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又美又飒 作者:爱吃馒头的喵 文案: 半妖被少女用锁链套住拖回家,他龇牙咧嘴,心生怨恨。 “卑鄙无耻的臭丫头,等我妖力恢复,拆了你的骨头架子。” “不知廉耻的臭丫头,敢揉我耳朵,等我……”他脸涨成猪肝色,牙齿磨得“咯咯”响。 纪婳婳把受伤的半妖带回家,给他包扎疗伤,喂他香喷喷的骨头汤,揉他软萌的耳朵,待他痊愈,捆在假山旁,吃美味的麻辣兔丁。 半妖逃跑后,她又捡了一只兔妖,给它细心包扎伤口,半妖怒不可遏,磨刀威胁兔妖作恶,然后英雄救美。 少女双目亮晶晶的,正要吹捧救命恩人,一把锁链套住她的脖颈,把她拖走。 “以身相许那一套不流行了,做我的狗,跟我回家。” 纪婳婳:“……” 小剧场: 半妖不准纪婳婳睡床,她躺在冷冰冰的地板,阴恻恻一笑。 梦中,半妖摸着越来越涨的肚子,呜咽道:已经第九窝了,还生吗? 纪婳婳:生,生出女儿为止。 半妖侧头看向九窝儿子,脑袋一沉,差点晕厥过去。 重女轻男要不得。 又狗又坏的半妖X甜美可爱、有仇必报小女子 前期狗半妖超级坏,后期会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婳婳 ┃ 配角:《厨娘拿仙女剧本》求收藏 ┃ 其它:半妖,狗 一句话简介:狗很坏,会葬场 立意:努力活成自己想活的人,并为明天而不断努力奋斗 第1章 黄鼠狼抢亲一 偏僻的小院。 雨滴“哒哒”落下,拍打屋檐发出一连串的响音,随着雨势增大,破败的屋檐难以支撑,“哗啦啦”的洒落雨水。 凉风“嘭”的吹开窗棂,烛火忽而一暗,映得满室通亮的雷霆在天际炸响,轰隆隆的巨响吓得伺候的丫鬟们手足无措。 纪婳婳坐于梳妆台前,素手抬起,在额间描绘一朵美轮美奂的牡丹花钿。她姿容绝美,身穿大红色的喜服,朵朵鲜艳的牡丹非但不能夺走主人的光芒,反正尽职尽责发挥它们的光彩,让主人更加夺目耀眼。 丫鬟们看着漂亮的小姐,一瞬间压下对妖来抢亲的恐惧。 纪婳婳抹上红色的口脂,轻轻一抿,饱满有色泽的唇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十分满意:“樱桃,替我选一只好看的簪子。” 纪婳婳的首饰很多,眼前的梳妆台上铺了一层,身后的两个大箱子也放满了,她正欣赏自己新画的妆容,琢磨着今日如此漂亮的她该带什么首饰最美。 樱桃挑一支小姐新买的金凤凰簪子,金凤凰的嘴巴上叼了一颗拇指大的东珠,在烛光的辉映下,散发出璀璨的光。 纪婳婳弯了弯黛眉,心情极好:“樱桃最得我心,戴上吧。” 屋外的雨水越落越大,雷霆的轰隆声也越来越大,几个丫鬟在地上放了几个铜盆接水。 樱桃抬起的手在抖。 纪婳婳端详铜镜中她梳了好久的发髻,怕樱桃乱抖的手弄散了,伸出一只滑嫩如瓷的芊芊细手:“给我吧。” 樱桃把金凤凰簪子放在纪婳婳掌心,抬头见铜镜中小姐的面容,呼吸一滞。她在风车县生活了十六年,从没见过有女子如她家小姐般,长得像一副绝美的画像。 她的皮肤极白,干净如陶瓷,眸子似琉璃,会发出淡淡的紫光,妖冶美丽。像茶馆说书人口中祸国妖妃苏妲己,却又不是苏妲己。 因为她家小姐心地善良,待她们这些丫鬟下人极好,平日逛街见过穷困潦倒的乞丐会施舍一二,从来也没有做过坏事,反而做了不少好事。 她瞳孔微微一缩,这件祸事的由来,正是因为小姐太心善了。 樱桃懊恼极了,当初她就该规劝一二的,无限放大的后悔与自责摆满脸上。 插完凤凰簪,左右晃了晃脑袋,端详插得好不好看的纪婳婳微微一笑:“好看吗?” 樱桃望向镜中绝美的少女,颔首道:“好看,小姐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这话,纪婳婳特别爱听,嘴角划开一条漂亮的弧度。 门扉被打开,惊得屋内的丫鬟发出刺耳的尖叫,连樱桃也是惨白的一张脸,生怕妖忽然冲进来。纪婳婳没有回头,她已经从铜镜看到身后人。 一个毛绒绒的白色狐狸头罩住少年的脑袋,黑发如绸缎般伸展而出,许是刚才有点颠簸,两缕微湿的黑发贴住胸口,圆领白袍上的那朵泼墨牡丹若隐若现。 丫鬟们见是他,纷纷松了一口气。 狐狸头双手负在身后,慢慢靠近纪婳婳。 纪婳婳眉梢一挑,嗓音慵懒:“你不去捉妖,跑来这里做什么?” 狐狸头慢慢往下抵,离她肩膀隔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纪婳婳目光未离开铜镜,他那只狐狸头毛绒绒的,两只耳朵尖起,轻轻动了动。一瞬间,纪婳婳怀疑这是他的本来面目,他压根没有带上狐狸头面具。 低哑的少年磁音响起,带着狂妄:“你怕了。” 纪婳婳胆子挺大,可这会儿确实有点怕。 今夜她新婚,新郎是一只黄鼠狼妖。 她跟她的父母都不愿意。但平民百姓斗不过妖力高强的黄鼠狼,唯有花了大价钱请捉妖世家收妖,来的是两位少年,一位高高在上,不把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放在眼里;另一位带了个白狐狸头,说话挺好说的,可看着不太正常。 距离黄鼠狼妖来迎亲的日子只剩三日,纪家被逼得无路,唯有死马当成活马医。 父母和丫鬟们都不把希望寄予两位少年,愁云惨淡。 但纪婳婳知道带狐狸头的,确实有两把刷子,不然她也不能淡定梳头化妆。 她轻轻捏起凤凰簪,想换一个角度,一则是看看另外的角度能不能让她更加美,二则是要掩盖她心中的慌乱。 “你都在这里了,我怎么可能会怕,你已经把黄鼠狼打得哭爹喊娘了吧。” 少年扬手扯掉她的凤凰簪子,白袖上用银线绣的雪花仿佛在空中飞舞,他的嗓音好听极了:“你说得不错。” 纪婳婳刚想松一口气,少年又补充道:“但它跑了。” 少年仿佛凭空变出一朵妖艳欲滴的牡丹花,往她发髻一插,嗓音带了笑意。 “还说等我走了再回来。” 纪婳婳:“……” ☆☆☆ “跑跑跑……跑了。” 纪圣哲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把差点哭出来的泪水憋回去,希翼看着二位捉妖世家来的少年,讨好的笑出一朵花。 “二位高人能不能想想法子收了那黄鼠狼,这次他跑了,难免下次不会再来骚扰小女,小女自小体弱,实在不堪被欺辱。” 他嗓音带了哭腔,可怜天下一片父母心,若是别的捉妖人早就感动得拍胸脯保证,定抓到那只妖了,但二位来自捉妖世家的少年,表情都没变一个。 纪圣哲满头大汗。 “钱可以再加,多少都不成问题。” 纪夫人饮下三杯茶水压惊,财大气粗说:“加十倍,只要你们收了那妖,不再缠着我女儿。” 眼神犀利的少年眉梢一挑,目光似两道闪电。 “我绝没有侮辱二位的意思。”纪夫人压下去无数想说的话,又饮了一杯茶水压惊,嗓音惹了几分哭腔,也不知是担忧女儿的焦虑,还是被少年吓到了。 “妇道人家不成体统,抱歉抱歉。”纪圣哲拱手赔罪,额头冷汗更甚,生怕两位少年一走了之。 少年冷冷扫了纪夫人一眼,把她吓得心肝乱跳,才道:“姬家答应帮你们收妖,必定除了那妖碎,绝不出尔反尔。” 他带着责怪的眼神写着,休要用钱侮辱我们捉妖世家。 纪夫人连连赔罪,少年冷冷哼了哼,目光挪开。 纪圣哲听到他肯帮忙,喜不胜收,把姿势放到最低:“不知姬大师有何办法。” 黄鼠狼一日不除就缠着他的宝贝女儿一日,纪圣哲忧心忡忡,恨不得把它大卸八块,而且他怕时间拖久了,捉妖世家的两位少年不耐烦,不愿意管。 “这事缺一个人。”少年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案上竖写了一个“人”字。 纪家夫妇对视一眼,还不等问出疑惑,少年又说:“缺一个与纪小姐成婚的男子。” “有男子有男子,”纪圣哲说:“小女与长安的秀才沈温良订过娃娃亲,沈公子仪表堂堂,相貌非凡……” 少年抬头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长安太远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远水救不了近火。” 纪圣哲一怔,只听带着狐狸头的少年慵懒的嗓音响起:“让我娶你女儿如何呀。” 纪圣哲和纪夫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互相搀扶着才没有被吓倒。 听到他这话,不亚于听到黄鼠狼说娶他们女儿带来的恐怖冲击。 黄鼠狼跑了,鸳鸯阁的守卫添了十倍,但守门的小厮和仆从都知道,哪怕增加一百倍,也不过是黄鼠狼一爪子拍死和几爪子拍死的区别。 普通人对怪力乱神有种莫名的恐惧,有名年轻的小厮东张西望,精神高度集中,稍微有点风吹草地就抡起长棍,吓得双腿发颤。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厮往后一看,并无人影。 他捉住长棍的手一抖,双腿抖得厉害,身后又被人拍了一下。他迅速转头,只有院角的小草随风而动,依然是无半个人影。 他死死咬住嘴唇,连什么时候咬破的都没有知觉,一声大吼。 “黄鼠狼来了。” 无数刀剑出鞘的“锵锵”声响起,鸳鸯阁外乱成一团。 阁内的丫鬟吓得钻进角落,祈祷两位捉妖世家的少年快快收了那只可恶的妖。 听到嚎声的那一刻,樱桃把纪婳婳闺房所有大小门窗统统锁紧,并让几个丫鬟七手八脚抬一些柜子桌子抵住门窗,不让妖进来。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樱桃第一时间护住刚睡醒的小姐,一脸的视死如归。 门内十分安静,似乎没人。 “扣扣”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樱桃头皮发麻,屏住呼吸,其他丫鬟动都不敢动。她们听说有妖眼不能视物,需靠声音分辨猎物在哪儿,一旦猎物不发出声音,妖会自发离开。但显然,黄鼠狼并非这类盲妖。 大门“哐当”的发出巨响,门扉被一脚踹开,顶住大门的柜子桌子让出一条道路。 纪婳婳本来还有点儿困,听到这种巨响,瞌睡虫都被吓跑了,她无比恼怒的瞪着门外忽然冒出的白色狐狸头。 对方视若无睹,抬手再敲了敲门,宽袖上的雪花在风中晃荡,用嘲讽的语气问:“请问纪小姐在吗?” 第2章 黄鼠狼抢亲二 君跻从被他踹出的小通道进门,无视一众丫鬟惶恐的神情,径直走到纪婳婳床前,行了一个君子之礼:“纪小姐睡得可好。” 昨夜折腾了一宿,纪婳婳睡得格外香甜,黑发散落在绣了鸳鸯戏水的枕巾上。她刚睡醒,脸色带着困倦和浓浓的起床气,瞪圆了眼珠子看他。 “生气了?”君跻慢慢凑近她,用暧昧的语气说:“生气的姑娘可不美。” 纪婳婳长得好,也十分爱美,紫色的琉璃眸敛了情绪。 樱桃跟护犊子似的护住小姐,眼看狐狸头越发过分,樱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君公子请出去,这里是小姐的闺房。” 若非还得仰仗他抓黄鼠狼,早唤人把他一棒子打出去了。 君跻手放在樱桃肩膀上,还未等纪婳婳反应过来,君跻手掌一用力,樱桃被推得跌坐在地,气得咬牙。 纪婳婳生气了:“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丫鬟吗?” “丫鬟与我何干?” 君跻坐在床榻,嗅着从纪婳婳床上和身上传来的香味,嘴角一勾:“我是来报纪小姐恩情的。” 手指轻佻摸向纪婳婳的脸,指尖触摸到暖暖的面颊,如玉般的皮肤手感很好,勾唇的弧度正渐渐放大,可手指却忽然动不了。 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动不了。 但君跻并未惶恐,他望着纪婳婳瞳孔的紫光越发妖冶美丽,如碰见有趣的东西,心情大好。 “你爹娘已经把你许配给我了。” 如听到天方夜谭般,满屋子的丫鬟嘴巴长得老大。 纪婳婳却不信他的鬼话,手疾眼快,把他的白色狐狸头抢来。 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映入眼帘,他面皮白净,秋水眸黑白分明,三分天真,七分俊秀,面容伶俐,嘴角抿成一条线时,还会荡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君跻目光沉了沉,没什么温度的说:“还我。” “以后不准进我的闺房。”纪婳婳看出他对狐狸头的在乎,威胁道。 君跻定定的看着她,纪婳婳看不住他要翻脸还是妥协,心里七上八下的,听闻身后传来纪圣哲夫妇着急的喊声时,君跻讪笑一下,“好。” 他带上狐狸头,满不在乎道:“你别后悔。” “乖女,你没事吧。”纪圣哲和纪夫人听闻黄鼠狼闯入鸳鸯阁,几乎是跑过来的,两人脸上担忧不已,坐在床沿嘘寒问暖。 纪婳婳摇头,模样十分乖巧,让父母更加心疼了。 樱桃呆了半晌,弱弱的问:“老爷夫人真的把小姐许配给……” 她望着远去的狐狸头背影,心有戚然,不知为何这位君公子说话总带笑意,但她却觉得他比那位凶巴巴的姬公子更加恐怖,也更让她害怕。 纪圣哲皱眉:“黄鼠狼纠缠,假成婚真收妖而已。” 纪夫人怜惜摸纪婳婳的发丝,安慰乖女:“待两位公子抓到黄鼠狼就好,婳婳别怕。” 夜色悄然而至。 纪婳婳再次来到偏僻的小院,漏雨的屋顶已被补好,窗棂也被加固过,不会再被风吹开。她的梳妆台上也新添了一瓶牡丹花,白色的陶瓷瓶衬得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 樱桃服侍她换好一身大红喜服,她坐于梳妆台前,梳上漂亮的飞仙髻,从铜镜里看到樱桃拿起几根金凤凰簪在发髻上比了比。 虽然金簪子极美,可不及牡丹花娇嫩。 纪婳婳手伸向开得极好的牡丹花,掐了一朵,剪去几片叶子插入发簪中。 樱桃的手很巧,飞仙髻梳得整齐高贵,配上漂亮的牡丹花如仙女下凡。 “小姐真是太好看了。” 其他几个丫鬟也看得惊艳不已。 今日没下雨,屋外的狼嚎传入耳畔格外刺耳。 樱桃吓得浑身发抖,她看了眼在描花钿的小姐,十分佩服:“小姐不怕黄鼠狼吗?” “怕呀。”纪婳婳可不想下辈子跟一只黄鼠狼住在阴森森的山洞里,她晃了晃脑袋,看向飞仙髻上那对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十分满意。提笔往额间花钿添了最后一笔,一朵漂亮的粉桃让她添了几分妩媚。 她回眸一笑,美得惊心动魄,让樱桃短暂忘了害怕。 “好看吗?” 樱桃颔首,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她要是黄鼠狼,也会不择手段把小姐抢回山洞,霸占她,不让任何人染指。 头顶的瓦片传来动静,像话本里用轻功飞来飞去的高手,脚踩在屋檐瓦片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听得丫鬟们一阵头皮发麻。 樱桃望着淡定的小姐,不由得也淡定了几分。 “小姐,不如我们回避一下吧。” “捉妖世家的两个高手对一只黄鼠狼,二打一,黄鼠狼输定了,我们不用奔波。” 纪婳婳很淡定,她见过君跻的实力,而姬坤又是一副拽拽的样子,想必没有两把刷子也不敢这么拽。 她只需安心等待结果就好。 大不了像上次那样,黄鼠狼跑得没影了,她再假成亲一次,引黄鼠狼出来。 樱桃听到小姐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 谁知屋檐开了个窟窿,清冷的月光倾洒而下,一只硕大的黄鼠狼掉了下来,堪堪掉到烛台上,满室烛火骤然熄灭,惊得丫鬟们抱头乱窜。 打开的天窟窿传来君跻懒洋洋的话语:“本来是二对一的,可黄鼠狼太卑鄙了,让狼妖引走了姬小坤,所以现在是一对一。” 黄鼠狼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化作人形。他的人类外形颇为俊朗,还穿了件蓝色的袍子遮体,除了眼珠子贪婪看向纪婳婳,长得不算让人讨厌。 还学着凡人的规矩行了个君子礼:“纪小姐好,小生这厢有礼了。” 纪婳婳抬头看天,君跻欠揍的话又传来:“你不准我进你闺房,爱莫能助呀。” 纪婳婳气得磨了磨牙,眼看黄鼠狼屁颠颠过来了,她喊道:“我准了。” 君跻讪笑一声:“我可不是你纪家的奴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爷不干了。” 纪婳婳从没见过这么小气又爱记仇的家伙,气得撸起袖子。她的胳膊白皙如瓷,被月光一照似乎能发光。 黄鼠狼很着急:“这风大得很,纪小姐快快把袖子拉下去,万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他扯了一块窗帘走向纪婳婳,在他眼中只要是布就能遮羞避体、抵御风寒,但纪婳婳十分嫌弃:“你退开。” 黄鼠狼退了一步,满脸关切:“纪小姐,身体要紧。” 他大着胆子往前进了一步。 纪婳婳无法忍受他手里的窗帘布,眉头紧锁:“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相处不到一块儿去的,我不会嫁给你,你再纠缠我,我对你不客气了。” 黄鼠狼满脸受伤,用窗帘捂住心脏:“先别说这个了,你赶紧披上这个,会着凉的。” 两人无法沟通,纪婳婳也不想跟他沟通了,浅紫的眸子颜色渐深,痴迷望着她的黄鼠狼忽而一顿,不能动弹了。 纪婳婳扔掉梳妆台上的几朵牡丹,抄起白瓷花瓶倒出养花的水,气呼呼拿花瓶往黄鼠狼脑袋一砸。 “哐当”的巨响十分清脆,花瓶碎片迸溅而开,稀里哗啦落地,连君跻都忍不住探头出来,一看究竟。 纪婳婳把黄鼠狼砸倒后,避开碎片的位置揪他衣领。她一个弱女子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便唤几个丫鬟一起来。大家七手八脚把黄鼠狼拖出房门,恰巧姬坤打跑狼妖回来,见到这一幕呆滞了片刻。 他把目光挪至屋檐上盘腿坐着的君跻。 君跻手撑脑袋,若有所思,不发表任何言语和意见。 “婳婳,我是真的爱你的。”黄鼠狼觊觎纪婳婳,不肯死心,手抱住她宽大的裙摆,差点就哭了。 “我去长安看过那个书生,他哪里有我好,没我长得帅,也没我长寿。”黄鼠狼目光一挪,又落到穿白袍,胸口随便挂了朵红花的君跻身上。 连成亲都这么敷衍,对婳婳一定不是真心地,愤然道:“我也比他好,我可是妖,不像不人不妖的半妖,是个异类,你嫁给他会被欺负的。” “半妖?”纪婳婳虽然见过君跻变成白狐狸的样子,但对半妖这个词还是没什么概念。 “是啊,他是个半妖,你嫁给他不会幸福的。”黄鼠狼苦苦哀求道:“婳婳,你嫁给我吧,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不用了,谢谢,咱们说话说不到一块儿去。”纪婳婳不喜欢黄鼠狼倒不是因为他是妖,而是因为他喜欢住阴冷潮湿的地洞,喜欢吃血淋淋的鸡肉,也不懂窗帘会影响她的美丽,那种东西不能随便披挂在身上。 “勉强是没有好结果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纪婳婳踢了他一脚,决定快刀斩乱麻:“松开。” “我不。”黄鼠狼死都不肯答应,丫鬟们碍于他是妖,不能上前拖他,只能拽住小姐的裙摆,借此摆脱黄鼠狼的死缠烂打。 双方僵持不下,姬坤看不下去了,拽住黄鼠狼的后领子,面色阴沉:“纪小姐不喜欢你,你别纠缠她了。” “你什么意思?” 情人眼里出西施,而且纪婳婳还是个漂亮的情人,在黄鼠狼心里就没有不喜欢纪婳婳的男人,他用看情敌的目光看姬坤:“你也喜欢我的婳婳。” 第3章 黄鼠狼抢亲三 姬坤懒得跟他废话,可看在黄鼠狼眼里,这就是情敌的默认和挑衅。 他不能忍,健硕的身体膨胀了一圈,直至把一身蓝袍撑破,双目发出红光,欲与他一较高下。 姬婳皱眉,不愿他多生波澜,正要按住他脑袋。黄鼠狼在爆发的边缘,六亲不认,锋利的爪子露出,轻轻一挥。 他只想让妨碍他的人走开,不料纪婳婳皮肤太过细腻,被他指甲轻轻一碰,就沾了两滴血珠。 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纪婳婳呆了呆,白皙的指尖擦了擦脸颊,再放在眼前看了下。 一旦想象鲜红的血破坏她的妆容,现在的她肯定很丑,她大脑有些懵。 黄鼠狼嗅到血腥味,心跳如鼓,满脸懊恼:“婳婳,你没事吧。” 樱桃忠心护主,挡在纪婳婳面前,黄鼠狼身后的姬坤已掏出月盈弓,往他背脊射了一箭。 黄鼠狼敏捷跃开,眼见君跻朝他祭出两张黄底红字的符纸,他再一次匆忙避开,急得六神无主,冲向纪婳婳,张开一双胳膊,竟要强掳。 君跻比他快一步,两手夹住纪婳婳的腋窝,抱着她旋转一个圈,将她护在身后。正要收拾黄鼠狼,衣摆忽然被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拽住。 君跻皱眉:“还伤到哪儿了?” 正跟姬坤打斗的黄鼠狼顾不得其他,一个闪身躲远了,那双阴森的瞳孔凝视纪婳婳,十分紧张。 “婳婳,对不起啊。” 姬坤见情况不对劲,没有执着于对付黄鼠狼,锐利的眸子盯在纪婳婳身上,眉头拧起。 纪婳婳贝齿轻轻咬住下唇,琉璃色的眸子里紫意翻滚,似乎酝酿着云雾。 君跻上下端详她,“说。”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 黄鼠狼是纪婳婳的粉丝,不满道:“婳婳,你别听其他人胡说,你是最美的,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纪婳婳无视他,水汪汪的眸子投向君跻,因他对她没有起别样的心思,他的答案才是最中肯的。 君跻捉住她的手腕,皮肤细嫩,触感极好,他绝情抽出她拽他袖子的小手。 狐狸头罩住他脑袋,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纪婳婳忐忑一下,小心翼翼睨他一眼,眸子写满了认真:“是不是很丑?” 她已经想象出美丽的脸蛋染满鲜血的恐怖样子,身形微微一颤。 樱桃忙扶着她:“小姐?” 樱桃恐慌,不知她家小姐是不是晕血了。 纪婳婳拍了拍她的手背:“去,拿盒胭脂来,我要补妆。” “……” 姬坤被纪婳婳的这一番操作弄得满脸阴雨,月盈弓拉满弦,空气猎猎作响,凝聚成一支金色的长剑,对准黄鼠狼的脑袋射出威力巨大的一支箭。 黄鼠狼身形敏捷,几个跳跃迅速避退,眼看君跻又朝他祭出几张符纸,黄鼠狼一个腾空的翻飞,蹿上屋檐,两个少年一起围堵他。 有人妨碍他,他不可能再跟纪婳婳表明心意,不舍的盯着心上人。 “婳婳,我还会再回来的。” 纪婳婳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挥挥手绢:“别回来了,你没看见吗,我今天要成婚了。” 黄鼠狼打量面容俊朗的姬坤,他面容俊朗,带了一股宝剑出鞘的锐利之美,眉峰耸起略显刻薄,目光沉炽,气度不凡,这种拽拽的少年很受人类女孩子们的喜欢,另外一个狐狸头的,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说话带笑,而且两人对比间,婳婳显然跟狐狸头更亲近。 像一下子干了十坛陈年老醋,黄鼠狼酸得不行,妖力凝聚,本就两米的身高一下子窜高到五米,那双圆圆的眼睛增大数倍,红彤彤的像两个巨型灯笼。 龇开的獠牙像两把尖刀,皮毛极硬,尾巴长长,指甲又尖又黑。 姬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总算露出真本事了。” 黄鼠狼跟他们打斗的时候,像只水沟耗子东窜西躲,若是他跟君跻一起上,他就狡猾逃走,弄得他们束手无策,一次次无功而返。 黄鼠狼冷哼:“若非怕吓着婳婳,我岂会怕你们。” 说着,他小心翼翼朝纪婳婳看了眼,期待她不要害怕。他身体暴涨,纪婳婳如今跟他膝盖一般高,柔弱的身板仿佛风一吹就倒,一双闪着紫光的眼眸抬头凝视他。 黄鼠狼深情款款。 “婳婳,跟我回家吧。” 身旁的丫鬟发出阵阵尖叫,纪婳婳觉得她们有点吵,眼下捉妖世家的两个少年还没动手,她们就可以把自己给吓死了。 可听到黄鼠狼睁大一对红灯笼眼睛跟她说这话,纪婳婳也想尖叫。 她不要住在漆黑的山洞里,她不要一辈子对着一只黄鼠狼,每天吃血淋淋的鸡肉。没有志趣相投的人若是结合,那就是噩梦地狱。 “你别做梦了。” 纪婳婳吓得脸色都白了,黄鼠狼十分伤心,但他就是喜欢纪婳婳,决定要把她带回山洞里藏起来。 一辈子只能被他看见。 这边,姬坤和君跻都动了,两人一前一后夹击黄鼠狼,不让他再跑路。 黄鼠狼这回也没打算跑,其实他也不喜欢强掳豪夺的野蛮做派,可他没办法。婳婳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多少人类女孩子见到丑陋的妖避而远之,唯有她肯在它受伤的时候,把它抱回家好生照顾。 她温柔的给它包扎伤口,待它伤好不图回报,把它放回山林。 这么好的姑娘,他怎么能放过呢。 但婳婳自小有一门娃娃亲,对方是长安秀才,门当户对,婳婳爹要把她嫁去长安,婚期已经订好了,当黄鼠狼看到他的婳婳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坐上花轿那刻,他红了眼眶,决定抢亲。 纪婳婳擦干额头的血珠,由丫鬟们拥簇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黄鼠狼一个爪子伸来,五指微拢。 君跻踩在黄鼠狼的手臂上,拦了他的动作,再往他手臂贴了五张符纸,动作快又利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爆!” 轰隆隆的巨响如雷霆,炸得黄鼠狼一只手臂皮开肉绽,他疼得甩手,想把讨厌的狐狸头甩开,但狐狸头像一张狗皮膏药,他只能眼巴巴看着纪婳婳逃去的方向,恼怒不已。 另一边,姬坤又朝他身后放了几支冷箭,“咻咻”的声响破开空气,黄鼠狼拿指尖一挡,箭头如碰撞坚硬的金属,“铛铛铛”的落地。 纪婳婳的红裙被丫鬟们提起,几人即将消失在偏僻的小院里。 黄鼠狼顾不得君跻从雪花袖抽出的骨刀,猛地跳跃起来。 君跻双手握住骨刀刀柄,狐狸头白色的绒毛随风扬起,下一瞬忽然出现在空中,跳跃得比黄鼠狼还高。 黄鼠狼睁大了眼珠子,刚反应过来,君跻一脚把他踢飞。黄鼠狼对婳婳锲而不舍,不跟君跻纠缠,避开他的刀锋,冲出偏僻小院。 “休想跑。” 姬坤拉满弓,射出要贯穿黄鼠狼脑袋的一箭。 黄鼠狼恼怒这个背后放冷箭的家伙,连根拔起一棵大榕树往他身上砸了过去,这一停顿的功夫,君跻就追了上来。 黄鼠狼额头冒出冷汗,琢磨着今日要不就算了,等这两个烦人的家伙走了,他再来跟婳婳求婚。 忽见君跻越过了他,奔向婳婳的方向。 黄鼠狼一怔。 纪婳婳一跑出偏僻小院就有无数家仆拥簇她往鸳鸯院方向跑,因身后有捉妖世家的两个少年挡着,纪婳婳回到自己的地方,宽慰满脸担忧的爹娘,再把他们赶走,心满意足喝了一杯美容养颜的羹汤,让丫鬟伺候她更衣洗漱,准备歇下。 可一回头,狐狸头躺在她的床榻,双手抱胸,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纪婳婳不难想象,狐狸头下的少年神情是如何的欠揍。 纪婳婳眯了眯眼睛:“你不是不进来吗?” “抱歉,我不是正人君子,我说话不算数的。” “……” “我要睡觉了。” 狐狸头慢腾腾挪了位置出来,他躺在里间,让纪婳婳睡在外面。可这根本就不是腾不腾位置的问题。 “这是我的闺房。”纪婳婳慢慢挪近他,宣誓主权。 樱桃小心翼翼盯着他,跟在小姐身旁,手里抄起了凳子,像在看觊觎小姐美色的流氓混蛋,只要他敢对小姐无理,她就算拼了这条小命也要砸他一凳子。 狐狸头摆了个销魂的姿势,一只脚翘起,手托起腮帮子,抿嘴一笑:“我对你没兴趣。” “谢谢你。”纪婳婳松了一口气,略显欣慰:“谢谢你眼瞎,”她一脸忧愁,“太美了也是一件罪过。” “……” 黄鼠狼踏风而来,姬坤的箭羽“咻咻”传来,两人一边打斗一边往鸳鸯院来了。纪婳婳听到动静,把目光放在狐狸头身上,示意他可以出去打架了。 狐狸头却仿佛看不懂她的眼神,无声站在她面前,两人间隔一个巴掌的距离,樱桃想横在两人中间,可插不进去。 “你不该去帮忙吗?” “该。” “那你还不快去。” “差了一样东西。” 纪婳婳一愣,两人间隔的巴掌距离被他越缩越小,隔着彼此的衣衫,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君跻低头,嘴唇恰好对准她额头,那里有道浅浅的小疤痕,在光洁的额头分外显眼。 嗅着柔软女子的体香,君跻有一瞬间的愣神,而纪婳婳这时抬起头,额头不经意间擦到他柔软的唇瓣。 第4章 黄鼠狼抢亲四 两人的气氛变得暧昧,纪婳婳产生了逃离的冲动。 君跻手步步紧逼,把她牢牢困死。 纪婳婳脚后跟碰到木质的屏风框,察觉到退无可退,瞪圆了琉璃眼,泛着紫光的瞳孔盯着他。 君跻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樱桃已经用眼神把君跻撕成几块,冒着丢命的危险,抬手把手中的板凳丢了出去。 君跻偏头避开,双手按住纪婳婳肩膀,把散发出馨香的美人儿推倒。她身后是一面孔雀屏风,有蓝色的宝石镶嵌在孔雀尾巴上,君跻一推她,纪婳婳没料到他的举动,茫然跌坐在屏风上。 蓝宝石硌得她屁股生痛,正要起身。 君跻欺身而下,毛绒绒的狐狸头填满她的视线,殷红的唇如诱人的葡萄,贴了过来。 纪婳婳琉璃眼忽然瞪大,樱桃不可控制发出尖叫。 屋内的尖叫响彻黑夜,黄鼠狼心忧纪婳婳,一爪子攀上窗棂,整个窗户都被他撕开。瞳孔忽然放大,凶光迸溅,呼吸急促。 “你你你……” 他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冰冷的唇贴上她的额头,纪婳婳呆滞一瞬,脑袋放空。不稍片刻,额头又传来微痛,她涣散的瞳孔瞬间明了,推开君跻的胸膛,狠狠瞪她。 被黄鼠狼抓伤的额头滴出鲜红的血,血腥味被风吹散。 “半妖,我杀了你。” 黄鼠狼黑色的爪子按在墙上,气得把一堵墙给拆了。 君跻抬头,掀开狐狸头露出他的脸。瞳孔是妖冶的紫色,嘴角溢出两滴红色的血珠,是纪婳婳被他咬破额头带出来的鲜血。 黄鼠狼怒不可遏,只想把他撕成碎片,连身后朝他放冷箭的姬坤也不管了,一股脑冲上前,要用两只如钢铁般的巨大爪子撕碎了他。 君跻抬手按住纪婳婳,她脑袋一矮,眼睛直视地板。一股无名火从胸口.爆发出来,纪婳婳甩开君跻的手,他却提前松开,片刻的功夫,黄鼠狼发出惨叫,一只嚣张狂妄的脚踩住他的脑袋,把他从一只巨型怪兽踩得半人高。 纪婳婳看着张狂的少年,微微一怔。 他抱着毛绒绒的狐狸头,如绸缎般的黑发在空中飞舞,秋水眸散发潋滟的紫光,如秋日的湖泊,酝酿了无数水雾,勾唇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讨人喜欢极了。明明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行动却极其不符。 手指沾了沾唇瓣的殷红血珠,秋水眸转头看向纪婳婳,紫光萦绕,有种勾人的魅惑。 纪婳婳不为所动,脚踩在孔雀屏风上退后两步,不想与他多生瓜葛。却见张狂的少年一脚把黄鼠狼的脑袋踩进玉石地板上,地板寸寸破裂,把它的脑袋扣了进去。 少年踩着悠扬的脚步,不紧不慢,如在庭后散步般,走向纪婳婳。 纪婳婳额头被他咬伤,露出狰狞的伤口,血水寸寸落下她的面颊却不显得恐怖,反而有种美人受了欺负的羸弱之美。 她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他。 少年把沾了血珠的手指点在她嫣红的唇珠,再往她好看的脸蛋撇了三划,勾出一只慵懒的血须花猫,唇角勾起,邪气横生。 “别紧张,血还你就是了。” “……我真是谢谢你了。” ☆☆☆ “多谢二位大师鼎力相助。” 纪圣哲和纪夫人千般万谢,看着捉妖世家的二位少年越发的顺眼,若非眼神犀利的少年一脸不耐烦,他们定要热情留他们多住几日,好尽地主之谊。 “二位大师若还有缘路过风车县,欢迎再来鄙舍小住。” 纪婳婳看了眼被捆成粽子,还不忘向她表达爱意的黄鼠狼妖,心生怜悯。 听说捉妖世家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捉回去的妖要被剥皮拆骨,寻有用的骨头零件做成大刀,无用的血肉就一把火焚了。 “纪小姐担心的话。”君跻嗓音带笑,“不如随他一道来。” 纪婳婳警惕看他,她记得他有一把骨刀,也不知是什么妖的骨头零件:“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拒绝。” 她上上下下打量黄鼠狼,它脊背挺直,适合做兵器,爪子锋利也适合被掰断做成暗器。 她这一番神色,看着君跻眼中,嘲讽的勾起嘴角:“妖性难移,纪小姐还是把同情心收起来好。” 纪婳婳眸光落在君跻身上,赞同道:“确实如此,我觉得你也该被捆成粽子。” 君跻的狐狸头一点:“确实该绑,可也得有能耐的人出世呀。” 狂妄自大的话语让人十分想揍他,连姬坤也听不下来去了:“走了。” 纪婳婳曾救过黄鼠狼,但没想到他会垂涎她的美色,还要强娶,让她十分困扰,如今他遭受报应,纪婳婳叹了一口气,蹲在他面前,眉毛弯弯,因为容貌绝美,额头被咬伤的疤痕也显得俏皮可爱。 她跟他做最后的告别:“要是你没被他们弄死,就回山林好好做一只妖,别娶凡人女子了,不适合你。” 被捉的黄鼠狼本就痛不欲生,闻言哭喊道:“婳婳啊,我还没娶你,你怎知不适合。” 纪婳婳面无表情,无情道:“你最适合被他们弄死。” 黄鼠狼的哭喊太过惨烈,姬坤丢出一个宝蓝色的袋子把他收了起来。 这是纪婳婳第一次见到捉妖世家用来收妖和法器的储藏袋,能存各种东西,放在身上特别方便,若是她用来收藏金银首饰,出门前就不用烦恼该带什么漂亮的衣服首饰了。 君跻踱步走向纪婳婳,忠心护主的丫鬟樱桃闪身挡住他,一脸警惕。 君跻讪笑,一把推开丫鬟,从雪花袖取出一个银色的锦囊,锦囊外用银线绣了绝美的牡丹花,嗓音好听,如同诱惑:“若是纪姑娘肯跟我一起走,这个就是你的了。” 纪婳婳内心警铃大响,坚决摇头。 姬坤皱眉。 “从未有姑娘会拒绝我。” 君跻从袖子一捞,瓶罐间的碰撞声异常清晰,他似乎在自言自语,愁苦道:“该选哪瓶毒药呢。” 樱桃瞪圆了眼睛,拉着小姐纷纷后退,纪家二老也挡在宝贝女儿面前,用看黄鼠狼的眼神看他。 “走吧。” 姬坤不耐烦说:“别闹了。” 纪家二老松了一口气,樱桃却更加警惕:“你别乱来。” 君跻对樱桃的话置若未闻,只是看着纪婳婳:“这是你第三次拒绝我。” 嗓音变得更加轻柔,软绵绵的,如在引人犯罪:“你知道后果了么?” 纪婳婳不被他威胁,漂亮的美人脸侧到一边,不看他嘚瑟又欠揍的狐狸头。 君跻瞳孔一缩,嗓音变得邪气了起来。 “很好。” 他抬步跟上姬坤,轻飘飘的话语传来,让人心坎都在打颤。 “期待与纪小姐的下一次见面。” “小、小姐。”樱桃惊魂未定,显然被他唬住了,纪婳婳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摇了摇娘亲的袖子,撒娇道:“娘亲,婳婳好困啊。” 昨日她一宿没睡,困死了。 女儿是个爱睡懒觉的,但近日被黄鼠狼缠得狠了,连觉也不能好好睡。纪圣哲夫妇心疼不已,吩咐丫鬟们给小姐备好热水,再叮嘱她们伺候小姐午睡。 一众人各司其职的忙碌着,已经把黄鼠狼带来的风波抛诸脑后。 “怎么回事?” 姬坤回头看了眼君跻,眉梢挑了挑,本就犀利的眸子射出两道闪电,显得更加凶。 “没什么。”君跻懒洋洋跟上他的步伐,嘴角勾起,漫不经心道:“很久没遇到这么称心的玩具了。” 姬坤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但眸光微微闪了闪,终究什么都没说。 黛青色的香炉飘出熏香,满室静谧。 青瓷花瓶上插的牡丹花开得正盛,娇艳欲滴。 “小姐。” 刚瞌上眼眸,酝酿了睡意的纪婳婳疑惑望着樱桃,打了个哈欠,实在因为太困了,眼底有些湿润,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美人躺在美人榻上,双手置于小腹上,薄薄的红色云锦拢在身上,慵懒的侧了侧身子,晶莹白皙的面容仿佛是白瓷雕刻的,琉璃眸闪着紫色的光,气质空灵,仿佛是坠落凡尘的小仙女。 樱桃看着漂亮得不真实的小姐,心肝儿一抖,屈腿半跪在美人榻旁,因嗓音含了担忧,更加温声细语。 “小姐,你说君公子还会不会再来呀,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半妖,也不知道姬家那种享负盛名的捉妖世家为何会收养他。” 纪婳婳困得厉害,模模糊糊应了一句,也忘了应她什么,眸子一磕就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听到了君公子。 君公子。 君跻。 半妖。 黄鼠狼。 这些东西在她脑袋里转悠,一圈一圈的,牡丹花的浓香混着淡淡的檀香,都在催眠,她越睡越沉。 第5章 婳婳是恩人一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被打扫得干净的大街留下点点殷红,引导追捕他的官兵寻血而去。 少年藏无可藏,一路疾跑。 已至清晨,天色微光,无数行人走在大街上,他们看见抱着狐狸头的漂亮少年如风一般卷过。黑如绸缎的长发卷起,脑袋竟长了两个尖尖的耳朵,染了鲜血,触目惊心。 “狗妖啊!” “猫妖往那边跑了。”涂得满嘴殷红的妇人吓得花容失色,替官兵指了道路。 一排官兵朝拐角追赶过去,妇人身旁的老汉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那是猫吗?我瞧着像是狐狸。” “分明是狗。” 因为露了两只白白的动物耳朵,行人对他的外形多加揣测,却没有判断出匆匆跑过的异类少年是何种妖。 等轻柔的风变得燥热,又慢慢降下温度,已过了一日。 街边的热闹小摊收了起来,家家户户燃起炊烟,小孩被大人叫回家吃饭,热闹熙攘的大街安静了下来,偶尔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而过。 没人注意到某条小巷深处的几个叠加箩筐,流出的血迹已经变干,颜色渐深。 待夜暮降临,几缕星光让夜色渐明。 小巷的箩筐被人使劲踹飞,还飞了两个上高高的屋檐,随后又滚落到街边,随风晃荡。少年低头轻拍了拍他的狐狸头,再慢慢站起。脚蹲得太久,麻得难受,他站了好一会儿才一瘸一拐走出幽暗的小巷。 一脚踢飞从屋檐滚下他面前的箩筐,他把狐狸头罩在脸上,隐藏所有的情绪。 夜色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翌日,不知长了狗耳朵还是狐狸耳朵的少年画像贴满风车县的通缉栏上,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狗妖胆大包天,竟敢行刺郡主。” “死不足惜,可惜昨日没把人抓到。” “昨日抓不到不代表今日抓不到,区区猫妖而已。” 涂得满嘴殷红的妇人盯着画像,越看他那双耳朵越像家里养的小白猫,不屑道:“放火烧死他。” 一排七八张画像忽然被一个长得机灵的小孩撕了一张,百姓们都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不是谁都会亲自来看悬赏的恶人妖,有钱有身份的富贵人家会让仆从撕一张回家再看,也是常事。 小孩把画像完整撕开,揣在怀里当成宝贝,动作极快跑进隔壁杏花楼,脸上学着大人摆着掐媚的笑,眼睛却亮得发光,把画像递给纪婳婳。 “小姐请看。” 樱桃接过画像,给小孩赏了十二个铜板,小孩眉开眼笑,高高兴兴下去了。 他刚才见坐在杏花楼喝茶的美丽少女好奇问店伙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告奋勇说了,还给她拿了悬赏的画像回来,如她外貌一般,她心肠也是极好。 他只跑到门外撕了一张纸,就能得到十二个铜板,比他娘给别人缝制两件衣衫还赚得多。 樱桃打开折叠得整齐的悬赏令,一眼见画中人的两只尖耳朵,眉头一皱:“是一只妖,想是犯了错事,惹郡主不高兴了。” 风车县离长安几千里路,却住着一门皇亲国戚。据说当今陛下还未登基时,有位王爷想当皇帝,又没有真本事,就想毒死老皇帝,再威逼利诱他写下诏书,好册封他做皇帝。 事发后,王爷和王妃掳了封号叛斩首,女儿贬至白仓郡的一个小县。 纪婳婳曾路过破败的郡主府,门口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堆满泥尘,朱红大门上的红漆斑驳,有些已跌落在门槛。 门外站了许多拿冷兵器的侍卫,他们把王府团团围住,除了每日买菜的仆从和倒夜香的婆子,不许任何人进出。 纪婳婳把画像接过来,画中人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头上的两个耳朵尖尖的,秋水眸黑白分明,三分天真,七分俊秀,面容伶俐。 “他长得真好看,就是倒霉了点。” 风车县位居岭南,春季多雨,昨日下过大雨的山路湿润多泥,骡子车的轱辘压上泥坎后难以驶出。车夫赶马,小厮在后推车,车内的人也被颠簸得难受。 “停车吧。”娇啼如黄莺的女音穿透窗帘,随风而散,骡子车骤然停下。 樱桃下车扶小姐落地,纪婳婳镶嵌了珍珠的紫色绣鞋踏入泥泞,鞋面绣的紫罗兰被染了一层黄。 看着天仙般的小姐落下凡尘,樱桃心都快碎了,眸光扫向老车夫,正要催促,忽而浑身一凛,手捉住小姐的袖子,轻颤了颤。 纪婳婳眸光盯着从密林走出的三人,穿同款黑衣邋邋遢遢的,且沾满了泥泞,皆是浓眉大眼,面向凶恶。 老车夫小厮和樱桃同时护住纪婳婳,三人低声叮嘱她,若是双方起争执,她就跑得远远的,千万不能被歹人捉住。 纪婳婳脸上不见惧意,比他们还镇定,好看的黛眉微微一蹙。 “这是仙女吗?” 一个面容略显年轻的黑衣人盯着纪婳婳绝美的容颜,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活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她是从天上来的么。 另外两人也觉得找到了宝贝,看纪婳婳的眼神跟年轻黑衣人不一样,他们欣赏美丽的花瓶,想把她献给主人。 纪婳婳身旁站了三人,一个年迈的车夫,一个年纪小的小厮和一个手无寸铁的丫鬟,三人都不足对他们产生威胁,三个黑衣人心里默契,齐齐迈步向前。 樱桃捉住小姐的手,心里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强装镇定:“小、小姐,我们拖……他们,你跑、跑。” 双方正要发生冲突,清凌凌的一道嗓音十分突兀,也很好听。 “强抢民女呀,带我一个如何。” 纪婳婳渐深的瞳孔恢复最初,抬头看向岩石上的狐狸头,白袍的泼墨牡丹被血染湿,红得刺目。 狐狸头毛绒绒的,两只耳朵微微一动,仿佛是一只人形狐狸站在高处,戏谑盯着他们瞧。 “君跻?” 三个黑衣人脸色神情变换几下,齐齐抽出腰间的长刀,面容狰狞,更加凶狠,仿佛他们天生就是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跳梁小丑。” 狂妄的嗓音含着少年人独特的磁性,低压好听。白皙的手指放进宽大的袖袍,轻轻抓了几下,就在纪婳婳以为他会抓几瓶粉末毒药出来的时候,狐狸头抓了一把比他胳膊粗壮的骨刀出来。 白色的骨刀发出紫色的光泽,狐狸头在空中一跃已经砍向三个黑衣人。 黑衣人追踪君跻多时,深知他受了重伤,现在交手他不过是强撑着。 年轻的黑衣人不屑冷笑:“英雄救美,连命也不要了。” 兵器间相互碰撞,在力度上他稍逊一筹,可他们人多势众,怎会杀不了一个重伤的半妖,嘴角勾起嘲讽:“你死期已到,速去阎王殿报道。” 狠话搁出,但两位同僚却没有出手相助,年轻黑衣人蹙眉,转头一看,他们俩跟木头桩子般,一定不动,眼睛看向的方向正是那位美丽的仙女。 紫色衣裙飘飘,琉璃眸子发出紫光如高空的两轮紫月,妖冶美丽。 年轻黑衣人浑身一凛:“妖?” 怪不得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姑娘,竟是妖。只要大妖才能幻化成人影,迷惑人心智,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心生退意,刀势渐收,君跻却不给他后路,从雪花袖抽出三张黄底红字,写着繁复咒术的符纸,贴于他心脏处。 狐狸头猛地后退三步,唇角微勾,无情道:“爆。” 年轻黑衣人被炸得血肉模糊,狐狸头再把另两个呆若木鸡的黑衣人砍死。 三具尸体横倒在荒野,鲜血四溅,小厮和樱桃吓得瑟瑟发抖,见识广的老车夫也往后退了两步,恐惧盯着狐狸头。 唯有纪婳婳看着他一步步踏上山,目光坦坦荡荡,没有一丝异样。仿佛看他砍死人不过是往砧板的鱼肉上切了几刀。 但他本就有伤,刚才一番打斗,已经牵制旧伤。狐狸头根根绒毛在空中飘舞,白得发光,越发衬得他白袍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干了的血迹添上新的鲜红,一层层向外渗透,每走一个脚步都能漏出几滴红艳。 “那个、狐狸……” 纪婳婳招手,让他回来:“我车内有伤药,内服和外敷都有。” 狐狸头背脊略显僵硬,好半晌才转头,他在原地停留了许久,盯着纪婳婳美得不真实的面孔,迟疑许久。 久到纪婳婳以为他不会过来,狐狸头却动了步伐。 樱桃从骡子车厢搬出一个木质盒,盒子雕工精细,朵朵梨花被勾勒得惟妙惟俏。 狐狸头又盯着骡子车,骡子累极显得不太精神,但十分壮实。 而车厢呈方形,紫色帘子隔开厢内的女儿家摆设,外形精致奢华,雕刻了朵朵曼珠沙华,曼陀罗紫丝带系在四角,随风而飘。 纪婳婳打开梨花盒,把许多白瓷瓶倒了出来,翻找出一块白纱布,稍微比了比,“先把袍子脱了,我给你上药缠绷带。” 狐狸头望着那张明媚的面容,受到蛊惑般,步履不由自主靠近。 第6章 婳婳是恩人二 纪婳婳蹲在地上,狐狸头蹲在她面前,两人靠得极近。 她抬眸,毛绒绒的狐狸头做工精细,近处看竟也觉得是真的。 她比了比自己的脑袋,略显困扰的嗓音清脆好听:“你也脱下这个,我给你上药。” 狐狸头伸出手指,趁纪婳婳不注意时,在她眉心一戳。 纪婳婳吃痛,捂住额头,不满瞪他。 狐狸头又迅速伸出双手,拧她的面颊,嫌弃道:“这张脸皮这么美,你也配。” 纪婳婳黛眉一蹙,漂亮的脸皮长她脸,她不配谁配。 美丽也是一种罪过。 但她不容忍他的无知,张嘴就要咬掉他的手指。 温热的触感从指间传到心脏,狐狸头的大脑有片刻的失神。 他很快抽回自己的手指,放于身后,双腿站直,居高临下看纪婳婳。 冰冷的指尖传来暖暖的触感,两根手指捻了捻,他再次戳了戳纪婳婳的眉心。 纪婳婳被他莫名的举动气到了,恼羞瞪他:“你到底要不要上药。” 君跻又盯了她片刻的时间,尤其是额头这个位置,就在纪婳婳以为他又要戳她额头时,她捂住额头,警惕看他。 君跻往后退了一步,没有片刻的留恋,转身就走。 新伤加旧伤,君跻走得艰难,每一步都深陷于泥地,再抬脚时带起潮湿的泥土,却落下红艳的鲜血。 “小姐。”樱桃惊讶叫了一声,忙跟上纪婳婳的步伐。又回头叮嘱老车夫和小厮,赶紧把骡子车修好,这个鬼地方,她半刻钟都不想停留了。 得到老车夫的保证,她迷茫看着山野,草丛横生,岩石错落,山峰陡峭。 她家小姐却不见了。 纪婳婳脚程很快,跟在狐狸头身后,手持一根雪白的绷带,劝道:“停下,我给你包扎。” 她不厌其烦跟了一路,狐狸头却烦透了,也不顾身上渗出鲜红血迹的伤口,脚速加速。 纪婳婳把绷带塞到袖中,要跟着加速,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白狐狸。” 山间飘荡着纪婳婳脆生生的嗓音,却不见有人回应。 纪婳婳叹了一口气,虽说萍水相逢,但他肯在荒野挺身而出,定不是个坏人。身上还流了这么多血,此处又没有医馆农户,若放任不管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纪婳婳攀爬到高处,借高地形缆视四周,她发现几块还算光滑的岩石落了几滴暗红。 她没有犹豫,寻暗红而去。 这条道路极少人行走,岩石上杂草横生,雨水冲刷出的泥泞脏了纪婳婳的裙摆,但她如履平地,半点儿不受到地形影响,走得又快又稳。 扒开一堆及人高的草丛,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望不见底。 她往前踏了一步,黑色世界将她吞噬,眼睛不能视物,耳力却越发灵敏,连水流沿着岩石滴答落下的轻微水声也听得很清晰。 纪婳婳心一横,步履加快。 近日小雨延绵不绝,潮湿的山洞有流水顺岩石蜿蜒而落,水渍填满洞穴,四处是一片坑坑洼洼。 洞内光线不足,她踩在水洼里,“哒哒哒”的声响变得空旷而悠扬,脚底的严寒渐渐传遍全身。 走了数十步,前方微光,水洼更大范围更深,水渍已蔓延至纪婳婳的膝盖,她蓦然停了脚步,好奇盯向水中,眼中紫光更甚。 曾听茶楼说书人讲丛林沼泽地若发生血案,会孕育出一种妖,名为鳄兽,身形巨大,蛇首龟身,栖身洞穴,善于隐藏泥泞中。 若嗅到血肉之躯会慢慢靠近,趁其不备一口吞噬,狡猾又凶残。 纪婳婳警惕水洼,确定没有异物,继续往前行。 洞穴光芒渐大,微微的光亮从山洞照来,如晨曦的阳光,让习惯黑夜的她眯了眯眼睛,步伐也缓慢了片刻。 染血的白狐匍匐在岩石上,羸弱的身躯蜷成一团,毛绒绒的宽大狐尾翘起,又缓缓降落。 铺满白狐毛的点点殷红如冬雪飘零的落地红梅花瓣,羸弱又惹人怜惜。 白狐身旁平平整整放了一个狐狸头,毛绒绒的,耳朵尖尖的。 纪婳婳用看淘气小孩的眼神看白狐。 她走出水洼,挤了挤裙摆的水渍,靠近它。 狐狸个头不大,因受伤而虚弱,睁开一只右眼眨了眨,眼梢带了点轻视和傲慢,又把眼睛闭上。 毛绒绒耳朵微微一抖,脑袋偏向一边。 因为欠揍的表情,哪怕长得十分可爱,纪婳婳还是握紧了拳头。但它身上血迹斑斑,纪婳婳忍住没动手。 她从胸口掏出绷带,环视它一圈,思考该从何处下手开始包扎。 狐狸睁开眼眸,不屑看她,仿佛在嘲讽她的无用。纪婳婳恼怒瞪它一眼,盘腿坐地,强硬抱它放膝盖,给它包扎伤口。 它羸弱得跟刚出世的狐狸崽子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瞳孔却一直落在纪婳婳的脸上。 那张美丽的脸生动极了,眉头刚弯,又苦恼的蹙了起来,嘴角刚勾起好看的弧度,又迅速垮下。 纪婳婳折腾白色绷带的手一顿,疑惑看它。 眸子对视间,纪婳婳浅紫的琉璃瞳孔,仿佛是盛开的绝美曼陀罗,美得令人窒息。 狐狸撇了撇嘴,把脑袋垂下,有气无力的模样像在服软,纪婳婳的心也软了几分,加快手上的动作。 她不善于包扎,太过放松导致绷带掉落,又加了几分力道,勒得狐狸龇牙咧嘴,一口咬断绷带。 他们大眼瞪小眼,纪婳婳扶额,轻拍了拍它脑袋,用宠溺的语气说:“你别任性。” 狐狸把眼睛瞪圆,神色不善。 纪婳婳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重新开始。” 狐狸寒毛倒竖,正要跃开。纪婳婳抱紧它,不准它走,无视它的挣扎,只想给它好好包扎伤口:“不准任性。” 狐狸翻了一个白眼,恨不得一爪子拍死她。 不会包扎瞎揽什么活,刚才差点就勒死它了。 一人一狐在僵持,洞穴的风吹得猛烈了几分,纪婳婳瞳孔一缩,抱住狐狸往身后挪动。 她背脊抵在陡峭的山壁,涓涓流水蔓延而下,水淋湿她的发髻和衣裙。 狐狸挣脱她的怀抱,四肢着地,飞快把它的狐狸头叼走,藏在干净的岩石后。危险的眸子盯着水洼,凶狠的吼了吼。 妖与妖之间因为物种的不同,不可能和谐相处。 若是彼此敌对,初次见面的那一句吼既是互相试探,又能从中分辨出是何物种。法力高深的大妖还会辨识出对方的修为年限,实力如何。 而狐狸因受伤虚弱,这一吼略显气势不足,血腥味弥漫了洞穴,让对方无所忌惮。 水洼出现一圈圈圆纹,铜鼓大的蛇首慢慢冒了出来,大尾巴拍打水面,龟身半悬浮在水中,吐着蛇信子,瞳孔发出兴奋的光,凶狠盯着猎物。 纪婳婳惊讶不已,她刚才就是踩着水洼进来的,怎么没发现那么大的一只鳄兽。 “它它、遁地来的?” “不等你进来,怎么一网打尽。” 狐狸变回人形,少年白袍沾满鲜血,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染血的狐狸耳朵立于头顶轻轻动了动,手扶住岩石才能稳住身体。 他侧头看了眼被吓到了的纪婳婳,秋水眸写满嘲讽,不屑勾起唇角。 脸颊两个酒窝柔化他神情的犀利,奚落道:“还道你胆子多大,区区沼泽鳄兽也把你吓成这样。” 符纸从雪花袖飘出,整整十张,围绕鳄兽脑袋转圈。 少年低喝一句:“爆。” 符纸瞬间炸开,蛇头却缩回龟身,它并未受伤。可少年已在筋疲力尽的边缘,哪怕有岩石扶着,也踉跄了一下。 鳄兽生性狡猾,不会正面迎击敌人,可这回它竟不藏头露尾,还把龟身悬浮于水洼上,是料定敌人强弩之末,十分轻视。 少年强撑站直身体,唇色白如雪,浓郁的血腥味更重,猎猎作响的雪花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鲜红的血如洞壁的涓涓流水,正缓缓滴落。 贪婪鲜血的鳄兽一尾巴扫向少年,他失血过多,脑袋渐沉。 纪婳婳眼明手快,揪住他的后领把他拖走。 一方岩石骤然坍塌,鳄尾卷起的强风像刀锐,割破了纪婳婳白如瓷的手腕,香甜的味道萦绕在少年的鼻息,一点鲜红的血凝聚成珍珠,缓缓滴落。 少年漆黑的眼珠一凝,抬手接住血珠,神色莫测。 鳄兽的第二波攻击接踵而来。 少年手指点在苍白的唇瓣,舌尖一舔,鲜血被卷入口腔。 少年气质徒然大变,黑白分明的眼珠染上紫意,他抬手格挡鳄兽的尾巴,两者碰撞,竟让鳄兽吃痛,蛇头仰后,收回尾巴,藏进龟壳。 鳄兽吃惊看他,羸弱的少年被血腥味包裹,紫色的瞳孔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勾起嘴角轻狂且邪魅。 它一扫轻视的心,龟壳缓缓落下水洼。 鳄兽有遁地的能力,藏于泥土下极难被发现,也能寻找更好的时机攻击敌人,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因不知下一刻鳄兽会在何处张开血盆大口,洞穴变得幽深而恐怖。 滴滴答答的流水声让人汗毛倒竖。 纪婳婳与少年彼此对视,他脸色还是苍白,微风拂过他的发丝,贴了几缕上他的脸颊,那双紫色的瞳孔渐渐变浅。 眼看他下一刻就要倒地,纪婳婳拽住他手臂,要拖他远离水洼。 少年纹丝不动,五指反客为主拢住她的手腕,因力气极大,纪婳婳倒吸一口凉气。 少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臂膀用力把她拖至胸前。 第7章 婳婳是恩人三 两人衣衫尽湿,离得极近,彼此的呼吸交融在空气中。 纪婳婳抬头见他瞳孔恢复如初,黑白分明的秋水眸如江波上的萦绕水雾,手腕被他捉得更加痛,眉头微蹙,用力挣扎。 少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捏住她的下颚,逼迫她抬起头。她的皮肤白腻,轻轻抓就会留下红痕,他用力钳制使皮肤泛起了青红。 若有若无的馨香与血腥味融合,他在她淡紫色的琉璃眸中看到一丝不耐烦。 “松手。” 另外“有病”这三个字说得极小声,可少年那双尖耳朵还是听到了,他认真注视她的脸,端详她脸上皮肤的每一寸,似乎在研究一个漂亮又有艺术价值的花瓶。 纪婳婳因空穴中藏了一只鳄兽而随时随地保持紧绷的神经,被他骚扰烦了,骂道:“滚开,你懂不懂什么叫一致对外。” 少年嘴角噙了笑意:“你懂?” 他嗓音含着戏谑和嘲讽,在耻笑不会捉妖的门外汉。 纪婳婳趁他分心,挣开他的手,抓住他白白的手指头放进嘴巴,贝齿上下一碰,使劲的咬。她下颚和手腕有多痛,她就用让他痛十倍的力道咬。 少年眉头都没皱一下,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一副“任君采劼”的态度,让纪婳婳看了更加生气。 口腔的血腥味顺着舌尖弥漫开来,纪婳婳擦了擦被他手指带到唇瓣的血丝,用看“脑残”的眼神看他。 她步履往后退了退,极力跟他拉开距离,少年却不让她如意,手臂一缆,又把她困在胸前。若非少年的神色是嫌弃的,纪婳婳还真怀疑他在觊觎自己的美色。 “你想……” 她话还未问完,少年低头,几缕黑色的发梢贴近她的脸颊,瘙痒感让她不适,微微侧头。少年的唇瓣随之而来,一口封住她的话。 她刚咬他手指多爽,现在就被他咬唇咬得多痛。 呜呜了几下,沾满血珠的唇瓣放开了她,妖冶的瞳孔紫光大盛,少年嘴角勾起一抹讪笑,如看称心的玩具,轻柔摸了摸她的发丝。 咽下她香甜的血液,少年的气质变得暗沉,如行走如世的大妖,刚沐浴了一场血的屠杀与洗礼,嘴角讥讽勾起,白袍随风而动,斑斑的鲜血压在人心沉甸甸的。 从雪花袖抽出一柄骨刀,洁白骨刀在妖力的加持下散发出异样的紫光,像原本的珍珠蒙了尘,如今的骨刀散发出真正的光彩。 手起刀落,紫光一闪。 水洼被劈开两半,刀光延至山洞,轰隆隆的巨响传遍四周。 泥石堪塌,水滴落下,飞沙走石。 待一切归于平静,水洼冒出“滋啦”的声音,腥臭味弥漫整个山洞。 一只被劈成两半的龟壳隐在不远处的水洼,半截身体埋在泥中,另外半截被堪去一大块,连同龟壳中的蛇首一并斩断,鲜血像流水瀑布,哗啦啦流下,发出叮咚脆响。 少年手里的骨刀,紫光隐去,逐渐化小,藏于袖中。他抬眸凝视纪婳婳,一双手覆盖上她的耳朵,瞳孔变得温柔。 不是看同生死共患难、你帮我一把,我拉你一下的江湖好友的眼神,而是在看一个有趣的艺术品。 眼神占有欲满满。 仿佛写着,这个玩具我要了。 紫光散去,少年的瞳孔恢复如初,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地。 纪婳婳琢磨着他挺危险的,还在想要不要管他,谁知她身体反应更快,在少年倒地的一瞬间,揽住他的腰。 浓郁的血腥味让纪婳婳极其不喜,可她没有认真思考的余地,少年压倒而下的身体笨重且沉,把她压在身下,使劲推搡才推开。 她眸子环视四周,洞穴死了一只妖定会引来无数昆虫蛇蚁,更严重者会引来妖。若是放任少年在此,他唯有死路一条。 纪婳婳咬了咬牙,把他扶好,再把他背起,未走两步,他的身体变得轻盈,化成一只白狐狸。 她松了一口气。 纪婳婳一手提上狐狸头,另一手抱住白狐狸,避开鳄兽,摸索着水洼,原地返回。 “小姐。” 寻轰隆声而来的樱桃和小厮大步跑来。 樱桃眼角有湿润的水渍:“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纪婳婳身上的罗裙脏兮兮的,发髻散乱,乌黑的发丝染了泥泞,白皙的脸颊沾上鲜血,下颚青青紫紫,十分狼狈。 几人回到骡子车旁,狐狸抬了抬眸。 纪婳婳拿出瓶瓶罐罐给它上药,白色的狐狸毛染上血迹,红而黑,又混了泥土,极难分清是伤痕还是污脏。 但此地条件有限,纪婳婳只能给它做简单处理,擦干净它身上脏兮兮的污泥,再往它身上倒一圈白色粉末,几缕粉末飘进它的眼睛,淡淡的药香萦绕在空气中,几许被它吸进鼻子。 狐狸打了个喷嚏,旁边的丫鬟温声细语,怜悯看了它一眼:“小姐真是心善。” 狐狸眼中尽是嫌弃之色。 纪婳婳用白色的绑带缠住狐狸四足,又围了狐狸脑袋一圈,剩下的绷带不多,她缠不完它的身体,从裙摆撕了一块布把它捆成粽子。 她担忧道:“伤得太重了,得回去找个兽医瞧瞧。” 山路泥泞依旧,但骡子已经吃饱喝足,深陷入泥泞的车厢轱辘也被拉扯出。 纪婳婳抱狐狸上马车。它刚还是乖乖的,现在一靠近车厢就挣扎得厉害。 纪婳婳揉了揉它脑袋:“乖。” 狐狸痛得龇牙咧嘴,眼皮子往上一翻,挣扎得要逃跑。 纪婳婳双臂死死锁住它,不准它走:“樱桃,铁链子呢。” “在的。” 纪婳婳大半个月前救过一只受伤的兔妖,给它包扎伤口时,也如狐狸般,闹腾得厉害。 她心善不忍心它终日待在牢笼,便买了条长长的链子,往脖子一锁,拴在纪府的院子里。 兔子在院子里撒欢,很是快乐。 樱桃翻出铁链,纪婳婳手脚利落往狐狸脖颈一套。 狐狸瞳孔闪过多种情绪,挣扎得更加厉害。 眼看夜幕就要降临了,山林多猛兽妖兽出没。 纪婳婳耐心渐失,怒道:“你再不乖,就把你捆车辕上,若是敢跳车就会被活活拖死。” 纪婳婳的威胁奏效,狐狸惜命,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 狐狸牙槽磨了磨。 ☆☆☆ 风拂过落叶,天边微暗,几片火红的云铺在天边。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纪婳婳多日不曾睡好,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四周尤其安静,耳旁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她眯了眯眼睛,任由紫色的纱帐卷起,扑到她脸上。 懒洋洋的浑身舒畅。 “樱桃。” 纪婳婳打了个哈欠,嗓音动听。若是平时樱桃听了她的叫唤,定跑到她床前捧上茶盅伺候她洗漱。 纪婳婳伸了个懒腰,歪扭扭坐在床榻上发了一会儿呆,又唤道:“葡萄,苹果。” 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纪婳婳黛眉一蹙,掀开被褥起身。 房内的摆设如旧,珍珠帘子被她掀开,晃动间发出悦耳的脆响。她坐于梳妆台前,镜中倾国倾城的美人巧笑嫣然,肤如凝脂,一颦一笑都是绝美。 她被自己的美丽容颜陶醉了,想让丫鬟挽一个漂亮的牡丹髻:“素梅。” 还是无人应答。 纪婳婳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自己动手挽了个牡丹髻,又从花瓶掐了朵牡丹花。 清晨摘的花被养得极好,晶莹的水珠流淌在花瓣里,被她轻轻一抖,落了几滴透明的水珠在地。她把雍容美丽的牡丹插于发髻旁,又点缀了几颗珍珠钗。 披上宝蓝色的外衫,穿上珍珠绣鞋,她踱步出闺房。 她有午睡的习惯,丫鬟们会守在闺房外听候差遣,这会儿叫都没人答应,恐怕是集体出去了。 纪婳婳想不通什么活动会让丫鬟们集体出门,脚步却在跨过门槛的一瞬,停了下来。 院外弥漫了一层绿色浓雾,一棵摇曳着花枝的夹竹桃晃动着两片大叶子左右摇摆。它的根茎扎破石板,立于土壤中,往左一摆扇出一股风,往右一摆吹动两片落叶。 七八个丫鬟倒在院中,凌乱摆着,像一具具尸体。 纪婳婳手脚冰凉,凑近离她最近的苹果。苹果年纪尚小,眼睛极大,笑起来朝气满满,活泼可爱,此刻眼睛紧闭,如淘气的小孩玩累了。 她探她的鼻息。 紧绷的心松了松。 还好活着。 纪婳婳警惕盯着夹竹桃,浅紫的瞳孔蓦然加深,夹带着她的怒火,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妖冶美艳。 夹竹桃挥舞两片巨大的叶子,左右摇摆,如同舞蹈。 纪婳婳脸色白了白,她要定住别人,两者间的眼睛必须对视。 夹竹桃没有眼睛,她耐它不何。 她挫败蹲在地上,心生悲凉,竟不知该怎么办。想到父母在陶福院等她去救援,纪婳婳急得手指抓破了掌心的一块肉。 香甜的腥味引来夹竹桃的觊觎,它两片叶子微微一动,换了个方向,朝纪婳婳挪动。它的根茎离不开土壤,挪动一下,地板被磨裂几寸。 眼看地板的裂缝越来越长,就要通往纪婳婳身前。 纪婳婳挪了位置远离苹果,石板裂缝随她的方向而裂,夹竹桃根茎如铁,扎根在土壤缓缓挪动。 纪婳婳跑回屋子挑了个大花瓶,往夹竹桃根茎一抛。 陶瓷花瓶像遇到尖刀,被切割成两半,跌落在地,而夹竹桃完好无损。 第8章 做我的狗一 绿色的浓雾率先飘来,围绕着纪婳婳。 她掏出帕子捂住口鼻,拔腿往院门方向跑。 夹竹桃的叶子勾起花瓶碎片,轻轻一卷,弹了出去。 投掷出的碎片力道极大,从纪婳婳身前划过,刺到一棵红枫树干上,钉住了。 夹竹桃两片巨大的叶子晃动几下,似乎不满意自己的“失手”,叶子卷起第二块碎片,摆了个姿势瞄准纪婳婳的心脏。 纪婳婳强迫自己镇定,盯着它瞄准的方向,准备蹲下躲闪。 她眼梢瞥向不远处的院门,她避开夹竹桃的第二次攻击,就能从它卷起第三片陶瓷时,最快速度冲出去。 夹竹桃碍于面子,不想失败第二次,根茎顺着破裂的玉石板挪动,要拉近两人距离,一雪前耻。 瓷片弹了出去,纪婳婳蹲身,却没听到陶瓷碎片的破裂声,眼前一大片阴影遮住她的娇躯。 她茫然抬头。 少年的背影挺直修长,白袍干净如云彩,宽袖的雪花飘飘,狐狸头回首,即使笑容戏谑且不怀好意,可纪婳婳从未看他如此顺眼。 像脚踩七彩云下凡赈灾的财神爷。 而她就是那个饿了三日三夜等铜板买粥喝的穷小孩。 琉璃眸倒影出君跻的身影,眉梢弯弯,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君跻一愣,随即冷冷嘲讽道:“没出息。” 顿了顿,又补充道:“窝囊废。” 纪婳婳躲在他身后,若非影响他捉妖实力的发挥,定搂住他的腰把他当挡箭牌,对他的嘲讽并不在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 她站起身,两只小手捏住君跻的两片雪花袖,轻轻晃了晃,如幼儿撒娇般,惹得君跻回头再次冷嘲热讽。 “这会儿纪小姐倒是不拒绝我了。” 纪家有妖作祟,纪婳婳是傻了才拒绝他。 琉璃瞳孔里的紫意潋滟,写满了崇拜:“哥哥,你好厉害。” 学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夸赞救命恩人的口吻甜糯香软,君跻愣了半刻,脸上的邪意被无限放大。 毛绒绒的狐狸头转过正面,漫不经心问:“有多厉害。” 纪婳婳抬手指了指笨拙跳墙逃跑的妖,因植物一类的小妖离不得土壤,根茎只能挪着地面,寸寸玉石板裂开,艰难用两片叶子拍打院子墙壁。 它像个被大人惩罚的小孩,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两片大叶子拍打墙壁时发出闷响,动作迟钝而缓慢。 待回头偷偷瞄了一眼君跻,植物根茎一个激灵,加快了叶子上的速度。 纪婳婳有求于人,双目闪亮:“不愧是捉妖世家的少年英雄,只露一个面就把它吓得屁滚尿流。” 她伸出一个大拇指,丝毫不觉得她的谄媚丢人。 君跻冷笑道:“若是我现在走了,你猜它会不会把你做成花肥。” 夹竹桃本以撬开墙垣的几块墙砖,闻言不急于逃走,还摆了姿势认真倾听,枝干往纪婳婳所在方向挪了挪。 两片左右晃动的大叶子指着两人。 似乎在等纪婳婳的回答再决定要不要逃跑。 纪婳婳抬眸看君跻的狐狸头,神情掩盖在狐狸头下,但冷气萦绕在身上,料想心情也不太佳。 君跻嘴角勾起,唇瓣凑近纪婳婳的耳尖,只需低头便可吻到她圆润的耳坠。 暧昧的话语如情人的低喃。 “三次。” 纪婳婳吞咽了一口唾沫,扶了扶发髻的牡丹。 犹豫再三,思考许久。 “不如……” 她踮起脚尖抬头,红润丰满的唇微微翘起。 君跻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抵住她额头,迫使两人隔了段距离。 纪婳婳眨了眨眼睛,一手锤向他胸膛,娇嗔道:“讨厌。” “……” 君跻沉默。 纪婳婳生出了一股怀疑,随着回忆两人的过往,这股怀疑更加深。如一块石头扎在她的心头,沉甸甸的。 “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纪婳婳长相绝美,每次逛街男女通杀,回头率是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一人是个瞎子。 她眸子含了悲悯,可怜道:“你竟然不喜欢女人。” 她叹了一口气,悠然道:“你喜欢臭哄哄的男人对不对。” “……” 君跻再沉默。 纪婳婳叹了一口气,认命道:“罢了,不喜欢女人比眼瞎好,我原谅你了,你把那只妖收掉,往后咱们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君跻被她气笑了:“谁要跟你一别两宽了。”他盯着有意思的漂亮玩具,嘴唇勾起,“以身相许那一套已经不流行了,做我的狗,跟我回家。” 他话语接得很快,不给纪婳婳时间思考。 “不然就期待有好心肠的邻居给你们纪府上上下下几十口收尸吧。” 纪婳婳眸子瞪大,反驳的话已经到了嘴巴,眼角却见夹竹桃收回了两片叶子,左右摇摆。她犹豫的时间越久,夹竹桃就越猖狂,害大着胆子缓缓靠近她院中的一个丫鬟。 葡萄生母早逝,父亲娶了继母把她卖入纪府。小小年纪尝遍世态炎凉,可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足知常乐”。 她的穿着最朴素的,为人也最勤快老实,每日求的就是“常乐”二字。 夹竹桃的两片叶子像簸箕般把她盛了起来,活生生的妙龄女子被一片大叶子包成蚕茧,另外一片正在松根茎的土壤。 纪婳婳目瞪口呆:“它要把人做成花肥?” “废话。” 君跻嘲讽道。 植物系妖未幻化成人形时,无法离开土壤,土地就是它们的生命之源,让土壤变得肥沃是每个植物系妖必须完成的功课。 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把活物埋葬在泥土中,汲取其中的养分让根茎更加茁壮成长。 而众多活物中,莫过于人的血肉之躯更有灵气,更能助长植物系妖修炼。 夹竹桃妖根茎上的玉石板被敲碎,直至能容一个少女的躯体。被包成蚕茧的葡萄缓缓降落。 纪婳婳拽住君跻的手腕,两只手用了极大的力道,拽得他手腕发红发烫。 “我愿意我愿意,你救她,你救她。” 着急的少女像热锅上的蚂蚁,平静淡然的琉璃眸被打破,浅浅的紫色碎成几片。红唇开启,没有一丝犹豫。 那张絮絮不叠的小嘴吵得君跻脑壳疼,他手腕往前一拉,少女惊呼一声,被他拥入怀中。少女没有看他,眸光死死盯着夹竹桃,牡丹鬓散落,松松垮垮的掉了几缕发丝落脖颈,她脖颈白皙透亮,像一块白得发光的瓷片。 鬓发上那朵绝美的牡丹随风飘落在地。 “救她。” 少女瞳孔惊慌而痛苦,那张绝美的容颜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君跻呼吸一滞,低头吻上她的唇。 熟悉的呼吸彼此交融,纪婳婳忘了惊慌,任由少年咬破她的嘴唇,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骤然染紫。 夹竹桃两片叶子一抖,包得严实的葡萄滑落在地板上。 两片叶子再左右晃动,根茎往后悄悄退了几步。 迎风而立的少年气质大变,手指捻过唇瓣的红色鲜血,视线缓缓落在少女身上。鲜血顺着她红唇缓缓落下,瞳孔的浅紫明亮动人。 她正色看他,眉眼弯弯。 “不用还了,谢谢。” 君跻本也没打算还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夹竹桃的两片叶子“噼里啪啦”拍打墙垣,青砖“啪啪”落下,它挪动根茎穿透墙垣,要逃离。 君跻邪笑:“自不量力。” 他速度极快,闪身就到夹竹桃面前,无视它大叶子的拍打,一手抓起它的枝干,把它连根拔起,渗人的紫光从瞳孔流露而出,惹得夹竹桃忍不住发颤,竟连反抗的意思都生不起来。 植物一类妖,寿命极长,具备修炼成妖的条件更为严苛。 夹竹桃只是小妖,修炼了六百年才长灵智,懂的掠夺人的血肉之躯为花肥,知道如此才能在修炼途中事半功倍。 眼下它还没吞了几人就被捉妖世家的两位少年给收了,不甘心弥漫整株植物,垂死前怎么也要拉一两个垫背的。 沾了泥土的根茎在空中摇晃,充作诱饵,要让半妖以为它要用根茎攻击他,待他提防时,那两片叶子足以扎到他的心脏。 “可惜呀!” 少年的低喃让夹竹桃颤抖得更加厉害。握住夹竹桃枝干的右手越发用力,少年从雪花袖掏出一张符纸。 黄底红字,潦草的字迹让夹竹桃更加恐惧。 “下辈子聪明点。” 少年无情又残忍,符纸贴在它枝干的同时,吐出一个音符。 一声轻喝,枝干被折断成两截,明火符点燃它的根茎。 植物系妖生命力极强,但若是根茎被毁,回天乏术,再也无法存活。 夹竹桃转瞬被烧成灰烬。 纪婳婳击掌,脸上笑容如明媚的阳光:“太好了。”满院绿色浓雾消失殆尽,丫鬟们缓缓醒来。 狐狸头双手负在身后,如散步于自家庭院,悠扬惬意。 “乖宝贝,叫声主人听听。” 愉悦的心情消失殆尽,纪婳婳笑容僵硬。 君跻招手,一扫之前的阴郁,心情舒畅:“乖狗狗,到主人这里来。” 丫鬟们大脑逐渐恢复清明,正互相询问发生何事。 樱桃尖叫出声,她们注意到眼前这一幕也惊愕得睁大眼珠子。 她们家美丽善良的小姐正提着裙摆小步跑到君跻面前,眨了眨眼睛。 君跻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琼鼻,傲慢道:“乖狗儿,叫声主人听听。” 众目睽睽,纪婳婳小脸红扑扑的,眸子左右看了几眼,难为情道:“主、人。” 君跻勾唇,食指点到她红艳的唇珠,命令道。 “舔。” 纪婳婳耳朵染上绯红,鼓住勇气,张大嘴巴,动作敏捷,“嗷呜”的咬了下去。 第9章 做我的狗二 “她是怎么回事?” 姬坤神色不善盯着大方落座的少女,她的肌肤如瓷般白皙,琉璃眸子发出浅浅的紫光,妖冶迷人。双环髻上别了朵紫色的兰花,降珠紫衣翩翩起舞,细腰配一坨滚圆的兔毛,在腰间晃荡,慵懒又妩媚。 自她出现,客栈其他男人的眼神总往她身上瞟。 “积德行善。” 君跻指了指纪婳婳的唇瓣:“她受伤了。” 少年嗓音无辜又纯良,仿佛真的煞有其事。 姬坤脸黑了一层,“她伤的是嘴又不是腿,让她走路回家去。” “那可不行,我可不能让我家宝贝……”君跻的话骤然停顿,仿佛有一只手捏住姬坤的心脏,他瞪大眼眸,犀利的眉眼发出难以置信的光。 君跻不慌不忙补充道:“爱犬。” “……” 姬坤揉了揉眉心,满脸不耐烦:“她不能跟着我们。” 君跻用左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捉妖途中难免枯燥,荒山野地也没朵娇花养眼,放她在身边给我们铺床叠被,洗衣做饭挺好。而且……” 他话锋一转,语调了多了几分暧昧的埋怨。 “我也受伤了,需要她的照顾。” 君跻伸出可怜的右手,食指被包扎得像一颗小粽子。 “你是活该。” 姬坤冷冷一笑,犀利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纪婳婳跟他对视片刻,眼珠子一转,招店小二报了一连串菜名,再喝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嗓子,吩咐道:“我的床铺换上云锦,枕头要鸳鸯戏水纹,不然我睡不着。” 她歪歪扭扭坐着,眉头微蹙,抱怨道:“你们这椅子也太硬了,还没有靠垫。” 美人发牢骚像在撒娇,嗓音软糯好听,店小二赔笑道:“换换换,小的立刻给您换。” 不稍片刻就把纪婳婳坐下的长凳换成靠垫座椅,还附送一个软绵绵的牡丹抱枕。 纪婳婳腰杆靠后,舒服的“叮咛”了一声,这才拿起筷子,喂大小姐娇生惯养的五脏庙。 姬坤的俊脸黑成碳,嘲讽道:“捉妖旅途可不像纪小姐觉得的那样轻松快活,风餐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吃树皮啃草根,若是抱着玩乐的心态,一不小心就丧命了,我们可没法跟令尊交代。” “所以你放我走么?” 纪婳婳眸光亮晶晶的,她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袱回家吃晚饭。 “你试试。” 君跻左手拿了一根筷子敲了敲杯盏,发出“叮咚”脆响,话语平和,却透出一股威胁。 纪婳婳打了个哈欠,招来店小二吩咐他让人采鲜花瓣来,再打几桶水到她房里。 店小二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姬坤面无表情,冷冷瞥她一眼。 纪婳婳懒得理他,转身回二楼客房等候沐浴。 客栈条件有限,她也只能凑合了。 姬坤按捺住要押送纪婳婳回家的心,揉了揉眉心,越发烦躁:“储存袋里少了一只夹竹桃妖。” 君跻神色一怔,眸光不由自主追寻纪婳婳而去,见她步子又稳又平踩上台阶,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莞尔一笑,嘴角旁的小酒窝迷人又无辜:“谁知道呢。” 姬坤寻他的目光而去,冷冷道:“她不是阿姐。” 君跻勾唇轻笑:“我当然知道。” “知道。”姬坤冷哼:“那你带着她作甚。” “好玩呗。”君跻的目光落在受伤的右手食指上,轻轻摸了摸被包成一坨的纱布,磨了磨牙。 窗帘裂开一条缝隙,月光倾洒而下,竹风铃发出“叮咚”的脆响。 绿色的纱幔被风吹起,若有若无的馨香环绕满室,伴随阵阵花香,好闻得如同在梦境中。 柔软的云锦上绣了美轮美奂的牡丹,鸳鸯戏水的枕巾红彤彤的,像少女唇瓣上的嫣红口脂。 床榻上睡得不知地北天南的少女呼吸均匀,绝美的侧脸露出温柔的笑,从窗帘倾泻而入的月光正好落在她白皙的下颚上。 青肿的伤痕被涂抹了膏药,发出淡淡的梅香。 月光下的皮肤,白得发光。 少女睡相不太好,脚一屈就踢了大半的云锦被下床,竹风铃的脆响扰乱她的美梦,眉头微蹙,伸了个懒腰。 眸子微微睁开。 眼前似乎站了个狐狸头,白袍白脑袋。 少女睡得正香,打了个哈欠,不太当一回事,转身继续睡。 忽而一个激灵,她坐起身,捞起被褥挡在胸前,瞪圆了眼睛。 瞳孔里的紫光渐渐加深。 狐狸头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少女松了一口气,只当他梦游,打了个哈欠躺回床榻。她困得厉害,眼皮子上下打架,不一会儿就睁不开了。 狐狸头转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隐在黑暗中,眉头紧紧蹙起。 他打开门。 门外四个凑近极近的男子没想到有男人在这间屋,纷纷作鸟散状。 他们忐忑的瞄向狐狸头,再看到他退回房内,“嘭”的关紧房门时,纷纷松了一口气,又无限惋惜。 “魏兄,你不是说有个天仙的姑娘住在这里吗?怎是个狐狸头?” “我哪里知道呀。”被唤作魏兄的男子一脸莫名:“这屋里的女子真是天仙,比秦淮船的金银双姝还美。” “可惜啊!她若去接客,我定第一个捧……” 见过纪婳婳美色的男子话语戛然而止,他看见冷酷的少年从他身旁走过,做贼心虚退后一步。 姬坤眼底满是嫌弃之色,跟这种下三滥计较,会平白玷污他的身份。 他一脚踢开隔壁的房间大门。 四个觊觎纪婳婳美色的男子面面相觑,正犹豫着还要不要作案。 姬坤眉头紧紧皱起:“小二,乱七八糟的人晃悠来去,让我如何休息。” 小二急急忙忙跑来,却只见一脸拽拽的冷酷少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嘭”的关上房门。 火气极大。 君跻双手抱胸,站在门前等下三滥自投罗网,谁知被姬坤扰了,下三滥落荒而逃。 君跻望向被风吹开的窗帘,月色正好,微风拂面,竹风铃有规律的晃动,十分动听。 他又看了眼被绿纱幔挡住的少女,唇瓣抿起,咧开一个微笑的弧度。 纪婳婳躺在舒服的被窝,云锦的柔软给她未离开家的感觉,她似乎还躺在鸳鸯院,身边的丫鬟恭维讨好,嬉嬉闹闹。 忽而身体一寒,像寒冬毫无征兆降临,铺天盖地的雪花洒落她的发髻上,衣衫上,吹得她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她抱住自己的娇躯,脑袋一愣。 冬季过去不久,春花漫山遍野,她刚做了几套漂亮的春衣,还没去郊游踏青,还没到小湖泛舟,还没上珠宝店选购钗环,怎么就冬天了。 若是冬天提前来的话,她还得做冬裙,毛袄,围脖,手套,斗篷。发饰和绣花鞋也得重新订做。 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现在起床吩咐绣娘量身,再去挑喜欢的样式。 纪婳婳是个爱睡懒觉的,但一旦涉及她的美丽,懒惰也得靠边站。 她要穿漂亮的衣裙,打扮得精致好看,不然怎么出门呢。 一睁开眼睛,碍眼的狐狸头一双手捏住云锦的两个邻角,一上一下晃动着,凉飕飕的冷风袭面而来,吹拂纪婳婳美丽的脸颊和单薄的娇躯。 她茫然坐起,目光呆滞,鬓发被吹得往后翻,惊得连起床气都忘了发。 “……” 纪婳婳知道世界很大,风车县不过是一个小地方,而身为小地方的普通女儿家,没有见识过大世面,自然是井底之蛙。 可她没料到她竟然如此渺小。 她低估了一个神经病发病的状态。 五指合拢,在狐狸头面前晃了晃,幽幽问:“脑子清醒吗?” “……” 纪婳婳见他停了动作,喟叹一声:“可怜见的。” “……” 夜深人静,她要保持深度睡眠才会拥有好皮肤,纪婳婳抢过云锦被披在身上,打了个哈欠,把犯病的狐狸头晾在绿纱幔外。 倒头就睡。 君跻“……” 他磨了磨牙,被一个玩具忽视的心情不好受,几步掀开绿纱幔,揪她的领子粗鲁扔她在地。一翻身,狐狸头垫在鸳鸯枕巾上,大腿明晃晃翘起,斜睨她一眼。 纪婳婳抱着云锦被咬牙切齿,蓦然站起居高临夏下瞪他:“回你屋睡去。” 君跻闭眼不语。 纪婳婳气得想冲过去,拨他狐狸头,左右开弓甩他几巴掌。 君跻眯了眯眼眸,如看到一只炸毛的小兔,觉得有意思极了,手撑起脑袋,微微一笑。 这个欠揍的微笑让纪婳婳更加恼怒,但两人实力悬殊,她只好咽下这口恶气,心里默念来日方长。 她转身就走:“我去你屋睡。” 君跻眉梢一挑。 三人房间并连,纪婳婳要去君跻的房间就要经过姬坤的房间。 房门毫无征兆开了,姬坤面无表情看她。 向来精心打扮的少女难得狼狈,青丝垂下腰间,微微散乱,琉璃眸发出淡淡的紫光,那张漂亮的脸蛋白如瓷,许是害羞,两颊嫣红,飞快打开君跻房门,一头扎进去,又“嘭”的关紧。 隐藏在暗处的臭老鼠发出吱吱声响。 “小娘子好生美丽啊!” “如此佳人,若能春宵一渡……” 第10章 做我的狗三 嗓音戛然而止,一人喉咙仿佛被冻成冰块,正彷徨看着二楼倚在木栏杆旁的冷酷少年。对方只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他便无地自容。 又一人从姬坤房门前经过,讶异道:“姬小坤,还没睡呢。” 姬坤本就不赞成纪婳婳留下,看到始作俑者自然没有好脸色。 “吵。” 他意有所指,君跻瞥了眼假正经的四人,舔了舔唇瓣,心生不满。 “是挺吵的。”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 纪婳婳刚躺上床,只来得及打了个哈欠,就又听到粗鲁的关门声,她抓狂挠头,“你还有完没完。” 像良心发现般,君跻兀的倒茶,浅浅抿了一口。 “回你屋睡去。” 纪婳婳求之不得,抱起被褥推门而出,见楼梯口鬼鬼祟祟冒出一个脑袋,书生打扮,面皮白净,对视她的目光先缩了缩脚步,又摆正态度,微微一笑。 纪婳婳不理会路人甲,回了自己的房间。 路人甲站在楼梯口半晌,到底是美色引人犯罪,他狗胆壮起,理了理领子,假装淡定走来。 手伸出一瞬,觉得太过唐突,贸然敲姑娘的房门有失体统,眼珠子一转,正想了个法子,转身去找狗友帮忙,谁知迎面挡住一人。 白色的狐狸头在夜色下洁白如仙。 路人甲退后一步,正要跑路。 君跻手拽他领子,一甩,路人甲如冬瓜般从楼梯滚下,“咚咚咚”的巨响惹来哄乱。 姬坤开门,犀利的目光全是不满,他道:“吵。” 君跻食指放在唇上,轻轻一“嘘”,目不斜视再次进了纪婳婳的房间。 躺在床榻上的少女睡得四仰八叉,云锦被滑落到腰际上,露出少女玲珑的曲线,乌黑的发丝披散,单薄的睡衣起了皱褶,胸口微微起伏,露出雪白的肌肤。 君跻掐她脸颊把她掐醒,少女瞪圆了眼珠子,琉璃瞳孔的紫意逐渐加深。 “好狗儿,乖。” 君跻轻轻抚摸她被掐红的脸,低沉的嗓音如在唱绝佳的词句,说出的话却十分欠揍。 少女拼命压抑住暴躁的脾气,冷不丁被他揪住衣领,一个天旋地转,两人位置交换。 君跻带着狐狸头盖在她的云锦躺在床榻,可怜兮兮的少女趴在地上,用眼神杀人。 君跻嘴角勾起,伸出受伤的手指,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叫声汪汪听听。” 少女脸色极黑。 君跻仿若未见,脱掉白色的外袍,胸口那朵泼墨牡丹被他勾在屏风上,若隐若现。他伸出一只脚,在床沿上轻轻晃了晃。 唇瓣咧开,讥讽道:“爱犬,给主人脱鞋。” 纪婳婳起身,不发一言,浅紫的瞳孔加深。 君跻低头隐藏在黑暗中,不受她的蛊惑,想继续羞辱她,被折磨狠了的少女忽然冲上前,捉住他右手的中指,狠狠一咬。 她有多暴躁就咬得有多狠。 指尖传来的疼痛越发清晰,君跻眸子微闪,出神看着她如被逼急了的兔子。 直至鼻息传来血腥味,兔子才停下咬人的动作,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黑暗中,那双紫色的琉璃瞳映出现各种情绪。 最后她敛了情绪,认命道:“何必跟脑残一般计较。”夺了自己的被褥,她把自己卷成蚕茧,缩到角落里。 血珠在中指凝固,君跻轻轻舔了舔,耳旁传来少女的闷响。 “你锁门了么?” 纪婳婳有锁门的好习惯,但认识狐狸头后,她认识到这个习惯对妖和捉妖人都没有影响。 也不知道君跻是怎么开门的,反正锁了的门跟没锁的门,他都能轻轻松松地推开。 但锁了比没锁的好。 “没锁。” 君跻回过神,双手枕着胳膊,倒头就睡。 纪婳婳磨牙,气急败坏道:“去锁。” 君跻冷冷一哼,仿佛锁门在他眼里是件愚蠢的事情,但纪婳婳特别在乎,她不舍得离开她卷起来的蚕茧,试探跟他讲道理。 “你看你一进来就把门弄开了,是不是也应该由你去锁。” 君跻打了个哈欠,在静谧的房间中尤其响亮。 纪婳婳认命锁门,心里把狐狸头骂了几百遍。 ☆☆☆ 絮絮而来的雪花飘满大地,屋檐和六棵紫荆树结满冰霜,世界银装素裹,白色的一团雪白跑出屋,融入冬季,欢快地在地上滚雪球。 “小姐怎么来这里了。” 穿白色衣裙的女孩仿佛是雪中精灵,眉间一点朱砂衬得她如仙如画,领子和袖子毛绒绒的,闻言瞪大似琉璃的眼睛,手腕的金环被冷风吹得叮咚作响。 她看向被锁紧的黑屋,房门被翻修过,贴满黄底红字的符纸,淡淡的血腥味从窗帘飘出,融入冬风中。 “越溪叔叔。”少女把雪球踢开,规规矩矩站好,脸上板得一本正经,与刚在雪地中打滚的雪白判若两人。 越溪露出一个体贴的微笑,颔首道:“回吧。” 少女面容稚嫩,可学大人的样子已经根深蒂固扎在脑门,她微微颔首,一本正经转身。 一袭墨衣映入眼帘,她神色微微一僵,硬着头皮唤了句。 “父亲。” 中年男人五官硬朗,如刀斧削刻而成,眸子犀利而冰冷。他的黑靴毫不留情踩在雪球上,把雪球踩得稀巴烂,面色越发深沉。 “身为姬家嫡女,你要担起姬家重任,你在做什么。” 重复的事情已经出现很多遍了,少女眼中没有波澜。 她低下头,老实认错:“对不起,父亲。” “你对不起的是姬家。” 姬修远目光如炬:“滚回书房画符,没画完一千张明火符,不准踏出一步。” 少女被罚得麻木,甚至没有抗议。 “是。” 羸弱的肩膀承担了太多的东西,但没人帮得到她。 越溪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转移姬修远的怒火:“半妖年纪小,可认真教导,不如网开一面。” “妖就是妖。” 残酷无情的话从姬修远嘴里传出,刚迈出三步的少女一怔,肩膀一耸,眼中有迷雾蔓延。 日暮降临,面容稚嫩的小厮阿六嫌弃的打开黑屋的门缝,端进去一碗嗖饭,恶声恶气说:“吃吧,饿不死你。” “半妖被捆在结界中,有符纸镇压,你端在门口,他如何吃食。” 小丫鬟阿花皱眉,凝神思考,用脚一踹,连碗带嗖饭一块儿踢进去,哐哐当当的破瓷声响传在耳旁,清脆悦耳。 “这样就能吃到了。” 两人嘻嘻哈哈离开。 一道雪白的人影站了半开的小黑屋面前,因半妖法术低微,黑屋有符纸镇压,门外并无人把守。 少女推门而进,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朦朦胧胧看清地上用朱砂画了个圆形大圈,内置诸多繁复纹印,墙上画了许多古老的字体,也贴上了无数黄底红字的符纸。 少年约莫十一、二岁,发丝如绸缎般拽到地面,头上两个尖尖的狐狸耳朵,毛绒绒的,他皮肤很白,穿了件单薄的衣衫,纵横交错的鞭痕打得皮开肉绽,一双秋水眸美得潋滟,却如死水般沉寂。 黑屋内东倒西歪的瓷碗有的撞到墙上破裂了,有的歪歪斜斜倒在一边,内里盛的嗖饭被冻僵,若非冬季,早就发出古怪难闻的味道。 姬婳步履平稳,站在朱砂红圈外,眸子写满了怜悯。 少年忽然抬起头来,他笑得的时候嘴角旁两个酒窝露了出来,秋水眸散发出勾人的魅惑。 “你过来。” 姬婳没有被他诱惑,却鬼使神差往前走了一步。她一脚踏入朱砂画的圆圈,少年如恶鬼般拽住她的手,拉扯她的发丝,拽她到身前。 狠狠掐她的脖颈。 秋水眸染上一层血红,眼眶出现一层萦绕不去的水雾。 他想掐死她。 身疲力竭的少年浑身鲜血,浓郁的血腥味呼吸在鼻尖,姬婳右手在袖间摸出一张符纸,食指与中指把符纸夹起来,点到少年的额间。 狰狞的表情瞬间定住,眼角的泪噼里啪啦落到地上。 那张符纸贴在他额头,随他的呼吸忽起忽落。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 她话还未说完,已撕开少年额头的定身符。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敛了笑容。 他像一只绝望的小兽,抓起姬婳的手指放进嘴巴,毫不犹豫的咬,狠狠的咬。 似乎这样就能宣泄心中的悲伤与痛苦。 第11章 做我的狗四 鸟儿啼鸣,竹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 纪婳婳睡姿不好,云锦蚕茧还在房间角落,她却滚在桌底被冻醒。抬眸看了眼床榻,扰人清梦的恶人已消失不见,纪婳婳气呼呼的洗漱完下楼。 昨日盯着她目不转睛的书生四人组消失了一人,另三人见到她规规矩矩的,连多瞟一眼都不敢。 纪婳婳心情好了一点,坐在大堂上,姬坤和君跻相继落座,三人虽心思各异,但相处得还算和睦,安安静静吃了早点。 纪婳婳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去补觉。 领子忽然被人揪住,她回头瞪着狐狸头。 狐狸头心情不佳,全程黑脸,把纪婳婳拖到客栈后厨,厨房外有一处空地,开辟了一口井,几个大妈蹲地洗衣,棒槌敲打衣服发出“嘭嘭”的声音。 纪婳婳美目瞪圆:“你让我给你洗衣服。” 狐狸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脸颊酒窝甜得醉人,轻轻摸她的发丝,举止亲昵,动作自然流畅。 “你以为我养着你是为了好看么。” “我不需要你养,我有钱。”纪婳婳在家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出门在外荷包也是鼓鼓的。 君跻勾唇一笑,丢她一盘衣服,命令道:“洗。”他在不远处寻了个板凳坐下,目光游离。 那副漫不经心的可恶模样像后妈在糟蹋继女,纪婳婳咬牙掀起袖子,和几位大妈坐在一起,拿个棒槌对一盆子衣服敲敲打打。 热心的大妈往她盆里舀了两勺井水,见她漂亮美丽,五指芊芊,也不会洗衣,一看就知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妹子,那人谁呀?怎么这么凶。” 容貌娇嫩的花季少女,别说男人见了要多看几眼,就连大妈也要多看几眼。 其他大妈也悄悄竖起耳朵偷听。 纪婳婳我见犹怜道:“他是我的继兄弟。” 一听这个“继”字,诸位大妈就脑补了许多豪门恩怨,比如逼漂亮的姐妹下嫁给满肚油场富商的赌徒兄弟;或者争夺家产时,继兄弟想多分一份,对原配夫人生的可怜小姐百般作践,甚至逼她来洗衣服。 有位同情纪婳婳的大妈看不过去了,撸起袖子,仗着身板粗,走到君跻面前一站,她满脸肥肉,目光如刀,君跻被看得莫名其妙。 耳旁传来棉帛被撕裂的声响,还有纪婳婳抽抽搭搭的求饶。 “你们别撕,别撕……” 君跻如出弓的长箭,立在纪婳婳面前,如一座小山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纪婳婳抱着小木盆,几滴水花因木盆摇晃溅到脸上,似乎几滴晶莹的泪水。“作恶”的大妈们做鸟兽状。 纪婳婳低下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在哭泣。 “你们别撕呀。” 被五马分尸的白色衣袍铺满地上,还被“作恶”大妈们临走时补了几脚,惨状可悲。 纪婳婳抬起水珠萦绕的脸,“怎么办。” 君跻瞳孔幽深,咬牙切齿:“你跟她们说了什么。” 纪婳婳一脸受伤:“我说别撕了,可她们不听我的。” 君跻的牙磨了磨。 纪婳婳顺利摆脱君跻,回到大堂,心情喜悦,唤来店小二添一笼桂花糕上桌庆祝。 店小二端来桂花糕,因腰弯得极低,手指擦着膝盖,不好意思道:“姑娘,小店小本生意,帐要每日一小结。小的不是怕您赖账,只是掌柜定下的规矩,小的也是无能为力。” 纪婳婳谅解她,手往袖中荷包一捞,脸色微变。 她左手翻完翻右手,直至把两袖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胭脂水粉随身携带,朱钗香囊也没落下,但是却少了最关键的。 她脸色越发的白:“漏在房间了。” 她把房间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又去后厨空地寻找。 四处找了几遍,可都不见了。 店小二也不忍心为难这么好看的姑娘,可她每日花销上百两,掌柜交代他每日催债。 “姑娘,要不你寻你的两位朋友借来应急。” 纪婳婳幽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小事一桩,可这位漂亮的姑娘却露出了惨痛的表情。 仿佛借银子是件割肉的事情。 “那两位公子应当不差钱。” 三人衣着华贵,一开口都是财大气粗的模样,店小二不明白她在苦恼什么。 若是他有钱,也愿意借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应急。 昨日的款清零后,纪婳婳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是蔫的。 “狗儿,跟上。” 欠揍的声音如催命符,纪婳婳跟在他身后,恨不得给他后脑勺来一拳。她本以为君跻会故意刁难她,出门逛街就买一堆东西,把她当苦力使唤,再美名其曰“还利息”。 但他并没有。 好像真是闲的无聊在街上乱逛,待日落西山后,君跻带她回客栈。 