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别这样》作者:九鹭非香【完结】 文案: 九姑娘谓禅师曰:"心悦一男而男不从,该如何?" 禅师曰:"X之。" "X而不从之,又如何?" "再X之。" "若再不从……" "X至从之。" 九姑娘深以为然,受教而去。 这是一个关于古代女土匪与外星机甲军士的"哔——"过程记录片 这是一个鲁莽女糙汉和一个理性精致男青年的跨星际"哔——"史 总之,这是一个欢脱的故事╮(╯▽╰)╭~ ps:写着玩的长篇,大家看着玩就行了,别较真~另外,看见标签上的强取豪夺了吗,没错,这就是一篇女主强取豪夺抢男人的文,入坑需谨慎 据说大和谐时代即将来临,为了配合严打,阿九修改了一下文案,大家看是不是和谐多了呢~ ╮(╯▽╰)╭ 真文案等和谐过后会恢复的。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荏九,楚狂┃配角:土匪甲,土匪乙,大白┃其它: (每日更新精彩小说,敬请关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一章 正是风和日丽的日头,荏九仰头睡在寨中大厅的虎皮石椅上。 近来大姨母来得她血流成河半身瘫痪,令她心中十分忧郁。且加上之前下山抢亲,她心心念念的秀才相公竟然悬白绦与梁上,以死相逼,不肯做她汉子,荏九觉得自己脸皮受损,感情受挫,万分难过,回了山寨,荏九连着好几天也没打起精神来。 脚边半岁大的小白老虎蹭了蹭荏九的裤腿,一双透蓝透蓝的眼亮晶晶的望着她。荏九恹恹的踢了它一脚:"去去,和大黄玩去,爷今日去了半条命,没力气和你疯。" 大白嗷呜嗷呜的叫了两声,又努力蹦跶了两下,见她还是要死不活的躺着,它笨拙的咬着荏九的裤子往外拉。荏九没力气和它争,像尸体一样瘫着,任它玩似的将她从石椅上拖下来,又一步一踉跄的往外拖。 "大白,你知不知道你拖一路爷就流了一路啊,你倒是回头看看,你拖出了爷一地的血啊。" 大白不理会荏九的念叨,直到将她拖到高高的门槛前,它犯了难,唯有蹭到荏九脸旁卖萌。它还小,舌头上的倒刺尚未长硬,舔得荏九一阵难耐的痒。 荏九无奈叹息,"被大黄养大的就学得大黄一样的德行,白瞎了你这万兽之王的称呼……别舔。"她推开它的脸:"你若是再大一点,我半脸的ròu都得给你舔没了……啊,爪子别在我脸上刨,别刨……拍也不行,喂!你要玩死我么!" 一人一虎闹得正起劲,忽听极远处传来阵阵让人胸闷的轰鸣之声。大白烦躁的在地上刨起爪子来。 荏九爬出大厅外,好奇的望向天空,万里无云的蓝天中什么也没有。荏九正奇怪,忽然,一点刺目的白光闯入视线之中,她眯眼细细打量,却见它个头慢慢变大,竟是一个圆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她家山头砸来! 在那样的速度之下,她眨眼都嫌慢。一个"糟"字还没开头,那道白光直挺挺划过她的眼。 世界静默了片刻,夹带着刺骨寒意的狂风倏地平地而起,她牢牢抱住门槛,另一只手慌忙扯过大白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木梁撕裂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荏九惊骇的扭头,只见大厅的房顶被狂风生生撕开,瞬间绞得粉碎。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她感觉周身寒气渐消,空中的风已经平息了下来。 漫天的木屑簌簌洒下,她望着空荡荡的屋顶呆了神。 有人可以告诉她刚才那是什么吗…… 耳边一时静得可怕,怀里的大白挣开她的手张嘴叫着,荏九听不见它的声音,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许响动慢慢传入她的耳中,她爬起身来,捂着晕乎乎的脑袋往外面看去,女人们都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她们神色惊惶的盯着后山那方,吵吵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荏九凝了凝神,稳住脚步走出大厅:"大家别慌!"她一声高喝,尽管自己耳朵还在嗡鸣不断,但却镇住了惊惶的人们。 她在三个月前已经是寨主了,得有个寨主的样子。荏九如是想着,她一边安抚着女人孩子们,一边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一遍一遍的嗡嗡重复:"那是啥玩意儿?" 一个十分规律的圆|洞在寨子后面的山壁上破|开,仿似有极寒的气息从里面蔓延出来,凝气成霜,将洞口尽数染白。 荏九祖祖辈辈都是山贼,守着寨子从未被官府攻破过。一来是因为这山寨位于支梁山顶的一个凹谷中,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二来是这群山贼一直挺安分守己,一年下山干几次活够维持生计便足以,只抢东西不伤人,后来干脆开荒耕地,过起自给自足的生活起来,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们过去了。 舒坦的日子过多了,飞来横祸让寨中的人都慌张的不知所措。 今日男人们都下山干活去了,荏九觉得保护寨子的任务重重的落在她的肩头,她稳住心神,安抚了众人几句提了把大刀便往山壁那方跑去。 大白嗷嗷叫着,跟在荏九身后一路追去。 山壁陡峭,被砸开的洞离地不高,荏九手脚并用的爬了进去。大白身子短,跳了许久也不得果,只有在外面嗷嗷叫着。荏九也不理它,握着大刀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 被砸出来的洞约一人半高,是个极为规律的圆,可想而知砸下来的那白色光点约莫就是这个大小。荏九一进来,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温度比外面凉了不少,像一个冰窟,四周的洞|壁都凝起了冰霜。越往里走寒气越盛,她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臂,正在琢磨着要离开的时候忽听前方传来奇怪的"滴滴"声,像是敲击瓷盘的声音,却又奇怪的拖了很长的尾音。 忽然,黑呼呼的洞猛的一亮,幽蓝的光刺目的照来。荏九吓了一大跳,立即俯身趴下,她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说的却是她听不懂的语言,语调死板而僵硬,就像是学舌的鹦鹉。 女声来回重复了三遍停了下来,紧接着又是"哧"的一声,如同炒菜下锅的声音。 荏九怕死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洞中死寂了许久,荏九才敢悄悄的睁开一只眼,抬头小小觑了那发出光亮的物体一眼。 它安安静静的停在那儿,像一个白色的巨型…… 大蛋? 老天爷,下蛋了? 荏九顿觉匪夷所思,她静静观察了巨蛋一会儿,终是鼓起了勇气,紧握着刀,猫着腰像它走去。 蛋的外壳极为光华,内部时不时蹿出一道幽蓝的流光,像是顺着什么轨迹在滑动。越走近蛋,便越觉得寒凉,荏九冻得红了鼻头,哈着气直哆嗦,她戒备的将蛋扫视了一圈,却发现这家伙将自家后山撞了如此深个洞而自身还愣是没有一点裂fèng。 果然天上下的蛋就是要大个儿结实些么…… 荏九不由好奇的用刀背敲了敲蛋壳,呢喃道:"这会孵出个什么玩意儿来啊?"她话音未落便见自己的刀结起了冰,咔咔几声裂出了数条细fèng来,眨眼间便碎成了一堆废铁。 荏九愕然,还没晃过神来,忽听身前的巨蛋也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轻响,幽蓝的光芒倏地一暗,洞穴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何何何、何方妖孽作怪!"饶是荏九素日里揣了十个贼胆,现在也吓得哆嗦,忽然之间,白光乍现,竟是那巨型的蛋从中间分开一条线,像两扇门一样缓缓打开。 荏九被这接二连三的怪事唬得腿软,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捂着脸哆嗦道:"蛋不是我敲碎的!不是我敲碎的!别吃我啊,这外面有只吊睛白老虎,稀有的!你吃它!" 她自顾自的缩在一团抖了半天,却发现除了四周的寒气渐渐消散以外并没有其他动静。 荏九转了转眼珠,犹豫了一会儿才将手从脸上拿开,白光映入眼帘,荏九便这样傻傻的呆住了。 在那看起来软软的"蛋白"里面坐着一个穿着奇怪黑色甲衣的男人。精简的装扮,利落的短发,他闭眼坐在那儿,端端正正,一丝不动,像是柄冷硬的黑色利剑,只待他苏醒便能俯览群雄,傲视天下。 不过,他所拥有的气场对于荏九来说远远不如他长的这一张脸来得让人震撼——没有满脖子的黑毛、没有粗大得像针眼的毛孔、没有陶罐一般粗制滥造的横脸。 这个蛋中的男人有一张极为精致的脸,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精致无比而又分毫不欠缺男人应有的血性和霸气。 这……这货比山下那秀才要优质多了啊! 荏九失神盯着他的脸,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的,无法抑制的淌出了一地口水…… "原来,好看的男人都是孵出来的。" ☆、第二章 荏九姓柳,原名为认,排行老九,人称为"认九"。 后来土匪爹为她请了个教书夫子,荏九识字之后觉得自己不但认识九,还认识八和七,她寻思着自己应当取个显得有文化点的名字,所以托夫子帮她选了同音的字,改名为荏九。 荏九爹娘一生的梦想就是能有个儿子,但拼了半辈子,生下来九个不带把的。她头上八个姐姐——招弟、来弟、想弟、盼弟、望弟、念弟、要弟、求弟——土匪爹娘生到荏九,总算是绝了心思,给她取了个'认'便就此打住。 荏九的八个姐姐无一例外的瞧不起土匪这个行业,早早的许了人家,嫁到山下的支梁镇上去了。唯有荏九存了不一样的心思。她自小便常见自家姐姐跑回来与母亲诉苦,生活多艰苦,孩子不好带,婆婆难伺候…… 荏九十分不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这么巴巴的跑去嫁人呢?自己娶个男人回来,让他来头痛这些事不是挺好? 荏九这个想法得到了她爹与娘的一致同意,二老觉得,抱不到儿子,抱女婿也成,抱完女婿兴许还有孙子抱抱。山寨也总算有个后人继承了。 是以,荏九每次下山打劫的时候都存了比其他山贼多一分的心思,她一直琢磨着个自己抢一房"压寨相公"回来。因为荏九自小见惯了山寨中的糙汉,一直向往着要娶一房容貌精致秀气的相公,但奈何那样精致的相公都不大瞧得起荏九这样粗糙的姑娘,所以每次抢亲,她大都心酸的惨败而归。以至于她而今双十年华仍旧待字闺中,并朝着越来越不可能嫁出去的方向前进。 荏九看似不急,实则已经快被逼到饥不可食的地步了。 所以……大概没有人能理解荏九在看见蛋中男人时的心情,就像那久旱逢甘霖的森林,大片大片的枯木逢春起死回生,登时长成了参天大树。几欲冲破荏九的天灵盖将那男人捉进来紧紧困在茂密的森林间,永远也走不出去。 荏九确实也遏制不住冲动的如此做了。 她将他拖出山洞,又与大白一起把那个男人艰辛的拖回了自己的闺房中。她望着他,不眠不休的守着。 不日,官府的人到山寨中来探查天降异物一事,荏九摸着男人的脸颊,像黑山老妖一般阴笑着,她吩咐寨子里的汉子们道:"让官兵把那个白色的巨蛋拖走吧,别告诉他们这个男人的事情,这个男人……咦嘻嘻嘻,我上定了。" 荏九的心腹土匪甲对此深表忧虑:"九爷,听说奸尸这个干活不大健康,损阴德,您看……是不是缓缓?" 荏九只是抚摸着男人的脸淌着绵绵不绝的口水。土匪乙不以为然道:"缓他大爷,不趁尸体新鲜的时候奸了,还要等到他烂了不成?九丫头你莫怕,老子提着刀在外面给你守着,牛鬼蛇神全给你挡住,你大胆的上,不怕。"他说着将干瘦的甲提了出去,"走着走着,对付那些官兵去。" 山贼们说他是尸体原因在于这个男人被荏九扛出山洞之后到现在,仍旧浑身冰冷,面色苍白,呼吸断绝,脉搏休止,俨然一副死人的模样。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荏九始终觉得这个男人是活着的,比如——男人的眼皮偶尔会轻轻抖动了两下,就像马上要睁开,只不过每次但都会归于平静。 荏九叹息着描摹他眉眼的弧度,幻想着他眼睛的模样。闭着眼都这样让她动心,那睁开眼会怎样呢…… 忽然,荏九心底一痒,手贱的强行翻开男人的眼皮,可惜的是只看到了他惨淡的眼白。荏九十分失望,一声长叹,直吹得男人眼珠干涩,霎时红了眼眶,毫无意识的泪如泉涌。 荏九忙放开了手,心疼的帮他拭去滚滚而下的泪珠,激动道:"原来你也明白我心中的惆怅!你也了解我的迫切!美人啊美人你只是睡颜中的哭泣便能让我痛得如此心碎!" 在这两滴不咸不涩的眼泪之后,荏九越发确定这个男人便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归宿。 又守了三日,男子的症状仍旧不见好转。荏九眉头一日比一日蹙得紧,而山贼们倒是越来越相信这个男子还活着,毕竟七月的天气,哪有尸体能保存四五天不坏。 荏九的心腹山贼甲又给荏九出了个主意:"九爷,我曾听民间传说,真心相爱的人能用亲吻唤醒沉睡的彼此。您要不要试试?" 荏九深以为然,屏退了左右,深深凝视着男子的面容,她舔了舔嘴,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亲吻,是要怎么个吻法? 她挠了挠头,觉着如果现在再去问甲似乎会显得她没见识了些,她便自己琢磨着,嘟起了嘴轻轻印在男子光洁的额头上。荏九寻思着这样的"吻"是否太轻了些?没有烙下印记,对方怎么知道她亲了他。如此一想,荏九猛的一吸"叭"的一声,在他的脑门上吸出了个红彤彤的印记。 荏九甚为得意。 恍惚间她见红印之中似有银光一闪,她心下好奇,定睛一看,竟发现一团银白色的物体慢慢从红色印记中渗了出来,遇见空气之后慢慢凝结成块。像块碎银子一般搁在红印之上。 "奇了奇了,神蛋就是神蛋,人家亲热之后生出孩子来,你竟能生出银子来。"荏九眯起了眼啧啧称奇,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宝,她拾起男子额头上的碎银,放在嘴里咬了咬。 "咦"她皱了皱眉,这货似乎比银子还要软一些,她正奇怪着,尚未来得及将碎银子吐出,忽然有一个硬物猛的顶上她的下颌骨,将她的下巴顶得往上一抬。 嘴里那块碎银便没问过她同意的、一股脑的、骨碌碌的滚进了她的喉管,然后…… 梗住了喉。 低沉而带着些许沙哑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在快被噎死的境况之下,荏九哪有闲工夫去搭理他,她涨得面色青紫急急忙忙想要扑到桌上去找水喝,哪想她刚起身便被人大力摁下,她的后背狠狠的撞在坚硬的c黄板上,那团东西倒是阴差阳错的滑过她的喉咙,慢慢滚了下去。 死里逃生,荏九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好一会儿一片昏花的眼睛才将事物看了个清楚。 看见骑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荏九傻傻的怔住。 她的美人醒了,这双期待已久的眼睛也终于睁开,这双眼与她想象中一样漂亮而犀利,却多了几分她难以想象的冷漠,他摁着她,就像她平时将鱼摁在菜板上一样的冷漠…… 男人压住了她的腿,单手钳住了她的双手,制住了她所有的动作。他手中拿着个黑糊糊又冷冰冰的东西抵在荏九的眉心,严肃而戒备。他一张嘴,又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 荏九眨巴眨巴眼睛,虽不知道他手中的东西是什么,但是见如今这形势也明白那玩意儿可能不会让自己好过。她立马堆出了一脸的笑:"美人,你莫误会,且听我慢慢与你解释。" 男人没有半分反应,荏九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将前因后果细细交代了一番,末了还不忘征求意见般问了一句:"我不介意你是番邦的人,所以……你愿意许我终身么?" 男人仍旧沉默不语,直到荏九的手臂都被他拧麻了,她才忽然听见这个男人身体里突然传出了个女人的声音!一如她在山洞中听见的那般,僵硬而死板。荏九惊得瞠目结舌的望着他:"你……你是把别的女人藏在哪里的?" 那女声先说了一堆荏九听不明白的话,顿了顿,忽然道:"语言取样完成,数据读入完毕,语言系统输入成功。请尝试。" "测试。"男人盯着荏九,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两个字。 "测试完毕,星际外语掌握成功。" 荏九嘴角抽了抽,这个男人在和一个她看不见的女人说话,用她熟悉的音节说出了她完全不明白的话……所以,神蛋孵出来的男人其实脑子是有问题的? 还没等她感叹完这个世界的神奇,抵住她额头的那个东西慢慢转了方向,对准了桌子上的茶壶,荏九只听"嘭"的一声,隔了老远的茶壶应声而碎,化成了渣。 荏九震惊的瞪大了眼,默了一会儿,她眼中倏地冒出了精光,隔……隔山打牛!太他妈帅气了! 她转过头,那个黑糊糊的东西又重新比上了荏九的眉心,这下她笑不出来了,因为男人极为冷静的说道:"不好好回答我,那便是你脑袋的下场。" "答,一定好好答。"荏九立马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是谁?" 荏九傻眼:"什么长官?" 男人默了默,似在思索,隔了一会儿,又换了个说法:"让你们的王来见我。" 荏九想了一会儿,道:"我便是这里的山寨大王。" 男子点头:"很好,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放弃所有武力抵抗,协助我。二,死。" "一。"荏九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尽管她不知道自己选的到底是什么。 "很好。"对于荏九的配合,男子表达了高度的赞扬,"你现在需要协助我三件事,一、归还我的飞行器。二、助我与联盟军事空间站取得联系。三,管、紧、嘴。" 荏九勉强笑了笑道:"最后一个没问题,但是前面两个……你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话和我说?"她顿了顿,万分委屈,"还有……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被你骑了这么久,我脸皮再厚也是有限的,再没节cao也是要贞cao的!" ☆、第三章 男子稍一思索,手中武器放了下来,他翻身下c黄,扫了四周一眼,理智的分析清楚了周身的状况,落后,野蛮,弱小,不具备抗击能力,是他对包括荏九在内的所有物体的一致评价。 荏九坐在c黄沿,揉着手腕,嘴里嘀咕着忘恩负义之类的言语。男子也不搭理她,自顾自道:"共识达成,双方理当表现出诚意。我不再以武力威胁你,你将飞行器交还与我。" 荏九寻思了一会儿道:"你说的飞行器莫不是那圆圆的白白的把你孵出来的蛋吧?" 男子琢磨了一会儿,一本正经的答道:"没错。" 荏九摆了摆手道:"那东西的话不在这里了哦,被官府的人拖走了。"她话音一落黑糊糊的武器立即又指上了她的眉心,男子冷冷道,"抢回来。" 荏九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你说的诚意么?" "少耍花样。"男子神色没有半分波动,黑色的眼瞳凌厉的盯着荏九,"你既是这里的行政长官,应当有权利命令他们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交还。" "我又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小小土匪头头,有什么权利去命令官府的人将东西拿给我!那不是找死么!"男子眯眼看了她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他们之间对于"头衔"的误会,他也不多说别的,直接问道:"皇帝在哪里?" "在十万八千里外的京城,你要找他得有两三个月的脚程。" "拖走东西的官府在哪儿?" "在山脚。" "去给我抢回来。" 荏九将脖子一伸,闭眼道:"你还是杀了我吧,这样死得比较痛快。"土匪抢官府,不是活腻了是什么! 杀了她全然没用,男子心想,他对这里并不熟悉,这个女人有用的地方还有很多。沉思半晌之后他将荏九从c黄榻上拖了下来:"你协助我去取回飞行器。"他不由分说的拉将荏九往房门口一推,绕到她身后,用武器抵住她的背脊道,"带路。" 荏九打不过他,只好顺着他的意往屋外走,可还没走出两步,忽听身后"咚"的一声,她回头一看,却见那黑衣男子捂着胸口单膝跪地,他唇角紧抿,额上还挂出了几滴冷汗。 荏九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不必行此大礼,不必行此大礼,你好好说,我帮你带路就是!" "闭嘴!"那男子立即又抬起了手,用武器比着荏九冷冷道:"不准过来,抱头,蹲下。" 说什么诚意,这家伙心里的戒备明明堆得比城墙还高。这个看起来精致秀气的相公脾气怎生的比寨子里的糙汉们还不如。荏九腹诽了几句,老老实实的抱头蹲下了。男子一边防备着荏九,一边在甲衣的上口袋掏出了一个银色的管状物。 荏九好奇的斜眼打量,见那管状物之中还装着蓝色的液体,男子将那物体上的一个按钮轻轻一碰,忽然,那个僵硬的女声便又冒了出来:"身份无法识别,军用药物禁止使用。" 荏九瞪大了眼扭着头好奇的寻找着说话的女人。 男子此时也顾不得管荏九了,他眉头微皱,又按了一下按钮,那女声仍旧回答道:"身份无法识别,军用药物禁止使用。"男子又从甲衣上口袋掏出另一个银色的物体,却也得到同样的回答。 他的神色沉了下来,黑眸微动,并非慌乱,而是在理性的回忆着各处细节……忽然,他一抬头,眸光慑人的盯住了荏九:"在我清醒之前你对我做了什么?" 荏九眼珠左右转了转:"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做。" "嘭"的一声,荏九身边的木制立柜立时化为齑粉,落了一地。荏九这次清楚的看见,是那男子的武器之中射出了一道冰蓝色的光打在了小立柜上。男子语带威胁:"说实话。" "好吧,我承认,把你从山洞里带出来的时候我是粗鲁了一些。"荏九立即老实交代了,"但是我也没办法啊,我力气不够,大白也驼不起你,只好拽着你的脚一直拖一直拖……把你拖回来了。" 难怪后脑勺这么痛……男子手指紧了紧,又是一击落在荏九脚边:"还做了什么?" "还……"荏九耳根红了红,捂着脸颊道,"还亲、亲了你一口。" 男子面无表情的继续问:"亲哪儿了?" "就额头……"荏九顿了顿,一拍巴掌道,"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那个额头被我那么亲了一亲,然后就冒出了一颗银色的珠子来,我咬了一咬,觉得那东西不像是银子。" 男子面色冷下来:"把识别器还回来。" 那珠子叫石鳖器么……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荏九撇嘴道:"那个也没了哦。" 楚狂心底的怒火终是被勾出了来,拼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他扑身上前,一把将荏九推倒在地,骑在她的身上,然后迅速的擒住她的双手禁锢在她头顶,武器对准了荏九的眉心。 荏九痛得大叫:"手扭到了扭到了!轻点!啊!好痛!" 楚狂毫不理会,他声色冰冷道:"我没与你玩笑。交东西,活。不交,死。" "我是真的交不出来啊!你压着我我还是交不出来啊!" 楚狂目光中颜色更冷,手上更紧了几分。荏九疼得浑身直颤,她心中委屈又愤怒,素日里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何时有人这么在她身上骑过来骑过去的欺负过她。她本还抱着点以柔情战术降服这个男人的心思,却遭到三番两次的威胁和虐待,此时,疼痛把怒火烧了出来,土匪的性子也跟着恶劣的爆发出来,她瞪着男子,爆了粗口: "东西没有!爷吞了!有本事你把爷给剖了!"楚狂闻言,手中武器不知怎么一变,只听"咔咔"两声,霎时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刀刃闪着寒光,闪得荏九快瞎了眼,她只是说说啊!这他妈真要剖啊! 慌乱之中荏九急中生智,一声大喊:"慢!"楚狂的刀尖在荏九胸膛口停住,荏九看了看刀,又看了看男人冷漠的眼,喘了两口粗气道:"九爷我消化好,你……你现在剖已经晚了!你看!"说着,她憋了一口气,"嗝"的一声冲着男子精致的脸打了个无比响亮的饱嗝。 长长的气,吹得男子额前的碎发苍凉的晃荡,荏九咂了咂嘴,"我肠胃向来很好的。" 楚狂几乎看傻了,待将荏九的话消化了,饶是再能克制情绪,此时神色都有几分扭曲起来,一张脸紫而又僵,青而又硬。他握住刀的手颤抖着,仿似恨不得就这样直接将荏九给劈了一样。 荏九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清咳两声,带着三分教训七分幸灾乐祸道:"你现在知道着急了?谁叫你在我咬珠子的时候醒了啊,谁让你把我扑倒在c黄板上啊,谁害得我刚才差点被那颗珠子噎死啊!你到我身上来爱骑着就骑着,拿根搅屎棒在我头上爱比着就比着,你看吧,事情变成这样了,反正不是我的错。" 男子并没有动,在初时的僵硬之后,竟放松了紧咬的牙,忍下住了暴突的青筋,甚至放下了武器。他揉了揉跳动的额头,而后再次拿出银色的管状物,将它贴着荏九的肌肤上,按下按钮。 荏九只听"滴答"一声悦耳的响,那个僵硬的女声又冒了出来:"身份识别成功,军事用药请慎重饮用。" 男子神色难辨的盯着荏九,那表情简直比大白眼睁睁的看着大黄抢了它的ròu还要纠结。 荏九戒备的盯着他,只听男子一声怆然长叹,然后一仰头,将管中蓝色液体咽下喉,愁似喝了一江春酒那般…… 没一会儿,他仿似恢复了一点体力,自荏九身上站了起来,他伸出手,示意荏九抓住他的手掌起来。介于之前男子已经将荏九的信任挥霍得差不多了,荏九只是戒备的望着他,贴着门边自己站了起来。 男子皱了皱眉:"战略合作,互信极为重要,我并无加害你的意图。" 荏九抽了抽嘴角:"原来……你刚才是在向我示好?" 思及自己方才做的事,男子正色道:"之前是我对形势预估有误。我在此表示歉意。" 荏九干笑:"我也打你几棒,然后再给你道歉好不好?"荏九不料,他听了这话竟真的神色沉凝的深思起来,没多长时间,他自袖中滑出一根手掌大小的铁棒,随手一挥,棒子霎时变得如手臂一般长短。荏九心惊ròu跳的看着他,戒备道,"你到底在身上藏了多少武器?" 男子没有答话,倒是将手中的长棒递给荏九:"你打。" 荏九呆了一瞬,见他一脸严肃,她便也肃了脸色,手一伸竟老实接过了棒子,她在手中掂量了两下,觉得这玩意儿竟出乎意料的沉,打人……应该挺疼。 荏九不再多话,将棒一转高高的举过头顶,竟是一副要将他狠揍一顿的架势。但当他们四目相接,荏九便可耻的觉得心底一软,这么精致的男人打残了多可惜啊。她举着棒子,久久没有下手,男子便也一动不动的将她盯着。 荏九越发心软了,这眉眼,这鼻梁……犯多大的罪也该被上天仁慈的原谅啊。 荏九琢磨了半晌,终是一撇嘴,放下了棍子。 楚狂因着她这举动拿正眼看了她一会儿。 "九爷我是大度的人,这次饶了你了。"荏九撇了他一眼,复而开口:"只是我这里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好。" "你唤何名?家住何方?芳龄几许?可有妻妾啊?"这是她排练了无数次的抢亲对白。幻想中,如小白花一样的男人该带着几分害怕和颤抖的报了家室,最后被她大笑着拦腰抱起,带回山寨。但是面前这个男人却一脸冷硬,不卑不亢的答道: "我隶属于桑塔兰星旭日舰队,年龄二十八,无婚史,姓名应意译为……"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楚狂。" 荏九放下高举的手臂,为这个男子的名字失了一会儿神。 她很想告诉他,这个名字与他精致的外表根本就不配。但是看见他黝黑眼瞳中沉静的神色,荏九又觉得这个名字配他刚刚好。 ☆、第四章 在荏九失神的空当,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嗷呜"的惨呼,紧接着大门被一团雪白的物体狠狠撞开,身为白老虎的大白被大黄狗一路狂追,眼泪汪汪的扑进了屋,一头撞在荏九的背上,将她就地扑倒,在她身上来回的蹭。 荏九再次摔得灰头土脸,她好不容易爬起身来,还没搞清情况,便被大白蹭了一嘴的毛。 荏九怒极,一把推开大白,手中的棒子当即便对着门外的大黄砸去:"什么破狗!就知道坏事!没看见爷正勾引汉子的么!"大黄怕极了荏九,飞身躲开砸来的铁棒,夹着尾巴就跑了。 大白很是高兴,正想给主子表示一下它对她的爱恋,忽然一道蓝光激射到它脚下,大白浑身一颤立马害怕的躲到荏九背后,又怯又怒的望着那方的黑衣男子。 荏九忙护住大白道:"别杀它!这是一伙的。" 楚狂已退开了三步远,如临大敌般紧紧盯着大白,浑身皆是戒备的紧张气息,竟比方才面对荏九还要严肃几分:"愚蠢,非人形生物带有多少致命病菌!此生物应当就地焚毁,深度掩埋,以防病菌传染。"他冷冷扫了荏九一眼,"你与它亲密接触过,应当进行三十天的隔离消毒。"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荏九全然不懂他说的话,但是却知道他是怕极了大白,于是荏九抬脚踢了踢大白:"去,舔他一口。" 楚狂面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大白是没有那个狗胆去舔楚狂的,它在荏九脚边躲了一会儿,实在是对楚狂怵得慌,嗷呜叫着扭头跑出了门去。倒是寨子里的男人们从门外探进了脑袋,土匪甲将屋里的境况望了一会儿,小声问道:"九爷……方才屋子里动静太大,我们都不敢进来,你们这可是办完事儿了?" 土匪乙在甲身后一拍他的脑袋,大笑:"看不就知道么,这男人不都醒了!" 楚狂皱了眉头,戒备的看着上上下下打量他的山贼们:"这些人是谁?" 荏九摸了摸鼻子:"算是我手下的人。" 楚狂想了一会儿:"为了加深战略互信,我认为我们应该深入了解。" 谁说不是呢……荏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但他们这样真的能深入了解进去吗…… 天色渐晚,荏九房间,桌上摆了两三个菜,荏九将一个空碗放到楚狂面前,道:"山寨里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像个小村子一样,我虽然是寨主但不会有谁来伺候我给我做饭,前几个月我爹娘刚去世了,我才学会做几个菜,味道不怎么样,你将就吃。" 楚狂听闻荏九不咸不淡的说出这话,轻轻看了她一眼,道:"这些食物未经检疫,恕我不能轻易尝试。"言罢,他从衣服右下方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银色的盒子,将盒子打开,里面有数颗白色的药丸。楚狂取了一颗,放进嘴里,吞下,然后没了动作。 荏九捏着筷子捧着碗呆呆的看了他一阵:"你……这是吃好了?" 楚狂点头:"一粒足以支撑我整日需消耗的能量。" 荏九夹了菜在嘴里嚼,眨巴着眼望楚狂,心里琢磨着,男人好像对这个世界了解得不是很多,虽然荏九也不大了解他,但对于要找相公的荏九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至少楚狂不会像别的斯文相公一样害怕她,虽然这人醒来之后对她做出了很多无礼的事,但可以理解嘛,人到了一个新环境,难免戒备紧张,荏九自认为自己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所以轻易的就原谅他了。 唯今要紧之事,是把他这个精致的男人留在身边,然后用自己的春风一样的魅力去把这个男人感化,用自己高山一样的彪悍的身躯将他驯服,把他变成绕指柔,变成小白兔,待她将他吃干抹尽以后,他就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哈哈哈哈! 荏九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她眨了眨眼,摆出一副恬静温柔的模样,轻声问楚狂:"唔,你说,你是哪里的人来着?" "桑塔兰星。"楚狂沉吟了一会儿,怕荏九不明白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森龙星系的行政主星。" 荏九张嘴望着他发呆,楚狂见她一脸迷茫,心中有些无奈,他万万没想到这次竟会迫降在这么一个落后的星球上面。他指了指门外的天空,太阳已下山,空中隐约能看见几颗明亮的星星,楚狂道:"我从那里来。" 荏九伸着脑袋往外面望了一会儿:"天上吗?" 楚狂一琢磨:"星星上。" 这要换做以前,荏九早就拍桌子跺脚大笑了,但在见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后,荏九此事只是默默的把菜咽了进去,然后抱着碗往高高的门槛前一蹲,仰头望天:"哪一颗星星?" 楚狂也跟着过去在门槛前坐下,背脊挺直,不偏不倚,与荏九的姿势形成了极大的对比,楚狂抬手指了一个方向:"ròu眼无法观测,但大概是在这边。" "啊,在北极星这边啊。"荏九扒了几口饭,又问,"你来我们这儿是做什么的?" 楚狂敛容,神色凝肃:"机密任务,不可外泄。"荏九撇了撇嘴,心里正琢磨着怎样与他套近乎,忽听楚狂有些生硬道,"在不远的将来,我有两件事需要大王协助……" 荏九一口白饭喷了出去,"你……叫我什么?" 楚狂皱眉:"你不是这里的山寨大王么?" "噗!大王!"荏九喷饭。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不雅,她清咳了两声,一抹嘴,羞眉遮目,扭着脖子道:"讨厌,怎么能用那么凶悍的称谓叫我呢,我叫荏九,你可以叫我为九爷……咳嗯,叫我小九或者阿九。" "怎样都好。"楚狂道,"我想让你帮我两件事,第一,取回被官府带走的飞行器……" "哎?"荏九羞涩的表情一褪,皱了眉头,"不是都说了吗,我一个土匪头子去官府,那不是自投罗网吗!我不去。你直接说第二件事吧。" "第二件事,也与上面那件事有关。" "嗯?" 楚狂斟酌了一会儿仿似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但情势所逼,他也只有无奈道:"在未来一定时间内,只要我有需求,请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 荏九愣了许久,直到碗筷掉在地上。 这要求……这要求,实在是太和心意了啊有没有!她将楚狂手一拽,但却被楚狂毫不留情的躲开,楚狂淡漠道:"不好意思,我认为你现在需要全身消毒。"但他这句话完全被心绪激动的荏九忽略了,荏九睁大了眼看他:"既然你都说出这句话了,那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荏九的人了!" 楚狂皱眉:"我隶属于旭日舰队,其他任何人或组织都不拥有我的所有权。" 荏九哪管这么多,嘟了嘴往楚狂脸上凑:"相公咱们先一吻定个情吧,以后我定时时刻刻待在你身边!" 楚狂伸手抓住她的脸将她挡住,他看似没用力,但却让荏九半分也无法靠近他这边。他声音平淡:"这是你愿意协助我第二个请求的意思吗?"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这种要求我怎么都愿意的!你现在有需求吗?"她想要一个一直陪在身边的汉子已经想了好多年了!如今得偿所愿,还是汉子自己提出来的要求!要她怎么不高兴。 "没有,不过三天之后有。" 难道男人也有不方便的时候?荏九愣住,又听楚狂道,"我将去官府抢回飞行器,需要吞食了识别器的你陪同,请务必时刻待在我身边。" 荏九动作一僵:"你只是……这种需求?" "嗯,为了提升战略互信,我不妨据实告知你,你消化了我的识别器。从今往后,我的武器、飞行器以及各类军事限制级用品皆要依靠接触你才能使用,所以,以后请你务必时刻待在我身边候命。" 荏九听得发呆:"你能说几句我听得懂的话么?" 楚狂揉了揉眉心,这种无奈的情绪他已许久没体会过。他轻轻一声叹息后道:"总的来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我会很需要你的帮助,你若不与我合作,我便会将你暴力制伏。" 是不听话就打你的意思吧…… 荏九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她虽然粗线条但脑子并不笨,她立马表态道:"别的事可以,但去官府偷那什么器绝对不行!"楚狂眉头一蹙,脑袋一转,目光直勾勾的盯住荏九,荏九便在这严肃的目光之中慢慢动摇了,"那什么器很重要么?非拿回来不可?不管冒着多大的危险你都得去?" "没错。"楚狂点头,"与我性命同样重要。无论如何也得取回,所以请你务必与我合作,否则,我们都不好过。" 他将威胁说得正大光明到让荏九哑口无言起来,斟酌了一番利弊,荏九艰难的点头道:"好吧,我去。不过只有我一个人去,不能连累寨子里的人。" "嗯,有你就行。"楚狂点头,他也只是需要一个人带路而已。 "我可以附加一个条件吗?" "可以商议。" 荏九紧张的交握手指:"我帮你拿回了与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也就等于说我救了你的命,按照咱们这儿的规矩,救命之恩只有以身相许才能回报。到时候,你不如入赘到我寨子里来吧。"她絮絮叨叨的解释着,"我虽然是土匪头子,但女人该有的温柔我都有,你嫁了我我也不会丈着自己的身份欺压于你……" "入赘?"楚狂眼眸一垂,问道,"是成亲的意思么?" 荏九眼睛亮亮的点头。楚狂面不改色的拒绝:"不行。" ☆、第五章 荏九从来便是被拒绝惯了的,所以即便楚狂用的是一种毫无回转于地的语气,荏九也没觉得有多受伤,反而又厚着脸皮凑上前去道: "你先别急着拒绝嘛,我知道突然要你入赘你肯定很抗拒,但是什么事都可以尝试一下嘛,反正你现在伤也没好,要去官府抢什么飞行器也不是时候,你住在寨子里的这段时间就当是尝试做一下我的相公,和我住一起躺一起,要滋味确实不咋地,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别的出路不是。" "你的意思是要我与你缔结一定契约关系。"楚狂琢磨了一会儿,"确实,如与你有一定契约关系更方便我在此地活动。你的提议不错,但所指关系不明确,双方无法确认彼此的权利及义务,此事要细议。" "呃……你是不是好像误会了什么。我只是说这几天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没有什么权利义务之类的……不用细议啊,你做就好了,你随便做啊!"荏九几乎都要伸手去抓他了。 楚狂蓦地站起身来,摸着下巴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预计将来我与你至少会共处72个时辰以上,不短的时间,若能尽早确立相处的原则,对双方皆有利。"他沉思了一会儿,"好,就这么定了吧。" "什么定了啊!你做了什么决定啊!喂!" 楚狂放眼望了村寨一眼,严肃道:"你们山寨这个武装组织的武装力量过于薄弱,纪录不严明,在我养伤的这几天便由我来提升你们山寨的综合战斗力吧。" 荏九几乎都要哭了:"为什么和山寨扯上关系了,不是在说咱们俩的事吗?你有认真听我说话么!" "短期训练我做过许多次,放心交给我吧。"楚狂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又在衣服上一擦,"你既是此处最高行政长官,还望你赋予我临时任教权,确立我们之间的聘雇关系,这样既方便我在此处活动,又能帮助你的山寨提高综合军事能力,双赢。" 荏九已心觉无力,无法开口。 "时间匆忙,我得先去制定明日的训练计划,我先回房了。" "慢……慢走……" 荏九看着楚狂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进入了荏九给他安排的那个房间里,然后关上了门,阻隔了荏九不甘的眼神…… 第一次勾引男人,完败…… 这晚,荏九咬着破笔头坐在自己房间里苦思冥想了半天,也在纸上画画写写,最后还是将纸一揉,扔在旁边,一拍桌子,顺道把脚往凳子上一放:"就该强上!"她得出了最终结论。 不过现在难就难在怎么上啊,对方看似跟个小白花似的一捏就软,但其实是条扎手的荆棘,让人无从下嘴。 不然下点药吧……荏九眸光一亮,大剂量来个一两罐什么的。此计可行,荏九连忙在纸上写上了大大的一个"药"字。她转念又一想,回头完了事定不能让对方看出是她坑了他,她还得摆出弱不禁风生不如死的样子让对方愧疚愧疚,激发出对方的责任心才好,于是她又提笔落下一个大大的"装"字。 可那么容易就让对方把自己娶了,难免成亲之后他对自己不上心,老人都说好事多磨,荏九便又肃容写下了"折腾"二字。好了,最终两人历经千辛万苦坚定彼此真心在夕阳西下的崖上执手相看泪眼,许下山盟海誓,携手共度余生…… 荏九激动难耐拍桌感慨:"好戏!" 这一声大喊惹得屋外的大黄汪汪叫了两声,大黄声音隐没之后,深夜更显寂静。 荏九撇了撇嘴,把这张纸拿砚台压好,而后乖乖睡觉去了。 翌日,荏九还在做梦,梦里声音吵杂,好似是她终于成了亲,鞭炮噼里啪啦的炸着,她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喜庆红袍,满脸得意的去迎娶自己的相公…… "嘭!"木门被猛的撞开,"九爷!你抢来的男人疯了!" "他敢疯!"荏九径直从c黄上翻身坐起。一头青丝凌乱,油光渗了满面,声音尚还沙哑,但目光已经晶亮,她瞪着土匪甲,"怎么了!" "那男人带了个奇怪面具要杀大白和大黄,我们拦也拦不住啊,他手里拿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砰砰砰的蓝光乱闪,都打碎好多物什啦!" 荏九抹了一把脸上的油,穿鞋披衣:"我去看看。" 一出门,山寨里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大黄和大白跑得快,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别人家散养着的鸡鸭到处乱蹿,满山寨的人急着赶自家鸡鸭回窝,还有几只大肥猪跑不动,只顾哼哼叫着。 楚狂穿着一身不知什么布料制成的衣裳,带了个像头盔一样的面具,把整个脑袋都罩在了里面,他手里拿着昨天那个黑糊糊的武器,对准一只大肥猪好似在准备打死它。猪的主人一脸惊恐,拖着自家猪往圈里走,奈何那懒猪走得极慢,眼瞅着就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了,忽然间,楚狂抬起的手臂猛的被人抱住,楚狂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放下手,避开来人的触碰。 "干什么?" "这是我该问的吧!"荏九大声指责,"你这是要掀了我家寨子么!" 楚狂这副面具是透明的,荏九能清清楚楚看见他的表情,只见他皱着眉头,似有些不耐的解释:"非人形生物携带过多致命病菌,太过危险,理当予以毁灭。这是联盟共识。自今日起我要提高你方综合军事能力,而不在有致命威胁的地方训练更是生存常识,请让开,不要妨碍清场工作。" "听不懂,"荏九在他絮絮叨叨的时候就不客气的cha话进去,"寨子里的畜生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她敲了敲他头上的罩子,"把这东西取了,咱俩商量下别的事。" 楚狂眉头皱得更紧:"无知是杀手,你们迟早会被这些非人形生物所害。" "啊是吗。"荏九退后两步,手往后一比划,"你看看谁被这些家禽害了。" 寨里的人都护着各自家禽,目光戒备中又带着几分害怕的将楚狂盯着。 楚狂接触到他们的眼神,微微一愣,脑海里不由的闪过几个零星的片段,是比这灼人百倍的光芒之下,他一身是血的站着,十米开外围着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窃窃而语,他们眸带含冷光,他们对他指指点点……那么多人,却没有谁与他站在同一方,他孤立无援…… "看清楚了吗,大家都好好的。"荏九的脸再次凑近他,挡住了后面所有人的眼神,她一边鼓捣着要摘掉楚狂的面具,一边嘀咕,"哪有那么多危险,如果这些畜生能害人,我早死了一百次了,看在它们被吓成这样的份上,对它们仁慈一点吧。另外……你这面具到底怎么戴的?" 楚狂抬手,在衣服与头盔连接处按下了一个按钮,只听"哧"的一声,正逢荏九一个用力,头盔"啵"的一声被她拔了下来。 呼吸到空气中生物的味道明显让楚狂有些不习惯,他皱了眉头,吩咐荏九:"让武装人员到宽阔处集合,今日要对他们宣布我们所达成的契约,以及未来几日他们所要完成的训练。" "我就是来和你商量这事的呢。"荏九抱着他的头盔不撒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目光清亮的看着他,"你看,你现在的目的是找回那个蛋是吧。"楚狂凝神听她说,"你训练我山寨里的人只是为了有个理由呆在这里,让你方便行事对吧?" 楚狂否决:"不,也算是感谢你们让我待在这里养伤的。非我自夸,经过我系统培训,你们的军事能力至少能提高五个档次。" 得到这么个不卑不亢的回答让荏九一愣,怔愣之后,她点头学着用他的语气与他商量:"好的,那么我现在有个办法既有利于你找蛋,又有利于你行事,还有利于你报恩,你看怎么样?" 楚狂转身立正,正眼看她,显然是被荏九勾起了兴趣:"说来听听。" 荏九拿食指指着自己:"我啊,你训练我就行了!"她掰着手指细数,"你看,你训练我,帮我强身健体,是报恩,你和我建立了那什么约的关系,有利于你行事,最重要的是,你不是要我时刻陪在你身边么,到时候咱俩训练出默契了,你去找蛋的时候不是方便很多!" 另外,还不用打扰寨子里其他人的生活,更是方便我上你。一箭五只鸟啊!还有更好的事么! 当然最后这两点,荏九让它们烂在了肚子里。 楚狂稍一沉凝,点头:"可。"有了决策,楚狂的执行力自是不必说的,他当即便吩咐道,"等我换完衣服,你寻一处僻静的地方,我们一起过去。今日便开始训练。只是,你确定不要提升你家寨子的整体攻防……" "不要不要,我先陪你去换衣服吧!"荏九亮着眼便去拽楚狂的胳膊,但又一次被对方干净漂亮的避开:"不用陪,你先把自己打理好。"言罢楚狂回了房间,甩上木门,阻隔了荏九才亮晃晃的目光。 "土匪甲!"荏九扯开嗓子喊,"快下山帮我买工具!九爷我急!" ☆、第六章 后山,林间。女子粗喘的声音尤为突出:"咱……咱们歇会……歇会儿?" "没必要。"男人声音理智而清晰。 两个身影在树林间快速跑过,踩过地上的枯叶留下一蹿"沙沙"声。楚狂领先荏九半个身子,他气息都没变过。反观荏九,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好似下一口气就快要提不上来似的:"我们……这么……呼呼,这么跑是为了什么?" "令则行,禁则止,是基本素质。"楚狂正色答道,"通过昨日相处,我判定,阁下欠缺服从上级指令的意识,与我之间没有默契。考虑到任务难度,这几日,你无需学习其他,主要练习协同作战能力及服从上级军官指令的意识。" 总的来说……就是在教她怎么不给他添乱是吧……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项,但相信我,这几日训练会使你终身受益。"楚狂声色坚定:"接下来,按照我的指令行事。跳。" 言罢他首先向上一跃,跳过横倒在路上的枯木,荏九反应不及,眼看便要撞上,但好在她身体灵活,一抬脚踏上枯木,勉强跃过,踉跄了两步,又跌跌撞撞的跟上楚狂。楚狂斜眼瞥她:"身体素质不错,大脑反应太慢。" 这是在骂她笨吗! 荏九握拳,还没来得及发作,忽听楚狂又道:"俯!" 荏九学着楚狂的动作慌忙弯腰,但跑过那处荏九回头一看:"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为什么……要俯身躲?" 楚狂没答话,荏九忽觉鼻头一痒,揉了两下,看见自己手里抓了几根极细的蛛丝,荏九愕然,难道……他们刚才是在躲这几根蛛丝?在这样跑的过程当中,他还能看见这几根蛛丝?荏九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便是这几分惊讶,让荏九越发坚定了要把这男人弄到手的决心,这种稀有货,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左侧身。" 念头更是坚定,荏九配合起来便更是努力,不管楚狂说什么她都尽量做到,以求让人刮目相看。 "右侧身" "匍匐前进。" "前空翻!" "后空翻两周!" "侧空翻两周接三百六十度旋转落体!" "这他妈是什么!" 荏九成功的拿左脚绊了右脚,就地一滚,以脸着地,摔得灰头土脸,她从土里拔|出脸,连气也没顾得上喘了,大怒:"你要玩死大爷对么!" "不。"不知什么时候楚狂已经停了下来,目带三分钦佩的看着荏九,"我只是好奇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不是……要上他……荏九真想在这里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荏九忍下一腔邪火,翻身坐起,拍了拍自己满脸的土:"不跑了,我要歇会儿。" 楚狂点头:"第一天应当劳逸结合,批准休息。" 这家伙真把自己当老大了。荏九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这样不好,一定得给他掰过来,要让他知道,他应该是在下面的那一个。荏九清了清嗓子,动脑子寻了个说法道:"你说是咱们两人去抢官府是吧?" "并非抢,我只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重点不在这儿。"荏九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是我们两个人对吧,既然这样,这个什么服从什么的,也应该是双向的吧。" 楚狂皱眉:"你想拥有支配战斗的权力?"不等荏九点头,楚狂径直拒绝,"不行,不管从战力数值战术设置战场勘探的任何角度来说,我的经验与实力远高于你,你没有支配我的权力及能力。且无论大小战场,掌握最终指挥权的只能有一人,否则会导致战场一片混乱,这是联盟共识。" 荏九已经稍稍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这条路走不通,她便换了一种说法:"好吧,咱们这样说,默契这种东西应该是双向的吧,你这样训练呢,我是对你有了默契,但你对我没有默契啊,所以我觉得,你也该适当的被我训练一下。" 楚狂摸着下巴沉吟:"这样说逻辑确实没有问题。"他点头,"好,我同意你的提议。" 荏九面色一喜:"好,那这样,咱们把刚才做的事反过来做一遍啊,我说,你做,听好我的命令啊。" 楚狂立时面色一肃,立正站好。 "跳跃!" "左侧身!" 楚狂动作利落,反应灵敏,便是不用训练也比荏九快上不少,那比例完美的身板看得荏九咽了口唾沫,垂涎下令:"扑过来!" 楚狂顿住。 "你扑过来!" 楚狂蹙眉,荏九着急:"你扑过来呀!杵那儿干嘛!" "此动作无必要。"楚狂正色,"不用训练。" 荏九咬紧牙关,扶额忍耐了半晌,笑着抬起头:"你假设一下!你假设现在一只利箭唰的从我背后射来,但是我又没有看见,这种时候你是不是要扑向我救下我呢!所以,来,扑过来,压到我。快。"她冲楚狂招手。 楚狂不偏不倚的望着她:"情景假设不成立。"楚狂比出手指,"第一,如果是你被动接受救援,我们之间不需要默契配合,由我主动便好,所以不用训练。第二,在上述情况中,扑倒队友是极不合理的,若要救人,推开最好。第三,即便是毫无装备的情况下,我与你的战力比是千比一,即,我战力远高于你,如果实战之中,非要有一人受伤,我希望是你。如此,持有战力基本保持不变,可确保战场利益最大化。"他说得面不改色毫不愧疚。 荏九忍得两只拳头拽得死紧,被他平静无波的声音气得七窍生烟,抱着自己的头一阵狠挠,最后终是忍下了一腔快炸开的怒火,挤出了笑脸,一拍屁股站起来:"好的咱们去吃饭吧。" 荏九发誓,她从未给予谁有这么大的忍耐度,偏偏在她做出这么大的让步的时候,楚狂还不知死活一般皱着眉头上下看了荏九一眼:"能量尚未消耗至临界值,不需补充,训练继续。" 荏九"嚯"的站起身来,甩手便走:"不练了,我要吃饭。" 楚狂眸光一凝,探手便将她手腕拽住,荏九还没来得及诧异的回头看他,忽而被楚狂反手一拧,将胳膊扣在后背:"痛痛痛!"荏九连声叫痛,楚狂遏制着她的动作,冷声道:"军事训练中可以提出意见但不可违逆上级,介于你方才表现,剥夺你休息权利,继续训练。" 荏九此时饶是气得七窍生烟也反抗不过楚狂,当即换了战术,嘴一撇大哭出声:"手断啦!手断了啊!欺负人啊!" 楚狂过去接触的基本都是男人,偶尔有几个女军官也是极为隐忍克制的人,便是敌人对手也有几分骨气,他几时见过别人哭成这副德性,当即一愣,松了手,便见荏九就地一坐,抱着手打滚不起:"手断了!没良心啊!好歹也算你救命恩人你小子就这样祸害我啊!" 楚狂眉头紧皱,见荏九哭个不停,蹲下身寻了个空隙将荏九手腕一拽,本还在哭闹的荏九愣了一瞬,往后一挣,红着眼瞪她:"你作甚?想毁尸灭迹掩盖你忘恩负义的行径么?" 楚狂没理她,沉声道:"扫描骨骼。" "扫描骨骼开始。"死板的女声突然出现。荏九骇得倒抽一口冷气,四处张望,忽见楚狂眸中绿光一闪,将她手腕扫了一遍,僵直的女声一字一句的道:"骨骼扫描完毕,伤势断定:轻微脱臼。不需手术指导,不需fèng合指导,请军官自行处理。" 楚狂眉头稍展:"只是脱臼。" 荏九一惊:"哎呦亲娘叻,我真受伤啦!"荏九忙要探看自己的手腕,却被楚狂止住动作:"咬紧牙。"他下了一个短促的命令,荏九下意识的将牙一咬,只听"咔"的一声,荏九脸色一白,但也只痛了那一瞬,接下来不管楚狂怎么握着她的手活动她的手腕,荏九也没觉得疼痛了,她惊奇的睁大眼,心里嘀咕着,这精致的男人还能当大夫使啊! 正好寨子里缺个大夫…… 楚狂与荏九十指相扣,他轻轻转动她的手腕,仔细检查着,他无意伤害她,只是荏九自己挣扎得太厉害了……但不管怎么说,伤了人始终是他的过错。他正专注之时,忽觉一个黑影迎面罩来,但速度不快,威胁性不大,而他手上不得空,便下意识的一偏脑袋,那黑影跟着往前一凑,软软的唇畔触碰在他脸颊上,狠狠的"啵"了一口。 楚狂手上没放,只是冷眼看着偷袭得逞的荏九舔着嘴唇得意的笑。 楚狂眉头一皱:"第一,唾液是传播疾病最多的途径之一,你未经消毒,请不要再以这种方式触碰我。第二……"他直勾勾的望着荏九的眼睛,不避讳也没有太多感情:"不要勾引我。这会让我很困扰,望配合。" 还没看到他困扰的表情真是可惜……荏九想着,于是便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那就麻烦你困扰一下。我是铁了心会勾引你到成为我的相公为止的。" 楚狂沉默,看着荏九甩了甩手腕,然后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的回去吃饭去了,他半跪于地,隔了半晌,倏尔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唇边有声遏制不住的轻叹——这星球的人实在太难应付。 ☆、第七章 荏九做好了晚饭,打开土匪甲买来的X药,犹豫着不知道要放到哪个盘子里,正适时楚狂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荏九一着急,手一抖,一包药全部倒在了一盘菜上面,荏九呆怔了一瞬,耳朵听到楚狂的脚步声已经走到了背后,她慌忙把油纸一揉,塞进怀里。 "你这一下午是去哪儿了啊?"荏九娇笑着问,脸上的笑容因为拉扯得太快而有些不自然,楚狂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不动声色道,"因阁下不配合训练,所以下午的行程我进行了修改,将此处地势勘探了一番。" "哦,看得怎么样啊?"荏九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楚狂在桌子那边坐下。 "就贵星球的武力水平来说,此据点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是个好地方,但却不能因此疏忽防守。在此山西面,是一片榆木林,敌人极易借由树木遮挡攻上山来,阁下对此处并没有防守安排,此乃大疏忽,我建议今晚便派遣人手,守卫此地……" 这寨子安扎在此处不知多少年了,从荏九爷爷那辈儿起就没有被攻打过,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还来管他们,楚狂这话荏九听了便听了,嗯嗯的点头应了两声,拿筷子将下了药的那盘菜搅和了两下,放到楚狂跟前:"我才炒好的菜呢,吃点热乎的。" 楚狂看了那盘被荏九翻搅过的青菜一眼,随即自衣服口袋里摸出了昨天那个盒子,拿出一粒药丸,吞下:"昨日已经说过,我不需要你们的食物,不过你的好意我领了,多谢。"说完这话,他又立即接着刚才的话道,"西面防守疏漏的地方还望阁下尽快遣人看守,这并非我危言……" "好的好的。"荏九含糊应了,但目光却始终落在他放白色药丸的盒子上面,"你……一直把这东西随身带着吗?" 见她根本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楚狂有些无奈,但这毕竟是他方的军事部署,不相信他也是可以理解的。楚狂暂时放下了这个提议,端正的答道:"这是储备用粮,是军官在联盟星球统辖之外的星球迫降时必需用品,保证能量补给,必需随身携带。" "哦。"荏九点了点头,"那就是说,有了这东西,你就不用吃我们这里的食物是吧?" "没错。" 荏九默了一瞬:"水呢?你总要喝吧。" "当然。" 荏九大喜:"好!我见你今天一天没喝水了吧,我去给你倒点茶过来。"她起身便要往外走,楚狂却将她叫了回来:"不用麻烦。"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管状物,打开其中一头,然后舀了一勺荏九煮的豆芽汤倒进管状物中,盖上盖子,晃了两下,然后打开拧开另一头的盖子便见那盖子里的是一杯清澈的水,哪还有刚才豆芽汤的模样。楚狂将这杯干净的水一饮而尽。 荏九翻着死鱼眼看他:"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水质净化器,提取液体中的氢氧化物重组为单纯的水分子,净化所有的其他元素,保证军官在外作战时饮用水的干净清洁。" 虽然荏九听不大懂,但是她大概明白了……现在这个精致男青年是油盐不进的对吧…… 荏九抱着头痛苦的一阵揉,忽然,她眸光一亮,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呼吸的空气和我们呼吸的空气应该是一样的吧?" 楚狂点头。 荏九拍桌子就笑开了:"好!好!" 要勾引男人害怕没有办法,吃的喝的不行,你总要吸气把,还好土匪甲聪明,带了点助情的香料回来,她还不信这样都还不中招。荏九胡乱扒了两口饭,道:"这天气蚊虫多吧,今天我给你点一些驱蚊的药物。" 楚狂不疑有他,点头道谢,末了又道:"白日没有训练完毕,趁着夜色未深,将今日下午的补完。" 荏九眸光一亮,眼珠子一转:"好啊!不过我这里还要刷碗,回头我把香料给你,你自己先拿去把屋子熏一熏。"熏完了天就黑了,训练完了正好就将事办了吧。荏九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待她刷了碗,楚狂也将屋子熏了一遍,还十分贴心的将荏九的屋子熏了熏,荏九十分满意,这样甚好,不管哪个房间都方便办事了。最主要的是,香料是楚狂拿着去熏的呀!被熏得最多的是这个男人啊! 荏九已经在心里笑开了。 可待到晚上都快训练完了,楚狂神色也没见有哪点不对,荏九有些按耐不住的问:"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有没有哪点不对劲?或者是心里挠心挠肝的不舒坦?" 楚狂摇头:"空气质量优,湿度,温度适宜人体需求,并无不适。" 荏九失落的望他。 "差不多该休息了。"楚狂以手扶肩,微微躬身,即便是行礼也那么干脆利落,半分不拖泥带水,"阁下晚安。" 楚狂回房,关上门,油灯却还亮着,荏九在他门口蹲了大半夜,里面任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是她自己被屋里残留的香味诱惑得心烦气躁,出去洗了好几次冷水脸才冷静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楚狂惊醒,时间比他平时起c黄的时间晚了小半个时辰,这对于楚狂来说可不是常有的事。昨夜……他好似睡得意外的沉呢。他初略洗漱了一番,推门出去便听见荏九在寨子里大喊:"给大爷我站住!" 阳光铺洒而下,寨子里干活的男人女人脸上都笑着,目光跟着荏九的身影追。 "土匪甲!你他妈给爷买的什么假药!钱还回来!" 荏九追着她的属下,被唤为土匪甲那人被追得东躲西藏,苦不堪言:"天地良心!我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骗你九爷啊!要是假药也是药铺老板卖我的假药,九爷你追我作甚!" 荏九顺手抓了把土便往土匪甲身上砸:"你还给我废话!我让你狡辩!我让你狡辩!" 看热闹的人们哈哈大笑。有人喊道:"小九儿事儿又没办成,正在气头上呢,甲,你就让九爷打打出出气呗。"看样子是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场景。 楚狂微怔的看着这副场景,没有纪律,没有章法,明明是在吵闹追打,但却出离的让人感到宁静,就像是阳光晒暖了被子被人拍出"噗噗"的声音,让人心莫名的祥和安宁。 楚狂一时有些但呆了去。 直到不知是谁唤了荏九一声,荏九抬头,气喘吁吁的望向站在房门口的楚狂,她顿住脚步,招手道:"哎,今日山下镇上赶集,你要不要去看看?"荏九如是对他说。 大家都将他望着,楚狂愣了一瞬,随即立正站好:"按照规划,今日……"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等楚狂说完,荏九已跑到他跟前,一把拽了他的手腕,拖着他便往山下走,"不就去赶赶集嘛,耽误得了多少时间,走吧走吧。我也好久没下山了,回头再陪你去看看官府周围的地形。" 楚狂不是个容易改变计划的人,但今天他就这么轻易的改变了计划,也那么轻易的让荏九握住了手腕,一起走出了老远。 楚狂不肯换下他那身神秘的黑衣,荏九没法,找了件驼色的披风给他系上,又把披风的帽子给他戴上,叮嘱道:"我们这里呢,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罪犯,没谁剔头,所以你千万不可以让别人看见你的头发知道吗?" 楚狂郑重的点头:"了解。" 下了山,离支梁镇越近,人便越来越多,沿途挑着鸡提着鸭拎着大白鹅的人也越来越多,楚狂被大帽子遮住的脸色便越发阴沉。 "这些生物都该予以人道毁灭。"进了镇子,在热闹非凡的集市上,楚狂脸色冷硬,连走路的姿势也微微有些不自然起来,"阁下为何不提前告知我此处是非人型生物聚集场合,遗漏重要军情,就联盟律法可判流放……" 楚狂的声音不大,在吵闹的环境中更像是一个人在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荏九急着想去药铺找卖假药的老板算账,一时也懒得顾忌楚狂扭捏的心情,拽了他的手掌,十指相扣,紧紧牵住:"人多,跟紧我。" 楚狂的目光箭一般落在相扣的手上:"恕我直言,你未经……" "我知道,我没有消毒,不该碰你,可你不是带着手套吗?"荏九头也没回,"而且现在人这么多,回头走散了不是更麻烦!你能不能别像个女人一样矫情。" 楚狂沉思片刻,隐忍的闭上嘴,任由另一个人的温度通过手套传到他的肌肤上。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联盟军拥有最先进的武器,战场上根本不会有与人身体接触的机会,即便是死也会死在自己的战机里。而在非战时状态中,一群和他一样的军官,谁想不通了会用这样的姿态触碰别人…… 楚狂这方正想着,走在前面的荏九忽然被人撞得往后一退,楚狂下意识的将她扶了一把,但见一个灰衣人快速的从两人身边穿过。 荏九心里还在为楚狂这一扶而心花怒放,忽觉后背一阵风,转过头人影儿就没了,荏九一呆,只听人群外有一个男人凄惨一叫:"大侠饶命!钱袋还你!" 荏九拨开人群跑过去,但见楚狂把一灰衣男子摁在地上,将那人的手掌花一样拧着,疼得一个大男人哭爹喊娘的叫唤,而楚狂另一只手还十分闲适的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摁住,看来是把荏九的嘱咐记得清楚。 虽然这场面有些混乱,但荏九还是不适宜的为楚狂这飒慡的身姿倾倒了一阵,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压别的男人也压得那么好看! 楚狂用眼神瞟了荏九一眼,道:"你的钱袋。" 荏九这才看见小偷另一只手上竟拽了一个她无比眼熟的绣花荷包:"混账东西!"荏九大怒,"竟然偷到爷头上来了!信不信我将你送官去!" 当然,荏九这话只是说着玩玩,支梁镇合着隔壁的小合乡、大合乡同纳为支梁县的范围,这是个人口不多的小县城,县令也是个墨水不多的县令,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刘县令也没指望着升官,成年正事不干,就知道收刮民脂民膏,和他那一群亲戚一同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过。 荏九住在山上虽没怎么受过压迫,但这些事情倒还是知晓的。此时吼着要把他送官,不过是听到他的外乡口音,成心吓他一吓罢了。 "哎呦……姑奶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家里还有一个孩子等着吃饭,我实在没法了……" 荏九打开钱袋,数了数里面的铜钱,没少,她心里虽气但也没法,摆了摆手说算了。楚狂却没放手,他看了荏九一眼,正经道:"必须移送警务机构对其施以惩戒,他虽有苦衷但这并不是被律法原谅的理由。" 荏九一撇嘴,把楚狂拽起来:"大家都不容易。而且你把他送官,官府不一定会管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走吧。" 楚狂一默,扭头看见那男子泪眼婆娑的将他望着,楚狂一叹:"毫无制度,真是黑暗的星球。" 放了小偷,荏九拉着楚狂往前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恍然回神:"啊!难道说你刚才是在保护我哎!" 楚狂点头:"当然的,你我现属同盟关系,且你身中有我的识别器,我强迫你待在身边,自然也有保护你的义务。" 荏九感动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抛弃更不能放下的爱,啊!多么动人心魄的感情!" "不,你想多了……" 没听楚狂多说,荏九抬头看见了药铺子,把楚狂往药店门口一放,安抚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在这儿等一会儿,待我与药店老板理论了之后就出来,别乱跑了啊。"不等他答应,荏九便迈大步进了药店。 楚狂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前面街角有哭喊声传来,他眉头微蹙,回头望了一眼,这方荏九正和老板吵得厉害,但怎么看也是荏九要翻进柜台里剁了别人的架势,楚狂稍一斟酌,抬脚去了另一方。 ☆、第八章 待荏九脸红脖子粗的与药铺老板理论完之后,心满意足的拿了退回来的钱与一包据说药效极好的X药走出店铺,楚狂早没了身影,荏九在门口转了一圈,这才注意到了前面街角传来的女人哭声。 她转头一看,在那方人群外围瞅见了披着驼色披风的楚狂,荏九将药贴身藏好,几步跑上前去,拍了拍楚狂的肩:"走吧,咱们不是还要去县衙周围看看么?" 楚狂皱着眉头没动。 荏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人群中央站着两拨人,或说站着一拨人,趴着一拨人,站着那一拨人荏九谈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是县令家的公子,人称混世刘,是个赖利头酒糟鼻的瘦猴,他与他那帮酒ròu朋友大爷一样抖着脚道:"快快,愿赌服输啊,让小娘子快与咱们公子走了,省得在这儿杵着让乡里乡亲看笑话!" 而趴着那拨人……荏九一挑眉:"嘿!"了一声。 趴在地上的相公是个清秀精致的青年,而在支梁镇上的青年,鲜少有没被荏九染指过的人物。此青年正是前段时间,在楚狂出现之前,荏九逼婚而未成的秀才相公,当初他不堪荏九折rǔ,悬白绦于梁上,以死明志不肯入赘到她山寨里,荏九被他闹得无奈,只好作罢,还为此狠伤了一阵心。没想到今日再见,这秀才相公竟还是一副苍白着脸,像是快要气死了的模样, 荏九想,大概因为秀才都是一群有气节没钱的家伙,所以都比较气大一些吧。 她目光又往秀才旁边一转,看见了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两人哭成一片,中年妇女痛诉:"老妇几时与几位爷打过赌!老妇便是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卖女儿啊!我女儿与张秀才两情相悦,前些日子已经拜过堂成过亲,我怎会把她卖了啊!" "就是你打的赌!啊!你看看,这字据都有呢,你自己一字字写上去的,愿以亲生女儿王氏作赔!" "老妇冤枉!老妇大字不识一个!如何给公子写字据啊!况且我女儿并非王氏!我女儿姓杨啊!" 混世刘转头看了眼拿字据的那人,踢了他一脚:"怎么办事的!"那人挠了挠头,拿笔舔了舔,当场在王字上面上叉改了个杨字:"喏,这下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快随咱们公子走。" 这明目张胆的欺人行径惹得周围霎时一片嘈杂。秀才相公更是气得喘不过气来,抱着杨氏小女,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模样。 荏九见他如此拼命护别人的样子,又想到了当初在她面前,秀才拼命保护他自己的样子,荏九一时有些不适时宜的感慨。 "这张秀才也当真倒霉,先前没娶媳妇儿时,是他自己被山上的女土匪看上了,险些被抢去做压寨相公,好不容易磨得女土匪没了兴趣放过他了……"旁边的人议论着,楚狂不咸不淡的瞥了荏九一眼,荏九摸了摸鼻子觉得有几分赫然,"这才成亲没几天,他新婚媳妇又被混世刘看上了,真是命运多舛的一家人。" 荏九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辩解道:"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啊。"她一琢磨觉得这意味不对,又补充道,"谁年轻的时候没被几个人渣爱过……"楚狂侧目,荏九一缩脑袋,"好吧先前我是做得过了些,可那不是没遇见你吗,现在你出现了,会保护我啦,我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去抢男人了!" "第一,保护你仅是现阶段我的义务,不要多想。第二,阁下之前说,贵星球的官府不管事对么?" 荏九点头:"在支梁县里边可以这样说吧,而且这人。"荏九指了指混世刘,"他就是县令的儿子,强抢民女的事他都是做惯了的,他老子要管早管了,还由得他一次又一次的抢?" 两人说话间,混世刘那一帮人已经动上手了,两人过来架住张秀才,把他拖开,一人架住老妇人把她摁在一边,任由老妇人挣扎哭喊至声音嘶哑,混世刘亲自上阵拽住了小姑娘的手。 "你们丧尽天良!你们没有王法!"张秀才翻来覆去叫喊着这两句话。 当初他被荏九抢的时候,嘴里翻来覆去也是这两句话。换个角度来看,荏九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事是有点不大人道,但她从来不抢有妇之夫啊!人家都成双成对了还给拆开,这混世刘当真比她混账了不止百倍。 小姑娘不停挣扎,混世刘火了,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径直把小姑娘打晕过去。张秀才呼吸滞了一瞬,接着更加声嘶力竭的大喊:"你们丧尽天良!你们没有王法!"语至最后都有些走调。 荏九也看得是心血潮|涌。她头上七个姐姐,嫁得有好有坏,但日子也都将就过,唯独她大姐,嫁了个对她动辄打骂的男人,每次回娘家来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点伤,父母看了心疼,但大姐是个认命的人,次次都不肯让父母给她出头,结果生了第二个孩子后,心情郁卒,在月子里生了场病,人就无声无息的去了。 荏九每每想起温婉的大姐都觉得心疼,更是对打骂女人的男人恨得心痒。今天见了这一幕,与自己的回忆一关联,荏九霎时有点忍不住火了,这方撸了袖子便要往前冲,忽听身旁有"咔嚓"的金属摩擦的响动。 她往旁边一看,楚狂手里竟已拿出了那个黑糊糊的能'隔山打牛'的金属武器。 荏九眨了眨眼,有些愣神,抬头一看,帽子掩盖之下的楚狂面容肃静:"因贵星球制度混乱,正义不行,请恕旭日舰队上一级军官楚狂采用非常时作战手段。" 楚狂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扯了根细绳过来,绕着他额头绑了一圈,把帽子紧紧绑在他脑袋上,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没忘了荏九的叮嘱……但是,正痴痴看着他的荏九不得不承认,把帽子和脑袋绑一起这种造型实在是丑得太有想象力了…… 显然楚狂并不在乎外貌这种东西,仍旧严肃而冷酷道:"我将对其暴力制服。" 荏九忽然想到那天,从他这黑色武器里面射出来的光,把她桌上的茶壶和一个木制几案打成了灰烬,她稍稍代入了一下这光打到人身上的场景,登时虎躯一震,忙将他手臂紧紧抓住:"使不得!"她道,"揍他出气是一回事,出人命就是另外一回事啦!" 回头县令要是知道把他儿子杀成一团灰的人是她寨子里的,那他们山寨还要不要过安生日子了…… "此武器对有机物伤害不大。"楚狂说罢,见荏九还是摇头,他一琢磨,也对,这星球的人连他的识别器也能消化了,指不定他们有什么区别于其他人形生物的特点,保险起见,还是不要用生物识别性武器的好。他将武器收好,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一双手套,往手上一戴,指关节处是黑黝黝的鳞甲,"等敌方倒下之后,你扶年轻女人,在前面带路,找个人少安静又方便出镇的地方,我会带着另外两人跟上。" "等……" 没等荏九说完,楚狂缓步迈出,踏向人群中央,一袭披风随风一扬,竟在这一霎给荏九一种孤胆英雄的感觉。 可此时楚狂还是成不了孤胆英雄的,因为对方实在脓包得太不成气候。 "喂!小子作甚!"看见楚狂走出去,混世刘背后闲着的那人走上前来,大爷一样的伸手要来推他,"没爷们忙着么?找死啊!" 楚狂眼神都没斜一下,拽住他送上门来的手臂,只听"咔"的一声响,本还嚣张的大爷瞬间疼成了孙子,往地上一蜷,哀哀痛嚎。所有人皆被楚狂这一招惊得愣住,连张秀才也忘了继续痛诉对方的混账行径。 荏九最早回过神来,一声助威的大喊:"好个分筋错骨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围观众一时学着荏九的话扬声称赞,混世刘脸色铁青:"你是什么货色!敢来坏爷的……"话音未落,楚狂两步走到他跟前,动作不快,招式也并非传闻中的那些大侠一样飘逸灵动,他只是简单的抬手,挥拳,指关节上看起来就十分坚硬的鳞甲与混世刘的颧骨相接。 "嘭!" 一声闷响,混世刘被一拳揍出一丈远,仰面躺在地上,鼻血横流,脚尖抽搐,没了动静。 众人拍手叫好,想是楚狂这干净利落的一拳给他们出了不少憋在心里的怨气。 但荏九一反常态的沉默了下来,她细细想着,混世刘人是混账了一些,但亏他父亲下本钱交得好,自小请了不少江湖有名的师父来教他,就武功来说,混世刘也算是支梁县这一片难得的好手。刚才楚狂那一拳看起来明明那么容易躲过,混世刘却动也没动一下就生生挨了揍…… 其实这个精致的男人内心住着一头猛兽吧…… 不动声色就能食ròu吞骨。 楚狂把救下来的女子往荏九这方一推,侧身一转,两步便迈到老妇人跟前,擒住老妇人的家伙登时脸色一青,撒腿要跑,楚狂拽了他的衣领,轻而易举的将他拉回,一个过肩摔,以最质朴简单的招数又打晕了一个。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抓住张秀才的两个人身上。 不等他动,两人也不管同伴了,喊着"刁民闹事!"就跑了。 楚狂将老妇人背上,一手拎上张秀才,给荏九使了个眼神,荏九心领神会,把那年轻女子往肩上一扛,向着出镇的方向跑去。 一路奔至荒郊外,直到确定对方不会那么快追上来之后,荏九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楚狂跟在她身后,背了一个拎了一个,但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把人放下之后,在老妇人的千恩万谢中,cha|了句一本正经的话:"贵星球制度欠缺,我此次虽救了你们,但却不能一直救你们,还望诸位耐心等候,若有朝一日联盟军能登陆此星球,必会照拂三位,但在黑暗的时间里,三位需尽量远离此地,断绝与此地亲友所有通讯,以免被他方侦查……" 荏九在这空当里总算缓过气儿来,把楚狂往旁边一推,顶着老妇人困惑的目光解释道:"他是说,反正现在已经得罪混世刘啦,他那混账老子肯定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所以不要回家,现在拾辍拾辍就上路走吧,去别的地方生活,别在这儿耗着了。" 张秀才指着荏九的脸,诧异的哑言了好一阵:"你你……你……" 荏九摸了摸鼻子:"看了今天这一茬我才觉得以前挺对不起你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啦,我现在的目标是他。"荏九在怀里摸了摸,掏出自己的钱袋子,打开捡了点钱出来,但想了想,又把钱放进去,将整个钱袋子塞到张秀才手里,"拿去用吧,你们现在回不了家,一家三口要赶路花销肯定不少,这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罪钱好了。" 楚狂瞥了荏九一眼,荏九见张秀才拿着钱傻乎乎的看她,她一咬牙,生生把那钱塞到了张秀才的衣兜里:"拿去用!"楚狂看出来了,她其实很舍不得…… "好歹我也抢过你,你就不用和我客气了。" 张秀才抱拳对荏九深深一拜:"小生张涛,谢寨主大恩。若日后再有机会相见,张涛定衔糙结环以报!" 荏九抽着嘴角笑。 楚狂估计了一下时间,道:"诸位需日夜兼程。即刻出发,不能再耽搁了。" 张涛携媳妇于丈母娘对两人一拜,转身离开。 荏九遥望他们的背影,看着张涛小心翼翼的扶着他那小媳妇,不知怎么搞的,忽然扬声问道:"哎!当时我那么抢你!你是不是恨我啊!你为什么宁死也不入赘啊!" 前面的人脚步一踉跄,琢磨了许久才转过头来,挺直背脊道:"寨主,张涛是穷酸秀才,别的没了,就剩气节,所以当初不是恨寨主,只是恨强取豪夺这种手段。"他道,"结发为夫妻是缘分,相公不是靠抢的!望寨主听张涛一言,若寨主肯温婉半分,场面或许会有所不同。" ☆、第九章 "寨主,张涛是穷酸秀才,别的没了,就剩气节,所以当初不是恨寨主,只是恨强取豪夺这种手段。结发为夫妻是缘分,相公不是靠抢的!望寨主听张涛一言,若寨主肯温婉半分,场面或许会有所不同。" 秀才有气节,不喜欢强取豪夺,而且不喜欢她的性子…… 荏九有些郁闷。 荏九与楚狂回山寨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辰,她绕着小道一边往上爬一边琢磨,嘴里不停的泛着嘀咕,偏偏楚狂定力极好,全当什么也没听见,最终,还是荏九先忍不住,斟酌着开口问道:"你……要气节吗?" 楚狂侧眸看了她一下,见她神色间带着三分期冀,三分探究,还有满满的小心翼翼,就像他一个回答不好,她就会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一样。楚狂一斟酌,觉得暂时不能正面回答,于是开口道: "词语意味不明,请解释清楚。" "这个怎么解释。"荏九琢磨了一番,"那打个比方吧,比如说你现在很饿,快要饿死了,但是只有你很讨厌的敌人手里面有食物,你会去找他要过来吗?" 楚狂想也没想便道:"此情况有两个变量,第一,我去要了他会不会给。第二,他给了会不会在食物里投毒。一共可有三种情况,即不会给,给了但投毒与给了但没投毒,理想情况是第三种,但考虑先行前提是'讨厌的敌人',这种背景设定下,第三种情况存在的概率几乎为零,你这个假设没有现实基础,不成立。" 荏九咬牙:"你就当他成立!你就当你敌人傻了!只要你去要,他就给你没毒的食物!你去不去要。" 楚狂不能理解的看着她:"碰上这么傻的敌人,难道不该杀了他,然后把他的食物全部抢过来吗?" "……"荏九有点无力,"你还可以更卑鄙点么……" 沉默的向前走了一段路,荏九突然回过神来:"照你刚才的回答来说,如果有那种情况,你肯定回去找对方要食物的吧。" "如果是理想情况的话……" "没气节!"荏九断定,又自言自语道,"照刚才那个回答,杀人取货这种事情不就是强取豪夺么,看来你也是不介意这种手段的。" 楚狂不知荏九在嘀咕什么,但听字面意思还是理解的,他点头承认:"紧急必要的情况下,采取相应暴力手段是必须的。" 荏九觉得自己的人生确实到了紧急且必要的情况。她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温柔贤淑的?热情奔放的?还是娇柔可怜的?" 楚狂细思片刻:"看得顺眼的。" "……"荏九抹了把脸,凑脑袋过去,"那你看我呢?我看我你觉得顺眼么?" 她靠得太近,夕阳的光照得她一张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一双漆黑的眼瞳里却闪耀着极为动人的光,像是在浩淼的宇宙里回望森龙星系时所看见的光。楚狂一时有些失神,脑子里突然想起了片刻之前,当她听到那个秀才说希望她温婉一点时,那黯淡了一瞬的神色。 楚狂不是个拥有太多感情的人,身为在职军官,也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的情绪。但在此刻,他稍稍动了点恻隐之心,虽然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动的这个叫'恻隐之心'。 "目前为止,阁下尚未作出令我无法忍受之举动。" 荏九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那你到底是看我顺眼还是不顺眼呢?" "没有不顺眼。" 那就是顺眼的意思吧。 荏九了悟,一时又有些按耐不住的感动,没错啊,她要找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啊,精致的面容,强悍的内心,不会太在乎什么气节,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能接受她强取豪夺的手段,最重要的是,他看她顺眼啊,不会要求她去刻意改变成什么温婉贤淑娇羞可人的模样!虽然她可以装成那个样子,但过日子还是要用真面目来过是不,偶尔装是夫妻|情|趣,天天装就是闲着欠收拾了。 这个男人简直条条都符合她的审美和要求啊! 那么谁能告诉荏九,现在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给这男人下X药…… 荏九暗下决心,今晚必须得手。 山鸟归家飞过这方头顶,叫得欢快祥和。 支梁镇中,县衙里,混世刘在老大夫给他上药的时候叫得凄惨无比,县令一身肥膘,气得直抖,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群刁民!越来越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 与一屋子战战兢兢的人不同,一名黑衣蒙面人坐在上座,微带蔑视的瞅了混世刘一眼,道:"贵公子可有看见伤你那人是何模样?" "啊!"混世刘疼得叫了一声,又想了许久,才道,"那人面容倒是俊俏,带着帽子,还用绳子把帽子绑在头上,我……我隐约看见他好像是短发!爹啊,咱们府衙的大牢里是不是放了什么混账东西出去啊!" 刘县令皱眉:"没有啊!" 上座的黑衣人端着茶杯,目光沉敛,倏尔,他将茶杯一放:"白石神器自那支梁山上山寨里拖回时,确定从最开始其中便无人?" 刘县令摇头:"那群土匪说神器在他们后山砸了个洞,他们没敢去探究,官差将白石神器拖出来时便是那副模样。里面约莫是没人。" 黑衣人皱眉:"可有搜索山寨,进行确认?" "这……这倒是没有……" "哼!"黑衣人将茶杯往地上一掷,清脆的碎裂声惊得屋中人一片寂静,连混世刘也忘了哀嚎。刘县令更是吓得满头冷汗只往下流,"大人……大人莫气,下官,下官再着人前去确认一下就是……" "确认?"黑衣人拍案而起,"先前你都干什么去了?此事要是出了疏漏,我定要端了你项上人头!" 刘县令往地上一跪,瑟瑟发抖。黑衣人微一沉凝,"先不要打糙惊蛇,容我从京城调人手过来……"刘县令忙道,"下官,下官愿为大人解忧,大人有什么事,下官吩咐人去做就是,不劳大人千里调兵……" "你做?"那人冷冷一笑,"只怕你的人做不到,要屠那个寨子,现在怕是没那么容易。" 听到'屠'这个字,刘县令诧异的望了那人一眼,那人又道:"你现在只需派人将府衙地室中的白石神器秘密护送入京,不得有半点闪失,知道了吗?" 刘县令唯唯诺诺的应承:"知道了知道了。"荏九与楚狂快要回到寨子时,隔着小半里路的距离楚狂鼻子动了动,倏尔蹙眉,将荏九一拦,略带些紧张道:"有生化武器的味道。" 他如是说着,荏九伸着脖子左右嗅了嗅,恰好一阵凉风自山上吹下,荏九恍然大悟:"我这熊记性!都忘了今天是吃ròu的日子了!你这鼻子可真好使,比我还先闻到ròu味道。"荏九眼珠子一转,"回头我给你挑块最大最好的ròu吃。" 楚狂一怔,有些傻了:"吃……什么?" 荏九小步往前跑:"吃ròu啊,快来!" 踏进寨子里,寨中央的平地上已架起高高的木头,点上了明晃晃的篝火,将夜照得通亮。男人们围着一簇最大的篝火坐着,高声畅谈,痛饮浊酒,女人们三五成群的坐在一些小火堆旁边,手里拿着的是香喷喷的烤ròu,或是喂给孩子吃点或是细细品味着。 ròu对于山寨里的人来说是奢侈品,一月能吃只能吃到一次,且只有在赶大集的今天才能从山下买到足够分量的猪ròu回来与大家分享,是以寨子里有个自然而成的节日,在每月支梁镇上赶大集的这个日子里,山寨里的民众们都会在晚上聚集起来,将或是买来的ròu,或是自家屯着的ròu拿出来与左邻右舍分享,顺道喝个酒聊个天,增进彼此感情,平时有什么不愉快的,也都趁着着个机会说说,在美味的帮助下化解矛盾。 被楚狂吓得已经两天没现身的大白此刻也出现了,流着口水在人群里蹿来蹿去,偶尔得到块人家吃剩的骨头,便高兴得和大黄一样嗷嗷乱叫。 看见荏九,大白刁了块骨头就跑到她身边来,一双眼睛闪着幽绿幽绿的光把她望着,吐着舌头摇着尾巴,邀功似的把骨头放到荏九脚背上。荏九摸了摸它的头,有些感慨:"让大黄养你到底是对是错啊……这骨头我不吃,你用吧,啊,口水都涂满了。" "不能理解。"一个闷闷的声响从背后传来。 荏九转过头,看见楚狂戴着一个夸张的头盔,罩着整个脑袋,神情极为严肃的说,"饲养非人型生物的同时又要食用他们的尸体,这个星球智慧生物的逻辑真是匪夷所思。" "尸体……你能别用这么诡异的词语吗?"荏九撇了撇嘴:"另外,赚钱是为了花钱,种了豆子是为了吃豆子,养了动物当然也要吃它们的ròu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还有,你那么大个头盔平时到底是装在哪里的……" 楚狂望向荏九脚边还在吐舌头的大白时,眼神里瞬间充满了同情。 他摇头以示他暂时无法理解这样的信息。 在森龙星系,他们的食物有三种,一是高浓度压缩之后制成的营养丸,提供热量与饱腹感,多半作为军用。二是硬质泡沫食物,比起营养,它更注重的是对咬肌及牙齿的锻炼与保养,第三种是流质食物,是日常所用,形态不一,有浓有淡,可注射可饮用,也有不同口感和味道。在楚狂心目中食物就该是那个样子。 ròu? 就古籍记载,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说,人型生物在远古早期也会食用这种东西,但照理来说,在已经进化到现阶段的宇宙来说,仍在食用已经死亡的脂肪组织及肌ròu组织和部分骨骼的高度智慧生物的存在概率几乎为零。 但是…… 楚狂扫了一圈这个山寨,人人嘴里都在"咔擦咯吱嘣嘣"的嚼巴着,一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荏九身上,她趁他刚才沉思的片刻,不知从哪里拿了两根鸡爪子过来,一只递给他,一只塞进了她自己的嘴里: "噶嘣咯吱咯吱……你吃不吃?" 她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把这个断裂掉的禽类的残肢吃掉了…… 楚狂当场便如被雷劈坏了脑子一样僵住。这用最先进的科技制作的抗辐射抗高热抗高压的头盔也抗不住着迎面而来的视觉冲击——将非人形生物不经消毒的杀死并分尸,烹煮烧烤之后以咬肌带动下颌骨运动,以门牙固定尸体再以大牙做摩擦运动将尸体骨ròu碾碎后吞咽…… 这过程……实在太过刺激…… "别!别过来!" 破天荒的,上一级军官的楚狂往后退了一步,颤抖了嗓音。他抬手,阻止荏九靠近他。 荏九把药抹在了鸡爪子上啊!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走开! "来嘛,尝一点,这爪子又不会活过来挠你。" 就是因为死了还要把它吃下肚子才更吓人不是吗!这个女人的逻辑怎么老是出现这么严重的偏差!是非观是偏移得有多厉害! ☆、第十章 "不要靠近我!"楚狂说着这话,但却有点色厉内荏的模样。 而他这副模样却不知是触动了荏九搭在哪根神经上的占有欲,她抹了把口水,只想扑上去将他也咬上一咬尝尝滋味。 看着荏九步步紧逼,楚狂如临大敌,眼神越发凛冽:"最后一次警告,不要再靠近我一寸……" 荏九一脚踏上前,不知更靠近了他多少个一寸。楚狂面色一白,但见被烤得黄黄的鸡爪魔鬼一样抓过来,楚狂身上隐藏的那个女声再次出现:"心律跳动频率达到警戒状态,建议军官采取相应手段,建议军官采取相应手段!" 楚狂额上汗水滴落,他牙关一咬,手在身后一掏,金属摩擦的声音一闪而过,只见他手执银白色武器,武器之上光华流转,但听"咻"的一声,一束红色的光芒激|射而来,极为准确的击打在鸡爪子上,连给荏九反应的时间也没有,那鸡爪子"嘭"的一声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荏九愣住:"发生了什么?" 楚狂长舒一口气:"已将目标销毁为分子状态,警戒等级可暂时降低。" 荏九不可思议的瞪他:"你居然把我好心给你的ròu销毁了!"站在荏九身边的大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觉得自己主人受欺负了,它虽然有些怵楚狂,但此时还是鼓足了勇气对楚狂龇出牙,汪汪一吼。荏九踹了大白一脚,让它走开,就怕楚狂也"咻"的一下将大白给销毁了,"你知道一个鸡只有两只爪子么!能吃一个容易吗!" 楚狂瞥了龇牙咧嘴的大白一眼,皱眉:"你们的观念需要改变,那不是食物。"他说得一本正经,"是生化武器。" 荏九更觉莫名其妙:"吃下它,它难道会在你肚子里活过来生小鸡吗!然后把你啄得肠穿肚烂的爬出来?" 楚狂脸色更是凝重:"不排除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故的概率。" "相信这种事会发生的人才更骇人听闻吧!" 楚狂默了一会儿:"抱歉,我认为在此事上咱们暂时无法沟通,恕我先行告退。"言罢他转身回屋,荏九抽了抽嘴角,想反正药铺老板给的药还多,干脆下次再找机会吧。心里这个念头还没闪完,但见身边的大白电一样的冲了出去,对准楚狂的后背就扑了上去,其势凶猛俨然是日后万兽之王的典范,但因着现在万兽之王还小,只堪堪挠向楚狂的裤腰带。 楚狂反应也不慢,早在大白扑上去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掏出了那银白色的武器,对准大白的脑袋,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荏九一声大喊:"别杀它!" 楚狂眉头微蹙,手上武器刻意偏了个角度,一发已经储蓄好的攻击擦过大白的尾巴,烧掉了它尾巴尖上的白毛,径直落在荏九脚边,没入土地,只听土地里传来许多声细小的爆破声,是不幸遭殃的虫蚁折腾出了生命最后的动静,声音静默后,荏九静静淌了一身冷汗……她差点就被这么莫名其妙的销毁了啊,连烟也没冒一股的…… 而在楚狂那方,一击漏掉之后,大白已扑在了楚狂身上,因着方才那一击楚狂已经偏了重心,是以大白极容易的就将他摁倒在地,往楚狂身上一趴,兽性本能驱使下,大白的张嘴就去咬楚狂的脖子!庆幸的是楚狂现在脑袋上套着一个透明的头盔,颈项处连接着衣领,而他那身衣服好似也十分坚韧,大白怎么咬也不得要领。 荏九本还有些担心,怕大白真将楚狂给咬死了,但见此情景,她索性抱了手在一旁看戏一样看着头盔里面楚狂已近死白的脸色。让这个男人历练一下也是不错的。荏九如是想着。 又咬又舔又挠的鼓捣了许久,大白见罩住楚狂的头盔半分也没有损坏,有些茫然的回头望荏九,像是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而显然大白身下的男人比它更加不知所措,握着武器的那只手关节用力到泛白。 荏九估摸着,若是再这样下去,楚狂大概会失控也说不定,她两步上前,提起大白的前爪,将它抱住:"好了好了,没你的事儿了,一边儿玩去。"大白不服气,喉咙里还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荏九抽了抽它的脑袋,小声嘀咕,"我男人都要给你吓哭了你还想怎样,走开!"她将它放下,还大喊了一声,"大黄!" 听见这个名字,大白尾巴一夹,立即灰溜溜的跑了。 楚狂还仰躺在地上没动,荏九蹲下来看他:"我把它赶走啦,起来吧。"楚狂这才动了动,他伸手要去取头盔,但是动作却蓦地一顿,荏九见他脸色更难看,挑眉问,"又怎么了?" "头盔……"他额上冷汗渗出,"沾满该生物唾液,不能判定其有无侵蚀性……" 荏九一叹:"就这方面来说,你胆子还真小呢。" "无知。"楚狂声色平淡,但脸色实在苍白,"星际间人型生物与非人型生物之间为争夺生存空间而发生的战斗完全超出你所有的认知,它们的身体就是凶恶的生化武器,若没有外部防护与之接触无异于自杀……"话没说完,荏九拿手抹了抹他头盔上大白残留的口水,然后像上次一样在他脑袋旁边的按钮上轻轻一按,"啵"的一声拔下了他的头盔。 "是吗,你看我的手烂掉了吗。" 楚狂静静的看了荏九的手掌一会儿,然后默默的站起身退后三步,"三日之内请不要靠近我周身一丈。" 荏九撇嘴,这种事是你能说了算的吗……而且……"你身上有些东西不是要接触我才能用吗?" 楚狂默了一瞬,极为隐忍着闭上眼,半晌后道:"前日我巡查周遭环境时看到后山半山腰上似乎有个湖泊,其中水质清澈,理当是活水,但因树木遮掩不知如何到达该湖,能否请阁下为我带带路,我急需彻底清洁,而你,应当与我一起,接受清水沐浴。" "洗澡啊……"荏九意味不明的拖了很长的尾音,"共浴啊!好啊,当然好啊!" 洗澡不是要脱光了来嘛,共浴当然是面对面的啊!这自然是极好的。 湖光映月色,小溪流水叮叮咚咚的流进小湖之中,又从另外一边溢出去,在小有落差的巨石上形成一道小瀑布,一处小景,在秋月红叶相映衬之下,自成绝色。 是个办事的好地方! 荏九为美景所动,本欲吟首诗词来让楚狂刮目相看,顺道应应景,但想来想去脑子里也只有'好美啊'三个字,肚中无墨水,荏九只好作罢。 其实就算她吟出了诗,楚狂大概也不会当一回事,他从衣服里摸出了一根细管,小心翼翼的在水里一探:"水质检测。" "水质检测开始,微生物检测启动,矿物质调查开始……"女声没有感情的说着,"水质检测完毕,三等饮用水级别。" 楚狂颇有些意外和惊喜:"水质倒是不错。" 荏九已经习惯了那莫名其妙的女声的存在,反正这男人身上奇怪的东西已经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她当即便开始扒衣服要往水里跳了,"你鼓捣完了吗?完了咱们就赶紧办事……赶紧沐浴吧!" 楚狂点头,也不管荏九在做什么,他抬腿便跨进了冰凉的湖水里。一直往下走,直到水深及腰,他在水里扎了个马步,将脖子以上部位露出水面,然后……不动了。 荏九扒衣服的手僵住:"你这是……沐浴?" "我在彻底清洁。" 荏九拧着脑袋看他:"这样能清洁什么东西?" "衣服。"楚狂不用看也猜到荏九正用一副无知的脸看着他,他闭着眼睛淡淡道,"这是扛压抗菌防水防火携带十倍储存功能的军用制服,不管沾染上再污秽的东西,只需以大量清水冲洗就能变干净。" 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衣服…… 所以说,他之所以能从兜里摸出那么多绵绵不绝的武器,是因为衣服比看起来更能多装十倍的东西?而且还不会被任何东西弄脏,只要冲一冲就好?难怪被大白舔过之后,他只紧张他的头盔呢…… 但现在不是琢磨衣服的时候,荏九指了指已经脱掉外衣的自己:"所以我呢?我该怎么办?你是让我来听你炫耀衣服的是么?" 楚狂眼皮也没动一下:"我刚才说了,我彻底清洁,而阁下需要沐浴。" 荏九咬牙:"所以,你是说,让我脱光了在你面前洗澡?还只是单纯的洗澡?" 楚狂默了一会儿,这下终于皱着眉头睁开了眼:"你介意脱衣服?" 荏九气愤:"我介意!"她一把把外衣扔到地上,"我当然介意!你以为爷是当着谁的面都可以脱衣服的吗!我再怎么糙也是个女人啊!是完全的女人啊!" 楚狂怔了一瞬,"对不起,我忘了。" 荏九:"……" 楚狂琢磨了一会儿,点头决定道:"那就别脱光了,就这样下来吧,请记住,尽量离我一丈远。另外,此湖最深处达两丈,请注意不要离案太远,超过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救不了你。" 荏九一撇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在楚狂愣住的时间里,她从水下穿到楚狂跟前,几乎是贴着楚狂的鼻子从水下蹭了出来,她勾引他: "小看人!九爷我可是打小就在这湖里活蹦乱跳,就没呛过一口水!" 如果这也算勾引人的话…… 楚狂面无表情的推开水鬼一样的荏九,抹了把脸:"很好,你可以离我更远点了。"荏九没动,她直勾勾的盯着他:"如果刚才你的意思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应该是不会凫水对吧。" 楚狂也不掩饰,点头承认:"没错。" 在身体锻炼方面几乎没有什么缺陷的人竟然不会凫水?这对荏九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喜讯! 她咧嘴一笑,双手放在楚狂肩头,她脚掌贴着湖底软土站着,因着楚狂现在是扎马步的状态,所以她倒还比楚狂要高一个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楚狂正色看她。荏九笑得更加明媚:"叫做,扑倒与被扑倒!"言罢,她手上使力,脚下给楚狂使了个绊子,意图让楚狂摔倒在水里然后任她调戏,但哪想她用了吃奶的力气楚狂还是一动不动的扎着马步冷眼看她: "愚蠢,以你的力量推倒我的概率几乎为零……"话音未落,荏九因为太过用力,另一只蹬在湖底软泥里的脚蓦地一滑,她一声短呼,在楚狂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一张脸"啪"的摔在楚狂脸上,牙齿都撞在了一起,血腥味瞬时在两人唇畔之间蔓延。 血……腥味? 楚狂脸色'唰'的一白,心底陡然大乱,他浑身一松,荏九压着他一同往水里栽去,冰凉的水没顶而过,楚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护饮血液,这是…… 立了结、婚、的、契、约、啊! ☆、第十一章 温暖的躯体紧紧抱着他,有个软软的东西贴在他的唇畔上,血腥的味道和血液极淡的色彩在映着月光的透明湖水里飘散。 楚狂没有看覆在自己身上的这人,而是望着被盈盈波光弯折了的月光,它们被分化成了道道动人的光,如剜ròu利刃,刀刀扎中他的心窝……楚狂像死鱼一样被漫天利剑乱捅一通,然后任由自己慢慢向湖底沉去,他眼神空洞颓败。他忽然想起了在很久之前,不知在哪个星球的古书典里看过的一句话—— 如果真有那所谓的命运之神,代我擒住他的衣襟,大声质问,为什么要让我遇见她?为什么,让我寂静如死的生命,突然喧嚣?为什么,让我灵魂如炙烤般痛苦?啊!得不到的她! 从来没有哪一段抽象文字能让楚狂在回忆起来的时候感到如此惊心动魄,当然,除了最后一句。 荏九栽进水里的那一刹那其实是有点慌乱的,但被荏九撞破嘴唇并且被推倒的楚狂实在淡定,连挣扎也没挣扎一下,乖乖的就顺着力道往湖里沉去,不会凫水的人都如此坦然,于是荏九便也坦然了,她抱着楚狂,紧紧的不松手,嘴唇也死死的贴在他的嘴唇上,她做了她所认知的亲吻的所有步骤,就等着小白花一样的男人憋不住气,一脸通红的推开她,手忙脚乱的爬上岸,然后抱着胸,嘤嘤泣道:"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既然如此,你就得对我负责。" 她想的极为美好,咧嘴一笑,凉凉的湖水钻进嘴里,她扭过头,将钻到嘴里的水吐出去。 待她再回过头时,看到的却不是小白花一样的男人,而是开始翻白眼的男人。 荏九大惊,将他衣领一拖,脚一蹬,两人脑袋瞬间便冒出了水面。 楚狂已经晕了过去,荏九连拖带拽的把他拖上岸,楚狂像死了一样在岸边挺尸,荏九拍了拍他的脸,快疯了:"你不是吧,这就玩死了,你不应该啊!" 她把楚狂的脸都拍红了对方也没有反应,荏九一急,挠了挠头,一拳就揍在了楚狂的肚子上,楚狂痉挛一般吐出一口水来,荏九见有效,又狠狠揍了他几拳。 "咳……别……"楚狂醒了,但没止住攻势的荏九又打了他一拳,"唔!别叫醒我。"他闷声忍了,扭过头去,不看荏九,"告诉我这是梦。" 让军官楚狂说出这种逃避现实的话,实在是奇迹。但显然,荏九并没感觉到这个奇迹的存在,她声色如常,甚至如常得残忍,她又拍了拍他的脸,让他保持清醒,并强制性的让楚狂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别被水灌迷糊了啊!这怎么能是做梦呢,你刚才被我推倒啦,咱们意外的亲了小嘴,我嘴里还有你的血腥味呢,你也有对吧,快清醒清醒!这是现实啊!" 楚狂脸色灰败,像快要死过去了一样。 "真被水灌傻了吗……"荏九伸手摸他脑袋。 楚狂静静躺了很久,终于认命一样坐起身来:"有一件事,我必须与阁下交代。" 荏九悻悻然的收回了手:"你说。" "方才,我们互相饮了彼此的血。" 荏九咂巴了一下嘴:"对啊。" 楚狂神色意味不明,仿似要用尽全力忍耐住心底喷涌而出的不甘和委屈。他隐忍了许久,终于强迫自己冷静开口道:"我隶属于旭日舰队,但我同时也是森龙星系自然人,服从星际法律,遵守森龙星系道德品性及风俗习惯约束。"荏九点头,楚狂略有些艰难道,"方才,我们互饮活血,在森龙星系的风俗里,即是成亲结婚的契约缔结仪式。这本只是一个风俗,经过时代演变,它变成了正式缔结婚姻契约的象征。不管森龙星系的自然人在何地,但凡与对方互饮活血,信号便会通过识别器发送至联盟网络,计入个人档案,若要解除契约,需得进入星际法庭公证处进行公证并立下相离合同,才算是正式解除双方法律关系。" 荏九眨眼:"可你的识别器不在你那儿。" "没错,在你这儿。" 所以,就传送信号的效果是一样的…… 荏九静静的看了神色凝重的楚狂许久,忽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难!难道!咱们现在就已经成了传说中的夫妻!" 被大声说出的这个事实让楚狂脸色更加灰败。 