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平凡无奇,又不会逢迎献媚, 方雨南其实只想做个普通侍卫。 却不料意外得到皇帝恩宠。 深宫险恶,他应如何自处? 手足情意,他要怎么选择? 色艺双绝,众星捧月, 慕容翼飞这个“阅”人无数的花花皇帝, 从没想过会有人对自己避如瘟疫。 可就是这个不识抬举的小侍卫, 却弄得他魂牵梦绕。 总以为情到浓时情转薄, 谁料帝心九重, 终只为一人情有独钟。 1 春光旖旎,山林黛,水漾碧,草染青,处处散发出如酒般的醺醺醉意。 午後春困睡浓,整个皇宫静悄悄的,似沈浸梦中。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皇上,您在哪儿?出来吧,别躲了,小福子求您了……” 一大堆的太监、宫女跟著大内总管福全第一千零一次寻找偷溜出走的皇帝。 自那位百年难遇的英明帝王慕容龙轩驾崩之後,因膝下无子,慕容翼飞作为他唯一的亲弟弟继承了帝位,如今登基已有十年。由於朝廷中的权臣奸党都被慕容龙轩除去,慕容翼飞接手的是一个治理得井井有条的江山,无须费心费力,便可安享荣华富贵。 与文治武功出色、智慧过人的慕容龙轩不同,慕容翼飞虽心性聪明,只因生得俊美绝伦,风流蕴藉,加上戏谑调笑,无一不会,棋琴书画,无一不精,更兼温存性儿,散漫手儿,引得无数人为之疯魔。风流韵事一大堆,宠幸的有男有女,皇朝上下无人不知他的花心大名。不过帝王之心凡人难测,多少人使尽心机手段,也难得帝王一点真心。 皇帝自觉才情出众,有颠倒众生之本领。皇宫中的人整天见面就呼万岁,呆板无趣得紧,怎及偷偷出门,只凭自己风流手段与魅力便俘获一大片芳心?甩开服侍的人单独溜走自然成了家常便饭。 十年溜下来,差不多的地方福全都找得到了,这回越溜越远,已经跑到皇宫之外的地方了。 前面就是废弃已久的景华苑,聪明过人的主子不会藏那儿去了吧? 不过景华苑一直是宫中的忌讳,福全哪敢进去?扒著院墙向内张望了一下,不见动静,只好向别处找去。 “刷”的一下,高大的苍松上落下一个俊逸的身影,潇洒地掸掸身上的尘土,悠闲自得地观赏起风景来。 这位便是偷溜无踪的风流天子慕容翼飞! 遥望景华苑花如云海,五彩缤纷,竟是异常繁盛。 慕容翼飞心中惊奇,宫中居然有这样好的景致,他居然不知?不妨将地形查个清楚,将来也好当作幽会之所,岂不风雅? 顺脚便走了进去。 只见苑中花林横空,暗香浮动,连绵成片,种类约有二三十种,无一不是冰胎玉骨。有的繁英细碎,玉蕊如雪;有的翠干瑶柯,琼莲万朵;有的花大如斗,粉腻脂溶。沿途老松翠柏的枝丫上又缠著细长如指的万千翠带,却是寄生兰叶,附生树上,条条下垂。每枝俱有三五花茎,兰花大如酒杯,素馨粉瓣,藤花一般,每茎各有十余朵,累如贯珠。 空气中弥漫著沁人心脾的清香,闻之飘然欲仙。 真是个幽雅的静地。 慕容翼飞兴致勃勃地边走边赏玩,这里楼阁精致,亭台玲珑,兰草幽幽,翠竹摇曳,直如仙山琼阁。心下便早已盘算著将沿路看到的轩楼阁榭如何改成幽会的密所,且众多美人各据一处,绝不能混淆,以免各人妒嫉,都说别人的地方好,惹来吵闹。 忽然,他的眼光一下子定在了前面的石坡上。 那石坡高垂直而下十余丈,有一道清泉流过,化成一片飞瀑落下,水花腾溅,飞雾蒙蒙。瀑布下是一个幽谭,涟漪微起,水光云光,映如仙境。 他看到了什麽? 瀑布下面居然有一个人! 令慕容翼飞眼花缭乱的是,那人舒臂展肢,犹似舞蹈,而且……一丝不挂! 半天,慕容翼飞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在洗澡! 这荒废的冷宫中为何会有人?是仙?是鬼?是狐?是魅? 不管是什麽,若是美貌,又是一场销魂的遇…… 眼角的余光瞥到花枝上挂的衣裳,却是一套侍卫服,满脑的猗思登时打掉了一半。 原来是看守冷宫的侍卫! 他生性风流,只要是美貌的,无论男女,均得宠幸。假如这个侍卫年轻貌美…… 一把扯下树上的衣服,踱到了水潭边。 水烟朦胧,看不清面目,那伸展的身子却隐约可见象牙白的颜色。大股的水落在他身上,散成道道清流,沿著曲线流到小腿。阳光反射,如玉光珠晕,衬著繁花似锦,说不出的动人。 慕容翼飞忽觉口干舌燥,心中一阵荡漾,热气涌了上来。 恰在此时,那侍卫转过身来,猛然看见慕容翼飞,一呆之下,“啊”大叫出声,第一个动作便是去抢衣服。 本该在花树上的衣裳却在慕容翼飞的手上来回晃荡,他又羞又窘又气,慌忙蹲入水中。 慕容翼飞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个侍卫的确年轻,仅有十六七岁,只是模样儿生得平常,勉强可称清秀,比起他身边的婢俊童,差得远了。 “你是谁?快……快还我衣服……”小侍卫慌乱地嚷著,声音倒是很清脆,如同淙淙的流泉。 “要是不还呢?”慕容翼飞爱轻薄调笑的脾气又上来了。 2 “你……你……我不认识你,又没得罪你,别开玩笑了,衣服还我。”全身浸在水中,冰冷刺骨。春寒犹盛,时间长了实在吃不消。 潭水清澈见底,慕容翼飞眼力极好,越发看得真切。那象牙白的身子蜷缩在水中,纤毫毕现,毫无瑕疵的玉色胸口上一对赤色茱萸在清波中格外红,直似两粒红宝石。 放肆的眼光只顾不停地打转,小侍卫窘迫已极,不知哪来这麽个浮浪无赖之人,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可是总不能光著身子打架吧? 只要弄到衣服就好…… 慕容翼飞摇晃著衣服,“上来吧,当心在水中冻病了,你那娇嫩的身子可受不住,我也舍不得……” 言词这般轻薄,那小侍卫大怒,顺手摸起水中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兜头便砸去。 “哎哟……”慕容翼飞摔了个仰面朝天。 居然一击成功,小侍卫也大出意料,想必这家夥是没什麽本事的花花公子,便放心地爬上了岸,弯腰跑过去,去拿他手上抓的衣服。 忽然腰上一紧,已被死死抱住,他料不到对方居然使诈,脚下一个踉跄,便跌在慕容翼飞怀里。 湿淋淋的身子分明是少年人的青涩纤细,温软如酥,肌肤滑腻,好似极品的丝缎…… 慕容翼飞的手顺著腰便溜了下去,熟练地落在了窄小柔韧的臀部,来回揉搓,只觉手掌下面棉团一般颤巍巍地弹动了了几下,心也跟著抖动起来…… 面貌虽然不够漂亮,这身子却有点惹火,感觉不错,索性就降低要求,临幸了便是…… 小侍卫混乱的大脑终於明白过来,这个人正大肆调戏他! 