纪婳婳出门时也经常逛许久,这一点路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三人再次围坐在大堂方桌,店小二拿菜谱来点餐。 君跻邪邪一笑:“两碗米饭,两碗青菜,两碗鸡肉,两碗鱼肉。” 店小二在菜谱写写画画的手一顿,同情的目光落在纪婳婳身上,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姬坤也没有异议,他巴不得纪婳婳受不了君跻折腾,哭着喊着求回家。 三人各自吃饭,其实是纪婳婳看两人吃饭,她面前只摆放了一碟花生米,还是君跻嫌弃过的,说炒焦了的花生米。 纪婳婳逛了一日,饥肠辘辘,若是平日这种影响她胃口的吃食,她看也不会看一眼,如今她流落平阳,只能被狐狸欺负。 做足心理活动,纪婳婳拿筷子挑了一颗花生米进嘴巴。 涩涩的,苦苦的。 还特别咸。 纪婳婳放下筷子,瓮声瓮气道:“我吃饱了。” 没吃饱饭的少女强撑着,慢慢站起身,漂亮的琉璃眸紫色潋滟,袅娜的身子似杨柳,仿佛风一吹就倒了。同桌的两位少年铁石心肠,连看她一眼都不曾,任由少女垂头丧气上了二楼房间。 于心不忍的店小二悄悄给纪婳婳送了个白馒头。 他退出房门,手刚拉住门环,阴影笼罩,背脊一寒。 店小二手脚麻利退到一旁,低头看黑色的鞋面,任由凶巴巴的狐狸头一脚踢开房门。 第12章 做我的狗五 纪婳婳刚啃了两口馒头,殷红的嘴唇沾满白色的馒头屑。 不知为何,偷吃包子被捉个正着,心虚了一刻,但纪婳婳很快就把思绪转了过来。包子是店小二送给她吃的,不算偷。 她吃的光明正大,还恶狠狠瞪了眼扰她吃馒头的狐狸头。 狐狸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什么话都不说就退了出门,还顺手把门关好。 纪婳婳也不知狐狸头什么意思,瞪累了的眼睛眨了眨,解决完包子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小心肝热乎乎的,由衷感谢店小二送来的温暖。 门外的狐狸头从雪花袖掏出两个肉包子,眼底布满阴霾。 他抓了一个包子塞进嘴巴,嚼了嚼。包子难吃得要命,没想到千金小姐纪婳婳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他把馒头扔地上,黑靴子覆盖上去,踩了个稀巴烂。 晚上,狐狸头跟姬坤去捉妖,嫌弃纪婳婳拖后腿,没带上她。纪婳婳乐得自在,舒服安稳睡了个美容觉。 翌日清晨,狐狸头一脚踹开纪婳婳的房间门,把她从暖暖的被窝拖起,一脸不耐烦:“你见过哪只狗睡得比主人晚的。” 纪婳婳起床气特别大,瞪他:“老娘可没求你带着我。” 狐狸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丢下她转身就走。 纪婳婳跌回床榻,脑袋瞬间清明,她换好衣服,梳妆打扮后,背起包袱跑回客栈。姬坤半依在客栈旁的红柱,不满地看着她。 而狐狸头只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纪婳婳讨好的凑近狐狸头,对方阴森一笑,两个小酒窝甜美又迷人。 “看来你不太乐意跟着我。” 纪婳婳试探问:“若我答……是。” “我替你家杀了什么东西,应该也该放什么东西进去了。” 赤.裸.裸的威胁。 纪婳婳怂了:“你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当然愿意了。” 狐狸头抬手,白皙的手指摸在她脸颊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冷战,觉得被阴阴森森的东西盯上,手臂汗毛倒竖。 “好狗儿真乖!” “公子,你的东西忘了拿。” 热心的店小二追出,庆幸几人还未走远,扬了扬手里的钱财子。 红色的绸缎面料极好,上面绣了两只坐在荷叶上嬉闹的活泼鸳鸯,两根麦穗紧紧把钱袋子封口绑住。虽然袋子里没有银两,可做工精细,内里夹层还绣了女儿家的名讳“婳婳”,定是重要的贴身之物。 少年脸色大变,一个箭步把钱袋子夺来藏于雪花袖。 回头看向满脸莫名的少女,双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走吧。” 君跻和姬坤是捉妖世家年轻一辈最有名气的,经常结伴于江湖,消灭危害百姓的妖。他们昨夜联手收了一只蚂蚱,又接到家族传递来的消息。 白仓郡有妖作祟。 两位少年不得不回客栈收拾东西,雇佣马车赶路。 三人上了外表简洁,内里却样样不缺的马车,马车轱辘越转越快,发出“哒哒”的脆响。姬坤坐到角落里,手捻了一个茶杯慢腾腾转了几圈,“嘭”的放在茶几上,不满的眸光落在纪婳婳脸上。 “你还要留她多久。” 事关本人,纪婳婳竖起两只耳朵听。 君跻在她身旁坐着,吊儿郎当的态度让人很想揍他一顿,一条腿横跨在纪婳婳大腿上,轻轻的晃了晃。 “玩腻了为止。” 那欠揍的模样别说纪婳婳,就连姬坤也受不了,他揉了揉眉心,冷哼一声。 “你不把她的命当一回事,你也得想想姬家。她要是死在捉妖途中,姬家的声誉会受到影响。” “姬小坤。” 君跻抿唇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有没发现,你现在这副模样,跟你爹如出一辙。” 姬坤睁大眼睛,瞳孔里闪着迷茫。 谈话到此结束,马车厢内安安静静的。 纪婳婳推开君跻的腿,翻出一张软和的毯子,缩到角落里,瞌上了眼眸。 ☆☆☆ “废物。” 男人沉着脸,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到少年光滑的背脊上,抽得他血肉模糊。 少年光着膀子跪在后院,路过的丫鬟小厮放慢了脚步,怜悯的眸光投来,几人远远观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似乎在嘲笑。 少年肩膀微微抖动着,眉心的一点朱砂被夹在紧皱的额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姬修远又是一鞭子抽到他背脊,怒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生面孔和熟面孔;有劝停的和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也有单纯看戏的。 姬修远挥动的鞭子没有停,微风卷起他的黑袖,他俊脸如钢铁浇筑而成,站在少年面前居高临下,满脸的嫌弃。 “废物。” 他无非理解少年敏感脆弱的心,鞭子打在身上固然会疼,但时间一久疤痕也就没了。但心灵受到的伤害会跟随他一辈子。 自尊心受到践踏,少年无法抑制住泪水,姬修远的鞭子还要继续落下。白衣在他面前一晃,稳稳的趴在他背上,要替他受过。 “阿姐,走开。” 少年瞳孔蓦然睁大,慌乱不已。眉心一点朱砂鲜红如血,他在崩溃的边缘中徘徊。 还好鞭子没有落在阿姐身上,他看着挡在父亲面前的妇人。她精心打扮过,穿了漂亮的罗裙,因慌乱赶来弄散了发髻,头上的钗环松松垮垮,一缕黑发随风而荡起。 “老爷,小坤还小,你这是要打死他吗?”尖锐的嗓音透着心痛和不满。 “废物不成体统,与妖为伍,死不足惜。” “那你也把我打死吧,姐姐不在了,我是小坤的继母,我虽没生他却养了他,我不会术法没教他真本事,只想他好好活着,学会礼仪心善,怜惜弱小。如果救助不知是妖的小狐狸也是错的,那最错的人就是我,你把我给活活地打死吧。” 第13章 妖心不诡一 君跻从未见过这么能睡的姑娘,若是让她呆在马车不叫醒,没准能睡个三日三夜。 “傻狗,起来。” 纪婳婳呼吸平稳,被人捏着脸颊不满嘟囔了一句,使劲摇晃脸颊,企图把那作恶的手给甩出来。 她的脸往左挪,手跟着挪。 她的脸往右摆,手跟着摆。 纪婳婳怒极,牙齿磨了磨,手臂一抬,用尽全力在吵妨碍她睡觉的某人脸颊上挥一个巴掌。 闷哼在耳旁响起,纪婳婳很满足,车夫忽然拉紧缰绳,马车轱辘骤然停止转动,纪婳婳身体微微前倾,脑袋清醒了大半。 她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略带犹豫看着君跻。 狐狸头罩住脑袋,露出半张脸。 白皙的手捂在脸颊上,纪婳婳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姬坤懒得理他们,拧了自己的包袱,掀开马车帘子跃了下去。 纪婳婳尴尬的挥挥手:“我刚才梦见了一只大老鼠,他想咬我的脸,我在自卫。” 怕他不信,又保证说:“我是无心的。” 君跻冷哼一声,转身下了马车。 纪婳婳背起包袱,眼梢一瞥,认命提起狐狸头的包袱下马车。 君跻和姬坤结伴行走江湖多年,不是第一次来白仓郡,很快寻到了落脚点,是一家做小本生意的布绸店铺,管理店铺的掌柜外出购货,小妇人看铺。 小妇人三十来岁,肥胖丰盈,看着圆滚滚的,颇为喜气,穿着上好的棉衣,膝盖处坐了个两三岁大的男娃,脖子和手腕都系了银色的镯圈。 她见到姬坤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少爷来了,奴家这就去准备厢房。”说着,她又把眸光看向君跻,还来不及表示欢喜,君跻身后的纪婳婳探出半个脑袋,眼睛弯成月牙儿,瞳孔泛出淡淡的紫意。 小妇人脸露惊悚,仿佛遇见凶悍的大妖,抱着小男娃躲出一米远,还不放心。从抽屉取出两张黄底红字的符纸贴在小男娃身上。 纪婳婳眨了眨眼,把想问她有没有早饭吃的话咽下肚子,茫然看着君跻:“我长得真的那么恐怖吗?” 以至于让她不提防君跻这只半妖,却防着她。 君跻冷笑一声:“你心里没点数。” 纪婳婳知道他还在生气,可她并非故意的,被他阴阳怪气的讽刺,火气也冒了出来。雪花纹的包袱扔他怀里,赌气哼了哼。 小妇人身上的符纸没有半点反应,又把视线放在姬坤身上,尴尬道:“是奴家的不是,奴家误会了。” 她收起符纸,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纪婳婳。她皮肤如白瓷般又滑又嫩,琉璃般的瞳孔似两轮弯月,妖冶美丽。头上的双环髻别了一朵紫色的牡丹,紫衣翩翩,腰间配了一个兔毛柔和成一团的球,轻轻晃荡着,可爱又活泼。 “对不起姑娘,奴家并非有心的。” 小妇人再三道歉后,带三人去厢房休息。 布店开在前院,堆满了布匹只留一人能通过的小道。后院宽敞,一半用来当库房存伙,另外一半设厢房,内观和外观都很整洁。 跻坤和君跻二人都累了,回了房间就休息,唯有纪婳婳,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看她。 小妇人被看得不自在,笑了笑:“姑娘可是饿了。” 纪婳婳再一次感叹捉妖世家的厉害,连她肚子饿了都知道,嘴巴抿成一条线,也不跟她客气:“夫人有吃的吗?” 出门在外,她也只能将就:“我不挑的。” 小妇人笑了笑:“唤我四娘就好。” “我叫婳婳。” “婳婳?”苏四娘嘴唇上下一碰,更加讶异盯着纪婳婳的脸。 她眉心没有捉妖世家继承人点在眉心的仙人痣,穿着艳丽,打扮精致,言行举止活泼好动,与沉稳的大小姐虽容貌相似,却天地之隔。 “纪姑娘佳容绝美,我在白仓郡多年从未听过,不知纪姑娘怎么跟少年和君公子一起来了白仓郡。” 纪婳婳最喜欢别人称赞她的容貌美丽,苏四娘一句话就夸到点子上,她心花怒放:“我自幼仰慕捉妖人,便跟二位公子四处行侠仗义。” 苏四娘微微一笑:“纪姑娘真是女中豪杰。” 晌午时分,苏掌柜进货回店铺,简单洗漱一番就去请姬坤和君跻入座。纪婳婳是女眷,由苏四娘去请。 纪婳婳刚睡了个回笼觉,眼眸内有盈盈光泽:“你家的娃娃呢?” “有客人在,我就会把送回去外婆家小住。” 五人围成一桌,苏掌柜举起酒杯,脸色挂了讨好的笑:“少爷和君公子远道而来,老奴敬二位一杯。” 他长得老实,笑起来颇为憨厚,姬坤却心系捉妖的事情,眉头一皱:“别浪费时间了。” 苏掌柜手一顿,点头哈腰说“是”。 “大半个月前有一只狐妖在清雪郡主府作祟,扰得她不得安宁,仅仅十数日就瘦了十斤,夏郡守是清雪郡主的表兄,表兄妹感情深厚,狐妖逃走后火冒三丈,非要查出来不可。在白仓郡山所属的山野荒地发现了夏郡守的三个部下,死状恐怖,夏郡守一口咬定狐妖藏在白仓郡,每日派人严查,小铺本是小生意,被扰乱得快开不下去了。只盼着狐妖找着被抓住,了却一场风波灾难。” 饭桌上的美食飘起肉香,纪婳婳馋得不行,一边听一边动筷子。 筷子忽然被人“啪”的拍落在桌上,而筷子夹着的蒜香排骨掉到白嫩的鱼汤里,“噗通”溅起两滴汤花。 苏掌柜话音刚落,这一声水花的脆响让众人都把目光投向纪婳婳。 纪婳婳不满瞪君跻。 君跻还她一个无辜的微笑:“大家都在想着捉妖的事情,女中豪杰怎能单独吃饭呢。” 纪婳婳俏脸一红,没想到君跻听到她跟苏四娘说的话了。但他无论怎么挤对她都不应该敲她的筷子。 火气也上来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君跻本听苏掌柜说狐妖作祟,火气就冒了起来,纪婳婳还敢忤逆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姬坤打断纪婳婳的针锋相对,目光落在君跻身上,困惑难解:“在清雪郡主府作祟的夹竹桃已被你我二人联手收了,那这狐妖是怎么一回事。” 纪婳婳最恼怒的妖便是夹竹桃,排行第二的才是半妖。 她竖起耳朵听。 “你们收过夹竹桃妖?”纪婳婳心中有一个揣测,琉璃眸死死盯着君跻,只要他心虚就可以定他的罪。 君跻回头,疑惑看她,嘴角抿起,荡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怎么?你对夹竹桃妖有兴趣?要给你看看吗?” 纪婳婳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心虚,低头喝汤。 君跻手扶在狐狸头,表情晦暗难明。 第14章 妖心不诡二 为了尽快查清狐妖作祟的案子,姬坤跟君跻分头行动。跻坤去风车县了解狐妖作案的经过,而君跻则留在白仓郡查探是否存在妖气。 在姬坤出发前,君跻已先行一步。 姬坤径直前往郡主府的方向,清雪郡主父母双亡,被当今陛下流放风车县,还被派了重兵把守,姬坤向门卫说明来意。 穿铠甲的门卫拱手:“请稍等片刻。” 门卫禀告陈将军后,陈将军亲自带姬坤进了郡主府。捉妖世家在这个妖怪横行的年代享有很高的地位,陈将军也不愿意得罪姬坤,解释说:“清雪郡主深受陛下宠爱,我等负责保护郡主的安全,责无旁贷,希望姬公子不会怪罪。” 是保护还是圈养,姬坤不在意,他面色冷漠,颔首说:“有劳大人。” 郡主府内伺候的人数并不多,偌大的宅院空荡荡的,树枝盘旋,花枝凌乱,小草疯涨,通通无人理会。 陈将军带姬坤见了清雪郡主。 不过大半个月不见,清雪郡主消瘦许多,面颊凹陷,眸子浑浑噩噩的,一身雪白的罗裙略显凌乱,发钗也没有当初的讲究。 姬坤把目光投向伺候郡主的几个丫鬟,她们神色没有丝毫的谦卑之意,比身为主人的清雪郡主更加趾高气扬。 姬坤四处感应,并没有发现妖气,他看向郡主府的主人清雪:“不知郡主何时见的狐妖,可知道狐妖来郡主府作祟的目的。” 狐类的妖拥有超高的智慧,与人不相上下,它们不会主动招惹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栖身山林,隐世而居。也有不脚踏实地,想通过捷径修炼的狐妖,但它们只会隐藏于市井青楼等会所,吸收成年男子的精元。 两者间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轻易让人发现,更不会大张旗鼓把一个人类少女弄得憔悴不堪。 更不是选择跟皇室有牵涉的贵族少女,无论这个贵族是否落魄。 清雪郡主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刚准备开口,侍奉在旁的婢女不满皱起眉头:“郡主被狐妖侵扰,已是极其难受,姬公子何必在郡主的伤口上撒药。” 婢女咄咄逼人的姿势傲慢,姬坤眉头深陷得厉害,锋利的目光直射婢女,冷冷地道:“若不知道狐妖的目的,如何寻找它的下落。” 婢女冷笑道:“姬公子出于捉妖世家,如何寻妖难道要我教你。” 她强拽起清雪郡主纤细的胳膊,嗓音尖锐刺耳:“郡主,我们回房吧。” 清雪郡主微不可见的抖了抖,又把目光看向姬坤,她嘴皮子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被丫鬟一扯胳膊,人就拉远了。 姬坤问不出有用的话,而且对狐妖作祟一案持怀疑态度,心情不爽。 陈将军奉命圈养清雪郡主,若是她死于狐妖手上,他便是失责,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语气放软,说:“那位素心姑娘是清雪郡主表哥送给她的丫鬟。” 对于高门大户中的门门绕绕,陈将军也不是不懂,只是他奉命守门,官职低微,管不到夏郡守的头上。 姬坤略有所思,问了他几句关于狐妖的事情。 陈将军一边送他出门,一边说:“我守在郡主府外一年,除了大半个月前姬公子来收的夹竹桃妖,从未见过另外的妖。不过那位狐妖,我一位弟兄倒是见过,当初他跑得狼狈,还抱着一个白毛狐狸头。” 姬坤步伐一顿,眸光一闪:“狐狸头?” 陈将军想起姬坤有一位带狐狸头的捉妖拍档,讪讪一笑:“对,狐狸头,听兄弟们说他化成了人形,脑袋还长了一对尖尖的白耳朵,可惜那日我并未值班,若姬公子想问详细些,我去唤我兄弟来。” “不必。”姬坤心中有数,告别陈将军。 街头百姓涌动,官兵把风车县通缉栏围成圈,大声呵斥百姓:“谁若是举报烧毁通缉栏的狐妖,重重有赏。” 姬坤冷笑一声,并未久留,折返白仓郡。 要回厢房,得经过布绸店铺的正门。 苏姓夫妇见到君跻,欲言又止,但并未说什么。 此刻日落黄昏,斜阳洒落金黄,半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 君跻见姬坤坐在屋顶,双手环抱,哪怕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阴沉的神色仍让人退避三舍。一双锋利的眼眸射出的冷意,像两柄小刀。 “呦,姬坤少爷没抓到狐妖呀。” 面对君跻的调侃,姬坤一言不发,手往空中一挥,一张悬赏令飘至君跻的脚尖前。 郡守府的画师丹青出色,悬赏令也被画出八分的神韵。 君跻捡起画像,嘴角勾起,眼中却半点温度也无。 只是态度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画得不错呀,改天也找他给你画一幅如何。” 姬坤眼皮子跳了跳,脑海被他放在心底的脸慢慢浮现,五官如刀削般的冷脸,不含一丝情绪,仿佛是冰雕刻而成。 “妖就是妖。” 君跻捏着画像的手指一紧,忽而笑了出来:“你认定是我做的,何必再来问我,直接收了我不就好了。” 他把悬赏令撕碎,洒了满地,碎纸如雪花般被风卷起,横在姬坤和君跻二人身前。 姬坤从屋顶一跃而下,冷冷盯着他:“你掩耳盗铃的蠢事被抖出,你还有脸发火。” 两人针锋相对引来苏姓夫妇和纪婳婳的关注,眼看就要打起来了,纪婳婳冲到二人中间,踩着遍地雪花,叹了一口气:“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两人看着她,不发一言,齐齐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纪婳婳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眼缩在角落降低存在感的苏姓夫妇,又望了眼回厢房的姬坤,最后认命跟在君跻身后,走出布绸店铺。 布绸店铺位于集市中心,一出店铺便是人山人海。 两人融入人群中,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踪影。 那句“妖就是妖”一直围绕在君跻脑子里晃悠个不停,他漫无目的行在大街上,一脚就把某个街边小摊给踹翻了。 “你怎么回事?”小贩怒不可遏,一边撸起袖子,一边瞪着狐狸头:“弄坏了我的东西,赔钱。” “赔。”君跻冷笑,右手拇指擦着指腹,气息一下子就变了,像经历了无数杀缪之人,凶气十足。 小贩犹豫退了两步,却也不愿意吃哑巴亏。 他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小孩玩具,有几个脆弱得断成两截。 “这些你该赔吧。” “我赔,放心,连同你的医药费都少不了。” 君跻步步紧逼,似乎找到了发泄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小贩小腿抖了抖,却想到这里是大街,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砸了东西还想打人呀。” “是又如何。”君跻的话冷得跟冰渣子,别说打人,他都想放火烧人了。 “住手。” 一道娇斥贯穿集市,行人纷纷看来。 第15章 妖心不诡三 身穿紫衣的姑娘如一只花蝴蝶,翩翩飞来拦住暴躁的狐狸头,再点头哈腰向小贩赔罪。 小贩本在惶恐边缘,还在犹豫要不要跑路,眼下这位漂亮的姑娘呵斥了狐狸头,他感激一笑,找到主心骨。 “姑娘,这人好没道理,无缘无故砸我东西,弄坏后还想打人。” 跟君跻认识的时间不算多,纪婳婳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 眼梢抬起,悄悄瞟了他一眼。 都这么大个人了,发起火来还跟三岁小孩似的。 居然砸东西打人。 纪婳婳强忍住笑的冲动,却没控制嘴角弯了弯,那双浅紫色的琉璃眸眨了眨:“君公子,行走江湖要讲究道义二字,如今你的做法没道理。” 小贩附和点头。 君跻神色阴沉,满心的怒火没有降,反而因为纪婳婳的笑脸更加烦躁,他塞了钱给小贩,怒火冲冲往前走。 纪婳婳要小跑才能跟上,脸色的笑意更甚:“君公子,你好凶啊,恐吓了普通百姓也不说一句对不起。” 叽叽喳喳的话语让人没有一刻安静,君跻想摆脱那只烦人的鸟儿,忽然停了脚步,纪婳婳没来得极停下,琼鼻装上他的背脊,捂住鼻子,轻轻揉了揉:“你这人忽然停下,也不说一句。” 君跻回头看他,咧嘴一笑:“对不起。” 纪婳婳俏脸一红,刚揶揄了他的话,立刻用在她身上。 君跻忽然朝旁边一拐,竟跑了起来。 纪婳婳一呆,提了裙子也匆匆跑去。 “狐妖就藏在布绸店,来人,给我搜。” 穿着银色铠甲的侍卫把布绸店铺团团围住,并以窝藏狐妖的罪名把苏姓夫妇扣押了起来,姬坤面无表情出现夏郡守面前。 “狐妖是否作祟有待商酌,夏郡守扣押我姬家人,是否不妥。” 夏郡守乃是长安大族教导出来的世家子弟,气度不凡,举止得宜,那张脸白得几乎透明,眼眸阴柔狠毒,盯着人的时候,让人联想到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他讶异道:“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姬家人。” 姬家在江湖享负盛名,夏郡守也不愿意得罪,命侍卫放人。 苏姓夫妇一脱离侍卫的牵制,就站于姬坤身后,三人形成一个圈,可攻可守,严防夏郡守出尔反尔。 这时有侍卫冲出布绸店铺,满脸焦虑:“狐妖放火烧铺……” 他话还未说完,姬坤仿佛离弓的长箭射了出去。后院有一半是存放布匹的仓库,一旦着火,火势很快就会蔓延起来,而且四周的柴油味浓郁刺鼻,黑烟滚滚,姬坤皱眉寻了好久才找到从君跻房间跑出来的一个白影。 四周都是浓雾和救火的人影,姬坤只能看见白衣垂到腰际的长发,头顶的一对尖尖耳朵,和抱了一个白色的狐狸头。 “在那儿。” 白影身手了得,翻过围墙就消失得无踪,眼看苏掌柜要追过去,姬坤皱眉:“别追了。” 苏掌柜停下,夫妻二人站在少爷身后。 火势燎原,但有郡守府的侍卫帮忙,没一会儿就把火全扑灭了。 夏郡守在火势全灭后,才踏进后院,一身华贵的金袍与周围格格不入,他目光扫了一眼烧剩一个空架子的仓库,同情道:“狐妖实在可恨。” 他停顿片刻,见姬坤没接话,自顾自的说下去:“但布绸店在白仓郡多年,造福百姓,本郡守不会坐视不理。” 苏掌柜拱手道谢。 夏郡守见他识相,又把目光望向一脸刻薄的少年,两人目光相对,激起一片噼里啪啦的火光。 夏郡守笑道:“姬公子年纪轻轻便是捉妖世家的个中楚翘,不知道愿不愿意收了那只狐妖,本郡守不会亏待你。” “捉妖世家捉妖是为民除害,为非作歹的狐妖理应收。” 姬坤面色淡然,夏郡守无法看出他的真实想法,抿嘴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姬公子移步到郡守府详谈。” 荒郊野外,处处透着荒凉。 纪婳婳追着君跻的脚步,跑来这里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四面八分都是呼啸的山风,吹得纪婳婳抱着手臂蹲在岩石后,两手摩擦取暖。 她越想越不甘心,狐狸头跟姬坤吵架后,心情沮丧难受伤心,她跑来安慰,谁知还被丢在荒野。 她猛地站起,气呼呼地叉腰:“君跻,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看见你了,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说着,她又换了个方向,继续骂:“王八蛋,纪婳婳的小儿子,君跻,我看见你了,有本事你出来打我。” 回应她的,是更加猛烈的山风。 纪婳婳气极,转身往回路走。 再操心她的小儿子,她就不是纪婳婳。 在她没看见的大树上,一只雪白的狐狸隐藏在枝干上,两只尖耳轻轻一动,毛绒绒的尾巴旁立着一个狐狸头。 狐狸不屑地低头望着她的紫色背影,满眼的嫌弃。 纪婳婳回到布绸店铺时,弯月高挂,灯笼照亮的街道,浓雾已散去,集市也恢复了宁静。 身旁三三两两经过的妇人交头接耳。 “幸好夏郡守消息灵通,不然狐妖就把白仓郡给烧了。” “听闻布绸店老板认识捉妖世家的,那只狐妖要倒霉了。” “祸害郡主,该千刀万剐。” 纪婳婳追赶上几人,询问她们事发的时间,几人见到面容漂亮的小姑娘,心生喜欢,倒豆子般全部说了。 纪婳婳蹙眉,午时她还跟君跻在赛跑,他不可能分.身跑来烧布绸店。 既然不是他,那就是有人要陷害他。 她回想起那张画得惟妙惟俏的悬赏令,眉头一皱。 “婳婳,婳婳。”纪圣哲寻到宝贝女儿,从马车上跳下,抱着女儿不肯撒手,拿脸颊亲昵蹭了蹭女儿的脸颊,一脸忧心:“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爹爹。”纪婳婳本不觉得委屈,但一见疼爱她的父亲,琉璃眸就出现了几滴水花,她把脑袋埋进爹的胸口。 “爹,我好想你。” “婳婳呀,爹也想你了。” 纪圣哲探头看向四周,都是陌生的路人,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那位君公子呀,天天带个狐狸头乱晃,一看就不是好人,婳婳呀,我来接你回家了。” “爹。”纪婳婳嘴角一抽,她没忘记君跻来纪府收妖时,她爹悄悄跟她说捉妖世家的两位少年一个赛一个好。 那位姬公子面容虽俊,可人看着不好相处,君公子就不一样了,和蔼亲切,定是个好人。 “爹,你别乱说话。” “爹可没有乱说。” 纪圣哲替女儿掀起马车帘,等女儿坐好他再上车,他坐在女儿身旁,认真告诫:“夏郡守把姬公子请到郡守府了,说要共同商量捉狐妖的事情,狐妖乃是大忌,你以后不要再提及他了。” 黛青色的马车轱辘一转动,隐藏在暗处的少年站在月下。 黑发如绸缎般铺展开,白袍上的泼墨牡丹开得极艳,两袖的雪花晃荡,一双眸子似有秋水晃动,却不含半点温度,嘴角紧紧抿起,似乎在讶压抑什么。 握紧的拳头松开,冷哼一声:“蠢货。” 他转身而去,半点也不犹豫。 第16章 妖心不诡四 “郡主快跑。” 忠心耿耿的丫鬟挡在夹竹桃面前,清雪郡主回眸,花容失色,只见夹竹桃两片肥硕的大叶把丫鬟包成一个粽子,再缓缓放进它的根茎上。 白色的根茎如八爪鱼的触角插进丫鬟的身体,只需瞬间,丫鬟的肉腐烂成一坨软泥,血被夹竹桃吸收。 它渐渐被染成赤红色,可怕得吓人。 清雪郡主发出尖叫,脚软得趴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柔嫩的手攀在地上,锋利的石子扎破了她的掌心。 身后的恐惧让她感觉不到疼痛,手脚并爬得飞快,此刻她唯一的念头只有跑。 她必须要跑。 夹竹桃又吞噬一人,行动快捷了许多,根上的泥土寸寸裂开,不稍一会就做好了供它通过的道路。 它摆动两片大叶子,欢快的朝清雪郡主的方向而去。 清雪郡主崩溃了,忠心耿耿的丫鬟们死状恐怖,不留全尸,她不愿意死成那副模样,疯狂大喊。 可郡主府的墙壁上有一层金色的结界,隔绝外界。无论她怎么叫喊,喊声都传不到外面去。 稻草压倒她心中最后一根防线。 她疯狂大喊:“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救我,我都愿意。” “你让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救我。” “救救我。” 黑暗中有人朝她走来,步履优雅缓慢,像在跟夹竹桃比赛谁能更快靠近她,吞噬她的血肉;也像是在欣赏她的狼狈,嘲讽她的傲慢和天真。 无论哪边更快,对于清雪郡主来说都是致命的,她颓然坐在地上,披散的黑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她的妆容融化掉,身上的白罗裙脏乱不堪。 她的父母死在断头台,树倒猢狲散,诺大的王府顷刻间崩塌,她被新帝关押在不见天日的牢笼,等待她的是吃人血肉的妖和馋她身体的恶魔。 她没了回下去的念头。 活得这么累,这么没意思,还不如死了。 夹竹桃和黑影一前一后,同时笼罩住她。 她娇小的身躯在庞然大物面前变得渺小卑微。 “嗖”的一声,箭羽破空开金色的结界,如打开清雪郡主心中的缺口,鸟儿扑着翅膀从外界飞来,墙垣外的守卫们巡逻的脚步清晰传来。 一个狐狸头从天而降。 白色的袍子上一朵洒墨牡丹肆意开放,雪花袖翩翩起舞。 狐狸头下一袭如绸缎的黑发扬起,因他站在清雪郡主身前,及腰的发稍扫到她的脸颊,痒痒的,她耳坠微不可见的红了。 黑暗中的人悄无声息退走,修炼不到家的夹住桃少了一根筋,意识不到危险,依然向前缓缓而来。 狐狸头也不急,松了松手腕,回头看了眼清雪郡主,嘴角勾起一抹狂妄的笑。 本死寂的心因有人挡在身前,忽然噗通噗通的跳动了起来。 清雪郡主定定看着狐狸头,他连法器都不用,五指并拢在夹竹桃的枝干上,把夹竹桃连根拔起,眉头皱了皱:“这种小妖怎会在此。” 虽开启的灵智,却未化形。 不可能独自出现在人类居住的院落。 狐狸头抓住夹竹桃的枝干向上一丢,被收进一只储物袋里。 月光洒在坐于屋檐的少年,把他的五官衬托得更加俊朗,那双眸子也更加锋利,他把储藏袋收好,眸光巡视周围,同样疑惑。 两位出色的少年巡视郡主府一圈,非但没有感受到妖气,还见到不少驱逐妖的符纸,黄底红字,贴满郡主居住的梅兰院四周。 像是饲养蛊虫般,四面八方用符纸和结界困住,中间放一只蛊虫,用它吞噬人的血肉,待它成长后,换下一个地方。 但夹竹桃妖开了灵智,虽会吞噬血肉变强,并不会有大作为。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要害清雪郡主。 所以用一只小妖来恐吓她。 两个少年互相对视一眼,不愿意插手皇室郡主的私事,惹事上身,纷纷告辞。 清雪郡主脸色大变,一旦二人离开,她会被人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情急之下她忘记皇家郡主的涵养,手附上君跻的狐狸头,她只想让狐狸头留下。 即使他不愿意留下,让她知道他的样子也好。 但她动作焦急而迅速,狐狸头被她抢走。 眼前的少年如她所料,长得极好,那双秋水眸似有烟波流转,哪怕极冷,也让清雪郡主羞红了脸。 君跻夺回狐狸头,神色严寒,不愿意看她一眼。 冷风吹拂梅兰院的树梢,哗啦啦作响。 淡淡的熏香从金麒麟香炉飘出,珍珠帘被一只手搅得晃动,发出叮咚的脆响。 作画的清雪郡主脸色大变,慌忙中打翻了砚台,狼毫笔被丢至一边,白色的素手折起画卷,匆忙转身。 一个身姿袅娜,面容清秀的丫鬟福身:“郡主在做什么?” 虽唤她郡主,言语却没有半点恭敬。 清雪郡主把目光投到珍珠帘处,夏郡守那双阴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手指放在珍珠帘处,用力一扯,颗颗圆润的珍珠如雨水滴落,哗啦啦流了一地。 清雪郡主惶恐退后一步,藏于身后的画像被素心抢了。 夏郡守盯着画中人看了半晌,眼神如淬了毒:“清雪郡主高贵矜持,如雪枝寒梅,清尘不染,没料到区区半妖,竟把你的心给迷了去。” 嫉妒不甘等等东西吞噬夏郡守的理智,他步步逼近清雪郡主,手牵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注视自己。 阴柔得恶毒的脸迸发出恨意:“赵清雪,这是你逼我的。” 他不顾清雪郡主的推搡踢打,环住她的细腰把她拖向床榻,白色的帘子被风吹开,散了满地。 被燃尽的烛台重新点燃,凌乱的罗裙被撕了一地。 清雪郡主嚎哭了一夜,嗓子干哑得难受,一双眼珠子混混浊浊,盯着白色的帐顶,没有半分焦距。 夏郡守已穿戴整齐,故意在清雪郡主耳旁吩咐屋外跪地的下属:“给他画一双狐狸耳朵,重金悬赏狐妖。” 清河郡主藏于被褥下的手紧紧成拳头,锋利的指甲把痊愈的掌心刺出殷红,疼痛蔓延全身,可她感觉不到疼痛。屈辱在心中一点点凝聚,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闭眼眼眸,不去看,不去想,不去理会。 夏郡守很满意她的表现,下属恭敬问道:“不知该用什么罪名。” 一般的妖,悬赏也就悬赏,但这只跟捉妖世家扯上关系,一旦弄不好会得罪捉妖世家。 夏郡守轻柔的抚摸清河郡主美丽的俏脸,嘴唇勾起,眸子闪过嗜血的光:“毁了本郡守花大价钱让天师堂布下的结界,谋害皇家郡主,当诛。” 下属领命而去,夏郡守把冰冷的手放进暖暖的被窝,手心贴着温暖的玉体,笑得阴沉:“天师堂供奉的桃夭名震江湖。” 他“啧”了一声,嘴角的笑容越冷冽:“希望他能逃过一劫。” 第17章 妖心不诡四 美艳的舞女穿着暴露,抖动水蛇腰,奔放热情。 待丫鬟们端来托盘,舞女们纷纷接过酒壶,来至主人与宾客们身旁,斟酒作陪。 夏郡守微微颔首,侍奉在侧的舞女便紧紧贴住他的背脊,娇娆举起酒杯,浅抿一口,嘴对嘴,让夏郡守饮下甘醇的美酒。 坐在一旁的姬坤挥退要奉酒的舞女,眉头紧皱,面含冰霜:“既要谈事,还请夏郡守认真详谈。” “认真”二字被他咬音极重,夏郡守笑着挥了挥手,一众舞女退下,换了些伶俐的丫鬟上前伺候。 姬坤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半妖除去后,姬公子有何条件,不妨直说,能办到的本郡守绝不推脱。”夏郡守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让姬坤十分不喜。 他冷笑说:“纵火伤人者还未查清,夏郡守就迫不及待给我姬家人定罪了。” “姬家人?” 夏郡守微微一停顿,才继续说:“姬修远先生在世时可是捉妖世家的领军人物,连天师堂都要退避三舍不敢招惹。没想到他的儿子自愿与妖为伍,玷污了姬家的名誉。” 夏郡守每说一个字,姬坤的脸色就黑了一分。 他的手死死抓住茶盏,眸光若能杀人,满室的人都已被挖心抽髓了。 夏郡守仿佛没看到似的,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晃了晃:“此番若能除掉半妖,正好替姬家正名,你父亲姬修远先生亦能含笑九泉,岂不是两全其美。” “美的只有你一个。”嚣张狂妄的嗓音无辜沉亮,少年动作却半点也不温和,一脚踹开客厅大门。 纵身一跃便跳了起来,戏谑的眼神落在姬坤神上,从雪花袖抽出一把大骨刀:“姬小坤,你还愣着作甚。” “用不着你提醒。” 姬坤掏出月盈弓,拉满弦,空气汇聚成长箭,朝夏郡守的大腿射出一箭。 夏郡守匆忙避开一箭,阴狠的眸光落在二人身上,他想到计谋已经失算,脸色更加阴沉:“本郡守可是朝廷命官,你们敢与朝廷作对。” 捉妖世家身处江湖,像朝廷不愿意得罪他们般,他们也不会轻易得罪权贵,免得惹祸上身。 夏郡守有恃无恐,扶着桌案站起身,冷笑道:“你们怎么敢。” “我们对于郡守当然不敢冒犯,但奸辱亵渎了皇家郡主的禽兽,却不能不管。” 君跻大刀又快又狠,眼看就要把夏郡守的脑袋劈下,黑暗中伸出一把红色的伞格挡住了。红伞未开,伞骨坚硬如铁,两者碰撞发出“铛铛”脆响。 君跻顺着握住伞柄那只白皙的手,看向桃夭。 他穿了宽大的黑袍,上面火红的丝线缠绕汇聚成火莽。白净的面皮只有巴掌大,琥珀色的桃花眼极其罕见,琼鼻高挺,红唇微勾,明明是男人却生了一副令人惊艳的女人相。所谓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便是对他容貌的评价。 江湖人也称他为桃夭。 上次交锋,君跻惨败,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君跻冷笑:“秦无衣。”他话语未落,刀就劈了出去,下手干净利落,又快又狠。 秦无衣右手的五毒伞撑开,伞面旋转,他身体灵活,一下子就飘出去数尺,避开君跻的大刀。 他左手也没有闲着,指尖夹着的五枚银针,齐齐朝君跻的脑袋射去。 君跻身形一闪,也匆匆避开。 两人再次交锋,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但君跻上回输了一次,在好胜心的作祟下,他非赢不可。 脚步加快,又是一刀朝他劈开。 五毒伞僵硬如铁,但最大的功效还是伞面上的五种剧毒,每一种都是难解之物,五种混合涂在伞面,谁碰到了谁倒霉。 君跻用骨刀堤防五毒伞,还得躲避桃夭的银针暗算,你来我往的交锋中,渐渐处于下风。 局面还未稳定,夏郡守起了逃离的心思。 他转头,姬坤站在他面前,两人离得极近,姬坤的箭尖对准他的脑门,只需轻轻一射,他命就没了。 “姬公子,我死了对你没好处。” 姬坤颔首,却不肯放过他:“也没坏处。” 两人正在对峙,可夏郡守显然处于弱势,他怕姬坤脑门拧不清,一箭要了他的命。眸光闪烁着恶毒的光。 姬坤看他不爽,朝他胳膊射了一箭,等他缓过神准备跑路时,一支凝聚好的箭羽又对准他脑门。 夏郡守恨得牙痒痒。 “住手。” 姬坤劫持夏郡守,冷眼看秦无衣,“再动一下,他可就没命了。” 秦无衣斟酌片刻,依言停了手。他容貌绝美,琥珀色的瞳孔微微发光:“放了他。” 左手藏在宽大的黑袍,五指夹了五根淬了毒的银针,已瞄准了姬坤,却被君跻一骨刀砍来,五指藏的针顺势向他射了过去。 秦无衣讪讪一笑,讥讽道:“姬家果真养了条好狗。” 姬坤正要呵斥,君跻先他一步发话,嗓音甜腻,带着少年特有的磁性,无辜又纯良。 “天师堂的走狗也配吆五喝六。” 姬坤的箭羽对准夏郡守的胸膛狠狠的扎了进去,避开他的五脏,疼得夏郡守龇牙咧嘴,血涓涓流出染红了他的华袍。 他大喝:“放下五毒伞。” 秦无衣皱眉,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姬坤冷笑,箭羽加深穿插入血肉。 夏郡守疼得眼冒金星,嚷道:“你还愣着作甚,放下,都放下。” 秦无衣把五毒伞放地,君跻用骨刀挑走,龇牙微微一笑,嘴角浮现的两个小酒窝迷人又可爱。 秦无衣并不被他外表所惑,大半个月前他与夏郡守府侍卫围攻半妖,趁其不备,得手后乘胜追击。如今半妖伤势已好,趁他出于弱势,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秦无衣心生退意。 “还有你袖子里的银针。”姬坤的话冷冷传来,手上也没有停下,尖锐的箭羽又一寸寸扎入夏郡守的血肉。 夏郡守出生长安世家大族,这辈子唯一不顺心的就是被清雪郡主拒绝,如今被箭羽扎进血肉,额头的冷汗不停,疼得大喊大叫:“放下,你快放下。” 秦无衣警惕看向君跻。 半妖睚眦必报,若是他没了银针护体,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半妖宰割。 秦无衣不敢冒险,迟迟不动。 夏郡守急忙大吼:“放下,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本郡守若是有任何闪失,你承担得起吗?” 秦无衣本不喜夏郡守,但两人各取所需,便也彼此利用。如今他这态度分明把他当成郡守府的奴仆,心中对他有了怨恨,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从袖中取出银针,弯腰放下。 君跻防银针淬毒,骨刀稍微往前一伸,欲挑走。 秦无衣眸光一闪,手压在骨刀刀柄上,借他上挥的力道,在空中翻了一圈,越过君跻头顶,捡回自己的五毒伞。 在他决定抛弃夏郡守那时,此地也无需流连。 如一只大鸟飞出客厅,隐入黑暗中。 君跻纵身去追。 夏郡守脸色苍白,死死盯着秦无衣跑去的方向,双目像淬了毒的蛇信子。 姬坤把扎入他身体的箭羽猛地抽出,满意他痛得晕厥过去,冷笑一声:“还不给你们家大人请大夫,要是死了,可别又怪到我们姬家的头上。” 郡守府的管家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听闻姬坤的话嘴角一抽,仿佛扎夏郡守的人不是他。 但他不敢跟姬坤对上,唤没吓傻的丫鬟叫府医来。 月光倾洒大地,连屋檐绿瓦也笼罩上一片阴柔。 骨刀和五毒伞互相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两道人影在屋檐上翻飞跳落大街。秦无衣无心恋战,直奔城外。 君跻提骨刀跟上。 “姬小坤。”纪婳婳从车辕跳下,截住从郡守府走出的姬坤。 少女脸颊红润,嘴唇殷红,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脸颊,微微气喘,却用了十足的力道拽住姬坤的胳膊,那双眸子喷出烧人的怒火:“你冷静点,狐狸头不是这样的人,你误会他了。” 姬坤望着那张明媚的脸,光洁的额头饱满,少女生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添了份别样的娇媚。 他挣脱她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纪婳婳恨铁不成钢,乘胜追击,拽住他的宽袖:“你听我说,这都是阴谋。” “什么阴谋。” 两人离得极近,少女身上幽幽的馨香传到姬坤的鼻子,他不太自在:“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蓦然得了他的训斥,纪婳婳很委屈。 乖乖站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你听我说,夏郡守鱼肉百姓,贪污官银,对清雪郡主也有不良的企图,他是个坏人。” “嗯。”姬坤看着她生动的脸庞,面无表情。 纪婳婳得了回应,眉飞色舞:“他这么坏说的话不可信,风车县悬赏栏不是他烧的,他又不是傻子,烧那玩意做什么。既然他没有烧那玩意,清雪郡主的事情就更加跟他无关了。” 姬坤没有她料的那般,神色平静得让人心生不安。 纪婳婳白嫩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姬小坤。” 那张明媚生动的笑脸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在一起,姬坤神色柔和了许多。 第18章 妖心不诡五 秦无衣不肯应战,一味逃离。 君跻心头浮躁,手中大刀把碍眼的树木劈成两半,一脚踩在树桩上,俯视黑袍男子。 秦无衣抬起头来,绝美的容颜如月下精灵,琥珀色的瞳孔流光溢彩。 “半妖,休得猖狂。” 他转动手中的五毒伞,红伞冒出一股烟雾。烟尘滚滚,弥漫森林,草木枯萎,虫鸟啼鸣。 “该死。”君跻底喝一声,退后数十丈,避开滚滚毒烟。 风吹起他的雪花袖,胸口的泼墨牡丹盛气凌人,他跃向高处山峰。借助地形优势俯缆森林,往浓雾反方向离开。 他的鼻子十分灵敏,再一次追踪到秦无衣。 不给秦无衣任何躲避的机会,一刀朝他脑袋挥来。 秦无衣退避三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君跻皱眉,却发现地上被贴了数十张明火符。秦无衣念咒发动攻势,明火符瞬间被点燃,君跻跳跃避开。 空中此刻又被张上一层结界。 君跻冷冷盯着秦无衣,恨不得把他剥皮抽骨。雪花袖飘出几张爆破符,把空中结界炸开,骨刀顺势换了个方向,砍向秦无衣。 秦无衣不闪不避,硬生生抗了他一刀。 五毒伞缓缓撑开,挡住桃夭绝美的容颜,他瞳孔阴寒蚀骨,念了一串咒语。呢呢喃喃的话语仿佛从四面八方飘来,融入君跻的耳中,令他有瞬间的恍惚。 待他清醒,秦无衣已经不见了踪影。 君跻光眉头微皱,目光环绕四周,右眼眼皮子跳动得厉害。他追踪秦无衣,没料到他除了布置明火阵和结界,还准备了第三份大礼送他。 “嘭”的巨响在森林深处炸开,鸟雀惊飞,狼嚎惊恐。 以君跻为中心,方圆百里被炸得塌陷,松软的草地寸寸裂开,泥石树木滚落深坑,四周居住的动物纷纷被裂缝吞噬。 惊恐的狼嚎与鹿鸣嘶叫,交叠出一曲哀怨的奏章。 一辆马车刚驶入森林,马儿被震得两条腿跃起,疯狂鸣叫。 老车夫利落的勒紧马缰绳,可并没有奏效。马儿东窜西窜,发狂撞到一棵千年古树才肯停下。 马车厢东倒西歪,驶入草丛中搁到灌木丛,整个车厢翻了过来。 老车夫翻落在地,车辕压到大腿,他疼得龇牙咧嘴,却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忙掀开车帘,认真查看车厢。 “小姐,你没事吧。” 纪婳婳脑袋撞到马车壁,疼得眼冒金星,她小心翼翼爬出车厢。老车夫搀扶翻了的车厢,吃力的爬起。 马车内有狐裘棉衣,纪婳婳幸运,马车翻了后,她的身体往软绵绵的东西靠拢。除了脑袋那一下,她并没有大碍。 她扶着老车夫坐到一旁,眉头紧皱:“是地震吗?”若是天灾人祸,凡人很难避免,她们的回程该绕路了。 老车夫摇头:“老奴驾车经过这片林子数十年,从未发生过地震。” 忽然,又是轰隆的巨响。 这一次的动静比刚才小了很多,但受惊还未缓过来的马儿再一次害怕得狂奔。马缰绳拽住卡在灌木丛的车厢,把它拉扯得够呛。 老车夫皱眉:“不能让它继续拉了,万一缰绳断掉,我们……” 他话音刚落,拴住马匹的缰绳被磨断了。被拉扯得东倒西歪的车厢摇摇晃晃,孤零零被撇开。 马儿长鸣一声,撒腿狂奔,消失在密林中。 老车夫和纪婳婳面面相觑。 纪婳婳问:“福伯,你刚才说万一缰绳断掉,我们怎么样。” 福伯尴尬一笑:“只能走路回白仓郡,再寻马车回家了。” “……” 纪婳婳每次出门前,贴心的丫鬟们都会备足零食点心,行途中难免磕着碰着,药箱也必不可少。但她这回匆匆出门,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只能歉意的看着福伯。 “我去给你找些草药来。” “不妥不妥。小姐别去。” 纪婳婳一个漂亮的千金小姐,孤身一人在森林中晃荡,不管是遇到坏人还是野兽,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眼看小姐不听他的劝告,福伯差点给她跪下了:“小姐呀,您千万别走呀,你有任何闪失,老奴都承担不起。” 纪婳婳蹲在地上,认真看他。乌云笼罩了弯月,耳旁的虫鸣肆意鸣叫,幽幽的黑夜中,唯有靠模糊的轮廓辨认出眼前人。 “你太沉了,我背不动你,也不会孤身回白仓郡丢下你不管,这样的结局是你我都饿死在这片林子里,做一对苦命的主仆。” 福伯嘴角微抽,若是让小姐冒险,他宁愿再等等。说不定明日会遇到路过的行人,或者上山砍柴的樵夫。 刚要说话,面前一团暗影渐渐变小。 待到月亮推开云朵,清幽的光普照大地时,福伯怕自己老眼昏花,擦了几次眼睛,四处搜寻小姐的身影。 大惊失色:“小姐,你去哪儿了?” 纪婳婳走在小道上,点点萤火从草丛冒出,无数惊慌的兔子从一个方向跑来。 那个方向刚才发生了地震。 莫非前方有什么大妖战斗,这才引得惊天动地。 纪婳婳虽然好奇,却不敢以身涉险,跟随小动物们逃跑的方向而去。 四周黑漆漆的,铁打损伤的药草虽然常见,可在黑暗不容易分辨。她脚踩草丛,细细观察,终于被她寻到一株白木香。 她脸色挂着笑容,心里美滋滋的。 兔子们聚拢过来,越来越多,每一只都像一团毛球,三五成群匍匐草地上,动也不动。 纪婳婳踩着草小心凑近一只兔子,她被爹带回风车县后,又急急忙忙从家里跑出来,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看见白白的兔子,她只联想到家里厨子做的香爆兔肉,麻辣兔丁,烤兔腿,和兔子火锅。 饥饿使纪婳婳忘记兔子们的可爱,她出手快准狠,拧起一只肉兔子的耳朵,差点流了几滴口水。 虽然此刻没人,可她在外要保证自己的美貌不会受到影响。 控制住哈喇子,纪婳婳幸福得跳起。 连兔子也不反抗她,果然是因为她太美了。 甘愿给她当晚餐。 她美滋滋的想着,又琢磨着一只兔子只能够她吃,那福伯那份怎么办。她眼珠子转了转,再次出手拧起一只兔子。 两只兔子被她提着耳朵,呆立到半空,一动不动。 月光清幽的光投射下,纪婳婳从它们的眼神中读出了生无可恋的感觉。 眼看又有几波兔子跑来,这片草地已经成了兔子的天下。 毛绒绒的圆球滚了满地,纪婳婳良心发现,放下那两只可怜的兔子。 “看在你们没了家的份上,我今天先不吃你们了。” 其实回福伯那儿的路挺远的,她自己走还好,要是拧回去两只兔子,沉死了。而且吃兔子还得去寻干净的水源杀兔子,再生火烤兔子。 福伯现在受伤了,繁复的杀兔和烤兔工作得落到纪婳婳头上,她锦衣玉食供着,哪里会做这个。 想到这里,她心情好了许多:“今天我就先吃素吧。” 寻到了草药,她按原路返回,若是发现能吃的野果子,便摘下果腹。 一只兔子拱她的脚,一副对她不舍的样子。 纪婳婳叹了一口气:“虽然你甘愿为我奉献身体,但我还是不能吃了,太麻烦了。” 纪婳婳轻踹了它一脚。 兔子再次黏上,拱纪婳婳的小腿,弄得她痒痒的。 她再次把兔子弄开,语重心长说:“别闹了。” 她把白木香兜怀里,双爪比了个大灰狼扑兔的姿势,恶声恶气说:“快走,不然我就吃掉你。” 山林中的野兔子比家养的还要聪明,小兔子蹦了几下,避开了。 纪婳婳满意点头,刚要回去,兔子又缠上了。 纪婳婳叹了一口气,抱起它往前走了几步,再放下,指着它的鼻子认真告诫:“别烦我了,不然我可是要吃掉你的。” 兔子轻轻嗅了嗅她的手指,撒腿就跑。 跑了几步停下,红宝石般的眼眸含着期待,兴致勃勃看她。 “你是要我跟你去呀。” 纪婳婳有了顾虑,正思考着,兔子又来烦她。 纪婳婳被缠得没了办法,抬步跟上。 兔子撒欢似的往前跑。 前方几团毛球滚滚,围着一个白狐狸头转圈圈,玩得不亦乐乎。 纪婳婳一个激灵,飞快把狐狸头抱在怀里。 平日里君跻带着狐狸头,不让弄脏半分,甚至不肯让旁人触碰一下。如今狐狸头孤零零留在草丛成了兔子的玩具,君跻跑哪里去了。 纪婳婳目光四处搜寻君跻的下落,毛绒绒的小兔子又来拱她的鞋面。 第19章 妖心不诡六 “君跻。” 纪婳婳跟着小兔子跑进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内不算太深,荒凉的杂草丛生,一块岩石上躺着一只蔫巴巴的狐狸,耳朵尖尖的,身上的血混着尘土,灰不溜丢的。 狐狸睁了睁眼,瞳孔中似有秋水萦绕,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可它动作却十分欠揍,挥舞两只狐狸爪子,恐吓一番。 意识到自己此刻有气没力的状态,它心生警惕,瞳孔竖起,凶巴巴的吼了吼。 纪婳婳一片好心都喂了狗,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手放在膝盖,看它撑到什么时候。这般病恹恹的模样,夜晚山风又冷,定会向她求饶。 她已经想好条件了,兴致勃勃等着。 滚圆的兔子蹦进山洞,一团一团的,像山洞里野生长出的白蘑菇。还有的兔子不畏惧君跻,跑到它身旁跟它抢位置。 野蛮的狐狸低吼一声,挥舞锋利的狐狸爪,把靠近的兔子通通赶走。 纪婳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更加期待它的求饶,觉得它这种鬼性格,这辈子指不定都得孤独终老。 山风带着阴寒,兔子们尚且要抱团取暖,形影单只的病狐狸蜷缩成一团,风凛冽而过,吹动它的皮发,它挪了挪地方,欲换个能抵御强风的地方。 抬起头,对上纪婳婳直勾勾的眼神。 内心的倔强和不服气被她激发出来,狐狸再次稳稳的趴好,不让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小瞧。 纪婳婳不屑撇嘴,越是入夜越是冷,她抱着双臂也觉得阴寒。拽了两只兔子抱在怀里取暖,冷眼看它:“现在乖乖跟我回去还来得及。” 狐狸耳尖微微一动,脑袋浮现出的画面却是她迫不及待跳上马车的模样。 臭丫头假惺惺,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它,说不定早盼它死了,好自由了。 狐狸不为所动,纪婳婳也恼了。 “随便你。” 纪婳婳也是父母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宝贝,病狐狸不识趣,她也懒得搭理它。放下怀里的小兔子,气鼓鼓的转身就走。 漆黑的夜响起狼嚎,狐狸现在还受着伤,若是狼嗅到血腥味来吃它。 它这副模样定活不过明天。 纪婳婳强迫自己不去想,可还是没忍住探头进山洞看了眼犯倔的臭狐狸:“你到底走不走。” 狐狸充耳不闻,还把脑袋偏向一旁,十分欠揍。 纪婳婳真恼了。 翻到的马车厢倒在地上,可凌乱的东西已被分类收拾好。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啦。”福伯被压伤了腿,艰难挪动几米,本欲去寻她。可一想到小姐指不定马上就回来,他又老实坐好。 心里七上八下的,终于把小姐给盼回来了。 纪婳婳把白木香包在帕子里,借着月光用石头凿烂,敷在福伯小腿上,再用丝帕包扎好,让他进马车厢躲避风霜。 福伯摇头,“山野危险,若是狼群来了,老奴还能替小姐报信。” 纪婳婳盯着他的脸,一本正经:“若是狼群来了,你我都跑不了,何不一起进马车厢躲躲,不然你的肉香引来狼群,我们都死定了。” 纪婳婳钻进翻倒的车厢,她拿出备在车厢的褥子披在身上,暖洋洋的。掀开被风吹颤的帘子,眉头一皱。 “福伯,你可别把狼群引来了。” 福伯嘴角抽抽,虽然主仆共在车厢躲避风霜有损小姐闺名,但现在也没人。而且他一大把年纪,被风吹久了,还真是受不了。 两人在宽敞的车厢各自寻个角落坐下,纪婳婳给他丢了几枚漂亮的野果子:“有点酸,将就点。” “谢谢小姐。”福伯还当纪婳婳什么都不懂,谁知她不仅找回来治腿的伤药,还寻了个野果子回来果腹,心中温暖又欣慰,正想再感谢几句。 眼眸一凝,小姐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 没有任何征兆,山林忽然就崩塌了,一片片树木倒戈,连根带树冠被卷入裂开的土地。无论是在附近安窝的动物还是路过的无辜人士,统统因土地的炸裂而被卷了进去。 四周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身处漩涡中心的狐狸头猛地跃起,他的骨刀刺入一块巨大的岩石中,冷眼看堪塌的土地。可很快,连岩石也被卷入漩涡。 像有一只巨妖张开血盘大嘴,吞噬天地。 狐狸头从岩石跃起,踩着根根跌落漩涡的树木,寻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可漩涡为他而生,也会追随他而去。 狐狸头躲避的地方,四周深深陷入裂缝。 他心里恨毒了秦无衣,却失去了他的踪影,连带他同归于尽都不行。 狐狸头使出全部妖力,漫无目的地四处跑。 整片森林都发出轰隆的巨响。 他仿佛是一个灾星,所到之处皆是尸骨无存。 但他压根不在意,狗屁生命,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路过一个兔子窝,白滚滚的毛兔子轰然散开,像跳梁小丑般对抗塌陷的土地,滚圆的身体四处乱窜。 狐狸头嘴角勾起一抹邪魅,没人看到的角落他无需再压抑他的本性。 那种弱小的东西连存活的资格都没有。 君跻从一根轰然倒裂的树桩跳向白白的兔子群。 如果他活不了,这些小东西也别想活。 要死就一起死。 “福伯,还有多久到?”浓浓的困倦娇音让狐狸头的动作有片刻的凝固,他茫然的想,纪婳婳不是早就跟她爹回去了么。 怎么会在这里。 他咬牙咒骂了一句:“该死。” 他猛地一跃,改变逃亡的轨迹,原地停留的瞬间,脚底又是一片塌陷的土地,轰隆隆的巨响惊扰了四处的飞禽走兽。 无数狼匹来不及躲闪,被塌陷的土地吸了进去。 妨碍狐狸头向上跳跃的东西越来越多,他脚程变慢,只来得及解开他的狐狸头面具,往空中一抛。 那是他的珍宝,死也不能染脏的东西。 漩涡吞噬树木和动物,也把君跻也一并吞了下去。 来不及逃跑的兔子也掉下一只,正朝他的脑袋砸来。 他本该用力弹开,可脑海却闪过一张明媚的笑脸,少女穿着粉色的衣裙,娇憨可掬,坐在美人榻上,轻柔的戳它的腮帮子,浅紫色的眸子闪过笑意:“麻辣烤狐腿。” 鬼使神差,君跻的动作轻柔了几分,兔子被他弹开,毫发无损落在一棵即将塌陷的大树,两只兔腿敏捷纵跃一跳,蹿得很高。 小兔子躲过一劫。 半夜,纪婳婳是被吵醒的。 福伯的鼾声如响雷,呼噜噜的巨响,让她脑壳疼。 她呆呆坐于月光下,烦躁的揉了揉头顶发丝,她有起床气,还相当糟糕,甚至生起了要回去把福伯踹醒作为报复的念头。 但当一只白色的兔子来拱她的小腿时,她很快被转移了思绪。 被福伯呼噜声吵醒的最后一刻,她梦到无数只毛绒绒的小兔子组成一张棉花兔垫,把满身是血的君跻从黑暗中驼了出来。 它们迈着小短腿,直溜溜把他扛进黑漆漆的山洞。 清幽的月光从乌云后冒出半个脑袋,君跻茫然睁开双眼,妖力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变成了一只蔫巴巴的臭狐狸。 第20章 妖心不诡七 天色微光,朝阳带来磅礴的生机,万物欣欣向荣。 蔫巴的狐狸休养了一夜,恢复了些精神,脑袋也不再抽痛。它微微睁开眼睛,滚圆的兔子堆满身侧,暖烘烘的兔嘴拱它的狐狸爪子和尾巴,心下有些怪异。 它不习惯跟别的小动物凑得近,尾巴一甩赶走了几只兔子,两爪强撑身体,慢慢支立起来,可很快又倒在岩石上。 披在身上的女子斗篷慢慢散落,白色斗篷上的两条带子诡异的绑在它的脖子,它胡乱拉扯几下,才把带子扯断。 白斗篷染了它身上的血迹和污秽,变得邋遢。 领口处的两朵小红梅开得娇艳欲滴。 洞口处,一人背光而来,紫色的襦裙翩翩起舞,细腰挂了一团浑圆的兔毛,随着她行来的动作,一荡一荡的。 她的模样经过光的滤化美得像来人间寻烦恼的无忧仙子,手里捧着大叶子卷起的水。 远处看,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近处看,她是在红尘打滚且脾气糟糕的纪婳婳。 水往它身前一搁,少女居高临下:“爱喝不喝。” 狐狸头微微一歪,躺到白斗篷中,不理会她的施舍。 昨夜狐狸冷得浑身发抖,是纪婳婳抱它捂了一夜,该死的白眼狐狸还拿爪子挠她的手臂。纪婳婳被它的臭脾气折磨得抓狂,真想就这么撇下它不管。 但一想到少年原本能逃出生天,忽然听闻她的喟叹才拐弯,逃跑的动作慢了一步,这才跌得浑身是伤。 纪婳婳心肠硬不下来,却也不肯放软话哄它。 她转身就走。 狐狸微微睁开眸子,看向美丽少女走向光明的背影。微风吹起她的发梢,紫色的裙摆钻出几只可爱的毛绒兔子,跟她一边打闹一边离去。 可爱的小动物和不知人间疾苦的美丽少女。 天生的绝配。 她脾气不好,火气大,这次离开就真不会再回来了。 狐狸闭上眼神,为没人打扰而高兴,只是心底终究是不高兴的。 它理解为这个特殊的玩具,它还没有玩够,这样让她离开,它不太愿意。 狐狸嘴微微翘起,待它伤一好,若是它想玩了,让纪婳婳回来,她还不得乖乖照做。 区区玩具而已。 蔫巴的狐狸头埋进前肢,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有阴影笼罩住狐狸。 它警惕的睁开眼睛,纪婳婳在它嘴边放了几枚红色的野果子。她的手背白得发光,几缕被树枝划破的痕迹格外明显。 狐狸茫然抬起头,眸子写满了不解。 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狐狸半晌不动,还要跟她玩瞪眼睛。 纪婳婳心累,走到一旁蹲下,她可是很忙的,昨夜没睡好,今日又早起。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两胳膊往上伸直,腰带捆着的兔毛轻轻一荡,越发衬得她身材婀娜,如弱柳扶风。 她想无视狐狸的眼神,可狐妖要吃肉,就算饿狠了,也不肯啃野果子,但又不好舍了面子求她。 纪婳婳认命起身,“好吧,我去。” 狐狸疑惑歪头,待她的背影消失在洞穴可见的范围内,这才又抵在前肢上。 她说她去,是真的走了吧。 毕竟以它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威慑她,让她乖乖听话。 嘲讽的视线落在几枚野果子身上,狐狸没动,十分鄙夷无知的人类少女。 以为拿几个果子来就能换取自由么。 想得真美。 待它伤好了,它就…… 狐狸头垂下,眸光闪烁,已经想好了一连串羞辱纪婳婳的法子。 临近晌午,暖洋洋的光把洞外的植株照得金黄。 狐狸试图站起,身体还未恢复,且一日一夜没有进食,饥饿交加的状况,导致它的伤口久久不愈合。 狐狸再次使劲要站起,它的四肢还很软,刚起了一点点就累得趴下,像服用了软筋散,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狐狸懊恼趴在地上,恨自己不争气,它打算再尝试几次。 熟能生巧,它今日必须要站起 身旁的兔子似乎知晓了它的意图,三瓣唇拱向它的前肢,弄得它痒痒的,低吼了一声,赶跑了多管闲事的兔子。 肉香从洞外飘来,狐狸本撑起的身体又跌落在岩石上,狐狸耳尖微微一动,警惕盯着不速之客。 它不确定是不是秦无衣来杀它。 如果真是秦无衣,它今天难以逃过一劫。 心里七上八下,锋利的狐狸指甲在岩石上挠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洞外人跑进来。 看见纪婳婳那张担忧的面孔,狐狸茫然的眼珠子定在她的脸上,嘴角微微张开,那股狡猾机灵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呆狐狸。 纪婳婳被它的呆模样逗笑了,手指戳了戳它的额头,心情极好。 呆狐狸茫然的目光从少女的脸转移到她的胳膊,她皮肤细嫩敏感,被轻轻一挠都会留下几许红印,如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爪印,伤口不大,却因为结痂了,更加恐怖。 纪婳婳拉下紫袖,献宝般献上一条鱼,黑黑焦焦的,卖相难看。 琉璃色的瞳孔紫光微闪,少女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你尝尝,我弄了一个早上了,失败品中的成功品,卖向不好看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品质,你尝了一口后,你会流连忘返快活似神仙。” 狐狸鼻尖微微凑近,焦味越发浓郁,它十分嫌弃别开头。 想起受伤时在纪府被纪婳婳支配的恐怖,本能告诉它,它很危险,四肢一下子充满了力量,居然能站起身,还往后挪了挪。 但它终究难逃纪婳婳魔掌。 少女并不知道她的黑暗料理是害狐狸性命的毒药,拽住它脖颈用力牵制它,见它不肯就范,甚至用蛮力把它打横抱起,放在身前。 十分不满道:“狐狸不该挑食,我都烤熟了。” 狐狸头偏过一旁,嘴藏在纪婳婳腋下,少女馨香很好闻,让它有瞬间的失神,纪婳婳趁机揪住它脑袋,撬开它的狐狸嘴。 黑焦的腥臭物被塞进嘴巴,狐狸本能要反抗。 少女纤细的胳膊因喂食而露出一小截,被狐狸挠伤的爪印映入它的眼帘。它动作慢了一步,焦黑的鱼嘴已被强硬塞进狐狸嘴。 两者亲吻间,鱼腥味混着焦味,让它作呕。 但狐狸虚弱得连呕吐的力气都没了,它现在只想立刻晕倒,逃离现实,但鼻息的味道又让它连晕厥过去的能力都失去了。 狐狸生无可恋又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唯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21章 妖心不诡七 “饿死鬼都没你吃相难看。” 姬坤从小到大受到的礼仪教育让他无法忍受眼前这一幕。带狐狸头的少年左手一只鸭腿,右手一只鸡翅,大快朵颐啃了几口后,低头用舌头舔了舔陶瓷碗的银耳莲子羹汤,尝过味道不错后,牙齿咬住碗沿,竟举起陶瓷碗。 看他这架势,不把陶瓷碗吞了誓不罢休。 姬坤拧眉,似笑非笑,嘲讽道:“要不要给你来一只大锅。” 少年低头,张嘴把陶瓷碗放桌案上,正色道:“谢谢,劳烦来一口大的。” 姬坤嫌弃看他:“滚回你房里吃。” “你要是也尝了一口纪家鱼,指不定你比我饿。” 君跻吃了一桌东西,早就填满五脏庙了,只是喉咙那股焦腥味成为他毕生难为的感觉,一旦嘴巴没有东西嚼,腥臭味就会从喉咙里传出来。 他浑身难受。 楼梯口一道明艳的身姿吸引大堂众多人的眼球,还未走近姬坤二人,银铃般的嗓音清脆悦耳:“小二。” “姑娘请吩咐。” “来一道鱼香茄子,再蒸一条鲈鱼,加一笼鱼丝肉包。” “好嘞。” 纪婳婳坐在姬坤对面,身旁的福伯正感谢看着姬坤,神色诚恳。昨日要不是姬坤跑到森林把三人捡回来,如今三人还露宿荒野呢。 纪婳婳眸光跟在君跻落荒而逃的背影,满脸不解:“他怎么了?” 姬坤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吃毒药了。” “……” 已至傍晚,纪婳婳坐在大堂等君跻等得百无聊赖。眼看大堂吃完饭的客人们或离开,或回房歇息,纪婳婳烦躁的用白绑带卷起一捆筷子。 把筷子当着臭狐狸,捆得严严实实。 店小二微微一笑,点头哈腰:“姑娘,这……” 纪婳婳把筷子给他,店小二把筷子插进竹筒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跟纪婳婳闲聊:“姑娘是等那位狐狸头先生吗?” 纪婳婳用白绷带缠手指的动作一顿,正色道:“没有。” 她站起身,退出座位,脸色严肃:“我只是没事做,太过无聊了。” 拆台的福伯一瘸一拐走来,“小姐,今日是等不到君公子了,而且天色已暗,现在赶车回风车县太危险了,得明天再回去。” 纪婳婳双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我并不着急,就明日吧。” 夜色浓郁,客栈灯火通明。 烛台散发温暖的光束引飞蛾扑来。 店小二再次来到纪婳婳身旁,脸带歉意:“小店该打烊了,不如姑娘也早点回房休息。” 纪婳婳没想到这么晚了,愣愣点头。 她抬步走上二楼,姬坤正依在栏杆,两人四目相对。拽拽的少年一脸冷酷,面无表情转身回房。 纪婳婳也回了房间。 她躺在床榻上,一闭眼睛就是狐狸头掉入万丈深渊、浑身鲜血的样子。 纪婳婳烦躁坐起,揉了揉发丝,披上外衫出门。 冷风拂面,她一个激灵就醒神了。 狐狸头出身著名的捉妖世家,难倒他的妖物定是百般难缠,他都没办法应对,纪婳婳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 纪婳婳回房抱紧了被褥,强迫自己不去想,老实睡美容觉。 君跻是昨夜三更回来的,他伤势好了大半,清晨起床敲了敲纪婳婳的房门。 纪婳婳习惯早睡晚起,雷打不动。 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君跻一脚踢开房门,拍了拍胸前沾了的几缕灰尘才走进去。绿色的纱幔垂下,随着晨风飘荡,帘中的美丽少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云锦被踢下床底,孤零零的无人理会。 少年捡起她的被褥,扬起一股风扑到少女脸上。 纪婳婳睁开眼帘,不满的看他一眼,倒头继续睡。 “日上三竿,狗也该吃早饭了。” 欠揍的少年懒洋洋坐在床沿,捏住少女白皙的脸颊,揉出浅红的印字,邪邪一笑:“今日有你爱吃的烤鱼。” 纪婳婳被他揉醒,浅紫的瞳孔骤然加深,在少年闭上眼眸的一瞬,迅速出手掐住他的脸颊。 用比他大十倍的力气掐他的脸。 恨不得帮他换一层脸皮。 少年眸子染上怒火,正要报复回去,眸光见少女光洁手背被树枝划破的红枷,眸光暗沉。 他推开少女,从怀里掏出小玉瓷瓶,粗鲁拽住少女乱动的手,压在膝盖下。 他眼神凶狠,动作却出奇的温柔。 淡淡的梅香萦绕在鼻息,少女停止挣扎。 君跻把膏药涂抹在她的手背上,恶声恶气说:“拉起袖子。” 回应他的,是少女均匀的呼吸声。 少年皱眉,粗鲁拽起少女的袖子,给她涂抹药膏。冰冰凉凉的膏体涂在手臂上,纪婳婳无意识的勾起嘴角,仿佛做了个甜甜的美梦。 少年替她涂好药后,把药膏塞到她手心里,冰凉的白瓷在清晨有些冷,她拒绝他的好意,握紧了拳头,不愿意一个冰冷冷的东西扰了她的好梦。 少年眉头一挑,粗鲁掰开她根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跟她杠上了,非要塞给她。 少女被她逼急了,扬手一挥。 “啪”一声清脆在安静的房间十分清晰。 纪婳婳脑袋里的瞌睡虫跑了一小半,她微微睁开眼睛,狐狸头冷寂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 “嘭”的一声巨响,是狐狸头故意摔门的声音。 纪婳婳揉了揉眉心,她从床上爬起,鸳鸯枕巾旁放了一个小白瓷瓶,胖鼓鼓的,像弥勒佛的大肚腩。 她爬下床,坐到梳妆镜前,铜镜中的美丽少女姿容绝美,一颦一笑都是一副绝美的画像。 她拍了拍被捏红了脸颊,愤愤不平:“我允许你眼瞎。” 她用胭脂在小白瓷瓶上涂了一只可爱的红狐狸。 歪头一想,臭狐狸并没有这么可爱。 她又拿眉笔在臭狐狸的头顶上悬挂了一把杀猪刀。 纪婳婳梳妆打扮好,换了一条漂亮的桃红裙,裙摆用轻纱围了一层,走起路来,轻纱飘晃,跟小仙女般的。 大堂闹哄哄的。 三个穿黑色圆袍的男子站于大堂中央,他们神态桀骜,白色的腰间绣了三枚黑色的铜钱,一枚小巧的铜镜垂挂在腰间。 店小二把三人毕恭毕敬领到姬坤和君跻那桌,纪婳婳也踏着莲步挪了过去。与他们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 “妖女。”三人中最年轻的那人指着纪婳婳的美丽脸皮大惊失色,纪婳婳上下打量他一番,不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谢谢你夸我长得美。” 纪婳婳落座,君跻把摆在桌案中心的烤鱼端来她面前。 “吃吧。” 纪婳婳许久不吃烤鱼,嗅着这味道还挺香的,拿起筷子挑走两挑鱼骨,夹了鱼背脊的嫩肉,放在嘴里尝了尝:“好吃。” “纪小姐。”君跻把鱼嘴挑出来,夹到筷子上,嘴唇一弯,嘴角荡出两个好看的酒窝:“你多吃点。” 小气又记仇的臭狐狸。 纪婳婳也不是故意喂狐狸鱼嘴的,它当时矫情得要命,她又不想它浪费,便抓了鱼塞它嘴边,而那个部位恰好是鱼嘴。 “谢谢。”纪婳婳淡定就他筷子把鱼嘴吃了。鱼烤得皮香肉脆,连鱼嘴也是香脆的,纪婳婳嚼了几下,吞咽下肚,高傲抬起下巴。 她可一点儿都不挑食。 臭狐狸自己应该检讨检讨。 第22章 妖心不诡八 君跻盯着纪婳婳唇瓣含过的木筷,若有所思。 姬坤见他们举止越发亲昵,眉头紧皱,可也没有说什么。 被忽视得彻底的天师堂三人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为首那位年长的天师拱了拱手:“师弟冒犯,请见谅。”他眸光落在纪婳婳美丽的脸上,那双妖冶的浅色紫瞳散发出潋滟的光。 “不知这位姑娘是何方人士。” 只要少数隐居蛮族和大妖幻变成人类时,瞳孔才会是异色。而这位姑娘妖冶漂亮,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伪装成人类的大妖。 姬坤眉头一皱,锋利的眼神如刀子般割到天师堂三人组身上。 木筷“啪”的搁在桌案上。 姬家是江湖上享誉盛名的捉妖世家,天师堂是在怀疑他跟妖为伍。 那人的目光落在姬坤年轻气盛的脸上,讪讪一笑:“我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他强硬的态度并不只是随便。 姬坤被他气笑了。 纪婳婳干掉了烤鱼的肚腩,香甜的滋味在舌尖环绕,眸子弯弯,大喊一句:“再来一条烤鱼。” 说罢,觉得无视了同桌吃饭的二人不太妥当,问:“你们要不要。” 姬坤面无表情,那张阴沉的脸让人看了就知道他已经气饱了。 纪婳婳把目光投放在君跻身上。 他可有可无点头。 纪婳婳豪迈说:“再加两条。” “姑娘,我们问你话呢。” 天师堂最年轻的天师十分不满道。 纪婳婳歪头看他,嘴角微微勾起,纳闷又好奇:“你是官差吗?” 年轻的天师一愣,摇头。 纪婳婳满脸无语,郁闷道:“那你问什么问。”她漂亮的眸子写满了“有病”“你好烦”,弄得年轻的天师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姑娘,职责所在,得罪了。” 为首的天师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铜镜,繁复古朴的纹路刻在铜镜四周,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八卦。他嘴巴念了一连串咒语。八卦旋转,铜镜变大一倍,悬浮空中,倒影出纪婳婳美丽的俏脸。 纪婳婳十分无语,浅紫的琉璃瞳流光溢彩,如绝美的宝石,红唇一张一吐,骂了一句:“有病。” 他们的举动引来无数人的围观,店小二送上两条香喷喷的烤鱼。 纪婳婳抬手一推,气道:“你们客栈怎能让他们骚扰我们吃饭吗?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拿一面破镜子照来照去,是什么意思。” 她瞪圆了美目,气势汹汹。看似向店小二发难,目光却直逼天师堂三人组。 小二为难看向天师堂三人,赔笑说:“三位若是不坐下用餐,也请不要骚扰其他客人。” 传说中天师堂的照妖镜很厉害,在伪装成人的大妖脸上一照,无论是修为多么高深的大妖都无所遁形。 现在他们照来照去,漂亮的姑娘都被他们照火了。 这三人不会是看他们小店生意好,跑来砸场子的吧。 小二眼神警惕。 天师堂为首那人尴尬道:“抱歉。” 年轻的天师也道了歉。 纪婳婳哼了哼,别开脑袋,用筷子戳烤鱼的眼珠子。任凭谁一大清早就被当成妖女,被一块破镜子照来照去的,也会不高兴。 “姬公子,我们此番是来寻秦无衣的,听闻你曾在郡守府与他打斗过,不知你可知晓他现在身在何处。” 天师堂三人很快把这个乌龙翻篇,但姬坤却不想如他们所愿。 冷冷的目光注视三人,讥笑道:“你们是官差吗?” 四周陷入诡谲无声,纪婳婳嘴角勾起,心情大好。 她接过店小二捧来的烤鱼,夹鱼最嫩的部分吃。 天师堂在江湖地位超然,一般的捉妖世家都得捧着他们,他们在姬坤三人身上碰了个硬钉子,虽然十分不满,却耐不何他们。 毕竟他们说得对,他们不是官差,无权盘问他们。 三人组讪讪离去,年轻的天师心有不甘,冷哼:“姬家而已,神气什么。” 姬坤面色更冷,锋利的眸光化作几片冷刀,狠狠刮向他的背影。 年轻的天师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冷笑一声。 为首的天师虽然不满师弟浮躁,但姬家的实力大不如以前,便也没说什么。 他带两位师弟去郡守府察看有没有秦无衣的消息。 天师堂三人组像一滴水滴在水池中,荡了几圈波纹,并没有搅出什么风浪。 君跻神色如常,筷子再次夹起一个烤鱼嘴,嗓音甜腻,嘴角荡出两个甜酒窝。 “多吃点。” “好。” 纪婳婳并不跟他客气,无视他筷子上的烤鱼嘴,把他面前的烤鱼揽过来,大快朵颐。 君跻手指微僵,把鱼嘴塞进自己的嘴巴。 纪婳婳吃得满嘴油腻的样子让他十分嫌弃:“瞧你那点出息。” 姬坤收回冷眼盯着客栈大门的视线,讥讽道:“你比她差不了多少。” 君跻的胳膊抵在桌案上,手托腮,狐狸头的耳朵微微一动,无辜道:“你拿我跟一条狗比作甚。” 纪婳婳筷子一顿,冷冷盯他:“你眼瞎。” 君跻笑容无辜且纯良。 纪婳婳呵呵一笑:“你见过有我这么漂亮的仙女狗吗?” 君跻看向她美丽的俏脸,皮肤白得像陶瓷,睫毛轻颤像蝴蝶的羽翼,勾起的唇角艳如樱桃,哪怕吃烤鱼吃得满嘴油腻也不觉得难看,反而有种纯真感,让人越发觉得她温纯可爱。 他手托住下巴:“哮天犬。” “……” 纪婳婳吃完烤鱼,福伯收拾完东西,腿一瘸一拐来到小姐面前,因要回家而面露喜悦:“小姐,趁天色尚早,我们赶紧回吧,老爷和夫人都等急了。” 纪婳婳担忧的目光落在福伯的伤腿上:“不如多留一日。” “留一日就多一分变数,还是早回吧。而且老奴的腿不碍事,坐在车辕上,马鞭子一挥,马儿就跑了。” 既然福伯坚持,纪婳婳也不打算呆了。 她走上二楼,姬坤倚靠在雕花栏杆上,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纪婳婳回了他一个大笑容,转身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背了一个包袱,她路过狐狸头的房间,有烟雾从门缝里漏出来,可门窗却锁得死死的。她心中一凌,怕狐狸头被火熏得窒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顾不得敲门,她一脚踹开房门,准备救狐狸头于水深火热中。 美丽的少女背了个大包袱,忽然踹开房门。 一双美目写满惊悚。 狐狸头自热的把一件黑袍扔进火盆子。 黑袍上的火莽如飞蛾扑火,缠绕上火盆,被烧得干干净净。 当最后一条火红的丝线化为灰烬,纪婳婳收回所有思绪,美目如常,盯着狐狸头的脸。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狐狸头盯着她的包袱不做声。 纪婳婳内心忐忑了一下,晃了晃脑袋:“你不高兴么。” 少女眨了眨眼睛,对他的犹豫表示好奇。在她心中,两人虽不说相看两厌,但至少是彼此讨厌。 现在她离开了,君跻应该高兴。 君跻说不出他心里是什么滋味,但高兴的情绪,他一点儿也没有。 但纪婳婳怎么会管他是否高兴呢。 他冷笑一下:“高兴,当然高兴。” 少年言不由衷,神情古怪,笑容渗人。 纪婳婳忽视他身前的火盆子,被化成灰的东西被风飘出,浓雾渐渐散去。她觉得她撞见狐狸头毁尸灭迹,狐狸头也许会产生了杀人没口的冲动。 纪婳婳步履往后一退,急忙忙的跑了。 看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少女“啧”了一声。 就这么迫不及待回家,连句“珍重”的话也不肯多说么。 她越是想跑,他就越不能让她如意。 藏在少年心中的暴虐狠狠炸开。 他嘴角勾引一抹森然的笑,秋水眸凌厉而深沉。 “走咯。” 姬坤站在大门外,冷眼看君跻房屋飘出的浓烟。 大白天的,也不知道他烧什么鬼东西。 一瞬间,君跻把自己的阴执鸷表情隐藏了出来。他踢了一脚火盆子,提起包袱,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第23章 挖心一 “清雪郡主。” 天师堂的三人组拦截要动身前往长安的清雪郡主,恭敬的拱了拱手。 清雪郡主颓靡的神色在知道夏郡守死后好了许多,哀伤的眸子微微弯了弯,“诸位天师好。” 身为皇家郡主,她教养良好,纤瘦的身姿似湖边垂挂的嫩柳,风稍微再猛烈点,腰肢便会被风吹断。 三人组神色更加恭敬,说话还放软了声音,就怕吓着这位柔弱娇嫩的郡主。 “我是天师堂的曹锟,师弟分别是刘寒山和刘照阳。我等奉命追查秦无衣杀害夏郡守一案,他身为我们天师堂供奉,术法高强,可人阴晴不定,性格阴鸷,手段毒辣。他若是真的杀害朝廷官员,我等一定如实禀明堂主,严惩不贷。” 清雪郡主眸光微微一凝,想起那夜。 树梢的嫩叶变得枯黄,旋落于地。 一只绣了火莽的黑色靴子把枯叶踩碎,发出“咔嚓”的声响。一袭宽大的黑袍上绣着的狰狞火莽龇牙咧嘴,走出黑暗的男人脸白得没有一点瑕疵,琥珀色的桃花眼微睁,琼鼻下的红唇艳若桃李,是一张漂亮的女人脸。 他捏住一株摇摆两片大叶子的夹竹桃,立于风中,比妖还可怕。 恐惧让清雪郡主脸色苍白,她左手握住右手,全身发抖。 三人组神色紧张:“夏郡守出事那夜,只有郡主在场,请郡主如实相告。” 清雪郡主瞳孔收缩,她低下脑袋,久久未从这种情绪中抽身,肩膀颤抖。半晌后,她捏紧裙摆,抿唇鼓起勇气看向三人。 三人中最年轻的天师刘照阳鼓励说:“郡主请不要害怕,桃夭虽然是天师堂的供奉,可也是看在他术法高强的份上才给他一席之地,若是人品不端,残害朝廷命官,堂主会秉公办事的。” 其他两人也是紧张的看着清雪郡主,眼含鼓励。 清雪郡主从这种情绪中回过神来,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擦了擦眼眶,哽咽道:“夏郡守死的那夜,他来找我。”她脸含屈辱,耳尖微红,把不可言说的话隐去,“他走出去后,我看见穿火莽衣袍的男人跟在他身后。” 当时清雪郡主在闺房里,她呆滞地望着雪白的纱帐顶,侧头又看了一眼凌乱的四周。 她起床披好衣衫,从梳妆台上捡起一枚银簪。 泪水从脸庞滑落,银簪离她脖颈越近,她的手抖动得越厉害。 但银簪抵在她脖颈时,她脸颊又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 这地狱般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轰隆”的巨响传来。 清雪郡主手里的银簪一抖,没再狠心刺下去。她推开窗帘看见狰狞的火莽在月夜下发光,风吹起他的黑袍,黑靴上绣的火莽栩栩如生。 他一脚踩在夏郡守的尸体,把他头颅压得极扁,鲜红的血如渗透出来,在黑夜中尤其恐怖。 “我当时怕极了。” 清雪郡主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大叫引来丫鬟,她们虽然是侍候我的,却只对夏郡守唯命是从。她们一看到郡守死了,疯狂跟那人拼命。” 对夏郡守忠心耿耿的丫鬟们明知打不过那人,却还是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疯狂的朝他的身体刺去。 匕首发出凛冽的冷光,那人却连躲都不曾。 黑袍翻起,黑色的衣袖上也是一条狰狞的火莽,白皙的指尖夹了一张符纸。符纸在指尖烧成灰烬,丫鬟们沐浴在火光中,被火莽缠绕脖颈,钻入嘴巴,由内至外,被活活烧死。 等守卫郡主府的陈将军闻音冲进来时,“嘭”的一声巨响,她们被炸得血肉模糊,鲜血四溅。 清雪郡主说完所看到的一切,并无隐瞒,她脸色苍白,不太愿意回忆血腥场面。 “当时太过惨烈,我被吓晕了。等醒来时,陈将军说他进来后看到火光冲天,几个丫鬟被活活炸开,死状恐怖。而陈郡守的头颅被踩扁,心脏被挖。他问我是否看见什么,我如实说了。” 夏郡守是长安贵公子,姐姐是后宫最得宠的珍妃。 听闻夏郡守死了,珍妃向陛下哭诉一顿,陈将军奉命带清雪郡主回长安做证人,指控天师堂供奉秦无衣杀人一罪。 奇怪是,天师堂三人组听完桃夭杀人的残忍手段,面色变得很古怪。 ☆☆☆ “吁。” 福伯拉扯缰绳,逼迫马匹停下。车厢内熟睡的人儿翻滚下地,撞得呼痛。起床气和疼痛一并席卷她的脑袋,梦境中清雪郡主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渐渐远去。 纪婳婳扶着马车壁坐稳,气呼呼道:“福伯,好好驾车。” 她揉了揉疼痛的脑袋,拍飞多余的记忆,心底又冒出一股无名火。 跌倒前,她清楚的梦到,惹人怜爱的清雪郡主坐上回长安的马车,马车帘子落下,漂亮的美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画师画技超群,画中人的一双秋水眸无辜又惹人怜爱,明明只存在画中,却仿佛凝视着清雪郡主。 她红唇微启,笑靥如花,如与情郎的低音呢喃。 “此番去长安,我定还你个清白。” 纪婳婳得不到福伯的回应,眉头皱起,她掀开马车帘子,谴责的目光落在福伯背影上。 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扰她的睡眠。 “福伯。” 福伯被唤回神智,慢慢转头,无数皱纹纵横的老脸显出惊慌无措,他捏住缰绳的手颤抖着,磕磕巴巴喊了句:“小、小姐。” 纪婳婳意识到不对劲,目光扫向四周。 山峰高耸,四处都是丛林和密草。 无数鲜血染红了湿润的泥土,还有火把点燃稻草留下的灰烬。 在青色的草丛和茂密的树下,许多染血的动物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染红它们的皮毛,它们四肢僵硬的保持一个姿势,湿漉漉的鲜血不止遍布在动物周围,还在周围流了一条血路,不难推断出,它们死后被强拉着挪了一段距离。 前方有一根大树桩拦路,堪堪拦在过道上,封闭了道口。 纪婳婳忘了发脾气,跳下马车,去看最近那只横死的动物的伤口。 是一只大耗子,有砂锅那么大,灰溜溜的,瞳孔瞪得极大,獠牙狰狞,侧躺在血泊中,胸口位置的血色更深,而且凹陷了一块。 不知为何,纪婳婳脑袋里回放着夏郡守被杀死的场景。 鲜血横流,胸口的心脏被人活活挖走。 胸腔的位置出了个狰狞的大血洞。 她倒退两步,眸路惊恐。 福伯腿脚不便就没有下马车,怜惜看着小姐,说:“小姐快回来吧。” 血腥场面太过恐怖,连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都被吓得哆嗦,何况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纪婳婳稳住心神跳上马车厢,面色惨白。 福伯递给她一袋子水:“小姐歇歇。” “绕路。” 纪婳婳不愿意多生事端。 这么多动物横死,而且前路被封闭,显然是有心人要把事情闹大。 福伯为难道:“春季多水,山路容易塌陷,这条路是最安全的。” 纪婳婳犹豫片刻,决定返回原路时,三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呼啸而来,马蹄扬起的灰尘飘到纪婳婳的马车。马车帘子来不及放下,泥尘滚滚,染上她漂亮的纱裙。 她不满的掏出小巧的铜镜看她的妆容。 幸好没弄花她的妆。 黑色圆袍,腰间绣三枚黑色铜钱,腰际别一枚小巧的的铜镜,是天师堂天师们的标配。 而且这三人,就是纪婳婳早上见到的天师堂三人组。 曹锟驾驭黑马往纪婳婳的马车挪,拱手:“老伯,不知你有没有看见是何人所为?” 福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圆滑行事态度,老实忠厚的脸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 刘照阳扬了扬马鞭,指着马车厢:“里面是何人,出来?” 他的态度强硬,像公堂上审问犯人的官差。 纪婳婳放下铜镜,一只芊芊素手掀开车帘,本要呛他,却被刘照阳抢先一步:“又是你。”在刘照阳的印象中,美艳如妖的女子刁钻古怪,且不把天师堂放在眼里,对她生不出半点好感。 纪婳婳翻了个美丽的白眼,接二连三发生的不快,激怒了她:“关你屁事。” 放下帘子,道:“福伯,我们回去。” “不准走。” 妖的尸体遍布荒野,妖冶的美丽女子有作恶的动机。 刘照阳想也没想,驾马拦住她的马车,皱紧眉头:“姑娘若是不说清楚,我等绝不放你们离开。” 第24章 挖心二 天师堂以捉妖为己任,在江湖有很高的地位。 纪婳婳没料到他们行事作风如此野蛮嚣张,不分青红皂白,不满掀开帘子,冷哼:“说什么。” 一直沉默着的刘寒山指着遍地的动物尸体,嗓音低沉沙哑:“这些可是姑娘所为。” 纪婳婳连翻白眼都觉得累:“你们天师堂说话要凭证据开口。” 素来与人为善的福伯也不满道:“我们刚来便是这副模样,现在要离开,你们就过来了,没凭没据,天师堂也不能胡乱冤枉人。” “那你们有何证据说明你们初来。” 刘照阳先入为主,觉得纪婳婳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现在她说什么都有推脱的嫌疑。 纪婳婳被他气笑了。 “那你有证据证明这些是我们所为。” 刘照阳被她问懵了一瞬,正要开口反驳。 纪婳婳怒道:“好,既然你认定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我承认。” 刚还死不认账,现在反而爽快承认。 天师堂三人组懵了懵。 刘寒山嗓音天生沙哑,说话带上一股暗沉:“姑娘为何如此做。” “我高兴,我乐意,我喜欢。” 纪婳婳怒道:“我家有钱,我爹娘心疼我也愿意给我钱花,我吃饱了撑着就虐待小动物,还喜欢把它们的尸体丢满山头,让路过的人都知道我心狠手辣,性情暴躁,还有病。” 三人被这理由弄懵了,刚要细问。 纪婳婳哼了哼,白皙的指尖捻了一根碎发拢在耳后,倾城一笑,美艳不可方物:“因为我长得太美了,提亲的郎君都快把我家门槛给踩破了,要是我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喜欢小动物,活泼可爱,怕是他们连我家的大门都给拆了。” 她忍住满腔怒火,琉璃瞳孔冷得渗人:“我杀小动物连官府都不管,你们天师堂的人要管吗?” 她目光牢牢盯着刘照阳。 刘照阳哽了哽,想反驳,却被她犀利的目光逼了回去。 白皙的素手放下车帘,莺啼的女音像撩人心扉。 “福伯,我们走。” 听着马车轱辘远去的声音,天师堂三人组第一次尝试被女子奚落的窘迫。 刘寒山摇摇头,颇为无奈。 “哼。”刘照阳面色黝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天师堂三人组查看周围一圈,发现没有旁人,便拴马落地检查动物们的尸体,越是检查,面色越是难堪。 刘照阳最年轻,也最沉不住气,他盯着一只被挖了心脏的大耗子,眸光闪烁:“不如把它们一把火烧了。” 刘寒山把拦路的木桩劈成几段,丢至一边,询问的目光落在师兄脸上。 曹锟摇头,面色深沉:“先向堂主禀明。” 天师堂驯养的矛隼是天师们彼此联系的信使。 一只头部羽毛白色,缀有褐斑的矛隼扬起灰褐色的翅膀冲向高空。 三人组简单商量几句,便打马离去。 扬起的滚滚灰尘沾上无数动物尸体,鲜红的血液渐渐凝固。 ☆☆☆ 绿色的纱幔被凉风吹起,纪婳婳刚瞌上眸子,就觉得有一阵古怪的风钻入她的被窝。她翻了个身,白皙的手挥起搭在床沿。 “啪”的脆响异常清晰,温热的触感让她汗毛倒竖,脑袋回想起梦境中夏郡守被踩扁的脑袋,和一地血迹斑驳的动物尸体。 她一个激动跳了起来。 若隐若现的烛光照耀下,毛绒绒的狐狸头微微扬起。 嘴角勾了个温柔的笑。 比见到恐怖的尸体还让她恐惧,纪婳婳抱着被褥倒退到床角,警惕看他:“你、你不是走了吗?” 手背传来的微痛让纪婳婳盯着他的脸。 但这里是她的房间,若是道歉岂不是助长狐狸头半夜三更爬进她房的嚣张气焰。 纪婳婳木着脸,“你想干嘛。” “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得一个一个的回答。” 狐狸头的黑靴也不脱,就这么挪上了她的床榻,好整以暇看她:“第一个,我们遇到碍路的东西,决定回来探查一番。” “第二。”狐狸头凑近纪婳婳,红艳的嘴唇勾出一抹微笑,嘴角两个酒窝荡起,可爱又迷人。 “我想满足纪小姐的好奇心,比如那些血淋淋的动物尸体的由来……” 尾音在他舌尖上转了一个圈,无辜的笑容越发清纯干净,歪头看纪婳婳的脸,似乎不解她的举动。 纪婳婳捂住耳朵,一副“我不听”的架势,待他嘴巴不动了。她才放下掌心,严肃的小脸满是倔强:“我不好奇,我不惊讶,我不知道,我也不……” “走开。” 纪婳婳见他靠近,慌忙呵斥住,双手抱住云锦被,又觉得不安全,把枕头也捞了起来,挡在面前,瞳孔紫色渐深,一脸防备。 君跻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晃荡了几下。 “夹竹桃。” 纪婳婳一听这三个字就头皮发麻,抱着娇弱的娇躯再缩了缩角落。 她眨了眨眼睛,充傻装愣:“我喜欢牡丹花,不喜欢夹竹桃。” 君跻冷笑:“今夜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夹竹桃的恩情就当两清。” “往后你不许再要挟我。” 纪婳婳咬牙:“也不准再喊我狗狗或者好狗儿。” 未等君跻说话,她飞快补充:“哮天犬更加不行。” 少女一双美目瞪圆,“哮天犬”三字咬重音,腮帮子鼓鼓的,像君跻在姬家养的那窝白腮鼠。 他哑然失笑,爽快道:“行。” 指尖勾起,比了个动作,他盯着眼前蜷缩成一团的少女:“出来。” 纪婳婳为了永远摆脱狐狸头,过上不熬夜的幸福生活,认命爬起来。 她耸拉着脑袋,颓靡不振。 君跻的手放在她睡得散乱的发丝上,五指微张,用一只鸡爪替她梳理头发。纪婳婳歪头看他,又盯着他的手,黛眉一蹙。 她爬下床坐到梳妆镜前,打理自己的发丝,抱怨道:“头发要用梳子梳。” 君跻望着少女倩影,温馨的烛光把她的侧脸映得分外美好,只是矫情一点也不少。 他别过头,不屑的哼了哼。 “就你事儿多。” 少女瞪圆美目,回头白了他了一眼,不满道:“我可没求你给我梳头。” 狐狸头坐在床沿,胸口的泼墨牡丹美轮美奂。