他是旭日舰队的上一级军官,在楚狂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中,他只希望自己的人生拥有一次婚姻。找一个合适的人,履行这一生中应该履行的契约。没错,他把两个人的关系看做是契约,像是自己与军队的契约一样。结婚生子成立家庭,然后保护他们,对楚狂来说,这是一种的责任感与使命感的体现。 但即便是楚狂,即便婚姻对他来说只是人生中的一段任务,楚狂还是不想与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异星食ròu女性缔结这样的契约! 从ròu体上,楚狂想自己无法接受她。 另一方面,楚狂是个比较死脑筋的人,有计划就按计划去做,有规矩就按规矩来办,他觉得自己生活也应该这样,方方正正,规规矩矩,事实上,在来到这个星球之前,他的生活也确实一直是那样,让他安心满意又充实。 但是碰见荏九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这个女人喜欢打破常规,不按规矩办事,她的人生就像一只小孩手中的画笔,不知道下一笔会画出什么样的弧度,活得兵荒马乱又肆意妄为,简直让人……不能理解。 所以,在心理上,楚狂也是不接受荏九的。他想他们完全是两种人格的典型代表。 但是,他们现在确实变成了夫妻,至少在星际法律层面上是这样的…… 楚狂忍不住头痛:"在婚姻之中,我希望对待对方如同对待组织一样忠诚,虽然你我是不明不白缔结的契约,但在契约关系中,我会对阁下坦诚相告。"他极为严肃,"我不欲与阁下发生X关系,且,因为契约是意外缔结而成,所以我想请阁下在助我找到飞行器之后,与我一同回森龙星系将离婚契约公证办理了,以便各自以后嫁娶无碍。" 荏九听罢,想也没想就说:"先前我没告诉你我要抢你做相公吗?好不容易老天爷给了我这么个开头,让咱们省了多少事直接成亲了,你还让我放了你,你做梦去吧,我要拖你一辈子的。" 于是楚狂脸色更白了几分。 洗了一通澡,两人都湿淋淋的回去,荏九一脸畅快,楚狂满脸颓败,这场景似乎让寨里的人懂得了什么,大家笑得暧昧而和谐。 荏九一脸堆着笑,与他们挨个打了招呼,却也没把事情声张,她觉得应该趁今晚把是实事儿办了,在她看来,这才是确定关系的终极体现。 入水前荏九曾把外衣脱了,里面的X药还好好的保存着,她看着楚狂那身打扮,已经心生一计,哥们似的拍了拍楚狂的肩,惊醒了仿似在梦游中的某高级军官。楚狂灰败的眸子里印出了荏九的脸,她一双眼睛像是把漫天繁星集合起来了一样,熠熠生辉,在楚狂心里投下了更深的阴暗面。 楚狂挣扎:"解除契约吧,我严肃并坚持要求。" 荏九摆了摆手:"那都不重要。"她忽略楚狂越发恍惚的神情,"咱们还是得下山去找你的飞行器的是吧。"荏九道,"你今天披着披风戴帽子揍了县令儿子,他们肯定都把你记着呢,下次去咱们可不能这样打扮了。"她说得一本正经,楚狂便也稍稍把心里这桩重事往旁边放了放,认真听她说话,"我去找人要身干净衣服,今晚先拿给你试试,有哪里不合身的地方我帮你改。" 楚狂斟酌了一番:"没问题,不过贴身衣物要进行消毒处理,这里并没有消毒设施,另外,请一定给我至少十倍储藏功能的衣服,这样才能保证所有物品能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荏九摆手:"没有消毒也不会有什么十倍储藏,衣服只能遮羞和保暖,别的你想想就是了,先回去等我吧,找到衣服我就回来。" 楚狂还要说话,荏九已经走远,他唯有默默忍了下来,默默望了望闪烁着群星的漆黑夜空,默默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好想回去……" 荏九从壮实的土匪乙那里找了件宽大的衣袍回来,这衣服楚狂穿起来肯定大了,不过没关系,荏九就是希望宽松一点,多好扒下来啊,临进门前,她还把衣服的腰带抽了,藏在怀里。 适时楚狂正坐在自己屋子里鼓捣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武器,荏九看着他桌子上的那一堆或黑或白的金属物件,感叹:"你到底在衣服里藏了多少东西。" 楚狂淡定道:"这里是五分之一。" 荏九一撇嘴,把衣服递给他:"你去屏风后面换吧,脱了的衣服递给我,我帮你收拾好。" 没有异议,楚狂去了屏风后面,没一会儿就把他那身黑衣服脱了下来递给荏九,荏九从屏风侧面接过衣服,假正经的往屏风后面扫了一眼,重点部位被土匪乙的衣服挡住,但这并不妨碍荏九欣赏到他比例完美且有力的身体,荏九咽了口唾沫,急急忙忙退开两步,捂住心口……清新了太久,这画面对她来说实在太刺激了。 不过心灵的暂时满足并没让荏九停下脚步,她把楚狂的衣服在c黄上铺开,想了一下,他上次好像是从衣服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来的那吃一颗顶一天的白色药丸,荏九找了一会儿,从里面摸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身上带着楚狂的识别器,有的东西一碰到她就发出"嘀嘀"的声音。荏九手忙脚乱的又把东西往里面塞。 楚狂在屏风后面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衣服里的东西掉出来了,我帮你捡回去。" 打发了楚狂,荏九更着急的找起来,她脑袋里拼命回忆着那个盒子的形状,忽然之间,便拿到了一个白色的盒子,一打开,里面果然是楚狂吃的那种药丸。 "这衣服大了。"楚狂在屏风后面说着。 "成成,你先穿好,出来我给你改。"她抖着手摸出白色药粉,往盒子里面倒了一点点,她记得老板和她说过,此物药效极强,不能多放,一次最多倒小米那么大小的一点。荏九正在琢磨着小米大小到底是多少,楚狂的声音又从屏风后卖弄传来,"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这句话吓得荏九手一抖,一整包药粉全部倒进了盒子里。 "你是不是把腰带藏起来了?"楚狂在屏风后面说着。 原来他说的是这事啊!但为什么先不讲明白,看把她吓得!荏九看着盒子里的药粉静默着,这不知有多少粒小米了啊……每粒药丸上都沾上了X药了吧……那岂不是以后楚狂每天吃药丸的时候都…… 荏九愣住,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反正这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快把腰带给我。" "啊……哦……好好。"荏九拿着白色的盒子晃了晃,争取让每颗药都沾上药粉,把盒子放回了楚狂的口袋之前,她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的白色药丸沾上白色细粉配着白色盒子不仔细研究根本就看不出来。楚狂是吃这个东西吃习惯了的人,应该不会在吃之前仔细观察吧…… 荏九想着,把盒子放了回去。 她把腰带递给楚狂,楚狂把系好裤子走出来,荏九上下看了他一眼:"这衣服真是哪儿都要改呢。改的时间大概比较长……"荏九若无其事道:"我现在有点饿了,去外面吃个饭再回来帮你改,现在有的人还在外面烤ròu,要我给你带点回来吗?" 楚狂想到吃ròu的场景就觉得浑身僵硬,他退了两步,走到c黄边,在衣服里摸出白色的盒子:"不用,我不需食用那些东西。" 荏九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手中的盒子,点了点头:"嗯,好,那你慢慢用,我先出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出门之前,荏九看见楚狂拿出一颗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真乖,她心想。于是去拿了只烧鸡,一边快速的解决了,一边蹲在门口静静的等动静。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里面的人一脸通红神志不清的冲出来,将她打横抱起,带回房里。 荏九吐了一地的鸡骨头,看着寨子里的人都收拾了篝火,散了场,楚狂还是没有冲出来。 荏九忍不住了,她推门进去,但见楚狂蜷着身子躺在c黄上,他脸朝里,荏九看不清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喂,你怎么样?"楚狂没动,走得越近,荏九听见了他粗重的呼吸声,她心里一阵欣喜,伸手抚上了他的手臂,"你还好吧?" 她翻过楚狂的身体,看见的却不是一张通红冒汗的脸,而是一脸死白死白淌着冷汗眉头紧皱的楚狂。 荏九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跟中毒一样?荏九心里发虚,不会吧,强力X药对楚狂来说是毒药? 她正慌乱之际,手腕一紧,是楚狂死死的攥着她:"你……"他直勾勾的盯着荏九,荏九被他看得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待我……" 荏九忙摆手:"我不是待你不好啊!我绝对没有待你不好的心思啊!你先放了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楚狂咬紧牙,仿似在忍耐巨大的痛苦:"带我……去卫生间……" ☆、第十二章 什么间?荏九呆住。 "排泄的场所!"楚狂几乎咬牙切齿的说着,"快……" 荏九再次愣了,那药铺老板拍胸脯保证的强效X药,原来……对楚狂来说竟然是强效泻药…… 你个卖假药的混账东西! 不让荏九多想其他,楚狂攥着她手腕的手收得更紧,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荏九忙道:"你先放开我,夜壶就放在c黄下面的,我给你提出来。你着急就先在这里……" "不……不能理解!"楚狂强忍着刀绞一样的腹痛道,"这明明睡觉的地方!怎么可以……"话没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更难看起来,"你是说,我这些天都在下面藏了夜壶的c黄上睡觉?"他有几分癫狂了。 荏九挠头:"有什么不对吗?" 楚狂下颌一阵抽紧,他几乎听到那个向来克制的自己在心底嘶喊,不对啊!很不对啊!排泄物里有多少病菌他们不知道吗!是多少传染病菌的生物生长源头他们不知道吗!为什么还能怎么淡定!为什么要这么理所当然的问他'有什么不对吗'! 有哪里是对的! 这个星球不正常啊!这些人都很不正常啊! 腹中绞痛又来,楚狂脸色发青,以强大的精神里克制着,"我要去外面……"他声音有点哆嗦,"其他的都别说,带我去……" 荏九几乎是扛着楚狂去了茅房,刚一走到门口,他下意识的在身上一摸,但发现他如今穿的是荏九给他找来的那身宽松衣物,他浑身一僵:"我的粒子隔离面罩在哪里……" 荏九虽然不理解他某些方面的执着,但这种情况下他都还能注意到那东西,想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荏九说:"应该在屋里吧,我去帮你拿。" 楚狂忍了一会儿,终是深吸一口气,拉开茅房的门,冲了进去,木门"吱呀"阖上,里面传来他似乎捏着鼻子的声音:"不用了。" 楚狂外出行军,从来便是只会有尿液排泄不会有粪便,因为高浓度营养丸会完全被身体吸收,变成营养和热量,不会产生残余物,当然没有排泄的必要。而如今,他在充满规划的人生中第一次意外的拉了肚子。 当他解决完第一次后,从沾满病菌的茅房里走出,他以为这可怕噩梦已经结束,但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上吐下泻的折腾了整整一晚。 卯时天亮,楚狂终于在荏九的搀扶下,挨着了属于自己的c黄,比起茅房,这个简陋却干燥温暖的c黄简直像个天堂。楚狂一声喟叹,侧身躺在上面。 肚子里那些喧嚣的声音总算安静下来,他眼下青影在窗外斜照进来的晨光中更加明显,唇无血色,几乎干裂。 荏九帮他盖好被子,隔一会儿问他一句:"还好吗?" 怎么会好…… "我认为我现在死亡概率为百分之七十。"楚狂沙哑着声音,"若我不幸牺牲,劳烦请阁下一定将我的衣物回收保管好,日后必定有我的队友前来向你索要遗物……" "你拉肚子虽然拉得有点恐怖,但怎么会这样死掉,现在交代遗言也太夸张了吧。" 楚狂一脸死灰:"凡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死或许并不是现在最坏的打算。"楚狂有些自言自语的念叨,"介于贵星球实在太过诡异,说不定我会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身体处处腐坏却无法自裁……若是那种情况,请阁下务必助我。" 这里到底是让他绝望成什么样…… 荏九咽了口唾沫,犹豫了半晌道:"抱歉,让你受这么大的罪……" 楚狂摇头:"并非阁下的过错。"他苍白着一张脸像往常一样严肃分析,"我猜测是这星球的大气中有某种我所无法检测出来的元素导致我的身体或是药物变质以酿成今日惨剧。目前数据无法精确采集,得不到确认,不过唯一能确认的是,我身体免疫能力最近有所下降,竟会被大气中的毒素侵入,另外,这也说明我近来对形势预估太过乐观,各方面预防不足,疏忽……" "不……跟这些都没关系。"荏九打断他的话,小心的瞥了他几眼,挠着头道,"其实就是我在你的药丸里下了药……那什么药。" 楚狂听罢这话,目光一停滞在荏九脸上,久久没有转动:"你是恨我先前杀了你们山寨一些非人型生物吗?"他皱眉,"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把那些东西当食物,我认为它们是威胁,我是在帮助你们。不知者无罪,阁下不该这么恨我。" "不是,那跟这事完全扯不上关系……你理解错了,我给你下的不是毒药,是X药。" 楚狂愣住,良久之后才困惑的问:"有什么意义?" 意义?办那种事还能有什么意义?荏九道:"确定关系,让咱们更亲密或者是一种占有的手段,大概有这些意义吧。" 楚狂摇头,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目光坚定的看着荏九道:"阁下对楚狂的期望是不现实及绝不可能实现的。"他严肃而认真的说着,"我是隶属于旭日舰队的上一级军官,服从组织与上级,不为任何私人所有,即便是拥有婚姻契约的人,也不可能占有我,这是其一。其二,我先前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与你的婚姻契约是意外缔结,我不想且不能与你发生关系,我们可以使互利合作的关系更加亲密,甚至在特定的某些关系上可以亲密,但绝不能涉及|性|关系。" "可是……" 楚狂打断她,继续说:"其三,即使你今日计谋成功,也只是今日的成功,对我以后的逻辑判断不造成任何影响。我敦促阁下他日与我去森龙星系解除婚姻契约一大半是为阁下着想,我只会在该星球执行一个短暂的任务,任务结束之后我就会离开,日后不会再与阁下有任何联系,所以拥有婚姻契约对阁下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束缚。因为在婚姻契约存在期间,阁下若与缔结契约的另一方之外的人发生关系,则血液中会带有一定灼痛感。" 这个倒是令荏九意外,她新奇的摸了摸自己的嘴。楚狂郑重道:"若你以后坚持不肯与我解除契约关系,我不会强求,但那对我们两人都将是一个令人遗憾的决定。最后……"楚狂喘了两口气,"我现在这模样,你下药……真的有意义吗?" 把楚狂给药成这样真的太出乎荏九的意料,她沉吟了一会儿,把楚狂的衣服拿过来,然后摸出他那装药丸的盒子,打开递给他看:"可是怎么办,你这盒子里的药,我都给洒上X药粉了。" 楚狂目光僵硬的看着盒子里的药丸,静默许久之后,轻轻问道:"阁下对我有多恨?" 荏九摊手:"我是真的爱你。" 新的一天,阳光从窗口暖暖的照进屋里,在狗吠与鸟鸣之后,躺坐在c黄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道:"介于阁下的不理智行为,营养丸不能继续食用,无其他补给,所以现在做临时计划变更。"楚狂盯着荏九,"持续饥饿状态下,我能保证三天高效执行力,今日身体过于虚弱,需要休息,明日我们需要迅速取回飞行器,因计划更变,拿到飞行器后我会即刻返回森龙星系,你若愿意配合我解除婚姻契约,那么明天取回飞行器后,便可与我同回森龙星系……" 荏九连忙摇头:"我不愿意。" "我猜到了。"楚狂毫不意外,声色平淡的继续道,"我会只身返回母星进行营养丸的补充,随后我会再次来到这里,继续我的任务。可到时候,我不保证还能遇见你。"楚狂凝肃的盯着荏九,"你听明白了吗?错过这次与我回森龙星系的机会,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且,永远解除不了婚姻契约,直至其中一方暴毙而亡。" 荏九不适时宜的偏离了重点:"为什么一定要是暴毙而亡?就不能安生的死去吗……" 楚狂没有理她:"阁下还要一意孤行吗?" 荏九想了一会儿,"明天再看吧,反正现在说也没用。"她活动了一下脖子,"伺候了你一晚上可累死我了,我得去吃个早饭然后回去睡一会儿。"她打着哈欠便出了门。 留楚狂一个人在房间里倚着c黄头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这种毫无计划毫无规律可循的行为真是令人切齿痛恨……" 令他痛恨的女人回了自己的房,仰头一躺,双眼一闭,呼哧呼哧睡着了。 太阳东升西落,眨眼便到了又是一日日薄西山,荏九在寨子里自己做了几个小菜准备吃饭,支梁山下,支梁镇中,有一小院里也升起了袅袅炊烟,荏九的姐姐想弟如往常一般做了饭菜等着在县衙当差的相公回来。 可今日左等右等,等到天上星星都挂出来了,自家相公还是没回,锅里的菜都来来回回热了好几遍了。终于,在夜渐深的时候,终于有人打着灯笼回了家来,想弟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便见相公吴林一脸苍白的匆匆进了家门。 想弟奇怪的看他,吴林急急将她拉回了屋,将房门反锁上,凑在想弟耳边,轻声道:"大事不好了,钦差大人查到咱们县来了,知道支梁山上有个土匪窝子,他和县令商量着要去剿匪呢!" 想弟一听,大惊失色:"我娘家寨子虽是做土匪这行当出身,可从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啊!大家近些年基本也都老实安分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剿?" "这个钦差好似很着急要立功,本来说是从京城掉人手来剿匪,结果他觉得半个月时间太长,又突然改时间了,径直从郡里调了兵过来,说是明日晚上就要上去剿匪啦!" 想弟脸色全然已白了:"这可怎么办!九妹还在山上,她还承了寨主的位置,到时候若真被抓了……岂、岂不是会被杀头?"她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告诉他们,让他们今天赶快跑。" "现在宵禁正严呢!你可不能出去!" "那我明日早上去。"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心急如焚,只盼能早早天亮。 鸡还没打鸣的时候楚狂与荏九就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去县衙了。楚狂穿上了自己那身黑色的衣服,把土匪乙宽松的衣物套在外面。头上那布条缠了几圈,一副要去干苦力活的模样。 荏九帮他理好了头上布条,拍了拍他肩:"好了,咱们趁着宵禁还没结束的时候进镇子里吧,这时候一晚上就要过去了,巡逻的官兵都懒惰着呢,咱们到了府衙,里面当差的人都还没来,县令那些仆从也还没醒,偷东西的最好时节。" 楚狂皱眉:"你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我有个姐姐嫁了个在县衙当差的相公,她回娘家的时候偶尔会提到她相公的工作。"她打量了楚狂的衣服几眼,"我说哪儿不对呢,原来是穿成了左衽。"她一边呢喃着,一边把楚狂双手抬起,把他腰带解了。 楚狂里面还穿了他那件贴身的黑衣,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且这些天,他也在不知不觉当中习惯了荏九的接触,包括她给他系腰带时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这种动作。 荏九给他穿好了衣服,领着他下山,潜入镇里,摸去了县衙,正在他们翻墙进了县衙中时,荏九的三姐急冲冲的出了镇子,往山寨走去。 ☆、第十三章 "你知道蛋在哪儿吗?" 翻墙进了县衙,荏九才想起了这个决定性的问题,先前一直忘了,是因为楚狂这一路都表现的太过自信,就好像他一出现,那颗巨大的蛋就会自己避开别人耳目,悄无声息的滚到他身边一样。 楚狂正色:"没问题,我的识别器与飞行器信号互通,识别器能将我的脑电波发送至飞行器并准确收到回复。"他说着,往他自己的眉心按去,"只要开启识别功……"手指离眉心一寸远的距离,楚狂僵住了。 他之前好像……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荏九在他一旁,眨巴着眼看他。 两人对视许久,楚狂默默把手指的方向一转,戳到了荏九眉心,肃容问:"你有什么感觉吗?" 荏九同样正色:"你如果一直往下戳的话,说不定我会有一点感觉。" 楚狂扶额:"是我疏忽,忘了识别器被你……"一声短暂的叹息之后,楚狂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这几天想自我了结的时候实在太多了,这一点点意外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儿,"计划变更,我们需要找一个敌方人员交待目标物储藏地。" 四周只闻秋虫轻鸣,荏九道:"我们不是选了一个没人出现的时候吗!上哪儿去找人?" 楚狂侧耳细听:"这边有响动,跟我来。" 摸黑踏入一个小院之中,走在后面的荏九听到楚狂说的'响动'霎时脸一红,慌忙拽住了楚狂的胳膊:"这……这种声音,你确定我们在这种时候进去不会太缺德?"喘息声伴随着c黄的吱呀响声,饶是胆大如荏九也不由得害了个羞,她素日嘴上说是说,可真落到实践上来,还是有点胆怯的。 "从声音上判断,男方是先前强抢有夫之妇的混账县令儿子,此处当是其私人房间,私闯民宅是重罪,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我与对方可称为战时敌对关系,可采取战时手段,为取重要情报,今天此举,不得判罪。"楚狂看了荏九一眼,"你所说的缺德,指代不明,从逻辑上无法令停我方获取情报的行动。" "不……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咱们这样闯进去会很尴尬……" "他们很尴尬?"楚狂摇头,"那只是敌方情绪,无法对我方造成实质伤害。"言罢,他没再说第二句,悄声行至房门边,一点声音也没发出,鬼一样潜进屋子里,荏九悄悄跟在后面,楚狂钻进里榻,撩起c黄边纱帘,那正全情投入的女人倒抽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发一个音,楚狂拽着混世刘的头发便将他提起,一记手刀砍在女人颈边,她翻了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楚狂将混世刘摁在大c黄另一边,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拿着武器抵着他脑门:"两件事,第一不许喊。"混世刘惊恐的睁着眼,连忙点头,"第二,告诉我从支梁山寨里面带来的白色圆形物体在县衙哪儿?" 楚狂松开他的嘴,混世刘抖着声音道:"早、早被运走了……前两天就连夜往京城送了……" 楚狂皱眉,沉默下来。 混世刘见他如此表情,登时吓得直哆嗦:"壮士,壮士!这不关我的事啊!要我们去拖回那个球的是钦差大人,要我们送走那个球的也是钦差大人,要我们杀了寨子里的人灭口的还是钦差大人,真不关……" "你说什么?" 在后面听着的荏九忽然窜上前来,挤开楚狂,一把掐住了混世刘脖子:"你刚才说什么?" 混世刘一呆:"是钦差大人。" "要灭什么口?" "那支梁山上的土匪寨子……" 荏九只觉浑身血液一凉,霎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转身就往屋子外面跑。楚狂想拉她也没拉得住,唯有按耐住心情,继续问:"你们的作战计划呢?" "我……我不知道啊。" 楚狂目光一狠,吓得混世刘径直尿了,"我真不知道,他们当时说的时候我没认真听啊!只、只隐约记得他们说要从西面上去……" "有多少人?时间呢?" "州郡大概调了三百多人过来。本、本来说的是明晚动手的……可是州郡调来的兵昨日便到了,钦差大人便又改了时间。这……现在这个时辰,大概已经上去了。" 楚狂不适时的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些人围在火堆边谈笑的场景,还有那天阳光之中众人荏九追逐土匪甲时的和乐,要被打破了吗……他面容一冷,劈手打晕了混世刘,转身出门,荏九已经跑不见了踪影,楚狂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浮躁,他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往日冷静。 此时伪装已无用,他索性脱掉了那身宽大的衣服,轻声道:"识别器追踪。" "识别器追踪开启。"女声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识别器目标确定,红外光线导航开启。" 楚狂右眼的瞳孔中仿似有许多字符飘过,接着他眼底映出了一抹红光,外人看不见,但是楚狂却能看见一束红色的光芒往前方延伸而去,穿过不知多少个砖墙直直的锁定在了荏九身上。 他顺着红光指引的方向纵身一跃,翻过围墙,往荏九那方而去。 荏九这边慌张跑出院子,还没出县衙,迎面撞上一个刚醒的仆从,仆从登时大声叫喊起来,三个护院冲了出来将荏九团团围住,正是心急如焚之际,身后的围墙上突然翻过来一个黑衣男人,像是从天而降的天兵,将荏九拦腰一抱,扛在肩头,手脚利落的摆平了三个护院,像动物一样迅速的爬上了另一侧的围墙,径直翻出了县衙。 里面的人看得呆住,回过神来追出大门,外面哪里还有人在。 楚狂扛着荏九跑了一长段路,颠得荏九险些没吐出来,连忙让楚狂将自己放了,正色的看着他道:"我这里有很倒霉的事发生了,所以我顾及不了你,你不要跟着我了,该走哪儿就走哪儿去……" "很好。"楚狂打断她,拽了她的手臂就往前疾步走,"通过刚才询问得知,敌方作战部署已经完毕,且作战已经开始,敌人数目约为三百,打算从西面榆木林攻上山去,介于我方通讯不行,目前知晓敌情的只有你我二人,敌我人数悬殊,不过以我力量可全力压制他方,唯一难题是如何赶在他们之前回到山寨。"他转头看荏九,"知道近路吗?" 荏九愣愣的看着他:"你……打算为了我们和三百人拼?" "没问题,以贵星球作战水平来预测,我能对敌方三百人进行全面压制。" 荏九目光呆怔的停在他脸上,半晌后,她反手将楚狂的手臂握住:"那还不快走!" 荏九知道一条回山寨的近路,只是打她懂事起就没看见有人从那里回去过。 支梁山的另一面,是由数个陡峭的悬崖组成的,后山的湖水便从一个又一个的悬崖上落下来,形成数十个小型瀑布,令崖壁长满青苔,湿滑无比,即便是传说中会飞檐走壁的大侠,恐怕也爬不上去。但那却是回山寨最近的路。 荏九将这个情况与楚狂一说,楚狂眉头也没皱一下,便道:"就走那边。" 山上的水落下来汇成了支梁镇外的小河,荏九站在小河里仰头往上一望,适时,天正蒙蒙亮,水流落在河里让腾起的水雾阻碍了视线,荏九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山崖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们真的要从这里上去?"她表示怀疑。 楚狂仰头望着上方,没有理她。荏九隐约看见他眼底有奇怪的红光在闪动,不一会儿,他道:"没问题。"说着,他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圆盘,对准空中,荏九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狂手中的盘子便缺了一块月牙的形状。楚狂把手中的圆盘往下拉了拉,荏九这才看见,有一根细如蛛丝的线从圆盘中一直延伸到上空。 "这又是什么?" "牵引绳。"楚狂简短的答了,把圆盘往腰间一处卡口处一摁,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楚狂半蹲下身子,"好了,到我背上来。" 荏九一头雾水,但还是照他的话爬到他背上,手刚搂住他的脖子,一句"干什么?"还没问出口,楚狂道:"搂紧点。"然后手在那个圆盘卡口上轻轻一按。 荏九忽见往山上延伸的那根银色蛛丝在雾气中慢慢拉紧。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不成……你是想顺着这根丝爬上去?" "当然不是。"得到这坚定的否决并没有让荏九松口气,因为楚狂接着说,"它会拉我们上去。" "什……"巨大的牵引力袭来,两人被急速拉到空中,像冲破云雾的箭一般冲出小河腾起雾气的范围,拉出了荏九一声高昂的呼唤:"……么啊啊啊啊!" 快速离开的两人没看到,在河边树上睡着了的青袍道士睁开了眼,仰头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咋了咋嘴:"哎呦,何方妖孽啊?" 两个妖孽已经升到了半空中。荏九眼泪洒了漫天,手臂用力得抽筋,在几乎快勒死楚狂的情况下,楚狂终于适量的放慢了速度。由腰上的绳索牵引着,他时不时踩过凸出来的崖壁借力,继续往上前行。 荏九两条腿紧紧盘在楚狂腰上,树袋熊一样抱着楚狂,脑袋还死死埋在他的颈窝处,饶是如此,荏九的身体还在不停的发抖。 楚狂斜眼瞥了下埋在自己颈窝里的脑袋:"你的胆量需要锻炼。" "这种胆量练来做什么……"荏九抖着声音说,"我又不当鸟人。" "日后你要与我一同回森龙星系,飞行器上的失重与超重感只会更强。" 荏九把脑袋从他颈窝里拔|出|来:"我什么时候同意与你回去了!" 楚狂在一处山崖上借力停住。山崖上的风呼呼的吹过荏九的脸,吹得她脸色微青,她的左边是哗哗落下的水柱,她的右边是悬崖上长出来的青糙,下面是一层一层盖着青苔的石头,她把楚狂抱得更紧,立时认命道:"我刚刚决定了,同意和你回去。" 于是楚狂又继续往上爬:"并非我威胁阁下。"他解释,"只因阁下吞食了我的识别器,飞行器必须借由识别器的认可才可启动,所以这是被情况所迫。" "嗯,反正结果是和你回去。" 楚狂沉默,良久后道:"抱歉。"他望着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声色微沉,"因我的到来给阁下带来诸多麻烦,限制你的自由,累得你寨子也被波及,最后恐怕还要劳阁下远行,实在抱歉。" 荏九侧头看他,旭日东升,晨光初起,给他的侧脸画上了一层光晕,在这个谁也打扰不了的地方,他神色认真的说着:"照理说阁下给予我众多帮助,我本因全力回报。但恕楚狂直言,阁下的期望即便我现今满足,也肯定是敷衍了事,是对你我的不尊重,所以,阁下若对我有|性|以外的愿望,我愿意全力以赴。" 翻上山崖前一刻,楚狂这番话也正好说完,荏九愣愣的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想着,这么个男人,对待什么事都用了全部的认真在里面,容不得半点掺假,所以他的不喜欢就是真的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而若有一天,能被他喜欢上,那也一定是全心全意的喜欢,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楚狂。"荏九轻声一唤,趁他转过头的时候"叭"的一口亲在他嘴上,然后大声道,"我现在对你就这么一个愿望,所以你做得到就做,做不到就努力去做,我会帮你的。"她说得那么认真,像楚狂没给她留余地一样,她也毫不退缩的不给自己留余地的往楚狂心里钻。 楚狂看着她:"阁下会失望。" "那我们走着瞧。" 目光触碰,在和煦朝阳中碰撞,就像一场拉锯战,双方都势在必得。 翻上山崖,这里是前天两人"共浴"的湖泊。 荏九从楚狂背上下来时手脚有些发软,回头看了看下面的山崖,她脑袋一阵发晕,连连往前面走了三步,甩了甩脑袋道:"天都亮了,咱们赶快去寨子那边。" 楚狂收好了圆盘,几大步迈到荏九身边:"山上情况不明,你走我后面。"说着,他又拿出了一个奇怪的银白色金属物什,上面有红色的标记,这次他身上那个女声又跑了出来,僵硬的提示:"军用武器需要身份识别。" 他面不改色的用武器的红色标记的地方轻轻触碰荏九手臂,只听女声提示道:"身份识别成功。" 荏九小声问道:"这东西很厉害?" "当然的,不过此武器只会导致中击者浑身麻痹72小时,不会伤及人命。" 这样听起来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比起前面那个会让人灰飞烟灭的东西来说,也不太危险啊……荏九心里还在犯嘀咕,忽然之间,楚狂眉头一皱,他沉声一喝:"蹲下。" 荏九条件反射性的抱头蹲下,在这种时候,他们前几天训练的默契性竟出乎意料的管用了。 然而哪有时间让他们来感叹,破空的箭啸声呼啸而来,荏九忽觉肩头一暖,有个怀抱将自己紧紧抱住,给她那么多的安全感…… ☆、第十四章 "笃笃"两声,是箭射中目标的声音。荏九只觉抱住自己的这个身体莫名的顿了两下,她心头忽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只听不远处有人在喊着:"哎呀!是九爷的男人!" "糟!误伤啦不成!" 荏九立时分出敌我,从楚狂怀里蹭出头来,连忙往楚狂背后一看,只见两只长羽箭扎在他的背上,荏九骇得脸色一白:"还活着没?" 楚狂摇了摇头,站起身:"冷兵器的力量不足以伤我。"他反手将两只羽箭轻松拔出,扔在地上,"只是战场上你们竟没有一点敌我识别系统,让我很意外,这致使我方才察觉到有人,但判定友军不会攻击,所以才有了这一场虚惊。" "也就是说……你早发现了人在这里,而且察觉到了是寨子里的人?" "当然的,对于战场的时刻把握是上一级军官的必备技能。" 荏九侧目看他,忽然认识到,自己先前把这人看轻了不只一点点。 两人说了三两句话的功夫,那边隐藏在树上的人便已经下了来,四个男子看见荏九与楚狂挠了挠脑门:"嘿,九丫头,你们怎么从这边翻上来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兽呢。" 荏九看了楚狂一眼:"也算是吧。"没多开玩笑,荏九忙问,"你们怎么在这儿,寨子里怎么样?" 四人互看一眼:"来后山能干嘛,当然是打猎啊,寨子里也和往常一样,没怎样。" 荏九愣住:"没怎样?怎么会……"那混世刘亲自说的调了三百人过来,昨夜行动的话,现在应该上了寨子才对啊……荏九这方正疑惑着,楚狂却十分淡定的点了点头:"应当是三线防守起作用了。" 荏九侧头看他,楚狂暂时先没有搭理她,而是对四人道:"速回山寨带着老弱病残下山避险,考虑到敌方掌握着行政权,所以下山之后尽快离开城镇,沿路记得留下我军特有的信号,以便我们寻找。" 尽管楚狂尽量放慢了语速,但这四人还是听得一头雾水,楚狂默了默,觉得自己大概该修理一下语言翻录器,用他逻辑整理出来的话语,他们根本就听不懂嘛! 荏九抓了抓脑袋:"总之,紧急事态,那混账县令刘疯了,跟上面借了兵要围剿咱们寨子,你们赶快回去告诉大家,让大家拾辍拾辍拿点值钱的都赶快跑,什么事下山再说,别往镇里跑,省得被官府的人搜到了抓住,知道了吗!" 这下四人听得脸色一白,转身就往寨子里跑。 楚狂赞许的看了荏九一眼,认为这个土着将自己的逻辑理解得还不错。 "我们呢?现在干嘛?"荏九问,"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三线防守到底是什么?" "上次巡视寨子周边环境时,我发现此处应该可以迂回绕到西面榆木林处,敌军现在应该还被困在那方,我们只需绕过去,给对方一定攻击,保证地方在三天之内无法对我方形成有力威胁便可。" "所以说那个困住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声波攻击。"楚狂一边走一边斜了荏九一眼,"此前我与阁下提过,西面榆木林极易被选为攻击方向,但显然阁下没有引起重视。所以,基于联盟准则——不使联盟方处于危险地位,我私自在西面榆木林处装置了声呐武器。以抵御袭击,事实证明,我的决策是正确的,待事情处理完之后,我希望阁下能做一个深刻检讨。" 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呐! "不过……"荏九虽不明白什么叫做声呐武器,但想想应该是比较厉害的东西,于是她提出质疑,"如果我寨子里的人无意闯到了那榆木林里,怎么办?" 楚狂面不改色道:"很遗憾,战争总会有牺牲。" 荏九:"……" 死了活该这话您就直说吧! 见荏九如此表情,楚狂微微扯了一下唇角:"此处乃调节气氛的玩笑。" 荏九斜眼看他,本想讽刺他两句,但见他脸上微展的弧度,荏九看得一呆,不过一瞬楚狂面容又严肃下来,"我已收集了所有山寨中人的面部信息,并传送至声呐武器上,误伤友军的概率为百万分之一,极不可能发生,所以请放心。" 荏九转过头来轻声嘀咕:"笑容少得吝啬,又不是木头人……" 楚狂侧目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刚想说什么,忽闻前方传来一声惨嚎,荏九浑身寒毛一立:"什么声?" 楚狂平静道:"我为声呐武器制定了三步防守策略,第一干扰敌方通讯,不过就目前看来,第一防守似乎没起到作用,第二影响敌方执行力,第三则是对其思维逻辑产生干扰。现在,应该是第三步防守起了作用。" 对思维逻辑产生干扰……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招? 荏九还没在心里想明白,脚步绕过一个小坡,她迎面撞上一个士兵。荏九骇得倒抽一口冷气,慌忙退了两步就要跑,楚狂却将她衣领抓住:"冷静。" 只见那士兵撞上荏九之后,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继续往前走,直到撞上一棵树,他后退两步,又继续往树上撞。荏九眨着眼道:"他疯了吗?"话音未落,地面爬过来一个士兵,他一身甲衣已扑腾得满是灰尘,嘴里还发出"ròu虫ròu虫,我是ròu虫。"的呢喃声。 荏九看得目瞪口呆,往前走了两步,放眼一望,但见此处榆木林里,三百士兵都跟疯了似的或在地上打滚,或找个地方蹲着,或是不停的蹦蹦跳跳。 荏九了悟,原来……所谓的干扰思维逻辑竟是让别人疯掉么……楚狂你…… "你布置了这样的防御手段为什么不早说!"荏九拽了他的衣领大喊,"把我掉在山崖边让我提心吊胆的晃荡很好玩是么!" 楚狂正色:"我说过,万事总要有最坏的打算。我已经预演过山寨被粒子炮瞄准攻击后的结果了。" 所以说……荏九咬牙,捏紧了拳头,那些都是什么玩意啊! 楚狂拉开荏九的手,将她往身后一揽:"在我身后待好。"他一手在耳后轻轻一按,离他很近的荏九听见了那个常常莫名出现的女声,只是现在那声音小了很多,像是在和他耳语一样,只是语调还是那样的死气沉沉。 不一会儿,荏九看见武器上红光一闪,上面发出"嘀嘀"的声音,"目标已全部锁定。"女声僵硬的提醒,楚狂在上面轻轻按下一个按钮,荏九只听"咻"的一声,但见数到红光分射而出,在空中奇异的绕出漂亮的弧度,准确的击打在对方士兵身上。 不过眨眼的时间,三百疯疯癫癫的士兵尽数倒下,榆木林里顿时安静得再无声息。 楚狂收了武器:"走吧,解决了。" "啊!" 慌乱的尖叫从山寨上面传来。正从榆木林中往上走的荏九一呆,她下意识的看向楚狂:"你还做了什么?" 楚狂眉头微蹙:"非我预料中的事。"说着,他再次拿出了武器,对荏九简短的交待了一句,"跟在我后面。"便疾行向上。 荏九按捺住心里的不安,紧跟在后,然而越往上走荏九所听到的惊慌呼喊声便越是凄厉,而且……越是熟悉。 女人的尖叫中夹杂着男人们的嘶吼声,她甚至清楚的听见土匪乙在高喊:"跑!往西面跑!"荏九终是压不住心里的恐惧感,两步冲到楚狂身前,翻上榆木林遮掩的小坡,一个人迎面撞上荏九,荏九险些没站稳被她撞下山去。 那人一声惊呼,死命的抽打着荏九,荏九看清她的脸,抓住她的手臂忙道:"别打!张婶!你看清楚,是我啊!" 张婶这才停住了手,看见荏九,眼泪一下就留了下来:"小九儿快跑啊!有人杀上山来了,不有分说就杀人,王家男人都被杀了!" 荏九心里大凉。 正说话间,又有许多人从寨子里跑到这里来,但多是女眷,她们有的慌乱的往山下跑,有的拽着荏九要让她与他们一起走。站在她身后的楚狂倏尔开口:"你和她们一起走,这里交给我。"言罢,他径直越过荏九,向寨子里跑去。 荏九看见他动,像是恍然回神一样,挣脱了她们的手:"你们快下山!" 她现在不是寨主的女儿,而是寨主,这种时候,她怎么能丢下还在寨子里的人自己跑掉,那未免也太不像话了一些。 跑进寨子里,不停有人从她身边跑过,有的慌张得根本没看见是她。 跑到寨子中央,荏九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有三名黑衣蒙面的手手提大刀正在与寨子里的男人们打斗,显然,这些土匪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三两招下来便被砍伤了腿,不过占着人多,大家拼了一股狠劲儿,倒愣是没让那三人前进一步。在他们争斗四五步远的距离有一个男人仰面躺在地上,荏九认出他来,那是王家的大叔,她一咬牙,冲上前去,将王家大叔拖到了一边。 手忙脚乱的掐着他的人中:"王大叔!"她喊着,觉得自己手脚都在发麻,"喂……醒醒啊,起来跑路啦!"她跪在地上,用尽全力的掐着,但对方却没有一点反应,停在他鼻子前的手指感觉不到一丝半点的鼻息。 荏九缩回手,把自己的手指死死咬住,不对,她想,一定是因为她太没出息,指尖都发麻了,所以才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明明昨天都还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会睁不开眼睛了呢。 荏九继续努力,忽觉有个黑影从背后罩住了她,她从那个影子的动作看出,背后的人举着大刀,劈头往她脑袋砍来。血液逆行,荏九脸色白成一片,正当她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里之时,只听"咻"的一声,身后那个黑影化作一团雾气,灰飞烟灭。 荏九循声看去,但见楚狂手握奇怪武器,立于另一方,对准正在打斗的那个地方又给了一击,只见红光激射而去,却在快要击打到寨子里的人的时候转了方向,准确的射中那三名黑衣人,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那三人也瞬间灰飞烟灭。 "所有人员从西面榆木林撤退。我来断后。"楚狂简短命令之后,继续往寨子正门入口出行动,在那一方,还有黑衣人在拿刀砍人。 土匪乙一身是血的走到荏九身边,将她拽了起来:"小九,走!" "不行!王大叔……"荏九拖着地上的人要将他背上,"得带他一起走!" 土匪乙一把拉开荏九的手:"他死了!"他大声说,"你扛个死人走做什么!" 荏九一呆,土匪乙趁机将荏九抗了就走,荏九在土匪乙的肩头,失神抬头回望自己的山寨,她看见那些房屋被人点上了火烧了起来,地上有打斗之后留下的血迹,大家在各自家门口种的那些小菜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养的牲畜也早不知跑到了哪里去,这是她的家啊,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荏九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杀他们是官府的人,他们伤了,死了,也不能去报官伸冤,他们甚至还可能被通缉,流亡天下,再也回不了这里,再也没有家。 父母那么保护的寨子,断送在了她的手里。 荏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不能让他们连安身之地也没有啊!不能让他们连尸骨也回不了家啊!至少得埋了他们啊!至少得让他们入土为安啊!"她大哭,"我怎么那么没用!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到!" ☆、第十五章 逃了一天一夜,不知已离开支梁镇多远,一行人已疲惫不堪,在此处荒野树林里点火坐下,数十人在一起,竟没有一人开口说话,气氛沉默而压抑。 荏九抱着腿倚树坐着,她躲在黑暗的阴影里,不敢让寨子里的人看着她脸上的沮丧,她现在不能为大家打气,至少不要给大家添堵。 土匪乙在前面拨弄着火堆,他怀了六个月身孕的媳妇儿倚在他旁边,疲惫的睁着红红的眼睛,一夕之间失了家,谁还能安眠。 一旁的糙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众人警戒起来,目光紧张的盯着那方,男人们霎时握住了武器,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是我。"淡然的声音从糙丛里面传出,穿着奇怪紧身黑衣的男子缓步自糙丛中踏出,火光映在他平静的脸上,"我已将撤退痕迹尽数遮掩,并且确保三天之内不会有任何人追上来。所以大家尽可放心。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起来赶路也不急。" 他冷静的声音像藏着莫名的力量一般,稍稍安抚了一下那些几乎快紧绷断裂的神经。 荏九自角落里慢慢抬起头,目光跃过许多人,与他相对。楚狂静静的点了点头,以示安抚。 当他整个人从黑暗树林里走出时,大家这才看见,他背上竟还背了两个人,或说……两具尸体。是王家大叔与他的儿子,这两人皆是在与黑衣人打斗的时候被当场砍死的。 楚狂将他们背过来,轻轻放在地上。众人一时有几分呆怔,荏九更是看着地上的尸体傻傻的睁着眼,忘了所有反应。 "啊……"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从人群里站起身来,她踉踉跄跄的走过来,一跟头摔在地上,旁边的人几乎都忘了扶她,她跪行至两具尸体旁边,伸手摸了摸老王的脸,然后抱起她的儿子倏尔嘶声痛哭,一声一声宛如摧心肝的利刃,割碎了一地伤心。 女人们开始呜咽着哭泣起来,男人们转头掩面,或是无声叹息,或是暗暗抹泪。 荏九默默的抱紧膝盖,她还太年少,她从没在一天之内经历过这么多事,王家婶子的哑声痛哭像是把她心挖出来揉碎了一样,让她觉得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咬紧下唇,用力得几乎把自己皮ròu咬破。 她什么都做不到…… 道这种时候荏九才发现,原来她竟没用得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王家婶子哑声问着,"为什么突然这样!"她泣不成声,"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大家沉默着,忽然有人悄声道:"他们杀进寨子前说要找天外来人。" 一句淡淡的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到楚狂身上,楚狂不偏不倚的站着,在这种情况下,竟还利落的点了点头:"说得没错,根据各方情报来看,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大家看他的目光一时都有些变了,猜忌、怀疑甚至慢慢带出一点憎恶。 "是你害死了我孩子!"王婶不知哪来的力气,倏地扑上前来一把拽住楚狂的领口,"是你害死了他们!是你害得我们无家可归!"她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仿似是亲眼看见了楚狂杀了她的家人。 楚狂没有辩解。 在场的人都知道,王家人不是楚狂杀的,但是他们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开始慢慢变得疏离。就像一道道寒刃,把楚狂与他们之间所有友好联系都切断,让楚狂瞬间变成了一个好似会吃人的怪物。 "抱歉,带给你们这些麻烦,如果你们要我走,我会立即离开,当然,我不建议各位这么做,因为我还有一些于各位有利的意见……" "啪"一巴掌狠狠打在楚狂脸上,他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像是预料到会挨这一巴掌一样。 王婶有些失了理智的瞪着他:"你偿命!你偿命!"她喊着,再次抓上了楚狂的衣领,挥手便又要打他,楚狂脸颊红了一片,但他却没有反抗,目光冷静得几乎没有情绪的看着王婶:"你泄愤我可以理解,但此举没有意义。" 又是一巴掌要落在楚狂脸上,却倏地停在了距他脸颊两寸处,荏九指关节用力得泛白,她紧紧握住王婶的手,轻轻道:"他没有错。" 看见拦在他身前的荏九,楚狂漆黑瞳孔之中蓦地有几许波动。 荏九静静的看着王婶,好似要望进她的心里:"落在我们山寨不是他选的,留下来也不是他选的,都是我的错。"她声音低哑,"王婶,是我强迫他留下来的,若真要算,错的是我,害死王大叔和王大哥的也是我。" 荏九说着,脸苍白得没有人色。 王婶看着她,手上力道忽而一软,整个人好似突然被抽干力气似的软倒在地,荏九顺势抱住她,让王婶在她肩头凄声哭着:"小九儿啊,这以后,还怎么过……" 这一声问,让荏九颤抖了唇角,眼眶一红,险些哭了出来。 "行了。"一直蹲在火堆旁的土匪乙倏地开口,"事情都这样了,别的别说,先商量着以后怎么办吧。"土匪乙看了楚狂一眼,"要没有这小伙子咱们今天估计就得交待在寨子里了,你们的目光也好歹收收,不管怎么说,他如今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众人再次沉默下来。 土匪甲一直坐在一旁,此时弱弱的开口道:"他刚才不是说有什么意见么,先听听他怎么说。" 大家没有异议,楚狂看了荏九一眼,荏九点了点头,他才开口道:"三点建议,第一,若带了替换衣物,请在明天赶路之前进行替换。确保不让路人看出仓惶于狼狈。第二,从明天开始,大家最好分开行动,人数过多会导致团体行动迟缓,并且极易被发现。第三,大家仔细想想,在稍远点的地方有没有亲戚或者友人可以投靠。" "是要我们隐姓埋名,背走他乡吗?"有老人急道,"我这一把年纪了!我不能埋骨他乡!" "很遗憾,如果想要继续平静生活恐怕只有这样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迟疑着开口:"我在平城还有几乎亲戚。"接着又有人道:"我有个发小在西南边……"慢慢的,说的人更多了起来,大家好似都慢慢想到了自己的去处,不是一盘死局,让大家或多或少不那么郁结了些。 "可是,官府会不会再找到我们呢……到时候还连累了收留我们的人……" 有人提出质疑。 楚狂摇头:"不会,今天我断后,解决最后一个士兵之前,通过一些手段获取了敌方相应的资料。因贵山寨数十年未与官府递交人口数目及户籍相应手续,所以官府并不知山寨中有多少人口,更不知你们姓谁名谁,长相如何,只要离开了支梁镇,他们找到你们的可能性极小。这是其一。其二,他们的目标是我,今次上山寨只为灭口,只要你们从今往后不要在提起关于我的任何信息,他们没必要再花费巨大财力物力寻找你们。" 最后的疑虑被打消,大家都开始与家人小声讨论着明天要往哪个方向而去。 荏九望着王婶,轻声问:"王婶,你有地方去吗?" 王婶只回头呆呆望着地上两具尸体,摇了摇头:"我只想去阴曹地府陪着他们爷俩。" 荏九沉默。她不能完全理解王婶的心情,但是她知道,当突然有一天,至亲之人消失的时候那种无力与惶恐,一直撑着自己那片天的顶梁柱毫无防备的塌陷了,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让她无处可躲。 "王家大嫂。"土匪乙适时开口道,"若你不嫌弃,不如跟着咱们夫妇走吧。"他说,"我们想去北方,我媳妇娘家就在那边,路途远,咱们一起走,一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王婶没有答话,荏九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不能让王大叔和大哥这么躺着,他们是不能跟着走的了,我去后面林子找块地方。" 她从火堆里捡了根燃着的木头,只身往后面漆黑的树林里走去,土匪甲想要跟,但却被楚狂拦住了:"我去就好。"他静静跟在荏九身后,看她随手捡了根趁手的木棍,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戳着。 楚狂慢慢走到她身边,没有开口打扰,只默默陪着。 荏九像是在全心全意的找着合适的土地,慢慢远离明亮的篝火,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越发清晰的在树林上的天空中闪烁,越走越幽静,直到四周只听得见两踏过枯叶的脚步声,荏九终于停了下来。 "抱歉。"她轻声说着,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时轻时重的戳着,"王婶人很好,她今天只是太伤心了,大家也没什么恶意,你别往心里去。"她背对着楚狂,让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无妨,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而且他们说得没错。"楚狂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贵山寨遭此祸端确实是由我而起,你们的情绪是理所当然该承担的。"他微微一顿,有些不自然道,"谢……谢谢阁下先前为我开脱罪名。但此举实在没有必要,那都是我该承受的。" "开脱?"荏九语调微微往上一扬,倏地发出一声似讽似嘲的轻笑,"那不是帮你开脱,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是她留下了楚狂,是她给寨子招来了杀身之祸。 楚狂闻言沉默了半晌,他隐约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荏九,但安慰人这种事情向来不是他的强项,在他嘴张张合合的期间荏九忽然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道:"你知道我们这里是怎么看天上的星星的吗?"她说,"老人说星星是逝去的人的魂魄,他们每天都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后人。" 楚狂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魂魄之事我不想妄论,不过天上的星星都是由一定元素组成,贵星球ròu眼所见的星球上,多半是无机物组成……" 荏九没有理他:"从爹娘去了之后,有段时间我成晚成晚的看星星,心里赌咒发誓的说一定要好好看着寨子,好好守着寨子里的大家。我想他们一定在天上听到了的。" 楚狂又默了一会儿:"事实上,根据贵山寨的葬礼风俗,他们会被分解在土地里,虽然经过星球一定气流循环,组成他们身体的某些分子或许会被送到空中,但绝不会保持有意识状态……" 荏九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语道:"可是我今天一定让他们失望了。" "不会的。"楚狂说,"他们不会保持有意识状态到现在,所以不可能产生包括'失望'在内的所有情绪波动。" 荏九终于回头看了楚狂一眼,然而这一眼却看得楚狂呆住了,因为荏九挂了一脸的鼻涕眼泪,在他看来简直……脏极了。荏九裂开嘴,哭声从喉咙里渗出来:"你就不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听我说一会儿话吗?呜……"她咬着牙,咽下喉头滚出来的哭腔。 楚狂额上冷汗淌下:"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些事阁下有必要知晓,以免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过度悲伤。" "我已经很悲伤了你就不能闭嘴吗!"荏九喊了出来。 "抱歉。"楚狂慌得紧紧咬上嘴巴,以保证不再泄露出任何声响。 "你就只要悄悄的听我说一下不行吗!"荏九有些失控的大声道,"我会不知道这些是幻想吗!我会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永远听不到我说话吗!我会不知道我爹娘不会变成只会在天上傻亮的星星吗!我要你提醒吗!我要你提醒吗!我就是想说说,不可以吗!" 面对荏九步步紧逼的质问,楚狂脸上的冷汗落得越多,他别过头不敢看荏九,只在她情绪激动上前的时候悄悄往后退两步。 "你就不能!"荏九一把抓住楚狂的衣服,声音倏地弱了下来,"……让我依靠一下吗……" 楚狂咬着嘴不敢说话,但却站直了身子,任由荏九拽着他胸前的衣服,低声抽噎,慢慢的,荏九额头抵住了楚狂的胸膛,楚狂听见她时不时吸鼻涕的声音表情有几分僵硬,但面对这种情况,他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算了……就当是他该承受的吧…… 荏九越哭越伤心,这个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手臂穿过他的身侧,将他紧紧抱住,就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家抱住自己父亲痛哭一样,毫无形象,毫无节制。 怎么能忍得住呢。 因为她的难过和悲伤,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安全的宣泄口啊…… ☆、第十六章 荏九的鼻涕眼泪糊了楚狂一胸膛全是,楚狂紧紧咬住嘴,觉得让她离他远点把自己打理干净这种话现在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的两只手臂不敢举过头顶,因为即便是他,也知道那种姿势实在太过愚蠢,然而他也没办法自然而然的把手放在荏九的背后,像安慰孩子一样去安慰她,因为这种与人过于亲昵的姿势,楚狂实在驾驭不了。 手臂在半空中抬得酸痛不已,他还是用力忍着,尽量不发出声响,木头一样让荏九依靠着。 不知发泄了多久,荏九终是累了,慢慢停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抱住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她退开两步,手中的火把早在刚才情绪失控的时候被她扔在地上,此时已经熄灭了,她借着月光看到了楚狂胸前亮晶晶的一块水渍,她心里还是知道楚狂是极爱干净的,于是拿袖子给他擦了两下,道:"一时有些没控制住,不好意思……" 楚狂终于放下了酸痛的手臂,斟酌了一番荏九的意思,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开口说话了,于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这次可以理解,不过日后还是希望阁下能尽力克制情绪。"在楚狂看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不能再更改,后悔遗憾都是无用的情绪,最好能做到及时清理,然后梳理事件,进行反思,在想出应对办法的同时,避免自己再犯类似的错误。他严肃的告诉荏九,"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军官,注定成不了事。" 荏九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啊,我又不想成为军官。"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仰头看楚狂,"看得出来我哭过吗?" 月光下,荏九的眼睛肿成核桃,鼻子红得发紫,楚狂毫不犹豫的点头:"哭得很惨。" 荏九转过头在地上找起东西来:"那咱们就先把坑挖了再回去。"她一叹,"连一副薄棺也给不了王家大叔大哥。我真是没用。" 楚狂点头:"的确,在此次事件当中,你的表现是挺没用。"他的实话让荏九拳头一紧,但事实也是如此,她唯有撇了撇嘴,捡了根坚硬点的木头开始刨土。楚狂接着道,"如果以后你认真接受我的训练,说不定在对待应急事情上,反应会有所提高。" 荏九不理他,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楚狂也不强求,从衣兜里面拿出一根金属物什,问好了坑的大小之后,一边帮着荏九挖土,一边问道:"明早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打算,你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荏九说,"我家人都在支梁镇上,外地也没亲戚,朋友更别说了,最重要的是,我什么东西都没带,钱这些东西都还放在寨子里呢。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寨子里去一趟,拿了盘缠然后再随便去哪里浪迹天涯。"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对了,你要找的那个蛋不是被官府运走了吗,当时那混世刘说的是运去哪儿了来着?" "京城。" "恩,要不咱们回头就去京城吧,我想大概没人会想到咱们会胆子大得自己跑去皇城脚下吧。" 楚狂稍一琢磨,拍案决定:"可,不用等到明早,安葬完那两人之后,咱们休息一会儿,今天半夜先赶路回山寨,取了钱财等必需品之后我们再转路去京城,他们既然把我的飞行器往那处运,想来……"后半句话他没说完,荏九也没追究,只问道: "我们回山寨拿钱没有问题吗?那些士兵……" "没问题。之前大家逃走的痕迹我已经全部清除,寨子里被麻痹的士兵今天应该已经被官府后来的人拖走,他们至少三天后才会醒来,得到那些可有可无的情报也是三天后了,这三天他们肯定理不出任何头绪,只会加强支梁镇周边的警戒,但不会想到有人会返回。所以我们现在去正是最好的时机。" 荏九点头:"反正照你说的做总没错。" 这句太过信任的话让楚狂一愣,他转头看了荏九一眼:"给阁下一句忠告。不要过于信任任何人,即便是我。今次事故,其中便有我几分疏忽大意导致。" "可如果没有你,寨子里的人肯定一个也跑不了。"荏九不迷糊,这一天虽然慌乱,但该看清楚的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寨子后山,咱们上来的那条路是悬崖,根本没人能从哪里逃走,西面榆木林他们安排了三百士兵,山寨正门也有黑衣人,如果不是榆木林里的士兵被那什么攻击给弄晕了,今天只怕我就要给几十口人挖坑了。"她一顿,带着少有的郑重,"多谢你。" 楚狂一怔,清咳一声:"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一边挖坑一边反省,"此次行动漏洞明显,第一是错估敌情,轻信不全情报。第二是事先……"他不停的说着,像是要把整件事他所看到的不足都告诉荏九一样。 荏九有些无奈,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听着他严肃认真的声音,一时竟有些奇异的安心。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个男人……长了长那么精致的脸,分明该有个花花公子的性格,但太多时候,都靠谱得太多余了…… 荏九心里这话还没想完,但见楚狂身子一晃,险些摔进他自己挖的坑里。好在他动作快,手中的金属往旁边一撑,稳住了身子,他后退了两步,调整呼吸。 荏九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吓得一呆:"你怎么了?"楚狂摇了摇头,睁眼看荏九:"没事。"他说,"有点头晕而已。"他按了按眼睛,"咱们动作快点,别耽误了下半夜的安排。" 他神色如常,荏九便真当他这一瞬的晃荡只是瞬间头晕而已。 安葬了王家父子,荏九把自己与楚狂的安排告诉了土匪乙,此时已经有些人睡着了,她没有叫醒那些人,只与还醒着的人们一一道别,因为过了今天,他们以后再见的机会,恐怕是没有了。 "真可悲。"往回山寨的路上,楚狂摇头道,"你们的通讯手段竟如此匮乏,这样说来,一次离别,岂不是再也不能相见。" "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荏九斜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们哪里的人不会经历这种痛苦一样。" "死别无法避免,不过生离在森龙星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全星系信号覆盖,就算是在星系最远端的两颗星球上的人都可以在想要的时候看见对方等比例实体影像。这是再普及不过的事情。" "在千里之外还能看见?" "千里?"楚狂进行了一下单位换算,他的表情忽而略带轻蔑,"当然。" 荏九一默:"你这种表情真想让人撕了你的脸……" 这一晚,荏九离开了自己熟悉的人们,并且清楚的知道她不可能再与他们相见,她心里虽然伤感,但这种情绪却在与楚狂赶路中的闲聊里慢慢消磨。 她知道哪些她喜欢的人们会在别的地方继续安乐的生活,走出阴霾,找到另一个家乡,成功的替换掉支梁寨,然后认识新的邻居,替换掉以前邻居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然后大家都会继续好好活下去。 这就够了。 这一路走了很长,直到走到第二天中午两人才回了支梁寨,寨里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如楚狂所言,这里根本就没人看守。 荏九轻车熟路的回到自家房子那儿,看也没看被烧焦的房子一眼,径直绕到后院,那里有棵树被烧没了叶子,荏九在树下刨开了土,取出一个陶罐子,里面放着一个油纸包成的团。 荏九一打开,里面有三张金叶子,一些金首饰还有几颗指甲大的圆珍珠。荏九细细点了一下,然后放在怀里贴身揣好。这些东西是她娘留给荏九的嫁妆,娘走之前千叮万嘱的告诫她一定要是结婚时才能拿出来,但现在情况有变,她也就不得不违背娘的遗愿了,省得她现在舍不得用,回头让野猪来给拱了,那就亏大发了。 "有这些钱大概够我们胡吃海喝一阵子。当然,不知要晃荡多久,我们还是不能胡吃海喝的。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 楚狂一琢磨:"若是珍贵,不如放在我这里。绝不会被偷抢。" 荏九把东西捂住:"这可是我的嫁妆……"她转眼一想,"不过给你也成。"她把东西递给楚狂,"咱们身家性命都在上面啊,管好啊!" 楚狂郑重承诺:"钱在我在。" 离开寨子前,荏九去了爹娘的坟头拜了拜,自言自语的说了一会儿话,在楚狂的催促下,终是不舍的离开了。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荏九心里便越是不舍,最终还是在寨子正门口,双膝一跪,对着空空的寨子拜了三拜,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喊了楚狂一声:"走吧。" 楚狂点头应了,然而一抬脚却"咚"的一声晕倒在地。 荏九下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把他抱起来:"你吓人呢!你怎么了!"她着急的问着,却看见楚狂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慢慢的吐出一个字: "饿……" 他肚子极为配合的叫了一声。 荏九恍如隔世一般想起,自打他的药被自己下过药之后,他好像……四天没吃东西了…… 这熊孩子…… ☆、第十七章 荏九觉得自己在山寨门口磕的那三个头实在太过矫情了,这不,她又拖着楚狂回了寨子里,架了火堆,拿锅烧水,又从尚还完好的地里刨了几窝青菜出来,洗吧洗吧煮了。 "我没找到盐,也没有别的东西,你将就着吃点吧,先填饱肚子算数。" 楚狂仰躺在地上,脸与青菜一种色,他费力的转过头,看见荏九拿筷子在一锅菜里面搅了搅,然后夹了一注出来,送到他嘴边:"呐,吃。" 楚狂嘴唇紧闭,看着那注青菜就像看见妖怪一样:"如果我牺牲,你一定要把我这身衣服保管好。日后会有人来替我谢你。" 荏九嘴角抽了抽:"这次我没放别的东西,不会出事的!你能不能别这么矫情……" "万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没让他说完,荏九忍不住了,一爪子卸了他下巴,把一筷子青菜塞进他嘴里,扣上:"嚼!"她说,楚狂飞快的嚼了两口,像吞老鼠一样把菜叶吞了下去……然后不出意料的哽住了喉,楚狂捏住脖子,脸色青白:"有……毒……" 荏九一撇嘴,舀了一勺热汤,稍稍吹凉了喂进他嘴里,然后扶他坐起,拍了拍他的背:"有什么毒啊!只是吃太快噎住了!" 热汤把菜叶冲了下去,然后暖了肠胃。楚狂脸色稍霁。 荏九又夹了一筷子菜叶到他嘴边:"慢慢嚼。"她轻声嘀咕,"又不是小孩子了,吃饭还要人教……" 这声嘀咕被楚狂听在耳朵里,他闷不吭声的搭着脑袋,由着荏九喂他菜,心里有些无奈,到了这个星球,他有时候确实太过无知了些。 多吃了几口,又喝了点汤,楚狂惊奇的发现自己竟还感觉不错,他手放在肚子上摸了摸,专注的问荏九:"这是什么食物?" "青菜啊。" 楚狂严肃的把它记了下来——青菜,煮汤,需咀嚼吞咽,无毒。 等楚狂又歇了一会儿,恢复了些体力,两人正打算离开,忽然楚狂面容一肃,瞬间掏出武器对准一面残壁:"出来。" 荏九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但见一个灰衣男子被楚狂吓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他捂住脸,颤抖着不敢说话。荏九将他上下一打量,却是一惊,"三姐夫?"她向前走了两步,"三姐夫,你什么时候在的?为什么在这儿?" 这个姐夫叫高詹,在县衙里当差,当初三姐要嫁给他时爹娘其实不大愿意,觉得咱们寨子里的匪再不像匪但好歹也是匪,怎么能嫁给一个在衙门里当差的,而且这姐夫性格软弱,遇事撑不起场面,爹娘自是瞧不上他,但这男人对三姐也确实好,拗不过两人情投意合,便也答应了。 这么些年来,三姐也算是几个嫁人的姐姐里面过得好的。 高詹颤抖着看了荏九一眼,松了口气似的:"原……原来是小九儿啊……"他指了指她旁边的楚狂,"这位壮士是?" 荏九看了楚狂一眼:"是熟人,他不坏。" 这样的介绍方式与之前她高调宣扬着要把楚狂纳为夫婿的言词相比,瞬时弱了不少,楚狂闻言瞥了她一眼,却也没多言,悄悄的收起了武器。 高詹这才走近两人:"我是来找你三姐的,可是寨子里这副模样……我道是你们一并跑了?可如今你怎的又回来了?你三姐没同你一起吗?" 荏九一呆:"三姐回寨子了?" 高詹脸色一白,心里一紧:"你没看见你三姐?"他急道,"前几天,前几天晚上的时候我与你三姐说了大人要剿山寨的事,你三姐说来通知你们让你们逃跑的!你怎么会没看见她呢!" 荏九听出这话背后可能隐藏的可怕事实,她不由白了脸。 楚狂尚还保持冷静,问道:"请具体说明到底是多久前?" "就两天前那个晚上,我在县衙里当了差,然后回家后就把这消息告诉你三姐了,那天天没亮,她就出门往寨子上走,当时我听衙门里人说的是要第二天晚上才动手,所以便也没拦着你三姐,可哪想昨天当差才知道,他们竟一早就动手了,我放心不下,一直想来看看,但昨天这里一直在往下抬晕倒的士兵,我没敢上来,到今天才来了,可是寨子里被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有,我想着你三姐应当是和你们一起跑了,正打算回去呢……这不看见你们在,我以为是别的人马,所以……躲了起来。" "三姐没和我们一起走。"荏九白着脸说道,"我们没看见过她。" 高詹摇头:"不可能,她一定来了的!" 楚狂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便听荏九哑着声音道: "若是寨子里有人看见了三姐一定会给我说的。但至始至终没有人提过一句,也就是说……那天三姐根本就没有到寨子里来……"她看向寨子正门,白着脸道,"当时有两拨人,一拨在西面榆木林,他们被药晕了,所以没有建树,而且三姐……不会从其他地方上来,她只会走寨子正面,当时另一拨黑衣人,走的就是寨子正面,他们提着刀,不由分说就杀人……" 三姐……或许在路上就遇见他们了…… 荏九这话没敢说出来,但高詹怎么会听不懂她的意思。 高詹退了两步:"不会的。"他呢喃,"不会的,她一定跟你们走了……"荏九死死捏着拳头,看着高詹疯了一样往山寨正门跑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荏九没有动,楚狂静静瞥了她一眼:"虽然很遗憾,但我的想法与你是一样……" "你现在……"荏九打断他的话,声色是她从未有过的冰冷,"不要和我说话。"她转身随着高詹而去,"一句都不要和我说。" 一路往下寻去,楚狂在路边灌木上发现了长长的头发,他唤来荏九和高詹,三人找进糙丛里,往野糙深处走了许久,终是看见了一个女人的尸体,身体诡异的扭着,估计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一头黑发覆了满脸,身边的血已干渴成黑色。 按照楚狂的常识,他现在应该上前去检查尸体,确定死亡方式以及尸体有无收到病菌感染从而病变。但他却忽然忘了这个"常识",只下意识的望向荏九,她眼睛本来就又黑又亮,现在被一张死白的脸衬着,便更显幽黑了一些,看起来那么空洞又茫然。 楚狂张了张嘴,想安慰她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或许荏九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他的安慰。 楚狂知道,荏九其实是埋怨他且埋怨她自己的,就算她再如何控制情绪,再如何在心理上催眠自己,也遮盖不了那股负罪感,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常情。 现在看见了自己亲姐姐的尸首,这种情绪只怕更加无法识收拾。 她会……恨他。 理智的分析得出了结论,只是这个结论对他来说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楚狂不知为何恍然间想起了那晚的明月与湖光,映在她透亮的眼眸里,那么清澈的照出他的影子……现在她眼里却混沌成这样…… 楚狂微微转了目光,垂下眼睑,想到致使事情发生的那个人,楚狂眸中没有半分温度。 "娘子……"高詹的痛哭,成了山野里面唯一声音。 将三姐抬回山寨葬了,在父母的坟旁又立了块碑。荏九在坟前静静跪了许久:"连个葬礼也没法给你办。"她说着,有太多小时候的回忆在脑海里浮现,那些画面拥挤得让她头痛。荏九闭上眼静静呆了一会儿,望向旁边的高詹,"三姐夫,支梁镇还是不要呆了吧,我现在不能去镇上,若是可以,小九儿想劳烦你一些事。" 高詹抹了一把泪,双眼通红:"你是她最喜欢的妹妹,有什么事就说吧。" "支梁镇上还有我六个姐姐,若是可以,你便把今日的事都告诉他们一下,让她们收拾收拾也赶紧离开支梁镇吧。去哪里都好,不要呆在这里。" 高詹点头:"好。" 这个姐夫应当是只以为官府这次围剿山寨只是为了剿匪,并不知道官府是为了什么才起了剿匪的心思……若是知道了,他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帮她忙吧,如果换做自己,也绝不会帮忙的…… 荏九垂下眼帘,她摸了摸墓碑:"咱们快些离开吧。" 高詹在坟前抓了一捧土,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荷包里,贴身放好:"小九儿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这个问题难倒了荏九,她仰头望天,想了许久,倏地目光一直,呆呆的问道:"听说,支梁镇上前段时间来了个钦差大臣,他现在还在支梁镇吗?" 高詹一愣:"钦差前日听闻士兵们没有成功,便起身回州府了。" "州府……"荏九轻声呢喃着,"我知道我要去哪儿了。" 告别了高詹,荏九也与楚狂上了路。 "京城你自己去吧。"荏九道,"我要先去州府。" "我知道阁下想做什么。" 两人脚步都有些急促,荏九更是恨不得马上能飞起来似的往前赶:"知道就好,你走吧,咱们不该是一路人。" "从行政单位划分来看,你口中的州府应该是县衙上级机关,其防备只会比县衙森严,而就大前天我们闯县衙的实际情况看来,你个人不具备攻击州府的能力……"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知道!"荏九猛的停下脚步,转过头瞪着楚狂,"我知道杀人偿命,那什么钦差是主谋,我就要杀了他给王家父子和三姐报仇。" 楚狂皱眉看她:"意念杀不了人,以阁下的武力值攻击州府,恕我断定,不会成功。"还会白白搭上一条命。 "啊!是啊!我就是要去送死!怎么!你也有意见吗!"荏九怒道,"你怕死就离我远点!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楚狂沉默着看了荏九半晌,她呼哧呼哧喘着气,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现在的荏九就像泄漏的燃料,稍一加温就会炸了。楚狂沉声道:"做不到。"他说,"我的识别器还在阁下身上。" 这句话就像个火苗,引燃了荏九这桶漏了的燃料,她轰的一声炸了,脸色通红,双目发赤:"我还给你!我还给你!"她的手气得哆嗦,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什么名堂,这样的事实更是令她气得跺脚,"识别器识别器识别器!那到底他妈的是个什么鬼东西!"楚狂在一旁静静站着,看荏九带着三分怒火三分疯狂还藏着更多的无助和不知所措的跳脚。 这个鲁莽的女土匪其实从没长大过,她一直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又过于勇敢,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认为自己十分坚强,但当真正遇到足以毁灭她世界的打击之后,她开始不知所措,惊慌,恐惧,害怕,从而愤怒,然后着急,埋怨自己,痛恨让她变成这样的人…… 而荏九又太过逞强,她掩盖了所有情绪,显得她很成熟,能承受这些打击,能控制自己的所有负面情绪,但最后,她却把压抑便成恨意,甚至变成了自暴自弃。如果还不让她泄泄火,她怕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个拳头狠狠砸在楚狂胸膛上:"你为什么要掉在我们寨子里!我为什么要留下你!那个钦差到底是他妈吃错了什么药要灭我们口!他们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她逻辑混乱语无伦次。 楚狂默不作声的挨打,到最后,却是荏九先累得蹲了下去,她捂住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其实……明明都是是我的错……是我。" 等她没了声音,情绪冷静下来,楚狂以军姿蹲下:"好受点了?" 荏九捂着脸,默了半晌,轻轻摇头。 楚狂略一沉吟:"我始终坚持认为报复是愚蠢且无意义的行动。"他拉下荏九遮脸的手,看见她脸上亮晶晶的一片,鼻涕眼泪分不清的糊了一脸,他正色道,"但,如果阁下希望,楚狂愿意不惜余力协助你。" ☆、第十八章 十日后。 是夜,阴风阵阵,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潜入州府,轻易的避过巡夜侍卫的耳目,摸进了一个房间里。 卧榻里,屏风后,被窝拱起一团,好似有人在里面熟睡。黑影两步并作一步,快速上前,未掀被子,手中的刀直向被窝中的人砍去,但黑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觉自己的后背被锋利的剑尖抵住。 阴冷诡谲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何人放肆,胆敢行刺本官?" 黑衣人没了动作,沈默了一瞬,微微侧过头来,回答得却极为诡异:"索命人。"而她的声音竟然是个女人。 钦差心里一惊,忽觉不妙,电光火石间,一股大力自从他身后袭来,拧住他的脖子,将他放倒在地,锋利的匕首闪过寒光,顷刻间比在钦差颈项处:"保持安静。"楚狂的声音不带半分温度。 钦差听得他的嗓音,倏地眸光一凝,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楚狂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钦差,防止他动作,一边轻声告诉荏九:"恕我直言,这种时候,冷兵器的威胁性绝无光学武器来得强。" "我知道你的武器厉害,所以才让你拿匕首……"荏九看着被制服在地的钦差,眸光森冷:"因为这个家伙,我要亲手杀掉。"楚狂一默,荏九蹲下身子,"各县都在传,朝廷新派来的钦差大人太过神秘,听说你去巡视的各州府县衙中,没人看过你的脸。"她手放在钦差脸上的面巾上,"连睡觉都要防备着,是觉得亏心事做太多,怕阎王看见你的模样,回头拖你下十八层地狱么?"说着,她要掀开钦差的面巾。 蒙面布下的眼睛冷冷的盯着荏九:"奉劝你不要做此事。" 荏九拿过楚狂手上的匕首,贴着他的喉咙:"既然大人这样说,我就切了你的脑袋再……" 话音未落,只见钦差眼中倏地红光一闪,脑袋猛的向上一抬,颈项径直擦过锋利的匕首刃口,皮ròu被割开,但是却没有见血,里面是奇怪的一根根金属细管,与匕首相接,摩擦出"嚓嚓"的刺耳声响。 钦差的力气倏尔大得可怕,楚狂一时不查竟被他掀翻到一边,钦差猛的一把掐住荏九的喉咙,五指用力,荏九脸上蓦地充血,涨得通红,好似在下一瞬间他便会生生捏断荏九的脖子将她脑袋拧下来一样。 楚狂就地一滚,快速摸出武器对准钦差的大脑,一摁按钮,他身上的女声却倏地道:"身份无法识别!身份无法识别!"楚狂眉头狠狠一皱,银色武器径直被弃掷一旁,他自大腿边抽出一根黑色金属棍,轻轻一挥,黑色的光线自金属棍中延伸而出,他速度奇快的像钦差刺去。 一剑劈下,只听"当"的一声,那剑竟被钦差的另一只手抬手挡住!黑色的剑与钦差的手臂相接处闪烁着奇怪的光,钦差转头看楚狂,眼中的红光越发明显。 楚狂目光一凝,握剑的手更是一紧,但听他一声低喝,钦差那只手被生生斩断,掉落在一边,楚狂反手握住剑柄,动作快得令人惊诧,黑色的剑尖没入钦差锁骨中间,穿喉而过,将钦差生生钉死在地上。 然而捏住荏九脖子的那只手却还是没有松开,他拽着荏九与他一同倒在地上,楚狂急忙上前,费力将那只手掰开,救出荏九,将她拖到一边,为防那钦差再来个出其不意。 荏九大声喘气,然后开始忍不住生理性的开始干呕和咳嗽。 楚狂上下打量了荏九一眼,断定:"骨骼没有损伤,内脏没有损伤,大脑没有损伤,不致命攻击。你自己喘一会儿。"他就这样把荏九扔在了一边,自己开始检查起已经被钉在地上的钦差。 荏九又呕又咳的难受了许久,终于缓过神来,指着楚狂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这种家伙,有时候真是理性得令人发指…… 过了半晌,因缺氧而软了的腿终于能用上力了,荏九这才站了起来,走到钦差身边,他的面巾已经被楚狂摘下,看见他的面容,荏九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什么东西……" 这人皮肤下藏着的经络发出或红或蓝的光线,就像楚狂摸出的那些武器上泛出的光一样,刺眼的灿烂,但这绝不该是出现在人类身上的颜色。楚狂眸光一沈:"服侍者!"他呢喃出这三字,从地上捡回自己的武器,在荏九身上快速一碰,武器对准钦差的脑袋,只听一声闷响,红光没入钦差的脑袋,他脸上那些红蓝相间交叉的脉络倏地黯淡下来。 荏九不解:"是……什么?" 楚狂面色沈凝:"人造智能机械生物体。联盟统称'服侍者'。" 他这一串话荏九自然听不懂,荏九只见脑袋已经被轰开一个洞喉间被差了一把剑的钦差嘴还在张张合合的说着:"……只是开始……只是开始……"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却像一句令人可怕的诅咒,听得人胆寒。 荏九脸色有些难看,但显然楚狂并没有别的感觉,他握住那黑色的剑柄,轻轻一转,剑刃消失,楚狂将武器收回,道:"'服侍者'是联盟制造出来的智能机械,以协助人形生物生活工作,被广泛应用于军事及服务业,其听从所属人命令行事,以越接近人形越贵为价格标准进行售卖,此'服侍者'身体各方处理与生物体极为相近,理当价格昂贵,但面部处理显然尚未完成,乃是属于半成品。" 楚狂一边熟练的卸掉钦差的"天灵盖",一边解释给荏九听,"基于联盟法律,营销者不可能售卖半成品,唯一获取途径既是抢、盗。又因正规出产的'服侍者'会被输入潜意识命令,即——不可违反任何联盟法律。然而,此'服侍者'的做法,显然与联盟法律不符合。由此推论可得,他是在被输入潜意识命令之前,从工厂被盗取出来,犯者或许就是其从属人。" 他从钦差大脑里掏出一团乱七八糟的线,在线的最中间有一块金属牌子,楚狂毫不犹豫的扯断牵扯着的细线,将金属牌子取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荏九心里竟莫名的在想,他平时那么爱干净,其实是装的吧……瞧这撕人家脑子这活干得……比她吃鸡还熟练。 楚狂拿出一个扁平的小盒子,将那金属牌子放入其中,楚狂身上那僵硬的女声便又出现了:"潜意识命令——无。从属人……"一阵沙沙的声音之后,什么也没有。 荏九看着楚狂:"他没有从属人。" "不可能。"楚狂道,"是被刻意消除了记录。" 在沙沙声过之后,女声又道:"第一指令,消息回报。第二指令,以逻辑思维标准模板行事。" 荏九不解:"什么意思?" 楚狂稍一沈吟:"其从属人给他输入了固定的逻辑思维模式,让他按照那样的方式思考以及作出决定性的判断,并照此行动。" 荏九理解了好一会儿:"等等……你刚才那么长一段话的意思是说,这个钦差根本就不是个人,他照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他的方式生活着,然后他想当然的杀了王家父子和我三姐,让几十口人无家可归?"她睁着眼说着这话,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现在这里死的只是一个'东西'?像摔碎的茶杯和咬断的筷子一样……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楚狂没有回答她,却像是默认。 荏九倏地一笑:"我这是在做梦吧……" 杀了钦差有什么意义,他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就像是一把杀了人的剑,她把这剑烧了,炼了,揉成一团废铁扔在一边,有什么意义,她根本就……跑偏了! "最后指令。"女声不适时宜的打破沈默,"受外力损坏终止行动能力时,启动自爆程序。自爆程序倒计时开始,十……" 听到这个报数,荏九与楚狂同时愣了一瞬。 "抱歉!"楚狂蹲下身将荏九腿一抱,"恕我不得不打断阁下自怨自艾抒发情绪!"他将她倒过来扛上肩头,摁住她的臀部,猴子一样跳出窗户。 先前与钦差打斗时,屋中的争执声已经惊动了州府的侍卫们,此时侍卫们正提着灯笼拿着剑,送死一样往这边跑。 被楚狂抗在肩头的荏九见状,扫了这陆续而来的年轻的脸,扯着嗓子一声大喊:"屋子要爆啦!不想死的赶快跑啊!"楚狂扛着她,一跃跳上了院墙,在院墙上快速的跳动着,荏九的声音在州府上空嘶喊飘荡:"快逃命啊!快去准备水啊!要出大事啦!" 那僵硬的女声宛如一道催命符似的在两人耳边倒数:"……三、二……" 荏九脑袋向下被倒挂着,她仰头望钦差住的那个房间,但见跑进去的侍卫竟然听了荏九的劝,逃命似的从里面跑了出来,慌慌张张,乱成一团麻。 "一。" "轰!" 这一夜的这声巨大的轰鸣惊醒了州府所有的百姓,掀掉了钦差整个屋子,推翻了他那大院子的院墙,伤了十数名侍卫,但好在除了院子里的钦差,没人丧命。 第二天,街头巷尾皆是关于这件事的议论,有人说听到了来自西天的佛音,让他们逃过一劫,有人说是戴面巾的钦差修炼道术,最后渡劫成仙不成反遭雷劈。有人说是州府的人不喜欢钦差大人,找了个手段将他杀了。 然而不管民间怎么说这件事情,到最后,官府还是给出了一个最官方的说法。 他们张贴了皇榜,写下了皇帝谕令,表意为: 那个杀了朝廷命官的荏九和楚狂啊!皇帝老子捉了荏九你六个姐姐,着同谋荏九速速将逆贼楚狂交出来!皇帝老子一高兴或许还可以饶你六个姐姐一命,否则株连九族,钦此。 荏九在准备离开州郡之前看到了这块皇榜,然后傻了。 ☆、第十九章 "怎么可能有人知道是咱们干的?"城西树林间,荏九苦恼的挠着头,"当时屋子里怎么可能有别人在……" "当时屋子里绝不可能有他人。"楚狂定论,他垂眸想了一会儿,"是'服侍者',他的第一指令是信息回报,他或许是用他与从属者的特有信息通道进行信息传送,还有一种可能,其从属者根本不知道杀了'服侍者'的人是谁,他只是找了个借口,捉了你六个姐姐,以此来威胁于你。而且,就时间上来看,将她们捉到州府,至少十天前就得动手,由此推断,第二个可能性比较大。" 荏九大脑空了一瞬,她六个姐姐难道都会像三姐那样…… 楚狂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白色的武器,递给荏九,放在她手中,教她道:"你身上有我的识别器,所以随时可以使用这武器,平时不用时放在手可以轻易拿到的地方,根据阁下这身衣服来看,将武器穿cha在腰带里最为合适,另外,使用时请注意一定要先触碰尾部按钮,否则无法使用,最后,因此武器属杀伤性武器,对有机体的杀伤性极大,所以请慎重使用。" 荏九愣愣的抬头看他,楚狂将东西交给她后,后退两步,荏九怔然问道:"你干什么?" "对方要找的人是我,事情也是因我而起,自当由我解决,我会去官府,让他们放了你的家人。" 荏九张了张嘴,楚狂已转身走了,她忙抬脚跟上:"你……你的识别器在我这里……" "嗯。" "你那些厉害的东西不是要识别器才能用吗!" "嗯。" "那你……如果被抓住,岂不是不可能逃出来?" 楚狂终于侧头看了荏九一眼,荏九眼中的情绪太多,复杂得让楚狂分析不全,但她那么多的情绪里面或多或少也有几分真正的担忧与不安,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为他的性命担忧吗…… 楚狂眸光中有丝情绪在深处掠过,他微微垂下眼睑,不由回想起了当初荏九把钱袋递给那书生时的表情,又想到了昨晚她逃出来的时候那一声大喊,经历了那些事情后,她心里应该是恨着"士兵"这个职业的,但是她还是救了他们。虽然只是一句话,但那是她最直白的表态。 或许人就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东西,在帮助别人的时候同时有些不舍,在救人的时候又带着一点不甘心,若说那些负面情绪是人之常情,那这些善良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吧。 荏九想救她的姐姐,但是也不想让他去送死,这本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份担忧还是莫名的让他暖了心肠。 这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楚狂停下脚步,声色中带着些许往日欠缺的暖意,只是那点点温度,根本不能让此时脑子乱成一团的荏九感觉出来。 "很遗憾,此情况没有第二选择,这个决定是最理所当然的。如果官府信守承诺放了你家人,还望阁下能别做不切实际的报仇规划,安安心心的过完余生。" 这样的选择不是利益最大化,楚狂知道。他活着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比救荏九的六十个姐姐都更重要。但是,如他所说,他现在判定,这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无关乎利益。 州府门前,侍卫们将荏九与楚狂团团围住,他们手持遁甲,显得极为防备。 楚狂站在荏九身前,像是一块无坚不摧的遁甲,他扬声道:"先放荏九阁下的家人离开,我随后听凭处置。" 荏九不由自主的拽住了他的衣服。楚狂并未回头看她,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安抚"是个什么意思,只冷着目光,静静看着站在重重侍卫之后的府衙官员。 几名官员商议了许久,有人出来道:"犯人楚狂,你若愿自行带上此手铐,我们现在就放人。" 有人将一副银白色的拷链扔在地上,看样子与楚狂的那些武器差不多。楚狂只淡淡扫了地上的东西一眼:"我与你们不存在协商关系,先放人。"他说得果断,让后面几位耀武扬威惯了的官员面子一时有些挂不住。皆怒道:"大胆……"话未说完,楚狂转眼便掏出一个武器,对准后面官员头上的帽子,只听"咻"的一声,蓝光划过,官员的头冠瞬间灰飞烟灭。 那人吓得面色一青。 楚狂淡淡道:"没有协商余地,放人。" 荏九看得清楚,他用的是他们第一次遭遇时所用的那武器,楚狂说过,这东西上不了人。他是在吓他们…… 几位官员面面相觑,没人在吭声,不一会儿后,六名与荏九容貌相似的女子被人从后面带了出来,她没被塞住了嘴,发丝散乱,一身狼狈,看见她们,荏九身形一动,险些遏制不住的冲上前去。 六名女子看见荏九一时也有几分激动,被塞住的嘴里呜咽着想要说话。 楚狂转头看了荏九一眼:"确认是她们?"见荏九点头,楚狂道,"先放他们离开。" 几名官员犹豫了半晌,楚狂手中的武器又对着一个侍卫手中的盾牌一击,盾牌的消失让侍卫大惊失色,因着昨日的爆破声已让众人神经紧绷,这下更是被楚狂骇得腿一软,摔坐在地。他的反应让周围的士兵发怵,一时左右相望,都拥挤着往后退,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几名官员见状,忙道:"你若敢使诈,逃过了今日也逃不过我泱泱天朝的通缉,我等必上报陛下,诛杀此六人夫家九族!" "我不屑欺骗。" 得到这个回答,几名官员纵使还有几分怀疑,但还是放了人,解开六名女子身上的绳索,让她们去了荏九那方。 楚狂手中的武器并未放下,也没回头,声音中的沉稳一如既往:"带着你的家人离开,不要走官道。" 六名女子陆陆续续跑到了荏九旁边,大家对这样的场面难免害怕,一时都没人开口,官员开恩一般的说道:"皇恩浩荡,饶过你们一家性命,只要这男子留下,你们走吧。" 她们还没有摸清头绪,只不解的看着荏九,荏九望了一眼她们苍白的唇,不知她们在牢里吃了多少苦,心中酸涩难忍,她的姐姐们打小便疼她,而却因她遭此劫难…… "小九儿?"六姐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回事,咱们先走吧。" 她们根本就没见过楚狂,自然也不会有与楚狂共患难的想法。 "还磨蹭什么!"二姐脾气最急,拽了荏九的手便往前拖,"莫名其妙被带到这个鬼地方,受的罪还不够多吗!能走就赶快走!少给我拖拉!" 一路被几个姐姐又拖又推的走出去老远,在府衙前长街的尽头,荏九回头一望,好似那不经意间,正巧看见楚狂扔了武器,将地上的手铐捡起来自己戴上去,从始至终,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接下来不过只是要去赴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宴席,那么坦然…… 楚狂没有做错过任何事,荏九别谁的清楚,他甚至救了山寨的人,现在又救了她和她的姐姐们。在该站出来的时候,楚狂好像一直都站在她前面,就算荏九下药害他拉了一晚肚子,他也没有多指责一句。 荏九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她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好像欠了别人什么似的,喉咙被堵住了,胸腔里一阵闷似已阵。 直到楚狂被侍卫们带进官府里,他也没有回头望荏九一眼,像是毫无留恋。 出了州郡,一路上几人走得急,出州郡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她们,离开城里有一些距离了,六个姐姐皆是欣喜难言,荏九却想起了楚狂的交代,道:"咱们到前面个岔路就别走官道吧。" 众人皆是一怔:"你是怕官府出尔反尔?" 荏九点头,有些事楚狂没与她说,但经历了这些天,她怎么还会单纯的不多想一点,楚狂说得对,事情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个钦差……唔,可以说他是用京城某人的想法在办事……或者说他是听皇帝的话来办事,他之前既然为了灭口可以想到要杀了咱们整个寨子的人,这下皇帝也可能会想到要杀了咱们来灭口。" 此话一出,大家一时静了下来:"寨子……当真没了?"五姐哑声问。 "人都跑出去了,只是寨子不能再回去了。"荏九轻声道,"支梁镇最好也不要呆了,姐姐们还是和我一起去南边或者北上,到朝廷势力无法延伸到的地方去生活吧。" 五姐摇头:"支梁镇离京城这么远,该倒霉的时候,不一样得倒霉吗……我们去哪儿都一样。" "而且现在我们都不是一个人。"四姐接过话头,"我丈夫孩子都在支梁镇上……我们能跑去哪儿?" 场面一时沉默。 "总会有办法的!"看见姐姐们脸色有些灰败,荏九努力打起精神道,"姐夫和小不点们可以一起走啊!我们可以去一个偏僻的地方,才开始穷点苦点没关系,总会好的!可以一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 要不然,楚狂换来的东西不就没意义了吗? 一句话未完,只听"咻"的一声破空之音传来,荏九恍见站在自己身前的四姐身子猛地向她倒来,荏九慌忙将她接住,却摸了一手滋润粘腻的血液!在她背上,赫然cha着一支白羽箭! 烙有官印的白羽箭…… ☆、第二十章 这个当官的竟然当真说话不算话! 四姐的身体脱力的倒下,她体格比荏九大一些,压得此时失神了的荏九也是腿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四……四姐?"她声音颤抖几乎不敢叫她。 "跑……"姐姐疼痛嘶哑的声音挣扎着挤进荏九的嗡鸣一片的耳朵里,"小九儿……跑……" 她说着,就像小时候她没天没地的闯了祸,回来被爹娘发现了,爹抽了板子要揍她,还在家里的几个姐姐听见了,又是拦又是劝,四姐偷偷把她牵出屋子,指着后山的湖比划,声音就和现在一样轻:"小九儿,快跑!等爹消了气再回来!快跑!" 她当时撒丫子就跑没了影儿,荏九记得那时是和现在同样的黄昏天,但那样的"小时候"走过一次,就再也没法重复第二次了…… "四姐……" "咻咻!" 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漫天箭雨飞射而来,她们看不见四周射箭的人,她们找不到躲避之地,也没时间去找躲避的地方,不过瞬息之间,几声刺耳的箭尖扎入皮ròu的声音,二姐的惊呼尚未出口便被打断。 荏九的姐姐们像玩偶一样被利箭刺穿了身子,倒在地上,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四姐将荏九死死抱住,护在自己身下,然后她的手臂便没了力气,软绵绵的放在荏九脑袋边上,荏九一侧头就能看见刷刷的箭雨落在自己身旁,扎在泥土里,离她不过两步远的地方便是二姐的尸体,她睁着眼睛,荏九看见她的眼珠还在转动,她的背上却已不知中了多少箭,她动了动唇角。 荏九蓦地张大眼睛,她看懂了,二姐说:"别动……小九儿,你别动。" 她想让她活下去。 荏九只觉好似要窒息一般难受,像有人一寸一寸碾碎她的骨髓一般,让她无法呼吸。四姐尚还温热的血贴着荏九的额头留了下来,流进她的眼睛里,又顺着她的眼眶流出。 住手…… 荏九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她的手哆嗦着摸到了放在腰带里的楚狂给她的武器,她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愤怒恐惧悲痛绝望,她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是浑身的血液仿似沸腾到了极致叫嚣着要把这些家伙全部撕碎,可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她看不见他们! 依荏九往常的脾气只想冲出去与人拼命,但现在,却有一股可怕的理智在心底告诉她,不能妄动,要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要摸清对方的底细,这样才能制胜…… 箭的攻势稍稍停了下来,因为地上已经没有人动了。 树林间静极了,若不是地上有几具尸体摆着,恐怕任谁也想不出这里刚发生了什么。 忽然间,树冠上轻轻一响,有一名士兵自树上滑了下来,紧接着,周围的树上陆陆续续有人下来,细细一数,竟有二十来人。 "不过杀几个女人,竟然用咱们动手,将军未免太大题小做了吧。"士兵们谈论着往这边走来,另一人道:"将军自有将军的打算,要你多嘴,赶快把这些尸体拖去埋了。" "听说杀这几人是皇上亲自下的谕,你说这几个女人什么来头?" "总不会是后宫跑出来的妃子吧?"有人哈哈大笑起来,"这种货色?"他笑声未敛,忽觉眼睛里好似看到了一束红光闪过,他奇怪,却猛地觉得身体里传来一股火烧火燎的疼痛,"啊……啊!啊啊!"尖叫之后,在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瞬间化为一股焦黑的烟,没有了踪影。 其余的人面面相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红光在所有人身上都过了一圈,惨叫声霎时响彻整个树林。 然而一阵风后,又什么都没留下。 荏九看着手中的武器,凉凉一笑,楚狂永远比她多想一步,但他都替她准备得那么妥当了,为什么她还是这么没用……找不到埋伏的人,看不清箭射来的方向。 荏九从没如此怨恨过自己cha科打诨玩过去的童年,她要是能多认真学一点爹教得功夫,哪怕只有一点,今日的结局是不是又会不一样…… 但没人能卖给她后悔药。 荏九从四姐身下爬出来,茫然的坐起身子,往四周一看,姐姐们的血淌了一地,刚刚还鲜活的人,现在已经全然没了生气,不会再动,不会再睁眼,更不会叫她"小九儿"了,她坐在一堆即将慢慢僵冷的尸体之中,坐在已经不再温热的血水之上,双目失神的没了光亮。 她那么清晰的认识到这个没有后悔药的世界的现实与悲哀。 荏九觉得,她大概没法活下去了,因为活下去需要那么多的勇气,她现在上哪儿去找呢…… 凉风自她颈后袭来,忽然,一股大力顺着凉风的方向擒住荏九的后颈,迅速的擒住她的胳膊,将她的手腕反过来一拧,致使荏九关节"咔"的一声脱臼,荏九的手指再没有力气,那个武器掉落在地,浸进血水里。 荏九被人掐着脖子狠狠摁倒在地,来人制住了她所有动作:"你把我的兵弄去哪儿了!使的什么妖法!" 荏九任由他将自己摁着,脸贴着血与土,木然的不答话。脱臼的手腕对她来说像是别人的一样。 "不说吗……"后面那人的声音对现在的荏九来说就像是自言自语,"那留你也无用!" 荏九眼神愣愣的落在旁边的尸体身上,是她的四姐,为了护她而死的四姐。她背上中了那么多箭,有多少是替她受的荏九怎么也分不出来,她只看着她的脸,她表情那么痛苦,但最后她还是拼命护住了她。 她的姐姐们,到最后都是希望让她活下去的。 