愤怒之极! 想也没想,手立刻就是一扬。 “啪”,慕容翼飞俊美尊贵的脸上顿时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 一巴掌打得皇帝目瞪口呆。 这世上居然有人敢打他? 那小侍卫乘他发呆之时抢过衣服,忙乱地往身上套,脚下早踢了过来。 慕容翼飞本能地就地一滚,跳起来,“砰”的肩膀撞上一棵花树,漫天飘起了花瓣雨。 直到此时才敢相信,贵为一国之君的他被眼前的小侍卫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 小侍卫气不过,飞脚又踢。 慕容翼飞再一闪,花枝勾住了外面穿的白色披风,露出里面的锦衣。 小侍卫一怔,这衣服上绣的是……五爪金龙! 虽然没有见过皇帝,不过入宫首先得学服色品级高下,熟记於心,这是做侍卫最基本的常识。 只有皇帝的衣服才能绣五爪金龙! 如雷轰顶! 他一巴掌打的是皇朝第一人──风流天子慕容翼飞! 脑中立时一片空白,这是……诛连九族的杀头大罪…… 好在他没有九族,只有一个人,可是……他还年轻,也不想死啊…… 还以为是和他一样的侍卫无聊取乐,谁会想到皇帝居然会跑到从来没人来的冷宫调戏他? 这下死定了…… 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皇……皇……上……”已吓得语不成句,只会哆嗦。 慕容翼飞摸摸脸上,仍然热辣辣的,好不疼痛。出世便是皇子,长大又有皇兄庇护,自己做了皇帝更是威风八面,从来没有被打过,这个小侍卫真是大胆! “你可知罪?” 一声断喝吓得小侍卫险些晕倒,颤声道:“臣知……知罪,任凭皇上处置……” “知道你最大的过错是什麽吗?”慕容翼飞越想越气,“大春天的你干嘛要光溜溜地在瀑布下洗澡?害得朕以为是美人遇……” 小侍卫心想,冷宫二百年也没人来,我都洗了三年澡,又不是第一次。奈何怎敢与皇帝抗辩,只能低头认罪。 “你叫什麽名字?几品?” “罪臣方雨南,七品侍卫。” 原来是最低等级的侍卫…… 想起自己宠幸过的那几个年轻侍卫,不是四品就是五品,出身必然比这个小侍卫要高得多…… 果然,一问之下,这小侍卫的父亲曾是宫廷侍卫,因公殉职,故此他援例荫补进宫,一来便发在冷宫值守,已有三年,属於几万年也升迁不到的那种。 说话之间,又瞄见方雨南半裸露在外的肩膀,几绺潮湿的长发垂在上面,竟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如果杀了方雨南,似有残暴之嫌,好歹他也发誓要接替哥哥做圣明天子,若是又罚又打,还不如…… 慕容翼飞愉快地笑了,今天也算是一场遇…… “你若能哄得朕开心,朕便饶了你的死罪。” 方雨南久在冷宫,人也见不到几个,哪里听得出这话中的调笑之意,心中惴惴不安,又不敢开口多问,免得惹脑皇帝,小命不保。 慕容翼飞话风一转,“朕要去看看这个冷宫,此处究竟是何人所住,为何荒废?” 方雨南略知一二,此处原是先皇最得宠的莹妃所住,莹妃死後便荒弃了,至於其中缘由,他也不太清楚。 一路进了莹妃的居处,但见房舍轩敞,卧室分成内外两个半间,当中隔著一道帘幕,质类五色鲛绡,云锦双悬,流苏下垂。一切镜台奁具应有尽有,宝气珠光,辉映全室。特别是里面半间摆著一张碧玉榻,尤为精雅富丽,华贵无比。衣履被褥之类年代虽然久远,因保管精心,还如新的一样。 慕容翼飞坐在碧玉榻上,想象著被翻红浪的场景,笑容直欲滴下蜜来。 方雨南哪知他正在想那欢爱之事,见他神色和蔼可亲,不似要砍自己脑袋的模样,心中稍定,连忙泡茶献上。 轻啜一口,香醇异常,散发出缕缕兰香,慕容翼飞大为惊讶,“这是什麽茶?” “回皇上,这是莹妃娘娘当年移种的百年老茶树上采下来的雨前新芽炒成的新茶,臣用兰花薰制过了……” 靠得近了,才发觉方雨南的眼睛清澈澄净,好似刚才的那个水潭,清可见底…… 遥想起瀑布下的风姿,慕容翼飞心中大动,顺手将方雨南搂入怀中。 “皇上……”惊慌地挣扎了一下,可是对方是皇帝,哪敢再动? “朕的处罚就是……你侍寝!”手已直接探进了方雨南的衣内。 3 感觉温热的手掌溜到胸口捏住了了左边的突起,旋转搓揉,力道不轻不重,可是却刺激得又痒又麻又涨,方雨南全身都僵了。 “宫妃是……是侍寝皇上,侍卫是保……保护皇上的……”十四岁就独自一人在冷宫守卫,虽然隐约觉得不对劲,可风月之事他是一窍不通,睁大了一双清净透亮的眼睛,不知所措。 若是换了别的侍卫,一听侍寝,只怕乐得马上要晕去,得了皇帝的宠幸,日後那还不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自是摆出种种讨好谄媚之态。这小家夥居然一脸茫然,看来心思单纯,不会侍候人,只好由他这个皇帝来撩拨了…… 慕容翼飞向来喜欢寻花问柳,风流手段也极高,无论男女遇到他,个个被摆布的欲仙欲死,死心踏地。这个小侍卫一点经验全无,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掌心贴住了方雨南右边的樱桃,轻轻揉动,这一招他用过无数次,百试百灵,果然,很快掌心下面便硬硬地肿涨起来,如同一粒刚剥出壳的小花生。 “谁说侍卫不能侍寝的?你真是年幼识浅,朕今天就好好教你……”慕容翼飞轻笑著,手上加力,耳边的呼吸渐渐乱了。 顺势扯去了方雨南半湿的外衣,赤裸的身子便呈现在眼前。 两粒小小的樱桃鼓涨了许多,润过水之後,格外晶莹剔透,顶端薄薄的皮肤几欲裂开,仿佛夏天初熟的石榴子。 “皇上,臣可不可以不学……”方雨南心慌意乱,直向後退。 猿臂如箍,勒住想逃走的人儿,笑吟吟地道:“不可以,这是圣旨。” 方雨南差点没哭出来,谁叫他刚才打了皇帝一掌,如果再敢抗旨,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那只不安分的手火热异常,被抚过的地方无不又热又痒,像蚂蚁在爬,好难受…… 忽然间,慕容翼飞探到了他平坦的小腹。 软软的腹部似涂了油脂,滑腻温软,想像著肌肤紧贴的感觉,慕容翼飞差点当场把持不住。 这小家夥的身子居然有销魂蚀骨的意味,当真意料不到…… 一股淡淡的如兰花般的清味在鼻端萦绕开来…… 这味道并不如何香浓,却清幽缈远,若有若无,令人心旷神怡。 