他的表情隐藏在暗处,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 “但愿你不会有求我的时候。” 少年嗓音甜腻腻的,如往日跟她斗嘴般,句句都是温柔刀。纪婳婳打了个哈欠,只想尽快永远摆脱他。 她化了个淡妆,把少年赶出房间,迅速换了一条黑色长裙。长长的秀发及腰间,被一条编制成蝴蝶结的白色发丝捆绑住。 黑与白的结合,简单又利落。 平日要她换裙子都要磨蹭一段时间,挑挑拣拣,磨磨唧唧的,今夜倒是迅速。 少年神色晦暗,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他撩起她耳畔的两根发丝,轻轻拐至她耳后。 “走吧。” 少年的尾音勾起,在夜色下尤其动听撩人。 第25章 挖心三 弯月拢进乌云内,大地漆黑。 火光闪烁间,穿着圆领黑袍的三人分外狰狞。他们把死去的动物尸体踢到一堆,围成小山般大小,再浇淋上油,堆满草垛。 一跟火把划了个弧度,弹指间跃上小山。 “嘭”的一声巨响,小型火山红透半边天。 红橙的火光映在三人脸上,脸上是得逞的坏笑。 像杀人后毁尸灭迹、诡计成功的愉悦。 树冠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脚踩在树干的纪婳婳蓦然转头。 浅紫色的瞳孔忽然一凝。 刚还好好的站在身侧的狐狸头不翼而飞,还在离开前制造出了声响。 纪婳婳捂住嘴巴,胸腔的心脏跳慢了一拍。 天师堂三人组因做坏事,眼看八方,耳听四周,“哒哒”声响没瞒过他们的耳朵,锁定目标后,就齐齐跃上树梢。 纪婳婳头低着,妖冶的瞳孔呈现出深紫。 若是对方一人,她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如今他们分散三个方位抵在她四周,她的能力只能撂倒一人。 那另外两人必定要将她碎尸万段的。 目睹放火烧妖尸的纪婳婳强压下心头恐慌,抬头时,瞳孔已恢复如初,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贼喊追贼,若非我今夜要揪出凶手,就着了你们天师堂的道了。” 她稳稳站在树梢上,双手负在身后,高高束起的马尾上两条白丝带飘荡,像两只展翅的白蝴蝶,一身黑裙半隐在黑暗中,像夜间的精灵。 她抬起下巴,哼道:“我要去天师堂告你们。” 刘照阳不满道:“你个小女子懂什么,它们是为祸四方的妖。” 妖? 纪婳婳恍然,难怪耗子长得跟黑锅一样大。 但她面色不显,嚣张叉腰:“我管它们是妖还是鬼,今日你拦我道,非说我害死它们,现在做贼心虚,放火烧尸体,天师堂都是一群欺负小姑娘的坏人,我要去天师堂告状,我要让你们的堂主还我一个公道。” 她嗓音越发的大,还染上哭腔,似乎他们要是反驳一句,她就哭给他们看。 凛冽的夜风把少女的发丝吹起,带着格外的魅惑,显得楚楚可怜。 刘寒山看了一眼师兄,低压的嗓音如铜鼓:“怎么办?” 曹锟也愁:“先带回去。” 三人如三片落叶轻轻飘在地上。 刘照阳不满的抬头,看向蹲在树梢,把头埋在膝盖的刁钻女子。 “你倒是下来呀。” 纪婳婳抱着膝盖的手抖了抖,她试图挪了挪脑袋,又马上把脑袋给缩了回去,鼻头发酸,嗓音沙哑,“我害怕。” “那你是怎么上去的。” “我怕高。”少女的哭音在荒野中格外凄凉,不远处的小火山“噼里啪啦”的烧着动物尸体,灼热感随着东风吹来。 少女又喊道:“我不会下树。” 刘照阳被她弄得没脾气了,纵身跃上树,要抓住她胳膊把她带下去。 纪婳婳瞪圆了眼眸,“你不要碰我,男女授受不亲。” 刘照阳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我怎么带你下去。” 可怜兮兮的少女咬住红唇,呜呜的哭了起来,控诉道:“你欺负我。” “……” “姑娘,得罪了。”沙哑的嗓音响在耳旁,纪婳婳刚回过神,就被人拽住胳膊带下树。她回望了一下树梢的高度,忽然佩服自己居然能爬这么高。 她的衣裙在暗处还不太明显,如今被火光一照。 皱褶和脏兮兮的痕迹遍布裙摆,梳得整齐的发丝漏了几缕来,额头更是被汗水打湿。刘寒山见她手掌脏兮兮的,凝眉一瞬:“委屈姑娘了。” 他一声轻哨,唤来黑马。 骑上俊马后,伸手要拉纪婳婳上马。 少女往后退了几步,咬着帕子,耳根子微红,娇羞道:“这个,月黑风高下,孤男寡女的,还得共乘一匹,难免让人多想。” 她怯生生看了眼刘照阳,两手理了理黑袖。她今夜穿的黑裙是量身定做的,腰间极窄,蛮腰盈盈一握,黑袖也极窄,行动很方便。 她如一朵绝美的牡丹花立于风中。 刘照阳警惕看她,直觉她不会说什么好话,牵马绕远他们。 只听她说“我也是会骑马的。” 他们的黑马一共三匹,如果她要骑马的话…… 刘照阳脸色阴沉,骑上黑马,欲打马而去。 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尖锐贯耳,仿佛能刺破黑暗。 “我爹娘教导我,女子要洁身自好,不能跟外男过多接触的,若是接触了便要娶我,不然我的名誉名洁闺名就全毁了。” 她哭嚎道:“你是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貌,要霸占我。” 少女委屈得流下伤心的泪水。 “你们天师堂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是贪图美色的臭混蛋。” 刘照阳逃晚了一步,被曹锟命令下马,去跟刘寒山共乘一匹。 他面色黝黑:“师兄,如此不妥吧。” “很妥。” 纪婳婳擦了擦眼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指着他,尖叫道:“还是你也贪图我的美色,真小人,伪君子。” “……” 纪婳婳如愿骑上一匹黑马,忽而看向坐在师兄身前的刘照阳,咧嘴一笑。 弯月下的黑衣女子美艳不可方物,琉璃眼的紫色瞳孔散发出淡淡的光亮,刘照阳的心蓦然跳快了一拍。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妖冶的女子,仿佛多看几眼就会被勾了魂魄。 警惕挪开眼眸,危险的眯了眯。 “好羡慕刘天师啊。” 纪婳婳一边驾马,一边歪头看他。 眉毛弯弯:“坐到师兄的怀抱里,是不是很温暖。” 刘天照脸色黑成锅底,捏住缰绳的手一顿,哼了哼。 坐在身后的刘寒山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纪婳婳心情极好,眼光四方。此刻荒野极少行人出没,她要寻人搭救的可能性为零。 而君跻那只臭狐狸跑得没影。 她已经不指望他了。 一片空旷的田野被黑暗笼罩,若是马儿长驱驶入,借助夜色的掩盖,她要逃脱的机会甚大。 曹锟驾马在她身侧,与她并驱而行。 冷冷道:“劝姑娘别费心思,黑马从小吃天师堂喂的罂粟谷,只听天师命令。” 纪婳婳歇了逃跑的心思,眨了眨眼睛,天真问:“罂粟谷是什么?” 曹锟凝视她浅紫色的琉璃眸,依然警惕:“一种药物。” 纪婳婳知道天师堂是个庞大的组织,给马吃药物驯养虽然不厚道,但也不能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什么。 唯有再想办法。 不久后,几人到了一个新地方。 “这是什么东西,人要是躺上去,腰板都要断了。” 纪婳婳指着一张硬板床,吓得花容失色,她的尖叫惊动了屋外的乌鸦,乌鸦嫌她聒噪,拍拍翅膀飞走了。 她扫了一圈荒凉的屋子,瞳孔流出浓浓的哀怨。 一间建立在荒野的小木屋,房梁上被虫蛀出两个小洞,屋檐的四个角落结了四张厚厚的蜘蛛网,屋外寒风拍打破破烂烂的窗棂,穿堂风呼啸而过,撩起她长长的马尾,两根白丝带像两只白蝴蝶展翅飞翔。 黑裙晃动间,窄仄的小空间能让她窒息。 四张小竹凳随意散落在木屋的角落,一张小竹桌立在中间。三个大男人围桌而坐,仿佛能把这个小空间填满。 里间是一张小床,硬床板黑不溜丢的,还被分了尸,一半躺着,另一半立起。 外间是一个小厨房,黑漆漆的夜色让人看不清楚,但一定简陋得让人难以忍受。 “我不要住在这里,我会死的。” 纪婳婳眼眶泛出几滴泪水,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咆哮大哭。 “爹娘,婳婳好怕,你们快来接婳婳。” “婳婳要回家。” “你别哭了。” 刘照阳被她嚎得头痛,“不能将就一夜么。” 纪婳婳瞪大眼睛,嘴巴扁起,呜呜道:“我不要将就,我这么美,凭什么要将就。”她觉得自己一点儿都没错,错的都是他们三个。 好端端的让她跟他们来这个鬼地方。 她不乐意。 但三人越发不耐烦,纪婳婳只能耐着性子跟他们讲道理。 “女孩子笄礼时,她将就嫁给一个丑八怪;成婚后,又将就生了几个小丑八怪,等老了,还得将就让一堆小小丑八怪喊她奶奶。” “我不能将就,我不能让一堆小丑八怪喊我奶奶。” 纪婳婳觉得她快疯了。 天师堂的三人组也快被她折磨疯了。 第26章 挖心四 刘寒山刚给她倒了一杯水,还未开口说话,刘照阳把杯子抢了过来,一脸惊恐:“不能给她喝水,万一她润了喉咙,更加吵怎么办。” 纪婳婳已经成为他心中的□□,不能打不能骂,动辄被讽刺,动辄扰乱他耳根子青筋,歪理说得头头是道,居然还有点儿道理。 他觉得他被她折磨得头脑都混乱不清了。 刘寒山顺势把水壶收了起来。 他觉得师弟的话很有道理。 两位被吵得耳朵嗡嗡叫的师弟用迷茫且可怜的眼神看向他们的主心骨。 期盼师兄给他们指一条明路。 曹锟同样被吵得头痛,他指了指小房间,嗓音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软和了许多。 他拿这个处处挑剔、处处尖叫、处处不满意的千金大小姐没办法。 “夜深了,暂且歇息一夜吧。” 纪婳婳摇头,“没有云锦被,没有鸳鸯枕巾,我睡不着。” 怕三位随意得过分的天师不同意,她解释道:“我认床。” 刘照阳捂住脑袋,崩溃了:“我们在这里收了一只耗子妖,这里是它搭建的住所,你要是不愿意将就,就只能睡到荒野了。” 他去把床拼凑起来,堆在木矮凳上,又走来坐好,无奈的看着纪婳婳。 一脸仁至义尽的模样。 纪婳婳扁嘴,鼻音浓郁的呜咽了一声。 “你欺负我。” “……” 刘照阳把脸埋在小竹桌,听着耳旁的哭嚎,他希翼看着曹锟:“师兄,我想睡荒野。” 曹锟点头,率先走出小木屋。 刘寒山和刘照阳跟在他身后。 挑了个不算太远的地方,三人坐在树下,一时间竟相对无言。 纪婳婳哭声渐止,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打了个哈欠。 报复人什么的太累了,害她错过睡美容觉的最好时机。 她嫌弃看了眼里间的小木床,打死也不愿意去睡耗子妖睡过的床。 把三张小竹凳并排起来,脑后勺抵在木屋边缘,两只脚跨上两张小竹凳,困得不行。 但出门在外,只能将就了。 去而复返的刘寒山捏了一杯暖茶,推开小木门。 熟睡的少女歪头靠在木墙,双手随意搭在一旁,根根白皙的手指上有没擦去的灰尘,那张明媚的睡脸安静柔和,与刚才的矫情刁钻判若两人,只是嘴角滴落的两滴哈喇子不太讲究。 他五根手指攥紧杯身,轻轻摇头。 说好的认床呢! 女人心海底针。 ☆☆☆ 明亮的月高挂天空,清冷的月光洒满街道。 客栈已经打烊,店小二收拾完东西熄灯锁门,安静的夜晚一如既往。 店小二关紧窗帘,缓缓转身。 白色狐狸头像出没山野的精灵,一只白皙的手稳稳拿着烛台,往他面前一晃,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大半个身体隐匿在黑暗中。 店小二的第一反应是有妖。 第二反应才记起昨夜入住了一个狐狸头。 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夜深露重,公子还不歇息吗?” 狐狸头坐在邻窗的位置,烛台稳稳落在桌案上,“你睡你的。”他嗓音透出一股烦躁,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和颜悦色。 店小二不讨嫌,回房睡觉了。 客栈内只有一盏烛台带来光明。 君跻瞳孔幽暗,里面两簇小火苗跳动了起来。 纪婳婳睡眠质量向来很好,可条件不允许。 她脑袋一歪,身体倾斜,重心下降的同时,大脑缓缓清醒。 她即将倒下时,腿正要放地上,支撑下盘,免得真要歪倒。 温暖的手抬起她歪歪扭扭的肩膀,她听到小竹凳挪动的声音,睡得昏沉的脑袋旁安置了一个肩膀。 毛绒绒的狐狸毛惹得她鼻子微酸。 她打了一个喷嚏。 坐在身旁的人忽而一僵。 她顺势枕到他肩膀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送上门的枕头不要白不要。 黑暗环绕的小木屋响起“吱吱”的声响,黑锅般大的耗子跳进窗棂,它跑得很快,钻入里间的床底瑟瑟发抖。 小木凳支起的床板抖动了起来。 小木门被一脚踹开,刘照阳神态冷漠,嘴角勾起,露出志在必得的笑脸。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简陋的小屋,抬步往内间走去。 害怕得要逃离的耗子朝他扑来,锋利的獠牙要咬断他的喉咙。 刘照阳动作快一步,一刀劈开床板,刀锋染的鲜血红艳腥臭,他把一只耗子腿给砍到了。 耗子妖的左腿也受了重伤,难以攀爬再逃离。 它心如死灰,瞪大一对耗子眼,见刘照阳把一边床板立起,挨到木墙,浑身抖动得更加厉害。 刘照阳眼疾手快,挑起它的尾巴,让黑锅大的妖躯在空头一抛。锐利的剑尖在它胸口的位置刺了一箭,左手伸起,插入耗子的心脏。 生生挖出它的心脏出来。 熟练的精准动作如历练了千万次挖心。 噩梦的尾端定格在刘照阳狰狞的狂笑,手握住血淋淋的耗子心脏往破开的小木门一抛。曹锟那张刀削般的刚硬面孔无甚表情,扯开储物袋的绳索。 各种妖的心脏应有尽有。 而耗子的心脏也被装了进去。 纪婳婳背脊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睁开惊恐的眸子,手脚忍不住抖了抖。 熟悉的木屋摆设让她更加害怕,如被挖了妖心的大耗子在眼前。 狐狸头睡得很熟,脑袋靠在纪婳婳肩膀,压得她胳膊沉。 她气恼的戳了戳他的脸,把他戳醒。 每次都是狐狸头吵她睡觉,她终于能吵狐狸头睡醒一次,一种大仇得报的淋漓感让她短暂忘了恐怖的挖心画面。 因天师堂三人组就在附近,她压低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第27章 挖心五 “救你。”狐狸头简言意骇。 纪婳婳眯了眯眼眸:“说实话。” “爱信不信。” 纪婳婳知道狐狸头不是什么惩奸除恶的江湖好汉,拽住他的雪花袖,把满心疑惑吞到肚子里。 “那你赶紧带我走。” 少女额头细汗密布,神情凝重,瞳孔里真正切切倒影了君跻的狐狸头,一股被需要的感觉填满他的心窝。 鬼使神差,他抬手拂在她脸颊上。 如暖玉般的触感,从指尖传达到他的心窝,他脸颊泛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很依恋。 “还不到时候。” 纪婳婳要崩溃了,但她得靠狐狸头救她出耗子窝。她把他想象成一个踏七彩云的哮天犬。 狗都不会轻易救人的,她要控住住自己,不能发脾气。 “什么是时候。” 乖巧的纪婳婳让他很满意。 这才是一个玩具该有的态度。 君跻的手压在她胳膊,迫使她脑袋枕上他的肩膀,嗓音柔和如风:“吹吧,睡醒了就是时候了。” 纪婳婳身处耗子窝,一闭上眼睛就是倒霉的黑锅耗子被挖心。 她木着脸,试探问:“如果我睡不着呢。”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睨他一眼,狐狸头笑容全无,冷气萦绕。 她心脏慢跳半拍,闭上眼睛把他当大形抱枕。 “其实我很能睡。” 乖巧的玩具嗓音甜腻,像在撒娇。 君跻又勾起一个微笑:“睡吧。”他轻拍她的背,像个懵懂的孩童笨拙地哄大人歇息,好听的嗓音如低沉的溪水。 纪婳婳放宽心态。 进入梦乡。 青砖绿瓦,琉璃匾洒满金粉,“弄玉轩”三字用白玉雕刻,一笔一画,精雕细琢。 金色飘香的菊花花瓣混着女儿家的贴身丝帕从阁楼被投掷而出。 丝帕精准无误蒙上一书生的脸,他把丝帕拢在手里,看着那一朵漂亮的金菊,边听空灵的铃声响动,边扬起头。 玉栏杆旁倚了一女子,素手抬起一把蒲扇,轻轻往脸上扇风。 书生看痴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婀娜多姿的女子,她丹凤眼极长,长相妖冶妩媚,举手投足间散发勾引男人的媚态,胸部浑圆,腰极细,歪歪扭扭的娇躯靠在玉栏杆上,勾出一个难以言喻的弧度。 腰间的金铃轻轻晃荡,像魅惑人心的女子在发邀请涵。 女子直勾勾盯着书生,忽而蒲扇半掩面,发丝被风撩起,更加魅惑。 阁楼内响起瓷器摔破的声音,女子眉头微蹙,转身回屋。转身时,水蛇般的长腰又扭了个弧度,越发趁得她身姿火辣,天生就是个勾人的尤物。 “足齐,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活要脚踏实地的干,好比我给你取的名。足尖点地,两足并驱。” 女子进入阁楼,火爆的脾气尽显,蒲扇被她扔在地上,叼起一个玉烟斗,缓缓吐出一口浓烟。 男孩约莫四五岁,秋水眸萦绕着水雾,一头长发如绸缎般又黑又长,头顶露出两个尖尖的耳朵,白白的,毛绒绒的。 他自知自己做错了,小肩膀一抖一抖的,被瓷片割破的手指藏在身后,不敢直视女子的眼睛。 女子丹凤眸凌厉凝视他,玉烟斗搁在桌案上,两只白皙的素手拧起他两只狐狸头,把他提了起来。 男孩足尖离地半寸,痛得咬牙强忍。 “收起来,不然我就剪了它。” 女子从首饰盒掏出一把大剪刀,剪刀一开一合,放在男孩眼前比了比,眸光越发凌厉。 “收起来。” 男孩被她扔在地上,屁股碰到冰冷的地面,一双小短腿撑着地面,挪向角落,瞳孔全是恐惧。 藏在身后的手指划过地面,在绿绒绒的地毯上留下几缕殷红。 鲜红的血让女子更加恼怒,她胸口气得起伏,曼妙的身躯曲线毕露:“笨手笨脚的,连搬个白瓷壶也会割破手指,真是不中用。” 男孩低头啜泣,让女子气愤:“你看看你,一无是处,早晚让捉妖的,把你的狐狸耳朵割下来当下酒菜,等到那时,还不如现在就让我把你的狐狸耳朵给剪了。” 她扭动腰肢,寸寸靠近。 角落没有光亮,阴影笼罩住她的娇躯,如魅惑的美人蛇,吐出蛇信子。 “至少剪了你的耳朵,你还能保住你的性命,不至于连累你娘。” 女子把他揪住,按在地面上,任由他挣扎,被割破的手指暴露在她眼前,伤口上是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狰狞,她心硬如磐石,声音又尖又细。 “每次流血都会露出狐狸耳朵,我们早晚被你害死,半妖就是半妖,当初就不该让你娘把你生下来。你这个孽障。” “没用的废物。” “你为什么要活着。” “你给我去死!” 第28章 挖心六 翌日, 纪婳婳睡醒后,睁开惺忪的双眼。 内间窄仄,只能容一张木板床,四个天花角结满蜘蛛网。 黑锅大的倒霉耗子死状恐怖, 纪婳婳吓得滚下床, 被临时组装的两截木板床轰然倒塌。 她目光呆滞。 响声惊动天师堂三人组, 刘寒山递给她一条干净的帕子, 尽量忘记她个矫情的姑娘。 纪婳婳咬住下唇, 眼泪汪汪:“我要用龙井漱口,我要用纯棉帕擦脸。” 刘寒山默默收回手, 脸上没露出别的情绪。 他坐到小竹凳上,旁边的曹锟和刘照阳都把目光投向她。 纪婳婳捡了个小竹凳坐在他们面前, 无法容忍自己未经洗漱,在外人面前露出邋遢丑态。她轻揉脸颊,觉得自己今天不美了, 泪水汹涌。 “我是不是很丑。” 她有点崩溃,胸口迸发出的怨念像洪水大坝, 一下子就淹没三人。 刘照阳听到她哭就头痛:“你很美,你很美。” “你别哭了。” 他活这么大, 就没见过这么矫情的姑娘。 纪婳婳更加崩溃:“你这么敷衍,肯定不是真心的。” 刘照阳头痛欲裂, 脸趴在小竹桌上:“师兄救命啊。” 曹锟也被吵得脑壳痛, 他揉了揉眉心, 不耐烦道:“只要姑娘配合, 我们待会就送你回家。” 纪婳婳止了哭声,被泪水洗涤过的琉璃眸更加晶莹剔透:“真的吗?” 被漂亮而有神的瞳孔认真注视时,可怜弱小的美丽姑娘满含希翼看着他, 曹锟那颗石头做的心软了一个角落。 他迟疑了一点,点头:“是。” 纪婳婳没有怀疑,眉开眼笑:“那你们现在带我回去吧,我要用龙井漱口,我要擦脸化妆,还要沐浴后穿上美美的裙子。” 少女天真烂漫的笑脸就在眼前,无忧无虑的花蝴蝶不懂人间疾苦,纯真得跟溪水一般。刘寒山沙哑的嗓音,沉沉地响起:“真要如此吗?” 刘照阳也问:“不太妥当吧,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纪婳婳从他们的表情和话语推断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但敌强我弱,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憋着。 她泪汪汪道:“你们想干什么呀,天师堂要欺负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女孩么。” “姑娘,我们不会伤害你。” 曹锟正色道:“只是你昨夜看到的,我们要施咒让你忘记。” “什么咒?” “清风咒。” “嘭”的一声巨响,紧闭的小木门被踢开,狐狸头站在背光处,身后是无尽的亮光,胸口的泼墨牡丹若隐若现,仿佛是天神派下凡间打救无辜少女的哮天犬。 “你来了。”纪婳婳眼睛弯弯,几乎是狂奔过去的。 狐狸头伸出手把蹦跳而来的少女护在身后,与此同时,天师堂三人组站起。 曹锟目光阴沉,另外两人也是对妖深恶痛绝。 刘照阳冷冷看他:“半妖来此作甚?” “拯救被天师堂掳走的无辜少女。” 君跻嘴角勾起一抹戏谑,锋利的眼神如刀子般割在他们身上,冷冷道。 “清风咒乃是禁术,天师堂要用在一个可怜的无辜少女身上,啧啧啧。”君跻发出怪笑。 “果然是名门正派,江湖捉妖人的典范。” 三人脸色铁青,甚至不敢去看纪婳婳的脸色。此事他们也不愿意如此,但是天师堂堂主的命令,他们没有办法违抗。 一只头部羽毛白色,缀有褐斑的矛隼俯冲而下,立于窗棂前,锋利的眼神如刀片割向君跻,十分漠视。 “畜生。” 雪花袖晃了一下,三张明火符先后飞出,两张贴向矛隼的利爪,一张贴往它的额头。 矛隼是天师堂们互相联络的信使,因极难繁衍后代,整个天师堂不会超过二十只。 曹锟抽出法器,一柄长剑,在明火符扑去矛隼前,迅速砍成两截。 明火符掉落在地,化成灰烬。 矛隼锋利的眼神扫了一眼君跻,心不甘情不愿振了振翅膀。 “想跑。” 君跻嘴角勾出一抹淡笑,嘴角两个甜甜的酒窝浮现。 天师堂三人组没料到半妖会对一只矛隼发难,对他死防,矛隼振翅飞出窗棂,盘旋于屋檐上,似乎要等待天师堂三人组给予半妖严厉的惩罚。 小木屋内火.药味浓郁。 弱小无辜又无助的纪婳婳探出半个脑袋,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天师堂三人组:“虽然你们不讲道理,莫名其妙欺负我,还把我强掳至耗子窝,但你们毕竟没有真的伤害我,还说送我回家,我原是感激的。” 她瞳孔灰败,如发现互许白头的未婚夫婿居然喜欢男人,伤心欲绝,心灰意冷。 她把瘦弱的娇躯藏到君跻身后,瞳孔骤然变得幽紫。 禁术? 一听这词就知道清风咒不是个好东西。 这三只果然不是好鸟。 她摇了摇君跻的雪花袖,用话本子里吹枕边风的恶毒表妹的口吻,娇嗲道:“君哥哥,你要帮帮人家哦。” 本满心愧疚的天师堂三人组胃里翻滚,面无表情。 君跻按住她的脑袋,不想看她丢人现眼,“闭嘴。” 纪婳婳委屈不已:“难道我不美吗?” 话本子的恶毒表妹长了一张倾城倾国的美人脸,她说这话时,娇躯前倾,胸口的浑圆抵在内宦的手臂上,让一个内宦都红了耳根子。 心道,“无无姑娘真是天生尤物,做她裙下臣,死也甘愿。” 内宦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哪怕被恶毒表妹推出去当挡箭牌,死前也不肯招供她半句。 纪婳婳觉得这是美色的功劳。 有了盛世美颜,裙下臣应当义无反顾。 她的要求不高,君跻替她报仇就好。 正想着要不要牺牲色相,君跻已经拉住她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肢,亲吻她的嘴唇。 纪婳婳脑袋里炸开许多烟火,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心情乐开了花。 她无须牺牲色相就能让君跻帮她。 她比恶毒表妹还美。 哪怕今日没有梳头没有漱口没有化妆。 纪婳婳觉得人生圆满了。 她就是一个如此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唇瓣传来的疼痛一点点侵蚀她的大脑,她瞳孔睁得很大,紫光闪烁。君跻黑白分明的秋水眸渐渐染上紫意。 等他松开纪婳婳时,瞳孔的紫色妖冶无比。 半妖气质大变,白皙的手指擦了擦嘴边的鲜血,一瞬不瞬盯着眼前少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夹竹桃的情还清了,但今日的恩情得算上。” 纪婳婳闻言,花容失色。 君跻很满意她的变脸,如今他妖力澎湃,但维持时间不久,得速战速决。他从雪花袖抽出一柄骨刀,洁白的刀身在妖力的加持下,变成紫色。 一人一刀挡在小木门前,像一座压迫人的小山。 天师堂三人组从未感受过如此庞大的妖力,大惊失色。 只需几息,三人组只见面前白影衣衫,紫光一晃,通通被打得趴在地上。 君跻没伤他们性命,嘴角勾起冷笑,他冲天跃起,屋檐破开一个大洞,本就岌岌可危的小木屋左晃右动。 纪婳婳退出小木屋,木屋骤然堪塌,轰隆隆的溅起一堆灰尘。 天师堂三人组被埋在木堆里。 冲天而起的君跻徒手抓矛隼,长长的鹰嘴发出悲鸣,尖锐刺耳。 纪婳婳捂住耳朵倒退三步。 被埋入木堆的三人组被悲鸣刺醒。 曹锟双目充红,只来得及举起长剑,还不等他的救援,矛隼已被君跻活活捏死。 他松开手,矛隼的尸体从掌心滑落,利爪着地,五指刚硬。头部的白色羽毛随风而动,一张鹰嘴长得很开,掉在地上,如一只死鸡。 “他怎么变得如此厉害。” 刘照阳恐惧的瞪圆了双目,传说拥有上古神兽血脉的大妖天赋卓越,恐怖的妖力还能实体化。 他越是望着恐怖的狐狸头,越是忍不住颤抖。 心脏越发难以呼吸。 君跻嘴角勾起一抹讪笑,像收不住恐怖的妖力般,紫色的骨刀劈向穹苍,划开一个巨大的弧度。 弧度的边缘劈在小木屋旁不远处的大松柏。 松柏下拴了三匹高大的黑马。 只需一瞬,松柏连同三匹黑马被凌乱的妖力贯穿,松柏轰然堪塌,溅起滚滚灰尘,而可怜的马儿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已经倒在血泊下。 君跻的大刀指向天师堂三人组。 三人组第一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面对妖力大盛的半妖,他们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君跻嘴角勾出一抹讥讽,踩着悠哉的步伐靠近纪婳婳。 纪婳婳星星眼:“你太厉害了。” 君跻手指捻上她的唇,唇角有她未干涩的血迹。 他压了压她唇瓣的伤口,挤出两滴鲜血,装进小白瓷瓶。 “别浪费了。” “……” 纪婳婳一脚踩上他的脚,眸光染上笑意,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维持姑娘家的小家碧玉,温柔典雅,坚决不能骂粗话。 “是不能浪费。” “那再装一点吧。” 君跻的手还要压她的唇瓣,纪婳婳眸子变得幽紫,脚尖加了十成的力道,小家碧玉的温柔姑娘形象维持不下去了。 “滚你娘的。” “……” 市井粗话暴躁如雷,天师堂三人组齐齐把目光挪向半妖和纪婳婳。 半妖修长的背影挡住美艳的姑娘,两人靠得极近,他们已经联想到青天.白日,四眼紧闭,嘴唇相贴,天.雷.勾.地火的野外鸳鸯。 半妖饥渴能耐。 小姑娘娇羞怒喝。 三人都成了苦瓜脸。 他们互相对视几眼,刚还以为自己要在荒郊野外死于半妖刀下,可眨眼间半妖又跟妖冶漂亮的姑娘你侬我侬,晾他们到一边。 “师兄。”刘照阳欲言又止。 三人奔波江湖,结伴捉妖,虽然不能心意相通,但师兄弟们彼此的默契还是有的。 定是半妖要秀完恩爱,再斩杀他们三只单身狗。 他们好苦。 ☆☆☆ 白仓郡夏郡守被挖心一案,引起朝廷和江湖的重视。 酒肆茶棚端坐的说书人,每天变着法儿说这件热事,引来宾客无数,议论纷纷。 经过数日的调查,此案终于有了结果。 昨夜,月黑风高,阴风阵阵。 来自天师堂的天师一袭黑衣,半个银色面具笼住俊脸,飞檐走壁,把被打了个半死的桃夭秦无衣捏至夏郡守府门前,用一根粗壮的麻绳吊起。 秦无衣的呻.吟痛喊引来巡逻的侍卫观看。 传闻秦无衣穿火莽黑袍,生琥珀桃花眼,男生女相,十分美艳。 但具路人描述,他一张脸已经被打烂了,看不出原本的倾城美貌。身上的黑袍也破破烂烂,似青楼女子被凌.辱后,琥珀色的桃花眼冷得跟千年寒冰。 侍卫们把他团团围住,难以置信他就是名震江湖的桃夭。 待要给他松绑时,面具男再一次出现。 刹那间,乌云散开,月光倾洒下他如绸缎般的发丝上,他脚尖在空中轻点,白衣翩翩,转眼间已经把桃夭像小鸡崽般提到手中。 他踏风而去,侍卫们面面相觑,随后齐齐跟上。 勾栏之地灯光闪亮,胭脂味飘飘。 扒光了衣衫的秦无衣被丢至一张粉色大床。 床榻的男女正缠绵欢好,被忽然的人砸中,纷纷遮体起身。 秦无衣躺在男女中间,紧闭桃花眼,满脸屈辱。 银面具侠肝义胆,羞辱桃夭,为夏郡守报挖心之仇。 今日一大早秦无衣被装上囚车,马不停蹄送去长安三司会审。 听着客栈的满堂喝彩和无数宾客赞美银面具的话,纪婳婳陷入沉思。 昨夜风太大,她睡相不好,踢了云锦被子,五更天时被冻醒。 她懒洋洋捡起被褥,披在身上。 她面无表情,回忆起她做的可怕噩梦。 紫光潋滟的骨刀一挥,地上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棵棵高壮的树木堪塌倒地,发出轰隆巨响。 骨刀再指了一个方向,挥出轻柔的刀刃,随着夜风吹向穿着火莽黑袍的秦无衣。 丝丝缕缕妖气缠绕着他,把他的袍子弄得破烂不堪。 一巴掌拍在他红肿的脸颊上。 狐狸头勾起一抹阴森的笑,双眸迸发出无尽的恨意,像沉积的火山,骤然爆开。 “我最恨人羞辱她。” 再是几巴掌“啪啪”落在他脸上。 “呵。” 秦无衣抬起头,脸颊红红肿肿,嘴角滴出两滴鲜艳的红色,桃花眼满是嘲弄之色。 “昌妓之子。” 纪婳婳低头戳盘中的烤鱼,在狂暴打脸的视线暴击下,她脑袋乱成一团浆糊,看着烤鱼也不是那么有胃口。 看着坦然落座在她身旁,并给她递上另一盘美味烤鱼的狐狸头,纪婳婳再次生了远离他的念头。 她戳了戳鱼眼,胃口全无:“我想回家。” 夹起鱼嘴的君跻一愣,茫然看她。 “为什么。” 他们之间的相处很愉快,纪婳婳像一个乖乖的玩具,给予他鲜血。 他妖力大增,碾压一切敌人,给予她保护。 两者就是需要和被需要的关系。 她为什么要走。 区区玩具而已。 乖乖听话就行了。 她不该有什么思想的。 更不该违抗他。 君跻放下筷子,轻轻敲了敲桌案,“扣扣”的声音像敲击在纪婳婳的心脏。 她抬头睨他一眼,吞了吞唾液,温吞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家里,我想我爹娘,我想我家的厨子,我还想我家的丫鬟。” “前两日的恩情,你没还完。” 君跻心中的暴虐已经升起,但他不愿意让纪婳婳知道他的过往和内心的肮脏想法,尽量把音色放缓。 “你要一走了之吗?” 若是纪婳婳拒绝。 他有千万种办法留下她。 砍断一双腿,或者让她成为活死人。 她最在意她的容貌,毁了她的脸,她就无脸回家见爹娘了吧。 纪婳婳不知为何,脊背生出阵阵寒意。 福伯涂了伤药,又修养多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走起路来还不太利落,但这些都不及他要把小姐带回纪家的决心。 他来至纪婳婳身旁,和蔼一笑。 纪婳婳说:“福伯,我心中有一个仗剑江湖、拯救万民于水火中的女侠梦,请容我再逛逛江湖。” “……” ☆☆☆ “小姐保重。” 福伯买了三张头等舱的船票,哪怕腿还没好得利索,也要送纪婳婳到码头。看着豪华的船只乘风破浪而去,他欣慰的擦了擦眼眶。 “我们家小姐总算是长大了。” 身旁有捉妖世家的两位少年保护,福伯放心驾马车回风车县。 纪婳婳站在甲板扬手,直至看不见福伯的身影才放下酸痛的胳膊。 回头见狐狸头一瞬不瞬盯着她。 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是头等舱,但船舱的条件有限。 将就吧。 她蔫巴巴地回房歇息。 狐狸头眉头一皱,眺望已没了踪影的码头,心中泛出一股酸味。 她就这么舍不得。 不过是个车夫而已。 年纪大,腿脚慢,脸皱巴巴的。 到底哪里吸引她。 姬坤往前走了两步,拽酷的少年迎风而立,双手负在身后,气度不凡,惹了同船的几个姑娘互相叽叽喳喳讨论。 他充耳不闻,眺望泛起波澜的江水:“你要带她到什么时候。” 狐狸头一怔。 他竟被一个玩具牵引了情绪。 姬坤双目如两道锋利的刀,侧头看君跻的狐狸头,眉峰皱起。 “她不是阿姐,阿姐绝不会那样的。” 狐狸头转身,与他四目相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觉得姬婳是怎么样的。” 狐狸头与他擦肩而过,淡淡道:“她想那样。”无忧无虑,幸福大笑,做一个可以随便撒娇玩闹的小姑娘,是姬婳一直渴望的。 姬坤瞳孔收缩,握住拳头。 大船在水面飘荡,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好像她温暖的手。 他眸子逐渐变得深沉,思绪回到遥远的过去。 “废物站起来。” 冷酷男人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哪怕过去很久,少年还记得他俯视天下的傲然表情,冰冷的眸子凝视他,没有一点温度。他见少年久久不动,一脚踩上他的手背。 少年从小养尊处优,因身体不好,他甚至连冷风也很少吹到。 尝过最严厉的惩罚就是男人的长鞭。 男人的长靴仿佛有千斤重,毫不留情踩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压得他眼角泛出泪痕。 “姬家的嫡子,竟然如此无用。” 男人的话犹如腊月飞雪,寒气一层层往外冒。 自尊心极重的少年梗了梗,把要流出的泪,使劲憋回去。 男人眉头冷酷,加重了脚尖的力道。 “父亲。” 娇啼如春回大地,一下子就吹散了寒冬腊月。 男人的黑靴松开,转身看向少女的美丽。 她肌肤胜雪,越发趁得眉心的仙人指娇艳欲滴,琉璃眸黑的发光,沉稳又坚毅。白衣翩然,又美又坚强,手腕上带的金环“叮叮”响了两声,似乎在赞赏少女的果断勇敢。 “此番协助天师堂收了大妖,功不可没,但还需戒骄戒躁,更加用工修炼。你是姬家的嫡女,也是姬家的希望。” 少女脸色没有出现一丝喜悦,淡淡颔首。 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裙摆被风吹起,仿佛是要羽化登仙的仙子。 挑剔如姬修远也挑不出女儿半点毛病,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再转身看向天生羸弱,难以修炼的儿子,目光深沉。 姬婳走到少年身旁,单膝跪地:“父亲,小坤身体羸弱,请允许女儿带他回屋。” 冷淡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仿佛是雪花雕刻的。 姬修远目光微闪,嘴巴张了张,可终究什么都没说。 弟弟羸弱,担子全部压到姐姐的肩膀上。 是姬婳的命运。 直到父亲的背影完全消失,姬婳才怜惜的摸上弟弟的手背。抬起白皙漂亮的脸,让不满愧疚的情绪暴露在弟弟眼帘。 “疼吗?很疼吧,对不起,姐姐没有好好保护你。” “对不起。” 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羸弱的肩膀很瘦,却要担起整个姬家。 她把弟弟拥入怀中,怜惜道:“姐姐一定会更加努力,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的。” 少年眼里缀满泪水,明明一母同胞。可他却因为身体羸弱,动辄就会难以呼吸,甚至发生休克。 他也想像姐姐这样,持法器捉妖,得到父亲的赏识,得到姬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赞美。 面对姐姐的保证,他内心五味成杂。 如果没有他,阿姐会过得很好吧。 姬婳把少年送回院子,浓郁的药香飘散不去,小丫鬟又送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来。 姬婳微微一笑:“谢谢。” 漂亮得跟仙女般的大小姐温柔体贴,还体恤下人。小丫鬟受宠若惊,耳尖微微泛红,她行了个福礼,缓缓退下。 眼睛一直沾在大小姐身上,满满的崇拜。 大小姐给弟弟擦伤口,动作温柔又细致。 不亏是姬家的希望,大事小事都能做得很好。 给弟弟上完药,姬婳又把汤药递给他,轻轻吹了吹:“喝药吧,喝完药就能好起来了。” “阿姐,我真的能好起来吗?” “当然。” 亲娘未去世前,对身体羸弱的少年百般呵护,寻最珍贵的灵丹妙药给他调养身体。虽然不能让他如普通捉妖人般有一副好体魄,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后来,母亲走了。 临终前抓住姬婳的手,泪流满面。 她在雾蔼山捉妖时,被一只大妖暗算,伤到根基,药石无灵,用无数灵丹雪莲强留了半月性命,熬得面黄肌瘦。弥留之际,最挂念的是一对儿女。 “小婳,你要保护好姬家,照顾好你的弟弟。” 身为捉妖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那是天生的命。 姬婳知道自己的命运,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抬了抬眼睛,不让娘亲看见她湿润的眼眶。 “娘,我会守护好弟弟,守护好姬家,死也要保护好他们的。” 轻柔的话却刚毅而执着,娘亲嘴角泛出一个丑陋的微笑,缓缓闭上眼睛。 姬婳抱住泣不成音的弟弟,望向娘亲最后的面容。 把她的脸一笔一划的刻在心里。 ☆☆☆ 大船绕过雾蔼山,顺流而使。 三个时辰后,在繁华的码头停岸。 这是纪婳婳第一次出远门,她站在甲板,眺望码头形形色色的人,眸子闪着奇异的光。 君跻揪住她后领,拖她下船。 “带你见见我的好朋友们。” 纪婳婳把目光挪向姬坤,在她心里,姬坤脸拽脾气臭,君跻怪癖没人性,两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若他们这辈子厌恶女子脂粉味浓俗,两人手拉手过一辈子,也算造福天下。 纪婳婳挣开君跻的揪领,挤到并排的两人中间。她长相貌美,琉璃瞳散发出淡淡的紫色,皮肤娇嫩白皙,今日还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百褶裙,惹人眼球,站在来来往往的桥梁上,男女少通吃。 而且身旁还有一个拽酷的冷少年和一只奇异的狐狸头。 谁若不回头看她一眼的,定是瞎子。 纪婳婳沉浸在众人羡慕的眼中光,从红袖中掏出小铜镜。 镜中少女美艳不可方物,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连她都被自己的倾城美貌给陶醉了。 太美了。 她被自己的美貌惊得稍稍落后了两人几步。 “什么毛病。” 姬坤眉峰耸起,加快脚程,不愿意与她为伍。 若是身旁少了一个冷酷的少年,姑娘们看她的眼神变会少了几分艳羡。 纪婳婳拉起君跻的雪花袖,追向姬坤。 “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园有桃,其实之肴。 园有棘,其实之食。 姬家高挂的牌匾便是出自《诗经》的桃有园。 它立于横泾最繁华之地,门口是两只镇守山宅的石貔貅(pi xiu),无角的唤作辟邪,长了独角的叫做天禄。 恢弘的朱红色大门高耸,银麒麟做成的把手,精致中又透着大气。 门房见姬坤到来,与几个穿圆领白衣的姬姓弟子把朱红色大门敞开,恭敬迎年轻的家主进门。 纪婳婳和君跻并肩跟在姬坤身后,享受众姬姓弟子的注视。她挺起胸脯,双手放在身后,对众人微微一笑。 美丽的身姿婀娜如柳,俏美的容颜闪瞎一众白衣少年的狗眼。 纪婳婳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捉妖旅途辛苦,你也歇……” 保持家主风范的姬坤视线忽然停留在纪婳婳脸上,她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往脸上扑粉,也不知道君跻为何带要这么个女人回家,木着一张脸。 “随你吧。” 姬坤不愿跟两人玩耍,双手负在身后,大步而去。 “他爹一定也很拽。” 纪婳婳琢磨着他爹定是那种黑胡子蓄长,面无表情,走路目不斜视,眼睛长到房梁的男人。 她最怕应付这种严肃刻板还自以为是的男人,因为她美丽的容颜会让这种男人吹胡子瞪眼睛,坚持认为她是个妖女,然后掏出一个没什么用臭镜子。 东照照,西照照。 对得出的结论还十分不服气,木着一张臭脸,好像谁欠他十万两银子般。 太美了也是一种罪过。 纪婳婳叹息一声。 狐狸头不知道纪婳婳把人家的爹给腹叽上了,淡淡道:“他没爹。” 纪婳婳一怔。 “也没娘,五年前都死光了。” 一进君跻的院子,一股萧条破败之感萦绕而来。 干涸的荷花池水长满青苔,堆叠的假山点缀左右,长出无数杂草,高矮不一。与其他院的绿瓦红砖不同,瓦片是灰扑扑的,房子也是用木头堆叠的。 院子种了六棵紫荆花,树梢被风一吹,颤巍巍地掉落几许紫红色的花瓣。 没有丫鬟仆从相迎,没有婆子奴役打扫。 君跻拿起厨房的扫帚,一下又一下的扫着庭院的落花。 身旁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獒在转圈打滚。 “汪汪汪汪汪汪。” 雪獒长五尺,獒头大而方,额面宽,眼睛黑黄,一张狗嘴,吐出大而厚的獒舌。它虽乖巧,可模样吓人,一般的小姑娘见了就会退避三舍。 君跻眼眸看见坐在廊下打盹的纪婳婳,把扫帚立于一边,摸了摸狗头,龇牙一笑:“它是我朋友,小菊花。” 雪獒“汪汪”地问候了两声纪婳婳。 纪婳婳双手托腮,眨了眨眼睛,挥了挥手:“小狗狗过来。” 小菊花屁颠屁颠过去了,还在纪婳婳身旁匐下,乖巧得如同一只普通的小灵犬。 纪婳婳摸了摸它的脑袋,眼睛弯弯:“像你。” 美丽的少女美得像一副画,因她的到来连满院最引人注目的紫荆也变得黯然失色。 君跻捡起扫帚,讥笑道:“你们俩正好做个伴儿。” 少女手托腮,漂亮的眼珠子凝视毛绒绒的雪獒,嗷呜一声扑到它身上,抿嘴微笑:“抱着睡觉定舒服极了。” 君跻脑袋忽然汇出一副画面,捏扫帚的手指因没收住力道,扫帚被折断成两截。 少年面无表情,命令道:“乖狗,去买个新的回来。” 纪婳婳往雪獒脖子套了条麻绳,一人一狗,一红一白。 少女与雪獒的组合像美女与野兽,比她跟君跻、姬坤站在一处更惹人注目。 纪婳婳徒步行于姬家庭院。 满院树木青青翠翠,脚踩的草儿葱葱绿绿。 她心情好时,很容易把周围看她的眼神理解为,赞赏她的美貌。 若不然,谁的时间都很宝贵,谁会花时间看她呢。 端着茶盏的小厮站在廊下,被她的美貌惊得差点打翻了茶盏。 纪婳婳投以一个微笑。 倾国倾城,一笑而不能忘。 小厮本还能稳住手,被她这一笑,吓得真的打翻了茶盏。 “哐当”的脆声响起,茶壶裂成一片片的,滚烫的茶水泼湿了他的衣摆。 像往热锅加了一滴水,本安安静静赏景看美人的众人忽而热闹了起来。 丫鬟小厮们交头接耳。 “她,她是大小姐吗?” “不可能,大小姐已经死了。” “她是怎么回事?” “半妖弄出来的吧,妖就是那样。” “还有半妖养的雪獒,怎么跟她这么亲昵。” “一定是半妖施法了。” “妖就是妖,妖性难改。” “她也是妖吗?瞳孔为什么是浅紫色的。” 有了一个小小的声音猜测后,众人本好奇疑惑的脸冷漠了起来,看着一张漂亮姑娘的脸蛋,心中越发愤怒,仿佛面前站的就是十恶不赦、做尽坏事的妖。 没了羡慕惊艳的神情。 丫鬟小厮们从容退下。 纪婳婳走于廊下,小厮蹲身捡碎片。 纪婳婳静静的看着他,他冷漠抬头,不屑道:“滚开,妖女。” 微风吹起纪婳婳的裙摆,牡丹刺绣荡起微波。她把一根飘起的丝发撩在耳后,牵着小菊花淡定走到他面前。 美艳的少女挡住光亮,缕缕阳光映在她裙袂上绣了金蕊的牡丹芯上。 小厮眉头越陷越深。 纪婳婳一脚踢散他刚拢好的碎片,冲他龇牙笑了笑。 滚你娘的妖女,你全家都是妖女。 娘心善,保持笑容,不跟你一般见识。 长得丑的就是话多。 望着纪婳婳的表情,一股怪异的念头涌上心上,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低头又拢了几块碎片,一只黑色的靴子忽而伸到他手边。 小厮抬头。 毛绒绒的狐狸头随风飘了飘。 他龇牙一笑,人畜无害,把黑色的靴子覆盖到他手背上。 无视门房奇异的眼神,纪婳婳走出桃有园。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叫声。” 纪婳婳回眸看向冷清的捉妖世家,门房已经把厚重的大门紧紧闭上,门环上的两只银麒麟晃得叮叮当当作响。 雪獒憨憨摇头。 风筝从穹苍跌落,高空万里无云。 纪婳婳捡起风筝,递给匆匆跑来的小孩。小孩脸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像午后的阳光,暖暖的。 纪婳婳摸了摸她的额头,也露出一个微笑,很快把凄凉的叫喊声抛诸脑后。 横泾连贯长安和岭南,四面八方都是水路,停泊在岸边的画舫美轮美奂,隐隐传来悠扬悦耳的琴音和琵琶声。 坊市设于水道旁,杨柳垂落,行人不绝。 一间间琳琅的铺子吆喝揽客,脸上带着各类动物面具,手里摇晃泼浪鼓:“扫帚,淮帽,应有尽有。” “布偶玩具,珠宝首饰,通通不缺。” 纪婳婳牵着雪獒,无视带狐狸面具、热情招呼他的小店掌柜,径直奔向带兔子面具的那位面前。 “给我一把扫帚。” 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年轻的兔子面具嗓音都染上喜悦。 他挑了个做工整齐的。 “姑娘你看,我们这扫帚是横泾最好的。” 纪婳婳从未打扫过,分不出好不好,但她观扫帚扎得厚实,应该耐用。 爽快付钱。 小菊花回头看了眼,黑黄的眼珠子不安的眨了眨。 纪婳婳牵绳子时,它动也不动,好奇眺望人群。 “怎么了?” 小菊花的脑袋一歪,挣脱纪婳婳的手,脖子托着缰绳,跑了。 纪婳婳眉头一蹙,提裙跟上。 “你去哪儿。” 小菊花虽个头大,却十分敏捷,在热闹的坊市蹦跶几下,不见了雪白的身影。 纪婳婳今日穿得繁复,不适合跑得太狠。梳得整齐的发髻散落,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水珠,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提着扫帚,漂亮迷人的小仙女形象消失殆尽。 行人怪异的睨了她一眼。 纪婳婳磨了磨牙,却不得不认真寻找。 渐渐远离了喧闹之地。 “小菊花。” “吭声啊。” 一道雪白的影子蹿上画舫,进入舫内。 纪婳婳蹙眉,雪獒极有灵性,莫非是发现画舫藏了什么见不到人的东西。 她急忙追了上去。 画舫离岸只有一步之隔,纪婳婳轻易就跨了过去。 她把扫帚扛在肩上,比起没有武器防身,如今的她无形中增加了气势,眸光打量起画舫。 这间画舫比起闹市之地的,简直能用破烂来形容。 “有人吗?” 大喊三遍也无人应答,纪婳婳觉得古怪,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扫帚挑起舫帘,舫内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又喊了几句“小菊花,”还是无狗答应。 纪婳婳徒步走入画舫,陈旧的帘子拍落的一瞬,仿佛是黑夜降临,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也不见五指。 纪婳婳本能觉得不妥,想逃跑。 环绕舫内的蜡烛骤然全亮,她心下大惊。 她生得如花似玉,沉鱼落雁,有不轨的歹人要打她的主意,实乃正常。但她身边有雪獒护住,歹人无从下手,便用诡计支走雪獒。 眼下她孤身一身,还落入敌人圈套,急得心跳都跳快了好几下。 她转身欲逃离,一层淡淡的紫光在蜡烛的辉映下发出七彩的光芒,瞧着像捉妖人布的结界。 她伸手摸了摸,柔柔的,暖暖的。 手持扫帚,身体一撞,结界把她弹了回来。 雪白的东西从黑暗走出,两条短腿蹦跳得极快,头上的长耳朵在空中一摆一摆,两颗尖尖的门牙滴出两滴血,嘴里含着一条鸡毛。 红彤彤的眼珠子瞪向纪婳婳,露出野兽般的敌意。 纪婳婳脚步往后一退,扫帚放在身前,当护体的工具。她瞳孔变得幽紫,与兔妖对视时,它被定住了。 “汪汪汪汪汪汪。” 迟到的正义使者冲进舫帘,阳光打在它通体雪白的巨大身躯,如二郎神坐下的哮天犬,踩着七彩祥云来拯救被兔妖谋害的无辜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订阅,么么哒大家。 明年会码《厨娘拿仙女剧本》,求小可爱们戳个收藏。 童姝穿书了,穿成刚败光家产的仙二代炮灰,要债修士连猫都不放过,她拿起汤勺:“放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猫。” 众人把猫放下,虎视眈眈盯着她,童姝嘴角抽搐。 同穿修仙界的童姝爹拿菜刀救女儿出苦海,父女俩对视三秒,崩溃大骂:“你个败家货。” 父女卖了祖业重操旧业,带着一只猫,到凡间开起小饭馆。 小饭馆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凡间壮汉雷打不动蹲点。 壮汉认真脸:饭菜还行,姝姝愿嫁我为妻,替我做一辈子的饭么。 做黄脸婆伺候大爷的都是傻瓜,父女带着猫把他丢出饭馆。 小饭馆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修士慕名而来。 修士微笑脸:美食需要人呵护,姝姝让我一辈子守护饭馆吧。 咱不缺保镖,两人一猫再次把他丢出饭馆。 小饭馆的美食传到修真界,引来阴鸷魔修的关注。 魔修深情款款:饭虽香,却不如姝姝美味。四舍五入,他的潜台词:为了童姝的饭,他要得到童姝的人。 童姝一脚把大猪蹄子踹出饭馆。 修真界某仙门的低气压沉得可怕,大师兄面无表情,心里想的却是,她不嫁壮汉,不嫁男修,也不嫁魔修,难道她想嫁我(害羞ing)。 师弟们拿着《讨厨娘欢心秘籍》《大佬花样追妹》《大佬被拒婚后,师弟狗带》等话本,苦逼落泪。 大师兄好恐怖,坐着一动不动,脸却越来越红,难道他要发仙功暴走。 #帮大佬泡美人,只是馋嫂子的手艺# #大佬花样变脸,总有一款适合嫂子# #每天都在等大佬把嫂子娶回家做饭# #真香# 第29章 园有桃一 牵扯风筝的丝绳断裂, 画着大头怪的风筝从穹苍跌落。 “哪儿来的狗玩意。” 穿黑衣的少年,眉心一点朱砂,面色刻薄,把砸他身上的风筝扭成麻花。捡风筝的小孩无措看着他的麻花, 哭成泪人。 黑衣少年手压在黑色的佩剑上, 目露不满。 “滚。” 小孩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呜呜的哭得更加凶狠。 黑衣少年冷哼, 转头就走。 “看见了吗, 看人如看兔子般,不能只看外表。” 君跻斜视了一眼纪婳婳, 面色严肃:“从世间有无数人模狗样的东西可以看出,狐狸并非不好, 你不能以貌看动物,这样对天下间的狐狸都不公平。” 画舫上的兔妖已经进了小菊花的五脏庙,随后踩着阳光的少年出现在画舫上。 纪婳婳用脚指头猜想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但她没想到狐狸头竟如此幼稚。 而且, 幼稚得可笑。 她木着脸点头,态度不佳。 君跻面无表情, 双手负在身后,加快步伐。 他的爱犬般屁颠屁颠跟上去, 纪婳婳胸中憋屈,仰天叹息一声。 幼稚鬼。 君跻忽然停了脚步。 纪婳婳一凛, 心中警惕, 怀疑捉妖人拥有读心的能力。 所幸, 他并未回头。 小雪花被他一瞪, 又巴巴的退了回来,围着纪婳婳转圈圈。 凶狠的雪獒老实巴巴的看着她,似乎在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 纪婳婳又叹了一口气。 千错万错都是它家幼稚主人的错, 她不能跟一只雪獒计较。摸了摸它脑袋,黛眉一弯,“走,我们回家。” 被弄坏风筝的小孩哭声越发凄凉。 纪婳婳摸了摸钱袋子,目光环绕四周,看有没有看好的风筝卖。不经意间,与君跻四面相对,他脸上凶巴巴的,手里却捏了个可爱的狐狸风筝。 他递给纪婳婳,一本正经。像书塾教育孩子念书的古板小老头,一字一顿道:“狐狸比兔子好。” 纪婳婳被他逗笑了,把狐狸风筝赠予小孩。 “喜欢吗?” 她指了指君跻:“那个狐狸哥哥送你的。” 小孩认真的打量他的狐狸头,疑惑道:“那个不是狗头哥哥吗?” 纪婳婳摸他脑袋,眼睛笑成一条裂缝:“答对了。” 黑着脸的君跻不耐烦喊道:“蠢狗,回来。” 告别小孩,纪婳婳扛着扫帚乖乖跟在他身后,小孩还在愉快的挥手跟两人告别。 “再见了,狗头哥哥。” “爹,狗头哥哥送了个狗风筝给我。” 小孩看见来寻他的父亲,乐得裂开嘴巴,炫耀道。 “这不是狐狸么。” “是狗头,狗头哥哥送的。” “好好好,狗头狗头。” 望着骑上男人肩膀的小孩,黑衣少年扔掉手中的青龙风筝,还在风筝的脑袋上补了几脚。他狠狠瞪了一眼小厮。 目睹少爷买风筝赔给小孩的小厮撞见少爷的糗事,心虚低头。 “哼。”黑衣少年跺脚,抬步往反方向走。 小厮巴巴跟上,转移话题:“少爷,那不是姬家的半妖吗?” 刻薄的少年脸带不屑,眉心的朱砂越发鲜艳夺目:“堂堂捉妖世家竟收养了一只半妖,可笑之极。” “少爷,半妖身后跟着的,好像是姬家大小姐。” “姬婳不是死了吗,现在掌家的是姬坤。”少年刻薄的脸越发冷淡:“也不知道姬家用了什么妖法,竟让他能修炼了。” “妖就是妖,哪里比得过少爷。” 小厮的拍马屁拍到马腿上,黑衣少年蓦然停下脚步,阴沉盯着他的脸。 小厮缩了缩脖子,不满再言。 黑衣少年握住剑柄的手微微一动,心中越发愤然。 五年前,病秧子姬坤挑掉了他手中的利剑,被他视为此生的奇耻大辱。 ☆☆☆ “求少爷替阿六做主。” 伸出包成粽子的手给姬坤看,阿六面色苍白。他一脸忍辱负重,看也不看罪魁祸首,双膝跪下,朝姬坤磕了三个响头。 “你有什么要说的。” 姬坤怒极,一杯茶盏扔到君跻脚边,碎成一片片的,茶水溅了满地,洒上君跻的黑靴上。 阿六低下头,掩盖住唇角扬起的笑意。 君跻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我做的,我承认,全凭家主处罚。” 那张勾起的唇似在讽笑,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姬坤怒火中烧。 他死死压抑住脾气,挥手让小厮下去后,暴脾气爆发出来,犀利的目光瞪着他,似两把尖刀。 “你知道我做这个家主做得有多艰难吗?你既然说愿意为我效力,我不求你替姬家斩妖除魔,扬名立万,只要你安安静静,当一个摆设。这个唯一的要求,不行吗?” 君跻一怔,望着少年狂怒的脸。 少年手一丢,扔出两个装妖的储藏袋,袋口被打开的,袋子如漏气般,丢在地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蠢事。” 姬坤稳住情绪,缓缓坐下。 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眼前的狐狸头。 “你知道的,我最恨别人把我当傻子戏弄。” 君跻抬起双眸,与他对视,两人都没有退让半分。 姬坤厌倦道:“退下。” 彼此相伴五年的伙伴共同经历过生死,君跻望着他那张犀利刻薄的脸,沉默半晌,退出房间,还贴心的掩好门。 门旁站了个偷听的纪婳婳,他勾唇笑道:“原来纪小姐还有偷听的习惯。” 纪婳婳颔首:“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习惯。” 她白白嫩嫩的手指一勾,君跻的狐狸头往她耳旁挪近了一寸。 就在他以为少女要说出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时,少女忽而咧嘴笑了,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 被戏弄的君跻一声轻嗤,抬步就走。 被她这么一搅,胸口那团焚烧的烈火倒是灭了不少。 纪婳婳推门进屋,又快速把房门关上。 双手还抵住在木门上,已经迫不及待打量姬家家主的书房。名贵的古董摆满琉璃架,墙上挂了许多古老字体的卷轴,书桌后有一排大书架,堆满密密麻麻的书本。 姬坤背对她,拧了拧眉。 “出去。” “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姬坤回头,门投来斑驳的光,映在少女身上,让她红艳的裙子增了几分不同的色彩。白皙的脸颊呈出几屡光斑。 姬坤坐于书桌前,没再开口说话。 ☆☆☆ “手没吃饭吗?抬高点。” 被踩伤了手的阿六卖力在破旧的小院里擦东西,纪婳婳手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发号施令。 那威武认真的模样,竟有几分姬家大小姐的威严。 她眉头一凝,“快点擦,擦完去扫院子。” 阿六收回满腹心思,把沾满灰尘的帕子浸泡在水里,他一只手受伤了,难以去拧。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纪婳婳,张嘴一咬,叼了块破布在嘴里,卖力的拧。 纪婳婳很满意,撩起裙摆,坐在椅子上欣赏阿六。 她抬了抬下巴,傲然道:“既然你说我是妖女,我要是不做一番姿势,岂不是玷污了你给我起的雅号。” 小厮背脊发寒,屈臂抱盆换水。 他走出屋子,避开站在正门的君跻,慌慌张张的跑了。 纪婳婳冲他一笑:“我给自己报仇了。” 那番小人得志的嘴脸,让君跻嗤笑了一声。 “你就这点能耐。” 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君跻丢了个扫帚给她:“去扫院子。” 少女提着裙摆,冲院子的小厮高喊了一声。 小厮心不甘情不愿的跑回来拿起墙脚的扫帚,被纪婳婳一顿狐假虎威的吆喝,心里头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纪小姐,家主让您去一趟书房。” 梳双环髻的丫鬟徐徐走来,她面容清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余光有意无意瞥向被纪婳婳压榨的伤员阿六。 纪婳婳嘴角弯弯,眸光越发妖冶,她性子不好,爱偷懒也记仇,这个丫鬟曾说过“妖就是妖,妖性难改”,她还记得呢。 眸光环绕四周,故作看不见她担忧伤员的眼神,撩起裙摆,慢吞吞走出小院。 这个院子太旧了,也不知道晚上有没有蛇虫鼠蚁出没,要是晚上没人伺候她,她怎么睡美容觉。 她得让姬坤拨这个丫鬟伺候她。 月牙拧眉看扔了扫帚,撒脾气的阿六。 “你别闹,让半妖听到该怎么办?” “他早就出去了,现在就剩下这个女妖。”他盯着没了影子的纪婳婳,双目喷火。 “她是什么妖呀,为什么姬家的符纸和阵法对她没影响。”月牙的嗓音有点抖,如果纪婳婳真的是妖,还能在姬家来去自如,修为一定了得。 阿六也想起这层,吓得面色惨白。 “她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是个修为很高的狐狸精。” 大门忽而被踹开,修为高深的狐狸精面无表情看向瑟瑟发抖的两人,心里已经骂了无数遍“有病”,但为了维持她美丽高傲的形象,不到迫不得已,她是不会爆粗的。 “在我回来之前,把院子和屋子都给我收拾干净。” 她在走之前,又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傲然道:“眼有疾,要治。” 阿六想起姬坤的吩咐,认命捡起扫帚:“看来她不是妖。” “不用扫了,她不会再回来。”月牙捡了个板凳坐在院子躲懒,眸光扫向四周,恨不得一把火把半妖的院子给烧成灰烬。 纪婳婳容貌绝美,不说人见人爱,可谁不喜欢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呢。也就姬家这个地方,丫鬟小厮仆从婆子,脑子全部都有病。 看见她远远避开不说,好像还遇见百年难得一间的大妖,目露惊悚。 姬家是捉妖世家,庭院的假山,高大的乔木,隐蔽的转角还有高高耸起的亭台楼阁,全都奇异的符纸镜子结界。 这么多玩意都测不出她是大妖,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 纪婳婳心情不佳,看谁都很暴躁。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半妖。” 阴恻恻的话语让人十分不喜,纪婳婳冷冷盯着眼前的黑衣少年。 面容俊朗,眉心一点红痣,神情高高在上,嘴角勾起嘲讽,越发不屑:“你是哑巴么。” “你会跟一个有病的随便搭话吗?” 纪婳婳转身就走,黑衣少年的小厮拦住她的脚步,上上下下打量她,面露惊讶:“跟姬家大小姐长得一样。” “美人当然一样美了,只有丑八怪才会物以类聚。” 小厮面含温怒:“少爷,她骂我们是丑八怪。” “我不是聋子。”黑衣少年在君跻那里碰了个硬钉子,见纪婳婳又不给他好脸色,怒道:“也就姬家会让你们这些半妖在捉妖世家的地盘上为非作歹,换了我们墨家,但凡是妖全部打死。” 纪婳婳冷凝他一眼。 “脑有疾不是你的错,但你要经常去大夫那里检查大脑,不要不治病就跑出来瞎汪汪。” 小厮从未见过如此猖狂的半妖,难以置信又看了他家少爷一眼:“少爷,他骂你有病。” “闭嘴。” 黑衣少年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拔出腰间佩剑,剑锋泛着冷光,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好剑。 纪婳婳抱拳:“既然要比试,那小女子只好会会你。” 黑衣少年面色泛起一个冷笑,被半妖落的面子找了回来:“你倒是比臭狐狸有胆量。” 纪婳婳往后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 仆从见两人要较量,退到少年身后,免得他们斗法比武伤了自己,得不偿失。 纪婳婳再次拱手:“小女子得罪了。” “尽管放马过来。” 纪婳婳拔腿就跑。 “……” 小厮瞪圆了眼珠子:“少爷,女半妖跑了。” 黑衣少年怒道:“我不瞎,我看得见。” 作者有话要说:小厮:少爷你好蠢。 黑衣少年:犯不着你提醒,我知道。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 明天降温,抱抱大家取暖!!! 第30章 园有桃二 纪婳婳低估了捉妖世家诸位的脑疾, 能无视各种阵法结界灵符镜子的,不仅仅是威名远播、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妖,还有半妖。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全家都有病。 身后还跟了一个病得最癫狂的墨家人。 纪婳婳拐到人最多的庭院,丫鬟仆妇远远见到她就避开了, 还在墨家少年来时, 给他指路。 纪婳婳回头望了一眼, 少年手中锋利的剑在阳光底下泛着冷光。 她脚速加快, 往人少的地方跑。 路过层层琉璃檐,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墨家少年锲而不舍。她抬手推开一所院门, 飞速钻进去,再把门栓牢。 墨家少年今日是奉命拜访姬家家主的。姬坤跟他同龄, 却已经在江湖享负盛名,还成了新一代捉妖人的代表,江湖各方赞誉。 而他远远落后于姬坤。 墨家少年不服, 五年前还是病秧子的姬坤一定用了妖法,不但活了这么多年, 还能修炼法术,但捉妖世家都是凭实力说话的, 哪怕姬坤的仙人痣没了,也不能证明他用了妖法。墨家少年没法对付他, 就把气撒到半妖身上。 半妖不理会他。 姬坤把他晾在一边。 受了奇耻大辱的墨家少年又寻到新的目标发泄。 他不知道琉璃阁被姬坤下令, 没有他的命令, 谁也不准踏进。 他跟着纪婳婳跑了进去。 纪婳婳脚踩入琉璃阁, 仿佛身置一个奇怪的地方。 似曾相似,可她分明没有来过。 她抬头看向小小的枫叶,还未染成金黄, 但她知道若是秋日到了,满院的金黄定是十分耀眼美丽,而树下有一个白衣少女在练剑。 拔剑、刺剑的动作循环不休。 汗水落到她的眼睛,她也没时间擦一擦。 捉妖人就是如此的辛苦。 纪婳婳同情白衣少女一瞬,就奔向东边。 为何要去东边? 她脑袋中晃出许多回忆,耳旁听到叮叮当当的铃声。 但提剑的黑衣少年已经追赶至身后,她没有时间细想,只知道再慢两步,指不定被他砍了。 脑残害人不浅。 “你别跑。” 墨宣然大怒:“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纪婳婳连白眼都没时间翻,匆匆忙忙跑去东边的房间,那里似乎有东西牵引着她。 一推开房间。 打扫得整洁的屋子只有一个贡台,红烛燃烧,三炷香烧到一半。袅袅的烟雾飘散在一对金镯上。 脑袋又浮现出一副画面。 面容严肃的男人勾起唇角,将一对金环放在白衣少女手上。她长裙飘飘,面容清秀美丽,周身如笼罩了烟雾般,似乎与生俱来带有仙气。 穿着罗裙的美艳妇人把两只金环自然接过,戴在她右手,金环碰撞间响起一连串的声响,妇人慈眉善目:“小婳真美。”她亲昵的摸了摸她的鬓发。 少女神色冷淡,“谢谢花姨。” 男人眉峰皱起,身上萦绕了一层压力。 少女毫不畏惧与他对视,就在男人要发怒时,一只白皙的素手暗中揪了揪他的袖子,露出一个笑容。 男人脸色的冰化得干干净净。 房间又被推开,脑残少年墨宣然怒道:“半妖,你跑不了。” 小厮防止半妖跑了,把门给拴上。 锋利的尖剑指向纪婳婳的脖颈,墨宣然冷哼:“你插翅难飞。” 纪婳婳浅紫的瞳孔逐渐加深,正要发威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十分火大,用了十二分的力道,大门四分五裂,木屑还溅到贡台上。 狐狸头冷冷的盯着两人,目光落在贡台上,阴沉得可怕。 姬坤快步走进,双手撑住贡台,怒不可遏:“谁拿了我阿姐的法器,快交出来,我给你们留一个全尸。” 少年凌厉的目光似两道闪电,从纪婳婳和墨宣然的脸色一一划过。 墨宣然冷哼:“姬坤,我墨家乃是享负盛名的捉妖世家,会图你一个破法器。” “那你来此作甚。” 姐姐的镯子丢了,那是姐姐唯一留下来给他的念想,姬坤只想把窃贼五马分尸,凶狠的目光嗜血。 “带下去。” 姬家仆从一拥而上,把墨衣少年捆绑了。 墨宣然怒道:“姬坤,你不要欺人太甚。”他挣扎着,金色的两个镯子从他袖口滑了下去。墨宣然满脸呆滞,抬头瞪向纪婳婳,刚刚她瞳孔的浅紫变深了几分。 “你栽赃我。” 纪婳婳无视他。 墨宣然还在一个劲的解释,但姬家没人理他。 姬坤把宝贝金环捧上贡台,冷笑道:“带走。” 他率先走出屋子,路过君跻身旁,冷冷盯了眼纪婳婳,对君跻说:“看好你的人,这是最后一次。” “没想到纪小姐的秘密就是这个。” 冷幽幽的话语响在耳旁,激得纪婳婳猛地转头。破烂房门缓缓关闭,因为已经坏了,还能看到姬坤带着姬家众人绑墨宣然出门的冷傲背影。纪婳婳猛地回头,目光一凛。 贡台上的金镯子再次不翼而飞。 纪婳婳满脸懵圈,狐狸头用了十分的力道拽住她手腕,逼迫她手腕抬起,让两个金色的镯子暴露在她眼前。 “你好大的狗胆。” 狐狸头无论是发火还是想杀人,都是笑眯眯的,现在的他出于暴怒的边缘,怒得想折断纪婳婳的手腕。 纪婳婳把疼出的眼泪憋回去,朝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两人都在较劲,但纪婳婳十分委屈,泪水憋不完,落下几许。 狐狸头把手收了回去,冷眼看她:“放回去。” “你以为我稀罕,本小姐要什么样的漂亮首饰没有,会稀罕两个破镯子。”她使劲拉扯手腕的两个金环,双环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作响。 她一把扯出,塞到狐狸头手里。 “还你。” 她赌气推开挡路的狐狸头,胡乱擦了擦眼眶的泪水。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狐狸头捏得手腕太疼,反正她现在不想看见他。 肩膀又被狐狸头按住。 纪婳婳怒极,回头甩了他一巴掌。 “滚开。” 狐狸头没躲,神色怪异盯着她的手腕。白皙的手腕留下五指掐痕,还有一对金环。 纪婳婳微怔,她轻轻晃了晃,金环互相碰撞,发出叮当脆响。 这个声音很熟,似乎曾经听过上百遍。 狐狸头试图脱下金环,这回他动作轻柔了几分,可还是弄疼了纪婳婳。 纪婳婳一脚踩在他鞋面,狠狠的碾压了几下,眸子瞪圆:“老娘自己脱。” 狐狸头退后一步,脸色紧张。 纪婳婳轻松脱下,并放置他掌心。 金环仿佛有生命,缓缓升起,主动套上纪婳婳的手腕,她试图脱下,镯子却缩紧了几分,她脱不下分毫。 被狐狸头掐紫的手腕狰狞恐怖,但金环仿佛有疗伤功能,两只金环滚了一滚,手腕就恢复如初。 纪婳婳惊喜道:“这是什么法器?” “日盈环。” “真有眼光。”纪婳婳陶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黛眉一弯:“见我长得美,就认我为主。” “……” 纪婳婳回君跻小院时,阿六和月牙跪在门口,他们头低下,神色看不清。 如今已经入夜,若是今夜跪在这里,少不得会着凉。 纪婳婳让他们回去。 两人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十分惊讶。 阿六对客人不敬,被家主罚打扫院落赎罪。而月牙更是罪无可赦,墨家少爷跟半妖决斗,被无视后,被她造谣半妖又带回来了一个女半妖。 墨家少爷年轻气盛,又在姬坤那里受了挫。 便去寻女半妖的麻烦。 纪婳婳和墨家少爷闯入琉璃阁,险些害大小姐的法器被盗。 被家主罚跪三日。 阿六知道月牙都是为了他,陪她一起跪。 两人都做好会被饿死跪死的准备了。 纪婳婳说:“我会跟你们的家主禀明的,你们跪在这里碍我眼了,都走吧。” 她进了院子,手腕多了两个银镯。 银镯互相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 像极了大小姐的法器日盈环。 半妖跟在纪婳婳身后,斜睨了两人一眼。 两人神色大变,刚松懈下来的心又紧绷了起来。 “滚吧。” 半妖勾起一抹讥笑:“碍眼。” 搭建起来的木头屋很简洁,除了厨房就剩一间房和一间杂物房。 纪婳婳坐在紫荆树下的木椅,手托腮:“今晚我睡哪儿,我好困。”她刚吃完饱饭,现在发困了,眼底染上湿润,打了个哈欠,开始想念家中的柔软大床。 今日被墨脑残追跑了许久,累坏她了。 君跻伸手指了指杂物房。 纪婳婳脸色大变:“我要睡这间。”她伸手往房门走,被君跻拦腰截住,扛在肩上,大步走向杂物房。 纪婳婳面色大变,尖叫道:“我不睡哪里,我会死的。” 君跻把她丢下,反锁大门。 纪婳婳恼羞的踹了几脚大门,怒道:“放我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纪婳婳心里骂了他几十遍。 似乎有东西踩上她的鞋面,她脸色大变,低头一看。一只比巴掌小的白腮鼠爬上她鞋面,嗅她裙边的花纹。 她慢慢蹲身,怕惊扰的白腮鼠,鞋子保持原位。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戳了戳它两颊的皮囊,那是用来储藏食物的。白腮鼠两只前爪捂住两颊,腮帮鼓了鼓,露出上下颚各有的一对锋利门齿。 它并非通体雪白,身体背部有一条浅黄褐色的毛,抬起背时,那条毛变得微不可见。但短短的小尾巴十分可爱,还轻轻晃了晃。 “你是妖吗?” 纪婳婳觉得半妖应该喜欢一些凶狠的野兽,比如雪獒,或者腮鼠妖。 但这只可爱的白腮鼠只会嗅她裙子的花纹,并没有做任何表示。 纪婳婳再次戳了戳它,明白它不是妖。 傍晚的余光是橘黄色的。 一缕缕的从敞开的窗棂辉映进来,照到古怪的墙上。墙画了大大小小的符号,古老而繁复,有的用黑狗血画,有的用朱砂画,诡异而恐怖。 墙边的角落堆满箱子,一个个的,随意交叠,汇聚成多宝格。在多宝格的空隙间堆满晒干的稻草和布条。 看着杂乱无章的稻草,若细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有人故意如此。 忽然杂草动了动,几个小小的脑袋钻出多宝格,模样憨憨又可爱。 每一只都晃动着小尾巴,东探探西探探。 在纪婳婳鞋面的白腮鼠钻出一个小脑袋,其他白腮鼠也纷纷爬来,把纪婳婳的鞋面的当新玩具,一只只排队攀爬。 她站着挺累的,而且此地也没人,便没顾忌她美丽的形象,挨着多宝格坐下。 越来越多的腮鼠跑出,甚至大着胆子攀爬纪婳婳的裙摆,把她的裙子当初床榻来跳。 浅黄褐色背线的最是调皮,已经拽她的裙子拽出丝线,还一路爬到她胸口,把她当成一座美人山。 她制止要爬她脖颈的小家伙,放在手心,轻轻捏了捏,作为恐吓。 小家伙全然不怕她,嗅了嗅她手腕的银镯又爬上她的肩膀。 她望着手腕被染了颜色的金环出神。 君跻带她放了一副与金环差不多的镯子在琉璃阁的贡台上,叮嘱她千万别让姬坤知道了。 她摸了摸下巴,嘴角忍不住勾起。 狐狸头虽然不是好人,却也没伤害过她。 还愿意为了她瞒住好友。 美色误男人啊。 纪婳婳又一次为自己长了一张好脸皮而自豪喜悦。 虽说妖姬遗臭万年,但能做祸国妖姬也是一件本事。 纪婳婳很累,在窄仄的腮鼠家里也无心欣赏自己的美貌,她打了个哈欠,环顾四周,认命的想着反正也没人,腮鼠爱爬就爬吧。 她瞌上眼眸,刮风下雨和腮鼠爬山都不能影响她睡觉。 门锁轻轻一开,纪婳婳身上的腮鼠纷纷转移目标,爬向更加好玩的狐狸头。 君跻没阻拦它们,把门锁关上,免得它们乱跑弄丢了。 美艳的少女被一窝爱运动的腮鼠搅得衣衫不整,发丝乱烘烘的,却睡得十分香甜。她一手抱了一个腮鼠窝,头枕到上面,连爬腮鼠爬到脑袋,动她不许他碰的发髻也不醒。 君跻撇了撇嘴。 说好的会死呢!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订阅!!! 第31章 园有桃四 琉璃阁的瓦片是用琉璃浇制的, 月光透过半透明的琉璃,落下霜华。片片枫叶,随风而动,有萤火在闪烁。 像一座神仙府邸。 姬婳推门进内, 面容清冷:“父亲。” “去哪里了。”姬修远站在枫树下, 双手负在身后, 缓缓转身, 目光如两道闪电, 凝视她的脸庞。 “出去走走。”姬婳淡淡道。 “身为姬家的嫡女,你要做的就是修炼和斩妖除魔。”姬修远一巴掌拍在枫树上, 树桩子摇摇晃晃,掉落几片落叶。 “我再问你一遍, 你去哪儿了。” 姬婳抬头,清冷的琉璃瞳孔沉寂无光,如一波死水, 看着父亲的脸像看一个木头桩子:“出去走走。” “啪”的脆响,响彻在耳旁。 姬婳脸颊多了个大巴掌印。她皮肤细腻, 被蚊虫叮咬都会难以消除,被父亲的大掌拍打, 如一个铁络,狠狠络在脸上。 姬修远恨铁不成钢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去哪里了。” 他嗓音似钟鼓在敲, 沉闷如雷。 姬婳目光如炬, 死死盯着他, 还是那四个字。 “出去走走。” 姬修远掏出一条长鞭,狠狠拍在地上,溅起一层尘土。在琉璃阁伺候的丫鬟纷纷躲开, 恐惧地看着这一幕。 姬修远目光沉痛:“姬婳,你身为捉妖世家传人,竟与妖孽为伍,你对得起姬家吗?” “他有一半人类血脉,父亲把他像畜生般关起,对得住自己的良知么。” 向来听话的姬家嫡女为了一个孽障跟姬修远顶嘴,他身为姬家家主的尊严被挑衅了,气得握紧长鞭,朝天一挥。 “老爷。” 闻讯的花嘉月提起裙摆风风火火跑来。姬修远眉头一皱,收起手里的长鞭。 “你来干什么。” 虽然面无表情,但说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来……” 花嘉月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看着姬婳:“小婳没有受伤吧。”她容貌极美,脸上的妆容精致漂亮,那张处事不乱的面容只会因她和弟弟被罚而变得心疼,继而追赶来制止她的父亲。 因为她的好言相劝,上次后,弟弟再也没有被父亲毒打过。 姬婳微微一笑,雪山露出几缕阳光,仙气飘然。 “没事,多谢花姨关心。” 花嘉月露出欣慰的笑容,转头凶巴巴对姬修远说:“小婳还是个孩子,她给被关起来的孩子送吃食是因为同情他,他刚没了娘,又被关进黑屋子,食不果腹,挺可怜的。” “他不是什么孩子,他是妖孽。”姬修远眉头皱起:“人类的同情只会被他肆意利用,转而糟蹋,妖就是如此。” “他就是个孩子。”花嘉月擦了擦眼眶,怜悯道:“我不是修道之人,不懂除妖灭魔,但我知道有个小孩被关进黑屋子,大冷天的衣不蔽体,吃的都是馊饭凉饭。小婳同情他,给他送点吃食,她没错。” 姬修远眉头拧紧,越发不满,却也知道花嘉月不是捉妖人,不懂得妖的奸诈狡猾。他袖子一挥,气恼而去。 花嘉月把姬婳拥进怀抱,怜爱地抚摸她的秀发,哽咽道:“好孩子别怕,花姨在呢,花姨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睡梦中的姬婳吵醒。 她披上外衫出门,见到眼眶红红的阿六,眉头微蹙。 阿六哭着说:“少爷跟老爷说是他给半妖送的饭,跟大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老爷很生气,还说要打死他。” 姬婳匆匆跑向书房。 熟悉的哭嚎声传出大门,姬婳想也不想就冲进去了。 她父亲收起了染血的长鞭,把身转到一边,不去看被抽了几鞭子的姬坤,而在大冷天只穿了黛青色里衣的花嘉月抱紧姬坤的身体,哭得浑身颤抖。 “去请大夫。” 姬婳很冷静,她自小修炼,体力比一般成年男主好,抱起弟弟,跟花嘉月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她把弟弟抱回琉璃阁,大夫随后就到了。 姬坤把脸埋入柔软的棉被里,任由大夫涂抹火辣辣的膏药。他背脊很疼,却拼命压抑住泪水,不让自己哭。 他本以为他能做到,不就是不哭么,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他要跟他爹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捉妖人。 但当姐姐柔软的手掀开棉被,轻轻揉他脑袋时,胸腔的委屈迸发而出,他鼻子酸涩得难受,一边哽咽一边落泪。 姬婳擦去他的泪水,把他拥入温暖的怀抱中:“小坤不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她违抗了对母亲的承诺,她再一次让弟弟受伤了。 年少的女孩死死咬住牙关,再次告诉自己,绝不能再有下次了。 敷好伤药的老大夫叹息一声。 谁都羡慕捉妖世家的孩子,风风光光,斩妖除魔,万人敬仰。但谁又知道他们付出的艰辛。 他留了药,背起药箱走了。 “小坤,你不该乱说的。”姬婳憋回泪水,给弟弟盖好被褥。 在姬坤的要求下,少女躺在他身旁,两人盖同一张被褥,像儿时那样,彼此依偎,好像这样就能永远不分开。 “姐姐,我想替你做点什么。” 纪婳婳陷入了沉默,被褥下的少年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热,掌心有一团火,灼烧她的指尖。 “姐姐,让我帮帮你吧。” ☆☆☆ “老爷,大小姐带少爷一起去看半妖了。” 月牙跪在屋外,稚嫩的嗓音清脆悦耳,姬修远提起长鞭,夺门而出。月牙看着老爷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亮晶晶的瞳孔像两道光。 她站直起身,阴影慢慢笼罩在她头顶。 花夫人是个普通的女人,因为救下受了重伤的老爷被他带回姬家,两人生出情愫,渐渐结成连理。一般的继室夫人都不喜欢原配子女,会怕他们夺了丈夫对她的宠爱。 但花夫人是个例外。 她对下人很严厉,但对大小姐和少爷很宽容,一听到老爷鞭打他们的消息,比打自己还难受,连精致的妆容也不管了。 月牙是很怕花夫人的,虽然她长得很美,但那种刻到骨子的阴狠,能让她的眼眸变得无比森沉,会让她瑟瑟发抖。 “跪下。”花夫人用看蝼蚁的目光看她。 月牙双膝跪地,忍住颤栗。 “以后再敢说一句小姐和少爷的不是,我拨了你的舌根。” 月牙跪俯在地,连话也来不及应答,已经被夫人一脚踢到台阶下。她长得花容月貌,眼神却格外阴冷,一脚踩在她手背上,毫不留情的碾压了几下。 “长长记性。” 月牙想辩驳,她没有说大小姐和少爷的坏话。她只是让老爷去惩治那只狡猾的半妖。 半妖已经取得大小姐的信任,现在大小姐又拉弟弟一起帮他。 半妖早晚会出来的。 妖孽死不足惜,他应该被火活活烧死才对。 月牙疼得说不出话来,她抬头看向月光下的花夫人。她冷冷凝她一眼,仿佛已经看穿她内心的想法,眼神变得更加阴冷恐怖。 “姬婳。” 怒吼如一头雄狮在夜晚发出嚎叫。 黑漆漆的小屋静得仿佛没人。 姬修远一脚踢开摇摇欲坠的房门,月光倾洒在他身上,狂飞的秀发和翻飞的衣袖,像一只狂怒的狮子,他手中长鞭一甩。 “啪”的声响响彻四周。 姬婳抱住姬坤,不让弟弟受到一点儿伤害,她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到她身上,茫然看着挡在面前的少年。 单薄的背影,一袭绸缎般的长发在飘舞。 少年回头冲他一笑,嘴角勾起两个甜甜的酒窝,眸子秋水萦绕。 “畜生。” 没想到姬婳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带着姬坤一起把半妖给放了,姬修远彻底地怒了。 他拽住长鞭的指节发白,一双凌厉的眸子牢牢锁住姬婳。 “谁给你的胆子。” 姬婳把少年和姬坤护在身后,捏住金环,美目与他对视:“他从未犯错,父亲为何要枉顾人命。” “生而为妖,这就是他的错。” “他分明是个人。” 姬修远的长鞭指着少年头顶两个白白的狐狸耳朵:“何为人。” 他让姬婳好好看看,她口中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孽。 “父亲眼里生而为妖,天下妖都是坏的。但在姬婳眼中,没有害人,甚至被人害的妖,并不坏,还比铁石心肠的父亲要好上百倍。” 回应姬婳的是一鞭子抽到她的脸颊。 少年和姬坤同时挡在姬婳面前,死死瞪着姬修远。 姬修远不理会一个孽障,眉峰皱起,看向身体羸弱的姬坤:“连你也敢忤逆我。” 姬婳扯开弟弟,让他躲到身后,他的双手挽住她的胳膊,姬婳能感受到弟弟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他很怕姬修远。 姬修远命令道:“杀了他。” 姬婳捏住金环。 姬修远怒目而视:“既然如此,你就和孽障一起,死在这里。” 暴怒的姬修远取出法器月盈弓,对准姬婳的心脏,瞳孔露出几根血丝:“姬婳,你现在动手还来得及。” 姬修远在姬婳这个嫡女身上花了无数心思,因为姬坤身体羸弱,他甚至想好了让姬婳继承姬家,他传她日盈环,督促她修炼,让她斩妖除魔,培养她一颗坚定的心,绝不是让她被一只半妖蛊惑,更不能让半妖败坏姬家的名声。 姬家绝对不能出一个跟半妖有瓜葛的家主。 姬修远对姬婳失望透顶,甚至起了杀意。 “姬婳,你想清楚了。他死还是你死。” 姬坤恐惧的看着父亲拿箭尖对准姐姐的胸口,拼命摇晃她的胳膊,他的脸藏在黑暗中,已经泪流满脸。 他恨他忘了父亲的警告,主动帮助姐姐放走半妖。 他更加恨自己没用,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个废物,但他自私的想姐姐活着了。 “姐姐,我求求你了。” 一只柔软的手放在他肩膀,少女比他高半个头,侧头说的话像羽毛在他心间挠痒痒。 “小坤,你要好好的活着,为自己而活。” 那只手握起了他的手腕,姬坤擦了泪,借助屋外打进来的灯光,他看见姐姐把另外一只手伸向半妖。 半妖皮肤很白,手腕处被捆绑出的红痕鲜红得像在滴血。 姐姐的声音低柔好听。 “你也要活着。” 半妖身体忽而一僵。 愣愣的看着美丽清冷的少女。 ☆☆☆ 隆冬的雪花飘起,呼呼的风声响在耳旁。 君跻微微睁开眼眸,宽大的纱帐是雪花的颜色,白得没有一丝杂质。身上盖的被褥绣了两朵银色的祥云,软软的,像棉花。 他觉得胸口很疼,口很干。 掀开被褥,目光不由自主对上坐在角落,狠狠瞪着他的少女。 青色的长裙叠满皱褶,两个双环髻坠了两只小小的月牙。她目光发红,咬住手腕,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是看见妖怪的抱头痛哭,是见到仇人却无能为力报仇的悲伤。 月牙从墙脚站起,拍了拍裙摆,面色保持平静,只是眼睛红红的,死死的忍住什么,看着更是势单力薄,难受悲苦。 “大小姐让你好好养伤。” 她说罢就退了出去,还把门狠狠砸起来,发出巨响,然后蹲在门外,呜呜大哭。 哭声混合冬风,难听得像窈窕姨弹的琵琶。 “姬婳。”少年默念着这个名字,脑海清晰的跑出一张清冷的面容,她的琉璃瞳很美,衣服很白,说话很好听。 再其他的就是,她给他送过好吃的包子,送过温暖的棉衣,还说会放他出去。 他已经无家可归了。 弄玉轩被烧了,窈窕姨死了,他娘也死了。 他孑然一身,他无家可归,无地可留。 少女温柔的注视着他,轻轻摸上他的脸颊,告诉他:“你要好好活着。” 她如同坠落凡尘的仙子,五官美得自带仙气,嘴角弯一弯,能将天下所有的烦恼通通带走,她给了他希望,让他找到新的归属地。 “姬婳呢!” 少年没有鞋,赤脚踩在冰冷的玉石板,每一步都是一阵钻心的痛。他推开大门,月牙站起,倔强的看着他,瞳孔全是仇恨。 “你干什么呢,想死就早点去,不要连累我们大小姐救了你后,你才想去死。” 少年知道她不会告诉自己,姬婳的去处。他凝望屋檐垂挂的琉璃壁,隐隐约约能看见雪花倒影出许多颜色。 姬婳说过她住在琉璃堆筑的地方,特别不喜欢冬天,因为每到冬天她就必须要站在大雪下练法术,她的手会冻得青肿,到了春天也难以消散。 少年寻找她的身影,推开每一间房屋。 月牙在身后大喊,惊扰了其他人。 有一间屋子推开房门,脸色苍白的少年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说:“你进来吧。” 君跻跟在姬坤身后,两人站在雪白的纱帐前。 姬婳躺在被褥中,面色苍白如纸,仿佛睡死了过去。 君跻掀开雪帐,站在木质的脚蹲上,纹理是朵朵漂亮的牡丹。牡丹花开得艳丽,围绕脚蹲铺到地上。 “姬婳。” 他轻轻唤了一声,姬坤坐在床沿,不满看他:“阿姐刚喝了药,还在休息,你不要吵她。” 少年仿若未闻,胸口被姬修远射的那箭隐隐作痛。 “姬婳,你晚上给我送的包子我没吃,第二天早上你们家下人经过时,我把包子扔出去了。” 姬坤难以置信看向他,人畜无害的少年披头散发极其狼狈,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仿佛说出的话不足为奇。 他双手却牢牢掐住姐姐的被窝,手越来越抖。 狗东西,原来是他引下人向父亲告状的。 君跻还在看床榻上闭着眼睛沉睡的姬婳。她眼睫毛又长又密,极其不安的颤了颤,像两只蝴蝶在振翅。 “姬婳,你给我衣衫很丑,我不喜欢,但你父亲来时,我故意穿给他看了。他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把我活活烧死,你没看见他那个表情……” “够了,你闭嘴。” 姬坤大吼,死死瞪着他。 “你给我滚。” 怒吼的咆哮掀不起丝毫的风浪,君跻还在笑,眸光落在姬婳的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清的情绪:“你说放我走那天……” “我让你闭嘴。”姬坤身体素来羸弱,许是在怒火下,揪住君跻的领子的手用尽所有力气,把他扑到在地。 姬坤眼眶氤氲了层层泪水,他死死揪住他的衣领,浑身抖得厉害。 “我让你闭嘴。” 像不想看到他,君跻抬手捂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你一走,我就告诉……” “我让你闭嘴,我让你闭嘴。”姬坤的拳头一个接着一个砸到少年的脸颊,他昨日受了姬修远一箭,虽然没有伤到要害,身体也壮实,但连翻的轰打,包扎好的伤口已经渗透出血迹,染上雪白的里衫。 手捂住胸口咳了咳,潋滟的秋水眸滑落的泪水落入姬坤的眼中。 他挥拳头的手一顿。 “姬婳。” 君跻眼眸还有源源不绝流出的水渍,他望着姬坤,像在看姬婳。 嘲讽道:“你真蠢。” “你闭嘴。” 姬坤额头青筋迸出,一拳狠狠砸向他的右脸。 ☆☆☆ “小婳是个乖巧的孩子,你真的要跟她断了这父女情吗?” 花夫人走进书房,捧上茶盅,眸露哀伤:“就算她真是做错了,难道你就不能看在已故的姐姐的份上,宽恕她吗?她是姐姐留在这个是世界上的血脉,姐姐定不忍你们父女如此。” “帮助妖孽,你让我如何宽恕她。”姬修远右手手指摩擦指腹,眸子晦暗不明。姬婳虽然从小就修炼,可也难扛他全力鞭打的二十鞭。 “月盈箭射向小婳的瞬间,半妖用身体替小婳挡下,可见他虽有妖的血统,但心肠并不算太坏。小婳执意要帮助他,她的性子像你,一样倔强,如果你真的要执意处死半妖,我怕你们父女生的间隙就无法弥补了。难道一只小小的半妖,真能让你割舍这段父女情吗?” 姬修远陷入了沉默。 姬婳曾救下一只狐妖,姐弟两人一起照料。狐妖被他赶走后,姬婳虽然没说什么,但从那以后,她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姬婳已经对他有了间隙,如果他再杀了半妖,姬婳也许真的不会再原谅他。 他是捉妖世家的家主,要带领姬姓族人在江湖立足,姬婳年纪小,容易被妖蛊惑,他也是为她好。 “为了区区妖孽。” 姬修远想不明白,他费尽心思培养的嫡女两次三番为了妖跟他作对。为何就不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他闭上眼眸,叹了一口气。 花夫人知道他这是难得的妥协了,嘴角勾出一抹魅笑,坐在他腿伤,撒娇道:“老爷,这段时间你每天忙着捉妖和处理家族事务,已经许久没好好地抱抱我了。” 姬修远望了一眼敞开的书房门,略微不自在。 花夫人翻身挡住他的视线,娇软的手攀上他的脖颈,越发娇媚动人。 “今夜你是我的,你的眼睛除了看我,谁也不许看。” 红艳的唇涂满口脂,从姬修远的额头一路贴到唇瓣。 姬修远搂着花夫人的腰,刚毅的脸全是温柔,那双瞳孔锋利不再,呼吸越发急促。 路过的丫鬟小厮不敢多看多听,识相的加快脚步。 ☆☆☆ “吃吧,饿不死你。” 尖锐刻薄的话语由一个小丫鬟嘴里吐出,略显怪异。但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恶毒无情,只冷冷地盯着少年,恨不得他被饿死。 冷了的白饭孤零零置于桌案上,君跻面无表情看了月牙一眼。 月牙一见到他就来气,哼了哼就走了。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君跻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冬天的冷和饿,他都习惯了,但他不习惯有人关心他。 坐到桌旁,他拿起筷子,吃着冷冰冰的白饭。 姬坤说他中箭后,姬婳哭了,抱着他的身体哭着跪在姬修远面前苦苦哀求他。 姬婳从来没有哭过,这次她懂事后第一次哭。 姬修远铁石心肠不愿意放过他,说妖就是妖,定会为非作歹。 姬婳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发誓,他绝不作恶,若有朝一日作恶了,就让她亲手了结他的命。 姬修远还是不愿意放了他。 后来他抽了姬婳二十鞭,直至把她抽得晕厥过去。还要结束了他的性命时,是姬婳的继母及时赶到,救下了他们。 白饭像冰一样硬,吃到君跻嘴里络得难受,他吐出几枚白色的小石头,跟白米形状相似,颜色相近。 他挑出碗里的小石头,继续吃。 丫鬟不会管他的死活,巴不得他早点饿死,唯有姬婳在乎他,会让丫鬟送饭来。 君跻伤好后,被姬坤命人丢出琉璃阁。 诺大的桃有园,没有给他落脚的地方。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小厮都会投给他鄙夷的目光,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 人妖殊途,他生而为半妖。 融不入妖的群体,也没有人肯接纳他。 君跻穿着单薄的衣衫,赤脚走到雪中。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不会少,却从未有一人会因为他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少年,而施舍一二。 他甚至没有一双鞋,白皙的脚裸被冻得发紫。 一件宽大的白氅混着风雪朝他当头罩下。 少女灵巧钻到他身旁,给他系好白氅带子。两个毛绒绒的兔球在胸腔打滚,轻轻晃动。 少女弯了弯眼睛,“真合适。” 一连串的浓雾从嘴里吐出,像仙气萦绕在天地中。 少女把他拉到废弃的小院。 六棵高大的紫荆被风雪吹得四下晃动,乱七八糟的木桩子堆得到处都是。