺烛雪本要开口,但桑夜却抢在了他的前面一把拉住叶芜,出言劝道:“叶芜姑娘,该离开了。” 然而这一碰,桑夜却看到了叶芜的愿望。 桑夜脸色一白,还没等到叶芜再开口,当即对她大声道:“叶芜姑娘,住手!” 只是桑夜这一句话仍是说晚了,就在这一刻,叶芜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匕首来,径直往叶荇胸口刺去,一面刺一面愤然大声道:“我虽知道那非你所愿,但我也无法原谅你!你根本就是杀人的恶鬼,你不是我的大哥!叶家那么多人,怎么能因为一本邪书说杀就杀!!” 她本就练过武功,这一次出手相距极近,看似既快又狠,眼见那匕首便要没入叶荇的体内,旁边蔺烛雪赫然出手,稳稳的扣住了她的手腕。而就在叶芜出手的同时,又有两件事情同时发生。 叶荇眼见叶芜出手,当即亦是神色一变,方才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扬起,手中竟也握着一把剑,那把剑剑身花纹古朴,看似无棱无锋,却凭空叫人心中一慑,他长剑几乎只慢了叶芜一步出手,蔺烛雪拦住了叶芜的匕首,却没有来得及拦住叶荇的一剑。只听一声闷哼,长剑赫然刺入叶芜体内,叶芜脸上带着笑意,往叶荇看去。 而更在此时,几人的身后不知从何处,竟是射出了几枚暗器来,暗器来势比之叶芜要可怖了不知多少,一看便知是出自高人之手。那暗器不偏不倚,正是朝着卿蓝、蔺烛雪和桑夜的后背而来。卿蓝听到了暗器射来的声音,当即侧身避开,想要替蔺烛雪和桑夜挡开暗器却因为相隔太远而来不及了。而蔺烛雪目不能视却耳力过人,自然也听到了暗器的声音,只是他一手扣住了叶芜执着匕首的手腕,根本无法闪避,那暗器又朝着桑夜和他一同射来,他身形不动如山,另一只手却已经有了动作,虚晃一下,也不知究竟是何动作,便捏住了往桑夜射去的那一枚暗器。 桑夜一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回身看去,却见一个人影翩然跃入了一处房间当中,片刻后不见了踪影,这时候卿蓝也反应了过来,一步纵身便往那人追去,而同时追过去的还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疯老头邱先生。 那个人是蔺迟月,虽然只瞥见了一眼,但也足够让桑夜看清楚了。她咬了牙,没有料到蔺迟月竟连她也动手,而若不是蔺烛雪替她挡住了暗器,她或许此时便已经…… 桑夜往蔺烛雪看去,却见蔺烛雪面色霎时白了下来,他一把松开指尖捏着的暗器,匆忙朝旁边几人道:“进屋。” 未及有所动作,蔺烛雪便带着桑夜和中了叶荇一剑的叶芜飘然入了叶荇的房间,接着他袖袍一扫,便见房门猛然合上。一直到此时,他才轻咳一声,倚在门边低声朝桑夜等人道:“现在麻烦大了,你们待在这里。” “……什么意思?”桑夜一怔,若是她没有弄错,方才那些暗器,应当主要是朝着蔺烛雪而来的,但蔺烛雪却只截住了朝她而来的暗器,自己却毫不在意。 桑夜想到这里,当即不管不顾往蔺烛雪走去,果然见他后背上插着两枚暗器,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诡异的武器,不过这一会儿功夫,他的白衣便已经尽数被染成了艳色。 ☆、才尽(十七) “看来我果真不该将人放进来。”蔺烛雪沉吟片刻,咳了一声,竟是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站了起来。 桑夜一怔,跟着起身问道:“你要做什么?” 蔺烛雪一手搭在门上,似是要出屋,但桑夜跟在身后他便没有立即行动,只是朝对方道:“你去看叶芜的伤势,自己小心些,出手那人的目标是我。”他这样说着便要离开,桑夜见他身后衣襟红成一片,忍不住唤道:“你的伤……不先处理一下吗?” “没那个功夫。”蔺烛雪只说了一句便往外走去,桑夜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的背影,终于咬唇道:“你等一下!” 蔺烛雪却并未停步,只接着往外而去,桑夜在他身后大声道:“对你出手的人是蔺迟月。” “我知道。”蔺烛雪神色未曾有改变,终是应了一声,回身将房门给合上。 眼见着蔺烛雪关门离开,桑夜才微微闭目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她最终还是将事情给说了出来,她心中十分清楚,一旦将蔺迟月三个字给说出来,蔺烛雪便能够猜到一切了。她知道蔺迟月,知道出手的人是他,那么她之前就一定见过那个人,而且她见到蔺迟月之后没有将事情告诉给蔺烛雪,便是说她另有目的。 她本应该沉住气等待蔺迟月对蔺烛雪出手,蔺烛雪死了之后,她就能够拿到那些宝藏。但她实在无法做到,蔺迟月与蔺烛雪相比,她竟更愿意帮助蔺烛雪多一些。或许是因为蔺迟月方才对她的出手,又或许是因为蔺烛雪方才的相救。 她想不明白蔺烛雪为什么要选择救她而不是自保,凭他的身手想要躲开那些暗器应当不是难事才对。 而就在桑夜这样想着的时候,房中又传来了叶荇的声音。 “芜儿……”叶荇跌坐在地上,怀抱浑身是血的叶芜,脸色铁青一片。 桑夜见状连忙俯身去看叶芜的情况,只是叶荇对叶芜的那一剑正中胸口,此时叶芜前襟之上满是鲜血,已然是气息微弱。桑夜见此情形微微一怔,连忙起身道:“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找宋晏来,他一定能够救人……”桑夜未曾管之前蔺烛雪的叮嘱,当即推门往楼下去寻宋晏。她曾经见过蔺迟月,也知道蔺迟月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蔺烛雪一人,应是不会对其他人出手的。 她很快到了宋晏的房门前,大声拍打房门,房中没多一会儿就传来了脚步声,宋晏神色有些不善的开了门,盯着门口的桑夜道:“什么事情那么急?” 桑夜心中一窒,紧紧盯着宋晏的脸,道:“还请……请宋晏公子与我一同上去看看叶芜,她受了很重的伤……” “那天不是看过了吗,那点也叫伤?”宋晏皱眉。 桑夜摇头道:“并非如此,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还请你跟我来……”桑夜没有跟他继续说下去,好在宋晏也是明白人,没等桑夜再催促便知道了事情的缓急,他回屋拿了些东西便往楼上而去,一面走一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桑夜跟在他的身后,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这时候两人也到了房间当中,闻着满室的血腥之味,宋晏的眉头皱得更深,那柄腾空剑还插在叶芜的胸口不敢□□,此时已经被染得透红,剑身上面的文字凹陷也都印上了血色,而叶芜面色苍白若纸,皱了皱眉竟是醒了过来。 宋晏俯身看叶芜的情况,但不过看了两眼又摸了一把脉便摇了头,低声道:“没用了。” “什么意思?”叶荇低头看着叶芜,咬牙沉声问道。 宋晏瞥他一眼,淡然道:“便是没救了,这一剑不是你刺的吗,你现在这样又是做给谁看?” 叶荇没有说话,却是紧紧抱住了叶芜。叶芜眨了眨眼睛,恢复了神智,见到面前的叶荇,勾起唇角笑了出来,她声音低弱,却是一字一句都落在了房中人的耳中:“大哥,剑……腾空剑……” 叶荇猛然一愣,霎时像是明白了叶芜的意思:“你……你刚才故意袭击我,就是为了让我杀你取血?” “大哥……你本就要杀我的,不是吗?”叶芜仰头看着叶荇,低声道:“我知道……大哥下不了手,但却又必须下手……所以我……想帮你,只要我先出手,大哥你就能……毫无顾忌的出剑了……” 叶荇冷哼一声,声音当中却已经带上了哭腔。 “腾空剑,要叶家人的血,叶家人的命……哈哈……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了这把剑而活!”叶荇声音渐大,目中渐渐露出狠色,他道:“可是又有何意义?!” 没有人回应他。 桑夜垂眸,不忍再看这般生离死别的一幕。 宋晏皱眉,一言不发。 而叶芜,她虚弱的抬起手握住了那一柄插在胸口的剑,呛咳出一口血,道:“天下第一的名剑……可惜……我看不到……”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再也说不完了。 双眸闭上,叶芜握剑的手也终于松了开来,掌心当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色伤口,血线顺着落到了衣服上,与之前伤口上涌出的血融在了一起。 桑夜记得之前叶芜曾经说过,天下第一剑的炼成需要叶家人的血,很多的血…… 或许这就是代价,叶芜费尽心思来到不归楼当中,并不单纯只是为了见叶荇一面,也不是气不过想要报仇,她本就是来送死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让叶荇杀她而已。 然而叶荇一避再避,起初不肯承认叶芜的身份,或许也是因为不愿杀她。但他不得不杀,所以他才说来的人不是叶芜,只是之后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他不得不让蔺烛雪将叶芜带回楼中疗伤。 桑夜闭目,不知面对面前的叶荇,自己还说得出什么样的安慰之语来。 宋晏在旁轻叹一声之后,突然开口道:“她已经死了,叶荇。” “滚。”叶荇没有抬头,只重重吐出了这个字来。 桑夜抬眸去看宋晏,宋晏也正在此时朝她看来,并朝她无奈的笑道:“我们先出去吧。” 桑夜点头,跟随着宋晏往门外而去,两人将门带上,让叶荇一人在屋中静想。等了片刻两人也没有再说话,最后宋晏却是先开口对桑夜道:“小姑娘第一次看到死人?” “不是。”桑夜垂下眼来,本欲再说,却又将话都咽了回去。面对宋晏,她总想要斟酌言语,生怕多说一句都是错。 然而宋晏却是十分随意,只抬手轻轻拍了桑夜的肩:“害怕?” 桑夜看着宋晏,只觉得对方神情柔和,与自己想象当中的冷硬大不相同。她轻声道:“我只是替叶芜姑娘觉得不甘。” “不甘……谁又甘心呢?”宋晏笑笑,随即回身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得先回去了。” 桑夜唤住宋晏,等到对方再回身之后,才低声道:“宋……宋晏公子,还有一个人的伤需要你看一看。” “什么人?” “蔺公子。” 宋晏挑眉:“他人呢?” 不归楼虽不大,但是这时候楼中安静成一片,想要找到蔺烛雪他们几个人,还当真不容易。 好在二人在楼上没有等多久便见不归楼的一处房间当中突然传来一声重响,接着墙面一碎,那房间的墙上竟然开出了一个大洞来,而自其中则跌出了一个黑衣的身影来。那身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要再有动作,却见另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手中寒芒闪过眼见便是要血溅三尺,谁想黑衣人竟是一把举起了双手,大声嚷嚷道:“我都已经收手了你怎么还打!” “住口。”那袭至他身前的白色身影便是蔺烛雪,他虽是当真住了手,但却仍旧一掌拍到了黑衣人的身上。 黑衣人乃是蔺迟月,两人衣裳一黑一白,但面目却是一模一样,叫人一时之间难以辨认出来。这时候卿蓝和疯老头也跟着从屋子里面钻了出来,两个人都有些灰头土脸,却只有蔺烛雪一人一身白衣遗世独立一点尘土都不染。 蔺迟月朝着疯老头和卿蓝看去,连忙道:“你看看,这么久不见了我不就是想跟你切磋一下吗,你叫来两个帮手又是什么意思?” “你暗箭伤人又是什么意思?”蔺烛雪出口毫不相让。 “我不过是想试探你,谁知道凭你现在的程度,竟然连这样的暗器都没有躲开。”蔺迟月摇头道。 蔺烛雪低笑一声:“试探我为何要对其他人出手?”他说话虽咄咄逼人,但语声却已经现出了一丝疲弱,毕竟是有伤在身,还动了那么久的手,自然也已经到了极限了。 宋晏和桑夜两人在旁看着,一直等到了这时候宋晏才低声朝桑夜道:“受伤的那个人是蔺烛雪,没受伤的是蔺迟月?” 桑夜一怔:“你也知晓这个人?” “这人来了不止一次了,我自然认识。”宋晏笑笑,“我们下去看看。” 两人一路到了蔺烛雪等人的面前,卿蓝见了桑夜,当即上前问道:“阿夜你没受伤吧?” “没事。”她摇了摇头,随即转向蔺烛雪道,“还得多谢蔺公子相救。” 蔺烛雪轻咳一声收了手,只道:“不归楼的人,不容外人伤害。” “蔺烛雪你什么时候这么嘴硬了,救了就是救了,你还不让人家谢你了不成?”蔺迟月在旁边笑笑,接着看了桑夜一眼才又道:“只是这位桑姑娘似乎也不稀罕你的帮助呢,她不久之前还答应了要帮我杀你,这样……你还觉得你宁愿自己受伤救下这人是值得的么?” 蔺迟月此言一处,在场众人皆是一怔,除了蔺烛雪。 蔺烛雪被过来的卿蓝给扶着,只是唇角处已经渗出了鲜血,他掩唇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旁边卿蓝却是不相信的看着桑夜,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样诬陷阿夜?” “哦?诬陷?”宋晏一脸看戏的神色。 蔺迟月挑了挑眉:“诬陷她我有什么好处?她一早就见过我了,还答应帮我的忙,我杀蔺烛雪,她拿宝藏,若是不相信,你大可以问问她是不是这样?” 桑夜没有回应,只看着蔺烛雪的反应。 蔺烛雪擦去唇角的血迹,像是对此毫不在意一般,只道:“我一早便知道了,那……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楼主表示我什么都知道XD 蔺三:→_→真的不是刚刚才知道的么? 大家儿童节快乐\(^3^)/~ ☆、第25章 才尽(十八) 谁都没有想到,对于桑夜答应帮助蔺迟月的事情,蔺烛雪竟会是那般反应,桑夜也没有想到。 “蔺烛雪,你是不肯相信那个女人会出卖你,还是当真不在意?”沉默片刻,蔺迟月这般笑道。 蔺烛雪眉头微蹙,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虽是受着伤,出手却是丝毫不见迟疑,只见他扬手便要一掌袭向蔺迟月胸口,蔺迟月面带轻笑,不闪不避,眼见就要被一掌击中,然而这时候却见一个身影自后院中缓缓步出,开口道:“住手。” 这是一名看来不过三四十岁的妇人,穿着一身黄衫,衣着朴素,只是她就这般往众人走来,便叫在场众人皆无法再言语。桑夜紧紧盯着那妇人,竟是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她从未感受过这般的压迫之力,好似多说一句话都是犯了大罪。 众人沉默,蔺烛雪那一掌终于还是没有击出,只轻捂胸口咳了两声,转过头不言语。 反倒是蔺迟月十分高兴,几步到了妇人的面前,扶着她笑道:“我便知道,娘不会放任二哥这般胡来。” “迟月,这么久不见,你倒是变了不少。”妇人笑道。 蔺迟月瞥了后方蔺烛雪一眼,径自道:“我倒是不觉得,跟我相比,二哥的变化可算是要大多了。”他说完这句,还似是不满意的朝蔺烛雪道:“二哥你说可是?” 蔺烛雪像是不想同他多说,这才朝扶着自己的卿蓝道:“扶我回房。” 卿蓝连忙点头答应下来,蔺烛雪与卿蓝自那妇人与蔺迟月的面前经过,一张脸沉得可怕。桑夜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往院子而去,到了这时候狂跳的心才算是稍微平静下来。她明白刚刚那一刹那若是蔺烛雪追究下来,她是什么也没有办法辩解的。 