这条命,是她们捡回来的……是才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啊! 荏九表情倏地有了变化,双目赤红,她挣扎着想脱离身后的人的钳制,但此时的她没有武器,力气跟猫一样大,怎会是那人的对手,她眼一转,看见那人还有一只手摁住她的肩,荏九张嘴便是一口,恨不得咬碎他骨头似的,疼得后面的人一声大叫,钳制稍松,荏九艰难爬着向前,她想跑,可怎么跑得了,不过片刻,被径直抓住了头发。 "放手……"她声音嘶哑得不像人,"放开我!放开我!" 她拼命的探手去抓地上的武器,但却被那人一脚踢得更远。他将荏九翻过来,掐住她的脖子:"臭婆娘找死!" 荏九脖子上还留有被钦差捏过的青印,之前便是一碰就痛,现在被如此捏着,喉咙里更是火烧一般难受,她手在旁边艰难的抓了一支羽箭,想往那人脸上扎,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又被摁住了。 无法反抗,绝境…… 缺氧和疲惫使荏九的眼睛慢慢变得昏花。 真不甘心……她想,就要……死在这儿了吗……这条才捡回来的命,竟这么简单的又交给阎王了?不会太讽刺了些吗…… 夕阳半沉,天上的颜色一半红一半蓝,是荏九晕过去前记得的最后一幕。在沉沉浮浮之中,她好似听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冷意,森然道: "混账政权。" 荏九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适时,她正被一个人背在背上。 "醒了?"楚狂将她放到路边,"需要饮水或者食用食物吗?" 荏九看了眼旁边围着山绕的小道:"这是……哪儿?" "在山上。"楚狂答得再直白不过,"你晕了两天,若停下,被捕的概率会增加百分之三十,所以我背着你走小道。" 荏九打量他,他手上的那副手铐已经不见了:"你怎么逃出来的?" "手铐的所有人估计也是那钦差的从属者,因为手铐也是半成品被盗取的商品,铐上之后被他们带进地牢之后我才发现手铐的缺陷,掀了州府地牢浪费了我不少时间,赶过去寻你的时候已经迟了。"他说着,语调微沉,"抱歉。" 那日一幕幕场景悉数涌上心头,荏九无法控制的激动了情绪,她要站起身,却又再次跌倒,身体使不上一分力。 "才醒来不要勉强。" "我姐姐她们……最后还是放在那儿吗……" 楚狂垂下眼眸,"很遗憾,追兵过多,我没时间带走她们的尸身。" 荏九沉默半晌:"楚狂,你之前不是说,我如果有除了和你成亲以外的愿望,你会拼尽全力帮我达成么?"她望着楚狂,直到楚狂确认的点头,她又道,"我要杀两个人,一个是统领州府军队的将军,一个是京城的狗皇帝。" 楚狂面色毫无意外:"这两人或许与我的任务相关,所以我也正打算去找二人。据沿路情报得知,州府将军今日正要上京。我们可以在京城将两人一网打尽,至于这两人能不能杀,我无法定论。恕我再次直言,报复,是极愚蠢且无意义的行动。但我的态度依旧与上次保持一致,若这是阁下的愿望,我可以帮你达成。可阁下需要先了解清楚,完成任务是我所有行动里的最高准则,而我的态度是个人观点,若最高准则与个人观点发生冲突,我会偏向于最高准则。" 如果在楚狂的任务里他们能死,他就帮她杀,如果不能死,就帮她是吗…… 一点都没有把对方的身份放在眼里呢…… 荏九点头:"好,总之你现在要去京城,我也要去,只要能接近这两人……" 到时候楚狂要怎样,再说吧,反正,她是要他们的命。 皇帝又如何,她一样要让他血债血偿! ☆、第二十一章 "啊!村庄!" 伴随着一声惊呼,荏九的脚步蓦地快了起来,"快快!这十来天米都没沾上一颗,满嘴的野菜味,肚子都捞空了,今晚咱们得好好吃一顿!" 楚狂维持着原来的走路频率未变:"请恕我对阁下的急切不能理解,野菜此物足以充饥,并且提供一定能量,我们完全可以在山中继续行径十天。" "啊!是啊!大爷你能耐,你继续在山里边走吧,我要去吃ròu!"荏九想到这十来天的日子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事要从他们踏入深山老林的深处那刻说起…… "我们是不是走迷路?"荏九一直沉默的跟在楚狂后面走着,在他们在同一个地方转过第三次时,荏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树丫上那只蜘蛛我已经看到第三次了。" "不可能。"楚狂道,"在星位定向仪的指向中,迷路的概率是亿万分之一。"说着他从衣服里摸出了一个仪器,然后额上默默落下冷汗,"没信号……" 荏九望他:"所以呢?" "我们迷路了。" "……" "真是幸运啊。"荏九一屁股坐在枯树叶铺就的地上,恹恹道,"出了这深山老林我一定得去赌坊转一圈,你说得那么不可能的事都被咱们碰上了,我一定能来个霸全场手手赢……前提是,如果咱们没有曝尸荒野的话。" "不能放弃希望。"楚狂蹲下身子看着荏九,正色道,"丧失信心是行军大忌,现在只是碰上了极小的困难,极易克服……"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绵长的"咕"声从楚狂肚子里冒出来,无情的打断他的话,甩了一地沉默。 荏九往四周看了看:"好吧,商量一下,今晚吃什么?" 楚狂转头,看见了参天的大树与满地的枯叶,沉默了下来:"嗯……看来形势比我预想中的严峻。" 两人对视半晌,荏九挠了挠头,想着他那一盒营养丸的药是她手贱下的,她现在落魄到这个境地也没法对楚狂整个人负责了,但好歹也得对他肚子负责吧,荏九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树冠生长的方向:"走这边。"她牵着楚狂往前走,"深山老林里肯定有能吃的野菜,你身上那么多武器,随便也能抓下一只兔子吃了,饿不死。" 楚狂看着荏九握住自己手掌的手,女人的手指那么细,那么凉,像是他一用力就能将这只爪子捏碎一样…… "怎么了?"荏九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楚狂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真的用力捏了她的手一下……他清咳一声:"没……我只是想试试会不会捏碎。" "什么?"荏九奇怪的看他。 接触到荏九的眼神,楚狂也觉得自己的大脑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转过眼神不看荏九,心里正想着要找个别的什么话说说,忽然,荏九手一紧,唤道:"快快,武器拿出来!" 敌袭吗!楚狂反应迅速,眼睛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灰色的移动物体,手已经摸出了武器对着那方"咻"的来了一击,只听"噗"的一声,那个物体消失在了空气中。 "啊!"荏九大喊,"不见了!你怎么把它打成烟了!" 看她一脸失落,楚狂蹙眉:"击毁目标物是理所当然的。" "那咱们吃什么!" 楚狂诧然:"刚才那个能动的东西可以吃?" "兔子为什么不可以吃!" 楚狂默了一瞬,沉了脸,严肃道,"我不吃非人形生物。" 荏九扶额,她怎么忘了,这个家伙在吃的东西上真是要多挑剔有多挑剔……不过算了,楚狂那里的武器只能把动物打成一股烟,而以她的身手在没有别的武器的帮助下,是捉不到乱跑的野兔子的,还是老老实实吃菜吧…… 这一吃便吃了十来天,所以,当两人走到山头上,一眼瞅见山坳里的小山村时,荏九的心情怎么能不欣喜。 只是楚狂永远都那么冷静,看着荏九往下走的脚步越来越快,楚狂扬声道:"不要莽撞,需得先潜伏进村,探清其中有无官府人马。" 荏九又急又忙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嘴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说,但终归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回到了楚狂身后。楚狂瞥了她一眼:"阁下如果有异议,不妨提出来,我的见解不一定是绝对正确的。" "没……我本来想着,这村子是咱们在山里迷路了十多天,误打误撞撞上的,里面大概没有要杀咱们的人。但是像你说的,万事总要做最坏的打算。"荏九一撇嘴,"侥幸的想法和鲁莽的行动只会让人吃大亏。" 她学乖了,不想再吃亏了。 楚狂闻言,微微一怔,但却没有说别的话,只是转过了头,继续向前走。 有条小路延伸到山上,顺着它可以最快到达村子里,但两人并未走小路,而是迂回绕了一下,下到下面的小河旁边,顺着河道向上走到了小村旁,正是下午空闲时,河边有个村妇在洗衣,荏九回头看楚狂:"只有她一人,我先上去打探打探情况。" "太危险。且不确定对方是否会交代实话。"楚狂道,"先绑起来审问一番比较妥当。" "那样才不妥当吧!" "那由我先去打探。你在这里躲好。"说着楚狂已经走了过去。 看着他与那妇人开始平静的交谈,荏九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会不会想太多了,这么一个大山里的小村子,那个官府的人闲得无聊会跑到这里来,楚狂根本不是这个星球的人,他时时戒备着可以理解,但是荏九已经在这里活了那么多年,这个世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居然和楚狂一起起哄……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荏九觉得自己真是好笑。 不久,楚狂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待走过去,楚狂以口型告诉她:"安全。" 一旁的村妇看见荏九,黝黑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哎呦,这是你媳妇呐!" 荏九愣了一瞬,她想解释自己和楚狂的关系,但转念一想,之前她和楚狂貌似是有过一个什么婚姻的契约的,虽然实质上还不是,但现在确实是担着这个名头的,荏九侧头看了楚狂一眼,他也沉默着没说话,想来是和她想到一堆去了。 "咱们村子这么偏,你们是能进来真是不容易,后面那片森林不知有好多人都迷路在里边叻,都不知最后怎么样了。" 荏九点头:"我们也是迷路了,误打误撞过来的。如果不是运气好应该和那些后来不知怎么样的人一样。" 楚狂闻言,清咳一声,没有搭话。 "那这是缘分呐!"村妇说着,端起了洗好了衣裳,笑着看荏九,"小哥刚和我说你想吃大米,问我有没有,真是心疼媳妇叻,恰好我那里有点新收的大米,你们跟我来吧,我煮给你们吃。" 农妇的家简朴而充满生活气息,她说她家男人到山里去打猎了,隔两天才会回来,让荏九他们俩先在这里住着,等她男人回来了再领他们从山里出去。 吃饱了饭,天色渐晚,农妇给他们布置好了房间,临走时嘱咐道:"这山里动物多,晚上的时候呀,别一个人出去。" 荏九点头应了,回头一看,楚狂的脸色竟有几分凝肃。荏九奇怪:"你怎么了?" "她让我们晚上别出去。" "对啊,怎么了?" 楚狂垂下眼眸:"不……没事。" 夜深,荏九躺c黄上睡着,楚狂只在地上搭了层被子,仰面躺着,却没闭眼。然而这一夜晚上除了外面猫叫得有些厉害意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临到快天亮时,他才稍稍闭目休憩了一会儿。 白天,两人洗漱了之后在村子里逛了一圈,村民们朴实又大方,一路走过,看见村子里来了外乡人都显得十分热情。不一会儿手里又是菜又是酒的拎了许多东西,楚狂看见荏九开心咬着别人送的果子,脸上挂着的是这十几天里都没有见到过的微笑。 他忽然觉得,他对这个星球上的土着,是不是想太多了…… 又是一天夜里,荏九躺在c黄上望着房梁道:"楚狂,你喜欢这里吗?" 楚狂没有答话,他说不出哪里奇怪,只有沉默。荏九睁着眼,轻声道:"他们活得那么快乐,就像寨子里的大家一样……" 楚狂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这村子里的男人很少。" "嗯,大概是农忙吧。"荏九这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一声奇怪的猫叫,出奇的凄惨,吓得荏九不由浑身抖了抖,"这猫叫得好厉害啊。" 楚狂倏地坐起身来:"声音有些不对。" 他一说这话,外面又传来一声大叫,荏九惊悚的坐起,看着楚狂:"像……人?" ☆、第二十二章 两人对视一眼,楚狂道:"我出去看看。" 荏九连忙掀了被子将楚狂的手一拽:"一起去啊!你想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被活活吓死么!" 楚狂皱眉想了一会儿:"也好。你把要紧的东西都贴身带好,若真有异常,我们今晚就赶路离开,沿着河道走,应该不会再迷路了。"钱财都放在楚狂那里,荏九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把桌上的两个馒头往怀里一揣,跟着楚狂便悄悄推门出去。 夜里的山村静得吓人,而越是安静,那人的叫声便越显诡异,循声而去,越走越靠近一个石洞,隔着三丈远的距离荏九便感觉到了洞里吹出来的凉风,携着三分阴气合着那奇怪的叫声,吓得荏九一个劲儿的直哆嗦:"要不……咱们还是直接走吧,里面有鬼怎么办……" 楚狂手中已握紧了武器,轻轻碰了荏九一下解锁,荏九被这一碰,连忙将他手臂抱住,藏了脸不敢往前看。 "阁下钳制了我的动作。"楚狂不得不开口提醒,"目前还没探测到敌意,不必害怕。" "鬼那种东西是能探出来的么……"荏九几乎是被楚狂拖着往前走。 "我不歧视宗教信仰,但鬼神之事确实是无中生有的。"楚狂无奈,只好换了只手拿武器。适时两人已经走进洞里,耳中的声音便更显凄惨。楚狂轻轻说了声"照明系统开启"紧接着洞内一亮,是楚狂肩上的两颗扣子发出了光亮。 有了光,那些令人胆寒的诡异感觉稍稍减轻了些许,荏九在他手臂旁睁开眼,打量了一眼湿|淋|淋的山洞,看见洞壁两旁cha有木制火把,但好似多年没用过似的,上面都长了青苔:"这里看起来以前会有人来的样子。" 荏九刚说完这话,又是一声嘶哑凄厉的大叫从山洞的深处传来。他们站的位置像是离那个地方近了,声音提起来那么真切,荏九浑身鸡皮疙瘩一起,楚狂淡淡道:"看来现在也有人。"言罢,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荏九忙抓住他,"你就不会觉得诡异么!大半夜的,看起来那么久没人来过的山洞里传出来人的声音……" "确实。" "所以呢?"荏九用她全身的力气告诉楚狂,我们走吧,而楚狂沉吟了半晌之后,却道:"很让人在意,得去把人找到询问其大半夜在此嚎叫是何目的。" 不!不要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拖拽间,两人转过石洞内的一个小弯,楚狂肩头上的亮光照到里面的水潭上反出来的光立即明亮了里面的石洞。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立在水里,好似感觉到有光,她立即回过头来:"啊……"水潭里的女人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她一张脸苍白得吓人,嘴里说不出话,她眼珠浑浊,但大概是能看见人的,伸着手向楚狂这边:"啊啊……" 荏九骇得倒抽一口冷气:"你是人是鬼!" "她水下的脚被铁链绑住了。"楚狂道。 荏九这才注意到在潭水下面的铁链:"这……应该是人吧……"她细细打量女子一番,"是别人把你困在这里的?" 女子着急的点头,伸向他们的手用力得颤抖,就像是在喊救救她。 她叫的声音那么大,荏九他们都听见了,村子里的人怎么会听不见,没人来救,证明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或许……就是村子里的人将她关起来的,但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我下去将铁链割断,你拿着武器,守着外面。" 楚狂这话音刚落,洞里便响起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五六个女人拿着刀和斧头跑了进来:"哎呦,二位可怎么在这里。"招待荏九住宿的农妇也在其中,她急道,"我不是说晚上别出来吗,这里可脏了,二位快随我回吧。" 她连看也没看荏九背后的女人一眼,伸手便要来抓荏九,荏九往楚狂后面一躲,道:"这人是谁,你们怎么这么对待她?" 几个农妇互相看了看,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轻蔑:"她是不贞洁的人。" 另一人道:"她嫁给了我们长老,却想和别的男人私奔,那男的已经被乱棍打死了,等长老回来,她也是要拖去浸猪笼的。" 女人着急的叫着,只能吐出简单的音节,显得那么无助,荏九刚要开口说话,忽听楚狂道:"抱歉,各位的做法违反了联邦人权协议。恕我不能坐视不管。" 几名农妇默了一瞬,气氛倏尔变得有些奇怪:"你们走是不走?"招待荏九的那名农妇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抱歉,我不吃酒。"言罢,楚狂从衣服包里摸出一个东西往对方那处一扔,烟雾乍起,楚狂抓了荏九的手让她把口鼻捂住:"闭气。"然后自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潭之中。 烟雾在山洞里迅速蔓延,随即沉淀,不顾一瞬间,那几名农妇便四仰八叉的倒了一地。 与农妇一起晕倒的还有水潭里的女人,等楚狂将女人都抗上来之后,荏九还死死的捂住鼻子不敢喘气。 "可以了,咱们走。" "你就不能先和我说一声再办事吗!"荏九隐忍道。 楚狂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认为阁下与我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 荏九一愣,仔细一想,她与楚狂也确实一起经历了不少或大或小的事了…… 出了山洞,外面一片明亮,村民们都举着火把围着洞口站着,楚狂关了肩上的光亮,眼神沉静,他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了,这个村落里的人没有耕地,没有农具,即便先前在荏九那个土匪窝里,他们也有自己种菜养牲畜,但这里没有,干干净净的,那些吃穿用度,都像是从外面买来的一样。 看着农妇们手里拿着铮光八亮的大刀,荏九也恍然回过神来:"我这是闯了同行的场子啊!" 围着他们的皆是女人,想来男人是出山去打劫了,一个身材粗壮的妇人两步走出人群,喊道:"把你背的那人和身上的钱都留下,我就饶你们一命。" 楚狂瞥了荏九一眼:"是你的同行,分析一下,言语可信度。" 荏九默默流下一滴冷汗:"不可信……按我以往的作风我就会把人扣下来,霸占了男人,再把女人收做丫鬟。" 楚狂转头看她:"真是欺男霸女的恶徒。" 形容得很贴切,所以荏九没有反驳,楚狂一边从衣服里摸出方才在洞穴里使用的东西,一边道:"你不是说咱们的钱不够胡吃海喝的用么。"荏九转头看他,但见楚狂一只手帮她捂住口口鼻,另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把那东西扔了出去,他正色道:"我们顺道借一点。" "借?" "鉴于贵星球没有完善的法律,所以,借用贵星球先贤的话,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趁着夜色,荏九把每家每户的钱财都捡了一点走,左右也是做以前做过的勾当,荏九也没有多愧疚,她也知道,自己拿走的这点钱,不会影响别人正常生活。 "走吧。"楚狂把荏九拿来的钱财贴身放好,扛了晕倒的女人正准备离开之时,山谷那方忽然有火光亮起,男人们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看来是从外面做了买卖回来了。 荏九与楚狂对视一眼:"你那烟雾呢?" "此弹重在出其不意,目前不知地方人马多少不可擅用,如果无法一网打尽,第二次他们自会闭气,此弹不会起作用。"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都打得灰飞烟灭吧?" 楚狂略一沉吟,自膝侧抽出一个黑色木棍,是他那柄黑光剑。 "你打算……"荏九不敢置信道,"ròu搏?这一听声音至少得四五十人吧!" "没问题。"楚狂答得毫不犹豫,"对方战力远在我之下,唯一的弱点是阁下。所以劳烦你先躺好装死,等战斗结束再扛着那女人出来。" "你说话就不能客气一点吗……" "事实如此。"言罢,楚狂身形一动,像男人们的那方跑去,荏九老实的倒地装死,只听那方一阵惊呼之后,喊打声想起,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荏九几乎真的快闭上眼睡着了,那方声音一停,荏九坐起身来,往那方一看,遍地败将之上,楚狂长身独立,那身干练的衣裳勾勒出他比例近乎完美的身型,他轻轻一挥手,手中的剑收了回去,一战停歇。 他就像传说中的战神,书写着无坚不摧的神话。 "走了。" 战神冲她一招手,荏九爬起来,拖了旁边的姑娘便往他那方走:"你来扛着她呀。"她使唤战神道,"她脚受伤了,拖着肯定疼!"于是战神认命的过去了。 两人正准备沿着河谷走出山村时,忽听几声少年的大呼:"哎!救救我们啊!" "救救我们!我们是被这些山贼抓来的!" 荏九转头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昏倒的山贼堆里扒出了几个手被反绑着的少年:"他们说要拖我们卖到山的那边去。"少年们眼眶红红的,想是被吓得不轻,"爹娘今日找不到我,不知得有多着急。" 楚狂问道:"你们可找得到回去的路?" "不知……天黑,我们记不清路。" "跟我们一起走吧。"荏九一边解了他们手上的绳子一边问道,"就你们三人?" "还有一个青袍道士。"少年指了指旁边一个被山贼压着的道士,"不过他好像有点喝醉了酒,来的路上就一直晕乎乎的,嚷嚷着还要喝酒的话。"荏九将那道士一打量,黑夜里也看不清什么长相,让三个少年将他抬了,一并下山了事。 ☆、第二十三章 沿着河谷走了一夜,总算是暂时逃离的贼窝,天将亮的时候荏九看见了路边的一座破庙,忙招呼大家躲了进去。折腾了一晚,大家都累得不行,安置好那名妇人和醉酒道士,几人各自寻了个地方躺下准备补觉。 荏九闭眼之前瞅见楚狂往破庙门槛一坐,挺直的背脊像有钢筋撑在里面的一样。她嘟囔道:"铁打的身子也要歇歇吧,走了一晚你就不累吗……那些贼暂时追不来的,先一起休息休息吧。" "不用,我不累,先守着。" 他的答话还是那么简短利落,荏九这个角度恰巧能看见他的侧脸和那坚毅的目光,她失神的望了他一会儿,然后背过身躺下。 楚狂面不改色的继续望着破庙前的烂路,只在听见庙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平顺下来之后才悄悄转过头来,他面容凝肃的望着荏九的睡颜,而后垂下眼眸陷入了极为沉重的思考之中。 不知坐了多久,楚狂忽听身后有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转头一看,是那个醉酒的道士醒了,他一脸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伸手到衣服里挠了挠肚皮:"咦,道士我睡了一觉怎么就蹿到和尚庙了?"他睡眼惺忪的转过头来第一眼便瞅见了坐在门口的楚狂,四目相接,对方的目光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恶意,道士愣了一瞬,随即一笑,眼珠子上下一打量:"哟,小哥好俊哪,衣裳不错,哪里扯布做的?" 楚狂没理他,黑色的眼珠里有一排排奇怪的字符来回飘动,耳朵里不停的回响着女声的提示音,等将道士浑身扫描了一遍,楚狂转过头继续望着前面的小道。 被晾在一旁的道士也没有觉得尴尬,坐起身来将四周一打量,眼神在那名受伤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迈步走到楚狂身边坐下:"嘿,小哥,挤一挤。" 楚狂往旁边挪了点位置,道士道了谢,道:"哎,不介意的话告诉道士一下呗,这到底是哪儿啊?" "破庙。" 道士一脸的热情僵了一瞬,随即又笑了,往楚狂身便凑紧了些:"嘿嘿,我知道这是破庙,可这是哪儿的破庙嘛。"楚狂皱眉,再次往旁边挪了挪,道士絮絮叨叨的说着,"说来惭愧,道士我昨天醉酒醉得太厉害了,实在记不得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烦请小哥给我说说情况啊。" "你被贼捉了,我们顺道救了你。" "哎呀呀,怎的被贼捡了!那小哥这可是救了我的命啊!敢问小哥大名,让道士我好报恩。" "楚狂。" 道士琢磨了一会儿,似没想到什么人能与这个名字对上号:"小哥这名字可陌生得紧呐,不是道士我自夸,这江湖上的人道士我可都是知道底细的,小哥你能救我于贼匪之手,想来身手不错,不知是师承何门何派啊?" 楚狂正要答话,却听正在沉睡中的荏九发出一声嘤咛,显然是被扰了好觉,他声色微沉:"安静。" 道士看了看翻了个身继续睡的荏九,了然的点头,然后哑着嗓子悄声问:"小哥的媳妇儿啊?" 楚狂嘴角一动,却没有解释,默认似的安静下来。 "你可真疼媳妇儿。"言罢便安安静静的与楚狂一同蹲着,只是时不时的转头看看那个虚弱的女子。 时至正午,大家都陆陆续续的醒了。荏九睡觉的姿势压着了胳膊,一起来刚伸懒腰便抽了筋,刚哎哎叫了一声,楚狂便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从肩往手腕一捋,立时缓解了她的疼痛,他这动作做得自然,荏九也受之无愧,只甩手抱怨着:"最近真是喝水也塞牙fèng,睡个觉都能抽筋,是倒了什么血霉。" 她一说完这话,才发现有另外几双眼睛直勾勾的将她盯着。 几个少年接触到她的目光,没好意思的扭过头去,唯有那道士笑道:"姑娘得夫婿如此便是天大的福气,怎还说倒霉呢。" 荏九一愣,目光转向道士,但见此人凤眼斜挑,面容如玉,竟是个极勾人的长相,但他这幅模样却与他的打扮不协调极了,那身洗得都看不出颜色的道袍,补了又补的衣摆,给此人贴上了两个标签——简朴、穷。 在荏九打量道士的时候,楚狂已经迅速的松开了手,后退两步,正色道:"既然大家都醒了,就分头走吧。" "那位姑娘还不能动呢。"有少年提醒道。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过去。 那女子是醒着的,她睁着眼睛看着大家,嘴巴一张一张的想要说话,却吐不出声音来。 "我看看。"道士蹲下身去仔细打量了女子一番,随即伸手在她身上一点,但闻女子一声闷哼,道士轻笑,"姑娘你说一句话试试。" "多谢救命之恩。" 这一句话不仅让荏九惊叹也让楚狂惊奇的眨了眨眼,道士得意笑道:"贫道还是有点看家本事的,解个穴道不是问题。" 荏九更为惊叹了:"这便是江湖传言的点穴功夫?" "是了。不过依方才公子所言,这姑娘应该也是被那些匪贼们抓住的吧,一窝山贼竟会点穴的功夫,以贫道所知,这附近唯有青鹿山上的那青鹿门有这本事。" "就是那青鹿门!"刚被解开哑穴的女子沙哑着嗓音气愤道,"明明就是一窝山贼土匪还非打着武林门派的名号!竟还敢污蔑我嫁给了他们那土匪头子……"姑娘提到这话似气得不行,"呸!我呸!谁要嫁给他们那土匪头子!我尚未出阁他们便毁我清誉!若不是被喂了化功散,我……我……" 看着这女子怒火中烧的模样,荏九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不知什么时候她也被人在背后这样指爹喊娘的骂过吧,不过比起这个,荏九现在更在意另外一件事:"那个青鹿门……很厉害么?" 此话一出,那几名少年面面相觑:"很厉害啊。" "没人拿他们有办法。" 女子嘴角一动,刚要说话,那玉面道士严肃道:"青鹿门盘踞青鹿山中少说也有百余年时间了吧,门派中人皆是自幼习武,且生性彪悍,据说他门中之人十岁便可斗野狼,二十岁便能战猛虎,一直以来皆与官府作对,像是官府的喉中刺,可青鹿山易守难攻,官府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竟是这么厉害的一群人! 荏九转头去看楚狂,目带指责,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事!竟然挑了我土匪一族这么强大的一脉! 楚狂此时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凝肃,但见荏九看他,他竟是怔了一瞬,然后像躲一样挪开了目光。嘿!奇事!楚狂竟然会躲避她的目光! 这家伙难不成又做了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 "咳嗯。"楚狂一声清咳,"时候不早了,我们已在此处破庙停留过长时间,还望大家尽早上路,别再被那群山贼抓住。" 几名少年分别说了自己要去的方向,有两人正好与这女子同路,荏九便让他们搀着女子走,至少把她送去一个有人的地方,离别前,荏九想了想,在楚狂那里摸了点银钱出来,递给女子:"你一个姑娘身上没什么银钱上路不方便,这些银钱你拿着。" 女子望了荏九许久,珍重的将钱接过,拽了荏九的手道:"我姓林名琴素,家住江州。"她语音一顿,荏九与楚狂并没有别的反应,倒是旁边的道士微微眯起了眼,琴素继续道:"敢问二位尊姓大名?家住何方?" "我叫荏九,他是楚狂。我们……唔,正在云游天下。" "琴素记下了,我如今落难,身无长物,无法报答荏九姑娘与楚狂公子的救命之恩,但琴素不是无心之人,这恩情他日我定当涌泉以报。二位若有朝一日两位到得江州,千万记得来寻我,我定好好招待两位。" 她这话虽语气果断,但荏九只当她是在客气,毕竟江州可是个大城,是说书先生嘴里一座城墙比山厚的大城,要找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谈何容易。 别过几人,出了破庙,荏九道:"我们还是顺着河流的方向走吧,一定会遇见人家的,到时候咱们问一问京城的方向。"她说着便抬脚往前走,却见楚狂有些怔神的站在原地,荏九回头,奇怪道:"你又怎么了?" 楚狂沉默许久,像是终于组织好语言一般,正色问:"私奔是不是不与丈夫在一起,转而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意思?" 他突然问出这么句话,让荏九一愣:"大概是吧……" 楚狂脸色更为凝重:"女人会因私奔而受刑或浸猪笼吗?" 荏九挠头:"应该会吧……" 楚狂了悟,脸色却更为沉重:"你们竟然对二次婚姻的人有歧视。" 荏九全然不明白他此时的感悟是为了什么,只撅嘴道:"你们那儿不这样吗?打小娘便和我说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虽然我家寨子里不这样,但听说有钱的官老爷们家里都是养了多房小妾的,但是女人的话便该从一而终,虽然我早年抢过不少相公,但都是没成事的,或许也因为这个吧,支梁镇上的人都觉得我是个浑天浑地的女霸王,其实我也没做别的事了。大家认为女子就该温顺,就该服从,就该一直守着一个男人,就算是成了寡妇,大家也希望她为之前的男人守寡,至于私奔和你说的二次婚姻……大家好像对那样的人都挺有偏见的。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不对。"荏九每说一句话楚狂额上便更添一层薄汗,"很不对。"他看着荏九的眼神里满是愧疚与不安,"到时候……我大概,我会将你置于那般境地。我会很对不住你。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第二十四章 荏九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悲哀。 她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还没成亲,前半辈子致力于抢婚,以土匪那般不要脸不要皮的做法去抢还没抢到。如今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个男人吧,阴差阳错的和她成了亲,但啥事都还没干,对方就开始琢磨着要让她去寻找幸福的第二春了。 荏九想,自己实在活得太掉份儿了一点。 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是看见楚狂素来沉着冷静的眼里写着明晃晃的不安和一些无措,荏九霎时便心软了:"这个不用你担心。"她嘟囔着,"左右现在是没人拖我去浸猪笼的,谁知道我是不是成过亲,反正没人在乎……" 此话一出,楚狂微怔,随即正色道:"我会在乎。"落地铿锵的四个字让荏九一愣,仰头望他,楚狂肃容道,"缔结契约是极其严肃的事,不能因为没有外人知道就视若无睹。若因我的缘故致使阁下遭此劫难,实在令我难以安心。" 荏九失神了望了他一会儿,然后一摊手:"好吧,那你说怎么办?我这辈子是被你坑苦了,你得对我负责,以后找到那什么飞行器也不准回你的故乡了,你就老老实实留下来让我日日夜夜的践踏吧。" 楚狂闭嘴沉默,半晌后,似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道:"鉴于贵星球的特殊情况,我愿意付诸十分努力,助阁下找到不介意阁下二婚身份的人选。"他上下看了荏九一眼,"不过由于条件粗陋,还望阁下到时不要过于挑剔。" 什么叫……条件粗陋…… 荏九捏了拳头:"啊!谢谢你的好意!楚狂军官大人你对贱妾还真是仁至义尽了啊!" 楚狂点头:"应该的。" 应该你大爷! 荏九翻了白眼,实在不想与他多言,气呼呼的甩手便走。楚狂亦步亦趋的跟上,继续问道:"为了方便筛选,请阁下先与我说明你的择偶标准。" 与楚狂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荏九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下定决心做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她不想被一直缠着问,于是张口便道:"我要的男人,要肤白貌美脾气好,腿长肩宽有力道,学识渊博、身世坎坷、气质出众、风华绝代、天下无双。你照着这个选吧。" 楚狂当真将她这些条件一一记下,最后犯难的皱了眉:"就目前的条件来说,除了我……" 一句话没说完,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唤:"哎!"荏九与楚狂转过头去,却见是方才在庙里别过的那个玉面道士,"小哥,姑娘,让我与你们一同上路吧!" 阳光透过树影倾泻在道士脸上,刚跑了一路,他气喘吁吁,脸颊红扑扑的诱人,看得荏九沉寂已久的土匪心猛地一动,只想上去捏两把,直到把他给掐出血来。她一声清咳,挪开目光,转过头去。 然而荏九这些小动作怎么逃得过军官大人的洞察,楚狂当即将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眼,肤白,貌美,脾气不错,腿长,肩宽,力道还行,就方才在破庙的表现来说,他算得上是学识广博,一身破布衣服,想来身世坎坷,气质普通得出众,这样貌身段在没有克隆技术的条件下,是找不出第二个的,算得上天下无双,至于那风华绝代嘛…… 楚狂像选媳妇一样眯眼看着道士,直看得道士一阵胆寒,他默默的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道:"道士我也是云游天下之人,如今正愁没有去处。昨日两位搭救了我,我这没什么好报答的,不如就随二位同路走上一段,我可以为两位驱灾避祸,正好互相有个照应。" 楚狂想了一会儿:"你是说,用自己来报恩?" 道士挠了挠头,笑道:"算是这么个意思吧。" 楚狂点头:"很好。" 荏九愕然,转头看他:"你让他跟我们一起上路?" "没错。" "你知道我们这一路是要去干什么么?" 道士见两人一副要吵开的模样,赔笑着答话道:"哎,别吵啊别吵啊,我不会给两位添麻烦的,你看,酒我有,干粮也有,道士我腿脚也好好的,不会麻烦到二位什么的,我只是觉得一人赶路孤单了些,想找两个人路上走着热闹。" 荏九不想与道士同路,目光冷冷的看着他:"我要去杀皇帝,你也要去凑这个热闹么?" 经历了家破人亡,命运在荏九的性子里不知不觉的掺进去些许冷漠和疏离,看到她这个眼神,楚狂心底莫名的竟起了几分波动,好似有人拿了面镜子摆在他跟前,让他看见了数年前尚还稚嫩的自己,冷漠目光里似曾相识的感觉揪得他心尖微皱。 道士眸光一沉,笑容微顿,可下一秒又咧嘴道:"姑娘说笑呢。"见荏九还是唬着脸望他,他退了两步,摆手道,"好好,你们走你们走,道士我自己走自己的。" 荏九拽了楚狂扭头就走,可她走两步道士走两步,她往左走道士也往左走,荏九回头,道士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我孤身一人,回头会被野兽叼走了也没人知道……" 荏九终究还是心软,无奈道:"说好了只能暂时同路啊!" 道士屁颠屁颠的跟上来,一张漂亮的脸得意的笑起来:"成,我就图有人说说话,出了这荒山野岭的咱们就分道走。" 荏九这才同意了。 "姑娘名字可少见啊,不过读起来到是上口,好记。" "我也觉得我名字好记。"荏九搭话道,"说来还不知你叫什么?" "我?"道士一笑,"我清贫道士一个,姑娘叫我穷道士就好。" "这像骂人似的,不好。" "那叫我清慕吧。" "你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熟?" "哈哈,好多人都这么说。" 楚狂看着道士与荏九的对话,慢慢落在后面一步。二人聊得熟络,不像他和荏九在一起似的,总觉得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费好大力气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楚狂越看越觉得道士的背影与荏九站一起挺般配。应当是个理想的二婚人选。 只是这道士……楚狂看着道士腰间别着的酒葫芦,眸色微沉,心道,这道士,还得调教调教,才能放心交给荏九践踏。 是夜,三人寻了一块平坦干燥的地,准备将就睡一晚,楚狂如往常一般挺直背脊坐在火堆旁边意图守夜,荏九看了他几眼,瞅着火光映衬下,他已经开始发黑的眼圈,忍了忍,还是憋不住道:"歇一会儿吧,回头累垮了我可不扛你走。" 楚狂往火里添了根柴,正想说不用,手臂已经被荏九拽住,她拽着把他从地上拖过去,放到一边,自己坐到火堆旁,道:"今晚我守一会儿,待会儿扛不住了我再把你摇醒。去睡去睡。" 楚狂微怔,看着荏九在火堆旁边把玩柴火,突然回过神来,怔然的问出口:"阁下是在担心我的身体?" 被这么挑出来正经的一问,荏九有点不大好意思,瞅了眼一旁看热闹似的清慕一眼,荏九清咳一声:"快睡!" 这便是承认了吧。 楚狂乖乖躺下,闭上了眼睛。 楚狂为很多事情担心过,战争是否能胜利,小行星带能否顺利穿过,非人型生物又迁居到了哪些行星?但被担心这回事,除了他的智能服务系统,好像没有谁为他忧心过。 幼时是没人会担心他,长大了是没人敢担心他,他的决策的正确性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这让楚狂偏执的觉得,自己是不需要被担心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一个低等只能星球上的土着人嘴里听到关于对他身体的担忧。 更没想到,他感受到这份心情之后,竟没有被侮rǔ的愤怒,甚至觉得……不错? "怎么能让姑娘守夜呢,道士我来吧。"楚狂听见清慕轻声说着,"等我累了再叫醒楚兄,你安心睡就是。" 荏九道了声谢,道也没与他客气,走到楚狂旁边躺下也睡了。 独留清慕睁眼看着火堆,仿似无意间,他袖子里抖出了一点粉末,落在掌心里,他一挥手,粉末被火焰吞噬,同时,一股异香在空中飘散开来。 荏九与楚狂的呼吸慢慢变得匀长,清慕倏尔轻轻一笑,一双凤眼眯出了漂亮的弧度。舌头在唇上轻轻一舔,他取了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轻轻抿了一口酒,然而当他拿下葫芦时,嘴上却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如同血一般。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委屈道:"好久没喝到新鲜的了。" 他一转头,看向已经睡熟了的两人。 荏九的防备显然要弱许多,她比较好下手,但楚狂身上传出来一股奇怪的血香味,是他从没有嗅过的。 清慕轻声嘀咕:"今晚是谁呢……" ☆、第二十五章 夜色正浓,寒露浸衣,慢慢靠近荏九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 他在荏九面前静静蹲下。伸手触碰她的颈项,轻轻抚摸着她流淌着动脉血液的那块皮肤,渐渐的,他呼吸微重,带着满满的期待似的,俯身凑到荏九颈边,然后张嘴露出森白的犬齿,一口便要咬下…… 忽然之间!一股大力自身后将他拉起,拽着他的后领猛的将他掀翻在地。肚皮一沉,有人以膝盖跪压住他的胃部,一个冰凉的金属物猛的击打在他右边的脸颊上,一阵剧痛传来,付清慕忙转过头,一口带着腥气的血水吐出,在那血水之中,赫然落了半颗白森森的虎牙。 付清慕怔愕的看着那颗已经挺尸的虎牙,心痛的大喊:"我的牙!" 没等他叫出第二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什已经抵住了他的下颌,"此武器足以毁灭造成你的脑死亡,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付清慕怒视压住他的楚狂,在他们的旁边荏九还在熟睡,付清慕知道自己下的药绝对没问题,是这个家伙……他冷了脸色,戒备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重要。"楚狂说完,上衣兜里摸出一只针状物,付清慕看见那又尖又细的针头,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急急开口:"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楚狂眼睛也没眨一下,对准他脖子便来了一针。 付清慕想反抗,但在抬手的一瞬便被制伏了,从来没人有这么快的身手……付清慕越发惊讶,当针尖离开皮肤,付清慕紧闭双眼咬紧牙关闭等待忍受未知的痛苦,但等了半天也没见有疼痛传来,他睁眼看楚狂,只听他淡淡道:"你服从调|教,我就不会催发毒性,但你若反抗,此毒会让你得到教训。" 毒?这家伙居然给他下毒!向来都只有付清慕去阴别人的,如今却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阴|沟里翻了船!实在让人郁闷!而且他刚才说什么? 调……调|教? 付清慕瞪大了眼,登时有了抱胸的冲动。 "我喜欢女人的!"付清慕大声道,"你也是有媳妇儿的人了!禽兽!" 楚狂正色:"你陈诉的两个事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要提出我的要求,你有反抗的权利,但毫无疑问的都会被驳回,我不希望这种没效率的事情出现,所以我你只点头答应就行。" 付清慕咬牙:"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这个女性。"楚狂指了指还在熟睡的荏九,"支梁镇支梁山上人,年龄二十,已婚,但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与现有婚姻契约者,即,我,离异,我希望你在她与我解除婚姻契约之后,不介意她再婚的身份,与她缔结婚姻契约。" 他平静的说完这句话,付清慕愣了许久,僵死的大脑才将他这话的意思理解过来,然后不解了:"哈?" "我与该女性婚姻期间,不会与其发生|性|行为。该女性生性粗鲁,但为人热情,并非理性克制型人格,但贵在有自知之明,敢于承认、面对错误,并进行修正。有上进心,有竞争力,并行事果断。但由于前段时间遭遇一定极具伤害性的挫折,目前心理创伤严重,显性表现为对生人疏离,有排斥。从现有情况推断,挫折诱发她极端报复社会人格的概率为百分之五,其中有千分之三的概率会突然发狂,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将砍死身边人。" 付清慕本就对楚狂的话感到惊讶,而后听他分析荏九,越听越觉得渗得慌,一方面愕然于他居然能用这种态度来说自己的媳妇儿,另一方面又害怕楚狂当真强迫他与荏九在一起,回头楚狂没杀他,荏九睡着睡着将他剁了剁了吃掉怎么办! 这两人是有多危险! 而便在付清慕心头不停抽搐的时候,忽听楚狂声色微柔道:"而我认为,她将有百分之九十七的概率恢复常态,并对人生更加积极。" 在楚狂看来,荏九是个分明的人,分明得要么堕入深渊,万劫不复,要么爬起来继续走,直上青云,没有第三种可能。 现在的荏九死气沉沉,是因为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破罐子,抱着死的决心乱摔一下,听着自己最后发出的破裂声音,就会觉得此生无憾了。 但破罐子摔在地上,就算把自己摔成灰,大地也不会颤抖一下,楚狂明白这个道理,他觉得荏九自己心里也明白,她吼着要去杀皇帝和将军,不过是想把自己毁得轰轰烈烈一点,她觉得自己背负了很多,她潜意识里想逃避,她在心里是认为她自己是没用的,杀不了皇帝的,所以她现在吼着要去的地方不是京城,而是幽冥地府,她要杀的不是皇帝,而是自己。 她跨不过心里的槛儿,她想死。但她又太逞强,所以她想轰轰烈烈的死。而她已经给自己定下了必败的结果,所以她少了许多初遇时的灵动,没了抢他当相公时的热情,也不再时时刻刻想着要给自己男人了。 她对生活很绝望。 这也是人之常情。楚狂看得明白,荏九在走一个过程,一个自我厌弃的过程,当她走过了,她就会活过来了,而楚狂正在等着她走过去,并且相信,荏九一定能走过去。 就算荏九当真走不过去,他也会拖着她,把她拽过去,因为…… 付清慕愣愣道:"呃……听起来,你好似挺喜欢这姑娘的。" 楚狂默了一会儿:"我并不喜欢她。"他斟酌着言词,"我需要她。" 对啊,他需要她。识别器也好,解除婚姻契约也好,他都需要她。 "但是这种需要不是长久的。"楚狂拉回自己的思绪,语气中是三分商量,七分威胁,"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千万记得对她好一些,最好让她对你产生有关|交|配的冲动,我会为阁下推波助澜,让你二人早日达到对方择偶的要求。你有什么异议吗?" "所以……"付清慕总算稍稍理解了他的意思,"你现在是在为以后注定被你抛弃的女人铺好后路?因此强迫我去勾引你的媳妇儿,好等你们分开后让她嫁我?在我勾引她的过程中,你还会帮我?"见楚狂一本正经的点头,饶是付清慕见识过再多各种各样的人,此时也忍不住抽了嘴角,"你这混账东西脑子是出了什么毛病?"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各项指标,大脑逻辑清晰,并无毛病。" 付清慕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是遇见了一个疯子嘛! 他斟酌了半晌,掂量好了语言,尽力平心静气的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嫁娶是两个人的事,我不喜欢你媳妇儿这种类型,我不想娶她,你好歹顾虑一下我的想法……" 楚狂皱眉,似有些不耐:"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有反抗的权利,但会被全部驳回,即,你的想法并不重要,不在我考虑范围内。如果让我更直白的阐述的话,那就是——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会对阁下给予人道毁灭。" 付清慕彻底安静下来。 "如此,我便当阁下默许我的要求了。"楚狂放开他,安抚似的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放心,我会帮你。" 付清慕抽了抽嘴角,帮他改变喜好么……这是他妈算哪门子的帮啊!谁要啊! 翌日一大早,荏九打了个老长的哈欠爬起来,她好像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她揉了揉眼睛,转头一看两个大男人都已经醒了,楚狂的背脊还是一如既往的挺得笔直,而他旁边的付清慕好似熬了一夜,精神极其不好似的,驮着背耷拉着脑袋。 荏九迷迷糊糊的说着:"清慕道长,你怎么跟被人欺负了一样?" 付清慕这才转过头来,看了荏九一眼,咧嘴一笑:"呵呵,早啊。" 荏九心里觉得奇怪,眼眸一挪,看见楚狂在一旁极为淡定的转过头来瞥了付清慕一眼,付清慕脸上的笑更加干涩:"九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荏九不知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气氛有点诡异,但应该干她什么事吧,荏九点了点头,简单回应:"还不错。" "既然大家都醒了,在小河边梳洗一下便上路吧。"楚狂说完,将篝火熄灭,起身先走了。 今日这一路付清慕走得沉默了许多。楚狂本不是多话的人,而荏九在与楚狂两人呆一起的时候还能肆无忌惮的问一些问题,如今有了付清慕在,有的话便也不方便说了,是以她也一路沉默。 安安静静的顺着小河到了一处大道上,前方有个小茶摊,荏九见了欣喜不已:"正好正好,喝口茶歇一歇,顺道问路,完了清慕道长你就先走吧!" 付清慕当然想先走!可他回头看了楚狂一眼,勉强一笑:"哈……哈哈,先去喝茶吧。" 楚狂本是不想去的,他知道政府一定在通缉他们,实在不适宜在官道上露面,但是思及此处偏远,行路也确实有些疲乏,所以便也跟上前去。 在茶摊坐定,老板是个中年人,像是在这里做了很长的生意一样,没多大热情,懒洋洋的来到了三碗茶便到一旁躺着了。 楚狂细细将周围的环境探查了一遍,官道两旁皆是密林,人少,耳朵能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哗哗水声,想来是有个地质断层构造出的瀑布…… 他正探着,耳朵里的智能服务系统便开始发出了声响:"东北方向,五个人型生物,五个非人型生物正在靠近。" 经过这些天的适应,楚狂对这星球的非人型生物也没了初时那么多恐惧,他冷静地往官道另一头一看,隔了老远便已看清来人的长相与打扮,适时,踢踏的马蹄声已近,荏九与付清慕皆往那方看去:"什么人啊?"荏九轻声问。 楚狂摇头:"与我们无关。"那几人一身江湖气,服饰不统一,一看便不是官府的人。 倒是付清慕听了楚狂这话之后稍稍一默,倏尔笑道:"哎呀,太阳有些大了,店家,借你店里这斗笠一用。"言罢,也不等店家答应,拿了人家的斗笠便扣在了头上,像下轻轻一压,挡住了面容。 ☆、第二十六章 五个人,五匹马停在茶摊前,几人翻身下马,只粗粗看看了楚狂他们一眼,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五人坐定,有人沉声道:"店家,倒茶。"待五碗茶倒好,几人咕咚咕咚喝下肚,放下碗却还是没人开口说话,气氛有几分凝重。 "大哥,任务没完成,我们这趟回去,该怎么和老庄主交代?"终是有人憋不住了轻声问道。 最为年长的男子没有说话,他左手边的一位却大声道:"能怎么交代!那饿鬼道士分明就没出现在青鹿镇上!有他在的地方,哪会那般安宁!这分明就是探子探错了!" "要说安宁,青鹿那一带也并非全部都安宁嘛。"另一人cha嘴道,"青鹿山上那窝横行霸道的贼不才被人挑了么,听说是个青年,想来与饿鬼道士的年纪也差不多。" "不是他。"为首的男子终于开口道,"那青鹿山上的匪并不是普通山贼,他们武功不弱,能在一夜之间以一己之力大败青鹿门,区区一个饿鬼道士还没那本事。" 几人再度沉默下来。 倒是这方,荏九闻言,抬头望着楚狂,那天虽听付清慕简单说了一下青鹿门,她明白了那是一个厉害的山寨,如今又听几人这么一说,她登时又明白了,那是一个比她想象当中还要厉害的山寨。 而他们那天晚上居然就那么顺手将这个很厉害的山寨挑了…… 太顺手得让她几乎以为这些人是在说谎骗她,那些贼有那么厉害吗?或者说楚狂……有那么厉害吗…… 而此时厉害的楚狂正静静看着埋头喝茶的付清慕。他听到对方的话语里有几个关键词,地点:青鹿镇,人物:饿鬼道士,人物职业:道士。楚狂想,他又掌握了眼前这个"准二代丈夫"的几个资讯。可楚狂不打算现在戳破付清慕,他要留着这些资讯,在适当的时机把资讯转换成付清慕的把柄,然后把这些把柄告诉荏九,以便在他离开之后,让荏九继续驯养付清慕。 在楚狂脑子不停旋转着的时候,一旁懒洋洋的老板爬了起来,看了看水缸,然后走到付清慕身边,道:"哎,小伙子,水缸没水了,我得去打点水,你斗笠还我。" 付清慕浑身一僵。 楚狂面色亦是一沉。 那方五人陡然肃静。 唯有荏九奇怪的抬起了头,嘀咕:"我怎么突然觉得空气有点沉重啊……" 茶摊老板继续拍着付清慕的肩:"哎,小伙子,斗笠还我啊!"说着,他去拿斗笠,付清慕一巴掌将斗笠摁在头上,死活不让他拿下来,老板拽了拽,见拖不走,气得不行,"你这小伙儿怎么这样啊!我好心借你帽子遮阳,你却赖着不还我了是吧!" 荏九也觉得疑惑:"你要人家这斗笠做什么,一路走来没见你说怕晒太阳的。" 付清慕只余一心感叹,咬牙切齿的嘀咕:"这种败事媳妇儿娶回去几条命也不够赔啊……" 楚狂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像是自家闺女做错了事,他闷不做声的忍了,待余光瞥见旁边一桌五个壮汉齐齐站起身来时,楚狂翘静悄悄的将腿侧的武器摸出来:"我帮她兜着。" 听得楚狂这话,五个壮汉的身体像墙一样挡在他们的桌子前,荏九便是在迟钝也不会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有楚狂在,荏九第一时间的想法却不是担心自己安危,而是吃惊的望着付清慕:"你……你……" 荏九觉着,自己这一趟出来实在太被上天眷顾了,阴差阳错挑了个山寨是厉害的,莫名其妙救了个道士也是有来头的,那接下来呢……这是要去撞见妖魔鬼怪的节奏啊…… 她正漫无边际的想着,五人中最为年长的人倏尔抱拳道:"兄台,我等恍觉兄台身形极似我兄弟几人寻找的一名男子。不知兄台可否摘下斗笠,让我等看看。" "不可。"付清慕粗着嗓音,生硬的拒绝。 几人面容一肃,手放在了刀柄之上:"如此,便休怪我等我客气了。"那店家见势不妙,连忙往旁边一躲。付清慕却是松了按住帽子的手,轻声一笑:"几个大老爷们非要调戏我一个穷道士,好吧好吧,给你们看。"他一道息事宁人的语气,但在拿下斗笠的时候,目光却猛的一凉,只见他手中斗笠如飞镖,"唰"的一下转着圈便飞了出去,打得几人一个不备,皆往后退了一步,付清慕趁几人躲避之际,一掀桌子,拔腿就跑,也没喊上荏九和楚狂一声。 荏九是愣住了,但楚狂反应极快,在付清慕扔斗笠的时候站了起来,在他掀桌子的时候把荏九拽到自己背后护着,当付清慕跑了,五名壮汉一声大喝:"饿鬼道士休走!"楚狂在他们旁边一拉武器扳机,"嘭"的放了炮冷箭,轰得牛一样壮的五名汉子翩然倒地。 这声音惊得还没跑远的付清慕猛然回头,但见楚狂极为冷静的擦了擦他的武器,那个与人手臂一样长的金属物什"咔咔"的缩成一小截,被他收进了衣服里。付清慕看得口瞪目呆,荏九却急了:"你莫不是把他们都杀了吧!" "空气炮,冲击力经过精心调试,冲击力足以击晕人,却不致死。这五人体格彪悍,想来不一会儿便能醒来。"他拽了荏九的手,拖着她向付清慕走去,一边走一边冷静道,"我还需要了解更多关于你的背景,请如实交代,否则我不介意采取相应手段。" 付清慕从怔愕中回过神来,看着那晕死过去的五人,一拍脑袋,大喊:"完了完了完了!兄弟你当真比我还敢闯祸啊!" 楚狂挑眉:"我只是帮你解决了暂时困扰。照理你得谢我。" "谢?"付清慕险些没哭出来,"这熊一样的哥几个一看便是明松山庄的五指熊兄弟,他们老庄主极是器重此五人,你将他们轰晕了这么摆一地,岂不是摆明了要和明松山庄作对么!" 楚狂看了付清慕许久,终是转头望荏九,真诚的问:"你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荏九不知道明松山庄是个什么地方,但见刚才楚狂那么容易就轰晕了倍受器重五人,想来那个明松山庄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是以荏九想了想,道:"是觉得咱们把这五人打晕了这么摆着不太礼貌?" 楚狂皱眉:"埋他们会费不少时间……" "你还想把他们活埋啊!"付清慕要疯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 "怎样都好。"楚狂懒得与他再纠缠这个话题,"歇也歇过了,我们该继续赶路。" 付清慕十分哀伤:"所以说,问题就在于咱们现在赶路不那么容易了呀……"他话音刚落,忽然小路上杀气四起。楚狂感觉灵敏,立时戒备起来,他眼睛里的那些符文再次浮现出来,荏九在他身后听见那个僵硬的女声似乎在他耳里轻声说着:"捕捉对象,捕捉对象……目标过多建议采取大规模伤害性武器……" 付清慕揉着额头道:"明松山庄最喜欢在做任务的时候铺下明暗两条线了,明处的人未完成任务,则由暗处的人负责杀,啧……一群苍蝇一样的家伙,这下麻烦可大了……" 楚狂沉吟,确实,在毫无防备的地方遭遇袭击,对方人数不明,攻击力不明,且东躲西藏,应付起来太过零散,极是消耗体力,宜退不宜战。定下策略,楚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听"唰"的一声,一只白羽箭不知从什么方向射了出来,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白羽箭接踵而至。 楚狂一皱眉,将荏九往怀里一抱,蹲下身来,紧紧护住。 耳边的箭啸声唤醒了荏九的恶梦,林间,箭雨,被人护在身下,这场景多么让人熟悉,她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去,浑身倏尔变得冰凉。 恶梦里的姐姐们的脸似乎与楚狂的脸重合了一般,她猛的蹭起,想抱住楚狂,想去做之前那个时候她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但楚狂的力气却大得惊人,他将她死死禁锢在怀里:"别动。"他说,察觉到了荏九的颤抖,察觉到了她心里的惊恐,楚狂心尖竟莫名一软,像是被荏九遏制不住的脆弱而触痛了他一般,他眉头轻蹙,"荏九,不用怕。" 这个怀抱却坚|硬|得像一堵墙,包围着她,从头到尾给她最坚固的保护,而他的胸膛却一直那么温暖,没有血腥的气味,没有粘腻的液体,没有让人绝望得窒息的湿冷…… "别怕。"楚狂声音一如往常,"他们伤害不了你,也伤害不了我。我能保护你。" 这个怀抱,固若金汤,却又暖如冬日的阳光。 荏九很难不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他产生依赖。在他紧紧的拥抱里,她像孩子一样把自己蜷成一团,埋着脑袋,慢慢红了眼眶。 荏九甚至突然有种错觉,就好像,全世界,她就只有楚狂了。 就只有楚狂,知道她和她的过去了。 ☆、第二十七章 第一波箭势稍停,楚狂不知从怀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置于地上,猛的按下,只听"嗤"的一声,白雾猛的喷出,将小树林笼罩在一片茫茫之中,林间嘈杂四起,似是对方乱了手脚。 他趁此机会,将荏九拦腰抱起,扛在肩上迈腿便跑,奔了两步,另一只手有抓住了另外一人的衣襟,拖着便跑。 待白雾散去,林间哪还有三人踪影。几名黑衣人从树上跃下,一人踢了踢地上的金属物什。几人对视一眼,有人下令道:"你们将五使抬回去,你们,追!"一声令下,林间风声微动,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一路疾驰,楚狂的肩抵在荏九胃部,颠得荏九都快吐出来了,前方瀑布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翻腾的水汽扑面,被拖了一路的付清慕终是挣扎着吼道:"走错了!绝路!是绝路!" 楚狂身形一顿,荏九立时从他手里挣了出来,也不管石头有多湿,坐在地上捂着胃半天没说话,付清慕则摸着险些被衣领勒断的脖子粗粗喘气。他勾着身子望荏九:"他……总是,用这种几乎是同归……同归于尽的方式救人么?" 荏九没有说话,转头去看楚狂,却见他背上中了三箭,膝弯处也中了一箭,荏九浑身一僵,立时爬起身来:"你伤得怎样?" 付清慕闻言,眸中神色微动,望向楚狂,却没料到这一眼刚好对上楚狂的目光,他眼神清冽,像是将他所有的心思都猜透了一般,付清慕默不作声的转头望他身后望了望,因巨大水声的遮掩,让他不得不大声说话:"我们没地方躲了!"他指了指前面的瀑布。 "有。"楚狂答得坚决,伸手往背后一摸,眼也没眨一下,下手毫不犹豫的把三只羽箭拔了出来,撕裂的声音听得付清慕嘴角动了动:"壮士……"荏九更是吓白了脸色,忙到他身后一看,却见只是衣裳破了条小口,连血丝都没看见。 是了……她怎么忘了,楚狂这身衣服刀枪不入的…… 后面有越来越清晰的人影在晃动,楚狂弯下腰,迅速将扎入膝弯处的箭折断,只留箭头在里面,他站起来拖了荏九便继续往前走:"从瀑布那里跳下去。" "你疯了?"付清慕先吼了起来,"听这动静,那瀑布少说也得有十来丈吧!谁敢跳下去?" 楚狂目光淡淡的落在付清慕身上。 付清慕咽了口口水,后退一步:"壮士……别……" 然而这方话未说完,那边一只羽箭呼啸而来,却是径直对着荏九射|来,付清慕此时动作竟比楚狂还快上一分,拽了荏九的肩,往后旁边一拉险险躲过,却不想付清慕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拽住荏九的手没有放开,只听两人一声惊呼,在什么防备措施也没有的情况下倏尔掉下了瀑布。 楚狂瞳孔一缩,想要去抓已经来不及了,瀑布巨大的轰鸣掩盖了两人的呼叫,眼里的字符飞快的滑过,但是却一直没有探查到两人的信息。楚狂眉头紧蹙,径直想跳下去寻人,但还没动作,身后又是一波羽箭袭来。 楚狂这才惊觉自己的作战顺序搞错了,他应该先冷静下来,解决追击部队,斩断他们的通讯,以赢得之后无打扰的救援时间。 他心头有些烦躁,但却并未违反心中的作战顺序,而是摸出了武器,向着追来的人迎击而去。 这方荏九与付清慕掉下瀑布,却并未直接掉下下方的巨石潭中,而是被瀑布中间巨石上的一棵老树一挡,挂在上面,然后顺着老树的弧度滑进了瀑布背后的山洞里。荏九被撞得有些胃疼,抱着肚子趴在地上干呕,付清慕则在另一方猛烈的咳嗽。 待荏九终于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一旁的付清慕也慢慢停下了咳嗽,他抖着手去摸一直别在腰间的葫芦,可是摸了许久也未果,想是方才掉下来的时候弄丢了,他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手掌将一旁的泥土紧紧攥在手里,像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一样…… 然而荏九却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她扶着洞|壁走到洞|口:"这是瀑布后面."外面的水声呼啸,湿气浓重,但左右这一身已经湿透了,荏九也没什么在意的,她伸手摸了外面的水,"我们得想个办法让楚狂知道我们在这里……"她左右看了看,唯有那颗洞穴下面巨石上翘着长的那棵大树是能告诉楚狂的办法,但树干湿滑,荏九根本就没办法爬到外面去,她回头问付清慕,"之前那几个人不是说你混江湖的么?你会武功吧,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你怎么了?" 见付清慕还跪趴在地上,荏九快步走过去:"刚才摔伤了吗?" "嗯……伤了。"付清慕的声音嘶哑至极,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可能要你……帮个小忙。" 他说这话时,荏九看见一滴滴血从他颈项处落下。不知怎的,荏九心里突然生出了点害怕:"怎么?"话音未落,一只湿润的手蓦地掐住她的脖子,巨大的力道由不得她反抗,将她狠狠压在地上。 付清慕压在荏九身上,洞穴里昏暗的光线让荏九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颈项上的血却是一点一滴的落在她颈窝处,顺着她颈窝的弧度,往下滑落,乍一看去,便像是荏九被割了喉咙一样。 "方才的树枝擦破了我的脖子。"付清慕压抑的说着,"我需要……"他慢慢埋下头,"喝点你的血。" 吸……吸血僵尸? 荏九吓得脸色苍白,拼命挣扎,但付清慕的力气大得吓人,只手攥住她两只手压在她头顶,死死禁锢着她的动作。 "别!我没血!"付清慕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项,吓得荏九都快哭了,"你别咬我!楚狂会下来的!咬了我他一定会收拾你!" "他来不了……" 荏九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外面瀑布的声音那么大,他一定不知道他们被困在这一方洞穴里了,她死定了,荏九想,她一定会被吸成干尸,她想做的事一件都还没做到就要死了…… 温热的嘴唇覆上荏九的颈动脉处,坚|硬|的牙齿咬住她的皮ròu,巨大的恐惧从心里疯涌而出,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叫:"楚狂!救命!楚狂!你大爷的救命!" 刺痛感……没有出现。 脖子上倏地一轻,付清慕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一边,荏九捂着脖子慌忙往后边缩,直到后背抵住洞|壁她才找回喘息的力气。 而另外一方,楚狂将付清慕压制在地,手中的武器用力抵在付清慕的额头上:"我与你之前达成的任何协议均是在前提不伤害她的情况下,你今日所作所为已超过了我的容忍限度。" 楚狂的声音比往常冰冷许多。 "呵……呵……你这么护着她,为何就不……护一辈子?" 楚狂沉默,付清慕眸光幽深:"而且,你以为你当真护得了她吗……" 楚狂心底微惊,往荏九那方一瞥,晃眼间只看见了她脸色苍白,呼吸粗重,脖子上有血迹流过的痕迹……他微微分神,忽然之间,付清慕劈手夺过楚狂手里的武器,对准他心脏的地方,学着他方才握武器的方式,只听"嘭"的一声,楚狂的身子如同风筝一般猛地向后飞去,狼狈的摔落在地上。 荏九瞳孔紧缩,但见楚狂躺在那方许久未动,她几乎是爬着过去:"喂……楚狂……" 他闭着眼,嘴唇上几乎没了颜色,他胸口前的衣服上破了一个洞,但却没有血迹流出来,只是有她看不懂的字符在衣服破开的洞口上来回蹿动,他的耳朵里有极为细小的女声不知在说些什么,荏九有些慌了神,不知道该不该碰他。 付清慕也被这武器的力量惊了一下,紧接着他也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他心道先前这男人给自己下了毒,解药必定还在他身上,如今他身体虚弱,旁边这个女人成了唯一的威胁,他理当杀了这女人,喝了她的血,再来慢慢找男人身上的解药。 如此想罢,付清慕拿武器默不作声的对准了荏九。 "跑……" 荏九看见楚狂的嘴张了张,她埋下头去想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手腕却蓦地被楚狂拽住:"跑……"他说着,听得荏九一愣,忽然背后响起"嘭"的一声,于此同时,她也被一个人抱进了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猛的袭来,在冲出瀑布之前,荏九看见那方拿着武器瞪着眼的付清慕,和楚狂被吹得凌乱的头发。 她隐约明白了,方才付清慕又对他们来了一枪,而楚狂替她挨了这枪,然后一起被这枪的力道,推出了瀑布之外。 水珠在身边和他们一起陨落。 荏九紧紧扣住楚狂的手,她想,这么一个用命救她的男人,还要她怎么放开? ☆、第二十八章 激流,乱石,巨大的冲击力将荏九拉得时沉时浮,根本就没有让人自救的余地,她将楚狂抓得太紧,手上的筋骨有些抽筋,但她还是握着不放开,待水流稍缓,荏九寻到一个契机便抱上楚狂的腰,然而此处乱石太多,河底暗流不断生成,漩涡的力量拽着两人直接落到河c黄上,又像玩似的把他们冲起来。 到底撞上了多少石头,到底受了多少伤,到底有多痛,荏九已经全然不知道了。她心里只隐约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楚狂掉了。 水流将荏九他们拖上水面,一根树枝正好从斜里支出,荏九手在水里来不及抓,张嘴一口咬住树枝,水流的力量拉着他们继续前进,粗粝的枝丫磨得荏九嘴角都破了,她一只手将楚狂抱住,一只手抓上树枝,这才松了口。 荏九试图抱着楚狂顺着枝丫爬上岸去,但她抓住的这棵树长在崖壁上,往上两三尺的距离才有一条能站人的小道,她自己爬上去是没问题,但带着楚狂…… "松手。"清冷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荏九回头一看,但见楚狂已经醒了,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松手。"他再次冷静的提醒。 荏九回神,她摇头:"不松。"她语气那么坚定,"打死也不松!我没办法让你被水冲走而自己活下去!要死就一起死!"她喊着,三分绝望,三分无理取闹,还有一些荏九自己也体味不出来的情绪,堵在她的胸腔里,让她眼泪流个不停,"我不想让你死!一定有什么办法让咱们俩都活下去的!一定有……" "当然有。"楚狂中气不足,但言语间的沉着镇定让荏九暂时止住了哭声,她奇怪的看楚狂,但瞳孔的焦距却慢慢对准了空气当中的一根丝线,这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就像是当初他们从支梁山后山悬崖那边爬上去时用的那根"牵引绳"一样…… "牵引绳已经固定好了。"楚狂道,"你把树枝松开。" 荏九哭得的狼狈面容一僵。 刚才,是让她把抓住树枝的手松了吗…… 她抬头看了看向上的丝线,哪还能不明白,她轻轻的"哦"了一声,有些窘然的松开了树枝。 绳子拉着他们慢慢往上,速度比起前一次爬悬崖来,要慢上许多,互相抱着的两人姿势也比第一次背着要暧昧许多。 "什么……时候弄上去的?"荏九问。 "你咬住树枝的时候。" "哦……" 一阵沉默,在荏九以为楚狂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个极细的声音像幻觉一样钻入她的耳朵里:"谢谢你抓紧我。" 荏九一愣:"你说什么?" 楚狂只定定的望着上方:"不,没什么。" 安稳落在崖壁上开凿出来的小道上。牵引绳前端的月牙稳妥的收了回来,别在楚狂的腰间,变成了一个小圆盘。 他脱力一般坐在地上,呼吸粗重。方才楚狂的模样几乎让荏九忘了他先前受伤的事情,现在见他如此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认得一些糙药对外伤比较好,我去帮你摘……"楚狂点了点头,荏九匆匆留下一句,"你等着我啊。"迈腿便顺着崖边小道往山上走去。 荏九走后没多久,楚狂立时猛烈的咳嗽起来,但他却没有坐在原地,反而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瘸一拐的顺着崖边小道往另一头走,方才上来的时候,他隐约看见前面有一个山洞,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人工开凿的。连着着崖边小道一想,此处应当是特地有人凿出来的,但到底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危险他还不能确定,所以他得趁荏九离开的空挡先去探查一下。 胸前和后背的伤口处,字符还在不停的晃动,耳里的女声不停的重复着:"呼吸系统受损,心脏受损,请停止行动,强烈建议进入休眠调整身体状态,呼吸系统受损,心脏受损,强烈建议进入休眠调整身体状态……" "我知道。"他想让它停下来,可服务系统却始终一直重复这句话,楚狂知道自己伤得不轻,系统才会这样提醒他,但是他现在怎么能进入休眠,那岂不是会把采药回来的荏九吓死…… 思及方才在河流中荏九哭泣的脸和嘶哑的声音,楚狂倏尔脚步一顿,胸口里猛的袭来一股暖流,让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方能将这突入起来的奇怪情绪压下去, 有点不对劲…… 楚狂捂住自己的胸口,他的身体从来没有过这种反应,是因为……受伤吗? 他努力压下心里奇怪的情绪,再次抬脚往前走,脑子却跟生病了似的钻出荏九哭着喊要死一起死的模样,心绪微动,他扶住墙,大声咳嗽……果然,是因为受伤的原因吗…… 费了大力气才走到洞|口,楚狂往里一看,石桌石椅石c黄,俨然便是有人在这里住过的样子,但桌椅上皆有青苔,想来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石室简陋,一览无余,理当没有机关,想来该是什么人辟出来的一块清净地,偶尔来玩玩。 楚狂放了心,在洞口坐下,果然没一会儿便听见了荏九的声音:"楚狂?在哪儿?" "这里……"他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小了,下面小河的奔腾声足以掩盖他的话语,但气不足,他着实没法喊出更大的声音,是以那边找人的荏九开始有点慌了。 楚狂艰难的挪了半个身子出去,正想叫她,却见荏九慌得像孩子一样在哪里来回的找:"喂!楚狂!你别吓我啊!你在哪儿啊!" 楚狂是军官,一直被勒令控制自己的情绪、欲望以及其他"人之常情",他不容易感动,更不欣赏弱者的牺牲,但荏九的在弱小中不放手的坚强却让他感动了,他鲜少有虚荣心,但此时荏九表现出来的依赖以及在乎,不知挑动了他哪里的神经,让他满足。然而不管是感动还是虚荣,此时都败给了另外一种情绪,那种被称之为心疼的情绪,要命的在他钢铁一样的心上划了一道口子,比被受伤来得更让人不适。 荏九寻着小道找来,看见坐在洞口的楚狂,她身子一软,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你就不知道吱个声吗!你就不知道弄出点动静吗!吓唬我很好玩是不是!" "我没想吓你。"楚狂淡淡答道,"我只是……"他只是情不自禁的失神。话将要出口的时候,硬生生的换成了一句,"没有力气。" "没力气你还能跑这么远!"荏九胡乱抹了泪。 "里面有住处。" 听得他这话,荏九这才稍稍止住了火气,往洞里一看:"这荒山野岭竟真有住处……"她有些高兴,"这里应该好久没人来过了,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湍急的河流,只要咱们守住这条小路就没人能过得来,你可以安心在这里养一阵子的伤了。" "嗯,但是在这之前……"楚狂喘着粗气,突然开始解他那简洁得奇怪的腰带。 荏九一惊:"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做什么!"话音未落,便见楚狂略有些艰难的脱了裤子。 荏九一声惊呼:"流氓!刚出险境你就要使坏了!"她捂住脸的指fèng张得极开,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她第一眼不出意外的落在了楚狂的裆|部,但见他里面还穿着一条短裤,荏九莫名的有几分失落,可接下来第二眼便看见了他在滴血的膝弯。 荏九手心一紧,抓住了自己的脸,她陡然想起,先前楚狂背上和膝弯处分别都中了箭,可他当时只拔了背上的箭,而膝弯里的箭他却只是折断了后面的箭杆。并没有拨出…… 他那个时候就受伤了,后来却还来救她,被她连累的掉进河里…… 荏九咬了要嘴唇,按捺住心头涌动的情绪:"怎么回事?"荏九拿自己摘来的糙药在嘴里一边嚼一边问,"你这衣服不是刀枪不入的吗?" "为了方便行动,关节处的防御会薄弱一些。"他声色极其平静,利落的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小刀,将受伤的腿微微伸直了一些,也不看伤口在哪里,像是凭着感觉花开膝盖后面的皮ròu一样,荏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眨眼,没入骨ròu的剪头便被剔了出来。楚狂仿佛没感觉到疼痛,伸手出手,放在荏九下巴下面,让她将嚼碎的糙药吐出来。 荏九愣愣的把药糙吐在他掌心,楚狂快速的按压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荏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若不是他额上隐隐渗出些许冷汗,荏九或许会认为他刚才切的是别人的腿。 "痛吗?" "不痛。" "……骗人。" 楚狂望了荏九一眼,却也没有再狡辩。 "你胸口和后背的伤怎么样?" "没事,只是待会儿我要进入休眠状态,或许会有36个时辰醒不来……你别怕。"最后这句话加得有点突兀,荏九没想到一向只办"正经事"的楚狂竟会破天荒的顾及到自己的心情,她愣了愣才点头,保证似的道:"我会看好你的,不让你的身体被别人抓走。你不用讨好我……" 楚狂哽了一瞬。 目光复杂的看了荏九一眼,最后却只道:"先到洞穴里面来,我给洞口设定防护程序,你身上有我的识别器,可以自由出入,如果这三天遇到任何危险,躲在这洞里就不会有事。" "任何危险都不会有事?" "嗯……任何危险。" ☆、第二十九章 楚狂躺在石c黄上说睡就睡了,一点要醒的迹象也没有。 荏九不敢跑远了,索性自己拿竹竿和细绳做了根鱼竿,每天都在小道边上坐着垂钓。是以当第三天到了,楚狂在石c黄上一睁开眼便看见荏九坐在洞外小道上钓鱼,她全然不知道楚狂醒了,一手拿这鱼竿,一手扯了片糙叶子在嘴边吹着打发时间。 楚狂第一次听见由植物奏响的音乐,音调高,音律单一,发声模式预计是空气带动叶片高频震动产生……他一半理性的大脑下意识的形成这些分析结果,另一半的大脑却像停在休眠状态似的,只印刻下了洞外的阳光,微微弓着背坐着的荏九,还有一些算不上优美,但却悦耳极了的音调。没有数据分析,没有理性判断,只把这个简单的画面印在了心上。 有意义吗?他问自己。 "除非对其产生欲望,否则没有意义。"人工服侍系统在耳朵里回答了他的疑问。 楚狂有些不高兴,指责他的系统:"闭嘴。" 外面的音乐声却是一停。荏九扭着身子回头:"呃……是我吵醒你了?" 楚狂默了一瞬,决定转换话题:"这三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没……"荏九话还没说完,忽觉脚下一晃,她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头顶"轰轰"两声低沉极了的嗡鸣,她抬头一看,脸色陡然一白,"巨石!"她抓了先前钓上来的两条鱼便往山洞里面跑,楚狂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事,他扬声大喝:"别进来!"荏九已提着鱼跑到了他跟前,外面"轰"的一声巨响,山上泥土与巨石滚下,堵在洞口,遮蔽了全部阳光。 洞里一片漆黑,只听荏九咳个不停,楚狂肩膀上的灯光一亮,照出了洞穴里的情况。 洞口被封死,泥土飞扬又快速落下。荏九弯腰扶着石c黄使劲儿咳嗽,楚狂一叹:"不是让你别进来么。" "你先前不是说什么危险都可以躲进来么!" 楚狂一默:"山崩的概率太小,不再我预测当中,但既已发生,没有提前规避风险,是我的疏漏。" 荏九"呵呵"一笑,只道老天爷是要玩死她,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躲山洞里避个难也能遇见山崩!不过她又想了想之前遇见的那些破事儿,这一件应当还算比较正常的了。 她揉了揉鼻子,终于止住了咳嗽:"你的那些很厉害的武器呢?不是可以让这些东西灰飞烟灭么,咱们在墙上打开个洞出去吧。在这里呆着迟早得闷死。" "不能用。"楚狂道:"空间太小,武器力量过大不能确认是否会造成山体再次崩塌,如果发生再次崩塌,情况只会更糟。" 荏九翻着死鱼眼看楚狂:"那要咱们徒手挖地洞钻出去么?" 楚狂眼中闪着奇异字符,将那方巨石扫了一下,摇头道:"不行,以你我两人的人工效率估算,挖地道出去至少得用三天时间,而我们有95%的概率会在挖掘途中死于缺水。" "那……"荏九虚心求教,"咱们是要在这里躺在这里等阎王爷来笑话咱们死得有多冤枉吗?" 楚狂正沉吟着,忽听"咚"的一声闷响传来,荏九一愣:"还要山崩?很好阎王爷连滚带爬迫不及待的来看笑话了……" "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楚狂坐在c黄上轻轻敲了敲石c黄,听见里面空洞的回响,他起身下c黄,在石c黄周围看了看,找到了石c黄底部一个看四普通极了的石头,小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楚狂犹豫了一会儿,有些苦恼道:"石c黄下面是空的,应该有个通道,而这石头就是打开石c黄的机关。" 荏九蹲下身子,借着他肩上的亮光看着那块石头:"那咱们要打开吗?" "当然的,不然只能坐以待毙。" 荏九沉重的点头:"所以咱们要找打开它的正确方法是吗?" "通过扫描透视可得,向右拧九十度角向下摁压石块便可开启机关。" 荏九转头望楚狂:"唔……所以你现在不打开它,是害怕贸然打开,会出现什么不可预估的陷阱?" "可以确定,下面只是通道,没有陷阱。" "……"荏九斜视楚狂,"你可以告诉我一个让你一直看着这块石头而不触碰的理由吗?" "集中你可怜的注意力。"楚狂凝重道:"石上绿毛植物之间,有黑色生物在活动,暂时无法判断其攻击性。" 荏九嘴角一抽:"不就是几只蚂蚁你至于吗!小时候我都拿水淹死了好多行吗!" 楚狂对荏九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荏九实在忍不了他在这种事情上对她产生崇拜心理,她一屁股撞开楚狂,伸手拧了石块,向下一摁,石c黄上的c黄板"咔咔"两声打开,露出下面的通道,久未敞开的通道里倏地吹出一股凉风,带着腐朽的味道让荏九浑身一颤,心里有些发毛。 她咽了口口水:"咱们真的要进去?" "别无他法。" 石c黄边上有阶梯慢慢向下,在楚狂肩上的灯照不到的地方,完全是一片漆黑,荏九不由发怵,眼见楚狂已经一步跨进了石c黄,踏上了阶梯,向下走了两步,荏九忙将楚狂的衣袖一拽,犹犹豫豫的不敢抓上他的手掌:"我……可以牵你的手走吗?" 其实在荏九拽上他袖口之前,楚狂便想伸出手去拉她了,在现在,楚狂已全然没将"与荏九发生身体接触"列为禁止事项,他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默许了荏九的触碰,甚至愿意主动去接触她,直到荏九问出这么一句话,楚狂才恍然惊醒,原来……他已经把荏九当成了不一样的存在了么,在不知不觉当中,时间与一次次经历推着荏九靠近他,然后把他的疏离和防备……蚕食鲸吞…… 荏九见楚狂半天没有应声,她觉得楚狂大概是想拒绝她而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吧。她手心紧了紧,有些委屈又无可奈何的想放手。 这个男人不喜欢她,他救她于危急之中,助她于无奈之时,只是源于一种"愧疚"和"责任"吧…… 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荏九可以借着楚狂的愧疚和责任死皮赖脸的缠着他,像缠着之前那些秀才书生一样,可她现在……不敢。 她有什么资本呢? 手指松开,却在下一瞬间被一双大手抓住。 人体的温度穿透皮手套传到了荏九微凉的掌心里,顺着经脉一路向上,毫无防备的冲|撞|进她阖着门扉的心房,"嘭咚"一声,好似撞坏了什么东西似的,让心里暖暖的血流了出来,温暖了胸腔。 她怔然的望着楚狂,他只回头来扫了她一眼:"走吧。" 荏九乖乖的点头,目光只落在相连的手掌上,她手指悄悄用力将他握紧,像是害怕被他甩开似的握紧,又像是害怕被他讨厌似的,不敢抓得太过用力。 不知所措。 就像现在,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男人已经三番两次的和你说过了,他会离开,他不喜欢你,他甚至自作多情的帮你找一个可以和你再婚的男人。他对你好,是因为他觉得是他害了你。而且荏九的理智还清楚的分析了荏九自己,她知道很多事情是由楚狂而生,她心里的某个阴暗角落其实是埋怨楚狂的。 然而,再多的理智,再多的阴暗都拽不住荏九的感情,她的感情是那么毫不讲理、无可救药的告诉她: 她喜欢他,她喜欢他,她喜欢他…… 横蛮得由不得任何人说不行。 一路向下,漆黑的通道里时不时有冰凉的水珠滴下,落在荏九的肩上,就像任由在后面用冰凉的手拍她的背一样。她吓得浑身颤抖紧紧贴着楚狂,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琢磨什么脸红心跳以及自己喜不喜欢欢楚狂,这种矫情极了的事情。 "你别抓那么紧。"楚狂道,"也别夹住我的腿……没法走路……吊我脖子上也不行。" "你要求怎么这么多!你就没感觉到这里鬼风呼呼的在脸上刮吗!" 荏九觉得自己快被吓疯了。幽黑的通道里面不知道是从哪里蹿进来的风,轻细的在耳边吹过,有时候路过的地面砖的fèng隙里还有凉风吹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人在她走过去的时候对着她腿说话一样,说着要将她抓住留下来的恶毒诅咒。 楚狂不得不停下来将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荏九扒下来:"第一,请阁下认识清楚,鬼,是古老的话意识产物,其存在性现在仍旧备受争议,我们不可用未定论的事物来判断事情。第二,有风吹过是好事,证明这个通道里面有空气对流,刚才我们进来的地方因为山洞洞口被封死,所以不会有空气对流,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走的这个通道里,至少还有两个出口,并且是很大的出口才能让这么长的通道里面仍旧能产生空气的对流,考虑到风向不稳地的因素,所以据推算,此通道至少有四个出口供我们逃生。而脚下有风,透过地面青砖传出来,很可能在下方有个地下暗流,这个更是一件好事,至少在我们迷路在通道里时,我们就地取水,至少能延续三天生命。" 说完这话,荏九脚下又有风呼呼的吹了起来,她重新贴上去死死抱住楚狂的腰,两条腿往楚狂腰上一夹,树袋熊一般把他抱着:"我难道一直没和你说过我不理解你说的话吗!" 楚狂沉默。 半晌后,在万千军舰对战之时从不皱一下眉头的楚狂军官深深的叹了口气。把荏九从身上撕了下来,然后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你在我的视线里。不用害怕。" 他说,声音是令人安心的沉稳。 ☆、第三十章 被楚狂抱着,荏九的手全然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思前想后,一只手悄悄拽住了楚狂胸前的一个口袋。 楚狂目光在她手指上停留了一瞬,莫名的觉得荏九这一抓,像是挠到了他衣服里面一样,让人忍不住的心痒。他忙挪开眼神,踏步向前行,空荡荡的通道里回响着他的脚步声,待行了一段距离后,荏九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伤口呢?这样抱着我没事吗?" "你的重量可以忽略不计。"楚狂正色道,"伤口略有刺痛感,但并不是因负担你的重量造成的。" "哦……"既然楚狂坚持要抱着不松手,荏九便也没再坚持,换了话题道,"说来,你的武器那道士怎么会用呢?不是说有的要进行什么身份识别吗?" "初级武器并不用接受身份许可,在我的母星,任何人都享有配枪权,这是自我防卫的一种手段,而中级武器以及军事级武器则需要身份认可。初级武器足以对你们造成致命伤害,但对我来说至多造成机体部分损伤,我已经自我调息了三天,百分之九十的伤已经愈合,所以……"楚狂一顿,似有些不习惯做这样的解释,"不用担心。" 荏九一愣,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话。 漆黑的洞穴,只有楚狂肩上的灯是唯一的亮光,两人的呼吸和脚步声都在幽静中显得愈发清晰,忽然,楚狂顿住了脚步。 荏九仰头看他,目带娇羞,楚狂垂下头,目光有些微妙。荏九从没被人用这种姿势抱过,也从没在如此安静隐秘的环境下与一个男人对望,她一张糙了许多年的脸不由被楚狂认真的眼神瞅出了些许红晕,她带着点喘息轻声问:"怎么了?" "你……"楚狂有些迟疑的开口,"尿裤子了么?" 荏九一脸羞涩全僵在了脸上:"尿……什么?" 楚狂一本正经的重复:"裤子。" "……" 楚狂皱眉:"我感觉我腹部的衣服湿了。" 荏九嘴角一抽,惊疑不定的拿手往屁股后面一摸,触手一片湿润,她心中"咯噔"一下,拿出手来,借着楚狂肩上的灯光一瞅,荏九霎时呆住了,这是…… 一手的鲜血淋漓啊! 楚狂在一阵沉吟之后极为平静道:"你到经期了。" 荏九抬头望他:"你再提醒我这种难堪的事情我就糊你一脸。" 楚狂沉默了一瞬,憋了没一口气的时间,又道:"你淌得挺多,滴滴答答的。" 荏九的血便从胸腔一股脑的冲上了脖子,染红了脸颊,她脑袋好似要炸掉了:"你放我下去,个混蛋!放我下去!"荏九挣得厉害,楚狂无奈只好将她放下:"你需要卫生用品。" 她当然需要!谁都知道!但这里不是没有吗! 荏九羞愤欲死:"你走!别管我!"她的扭身往楚狂身后躲,不想站在他身前被这令人窘迫的光照得原形毕露,但偏偏楚狂不放过她似的,荏九怎么转他就怎么转,两人在原地纠缠着绕了好几圈后,楚狂肩上两个灯的灯光仍旧直勾勾的照射在荏九身上。 荏九终是怒了:"我在害羞你没看出来吗!让我呆在阴暗的角落里长蘑菇不好吗!别拿光照我!你觉得我现在血糊糊的很好看是吗!" "不好看,而且你根本没必要害羞。"楚狂道,"这是很正常的生理行为。"言罢,他拉开衣服,从裤子里摸出一把小刀,轻轻两下把自己里面的白色底衣裁成了细布条状递给荏九,"没有别的,你先用这个替代一下。" 荏九看着他手中纯白的布条,还有布条背后他赤裸的胸膛,荏九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最后终是形势逼人,在一股热意窜上来的时候,荏九飞快抢过楚狂手上的布条,推着他走到前方拐角处:"你在这边站着不准偷看!" 隔着一个墙角,荏九飞快的解开裤腰带将楚狂给的布条垫上。他的里衣触感柔软极了,轻得像丝绸一样,但又带着些许温度,像是楚狂还没有散去的体温。 荏九红着脸弄好了下面,慢吞吞的将裤子提了上来。她来大姨母之前一般都不会痛,也没什么预兆。以前她都会好好记着时间做好准备,但这段时间疲于奔命,荏九更是没精力去在意自己的"亲戚",以至于此时被杀得一个措手不及,还流在了楚狂的衣服上…… 她倚着墙,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楚狂微微侧头,目光往墙角那方转了一下:"恕我直言,阁下现在的羞愧之情我实在无法理解。" "你当然不理解……" "我曾听过关于军队女性的分析报告,称女性在其生理期期间,作战能力会下降五分之一,但狂躁指数却会直线上升,情绪波动值变大,所以我可以理解阁下的情绪低落,但……"楚狂声音微顿,带着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熟稔,"羞愧实在不该荏九对此事应有的反应。" 荏九侧耳听他的话听得认真:"那我该怎样?" "拽着我的衣领威胁我忘掉此事。" 荏九一愣。 好像是这样…… 于是她猛的蹿起,一步跨到墙角那边,拽了楚狂的衣领便道:"忘掉刚才的事!" 楚狂不料她当真这样扑过来了,愣了一瞬,随即眸色不自觉的一软:"好。" 他应得那么干脆,倒弄得荏九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就是因为……"因为喜欢你,所以才那么在意。这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楚狂倏尔将荏九嘴巴一捂,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啪、啪"几声轻响,像是什么人踉跄着脚步在行走的声音,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磕磕绊绊的声音在空荡黑暗的通道里显得有几分渗人,荏九睁大了眼,向着传来声音那方看去,除了楚狂楚狂肩上的光照及的地方,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楚狂熟练的摸出了武器,将荏九护在身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但却越来越奇怪,因为荏九根本就听不出来它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人走过来,但仔细一听,脚步声也清晰的只有一人。 这诡异的声音让荏九紧张得手心出汗,她后背紧紧贴着后面冰冷的青砖墙壁,不停的专注去听,想分辨清楚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 忽然!行走在黑暗当中的那人好似猛的奔跑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荏九紧紧拽住楚狂的衣服。 脚步声猛的停顿下来,而最后一声落脚的地方,听起来便像是离荏九他们只有一步之遥。荏九紧张得屏住呼吸,但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细声问:"楚狂……人在哪儿?" "在这儿……"嘶哑的嗓音从荏九背后传出,一个冰冷的物体摩擦过荏九的耳畔,借着楚狂肩上灯光在周遭墙壁上的反光,荏九看见那是一只苍白枯瘦的女人的手!抹着艳红的指甲,从她身后的墙壁里穿了出来! "啊啊啊大爷的女鬼啊!"荏九魂都快吓散了,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惊醒了荏九的神智,女鬼的爪子猛的消失,变成了一条攀附在墙壁上的白蛇,然后在那瞬间灰飞烟灭。 荏九吓得腿都快软了,她忙扶住墙壁,喘了两口粗气,这才往旁边一看,方才开枪击中白蛇的人竟然不是楚狂,而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饿鬼道士,付清慕。 他一脸青白,显然是被折腾掉了半条命的模样,他倚墙站着,手里握着先前从楚狂那里抢去的枪,干笑了两声:"你们也来啦。"算是打过了招呼。 荏九惊魂未定的看着他,她悄悄戳了戳前面的楚狂,但却惊讶的发现楚狂竟然没有反应! 此时付清慕拿着枪,慢慢的抬起手,对准楚狂的腿…… 荏九瞳孔紧缩,只听"嘭"的一声,荏九紧紧闭上眼,死死的抱住楚狂的腰,想在他失去腿的时候给他一个支撑,但没想到等了一会儿楚狂却还是好好的站着。 荏九这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往下一看,楚狂的腿还在,而刚才付清慕击中的……竟然是地上另外一条白蛇,它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不出意外的化成了灰烬。 "这……是什么玩意儿?"荏九惊骇的问。 "我也不清楚。"付清慕倚着墙,说一句喘半天,"到处都是这玩意儿,不停让人产生令人恐惧的幻觉……" 令人恐惧的幻觉…… 荏九想到刚才自己看见的那只从墙壁里穿出来的枯瘦的手,登时一阵心寒,不由打了个寒颤。她看向楚狂,却见楚狂也还有几分怔神的模样,荏九竟一时起了些许好奇,楚狂这样的家伙……会出现什么样的幻觉呢?他也有害怕的东西? 脑海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忽见楚狂抬起了手,武器直勾勾的对准付清慕,毫不留情的"嘭"的开了一枪。 付清慕似早有准备,立马一矮身,摔坐在地,眼见楚狂要开第二枪,他忙扔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投降喊道:"别别!都这种情况了,楚兄,咱们能别自相残杀了吗?" 楚狂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理智的分析了一下形势,手中的武器虽然还对着付清慕,但杀气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汹涌了:"交代清楚,你为什么在这里,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你现在又有什么目的?" 付清慕刚才那一躲一喊好似已经耗光了他的力气似的,他脱力的靠在石墙上,干笑两声:"我还能有什么目的?能活着走出这个鬼地方就是我最大的目的。"他手比划了一下,"这里是连通那个瀑布后面的洞穴的,将你们逼退之后我顺着洞穴往里走,本想找到另外的出路,却无意走进了这里面,四周都是青砖墙壁,当我想原路返回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原路了,我在这里走了三天三夜,除了刚才那些会让人产生幻觉的白蛇,没再看见别的活物,你们,算是白蛇外的第一个,呵呵……" 荏九默了一瞬:"你在这里没吃没喝,怎么活了三天三夜的?" "没看见吗?刚才的白蛇就是吃的。"付清慕舔了舔嘴唇,"它们负责吓我,而我则负责在被吓完之后喝掉它们的血。" 想到那日被这个男人摁在地上险些被咬断脖子的场景,荏九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她转念一想,不对啊,付清慕刚才开枪打死的两条蛇都化为灰烬了,他上哪儿去喝它们的血?还是说,在他喝它们的血的时候,就凭徒手将蛇抓住?就好比荏九刚才看见了那只白手之后,面无表情的将它捏住,擦擦干净,然后咬一口吸干血? 光是想一想荏九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来这个饿鬼道士的封号并不是江湖人平白无故封给他的。为了活下去,这人远比她想象中的心狠手辣啊…… 楚狂戒备未消:"为什么救我们?" 付清慕笑了:"楚兄,我在这里走了三天三夜,就不能让我给自己找点希望吗?我知道你那一身装备能耐大,一定能带我出去的。而且,这是互利互惠的事嘛,像刚才,我已经完全练出来了不受白蛇的干扰,可显然你们还不行,接下来的一路上我可以帮你们驱赶白蛇,你们可以专心找路,岂不是双赢之法?" 楚狂琢磨了一会儿:"否决提议,我不想带你出去。"他语调微挑,似有几分得意,"说来,那日你将我与荏九打下瀑布之时,我激活了注射在你身体中的毒性,这几天阁下还好受吗?" 付清慕眸光微沉。 荏九有几分诧然的转头看楚狂,见他正经的脸上藏着几分笑意,她方知,即便冷静入楚狂,也会有睚眦必报的时候…… 不过…… 报得可真让人神清气慡! ☆、第三十一章 付清慕默默坐了一会儿,一双透亮的眼睛将楚狂与荏九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付清慕是什么人,他在江湖邪道里面可算是一个出了名的另类,从来不跟随任何人或者组织,但却能在险恶的江湖当中独自生存下来.特别是在江湖邪道互相残杀互相吞噬的现在,这种自立根生便更显得难得,究其原因,除了凭他那一身诡异的轻功外,少不了他对人心的洞察。 付清慕在脑子里稍稍梳理了一番思绪,他在青鹿山中遇见楚狂他们完全是个意外,他本是被明松山庄的那五个壮汉追得没办法了,所以打算混进青鹿山的匪贼里面躲上些日子,青鹿山的土匪是出了名的彪悍,明松山庄的人再强也斗不过地头蛇,却不想在半路竟被这个两人给"救"的下来,令他惊奇的是与他一同被救下的竟然还有江州林家的女儿,若是换了以前,他非得捉了那林家女儿好好威胁那些武林正派一通,可楚狂身上的气息着实奇怪得紧,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于是便找了个借口与他们一路走。 这一路行来,付清慕心知楚狂是个心性极为坚毅的人,断不会为他人情绪所动,他平时极为克制,揣着一身奇奇怪怪的武器,却从不横行霸道,但越是克制的人,在下了决定之后便会越发执着,他说了不救他,定是不会救他,所以此时向他求饶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是他旁边这个姑娘可不一样,才开始接触的时候看着防备心挺重,结果一说两句话,别的心眼就没了,是个单纯的姑娘,而目前就两人的关系来看,这个楚狂竟是有几分听这姑娘的话的,而且他对这个姑娘尤为的心软,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 找到软肋,付清慕确定了下手的方向,当即眼睛一眨,"啪嗒"两滴泪便落在了地上:"九姑娘!九姑娘,在那洞穴里的时候,我当真不是想害你的!"他声泪俱下的哭诉,"我实在迫不得已啊!" 荏九见他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哭成这样,实在有几分可怜,但一想到他先前毫不犹豫的对楚狂的心脏开枪,她哼了一声:"你再装!" "姑娘不知,我幼时患了一种怪病,浑身血液会结成冰渣,每天周身如针扎般疼痛,非要饮用鲜血方能有所缓解。那日我坠下瀑布时不幸被树枝划破了喉咙,鲜血如注,登时便犯病了,我别无他法才起了冒犯姑娘的心思,但天地可鉴!我那日绝对没有杀害姑娘的想法。我被这病折磨这么多年,从来未因此而杀过一人,我只是取了适当的血液,并不将他们杀死,那日,我对姑娘也是这样想的,我只是想借助姑娘的血液缓解一下疼痛,却没想这时楚兄竟杀了进来,楚兄一身杀气委实骇人,我慌乱之下,为了求生,本能的对楚兄出了手,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啊!" 他一边说一边哭,模样可怜极了。便像那荏九曾几何时在梦里见过的白白净净的书生,在她威风凛凛的脚下瑟瑟发抖,然后被她将书生打横抱起,带回屋中…… 楚狂斜眼瞥荏九:"他的话不可信。" 荏九摸了摸鼻子:"我知道……" 付清慕闻言,泣得更是凄凉:"二位若是当真要杀我,穷道士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先前楚兄与我说要我在他离去之后代替他好好照顾九姑娘,方才我本在想,若二位将我救了出去,便是凭着这份救命之恩,我说什么以后也得好好待九姑娘才是……" 荏九一愣,打断他的话,直勾勾的望着楚狂:"他什么意思。" 楚狂额上默默落下两滴冷汗,手中武器"咔哒"一响:"先杀了他再说。" 荏九抓住他的手:"让他说清楚先!" 付清慕心想,拼了!他一咬牙,道:"九姑娘怎生还不知道!楚兄先前以将你许配给我了呀!以现任丈夫的身份!他还承诺会帮我俘获你的芳心!" 荏九浑身一颤。 楚狂眯眼看他,付清慕别过头望着旁边,绞着手指道:"我本是不大愿意,但楚兄对我威逼利诱,我没法便答应了,但现在我是诚心实意的想对九姑娘好的。" "你就给我找好下家了呀……"荏九声音低极了,"很好很好,原来你已经给我找到第二春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摆脱我。"荏九恨得想把裤裆里的血布扯出来抽楚狂一脸。 "当时看来此人确实符合你的择偶标准,但现在……" "现在也挺符合的。"荏九不听楚狂说完,走上前去将付清慕搀扶起来,"行啊,既然是你给我找得下家,那荏九便受了你这份好意,免得以后有人说贱妾不识抬举。" 楚狂皱眉:"他……" "他怎么了!他怎么着也不会想着把我推给别的男人!" 荏九看也不看楚狂一眼,让付清慕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半是扛半是拖的把付清慕领着往前走。 楚狂一个人站在后面,看着荏九和付清慕的背影,有些丧气的叹息。 荏九是气极了,她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窝囊到这种地步,先前与楚狂一路的时候,她觉着再怎么着,楚狂对她好歹也是有点上心的,嘴里虽说这给她找男人,但是实际上还是不会,或者荏九更希望他是"不舍得"那样做。 