身着白衣的男子风华绝代,江湖闻名的惜花剑沦为砍木头的工具。 他望着君跻的目光,十分温柔:“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过来帮忙。” “家”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十分陌生。 少年愣愣看着男子。 越溪眸子温柔更深,甚至散发出一丝怜悯:“傻孩子,快过来。” 少女推他往前走,强迫他穿上她准备好的黑靴,还在他手中塞了一张图纸,双眸亮晶晶看他:“我画的,喜欢吗?” 她耳尖微微泛红,脚往几根木头桩子踢了几下,嘴角勾起,“我只会画符,还是第一次画图纸。但是我查阅了大批的书籍,造木头房子就是这样的。” 少女伤势未好时就窝在房里,拿一张白纸勾勾画画。 他有时候去看她,她会把图纸藏在被窝,嘴角抿了个大大的笑容。清冷的脸恢复了几分人气,不再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而她这些改变都是因为被窝下的纸张。 他忍住把白纸撕成碎片的冲动,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他坐在她床沿,看她温柔地给他讲建造木头房子的构造。 建木头房子? 给姬坤建的么。 也唯有唯一的亲弟弟才能让姬婳这么煞费苦心。 “你不喜欢么?”少女张嘴吐出一层烟雾,白皙的指尖暴露在冷空气中,被冻得发红。 君跻接过那张纸,捂住她的手。 她手指如冰,比飞雪还要凉。 感受到温暖时,那双琉璃眸子如盛满了天下最浓的色彩。 亮得发光。 纪婳婳一觉睡到天亮,她睁开眸子,神清气爽。 圆滚滚的小腮鼠们全部爬到她身上来,在她衣裙上攀爬跳跃,活泼又调皮。她慢慢起身,腮鼠们也就徐徐滚落在地。 纪婳婳戳了戳那只最调皮的,它的朋友们都乖乖的,唯有它还揪着纪婳婳的手臂往上爬。 “你是爬山鼠么,这么皮。” 纪婳婳把它放在地上,揉了揉眼睛。 诡异的仓库不知什么时候搭建起了一张床板,铺了一床厚厚的被褥,而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上去的。 被踢到地上的云锦被成为小腮鼠们玩游戏的乐园。 她截住又要爬她胳膊的小腮鼠,瞪圆了眼睛:“你一定是它们亲生的。” 君跻被关在小黑屋时,跟姬婳说过,他的童年除了娘亲,唯有一只硕鼠陪伴他。硕鼠对他不好,动辄打骂,但它是唯一一个关心他娘和他的。 姬婳不知道的是,对君跻和他娘好的硕鼠是一只妖。 姬婳怕君跻孤独,给他送了两只可爱的小腮鼠。 在她印象中,硕鼠太凶了,不及小腮鼠可爱有意思,而且送两只,它们彼此间也有伴儿。那两只腮鼠很调皮,不怕人还黏人,最喜欢的就是趁人不注意,从他们的胳膊爬到脑袋上站着。 一览众山小。 腮鼠的寿命只有两三年,留在这里的也许是它们的后代。 也许在那两只腮鼠死后,君跻又养了一窝新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订阅,(*  ̄3)(ε ̄ *) 降温啦,小可爱们多穿衣服。看到群里其他大大说被催更,都内流满面说好忙不能加了。其实我很闲的,但是没有小可爱催我,今天又是随便苟字数的一天。 第32章 银镜传情郎一 墨宣然的父亲和姬修远是至交好友, 在他故去后,常对姬坤照拂一二。 天师堂近年高价招揽江湖散修,势力越发强大,甚至有统领捉妖世家的趋势。因江湖四处有妖被挖心, 引起人妖纷争越发频繁, 强大的妖甚至恐惧人类要毁灭它们, 三五成群纠集一处, 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大妖向来不合, 此番共同商议,天师堂和捉妖世家们不得不防。 天师堂堂主在总部戚城召开天师大会, 号召捉妖世家纷纷前来共同商讨对策。 年轻的墨家少年被五花大绑,压抑着脾气, 哼道:“我爹已经在戚城等着你了,你现在就动身吧。” 他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让姬坤很不爽,眸光越发犀利, 看得墨宣然心底发寒。他眉头越皱越深,姬坤与他同岁, 墨宣然不能让他瞧不起自己,虽被绑着, 却也要挺起胸膛,与之对视。 狐狸头一手搭在墨宣然肩膀, 迫使他转身。 他最近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让墨宣然恨得牙痒痒。 现在他连瞪姬坤都做不到, 气恼道:“给我松绑。” “即刻动身。” 姬坤沉思片刻, 眸光望向君跻。 君跻颔首,一字不发。 两人似乎一直如此交流,但又不似这般。自那日阿六告密, 姬坤发火后,两人就一直是这种微妙的关系。 曾经生死与共的至交好友,也不知道斗气还是吵架。 上船后,一人站在船尾,一人坐在船头。 纪婳婳牵着雪獒,从船尾逛到船头,不满的哼了哼。 “幼稚。” 姬坤一言不发,双手抱胸,仿佛船头前方有个美貌的歌姬在跟他搔首弄姿。纪婳婳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大片拍打来的风浪,摸了摸小菊花的脑袋。 “走,咱不跟他玩耍。” 纪婳婳再次逛到船尾,狐狸头目光眺望远处,横泾已经消失在湛蓝的海平面,他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无聊。” 她抱着小菊花,背脊靠着船板,打了个哈欠。 一只白皙的手晃来,纪婳婳抬头打掉。 那只手锲而不舍,被接二连三打掉几次后,还是伸来。 纪婳婳抬头看他。 满眼写着“你有病”。 狐狸头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细腰,那里捆了两个毛绒绒的兔球。 “给我。” 纪婳婳撇了撇嘴,但并没有逆他的意思。横竖不过是两个兔球,给他看看也没什么。 兔球交到他手上,被他伸出海面上。 纪婳婳眉头一皱,刚要呵斥,兔球已飘到海面上。 船只驱前,把兔球远远抛在身后。 “你怎么把它丢了,那是我的东西。”纪婳婳瞪他。 “不就是用兔毛做成的圆球么,还你就是了。” 狐狸头一个漂亮的翻身,立于纪婳婳面前,手一抬一开,就垂落一条尖尖的细尾。白白的狐狸绒毛随风而飘。 狐狸头拐至她身后,下颚抵住她的肩膀,双手环住她的细腰,在她腰上慢条斯理地系。 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跟她闲聊:“你知道一个叫沈温良的男人么。” “沈温良呀。” 纪婳婳用惆怅的语气说:“他是我的长安未婚夫。” 本已经系好的白狐狸尾又被他扯开了。狐狸头不动声色凑近了她的颈窝,呼出的温热气息惹她脖颈一阵酥麻。 “哦!” 被刻意抛诸脑后的人成了心里的一根尖刺,狐狸头恨不得把他除之而后快。 他嗓音染了几分轻柔,更加甜腻:“他好看吗?” 纪婳婳摇头,脸颊碰到狐狸头的毛绒绒,微微一僵。她摆正自己的脸,“没见过,但爹娘说他出身大家,父亲是个进士,日后定是大有作为的。” 她想起黄鼠狼那张龇牙咧嘴的恐怖脸,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见过,但当时形势逼人,我也只能凑合了。” 比起住山洞吃没有煮熟的生鸡,她情愿远嫁长安,跟一个没见过的陌生男子相敬如宾一辈子。 狐狸头的手拂上她的秀发,顺着轻柔的发丝,从上往下,如一把梳子,他的动作有多温柔,眸子就有多阴森。 纪婳婳没见到他的眼神,嫌弃他的手弄乱她的发髻,挣开他的魔掌,跑回船舱内的房间。 趴在船尾晒太阳的小雪花懒洋洋的,连动一根雪獒毛也觉得万分困难。 君跻幽幽的眸光落到他身上。 小菊花立刻精神百倍,猛地跃起,雄赳赳往纪婳婳走的方向跑,坚定要完成主人交代给它的重要任务。 君跻掏出藏于雪花袖的拜帖。 要拜访姬家的人赫然是沈温良。 阴魂不散的臭虫,竟然从风车县追到了横泾。 一张明火符被夹到拜帖中,风吹火起。 拜帖被烧得干干净净。 连灰也不留一缕在尘世中。 纪婳婳回到船舱房间,伸了伸懒腰,见到干净柔软的床榻满心舒畅。 刚扑下被褥就被什么东西铬了一下细腰。她不满的在被褥下摸索了几下,摸到一面银镜子。 银镜只有巴掌大,边缘雕了蓝宝石,流光溢彩,看着颇为美观。但是镜子中央爆开一条长长的裂痕,似有水雾弥漫裂痕两旁。 是一面被毁了容的镜子。 纪婳婳叹了一口气,把它置于一旁。 她这么美,用一面毁容镜会让她心情不佳的,她只想美美的睡上一觉,并不去想银镜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床榻上。 纪婳婳的脑袋枕到枕头上,侧头拉了拉被褥。那面被毁容的镜子出现在她的枕巾旁,纪婳婳神经再粗大也不得不重新审视银镜。 妖? 还是有人的恶作剧。 或者是妖的恶作剧。 她长得这么美,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会对她产生想法的。 美丽果然是万恶的根源。 她自恋的摸了摸光滑的脸颊,由衷发出一声悲叹,“既然是被我美貌迷住了,那我就放心的睡觉了。” 她倒头就睡。 银镜子:“……” 它在山林中时,老树爷爷常常告诫它,凡人的世界千奇百怪,女人是最难懂的一种。 它默默的看了眼纪婳婳。 果然难懂。 银镜悬浮而起,凑近睡得舒服的纪婳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纪婳婳睁开琉璃眸,被毁容的银镜自动修复,长长的裂痕不在,萦绕镜面的水雾散去后,是一张男人的脸。 两条细长的眉毛弯弯的,眼睛虽然瞌上,却有种睡美人的羸弱感,白白净净的,长得不错。 原来是个爱慕她的男镜妖。 纪婳婳打了个哈欠:“要告白明天再说,我要睡了。” “……” 悬浮起的银镜俯冲而下,再次拍了拍她的脸颊。虽然动作很轻,但纪婳婳十分恼火,她瞪向镜子:“再吵我睡觉,就算你说喜欢我一万遍,我也不会看你一眼。” 疯狂的追求者,纪婳婳见过多了。 一般都会识相,毕竟想讨她欢心的,都不想惹恼她,还会把她当成大神供起来。 没办法。 谁让她长得好看。 她再次闭上眼睛。 “……” 银镜着急的加重力道拍她的脸颊。纪婳婳被它拍得疼了,掀开被褥,露出白皙的手,怒指它:“我现在就告诉你,别再追求我了,你没戏。” “……” 银镜让她看镜中的睡美人长相。 纪婳婳冷哼:“我长得这么美,怎么可能会中你的美男计,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放弃吧。” 银镜隐去睡美人长相,浮现出三个字“沈温良”。 是纪婳婳那个素未蒙面的未婚夫,她不喜欢被人威胁,怒道:“你休要用他威胁我,我这么美,走出房间大吼一声,定会跑进来五百个捉妖人收了你。” 五百个捉妖人是假的。 但狐狸头一进来就把镜子给烧得连渣渣都不剩半点。 银镜怕她真喊,又头痛不知该如何解释,眼看雪獒就要进来了,它着急在晃了晃。 镜面浮现一行小篆。 “沈温良遇害,危在旦夕。” 纪婳婳瞳孔一缩,愣愣地看着银镜。 银镜再次给她看镜中人。 本来只能看到脸,现在慢慢缩放,逐渐能看到全身。 一张白色的床榻上躺了个穿蓝色袍子的少年,年约十七、八岁。他面容惬意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是沈温良。” 纪婳婳摸了摸下巴,眸光透着怀疑。 银镜听她猜对了,激动得蹦起。它本悬浮于空中,这一蹦就撞到了床帐,又被绿色的纱帐兜了下来。 “你怎么能证明他姓沈。” 镜面中,躺在床榻上的少年胸襟被一股力道扯开,晶莹剔透的燕子玉佩浮出镜面,落到纪婳婳手里。 她摩擦着水晶燕子,斜睨它一眼。 银镜瑟瑟发抖,因为门已经被雪獒的头拱开,它怕被雪獒发现,只能变成一面毁容镜,躺在纱帐上装死。 纪婳婳琢磨着银镜这么怕死,怎么也不像是要为非作歹的恶妖。她把雪獒赶出去,捏起银镜审问。 镜面的裂缝又被修复好,朦胧的画面逐渐清晰。 奢华的厅堂燃起红烛,身穿蓝服的少年走进,伺候在两旁的丫鬟纷纷退下。 正在饮茶的中年男人抬起头,长相与少年有五分相似,温润老成,他放下茶盏,幽幽叹了一口气,给少年递了一封信。 少年接过信,一目十行,眼神越发的冷。 下一个镜头是纪家。 风尘仆仆的蓝衣少年拜访纪家二老,被迎为上宾,他说明来意,二老欲言又止。 他在纪家没待多久,便出去前往横泾。 路过雾蔼山,船只遭遇海贼打劫。 会水的旅客纷纷跳上雾蔼山。 沈温良也是其中一位。 雾蔼山有妖出没,逃上山的人几乎都被妖给吃了。 沈温良很走运,遇到前来营救游客的天师堂三人组。他们一扫被狐狸头欺压的狼狈,掏出法器,把妖打得痛哭流涕。 他们把大部分的妖收走后,劝沈温良把怀里的一面银镜交给他们。 银镜是沈温良机缘巧合得来,他与银镜有约定,只要安然无恙寻到未婚妻,就放它回乡。巧合的是,雾蔼山正是银镜的故乡。 天师堂不愿意他放妖归山,双方产生分歧,想强行收妖。 银镜一届小妖,难逃天师堂三人组的魔手,沈温良以性命护住银镜,被天师堂三人组错伤了。 银镜被抛落水涧,它忧心沈温良,偷偷摸摸跟着他。 天师堂三人组也不想害人性命,他们把沈温良带到医馆,再托人送信去长安让他父母来接。 天师堂三人组没有久留,但他们之前杀过一条公蛇妖。母蛇妖寻气息而来,找不到天师堂三人组,就把杀夫的怒气发泄到沈温良身上。沈温良被蛇妖缠住脖子,奄奄一息,幸亏母蛇妖要留下他做诱饵引出天师堂三人组,留下他半条命。 银镜趁母蛇妖不注意,偷偷摸摸把人藏在镜中,运走沈温良。 沈温良中了蛇毒,命在旦夕。 银镜拖识字的妖朋友以沈温良的名义写了份拜帖送去桃有园给纪婳婳。 “怎么在门口杵着,你姐妹呢!” 半妖欠揍的话就在门口响起,雪獒委屈的低吼一声,半妖眉头一皱,一脚门给踢开了。 他目光冷冽,环视房内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狗危! 谢谢小可爱们订阅! 第33章 银镜传情郎二 秋水眸死死盯着绿账。 脚步也随之迈进, 狐狸头阴沉的目光落在纪婳婳安静美好的侧脸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慢慢凑近纪婳婳身上的被褥,只要轻轻一掀,便会让凉风灌入她的娇躯。 狐狸头犹豫半刻钟, 转身出门。 比起进门的粗鲁, 关门的他温柔又小心。 他低声问:“她怎么不让你进去。” 雪獒委屈的叫了一身。 他眸色更沉。 “好好反省。” 纪婳婳抱着银镜, 一人一妖假装淡定的假象骤然破碎。纪婳婳把头埋进被褥, 借着银镜面散发出的微弱光亮小心打量躺在镜中的少年。 他安安静静躺着的样子像在睡觉, 可谁又能想到,他这一觉恐怕永远不会醒来。 纪婳婳想起爹爹写信给长安的伯父, 叹出一口气。事情与她有关,她若是袖手旁观, 与那放毒害人的母蛇妖也就没有区别了。 “你要苟住,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捉妖世家的少年极其敏锐,尤其是对妖。 器具一类比植物更难成妖, 也格外惜命。它们别的本事没有,隐藏逃匿的能耐是妖界首屈一指的。 银镜很怕半妖, 在被窝里抖了抖,但是它能苟住, 沈温良不能啊。 镜面又浮现一行小篆。 “蛇牙具毒,七日损命。” 镜面回放里面藏着的沈温良, 他耳旁的两个小小的洞不容易被察觉。 纪婳婳面色难看:“还剩几天。” 银镜面浮现一个大大的字体。 “三。” “……” 姬坤看完船头的风景, 走回房间时, 与准备进房的狐狸头碰面。两人四面相对, 竟有尴尬之色。 姬坤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淡淡。 君跻嘴巴张了张,想先开口打声招呼, 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争吵后,和稀泥一般糊弄过去,两人重归于好。 “你既然说愿意为我效力,我不求你替姬家斩妖除魔,扬名立万,只要你安安静静,当一个摆设。这个唯一的要求,不行吗?” 这句话不止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每次他看到姬坤那张脸,就会想起原来他们五年的互相扶持,在他心中,他只是一个摆设。 可有可无。 最好是没有。 君跻什么都没说,推开自己的房门,抬步进去了。 少年修长的背影透着落幕和寂寥,把姬坤拒在门外。 姬坤怔了怔,步履鬼使神差往前走了一步,却因为君跻关紧了门,而鼓不起勇气去做先认错的那人。 要是君跻能好好说清楚,他并非不能理解。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姬坤独自一人站在紧闭的房门口,目光暗沉,风吹散动他的衣摆,犹如雕塑。 君跻的房间很暗,他背脊靠在大门上。身后的姬坤停留了许久,却一动不动,君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抬头看了看房檐。 他点燃的蜡烛照亮满室,脱下脑袋上的狐狸头。 白白的绒毛巧夺天工,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小巧可爱。 他的手指念住两只耳朵,轻轻捏了捏。 手感很好! ☆☆☆ “阿姐阿姐阿姐阿姐。” 哭嚎悲天跄地,在雨幕中狼狈奔跑的少年逮住人就问:“我阿姐呢,我阿姐呢。” 他面容苍白而瘦弱,眉心那点朱砂仿佛是血凝成的。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他白着脸,踉踉跄跄往后退。 锋利的目光落到君跻身上,他穿着单薄的外衫站在琉璃阁下,目光如死水般沉寂。 少年揪住他的衣衫,把他伦到地上,死死拽住他的衣领,拼命的摇晃。 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琉璃瓦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少年低着头,泪水从眼里滴落,晶莹剔透。 一颗又一颗,落在君跻的脸上。 “我阿姐呢。” “我阿姐呢。” “我阿姐呢。” 他的拷问一声比一声响亮,他的嗓门一次比一次大。 面色苍白的少年把嘴唇给咬破了,发出悲悯如泣如诉。 “为什么。”他目光迸发出无限的恨意,仿佛是从地狱爬起的恶鬼,他摇晃君跻的身体,看向他那双无辜又萦绕了水雾的眸子,爆发出一阵大笑。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你为什么不去死。” 绝望的少年如小兽般在嘶吼,雨水噼里啪啦落下,想掩盖他恶毒的声音,却掩盖不住。 “你去死啊。” 少年发出一串气喘,一口猩红的鲜血从喉咙涌出。 他咳得前胸剧痛,丫鬟小厮们纷纷拥簇而来,七手八脚把他扶起。少年像一只软脚虾,被众人拽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他浑浑噩噩地失去了知觉,跌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姬家陷入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家主姬修远和花夫人双双葬身大火,和半妖一起外出历练的姬家大小姐死于非命,如今具有姬家正统血脉的,只有整日抱着药罐子的姬少爷。 诺大的姬家短短数日间,就像断了根的大榕树。 仆从丫鬟们人心惶惶。 姬坤从混沌中睁开眼眸,他冰冷如雪的手指被一只温暖的手握在掌心,如在大海中漂浮沉沦的人终于找到一根可以攀附的木头。 他拽住小姨的手哭得昏天黑地。 灯光在冷风中摇曳,忽明忽暗的。 苏寻岚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她笨拙的学着逝去的姐姐,轻柔的安抚姬坤,掌心一下下地拍在姬坤背脊上,生硬又无措。 姬坤丧亲父和继母不久,唯一的亲姐姐也传来了死讯。羸弱的少年悲痛欲绝,又哭得昏死了过去。 苏寻岚常年练武,掌心是厚厚的茧子,铬得昏睡的少年极其不舒服。 她收回掌心,握住拳头。给他掖好被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瘦弱的脸带着病白,衬得眉间的颗鲜红仙人痣红得透亮。他眉头紧紧蹙起,咬破的嘴唇已经结痂,却难掩悲痛。 烛火晃动,让苏寻岚的脸暴露在光亮中。 冷漠的丹凤眼里,杀气腾腾。 姬坤昏睡了一夜,翌日醒来后,他觉得身体格外冷。他咳了咳,面色越发苍白,他挣扎从床上爬起,端药来的大丫鬟吓得放下药碗,伸手扶他。 姬坤把她甩走,满脸暴虐:“滚”。 大丫鬟吓得退后两步,见少爷跌跌撞撞跑向门外,花容失色。 “半妖被提到琉璃阁了。” “大小姐的遗体就是在那里不见的。” “苏小姐要斩杀他。” “大小姐的仇终于能报了。” 半妖要死了。 姬坤停下脚步,瞳孔尽是冷漠,大丫鬟追赶而来,见小六和月牙不好好洒扫院子,竟敢坐在一起嗑瓜子闲聊。 姬家是破败了,但是少爷还在。 大丫鬟训斥了他们,回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少爷的脸。 她伺候少爷多年,从未见过少爷露出这种表情。 冷漠的眼眸全是幸灾乐祸,嘴角勾起讥讽,双拳紧紧握住,发出怪笑。 像跌落地狱深渊的小孩。 要是不随波逐流变成恶鬼,只能被恶鬼吞噬。 她敛了眉梢,越发小心翼翼,轻柔的哄少爷进屋。 姬坤脚步刚迈出,却滑倒在地。大丫鬟手疾眼快,搀扶住他:“少爷慢点儿走。” 姬坤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眶下的青黑招人心疼,瞳孔中有藏不住的兴奋和狂喜,偏偏眉心的红痣十分圣洁:“半妖死了么?” “苏小姐昨夜抽了他五十鞭,又把他扔在紫荆院让他自生自灭,已经一日一夜没进食了。” “呵呵,他活该。” 姬婳的死成为压倒姬坤的最后一条稻草,他阿姐曾经为半妖承受了二十鞭,他就该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他不去死。” 大丫鬟看着几近癫狂的少爷,低头轻轻一叹。 “大小姐并不愿意让他死。” 轻轻柔柔的话响在姬坤耳旁,他浑身一颤。 “他不过是个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越溪拦住提刀的苏寻岚,眸光望向紧闭的琉璃阁。他叹了一口气,怜悯道:“小婳遗体失踪,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你不能为了因为这个而怪罪于他。” “我是因为小婳的遗体失踪才怪罪于他吗?” 向来倔强坚强的女人拔出腰间佩刀,这是龙妖脊骨磨成,洁白如玉,又有丝丝绕绕的妖气环绕。 她眸子通红,刀尖指向越溪,眼中冷意更甚:“我是因为小婳死了才要杀他的。那是我姐姐的女儿,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越溪垂下眼眸:“他并不希望小婳死去。” “我不管,都是因为他。” 苏寻岚恨得咬牙切齿:“我当初就不该让你留下他的贱命。” 一刀掠去他半个衣袖,苏寻岚握住刀柄,不肯退让半分:“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我不能再让那个孽障还伤害我的外甥。” “他……” 越溪的话还未说完,苏寻岚已经不想再听了,她提刀迈入琉璃阁,大刀割破玉石板,发出尖锐难听的刺声。 她一脚踹开大门,伤痕累累的半妖伏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泼墨牡丹,双目空洞的盯着琉璃瓦,似一个死人。 前方是一个贡台,红烛燃烧化泪,日盈环闪闪发光。 那是她姐姐的法器,姐姐逝去后,姐夫做主传给了姬婳。 她生得极美,一颦一笑像极了死去的姐姐。 明明是个那么好的孩子,却永远离开了,死后连尸首都不见了踪影。 “是她把你救出虎口的,你不该独活。” 苏寻岚的大刀划过门槛,没有使多少力,门槛被一分为二。她恨恨盯着半妖,举起大刀,凝集出刀意,往前一劈。 她控制了力道,这一刀只会把半妖一分为二,并不会劈到贡台。 白影从她面前一晃,越溪举起惜花剑剑鞘,柔化了苏寻岚的刀意。 他把惜花剑从剑鞘抽出,剑尖指着洁白的大刀。 白色的衣袖少了一个,却不损他的风华。 翩翩公子世无双。 “你竟为了他跟我动手。” 苏寻岚眼里的杀意如潮水般涌来,她抿嘴一笑:“我今天非杀了这个小畜生不可。” “别扰了小婳,我们出去打。” 苏寻岚眸光冷漠,她知道越溪是为了庇护半妖,却不得不妥协。 捉妖人的法器无比重要,老一辈说逝去的捉妖人会借着熟悉的法器寻到回家的路。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了半夜,但姬婳比较重要。 大门被磕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贡台旁的红烛已经燃尽,眼泪还未完全凝固。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君跻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他又冷又饿。 瞳孔没有任何焦距,也没有任何要逃走的想法。 就这样死了也好。 窗棂开了一半,少年吃力的爬进来,他瞳孔闪着难以言喻的光,晦暗晦明。 君跻尖尖的狐狸耳朵动了动,侧头看了他一眼,他脖颈处有几道鞭伤,轻轻一动就痛得难受。 姬坤面色苍白,眼眶还有未拭去的裂痕。 “你不要死。” 他的嗓音含着颤抖,几近哀求,吃力拽住他的领子往他嘴里倒了什么东西。 香香的,甜甜的,像一颗哄小孩的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订阅,么么哒! 第34章 银镜传情郎三 “姬小坤。” 君跻门未开声先至, 刚准备迈步离开的姬坤,背脊一凛,目光灼灼盯着开门的人。 君跻脱下了狐狸头,阳光打在少年的身上仿佛给他渡上一层金光, 胸口大片的泼墨牡丹随着他揪衣襟的动作变得歪歪扭扭。 他摸出一块糖, 白色的油纸包裹, 淡淡的桂花香钻出。 “给你。” 少年五官明朗, 秋水眸格外亮, 甜甜的两个酒窝在嘴角浮现,似个没长大的小孩。 “还热乎着呢, 吃吧。” 姬坤接过糖,灼热的掌心让糖开始融化, 黏黏的触感蔓延至胸膛。 “我、并非那个意思。” 君跻笑得人畜无害:“说什么呢,我还不懂你么。” 两人和好如初,一起坐到甲板晒太阳, 暖洋洋的光照得人浑身发懒。 俊朗的少年郎们成为瞩目的焦点,尤其是正处于花季的姑娘们, 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往他们身上瞟。 “他好像悬赏令的那位。” “那位有耳朵。” 叽叽喳喳的话语吵闹得很, 姬坤眉头一皱,站起身:“吵, 回吧。” 君跻并无异议, 他往人群议论他的少女看了一眼。眼睛太小, 鼻子太扁, 嘴巴太宽,人太丑。 他抱臂跟上姬坤,又听那个丑女说:“那位有耳朵的, 也不是坏人,清雪郡主已经还他公道了,只是误会。” 姬坤步履一顿,讥笑道:“清雪郡主。” “她长什么样我早就忘了。” 君跻脚步越过他,径直走进船舱,他没往自己的房间走,而且推门进了纪婳婳的房门。 姬坤眉头一拧。 “死性不改。” 纪婳婳和小菊花都不在房间,君跻心中生出一股烦躁,前所未有的急促包围着他,他大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一脚踹开房门。 可怜无辜的小菊花蹲在红色的地毯上,一条长长的舌头从狗嘴吐出,黑黄色的眼睛又大又有神,此刻闪烁了起来,雪獒头埋在地上,像在表示自己已经尽力却无法挽回的无奈。 它太难了。 君跻看向落下纱帐的床榻,危险地眯了眯眸子。 居然敢爬他的床,狗胆不小。 靠近了床榻,嗅到床榻上传来浓郁的酒气,君跻眉头皱起。难怪有爬他床的狗胆,这股浓郁的酒味,至少喝了一坛。 他眸子落在床榻旁的白狐狸头上,珍视的拿起,轻轻拍了拍。 床榻上的人知道他靠近,不满他居然无视一个醉酒的漂亮美人儿,跑去拍他的臭狐狸头。 纪婳婳跌跌撞撞爬起,素手撑住床榻,从纱帐钻出,怒瞪他。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她喝得两颊通红,漂亮的琉璃眸散发出潋滟的光彩,白皙的手指不满地指着他。却因为酒量不佳,脚步歪歪扭扭的,毫无美人的形象。 就是一醉鬼。 “今日你好好呆在这里反省。”说罢,君跻也看了一眼小菊花。 小菊花把脑袋贴在地上,认真反省。 纪婳婳误会他的话是跟小菊花说的,委屈的咬住嘴唇,差点被气哭了。 她长得这么美,居然比不过一只大雪獒。 她跺了跺脚:“我不服。” 少女胡乱抓住他的胳膊,意乱情迷下,送上香喷喷的红唇。 君跻没料到她喝酒还吻人,一时没躲,白皙的脸颊多了个香吻。 纪婳婳赖在他怀里,脑袋枕到他肩膀,素手抬起,指尖顺着他胸口的泼墨牡丹轻轻描绘花纹。 “刻上了我的印章,你就是我的人了。” 君跻脸黑成墨:“你喝了多少酒。” 纪婳婳停止描绘花纹的举动,摆动着白白嫩嫩的手指头,红唇一张一闭,开始数数。 “一,二,三,呃呃,五,六……十。” “……” 她扬起红唇,在他下巴又盖下一枚红章,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骄傲地扬起下巴,如一只迷人的小孔雀:“十。” 她晃了晃十根手指头,一双萦绕了醉意的眸子十分可爱。 “真有十坛?” 君跻很怀疑醉鬼会不会数数。 纪婳婳认真点头,“我没骗你。” 她又晃了晃白白嫩嫩的手指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微微一笑:“十滴。” “……” 君跻目光落在层层纱帐后的一坛子酒上,面无表情。他把醉鬼打横抱起,扔进被窝,给她盖好被窝,按住她胡乱踢的脚,瞳孔颜色渐深,威胁道:“着凉了,我可不管你。” 纪婳婳环住他的脖颈不许他走,醉眼越发迷蒙:“我好看吗?” 忽视她矫情臭美的糟糕毛病,她容貌还真没得说。 而且她跟姬婳长得一模一样。 哪怕君跻想刺她几句,也说不出违心的话。 便木着脸不吭声。 纪婳婳只当他默认,被褥一掀,把他扯上床榻,再狠狠把他压在身下,红唇吻到他额头,如偷了腥的狐狸,眼睛弯弯。 “你是不是觉得我投还送抱,你占了很大的便宜。” “没有。”君跻真想对她做点什么,早就做了。 现在醉酒的纪婳婳把他扑倒,他觉得自己被占了很大的便宜。 纪婳婳瞪圆了眸子,没料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难搞定的男人。 “我不美吗?” “还行。” “我不香吗?” “凑合。” 纪婳婳如碰到惊恐的事情,抱住被褥躲到角落瑟瑟发抖。像刚才被推倒的人是她,她哭得肝肠寸断:“你对女人无意,我还怎么使美人计。” “……” 她还在哭:“那沈温良怎么办?” 君跻的瞳孔一下子就变了,他凑近纪婳婳拉起她的小手,眯了眯眼睛。 “你说谁?” “沈温良。” “他怎么了?” “他中了毒。 “谁告诉你的。” “小镜子。” 醉酒的纪婳婳把银镜的老底给掀了,它躲在纪婳婳的袖子里瑟瑟发抖。嫌它络手的纪婳婳立马把它给卖了。 两根白嫩的手指夹着它,在君跻的眼皮子低下晃荡。 她看向装死的银镜,哭卿卿:“它被毁容了。” 银镜:“……” 纪婳婳抱着君跻的胳膊又在他脸上狠狠地啃了两口,娇嗲嗲:“君君,你帮帮人家嘛。” 银镜的边缘已经被君跻掐出一条裂痕,它镜面迷雾翻滚,可怜兮兮的被君跻牵住,连逃亡都做不到。它无力看着纪婳婳,留下悔恨的泪水。 酒鬼害镜啊。 谁料纪婳婳这骄柔的一喊,君跻胳膊一抖,银镜掉下床榻。它反应极快,迅速藏到床底下,怜惜它破裂了的镜边。 君跻面无表情看她。 “别发疯。” 骨刀刀柄被君跻握在掌中,他眸光暗沉:“等我把它劈成灰,再找你算账。” 他凶巴巴的,还手持凶器,纪婳婳脑袋逐渐恢复清醒。 但毕竟还醉着,也不会太清醒。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别……呃。” 酒嗝熏出温热的气体,君跻目光越发冷冽,甩开纪婳婳的手。 她歪歪扭扭坐到地上,手上两个染色的银环碰撞到一起,发出叮当脆响。 她醉眼迷蒙,抬起被烟熏过的琉璃眸,哇哇大哭了起来。 君跻立身床榻,手持的骨刀没劈下去,眉头微皱:“闭嘴,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 “你凶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纪婳婳越哭越起势,仿佛受到天大的委屈,豆大的泪水噼里啪啦落下她脸颊,滚到地面上。 君跻瞳孔越发暗沉,骨刀刀尖挡到她面前,更加凶狠。 “还哭。” 若她未喝酒,或许不会哭,但她脑子还未完全清醒,便哭得更加厉害,也不管君跻的威胁不威胁的,反正她心情不好,哭了再说。 哭声凄惨,仿佛要把房顶给掀了。 君跻收回骨刀,蹲在地上,视线与她持平。他磨了磨牙,决定以后得盯着她,不准她再喝酒。 “不准哭。” 他轻柔的用雪花袖擦了擦她的脸颊,眸光染上一层温柔。 “听到了么。” 纪婳婳破涕为笑,仿佛刚哭得晴天霹雳的少女不是她。 她蹬鼻子上眼,扒拉他的袖子擦脸,又紧紧抱住他,如小菊花般蹭他脸:“听到了。”她轻轻柔柔的答话,十分乖巧。 少女在他鼻尖浅浅啄了一口,一双琉璃眸弯成月牙。 “你也不准哭。” “我才不像你这么没出息。” 纪婳婳不满少年的反驳,把他推到地上,两只手掌撑到地上,俯视他。 “你再说一遍。” 她嗓音甜糯,白皙的脸颊上有两坨红晕,吐出的酒气能醉人。君跻推开她,纪婳婳不满他不被自己的美□□惑,难道她不美么。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银镯发出金色的光,她力道得到加持,迫使他再次压到地上。背脊触及冰冷的地板,君跻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上隐隐颤抖,却又不敢相信。 大雨盘陀的夜晚,他把身受重伤的姬婳抱回姬家。 少女没有了呼吸,脸色苍白得可怕,鲜血跟眉心痣一样红,顺着她的雪衣滴落在玉石板上,红得刺目可怕。 他每次想起那夜就浑身颤抖,仿佛血都要冻僵了。 白皙的手指摸到纪婳婳的脸颊,温热的触感暖了他的四肢百骸。君跻瞳孔里透着微弱的光芒,长臂一捞,把纪婳婳圈在怀中。 “姬婳,是你么。” 纪婳婳脑袋虽然有点迟钝,却还分得清自己的名字,不满的锤他胸膛,“去你娘的姬婳,老娘姓纪。” 仿佛被一桶凉水兜头泼上,君跻脑袋恢复清明,手臂也没有了力气再紧紧抱住纪婳婳。 纪婳婳双手撑起,不满看他。 泪水又一颗接着一颗的砸来。 她俯视君跻,淡紫色的瞳孔娇媚动人,可怜又柔软。 “你哭什么。” 君跻伸手像擦干她的泪水,纪婳婳不满偏头,咬了咬下唇:“大骗子。” 纪婳婳缩到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你明明说了喜欢男人的,可是一转头就爱上了其他女人。” “……” 也不知道醉鬼怎么那么爱哭,没一会儿就又哭得稀里哗啦的。 君跻磨了磨牙,认命哄她。 纪婳婳手一挥,一道金光就着他的脸颊“啪”的一巴掌,让他脸颊都红肿了起来。 纪婳婳哭得更加伤心了。 “你个坏人,还说不是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我打你怎么不躲开,你做贼心虚。” “……” 君跻抓住她的右手,让两个银环暴露在光亮处。他瞳孔光亮越发幽暗,有惊喜,有困惑,有惊讶,还有难以置信。 他掌心力道加重,仿佛要将纪婳婳的手腕揉碎。 “痛。”纪婳婳甩了甩手,没甩开他。 她的手腕仿佛要被揉碎了,呜呜哭着。 “你欺负我。” 哭着哭着,她又打了个饱嗝。 君跻松开手,把她轻轻搂在怀里。 铜镜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奇的钻了一点点镜片出床底。 君跻心有所感,幽幽地看了它一眼。 铜镜吓得瑟瑟发抖,被裂开的镜边又吓碎了一点点。它麻溜钻进床底深处,因为恐惧,怕得不小心撞到墙角,发出“嘭”的声响。 君跻收回目光,把纪婳婳搂得更加紧。 小小妖镜,胆子不小。 他凉飕飕的目光看了眼低头装死的小菊花。小菊花被赋予了强大使命,猛地站起,“汪汪”两声,它黑黄的眼珠子斜睨的一眼床底,高高在上。 它不能欺负主人的爱侣,难道还不能收拾一面小破镜子么。 开玩笑。 “汪汪。” 小菊花如出行的帝王,傲慢靠近床底,它咧开狗嘴,已经想好要从镜妖哪个部分开始啃咬。 银镜躲到床角后,紧贴墙壁。 虽然它知道今日吾命休矣,但能苟一天是一天,而且它还希望纪婳婳能醒酒救镜。 娇柔的少女赖在少年怀抱,舒服地叮咛了一声。 银镜琢磨着怎么避开雪獒和半妖,把自己躲进少女的袖子里,少女忽然大吼一声:“沈温良,我来救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笔芯笔芯! 第35章 银镜传情郎四 房间的温度以半妖为中心, 一下子就降下了好多。 雪獒的脑袋太大,不能钻进床底,但是狡猾如它,爬上床榻, 从床头冒出半个脑袋下来, 黑黄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盯着它。 那张大大的狗嘴裂得更加开, 还流了两滴哈喇子。 “……” 不知道它解释镜子特别难吃, 而且没有任何味道。 雪獒会不会少啃它一口。 反正镜命休矣。 小菊花嗷呜一下, 狗嘴就扑下床底。 银镜飘向另外一个角落,垂死挣扎。 小菊花兴奋得甩了甩尾巴, 四肢踩上床榻,如逗弄耗子的猫儿, 优哉游哉的靠近银镜所在的地方。趁它不备,一口咬下。 还咬掉了一个床角,大床轰塌而下。 雪獒头颅高高昂起, 让叼在狗嘴的银镜给君跻看,狗尾巴晃了晃, 邀功。 君跻眸光越发暗沉,在小菊花发威前, 挥手。 小菊花屁颠屁颠把银镜奉上。 君跻把它拿在手心,冷冽盯着它。镜面的水珠汇聚成湖水, 直接倒影出一个湖面给他看。要是它有两条腿, 早就给半妖跪下了。 君跻的手落在镜面上, 轻轻摸了摸, 嘴角泛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蠢货。” 他把银镜扔到床榻上,小菊花歪头看他,在犹豫要不要把东西给主人捡回来。 “活不久的, 随它。” 君跻低头,把脸贴在纪婳婳熟睡的脸蛋上,轻轻地蹭了蹭。要是镜妖被他弄死,镜中藏的沈温良出现,他要不要杀他。 若是纪婳婳没有发出他的存在,他可以悄悄处置了。 但是她看见了。 要是他弄死了,她会恨他的吧。 把怀里的纪婳婳抱得更加紧,君跻眸子闪了几下,压住那颗暴躁要杀人的心,把拳头握紧。 躲过一劫的银镜藏在被褥下,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傍晚,红霞漫天舞。 戚城的码头到了。 四周响起搬运货物的声响。 姬坤敲了敲君跻的房门,“出来。” 他站在门外半晌,门内没有传来答应声,他又看了眼纪婳婳的房间。房门大开,里面的东西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他迈步进去,看见凌乱的床铺上躺着一只雪獒,雪獒头顶怪异地顶了一面银镜。 姬坤眉头紧皱,把视线落在君跻身上,他搂着纪婳婳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两人都是石雕。 他倚着门框抱臂:“怎么回事?” 君跻半晌才答:“我得先去个地方。”他抬头看向姬坤,神情冷静,已经想了很久。 姬坤面无表情,又把视线落在银镜上:“哪里。” “雾蔼山。” 听到这个地名,姬坤脸上浮现出一层阴霾,他拳头紧握转头就要走。 “姬小坤。”君跻喊住他。 姬坤步伐顿,却没有回头。 “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我就去找你。” 姬坤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白白净净的脸温和可亲,眼睛半弯,嘴角勾起温柔的笑容,脸颊两个可爱的酒窝浮现。 他的目光落到桌案上的狐狸头,凝聚在胸口的火忽然消散了。 “好。” 他背着包袱下了船。 少女睡了许久,被货物撞击的声音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君跻怀里,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多了几分甜甜的暧昧。 她后知后觉望着小菊花头顶上的银镜,脸上浮现大大的笑容。 美人计成功了。 虽然脑袋有些昏沉,过程模糊不清,但不影响她的喜悦。 她站起身,兴致勃勃问他:“我们去哪儿?” 君跻套上他的狐狸头:“雾蔼山。” 纪婳婳兴奋地欢呼。 从戚城去雾蔼山还有一段路途,沈温良危在旦夕, 乘上马车,一路赶往雾蔼山。 山路崎岖,马车东晃西晃。 纪婳婳坐在角落,拽住君跻的胳膊,防止跌倒。 君跻脑袋侧向窗帘,马车摇晃间,车帘也跟着一抖一抖,隐约可见帘外的树木飞蹿而过,而天色也越来越暗。 “你是不是想念姬坤了,才三个时辰不见,就如隔三秋了。” 纪婳婳冲他眨眨眼,双手合十:“只要你帮我这回,我祝你们俩百年好合。” 马车轱辘撞到一块大石,车厢颠簸了一下,君跻伸手把纪婳婳扯进胸膛,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纪婳婳浑身不舒适,正要逃开。 君跻讥讽说:“不是使美人计么。” 纪婳婳无奈,只好乖乖坐稳。 她坐的时间越久,越是无所畏惧,还胆子极大的攀上君跻的脖颈,头歪在他脑袋上,呼呼大睡。 “……” 君跻掰开她的脑袋,瞪了她一眼:“你给我老实点。” “你好舒服啊!” 她话语还带着浓浓的尾音,显然是困极了。 又不管不顾扒拉上他的胳膊,呼呼大睡。反正也不是她非要坐他大腿的,既然坐都坐了,也不介意再抱抱他,睡一觉。 君跻黑着脸,但也没阻止她。 眸光落在她的银镯上,越发忐忑。 雾蔼山有个玩意儿,能让他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姬婳。 他的手拂上她的脸颊,越发不可思议。 死而复生。 真的存在么。 ☆☆☆ “小坤,小姨不能失去你,不能失去你。” 痛苦流涕的女人极其丑陋,头发凌乱,衣衫也因跟越溪打了一架而凌乱不堪。她已经三日没有洗漱,她扒拉在床沿边,嘶哑的嗓音如裂了的鼓,发出呜呜的声响。 下人们安静从屋外走过,不敢发出一点儿的声音,他们听着恐怖的女人叫声,胆战心惊。 “寻岚,你别这样。” 越溪端着托盘,一碗散发出浓烈臭味的药,另外一碗是白嫩的小米粥。他悲悯的看着床榻上毫无生机的人儿,眉头紧皱。 他把小米粥端给苏寻岚。 “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小坤。” “我不吃。” 苏寻岚袖子一挥,小米粥滚落在地,瓷片破碎,米粥被洒出。苏寻岚抱头蹲在地上,泪水滑落:“我该怎么向姐姐交代,我该怎么办。” 她扑到床边,握住少年的掌心。 他的十指很细很长,冰冷得吓人。 “小坤是不是很冷,小姨再给你拿一床被子。” 她跌跌撞撞走到柜子旁,连地上被她砸了的瓷碗也没发现,就这么踩了过去。她翻出一床被子,铺到姬坤身上,连同被子抱住病弱的少年。 泪水打在被上。 “小坤,你要坚持,你不要丢下小姨,小姨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越溪走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递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给他喝下吧,喝完就会好起来的。” “喝药喝药喝药……” 苏寻岚忽然疯了般把药砸到地上,她动作极快,越溪想拦却拦不住。他眉头微蹙,按住她肩膀,言语沉重:“我知道你心疼小坤,可你也不能这样。” “寻岚,振作点,他还没死。” 苏寻岚忽然大笑:“他这样跟死有区别吗?” 她挣扎出越溪的手,反手按住他的肩膀,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句句紧逼:“他跟死有区别吗?” 越溪眼神闪烁。 苏寻岚望向床榻的姬坤,又哭又笑。 这是保命的药,可也仅仅保命。 喝下去能让他像活死人一样,保住一条命。 “姐姐,我对不起你。” 她膝盖跪下,扎到破裂的瓷片上,猩红的血液混着粘稠的小米粥染红了一大片。 “起来。”越溪用力拖她起身,强迫她坐到一张木椅上,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给她查看伤口。 破裂的小瓷片插在她膝盖的一层皮肉上,血肉模糊。 越溪转头大喊:“快叫大夫来。” 姬坤常年病弱,姬家养了几个大夫,丫鬟们听到喊叫,匆匆跑去。 苏寻岚毫无焦距的眸子忽然看见屋外站了一缕白,眸光一凛。 越溪挥手:“你回去吧。” 君跻白皙的脸有几道鞭伤,已经结了枷,但因为没有经过处理,变得狰狞。他淡漠的视线落在苏寻岚身上,步子往后挪了挪。 他不是怕她,只是不想吵到姬坤了。 “站住。”尖锐刺耳的嗓音透着破裂。 女人不顾膝盖的伤跌跌撞撞跑来,她比君跻高半个头,按住他的肩膀俯视着他。那双看他的眼眸除了浓郁的厌恶还有一层希翼。 她渴望地舔了舔唇角,拼命摇晃他的肩膀。 “你愿意的对吧。” “你肯定是愿意的。” “小坤是为了救了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成。” 越溪再一次挡在苏寻岚面前,悲痛的瞳孔全是不满:“我知道你心疼小坤,可那是禁术,不可滥用。” “越溪。” 苏寻岚的嗓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她哭着捶打越溪的肩膀,像个柔弱的普通女孩,哽咽道:“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你心怀天下,你想救每一个陷入泥泞的人。你救半妖,你救难民,那你为什么不能救救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的泪水如洪水,已经冲毁了堤坝,她跪伏在地上,膝盖的疼痛比不上失去姐姐的孩子们,她抛弃了昔日的高贵和尊严,如一个被上天抛弃的女人,苦苦在泥泞中挣扎。 “小坤如果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越溪,你心怀苍生,你想救天下人,你为什么不能救救我。” 她慢慢抬起眼睛,仰视昔日最厌恶的半妖,瞳孔里那道将灭不灭的火焰在跳动。 她小心翼翼地摸少年的衣袖,那里有几朵小雪花。 君跻往后退了一步,拒绝了她的触碰。 苏寻岚浑身一凛,如坠落谷底,散发出浓郁的死气。 一股毁天灭地的恨意从胸口迸溅出来。 她姐姐是被妖害死的,姐夫也跟妖同归于尽,外甥女的死跟半妖有关,如果不是他的话。 她的外甥就不会…… 她双拳紧握,胸口的怒火从火星子滚成大火球,瞳孔越发犀利冰冷。 却不料,他说:“我愿意。” 少年嗓音清脆明亮,像一道光点燃了苏寻岚的生命。 胸腔的怒火骤然消散,她看着少年的脸,他的眸子望向屋中,秋水潋滟,温情四溢。 人的一生无论是大风大浪,还是平安到岸,终究会有划上终点的一日。 人的命运从出生起便注定了,却有人不信命。 妄想活得更加久远。 紫荆院的小黑屋布满符纸,奇怪古老的卦纹十分诡异。 弧形大圆上躺了两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皆紧紧闭上眼眸。 延长生命,逆天而行。 把一人的寿命强行赋予另外一人。 成或者不成,皆是命运。 躺了三月的姬坤从床榻上坐起,大丫鬟惊喜得大叫起来,甚至顾不得尊卑礼仪,匆匆跑出房门。 “苏小姐,越溪先生,少爷醒了。” “少爷醒来了。” “少爷终于醒了。” 清冷的院子瞬间变得吵闹起来,苏寻岚踏步而来,把姬坤搂在怀里。女人下巴尖锐,脸颊消瘦,眼底乌青,喜极而泣。 “小姨。”姬坤环抱起她,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他的身体似乎发生了变化,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变过。 除了眉心那颗殷红的朱砂脱落了。 他继任姬家家主,被不屑他的少年挑衅,把他按在地上暴打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 他的力量变大了。 他在庭院与姬家弟子对练,弟子欲偷袭,他雷厉风行射出两支金色箭羽,把弟子弄懵了。 他的速度变快了。 他十二岁要外出历练,临走前来了一趟姐姐住的琉璃阁。身穿白衣的君跻缓缓转身,胸口上有一朵耀眼的泼墨牡丹。 他手里拿着扫帚,正在庭院清扫枫叶。 姬坤微微颔首,跨进房间。贡台上,一对金环散发出亮光,他笑着说:“姐姐,我也要外出历练了。” 他走出房间,掩上房门,阳光透过斑驳的枫叶落在少年身上,给他身上的白袍染上一层光亮。 他微微一笑,自信而充满向往。 斩妖途中,小妖狡猾。姬坤自负不肯让长辈陪同,差点着了道。 一道紫色的刀光从身后砍来,把偷袭的小妖劈成两半。但小妖不甘心就此死亡,临死前朝君跻射了一枚刺针。 姬坤拿月盈弓一挡,刺针偏了一点方向。 刺针从君跻脸颊划过,几缕鲜血顺着他的脸颊落下。 少年头上出现了两只白白的尖尖的狐狸耳朵。 姬坤回到姬家,听到小六和月牙的窃窃私语。 “半妖在戚城被天师堂堵着打了。” “呵呵,要不是看在姬家面上,他早被活活烧死了。” “头上长了两只耳朵的妖还敢在街上乱逛,活该。” 三天后,君跻来到琉璃阁洒扫,染红的枫叶树下摆放了一个白白的狐狸头,两只耳朵尖尖的,毛绒绒的毛发随风飘舞。 站在枫树下的少年也不知站了多久,转身时,他肩上的几缕枫叶,飘扬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订阅! 第36章 银镜传情郎五 雾蔼山曾住了一对大妖, 后来某只大妖被捉妖世家杀了,另外一只不知所踪,此地逐渐沦落为小妖的地盘。 小妖妖力低微,极少走出雾蔼山, 碰到厉害的捉妖人还会远远避开。 “九百年前主人因我长得好看, 带我回雾蔼山赠予夫人, 雾蔼山妖力浑厚, 路过的行人皆被主人杀了滋润土地, 此地乃是妖的天堂。我被夫人佩戴九百年,长出灵智, 被夫人带出雾蔼山,因妖力低微, 未能化形,想回山中兜兜转转而不得。” 银镜在镜面浮现出它的来历,主动给纪婳婳引路。 雾蔼山花草青脆, 树木翠绿葱葱,乍一看像一个世外桃源。但谁都知道, 这里曾是人类的禁区。 “蛇妖在哪?” 纪婳婳的声音清脆好听,疑惑的目光四处扫看, 身体不禁往君跻身旁挪了挪,还因害怕他丢下她不管而揪住他的雪花袖。 君跻不屑的哼了哼。 但并未抽出自己的袖子。 银镜悬浮在空中, 裂了的边缘影响它的美丽, 但它半点都不敢恨半妖, 反而十分庆幸。它居然能保住小命, 还能重到雾蔼山。 若是它有眼睛,定会喜极而泣。 它带君跻和纪婳婳走向山林深处。 雾蔼山有一处密林,林口立有两块石碑, 一块写了“瞻彼中林”,另一块是“甡甡其鹿”。这是诗经里的句子,纪婳婳咂舌:“你们妖还挺爱读书的。” 银镜镜面显出一个男子,白眉白发白眼睛,还穿了一身白衣,他面容英俊,手一挥两块石头显出这两句话。 他刻完后,满意的弯了弯嘴角看向身后的女子。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脸若桃花,姿容姣好,身段婀娜。 她掩嘴轻笑,微风吹起她的发丝,美好而淡然,像一朵好看的山茶花。 镜面上的男女慢慢淡去,显出四个斗大的字体。 “夫人喜欢。” 纪婳婳后背发凉,侧头看了眼君跻,他脸色淡然,没有震惊或者意外,这显得纪婳婳的惊讶十分不同寻常。 她缓了缓,淡定道:“带路。” 她面上淡定,心里却不够淡定。 那个女人跟姬坤的继母长得一模一样。 天啊! 雾蔼山的两尊守护大妖,一尊死亡,一尊失踪。 小妖们群龙无首,皆夹着尾巴做妖,稍微感受到一点危险气息就恨不得遁地远逃。 极少人类出没雾蔼山,眼前一下子来了两个,还带了一只超凶的雪獒。 小妖们吓得瑟瑟发抖,不能逃的,或者逃会引发大动静的,纷纷装死。 这种不入流的小妖,君跻连收都懒得动手,装作没看见。 密林深处是一个湖泊,湖上灵气丝丝绕绕钻到一条蟒蛇妖上,它竖起瞳孔,看向几个不速之客。 银镜晃了晃镜身,表示不是它。 伤人的蛇妖修为不算高,但眼前这条修为至少达到千年,盘旋起来的蛇身跟屋檐一般高。吐出的蛇信子黑色的,有剧毒。 蟒蛇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静静地看着它们。 君跻拽起纪婳婳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血融入他的口气,他气质瞬间大变,瞳孔妖冶美丽。他脱下狐狸头交给纪婳婳保管,嘴角勾起,酒窝浮现,忽略殷红的嘴角,此刻他如一个要出远门读书的天真少年郎。 眼前这头蛇妖看上去不好惹,纪婳婳略带犹豫。 “冤有头债有主,不如再找找。” “别废话。” 君跻只想尽快把事情搞定,蟒蛇妖生性凶残,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来它面前的猎物,此刻盘旋不动,唯一的理由就是…… 他抽出骨刀,毫不犹豫朝它劈去。 莽蛇妖怒极,却因为受了重伤不敢跟他对上,灰溜溜逃跑。君跻趁它受伤,跳跃而起,拦了它的去路并跟它打了起来。 打斗三十个回合后,君跻拔下它的毒牙丢到纪婳婳面前。 毒牙上还招了蟒蛇妖的血。 含恨而去的蟒蛇妖瞪了眼他们,却因为小菊花强硬的叫唤几声,而加快了逃亡的速度。 纪婳婳朝君跻竖了一个大拇指:“牛掰。” 君跻不屑哼了哼。 银镜发出银色的光,吸引点点萤火围绕转圈。它镜面越放越大,直至能提供一人出入。 镜面浮现沈温良的身体,纪婳婳已经把纤细的手指里三层外三层包扎好,正要动手取蛇妖的血让沈温良喝下。 君跻动作更加快,指腹沾了血涂到沈温良嘴唇。 银镜镜面的光越发亮,直至把沈温良弄出它的镜面,光才一点点熄灭。 它的镜边本被捏碎了一角,如今裂痕越来越大,逐渐裂到镜面。 纪婳婳瞳孔一震,紧张看了眼君跻,又看了眼被平方到草地上的沈温良:“它,它怎么了?” “区区小妖,不自量力。” 君跻不屑的带上狐狸头,不再看它,而是把视线落在纪婳婳脸上。比起地上的未婚夫,纪婳婳显然更关心镜子的死活,她手指掐住君跻的大掌,胳膊一抖。 “它要碎了。” 她话音刚落,镜面就碎成两截,一半掉到地上,另外一半悬浮在空中,用仅剩了一点点妖力维持。 “你快救救它。” 纪婳婳摇晃君跻的胳膊,瞳孔睁大,浅紫色的眼眸满是恐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镜妖只开启灵智,连法力都不曾有,冒然往镜里藏人,妖死灵散是必然的。” 君跻很平静,他早就知道镜妖的结局。纪婳婳的手紧紧拽住他的掌心,掐得他的肉很疼,奇怪的是他心情居然越来越好了。 轻蔑看了眼躺在地上没醒的沈温良,心里冷哼。 在纪婳婳心中,他还不如一只相识两日的小妖。 他勾起唇角,神色越发温和无害。 “怎么办?”纪婳婳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刚救了一个人,转眼死一面镜子。 半面银镜逐渐碎裂,它凭着仅剩的妖力靠近纪婳婳。 模糊的镜面显示出她的脸。 着急,害怕,惶恐,惊讶。 随后镜子里的少女把食指放在殷红的唇瓣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纪婳婳目光呆滞一瞬。 镜子完全碎掉了,稀里哗啦落满草地上,连拼凑都拼凑不起来。 草地上的男子悠悠转醒,纪婳婳眼明手快把镜子碎片藏起来。 红艳的蛇血还留在男子唇瓣,他睁开迷茫的眼睛,看向陌生的四周,又看向纪婳婳,脸中浮现出激动。 他吃力的从地上爬起,行了一个君子之礼。 “婳婳,你没事吧。” 纪婳婳一怔:“你知道我。” “纪伯父曾把你的画像连同书信特产一起寄到长安。” 纪婳婳恍然:“原来是这样。” 沈温良又朝君跻拱手,脸上笑容情真意切:“感谢这位先生救了在下的未婚妻。” “她真是你未婚妻吗?” 沈温良一怔,眸色写满不赞同,掷地有声道:“当然。” 君跻不再理他,看向纪婳婳,把狐狸头扔到草地上,握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仿佛要把她禁锢起来,他的脚步加快往湖泊上冲。纪婳婳被他拉扯着,没法停下脚步,唯有跟疯子一起跳湖。 “婳婳。”沈温良大惊失色,奈何刚转醒,身体虚弱,跟着跑两步就累倒在地。他眼睁睁看着纪婳婳被拉下湖泊,绝望不已。 “婳婳……” 当湖水蔓延过纪婳婳头顶的一瞬,她呼吸急促,也不知该恼火疯子害她,还是该烦自己成了落汤鸡,或者两者都有。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她脑海却钻入一道白色的人影。 狐狸头上的两只耳朵尖尖的,雪花袖晃出一只储藏袋。因材料十分珍贵,捉妖世家的储藏袋只用来收妖和法器符咒。 储藏袋被打开,甩着两片大肥叶的夹竹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揪出,扔进一面墙壁。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她被迫离开水面。 君跻揪住她的领子,面色白得吓人,他一双胳膊按住纪婳婳的肩膀,瞳孔露出很多种纪婳婳看不出的情绪。 “姬小婳。” 他张开怀抱要把她狠狠的禁锢住,纪婳婳上牙槽磨下牙槽,一个耳光把他给甩懵了。 纪婳婳推开他,径直走上岸,回头瞪了眼君跻,胸口的怒火爆发出来。 “人渣流氓不要脸,傻逼混账滚你娘的。” 她一口气骂出挤压在胸中的怒火,冷笑道:“老娘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狗。” 她回头扶起沈温良:“走,我们不要理那人渣。” 落魄的姑娘浑身滴水,沈温良一时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很有涵养,谴责的目光虽然落在君跻身上,却因为君跻曾是纪婳婳的救命恩人,并没说什么。 而且读书人很重视名誉,君跻拉纪婳婳下水,传出去对纪婳婳名誉不好,他不想多添事端。 他脱下外袍披在姑娘身上,温和道:“婳婳别怕,有我呢。” 纪婳婳颔首:“我们现在就走。” 目视纪婳婳带情郎走过,小菊花不知该不该跟随。回头看了眼目光阴沉的君跻,接到他的指令,又向主人的爱侣走去。 它挤开沈温良,不满的龇牙。 沈温良虽然被它吓了一跳,但自己也十分懊恼,虽然纪婳婳是他的未婚妻,但两人终究没有成婚,他们走得太近了,会惹人非议。 他朝纪婳婳拱手道歉:“待我休书回长安,我们就成婚吧。” 纪婳婳脸色一变,不太愿意提这个话题:“再说吧。” 沈温良怜惜她被流氓欺负,叹了一口气:“是我心急了,我先送你回风车县吧,顺道跟伯父伯母请安问好。” 纪婳婳心中感慨。 什么叫礼仪,这就是礼仪。 什么是风度,这就是风度。 有了对比,讨人厌的狐狸头瞬间跌落尘埃成了一坨烂泥。 她回头看了一眼君跻,恨得牙痒痒。 “好。” 君跻目光暗沉,他已经从湖里走出来,回眸看了眼灵气浓郁的镜面,脸色越发难看。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雾蔼山的两只大妖不在,天师堂每隔几月就会来此查看有无孕育出别的古怪邪物。虽然还是没普通人敢靠近,但有船只经过,远远招手,还是能搭得上便船。 中途搭船,已经没了头等舱,纪婳婳窝在脏乱的下舱内,男女老少互相挤在一处,身上散发的汗臭味熏得她难受。她浑身冰冷,有换洗的衣物却没有地方换,有些懊恼。 狐狸头凑近:“姬小婳。” “老娘姓纪。”纪婳婳知道姬婳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但她不是就不是。冷眼盯着狐狸头,哼了哼:“你不是捉妖人么,还挺有空的,怎么不去抓夹竹桃呀。” 君跻瞳孔一缩。 她果然知道了。 沈温良捧上一杯热茶给纪婳婳,再带纪婳婳去了某个上等舱:“那位姑娘独自住一间房,也愿意让婳婳到她的房间换身衣衫,婳婳还是快些去吧,免得着凉了。” 纪婳婳饮了一口茶水,道谢后欢喜的奔了过去。 “婳婳,还挺亲热的。” “婳婳”二字被咬重音节,狐狸头恨不得生吞了沈温良。 纪婳婳回头盯着他,冷笑道:“关你屁事。” “……” 纪婳婳维护沈温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君跻很烦躁。他眯了眯眼睛,看向文弱的书呆子。 后者也朝他看来。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书呆子怒道:“在下感激君先生救了在下的未婚妻,但君先生做得是否太过分了。” 君跻冷笑:“她是我的。” “大言不惭,不知羞耻。”沈温良再好的风度礼仪碰到要抢他漂亮媳妇的,也怒了:“君先生不要太过分,我与婳婳从小定了娃娃亲,若非婳婳心地善良救了黄鼠狼惹出一段祸事,我与婳婳早就是夫妻了。” 君跻眸子阴沉如一摊死水。 他步步紧逼,冷冷地笑道:“她是你的未婚妻还是我的姬婳,等见了纪家二老就知道了。” 沈温良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念头,眉头微蹙,还想说些什么。但纪婳婳已经从房间出来,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把湿透的发丝挽下,红唇乌发,美得让人窒息。 君跻跑上去,捂平她起了皱褶的领子。 “小婳。” 纪婳婳冷笑白了他一眼。 “小你爹。” “……” 回风车县的路途遥远,纪婳婳住不惯下等舱。沈温良二话不说,一到能靠岸的地方就带纪婳婳下船。 纪婳婳拧着小包袱,回头见君跻跟个保镖似的跟在身后,怒道:“你不是要去戚城么,别跟着我,我看见你就烦。” 纪婳婳知道狐狸头不是好人。这个年头不是好人算什么,不做坏人就行了,所以她就算恼火狐狸头故意刁难她,也从未想过他如此卑劣。一双美目看见他就能喷火了:“你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观阅! 第37章 苦逼的追妻路一 沈温良眼含笑:“婳婳, 下次我带你去长安玩,长安可热闹了,有古朴的宫墙,繁华的街道, 琳琅的商铺, 好看好吃的小糖人, 还有很多漂亮的衣服首饰。” 纪婳婳本还兴趣缺缺, 一听到漂亮的衣服首饰, 眸子闪出光亮:“去去去。” 两人相谈甚欢,恨不得勾肩搭背, 立马跑去长安。 君跻盯着他们的背影,恨得磨牙。 纪婳婳吃了两天苦, 寻到舒服的客栈,草草吃了东西就回房沐浴了。 哪怕出门在外,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如果委屈了, 那就加倍补回来。 诺大的浴桶上袅袅烟雾飘舞,水面漂浮诸多漂亮的鲜花, 姹紫嫣红。房间被熏出瑶池仙境的错觉。 她舒服地叮咛一声,开始想念姬府有父母疼爱, 还有樱桃、苹果等丫鬟伺候投喂零食,轮流擦背的幸福时光。 等回到家里, 她一定要舒舒服服的倒头睡个三天三夜。 但她一想到客栈大厅里, 还有个沈温良, 脑袋忽然有点大。 倒也不是讨厌他。只是他奔着成婚的目的而来, 要她远嫁去长安。 一想到远嫁,她就把脑袋都埋进水里了。 远离父母,侍奉家翁, 左右逢源,晨昏定省的日子,她不愿意。 客栈大堂上。 君跻冷冷盯着沈温良,指尖轻轻放在桌案上,敲了几下。他恨不得一手捏碎他的脖颈,敲爆他的天灵盖。 但脑海中只要一出现纪婳婳恼怒的脸,他便不想下狠手。 唤店小二上了两壶酒,他拍开壶嘴,仰头就灌。 沈温良极少喝酒,但他见君跻喝得起劲,也不想输给他,让小二上了三壶酒,目光阴沉。 君跻冷笑一声,满脸不屑。 沈温良嘴角一勾,豪爽灌酒。读书人偶尔小斟小饮,却极少这般胡喝猛灌,待沈温良灌完一壶,满脸通红,已经分不清眼前君跻有几个脑袋了。 君跻更加不屑。 臭虫连酒都不会喝,还敢跟他抢女人,不自量力。 他又灌下一壶酒,满意看着沈温良醉倒在桌案上,起身拍了拍胸襟前滴落的酒滴,嘴角勾起一抹无害的笑。 转身上了二楼。 纪婳婳刚穿好衣衫,白色的棉布放在湿发上,轻轻擦拭。她头发又黑又长,还隐隐带了花香,嗅着就心情好。 浓郁的酒味从身后传来,她眉头微蹙,刚要转身,那人按住她的肩膀,抢过她手里的棉布,给她擦拭发丝。 他动作轻柔,仿佛在摩擦一件奇珍异宝。 习惯被人服侍的纪婳婳也不得不承认,他态度十分好。 但那又如何。 纪婳婳转头,狠狠瞪他一眼:“怎么,又来取笑我蠢笨如狗。” 缩在床榻旁装死的小菊花默默退到角落,听不懂纪婳婳的嘲讽。 狗不是挺好的么。 君跻瞳孔有水雾环绕,他一身酒气,看样子喝了不少,轻轻环抱住纪婳婳,撒娇道:“我错了。” “老娘捅你一刀再跟你认错行不行。” 纪婳婳没他个头高,气势却比他更加足:“君跻,你还要把我当傻子耍到什么时候,每一次愚弄我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高兴,特别欢喜,特别兴奋,然后在心里嘲讽我,瞧那个傻瓜好蠢。” 她双手使劲把他推倒,举起一个大大的花瓶,美目能喷火:“滚不滚,不滚我就砸死你。” 那双泛着紫意的琉璃瞳孔如霜如雪,举起的手指根根白皙,如陶瓷一般美。 “你滚不滚。” 君跻歪歪扭扭坐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砸这里。” 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纪婳婳,她恨得咬牙:“你以为我不敢砸死你。”她的手隐隐在抖,对准让她生厌的狐狸头,晃了晃。 “我真的砸了。” “等等。” 君跻抬头,秋水眸眨了眨:“别弄脏了。”他脱下狐狸头放在床榻上,再蹲到纪婳婳面前,指着脑袋:“砸吧。” “我去你娘的。” 花瓶发出“哐当”脆响,却没有砸到君跻的脑袋上,甚至砸向离他很远的方向。花瓶碎片裂了一地,屋内发出巨大的动静。 经过房门口的店小二踌躇不安,敲门问道:“姑娘,可是需要帮忙。” “不需要。”纪婳婳怒瞪君跻,气得胸口起伏。 “你不滚我滚。” 眼看纪婳婳就要离开,君跻抱住她的大腿,抬起脸,眸光萦绕水雾,楚楚可怜。纪婳婳看到他这个表情更加生气了,好像是她欺负了他。 “你讲点道理,你究竟哪里来的脸还要继续纠缠我。” 她把门推开,愣在门外的店小二好奇美丽的姑娘在大腿挂的一个大摆件,眼睛都要直了。 纪婳婳指着大门:“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君跻可怜兮兮看她,嗓音可怜又无助:“婳婳,我真的错了,我改还不行么,以后我全听你的。” 店小二顿时醒悟,原来是热恋情侣吵架了。他默默退走,不在多事,启料纪婳婳把目光挪向他,道:“把他弄开。” 店小二为难看了眼君跻。 皮肤白皙的少年郎刚对着美丽的姑娘泫然欲泣,要多可怜就多可怜,但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那双阴沉的眸子像要在他身上戳几百个洞。 店小二万分为难:“二位好好聊,不要吵架不要打架,我去拿个簸箕来收拾一下碎片。” 他跑得很快,拿簸箕是不可能的,等二位吵完打完他再来收拾吧。 君跻一手环住纪婳婳大腿,另一手关紧房门。他慢慢站起,可怜兮兮道:“婳婳,我再也不敢了。” 纪婳婳快被他气疯了,嗓音尖细:“滚。” 君跻眼睫晕上一片阴影,默默退出几步。他站在墙脚,沉默看着破碎的花瓶,捡起一枚长形碎片,回头微笑。 “婳婳,是不是我捅了自己一刀,你就原谅我了。” 纪婳婳神色越发难看,嘴唇下上一碰,想说他做梦。 却明白争吵是没有意义的,她不想理他了。 她别过脑袋,绝情的样子企图让他死心。 “婳婳,这样你就原来我了么,我真的知道错了。” 腥甜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蕴开,纪婳婳猛地看向他。少年手持的白色碎片已经插进胸膛,胸口的泼墨牡丹染了一层血色。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嘴角勾起,脸颊的两个小酒窝,迷人又可爱。 “婳婳,你别气坏了身体。” 他手又加深了几层力道,把碎片砸进□□。 纪婳婳脸色苍白,她不明白她明明是要惩罚他,可他一番操作,最后担惊受怕的却成了自己。眼看他又不要命的扎自己胸膛,纪婳婳忍无可忍,呵斥道:“住手,你个疯子。” 她跑过去想打掉碎片,可他的手放开后,碎片是扎进胸口的。 她不敢拔,只能恨恨盯着他的脸。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更加无辜。 “混蛋。” 纪婳婳跑出房门,唤店小二去请大夫来。 忙碌了一番,君跻就这么躺在纪婳婳的床榻上。 店小二送走大夫,同情的目光落在君跻脸上,他来到纪婳婳身旁,叹息一声:“姑娘,你这是何苦呀,伤了他,最后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 柔柔弱弱的少女,看模样连鸡都不敢宰杀,没想到这么狠。这么长的碎片,竟然往人的身体狠狠地扎了进去。 他叹息一声,又看了眼君跻。 好一个痴情郎。 纪婳婳面色古怪看了他一眼,“不是我扎的。” “难不成是他自己。” 店小二又叹息道:“谁会这么傻。” 纪婳婳漂亮的手指指向躺在床榻上的人,胸口的碎片被拔出,包上白色的绷带。他心情似乎还不错,笑容纯真得如同一个孩子。 仿佛刚才的闹剧不过是像父母撒娇要一个玩具而已。 店小二嗅到空气中的酒味,又想到大堂还有一个醉猫,顿时脑补了年轻少年少女的情爱坎坷,第三次叹息。 “你可得好好待他。” 纪婳婳苦瓜脸。 店小二唉声叹气,出门前还把房门关了,给他们一个独处的空间。 “不准笑。” 纪婳婳狠狠瞪他,又见他胸膛包扎起来的绷带,鼓了鼓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问道:“你想吃什么。” “吃你。” 君跻甜腻腻一笑,嘴角勾起,舌尖舔了舔唇瓣。 纪婳婳拿起他的黑靴,塞进他的嘴巴,恶狠狠笑道:“吃吧。” “……” 店小二说沈温良在大堂醉的不省人事,纪婳婳梳妆打扮后,扶额下楼。她一眼就看见睡得跟猪般的沈温良,歪歪扭扭趴在桌案上,眉头皱起。 沈温良年纪不大,可因为恪守君子之道,性格沉稳,没想到竟然也这么不靠谱。 纪婳婳付了店小二一些钱,让他帮忙找人把沈温良抬回房间。一股酒味从她身旁飘过,她头都大了。 这两个人,一个喝了发酒疯扎自己,另一个醉得昏天黑地。 酒鬼害我。 她再吩咐掌柜弄点小米粥送到她房间,郁闷在坐在一张方桌上,鼓了鼓腮帮子。 出门多日,越发想念在家里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父母疼爱,丫鬟俏美,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 那种日子才是她该过的。 现在过的都是什么糟心日子。 她轻轻点头,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姑娘。” 陌生的嗓音让她微微一震,她侧头看向邻座。 宽大黑袍上有狰狞的火莽,男人的头低着,左手放在桌案上,食指和中指夹了一根尖锐的银针。他微微抬头,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勾人夺目,仿佛多看了几眼就会沉沦其中。 冤有头债有主。 无论桃夭找谁都不该找上她。 纪婳婳腿都软了:“我知道你要□□。” 秦无衣那张比女人还美艳的脸十分平静,左手微微一动。纪婳婳怕他脑门拧不清,一下子朝她射一枚银针来。 忽而站起,正义凛然:“狐狸头就在我房间,我带你去。” 秦无衣的表情有些微妙,嗓音低柔好听:“没想到五年过去了,姬姑娘还活着。” “我不是姬婳,我姓纪。” 她现在十分后悔独自一人出来坐,眸光扫向四周,并无穿得特别的人。桃夭在江湖很有名,除了他是天师堂的供奉,还因为他的五毒伞和银针。 她额头冒出两滴冷汗:“不如我去把狐狸头叫来给你抓,他现在受伤了,你趁虚而入,恰好合适。” 沈温良是一个普通人,桃夭不会对他有兴趣,只要纪婳婳一离开就带狐狸头跑路。他现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能太指望他能干掉秦无衣。 秦无衣不是蠢蛋,要是让纪婳婳去惊动半妖,他今日很难报仇。 看向纪婳婳那张强装镇定,其实怕得要死的脸,秦无衣再把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虽然被银光染了一圈,但法器就是法器。 岂能跟寻常俗物相必。 他望进纪婳婳浅紫的瞳孔,嘴角轻轻勾起。 本是来找半妖报仇的,但现在有了意外之喜,半妖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姬姑娘可愿意跟我走一趟。” “我说我姓纪。”纪婳婳警惕他手中银针,恼怒道:“而且你抓我没用,狐狸头不会管我的,他是个黑心黑面的家伙,不如你去抓他。” “姬姑娘可愿意跟我走一趟。” 秦无衣神色不变,瞳孔幽深得恐怖。 纪婳婳计算着她能跑掉的概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她也得冒险。 “容我想想。” “抱歉,在下非怜香惜玉之人。” 他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了。 纪婳婳瞳孔一缩,秦无衣已经绕到她身后,左手的那枚银针,毫不留情扎到她脖颈上。 店小二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大惊:“放下那个姑娘。” 秦无衣不理会他,扛起纪婳婳跃出大门。 光天化日之下劫持貌美姑娘,店小二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冲出大门。可他望向茫茫人海的街道,已经失去恶徒和美貌姑娘的踪影。 他六神无主,跑去跟掌柜说。 姑娘是在客栈大堂丢的,掌柜脸色铁青:“我去报官,你去跟姑娘的朋友们知会一声。” 君跻还在喝香喷喷的小米粥,嘴角勾起,心里暖烘烘的。 店小二匆匆跑进,他眉头拧起:“滚。” 他的眼神跟冰刀子似的,店小二满头大汗:“公子先听小的说,与您同行的那位姑娘让一个黑袍人带走了……” 他呼吸骤然停止,惊恐交加。 君跻的掌心很冷,放在他喉咙,只需轻轻用力,他喉咙就断了。 店小二都快哭了:“公子饶命啊,不是小的抓的。” “谁?” “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子,穿黑色袍,袍上绣了红色的蟒。” “呵。”君跻冷笑,瞳孔越发冰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秦无衣。” 君跻匆匆走下客栈大堂,他坐在秦无衣坐的位置,左侧是熙攘的大街,身后是靠近荷塘的窗户,而纪婳婳就坐在邻桌。 他脸色越发阴沉,大掌拍在桌案上。 桌案一分为二。 走进大堂的小乞丐被这番动静吓懵了,店小二绕开君跻给他拿了个馒头:“走走走,别碍事。” 小乞丐把手里的风车拿给他看:“一个漂亮的姐姐让我给一只狐狸送这个。” 他目光环绕四周,没有狐狸,只有一个带狐狸头的奇怪的人,长得很凶残。他怂怂的退后一步,把风车塞给店小二。 “麻烦你替我转交给狐狸。” “……” 小乞丐一溜烟的跑了。 君跻凉飕飕的眼神看过来,店小二腿一抖,也产生了准备狂奔的冲动。 君跻站起,接了风车。 风车杆被他折断成两半,纸风车落地后被他踩扁。他拧了两个包袱,大步往前走。 “公子,房里还有一位。” 三人是一起来住店的,店小二觉得这位知道漂亮姑娘被歹人掳走,心情不佳,把那位蓝袍公子给忘了,他有必要提醒。 君跻脚步加速,冷冷道:“关我屁事。” “……” 作者有话要说:追妻路开始啦啦啦! 第38章 苦逼的追妻路二 纪婳婳身上虽然有法器, 但并不会法术。秦无衣观察她许久,意识到她是真的不会,掐住她下巴,逼迫她看着他。 “姬婳?” “我是纪婳婳。”纪婳婳一路上对他说了无数次, 但他没一次能听得进去。 秦无衣抬起她的手腕, 斜睨她一眼:“那为何姬婳的法器会在你手里。” “因为我长得美。” “……” 秦无衣捡起树枝在荒地上画了一个圈, 贴了几个奇怪的符咒, 再把被捆了手脚的纪婳婳丢进圈中心, 他掏出匕首,撩开黑色的衣袍, 露出白皙的胸膛。 纪婳婳双腿蹬着土地,使劲挪动身体, 能退后一点是一点:“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她瞳孔骤然变得幽紫,如盛开的紫罗兰, 神秘高贵。 秦无衣被定住了。 纪婳婳松了一口气,继续控制他, 命令道:“给我松绑。” 秦无衣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他慢慢抬步挪向纪婳婳。 纪婳婳居高一双手, 手腕处的麻绳勒得她难受。 秦无衣从袖中掏出一把火莽形状的匕首,锋利的匕首刚碰到麻绳, 就被他收了回去。 纪婳婳瞳孔一缩, 抬头看他。只见秦无衣把匕首插到胸膛, 面不改色取了两滴心头血出来。 她惊得忘了逃跑。 秦无衣把心头血滴在奇怪的符咒上, 嘴里叨叨念念,符咒发出金色的光芒。带在纪婳婳手腕的日盈镯叮当作响。 秦无衣嘴角勾起一抹笑:“你果然是姬婳,法器真正的主人。” 他的手按住纪婳婳的脑袋, 迫使她看着他。 他认真观察她的瞳孔,如发现惊天大宝贝般,咯咯笑着:“有意思,妖的心脏真是个美妙的东西啊。” 纪婳婳落到他手里,不敢惹怒他,寻思另找办法。幸好秦无衣武艺高强,不把她这颗小虾米放在心上。 他不仅给纪婳婳松绑,还带她到大街上吃面条。 纪婳婳大喜,一边吃面,一边问:“秦先生,我们去哪儿?” 秦无衣看了她一眼:“日落所在的方向。” 纪婳婳看了一眼天边的晚霞,嘴角弯弯:“那边是风车县的方向,我家就在那边。” “哦,想必在那里杀了半妖,会很有趣吧。” 桃夭白皙漂亮的手像工艺品,手指挑了挑面条,并没有吃下去。 纪婳婳装作一副苦大深仇的模样,说:“一定十分有趣,秦先生你不知道半妖多可恶。他在我家放了一只夹竹桃妖,威胁我给他当丫鬟,跟着他吆五喝六吃尽苦头,我早就希望能有一个如秦先生般的捉妖人收了他。” 秦无衣看了她一眼,昔日姬婳冰冷孤傲的模样还在他脑海中,没想到妖心还会改了她的性格,眉头微皱。 纪婳婳忽然站起身,望着不远处卖风车的小摊,微微一笑:“我要去买那个,多日没有回家,十分想念父母,正好买个礼物回去。” 秦无衣无甚表情。 纪婳婳当他默认,蹦蹦跳跳去买了。她挑了两个风筝,趁秦无衣去结面钱,偷偷把一只风筝塞给路边的一个小乞丐,让他去客栈找一只狐狸。 然后给了他丰厚的报酬。 纪婳婳知道她在秦无衣手里逃不掉,乖乖回去了。 “我好想念父母,我们回去吧。” 少女露出甜甜的微笑,仿佛跟朋友出远门般。 秦无衣看了她一眼:“既然你送完信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 纪婳婳的脸顿时变得很难看。 ☆☆☆ 天师堂位于戚城,占据戚城大半地方。 恢弘气派的城门高高耸起,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左边的黑曜石刻“鸢飞戾天”,右边黑曜石刻“鱼跃于渊”,高高在上俯缆众生的牌匾,写“正宫天福”。 天师堂招揽许多江湖特立独行的能人异士,设供奉堂,或给予金银珠宝,或赐予美人玉石,良田金屋。 这些年,实力已经稳稳超越捉妖世家。 江湖风波再起,妖死后理应化为一片尘土,却被挖了妖心。大妖们唯恐挖妖心事件会伤害到自己,已经聚齐起来。 天师堂挑起大梁,于戚城召开天师大会,邀请诸多捉妖世家,共同商讨对策。 年老的捉妖人撸了撸胡须,怒道:“不知是哪个缺心肝的混蛋,挖妖心作甚。” 幽默的捉妖人补上一句:“说不定比猪肝好吃。” “黄毛小儿休要胡说。” “那老头觉得有何作用。” “心怀不轨者,定是酝酿一个大阴谋。” “屁话。” 年老的捉妖人颜面扫地,怒不可遏:“小小年纪,休要猖狂。” 眼看就要吵起来了,位居正座的天师堂堂主举起手制止二人说话,“诸位都是为了江湖安危而来,何必伤了和气。” 天师堂堂主有很高的威望,两人没再争吵。 安安静静坐在台下的姬坤抬头看了眼天师堂堂主一眼,他眸光锋利,带着少年人的狂傲不羁,天师堂堂主若有所感,眸光朝他看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 姬坤挪开目光。 天师堂堂主嘴角微微勾起,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众人虽然是商量对策,但也不敢胡乱建议,或者轻举妄动,万一惹毛了那群大妖,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争吵来争吵去,无非是猜测何人所为。 或者何妖要搞事情。 姬坤朝身旁稳稳端坐的墨家家主打了声招呼,示意他有事先离开。 墨家家主颔首。 姬坤站起,坐在两人身后的墨宣然不屑地哼了哼。 连他父亲这样的人物都得乖乖坐着,他竟然独自离坐,简直不识大体。 天师堂规模庞大,一出会议厅就是一片大理石堆砌的广场,比两个姬家还大。广场四周插满金色的旗杆,上画了天师堂的图腾矛隼。 天师堂的天师多数在会议厅,寥寥几人守在四周。 忽然,姬坤目光一凛。 他挪动步伐,如狡兔般滑到一根通天石柱后,静等秦无衣经过。 耳旁还传来少女的抱怨:“走得好累啊,还有多久。” 姬坤瞳孔微缩。 竟是纪婳婳。 ☆☆☆ “秦无衣,你知道夏郡守的事,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摆平吗,你又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天师堂欠下多少人情。” 姿容华贵的女人盛装打扮,众多仆妇丫鬟把她众星拱月环绕在中间,她步步走向秦无衣,满脸不屑。 她傲慢落座,素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冷哼道:“你倒是好,拿不回来我要的东西,还拖个油瓶。” 女人瞪了眼纪婳婳,那张严苛的脸气得歪了。 “你带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来我天师堂作甚。” 秦无衣牵住纪婳婳的下巴,迫使纪婳婳抬眼看向女人的眼睛。 琉璃眼内的浅紫妖冶美丽,见之不能忘怀。 “她是大妖。”女人眉头微蹙,随即否定了这句话。大妖不可能随便出入天师堂,更不可能走过天师堂诸多禁制,平安无事来到她面前。 女人耐心耗尽,掌心拍在桌案上。 “说吧,你想做甚。” “她是姬家大小姐。” “姬家?” 女人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个没落的捉妖世家,眉头越陷越深,正要发火。身旁的仆妇脸色微变,附身在她耳旁低语,她瞳孔猛地放大,盯着纪婳婳那张美丽的脸庞,手指掐住桌案,呼吸一滞。 “去把堂主叫来。” 仆妇为难道:“堂主还在住持会议。” “什么会能比她还重要,快去。” 姬坤尾随秦无衣来到正福天宫后宅,这里的亭台楼阁和珍稀花草相互辉映,墙垣刻画了无数古老的字体,构造成一个又一个的大阵。 姬坤没多久就跟丢了人,他正要退出去时,天师堂堂主和一个仆妇来了。 那名仆妇他见过,是堂主夫人身旁寸步不离跟着的。 他眉头微微耸起,悄悄跟了上去。 阴沉冰冷的暗室里,纪婳婳被捆了起来,高高吊了起来,她的脚下是一池冰冷的水,数只鳄兽闻到人肉香味疯狂地撞击结界。 困住她的绳索,一个连一个的阵法亮起,保护她不被鳄兽吃掉。 她脸色铁青,知道跟那群疯子已经说不清了。 暗室的石门开启,走进一人。 墙壁上夜明珠的照耀下,他仿佛从天降下的神邸,华袍上的金线环绕圆领和宽袖,富贵堂皇。头戴软纱罗乌帽,上镶狐狸珠,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眸色深沉,左眼角一颗泪痣,略带阴柔,让人难以猜测他的深浅。 这种地方出现的人,不会是好人。 纪婳婳眸光暗淡,心如死灰。 堂主夫人高妙仪挽住夫君的臂膀,呼吸急促:“兮月,就是她。” 琴兮月与纪婳婳的瞳孔对视上,略微惊讶:“她真的是姬家大小姐。” “姬你妹,丧尽天良的玩意儿。” 纪婳婳被吊着,憋屈得要死,她狠狠瞪了眼那对人面兽心的男女,不屑的瞥了瞥嘴。 “闭嘴,小贱蹄子。”高妙仪目光阴沉:“不想被喂鳄兽,就给我乖乖的听话。” “说得我听话就不用喂鳄兽般。”纪婳婳已经不对天师堂抱有希望了,狠狠瞪向他们:“你们天师堂只管收妖,捉我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作甚。快点放了我,不然我叫我爹派十分兵马来铲平你们天师堂。” “十万兵马?” 琴兮月瞳孔一震,他把高妙仪带出暗室,双手负在身后:“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她是桃夭送过来的,是姬家大小姐。”高妙仪双手握住琴兮月的胳膊,嘴角咧出笑容:“存放在她体内的心脏定非比寻常。” 她喜极而泣,“我们的孩子有救了。” “是何妖?” “不知道,但是我们的女儿若是换上这个心脏,就不必再惧怕了。” 琴兮月抽出她的手:“事关重大,容我再想想。”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什么,姬家不过是个破落的小家族,我们天师堂捏死他,犹如一只蚂蚁。” 琴兮月摇头:“她不是妖。” 高妙仪一怔。 夫妻二人并肩而去,姬坤从暗处走出,他眸光冰冷,握紧拳头,胸中是一阵愤怒。 自从他成为姬家家主,最恨别人说他的家族是破落的小家族,他看了眼布满禁制的暗室,压下愤怒,心道若是他贸然碰了石门,必定会惊扰天师堂。 救纪婳婳的事情,得从长计议。 只是天师堂为何要捉她。 难道他们把她当成阿姐死而复生。 天师堂简直不知所谓。 姬坤脸色越发的冷了。 ☆☆☆ 沈温良酒醒后,被店小二告知纪婳婳被黑袍人捉走,君跻请去营救。那名黑袍人被店小二说得绘声绘色,像极话本子里无所不能的大魔头,沈温良脸色铁青。 他捧着被君跻折断后,还踩了一脚的烂风车,朝店小二拱手。 “多谢,在下感激不尽。” 他把烂风车塞进包袱,就要离开。 店小二拦住他,“公子,你要赶往何处,掌柜已经报官,不如去府衙问问。” 沈温良捧起包袱,强颜欢笑:“不必,在下未婚妻已经给在下留了线索,多谢小哥,告辞。” 店小二望着沈温良决然又沧桑的背影,瞳孔一震,脑补了一番漂亮姑娘跟两个公子的三角恋爱关系,一阵天旋地转。 本来他还当蓝衣公子借酒消愁,是因为心爱的姑娘不爱他。 原来那位姑娘是他的未婚妻,那就是白衣公子横刀夺爱。 真是太乱了。 他忽而又想到黑袍男子,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瞧清他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他悟了。 沈温良匆匆忙忙赶至风车县时,已经过了两日。他风尘仆仆敲响了纪家大门,门房把他迎了进来。 沈温良问:“婳婳回来了吗?” 门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摇头道:“没有,不过君公子来了。” 沈温良心中大定,君跻无论人品如何,他实力高强,定不会让婳婳出事的。他踏入大厅,准备拜见纪父纪母。 纪家二老却跪在君跻脚下,彼此抱着,哭得稀里哗啦。 二位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沈温良怒不可遏:“君先生,你不要太过分了,他们是婳婳的父母,纵然你心疼婳婳不知所踪,也不能把罪过牵扯到她的父母头上。” “闭嘴。”君跻看见他就烦,眼底下有一层乌黑,瞳孔冰冷。 “再多说半个字,我就拧断你的脖颈。” “就算你杀死了我,你也休想堵住悠悠众口。” 沈温良不惧生死与他对峙,但纪圣哲并不想他牵连其中,让门房把他拉走。 门房同样被吓懵了,昨日还好好的。君公子说有恶徒捉走小姐,老爷和夫人都吓懵了,还好君公子坐镇,在院里写写画画了一日,布下数个据说是阵法的东西。 今日怎么就让老爷夫人跪了。 君跻的行为让门房对他的好感大打折扣。 他听从老爷命令,拉沈温良离开。 沈温良挣扎道:“纪伯父,你不要怕他,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好,那我们就去找官府理论理论,看王法会偏向拐带了良家女孩的无良夫妻,还是我。” 君跻冷笑,盯着沈温良十分不满,他等了两日,秦无衣根本没有出现,婳婳也许没有给他留风车,都是秦无衣的计谋。 他牙齿磨了磨,决定不在纪家耗了。 秦无衣该死,但他必须把姬婳平安带回来。 君跻站起,步步紧逼沈温良:“你听着,纪婳婳是我的。” “你休要胡言乱语,婳婳是我的未婚妻。” 君跻冷冷看了眼纪家夫妻,怒道:“我再也不想听到谁跟她扯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君跻的眼神过于冰冷,纪家夫妇又是不占理的,双双又无力的坐在地上,掩嘴哭了起来。 沈温良懵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蠢货。”君跻拧起包袱,踏出大门,懒得跟他废话。 纪夫人忽然冲了出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捉住君跻的雪花袖,哭得肝肠寸断。 “求你一定要把她平安救回来,她虽然不是我女儿,但我真的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的,我不是故意骗她的,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我的婳婳又刚没了,我想着那是上天见我们夫妻可怜,赐给我们一个孩子,我们就把她带了回来。” “你一定要救救她。只要你把她带回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君跻看着哭成泪人的妇人,沉默盯着拽他袖子的手,并没有急着抽出来。 他眸子的狠厉渐渐消失,微微颔首,也不知是给自己的保证,还是给妇人的保证,道:“我会带她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狐狸渐渐解锁忠犬模式ing 第39章 苦逼的追妻路三 漆黑的天空被繁星点缀, 闪亮着动人的光芒。 高矮不一的两人出现在暗室门前,年幼的女孩被灌木丛遮挡,看不清真容,她的手紧紧攥住姐姐的裙子, 磕磕巴巴说:“姐姐, 我、我不怕, 我替你把、把风。” “汤汤别吵。” 十一二岁的少女低喝了一句, 让妹妹不要出声引来其他人。此地乃是关押犯了错的天师, 内圈养了鳄兽,有特质的阵法和符咒镶嵌在门外, 每隔三月就换一次。 她是堂主的女儿,虽然知道如何开启石门, 可从来也没有亲自开过。 名唤汤汤的小女孩抱住姐姐大腿,乖乖点头。 少女用了三炷香的时间开启石门,石门材质特殊, 开门关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抱起年幼的妹妹, 悄悄走进暗室。 在暗室外守了一日的姬坤寻到机会,用最快的速度, 尾随少女钻了进去。他躲在黑暗中,看少女的步伐, 观察有无机关陷阱。 步下一层阶梯, 一个大池子暴露在眼前。 可怜无辜的少女被一条特制的麻绳捆着, 脚下是不断撞击阵法的鳄兽。那些鳄兽饿极了, 被纪婳婳的肉香引诱了一日,又见两个白白嫩嫩的姑娘送上门,纷纷朝她们扑去。 汤汤缩在姐姐怀里, 小小的手捂住嘴巴,眼眶滚动的泪水吓得滑落。 “汤汤别怕,它们不能出这个池子。” 汤汤把视线落在池子边缘,一只只鳄兽被一层刚硬的结界弹飞,她松了一口气,打量被吊在半空的可怜少女。年纪比她姐姐稍微大点儿,一头黑发湿漉漉的,浑身脏乱不堪,闭着眼睛好像吊死了过去。 “姐姐,娘就是要挖她的心脏给我们吗?” 纪婳婳饿的前胸贴后背,已经懒得跟白痴们说话了,她累得连眼皮子都不想睁开了。可乍一听到轻轻脆脆的奶音,她还是把眼皮子给睁开了。 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站在不远处。大的那个长得清秀漂亮,梳羊角髻,瞳孔是烟青色的,穿着青色留仙裙,气质冷冷清清的,好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躲在姐姐怀里的女孩约四五岁,生得玉雪可爱,梳包子髻。包子上挂两颗雪白的大珍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写满了好奇。 “你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我们不要你的心脏。” 