只是蔺烛雪为何不追究? ———————————————————————— 不归楼中,好似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宋晏确定叶芜已经断了气,而叶荇在抱着叶芜的遗体沉默良久之后终于神情木然的将其葬在了楼外墙内一处不知名的大树之下。整个过程叶荇不让任何人插手,不归楼的所有人都出了屋子,只得站在一旁看着,而这当中,却独独不见蔺烛雪和聂红棠。桑夜见此情形,终于没有忍住开口问了卿蓝,卿蓝这才解释说蔺烛雪伤重,没有办法前来。 说完这些,卿蓝又迟疑许久才问桑夜道:“阿夜,那个蔺迟月那天说的话可是真的?” 桑夜没有否认,只道:“不假。” “为什么?”卿蓝满眼不解。 桑夜在心中无奈苦笑,却什么都不能辩解,只得道:“我来不归楼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宝藏。” “怎么会……阿夜你别赌气,蔺大哥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你也别赌气,现在去找他解释一下就好了,他不会为难你的。”卿蓝小声劝解道。桑夜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分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了,卿蓝却是不肯相信了。只是再这般解释下去也是没用,桑夜想了想,明白自己的确是应该去找蔺烛雪的,便点头道:“好,我会去找蔺烛雪将话说清楚。” 答应下来之后,桑夜却并没有立刻去找蔺烛雪,只因楼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埋葬了叶芜回到楼中之后,众人才发觉聂红棠没有出来,并非是因为不愿出来,而是因为她失踪了。 第一个发觉聂红棠没有在房间当中的是卿蓝,而众人一番寻找之下才发觉聂红棠的确是不见了踪迹,见此情形,卿蓝连忙去敲了蔺烛雪的房门,然而蔺烛雪却是没有作任何回应,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卿蓝一个人兀自担心着,桑夜无法只得陪在他身旁与他一同又在楼中找了半日,一直到日落之时,两人才在大堂中坐下。 “蔺烛雪说过,这不归楼时不允许人随意出入的可是?聂红棠应当不知道不归楼的出入方法才是。”桑夜思索着,如今找不到人的踪迹,只能出言安慰了,“或许她并没有离开不归楼,只是不知藏在了何处而已,毕竟不归楼有人失踪这种事情从未出现过。” 卿蓝看来仍是担忧不已,却道:“昨日我还见到聂姑娘了,她还问过我百里大哥去了哪里,我只说百里大哥被蔺大哥派出去办事了,她也没有回答我,只是那时候看她心情好像不太好。”卿蓝这样说着,忽的像是记起来了什么一般,大声道:“阿夜,你说聂姑娘会不会是自己出去找百里大哥了?” 桑夜一怔:“可是她是如何离开不归楼而没被人发觉的?” “或许是趁着昨日蔺迟月同蔺大哥动手的时候,那时候楼里面乱成一片谁也没有将注意力分到聂姑娘的身上。”卿蓝的分析并非毫无道理。只是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一个:聂红棠又是如何出不归楼的? 这个问题桑夜想不明白,便也没有打算再想下去,或许聂红棠和自己一样并不甘于一直住在楼中,所以早就计划好了要离开,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他们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将人给找回来。 桑夜没有要接着说这件事情的打算,天色已经暗了,她起身点上了油灯,两人又作了几个猜测。夜渐渐也深了,桑夜正要同卿蓝说两句话回到自己的房中,却突然听到一声开门的轻响,她和卿蓝几乎是同时抬眼看去,正见二楼处叶荇自房间走了出来,身上不过披了一身单衣,神色疲惫,与从前几乎判若两人。 埋葬了叶芜之后,叶荇一天都将自己关在了房中,不断敲敲打打,一直到这时候才终于出来。 桑夜和卿蓝看到叶荇下楼,皆是一愣。 桑夜还记得不久之前叶芜曾经傍晚在这里等过叶荇,她说叶荇总有晚睡的习惯,每到夜里总会忍不住起身散步,所以她会熬上一碗粥等叶荇出来。桑夜陪叶芜在堂中等了两日也没有等到叶荇出来,叶芜只说或许是过了这么久,叶荇的习惯早就变了。 但到了现在,才知道那并非是变了,只是当初不愿想见而已。 “叶荇大哥。”卿蓝双目微红,见叶荇走出来,连忙起身要往厨房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你等一下,当初叶芜姑娘嘱托过我,每次这个时候都要熬上一碗粥等你出来,现在那粥应该要好了……” “不必。”叶荇开口打断了卿蓝的话,神色冷凝,只低声道:“以后都不必了。” “叶荇大哥?”卿蓝顿住脚步,回身有些无措的看着叶荇。 叶荇摇头,却是在桑夜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没有再说与叶芜有关的事情,只说了另一件大事:“腾空剑,要铸成了。” “腾空剑?!”卿蓝也自桑夜那里听说了关于腾空剑的事情,所以这时候他神色一变,连忙也回了身来,“恭喜叶荇大哥!” “并无什么可喜的,这把剑拖了那么久,早该铸好了。”叶荇闭目,“等这剑铸好,我该做的事情,便都做完了。” 桑夜听出了叶荇话中的意思,再要询问,却见叶荇已经转口道:“卿蓝小子,等我将这把剑铸好,就送给你使好了,反正我武功不行,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处,正好你是用剑的……” “这可使不得,叶荇大哥你别开玩笑。”卿蓝连忙摆手,一脸惶恐模样。 叶荇看着他的表情,竟是忍不住挑眉笑了出来:“天下第一的名剑,就是这样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不是这样的,我武功低微,这把剑在我手里岂不是浪费了?叶荇大哥,若当真要赠剑的话,不如送给邱先生或者蔺大哥吧,他们两人武功都是深不可测,也不会辱了这把剑的威名。”卿蓝提议道。 叶荇神色一凝,沉默片刻之后才摇头道:“邱先生不使剑,而蔺烛雪……哈,再等等看吧。”他说完这一句,也不待二人再说什么,起身重新上楼回到了屋中。 —————————————————————————————— 心知那日蔺迟月说的话自己必须有个解释,而蔺烛雪也为自己挡下了暗器,有些话不得不说。第二天一早,桑夜终于敲了蔺烛雪的房门。 半晌的静默之后,就在桑夜以为蔺烛雪还未醒来的时候,房中终于传来声音道:“门未锁。” 这无疑是蔺烛雪的声音,但比之平日里却显得要细弱了很多,没有了那般傲然的语气,此时蔺烛雪的声音带了一股捉摸不透的味道。桑夜心里一紧,仍旧推门进了屋子,回身关上房门之后,桑夜才往屋中看去。 蔺烛雪坐在床边,因为后背伤势的关系,他衣裳并未系牢,只随意披在身上,宽大的袍子衬得身形有些消瘦,他脸上几近毫无血色,长直的发落于身后,看来安定平静。这是桑夜从未见过的蔺烛雪,褪去平日里那些傲气,如今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甚至他双目无法视物,比之普通人还要显得多了几分弱气。 “有事?”蔺烛雪问道。 桑夜几步到了蔺烛雪面前,却又似乎不愿靠得太近,便停了步小声道:“我是来道歉以及道谢的。” 听出了桑夜的声音,蔺烛雪微微挑眉,却道:“你的确得好好道歉。” 桑夜还没说话,蔺烛雪又道:“我早说过我耳力很好,之前你与蔺迟月在祠堂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原来自那时候起蔺烛雪便早已看出了端倪,只是他为何一直不肯说出,反而一再试探? 桑夜咬唇,想来蔺烛雪连番的试探,怕是希望她能够自己将话给说出来,只是她一直都没有说。沉默之后,桑夜道:“抱歉。” “也罢,那种情形下你不答应蔺迟月的要求便是死,我若真要追究下来,倒显得我像蔺迟月那般气量窄小了。”看蔺烛雪的模样,似乎没有要接着说下去的意思,桑夜想了许多要说的话,没想到到现在却什么都不必说了。蔺烛雪比她想象的还要通情达理,只是他越是这般,桑夜却越觉得自己有愧。 桑夜正要再开口,却听蔺烛雪道:“你若是当真想道谢,不如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桑夜询问。 蔺烛雪不顾身上伤势,起身朝桑夜走来,桑夜上前扶他,却被她一把握住了手腕。蔺烛雪一笑,倾身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才尽卷完。 下面就是传说中的感·情·戏·啦~ ☆、第26章 人非(一)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① ———————————————————————————————— 初春的清晨,四周沾满露水,晨雾渐散的树林当中,两道身影朝着不远之处的临城而去。 抬眼看着堪堪升起不久的朝阳,桑夜想到不久之前自己进入不归楼的时候还是寒冬,如今却已是花枝含苞待放,春露沾衣。她进楼之时蔺烛雪要她发誓此生绝不在踏出不归楼,她心中虽知这誓言自己必不会遵守,但却没有料到她那么快便能够离开那个地方。即使只是暂时的离开。 “怎么停下来了?”由桑夜扶着的男子也止住了脚步,朝着桑夜问道。 两人走得匆忙,桑夜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而蔺烛雪更是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就出来了,连一头长发也随意散着。桑夜朝他看去,低声应道:“无事,我只不过是在不归楼待得太久了,现在有些不习惯罢了。” 桑夜说完这句,蔺烛雪却示意她扶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平静道:“既然停下来了,不妨便休息一会儿好了。” 桑夜看他脸色比之之前还要白上几分,心知他定是因为伤势未曾愈合才会支撑不住,而说出这番话来不过是随便找一个理由罢了。桑夜依他的话坐下休息,等了一会儿没见蔺烛雪开口,仍是出言问道:“蔺公子,你后背有伤,不知此行出来是否带了伤药?” “没有。”蔺烛雪应了一句,之后又是沉默。 桑夜想了想又道:“那么一会儿去了临城我当几件东西在替你抓几副药来好了,这一路上靳城路途遥远,若是不好好养伤怕是会越加严重。” 蔺烛雪皱眉:“谁让你当东西了,我虽出来得匆忙,但还是带了银两的。”他接着又道:“只是你为何突然这般殷勤?心虚?” 桑夜垂眼道:“便算是心虚吧。”不管怎么说,蔺烛雪也算是救过她一次,她虽对蔺烛雪并无太多好感,但恩仍是要报的。 谁知蔺烛雪却突然转了话题道:“你想要宝藏?” “你……”桑夜一怔。 蔺烛雪笑道:“你忘了我偷听了你和蔺迟月的谈话?你说你想要宝藏,但你又是如何知道宝藏就在我手中的?” 桑夜心知隐瞒不住,便将事情都说了出来,蔺烛雪听罢才道:“如此看来,你进楼也只是为了宝藏?只是又是谁告诉你宝藏在不归楼里面,又是谁让你觉得拿到了宝藏你就有能力对付莫期的?” “蔺公子,抱歉,这件事情牵涉众多,我不能告诉你。”桑夜摇头道。 蔺烛雪问到这里也没有了接着问下去的兴致,等了半晌桑夜没有再说话,蔺烛雪却又没忍住道:“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可能将宝藏给你?” 桑夜骤然往蔺烛雪看去。 蔺烛雪好笑的道:“所以你之前闹出那么多事情来,又是跟我作对又是给我道歉的,其实都是为了拿到宝藏?你这样拐弯抹角便不觉得麻烦?倒不如直接开口问我,看看我会不会大发慈悲将宝藏送给你。” 桑夜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玩笑意思,便道:“蔺公子,莫要玩笑。” 蔺烛雪咳了一声,脸上却显出一丝顽劣般的笑意来:“谁说我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桑夜怔道。 蔺烛雪道:“便是我话里的意思,你从进楼到现在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将宝藏送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 蔺烛雪颇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思,这让桑夜神色微变,蔺烛雪性格反复,她本认为这件事情并无转圜余地,但现在他自己亲口说出来,却让桑夜有些不确信了。她迟疑片刻,问道:“蔺公子当真愿意将宝藏让于我?” “嗯……”蔺烛雪挑了眉,道:“不愿意。” “……”桑夜站起身来,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自己一个人离开这里,将蔺烛雪仍在林中算了。 然而蔺烛雪随即又道:“我虽不愿意将宝藏让给你,但若是你能够替我办成两件事情,我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将宝藏双手奉上了,你看如何?” 桑夜并未因为蔺烛雪的这句话而高兴起来,只因她心中明白能够让蔺烛雪以宝藏为代价的事情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她问道:“不知蔺公子要我做什么?” 蔺烛雪很快道:“先前在不归楼里面我就说了,跟我一起去靳城。” “然后呢?”自然不会只是去靳城而已。 蔺烛雪接着道:“聂红棠去了靳城,我想找到她,但是你也知道我出行不便,所以只能让你随我一同去。而去靳城找到聂红棠,并将她给带回来,就是我要你办的第一件事。” 偌大的靳城,要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况且如今她还是被整个尧国所通缉的对象,要去靳城将聂红棠给带回不归楼,谈何容易。况且那靳城当中,还有一个她这一辈子也不想要再见到的人。 只是如果这是眼前最好的办法的话,她也只能够答应下来:“不知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 蔺烛雪没有立即说出来,只道:“你不必如此急躁,等我们将聂红棠给带回了不归楼再说不迟。” 桑夜不解问道:“蔺公子好像对聂姑娘态度与旁人不同?或者我该问,聂姑娘她知道如何出不归楼?” “你猜得不错,聂红棠能够悄无声息的出楼,便是因为她知道如何打开不归楼的机关。她和百里念,是楼中除我之外能够随意进出不归楼的人。”蔺烛雪解释道。 听他这般说法,桑夜心中疑惑却是更多:“为何她可以随意进出不归楼?又为何从未见聂姑娘离开过?” 蔺烛雪低笑道:“因为她进楼之前并未发过誓,而百里念一直在我耳旁叨念她,最后就变成了这样。聂红棠不出去,并非是不能出去,而是不愿出去。她与你们不同,这外面没有人要杀她,相反以她的相貌,许多人都在争她抢她。我本以为她打算在楼里待一辈子,却没想到今天仍是不得不动身去找她。” “为何一定要找到她?”桑夜并不觉得不归楼时那么好管闲事的地方,也不觉得蔺烛雪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在她看来,若是其他人离开了,或许蔺烛雪根本就会当做未曾发生一般。 