慕容翼飞先还以为是脂粉花香一类,可是细一辨别,便知不然。他多才多艺,也精通红粉之术,这种香味并非人工所制,纯属天然…… 难道是这个小侍卫身上散发出来的? 凑近了他的脖颈细细一闻,真是那股清味…… 莫不是珠兰花茶喝多了才蕴出来的? 欲火突然高涨,迫不及待只想感受他的美妙…… 顾不得再调情,一用力,象牙白的身子如愿以偿地地跌倒在碧玉榻。一个翻转,便将方雨南压在身下。 “不……不……”方雨南吓坏了,可怜他十七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等情景,虽然明知对方是皇帝,但极度的惊慌使他不自觉地挣扎起来。 这一挣扎更糟了,那滑溜溜的身子如鱼一样在慕容翼飞怀里乱蹦,有几次差点滑到榻下。越发撩拨得他兴起,手也直向大腿摸去。 可是方雨南扭来扭去,衣服缠结在一起,慕容翼飞几次都没能拽下来,一时性起,五指如钩,撕将起来。 “嗤嗤”声中,片片衣衫飘扬纷飞,似花瓣雨落。 手一下子插入那幽暖的两腿间。 “啊……”方雨南失声而呼,本能地并紧双腿,反而将慕容翼飞的手夹住了。 4 触手之处是大腿内侧柔嫩幼滑的皮肤,带著沐浴後的温润,荡人心魄。大腿夹得这样紧,手掌微微一移,肌肤便起了一阵波动,如波浪一般的传遍了整个纤细的身子,使得方雨南哭泣似的又惊叫出声。 慕容翼飞恶作剧一般手回来在方雨南的腿间滑动,不时地重重捏上几把。方雨南不自觉地又分开腿,可那只手竟然向前一探,抚上了他柔软的私处。 从来没有被碰触过的地方被大掌包住,五指轻拿细捏,方雨南似是被电击了一样,身子直弹起来,却让早有防备的慕容翼飞压住,撞在那宽阔的胸膛上。 慕容翼飞得意地笑笑,不等方雨南回过神,手掌已托住那青涩的柔软从下向上揉搓起来。如此的抚弄,别说是这个毫无经验的小侍卫,便是经常得他宠爱的侍卫也没一个人经得起,几下子便会丢盔卸甲,情欲如潮水般泛滥…… 果然,才片刻方雨南就颤抖不止,用力蜷起了身子,缩成一团,喘气渐急,脸儿越来越红,清泉般的眼眸水波流动,莹莹欲滴。 他又是惊骇,又是害怕,一种从未有过陌生感觉升了起来,不停地打击著心口,身子酥软欲瘫,心跳却快如擂鼓…… 虽说从未见过皇帝,平时极少的与人接触之中,也听说过风流天子的大名,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 本本分分在冷宫中当侍卫,没得罪过谁,也没伤过天害过理,为什麽要让他遇到皇帝?偏偏还是在洗澡的时候…… 要是躲不过去,就认命吧,反正也就应付这一次,以皇帝身边的美人之多,不出一天他就会被丢到脑後…… 他又不是每次都这样倒霉,打一回皇帝算是今生奇遇了,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这点心思怎能瞒得过聪明过人的慕容翼飞?那双纯净的眼睛早已泄露了所有的想法。 宠幸过的人不少,似这般想著应付皇帝的恩宠还绝无仅有,一定要让这小家夥欲仙欲死,永远忘不了自己…… 只是……眼前人湿湿长发披散在象牙色的背上,如黑色的绸,在肌肤上印出一道道水痕,似雨後春草,丝丝缕缕,别有一种清新可人之态,让阅人无数的皇帝欲火更炽…… 认了命的身子松软下来,脸儿索性埋在枕中,只当自己是死人…… 可那只手却不让他安宁,抚摸之下,下身已经不受控制了…… 平时都是侍卫服侍皇帝,今天倒换了皇帝来挑逗小侍卫,慕容翼飞觉得稀奇之极,如此换位,反而新鲜有趣,再也忍耐不住,将方雨南的双腿向两边一分,手指已探入那柔软的身体。 一阵难忍的疼痛袭了上来,他猛地收缩著,低微的呻吟不由自主从喉咙里溢出。 温热、紧窒,吸附著手指,慕容翼飞有点恍惚,人似乎便欲溶化进去…… 仅仅一根手指便有这种奇妙的感觉吗? 不想再拖延了,皇帝的耐心是有限的…… 挺身便直攻而入 。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方雨南根本承受不住,本能地向後避让…… 剧烈痉挛的身体卡住了慕容翼飞,痛得他半死,无法忍受,立刻又退出。 从来没有自己痛到不能忍的地步,慕容翼飞啼笑皆非,这个小侍卫还真难缠。 忽然瞥到榻边的镜台奁具中有一瓶香油,乃是由外邦进贡的最珍贵的百花香油,连忙取过来,虽然时间长了只剩下些许,也足够用了。 倒了些在手指上,却发现方雨南已悄悄地溜到榻的另一边去了,伸手一拉,那个小人儿死活不动,哀告道:“皇上的处置,臣吃不消,求皇上换个法子,要砍要杀都行……” “朕怎麽舍得砍杀美人呢?疼你来不及,乖乖过来,擦了油就不会痛了……”慕容翼飞觉得自己好像在骗无知小儿一般,又好气又好笑。 无论皇帝怎麽说,方雨南只是怕了那钻心的痛,死也不肯过来。 惹的慕容翼飞性起,抓过这小子便压在榻上,分开他的双臀正欲探入,却看见一缕鲜红的水流顺著大腿淌了下来。 5 心中一怔,自认动作还是温柔的,为何却弄伤了他? 难道这小家夥还是处子之身? 一丝淡淡的柔情在胸口荡漾开来。 自古有烈女,无贞童,慕容翼飞宠幸过的几个侍卫多少是有过经验的。宫廷侍卫为了晋升之路,无所不用其极,从低级侍卫一路升上来,少不得用些别样的手段。照小福子的话说,也不知多少人受用过了,才得到皇帝面前。 不过慕容翼飞对此也没放在心上,反正这个不满意,再找别人就是,宫中有的是美貌後妃,这些侍卫只是尝鲜而已,何况天下有的是童俊侍,还怕他们不来讨好献媚? 不知为什麽,这个纯洁的身子令他格外怜惜,也格外激动。 看多了诸般巧饰讨好的举止,难得有一湾洁净的泉水,轻轻从心中流过,洗去了灰暗的尘沙…… 方雨南痛得冷汗都下来了,又不敢呻吟,咬著牙关,眼泪只在眼眸中打转。 男子汉大丈夫一哭便没出息了,可是这刺心的痛,让他不停地想哭…… 就算哭了,也不过让皇帝瞧不起他…… 看著方雨南强忍痛楚的模样,越发动人。慕容翼飞自诩风流多情,怜爱之心大起,便将那瑟缩的身子抱入怀里,手指上沾了香油,慢慢涂抹在他撕裂的地方,柔声道:“一会儿就不疼了……” 若是威迫恐吓,方雨南自然绝不示弱,可是这温柔的话语似小虫般钻入心底,痛痛的,充满了怜惜,心里酸楚,眼泪不自觉溢了出来。 “好了好了,朕疼爱你的紧,不要哭了……” 象牙白的皮肤衬著蜿蜒游动的一缕红,竟是丽非常…… 高涨的欲火愈加焚身,若要此刻撒手走人,那简直要了他的命,虽然方雨南可怜,但他也不愿就此罢手…… 左手轻轻抚著方雨南的敏感处,右手借著涂油之机一根手指在他体内缓缓抽动,尽管那禁地仍然排斥,可还是让慕容翼飞深入进去…… 方雨南哪禁得起如此高明的挑逗?