但哪能想到,这家伙居然连下家都给她找好了!还要帮着别人来勾……勾引她? 这什么混账东西! 荏九走得太快,付清慕被她拖得有些跟不上频率:"九姑娘,稍微慢点……" "闭嘴!带你走都不错了!"荏九瞪了他一眼,轻声道,"别以为我当真是想把你当做第二春,不过是看在你在这通道里呆久了,能应付那些白蛇所以才带上你的,你要是敢逾矩,我就踩死你!" 付清慕心中稍稍有些惊讶,看来这姑娘单纯是单纯,但也不是个含糊的主,利害关系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付清慕当即一笑,尽显江湖痞气,凑在荏九耳边细声说着:"我这不是怕你那榆木脑袋的男人想不通嘛,你瞅,咱们本来就是互利互惠的局面,他非得将我整死了,多不划算。" 荏九没再理他。 三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通道里的凉风吹得更厉害了一些,荏九身子有些打颤,她小腹开始不舒服起来,隐隐约约的抽痛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付清慕对身边的人的情绪变化向来敏感,见荏九有意无意的微微蜷腰,他鼻尖一动,嗅到了空气中某种不寻常的血腥味,他了然,一双大手覆到了荏九的肚子上:"别嫌弃,互利互惠。" 似乎有股暖流从他的掌心传进荏九的肚子里面,荏九一时便觉得好受多了,她惊奇的睁大眼:"传说中的内力?" 付清慕点头:"自小不努力,学艺不精,但这么点儿镇痛驱寒的内力还是有的。" 荏九自幼在一群糙汉包围中长大,男女之防不似别家女子那般严,见付清慕能让她好受点,她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拍了拍他的手:"好好放着,我嗯一声你就给我输内力。" 他能起到用处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付清慕忙应了。老实将手一直贴着荏九的腹部放着。 身后跟着的楚狂见状,走路的脚步声不由重了几分,但还是一声没吭。他肩上的灯照不到他的脸,所以没人知道他的脸色有多难看。 行至一个岔路口,向左向右皆是一片漆黑。 付清慕一声轻叹:"又走到这儿了。"他指了指地上被翻起来的青砖,"左边这块是我先前走过一次的时候翻起来的,右边这一块是再之前走过这里的时候翻起来的,算上现在这次,我已经是第三次走到这个岔路口了。" 听起来还真是让人绝望。 荏九还在生闷气,也没回头看楚狂,只听他淡淡说了一句:"你们先在这里等等。"言罢,他走到两人前面,先在岔路中间看了一下,寂静的空间里能隐约听见他耳朵里的女声在机械的说些什么。 荏九习以为常,付清慕却觉着有点渗得慌:"他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不是他在说话。" 荏九这一句解释让付清慕咽了口唾沫,不敢再问。 楚狂站了一会儿,蓦地在岔路口中间的墙上用武器轻轻击打了一下,忽听"吱呀"几声,像是腐朽的在碾磨转动一样,青砖的墙壁从中间打开了一条漆黑的fèng隙。 付清慕眼睛一亮:"嘿!就知道跟你们一起找得到出路!" 他话音未落,忽然之间,那fèng隙里面蹿出了无数的黑色飞虫,乌压压的扑了楚狂浑身都是,他连忙对准那出口开了一枪,响声之后,青石墙上的门毁了一半,漫天飘下的都是黑色虫子的残骸。 楚狂以手臂护着口鼻:"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楚狂心惊的往后一看,哪还能找得到荏九和付清慕的影子。 眼眸中的字符浮现,眼睛迅速的扫过刚才付清慕与荏九站立的地方,那里的青砖完好得像是没被踩过一样,如果不是像楚狂这样盯着细细打量,谁能看见在那排列规矩的青砖中间有一条丝一般的细fèng。 耳里的智能服务系统用一成不变的声音告诉他:"盟友已中陷阱,掉入地下三十米深处,生死不明,生死不明。" 楚狂狠狠一脚踹在已被他击坏的青石门上,气恼极了的低声咒骂:"混账星球!" ☆、第三十二章 荏九觉得腰快断了,她想坐起来,但手掌刚一使力摁下去,便有一声闷哼传来,"姑娘……那是我的胸口……"荏九忙收了力,这才回味过来,付清慕还在自己身下被压着呢。 荏九从他身上挪下去,付清慕清咳两声,"这是要玩死咱们的节奏啊……" 方才的黑虫漫天飞舞时,荏九与付清慕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却哪想后面的青砖地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个洞,两人吭也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落下来了,要不是付清慕轻功好,现在她们怕是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 虽然现在付清慕已经去了半条命。 洞里面没有光,看不见东西,所以荏九的听觉变得更加敏感,她听出付清慕呼吸有多吃力。不知道楚狂多久能找到这里,荏九心里生出了点害怕,别说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再来攻击他们,就说若是付清慕就在她旁边突然断了气,那吓也能把荏九吓得够呛。 "喂……你估计自己还能撑多久?" "姑娘这话问得真……实在。"付清慕说一句喘半天,"我不会死,只要有鲜血。" 荏九在黑暗中抓住自己的衣襟,像是看得见她的动作一样,付清慕轻声一笑:"姑娘怕什么,如今我断是没有力气来强了你的,只奢望姑娘能施舍点血液给我,穷道士我便满足了。" 荏九默了一会儿,正巧下腹一热,她沉吟了半晌:"血倒是有,只是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在这种情况下,付清慕的鼻子自然是灵敏极了,听得荏九这般问,他的喘息声停顿了一下:"九姑娘……真真壮士也……"言下之意便是,你还是个女人吗…… 荏九听出他话中有几分揶揄,挠头道:"我自幼跟一群糙汉长大,没那么多讲究,现在性命攸关嘛……" "壮士稳住!"付清慕忙道,"穷道士喜欢穷讲究!别!千万别!" 黑暗之中,荏九好似笑了两声:"唬你的,我虽糙,但还不至于这么糙。"她声音一顿,像是有点疼的"嘶嘶"抽了两口气,然后问道,"你脸在哪儿呢?"她在黑暗之中乱摸。 "姑娘……那是臀部……" "抱歉。"荏九摸索了一阵,终是碰到了付清慕的脸,她把手指头不客气的戳进付清慕的嘴里,一股血腥味登时在他口腔里蔓延开来,"你先吮着,我流这么点血还不碍事,你别死了就成。" 付清慕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却愣住了忘了吞咽。 荏九奇怪:"我的血有毒吗?" 付清慕的唇舌这才包裹住她的手指,轻轻的吸着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他脑海里忍不住闪现出过去荒凉的场面,黄土,风沙,干渴,他的母亲将他紧紧抱住,咬破手指,以血饲喂他,像是诅咒一样告诉他"活下去,活下去。" "嘶!"荏九一声疼得抽气,"你吸血就吸血,干嘛还拿牙齿咬人啊……"她浑身一紧,"你莫不是想咬掉我的手指头喝更多的血吧!"荏九这个想法把自己给吓住了,她慌忙从付清慕嘴里把手抽出来。 付清慕用力吸住,荏九更是害怕,大力一抽,只听"啵"的一声,在黑暗之中显得有些诡异而暧昧。 而荏九素来是只察觉得到诡异感觉不到暧昧的,她吓得直喘:"好个恩将仇报的混账小子!亏我刚才还在想你不是什么坏人呢!这么快就露狐狸尾巴出来了!" 喝了点血,付清慕显然要好受一些了,他声调微扬:"你怎么会想我不是坏人?" 荏九一愣,下意识的答道:"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你完全可以不护着我的,但是你还是护着我,然后把你自己垫在下面了。"言罢,她话音一转,"结果你只是想让我活着拿鲜血给你喝啊!阴险的道士!" 付清慕没有反驳她的话,只道:"九姑娘,这世上好人坏人哪有你想的那么泾渭分明呀……" 黑暗里一时沉默下来。 付清慕吃力的抬手摸了摸四周湿滑的墙壁:"这墙打磨得光滑,常年累月的又长了不少青苔,便是我身体完好时想爬上去也得费点功夫,现在便更是不行了。"他一叹,"看来咱们是要命尽于此。" "楚狂会想办法找下来的。"荏九对此深信不疑,"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哦?"付清慕感兴趣的问道,"你与楚兄看起来并不是特别熟识,但为何九姑娘这般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呢?" 荏九想了一会儿,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唔,你养过狗吗?" "道士云游天下,哪有精力养狗,左右也没有家当要它守着。" "以前我养过狗,还养过一只小白老虎,虽然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但是养他们的时候我是记得很清楚的,从小的时候在它们吃饭之前我便会在屋子里喊一声"吃饭了",每天都这样喊,到后来,就算没有到吃饭的点儿,我在屋子里喊一声"吃饭了"这两只还是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对我摇尾巴。它们相信在听到"吃饭了"这三个字的时候会有饭吃,就像我听到"楚狂"这两个字的时候会相信有希望一样。"荏九倚着墙壁静静的说着,声音不大,但其中的依恋却让付清慕听得有几分失神,"他救了我太多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已经习惯依赖他,习惯相信他了。" "九姑娘,习惯一个人的存在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啊。"荏九说得很平静,"习惯他在,就意味着当某一天他不在的时候,我会不习惯,会茫然无助,会惊慌失措……而且我也知道,楚狂终有一天是会不在的。但是……"她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笑着,"习不习惯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至少现在,我已经戒不掉这个习惯了。" 依赖楚狂,对于荏九来说更像是一种"瘾",越是告诉自己要清醒,心底便越是挣扎,痛,但是又开心。 "你很喜欢楚兄。" "是啊,喜欢得那么明显。"虽然知道付清慕看不见,但荏九还是很生动的一撇嘴:"我很想骗自己不喜欢的,但是没办法,他那张脸长得太招人了。一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把他扑倒来着,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我无暇他顾,但是这几天想扑倒他的心思就像春糙吹又生一样倔强的冒出了头。可偏偏他不喜欢我。"荏九一叹,"明明都已经和我有肌肤之亲了,他还想把我推给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男人。" 许是共同落难让两人降低了戒备心,又许是在黑暗中看不见对方所以能更敞开心扉,付清慕听闻荏九此话,轻笑道:"这可不尽然。"他起了些兴致,"就前几日来看,我认为楚兄还是挺在乎姑娘的,只是对待姑娘的方式少了些男人对待女人应有的情愫。" 荏九也来了兴致:"那是什么情愫?" "恕我直言,我认为姑娘虽身为女子,但却着实没有几分女人味。是以只让楚兄对你生了兄弟情谊,并无男女之爱。" "女人……是什么味?" 付清慕笑得微妙:"是让男子心甘情愿拜倒在裙下称臣的妙味。"他道,"在下别的不敢说,若论这女人味,在下算得上是此世间了解得最多的男子了,只可惜如今身陷囹圄,若能出得了此间困境,道士定好好与你言说一番这女人之味。" "好好!"荏九抚掌应道,"你若能把这个给我教会了,我定好好谢你!" "唔,其实在这里也可以教你一点,比如说说话的时候千万别学糙汉那样拍巴掌,假如像咱们现在这样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你也千万别这么淡定,一定要作死的往男人怀里钻,让他恨不能把你揣进怀里藏起来护着。" 荏九一个肩头撞进了付清慕胸膛里,险些将付清慕撞出口血来。 "这样?" "咳咳……壮士饶命……" "哈哈,你个软蛋!" "哎,在下比起姑娘着实软了点……" 两人正笑着,忽闻头顶"咔咔"两声,刺眼的光芒从竖直的通道里照下来。 付清慕和荏九下意识的往上看,但却被刺眼的光照的睁不了眼,荏九肩头还靠在付清慕胸膛上,她道:"楚狂,快把绳子放下来。"话喊出去半天,上面却没什么反应。 强光让荏九没法看见上面楚狂的脸,但却在一阵沉默之后听见了他冷冷的声音:"二位原来竟是还想出来的?" 荏九闻言只觉莫名其妙,她不想出去,难道要待在这个洞里等死吗。付清慕听了却是眸光一亮,他觉得,说不定他抓住了什么这个冷面男人的把柄…… ☆、第三十三章 从狭窄湿滑的陷阱里爬出去,楚狂只淡淡瞥了付清慕一眼,"就算站在我身后,对周遭情况也不可掉以轻心。" 荏九被他数落惯了,知道自己确实添了麻烦,于是一声不吭的应了。 付清慕眼珠子一转,却笑道,"楚兄,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在前面找到了机关,我们在后面可都以为你找到的是出去的机关,心里正放松呢,你也没提前和我们打声招呼就按了下去,你说咱们怎么知道有什么后果呢。"他把荏九一揽,扶着她的肩头,说完了话还不忘捎带上荏九,"你说是吧,九姑娘。" 因着先前荏九也是这样扶着付清慕走的,所以他这一揽荏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却看得楚狂一双漆黑的眼眸更深沉了几分。 荏九琢磨着付清慕的话点头:"你这样一说,好像是这样,确实不该怪我们。" 我们…… 楚狂黑色的皮靴踢飞脚边一块碎砖,调身就走:"出口找到了。" "哈哈,楚兄果然厉害呀。"付清慕手臂一用力,将荏九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些,"九姑娘,咱们也快些跟上吧。" 前面的楚狂脚步未停,眼神却轻轻向后一瞥,黑暗中他眼睛里仿似有寒光在闪动。付清慕笑得一脸无邪,好似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 没继续走多远,楚狂停下,在一个墙角凸出的石块上轻轻一踩,只听"轰轰"几声闷响,通道顶上落下几块松落的青砖,一个圆形的通道自顶上打开,外面明媚的阳光照进森冷幽黑的通道之中,荏九不由欣喜的睁大了眼,明明在里面也没走多久,但对阳光的渴望却像是盼了好多年一样。 "我先上去,再拉你出去。"楚狂将身侧的圆盘拿出来,正要动,却听荏九道:"那他呢?" 楚狂动作一顿:"我没有答应救他。" 荏九语塞,他……好像确实没有说过一句要救付清慕的话:"可总不能把他放在这里不管吧。"在黑暗地底的患难相处让荏九对付清慕不再那么戒备,对他先前那番"生病"的说辞也有了几分相信。如今想着反正他已经虚弱成这样了,也没法对他们做什么事,好歹是条命,干脆就一起救了吧。 楚狂却无动于衷,他手中圆盘的月牙形前端拉着牵引绳射出了通道,楚狂试了试绳子的力道,转过头来看荏九:"抱歉,他不在我的照看义务之内。" 荏九一默:"你在闹什么脾气?" 闹脾气?打他自幼入伍以来,还没有人指责过他"闹脾气"这个女人在开什么玩笑…… 楚狂一张嘴还没说话,忽觉四周杀气骤增,他面色一肃,手探入腰侧的兜里,耳里的女声警告他:"限制级军事武器,需身份识别。"他退了两步,行至荏九身边,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传来浓浓杀气的黑暗之处,没有回头,只简单对荏九道:"手。" 荏九不解,但见楚狂突然紧张起来,她还是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怎么了?" 楚狂手中武器底部正准备触碰荏九的掌心,忽听荏九一声惊呼,付清慕大喊:"小心!" 楚狂迅速转过头,竟见一条人腿粗的白蛇将荏九整个人缠住,霎时便拖出去一丈远,两个核桃一样大的眼睛像在发光似的盯着荏九,张大嘴便要将她吞吃入腹,楚狂忙掏出不需要身份验证的武器,对准白蛇的脑袋"嘭"的便开了一枪,白蛇被击中之后竟没有立即死亡!它转头望向楚狂,张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向出狂示威。 楚狂对着他的血盆大口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白蛇被打得脑袋往后一仰,却还是没死!它彻底怒了,放了荏九,对楚狂吐着鲜红的信纸子,飞一帮扑了过来,付清慕骇得连忙避让。 楚狂目光沉静,手中连发三枪,全部击中它的头骨,在白蛇离楚狂仅有一步之遥时,它浑身一颤,发出极难听的嘶嘶声,颓然倒地,然后尸体瞬间化为灰烬。 荏九还没回过神来,摔坐在墙角,颤着嗓音问:"刚才……是什么?" 付清慕捂着胸口盯着白蛇消失的地方喘个不停:"乖乖,我招摇撞骗当了半辈子道士,这次可真是活见鬼了,腿粗的蛇妖啊!"而且还能抗住楚狂那么多枪! 楚狂面色更是沉重:"想活命就不要耽搁,快过来。" 话音刚落,耳里的女声混着一声紧似一声的警报道:"敌袭!敌袭!"楚狂眉头一皱,扬声一喝:"趴下!" 荏九对他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当即抱头扑地,一动也不动,付清慕见状反应也极快,楚狂趴下的那一瞬,他背后猛的扫来一股森冷的风,携着浓浓的杀气与刺鼻的腥味从三人头顶上扑过,但听"嘣"的一声,像是山塌了一般,一个重物猛的着地,震得青石铺就的通道里剧烈颤动。 荏九拼死抬头一看,饶是这些天经历过再多事,她也不出意外的被吓傻了:"大爷的……这真是奔着降妖除魔的道子去的啊……" 付清慕趴在地上拿手狠狠掐自己的大腿:"这次竟然真不是幻觉……" 那是……一人合抱才能抱过来的大蛇! 眼睛跟付清慕拳头一样大,吐出来的信子和他手臂似的,头上顶着发黄的冠子,身上的鳞甲犹如打磨光滑的镜子一样,在出口阳光的反射下,竟有几分闪闪发亮。 "这是龙还是蛇啊……"付清慕声音微抖。 "确认为非人型生物,低智商,强武力值,分泌致幻物质。系统推荐武器?"楚狂一边似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慢慢站了起来。巨大白色的信子对着楚狂的方向不停吐着,像是威胁,又像是挑衅。 "要害下颚,推荐使用军用限制级粒子武器。可一击诛杀。" 楚狂目光扫过离他尚有六步远的荏九,如果现在到她哪里去,毫无疑问的,此生物会一并攻击荏九,他没有半分犹豫:"推荐武器无法使用,别的无限制级武器?" "无。" 楚狂沉默,它将别在身上的圆盘往旁边一扔,声色一如往常:"我引开它,牵引绳已经固定好了,阁下应当知道怎么用。" 他摸出武器,毫不掩饰自己周身的杀气。 付清慕在江湖上经历过不少厮杀,可却从没见过楚狂这样的人,即便是绝顶高手在面对此等怪物的时候也少不了胆寒,但楚狂看着这白蛇却像是看着一件死物,像是面对这种生物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且他眼神中的杀意,竟比这怪物还要让付清慕害怕…… 这才是这个男人面对敌人时真正的模样?敢情他之前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个威胁? 白蛇敏锐的察觉到来自前方的敌意,它对楚狂吐着信子,身体蠕动着,像是蓄势待发。于此同时,白蛇身体里散发出了一股微弱的奇怪气味,付清慕在通道里待的时间久,他当即便捂住口鼻,大声提醒:"别吸气!它在让我们产生幻觉!" 楚狂立时在脖子旁的衣服上一摁,一个透明的头盔将他脑袋全部包裹住。 然而方才付清慕一开口,立即吸引了白蛇的注意,它转了脑袋,弹似的扑到付清慕面前,对着他张开大口,付清慕将它嘴里的黏液与森白牙齿看得清清楚楚,它嘶哑难听的声音回响在通道之内,仿似是要在吃他之前将他吓晕一般。付清慕不敢吸气,贴着墙壁吓白了一张脸。 电光火石之间,忽听旁边"嘭"的开了一枪,径直击中白蛇的眼睛,它痛得仰起了头,身后的尾巴一阵乱甩,击打在四周墙壁上,让老旧的砖墙不停崩塌。 荏九知道楚狂需要触碰自己才能用更好的武器,她见白蛇现在痛得无暇他顾,趁此机会爬起身来便要往楚狂那里跑,不过六七步的距离,在好似地动山摇的晃动之中却变得那么遥远。 楚狂眼见荏九这么不要命的往这边跑,脸色倏地一沉,极为严厉的大喝:"不准动!" 但是他说这话已经晚了,白蛇的尾巴蓦地甩了过来狠狠击打在荏九的背上,将她狠狠拍到在地,荏九的意识断了一瞬,等她稍稍有些清醒过来时只觉有个人挡在自己身前,用一柄长剑挡住了大蛇再次甩过来的尾巴。 荏九脑袋被刚才那一击打得迷迷糊糊的,但她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她伸手上去要从楚狂腿侧的包里将武器摸出来,却哪想那蛇头一转,张着大嘴,一声也没吭的将楚狂含进了嘴里! 楚狂手中的剑掉在地上,滚到荏九面前,她举着手,呆呆的望着仰头吞咽的大蛇。 什么情况…… 楚狂……被、被吃了? 她好容易看上一个男人,她隐忍了这么久没来得及吃上口ròu,竟被一只蛇妖给生生吞了! "我跟你没完!"荏九抓住楚狂落下来的剑,顾不上头晕,也没在意在她握住剑的时候,那普通的剑刃中间红光一闪,发出了"嘀嘀"的声音,荏九愤怒的一剑砍在白蛇身上,只见白蛇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鳞甲"咔"的一声被荏九砍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溅了荏九一脸。 白蛇吃痛大吼。 付清慕都被荏九这一剑的力量骇得倒抽一口冷气:"巾帼猛士!" 荏九被蛇血溅得一怔,她亦是没料到自己这一剑砍下去竟会有这种效果。转而一想,这是楚狂的武器,而楚狂的那什么身份识别器在她身上,或许这武器本来就该有这种力量,只是楚狂暂时不能进行身份识别,所以没能完全发挥出武器的力量。 这对荏九来说可像是天降神兵,她把脸上的血一抹:"这下看九爷我怎么剖了你。"她撸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哪想这手里的剑还没有握得热乎,忽然那蛇妖尾巴甩过来将荏九的双腿一绕,荏九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倒着提了起来。 蛇拎着荏九一阵抖,像是要将她骨头都摇散似的,待将她晃得神志不清,再也握不住长剑的时候,大蛇张开嘴,没有半分犹豫的将她也扔进了嘴里。 ☆、第三十四章 周围尽是粘稠的液体,散发着令人恶心的气味,荏九隐约明白,自己好像被蛇吞掉了和楚狂一样。 白蛇的肌ròu不停的动着,像沼泽一般拉拽着她往下走。 混蛋妖怪。 她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怎么能在这里…… "小九儿……好痛啊……" 荏九熟悉的声音蓦地在身边响起,她一怔,在她的左耳边,二姐痛苦的呢喃着,"小九儿……好痛啊。"荏九呆住,这是幻觉,她告诉自己,但忽觉右边脸颊一热,有温热的血液从她脸上滑落,五姐的声音挣扎着告诉她:"好痛啊,小九儿,姐姐好痛啊……" "你下来陪我们好吗?""陪我们说说话好吗?我背后的箭扎得我好痛啊……" 姐姐…… 荏九眼中的光芒渐渐隐去,是啊,她早该下去陪她们了,都是她害的…… "清醒点!" 迷糊之中,这个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的一样,荏九感觉自己的姐姐压在她的身上,将她拖拽着往黑暗里面拉,黑暗之中什么也没有,她什么也不用思考,不用挣扎,不用痛苦,黑暗里面……很好…… 忽然间,荏九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覆住,姐姐流在她脸上的血不见了,她们压在她身上的压力也不见了,鼻尖里若有若无的诡异味道倏地消失,荏九蓦地回神,但见楚狂正沉吟着看她:"清醒了吗?" 荏九一怔,借着楚狂肩上的光看见了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在蛇狭窄的食道里,四周皆是鲜红的ròu壁。荏九是脑袋向下被吞进来的,所以她正好与楚狂脑袋对着脑袋。 荏九脖子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系住了,她艰难的动手摸了摸,才恍然惊觉,戴在自己头上的,正是楚狂的那个透明的头盔。 头盔只有一个,楚狂给了她,那他自己…… "手伸出来。"不过顿了一会儿,楚狂的声音里面多了几分压抑。荏九知道一定楚狂一定是在克制他产生的幻觉,她不敢耽搁,忙奋力的将手往楚狂的方向探去。 他握住她的手,武器即将触碰到她的掌心,却忽然手一松,他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荏九一惊:"楚狂!"她伸手过去抓住他握住武器的手,大声告诉他,"是幻觉!是幻觉!你教我这武器怎么用!我们出去,把这蛇杀了出去就好了!" 楚狂牙关紧咬,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他身型倏地一僵,没了动作,荏九骇得忙往楚狂那边爬,她抓住他的肩,去探看他的眼睛,却见楚狂还睁着眼,眸底一片漆黑,一瞬间,仿似有一个画面在荏九脑海里穿梭而过。 那是什么? 荏九呆住,望着楚狂的瞳孔好似挪不开神,那漆黑的眼瞳里仿似有一出戏在上演,她越是看便越是无法自拔,像是被吸进去了一样,荏九只觉周遭环境倏地一变。 破败的高楼,是她从未见过的建筑,宽阔的大街,是她从未想过的平坦,天上浓烟滚滚,远处是不知道什么生物的嘶吼声,有她没看见过的金属物什从天空中极快的飞过。 气氛出离的紧张。 荏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一个战场。 阴影中的小巷蓦地传来男孩的哭声,荏九一转头,看见她身后的巷子里,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抱着一个女人的尸体,嚎啕大哭,脸上的血与灰混成一团,被眼泪洗出两道痛苦的痕迹。 那孩子长得像……楚狂? 忽然之间,大地颤抖,不知是什么怪物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踩踏而来,荏九转头一看,巷子的一边行来一个猴子一般的怪物,但是它却不是猴子,它长着犄角,双眼腥红,一如通道里面的那条白蛇,尾巴上长的全是倒刺,嘴角流淌着不明的液体,滴落在地上,登时便将坚硬的地面腐蚀出一个大坑。 妖……妖怪? 它好似听见了哭声,脑袋一转,像巷子这边走来。 荏九大惊:"别哭了!快跑!"她大喊,但孩子像是听不到似的,呆愣在那方。 怪物走进小巷,像抓蚂蚁一样把小男孩抱住的那个女人尸体抓了起来,放进嘴里,嚼烂了吃掉,鲜血溅了小男孩一脸,他已经忘记了哭,目光死寂的看着身前的怪物。 怪物对他伸出手,眼瞅着要将男孩抓住之时,天空中那金属物什飞快的飞过,几道光束迅猛的击打在怪物身上,怪物瞬间化为灰烬,飘飘洒洒扬了满天。 小男孩得救了,但是他的腿却被怪物掉下来的唾液灼伤。他拖着伤腿,痛苦的呻吟着往外面爬:"妈妈……救命……" 荏九惊得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她左右看看,发现有一个男人带着妻儿正逃命似的往这边跑,她对他们招手大喊:"救命!这里有孩子!救命!"但是那几人全然听不见她的话。他们向着她跑来,却生生穿过了她的身体,就像她只是个幽魂。 荏九恍然明白,这一切不是真的,这是幻觉,这是……她看向那个小男孩。 这是……楚狂的幻觉。 是他心中的恐惧…… 那几人虽然没有听见荏九的话,但是还是跑过了楚狂所在的那个巷子,他们听见了楚狂的呼救,女主人停了下来:"亲爱的,这里有个孩子……" 男主人回头一看:"不行了……他的腿已经被腐蚀了。我们没能力带他走。" "可是……" 男人不发一言,抱着自己的孩子,拽着妻子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几人就跑不见了。 怎么……能这样。 荏九看得呆住,那个小楚狂在听见两人的对话之后目光黯淡下来,他还在喘气,但是却像已经死了一样,不动弹,不呼救,荏九就像是看见了那个被姐姐们压在身在,躺在血泊中的自己一般。 心口莫名的揪痛。 天上的金属物不停的飞过,带着呼啸而过的风,吹起荏九的衣服,她的衣裳在这个高楼大厦的场景里是那么的不协调,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浓烟掠过荏九的眼前,那个趴在地上的小男孩瞬间长大了,变成她所认识的楚狂的模样,他趴在地上,眼里没了素日的沉静,毫无生机。 他在等死。 荏九拳心一紧,像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似的,她冲上前去,将楚狂拉起来,不管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先"啪啪"给了他两巴掌:"你不该是认命的人!这些都是过去了!你怎么能输给过去!" 楚狂眼中一片死灰,没有动静。 荏九一咬牙,拉开他被腐蚀的裤腿,看见已经溃烂成一片的腿骨,饶是她之前做了再多的心里准备,此时也忍不住一阵心颤,她一闭眼,忍住心惊,蓦地伸手抓住他已经腐烂的腿,神奇的是,荏九摸到的却不是烂掉的ròu,而是一条完整的腿,她更加确定这只是幻觉,她拿手将那些腐烂的物质抹干净:"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楚狂空洞的眼珠一转,看向自己的腿部,然后目光慢慢落在荏九的脸上。 她在哭,也在愤怒。 还有害怕和心疼。 她在心疼…… "死算什么!遇见困难就选择去结束人生那不解解脱!那是懦弱!你已经挺过来了,你已经经历过了!你已经好了!你鼓起勇气活下来了,你已经坚强过一次,为什么现在软弱了!过去有什么好害怕的,它不能再伤害你,人是向前走的,被过去牵绊住脚步算什么男子汉!" 该害怕的事情在未来,该期待的事情也在未来,死在过去的噩梦里,那得死得多冤枉…… 楚狂张了张嘴。 荏九忽然一把将他抱住:"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醒醒吧!你醒醒吧!" "拇指长按红色凹陷处,食指扣动扳机……"楚狂在她肩头虚弱而艰难的吐出这一句话,"撕碎它。" 荏九恍然惊醒,所有的场景从她脑子里褪去,她还是在蛇妖的肚子里,周围还是不停蠕动的ròu|壁,荏九握着楚狂的手,他双眼紧闭,但神情却没有刚才那般痛苦,荏九稍稍稳了心神,他拿了楚狂手中的武器,回忆起方才在那幻境里面听到的楚狂的话。 拇指长按红色凹陷处,食指扣动扳机…… 她抵住一块ròu壁,食指狠狠按下,只见武器顶端变红,"嘀嘀嘀"几声急促的短响之后,一道红光击打在白蛇身体上,像是火焰灼烧了纸张一样,白蛇的ròu|壁在荏九面前慢慢燃开。 忽然"嘭"的一声,混着白蛇刺耳的嘶鸣,荏九蓦地从半空中摔下,楚狂落在她身边,她拔下头上的头盔,空气中的恶臭仍在,但是白蛇已完全化为了灰烬。 荏九爬到一边,捂着肚子"哇哇"吐了几口黄水。 实在恶心够她了…… 荏九一回头,但见楚狂还安安静静的在地上躺着,她稍放了点心,但一见他身上的那些粘稠的液体,她登时有忍不住开始嘴里发苦,忙转了目光,落在一旁的付清慕身上。 付清慕呆愣在一边,傻傻的望着荏九。 "呵……又……见面了。" "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荏九爬起来,"先出去再说。" 通道里面已经被先前白蛇的乱甩尾巴弄得一团乱,她找了一会儿才看见之前楚狂已经固定好的牵引绳,她握住圆盘,对付清慕道:"我先上去,然后你把楚狂绑好,再弄上去,最后我再放绳子下来把你拉上去。" 付清慕还处在"差点被妖怪吃了"与"妖怪莫名其妙自己爆得渣也不剩"的刺激中没缓过神来。他转头看荏九有几分呆滞:"啥?" 荏九无奈的又说了一遍。默了面容一沉,威胁道:"你要敢趁我不在对他做什么,我就杀了你!" 付清慕苦笑:"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啊,怎么角色就换了过来。"他道,"九姑娘,算上刚才那白蛇,你们一共救了我三次,付清慕就算再混账,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对你们动手的,你大可放心。" 荏九不过是因为情绪还没平复下来,所以顺道威胁一句,见付清慕如此答应,她便拽了圆盘自己先上去了。 爬出洞口,荏九才发现原来这竟然是一口井。 她站在井边,正要将圆盘扔下去,忽觉周遭有点奇怪的动静。她转头一看,霎时呆了。 这、这他妈又是……什么情况! ☆、第三十五章 荏九手上的圆盘"咚"的掉了下去。下面的付清慕奇怪,"上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有……有啊,很奇怪啊, 荏九脑袋转了一圈,看着这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有点愣神,这……是在拜她吗, 荏九站在井口边,竖井周围方圆三丈是白石铺就的平台,在平台的下面,是一层一层的台阶,像个山一样将这口井供了起来,而此时,这一层层台阶上跪的全是穿着同样衣服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都抬着头,一眼不发的将她望着。 少说有数百人的场面,愣是没有一人吭出点声音,场面诡异的沉默。 荏九突然想起先前自己在通道里面来了葵水,染了衣服。通道下面黑,没人看得见,荏九便没怎么在意,此时突然爬到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荏九忙将屁股一抱,坐在井边。 "请问……"她话还没开口说完,斜里突然cha出一道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教主?" 荏九往旁边一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身形修长眉目如星,他拿着一根乌木杖,穿着一身镶金边的黑色大袍,看起来身份比这些跪着的人都要高一些。青年略带激动的从台阶下疾步迈上前来。 荏九一头雾水:"你是?" 在离荏九三四步远的地方,黑袍青年突然顿住脚步:"你……"他上下打量了荏九一眼,眼中的惊喜的亮光慢慢变得黯淡,"你不是……"他声色凉了下来,目光如寒刃,"你是何人?" 接二连三的意外弄得荏九脑袋有点浆糊,但现在这场景怎么也好过呆在下面和妖怪蛇一起拼命,更是比楚狂那幻境要可爱多了,荏九怔了怔,回答他:"我是女人。" 下面的付清慕察觉到上面情况奇怪,但听荏九的声音并不慌张,所以他也没多着急,只道:"哎!还要不要把楚兄弄上去啊?那蛇妖死了是死了,但下面好臭啊!" 井下的声音清晰的上来,荏九挠了挠头,心想,现在楚狂晕过去了,也不知道伤没伤到哪儿,得赶紧找个大夫看一下。下面那个通道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入口,而且天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另外一条蛇妖,现在左右是不能再下去的了,干脆就先和眼前这人谈谈吧,看起来他应该算是个做得了主的…… 荏九心里的算盘还没打完,倒是对方先开了口,声音低沉且薄凉,与他第一声激动的呼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们杀了下面的白蛇?" 荏九一默,看这些人穿着黑压压的衣服叩拜竖井的模样,有点像是说书先生嘴里供奉邪魔妖道的民族,那蛇妖莫不是他们养的吧……更或者,那蛇妖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崇拜的对象? 如果是这样,那荏九觉得,自己这次闯的祸好像不小…… 荏九抹了把冷汗,轻声道:"如果不是它嘴贱想吃我们,大概现在还能活着……" 黑袍男子闻言,幽冷的眼神沉默的在荏九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不知在思量些什么,荏九正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之际,忽见他拂袖转身,倏尔高举权杖,扬声高呼:"天神派使者降临我教,力诛蛇妖,佑我祈灵!" 阶梯上跪着的民众闻言皆是大喜,高举双手匍匐而拜:"叩谢天神!恭迎使者!" 荏九被这山呼呼得一愣:"不……这什么……能先让我明白什么情况吗?" 男子单手扶肩,对荏九微微鞠躬,像是在行礼,但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着荏九的眼神却没无几分敬畏:"尊使替我教除了蛇妖,在下代表我教对尊使表示诚挚的谢意,恳请尊使入我教教中小住几日,以便在下及教众对尊使行感激的之礼,表感激之情。" 听起来是邀请他们家里做客的感觉,虽然这个男青年给人的感觉怪怪的,但这话听起来却没什么恶意。 荏九想,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就先听这个人的安排吧,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会用楚狂的武器,连蛇妖都杀了,还怕这几个人类不成。 心下做了决定,荏九点头道:"成,要我们随你们走也行,只是这井下还有我的两个同伴,有一个人在杀蛇妖的时候受了点伤,你得帮我请个大夫。" "这是自然。" 荏九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还有……你得先帮我找件衣裳。" 男子见荏九一直坐在井边,双手还奇怪的捂住身后,他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一张冷冷的脸上有点尴尬,他转头清咳一声,将肩上的披风摘下,递给荏九:"若不嫌弃先将就一下。" 哪还会嫌弃,荏九连忙伸手接过,披上之后,一股在大庭广众下裸奔的羞涩感才慢慢压了下去。她这才敢起身对着井里面喊:"你把那圆盘卡在楚狂腰上的卡口里,这个自然会拉他上来的。" 待将楚狂拉上来,男子见了他这身衣服,眸光微动,但却没有说话。 紧接着付清慕爬了出来,他喘着粗气道:"可快憋死道士我了!"语音一落,但见井边白石外黑压压的跪着的一群人,付清慕也是一怔:"什么情况!" 黑袍男子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见几位尊使疲惫至极,需得好好休息,这便随我来吧。"言罢,男子转身便走。 荏九扛上楚狂要跟着走,付清慕将她拽住:"九姑娘,这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打算带着楚兄和我,一共三条命,跟他走了?" 荏九还没说话,前面的黑袍男子顿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来,目光轻浅的看着付清慕,冷声道:"在下祈灵教祭司,萧婓。方才忘了自我介绍,抱歉。" 付清慕浑身一僵,面容沉了下来。 萧婓没再看他,自顾自的在前面走下前面跪满了人的阶梯,众人恭敬的让于两侧,颌首送他。 "看来他身份比我想的还要高一点。"荏九回头拽了付清慕一下,"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姑且跟他走吧,我这里有楚狂的武器,不怕他玩什么花样。" 付清慕却没动,转头看荏九的眼睛里有无数说不清的情绪,终究他扶额一叹:"连祈灵教都招惹上了,因一时好奇跟着你们俩走路,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失策的一件事……" 荏九眨眼:"他们很厉害吗?" "呵呵……武林正道的公敌,连四大世家都要畏惧三分的教派,你说……他们厉害吗?"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还有这祭司萧婓,他可曾是……" "哎,他要走不见了,软蛋道士快跟上!"荏九扔下付清慕,扛着楚狂便追着萧婓而去。 独留付清慕一人捂面流泪:"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呀!尊重人一点好不好!" 祈灵教。荏九是在支梁镇上最大的茶楼里听几个路过的江湖剑客提过,像是个神秘又让人害怕的江湖教派。但是那时的荏九最喜欢的事情是在茶楼里勾搭说书的秀才,这些江湖轶闻她听了便当耳边风给忘了,全然没放在心上。她那时以为,她这一辈子都是不会离开支梁山的,最远不会踏出支梁镇的界碑,可人生的际遇偏有如此巧妙。 她遇上了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来到了自己思想也没到过的地方,看到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像……现在。 "你说,祈灵教是个教派?"荏九扛着楚狂在热闹的大街上大声问付清慕,"可我怎么觉得他们这里是个繁华的小镇啊!" 付清慕看了眼旁边吆喝卖混沌的摊贩,一时也有些回不过神来:"是啊,江湖传言,祈灵教就是个魔教啊。"可是,这个卖糖葫芦的看起来怎么这么老实啊!那边买布的姑娘不要笑得这么勾人好吗!这些胭脂水粉这么香里面当真没有参毒吗? 饶是见多识广的付清慕也有点扶不住了。 这是魔教吗!这分明就是个大集市啊!麻烦你们拿出点魔教的样子好吗! 顺着热闹的大街,一路走到了一座用石头垒起来的高大建筑前。门前立着两个穿着黑甲衣的侍卫,小摊小贩全部都不见,前面一条横街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这一看方才有点魔教严肃的气氛。 进了门,像是全部都已安排好了似的,立时有人上前来将荏九三人带去了一个小院,一人一个房间,荏九和付清慕的屋子里已分别给他们准备好了热水,楚狂的大夫也给他请来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本还有可爱的小丫头要伺候荏九洗澡,但荏九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待遇,一时有点不习惯,于是便回绝了。 至于付清慕回没回绝,这就不得而知了…… 待荏九收拾完自己,她连忙跑到隔壁屋去找楚狂,适时大夫还在给他把脉,听见荏九进来,大夫一脸困惑的转过头:"姑娘可是这位公子的朋友?" "是啊。"荏九有点紧张,"他身体怎么样,很不好吗?" "嘶,不好倒是谈不上,只是我从未把到过这么奇怪的脉相,他好似有伤,可我仔细一诊,他好似又没伤,如今他未醒,我又无法问得别的消息,着实不知该如何看呀。" 荏九这才想起,楚狂的身体和他们是有点不同的,他能睡上三天就把伤口全部愈合,想来身体里面是有什么她不明白的东西在帮他吧,大夫诊不出来也是情理当中。她挠了挠头:"不然这样,您先回去歇着,回头等他醒了,我再问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若有便再请您来诊断,若没有的话,就不劳烦您了。" 大夫只得应了,拎上箱子离开。 荏九在楚狂身边坐下,他这一身沾这白蛇肚子里黏液的衣服还没换,脸也脏兮兮的,她有些看不下去,麻烦人帮她烧了水,自己拎了帕子将他脸和脑袋都擦了一遍,又费了大工夫把他衣服扒下来。帮他仔仔细细擦干净身体之后又给他盖上了被子,她本想将他衣服洗了。但恍然间想到很久之前他们在支梁山后山的湖里一起泡在水里的时候楚狂说过,他这身衣服只要拿水冲冲就行,荏九怕把他衣服里面的东西弄坏了,于是便冲了冲就在屋外挂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再回到屋子,楚狂还是没醒。荏九便趴在他c黄边静静的看着他的脸颊,把他守着。 思绪不由得飘到了那个白蛇制造的幻境里面。 荏九觉着那些事情应该是真的吧,当时的楚狂那么绝望的表情是怎么也假不了的,在他童年的时候,竟然遭受过这样的打击。荏九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真想再把他抱住呢,让他不要害怕,让他离开那些惊惶与嘈杂。 她也想保护他,就算在别人看来是螳臂当车般可笑,她也想在下次危险来临的时候,保护他。 因为…… "我那么喜欢你啊。" 荏九呢喃着,脑袋搭在他c黄边,累极了的睡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楚狂,我会保护你。" 这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不停的回响着,像是黑暗中的一缕光,撕碎了那些恶臭肮脏的过往。 "我那么喜欢你啊……" 随着这一声传入耳朵里的轻叹,荏九从那耀眼的光芒之中飞一般扑了过来,抱住他,将他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一如护着自己最珍惜的宝物,对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喜欢你,我保护你。"声音温暖得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晒暖了他冰凉的脸颊,驱走藏在角落里的每一寸黑暗。 睫毛颤动,清澈的黑眸睁开。 触目是烛灯照耀的木制雕花的c黄头,黑檀木,珍稀木材。鼻尖嗅到皂角的味道,无毒,菌群数量少。身体触碰到的是柔软的棉被,自己坚|硬的军队制服已被剥离,楚狂大脑中警铃一响,正要起身,忽听旁边有个声音轻轻的呢喃道: "楚狂……" 楚狂动作僵住,往旁边一看,荏九的脑袋搭在c黄边,嘴唇被ròu嘟嘟的脸颊挤开,有一道晶莹的口水从她嘴里流出,落在c黄单上。她睡得香极了,毫无意识的咂巴着嘴,像在吃着什么美味的东西。 在楚狂印象里,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看见荏九睡得这么香甜过了,这几天一刻也没停的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一定是把她给累坏了。 一时他竟有些不忍起身打破她的美梦,他侧头细细的望着荏九,见她发丝落在嘴边,他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心痒,探出手去将她落在嘴里的发丝撩开,哪想手指刚伸过去,荏九一下便闭上了嘴,上下两片软软的嘴唇,贴着他神经密布的指尖,像孩子一样轻轻吮|吸,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这个举动是那么的暧昧,好像有一根羽毛从他的指尖一直挠上心尖,触动了他身上每一根血脉。 "噗通"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可耻的跳动起来。 待到荏九唇畔稍稍一松,楚狂便忙不迭的把手指抽出来。 "楚狂。"她又在叫他的名字,嘴里吚吚呜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楚狂迟疑了很久,终是忍不住心里涌出的那点该死的好奇,凑过头去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是梦见他了,但是到底要做怎样的梦才会这样咬住别人的手指啊……荏九和喘气一样大的声音在考验楚狂的听力,太过专注的倾听让楚狂几乎忘了与荏九保持距离,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竟然在呼吸着荏九的呼吸。 距离那么近,连荏九的睫毛都数得清楚。 "亲……"荏九下巴一抬,一撅嘴,一口啄在了他的唇畔上。 软软的嘴唇带着几分湿意触得楚狂一惊,他睁大了眼,在一瞬的怔愣之后猛的向后躲开。 亲到人的荏九满意的咂了咂嘴,继续淌着梦口水睡觉。 楚狂捂着嘴,耳根不受他控制的默默红了起来。嘴唇对桑塔星人来说是个敏感的部位。是除了伴侣,连父母亲友也不能触碰的地方。所以亲吻对他们来说意味沉重。 而荏九,却已经两次触碰他的嘴…… 其实楚狂很少接触女人,在军队里,管理极为严格,除了少见的女军官以外,普通的女人鲜少出现在军舰之上。不外出做任务的时候,楚狂也只在自己家里呆着,整理房间,管理器械。他外形出众,军队里也曾有女军官对他表达过爱慕之意,但没有两三天就被他一张冷脸唬走了,军人都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哪会像荏九用这种土匪的手段…… 死缠烂打…… 荏九很好,如果是在桑塔兰星,有这么一个女人喜欢他,和他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说不定楚狂就真的答应和她在一起了,结婚,生子,在他不出任务的时候,会陪着她出去玩,会牵她的手,会在她走累的时候把她背起来,会拥抱她,亲吻她,给她他所能给的最大的温柔和爱惜。 但是这不是桑塔兰星。 楚狂知道,在这里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他毫无意外的会选择回去。而荏九,她没有从小经历军队星际移民的训练,她的身体会对桑塔兰星的气候产生排斥,她在那个星球活不下去,楚狂只能带她去短暂的做个停留,办理结束契约的手续,却没办法让荏九在那边长时间生活。 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楚狂放下捂住嘴的手,让脸上的温度恢复正常。他伸手摇了摇荏九:"起来,这种睡姿会对脊椎造成极大压力。" 荏九累极了,她挥手打开楚狂的手,嘟囔道:"唔,你怎么管得那么多啊。"说着她自然极了的爬上c黄,把怔愣的楚狂往c黄里面挤了挤,拽过他的被子,裹在身上,脑袋往被子的黑暗里一埋,呼呼的继续睡得香甜。 楚狂当场傻了。 "就贵星球的礼仪制度来说,这不符规矩,还望阁下……" 话没说完,荏九脑袋往他脖子处蹭了蹭,发丝挠得他颈项微痒,楚狂喉咙便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只知道往下咽口水,而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同一c黄棉被里,彼此的温度混在一起,很快让被窝变得有些热起来。 "荏九。" 回答楚狂呼唤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你不能在这里睡。"他声音努力冷静,但却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你……"第二句话还没出口,楚狂身体微微一僵,只因为荏九在被窝里的手探上了他的腰,他内里的衣服已经撕了下来给荏九垫裤子了,此时胸膛大开,腰腹袒|露,荏九的手贴着在他的肌肤上,让楚狂有几分可耻的心浮气躁。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躁动,觉得不能再纵容她了。他肃了面容打算摇醒她好好训斥她一顿,可还没动手,忽听一句极软极低的呢喃传进耳朵"姐姐……" 像一滴水落在他心间最静止的湖水上,扬起了无数涟漪,楚狂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一下泄|了个干净。 算了吧,楚狂一声叹息,让她睡吧。 在旭日舰队里军官楚狂是出了名的没有人性。但在荏九这里,他好像太容易被触动。 晨光透过纸窗照进屋里,染了一晚上的蜡烛已流尽了泪。"笃笃"门口传来两声轻叩:"楚兄,醒了吗?" 楚狂眼睑微动,睁开了眼,有点不适应光线的将眼睛眯着。 敲门声未停:"楚兄,九姑娘在你这儿吗?听说她昨晚好像一宿没回自己房间啊。" 被窝里另一个脑袋扭了扭,有些起c黄气的从棉被里探出来,一头头发睡得乱七八糟,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以示被扰了好觉的不满。 楚狂眯了会儿眼,正要应门,忽然外面敲门声一停,伴着付清慕一句"怎么都没人应啊"的疑问句,房门被推开,付清慕迈步进来:"楚兄还没醒……"他语调转了一个奇怪的弯,倏地顿住,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楚狂的胸膛看了一会儿,转眼便瞅见了在被窝里蠕动的荏九,她正坏脾气的嘀咕着:"谁那么大清早的像鸡一样咯咯叫啊!" 付清慕把眼睛一捂:"对不起,对不起,看我这穷道士手贱得!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着疾步退了出去"咔"的关上房门。 屋里奇怪的沉默下来。 荏九揉眼睛的手慢慢放下。楚狂转头沉着的盯着她,正色道:"昨晚我劝你了,但没用。" "我把你睡了?"荏九眉毛一挑,问句的末端翘起了音调,透着诡异的激动。 楚狂不动声色,极为冷静的点头,道:"盖着被子睡了一觉。"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荏九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纠结而微妙。她翻身下c黄,穿上鞋飞快的往外面跑:"你衣服昨天我帮你洗了,我去帮你拿。" 太丢人了,荏九想,太丢人了! 这男人光着胸膛在自己身边睡了一晚上,她居然什么都没干! 太奶奶的丢人了! 出了门,迎头撞上还在门口转圈的付清慕。付清慕一见荏九便笑了:"嘿!九姑娘做的不错嘛!先前还骗道士我不会勾搭男人,这不是勾搭得挺好的嘛!" 荏九像喝了浆糊一样一脸铁青,默不作声的把晾在院里绳子上的衣服取下来。付清慕见状,摸着下巴疑惑:"这是有哪里不对吗?" 荏九憋不住了,苦着脸问他:"都说道士清心寡欲,我问你,如果你果|着胸口和一个神志不清毫无戒备还喜欢你的姑娘睡在同一张c黄上,盖着同一张被子,你想你们会发生什么事?" 付清慕默了一阵,肃容道:"若道士我不是阉人,应当会发生一些相当激烈且有益于双方身体健康的事。" "楚狂……"荏九快哭了,"他是不是被阉过啊……" ☆、第三十七章 付清慕其实不太能见得了女人哭,当下手忙脚乱的安慰,像是"你这不是葵水来了他担心你呀"还有"他实在累极了没力气呀"更甚者是"他或许是想等你醒来征求你的意见但是你睡得太死了呀"之类的理由都找遍了。最后归根结底来了一句"好吧,这很明显就是你魅力不够勾引得不到位嘛。" 荏九认同了他最后一个理由。 "你说了你要教我的。" "我教啊。"付清慕忙道,"你看我这不是一大早就来找你了么,就是为这事来的。"付清慕故作神秘的把嘴凑到荏九耳边,"我昨天晚上,在这个魔教里面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荏九。"屋子里传来楚狂的呼唤,"衣服。" 荏九呼了呼鼻涕,擦在楚狂的衣服上,"咱们待会儿再说。" 楚狂在c黄上穿好了制服,一边在c黄边穿鞋一边道,"劳烦将报告具体情况报告给我。" 荏九撇了撇嘴,"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杀了那条白蛇之后,从通道里出来了,然后一群人为了感谢我们帮他们杀蛇妖,请我们到他们家里来做客。这便是在他们家里。" "这家人是否可信?" "不知道,我把你那厉害的武器贴身放着,他们要做什么我也不怕。总之比那妖蛇好对付就是了。" "这可说不准。"付清慕在一旁cha嘴道,"九姑娘你是不了解这江湖的水有多深,这祈灵教在江湖上可是有魔教之首的称谓,昨天你也见过了那祭司萧婓,你可觉得他是个好相与的人?" 荏九想了想:"还不错。唇红齿白的,说话声音也蛮好听。" 付清慕嘴角一抽:"姑奶奶,你就注意人家皮相去了吧!"他一叹,轻声嘀咕,"真不知你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明松山庄不知道,四大世家也不知道。"付清慕道,"如今这江湖上,武林正派以四大世家为首,而四大世家以京城萧家为首,这个萧家不仅在江湖上是个举足轻重的家族,其家主三代均为朝廷宰相,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影响巨大。这祭司萧婓,便是萧家三公子。" 荏九挠了挠头:"我听迷糊了,那祭司家是武林正道的老大,但是祭司本人却做了邪魔外道的老大,那他不是跟他家对着干了吗?" "没错,十三年前萧家三公子叛出萧家,投奔当时还并不怎么显眼的祈灵教,这可是让江湖人传了好些年的大事。" "可是,我没听出这祭司有多厉害啊。寨子里和父母吵翻了跑出寨子的少年多了去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付清慕斜眼看荏九,露出一副"活该你勾引不到男人"的眼神,荏九却不适时的将他的这副眼神看懂了:"你想挨揍吗!"付清慕叹道,"九姑娘,你且想想,萧家势力如此之大,彼时萧婓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居然说叛离就毫发无损的叛离了家族,要知道,这些世家都是视荣誉为生命,劝不回三公子,暗杀得派了好几十波吧。这萧婓当时投奔的只是邪道一个小教派,他在这十三年中,把这个小教派从萧家势力挤压之下扶持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足以与四大世家抗衡的魔教,你说,这萧婓厉害吗?" 听起来确实很厉害…… "神使对在下过往如此了解,实在让萧婓惶恐。" 伴随着这道并无惶恐的声音黑袍祭司跨进门来,单手扶肩,弯腰行礼,却只看着荏九道:"神使昨夜可歇息安好?" "呃……"荏九回头看了楚狂一眼,见他并没什么表情,才道,"还不错,被子很暖和……" "如此便好。"萧婓的声音还未落下,一直坐在c黄边一言未发的楚狂忽然道:"阁下有什么目的?" 萧婓目光淡淡落在楚狂身上,将他静静打量一番:"既然这位公子开口问了,萧婓便直说了吧。将三位带入祈灵教内,乃是有一事欲求三位帮助。" 付清慕眼眸一动,抢在另外两人开口之前,笑道:"祈灵教在江湖上的威名谁人不知,我等力量微末,怕是帮不了贵教什么忙。" 萧婓并不理他,自顾自的说:"昨日在我教祭神大会上三位在通灵井下与白蛇争斗的声音教众已尽数听见。此巨蛇扰我祈灵三月之久,害我教五十余人身亡,教内一直无法找到方法将其斩杀,所以才有昨日的祭神大会,祈求天神庇佑,三位救我祈灵,萧婓在此深表谢意。" 荏九挠头:"所以……你要我们帮什么?" "实不相瞒,我祈灵教如今正面临一场大难。"萧婓神色沉凝,"教中知晓消息的长老在fèng此劫难之时皆有意弃教而走,人心惶惶不稳,我欲求三位以神使的身份暂留祈灵,余事不用多做,只助我巩固人心便可。"他一双沉静的眼睛冷冷的落在荏九身上,"特别是姑娘。昨日你是第一位从通灵井里走出的人,于我教众意义不同,此后几日姑娘大可在我教内自由行动,各种物什尽可随意取用,但我希望在我有需求的时候,请姑娘一定听从我的要求。" 荏九一挑眉,侧眸看了看楚狂,她觉着祭司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啊…… "阁下最后一个请求恕我无法同意。"楚狂开口道,"荏九是我需要的人,她不会听从你的要求。" 一句话说得又郑重极了,付清慕拍了拍荏九,小声道:"你看,他护着你呢。" 荏九嘴角抽了抽,与付清慕耳语:"兄弟,你想多了,他这种表态只是护着自己,或者说……在护食呢。"听罢荏九如此解说,付清慕含笑垂头。却忽觉一道冰凉的目光扎进ròu里,他抬头一看,楚狂却只是盯着萧婓道:"不过前面阁下的提议我表示接受,荏九的身体短时间内不适宜活动,需要休息,如果阁下愿意给我们提供暂时居所,在合理的时间内,我们愿意提供阁下所说的帮助。" 付清慕闻言大惊:"什么叫我们!" 荏九亦是大惊:"为什么要留下来!咱们还有事呢!" 萧婓眉梢微动,同样也没想到他如此容易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但这三人当中他应当是决策者,既然他已经开口,另外两人的意见萧婓都毫不犹豫的忽视了。他抚肩行礼:"如此,我便不叨扰了,几位今日大可在城中逛逛,若有喜欢的东西,尽可取用。" "等等。"楚狂正色开口,"关于巨蛇我还有事要询问阁下。" "但说无妨。" "第一,它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我想要一个确切的时间。第二,它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在哪儿,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需要见证人。第三,可有人被它咬伤却未至死。第四,被它杀死的人如今采取什么样的安葬方式,具体方位在哪里?" 萧婓一边回想一边道:"巨蛇出现那日距如今整整三月,彼时初夏,正是一夜雷雨之后,我自教外林郊散步而过,巨蛇忽从林间钻出,它吞食了我的随从,我逃脱回教之后,命人将其捕杀,但却无果,三月里巨蛇吞食我教五十三人,无一生还,至于安葬之地……"萧婓凉凉一笑,"尽数在那巨蛇腹中。不过所幸巨蛇从不入我教城中,多数教众性命无忧。" 楚狂沉思了一会儿道:"巨蛇最后一次出现在通灵井下,那井下你可有派人去过?" 此言一出,萧婓眉目忽然沉了下来,淡淡道:"通灵井乃是我教圣地。不经教主同意,无人可下井,我也不例外。" "你们教主何在?" 萧婓一默:"外出了。"言罢,他敷衍的行了个礼,留下一句"不打扰了"便转身离去,像是在逃一样。 荏九奇怪:"好好说着,怎么情绪忽然就变了?" "祈灵教教主十年前便不知所踪了。"付清慕淡淡道,"这萧婓当初为了寻他们教主可是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少血雨腥风啊,也是因此才奠定了祈灵教魔教之首的地位吧。可他找了十年还是一无所得,这人心里的疤,你们还真敢揭啊……" 楚狂闻言,眉目微沉。 "不过……"付清慕语调一转,"难得来了这么热闹的一个地方,土豪地主还让我们随便取用东西,这种便宜不贪可不是穷道士的作风,左右楚兄也决定留在这儿了,不如咱们今天便好好出去玩玩吧,你看着天气多好。" 荏九往外面一瞅,果然阳光明媚秋高气慡。她心情也难得晴朗起来,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阴暗生活,她也想好好放松一下,于是便与付清慕一同望着楚狂:"去玩吗?" "不,我尚有事想调查。"楚狂的语气果断,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荏九今日跟我走,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也不需要剧烈运动,所以你的身体没有关系。" 一句话扫完了荏九的兴致。 付清慕一撇嘴:"楚兄,你不去就算了,扫兴也罢了,可怎生还将九姑娘拉上啊,她可又不欠你什么,让人家帮忙,好歹也得低声下气的求一会儿嘛。" 楚狂不言,只看着荏九。 付清慕便与他一同看着荏九。 荏九挠头,窗外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打到地上,荏九看着自己光影分明的影子,道:"我和楚狂一起吧,他办正事比较重要。" 楚狂眼眸里悄然滑过一丝笑意,他转头看付清慕,像小孩一样带着一点胜利者的姿态。付清慕却全然没理他,伸手摸了摸荏九的脑袋:"九姑娘,你回来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荏九眼睛一亮,笑了起来:"我要两串!" 付清慕温和一笑:"好。" 看着这一幕,楚狂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吃了一个毛球,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哽得慌不说还痒得厉害,偏生又碰不着挠不到,急到心窝子里去了。 "你把自己收拾收拾,我们出发了。"楚狂起身迈步从付清慕喝荏九中间穿过去,利落极了的拍掉付清慕放在荏九脑袋的手,大步跨出门去。 付清慕被打了也不生气,温温和和的笑着:"今天你们好好办事,等我将这里的情况摸熟了,明天带你玩去。"他笑得那么开心,简直就像是在说,明天带你玩那个谁去。 ☆、第三十八章 "你走慢点," 直到荏九这话在后面遥遥传来的时候,楚狂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他回头一看,荏九在后面捂着肚子,小步跑着跟了上来,停在他身边一边喘一边道,"这事很着急吗," "不急。"楚狂答着,放缓了脚步。 "那你走得跟飞似的是怎么回事……" 楚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沉下心情,想与荏九说说别的事来岔开话题,哪想一开口却道,"你喜欢那个道士,"话音一落,他捂脸长叹,这种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是怎么了…… 荏九被楚狂问得一呆:"算不上喜欢吧,只是觉得他人没之前想的那么坏,性格也还是不错的。" 楚狂瞥了荏九一眼:"就近几日观察,其人遇事胆小,无论何时皆以逃跑为最优选择,如果上战场,绝对是逃兵。而且他贪图自己享乐,并不会细心照顾人,十分不适合做缔结婚姻契约的人选。" 还在想着给她找第二春呢……荏九心里有些不高兴,嘴一撇,道:"没有啊,我觉着他挺好的,遇事选择逃跑那得看遇到什么事嘛,像咱们碰见的这条大蛇,你有武器是不害怕,可是他没有啊,是个人都会选择逃跑吧。还有贪图享乐,这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不过他挺会照顾人的,在下面的通道里我和他一起掉进陷阱里面时,还有刚才你不让我出去玩的时候,他很贴心啊,也很温柔的说要给我带吃的。没什么不好。" 会照顾人,贴心,温柔…… 把这些关键词简练出来,回味一遍,楚狂喉咙里被毛球堵住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在旭日舰队,这是对女人才能用的赞美。" "在这里是对所有人都可以用的赞美。"荏九决定刺激他,"而且好男人才配得上这样的赞美。" 楚狂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沉默。 荏九见他没再说话,望了望前面的树林道:"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调查巨蛇的出处。" 荏九一愣,想到那日被蛇妖吞食的场景,心里有点发虚:"不会还有另外一条蛇吧……那种事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 "知道有这种生物的存在,我就不会让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不过此处没有杀气,理当只有那么一条。"楚狂兜里的武器已经在腰间别好,正是荏九上次击杀巨蛇用的那把,"让你同我一路,是为了以防万一。" "你好像特别在意那条蛇。"荏九问,"它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楚狂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量该不该告诉荏九,最后一抬头,看见她清澈的眼睛里藏着些许担忧与不安,楚狂眉头一展,安抚道:"不需紧张,虽然就目前来看,它确实是极具攻击性的非人型生物,但并不足以战胜我。上次是因为疏忽防备而造成的意外,此后我不会再让这种意外发生。" "非……人型生物?"荏九之前一直听楚狂念叨,但从来没将这个词放在心上,但见过了白蛇和楚狂梦里的猴子之后,她不得不正视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与人型只能生物不同的其他物种。"楚狂面色沉凝,"之前与你同行的一路见过许多非人型生物,我考虑道整个星球的进化水平,本以为这星球上的非人形生物并不具备我所认知的极强攻击力,它们看起来是处于生物链底端的,属于还没进化完全的物体。但没想到,通道里的那白蛇,虽然智力未达到高级地步,但身体强度已经于此星球以外的非人型生物同步化了。" 荏九愣神:"什么意思?" "如果我推论没错的话。这是星际生物入侵。"楚狂神色凝重,"有什么人将外星生物,带到这个星球来了。" 荏九大惊:"什么人会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带到这里来,为什么!" "这正是我要调查取证的东西,如果所查是事实,我将捕捉嫌疑人将其带回桑塔兰受审。只是,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想到之前在荏九家乡的那个钦差,他面色越发沉凝。 耳中人工服侍系统的提示音忽然响起,楚狂抬头一看,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颗枯死的树木。他径直走过去,却在三米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他将荏九拦住,蹲下身子,从兜里摸出另外一个武器对准地面开了一枪。 轻轻一声,却猛的将地上击出一个大洞,泥土塌陷,露出树根盘杂交错之下的黑糊糊的洞,里面的气味荏九这辈子也不能忘记。 "这……"她话开了一个头,忽听"轰"的一声,前面的枯树猛的往下一坐,沉到一丈深的黑色通道里,枯叶与泥土落得下面到处都是,里面阴暗潮湿的气味涌出。让荏九不由捂住了口鼻,"这里居然也有下面那个通道!"她万分惊讶,仔细算算,付清慕从瀑布里面的洞穴走到了下面的通道,她与楚狂被水流冲出了那么远,找到了通道的另外一个入口,他们在地下走了许久才找到井口出来,现在横穿了祈灵教像城市一样大的地方走到教外树林里,而这里居然还有通道!而且还不是尽头! 可想而知地下的通道有多么复杂和庞大。 怕是皇帝的陵寝也修不了这么大吧。 荏九感慨:"这么大的地下王国,没有数十年怎么修得出来。" "我们下去。" "下去?"荏九慌忙往后退了两步,"不不,好不容易才从里面出来了,我不要下去。" "不往里面走,只在下面看看。" 荏九对下面通道的恐惧不减,正迟疑之际,楚狂将她的腰揽住,拖着她往前走了两步:"没问题。"他声音沉稳如常,"这次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 荏九一晃神,一下便被楚狂抱着跳下了通道里。 落在青石砖铺就的地上,楚狂肩上的灯亮着,他此处探看周围的墙砖,还有落下来的枯树。荏九拽着他的手紧紧的跟在后面走,通道里面的潮气从后面涌来,就像有一只双眼血红的蛇妖潜伏在角落,等着趁他们不防备的时候,就扑上来把他们吞进腹中。 "你看完了没啊……咱们赶快出去吧。" 楚狂从墙上敲下一块砖石,又从枯木上抠下一块树皮揣进兜里。 "走吧……" 忽然,荏九鼻尖蓦地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是那通道里让人产生幻觉的小白蛇散发的气味!荏九对这个已经有了防备,立时捂住口鼻,道:"这玩意儿又来了,咱们快走吧。" 楚狂却没动。 荏九以为他又被幻觉唬住了,心里一边着急一边气得不行:"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吗!怎么比我还容易被坑啊!你刚才说话是在逗我玩呢是吧!"刚一骂完,楚狂倏地一转身,手里一个黑色的针快如闪电一边射出,只听"叮"的一声,一只白蛇的脑袋被楚狂扔出的针钉死在了墙上。 它身体还在不停的乱动,血顺着黑针流下,楚狂上前,用一个透明的器皿取了一点白蛇的血液,平静的转回头来看荏九:"我们还得往通道里走一段路,我需要取更多的东西。" 荏九吓得发抖:"那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啊!你拿这些能卖钱么!"说归说,但荏九还是要跟着楚狂一起走的。 再次踏进黑暗的通道里,荏九几乎是抱着楚狂的胳膊在行动。 楚狂瞥了她一眼,忽然道:"你不是说过去没什么好吓人的吗?你已经战胜过这里一次,现在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时因为我知道当时那个是幻觉啊!这是幻觉吗!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场版回忆!"荏九说完,楚狂没有搭腔,气氛沉默下来,荏九思绪忽然往别的地方飘走了一点。她情绪稍稍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道:"当时……我说的话你都听见的啊……" "嗯,听得很清楚。"楚狂说完这话,顿了很久,在荏九以为他不会再继续关于那个幻境的话题时,楚狂忽然道,"多谢有你。" "嗯?"荏九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什么?" "没什么。"他往前急急走了两步,又拿去透明的器皿接了点天花上漏下的水珠。 荏九看着他的后脑勺,忽然垂下头咧嘴一笑,窃窃自喜得无法自制。她撅嘴酝酿了很久,一句略带得意的:"不用谢。"说了出来。 楚狂回头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别的表示。 "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都很好奇,那真的是你的童年吗?"荏九问得小心翼翼,"呃……如果你不想回忆当时的事就算了。" "不用避讳。"楚狂道,"这些回忆如果不是被致幻药剂迷惑,我是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的。那些是我真实的经历,当时被吃掉的是我病重的母亲,不过现在我已经记不太清她的模样了。当时是我的故乡第四次遭到非人型生物袭击之后的场景。"他一边摘取墙上的青苔一边道,"在此之后,我被经过的旭日舰队的救援队带回舰队,然后在里面成了军队志愿者。从那时开始接受军事训练,一直到现在。"他说得冷静极了,却听得荏九有些心疼。 若没有见过当初的场景或许荏九真的会觉得那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那些回忆只存在于别人的脑海中,是别人的事,与她毫不相关,但是她见过楚狂那时的模样,那么小的小孩,正该是什么都不用顾忌四处撒欢的年纪,他却早早入了军队,开始学习怎么对敌,怎么迅速有力的杀死对方…… 现在说得再冷静平淡,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不知道是怎样的惶恐不安。 荏九拽紧他的手,轻声道:"以后,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嗯,确实没有了,非人型生物在森龙星系的老巢已被尽数捣毁,他们不可能再有力量伤害星系之内的任何文明。" 荏九一默,斟酌了一会儿,试探的从他后面轻轻抱住他的腰。楚狂身型一僵,荏九也是一僵,待察觉他并没有反抗之后,荏九才稍稍把他抱紧了一点,然后轻轻拍着他说:"我是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让你那么绝望的事了,不会再有了。" ☆、第三十九章 楚狂肩上的光照着前面阴森的通道,他看不见荏九,但却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感受过一个人的情绪。 带心疼的安慰。 "我明白了。" 在沉默许久之后,楚狂蓦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背后正贴着他的荏九一愣,"什么," "阁下至今未找到合适婚姻人选的原因。" 荏九怔了许久,"哈," "在与阁下相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曾觉得有的地方有些奇怪,但一直不曾仔细想过,刚才忽然明白过来,阁下给自己的定位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楚狂察觉到了身后荏九慢慢僵硬掉的肢体,但他还是望着前面的黑暗,近乎固执的一本正经的说着,"在与人相处,特别是与男性相处的过程中,阁下似乎将自己摆在了心理上的男性位置,强调自己能带给对方的安全感,而本来生理强势的男性却被你心理至于弱势地位,给予其怜惜、心疼及安抚等情绪上的同情。以至于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当中男性无法对你产生保护欲以及想守护你并且给你安全感的欲望。" 他一字一句的说得那么清楚:"因为你展示给人的是,你已经给了自己足够多的安全感,已经不需要别人给予,甚至有多余的分享给别人。" 荏九已经全然听呆了,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耳朵有问题的话,那就是楚狂这个人有问题吧,现在……他们俩站着的这个姿势,适合说这种话吗?不过……楚狂这个人有问题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总的来说……"荏九慢慢松了手,"你是嫌我太爷们了,对么?" 楚狂张了张嘴,还待说话,忽然耳朵轻轻一动,敏锐的察觉到一丝杀气自右后方传来,他手中一只黑色小刀如箭一般飞射而出,将一只手臂般粗细的白蛇钉死在了墙上的同时也打断了他自己未出口的话。 白蛇身体剧烈的扭动,血顺着墙壁淌了一地,没一会儿,白蛇便没劲挣扎了。楚狂迈步走过去,将白蛇尾端的一点皮ròu割下来装进透明器皿里,待做完了这些事,他才发现自己腰间少了一双手,转身一看,肩上的灯光打在荏九身上,她孤零零的站在哪里,垂着脑袋搭着耳朵,像一只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说不出的可怜。 楚狂怔了一瞬,忽然有种想把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收回的冲动,他咽了口唾沫,破天荒的在心里斟酌了许多句子,还没挑好说哪个,却见荏九像平时那样没有半点女人味儿的挠了挠头,干干一笑:"唔,你说的对。我是太糙了一点,可谁让我是在土匪寨子里长大的,你嫌弃我的这种东西,是我改不了的。" 看着荏九这样的表情,他哑口无言, 许是觉得,自己这么爷们的一个汉子,再抓着他的胳膊喊害怕实在太矫情了一点,接下来再往通道里面走,荏九也没有抓他的手了,老老实实的跟了一路。 "走吧。"当楚狂又杀了一条蛇取了它的尖牙之后,他终于道,"咱们出去。"语至最后微带叹息,像是解放了他自己一样。 回祭司住的府邸要穿过热闹的小街,街上人声鼎沸,衬得他俩人奇怪的沉默。 路过一个首饰摊,荏九脚步不由的在摊前停了停,盯着一块红色的坠子发呆。摊贩老板见了立即眯眼一笑:"姑娘脸生,是祭司大人请回来的神使大人吧!教里长老都传下来命令了,姑娘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小的我这就包给你。" 荏九盯了那块坠子许久,在摊贩老板要将它拿起来的时候,荏九忽然道:"不了不了,这个……不适合我。"她挠头一笑,摆了摆手,"谢谢你。"她快步跑上前去,跟上楚狂的脚步。 楚狂转头看了荏九一眼,仍旧没说什么话。 走到住处门口,荏九回头望了望热闹的街道,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现在还早,后面的事应该没什么要我帮忙了的吧?我想去找付清慕和他玩……" 楚狂跨进门槛的脚步一顿,回头盯了她许久:"有。"他扭头继续往前走,"我还要研究刚才取样回来的东西,你得帮我打开机械器皿。" 荏九不舍的看了看大街,阳光那么明媚……她却要被一个嫌弃她粗糙的男人关在屋子里…… 荏九趴在窗户边看着屋外面的鸟飞来又飞去,楚狂先是让她摸摸一个东西,待她萌生出"反正没别的事,干脆我走了吧"这种念头的时候,楚狂又让她摸摸另外一个东西,最后待夕阳落山,荏九没再起要出去的心思,楚狂却像是突然间什么动不需要荏九摸了似的,自己鼓捣得挺好。 荏九隐约有点意识到,自己被玩了。 她有些委屈,不明白自己一个糙爷们有什么值得楚狂玩弄的,又有点愤怒,但具体要她说自己为什么愤怒,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荏九自己也承认楚狂今天在通道里说的那番话是事实,但有的事实从某些人嘴里说出来,听到她耳朵里,实在让人不太好受。 荏九搭着脑袋没精打采的在桌子上玩茶杯。 楚狂那边"嗒嗒嗒"的响了三声,荏九目光望过去,楚狂那一排放着不同物什的透明器皿都闪耀起了蓝色光芒。 "完了?"荏九打了个哈欠,忽然眼角一亮,是窗外闪耀着灿烂的光芒,随即"嘭"的一声大声传进屋子里,荏九惊叹的张着嘴:"他们在放烟火……" 楚狂走到窗户外一看:"是什么传统的通讯信号吗?" "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荏九一撇嘴,"只是庆祝节日时放来给大家看着玩助兴的。" "没有用在军事上?"楚狂觉得不可思议,"以贵星球的物质水平来说,若将此物转化为武器,可提高不少军事战斗能力。" 荏九嫌弃他:"拿烟花这么漂亮的东西来杀人,只有你才想得出来吧。"她望着外面闪烁不停的烟花,"在支梁镇只有除夕的时候才放烟花呢,那时候老爹和娘亲会和寨子里别的大人喝酒,我就领着大黄一起跑到后山坐在湖边看镇上的人放烟花,从上面往下看,就像是全镇的人都给我们过除夕一样。后来捡回来了大白,就还和大白一起看,不知道今年除夕,它们要和谁去看烟花……" 提到这个,荏九难免有点伤感。她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用,我回屋睡……" "你想从上面看烟花吗?" 楚狂说得那么忽然,让荏九愣着忘了答应。 "去看吧。"楚狂打开房门,夜色还未浓,隐隐能看见远处的山,是有通灵井的那座魔教圣山,"我们去那儿看,从上往下。"他的脸在外面烟花的闪烁照耀下显得如梦似幻。 荏九眨巴着眼回神,她摆手:"这一路走过去挺远的,等到了山上他们指不定都没放了。今天这么累,就不去了。" "到那里用不了多久。反正我这里等待实验结果也需要一定时间。"楚狂说着,从他腰侧拿出了那个圆盘,他望着远方山头,眼睛里的字符不停闪烁,耳朵里的女声也在不停这"定位""请确认"之类的话语,没一会儿,圆盘发出"嘀嘀"两声,楚狂道,"距离不算远,没问题。只是你要把我抱紧点。"他话音一落,圆盘前端的月牙状物体飞射而出,一瞬间就飘到了荏九看不见的远方。 细如蛛丝的牵引绳连着圆盘,被楚狂卡在他的腰侧。他两步走到荏九身边,对她伸出手:"走吧。" 荏九傻傻的望着他:"开玩笑的吧……" 外面的烟花不停响着,楚狂也没再与荏九多说,探手来将她手腕一抓:"抱紧。"言罢,揽了她的腰,在圆盘上轻轻一按,看不见去处的牵引绳慢慢绷紧,荏九眼睛越睁越大,待巨大的引力牵扯而来,荏九什么也来不及想了,树袋熊一样把楚狂抱住,惊声尖叫: "我去你大爷的好歹征求下同意啊啊啊啊啊!" 风声在耳侧呼啸,下方的房屋飞速退远,在转瞬即逝的景色当中,她看见祈灵教的教众在大街上仰头望着他们,"神仙"这两个字此起彼伏的从下面传来,飞过热闹的街道,他们被牵扯着抛到高空上,流转的星空与明亮的皎月一下变得那么近,好像荏九就要登上蟾宫,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它们似的。 奇妙的景色让荏九几乎都有些失神,她抱住楚狂的手一动,竟当真松开了他往天上去捞星! 在空中有一瞬间,荏九几乎离开了楚狂的怀抱。她觉得自己是真的飞起来了,像云雀,像雄鹰,又像漂浮的白云,这体验那么奇妙。 身体体会到失重感的时候,一双手臂却极为有力的将她抱入怀中。 荏九并不觉得危险,牵引绳似乎快要拉到尽头,楚狂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要着陆了,别怕。"话音刚落,被月光照亮的通灵井周围的白石出现在荏九的视线里,楚狂不知在腰间圆盘上按了个什么按钮,细如蛛丝的牵引绳倏地硬化,支撑着他们两人的身体,让他们缓缓落在白石之上。 荏九并没有害怕,她跳出楚狂的怀抱,指着星空兴奋的喊着:"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我差点就摸到星星了!" 楚狂冷静的将圆盘收好:"事实上你离它们还有很远的距离。从科学角度来说,如果不是陨石坠落,你这辈子是碰不到它们的……" 荏九全然不理他,还沉浸在奇妙体验的兴奋当中,她指着下面的烟花,又回头看着天上的繁星:"它们真的在下面,它们又真的在上面!好漂亮!"她高兴得大喊,"我飞起来啦!摸到星星啦!"她冲过来,猛的大力拥抱了一下楚狂,"你真神奇!" 楚狂被她抱得一愣,看荏九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楚狂摸了摸鼻子,那些到嘴边要说的话全部都吞进了肚子里。 算了,她高兴就好。 ☆、第四十章 荏九蹦跶够了,往阶梯上一坐,畅快的一声叹,"烟花好漂亮,星星也好漂亮。"她撑着下巴望着山下的烟花,有些感慨,"只是好看的东西,好像都没法抓在手里。" 楚狂正站在她背后一级台阶上,仰望深邃星空,听得荏九这话,他眨了眨眼,探手在衣服内里的包里摸出一个物什。他在荏九身边坐下,然后摊开掌心,一块透亮得如同星空蓝光的水滴状的石头正静静握在楚狂掌心,将荏九的黑眸照出了星星的颜色。 荏九惊叹的看着他掌心经营透亮的石头:"这是什么?" "刚才是从无人为干扰的角度出发,我断论你触摸不到星星,但是我这里恰巧有一块。"楚狂看着荏九像孩子一样好奇的目光,他的目光微微一软,"这是森龙星系中一个小陨石的碎片。" "是星星?" "嗯。" 荏九惊奇的抬头看他:"天上的星星都这么漂亮吗?" "不,多数天体并不自发光,这颗小行星比较特殊,是……"他见荏九目不转睛的盯着石头,他话音一顿,重新组织了语言,"就是个自己会发光的石头。" "那不是和夜明珠一样了吗!"荏九伸出手指,"我可以摸摸吗?" 楚狂将石头放在她掌心:"辛苦阁下一天,这块石头便当做谢礼送与阁下。" "给我?"荏九惊呆了似的看着楚狂,又转头看了看掌心的石头,倏尔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开玩笑?"楚狂没有回答她这句质疑,沉静的眼神让荏九惊讶不已,"当真给我?"她看着掌心的石头,有点不敢握紧手掌,它漂亮得和琉璃一样,荏九担心自己一个弄不好就把它捏碎了。她瞅了半天,笑了笑还给楚狂,"我还是不适合拿这种东西。感觉太金贵了。揣哪儿都怕弄丢,还是你自己带着吧。" 楚狂闻言,默不作声的将石头又拿了回去。 荏九眨巴着眼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转过去看远方的烟火。对荏九来说,过于美丽的东西就该像烟火一样,只能远远观望,然后看着它转瞬即逝…… 忽然之间,身边有道强光一闪,荏九微惊,转头一看,却是楚狂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在那块石头上穿了个洞。 "你做什么?" 他没理荏九,随便从兜里摸出一根绳子穿上,递给荏九:"戴在脖子上就不会掉了。" 荏九没敢伸手接,但要论心里的感动,若说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她默了许久:"你不是说……我太粗糙了吗……我今天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我确实是这样的个性,这辈子也不指望改了,所以,这种东西我还是……" 楚狂没再听她废话,手臂绕过荏九的脖子,在她颈项背后将绳子套上,打了个死结:"回头你找到好看的绳子就把这个剪了换一根。"他做完这些事都没看荏九一眼,自顾自的将刚才拿出来的工具往兜里揣。 "另外,以前在舰队中,我曾听人探讨过关于婚姻关系的话题,今天对阁下的评价是引述他们的结论。但……"他话音微顿,身上的东西都已经装好了,他目光只好落在烟花绽放的地方,清咳一声,"我并未嫌弃阁下的性格。其实就我看来,阁下现在这样已是很好。只是从别人的角度出发,我不由得为阁下下一段婚姻感到担忧,所以……"他顿住,抿着唇似在斟酌语言。 荏九愣愣的望他。 楚狂憋了许久,最后一声叹息道,"抱歉,说了让你伤心的话。" 荏九沉默了半晌:"你说什么?" 第一遍已经说出口,第二遍就好说多了,楚狂垂头认错:"抱歉,说了不该说的话。" "开头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抱歉……" "还是没听清楚。" "……" 楚狂不肯继续被荏九玩弄下去,他转头看她,却见荏九抱着膝盖在自己脚背山画圈圈:"没关系,我是大度的人。"她说得很小声,像是在呢喃自语,又像是在窃窃自喜,"我原谅你了。" 楚狂看得眸光一动,却见荏九突然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怎么样,我刚才那么说有没有点大家闺秀娇娇羞羞的感觉?"她拍了拍楚狂的肩,慡朗大笑:"犯不着这么正经的道歉,我荏九是会计较你那几句话的人吗!不过难得有几句话从你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像人话,我听着真开心啊!" "你是在夸我吗?" "这个无所谓。"荏九笑着,"不过倒是有件比较紧急的事情从你刚才坐在我旁边我就一直想对你做了。" 楚狂一愣:"什么?" 荏九二话没说,将他衣领揪住往自己这个方向一拉,然后一口咬在楚狂的嘴唇上。 突如其来,毫无预兆,楚狂再是冷静,此时也不由得惊大了眼,吓傻了似的没了反应。荏九碰了一会儿,却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样的动作,待自己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慢慢退开。 她看着楚狂藏着惊讶的脸,正色道:"我觉得,我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你。" "所以知道你嫌弃我,我才会那么委屈,我心里其实有点生气,但我却不敢和你生气,因为我更害怕你不理我。"她说得那么坦白,楚狂说不出听到她这话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是却很清楚的知道,他想摸摸她微微弯起的唇角。 "我知道我强迫别人和我在一起这样不好,这是错的。但是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住,我是土匪,在土匪寨子里长大,像虫吃叶子鸟吃虫一样,抢夺是我的天性。我不像说书先生嘴里的窈窕淑女,会琴棋书画,讲三从四德,我好像没什么能去吸引你的地方,所以我只有顺从自己的天性。强迫你把自己的真心拿出来。" 一番强盗极了的话,但是从荏九嘴里吐出来,楚狂一时竟没有觉得逻辑有哪里不对。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是说书先生嘴里的书生,其实仔细想想你和我以前看上的那些书生半点不像,虽然你长得那么漂亮,但你从不讲四书五经,也从没给人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你也会使用暴力让人屈服,除了脸,你和我以前想象中的理想型半点不一样,但我还是喜欢你,比以前抢过的任何一个小白花一样的书生都更喜欢。或许这就是人们说的真爱吧。"荏九顿了顿,"最后,我有个提议,我觉得你是别的星星上的人没关系,不喜欢我这样强取豪夺的手段没关系,甚至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荏九正经严肃的说,"你可以改呀!" 楚狂嘴角一动。 "你可以入赘到咱们这里来,你也可以把我抢夺的手段当做一种情|趣,最后,你可以喜欢上我。"她说得掷地有声,"现在我帮给你规划了两条路,一是从了我,二是反抗一下然后从了我,你觉得怎么样?" 远方的烟火绽放了今晚最绚烂的一朵,在一切沉寂下来之后,四周的虫鸣与楚狂的声音一起清晰的传到耳朵里:"该回去了。" "咦……" 楚狂起身便往台阶下走。 荏九愣着还没回过神:"哎……给句话啊!"她忙追上去,"答应不答应好歹给你句话呀!"楚狂没回答,荏九气不过往下追了两三个台阶,还隔着三个台阶的时候,她也不追了,算准了地方,脚一蹬,径直跳了起来,飞身扑向楚狂。 楚狂对周围的动向何其敏感,只觉背后有东西扑来,下意识的侧身一让,但听荏九一声惊呼,身子往下扑去之时,楚狂突然反应过来,伸手将她抱住,喝斥:"你还小吗!" 荏九也喝斥:"你还小吗!借口都不找一个就直接逃跑算怎么回事!" 楚狂放开她,扭头道:"我没有逃跑。"他道,"只是在思考。" 荏九眼睛一亮:"思考我提议的可能性?" "思考为什么有人能这么面不改色的提出如此建议。"楚狂转头看她,"节cao呢?" 荏九一愣:"那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你说呢。" "啊啊啊!你给我个正面回答啊!"荏九缠着楚狂一直不停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你直说啊!你直说吧……我心里好难受啊……"楚狂却一直缄默不言。 两人渐渐走下了阶梯,脚步声与人声慢慢变远。 在白石平台的另一方,阶梯下,身着黑袍金边的人慢慢站起身来,走上白石平台,坐在通灵之井旁边,仰望着漆黑夜空:"另外一颗星星……"萧婓的眼神有点失神,"他是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吗?"他静静道,"他会认识你吗,他会知道你在哪儿吗……" ☆、第四十一章 荏九睡了一觉起来,先把手探进衣服里,将楚狂送给她的那块石头拿出来看了一会儿,"真漂亮。"她脑海里不得不浮现出昨晚楚狂帮她系上项链时的模样以后后来她尝到的楚狂嘴唇上的味道。 脸上有些烫,荏九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又踢被子又挠脸,"亲到了亲到了,真的亲到了啊,"她在被窝里翻滚着,似在宣泄隔了一晚才泄漏出来的激动。 "笃笃"门外两声轻轻的叩门声将荏九从激动中唤回神。 她从被子里将头探出,慌乱扒了两爪头发,"谁呀," "神使可醒了,"门外是侍女的声音,"誓灵会午时在通灵之井旁边召开,祭司大人让小的来服侍你梳洗穿衣。" 荏九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也不记得祭司昨天有告诉他们今天有个什么会。她下c黄穿鞋,披上外衣,走到门边给外面的人开了门,大门拉开,荏九被外面的阵势下了一跳,十几名侍女恭恭敬敬的候在门外,端水盆的,提梳妆盒的,抱首饰盘子的,捧着漂亮衣服的,她们规规矩矩的对荏九行了个礼,鱼贯进屋,两个空着手的婢女手脚麻利的将屋子里打理了一遍,摆好了凳子请荏九过去。 荏九有点反应不过来,尚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乖乖的照她们的安排做了一半,待身后领头的侍女给她梳好了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的发髻,问她"神使想戴什么样的发饰?"荏九才反应过来,怔怔问道:"这是为什么要这么给我打扮?" "这个会议是我教教众全部都得参加的,祭司大人希望几位神使能盛装出席,所以特别安排了我们为您梳妆。" "所以到底这个是什么会……" "神使大人去了就知道了。"婢女见荏九对选首饰没兴趣,便开始自己动手为她佩戴发簪,一边整理一边道,"神使大人五官生得好看,稍微一打扮便比方才多了三分妩媚。" 荏九挑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妩媚?" 婢女轻轻一笑:"是啊,待奴婢将您脸上的妆容画好了,可就更好看了。" 梳妆罢,荏九还没在铜镜里把自己看清楚,她们便开始给荏九鼓捣穿衣服。荏九本打算自己来,但在看见衣裳的那一瞬间,直接败给了不知道怎么缠的腰带,唯有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任由她们捆绑折腾。 "你刚才说,几位神使,也就是说付清慕和楚狂也要穿得很隆重吗?" "是的,已有家仆在着手为另外两位大人布置了……" 话音未落,忽听隔壁有女声焦急的喊道:"大人!您那样不符合制度啊,这身衣服您必须得换啊,您别为难奴婢们了!" 没人回答,但关门的声音出奇的响亮。 荏九几乎能想象道楚狂脸上的表情有多淡漠。荏九背后的侍女轻声道:"让神使穿着不符规章的衣服去誓灵会,回头祭司大人还不得好好训斥这几个六部的丫头。"她言带笑意,听起来并不担心反而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荏九虽不大明白一些勾心斗角的东西,但隐约知道这魔教内部,并不像表面那么和谐,当着另一个"神使"的面都敢这样对另一方的人冷嘲热讽,背地里也不知得斗成什么样。荏九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弯是绕不过这些人的,索性闭嘴沉默,全当没听见,更不去询问。 待穿戴完毕,荏九有点迈不开腿:"我怕踩到裙摆……"她垂头看脚下想将裙摆提起来,但是一弯脖子便听"咔"的一声,脑袋重得像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一样,她忙将头摆直了,伸手便去拽头上的发饰,"这些金银cha太多了,跟铁锤子打在头上似的,我弄几个下来。"旁边的人连忙制止:"大人,戴上头的东西立马摘下来可不吉利,您先坚持一会儿,回头等誓灵会完了,奴婢便给您取了。至于这裙摆大人不用担心,奴婢自会在后面帮你提着,您只顾在前面走便是,绝对不会绊着您。" 荏九没法,只得让她把衣摆提了,说:"咱们先到院子里走两圈试试?" "好。" 荏九战战兢兢的跨出门槛,一抬头便与对面屋子里走出来的付清慕打了个照面,他身后也跟着不少人,一身深蓝色绸缎衣裳看起来华贵极了,加之他本来就生得极俊,一改往日邋遢的打扮,竟让荏九有一股见到了哪个王公子弟的错觉。 "嘿!九姑娘!"付清慕比荏九更惊讶,他踏着青靴迈了两步走到荏九跟前,"你要不是从这屋子里走出来,我可都不敢叫你了。"他眯眼笑着,上上下下将荏九打量了一遍,开玩笑道,"这可是哪家的千金要出门呀,不才可否有幸与小姐一道?" 荏九被他这模样逗笑了,一挥手:"走吧,一道。" 付清慕忙将她手抓住:"可不能这样。"他握着她的手让她放在腰侧,学着女子的声音道,"公子有礼了。" 荏九微微矮了矮身,捏着嗓子学:"公子有礼了。" 付清慕大笑:"九姑娘真是冰雪聪慧的佳人啊!" "吱呀"一声,荏九隔壁的房门打开,楚狂一身着装不改的从屋子里走出来。付清慕一手拽着荏九没放,一手对他招了招:"楚兄,这儿。" 他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眼神在他们相握的手上轻轻一掠,付清慕声音刺耳的对他说着:"楚兄怎生未换衣装?" 楚狂将付清慕从脚打量到头:"靴底过厚而不软,用于行走会损害足部肌腱,衣摆过长阻碍行动,腰上佩玉增加脊椎负担,衣袖太宽大……" "你就别挑了。"荏九忍不住开口道,"反正就穿这一会儿,你不喜欢里面的,好歹披见外衣装装样子吧,入乡随俗嘛。" 楚狂听得这话,目光才是一转,落在荏九脸上。他看了荏九好一会儿,待看得荏九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垂头做娇羞状时,楚狂倏地开口,"你的头饰对颈椎压力太大。" "……"付清慕闻言,嘴角一抽。 荏九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摸了摸盘得结实的发髻,道:"我也觉得太沉,不过我要摘她们说不吉利,反正一会儿就完了,先戴着吧。" 付清慕在一旁扶额,男人不该说这种话,但是听到那种话的女人也不该是这种反应吧! 从迟钝的角度来说,你俩还真是绝配……付清慕决定救救荏九,他笑道:"楚兄当真是不解风情啊,九姑娘如此妆容美丽非常,你可怎么就只顾着嫌弃她,连一句夸奖都不说。" 闻言,荏九幡然醒悟似的瞪楚狂:"对,你就顾着嫌弃我了!" 楚狂瞥了付清慕一眼,后者只温温和和的笑。 "神使大人。"荏九身后的侍女开口提醒,"咱们是时候该出发了。" 荏九一呆:"这样走到那个通灵之井去?" "当然不,门口已给几位备好了代步之物。" 出了门,荏九看着这台粉色纱幔垂流苏的雕花大轿眨巴了一下眼,没让任何人提醒,自己就爬了上去。在支梁镇,坐轿子是当官的才能干的事,她老早就想体验一次了,这可终于实现了愿望,还是一台比支梁镇当官的华丽许多的倍的轿子。 她在里面东摸摸西摸摸,末了掀开轿帘,看见魔教的人给付清慕和楚狂准备的是两匹通身漆黑的骏马,架着黑红相间的马鞍,看起来霸气酷炫极了。荏九看得两眼发光,招来一旁的侍女问:"回头回来的时候,我能骑马吗?" 侍女一愣:"哎?"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荏九,便听楚狂在一旁严肃的说着:"此非人型生物未经消毒,恕我不能轻易触碰。"他转身便像荏九这边走来,"我与荏九一同乘坐此物即可。" 侍女忙回身将楚狂拦住:"不可不可!"她急道,"这轿子是坐女子的……" 楚狂刨开她:"我不嫌弃。"然后自顾自的上轿坐好。外面的人面面相觑,又不敢伸手把他从上面拉下去。 在楚狂坐进来之后,轿子里面变得狭小了许多,荏九被挤到一边,她翻着死鱼眼看楚狂:"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会嫌弃你吗?" 楚狂看着外面的人将给他备的那匹马牵走,松了一口气似的答道:"那不重要。"他看了一眼另外一边利落翻身上马的付清慕,道,"三天之内不要与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荏九一撇嘴,懒得理他。 行至通灵之井的山下,全是青石板垒的阶梯得要荏九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了,今日这里比她从井里爬出来那日见到的人还多,那些街上的摊贩行人全部都换了黑色的衣袍,静静跪在一层一层的青石板阶梯上,匍匐于道路两旁,恭敬的叩拜,迎荏九他们的到来。 侍女在荏九后面牵着裙摆,楚狂目不斜视的走在她旁边,付清慕跟在另一边笑眯眯的东张西望。高高的台阶之上,穿着黑袍金边的祭司手持乌木杖,在荏九踏上白石平台的那一刻,抚肩鞠躬,恭敬行礼:"恭迎神使。"他一开口,下面跪着的人们齐声山呼:"恭迎神使。" 荏九在这一瞬间,几乎恍神的认为,自己真的变成了什么传说中的神使。 "确立傀儡领袖,营造神秘高压氛围,是蛊惑人心的手段。"楚狂在荏九身边小声开口,"不要把自己也糊弄进去了。" 荏九眨巴着眼回过神来。 她忍不住往旁边瞥了楚狂一眼:"你都不会被唬到吗?一直都这么清醒?" 他答得那么确定:"当然的,我是用理性逻辑在思考问题。" ☆、第四十二章 "九姑娘,你瞅,你左手边跪在第二三排的那几个少年一直盯着你呢。"付清慕在荏九左边轻轻的与她咬耳朵。 荏九一惊,"他们是准备暗杀我," 付清慕嘴角一抽,"你怎么想到这里去的,那目光一瞅便是爱慕吧,"他语至最后,声音有点激动的大了起来,前面正在说着教内事务的萧婓微微侧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付清慕摸了摸鼻子,压低了嗓音,"你先前要是做这副打扮,不知多早前就已嫁为人妇啦!" 