但是聂红棠却是不同,他非但没有置之不理,反而亲自前往要将人给带回来——虽然桑夜认为蔺烛雪执意要离开不归楼,除了想要找到聂红棠之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不想见到楼中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蔺迟月。 说到这里,蔺烛雪却没有回应了,他让桑夜将自己扶起来,只道:“我们先进临城再说,其他事情,我在路上慢慢说与你听。”看他这幅模样,这个故事必然不会太短。 桑夜扶持着蔺烛雪进了临城,春日的临城已经褪去了银装,城中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经过一处破庙的时候,桑夜可以抬眼多看了一眼,在那庙中依旧坐着躺着许多衣衫偻烂的人,正在不住朝面前行人投来目光,乞求着过路者的怜悯。桑夜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是战乱当中逃来临城的,临城是在这边境当中唯一安定的一座城了,而按照如今的天下大势,或许不久之后就连这座临城,也会被卷入战火之中。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不知又会流浪到哪里。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当初也在这个庙里,是他们当中的一人,她几度以为自己会饿死在庙中,直到她在绝望当中等来了百里念。然后她终于找到了不归楼,摆脱了被追杀的日子。 微微垂眸,桑夜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裳,又看了一眼那庙中的人们,她注意到那当中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熟悉的面孔,当初那些与她抢夺食物,抢夺休息的地方的人,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 “怎么了?”似乎是感觉到了桑夜的异常,蔺烛雪再次开口问道。 桑夜将视线自那庙中收回,压抑着情感只道:“无事,在路上看到了两个乞丐而已。” 蔺烛雪霎时明白了过来:“想到了那段逃命的日子?” 桑夜没有说话。 蔺烛雪却又追问道:“你是莫期的未婚妻子,你可否告诉我,莫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期。 桑夜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犹豫之下,只低声道:“蔺公子,这件事情与聂姑娘并无关系,你有伤在身现在应该也累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出去替你抓些药来,我们再作去往靳城的打算。” 只是蔺烛雪却是不肯放过桑夜,只接着说道:“谁说此事与聂红棠无关?” “蔺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桑夜蹙眉。 蔺烛雪道:“我们此次要去靳城找聂红棠,而聂红棠大概便是去了将军府中,你认为莫期与聂红棠还会毫无关系?” 听到蔺烛雪的话,桑夜终于没有办法再保持平静,她转头往蔺烛雪看去,见他神色自若,便出口问道:“聂红棠与莫期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我先问,是不是该你先答?”蔺烛雪理所当然道。 桑夜咬唇,片刻后仍是应道:“莫期这人武功还不错,头脑很聪明,很会演戏,而且……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能够隐忍数年。”这是如今桑夜心中的莫期。 蔺烛雪笑了笑,这时候两人已经到了一处客栈当中,桑夜让小二给自己和蔺烛雪一人定了一间上房,这才又听蔺烛雪道:“我要听的并不是这个。” “你想听什么?”桑夜问道。 “你与他有仇,所形容的自然不过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罢了。我想知道你们决裂之前,在你眼里,莫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①苏轼《海棠》。 莫期表示我一次都没有出场就当了那么久的反派,终于可以出场了= =+ ☆、第27章 人非(二) 从前的莫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桑夜默然,只是这问题要她答,她却是答不上来的。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现在在我眼里,已经没有从前的莫期了。”桑夜道。 既是如此,蔺烛雪也没有了要接着说下去的想法,他摆了摆手只道:“先去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去联系一辆马车来,我们再去买些路上必要的东西,大概午后就能出发往靳城赶路了。”蔺烛雪如今有伤在身,两人自是不能骑马,只能选择稍慢一些的马车。 “好。”答应了要随蔺烛雪一起去靳城,桑夜即使是再不情愿也得暂时听蔺烛雪的吩咐。且她这一次去靳城,正好还能够去见卿之一面,打听关于莫期的事情,以为将来做打算。 蔺烛雪到了自己的房间中休息,似乎是因为身上的伤,他很快就睡下了,从不归楼到临城并不算太远,不过这一段路就让蔺烛雪这般疲倦,看来他的伤离要好起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看来这一路上去靳城,桑夜都得照顾着蔺烛雪的伤势了。 桑夜趁着蔺烛雪睡着的时候去将马车给安排好了,又买了一些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这才道再度回到客栈,敲了蔺烛雪房间的门,房中没多久就传来了他的声音:“事情办妥了?” “就差动身了。”桑夜道。 “进来。”蔺烛雪又说了一句,桑夜推门二人,见到屋中情景之后却忍不住怔了片刻。 蔺烛雪坐在床上,只穿了一身轻薄里衣,且正在将那最后一层的衣服也往下褪去,桑夜站在原地,只听得蔺烛雪声音低沉的道:“替我换药。” 桑夜迟疑之下却鬼使神差的说到:“我方才忘了买药,我这就去药铺……” “不必,我这里有药。”蔺烛雪在身旁摸索了一下,随即将一瓶伤药丢到了桑夜面前,桑夜连忙抬手接下那药瓶,看了一眼才犹疑道:“之前你不是说你没有带药出来么?” 蔺烛雪不耐道:“我说没有你就真的信了?” “我一向认为蔺公子一诺千金。”桑夜别有所指的道。 蔺烛雪忍不住浅浅笑了出来:“不必出言试探,宝藏的事情我既然是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桑夜却问:“蔺公子如何让我相信?” “你除了相信,还有别的办法能拿到宝藏么?”蔺烛雪反问。 说到讲理,桑夜觉得自己并不弱,但是说到不讲理,桑夜知道自己是绝对斗不过蔺烛雪的。她在心中低叹了一声,终究还是认命的来到了蔺烛雪的床前。蔺烛雪这时候已经将上衣尽数褪去,转过身朝着桑夜露出了后背那包扎着的伤口来,而那包扎伤口的绷带这时候已经被血染红了大片。那伤口起初本是宋晏给包扎的,宋晏说那暗器入体很深,且其上有许多倒刺,可以看出当初出手的时候蔺迟月是丝毫没有留手的,还好那暗器并非刺中要害,否则蔺烛雪若仍是这样不闪不避,恐怕便已经被蔺迟月给杀死了。 一层层将绷带揭开,桑夜果真看到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之前宋晏说的时候桑夜并没有太过理解宋晏的意思,但现在真正看到这伤口她才明白过来宋晏话中的意思。蔺烛雪后背的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意思,皮肉翻卷,看起来狰狞可怖,桑夜从未见过这般伤口,一时忍不住头皮发麻,不知该从何下手。 好在蔺烛雪倒是十分平静,只低声问道:“没上过药?” 桑夜怔了片刻,摇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又道:“这伤口……”她想起之前蔺烛雪一路同自己平静无事的说着话往临城走来,也不知这个人受着这样的伤,究竟是如何看来无事的与她说着话走上那么一段路的。 “伤口是拜蔺迟月所赐,早晚有一天会讨回来的。”蔺烛雪轻声道。 桑夜低头替他换药,想了想仍是问道:“这次离开不归楼,是不是也因为不想看到蔺迟月?” “说对了一半。”蔺烛雪毫不避讳的应道,他隔了片刻又嘲讽般的笑道:“可惜我虽不愿见到蔺迟月,有人却是想见他想疯了。”桑夜听他语气,隐约也能够猜到他所指的应该就是后来出来救下蔺迟月的那妇人。也是之后桑夜才知道,原来那个妇人就是众人一直以来所说的后院住着的那位老夫人,也就是不归楼原本的主子。桑夜原本以为老夫人定然是个白发苍苍的人物,却没有料到她看起来竟不过四十来岁,而且还是蔺烛雪与蔺迟月兄弟的娘。 桑夜换药也换得差不多了,其间蔺烛雪一直没怎么再开口,等到桑夜再次替他包扎好伤口,收拾东西起身的时候,她才发觉蔺烛雪紧蹙着眉,额上已经隐隐透出了一层细汗。她轻咬了下唇,便道:“今日有些仓促了,不如我们在这里再休息一天再往靳城去吧。”以蔺烛雪现在的状况,若是赶路恐怕更是折磨。 然而蔺烛雪却摇头道:“不必休息,你若是累了,一会儿便在马车上休息。” 桑夜看他神色,也没有再多说,只答应了一声出门而去。 吃过午饭之后两人便出发北上往靳城而去了,离开之前桑夜特地雇了一名车夫,而车中则是桑夜和蔺烛雪二人并肩坐着,马车是临时找来的,也见不得有多好,所以坐了两个人又堆了一堆东西之后就显得有些窄小了。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桑夜径自朝窗外看去,心中不断思索着当初在靳城中发生的事情,她自小在靳城长大,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回去的时候必须得这般隐藏行踪。 如今距离莫期对她的追捕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了,事情渐渐平息下来,或许偶尔提及还会有人能够记得当初尚书府发生的事情,还有人知道桑夜这个人,但只要她稍微乔装打扮一番,能够将她与桑尚书的女儿想到一起去的人,怕也是不多。如此一来,只要她能够避开从前见过自己的那些人,应当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是若聂红棠当真去了将军府,那么她想要躲过莫期的视线将人找到,怕是还得另想别的办法。 想到这里,桑夜又朝蔺烛雪看去,却见他脸色比之出发的时候还要白了几分。她也十分清楚自己之前的考虑并不是多余的,蔺烛雪如今受着伤,在马车上面颠簸,自然是好受不到哪里去。 心中一软,桑夜低咳一声对蔺烛雪道:“你若是不舒服了,可以靠着睡一会儿。” “嗯?”蔺烛雪并未多言,只神色有些复杂。 桑夜动了动胳膊,意思十分明显,但蔺烛雪却只轻轻应了一声,并未当真靠着她休息。 见此情形,桑夜也不勉强,她只看着窗外,对蔺烛雪道:“为什么那么急着离开临城?” “若是再晚一步离开,恐怕就有人要找来了。” “什么人,蔺迟月?”桑夜问道。 蔺烛雪肯定的答了一句:“蔺迟月这趟来不归楼,目的不就是找我吗?我一离开,他自然也会离开?”所以他才会特地带着桑夜一早出了不归楼,而等到将聂红棠给找到,又将事情都办完之后,两人再回去。到那时候蔺迟月还想再进楼怕是也迟了。 桑夜还要再问,蔺烛雪又接着道:“而且聂红棠的事情现在也不能够再拖了,我们必须在她赶到将军府之前将她拦下,能够不在靳城将人带回去,对你对聂红棠都好。” 听他这样说,桑夜霎时明白了过来:“你这般赶路,就是因为这个?”桑夜的确是不愿遇上莫期的,只是她没有料到蔺烛雪会是存了这种想法。哪知蔺烛雪却是轻咳了一声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聂红棠若是进了将军府,想要再将她给找出来就麻烦了,我不过是为了省事而已。” 不管蔺烛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桑夜仍旧不解:“为什么聂红棠一定要进去将军府?她与莫期认识?” “不认识。”蔺烛雪摇头,看起来倒似乎精神了些,所以也有了心思去解释这件事情:“她去将军府,实际上是为了寻一个人。” “什么人?” “她喜欢的人。”蔺烛雪道。 桑夜了然道:“她喜欢的人在将军府?是谁?”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是个叫做东方灵的书生,似乎是两年前与聂红棠认识的,当时金国刚灭,聂红棠从金国的皇宫里面逃出来,就晕倒在了书生的屋子前面。书生脑子都花在读书上面了,对聂红棠的身份也并不清楚,他救下聂红棠之后,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了一个多月,自是有了好感。” “之后呢?”桑夜心中猜测这段故事之后的发展或许并不会太好。 果真如桑夜所料,蔺烛雪接着道:“后来追杀聂红棠的人找到了书生的家,说是要杀了聂红棠这个亡国的狐狸精,东方灵自然是不允,就带着聂红棠开始逃跑,两人逃了好几个月,最后还是被人给找到了。”蔺烛雪似乎说着故事,神色也渐渐冷了下去,“为了保住聂红棠,东方灵将聂红棠藏了起来,自己则去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那些追杀聂红棠的人追上了东方灵将其重伤,之后便开始找聂红棠的踪迹,但他们并没有找到。” 桑夜问道:“有人救了聂姑娘?” “不错,当时百里念从那里经过,救下了聂红棠。但他们等到那些人离开,找到东方灵的时候,东方灵却也只剩下一口气了,聂红棠以为东方灵死了,当即也因为重伤而昏迷了过去。”蔺烛雪接着道,“但东方灵还没死,百里念替他吊住了一口气,之后听说这天下唯有将军府的一位神医才能够救得东方灵的性命,百里念便托人将东方灵送到了将军府。之后聂红棠在不归楼当中醒来,心如死灰,也是百里念告诉了她东方灵并没死,此刻正在将军府养伤,所以要聂红棠在楼中安静等待,等东方灵伤好了再去找他。” 听到这里,桑夜也总算是记了起来,说起来一年多前她的确是在莫期的府上见有人送来过一名浑身是血的重伤男子,那人被莫期安顿了下来,派了神医替他续命,只是—— “若是我没有记错,那个叫做东方灵的男子,应该已经死了。”她记得清清楚楚,那男子被送入将军府之后不过十天,便因为伤重而不治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莫期:说好的出场呢(╯‵□′)╯︵┻━┻! ☆、第28章 人非(三) “你果然见过那个人?”蔺烛雪问道。 桑夜回忆到:“我记得当时那人送来的时候我正好也在莫期的府上,莫期见人之后立即便找来了神医替他疗伤,只是严神医说那人伤得太重,若是十日之内没有醒来的话怕是就没命了。后来莫期托人照顾了他很久,他一直没有醒来,只是不断在口中喊一个名字,然后在第八天的时候,他就死了。”她垂眸,想到这些事情便又将思绪拉回了一年之前,那时候她和莫期还非是这般对立的关系。