原先发白的脸渐渐染上了晕红,急促地喘息著,绷紧的身子软了下来,呼出的热气都喷在慕容翼飞的胸口上。 浑身都热了起来,那或重或轻的手仿佛有魔力,将他带上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境界,感觉阵阵地晕眩。一股热流在体内流蹿,逐渐聚集在下腹,盘旋往来,急欲寻找突破之处…… 虽说是自命风流老手,可终究是皇帝,一众人等施尽手段讨好,尚唯恐不及,哪用慕容翼飞真正费心,平生还从来没这样花过心思去哄人。 真是世道变了…… 恍惚迷离的眼神,酥软火热的身子,这小家夥终於陷入情欲了…… 僵硬的禁地已柔软下来,微微张开,如含苞待放的花蕾,等待著有心人的采摘…… 慕容翼飞早已急不可耐,抬起那窄小的臀部,一下子顶入。 “啊……”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方雨南脱口叫出了声。 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慕容翼飞一口气挺入了最深处。 仿佛沈入了无垠的大海,旋涡正急,紧密的包围逼得慕容翼飞几乎崩溃,用力冲突著,向上奋力攀登极乐天梯…… 又是强烈的疼痛感,又是难耐的欢愉感,两种感觉掺杂在一起,痛感快感都分外激烈,如同相反方向的两只手撕扯著方雨南,几乎将他揉碎。 6 春来蜂蝶舞,花蕊采蜜忙…… 方雨南双手抓住了床栏,承受著慕容翼飞的狂肆,身子颤动不止,仿佛清潭风起,水浪一波波涌动上来,拍打著,呼吸为之艰难。 风送杨柳,款款摇曳,无由自主,弱态难支…… 炽热,最紧密的贴合,体验著最神秘的幽深…… 情知小家夥承受不住,慕容翼飞著意温存,缓动轻抚,细细缠绵…… 饶是如此,那清秀的脸上依旧现出痛楚之色,淡朱色的嘴唇不时的翕合,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迷茫的眼神无意识地四处游离,微弱的呻吟时时可闻。 纤软的身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慕容翼飞的怀中宛转挣扎,若不胜情…… 一直淡淡萦绕在鼻端的清味慢慢变得浓冽,清芬入骨…… 想不到会在这个看起来平凡不过的小侍卫身上体会到如此极乐的感觉…… 慕容翼飞神魂飘荡,再也顾忌不了方雨南,搂著纤细的腰,肆意狂逞起来…… 似纵马奔驰在无尽的黑暗中,极力追逐那极乐仙境,风在狂啸,尽情呐喊,一切的一切都不必掩饰…… 汗水涔涔而出,交融在一起,沿著纠缠的身体点点滴落…… 慕容翼飞此刻直如凶猛的雄狮,几欲将方雨南吞噬…… 方雨南初尝情味,如何禁得起慕容翼飞这般肆虐?先还能勉强忍耐,渐觉痛楚不胜,可越来越狂热的风雨完全不容他喘息…… 那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冲击似风暴席卷,无力的身子好像急风暴雨中颤栗的小草…… 巨大的暗黑之魔笼罩下来,方雨南只想拼命逃离…… 可身子完全由不得他做主,只能随著那狂乱的节奏颤抖…… 打了一掌皇帝的处罚果然是不轻,他是不是快死了,痛楚好像永远没个尽头…… 迷迷糊糊地想,早知道还不如被送到刑房,劈里啪啦一顿打完了还快些…… “皇……上……饶……饶了我……我吧……”昏乱之中,脱口哀求起来,“不……不要了……”声音渐渐呜咽啜泣。 慕容翼飞此时酣美难言,哪能听得见?奋力冲刺中,积聚著攀向高峰最後时刻的极度快乐…… 突然,恍如一道闪电劈开了天空,热情喷薄而出…… 方雨南觉得自己被灭顶的狂潮吞没了,灼烧的感觉自身体深处瞬间扩散,似巨浪一样扑击,迅速与充盈下腹的热流汇合在一起,无处渲泄的饱涨猛然冲破了阻碍,身子一下子绷挺起来,不住地痉挛……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空白…… 风雨过後是天晴…… 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畅快淋漓,高潮过後的身体有一种舒适的慵懒,轻轻蹭著怀中鱼儿般滑腻的身子,慕容翼飞满意地笑了。 要是再来一杯喜欢的琥珀酿就更加惬意。 一低头,那小人儿蜷在那里,闭著眼睛,一动也不动,只是细细地喘气。脸上泪痕犹湿,嘴唇咬破了皮,血痕凝在了唇角。 想来刚才的风雨太过猛烈,小家夥吃了不少苦头。 心中掠过了怜惜,手掌抚摸著方雨南光滑的後背,只觉他身子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异常清冽,弥漫了整个房间。 7 “皇上……”忽然一声轻唤传了进来。 吓得方雨南挣扎著忙拉过锦被胡乱遮住赤裸的身体。 又是那个怎麽也甩不脱的小福子!本事不小,居然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吵死了……”慕容翼飞不耐烦搂紧想逃开的方雨南,“朕还要再休息一会儿……” “奴才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那边庆贵妃和静贵妃全候著皇上呢,要商量宫里怎麽办百花会……” 该死的小福子,偏在快活的时候提起後宫的烦心事! 万分不情愿的抬起身,那一瞬间退出来的异样感令两人都不禁叫了一声。 耳听得福全“嗤嗤”暗笑,慕容翼飞喝道:“滚进来!” 一个精瘦轻快的身影一溜烟似皮球一般蹿入,灵活的眼睛骨碌碌乱转,一脸的猴精相。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小福子给皇上请安……”福全赶忙捡起地上的龙袍替慕容翼飞整理穿衣。 好奇的目光直向碧玉榻上溜,又是哪个绝色美人迷了主子的眼? 可惜锦被盖住了春光,伸长了脖子也瞧不见模样儿。 “乱瞟什麽?”一声断喝,福全立刻垂下脑袋。 收拾整齐,慕容翼飞望了一眼拱成一团的锦被,回忆适才的销魂滋味,不觉唇边露了笑容。 “不用跟我去後宫了,快点拿雪玉清凉膏过来,帮著他清理一下。吩咐御膳房送芙蓉糕、芝麻卷、菊花佛手酥和杏仁饼四样点心来,他要什麽东西就给,记住了没有?” 