荏九小声道,"我已经是人妇啦。"她指了指楚狂,付清慕还待开口,楚狂将荏九往他那边拽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不要让他触碰到你。会感染。" 付清慕闻言一怔,继而不平道:"我又没病!" 萧婓的目光再次斜斜的落在付清慕身上,这次更多了几分冷意与肃杀,付清慕咽了口唾沫,不甘了沉默下来。前方的萧婓提高声量继续说着:"……而今,朝廷忌我祈灵壮大,欲用兵剿之。严杀,陆生,方无三位长老不思退敌护教之策,反而劝卫教之士弃教退走,动摇我护教之心,用心险恶,已于昨日申时被我诛于通灵之井中。" 荏九忽听这话,倏尔浑身一僵,心底蓦地升起了一股寒意。 若她没记错的话,昨天她与楚狂来到这里的时候约莫在酉时,正好在申时之后……那也就是说,当他们坐在白石平台上看星星的时候,她身后的这口井里正躺着三个人的尸首? 荏九微微转头看向后面黑糊糊的井,只觉其中阴气森森,扎人背脊。她忙转过头来,看见前方萧婓仍旧在用淡然平静的语气说着:"然则护佑我祈灵之神自有其旨意,已于先前派遣三位神使下界,助我教斩除妖蛇,而今三位前长老因叛教而死,三位神使恰能接管长老之职。实乃我祈灵得天之大佑!" 荏九脸色有些难看,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些江湖正派称他们为魔教,为什么付清慕对这个萧婓祭司避讳至深。 萧婓转身,对荏九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万谢天神。" 下面的教众像只会重复他的话一般,说道:"万谢天神。" 直到会议结束,荏九他们也不用说上一句话,就像他们是借来布置背景的花盆,待萧婓一宣布会议结束,她就被领着走下了台阶,侍女在台阶下等候着她,没忘了先前的话,第一时间就将荏九头上沉重的发簪取了。 荏九嘀咕:"我们好像被当枪使了。" 付清慕撇嘴:"原来你才有这个自觉吗?"他摸着下巴道,"不过我在意的倒是另外的事。"他瞅了楚狂一眼,"楚兄,如今这祈灵教面临的大难是要被朝廷围剿了,朝廷既然下了狠心要剿灭祈灵教,必定不会派几个泛泛之辈来,你确定到时候咱们能逃掉出去?" 听闻"围剿"二字,荏九身体微微一僵,方才她只顾着在意井里死人的事情去了,而没想到前面这一点,她反手便抓住后面还在给她拆发饰的侍女的手:"要来杀你们的朝廷军队,领军的人是谁?" 侍女被吓了一跳:"奴婢只知道负责伺候神使大人,别的事奴婢未曾听闻。" 荏九胡乱将头上的东西扒下来塞到侍女手里,自己将裙摆一提,大步往前跑去追骑马走的萧婓,付清慕想拽她,却一时没拽住,楚狂二话没说径直跟了上去,也不阻止,只在她身后两步陪着,她跑多快,楚狂跟多快。 直到看见前面骑马的萧婓,荏九一声大喊:"站住!"她迈腿便跑,速度陡然提得楚狂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冲上前去急急的拽住马的缰绳,黑马一仰头险些将荏九掀翻,萧婓忙抢过缰绳,将马头一转,他冷眼看荏九:"神使大人有何事值得您如此莽撞?" "要围剿你们的朝廷军队,领军人是谁?" 萧婓静静看了荏九一会儿,答道:"将军李守义。" "你可知他先前在那里做官?" "其人本是朝廷二品武将,后被朝廷贬至偏远地区成一方将领,数日前,其围剿一小镇山匪有功,被调回京城,如今是半路领命,转攻我祈灵。"付清慕跟了过来,听得萧婓此言,心下暗惊,这祈灵教看起来与外界并无多少联系,但这萧婓却能将对方将领了解的这么清楚,甚至连朝廷对官员的调动也知晓得清楚,可见其势力比他想象中的更为骇人。萧婓眸中藏着几许试探:"怎么,神使对此人感兴趣?" "感兴趣。"荏九怔怔的重复着这三字,末了倏地神色一沉,"我对要他的命比较感兴趣。" 萧婓闻言眉梢微动,荏九沉声问:"他几时攻过来?" "萧婓如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可有探到他如今的动向?" "军营驻扎在我教西方十里地外。"荏九闻言,转身便要走,萧婓却道,"神使若愿助我教除此大患,萧婓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如今李守义麾下三万余人的军士怕是已经磨好了刀剑,随时等待进攻我教,但闻李守义此人素来练兵有道,其身边暗卫更是武功高强,极不好对付,神使若只身前往,可有十足的把握?" 楚狂走到荏九跟前,冷眼看着萧婓:"你想说什么?" 萧婓淡淡的看了楚狂一眼:"能斩白蛇于通灵之井中,我自是不怀疑几位的能力,但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几位再是武艺超群,也难免会出现意外,既然如今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几位何不让我帮几位拖住其士兵暗卫,而你们则负责斩杀李守义,一旦将领一死,三万军士自然退去。" 楚狂道:"你打算让这些人与那些士兵对战?" "我祈灵不收废人。"言下之意,便是这些看起来和善的"平民"都是身怀绝技的?萧婓眸色微沉,"且就算如今祈灵唯剩我一人,我也必杀犯我祈灵者,哪怕与之同归于尽。" 荏九心底一寒,他这表情简直就像一个入了魔障的人,拼着自损一千的风险,也要伤敌八百,这人…… "此事尚几位先琢磨琢磨,我今日也恰好思索安排一番,具体事宜不如待到明日,几位入我书房一谈,今日余下的时间几位便且在教中随意走走。萧婓告辞。"言罢,他驾马离去。 荏九失神发呆,付清慕道:"虽然我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但从穷道士的良心出发,我还是希望二位不要与这萧婓合作。"他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数,"你们瞅,同归于尽这话都说出来了……"他小心留意了一下四周才道,"这祈灵教一共就三位长老,这萧婓昨天一下就把三人一同杀了,其实吧,我心里觉着离开这里不与朝廷发生争斗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毕竟祈灵教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江湖门派,了不起了有两三千人,而朝廷可是来了三万人的军队呀,就算祈灵教人人武功高强又怎样,以十敌一,再是英雄也得趴下,和朝廷硬碰硬……他约莫是疯了吧!" 荏九沉默不言,楚狂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没有搭腔。 付清慕想了会儿,复而叹了口气道:"先前听闻祈灵教立教的地方是他们那个失踪了的教主选的,萧婓找了他们教主整整十年,可见是对教主极为尊崇的,现在这样,大概也是因为那个教主吧,像被丢在家里的狗狗一直守着屋子等主人回来,想想也挺可悲的。" 三人一路沉默着往回走,侍女给荏九牵了匹帅气的大黑马,她翻身骑上去却没有来时坐轿子的喜悦了。 楚狂还是不愿意骑马,便跟在荏九的马匹旁边,三人两骑一路慢慢往回走,到了街上,刚去参加完誓灵会的摊贩们都换回了平常的衣服,在街上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街上热热闹闹,一如他们初来的那日。 荏九忽然勒住马缰,道:"我想和他联手。" 付清慕大惊,楚狂却面色沉静,仰头看荏九,继续听她说道,"我想让这里的人能继续这样开心的生活下去,早上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工作,晚上能回自己温馨的家里吃饭。我不想让他们背井离乡……"她话音微顿,"这样说好像太高尚,其实我真正的目标是杀了那个将领,我想借助萧婓的力量稳妥的杀了那个将领,我想让自己和楚狂你都能安全一点。萧婓把我们当抢使,我们也该这样。然后顺便达成我前面说的目标。" 付清慕不可思议道:"你想杀朝廷命官?你不想在我大天朝混了!" 荏九这才转头看付清慕:"我以前难道没和你说过吗,我还要去京城杀了那个狗皇帝。" 付清慕听得瞠目结舌,他仔细一回想,荏九……好像却是在他们遇见没多久就跟他说过这种话,但……但谁他妈会当真啊! 楚狂完全忽视了付清慕:"我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场,我认为复仇是无意义的举动,但若阁下坚持,我就会尽我全力帮你。只是……" "不能违背你的最高准则。" "不能违背我的最高准则。" 他们俩异口同声的说出这话,荏九笑了笑,然后挠头道:"楚狂,我说如果,如果到时候那个李守义当真与你的什么任务有关,让你不能杀他,那你可以帮我一起欺负他吗?" 楚狂答得毫不犹豫:"没问题。" ☆、第四十三章 是夜,荏九刚吹熄了蜡烛想上c黄睡下,忽听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从荏九门前传来,撕破整个祈灵教寂静的夜空,荏九猛的从c黄上惊坐而起。扯下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疾步走到门口,但是却惊得忘了开门,她后退两步,脚下一软,摔坐于地。 门面廊桥下掉的灯笼把一个身影投射在荏九的房门上。是一个高约八尺的影子,它弓着背,荏九听见它的粗重的呼吸声喷在门fèng间,它在外面嗅来嗅去。 这……又是什么妖怪, 没等荏九想明白,外面连续想起了四五声枪响,荏九知道是楚狂出来了。那妖怪往旁边一扭头,只听一声似猿似狼的长啸从它嘴里发出,其声刺耳,在停下来之后仍旧让荏九的耳朵耳鸣不停。 外面的枪声却未停,也是,楚狂什么时候被谁唬住过……即便是妖怪也唬不住。 荏九当下静下心神,她知道楚狂用不了高端的武器,但她这里有啊!自入了祈灵教之后,荏九便一直将杀白蛇的那个武器片刻不离的佩在身上,此时总算有了用处。荏九从衣服里摸出武器回忆起当初楚狂对她说的话,手指一按,武器整个变得通红,发出一声比一声更为急促的"嘀嘀"声,最后一道红光对着外面怪物的影子激射而出。 荏九心头一喜:"看你这些妖怪还得瑟!"可话音未落,随着红光一同消失的还有外面怪物的声音,没有……击中? 荏九愕然,忽听外面的楚狂大喊:"出来!"荏九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蹭起身子扑出门去,迎头撞进楚狂的怀里,楚狂手法如风,眼睛也没眨一下,一手将荏九一抱,另一只手抢过了荏九的武器。 然而比楚狂更快的是荏九背后的妖怪,它方才躲过那一击,一跃跳上空中,此时径直从空中落下,将荏九所在的屋子砸出了一个大洞,房屋塌下,尘土飞扬,卷出的气流将其他走廊上的灯笼尽数扑灭,正是夜晚,没有灯火天上的星光又被尘埃罩住,一片迷蒙之中,荏九只能拽着身边的人:"妖怪去哪儿了?" 楚狂也没回答她,径直身形一转,对准一片朦胧处激射了两发红光。 一记红光没入长夜,另外一记却像是击打在什么事物上一般,发出"哧"的一声响。 "躲好。"楚狂几乎是用抛的将荏九甩了出去, 荏九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她被转得晕晕乎乎的,爬起来还没找到北,肩膀倏地被人一抓,付清慕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还坐这儿作甚么!还不快跟我跑一边去!"付清慕几乎是把荏九拖到一旁的花坛后面,躲好,然后才探出脑袋去看楚狂的方向。 荏九把脑袋转了好几圈才摸清楚自己在哪儿:"楚狂的武器要接触我才能用!"荏九着急的要往那边跑,付清慕却将她摁下来:"你看看清楚,他已经不需要武器了!" 荏九探头仔细一看,在房屋塌陷的那方,楚狂只身立着,尘埃在他身边沉淀,星光重新铺洒下来,落在他身上,那只身型巨大的妖怪躺在地上,浑身抽搐,楚狂一脚踩在它的咽喉处,手中的武器直指妖怪的脑门,但显然,妖怪已经动弹不得了。 "不用躲了。"楚狂轻声说着。 荏九又不经意的心口跳快了几分,她突然很想不通,为什么以前自己会喜欢小白花一样的书生呢,为什么以前会觉得把男人抱回去会比被男人抱回去要舒畅呢,这样能轻易的将她抱起,能强大得保护她的,能给她足够多的安全感的男人,不是更让人心动吗。 "他就是什么都不做,光这样站着,也能让我挪不开眼。"荏九失神的呢喃出声。 付清慕在旁边瞅了她一眼,抹了抹扑了满脸的灰:"这事儿主要看脸。"言罢他就走了出去,看着那妖怪咋舌,"跟着二位走这一路,还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了,以后穷道士我没了酒钱,都可以去当说书先生混饭吃了。上次是白蛇,这次又是什么?野猴子?" 他话音刚落,地上的妖怪忽然对他一呲牙,威胁的低哮从喉咙里发出,付清慕吓得退了一步,楚狂脚下一用力,但听"咔"的一声,那妖怪竟是再发不出威胁的声音了,看这样子,应该是把喉咙里的骨头踩碎了几根。 楚狂回过头来看他:"这只非人型生物拥有较高智商,大致能听懂你们的语言。他性情暴躁,尽量避免刺激他。"他黑色的眼瞳里隐隐有红光闪过,付清慕看得一怔,还没来得及确认,楚狂已经转过头去,问道:"什么人将你们带到此星球的?" 妖怪一言不发。 楚狂声色冷了下来:"闭口不言意味着对我方没用用处,旭日舰队对没用的非人型生物的俘虏向来不会手下留情,你掂量清楚。" 妖怪张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他像是在拼尽全力一样要反抗起来杀了楚狂。楚狂周身杀意一展,但闻又是一声骨碎的脆响,那妖怪没了动作,楚狂掏出他能用的武器,对着尸体开了一枪,这巨大狰狞的妖怪就此灰飞烟灭。 付清慕嘴角抽了抽,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怕妖怪还是该怕楚狂,他之前是吃了什么狗胆才敢一次又一次的用荏九来刺激他呀…… 楚狂收了武器,在原地缓缓的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静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清澈的黑眸里面哪有一丝血红,就像是刚才那瞬间的红光只是付清慕看见的错觉一样。 楚狂上下打量了荏九一遍:"有无受伤?" "没有。"荏九挠了挠头,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屋子,"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妖怪又是来干什么的?" 楚狂脸色肃穆,他看了荏九许久:"今晚,恐怕……" 话音未落,隔着不远的距离又传来一声侍女的惨叫。楚狂脸色更为难看。荏九看着另外一边的天神情也慢慢变了:"怎么回事?"院子外的西边,有火光烧了起来,不一会儿北面也同样燃红了一片天。 四周似猿似虎的怪叫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其间夹杂着人们痛苦惊慌的尖叫,荏九脸色微白:"刚才……那妖怪不止一只……" "这何止是不止一只。"付清慕也沉了脸色,"简直就像是……掉进了怪物的窝里。" 楚狂从衣袖里摸出一柄通身漆黑的物什,他挥手一振,漆黑的铁块瞬间延展成一柄三尺长剑,剑刃极细,黑而隐隐泛着红光,荏九从没见过他使过这武器:"这是什么?" "考虑到非人型生物大规模袭击,且数字已达到初级战斗级别,介于机甲不在,只能ròu搏,其为当地文明无法对付的生物种类,属非人型生物入侵文明战争级别军事活动,军官楚狂决定采取非常行动。" 荏九知道他在和他的什么什么系统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行动?" 楚狂瞥了付清慕一眼:"此处有该生物的死亡信息素存在,其余单只生物暂时不会前往这里,想活命就别乱走。"他拽了荏九的手,往院门外走去,"虽然很抱歉,但现在这种情况你必须得跟着我。" 荏九转到楚狂的背后,姿势略不雅的爬到他背上:"拿绳子把咱俩绑在一起吧,我早就做好这种觉悟了。"她顿了顿,"只是你杀妖怪的时候,血别溅到我身上……" "我尽量。"楚狂答完,腰间的牵引绳弹射而出,绕着荏九的身体,将她紧紧的绑在他背上。动作虽然不大好看,但这是最简单的也是最有效的,在不影响楚狂动作的情况下,让他们一直呆在一起的办法了…… "你松点……没觉得我胸压得你不舒服吗……"荏九开口。 "抱歉,暂时没感觉。" "……" 楚狂眼中字符闪动,他选定了一个方向便极快的往那边跑去,轻声嘱咐荏九:"那边有八只非人型生物,待会儿战斗场面会有些难看,你只用在看见可怕的物体时,把眼睛闭上即可。" 荏九嘴角一抽:"你不是有那个红光的武器吗,直接把他们打得灰飞烟灭不就好了。" "此物种反应速度极为灵敏,手持杀伤性大的武器速度完全跟不上,应付一两只还行,数量多了便顾及不全。是失败的武器选择。" "那你这用手砍的速度能跟上吗……" 楚狂末了一会儿:"没问题。"他道,"只是记得我刚才的话,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将眼睛闭上就好了。" 荏九自嘲:"都被蛇吞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楚狂沉默不言。 ☆、第四十四章 离火光处越近,荏九几乎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而在那处,妖怪的咆哮声不停,其间夹杂着人们惊恐的尖叫。 楚狂速度更快,直直向那方冲去,忽然之间,一棵大树背后蓦地冲出一直妖怪,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露着尖利的牙齿冲楚狂一声大叫,拖着口水便一爪撕了过来。 荏九骇得倒抽一口冷气,楚狂侧身一跃,看似极为轻易的便躲过了它的攻击,但只有在楚狂背上的荏九才知道,在刚才那一瞬间,到底要有多快的反应才能做到…… 妖怪一爪未抓到楚狂,手臂去势未止,四根刀锋一样的手指挖断了旁边一棵人粗的大树,它手背上没长毛,在前方火光的映射下,那手背上的鳞甲便像是金属的铁块一样,闪着寒光。 楚狂呼吸也没乱一下,刚躲过了它的攻击,退了一步,脚下一蹬,不等妖怪再攻过来,他便已主动杀至妖怪跟前,他手中长剑一挥,削豆腐一般将妖怪钢铁般的手臂砍了下来,剑法华丽的在空中一转,在荏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做了个什么动作时,妖怪的脑袋已经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看也没看自己的"成果"一眼,踩着妖怪倒下的尸身继续往前奔跑。 荏九知道为什么楚狂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成果",就像以前支梁镇上负责杀猪的屠夫一样,当杀猪杀到一定数量上升到某种境界之后,"杀生"会变得和"吃ròu"一样的简单,是日常行为,是生活习惯,不值得半点留意。 荏九在楚狂背上发起了呆。 她知道楚狂很厉害,但是在这之前,她见识到的从来都是"楚狂身上带的那些武器装备很厉害",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在面对突发情况的时候如此冷静,也不知道,一个人在背着另一个人行动受阻的时候还能有这么快的反应能力,更不知道,先前楚狂一句轻飘飘的"从那时接受军事训练到现在"会是这么个令人诧然的成就。 荏九出神这片刻,楚狂已行至火光烧得最旺的地方。 一条直通通灵之井的街道,街道两旁的房屋已经烧了起来,屋子里有妖怪的叫声,还有人的叫声,前方三丈远的地方有一只妖怪正将一个人摁在地上准备将其吞食。在耀眼的火光阻碍下,荏九的视力是看不到的,但是楚狂却能看到,他轻声吩咐:"闭上眼睛。" 荏九对他的话总是深信不疑,当即闭上了眼。所以她便没看见楚狂是怎么将那只妖怪劈成两半,又是怎么把吓傻的人扔到一边去的。可她虽然没看见,却还是能听见妖怪的惨叫,也能隐隐察觉出来,在这只妖怪惨叫之后,四周有些奇怪的安静下来。 除了人的哭泣和火烈烈燃烧的声音,妖怪的动静全部没了。 荏九有些紧张的抱紧了楚狂的脖子,她不敢说话,就怕自己出了点声音给楚狂造成麻烦。 死寂的下一瞬间,荏九忽觉耳边风声一动,楚狂立即往旁边侧了下身子,接着只听"哧"的一声,利剑又一次撕开妖怪的身体,荏九忍不住睁开眼,只见那妖怪被楚狂拦腰斩断,还没等她将细节看清楚,楚狂身影又是一动,反身一旋,劈手一砍,砍瓜切菜似的又解决了一只。 方才来之前楚狂说这边有八只妖怪,荏九本还以为会是一通恶战,但却没想这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啊! 感叹楚狂强大的同时,荏九不免疑惑,既然他有这手功夫,为什么之前没使出来,即便是被白蛇吞进肚子里他也没拔出这把剑来,难道说……这有什么禁忌? 荏九心里走神的这一瞬,楚狂又手起刀落的杀掉了三只,他动作极快,攻击为主,防守极少,便是荏九也看出来了,在面对妖怪的时候,他好像……很急切的想把他们杀光。 "此处最后一只解决。"随着他话音刚落,房顶上猛的扑下来一只怪物,楚狂看也没看它一眼,挥手舞剑,寒光一转,妖怪脑袋便落在地上,"锁定下一个坐标,确认数量,确认大环境非人型生物数量。" 他耳里的女生机械的回答了一连串数字,荏九一个也没听懂,但她却察觉出楚狂的呼吸比方才要粗重了一点:"你……没事吧?"荏九忍不住询问。 "没问题。只需速战速决就可以了。" 荏九忍不住担忧的偏头看他,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丝楚狂眼睛里的红光,待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之后,那抹光亮又立刻不见了。 离开这片火光染红的天,没一会儿又步入另一个妖怪厮杀的地界,这方怪物好似比方才那方还要多一些,可也只是让楚狂的杀戮更多次的重复而已。 连荏九都对这些漫天飞的血液和肢体麻木了。 待这方杀伐刚歇,楚狂脚也未停的往另一方赶。这次去的是……通灵之井的方向。 穿过通灵之井山下的树林,林间有不少妖怪零零散散的从林间冲出来,一会儿一只,像苍蝇一样杀不尽,荏九都看得心烦。待行至铺就青石阶梯的山脚,荏九却被上面的场景惊呆了,有四只妖怪在阶梯上厮杀祈灵教的人,年轻的人们用各自的方法在与他们缠斗,而老者与小孩则匍匐于阶梯之上,对这通灵之井俯身叩拜,在那白石平台上,祭司萧婓已是一身的鲜血,他手中的乌木杖已被削成了两截,象征着权利的权杖染满了污浊的鲜血,就像是今夜被这些妖怪践踏的祈灵教…… 荏九咬牙,却听楚狂微带喘息道:"这几只有些不好对付。把你的武器拿好。" 荏九不敢不听,一手把自己的那把枪握紧之时,另一只手还在楚狂兜里摸了另外一把枪出来:"反正都是按凹陷处吧,我会好好帮你看好侧面的。" 她话音未落,正在上面厮杀的四只妖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倏尔转过头来。 楚狂不等他们攻来,踏步奔上阶梯,在适当的距离纵身一跃,跳到一只妖怪的头顶,他劈剑砍下。荏九本以为会同方才砍那些豆腐妖怪一样的结果,但没想到这一只竟伸手一挡,将楚狂的剑架住。 荏九惊得不轻,楚狂面色不改,他背着荏九却在空中来了个华丽的转身,剑在妖怪手上一划,旋转加摩擦,妖怪挡住楚狂的那只胳膊"咻"的一下便被砍飞出去。 妖怪仰天痛啸。 荏九隐约明白,原来难对付是指砍豆腐和切萝卜的区别…… 其他几个方向的妖怪闻声,对着楚狂粗声大吼,而后急速奔了过来。楚狂开口:"左方开枪。" 荏九对着没了手的妖怪"嘭嘭"开了两枪,妖怪一只眼睛中枪,向后仰倒。 "不要停!" 荏九手指几乎抽风一般不停按着枪上的凹陷处,待得一声闷响之后,那妖怪已经被荏九打得灰飞烟灭。荏九喘个不停,前方楚狂只有淡淡一句:"干得好。"但即便只有三个字,也足以让荏九弯起了嘴角。 她……好歹也不完全是个累赘嘛…… 可还没让荏九将这份喜悦体会完整,忽然之间,一只妖怪像是瞬间移动似的挪到楚狂身边,它的动作比先前任何一只都要来得快!荏九只来得及看清他骇人的红眼睛,便觉楚狂往旁边一躲,但还是晚了!荏九只觉身上猛的一松,是绑住楚狂与她的那个牵引绳被妖怪一爪子挠断。荏九本来脚没站在地上,突然一松,她险些从阶梯上摔了下去,楚狂却伸手一揽将她抱在怀里,也就是这时,另一只妖怪猛的从后面扑上前来,一爪子挠向荏九,楚狂丢似的将荏九从妖怪的包围圈里面扔了出去。 她在白石平台上滚了几圈,撞上通灵之井才止住去势,脊椎向要撞断了似的疼痛,可现在哪还有时间让荏九来叫痛,她抬头一看,楚狂被三只妖怪围攻在中间,他手上的剑因为没有荏九的气息在极近的地方,所以剑上的红光立即隐了下去,变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黑剑,妖怪不停的在对楚狂攻击,他不得不疲于防守,但是在怎么防也防不住三只妖怪一起攻击。 荏九摸到旁边的枪,抵着通灵之井,她的手臂忍不住的颤抖,荏九努力专心的瞄准那三只妖怪,他们于楚狂离得那么近,而且动作那么快,只要稍有一个不留意,这枪就会打在楚狂身上…… "不要偏。"荏九不停呢喃着,"不准偏。" 楚狂救了她那么多次,她好不容易能救他一次,可不能愚蠢得害死了他…… 荏九一咬牙,手指一按,枪立马发出"嘀嘀"的声音。那方攻击楚狂的其中一只妖怪忽然停住了动作,它猛的转头看向荏九,腥红的眼印进了荏九的身影。他喉头发出低啸。 楚狂身上已被抓出了不少血痕,他见状,大喊:"快跑!" 但不等这声音传进荏九的耳朵,那妖怪像影子一样从楚狂这方消失,转瞬便移到了荏九跟前!他一手将荏九的手腕捏住,像拎小孩一样将她的手推高,一记红光射向天际。 他只有四根手指的手捏上了荏九的脖子。荏九的脖子便在他手中像豆腐一样,立马变得鲜血淋漓。 只肖他稍一用力,荏九的脑袋便能与身体分家。 妖怪并没有立即杀她,而是不停打量她手中的武器与她的脸,似乎有点不解一个这个星球的土着居民为什么能使用外面的武器。他将荏九拉进他,正张嘴要说话,忽然之间,他的动作猛的静止了。 他手一松,荏九掉在地上,一脖子的血淌得骇人,她脸色青白,仰头一望,但见那妖怪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他腰腹间已被斩成两半,粘稠的血淌了一地。 荏九怔怔的望着妖怪后面的楚狂。 他手中的剑上再次泛出了红光,红光像是印进了他眼睛里似的,将他的瞳孔染得腥红,一如这些他口中的"非人型生物",那一头黑发也尽数变白,随风轻扬。 他看也没看荏九一眼,一转身,几乎消失了身影,待再见到他的动作时,另外两只妖怪已经被他斩于剑下。 他立在下面的青石阶梯上,手中长剑一振,妖怪的血被他甩出老远。 楚狂…… 这是怎么了…… ☆、第四十五章 他踏着血一步一步踩上青石阶梯向荏九走来,一身仿似被腥红的血洗过一样,银白头发上的血珠顺着发丝滴在楚狂脸上,他也没擦,艳红的眼只锁这人就的身影慢慢行来。 "奶奶,那也是妖怪吗,"孩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那么突兀。孩子身边的老者立即将小孩的嘴捂住,"嘘,"她声音颤抖,似按捺着极大的惊恐与害怕。 楚狂脚步一顿,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现过去的画面,看不清面孔的人将他围着,对他一身的血指指点点,带着害怕与厌恶。 这是人之常情。 楚狂告诉自己,他现在也确实是个妖怪。可是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楚狂竟有些不敢看荏九了。 她也会怕他吗,会嫌他这副模样恶心吗? 他转开了目光。 脚步声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荏九扶着腰急急跑到楚狂前面,她有些站不稳,楚狂唇角一动,伸手扶住了她,荏九显得很着急:"你伤到哪儿啦?这一身的血是你的还是妖怪的呀?"她那么着急,像没有看见他变红的眼和锋利的爪子一样。 楚狂眼眸不自觉的一软:"没问题。" 荏九扶着他手臂的手掌松开,看见他手臂上已经被妖怪的爪子划出了一长条口子,她连忙把他身上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你不要逞强啊,你哪里伤得重,你和我说,我……我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他垂头答道:"左侧腰间伤得较重,有轻微感染,不过若有时间恢复,三天即可复原。" 荏九这才看见他左侧腰间那一块黑色的制服已经不见了,黑的是他的伤口和血。 荏九眼眶一下就红了,她伸手想去碰,在反应过来楚狂会痛之前,楚狂已经将她的手握住:"不能触碰,会感染。"她眼泪啪啪的就落在楚狂手背上。 楚狂知道自己这时该说什么,不用难过,伤不致命。眼泪是无用的东西,不该为此事哭泣。但是看着荏九哭得那么伤心,像是挖了一块她的ròu一样,像是伤口永远好不了了一样,她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楚狂便在她的眼泪中词穷了。 荏九好像施放了什么异能,让他突然变哑了,让他突然控制不了自己了,让他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然后将她的脸摁在了自己肩头。他觉得荏九现在应该是需要他的肩膀的,而他,也是需要荏九的…… 在耳朵里的人工服侍系统警报响起来之前,楚狂倏尔一转头,轻轻将荏九推开:"待在这儿。"言罢,他手中黑剑的光亮越发耀眼。 荏九有些不安:"你的伤口……" "在现在这种状况中我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应付这些非人型生物没问题。"他嘱咐荏九,"把枪拿好。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拿枪对着他们,这些非人型生物感觉极其敏锐。"话音刚落,楚狂耳朵里的警报声连荏九都听到了。 突然之间,像是什么开关被触发了似的,数条黑影自树林中猛的穿出,皆是方才那样的怪物,楚狂提剑上前,身影立时便被妖怪们包围起来。 荏九死死的将武器握住,忽而有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你手中的武器能对它们造成巨大的伤害吧。"荏九转头一看,脸色苍白的萧婓倚着通灵井坐在另一边,"将这武器给我一个,我们互相看着两个方向。" 荏九摇头:"这武器你用不了。它需要身份认……证……"语至后两个字,荏九吃惊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皮肤下面血管流动的地方泛出了隐隐的蓝光,但也只有一瞬,蓝光霎时消失了踪影。荏九尚在愣神,忽听头顶有极低的嗡鸣声轻轻作响。 她抬头一看,只见一道几乎让人致盲的光线照进她的眼珠子里,将眼睛烧得刺痛不已。另一方的萧婓也发出了同样的闷哼。 紧接着一股奇怪的感觉袭来,荏九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力量拎了起来,整个人都在往上飘,她不得不重新睁开眼想看清自己在哪儿,可是这一看却吓了一大跳。 通灵之井在下方,白石平台也在下方,那些跪着的人有的和她一样飘了起来,有的则还跪在地上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 荏九看见楚狂还在台阶上与那些妖怪争斗,他动作比先前更加狠戾,那些妖怪几乎是被他一刀夺命,但是妖怪那么多,前仆后继似的扑向他,楚狂左边斩了一个,右边还有妖怪扑上来将他缠住。 荏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而耳朵也听不到声音。 她越升越高,她看见下面的楚狂好像着急的在围杀当中想对她说什么,可她一点也听不见,如同飘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奇怪而诡异的寂静,荏九忽然觉得眼皮沉得厉害,她不得不闭上双眼。 在陷入睡眠之前,她好似终于听见楚狂的声音,他愤怒极了的呵斥:"白季!" 然后世界一片寂静。 荏九是被冻醒的。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趴在地上,嘴里吐出的寒气能在空气中凝成白雾一如到了寒冷的冬日,她动了动手脚想站起来,可却无奈的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从背后绑住了。 她挣扎了一会儿,无果,只有放弃。目光转到一边,萧婓苍白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了里。 "祭司……"她轻轻唤了几声,"祭司!萧婓!" 旁边的人一声嘤咛,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萧婓一醒,立马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困境,他挣扎着坐起身,看见旁边还有三四个祈灵教的教徒,只是他们仍在沉睡,没有苏醒。 周遭的墙壁是诡异的金属材质,荏九见过这样的材质,那日楚狂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他的那个飞行器便是用这样冷硬的金属做成的:"我们好像被什么人绑了……" 话音刚落,忽然有"嘀"的一声传来,十来步远的大门忽然打开,外面冷色的光透了进来。 在那门口立着一人,白色的紧身制服将她妙曼的身材突显无疑,她走进房间里,将手上端着的盘子放到一个金属平台旁。然后慢慢向荏九这方走来。荏九心里惶恐不知她要做些什么,而旁边的萧婓像是呆住了似的,不敢置信的从嘴唇里吐出了两个字:"教主……" 女子好似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走到荏九身边,将一个还在沉睡中的祈灵教众抓了起来:"一号。"她声音机械一如楚狂耳朵里的那个人工服饰系统。 她力气好像出奇的大,将一个比她高大的男人一下就提了起来,扔到那方平台上,平台四周立即有金属物什从下面冒了出来,将男人的四肢与脖子死死扣在平台上,女子立在平台旁:"注射程序准备,使用新9564型药物,注射部位颈动脉,实验开始。"机械的说完这些话,她拿着一根极细的针扎入了男子的颈边。 简单极了的动作,但是在注射完那一针药剂之后,男人忽然睁开了眼,他眼睛暴突,额上青筋暴起:"啊!啊啊啊!"他痛苦的嚎叫着,身体拼命的挣扎,但四肢已经被死死的固定在了平台上,不管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里。 荏九听这痛嚎听得心惊,而一旁的萧婓全然呆了,他愣愣得开口:"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他是祈灵教的人,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嚎到嘶哑,他的眼睛里流出了粘稠的血液,忽然之间,只听一声闷响从男人身体里传了出来。然后男子动作霎时僵硬,四肢疲|软下来。 "斥药性引起心脏爆裂,实验失败。下面进行二号实验。" 金属平台从中间裂开一道fèng,向门一样打开,不知把平台上的男人扔去了哪儿,重新阖上之后,上面一点血迹也没有。 女子再次走过来,荏九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怕得发抖,二号是谁?也会变成那样?她也会变成那样?心里的恐惧让荏九拼命的往角落里缩。在女子将萧婓抓起来的时候,荏九已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辰衣……" 他被扔在金属平台上,金属的环扣从下面冒了出来,萧婓却反应奇怪的躲过了它们的锁扣,他翻下平台一把揪住了女子的衣襟:"你看不见我的模样吗!你认不得我吗!我寻了你十年,再见你却要杀我!当初我答应你好好守着祈灵教,如今你却在干什么!你疯了!" 女子目光毫无感情的落在他身上,然后眼里倏地闪过一丝红光:"实验品行为需要控制。" 荏九心知不对,立马喊道:"快躲开!" 可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一记光束击打在萧婓身上,他蓦地被击出老远,狠狠撞在另外一边的金属墙上。然后顺着墙滑下,他嘴角的血滴答滴答慢慢落下,萧婓还清醒着,他抬着头望着重新向自己走来的女子。 "辰衣……你要杀我……"他说着,声音那么低,"我不甘心……可如果是你要我的命,如果是你……" "她一定不是你认识的人!"荏九大喊,"她或许是那什么服侍……什么东西,反正,她不一定是人,你别……" 别……怎样? 荏九愣住,别绝望吗?可是这样的情况,四周接已锁死,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萧婓在此被放在金属平台上,针同样注射在了他的颈项里,与刚才那个男人激烈挣扎的反应相比,萧婓要沉静许多,只是他嘴里一直在念念有词:"如果是你……"然后他的声音一直沉静了下去。 "斥药性引起心跳停止,实验失败。"女子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漠,"进行三号实验。" 女子踏来,拽住了荏九的手腕, 荏九瞳孔紧缩,但她不管用多大的力,都挣脱不了…… 随着冰凉的药剂从脖子里面注入,荏九的眼睛开始慢慢看不清楚东西,脑子里的一切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有楚狂的脸,有她八个姐姐,有她的父母,有阳光遍布的山寨,还有童年的她,那么野的跑在山林间,那么自由,自由得像风一样,她跑得太快,心跳也那么快,像是停不下来了似的。 荏九手指蜷紧,一股钻心的痛走遍全身,她的世界忽然被红色的血充满了,有温热粘稠的液体从她眼里流出。 是血吧…… 荏九想,她应该和那个男人一样吧…… 疼痛慢慢平息,她的世界陷入沉沉黑暗之中,从黑暗之外好似传来女声冰冷的报告:"斥药性引起心脏功能衰竭并导致脑死亡,实验失败……" 她……死了啊…… ☆、第四十六章 雨不停下着,天阴暗得毫无希望。 哭嚎声在寂静旷野中显得那么苍凉,他睁开眼,看见的是昏暗的云朵,雨滴落进眼里,有些许刺痛感让他不得不眨了眨眼,有人走过从他身边踩过,他听觉像是忽然变得极为灵敏似的,能分辨出那人落脚起脚之间的声响区别。 这是哪儿, 他坐起身来,往四周张望,遍野的尸首,各种各样的死法,有人面色青紫,有人嘴吐白沫,有人死不瞑目。 然而在尸首之上,还有一些人在翻着尸体,他们口中唤着不同的名字,挂着同样的泪水,绝望的找过一个又一个的尸体。他身旁一具尸体的颈项处有一个小的乌黑的血点,那些记忆瞬间冲进了脑海里,他想起来了,祈灵教被奇怪的妖物攻击,他和一些教众被绑架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然后他被注射了药物,接着他死了,被辰衣……杀了。 萧婓探手摸着自己被针扎过的颈项处,伤口摸不到,但是他却摸到了奇怪的事情——他没有脉搏了。 食指在颈项处摁了许久,一点颤动也没感觉到。 他没有脉搏了。 萧婓以手撑地,艰难的站了起来,触目一片荒凉,让他只觉自己如今似在梦中。 这么多尸体,这么多雨,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他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着,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去哪儿,他只是想动动,然后证明自己还活着。 "九姑娘!" 耳朵敏锐的抓到一个稍带熟悉的声音,他向那方看去,那方的付清慕穿着祈灵教自制的锦兰色袍子,他眉头紧蹙,像别的人一样,一边喊一边在地上不停的翻找着:"九姑娘!"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身黑衣制服的短发男人,他的目光不断的在尸首中寻找着,但却始终一言未发,诡异的沉默,脸色也诡异的苍白。 忽然间,付清慕停下脚步,在一堆尸体当中抓住了一只手:"九姑娘!"他语调微扬,还没来得及使力,人已经被拉到一边,楚狂动作快得出奇的将尸体下面压着的人刨了出来,但随即他的神色更沉了下去:"不是。" 付清慕气恼的抓了抓头发:"已经找了两天了,这么多尸首,不知还要翻到什么时候!你呢,你不是说那什么东西可以感应到九姑娘在哪儿吗,怎么一直没有反应啊!" 楚狂脸色更苍白了一瞬:"死了就感应不到。"他说着这话,声音却绷得那么紧,付清慕瞬间便哑言了,这里少说也摆了数千人,没一个活口,九姑娘怎么可能还……但是他没办法把这话说出口,看了眼楚狂腰间已经溃烂得厉害的伤口,付清慕咬了咬牙,继续向前找去。 "九姑娘……" 忽然间,付清慕顿住了脚步,他呆呆望着一个方向,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那是……" 楚狂跟着他望去的方向一看,怔了一瞬,倏地立即冲向那方:"荏九在哪儿!"他停在萧婓身前,不过十丈远的距离,已经跑得他气喘吁吁,额上冷汗直下,与他斩杀妖怪那天比起来,简直辨若两人。 萧婓的目光静静的落在楚狂腰间渗出黑血的伤口上,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那日辰衣将那名祈灵教众杀掉时,教众眼角流出来的血泪,他闭上眼努力沉下心来:"不知道。" 付清慕自楚狂身后跟来:"不是说她那日是和你一起被抓走的么!你怎会不知道!" 每一遍询问便像是强迫让萧婓再一次回忆那天的画面,辰衣的脸和她的声音,还有她杀了他的事实:"不知道。"萧婓隐忍道,"休要再问我……" 付清慕大怒:"这种时候不问你还能问谁!祈灵祭司怎是如此怯懦自私的人!"话音未落,萧婓眼中忽然红光一现,楚狂眉头一皱,付清慕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萧婓手指微动,可在他动作之前,楚狂却一手擒住他的手,迅速绕到他身后,将他膝盖一顶,迫使萧婓跪下,楚狂将他制服于地,泥水溅了萧婓一脸。这几个动作好似消耗了楚狂许多体力,让他声色更哑了几分:"我相信阁下或许现在知道的事情还没我们多,但有些具体情报只有你知晓,望阁下配合,否则我只好对阁下使用暴力手段,我相信这是你我都不想的。" 萧婓在地上静了会儿,终是点头,楚狂松开了他,让萧婓坐了起来:"我与她被关在同一个房间,接着……"他声音一顿,转了下眼珠,"有人进来,将我祈灵教一人放到一个平台上,用针不知给他注射了什么药物,他死了,我是第二个,被针扎之后,我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付清慕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倏地变得沉重,楚狂亦是更凝重的目光。 这样的情报,对他的任务或许有几分用,但对于荏九,这消息没用。他还是不知道她在哪里,还是找不到她身在的地方,如果荏九还活着,她不知会被吓成什么样,想着此前好几次在黑暗中行径时荏九将他手臂拽得那么紧的感觉,楚狂拳心一紧。 而如果她死了…… 他松开拳头,其实死亡在以前对楚狂来说并不令人恐惧,战友的牺牲,民众的死亡,对于战争时期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或说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可是荏九的死,他还没来得及去"习惯"。 没有谁像荏九这样,胡搅蛮缠的一步一步缠进他的人生,也没有哪个战友像她一样会因为心疼而把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一滴一滴的好像能烧进人心里。 楚狂腰腹间的疼痛似已麻木,但心底抽痛的感觉,从荏九消失的那一刻开始,却从来没有停止。 "你还活着,她也一定不会死。"他脚步不停,继续向前找着,雨水将他浑身都浇湿透了,显得他脚步那么沉重,"荏九还有事没做完,她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萧婓闻言,却只摸着手腕的脉搏一声冷笑:"活着……" 忽然间,楚狂脚步一顿。他倏尔转头看向堆了七八人的尸体堆。他慢慢走过去,然后脚步越来越快:"在这里!" 别人听不到,当他耳朵里的嘀嘀声却那么响亮,是锁定到了识别器的声音,是代表荏九还活着的声音,他疾步跑过去,急切的将那些尸体拉开,在最里面看见了一只苍白而染满了污血的手。 楚狂几乎是有些颤抖的将那只手急切的握住。 指尖没有温度,但有细微的脉搏跳动传来,他一直悬着的心登时落了下来,但却开始激动的跳个不停,已全然不受他控制了。他手脚并用的将压住她的尸体都推开,将荏九从里面拔了出来,她一脸污秽身体冷得僵硬,那一身衣服已经被污血染得看不清颜色了。 但这是荏九,楚狂在她颈项处摸了摸,有脉搏,没有肿块或残留物,他翻开荏九的眼皮想查看她的眼白,却听见一声轻哼。楚狂忙松了手,看荏九缓缓转醒。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楚狂紧张得喉头发涩,他知道,荏九有极大的概率会留下后遗症,她可能会生病,会聋会哑,内脏或大脑会出现某些问题。 "楚狂……"她轻轻开口,眼神涣散,声音极哑,"我好像……死了……" 楚狂眸光微动,带着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他将她抱了起来,动作那么轻,然后把她摁进自己的怀里:"没有,你还活着。"他说着,声音坚定而颤抖,不知是在告诉荏九,还是在告诉他自己,"你还活着。" 他抱得那么紧就像怕荏九跑了似的。 "还好……"她说,"要是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你就……回不去了。" 耳边荏九的呼吸细微而匀长,竟是又昏睡过去。 楚狂的手臂收紧,像要将她勒进自己胸腔里一样,像要将她收到自己身体里保护起来一样:"没关系的……那些,都没关系。" 重要的,是你啊…… 付清慕从楚狂身后走来,他拿手指戳了戳荏九的肩:"活着吗?"感觉荏九身体是软的,与他这两天翻的尸体大有不同,付清慕给了自己答案:"活着。"于是他又戳了两下荏九的背脊,"活得怎么样啊?" 楚狂将他的手打开,目带警告瞥了他一眼。付清慕悻悻然的收回了手:"我就摸摸骨嘛,没别的意思。" 楚狂将荏九打横抱起,转身便走:"一切还没定论,不要随意碰她。" 付清慕摸着鼻子道:"刚才对人家祈灵祭司可不是这样,一巴掌就把人拍到地上了……" 楚狂侧头看了付清慕一眼:"没有谁,可以和荏九相比。"言罢,他转身离开,付清慕看着他腰间溃烂的伤口摸了摸下巴:"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待九姑娘醒了就该发生点什么了吧,我可实在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被你们逼着成亲……" ☆、第四十七章 荏九再醒来的时候是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 她觉得今日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出奇的亮,亮得扎眼,让她不得不眯眼适应了很久,才敢完全把眼睛睁开,而睁开后她才发现,原来窗户是没有打开的。她坐起身来,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奇怪,她想自己应该是睡了很久,照理说在这样长的睡眠之后,不应该都会有疲惫的感觉么,可为什么她却觉得周身轻松极了。像是洗了个个舒服的澡,把身上的筋骨都打开了。 她耳朵动了动,听见外面有人路过,她脑子里竟然很清晰的勾勒出了外面的场景,她这是住在二楼,外面是条小巷子,有个卖糖葫芦的从下面走过,他的左脚有点跛。 这些声音勾勒的画面下意识的就被她收纳进脑海里。 荏九自己都被吓到了。 恍然间想起之前被捉去那个奇怪地方被人扎了奇怪一针的事,荏九忽的反应过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却发现她的指甲长长了,尖利的吓人,她在被子上轻轻一划,棉布c黄单便被拉出了一道口子。 她脑子里惊得一片空白。待终于有点意识钻进脑袋里,她立即翻身下c黄,连鞋都没穿径直跑到梳妆台边,慌乱的将铜镜翻找出来,但她一时却不敢拿它照自己的脸。 在做了不知多少心里准备之后,荏九终是用铜镜照出了自己的面容,看见了现在的……她? 一张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满头的银发,她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一张脸上毫无生机,然而便是这样的一张脸,却衬了一双鲜红的眼瞳,像是要从眼睛里滴出出来一样。 荏九手一松,铜镜"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是和那些非人型生物一样的眼睛……荏九垂头看自己的手,和它们一样的爪子…… 她不敢置信的后退了两步。 "啊……"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她一怔,更加努力的想说话,但是不管她怎么拼命的用力,喉咙里应该发出声音的地方就像被人割掉了一样,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荏九摸着自己的嗓子,锋利的指甲却一个没注意花到了她的脖子,但显然,她的皮ròu还没有变得像那些怪物一样刀枪不入,那还是人类的皮肤登时便被指甲划破,混着之前还没落痂的伤口,显得可怖吓人。 她这是在做梦吧。 荏九不相信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她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门。 她一定是在做梦,不然就是幻觉,她得回到现实中去,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完成,她要走那么多路…… 她从二楼的楼梯上跌跌撞撞的跑下去。这里是个客栈,大堂里不少人都在吃饭,小二在桌子之间忙来忙去,但在荏九下楼的这一瞬大家都惊呆了,怔怔的看着她。 荏九也怔怔的看着他们,她腥红的瞳孔里清晰的将他们的表情都收纳其中。 他们在恐惧害怕,他们在想,这是个什么怪物,这是哪里来的妖怪! 她不是妖怪…… 荏九倏地转开头,她不敢与他们对视,她不敢再呆在这里,她垂头往外跑,一上大街迎面撞上一个大婶,大神被荏九撞得退了三步翻身便倒在了地上:"哎哟,哎哟我说这是谁家的姑娘啊!力气这么大!"大婶扶着腰躺在地上大喊,但在看见荏九面容的时候却蓦地止住了声音。 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街上一静,然后有奇怪的气氛流转开来,荏九能感觉到他们在看她,她耳朵里渐渐飘进了极细的声音:"这是哪里来的妖怪啊?" "是得了什么病吧!" "哎哟,可别被她惹上。" 嫌恶,厌弃。所有的情绪她都那么清晰的接受到了。 她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头一埋,冲出人群便跑了出去,身后好似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九姑娘!"但是她没办法停下来,她不是怪物,不想那样被人看待。 一路不停地跑,出了城门,直至城郊树林四周没了人声,她才敢停下脚步,这么长的距离,她跑下来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连大气也没喘一口,她走到溪边,从清澈溪水的倒映中有一次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双腥红得眼却在方才那一路疾驰中变得更加兴奋的鲜艳起来。 她颓然坐于溪边,抱住膝盖,将头埋在膝盖里。 她到底……是怎么了。 付清慕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巧遇见荏九撞开人群跑出去,他本来想去追的,但见荏九跑出了他施展轻功也追不上的速度,只好抱着买来的烧鸡默默的回了房,大堂里大家都在议论着刚才看见的"妖怪"付清慕听的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并未掷一言,关于这种话,他已经听得太多了。 走到门口,楚狂正端着一碗不知名的银色的水往荏九房里去,付清慕拦住他:"九姑娘方才跑出去了。" 楚狂闻言一怔,将托盘塞到付清慕怀里:"好好看着。"他竟然连阶梯也没走,径直从走廊一头的窗户里跳了出去,外面一阵惊呼,想是他把下面路过的人吓得不轻。 荏九的气息不之前好捕捉多了,她的体温比周围的所有东西都高,所以依靠空气中残留的热量信息,连定位都不用开,他便找到了独自坐在河边的荏九。 楚狂在堤岸上看见了她单薄的背影,她抱着膝盖,埋着头,好似沮丧极了。 他缓步走下,坐在荏九身边。 荏九头也没抬就道:"莫名其妙的,隔老远就知道你在往这边来找我了。" 楚狂静静道:"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完全,不适合出来。就贵星球的认知程度来说,常人暂时没有能力接受这种形态的你。" 荏九默了许久,微微侧过头看他:"那你的星球呢,桑塔兰星?他们可以接受吗?" 楚狂默了一会儿,摇头:"他们出台了一条法令,禁止向人体注射非人型生物同化药物。以前被注射过同化药剂的,甚至是参与过战胜非人型生物战争的,都已经成了战争遗留问题,尚不被大家接受。" 荏九轻声问:"你也是?" 楚狂点头。 荏九不由的想到那天晚上的楚狂,腥红的眼,银白的头发,她现在倒算是和他一样了。 她默默的往楚狂那边挪了一点,让肩膀挨着他的手臂,楚狂只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开口制止:"我阿爹以前说,自己倒霉的时候,看着别人和自己一样倒霉,心里就能稍稍有些安慰了。" "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安慰。" "我今天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对。"荏九道,"知道你以前和我现在处境一样,我却好想说,对不起啊,在那时我没能陪着你。" 楚狂眸光一动,像是被溪水揉碎的阳光映进了眼底投射入心房似的,不可抑制的让他胸腔里暖成一片。 "那些,已经没关系了。" 荏九靠着他的肩膀,慢慢把自己身体的重量都放了上去,倚着楚狂,就像倚着能保护自己的大树一样。然后她把脑袋放在楚狂的肩膀上。 耳朵里听着溪水与鸟鸣,微风拂过发间,阳光暖了一身。荏九忽然间全忘了方才的惶然不安以及对自己的厌弃:"楚狂。"荏九忽然道,"你是不是会神奇的法术啊。" "嗯?" "算了,你大概是根本都不知道自己会这种法术吧。" 楚狂转头看她,却见荏九的头发已渐渐变黑,她手上的指甲也慢慢变得和平时一样的。楚狂静静道:"看来你是属于情绪变化型的转换。" 荏九愣神:"什么?"楚狂挑了她的几缕头发给她看,然后看着她已经变回漆黑的眼瞳道,"被注射同化药物之后,有极大概率是死亡,少量人生存下来,并获得与非人型生物一样的力量,但可以在人与同化人之间转换,而又极少概率会完全变味非人型生物,他们会完全丧失理智,攻击性极强。多半会被当场处决。" 荏九立时抢过自己的头发细细的看,发现当真变得和之前一样了,她连忙爬到小溪边,在清澈的溪水里看见了自己之前的模样,登时喜上心头:"这还可以随便转换啊!这么厉害!" "嗯,根据每个人特性不同,自身转换的方式也不一样,有人是通过自身意念有意识的转换,而有人就像你一样,是无意识的,根据情绪的变化而转换,这一切都需要控制训练,咱们之后可以慢慢来调整你的身体状态。" 荏九挠头:"那这样说来,被打了这个针,其实也并不是全无好处?" 楚狂脸色微沉:"如果活下来,对自身来说,当然是比之前要好,但死亡概率过高,同化人身份如何鉴定都成了问题,在星际法律上,进行同化药物实验是被明令禁止,且适用于刑事最高处罚的。"他一顿,"目前看来,你已经涉足与事件当中,成为了直接关系人,所以我认为我的任务你应该有知情权,而我的情报也理当和你共享。" 荏九眨巴着眼看他:"也就是说,咱们正式的成为了一条绳上的蚱蜢,咱俩的关系又翻开了新的篇章?" "可以这么理解。" 荏九咧嘴笑:"其实我只要知道这么多就够了。" "不,你得知道把你变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四十八章 "你还记得在白蛇腹中看见的我的记忆吗," 荏九点头。 "在那之后,我被旭日舰队的医疗队救回,自愿参加旭日舰队,并从那时开始接受军事训练。这些我都与你说过。但是,在接受训练之前,与我一起被招选入队的人都必须接受战后心理重建。因为战争对当时还是少年的我们来说,已经造成了巨大的心里创伤,许多人几近崩溃。"楚狂的声音毫无感情,半分也没有回忆起当时场景时,亲历者应有的任何情绪。但越是这样,越发让荏九心里觉得难受。 "当时我的主治医生名叫白季。他是整个舰队医疗的总负责人。我与另外四人一同接受心理康复疗程。但是在心理康复疗程之后,我们五人分别接受了不同的同化药剂注射实验。" 荏九一呆,"可你不是说……你们那里也是不允许的啊……" "和平时期是命令禁止的,可是战争时期,以胜利为绝对优先准则。所以,可以说同化人属于战争的遗留物。" "那……为什么不肯接受你们呢?"荏九不由开口道,"既然让你们变成这样,既然利用你们赢得了胜利,那你们就该成为英雄啊,怎么会不被接受呢……"荏九想到自己方才走过的那一路,人们奇怪害怕的眼神真是足够让她受的了,而楚狂却从那么早开始就接受了这些目光吗,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付出后换回来的,却是猜忌…… "对于有异与自己的同类怀揣好奇和怀疑是人之常情。" 荏九觉得至四个字从楚狂嘴里吐出来的频率太高了。好像他总是能站在最理智的角度看待所有问题,理解所有人的情绪,但他却从没站在过自己的角度为自己的情绪考量哪怕一点…… 可荏九还没来得及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楚狂便道:"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我接下来要与你讲的,请你尽量记住,因为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会与你的生命相关。" 这话一出,荏九哪还敢含糊,死亡的滋味她算是尝过一次,再也不想尝第二次了。她也不靠着楚狂了,立马正襟危坐,竖着耳朵听。 "我成了第一个同化人,接着实验大规模实施,在第四次非人型生物入侵之后所产生的孤儿几乎都被注射了同化药剂,死亡的人不计其数。可也因为同化人的参战,渐渐改变了森龙星系与非人型生物的战争态势,战争取得胜利。于是同化人的问题接踵而来。在非人型生物已经不是主要矛盾的时候,是人类却拥有非人型生物力量的同化人成了众矢之的。同化药剂的研究被勒令停止,联盟严格控制同化人的数量,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目的进行同化人实验。 "但与此同时,远离森龙星系主星的星系外围,旭日舰队与非人型生物的战争还在继续,同化人的存在,对于战争胜利来说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司令死守联盟指令,确定不再进行同化实验。而医疗队的主负责人,也是我曾经的导师,白季,他不甘心看士兵枉死战场,一直致力于同化药剂的研究,意图在提高存活率的同时能使同化人获得更大的力量。他不肯放弃自己的研究成果,拒绝遵守司令与联盟的禁令,带着他的医疗队,离开了旭日舰队。去向……" 楚狂微顿:"他已离开十年有余,直到三月之前,一直去向不明。但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荏九从楚狂开始说同化人时便一直摸着自己的脖子,听他将话说完,荏九才愣愣道:"是……到了这儿?他是用我们在做实验?"荏九不由想到那日的冰冷的金属房间和那方又宽又大的平台,扣住她手脚的锁,一切皆是那人令人心惶惶的恐惧,还有那第一个被捉上平台惨死的人,她气氛的握紧了拳头,眼底的腥红隐隐泛出:"为了他的研究,为了什么胜利,自己先杀了这么多人,这就是对的?" "联盟与司令的考量正是如此。"楚狂轻轻捉住荏九的手,将她握紧的拳头掰开,她手指上的指甲锋利,已经她掌心挖出了血。把她带到溪边,楚狂一边将她手上的鲜血洗去,一边道,"我此次接受的任务,正是有军士侦测到另一星系空间或有同化人实验活动,但所发回信息零散却前来探看的军士无一生还。所以司令命我前来查看。而飞行器却在穿过大气层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所以我被迫降落于你山寨之后。后面的事,你都知道。" 荏九默了许久:"那个钦差……他也是你口中说的白季指使的?毁了我的寨子的命令也是他?还有我的姐姐们……" 提及此事,两人间的气氛更加沉凝。 "按常理推论,是他没错。"楚狂道,"白季不想让森龙星系的人发现他的行踪,而且,他既然能在官府安cha自己的人,吩咐官府的大小官员做事,想来起势力已根植贵国行政职能之中。"楚狂微微转头看了荏九一眼,"他现在恐怕是时时锁定我的行踪,而我也会越来越靠近他所在的地方,然后将其制服,带回旭日舰队领罪。此后与我同行必定会有更多危险。" "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吗?"荏九看着自己的手,她失去了家和家人,自己也变成了这副奇怪的模样。她顿了顿,轻声道,"若还有,就只剩下你了。" 她的过去现在只有楚狂一个人知道,她这些对别人无法说的秘密楚狂也全部清楚,这感觉,就像在这世上,他已经是她唯一可以在乎可以依赖的人了。 但最后,如果这些事都结束,楚狂终究还是会回去的。 楚狂静默。 荏九抽回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咱们回去吧。在这外边都得坐冷了。" 走回客栈的路上,荏九在周遭人的目光下心情还是不能平静,头发愁得全白了,一双腥红的眼不管怎么眨都变不成黑色,她垂着头,像犯人一样在路上走着,走到哪儿前面的人让到哪儿,荏九苦笑:"倒像是什么大官出行似的,不用开道,光自身气场就让人退避三舍了。" 楚狂瞥了她耷拉着的脑袋一眼,默不作声的将她的手牵住。他今日没戴手套,掌心的温度一下便从皮肤穿了过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只静静的领先她半步,走在她身前,替她挡去不少奇怪的目光。 安静而温柔,沉默而强大。楚狂就像一个无声的盾牌,从初遇到现在已经这样护了她无数次。 荏九看着自己与他相握的手,失神的走着。待到周遭忽而安静了一些,荏九才发现,竟是这般不知不觉走回了客栈的房间。 楚狂先前熬的那碗药被付清慕放在桌上,此时已经凉了,他打算再拿去热一热,正要放开荏九,却被荏九猛的拽紧:"我有没有很正式的和你说过,我喜欢你?" 楚狂一怔,开始理性的回忆起过往来。可"正式"的定义有点含糊,他打算问问荏九,荏九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道:"不管有没有,我现在很正式的告诉你。"她紧紧盯着楚狂的眼睛: "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想成为你的女人。我想拥抱你,亲吻你,占有你的所有,触碰你身上每一寸皮肤。" 荏九倏地上前一步,一时气势竟逼得一级军官想撤退逃跑。可楚狂的脚好像被盯住了,他动不了,眼睁睁的看着荏九蓦地踮起脚尖,一口咬在他的嘴上,然后…… 没有然后了。 这也是荏九所了解的男女之间在不脱衣服的前提下,所能达到的"亲密"的极限了。 荏九抬头看他:"你允许我把你推倒扒衣服强了么?" 这理直气壮的一个问题把楚狂问傻了。 他……该允许吗? "那我就当你默许了。"荏九说着,一爪子伸向楚狂的衣领,楚狂立时反应过来,意图护住自己的衣服,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付清慕拿着两根糖葫芦迈步进来:"九姑娘,听说你回来啦,我给你买了糖葫……" 付清慕僵住,糖葫芦掉在地上。 "葫……糊涂的穷道士哎我!"付清慕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对不住对不住,我帮你们看门去。" "回来。"楚狂守住自己的衣襟,终于逃出荏九的掌控范围之内,他端了桌上的药就往外走,跟跑似的,"你守着她,我去热一热药。" 房门被很很摔上,付清慕捡起地上两串糖葫芦扔掉,打量了还在愣神的荏九几眼:"还吃吗?" 荏九转头看他,目带凶光:"你进来前不知道先敲敲门听听动静吗……" 付清慕快哭了:"如果真知道有这动静,我绝对往你们屋里吹那什么药,我干嘛跟自己的未来过不去。" 荏九惆怅的往c黄上一坐,郁闷极了的皱着眉头:"没有土匪甲给我出主意,我觉得我拿不下他。" 付清慕眼珠子一转:"九姑娘,我来帮你吧。" "嗯?" "九姑娘你可别小看穷道士,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为了骗血喝,道士我都还是有点经验的。" ☆、第四十九章 楚狂热了药回来,尚在门外便听见屋子里的付清慕在给荏九嘀咕,"……就这几点啊,记住了没,"他推门进去,淡淡看了付清慕一眼,"什么记住了没," 付清慕笑道,"这不是见九姑娘虚弱得紧吗,我在给她交代这几日要注意些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隔壁屋的祭司萧斐还躺着呢,我去看看他,你们慢慢聊。" 门扉阖上,楚狂将药端给荏九,"药好了,现在喝,别待会儿又凉了。" 荏九接过碗一看,药黑黝黝的汤水映出她的脸:"我现在的身体还能喝这种药么?" "没问题,我已经试过了。" 一句简短的话却让荏九心底一暖,明明之前楚狂对他们这里的食物还怕得退避三舍,现在为了她却可以先尝试喝药了吗,这是不是说明,在楚狂的心里,不管他们的"战斗值"有多么悬殊,她的生命和他的生命已经开始慢慢对等起来了呢。 荏九笑着想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但送到嘴边时却恍然记起了付清慕刚才交代的话。她舔了舔嘴唇道:"那个,我手抬不起来,你能喂我药吗?" 楚狂目光沉静:"你的药碗已经端在嘴边了。"他起身靠近荏九的脑袋,"不过你如果需要我代劳也可以。"他端过荏九的碗,然后一爪子掐住她的下颚,手指一用力,捏开她的嘴,一碗药"咕咚咕咚"的给荏九灌了进去。楚狂收了碗,转身要出门。 荏九险些没被呛死,她伸手拽住楚狂腰间的皮带,喘了几口大气:"你……你就这样喂完我了?" 楚狂皱眉:"这药虽然是调养身体的,但不能多喝。" 谁要多喝啊! 荏九气道:"你不该是拿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喂我吗!" 楚狂继续皱眉:"这药很苦,会让人产生不愉快感,你真要我做这种没有效率又折磨人的事情吗?" 荏九揉了揉额头:"喂……我说你之前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对你表白说我喜欢你啊。" 楚狂身型一顿,他扭过头去:"听见了。"很清楚。 荏九现在只觉得无可奈何极了,哪注意得了楚狂这细微的情绪变化,她继续道,"那你觉得你现在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合适吗?" 楚狂脑袋扭过去了很久,最终无奈的一叹:"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吃药,好吧,只有今天这一次,再给你熬一碗。"言罢,在荏九僵直的身形中,他淡然平静的走出了荏九的房间。 付清慕在他离开之后再次登场。 "你……你都听见了吧。"荏九道,"楚狂这个人简直迟钝得丧心病狂。" 看着一脸颓败的荏九,付清慕摸了摸下巴:"迟钝冷漠的人之前我也遇见过不少,唔,大概是你的自我感情还没向他传达得清楚明白,又或者你的暗示不够明显,更甚者大概是你的诱惑力不够,你得勾引他,得更诱惑一点。" 荏九一琢磨:"先把我自己扒光暖好被窝么?" 付清慕眼睛一亮:"好主意!" 荏九作势便要脱衣服,付清慕忙遮住眼睛往外退:"让我先走!姑娘让我先走啊!" 楚狂再端着药进来,看见荏九已经好好躺在c黄上了,他将药放在桌上,过去看了荏九一眼,但见她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一边光着的肩膀露了出来,楚狂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头,但当他一转眼,那被子又落下去了一点,楚狂又将它拉上来。而这次却还没等他转眼,便见被子里的手将刚拉上去的被角又扯了下去。 楚狂道:"目前还不确定你的身体是否还会感染该星球病毒,所以请尽量保持体温。"他又给她好好拉了上去,嘱咐,"睡觉被子要盖好。" 荏九几乎想掀被子冲出来把他直接扑到在c黄。她虽没做得这么直接,但也还是从被子里伸出手将楚狂拽住:"楚狂。" "嗯?" "我喜欢你。" 楚狂一默,接着轻声叹息:"知道了。" "我真的喜欢你。" "嗯,先躺一会儿吧。" "我想和你一起躺。" 楚狂再次僵住,他使了个技巧,轻松抽出被荏九抓住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不想听他再开口说什么拒绝的话了似的,荏九蓦地掀开被子,一下便扑到楚狂的身上。 她光溜溜的身子,在已是秋天的凉意中荏九的皮肤起了一些鸡皮疙瘩,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胸腔里点了一把火,把她的血液都烧得沸腾起来了。 她紧紧抱着楚狂,身体贴着他外面略显坚|硬的衣服,荏九脸红成一片,她其实很不好意思,但咬牙一想,豁出去了,她手臂死死的将楚狂抱住:"我喜欢你!所以就算以后你要离开,我也希望我能拥有过你!"她道,"你抱抱我吧。" 楚狂站着没动。 荏九也没敢动,但在长久的沉默当中,荏九却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最后冷得身体都开始发抖了。 楚狂却倏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荏九心头重燃希望,但楚狂却一用力,竟将她扛上肩头,然后将她扔到c黄上,裹上被子。 荏九在被子中怔忪的看他,楚狂却转了头,一言未发,逃一般匆匆离去。 这是……什么情况…… 付清慕轻轻敲门:"九姑娘?" 荏九已穿好了衣裳坐在桌子边,正望着窗外发呆,她随口应了一声:"进来吧。" 付清慕从斜里打量荏九的脸,却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付清慕轻咳一声,还没开口,荏九倏尔问道:"楚狂当真有疾吗……" 付清慕嘴角一动:"其实,我觉得约莫是九姑娘你还稍欠一点风情,他那样的人一看便是平时硬朗惯了的,理当喜欢些自己身上没有的气质,比如说温婉动人,柔情似水之类的,九姑娘你大概是太直接了。" 荏九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些我不会。" 付清慕一默,在荏九身边坐下:"如果不嫌弃的话,九姑娘今晚可与穷道士我去一个地方。" "哪儿?" 付清慕眯眼轻笑:"当是你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是夜,门扉轻响,荏九开门一看一身富贵装扮的付清慕咧嘴笑着倚在门边,道:"我本还在愁怎么骗过楚兄的眼睛带你出去呢,不过没想他今晚竟然没回来,咱们就可以直接杀出去了。" 荏九一愣:"他去哪儿了?" "不知,听店小二说,好似从下午出去就没回来。" 荏九呆住。付清慕拽了她的手便往外走:"以楚兄那身本事是断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你别担心,今晚就好好学本事就成。" 走出客栈外面,一个身着黑披风的人正站在客栈门口,头上戴着宽大的帽子,几乎挡住了他的脸,荏九好奇的打量了他许久:"萧斐?" 黑衣人点了点头,付清慕笑道:"咱们现在不是在靠近江州城的小镇里么,离祈灵教已经好远了,他是要去找他在这里安排的线人,和咱们去的地方一样,做不同的事。" 荏九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被打了那个针,身体还好吗?" 萧斐转头看她,黑色的眼眸再正常不过但他帽子里藏的头发却隐隐透出些银白的颜色。荏九眨巴着眼看他:"你怎么……" "楚狂说我情况有些特殊。"他淡淡道,"只是现在无论何种情况,皆不比大局势要紧。祈灵教的事不能落下。" 倒是个真负责的祭司,只是想到那日在那金属房间里的事,荏九不禁有点黯然:"那个……那天见到的那个女子……" "那不是我认识的人。"萧斐截断荏九的话,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似的,疾步走开。 行至目的地,荏九看了眼眼前红灯笼高高照的花楼,有一瞬的默然,门口姑娘将一个四五十的老爷送出来,挥舞着的纱巾扬出的脂粉味浓得几乎让荏九打喷嚏。荏九嘴角抽了抽:"你说的学本事的地方……就这儿?" 付清慕一笑:"自然,这些姑娘都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自然得跟着他们学。" 这话也有点道理,荏九心道反正今天什么事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的,当即她撸了袖子便往里面走:"来,让我看看她们的本事!" 付清慕忙将她拽住:"你一身女子打扮,哪能从正门进去,来来,这儿,跟着祭司走!" 绕过花楼的正门,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从背后看,这花楼倒是幽静极了。 萧斐轻立门口,敲了三下门,顿了一下又敲了两声。里面应声开门,打着灯笼的小厮一见来人,立即躬身行了个礼,将他们迎了进去。付清慕在旁边碰了碰荏九:"瞅见了没,祈灵教的势力,这情报网当真是遍布天下呢,哪儿都有自己的人。" 荏九却看着萧斐的背影沉默,他布了这么多局,花了那么多力气去寻一人,而在那金属房间里,那人却想杀了他,真不知当时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心底想的是什么。 小厮领着三人入了一间隐蔽的屋子,不一会儿有另一名小厮入门来,躬身道:"祭司大人,玉儿姐目前在应付江州几名高官,暂时脱不了身,还请祭司稍等片刻。" 萧斐点了点头:"让她多了解一下江州的情况,接下来我会去江州。另外……"他指了指荏九与付清慕,"先带他们四处看看。这二位有任何要求,皆不得推诿。" 小厮俯首称是,恭恭敬敬的领着付清慕与荏九出门。 付清慕笑道:"穷道士我寒酸了半辈子,这倒是头一次有这种待遇,跟着九姑娘走,果然是奇遇不断啊!" ☆、第五十章 "姑娘你说……要学什么," "媚术。" 身着浅色纱衣的女子听得如此一本正经的两个字,愣住了,随即掩唇一笑道,"姑娘可别欺我不知,您和这位可是祭司大人请来的贵客,想来素日皆为上人,您学这本事作甚," 荏九没有半分玩笑的色彩,"我要勾引一个男人。" 纱衣姑娘美眸流转,"这奴可不敢教,回头若是祭司大人责备奴将姑娘带坏了,奴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荏九看了看旁边的付清慕一眼,付清慕浅酌一口清酒道,"这姑娘大可放心,你尽管带坏她便是,祭司大人决计不会降责于你。若姑娘是不方便教习的话,大可指个方法,九姑娘聪慧,想来是自己看看便能懂的。" 纱衣女子想了想:"若只看看,这倒是好办。" 她站起身来,带着荏九行至屏风背后,在墙角一个地方轻轻拉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口。荏九把眼睛凑过去,透过前面一层黑色的薄纱,正好能看见隔壁屋的场景。 "待会儿我有姐妹会至那房间接待客官,姑娘且在此处好好看着就是。" 付清慕在她们身后一笑:"姑娘将九姑娘安排得妥妥的,可穷道士该何去何从啊?" 纱衣女子站起身来,手指在付清慕胸前绕了几个圈:"只是由奴家来消遣道长的寂寥。" 付清慕勾唇一笑,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勾得阅人无数的纱衣女子也不得不红了脸颊,付清慕握住她的手:"如此,咱们便另寻一屋可好?姑娘发间的幽香,已扰了在下许久……" "像普通人那样就可以了。"荏九眼睛还盯着黑纱那边的房间,叮嘱道,"像普通人那样。" 付清慕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纱衣姑娘轻笑:"道长还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吗?" 付清慕揽着她的腰往外走:"这可得让姑娘来评断了,哈哈哈。" 房间安静下来,荏九等了好一会儿,隔壁的房间里终于有人进来了,一个姑娘领着一个喝得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她手里还端着酒杯,不停的劝这那人:"爷,这儿还有一杯呢。"声色缠绵,柔若无骨,攀附着男人的手既撑住了男子东倒西歪的身体,又让自己时时贴在男子胸膛之上。 荏九记下了,第一招,是灌酒。 中年男子轻笑:"我不喝,除非……你喂我啊。"他大笑着捏住女子的下巴。 "好呀。"女子媚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那男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便凑上了姑娘的嘴。 荏九想起了小时候被老爹的胡子扎过的感觉,不用细看想便知道这有多扎ròu,她看得不忍,但那姑娘却笑得欢实,嘴里软软的呢喃着:"讨厌。" 荏九记下了,第二招,是强颜欢笑。 男子将女子推倒在c黄,开始扒她衣服,女子娇笑连连。 荏九心觉不对啊,这姑娘根本就没怎么勾引人,那人就猴急的扑上去了,这和她与楚狂的相处模式根本不一样嘛! 她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将暗门阖上,郁闷的坐回了之前的地方,付清慕和那纱衣姑娘已不知道去哪儿了,桌上还摆着小菜与酒,荏九想着今天下午的事,越想越闷,拿了筷子便开始狂暴的吃起东西来,吃完了菜,看了看旁边的酒,荏九又一杯一杯倒起来慢慢喝。 便在她独自饮酒的时候,花楼的后院,萧斐等着的小屋子里走进去了一个身着艳丽红衣的女子,她头上的金步摇镶着各种宝石,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女子在萧斐身前缓缓一拜,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激动:"玉儿拜见祭司大人。得知祭司无事,玉儿……" 萧斐只淡漠的摆了摆手让她起来:"祈灵教情况如何?" 祈玉整理好自己所有的情绪,轻声道:"今日下午才来的消息,教内伤一百二十三人,亡八十二人,另有十人失踪,房屋损毁严重,但各部已着人支援主教,万事尚有条理。" "教外本有朝廷军队驻扎,如今我祈灵遭此劫难,他们可有动静?" 玉儿一默:"回祭司,当晚朝廷军队亦受到了那妖物攻击,已溃不成军,将领已经逃了。" 此言一出,萧斐有些吃惊,他以为,那些妖怪是朝廷的先行部队,怎么会连朝廷的人也伤了? "另外,祈灵教遭袭当夜,武林各派皆受到类似袭击,四大世家皆有伤亡失踪之人,江州林家更是连家主也已失踪,现在城内一片混乱。今日来的这些官员皆是为避祸而私自出城的。" 萧斐食指在桌上轻扣,正沉思之间忽闻外面有些吵闹。 "这位公子,不可……"小厮阻拦的话还没说完,小屋房门"嘭"的被一脚踹开。 玉儿大惊,袖中剑刚滑入掌心,萧斐却将她拦住:"无妨。" 楚狂的目光在屋内一扫,一身寒气立在门口:"荏九在哪儿?" "付清慕说是要教她一些东西。"萧斐淡淡开口,"我已着人带他们去了安排好的房间。" 楚狂闻言,脸色难看得一如外面漆黑的天色。他转身要走,萧斐又出声将他唤住:"此处有关于近来遭受与祈灵教同样袭击的情报,不知楚公子可有兴趣一同听听?" "现在没空。"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萧斐也不在意,倒是祈玉有些惊讶于萧斐对此人的宽容:"祭司,他是?" "是救了祈灵教的人。"萧斐沉吟,"或许今后还得让他救吧……" 楚狂一回客栈,没看见荏九也没看见付清慕,连萧斐也不见了,他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店小二口中得知他三人不过是去了镇上的花楼,楚狂不知自己该做何感想。 一路寻着荏九的气息追到了花楼后院,却在进门前那一刻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锁定不了识别器的位置,探查不到同化人的气息,荏九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一如那天她被捉走时一样,他忍不住心慌,然而询问之后得到的答案却是…… 付清慕在教她一些东西? 那个混账道士能教荏九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楚狂进了花楼,谁也没问,但凡是关着门的房间全部一脚踹开,不管里面的人是惊愕还是愤怒,立马转去下一个房间。小厮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儿的劝,最后终于是憋不住了,喊道:"在二楼呀!公子!你要找的人房间安排在二楼呀!" 楚狂连楼梯都懒得爬了,随手抓住旁边的纱帐,像燕子一样轻而易举的翻上了二楼的围栏:"哪一间?"他这才回头问楼下已经看傻了的小厮。 小厮怔怔道:"最……最里面的那间。" 楚狂脚步坚毅的走了过去,靴子在地上踏出的声音令人莫名的胆颤。行至最后一个厢房门口,略封闭的走廊让这里少了些外面几个房间的吵闹,屋内的声音便透过门fèng清晰的传进了楚狂的耳朵里。 "呵,呵……"付清慕粗哑的喘息那么有韵律而动|情。 女子的嘤咛声则稍带啜泣,像是隐忍着疼痛的愉快。 楚狂便这样僵在了门口。 他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事,他也知道现在推门进去会看见什么样的画面,就在今天不久之前,这里面的女人还光着身子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抚摸过她的腰,知道触碰她的皮肤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那种感觉,让他的掌心一直灼热到了现在。 可他完全没办法想象,她会在另一人的身|下,发出这样柔软的声音,柔软得像一把剑,把他切割得体无完肤。 楚狂没办法踹开门,只有听着里面的声音,像一个被扔出家门的孩子,心里忍不住的惶然。 今日之后,荏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需要他了吧。 她会在危险的时候握住另外一人的手,会在害怕的时候求助另外一人的庇护,会在高兴的时候抱住另外一个人手舞足蹈,她会笑给他看,哭给他听,与他倾述无助,让他宽慰她的彷徨。 楚狂握紧了拳头。 这不是……一开始他就想让荏九找到的那样一个人吗。 怎么到头来,他成了那个人,却在该退位的时候,舍不得转身了呢…… 里面的声音越发激烈,楚狂牙关咬得死紧。他在拼命的遏制心中的愤怒,拼命遏制冲进去撕了付清慕的冲动,他…… "嘭"楚狂的背后突然有一扇门推开,径直将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的楚狂拍到了门后面。 "小二呀!"荏九高呼:"再给我抱一坛子酒来!" 说完,荏九一边拎着壶往嘴里灌酒,一边走进房间里,门也没关。 被拍傻在门后的楚狂愣愣的走了出来。看了看还在传出声音的那个房间,又看了看与那个房间正对着的,大开着房门的房间。原来……最里面的房间…… 有两间啊…… 被荏九呼唤的小二远远的抱了坛酒跑过来,瞥了眼愣在门口的楚狂:"公子,你不进去吗?"楚狂依言迈步进屋。小二默默的将酒往屋子里一放,就跑了出去,还贴心的将门关了起来。 小二在门外挠头:"咱们花楼的酒都有点啥药在里面,喝这么多没问题吗……" 算了,反正祭司大人说的,什么要求都满足嘛。 ☆、第五十一章 房间里,荏九趴在小桌上把玩她的酒杯:"小二,把这酒给我满上。" 楚狂心情落差有点大,一时竟不知到该说什么话,他从她后面走了过去,见荏九还不死心的抓了酒壶晃荡,将里面残留的酒都喝了个干净,楚狂看不下去了,将她手中酒杯拿了过来,放置与另一边:"你喝多了。" 荏九撑起脑袋看了他一眼:"你才喝多了!"她拍着胸脯道,"九爷我可是支梁山酒神,千杯不倒的量,那些牛一样的汉子都不是我的对手!"她夸完了自己,蹭起来去抢酒壶,可哪抢得过楚狂,于是她指了指楚狂,威胁道,"你给我记着。" 言罢,她转身便去拿小二放在房间角落的酒坛子,楚狂将她拦住:"你不能再喝了。酒精摄入量已经超标,影响了识别器的正常工作,甚至对你同化后的血液也产生了一定影响,再过度摄取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荏九想推开楚狂,但却怎么也拉不开他的手。荏九怒了:"你是楚狂吗?你竟然说和他一样的话!" "我是。"楚狂无奈:"经辨别,你神智已经混乱,我将把你强行带回。" 荏九在他动手之前却双手将他脑袋一捧,凑近他仔仔细细的打量。 那么近的距离,楚狂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温度,还有嘴里浓郁的酒香。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不得不挪开眼神,荏九看了他许久,点了点头:"你真是楚狂啊。"她用脑门顶在他咽喉,让楚狂呼吸有些受阻,他咽了口唾沫,听荏九嘟囔道,"你一下午都去哪儿了。"她说,"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回来,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呀……" "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还要喝酒。"她抱住他的腰,身体紧紧的贴着他。 楚狂又咽了一口唾沫,手掌又记起了荏九光滑的皮肤的温度。他有点想后退,却在这时荏九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壶,转身扑在酒坛子前,灌了一壶酒,高高举起:"今天我要喝完它!" 她仰头便往嘴里倒。 "荏九!"楚狂实在无奈至极,他这一生,还从没对谁有这般无奈过。换做以前,若是手下那个兵敢这么造次,早被拖出去揍了,可对于荏九,他……下不了手揍她。 荏九咽下口中酒,笑看楚狂:"你不想我喝,那你来喝吧,把它喝完咱们就回去。" 楚狂只想将那坛子酒倒在地上,可还没等他动,荏九又扑了过来,她含着一小口酒,凑上他的唇边:"不过……要我喂你……"没给楚狂反应的时间,她已经吻了上去。楚狂没有张嘴,于是那一小口酒便从荏九唇角溢了出来,染香了两人的下巴和衣襟。 "浪费了……"荏九顺着酒流下的痕迹,轻轻亲过楚狂的唇角,下巴,脖子,为了将流下来的酒喝干净,她一会儿吸一会儿舔,楚狂的脖子立即红了一片。 心跳已全然乱了,理智也全然乱了,明明那口酒没有让他喝进去,但此时他的嘴唇和脖子却辣成了一片,热滚滚的,好似要烧起来了。 "荏九……"他一开口要推开她,却不想荏九竟又含了一口酒吻住他的唇,这下将一整口清酒都喂进了他嘴里。 喉结滚动,他将那口酒咽了下去。 "我喜欢你,楚狂。"荏九的唇畔轻轻在他的唇上摩擦,"我喜欢你。"她说着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 一股火从胃里直接烧到心房,然后点燃了他浑身的血液,楚狂觉得自己大概也是酒精摄取过度了吧,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和脚,无法推开荏九,无法离开荏九。 她说喜欢他的那几个字就像是拒绝不了的命令,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将他所有的理智和思维都绑架了。 荏九双手抱住了楚狂的脖子,她扔了酒壶,推着楚狂慢慢往后退,直到他的背抵住了墙壁。 退无可退。 "你需要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楚狂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荏九咬住他的唇畔,牙齿一用力,咬痛了楚狂,但也让一股苏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就像……被注射了什么刺激神经元的药物一样,让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楚狂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对于任何知识,他都接受过专业的指导,他明白自己现在的感觉是什么,但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在来到这个星球之前,或者说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没有想过会和这个星球的人产生极亲密接触,可荏九…… 荏九已经开始自觉的把手放到他的腰间了,她用身体贴住他,一如今天下午…… 血液瞬间沸腾。 他的手扣住了荏九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将她紧紧锁进怀里,他们贴得更紧,吻得更深。 他其实一直想告诉荏九,亲吻不单单只是碰碰嘴唇,你的舌头不应该只安分的待在你的口腔里,你需要侵略,需要挑衅,需要和对方搏斗……就像这样。 你的手也不该老老实实的在衣服外面探索,你应该撕裂,揉捏,遏制住对方下意识的反驳……就像这样。 你不能只站着就把事情办完了,你还要推倒,压制,先用手抚慰彼此,待适应之后,再让彼此靠得不能更近……就像…… 楚狂的动作倏地停住。 不知什么时候,他带着荏九踢翻了屋子里的凳子,把她推倒在了c黄上,将她衣服撕了一地,让她脸红气喘连嘴都肿了,她身上的一切都说明着他对她做了些什么。。 楚狂同样喘着粗气,他的脸没有比荏九冷静多少。 "楚狂?"荏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是他想听到的柔软。 他其实……还想听见更柔软的声音,他想欺负她。 但是…… 楚狂额上冷汗渗出,脸色有些苍白。他忍了许久,肚子里却发出越来越响的"咕咕"声,楚狂终是一捶c黄,拉过被子将荏九裹起来,然后自己摔门而去。 荏九迷迷糊糊的思考着,花楼花酒,酒里自然有点花花的东西,此时脑子乱得和浆糊一样的荏九却无比清晰的想起了,第一次她给楚狂下了药的后果——他拉了一宿的肚子。 原来不是药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原来,有一种空虚,叫做命。 荏九在被子里面默默的蜷起了身体。 虽然知道不该怪谁,但是……她好想哭啊。她还是觉得,自己被逗了…… 荏九是真的淌着眼泪在被窝里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房间已经被收拾好了,摆放整齐的桌子椅子,干干净净的地面,如果荏九现在不是光着身子躺在被窝里面,她或许会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切都是自己醉酒之后做的春|梦吧。 c黄头摆着一件漂亮的衣裳,荏九自己动手穿上,她一边倒腾这衣裳繁琐的衣襟,一边琢磨着自己今天再见楚狂得用什么样的表情。 他们现在不大适合走苦情戏路线,楚狂可能也不会明白她为什么会感到悲伤,所以还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吧。像平时一样,就当做只是告白被拒绝了而已。或者干脆装傻,只要没人问,就打死也不再提起这件事,毕竟…… 楚狂应该也不会很想提起吧。 荏九刚换好衣服没多久,外面便有人敲门。 荏九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开了门,付清慕一声长叹:"你可算睡起来了。"付清慕拽了荏九便走,"楚大爷他昨晚不知吃了什么药,拉了一宿的肚子,死活不肯去看大夫,这下正在隔壁屋里在隔壁屋里挺尸呢,你赶快去劝劝把。" 荏九愣愣的任由付清慕把她拉到了隔壁的房间,走到c黄前,荏九看着紧闭着双眼,脸色比纸白的楚狂,连心里该涌现什么情绪都不知道了。 "楚兄,你还是不去看大夫啊?"付清慕在荏九身后道,"我觉着你脸色比先前又差了一点哦。" 楚狂咬牙道:"这是,生理结构性抗药反应,属生理排斥……不看大夫……" "你衣服里有什么药可以缓解一下吗,我帮你拿。" 荏九一开口,楚狂便睁开了眼。 四目相接,荏九眼睛里面什么也没有,一如平常。 楚狂被窝里的手指一紧,他喘了两口气,挪开了目光:"不用,休息一天就好了。" 付清慕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倏尔伸手搭上了荏九的肩头,状似随意道:"既然这样,那我和九姑娘先到镇上逛一逛,说好的糖葫芦九姑娘你还没吃到呢。" "嗯,成。" 目光如剑,冷冰冰的扎进付清慕的手里,穿ròu透骨,好似要将他的手腕砍下来似的。付清慕大笑着松开了手:"哈哈,今天咱们一人来两串,走走!" 门扉关上,楚狂一声喟叹,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昨晚那些画面便如躲藏在角落里的魑魅魍魉,趁四周无人之际,扑上来便将他啃噬干净。 昨天荏九醉了,他可是一直都很清醒。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而越是清楚,此刻的楚狂便觉得自己越发无法原谅自己。 无法控制初级欲|望的自己,让他觉得这简直就是……生命的退化。 ☆、第五十二章 付清幕递了一串糖葫芦给荏九:"来,吃了这串糖葫芦,楚狂迟早是你的,别不开心了。" 荏九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他迟早是我的?" 付清幕摆了摆手:"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儿了嘛。"他掰了手指正要与荏九细说,忽然街那头传来一阵急似一阵的马蹄声,付清幕探出脖子一望。 迎面而来的是四匹快马,为首的那人一身白衣青衫,五官如玉。付清幕只瞅了一眼,便转过了头,默默的装成路边的行人。四匹快马在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只留了身后一片尘土飞扬,付清幕看着那队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荏九见他这表现,不由想到上次遇到的那个什么松的山庄的人时的场景,她轻声问:"又是追杀你的正派人士?" 付清幕轻轻一笑:"九姑娘聪明啊,这队人马着实是武林正派的没错,只是我穷道士一个,还犯不着他们这几人来追杀。" "听起来他们很有来头的样子?" "武林四大世家的林家便在这小镇不远的江州城中,方才骑马过去的,正是他林家大公子与林府最得意的三个弟子。"付清幕摸了摸下巴,"九姑娘,咱们先去找萧斐,先听听他那里的消息,若我想的没错,接下来几天可能有得咱们跑的。" 荏九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们,楚狂看你看得没那么紧了,他心里好似也不大愿意让你做我的第二春了,所以你现在完全可以自己跑了呀。" 付清幕默了一瞬,笑道:"这不是还有楚兄给下的毒吗。" "回头我让他给你解了?" 付清幕但笑不语。 付清幕与荏九回到花楼时,小厮与他们说萧斐已在楚狂房间等了他们一会儿了。两人忙赶了过去,正走到门外便听里边萧斐在说着:"此次江湖各派均受损严重,有消息称那日被带走的人,尚还存活者皆被安置在了京城,想主使者理当也在京城,武林各派欲联手讨伐起主谋。而今决定在四方中心的江州举行武林大会,欲选一人为盟主,统领众派。" "你们祈灵教不是黑道的么,那些正派人士怎会邀请你们?"付清幕一边问着一边走进了屋。 荏九跟在付清幕身后舔糖葫芦,舌头正尝得欢,忽觉一股冷意自斜里袭来,荏九转眼一看,还坐在c黄上的楚狂正专心的听着萧斐的话,哪像是在意她的模样,于是荏九也不在意的挪开了眼神,继续舔糖葫芦。 萧斐听闻付清幕的问题,只冷冷一笑:"他们不请是他们的事,我要去是我的事。武林盟主乃是技高者得,他们若实力不行,便由我代劳。" 付清幕撇嘴,没有异议。 "至于我将此事告知三位,乃是有事请三位助我。" 楚狂道:"先说事。" "我知你们对那夜的妖物和突如其来的袭击有所了解,你们应该知道cao纵它们的是什么人,也该能比其他人更容易找到他们的老巢。我也知道,你们行事与那妖物有关,既然咱们的目标都是它们,不如联手合作。" 楚狂丝毫不为所动:"先说事。" "我会把所有的我知晓的它们的情报告诉你们,你们也可动用我祈灵教的势力,而你们要帮我找一个人。" 楚狂打量他:"你的教主?" "她叫季辰衣。" 楚狂眉梢微动,但弧度小得连萧斐与付清幕也未曾察觉。 萧斐握紧拳头:"她死了,我要看见尸体。她活着,我要看见人。" 楚狂思索了一阵:"我不能向你保证能找到此人。但我会尽量扩大可能性。"言下之意便是答应了萧斐的提议。 萧斐默了一会儿道:"我要的,也只是这个可能……"他看了楚狂一眼,"武林大会约莫在十日后召开,我们今日下午便先入江州,以便后几日探查其余门派动向。楚公子如今身体可无恙?" 楚狂清咳一声:"已经没事了。" 萧斐点头:"嗯,几位的东西我已着人人从客栈拿过来了,待用完午膳我们下午便可入江州了。" 安排好事情,萧斐起身告辞,付清幕看了荏九一眼:"九姑娘,你不走吗?" 荏九咬了一个糖葫芦在嘴里嚼:"我有事和楚狂说,你们先走。" 闻言,楚狂略诧异的看了荏九一眼,但很快稳住了表情。付清幕眨巴着眼睛看了荏九一会儿,凑在她耳边悄声道:"我实在好奇极了这种时候你会对他说什么话,所以你能允许我待会儿听一下墙角吗?" "不行。" 付清幕撇嘴:"好吧。"付清幕识时务的出了门去,唤了昨日招待他的纱衣姑娘便自又寻乐去了。荏九听见他脚步声渐远,这才走到楚狂边上道:"我一直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被抓之后,在那个金属的房间里,萧斐遇见了那个叫辰衣的女子,只是那人好似不认得他了。" 楚狂微微一怔:"你要的的是这个?" "是啊。"全当没看到楚狂微妙的表情一样,荏九继续说道:"那个女子说话和动作都有点奇怪,像是你说的那什么服侍者之类的人,她给我们注射的药物,我记得当时她说萧斐死了,也说我死了来着……" 楚狂神色微凝:"服侍者对同化药物注射结果的判断极少出错,误判概率不可能这么大。" 荏九眨巴着眼问他:"那……就是说,那个女子可能知道我和萧斐还活着,但还是判定我们死了?为什么?" "只有死人才能被放出来。"楚狂沉吟,"……如果是这样,那萧斐他奇怪的情况也有所解释了。"他推论道,"服侍者不可能接连出现两次误判,所以极有可能是她故意将你们二人放走,能做出自我选择的,定然不是服侍者,这样说来,她还是有自我意识,只是迫于外界某方面的压力,不得不对你们注射药物。" 荏九惊讶的问:"那,她果然就是萧斐要找的那个人,他们教主?" "我想是这样。"楚狂道,"萧斐现在只有同化了一半,他没办法进行自我转换,变不回正常的模样,也无法完全变成非人性生物的模样,按理说,在注射同化药物实验中,这种可能几乎没有,我能想到的,便是药物只注射了一半这种可能了。" "她故意放了我们,那她一定还记得萧斐,那咱们现在要不要告诉萧斐,他要找的人就在那个金属房间所在的地方?" "现在告诉了他也没用。照你们的描述,我推论,你们被带去的那个地方理当在该星球大气之外,凭自身力量是完全没有可能上去的。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回我的飞行器。它可演化为我的专属机甲,若想逮捕白季,摧毁敌方根据地,那是必不可少的设备。" "你的飞行器已经被运去京城了啊,要不咱们先和萧斐说一声,不参加那什么武林大会了,直接杀去京城,抢回了你的飞行器,杀了那白季了事。别等回头他们将你的飞行器也拉到什么大气之外了,咱们可就没辙了。" "这倒是不用担心。我的飞行器在陆地上他们或许能拉得走,可但凡要接近带有其他识别性能的机械物体时,它会自动防御,产生排斥。这是联盟新技术。十年前叛走的他们没有设备破解。而且,我现在很在意的一件事……"楚狂顿了顿,神色凝重的看荏九,"我认为贵国最高领导人应该处于白季的控制中。" 荏九愣住:"你说……皇帝是他们的人?" 楚狂严肃点头。 荏九手里的糖葫芦掉在地上:"那咱们还玩什么?" 楚狂眸色沉着:"你不是说,想杀了皇帝么?" 荏九拳心一紧。她是恨皇帝,每每想到自己的几个姐姐,她都恨不能将皇帝碎尸万段。可她也明白,比谁都更明白,她杀不了皇帝,她去京城,去找那个将军,是打着报复的旗号去送死。 才没多久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畏惧死亡了,但在真正"死"过一次后,她恍然发现,她还是想活着的,她还是有牵挂的,她比自己想象当中的,更舍不下楚狂和自己的命…… 楚狂转过眼,正色道:"我可以对付白季甚至对付他手下所掌控的武力。但我对付不了你们的最高长官,就这段时间的了解来看,你们并不是一个自由的国家。最高长官所掌有的权利太大,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调动举国之力,这是我所不能对抗的,所以我需要与他们联手。" 楚狂竟是,在这么点时间里就对下一步做出了部署吗…… 真是个理智清醒得可怕的家伙。 "你曾与我说过,你的愿望是杀了皇帝和那个将军,而我说过,如果是你的愿望,我会尽力达成。"楚狂说着这话,沉稳得不像是要去杀那个可以轻而易调动举国之力的王者。 荏九默了许久:"你也要去杀白季?可他以前不是你导师吗?" "从非人性生物偷袭祈灵教的那一刻开始,一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战场上没有导师,只有我军,盟友与敌人。"楚狂道,"而这场战争,我军,现在仅有两人。" 荏九倏尔一笑:"知道了将军。" ☆、第五十三章 十日后,江州城内。 林家武堂前,来自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已坐定,台上的持礼者高声宣读了此次参与武林大会的门派与掌门,待下了台,林家少主林锦风上台站定,抱拳以敬四方:"诸位……"话刚开了个头,忽听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众人皆是一阵耳鸣: "且慢。" 比武堂前的大院门倏地被撞开,一个小厮狼狈的滚了进来,惹得场中众人皆向大门看去。 "祈灵教祭司萧斐在此。"