“一直到他死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最后莫期命人将他葬在了靳城北边的素山脚下。” 听到了桑夜的话,蔺烛雪沉吟道:“不错,百里念也接到了消息,说是东方灵已经死了。” “聂红棠不知道?”桑夜迟疑道。 蔺烛雪点头:“我与百里念并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聂红棠,所以才将这消息瞒了下来,百里念只与聂红棠说了让她在楼中静等一年。” 桑夜心中不忍,想到不久之前在不归楼中见到聂红棠的一面,那女子的容貌的确是她生平仅见。她不解问道:“为什么不将事情实话告诉聂姑娘?若是她到了靳城,发现东方灵已死的事情,岂不是更加难过?而且这件事情根本就藏不住,她就算这一次没有发觉,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蔺烛雪“哦”了一声,却是突然反问道:“桑夜姑娘似乎对情爱一事十分明白?” 桑夜被蔺烛雪一句话给哽住,片刻后才道:“我只是用聂姑娘的角度看这件事而已,若我是聂姑娘,我绝不会希望自己被隐瞒。” “隐瞒东方灵的死讯是百里念的意思,你知道吗,聂红棠已经算不上年轻了,她先后喜欢过五个人,包括东方灵,但这五个人到最后却都死了。”蔺烛雪认真道,“因为聂红棠太漂亮了,太漂亮,麻烦也多,那五个喜欢上她的人当中有当初已经被灭国的金国皇帝,有当世闻名的才子,也有如东方灵一般默默无闻的书生,但他们或多或少都是被聂红棠那美貌带来的麻烦给害死的。” “如果你是聂红棠,你会如何?”蔺烛雪笑道。 桑夜沉默。 如果她喜欢的人死了,她会如何? 大概会认为自己是一个不祥的人,从此再不肯动心吧? 蔺烛雪说到这里,忍不住捂唇咳了一声,接着道:“百里念不愿聂红棠太过自责,所以将事情瞒了下来,他想让聂红棠自己将东方灵给忘记,只是谁都料不到,等了一年之后,聂红棠会自己亲自去靳城找人。” “百里念离开不归楼之前托我照顾好聂红棠,所以不论如何,我也得去靳城一趟,不管聂红棠有没有发现真相。”蔺烛雪道。 桑夜也终于明白了两人此行的目的,她还想要再问,却见蔺烛雪这时候已经疲惫的合上了双眸,心知蔺烛雪本就难受,还陪自己说了这么多话必然是已经疲倦不堪,桑夜咬了咬唇犹豫之后,终于朝着蔺烛雪那边挪了些许位置,微微倾身让自己的肩头挨住了蔺烛雪。 蔺烛雪闭着眼睛,不知是否是半梦半醒,但见他枕上了桑夜的肩头,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从临城到靳城路程遥远,路上必然要经过许多的城镇,其间若是在傍晚之时赶不及到达下一个城镇,桑夜和蔺烛雪便会在路上过上一晚,蔺烛雪与车夫一起在外面找一处地方静坐,而桑夜则在马车当中睡去。桑夜心中过意不去,说是蔺烛雪身上有伤,本想要让他睡上马车,却被蔺烛雪一句话给噎了回去:“你来守夜,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有办法对付?” 果真是会武功的人对不会武功的人的嘲讽。 到最后桑夜仍是没有办法改变蔺烛雪的决定,只得钻进马车当中睡去。而一路在荒郊野外睡了好几天之后,他们总算是到了一处城镇当中。 好不容易到了城镇,自是有许多东西需要置办,之前两人在临城当中买的干粮也差不多要吃光了,在找到了住处之后,桑夜还得自己出去再买一些。然而叫人尴尬的事情是,问及银两之时,蔺烛雪很是淡然的道:“不是之前在临城的时候都给你了么?” “那些就是你带的所有银两?”桑夜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了一遍,那些银两当初她不过买了一辆马车雇了个车夫再随便买了些干粮就全部花光了,她本以为蔺烛雪事先已经决定要出来,自然会做足准备,却没有想到两人才刚走了这么一段路程就直接没了银两。想来想去,桑夜只得道:“我还是去当几件东西吧。” 蔺烛雪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不必。” “嗯?”桑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打算。 蔺烛雪沉吟道:“你问问外面的车夫,这镇上有没有风花阁?” 整个尧国最好的酒楼,在各处大小城镇都有分号,若是桑夜没有记错,这酒楼的主子就是蔺迟月,蔺烛雪的胞弟。一霎间桑夜明白了过来:“你打算去风花阁住?可是蔺迟月是风花阁的幕后老板,他与你关系势同水火,你若是去了……” “你说我和蔺迟月像不像?”蔺烛雪没回答桑夜的问题,倒是指着自己鼻子问了桑夜一句。 蔺烛雪赶路这么多天,后背的伤也终于好了些,如今看起来虽然仍旧有些虚弱,但比之前些日子倒是气色好了许多,这般看起来,除了眼睛无神之外倒是与蔺迟月有*分相似。 桑夜低声道:“像。” “如果我说我就是蔺迟月,能不能蒙混过去?”蔺烛雪接着问道。 “……大概可以。” 用蔺烛雪的话来说,蔺迟月那个家伙在他的不归楼当中作威作福,他便假扮成蔺迟月的样子在风花阁里面随意吃喝好了,如此一来一往才算得上是公平。 之后桑夜便让那车夫带着二人到了镇上风花阁的面前,扶着蔺烛雪下了马车,两人刚一踏入楼中便见一名小厮迎了上来,那小厮正要开口询问,猛然见到了蔺烛雪的容貌,当即惊道:“公子,你怎么会……” “怎么?”蔺烛雪神色淡然,只低声问了一句。 桑夜站在蔺烛雪的身旁一言不发,只在心中暗叹还好这一处风花阁的人见过自家主子,否则即使蔺烛雪长得与蔺迟月再像,怕是也没办法伪装得这般光明正大。 见蔺烛雪这般说来,旁边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也很快赶了过来,见了蔺烛雪之后连忙低头道:“抚悦见过公子。” “嗯。”蔺烛雪装起蔺迟月来竟是分毫不差,就连神情也颇有几分相似,若不是知晓蔺烛雪双目失明,她此刻怕是只会将对方当做是正常人来看待。只听蔺烛雪道:“我们正在赶路,你替我们给门口的马喂些草料,再将车夫给接进来,最后记得准备一些路上要带的东西和银两,给我们安排两个房间,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就继续动身。” 听蔺烛雪吩咐下来,风花阁中的众人自是不敢怠慢,那叫做抚悦的妇人给旁边的小厮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回身对蔺烛雪和桑夜道:“公子请随我来。”一路带着蔺烛雪和桑夜往风花阁的二楼上走去,那妇人见桑夜一路小心扶着蔺烛雪,这才终于忍不住问道:“看公子脸色有些差,须得叫人扶持,可是受了伤?” “不错。”蔺烛雪丝毫不隐瞒,以受伤为借口让人看不出自己双目失明倒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见此情形,那妇人连忙道:“我立刻吩咐人去给公子你找大夫来……” “不必,伤已经快好了,你将我之前吩咐的事情做好就够了。”蔺烛雪并不想节外生枝。 说到这里,那妇人也知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了,她又等了一会儿才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嗯?找来的丫鬟。”蔺烛雪胡乱说了一句。 桑夜跟在蔺烛雪的身旁,微微挑眉之后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不得不说风花阁的人办事的确不错,两人在屋中休息,桑夜便替蔺烛雪后背的伤换了药,而桑夜刚换完药收拾好东西,便见那妇人又敲开了屋子的门,将准备好路上需要的干粮和银两都给交到了桑夜的手中,她一边放东西,一边还交代桑夜一路上要好好照顾公子,等到将要离开房间之际,才回头忽的对蔺烛雪道:“公子,不知你这一次上靳城,是否是为了莫期一事?” 乍然听到莫期这个名字,桑夜不禁一怔,随即往蔺烛雪看去。 蔺烛雪垂着双眸,低声问道:“莫期那边出了什么事?” “公子不知道?”抚悦疑惑。 蔺烛雪只道:“莫非你认为你家公子我是无所不知的?” “公子息怒。”抚悦连忙低头认错,却并没有对蔺烛雪的身份产生怀疑,只小声道:“看来他们还没有将消息通知给公子,十天之前我们接到了靳城传来的消息,说是蔺染风接了一单生意,是要刺杀当朝大将军莫期。” “蔺染风?”蔺烛雪冷笑一声,“我知道了,他什么时候动手?” “一个月之内。” 两人的交谈之中,桑夜一直紧紧盯着蔺烛雪,等到抚悦关上房门离开之后,她才出声问道:“刚刚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蔺烛雪道:“意思很简单,莫期活不了多久了,你的大仇怕是有人要先替你报了。蔺染风想杀谁几乎还从未失过手,我们这一趟去靳城若是来得及,你大概还能见到莫期最后一面。” “莫期没那么容易被杀。”桑夜摇头,心中思绪复杂万千,她接着问道:“蔺染风是谁?” “我与蔺迟月的大哥。”蔺烛雪应道,似乎又想了想才补充一句道:“一个非常难缠的家伙。” ☆、第29章 人非(四) 蔺染风是尧国之人,但如今他却是在替呈国势力办事,他在呈国做的是杀手生意,手底下有数百名杀手,皆是武功高强之人,他们那个组织有一个名字,叫做鬼门。 而身为首脑的蔺染风极少亲自出手,不过只要出手,杀的便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旦出手,绝不失手。 这些都是蔺烛雪告诉桑夜的事情,而在听到了蔺烛雪的说法之后,桑夜却是沉默了下来。有人出了钱买莫期的性命,这本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如今却被人捷足先登了。她听到这个消息本应当十分高兴,但现在她却是一点高兴的心思也没有,她认为这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买杀手杀人的不是她,杀人的也不是她。 那么她做了些什么?她在不归楼当中,每日试探蔺烛雪,应付卿蓝,观察楼中的众人。她在这里,和蔺烛雪交谈,说一些或许并不重要的事情。 她甚至在怀疑,莫期真的会死吗? 若蔺染风杀莫期的事情是真,她必须尽快赶到靳城去,不管死活她也要见到莫期。 蔺烛雪静坐在桑夜的身旁,隔了一会儿才朝着对方低声道:“今天你还没有替我换伤药。” 桑夜一怔之下回过神来,片刻后才自行李中找出了那伤药来,低声道:“你等我片刻。” 蔺烛雪等着,却忽的又说了一句话:“刚刚我已经给那个叫抚悦的女人说了,让她给我们换一辆好些的马车,我们连夜赶路去京城吧。”这正合桑夜的心意,也不知蔺烛雪是猜中了桑夜的心思还是另有打算,不管如何,桑夜仍是道:“多谢。” “有什么可谢的,自认识到现在你谢了我多少次了?”蔺烛雪低笑一声,干脆转过身以后背对着桑夜,一面褪去衣裳一面道:“若是真心谢我,这次你换药的时候动作轻些可好?” 桑夜抿唇,反驳道:“我动作已经很轻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太没用,连这点痛都忍受不了了?”蔺烛雪冷笑。 桑夜正色道:“不,蔺公子你是根本不知忍为何物。” 这时候桑夜已经开始替蔺烛雪换药了,蔺烛雪皱眉:“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轻’字怎么写?” “蔺公子很古怪。”桑夜已经替蔺烛雪换过了多次的药,手上动作越来越见纯熟,她一面换药一面道:“之前在不归楼替我挡住了暗器,之后却能够像个没事人一样的跳出去追人,还能够带着伤谈笑风生的和我一起从不归楼走到临城客栈当中,不过现在,你却是连这么一点小伤都忍不了了,当真是叫人费解。” 蔺烛雪听她这样说却是不怒反笑,低声道:“那个时候是不能不忍,现在却是没必要再忍,伤口在我身上,难道我忍着伤口就能够立即好了?” “难道你嚷嚷两声伤口就能够好了?”桑夜反问。 蔺烛雪道:“所以你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桑夜一怔。 过了片刻,她才明白过了蔺烛雪的意有所指。 “半年逃亡,无人可听我说,况且那些事情说出来未必比藏在心里好。”桑夜声音低了下来。蔺烛雪却道:“不甘?” 桑夜记得蔺烛雪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问自己是否不甘,但她却因为要隐藏自己进不归楼的目的而并没有真实的回答他。 如今却不一样。 “自是不甘,所以才想报仇。”桑夜一字一句道。 蔺烛雪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却笑了出来:“起初我还以为你当真因为半年的逃亡生活而被磨去了性子。” “蔺公子……”桑夜已经重新替蔺烛雪的伤口缠上了绷带,站起了身来,她盯着蔺烛雪的脸,认真看着对方,却是觉得这人这时候比之从前任何时候都要顺眼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的关系,她脱口问道:“进入不归楼之前,我一直认为不归楼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心地极善的人,不归楼当中住着的都是被这世间认为罪大恶极,无处可去的人。”她从前一直以为楼中的人一定就是天底下最不可原谅的人,然而等到她自己成了这样的存在她才明白过来,很多人并非真的罪无可赦。 “能够一辈子守着不归楼,收留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我想不归楼的楼主应该是一个悲天悯人,窥得天机的老者。”隔了这么久,桑夜第一次对蔺烛雪说这种话。 蔺烛雪忍不住笑了一声:“可惜,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世外高人,不归楼的楼主就是个尖酸刻薄的家伙。” “我一直也这样以为。”桑夜叹道。 蔺烛雪重新穿上上衣,没有回应。 桑夜又叹:“可是我却忽略了,真正刻薄的人不会有那个心思接下不归楼的担子,将我们这些人全部收留下来。” 蔺烛雪几乎并未作任何刁难就收留了桑夜,在不归楼的时候,他虽然一直以来都在放狠话却没有一次真的将人给赶出去过,叶荇的事情,聂红棠的事情,他都在帮忙,这些事情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情,但他却偏生要将话说得难听,让人生不出感谢的情绪来。 桑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一旦想通此节,便对蔺烛雪再难有不满之情。 似乎有些不习惯听到桑夜这般对自己说话,蔺烛雪低着头系好了衣带才慢吞吞道:“明天就出发赶路了,一路上应该也没什么机会休息了,路上你还想要吃些什么,我让抚悦去准备准备。” 桑夜看他神色,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过问我的意见。”桑夜道。 蔺烛雪蹙眉:“想跟我说话就换个事情说,不想说话就马上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桑夜没有离开,只脸上带着笑意道:“以前我在靳城的时候就听说这一带有一种莲子糕味道不错,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来,如今正好经过,不如买些在路上吃?” 