福全诧异之极,从来没见过皇帝陛下这般细心照顾宠幸的人,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外面候著的一大堆太监宫女众星捧月簇拥著慕容翼飞走了,依稀还听见皇帝唱起了曲子。 看来主子心情非常好,想必这美人服侍得满意,倒要看看是个怎生的人物。 伸手便去揭锦被。 一张苍白清秀的脸现了出来,看见福全,先一惊,心有余悸地小心张望,见慕容翼飞离开了,顿时释然。 福全跟在皇帝身边,美人瞧过无数,眼前人至多可称清秀,比起得过宠幸的那些侍卫来说简直是太平常了,不禁大失所望。 主子一向好美人,几时改了脾气? 这才想起,皇帝走的时候小侍卫居然没有跪送,真是太出格了。 到底这个小家夥有什麽本事,让眼光挑剔的皇帝如此恩宠? 那露出锦被的上半身满是点点的青紫痕迹,主子真是非常投入,否则也不会把人折腾成这样。 “咱也恭喜你了,今儿得了皇上雨露恩泽,从此富贵荣华,前途无限啊……”福全拖长了声音,这句不知说了几百遍,当真是熟溜之极。 方雨南一呆,心中一片茫然。 这不就等於说他成了皇上的新宠? “阿南,将来不管怎样苦,都不要以色事人,被人瞧不起,也辱没了自己……” “以色事人的人,谁都没有好下场……” 这是谁说的? 刚才的事肯定不是真的,好比做了一场梦。 试探著动动身子,立觉痛楚不堪,皇帝的恩泽雨露犹自未干,一切都是真的…… 羞愧猛然袭上心来…… “来呀,端热水,拿沐浴膏,新衣新鞋十套,各色佩饰十件,给……装新……”福全叫不上名来,只好含糊过去。 几个小太监便奔忙起来。 适才在外守候之时,福全便命人烧好热水,照例取来皇帝要赏赐的东西,色色准备周到。他这个大内总管稳做多年,自有过人之处。 “不……别碰我……”方雨南如梦初醒,拉著锦被,死也不让别人动他。 8 福全耸耸肩,“有小太监侍候著,你还不满意?皇上宠你,要什麽都给,说吧,你要怎样?” 才给三分颜色,便仗著恩宠开染坊?这样的人可见多了,敢在我福全面前摆威风,怕日後不整死你…… “我不要什麽,只求你们都走吧,别管我,好不好?”方雨南低声恳求,这一身的羞辱怎能再让人看见? 那苍白的面容,无助的语气,眼眸中的伤心与羞惭,明知已成事实,却要努力维护著一点什麽不愿失去…… 福全忽然觉得这小家夥很无辜,被主子看上了,又怎能拒绝?身不由己,情非得已,也是可怜得紧。 “好吧,热水在木桶里,自个儿清洗吧,药膏、点心、衣服都放这儿了……”走了几步,福全又回过头,“想吃什麽喝什麽,找个小太监告诉咱一声就是。” 景华苑重又寂静下来,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 吃力地起身,一走路全身上下就痛得要命,只能慢慢挪到桶边,将酸软无力的身子泡入热水中。 身上的污渍融化在水里,消失了。可是心里却被打上了烙印,永远也不会消失…… 方雨南整个人滑到水底,一切回不到从前了,他不再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小侍卫…… 一声撕心裂肺的呜咽从心底涌出,却淹没在了水中。 ****************************** “皇上,去年百花会是静姐姐办的,今年就让庆儿办了罢,换个花样也新鲜些,这才配得皇家的体面,更让皇上面上增光。”庆贵妃妩媚妖娆,拉著慕容翼飞的手直撒娇。 “静儿办了三年,总有些经验,皇上说是不是啊?”娇柔秀美的静贵妃含笑端上琥珀酿。 慕容翼飞接过酒杯,巧妙地摆脱开两人,走到太後身旁,微笑道:“母後的意思呢?” 雍容华贵的太後四两拨千斤,“当然是由皇上决定了……” 庆贵妃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静贵妃是当朝宰相之女,两人之父在朝中便是生死对头,女儿在宫中自然斗得更凶。百花会交给谁办,就表明了皇帝支持哪一方。 朝廷也罢,後宫也罢,处处争斗得你死我活,没个了时,他这个皇帝时时不得安宁…… “好了好了,这样吧,百花会庆儿静儿合办,分东西两厢,看谁办得好。”慕容翼飞不动声色,“这样你们也可少忙些。” 太後心中一动,皇帝真是聪明绝顶,如此一来,态度不偏不倚,实在高明。 “皇上今儿打算回哪个宫啊?”庆贵妃每天都关心这个问题。 静贵妃优雅地笑道:“哟,妹妹,这是皇上的事儿,咱们可管不了。” “姐姐的意思是从来都很大方贤德,那皇上就到我那儿去吧……” “妹妹这是帮皇上决定事儿吗?好像皇上自有主张才是……” 慕容翼飞看著庆儿与静儿夹枪带棒的舌战,倍觉无聊,眼前忽然闪现出瀑布下舒展的身姿,碧玉榻上宛转无力的模样…… 鼻中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清味,缭绕不散…… “皇上这是想什麽,都出了神?”太後察觉到慕容翼飞心不在焉。 “母後就和庆儿静儿商量著费心办吧,儿子还有奏章要批阅,先行告退。” 就是看枯燥的奏章都比看後宫勾心斗角来得愉快,慕容翼飞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溜之大吉了。 9 御书房内云板轻响,正在房外打瞌睡的福全连忙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慕容翼飞放下书本,灿若日曦的眼睛透出一丝淡淡的困倦,这并不有损於他的丰姿俊逸,反而在慵懒中更显无穷魅力。即便福全服侍了他十几年,此时也觉目眩心驰,惊叹不已。 “叭”,福全脑袋上重重挨了一记书本。 “看够了没有?”懒散的语气淡淡的,倦意犹浓。 “皇上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小福子景仰之心,日渐盛隆,这才冒犯了龙颜,该死该死……” “你的马屁功夫越见长进,跟谁学的?”福全自幼陪著慕容翼飞长大,名为主仆,感情倒很深,是宫中唯一敢和皇帝开玩笑的人。 “庆贵妃可是日日谀词如潮,胜小福子百倍,小福子初学乍练,皇上夸奖了……” 慕容翼飞笑道:“你不喜欢庆儿,也要留点心,她是崔大将军的爱女,平日东西著实送了你不少,若是惹恼了那一房,小心崔大将军的快刀。” 福全仗著纵容,一边替慕容翼飞捏肩,一边小声道:“皇上也不喜欢庆贵妃,是不是?” 慕容翼飞脸一沈,福全便知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干笑两声,“小福子多嘴了……” “哼,你向来便是多嘴多舌的,下次再犯,掌嘴!” 