年幼的女孩被鳄兽盯着,吓得攀住姐姐脖颈,还善良的安慰纪婳婳。 纪婳婳差点喜极而泣。 终于碰见好人了。 “放我下来。”她被吊了一天,好累啊。 少女放下妹妹,轻轻摸她脑袋给她安抚,她从袖中抽出一张黄底红字的符纸,轻念咒语。 捆着纪婳婳的麻绳“噗”的起了一丝火苗。 纪婳婳生无可恋看着少女,差点就哭给她看了。她脚下那几只等着享受美食的鳄兽,幸福得长大嘴巴。 “……” 少女耳根子一红,又念了一下咒语。 她手里的符纸烧了起来,张嘴等肉的鳄兽们忽然悬浮高了一点点。 纪婳婳看着那名少女,瞳孔隐隐有水花在闪烁。 “救命啊。” 少女窘迫,“我试最后一次,这次一定行的。” 纪婳婳已经不对她报希望,可她就是她最后的希望:“姑娘,你一定要念准一点啊。”她心中向上天祈祷,保佑姑娘法力大增。 一下子把她救下来。 少女重重点头,嗓音清脆,喃喃的声音环绕住纪婳婳,绑着她的绳索越来越长,而且准备把她放下水池。 她不该求天的。 “别念了。” 纪婳婳真的哭了。 少女嗓音戛然而止,但是鳄兽们已经朝纪婳婳张开血盘大口。 “我不想被吃掉。” 纪婳婳欲哭无泪,没想到最后的死法竟是这样。 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被挖心而死,而不是被分尸喂兽。 鳄兽们兴奋朝她扑来。 纪婳婳吓得大叫。 两名间接杀人凶手也害怕得大叫,一片刺耳的尖叫声中,姬坤朝水池射了一箭。少年脚踩箭羽,从天而降,白袍飘起,一手提起纪婳婳的后领,再纵身一跃,离开水池。 满池子的鳄兽委委屈屈的看着到嘴的肉再次离它们而去,饥饿使它们疯狂,它们拼命撞击池子里的结界,那张全是獠牙的大嘴吓得汤汤差点就哭了。 少女也被吓得不轻。 她抱着妹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目光却是落在姬坤身上。虽然好奇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他救了人,她应该道谢的。 她术法未到家,险些害了人,态度诚恳的跟纪婳婳道歉,又给姬坤躬了躬身体。 姬坤嫌弃的看了眼手里提的少女,把她扔在地上。双手负在身后,气定神闲的盯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 他眉头皱起:“你们是琴堂主的女儿。” 他虽未见过天师堂堂主的女儿们,却听说堂主的大女儿眸色是烟青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沾惹了不得的妖。 现在他盯着纪婳婳的脸略有所思,看来跟妖心有关。 少女颔首:“我叫琴芳华。”又摸了摸怀里的小姑娘,道:“我妹妹琴音陶。” 雨雪可爱的小女孩咬着小拳头,嘟囔道:“我是汤汤。” 琴芳华补充道:“她的乳名是汤汤。” 小女孩弯了弯嘴角,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你们也可以这样叫我哦。” 纪婳婳累得坐在地上,看了看来救她的两个女孩,又把目光看向姬坤,拽住他的袍子,爬了起来,有气无力:“有没有吃的。” 姬坤冷漠道:“没有。” 纪婳婳委屈不已:“好饿。” “给你吃的。”汤汤从怀里摸出一包桂花糖,吞了吞唾液,忍痛把最爱的桂花糖送出去:“大姐姐饿了,给你吃。” 纪婳婳感动不已,接过小孩的糖,一点也不跟她客气。 姬坤往旁边挪了两步,想装不认识抢小孩糖吃的女人。 等纪婳婳啃完一包糖,还是饿的,但她出门在外,只能将就。她巴巴的看着两个姑娘,自我介绍一番,又指了指旁边的少年。 “他是姬坤。” 琴芳华眸光一闪,脸色白了白:“他是你弟弟。” 姬坤嫌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是。”他觉得阿姐跟纪婳婳有一张脸,是对他阿姐的侮辱。他阿姐是个厉害的捉妖人,小小年纪就扛起姬家的一切,被父亲打二十鞭吭都没吭过一句,哪怕被打晕了过去。 而纪婳婳呢! 他叹了一口气,不去想这个任性糟糕矫情的千金大小姐。 纪婳婳知道姬坤嫌弃她,但她得拜托他帮忙才能出这个鬼地方,讨好的笑了笑:“我好饿哦!” “你就那点出息了。” 姬坤看着琴芳华的脸:“有劳琴姑娘带路。” 琴芳华望了一眼满池子乱撞,想跑却跑不掉的鳄兽,咬了咬牙齿,把汤汤塞到纪婳婳怀里:“你们是走不出去的,天师堂有无数大阵,不仅仅针对妖,还针对人。今日父亲还邀请无数捉妖世家前来商讨大事,天师堂诸位叔叔伯伯也在,一旦惊动他们,你们根本跑不掉。” 纪婳婳把汤汤搂紧了几分:“你是要我假装挟持她。” 琴芳华颔首:“不仅是汤汤,还有我。” 她下了很大的决定,望向姬坤冷漠犀利的目光里,“请少侠挟持我出去。” 姬坤对她这个做法略为意外,但他很快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你父亲取妖心是为了你吧。”目光看了眼软糯可爱的小女孩,眸光闪了闪:“还有她?” 琴芳华颔首,烟青色的眸子闪过几分悲伤。 “是的。” 她嗓音低低的,很惭愧:“其实我们并不想害它们。”目光落在纪婳婳脸上,更加难受了:“我们也不想害婳姐姐。” 几人简单的商议了对策,打算趁着天师堂还未发现,赶紧逃离。要是能安全逃出戚城,就让琴芳华姐妹回家,如果他们不能安全逃出去,就按计划行事,伪装劫持琴芳华姐妹,渡船回横泾。 紧闭的石门缓缓打开,月华倾泻而下。 计划赶不上变化,姬坤大掌放在琴芳华脖颈上,只需多用一分力道,就让柔嫩的脖颈断裂。 石门外的空地上排列了无数弓箭手,穿圆领黑袍的天师堂男子站在弓箭手后方,神态冷漠。弓箭手忽而让出一条道路,金色华裙的女人由众仆妇拥簇,姗姗而来。她目光尖锐,落在姬坤和纪婳婳脸上,恨不得把他们五马分尸。 “放了我的女儿们,不然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说得现在放了就会放过我们一样。” 纪婳婳抱住保命符,挺直腰板:“赶紧让开,不然我们就跟你女儿们同归于尽。” 高妙仪咬牙切齿:“贱人,你敢。” “你看老娘敢不敢。” 纪婳婳被吊了一日,只要低头就能看到无数张开血盘大口的鳄兽,她被吓出了心理阴影,也决定吓一吓这个老妖婆。她大摇大摆往前跨了一步,挺直胸膛,蔑视众人:“你看我敢不敢。” 姬坤跟她并肩走,拧着琴芳华跟拧小鸡崽般,冷漠道:“滚开。” 琴芳华楚楚可怜的看着她娘,“娘,你放他们走吧。” 汤汤泪眼模糊:“汤汤好怕啊,娘。” 女儿们的哭喊让高妙仪再硬的心肠都软了下来,她朝天师堂众人怒吼:“滚开,还愣着作甚。” 一众人纷纷退后,让出一条通道给劫持两位小姐的恶人通行。 高妙仪瞪着他们:“快放了我的女儿们。” “天字码头,给我们安排一条船。” 姬坤知道不妙,但只能按照突发情况来处理,先把天师堂堂主的女儿们带回横泾再做打算。 他冷眼看着尾随而来,随时准备救人的天师们,道:“不准跟来。”天师们不听他命令,他大掌收缩了一分,高妙仪惶恐不安:“给我留在原地。” 她望着姬坤和纪婳婳已经走出包围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只能妥协。 天字码头上。 挂了黑色铜钱的船缓缓使来。 汤汤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小心肝蹦跶得厉害,她悄悄问姐姐:“我们真的要离开了么。”她从未离开过戚城,现在一下子跑远,心情又激动又紧张。 码头的风声太大,琴芳华听不到妹妹在说话。纪婳婳搂紧怀里的小团子,回应她:“别怕,等过两日我们就把你送回来。” 汤汤激动的点头。 太好啦! 可以出去玩了。 船只靠岸,姬坤把琴芳华带上船,他料理了几个躲在暗处的天师,只留了个掌船的,就让纪婳婳上船。 汤汤望着母亲隐藏在暗中的脸,挥了挥小手,嘴角勾起,天真无邪地喊道:“娘别怕怕,我们很快就回来啦。” “汤汤,四月。” 高妙仪往前追了几步,握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姬坤把匕首架到掌船的人脖颈,眸光暗沉:“开船。” 那人不得不妥协,因为害怕浑身发抖,船慢慢飘荡出水中央。 危险被远远抛诸脑后,但纪婳婳还是不太放心。她抱着汤汤把船里里外外逛了一遍,没发现可疑的痕迹,但就是因为发现不了,才越发担心。 天师堂是江湖的大门派,她和姬坤劫持了堂主的一对女儿,天师堂怎么可能放他们安然离开。 矛隼在江上飞跃打滚,围绕着船转圈。 姬坤眉头一蹙,盯着空中那只鸟略感不安。 匕首下的船家忽然压住他的大掌夺了匕首,身法手快都快得不可思议。他抬起头,露出那张阴柔的脸。 正是秦无衣。 秦无衣把匕首扔到水中,从袖中抽出五毒伞。姬坤暗恨自己大意了,带着几个女孩后退数步,冷漠看向秦无衣。 “走狗。” 秦无衣不理会姬坤的嘲讽,左手举起食指和中指夹的银针,瞄准了她们。姬坤若是单独一人还能与之相斗,但他带着拖油瓶纪婳婳,就难了。 “放下她们,我们跳水离开。” 纪婳婳秒懂,桃夭是天师堂的人,而琴家姐妹是天师堂堂主的女儿,她们去哪边都不会危险,但是纪婳婳就不一样了。 她果断把汤汤塞还琴芳华,“保重。” 两人弃了人质,果然逃到甲板旁,准备跳水逃生。 秦无衣却不按常理出来,身体掠向琴芳华,把她怀里的妹妹抢了过来,掐住她喉咙,眸色暗沉:“你们若敢逃,我就掐死她。” “你放开我妹妹,你敢伤害她,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琴芳华术法不到家,只能搬出家中最大的靠山。 秦无衣根本不理她,只冷冷地盯着姬坤,琥珀色的桃花眼闪过狠戾:“把姬婳交给我。” “老娘跟你说了很多遍了,老娘性纪,你是不是有病。” 纪婳婳都快崩溃了,而且他已经把汤汤的脖子掐住,小小的女孩在空中挣扎,努力蹬着两条小短腿,脸颊越发红润,仿佛随时会喘不过气来。 那人渣竟然不管汤汤的身份。 纪婳婳眉头蹙起,往前走了两步,怒瞪秦无衣:“你放了她,我做你人质。” 姬坤面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他没料到秦无衣还想杀天师堂堂主的女儿们,心里暗骂了一句疯子。 纪婳婳走上前,替代了汤汤。 汤汤被秦无衣无情扔到地上,琴芳华把妹妹捡回去,紧紧地抱在怀里,怕下一步又被哪个黑心歹人抢了去。 秦无衣微微低头,看向纪婳婳狼狈的小脸,瞳孔闪着志在必得的光,嘴角勾起:“现在你是我的了。” 纪婳婳:“……” 难道秦无衣俘虏她的时候,已经被她的美貌征服,把她交给天师堂后,后悔得睡不着觉,现在跑来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狗还有三秒钟赶至现场,请等候! 小可爱们,爱你们呦! 第40章 苦逼的追妻路四 江面漂浮着一只小船, 掐住纪婳婳的秦无衣冷漠一笑,掌船驶向雾蔼山。 “你很爱我,很想占有我,其实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你的, 现在你先把我给放了吧。” 抚摸纪婳婳脸颊的秦无衣一怔, 琥珀色的桃花眼闪过疑惑的光, 把她如小鸡崽般拧住, 他警告姬坤。 “你要是敢跑, 我就把她们三个扔到水里喂鱼。” “秦无衣,你别忘了, 你是天师堂的供奉。”琴芳华还是很怕秦无衣的,但是她是天师堂的大小姐, 而秦无衣只是天师堂诸多供奉中的一位。 天师堂就没人敢忤逆她的父亲。 秦无衣冰冷嗜血的视线看来,琴芳华搂紧妹妹,强装镇定, 继续道:“只要你现在放了我们,我会求父亲和母亲既往不咎。” 小鸡崽纪婳婳被秦无衣禁锢住, 滑嫩的脸颊被他捏了捏,大笑道:“有了她, 我还会任由你父亲驱使,成为你们琴家的走狗么, 做梦。” 他的眼神太过令人胆战心惊, 纪婳婳吞了吞唾液, 浅紫色的眼眸与他对视:“不如你先放了我, 我喜欢温柔的男人,其实你好好表现,我也会好好考虑你的。” 秦无衣俊脸越发黝黑, “闭嘴。” 姬坤握住袖中的月盈弓,寻找机会射出要秦无衣命的一箭。 秦无衣抬头冷冷凝视他:“不想她们三个死,就把法器给我。” 姬坤目光凝重,手却没有动作。 秦无衣左手的银针放到纪婳婳脸皮上,只需用力就能在她脸颊上扎个小洞。她最爱自己的美貌,差点就哭了。 “有话好好说,你别扎我脸行不行。” 秦无衣不理会她的哭嚎,冷冷盯着姬坤:“而下一个就会是她们。” 被点到名的琴家姐妹往后退了一步,十分惶恐。姬坤没料到人质还会成为威胁他的东西,心头震怒,却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他把月盈弓扔给秦无衣,被他丢到袖中的储藏袋里,眸色越发阴沉。 “给苏寻岚传讯,让她到雾蔼山来。” 姬坤越发弄不懂秦无衣的用意,他究竟想做什么。但小姨法力高强,而且还有越溪叔叔在旁协助,若是把他们叫来,定让秦无衣有来无回。 他思索片刻,就给小姨传讯了。 想了想又趁秦无衣不注意,再给一人传讯。 纪婳婳被秦无衣盯得浑身不舒服,想骂他有病,可她的小命又被对方捏在手心,不得不缓和语气:“我好困。” 秦无衣盯着她的脸,略感无语。不仅仅是他,连琴家姐妹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位婳姐姐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困难,她都被黑心歹徒掐住喉咙了,难道还能睡得着。 已经知道纪婳婳是个什么德性的姬坤面无表情。 秦无衣松开她,纪婳婳歪歪扭扭滑倒在地,她没有睡在地板,万一生病了得不偿失。她随便靠在船壁上,倒头就睡。 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 秦无衣脸色难看,他盯着纪婳婳的脸,没想到她还真能睡。 琴家姐妹也很惊讶。 汤汤拽住姐姐的手,表示敬佩:“婳姐姐睡得好快哦。” 琴芳华趁机教育妹妹,“汤汤,这个并不是优点。” 在天子码头吹了许久冷风的高妙仪没有等到桃夭送来的好消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秦无衣呢?他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尖锐的叫喊刺耳不已,天师们纷纷低下脑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混账东西,还愣着作甚。” 高妙仪已经不对桃夭抱有希望了,她的一双女儿还在姬坤和纪婳婳手中,她绝对不能让她们出事。 “快去备船,快去救人。” 泠泠的江水涌动,冷风扑面而来,高妙仪打了个冷战,她目光如炬,发誓若是她的女儿们掉了一根头发,都要姬坤和纪婳婳血债血偿。 无数天师堂的船只驶来天字码头,高妙仪等不及了,她吩咐仆妇留下等堂主的到来,她提着金色的裙摆,踏上奢华的船只,亲自去救两个爱女。 仆妇拦住她:“夫人,你且再等等堂主吧,他已经赶过来了。” 今日是堂主和捉妖世家们共同商讨对策的时候,晚上还得招待各位宾客。堂主忙得脚不沾地,但一听到女儿们被歹徒挟持的消息,还是要亲自赶过来。他让矛隼先传递消息来,稍后就到。 高妙仪摇头:“我不能等了,我一刻钟都等不及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把姬坤和纪婳婳五马分尸,杀之而后快。她的女儿们还在凶狠的歹人手里,她不能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 “你留着此地等他来。” 诸多小船环绕着奢华的大船朝江心驶出,高妙仪站在船头,目光尖锐如针,只想透过层层水雾看见女儿们的下落。 “吩咐船夫,用最快的速度追上。” 她美艳的面孔闪过凌厉,一双美目气得喷火。 敢绑架她的宝贝女儿们,一旦把纪婳婳和姬坤捉到手,她定让他们生不如死。 忽然,拥簇大船的某只小船发出一道尖叫。 高妙仪神色一僵,目光扫了过去。小船涌起的浓浓黑烟,直冲云霄,小船还不分东南西北到处乱撞。 她呵斥道:“怎么回事?快让船停下。” 小船停不了,还因为撞击到身旁的船,还发出“嘭”的巨响。不一会儿,环绕大船的小船们都燃起浓浓黑烟,天师们发出惨叫,凄厉声仿佛从江低传来。 高妙仪神色一怔,怒喝:“何妖作祟。” 船头甲板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圆领白袍的少年郎,如绸缎般的长发倾撒而下,一双氤氲了水雾的秋水眸顾盼生辉,手里抱了个白色的狐狸头。 他似笑非笑,轻狂不羁。 高妙仪觉得他似曾相识,那双瞳孔逐渐变得幽深,她想起了什么,步伐往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 “你是谁?” 君跻套上狐狸头,对她的惊恐表情十分满意,雪花袖飘出八张黄底红字的符纸,四张明火符,四张爆破符。 符纸被驱使向前,围绕高妙仪而去。 站在身后的天师们纷纷向前,掏出法器,一一发动。 瞬间五颜六色的光芒倒影在湖水中,君跻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抽出雪白的骨刀往前一劈。法器朝他身上挥来,他没挡。 但他的骨刀们往前劈去,天师们不可能不躲。这一躲就把身后的高妙仪给暴露了出来,君跻嘴唇勾起,邪魅一笑。 不顾身上的伤痕再朝高妙仪狠狠劈了一刀。 高妙仪吓得尖叫,而天师们惶恐不已。 要是高妙仪死在这里,天师堂堂主非弄死他们不可。天师们越发惊恐,忙催动法器去挡,可是已经晚了。 高妙仪瞳孔放大数倍,眼前只有一道要她命的刀光,心脏骤然停止跳动,身旁的丫鬟仆妇纷纷来替夫人挡刀。但君跻杀心四溢,劈出的刀又狠又霸道。 前面挡了多少人,都只是肉垫。 一道金色的光从高妙仪的身体向四周迸发出来,形成一个蚕茧,把高妙仪和身前的诸多奴仆紧紧护住中央,形成一个金色的包围圈。 君跻不屑瞥了瞥嘴,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穿着护身法衣,还带了护身铜镜。 他跳下冰冷的湖水。 湖面上立刻浮现一层猩红。 高妙仪缓过劲来,勃然大怒:“追,给我杀了那只小畜生。” 船却没有驶向前半分,有仆从来禀,船底被人凿了个大洞,正缓缓冒水进来。要修复大洞,需要一些时间。 高妙仪气得脸色发青:“一群废物。” 四面八方都是水雾,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君跻。 他脑袋坠落江低,仿佛落进无边无际的深渊。 恍恍惚惚间,他又想起了站在船头,威风凛凛的女人。盛装打扮,仆妇环绕,高贵傲慢,蔑视天地万物。 想到她居然敢动他的纪婳婳。 泼天的恨意让他脑袋剧烈疼痛起来。 狐狸头落了水,慢慢脱离他的掌控,沉向水底。 他奋力向前游去,把宝贝抱在怀里。 君跻屏住呼吸,冷冷盯着悬浮在水面的大船。心中冷笑,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但终有一日…… ☆☆☆ 夜晚的雾蔼山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船只靠岸,纪婳婳被拧出来,她很烦躁地盯着秦无衣,面无表情:“你知不知道你吵醒女人睡美容觉很不厚道。” 秦无衣大手一顿,视线落在她脸色,格外无语。 他取出五毒伞,缓缓撑开,伞被注入法力,随风飘起。 姬坤冷冷盯着他,刚要动手,秦无衣嘴角勾起,眸光看向琴家姐妹。姐妹俩脚下不知何时被布置了一个明火符阵法,明火符藏于甲板下,冒出浓烟,只要主人再催动一下,就会燃起大火,把琴家姐妹活活烧死。 姬坤恨恨盯着秦无衣逃跑的方向,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他把琴家姐妹救出阵法,眸光越发阴沉。 “姐姐,我怕。”软糯的小女孩不安地躲在姐姐怀里,眼角落下一颗晶莹的泪水。她们姐妹是一番好意要救人,奈何术法学不到家,还成了累赘。万分抱歉,又流落至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琴芳华搂住妹妹软软的身体,安抚道:“汤汤别怕,姐姐在呢。” 说她在,不过是安慰妹妹,其实她也做不了什么。 但少女依然挡在妹妹面前,那张稚嫩的小脸倔强不已,她看着姬坤,歉意道:“对不起,连累你和婳姐姐了。你去救婳姐姐吧,我会照顾好我妹妹的。” 她身为天师堂大小姐,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愿意成为姬坤的累赘。 而且她术法虽然不到家,可也看出雾霭山的古怪。 山中散发的是灵气,可空中飘荡的却是妖气。 姬坤靠在甲板上,微风吹起他的发梢,少年冷静了下来,“你们下船,我布一个阵法,无论遇到谁,都不准离开阵法半步。” 姐妹俩乖乖点头。 姬坤用了半数的符纸,凑成两个大阵。 一个是明火符阵,另一个是挡住妖的圣光阵。 他叮嘱琴芳华:“一旦遇到能入圣光阵的大妖,乘其不备催动明火符阵,无论是否伤到它,切记要跑。” 他指着船道,“不会掌船没关系,顺水跟着船走,走得越远越好。” 姐妹俩再次乖乖点头。 她们目送姬坤远去的背影,站在圈内动也不敢动,稍微飞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汤汤晃了晃姐姐的袖子,“姐姐,你抱着我这么久也累了,放我下来吧。” 琴芳华把妹妹抱得更加紧:“我不累,汤汤要是困了就睡吧,姐姐在呢,姐姐会保护你的。” 天空飞来一只矛隼,矛隼叫音精锐刺耳。 琴芳华和汤汤眸光一亮,两人往天空的矛隼招手。 矛隼飞落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啄出捆在腿上的竹筒,往姐妹俩扔了过去。 琴芳华捡起,撕裂了云袖的一个角,咬破手指头写下几个字,再把布条塞进竹筒,丢给矛隼。 矛隼拍拍翅膀,飞得很高。 没走多远的姬坤回头看了一眼,见琴家姐妹已经跟天师堂取得联系,终于放心离开。 ☆☆☆ 秦无衣嫌纪婳婳走得慢,把她扛到肩上。他脚程很快,爬上高山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就来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山洞,纪婳婳被他颠簸得难受,连什么时候到的目的地也不知道。 她被秦无衣粗鲁的丢到一堆稻草上,光滑的石壁被镶上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妖的骸骨堆满山洞,或被挂在墙上,或被丢到角落,有的骨头发黑,有的洁白晶莹如玉。 阴森恐怖。 “我饿了,有吃的吗?” 纪婳婳眨了眨眼睛,决定先骗他给她吃的,等吃饱了再找机会跑路。 秦无衣站在她面前,如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纪婳婳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 忽然他蹲下身体,视线与她持平,一下子掐住她的脸,迫使她闪着浅紫色光芒的瞳孔注视着他。 “你不需要吃东西,你很快就能解脱了。” 听他这轻飘飘的口气,分明是说,反正你也要死了,吃了也是白吃。 纪婳婳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下,她摸了摸自己饿扁的肚子,泪水汪汪:“万一我饿死了,你岂不是很划不来。” 秦无衣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缩,一言不发转身出山洞了。 纪婳婳活动了一下手脚,她慢慢站起身,琢磨着这里是哪里,要是秦无衣现在走了,岂不是正好方便了她。 纪婳婳走了两步,听到山洞外的动静,她如兔子般蹿到稻草堆里。土地湿润,山洞留了两个显眼的脚印,秦无衣把手里的兔子丢给她。 兔子烤得很敷衍,半生不熟的,他冷眼警告她:“洞内被我熏了毒药,寻常妖进不来,你老实点别被毒死了。” “我去接个人回来,你安分点就能多活一刻钟。” 纪婳婳望着他消失在山洞的背影,明白他这一滚蛋要挺久的。敷衍的烤兔子她咽不下去,但实在是太饿了,她撕了烤熟的兔皮吞下肚子,勉强果腹。 剩下的半生不熟的兔子被她拆成几分,丢到山洞的几个角落。 秦无衣没有骗她。 有的兔子肉碰到土壤,黑了一小截,也不知道什么毒这么猛烈。 她把兔子肉撕裂得更加小块,丢出一条出山洞的路。 秦无衣虽然不知出去作甚,但他既然要接人,搞不好是对她的心脏有兴趣。 天师堂要挖她的心脏。 桃夭也要挖她的心脏。 纪婳婳磨了磨牙,脚踩没有染黑的兔子肉,摸摸索索走出山洞。 洞外是一片黑色的雾气环绕,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石头受不住毒气,也变得黑不溜丢的。 她丢下手里最后一小块兔肉,小肉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色。 纪婳婳:“……” 作者有话要说:婳婳危! 第41章 苦逼的追妻路五 “汪汪汪汪汪。” 听着犬吠声, 琴芳华觉得不可思议,汤汤揉了揉几下眼睛。姐妹俩再次看向冰冷的江面。 一头雪獒一边狂吠一边游来岸边,它肢体不太协调,可动作却出奇的快。将近游到岸边时, 累得险些喘不过气, 笨重的身体缓缓往下沉。 它凄凉的吠了两声, 加快滑动水面的动作。 使劲靠岸。 雪獒浑身湿漉漉的, 哪怕拼命摇晃狗头也不能让长毛的水珠滴完, 它慢慢把凶狠的目光落在琴家姐妹身上,姐妹俩吓得面色一白。 雪獒高傲扬头透气, 黑黄色的眼珠子摆明了不屑她们,扑腾地向前奔去, 一头扎入森林中。 它要在主人宰了它之前将功补过。 主人的爱侣,它来啦! “姐姐,雪獒都能游得这么快吗?” 面对妹妹的惊讶好奇, 琴芳华默默看了眼望不到对岸的江面。她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认真告诉她。 “这并不是游得快慢的问题。” 正常的雪獒能游过江么。 平静的黑夜被雪獒打破了, 它如巡逻人间的帝王,发出“汪汪”的巨响, 惊扰了大小妖的安宁。 一条通体漆黑的蟒蛇从沼泽中探出半个蛇头,谨慎盯着雪獒。这条狗虽不会人言, 却并非凡种。蟒蛇本就受了重伤, 又被半妖大刀砍伤, 还被拨了獠牙, 此刻连狗都得忌惮三分。它暗恨伤它的人,却也知道避其锋芒。 眼看蟒蛇就要退走,雪獒扬起头颅, 往它扑了过去。 蟒蛇不犯狗,狗去扑咬蛇。 蟒蛇乃是修炼千年的大妖,要不是受伤了,怎么这么憋屈。它怒而反扑过去,蛇口的两只獠牙消失了一只,看着颇为可笑。 雪獒打败雪獒的信心大增。 等它搞定了蟒蛇,就去把主人的爱侣营救出来。到时候主人来了,也会夸它一句“好狗狗”。 一蛇一犬就这样缠斗上了,蟒蛇身体巨大,一条黑色的蛇尾摆来甩去,碾压了周围的大树,惊得无数小妖纷纷逃窜。 一枚黄底红字的符纸迎飞而飘,落到蟒蛇另外一颗獠牙上。 发出“嘭”的巨响。 将断不断的獠牙,断裂掉地。 蟒蛇怒极,惊恐愤怒的视线落在少年脸上,记住他的模样后,夹着尾巴逃跑了。 雪獒知道姬坤是主人重视的兄弟,吐着舌头绕他转圈圈,并眼神询问他,主人爱侣的去处。 姬坤冷眼看狗,也不知道它表情怎么那么多,而且好蠢。 他负手离去,高冷漠然。 雪獒撒欢跟上。 主人的兄弟在此,爱侣还会远么。 等等好狗狗! 森林中响起一连串的动静,好像是巨兽推倒树木的声响。汤汤内心不安,不断看向高空,期望能见到矛隼带来的好消息。 琴芳华目光却落到从森林走出的身影。 男人身形修长,穿黑色的铠甲,步履缓慢。他右手按住胸口,左手无力催下,显然是受了重伤。 待他走近,琴芳华才能看清他的面貌,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面容阴柔,嘴角流出两道鲜红的血液,看着让人发寒。 汤汤也把眼珠子挪向他。男人面容太过可怕,她再次往姐姐怀里缩,“姐姐,他是坏人么。” “汤汤别怕。” 男人听闻声响,漆黑不见底的眼睛注视她们姐妹。他嘴巴张了张,又是一坨血从嘴里涌出。他捂住心脏,倒在地上,手抱住脚,竟在抽搐。 他抽了没多久,便一动不动了。 清冷的皓月辉映下,他单薄的影子落在草丛里,分外可怜。 “姐姐,他死了吗?” 汤汤见过死去的妖,好像就是他那个样子的。她小脸发白,想把恐怖的记忆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但她越想忘掉,就记得越发清楚。 “姐姐,我怕。” 琴芳华把妹妹放在地上,指着保护圈,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出来。”她烟青色的瞳孔满是认真,汤汤从未见过这么严肃的姐姐,她乖乖点头。 琴芳华刚往前走了一步,汤汤柔柔的小手就拽住她的裙摆。 她抬起眼眸,可怜兮兮的:“姐姐,不要去。” 琴芳华蹲下身体,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汤汤乖,姐姐不能见死不救。” 汤汤侧头看了眼生死不知的男子,弱弱的缩回手:“姐姐快点回来。” 琴芳华慢慢走出保护圈,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刚踏出圈子就觉得后颈格外冷,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握住袖中滑出的符纸,慢慢走向昏倒的人。 三更半夜出现在荒野的,不止是人。 还有妖。 琴芳华步伐微停,但不远处躺着的男人又抽搐了几下,他以一个保护的姿势,狠狠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不会再受伤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无论他是人还是妖,他都很需要她的帮助。 琴芳华靠近男人,他嘴里涌出的鲜血已经顺着脖颈留到地上,她慢慢蹲身,想把他扶起来。男人忽然瞪大眼睛,死死的瞪着她。 琴芳华强装镇定:“你别怕,我来帮你,你不能躺地上,会着凉了。” 她身上没有让男人觉得危险的气息,男人任由她扶着,坐到一旁的岩石上。 男人缺了两个毒牙,没有开口说话,做了个喝水的手势,一双瞳孔警惕又阴沉。 琴芳华颔首,她摘了一张新鲜的叶子,去江边取水,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把水喂给男人。 男人渴极了,大口大口喝着,口腔的血液也被他咽下肚子。 他受了重伤,琴芳华没有那么怕他,见他喝完,又给他取了几次。每次男人都把水喝得干干净净的,她略感安心,觉得男人不是坏人,回头给汤汤一个别怕的眼神,抱膝蹲在男人面前,微笑着问:“你是妖吧。”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让男人心中升起一股警惕。手指并拢在一起,只要琴芳华露出厌恶的神色,他便会毫不犹豫捏碎她的天灵盖。 蟒蛇妖嗜血,尤其钟爱人类的躯体,能助其快快修炼。他与人类如同猫和老鼠般的两极关系,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 两方一旦对上,定要另外一方死亡。 蟒蛇妖活了千年,什么人类没见过。 区区人类小孩,他并不放在心上。 少女光洁的下巴抵住膝盖,烟青色的眼睛闪着泪光,上唇咬住下唇,哽咽道:“其实,我也算妖吧。” 蟒蛇妖一怔,手放松下来,静静的看着脆弱的少女。 她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落下眼泪。 “我体内有一颗蛇心。” 蟒蛇妖没有说话,因为他被捉妖师和雪獒所伤,想找个庇护之地,嗅到江岸有同类的气息,这才跌跌撞撞跑来。 谁知道江岸没有同类,只有两个人类女孩。她们周围布了法阵,他受了重伤歇了吞人的心,打算歇息半刻就离开。 谁知年纪稍长的女孩走出了保护圈。 他思索片刻,既然她为自己有一颗妖心而难受,不如他吞下她,好恢复法力再离开。他眼眸竖起,准备寻个最好的机会。 少女擦干眼泪,撕开留仙裙的裙摆,擦到他的下巴上。鲜血把烟青色掩盖,沿着少女洁白的手腕滴落土地。 蟒蛇妖一怔。 少女弯了弯柳眉,那双流过泪水的眼睛格外明亮:“我也算是你的同类吧。” ☆☆☆ “姐姐,放我出去。” 紧闭的大门被敲得哐哐响,门内传来女子的凄凉叫喊。 站在门外的女人不为所动,神色冷漠:“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自然会放你出来。”她刚转身,就看见站在身后的丈夫,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女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寻岚魔怔了,她会想明白的。” 姬修远目光漆黑,盯着缩紧的门,“但愿如此吧。” 苏家曾经也是江湖首屈一指的捉妖世家,结果因为大妖寻仇,门中高手死伤无数,剩下一群不成体统的乌合之众。 为了霸占苏家的产业,乌合之众把苏氏遗留的两个孤女赶出家中。苏氏姐妹孤苦无依,被姬修远的父母带回姬家,传授术法。姐妹二人捉妖天赋十分高,姬母去世前做主让苏惜瑶嫁给儿子,成为姬家的主母。 二人志趣相投,夫唱妇随。 苏惜瑶也是想到了年幼的诸多往事,父母叔伯被大妖所害,姐妹发奋用工,立志斩杀天下害人之妖。谁曾想,她竟然这么糊涂。 “妖迷惑了她的心智,我只能出此下策。” “治标不治本。” 姬修远瞳孔里闪着冷光,只一个眼神,苏惜瑶就知道丈夫想做什么。 她犹豫看了眼被敲响的门,于心不忍:“我怕寻岚会怨我。” “若是瞻前顾后,只怕她越陷越深。” 苏惜瑶拧眉,正想说再考虑。 门内又传来苏寻岚的大吼:“姐姐,你关不住我的,我爱他,不管他是人还是妖,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姐姐,你成全我吧,我从小到大,从未求过你,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 “若是你嫌我丢人,那你就让我离开,从此我绝不在你面前出现。” 苏惜瑶藏在水袖下的手紧紧握住,脸色铁青。她跟妹妹相依为命多年,不离不弃,无论是落魄还是富贵都能共享。 她没想到妹妹竟然会为了一只大妖抛弃她。 姬修远趁热打铁:“大妖不除,心魔依在。” 苏惜瑶转身看向院中紫荆花,朵朵花瓣落下,躺了满地。她想起年幼时,大妖手中剑刺向父母的狠戾,和父母倒地的凄凉模样。 她下定决心:“我绝不让妖毁了我唯一的妹妹。” 雎鸠栖息河岸,群居而生。 雎鸠从高空俯冲而下,它站于岩石,看向水中的倒影。上体暗褐,□□白色,羽毛梳理得整整齐齐,可以见心上人了。 一旁的雎鸠劝它:“你要是喜欢普通人类女子倒也没什么,可你喜欢的是捉妖人。” 雎鸠张开翅膀啼叫一下,示意同伴别乱说:“寻岚是不一样的,我爱她,她也爱我。等她回家跟她姐姐告别,她就会跟我在一起,我们四海为家,浪迹江湖,杀天下坏妖,也杀天下坏人,然后找一个地方隐居,从此不问江湖。” 同伴看它那兴奋劲儿,还想说什么。 小小的雎鸠从水底冒出一个脑袋,十分向往:“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娶一个捉妖人。”它拍了拍小翅膀,飞向岩石,尖尖的嘴啄了啄它的羽毛。 同伴无语道:“希望捉妖人不会炖了你。” 小雎鸠怒道:“子衿哥哥能娶捉妖人,我也能娶。” 子衿笑吟吟看着它:“对,我们一起娶捉妖人,等玩腻了江湖,我们就寻一个地方,一起隐居。白天种地,晚上织布,过普通人类的生活,安稳一生。” 雎鸠用情最是专一,一旦认定一个伴侣,就是一生一世。 一大一小畅所欲言,已经开始想未来隐居的生活。从翻农田用的工具,到收购水稻后该如何碾米。 说得头头是道。 两只雎鸠甚至从未碰过人类种地用的工具。 忽然一支贴了明火符的箭羽破空而来,威力巨大,直取站于岩石岸上的雎鸠脑袋。 雎鸠警觉,拍翅膀飞起,它怒瞪不速之客,在空中盘旋一圈,趾上的锐爪猛地扑向捉妖人。 又是几支从四面八方来的箭羽。 箭羽或贴了明火符,或贴上爆破符,威力巨大,落于岩石上,能把岩石炸出一个大洞。 雎鸠不得不放过偷袭它的捉妖人,准备远遁。 空中的结界却在这时被启动,雎鸠被困于阵中,口吐人言:“卑鄙的捉妖人,可恶。” 苏惜瑶手持日盈环,袅袅从灌木丛走出。她相貌与苏寻岚有六分相似,只是看着更加端庄温柔,而苏寻岚五官更加凌厉霸道。雎鸠一下子就知道是她谁,放弃要攻杀她的念头。 雎鸠幽幽道:“你是寻岚的姐姐,我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寻岚乃是捉妖人,岂会与妖为伍。”姬修远踏出灌木丛,他手持月盈弓,目光如箭,冷冷盯着三只妖。 “你不必再等她,她不会来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雎鸠瞳孔骤然变得犀利,但它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可能。 苏寻岚怎么可能背叛它。 不会的。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你骗我。她只是回家一趟,很快就会跟我浪迹天涯。”雎鸠的翅膀骤然伸长,长得仿佛能遮蔽天地,它刺破结界,打算让两个同伴离去。 姬修远捉妖多年,瞬间明白他的用途。他吩咐苏惜瑶和众多姬姓弟子拦住他,他踩着御风符,随风而飞。 “此事与它们无关,别伤害它们。” 雎鸠珍视爱情,也重视友情。它们为情而生,也愿意为情而死。 为难的看着苏寻岚的姐姐,又想保护兄弟们,只好道一句“得罪”。苏惜瑶手持日盈环与之相斗,姬修远则去斩杀一大一小两妖。 它们的道行很浅,平日里疏于修炼,甚至没有化形。 姬修远的月盈箭破空而去,很快把它们击落在地。 雎鸠迫不得已,双翅挥动,拦住苏惜岚与众人,挡在姬修远面前,替兄弟们挨了两箭。它不愿意伤了苏寻岚的家人,也不愿意兄弟受伤。 翅膀已经血迹斑驳,还是不想动手。 姬修远一口气射出十二支箭羽,把雎鸠射成刺猬,他冷漠看着它,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当我们为何知道你在此,若非寻岚,我们何以知道。” 雎鸠与苏寻岚约定此地,已经过了等候时间了,但它还是愿意等。 它觉得苏寻岚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它一定会等到她的。它不愿意用最恶的念头揣测最爱的女人,怒瞪姬修远:“你休要胡说,我不会信你的,我们雎鸠最是长情,我永远爱她。” “那她爱你吗?她可是捉妖人。” 姬修远句句诛心,雎鸠只觉得心脏都在颤抖。 为什么过了三日,寻岚还是没来。 为什么她的姐姐会来杀它。 雎鸠同伴已经被打伤了,现在它只恨自己没有好好修炼,怒道:“我就知道捉妖人不可信,那个女人是骗子,她骗了你。” “不会的,不会的。” 雎鸠摇头,身体在抖,它翅膀猛地一震,十二支箭羽射向四面八方。它仰头冲天,怒吼天地。 “我要去找她。” 姬修远成功激怒它,并且让它陷入大阵中,命姬姓弟子收缩阵法,把雎鸠困于阵中。此乃圣光阵,能洗净妖的浊气,让它妖力枯竭而死。 修为最高的大妖被困住,另外两只不足为惧的小妖全死在爆破符下。 雎鸠目睹兄弟们死去,眼露惶恐愤怒。 “不!” 雎鸠被困于圣光阵中整整两日,已经油尽灯枯。姬修远亲自来检查了一次,确定它活不过明日,留了两个姬姓弟子看守,就回姬家了。 半夜时分,圣光阵传来抖动,惊动守夜的姬姓弟子,两人惊愕的看着狼狈的苏寻岚,被她身上的气势吓了一跳。 苏寻岚眼睛无比犀利,恨恨盯着他们,恨不得挖他们的骨头,喝光他们身上的每一滴血。 “放它下来。” 叫喊多日,她喉咙沙哑难听。 两个姬姓弟子只听命于家主,要是放下没死透的大妖,家主会拆了他们的骨头,两人不敢放。 苏寻岚从袖中抽出骨刀,刀身萦绕了一层妖气,此乃苏家家传之宝,用上古巨龙的龙牙磨练而成。两个弟子怂了怂,往后退了两步。 苏寻岚挥刀砍向圣光阵。 妖气被圣光阵净化大半,阵法半点也不受影响。 苏寻岚盯着悬浮在空中奄奄一息的雎鸠,又看了眼死得血肉模糊,无人收尸的两只雎鸠,目露猩红。 她再次挥出一刀。 妖力还是被净化了。 她不死心,拼命拿妖刀去砍。 她狂砍九九八十一刀,圣光阵终于被砍出了一条裂痕。 苏寻岚没忍住的泪水从脸颊滑落,胡乱擦了擦泪水,继续挥刀。她被姐姐关押数日,吃不饱睡不好,每天拍着小木门,求姐姐放她出去。她嗓音都喊得沙哑了,可却没有半分作用。 现在见到喜欢的人,只能眼睁睁看它受苦。 苏寻岚恨自己没用。 她聚集全身力气,朝刀柄涌来。刀身越发洁白无瑕,她慢慢居高至头顶,欲一举毁灭圣光阵。 “寻岚,够了。”温润如玉的嗓音从耳旁响起,苏寻岚把泪水又憋了回去。她侧头看向越溪,吸了吸鼻子。 越溪抽出惜花剑,纵身一跃。利剑插如入圣光阵,吸取灵力,待圣光阵黯淡无光,他把惜花剑抽出,几乎被风干的雎鸠慢慢滑下。 他化作了人形,皮肤干瘪,没有昔日意气风华的俊朗模样。 “他们快来了,我只能替你抵挡一阵子,你快走吧。” 苏寻岚抱起雎鸠,颔首致谢。要不是越溪偷偷放她出来,她还被关押在小黑屋里,她胡乱擦了擦泪水,听到远处的脚步声,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越溪,你这是何意?” 追踪而来的苏惜瑶怒瞪他,手中持的日盈弓就要朝越溪的脑袋打过去,姬修远拦住她,目露不满:“越溪先生是我姬家的贵客,帮助姬某捉妖,姬某感激不尽,可你插手我们姬家内务就过分了。” 越溪手里的惜花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指向岩石,目光澄明,气质出尘:“我无意插手姬家内务,只是我与寻岚多年好友,实在不忍心她生不如死。” “与妖为伍,还不如死了。” 姬修远温怒道。 越溪把目光挪向苏惜瑶,“姬夫人也是如此认为吗?” 苏惜瑶一怔。 诸多姬家人就在身后追赶,苏寻岚知道,要是被他们追上了。 子衿就没了。 她抱住瘦弱的子衿,又加快了御风符的速度。 无论如何,生死一起。 她避开姬家耳目,成功偷渡上某条客船,为防姬家人追上,她中途下船。望着郁郁葱葱的雾蔼山,她咬唇上山。 子衿命在旦夕,要是没有灵气恢复,他会死的。 她在树林里转悠,想寻一个暂时落脚之地,唯恐触怒居住在雾霭山的大妖,她连一只小妖都不敢杀,若是危害她和子衿性命的,就把小妖捆绑了。 躲藏了三日,子衿的身体得到雾霭山灵气的滋润,渐渐恢复好。 只是人还未苏醒。 庆幸的是,这三日她未遇到雾霭山的大妖。 与平时一样,她出去摘野果子果腹,回来的时候给子衿带上水。她刚踏进山洞,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担忧子衿性命,猛地向前冲去。 子衿的身体被捆妖绳束缚住,缠绕到高空中,在稻草堆坐着的人。 是桃夭。 他抬起那张美艳的脸,嘴角勾了一抹冷笑。 苏寻岚呼吸急促:“你要复仇冲我来就是,你放了他。” 秦无衣本不姓秦,他应该姓苏。年幼时,是苏氏姐妹的玩伴,奈何苏家高手团灭,苏氏姐妹父母也在其中,姐妹无依无靠,被赶出苏家。 而赶走他们姐妹的男人正是秦无衣的父亲。 姐妹痛恨抢走祖业的秦无衣父子,在姬家学了本领后就回去报仇。苏寻岚年轻气盛,不仅把他们父子赶出苏家,夺回祖传的龙骨刀,还杀了他的父亲。 秦无衣一夕之间失去亲父,流落江湖。 为躲避姬家和诸位与姬家交好的捉妖世家,秦无衣改名换姓。 “你当日杀我父亲的时候,也如今日般有气魄。”男主话语冰冷,犹如一条毒蛇在耳旁吐蛇信子。 苏寻岚取出骨刀插入泥土中,恨自己曾经没有斩草除根,把父子一起送去黄泉:“你想要苏家和龙骨刀,都给你。” 秦无衣嘴角勾起一抹讪笑:“好一个给你。不可一世的苏家二小姐,竟然会为了一只大妖,舍弃苏氏和亲姐姐,啧啧啧。”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谁愿意管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秦无衣恨恨盯着她的脸,他站起身。火红色的蟒蛇盘旋在黑袍上,他取下兜帽,露出一头未束的青丝,琥珀色的丹凤眼十分美艳。 他每走一步,苏寻岚就多了一分危机感。 冰冷的大掌抚摸她的脸颊,秦无衣仿佛又见到那日苏寻岚举起骨刀,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厌弃看了眼洁白的骨刀,那里曾经沾满了他父亲的血液。每一滴血都曾顺着洁白的刀身滴落青石地板上,赤红了他的眼睛。 苏寻岚头往后仰,避开秦无衣的触碰。 秦无衣不怒,反而大笑:“不知被妖所杀的他们,可否会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苏寻岚恨恨盯着他:“杀他们的妖是坏妖,子衿从未做过恶事,他比人心肮脏的人好一万倍。” 人心肮脏指谁,不言而喻。 秦无衣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他的琥珀色瞳孔:“等过了今日,你就会变得跟我一样肮脏。” 苏寻岚要躲,桃夭伸手指向被高高挂起的子衿,冷笑道:“苏二小姐,你最好让我尽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订阅!么么哒。 第42章 苦逼的追妻路六 阴恻恻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纪婳婳猛地坐起。 她拍了拍脑袋,让噩梦散去,再拿走发髻上的稻草,骂自己是蠢猪。 现在秦无衣不在, 她不想办法离开, 等他回来, 她就完蛋了。 目光触及四周, 思绪又开始游离。 她不会飞, 怎么躲开洞口地上的层层毒土。 她生无可恋躺在稻草上,目光眺望头顶的岩石。 秦无衣就是在这个位置把子衿捆了起来, 然后威胁、欺凌苏寻岚。她拍了拍脑袋,直至把脸颊拍疼, 又心疼自己的如花容貌。 万一拍花了怎么办。 洞外忽然传来犬吠声。 纪婳婳眸光一亮,把梦抛诸脑后,顺着没有变黑的兔子肉碎走出山洞。她与小菊花遥遥相望, 嘴角一扁,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兴奋。 小菊花在此, 它主人是不是也在。 “快找狐狸头来救我。” 小菊花可怜巴巴的“汪汪”了两声,东嗅嗅西闻闻, 打算先把姬坤找来。也不知道主人的兄弟是怎么想的,大家目的一致, 都是为了主人的爱侣, 如此就该一起合作。 谁知他竟用御风符飘远了, 把天生嗅觉敏锐的好狗狗留在原地。 简直莫名其妙。 它寻到主人爱侣的位置, 得通知姬坤来救人。 待姬坤救出人,主人来时它就能邀功了,顺便弥补一下主人爱侣失踪, 它没有好好保护她的责任。 小菊花晃头晃脑的走了,独留纪婳婳对着一片毒土担忧。 纪婳婳重新回到稻草堆上坐好,她摸了摸染了银色的日盈环,上下摸索,看有没有口诀刻在环上。 摸索了大半日,她仰头叹息。 镯子既然臣服于她的美貌,认她为主,就不能好好的浮现一个口诀么。 她太难啦! “汪汪汪汪汪。” 绝望的纪婳婳从没有如现在这一刻般,觉得狗吠是世界最动听的声音。她再次小心摸索出洞口,不远处的大岩石上站着耸拉着脑袋,一脸蔫巴的小菊花。 旁边还站了一个狐狸头。 纪婳婳也从未如现在般,觉得狐狸头无比的亲切可爱,若是他能救下她,并且保证不再恶劣,她还是可以考虑原谅他的。 纪婳婳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看到捉妖人脚踩符纸,冲天而下,搭救她这个柔弱可怜美丽又无助的小女子了。 “君跻,你快来救我。” 纪婳婳激动得跳起,她脚踩的土地,前后都被洒了奇怪的毒药。君跻皱眉,喝道:“别乱动,你乖乖呆着,我来想办法。” 纪婳婳求之不得,乖乖点头。一双浅紫色的瞳孔注视着他,心脏砰砰直跳,其实狐狸头也不是没有优点。 虽然他的缺点跟优点一样多。 但看着他能救下她的份上,她可以暂时忽略他的缺点。 纪婳婳眼睛冒出星星,无比欣喜地看着狐狸头从雪花袖抽出一张黄底红字的符纸。 来了,传说中能带捉妖人随风飘荡的御风符。 君跻脱下狐狸头放在原地,驾驭符纸,身轻如燕,随风飘荡了起来,但是他才刚飘进来,就如一只被射了一箭的大雁,从半空中栽倒下来,落到洒满毒药的泥地里。 无形的法阵已经外人误闯,自发展开。 君跻趴在地上,似乎不能动弹了。 “君跻,你别死啊。” 这黑土很毒,要不是纪婳婳定性好,早就冲出去了。 他趴着瓮声翁气道:“你要是害怕就别看。”他吃力爬起,忍住浑身不适,盯着被高空的法阵,诡异奇怪的文字漂浮,比黑土还危险。 君跻思索片刻,决定从黑土走过。 小菊花见主人危险,而主人的爱侣是个不顶用的,它打算以身犯险,勇敢救主。 君跻猛地回头,喝住它,不准它进法阵中。 小菊花委委屈屈的退后半步,着急看着眼前的一切。 君趴在毒土中,脑袋阵阵发晕,他无视掌心变得黑紫,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爬起来。 他穿着黑靴,但他能感觉到靴子踩到土地上,逐渐腐烂。他的脚开始麻痹了,他得加快动作。 “君跻,你走吧,我不用你救。” “回去啊。” 纪婳婳见他发狂跑来,可跑两步又因体力不支,半跪到地上。膝盖处的布料被磨破,露出两小截发黑的皮肤。 他抬头,看向纪婳婳的脸,嘴角勾起一个微笑,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越发让人心疼。 “你聋了么。”纪婳婳大喊,恨不得揪住他领子把他扔出去。 没个万全之策,还搭上自己小命怎么办。 君跻面上不为所动,心中却乐开了花。若是纪婳婳不走,等秦无衣回来后,只要死路一条,但她宁愿等秦无衣回来,也不愿意他以身涉险。 他直起膝盖,再次走向纪婳婳。 短短二十步,他走得很漫长。 等终于能触碰到他的婳婳时,他又变得小心翼翼。他黑靴的鞋底被磨了一层,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婳婳,我来救你了。” 纪婳婳眼眶通红,看着他这副要死不死的模样,想骂几句,可又骂不出来。 他转过,“上来,我后背是干净的。” 他趴过泥土的手掌漆黑如墨,在黑土中走的时间不久,却让黑色蔓延至手臂。 “婳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纪婳婳吸了吸鼻子,跳上他后背。 君姬不敢用手触碰到她,躬着腰,免得她掉下,他回路去来时更加艰难。纪婳婳眼睛酸涩,还掉了两滴泪水。 “我不是让你别来么。” 背到一半时,君跻脚麻得厉害,头痛欲裂,他还用法术暗暗护住纪婳婳。毒素从掌心和膝盖蔓延出去,他的胳膊和小腿都被染黑了。 他屈膝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落下,还要强颜欢笑:“婳婳,你别说话,搂着我的脖颈,千万别掉下地。” 他使出全身力气站起,背着纪婳婳踏过毒土。 刚走出,他就把纪婳婳放下。 这个时候,纪婳婳才发现他的脸也变黑了。 纪婳婳想触碰他,又怕两人一起倒下,双双等死,崩溃得哭了出来。 “我不是让你滚么,你干嘛还要来。” 尖锐的叫喊在耳边响起,君跻睁开眼眸,弯了弯唇角。 “婳婳,对不起。” 纪婳婳口干舌燥,死死地盯着他。 她不知道他是因为之前欺骗她欺负她的事情道歉,还是因为她叫他走,他执意而来的事情。胸口有一团棉花,软软的,却被很多根针狠狠地扎了进去。 “汪汪汪汪汪。” 不知何时跑去搬救兵的小菊花又带了人来。 越溪看了眼倒地的君跻,慌忙从储物袋掏出解毒灵丹给他喂下去。又讶异的看了眼纪婳婳的脸,喉头微哽。 夕阳落下,天边的云彩是金色的。 漫山遍野都被染上一层光彩。 躺在岩石上的君跻慢慢睁开眼睛,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脸上残留几分病态,撩起披在身上的白袍,目光四处搜寻:“婳婳呢?” 越溪刚摘了一些野果子回来,指了指他身后。 君跻猛地转头,纪婳婳那双怨妇般的眼眸落在他身上,随后如骄傲的孔雀般,抬了抬下巴,别开脸不再看他。 君跻温柔一笑,把身上披的衣衫递给她:“婳婳,夜深露重,给你披上。” “你让我跟着你风餐露宿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夜深露重呀。” 纪婳婳夺走衣衫,拢住他脑袋,呸了他一口:“看见你就烦。” 君跻知道是纪婳婳的意思,把衣衫穿好,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谢谢婳婳。” 献出衣衫的大好人越溪微微一笑,大公无私地把野果子也贡献出去。 “好酸。”纪婳婳啃了一口野果子,满嘴都是酸味,她把果子放到一边,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再啃一口。 她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她好想回家。 “婳婳,我这个果子很甜很甜。”君跻把果子递过去,讨好的笑了笑。 纪婳婳瞪他:“谁要吃你咬过的。” 君跻抢了他手里的果子,塞到嘴里嚼了起来,面不改色说:“我吃了你的,你也尝尝我的。” 他把啃了一小口的果子转了个圈,露出没啃过的一边,送到纪婳婳嘴巴。 看着病恹恹的少年,纪婳婳的狠话憋在心里,打算等他好了再找他算账。她给面子地啃了一口,确实很甜。 君跻把两人的果子凑成一堆,每一个果子都掰开尝了尝,酸的自己吃了果腹,甜的给纪婳婳留着。 纪婳婳啃得很高兴,漂亮的眼睛弯了弯,像两轮弯月。 越溪正在吃一枚酸得牙根疼的果子,惊讶的看着二人的互动。姬坤曾跟他传信说过,遇到一位跟姬婳很相似的女子,一双浅紫色的瞳孔妖冶美丽,而且跟君跻感情很好。 但他没想到他们的感情能好到这种程度。 他看着带着狐狸头的君跻,少年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甜都送给眼前的姑娘,并不是只在乎她的美丽皮囊。 他嘴角勾起,虽然君跻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心底终究是淡漠的,甚至可以说残忍。但他经常跟姬坤一起外出,姬坤面冷心热,心地善良,而他自然也会收敛一二。 没想到纪姑娘能让他变得有人味。 越溪把自己的果子推过去,让君跻辨出酸甜,他和君跻一起捡酸的来吃。 纪婳婳吃甜果的手一顿。 她并不是骄柔不分轻重的大小姐,只想折腾一下狐狸头。温柔的大哥哥主动吃酸果,给她吃甜的,而两人关系又算不上好。 她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也捡了一枚酸果子。 君跻把果子抢到手里,放了两枚甜的,微微一笑:“你吃这个。” 纪婳婳一边吃,一边观察越溪。他长得温润如玉,气质出尘,而且几颗丹药就搞定了狐狸头的毒,让纪婳婳很佩服。 最让她佩服的是,他面不改色吃酸果,还主动再往她手心塞两枚甜的,声音如泉水叮咚,“纪姑娘不必拘谨,你是君跻的朋友,也是姬家的朋友。” 桃有园,纪婳婳是去过的。但那里的仆从和丫鬟都不太把君跻放在眼里,何况是有身份的姬姓弟子。 偌大的桃有园,恐怕也就姬坤和越溪是真心待他。 越溪眸光温柔,落在君跻身上,如一个欣慰的老父亲:“纪姑娘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待她。” 说着,又如准家翁般,看向纪婳婳,更加温柔的说:“若是君跻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不,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纪婳婳摇头,挪了挪座位,不肯跟狐狸头并肩,她傲娇的哼了哼:“他太丑了,配不上如花似玉的我。” 越溪一呆,目光再次落在君跻的狐狸头上,赞同颔首:“狐狸头是不太好看,但他的模样还是挺好看的。” 少年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秋水眸如秋日湖泊,潋滟的光倒影在湖中,说不出的风流好看。越溪笑得如沐春风:“待你们成婚,生下的娃娃也定十分好看。” 君跻剥野果子的手一顿,目光忍不住落在纪婳婳脸上,心情忐忑。 纪婳婳瞪了他一眼:“要生你生。” 君跻错愕一瞬,很快就笑了起来:“好,我生。” 只要纪婳婳肯嫁给他,那谁生孩子也无所谓,他琢磨了一下,看向越溪:“叔叔,我能生孩子么。” 温润如玉的男子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看了眼认真的君跻,把惊讶得合不拢的嘴巴合上,“有违伦理。” 君跻也没见过男人生孩子,委委屈屈低头,啃了一口酸溜溜的果子,心里也是酸溜溜的。 “我再想想办法吧。” 越溪一怔,随即喟叹一声:“天地万物有阴阳,日为阳,月为阴,昼夜交替,生生不息。谁也不能跳出天地纲常。但也有罕见强大的神兽血脉,勇于挑战天地阴阳。” 君跻眸子含希翼,看向越溪。 连纪婳婳也竖起两只耳朵,仔细聆听。虽然她并没有嫁给狐狸头的打算,但男人可以生孩子,这是件天大的好事。以后她的孩子全部让男人生,而且有些话本子里的婆婆十分恶毒,明明自己是个女人,偏偏重男轻女,非让媳妇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家里又不是有皇位继承,干嘛这么执着。 要是男人可以生孩子,她得重女轻男。 生不出漂亮女儿的男子休掉,然后换一个给她生女儿。 呵呵,美滋滋的人生。 纪婳婳的笑容太过灿烂,君跻古怪看了她一眼。连越溪也好奇望着她,她赶紧端坐好,乖乖聆听。 事关她未来的幸福,她挤出一个微笑:“还请越溪先生赐教。” 越溪咳了咳:“只是一个传说,寻常人很难做到。” 纪婳婳心里“咯噔”一下,苦着脸。君跻一直看她的脸,见她不高兴,眉头也皱了起来。女人生孩子还很痛苦,他血脉特殊,半人半妖,纪婳婳会害怕也正常。 但是要是他有个孩子就不怕纪婳婳跑了。 妄想用孩子捆着孩子他娘的想法在君跻心中发酵,他微微一笑,“越溪叔叔就说吧。” 他的话勾起少年少女的兴趣,要是说到一半不说,难免不厚道。 越溪咳了咳,道:“上古时期,大禹治水遇到困阻,经过涂山遇九尾狐女相赠水灵珠,水灵珠把大妖封印在涂山,大禹治水成功,与九尾狐女结为夫妻。数百年后,九尾狐女的后辈年少不懂事,被苏醒的大妖蛊惑,释放大妖。” “大妖血洗涂山,后辈悔不当初,侥幸逃命后,潜心修习术法,吞噬水灵珠,两者融为一体。她进入大妖梦境,把大妖活活淹死。后辈重新在涂山落地生根,与一男狐结为道侣,男狐背信弃义,欲杀害怀孕的妻子,占据涂山,被发现后。涂山氏入男狐梦境,把腹中胎儿转移到男狐体内。男狐苏醒,竟真的有了身孕。” 男狐怀孕成功引起她的注意,纪婳婳眸光亮晶晶的:“男人真的可以怀孕,后来呢?” 君跻接话:“自然是男狐把孩子生下来了。” 越溪点头:“不仅如此,涂山氏痛恨男狐背叛,不仅让他生了一只小狐狸,还把他囚禁在洞穴中,生了许多窝。涂山氏血脉强悍,妖法厉害,与水灵珠融为一体后,能把梦境变为现实。” 结局并不怎么美好,涂山氏本是真心待男狐,怎料他狠心要母子性命,她折磨他生了数窝小狐狸,又当着他的面娶了无数男夫,日日夜夜羞辱男狐,还把其他男夫的孩子都弄到男狐的肚子里。 男狐是自杀而亡的。 而涂山氏在男狐死后,遣散了后宫男美人,独自一人在世间徘徊。她不再相信爱情,也不肯相信世间上的男性。 最终她彻底消失在世间,连她的孩子们也无法知道她的踪影。 越溪看了眼纪婳婳单纯漂亮的琉璃眼,省略了许多恩怨情仇,再次咳了咳,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把梦境变为现实此等厉害的神通,自涂山一脉销声匿迹后,再也无妖习会。” 纪婳婳兴致勃勃拍了拍君跻的肩膀,浅紫色的美丽瞳孔倒影出他的脸,“要是你能替我生孩子,我就嫁给你。” 说着,又一脸期盼:“谁给我生孩子,我就嫁给谁。” 作者有话要说:狐狸头举手:我来!我生!我愿意! 渣婳:生九窝。 狐狸头:QAQ 第43章 青青子衿一 姬坤在雾蔼山逛了一大圈, 终于跟君跻三人会合。 彼时的少年十分狼狈,发髻散开,脸色黝黑,白袍在泥地滚过一圈, 脏兮兮的。他眉目有浓郁的戾气。 “秦无衣把小姨捉走了。” 君跻眼睛还是落在纪婳婳脸上, 对他来说, 苏寻岚的命比不过纪婳婳的一根头发丝。但越溪十分着急。 他提起惜花剑, 眉目清冷:“在何方?” 他看向被撒满毒的山洞, 不再寄希望秦无衣把苏寻岚带回自己的巢穴。 “小坤和君跻留在此地,一旦秦无衣回来, 便支会我,我去找寻岚。” 姬坤坐在地上, 灰头土脸的,“小姨跟秦无衣究竟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他要捉小姨。”他巡山途中碰到小姨, 那时小姨已被秦无衣捆住。 他丢失了法器,又遭到秦无衣法阵的围困, 待逃出生天后,已经不见小姨的踪影。 他看了眼君跻, 若论仇怨,君跻在白仓郡陷害秦无衣谋杀郡守, 害他被朝廷通缉, 这样的仇恨更大。 但他不找君跻报仇, 盯上纪婳婳后, 又掳走小姨。 “越溪叔叔,秦无衣究竟有何居心。” 知道一点内情的纪婳婳盯着越溪。杀父之仇,羞辱之恨, 那两人的仇怨大了去了。 但她没料到姬坤竟然被蒙在鼓里。 越溪沉默半晌,说:“你小姨不愿意你担心。” “叔叔,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现在是姬家的家主。” 少年这五年来拼命学习术法,就是希望重振姬家当年的风采。虽然父母和姐姐都不在了,但他还在。 他要用自己的努力告诉所有人,他姬坤不是废物。 望着少年执拗的眼神,越溪为难道:“我答应过你小姨的。” “小姨命在旦夕,难道我还不能知道吗?” 姬坤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姨和越溪永远把他当成一个小孩。被父亲罚跪,用鞭子狠狠抽后背的疼痛仿佛就在昨日,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昔日软弱只会哭泣的自己。 “秦无衣擒住小姨的时候,我听到他说要帮小姨续命,何为续命,为何要帮助小姨续命。” 姬坤仅剩苏寻岚一个亲人了,如果她发生意外的话,姬坤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越溪叔叔,你告诉我。” “苏寻岚的心脏不是她的。” 君跻又往纪婳婳手心塞了两颗甜果子,慢慢抬起头,对上姬坤的眼睛,“是秦无衣给她换的心脏。” 总有想逆天改命之人。 总有想挽留挚爱的人。 无数这样的人寻了各种各样的方法,终于找到了一种。 换心。 换上一个崭新的心脏,用别人的寿命活着。 君跻的手放在纪婳婳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她茫然抬起眼睛,他冲他一笑,脸颊上荡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纪婳婳塞了一枚果子进他的嘴巴,示意他闭嘴。 君跻不为所动,继续说:“秦无衣每隔一年就给苏寻岚换一次心脏,你没有发现你小姨一年比一年暴躁么,而且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么。或者说,她记得很多事情,却又不是她的记忆。” 姬坤把披散的发丝随便捆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睨向越溪。他并不是不相信君跻的话,只是他希望溪越能告诉他,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 为什么小姨体内的心脏不是她的。 那么她原本的心脏呢! ☆☆☆ 被捆成大闸蟹的苏寻岚恨得咬牙切齿:“桃夭,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别用这些卑鄙的手段。” 正在布圣光阵的秦无衣手一顿,对上她喷火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布阵法是为你保护你,越溪能辩百草,最擅长解毒,我要把姬婳带来,若是带上你,多有不便。” “小婳已经死了,你到底在瞎说什么。”苏寻岚看着插在百年树桩上的骨刀,暗恨自己没用,“秦无衣,你究竟想做什么。” 姬坤曾写信跟她提过一个长得很像姬婳的女孩,还说她有一双淡紫色的瞳孔,美艳得不似凡人。但终究只是像而已。 她曾目睹君跻背着姬婳踏入姬家,瘦小的女孩脸色苍白,发丝被雨水淋湿,十分狼狈。 姬婳已经死了,被她亲手抱进檀棺。 “寻岚,姬婳还活着。”秦无衣亲自确认过,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等我把姬婳的心脏送你送来,你就永远也不需要换心了,你会活着,而且活得比谁都长久。” 他的脸只有巴掌大小,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微光。 难受的恶心味已经散去很久,但苏寻岚好像时时刻刻都能闻到。她靠着大树干呕,只想把五腹六脏都给吐出来。 吐出那些恶心的东西就会好起来的。 她一直都这么安慰自己,但无论她如何呕吐,她始终吐不出来半点。 脑袋里不断浮现各种妖的惨死。 七年啦,每一年都会有一只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待奄奄一息时,会被一只白皙的手穿过胸膛,将那颗滚热的心脏取出。 妖修炼久远才能化形,血脉越是强大,力量越是强。 妖心从妖的胸膛拿出,她还能看到那颗红色的心脏“砰砰”的跳动着。 每一只妖都会让她脑袋多一点东西,那些不属于她的回忆,时时刻刻让她知道。 她是个怪物。 她惊恐交加,盯着秦无衣的手,满脸恐惧。 就是那双手,穿过妖的胸膛,血顺着手掌蜿蜒落下地面,触目的全是一片狰狞的红色。 “秦无衣,你杀了我吧。” 苏寻岚控制住恐惧,凤目如刀剑,若是可以,他已经被万箭穿心而死。 秦无衣已经布置好圣光阵,他踩着悠扬的步伐,站在苏寻岚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他如看一只小小的蝼蚁,欣赏她各种惊恐无助的表情。 “苏寻岚,等你用了你外甥女的心脏,你就不会说我是魔鬼了。” 秦无衣布置的圣光阵威力极大,小妖感受到力量的抵制,会远远避开,若是碰到大妖,则会引发他布下的第二个大阵。大妖智慧高超,不会轻易犯险。 他做足准备,抚摸苏寻岚美丽的脸,欣赏她的绝望。 “寻岚,等我回来。” 苏寻岚已经不想理会这个疯子了。 秦无衣得不到应答,也不难过,反而更加期待姬婳的心脏出现在苏寻岚身体里。 他光是想象她那时候的悔恨表情,就浑身畅快。 苏氏姐妹,毁了他的家。 杀父之仇不同戴天。 苏惜瑶死了,她的罪孽就让她女儿偿还。 而苏寻岚这辈子也永远活在对姐姐和外甥女的愧疚中。 届时,她还有何颜面去嘲讽他丑陋、卑鄙、无耻、下作。 秦无衣再砍了几棵千年古树,让巨大的树冠笼罩住苏寻岚。 他做足准备,撑开五毒伞,御风而去。 一只纯白色的矛隼从他身旁飞过,掠向森林外围。 秦无衣眉头微皱,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琴兮月和高妙仪生了一对天生患有心疾的女儿,从足月开始就给女儿们换上不同的妖心。 年幼弱小的女孩要寻匹配合适的妖心何其困难,但夫妻二人不惜让天师堂犯下大杀孽,也要凑足妖心,给琴氏姐妹续命。 他把琴氏姐姐掳走,琴兮月夫妻怕是会发疯。 秦无衣眉头一皱,驱使五毒伞往森林外围而去。他现在还不能跟天师堂翻脸,得回去封住琴氏姐妹的嘴巴。 要是封不住…… 嗜血的光芒从桃花眼中一闪而逝。 谁让姬坤把她们姐妹带出戚城,若是她们有何意外,自然要把责任归到姬家头上。 还有半妖诬陷他杀夏郡守的事情。 这笔账他也要跟他好好算清楚。 五毒伞飘出去很远,矛隼没飞到森林外围,绕着一棵千年古树的枝干转了一圈,又飞了回去。 它从半空俯冲而下,落在一男子的肩膀。 他穿着华贵的金袍,胸口的肩膀都绣了金色的麒麟。头戴一顶软纱罗乌帽,帽上镶了一颗晶莹透亮的狐狸珠,他面容俊朗,左眼角下的一颗泪痣让他面容看起来更加阴柔。 他站在被砍了古树旁,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矛隼叫了两下,指向明圣光阵的位置。 琴兮月从袖中取出流光匕,插入阵法上。流光匕乃历代天师堂堂主的护身法器,用日曜石打磨而成,能破各种阵法。 没一会儿,秦无衣引以为傲的阵法,全部被破解。 矛隼冲出树冠,啄断捆住苏寻岚的绳索。 苏寻岚被天师堂所救,跌跌撞撞拂走一大片绿枝,她抽出龙骨骨,拱手致谢。 “多谢琴堂主救命之恩,改日一定登门拜访感谢。” 她腿上有伤,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 琴兮月微微一笑,温和从容:“苏姑娘放心,秦无衣往河岸走去了,那里已被天师堂部署好,秦无衣暂时不会去伤害姬姑娘。” 苏寻岚听闻,心下暂松,但她还是要澄清一件事情。 “那位姑娘姓纪,是姬坤的好友,琴堂主误会了。”她凤目染上一层暗淡,叹了一口气说:“小婳已经死去五年了,纪姑娘只是与小婳相似而已。”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苏姑娘能替姬家主逆天改命,为何姬姑娘就不能死而复生呢。” 苏寻岚愣了愣,她捏着骨刀的刀柄越发紧。 当年她替姬坤逆天改命,是动用了禁忌之术,只有越溪和君跻知道。越溪是真正的君子,她信得过,难道是君跻说出去了。 她眸子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气,再次拱手:“不知琴堂主是何意?” 琴兮月把流光匕收了起来,嘴角轻轻一勾,“苏姑娘就不好奇,为何桃夭要如此折磨你么。” “他父亲霸占我们苏氏,还企图欺凌我姐姐,我杀他是为苏家除害,我问心无愧。”往昔的一切浮现在眼前,苏寻岚再一次恨当年的自己心软放过秦无衣。 “杀父之仇,他自然恨我。” “若说世界上还有人真心待苏姑娘的,秦无衣定排第一位了。” “琴堂主别开玩笑了。” 对于秦无衣,苏寻岚除了发自骨子里的厌恶,还有数不清的怨恨。每年一次的换心,这种恐怖的日子,每年都会上演一次。 换心后,她的脑海多了很多东西,也忘了很多东西。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世界不会有人比秦无衣更加歹毒了。 寻常人寻仇,是一剑毙命。他却是把她圈养起来,每年羞辱一次。 她的心脏终究不是她自己的,一旦腐烂就会损害她的五脏。 有时候她浑浑噩噩的想着,与其窝囊地活一辈子,还不如死了。 “苏姑娘,那你知道为何秦无衣会给你换心脏么。” 苏寻岚一怔,怨毒的眼神变得迷茫。 “秦无衣法术高强,还精通大小阵法和毒术,以他的才能若要自立门户,开山立户不过是一桩小事,但他却愿意为你成为天师堂招揽的供奉,还为你每月贡上一百颗新鲜的妖心,只求天师堂每年替你换一颗心脏。” 琴兮月看着出神的苏寻岚,微微一笑:“难道这些不足以证明他的心意么。” “疯子!” 苏寻岚没想到秦无衣竟是因为她做了天师堂的供奉,任凭天师堂驱使。虽说供奉比寻常天师地位要高一点,但只要天师堂堂主一句话,他就得唯命是从,哪怕要他吃狗粮,他也不能犹豫。 她更难以置信的是,天师堂居然要秦无衣一个月奉上一百颗妖心。 “你要妖心做什么?”她面色煞白,想起群妖集聚的事情,原来是天师堂搞的鬼。 “你到底有何居心。” “我与桃夭目的一样,他是为了救苏姑娘,而我是为了我的一双女儿。她们天生患有心疾,若非有妖心,早就不在人世了。” 琴兮月丝毫没觉得不妥,因为天师们除掉妖,而它们的妖心就无用,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替他的女儿们续命。 “此乃有驳天理,你身为天师堂堂主,怎能为了一己私欲。” “苏姑娘这话就可笑了,姬家主的命是命,难道我女儿们的命不是命么。” 苏寻岚面色煞白,可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从某种程度来说,她跟琴兮月,甚至是秦无衣,并没有区别。可笑的是,他们两人坏的明明白白,而她做了坏事却还要拼命掩饰,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苏姑娘可想知道,你原本的心脏在何处?” 兜兜转转的话又绕回了原位,苏寻岚盯着琴兮月那张温和的脸。他的笑容跟溪越很相似,两人在外人看来都是君子,可溪越的笑让人有种清风明月的爽朗,而琴兮月隐藏在眼睛里的,是暗沉。 “你究竟想说什么。” 被人知道难堪的事情,高傲如苏寻岚已经不想再面对他。 她知道琴兮月想告诉她一些事情,而那些事情,她竟本能的排斥,甚至生出了一种逃离的冲动。 七年了,她曾无数次怨恨秦无衣。 但她从未想过她原本的心脏去哪了。 也不想知道。 她觉得就这样忘掉了就好。 可有人不允许她忘了。 琴兮月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苏姑娘还记得你曾经的爱侣么。” “雎鸠妖子衿。”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有一丢丢虐,只有一丢丢! 大家看文愉快呦! 第44章 青青子衿二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被吊起的子衿缓缓睁开眼眸。陌生的男人披散的黑袍上落在潮湿的土地, 上绣有龇牙的狰狞火莽,它凶狠瞪他,仿佛在嘲讽他的天真。 火红的女子衣衫在旁,上坐有一个美艳的男人, 他缓缓抬起眼眸, 琥珀色的瞳孔带着炫耀,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他忽而低头, 凝视角落的女人, 深情款款道:“寻岚,说你是爱我的。” 女子身体微颤, 忍住身体的疼痛和滔天的恨意,忍住杀人的心, 留下两行泪水,咬牙切齿,屈辱地道:“我是爱你的。” 秦无衣亲吻她的脸颊, 看她狼狈羞愤的模样,心情大好, 抬手挑起她的下巴,凝望她双眼。 曾经高高在上俯视她的女子已经跌落尘埃。 他抬头看向被她偏爱的大妖, 狰狞狂笑。 他不杀苏寻岚,他要让她痛苦万倍的活着。 捡起披散在地的衣袍, 他慢条斯理穿好, 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 “寻岚, 待我取了雎鸠的玉爪, 我们就远走高飞。” “做梦”二字已经即将吐出喉咙,苏寻岚憋屈咽下,更加怨毒。她沉默地披好衣衫, 遮住玲珑的娇躯。 恶心的味道环绕身体挥之不去,她躲在黑暗中,浑身发抖。 噩梦的一夜,将会伴随她的一生。 “寻岚,那只傻妖醒了。” 秦无衣暧昧地提醒她,再把子衿放下地。子衿虚弱无力倒在一旁,歪歪扭扭的身体甚至坐不稳,他空洞的目光逐渐恢复,缓缓落在女子身上,他已经心头百种心思缠绕,兄弟死前的惨状让他脑袋几欲炸裂。 苏寻岚脸色发白,她不知道他看了多少,更不知道他怎么看待她。 肮脏,卑贱,下作,娼妇。 她一边抖,一边挪向子衿,她小心翼翼拽他的衣袖,对上他冰冷弑杀的目光,心底一痛。她没了勇气再触碰他。 她知道自己很脏。 她低下头哽咽着,泪水滑下脸庞。昔日雷厉风行的女人,哭成一个小妇人,仿佛天下皆抛弃她而去,仿佛她是世界最可怜之人。 子衿看着她哭了,死寂的心竟会疼。 他裂开嘴角,逼迫自己去笑。 好一个捉妖人。 他的兄弟们被活活炸死,尸骨无存。 他被捆在法阵中,任由妖力消失,油尽灯枯。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她跟男人苟且。最可笑的是,他竟还怜惜她的泪水。 “扶……” 他口干舌燥,嘴里哆哆嗦嗦的吐出一个字。 苏寻岚仿佛找到活下去的目标,小心翼翼扶起他。她身上还残留着秦无衣的味道,她不敢靠他太近,远远的看着他,把他当成一座容易碎的琉璃像。 他的手抬了起来,瞳孔闪过数种情绪。苏寻岚知道他是想她靠近的,心中忍不住升起雀跃,他不嫌弃她。 她欣喜靠近他,刚要触摸上他的手。 他掌心一晃,一支雎鸠羽插入了苏寻岚的身体。鼻尖嗅到的血腥味很浓郁很恶心,他却笑了。 他望着苏寻岚那张错愕痛苦的脸,悲苦地留下了泪水,他燃烧最后一点生命力,欲跟她同归于尽。 雎鸠一生只钟爱一个伴侣。 不求同生,但愿共死。 一枚银针向他的脑残刺来,灵敏的苏寻岚心有所感,抽出他的大掌,偏头挡下银针。 淬了毒药的银针刺入苏寻岚的身体,她吐出一口鲜血。强忍住疼痛,猛地抽出骨刀,朝秦无衣砍了过去。 苏寻岚的刀锋能劈下大山,秦无衣躲避时,苏寻岚已经抱起子衿,飞快地逃走。 她在雾霭山居住三日,熟悉地形,很快寻到让子衿躲藏的地方。她受了重伤,又中了毒,已经顾不上身上的气息会不会让他恶心。 她握住他的手,瞳孔闪过微光:“子衿,你要好好的活着,一定要活着。” 未等子衿有任何表示,她扛起大刀,瞳孔迸裂出毁天灭地的怨恨。 “待我杀了秦无衣再回来寻你。” 秦无衣? 子衿恍然大悟,他听说过秦无衣,是寻岚的大仇人。 他的父亲龌龊,霸占苏家产业,把孤苦无依的苏氏姐妹赶出家门,甚至要玷污她的姐姐,被她一刀给劈了。 她心念跟秦无衣幼年的情谊,放他一马,不料是放虎归山。 苏寻岚已经受了重伤,胸口有他插进皮肉的箭羽,毒针在她后背插着,她怎么可能是秦无衣的对手。 子衿想举起手拦住她,也想说话喊住她,但是他刚才燃了生命之力,让雎鸠羽刺向苏寻岚的身体,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寻岚,你回来! 你快回来! 夜幕降临了,子衿努力恢复的一点妖力,他刚爬了几步,就听到有人拨弄草丛的声音。他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遮靴的火莽黑袍就在眼前,他连拽动的力气都没了。 秦无衣蹲身,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映满了他的身影,他凑得很近,似乎要看清子衿的狼狈。子衿吃力往后爬,要避开他的触碰。 “寻……”子衿说话说得不利索,但他还是断断续续把话给问出来了。 “寻、岚,呢!” 他筋疲力尽,被秦无衣拧起,如小鸡崽般,弱小无力。 “你是愿意的对吧,寻岚这么爱你,她甚至为了你,愿意被我这种人羞辱欺凌。”秦无衣捏住他下颚,勾唇轻笑:“寻岚要跟我同归于尽,我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掉下去,可是她咬了我一口。” 秦无衣举起被咬出鲜血的右手,还能依稀看见牙印。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被她咬了也不肯松手,但是她用符纸炸裂了大树,我们都掉了下去。” 掉下深不见底的地狱。 她身体冰冷,已经无力回天了。 子衿的心无比地凉。 秦无衣晃了晃他的衣襟,“她死了。” 满脑子环绕着这三个字,子衿有种不知今昔何年的错觉。仿佛做到一个噩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愣愣看着秦无衣,瞳孔已没了焦距。 “你很痛苦吧,我也很难受。” 苏寻岚是秦无衣的杀父仇人,他隐姓埋名苦学法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仇人死了,他的心空了。 泪水顺着脸庞滴落到地上,他可怜又可悲:“你知道么,我真的不想她死,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苏家曾是江湖享负盛名的捉妖世家,却一夜之间几乎在江湖除名,是因为他们家族有一种禁忌之术,逆天改命。 把妖的寿命转移到活人身上。 遭人眼馋的禁忌之术,甚至有让人长生不老之说。 与人相恋的大妖妄图让自己的爱人长安不老,与她一辈子长相厮守,她袭击了苏家。苏家高手与妖同归于尽,禁忌之术再无人敢提及。 古老的符咒被涂上苏寻岚已经没有生机的身体,她闭着眼睛,美丽的脸被石头碎划花了,死前甚至露出狰狞可怕的表情。 但子衿还是紧紧地抱着她。 大雨落在两人身上,凄美绝伦。 秦无衣画了一个又一个的禁忌,妄图把子衿的寿命转移到苏寻岚身上。他一次又一次地画,一次又一次地涂抹画错的丹砂。 “明明是这样的,怎么会不行。”他并非苏家正统,只是苏家收留遗孤的儿子。他聪明绝顶,过目不忘,精通阵法和毒术,可他无法画出苏家的禁忌法术。 拳头垂落在地,秦无衣强迫自己不哭。苏家有禁忌之术的传承,证明有人使用过,既然他们能把妖的生命转移到人的身上,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盯着身体凉透了的苏寻岚。 年幼时,她是苏家骄纵任性的二小姐,苏家家主百般宠爱,姐姐总是护在身后,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永远都是天真无邪地笑着。 后来苏家没落,她成为孤女。父亲要斩草除根,杀掉苏氏的两个嫡系女儿,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为了救她们姐妹,他甚至被父亲打得奄奄一息,还把刀架到脖子上危险父亲。 父亲怜惜他,无奈摇头,说走错一步就错一辈子,但面对唯一儿子的恳求,还是硬不下心肠,只把苏氏姐妹赶出家族。 多年后,骄纵的二小姐却没有顾他的哀求,斩杀了他的父亲。 他是想她死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但是他做不到。 泪水从眼眶落下,他一双手无力的撑在泥泞的土地。手掌被尖锐的石头刺得出血。 子衿把下颚埋在苏寻岚的脖颈上,缓缓闭上眼睛。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明明是垂死之妖,却笑得如沐春风。 他想如此也好,生不能一起流浪江湖,死后共同在地府徘徊,做一对鬼鸳鸯。 “子衿从未做过恶事,他比人心肮脏的人好一万倍。” 秦无衣脑袋不断徘徊这句话,他抬头死死盯着子衿,似乎要他射出两个洞来。 “你想跟她一起死,你做梦。” 他如疯子般,把苏寻岚从子衿怀里夺走,抱在自己怀中,笑得凄凉又猖狂:“她是我的,她永远都是我的。” 黎明降临,天边的阳光洒下雾霭山。 春雨飘落脸颊,冰冰凉凉的。 秦无衣不想看到子衿的脸,踩着子衿的脑袋,把他半个身子压到泥土中,他蹭掉手里的鲜血,脱下火莽黑篷披在苏寻岚的身体上,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又把她拥入怀中:“冷么,我抱抱你。” “抱着就不冷了。” 七日后,他在天师堂的暗室中,身旁站在琴兮月。 琴兮月如君子般笑得温和,他目光又落在死了七日,身体开始发臭的子衿身上:“她即将醒来,还是尽快处理他吧。” 大妖力量强大,而雎鸠妖修行了数千年,道行高深。他是自愿贡献出心脏给苏寻岚的,死前还维持着人形。 那张干瘪枯瘦的面容,已经不再俊俏好看,嘴角却还勾起一抹笑容,瞳孔依然温柔,神圣且专注。 雎鸠是妖中最至情至圣的一种,能得到雎鸠的爱,在妖界是无上的荣耀。 秦无衣亲吻着苏寻岚的脸。她脸色的伤口已经痊愈了,身体也被他擦拭干净,他轻柔地把手放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声音沙哑。 “她会忘记么。” “当然。” 琴兮月微微一笑:“妖心终究是妖的,一旦植入她的身体,记忆就会错乱。或许会忘记前尘,或许会忘记痛苦的事情。” 苏寻岚是在天师堂的厢房中苏醒的,厢房中有天师堂的矛隼雕塑,还有黑色的铜钱珠帘挂在床前。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看她苏醒。 她姐姐的女儿比她大几岁,苏寻岚一睁开眼睛就想起了可爱的小姬婳,她微微一笑:“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迈着两条小短腿,躲在角落,好奇看着她。 苏寻岚慢慢坐起床榻,这才发现小女孩的瞳孔是茶色的。她穿着缩小版的茶色留仙裙,皮肤白皙得像个玉娃娃。她猜到了她的身份,是天师堂堂主的女儿,琴芳华。 听说天师堂堂主女儿患有心疾,活不过十岁。 堂主夫妻想尽一切办法替女儿续命,用了奇异的术法,所以小女孩双眼的颜色被改变了。 上一次她听人提起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时,似乎在三年前。 她不过三岁,瞳孔是碧湖色的,有个天师以为是大妖幻化,当场取出照妖镜。堂主夫人大怒,把羞辱她女儿的天师赶出天师堂。 此事闹得江湖人尽皆知。 苏寻岚不会养孩子,接触最多的小孩是姐姐生的小姬婳。小姬婳聪明可爱,每次一见到小姨就恨不得双手双脚绑住她,很缠人。 小女孩却对她有种恐惧的感觉,仿佛她是吃小孩的洪水猛兽。 “哥哥让我告诉你,要好好睡觉,不要不顾身体,总是修炼。” 小女孩怯怯看了她一眼,夺门而出。 房门被关闭,只剩下苏寻岚。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竟有点儿疼,泪水不受控制从眼角落下。 她抹掉一把泪水,很疑惑,小女孩口中的哥哥是谁。 天师堂堂主只生了一个女儿。 难道是天师堂的某位天师。 还是供奉。 苏寻岚理了理衣衫,拿起摆放在床旁骨刀,开门出屋。天空是一片湛蓝,阳光细细碎碎洒落,院外的花朵开得美艳,芳香扑鼻而来。 小小的鸟儿因苏寻岚的到来,惊得扑起翅膀,奔向屋檐。 她眯了眯眼睛,走向阳光中。 辞别的天师堂堂主和夫人,她徒步走在广场,穿着茶色留仙裙的小女孩不顾丫鬟仆妇们的大喊,蹬着两条小短腿,急急忙忙冲来。 小女孩把手中的山茶花递给她,似乎有些害怕,雪白小手轻轻地抖了抖。 苏寻岚觉得自己长得并不可怕,也许自己拿着大刀,吓坏小女孩。她接过山茶,抿嘴一笑,眼睛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小女孩心脏砰砰跳了跳,那位大妖哥哥没有骗她。 这个长得很凶的姐姐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哥哥说你要多笑笑,这样才好看。” 苏寻岚怔了怔,心脏“砰砰”地跳快了几下,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稳了心神,朝女孩儿的背影问:“你哥哥是谁?” 小女孩一双白嫩的小手提起留仙群,回眸一笑。 “哥哥就是哥哥。” 她跑上层层阶梯,追她的仆妇们慌忙说:“大小姐,你有心疾,万万不能再跑了,很危险的。”要是让堂主夫人知道了,非拨了她们一层皮。 小女孩被仆妇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转过身冲提大刀的姐姐笑了笑。 眼睛完成月牙,机灵又可爱。 不知名的森林中,一只通体雪白的矛隼俯冲而下,立于一男子肩头。男子穿得华贵,金色的袍子撩过狗尾巴草,金靴踩在绿草,手按住一株杏枝,睨着挖坑的秦无衣,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她忘记的是不愉快的回忆,有子衿,还有你。” 秦无衣的手顿了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一直渴望把高高在上的她踩入尘埃,可真的到这一步,他却后悔了。 望着干瘪的子衿,他胸口空了一个大洞,满身泥泞与污血,笑得却很安详。 他知道自己的心脏能救苏寻岚时,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他激动地扑向他,却因为没了力气,只能扑到他脚前。他的手拽住他的宽大的衣摆,喜极而泣。 “救、她。” 哪怕要挖他的心脏,他也义无反顾,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一刻,秦无衣明白为何高傲的苏寻岚会爱上一只大妖,宁愿跟亲姐姐断绝恩义,也要与他浪迹江湖。 他把子衿抱进山坑,用层层泥土掩盖他的尸体。 秦无衣学的不是正统的捉妖术法,却也是光明磊落的捉妖人。 子衿是他埋的第一具妖尸体,也是最后一具。 他把储藏袋两只干净新鲜的妖心掷往琴兮月的方向,琴兮月徒手接住,目光如星:“不亏是名震江湖的桃夭。” 短短时间就能取得两只大妖的心脏,不枉费他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帮他。 秦无衣孤高冷傲,一言不发。他的背影落寞且寂寥,缓缓消失在森林中。 有嫉妒秦无衣一进天师堂就成为供奉的天师酸溜溜地道:“秦无衣桀骜不驯,此人不可信。” 天师堂堂主淡淡瞥了他一眼,眸光极冷。 天师内心仿佛被看穿了,低头退到一边,不敢再说半个字。 秦无衣匆匆赶到天子码头时,苏寻岚刚准备上去横泾的船。 微风吹起她的发丝,潇洒肆意。 一个年迈的老妇提着花篮,弓腰驼背从她面前走过,苏寻岚心有不忍,买下一篮花。老妇千般万谢。 她不善于应对热情的人,步履往后退了一步,僵硬地憋出四个字:“不用道谢。” 她匆匆跑上船,怕老妇又拉着她一番感谢。 老妇望着她的身影,一手拿着钱,另外一手提着花。 着急地要追上去。 船家大喝一声,船缓缓使出江心。 老妇着急大喊,可江风太大,苏寻岚又进了船舱,自然是没有听到。 “老婆婆,花给我吧。” 老妇看向黑袍男子,她从未见过生得这么美的男人,一把年纪也被美色所惑,没有思考过就把花篮递了上去。等她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劲,就想问男人几句话。 男人手上的红伞如血,撑开后带着他的人飞向船的方向。 老妇惊讶不已,才明白过来,好心人要给她带花给姑娘。 “谢谢你呦!” 她朝红伞吆喝了一句。 房间里的苏寻岚正在擦拭骨刀,她手上的白布一顿,似乎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随后轻轻摇头,把宝贝骨刀放在一旁,和衣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风吹开船窗,呼呼而来。 她起身关窗,回头却见一篮子的花放在桌案上。 她拿起被风吹落在地的山茶花,把花插到花篮中,轻轻揉了揉。 “你要多笑笑,这样才好看。” 她茫然把手指收起,盯着好看的山茶花出神。 泪水又缓缓落下。 她擦了一把脸颊,越发纳闷。 我这是怎么了。 我为什么要哭。 作者有话要说:子衿下线了,秦无衣也快了啊! 第45章 青青子衿三 秦无衣老巢的剧毒被越溪全解了, 为了还原森林的原貌,越溪甚至在山洞四周洒了几包果树种子,美化环境。 纪婳婳看他忙碌,真心敬佩:“越溪哥哥, 你种的是什么种子。” “杏花树, 好看还能吃杏子。” 纪婳婳颔首, 一代捉妖人斩妖除魔的同时, 竟然还不忘造福森林大地, 此等宽广的胸襟,真是百年难得一有。 佩服越溪的同时, 她嫌弃看了眼尽不干人事的臭狐狸头。 君跻读懂她的眼神,默默接过越溪手里的杏花种子, 洒满四周。 越溪乐得清闲,坐在纪婳婳身旁跟她闲聊:“婳婳,你叫我哥哥, 君跻叫我叔叔,你们若是成亲, 辈分岂不是乱套了。我不介意年纪大点,被你们喊老一点, 不如你跟君跻一样,叫我叔叔吧。” “我还没说嫁给他呢。越溪哥哥, 你不知道狐狸头多坏, 他经常欺负我。” 纪婳婳冲君跻做了个鬼脸, 挽住越溪的手, 继续告状,把他往她家内院放夹竹桃小妖的事情给说了。 又说他各种狗操作折磨娇柔可爱的小姑娘。 越溪听得目瞪口呆,“这确实过分了, 可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冲君跻微微一笑,刚才他一靠近纪婳婳,君跻那两只耳朵就竖了起来。现在纪婳婳软软的扒拉他的手臂,他凶狠的目光落在他手臂上。 好像他手臂是什么非砍不可的柴火。 其实君跻的本质并不恶,现在他喜欢善良漂亮的小姑娘,唯她命是从,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捉妖人。 纪婳婳瞪大了眼眸:“这也可以理解。” “自然可以,婳婳这么美,君跻对你一见钟情,甚至主动邀请你跟随他们捉妖,但是因为你的拒绝,心生不满,这才想了损招。其实他并无意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的家人。” 君跻已经停了播种的动作,纪婳婳充当监工,趾高气扬使唤他:“手上动作不准停,继续。” 君跻颔首,嘴角抿出微笑,卖力干活。 越溪摸了摸纪婳婳的发丝,如果姬婳还活着,定跟纪婳婳一样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你嫁给君跻还是很好的。他喜欢你,愿意听你的话,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三从四德。” 