桑夜本就是随口说说,但却没想到第二天二人离开镇子的时候,蔺烛雪竟当真塞给了她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果真就是那莲子糕。将糕点拿在手中,桑夜朝蔺烛雪笑道:“多谢蔺公子。” “这是抚悦买的。”蔺烛雪冷淡道。 桑夜仍是笑,蔺烛雪忍不了了终于道了一句:“桑夜,我倒是不知道你原来那么喜欢笑。”桑夜怔住,这才发觉自己的确是被蔺烛雪给影响了,她本是极为爱笑的人,但自半年多前被揭穿了是宋晏女儿的身份,被莫期追杀之后,脸上就极少再有笑容,一直到昨日。 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桑夜收敛了笑容,再次安静了下来。两人换了一辆更为宽敞的马车,因为听说蔺烛雪有伤在身,抚悦还特地命人在马车中铺下了舒服的坐垫和靠背,蔺烛雪也不必再因为伤口不舒服而靠着桑夜的肩。马车启程,两人这一沉默下来,一个人看着窗外,一个人闭目靠坐休息,距离显得比之前些日子要远了许多。 一直到过了不知多久,桑夜才突然听到蔺烛雪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桑夜低声道:“我看你在休息。” “马车这样晃你觉得我能睡着?”蔺烛雪语气不好。 桑夜眨了眨眼睛,听他这语气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蔺烛雪听她笑声,干脆脸色不好的背过了身去。 桑夜连忙哄到:“蔺公子想听我说什么?” “我想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了。”蔺烛雪冷声道。 “……” ———————————————————————————— 或许是因为在风花阁当中那日说了些平日里从来不会说起的话,一路上桑夜和蔺烛雪之间的气氛相较于从前好了许多。兼程赶路之下,两人比预期的提前了五天到达靳城。而在赶到了靳城之后,蔺烛雪却是并没有立即赶到将军府,而是带着桑夜一同进了靳城当中最大的一家酒楼。 而这最大的酒楼,自然还是风花阁。 “公子,你回来了!”见到蔺烛雪带着桑夜进楼,守在楼中的掌柜立即便迎了上来。 这酒楼的掌柜比之当初那镇上的还要年轻上几分,乃是一名沉默的中年男子,他上前扶住蔺烛雪的胳膊,见他脸色微白便要替蔺烛雪探脉,哪知蔺烛雪却一把反扣住了他的手,只低声道:“不必,没什么大碍。” 那男子低下头来:“公子,属下曾经劝过你,不归楼去不得,那蔺烛雪本就高深莫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难道你认为他还会顾念兄弟之情不成?” 蔺烛雪神色微变,声音沉了下来道:“住口。” “公子……”男子还要再说,蔺烛雪却立即道:“我这趟回来是为了将军府的事情,你不要再同我提不归楼了。” “是。”男子看来虽不情愿,却仍是立即答应了下来,他低叹道:“我本不愿让他们将蔺染风要杀莫期的事情告诉公子你。” “你还是这么多事,周是梦。”蔺烛雪看来从前是认识这个男子的,他一口叫出了男子的名字,接着又问道:“莫期应当已经知道蔺染风要杀他了,将军府现在可有动静?” “没有,莫期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周是梦道。 蔺烛雪沉吟片刻,又问道:“这两天,可有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入将军府?” 周是梦一愣,摇头:“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谁再说感情没进展我跟谁急! ☆、第30章 人非(五) “敢问公子,你方才说的那女子,与莫期是什么关系?”周是梦埋头低声问道。 蔺烛雪没有立即回答,只道:“此时你不需要知道,我们刚到靳城,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准备个房间,而不是在这里质问你的主子?”他语气已经是十分不耐,周是梦紧紧盯着蔺烛雪,沉默之后终于点头道:“公子请跟我来,公子当初在靳城住过的房间我们还留着每日都在差人打扫。”他说罢便转身往里而去,桑夜看着他的神色,扶着人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轻轻握住了蔺烛雪的手。 蔺烛雪脚步微顿,偏头微微朝桑夜那处附耳过去。桑夜小声道:“这个人有古怪。” 听了桑夜的话,蔺烛雪却是笑了笑,以只有桑夜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你紧张的时候就握住别人手的习惯该改改了。” 桑夜一心想要将事情告诉给目不能视的蔺烛雪,没想到却换来这样一句话,当即愣了片刻才松开了对方的手,接着道:“你便不担心?” 蔺烛雪但笑不语,却示意桑夜跟着那人走去。 两人跟在周是梦的身后又行了一会儿,一直穿入了酒楼后方的院子当中才停了下来,周是梦转身看了蔺烛雪和桑夜一眼,忽的出声问道:“公子,不知这位姑娘是谁,为何我从未见过?” 桑夜没有回应,这个时候她只能交给蔺烛雪去回应。 蔺烛雪挑眉道:“我该向你交代?” “公子从前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周是梦垂眼道。 蔺烛雪“哦”了一声,问道:“我平日里就是将你惯坏了,才让你们个个都说话呛我。” “不知公子这一趟去不归楼,是否见到了蔺烛雪,而蔺烛雪他……是否答应了要帮忙?”周是梦没有回应蔺烛雪那句话,只径自问道。 蔺烛雪道:“你还想问什么,不如一并问了我再回答你。” 周是梦果真问道:“公子你从来不会轻易相信外人,如今却突然带了一名姑娘回来,还与她如此亲密,为何?公子你武功高强,普天之下能够伤你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个,不知你究竟是被何人所伤?还有,进了风花阁那么久了,你为何都没有过问过任何关于风花阁的事情,为何又这么久都没有与我对视?你当真是公子么……还是,其实你是另一个人?” 蔺烛雪听到这里倒是依旧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给揭穿,只淡淡笑道:“我还能是谁?” 桑夜看着蔺烛雪的模样,发觉自己竟也放下了心来,不知何时起,与蔺烛雪走在一起,她竟比之从前要少了许多的戒备之心。蔺烛雪虽双目无法视物,但与他一起,却是仿佛任何事情都能够解决一般。 装成自己弟弟的样子往敌人的巢穴里面闯,带着她这个逃犯毫无顾忌的往靳城里面赶路,这些都是桑夜从前无法想象的事情。蔺烛雪好像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不畏惧。 而周是梦看了蔺烛雪许久,终于才叹了一声,摇头道:“我家公子与蔺楼主相比,始终是差了一着。” “认出来了?”蔺烛雪问道。 “认出来了。”周是梦点头。 “几时认出来的?” “从蔺楼主问起有没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出将军府开始。”周是梦恭敬的解释道:“若是公子,绝对不会对我们有所隐瞒,他必然会将那女子的身份告知我等。” 蔺烛雪冷笑:“你们公子就是话太多才会一事无成。” “公子并非一事无成。”周是梦正色道。 “你们公子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蔺染风,但是现在蔺染风还活得好好地,你说你家公子是不是一事无成?”蔺烛雪毫不留情的道。 周是梦接着道:“所以公子一直想让你帮他。” 桑夜在旁听着二人的谈话,听到这里仍是忍不住挑起了眉。 周是梦说蔺迟月去不归楼找了蔺烛雪的目的乃是想要让蔺烛雪出手帮他,但蔺迟月进楼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却是想着要如何将蔺烛雪杀死……她实在不知道蔺迟月到底在盘算什么。 然而蔺烛雪却没有心思说这个,只道:“你既然知道了我不是蔺迟月,为什么不找人抓住我,或是杀了我?” 周是梦道:“蔺楼主既然出了不归楼,自然是有事要办,既然要办事,必然便离不开风花阁。” “不错,我需要风花阁给我一些消息。”蔺烛雪点头。 周是梦接着道:“蔺楼主想要风花阁帮忙,自然也得有所回报。” “我要去将军府,而蔺染风也要去将军府,我会替你们困住蔺染风一段时间,但能不能够杀他,便是你们的事情了。” “多谢蔺楼主。” 虽然身份被人给识破,但蔺烛雪和桑夜二人仍是在风花阁当中住了下来,两人住的是后院当中两间偏僻的房间,离外面的酒楼相距甚远,倒是十分清静。蔺烛雪让桑夜给自己换了药之后便早早进房间休息了,只剩下桑夜一人在院中闲坐。 这一路上桑夜想了许多,要再次回到靳城这个她曾经待了许久的地方,她有过许多的想法,到了靳城要做什么,要去哪里,但到了这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连踏出风花阁都没有勇气了。 一旦去到那些熟悉的地方,将要面临的便会是物是人非。尚书府已经没有了,曾经同莫期一起去过的那些地方,已经不再有回忆,甚至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人,如今都想要杀她。她不知道自己离开风花阁之后,在靳城还能够去哪里。 桑夜在院中走动,鬼使神差的,却是到了后院的大门口。走出去便是风花阁的大堂,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桑夜怔在当下,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道:“莫期将军,您今儿倒是来得比往常都要早。” “带一个朋友过来看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桑夜轻咬了下唇,听着这个声音,触在门帘旁的手,却是送不出去,也收不回来了。 果真是莫期的声音。 不知是否是因为莫期的到来,外面的嘈杂声更加的大了起来,桑夜再也无法从其中分辨出莫期的声音,她怔了许久,终于才背过身去,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而不过才行了数步,她却又忍不住转了回来,咬牙伸手掀开了通向酒楼大堂的帘子走了出去。 桑夜乃是全天下通缉的要犯,四处的城镇当中都贴有她的画像,她逃到不归楼也有一部原因是为了这个。这一路上桑夜也对蔺烛雪提过此事,想要帮助蔺烛雪到达靳城找到聂红棠,若是用现在这张脸四处走动定然是不可行的,所以蔺烛雪给了桑夜一样东西。那东西是一张人皮面具,虽不至于当真将一个人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张脸,但也能够让容貌有微妙的变化,自离开抚悦那处城镇之后,桑夜便带上了这个东西,至今为止,的确还没有人能够将她现在的脸与当年尚书府家的大小姐桑夜联系在一起。所以蔺烛雪才能够放心的带着桑夜来到靳城,并且毫不担心的踏进了靳城当中最为热闹的风花楼当中。 走进大堂,便有一名小二迎了上来,问桑夜要吃喝些什么,桑夜还未开口,便听一个声音道:“这位姑娘乃是蔺楼主的朋友,你们且好生招待。” 说话的人,正是自一旁缓步走来的周是梦。 见周是梦这般说,桑夜摇头道:“周公子客气了。” “姑娘既然是蔺楼主的朋友,那么来处一定不一般,我自然不敢怠慢。”周是梦说得认真,如今在众人面前,桑夜也无法去分辩什么,便应了下来,她往四周扫去一眼,终于在一处二楼窗边的座位上看到了自己想要见的那人。 莫期穿了一身天青色袍子,正在举杯与人对饮,脸上笑意轻浅,便是如画一般的景致。在所有人眼中,莫期乃是人中龙凤,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成了一国将军,靳城的女子个个都想要嫁给这位大将军。 桑夜也曾经想嫁给他。 “姑娘,遇上熟人了?”眼见桑夜朝另一处看去,周是梦不禁开口问道。 桑夜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只摇头道:“我在想我是否有幸能够喝到你们风花阁的惊梦佳酿?”风花阁乃是酒楼,而楼中最负盛名的,便是这惊梦佳酿,能够饮得惊梦的人,必是楼中的贵客。 “姑娘稍等。”周是梦朝身旁的小二吩咐了一句,这才回身对桑夜道:“姑娘,一楼的位置满了,还请随我来。”他带着桑夜往酒楼二楼而去,桑夜一路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竟是往着莫期的方向。 在堪堪经过莫期那一桌之后,周是梦示意桑夜在此落坐,并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小二已经去取酒了,姑娘还请在此等候。” 桑夜瞥了一眼旁边莫期的背景,终是坐了下去。 如此一来,桑夜的身后,便是莫期。 在二楼当中等了片刻之后,小二果真提着一坛酒到了桑夜的桌前,他揭开坛盖,一股奇异酒香便蔓延了开来,桑夜虽在靳城待了许多年,但这酒,她还当真是第一次饮。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那是什么酒?” “惊梦,风花阁最好的酒,孙兄想喝?”莫期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桑夜一怔,还未有反应,便听之前那人又道:“我还从未闻过这般酒香,你叫我如何不想喝?”说到这里,桑夜听到后方已经有了动静,片刻之后,桑夜便见之前坐在莫期身前的那名年轻男子便坐到了自己的面前来,朝着自己笑道:“这位姑娘,这般好酒,自己一个人喝实在可惜,不如让我与你对饮如何?” “孙兄你啊……”莫期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传来,随即便听见他起了身,朝着桑夜这桌走了过来。“骗酒喝也不是这般骗法。”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莫期! ☆、第31章 人非(六) “怎地?我不过是想喝口酒而已。”那被称作孙兄的男子开始耍起了无赖来,并朝着桑夜挤眉弄眼道:“这位姑娘,你可愿分我一些酒,也算是让我开开眼界?” 桑夜不答,却径自抱着酒坛往那男子的碗中倒了些酒。男子脸上漾起笑意,朝着桑夜举起酒碗大声道:“姑娘是个痛快人,这碗酒我敬你。” 他喝下这碗酒,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声,朝着桑夜身后的莫期看去。 莫期一直站在桑夜的身后,没有再往前一步,也没有说话,桑夜紧紧抱着手中的酒坛,一时之间心竟开始狂跳起来。 莫期为何毫无动静?莫非他已经认出了他?可是他连她正脸都还未看到,又如何将她给认出来? 就在此时,那坐在桑夜身前的男子又朝莫期道:“我说你一直盯着人姑娘的后背看什么?” “嗯?”莫期应了一句,随即道:“这位姑娘,不是靳城人?” 桑夜垂眸,故意沙哑着声音道:“不是。” “敢问姑娘是哪里人?” “江南,乾州。”桑夜随口说了一个地方。 