黑袍人迈步踏入武堂之中,众人望着他,皆是大惊,一是惊于他竟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二是讶于他一头白发。坐于首位的四大世家之人无不沉了眸色。但却没有一人起身质问,倒是坐于下方的人有些沉不住气了。 "魔教萧斐!"一壮汉大喊,"我武林正道甄选盟主之会,岂容尔等宵小前来放肆!" "我祈灵亦是武林一派,何以不能前来参与?武林盟主,技高者得,你们既已摆出擂台,便得有服输的气度,若谁有异议,不妨前来与我一试。" 萧斐声色俱冷,话中挑衅意味亦是浓郁,当即听得在场之人气愤不已。 荏九往楚狂身后躲了躲,付清慕笑她,轻声打趣:"九姑娘,你就这点出息?怕什么这里的人都看着萧斐呢,他们手里的刀要砍也只会砍在萧斐头上,谁现在还有工夫来打量咱们这些跟在他背后的'小喽啰'!" 荏九待要与付清慕说话,另一边的楚狂却猛地拽了荏九的手臂,拖这她往旁边挪了一步,与付清慕站得远了些。 荏九愣愣的转头望楚狂,但见他只盯着首座上的四大世家的人,并未看荏九,好像刚才拽她的那一把,不是他的手干的一样。 荏九憋了很久终于冲口而出:"这几天你好像特别不喜欢我和付清慕说话,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楚狂垂在身体另一侧的手微微一紧,他淡淡转头去看荏九,冷声道:"他方才骑了马,身上有极大概率带着不知名病菌,我只是在让你避免感染疾病。" 付清慕不满意了:"喂喂,和我说几句话就会染病?不带你这么侮rǔ人的!" 楚狂瞪他,荏九接过话茬道:"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可我就是觉得你在吃醋。" "没有!" 前面一道杀气倏地杀了过来,三人同时闭嘴,但见萧斐冷冷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场中人也都静默的望着他们,这……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抢了萧斐的风头。 楚狂清咳一声,肃了面容,对武林众人道:"祈灵教要武林盟主之位,有谁不服,来战便是。"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你小子是何人!说话好生狂妄!"花白胡子的老头拍桌子怒叱。 没等楚狂说话,萧斐冷笑道:"青龙道长既对我教新晋左护法有不满,不如上来与他比试比试,凭实力说话。" 新晋左护法,是这之前他们给楚狂商量好的称呼,付清慕则被安cha上了一个堂主的名号,而荏九…… "好生放肆!"斜里忽有青年冷冷一笑,"青龙道长身为一派之主身份尊贵,区区一个护法岂值得青龙道长动手,萧斐你若真本事,叫你们教主出来接招啊!" 全武林都知道萧斐找了祈灵教教主数年未果,本意讥讽他,哪想话刚一落地,忽觉数根银针扎入身体各大穴位,青年吭也没来得及吭上一声,径直口吐黑血,倒了下去。 武林众人皆惊,只听"铮铮"拔刀而出的声音。荏九寒毛微竖,下意识的想往后撤,却被楚狂拽住。萧斐扬声道:"祈灵教主在此,不容尔等置喙。"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萧斐回头对荏九使了个眼色,荏九没出息的又往后缩了缩:"确定要我来当靶子?" 楚狂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耳语道:"即便你是靶子,我也能保证没人能打到你。不用怕。" 荏九这才一咬牙,站在了前面。 场面倏尔一静,一个浑身肥ròu的大刀客忽然哈哈一笑:"魔教不知从何处揪来一个小丫头片子顶包!老子来试试你!"他拍案而起,不顾场上林家少主"不得冲动!"的呼喝,纵身一跃,身型虽大却体轻如燕,跃上半空,劈掌便冲荏九天灵盖打来。 荏九对这大场面有点怵得慌,但突然攻来一个人她却没觉得怎么害怕,毕竟在见过祈灵教井底大蛇和那些非人型生物之后,这世界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妖怪能让她感到恐慌了,更何况是个圆润的胖子…… 果不其然,在胖子这一掌离荏九尚有丈远的时候,忽听"嘀嘀"两声,一束透蓝的光芒击打在胖子胸口之上,他一声痛呼,硬生生的被那蓝光从空中打了下来。 场中一静,连比武台上的林家少主也有几分怔愣。 付清慕适时在后面笑了起来:"哎哟哟,这看起来可伤得不清啊,你们还不将这胖子拖下去看看?回头别等他死了倒怪我们出手太重。"付清慕在这些正道人士手上吃过不少苦头,这时见如此场景自是乐得不行,他抱着手臂,活像是自己打赢了人一样嘚瑟:"你们这些人现在可怎么不叫唤了?连咱们护法也赢不过,还想和咱们教主斗?" 方才楚狂那一枪让在场人都没再接话。那胖子在武林中外号铁墙李,别的功夫不行,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却练得出神入化,即便是四大世家的家主与他斗也不一定能一击将其击倒,所以他方才才敢仗着自己看家本领在身,那般贸贸然的便冲出去,哪想却一击被人拿下!仅仅凭一个奇形怪状的武器? 肃然之后,坐在左首位第一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老夫来会会这位护法。" 萧斐眸光微动,随即一转眼,看见楚狂正在看自己,萧斐面无表情道:"我们要立威,你尽管动手便是。"言语间没有半分犹豫。 付清慕在他们身后听得瞥了瞥嘴,连荏九也不由回头看了萧斐一眼。 这几日时间,他们已将预先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理了理,首座上是四大世家的人,而四大世家以萧家为首,这坐在左方第一位的,自然是萧家的人…… 萧斐他是一点也不顾念旧情了啊。 ☆、第五十四章 楚狂翻身跃上比武台上,萧家中年男子待要走出,台上的林家少主林锦风却倏尔开口道:"萧世伯,劳您与区区护法动手恐怕有失身份,今日大会既是在我林家召开,自是不能让萧世伯与身份有损,还望萧世伯能允小侄代劳,以正我武林正道声名。" 林锦风一席话说得在场老一辈的人频频点头,看来对这个即将继任的林家少主甚是认同。且这林锦风的武功在当代青年中乃是翘楚,交给他,各家自是再放心不过。 荏九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付清慕轻声打趣她:"怎么,九姑娘是害怕楚兄赢不了这个林家少主。"付清慕轻笑,"你就放心好了,这林锦风看起来身强体壮,但实则武功修为比起萧世厉来,不知掉了多少个档次。楚兄与他对战,自是稳赢。" 荏九扶额摇头:"不不,我就是害怕赢得太畅快了……" 林锦风威风凛然的说着要正武林正道声名,回头一枪给楚狂崩了……那让人家脸面怎么过去啊! 他们以后归根结底还是要一起合作的,这一开始闹这么僵,此后处理起来极为麻烦啊。 林锦风长身静立,白衣袂随风而扬,气度盎然:"若是我赢了,今日便请你们祈灵教打道回府,再不参与我武林盟主甄选一事,若兄台赢了,便许你祈灵教一个参选武林盟主的资格,各位同道有目共睹,若有人反对,站出来说说也无妨。"他静静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他一抱拳,在礼节上半点也不怠慢楚狂:"兄台,请。" 楚狂立即便摸上了他身侧的枪。 "慢着!"四大世家右方末尾处的赫连家主倏尔开口,"比武台上,比的是真到真枪,宵小之辈的暗器,可是不能拿上台面的。"赫连家主瘦而精干,一双阴蛰的眼睛里冷光盯得人心寒,"若你祈灵教执意要用阴毒手段来砸咱们武林正道的场子,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言下之意,便是将楚狂的武器说成了阴毒的暗器。 素日里各家争斗明里暗里使些花样,大家全当正常手段,但上了这比武台,用暗器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荏九望着楚狂,他的那些武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也能算作暗器没错。 楚狂抬头望向赫连家主,然后抬起武器对准赫连家主的方向,在大家都未反应过来之时,他手指已经按上了枪上的凹陷处。 荏九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便闻"嘀嘀"两声,一道蓝光"咻"的打了过去,却只击中了赫连家主脚下的青石砖,那石砖立即凹进去了一块。 "此乃真枪。"楚狂冷声解释,听起来语气十分不悦,"乃是桑塔兰星第二十八号军械厂所造,已跟随我五年零三个月,阁下的怀疑,对我是一种侮rǔ。这次是警示,若再有下次,我击中的将是阁下的大脑。" 全场静默了一瞬,随即一片哗然,赫连家主更是一脸铁青:"祈灵教可是在挑衅我等?" 萧斐在这群情激奋中神色不改,就像在说"我挑衅尔等又如何",态度霸道得让人咬牙,付清慕在一旁乐得不行:"楚兄可真逗,居然在意的是他那把枪是不是真的。" 唯有荏九默默的抹了一把又一把的汗。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在考虑之后的合作问题吗…… 难道就没人想过……现在他们要怎么收场吗! "用吧。"便在整个大堂内一片喧嚣之时,台上的林锦风倏尔道,"若这便是兄台的武器,自是可以使用。这场比武,咱们便比个百无禁忌。" 百无禁忌,也就是什么招都可以使,管他阴的阳的,赢了便算数。 林锦风此话一出,场面稍微安静了些许,荏九不由有点敬佩的看向林锦风,年纪这么轻,胸襟还挺大的嘛,胆识也不错,见识了楚狂两次开枪的威力,居然还敢让楚狂用武器。 当真是个少年英豪。 在场众人估计也为林锦风的气度所折服,大家虽仍有些愤愤不满,但都相继落座,静观事态发展。 荏九也稍稍舒了口气,心道,这种情况下,只要楚狂扔了枪,凭手脚功夫和林锦风干一架,毕竟见过楚狂对那些非人型生物的砍杀之后,荏九对楚狂的真正实力是充满了无限信心的。届时只要楚狂凭他自己的真正实力将林锦风打赢,这些武林人士应该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他们之后的合作也相应的好谈不少…… 荏九这方还沉浸在自己的美丽幻想当中,那方便听楚狂道:"看来此处唯有阁下明白事理。楚狂敬佩你。" 对啊,荏九点头,这个林锦风当真不错呢。 然后忽听"嘀嘀"两声,荏九表情一僵:"哎……" 下一瞬间,楚狂便对准林锦风胸膛便开了一枪,适时林锦风一脸和谐大度的微笑尚未收敛,各位激愤的武林人士也刚刚落座。 伴随着那一声巨响,林锦风威武的身影毫无悬念的倒下了。 荏九惊呆了。 连付清慕也有几分愣神。 唯有萧斐还是一脸冷色,好像楚狂再嚣张无耻一点也没有关系似的…… 楚狂走近了几步,见林锦风尚还捂着胸膛醒着,他指着楚狂,嘴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然后楚狂对准他的胸膛,又毫不留情的开了一枪。接着对着晕死过去的林锦风又补了两枪,像是防止他醒过来一样…… 在全场极致的寂静之后,惊天的怒斥与喝骂不绝于耳,有的人甚至都脱了鞋向楚狂砸来。 楚狂面无表情的避过,也不去追究。 荏九几乎要泪流满面了,看着楚狂动作潇洒了收了枪,面无表情的对着上座四大世家的人说:"我赢了。"她真是打心眼里觉得楚狂其实很卑鄙啊。 楚狂并不管在座的人骂得多难听,只静静的跳下台,走到荏九身边,正色道:"任务完成。成功获得武林盟主竞选权。" 荏九欲哭无泪的指责他:"你就不能把枪扔了老老实实的用拳头和人家打一架吗,你看看这些人骂得!" "那是因为他们输了。"楚狂理直气壮道,"运用先进的武器在战场上获得绝对控制权,尽早结束战争,减少消耗,这都是军事常识。" 荏九翻着死鱼眼沉默。 "只能怪他们太弱了。" 荏九有几分抓狂:"那你倒是说说现在要怎么收场啊!你觉得他们当真会信守承诺让咱们继续参加武林盟主的竞选么?你把人家主持人都给崩了!他是唯一一个还算帮咱们说过话的人啊!" 听闻最后一句话,楚狂神色一肃:"这倒是我考虑缺失。" "你还补了两枪!你居然还补了两枪……" "这是非军用武器,伤害值已经调至最小,只会让他暂时晕过去而已,不会对他性命产生伤害。"他说得就像是施了多大的恩惠给别人一样。 荏九只觉一阵心累。 "输赢已定。" 正适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在男人们低沉的咒骂声中显得尤为突兀,众人一静,但见一直沉默的坐在四大世家右方一位的女子站起身来,她头上戴着白色的纱巾,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愿赌服输,既然是家兄此前做出的承诺,林家自是得执行到底,从现在起,祈灵教自可与各位在盟主之位的甄选上一较高低。先前既然无人反对,此时大家自该沉默。" 说话的人却是林锦风的妹妹,也是林家的幺女。 听她开口,场上果然安静了许多。 "三位世伯,可同意小女说法?" 胜负确实很明显,三位家主皆点了头。不过是资格而已,武林盟主谁当,却不是仅仅凭拳头说话的。 见四大世家的人皆是这样的态度,大家终究也沉默了下来。 蒙面女子着人将昏迷不醒的林锦风抬了下去,又扬声道:"今日家兄暂无法主持大会,怕是要劳烦各位在林府中将就一晚,待明日家兄醒来,自会给各位致歉,再做打算。小女这便命人带各位在府中住下。"她摆了摆手,立即有家仆上前疏散宾客。 蒙面女子待送走三位家主之后,这才转过头来看仍旧站在场中,无人来接的荏九他们。 场中静了下来。 女子走上前来,目光在荏九和楚狂面前停下来:"不曾想,两位恩人竟是这般身份。琴素委实惶恐。" 站近了,荏九隐约能看到她面纱之下的容颜,当即便有几分愣住了:"你你……你是那个……" 这女子竟是那个当初他们在山贼寨子青鹿门里救下的女子! 难怪当时她说让以后他们到江州了之后去找她,原来竟是林家的大小姐啊…… ☆、第五十五章 "今日之事算是琴素报两位当日之恩。"林琴素道,"不过还请两位明了,四大世家是不会让祈灵教来统领江湖各派的,所以还望两位尽早打消这个念头,息事宁人打道回府是最好。" 萧斐凉凉一笑却没说话,林琴素转头看了他一眼,眸色微微一沉,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荏九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她正琢磨着,旁边的楚狂却开口了:"恕我直言,以你们现在的实力,若无我……我等指挥,对上非人型生物,无异于以卵击石。从今天的比武即可看出,你们……" "这是我们的事。"林琴素冷声道,"即便是死,也与尔等无关。"言罢,她拂袖便走。 楚狂捏着下巴沉思:"思想比想象中更加腐旧。" 荏九扶额,这到底……是谁把事情恶化成这样的啊…… 夜里,林府相比白日要安静了许多。 吃了晚饭萧斐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付清慕和荏九坐在桌子边上吃仆从送来的水果糕点,付清慕一边吃一边赞扬:"四大世家就是不一样啊,伙食这般不错,穷道士都不想走了。" 荏九却吃着东西琢磨:"今天你有没有觉得大祭司和林家小姐之间有问题。" 付清慕包了一嘴的食物:"那肯定有啊,萧斐当年叛出萧家之前可是和这个林家小姐有过婚约的呢。" 荏九眨巴了下眼,十分吃惊:"他们订过婚?" "对啊。"付清慕囫囵咽下嘴里食物,"林家与萧家世代交好,算是四大家族里彼此关联最紧密的两个家族吧,这个林琴素和萧斐便是指腹为婚,那林锦风和萧斐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当年萧斐若没有叛离萧家,这林姑娘和萧斐恐怕孩子都生了。" "还有这样的关系。"荏九愣了一会儿,"说来这十年前的事,你都知道得挺清楚的嘛。" 付清慕对着荏九抛了个媚眼:"九姑娘才看见道士我的博学多才啊……" 一块糕点迎面砸来,付清慕连忙接住,楚狂斜了他一眼:"好好吃你的。" 付清慕瞥嘴:"楚兄,你今天明着暗着喝了多少闷醋了,次次都酸在我身上,你再这样,道士我再软蛋也要反抗了啊!" 楚狂斜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却倏尔面色一肃:"有非人型生物接近。" 付清慕再次瞥嘴:"这次是蚊子还是苍蝇啊?"话音未落,却听"噔"的一声,是荏九站起来时将椅子弄倒了,她像是被惊呆了一般愣愣的望着外面:"我……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付清慕愣然:"我没听见啊。" 楚狂凑近荏九,只见在她黑色眼瞳里面有奇怪的字符不停飘过,楚狂眉头紧蹙:"是你们接受的药剂里面有辐射波的存在,他们凭此媒介给接受药剂并且变成非人型生物的人下达命令。" 荏九望着楚狂,摇头:"听不懂。" 楚狂肃容:"总的来说,他们会借此cao控你的思维和行动,所以不要听他们的话。" 荏九叹息:"所以说,他们的话,我也听不懂啊。" 楚狂默了一瞬,十分欣慰的一叹:"未进化完全的大脑也是有好处的。" 荏九嘴角一抽:"你不要以为这样骂我我就听不懂了!"她刚说完这话,表情却是一肃,"我脑子里……好像有图像。" "是他们在进行任务输出。"楚狂道,"将你所见报告给我。" "有座大宅院,有几个红点……红点落在宅子里比较大的院落上面,圈出了几个四个范围。这宅子我怎么觉得有点像……" "进攻。"有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在荏九脑海里响起,"进攻。"随着这声音一落,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女人的惊声尖叫,还有男人的粗吼声。 这样的声音荏九实在不能再熟悉了,因为在祈灵教的那天晚上,这样的动静已经深深印入了她的脑海里,让她再也无法忘怀。 是……非人型生物。 "又来?"付清慕几乎快要崩溃,"老天爷哎,安生点会死啊!" "他们要对付四大世家的人。"楚狂迈步便往外面走。荏九跟着他跑了两步,却见楚狂脚步一顿,他回头看荏九,"你留在这里,我去即可。" 荏九呆住:"没我你怎么用武器。" "那就不用武器。"楚狂说着周身气息微变,他的发梢渐渐变成了银白色,一双眼瞳如血染一般腥红。好似还是不习惯被人看见他变成这副模样,楚狂很快转身离开。 然而等他准备跃上房顶往四大世家之人住的小院赶去时,一双手却将他拽住。 "一起去。"荏九像是在保证一样对他说,"我不会添乱,你看上次他们也给我打了那个针,我也会变的,我会跟上你!" 她说得那么着急,就好像下一刻楚狂会把她的手扔开走掉一样。 楚狂默了许久:"我从未想过阁下会添乱。"很少做这样的解释,所以楚狂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我说过,我们的军队只有两人,所以你不能出任何差池。" "没错,现在就咱俩,所以你也不能出任何差池。"荏九盯着楚狂,眼眸里似有星光,"我会做你的剑与盾。像我这样的女糙汉也当不来掌中花,所以你没必要担忧。" 荏九抓住他的手:"走吧,咱们一起。" 楚狂静默。 付清慕在他们身后弱弱道:"赶紧去吧,四大世家的人指不定在你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里就已经死光了……" 荏九转手就把头上的簪子拔了扔到付清慕身上:"多嘴!" 月色下,荏九的眼睛也开始慢慢变红。 在来此次武林大会之前,楚狂有好好训练过荏九控制转换的能力,但是因为时间太短,直到现在荏九也不能像楚狂一样在两种身份之间自由转换。平时克制着自己不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变成同化人就已经算是很成功了,但随心所欲的转换她还欠缺火候。 是以,现在她眼睛虽红了,但头发还是白的。荏九恼怒的挠了挠头:"不管了,就这样上吧。" 她纵身一跃,身影如鬼魅一般跳上对面屋子的房顶,然而却在落下去的时候径直将那房顶砸穿,掉进了屋子里,但听那屋子里一声汉子惊恐的大叫:"何方妖孽!"荏九的身影便又从那房子里冲出去,落下的时候又砸进了另一个房间里…… 但闻她跳过去的地方一路皆是英雄豪杰们的惊声呼喊,活像一个采花大盗路过了姑娘们的闺房。 付清慕抹了一把汗,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楚狂戏谑道:"你确定她真不是去给你添乱的?" 楚狂没回头看他,只在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一句话:"她做得很好。" 付清慕看着楚狂纵身一跃,不过一个跳跃间便追上了已不知砸破了多少房顶的荏九,付清慕感慨这两人"不在一起简直要天打雷劈"的同时,也不由为他们的这一身能力感到惊叹,别说楚狂这样,便是荏九那纵跃之间的本领也是多少习武之人这辈子也求不得的至上轻功。而且……摔成这样还屁事没有,简直比那什么金钟罩铁布衫的管用多了。 那同化人药物…… 付清慕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同化人药物,看来是越来越适合这里的人了啊…… 他望着楚狂提着荏九奔至四大世家居住的院落,那方已烧起了火焰。付清慕轻声一叹,其实荏九和楚狂不知道,算上祈灵教那次,他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了…… 楚狂与荏九居住的院子在林府的西南角,而四大世家的人却住在东北角,正好扯了个最远的距离。 楚狂先前说荏九做得好并非虚夸,而是她确实干得漂亮,因着她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以至于对方对四大世家的人进行屠杀之后不由不分了神,一大部分非人型生物像他们这边派了过来。 "他们说任务改变,要先解决干扰者。"荏九被楚狂拎在手里,她一边听着脑海里那些传来的话语一边问,"干扰者是指咱们俩?" "是。" 楚狂话音一落,只见一只非人型生物自庭院之中跳起,迎面向他们冲来。 此生物长了一张和普通人差不多的脸,但他身上有分布不匀的凸起,像是皮肤下面有骨头胡乱生长得刺出来一样,看起来极为可怖。 荏九本以为会见到上次那样和动物比较类似的非人型生物,但却没想到竟会见到这样的"人"一时间骇得心底一颤。楚狂却在这时一个手起刀落间便砍掉了来者的脑袋。 看着这个非人型生物掉在地上,荏九有几分愣神。 "他身上还穿着衣服……"荏九有些回过味来,"这是……上次像我和萧斐一样被抓走的人……这是……" "失败品。在同化人药物注射之后,失败品往往占了绝大多数。"楚狂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他斜眼看了荏九一眼,"所以联盟才会禁止这项研究。" 所以看到"成功"了的荏九,他才会那么庆幸。 荏九看着下方尸首分家的人,难免生出了几分后怕与胆寒。 她差点就与他一样了。 然而现在却没时间给他们感慨,不过一眨眼之间,院落里面的嘶吼此起彼伏,数不清人数的非人型生物,向他们汹涌扑来…… ☆、第五十六章 楚狂手中黑色长剑闪耀着刺目的红光,他目光沉凝,下意识的将荏九护在身后,却在不经意间看见荏九的头发从发梢慢慢向上变白。 楚狂微微一怔,另一只手掏出一个银白色的武器,递给了荏九:"触碰凹陷处适合远程攻击,按下凸起处会武器会化为长剑,适合近距离攻击。"简短的交代完这一句话,一声刺痛耳膜的嘶吼便已近在眼前,楚狂头也未回,面不改色的一挥长剑,扑上来的第一只非人型生物径直被斩为两段。 不待两人再有第二句交谈,蜂拥而来的非人型生物登时便将两人包围。 不是第一次见到非人型生物,但是看着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裳,荏九心尖还是有几分颤然,可当其中一只猛地扑向她的时候,荏九手指下意识的便摁下了武器的凹陷处,但闻"砰"的一声,那一只登时灰飞烟灭,开了杀戒,荏九听见自己心跳在激烈的跳动着。 血的味道浸染了她的鼻腔,仿似将她世界染红了一般,她能感到自己的指甲被沸腾的血液推出去一般猛地长长,心脏跳动的巨响仿似快震聋她的耳朵,四周的场景比平日更加清晰的触动她的感官。 不用回头荏九也能感知到身后扑来的那个非人型生物是在哪个方位,他现在是用什么样的姿势,将攻击她身上哪个地方…… 一抬手,枪声大响,偷袭者灰飞烟灭。 将枪收回,荏九捏了一把自己的脸:"简直要被自己帅傻。"她轻声呢喃。她一边为自己的姿态惊到出神,一边仿似不经意间抬起了手,径直将扑过来的两个非人型生物爆了头。 "我太帅了!"她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了。 楚狂只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此时全白了头发,一双腥红的眼里竟是亢奋,半点没为自己变成这样子而感到忧愁或是惧怕。楚狂的目光莫名一柔,对她现在的状态感到万分庆幸,庆幸她不厌恶她自己,庆幸她不厌恶……他。 "荏九。"楚狂倏尔开口,"我掩护,你救人。" 听他一说,荏九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四大世家的那个方向,她纵身一跃,跳出包围,转眼间便落到了林家人所住的院子里。 此时院中火光冲天,屋子里能听见有人哀嚎的声音传出,凭着声音,荏九能判断出来,里面的人所在的具体方位,她一脚踢了门,迈步进去,炽热的火焰对现在的荏九来说并没有多灼热,她对着屏风便来了一枪。屏风应声而碎,此时正在屏风后面欲杀一个林家弟子的非人型生物脑袋上也破了一个洞。 它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徒留受了伤的林家弟子瘫软于地,怔愣的望着荏九。 荏九一抹鼻子,才知道原来楚狂平日那副高高在上的死德性原来就是这么磨练出来的啊,被人崇拜,被人仰望,实在是…… 太他妈让人心慡了! 她突然也有一点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会这么执迷于研究让人变成同化人的药物,即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不愿停止,因为更强大的力量从来都是人所不能停止的追求。 这样的能力会满足人的心理,让人上瘾,再难戒掉。 忽然间,里塌又传来一声非人型生物的嘶吼,荏九抛弃脑中所有思绪,将枪化为长剑,跨入里塌的一瞬间,三只非人型生物一拥而上,荏九学着楚狂的样子,身子一矮,抡剑一挥,三个非人型生物如同豆腐一般被荏九腰斩。后面的珠帘与屏风也被她残余的剑气摧毁。 屋内林家少爷林锦风一手持着剑,一手护着身后已经昏迷过去的林琴素,看见荏九,他并未像被解救一般露出欣喜的表情,而是一咬牙,提剑便向荏九砍来:"你们这些妖怪!" 他大声嘶吼着,荏九轻轻松松的挡下他的剑,往旁边一撩,林锦风便摔倒在c黄榻之上。 荏九在心里暗暗佩服自己已经有了把各种大公子扑倒的能力,但又感怀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将他们压在身下的心思了,她只想压倒一人,偏偏那人……她还是用武力压不倒。 "我不是妖怪。我是……"荏九琢磨了一下,嘴角一扬,略带骄傲,"我乃祈灵教主。"真是一个太带感的称呼啊!如果这个位置的实际用途不是拿来当靶子的,荏九会更满意这个让人嘚瑟的职位。 林锦风闻言,一身绝望中的杀气渐渐消了些许。 "祈灵教?" "对啦,是来救你们的。快扛上你妹妹跟在我后面,咱们先去安全的地方。" 林锦风看着荏九银白的头发与鲜红的眼睛,心中仍有怀疑:"我为何要相信你?" 荏九左右看看,两边皆有大火,外面还有非人型生物的嘶吼。她道:"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话音未落,荏九背后猛地扑来一只非人型生物,她眼睛也未眨一下,用剑往后一cha,杀了偷袭者,将它尸体甩到一边,银色的头发上染上了粘腻的血液,可她擦也未擦,只接着刚才的话说,"在这样的情况当中,你想相信自己,我表示万分赞扬。"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她刚才拍死的是一只蚊子。 林锦风怔愣的看她,随即一咬牙。挣扎着要站起来,荏九伸手到他的面前,骇人的指甲泛着寒光,林锦风呆了一瞬,随即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让她将自己拉了起来。 他扛上林琴素跟在荏九的身后。 正心思沉凝的走着,却听前面传来一声询问:"刚才我那样帅不帅啊?" 林锦风一愣:"什么?" "你说我用这样的身姿去勾引人能勾引到么?" 林锦风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她自己否定了自己:"不行不行,在这方面来说,楚狂干得比我还要漂亮,我还得想个别的法子。" 她呢喃自语的走了出去,火光之中又一次扑出来数个黑影,下一瞬间又开始了一场厮杀。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锦风看不透了。 林府院落太多弯弯绕绕,好在有林锦风在她身后指路,让她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待将赫连家主与周家的人救出来之后,荏九数了数身后十来个人的大部队:"领着你们太显眼了……"她话音刚落,楚狂身影便落在了她身边。 将荏九上下一打量,楚狂道:"你继续,我带他们到安全的地方。" 没有夸奖的言语,但是这样安排就证明楚狂认可她的能力了吧。荏九心底暗暗窃喜,刚点头说好,赫连家主倏尔喊道:"我们如何能信你!众所周知,十数日前,武林各家曾受重创,门中精英不少被莫名的力量带走而后死于非命,现在又是这样的状况,你们容貌与妖怪无异……" 楚狂眸光一沉,刚要开口,便见荏九捡了块石头砸在赫连家主脑袋上,赫连家主一声没吭,仰头便晕了过去。 荏九大手一挥,紧要时刻,血液里流淌的土匪性子便显露无疑:"死老头废话那么多,救你性命还罗里吧嗦,你嫌命长老子还嫌听着麻烦呢!扛走!" 场面一时静默。 自打出了支梁山楚狂基本没再见到过荏九这副模样了,看来,同化人的药物改变了荏九的身体,还带回了她曾经拥有过又失去的自信。知道现在自己拥有别人所没有的力量,明白现在的自己能做到别人所做不到的事情,就算是虚荣也好,她好歹是在这世间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而且,比之前更清楚自己的位置。 "不想与我走,各位可留在此处。"楚狂说罢,转身离开。 荏九也没有停留,转身往萧家人住的院子里跑去。 林锦风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此时只默默抬了脚步跟在楚狂身后,其余人见他如此,也慢慢跟了上去。 找到萧家的屋子,荏九一踏进去便看见地上横着五六具非人型生物的尸体,以及静静立在书桌那方的萧斐与萧世厉。 荏九一愣:"大祭司?" 萧斐见到荏九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然后又面无表情的盯着萧世厉。倒是萧世厉目光一直落在荏九身上,锁紧了眉头。 荏九瞥了一眼萧斐手指上的血迹,又看了看地上那几具尸体的伤口,看来是萧斐护住了萧世厉啊,他也并非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情嘛。 "他们这次的目标是四大世家的人,这几间小院比较危险,总之咱们先离开这里比较妥当。" 萧世厉倏尔凉凉一笑:"逃不开的。" 荏九一愣,又听萧斐道:"好,那今日便在这里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否则……"萧斐伸手掐上萧世厉的喉咙,"我便让你与他们一样的下场。" 荏九嘴角一抽,什么没那么无情还真是她想太多…… 原来只是要从他嘴里获得情报啊…… 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斗声,荏九想起楚狂还一个人在外面护着那些人孤军奋战,心里也有点着急起来:"先把他带走吧,咱们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没有哪一处安全。"萧世厉道,"普天之下,皆是天人的监视范围。"他垂下眼眸,颓然之间显得那般苍老,与今日在武台旁撑起来的模样相比实在萎靡不少,"他们欲灭尽天下人。计划已经开始,停不下来了。" ☆、第五十七章 "什么计划?"萧斐声音里似有寒冰。 萧世厉静静看着萧斐:"你已被带去过,你该比我更清楚,他们想将天下人作为实验品,一批一批,直至世间再无一'人'。" 答案似乎并没超出萧斐的预料,他神色依旧沉浸,倒是荏九微微一怔:"所有人?全天下所有人他们都要抓去做实验?"记忆里那个惨死的祈灵教徒仍旧清晰的存在荏九的脑海里。她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疯癫了!这简直丧心病狂!" "我们已是俎上之鱼。"萧世厉神色难掩颓然,"不管是你、我还是四大世家乃至武林,天下,他们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荏九骇得不知该说什么言语。 "能知道这样的消息……"萧斐盯着萧世厉倏尔冷冷一笑,"看来萧家这些年来帮那群怪物做了不少事。" 萧世厉并未反驳。 荏九闻言,气得不行:"那些家伙坏成这幅德行,你们居然还帮他们做事?嫌命长?" 萧世厉不言,便在这时,忽闻外面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荏九微微一僵,这种嗡嗡声荏九记得,是那天她被捉上那奇怪的金属房间之前所听到的声音。 她与萧斐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肯定。 荏九下意识的转身就往屋外走,却听萧世厉在身后道:"阻止不了的,他们会先从武林入手,将自幼习武身强体壮的人先行抓走实验,待武林无人,便是军队了……" 荏九咬牙。 她倏尔记起先前萧斐告诉她,当初祈灵教外的军队也在那天被天人一同攻击的事情。当时荏九还在猜测是不是他们内部出了什么矛盾,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内部,在这些妖怪眼里,这世界的所有人都一样,全是猎物,没有盟友。 什么朝廷江湖,他们根本就全部算计在内了! 荏九脚步不停,黑着脸出了门去。 到了门外,极低沉的嗡嗡声愈发大了起来,在林府之中,慌乱的声音四起,荏九看见远方已有人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他们慌张的空中挣扎着,仿似溺水之人。荏九无法控制的想到那日祈灵教徒双目流出粘腻鲜血的模样,情绪激荡让她身体里的血仿似更热了几分。 嗡鸣声越发大了,天空中洒下耀目的光芒,荏九仰头一看,一个圆盘形的物体在上空中漂浮着,中心散发的蓝光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而漂浮起来的人则慢慢被吸进那个发光的洞口里。 得毁了这金属大盘子。 荏九心里刚有了这个想法,忽见那处黑影一闪,是楚狂一跃而上,拽住一个飘起来的人的脚踝,将他狠狠往下一拽,他一声低喝:"荏九!" 荏九立马明了了他的意思,她立即往前一跳,被楚狂拽下来的那人在砸落在地之前便被荏九稳稳的接住,没有时间问他是否安好,荏九几乎有些粗鲁的将那人扔进了一个最近的窗户里:"躲好。"她说着又往旁边一跃,恰恰接到楚狂拽下来的第二个人。 她与楚狂配合默契,一拽一接,衔接得让荏九也觉得有几分新奇。 若论以前,她是万万配合不了楚狂做这样的行动的,楚狂也不会放心的将人直接拽下来扔给她,但现在,他相信她,她也相信他。 他们了解彼此。 楚狂拽下来的最后一人因为从极高的地方落下来,力道极大,荏九硬接肯定是接不住的,就算她现在的身体受得了,被扔下来的这个人估计也不行,她心里一琢磨,跃上半空,一招太极推手往怀里一览,搂住那人的腰,在空中转了数十个圈,落到地上才堪堪将那力道化解。 她长舒一口气,气息喷在那人的脸上,吹动了他额前散乱的发丝。 "林家大公子。"荏九看着怀里的人道,"你今天一晚就欠了我两条命啊。以后你可得慢慢还我。" 荏九心里盘算着现在先与林家公子搞好关系,林家公子在武林上的威望不错,日后有什么计划可以先说服林家的人,转而再让林家去说服武林其他各派的人士,这样以来,她和楚狂要办什么事就要容易多了。 荏九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只是她不知道,在此时林锦风的眼睛里,只看见了她的剪影在头顶蓝光的照耀下显得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意味,一双红色的眼眸缴入了冰冷的蓝光,混出了妖异的紫色,人心几乎无法克制的被她魅惑,她被风吹拂的银色发丝刮过他的脸颊,有几丝竟像撩拨到他心尖上一样,痒痒的让人抓挠不到,这样的感觉,令他身体都有几分软了。 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女子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林锦风不由自主的伸手想去抓她…… "咔咔咔!"的巨响在头顶响起。荏九抬头一看,却见楚狂已借着刚才拽人的力道,蹿上了那金属大盘子的底部,只是他没有被那光芒吸入盘子里面去,而是不知用什么办法倒吊在盘子下方,黑色长剑cha在盘子里,那咔咔的声音便是长剑切割金属的声音。 蓝光骤然一弱,然而那金属盘子却在此时猛地颤了两下。几乎将楚狂抖了下去。 荏九看得心头一惊,转手将林锦风扔开,根本不管这个她想讨好的林家公子现在被扔在哪个茅屋里,她跃上房顶,将剑化为枪,猛地长按凹陷处,只听枪上发出的声音有短促的嘀声连贯成一长串,一如那日在白蛇腹中,她所听到的声音一样。 银色枪身陡然出现了一条深红色的条纹,枪口似乎有能量在聚集。越来越亮! 所有的非人型生物像是突然接到什么命令一般,齐齐转身寻找荏九的方向而来。荏九感知到了越来越近的威胁,但是她却不敢放手。 忽然之间,一只非人型生物猛地蹿到荏九身边,它张着血盆大口,挥舞这尖利的爪子,眼看着便要挖掉荏九的脑袋,枪忽然发出尖细的一声响,猛烈的后座力径直将荏九从房顶上推了下去。非人型生物也像是被一阵狂风刮开一般往旁边一偏。 让人更加惊讶的是被推开的非人型生物下一秒竟然像是被打中了一般,瞬间化成一把散沙。 而那枪拨|出去的银色亮光飞速向那飞船飞去。像是老天爷帮忙一般,银光恰恰砸入楚狂用剑切开的拿到长口里面,只听"轰"的一声,飞盘里面猛地爆出红色的火光,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那飞盘仿似一匹受了伤的马,东蹿西逃,最终翩翩倒到的往江州城的一个角落里砸去。 荏九高兴得要举着枪狂吼胜利了!上次在他们手里吃了亏,这次把这劳什子金属盘子一并干掉,实在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报复的快感。 但是…… 好像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对了,楚狂……呢? 荏九心头一紧,立马从地上站起身来,想跳上房顶寻找楚狂的踪迹,她有几分心慌,该不会,和那个盘子一起被她轰下去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荏九有几分乱了分寸,连旁边猛然扑来两只非人型生物也没有立即察觉到。一只非人型生物抓向她的脖子,荏九堪堪躲开,然而第二只扑上来咬她的腰,她却怎么也躲不过了,正适时,长剑划过,两个非人型生物顿时尸首分家。 血溅到荏九身上,但荏九现在对这些东西已经麻木了,她只抬头看站在两步远外的楚狂,他一脸的黑灰,头上还cha着不少碎木屑,像是从破房子里面钻出来了一样。 "你想谋杀盟友吗?" 楚狂难得的有几分生气,声色严肃的质问,"若晚跳一秒,我大概会与敌方飞船一同坠落,阁下可有考虑过吊在飞船上的盟友感受?说实话,经历数百场战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对盟友所在地开粒子炮开得如此干脆果决的人!" 荏九看着楚狂这副强力遏制着怒气的模样,竟然有些想笑。 "我不知道长时间按着那个凹陷处会发粒什么炮的大招啊,你又没和我说过。"她撅嘴装无辜。 楚狂蹙眉:"粒子炮填充时间过长,实际战场上,单兵作战时,极少有机会能等到粒子炮完全填充完毕且手动发射,巨大的后座力会使个人暂时陷入被动,且粒子炮发射完毕之后,武器需要长时间恢复,这段时间会使单兵战力受到极大遏制。就今天的实地战况勘测,地面敌人过多,在填充粒子炮时极容易受到干涉而失败,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种情况,根本不适合使用!"说到最后一句,他都有点用吼的了,看来是真气得不清。 想来也是,差点被自己的兵一炮轰死了嘛……难免有点窝火。 荏九走到他身前,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顺带吹掉了他头上的木屑:"好了好了,下次我注意。"就像是在哄小孩一般。 她心里也是有几分愧疚的,所以帮楚狂吹脸上的灰吹得格外仔细。末了看着楚狂似还有不满的眼神,荏九忽然脚尖一踮,"啵"的一口亲在他脸上:"将军,小的知道错了。给你吃豆腐。" 楚狂登时愣在原地。 荏九见他不吃,撇了嘴:"不吃豆腐就是原谅我了。" 楚狂呆呆的看着荏九走远,他捏了捏拳头,如果这是在在旭日舰队上,如果给他这个兵不是荏九,他一定……一定……楚狂看着荏九因为发射了粒子炮而暂时用不了武器,所以在前面与残留的非人型生物战斗,楚狂捏紧的拳头倏尔又无可奈何的放开了。 没有如果,这不是在旭日舰队上,这个兵就是荏九。 所以他也狠不下心用军队的规则来教训她,也舍不得…… 该死的舍不得。 ☆、第五十八章 荏九脑子里隐隐听到一个声音,让她往飞盘掉落的方向走。 下一瞬间,还在和她战斗的非人型生物像是一下子集体眼瞎了一般,看也不看荏九,尽数奔往飞盘掉落的那个江州城角落。 荏九趁机砍了两个非人型生物,与跟上来的楚狂道:"他们要去找那个飞盘,咱们也跟去?" 楚狂略一沉思:"那飞行器属医用采集型,没有防护网,被粒子炮击中后,里面的人生存概率极小,现在还令非人型生物在那方集结,应当是要取回一些机密文件或物体。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但将资料掌握在我方手里总好过被敌方回收或者销毁。得赶在他们之前过去。" 荏九比划了两下银色长剑:"反正就是要第一个到,就算没有第一个到,也要把第一个到的砍死是吧,我懂了,动脑子的事你上,这些粗活交给我。" "跟着来哦!" 荏九提了剑纵身一跃就往前面杀去,兴致勃勃得像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 其实楚狂能理解她的心情,在很早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的情绪,但在过多的杀戮与猜忌之后,获得力量的喜悦远远不及被排挤的孤独。既不是人,也不是完全的非人型生物,作为一个不管在哪一方来看都是"异类"的生物,楚狂在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中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而且成功变成同化人之后,也并非一切都好,万事都是相对的,每次使用完同化人的力量,在转换回正常人之后,陡增的强大力量会使肌ròu和骨骼承受相应的痛苦。只是这些痛苦比起死亡概率来说都是小事,但在一开始,因为接受药物的人身体没有还习惯同化人的状态,所以这样的痛苦在每次转换之后就会尤为凸出。 楚狂之前抽了一天的时间告诉荏九有关同化人的知识,可她当时只是叼着笔睡觉,根本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他虽然有在她醒了之后与她强调过这一点,但从今天荏九到处蹦跶的状态来看,她根本就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吧…… 楚狂一声叹息。 不过也罢,总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 对于荏九来说,还是实际吃点亏才能更快的成长起来。 踏着荏九杀出来的血路,他正要快步跟上,却见一旁的塌了一半的房屋里,一个人狼狈的从里面爬出,是先前被荏九扔到一边的林锦风。 他盯着楚狂和荏九一样腥红的眼,问:"你们到底是什么……" 话未说完只见江州城东猛的蹿起了老高的火光,伴随着爆炸声与人们隐隐约约的惊恐尖叫声,惊扰了整个江州。 是飞行器掉下去的地方。 楚狂面容一肃,一纵身便跳开了老远的距离。林锦风咬了咬牙,跟着他的身影往江州城东而去。 荏九率先赶到了城东,还未走近便能看见那边冲天的火光像地狱烧出来的业火一样,张牙舞爪的几乎要吞噬整个夜空。 民众早已四散逃开,在来的路上还听见有仓皇的呼喊声,但是走近了反而四周一片死寂。 除了呼呼的烈焰声与飞盘里面时不时传来的爆炸外,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了。 然而便是在这样的诡异安静中,荏九的心跳却开始猛地加快跳动,像是预知到了什么危险一样,突兀得让她自己也感到惊讶。 她现在的耳朵比以前听得更远,眼睛也能比之前看到更多细节。 但她现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除了越来越压抑的空气和…… 脚步声? 荏九皱了皱眉头,目光紧紧锁住飞盘,忽然间,但见那烈焰之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个男人的身型,但却比普通男子要高上许多,他双手好像握着两柄剑,一步一步向火光外踏来。 待他多走出来一些,荏九才看到,这个人身上竟然带着火,但烈焰好似根本没有灼伤他的皮肤,他在火焰包围里走得极为坦然。 非人型生物?从飞盘里面掉出来的?可楚狂不是说,这里面的人生存概率极小么?还是说是因为是非人型生物的原因? 荏九心里一个接一个的冒出了疑问,可还没等这些疑问落地,那方的非人型生物瞬间动了起来。 荏九一愣,那人一停在了她身前,快得连现在的她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那人足足比荏九高出了一个头,身体也比荏九宽了两倍,但奇怪的是,这人的脑袋和身体并不成比例,仔细一看,他的腿也过于粗壮,而手则比腿纤细很多,手臂也显得奇怪的长。隔得这么近荏九才看见,这人根本不是手里拿着剑,而是他的手掌便是一只长长的利刃,刃口像是金属的质地,在火光照耀下还在反光。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组装起来的怪物! 即便已经见过了妖怪蛇妖怪猴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非人型生物,但看见它荏九还是不由得暗暗吃惊,然而不等她将惊讶按捺下去,来者已挥手向她砍来。 荏九慌忙举剑去挡,对方纤细的手臂竟然出人意料的有力,荏九接住他这宛如重锤般的一击。 她膝盖一弯,脚下青石砖铺就的街道应声而裂。 "你又……是……什么妖怪……" 荏九说得咬牙切齿,她拼命的想挑开妖怪的手,但是却被压制得半分也动不了。她心中灵机一动,猛地抽剑离开,她本以为自己速度已经够快了,可没想到当她撤开剑的那一瞬间,一记鞭腿猛地踢上她的腰。 荏九如同球一般被狠狠踢了出去,径直撞穿了路边一户人家的院墙,穿过院子,撞塌房梁穿过后院,滚了两圈,撞倒了后面那条街上的大树,才停了下来。 她倒在地上,一声呛咳,血液从嘴里喷出来。 荏九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踢碎了一样难受。 这到底……是什么妖怪。 她迷迷糊糊的抬头去看,透过她撞出来的那个洞,看见双刃妖怪一跃而起,跳过房屋"咚"的一声沉沉落在她身前。妖怪有一张极为沧桑的脸,还长着花白的胡须,与他精壮的身体完全不匹配,它目光空洞而阴冷,它高高举起剑刃一样的手臂,毫不犹豫的对荏九刺下。 荏九却在这时忽然松了一口气。 "你也来得……太慢。" 黑色长剑将妖怪的手半路拦住,楚狂腥红眼眸里仿似有光闪过,他身后好似有眼睛能看见荏九要挣扎着爬起来似的,冷声道:"伤员的本职是养伤,好好呆着。" 言罢,他脚下一动,本属于荏九的银色长剑被楚狂踢起。 妖怪眼眸一动,另一只手欲将银色长剑打到一边,楚狂手中黑色长剑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化为黑枪,他这时没有半点客气,一脚踩在荏九的手上,按住枪的凹陷处,嘀声之后,红光直中妖怪的脑袋。 它被打得猛地后退一步。楚狂凌空抓住了银剑,黑枪霎时也化为长剑的模样,手执黑白双剑,楚狂往荏九身前一挡:"此后交给我。" 荏九看着被踩红的手指头,心里恨得痒痒的:"这么一点也不客气的踩上来,你心里真的有我吗……" 但她还是听了楚狂的话,老老实实倚着树根坐着,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快速的流动,身体里的疼痛渐渐平息,一些皮肤上的伤口甚至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同化人…… 当真是一种便利得可怕的身体。 荏九想着,抬头一望,楚狂已经和那妖怪战在一起,妖怪的块头比楚狂大不少,但仍旧被楚狂妥妥的压制住了。看来,她这个初学者与楚狂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啊…… 指尖一动,荏九感觉到了地面有震颤传来,想来是林府的非人型生物集结过来了。楚狂与这妖怪单打独斗或许能胜利,但若有其他非人型生物干扰的话可就说不定了。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人,双拳到底难敌四手。 荏九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估摸着自己的伤应该不算太重。她站起了身,左右一望,抱起了一根人粗的柱子:"来吧!"她道,"来一个碾死一个!" 她喊得豪气干云,却听"嘭"的一声巨响,是楚狂将那妖怪从空中击倒在地,在地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妖怪在里面挣扎折腾,楚狂从空中落下,黑色长剑抡圆了一削,妖怪的脑袋凌空飞出,落在地上,滚了好远。 楚狂踩在妖怪巨大的身体上,静静的望荏九:"休息,这是命令。" 荏九心口一动,不适时的起了一点小女儿心思。可心里娇羞的笑还没印上脸,便听斜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呼喊:"爹!" 竟是林锦风不知从那个巷子里跑了出来,将刚才那个被楚狂削掉的妖怪脑袋抱在怀里,痛声大呼:"爹!" 那竟是…… 林家家主的脑袋! ☆、第五十九章 荏九她看了看抱着那个脑袋咬牙切齿的林锦风,又看了看楚狂脚下的那具"身体",荏九诧然道:"这是林家家主?" "不是。"楚狂说着,脚下那具身体竟然又动了起来。 看着这个没了脑袋的身体还在挣扎,饶是荏九再大胆,也不由觉得后脊梁骨拔凉拔凉的,她忍不住往后面缩了缩,但见楚狂一剑扎进那身躯的胸膛之中,"噗"的一声,荏九比以前敏锐太多的耳朵几乎根据声音勾画出了心脏被戳穿的画面。 在楚狂脚下挣扎的身体便慢慢失了力气,不再动弹。 "是拼凑起来的,组合人。" 新名词。荏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组合人是怎么回事。在这人身上有奇怪的fèng合痕迹。仔细一看,荏九发现那线用的并不是普通fèng衣服的线,而像是一种金属丝拧成的线,在颈项处,臂膀处都有痕迹。一看见这人的时候荏九就觉得奇怪,过长的手,过于粗壮的腿还有不符合身体比例的脑袋…… 原来……竟真是组合起来的。 看着这奇怪的比例,荏九完全无法理解做这样的事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楚狂所说的那个白季指示手下的人做出这种实验品,他约莫是真的疯了吧。 荏九正感慨之间,忽闻那方林锦风一声惨叫。她循声望去,但见那被楚狂砍掉的林家家主的脑袋竟一口要在林锦风的臂膀之上。 荏九大惊,随手捡了一块石头,下意识的就往那边掷去,石块正中那林家家主的眉心将那脑袋生生打穿,林家家主的口牙倏尔软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一边。 "爹……"林锦风却捂着自己的臂膀还要去捡他。荏九一声叹息,楚狂已动了身形,闪到他身边,将他衣领提住。 林锦风手无力的伸向前:"爹……爹!"他喊得凄然。楚狂却面不改色的将他拖到荏九身边。 楚狂问荏九:"现在可能动?" 荏九试着撑起身来,惊叹的发现,不过这么点时间,她的身体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荏九点头。楚狂立时将林锦风扔到她脚边:"带他离开。" 话音一落,前面隐约能看见追过来的非人型生物的影子。 荏九有几分忧心:"数量有点多啊……" "无碍。" 黑白双剑在楚狂手中映着火光,杀气四溢。 荏九回想先前在祈灵教的时候,楚狂看起那些非人型生物来就跟看萝卜似的,这些被注射了药物的同化人失败品就算数量多,对他来说大概也只是多了几个萝卜吧。她和林锦风杵在这儿,指不定还给他拖后腿呢。 如此一想,荏九撑起身子来,拉了林锦风:"咱们走吧。" 林锦风不肯,死死的盯着地上那个孤零零的脑袋:"爹……爹……" 她其实挺能理解他的心情的,但现在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一记手刀砍在林锦风后颈处,本来就没多少力气的林锦风一下身子就软了。 荏九扛了林锦风,刚要走,倏尔想起她率先赶到这里的目的,不是要拿那什么坠落下来的飞行器里面可能残存的机密资料吗。 她看了看背后已经晕过去的林锦风,咬了咬牙:"我把他扛过去,你在这边挡着,一个非人型生物都不要放过来,我去拿里面的资料。" "没问题。"楚狂心里本来想的就是一个都不放过。 他纵身一跃,杀戮开始。 荏九这边扛着林锦风吭哧吭哧的往飞盘那边跑。跑到飞盘那里,火还在烧,照常理来说,这么大的火,里面定没有什么资料残存了。但这是楚狂他们那儿的东西,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摘下来,做几页烧不着的资料还不行么。 荏九把林锦风藏在一个犄角旮旯里。然后站在飞行器面前,她闭上了眼睛,从火焰呼呼燃烧的声音当中,她能听出哪里有空隙,哪里是通道,一睁眼,血红的眼睛里没有迷茫,她一头扎进烧得正旺的火海里。躬身前近,脚步奇快,她身边的那些火焰都没有烧到她身上。 一直往前走,经过一个火焰灼烧的窄门,荏九终于来到了类似cao控室的地方,有三个身着白衣裳的人分别躺在室内的几个地方,看起来是已经死了。 这白衣裳荏九识得,她做梦也不会忘记,这就是那天她和萧斐被捉上金属房间时,"辰衣"所穿的衣裳,即便现在同化人的身体给荏九带来很多便利,但想到噩梦一样的那天,荏九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别过头,荏九目光在室内搜索,左右一看,却见在灼热燃烧的平台之上,却有一个蓝色的小光球还在发着光,里面有一个银色的东西,这东西荏九不认识,甚至连它的材质也看不出来,但见它被保护得那么好这一定是传说中的机密文件。 荏九快步上前,欲取银方块,但却被蓝色的光球挡开。 荏九左右一看这是一个扁平的平台,上面有很多cao作按钮,荏九一个不懂,她磨了磨手掌,双手扣住平台,一咬牙,一使力,一声大吼,径直将平台生生撕了下来。 然而电光交错之后,荏九以为失去动力的脸色光球会停止运作,但哪想光球还在继续转着,保护着中间的银色方块。 那这肯定就是很重要的东西了,这么作都没坏。 然后荏九扛着这块平台,就从火场里面坦然的走出去了。 拎上被塞在犄角旮旯里面的林锦风。 荏九和那方还在于非人型生物做斗争的楚狂打了声招呼,从民居房顶之上蹦跶着回了林府。 江州城之乱直到次日拂晓才消停了下来。街道一片狼藉。失败的同化人被一个不留的全部消灭,有的灰飞烟灭什么也不留下,有的就成了一具可怖的尸首,堆积在街道之上,在江州城东,楚狂挡住非人型生物的地方,尸首堆成了一做小山。 收了双剑,眼眸里腥红褪去,银发也慢慢变黑。楚狂疲惫的倚墙歇了会儿,许久没有这样大强度长时间作战,他身体有点吃不消。 不过好在经此一役,白季也该消停些日子了。 同化人注射成功概率极小,即便是失败品也并不多,能拿出这么多人来对付四大世家,想来是欲在此将有所反抗的武林中人一网打尽罢。 白季预计到了他会在这里,所以不息下此血本,连组合人这种怪物都拿出来了,无非是想拖住他的脚步,但白季恐没有预计到,这里还有另一个成功的同化人…… 想到昨天晚上荏九那一记粒子炮,楚狂现在仍是哭笑不得。当时气虽气,可现在想想,若没有荏九小猫撞上死耗子的"捣乱"恐怕现在他还在泥潭中挣扎吧,毕竟,这东西可是一个小型军舰呢。 楚狂绕到飞盘坠落的地方。一夜的燃烧让飞盘变成了焦黑的一团金属。 他的眼睛在飞盘上一扫,收集着残余的资料。 是十年前的机型,内部经过改造,是用来收集"素材"的军舰,随舰还有一部分攻击能力。白季估计得没错,如果只有楚狂一人,没有机甲在身,他是无法应对这一艘军舰与不计其数的失败同化人的,好在有荏九…… 楚狂转念一想,当年白季叛出旭日舰队之时,所带走的东西并不多,现在他毁了他这艘负责采集实验材料的机器,恐怕也是他少有或者仅有的一艘吧。 日后他们要获取"素材"大概只有靠人来捉人。 这对于现在的武林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楚狂在江州城东巡视了一圈,确认再无威胁之后,才回了林府。 此时林府上下也是一片混乱,各武林门派中人有死有伤,林家少主自打昨夜被扛回来时就昏迷不醒,四大世家之中,唯有萧家的人尚还神智清醒。 楚狂走进林府根本就没有人搭理他,各自在忙着各自的事,直到快走到他居住的地方时,才看见正急得团团转的付清慕。 "楚兄!"付清慕看到他就跟看到救星似的,"你去看看你那九姑娘,睁着眼睛快死了!" 楚狂一愣,心里隐隐有了个谱,他迈步跨进房内,但见荏九直挺挺的躺在c黄上,睁着眼睛,四肢僵硬,眼眸和头发都已恢复了正常。 "昨天她把那个林家少主扛去还给了林家家仆,然后一回来,前一刻还在拿着一块大方块和我打招呼说她多帅气,下一刻头发一变回来她就躺地上了。就现在这样,除了眼珠子能转,别的都一动不动的。" 楚狂看了荏九一眼,但见荏九睁大着眼看他,满眼的茫然无措。 身体应该很疼吧,楚狂想,才变成同化人就使用这么多力量,副作用应该挺大的。 该。 "正常现象。"楚狂道,"她带回来的大方块在何处。"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付清慕有点愣神,躺在c黄上的荏九更是记得一双眼珠子不停的转啊转,楚狂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就出去找那块被荏九掰下来的cao作平台去了。 付清慕挪到荏九身边:"看楚兄没多着急的,好像你这伤不是很严重嘛。那怎么会一点都动不了呢?你痛不痛啊?" 荏九眨眼,她觉得她没有哪个地方不痛,连眨眼的时候眼皮都在痛。楚狂居然说她是正常现象?正常他大爷啊! 付清慕觉得好玩:"那我这样戳你你痛不痛啊?"他拿手指头碰了碰荏九的脸颊。 荏九一时觉得自己脸跟被针扎了一样痛成一片,偏偏喉咙还发不出声音来喊痛,她红着眼瞪付清慕,付清慕连忙摆手:"成成,我不动你不动你。" 正闹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来的人还不少。 付清慕迎出去一看。是萧斐带着武林各派主事的人来了。 ☆、第六十章 跟在萧斐身后的各派掌门无一不面色沉重,连萧世厉的神情都极为凝素,这样一来,倒衬得萧斐的表情有点漫不经心的轻松。 萧斐看了付清慕一眼:"左护法与教主呢?" 付清慕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看着萧斐身后这一大堆人,付清慕又不傻,好歹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了,他总不能实话告诉他们,这祈灵教主现在在屋子里挺尸吧。于是眼睛一眯,笑了:"教主昨日收拾那些妖怪收拾得累了,现在在屋子里休息呢,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萧斐心里大概也知道怕是荏九出了点问题,也不再追问,转眼一看,楚狂已从里屋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蓝色的光球,在那光球之中有一个银色的东西在里面漂浮着。 这东西在在场人看起来诡异得紧,这蓝色的光球一如昨日那个飞盘散发出来的光芒。众人一时有些嘈杂,有人甚至都在往后撤了。想来是昨晚给大家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楚狂见了这些人神色并无惊讶,只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扔,蓝色光球骨碌碌的滚到众人站立之地,一众威风凛凛的武林高手竟然忙不迭的往后躲。 付清慕看得好笑,被这些正道人士欺负了这么多年,现在看他们这么窝囊,心里只觉解气。 楚狂却并没什么表情,像往常一样严肃道:"在下知道各位的来意。对于昨晚的事没有事先预警在下表示抱歉,但经历过昨晚,想必各位对即将面对的对手也有了一定了解,在下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各位,除了我与荏九以及萧斐祭司,在场之人,没有谁能敌得过同化人。" 楚狂的话咋一听十分狂妄,但昨晚的情况确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他与荏九,在场的人恐怕早就没命了。在楚狂与荏九追去城东之后,如果没有祈灵祭司萧斐的保护,他们能站在这里的人恐怕也要少去一半。 "强敌当前,从形势出发,我等唯有共谋合作。"楚狂道,"而从战场的最大利益来看,合作期间,诸位唯有听我调令,或能赢得最大胜利。" 此话一出,场面静了一瞬。 "你是要我等服从祈灵教啊?" 这句异议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摇头:"那怎么行!" "祈灵教乃邪门歪道,我武林正派怎可听尔等指挥!" "荒唐!我情愿死也不听你这小儿号令!" 楚狂点头:"好,情愿死的这位阁下,自可离去。" 众人闻言一愣,场面又是一静。付清慕则不适宜的笑了出来。那位"情愿死"的白胡子老头则气得脸色铁青,咬着牙,却没有离去。 "在下已将形势描述的很清楚,若非要用你们能听懂的方式来说,那便是,要么服从,要么等死。"楚狂声调未变,但言语却砸得每个掌门脸色又白又青。 好半晌没人说话,萧斐在死寂之后,才缓缓开口:"鄙教左护法心直口快,是直慡之人,但他的话亦是萧斐的意思。事实摆在眼前,目前除我祈灵教,无人能敌昨日妖邪,诸位怕是对那它们无半点了解吧。我祈灵这些年虽与江湖诸位行事不一,但也绝非乘人之危之辈,大敌当前,生死存亡间,还望各位放下成见,与我教合作,获能博得一线生机,话尽于此,诸位且自掂量。" 萧斐话说得客气,但表情却不太热情。像是人家怎么选他都无所谓似的。付清慕心里犯了嘀咕,要这些人脑袋里真装了个榆木疙瘩,人家觉得你傲慢,还真就不搭理你了呢……到时候祈灵教以一教之力,也没办法和朝廷开干吧…… "萧家,愿与祈灵教合作," 沉默之间萧世厉率先开口,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付清慕看看萧世厉又看看萧斐。难怪这么嚣张呢……这是把龙头都给擒住了啊! 楚狂点头:"接下来我会教授各位有关非人型生物的系列常识,以及通报大家敌方主舰所在。"他手心一转,不知是从哪里掏出了他的"枪",眼眸转红,眨眼之间,枪转化为一柄黑色长剑,楚狂一剑劈在方才扔出的那蓝色光球之上。 蓝色光球应声而裂,其中银色方块掉落在地,众人这才开间,在这光球里面竟没有任何丝线牵引着银方块,这方块,刚才竟是……自己漂浮在光球里面的。 楚狂上前,拾起银方块,握在手中:"敌方资料在此,除我以外,无人可读,无意与我等合作者,自可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 付清慕笑笑,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转身进了屋子,望了眼还在转眼睛的荏九,付清慕感慨的拍了拍她的胳膊:"九姑娘,你现在可是一统江湖了啊。" 荏九则被付清慕这两下拍得痛到生不如死…… 一个整天的时间楚狂与萧斐借用了林家的议事大厅,在那里与江湖各派人士做了一些了解以及制定了大概的攻防方针。 待得天黑之时,所有人对待楚狂的态度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素来自视甚高的一些老者都不由感概英雄出少年。萧斐也打趣他:"楚兄一身韬略折服多少英雄,一日时间便足以名动江湖,日后传来,定是一段佳话。" 楚狂却觉得很正常:"我的知识涵盖面胜过在场所有人的总和,不用在此等事上盲目崇拜我。" 萧斐一时沉默,还没有离开议事殿的武林众人也略有些汗颜。 忽而有人想起一事,转而问道:"祈灵教主为何不参与今日议事?" 楚狂愣了愣,今日里脑子装满了各种战略部署的方针,他还真没时间去想想荏九,现在经人一提,他才想起荏九……荏九怕是现在还躺在c黄上动弹不得吧…… "我等自会将今日结果告知教主。"萧斐刚答了那人的话,忽听楚狂问道:"厨房在哪儿?" 楚狂端了一碗粥回到小院,付清慕已不见了人影。荏九在c黄上闭着眼躺着,听见脚步声,她立即睁开了眼。见是楚狂端了碗吃的来,她眼睛瞬间都炸出光来了。 可奈何身体还是动弹不了,她满含期待的看着楚狂,楚狂在她c黄边坐下:"据我推算,你大概还有六个时辰无法动弹,我能猜想出你现在的肌ròu骨骼有多大的疼痛系数,所以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饿着,等明天能动弹之后,自己起来吃饭,二是忍着痛,我喂你粥。选一,眨一下眼睛,选二眨两下。" 荏九毫不犹豫的眨了两下。 想来也是,昨天吃了晚饭就开始高强度的格斗,打了一晚上今天一天也没吃点东西,应该是饿得不行了。 楚狂把粥放在一边,俯身将荏九扶了起来。让她倚在他怀里坐着,方便他喂她吃东西。 可就是这么点动作,荏九疼得嘴都在抖。 楚狂向来是不喜欢数落人的,即便是在事后总结,他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现在看着荏九这模样,他心里不知为何却生出了点气愤又心疼的感觉来:"先前我告诉你同化人相关知识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睡觉去了,拿耳朵打蚊子去了,看着楚狂发呆去了…… 她天生不是上课的料,即便夫子是楚狂,她也还是听不进去课,所以现在活该吃苦头。荏九在心里叹气。然后一勺热粥喂进了她嘴巴里。 楚狂将她下颚抬高,在她喉咙处拿手指一滑,她嘴里的粥就自然而然的咽了下去。第二勺也是这样喂。 荏九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一只鸭子,被人塞了一嘴食物,然后捏着脖子撸一撸,把食物灌到她胃里面去。 楚狂指腹划过喉间时带来的刺痛感让荏九极不舒服,她吞得直眨眼睛。楚狂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她条件反射下被刺激得微红的眼眶,楚狂心头莫名的有几分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心疼。分明知道她这只是皮ròu苦,对身体没什么大碍,但还是会为她的疼痛而感到……疼痛。 楚狂微微有些叹息:"那不吃了吧。" 疼成这样,也只好不吃了。好歹喂了两勺粥,胃里或多或少是暖了起来。 楚狂把荏九扶着躺下,自己搬了椅子在旁边坐着。 "今天武林各派皆同意我们合作,并且听从我指挥,但能看得出,多少人还是心有不平。今日我将同化人与非人型生物的弱点告知了他们,此后或许会有心怀不平者以此来偷袭于你。多加注意" 荏九眨了眨眼。 楚狂一声叹息:"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是吗……之前上课……"他揉了揉额头,"算了。你且记住,在同化人状态之下,任何伤口都可很快痊愈,包括内脏,但唯有一处。"楚狂摁住荏九的心房,"任何时候,且记得护好它。" 荏九恍然,倏尔想起不久之前,楚狂与付清慕在瀑布背后的山洞里恶斗,付清慕抢了楚狂的非军用枪,然后对着他的心脏开了一枪。后来他们从水里爬出去之后,楚狂像死人一样躺了整整三天才清醒过来。当时荏九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楚狂的武器很厉害,会对他造成很大伤害。 但现在想想,那时他虽没有变成同化人的模样,但好歹有这一身刀枪不入的衣裳呢,抵挡那什么非军用的枪应该不在话下吧。但他却躺了那么久。看来心脏一处,确实是弱点…… 不过说来,谁的心脏都是弱点吧……谁能心脏捅一刀不死来着…… 荏九心里正嘀咕着,楚狂倏尔一抬头,随即外面叩门声响起。 来者走进,是林锦风与林琴素兄妹俩。 ☆、第六十一章 荏九早闭好了眼睛在c黄上装睡,她的c黄与门之间隔了块屏风,楚狂走到屏风外。问道:"二位为何深夜到访?" 林锦风道:"不才今日昏迷了一整天,方才刚清醒过来……"他话音顿了顿,"听说教主也在屋里休息了一整日,可是受了伤?" 第一次被人这么正经的称呼为教主,屏风这边的荏九心肝都颤了颤。 "过于疲惫而已,休息一晚即可。"楚狂反问,"二位有何要事?" 林锦风忽而对楚狂躬身拜了拜:"锦风深夜叨扰,一为感谢二位昨日救命之恩。但闻今日左护法与祭司向武林同道提出合作一事,林家日后愿倾力配合。二是……"他顿了顿,"昨日我跟随二位去了江州城东,在那方看见我爹的……头颅……那可是真的?" 昨日所见林锦风仍旧不敢相信。他自小最敬重的父亲竟然甘愿为那邪魔歪道效力,最后还在他肩膀上要下了鲜血淋漓的一口,若不是荏九那一块石头将那头颅打下,只怕他会生生咬穿他的胳膊。这件事对林锦风的打击,简直比他父亲被邪魔捉走还要大。 "是真的。" 楚狂坚定的三个字让林锦风目光空了一瞬,他身后的林琴素也霎时握紧了拳头:"父亲如何会……" 楚狂又道:"那颗头颅当真是你父亲的没错,但他只是被人cao控了,并没有自己的意识。"楚狂将同化人与白季的实验简单的与林锦风诉说了一遍。 林锦风听罢沉默不言,反倒是林琴素气得浑身发抖,一拍桌子怒声呵斥:"混账东西!简直不拿人当人看!" 荏九听得外面的动静,只在心里嘀咕,可不是嘛,那金属的房间金属的c黄,简直就像是厨房和菜板,把人像ròu一样放上去,拿针扎一扎再毫不犹豫的扔掉。荏九想,如果她不是认识萧斐,她在那个辰衣眼里,恐怕是连食材都不如吧…… "楚兄。"林锦风沉默半晌之后再度开口,"依你所说,那恶人白季如今是连当今圣上也一同掌控,如此,我们日后又该如何行事?" 楚狂平静的看他:"自是该推翻傀儡政权,再擒拿白季。" 林锦风愕然,林琴素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推翻?" "嗯,不然我也犯不着借用你们的力量。" "那今后,我们是要同……朝廷作对?" 楚狂点头,语调平静:"没错,今日我已与武林各派人士进行了商议,如果不出意外,二十日后我们会以武力夺取江州城行政权力,一个月后萧家将以清君侧的名义举旗,适时以江州城为据点,率先攻克楚州、徐州两个军事要点,一路北上,攻至燕京。" 林琴素听得目瞪口呆。 倒是林锦风在沉默之后理智的问:"恕锦风愚钝,另有一问,楚兄方才也说了,那白季所研究出来的同化人和那非人型生物力量强大,非我等所能敌。现在白季既然挟持天子,在军队中恐也会有那种怪物存在,我等又该如何抵御?" "那不是你们落后的科技能抵御得了的。"楚狂打脸向来毫不留情,"你们只要学会紧急时刻如何在他们手下自保便可。日后若在战场上相遇,看见他们,立刻撤。" 林琴素神色略带鄙夷:"那不是逃兵吗?" "那是战略撤退。我会解决他们。" "你……一个人?" 楚狂沉吟了一下:"或许还要加上荏九。关于非人型生物,那不是你们该关心的范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做好分配给你们的本职工作即可。别的不用多问。" 出了小院,林琴素有几分忐忑:"哥,这两人实在奇怪得紧,你可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我,我在那青鹿门遭遇的事。当时救我出那贼窝的人便是他们,但那时他们与祈灵教半分关系也无,这才多长点时间,怎么一个莫名的成了祈灵教主,一个还当上了左护法……" "琴素,昨日和先前爹被抓走那天的场景,你可是都亲眼见着的。"林锦风声色沉凝。 林琴素神色黯淡下来:"是……" "他们与那怪物一样的家伙是敌人,且能战胜那些怪物,光是这两点,便足以为他们赢得信任了。萧家世伯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既然他选择相信他们,甚至愿意放下身段与祈灵教合作,若非关乎生死存亡,萧世伯怎会如此迁就。即便这两人身份有疑点,我们也只好选择相信了。" "可要与朝廷作对……" "那便也只好与朝廷作对。" 林琴素沉默下来,权衡利弊下只得一声叹息,阖首称是。 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楚狂走到屏风后面,看荏九还睁着眼睛,便从衣裳里摸出了今天取出来的银色方块:"这是白季那方的资料。他最后指示那些失败的同化人向军舰坠落之地而去,应当便是要取回这东西。"他夸荏九,"将它取回来,你干得很好。" 荏九眨巴着眼睛,心里像开了花一样笑。 楚狂的夸奖,可真不是能多得的。 "今日为博得武林各派的信任,我向他们展示了资料其中的一部分内容。"他说着,指尖在那银色方块上面一点,银色方块漂浮了起来,只见楚狂眼中一排排字符飘过,那个僵硬的女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小声响起。 "舰队资料。主舰方位。近地轨道……"随着女声响起,一束光芒从方块里射出,光芒的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立体的形状,那个女声报告的东西荏九一个没听懂,眼睛却被这些光芒照亮了,她惊诧的瞪大了眼,看着光线在自己的视野里勾勒出了一个像剑一样的大船。 "主舰型号,大剑二型,主舰损耗……" 知道荏九听不懂,楚狂主动解释:"目前为止,这资料里所显示的都是对咱们有利的好消息。白季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艰难,从资料上看,他主舰能源损耗严重,且因无法补给,于是主动将主舰遗弃在近地轨道之中。为了进行同化人研究,他将主舰剩余的能源过渡到了三艘附属舰上,两艘研究用舰,一艘军事用舰。 "昨天我们摧毁的便是其中一艘用以收集素材的研究用舰,而另外一艘,暂时估计为上次你与萧斐被捉去时所停留的军舰。而那艘军事用舰目前暂无资料,以我估计,白季必定在那艘军用附属舰之中。而他要掌控皇帝,自然不会离开太远,依我推论,他在京城附近。军用舰不会像昨天的小军舰一样好对付,我得率先取回我的机甲。" 荏九表示赞同的眨巴了一下眼。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些资料之中,有我机甲的消息。"他指尖一滑,画面上出现的建筑模样让荏九呆了呆,即便她这辈子都没去过京城,但她也知道,这世上能修出这么巍峨的殿阁楼宇的人,除了皇帝,应该也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么盖房子了吧。 这是他们要去皇宫拿东西的节奏? 荏九转念一想,也不对,楚狂都和武林各派人士商量着要造反了,他们先前也都说了要去杀皇帝了,这样比较起来,他们现在去皇宫拿个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另外。"楚狂手指又在方块上一点,"还有祈灵教原教主的消息。" 方块上的光影转换,投射出了一个女子的模样,荏九认得她,就是那天给她注射同化人药物的那个女子。 "季辰衣。"楚狂道,"白季自小收养的孤儿,先前萧斐提到这名字的时候,我隐约有所猜测,但没想到当真是她。" 看见荏九眼中的困惑,楚狂解释:"与白季一同叛离旭日舰队的皆是他心腹,且与他抱有同样的志愿,我想不出任何她背叛白季的理由。" 收了方块,楚狂道:"还有一些加密的消息我未曾破解,目前除了季辰衣与我的机甲尚对武林各派人士保密意外,其他的资料都已共享,你明日见到萧斐,注意别说漏嘴。" 荏九眨眼睛表示自己了解。 可是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荏九发现,她便是想说漏嘴,也没那个能力啊! 她身上的肌ròu虽然还是酸痛,骨骼动一动也咔咔咔的想,但好歹是能坐起来能动了,喝粥也不至于要人灌还痛得咽不下去。但嘴巴张一张,就是说不出话来。 荏九心里有点慌,觉得自己这莫不是哑了吧。 楚狂给她检查了一番:"声带没有问题,喉咙也没有异常。初步估计是神经紧张导致的暂时无法出声。到下午再试试看。"说完这话,他竟然就不管她了,自己赶去了议事厅,将昨天布置的事细化去了。 荏九张着嘴啊啊啊的跟付清慕哭诉,付清慕十分同情的拍她的背:"理解理解,你说他一点都不在乎你是吧,没事没事,他只是太忙了,我去厨房偷个鸡腿来安慰你。等着啊。" 付清慕走了,可他这一走老半天没回来,荏九琢磨着他是不是偷鸡腿偷到他自己嘴里去了。她有些不满,自己找了出去,离开小院往厨房的方向拐了两个弯,却看见有五六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拦在付清慕面前。一人破口骂道:"你饿鬼道士是个什么东西,借着祈灵教这阵风就想来使唤我们!" 付清慕笑笑:"我不就让你们让让路,你们这些小屁孩也把这叫使唤?你们可要再拦着我,我便不吃这鸡腿,直接喝了你们血可好?" "放肆!" "杂碎道士狗嘴里吐出象牙!" "小爷今天就要收拾你!" 一人说着,抽了腰间的鞭子,一鞭子就冲付清慕挥了过去。付清慕嘴角的笑冷了一瞬,一抬手,还没擒住那道鞭子,只见斜里飞来一块石子生生将那鞭子打断。 荏九吼着就跑了过来:"没教养的小兔崽子们!仗着人多欺负谁呢!" 她眼睛红光一闪,几个少年一见,登时吓得屁滚尿流,丢盔弃甲的跑了。 付清慕懒洋洋的对荏九一笑:"哎哟,还是咱们教主威风啊,这吼一吼……咦,你能说话了?" 荏九也摸了摸嗓子:"好像是。"她感激涕零的看着付清慕,"你被欺负得可真好啊,我急一急就能吼出声儿来了!" 付清慕闻言哭笑不得,"真谢谢教主为道士我打抱不平啊,急得嗓子都好了。" 荏九慡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不客气,你是我兄弟。" 付清慕闻言,笑意更深了些许。 忽然间,前院传来一阵阵立誓一般的一群男人的吼声,荏九愣了愣,转头看付清慕:"这是在作甚?"付清慕也摇头:"誓师大会?" 荏九左右一看,用自己酸痛的肌ròu挣扎了一下,借了棵柳树爬上墙头,往墙远处一望,前院里,武林各派的主事者都端着一杯酒高举过头顶,浑厚的声音吼了一句荏九听不太清晰的话语,然后大家一起仰头干了那碗酒,台上的四大世家家主,萧斐,还有……楚狂,都一同饮尽碗中酒,然后一同砸了手中大碗。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楚狂上前两步,扬声道:"我知道即便是此刻,诸位对我也充满了怀疑,但无论诸位心中拥有怎样的质疑,请务必相信一件事即可。" 他说:"我会带着诸位,赢取胜利。" 荏九在这一瞬竟也有些热血沸腾了,那个说话的男人,站在台上的男人,是她喜欢的人,是她的人。 "真是热闹啊。"付清慕也爬上了墙头,倏尔转头问荏九,"说来,他们这誓师大会,怎么没叫你这个教主啊。当摆设也该去的吧。" 荏九愣神,是啊,怎么没叫她这个教主啊…… 她张了张嘴,一脸要要哭不哭的望着付清慕:"我、我这个教主,我这个教主……" 付清慕一叹,拍了拍她的肩:"乖乖听话,以后乖乖听话就行。别多想了啊。" ☆、第六十二章 荏九一大早是被外面的练兵的声音吼起来的。 在江州待了十来天,武林各派已经承认了祈灵教的地位,各派掌门也委托楚狂用他的方法训练各派高手,以期在最短的时间里,能把这些素日来散漫惯了的武林人士们,组织成一只部队。 随着楚狂和祈灵教的地位受到了空前的重视,荏九的身价也水涨c黄高,从偏僻的小院里,转到正院旁边的东厢房入住了。 屋内设施比那偏院好了不少,地上有软软的地毯,c黄榻是雕花的紫檀,连洗脸的盆子也从木盆子换成了黄灿灿的铜盆子,她的衣食住行,无一不得到了更上三个台阶的待遇,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她再也睡不了懒觉了。 每天只要楚狂在外面开始练兵,她这里就直接被吵得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林府的隔音不好,像付清慕,他每天睡得就比荏九踏实,全是因为荏九的五官比以前灵敏许多,有一星半点的动静都能在她耳朵里扩大化了,绕得人无法安宁。 荏九掀被子起了。 门外的丫头立即进来给她倒了水放了新衣裳。 现在武林中没有人不知道,祈灵教的这个教主只是个空有一身怪力的傀儡教主,真正主事的是祭司萧斐和左护法楚狂。但即便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仍旧没有人敢对荏九不敬……谁让她真的有一身怪力气呢…… 婢女们摆好了东西,就自己退出去了,她们知道荏九每天都是自己梳洗穿衣,不喜欢别人在旁边守着。 荏九今天照常梳理好了,一穿新衣服,她拉拔了一下腰带,嘴里啧啧的有点心疼这身衣裳:"这绣工,得花多少心思啊。天天一套新衣服,真是消福不了。" 要说荏九为什么现在天天都穿新衣服,倒不是因为她身份是祈灵教主,而是因为有次林锦风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衣裳。当时荏九就纳闷,为什么这一个林家大少爷对她的喜好好奇,她转眼一看,林家少爷身后跟着的一排小厮婢女衣料子都比她强。 她心里一琢磨,估计是人家世家少爷心里将就,不喜欢交穿不好看衣裳的朋友,于是她笑着告诉林锦风:"我这身衣裳前几天打打杀杀的,好像是有点旧了,你要是方便,拿几套新的男子衣服给我就成。" 于是那以后,每天早上荏九醒来之后都有新衣服穿,样式并非男式,却是设计成了英气非常的款式,应该是布房连夜通宵赶出来的新款衣服。 荏九第一天穿上特制的衣裳,一照镜子,把自己都给惊艳坏了。 她对新衣裳赞不绝口,找了林锦风谢他,顺带问了问这衣裳款式是谁设计的,怎么能这么适合她,林锦风只笑:"祖业之下有布庄,锦风幼时也曾看过裁fèng量体裁衣,略通一二,那天姑娘说想要男子的衣裳,我回头一琢磨,觉得女子穿男子衣裳终究不妥,晚上忽生想法,便将款式画了下来,交由布房去做了,九姑娘能喜欢,锦风不胜欣喜。" "是你画的样式。"荏九惊呆了,"林家公子还真是多才多艺啊。"她笑嘻嘻的看他,"要我每天都能穿这么帅气的衣裳,心里肯定能乐翻了。" 当时林锦风只看着她笑。 于是从那天之后的第二天一直到现在,荏九每天早上都能收到一套漂亮帅气的衣裳。 荏九觉得,这林家少爷实在是太好客了。 她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得想个办法回报人家才是,要不然这每天收一套漂亮衣服,荏九总感觉自己好像欠了林锦风一屁股还不完的债似的。但想来想去,荏九没有找到什么能回报人家的方法,她想去找人商量,可楚狂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她和萧斐又没有熟到能谈这种话题,与武林其他人就更别说了,思来想去,她跑去找付清慕倾述困惑。 待她将前因后果一讲完,付清慕眼神儿微妙的在她身上一转:"嘶,九姑娘你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没想到竟是个奇女子啊!" 荏九拍桌子:"你不要以为我没文化,听不懂你在说我丑呢!" 付清慕端了热腾腾的茶闲闲喝了一口:"我说呀,九姑娘你就是没文化。"他悠悠然道,"人家林府公子这般送你东西,那肯定是不指望你还的。再说了,你要真还,能还他什么呀,钱?人家多得是。权?要给你也没有。人家不图你这些。" 荏九皱眉:"那怎么办,我现在看见他就跟看见债主一样浑身不自在。不还他点什么,我不舒坦。" 付清慕挑了挑眉,"除了钱和权,不是还有色嘛。"他笑,"人家图的就是这个。" 荏九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上哪儿给他去找姑娘?" 付清慕嘴角抽了抽:"九姑娘你真傻呢,人家这是看上你了你不知道?哪个男人每天闲的没事帮一个女人勾画衣裳的样式啊!人家图的是你,让你穿着他送你的衣裳再嫁过去,人林家公子可聪明呢,想用衣服把你套去做他的人。" 荏九恍悟,默了一会儿,抚掌称赞:"他是真聪明啊,拿衣服送我,我嫁了他,就等于衣服还是他家的,本钱收回来还赚了利息,他这是空手套白狼啊!"荏九拍桌,"以前我抢那些秀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么干!真机智!" 付清慕已经不想理她了。 荏九接着道:"不成,我是不可能和林家少爷在一起的,我得去找他说清楚,让他把这些衣服收回去。" 付清慕连忙将她拦住,好笑的看她:"你去说?你去说什么呀?人家林家公子和你表明心意啦?你怎么就确定人家喜欢你?回头你一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说出去,人家笑话你自作多情可怎么好?" "不是你说的么?"荏九奇怪的看他,"到时候我就和林锦风说是你告诉我他喜欢我的。" 付清慕嘴角一抽,那还让他活吗…… 正僵持间,屋外人影一闪,是楚狂跨了进来,见付清慕正拽着荏九的手臂,楚狂目光在付清慕手上一顿,付清慕跟本扎了似的抽回手去。 荏九见他回来,立即笑开了:"楚狂你回来了。" 他点头,自打开始练兵之后,早上荏九没起他就开始忙了,晚上与萧斐和众掌门商议了事情回来,荏九已经睡了,算算,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上一面。 "回来拿东西。" 付清慕眼珠子一转:"嘿,正好,你自己和楚兄商量着怎么办吧。" 楚狂闻言,略有困惑:"什么事?" 荏九这时却迟疑了起来,要换先前与楚狂商量怎么去报答别人恩情这回事还好,但要与楚狂商量怎么去拒绝一个可能喜欢她的人,荏九虽然心思粗糙,但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付清慕在一旁见状,笑笑:"还不是咱们九姑娘太光彩照人了,让那林家少爷动了心呗。" 楚狂眉头霎时一皱,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可以和我意外的人发生关系。"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愣了愣,付清慕立即抱住了脸:"哎哟我的老脸,哎哟烧得疼!烧瞎眼!" 荏九咽了口唾沫,戳了戳手指,又听楚狂平静的补充:"在你我契约尚未解除之前,与其他人发生关系会伤害你的身体健康。再现在这种情况下,为大局着想,你我二人最好都不要受任何损伤。" 荏九又愣了愣,不过对这样的情况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也没生气,只哼哼了两下,有点闷闷的开口:"我……我知道,这不是在想办法怎么拒绝他么……" 楚狂点了点头,抬腿往屋里走。倒是付清慕有点看不下去了,他笑眯眯的道:"哎,楚兄,那就是说,如果九姑娘和林家少爷不发生关系的话,做别的什么事也是可以的吧。比如说牵牵小手搂搂小腰什么的,都行咯?" 楚狂脚步一顿。 等了好久,他才回过头来,落下一句:"暂时不行。"不再做任何解释,他从屋里取了东西,就快步离开了。 付清慕叹气:"怎么是个怎么不诚实的家伙。" 荏九挠头笑了笑:"我觉得,他现在能这样,已经挺好了。"她道,"你看,我和他一起遇见你的时候,他还想方设法的帮我找第二春呢,逼着其他人喜欢我和我共度下半生。但是他刚才……"荏九的眼睛开心得好像在发亮,"他能说出'暂时不行'这几个字,已经足够表明他的心意在慢慢向我靠近。" 荏九咬了咬牙:"我再努力几把,一定能把楚狂拿下。" 付清慕一时有些同情荏九了。这姑娘……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给自己打气的么? 他一声叹,摸了摸荏九的脑袋:"我帮你,我会帮你的啊。" ☆、第六十三章 然而儿女情长终究是私事,到底是比不过正事来得重要。 在楚狂的安排调度之下,武林各派集成的"军队"开始慢慢有了样子,到了二十日,是准备以武力夺取江州行政权力的日子。 其实这个任务对于现在的楚狂他们来说实在太容易达成。 在前段时间的同化人扰乱武林大会之前,江州城的权贵们早已经因为更前面的那一次骚乱而闭走城外。江州城的守军更是军心涣散,全然没有谁想得到,林府竟然会从城中开始反叛,一举拿下了江州城的州府,夺了江州城守军的权利。 这系列动作花的时间还不到半天。 但是当天晚上楚狂还是召集各派掌门人紧急开了个会议,总结这场夺城战斗中的不足与缺点。 细小的战略性的毛病不多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只有一个——大家不熟悉。 之前这些武林人士都各在各的门派,没有哪个门派说是和其他门派联合起来练武功的,而且武林人士大都个性比较强,这十天半个月的训练也很难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习惯。 有的人夺的城墙之后,发现城墙上的弩箭,一时好奇,竟然拿了弩箭就往天上射,好在箭落下去的时候没有伤到平民。有的还为"这个兵是我的对手与你无关"这种理由竟揍了另外一人,更有甚者带着酒上战场,一边喝一边砍。夺了城倒在地上就开睡。 这些问题看起来虽小,但是若在以后上了真正的战场,保不准就成了让千里之堤崩溃的蚁穴。 楚狂为处理这些问题熬了许多个通宵,他想着如何将这些人本是"缺点"的特质,在战略层面上调整一下,让他们变成"优点"。 楚狂每天忙得不睡觉。荏九看了很是心疼,每天晚上一碗粥的给他熬了放在书桌旁边,可是第二天早上等荏九起了吃完早饭,她去看楚狂的时候,那碗粥凉透了楚狂也没碰一下。 虽说理解他的忙,但是看着腻糊糊的粘成一团的粥,荏九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可谁让他是楚狂呢。 荏九明白她不能奢求楚狂去体谅她更多的感情,因为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个样子的,谁让她……喜欢的就是这个样子的楚狂呢。于是每天在楚狂去忙部署的时候,她就在院子里练习自己的同化人的能力。 慢慢的,在同化人与正常模样之间,她已经可以做到自如的转换了。 一个月后,萧家家主萧世成于朝堂之上列出今上十条罪名,怒叱今上听信谗言,让奸人得以借今上之名迫害百姓。 萧世成随即被一道圣旨打入天牢,皇帝下令查处萧家,却在当日发现偌大的萧家竟然空无一人。 十日后萧世成与菜市口被斩首。 消息传来的时候,荏九正在与付清慕吃饭,当时荏九就震惊了:"萧家家主……就这样被砍了?" 萧家支系庞大,萧世成乃是萧家家主,也是萧斐真正的父亲,他任当朝宰相,管理朝中事务,而萧世厉是萧世成的弟弟,平日里负责处理萧家江湖上的事物。 此次萧家连自己的家主都抛弃了,看来是打算破釜沉舟来一战。 付清慕一边吃着菜一边点头:"对啊,那个萧世成是当朝宰相,他敢公然指责皇帝,还说出了皇帝听信奸人言语,即便不是皇帝要杀他,那奸人也要杀他吧。萧家是早有这个准备了,要不然一家人怎么在皇城根下一夜跑不见影了啊。萧家这步棋下得大。萧世成在朝多年,势力盘综错杂,被这么突然砍了,肯定庙堂大乱。朝中不稳,楚狂他们不是正好行事么。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荏九有点食不下咽了,他们好像都没有把萧世成的死当成一回大事,只觉得是一个十分必要的牺牲,但换个角度想,那是萧斐的生父啊,萧斐他……也什么感觉都没有? 当天下午荏九见到了萧斐,在江州城城墙之上,萧斐、楚狂、萧世厉还有各大门派掌门外加上她,一同站在城墙之上,荏九听见萧世厉在前面宣布,要清君侧,要清缴朝中奸佞。 萧斐当时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正式成了世人眼中的"叛军",高举"启"的旗帜挥兵北上。 荏九那天晚上没睡太好。 虽然顶了个祈灵教主的头衔,但她的生活其实到现在为止基本没什么改变,楚狂会把他的安排告诉荏九。 每次他们这支"叛军"在事务上有了什么进展之后,楚狂都会来告诉她。他们攻下江州了,他们开始下一步计划了,他们要在朝廷上闹事了,等等等等,荏九几乎是一步一步看着大家走过来的,但是当今天站在城门上,大家真的举旗起来的那一刻,荏九才真正意识到,有些事情和她以前和楚狂两个人去处理的时候,有点不太一样了。 她知道他们要去杀皇帝,但回首一看,荏九恍然发现事情竟然进展得这么快,快得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照着现在这个速度,或许他们没多久就能攻占江州城周围的军事要塞了,不出半年,他们或许就能攻到京师,到时候杀了皇帝,夺回楚狂的机甲,然后擒拿罪魁祸首白季。 然后呢? 到那个时候,她大仇得报,楚狂也抓住了他想抓住的人,完成了他的任务。然后,他就该回去了。 回那颗远在天边只能被她当做星星看到的桑塔兰星。 或者他也会带上她,然后和她去……解除契约,从此…… 再无关系? 这四个字让荏九心神不宁,她不想那样。 往以前看,荏九没有了家人,没有了家。她在是支梁山上人,她在那里做过土匪头子,她以前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过,这些事其他人都不会看见了,只有楚狂看见过。往以后看,她这一路以来与楚狂一起经历过的事,荏九几乎能保证,再没有谁能和她一起经历了。 走过艰辛,跨过生死。 生命中哪还能再出现一个楚狂让她去爱慕。 所以,不管现在楚狂对她爱意是毫无回应也好,不管现在他们是每天见不了面也好,不管她与他相处会很辛苦也好…… 她都不想和他分开。 "叛军"以江州为据点,趁四边州府未曾来得及反应,一举攻下了徐州。战事的胜利让武林各派信心大震,大有一股明天就能攻上京师的激动之感。 楚狂从江州赶去了徐州,在那边亲自指挥攻打楚州之事。他没有让荏九跟去,说是这个战役的胜算极大,用不着让荏九去前线。 荏九其实不太放心,毕竟楚狂的身份识别器在她的身上,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有非人型生物在,他那把非军用的枪就已经够人受的了。 可在与楚州之战开始的前两天,楚狂还是让荏九去了徐州。 分别了几天,一见面,荏九还在愣神之际,楚狂便神色严肃道:"对方有非人型生物。" 荏九闻言一愣。 也对……除了来打仗,楚狂也没必要把她叫到这里来。 于是,她把自己心里的所有情绪都按捺了下去,思念也罢失落也罢,在这种热血沸腾的战争时期,实在不该不适时宜的表现出来。 "有几个?"她问,"是咱们在祈灵教遇到的那种,还是在祈灵教那个井下遇到的那种?" "都不是。"楚狂将荏九拉到徐州城城墙之上,手往前一指,"那边飘来的气息,你用同化人的状态感受一下。" 荏九依言闭上了眼,等再睁开时,眼眸血红一片。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惊骇的睁大了眼,荏九捂住心口:"这是……什么?"空气中没有味道,但好像有一股奇怪的气息钻进了她的鼻腔里,一直蔓延到她心头,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莫名的心慌和……紧张。 "对方非人型生物的信息素。" 荏九眼睛变回黑色:"可是……为什么一嗅到,就会让我这么心慌。"她抹了抹额头,"汗都出来了……" "因为对方,足够强大。" 楚狂说出这几个字时,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是仍旧与旭日战队在桑塔兰星星际外围作战的非人型生物物种。星际联盟给它们取的名字是阿修罗。"楚狂道,"他们需要机甲才能应付。" 荏九咽了口唾沫,虽然她从没见过楚狂口中的机甲,但能想象得到那是一个很厉害的装备,一个连楚狂都需要靠装备才能应付的妖怪,一个光是闻到气味就让她紧张的妖怪,现在要他们赤手空拳去斗? 楚狂眉头紧皱:"使我困惑的是,这种物种是在近三年才进化出来的,白季十年前叛离旭日舰队,他应该没机会捕捉此等级别的非人型生物。看来,他的实验比我想想的更加复杂。" 荏九望他:"这些先不提,这么厉害的东西,咱们俩要怎么才能杀了它?" 楚狂正色看荏九:"纠正你一个错误,是它们。" "们?" "对,有三只。" 荏九觉得世界黑了黑。 ☆、第六十四章 "这么厉害的妖怪有三只……"荏九指了指楚狂和自己,"可我们只有两只。" 楚狂严肃的纠正她:"是两人。"他转身往城墙下方走,一边走一边说,"还记得你上次击落小型军舰的粒子炮吗?鉴于现今你我二人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此三只非人型生物只有用粒子炮进行彻底毁灭。" 荏九点头:"记得是记得,可上次用了之后你不是嫌弃我来着么?" 楚狂脚步一顿,转头看她:"那不是嫌弃。"他打量了一眼荏九的表情,然后挪开目光,"只是战场常识普及。" "好吧,常识普及,你上次就是普及我,那玩意儿不能在战场上用啊。" "所以说是常识普及。"楚狂抬脚继续往前走,"可现在是非常状态,紧急时刻,遵从最优战略选择,可忽略常识。" 荏九点头:"你怎么说都有理。"她眨巴着眼望他,"所以呢,回头和那三只怪物打起来了,你要我用那粒子炮一枪轰了他们么?可那粒子炮填充时间又长,攻击又不容易瞄准,上次那么大个飞船还好,瞎猫撞上死耗子正好给整下来了,这次三个妖怪长得再吓人也不能比那飞船大吧?我完全打不了嘛。"她顿了顿,"不如交给你,到时候我去引开那三只怪物的注意,你在后面放冷枪。" 荏九觉得,到底是楚狂的武器,他用起来怎么也得比她强。 楚狂脚步一顿:"按照常理,确实该如你这样安排,但是……"楚狂回头看了荏九一眼,有几分叹息,"我的识别器在你身上。" 荏九一呆:"哎?可是那枪变化的剑你不是能用吗?我还以为这个什么粒子炮的不需要身份识别呢。" "当然是要的。只是演变为剑的状态不需要而已,因为这两把枪是为同化人特制的。"楚狂将一银一黑的两把枪拿出来给荏九看,"此枪演变为剑的状态只有同化人能使用,就算为人偷盗,如果不是同化人就根本不可能使用得了这把剑。而整个桑塔兰星的同化人都在旭日舰队的掌控之中,并作为战斗精英而存在,无所谓叛逃与不忠的嫌疑,所以剑的状态没必要投入资金研发识别器功能。而枪的状态却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如此危险的军事武器,自然该进行联盟身份识别。" 楚狂将银色的那把递给荏九:"所以,明天就拜托阁下了。"他正色道,"我的性命掌握在你的手心。" 荏九接过枪,一瞬便觉得,这东西比之前都沉了许多。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楚狂:"我一定不会打死你的!就算是赌上我的性命,我也会保住你的性命!" "明日之事无需你赌上性命。"楚狂道,"粒子炮储存能量的时间太长,如果一击无法击杀他们,那就交给我。" "我……" 没让荏九开口说话,楚狂便抢了她的话头:"还记得前段时间变成同化人之后肌ròu骨骼无法适应的痛苦么?" 荏九低下了头,像被夫子训话的小孩:"记得。" "记得就行,如果明天一击不中,转身就跑,剩下的交给我。"楚狂将他黑色的枪cha在大腿一侧的兜里,"这是军令,切记。"说完,楚狂转念又想到荏九往日的脾气,觉得他今天就算这么交代了,荏九明天恐怕也是不会走的,他得说两句狠话才行,"你如果留下恐会给我造成困扰。所以,一定得离开。" 荏九一呆,愣愣的看着楚狂走远的背影。 困……困扰吗…… 荏九拳头紧了紧,最后却只是将楚狂给她的银色枪支放进了衣服里面,唇边不甘心的嘀咕:"就算你不这样嫌弃我,我也是知道分寸的。" 翌日,楚狂整顿了军队,让萧斐领兵向楚州城出发。 荏九与楚狂穿了士兵的衣裳,楚狂走在军队的前端,而荏九则跟随在末尾。 楚狂说阿修罗对杀气极为敏感,但是眼睛却不怎么好使,所以让荏九尽量保持较远的距离伺机行动,但荏九望了望前面长龙一样的军队,要越过这么多人对阿修罗进行射杀,隔得还远,这不是无形间又增加了任务的难度了吗。 尚未走到楚州城前,由一众武林人士集结起来的军队一时有几分骚乱起来。 但见楚州城门大开,城墙上挂着的竟然都是朝廷军的尸首,鲜血顺着城前流到护城河里,将原本清澈的河水染得血红。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荏九发梢开始微微变白,她努力的想按压住心头躁动的情绪,但是鼻腔里钻入的阿修罗的信息素让荏九控制不住的掌心出汗,身边的小兵知道荏九的身份,他关心的多看了一眼:"教主,你还好吧?" 荏九一抬头,一双眼睛已是鲜血般的红。 小兵吓了一大跳,这时却听军队前方有人在喊:"那是什么?城墙上的是什么?" 荏九一望,她的目力现在比寻常人好了不少,登时便看清了那城墙上的场景,是三个非人型生物,比普通男人高出一尺多的身躯,一颗和人类差不多大小的脑袋,还有一张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它嘴唇几乎要裂到耳根,一如传说中的魑魅魍魉。他们便是楚狂口中的阿修罗,而他们现在正在城墙上…… 吃人。 "啊!"有人惊呼,"是妖怪!他们在吃人!" "他们在吃楚州的士兵!" 那方的场景太让人震惊,荏九身边的小兵都已经忘记了去害怕荏九:"为什么……这妖怪和朝廷不是同盟么?为什么?" 为什么? 荏九心里清楚,因为这些非人型生物和他们的主子根本就没有把他们这个星球上的人当做人来看。所有人都是实验品,是用以牺牲的试药人,她是这样,萧斐是这样,这里的人说不定在以后都是这样。 这些妖怪根本就没有盟友,他们为了自己的阴谋能害死数以万计的人。直接的间接的…… 她的家人…… 一想到此事,荏九心绪涌动,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却在此时,城墙上正在进食的三个非人型生物同时停止的动作,往军队后方望来。 荏九身边的小兵咽了口口水嘀咕:"它们……它们好像看向这边了啊……" 楚狂说得果然不错,这些妖怪,对杀气确实极为敏感。便在荏九如此想的时候,那三个阿修罗的身影忽如电闪一般动了。 荏九神色一凝,知道那三只妖怪是冲自己来的,立时白了头发,手握银枪,与此同时,军队前方一道黑影一动,是楚狂挥剑而上,自半空中将三只阿修罗尽数拦下。 他没有看荏九一眼,凭一己之力与三只阿修罗缠斗,引着他们往楚州城外的荒郊而去。 荏九见楚狂行径的方向,登时心领神会,飞速潜入了楚州荒郊之中。那里有小灌木作为遮挡,她在那处极好藏身,到时候在它们身后放个冷枪,运气好就把它们仨一锅端了,运气不好或许把楚狂也给一锅端了,端了也好,荏九发泄似的想,反正睡他那么难,那以后她就保证别人也没办法睡他好了。 如此一想,荏九的心情倒是放松不少。 她不能让自己有太多杀气,不然会被阿修罗发现,那样的话,要偷袭他们,可就更困难了。 荏九找了个隐蔽之处藏好,她身上有楚狂的身份识别器,楚狂能很容易的就发现她在哪里,只是三只妖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那么久。 