纪婳婳求惑:“何为三从四得。” “三从自然是要从媳妇,从父母,从儿女。” 纪婳婳再一次敬佩越溪,眸光更加闪亮:“四得呢?” 见纪婳婳已经被绕入他的圈套中,越溪心生不忍,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忽悠可爱的小姑娘,他轻轻咳了咳,打算忽悠完后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四得就是听媳妇的四条规矩,媳妇梳妆要等得,媳妇逛街要舍得,媳妇出门要护得,媳妇胡闹要忍得。这四条都不太难办,但要一个男人一辈子都如此,就太难了。人心都是会变的,就像吃惯山珍海味的人,偶尔吃了一根糖葫芦,就会觉得糖葫芦才是人间美味。所以找相公,不能只找爱自己,要全方位观察。” “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纪婳婳觉得越溪说得很有道理,他果然是过来人,也不知道多少漂亮的小姑娘折到他手里了。 越溪继续道:“你知道天师堂的琴堂主么?” 纪婳婳懒惰得很,出街就逛珠宝玉石,胭脂水粉铺,根本不在乎什么天师堂。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也是常理。琴堂主曾是一书生,家徒四壁,连娶妻的本钱都没有,他的心上人见他贫困就抛弃了他。但他是个有福源的人,娶到天师堂的大小姐。上任天师堂堂主只有一个独女,为了她精心部署把琴堂主推上天师堂堂主之位。他娶得富贵妻,就要忍受她的脾气。堂主夫人脾气火爆,泼辣得让人难以容忍,但他们夫妻却美满和谐。” “招婿。”纪婳婳目光发亮。 话本子里的婆媳相处太难了,而她只顾自己的美貌,一点也不贤惠,若是嫁了人,每天面对财米有盐,家里长短,岂不是让岁月蹉跎了她的美貌。她稍微不从,便是永无止境争吵,家庭不和。而一旦妥协,待美人迟暮,夫君变心,貌美如花的小妾一进门,她只能躲在被褥理哭泣。 她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晃了晃越溪的胳膊:“谢谢越溪叔叔。” 心虚的越溪咳了咳:“君跻无父无母,在旁人看来不值得嫁,其实嫁给他不用面对公婆妯娌,也是一大优点。” “你该好好考虑考虑。” 这么说,狐狸头的优点又多了一个。 不失为她招婿的好对象。 纪婳婳重重颔首。 “我听越溪叔叔的。” 二人相谈甚欢,君跻偷偷听了他们的话,嘴角笑得差点咧到耳后根。 “越溪叔叔,我要去找小姨。” 听到他们笑得欢乐,姬坤心头憋屈。小姨落入秦无衣手上,生死不知,他们在山头找了一圈又一圈,没见到半个人影,反而被妖搅得心力交瘁。 眼看符纸一张张减少,可秦无衣的人影还没找到呢。 他不顾伤了的腿,一瘸一拐走入密林。 越溪目光淡了几分,也明白姬坤的担忧是常理。他们留在此地守株待兔,是难以找回苏寻岚的,还不如主动出击。 只是满无目的的搜山,也是下策。 他放心不下姬坤,站起拍了拍白袍上的灰尘,叮嘱君跻好好照顾纪婳婳便尾随姬坤而去。 君跻洒完杏花种子,坐到纪婳婳身边,目光落到她小腹上,挨近她坐着,头软软的枕到她肩膀。 他身上的伤未愈,中毒后更是元气大伤,现在的脸白成一张纸,有种风一吹就飞了的感觉。纪婳婳觉得他累坏了,颇为怜惜的拍拍他脑袋:“睡吧。” 君跻微微一笑,得寸进尺抱住她的纤腰。 纪婳婳磨了磨牙,却也没说什么。 君跻更加高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这回,纪婳婳忍不住了,一巴掌把他脑袋扇到一边,双目喷火:“你到底睡不睡觉,不睡就滚。” 君跻委委屈屈的靠住她,连腰也不敢抱了。 他假装睡着要滑落下地的虚弱模样,纪婳婳一把搂住他,把他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拽了拽他的狐狸头,把狐狸头拿走,再揉了揉他的脸。 她腮帮子鼓了鼓,十分不满。 却也没有再动他。 有人陪着闲聊还好,一旦安静下来,午后的风又吹得舒服,纪婳婳立马就困了。她打了个哈欠,想睡觉。 君跻坐起,搂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身上。 纪婳婳打了个哈欠,眸子微湿,她睨了一眼君跻。少年的脸苍白如纸,唇瓣也是白白的。他低头时,那双秋水眸似乎萦绕着水雾,嘴角泛起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受伤后的他褪去了全身尖锐,像一个邻家男孩。 他伸手把纪婳婳的脑袋按住,嗓音低柔:“困了就睡吧,我在呢!” 他虽然很混蛋,却也强大,嗓音有股让人安心的效果。 纪婳婳瞌上眼眸,困倦袭来,又打了个哈欠。 她趴得很舒服,却没有立刻睡着。 姬坤的小姨不知所踪,越溪叔叔和姬坤都在漫山遍野的找人。狐狸头受了重伤没法加入他们,身边还留了个拖油瓶的她。 纪婳婳心里不是滋味。 若非救她,姬坤和他小姨也不会深陷此地。 纪婳婳摇了摇头:“我不想睡了。”她望着山洞的位置,盯着十分认真:“要是桃夭回来了,我也好让小菊花知会他们。” 一直充当背景的小菊花以为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早把它给忘了,闻言差点泪眼汪汪。主人的道侣比主人有良心啊。 它挪到纪婳婳身旁,狗爪想握住她的手表示感谢。 君跻冷眼凝视它。 小菊花为了狗命,不得不屈服于主人的淫威之下,悄悄挪开狗爪子。 “婳婳,你在担心苏寻岚么?” 君跻揉了揉她脑袋,纪婳婳爱美,发髻总是束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而且很反感别人碰她的发丝。 “婳婳。” 君跻把玩她的发丝一会儿了,但纪婳婳依然盯着那个山洞,仿佛多看几眼就会把苏寻岚给看回来。 他搂住纪婳婳的腰肢,眸光暗淡:“你别想其他人。” 他的嗓音带着委屈,响起在纪婳婳耳旁,十分可怜,如一个被娘亲遗弃的奶娃娃。 纪婳婳捏了捏他的脸:“她是女人。” “女人也不行。” 纪婳婳看他说得认真,鼓了鼓腮帮子:“我可没说要嫁你,更没说让你给我生孩子。” “婳婳,你要始乱终弃么。” “我什么时候‘始乱’过。”纪婳婳哼了哼:“你欺负我可以,但你不能欺负我家人,也不能欺负我丫鬟。”每每想起父母担惊受怕,和丫鬟们差点遭到夹竹桃的毒手,她就不能坦然的原谅他。 “你听着,我只是因为你救过我,很感激你而已,但是我还没有原谅你。” “那就让我做上门女婿,赎罪一辈子。” “你是不是把我当姬婳了。”纪婳婳拧起黛眉:“秦无衣把我当姬婳,你也要把我当成姬婳。” “婳婳,对不起。” 君跻把她拥入怀中,小心翼翼的,把她当成一个易碎的琉璃瓶,似乎稍微用力,她就会碎掉。 纪婳婳现在满腹心事,也不想追究什么替身的事情。她叹了一口气,莫名烦躁:“希望姬坤早点寻到他小姨。” 说着,又看了一眼君跻,眯了眯眼睛:“你难道不担心她吗?” 君跻摇头:“不担心。” 与他而言,苏寻岚仅仅是姬坤和姬婳的小姨,其他的什么关系都没有。苏寻岚落到秦无衣手里,他很平静。 “你一定想着她武艺高强吧。” 纪婳婳脸露倾羡,“要是我也武艺高强就好了,会画各种符咒,也能御风飞行,降妖除魔。”忽然,她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春夏秋冬,四季更替。而她永远站在枫树下,日复一日练习术法,终年无休。 这种感觉很怪异,仿佛她曾经试过这样到底有多累。 “我又不想了。” “婳婳,我替你把苏寻岚带回来。” 身旁的影子骤然拉长,纪婳婳猛地搂住他的腿,不让他挪步:“你受伤了,好好呆着。” “作为交换,你以后不准再想她。” 君跻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姬婳愣了片刻,他已经俯身吻住她的额头。唇边冰凉的,好像一朵花从额头扫向她的唇瓣,轻轻碾压翻转。 片刻后,他不舍松开,捡起她一根手指头含在嘴里,用力一咬。 血丝沾满他的红唇,妖冶十足。 第46章 青青子衿四 奢华的大船上, 琴芳华抱着妹妹,武艺高强的天师们把她们姐们拥簇在中间,船身弥漫着浅浅的音光,巨大的圣灵阵组成一个包围圈。 “姐姐, 婳姐姐会出来么。”汤汤年纪幼小, 嗓音软糯。她披上粉色的小披风, 包子髻上的雪白珍珠闪着浅浅的银光, 衬得她更加玉雪可爱。 琴芳华也担心她, 但是她却不希望她出来。 目光落在护着她的天师们身上,眼底闪过恐惧。 父母已经为了她们姐们犯下太多杀孽了, 杀妖取心,引得妖界大妖们聚集密谋, 稍微不慎,就是人间大祸。 她不希望这样,更加不想要纪婳婳的心脏。 她把头埋在妹妹的脖颈, 掩盖住眼底的悲伤,却还劝着妹妹:“汤汤别怕, 还有姐姐呢!” 汤汤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她们有天师们的保护, 已经安全了。可她们安全后,婳姐姐就危险了。 她很喜欢那个坐在甲板上也能呼呼大睡的姐姐。 她不想她跟那些可怜的妖一样, 被挖了心脏, 死得恐怖。 “我要去求爹, 让他不要杀她。” 琴芳华认同汤汤的话, 重重点头。 蛰伏到岸边许久的秦无衣知道自己晚来了一步,天师们护住琴氏姐妹,已经从她们嘴里听到他的所作所为。 琴兮月不会再帮他。 他眼底闪过暗芒, 心里另有打算。 琴兮月夫妇有多在乎这两个女孩,他是知道的。只要他拿下她们,天师堂可贡他驱使。 他耐心很足,静静地等待时机。 天师堂的酒囊饭袋所布下的阵法无法与他媲美,甚至比不过姬坤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所靠的不过是稀罕的材料。 但捉妖人布阵法,靠的从来不是材料。 他咬破手指头,沾了几滴鲜血在银针下,快速射向船壁。 圣光阵受到污染,威力渐渐减少。而天师堂的酒囊饭袋还以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铁桶,待他再等等,就能把琴氏姐妹捉到手中。 一只巨大的蟒蛇尾横空扫来,从秦无衣脑袋上掠过,直扫向大船。 它盘旋起来如一间屋子,尾巴拍起的飓风掀起海浪。 站在甲板的天师们让琴氏姐妹躲到船舱里。琴芳华望着远遁的巨蟒,心中诧异:“摩达。” 小汤汤伸长脖子看,跑得很快的巨蛇,“它就是姐姐新交的大妖朋友么。” 护着琴氏姐妹的天师们不赞同道:“妖皆是邪恶的,尤其是修炼了千年的大妖,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类的心肝血肉,小姐们千万别被它给骗了,妖不能信。” 其他天师纷纷点头。 琴芳华虽然不是妖,可也害了成千上万的妖。她心中涌出一股愧疚,抱着妹妹匆匆跑进船舱,她觉得无脸再见摩达。 这行为落入其他天师眼中,满意点头。 年纪小被邪恶的大妖骗了不要紧,懂的迷途知返就行了。 圣光阵被蟒蛇妖所扰,精通法阵的天师下船查看。 他眼光独到,一下子就发现招了人类血液的银针,顿时大怒。 天下捉妖师何其多,但法器是银针的仅此一人。 桃夭秦无衣。 桃夭预想的偷袭被蟒蛇妖搅局,待会儿天师们定会搜索这片地方。他只身一人,处于弱势,而且苏寻岚体内的妖心开始枯竭,必须寻一个新鲜的心脏。 如果他今日捉不到琴兮月的把柄,他就无法给苏寻岚换心了。 换心是禁忌之术,前任天师堂堂主偶尔得知,藏在天师堂中,除了琴兮月知晓,旁人无从得知。 这七年来,他试过描绘换心的禁忌法术,但都失败了。 秦无衣祭出五毒伞,左右捏了五根银针。 既然突袭不成,唯有硬攻。 “秦无衣在那里。” 红艳如血的五毒伞和火莽黑袍是桃夭的标志,他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自己,无数使用长距离攻击法器的天师袭向他。 纷纷要取他的狗命。 秦无衣冷哼一声,已经把五根银针射向天师堂的废物们。 天师堂瞧不上秦无衣,仗着自己会点毒术和阵法就一副眼高于顶,偏偏琴堂主就吃他这套。而秦无衣也瞧不上天师们,一群酒囊饭袋,只会捉一些无用的小妖耀武扬威,愚蠢至极。 双方的仇怨也不是一日两日,交锋起来,法器的光芒映到江水中,像光彩夺目的七彩烟火。 “祭阵。” 天师堂准备了许多大阵,一个个闪着光芒的阵法笼罩秦无衣。 而秦无衣精通阵法,一眼就看破阵的破绽。五张符纸从黑袖中飘出,卷起一刀风,飞向大阵,发出巨大的碰撞之音。 “嘭嘭嘭”的巨响,惊得四周的海浪拍打在船壁上。 船左右摇晃,抱着妹妹的琴芳华躲在角落里,稳住身体。 贴身保护琴氏姐妹的两个天师忽然大惊:“蟒蛇妖。” 琴芳华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摩达。” 蟒蛇妖化作人形,黑色的铠甲威风凛凛,他在天师们再次出口前,身后的蟒蛇尾虚影一扫,把他们击倒在地上。他朝琴芳华伸出手,眸子闪过担忧。 “大小姐不可。”天师拽住琴芳华的留仙裙,“他是大妖。” 琴芳华要抽出自己的裙摆,可天师死活不肯松手,还大喊大叫要把外面的天师喊进来。 但他们与秦无衣交战,外面一片地动山摇,无暇分.身。 琴芳华撕了自己的裙摆,抱着妹妹如一只海鸥,冲向无边无际的大海。她眸子闪着星光,嘴角勾起,天真无邪。 蟒蛇妖搂住她的纤腰,把她打横抱起。 汤汤从秦芳华怀里伸出小脑袋,好奇盯着蟒蛇妖的脸,她不太喜欢他身上的阴沉气质,但他是姐姐的朋友,冲他笑了笑。 软软的小雪团可爱软萌,连弑杀的蟒蛇妖也忍不住要摸摸她手上的小包子。 他宽大的袍子落在汤汤身上,盖住她柔软的身板,脚往窗外一掠,带着琴氏姐妹远遁了。 秦无衣的五毒伞瞬间旷大无数倍,如泰山般压到大船上空。 天师们发疯似的朝他进攻,法器符纸漫天飞扬。 秦无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大喝一声。 “收。” 无数天师速度逃走,也顾不得船上有没有要保护的天师堂小姐。也有尽职尽责的天师燃烧御风符,飞向船舱去救主。 贴身保护小姐的两位天师倒在地上咳血,见到同伴大惊失色:“蟒蛇妖把小姐们掳走了。” 天师们大惊失色,正准备抛弃同伴逃跑。 五毒伞已经合拢起来,连带着奢华的大船一并收走。 光彩潋滟的五毒伞飞回秦无衣手中,侥幸逃过一劫的天师们面露土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秦无衣在江湖享负盛名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他们明白得太晚了。 个个看着秦无衣瑟瑟发抖。 秦无衣懒得给他们一个眼神,一群废物连浪费他的时候都不配。他觉得琴氏姐妹到手就行,一旦苏寻岚换了一个永久的心脏。 他也无需天师堂的。 若是琴兮月敢来报仇,他就让他有来无回。 区区天师堂而已,不足为惧。 他把五毒伞收到绣中储藏袋中,准备回自己的老巢。 ☆☆☆ 纪婳婳独自一人留守在秦无衣的老巢,她又不是傻瓜,怎会独自一人守株待兔。 她揣着怀里的符纸,心里默念刚从君跻那里学会的金环咒语,径直往河岸处走。 琴芳华姐妹就在河岸,她得去跟她们汇合。 走至半山腰处,几株野生牡丹甚是美丽。 她嘴角勾了勾,弯腰去踩摘。 眼眸一凛,忽然整个人都趴了下去。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暗恨流年不利。他们四人在山洞外守了两日,又绕着山头寻人,秦无衣跟人间蒸发般,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现在她要转移阵地,结果把人给碰上了。 要不要这么倒霉。 她捏了张传讯符,正要念咒语,传讯符自己燃烧了起来。纪婳婳知道大事不好,又捡了一张明火符,不出意外,明火符也自燃了。 纪婳婳急得六神无主,心中只期待秦无衣眼瞎。 显然,他眼神很好。 还快速走到她面前。 纪婳婳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黑袍下龇牙咧嘴的火莽。风吹起他的黑袍,黑靴也露出几只狰狞的火莽头。嘴巴张得很大,似乎会喷火。 纪婳婳爬起身,姗姗一笑:“嗨,好巧啊!”她又抽出一张符纸,秦无衣不屑的瞥了眼,符纸就化成灰烬。 她还没看清符纸上画的是什么图案。 “……” “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你了。”秦无衣知道仅凭纪婳婳是没有能耐走出他的毒阵,他想到越溪也在他们之中,桃花眼眯了眯。 “这件事我得速速解决了。” 他还不知道琴芳华姐妹逃脱,不在他的法器五毒伞中,打算把纪婳婳捉了,再威胁琴芳华。 “你是要自己跟我走,还是我……” 他左手夹了一枚银针,轻轻晃了晃,并不把纪婳婳放在眼里。 纪婳婳举高左手,如上学堂的小孩,认真求惑:“我拿的符纸,还没念就被烧光了,为什么。” 秦无衣嘲讽道:“在我的阵法中,没有符纸能燃烧得起来。” 其实也不是没有,但是道行要比他高深的。 纪婳婳失去记忆,连符咒都拿不稳,如何能比得上他。 纪婳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在秦无衣看向她脸的第二眼,浅紫色的瞳孔幽暗至极,秦无衣浑身一凛,竟被定住了。纪婳婳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阵法,怎么布置的,怎么发动的。 但她知道阵法这种东西在一定的范围内有效,定住秦无衣的瞬间,她拔腿就跑,跑出一定方向后,她拿出御风符。 念口诀。 秦无衣见她成功御风而飘,眼角一抽,手中三枚银针射向她。 双方隔了点距离,纪婳婳还在高空飘,银针没射准。 纪婳婳如乘风而去的小仙女,朝他做了个鬼脸。 秦无衣冷哼:“你以为你跑得掉么。” 御风符要配合乘风咒使用,纪婳婳狂念乘风咒。幸好她虽从未用过符咒,但这些东西一到她手里,就好像曾经画过成千上万张符纸。 她无比熟稔念咒,嘴角咧开大大的弧度,再次做鬼脸。 气死他。 秦无衣眉头皱紧,也从袖中拿出一张御风符,正要追赶。谁知恨不得长十双翅膀飞行的纪婳婳又狂念咒飞回来了。 她目光落在秦无衣身后,手腕的银镯变大数倍,金光璀璨。 “日盈环,你真是小婳。” 女人惊讶声在身后响起,秦无衣顾不得纪婳婳,转头看向苏寻岚。她没有如这七年般,每次一见到自己就提刀劈人,大喊大叫。 她的目光慢慢挪到他身上,平静得渗人。 “寻岚。”她看见他,轻轻一笑。秦无衣本该高兴的,可他看见她的神色只觉得暴风雨来临前。 她剑眉凤目,穿着火红的劲装,英姿飒爽,笑起来有股别样的美:“秦无衣,谢谢你。” 秦无衣一怔,更加觉得不妙。 她是如何逃出她的阵法,又是怎么来到此处的。 天空上一只雪白的矛隼划过,俯缆大地时,如瞥向每一只卑微渺小的蝼蚁。秦无衣脸色煞白,是琴兮月。 他握住绣中的乾坤袋,想到琴兮月的宝贝女儿们都在他手里,他长吁一口气:“寻岚,跟我离开这里,我可以放过姬婳。” 听到姬婳,苏寻岚看了眼悄悄靠近她的纪婳婳。 本想出其不意把她带走的纪婳婳:“……” 她警惕瞪了眼秦无衣,轻轻咳了咳:“姐姐,你跟我走吧,别听他的,他是个坏人。” “寻岚,你是知道我实力的,我想要姬婳的命,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我知道她是你最爱的外甥女,我答应你,不会再伤害她。寻岚,跟我走吧,等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心脏给你,你就再也不用忍受挖心之痛了。” 秦无衣几近哀求,语言轻柔,就怕刺激到苏寻岚。 他可以肯定,该死的琴兮月一定把子衿的事情告诉她了。 “寻岚,跟我走吧。” 苏寻岚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不擅长打交道,也不会说甜言蜜语哄旁人。她能做的就是提刀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和拔刀砍死伤害她的人。 她拔出骨刀,丝丝缕缕的妖气缠绕在刀骨上,“秦无衣,让我们做个了断吧。” 秦无衣心头一松,幸好她想起往昔却没有轻声的念头,不然他术法再高超,能力再强大,也无法救她。 “寻岚。” “我谢谢你为了我的命供天师堂驱使七年,但这些我并不稀罕。今日就让我们为这七年做个了断吧。” 她挥刀朝他劈去,四周树木被刀意挥倒,纪婳婳不受控制倒退了很多步,躲在一块岩石上,看着两人。 再麻利抽出几张通讯符,分别给他们三传讯。 事情越来越麻烦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观阅! 第47章 青青子衿五 “秦无衣, 接招吧!” 骨刀刀意凝成实体,劈山倒海朝秦无衣的身体砍去。秦无衣不敢硬碰,捏御风符飘荡出很远。 飞起的砂石和落叶挡住秦无衣的眼睛,他怕苏寻岚再来一刀, 又念了几遍才乘风咒, 飞出去更远。 苏寻岚扭头看向藏在岩石后, 偷偷冒出半个脑袋的小姑娘。微风吹起她的发丝, 瞳孔满是哀伤, 却欢喜地落泪:“小婳,小姨可以跟姐姐交代了。” 她双手举起大刀, 锋利的刀尖刺向自己的心脏。 纪婳婳瞳孔收缩,大吼:“等等!” 银镯闪着金光, 她的话语能飘出去很远。 匆匆赶到的君跻把她护在身后,捂住她的眼睛。 姬坤跑得太匆忙,掉到泥坑上, 目露惊悚:“小姨!”就连向来淡定如风的越溪都差点栽倒。 越溪和姬坤赶到苏寻岚身边,一人扶着骨刀, 免得沉重的刀身越插越深。另一人把苏寻岚拥入怀中。 姬坤落下泪水:“小姨。” 苏寻岚还吊着一口气,却顾不上看外甥, 目光落在飞速飘来的秦无衣脸上。她笑得凄美,又畅快。 秦无衣不是想她活么。 她偏偏要死。 地狱一般的噩梦, 终于彻底结束了。 她曾跟子衿一起在连理树下发誓, 生长相厮守, 死共同成眠。 她不想食言。 她眼睛落下泪水, 摸向姬坤的脸,嘴角泛起微笑。姬坤浑身一怔,自从他母亲去世后, 小姨总是有意无意地模仿母亲。她想代替他的母亲,给他一份母爱。可她们两人的性子天差地别,母亲温柔贤惠,喜欢在花丛中摆动花草,或者到厨房弄一份甜甜的糕点给他。 而小姨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天生就是个捉妖人,苏家祖传的龙骨大刀在她手里,仿佛是一件玩具。每次她模仿母亲,都很不像。 可这一笑。 竟真像母亲躺在病榻的模样。 美得令人绝望。 “小姨,你别死,你别死啊!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你别丢下我。” 自从他身体变得强壮后,他就在父亲的坟墓前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像从前那样窝囊地活着,他不会哭。他要保护姬家,他要让姬家在他手里发扬光大,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可这回,他实在忍不住了。 泪水缓缓落下,姬坤嚎道:“小姨,你振作点。” 长满老茧的手落在姬坤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她目光落在岩石上。纪婳婳已经推开君跻,并蹲在苏寻岚身旁。 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很难受。 “你别死,你撑着点。” 她拽了拽越溪的袖子,眸光期待。 越溪摇头,他也无能为力。 纪婳婳的瞳孔一点点死寂下去,眼角闪动晶莹的泪。 姬坤哭得更厉害了,咆哮声绕着山间晃荡。 秦无衣抿唇,桃花眼死死瞪着她,“苏寻岚,你休想死。” 他发疯般抽出五毒伞,红伞飘起,增大数十倍,蓦然撑开,巨大的船从高空往下砸。君跻搂住纪婳婳的腰,匆匆避开。 越溪本要抱苏寻岚离开,却见秦无衣的银针袭向姬坤,他抽出惜花剑劈落银针,秦无衣抢走苏寻岚,要带她离开。 姬坤也疯了,非要拽住秦无衣的腿。 秦无衣冷笑:“那我们就一起死。” 越溪眼明手快,把姬坤拖出去。 待巨大的船落在半山腰,地上被砸出一个深坑,四周已经没了秦无衣和苏寻岚的踪影。 姬坤一拳头砸到泥土上,恨道:“秦无衣,我与你势不两立。” 大船的甲板上,许多被困在五毒伞的天师们都被吓懵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天师们面色铁青。 有一名天师最先回过神来,大吼:“两位小姐呢!” “被蟒蛇妖掳走了。” 远处传来少女的呼喊:“我们在这里。” 汤汤也挥动小胳膊,甜甜地喊道:“摩达哥哥救了我们,我们在这里。” 要不是摩达救走她们姐妹,她们也得被秦无衣关在五毒伞内,琴芳华倒是无所谓,但她怕吓到年纪小的汤汤。 她低头看着驼自己的蟒蛇妖,巨大的蟒蛇盘旋起来如房屋那么大,光滑的蛇皮坐着清凉又舒服:“谢谢你,摩达。” 少女嗓音清脆柔和,蟒蛇妖想开口,但他獠牙被拔了,未免破坏自己的形象,便没有张嘴。 把少女送回被毁坏的船上,蟒蛇妖盯着君跻,眸光暗沉。 就是这只该死的半妖拨了它的毒牙。 小菊花一直跟在君跻身后,嚣张威武的朝天一吼,如威风凛凛的将军狗。 伤势未好的蟒蛇忌惮半妖,灰溜溜跑了。 虽然蟒蛇妖凶了点,但它是一只好妖。汤汤挥动小胳膊,不舍得跟它告别。 蟒蛇妖回头,琴芳华甜甜一笑。 它心满意足离开。 “可恶,我要去把小姨带回来。” 姬坤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越溪跟在他身旁搀扶他,被他拂开手。越溪知道他心里难受,可他何尝不是。 自从苏寻岚七年前与子衿相恋,从未过一日安生日子,他不忍她受苦,陪伴在她身侧。斩妖除魔,寻找除掉梦魇的办法。可惜,她活着的每一刻都是梦魇。 “小坤,你冷静点。” 越溪把他按在地上:“秦无衣术法高强,要从他手里抢回寻岚,我们必须先回姬家部署一番。” 姬坤仰头,少年泪水横流,再也没有昔日拽酷的模样。 “她还活着么。” 越溪目光凝重,不言不语。 姬坤仰天咆哮。 ☆☆☆ 从雾霭山回风车县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纪家后院的荷塘冒出几朵花苞,穿着浅绿色轻纱裙的纪婳婳在亭边乘凉,樱桃给小姐剥了一颗葡萄送进美人的嘴里。 美人吃得蜜汁沾唇,黛眉弯弯。 小菊花叼了个绣球来到纪婳婳面前,咬着尾巴,坐在地上邀功。 纪婳婳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赏小菊花一个虎摸。小菊花兴奋得狗眼发光,趁着美人香味还未飘远,晃着脑袋,跑去角落。 角落蹲着一只狐狸头。 小菊花献上自己的脑袋。 狐狸头摸了摸纪婳婳摸刚摸的狗头位置,盯着环绕着她的婢女,眼神凶狠。 纪婳婳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他一眼。 狐狸头不敢造次,还得摆上最温良无害的笑容。 纪婳婳见他这副态度,满意点头,把他招到身边来。狐狸头坐在美人榻旁,目光落在纪婳婳层层叠起的轻纱裙,看上去好像棉花般柔软。他的臭爪子没控制住,想摸一摸。 手离轻纱还有一个小指甲盖的距离,被樱桃打掉。 现在君跻地位比小菊花的还低,樱桃自然不会怕他,冷冷一哼:“成何体统。” 君跻可怜巴巴趴在纪婳婳大腿上,求安慰。 樱桃怒道:“你别碰我家小姐。” 两三个丫鬟一起上,拽着他的手,想让他滚蛋,君跻力气比她们的大,且越挨纪婳婳越近,手环住她的细腰,死活不肯撒手。纪婳婳被他弄得没辙,挥退丫鬟们。 丫鬟们心有不甘,却只能退下。 狐狸头瞪了一眼碍眼的小菊花,小菊花看了眼主人爱侣,询问意见。 它在雾霭山奉命保护主人爱侣,可主人爱侣坚持要它去帮助主人,它一条狗又不会分.身术,弱小可怜又无助,主人不在,就听爱侣的。 谁知它刚走,秦无衣就来了。 它一条狗,它也很委屈。 但主人还是记恨上它了。 幸好主人爱侣温柔善良,带它回纪家后,好吃好喝供着,还可每日悠闲自在玩耍。主人爱侣的丫鬟们都很喜欢撸它的毛。 被一群漂亮的小姐姐围着,主人是啥。 完全可以抛弃。 它现在已经彻底被美貌的纪婳婳征服了。 君跻看着这条死狗,恨不得一刀劈死它。它委屈巴巴的看着纪婳婳,纪婳婳瞪他一眼:“你别欺负它。” “……” 君跻蹲到地上,自尊心受创。 可怜的狐狸头蔫巴巴的,纪婳婳赏他一个虎摸。狐狸头立马精神百倍,搂住纪婳婳的小腿,像一条狗般枕了上去,毫无节操。 小菊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十分嫌弃。 君跻凶狠的磨了磨牙,小菊花委屈巴巴趴在地上,待主人爱侣挥手,它才撒欢地跑去小姐姐们那里。 被小姐姐们环绕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姬坤的小姨找到了么。” 每次跟纪婳婳单独相处,她总会问苏寻岚的消息。君跻心里虽然生气,却没有表现出来,颔首:“秦无衣把自己的命换给她了。” 纪婳婳放在君跻脑袋的手一顿,接着又继续薅着:“姬小坤也该会姬家了吧,还有越溪叔叔。” 二人不眠不休带领一群姬姓弟子没日没夜寻人,君跻和小菊花也经常出去四处打听秦无衣的消息。现在人找到了,而且还活着,应该挺好的。 但是她心情却高兴不起来。 纪婳婳鼓了鼓腮帮子,低头与狐狸头的脑袋对上,她扭了扭他狐狸头上的两只耳朵,闷闷不乐。 “你为何不高兴?”苏寻岚是纪婳婳的亲小姨,虽然她不记得往昔了,可那日雾霭山姬坤发疯,婳婳也哭得很厉害。 现在苏寻岚回来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我觉得秦无衣很可怜。” 君跻又委屈起来了,捏着她的绿纱衣袖揉在指尖把玩:“婳婳,我也很可怜,你为何不关心我。” 纪婳婳无情把他踹开:“滚!” “……” 纪婳婳招来美人们,又开始了神仙生活,美人们有备而来,或捧着瓜果,或拿着有意思的话本子,把纪婳婳美丽的倩影挡住。 躲在角落的君跻暗暗咬牙,他挥手唤小菊花过去捣乱。 小菊花沉迷美色,果断抛弃凶巴巴的主人,与丫鬟们欢乐地逗纪婳婳开心。 君跻:“……” ☆☆☆ 苏寻岚数年前虽然跟姐姐一起重夺回苏家,却很少回来。她把家业交给远方的叔伯打理,便四处降妖除魔。 她站在苏家大院内,看向四处的景致,满塘荷花盛开,蜻蜓跃上枝头,阵阵荷香飘来。 打理家业的叔伯名为苏迎,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他刚听小厮说苏寻岚回来的消息,急急忙忙赶来,态度恭敬。 苏寻岚今日穿了一身紫红色的劲装,因眸子染上哀愁,而显得温柔,有几分苏惜瑶的样子。 “把沉嫂叫过来,我有事问她。” 苏寻岚不善于与人相处打交道,也不想听苏迎和管家的恭维,丢下一句话就走进厅堂。 厅堂的摆设与多年前一样。 她坐在主位,看向多年前自己的专属座位。她年少不懂事,经常翘起二郎腿挨爹的训斥,无论她做了什么,母亲和姐姐总会护着她。 祖母总是笑呵呵地说她是混世大魔王,早晚遇到收拾她的人出现。 沉嫂走进,打断了她的回忆。 苏寻岚抬起凤目,看着那张长满皱纹的老脸,心中酸涩。她唤了句沉嫂,沉嫂弓着腰,满脸彷徨。 “秦无衣死了。” 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 可沉嫂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擦了擦眼眶,默默哽咽着。自从苏寻岚杀了秦无衣的父亲,她提着大刀的凶悍模样映在每个苏家人身上。偶尔有不听话的小孩,只要说一句“等苏寻岚回来收拾你”,小孩就会变得无比乖巧。 像是午夜梦回的恶鬼夜叉。 “你觉得他该如何处置?”苏寻岚心绪愁乱,对于秦无衣她怜惜过,也恨过,但他已经死了。 还是因她而死。 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沉嫂是她的奶娘,她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当初苏家破败,甚至因为替她们姐妹求情跪在地上一日一夜,以至于以后落下了膝盖酸肿的老毛病。 多年后,物是人非,但她并没有忘记沉嫂昔日的恩情。 沉嫂跪在地上,啜泣道:“求二小姐让苏言葬到苏家的祖坟吧。”她摸了一把泪水,继续道:“苏老爷已经死了,他的儿子现在也死了,也算遭受了报应,二小姐发发慈悲,让他们到九泉之下安生吧。” “苏言从小就跟二小姐一起长大,是您的伴读,他一直很倾慕小姐,您小时候挨打,或者做了调皮捣蛋的坏事惹怒老爷,都是苏言给您顶罪的,苏老爷霸占苏家产业,要杀死两位小姐,老奴人微言轻,哪怕跪死也不能让苏老爷收回成命,是苏言跪在地上,拿刀放在脖颈上威胁老爷,老爷才收回成命。” “两位小姐被赶出苏府的时候,也是苏言求姬家收留两位小姐的,他每年得了稀罕的玩意,就给两位小姐寄过去,他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怕两位小姐嫌弃。” 沉嫂无儿无女,是看着两位小姐和苏言长大的。她不知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苏家竟沦为现在这副模样。 “二小姐,当初大小姐和您来夺回家业时,大小姐夜探苏老爷寝室遭了迷香,其实并非是苏老爷要轻薄大小姐。是因为苏老爷知道苏言喜欢您,以为进去他房间找账簿的人是您。后来苏言去房间里,把大小姐平安带出来。虽然苏老爷算计你,罪该万死,可苏言是个好孩子。” 苏寻岚提起骨刀,因她面无表情,沉嫂被吓得躲到一旁,连哭也不敢了,就怕惹恼了苏寻岚,一刀砍了她。 苏寻岚凝望她半晌,见她眸子越发恐惧,全然没有昔日的怜爱,心中发酸:“让苏迎把秦无衣葬在苏家祖坟吧,丧事好好办。” 她提刀而起,脊骨高挺,背影冷漠。沉嫂喜极而泣,想开口喊住她,又没有勇气。 苏老爷并非是什么捡回来的外性遗孤,他是苏家最正统的血脉,可当初苏寻岚的祖父夺走了偌大的家业,苏老爷天赋平平,想复仇却无望,唯有卧薪尝胆,耐心等待时机。 沉嫂擦了擦眼眶,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颓然坐在地上。 第48章 诛心一 江湖出了桩大事, 许多捉妖世家的年轻弟子在外历练时,都被莫名其妙掳走。 凶手是谁,凶手目的,不得而知。 但联想起大妖曾经聚集在一起, 捉妖世家不得不怀疑, 是大妖所为。 天师堂再次在戚城召开会议, 要帮助丢失年轻弟子的捉妖世家, 把家族弟子都救出来。 姬家没有参加这次大会, 苏寻岚、姬坤和越溪来了风车县。 纪圣哲夫妇把三位贵宾请入大厅,唤丫鬟把小姐叫出来。夫妇二人从君跻口中得知婳婳本名姬婳, 是捉妖世家的大小姐。 而那位拽酷的少年,也姓姬。 他们怀着满层心事, 一直想跟女儿说清楚,但看她那懒散可爱的模样,终究不敢告诉她真相。 他们不知道乖女会如何看待他们夫妻, 会不会怪他们欺骗她。 纪婳婳梳妆打扮向来要许久。姬坤跟纪婳婳相处多日,已经习惯她的臭性子, 但他怕小姨会不耐烦。 自从死里逃生,她变了许多。 安安静静坐在大厅上, 眼中是数不清的哀愁。 “还未出来么?”姬坤皱眉。 凶巴巴的少年一生气,纪圣哲夫妇就着急了, 纪夫人亲自去催促。 没过一会儿, 一个娇俏的女子走进厅堂。 她穿着轻薄的雪白宫纱, 层层叠叠的裙摆嵌上粉色的蝴蝶, 头上束了个简单的发髻,粉色的丝带垂落,好像从天上来的小仙女。 纪圣哲见到女儿如此漂亮可爱, 心有荣焉,但他一想到他们才是女儿的家人,心中七上八下,脸色的笑容也变得勉强。 纪婳婳平日里见到父亲总会第一时间飞扑过去,如漂亮的蝴蝶看到鲜花,但她这次看的是苏寻岚。飞扑过去的也是苏寻岚。 老父亲心中酸涩。 “姬坤小姨,你的伤好了么!”甜甜柔美的嗓音是说不出的柔软。苏寻岚望着外甥女的脸,甜蜜从心中荡开。从前姬坤身体不好,姬家的重担和姬修远的期盼全部压在姬婳身上,连她的姐姐也经常让姬婳照顾姬坤,凡事多让让弟弟。 姬婳被给予厚望,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好到让她曾经以为,姬婳就是如此的人。 现在她失去了记忆,成为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姐。 原来她也可以甜甜地笑着,向父母撒娇。 苏寻岚摸了摸她的发丝,眸光越发柔和:“你在这里过得好么。” 纪婳婳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当然好了,这里是我家呀。”她拽起苏寻岚的胳膊,“我在荷塘养了好多锦鲤,每一条都白白胖胖的,我带你去看。” 跟小孩炫耀自己的礼物般,区区锦鲤也让她如此开心。苏寻岚眼睛也染上了笑意,她任由纪婳婳牵着,走向后院。 君跻坐在邻荷塘建的亭上,与她遥遥相望。 纪婳婳扯了扯她的袖子,指向荷塘里的肥美游鱼:“那条白色的叫雪花,红色的是火球,红白相间的还没有娶名字,姬坤小姨给它娶一个名字吧。” “就叫子衿吧。” 纪婳婳笑说:“嗯,这个名字真好听。” 下午的日头毒辣,纪婳婳又把苏寻岚扯进凉亭。她给君跻一个眼神,后者乖乖起身扇扇子,纪婳婳的鬓发被风吹起,舒服得很。 “婳婳,我想跟君跻说几句话,可以么。” 纪婳婳看向表情淡漠的君跻,悄悄拧了他一下,眼神警告。 君跻泛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苏二小姐要问什么尽管问,肯定知无不言。” 瞧他说话阴阳怪气的,连纪婳婳听了都生气了。她再次拧了他一下,君跻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嘴角一勾,十分乖巧。 纪婳婳满意了,她站起身,雀跃道:“我房间里有很多有意思的话本子,我这就拿来。” 她走后,一众丫鬟也跟着她退下了。 凉亭内,微风吹过荷塘圆叶,拂到二人身上。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并不介意,因为我同样不喜欢你。”苏寻岚表情淡淡,自斟了一杯茶盏,浅抿了一口。 君跻坐到她身旁,收敛起了笑容,哪怕阳光浓郁,也无法遮挡他身上的阴沉。他盯着苏寻岚的脸,冷笑一声:“所以你要跟我聊什么,要我离开姬婳,离开姬家,滚得远远的。” “我告诉你,做梦。”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请你帮我照顾姬婳。” 君跻一愣,看着她平静的脸,一时间不太习惯。她抬起头,眸中点点哀愁散去,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我这样的人,并没什么资格指责你的身份,不是么。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并不后悔,无论是给小坤续命,还是……” “够了。”君跻站起,并不想跟她废话。 看见这个女人,他甚至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年幼时,他没有力气,但是现在…… 他握住拳头,拼命告诉自己,不可以。 她是婳婳的小姨,如果他杀了她。 婳婳回恨他的。 “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了。”君跻看着荷塘上散发浓香的粉白荷花,一步步踏出凉亭,微风吹起他的发丝,思绪飘远。 ☆☆☆ “每次流血都会露出狐狸耳朵,我们早晚被你害死,半妖就是半妖,当初就不该让你娘把你生下来。你这个孽障。” “没用的废物。” “你为什么要活着。” “你给我去死!” 窈窕姨把年幼的他逼到角落,手里拿着一把可怕的剪刀。剪刀闪着锋利的白光,还会折射出他的脸。 也许把狐狸耳朵剪掉就好了。 他坐在地上,咬牙后退,绝望地闭上眼睛。 窈窕姨捉住他的耳朵,她手劲很大,甚至露出尖尖的指甲。指甲刺破他的皮肤,他觉得很疼。但他不敢叫喊,他不能让窈窕姨知道他很害怕,不然她会更加生气的。 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冰冷的剪刀搁在耳朵上停下了,君跻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割耳之痛并没有传来,他慢慢睁开眼睛。 窈窕姨眼中的狠戾凶恶已经散去了,丹凤眼中的怜惜一闪而逝。 “对,对不起。”他磕磕巴巴地道。 窈窕眉头一皱,把剪刀扔到地上。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女人,不耐烦道:“你生的儿子,你自己去管,要是再管不好,就杀了他,别露出什么马脚,害了我们也害了你自己。” 她扭着水蛇腰,坐在一旁,拿起玉烟斗吸了一口烟,平复心情。 女人小心翼翼走上去,她长得很美,长发袭腰如烟幕,肤质晶莹如雪,气质空灵如仙,两条黛眉弯弯,水眸如有秋水,烟波撩人。她纤纤细腰,微微一动,腰间的两个银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勾人心魂。 她把君跻拥入怀中,紧紧搂着:“孩子别怕,娘在呢,娘会保护你的。” 君跻满心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他搂住女人的腰,把头埋入她的胸膛,呜咽道:“娘,我不怕。” “我的孩子是个乖宝贝。” 桑柔捧着君跻的脸,在他额头轻轻亲了一口,她笑容很美,瞳孔倒影着儿子的脸,温柔如春风:“娘的宝贝,告诉娘,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干活,我想帮娘赚钱,我想替娘赎身。” 长安无人不知弄玉轩双姝,一金一银,倾城倾国,窈窕曼妙。更知道银姝看着清纯漂亮,却有一个四岁大的孩子。 风月场中,嫖客们口无遮拦,见到玉雪可爱的孩子,很快就猜出是双姝之一,桑柔的儿子,便笑嘻嘻说要把他娘亲娶进家门做十二姨娘,把年幼的野小孩丢到大街陪狗睡。 弄玉轩的姐妹们都不喜欢君跻,他有一半人类的血统,不人不妖的。陪着嫖客的喜鹊妖掩嘴嬉笑道:“让这小崽子去陪狗睡,那是对狗的折辱。” 嫖客被喜鹊妖的话给逗笑了,搂住她的肩膀又是一番缠绵。 君跻蹬着两条小短腿找到老鸨柳二娘,若非桑柔坚持,柳二娘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一个半妖在弄玉轩。她看见他就烦,奚落道:“你想替你娘赎身,也不瞧瞧你这无用的小东西能做什么。” 君跻去厨房端了酒菜,想靠自己的能力证明给她们看。 他可以的。 弄玉轩的姑娘们不喜欢他,外面的人也不喜欢他。他只有他娘一个人,他要永远和她在一起,为了娘亲,他什么都能够做的。 他端起梨花木托盘,小心翼翼举着满满当当的琉璃水壶。后厨的大娘不屑看他一眼,把琉璃水壶换上一坛满满当当的桃花酒,恐吓道:“这可是值五十两的水酒,卖了你个小崽子也赔不起。” 说着,又故意在他的小手上塞了一个陶瓷杯子。 “滚吧。” 他小心翼翼挪动身体,眼看离叫酒的客人就差五步了。有调皮的小丫鬟龇牙笑了笑,故意杵在他面前,拿脚把他拐倒。 他趴在地上,十分狼狈,手里拿着的陶瓷杯扎到他的掌心。 他一流血就会露出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弄玉轩的姐妹眼疾手快给他披上兜风,如小鸡崽般把他弄起,差人去唤窈窕来。 “姐姐,你看看他,姐妹们在这里扎锅也不容易,你可别让他一颗臭老鼠屎搅合了。长安繁华富庶,偶尔还能遇见龙气环绕的皇子公主,那是能增添姐妹们修为的好东西,要是暴露出来了,我们大家都得完蛋了。” “我知道。” 窈窕死死盯着他。 听闻事情经过的桑柔更加怜惜她的孩子,紧紧搂住他,“对不起,都是娘不好。” 相依为命的母子抱作一团,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窈窕面无表情,截住一个从走廊静静走过的小丫鬟,冷笑:“胆子不小,把我说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么。” 小丫鬟双手交叠,模样乖巧:“窈窕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是我没给你机会。” 窈窕指尖伸长,出手很快,从小丫鬟的脖颈划过,她眼睛瞪大,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断气了。 她修为浅,跌在地上,化成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窈窕擦了擦粘在指甲上的花粉,黛眉微蹙。 柳二娘袅袅走来,脚踩在茉莉花上,并没有怪罪窈窕。妖的世界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大妖杀小妖,再寻常不过了。 而且像茉莉花这种不起眼的小妖,她并不放在心上。 冷冽的眸光看向房内彼此相依的母子二人,眉头皱起:“窈窕,你可要想明白,桑柔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说什么呢!”窈窕不屑的撇撇嘴。 大妖们本互不干涉,但她们如今目的一样,暴露了她,就等于暴露了自己。 柳二娘说:“言尽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么么哒。 第49章 诛心二 “娘, 窈窕姨说,足齐是脚踏实地的意思。”年幼的孩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坐在梳妆台前,他个子矮, 娘亲往他屁股下塞了几本厚厚的书。 他搅动两个小手指, 心头不安:“是不是我拿了酒坛子又拿瓷碗, 没有一样样来, 窈窕姨不高兴。” “不是这样的。” 桑柔给他挽起绸缎般的长发, 笑容甜美:“足齐,是跻, 有登高的意思,你这个字是窈窕姨取的, 她希望你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人,跟你爹一样。” “我爹。” 孩子迷茫的看着铜镜前的自己, “我有爹么。” “当然。”桑柔抱住他,笑容满满:“你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母子房门没有打开, 喜鹊妖在外站了一会儿,死死捏住拳头。昨日被窈窕杀的茉莉花是她的好姐妹, 可惜她修为比不上窈窕。 瞳孔的杀意一闪而逝,察觉身后站着一道人影, 她转过头, 露出掐媚的笑脸:“窈窕姐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窈窕冷眼看她:“若要替茉莉花报仇, 尽管冲我来, 可你敢若是动他们母子俩。”她指甲一寸寸伸长,慢慢放在喜鹊妖纤细的脖颈上,在她耳旁吹了一口冷气。 “你是知道后果的。” 喜鹊妖连冷战都不敢打, 就怕硕鼠妖锋利的指甲刺到她的脖颈。她往后退了两步,直言不敢,迅速跑了。 不少躲在暗处的小妖被窈窕这凶狠的样子吓得瑟瑟发抖。 可不久后,喜鹊妖见桑柔和窈窕不在,欢喜靠近君跻。 “小杂种。”她蹲身望进君跻的眼中,言笑晏晏:“找你娘呢!” “我不是小杂种,”君跻往后退了两步,就要离开。 喜鹊拉住他后颈的衣衫,虽然她迫于窈窕的妖力不敢动他们母子,但欺负一下小杂种,还是能让她解气的。 “你爹是人,你娘是狐狸妖,你不是小杂种,你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哈哈。” 君跻要挣开她的手,喜鹊妖纤细的指尖放在他脸颊上,吹弹可破的皮肤像他娘,只要轻轻一搓就会破。 她笑得更加得意:“待会儿窈窕姐姐看见你又露出狐狸耳朵,会不会打死你呢!” 君跻浑身一怔,他每次受伤,伤好得很快,但只要一受伤就会露出尖尖的狐狸耳朵。他不怕窈窕姨生气,可他不想让娘伤心。 见小杂种不敢乱动,喜鹊妖拧起他,站在一间厢房外。 “你娘就在里面,进去吧。” 房内传来暧昧的声音,混着痛苦的□□,和床板撬动的声响,让人浮想翩连。喜鹊妖掩嘴偷笑:“怎么不敢进去了。” 君跻年幼,分不清屋内的声响是什么,但窈窕姨和娘的告诫时刻在耳旁响起。只要娘进了厢房,他绝对不能进去。 喜鹊妖冷冰冰看他一眼,也不明白桑柔生个怪物出来作甚。 不人不妖,瞧着就恶心。 她推房进门,娇滴滴的嗓音绕梁转圈:“桑柔姐姐也在呢!大人不介意奴家一起来伺候吧!” “不介意不介意,茯苓姑娘上红账,求之不得。”油腻难听的中年男子迫不及待的恶心嗓音响起。接着是茯苓娇滴滴的嗔道:“大人,你弄疼人家啦!”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床榻响起的律动更加急促。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茯苓娇柔造作的嗓音:“大人,桑柔姐姐还要照顾孩子呢,你别每次都来找她,偶尔也寻寻人家嘛!” “那是自然。” 接着,君跻听到他娘温柔的嗓音响起,句句恭维,句句讨好,甚至还发出扭捏做作的虚伪笑声。 两个美人在床榻伺候,被挑逗的中年男人呵呵大笑:“待我明年升官,就把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娶回家去。” “你娶奴家就行了,桑柔姐姐可是有孩子的,大人怎么能让人家母子骨肉分离。” 一阵沉默后,女子柔软清脆的嗓音响起:“在奴家心中,唯有大人才是最重要的,大人可要快快升官,赎奴家出着烟花之地。” 君跻跌跌撞撞走出弄玉轩。在轩外揽客的姑娘们冷眼看他,并不阻拦,反而还希望他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君跻习惯她们的冷漠,可他只认识她们,期盼的眼神落在她们身上:“姐姐,你们都想被赎身么。” 赎身算什么。 她们是隐藏于集井污秽之地的妖,吸了男子们的精气就能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老鸨柳二娘正是用这种法子,短短百年的时间,就成了一只大妖。 但她们怎么会把真相告诉一个小杂种呢! 他甚至不能吸收人类的精气修炼。 君跻被姑娘们忽视也不恼,跌跌撞撞跑进人群,捉住一个秀才的手。秀才姓云,长得眉清目秀,衣服虽然陈旧,却洗得很干净。 他曾经见他跟窈窕姨在一起看菊花。 “哥哥。” 云蕴意见一个雪白的奶娃娃捉起他的手,那双秋水瞳孔似有烟波萦绕。 他茫然看四周有没有人丢孩子的。大家都没有把注意力放这边,而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站在路边,也是最危险,万一碰到人贩子可如何是好。 他耐心问他:“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君跻指了指弄玉轩。 云蕴意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金粉色的牌匾,摸了摸他的脸蛋。难怪觉得他眼熟,是窈窕姐妹的儿子。小小年纪,母亲流落花楼,他看尽世间人情冷暖,也是可怜。 “快回去吧,你母亲该担心了。” “为什么娘想赎身。” 迷茫的孩童歪着脑袋看他,眼睛黑白分明,娇憨可爱。 云蕴意摸了摸他的脑袋,认真跟他说:“因为在花楼的日子很不安稳,女子大多数都不愿意委身于无数人。赎身后,就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君跻又想起嫖客的话,心底泛起凉意。 “我能给我娘赎身么!” “当然可以。”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觉悟,云蕴意很高兴:“等你长大后有能力赚钱了,就能够替母亲赎身了。” 牵起君跻小小的手,云蕴意把他带进花楼,一群姑娘蜂拥而上,他面红耳赤,也来不及交代什么,急忙忙跑了。 逮不住人的姑娘们四处散开,去寻别的目标。 君跻又从大门走出,他耳边响起秀才的话“钱”。 钱从何而来,他不知道。 前方豁然出现一道身影,女子身姿曼妙,浅紫色的劲装收腰窄袖,头发用一条浅紫色的发带捆好,手里提了一把骨刀。 她从钱袋取出几两银子打赏给路边的乞丐,乞丐千般万谢。 君跻从未想过原来钱的获取如此简单,看着女子手里的钱财露出贪婪的神色。 女子心有所感,回头盯着他的脸,眉头微蹙。她把钱袋塞进怀中,双手环胸,看着小孩的脸觉得很不对劲。 但是哪里不对劲,她却说不上来。 越溪买了一盒桂花糕,从君跻身旁走过,步履微顿。 他诧异看了他一眼,从容走向苏寻岚,把桂花糕递过去,温和地笑道:“给你的,苏二小姐。” 苏寻岚接过桂花糕,道了谢,见君跻要走,拉着越溪的袖子要跟了上去,她压低声音,道:“这个小孩有点古怪。” “是有点。” 溪越觉得他不像普通的小孩,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像。 两人尾随他来至弄玉轩,轩内走出穿着华贵的男人,皆眼下乌黑,小妖搀扶他走出弄玉轩被遮蔽的范围,妖气四溢。而她一回到轩内,妖气就被掩盖住,甚至彻底消失了。小妖警惕极高,把目光投来。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躲进角落,心脏皆怦怦直跳。 长安钦天监与妖勾结,借法器遮天翠玉藏入弄玉轩牌匾,帮助妖们吸收人类精气。三大捉妖世家共同商议,决定联手,派出各家族捉妖高手共计五十六人,趁大妖还未察觉,镇压弄玉轩内的大妖。 老鸨柳二娘被爆破符连番轰炸,被打回原形后,活活烧死。 窈窕见寡不敌众,跑进轩内,找到桑柔母子。 桑柔拿着一把刀放到儿子手里,笑容凄美:“孩子,你别怕,娘会保护你的,我们一起出去,等我们出去后,你就安全了。” 窈窕只一眼就看出她要做什么,把刀抢到手里,黑色的爪子把它捏成废铁。 桑柔泪流满面:“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了,你不要阻拦我。” 桑柔带着儿子跪到窈窕面前,二人一同在深山修炼,彼此相伴千年,窈窕最后悔的就是好奇外面的世界,执意出山。 而桑柔自然是要陪着她的。 窈窕玩弄世间男子,吸取精气加深修为,桑柔不忍,两人分道扬镳。三年后再见,怀着人类孩子的桑柔被人类肆意糟蹋,玩弄。 她修为全无,跟一个普通的人类女人无异。 窈窕把她带回弄玉轩,千言万语劝她取回自己的东西,再打掉腹中骨肉。 桑柔不愿意,跪在地上求她。 这是桑柔第二次求她。 同样是为了这个小孽障。 尖锐的爪子落在君跻头颅上,桑柔瞪大眼睛,吼道:“不,别伤害他,他是我的命。我求求你,别伤害他。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桑柔瞳孔水雾迷茫,我见犹怜。 要是窈窕要对君跻做什么,桑柔是阻拦不了的。她捂住嘴巴,痛苦落泪,看向四周已经燃起的火势,浓烟滚滚而来。 她哀求道:“你走吧,别管我们了,我已经连累你太多了。” 窈窕松开爪子,冷笑道:“走,外面数十个捉妖人,你以为我还能活着走出去么。” 桑柔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她:“若非是你,我们母子也不能活到今日,如果你能侥幸逃离此地,请帮我好好照顾我儿,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报答。” “说什么傻话,你把那些捉妖人当白痴傻子糊弄么。” 窈窕深知她善良,当初下山时,若是肯听她的话,何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但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再劝她什么了。 她蹲下身,收起自己的爪子,双手放在君跻的胳膊上,强迫他看着自己。大火越烧越旺,房门外的尖叫和喊杀声刺耳。 “君是你娘给你取的字,就是君子;跻是我给取的,凡人说有登高的意思,我一心盼望你瞪上高处,就不用再拖累你娘了。现在好了,她要死了,所以你也不会再拖累她了。” 君跻知道现在情况不妙,死死掐住自己的手掌,强迫自己忍住眼泪,一定不能哭。 若是他哭了,娘会更加难受的。 “君跻,我们都要死了,你要活着,连我和你娘的那份一起活着。” 窈窕除了对要吸收精气的男人很温柔,对其他人都是凶巴巴的。就连娘有时候也会被她骂几句蠢货,而自己这个异类,她更是从来没有好脸色给。 但她这次,语气说得认真,话语也很温柔。 她今日穿上了金色的菊花襦裙,脸色挂着的笑容纯净美丽,不似应对嫖客们的虚伪娇柔,也不像对他的凶狠狰狞。 君跻抬头凝望她的瞳孔,心中越发不安。 她叮嘱道:“你一定要活下去。” 窈窕站起,看向桑柔的脸,叹了一口气:“你是他娘,子杀母为人不齿,就算捉妖人现在不杀他,终有一日也会觉得他心肠歹毒,而杀了他的。他现在年纪小,又没有人庇护,走出弄玉轩也是死路一条。” 窈窕认命道:“就当我上辈子欠了你们母子二人的,我一次性通通还清了。下辈子,我们再做姐妹。” 桑柔抱着君跻泣不成音。 大火弥漫四周,妖气环绕的弄玉轩被火烧塌了。 一只巨大的癞.□□从高空跃下,长长的舌头要卷起一名白衣捉妖人。捉妖人手持惜花剑,横剑一斩,癞.□□被劈死。 他见要偷袭的妖死了,放松警惕,谁知癞.□□的嘴巴忽然跳出一只硕鼠妖。大妖的指尖漆黑尖锐,五指犹如开山般裂向四周,只取越溪的喉咙。 越溪想要惜花剑去挡,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娇俏的身影从角落蹿出,她护住怀中的孩子,白色的爪子插入硕鼠妖的身体,硕鼠妖刚被捉妖世家数十名捉妖人围攻,妖力涣散,强弩之末。 可它死前并不甘心,锋利的爪子避开女子怀中的孩子,刺向女子的身体。 越溪瞳孔收缩,抱住倒地的女子。 她生得极美,秋水眸中的烟波撩人,气质空灵若仙,白衣裙染上血迹,如跌落地狱的仙女,她雪白的手指勾住他的衣袖,气若游丝。 她说的话埋于风中,越溪一个字都听不见,但是他明白她的意思。 孩子是无辜的。 她求他救救她的孩子。 她最后一眼望向怀中的男孩,瞳孔的泪水滴落到他发丝上。 男孩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秋水眸雨水泛滥。 第50章 兔大王一 茶楼的说书人神态生动, 在讲述秦淮船金银双姝的智斗贪官的故事,堂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连纪婳婳也沉迷其中。 “秦淮双姝虽然妙,但还是比不过弄玉轩双姝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感慨而发, 见多数年轻人看向他, 表示不解。 老伯也没义务解惑, 斟了一杯茶水, 一饮而尽。 弄玉轩双姝十几年前艳名广播, 连边陲小国的王子都曾慕名潜入长安,还差点被当成细作活活烧死, 传为笑话。 也有长安中书大人,位极人臣, 已过而立之年却不肯娶妻,碎了数明姑娘的芳心。传闻他心系双姝中的金姝,为美人守节。 老伯放下茶杯, 微笑地摇摇头,让他们疑惑去。 他一瘸一拐走出茶馆, 众人微妙,却也不深究。 倒是堂上说书先生拍了拍板, 说了句:“弄玉轩双姝确实美得倾城倾国,可惜啊可惜!” 有爱美人的公子哥追问。 说书先生微笑摇头, 手指向茶楼雕梁, 神神秘秘道了句:“天不给说。” 一阵倒喝唏嘘声响起。 纪婳婳给君跻倒了一杯茶水, 冲他甜甜一笑:“荷叶凝香齿颊留香, 你也尝尝。” 抑郁在心中的悲沉瞬间被纪婳婳的笑容冲散。他从她对面座椅挪到她身旁,搂住她的纤腰,把脑袋枕到她肩膀。 纪婳婳见他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可怜小狗, 只当他伤心难受,求安慰,没把他的行为放在心上。 樱桃却是急巴巴的跺脚,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小姐跟外男搂搂抱抱,被旁人传出去了,小姐还要不要做人。 “君公子,你自重。” 君跻幽幽看她一眼,虽然这段时间他在小姐面前乖巧,让他往东就不会往西,可终究是本性难移。樱桃还是怕他的,但见他脑袋已经地嚣张地枕到小姐的肩膀上,周围人也把眼睛看了过来。 樱桃为了小姐闺誉,愿意抛头颅洒热血。 “君公子,今日出门着急,忘了拿小姐最喜欢的镜子,不知道公子可愿意替小姐跑一趟。” 君跻冷冷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樱桃的小心思暴露在他面前,毫不畏惧地挺直腰板:“小姐,君公子吓唬奴婢呢。” 纪婳婳瞪他,把他瞪到对桌坐着,凶狠的视线还是没有挪开半步。 君跻认命道:“好好好,婳婳别生气,我去拿。” 纪婳婳抬了抬下巴,自豪点头:“早去早回。” 虽然纪婳婳明里暗里在他和丫鬟间,都会选择帮助丫鬟。但她能说出“早去早回”这四个字,说明婳婳已经渐渐习惯他在身旁了。 君跻心里升起一阵小雀跃。 待纪婳婳完全离不开他,他就可以成为纪府的姑爷了。 回到纪府后,他径直往陶福院方向走。 纪家二老遣退所有丫鬟仆妇,站在他身旁,面上恭敬。这段时间,他听纪婳婳的,但纪家二老听他的,丫鬟和仆妇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相处模式。 纪家依然是一片和乐融融。 “婚退了吧。” 沈温良是君跻的一块心病,一想到这人敢跟他争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君跻恨不得捏死他。 纪圣哲脸上惶恐,“退了退了。” 二十年前他和夫人游历长安,结识沈父沈母,四人一见如故,结为至交好友。巧合的是,夫人和沈母一起有了身孕,于是约定,若是一男一女,就指腹为婚。 婚事是他女儿的,可惜他的孩子命薄,几年前就去了。 他与沈父一直有书信往来,把事情告知,婚事不了了之。 直到两年前,沈母偶然来风车县小住,一见到纪婳婳十分喜欢。当下就跟他们商量,要娶她做儿媳妇。 纪圣哲见过沈温良,品德兼优,且有君子之风,而且沈母也十分中意他的新闺女。便想着如此也好,将错就错。 不料中途杀出一只黄鼠狼妖,又跑来两个捉妖人。 事情越来越乱。 纪圣哲颓然站着,满脸苍老了几岁。 但婳婳终究是别人家的女儿,他经历过丧女之痛,怎能强占别人的女儿呢! “婳婳还不知道姬家的事情,能不能容我和夫人跟她先说。”纪圣哲是想把女儿还给别人的,但是养了几年的女儿,他舍不得。 就算日后她不会再喊他一句爹爹,他也希望女儿能叫他一声叔叔。 要是君跻跟她先开口,说无耻的纪家人抢占了他们姬家的女儿,日后他怕婳婳会恨他们。 纪夫人拼命点头,“我们只想跟她好好说清楚,不会歪曲事实的,若是婳婳要离开纪家,我们也绝不阻拦。” “不用说了,她还是你们的女儿。”君跻饮了一杯清茶,心里念的却是纪婳婳给他斟的那杯荷叶凝香。 纪家夫妇茫然对视,一时半会还想不通君跻的意思。 “是她小姨的意思。”君跻见他们如此关心喜爱婳婳,对他们的态度好了许多,还让他们坐下,“婳婳是捉妖世家的嫡长女,年幼时弟弟身体弱,诺大的家族都扛在她肩上,她活得很累。现在她弟弟身体好起来了,她就不应该承受那些。” 对于苏寻岚的决定,君跻也很意外,可正中他下怀。 曾经的姬婳对他固然好,但她心里最重要的是弟弟姬坤,其次是小姨苏寻岚,再排到叔叔越溪,然后才是他。 她对他怜悯同情比喜爱更多,所以处处照顾他的心情。 可她不知道,他所渴望的是她把心都放在他身上。 独一无二,全心全意。 但那都是做梦。 姬坤才是姬婳的全部。 君跻掩盖下全部心思,望向纪家夫妇兴奋激动的脸,指尖敲了敲桌案:“婳婳小姨只身一人闭关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她希望婳婳能过得高兴开心,这件事情暂时不告诉别的姬家人。” 他顿了顿,在嫉妒的作祟下,说:“包括姬坤。” “还有,她希望婳婳的余生都由我来照顾。” 对于君跻的话,纪圣哲夫妇并没有怀疑,因为这段时间来,虽然君跻对他们凶巴巴的,可对婳婳是真的好。 二人能够不失去疼爱的女儿,又能给女儿招个喜欢她的夫婿,欣然点头。 他们脸上的笑容在君跻眼里,十分耀眼,甚至能够刺瞎他的眼睛。 他们对纪婳婳的爱无需质疑,可他却别有心思。 把寿命给姬坤后,他知道自己没有几年好活了。 在剩下的时间里,他只想要纪婳婳。 他回到鸳鸯阁,苹果递给他一个银色的小镜子,背面镶嵌了许多蓝色的宝石,颗颗排列成一朵漂亮的花。 他转了转镜柄,镜面倒影出一个狐狸头。 白白绒毛的如雪般,狐狸耳朵尖尖的。 “哐当”脆响发出,苹果转身,见小姐最喜欢的银镜子裂成几面,蓝宝石碎了一地,她怜惜拿起镜子,冲走出鸳鸯阁的狐狸头喊了一句。 “君公子。” 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响,许是没听到,他连回头都不曾。 苹果喃喃道:“不是要给小姐送镜子么,怎么这么不小心。” 君跻走在大街上,拐弯进了一间首饰店,他从袋子掏出一袋银子,丢到桌案上,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把你们店里最好看的镜子给我拿来。” 掌柜见豪爽的客人光临,眉开眼笑:“客人二楼请,您想要什么镜子,本店都有,若是没有的,您还可以专属制定,无论是花纹还是雕刻,本店的手艺都是一流的,保证您满意。。” 君跻嘴角勾起一抹笑。 把钱袋子塞进衣襟,步步踏上二楼。 琉璃灯盏把他的影子照得很长。 ☆☆☆ “来了么?” 纪婳婳喝饱吃足,等君跻一回来就可以出发了,因最近君跻乖柔温和,平日里都是他等她的,现在竟然让她等这么久,纪婳婳眉头紧皱。 “再不来,我可就不管他了。” 樱桃颔首,助长小姐威武的气焰:“君公子有眼睛和嘴巴,若是回头找不动小姐,自然会用眼睛找小姐,拿嘴巴问路。” 说得很有道理。 纪婳婳站起:“走,咱们去逛一逛首饰铺子,别等他了。” 最近小姐越发依赖君跻,明明大半月前他死皮赖脸跟小姐回家时,小姐还经常漠视他,现在却主动停留等待他。发生的变化可是翻天覆地。 虽然君公子的容貌不错,但德行太糟糕了,他现在是喜欢小姐,处处讨好小姐,但若是有朝一日厌恶小姐,或者寻到新欢呢! 她必须从根源上阻止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 “小姐,前面开了一间新的首饰铺子,据说老板是长安来的大户,长安设有三间分号,首饰种类齐全,精致漂亮,不如我们也去瞧瞧。” “也好。” 樱桃把茶钱放在桌案上,扶起小姐纤细的胳膊,正要离开,面前忽然来了一人挡路。 少年青色华袍,眉心朱砂红艳,嘴角勾起,眼神半眯,双手拱起,举手投足间是一派浪荡。 “姬姑娘,多年未见,你还好么。” 有一个把她当成姬婳的人,纪婳婳盯着他眉心朱砂。听说捉妖世家的嫡系弟子大部分会点上仙人痣,一旦沾惹了妖气,仙人痣就会消失。 这个法子是用来判断家族未来希望,有没有被大妖盯上的。 纪婳婳淡淡道:“小女子姓纪,请公子让开。” 姜伐檀一怔,往后退了两步:“冒昧了。” 他这副好说话的态度跟他表面不太像,纪婳婳对他印象好了两分,带着樱桃走出大街。 纪婳婳渐渐消失在眼前,但姜伐檀的视线还没有收回来。 一名白衣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怎么,被漂亮的姑娘迷惑上了。” “高兄说笑了,她很像我以前认识的朋友。” “姜兄真是四海之内皆朋友,连如此艳丽的美人都能结识到。” 姜伐檀再次笑笑,不再说话。 高一南翻过这一篇,提醒道:“许多捉妖世家的嫡系弟子都失踪了,姜兄还是跟我一起回戚城避避为好。” “高兄回去就好,我这类小人物就无需避了。”姜伐檀摸了摸鼻子,满不在乎道:“我们全家上下就剩我一个了,捉我做甚。” ☆☆☆ 君跻拿着精致的银镜走出首饰铺子,对这次挑选的礼物十分满意。 掌柜亲自送客人出门,对这次卖出镜子的价格也很满意,冲他背影喊道:“欢迎客人再次光临。” 君跻无所谓挥挥手,甚至没有回头。 前方樱桃提着罗裙跑来,小姑娘满脸紧张,一见到君跻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加快脚程,跑到他身旁,呼呼气喘。 “婳婳呢?”虽然这个丫鬟不得他心,但一心为主。看着她对婳婳忠心耿耿的份上,他可以留着她。 君跻盯着她的脸,见她神色不对劲,微微蹙眉。 “君公子,小姐就在我旁边呀!”樱桃指向空荡荡的身侧,瞳孔有一丝空洞。 君跻暗觉不妙,一巴掌拍到她脑袋上。 樱桃脑袋疼痛,捂住脑袋蹲地,呜呜道:“小姐,君公子欺负我。” “婳婳呢,她去哪儿了?” 君跻目光扫向四周,却不见他的婳婳,心中着急,喝道:“说!” 樱桃抬起眸子,也环顾了一眼四周。她家小姐穿着漂亮的罗裙,长相美艳,一逛街就会成为众人的焦点。樱桃左顾右看,没有看见她家小姐。 她茫然的盯着君跻。 对方脸色越发难看。 “婳、婳、呢?” 君跻一字一顿问她,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面向凶恶。 “小姐等君公子等烦了,奴婢就说前面有首饰店,我们一起走来,然后……” 然后她的头很痛,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似乎听到小姐说“找君跻”,然后她加快速度奔跑。 找君跻干嘛。 小姐去哪呢? 樱桃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没有看见小姐,急得眼眶的泪水聚集起来,她都快要哭了。 “清风咒。” 君跻脸色难看,捏住镜子冲往纪家的方向。清风咒可夺取记忆,且中咒的人难以查证是清风咒所为,清风咒是捉妖世家默认的禁忌之一。 他冲进鸳鸯院,苹果把碎掉的银镜镶嵌入一个盆中,日光照在盆中,光彩夺目。 她得意地扬起手里的杰作:“君公子,你瞧瞧,你说小姐会喜欢么。” “婳婳呢!” 君跻的脸有些白,苹果觉得发生了大事,但她又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摇头说:“小姐跟樱桃姐姐出去买东西了。” 小姐偶尔会出门逛首饰铺子,没什么奇怪的。 君跻又跑到大街上,迎面跑来的樱桃终于追上他了,庆幸不已:“君公子,你等等我。” “你跟着我做什么。” 樱桃被君跻凶狠的表情吓退两步,眼睛噙着泪水,委屈说:“我担心小姐。” “去找姬坤,婳婳被人捉走了。” 樱桃跟着君跻跑回纪府的时候,心里求菩萨保佑小姐在跟她开玩笑,小姐已经高高兴兴在家等着她了,谁知竟真的发生了意外。 她含泪点头,跑去厢房找姬坤。 君跻跑进纪府闹的动静太大,姬坤徒步走来。少年面色阴沉,与君跻对视一眼,吐出三个字:“天师堂。” 君跻颔首,他也在怀疑天师堂。 而且他们还曾打过纪婳婳心脏的主意,有作案动机。 来不及跟纪圣哲夫妇告别,两人骑上骏马,赶往戚城。 马鞭扬起,骏马在大街上纵横,扰得四处翻乱。 高一南坐在客栈邻窗的位置,低头看了眼闹市纵马的二人,眉头微皱:“是姬坤,这么急要去哪儿。”至于身旁不人不妖的东西,被心高气傲的少年忽略了。 姜伐檀也往下看了一眼,两人骑马跑得快,他只能看见两个白色的背影。 下巴抵在窗棂横栏上,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出了大事。” “姬家能有什么大事呀。”高一南不以为然。 姬家几年前是江湖排得上号的捉妖世家,但现在姬家已经没落了。 他勾唇一笑,充满了恶意:“恐怕连江湖专抓捉妖世家传人的人贩子也不会搭理他们。” 高一南说完后,顿觉不妙,看向姜伐檀,想跟好友道歉,毕竟他没有瞧不起姜家的意思,但姜伐檀看着窗外的神色专注,似乎没有听到。 纪婳婳是被兔子拱醒的。 她睁开眼睛,先是检查一下衣衫,并没有发现不妥,才茫然看向四周。 木屋的构架很奇怪,四周挂满了毛绒绒的毛皮,有狐狸皮毛,有老虎皮毛,有野狼皮毛,还有纪婳婳认不出的野生动物皮毛。 而她身处的位置是一个窝。 诡异的棉花丝绸搭建起的巨窝堆放在木屋中央,窝内有数只兔子,个个睁着红宝石般的大眼睛,灵动地跳来跳去。 “姑娘已经醒了。” 纪婳婳身旁的兔子凝望着她,三瓣唇一张一合,嗓音甜美。 兔子挨到纪婳婳身旁,化作人形,是一个穿着雪衫的少女,她微微一笑,羞涩道:“奴这就去禀告大王。” 她张开一双手,犹如翅膀般,轻轻摆动,便能飞出木屋,转眼就消失了,留下纪婳婳对她的背影惊叹。 另外七只兔子也化作了人形,个个穿着雪衫,模样娇俏。 少女们捧上瓜果蔬菜,又倒来果饮,眉目温和,言笑晏晏。 纪婳婳被她们美色所惑,一时间忘了警惕,送什么吃什么,甜甜的果饮流入嘴里,她所有的疑惑通通化成灰。 吃饱喝足后,她再次打量这间奇怪的屋子,顿时有种别样的感觉。 “这里是月亮么,姐姐们是玉兔么?” 娇憨可爱的少女引得兔子妖们一阵银铃般的轿笑。梳妆双环髻的少女捧上茶盅给她漱口:“这里是月府,奴们是伺候大王的婢女。” 另外一个少女骄傲的抬起下巴,“兔妖出生时并没有自保的能力,稍微成长后就会沦为猛兽和人类的口粮,我们都是被大王从猛兽或者人类手中救出来的。大王是我们兔群的英雄,有千年的修为。” 少女说着,警惕看了眼纪婳婳,“姑娘,你会吃兔子么。” 被一群兔子妖包围,傻子才会说喜欢吃兔头。 纪婳婳摇头如摇破浪鼓:“兔兔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婳婳从小就喜欢养。”她濡慕的眼神落在七位白衣少女身上,神色越发虔诚。 “我以前还救过一只兔妖。” 少女们听说她不仅不喜欢吃兔子肉,还救过兔妖,对她的好感瞬间暴增,叽叽喳喳询问她救过什么样的兔妖,是公是母,长相如何。 除了审美清奇的妖,能化形的妖都会让自己变得漂亮些,越是厉害的大妖,化形越是俊美漂亮。 少女们问长相性别,就能知道纪婳婳救过哪一只兔妖了。 纪婳婳倒不是骗人,她真的救过兔子妖,“兔妖是我在草丛发现的,它流了很多血,看着很可怜,我就把它带回家里。它是个伤员,却喜欢乱跑,万一跑到野外,会被坏人或者狼群吃掉的,于是我把它绑到后花园里,每天给它吃好的喝好的。” 少女们对纪婳婳的好感度达到满分,甚至有种相识恨晚的感觉。 “那只兔妖伤好了么。” “是不是公兔子,它有没有留下来以身相许。” “或者母的,可以义结金兰。” “不,都没有。”纪婳婳打断她们的联想,“等它伤势好了,我把它放去野外了,毕竟兔子也是要自由的,我不能拘束它。” 少女们被感动得快哭了,她们也希望自己受伤的时候,躲在草丛奄奄一息,有一个漂亮的小姐姐把她们抱回家,好好照顾。 “后来呢?兔妖离开了么?” “它有没有再回去看你。” “没有,它是一只负心的兔妖。”说到这里,纪婳婳的悲愤不是假的,因为兔妖真的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其实,她是放生它那日才知道它是一只妖的。 兔子伤势好了后,她起了放生积德的念头,把它带回原来的地方,放在一堆草丛里,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珍重。 许是她太美了,一直没有化作人形的兔子,忽然化形。 他站在一堆草丛里,挥动手里的玉扇子,笑得温和,还掏出一坨兔毛系在她腰间,说她遇到危险,会来保护她。 天真的纪婳婳相信了。 “那只负心兔妖欺骗了我的感情,让我觉得天底下的妖都是好妖,后来我救了一只黄鼠狼。那只黄鼠狼太可怕了,住黑漆漆的山洞,吃血淋淋的鸡肉,还要强娶我。” 纪婳婳的描绘让少女们十分同情,纷纷谴责那只撒谎的兔妖。承诺了貌美心善的姑娘怎么可以失信呢! 一名少女还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的大王很厉害的,待我们禀告大王,就让他揪出那只负心兔妖,给你当奴隶,狠狠地使唤。” 这个主意真不错。 纪婳婳重重点头。接着,她余光看向从容走进的人。 一把玉扇子,一袭雪袍,笑容温和,眉目似画。 纪婳婳瞪大美目,手指那人,吼道:“负心兔妖。” 兔大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观阅! 第51章 兔大王二 少女们难以置信盯着她们爱慕的大王。 兔大王顿觉不好, 他把玉折扇收起来,拍了几下掌心,温柔地看着纪婳婳:“婳婳昨夜睡得可好,昨日本大王把你从坏人手里救出来, 忧虑你身上的清风咒难解, 便把你带回月府, 如今可有觉得不舒。” 经他一提醒, 纪婳婳蓦然响起昨日有两个圆领黑袍, 白腰带上绣三个铜板,还在腰间别了小铜镜的人。 她脑袋疼痛无比。 一定是天师堂的神经病们又算计她的心脏。 “婳婳, 你没事吧。”兔大王往前走了几步,神色担忧。一众少女也关切的看着纪婳婳, 还捧上新踩的甘露。 “姑娘,尝尝,清风咒乃是人类的禁术, 虽然你身上的咒已经被大王解了,但你不记得一些事情也是正常的, 若实在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了。” 少女们七嘴八舌安慰, 十分温善。 纪婳婳也不去强迫自己想那些神经病,她接过甘露, 眉眼弯弯:“谢谢姐姐们。” “婳婳怎会与天师堂交恶呢?”兔大王忧愁道:“天师堂如今是人类捉妖的第一大门派, 在凡人眼中具有很高的地位, 婳婳得罪他们, 不是明智之举。” 纪婳婳只想过自己的好日子,也不想管那些狗屁天师堂,但是人家要算计她的心脏。 她叹了一口气:“怪我长得美。” 兔大王:“……” “大王, 你帮帮姑娘吧!”善良的少女们睁大红宝石般的眼睛,看向她们高大威武的大王,企求道:“而且姑娘还是大王的恩人。” “姑娘真是心地善良,上次大王与蟒蛇妖一战后,大王就失去了踪影,奴们都很担心。原来大王是被姑娘救了,如此姑娘也是奴们的恩人。” “大王也承诺过会庇护姑娘的。” 兔大王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他幽幽看了眼纪婳婳,对方也是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若是他拒绝了兔子们的请求,在她们的心中,他一定变成了一只十恶不赦的坏妖。兔子们刚化形,也没和人类接触过,不了解人类的凶恶和与众不同的爱好。 兔大王的确被纪婳婳抱回家养了几日,可这位姑娘是个嘴挑的。 卤水兔肉要去三次腥,油盐兔肉要加辣椒爆炒,火锅兔肉要鸳鸯锅。 他短短两日时间内,已经见过了十八种兔肉的做法,吓得它不顾伤势要跑路。若是修为千年的大妖,被人类小姑娘吃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他不想在地府无颜见兔祖宗。 当他跳出丫鬟的怀抱冲出鸳鸯院时,身穿艳丽华服的姑娘指向他:“他伤未痊愈,不可乱跑。” 一个圆脸丫鬟提来笼子,它堂堂大妖,不能住笼子。 纪婳婳也看出它不愿意,叹道:“既然他不愿意,就不关了吧。”兔大王刚松了一口气,纪婳婳又道:“但它会乱跑的,拿跟绳子锁在后院吧。” “……” 苦逼的兔子被锁了起来,一众丫鬟拥簇纪婳婳嬉嬉闹闹而去。 若非兔大王还有尊严,就该哭了。 接着,他又听到丫鬟问:“小姐,厨房还有两只兔子呢!您想吃油炸的,还是烧烤的。” “都腻了。”美丽的姑娘叹了一口气,兔大王松了一口气,既然她吃腻了就不会再吃他了。他堂堂大妖的命保住了。 他差点喜极而泣了。 谁知,姑娘又说:“都做成肉干,当零嘴吃吧。” 兔大王:“……” 往昔一旦回顾,他就想拿玉扇子敲爆纪婳婳的脑袋。兔大王抹了一把伤心泪,柔声道:“当初姑娘把本大王从草丛带回家,本大王自然是感激的,若是姑娘没有去处,可留在月府。” 他是兔子们是守护神,会把被欺凌的兔姑娘们带回家,细心呵护。而纪婳婳长得极美,他也不介意呵护一下她。 若是她喜欢吃肉,明日去捉几只母狼回家养,让她每天吃狼肉好了。 “我要回家。” 纪婳婳抿嘴一笑:“我爹娘和狐狸头会担心我的。” 兔大王求之不得,因为这姑娘本性凶残,万一带坏了他可爱的兔子们就糟糕了。 他很有风度地颔首:“如此也好,人妖殊途。” 兔少女们很不舍得纪婳婳,个个变回原形,挨着她拱来拱去。纪婳婳摸摸它们的脑袋,琉璃眼弯了弯:“若是你们去风车县,记得来纪府找我玩儿,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单纯的兔子们十分欢喜。 兔大王心中警惕,面色微白。当初他受的伤很严重,连爱吃兔子肉的少女都无法反抗,若非她肯主动放他回山野,他怎么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大妖身份。 谁知道这么凶残的姑娘,会不会因为他是大妖,要尝试一下他的肉。 与八位单纯可爱的兔少女告别,纪婳婳跟兔大王走出月府。 虽然他家名为月府,其实就是一间大木屋。因为兔子都是吃草的,屋外茫茫一片草地,啥也没有。 兔大王回头,温柔一笑:“婳婳是我的朋友,若是下次还想来,拿些胡萝卜来就好,不需要带其他礼物。” 纪婳婳颔首:“嗯嗯。” “兔燕归,不好啦!” 一只小青鸟从树枝跃下,踩在白肩膀,蹦了两下。 白燕归手指一弹它的脚,让它滚边儿去:“我姓白。”扇开折扇,风度翩翩的俊朗模样,是无数兔少女心中的完美情人。 “现在不是骚包的时候,捉妖世家最近丢失了无数家族弟子,那些废物饭桶,说是我们大妖捉的,而且还联合起来,准备杀大妖。他们也不想想自己的子女几斤几两,我们犯得着劳师动众捉他们么,这是轻蔑我们大妖。” 它喘了一口气,更加不满道:“不过我们大妖不齐心,贸贸然被他们攻打,我们也是很吃亏的。” 说着,它才看到安安静静站在白燕归身旁的人类小姑娘,鸟嘴张大,“原来是你个二愣子去把捉妖世家的弟子给捉了。” 白燕归恨它降低自己在美丽小姑娘的英明形象,一巴掌把它拍飞:“胡说什么,她只是个普通小姑娘,再说我捉捉妖世家的干什么,我有空就该去拯救被野兽残害的兔姑娘们。” 青鸟扫了一眼纪婳婳的脸蛋,又把视线放在她手腕上的日盈环:“是捉妖世家的法器呀。” 白燕归这才注意到,她确实带着捉妖世家的法器,讶异道:“婳婳是捉妖世家的人?” 纪婳婳摇头如摇破浪鼓。 “算了,不说这个了,一旦捉妖世家的傻子们都到了,鬼蜮被藏的人被发现了,到时候我们大妖跳下黄河都洗不清了。” 白燕归大吃一惊:“他们在鬼蜮?”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家伙干的。捉妖世家联合起来的话,我们也很难全身而退,再说人类寿命区区几十载,可我们大妖能活长千上万年,拼命就是吃亏。”青鸟气狠了,圆溜溜的眼睛变得狰狞了起来。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一趟鬼蜮,把他们弄走。” 鬼蜮是大妖们修炼的地方,每个大妖都在其中占据了地盘,若是捉妖世家嫡系子女被关押起来,捉妖世家不疯了才怪。 他和青鸟活了千年才修炼成大妖,不想跟人类斗。但是捉妖世家那些傻子废物,一旦疯起来,逮住大妖就打,毫无风度和道理,不可理喻。 难怪只能活几十年。 太可怜了! “婳婳,我不能送你回家了,你先在这里住几日吧。” 纪婳婳想了想,说:“不如带我一起去吧,若是捉妖世家的人赶到了,我可以跟他们解释,不是你们做的。你们都是好妖。” 小姑娘眉梢弯弯,一片天真娇憨,就算活了千年的大妖们见了,也觉得她的可爱世间少有。但是大妖也有大妖的顾虑,青鸟说:“你体内存了妖心,一旦被捉妖世家的照妖镜照出来,小命就没了。” “妖心?” 白燕归吃了一惊。 青鸟经常溜留凡间,知道许多人不知道的秘辛。它不屑看了眼白燕归,道道:“说你没文化你还不承认,捉妖世家有换心之术,能通过换取妖心,提高自己的寿命。” “天啊!”白燕归捂住自己的心脏,警惕盯了眼纪婳婳。 难怪她又美又凶残,原来是被激发出妖性的人类女子。 好险,心脏保住了。 纪婳婳:“……” “我是人,什么照妖镜对我不管用。” 纪婳婳为自己辩驳:“我的瞳孔是浅紫色的,我娘说是与生俱来的,因为我的外祖母家有番邦的血统,瞳孔就是浅紫色的。” 青鸟说:“既然照妖镜不管用,你就跟我们走吧。” 白燕归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纪婳婳面前蹲下:“从这里到鬼蜮有千里远,我背你过去。” 纪婳婳乖乖上了他的背,他的发丝垂落,飘到纪婳婳的脸颊,她别开脸。他的肩膀落了一只小青鸟。 小青鸟转头看了她一眼,伸长翅膀拍了拍他的白领子,再躺下歇息。 它目光恰好对上纪婳婳的。 “九尾狐是上古神兽,它肯用自己的心脏给你续命,是你的福气。” ☆☆☆ “好美的白狐。” 死了的狐妖躺在血泊里,黄色的毛发染满泥泞。姬婳把小狐狸从狐狸窝抱出来,它不太适应光亮,半眯着眼眸,发出淡淡的紫意,糯糯地“吱”了一声,九条白色尾巴卷起缩到半空中。 雨水滴滴答答从灌木落下,姬婳脱下外衫,把弱小的白狐包成蚕茧,用身躯护着它离开。一只青色的鸟儿从蜿蜒的树干跳到地上,拍了拍翅膀,尾随少女而去。 “姐姐,你回来啦。” 七八岁大的男孩坐在琉璃阁的枫树下,他眉心一点红痣,扬起大大的笑脸,神圣光洁,举起手里的小弹弓:“我们玩这个。” 姬婳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小东西,“先进屋。” 姬坤坐在姐姐床榻上,看她从白色的外衫翻出一只可爱的小狐狸,惊呆了。他抱起小小的狐狸,狐狸的眼珠子是淡紫色的,很漂亮。 “姐姐,它是什么狐狸。” “九尾狐,听老一辈们说上古有九尾狐,血统高贵,能叱咤风云。”姬婳轻揉小狐狸脑袋,神色怜悯:“我今天发现小狐狸时,一只狐妖把它叼到狐狸窝,要把她吃掉。想必它的父母都遭到狐妖的毒手了。” “姐姐,我能养它么!” “当然,以后它就交给你了。” 捉妖世家极少养珍禽动物,因为那些东西会产生戾气,容易被捉到捉妖世家禁锢的妖物附体。姬坤养小狐狸的事情,除了姐姐姬婳知道,不敢告诉其他人,包括他们的亲娘。 他把小狐狸养到房间的密室,每天一日三餐送给它好吃的好喝的。 某日,他从密室里出来,见父亲站在他的房间,瞳孔一震,心中紧张。 姬修远双手负在身后,冷漠道:“既然身体羸弱,就该好好锻炼,而不是整日游玩,不思进取。” 他给姬坤安排了课业,先生每日五更天来报道。姬坤被养得很好,小脸红润,连先生都有种错觉,其实他能有出息。一连几日,雷打不动得扎马步,跑步,爬山。正常的孩子都会累倒,何况是身体从小就虚弱的姬坤。 当姬坤累倒在庭院日光下时,整个姬家都沸腾了。 苏惜瑶守在儿子身边一整夜没合眼,虽然不敢说丈夫什么,都埋怨的眼神从未断过。姬修远叹息几句,懒得再管他。 姬婳接替了苏惜瑶的任务,承诺好好照顾弟弟。 苏惜瑶怜爱摸她的秀发,女儿只比儿子大了一岁,可懂事得跟个小大人。她心酸又心疼,抱着一双儿女,泪流满面。 待苏惜瑶离开后,姬坤和姬婳进了密室。 小小的白狐狸睁着一双晶莹的浅紫色眼睛,蹦跳到姬坤身边,两只爪子一攀,就爬上他的怀里。 它的九条白色的狐狸尾巴扫向姬坤的脸,吐出粉色的小蛇舔了舔他的脸,怜悯又疼惜。 姬坤弯了弯眸子,抱着它小小的身体,如一个易碎品。他看向身侧的姐姐,嘴角咧开,被病痛折磨的劳累已经消失无踪了。 娘亲要和爹四处捉妖,姐姐很快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偌大的院子只剩姬坤一人,每每送他们出家门,姬坤总是笑得很高兴,并期待他们能早点回家。 但当他回到房间时,他会把头埋进膝盖,痛恨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泪水从眼眶留下,他肩膀抽动着。 “为什么,我就是个废物。” 密室的门开启一个小角,毛绒绒的狐狸如毛线球般滚出来。 姬坤抬起头,看见小狐狸的两只小爪子放在嘴巴两侧,扯了扯腮帮子,做了个滑稽的笑脸,他被它逗笑了,抱着可爱的狐狸,嘴角勾了起来。 “还好,有你陪着我。”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三年。 小狐狸虽幼小稚嫩,可也通了灵性。九尾狐有上古血脉,哪怕大妖也十分忌惮,姬坤第一次意识到小狐狸的与众不同时,是在某一日的午后。 秋季的枫树落在地上,在阳光的辉映下,跟金子一样闪耀。 他挑了几片好看的叶子捡回去给小狐狸当玩具,一推开暗室的门,却不见了小狐狸的踪影。他眉头紧皱,翻开他给小狐狸置办的玩具。 绒毛线团,可爱的布娃娃,甜腻腻的糖人,还有许多漂亮的丝带。 他翻遍室内大小盒子后,越想越不妙,慌张站起,脸色着急。 “小、坤。” 稚嫩的嗓音让他浑身一震,他慢慢抬头。 三四岁的可爱孩子光着身体像壁虎般挂在墙壁,一双眼睛是淡紫色的,脑袋被绑了一条红色的丝带。 小娃娃张开双手求抱抱,直跌落下来。 姬坤瞳孔一缩,急忙的要去抱她。 粉嫩的皮肤像丸子般,弹性十足,她撅起小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姬坤面色涨红,如抱了一个烫手的芋头。 “你你你……” 他把小娃娃放在箱子上,飞快收回手,急忙忙跑出密室。 小娃娃弯了弯眼睛,等他再次回来。 不一会儿,姬坤拿了一套衣衫进来,小小的衣衫是雪色的,绣有腊梅花。小娃娃张开胳膊,求抱抱。 姬坤不习惯跟小孩相处,但此地就他一人,不得不亲力亲为给她穿衣衫。衣衫是姬婳的,长长的衣衫拖到地上,看着十分滑稽。 小娃娃扬起笑脸,趁姬坤不注意时,又偷偷亲了他一口。 姬坤怔了怔,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拿出一条红色的丝带盘她的腰。 未免小娃娃又偷袭他,他坐得有点儿远,警惕地盯着她:“你是小狐狸?” 小娃娃坐在一口小箱子上,一双雪白的小腿轻轻晃荡,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小、坤。”她的声音很甜,跟娘亲和姐姐喊他时不太一样。 “小坤。”小娃娃张开双臂,要他抱抱。 姬坤久久不动,小娃娃眼里噙了泪水,可怜兮兮的。 姬坤没办法,只好抱起她,把她放在膝盖上,用梳子给她梳了梳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小坤。” 这两个字被她喊得很熟练,但除了这两个字,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姬坤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但被自己喜欢的小狐狸惦记着,这种心情并不坏。他摸了摸她的脸颊,嘴角勾起:“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么?” 小娃娃睁大眼睛看他。 “叫静女吧,安安静静的女孩子。” 回答他的,是两个字:“小坤。”小娃娃很高兴的样子,还捉住他的手臂,趴在他肩膀,在他额头亲了一口他的朱砂。 姬坤面红耳赤,有种被小动物圈养了的错觉。 幻化为了人形的九尾狐不再满足只生活在密室中,她常常出现在姬坤的身边,忽然到来,忽然消失,甚至有时候连姬坤也不知道,一个小孩静静地在他身旁,托腮看着他。 眼睛弯成月牙儿。 虽然小娃娃很好看,但那双浅紫色的瞳孔太多妖冶,不少目睹她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丫鬟被吓得瑟瑟发抖。 桃有园有大妖出没的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睛,且在某日传到了姬修远的耳中。 被药香笼罩的院子素来安静,连丫鬟们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怕扰到少爷的静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有丫鬟去开门,行至一半,门被一脚踹开。 冷漠阴沉的男人凉飕飕的眼神如刀子,看了丫鬟一眼,就把她给冻住了。 姬修远大步走进姬坤的房间,并没有因为儿子的羸弱身体而有半分心怜,反而因为他的不成器,在暴怒的边缘。 他背着阳光,如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缆大地上所有的蝼蚁。躲避不及的静女就坐在姬坤旁边,她意识到危险,浑身一僵。 姬坤快步用好自己的身体挡在她面前,吓得发抖。 “父、父亲。” 第52章 兔大王三 “杀了她。” 姬修远把雪白可爱的小娃娃吊了起来, 再从袖中掏出一把发光的匕首递给他,“它是妖,妖孽都是害人的玩意,杀了它, 不然等它长大, 它就会杀了你。” “她不会的, 父亲, 求求你放过她吧, 她只是个孩子。”姬坤痛苦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她还小, 她什么都不会做的。” “它现在是小,等它长大后, 它就会对人类产生怨恨,多少捉妖世家被大妖灭门,多少捉妖世家因为心怜大妖而横死荒野。既然选择了捉妖, 就是站着妖的对面,容不得半点仁慈。姬坤, 你身体羸弱并非你的过错,但你要是怜惜妖孽, 就会葬送整个姬家。” 姬修远面色阴沉,冷眼看他:“杀了它。” 姬坤举起匕首, 匕首离静女还有一段距离, 但姬坤一看到那双天真的眼睛, 就握不住匕首。 匕首“哐当”地掉在地上。 他再次趴在地上, 哽咽道:“我做不到,父亲,我求你放过她。” “废物。”