莫期隔了片刻才应道:“乾州……姑娘,靳城现在很乱,你不该来。” 桑夜听到他句话,默然无语。他没有办法判断莫期究竟是否将自己给认了出来,他这句“不该来”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但又像是无心的脱口而出。但他若当真认出了她,又为何不将她给擒住?他堂堂大将军莫期,追杀了她大半年,不早就盼着她死了么? “莫期,你神神叨叨在说什么?靳城乱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姓孙的男子站起身,朝着桑夜微微一笑,继而重新回到了莫期那一桌,两人继续喝酒交谈。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桑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朝着自己的碗中倒了酒,仰头喝下一大口。 惊梦乃是烈酒,入口便是呛人酒气,桑夜平日极少喝酒,这时候猛然一灌险些将那酒全部吐了出来,她捂着口鼻呛了好几声,却是将双眼都给憋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桑夜默然半晌,听着身后莫期的说话声,一时之间只觉烦闷不堪。 本以为再次相见便是报仇之时,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恨了莫期半年,现在却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乱了心神。 只是从今日起,再不会如此了。 桑夜将那坛酒留在了桌上,自己起身往后院而去,只是她刚走了没几步,便见到蔺烛雪让人扶着朝她这处走来。 迎上去扶住蔺烛雪,桑夜低声道:“你不是在房中休息么,为何又跑出来了?” 蔺烛雪挑眉:“闻到酒香就出来了。”他往桑夜低声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桑夜点头。 蔺烛雪接着问道:“惊梦?” “不错。”桑夜本以为蔺烛雪这么一问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却没想到他竟直接一把便拉住了她的手,只低声说了一句:“旁边那个,你将桌上剩下的酒给我带到我房间里面来。”他指的自然是扶着自己来找桑夜的那个下人,接着他又朝桑夜道:“你跟我回屋去,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回屋?”桑夜一怔,还未曾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给一把拖走了。桑夜怔愣着还要再说话,却又见蔺烛雪看不见前路险些撞上旁边的桌椅,她连忙扶住对方,小声道:“慢些。” 蔺烛雪毫不在意,只道:“回屋再说。” 桑夜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着急,只得“哦”了一声道:“知道了。” 她扶着蔺烛雪往屋中走去,只是却仍是忍不住回头朝着莫期那处看去,只是她回头之际,却听见坐在莫期对面的那人好奇的问道:“我说莫大将军,方才你不是兴致挺高的么,现在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孙兄。”莫期的声音再度传来。 “怎么了?”姓孙的男子问道。 莫期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府中还有一坛上好的美酒,虽不及惊梦酒香醇厚,但却又是另一番味道,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当真有这种美酒?你之前怎么没有早说?” “自然是舍不得。” …… 桑夜扶着蔺烛雪回到了后院当中,莫期和那姓孙的男子的说话声也就渐渐地听不清了,一直到这时候桑夜才发觉身旁的蔺烛雪停了步。桑夜仰头看着蔺烛雪,出声问道:“怎么了?” 蔺烛雪低笑一声,反问道:“该问这句话的人是我才对吧?” 桑夜咬唇,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却仍是不言不语,只等到蔺烛雪拉着她两人一同进了房间,关上房门之后,蔺烛雪才道:“刚刚小二无意间在我面前提起了莫期,我才知道你出去见他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桑夜垂眸道。 “什么事情能够让你冒这么大的险钻出去?”蔺烛雪语气并不怎么好,他抱臂道:“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靳城当中,你是逃犯不是尚书府的千金,现在你脸上虽然化着妆并不容易被普通人认出来,但若是熟悉你的人便不一定了。如果你被认出来,那么你答应与我一同将聂红棠带回不归楼的事情要如何完成?如果莫期要杀你,我绝不会救你。” 桑夜第一次听到蔺烛雪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向来说话态度不好,但也总是不紧不慢,如这般生气倒是头一回。 听到蔺烛雪的话,桑夜沉默之后才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轻举妄动,我想知道的事情,现在已经有结果了。” “你想知道什么?”蔺烛雪问道。 桑夜默然。 蔺烛雪显得有些不愉快的道:“罢了罢了,你方才出去,莫期可曾将你认出来?” 莫期是否将她给认出来了? 桑夜其实无法分辨出来,莫期那一句“不该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有,莫期并没有认出我。”到最后,桑夜仍是道。 “当真?”蔺烛雪又问了一遍。 桑夜已经明白了蔺烛雪的习惯,当他确认对方说的并非实话时,他就会再问上第二遍。所以桑夜立即道:“你认为他已经认出我了?” “十有*。”蔺烛雪冷笑一声,“你倒是不算蠢到无药可救。” “不过他既然没有将你抓起来,那么便说明他要不然就是还有其他计划将你擒住,要不然就是忙着自己被杀手盯上的事情没有时间理你,要不然就是顾念旧情……放你一马,你猜这其中原因会是哪一个?” “自然不会是顾念旧情。”她与莫期早已没有了旧情。 蔺烛雪叹道:“你可知,你若是不出去,不被莫期给发现,我在靳城办事就会方便许多?莫期能够查到你这几个月是进了不归楼,那么也一定能查到跟你一起来靳城的是不归楼的楼主,等他有所防备,我们办起事情来就麻烦了。” 桑夜不解:“为何?”就她所知,蔺烛雪此行要办的事情不过只有两件,一是将聂红棠给带回不归楼,二是替风花阁的人拖住蔺染风。聂红棠一事十分容易,只要在对方还未进将军府之前将人截住便可,而蔺染风…… 蔺烛雪道:“你以为我为何到了靳城之后还隐瞒自己的身份装成蔺迟月的模样?就是为了让蔺染风以为来靳城的人是蔺迟月,而不是蔺烛雪。如此一来,要对付那人也算是容易许多。” 只可惜,这些计划都因为桑夜的介入而失败了,莫期若是动手去查蔺烛雪的身份,那么这件事情也一定瞒不过蔺染风。 桑夜心知自己坏了事,终于也忍不住道:“抱歉。” “只是抱歉?”蔺烛雪挑眉。 桑夜一怔,随即道:“是否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 蔺烛雪点头:“我已经问过了周是梦,蔺染风出手或许就在这几天了,若是莫期死了,你会怎么样?” “若他当真死了,我不能亲手报仇,虽有遗憾,但也快意。”桑夜垂眸道。 蔺烛雪笑笑:“既是如此,那么我等蔺染风将莫期杀了之后再出手对付他好了。” “莫期不好杀。” “我知道,这得看蔺染风的能耐了。”蔺烛雪接着道,“我要你办的事情就是,留在这里打听好聂红棠的行踪,她应当也是这两日就会到达靳城,如今将军府一片混乱,你便将她看好,决不能让她踏入将军府一步。” 桑夜听着蔺烛雪的话,忍不住问道:“就是这样?” “还能怎么样?”蔺烛雪好笑的反问道。 桑夜接着道:“你是要自己一个人去将军府拖住蔺染风?你双目失明,靳城当中又不熟悉,这样一去怕是……” “怕是如何?” “怕是连将军府都找不到。” 蔺烛雪冷哼一声:“不必担心,周是梦会随我同去,你只要将聂红棠看住就够了。不管她怎么样闹着要去将军府,你都不能让她去,随便你编什么理由都行。” “好。”桑夜颔首,虽然不放心,却仍是答应了下来。 在风花楼当中休息了一天之后,第二天一早,桑夜起身出门之时就见到蔺烛雪已经由周是梦搀扶着朝外面走去,桑夜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开口唤道:“蔺公子。” “怎么?”蔺烛雪没有回身,只低声问了一句。 “你们现在是要去将军府?” “不然还能去哪?”蔺烛雪道。 桑夜默然片刻,问道:“你后背的伤……已经好了?” 蔺烛雪回头朝桑夜道:“要困住蔺染风还不成问题。” “请千万小心。”桑夜看了看蔺烛雪,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周是梦。周是梦朝桑夜点头笑道:“姑娘请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蔺楼主,不会让他有所闪失,蔺楼主是我们公子的兄弟,我们自然会小心。” 桑夜没有说话,只是对面蔺烛雪却忽的道:“平日也没见你这般小心翼翼,你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莫期的性命?” ☆、第32章 人非(七) 自己可还担心莫期的性命? 桑夜不知道,只是蔺烛雪也没有等桑夜回答便离开了风花阁。 那些都是桑夜自己的事情,与蔺烛雪无关,他那一句话或许也不过是无心之间问了出来,根本没有期待听到桑夜的回答罢了。桑夜这般想着,终是又回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当天午后,桑夜坐在房中看书,却是意外的听到了一阵极轻的敲门之声。 桑夜开门,那门外站着的,却是她不论如何也料不到的人。 “小桑夜,许久不见了。”门外站着的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只是鬓角已经有了一缕白发,他斜斜倚着门,似笑非笑看着桑夜,一张刀削石刻般的脸微显苍白。 桑夜只见过这个人一面,但仅此一面,却也叫她印象足够深刻了。 “是你?”桑夜脱口问道。 “正是我,我不想被人发现踪迹,小桑夜,便让我快些进屋吧。”说完这一句话,那人已经推开桑夜,径自进了桑夜的房间,随后将房门给关上了。 桑夜看这那人进屋,也并不着急,只示意那人坐下,这才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靳城?你不是说你有事情要处理,所以要往呈国去一趟么?” “不错,只是我到了呈国之后才听说莫期要被刺杀一事,所以便回来了。”那人并没有跟着坐下,只站在大门口,像是随时都要离开一般。 桑夜微微迟疑,随即问道:“莫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可是这些事情与你并无太大关系,你为何要回来?” 那人看着桑夜房间的景致,眯着眼轻声道了一句:“谁说无关,我就盼着莫期死呢。” 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桑夜蹙眉,又道:“方叔叔?” “你被莫期欺负得那么狠,我若是不帮忙岂不是太过铁石心肠?当初我自身难保无法替你杀了莫期报仇,也没有能力杀莫期,只能够让你先去不归楼避难,找到宝藏再图它法,但现在不同,蔺染风也要对付莫期,那么即使蔺染风无法成功,我也可以趁乱将人给杀了。”方城说完这一句,又似想到什么一般,复又问道:“如何,你在不归楼当中,可找到宝藏了?” “宝藏已经找到了,只是那宝藏在蔺烛雪的手中,恐怕没有那么轻易便能够拿到。”桑夜想了想又问道:“蔺烛雪已经答应我,只要我替他办完两件事,他就将宝藏相送,方前辈你说此事是真是假?” 被桑夜称作“方叔叔”的人顿了顿,点头道:“真,蔺烛雪在不归楼缩了这么久,他若是想将宝藏给交出去,那么便代表他想出楼了。” 桑夜疑惑:“方叔叔似乎对不归楼和蔺烛雪都十分了解。” “不错,我说过,我有很多情报,蔺烛雪和莫期都是我必须调查清楚的人。”姓方的那人笑笑,没有接着说下去。 桑夜盯着方前辈看了许久,终于无奈叹了一声:“方前辈不愿说,桑夜不会勉强。” 面前这个人的真实名字叫做方城,乃是桑夜自小便认识的人物,在桑夜的记忆中,这个人经常出现在尚书府,与爹娘商讨一些事情,只是她当初年纪还小,也没有过多过问这些事情,只是叫这个人作“方叔叔”,而对于他的来历与身份皆毫不知情。一直到半年多之前,尚书府遭遇大劫,被人满门抄斩,只剩下桑夜一人逃了出来。在那之后,桑夜本以为自己一人定是逃不过莫期的追杀,必死无疑,却没有料到自己竟是被人给救了下来,而这个救她的人,就是经常出现在尚书府当中的方城。 一直到那时候桑夜才知道方城的武功很高,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桑夜,还护她平安将她送上了往临城而去的马车,临走之际,他告诉桑夜要保住性命就得去不归楼,找到楼主蔺烛雪,若是想报仇,就拿到不归楼当中的宝藏,只要拿到了宝藏,他便有机会杀了莫期替尚书府一家报仇。桑夜记下了这一番话,这才在临城寻到了百里念,成功进入不归楼。 桑夜对于方城的话可谓深信不疑,只因自小桑尚书便告诉过她,若是有一日当真有了什么困难,可找方城帮忙,他是桑尚书这世间最信得过的人,所以方城说的话桑夜一直记在心中。 “好了,你问我也问够了,该轮到我说事了吧?”方城笑道。 桑夜点了点头:“不知方叔叔是否需要我帮忙?” 方城听她这话,竟是脸上笑意更浓:“小桑夜,看来这半年你当真历练了不少,不错,我此次来找你的确是有事要让你帮忙。” “何事?”桑夜问道。 方城朝着桑夜走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我已经探听清楚了,今日入夜之后,蔺染风会在将军府大门外出手杀莫期,那时候莫期正好有事要去见一个人,他便埋伏在那里,等到莫期一踏出将军府,他便动手。” “入夜?可是蔺烛雪他们一早便离开了。”桑夜心中不解。 方城摇头:“蔺烛雪去了哪里我不清楚,但这是我得到的消息,你可知道为何蔺染风要杀莫期?” 桑夜不答。 方城解释道:“蔺染风如今在替呈国做事,当年呈国与尧国交战数年,呈国将军李梵与莫期可说是死对头,两人实力在伯仲之间,但最后一战,李梵却是因为一时的疏忽而致使呈国惨白,呈国士兵死伤无数,而大将军李梵也因此战死疆场,两国的战斗到那时候才算是暂时结束,呈国让出部分疆土,才算是熄了战火。而这蔺染风虽是尧国人,但实际上却是呈国杀手组织鬼门的头目,手底下有数十名杀手,皆是效忠于呈国国君。呈国的目的,是要在暗中将莫期这个眼中钉给拔除掉。” “可是如此一来,呈国国君便不怕引起两方交战?”桑夜皱眉,她一直都知道莫期的性命牵连甚广,却仍是料不到要杀人的竟然是呈国的国君。 方城低笑一声:“没有用的,蔺染风是杀手,谁给钱他都会杀人,只要蔺染风愿意,说谁是雇主都可以。” 