福全忙轻轻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啐,又多嘴了不是?该打……” 慕容翼飞瞪了他一眼,“你倒说说看,庆儿有什麽不好?” “庆主子不识高下,给点颜色就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四处收买下人,恨不得宫中全布上眼钱才好,像苍蝇一样……” 偷偷瞧慕容翼飞并无发怒之状,福全便大著胆子继续说:“至於静主子呢,平时好像温和贤淑,善待下人,人人称好,可是翻起脸来什麽都不认,整死人不留骨头……” “你直接说静儿狡猾阴狠不就得了?”慕容翼飞没好气踹了福全一脚,“什麽人到你嘴里都没个好……” “奴才不敢,倒是皇上前日宠幸的那个小侍卫方雨南,挺可爱的……” 一提到方雨南,慕容翼飞马上便想起景华苑的春光一刻,心中痒痒的,掌心依稀尚能感觉到小樱桃的柔滑与细腻…… “你倒是会体贴朕的心思,那小家夥家世如何?” 一看龙颜大悦,福全知道这回又讨对了主子的欢心,“方雨南父母早逝,京城中并无亲眷,只靠一个世伯收养,十四岁荫补入宫当了侍卫,一直都在景华苑……” 原来方雨南无依无靠,又甚是单纯质朴,难怪在冷宫里过了三年。 回思当日销魂,越回味越觉滋味无穷,终於忍不住了,“朕烦了,要出去走走。”扔下书就往外跑。 福全苦著脸道:“我的主子,看在小福子打听消息有功的份上,您可千万别甩了小福子……”忙取过一件黑缎披风披在慕容翼飞肩上。 景华苑寂静依旧,花树摇曳迎春风,瀑布水声淙淙。 特意在瀑布下瞧了一眼,飞雾腾溅,水光如镜,似有形影照出,越显幽致,只是不见了那绽放的身姿。 奇怪,才三天,自己便怀念起那个小人儿了,恨不能将他搂入怀中,再好好亲热一回。 迫不及待地进了卧室,却不见方雨南。 福全提醒道:“皇上,方雨南只是看守的侍卫,哪敢住莹妃娘娘的卧室?一定住在外面的偏厢……咦,这不是皇上赏的点心吗?怎麽好像一点没碰过,衣服、佩饰也在……难道嫌皇上赏得太少?” 慕容翼飞心中不悦,还没有人对这样对待过他的赏赐,看不出方雨南人似乎单纯,胃口还不小…… 忽然一点兴趣全无,宫中怎麽总是这种贪得无厌的人…… 拂袖径出。 10 刚出来,远远便瞧见方雨南从前面花藤下穿过,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会跌倒。 皇上的眼光还有几分留恋…… 福全立刻大喝一声:“皇上驾到……” 方雨南一吓,手里拿的水杯掉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那张英俊的面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慕容翼飞又来了?不由自主直向後退。 那个不堪回首的噩梦突然兜上心头,顿觉天旋地转…… 福全见他居然不接驾,连忙蹿上前,顺手一拉,“想死啊你,还不快跪?” “扑通”,那纤细的身子应手而倒。 看看自己的手掌,福全莫名其妙,“我才碰到衣服,他就晕倒啦?” 那个小人儿脸色灰白,比上次瘦多了,两颊显出不正常的红晕…… 慕容翼飞直觉不对,忙伸手一摸,滚烫灼热,吃了一惊,叫道:“小福子,快传太医!”顾不得别的,抱起方雨南瘫软的身子便奔向卧室。 福全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他那个风流花心的主子居然抱走了方雨南! 慕容翼飞仔细一看,方雨南身上滚热,高烧之下,不住地发抖,汗流如雨,衣服都湿透了,粘在身上。从前他也曾随著皇兄在民间游历过,并非一点不知照顾别人,想了想,便脱下了方雨南汗湿的衣服。 原先象牙白的身子上尽是斑斑点点的青紫痕,尤其是胸口、大腿和背部,连成一片,格外刺目…… 那天自己可能粗暴了点,才会弄成这样…… 瞥一眼桌上丝毫未动的药膏,慕容翼飞忍不住小心地探到禁地,著手如烧,分开臀部一看,竟然红肿如桃,手刚一碰,方雨南便痛得直缩。 这小子居然没有上药膏! “快快,我说锺太医,您老人家能不能快点?” 一听到福全的声音,慕容翼飞立刻抱起锦被盖住了方雨南。 锺太医在宫中多年,年纪大了,被催得跌跌撞撞进来,连行礼也忘了,拿过方雨南的手便搭起了脉。 福全看见旁边堆的侍卫服,又张大了口合不拢,足可塞下一个鸡蛋。 皇上居然替方雨南脱衣,今儿太阳准是打西边出来的! 锺太医抹了抹汗,“他是受了严重的风寒,加上房事过度……啊哟……”福全一脚踩得老头儿直跳起来。 受风寒?蹲在冰冷的潭水中气急交加的模样儿立刻出现在慕容翼飞脑海中。 房事过度?那天好像折腾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快说,他病得怎样?” 锺太医也吓了一跳,眼珠子都快瞪掉出来了,跟了皇帝十年,还是看到慕容翼飞第一次为了个小侍卫著急。 “啊……瞧他的情形,有两三天没怎麽吃东西,又发了几天烧,极度虚弱,若是再迟个半天,昏倒了没人问,大概就没命了……” 两道杀人的眼光投向了福全! 福全肚内连珠价叫苦,这下皇帝肯定会迁怒於他的…… 就连锺太医也感觉到皇帝的怒气,忙道:“臣去开方子……”躲到外面慢慢研究宫廷秘方去了。 慕容翼飞轻轻抚摸著方雨南汗淋淋的脸,不知怎的,心中似乎抽动了一下,一丝异常的情绪飘过,却也不想深究,淡淡道:“朕让你照顾他,说,怎麽照顾成这样了?” 福全哭丧著脸道:“奴才该死,当时方雨南死活不让人碰他,奴才又不能强逼,只好随他去了……” 不让别人碰? 那麽,从一开始,方雨南便只属於他慕容翼飞一个人…… 为什麽方雨南什麽都不肯要? 难道他居然不愿意领受自己的宠幸? 有一点不高兴,不过凭自己多才多艺多情的风流才华,保管这小侍卫拜倒在自己脚下…… “皇上,方子开了,一会儿奴才跟著去煎药端来……”福全小心翼翼地看著发呆的皇帝,说了两遍,皇帝也没反应。 皇上大概是走火入魔了…… 正想悄悄退出,忽听慕容翼飞道:“不用端过来,送到无心斋就是……” “啊?无心斋?”今天福全受得惊吓太多了,可怜的脑袋乱成一团。 无心斋就在御书房後面,自慕容翼飞登基以来,便将那里当作清修之所,从没让任何人在里面住过。皇帝居然让方雨南住到无心斋,他没听错吧? 一看福全傻站著,慕容翼飞一脚便将他踹出门,“还不快去?”