荏九竖起耳朵在灌木丛中听,风声带来了一些打斗的声音往她这方越靠越近。荏九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她现在还看不到楚狂他们在哪里,但隐约能从声音判断出来方向。 粒子炮填充需要花较长的时间,肯定是不能等到他们打过来了再按的,到时候一定会被发现。荏九心头一狠,一咬牙,在没看见楚狂与阿修罗具体位置的时候按下了按钮枪口发出了嘀嘀嘀的声音,然后慢慢变得急促,荏九额上的汗不停的往下落。 快点,快点过来啊。 枪口出有白色的光在聚集,楚狂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荏九的视野里。 荏九一喜,但紧接着又紧张了起来,三只阿修罗将楚狂缠得紧,几乎半点没有fèng隙,且打斗的位置在不停的变幻,荏九根本就没办法好好的瞄准。 虽然想是那么想,但如果真把楚狂和这三只妖怪一锅端了,那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必须得把它们吸引过来,且尽量少的暴露自己的位置,这样才能最好的把它们击杀。 吸引……对了,要有杀气! 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荏九如是想着,但慌乱关头,荏九满心的焦急,愣是逼不出一点真正的杀气来,倒是她枪头上的光越来越刺目,那边三只阿修罗之一的眼角倏尔被晃了一下。 它不再攻击楚狂,倏地停了脚步,扭头往荏九的方向龇牙。 荏九心头一紧。它看到了是好的,但是……只有一只还不行。她得把它们一锅端了才能安心,另外两只要怎么吸引过来呢…… 不等她想出结果,那只阿修罗忽然猛地向荏九扑来。 黑影一动,挣脱了另外两只阿修罗的纠缠,往这只阿修罗身前一挡,黑色长剑划破阿修罗的喉咙,没杀得了它,但却将它彻底激怒,一时那只阿修罗也不管荏九如何,挥爪便向楚狂挠来,楚狂被它逼得不得不往旁边撤去。另外两只眼见要跟上。 荏九见楚狂被发怒的阿修罗一爪子挠伤了手臂,登时眼眸一红。 谁都不能伤害楚狂,他是她仅有的与过往的链接了,谁都不能再伤他! 忽然间,三只阿修罗猛地一回头,龇着牙,恶狠狠的往荏九这边扑来。 来吧,正好都冲她来! 荏九指尖一松。白色的光脱离枪口,箭一般射出,但闻惨加声撕心裂肺一般从阿修罗嘴里传出,荏九登时有点脱力的放下的银枪。 成功了? 她是成功了吧,毕竟她看见三只阿修罗都对她扑了过来。 那现在楚狂是安全了吗? 她转头去看楚狂,却见他在那一边,神色惊恐的看着她:"荏九!" 印象里,楚狂一直是淡然克制的,即便是那天晚上,在花楼里他们俩喝了掺了药的酒,她勾引得楚狂情动,他的表情也是克制的,现在是什么事情,惹得他如此惊惶。 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的时候,荏九耳边听到了楚狂竭力的嘶喊:"躲开!" ☆、第六十五章 楚狂的命令对荏九来说几乎有一种让她条件反射的力量。她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身体下意识的就往旁边一滚,险险避开了背后挠来的一只利爪。 这是刚才发现荏九粒子炮的那只阿修罗,它的一只手臂已经消失,想来是被刚才那记粒子炮给轰掉了,但是它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她后面去的…… 不等荏九多想,浑身覆盖着漆黑细鳞的阿修罗对着荏九一声龇牙咧嘴的长啸,声音大得几乎震聋了荏九的耳朵,但更糟糕的是,荏九听到它的吼声莫名的会心跳加快,手心渗出虚汗,她一时竟然惊恐得几乎握不住掌中的枪。 她呆呆的盯着它,阿修罗身上的鳞片比蛇的鳞片更小,但看起来却更为坚固,细小的鳞片随着它的呼吸一张一缩,显得更令人惊骇。荏九知道,她应该想用银枪击打它,但她现在却不知为何完全抬不起手,只要对上阿修罗腥红的眼睛,荏九便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浑身都没有力气。 而且银枪刚发了一击粒子炮的银枪,短时间内也恢复不了能量,现在只如同石头一般被荏九握在手里。 血盆大口在荏九面前张开,阿修罗猛地向荏九咬来,荏九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但是等了许久,也没有感觉到痛。她睁眼一看,楚狂的背影挡在她身前,黑色长剑拦住了仅剩的这只阿修罗,但剑刃却被阿修罗紧紧咬住。 阿修罗的脑袋往前一推,楚狂不由得用另一只手抵住剑刃。与阿修罗比拼力量让楚狂极为吃力。他手背青筋暴起,额上汗水直淌,从紧咬的牙关中生生挤出一个字: "走!" 荏九瞳孔一缩,楚狂的背影在这一瞬间成了她所能看到的整个世界。 "你如果留下,恐会造成我的困扰,所以,请一定要离开。" 昨天的话犹在耳边,荏九立马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一咬牙,几乎是从楚狂身后爬着离开的,然后发足狂奔。 她还不够强大,还不足以与楚狂一同面对如此危险的敌人,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必须得加倍的努力,她再不要像今天这样,感觉自己如此……没用。 以后的路途或许会有比现在更危险百倍的事情发生,她不能成为楚狂的累赘,她得成为他的助力。 身后又传来一身阿修罗的嘶吼,荏九忍不住回头一看,但见那方的阿修罗已被楚狂砍掉了另外一只手臂! 楚狂动作奇快,半点也不犹豫,剑刃一偏,斜着往阿修罗的颈项切去,剑刃磨掉了它肩膀上的鳞甲,阿修罗的叫声几乎要撕碎人的耳膜。 剑刃最终停在阿修罗的颈边,倒不是因为楚狂想停,而是它颈项处的鳞片大且极厚,楚狂的长剑一时被阻挡了住,楚狂一声低喝,但听"咔"的一声,阿修罗颈边的大鳞片一时碎裂,但阿修罗,一时竟有几分失去理智一般,不躲也不逃,任由剑刃切开它颈边的鳞甲,脑袋极快的凑到楚狂面前,在楚狂反应过来之际,一口咬向他的脑袋! 荏九瞳孔紧缩,眼前的场景在她眼前好似变得极慢。 她看见楚狂一偏头,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但却被阿修罗咬住了肩膀,阿修罗头一抬,像咬了个玩具一样,左右摇头一甩。荏九的耳朵里似乎都能听见楚狂骨头断裂与血ròu撕裂的声音。 不行…… 楚狂在剧痛之中仍旧保持着理智,他用尚且能活动的手从后面一剑扎入阿修罗的背脊,阿修罗痛得仰天长啸,一张嘴,将楚狂甩了出去。巨大的力道使楚狂几乎撞断了背后的百年大树。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以至于都让人分辨不清楚,现在淌下来的血液到底是从他身上哪个部位流出来的。 黑色长剑cha在阿修罗的背上,它好似已没有了痛觉,纵身一跃,落在楚狂身前,一张嘴,想将楚狂拆吃入腹。 便在此时,背后一阵汹涌的杀气扑来,让它深感危机,不得不转身对着杀气传来的方向嘶吼。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伴随着长喝,随风声呼啸而来,阿修罗失去了两只手臂,抵挡不得,一瞬便被摁倒在地上。背后的黑色长剑抵住地面,将它穿胸而过。 阿修罗再叫不出声音来,因为他的喉咙被荏九死死掐住,阿修罗的尾巴在地上来回的扫,但却无力抬起。渐渐的,它腥红的眼睛缓缓闭上,身体上暗红色的鳞甲慢慢开始变得苍白。 阿修罗的气息消失了。 楚狂呛咳了两声,他吃力的抬起手,抹掉嘴角血液:"不是让你走么……" 荏九呼吸依旧粗重,头发也还是一片雪白,楚狂眯眼细看,甚至有点眼花的觉得,她的发色,比之前更白了一些…… "荏九?" 他喊她的名字,荏九却没有反应。仍旧死死的掐住阿修罗的脖子,直到阿修罗通体变为黑白也没有放手。楚狂心头始觉荏九有点不对劲,他捂住胸口,挣扎着要站起身子,耳边的服侍系统不同的提醒他不宜活动,他没心思管,却在挪动了一步之后,看见荏九猛地转过头来的样子,顿住了脚步。 荏九眼睛红变成了暗红色,皮肤白得有几分不正常,犬牙如同动物一般长长了出来,刺破了她的下嘴唇,流出了蜿蜒的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下巴往下落,滴在已变得灰白一片的阿修罗脸上,晃眼一看,便像是她吸食了阿修罗的血液一样。 楚狂知道,这不是寻常同化人该有的样子…… "荏九。"他冷静的喊她的名字,希望荏九能找回理智,"阿修罗已经死了。三只已尽数毁灭。" 他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荏九却戒备的从喉咙里发出极为低沉的啸声,听起来不像是同化人能发出的声音,而更像是……非人型生物。 楚狂心头忽的往下一沉,他始知,荏九的实验,或许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成功。 "啊,在这边。" 正僵持之际,斜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楚狂抬头一望,是萧斐与付清慕还有林锦风找了来。付清慕一声叹:"这么久都没回来我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了呢,哎哎,九姑娘,你身下压的这就是刚才吃人的那几个妖怪之一么,可以让道士我来看看不?" "不准过来!" "别过去!" 楚狂与萧斐同时出声,但好似都已晚了,荏九闻声而动,身形入箭般射出,径直向付清慕那方扑去。 付清慕见状大惊,直将胸口抱住大喊:"干嘛!干嘛!"但见荏九暗红的眼眸与突出的尖牙,林锦风更是直接僵立当场,唯有萧斐反应较快,将身上披风摘下,对着荏九兜头一扔,转身就往楚狂那边跑。 付清慕立马跟上,但林锦风却好似脚底生根一样呆呆的立住不动。付清慕回头叫他:"傻愣着干嘛呀!你倒是躲呀!" 正适时,荏九撕开了萧斐的披风,身形一跃便骑在了林锦风身上,将他扑倒在地,一口咬在了他的颈项上。 付清慕看得倒吸一口冷气,萧斐神色肃穆,这时却见楚狂撑着剑一瘸一拐的往荏九那边走去。 而这方,林锦风只觉喉间一阵刺痛,荏九两个尖尖的犬牙已咬在了他的颈项中,贴得太紧,他几乎能听见荏九因为吮|吸血液而发出的吞咽之声。林锦风心头乱成一片:"九姑娘……"血液的快速流失让林锦风脑袋有几分眩晕。他想推开荏九,但手臂抬起,只能握住她瘦弱的肩膀。 是他意料之外的瘦弱。 他没有力气推开她,指尖贴着她的臂膀滑下。说时迟那时快,荏九忽然被猛的一撞,在林锦风晕过去之前,那对尖牙从他颈项中拔了出来,荏九翻滚在他旁边的糙地上,身体被另一个人压着。 是楚狂。 他的一只手臂好像已经废了似的完全抬不起来,一身黑衣看不出哪儿是血,但到处却都是湿哒哒的,他狠狠揍了荏九一拳,却像是一个沾了朱砂泥的章在荏九脸上盖了一下似的,立即有血水印在她的脸颊上。 没等他说话,被打了一拳的荏九猛地翻身而起,转了一个圈将楚狂压在身下,头一埋,像刚才要咬他那样一口要在楚狂的脖子上。 楚狂没有吭声:"你终于做到了。"楚狂轻声说着,"关于扑倒我这件事……" 荏九身型陡然一僵。渐渐的开始有了颤抖迹象,她喉咙里发出挣扎的呻|吟,像是在进行天人交战一般难受。半晌之后,她松了口,却难受得微微蜷缩起了身子。 楚狂一只手搭上她的背,将她往下一摁,让荏九乖乖躺在他的胸膛之上,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慰小孩一样的在安慰她。 "冷静下来,荏九。"他说,"我还在这里。" 林锦风侧头看着,他从没想过,会在这个神秘的祈灵教左护法的脸上,看见如此温柔的表情和如此…… 心疼的神色。 慢慢的,荏九身体停止了颤抖,她脱力一般,静静躺在楚狂胸膛之上。雪白的头发从发梢缓缓变成了黑色。 付清慕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这是……没事了?"他问楚狂,"这是怎么个状况啊,你们俩不是来打妖怪的么,怎么到头来九姑娘倒成了妖怪了?" 楚狂的手还在荏九背上拍了两下才停了下来:"楚州城,拿下了?"他没有回答付清慕的问题,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萧斐。 萧斐点头:"城中朝廷守军无一幸免,尸首残骸惨不忍睹,我已着人与城中百姓一同埋葬他们的尸首。也已命人将皇帝失德,纵容妖物祸害百姓的消息散播出去。今后局势,于我们大大有利。" 楚狂点了点头:"拿三副担架来。我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他顿了顿,"另外,别让其他任何人知晓,是荏九伤了我们。" 付清慕点头:"这是自然,省得又有人说闲话。" 林锦风也开了口:"我定不会让人误解九姑娘。" 误解吗? 楚狂耳边的服侍系统一遍又一遍的响着,让他放下身上的荏九,因为她的重量会压迫他身上的伤口。但是,他却有点放不开手呢。想着荏九方才那个模样,想到她醒来之后的惊惶,楚狂只想把她抱得紧一点,更紧一点。 ☆、第六十六章 是夜,月朗星稀,夜色正好,楚州城中却是家家门口挂白幡,处处能闻哀泣之声。 今日丧命在楚州城墙之上的朝廷守军多半是楚州儿郎。付清慕坐在州府厢房的青瓦房顶之上,拿了坛酒,听着远方哭泣之声静静喝酒。 回忆着今日荏九嘴里的尖牙,还有她扑倒林锦风与楚狂时饥渴饮血的模样,付清慕忍不住捂了嘴,难得收起了嬉笑的神色,垂眸深思。 饮血啊…… 屋檐下,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付清慕转眼一看,荏九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身形踉跄,连鞋子都没有穿,几乎是挣扎着在往院子外面走,付清慕一纵身,跃下房顶,将荏九拦住:"九姑娘,你才休息了几个时辰,身体还痛着呢吧,别乱跑别乱跑,快回去躺着。" 荏九抬头看他,身子往旁边一偏,付清慕连忙将她扶住:"哎呀,都说了要休息……" 话没说完,荏九捏了他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付清慕会意:"哦哦,我懂,你又说不出来话了是吧。所以让你回去躺着嘛……你找楚狂?楚兄也在自己屋子里面好好躺着呢,睡觉之前他说要别人十二个时辰内不要打扰他什么的,你现在去了也见不着他的。" 十二个时辰…… 荏九知道他应该在自己调理身体,楚狂的性格她清楚,如果不是真的受了极重的伤他怎么会在这种"战争时期"进入休眠状态。 都怪她…… 荏九记得她做了什么事情。当时看见阿修罗将楚狂肩膀咬住扔出去的时候,荏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的膨胀,谁也不准伤了楚狂,谁也不能害他性命,接着她好像回到了被抓到那个金属房间里的那天,季辰衣在她身上打了一针,心脏膨胀得快要碎掉的疼痛感,身体里的血液飞速的流动,快得就像无数把刀子,从体内将她撕碎。可是又与那天不一样,她没有痛得晕过去,最初她其实是有意识的,要去对付阿修罗,要将这个威胁到楚狂的性命的家伙彻底铲除。 但当阿修罗的生命在她手掌间结束的时候,她心里嗜杀的情绪却蓦地被勾了出来。 她想捏碎更多的东西,渴望宣泄无处可去的杀意,甚至是想吸食……鲜血。 扑向林锦风的那一刻,荏九几乎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所以她伤了林锦风只为吸食他温热的血液,以此填补她几乎被燃烧得干渴的心脏,然后……她……咬了楚狂。 她喝了楚狂的血…… 明明是想守护的人,却被自己伤到了,一想到这事,荏九几乎要站不住脚跟。 付清慕连忙将她身子撑住:"我说九姑娘,你就听话一点乖乖回去躺着吧,回头楚兄醒了,你还这样软趴趴的,他还不得数落你。" 荏九点了点头,任由付清慕将她扶回了房内。 给她掖好被子,付清慕在她c黄边拉来凳子坐下:"知道你现在没什么睡意,我陪你说会儿话吧。" 荏九眨巴着眼看他然后吃力的抬起了手,示意他把手伸过来,然后在他掌心写道:"林锦风被我咬得厉害吗?" 付清慕琢磨了一会儿:"还成吧,没有多大伤,就是这两天身子估计会虚一点,不过我看那小子被你咬了好像也不怎么生气,你别放在心上。" 荏九沉默了一会儿,房间一静,便能听见外面传来的不知是哪家妇人的哭号声,荏九脑袋往窗户那边转了转,付清慕挠了挠头:"一晚上都这样了,楚州城的守军都还是年轻的儿郎呢,这一城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难免的悲伤。" 荏九闻言,默默的攥紧了拳头。 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付清慕告了别,临到要走时,荏九抓了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为何你也要喝血?" 付清慕愣了愣,笑道:"憋了一晚上你到底是把这话问出来了。"他摆了摆手,"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回头等楚兄也醒了我一并和你们交代清楚,今晚你就啥都别想,先睡吧。" 荏九躺在c黄上,思绪纷乱,她本以为今天晚上她一定是睡不着了,但没想到一闭上眼,睡意瞬间袭了上来,她没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这一睡睡了很久。 等再醒来时,楚狂都坐在她身边了,适时他拿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往她手臂上一扎,荏九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的血液一下子填满了扁平的容器里面,将它充得鼓鼓的,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 楚狂抬头看了她一眼:"醒了。"然后道,"是微型验血仪,帮助我分析你的身体状况。" 荏九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拿这东西扎她,于是又把手伸出去了一些:"多拿点血能分析得更清楚一些么?"她比楚狂更想知道她现在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不受自己的控制。 荏九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楚狂的颈项上,但是却没有看见他的伤口,因为衣领立起,遮挡了被她咬破的那块皮ròu。 他应该是,故意不想让她看见。荏九暗淡了目光。 "你身体对药物好似有了预想之外的反应,之前是我的疏忽,没有更加详细的了解你的身体状况。除了验血,我还希望得到你身体更多讯息。" "什么?" "注射了同化人药物之后,在没有变化之前,你的身体有无反常的地方?比如说身体不易掌握平衡或者生理经期不稳定之类的。" 听到楚狂一本正经的和她讨论这种话,荏九在心理上已经完全免疫了,她很配合的认真想了想:"自打出了支梁山,我们一路东奔西跑的,我的经期就不太准了,所以这个没什么奇怪,至于平衡感什么的,好像比以前还要好一些了呢,要说反常的地方,五官比之前更灵敏算么?" "这是正常的。"楚狂在心里默默记下,随即又问,"在被注射药物之后第一次醒来,身体有无不适?" "不适倒没有,不过因为五感突然灵敏了许多,不适应还是有的。"荏九想了一会儿,"啊,对了,我第一次在客栈醒来的时候,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但后来跑了一路,在小河边见到你的时候,突然又能开口说话了。当时没太在意,现在你忽然问起来,好像不适的地方,就在那里吧。" "不能说话?"楚狂皱了眉头,他让荏九张开嘴,将她喉咙检查了一遍,"说来,你第一次过渡使用同化人力量的时候,休息之后,身体能动,好似也是不能说话。" 荏九点头:"昨天也是。" 楚狂蹙眉:"如此说来,药物对你的发声系统有一定的影响。"他肃容道,"现在没有别的仪器,无法对你做更为全面的检查,总之,就目前来看,日后你还是尽量少的转化为同化人比较好。" 荏九一惊,睁大眼看他:"那怎么……" 那怎么行,那样……她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了么。 她眼中是藏不住的失落,自打得到同化人的能力之后,荏九慢慢变得和以前张扬的她越来越像,她活得也越来越开心,楚狂知道,这是因为她重新在周围环境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找到了需求感,这都是同化人的力量带给她的自信。 但现在事情又出了意外,他突然告诉她以后不能再让她用这个引以为傲的能力了,这无疑是再一次剥夺了她的自信心,难过是难免的吧。楚狂只想到了这一层,他嘴角动了动,想安慰的荏九两句。但向来对"感情"这种情绪都把握得不太好的人,一时半会儿,哪能想出什么体贴温柔的言语来安慰人,于是在沉默半晌之后,他开口道:"血样我先拿去分析,因为验血所以之前没有叫你起来吃饭,桌上有粥,洗漱完了之后便可食用。" 荏九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楚狂看了她一会儿,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要离开。 "伤……"荏九在后面小声的开口,"伤还……好吧?" 楚狂正色回答:"自我修复了十二个时辰,内伤基本痊愈,只是十天之内不能演变为同化人状态,我与萧斐及众掌门商量,未免此后再遇见非人型生物,所以打算在楚州暂歇半个月,整顿军队,静观其变。" 他答得一本正经,荏九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后只在他出了门,快将门扉阖上的时候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楚狂一愣,方知荏九今天的伤心,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不再能使用同化人力量,而是因为,她愧疚于她用这个力量伤了他。 "无需自责,这并非你的意愿。"说了这话,他阖上了门。 他在门口静立了一会儿,身旁倏地传来付清慕的声音:"你就这样走了?" 楚狂转头看了他一眼:"嗯,血样要尽快分析检验。"这样,他才能尽早知道荏九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才能尽早找到破解这个问题的方法,才能让荏九恢复正常,才能保证她以后不会出现意外…… 付清慕一声叹息:"九姑娘可真是可怜……" 楚狂看他。 "你好歹也多说两句啊,昨天你没见她……" "多说无益。"楚狂道,"安慰不及行动实在。" 付清慕握了握拳头:"有时候真想看你吃吃鳖呢。" "我不会吃那种东西。"言罢,楚狂转身往他的厢房而去。 付清慕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撇了撇嘴,推门进了荏九的屋,绕过屏风,荏九正坐在桌子旁边喝粥,但与其说是喝粥,不如说是摆了个喝粥的动作。 付清慕知道,她是听见刚才他和楚狂在门口说的话了。 "九姑娘……" 荏九转头看了付清慕一眼,然后端了粥喝了一口:"我没事。"她解释,"我知道楚狂一直都是这样的。" 一直都是。 ☆、第六十七章 接下来几日,楚狂整日除了与武林各派人士商量今后安排,剩下的时间则几乎都用在了分析荏九的血液样本上面。 但即便他花费了心思,对于设备的匮乏,楚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可以找到机甲就好了,机甲上的设备至少能分析出荏九被注射的药物,到底是从哪一族群的非人型生物的基因里面提取出来的。 他正琢磨着,忽听外面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他从窗户往外面一望,透过重重竹影,能看见院子里荏九正在与一堆小孩蒙着眼玩捉迷藏。 荏九平时没什么事干,嫌屋子里闷得慌偶尔会在楚州州府里走着玩,州府里本来有仆从侍卫,这些人的小孩也住在府里,一来二去的,荏九便与这些仆从侍卫的小孩玩熟了。这两天闲得厉害,就经常与小孩子们玩游戏。她一个大人家平均年龄十岁的姑娘,和这些小孩玩起来到没什么隔阂。活脱脱的一个孩子王。 楚狂从窗户里看她,她虽被蒙着眼睛,可是抓这些小孩还是一抓一个准,抓住一个就去挠人家痒痒,挠得小孩在她怀里又笑又闹的蹭,她也一直乐得咯咯的笑:"虎子你还到处跑,这下被我抓住了吧。" "啊哈哈哈,九爷认错人了,我是黑子!"小孩挣脱了荏九就往一旁嬉笑着跑,荏九撸了袖子大笑:"抓错一个没关系!我今天要把你们通通都抓个遍!" 对于荏九这样的笑容让楚狂看得有几分失神。他暂时放下了手上的数据专注的盯着荏九。 外面阳光正好,和风徐徐,荏九的头发因为玩得太开心而糊了满脸,但这并不影响楚狂对现在看到的画面做出"赏心悦目"的评价。 看着这个样子的荏九,好像其他所有烦心的事都可以暂时抛到脑后了一样。 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快乐的人,他想让她一直这样快乐下去。而不是像那天…… 楚狂眉目微微一沉,又看向自己手里的数据,从简单的血液检验结果来看,荏九和普通的接受同化人实验成功后的人没什么两样,但到底是什么促使了她的二次变化…… 想到那日荏九暗红色的眼和完全雪白的头发,楚狂不由沉了眉目。 便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荏九哈哈一声笑:"付清慕!看你往哪儿躲!" 紧接着,一群小孩的嘘声传来。 楚狂抬眼一看,院子里的荏九一手擒住了刚走进院子的林锦风的衣领,林锦风也没觉得尴尬,大大方方的让她把自己衣襟捉着,轻声笑道:"九姑娘,你捉错人了。" "胡说,我怎么会捉错人。"荏九拉下眼睛上的布,望着林锦风笑眯眯的说,"哼哼,付清慕你还诓我呢。" 林锦风一愣,被荏九弄得有点一头雾水,正适时那方躲在屋顶上的付清慕一声喊:"九姑娘,道士我在房顶上的呢,你平时对我着道士动动手就得了,现在怎么还捉着人家林公子的衣襟呢,这么大姑娘了你也不害臊。" 荏九抬头一看,望见了付清慕,蹙起了眉头:"萧斐你怎么学会开玩笑了?" 付清慕一愣:"天地良心。"他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落在荏九面前,"九姑娘你可仔细看看,我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和那个和楚狂有得一拼的冰块脸哪里相像了。" 荏九还当真老老实实的打量他,然后眉头越皱越紧。 旁边的小孩不懂事,跟着起哄:"九爷你又认错人了!" "九爷你记性比我阿婆还不好。" 楚狂面容一肃,推门出去,径直迈步到荏九面前,沉了脸色盯着她。 他的突然出现让四周的小孩静了静,孩子们似乎都有点怕他,楚狂却没有管周边人的神色,正色问荏九:"荏九,我是谁?" 荏九抬眼看了他一眼,被他的严肃搞得有点不确定起来:"楚……楚狂?" 林锦风在一旁皱了眉头:"楚兄,你吓到她了。" 楚狂没有搭理他,却抬手一指,指着林锦风问荏九:"他是谁?" "喂喂,楚狂大爷,你这是干嘛呀。"付清慕也忍不住开口,"几天不见一个人影,一出来就吓唬人家九姑娘啊。" 楚狂神色沉凝:"保持安静。"他盯着荏九,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种神色,但此刻荏九的神色只有茫然:"他们说他是林锦风。" 此话一出,旁边站的两人呆了呆。 什么叫,他们说? "你自己认为他是谁?" 荏九又看了林锦风几眼:"他分明就是付清慕呀。" 但见荏九实在困惑得不行的神情,旁边两人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付清慕甚至拿手在荏九眼前晃了晃:"九姑娘,你这当真不是在与我们玩笑?" 荏九望着他摇了摇头。 楚狂转头询问在四周站着的小孩:"她什么时候开始会认错人。" 一个胆子大的小孩搭了话:"九爷一开始就会认错人啊,从来就没有认对过,今天认对了,明天又叫错了。"旁边有个小孩怯生生的接了话,"我和九爷说过很多遍我叫阿柱了,可她老是把我叫铁蛋。" 楚狂蹙眉看荏九:"你会认错人,为什么没有报告我?" 荏九挠头:"我和他们还不熟啊,认错不是很正常的么。我一直没放在心上,而且……"荏九垂下头,"你这两天不是忙么……" 忙的都是关于她的事,但倒头来,却还忽略了她这个本体物。 楚狂默了一瞬:"是我的疏忽。先进屋来,将这几天身体有何改变与我细说。" 荏九没动:"没什么别的变化了,身体也都挺好,没病没灾的。"她举着胳膊自己捏了捏,"你瞅,结实着呢。"她脑袋微微耷拉下来,"我没事,不会拖累你的。" 楚狂心头猛的一揪,像是被人掐了一爪似的:"你……"怎么会是拖累。 话没说出口,被人抢了过去:"你怎么能这么想。"林锦风心急的拽了荏九的手臂,"九姑娘怎能如此妄自菲薄,你若是身体不好当然要治,这怎能算是拖累!" 荏九转头看他,然后挠了挠头,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落在他拽了自己的那只手臂上。 林锦风见状,这才收回了手去。 付清慕在一旁看得瞥嘴,眼神在楚狂与荏九之间转来转去,见楚狂神情沉得有点吓人,他心里嘀咕着,活该你嘴笨,一边笑着打了圆场:"哎呀哎呀,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弄明白九姑娘到底生了什么病来的重要,楚兄你倒是给看看呀,怎么这好端端的,老是认错人呢。" 楚狂摇头。要说现在让他靠着简陋的验血设备验出荏九身体里的基因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也拿不准现在荏九是怎么了,毕竟她的状况在他所过的同化人都不相同,要现在给荏九治疗,那更是不可能。他微微一声叹息:"只好先观察看看。"他道,"别的没有办法,我这里倒是研制出了三颗抑制同化人力量的药,虽然是治标,但聊胜于无。"他唤荏九,"进屋来,我先给你一颗药试试看。" 荏九乖乖的跟他走进屋里。 楚狂的屋子里面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显得凌乱。以前不管是住在支梁山的寨子里还是后来住在祈灵教里,楚狂所居住的房间想来都是干净整洁,条理分明的,像这样满地的乱纸,一桌子奇奇怪怪的东西,荏九还是第一次看见。 她才在地面的纸上,有点咋舌:"纸很贵的。" 楚狂没管她这点小嘀咕,示意她坐在椅子上,然后递给了她一颗白色的椭圆形药片:"我不保证能治好现在这种胡乱认人的症状,不过你的变化是在变化为同化人之后才出现的,此药压制你身体里同化人的力量,或多或少可以为你缓解一下症状。" 荏九接过药,却没有立马吞进嘴里,她仰头看楚狂,一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黑白分明,谁能想到当这双眼珠变得暗红之时,她竟会想食人鲜血…… "楚狂,如果我吃了这颗药,回头有非人型生物来袭怎么办?" "我去应付。" 四个字,坚定有力。荏九垂了眼眸:"我好像,每次在关键时刻都帮不上什么忙呢……" 楚狂心尖被掐了一把的感觉又蓦然袭来,他倏尔开口:"不,你帮了很多忙。"他道,"一直都多亏了你。" 荏九抬起头,目光亮亮的看着他。 本来说了这一句话楚狂还觉得有几分不自然,但见荏九如此神色,他心头忽然便软了,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吧,能哄得她如此开心,那也算是物超所值了。如果她喜欢听,或许他可以考虑一下,在日后去学习怎么说这种没太大实际用处的"漂亮话"。 荏九仰头吞下了药丸,然后望着楚狂,认真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错人,但我一定不会认错你的。"她说着,一双漆黑又透亮的眼眸映的全是他的身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认错了,那我一定不是故意的。"她伸过手来,拽住他的胳膊,"你答应我别生气。" 楚狂垂眸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在他不知不觉当中,荏九这双手,已经又瘦又白得不成样子了。 以前本来是一个蛮结实的姑娘。 再抬头看她,楚狂声音里有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疼惜:"我不会生气。" 荏九咧嘴笑了。 ☆、第六十八章 过了两天,荏九还是把楚狂认错了。 那日天阴沉沉的仿似要下雨,荏九坐在屋子里看外面竹影随着风来回的晃。 楚狂给荏九拿了药丸来,叩门进来,还没走到荏九身边,荏九就忽然开口道:"付清慕啊,你说楚狂现在在干嘛呢?" 楚狂身型微微一僵。因为此时,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人,哪还来的什么付清慕。 他摇头:"认错了,吃药。" 荏九一转头,愣愣的看了楚狂许久,然后皱了眉头:"那你是谁?" 楚狂又是一顿:"我是楚狂。" 荏九皱了眉头:"你是楚狂?"她摇头,"我不会认错楚狂的,你不是他。" 楚狂微微有些叹息:"先把药吃了。" 荏九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身时踢翻了凳子,脸上的戒备更重:"我现在是认不清人,但楚狂绝对不会认错,你想诓我吃药害我……哼。"荏九一声冷哼,竟是从衣服里摸出了楚狂给她的那把银色的枪。 这下事态可有点严重了。 楚狂肃了面容:"把枪放下,不可胡乱使用。" "滚出去。" 从神色冰冷的荏九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楚狂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时,门外却传来付清慕的声音:"哎哟我的亲娘,这是要自相残杀么!" 荏九往那方一看:"付清慕?" 付清慕拍了拍胸口:"还好今天认得道士我,不然可倒大霉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贴着门往里走,"九姑娘,这个你手上那东西太危险了还是先收了说吧。" 荏九看了一眼付清慕,又看了一眼楚狂,戒备的神色里,透露出对自己的不信任以及迷茫:"他说他是楚狂,可我不认识他。" 付清慕也愣了愣,这几天荏九老是认错人,但从来没将楚狂认错过,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可他……当真是楚狂。楚兄,没错,你看他那死人脸。是他。" 荏九极其怀疑的盯着楚狂看了一会儿,然后手上的枪才慢慢放松,收回了衣服里。 付清慕这才落下一大口气,小声道:"楚兄,改天等她认识你的时候,你得找个机会把她身上的武器给缴了,不然哪天指不定打死我……或者别的人,就不太好了。" 楚狂没有应声,他能想象得到,等改天等荏九清醒了,如果他去找她要回那把枪,荏九的表情会有多么落寞。或者,根本不用楚狂去找她要回什么东西,在荏九能认识他的时候,回想起现在的动作,她一定会感到极其无助吧。 毕竟荏九会用枪指着他,这是连他也始料未及的事情。 "你把药给她。"楚狂将白色药片递给付清慕,"她现在对我仍有戒备。"留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也没有个别的表情。 付清慕将药丸递给荏九,但见荏九还从窗户里往外眺望楚狂的身影,付清慕叹道:"现在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吧。" 荏九接过药丸,摇了摇头:"虽然你这么说,可我还是不相信他是楚狂,我不认识他。"从面容到神色,荏九是彻头彻尾的感觉面前站的是个陌生人。 付清慕也望外面望了一眼,这一眼正巧看见楚狂在往荏九的屋子里望。付清慕摸了摸鼻子:"这下倒是真让他吃鳖了。" 到晚上的时候,外面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楚狂再来与荏九一同吃饭的时候,荏九像是已经忘了今天早上把楚狂赶出去的事情一样,乖乖的坐在桌子边拿了筷子等饭吃。 楚狂在她身边坐下,荏九的目光却跃过他的身影一直往外望:"楚狂今天又不来和咱们一起吃饭么……这些天他都窝在房间里干嘛呀。" 轻声的嘀咕,听在楚狂耳里却是让他一愣。他抬头看荏九,想开口解释,但想到今天早上的结果,又默默的闭上嘴。直到付清慕从门口进来,荏九脸上倏尔就绽开了一个笑:"楚狂,吃饭了。" 付清慕愣了愣,刚想开口解释,却见旁边的楚狂轻轻摇了摇头。想到今天早上她拿枪指着楚狂的模样,付清慕咽了口唾沫,一言不发的走了过去。 桌上的碗筷早已摆好,荏九给付清慕盛了一碗汤。然后就开始笑眯眯的吃饭。一顿饭,两个男人吃得极其沉默,只有荏九一直勾着嘴角,眼神还时不时的往付清慕脸上瞅。 付清慕真是觉得食难下咽了,荏九把他认成楚狂,盯着他看就算了。这楚狂大爷怎么还放了筷子盯着他看呢……这神色不诚心的不让他吃饭么。 好容易熬到荏九吃饱了,放下了碗,付清慕终于松了一口气,正想赶快扔碗走人,荏九却眼睛亮亮的盯着他:"明天也来一起吃饭么?" 付清慕一瞬间就纠结了。 不来么,不来他上哪儿吃饭去呀。他又不像楚狂平日里还能特别差人把饭送到自己房间里面去。可是来……回头荏九还把他当楚狂怎么办,这一顿饭已经吃得他够糟心的了。付清慕眼珠子一转,管他的呢,荏九明天把谁认成楚狂还不一定呢,现在先答应着让她高兴一下比较要紧。 "好。"付清慕笑着应了,"明天还来一起吃饭。" 荏九也没察觉他神情语调哪儿不对,乐滋滋的回了自己房间。 付清慕松了口气:"楚兄,你别用这眼神看我了,九姑娘把我当成你,我能有啥办法呢,一开始,你又不让说……" 楚狂默了许久:"我怕她再有过激行为。" 付清慕一叹:"你那药到底顶用不顶用啊,我怎么觉得没啥效果呢。" 楚狂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他现在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荏九会变成这样,更别说治好她了。 大雨下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天气大晴,空气十分清新,阴沉了数天的楚州城总算赢来了一点明媚。州府里的小孩撒欢的跑出来,跑到荏九门前,咚咚咚的敲门,脆生生的喊着:"九爷九爷,我们出去玩吧!" 声音惊醒了昨晚一宿没睡,现在正在闭眼养神的楚狂。 他从窗户里面往外望,那边厢房的荏九开了门,笑嘻嘻的对小孩们说:"今天不和你们玩啦,我要去厨房做午饭。" "啊……现在离中午吃饭还有好久呢,九爷我们去玩会儿吧。" 荏九摇头,小孩们却吵闹拉扯着她,直到荏九虎着脸揍了几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的脑袋,大家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荏九哼着小曲儿晃荡去了厨房。 楚狂看了一下满屋子的资料,思索了一番,最终推开门,跟上了外面荏九的脚步。 自打战事开始之后,楚狂像以前那样天天都与荏九呆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他好像已经有许久没有在一大清早看见这样神清气慡的荏九了。 她一路上与州府的仆人们打了招呼,看来是这几天没少认识人,走进了厨房。师傅们刚忙完了早饭,正在洗碗,荏九问他们要了一个灶台,就开始在厨房转来转去的选食材。模样十分的认真。 仔细一想,楚狂好似还真没好好吃过一顿荏九做的饭,先前在支梁山寨子上,虽说也是荏九做饭,可他那时相当不适应这个星球的饮食习惯于是一口也没碰。 后来离开了支梁山,一路东奔西走,不是在路上将就就是在别人府邸里吃住。 荏九做的饭菜,他还没有细细的品尝过。 在厨房外面找了棵树做遮掩,楚狂静静看着里面荏九开开心心的忙活。哼着歌,挂着笑,就像这个星球的其他普通人一样。如果不是遇见他,或许荏九现在的生活会一直这样简单快乐吧。 "哎,楚兄,你怎么在这儿?"付清慕拎了一个葫芦走到楚狂背后,"刚才看见萧斐还在找你呢。" "他有事?" "不知道。"付清慕耸肩,"我壶里的酒没了,急着来厨房倒酒喝,没多问。" 楚狂又看了还在厨房里忙活的荏九一眼,叮嘱付清慕:"看着她一点。"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萧斐告诉楚狂不少好消息。前几天,他们将圣上失德纵容妖物的消息散播出去后,楚州、徐州以及江州三城周边的城市传来了对叛军极为有利的回应,已有数个城镇相继回应他们清君侧的口号,也有不少农民土豪相继起义,待得再过两日,等消息传得更远之后,或许形势会比现在更好。彼时天下大乱,逼宫退位也不过是时间的事。 楚狂闻言,径直道:"我无意参与你们内政,我的目的只有逮捕白季,将其押回联盟等待联盟制裁,而现在之所以对付你们君王,是因为他阻碍了我。我只需废除他的行政能力,让他无力帮助白季即可,至于是否逼宫退位、推翻政权,这是你们的事。" 萧斐轻笑:"左护法到底非常人也,连皇帝都不想做。" "我对土皇帝没兴趣。"言罢,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快午时了,我先去吃饭,若有要事下午再议。" 萧斐喝了口茶,目送楚狂离去。 楚狂鲜少有期待一件事的时候,从他变成同化人效忠于旭日舰队的时候,就很少再有期待了。战事的胜利,那不过是事先精细的筹划,将非人型生物驱逐出星系范围,不过也是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走来的结果,甚至他对退役后的生活都没有期待,他在那次非人型生物大规模入侵的时候,失去了双亲、故乡、变成了人人惧怕的怪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狂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被注射同化人药物之后,从病房里醒来的那一刻,他的余生都是多余的,他只是在用多余的时间做计划中的事。 所以哪有什么期待。 但现在他好像开始有了一点点期待,期待荏九做出的饭菜是什么样子,期待她见到他,能不能笑着喊出他的名字。 ☆、第六十九章 站在餐桌旁,楚狂看见荏九做的菜和她人一样简单大气。全是一大盘一大盘的菜。桌子摆了五个盘子就摆不下了。每个菜自然都是不如州府的厨子做得精致好看,但闻着香味看着颜色搭配也知道她是用了心的。 而且五个盘子,全是素菜。她一直记得他从不碰ròu。 但唯一的问题是:荏九不认识他。 她坐在椅子上,手放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眼睛眨巴着眼睛,一直将门口望着:"萧斐,今天你都来我屋里吃饭了,怎么楚狂还不来呢?"她望着楚狂嘀咕。 楚狂没有做声。又等了一会儿,楚狂终是起了身,走进院子里转了一圈,把躺在屋顶上的付清慕拽了下来,沈着脸命令他:"去吃饭。" 付清慕喝得有点脸红:"九姑娘今天还不认得你啊?" 楚狂沉默的把付清慕拽到的屋子里。 跨进门,荏九的眼神在付清慕和楚狂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又继续撑着脑袋望着门外。付清慕见状,小声耳语:"乖乖,今天也没把我认成你。看这样子是要等一天的架势了,咱俩上哪儿去给她抓个'楚狂'来啊?" 楚狂沉默了半晌:"把林锦风叫来。" 付清慕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说不是吧,那林家少主可是对九姑娘有意哎!回头九姑娘把他认成你了……那林家小子可不如我这般正人君子,回头他就利用九姑娘这糊涂劲儿,下了什么狠手,我看到时候媳妇跑了你跟谁哭去。" 楚狂嘴角抽紧。 其实如果按照以前他的安排,有林锦风这么个人对荏九动心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有家世,有样貌,几乎完全符合荏九之前和他说的那一堆找相公的标准,最主要的是,这么个人被荏九救了两次,心里生出来的不仅是爱意,还有仰慕与感激,这样的感情比较不容易变质。简直是荏九"第二春"的最好人选。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时间没有过多久,楚狂却已经完全不想将荏九交付给别人了呢。 就算知道了林锦风的心思,知道林锦风与荏九可以匹配,他也完全不想…… 把荏九交给他。 这个姑娘的人是他的,心是他的,死而复生后的这条命也是他从尸体堆里千辛万苦的刨出来的。 他和荏九走过了那么多路,有了那么多回忆,怎么舍得以后让另一个人的记录覆盖他的存档。 但抛开所有的问题来看,现在最要紧的,却是荏九不认识他。 一桌的菜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凉了,荏九的眼神也渐渐暗淡了下来。想到之前她在厨房里哼着歌洗菜切菜的模样,楚狂只转了头,对付清慕道:"随便什么人都好,只要荏九认为他是楚狂,就让他坐下来吃饭。" 他舍不得荏九失望。就算是找人替代也好,他不想让荏九对他失望。 付清慕看了楚狂一眼:"嘿,你今天倒是懂得心疼人了呀。"见楚狂斜眼看他,付清慕忙道,"成成成,我去找人,哎……也都是我的错,昨天干嘛为了图逗她一时开心答应她今天中午要来吃饭呢。" 付清慕在外面拉了两个小厮,装模作样的从门前经过,但荏九都没有把他们当成楚狂。于是付清慕又跑了远路把林锦风叫来。 荏九也不认他。最后付清慕发了个狠,把萧斐也折腾来了,但荏九只当后来的这两个是陌生人,看了一眼,又巴巴的望着外面,背脊有些丧气的弯着,嘴也委屈的撅了起来。 一屋子大男人杵了一会儿,萧斐说自己既然帮不了忙,就先走了,林锦风却殷勤的坐了下来,看着荏九声音又轻又柔的劝:"九姑娘,要不你先吃点吧。" 荏九没动。 眼睁睁的瞅着这一桌菜彻底凉了,楚狂走到桌边,一边帮荏九布置了碗筷一边说:"不用等他,你先吃饭,菜已凉了。"添了一碗饭放在荏九跟前,荏九倒也没有推拒,老老实实的端了起来。 "楚狂他大概是有什么事去了吧。"她道,"他忙,我知道。" 这话听在楚狂耳里,让他像心窝子被踹了一脚一样难受:"荏九……"他忍不住想告诉荏九,她认错人了,楚狂已经到了,他没有失约。 但荏九好像现在已经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一样,她深吸一口气:"算了,不等他了。都来坐吧。"荏九挺直了背脊,"都来吃饭吃饭,虽然是做得不太好,但吃了如果说难吃我可真会揍人哦。"她笑着,像是真的已经不为楚狂的失约而伤心了一样。 四人都落了座,沉默不语的端碗吃饭。 端上桌时热腾腾的菜都已经凉透了,青菜叶子也都没有现言的颜色,死气沉沉的耷拉在一堆,看起来就像是被扔在地里等着腐烂的菜叶。 楚狂却将这一桌菜都吃了个大半,直到撑得连服侍系统都在他耳边提醒他:"不得摄取更多食物。"他才停了下来。 一抬头,看见的是其他三人惊讶的脸。 荏九愣愣道:"我的错……这都把大祭司给饿成什么样了。你吃好了没?" 付清慕也愣愣的看他:"你没事吧?"林锦风也沉默的看着他。 楚狂没有理会他们,只盯着荏九正色道:"很好吃。" 荏九一愣。 他又道:"菜很好吃。" 荏九嘴角慢慢露出了个笑容,随即瞥嘴,哼哼道:"楚狂不来拉倒,下次求我给他做饭吃我也不给做,回头就我用这些剩菜给他拌一钵饭去,恶心死他。"一边说着,她一边收了碗筷,"走了走了。好在东西也算是都吃完了。"林锦风连忙站起身来帮忙:"九姑娘,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两人互相争着做事,慢慢走到了外面去。 听着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付清慕转眼盯住楚狂:"心疼吗?" 楚狂沉默不语。 付清慕往椅子上一靠:"反正每次我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九姑娘这个样子,就挺心疼的。" 楚狂皱眉:"每次?" 付清慕一叹,走到楚狂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这么多日子,我也算是和你们一路走来了吧。你的迟钝我知道,我都知道。"楚狂斜眼瞥他,付清慕却不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你这几天要是有点时间,就经常陪陪九姑娘吧,说不准她看你看得眼熟了又能认出你了呢。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其实我想,还是要九姑娘认不出你才好,就把别人当成楚狂,这样你才能更好的认清她。" 认清荏九? 在这一点上,楚狂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要学习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将荏九认得很清楚了,胆子大爱逞强,但是对在乎的人却很细心。 楚狂想,他已经从很客观的角度看透荏九了。 但等第二天,楚狂对自己的这个想法产生了怀疑。 这日清晨,荏九把付清慕认成了楚狂。付清慕也已经习惯了,懒得解释,可他也不伪装,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拉着荏九说:"楚州城西的集市今天开市了,你在屋子里闷了几天了,想让我带你去逛逛么?" 这语句语调根本就不是平常楚狂能说出来的,但荏九却半点也察觉不到,只是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付清慕:"你要带我去?今天你不忙了?不用和其他人商量事情么?" 付清慕一摆手:"那都不是事儿。" 荏九也不去追究昨天他为什么失约的事情了,高兴的去屋子里梳妆打扮了一番,然后兴致冲冲的和付清慕去了集市。 楚狂肃了面容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嘀咕:"认知能力障碍之后是逻辑能力障碍么。" 观察了两天,楚狂得出了这个结论——现在的荏九,好像只认定自己认定的东西,再不会去联想自己是否有认错人,也不会去将现在的"楚狂"与以前的"楚狂"做对比。她根本没有去分析,真正的楚狂会不会这样说话,这样做事。 看来是对脑神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楚狂在心里嘀咕,之前荏九所说的从同化人变回来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说话,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神经中枢……出了意外。 知道了大概的病因却并没有让楚狂高兴起来,不是其他地方的问题,偏偏是脑袋的问题。以他现在的设备与技术,根本没有办法治疗荏九。 楚狂沉吟,荏九已经变化成同化人过了,药物只会越来越融入她的身体,彻底改变她本来的基因。她的病情也只会越来越严重现在只是认错人和少部分的逻辑能力丧失,如果再等段时间…… "九姑娘,糖葫芦要吃么?" 走在集市里,前方的付清慕忽然指了卖糖葫芦的摊贩,荏九今天本就明亮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更耀目了:"要!"她回答得大声,就像一个小孩。 付清慕给她买了糖葫芦,笑眯眯的递给荏九,然后揉了揉她的脑袋:"吃完了再给你买。" 荏九眼睛里几乎有波光在闪动了:"楚狂,你今天好大方。" 听到这话,即便知道有些不适时宜,但楚狂还是忍不住沉思——他之前,对荏九是有多小气……一根糖葫芦,就能哄成这样…… 付清慕闻言也笑了:"其实吧,我觉得我平时是挺小气的。" 荏九点头:"你终于知道了!" 楚狂:"……" 付清慕乐得不行:"没错没错,我呀天生小心眼,你看和你走了这么一路了吧,连根糖葫芦都没给你买过,更别说送你什么礼物了,我真是太坏了。" 荏九挠了挠头:"也不是。"她说:"你还送过我天上的星星呢。" 付清慕张了张嘴:"星星?"他往天上看了看。见付清慕如此惊讶,楚狂顿时竟小心眼的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 可荏九却垂了脑袋,瞟了付清慕几眼,又挠了挠头,有点艰难的开口:"就是……之前一直没敢和你说……" "嗯?说什么?" 荏九绞着手指道:"星星弄掉了……"她慌忙解释,"不是我大意丢掉的……好吧,其实也算是我大意弄丢的,但当时情况紧急,被那个什么飞盘抓走之后,我一心顾着想自己小命去了,就没在意那个项链,然后回来之后才发现它不见了……" 确实是找回荏九之后,就没见她脖子上挂着项链了。楚狂看着荏九耷拉着脑袋给付清慕道歉:"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后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忙,也就没和你说……好吧,其实也是我自己心虚……" "没事。"付清慕想也没想就说,"掉就掉了呗,多大事儿。" 楚狂在一旁听得捏拳头。 那块星辰石确实稀有,拿回联盟拍卖说不定也能卖出一艘军舰的价格,但楚狂对钱财一直不太上心,他既然把石头送给了荏九,那便是荏九的东西,她弄掉了也就算了,楚狂觉着自己本来就没什么立场责怪她,但这个道士的语气不太对啊!荏九给"楚狂"道歉,他凭什么应得这么慡快! "我本来还想一直留着的,你以后要是陪着我,那石头就是定情信物,你要是回你家乡了,我好歹也有个石头做念想,但现在……"荏九苦笑,"我好像什么都守不好。" 楚狂怔住。他……没想过荏九会想这些。 付清慕叹息着揉了揉荏九的脑袋,然后一把拽了她的手:"不管那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你就只管玩就是,看上什么和我说,我给你买。" 付清慕转身往前走,荏九被他牵在身后,全然没有去看旁边的商品,不听摊贩的吆喝,只直勾勾的盯着相握的手,然后默默红透了整张脸,害羞得像是一碰就蜷成一团的含羞糙。但她嘴角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甜蜜,像一个偷得了糖吃的孩子,在暗暗窃喜。 不过是牵个手而已,竟会换得荏九这样的表情。 楚狂恍然发现,以前的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这样子的荏九,是因为他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回头。 他确实,对荏九还没有认清楚。 ☆、第七十章 玩了大半天,待午时过了,集市的热闹就慢慢歇了下去。 两人也开始往回走,荏九开心得一直咧着嘴笑。回了州府付清慕要去打酒喝,让荏九自己先回房歇歇,晚上没事再来找她玩。 荏九开开心心的回了房,躺在c黄上午睡了一会儿,下午起来后觉得身子有些疲乏,便想着到州府花园里去走走。 可刚一出院子,迎面撞上了来给她送吃的的林锦风。 荏九望着林锦风怔了怔,而后笑道:"不是说晚上来找我玩么?怎么现在就来了,你今天不忙么?" 荏九脸上的笑让林锦风看呆了一会儿,脸上微微一红,他将手中糕点盒子递给荏九:"琴素送来了糕点,我想着这些日子州府乏闷,觉着你应当过得无趣,便给你拎了来,你要尝尝吗?" 荏九眨巴着眼看他:"不闷呀,今天早上咱们不是出去玩得挺开心的么。" 林锦风始知荏九将自己认错了。他苦笑了两声:"九姑娘……"解释的话便在荏九一双明亮眼眸的注视下陡然消失在喉头。 她很高兴,那便不要打破她的高兴吧。 林锦风把食盒放在荏九掌心:"你尝尝,若觉得好吃,回头我再给你多拿一些来。" 荏九再一抬头,眼睛里好像都感动出泪水了一样:"楚狂,你昨天是不是被别人欺负了呀?" 林锦风不知道荏九怎么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哭笑不得之际,索性岔开了话题:"你现在是要出去?" 荏九点头:"午睡睡得身子乏了,我去花园里走走。" 林锦风一琢磨:"我陪你去吧。" 荏九眼里立马变得星星闪闪:"好!" 待两人走出小院之后,黑色的身影从树冠上一跃而下,形容沉默的看着两人背影远去,思索再三,终是跟了出去。 园中花开得正好,香气袭人彩蝶纷飞,荏九坐在石头上一小块一小块的撕馒头,然后看着池中锦鲤征象抢食,喂了一会儿,她觉得撕小块太麻烦,一抬手就将整个馒头丢进了池子里。 林锦风伸手去拦也没拦得住,只在荏九旁边坐了,失笑道:"这么大的馒头,它们可吃不了。回头翻了一池子的白肚皮,这可不太雅观。" "馒头水泡一泡就散了。这么多鱼抢着吃,也撑不死几个。"荏九一转头,在不经意之间,猛地看见了林锦风脖子上有两个结了痂的印记,荏九记得,是她牙齿的痕迹。她一时有点失神,抬手便触碰到了他脖子上的血痂:"是我那天咬的……" 林锦风愣了愣,连忙侧过了身子,拿衣襟挡住伤口:"已无大碍。" 荏九呢喃:"竟然还没好。" "已经快好了。"林锦风意图换话题,"我们去那边看看花吧。" 荏九没动,待得林锦风要拉着她走时,荏九却忽然用双手拍在林锦风的脸上:"不准动!"她说,然后凑过去看他脖子上的伤口:"我咬得好深……" 隔得太紧,林锦风微微转过头,看见荏九的侧脸,不由得想到江州城的那个晚上,她白发红瞳像是妖魔,却似谪仙一般,救了他性命。 "一定很疼。"荏九呢喃。 林锦风柔了目光:"不疼的。" 她比常人体温略高的指腹在他颈项的伤口上轻轻摩挲,没有言语却胜过千万句温软的女儿情话。见她眉目低垂,林锦风低低的唤了一声:"九姑娘。"他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揽她入怀的冲动,他想轻声安慰她的自责…… "对不起。"荏九声音微微喑哑,"楚狂,对不起。" 林锦风的手臂便僵在了半空中,好半晌之后,终于默默放下:"没关系的。"他不是楚狂,本不该替楚狂回答这个问题,但林锦风觉得,即便是真正的楚狂,见到这个时候的荏九应该也会说没关系的。只是…… 只是这样的时候,让他代替另一个人说出这四个字……实在是让他…… 不甘又嫉妒啊。 吃晚饭的时候付清慕和林锦风都没来,楚狂却是坐在荏九的对面和她一起吃饭,但荏九却只当他是厨房杀猪的王大叔。 荏九今天很高兴,所以热情的招呼他:"师傅,您多吃点ròu,你看你这猪杀得多好。" 楚狂的脸色阴沉至极,不管荏九与他说什么,他都不搭腔,但荏九心情好得几乎都已经忽略别人的心情不好了,她一边吃一边乐呵:"我好久没和楚狂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 她说着这话,换来旁边"王大叔"更黑的一张脸。 "大叔,你知道楚狂吧。"荏九笑咪咪的说,"就是你在这州府里能看见的最帅气的男子。" 听得荏九这么介绍他。楚狂愣了愣,略不自然的埋头扒了一口饭。 "他是英勇无敌的大英雄,他武功高强,比那什么祭司萧斐啊还有什么四大世家的人都厉害多了,脑袋也好用,我觉得,他大概是这世上最无敌无畏的人。"荏九开心得晃了晃脑袋,"你相信吗,这样的人却对我很好。他应该是现在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楚狂只觉得一口饭哽在了喉头。他抬头看荏九,她也正看着他,一脸的温暖笑意,但在她眼里,他不是楚狂。 楚狂觉得,他对不住荏九这样的称赞。 他对她并不好。 特别是这两天,他发现以前的自己,对荏九尤其的不好。 "我喜欢他,很喜欢他。"荏九轻声道,"最喜欢他了。" 楚狂看着荏九现在的表情,好像能模糊掉周遭的一切。 他听过荏九很多次的表白,各种各样的、乱七八糟的、无孔不入的表白,每一次都有震撼,但从没哪一次,比这次更让他震撼,就像心里最坚|硬的堤坝终于被一只虫子啃穿了一样,崩溃得一片狼藉。 但他却半点也不为自己难过,他只为这只小虫子,感到心疼。 他之前是为什么要筑那么厚的墙呢…… 他应该对荏九…… "九姑娘,我给你提了酒来了,咱们去喝……"付清慕的声音停在门口。 荏九立即转头看向门边,然后放了筷子就笑盈盈的跑过去看他:"楚狂,你今天这么早就忙完了?没什么事了吗?" 付清慕愣在门口,觉得自己确实是真的来得太早了。他感觉自己跨进门口的那一只脚快要被楚狂的眼神儿给剁烂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 荏九给"王大叔"介绍了一番"楚狂"然后便不再管王大叔去哪儿了,自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拿了壶和酒杯,到给付清慕和自己喝。 付清慕初时很不安,但见荏九开心,便也不再多言,一直沉默的陪着荏九坐到星空漫天。 荏九望着璀璨星空一声长叹:"要是没有非人型生物和那个白季什么的这些破事儿该多好啊。"她道,"真不明白,那些家伙为什么要害人呢,明明世间有这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享受,有那么多好的事情可以去做,他们却偏偏选择了最坏最累的活法。" 付清慕摇了摇壶里的酒:"这人哪,心长成什么样,看到的东西就是什么样。九姑娘你眼里看着的满天繁星璀璨夺目,但在有的人眼里啊,它远远不如金银铜钱来得闪亮。同样的,你眼里珍贵的生命家人,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那些个人不拿人当人看,不拿命当命看,他们的心长成了腐尸的样子,做出来的事自然也是最丑陋肮脏的模样。"付清慕笑着,声音却有点寒凉,"你就不该拿自己和他们去比。" 荏九一时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楚狂,在这里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后,你就会回去对吗?" 付清慕一愣,有点不适应话题跳得这么快:"这个……" 这个……他要怎么回答?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不会为了任何事情留在这里吧。" 付清慕沉默着转了转眼珠,想寻个借口赶快溜,哪想刚站起身,却被荏九拽住了衣袖,她望着他,眼中有骐骥也有不安:"你不留在这里,那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付清慕汗都下来了,一步一步往后退:"这个嘛……" "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挂念了,而且你看,我现在也变成了同化人,好像是有点不成功,但这并不妨碍我和你去你的家乡啊。本来以前夫子交我的时候一直在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以前我是想招个入赘的相公和我一起守着山寨,但现在我不用招赘了,我愿意和你去桑那个兰的星。" 付清慕眼神躲闪,心里正琢磨要不要直接甩了荏九的手走了算了。 哪想荏九久没听到他回话。竟然自己松了手去。垂眸看着桌子,半天没再说话。 付清慕有点不忍:"九姑娘……那个,其实我……" 话没说完,却见荏九猛地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啪"的把酒壶放在桌上,像是瞬间壮了胆一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将付清慕的衣襟一拽:"不和你打商量了!反正不让你走!" 付清慕欲哭无泪:"我走不走都不重要。" "我知道打不过你,如果你死活要走,我死活拦不住,那你就给我留点东西下来!"她说着,一凑脑袋就往付清慕的嘴上亲过去。 ☆、第七十一章 付清慕是惊得瞪圆了眼,可便在两人相隔不过一指距离之时,一只手蓦地从后面穿了过来,将荏九的嘴一捂,拽着她连连退出去老远。 荏九觉得自己是被人偷袭,刚一站稳身子挥手就打开了来者的手。回身对着身后的人一踢,但却踢在了空处,再一转身,两只手又被制住,荏九恼怒的一抬头,看着眼前人,怒叱:"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扰本姑娘谈情说爱!" 竟是一转眼,又不认识他了。 楚狂听得这话,只觉得额上青筋都被气得突突直跳。 他作为"王大叔"离开小院后,就绕了个圈回来躺在房顶安安静静的听两人说话。 荏九一句:"我跟你一起走。"将他震得呆住了。他是想过带荏九回桑塔兰星,但那只打算让她短暂的停留,以便荏九注销他的身份识别,以及解除他们身上的婚姻契约,他从没想过要和荏九一起在桑塔兰星生活。之前是因为荏九作为这个星球的土着居民,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在理论推测上,不可能适应桑塔兰星的气候环境,短时间内或许有人为的保护措施,但世间一长,她身体自然就受不了了。但现在却不同,现在…… 荏九她是同化人了呀。 她的身体机能,各方面都比普通人强太多,若论适应星球气候,那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事。 将荏九带回桑塔兰星,在旭日舰队与非人型生物的战争结束之后,与荏九一同生活,慢慢变老,这或许,也是可以期待的事呢…… 可是便在楚狂细思这个事的可行性的时候,荏九居然一把拽了付清慕的衣襟要去……吻他? 这可是缔结婚姻契约的事!这个粗心的女土匪,认错人也就罢了,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楚狂当即便纵身跃下房顶,就捂了荏九的嘴就把她拖开。 哪想荏九连"王大叔"也干脆不认了,直接动上了手,还嫌弃他打扰他们……"谈情说爱"? 这简直…… 不能忍。 楚狂抬眼,冷冷盯着付清慕,付清慕哪还有空去看他,忙不迭的夺门而去。 荏九心急的要去追。楚狂眉头一皱,伸手去拦。荏九胸中邪火中烧,一招推开了楚狂的手,又极为生气的和楚狂过了两招,但都不出意外的被楚狂压制了。 荏九气得不行:"大爷的!你哪条道上杀出来的程咬金啊!乱人姻缘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没人和你说过!" 荏九什么时候这么大声的和楚狂嚷嚷过,她这脾气上来的时候,向来都是把他拦在身后自己冲前面去找人拼命的,现在她突然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上,楚狂觉得这事实在是…… 不能忍。 但最后,他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情绪,盯着荏九冷声道:"天晚,该回屋睡了。" "别人睡不睡关你什么事!"荏九很生气,"我刚还没亲到呢!去去,别再碍我事。"荏九嫌弃的摆了摆手,嘴里嘀咕着念叨了两句,转身又要往院子外面走,看样子是还想去找付清慕。 楚狂额上青筋不可自抑的跳了两跳:"回来!"他沉声呵斥。荏九却转过头来,看着他极尽蔑视的翻了一个白眼。 翻……翻白眼? 她可以把林锦风认成楚狂,可以把付清慕认成楚狂,可以由着他俩对她上下其手而不反抗,甚至还要去亲……亲他们……但她就是死活不能认出真正的他来,在这时还对他……翻、白、眼! 真是太好了! 楚狂只觉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像瞬间被心里不可遏制的怒火灼烧干净了一样。他一步迈上前,拽住荏九的手,不由分说的拖着她就往她屋里走。 荏九才开始还在后面挣扎,但发现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过之后,她突然安静了一瞬,随即冷冷开口:"你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 楚狂一转头,但见荏九的眼睛在黑夜里忽闪忽闪的快变成红色,楚狂声色一冷:"忘了不让你动用同化人力量的交代了了?" 荏九一愣:"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楚狂。"他沉了面容,说得无比正经。 荏九霎时呆了:"你……你唬谁呢!我不会认错楚狂的,我要去找他……" 积攒了一整天的不满像是顷刻爆发了一样,楚狂一巴掌拍在柱子上,将荏九拦住:"那是付清慕。"他道,一时也不管荏九会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了,"上午的是付清慕,下午的是林锦风,直到刚才那个也不是我!你都认错了。" 荏九傻傻的看着他,唇角微微有些颤抖:"你……才是?" 他盯着荏九:"我是。" 荏九被吓呆了一样看着他。 她认错人了?她开始,连楚狂也会认错了? "怎么可能……"荏九摇头。可她心里的惶然与不安还来不及扩大。唇上忽然一软,一个略带强势和惩罚意味的吻落在荏九唇上,转瞬即逝的一个吻,却重重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简直就像是在趁机抒发不满一般。 "刚才不是说没亲到么。"楚狂神色未变,"现在满意了?回去睡觉。" 他趁荏九失神,拽着她回到屋里,将她摁到c黄上,然后转身就走。 出了房门,楚狂却久久未再跨动一步。 星光璀璨,洒了满院,却被屋檐划破,在楚狂身上落下了一道阴影。暗影中,没人能看清他的脸,但楚狂却是那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心率比平时更快几分,脸颊上的温度好似也在升高。 他做了什么? 楚狂仰头望天。 他亲了荏九。 虽然不是第一次亲吻,但却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对于桑塔兰星的人意义非凡,桑塔兰星对于"独立个体"极为注重,连"触碰"都是与友好之人才能进行的动作,而口通内脏,以口亲吻,是拥有婚姻契约的人才可有的举动,荏九有时任性,动作快,攻他不备,得逞了几次,但他皆是极力推拒。除了花楼那一次,但那基本也是荏九先招惹出来的事。 可是在刚才,他主动亲吻荏九了。 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荏九的说法之后,在知道他们或许也可以有未来之后,楚狂难以自抑的心动了。 于是他终于给了荏九一个最正面的回应。 但以现在荏九的状况,好像根本不能理解他所作所为的含义。 楚狂目光慢慢沉淀下来。无论想做什么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得让荏九好起来。 楚狂思索了一晚上,认为他现在应该修改一下自己的作战计划。荏九对他来说很重要,于公她是很重要的战力,除了同化人的力量外,她身体里还有他的身份识别器。于私…… 于私或许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他想让荏九能认得出他。 楚狂在计划中将自己与荏九在接下的战事里面剥离,他想带着荏九率先赶去京城,他得先取回他的机甲,哪怕是这个计划比先前的计划多了许多风险。 可他觉得荏九不能再继续耽搁了,她的状况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可没等楚狂将新计划告知他人,荏九的状况就出人意料的恶化了。 早上的时候楚狂听见院子里的小孩们来拍荏九的门,让她出去玩。这是常有的事,楚狂听了也没放在心上。可今天荏九开门让小孩们进去之后,却说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有小孩问荏九怎样才愿出去。 荏九说她只和楚狂出去。 旁边立即就有孩子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我就是楚狂呀,九爷你和我们去玩吧。" 荏九不确定的看了那孩子许久,最终还是让她牵了她的手,把她领出了院子玩。可玩着玩着,荏九却忽然恍悟过来一般,说那小孩不是楚狂。一边说着要去找楚狂一边走远了去,然后大家就找不到她了。 一直到中午也没见人影,小孩们心里慌了,这才跑去敲了付清慕的房门,把事情告诉了付清慕。 付清慕接着便找到了楚狂,适时他正想与其他门派掌门前去议事,听闻付清慕如此一说,楚狂神色微微一变,二话没说便出了门去。 好在荏九身上有他的识别器,楚狂没一会儿便找见了躲在花园假山里的荏九。 她抱着腿,靠在墙壁上,哭花了整张脸。 楚狂走过去,在她身边静静蹲下。肩膀上的灯光线有点强,照得荏九本来就哭红了的眼睛更加睁不开了。她索性也不看来人了,只顾着把脑袋埋在膝盖里哭。 嘤嘤呜呜的抽噎,听得楚狂心里说不清的涩软滋味胡乱割伤内脏。 "荏九。"他唤她的名字,"别哭了。" "我……"荏九抽噎,"我嗷唔到……" 楚狂竖着耳朵辨听她的话,她反反复复了好多遍,楚狂才将她的话听清楚了,她哭得这么伤心,来来回回的却也只有一句话。 "我找不到楚狂了。" "我找不到楚狂了……" 就像是被人抛下了一样,惊慌、可怜、委屈又极致的无助。 楚狂便再难抑制心头的柔软与疼痛,将她整个儿抱在怀里:"荏九,我在这儿。"触碰她,才知道她身体颤抖得那么厉害,贴着她的肌肤,才知道,她抽泣的声音藏着那么多惶然。 "我在这儿。"除了这句话,楚狂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伤心与害怕,"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第七十二章 荏九是哭累了睡着后才被楚狂从假山里面抱出来的。 付清慕在屋子里等得都有点着急了,但见楚狂将荏九抱着回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上前瞅了会儿,才发现荏九是睡着了:"她没事吧?" 楚狂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荏九现在是没事了,可在她醒来之后或许事情将会很严重。 看着楚狂将荏九放在厢房的c黄榻上,付清慕一声轻叹:"怎么连大人小孩都分不清了呢?" "同化人药物对她的脑神经有损伤。"楚狂帮荏九把被子掖好,"时间越久对她损害越大,接下来她恐怕并不只是认不得人,或许还会记不清事情,甚至变得痴傻。" 付清慕闻言一愣:"痴傻?" 楚狂转过身来看着付清慕:"你且去将萧斐请过来,告诉他我对日后的计划有所更改。" 付清慕蹙眉:"你打算先去京城?" 楚狂点头,随即从衣服胸前口袋里摸出了一只药剂,抛给付清慕:"这是当初在你身上中下的毒的解药。接下来的路,你没必要再跟着我与荏九。" 付清慕接住药剂,看了手中的透明小管子一会儿,然后笑了:"楚兄。"他将药剂放在桌子上,"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是为了这解药才一路不要命的跟你们生生死死的走到这里?" 楚狂面色沉静:"我知道你另有所谋,但无论所谋何事,你都没有跟着我们的必要了。接下来依据我的规划所走的路,只会比以前更凶险百倍。而我的精力只足以保全荏九,再无暇关注阁下。这一路走来,阁下虽毫无建树与功劳,但亦无过错,此后岁月,望阁下保重。" 付清慕本来笑得高深莫测,但听得楚狂这话,脸上的笑容却是被气得笑出来的了:"嘿,我说你是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当着人面损人的呀!什么叫豪无建树与功劳!敢情我这一路上连cha科打诨调节气氛的作用也没有了是吗!"他说到最后,气得声音稍微大了些,吵得c黄上的荏九轻轻的哼哼了一声。 付清慕歇了一口气,忍道:"好好,我不和你说做口舌之争了,你说我没用是吧,那且让道士我问问你,九姑娘上次咬了你和林锦风,喝了你们的血是吧,你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初见,你是为什么要打我那一记毒药来着?" 楚狂一怔,脑中的记忆陡然被调了出来,当初初遇,他与荏九在青鹿门救了付清慕,后来付清慕与他们同路,在晚上的时候却要去咬荏九的脖子,吸她鲜血! 他眸光一亮:"你?" 付清慕笑了两声,坐在桌子旁边得意的抖了抖腿:"不然我这饿鬼道士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楚狂这些日子一门心思扑在荏九身上,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付清慕自带的属性了,经由他如此一提醒,登时满脑子的线索飞快的衔接,立即接口道:"你也被注射过同化人药物?与荏九是同一种?" 付清慕点头:"之前九姑娘也问过我,我本来打算等你俩都在的时候再把这事告诉你们,但是九姑娘却生了这病,便一直拖着没说,现在要等九姑娘清醒估计是难,我先与你说也是一样。 "我原是长栗乡人,那地方离楚州城骑马约三日路程,十年前,我的故乡遭遇一伙人袭击,那群人极为奇怪,不抢财宝,不夺女人,只往所有人身上扎针。"付清慕拿着药剂在桌上叩出清想,"便像你那天给我注入毒物一样。" 楚狂闻言沉默,十年前,正是白季叛离旭日舰队的时间。 "彼时我尚且年幼,也未曾逃过一劫,被注入药物之后陷入了昏迷。却是我兄长抱着我逃离了长栗乡。但我兄长却于路上暴毙,形容惨烈。而我则日日饥渴难耐,唯有鲜血能润喉一二,于是此后岁月我便以鲜血为食。" 楚狂沉吟:"如此说来,十年前白季便开始以此星球人为实验品进行实验。只是现在药物比之那时更为厉害。"而且,当时他们只是从小山村入手,可见还是希望避人耳目,但现在却如此明目张胆,是因为白季的研究……快有什么决定性的突破了吗。 付清慕点头:"看样子是这样,那时候我在外漂流一两年后,无处可去,唯有回到长栗乡,但故乡之人基本无人生还,唯有三人苟延馋喘,但他们三人,皆已痴傻,神智不清。"付清慕微微一顿,"你方才说九姑娘情况可能恶化,我想,大概会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楚狂眉目一沉,付清慕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是平白无故和你说这些事情的。当年我回到故乡的时候,故乡周围都长出了一种以前我没见过的糙,我照顾那三个长辈的时候,又一次无意间让他们吃到了那种糙,结果当天晚上我那个三个长辈的病情都缓解了许多,其中一人甚至叫出了我的名字。" 楚狂眼眸一亮。 付清慕笑道:"天地大道相生相克,是否极为奇妙?但那种糙虽然缓解了痴傻,但不足以完全治好他们,在那之后我便开始云游天下,寻找解救之法。"付清慕顿了顿,"楚兄,方才你说你想去京城,可是京城距楚州或有十日路程,且不说其他,便是以现在九姑娘每况愈下的身体,能不能撑到京城都是个问题。你方才也说了,这个抉择会让你们的处境更为凶险,所以不如听道士我一句建议……" "今天下午就出发。"不得付清慕说完,楚狂便抢了话头,"下午由你带路,赶去长栗乡。" 他一边快步走出房门一边吩咐付清慕:"现在你回去收拾东西,我去与萧斐交代未完之事。" 楚狂要暂时离开,各派掌门自是极力挽留,谁都害怕攻破下一个城镇的时候遇见上次那样的非人型生物,如果楚狂不在,那得有多少人的损伤。 楚狂没有理会各派掌门的请求,只冷静的分析:"上次那样的非人型生物如果有许多,白季根本不会给我们喘息的余地,我们在此休整之时,只怕早已有非人型生物前来袭击。但我们却安稳的呆到现在,这只能说明,在白季手中没有足够的资源用以攻击。 "先前江州大规模的失败型同化人以及楚州城前的三只阿修罗恐怕已耗尽白季的储备。作为采集用的军舰也已被荏九攻下。他现在的困扰只会比我们多。我的暂时离开,不会为各位带来多大的损失。接下来的指挥权将交给大祭司,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只是如果大家为求万全,我有一点建议。" 楚狂在眼前地图上指了几个点:"这几个大城皆有重兵把守,攻破起来极为困难,我建议从周边入手,先侵入乡村小镇,以保存军力,形成合围之势,彼时断其粮,困其军,不战亦能屈人之兵。" 众人立时对楚狂的建议开始讨论起来,楚狂与萧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他告辞离去。可却在出门的时候被身后跟来的林锦风叫住了脚步。 "楚兄,你欲带九姑娘一同走吗?为何如此突然?她身体不好……" 楚狂转头看他:"多谢阁下关心,我这便是带她去医治身体。" 林锦风一愣:"如此……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 他留了话就走,回到荏九的房间,她还在熟睡,什么也不知道。看着荏九的脸,楚狂却是轻声道:"谁说你不会沾花惹糙?" 荏九自然是没有回答他的。楚狂只得默默的打开了她的衣柜,准备帮她收拾细软,可是往衣柜里一看,里面基本上都是林锦风送来的绫罗绸缎。楚狂的手便放在这些衣服上,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平复了情绪一样,随手抓了几件出来。放进包袱里。 这边他将荏九的东西收拾好了,便转身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其实没什么衣服细软,只是这些天研究荏九的身体弄了一些器材出来,他挑了几个重要的拿上,又去荏九的屋打算叫醒她。 可是等他走到荏九那里时,却找不见c黄上躺的荏九了。 到外面一寻,才发现是几个丫鬟将荏九抬走,安置到了门口那辆马车里。 适时荏九正在半梦半醒的揉眼睛,林锦风站在她身边不知在轻声细语的说些什么,脸上的神情极为温和。一旁的付清慕则来来回回的摸了前面的两匹马几次,最后感慨:"林公子还真是细心啊,动作这么快。" 一旁的丫头哼哼:"这可是我们家小姐的车。" 林琴素也在一旁,闻言训斥:"闭嘴!"她一抬头,看见了走过来的楚狂,矮身行了个礼,"但闻公子与姑娘要出行,仓皇之中无暇准备,只好委屈公子与姑娘乘坐此车,也好少点路途劳累。车上准备了一些钱财干粮,以备不时之需。待会儿马夫会前来赶车,几位且稍等。" "不用不用,我会赶车。"付清慕连忙大笑:"哎呀呀,林家大公子和大小姐还真是客气,都准备得这么周全了,真是谢谢了。" 楚狂走到马车边,明显的,对马这种生物还是有一点抗拒性,但是以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他脸上没有表情,但却点头说了一句:"多谢两位。" 楚狂的出现让正在和荏九说话的林锦风微微一愣,然后退了一步。 林琴素接过话头道:"楚公子不必客气,你是林家的大恩人,我们做这些自是应该的。" 楚狂没再说什么,只转身上了马车。 林锦风在马车窗户外面给荏九挥了挥手:"九姑娘,愿早日安康。" 荏九打了个哈欠,也摆了摆手,算是道了别。 转过头,荏九往软绵绵的坐垫上一趟:"楚狂,我们去哪儿啊?" "去长栗乡。"顿了顿,楚狂微微惊诧的转头看荏九,"你叫我什么?" "楚狂啊。"荏九答了,倏尔有点不安起来,"你不是?可是我睡觉之前明明记得是你告诉我的,我做梦都一直记着的,又弄错了?" 看她慌了神的模样,楚狂心里一阵酸软一阵苦涩,还有一丝因为被在乎着而泛出的极淡甜味在心底沉淀:"没有,你没弄错。"说出口的声音,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温柔。 ☆、第七十三章 付清慕把车赶得快,日夜兼程,晚上就借着楚狂肩上的灯继续走,到了第二天深夜就赶到了长栗乡。 于寻常村落不同,这里的夜晚更为寂静,和走在丛林中没什么区别,道路两旁杂糙丛生,有的地方甚至长出了灌木,马车行径得很慢。 借着肩上的灯光,楚狂一路走来,看见不少破败的木屋糙房,一派荒凉极致的景象,而越走近村落,地面上的杂糙要少一些了,有两块地上还种着菜,看来平时是有人在打理。 "这临近的三间屋子便是幸存的三位长辈的房间,他们本不住一起,但为了照顾他们方便,我便将这几间房子打扫了,让他们挨着近点住。现在夜已经深了,便不去打扰他们三位,待得明日一早,我再去拜访他们。"久未归故里,付清慕难得收起了平日里嬉笑的神色,刚说完这话,正巧马车经过路边一株植物旁,他随手将糙叶子扯了两片下来,递给荏九,"九姑娘,这便是那药糙叶子,你先少吃点这个试试。看看效果如何。要这糙药没效果,我们掉头去京城也还来得及。" 荏九接过嚼了嚼,然后皱起了眉头:"又苦又涩。吞进肚子里……好像没什么感觉……" 付清慕失笑:"哪来这么快,今天晚上就先去我家里歇着,明天早上才能看出有没有效果。" 他一边说着,一边拐过了一条小道,在杂糙丛生间,一间小屋出现在三人视野当中。 付清慕停了马车,几人陆续下了去,推门进去,院子里杂糙比外面只多不少,付清慕头疼的抓了抓头发:"急着赶时间倒还忘了,这么多年没回来,房子估计脏得不行,现在打扫也来不及了,要不今天晚上还在马车上将就一下?" 话音未落,屋子里破败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一个佝偻的身影颤巍巍的立在门口:"阿慕回来了?" 三人立即往那边看去,楚狂肩上的灯直直照在那人身上,一身破破烂烂的青布衣裳,斑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是个瘦弱的老太太。她被楚狂肩上的灯照得眯了眼睛泪水直流,抬着枯槁的手揉了揉眼。 楚狂忙将肩上的灯关了,只借着月光看清周遭。 付清慕两步上前,扶住老人:"三奶奶……"他顿了顿,"您怎么没在家里睡?" 老人的手握住付清慕的胳膊捏了捏,也不管他说什么,只自顾自的念叨:"嗯,回来了,回来了。回来好……"念叨完了,又松了付清慕的胳膊要往屋子里面走。付清慕连忙扶住她:"我送您回去睡吧,这屋里……" 脏字还没出口,推门进去的付清慕就呆了。月光照亮了半个屋子,房间里东西所破,但却干净整洁,一看便知道是经常有人在屋子里面打扫着。 付清慕一时无言,默了好半晌,才随着三奶奶的脚步进了屋,屋里c黄榻铺得整整齐齐,但却没有人睡过的痕迹,而在屋子另一个角落,用茅糙铺了一块地方。老人将付清慕领到c黄边:"阿慕睡觉。"她拍了拍c黄榻,望着付清慕,"睡觉。" 付清慕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楚狂与荏九,还没说话,荏九就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你睡。" 然后拽着楚狂又回到了马车上。 没一会儿便听见屋子里面传来老奶奶用沙哑的嗓音轻轻哼着乡曲,就像是把付清慕当做了小宝宝,在哄他睡觉一样。 荏九在坐垫上躺下,卷上了薄毯:"老奶奶对付清慕真好。" 楚狂坐在马车帘子外面,倚着车壁,听着车里面荏九辗转反侧的声音,忽而轻声唤了她的名字:"荏九。" "嗯?" "你想家了吗?" "嗯……" 她的家,现在应该更比此处荒凉。 "别难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家。" 楚狂的声音像是消失在月光里一样,马车里面许久也没有回应,在楚狂都以为里面的荏九睡着了时,忽而听见她的轻声询问:"楚狂,你真的是楚狂么?" 等了半天,等到这样一句问话,楚狂有点哭笑不得:"我是。" 里面的荏九似感概似叹息的呢喃:"真希望这样说话的你,不是我的一场梦。" 楚狂默了一瞬:"不是梦。"他道,"睡吧。" 第二天荏九被外面的鸡叫醒了。荏九掀开帘子,正好看见楚狂拿着马鞭赶走靠近马车的鸡,想着楚狂的习惯,荏九开口拦道:"鸡不咬人的。" 楚狂闻言,转头看荏九,见她神色正常,毫无不妥,开口询问:"今天识得人?" 荏九也是一愣,这两天但凡她睡了一觉起来都是也有点不认识人的,只有靠付清慕和楚狂一遍遍的诉说才能让她相信他们俩就是他们自己。但今天早上没有任何人提醒,荏九就认出楚狂来了,这无疑是个好的开端。 "糙药有作用。"即便冷静如楚狂,此时也忍不住有点欣喜起来,到底是困扰了他这么多天的问题,能得到解决,总是好的。 荏九则更是高兴了,蹦跶着下了马车:"我去把付清慕叫起来让他摘糙药去。" 一进屋,荏九便看见付清慕将三奶奶放在c黄上,正在轻手轻脚给她盖被子,见荏九进来,付清慕比划了一个轻声的手势,然后慢慢帮三奶奶把被子掖好,荏九何时见过吊儿郎当的付清慕有这样的神色,乖乖听了话,捂住嘴,然后与走过来的付清慕一同出了屋子 合上门扉后,付清慕才开了口:"看来糙药是有作用,九姑娘今天认识我了。" 荏九笑了笑:"之前觉得脑子里面一直是一团浆糊,今天好像是大雾天吹来一阵风一样,清醒多了。" "如此正好。"付清慕道,"昨天三奶奶唱了一宿的乡曲,累坏了,今天早上咱们便让她在屋里睡一睡,我们去采药,待到下午回来,我将她哄回去,顺带看看另外两位长辈,你们则自己在这里拿水把药煮一煮,吃了也行,喝汤也行,应该都有点作用。" 到了村庄外围,向阳的那块地里,遍地都是荏九需要的糙药。荏九与付清慕都专心的摘药,唯有楚狂放眼望了望四周,随即问付清慕:"你们村子以前可是有军事作用?" 付清慕一边采药一边搭腔:"不知道,只是老人传闻里村子的第一任村长是个什么将军来着。以前我小,还当真呢,后来出去浪荡江湖几年,发现完全就是在坑人嘛,什么将军能跑到这犄角旮旯里面来当村长。" "传言不假。"楚狂却落了这么个结论。 付清慕直起腰来看他:"你管他真真假假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摘糙药呢。" 楚狂皱眉沉吟:"以此星球的作战水平来讲,此处将守易攻难做到了极致。" 付清慕挑眉:"是吗……还这么讲究,不过现在村子都没了,以前再怎么讲究也都没用了。" 楚狂却肃了面容,正色看他:"白季叛离旭日舰队之时,正好是十年前,由此可推断出,他下令以此村落作为袭击对象之时,刚在这星球立足不久。" 付清慕还是一头雾水:"所以呢?" "在此村落周遭理当还有许多村落,且其他村落之中未必有此防御地势。如果将白季的行动看做是一场军事行动,将各个村落视为不同级别的敌人,很明显,你的村落要强于其他村落。既然如此,作为一个初来者,他为何要选择这个相较而言比较强的敌人发动袭击?" 话说到这里,付清慕愣了愣。 "他必定有什么缘由。"楚狂垂眸沉凝,"此军事行动如果不是因为'方便'那恐怕只有另一个选项了——'就近'。"他目光里似有一把犀利的刀,剖开付清慕含混过去了那么多年的过往,"白季初来此星球时,必定不是落在京城否则即便他们再是隐蔽,在人口众多的京城,不会没人发现他们。我想,他们出来时的基地必定在这附近。" 付清慕摇头:"不可能,江州城上那个大家伙你都说那是小的,如果他们那么大一堆物体出现在村落附近,怎么可能没人看见。" "若没人看见,则有两种可能,其一,他们使用了隐蔽技术。但当初白季叛离旭日舰队,军舰之上能源有限,使军舰隐蔽需要消耗较多能量,不利于他日后研究以及发展。所以此可能性较低。其二,他们的基地,根本就不在天上。" 付清慕看着地上长出来的药糙:"相生相克?相生相克……难道是……" "十年前此地可有异事发生。" 付清慕沉默了许久,神色有点怔然:"有……村子出事前几个月,有一次地牛翻身,村人以为是天神震怒,还摆了一场祭祀……" "如此说来。"楚狂眸光微凉,"他们将最初的基地,藏在地下了。村子周围,可有那处有隐蔽的洞穴?" 付清慕摇头:"洞穴没有,只有一个坍陷的地坑,可里面太深,连阳光都照不进去一样,从来没有人去过。" 楚狂一沉吟,还没开口,旁边的荏九就抢了话头道:"你想去那方探查吗?"不等楚狂答话,她就要求道,"我和你一起去。" 楚狂下意识的想拒绝,但是看荏九的神色,只怕不让她一起去她也会悄悄跟来,彼时说不定更加危险:"今天先用了午膳,吃了药,下午再去探查。" ☆、第七十四章 刚过午时,付清慕便领着荏九与楚狂找到了他说的那个地坑。 地坑形成已久,坑口有十数丈宽,往下一望,或许有数十丈深,像是整块地一下子凹陷入大地里面一样,四周的崖壁如一口缸,垂直入底,没有工具,根本无法下去。 但对于楚狂来说,要下去也不难。 他的牵引绳之前在祈灵教的时候被非人型生物挠断过,但接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楚狂找了块坚|硬的石头,将牵引绳的一端在上面固定好,另一端的圆盘则卡在腰带上。他像荏九伸出手,荏九乖乖的上前抱住他的腰。 "你在此处且等我们一下。"楚狂对付清慕道,"看守好牵引绳。" 付清慕有点忧心:"你这绳子够不够长呀?下面坑这么深,要是走到一半了,绳子没了怎么办?" "足够了。"楚狂言罢,带着荏九转身就跳下了深渊之中,速度快得让付清慕连再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底下黑暗之中,付清慕咋舌:"这径直跳下去也没吭个一声两声的……你们俩也算是绝配了。" 这方荏九与楚狂落到坑底,荏九望了望四周景色,阴暗潮湿,几乎是下意识的让荏九感到了不舒服,她拽住楚狂的手臂,一步一步向前行走。 脚下的地略微有点潮湿,每一步走起来都略显费力,她抬头看楚狂:"这里好似没有建什么基地的痕迹。" 楚狂眼中字符飘动,耳朵里系统的声音在不停响起:"有。"楚狂道,"走这边。"他领着荏九行至一块光滑得像是被水流打磨了千百年的石头前面,伸手往石头上一摁,在石头的下方,几束极亮的光一闪而过,隐入大地。接着便听"咔"的一声,石头前一块平淡无奇的泥土地凹陷下去了极厚的一块,借着光,隐约能看见蜿蜒而下的阶梯的模样。 楚狂迈步便往里面走,荏九却拽住了他。 楚狂回头看她,荏九轻声道:"祈灵教下面的通道……也是这样……我总觉得,里面会很危险。" 楚狂默了一瞬:"荏九,这里我必须去。"他道,"若是白季他们初来时的地底基地,里面或许还有通讯设备,如果能改造一番,使我与舰队取得联系,此后行动,对我们将极为有利。" 荏九仍旧有几分犹豫,楚狂琢磨了一会儿:"你可留在此……" "一起去吧。"荏九咬了咬牙,从衣服里摸出了那把银色的枪,"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顺着阶梯往下,里面是漆黑一片,到处都是潮湿发霉的味道。越往里面走,荏九便觉得越是莫名的心慌。楚狂腰间的牵引绳一直不停的跟着他们的身影,走了好长一段路,荏九开始有点焦躁了:"这个绳子足够长吗?里面还有多远的路?" 楚狂只好轻声安慰:"安心。就算是再有三倍的距离,绳子也足够长。" 荏九心里的不安却越扩越大,她将楚狂的胳膊拽得更紧,楚狂不得不停下脚步,将她的手掌反手握住:"没关系,此处没有杀气,也没有非人型生物的味道,很安全。即便有意外发生,我也会保护你。" 他一直都在保护她。 荏九沉默。 可还是忍不住心里扩张的不安,开口道:"楚狂,我总觉得有什么在暗处看着……" 话音未落,楚狂倏尔往前急急迈了两步,他在地上捡起了一块银色的硬质卡片,借着肩上的光,细细将卡片一打量,上面的字迹虽然看不清楚,但隐约能分辨出,这是储藏资料的东西,一如那个军舰上的小方块。 楚狂心神被引了过去,继续往前面寻,荏九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她大着胆子往身后看了看,但是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楚狂从军这么多年,感觉应当比她灵敏许多,这或许是她的……幻觉吧。 越往前走,这样的卡片越来越多,带得行至长道两旁有门的地方,地上不仅有卡片,偶尔还会出现一些玻璃碎片以及各种器材残骸。 楚狂一脚踹开已经锈迹斑斑的一道门,腐霉味道扑面而来,楚狂掩住口鼻,扫了一眼凌乱的房间,继续往前走。 如此连续踹开了几个房间,皆是如此,楚狂皱眉沉思:"从此处痕迹来看,当年白季一行,应当是仓皇撤出此地。" 在楚狂印象里,十年前,旭日舰队并没有找到叛逃的白季一行人,如果不是来自舰队的威胁,那到底是其他什么缘由让他们不得不撤出慌乱的离开此地转而上京,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也未曾回来整理现场,清理资料…… 这里有什么有毒物质么? 可是走了这么长段路,他也并未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侧头看荏九,感觉她除了比平时多了几分不安,也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继续向前走。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的大门,区别与其他地方,楚狂与荏九一走进门里,顶上的灯自动一闪一闪的打开,可见此处能源是没有被切断的。 进此处的那一刻开始,荏九便被眼前所见惊呆了。至少七八丈高的房间里被无数个她不认识的冰冷机器占满了,一排一排的桌子上摆着的全是卡片资料。 "这是主控室。"楚狂的声音难得听出了几分高兴的意味来,"他们的通讯仪器没有撤走。"他径直向右边一角走去。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通讯设备的控制面上,在寂静的房间里便开始响起他的服侍系统的女声,楚狂时而以命令性的口吻说出几句荏九听不懂的话语。 一开始荏九还乖乖站在他身边等,但过了许久楚狂仍旧只是在设备上不停的点来点去。荏九等得无聊,便在屋子里闲逛了一圈,看着桌子上她完全不懂的按钮,她一时好奇,碰了其中一个。 忽然之间,空中蓦地投影出了许多个画面,有他们刚走过的走廊,有一些小房间里面穿着白大褂的人忙碌的状况,还有这间主控室里的状况,最下面的那几个画面里,更有非人型生物的出现,但它们却是被关在一个通体透明的笼子里面,像死了一样漂浮在奇怪的液体之中。 有的非人型生物的身体还在不停的在笼子里抽|动。 荏九忍不住小小的抽了口冷气。 楚狂这才回头看了那些画面一眼:"这应当是当年的监控录像,你好好看看,如果看到任何可疑点,告诉我。" 荏九睁大了眼看着屏幕最下面的那几个画面,不可思议的呢喃:"拿大瓶子装着怪物,就已经足够可疑了……" 楚狂闻言,头也没回的答道:"那是在从非人型生物身上提取基因,是研究同化人的基础。"说完这话,他又继续研究通讯的设备去了。 荏九没再吭声,沉默的望着那些画面,突然之间,在最右下角的一个实验室房间里面出现了季辰衣的面孔,她跟在一个同样穿白色大褂的男人身后,穿过走廊,走进了另一个画面里面显示出来的房间里面。 男人坐下,两人似说了几句话,然后产生了争执。他们一直在争吵,互不相让。荏九不由询问:"这个男人是谁,为何与季辰衣吵得如此厉害?" 楚狂回头看了一眼,眉目倏尔一沉:"那是白季。" 荏九呆了呆,这就是白季。 害了她家人的罪魁祸首,杀了这么多人的恶魔…… 荏九握紧了拳头,杀意让她心头血液翻涌,但最后却还是压了下去,现在她不能让自己失去控制……荏九忽觉后背一寒,她猛地往身后一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楚狂还在那方专心致志的鼓捣了通讯设备,整个房间里皆是他那个服侍系统僵硬的女声。 没有异常。 荏九转过头来,继续看着屏幕,季辰衣与白季仍旧在争吵,却在这时,另一个画面里面,一个透明的容器倏尔破裂,一只非人型生物从满是液体的透明瓶子里面流了出来。荏九仔细一看,这个便是刚才那只在瓶子里还在不停动作的非人型生物……但这只非人型生物却很是奇怪,它没有像动物一样的特征,五官与人一模一样,头发是雪白的,睁开的眼睛没有眼白,一片深沉的暗红,像是能淌出血来一样。 荏九皱了眉,这只妖怪与其说是非人型生物,倒更像是个同化人…… 它浑身光溜溜的在地上动了动,但好像四肢并无力气一样,站不起身来,四周的工作人员也不害怕,有人上前去给它扎了一针,然后另外两人上前去抬它,意图将他放到另外一个容器里面去。 便在此时!那雪白头发的同化人蓦地动了,一张嘴,一排锋利的牙齿,径直咬在就近那人的脖子上。 荏九看得心底一寒。 她似乎能从它的动作感觉到它大口吸人鲜血时的畅快感。 周遭的工作人员霎时慌乱了起来,有人拿了枪对着它开了一枪,但它动作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快,躲过了枪击,转而又扑向另一个人,将它摁在身下吸干了鲜血。 荏九登时觉得喉头有点燥热感,她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有人在离开那个实验房间之前,不管里面还有没逃出来的人,一拳头砸在门口的一个按钮上,金属大门轰然落下,将里面的房间彻底封死,任由房间里化为一派炼狱。 那只非人型生物吸食了所有人的血液,将透明容器尽数打破。房间里面似乎被投放了毒气,其他从容器里面出来的非人型生物皆横尸与地,但唯有雪白头发的妖怪张着大嘴嘶吼,紧接着它开始用它尖利的爪子去挠金属的大门。而看似极为坚|硬的大门竟然真的被它锋利的爪子一点一点挖出个洞来。 画面中整个地底基地瞬间陷入了恐慌,有红色的灯光在不停的闪烁,大家慌乱的收拾了东西急切的往外面跑。 白季与季辰衣的争吵也停了下来,白季开门便冲了出去,而季辰衣本也想离开,但她在门口犹豫了一瞬,随即拉开了白季的抽屉,出了门,往与白季完全不同的方向跑走,一直到监控画面里没了她的影子,她也没有回来。 而这方有的工作人员在负责抵抗,白季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他的房间,拉开抽屉却不见了资料,他狠狠的将抽屉拉了出来,一声大吼,踢翻了椅子,最后从另一边掏出了一把枪,也出门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工作人员拥簇着逃离了这个地方。将出口以机关封死,所有的监控慢慢的黑了下来然后变得花白。 唯有主控室这里还亮着灯,荏九觉得脊梁微微发寒,因为她看见那只非人型生物最终从那个房间里面逃了出来,它在这间主控室的桌子上跳来跳去,看着它当时跳动的地方,荏九对照着房间里的地方望去,时间过了太久,有的地方生出了锈迹,但上面凹陷的痕迹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突然间!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在屏幕里蓦地放大,荏九骇得微微退了一步,她看着画面里的它,只见他咧着满是鲜血的嘴笑了笑,像是在对着荏九笑一般。 画面一黑。 荏九掌心全是冷汗:"楚狂……"她声音略有几分颤抖,"我觉得,大事不好了……" 荏九一转头,竟是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背后两步远的地方,静静立着一个浑身不着衣裳,头发雪白,眼睛暗红的人。 它看着荏九,然后慢慢将嘴角裂到耳根,笑了开来…… 荏九满眼,只看见了它像野兽一样锋利的森白牙齿。 一如刚才那个画面。 ☆、第七十五章 "楚狂!" 她一声大喊,偏头一躲,躲过迎面扑来的妖怪。但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妖怪的身体竟然在空中扭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转身便将荏九的脖子抓住。 荏九只觉颈项将一凉,热血登时奔腾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鲜血的味道刺激了荏九的感官,她的头发自发梢飞快的变白,眼瞳也变成了红色,在身后的妖怪张嘴向她脖子咬来的时候,她偏头一躲,反手抓住了他扣在她肩上的另一只手,拽了它,一声短喝将它扔了出去。 妖怪在空中轻盈的一转身体,脚上的指甲抓住墙壁,让他整个人稳稳的固定在垂直的墙壁之上。 它咧着嘴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沾染了荏九血液的手指,然后兴奋的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可就在它享受鲜血之时,一把黑色长剑自一旁刺来,它偏开身子一躲,长剑却以一道刁钻的角度看向它的脑袋。 它一声尖叫,竟然不再躲避,迎面便冲楚狂手中的长剑而来,任由剑刃擦过它的颈项,但白色的皮肤却没有渗出一点血液。 根本不给楚狂惊讶的机会,它一挥爪,直取楚狂的心房,楚狂不得不回剑一挡,短促的喝声之中,推开了那只非人型生物,自己也落到了地上,堪堪停在荏九身前,将她护住。 非人型生物也是极为轻巧的落地,他转着脑袋盯着楚狂,嘴里本是兴奋的声音变得有点生气起来。像动物一样咧嘴龇牙,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一如之前与他们对战过的阿修罗。