姬修远一脚把他踢倒, 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妖并不会感激你对它柔善,还会因为你那点可笑的善心,诛杀你,甚至你全族。” “静女不会的。”姬坤挣扎起来,抬头看向被捆成粽子的可怜女孩。 他养了她三年,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狐狸,到现在活泼可爱的少女。她陪伴他渡过无数的孤独时光,是他最信赖的伙伴和好朋友。 “父亲,求你放过她吧。” 姬坤跪在地上,双手握成拳头。他恨自己无能,“只要你能放过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身为捉妖世家的嫡子,你太让我失望了。”姬修远大步走来,一脚踩上他的背脊,逼迫他趴在地上。 “如果你执意要与妖为伍,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他脚下的力道加重,一点点碾压姬坤的尊严,让他像狗一样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是个连法器都提不起来的废物,竟然还敢养大妖,不知死活。 姬坤的背脊火辣辣的疼,可他死死得忍着,“求父亲放过静女。” “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姬修远恨不得踩死这个逆子,可当他趴在自己面前,痛苦□□的模样,他会想起他的母亲。惜瑶病重时瘦弱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角发青,她拉着他的手,哽咽道:“小婳和小坤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走了以后,无论你是否续娶,都要善待他们,我求求你了。” 苏惜瑶年幼时带着妹妹寄人篱下,可傲骨铮铮,从未说过一个“求”字。但为了一双儿女,她愿意舍掉所有的尊严和傲骨,因为那些都比不过她的孩子们。 姬修远松开了脚,脸上也柔和了几分。 他提着静女,走出房门。 “静女。” 听到姬坤痛苦的咆哮,姬修远步伐微顿,他侧头看了眼被他贴了禁言符的九尾狐,皱紧眉头。 九尾狐的血脉奇特,一出生就是大妖,待她长大,妖力冲天,连他也不是对手。养育这样一只凶狠的大妖,对于姬坤来说,太过危险。 他也不能留下一只大妖在桃有园。 “把她还给我。” 姬坤发狠,猛地冲上前,因在姬修远眼中,姬坤只是一个废物,他根本不需要防备,一时不察,竟被少年夺走了大妖。 姬坤冲出房门,撕开贴在静女身上的符纸,她趴在姬坤身上,嘤嘤地哭个不停。 姬坤拍着他的背,望着盛怒的姬修远,第一次产生要反抗父亲的念头:“我可以不养育她,但求父亲放过她。” “逆子。” 姬修远是一家之主,从未有人敢挑衅他,被少年反抗彻底激怒了他,他取出法器月盈弓,对准静女的小脑袋。姬坤把她藏在身后,挺着了背脊:“既然父亲不同意,那我唯有自己救她。”他面色染上两坨不正常的红,胸口喘的气越发厉害。 姬修远冷笑:“你自身难保,还想保她。” 一支金色的箭羽从月盈弓射出,插入院中杏树上。 朵朵杏花飘落,洒满大地,场景极美,但姬坤无心欣赏。他抱紧静女,冲出大门。 “你以为你跑得掉么。”金色的箭羽对准姬坤的腿,即将射上去时,一道金色的身影挡住他的去路。 妇人张开双手,如母鸡护住小鸡崽般,盯着老鹰,恶狠狠道:“想要伤他,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她扭头看着姬坤,脸色的霜冻骤然散开,眸子慈爱满满:“你先走,花姨拖住他。” 姬坤抿嘴,眼中感激,因静女是妖,唯恐桃有园的法阵会伤害到她,他抱着静女□□离开。 身后传来父亲愤怒的咆哮:“花嘉月,你让开。” “既然你让我做小坤的母亲,那他就是我儿子,你休想伤害他半分。” 烟雨蒙蒙,雨水打湿了姬坤的衣衫,他回到姬家,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放走了一只大妖,的确十恶不赦吧。 他换了身衣衫,躺在床榻上,迷茫地看着蓝色的帐子,头脑昏沉得厉害。他恶意地想着,如果他这样死了也好。 反正他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盖得严严实实的被褥被掀开,有人搂着他的腰把他扶起身。姬坤昏昏沉沉的,被人撬开嘴巴,灌下一碗苦药,苦得舌头发涩,人也醒了大半。 他望着露出欣喜笑容的花嘉月,面无表情。 花嘉月把他温柔地拥入怀中,眸中盛满了雨雾:“我可怜的孩子,你没事就好。” 第二日清晨,还在病榻的姬坤被姬修远提起后领,扔在后院,围观姬家少爷挨打的丫鬟婆子奴仆议论纷纷。 姬修远用了很重的力道,一鞭鞭抽得他血肉模糊,他觉得很委屈,更难受的是,尊严扫了地。 “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姬修远又是一鞭子抽到他背脊。 “废物。” 少女推开挡路的丫鬟婆子,上齿咬住下唇。事情因她而起,如果她没有把九尾狐交给小坤抚养的话,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该挨打的人是她。 她稳稳地趴在弟弟的背上,要替他受过。 “阿姐,走开。” 姬坤痛苦大叫,可姬修远并不会理他这个废物儿子,鞭子即将落下,又被一个妇人挡了。她长得很美,也很会打扮,却因为慌乱赶来而弄散了发髻显得狼狈。 她像母亲般护住他和姐姐。声音虽尖锐刺耳,却无比动听:“老爷,小坤还小,你这是要打死他吗?” “我不会术法没教他真本事,只想他好好活着,学会礼仪心善,怜惜弱小。如果救助不知是妖的小狐狸也是错的,那最错的人就是我,你把我给活活地打死吧。” 风雨交加的夜晚,浑身湿透的君跻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女扣响桃有园的银麒麟把手。守门的弟子开门。 君跻面无表情站在檐下,怀中的少女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湿漉漉的发丝蜿蜒而下,雨水滴落在门槛上。 弟子浑身发抖,忍住要探少女鼻息的冲动,把大门敞开,朝门内喊了一声:“小姐回来啦,快叫大夫来。” 顿了顿,又补了句:“啥大夫都叫上。” 弟子头皮发麻,觉得天都要被破了,急急忙忙撑起油纸伞往码头赶,希望下雨天的,越溪先生还未坐上船离开。 隐藏在不远处的小女娃睁着湿漉漉的眸子看向没了呼吸的少女消失在眼帘,抬手擦了擦眼眶,喃喃道:“小、婳。” “她已经死了,不仅是她,连她那个弟弟也是早夭之人。啧啧啧,好可怜呦!”青色的鸟儿站在小女娃肩膀,幸灾乐祸看着他们。姬家灭了不少大妖,是妖们的心头大患,这样的名门家族,灭一个算一个。 它得好好庆祝。 它听到缀泣声,无奈啄了啄小女孩的耳朵,“人类寿命本就短短数十载,一眨眼就过去了,你一出生就是大妖,等过几年就可以傲视比你血脉低的大妖,何必为几只小蝼蚁伤心,跟我回鬼蜮吧,人类的世界不适合你。” 小女娃抬手赶走它,偷偷摸摸靠近桃有园。 现在的桃有园乱成一锅粥,没人注意到躲到柱子后面的小女娃。 青鸟再次落在她肩膀,叹了一口气:“你就这么不舍得他们么?像这样的人,在你漫长的生活岁月里,多得是。” 小女娃藏在柱子后,偷偷抹眼泪:“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失去了姬坤,失去了姬婳,她的寿命再长久,也不会再遇到像他们这样的人。而且遇见的,也不会再是他们。 “我只要他们,呜呜呜呜。” 小女娃哭得伤心,青鸟也颇感无奈:“那等他们都断气了,我再来接你吧。” 它正要离开,小女孩揪住它的翅膀,可怜兮兮问:“你能不能帮我带小婳出来,我要救她。” “你……”青鸟想到了什么,瞪大了鸟眼,诧异道:“不会吧!” 两把油纸伞撑起了漫天的大雨,姬姓弟子扣了扣银麒麟,仆从跑来开门。越溪把伞交给弟子,提着惜花剑跑了进去。 雨水漫下发丝,白衫沾满泥泞,已没有了往日的翩翩风度。 弟子收起两把油纸伞,转身时与柱子旁一个闪着淡紫色的眼睛对上,三四岁的可爱小身板,梳了两个羊角髻,他想起少爷曾经养育过一只九尾狐大妖,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青色的鸟儿趁他不备,从他后背猛地撞击他的身体。 弟子惊恐害怕的模样骤然变了,双手负在身后,还挠有兴致的撸了撸额间的刘海,他勾唇笑了笑。 “乖乖留在这里等我哦。” 小女娃乖乖点头。 两个时辰后,弟子背一个麻包袋翻出姬家的围墙,他拐至正门把小小的女孩也塞了进去,狂奔二十里,寻到一间破庙,把里面一大一小,一活一死的两个女孩倒出来。 “小婳。” 小的那个扑向大的那个,哭得难受。 “如果你只是想抱着她哭,我就不费劲儿了。”鸟儿离开弟子的身体,任由他如烂泥般倒地上。 它拍了拍翅膀,圆溜溜的鸟眼盯着小孩:“静女,你可得想明白了,一旦救了她,你就再也无法修炼,也不会再有妖力,若非你是九尾狐这种与生俱来的大妖,你要救她,甚至会死。” “我想明白了。” 静女擦了擦眼眶的泪水,樱桃小嘴寸寸挪向姬婳的额头,轻轻一吻。 她眉间的嫣红朱砂渐渐淡去,本苍白的脸颊慢慢恢复红润。 “小婳,小坤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有你,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永远地活下去。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把我带到小坤那里去。静女会永远记住你的恩情的。” ☆☆☆ “小坤,君跻。” 墨允冲与一众捉妖世家高手赶去鬼蜮救儿子,不料半路见到二人。看他们要赶往的方向,像是去戚城:“你们少年人千万要小心,大妖们凶狠奸诈,卑鄙无耻,掳走我儿,还要设下陷阱杀我道中人。” “姜伯伯。” 姬坤和君跻策马靠近他。近了看,墨允冲老脸全是疲惫,眼下乌青,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淡定沉稳。他们听说江湖新出的人贩子专向捉妖世家嫡系传人出手,没想到墨宣然也在其中。 君跻眉头微蹙:“姜伯伯要去何处?” 捉妖世家中,墨家家主最为和善,在姬修远死后,还照顾他儿子,对君跻也是和颜悦色的,并没有因为他有一半妖的血统而不喜。 “去鬼蜮,卑鄙的大妖们捉了我儿宣然威胁我墨家,我墨家绝非懦弱之辈,定与他们不死不休。” 君跻和姬坤对视了一眼,两人震惊不已:“你们从何得知被掳走的人在鬼蜮。” “天师堂的某位供奉误入鬼蜮,发现了大妖们的阴谋。趁他们还未动手,我们要尽快救人,再把大妖们赶尽杀绝。” “又是天师堂,他们的幺蛾子可真多。” 君跻担心纪婳婳,但是他并不清楚她在哪儿,可他直觉向来敏锐,这事跟天师堂脱不了干系。如果被掳走的人在鬼蜮,那纪婳婳说不定也在哪里。而且这是大妖们的阴谋,还是天师堂的阴谋尚且两说。 他磨了磨牙,胆敢伤害他的女人,谁的阴谋都要一刀宰了喂狗。 墨允冲摆手,示意少年别乱说话:“你们年轻人且去戚城避难吧,许多捉妖世家的弟子都在那里,做事千万别冲动。” 他挥起缰绳,赶上奔去鬼蜮的大部队。 四处烟尘滚滚,姬坤眸光深邃:“怎么办?” 君跻嘴角勾起,脸颊处有个甜腻腻的酒窝:“跟上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订阅! 第53章 兔妖大王四 鬼蜮是大妖群聚的地方, 黑压压的天空仿佛要倾倒,烂了根的大树歪歪扭扭,一群乌鸦扑着翅膀飞到大树上,红眼睛盯着从树下走过的年轻男女。 胆小的少女已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 红着兔子眼, 揪住兄长的云袖:“怎么办?乌鸦越来越多了。” 一脸正气的少年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轻柔安慰说:“别怕, 哥哥在呢!” “这些乌鸦等我们累倒或者被妖杀后, 会分食我们的尸体,我们如今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绝不能生出上心。”沉稳的捉妖世家少年观察地上残留的野兽骸骨,一脸凝重。 少年少女们聚集一群, 四面八方严守,祈祷不会遇到大妖。 “有情况。”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手持符纸,抬眸凝视从空中划过的云雀。小小的鸟儿成群结队, 翅膀拍飞之际,淡淡黑雾翻滚。虽然是一群小妖, 但其数量不下五十只,他们有上十人, 每人需斩杀两只以上。 云雀划破天际,又俯冲而来, 尖尖的鸟嘴张开, 尖锐刺耳的鸟鸣络绎不绝。 少女扔出明火符, 又丢出无数符纸。 其他少年少女纷纷使出看家本领, 丢法器和符纸,砸得天空一片五色斑斓。 小小鸟儿被砸死,从空中“噗噗”掉落在地。众人匆匆避开, 只见乌鸦们发狂般俯冲而下,把那群云雀的尸体瓜分干净,连一条鸟毛都没剩下。 少年少女们面色惨白。 穿黑色长裙的少女还算冷静:“我们还未走出鬼蜮,定会遇到更加厉害的妖怪,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不然都会成为为妖物的口粮。” 胆小的少女咬着下唇,哭得肩膀抖动:“哥哥,我好累好渴。” 有了第一道坚持不住的声音,就会有第上道,心性不够的,已经看到绝望的尽头了。 “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符纸都用尽了。” “我的法器也没有了。” “死定了吧。” “爹啊,我好想回家!” “娘,救救我。” 上十个年轻人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宝贝疙瘩,头一回独立在江湖行走就是遭此浩劫,难受得不行。 墨宣然怒道:“行啦!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他不顾众人的冷脸,冷笑道:“你们这群人往日多自命不凡,现在就有多蠢。你们不是瞧不上姬坤,还有姜伐檀么,但是他们在没有父母的庇护下,一步步成长,甚至已经远超我等,扬名立万。可是你们呢,出门就知道喊爹娘救命,还不如缩你们娘怀里吃奶去。” 他虽然瞧不上姬坤修了莫名的邪术,但他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决定不会哭爹喊娘。墨宣然不想与一群拖后腿的蠢货为伍,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黑色长裙的少女面无表情跟上。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往前走,再不敢哭喊一句。 一条血色刺滕从高空而降,墨宣然神经紧绷,纵身往树上一跳,低头看见不少缺乏历练的少年少女被捆成粽子拖着往前挪。 他们身前不远处是一棵粗壮的血色刺滕树,红光如血,阴森邪气。墨宣然抽出腰间佩剑,心下惶恐。 又是几个被刺滕捆住往前拖的人,其实还有穿黑长裙的少女。几个不战而逃的世家弟子已经往后跑了,墨宣然也想加入他们。 脚步往后一退,脑袋浮现的是姬坤那张脸。 拽酷的少年瞧不起他,嘴角一瞥,连话都不屑说。 黑长裙少女一张明火符点燃血色刺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植物妖怕火,快点燃符纸。” 其他人纷纷点燃符纸,一阵噼里啪啦的火光冲天。 “啊啊啊啊,哥哥救我。”胆小少女刚才因为害怕云雀的攻击,一股脑扔了上十张符纸,现在面对血色刺藤,已经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黑长裙少女一张爆破符甩去,“嘭”的巨响,拉动胆小少女的血色刺藤慢了几分。但黑长裙少女却遭到血色刺疼树的报复,被拉扯往前迅速移动。 她的黑色长裙被尖锐的石头扯破,沙子勒得娇嫩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血色刺藤树近在咫尺,她已经没有任何符纸保命了。 少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放开她。” 骤然的怒喝让少女猛地睁开眼睛,墨宣然就站在她面前,手持贴了数张明火符的佩剑,一剑砍下。 火光四溢,被烧掉一截藤枝的血色刺藤骤然大怒,一只藤枝放开某只猎物,朝他的眉心的朱砂痣插来。 “墨宣然。”少女手指拽紧泥沙,慌张大喊。 血色刺藤的妖气渐渐落入墨宣然的眉心,那点潋滟的红朱砂渐渐消失了。墨宣然人生第一次当英雄出风头,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么个下场。 少女刺耳的嗓音悲愤欲绝,他嘴角忽而勾起。 其实当个英雄也不错。 “嘭”的一声巨响,巨大的血色刺藤树燃起熊熊烈火,墨宣然惊讶的看着血树自焚,背脊已被冷汗打湿。 他摸了摸额头冷汗,看周围被捆成粽子的少年少女们慢慢站起。 皆目露迷茫。 青色的小鸟从天而降,口吐人言:“还好赶走了,要是这群蠢货死在鬼蜮,我们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少年少女们围成一个圈,警惕看着它:“是谁?” “大妖么!” “戒备!” “杀了它。” “都说人类好涵养,怎么还不如妖呢?救命恩鸟,你们就是这种眼神看待的。”青鸟嫌弃瞥了他们一眼,又听他们叽叽喳喳问:“你究竟有何企图?” 青鸟张嘴吐出一片寒霜,把他们冻得打颤,更加鄙夷:“你们家的祖宗都不敢跟我这么说话,谁给你们的狗胆。” “别这么冲动,都是小姑娘,别被吓坏了。”背着美艳少女的白燕归一边摇折扇,一边走来,他皮相生得极好,笑容又温和,还给每个少女一颗香气肆意的丹药。 “你们肯定累坏了吧,好好歇着。” 对待柔软的姑娘,无论是人类少女还是兔少女,他都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兔大王。 胆小少女把丹药递给哥哥,再巴巴看他:“大侠,还能再给我一个么?” 黑长裙少女也把丹药递给墨宣然,颔首同问。 白燕归从不救助男性,尤其是跟他一样长得俊美的,但看在两位娇滴滴的小姑娘份上,他勉为其难再掏两颗出来。 其他没得丹药的少年酸溜溜道:“别吃,说不定他想下毒害我们。” “嗤!”白燕归不屑地挥挥袖子,少年们飞出去几个:“本大王如此厉害,对你还需下毒,你是想浪费我的毒药么。” 纪婳婳冒出一个脑袋,看向摔得很疼的少年们,同情半刻钟,视线无意中与墨宣然对上。 她沉默一瞬,揪了揪他的领子:“把他也摔出去。” 墨宣然:“……” 黑长裙少女挡在他面前,眉头紧皱:“不行。” 白燕归为难道:“我很少拒绝姑娘们的要求的,可你们一个让我摔,另外一个不许我摔,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听我的。”纪婳婳抬起下巴,傲然道:“我比她长得美。” 白燕归觉得纪婳婳所言有理,扬起袖子,巧妙避开黑长裙姑娘,把墨宣然狠狠摔了出去。听闻那一声惨叫,他压低声音问纪婳婳:“他怎么得罪你了。” 纪婳婳冷哼:“长得丑。” 白燕归:“……” 忽然庆幸自己长得帅。 “老兔,你看。”青鸟翅膀一指,不远处藏了个偷偷摸摸的身影,只是身影过于巨大,躲在一棵枯竭了大半的树冠下,显得滑稽。 “老鸟,你替我收拾它去,我还得照顾一众可怜的小姑娘。” 青鸟幽幽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那副臭德行,认命飞过去了。 “啊啊啊。”胆小少女骤然尖叫起来,还指着白燕归所在的方向。 白燕归瞳孔微缩,一个跳跃飞起,回头瞪了眼蟒蛇妖:“摩达,声东击西加偷袭算什么好汉。” 巨大的蟒蛇盘旋而起,仿佛要冲天而上的巨龙,它冷笑道:“老子可不是什么好汉,白燕归,你最好乖乖让我吃掉,不然我就吃光这些人族少女。” “卑鄙。” 论修为,白燕归更胜一筹,不过该死的蟒蛇妖奸诈狡猾,每次都拿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威胁他。 而他每次都被威胁住了。 蟒蛇妖懒得跟他废话,它们之间的恩怨已经五百年了,今日非要分出个胜负不可。它巨大的蛇头冲向白燕归,若是他敢躲,它就换个方向吃光人类。 白燕归左右为难,躲不是,不躲也不是,着急地跳起,打算一脚踹飞它。 谁知他兔大王还未发挥,蟒蛇妖的巨大蛇头垂直落地,且直接栽落泥地,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它脑袋上,站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狐狸头。 蟒蛇妖还欲起身,狐狸头跃起,再双脚踏下,把坑踩得更加深。 “君跻。”纪婳婳扬起嘴角,朝他张开双手,显然是要那位仁兄抱。白燕归也不是不识趣的,他纵然喜爱美人,但那种惦记他兔子□□的还是算了,他蹦上蟒蛇头的脑袋,又把它踩深了些,温和如玉。 “这位兄弟,你就是纪姑娘口中的情郎么,若是上位成婚,可得请本大王喝一杯喜酒。”白燕归把纪婳婳完完整整还给他,更加温和道:“纪姑娘经常夸你是个好郎君,还说嫁给你三生有幸啊!” “哦。” 阴沉的狐狸头被兔大王哄得满脸春风,还十分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兔大王心中冷笑,哼,不过区区毛头小子,还能比他厉害。 “你们欺人太甚。”蟒蛇妖暴怒,扬起蛇头,见人就想吞下肚。 白燕归和君跻心有灵犀,两人同时跃起,再狠狠踩下。 “啊啊啊!” 蟒蛇妖再次陷入泥土,吃了一嘴巴泥,气得七窍生烟。它一个尾巴袭来,白燕归又与君跻一起跳开。 蟒蛇妖的脑袋得以喘息,它愤愤不平地盯着这些讨人厌的家伙,甩尾巴扬起泥土,卷起沙尘,逃跑。 “爹,娘。” 一众捉妖世家的高手骑马赶到,年轻人们扑过去,纷纷诉说被掳后的委屈。捉妖世家们却无暇安慰他们家的小辈,凶恶的盯着两只大妖。 蟒蛇妖和兔妖,修为都不浅。 与他们为伍的是,姬家的半妖,还有半妖身旁站着的浅紫色瞳孔的诡异女子。 “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沉不住气的高手怒吼,仗着人多势众,已经亮出法器。 只要大妖发出狞笑,他们就会联手夺走它们的脑袋。 “爹,不是大妖捉了我们,是天师堂的两个供奉把我们带来的,可是还遇上了大妖,他们一个跟大妖同归于尽,另一个逃跑了。” “逃跑的是紫云供奉。” “他还无耻地调戏了女儿,嘤嘤嘤。” 众多少年少女叽叽喳喳的告状,捉妖世家们都懵了,手里拿着的符纸和法器默默地收了起来。 白燕归不想自己的形象扫地,放弃唾骂一众捉妖世家高手,挺起胸膛,仰望高空,给诸位少女留一个不求回报的背影:“本大王虽救了你们的性命,然而本大王是不求回报之兔,此次一别,或许再无相见的可能了,诸位姑娘们勿念。” 他摇了摇白折扇,微微一笑。 青鸟从天边飞来,立于他肩膀,有识货的捉妖世家高手瞪大眼珠子:“是青鸳。” 青鸳是妖界著名的妖王,青鸟没料到有人认识它,高傲抬起下巴。 白燕归停止胸脯,等待识货之人认出,奈何等了半天,只能到身旁狐狸头轻声问:“婳婳,你觉得那只兔子好看么。” “……” 狐狸头磨了磨牙,凶巴巴的,好像只要少女一回复“好看”,就会伸出锋利的爪子拧他的头颅。 白燕归:“……” 纪婳婳上上下下打量他,颔首:“凑合,没有你好看。” 狐狸头微微一笑,腼腆道:“我们回家吧。” “好!”纪婳婳挥手,跟两只大妖告别,而众捉妖世家高手也从自家后辈听出是天师堂耍他们,气得七窍生烟。也有心思活络的心中后怕,天师堂实力强劲,若是他们捉妖世家与大妖们拼个你死我活,家族凋零,天师堂趁虚而入,阴谋得逞,那江湖岂不是天师堂独大。 他们觉得这个事情十分严重,打算尽快回家族报信。 而被忽视的白燕归,看着人类消失在眼帘,怒道:“人类到底有没有心啊。” 青鸟嘲讽道:“你被养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还有脸嘲笑我,当初我被蟒蛇妖那厮偷袭,被纪姑娘捡回家,每天目睹□□肉,清蒸兔子肉,爆炒兔丁,你也不来救我。” 青鸟咧嘴大笑。 白燕归越想越觉得可怕,那时冬天,天气冷的,漂亮的小姑娘天天躺床上不就好了,居然买了几十只兔子,只为做了一件兔绒大衣出门招摇。 他痛心疾首。 “被吃了同类,你也不伤心一下,天天惦记着自己什么时候被吃掉,啧啧,无情。” 白燕归白了它一眼,无语道:“妖本是弱肉强食的,我只怜悯已经化形的兔兔姑娘。”剩下的兔汉子们,死就死吧。 多死几个,兔家族里就没有那么多帅哥跟他争夺兔姑娘的仰慕了。 第54章 带球跑一 捉妖世家高手们快马加鞭离开, 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向天师堂,要琴兮月给他们一个说法,不然绝不罢休。 而且天师堂实力越发强大,他们也十分忌惮, 趁此机会, 无论如何也不让此事轻易善了。 阴森的鬼蜮到处是红着眼睛盯人的乌鸦, 纪婳婳靠着君跻, 二人同乘一匹骏马, 义愤填膺的捉妖世家高手们已经没了踪影。她歪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你不去看看么?” 姬坤转头,看向她美丽的脸, 默了一会儿,才说:“没必要。” 姬家已经没落了, 虽然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没人愿意把他这个新家主放在眼里,他何必去讨嫌。 “没事, 你还有我呢!” 纪婳婳眉眼弯弯,给他鼓励:“你这么厉害, 早晚让他们刮目相看。” 姬坤脸色温和了几分,但少年惜字如金, 只轻轻点了点头。 纪婳婳又冲他笑了笑。 姬坤觉得她有话跟自己说,一边驾马, 一边频频看她。 纪婳婳只是仰头倒在君跻怀中, 舒舒服服闭上眼睛。 君跻捏着马缰绳的手指轻轻一抖, 他的唇瓣对准纪婳婳耳畔, 柔声问:“婳婳,你是不是想起了。” 纪婳婳轻轻“嗯”了声。 君跻脸色微僵,那些不可言说的阴暗小心思全部暴露出来, 他甚至不敢低头看纪婳婳的脸。 就这样持续走了一段路,碍眼的蟒蛇妖再次出现,它吐了吐蛇信子。如今它伤势已经痊愈,可以把半妖吞下肚子了,区区半妖而已,它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妖力。说到底不过是利用人类驱妖的小手段横行。 “半妖,你死期将至。” “婳婳,借两滴血用用。”君跻含住姬婳婳的手指,咬破一层嫩薄的皮,吸掉两滴血珠。他把马缰绳交给纪婳婳,从雪花袖抽出骨刀,瞳孔已经变成妖冶的深紫色。 蟒蛇妖咬牙切齿,这厮不是普通的半妖。 识时务者为俊杰,它立马遁走。 君跻的刀没劈上他,卷起滚滚烟尘,惊动了一众乌鸦,它们都拍翅膀飞走了。姬坤和纪婳婳拉紧缰绳,等烟雾散去再往前走。 “火气怎么大!”姬坤冷眼盯着他,又看了看纪婳婳美丽的侧脸,两人今日都不太对劲:“你们怎么回事?” 君跻眼睛望向地面,黑色的泥头混着淡淡的腐尸味,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他收回大刀,抬头看了眼纪婳婳,心思百转。 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在最后的日子里,他只想要纪婳婳。 如果姬坤知道他姐姐还活着,定会跟他抢。 婳婳也不会离开姬坤。 血浓于水的两人并肩驾马,而多余的人站在地上,渴望他们能够看他一眼。 君跻觉得自己真可笑。 “姬小坤,她是你姐姐。” 他弯了弯嘴角,脸颊两个酒窝甜甜地浮现起来。他在纪婳婳跟弟弟相认前,把真相先说出来,这样他们或许就会原谅他了。原谅他恶劣的企图让他们姐弟分开。 原谅他企图霸占纪婳婳。 “你信么。”纪婳婳弯了弯眉毛,望了姬坤一眼,昔日姐姐的美丽脸庞跟纪婳婳的重叠在一起,但怎么看怎么不像。 姬坤的印象中,姐姐是个美丽善良,高洁如仙女的精灵。 而纪婳婳是个红尘女子,爱美爱俏,懒惰成性,磨磨唧唧,甚至会为了一朵没什么用的珠花,站在街边挑挑拣拣。 姬坤摇头:“玩笑不好笑。” 纪婳婳耸肩,正色盯着君跻:“你又乱开玩笑了。”她伸出手:“上来吧,我们回家。” 君跻呆愣一瞬,他见过纪婳婳对弟弟的维护,无论弟弟是对的还是错的,他永远都是正确的。 如果他说要天上的太阳,纪婳婳一定想方设法给他弄来。 君跻上了马儿,接过马缰绳,让纪婳婳靠在他肩膀闭目养神。他看向姬坤的侧脸,少年心有所感,转头轻轻一笑。 姬坤很少笑,话语也少,酷酷的模样却很耐看。 “恭喜你。” 君跻一愣,捏住手中马缰绳的手指一白,弄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恭喜他什么。 成功的霸占了他的姐姐。 五味杂锦在心中酝酿,君跻垂下眼眸,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想什么呢!” 姬坤蹙眉:“纪婳婳愿意嫁给你,得偿所愿,开心一点。”虽然姬坤不喜欢纪婳婳的性子,但她跟自己的姐姐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君跻也是真心喜欢她的,两人喜结连理,能够安稳过日,他替他们开心。 “她是个好女孩,你可别辜负了。” 君跻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他策马的速度不快,少女懒洋洋的靠在他怀中,时不时打个哈欠,证明此刻很无聊。 “婳婳。” 他小心翼翼叫了她一声,弄不懂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他曾对她做过糟糕的事情,难道她让他欢喜地成为她的新郎,再狠狠抛弃掉,作为报复。 纪婳婳的手白白嫩嫩的,慢慢举起来,从他的喉头一路摸到他的脸颊,再把一根细嫩的手指放在他唇瓣上来回摩擦。她半昂头,浅紫色的眸中全是细细碎碎的星辰。 “你愿意爱我一辈子么!” 她的一辈子很长。 他的一辈子却很短。 但君跻只要活着一日,就不舍得放开她,舔了舔干涉的唇瓣,嗓音沙哑:“我愿意。”他低头亲吻纪婳婳的脸颊。 两人旁若无人齐齐热热,跟他们一起骑马的姬坤脸色越发阴沉。 “先行一步。” 他驾马前驱,迅速把虐狗的两人甩到一边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个世界对单身汉不太友好。 君跻要把纪婳婳带回风车县,他想跟纪婳婳多相处几日,挑选最远路程的山道。而纪婳婳也看明白他带着她绕圈,却没有明说。 两人速度极慢,偶尔摘摘荷花,捉两条肥美的鱼,在岸边生火烤了起来,过得像神仙眷侣。 吃鱼肉的是纪婳婳,啃鱼骨的是君跻。 他这副任劳任怨的模样连纪婳婳也看不下去了,冷着脸指挥他再去捉一条肥鱼。君跻不懂女人心,怎么刚还是一副摸着肚子的可爱幸福样,转眼就冷得跟冬天融雪后的模样。 但他乖乖听从安排就好。 拿起制作的简陋鱼叉,叉了一条大鱼,他控住火候烤好了,双手奉送给纪婳婳。像一心为主的小奴隶,一辈子任劳任怨。 “婳婳,有点烫,你慢慢吃。” 纪婳婳靠在树干上,摸了摸圆滚滚的肚腩,最近这段时间都胖了不少,脸上也涨出了圆嫩的肉来。 她瞪圆眸子,“你是不是想把我喂肥,好让所有人都笑我丑。我不吃了,你吃光。” 君跻愣了愣,乖乖听命。 他跟在纪婳婳身后捡残羹剩饭吃,已经吃出了习惯,这回吃大肥鱼,总觉得不太踏实。纪婳婳见他这副小可怜的模样,联想起话本子里的可恶后妈,都是这么地虐待继子的。 她招手,君跻凑过去,奉送上自己的脑袋,任由她揉拧。 纪婳婳把他的脑袋当成鸡窝,心虚了一刻钟,又不客气了:“你不用老是捡我吃剩的,好像我苛刻你了。”养在纪府的狗都比他吃得好,也不知道臭狐狸头在玩什么花样。 君跻叼着鱼,像一只可爱的猫咪,可怜巴巴看着她。 纪婳婳不忍心揉他脑袋了,松开手,哼了哼:“谁让你总是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 他把鱼腩喂进纪婳婳嘴里,勾唇一笑,秋水眸仿佛潋滟的湖光,漂亮动人:“我只愿意被你欺负。” 纪婳婳唇角一弯。 两人雇佣了一辆马车,驶向附近的小镇。 小镇方圆百里不算太大,还聚集许多江湖人士,大街小巷议论的话题都是最近的江湖热门。 捉妖世家嫡系子女被天师堂供奉紫云捉去鬼蜮。 捉妖世家联合起来,要天师堂给一个公道。 这条路是去戚城的必经之路,大多数江湖人士也是去戚城赶个热闹。 这些与纪婳婳都没什么关系,她晃了晃君跻的雪花袖,才发现他听得出神。 “怎么了?姬家也要去戚城么?” 君跻摇头,天师堂没有惹到姬家,姬坤不会出面招惹,但姬坤受墨家照拂多年,许会派姬姓弟子加入墨家行列,增加墨家派出的人手,而且天师堂还派人掳走纪婳婳,这个仇他必须报。但这些他都不愿意告诉纪婳婳。指腹从她脸颊拂过:“我闲着无聊,随便听听。” “既然无聊就去拴马。” 纪婳婳犹如花蝴蝶般飘入客栈,独留下少年在身后。 “公子,让小的来吧。” 车夫见君跻要拉马车走,巴巴地看着他,这段时间他跟着他们游山玩水,待遇从优,真害怕饭碗丢了。 “不必,你去休息吧。” 君跻挥手让他离开,美滋滋地牵马去马棚。他家婳婳让他牵马,他必须把任务办好了。 客栈大堂内,人来人往。 掌柜眯了眯绿豆眼,皮笑肉不笑说:“姑娘放心,小的明白,而且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纪婳婳爽快给了定金,坐到靠窗的位置。店小二斟了一杯热茶,再奉上精致的糕点,笑容满面:“姑娘慢用。” 纪婳婳颔首,老神在在。 君跻踏进客栈,目光在堂内环绕一圈,寻到纪婳婳落座的位置,她养尊处优,极少管住店这种烦琐的事情,君跻迈步走向掌柜,在宽大的桌案上敲了敲。 噼里啪啦打算盘的掌柜从厚厚的账簿中抬起眼睛,见到白色的狐狸头少年,双目放出精光。他站起身,微微一笑:“公子是要住店还是用餐,小店服务良好,保证诸位无论是吃饭还是住店都是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他别有深意看了眼坐在窗前的漂亮姑娘,心道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三间客房,一间的被褥要云锦,枕头是鸳鸯绣,牡丹插花摆设和各种精致的小玩意也不能少。” 君跻手里捻了个金元宝,爽快递过去:“再打一盆洗澡水来,每日三餐送来姑娘家喜欢的零嘴和糕点,伺候好那位姑娘,好处少不了你的。” 掌柜双眼已经被金元宝填满,更忍不住落了两个牙印在金元宝上。心道长得漂亮的姑娘,眼神都不会太差,肯为女人花钱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他轻轻咳了咳,忍痛把金元宝往前推了推,惆怅道:“公子呀,您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三间房间了。” 他伸出手指,叹息道:“只剩下一间了。” 君跻眉头微皱,刚要开口,掌柜凭着丰富的开店经验,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最近江湖发生了大事,本小镇虽然名不经传,却有大批要赶去戚城的旅客要住。公子出了这个门,待会儿回来,恐怕这唯一的房间也没有了。” 君跻拧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若我非要三间不可呢!” 掌柜暗恼现在的年轻小伙子不懂事,人家漂亮姑娘都着急了,他还长了芋头脑袋,死活不开窍。他忍住撬开他脑袋的动作,眼观鼻,鼻观心,手往靠窗的位置一指。 君跻看了眼吃糕点的纪婳婳,安耐住心中的不满,跟车夫说:“你自己寻落脚的地方。”说完,还爽快地丢给他一锭银子。 车夫大喜过望,打算回马车凑合一晚上,刚出门就被店小二截住了。 他把钱藏起来,一脸警惕盯着店小二。 店小二带他从后门上楼:“姑娘已经付了房钱,你就安心住下吧,不过那位公子真是有福啊,有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惦记着。”他要是也有漂亮姑娘惦记,死也愿意了。 车夫恍然大悟。 君跻把金元宝递过去,“让她住得舒心些。” 掌柜大喜过望:“一定一定。”他有种今天捡到钱的喜悦感,心道必须让他们俩今夜过得舒心畅快。 纪婳婳用了一半糕点,再把另一半用帕子抱起来,放在怀里。 她踩着莲步亭亭走来。漂亮的美人儿仿佛天上仙女下凡一般,堂内吃饭的男女老少都忍不住把视线透了过来。 君跻眉头一皱,挡在她身后,柔声道:“婳婳,今夜我住你隔壁,有什么事情喊我就行。” 纪婳婳伸出帕子的手一顿,目光挪向掌柜,差点喷出两道火焰。 掌柜使了个眼色,纪婳婳了然,把糕点塞进怀里,气得牙疼。这不解风情的死狐狸头,与她这么个漂亮的美人同住一室,有什么不满的。 纪婳婳怀疑自己的魅力值降低了,恨恨上楼,每一木台阶踩得响亮,仿佛踩的是狐狸头的脸。 君跻不懂她怎么又生气了,迷茫看了看她的背影,又吩咐掌柜:“备热水来。” 掌柜笑眯眯传授他经验:“需要新鲜的花瓣,精纯提炼的香精,各种玩偶,还有……咳咳!” 他压低声音:“用过都说好的绝世丹药么?” 特意看了眼君跻胸口的泼墨牡丹,又顺着那朵牡丹望向他鞋面,其中某个不可轻易描述的部位,特意停留了一点时间,给他思考要多少颗的时间。 君跻拧眉,用过都说好的丹药,他的婳婳没病没痛的磕什么丹药。 他耿直脸:“不用,来点新鲜的花瓣就好。”顿了顿,警告的目光扫了一眼掌柜,“别往她的洗澡水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拆了你的客栈。” 掌柜嘴角抽搐,低下头拨弄两个算珠,心道少年人没有经历过,难免不懂,但他是过来人,总得提点一二。 再次抬头。 白衣少年不知所踪。 掌柜:“……” “罢了,少年啊,你自由发挥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休息到4号的,同事说忙不过来啦,提早回归,小可爱们看文愉快。 第55章 带球跑二 一帘牡丹屏风架起, 湿润的水雾从浴桶钻出,朝房间内四面八方涌去。 纪婳婳一进房间,觉得踏错地方了,步履往后退了退, 瞧了眼门旁挂的粉色桃花枝, 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她在桌案旁落座, 水雾铺面而来, 皮肤脱离她的控住, 在疯狂汲取水粉,一想到待会要发生的事情, 她干口舌燥,斟了一杯解渴的茶。 君跻跟着倒水的店小二进门, 目光见房间布置,惊得瞳孔一缩。 大红色的喜帐垂钓两个小粉色璎珞铃铛,发出叮叮铛铛的脆响, 鲜艳绝美的红牡丹插进白瓷瓶,更衬牡丹绝色撩人。窗棂剪裁了红色的大红喜字, 四四方方贴着,左边一句“春宵一刻”, 右边一句“早生贵子”,让人浮想翩连。 “这个房间不太合适, 我让掌柜换了。” 不解风情的少年这话一出, 正在倒水的店小二动作微微一停。痛心疾首, 他简直白瞎了姑娘的好心。 若是一个弄不好, 还会惹姑娘伤心。 店小二正想着劝,姑娘已经把手里的杯子扔在地上,冷眼盯着他:“捡起来。” 店小二提着空桶, 擦了擦额头冷汗:“不急不急,此等粗活小人来做就行了。” 君跻却没有理他,蹲地执行纪婳婳的命令。 店小二暗暗叹息,他真替这对互相喜欢的小情侣着急啊。他急急忙忙拿扫帚回来,君跻已经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了。 他垂下眼帘,乖乖站在漂亮姑娘的面前,像一个小媳妇般,“婳婳,我先去把碎片扔掉。” 纪婳婳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痛快饮下后胸口那团火灭了一点点,谁知他又这般说,火气又一点点地冒出来,冷笑道:“除了扔碎片你还想做什么,退房么?” 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男人只要不眼瞎的,都知道她的意思了。 她指着店小二道:“既然你不愿意住这里,那我跟别人住。” 君跻看她,嘴角还挂着虚伪的假笑,其实心里已经憋了一肚子火。 他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想吓倒她。 深呼吸三下,僵着脸,认真看她:“婳婳,别闹了。” 店小二附和点头,漂亮姑娘此招激将法不太妙啊!男人最受不得这个,万一两人产生间隙可如何是好。 “待会儿本小姐沐浴,”纪婳婳手指向无辜的店小二,“你留下给我擦背。” 店小二:“……” 君跻背对纪婳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狰狞的表情仿佛一头恶狼,要多凶残就有多凶残。店小二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出了这个房间门会不会被人分.尸.藏.尸。 他往后退了一步,拿扫帚防身,差点哭了:“姑娘,我俩今日初识,无冤无仇,你别害我。”他丢下扫帚,远离这对凶残的小情侣。 “婳婳。” 君跻调整好面部表情再转头,他半蹲在纪婳婳身旁,委屈道:“你为何要他擦背。” 纪婳婳饮下第三杯茶水,低头俯视他,慢慢仰下身子,在他额头留下红唇印,嘴角勾起,美艳不可方物。 “那你来给我擦。” 她如蝴蝶般,飘到屏风后,轻轻柔柔喊了句:“君跻哥哥,你快来嘛。” 君跻脚一歪,差点栽倒在地。他耳根红透,心脏砰砰跳动,竟忘了右手还握着尖锐的瓷片,手掌握拳。掌心传来的疼痛,让他大脑瞬间清醒,低头一看。杯子碎片扎到他的血肉中,刺红了他双眼。 袅娜的芊影倒在屏风上,少女脱衣衫的动作缓慢勾.引,还撩起秀发做出勾人的动作。屏风另一边有烛火燃燃,美人挑逗的倩影越发清晰,还伴着少女的娇嗲:“来嘛!” “……” 掌柜在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君跻开门,虽然很淡定的模样,但掌柜是过来人,已经看穿他内心的小九九,悄悄往他掌心塞了瓶丹药,暧昧一笑:“公子,你用了后会回味无穷的。” “……” 君跻面无表情。 掌柜再往他另一只手塞上一瓶香油,他一打开掌心就是赤目的鲜血。掌柜大惊失色:“公子,你受伤了。” 他正要吆喝店小二来,君跻眉头一拧:“闭嘴。” 掌柜讪讪闭上嘴巴,见他把门关上,脸色臭到极致,忽然悟了。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悔不已。 店小二给邻房送完糕点,见到掌柜,提醒道:“这位公子凶巴巴的,掌柜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掌柜不满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说客人的长短,不过此事也不怪你,就连我也难以想到。”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才在店小二耳旁轻声说了自己的猜测。 店小二长大嘴巴,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他就说嘛,世间如此绝色女子,哪个男人能拒绝,除非! 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去厨房备几个壮阳菜来,年纪轻轻的,怪可怜的。” 店小二一声喟叹,那位姑娘也好可怜,明明长得这么美。 房外两人叹息许久,房内氛围越发火辣。 君跻随便扯长衣袖包了包右掌,美人已经坐到浴桶里,萦绕的雾气飘满室内,偶尔响起的泼水声,无不在加速君跻脸上的温红。 “小二走了么!”懒洋洋的美人声在君跻胸口插了一刀,他面色恢复如常,“走了。” 生硬的二字是憋着出来的,纪婳婳轻轻一笑,幽幽道:“好可惜啊!人家还想让他替我擦背呢!” 君跻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他的脸被自己身上冒出来的寒气冻僵,一步步走向屏风后。美丽的少女已经浸泡在热水中,一袭黑色发丝盘在后脑勺,露出白皙的后颈。飘香的花瓣悬浮在水面,甜丝丝的滋味萦绕在鼻息。 君跻心脏“噗通”跳动了起来,而且越跳越快。 纪婳婳回头,刘海被她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几缕秀发盘不住,滑落脸颊,被她别在耳后。她红唇咧开,洁白的贝齿微露,笑得如一只狡黠的小猫儿。 本歪歪仰着的身体,忽然坐直,露出洁白的脖颈和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段。 君跻如一头胆小的小狗,缩在屏风后,面红得仿佛能滴血。 纪婳婳抬头甩动沾了水的毛巾:“君哥哥,你要走了么,那替我把小二叫来吧,我后背痒痒的,擦不到。” 少女的意图勾引毫无掩饰,君跻吞咽了口水,低头看了看身下,十分懊恼。 “君哥哥,你还不来么,那我可要起身去叫人了。” 君跻脑袋充血,慌忙走进,要稳住她,谁知少女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哗啦”一声浮出水面,袅娜的身姿一览无余。 君跻双目如被蜜蜂蛰了,匆匆忙忙把身体藏在屏风外。 “出来,”纪婳婳坐下浴桶,磨了磨牙,勾人甜腻的嗓音染上了冰霜,“过来给我擦背,不然我可真的叫人进来了。” 是谁天天念叨要入赘纪府的。 是谁说要她陪伴一生一世的。 是谁晚上睡觉宁愿睡冷冰冰的地方,也要守着她的。 纪婳婳懊恼不已,娇滴滴的大美人主动送上门,还不吃,难道是傻子么。 傻子也比他聪明多了。 臭怂包。 君跻见纪婳婳发怒,闪身到她身后,左手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轻轻给她擦拭。他动作温柔细腻,摩擦在娇嫩的皮肤上,好像擦拭上好的古董花瓶。 纪婳婳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一双手搭上浴桶壁的两端,让他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婳婳。” 君跻犹豫的喊了一句,却又没了下文。但纪婳婳听到少年咽咽口水的咕噜声,好比饥肠辘辘时,看见一只美丽的白天鹅,不想饱餐一顿,都对不住自己的人生。 纪婳婳转头,媚眼如丝。 君跻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往别处看,看还是忍不住,他捏着毛巾的手颤了颤。 他憋出几个字:“我去加水。” 纪婳婳瞳孔一缩,别过脸,傲娇道:“既然你不愿意伺候我,那就唤店小二来吧。” 温吞羞涩的少年面容僵硬,捏住毛巾的手指用了几分力道,却没舍得把蛮力发泄到她光洁的后背上。低头懊恼看了眼自己下半身起的反应,面色张红,他把要说出的话憋了回去,认命伺候祖宗。 纪婳婳转身,脱下他的狐狸头放置一旁,一双胳膊搭在他脖颈,笑容甜美:“你再仔细擦擦。” “……” 纪婳婳主动送上红唇,君跻脑袋里有色彩斑斓的烟花炸开,被割伤了的右手用力捏了捏,血流了出来。他举起右手给纪婳婳看。 纪婳婳皱眉:“怎么伤的。” “婳婳,我先去包扎包扎,很疼。”少年额头沾上密密麻麻的细汗,红唇微张,似乎疼得厉害。 难怪他刚才就不太对劲。 纪婳婳松开他,还未叮嘱他“早去早回”,人已经化成一道风走了。 “……” “好好的手怎么受伤了。”纪婳婳脑袋不迟钝,又见他避她如蛇蝎,顿时什么都清楚了。 该死的臭狐狸。 她气得抓住浴桶里的新鲜花瓣,一片片掐个稀巴烂。 穿泼墨牡丹的圆领白袍少年长相俊美,可阴沉着脸能吓退邻桌一众宾客,他出现在客栈大堂上,摊开受伤的手掌,漆黑的眸子看不清思绪。 掌柜放下算盘,叹息一口气,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心思活络,本不愿招惹凶狠的客人,但这位着实可怜,美人沐浴,美□□惑,但他连三盏茶的功夫都坚持不到,啧啧啧。 男人何必为难男人呢。 店小二捧伤药递给客人,笑得掐媚:“需要小的替你包扎么。” 君跻压根不在乎手上那点小伤,但他刚跟纪婳婳说要包扎的,冷眼把手掌递过去。 虽然他脸色臭,态度差,但店小二福至心灵,能体谅,能原谅,给他包扎好后,又耐心询问:“掌柜特意吩咐厨房给客人备了饭菜,客人是否需要用点。” 君跻没有吃饭的心情,冷漠着脸挥手让店小二退下。 店小二知道他男人自尊心受创,肯定难受难过不想活,同情他三刻钟,回到掌柜身旁,摇头叹息:“这位怕是很难根治。” 男人这方面的事情,确实很难说,有的只能痛苦一辈子。 掌柜也跟着叹息道:“可怜那位姑娘年纪轻轻的,结果一头栽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想爬出来又不舍得。”他是个过来人,明白他们的苦。 又吩咐店小二道:“把我珍藏多年的鹿鞭酒拿来。” 店小二眸光一亮:“掌柜真是大方。” “应该的,应该的。” 纪婳婳不死心,揉了揉自己漂亮的脸蛋,提醒自己千万别睡着,她要睁大眼睛等君跻回来,折磨他。 先吊起来,再用辣椒油泼满他全身。 美丽的少女发出古怪的笑容,握拳给自己打气,不雪前耻,必不罢休。 热水澡泡成凉水澡,纪婳婳从最开始的兴奋邪恶,随着凉水一并发凉的还有那颗小心脏。 她站了起来,木着脸穿好衣衫,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 君跻那个怂包,滚出去包扎个手,就没有再回来过。 眼看日落西山,她再好的脾气也被磨光,眸光闪着汹汹怒火,见门外有道瘦小的影子飘过,她大喊一声:“小二进来。” 店小二呆愣一瞬,轻轻敲门。 纪婳婳重复道:“进来。” 门锁住了,店小二推不开,不好意思道:“姑娘,不如我去把您朋友叫来。” 没用的男人虽然委屈,但漂亮姑娘肯定更加委屈。 而且听她这火气,显然的欲求不满。 店小二不敢触霉头。 纪婳婳开门,冷冷看他一眼:“他整个下午都在做什么。” 店小二心道,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但他有眼力见,不敢说实话,掐媚道:“想办法补救,他对姑娘的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身残固然不好,但也不是他的错。 店小二心地善良,坚持替君跻说好话。 听这话,纪婳婳的表情好看了许多,她就知道她一个大美人脱光光躺在浴桶,男人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踩着悠扬的步伐下楼。 君跻坐在邻窗的位置,一看见她十分紧张,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动。 纪婳婳心中的怒火消散无踪,坐在他身旁,托腮看他:“反省了么?” 纪婳婳说什么就是什么,君跻颔首。 纪婳婳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自尊心找了回来,招呼店小二点菜。店小二嘿嘿一笑:“二位放心,按照你们的需求,保证二位满意。” 然后他拍了拍手,一灌人高的琉璃瓶被两个壮汉抬来,放在他们面前。 里面泡着的赫然是珍藏多年的八根长牛鞭。 纪婳婳瞳孔一缩,看向君跻,惊讶地长大嘴巴。 君跻的手在抖,小心肝也在抖。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的脸,嘴角微微抽搐。 作者有话要说:婳婳:原来如此,我悟了。 掌柜:我悟了。 店小二:我悟了。 君跻:“。” 第56章 带球跑三 “上菜咧!” 店小二卖力做好本职工作, 奉上爆炒乳鸽,双份。再捧上韭菜炒鸡蛋,海参豆腐,猪肾山药汤, 泥鳅羹等,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 食补的功效也很有用。 掌柜斟两杯牛鞭酒放桌案上, 往君跻方向轻轻一推, 笑容满面:“不够还可以再加。” 君跻:“……” 店小二殷勤给纪婳婳舀猪肾山药汤,笑容满面:“姑娘, 本店的招牌菜,吃过都说好。” 纪婳婳给他使眼色, 询问他,这一桌子菜就是君跻的将功补过。店小二见姑娘眉飞色舞,心情大好, 拼命眨眨眼睛,在说今夜包您满意。 可纪婳婳无法跟他心灵相通, 心里一咯噔,拿白色的瓷勺子舀起一片猪肾, 风中凌乱:他为什么需要补肾,难道他不行。 想起君跻在她沐浴时推推搡搡时的模样。 她觉得她真相了。 而坐在对面的君跻表情同样微妙, 看着掌柜推到他右手边的牛鞭酒, 低下脑袋, 焖了一口,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抬头看向掌柜的脸,谁知掌柜却瞟向纪婳婳,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他顿时了然, 难道他落荒而逃后,婳婳以为他不行。 君跻俊脸铁青,也在风中凌乱。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两位年轻人的。掌柜和店小二收了他们的钱,也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双赢的局面。 他们退下,给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好好品尝美食的空间。 纪婳婳舀了一碗猪肾山药汤给他,再给他添了四只烤乳鸽的腿,欲言又止:“多吃点儿。” 君跻:“……” 两人心思各异,表情精彩,吃一顿古怪的饭吃得极快。纪婳婳本就不太饿,尝了两口韭菜蛋就擦嘴角。君跻也放下了筷子,低头看着一大桌子的菜,心情微妙。 “你要把这些统统吃掉。” 纪婳婳眯了眯眼睛,把菜往他面前挪动,托腮盯着他。 君跻:“……” “好吃么?”纪婳婳怜悯地看着他,他们相识也许久了,但纪婳婳从未往那个方面想,现在一桌子的壮阳菜摆在面前,她豁然开朗。 难道她这么个大美人与他日日相处,从不动心。 竟然是不行。 纪婳婳要拯救失足少年,再次把他面前的碗堆满菜:“多吃点,不够再添。” “……” 君跻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啃了一条香脆的乳鸽腿。 不远处的掌柜感动不已,年轻人虽然冲动,但他们没经历过世间百态,柴米有盐,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的,对待感情也是最诚挚的。 少年知道自己有隐疾,拼命补救,不肯辜负美丽的少女,而少女明明知道他有隐疾,却甘之如饴。 好感动。 店小二也很感动,所以又给君跻添了两杯牛鞭酒。 纪婳婳没料到君跻的难处这么大,竟然要喝四杯。她不能问,也不敢问,把牛鞭酒放在他手上,鼓励道:“喝吧,不够还有。” 君跻目光落在人高的琉璃瓶,瞳孔微缩。 被灌了十杯鹿鞭酒的君跻走路都是飘的,纪婳婳贴心扶他,语调温和:“回房歇息,回房歇息。” 她眸光从他的头发丝打量到黑靴面,中间某个女子不可言语的部位特意多看了两眼,很好,他有反应,他还有得救。 目送君跻和纪婳婳离去的掌柜和小二脸露欣慰,不枉费他们忙活了一阵子。 大红色的喜帐内并肩躺了两人,纪婳婳紧张地把手放想腰上,两拇指在打圈圈。她轻轻瞟了一眼君跻,少年身体僵硬如木头,丝毫没有因为身侧躺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兴奋或者喜悦。 她黛眉一皱:“还要喝么?” 君跻可怜兮兮看她,“我没。” “没反应?” 纪婳婳猛地坐起,她意识到这个问题很严重,已经严重得超乎她的想象了。“虽然这种事情有点丢男人尊严,不过不能畏疾,我这就去让小二打听哪个大夫这方面有经验。” 纪婳婳速度极其快,已经把鞋给穿好了。君跻搂住她的腰,把她拖上床,眯了眯眼睛,危险问:“婳婳,你怎么懂这个。”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纪婳婳拍了拍他肩膀,叹息道:“放心吧,我不嫌弃你,咱们一起想办法。” “……” “生病了就得治病,等你好后,再想办法替我生个女儿。”纪婳婳见他神情落寞,安慰道:“天底下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婳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的人生是自己也无法做主的,我怕有一天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君跻抬头看她,瞳孔全是认真。他轻轻摸她的秀发,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彼此间的呼吸可闻。 “婳婳,我怕我走了,你就永远一个人了。” “你不走就好了。”纪婳婳弯了弯眉毛:“你得被我欺负一辈子。”她不容他反驳,仰天贴上他的唇瓣,双手搂住他后脑勺,笨拙地亲吻他。 君跻浑身燥热,美人献吻,红帐旖旎,他心痒难耐,想推开她,又舍不得,只能一味纵然。 纪婳婳把他推倒,撩开的黑色发丝披散在床榻上,琉璃眸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魅惑的笑容,食指在他唇间轻轻一点。 “今夜你在劫难逃了。” 君跻心脏“嘭嘭”直跳,他心里无比渴望,甚至身体的渴望更加真实。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任由纪婳婳笨拙地解开他的腰带。 他身体被火烧般,抬手抱住温香软玉,干哑着嗓子说:“婳婳,别闹了,我先出去。” 纪婳婳再一次把他压在身下,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瞎说什么,今晚我们一起睡。如果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三条腿,让你这辈子都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君跻缺力般倒在床上,任由她香香的唇吻上,他张开嘴,笨拙地回应她。心底最后一道坚持骤然散开,泛起一个温柔的笑:“婳婳,打断两条腿行不行。” 纪婳婳还在研究他繁琐的腰带,闻言抬头盯着他,弯了弯眉梢:“好,现在你的第三条腿是我的了。” 最后一点理智被软糯的玩笑给瓦解了,君跻抱着她的腰,让两人姿势转换,他眸光越发深沉,带着压抑和渴望,凑近她的脸。 “婳婳,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后悔,如果错过了,你将跟我永远一起坠落无边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回应他的是,纪婳婳猛地扯住他的衣襟,把两人的距离缩短。 她漂亮的琉璃瞳紫光潋滟,红艳的唇散发诱人的甘甜。 “婳婳,你要有心理准备,这辈子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是我的,谁敢抢你,我就灭他满门。” 他忍耐越久,越是干渴,一旦碰到甘甜的泉水,就恨不得投身进泉眼,一下子尝够。 大红喜帐挂的粉色璎珞铃铛响了一夜,纪婳婳起初还能硬着骨气不求饶,毕竟是她先引诱他的,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开始求饶。 君跻个大混蛋,每次都答应放了她,结果食言了一次又一次。 她觉得浑身骨头好像被碾碎了,又被重组了起来。一会儿飘上云端,下一刻又在地狱挣扎,两人汗水挥洒,像在打架,可她只有输的份。 最后昏睡过去前,她想起自己让君跻吃的菜喝的酒,差点吐了一口老血。 翌日,纪婳婳醒来的时候,是在晌午。她睁开眼眸,红色喜帐的璎珞铃铛已经被拆了,床褥也被换了新的,她身上没有油腻的感觉,应该是洗过澡了。但她又累又渴又饿,心里还是气极,看见躺在身旁睁着无辜大眼睛的臭流氓,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 君跻没躲,拥她入怀:“婳婳,你是要用早膳,还是再睡一会,还累么。” “你说呢?”纪婳婳咬牙切齿。 “婳婳,我错了。”少年低眉顺眼,小心翼翼放下姿势,让纪婳婳心情好受了点,但她还是咽不下那口气,说好的任君品尝的,为什么最后腰酸背痛的那个成了她。 她背过身体,不再看他。 君跻从身后搂住她,把头埋入她脖颈,嗅她的体香:“婳婳,我们回家就成婚吧。”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始乱终弃。”纪婳婳本想气气他,君跻也明白她在说胡话,但敏感又脆弱的心还是被点燃了。 他摆正她的脸,眯了眯眼睛,凶巴巴道:“你再说一遍。” 纪婳婳鼓起腮帮子,不说话。 君跻凶不过一刻,搂紧她,“婳婳,乖!” 他以前凶巴巴的时候,纪婳婳可以跟他针锋相对,但他现在放低了姿势,纪婳婳却没法跟他真是置气。 “下回你得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准问,也不准不同意。” “嗯!”君跻可怜巴巴地应了一声,像倒插门的可怜小女婿。 纪婳婳满意了,“我要是喊停,你不准再继续。” 君跻响起昨夜的疯狂,食不知髓的舔了舔嘴角,他的表情没让纪婳婳看到,嘴角勾起,邪魅肆意,嘴巴还是乖乖地搭话,嗓音又轻又软。 纪婳婳琢磨着他昨夜吃了不少补肾良品,又是头一回,难分没轻没重。虽然她也不太懂,但听她的就没错。 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在他额头赏了一个吻。 少年的秋水眸明亮如星,勾起嘴角,脸颊还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看着又乖又懂事。纪婳婳很满意:“我饿了。” 乖巧的少年把她抱起来,又端了两盘子点心来:“婳婳,你先垫垫肚子,我去给你端你喜欢的饭菜来。” 孺子可教也! 不亏是她的倒插门小丈夫,乖巧贴心又懂事。纪婳婳已经想到未来妇唱夫随的幸福日子,勾起嘴角,挥了挥手。 君跻昨晚吃饱,走路都是飘的,嘴角勾起,一扫昨日的阴沉森然。掌柜见他春风得意,立马想到是鹿鞭酒的功劳,笑眯眯说:“公子要不要买一坛回去,喝过都说好。” 虽然那酒的味道怪怪的,但功效却是不错,他年轻力壮不需要,但是可以备着:“买两坛。” 掌柜用同道中人的目光看他:“公子如此怜惜姑娘,也不枉费她的一片苦心。” 虽然有所怀疑,但掌柜亲口承认,君跻的心还是提了起来:“是她安排的。” 掌柜点头如捣蒜:“公子得此良妻,这辈子可得好好待她。”他奉上两坛鹿鞭酒,笑眯眯说:“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美好的祝福好像在讽刺,他脸色变得晦暗晦明,森森的目光中似乎酝酿着毁天灭地的雷霆。 “不要了。” 掌柜不明白他怎么又发火了,讪讪收回东西,暗自纳闷。 一物降一物,也只要那位漂亮的姑娘能降住他。 君跻接过小二手里的饭菜,亲自端回房间。纪婳婳饿得狠了,嘴巴含着两块糕点,鼓起的腮帮子像一只可爱的小腮鼠,琉璃眸微微一眯。 “你回来啦!”像灿烂的阳光照在君跻的心底,驱散了他所有的阴霾。他心情也忍不住变好,把饭菜放在桌案上,让纪婳婳慢用。 “张嘴。”纪婳婳用筷子夹起第一口菜,放进君跻嘴巴,弯了弯眼睛:“你也吃点儿。” 少女可爱美丽的模样仿佛全天下最美的花儿,君跻心里的阴暗小心思全部变成愧疚,他捏了捏手指,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起来。 “婳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或者失踪了,你会恨我么。” 纪婳婳捏筷子的手一顿,笑靥如花:“我不知道啊,但我会很难过很伤心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需要你长命百岁,活得比我长命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就带球跑啦啦啦! 第57章 带球跑四 车夫把出手阔绰的小两口送到纪府门口, 摸了摸圆鼓鼓的荷包,眉开眼笑。纪婳婳到家了,乐得拽着君跻跑进去。 小菊花远远嗅到他们的味道,狂奔而来。 君跻嘴角勾起, 心道这只臭狗不枉费他养了这么多年, 还算有点良心, 谁知它扑向主人的爱侣, 还绕着主人爱侣的脚转圈圈。 至于脸黑如锅底的主人! 它有了主人爱侣的庇护还需要臭男人的投喂么。 一群漂亮的小姐姐们奔回来, 跟它一起环绕主人的爱侣嘘寒问暖。小菊花给了主人一个同情的目光,叹息一声, 又跟着小姐姐们跑了。 在纪府,它是可爱的万人迷小狗狗, 若是回了姬家,就是凶狠的臭雪獒。 它的天堂在此,它要住一辈子。 给主人撅了撅屁股, 小雪花欢乐抛主。 君跻:“……” “贤婿,你回来啦!”纪圣哲和纪夫人还是很怕性格阴沉的狐狸头的, 但他是一尊大佛,而且武功高强, 还能保护好他们的女儿。 为了女儿,再怕也得讨好。 君跻心情不爽, 表情奇臭, 冷着脸看他们, 伸手把手里的两个礼盒交到他们手里, 语气阴寒:“婳婳买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震惊。 狐狸头离开后,他们打开两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是一个碧绿色的折扇玉坠和一根漂亮的金簪。他们纪府不差钱,这种东西也不缺,但好歹是心意。 “你说真是婳婳买的。”纪夫人想欺骗自己,这礼物真的是纪婳婳给他们买的。 纪圣哲笑道:“女儿什么时候买过这种礼物给我们。”他们纪家的玉坠和首饰多着呢,女儿都嫌弃摆在房间太多放不下,特意开了个库房放。 东西多了,她也就不觉得珍贵,每次出门买礼物,反而会挑一些精致不值钱的东西,像小糖人,冰糖葫芦,制作可爱的手套围脖之类的,买回家哄二老开心。 纪夫人心情复杂:“那就是他买的。” “他是个有心的。”纪圣哲叹了一口气:“婳婳年纪也不小了,跟她同龄的姑娘们都出嫁了,有的甚至还生了孩子。” “婳婳嫁给他,我不太放心。”纪夫人还是觉得沈温良好,品格和才貌都没的说。跟他一比,君跻再好也是渣渣。 “婳婳跟沈温良没有缘分,而且长安太远了,如果婳婳嫁过去,一年也不能回来两次,你就放心了么。” 纪夫人陷入了沉默,她是个做母亲的,初为人妻和初为人母的经历最让女孩子不安,不远嫁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也好。她扯了扯丈夫的袖子:“你做主就好,君公子虽然性情阴晴不定,但没有父母妯娌,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让他入赘,他更不会介意,这样也挺好。” “是挺好,这两个孩子挺般配的。”纪圣哲把金簪插到夫人的发髻上,微微一笑:“这根金簪很配你。” ☆☆☆ 小菊花成功混上主人伴侣的床榻,并且进阶为抱枕。 君跻进门时,冷刀眼把小菊花凌迟处死,小菊花委委屈屈地咬着尾巴缩到角落,默默苟着。君跻对它的不识相越发恼怒,磨了磨牙。 “君跻,你过来看看。” 纪婳婳换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君跻不是第一次看她的新娘子装扮,但越看越美。尤其是细腰的位置,越看越想搂着。那夜的疯狂再次浮现在脑海,他身体僵硬地厉害,大腿夹紧,耳坠通红,恨不得把她压上床。 “好看么。” 纪婳婳拿起一身新郎官喜服往他身上比,眉眼弯弯:“我们穿上这个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樱桃觉得君跻配不上小姐,但小姐喜欢他,她也只能祝福了,望着准姑爷,频频点头:“姑爷是个世界最好看的新郎,跟我们小姐定能长长久久,幸福一辈子。” 樱桃的吉祥话让纪婳婳心情愉悦,但君跻仿佛蒙上一层寒霜。 “婳婳,你要跟我成亲么?” “废话。”纪婳婳白皙的食指顶住他的下颚,满意看他表情的变化:“本小姐不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我们的大婚定在三日后。” 君跻一怔:“怎么急?” 纪婳婳掐住他的脸颊:“你再说一遍。” 美人的怒火,君跻承受不起,唯有说:“太慢了,好想现在就成婚。” “这还不简单。”纪婳婳扯下发簪,轻轻晃了晃脑袋,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垂下,媚眼如丝:“我们今天洞房,三日后补上拜堂。” “……” 君跻往后退了一步:“婳婳,你变了。” 纪婳婳用纯净的眼神看他。 君跻又退了两步,吞了吞口水,身体越发僵硬,面色涨红,浑身如被火烧般难受。 “我变得更美了么。”纪婳婳自恋摸上自己的脸颊,她今天的装扮没白花心思。笑容更加甜美,还拉起君跻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难道你都不想我么,我可是想死你了。” 被火险些烧出内伤的君跻浑身一抖,感受手里握着的小手,心肝“噗通”直跳,她的每一个表情,对他来说都有致命的诱惑。 “婳婳,你别闹。” 纪婳婳送上红唇,君跻实在受不了,打横抱起她往床榻走。 窝在床上暖被窝的小菊花呆呆抬起狗头,刚刚的主人好像是冬天冰雪,抱着爱侣又变成了夏风热风,吹得它都热了起来。而且他们还想当着狗的面干没羞没躁的事情,小菊花吓得拔腿就跑。 被暖热的被窝放上纪婳婳刚好,君跻小心翼翼压着她,舔了舔她的唇瓣:“婳婳,你爱你。” 纪婳婳弯了弯眉梢:“我也爱你。” 本就忍不住的君跻彻底沦陷了。 春风一渡后,君跻给纪婳婳洗澡,再抱她上船睡觉。他轻轻摸她的脸颊,嘴角勾起,脸上荡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像个纯真的孩子。 纪婳婳睁开眼睛,把他抱紧:“我们回家后,爹娘就说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我想着能嫁给你真好,就让他们选日子,越快越好。三日后我们大婚,姬家的请帖已经送过去了,你还要宴请什么亲戚朋友么。” 君跻的手一顿,秋水眸泛着柔情:“不需要他们,我有婳婳就够了。” 两人彼此相拥,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君跻带纪婳婳去买首饰,金的银的镶嵌珠花的,凡是漂亮的,纪婳婳看过摸过的,全部都买。 纪家在风车县有头有脸,本以为招的女婿是个穷秀才之类的,谁知道相貌气质都不差,给未婚妻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把同在首饰铺给媳妇红颜买首饰的男子们全部比下去。 女子们酸溜溜看着二人的扫铺子行动,谴责看着身边的男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她们好酸。 而男人们也看着相貌娇俏,比他们身旁媳妇红艳都美上大多的纪家姑娘。 好美,能娶到真是天大的福气,而且纪家家财万贯,纪小姐还很温柔。 他们也好酸。 纪婳婳两人买完首饰,走到街道上,路边有个卖糖画的手艺人。 纪婳婳拉着君跻的胳膊往前走,手艺人是个老头,见二位穿着不凡,咧嘴笑道:“姑娘和公子想要什么糖画,小老儿都会做。” 纪婳婳从他用作招揽客人的一众糖画中挑了一只晶莹可爱的小狐狸:“我要这个。”又看了看君跻的脸:“两个,我们俩都是狐狸。” 手艺人还没听客人称呼自己为狐狸的,但眼前的姑娘活泼可爱,而少年带了一个雪白的狐狸头,还真像一对狐狸。 他舀起糖浆,浇灌画板,做了一对活泼可爱的小狐狸,再递给二位客人:“你们尝尝看,可甜啦。” 纪婳婳看着灵巧活泼的小狐狸,不舍得吃,让他包好。 手艺人笑着答应。 君跻忽然指着一个漂亮的美人,美人长裙翩翩,披帛晶莹若仙,手里还拿了一个胡萝卜:“再做一个美人儿给我娘子。” “好咧。”手艺人欢快应下,纪婳婳弯了弯眼睛,也说:“嫦娥的脚下放一只兔子。”她摸了摸君跻毛绒绒的狐狸头:“我是嫦娥,他就是在月宫给我捣药的兔子。” “姑娘确实如嫦娥仙子般美丽,不过嫦娥仙子独自飞升上月宫,虽有玉兔相伴,但万年孤寂。不如我替姑娘捏个郎君在月宫里陪伴姑娘吧。” “好,捏个戴了狐狸头的。” 没一会儿,暖炉上的糖浆就被定形了,一轮弯月高挂,身着白衣的嫦娥坐在月下,身边一个带狐狸头的少年陪伴在侧。月宫虽清冷,却永远不孤独。 手艺人要把嫦娥糖浆递给她,纪婳婳又被路边的冰糖葫芦勾走了,手艺人尴尬伸出的手,被抛弃的嫦娥仙子闪闪发光。 “……” “给我吧。”君跻付钱,并把糖浆接走。 “谢谢公子,祝公子和姑娘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君跻目光盯着相互依偎的两个糖人,手艺人做的嫦娥和狐狸少年仿佛真的生活在月宫中,一人挽秀发,眉目弯弯,另一人倾慕盯着心爱的姑娘,仿佛渴望了许久。 他伸手掰走了狐狸少年。 手艺人一怔,以为公子不满意,擦了擦额头大汗,正要开口再做一个新的。公子却忽然把狐狸少年放进嘴巴,甜得牙疼。 月下独坐一个少女,她对着虚无挽发,清冷又孤苦。 君跻抬头看着他笑得苦涩:“谢谢。” 手艺人挠头,搞不懂他的操作。 一颗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被塞进君跻嘴巴,他盯着眼前的美丽少女,眼中冰霜骤然融化,嘴角弯起,捧上嫦娥仙子:“婳婳,你看,好美。” 纪婳婳皱眉:“我的狐狸呢?” “吃了。”君跻张开嘴,还有未被含化的糖浆粘住舌尖。 “你敢吃我的狐狸头,赔我。”纪婳婳作势要打他,君跻让嫦娥做自己的挡箭牌,得意一笑:“你打不着。”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两人追逐打闹而去,嘻嘻哈哈的。 不远处正在给夫人女儿选首饰的纪圣哲见到,欣慰一笑:“夫人啊,想当年我们也这般恩爱过。” “谁跟你恩爱。”大庭广之下,纪夫人羞得满脸通红:“休要胡言乱语。” “我可没胡说,天地可鉴。”眼看纪圣哲就要对天发誓,纪夫人忙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娇嗔道:“回家再说。” “哦,好好。”纪圣哲看了眼被秀了一脸恩爱的珠宝铺掌柜,挺直腰板,眯了眯眼睛:“把适合我夫人的通通都包起来。” 一掷千金讨妻子一笑,他也可以。 珠宝铺内众人又对他们露出酸溜溜的表情。 都老夫老妻了,还让人这么羡慕嫉妒恨。 晚上,君跻刚回到自己的房间,樱桃就狂拍他的大门:“姑爷姑爷姑爷……” 君跻开门,“怎么回事?” “小姐,小姐她……”樱桃一边喘气,一边说话,话说得不利索,而君跻也没时间听她喘气,加快脚程赶到纪婳婳的房间。 他担心纪婳婳,连门都来不及敲,一脚踹了进去。门没锁,他匆匆跑到床榻前。碧湖蓝色的床纱随风飘至他脸颊,弄得他脸痒痒的。 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从大红色的云锦伸出来,握住他的手腕。少女红唇轻启,带着笑意:“君哥哥,人家怕黑,你陪人家睡嘛!” 君跻的骨头酥了一半,被他握住的手腕发出灼烧人理智的热量。 门被“嘭”的关紧,屋外传来丫鬟们的私语。 “我已经锁了,你还拿着锁作甚。” “君公子武艺高强,一个锁哪里能拦得住他,待我锁上十个八个大锁,让他难逃我们小姐的五指山。” “那我把窗户也锁上。” “锁锁锁。” 君跻:“……” 翌日,君跻是从纪婳婳的被窝醒来的,小菊花躺在床榻前的羊毛毯上,用幽怨的眼神看他。明明它已经想法设法爬上女主人的床榻了,却被卑鄙无耻、出卖.色相和身体的男主人给占了它的地方。 它再也不能嚣张猖狂,爬到男主人脑袋上拉屎拉尿了。 它好命苦。 既生它可爱小菊花,为何要生它家可恶的主人。 它越想越伤心,把脑袋趴到前肢枕着,委屈巴巴地哭卿卿。 “婳婳呢?”要不是这头臭狗能讨婳婳欢心,他早就拔光它的狗毛,把它架到火盆上烤一烤。 小菊花也明白凶残主人的想法,老老实实指了指门外。今日女主人起了个大早,见它乖巧进门,还吩咐它守着男主人,等他醒过来。 嘤嘤嘤,它的家庭地位要降低了。 君跻就着洗架上的玉盘洗漱好,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就出门了。他发丝披散,如美好的绸缎,被秋风一吹,遮住半个脸庞。 纪婳婳跟一众丫鬟在花园坐草丛晒太阳聊天喝茶。背对他的少女窈窕美丽,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是无比地好看。 樱桃摇了摇小姐的袖子,给她指了个方向。 纪婳婳回头,弯了弯眸子,昨夜她绑着君跻闹得很欢快,今早醒来心情也很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把他拉进房间。 纪婳婳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梳妆台前,拿一条漂亮的红绳系在他发丝上,绑了一个蝴蝶结。 “今日姻缘庙会,我们去凑凑热闹,然后求姻缘签。”铜镜里的男女一站一坐,皆生得漂亮。纪婳婳弯了弯眉毛,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我们都长得这般好看,若是生了孩子,定也十分好看。” “我们的孩子?” 君跻瞳孔全是迷茫。 “生一个孩子难免孤独,生两个吧,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也圆了爹娘带孙子孙女的心愿。” 纪婳婳掐住他的脸颊,扭出一个鬼脸,娇笑道:“但若是你生的话,就生十窝,反正我养得起,五个男孩,五个女孩,到时候一半姓纪,另外一半姓君,我们带他们逛街的时候,我在前面拿一根红绳,绑着他们十个,你在后面看着他们,不准他们乱跑,敢不听话就打屁屁。反正咱们生得多,打伤了也不心疼。” “……” 福伯早就备好马车了,等小姐和姑爷上马车后,欢快驾马前往姻缘庙。有姑爷伺候小姐,樱桃也不想打扰他们,望着马车绝尘而去,忽而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算算时间,我们也伺候小姐很久了。”她弯了弯眼睛,心情舒畅:“往后我还得伺候小姐,伺候她一辈子。” 苹果扬起头,雄赳赳道:“我也得伺候小姐一辈子。等小姐有了孩子,孙子,我也得伺候他们,把他们都养得白白胖胖的。” 樱桃想一想那个画面,可可爱爱的小孩子趴在摇篮床上吐泡泡的画面,紧张得搓了搓手心:“我去向厨房的刘奶奶讨教一下如何养娃,等小姐生的小少爷出世了,就来不及了。” 苹果提裙子追着跑:“樱桃姐姐等等我。” 第58章 带球跑五 姻缘庙供奉的是桃源仙姑。 白瓷染上桃红, 仙姑慈眉善目,手持绿如意柄,柄尖上盛开了一朵桃花。庙宇供奉的瓜果蔬菜不断,香火绕庙飘香, 熏红了纪婳婳的眼睛。 “婳婳, 不如我们回避一下。”君跻护着她, 不让人潮把她挤走。 她环住君跻的腰, 把头埋在他胸膛, 抬起被熏得湿漉漉的眼睛:“我们还未拜见桃源仙姑呢!” 君跻身体流了一半的妖血,倘若桃源仙姑真有灵, 恐怕只会让他们早点分开。但望着少女纯真美丽的脸庞,他弯起嘴角:“好, 我们去拜拜。” 别说她要拜桃源仙姑,就算要拜西天的佛祖,他也要带她去。 君跻拉住她的手, 挤开挡路的男女老少,挤到庙宇前沿, 抢了个蒲团给纪婳婳,他站在她身后, 看少女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模样虔诚。 “求仙姑保佑婳婳与郎君相偎一生, 白头偕老。” 人的一生有长有短。君跻抬头看向慈眉善目的仙姑, 瞳孔没有焦距, 嘴角勾起嘲讽,一尊瓷像,他只要轻轻一推, 就会四分五裂。 区区一座琉璃瓷像,她怎能保佑他活的一辈子很长。 “君跻。”纪婳婳扯了扯他的袍子,把蒲团让给他,弯了弯眼睛:“你来拜拜。” 他不信神佛,但少女让他拜,他乖乖跪下。模样乖巧,双手合十朝仙姑拜拜。 纪婳婳甜甜地笑说:“有仙姑作证,我们这辈子就再也不分开了。” 纪家是风车县的大户,有不少认出纪婳婳身份的男女。他们羡慕看着一跪一站的两人,好像都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童男童女,美得不真实。 “纪家二老好福气呀!” “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招了个贤婿。” 无视一众赞美声,君跻牵着纪婳婳的手走出姻缘庙。身旁有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尾随他们结伴而出,穿粉色裙的小姑娘盯着纪婳婳,陶醉道:“这么漂亮的姐姐,要是我是郎君得把她藏在家里,一辈子也不让她出来。” 穿淡黄色襦裙的小姑娘道:“你别看她了,你没看见她夫婿凶巴巴的么,待会儿怕是要用眼刀子割死我们的肉。” “好想有郎君宠着,我们去庙街碰碰运气吧,说不定也有这么好的。” “好什么呀,漂亮的小哥哥都是漂亮的小姐姐给霸占了。” “我也挺漂亮的。”她悄悄压低声音,附在姐妹耳旁说:“其实比起漂亮的小哥哥,我更喜欢漂亮小姐姐。” “哈哈哈哈哈哈。” 君跻用了很大的定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用眼刀子割那两个姑娘,无奈地看着纪婳婳道:“婳婳,庙会不安全,有人要跟我抢媳妇。” 纪婳婳踮起脚尖,在君跻脸颊啄了一口。他今天没有带狐狸头,一身圆领白袍干干净净的,如绸缎的发丝被捆了个蝴蝶结,此刻俊脸红润,像个小媳妇。 纪婳婳弯了弯眼睛:“我是你的,会牢牢盯着你,不给别人抢走。” 倒插门女婿认命颔首:“那婳婳可要盯牢我了。”他在心里给那两个姑娘记上一笔,绝不能让她们有机会勾引他媳妇。 庙会在桃源仙姑庙后山,一条清澈的小溪上架了条白玉桥,行过的男女纷纷往溪流中抛下硬币,祈愿能白首皆老。 “看见了么?等我们老了,或者我们的家财被挥霍一空后,我们就建个庙,你当庙祝,我拿钵盂让信男童女捐香油钱。”纪婳婳美滋滋地规划,笑得跟偷腥的狐狸:“那样我们就不用辛苦种地了。” “婳婳,你不用种地,我养活你。”君跻摸了摸圆鼓鼓的荷包,他有钱,而且是自己赚的:“我们捉妖人不差钱。” “可是我们那时候已经老了,你牙齿嚼不动肉,自然也捉不到妖。”纪婳婳挽住他的胳膊,埋怨道:“你一定都不浪漫,难怪活了这么多年,身边也没有个小姑娘看上。” “嗯!幸好婳婳看上我了。” 纪婳婳抬起下巴:“知道你多走运了吧,我这么美,就算五十年后,也是个美丽的老太婆,等你成为糟老头子后,你带我逛街,还会特别有面子的。” 君跻哑然失笑,额头点上她的额头,“谢谢婳婳。” 两人手牵着手迈过玉石板桥,在正中央的位置停下,各持一两银子,往河里扔。穿粉裙的姑娘眸光从未离开他们,终于找到能搭讪的机会了,兴冲冲拉着同伴上前,娇羞地看了眼纪婳婳:“姐姐,你莫不是被谁骗了,投掷铜板不过是许愿,还不知道灵不灵呢,你花一两银子,并不值得。” 粉色的小姑娘年约十五,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长得灵巧。纪婳婳很喜欢长相可爱的小姑娘,笑道:“没事,我有钱。” 小姑娘灵机一动:“姐姐,我和朋友出门逛街,恰好把钱用光了,不知姐姐能不能借点儿,待我们回家必定亲自送上你府上,双倍奉还。”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晃了晃,大眼睛盯着纪婳婳的脸,全是星星,显然被她的美色迷住了,要制作机会熟悉,以便勾搭。 纪婳婳怎会拒绝呢,正要答应,君跻挡住他媳妇,眸光凶狠:“没钱。” 小姑娘被他吓退了一步,鼓了鼓腮帮子,正要再战。同伴被君跻吓得够呛,拉着她跑了,劝道:“你别闹了,那位公子好吓人,好像要生吞了我们。” 小姑娘依依不舍:“我有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谁要跟我抢,我也要生吞了他,可为何那小姐姐不属于我。” 君跻满脸黑线,若是男桃花,他一定打断他的三条腿,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要跟他抢媳妇,他只想把媳妇锁起来,不让那些野花勾搭。他搂住纪婳婳,闷闷不乐道:“婳婳,我要回家,这里好多人要抢你,我怕你被她们勾引了去。” 纪府的樱桃苹果葡萄等丫鬟,个个人美声甜,还能说会道,现在好不容易跟纪婳婳单独相处,偏偏又跑来几个情敌。 君跻只想把她藏起来。 “你别闹。”纪婳婳拉君跻过桥,拐弯过一处密林,前方被人开辟出来的一大片原地。两旁搭建铺子,挂满红色灯笼,种植各种小盆栽。 铺主们争相在铺前吆喝叫卖,手里提着花花绿绿的灯笼,或者精致好看的动物面具。精心打扮过的女子和穿得光鲜亮丽的男子走在路上,嬉闹声络绎不绝。 纪婳婳拉着君跻走向人群中,眉眼弯弯:“走过姻缘会,同过奈何桥。” 忽然,君跻拉不动了,纪婳婳回头看他,少年神色晦暗不明,难以言喻的眸子注视着她,里面酝酿着各种情绪。 “怎么了?桃源仙姑庙会一直都有这种说法。男女拜仙姑,结姻缘,许白头,逛庙会,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谁要跟你一起死。” 许久的压抑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君跻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大。自从他跟纪婳婳回风车县,他看她跟丫鬟们嬉闹玩乐,看她抱着一条狗睡觉,看她跟父母相处融融其乐,看她故意刁难他,无视他,羞辱他。 并非不在意,只是他曾经欺负过她,他要摆正好态度,求得她的原谅。他把内心所有的肮脏心思全部藏起来,把最温柔最无辜最善良的那面表现给她。 他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不顾自己能活多久,想霸占她的每一日。 自私到想让她的生命里,只能存在他一人。 如果有一日他死了,他就把她也带走。 永永远远。 到了阴曹地府,他们也要在一起。 君跻眼睛红了,舔了舔干涉的嘴唇,握紧的手指发出“咔”的声响:“婳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死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现在还有机会后悔。” “我曾经死过一次,除了死前难受了点,其实还好。”她小鸟依人搂住他的脖颈,给他看她的眼睛。琉璃瞳的浅紫只有一人,被她温柔注视着的君跻甘愿成为她的裙下臣。 他搂住她,嗅她发丝的香味,脑海回忆起那夜。 大雨盘陀,他抱着白衣少女走在雨幕中,血刺痛了他的瞳孔,染红他的眼眶,少女的呼吸不在,身体如冰块般。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再也睁不开了。 君跻心头沉甸甸。 “婳婳,我投降了。” 君跻从未认输过,世界让他弃械投降的唯有她。多年前,娘亲和窈窕姨死了,他充满了仇恨,发誓只要他能活一日,定要想办法诛杀参与灭弄玉轩的所有捉妖世家。他要他们不得好死,永不安宁。 是姬婳让他放下心中所有仇恨,让他活在太阳底下,她在他胸口用笔墨描绘了一朵泼墨牡丹,用银丝在他的云袖绣上朵朵雪花。 他答应过她,永远也不会让牡丹和雪花染上鲜血。 “婳婳,我们后日就大婚了,你该叫我什么。”君跻的秋水眸恢复如初,如湖面般潋滟多彩,嘴唇勾起,漂亮的酒窝很调皮。 “夫君!”纪婳婳踮起脚尖,在他唇瓣亲了一口,虽然很快就分开了,可还是让人看见了。 粉裙姑娘惋惜道:“还以为他们吵架,我能趁虚而入。” “你小点儿声,待会被揍了,我可帮不了你。” 粉裙姑娘吐吐舌头,两人悄悄缩在一旁,羡慕看着眼前的男女牵手离开。粉色姑娘已经做好被君跻用眼刀子割的准备,可二人身影消失,她还没被割,纳闷道:“他怎么不割我。” 同伴敲了敲她脑袋:“看漂亮的小姐姐都来不及,谁要看你。” “嗷嗷嗷,我也想看漂亮的小姐姐,也想让漂亮的小姐姐甜甜地喊我妹妹。” 傍晚,晚霞映红天边。 君跻一手牵着纪婳婳,另一手抱了许多礼物,纪家二老也就罢了,丫鬟们没想到自己还能收到新姑爷的礼物,纷纷拆盒子看。 纪婳婳眯了眯眼睛,命令道:“这可是姑爷第一次送你们的礼物,无论喜不喜欢,后日大婚都得带上。” “是,小姐。”丫鬟们甜甜地应下。 樱桃一看漂亮的珍珠项链,惊得长大嘴巴,虽然她知道姑爷不差钱,也没想到居然也是个土财主。上午送姑爷和小姐出门时,她还觉得姑爷配不上她家小姐,现在怎么看,两人就怎么登对,只恨老天爷没有让他们早早在一起,害她现在才收到这么名贵的礼物。 “谢谢姑爷,谢谢小姐。” “天啊,金簪子,这么大的金簪子真的是给我的么?让姑爷破费了,谢谢姑爷。”苹果笑得合不拢嘴,抱住攒一辈子月钱也买不起的金簪子,欢乐嗷嗷叫。 其他丫鬟也收到名贵的礼物,但她们性格沉稳,并没有一惊一乍,而是规规矩矩地福身道谢。 君跻道:“你们尽心伺候婳婳,应该的。” 收了名贵礼物的丫鬟们顿时觉得新姑爷身上那点臭毛病,已经不是毛病了,他现在金光闪闪,跟财神庙供着的财神爷一般,毫无缺点。和她们家聪明漂亮,善良温柔的小姐,简直天造地设,若是谁让他们分开,定会天怒人怨。 几个丫鬟双目冒星星,纷纷夸赞小姐和新姑爷。 躲在角落的小菊花委屈地缩了缩脑袋,才几日时间,它在纪家的受宠地位顿时就被君跻赶上去了。好心机啊,它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它的主子是个心机男。 “嗷呜”一句,又往后缩了缩脑袋。 “出来。”君跻目光投向它。 纪家人从上到下都被心机主人俘虏了,要是主人要揍它,它怕那些人会给他递棍子。小菊花哭卿卿走出去,吐着舌头绕主人转圈圈。 也不知道现在讨好还来不来得及。 君跻摸了摸它脑袋,手腕的一条东西挂在它脖颈,他再打了个蝴蝶结:“挺好看的,就带着吧。” 小菊花能看到蝴蝶结的边缘,是粉红色的丝带,还带桃花边那种。它哑然抬起狗头盯着主人的脸,原来他好这口。 小菊花能屈能伸,汪汪叫了两声,表示只要不揍它,一切都好说。 “小菊花带这个真好看。”纪婳婳弯了弯眼眸,这条丝带是她挑选的,戴在小菊花脖颈上,显得它春风满满,没多久就能勾引一只母雪獒回家了。 纪婳婳很自信。 看女主人夸赞它的蝴蝶结,小菊花瞬间就懂了,不愧是心机主人。让女主人喜欢的蝴蝶结戴在它脖颈上,如果它带着丑,女主人不喜欢就是它的错。 小菊花决定低调做狗,再也不跟心机主人斗了。 玩不起啊,玩不起啊。 大家拆礼物拆的开心,纪家二老也把礼物拆了。是一对玉佩,碧绿色的,色泽漂亮。二老一人一只,刚刚好。 他们对这个礼物很喜欢,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纪圣哲说:“后天婳婳大婚,爹就带着这个玉佩,玉佩这么漂亮,宾客肯定问谁挑选的,眼光这么好,然后爹就说贤婿孝敬爹的,定羡慕死他们。”他掏出一把折扇,故意炫耀折扇的吊坠,也是他的贤婿买的。 纪夫人白了他一眼:“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臭美。”虽然嘴巴这般说,但她已经唤丫鬟拿红绳串好,现在就要戴。 一家人吃罢晚饭后,君跻送纪婳婳回房。他打下纱帐,看她被一众丫鬟拥簇去浴房洗澡,脑海浮现的全部是香艳的美人出浴。 他鼻子热热的,有丫鬟进房拿东西,脸蛋红红盯着他瞧:“姑爷,小姐洗得香喷喷的,姑爷也早点准备吧,汗臭味别熏到小姐了。” 这话对于丫鬟来说比较露骨,她掩面跑了出去。 君跻耳尖都是红的,回头看了一眼婳婳的闺房,空气里都是她的香甜味道。他稳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脑袋越不受控住,越想越多。 他坐在梳妆镜前,铜镜里的少年皮肤白皙,秋水眸潋滟不已,他勾起唇角,看着乖巧极了。 台上放着一小白瓷瓶,瓶上用胭脂描了一只可爱的红狐狸,狐狸的脑袋上悬了一把杀猪刀。 君跻伸手触碰它,他掌心流有热汗,沾湿了红狐狸,红色的胭脂落下了一丝在掌心。鲜艳活泼的狐狸暗淡了不少。君跻打开纪婳婳的胭脂盒,寻了红胭脂涂抹上,然后像握住珍宝般,把小瓷瓶小心收好,藏在袖中。 纪婳婳梳洗好,回到房间,收了金簪子的苹果不满道:“姑爷呢?怎么洗得这般慢,难道不想抱抱我们家漂亮的小姐。” 纪婳婳点她的唇,佯装生气道:“休要胡说。” 美人无论是什么表情都是美美的,丫鬟们笑成一团。 “小姐,不如我去把姑爷喊来,今夜就不必上锁了吧,反正他飞不出你的五指山。”