连人带被抱起了那昏迷的小人儿。 虽然隔著厚厚的锦被,仍然可以感觉到纤细柔软的身子,就像那天一样在自己怀中宛转无助…… 不自觉又是心中荡漾,方雨南,朕要你快点好起来,然後就可以快乐地陪著朕…… 11 无心斋因是清修的地方,摆设甚是简洁,并无珠宝金饰之类富贵俗气之物。桌椅床榻等一律以檀楠之木制作,冬无蠹虫,夏无蚊虫,室内终年清香宜人。 方雨南被安置在那张金丝楠木的大床上,喝过了药,情形转好。一床大大的淡绿色云锦竹枝被盖在他身上,整个人儿缩在中间,相比之下就快小得没有了。 福全一手拿药膏,一手拿白绸,刚揭开锦被,就让慕容翼飞拎了起来,“胆子不小,当著朕的面就乱来?” “我的主子,锺太医千嘱咐万交待,要给他拭身、上药,奴才不揭被子,怎麽办?”福全觉得奇怪,皇帝向来温和亲切,怎麽见了方雨南就方寸大乱?凶得像御苑里雄狮! 说得也是,小福子手上又不长眼,哪能瞎摸……要是瞎摸就更要命,慕容翼飞一想到小福子那双猴爪在方雨南身子上乱摸就怒气上冲。 “皇上,要不叫个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的怒容吓得咽回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皇帝自己来? 慕容翼飞半天才哼出一句:“快点,要是一刻锺弄不完,你那大内总管就不用当了。” 马上福全就跟火烧屁股似的,手忙脚乱,上蹿下跳,陀罗般的乱转,忙得不亦乐乎。温水拭净了身,将那小人儿翻转趴好,立刻上药。 慕容翼飞忽见那小巧细圆的臀部好比珍珠对半剖开,柔嫩微颤,只是多了几块紫青的淤斑,更有一种撩人的感觉…… 福全手才伸过去,便听见皇帝的挫牙声,真是心惊胆颤,硬著头皮手指拈了药膏,探入柔软的禁地。印象中皇上在这种事上颇为温和,从来没弄伤过哪个侍卫,怎麽临幸这小人儿这般有精神?可怜红肿成这样,一定很痛苦,昏迷中也呻吟起来了…… 忽听一声怒吼:“该死的东西,居然弄疼了他……还乱擦?你有完没完?” “啪”,福全便四仰八叉甩贴上了墙,然後一个乌龟趴,一张猴脸全贴在地板上了。 皇帝的功夫真高啊,以前怎麽没发现? 一抬头,满天金星乱转中,还是看到了两道寒光…… 身为大总管,当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麽做。於是不待皇帝发话,福全一溜烟连滚带爬蹿出了无心斋。 直到讨厌家夥不见了影子,慕容翼飞才将目光转向方雨南,恢复了平日的温柔多情。 这光滑的身子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还有那淡淡的清味…… 想起那天的缠绵,一种淡淡的情致便在心中萦绕,不知为什麽,那相依相偎的滋味回味起来竟是如此美妙…… 微微一笑,既然想,那就再体验一次吧。 他向来风流倜傥,不喜拘束,随性而为,便脱衣上床,一把将小人儿揽入怀中,扯过锦被一盖,心满意足地睡下来。鼻子凑在小人儿的胸口嗅了嗅,早发现这个地方散出来的清味最为幽致…… 一个不小心,鼻头便贴上了小樱桃,索性用鼻子蹭了蹭,惹得那昏睡中的人直往後缩…… 自己也不明白,这个小人儿到底有哪点吸引他?是清脆如泉的声音?还是清澈见底的眼眸? 似乎是感到了温暖,那软软的纤细身子不自觉地向慕容翼飞怀中靠,药力发作,沈沈睡去。 慕容翼飞先还饶有兴趣地数著方雨南浓密细卷的睫毛,可是春日困倦,一会儿他就迷糊著了。 12 河堤草青青,桃红柳绿,潺潺的水流映出了两个牵手而行的青年与少年。 “君青哥,为什麽你总是不快乐?”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永远也不会爱我的人,明知那个人不可能爱我,可我还是傻傻地爱下去……阿南,答应我,长大了以後,千万别学君青哥……” “好,阿南答应君青哥……” “阿南,将来不管怎样苦,都不要以色事人,被人瞧不起,也辱没了自己……” “君青哥,君青哥……” 方雨南一惊而醒,呼的坐起,心砰砰狂跳。 原来,那是君青哥三年前说过的话…… 梦中,君青哥忧郁的眼神是那麽清晰,仿佛是为现在自己伤悲。 自己终究还是没能遵守答应君青哥的话…… 这是哪里? 疑惑地四处张望,分明不是自己常住的景华苑。 一阵阵的凉意袭上身,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光无寸缕! 再向下看,居然有一双手臂环在自己腰上。 “啊……”方雨南一声大叫,抱著锦被直滚到床的最里面。 “你看见朕就吓成这样?”慕容翼飞撑起上半身,好笑地看著方雨南如临大敌的模样。 混乱的头脑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光著身子和皇帝同睡一床! “我……我怎麽会在这里?”慌乱之下,什麽礼数都忘了。 慕容翼飞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朕让你来的……” 难道皇帝还在记恨那一巴掌? 冲口便道:“皇上不是处罚过了吗?” “不是罚,是恩宠,以後你就住在无心斋,在御书房行走,专门陪朕。” 方雨南怔怔地瞧著慕容翼飞俊美出尘的面容,他是要自己做新宠吗? “臣是侍卫……”声音很低,却十分坚定。 慕容翼飞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和朕讨价还价吗?” 方雨南心中发虚,面前的人毕竟皇帝,假如一翻脸,自己的小脑袋立刻就要落地。 眼光微一抬,那笑容灿烂如三春的阳光,眩人眼目,神姿高彻如仙人…… 这样醉人的笑容,不知有多少人为之痴狂,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之伤心…… 正自发呆,慕容翼飞已经拉起了被子。 “皇上……”方雨南急忙向旁边让。 “你想让朕冻著凉不成?” 这才发现皇帝也没穿衣服,修长的身材线条优美,匀称灵活…… “喂,不要这样色迷迷地盯著朕看……”慕容翼飞乘机钻入被中。 方雨南涨得脸通红,慌忙移开目光。这人口齿轻薄,举止无聊,怎麽看也不像皇帝应有的样子。 “皇上,臣父早年也是侍卫,臣好不容易才荫补入宫的。如果臣做错了事,撤了职,臣无话可说……”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做侍卫,难道做御书房行走还不满意?”