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气…… 荏九喉咙上的伤口飞快的愈合,但是心头嗜杀的情绪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她锋利的指甲抓在一旁的桌子上,将桌子生生抠出了五个指印。 楚狂戒备的盯着那边的非人型生物,没有回头,但言语中却是藏着担忧的关心:"荏九?" "我……"荏九捂住自己的脖子,"我可以对付它。" 她可以对付它,也是想抒发自己胸膛之中澎湃而出的杀意。 "不行。"楚狂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在使用同化人力量之后,或许会对你的身体产生意想不到的恶劣影响。" 本来到长栗乡就是为了治疗荏九思绪混乱的症状,眼瞅着吃了药糙能有点效果,但如果在这种时候再让荏九动用同化人的力量,那药糙岂不是白找了。 而且如果要与这个家伙战斗,恐怕不单单只是变成同化人就可以轻松解决…… 只从刚才那几个动作来看,它身体的灵活度远远高于其他非人型生物,而从它现在停下来观察他们这个举动来看,它的思维能力也强于一般非人型生物,再者……若不是方才楚狂那步步紧逼的几剑将他惹出了怒气,只怕到现在为止,它身上也是一点气息也无。 就如同才开始一样,他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它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主控室的,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它一直呆在主控室里的哪个地方。 强壮、聪明、善于隐蔽,光是这几点就足以让楚狂感觉尤为的棘手。 更何况现在他还要保障荏九的安危。得尽快速战速决…… "荏九,拿着这个。"他将牵引绳递给荏九,"我会拖住她,你先走。" 他没有回头看荏九的表情,只将黑色长剑一震,剑上光华流转,光芒好似刺激了正处于戒备中的那只妖怪,它对楚狂龇牙发出极为不满的威胁。 楚狂双手执剑,握与身前,剑尖直指妖怪,忽听那妖怪一声厉啸,腿一蹬地,几乎是瞬间移动一般杀到楚狂身前,一只手抓住楚狂的剑刃,一只手直取楚狂咽喉。 这时却听"嘭"的一声,妖怪一声惨叫,猛地往后一撤。楚狂回头,荏九的呼吸很粗重,她手里正拿着银色的枪,刚才那一击便是她打出来的。 看出楚狂的目光里有不赞同,荏九辩解:"不打开它我怎么走……"荏九道,"我知道我留下来会拖累你,我会乖乖走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说完,也还真就半点不留恋的就往旁边挪。 楚狂默了一瞬。 正适时,被荏九击伤眼睛的妖怪恢复了过来,痛苦对它而言好像带来不了多大的影响,它脸上半点血迹也无,尖啸着就像荏九扑来。楚狂长剑一挡,荏九趁此机会拔腿就往门口跑。 非人型生物哪肯饶过她,也不与楚狂缠斗,转身就要去追荏九。 楚狂自是不能让它离去,三番两次将它挡下,却是真的将它激怒了。登时也不再管荏九跑去了哪里,对着楚狂便是一点顿吼。 荏九出得主控室回头一望,里面两人战得正激,她将牵引绳卡在石头fèng里,然后小步跑了一段距离,她心里估摸着前几次银枪发射粒子炮的时间,想着这个距离跑回去大概差不多了,然后手指一按。银枪枪口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慢慢变快。 她怎会让楚狂一个人孤军奋战。 但是她留在那里确实会让楚狂分心,她自己也拿不准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所以她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先借机出来,跑远一些。让他们俩都注意不到她在做什么,然后筹备粒子炮的力量,算准时间跑回去给那妖怪放个冷枪。 到时候就算打不准,能将那妖怪吓一吓也是好的,至少能给楚狂争得个瞬间的空隙时间。 枪上的光越来越亮,荏九迈腿就往主控室跑,听着嘀嘀嘀的声音变成了长响,荏九也正好跑到主控室的门口,里面两人扔在激斗,打斗的速度太过,荏九连看也看不清楚,但当她取起了枪,里面两人的动作却是一顿。 准确来说,应该是非人型生物的动作一顿,他扭头就对荏九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蹬地,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荏九扑来,速度快得让楚狂也来不及反应。 尖利的爪子抓住了荏九的肩膀,将她狠狠的摁倒在地。逼人的杀气让荏九眼眸变成了血淋淋的鲜红:"去死吧妖怪!" "嘀"的声音消失在刺目的强光之中。 近在咫尺的妖怪的脸却毫无痛苦的痕迹,它只是咧着嘴看着荏九,从那张满是尖利牙齿的嘴里,荏九在这最后一刻,却莫名的看懂了它的嘴型。 然后感觉背脊一片冰凉,它说—— "和我一样痛苦吧……" 它在高兴,那么诡异的高兴。 "嘭"的一声巨响,荏九的世界霎时陷入了一片炽白当中。 太耀眼的光芒让楚狂几乎都已经看不见了荏九的身影。 不过一瞬的时间,光芒消失,四周归于寂静。荏九躺在地上,她身前已经没有了非人型生物的影子。但是她却没有站起来,粗重的呼吸声在主控室里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楚狂心道不妙,连忙上前一看,只见荏九脸上被溅到了几滴暗红色的血液,血液落在她眼皮上,随着她眨眼的动作渗进眼睛里,然后染红了她的眼白。 她一直在用力的呼吸,但尽管这样,也像是被什么捏住了喉咙一样,让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荏九?"他唤她的名字,抬手帮她擦去脸上的血液,但当她触碰到那暗红色的血迹,才发现这血液与普通的血液并不相同,它更为粘稠,而且好像对荏九的皮肤有一种吸附性,他一擦,那些血液便糊了荏九一脸,然后…… 消失了。 那非人型生物的血液……消失了? "走……"荏九将楚狂狠狠往后面一推,"走!" 她捂住胸口,趴在地上,粗重的喘息慢慢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楚狂看见她的头发由银白变为雪白,指甲慢慢长长,甚至划破了她自己的衣襟。 "楚狂……"她艰难的喊他的名字,"离开这里……" 一抬头,荏九的一直眼睛虽然血红,但尚能分清眼白与瞳孔,但另一只眼睛却是一片深沉的暗红,一如方才那只诡异的非人型生物。 "离开我。" 她说着却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楚狂靠近。 楚狂沉了眉目,荏九这样的情况,简直像是被刚才那个非人型生物身上的血液感染了一样……楚狂大脑飞快的思考,联想到上次荏九在与阿修罗对战之后的模样——比同化人的银发更为雪白的头发、暗红的眼睛、嗜杀嗜血的强烈欲望……还有付清慕当年被注射的药物,同样让他对血液有着莫名的渴求。 难道是当初,白季他们在此处研究的是新的同化人药剂?方才那个便是新药剂的基因来源? 但不合理的是,十年前,白季是如何捕捉到如此厉害的非人型生物而不被联盟发现,更不合理的是,如果十年前便有如此厉害的非人型生物出现,那为何在近十年的战争中,为何旭日舰队从没遭遇过如此强劲的对手?方才那只,比起阿修罗,显然是更胜一筹的。 还是说,方才那个生物,根本就不是非人型生物。它是十年前,白季研究出来的同化人。 失败的同化人。 联盟鉴别同化人的成功与否,看的便是其是否保持自己曾经的记忆,是否拥有理性判断的能力,是否能控制自己的能力,很显然,如果刚才那只是同化人,那它便是一个失败品,依照联盟条令,它应该要被立即销毁。但白季没有…… 联盟高层对白季当年叛离旭日舰队的具体缘由闭口不言,旭日舰队司令也从不议论此事,但楚狂觉得,他好像对当年的事情能摸到一个头绪了。 如此厉害的同化人,如果能使用与战争之中,确实是对舰队极为有利,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白季的研究,并没有成功。 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是失败的。这只还活在此处且无法被白季回收的"同化人"便足以说明一切。他控制不了它们,甚至是失败品,他也处理不了。 对于这个认知,楚狂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若论喜,当年白季叛出旭日舰队,若说心中无怨,那是不可能的,他若是能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彼时对舰队或者联盟而言,自然是一场灾难。若论忧,白季的药剂不成功,也就是说荏九被注射成为同化人也是不成功的。 药剂对她脑神经有损伤,这样下去,即便有长栗乡的药糙,迟早有一天荏九也会控制不了自己。 更遑论现在。 方才那只同化人的血液,好似对她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影响。 他没保护好荏九,又没有保护好她……想到她方才举着枪跑回来的样子,楚狂真想狠狠抽她一顿屁股。他这个士兵,从一开始,在重要的时候就没有好好听过他的话哪怕一次! 但是每次,他都没办法去责怪她。 ☆、第七十六章 "楚狂……"荏九的声音几乎嘶哑,她越走越近,步伐却越来越不稳,楚狂眉头微微蹙起:"荏九……" 话音未落,荏九倏尔纵身上前,一爪挠向楚狂的颈项,楚狂偏身躲开,他本以为荏九的攻击会接连而来,心里正琢磨着抵御的办法,却见荏九爪子抓入一旁的金属器械之后停住了动作。 她捂住胸口,喉头有吞咽的动作,像是极为口渴的模样。 "离开……"荏九拼命的在控制自己,手将金属的器械捏得"咔咔"直响,"不要……留在这里。" 荏九觉得她大概会变成刚才那个非人型生物那样。刚才击杀那家伙的一瞬间,本来怎么打都没有血液流出的身体,却在那时溅了血出来。 血液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灼烧她的皮肤,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身体,荏九想将它们赶出去,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片刻,她就知道自己身体开始有点不对劲了,她能感觉到自己内心对鲜血的渴望是那么的明显。如果面前这个人不是楚狂,如果不是对她来说那么重要的楚狂,她恐怕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吧…… 她想吞噬温热的血液,滋润干涩得几乎疼痛的喉咙。 这样的欲|望几乎侵占了她整个大脑。 这样下去,大概会变成妖怪的吧…… 心脏一阵紧缩,口渴的感觉更加急切,胸膛中好似有炙热的火焰将她内脏骨髓灼烧殆尽,她感觉到自己的犬牙在长长,锋利的牙尖刺破她自己的嘴唇,血珠浸出,血的腥味登时便如跗骨之蛆一般啃食了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 血…… 她想要更多的血…… 腥红的眼睛里面再无其他,唯有那方立着的楚狂,他在她眼里已面目全非,她只能感到他比周围物体要高出许多的体温,她只能听到他身上血液流动的声音,奔腾着,跳跃着,那么新鲜的……血液。 荏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般,扑上前去,动作极快,超过了楚狂的想象。他侧身躲开,但仍旧被荏九抓住了肩膀,她扑来的速度之快,以至于在楚狂肩头抓下了深深的三道指印! 皮ròu翻出,血液沾染了荏九的指尖,这无疑更加刺激了荏九的感官,她将指头上的血舔舐干净,紧接着,她便再不给楚狂思考的机会,径直对楚狂发动了迅猛的攻势,招招直逼他的咽喉。 楚狂不得不认真与荏九应对,他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下狠手将荏九打晕,但没一会儿他便发现他想多了,现在以荏九这样不要命的攻击方式,他若下狠手,要么一击杀了她,要么只能勉强护着自己。 楚狂心里清楚,以目前荏九的身体状况,在如此高强度的使用同化人力量之后,等她回头清醒过来,身体还不知道会恶化成什么样子…… 如果她还能清醒过来的话…… 怎么办? 楚狂从没在战场上陷入过如此困局。他向来都是果决的,即便是我方队友,如果救不了,那便果断放弃。 但放弃荏九…… 他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起过。 楚狂一直知道,自己对于荏九来说很重要,他几次出现在她生命的危急关头,几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前几日在楚州府,他更是从来也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到过荏九对他的倾慕、依赖和信任。 但在他心中,到底把荏九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他却从来没有去细细琢磨过。 这么长一段路走来,一直都是荏九在最主动的位置,痛痛快快的诉说情意,占他便宜,他却总是拒绝、推开,没有哪一次不是让荏九铩羽而归。 他从没想过,对他而言,荏九意味着什么…… 晃神不过一瞬间,荏九便在这眨眼间挠了楚狂一爪子,这一次,在他脸上抓出了两条血痕。楚狂下意识的抬了剑,往上一削,便能轻松的卸掉荏九的胳膊,但最后一刻他却转了剑刃,只用剑身将荏九挡开,自己一退三步远。本想暂时歇一歇,可荏九哪肯给他这个机会,又杀上前来。 在不停的防守当中,楚狂的呼吸急促得有点粗重起来。 方才与那只同化人激斗一番,现在荏九又如此毫不吝惜着力气的全力攻击,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让楚狂有些体力不支。 如果继续这样一直防守下去,说不定真的会让荏九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服侍系统不停的在他耳朵里预测荏九下一个动作会出现的破绽,告知他在哪个方位能刺穿荏九的心脏。 但他……下不了手。 从没有哪一个时刻,让楚狂能够如此清楚的看明白另一个人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意义。 他没有过爱慕之情,不知道喜欢的滋味,但如果有一个人,一定要成为他生命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抛弃、无法放弃的存在,那那个人,是荏九。 不管是在哪个战场,不管是下什么地狱,不管他的战斗力等于多少个荏九,如果要拿命换她。 他换。 肩上猛地一重,紧接着楚狂的后背狠狠撞在后面的控制平台上,不知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整个房间的能源像是突然断掉了一样,灯光蓦地消失,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与静之中,两人的喘息便尤为明显。 即便看不见,但楚狂也能感觉到,荏九的嘴唇停在了他颈动脉外的皮肤上。她的嘴唇在颤抖,像是蝴蝶一样停在他的脖子上扇动翅膀,他几乎能听见荏九紧咬牙关而发出的声音。 他知道她在尝试着控制她自己。 "荏九。"楚狂轻声唤她,"尽量保持清醒,我带你出去,找到糙药就好。" 这是楚狂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荏九的呼吸却一直喷洒在他的颈边半点也没有挪开,楚狂甚至感觉到了她牙齿蹭到他的皮肤。 "不!"荏九一把推开楚狂,像是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理智一般:"滚!"她冲楚狂大吼,嘶哑的声音里面,满是痛苦与挣扎:"滚出去!关上门!" 把她关在这里吧。 像以前那个被关在这里的怪物一样,把她关在这里就好了。 她不想出去害人 荏九蜷起身子,喉头发出似呜咽似呻|吟的声音,她捂住胸膛,指尖却用力得生生挖进了她的皮ròu里,她那么的痛苦:"楚狂……"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让人听不到,"你走吧……" 她对自己绝望了。 仅有的愿望便是不想伤害楚狂。她几乎是在乞求他:"走……" 楚狂看不见现在荏九的表情,他只能通过夜视看见一个蜷缩起来的身影。 楚狂从没觉得自己这般无能为力过。 他拳心握得死紧,用最后的理智克制道:"我去摘糙药来,你在此处等……" 不等他将话说完,荏九再一次扑上前来,这次来势汹汹,且她只攻不守,一身的破绽,楚狂耳朵里的服侍系统几乎是在叫嚣着告诉他让他直刺荏九的心脏,彻底斩杀威胁。 楚狂手中长剑一紧,却是往旁边一掷,径直将黑色长剑扔在地上,一步向前,将迎面扑来的荏九抱了个满怀。 荏九的手抠在他的背上,抓破他那连箭都穿不透的衣裳,挖出了一条条血痕,她一口咬住楚狂的肩膀,尖利的牙齿撕破了他的衣服。 "荏九。"楚狂却只是紧紧的将她抱住,"你可以控制自己。" 荏九松了他的肩膀,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血液迅速流出,楚狂一声也没吭,只在荏九耳边轻声道:"从此处出去以最快速度或在半个时辰内能抵达长有糙药之地,你且控制住自己,方才我已将通讯信息发出,待此次事毕,一定会有人来治好你。" 他是发出了讯息,但他根本就不确定联盟能探查到这里的信息。他只是想给荏九一个希望。 "待你好了,我与你回桑塔兰星,我以旭日舰队的荣誉向你发誓,我会成为你的依靠。"血液的流失让楚狂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可他仍旧紧紧抱住荏九不肯放手。 可渐渐的,荏九的牙齿慢慢从楚狂的皮ròu里抽离。她几乎是浑身都在颤抖,伸手揪住楚狂的衣襟,荏九从磕磕碰碰的牙齿间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话来:"……好……" "……说好……了,嫁我。" 没想到这种时候荏九对此事仍有如此强的执念,早知道他应该一开始就丢出这句话来的:"我会娶你,所以控制住自己,与我出去。" 荏九拽住他的衣襟:"是……嫁我。" 楚狂默了一瞬:"好,嫁你。" 荏九松开楚狂的衣襟:"我走……不动……"其实并非走不动,只是一动,她便又不大能控制自己了。 楚狂二话没说,径直将荏九背到背上,迈大步出了主控室,在主控室门口看见了荏九卡在石头fèng里的牵引绳,拉了牵引绳,几乎是小步跑着往外面走。 楚狂脖子被荏九咬伤的地方已经愈合,只是周围的皮肤白了一大圈,像是血液都已经被吸干了一样。光是这样的跑动便能让荏九感觉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楚狂的体质,何时变得如此差过。可他还压抑着粗重的呼吸…… 大概是……不想让她担心吧。 荏九趴在他的背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声音略有几分哽咽:"楚狂……" "怎么了?" "我喜欢你。"她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楚狂向前走了很远也没吭声,在荏九以为他不会回应她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知道了。" 似无奈,似叹息,还带着些许从前没有过的……宠溺。 ☆、第七十七章 付清慕正在崖壁上睡大觉,忽觉大腿被人踹了一下,他揉了揉眼坐起身子:"回来啦,下面怎么样……"话音未落看见楚狂与荏九这一身是血的模样,他就呆住了。 "我的老天爷,你们这是怎么了,在下面自相残杀去了?" 楚狂没工夫和他解释,转身就往长栗乡那边走:"去找糙药。" 付清慕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的追,看一眼楚狂的侧脸,有看一眼把脑袋埋在楚狂颈边的荏九,但见荏九一头雪白的头发,付清慕心头不由得吃惊:"不应该呀,昨天吃了药不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又这样了呢……" 是呀,荏九本来好好的,是他执意要下去。楚狂咬牙,接下来的一路更为沉默。直到让荏九吞下糙药,眼看着荏九的头发慢慢变回黑色,他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心头一松,身体就好似再也撑不住了一般,往旁边一倒,摔坐在药糙地里。 耳朵里飘来付清慕哎哎直叫的声音:"你别晕呀!你也倒了,你们俩大活人让我一个人怎么扛回去!" 就拽住脚拖回去吧。楚狂心头想,反正再添点皮ròu伤也不算多。 耳朵里的服侍系统告诉他,身体启动了自动调节的状态,他不知道这一睡会睡多久,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在睡眠上,尽管他知道这是必要的。 意识消失之前,他唯一的想法便是一定要在荏九清醒过来之前睁开眼睛,不然,她得有多么自责与担心…… 楚狂醒过来的时候是深夜,破败的木桌上点了豆大的油灯,昏暗的灯光将荏九的影子投在墙上,轻轻颤动,一如那日在他颈边颤抖的唇瓣。 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拽着他那件黑色外衣。 楚狂起身下c黄,走到荏九身边,将她手中的衣服仔细一看,才发祥她是准备拿针给他fèng补衣裳来着。 因为是她抓破的,所以想帮他补起来么……楚狂心头微微一软,但借着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她怎么就没想过,他的衣裳连这里的箭都穿不透,针……又怎么能扎破呢。 看着桌上歪了针头的好几根针,楚狂觉得有点好笑。 他能想象到荏九在这里与衣服和针较劲的模样。较真蛮干而略笨…… 他轻轻的从荏九手中将衣服拽过来,但是却在微微用力的一刹那荏九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的把他的衣服往怀里拽,然后紧紧抱住,接着才抬起眼睛看楚狂:"我的。" 她说得有几分戒备。 油灯的光线很昏暗,但楚狂还是能清晰的分辨出,荏九现在眼睛的颜色是红色的,不是平时那种能一眼看见自己身影的清澈黑色。 楚狂愣了愣:"荏九?" 荏九呆了好一会儿,才往旁边的c黄榻上看了看,接着回头琢磨了一阵:"楚狂吗……"她好像要靠别的物什去记忆,"c黄上躺的是楚狂,现在c黄上没人,所以你是楚狂吗?" 楚狂喉头一哽,知道现在就算有糙药压制,在经过之前一次同化之后,荏九身体果然又差了一些。 如果有设备可以研究糙药就好了,如果能提炼出糙药里面使荏九清醒的元素,再加以炼制,效果一定会比现在好的。 楚狂心头有无数的"如果"但此刻却全都无法实现,他只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轻点头:"我是楚狂。" 停了这话,荏九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将手中的衣服递给他:"我想帮你fèng好的,可是好像做不到。"楚狂接过衣裳,这件制服大概是他行军生涯当中最破烂的一件了吧,但是楚狂认为,就算以后哪一天他回到了旭日舰队,拥有了功能更强大的新制服,这一件,也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丢掉的旧衣。 荏九还牵着衣服的另外一头,用指尖轻轻摩挲:"对不起呢,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荏九。"楚狂唤了她的名字之后却默了许久,最后只望着她已变得鲜红的眼睛轻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不知道被药物控制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亲眼看见了荏九的痛苦,他熟知荏九的脾性,所以他更加明白能让那么逞强的荏九说出将她关在那里的话,当时她的心里是有多么的挣扎绝望。 但不管再如何痛苦她还是撑了下来,为了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许诺撑了下来。 这么坚强的荏九,怎么能算是什么事都做不好呢。 她已经足够让他震撼了。 荏九愣愣的看了楚狂许久,然后慢慢眯着眼笑开了:"楚狂,你好像对我越来越温柔了呀。"她问,平静的声音里面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她手指下意识的蜷了起来,泄露了她想掩盖住的心里的紧张。 楚狂静静看了她许久:"我不知道。" 他说着和荏九想象中一样的答案,但是荏九的目光还是微微垂了下去,微微失落的表情像是一把利刃扎进了楚狂的心尖。 "那你说过的嫁我,都是在当时哄我吗?"荏九想想,有点气愤的挠了挠桌子,这一挠就径直将木头桌子挠出了三道指印。她似被自己锋利的指甲吓到了一样,连忙收回了手,有点委屈的把两只手缩在怀里,像是想要把它们藏起来不让人看见一样。 像小孩一样的举动,却惹得楚狂心怜。 他一声不吭的将荏九的手抓住,把她手掌摁在桌子上,然后从破破烂烂的衣服里面摸了许久,掏出一个像小剪刀一样的东西,剪刀刃口有微微红光在闪烁,楚狂也不与荏九解释将她手指一根根捉住,然后帮她修剪指甲。 荏九也不动,任由他处理着自己的"武器"。 "荏九。"一只手指甲修剪到了一半,楚狂忽而开口,声音与平时没有两样,但一字一句听起来都更为斟酌与慎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因为见你难过时,有个词能定义我的心情,是心疼。见你微笑时,有个词能定义我的心情,是开心。见你痛苦,我愿以身代之,见你落寞,我愿予你所求。" 十根手指头修剪完,楚狂望着荏九的眼睛,慢慢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如果你问我,我是如何看待你,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绝对的定义,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是唯一让我想与之牵手,共同走完后半生的人。" 荏九傻傻的看着楚狂,好像不明白自己一句问话,为什么能换得楚狂如此长篇大论的言语,好像更不明白,为什么楚狂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荏九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抬手摸上楚狂的额头:"你生病了吗?身体不好?命不久矣?还是被我打坏了?" 那么正经的一段话之后换来荏九这个反应,楚狂一时沉默。 不过一瞬的时间,他将荏九的手抓下来握住,正色看着她:"荏九,我想让你知道,我想娶你的话,不是哄,不是骗,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如此。" 荏九愣了好久。 眸光几经变幻,她握住楚狂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像一下子拿不准自己该做什么动作该说什么话语一一样:"不是……"她想笑,但是一弯眼睛,却挤出了几滴泪水下来,"不是说好了是嫁的吗!" 一句大声质问之后,荏九的眼泪珠子便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看起来十分的委屈。 楚狂伸出手,沉默无声的将她脸上的泪水抹掉,荏九却越是哭越是止不住头了一样,都开始抽噎了起来。 "你真是……"楚狂一声叹,手掌心一转,扣住了荏九的后脑勺,将她脑袋往前一摁,触碰到了她的嘴唇,轻轻磨蹭,然后深深的亲吻。 眼泪的咸涩混杂着荏九口中药糙微微清苦的味道,竟在楚狂的唇齿流转间,被他尝出了一丝甜味来。 诱惑得人心魂不安的甜味,让他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再继续下去,恐怕会控制不住了吧…… 理智提醒着楚狂,让他在极为不舍的情绪中,离开温热的唇瓣,荏九的呼吸有点急促,喷洒在他的脸上,这亲昵的暧昧却比刚才的唇齿相|交更加让楚狂把持不住。 他不得不微微退了身子,目光望着另外的地方,轻咳一声:"现在别再无理取闹了……" 荏九愣愣的看他:"楚狂,你刚才,是把我当做一个要糖的孩子一样来对待了吗?" 楚狂目光飞快在荏九脸上一扫,那眼神的意味简直像在说:"难道你刚才不就是想要这样吗?" 荏九默了默:"我是真的想让你嫁我……招入赘女婿,是我父母生前对我最大的期望。"荏九嘟囔了一句,然后又目光灼灼的看着楚狂,"不过我觉得,父母的愿望可以适当更改嘛。那你还可以再给我发一颗糖么?" 楚狂一怔,轻咳一声,可不待他有所回应,荏九便掰过他的脑袋,笑了笑:"我是女土匪,你不给糖,我自己来抢。" 说完一把抱住了楚狂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前来,一口准确无误的咬住了她最甜美的糖果,然后毫不客气的踢了自己的凳子,坐到了楚狂的腿上。 胡乱而热切的深吻,一如她平时较真蛮干又略笨的作风…… ☆、第七十八章 荏九的主动亲吻对楚狂来说,就像是把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他彻底推进了无尽深渊当中。 "荏九……"他试着保持清醒,但却在荏九锲而不舍的攻势里面忘却了言语。 要拒绝,可是要怎么拒绝?要推开,可是该怎么推开?他仅有的一点理智撬开他的嘴,让他吐出:"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可是紧接着,荏九就堵住了他的嘴。 "楚狂。"她的声音在耳边磨蹭,"我以前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遇见你。"她的亲吻从他的耳根慢慢往下,落在脖子上,那里被荏九咬伤的伤口在楚狂的休息之后已经愈合。 可荏九还是不停的用温热的嘴唇轻轻磨蹭他的皮肤,引起一阵阵的战栗。 "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这么爱慕谁……" 在荏九模糊的呢喃之中,楚狂几乎是下意识的进行了吞咽这个动作,但他却没想到荏九竟然会胆大的一口咬住他的喉结,微微尖利的虎牙带给他压迫与刺痛的感觉,更是出人意料的刺激到了他体内本已汹涌奔腾的血液。 "荏九……" 荏九其实还想对楚狂说,她做梦也没想到,除了家人以外,还有谁会用性命来拯救她,更没想到,这样的男人,今天能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其实心里想要的,也就是一句喜欢而已。而楚狂的回答,无疑太超过她的预期了。 这样巨大的喜悦扑面而来,让荏九如何还能忍住这颗按捺了不知道多久的土匪心思。 所以后面这些话都不用说了,她只有一句请求:"别拒绝我了。"她坐在楚狂的腿上,亲吻遍了他的颈项,最后只轻轻咬住了楚狂的耳朵,"别拒绝我了。" 如果现在都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现在快乐便要笑出来,现在痛苦便要哭出来,现在的爱意便要现在表达,有多爱就多用力的表达。 为什么要等到"是时候"的时候呢,荏九连明天能不能认得楚狂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克制现在的自己呢。 喜欢一个人,爱慕一个人,本来就是那么单纯的事情。 "楚狂……"荏九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他的名字,她的颈项便在他一埋头就能亲吻得到的地方,楚狂闭上了眼,在荏九一声声,"我最喜欢你"的呢喃中,终是抛弃了自己所有的理智,放弃了所有的克制。 荏九又战胜了他心中的一切。 现实可以抛下,理智可以遗忘,只有荏九,他要紧紧抱在怀里,去拥抱,去爱怜。 豆大的灯火轻轻跳跃,衣袂摩挲。 楚狂的衣裳并未褪去,他们甚至没有给彼此一个换地方的时间,便将对方融进了自己的身体。 荏九在楚狂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看着跳动的灯火,却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被点燃了,那么疼痛,那般满足,一心安乐与欢愉。 她做到了。 荏九疼得流出了眼泪,但却弯起了嘴角:"我娘说……"她在颤动之中在楚狂耳边轻声道,"看上了,就要去摁倒。"她声音有些破碎,"楚狂,我总算……" 话音未落,荏九忽觉后背抵住了身后的桌子,撞翻了油灯,油灯咚咚的落在地上,微暗的火光彻底熄灭,唯有窗外的月光那么凉,那么美。 "这才是摁倒。" 这是荏九记忆里他们之间最后一句对话了。 翌日清晨,荏九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虽然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快,但在今天她身体略有点奇怪,大概是心里作用,她总觉得……还有点疼痛在不停的诉说着,她昨天对楚狂做了什么…… 荏九拍拍脸,洗漱完了穿好衣服,刚出了屋子,便见两人背了一大摞药糙推开院门进了院子。 荏九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不确定走了过去,带走到其中一个人身前时,却被另一个人没好气的拉了过去。 荏九抬头看他,阳光在他身后投射出他的剪影:"我是。"不等荏九开口,他就自己如此解释。 荏九愣了一会儿,然后楚狂的面目才在她眼睛里面清晰起来,她弯了眉眼轻轻的笑:"楚狂。" 刚见荏九,其实楚狂还是略有点赫然,但见荏九竟然走到了付清慕那边,他心头登时就升起了些许不满来,尽管他知道,这怪不得荏九,所以便莽莽撞的伸出手,径直将她拽了过来,可现在看到她笑,楚狂心里也是半点也没有不愉了。 他将荏九额前没有梳好的一缕头发帮她挽到耳后,细小的动作惹得旁边付清慕一阵叹息:"寂寞啊寂寞,我可不看你俩你侬我侬的,我先去忙了啊,你们慢慢聊。" 付清慕走到一旁将背篓里的药糙倒出来铺开晒,楚狂解释道:"新鲜药糙没法保鲜,待这些药糙晒干,路上可以用的时候,我们便准备入京。"楚狂道,"此处没有合理设备研究你身体状况,只有先取得机甲,随后带你去桑塔兰星方可了解你的病情一二。" 荏九点头:"你安排就是了。我听你的话做。" "嘿,这么温顺,可不像九姑娘你的作风。"付清慕从院子另一头搬了簸箕,走到荏九身边便cha了一句话,"那什么百炼钢都化为绕指柔了吧。" 荏九忍不住转头看他:"你词用反了吧!" 付清慕一笑:"反?可没反,你之前不是百炼钢,难道还指望自己是绕指柔吗?那才是反了。" "付清慕……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两人正斗着嘴,楚狂却倏尔肃了神色:"噤声。" 付清慕正茫然着,却见荏九也倏尔沉了脸色:"阿修罗?" 楚狂点头。他转头看荏九,本以为她会有点异常,至少在荏九第一次嗅到阿修罗的气味的时候,脸色都微微变白了。但此时出人意料的,荏九并没有什么异常,她好像对那种令普通同化人惊恐的信息素……免疫了。 但不管荏九现在对它们是什么反应,楚狂都不能再让她动用同化人的力量,更遑论,这空气中并非只有阿修罗的气息。他当机立断,吩咐付清慕:"你们俩离开这里,驾马车,往楚州方向走。" "你又要留下独自应对?"付清慕摸了摸鼻子,"虽然每次好像这样做都没错,但是一直都优先跑路,道士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荏九没有说话,只直勾勾的看着楚狂。 楚狂避开她的目光,只有四个字:"听我安排。" "呵。"一声轻笑倏尔自树林深处传来,三人侧头一看,一个白衣人从树林里信步走出,他身上的服装与楚狂的衣裳行制极为相似,但更多了几分随意,一如他脸上轻轻松松的微笑,"楚狂,多年未见,你倒是温柔许多,不过不管在哪里,你都是施发号令之人呀。" 楚狂看着他,沉了眉目:"白季……" 付清慕愕然的望了望白衣人又看了看楚狂,好像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这样孤身一人带着苍白得十分病态的面容,站在了他们面前。 他失去亲人之恨,丧失家园之痛皆是因此人所起,这个人满手血腥一身罪孽,竟然还能笑着走到他们面前来!付清慕握紧了拳头:"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他一声怒叱,看也不看想要阻拦他的楚狂,拔了腰间的匕首就冲白季冲了过去。 不知是从哪里冲出来的身影,在付清慕蹿到白季跟前之前,一记重击便将付清慕狠狠的击倒在地,让他往斜里径直飞出去了三丈远,撞上了小院的破木篱笆,然后瘫在地上,没了意识。 "付清慕!"荏九一声惊呼,跑了过去。 白季只站在远处面不改色的微笑,而他身前,立了一只身材高大的阿修罗,龇牙咧嘴的对着荏九的方向发出低啸,它浑身肌ròu奋起,好似想要再上前去给付清慕致命一击。 荏九心头怒火中烧,一转头,眼睛里划过一丝暗红,这时却见楚狂静静的看着她。 荏九咬了咬牙,忍下心头杀意。 楚狂复而转头看向白季:"你想来阻杀我?" 白季轻笑:"我在此星球行事已有十年左右,期间也研究出了不少成果,但是最近却因为你,让我的计划受到了不小的阻碍。所以我来找你打个商量。"他一副好好商量的语气,好像今天和楚狂在这里见面并不是他费尽心机找来,而只是一场偶遇一样,"我知道你是为你的舰队卖命,但楚狂,你相信我,你所为之卖命的舰队里,有很多人不希望我的研究到此为止。" 楚狂没有应声。 "我会用我的基因做出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头,你拿回去交差,从此不要再管这颗偏远行星之上的事情。"他嘴角的笑就没有停过,好像已经预料到了楚狂的回答一样,"否则……" 周遭环境里的杀气蓦地强烈起来。 楚狂能感觉到四周的气息,至少有四到五只同化人的存在。 白季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白手帕,掩住唇,轻轻咳了两声:"我知道你厉害,这十来年里,舰队对你的训练又是更上一层楼了,竟能让你杀得了我三只阿修罗,毁了我一艘军舰。" 他不知道荏九的存在。 楚狂心里有了定论,没有人向他汇报过荏九的存在,不过想来也是,但凡找上前来的失败的同化人也好,非人型生物也好,他和荏九从来都没有放过一只,让它们活着回去。以白季的资源,不可能在这个星球建立全方位监控覆盖,所以他不知道荏九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对楚狂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白季收回手帕,继续道:"你那么厉害,你该知道,今日,我没打算让你拒绝我的提议。" 楚狂眸光微凝:"倾巢而出啊。" 白季轻笑:"你若是答应,我会让人送你离开这星球,至光年外的距离,自会有联盟的人来接你。" 原来舰队与联盟的人里,都还有内奸的存在啊,所以白季才能在此处逍遥自在十几年。 看着白季脸上的笑,楚狂心里也有几分愉悦起来,倾巢而出当然好,说不定,今天便在这里,就能将他们一举擒获了…… ☆、第七十九章 楚狂的心里飞快的进行谋划,然而在计划形成之前,忽觉一股另一道杀气自旁边袭来,他侧身一躲,拿到杀气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径直往荏九停留的地方杀去。 楚狂心道糟糕,探手去拦却哪还来得及,再一细看,荏九已经被一个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同化人捏着脖子拎到了半空之中。 这个同化人没有气息,一如他们在坑底基地中遇见的那只怪物,只是从它的力量来看,远远不及那只怪物般强大。 楚狂心里清楚,现在光凭这样的同化人是伤害不了荏九的,但是此刻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心。 他迫使自己转过头,不看荏九,只冷冷的盯着白季:"擒拿你是我的任务,不会为任何事而妥协。"他声色冰冷,像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一样。 白季咳嗽了两声,继续微笑:"哦,是吗,那就把这女子杀了吧。"楚狂眸光微动,白季唇角的笑更是拉扯开了,"玩笑而已,我怎么会当真杀了她呢,楚狂,你是我一手造出来的最成功的同化人,我研究你、了解你到了你所想象不到的程度。也正因为如此,我现在舍不得杀你,愿放你一条生路,你何不趁此机会就此罢手,旭日舰队不会因为你少完成了一个任务而对你追究到底。" 楚狂眸中似有寒芒沉凝。方才那番话好似消耗了白季不少的力气,他歇了会儿,换了几口气,指了指荏九,又指了指他,好像有点恨铁不成钢一样叹气道:"我以前便与你说过的,无畏无惧,须得无情。一旦生情便会被人握住把柄,那可是极为难受之事。"他轻笑,"所以现在,趁我还愿善待你的'把柄'之时,乖乖离开吧。" 话音未落,忽听"咔"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同化人的惨叫尖利的撕破众人的耳膜。 白季错愕的一转头,却见捏住荏九脖子的那个同化人不知什么时候被荏九踩在了脚下,他的手臂被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拧在后背上,脸贴着地挨挨惨叫。 荏九一头雪白的头发被微风带动发梢,她一抬眼,暗红色的眼瞳杀气森然的盯着白季:"叽叽喳喳吵了半天。"她说话时微微露出的牙齿让白季看得怔愕了神色,"你就确定,我会变成别人的把柄?" "你……"白季好似被骇得说不出话来,盯着荏九看了许久,愣是没有做出下一个动作。 荏九哪有耐心等着他将话说完,一蹬地就冲他扑杀过去。 楚狂让她不要动手,荏九知道,使用同化人的力量或许会让她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荏九也知道,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一只阿修罗在侧,数个技能各异的同化人或在明处虎视眈眈,或在暗处阴险埋伏,四周杀气浓郁得几乎要将荏九淹没在里面。 更遑论这名唤白季的病秧子,还一直将她说为是楚狂的累赘与把柄…… 累赘与把柄? 光是想到这两个形容词荏九便觉得心血翻涌,本就要极力克制才能遏制的杀意,此刻又如何按捺得住。 她径直杀向白季,不出意外的被守在他身边的阿修罗挡下,阿修罗立时对荏九龇出了牙,气息中尽是浓浓的威胁,但却不似之前那几只阿修罗一样,感知到荏九的杀气便立即与她战在一起,它似在斟酌,也似在打量。 荏九到底是什么,到底有多强…… 不等它打量出个结果,荏九暗红色的眼将它森森的一瞪,眸中杀气好不压抑的澎湃而出,阿修罗裂出的牙齿微微一收,往后面退了一步。 白季见状,喘了两口气紧接着便开始不停的咳嗽,他哆嗦着手想去摸自己的帕子,但掏了许久却只将帕子掏到了地上:"是你!是你……咳咳!咳咳……" 他言语中的激动,眼神里的光芒并不是因为害怕,倒更像是按捺不住了心头的兴奋:"捉回去!"他大喊,"把她给我捉回去!" 一声令下,本还埋伏在树林中的同化人登时尽数扑了出来。 两人擒住荏九的胳膊,一人扑向她的腰间,另有一人被楚狂自半路拦下。 荏九一声大喝,缠住她手臂的两人立时被甩了出去,她也不管腰上抱住她的同化人,挥爪子便对白季挠了过去,她想杀了他。 亲人的刻骨血债,失去家园后的颠沛流离,这一路以来的委屈以及痛苦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的浮现在心头过。 她眼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他剥夺别人生的权利,践踏别人活着的尊严,他的世界里没有对错只有私利。这里所有的人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实验品,是像地里卑微的虫,可以任由他书写生死。 这样的人,她必须得杀了他。 "给我捉住她!"白季兴奋的嘶声大吼,剧烈咳嗽之后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能撕裂空气。但他已经毫不在意。 阿修罗听从白季的指令,怒吼一声,上前想欲制住荏九动作,但此时的荏九拿会那么容易得被捉住,她的爪子在抱住她的同化人背后狠狠一抓,撕碎他的衣裳,挖开它的皮ròu,同化人惨声痛呼,荏九一脚将他踹到一边,眼见着跟前阿修罗扑了过来,荏九对着它的肚子便撞了过去。 可还不等她再与阿修罗多过几招,楚狂解决了那个与他缠斗的同化人便跃至荏九身前帮她挡开了阿修罗,拉着她连连退出老远,最后停在付清慕身边,沉声吩咐她道:"你扛着他先走!" 荏九此时被杀意填满了脑子,哪里还听得进楚狂的话,甩开楚狂拽住她手臂的手,扭头就又扑向白季。 白季见状,却并不觉惊恐,脸上渐渐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来,楚狂心道不妙,大喝一声:"退开!"他欲追上前去抓住荏九,但随即便被扑来的阿修罗缠住了动作,他怒得双目血红,黑色利剑砍上阿修罗的肩头,随着一声:"找死!"的呵斥声,这只阿修罗竟被楚狂整整砍掉了半个身子。 然而便是他耽搁的这一瞬间,荏九已经杀到了白季的面前,她锋利的爪子在白季脖子上一抓,白季虽然侧身一多,但仍是被挖出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鲜血流出,好像将荏九眼中的红染得更黯淡了些似的,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干涩起来,她现在的身体对血液有着几乎本能的渴望。 白季的动作在荏九眼里便如孩童一般,是缓慢幼稚又可笑的躲避,她一把捏住了白季的脖子,径直将他摁倒在地,下意识的就下口往他脖子上咬去,然而便在这时,白季倏地一抬手。 被血液的气息带动得沸腾奔涌的血液让荏九并未察觉到疼痛。只是有一丝凉飕飕的寒意从颈项中渗入身体,随着她血液的流动,淌遍了全身。 是……什么…… 荏九锋利的牙齿倏尔在白季脖子边停住。 身体里对血液的渴望像是在这一瞬间就消失了一样,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得无力,连白季的脖子都捏不住了。指甲开始变得如常人一般,垂下来的头发也逐渐变成了黑色。 她的身体……突然间是怎么了? 可还不等她找到答案, 远处渐渐传来嗡鸣的声音。 糙木骚动,一艘几乎与江州城上一模一样的飞船行径了过来,停在他们的头顶,遮蔽了日光,将本就破败的山村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中。 楚狂瞳孔紧缩,迈腿便往荏九那边跑:"过来!" 他像荏九伸出手,想去抓她,又是两个同化人拖住了他的脚步。 楚狂心中杀气暴涨,下手丝毫没有吝惜着余力,只攻不守,就如同那天入了魔障,被同化人药剂完全控制的荏九一样,可是在他的眼底深处,却那么清晰的按捺这惊恐与惧怕。 "荏九!过来!"他大喊。 但此刻的荏九已不是不想过来了,而是她根本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病秧子一样的白季轻轻松松的抱着了她的腰,将她像货物一样提了起来。 天上传来巨大的力量,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样。 白季在她身边静静的开口:"留他已无用了,杀。" 他杀了那么多人了,他还要杀了楚狂…… 他凭什么…… 荏九紧咬牙关,想抬手挖出白季的心脏,她想看看,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长心,长的又会是怎样一颗畸形丑陋的心脏。但是她没有力气了。只有看着自己的头发晃荡着与她一起慢慢伸到空中。 下面的楚狂还被几个死守白季指令的同化人战斗,他想脱身来救他,可是他脱不了身,也上不了这个地方。 这一切好似又把祈灵教分别的那一幕上演。 那次她被捉去做了同化人实验,然后被丢尽了尸山里,被楚狂刨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经历……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白季的掌控里。 她还是…… 与楚狂分别了。 在他好不容易承认他心中有她的第二天。 荏九觉得,老天爷安排的命运,可真他妈的能恶心人…… ☆、第八十章 荏九再醒过来的时候,一伸手便触到了一块透明的墙壁,她甩了甩脑袋,让昏花的眼睛能将眼前的事物好好看个清楚。 透明的墙壁外,是来来回回忙忙碌碌的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其中有一个身影尤为突出的钻入了荏九的视线里面——白季! 他一直用手帕捂着嘴,似在咳嗽,但眼睛却还始终盯着空中投射出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像。 像是能察觉到荏九苏醒过来了一样,白季一转头,遥遥望了过来,与荏九四目相接。然后他无声的笑了起来。 笑容与普通礼貌的招呼没什么区别,但看在荏九眼里,却觉得他笑得诡谲又充满算计。荏九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大脑里倏尔闪过之前发生的事情——她被捉走,而白季吩咐留下来的那些同化人和非人型生物…… 杀了楚狂。 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浮现,荏九心头倏地一凉,随即杀气便再难抑制的汹涌而出,她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向透明的墙壁。但墙壁毫无松动,只是剧烈的震荡让荏九自己难受了起来。 她一转头,想寻找别的突破办法,却发现四周皆是透明的玻璃墙,围成了一个圆柱,将她困在里面。 细细一感觉,荏九这才感受出来,她现在并不是只被困在圆柱形的"牢笼"里面,这牢笼之中还充满了奇怪液体。液体没有阻碍荏九的视线,不影响她的呼吸,只让她的身体变得更轻盈了些许。她握了握拳头,又在圆柱墙壁上拍打了一下。 外面,影像上的线条数据倏尔上升,惹得许多身穿白大褂的人一阵惊异的躁动。 有人立即将数据呈现给白季看。 白季眯眼审视了半晌,再抬头看荏九,眼神更显执着的疯狂。他有些激动的上前两步,似想将荏九看清楚,荏九不顾方才震荡的影响还在,又狠狠锤了两下墙壁。 外面的人躁动更甚,白季却开心得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开始猛烈的咳嗽,直到咳得弯了腰,嘴角也还是止不住的笑。 外面的这个人是疯子。 荏九看着他,心里明白过来。她现在靠蛮力是出不去的。这个白季是笃定她逃不出这个牢笼,所以才敢这么嚣张的站在她面前微笑。 她得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得相信楚狂,相信他没事,也相信楚狂一定会来救她。但她不能老是等着楚狂来救,她不能成为白季用来威胁楚狂的把柄。她得把自己救出去……这或许便是对楚狂最大的帮助了吧。 荏九环视了眼四周,忽然了悟过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处境这么眼熟了。 她看见过这样的场景过的呀! 在那长栗乡的坑底基地里面,那只诡异的非人型生物便是被装在了这样的透明圆柱体里面,然后……它从里面逃出,制造了白季以前基地的一次灾难。 她努力的回想,当时画面里面的那只非人型生物到底是怎么逃脱牢笼的,但还不等她想出结果,忽见外面的白季比划了一个手势,立即有人对他的手势做出了回应。 紧接着!荏九忽觉浑身一麻,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围绕着她周身的液体忽然亮了亮。像是响雷之前的闪电,在下一瞬间,她便被刺骨的疼痛击穿。如同被锥子一寸寸凿碎了骨头一般,痛得令她不由咬牙呻|吟。 而疼痛之后更深的无力感从四肢一直漫部到了五脏六腑,荏九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都快要停止跳动了一样。 外面的白季咳了两声,接过身边人递来的一个东西,他对着拿物什一张嘴说话,荏九便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是镇定剂,你不乖,胡思乱想了一些不允许你思考的东西,所以我才会要惩罚你。"他的声音以液体为媒介,从各个方位钻进荏九的耳朵里,就如同他贴在她身后阴险的诅咒她一样,让她不由浑身战栗,"仪器会监控你的思维动态,所以别再动其他心思。既然你已经知道以前我们曾遭遇过什么事,那你便也该知道,为了再防止实验物品从笼子里逃出来,这些年,我用了多少心思在设备的改造上。" "你是我最珍贵的实验品。"白季笑着微微一鞠躬,"所以,为了你好,就好好的呆在里面吧。" 荏九还想不信邪的再试一次,但此刻却连手指头几乎都动不了。她唯有对白季怒目而视,让血液在自己身体里面慢慢流动得快速起来。 白季转头看了一眼显示着各种数据的屏幕,像是很满意的笑了笑,他对荏九礼貌的鞠了个躬,轻声道:"多谢了。" 荏九这才恍悟过来,她成了他们的笼中鸟,不管她是生气也好愤怒也罢,她的所有情绪都可以成为他们的助力,帮助他们继续他们的研究。她越是激动,便越是称了他们的心意。 荏九咬了咬牙,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未免情绪再有所波动,她索性闭上眼,再也不看白季,在思考出完全的脱身办法之前,她不能做了别人的棋子。 见荏九闭上了眼,白季收了唇边的笑,将手中传音媒介拿开,又咳嗽了两声,询问旁边的人:"楚狂杀了吗?" "被他逃了。" 白季摆了摆手:"罢了,逃便逃了。"他抬头望向荏九,眼中的光芒是近乎疯狂的执着,"有了她,我谁都不用再怕了。" 旁边的人沉默了一瞬,又重新开口:"老师,季辰衣……也没抓到。" 白季转头看他,眸色阴沉:"哦?" "得到您的消息时,属下立刻着人查找了她的房间,但空无一人,什么东西也没搜到。她也不在实验室内,身体里的识别器也无法追踪到痕迹。目前尚无法掌握她逃到了何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逃跑的。" 白季沉凝了一瞬:"来此处十年有余,时常有人生出背叛之心,为什么总是没人长记性。"他仰头,闭目沉默了许久,一声喟叹,"给我清查,但凡可疑者,杀,不管是不是误会。我要让还在这里的人知道,背叛我是无路可走的。" 静默半晌之后,那人终是点头回答:"是。" "十清。"白季拍了拍那人的肩,"你看,咱们的研究就要成功了,为什么有的人还那么傻呢。"白季专注的看着荏九,"咱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重返桑塔兰星了。"他嘴角的笑带着几分痴狂的意味,"我们会以统治者的身份回去的……" 十清只是垂头看着地,静默无言。 荏九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这里不见天日,不管什么时刻都有人在影像面前工作,但研究了一会儿,荏九掌握了一个规律,这里的人也是要吃饭和休息的,按照对以往时间的掌握来看,他们大约是四个时辰换一批人到此处来守着。为了保证全天都有人在此处守着仪器,一天大概轮了三波人,那按照这个时间来算,荏九大致估计到今天应该是她在这里待的第五天了。 整整五天时间,她被泡在这个液体里,半点也动弹不得。 那只最厉害的非人型生物最后说的那句话就像一句诅咒一样,烙在了荏九身上。她现在确实和它一样痛苦了。失去自由,日夜忧虑。 有关逃离此处的办法,一点也没有头绪。 荏九发现不管她在想什么,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很快就能知道她的想法,但凡有一点逃跑的想法出现,她立时便会遭到犹如雷击般的痛击。 次数一多,到现在即便没有谁特别看着她,荏九也不敢随意想逃走这回事了。 这样下去,大概真的会变成他们的傀儡吧…… 然而便在荏九如此想的时候,事情却奇迹般的出现了转机。 又是一次四个时辰交接工作的时间。上一批人退了出去,像往常一样谈论着一些话题离开了这个房间。接手的七八个人坐在了仪器面前,默不作声的在控制平台上cao作了一些东西。 随即荏九忽觉周身一轻,四周的液体竟然莫名的从圆柱体下面排了出去。待液体排干,透明圆柱前的墙壁倏尔从中间裂开一道fèng,像门一样,打开了来。 下面走来一个带着白口罩的人。 看着她的眼睛,荏九便认出了她:"季辰衣?" 季辰衣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只道:"跟我走" 荏九没动:"为什么你会救我?" 季辰衣抬眼看她:"你不想走?" 荏九立即就不再多问,从圆柱体里面跳了出来:"走吧!" 谁来救人不是救,她不挑这些,而且看过当年基地的记录,荏九觉得季辰衣大概是个好人吧,毕竟……她和白季吵架作对来着呢…… ☆、第八十一章 荏九跟着季辰衣一行在金属走廊里疾步而行,众人皆是神色凝重,一派沉默。 荏九也不知道自己能与他们说什么话,同样沉默着。多走了一会儿,荏九发现自己的身体与被关进那个容器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之前和楚狂在一起的时候,她身体里总有一股躁动的血液在四处流窜,像是一只匍匐在暗处的猛虎,只待她稍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就扑出来,将她的理智吞噬干净。但现在却不一样,那只隐藏在她身体里的老虎好像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样。她心里很安静,一如以前没有被注射同化人药物一样安静。 是那个液体让她的身体产生了什么变化了吗…… 不待荏九将事情想出个结果,前面领路的季辰衣猛地转了个弯,走进另一条通道,荏九跟着转过去,却一头撞在了季辰衣的后背上,她揉了揉鼻子从她身后探头出去一看,登时神色微变,因为站在季辰衣面前的这个人荏九认识,是那天跟在白季身边的男子,是白季的心腹。 荏九沉了眉目,这下只有开打了。 "十清。"季辰衣唤他的名字,声音没有什么波动,"都准备好了吗?" 哎?荏九一呆,眼神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只见那边的男人点了点头:"全都已布置妥当。" "多谢。"季辰衣行到通道尽头,停在一面巨大的墙壁面前,她手指在墙上飞快的触碰的几个地方,但听"嗤"的一声,面前的墙从中间打开,另一个金属房间出现在荏九面前。 但这个房间却显得狭小拥挤,八张椅子面对面的靠墙壁摆着。 其他人自觉的走进房间里面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将两根粗粗的金属带子扣在身前。 荏九愣愣的站在门口,被身后的季辰衣推了一把:"进去。"她说着,自己也走进了房间,然后身后的门便"嗤"的一声,慢慢阖上。在门的fèng隙里,荏九看见外面的十清背脊挺直的站着,目光一直看着门直到紧紧关闭。 "他……也是和你一伙的?"荏九问季辰衣,"他不和咱们一起走?" "他还有别的任务。"季辰衣简短的答完,便自顾自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没有其他路可以走,荏九只好和坐到了仅剩的那个位置上,荏九学着季辰衣的模样将两根金属带扣好,金属带一紧,将她紧紧的绑在身后的座位上。 "这是要干嘛?"坐定之后,荏九实在忍不住好奇,询问出声,"咱们不逃了?"把自己绑在位置上,难道是要等着别人来杀? 季辰衣看了荏九一眼:"送你回楚狂的身边,你不想去?" 荏九一愣:"当然想,可坐在这儿……"怎么去三个字还没问出口,她忽觉地面一震,有轰鸣声自底部传来。荏九身子不自觉的开始往旁边偏,有一种被拉着跑的感觉。荏九环视了四周一圈,大家都兀自闭眼歇息,不见半点惊慌。 荏九扫了一圈,大家都是一片沉默,她心觉无聊,便只好盯着季辰衣看。她其实挺想问她,萧斐和她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觉不好意思开口,于是便一直沉默的将她盯着,然而盯了一会儿,季辰衣却倏尔动了动唇: "萧斐……"荏九耳朵一竖,目光灼灼的将她盯着,季辰衣像是思量了许久,终于睁开眼盯着荏九,"萧斐如今可好?" 荏九往旁边一看,四周的人皆是闭目休息,不见谁睁眼关注这边的状况,就像他们是在不同的世界听不到彼此的对话一样,荏九想了想,答道:"还行,就是上次被注射同化人药物之后,他头发变白了,而且没能变得回去,楚狂说他身体介于同化和正常人之间。" 季辰衣闻言,眉眼略往下一沉,神色看起来有些哀伤:"他大概……厌恶极了我。" 荏九摇头:"我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我想他大概不会厌恶你吧,他找了你那么多年,怎么能说厌恶就厌恶了呢。他应该是还喜欢着你的。" 季辰衣闻言沉默。 荏九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知道吗?"季辰衣望她,"被白季害成这样,你是有权利知道的前因后果的。" 荏九愣愣的看着她。 "按你们星球的时间来计算,十多年前,桑塔兰星与非人型生物的战争正处于白热化的阶段,非人型生物仗着自身优势入侵了联盟数百个星球,旭日舰队与他们作战显得十分吃力,这时候研发组织研究出了同化人药物,即提取非人型生物基因,将其注射到人体之中,改在人类本身的基因,使人类拥有与非人型生物同样的力量。" 荏九点头:"楚狂和我说过这个。" "在获取这样的技术之后,联盟的战局确实有了扭转,但同化人药物因为成功率低,常用战争弃儿做实验而被人权机构猛烈抨击,且成功的同化人被视为怪物,他们在战后的归属成了最大的争论点。于是在战局扭转之时,联盟下令禁止同化人药物的研究,并全面停止同化人药物实验。" "这个我知道,然后白季当时就带着你们叛离旭日舰队了,因为他想接着做实验。" 季辰衣点头:"适时非人型生物危机尚未完全解除,白季痴迷与实验研究,而且……他当时正研制出了一个此前从未成功的同化人药物,将其注射在人体里面,获得了成功,该同化人发色比一般同化人更为苍白,眼眸呈暗红色,尖牙利爪,好食鲜血,战斗力极强,且善于隐蔽自身气息。" 荏九越听越是胆寒,她想到了被关在地下基地十年而未死的那个妖怪,原来……那当真不是非人型生物,而是同化人…… 白季研制出来的同化人。 "有了这样的'利器'白季认为可以让他成为旭日舰队的利器,并一举歼灭所有的非人型生物,使联盟获得最大的安全保障。但第一只同化人却有致命的缺陷,他控制不了自己,没有人所应该有的思维。他的所有动作,靠的都是本性。"季辰衣顿了顿,"也就是说,那样的同化人,比起'人'而更像是一只'动物',白季研制出来的,根本不是同化人药物,而是将而变成非人型生物的药物。白季称其为噬血基因研究。 "而便在那时,联盟发出全面停止同化人药物研究的命令。白季心有不甘,带着他所研制出来的那只怪物,鼓动了所有对非人型生物恨之入骨的研究人员,偷到了旭日舰队的军舰,叛离旭日舰队,在经过漫长的航行之后,抵达这个星球,并且在该星球上建立了地下基地,然后……"季辰衣的眸色微凉,"开始用该星球的原住民进行生物研究。研究的就是噬血基因,第一场实验便是基地旁的一座小山村。" 付清慕的村子…… 季辰衣的话便像是一根线,将她自离开支梁山以来,所看见的事都串联起来,织成一张网,将她网在了里面。 "第一场实验,没有一个成功者,通过概率换算,我得出噬血基因的药物比普通同化人药物的成功率更为低下,于是在那时我对白季的做法产生了质疑,并不止一次的与他发生争吵。后来,被白季关在实验品玻璃里的第一只噬血同化人逃出,他太强大,连实验室里的毒气也无法将他杀死。地下基地陷入一片混乱,我趁乱打走了白季的重要资料,逃出地下基地。而白季也带着幸存的研究人员离开,将低下基地的大门锁死,从此,只要不是外面有人打开地下基地的大门,里面的噬血同化人便永远不可能逃出来。" 是……她和楚狂将外面的门打开了,然后杀了里面那只妖怪…… "我离开白季之后,独自行走世间,在偶然间遇到了萧斐。"提到这个名字,季辰衣眼眸柔了一瞬,"那时他遇险,我救了他,然后随口胡诌了一个教派的名字,说我是教主,他便信了,而后他叛离萧家,当真与我一同南下,亲手建立起了一个我随口说来的教派。" 那段时间的记忆似乎让季辰衣很是怀念,她说完这些话,沉默了很久也不愿意提后面的事情,但后面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我知道白季仍旧没有死心,他的机密资料都在我身上,要重新记录这些资料极为困难,而且得花不少时间,所以他必定不会放过我,祈灵教下本就有无数的水蚀洞穴,我借当地地形,以随身携带的机器人在下修建了数条通道,以便日后逃生。可终究……我还是没逃得了。 "他捉我时,我逃入通灵井下,但最终还是被他控制的非人型生物找到,他于地道中搜出了部分资料,并给我注射了控制思维的药物,使我听命于他。此后,白季的实验愈发频繁,且作风趋于形势,不少研究人员心有抵触,有公开叛离的人被白季掌控的同化人处死,于是有人私下成立了组织,等待机会,杀死白季。" 荏九看了眼四周:"所以,你们都是?" 季辰衣点头:"多亏他们,悄悄给我注射了解药,我维持着替白季做研究的模样,暗地里研究同化人的解药……" 此话话音未落,忽听嘀嘀嘀的声音传来,整个房间里的人皆睁开了眼睛,神情凝重,季辰衣也是沉了眉眼,自身后的座椅上取下了一个金属物塞进耳朵:"十清?" 季辰衣眉头紧蹙:"十清?" 不待她再开口喊第三次,忽然整个房间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下来了一样,大门的门fèng里的射入一道红光,将金属的大门生生切出了一个大圆,被切开的门轰然落地,外面站着的,是拿白色手巾捂着嘴的白季! 在他身边守着的是两个魁梧的同化人:"咳,辰衣,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他道,"这么重要的研究品,怎么能带出来到处走呢?" ☆、第八十二章 荏九一看见白季便觉得浑身肌ròu一紧,下意识的便想站起身来,但现在身上绑着的两条金属带却出离的坚固,将她牢牢的绑在座位上,禁锢了她的动作,她左右挣扎了一会儿,金属带始终没有打开,等她抬头一看,周围的人包括季辰衣却已全都站了起来。 她又奋力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被紧紧绑着……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弄的…… 荏九不适时宜的有几分汗颜,她伸手想拽拽前面的人的衣服,让他帮她把这两条金属带着给解开,可手还没碰到那人呢,那人便倏尔浑身一震,脑袋被一道红光击中,登时四肢一软,瘫倒在地,血液自他太阳穴中流出,淌红了金属地面。 狭小的金属房间里,一时枪声不断,不停的有人倒下,然而此时,荏九的耳朵里却半点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她只怔怔的看着脚边渐渐没了气息的那人,只觉他头上流出来的浓稠的血液就像是一只恶魔的手,蜿蜒而下,淌到她的脚边,流过她的鞋跟,然后抓着她的脚踝一路爬上了心头。 心脏猛地一缩。 荏九闷哼一声,捂住心口,那种噬血的情绪,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汹涌。 荏九这才发现,原来藏在她身体里面的那些噬血的冲动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它们掩藏得更深了,在平静的时候毫无察觉,一旦见血,则入猛虎一般自她心底扑出,将她的理智撕咬得干干净净。 她一抬头,看见自己额前晃动的刘海已变成了雪白色,她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也变化了颜色,而便是在她身体变化的这段时间里,小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已倒下,唯有季辰衣捂着肩头,倚靠墙壁站着,她望着白季,很是不甘心的咬牙。 而外面的白季却兴致勃勃的看着荏九的变化,像是在欣赏一出绝妙的戏剧一样。 "辰衣。"白季咳了两声,"你们可藏得真够深的啊。"他笑着,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连我一手养大的十清,你们也能将他策反,让他来对付我,你可知,下手杀他的时候,我可有多么不舍。"他声色沙哑,"十清是那么优秀的孩子。比你以前还要优秀。" 季辰衣面色苍白,摔坐在地上:"你疯了……" 白季凉凉笑了两声:"不,是你们疯了,为什么要背叛我呢,明明我们的实验就要成功了,我们能控制比非人型生物更为厉害的同化人,我们能成为救世主,支配者,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你们却都要背叛我?"他叹了声气,"还是同化人好,让我cao纵你们的思维,控制你们的行动,这样你们就再也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了。 白季指了指荏九:"你看看她,如果不是你将她放出来,她会在我的实验药液中慢慢失去自己的意识,永远不会再有挣扎与痛苦。"白季捂着嘴咳了两声,"可她现在多么痛苦。辰衣,你做错事了。" 季辰衣转头看荏九,但见她浑身接在颤抖,极力隐忍克制的模样,季辰衣努力维持着冷静道:"荏九,你想想楚狂。" 这个名字无疑能唤出荏九心里最大的克制,只见荏九沉默的咬了咬牙,锋利的獠牙刺破她的嘴唇,她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但是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来找你之前我已得到了最新消息,楚狂在萧家的帮助下已入京城取回了机甲,他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你只要控制住自己,认清谁是你的敌人,好好利用你的力量……" 不等季辰衣将话说完,白季一挥手,他身后的同化人一声嘶吼,钻进小房间内,一只手掐住了季辰衣的脖子,将她高高的举了起来。 "辰衣……咳咳,你话太多了,以前我心软,还想将你留在身边,但现今看来,我是留不得你了……"白季一声叹息,好似伤心极了,他挥手吩咐,"杀了吧。" 壮硕的同化人听得命令,捏住季辰衣脖子的手指收紧,眼瞅着季辰衣便要被掐得窒息而死,忽闻旁边两道金属链条崩断之声,一道人影向光影一般略过,在那同化人身前一转,眨眼之间,那粗壮的手臂便落在了地上。 季辰衣拼命挣开那只还捏住她脖子的断臂,往房间里爬了两步,躲在了荏九身后,她来不及将自己的呼吸调转过来,便大声的对荏九道:"荏九!杀了他们!" 哪还用她吩咐,荏九一爪子抓破断臂同化人的脖子,登时,鲜血喷涌,染红了荏九半个身子,可她并不留恋热血,身型一转,径直从门外的白季杀去。 白季眼中却闪着极其明亮的光芒:"你可以控制自己?你可以控制自己!你能压抑对血液的本能渴望!哈!哈哈哈!" 荏九暗红的眼睛只映着白季的身影,一伸手便直取他的咽喉,而半路中却被一直守在白季身后的另外一只同化人挡住,她躲也不躲,与那同化人打斗起来,白季趁此机会往后退了几步。 没人挡在门口,里面的季辰衣才看见,在一个狭长的通道之后,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在大厅里站着的皆是白季这些年驯养的同化人,其中甚至还有两只阿修罗。 是白季将这间逃生舱在半空中拦截下来,并与他的军舰联系在一起了。 季辰衣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此处应当还没有回到星球的大气之内,季辰衣相信现在荏九的力量强过在场的任何一个同化人,甚至两只阿修罗也不会是她的对手,但麻烦的是…… 敌人太多了。 周围的同化人皆听命于白季,如今荏九与其中一个同化人打斗的时候旁边的人皆是旁观而不动手,这证明白季想慢慢消耗掉荏九的力量,待得她疲惫之时,一拥而上,彼时她与荏九逃不了都是其次,让白季重新得到荏九,将她关起来研究,这才是真正的祸端。 还能有什么办法…… 季辰衣绞尽脑汁苦苦思索之际,忽见一道红光冲她激射而来,好在她现在趴在地上,前面有方才荏九杀死的同化人尸体作为遮挡,帮她挡住了这一枪,她抬头一看,白季正冷冷的看着她,手中的枪已要发出第二击。 季辰衣此时失血太多,已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再做躲避,她只得盯着白季,看他手指弯曲,但听一声枪响。 "嘭"的巨响,疼痛却没有降临在她身上,荏九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那只同化人的纠缠,拦在了白季的枪口之前,一击红光没入她的肩头,她却退也没退一步,脚在地上一蹬,一爪子在白季的胳膊上抓出了三道血淋淋的伤口,身体往前一凑便要去咬他脖子。 白季手一挥,立在后面的两只阿修罗领命而动,一左一右,将荏九从白季身前拉开。 两只阿修罗明显对荏九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她再无心他顾。 白季捂着胳膊上的伤口,一边咳嗽一边笑:"不乖的孩子,总是要多吃点苦头的。"他手一动,另有三只同化人又加入战局,荏九应对起来更显吃力,没一会儿,身上便出现了伤口。 白季捂唇咳嗽:"还反抗什么呢,你们哪儿都去不了。" 话音刚落,大厅里忽然警报大作,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将气氛渲染紧张:"敌袭敌袭。"警报响了不过两声,忽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军舰为之大动,连带着季辰衣所在的那个逃生舱也是一阵剧烈倾斜,将她从左边径直甩到了右边。 军舰里的同化人也皆被这个震动甩得东倒西歪,白季更是摔在地上,连手中的枪都拿不住的甩出去老远。 此时的荏九平衡感却极好,她堪堪抓住一旁的扶栏,稳住身子,与两只阿修罗在震颤之中继续争斗不休。 第一波震荡平息之后却没有停歇,不过片刻之后,又是"轰"的一声,整个军舰几乎快要分崩离析,头顶上的金属天花轰然坍塌,数不清的透明器皿落了下来,一些液体摔碎在地,淌得遍地都是。 白季咬牙切齿的看着满地流淌的液体,待舰体稍稳,他扶着栏杆连忙站了起来,他死死压着喉咙里的咳嗽,大声命令:"将入口堵住。"他一转头,对两只阿修罗喊道,"打晕她!带入下层右侧逃生舱!" 话未说完,脸上重重挨了一拳,白季身体本就虚弱,现下心绪大动,更是气息不稳,这一记拳虽力道不大,但已足够将他打得退了两步,腿一软,摔倒在地。 "你还不死心!"季辰衣扑上前,愤怒的擒住白季的衣襟,"楚狂找到他的机甲了!这是他干的!你跑不了了!你这些惨无人道丧心病狂的研究再也没有成功的可能!你死心吧!"她脸色苍白,几乎是用尽全力对白季吼出了这一番话。 白季听罢,一张比季辰衣更苍白的脸上却浮现了一抹笑意:"你在说什么,噬血基因的研究已经成功了,你看她,那是成功者!我已经成功了!只要给她注射思维控制药物,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重返桑塔兰星!将那些该死的非人型生物赶出星系!"他声嘶力竭,几乎能看见喉咙里溢出来的鲜血,"我父母,妻子孩子的命可以要那些怪物偿还回来了!我不死心!我永远都不会死心!" "早就结束了!若不是你研究出来的阿修罗,旭日舰队与非人型生物的战争早就能结束,你根本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季辰衣咬牙,声音嘶哑:"你住手吧……从小养育我的那个'父亲'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白季望着季辰衣,沉默着没了言语。 "那你就当,没见过我那个样子吧。"白季话音刚落,那边倏尔传来"咚"的一声,季辰衣转头一看,是阿修罗将荏九掐住了脖子摁在了墙壁上,荏九此时仿佛以斗得力竭,任由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阿修罗的手臂。 头发一紧,季辰衣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转头,忽觉一股大力拉着她的头发,将她脑袋抓着往地上狠狠一砸。 头破血流,她整个世界霎时陷入了天旋地转当中,被鲜血模糊了的眼睛里,只看见旁边的白季被一只同化人扶了起来,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整理了衣襟,抬腿就往旁边走:"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将楚狂拦在此地,现在带着荏九走。" 季辰衣伸手,欲抓住白季的脚,但却只是被他踩过手指,像是毫无感觉一般踏了过去。 ☆、第八十三章 白季的手指触上一旁的墙壁,一连串的数字尚未输入完毕,大厅另一边的门忽然传来轰隆一声。 白季眸光一沉,手上动作更快,待指尖停下,他面前的墙壁忽而漏出一条细fèng,fèng隙缓缓打开,另一个狭小的空间出现在他眼前。但白季却没有踏进去一步。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里的人,又侧耳听到了另外一边渐行渐近的机甲声音,勾了勾嘴角:"什么时候,你的机甲可以交给别人来控制了?楚狂。" 黑色长剑冷冷的指着白季的咽喉,楚狂一双眼眸腥红却毫无暖意,他往白季身后扫了一眼,但见荏九被两只阿修罗擒住,她耷拉着脑袋,看样子是已经晕过去了。 不知……又吃了什么苦头。 楚狂握剑的手一紧。 从荏九被抓走的那刻起楚狂就知道,白季是要拿她去研究,不会伤害她的性命,但那样的研究,会给荏九带来多大的痛苦楚狂却无从知晓。 之前他借用白季地下基地发出去的讯息恰好被探到,寻来的虽不是舰队主力,但若论对付白季却绰绰有余,这些天,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侦测探查,制定计划,开始进攻,每一步皆与他预料得没有差别。 但饶是对所有事情胸有成竹,只要一想到荏九,他便难耐心底翻涌的焦躁与不安。 楚狂控制住情绪转眼盯着白季:"谁告诉你,那是我的机甲。" 白季闻言,面色终是起了些许变化。 楚狂冷声道:"旭日舰队第五分组已来支援,协助我清扫叛变人员。你们,谁都别想逃。" 随着他话音一落,另外一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冲击的力量化成风,席卷过来,拉扯乱了白季头发。在那边,已有两个机甲通过走廊,站到了大厅之中,全力压制住了那方的同化人。白季面色沉凝,半晌后却倏尔笑了起来:"你总是出现得这么出人意料。也难怪能成为旭日舰队中的第一军士。"他一声叹息,"谋划多年,我离成功就那么一步的距离,但命运偏偏不让我迈过去啊。" "命令你的人放弃抵抗,协助调查,至联盟法庭,或可为你减刑。"楚狂冷冷盯着他,"若有反抗,就地处决。" "哈哈……"白季笑了两声,声音便被一连串的咳嗽盖住了。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抬了起来,在他身后,本在与机甲作战的同化人都停下了动作。像是决定妥协认输了一样,全部都停下了进攻。 "我配合你。"白季看着楚狂,顿了许久,话锋却陡然一转,"你让我……如何甘心!" 他掌心一挥,便在这瞬间,所有的同化人再次动了起来,缠住两台机甲,在白季身后的一只阿修罗突然向楚狂扑去,楚狂早有准备,抬剑一挡,然而便是这一眨眼的时间,白季抓过被另一只阿修罗擒在手中的荏九,自衣袖中取出一只药剂,对准荏九的脖子便扎了下去。 荏九浑身一颤,呼吸陡然变得粗重。 楚狂瞳孔一缩:"你对她做了什么!"黑色长剑在阿修罗胸前狠狠划过,楚狂欲上前斩白季,却被另一只阿修罗挡住,白季连连退了几步,脸上尽是疯狂的笑意。 "她已经很完美了,就差思维控制了。"他笑着,强力压抑着咳嗽,让他的声音嘶哑不堪,"我本想慢慢研究,但既然你们不给我这个机会,那就注射普通的思维控制药物吧!哈哈!"他盯着荏九,"我会失败,也不要让你们赢得轻松……" 白季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他身后,头破血流的季辰衣拿了一根针,扎进了他的颈项之中。 用的,是方才在剧烈震动之中,从楼上实验室落下来的针与药,是白季这些年研究出来的同化人药物。季辰衣喘着粗气,显然,便是站起来便足以给她现在的身体造成足够大的负担。 白季一转身,一挥胳膊打在季辰衣脸上,季辰衣便立时摔倒在地。白季目眦欲裂的瞪着季辰衣,只听她哑声道:"你的药,你自己也试试……" 白季将颈项里的针头拔出,但药物却随着血液的流动进入了心脏,心头一阵剧烈的收缩。他不由双膝跪了下去,他痛苦的张开嘴,想要呼吸,却好似一口气也吸不进去一般,整张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双眼充血,紧接着,嘴里,鼻腔慢慢淌出了鲜血来。 "啊……"他倒在地上,看着一屋子因为没了他的控制而静止不动的同化人,他伸出手,却全然不知该和谁求救。 目光落在那边被楚狂抱住的荏九身上。 看不到了…… 他看不到了…… 心脏紧缩,他浑身开始无意识的抽搐。 季辰衣看着白季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模样,终究是闭上眼,扭开了头,白季研制了一生的同化人药剂,但同化人药剂的成功率实在太小了,连他自己都融合不了……这也算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白季停止呼吸的那一瞬,大厅里的所有同化人,包括两只阿修罗皆瘫软与地,像是瞬间被剪短丝线的提线木偶,再无丝毫攻击力。 坐在机甲里的两个舰队军士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cao纵着机甲左右看了一圈,一人才出声询问:"长官,敌方……全部失去行动力,任务可已完成?" 话音未落,那人机甲内部却陡然出现了急促的警告声:"极度危险,极度危险!"捕捉器迅速聚焦危险物,却是……被楚狂抱在怀里的…… 人? "荏九。"楚狂看着荏九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长长的头发和獠牙,沉着嗓音唤她的名字,但现在,他几乎不能确定荏九能不能听懂他说的话。 白季最后想要cao控荏九,但到底荏九与普通的同化人不同,普通的思维cao控药物自然对荏九会有不同的效用,从现在的情况看来,那药,将荏九的身体推向了极坏的地方。 同化人状态下的楚狂对现在荏九的气息几乎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抗拒,她很危险,得远离她。 但这是荏九,是陪他走了一段从没有人走过的漫长道路的荏九。 他晃儿记起了很久之前,那次他与荏九被冲到了湍急的河流当中,他将牵引绳射|入了岸边的墙壁止住了随波而流之势,但荏九却不知道,她以为是靠她抓住树枝的那点力气稳住了他们两人的身体。 他让她放手,想用牵引绳将他们两人拉上去。 当时荏九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她不放手。 那样的荏九,不管楚狂在什么时候想起,他都难忍心底的动容,但以前他并不懂荏九的心情,直到后来,越是与荏九在一起越久,便越发能体会她说的不放手,有多么的坚决。 事到如今,他怎么舍得在生死关头,放开荏九。 "长官,危险!请迅速离开该同化人!" 机甲里面的军士对他喊出这样的言语,楚狂充耳不闻,他看着荏九睁开了眼,一双眼睛里,不是昔日的明眸,也不是红色的瞳孔,而是一片混沌的暗紫色,不分瞳孔与眼白,混沌在一起,一如动物的双眼,出离的妖异。 她的指甲手指抓住他的肩膀,楚狂能感觉到她指尖的用力,让锋利的指甲挖进他的皮ròu里。 "荏九,是我。" 他努力想走近荏九的世界,他能看见荏九的眼睛里映进去了他的身影,但……没有传进心里。 她一张嘴,喉咙里发出尖细的啸声,几乎是撕裂耳膜的尖锐,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不待楚狂再对荏九说话,下一瞬间,荏九一爪子撕裂楚狂的肩头,挖破他的衣服,从左肩至腰腹,给楚狂挖出了三条深深的血印,好在在荏九这一爪行至末端之时,另一台机甲飞身而来将楚狂截走,否者荏九或许可以生生挖穿他的腹部。 "长官?" 小型机甲的个头只比楚狂高出一半,将楚狂救下来之后,他的机械臂上几乎全是楚狂的鲜血。 机甲里的军士惊骇得不行:"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楚狂捂住腹部,闭上眼睛,任由服侍系统打理他的身体,再一睁眼,看见那方荏九已经与那边那台稍大点的机甲战在一起。 然而战况却让人心惊胆战,看着荏九以爪子将那机甲的外皮拉出了一条几乎能看见内部构造的大长口。这边的军士骇然道:"长官,我们撤退吧!外部我舰粒子炮已准备完毕,将此艘小型军舰一举毁灭不成问题。" 如果能用这样简单的手段解决问题,那他何必一开始要制定那么复杂的计划。楚狂咬牙,他给下面军人的说法是要活捉白季,但现在白季已死,彻底毁灭这艘军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他真正想要的,是救出荏九啊! 让舰队在外面准备粒子炮,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可现在,分明还没有到放弃一切希望的时候。 所有的威胁都已消失,真正的困境来自于荏九自己。 那个荏九,是家破人亡也能重新站起来的女人,是坚强到能一次次战胜本能的女人,他怎么能一个机会也不给她,就宣布放弃她了呢。 "我会拦住她。"楚狂手中长剑一振,剑刃光芒闪过,"你们先走,若三十分钟后不见我出来,请通知将军,以粒子炮击毁此军舰。" 机甲之中,军士几乎都吓傻了:"长官,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我和她在一起。" 他得和她在一起。她追着他走了那么久,走得那么辛苦,他好歹也该,还她一次。 ☆、84大结局 提剑上前,脚踝却倏尔被击打了一下,是躺在一旁的季辰衣随手捡了块玻璃碎片砸在楚狂的脚上。 楚狂转头看她,季辰衣动的动唇:"同化人的解药。" 楚狂一愣,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语一样。 季辰衣自贴身衣物里取出一只药剂,透明的器皿里,比指甲盖还小的一管淡黄色液体映入楚狂的瞳孔之中。 "只此一剂。"楚狂脚步一转,疾行至季辰衣面前。 季辰衣盯着他:"我不保证对她而言会不会有副作用,但再坏,也没有现在坏了。"楚狂伸手接过药剂,继续听季辰衣道,"我本打算留给萧斐……不过还是算了……这本来也是因为荏九才能炼制出来的药剂。"看见楚狂惊诧的眼神,季辰衣道,"上次,她与萧斐被一同捉来接受同化人实验,她落下了一块会自发光的石头,石头中含有能制作解开同化人药剂的稀有元素,我寻了十年未有得……托她的福,至今终于提炼出了一只。" 楚狂盯着这只药剂,从来没有这样真切的感谢过命运。 不过是一块于偶然中寻到的石头,他一时兴起的送给荏九当做项链,当时荏九说丢了,他便没有在意,谁能想到,那块石头竟会在这种时候,以这样意外的方式重新出现。 "没办法帮萧斐恢复正常了……"季辰衣道,"不过若是这种时候还将药剂藏起来,也实在太不是人了些。"她看着楚狂,"我知道,即便今日我走出这里,回到桑塔兰星,面对的也是直至生命终结的刑期。我不打算出去了,回头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萧斐,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我这些面目不堪的事,不想让他知道。" 楚狂握紧药剂,沉默的看了季辰衣半晌:"多谢。"他的声色郑重,让季辰衣笑了出来:"是我给她注射的药物,是我害她变成现在这样,我现在是在赎罪,担不起你这句谢……"她指了指荏九,"不过她现在这个状态……你得先想办法让她镇定下来,这药剂只有一只,若被打碎了,我可就没办法了。" 楚狂将药剂收好,神色沉凝的抬眼望那方已将机甲逼至角落的荏九:"我知道。" 其实要如何让荏九镇定下来,楚狂并不知道。 现在的荏九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的身影走不进她的视野,声音也无法传到她耳朵里,他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好像只有一个办法了…… 打服了,再慢慢谈。 身前的伤口在服侍系统的紧急调整下已经止住了血,但现在楚狂只要有稍大一点的动作,刚愈合的伤口就会再次裂开,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适合战斗,但这里除了他,还有谁能制服荏九,除了他,还有谁能救得了荏九。 他向两台机甲发出命令:"二号机开启攻击引开她的注意力,一号机趁机撤退,带走季辰衣。待我接手战局,二号机同一号机一同撤退,半小时后,若无我讯息,销毁军舰。"黑色长剑在手中一转,"行动。" 话音一落,即便两台机甲中的人还有异议,但都按照楚狂的言语快速的行动起来。 眼见快成为自己掌下猎物的东西要逃走,荏九哪肯放手,她爪子狠狠的穿进一号机甲的腿步,里面cao纵机甲的人惊骇大喊:"她力道太大!我动不了……" 话还没说完,忽听一声脆响,机甲里的军士一愣,竟是楚狂一剑将被荏九抓住的机甲腿给…… 砍、砍掉了? "走!" 楚狂一声呵斥,军士立即反应过来,也来不及指责楚狂做法有无不对,拖着瘸了一条腿的机甲慌慌张张的抓了一旁虚弱的季辰衣,在一旁二号机的搀扶下,撤出了军舰。 楚狂拦住荏九,不过是与她过了一招,他身上的伤口尽数裂开,鲜血落下,随着他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烙上一个血印。但他却像不知道痛一样,拼尽全力将荏九拦下。 他现在动作是没荏九快,连力量也不如她,但在战场如此多年的厮杀给他带来的经验却比仅凭直觉进攻的荏九强许多,他且守且攻,一时也没让荏九占到优势。 但者却不是长久之法,拖延战术,现在耗不起的,是他。 只有速战速决。 虚晃一招,楚狂引得荏九往他身侧扑去,他挥剑斩下,这一剑能砍在她的颈动脉上,力道控制得好,只会让她重伤不会伤她性命,但快砍到荏九之时,他却忽然有点怀疑起自己来…… 是不是太用力了?会不会伤到她性命? 便在迟疑的一瞬间,荏九一转身,径直以赤手抓住了楚狂的长剑,楚狂一怔。 饶是荏九现在的爪子有多坚|硬,但皮ròu终是抵不过楚狂剑刃的锋利,她被划破的掌心淌出鲜血,顺着楚狂的剑刃往下滑落。 荏九眼中没有神色起伏,但楚狂却目光微动。 像是能探知到楚狂心中的间隙一样,荏九在这时忽然掌心一紧,双手握着剑刃,将黑色长剑生生从楚狂手里拖了出来。长剑被她当做废物一样随手扔掉,她一手摁住楚狂的肩膀,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伴随着一声厉啸,将楚狂狠狠扑到在地。 在倒地的一瞬,她飞快擒住了楚狂的两只手,将他双手手腕紧紧扣住,禁锢在他的头顶。 若是荏九清醒时能将他禁锢成这样的姿态,她一定会骄傲又满意吧,但偏偏是现在…… 荏九暗紫色的眼睛里面全然看不清情绪,楚狂只觉她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格外粗重。 ……粗重? 生死关头,楚狂心里却比方才要更清明几分,他记得,先前在与机甲作战时,荏九的动作比现在还快还狠,但是她也未曾有如此用力的呼吸。 呼吸的艰难代表她身体力量的透支。以他方才与荏九的对战来看,是不足以让她累成这样,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在和自己较劲儿。 她还是存有一部分意识,不想与他战斗。 她有努力的在控制她自己。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楚狂只直勾勾的盯着荏九的眼睛,从被捏紧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一字一句,艰难的组成了话语:"荏九,听我命令。" 荏九呼吸更加急促了一些。 "松开手。"他说着,荏九却依旧死死的压着他。 "放开我。"他盯着荏九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待得她眼眸微微一动,手下一松,楚狂挣脱她对他双手的禁锢,揽住荏九的颈项,抱住她的脖子,将她脑袋往自己身前一摁,一张嘴就咬住了她的唇。 荏九下意识的开始挣扎,两人都变得微微尖利的牙齿在这个近乎是厮杀的亲吻当中咬破了彼此的唇畔,鲜血染红了两人的嘴,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伤得更重一些,终于,荏九的动作慢慢缓和了下来。 楚狂趁此机会,摁在荏九脑后的掌心一翻,将季辰衣给她的药剂注射在了荏九的后颈处。 荏九的动作便更加快速的缓和了下来。直至完全停止,她静静的趴在楚狂的胸膛上,一身衣服已经被楚狂身前伤口浸染出来的鲜血染湿。 "楚狂……" 他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扣紧了荏九的肩头:"我在。" 荏九再说话,更没了动作,她只是趴在他的胸膛上,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睡着了去。 楚狂双目望着前方,目光好似已不能在对焦。 他恍惚间想起,刚才让另外两个军士撤退的时候他说,要是半个小时内没有出去,就让他们用粒子炮摧毁这艘军舰。 但是他现在真是半分也动不了了。 失血太多,持续战斗,让他的身体早就超出极限了。可是荏九还与他在一起,他终于救出了她,怎么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他抱住荏九,忍着胸腹前撕裂的疼痛,咬紧牙关,欲将荏九抱起,但没走两步,再次摔在地上。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了……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之前,楚狂似乎听见有许多人踏步而来的声音…… 荏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一个透明的东西罩起来了,初时的迷茫一过,她心头一慌,一握拳头想推开眼前的障碍,但却发现自己现在连一根指尖也动不了。 她心头有些惊慌,但在一转眼间,却看见外面凑过来一张裹满了白色绷带的脸。 是楚狂…… 只是他好像浑身上下没有那个地方是完整的了,脑袋上绑着绷带,脸上贴着药膏,连嘴唇上也清晰可见的糊了一层厚厚的亮晶晶的药。 他看着她,目光里有几分荏九看不懂的情愫。 他用手掌触碰荏九面前的一个地方,有波光在荏九面前划过,然后她便听到了楚狂的声音,好像是因为受伤,他的音色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身体还有哪儿痛?" "没有。"荏九想开口说话,但她耳朵里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心里的话好似能传到楚狂那里似的,他点了点头。荏九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又想道:我们现在在哪儿?白季呢?我们逃出来了? "白季已就地处决,你我都平安无事。"楚狂道,"现在我们在旭日舰队第五小组的军舰上,你身体体力透支极为严重,现正在医疗舱里观察疗养。不过你现在已经醒了,这便证明你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不会再有意外了。" 荏九惊讶的眨了眨眼,一是为楚狂能这么清晰的听到她心里的声音,二是为……这些事情竟然都已完结了?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楚狂盯着她的脸静静看了一会儿:"荏九,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荏九专注的看他。 "我给你注射了解除同化人基因的药物。"楚狂道,"我让你变回了普通人了。" 荏九呆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发现,她的视力确实比之前要差一些了,身体里那股一直冲动着的血液也消失了踪影,她……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了。 一时间,荏九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另外……"楚狂声音顿了顿,"关于我的身份证明,已从你身上消除。" 听得这话,荏九愣了愣,她看着楚狂的表情,虽然还没有听到他下面的话,可却陡然觉得心头一凉。 "舰队有急令,传我回桑塔兰星。" 不用楚狂说,荏九能猜到他话里面的意思,她现在变成这个星球的普通人了,她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与他一同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楚狂……要走了。 他们得分开。 "你的身体也不适合长时间在星球之外停留,待会儿会有人护送你回去。"他话音一顿,却在这时,他胸前的名牌忽然闪了闪,他低头看了一下,"我得走了,我……本以为,不能和你道别的。" 荏九从没听过楚狂用这种语气说话,他皱着眉头,唇边却强撑着一丝笑意,神色温柔却藏着无奈:"……荏九,你先别哭。" 荏九此时哪还听得进去楚狂这句话,眼泪和不要钱一样哗啦啦的往下淌,没一会儿就晕湿了耳鬓的头发。面前这个透明的罩子开始微微闪现出橙色的光,楚狂皱起了眉头:"你别哭,将气息稳住。" 哪还稳得住,好不容易勾搭的相公,眼瞅着他们终于打败大坏蛋,破除万千阻碍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的时候,相公却要平白无故的要弃她而去…… 她从来没和谁经历过这么多,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这人,楚狂走了,这岂不是让她后半辈子,孤独终老么…… 她心里念头太多,哭得一双眼睛都迷糊了,疗养舱里红光忽闪忽闪的闪个不停,最后荏九觉得脖子被轻轻的扎了一下,然后她的世界慢慢陷入昏沉,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楚狂一眼,最后只看到了他无奈的说着什么,但她耳朵里却什么也没听到了。 尾声 荏九孤身一人回到了支梁山。楚狂以及与他同个地方来的"天人"离开之后,江湖朝廷开始了一顿大斗。人人抢着想做皇帝。 等荏九回到支梁山过了两个月的独行侠生活之后,她下山买盐,听到人们传言,京城的政局定了,是萧斐当了皇帝。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荏九才恍然发现,那些争斗、厮杀都已经离她那么遥远。买好了盐,她慢慢往回走,在上山小道的时候,忽然听见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顿住脚步,往那边一看,一只吊睛白老虎正沉默的盯着她。 荏九也沉默的盯了它一会儿:"大白?" 回答她的,是迎面扑来的热情拥抱,几乎将荏九扑倒在地。它毛茸茸的脸在她脸上蹭了又蹭,极为依恋似的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荏九抱着大白好好的摸了一通,最后拍着它比之前结实不少的后背道:"我回来了。再不走了。" 又是六个月后,荏九牵着大白下山去卖野味,顺带去听说书先生讲书。 支梁镇上的人都已经习惯这个时不时牵着老虎出来溜的女人了,每一次荏九来了之后,大家都要好好的议论一阵,什么样的女人嫁不出去这样的话题。 荏九不是没听到,就让他们自己说去。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不是其他,而是当初离开支梁山的时候,她将自己的家底都放在了楚狂的荷包里。后来她和楚狂走了一路,也没找他将钱要回来,以至于他们离开的时候,荏九完全没有想到钱这回事。 所以现在她只有日日让大白cao劳,每天到山里去抓一些野味,吃不完的就屯着找个赶集的日子拖下山卖。 荏九坐在桌子前嗑瓜子,大白趴在她脚边静静的睡觉。说书先生在台上讲着故事,但荏九心里琢磨的却都是自己的事情。 人家说书先生嘴里的英雄在经历大风大浪之后都会过得平静满足,但为何偏偏她是个cao劳命,在大风大浪里一点油水没捞着不说,搭进去一个男人不说,还赔光了自己的家底。 命苦啊! 荏九正感叹着,忽听外面的人群变得有些嘈杂起来。 大白立即竖起了耳朵往外面看。荏九也不由得好奇的从窗户往外面瞅了一眼,这一瞅,她人就有点不太好了。 透过窗户看见的支梁山山头上,有个黑乎乎的圆盘子堪堪停在空中。 荏九手中的瓜子掉在地上。 她转身就往外面跑,大白一惊,跟着她屁股后面一顿追,跑过长街,出了支梁镇,一路狂奔到山上,看见了寨子的大门,看见了静静立在她家人坟前的那个身影。 荏九猛地顿住了脚步。 像是被一棍子打蒙了一样,不敢置信的看着楚狂。 楚狂转过头,照旧利落的短发,一身剪裁合理的衣裳,他静静的看着荏九,眸光温柔:"荏九。" "你……"荏九呆呆的看着他,"怎么回来了?" 楚狂苦笑:"我什么时候说过再也不回来了。" 荏九一呆,好像……真没说过。看着他的脸,荏九忽然鼻头酸了酸,压抑了几个月的委屈忽然全部涌上心头:"那你话不给我说清楚!"她大声指责,"这么几个月也不来个音讯!你还把我的家底都全部带走了不还给我!"不听楚狂任何解释,她转身抽了大白的脑袋,然后指了楚狂:"去!给我咬他!" 大白被抽得呆住,一动没动,荏九怒气一起:"我自己咬!"说完登登登的走到楚狂面前,强硬的抱住他的脑袋一口咬在了他的嘴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这篇文的正文,还有一万字左右的甜蜜番外会留在九爷出书的时候和大家见面哦~ 九爷的出版名改为《你在遥远星空中》了~ 那啥,离这文开坑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了,还是阿九的那句老话,挖坑必填,填块填慢不过一年╮(╯▽╰)╭不过说实在的,这个篇幅的文能写一年,确实也是够坑的==在此阿九要给锲而不舍追文到现在的大家诚挚的说一声感谢。因为有你们的不离不弃,阿九才能这样一直坚持~谢谢~ 九爷完结之后,阿九还要写完九爷的番外修改整理一下前文,新坑的大纲正在构思中,预计会在十月中下旬的时候开坑~ 新文是个萌萌哒的仙侠故事~ 希望到时候大家也能来支持昂╭(╯3╰)╮ (每日更新精彩小说,敬请关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