桑夜迟疑:“那么你要我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知道蔺烛雪和风花阁的人会去阻截蔺染风,到时候大家一齐出手,情况势必十分混乱,若是蔺染风没有得手,那么我必然会亲自动手杀莫期,而那时候蔺烛雪和风花阁的人一定会去追击蔺染风,我要你阻拦蔺烛雪,千万不可让他们真杀了蔺染风。” “为何?可蔺染风是敌国之人,我们这般放过他,当真……” 方城摇头道:“你以为风花阁的目的当真只是为了一个蔺染风?风花阁虽只是一间酒楼,但隐藏在其后的势力却是极大,而这个势力的主人便是蔺迟月。莫期天天往风花阁当中跑,可并不只是为了喝酒而已,他和蔺迟月,可算得上是交情不浅的朋友。” 桑夜霎时明白了过来:“风花阁在与莫期合作?” “不错,不破风花阁,想要杀莫期,难。”方城毫不避讳的道。 桑夜张口欲言,却听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脚步之声,听到这声音,方城神色一凝,对桑夜道:“我言尽于此,你可以继续待在风花阁中探听他们的行动,但切不可轻信阁中任何人,你紧跟在蔺烛雪身旁便够了,只有他绝对不会伤你。”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方城便闪身自桑夜房间另一侧的窗口冲了出去,一霎间消失在了窗外,桑夜看着他的身影不见,心中却默然念着他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方城要她跟在蔺烛雪的身边,只有蔺烛雪不会伤她。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除了蔺烛雪,难道其他人皆是另有目的? 就在这时,桑夜房间的大门再一次被人给敲响,桑夜开门往外看去,却见门前站着一名风花阁的小厮,他脸色惶急,朝着桑夜道:“这位姑娘,掌柜的走之前吩咐我们调查一位聂姑娘的消息,现在有线索了,我们怕耽误了时间,所以立即便来告知姑娘了。” 姓聂的姑娘,自然便是聂红棠,桑夜连忙问道:“她在哪里?” “那位聂姑娘被我们带来了酒楼,此刻正在堂中大闹,姑娘你快去看看,再这样下去我们楼非得给她拆了不可啊!” “我现在就去。”桑夜答应了蔺烛雪要看好聂红棠,此时自然不敢怠慢,立即便往酒楼大堂行去。 事实上,桑夜不明白为何这小厮能够这样惊慌,聂红棠再如何能耐也不过是一名女子,一名比旁人都要漂亮的女子,她发起疯来最多不过是砸两个杯子,掀一张桌子,还能够如何惊天动地? 但到了大堂当中,桑夜才明白过来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单纯,聂红棠并非普通女子,她闹事的程度,自然也非普通女子可比。 风花阁的大堂当中,几乎可说是塞满了人,一群男子在其中大声吼着什么,还有风花阁的小厮在奋力阻拦,周围又是一干人等看着热闹,只有聂红棠一人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裙,风姿绰绰立于人群当中,唇角眉梢接带着魅惑笑意,叫人看了只觉酥麻入骨。 “发生了什么事?”桑夜问身旁的人道。 那名小厮连忙解释道:“这位聂姑娘不满我们一直阻拦她不让她出去,便说了只要谁能够将风花阁的招牌给拆下来砸了,便请那人喝酒,所以现在大家都在争着要拆风花阁的招牌,我们实在是……” 看着那小厮要哭出来的模样,桑夜终于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与聂红棠接触并不算多,但在不归楼当中见聂红棠,也都是看她轻纱蒙面,沉静漠然的样子,还从未见识这女子真正认真起来闹事的样子。她早应该料到,若无这般能耐,当初她又是如何被冠上祸国狐狸精的名号的呢? 桑夜在心中这般想着,自己挤进了人群当中,朝着聂红棠唤了一声。 聂红棠听到了桑夜的声音,回眸看去,霎时诧异道:“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怕有人没看懂……在这里解释一下,现在文里面大概有三个势力: 呈国←呈国国君 下面是蔺染风率领的鬼门杀手众人 尧国←尧国国君 下面是莫期、蔺迟月以及率领的风花阁众人 ??←???? 下面是方城、以及???、???、???们…… 最后是旁观得很开心的楼主大人=-=楼主大人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呀别害羞啦 楼主:= =没我什么事啊……我真的是男主么…… ☆、第33章 人非(八) “我是随蔺公子一起来的,我们来靳城,就是想劝你回到不归楼中。”桑夜解释道。 聂红棠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我只是暂时离开,也没说不回不归楼,蔺公子这么急着出来追人,究竟是什么意思?”聂红棠这样说了一句,当即看了一眼周围拦着自己的风花阁众人,蹙眉道:“我倒是不知道蔺烛雪和风花阁的人也有来往,你快让他们将我放了,我还有要事要办,等我办完事再回去不归楼跟蔺烛雪细说也不迟。” 桑夜一怔:“你可是要去将军府找人?” “嗯?你知道?”聂红棠挑眉,“看来蔺烛雪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你了,那么你还有什么理由拦着我?” 此处人多口杂,桑夜身份又十分敏感,实在不适合说事,桑夜想了想道:“聂姑娘还请随我进后院来,这些事情单独谈比较好。” 聂红棠没有动,反倒是抱着双臂冷哼了一声,道:“抱歉,我一刻也不能等,你立即让这些人走来不要拦我,否则要将风花阁的招牌给拆了,我有的是办法。” “聂姑娘。”桑夜迟疑。 聂红棠不言不语,只瞪着双眸看桑夜。 桑夜无奈,心知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且看聂红棠的架势,想要逃脱风花阁也的确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当初蔺烛雪要她拦住聂红棠,她却不知道聂红棠竟是这般难以应付之人。沉默片刻之后,桑夜突然朝风花阁众人道:“放人。” “这……”一名小厮忍不住现出了为难之色,“临走之时,蔺楼主吩咐了绝对不能让人离开。” 桑夜摇头:“放人。” 众人还在犹豫,却见桑夜到了聂红棠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对方胳膊道:“这个决定是我做下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由我一人负责便是,你们应当知道我是与蔺楼主的朋友,我说的话,你们听是不听?” 桑夜这句话说得果决,面前几人四下看看,终于还是让了开来。 聂红棠站在桑夜的身旁,忍不住也笑了一声:“没想到。” 桑夜没有问她话中的意思,只回了身对聂红棠道:“你要去将军府可以,但可否带我一同去?” “为何?” 桑夜道:“因为我也正好有事要去那里,且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事实上做出了要放聂红棠离开风花阁的这个决定,桑夜也是再三思量,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决定算是对还是错,百里念和蔺烛雪将东方灵的死讯对聂红棠隐瞒了如此之久,若是她将真相摆在了聂红棠的面前,这个女子,可能够接受。 桑夜看着聂红棠,聂红棠看她神色,犹豫片刻之后点头道:“好,你随我一同去。” 两人转身朝外面走去,留下风花阁一屋子人怔怔看着,而对于聂红棠的身份,众人也已经有了些许猜测。毕竟在这天下,这般貌美的女子并不多,而生得漂亮又姓聂的女子,就更加的少了。 离开风花阁之后,聂红棠与桑夜特地挑了一条人少的路,两人一路沉默无言,走了一会儿桑夜才终于出声道:“对于将军府我十分熟悉,你一人前去也不是办法,不如由我带路。” “你跟着我过来,目的却不仅仅是为了给我带路吧?”聂红棠看着桑夜,似笑非笑道。 桑夜沉默片刻,点头道:“将军府今日会发生大事,有人要杀莫期,蔺烛雪也去了,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她随口解释了一句,并没有将之后方城让她护蔺染风离开的事情给说出来。 听了桑夜的说法,聂红棠道:“我关心的只有一个人。” “我知道。”桑夜叹道,“那个人叫东方灵对不对?” 聂红棠笑道:“你果然都知道了,这一路上蔺烛雪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桑夜咬唇,边行边道,“东方灵已经死了。” 聂红棠脚步倏然停住。 桑夜亦是停步,回身看她。 “你在说什么?”聂红棠紧紧盯着桑夜的双眼,沉声问道。 桑夜努力保持着平静,低声道:“东方灵死了,一年多前我就在将军府当中,当时百里念将东方灵送来将军府,要神医替他治病,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东方灵伤势太重,他被送来以后没多久就断气了,莫期命人将他葬在了靳城外面的山脚下,你若是不相信,可以随我去看。” 聂红棠半晌未曾言语,只是看着桑夜,双眼倏地红了。 桑夜还想要再开口安慰,却突然听聂红棠道:“你让我去将军府看一眼都不成吗?” 桑夜一怔。 聂红棠颤声道:“我只是想去将军府看一眼,我已经不求能够同东方灵在一起了,我知道自己是不祥之身,谁同我在一起都没有好结果。但我只是想去将军府看他一眼,只要看到他还活着,我就满足了……” “我这一趟来靳城,也只有这个目的而已……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聂红棠蓦然大声道。 桑夜听着她的话,喃喃道:“你早就对东方灵的事情有所怀疑了?” 聂红棠没有回答桑夜,但她知道这间事情之后最先做的事情不是质疑而是这般反应,便让桑夜已经猜到了几分。聂红棠早就对东方灵的事情心中有所猜测,所以才会特地瞒着众人来靳城当中,只为确认一面,这件事情若是蔺烛雪他们想要继续瞒下去,怕是也根本就瞒不住。 桑夜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来安慰聂红棠,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她,看她神色百般变化,终于道:“百里念他很担心你。” 聂红棠低笑一声,冷声道:“他关心我?在他眼里,只要我活着就够了,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 “聂姑娘……”桑夜还要再劝,聂红棠却忽的转身朝另一侧走去,桑夜连忙要追,谁知她步伐极快,没过多久就不见了踪影。桑夜寻觅之下,这才发觉聂红棠所去的方向,正是将军府的方向。 桑夜已经同她说了东方灵的事情,为何她还要往将军府去? 心中虽是不明白聂红棠的想法,但桑夜仍是咬唇往将军府那处赶去。 靳城极大,等到桑夜赶到将军府大门外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个时辰,桑夜怔在将军府大门外的巷子边上,却是无法再往前一步。 将军府大门外空空荡荡,只有几名看守的士兵和几名巡逻之人,丝毫没有见到聂红棠的踪迹。桑夜对于靳城十分熟悉,对去将军府的道路更是熟悉,她走的乃是最捷径的道路,想来聂红棠想要进将军府的话,应当要比她来得晚才对,所以桑夜便在大门外守了下来。 只是桑夜正在巷中站着,却突然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桑夜听出了这是蔺烛雪的声音。她回头朝身后看去,正见蔺烛雪一人负手站着,半张脸都笼罩在巷子当中的阴影里。 “你……”桑夜怔怔看着蔺烛雪,过了片刻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那位风花阁的周公子呢?” 蔺烛雪蹙眉道:“周是梦带着风花阁的人在后面埋伏着,是他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我让你在风花阁当中守着聂红棠,你来凑什么热闹,难道你想要亲手了解了莫期的性命不成?” 桑夜垂眸,想了想才将事情说了出来:“我没能看好聂姑娘,她似乎往将军府赶来了。” 桑夜将聂红棠的事情说了出来,蔺烛雪冷着脸听着她的话,等到她说完了,仍是没有反应。 “抱歉,我认为……她应该知道东方灵的死活,而不是一直被人蒙在鼓里。”桑夜叹道。 蔺烛雪冷笑一声:“你认为?” “是……”桑夜低声道。 “你可知百里念为了聂红棠这件事情究竟操了多少心?”蔺烛雪道。 桑夜不知道,但她能够想象得到,百里念是喜欢聂红棠的,比她所理解的更为喜欢,所以才为了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咬唇道:“这件事情是我的错,给你们带来麻烦了,抱歉。” “别说了。”蔺烛雪阻止了她接着说下去,只道:“既然已经如此了,便只能看百里念回来怎么处理了,东方灵的事情是他隐瞒下来的,聂红棠那边也该他去解释,你现在只要回到风花阁当中去就行了,聂红棠的安危由我来负责。” 桑夜本以为蔺烛雪还要接着数落自己,却没料到竟会是等来这样一句话。她沉默片刻道:“我要守着聂姑娘,我怕她卷入了刺杀莫期的事情当中。” “我说了这件事情我来解决,你又不会武功……”蔺烛雪说了一句,还没有说完,却突然顿住了话头。 桑夜看他神色有异,便道:“怎么了?” “住口。”蔺烛雪有些不耐的说了一句。 桑夜闻言当即乖乖住了口,却见蔺烛雪一把拉住了她,将她带入了巷子的暗角当中。 而随着这个动作,蔺烛雪又像是怕她开口,探出手来一把掩住了她的口。 便在此时,将军府的大门当中,缓步走出了一群人。 为首的人是莫期,他穿着一身华服,似乎要出门去见什么人,而在他的身旁是之前在风花阁中桑夜见过的那名“孙兄”,他们身后跟着一干下人,只见他神色如常,甚至与身后的人在说着什么笑,仿佛丝毫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杀劫。 桑夜还记得之前方城同她说过的话,傍晚时分莫期要出去见一个人,而蔺染风便会在那个时候,在将军府的大门处动手。 现在,时辰刚好。 然而便在这时候,长街另一头有人快步赶来,那人一身红裳,眉目如画,正是聂红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情有点多存稿也用完了导致更新时间有点不稳定望见谅QAQ ☆、第34章 人非(九) “自己待在这里别出来,否则别怪我不救你。”蔺烛雪对桑夜沉声道。 桑夜没有回应,只道:“你自己小心些。” “这次是担心我还是莫期?”蔺烛雪玩笑般问道。 桑夜一怔:“蔺公子。” 蔺烛雪没有等她回答,只将桑夜往更里处推了推。 桑夜迟疑着朝长街那处看去,只见得莫期与那姓孙的男子一同说了几句话,随机便往门外走去。门外这时候下人已经牵来了马车,姓孙的男子站在将军府的大门口,朝着莫期拱了拱手,莫期则自行上了马车。 马车车帘合上,车夫扬了鞭便要出发。 便在此时,桑夜听蔺烛雪低声说了一句:“蔺染风动手了。” 桑夜诧异的听着他这话,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发觉的,分明此刻风平浪静看来什么异状都没有。 然而就在蔺烛雪话音落下之际,莫期车前的马匹乎的长嘶一声,那声音刺耳无比,只见马蹄扬起,那马儿竟挣扎着要脱缰而去! 