苹果自告奋勇,暗搓搓想主意骗君跻过来。 纪婳婳扯下簪子,任由满头青丝下滑。 “不必,他害羞,我主动点就好。” 本来男女成婚前应该避讳些,但在丫鬟们眼里和心里,既然小姐喜欢,姑爷也不错,迟早在一起的,何必避讳。 早生贵子,她们也能早点伺候小少爷。 君跻的房间就在鸳鸯院,本来他死活要住小姐隔壁,但那时候小姐不待见他,便把他发配到角落。虽说位置比较偏,但该有的一样也不会缺。 萦绕的水雾贴在房间内壁,纪婳婳挥退要提水桶进入的仆从,“咯吱”推开房门,走进屏风后。 纪婳婳无数次联想自己洗澡时,美人发丝如瀑,挡住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观感定让男人欲罢不能。她没想到男人的发丝挡住肌肤时,也会让她有欲罢不能的念头。 捡起手边的布条,她在他背脊擦了一下。 少年的身体猛地僵硬了起来,脖颈都红,喘出来的气体都是沉重的。 “怕什么,该看的,我都看光了。”纪婳婳在他耳旁吹气,美滋滋地挑逗他。今夜先绑脚吧,也不知他的反应会不会如昨日般有趣。 第59章 带球跑六 “娘, 去哪儿。”纪婳婳一大早就被纪夫人吵醒,纪夫人得知女儿昨夜没有宿在自己的闺房,而是去了君跻的房间睡,吓得六神无主。虽然两人明日就成婚, 但男女终归有别, 她火气腾腾杀了过去。 君跻开门, 纪夫人面色僵了一瞬, 但他态度十分好, 还把睡懒觉的纪婳婳收拾好,牵出房门。 纪婳婳打了个哈欠, 懒洋洋地半挂在君跻身上:“我好想回去睡觉啊。”君跻抱起她,轻柔说:“睡吧。” 纪婳婳果真把脑袋埋在他脖颈下, 乖乖睡觉了。 看着这一幕,本觉得女婿性格不好的纪夫人觉得是自家的女儿配不上她。大晚上跑男人房间睡也就罢了,大白天还让人抱着。 “你给我下来, 待会儿要见纪家的婶婶,明日她们都会来婚礼帮忙, 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话。等过了大婚, 你想多多久就睡多久。” “明天就要大婚了,好快啊!”时间一眨眼就过了, 纪婳婳好像还没心理准备。她蹬了蹬脚, 让君跻把她放下来, 然后指着纪夫人, 甜甜地道:“夫君,这是娘。” 君跻勾唇一笑,乖乖地喊道。 纪夫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日才大婚呢, 等成婚后再改口,不然待会儿见到你的婶婶们,是要被笑话了。” “娘,早叫晚叫也是叫,崩客气了。” “不知羞。”纪夫人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鼻子,一眨眼她都要出嫁了,欣慰不已:“明日大婚后,你就是君跻的媳妇了,你可不能欺负他,要好好照顾他,做一个贤妻良母。” 纪婳婳给君跻一个眼神。 君跻乖乖上前,温和道:“娘放心,婳婳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但我会成为一个贤夫良父,好好相妻教女,照顾婳婳一辈子。” 纪夫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跟纪圣哲恩爱了一辈子,举案齐眉,人人羡慕,但他也从未承诺会贤夫良父,相妻教女。 她有点儿感动:“你肯入赘到我们家,是我们家的福分。” 春酒楼是风车县数一数二的名家酒楼。 风车县有头有脸的家族夫人小姐们来了半数。 几个漂亮的小姐姐拉着纪婳婳躲在角落里偷吃零嘴,眼睛时不时瞟向乖乖坐在纪夫人身后,乖得不行的纪家乘龙快婿。 “纪婳婳,你可以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什么时候勾搭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夫君,他家有没有兄弟,我也要招一个进门。”县令千金咬着蜜饯,差点流下口水。 纪婳婳拍掉她放在肩膀的手,如骄傲的孔雀般昂起头颅:“他是独生子,而且是个捉妖人,能打架能狩猎能捉妖,还能伺候我。” “那他伺候你舒服吗?”牧家小姐降低声音,贼兮兮道。 纪婳婳毫不犹豫点头:“特别舒服。” 县令千金猛地揪住她的脖颈,发现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了几点红紫,崇拜地看着她。她们这些千金小姐别说外男了,就连亲爹兄弟的面也不常见,现在纪婳婳不仅招了一个漂亮乖巧的小夫君,还提前把人给睡了。 县令千金伸出大拇指:“婳婳,咱们这些姐妹救属你最虎。” 纪婳婳点头,凑近她耳旁说:“晚上是我绑的他。” 县令千金睁大眼睛,崇拜不已:“姐妹,我下个月也要成婚了,到时候你可得传授我几招驭夫之术。” 纪婳婳忍不住给她一个白眼:“你下个月成婚,你还让我给你介绍男人。” 牧家小姐笑道:“金屋藏夫,有备无患。” 县令千金颔首道:“我家里姐妹众多,我爹也不怎么喜欢我,随便指一门婚事给我,我不知道对方人品如何,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不得不从。可若对方如我爹待我娘般对我,我定要养几个长相帅气的面首,他快活,我也得快活,看谁比谁牛。” 纪婳婳跟牧家小姐一人送了她一个大拇指。 跟众夫人们喝完早茶,纪夫人带纪婳婳和君跻去买东西,她刚被夫人们夸眼光好,挑选了这么个贤婿,到现在还是飘飘然的。 “娘,安盈下个月也要出嫁了,”刚县令千金随口一提自己的婚事,纪婳婳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她们都长大了,都要出嫁了呢。 “昨日定下来的,嫁的是永安钱庄的柳二公子。”纪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无论夫家好不好,她下辈子定是锦衣玉食的。” 纪婳婳颔首,安盈在她们这些闺阁小姐中最是泼辣和离经叛道。若是对方不如她意,被毒打一顿是轻的。倘若她嫁了个花心大萝卜,养上一别院的小面首,没准还会邀请她去参观。 她替安盈要嫁的男人默哀。 “婳婳,我买了冰糖葫芦。”君跻手里捏了三串,全部递给她。 纪婳婳眉眼弯弯,给娘亲递了一支,又给伺候娘亲的仆妇递过去,剩下一支,留给她跟君跻分享。 “好甜啊!”纪婳婳鼓起腮帮子,吃得满嘴蜜糖。 君跻舔了舔干涩的唇,也尝了一口,“真的很甜。” 纪婳婳眯了眯眸子:“你个混蛋,难道我没有冰糖葫芦美味么?”她撅起小嘴,让他主动点儿。 君跻低头,柔软的唇瓣碾了碾她的唇瓣,两人嘴里的蜜糖互相交融。 纪夫人本想带纪婳婳再添些衣服首饰的,但现在他们俩自己逛也就够了。 “虽说入赘无需花轿绕城,但明日宾客道贺,也不能失去礼数,你们随便逛逛就回府,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千万不能失礼了。” 纪婳婳颔首保证道:“听娘的。” 君跻乖乖重复:“听娘的。” 成婚与不成婚,纪婳婳一样住在纪家,每天早起见到爹娘,请安后再撒娇,然后跟丈夫出门东逛西逛买买买。 她丝毫没觉得成婚有压力,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反正她这么美,穿上新娘子喜服后,宾客们都只会看着她,旁的准备都是多余的。 “我们去看戏吧,家里有爹娘忙着呢!” “好。” 风车县的戏园子会提前一日公布明日要演什么戏剧。今日是《孟姜女哭倒长城》,凄凄凉凉的新婚妻子不辞万里来到长城,可在长城劳役的可怜丈夫已经被埋在长城下了,她哭得昏天黑地,是悲剧。 戏园子也没啥人。 纪婳婳和君跻随便挑了两个座位坐下,有婢女送来热茶。 纪婳婳蹙眉:“既然没什么人,可不可以换另一个戏剧,我想看武松打虎,还想看祝英台,王婆卖瓜也行。” 婢女微微一笑:“纪小姐,这恐怕不行了,不如您明日再来吧,今日是我们戏园园长亡夫的忌日。她曾是长安某大户人家出生的世家女,为了丈夫跟家人闹翻了,从此不再来往。本来小夫妻创戏园,日子刚开始好过,可丈夫又病重撒手人寰了。我们园长丈夫的忌日都会上演一场《孟姜女哭倒长城》。” 戏台上的孟姜女正在去长城的路途中,她孤身一人行走在茫茫草原上,遇到强盗流寇,正在跟他们斗智斗勇。 纪婳婳知道聪明美丽的孟姜女会把强盗流寇耍得团团转,并且毫不畏惧继续往前走。可她到长城才发现,丈夫的尸骨许在她脚踩的长城下。 纪婳婳很心塞:“我们下次再来看吧。” 她拽了拽君跻的雪花袖,对方看着戏台上的孟姜女,她眯了眯眼睛,磨了磨牙:“她比我好看么?” 不等君跻反应过来,婢女“咯咯”笑道:“纪小姐真爱开玩笑,风车县哪里有比您美的女子。” 纪婳婳满意的抬起下巴:“我这么美,你怎么看别人。” 君跻态度良好,全心全意看着纪婳婳:“我只是看她为何那么丑,想学学她的妆容,以后带你出门,把你弄丑一点,省的别人跟我争。” 他一眼逼退婢女,笑道:“婳婳,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 纪婳婳戳了戳他的脑袋:“饶你一次。但你不许学那么丑的妆容,我要美美的,无时无刻。” “好,都听婳婳的。” 两人走出戏园,孟姜女的凄惨哭音还远远传来。 纪婳婳看见路边有手工艺人捏陶土,兴奋要上去,见君跻没跟上了,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怎么了?” “婳婳,我能问你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吗?”君跻一步步走向她,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她的手。 “你问吧,我没那么小气。” “婳婳,你喜欢我什么。” 纪婳婳仰天看了看太阳,再低头看了看鞋面,最后踮起脚尖在他下巴轻啄了一口:“喜欢你的全部。” 君跻听到“全部”这个词勾起唇角,秋水眸光芒大盛:“我也喜欢婳婳,在我眼中的婳婳,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是美美的,没有一丝的缺点。” 纪婳婳骄傲地抬起下巴,弯了弯眼睛:“你很有眼光,等你五十岁的时候,你还会这么认为的,因为这个世界就不存在比我美的,哪怕我五十岁,在一众老太婆中也会脱颖而出的,从头发丝美到脚趾。” 吃罢午饭后,君跻和纪婳婳回纪府,大的匾牌挂着喜庆的红凌,丫鬟们提着扫帚勤快扫地,再往地上铺满红艳的地毯。 主子们回府,下人们自动排成两列,恭恭敬敬等二位经过,比起往昔的严肃,今日每人眼里都藏了笑意。 庭院内的树木也挂满了红凌,剪裁漂亮的大红喜字和喜画挂满窗棂和墙壁,漂亮的花朵浇上水,鲜艳活泼。 “小姐姑爷,夫人唤二位过去呢!”仆妇慈祥看着准新人,嘴角忍不住咧开,差点勾到耳后根了。 “嬷嬷可知道是何事?”纪婳婳挽上君跻的胳膊,温声细语的。 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穿着漂亮的襦裙,好像一朵花儿。年纪越大的,越喜欢鲜活的小姑娘,仆妇笑道:“喜服做了一点修改,让小姐和姑爷再试试,明天就是大婚了,半点儿也不能马虎。” “谢谢嬷嬷。” 纪婳婳加快步伐,一进门就扑到纪夫人怀里撒娇:“娘,我的喜服好看吗,要是不看好,我可得再改。” “改改改,”纪夫人纵容道:“一辈子的大喜事,一点儿不合适都不允许。”她让绣娘把新改好的漂亮喜服呈上了,笑着跟君跻说:“贤婿也换上试试。” 君跻乖乖点头,若非他曾经的凶残历历在目,纪夫人还真觉得他本就是个乖巧的孩子。 纪婳婳接过喜服塞给他:“走,我们俩一起换。” 君跻含笑道:“好。” 在旁边当背景的纪圣哲一口茶水喷出来,正要阻拦,两人已经欢欢喜喜出门了。他委屈巴巴地看着夫人:“就让他们这么一起去换衣服。” 目睹完早上的事情,纪夫人接受良好:“那你们去把他们叫回来,盯着他们分开换去。” 纪圣哲还真想那么干,但终归只是想想,反正女儿出嫁也在家里住,他怕啥。 “儿大不由爹啊!”养了几年的乖女儿,一下子便宜了别人,说不难受是假的。 更衣室内置了两个屏风,一人在一旁换。君跻很快就换好了,反正丫鬟们都在门外等候,他大摇大摆钻进纪婳婳的屏风,看她套上襦裙。 “婳婳,你真美。”他嗓音甜腻腻的,盯着纪婳婳身体的眼珠子却像一头饿狼,被香味吸引,不受控制往她所在的方向挪动。 他圈住她的腰肢,送上吻。 “别闹,爹娘还在外面等着呢!”纪婳婳笑着推开他。 君跻一脸受伤道:“婳婳,你不能始乱终弃。”他摇了摇她的袖子,在她抬头的瞬间吻住她的唇,轻轻碾压。 “婳婳,你真美。” 纪婳婳弯了弯眼睛,制止他乱动的手:“这是明天大婚要穿的嫁衣,你不能随便弄坏了。我这辈子就穿一次,穿完得收起来,留给我们的女儿穿,好不好。” 君跻嘴角勾起,藏起内心的苦涩:“婳婳的女儿,定是极美。” “那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我都想好了,等她十八岁就搞个抛绣球活动,选个好看又漂亮的美男子,要是长得不美的,就取消比赛资格。” 君跻哑然失笑:“婳婳说了算。” 两人穿戴整齐,一起出现在纪家二老面前。二老满意点头,连连说好。 纪婳婳转了一个圈,轻纱做的裙摆翩然起舞,裙摆上的金丝牡丹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君跻看得眼睛一眨不眨。 纪圣哲给纪夫人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看向被女儿迷倒了的女婿,十分欣慰。 “婳婳,我们给爹娘磕个头吧。”君跻牵着纪婳婳在纪圣哲夫妇面前下跪,二老忙扶起他们。 君跻说:“爹娘是婳婳的,从今日开始也是我的。” 纪婳婳颔首,父母对她恩重如山,确实该拜。 两个年轻人很坚持,纪家二老老实地坐好,等他们给自己结结实实地磕了头。君跻的手放在纪婳婳肩膀上,两人面对面,他内心的渴望让他舌头都打了结,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沉静下来,说:“婳婳,我们演练一下明日的夫妻对拜吧,我紧张。” “放心,有我呢,我不会让你在宾客面前出丑的。”人生第一次成婚,难免会紧张,而且他娶的是风车县最美的女子,纪婳婳笑道:“现在我们演练一遍。” 准新人互相拜了拜。 婚宴前的准备事宜诸多,但都由纪家二老包办了。纪婳婳和君跻试穿完喜服,逛在后花园上,丫鬟们纷纷捧上果茶和话本子,打算跟小姐一块儿聊新听来的八卦。 “婳婳,我想跟你呆一日,不许有她们,行么。”君跻搂住纪婳婳的腰,在耳旁吹出温热的风,纪婳婳耳朵红红的,勾唇答应下来。 樱桃不舍地拉着小姐的手,差点就哭了:“姑爷和小姐明日就大婚了,你们天天腻歪在一起,出嫁前就不能陪陪我们么。” 其余丫鬟频频点头,依着姑爷的霸道性子,没有名分时就恨不得用眼刀子割她们的肉,若是有了名分,还不得把她们通通发配到浣纱房去洗衣衫。 “婳婳,你答应要好好陪我的。”君跻在纪婳婳面前态度乖巧,把对丫鬟们的恼怒压在心底,想着日后得好好收拾她们。 他要把她们全部撵走,不准她们靠近他的婳婳。 他还要…… 似乎想到了什么,君跻眸光暗淡不已,他看着纪婳婳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侧脸,抿起嘴,目光渐渐无光。 他没有日后了。 “小姐,你陪陪我们嘛!这几日你都陪着姑爷,也陪陪我们,我们都好想你啊。”丫鬟们不甘心小姐大婚前夕还被姑爷霸占,纷纷撒娇道。 “婳婳。”君跻把纪婳婳搂得越发紧,怕一不留神他的媳妇就被丫鬟们把魂给勾走了。 双方巴巴地盯着纪婳婳,脸庞委屈又可怜。 纪婳婳揉了揉苹果的脑袋:“我明日陪你们。” 丫鬟们满脸哀怨,君跻嘴角勾起,把纪婳婳打横抱起,步步走向房间。 房间的门窗和镜子等物品已经被贴上大红喜字,帐子也被换上了大红色,君跻把纪婳婳放在大红色的被褥上,轻轻压了上去。 他的眼神充满侵略性,像一头野狼,让她心跳加速。纪婳婳推他胸膛:“你要作甚,大中午的,不知羞。” 君跻不管不顾,已经把衣袍给脱了,唇吻上她额头:“婳婳,你真美。” 纪婳婳勾唇,从红色的鸳鸯枕头下拿出一根绳子,眼睛弯弯:“你是要绑手还是绑脚。” 君跻把脑袋伸过去:“绑我的头吧,这样我的手就能抱你,脚能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纪婳婳听话地把他的头轻轻套住,在他的唇上送上香吻。君跻的手抱住她的腰,托着她坐到自己身体上,“婳婳,如果我死了,你会永远记住我么。” “会的,我会给你守节,每年你的忌日就带我们的孩子去看你,给你扫墓烧香。要是我以后改嫁了,就带我的新夫君去看你,让他喊你哥哥。” “……” 三更天的时候,有丫鬟来催促纪婳婳和君跻起床。纪婳婳浑身腰酸背痛,被君跻拉起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敲了敲他脑袋:“你知道今天会早起,所以昨日午时就开始闹我。” 君跻脱下她的睡袍,给她换上喜服,再伺候她洗漱。他把她抱在梳妆台前坐好,拿了眉笔,踌躇着不知该如何下手。 纪婳婳忍住笑说:“我给你画一个。” “好。” 君跻乖乖看着他,神情专注,仿佛要把她的脸完美刻在心尖。纪婳婳给他描好了眉,没有故意丑化他,反而给他画得很好看,让他的脸更加俊秀。 “以后我天天给你画。” 纪婳婳承诺完一句后,就专注于自己的眉毛,她半晌听不到他的应答,侧头看着他的脸。 少年扬起笑脸,嘴角荡起酒窝,可爱又乖巧:“被婳婳的美惊得忘了答应。” “嘴贫。”纪婳婳涂了口脂,故意抿上他的额头:“等我们成婚后,我们就去拜祭婆婆。” 纪婳婳又没有等到君跻应答,黛眉一挑,正要欺负他。门外响起敲门声,樱桃提高音调:“小姐,奴婢可以进门伺候么?待会儿各府小姐还会过来添妆,小姐得抓紧时间。” “进来。”纪婳婳在君跻脸色拧了拧:“不准看我看呆了,我的话也要好好地听着。” “好。”君跻还是看着她的脸,如同看一件稀世珍宝,纪婳婳喜欢被他全神贯注看着,“有没有觉得很幸福。” “婳婳能嫁给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樱桃推门走进,听到姑爷说的肉麻话,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姑爷,宾客们准备来了,老爷让你到前厅去跟他一起接待客人,也好介绍纪家的叔伯和风车县的员外给你认识。” “婳婳,那我走了。”君跻的眼眸舍不得离开他的婳婳,指尖摸上她的脸颊,唇对准她的唇,轻轻碾压。 “婳婳,我走了。”他再一次重复,声音一次比一次温柔。 纪婳婳颔首:“去吧!” 君跻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真的走了。” “我知道啦。”纪圣哲之前有意把家业交给纪婳婳打理,但她性子散漫,而且继承家业后,就不能再好好玩耍了。纪圣哲心疼女儿,所以这么把辛苦的事情,交给女婿来。今日跟纪家有生意往来的宾客都到了,君跻接待他们,正好认识一下。 “婳婳,我走了。”君跻还是舍不得纪婳婳,搂住她的腰,又亲一亲她的脸蛋。 樱桃看他这副模样,都替他着急了:“姑爷,老爷正在前厅等着呢!” 君跻站起,一步三回头。 纪婳婳朝他挥了挥手帕,“快去吧,别让爹爹久等了。” 君跻走出门外,眼睛看着一大片红地毯,脑袋晕乎乎的,丫鬟们避开他走进屋子,捉紧时间给小姐梳妆打扮,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跟纪婳婳的目光对上。少女一身红艳,仿佛是来凡尘历练的小仙女,浅紫的琉璃瞳孔散发细碎的光。 他终究舍不得少女,踏入屋子推开丫鬟们,把她紧紧抱在一起。 “婳婳,我们成婚吧。” “今日就是我们的大婚呀!” 君跻在她唇上点了点:“对,是我们的大婚。”他被忍无可忍的丫鬟们赶出房间。他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门把上方还贴着大红喜字。 今日是他和纪婳婳的婚礼,只要去前厅接待完宾客,他就能如愿地娶到喜欢的姑娘。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也许能活到五十岁呢。 也许在五十岁的时候,还能听她炫耀“你当年的眼光就是好,我已经五十岁了,可还是比别的老太婆美。” 仿佛有了新的希望,他目光闪亮,迈步走向前厅。 大红地毯铺满前厅的每个角落,来往的宾客脸上都挂满了笑容,纷纷恭喜纪家娶得良婿,纪家二老好福气。 纪圣哲和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君跻跟在他们身旁,十分乖巧,让叫人就叫人,让迎宾就迎宾。他犹豫多日的心已经平复下来了,他要娶纪婳婳,哪怕多活一日,也要娶她。 作为补偿,他要用自己的余生好好爱她。 “姬公子来了。” 捉妖世家在江湖拥有很高的地位,哪怕已经没落了的姬家,在普通人眼中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姬坤踩着红地毯步步走来,少年穿着圆领白袍,面容俊朗,目光虽然犀利,却因为嘴角含笑,显得温和。他看着君跻,颔首一笑:“恭喜。” 君跻身上的红袍被冷汗打湿,额头也冒出细密的汗水。他心想,如果姬坤知道他会早夭,也要娶他阿姐,让他阿姐成为孀寡,这句“恭喜”,他还说得出来么。 胸口的闷气涌上,险些让他喘不过气。 “君跻,你怎么啦,你跟姬公子是好朋友,快快过来。”捉妖世家能来平民百姓的婚宴,对于纪府来说,是涨脸的事情。纪圣哲和纪夫人忙唤君跻来。 君跻面色恢复如初,笑容可亲:“同喜。” 姬坤从小到大,唯一的好友就是君跻,他没想到君跻这么快就成婚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怎么可能。”君跻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姬家主请。”他恢复往昔的吊儿郎当,脸上伪装的乖巧和柔顺消失殆尽,他丢下众人领姬坤去独立的厢房。 因捉妖世家地位极高,姬圣哲夫妇和宾客们也没觉得君跻失礼,反而觉得这是应该的。 “往后还一起行走江湖捉妖么?”姬坤坐在布置精雅的厢房,倒了两杯茶水,好整以暇看着他。 “只要我还活着,我们就一起捉妖。”君跻在他身旁坐下,拿起杯盏,把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很烫,烫得他口腔都肿了。 姬坤皱眉,望着另一杯散发袅袅烟雾的茶:“那你媳妇呢?” 君跻耸耸肩:“不要呗,不过是个长得漂亮的玩具而已,随便几句好话就把她哄骗到手了,实在天真,早知道成婚这么累这么无趣,我就不陪她玩那么久了。” 他嚣张跋扈的背影逐渐走远,姬坤没忍住一杯茶水泼了出去,他被泼了水也不停下脚背,姬坤忍无可忍,把手里的杯子掷到他脑袋上:“君跻,你把一个姑娘的真心和名节,还有她的父母朋友都当成了什么,傻瓜么。她既然答应嫁给你,必然是喜欢你,不然她到底图你什么,图你混账么?” 君跻背对着姬坤,却也知道他往他脑袋砸了一个杯子,他没躲,正好让杯子驱散他心底的痴想妄想。后脑勺疼痛,却不及他的心痛。脑袋被砸出了一点血,缓缓落下脖颈,腥味在风中弥漫。 两只尖尖的白色狐狸耳朵从他的脑袋上浮现出来。 他转身,笑容灿烂:“妖就是妖,遇到我,算她倒霉!” 第60章 带球跑七 鞭炮声一声比一声高涨, 混合着小孩的嬉闹和成年人的喝彩,到处充满了喜庆。 “吉时到了,快快请新郎背新娘出来拜堂。”住持大婚的纪家族长,乐得撸了撸两条长长的白胡子, 笑着催促。 这时候, 大家才发现新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有人道:“在厢房呢, 捉妖世家的姬公子也来道喜了。” 小厮们赶紧去厢房请人, 绝不能耽误了时辰。 浑身冒寒气的姬坤冷冷瞥了小厮一眼, 走出房门,往纪婳婳的院落看了眼, 满脸不爽:“别找了,他滚了。” 本是欢天喜地来喝人喜酒的, 谁知道闹成这般,姬坤气呼呼地走了。 他路过大厅,出于礼貌, 还是跟主人家说了一声。纪圣哲不相信:“君跻很爱婳婳的,他不可能丢下婳婳走了。” 纪夫人也道:“姬公子, 这样的玩笑话还是不要开的好。” “他不是个良人,祝纪小姐早日寻得自己的良人。”君跻拱手, 想起那个跟阿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目光怜惜:“希望二老劝慰她早点忘了他吧。” 纪家独女, 有房有田, 要一个玩弄姑娘感情的糟心人渣作甚。姬坤跟君跻是好友, 但他是站在纪婳婳这边的, “若是纪家需要姬家的帮助,请尽管稍信来,纪姑娘也是姬坤的朋友。” 他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让纪家二老心底越发沉闷。他们目送姬坤离开,再命下人把纪府翻找一遍。 连狗洞都找了,就是不见他们的新姑爷,消息传回鸳鸯院,纪婳婳还满心欢喜地等君跻来背她。 葡萄奔进院子,急得六神无主:“小姐,小姐不好啦!” 大喜的日子,最忌讳的就是不吉利的话。樱桃呵斥道:“谁说小姐不好了,胡说八道。” 葡萄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拍了拍嘴巴,慌乱道:“不是小姐不好,是姑爷不好了。” “你又胡说。”樱桃瞪大眸子,拿起帕子作势要塞她的嘴巴,葡萄没心情跟她嬉闹,跑到小姐身旁,急得跺脚:“小姐,姑爷跑了。” 纪婳婳还在端详铜镜中的绝世大美人,听闻她的话,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葡萄怜惜自家小姐,抹了抹眼眶:“姑爷跑了,整个纪府都找遍了,不见他的踪影,外面的宾客都等着姑爷背小姐出去拜堂,如今找不到人,如何是好。”葡萄急得原地转圈圈,其他的丫鬟也跟着急了起来。 樱桃把躺在屋外的小菊花拖了进来,大狗狗看着凶狠,其实很温顺,樱桃给它塞了两块红烧肉,急巴巴问:“小菊花你说,你家主人跑哪儿去了。” 主人昨夜的叮嘱历历在目,它怜惜看着女主人,“嗷呜”一声就低下脑袋。 纪婳婳瞧它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忽而想起君跻今早的告别。那副依依不舍、深情款款的样子还是眼前般,她冷笑道:“敢逃老娘的婚。” 她二话不说,翻出寻常出门穿的襦裙,一边脱下笨重的头钗,一边躲进屏风,“看老娘不手撕了他。” 樱桃走进屏风替小姐宽衣,忧心忡忡:“姑爷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会跑了呢。”亏她还觉得姑爷跟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在看来,姑爷就是个傻子。有钱有貌又可爱迷人的小姐居然不要,脑袋定是被驴踢了。 她纳闷道:“我们家也没养驴呀。” 纪婳婳怒道:“他们家养了,还养了一百头。” 樱桃惊呆了:“他被一百头驴踢了,脑袋还能用么。” “不能用了,我这就去把他烧了。” “……” 樱桃伺候小姐多年,从未见过她穿衣化妆如此快速。半盏茶的功夫还没到,小姐就已经穿戴整齐好,还背上自己的小包袱,把抽屉里的金银珠宝和银票往小荷包里塞。 樱桃牙一咬,跑到小姐身旁,说:“小姐,我陪你去手撕了姑爷。” 纪婳婳见她目光有两丛火焰,气势很足,没有犹豫:“走,我们一起去。” 其他丫鬟也怒火冲天:“我们也要去。” “你们就不要去了,容易打草惊蛇。”纪婳婳出门只带一两个丫鬟,而她们被养在纪府,也不太懂在外面的生活,出去只会受苦。 她背上包袱,匆匆出门。 沈温良迎面而来,他本是外男,进入女儿家的院落不太方便,但是情况有变,他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本以为会见到一个伤心哭泣的黯然美人,谁知是一个背起包袱,撸了袖子要跟人干架的准新娘。 沈温良:“……” “婳婳,你要去哪儿。”沈温良很快反应过来,朝诸位姑娘们拱手,他目光落在纪婳婳脸上,深情款款。 母亲两年前来纪府做客,曾见过婳婳,回家后就迫不及待说纪家的姑娘是如何出色,如何的秀气活泼。长安女子多是矜贵娇傲,像婳婳这样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他。 后来他见到纪伯父寄来的画像,一见到画中女子就被她迷住了,若是这辈子能娶她为妻,人生再无遗憾。 所以当他得知黄鼠狼强娶她时,哪怕前路危险困难,他也要冒险救她。 “婳婳,君公子逃婚了,但纪府的请帖都送出去了,若是你今日未能出嫁,名节会受损。”沈温良深深一拜:“婳婳,给我一个机会,我余生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辜负。” 丫鬟们面上一喜,沈公子本跟她们家小姐有婚约,而且模样气度都不差,配她们小姐,很合适。她们都眼巴巴看着小姐,期盼她答应。 毕竟大婚时候,新郎逃婚,不出半日,小姐就成为风车县的笑柄。 “婳婳,你愿意嫁给我吗?”沈温良深情看她:“我没有参与你的往昔,可我想参加你的未来。” 丫鬟们看着温柔多情的年轻公子,一颗心脏“噗通噗通”地跳,被逃婚的新娘子没有理由会拒绝多情的佳公子,虽然长安很远,但她们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去哪儿都无所谓。 谁知,小姐竟然说:“抱歉,我不愿意。” 丫鬟们吃惊地盯着小姐,沈温良也很意外。 纪婳婳理了理宽袖上的皱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的脸不美了,你今日还会娶我么?” 沈温良怔了怔。 纪婳婳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沈公子,你我相识不久,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么。你出身书香世家,爱读书,想找个志趣相投的女子,能孝顺公婆,能相夫教子,能操持家业,能让你无后顾之忧,好好读书。可我不是那样的女子,我除了美貌和我爹娘,我一无所有。” “我不爱读书,并非女子的无才便是德,而是因为我很懒惰;我喜欢化妆描眉,并不是因为女子的矜持大方,而是我想让自己每天都美美的,想看路人羡慕我的眼神;我也不太喜欢孩子,更无法接受要男孩传承家业那一套做法。” 纪婳婳望进他诧异的眼睛里,已经明白他的选择:“沈公子,即使没有君跻我也不会嫁给你的,我们就不是一路人,哪怕成婚也不会幸福的。” 她背着小包袱,从沈温良身旁经过,袖子忽然被他拉住。沈温良个头高,微微低头望着她:“婳婳,那你嫁给他会幸福么?” 纪婳婳弯了弯眼睛:“当然,他能包容我所有的缺点,要是我困了,能谁也不理睡个三天三夜,而他会站在我床榻旁给我喂点心和水。” 纪婳婳提到君跻时,眸子全是星星,沈温良放开她的袖子,拱手祝贺道:“若是他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出气。”他挥了挥向来只拿书本和毛笔的手,真挚道:“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就威胁他,在长安有人一直惦记着你。” “好。” 沈温良看着纪婳婳远去的背影,笑得苦涩。她看着娇憨天真,却想得很通透,沈家在长安众多家族中不算什么,却绝对不允许家中媳妇不恪守礼法。若是天真活泼的纪婳婳嫁给了他,不是跟长安后院诸多夫人般,笑得勉强掐媚,就是不被人接受。 他不是婳婳的良配,给不了她想要的。 码头上,船家站在甲板催促:“谁要上船,来来来,快点。” 姬坤纵身一跃,站在船壁上。 船家提醒道:“公子,船要开了。” 姬坤微微颔首,跳下船。 船只缓缓使向海中心。几个姑娘看着身手利落的英俊公子,叽叽喳喳地聚集在一处,咯咯地笑个不停。 姬坤眉头一皱,并不喜欢被人品头论足的感觉。他望向大海,给诸位姑娘一个冷傲的背影。 “啊啊啊,他看着虽然冷淡,可实在是太好看了。” “是啊是啊,太好看了。” “好想跟他回家。” 姬坤听着不知羞耻的娇嗲,眉头紧蹙,抬步就走。爱慕他的姑娘大胆追上,被他无视了彻底,姑娘僵在空气中,都差点哭了。 姬坤并非怜香惜玉的人,只觉得此地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猛地走快几步,揪起某件白色衣袍的衣襟。 “这般戏耍人,真的那么好玩么,你个疯子。”姬坤怒极,成婚之日丢下新娘子跑了,纪婳婳怕是这辈子都得被人嘲讽。 被他推倒的狐狸头跟死了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揪开他的狐狸头,还欲再骂。 那双秋水眸凝出两颗泪珠,划向眼角。君跻抬雪花袖挡住眼睛,不想让人看见他的怂样。 见他哭了,并非无动于衷和故意戏弄,姬坤的火气散了一半:“既然你心有不舍,为何还要走。纪姑娘长得貌美,纪家良田美玉数不胜数,你能娶到她,该烧高香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君跻擦干裂痕,坐直身体,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快死了。” 他向来是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哪怕被打剩下半条命也能笑着胡说八道。姬坤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只是再劝道:“你若是错过了,这辈子就回不了……” 君跻猛地一震,他攀出甲板,看着蔚蓝了一片海水,“婳婳在叫我,她来找我了。”心中泛起酸涩和喜悦,手放在甲板抖动了起来。 “谁有空来寻你。”姬坤冷冷瞥了他一眼,哼道:“纪家姑娘不愁嫁,纪家二老准备让她远嫁长安。” 君跻面色一白,手不自觉用大了几倍的力道,把船壁抠出两个大洞。 姬坤看他无措和懊悔的蠢样,心下畅快,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媳妇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 君跻脸黑如锅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们支持,准备完结啦,好舍不得啊!(假的,完结了过年就可以开心去玩了啊,哈哈哈哈 第61章 带球跑八 纪婳婳焦急地站在码头, 樱桃询问路人回来,苦恼道:“上一班船刚走,要去横泾的船,得再等两个时辰才能开。” 纪婳婳磨了磨牙, 心里把臭狐狸头骂了几百遍, 看来她这段时间对他太好了, 好到那个人渣敢逃了她的婚, 还敢让她在码头等这么久。 “等我娶他回家, 定要好好折磨他,让他后悔敢这么对我。” 相敬如宾那一套不适合用在她和臭狐狸头身上, 她就应该狠狠压榨他,把他欺负地死死的。 纪婳婳越想越气:“此仇不报, 我就不叫纪婳婳。” “小姐,你别气坏了身子。”樱桃担心小姐,而且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不适合站在码头上日晒雨淋, 她们寻到开在码头附近的茶棚,点了两杯香茶。 纪婳婳一边喝茶, 一边想招呼在君跻身上的酷刑。 樱桃说:“小姐,你别生气了, 姑爷对你这么好,现在丢下你不管, 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几个月来, 姑爷对小姐百依百顺, 像极了老爷对夫人。若这都不是爱情, 那哪里还有爱情。 樱桃觉得自己真相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苦衷,但无论什么苦衷, 小姐也不能轻易原谅他,定要好好折磨他。”樱桃挥舞了两下拳头,只想拳拳招呼在君跻身上,替她家小姐出气。 纪婳婳沉默半刻,托腮看码头来往的人,目光黯淡。 “小姐,是不是难受了,若是想哭就哭出来。”樱桃心疼小姐,轻轻拍她的背。 纪婳婳严肃脸:“樱桃,如果你准备死了,你会嫁郎君吗?” 樱桃想了想,说:“那要看我喜不喜欢他,若是我喜欢他,我定不舍得在我死后,他独自一人缅怀我;若是我不喜欢他,就要嫁给他,我活了十几年,还没成新娘子,有人娶的话,不嫁白不嫁。” 纪婳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该死的臭狐狸头是爱惨了她,不希望她当寡妇么。 她沉默了。 “姬姑娘,好久不见。”茶棚走进一人,青色的华袍,眉心一点朱砂,衬得他的面皮更加白皙俊朗,他抬手撩了撩耳鬓长发,笑容给人一种他是浪荡公子的感觉。 纪婳婳眉心皱起,那人已经自来熟坐在她身旁,还斟了一杯茶:“姬姑娘还记得我吗,我是姜伐檀。” 纪婳婳面无表情。 姜伐檀晃了晃右手,“姬姑娘的法器日盈环很特殊,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你了。” 纪婳婳微怔,握住法器又盯着他。涂了颜色后,连姬坤都没有认出来,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你认识我?” 姜伐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来你真是姬姑娘,之前我喊你姬姑娘,只想确认你是不是她,现在看来,你确实是她。”他脑袋忽然凑前,眼中戏谑更甚:“我并非坏人,只想让姑娘跟我去一个地方。” 纪婳婳警惕看他:“什么地方。” “戚城。” 纪婳婳在桌下握住樱桃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樱桃胆子小,吞了口唾液,反拽了拽小姐的袖子。两人心里倒数三声,十分配合,齐刷刷站起,准备跑路。 一转身,几个佩戴黑色铜钱的天师站在她们身后。 两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女子看了眼姜伐檀,他气定神闲喝茶:“若是姬姑娘配合点,能免受一点苦。” 登上去戚城的船,姜伐善推门走进房间。樱桃忠心护主,挡在纪婳婳面前,虽然很害怕,却不肯让开。 “你有什么事情就冲我来吧,不要伤害我家小姐。” “姬姑娘对我有恩,我是不会伤害她的,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姬姑娘配合,只要事情圆满结束,我会亲自登门赔罪。” 纪婳婳让樱桃退下,琉璃瞳散发潋滟的紫光。 “就算姬姑娘控制了我,你也不可能出去。”姜伐檀大方让她出去瞧瞧,船上都是他的人,纪婳婳和小丫鬟两个弱女子,插翅难飞。 纪婳婳歇了要跑的心思,“你说圆满结束,如果不圆满呢?” “那只能是你我一起共赴黄泉了。”姜伐檀坐到一旁,分别倒了三杯茶水,再作了个“请”的手势。 纪婳婳明白她的哭闹都不能让恶人从善,她保持镇定,挺直腰板:“你可听说半妖君跻。” “桃有园的君公子,江湖无人不知,而且用了姬姑娘的血后,妖力增强数倍,我猜测是因为姬姑娘的心脏与众不同。所以派人去横泾查探一番,得知姬姑娘和姬公子曾经抚养过一只九尾狐。” 姜伐檀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出,他看着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揣测纪婳婳的表情。她虽然强装镇定,但不难猜出她的惊疑。 “看来我又猜对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纪婳婳盯着他的脸,试图从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看出什么。很遗憾的是,对方语言戏谑,表情欠揍,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姬姑娘只要乖乖的就好。” 船本是驶向戚城方向,但途中不知发生何事,姜伐檀让船掉头去横泾。纪婳婳琢磨着姜伐檀只想要她,若是把樱桃放在横泾的话,就能让君跻来救她了。但她还没想到借口,姜伐檀就让天师把樱桃扔在码头。 他居高临下俯视樱桃,嘴角勾起,风流肆意:“姑娘尽管去桃有园,君公子就在那里,你别忘了告诉他,我要把姬姑娘献给堂主夫人的。” 樱桃哆哆嗦嗦爬起,仰头要找小姐在哪儿。可她怎么看也不到,而且船已经飘出海面,她急得跺脚,逮住一个路人便问:“桃有园有没有一个叫君跻的公子。” 半妖君跻在横泾十分有名,路人颔首:“有。” 樱桃大喜:“不知桃有园在何处?” 路人给她指了方向。 樱桃一边问一走,一个时辰后终于寻到桃有园的位置。她跑上前询问一个穿圆领白袍的姬姓弟子:“请问君跻,君公子在吗?” 姬姓弟子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你跟他什么关系。” 樱桃急于寻人救小姐,关系自然是越亲密越好:“他是我家姑爷,我家小姐让我来寻他救命。” “你走吧,他不在。”姬姓弟子无法理解怎么会有姑娘愿意嫁一只半妖,不过很快他又想明白其中的弯弯曲曲。定是半妖卑鄙无耻,蒙蔽可怜无知的小姑娘了。 他同情的目光落在丫鬟身上,语气缓和了几分:“他去戚城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你过几日再来吧。” 樱桃一怔,还要细问,姬姓弟子已经把门给锁上了。 ☆☆☆ 纪婳婳没想过自己会再次落到疯女人手中,此刻看她阴森的眼神落在她胸口处,心脏跳快了几下。她闭上眼睛,为自己的心脏默哀半晌。 高妙仪掐住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小贱人,我让你跑,现在还不是照样落到我手上。”姜家本是个二流的捉妖世家,自从姜伐檀父母死后,便沦为不入流,高妙仪极少用正眼瞧过他,这一回倒让她刮目相看。 “你做的很好,去管家处领赏吧。”她高高高在上的语气,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家的狗。 姜伐檀面对堂主夫人时,多了几分尊重,笑容也更加乖巧讨喜:“多谢夫人。” 他刚出偌大的厅堂,就见到琴芳华姐妹,琴芳华烟青色的瞳孔注视着她,是满满的怨恨和憎恶。 姜伐檀拱了拱手,他知道大小姐心情不好,也不去触她的霉头。 “站住。”琴芳华猛地叫住他,咬牙切齿:“婳姐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如果你是为了我们姐妹,大可不必,我们并不会感激你。” 汤汤朝他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 这个哥哥是个大坏蛋。 姜伐檀敛起虚伪的笑容,“琴小姐误会了,我并不是为了别人,我为的是我自己。我无父无母,全凭琴堂主和夫人给我一口饭吃,如果我不能捉来你的婳姐姐,你肯定还有别的姐姐妹妹替你去死。但我却完蛋了。” 少年转身而去,冷漠的背影逐渐消失。 汤汤拽了拽出神的姐姐,抿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姐姐,我们救救她好不好。” 琴芳华颔首:“走,我们去求娘。” 琴芳华和汤汤进入厅堂时,高妙仪已经让仆从把纪婳婳严加看管起来。高妙仪心底的一块大石头落地,看着两个可爱的女儿,抱住她们。 “我的四月,我的汤汤,你们很快就能得救了。” 姐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跪在母亲面前替纪婳婳求情,她们每说一个字,高妙仪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够了,为了你们姐妹,父亲和母亲耗费了巨大的心血么,甚至冒着触怒大妖的危险,也想你们活下来。可你们非但不领情,还要放走姬婳,母亲绝对不允许。” 高妙仪让仆妇把她们姐妹俩关起来:“等换好心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的乖女儿们。” 琴芳华姐妹被锁在房间里,门外站着面无表情的仆妇。汤汤晃了晃姐姐的袖子:“姐姐,我怕。” “别怕。”琴芳华把妹妹搂在怀里,安慰她道:“汤汤放心,姐姐会保护你的。” 她们是两个弱小的女孩,高妙仪只是让仆妇把门锁好,琴芳华写了一封纸塞进她腰间的小香囊,指了指窗棂的位置,摸了摸妹妹毛绒绒的脑袋:“你从那里出去,先找到秀珠把香囊交给她,然后去找父亲救婳姐姐。” “姐姐,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吗?” 姐们二人形影不离,汤汤揪了揪姐姐的袖子,表示很疑惑。 琴芳华抱起她走进窗棂:“汤汤乖,母亲不同意放走婳姐姐,如果我出去的话,她定会防备的。但是你年纪小,出去找秀珠玩,又去找父亲,母亲不会生疑。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告诉他们,是我让你出去的。” 汤汤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任由姐姐抱起她放出窗棂外。她一双小腿落在地上,朝姐姐挥手,深吸一口气,走出花丛。 秀珠是琴家姐妹的玩伴,模样俊俏,也很机灵,她接到大小姐的话,立刻就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她俯身理了理二小姐的小襦裙,给她指了一个方向:“二小姐,您往那边走,堂主在后厅,我现在就去送信。” 汤汤完成第一个任务,拍了拍小胸脯,重重点头。 她穿着粉色的小裙子,脚踩小白鞋,头梳包子髻,一脸认真的模样十分可爱。秀珠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二小姐真可爱。” 天师堂最可爱的二小姐挺直小胸脯,骄傲又自豪。 秀珠经常出外替大小姐和二小姐买东西,很快就寻到戚城最大的龙韵客栈。带狐狸头的少年坐在邻窗位置,她心中一喜,正要进去。 姜伐檀缓步走向狐狸头,脸上挂着满不经心的微笑:“君公子,好久不见。” 君跻放下杯盏,眉头一皱,眼前的人似乎是依附天师堂的捉妖世家公子,但他并不认识。君跻收回目光,连话都懒得回。 姜伐檀也不介意,径直在他面前坐下:“算算时间,我们俩上次同桌喝茶时,已经过了数年了。” 君跻站起,打算回房间歇息,姜伐檀勾唇一笑:“君公子现在走恐怕不太合适,毕竟姬姑娘还在等着你呢。” 君跻如他所料回头,姜伐檀给他的茶杯蓄上新的茶水:“君公子不想跟我叙旧,难道也不想知道姬姑娘五年前为何死的吗?” 君跻的脸越发阴沉,因心中确实困惑,便赏脸喝了一口茶水,但也仅此而已,他冷冷看着姜伐檀,等待他的下文。 “五年前,姬姑娘救了一个捉妖世家的小孩,君公子还记得吗?” 君跻皱眉,脑袋拼命回想,但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姜伐檀看了他一眼,浅抿了一口茶水,淡然道:“抱歉,我忘了,君公子被我姜家的秘术抹了记忆,不太记得了。” 君跻的眼神有了几分杀意,指尖轻扣桌面,发出“哆哆”的声响。若是不解释清楚,姜伐檀很清楚,他会暴起杀人:“是姬婳姑娘让我施的秘术。” 听到姬婳的名字,君跻脸上的怒气少了几分。 五年前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跟姬婳外出历练,遇到了麻烦。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脑子一片空白,每次回想,只能想起暴雨天的少女尸体。 久而久之,他就不愿意再回想。 “当年姬姑娘和君公子外出历练,从狼妖口中救下了我,并且送我回家。”姜伐檀想起过去的自己,轻轻一笑,瞳孔闪过几分道不明的情绪:“那时候我胆子很小,连走夜路都怕,姬姑娘心地善良,不愿意丢下我。” 君跻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姜伐檀继续说:“我回到姜家后,我父母误会姬姑娘和君公子别有所图,甚至是绑架我的凶手,不顾我的祈求,执意把你们关进姜家的柴房。柴房又脏又臭,君公子想让姬姑娘逃走,可姜家那时依附天师堂,姜家有天师驻守,君公子见四面楚歌,便替姬姑娘用刀砍出一条血路,掩护姬姑娘离开。” “姬姑娘心地善良,不愿意丢下君公子,还没逃出姜家,又按原路返回。她再次救下逃命的我。”姜伐檀回忆往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仿佛说的都是身外人,与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 “姜家依附琴堂主,并一直帮他们做一件事情,但姜家觉得有违天理,不愿意再做了。他们答应琴堂主,绝对不会说出他们的秘密,可琴堂主不相信。姜家也是知道琴堂主对他们痛下杀手,才会把君公子和姬姑娘锁进柴房,免得天师堂误会姜家攀附姬家,给姬家惹来祸端。” “我的父母和数位叔伯为了保护我,惨死在天师堂手中,我被姬姑娘救下,一起逃离。在众多天师堂爪牙的包围下,我们没能逃出去,在姜家门口遇到了桃夭。” 君跻瞳孔一缩,脑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四肢百骸忽而变得冰凉。他想起那天的雨水很大,哗啦啦地兜头泼下,凉彻心扉。 姜伐檀说:“桃夭年少成年,阵法和毒功都十分厉害,君公子不是他对手,被他控住后,对姬姑娘出手了。姬姑娘一边保护我,一边对抗君公子,还要提防桃夭和天师堂偷袭,筋疲力尽。桃夭与姬姑娘的母亲有恩怨,把恨都发泄到姬姑娘身上,让姬姑娘做出选择,她和君公子只能活一人。姬姑娘毫不犹豫杀了自己,君公子抱着她的尸体哭得很难受。” 那时的姜伐檀一下子失去双亲,又亲眼目睹姬婳牺牲自己保护君跻,已经哭得不能自我。但他还是没有君跻哭得难看,轰隆的雷声掩盖不了他的悲痛,他甚至举起自己的大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好在秦无衣信守承诺,阻拦了君跻,并且放他们安然离开。 “姬姑娘临终前,让我用姜家秘术抹掉君公子的记忆。” 姜伐檀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从他卑微地跪在琴兮月和高妙仪脚下,跪舔他们的脚尖时,就绝不愿意自己再做什么好人。 “君公子,你现在去天师堂也许还来得及见姬姑娘最后一面。” 君跻脑袋被针扎一般,阵阵抽痛,但无数记忆清晰后,他又明白了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从雪花袖里抽出骨刀,指向姜伐檀,冷笑道:“是你捉她去的。” “怎么办呢?哪怕是我,你也不能现在斩杀我。要救姬姑娘,必须要低调行事,一旦高妙仪发现你有所行动,恐怕他们会立刻剖下姬姑娘的心脏。” 姜伐檀耸肩,无辜道。 狐狸头走出龙韵客栈,蹲在窗下的秀珠捂住嘴巴降低存在感,她好像发现了不得的事情。 紧接着,姜伐檀走出客栈,秀珠吓得浑身冒冷汗。 姜公子的父母是琴堂主杀的。 天啊! 她如果被姜公子发现,会被灭口吧。她抬头看了一眼,姜伐檀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挑了挑眉梢,笑得戏谑。 秀珠面色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可爱捧场。撒花! 第62章 带球跑九 “父亲, 你放过婳姐姐吧,我真的不想要她的心脏。” 琴兮月抱着汤汤,怜悯的目光放在琴芳华脸上,“她的妖心极有可能是九尾狐的, 而且与你完美配合, 只需再换上最后一颗心脏, 你的病就会好。” “从前我是害妖, 现在我是害人。我真的不想伤害他们。” “四月, 你这般心善,会吃亏的。” “如果取他人心脏会吃亏的, 那女儿宁愿吃亏一辈子,求求父亲了。” 琴兮月扶起她, 目露怜悯:“四月,父亲答应你。” 琴芳华擦干泪痕,蹦起抱着父亲, 蹭了蹭他的胳膊:“谢谢父亲。” 天师敲响房门:“堂主,捉妖世家的家主带族中高手聚在天师堂外, 要我们给—个说法。” 琴兮月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脑袋,笑容温和:“别怕, 天塌下来父亲替你们顶着。” “琴兮月,你枉顾纲常, 杀妖取心, 还掳走捉妖世家诸多弟子, 实在可恨。”捉妖世家同仇敌忾, 远远看见琴兮月的身影就叫骂了起来。 曾被捉过的捉妖世家嫡系子女更加气愤,每一双眼睛喷出两道火焰,若是这火焰能化作实质性的伤害, 琴兮月已经被千刀万剐。 “诸位说我杀妖取心,还掳走诸多弟子,可有证据。”琴兮月站在广场上的台阶,目光淡淡:“天师堂除妖,护一方百姓,不说没取妖孽心脏,就算取了,又如何。作祟之妖,害人性命,杀死与取心,有何区别。至于诸位说我天师堂掳走捉妖世家弟子,谁能证明。” 墨宣然站出,目光坚定:“是你们天师堂供奉掳走我等。” 其他被捉的世家弟子纷纷站出,指责琴兮月。 琴兮月面上越发温和,—群小辈说得激动昂扬,可他这副态度,只显得小辈们在无理取闹。等他们闹够了,琴兮月说:“紫云掳走诸位年轻人,其心可诛,但他是否是本堂主授意,还待斟酌。” “除了你还能有谁。天师堂的野心昭然若揭,若非你琴兮月想独揽大权,怎会谋害我族年轻小辈。” 年长的捉妖人呵斥道。 另一人附和:“我等不跟他废话,他杀妖取心,天师堂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我等搜查一边,寻到妖心,—切就真相大白了。” 其他捉妖人频频点头,冲动点的,甚至提刀上前,当了出头鸟。 琴兮月目光落在出主意的捉妖人身上,眉头微蹙。 “堂主,捉妖世家欺人太甚。”贴身保护天师堂堂主的天师压低声音,手按在刀柄处,像一只随时要爆发的野豹子。 琴兮月摇头,迈开步伐与众人反方向而行。 地牢昏暗,四面墙壁画满了奇怪诡异的图案。—身华服的琴兮月走进地牢,与四周显得格格不入。 他眉头微挑,看向靠墙壁呼呼大睡的红衣少女,恬静的睡颜比醒来时更加温柔,悠闲的睡姿仿佛身处的地方不是地牢而是她家。 琴兮月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虽然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地牢尤其响亮,闭着眼睛的少女颤了颤眼睫毛。 身前忽然多了两道人影,纪婳婳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他们,琴兮月和天师也没有动,静静盯着她,待她反应过来。 少女脸上的迷茫变成困惑,渐渐又变成惊恐,她双手撑地,往旁边挪了挪,小心翼翼看着琴兮月,咽下—口唾液。 “吓到你了吧。”琴兮月屈身,目光柔和:“本堂主是掳走你的始作俑者,并不奢望你的原谅,小女芳华不愿意伤害你性命,此刻你就随他离开吧。” 身旁站的天师往前走了—步,神态晦暗:“姬小姐现在就随我离开天师堂吧。” 纪婳婳的视线落在琴兮月脸上,心里毛毛的:“你真的要放我走。” 琴兮月微笑颔首:“离开天师堂后寻个地方躲着,莫要再被人掳来了。” 纪婳婳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他愿意放过她,但他夫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她想起她刚做的梦,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琴堂主可是知道—个名为琴轻的人。” 琴兮月柔声道:“我姓琴,名兮月,字轻。” 纪婳婳一脸欲言又止,可琴兮月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已经没有耐心去哄小姑娘了:“姬姑娘保重。” 纪婳婳脑子很乱,她得慢慢撸,乖乖跟在天师背后走。 忽然,天师停了脚步,“夫人。” 纪婳婳头皮发麻,从天师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穿着奢华金裙的女人瞪着她,“贱丫头,你敢逃跑。” 对于疯女人,纪婳婳连白眼都懒得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逃跑,我是光明正大离开的。” 女人凶狠瞪着天师:“你好大的狗胆。”天师也是奉命行事,默默看了眼身后的堂主。琴兮月大步走向前,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四月心善,不愿意枉顾他人性命,还是另想他发吧。” 对着丈夫,高妙仪脸色温和了许多:“四月年纪小,等她长大就会明白爹娘的苦心。”她命仆妇把纪婳婳捉住,天师也不敢帮纪婳婳。 琴兮月知道她爱女心切,微微—叹:“若是害了她性命,四月愧疚—生,并不见得是好事。” “只要她还活着,我情愿她愧疚—辈子。” 纪婳婳被仆妇们牵住,她们人多势众,纪婳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瞪着—双浅紫色的瞳孔。 高妙仪冷冷盯着她:“若是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要打断谁的腿。”冷冷的嗓音响起,高妙仪浑身一个激灵,缓缓转向身后。地牢的门敞开,光照进幽暗的地牢,穿着白衣的少年扛着洁白的骨刀嚣张走来。 身后跟了—众捉妖世家的高手。 高妙仪看着君跻那双盈盈动人的秋水眸,瞳孔全是凉意,上齿磨着下齿,气不打—处来:“小杂种。” 君跻手里的骨刀—挥,指向牵制纪婳婳的众多仆妇身上,她们把眸光投向高妙仪,—切听从夫人的安排。 众多捉妖世家的高手打量地牢,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看看天师堂有没有藏害人的玩意儿在。” 随着—个人取出佩剑劈开—块岩石,捉妖世家的高手们胆子大了很多,仗着人多势众,跟着把地牢翻了起来。 君跻逼近仆妇们,瞳孔里发出危险的光,仆妇们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得步步倒退,连纪婳婳也跟着倒退。君跻拽住纪婳婳的手臂,—脚踹开牵制她的仆妇,把她拥入怀中。 眼看女儿的心脏就要被人抢走,高妙仪大怒:“小杂种,你休想。”她掏出护身的法器,冷冷盯着君跻。 君跻同样看向她,嘴角勾起—抹冷笑。 琴兮月挡在高妙仪面前,双手负在身后:“天师堂虽不是仁善之辈,但光明磊落,君公子要把姬姑娘带走,尽管带走就是了,但你若想伤害我天师堂的人,得过琴某这—关。” “找到妖心了。” —声惊喜的大喝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君跻见琴兮月面露惊讶,注意力也被转了去,嘴角勾起—抹冷笑。他把纪婳婳护到身后,手中骨刀毫不犹豫挥向他的天灵盖。 —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纪婳婳只能看见他骨刀的挥动,反应过来时,骨刀已经停在离琴兮月天灵盖还有半个指甲距离的位置。 纪婳婳晃了晃他的袖子,示意他住手。 君跻摸了摸她脑袋,把她护得更紧,纪婳婳这才看见,他身后有—把尖刀。 正是保护琴兮月的天师的。 “不如—起把刀收起来如何。”天师冷冷地道。 “不如何。”君跻咬破纪婳婳的手指,取了—滴新鲜的血液,瞳孔也随之变得妖冶起来。琴兮月眉头深皱,曾听闻半妖若遇血脉更强大的妖,取之血液,能变得更加强大。君跻如今的气势很足,想必有上古大妖的实力。 琴兮月目光再放在纪婳婳脸上,心道上古的九尾狐果然不同凡响。 “不如就算了吧。”纪婳婳拽住他的袖子,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君跻往后看了—眼,天师会意,两人—起收回兵器。 见琴兮月安全,高妙仪命令天师道:“把小杂种拿下,碎尸万段。” 君跻嘴角勾起—抹无辜的笑:“婳婳你看,不是我凶狠非要杀人放火,而是天师堂欺人太甚了,我要是不宰了这对狗男女,老天都不高兴。” “你不能杀他,他是你爹。”纪婳婳怕他真要动手,父子相残造成人伦惨剧,紧紧拽住他的手,喊道:“他是桑柔的丈夫,他是你爹。” 君跻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别人提起他娘的名字了,蓦然从纪婳婳口中听得,还有些陌生。他斟酌这两个字许久,疑惑的眼神落在琴兮月身上。 琴兮月比他更加迷茫。 “小贱人别胡说,杀了他们。”高妙仪拽住琴兮月的手,就怕—个不留神他被别人勾跑了。她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她绝对不允许因为半妖的出现而被抖出来。 “什么桑柔,不过是个嫌贫爱富,人人可睡的贱裱子,也只有她那种女人,才能养得出你这小杂种。她在花楼卖身,谁知哪个男人搞大了她的肚子,生下你这等孽障。” 高妙仪心虚,只想努力否认半妖跟琴兮月的关系。 君跻冷冷凝视她,如见—个死人。 高妙仪心脏一跳,又很快稳过神来。 琴兮月本就聪明,又跟高妙仪同床共枕十几年,她这点小动作瞒不过他。他冷漠瞥开她的手,细细打量半妖。 那双盛满盈盈秋水的眸子,跟桑柔如出一辙。 “你是桑柔的儿子。” “他也是你的儿子。”纪婳婳握住君跻的掌心,往前走了—步:“桑柔跟硕鼠妖久居深山修炼,因硕鼠妖好奇山外世界,两妖结伴下山。硕鼠妖要用人类精气修炼,可桑柔不愿意害人,姐妹分道扬镳后,桑柔独自游离人间,后来救下重伤难愈的你,与你成亲结为夫妻。你还记得桑柔吗?” 琴兮月五指掐住掌心,周围捉妖世家高手见有大戏看,纷纷聚集过来,连刚翻箱倒柜找出的—箱子妖心也变得不太重要了。 毕竟什么比天师堂堂主生了个半妖儿子更劲爆的消息了。 琴兮月并不在意众人眼光,怅然道:“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寻她,她还好吗?” 高妙仪脸色惨白:“阿月,你理她作甚,你忘记狐妖歹毒,抛弃了你吗?” “桑柔从未背叛过琴堂主。”纪婳婳把自己的梦境—五—十说出。 十几年前,桑柔救下差点含冤入狱的琴兮月,她心地善良,为他奔波洗清冤屈,内在与外在都深深吸引琴兮月,认识—年后,彼此认清了对方的心,在乡亲们的见证下结为夫妻,两人非常恩爱,还孕育了—个儿子。 可惜有情人难成眷属,琴兮月为生计外出卖画时,邂逅了天师堂刁蛮任性的大小姐高妙仪。老堂主年过六十,唯有—女儿,惯得刁蛮任性,也不管他是否家中有娇妻,非要他入赘。老堂主看不上家境贫寒的琴兮月,给高妙仪安排了婚事。 成亲前夕,高妙仪逃婚,遇到前来天师堂寻仇的蛇妖,是桑柔救下了她。高妙仪也因为知道了桑柔是大妖,她怂恿琴兮月抛妻不成,回到天师堂让父亲收狐妖。 琴兮月不介意妻子妖的身份,拦住天师堂众人被活活打死。 桑柔为了夫君,求天师堂把她的心脏给他。 高妙仪趁桑柔失去妖力把她卖到花楼,任人欺压。幸亏又遇硕鼠妖,桑柔保住了性命,也让怀中胎儿顺利生产。 高妙仪脸色惨白,甚至不敢去看琴兮月的脸,她颤巍巍地指着纪婳婳张张合合的小嘴,恨不得撕了她。 “—派胡言,休要离间我们夫妻。”高妙仪慌忙抓住琴兮月的袖子,哆嗦着:“阿月,我们十几年夫妻,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确实很了解你。”琴兮月抽出自己的袖子,和颜悦色的脸变得冷漠了起来。 高妙仪也很了解他,知晓他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心沉重了起来,恨恨盯着君跻:“都怪你这小杂种,你根本不配活着。” “给我杀了他。”高妙仪嗓音又尖又细,地牢本就被捉妖世家高手们挤满,又涌了—拨人进来,顿时更加乱了。 琴兮月皱眉,命令道:“住手。” 天师们纷纷停了下来,但手上还持着兵器。琴兮月扭头看向高妙仪:“若你还想让我们留最后一点体面,便让他们安然离开。” 高妙仪的视线从琴兮月的脸挪到君跻脸上,恨得咬牙。没人比她更清楚,琴兮月从未忘记过那个贱人,哪怕她成了万人枕的贱裱子。 “知道那个贱人给你生了个儿子,就迫不及待维护他了吧,可你别忘了,我也替你生了两个女儿。” 琴兮月看她的眼神越发冰冷:“让他们安然离开。” “你休想跟他们一家团聚。”高妙仪在人群中找到了姬坤的身影,冷笑道:“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你爹和你继母是怎么死的。” 琴兮月瞳孔睁大,大手拽住她的手腕,“够啦,难道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难看吗?” “当你午夜梦到那个贱人,抱着我喊她的名字的时候,你怎么不嫌难看。” 琴兮月掌力收缩,高妙仪吃痛挣扎,江湖素有佳名的夫妻把最丑陋的—面暴露给众人看。捉妖世家们看得津津有味。 姬坤冷眼看他们:“我父亲的死跟你们有关。” “当然,要怪就怪你母亲苏惜瑶。”高妙仪还想再说,琴兮月已经把她的嘴巴捂住,君跻骨刀悬空,瞳孔更加淡漠:“让她说。” 姬坤收起手里的符纸,心情忐忑,他没想到父亲的死会跟天师堂有关系。 桑柔的儿子正冷冷盯着他,出于思念爱慕等情绪,琴兮月把手收了回去。高妙仪看着他们,心中畅快:“雎鸠妖死于苏惜瑶夫妻手中,雾霭山大妖为兄弟报仇,向姬家报复,与苏惜瑶同归于尽。另一只大妖自然不会放过姬家。” 姬坤瞳孔越发冷漠,他知道母亲是在雾霭山受重伤不愈,离开人世的。而父亲也是因为在雾霭山受伤,才会被继母花嘉月所救,把她带回姬家。 他红了眼眶,握紧拳头,身体轻颤。 “可怜姬修远—生光明磊落,竟然娶了花妖为继妻。更可怜的是花妖,为丈夫复仇嫁入捉妖世家,却爱上捉妖世家的家主。”高妙仪看着琴兮月的脸,嘲讽道:“当年姬家插手天师堂和姜家的恩怨,琴堂主心怀怨恨,告之姬修远枕边人是妖孽的事实。他的本意是让花妖先下手为强除去姬修远,谁知花妖痴情,竟然不舍得。还是姬修远心狠,跟花妖同归于尽,双双死于火海。” 当年的恩怨被揭出,姬坤充血的目光落在琴兮月身上,咬牙切齿:“是你们。”他本想骂他们,但到了嘴边的话,他又说不出来。 花嘉月跟父亲—起死了,—人一妖,没有好结果。 他到底该怎么办。 “姬家的恩怨我们暂且不论,但关于姜家,你们夫妻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姜家代表气势汹汹走出。 “区区姜家,要何交代。”高妙仪不满意缔属天师堂的走狗敢跳出来咬主人,投以轻蔑的眼神。 “姜家家主夫妇五年前因天师堂寻妖心,后觉得天道不容,过于残忍,便要脱离天师堂,但你们夫妻心狠手辣,竟然灭了姜家,难道这件事不该给—个交代吗?”姜家代表抽出大刀,砍烂寻出来的装妖心箱子。 他—刀劈落,箱子四分五裂,恶心血腥的气味熏满地牢,几个新鲜的心脏蹦到几个捉妖高手脚旁,他们如遇鬼般惊悚跳开。 “真是妖心啊!” “作孽呀!” “琴兮月,高妙仪,你们还我姜家家主命来。”姜家代表举刀砍向他们夫妻,护住堂主夫妻的天师们纷纷拔兵器迎战,双方打得激烈。 “婳婳,我们走。”君跻抱起纪婳婳,由始至终都没有看琴兮月—眼。姬坤握住手里的剑,面色漠然,也跟着抬步离去。 脑袋里那张明媚的脸满是关切,知晓了前因后果的他,竟对花嘉月恨不起来了。 ☆☆☆ 月牙和小六站在大街上,看着半妖君跻跟着家主步步走向姬家,二人目光黯淡。他们对君跻的恨,始于弄玉轩。他们最喜欢的姐姐,在那次捉妖中,被妖害死了。 但妖孽生下的孩子,却安然无恙的活着世上。 唯有嘲讽折腾半妖,才能让他们心里好受点儿。 君跻心有所感,眸子从他们身上掠过,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他握紧了纪婳婳的手,把她带回姬家。 距离上次回姬家,似乎过去了很远。 姬家越发冷清了。 姬坤心绪不定,无暇理会腻歪的二人,连白眼都懒得翻,径直往书房走。 纪婳婳望着少年的冷酷背影,嘴角勾起—抹微笑:“小坤他长大了呢!”揉了揉君跻凑过来的狐狸头,捏了捏他的脸:“你也长大了。” “婳婳不告诉姬坤吗?” 君跻把少女带回紫荆院,望着落下紫色花瓣的院子,他拿起扫帚,扫得很认真。纪婳婳把关在小黑屋的腮鼠们解救出来,让它们跑满院子晒太阳。小小的—坨,像一团可爱的小棉花:“这样就挺好的。” 姬坤回到书房没多久,管家来禀:“蒹葭姑娘感谢家主为涂家除妖,带了谢礼登门拜访。” 姬坤脑海顿时出现—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浅紫色的瞳孔跟纪婳婳的眼睛如出一辙,但性格却是天壤之别。 “让她进来吧。” 纪婳婳和君跻要外出逛街,经过廊道,看见管家领着—个漂亮姑娘走进姬坤的院子,她微笑颔首。姬坤年岁也不算小的,现在认识漂亮的女孩子,再互相了解一年,过—年成亲生子,正好合适。她拉着君跻的手,哼着歌愉快出门。 “你认识她吗?” 在君跻眼中,陌生人分两种,不相干不想理的,和烦人的要碎尸万段的。他摇头:“不认识。” “瞧着背影,是个不错的姑娘。” 君跻额头滑下三根黑线,但也没有挤对她,反而附和道:“婳婳的眼光定是极好。” 两人逛了两个时辰,黄昏前回家,姬坤送漂亮姑娘出府。姑娘芳华正茂,淡黄色罗裙飘舞,长发及腰,略施脂粉,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姬坤面对她时,脸上的桀骜不驯少了许多,嘴角勾起,朝她拱手。 姑娘福身告退,婷婷袅娜步伐轻盈飘逸,刚走了三步,袖中飞出一条丝帕随风扑向姬坤的脸。 姑娘回头,微微—笑,明眸皓齿,见之不能忘。 连姬坤也看得失神了。 君跻眉头微皱,看着姑娘朝纪婳婳走开,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纪婳婳推开他,与漂亮姑娘相视—笑。 漂亮姑娘脚步一拐,离开了。 君跻眉头拧得更加厉害,纪婳婳摇了摇他的袖子,示意他不必担心:“她是静女。” 君跻一怔,他知道姬坤曾经养过—只九尾狐大妖,取名为静女。纪婳婳的心脏便是九尾狐,不难推断出,静女为报恩,把心脏给了婳婳。 ☆☆☆ 姜家灭门案逐渐浮出水面,凶手便是琴家夫妇。而夫妻二人多年来的和睦,在琴兮月得知桑柔真正离去的原因后,跟高妙仪恩断义绝。 望着清冷的天师堂广场,已经再无往日的磅礴大气,琴芳华瞳孔无悲无喜。 “姐姐,叔叔们为什么要走。”汤汤拽了拽姐姐的袖子,怯怯的问。 “汤汤别怕,叔叔们虽然现在离开了,但终有—日还会回来的。” “未必。” 台阶上,姜伐檀领着几个穿着黑袍的姜家长老,缓缓走来。他停在琴芳华面前,与她两步之遥,神色淡淡:“往昔的天师堂已经成为过去了。” 琴芳华捏住双拳,要咬紧牙关,目瞪姜伐檀离去的背影。她知道父母寻妖心是为了她们姐妹,也知道父母从来不会存下多余的妖心,何况是藏在天师堂地牢那种显眼的地方。她昨日派的天师寻到秀珠,从她口中得知父亲曾经杀了姜伐檀的父母。 而这件事情的主要策划者正是姜伐檀。 冷漠的少年已经失去了背影,琴芳华冷静下来后,脸色迷茫。她蹲身抱住汤汤,把下巴抵住汤汤的小肩膀,任由泪水一颗颗落下。 事到如今,她好像除了自己,谁也不能怪。 如果不是为了她们姐妹的命,父亲就不会让姜家找妖心。 姜家也不会要脱离天师堂,被父亲下杀令。 姜伐檀更不会因为失去父母而报复天师堂。 “汤汤,姐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师堂几日前经历了—场恶战,天师堂堂主和夫人皆深受重伤,布置在天师堂抵挡大妖的阵法被毁得七七八八。 钻了空子潜入天师堂的蟒蛇妖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可怜的女孩,目露怜惜。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想写琴芳华和蟒蛇妖的番外的,看过年后还记得剧情不(捂脸 第63章 带球跑十 纪婳婳从涂府走出, 满心欢喜,满脸愉悦。 君跻跟在她身后,弄不懂她为何这么开心,凑上去摇晃她的袖子, 撒娇道:“婳婳, 你支开我, 跟涂姑娘说什么呢。” 纪婳婳伸出一根手指头, 指甲被涂上粉色的丹蔻, 活泼明艳。她俏皮一笑:“你猜。” 两人十指交握,走到大街上, 俊男美女,人人倾羡。 当夜, 君跻做了一个梦,分不清是好梦还是噩梦,反正梦很奇怪。 一个美丽的紫衣女子被云雾环绕, 美如妖孽,染了粉色丹蔻的玉指在他小腹上温柔抚摸, 如丈夫抚摸孕期女子的小腹。 翌日醒来,纪婳婳隔着衣衫摸他肚子, 那种诡异的感觉再次来了,他捉住纪婳婳的小手, 哑着嗓音道:“婳婳别闹。” “嗯, 我不闹了。” 纪婳婳乖乖收手, 甜美一笑, 如一只偷腥的小狐狸。 纪婳婳被君跻捧在手心,宠得越发嚣张跋扈,向来只要他听她的份儿, 没想到今日这般乖巧。君跻越发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午后,纪婳婳又去了涂府,如昨日般,纪婳婳支开他,君跻虽然疑惑,却也只能乖乖听话。 傍晚落霞满天,纪婳婳牵着君跻的手,悄悄看了他肚子一眼。 君跻下意识低头看肚子,并无发现不妥。 纪婳婳掩嘴一笑:“乖,别想太多了。” 翌日,君跻被纪婳婳冰冷乱动的手撩醒,他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婳婳,别闹了。” 纪婳婳乖乖点头:“听你的。” 门外传来月牙高兴的嗓音:“君公子,清雪郡主准备了许多厚礼,特来谢你。”纪婳婳脸色变了变,温柔可爱的模样变得杀气腾腾。 君跻眉头微皱,想也不想,隔着门说:“我不认识什么郡主,让她走吧。” 月牙见半妖跟新婚妻子浓情蜜意,好不容易来了个女人破坏他们,心不甘情不愿道:“郡主远道而来,君公子就忍她伤心吗?” “什么狗屁郡主,让她滚。” 月牙心再有不甘,也只能咬牙离开。 纪婳婳的手掐上君跻的脸,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郡主?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多久,你心里有没有想过她,她长得有我美吗?” “什么郡主。”君跻委屈巴巴地把头枕到她腿上:“我不认识。” 自家男人表现良好,纪婳婳偷偷瞄了他小腹一眼,心中有些小得意:“罢了,下不为例,不准到处勾勾搭搭的,不然我可不饶你。” “婳婳,我从未勾搭别人。” “别人勾搭你也不行。”纪婳婳霸道地牵住他下颚,宣誓主权:“你是我的男人。” 君跻乖巧点头。 两人收拾好一起出门,没想到会在紫荆院门口见到清雪郡主,月牙和小六已经迫不及待在旁边看好戏了。 清雪郡主看见君跻后,脸颊出现两片红晕,但看到纪婳婳和君跻牵着的手,眸光又暗淡了:“君公子,本郡主是来谢谢你救过我的。” “你是谁呀。” 君跻牵着纪婳婳走过清雪郡主身旁,看都不看她一眼。清雪郡主面色惨白,羞愤不已,但她不过是一个落魄的郡主,连拦心上人的资格都没了。 伺候郡主的嬷嬷走上前,心疼道:“郡主,不如我们回去吧。” 清雪郡主轻轻颔首,任由嬷嬷扶着。 一顶小轿停在桃有园门口。随从掀开轿子,中书大人云蕴意弯腰落轿,恰好看见从桃有园徒步走出的君跻。 小菊花先一步奔出,朝云蕴意奔来,高大的身体险些把云蕴意扑倒。 云蕴意摸着小菊花的脑袋,望着白衣少年和红衣少女缓缓行来。多年未见,年幼的小孩已经成为可替妻子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云蕴意微微一笑:“你还好吗?” 一句短短的问候,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君跻点头:“很好。” 两年算不得有多熟捻,彼此相看,一时无言。 但看着酷似桑柔的那双漂亮的秋水眸,云蕴意想起窈窕的音容笑貌。他那时是个落魄的穷书生,而窈窕是明冠长安的双姝,两人不该有交集,偏偏命运安排他们相遇。他从第一眼看见窈窕,就知道她不是个普通的寻常女子。 往昔陷入回忆,曾经似乎的一场大梦。 “来嘛!”弄玉轩揽客的姑娘们窈窕婀娜,步步走出阁楼,冲廊下的秀才魅笑。 秀才眉头一皱,正要离开,一个梳着牡丹髻的美艳姑娘冲楼内喊道:“窈窕姐姐,你的书呆子来看你了。” 秀才步履一顿,希翼的目光落在楼上,姑娘们被他逗得哈哈直笑。 “云公子,若是想念我们的窈窕姐姐,尽管上来喝杯水酒便是了。” 云蕴意看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姑娘们闲来无聊戏弄他,拱手要离开时,楼上又传来一道娇音。他蓦然回头,看见百花环绕的女子。 她的丹凤眼极长,长相极其美艳妖冶,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引诱男人的媚态,胸部浑圆,纤腰盈盈一握,手往玉栏杆一扒,要扭出水蛇的弧度,腰间金铃轻轻晃荡,手里拿着一个玉烟斗。 她眯了眯眼睛,吸了一口烟雾吐在空中,嘴角勾起,嘲讽道:“云公子是正经的读书人,哪里会到咱们弄玉轩来。” 云蕴意被众姑娘推推搡搡,弄到窈窕面前,面红耳赤拱手:“窈窕姑娘。”他的这番羞涩,引得姑娘们哈哈大笑。 窈窕冷漠看他:“云公子你走吧,烟花之地脏得很,别再来了。” “我想考上状元迎娶窈窕姑娘为妻。” “等你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你还愿意娶我的话,我自然是愿意嫁给你的。” 金榜题名时,云蕴意满心欢喜跑去弄玉轩,谁知彼时的弄玉轩被巨大的捉妖结界包围,一只插如桑柔胸膛的硕鼠妖见到他后,龇牙咧嘴,他分不清她在哭还是在笑。 云蕴意却认出了她。 他跪在捉妖世家们面前,求他们让他带走她和桑柔的尸体,好好安葬。 大妖们都已经死了,他以新科状元的身份要两只妖的尸体并不算太难。在故居庭院挖了两座坟墓,安葬了桑柔和窈窕。 并在窈窕的碑上刻上“云蕴意之妻”。 若有下辈子,他想早点儿认识她。 清雪郡主迈出桃有园只能看到君跻牵着妻子的手恩爱离开,她目光黯淡,但很快稳过心神,她朝云蕴意微微一笑:“有劳云大人了。” “郡主请吧。”云蕴意并没有因为清雪郡主落魄而轻视她,神态恭敬,清雪郡主却明白,自从父母死后,她的人生已经轮不到自己做主。 她再次往君跻离开的方向看最后一眼,若是郎情妾意,她愿意陪他沦落天涯海角,粗茶淡饭。可他身边有绝美的妻子,连看也不会看她一眼。 清雪郡主的心死了。 纪婳婳被君跻牵着奔向各大珠宝铺,她看着他手里提的檀木盒子,陷入沉思:“你说我们花钱是不是太大手大脚了,若是日后生了孩子还得养孩子,雇佣奶娘,给孩子们吃好吃的,供孩子们到好的私塾上学,这些都要好大一笔费用。” “婳婳,钱财方面你不需要担心,捉妖人的工作虽然辛苦,但能赚好多钱的。”君跻摸了摸她的脸颊,眸子更加温柔:“婳婳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需要跟我客气。” 纪婳婳摸了摸他的肚子:“万一你坐月子呢!” 君跻心生怪异,盯着她的脸。 纪婳婳干咳一声,带他到客栈吃饭:“你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 “我确实饿了。”君跻落座到靠窗的位置,看着装潢华丽的客栈,唤店小二来:“弄你你们的招牌菜云脆鸭和酸鲈鱼来尝尝,要快点儿。” “好嘞!”店小二笑着跑去吩咐厨房。 饭菜很快上桌,纪婳婳把饭推到他面前:“多吃点儿,千万别饿着了。” “婳婳,你是不是瞒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君跻狐疑道:“最近我发现你不对劲儿。” “我天天被你盯着,能干什么坏事。”纪婳婳盯着他的肚子,有点儿心虚,她闷闷扒饭,就怕被君跻看出什么。 君跻加了一块鲈鱼片,店家已经去过鱼腥味,但他还是觉得腥得不行,胃里有酸味翻滚。他把鱼挪向纪婳婳:“婳婳,你多吃点儿。” “好好。”纪婳婳没看出他不对劲,一个劲扒饭,君跻给她夹什么就吃什么。 君跻更加怀疑,他媳妇长得漂亮貌美,他确实每天盯着,但两人去涂府的时候,她跟涂蒹葭闲聊时总会把他支走。他夹了几块鸭肉,放下筷子:“婳婳,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先出去一会儿。” 纪婳婳挤出一个甜甜的笑:“我等你回来!” 君跻出了客栈左转,进了医馆。坐堂的老大夫年约六十,一边捋胡子一边眯着眼睛沉思。君跻坐下把右手递给他。 “有劳大夫。” 老大夫老神在在,手搭上他的迈步,眼睛忽而睁大,又把他右手往前挪,再把脉一次,表情越发惊奇古怪:“有劳公子把左手递给老夫。” 君跻把左手递上去,老大夫吞咽了一口口水,忐忑地把手指放上去,他眼睛越瞪越大,更加不敢相信:“公子最近可有服用什么药物,或者去了哪些奇怪的地方,又或者招惹了什么厉害的妖。” 君跻从他表情已判断出他的身体状况,心中的怪异一点点凝聚上,又分不出来是苦还是甜。他说:“大夫如实相告便可。” 老大夫见他心里有数,把吃惊的表情收起来:“公子的脉象是喜脉,老父行医四十年,从未见到如此奇怪的脉象。” 君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站起身:“多谢大夫,此事有劳大夫保密。” 他远远看了一眼客栈,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涂府的小丫鬟刚送走姬坤,又见君跻来了,屈膝有礼道:“奴婢见到君公子,小姐在府里等着,请公子随奴婢来。” “你们小姐还挺神机妙算的。”君跻嘲讽道。 小丫鬟并不结话,站在身前给他引路。 涂府是近几年搬迁来横泾的茶叶商家,院子里的盆栽种上了各种茶叶,幽幽的茶叶香飘开,让人心旷神怡。 涂蒹葭做在水池边的石凳上,一身淡黄色襦裙,落落大方。她的瞳孔散发出浅浅的紫意,似乎料到君跻会来,还亲自沏了一杯香茶。 君跻落座,接过茶盏,目光上下打量她。 她气定神闲,勾唇一笑:“君公子是为姬坤而来,还是为婳婳而来。若是为了姬坤,你一介将死的半妖,不享受短暂的欢乐,跑来多管闲事作甚,我爱姬坤,姬坤也只能是我的;若是为了婳婳,君公子定是知道了什么。” 涂蒹葭戏谑的目光落在君跻身上,“君公子,婳婳很爱你,在她知道自己有身孕后,哪怕明白你将不久于人世,也要把孩子生下来。是我告诉她,我们九尾狐涂山一族的血脉特殊,有秘法能让梦境变为现实,将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婳婳说君公子不想拖累她,必然不愿意跟她在一起,但她心在君公子身上,不愿意离开你。只要你怀上她的孩子,就不会再走了。” 君跻回到客栈,纪婳婳点上一桌好吃的,还殷勤给他夹菜,笑容满面:“你若是饿了,尽管吃,若是你钱不够,就花我的钱。大不了我们回风车县啃爹娘的大米。” “婳婳,我们回风车县再成一次婚吧,我再也不跑了。” 纪婳婳这段日子的确想法子带他回风车县,可又怕逼急了他,把他逼跑了。他肯主动的话,是好事一桩,而且他肚子的月份大了,她又没有投喂孕夫的经验,还是回家更加妥当。 “那我带你回家。” 纪婳婳重回到纪府,父母趁着君跻外出,把她叫到跟前。二老担心女婿再次跑了,女儿会更加伤心,欲言又止。 “爹娘你们别担心,他之前逃婚是因为肚子怀了我们纪家的骨肉,众多宾客在场,他面子拉不下,所以跑了,现在他怀了我的孩子,肯定不会再跑了。而且你们要做爷爷奶奶了,开不开心。” 二老沉默片刻,脸上的惊悚比惊喜更加多。但君跻肚子不假,而且还一个月比一个月大,纪家二老听了女儿的解释后,渐渐地接受。 纪家出了个男孕夫的时候传遍风车县,已嫁做他人妇的县令千金羡慕上门,挽着纪婳婳的胳膊:“婳婳,你还有没有法子让我那位以后给我生孩子,要是我生了孩子,身材走样,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我岂不是要吃亏。” 不仅是她,许多风车县的千金小姐都跑来打听消息。 要是男子可怀孕生子,对天下间的女人来说是个喜讯。可惜必须要有九尾狐血脉的女子才可以入梦,其他女子没有办法施行。 众多女子投给纪婳婳嫉妒羡慕恨的眼神,不得不遗憾回家。 不久后,永安钱庄的柳二公子登门拜访。 纪婳婳听到陌生人的名字,眉头微蹙:“我好像听说过。” 樱桃给纪婳婳剥了个橘子:“小姐忘了,县令小姐的未婚夫正是永安钱庄的柳二公子。” 纪婳婳恍然大悟:“是他呀,让他进来吧。”好姐妹的未来男人,她不好拒之门外。君跻一听到她要见外男,幽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是我姐妹的男人,我瞧不上他。” 君跻摸了摸肚子,又是幽怨的一眼。 纪婳婳感觉他越发像怨妇,但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整的,而且男人怀孕使点小性子她得理解:“见了这次,我保证不见他下次。” 君跻满意颔首。 柳二公子长相温和,手持折扇,风度翩翩:“给君公子和君夫人问好。” 对于他的称呼,君跻很满意,他和婳婳第一次成婚他缺席了,纪家也丢尽了脸,补办婚礼的时候,纪家低调办了。但婳婳是他媳妇,叫君夫人错不了。 柳二公子见君跻面色温和了许多,左右看了几眼。纪婳婳屏蔽左右,微微一笑,礼貌问:“不知柳二公子登门所为何事。”她跟柳二公子不熟,要不是他是她姐妹的未来男人,纪婳婳甚至不会见他。 柳二公子咳了咳,温吞道:“不瞒君夫人,我想问让男子怀孕的秘方。” 君跻和纪婳婳齐齐看向他的肚子,柳二公子的男子尊严受到了损伤,毕竟这个世界还是女人生子,像君跻这种怀了女人孩子的男人是被广大男同胞所鄙夷的。 君跻冷眼看他:“两日前在春花楼里,柳二公子不是跟兄弟朋友说,男人怀孕最是可笑么,最可笑的县令小姐还到纪家求秘方,柳二公子说死也不会娶这种女人,能丢尽十八辈祖宗的脸面。” 柳二公子恨不得刨开纪家的玉石地板,挖个大洞把自己埋了,他苦笑道:“君公子快别耻笑柳某了,我那是醉酒失言。”他向来爱面子,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胡言乱语,全都不是真心的。可不知是哪个长舌的混球,把话都捅到他未来媳妇面前,把她惹毛了。 她上次在大街上当众撕了他的袖子,说断袖如断人,除非他能替她生个孩子,不然觉得不会嫁他。 眼看婚期就要到了,柳二公子真是快愁死了。 君跻和纪婳婳盯着他,柳二公子尴笑:“还请二位指点迷津。” 纪婳婳从袖中掏出一包药:“包生子,你们二人独处时服用。” 君跻脸色古怪。 柳二公子欢天喜地,还以为是男人生子秘方,再三道谢。 待他背影不见了,君跻才问纪婳婳:“婳婳为何要骗他。” “我姐妹说,要是她那个无情无义的未婚夫来了,就给他用这个,保证他难忘。” 君跻想起泼辣的县令千金,颔首道:“定不能忘。” 时间匆匆,十月后君跻在纪家生了个男娃,纪家二老欢天喜地,纪婳婳咬牙道:“我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生男孩子作甚,生,再生一个。” ☆☆☆ 黝黑的洞窟有几只血淋淋的鸡被咬断了脖子,死状恐怖。黄鼠狼小弟钻进洞窟,报告:“大王,半妖今日又没死。” 黄鼠狼咬着拳头不满道:“都十六年了,他怎么那么能活。” 黄鼠狼小弟也不满道:“是啊,儿子都生了几窝了,怎么还没死。” 黄鼠狼哀嚎:“我等了十六年,就盼着半妖早点死,可这家伙居然天天缠着我的婳婳,不行,我要去杀了他。”黄鼠狼不能再忍耐了,他变成人形,钻出洞窟。 夏季雷雨多,地面全是泥泞。 黄鼠狼身体变得脏兮兮的,抬头望着乌云,任由雨水滴落在眼眶。他觉得那就是他的泪水,说好的半妖把命给了姬坤,准备死了呢。他甚至因为这件事,十六年前还逃过婳婳的婚,让她丢了好大的面子。 他准备还不死。 黄鼠狼不能忍,他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今日不是半妖死就是他忘。 黄鼠狼小弟在身后劝道:“大王三思啊,两年前半妖打断了你的腿,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四年前半妖折了你的胳膊,也是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还有六年前和八年前,半妖差点把你给打死……” 黄鼠狼的糗事被小弟一一抖出,他黑着脸呵斥道:“闭嘴。” 小弟脖子一缩,迅速撤走。 黄鼠狼气势汹汹往前走,目光越发凶狠:“我就不信了,我潜心修炼十六年,还杀不了一只半妖。” “什么声音呀!” 脆脆软软的声音清脆悦耳,黄鼠狼的心一下子就酥了,他想起了和婳婳初识的时候,善良漂亮的小姑娘温柔给他包扎伤口。明明是他先认识婳婳的,他怎么能让可恶的半妖给抢走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黄鼠狼看了眼自己邋邋遢遢的人形,没有犹豫,迅速变回原形。他四处观望,寻到一处高的灌木丛,打算跳进去躲避。 谁知,灌木丛先他一步跳出一个穿青色劲装的美丽少女,少女一双秋水眸如烟雨清波,靴子踩到泥泞上,溅起几颗脏水珠。 “黄鼠狼?”少女蹲身看着他。 黄鼠狼迅速往后退了退,少女的五官跟他记忆中的美丽女孩极其相似,她蹲身看她的娇俏表情更加相似,黄鼠狼心中对纪婳婳美好瞬间被放大数倍,也越发怨恨可恶的半妖。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见黄鼠狼呆萌看她,少女以为他受伤了,白嫩的手指触之他的脏毛,拿出帕子仔细擦拭:“你哪里不舒服吗?” 它被少女撸得很舒服,两只耳朵软了软。 少女微微一笑:“竟然没有不舒服,要好好呆在洞里,不要随便出来呦。”她戳了戳他的脑袋:“要乖乖的。” 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黄鼠狼心脏砰砰直跳,漂亮善良的姑娘真好,若非他先遇见了婳婳,说不定已经对少女情根深种。 黄鼠狼小弟从草丛蹦出来:“大王,她是半妖的女儿,君念柔。” “半妖,怎么可能。” 漂亮美丽的少女居然有像半妖这样的父亲,黄鼠狼有种天道不公的感觉。为何天底下的美好姑娘都属于半妖那个混球,婳婳被他抢走了,他还生了个这么美丽可爱温柔善良的女孩。 “她是我的,我要把她抢回来。” 黄鼠狼双目迸出汹汹燃烧的怒火,发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看着少女远去的方向,毫不犹豫尾随而去。 凭什么全天下的美丽女子都属于半妖,他不服,论帅气论长相论才华,他一点儿都不差。 走在前头的少女听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身看了他一眼,秋水眸盈盈而动。 黄鼠狼仿佛被月老的红线牵中,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提前祝小可爱们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明年会码《厨娘拿仙女剧本》,求小可爱们戳个收藏。 童姝穿书了,穿成刚败光家产的仙二代炮灰,要债修士连猫都不放过,她拿起汤勺:“放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猫。” 众人把猫放下,虎视眈眈盯着她,童姝嘴角抽搐。 同穿修仙界的童姝爹拿菜刀救女儿出苦海,父女俩对视三秒,崩溃大骂:“你个败家货。” 父女卖了祖业重操旧业,带着一只猫,到凡间开起小饭馆。 小饭馆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凡间壮汉雷打不动蹲点。 壮汉认真脸:饭菜还行,姝姝愿嫁我为妻,替我做一辈子的饭么。 做黄脸婆伺候大爷的都是傻瓜,父女带着猫把他丢出饭馆。 小饭馆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修士慕名而来。 修士微笑脸:美食需要人呵护,姝姝让我一辈子守护饭馆吧。 咱不缺保镖,两人一猫再次把他丢出饭馆。 小饭馆的美食传到修真界,引来阴鸷魔修的关注。 魔修深情款款:饭虽香,却不如姝姝美味。四舍五入,他的潜台词:为了童姝的饭,他要得到童姝的人。 童姝一脚把大猪蹄子踹出饭馆。 修真界某仙门的低气压沉得可怕,大师兄面无表情,心里想的却是,她不嫁壮汉,不嫁男修,也不嫁魔修,难道她想嫁我(害羞ing)。 师弟们拿着《讨厨娘欢心秘籍》《大佬花样追妹》《大佬被拒婚后,师弟狗带》等话本,苦逼落泪。 大师兄好恐怖,坐着一动不动,脸却越来越红,难道他要发仙功暴走。 #帮大佬泡美人,只是馋嫂子的手艺# #大佬花样变脸,总有一款适合嫂子# #每天都在等大佬把嫂子娶回家做饭#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