眼见马车剧烈一颤,四周的人都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那马蹄扬起的烟尘中,竟闪出了一抹亮色。 银芒恍然划开尘烟,不知从何处而起,却是落往了莫期所乘坐的那一辆马车。 只听重响一声,兵刃轻而易举破开马车,整个马车轰然被震成了数块,而车中的莫期也再次现在了众人面前! 剑柄在黑衣杀手的手中,剑身,在莫期的掌中。 “你果真来了,鬼门杀手蔺染风。” 马车已经因为方才的一击而四分五裂,莫期站在马车的碎屑当中,嘴角噙着浅淡笑意。 站在莫期对面的男子手执着剑,眉目与蔺烛雪五分相似,此刻正凝着眉,冷眼看着莫期。这个人自然就是鬼门之主,蔺烛雪的大哥,蔺染风。 没有任何回应,蔺染风眸色一沉,握刀的手往前一递一横便挣脱了莫期的束缚,两人动作迅捷如风,对招拆招间杀气肃然。 一个是杀手首领,一个是战场将军,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两人动手之间招招直指要害毫无留情,即使是有人插手护卫莫期安全,亦是近身不得。 然而这个时候,聂红棠也已经到了将军府的大门之外,便在动手的二人之旁不远处。 桑夜敛去眸中的瞬息松懈,朝身旁人小声道:“聂姑娘来了,怕是会有危险。” 蔺烛雪闻言蹙眉,没有动作,只低声道:“你干的?” “你在说什么?”桑夜不解道。 蔺烛雪道:“为了救莫期,特地引聂红棠到此地?” “我怎会……” 桑夜还要再说,蔺烛雪便道:“难道你要我相信你一个能够从莫期手中逃亡半年而不被抓住的人,会如此不谨慎,当真毫不思量就因为一个念头就将聂红棠给放了出来?” 蔺烛雪说得断然,并没有给桑夜任何解释的机会。桑夜没有解释,她只是紧紧盯着蔺烛雪的眸子,等了许久才道:“现在聂红棠冲过去找莫期了,她有危险。”不管是莫期还是蔺染风,都有可能伤她。 桑夜心知自己这般的作为对不起蔺烛雪,更对不起聂红棠,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判断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她只是牢牢地记着之前方城同她说过的话,她要救下蔺染风,以如今的情况看来,蔺染风根本没有办法杀死莫期,而想要达成目的,她便必须将蔺染风给救下来。 蔺烛雪眼见神色微变,还要再说话,却突然听得一阵衣袂舞动之声,桑夜抬眸看去,正见得一群风花阁的人在周是梦的带领下朝着莫期和蔺染风交手的那处奔去。 几声闷响,周是梦等人手中的长刀往蔺染风袭去,蔺染风不言不语,手中长剑乱舞竟是将那些攻击统统给接了下来,顺势折回剑身出手,竟还伤了风花阁其中几人。 “小心。”周是梦低声说了一句,将其余人护住,自己对上了蔺染风。而同时莫期也接着出手,与周是梦二人一同迎击蔺染风,但是蔺染风一人独对莫期和周是梦两人竟丝毫不显得局促,他阴沉着脸与二人过招,莫期越战越勇,但周是梦却渐渐显得有些局促起来。旁边的聂红棠见状,忍不住皱眉终于朝着战团扑了过去。 聂红棠一入战圈,立即便完全打破了局势,她不会武功,也毫无章法可言,只是单纯破坏三人的打斗,莫期有所顾忌,不愿再出手伤人,但蔺迟月与周是梦却是不然,眼见莫期出手有所保留,蔺染风便将攻势全部对准了周是梦,周是梦渐渐吃力起来,而聂红棠则挑眉朝三人道:“我只有一事相问,你们若是不肯住手答我一个问题,便在这里杀了我好了。” “疯子。”一直不曾开口的蔺染风,在这一刻终于幽幽说了一句,并一剑自聂红棠腰间擦过,直直往周是梦而去。 周是梦堪堪偏过身子,却仍是没有完全避开,让这一剑擦破了腹部,鲜血霎时便留了出来。他微微皱眉,扬声朝着桑夜与蔺烛雪所站的这一处大声道:“你还不肯出手,是要等到何时?” 桑夜就在蔺烛雪的身旁,听得那人冷冷笑了一声。 她从未见过蔺烛雪这般神色,忍不住微微怔住。 桑夜心中十分确定,真正让蔺烛雪脸色难看的并非是蔺染风,也不是周是梦,而是她。因为她的自作主张,欺骗了蔺烛雪。 只是她除了那样做,毫无办法。 桑夜咬唇,看着蔺烛雪错身自自己身旁走过,一步步朝着交手中的蔺染风和周是梦、莫期等人而去。 蔺烛雪双目失明,从来都需要人搀扶,在桑夜的印象当中,便显得有些孱弱。然而此刻他一身单薄衣裳走向那空旷长街,渐渐走入人群视线当中,便叫人再也移不开视线。他脊背挺直,神色肃冷,每一步都稳稳的落下,每走一步,便朝着蔺染风更加接近。 战斗中的蔺染风看到了朝着自己走来的蔺烛雪,竟是出奇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便突然体内真气暴涨,一霎那之间将面前不断出手的周是梦与一心破坏他们死决的聂红棠给震开了数步,而同一时间,他转身朝莫期看去,手中长剑一振,剑锋银寒再不有任何保留袭向莫期! 这一剑含了全身的功力,必不留一丝生机。 但这一剑对上的是莫期,一个给自己保留了所有生机的人。 莫期疾退数步,这个时候,已经退到了周是梦的身后。 周是梦眼见那柄剑袭来,当即不管不顾,闷哼一声竟是奋力以自己的一刀迎上了蔺染风的一剑!只见火光交错之间,一刀一剑相互撞击在一起,长剑依然锋利,而长刀却已经铿然自中间断裂! 然而也因为这一撞击之势,长剑的攻势也在莫期的身前堪堪止住。 莫期似笑非笑看着蔺染风,小声道:“你没有机会再杀我了。” 蔺染风的确没有机会再杀莫期了,因为这个时候,蔺烛雪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大哥,许久不见。”蔺烛雪浅浅笑着,语气却是凉透。 蔺染风收回剑入鞘,敛眉垂眸道:“的确是,许久不见了,二弟。” ☆、第35章 人非(十) “你不该来。”蔺染风神色冷淡,只淡淡瞥了蔺烛雪一眼,“双目瞎了就应该在你的不归楼里面好好呆着,哪里也不去,省得给人带来麻烦。” “哦?看来兄长你是嫌我给你带来了麻烦?”蔺烛雪挑眉,言语上毫不相让。 蔺染风道:“你以为呢?” 两人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因为蔺染风手中的一剑已经朝着蔺烛雪骤然袭来。蔺烛雪虽看不见却似有所觉,当即侧身避过,随即亦是出手与蔺染风战在了一处,而莫期则站在蔺烛雪的身后,已经淡然负起了双手。周是梦上前帮忙,想要置蔺染风于死地,蔺染风一人对付蔺烛雪和周是梦,后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没有动手的莫期,已然是没有了一点优势,他想要抽身退开,但奈何对方却根本没有给他抽身而退的机会。 “蔺楼主?”原本在一旁阻止几人打斗的聂红棠反应了过来,朝着蔺烛雪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在这里?” 蔺烛雪动作未停,朝聂红棠道:“你先离开这里,有事一会儿再说。” 方才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的聂红棠看了一眼正在打斗中的几人,竟当真点了头道:“好。” 然而她便要离开,却见蔺染风竟突然朝她冲了过来。 蔺烛雪皱眉,似乎也察觉出来了蔺染风的动作,冷声道:“蔺染风!” 蔺染风这时候已经截住了正要离开的聂红棠,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道:“迟了。” 蔺烛雪猛然住手,而一旁周是梦还要再朝蔺染风攻去,蔺烛雪却将他一把拦住,小声道:“住手。” “可……”周是梦还想再说,这时候蔺染风已经冷笑着说道:“你们若是再动一下,这个女子就没命了。” 蔺烛雪语气不善:“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鬼门杀手头领竟然要靠挟持一名女子来保命。” “大名鼎鼎的不归楼楼主,不也是协同莫期和风花阁一同杀我?”蔺染风神色不变,丝毫不认为自己做的是卑鄙无耻的事情。而聂红棠冷哼一声,丝毫不惧怕蔺染风的威胁,挣扎着便要脱开蔺染风的控制,蔺染风动作一顿,没有要出手杀人的意思,反倒是趁着众人皆停手之际朝着长街后方的巷子掠去。 那巷子当中,站着的便是桑夜和身后埋伏着的风花阁众人。 眼见蔺染风奔来,蔺烛雪与周是梦紧追而来,不过是眨眼之际,蔺染风便到了桑夜的近前来。桑夜紧紧盯着蔺染风的双眸,忽的小声道:“前面是风花阁的埋伏。” 蔺染风脚步一停,倏地往桑夜看来。 桑夜迎上他的视线,目中毫无惧色。 没等桑夜再说什么,蔺染风忽的一把抓住桑夜的胳膊,带着她朝长街另一处而去,而蔺烛雪双目看不见,自是无法跟上他们,另一边的周是梦跟了一会儿也停了下来,唯有莫期一人,站在原地看着桑夜被蔺染风带走,神色复杂却丝毫未有动作。 蔺染风动作极快,桑夜被他这般带着,只觉得耳畔风声不断,人已经不知行了多远。一直到后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蔺染风才终于停了下来,将桑夜给放下。 “你是何人?”蔺染风道。 桑夜毫不犹豫:“桑夜。” 听了这个名字,蔺染风果真如桑夜所料,动作停了片刻,继而认真看了桑夜一眼。 “是你。”蔺染风道。 桑夜不言,蔺染风接着又道,“难怪你要帮我。” “你现在杀不了莫期,风花阁和蔺烛雪早就知道了你的计划,如今都等着看你出手取你性命。”桑夜低声道。 蔺染风低笑一声:“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助我?” “我想。”桑夜咬唇,认真道,“我想莫期死。” 方才她被蔺染风劫走的时候,她将莫期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对方于她没有丝毫的担忧。既然如此,那么她便也不必再有任何怀念了。 听桑夜这般说来,蔺染风竟是又冷笑了一声,继而道:“你要如何助我?你不会武功,还是个逃犯,你拿什么来助我?” “我的身份。”桑夜道。“我是朝廷重犯,莫期奉旨捉拿我,若是我的行踪传了出去,莫期必然会亲自动手,你只需要潜伏起来,等待时机对莫期动手便可。” 蔺染风道:“只是如此一来,你认为你还能跑得掉?” “能够杀莫期,我死又何妨?”桑夜决然道。 蔺染风默然看她半晌,挑眉道:“很好,那我便成全你。” —————————————————————————— 第二天,叛乱丞相之女桑夜躲藏在靳城当中的消息便传了出去,一时之间众人皆惊,皇帝召了莫期进宫,莫期得了命令之后开始派人全城搜索桑夜的踪迹。 而真正散布出这个消息的人,正是桑夜和蔺染风。 站在客栈的房间当中,开窗看着外面街道上不断巡逻的士兵,桑夜在心中低叹一声,知道自己这样做,怕已经是九死一生了。不归楼的宝藏,以及那里的一切,也已经与自己无关了,总归只要能够报仇就一切都够了。 只是想到自己被蔺染风带走之时蔺烛雪站在长街上的身影,仍是觉得心中有歉意。 她瞒了蔺烛雪很多,而蔺烛雪虽口中不饶人,却从未与她太过认真计较。但这一次,怕是不一样了。 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再见蔺烛雪的一天了,这一次引莫期前来追杀她,绝对不能够再让蔺烛雪和风花阁前来破坏。而等到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或许莫期已经死了,而她也已经被莫期带来的人给抓住了。 如此一来,就一切都结束了。她如今还活在这世上本就是为了报仇而已,蔺烛雪,不归楼,以及不归楼当中的所有人,于她而说都不重要了。 桑夜这般想着,便又合上了窗,回头对屋中独自饮酒的蔺染风道:“你已经让莫期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蔺染风瞥她一眼:“这一次不会有风花阁的人来了,蔺烛雪也不会来。这一次动手,我有九成把握。” “如此……便好。”桑夜犹豫片刻,干脆在蔺染风的面前坐下,拿起一个酒杯送到了蔺染风的面前。蔺染风看出了她的意思,将自己手里提着的酒壶摇了摇,顺势往桑夜的杯中倒去了些许酒。 桑夜低头喝了一口,低笑道:“喝过惊梦,再喝其他就都像是没有味道了。” 蔺染风不悦道:“风花阁的东西,当真有那么好?” 桑夜垂眸:“很好,可那样的酒一辈子喝一次就够了。” “因为你要死了。”蔺染风道。 自己透露了自己的行踪,引来莫期追杀,到时候蔺染风纵然是杀了莫期,却也没有办法带着她离开,而她落到了莫期手下的手中,必然只能是死路一条。 桑夜还没说话,蔺染风又道:“但你不想死。” 听到蔺染风这样说,桑夜微微一怔。 她不想死么? 当初自己最喜欢的人让她从云端跌到了地底,尚书府一家被满门抄斩,她心中怨愤,她一路逃亡,她心中只觉得自己死了就好了,那样便不用再承受这些苦痛。但那时候她还不能死,因为她还没有报仇。 但现在她就要报仇了,她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任何遗憾了,为何蔺染风还说她不想死? 她真的……不想死吗?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一直住在不归楼当中。”蔺染风突然说道。 桑夜收敛起神色,淡淡道:“不错,这天下间能够收容我的,也只有不归楼了。” 蔺染风冷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反倒是起身又开窗看了一眼,继而低声道:“看起来,莫期和他的人马就要到了。”他回身看了看桑夜,又道:“这一次来的人马不少,莫期早知道你我在一起,定然有所防备,所以纵然我刺杀成功,也没有办法将你给带走,你必死无疑。” 桑夜点头:“我知道。”她早已做好了死的打算。 然而蔺染风却又道:“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蔺烛雪?” 桑夜一怔。 又听到蔺烛雪这个名字,桑夜忍不住想起了蔺烛雪在风花阁当中与她的交谈,那时候她答应了蔺烛雪要将聂红棠拦在风花阁当中,之后却因为方城的到来,她并没有当真听蔺烛雪的话拦住聂红棠,而是特地设计让她去了将军府,阻拦几人的打斗。她骗了蔺烛雪,她本想要等以后同蔺烛雪道歉的,但现在看来,她已经没有机会道歉了。 桑夜沉默片刻,对蔺染风道:“若是今后遇上蔺烛雪,还请带我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蔺染风紧紧盯着她,没有说话。 桑夜默然,想到那日送蔺烛雪出风花阁,她一拖再拖,让蔺烛雪小心。蔺烛雪只道是她担心莫期,所以才会这般反常,但只有她自己知晓,自那日在客栈当中见了莫期一面,背对着他喝下了惊梦之后,她便对莫期再无挂心了。 她冒着危险出去看莫期一眼,不过是想要看清他的身上可还佩戴着当初她赠他的玉佩。 但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玉佩没了,她本就不该有所期待。 桑夜来到蔺染风的旁边,低头看客栈外的景象,正见到一行人朝着客栈快步而来。 “来了。”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桑夜心中竟生出了卸下重担之后的轻松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_(:з」∠)_总算是忙过这一阵了,接下来应该会努力更新的,顺便明天开新坑,提前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