慕容翼飞一只手摸上了那滑嫩的腿,“好,封你个四品侍卫就是。” 方雨南不得不向旁移,避开那不安分的龙爪,“臣是守宫禁的侍卫,并非以色事人之辈……” 原本想说的慷慨激昂些,可是光著身子怎麽也激昂不起来,一急之下,再也说不下去,伤心、委屈、羞愧齐涌心头,清亮的眸中顿时水光莹然。 13 慕容翼飞停下了手,皱起了眉头,“以色事人?朕如此才情,居然让你有如此想法,而不是心甘情愿?” “皇上是圣明天子,臣只是卑微小臣……”方雨南不敢再说,生怕惹怒了慕容翼飞。 “假如朕不依你,就不是圣明天子了?” 换了别人,得了这样的恩宠,早已乐得要晕去,这小家夥看来还想讲一下风骨和气节,难怪他死活都不要赏赐的东西…… 小人儿也很聪明,几句话就僵住了自己…… “朕是圣明天子,不强求你就是,你按原职调到御书房当朕的随身侍卫,这是圣旨。”小鱼儿慢慢钓,开头软款温存些,再施展些温柔手段,不怕方雨南不动心。若是一味强迫,就是人依了,心不依,也没趣味。 方雨南高烧初退,费了心思与皇帝讲话,只觉得头晕目眩,但是最重要的一句话一定要说清楚,“皇上已经惩罚过了,不能失言……” “朕没说只惩罚一次就算了……”小家夥想找借口逃之夭夭,这可没门。 “你……”方雨南气得七窍生烟,眼前一晕,向旁就倒,“咕!”跌在皇帝的胸口。 “这麽快就对朕投怀送抱了?”慕容翼飞一把抱住那虚软无力的身子。 要是在皇帝身边呆长了,不被砍头也得被气死…… 还想反驳,可实在没了力气,只好任由皇帝轻薄了…… 方雨南少历人事,嫩得像春天刚发的柳芽,凭自己这风月老手,没三天准保就掐下来,心甘情愿自动投怀送抱…… “春天的天气真好啊,继续睡觉……”慕容翼飞将方雨南压在身下,闭目养神。 方雨南被压得动弹不得,肌肤相亲,爬都爬不走…… 那宽阔厚实的胸膛如此温暖,恍惚竟有一种错觉,仿佛这是自幼孤苦的自己盼望已久的怀抱一样…… 他久病之下,也无力细想,又睡著了。 再醒来时,夜色已深,人出了一身透汗,烧退尽了,虽然手足仍旧酸软,却已神清气爽。 一睁眼,一双灿若目曦的眸子距离自己仅一寸之距,吓了一大跳。 慕容翼飞见方雨南怯怯如小鹿,越发惹人怜爱。只是惜他大病初愈,不再逗他,一手挽住他纤弱的腰,扶他坐起,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拿过一只楠木小碗,柔声道:“饿了吧?喝点玉酥酪。” 一想到自己裸著身子靠著皇帝同样赤裸的上身,方雨南不禁满脸通红,但见他苍白的脸颊里透出层层红晕,如白云映霞,竟别有一番秀色,倒让慕容翼飞看呆了。 “皇上,臣自己来就行了……”方雨南挣了几下,这皇帝也太会肉麻了,这般光溜溜地贴在一处,他可万万受不住。 “自己来?瞧你病得这模样,干脆朕喂你得了……”慕容翼飞心中荡漾,真恨不得立刻把这小人儿给吃了。 方雨南吓得叫道:“不劳皇上费心……”抢过碗便将酥酪一口气喝光了,只觉甘芳满颊,甜香袭人,平生未吃过这般美味的食物。 皇帝如此待他,只为自己还在新宠头上,假如日久厌弃,自己却又享受已惯,到那时,情何以堪? 帝王,是没有爱情的,尤其是花心的慕容翼飞…… 虽然深处宫禁,接触的人少,可也听过这位风流天子身边美人无数,从来不见情长,哪怕是再宠爱的,也不过三五个月便丢到脑後…… 每一个被他宠爱过的人都是被这等温柔语言、体贴手段骗去了心吧? 忽见小人儿喝完酪便怔怔地发愣,清纯如水的眼睛浮现出一层忧伤,慕容翼飞心中荡起一丝淡淡的怜惜。 为什麽小人儿得了自己的宠爱还是这样不快乐? 左思右想,再没想到方雨南心里早已将他列为不可相信的那一类了。 14 那玉酥酪颇为滋补,方雨南渐觉手足有了力气,实在不愿被皇帝搂来抱去,忙道:“臣要穿衣侍奉皇上……”满床寻找衣物。 慕容翼飞笑道:“这儿没你的衣服,一会儿叫小福子给你拿几套新衣来。” 方雨南大惊,“我……我……没穿衣服就……就……”自己要是这般光著身子大庭广众之下招摇过市,那就不用活了。 慕容翼飞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你现在怎麽样,当时就怎麽样来的……” 方雨南一开始吓得险些晕过去,可是瞧慕容翼飞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便知道他是在骗人,又羞又气。 这皇帝真是无赖极了…… 心中这样想,一个没留意,嘴里便溜了出来,掩口已然不及,又吓呆了。 慕容翼飞听了个真切,脸一沈,“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诽谤朕,杀头大罪一条,上次还没惩罚完,你又犯下一条,二罪齐发,你要死要活啊?” “臣罪该万死……”怎麽在皇帝面前老是出错,先打了他一巴掌,现在又口不择言。他平时与人相处不多,遇到慕容翼飞这般爱调笑捉弄的性子,实在不知如何应付,看来皇帝真是他的克星。 “好好记著,朕要罚得你三天下不来床,哈哈哈……”大笑声中,披衣而起。 原来天已微明,上朝的时辰到了。 躲在锦被中听得外面好大一阵忙乱,终於皇帝上朝走了,无心斋重又安静下来。 福全得了皇帝的吩咐,早取过衣物放在床边,这回可不敢小瞧方雨南了,看来主子真是很宠他,万不可得罪。 “咱说方大人呐,皇上说了,一切依你的意思,咱谨遵吩咐就是了。大人在景华苑一切应用之物小福子可都给搬来了,放在这儿了,要不你检点一下?” 方雨南只听得浑身汗毛倒竖,“福总管,别……别叫大人,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啊,我的东西……” 福全见他一副欲起又羞的样子,差点笑了出来,要是这小人儿知道自己替他上过药,非羞得钻到地下去不可。 方雨南真像只可爱的小鹿,难怪皇上格外疼惜…… 但愿花心的主子能定下来,情长意久些,也免得他这个做下人整日提心吊胆…… 悄悄退出,还顺手带上了门。 方雨南蹦跳而起,迅速穿上衣服,刚下床,足一软,险些跌倒,忙扶住桌子。受过伤的地方一动就疼,连走路都艰难。 那天回到自己屋里就发起了高烧,要不是屋里的水喝完了,强撑著出来找水,皇帝根本不会发现他。如果一直无人过问,大概他也就呜呼了…… 皇帝害他发烧,却又救了他一条命…… 急急在那一堆少得可怜的旧东西中翻找,一个蓝缎绣花并蒂莲荷包忽然掉了出来。 方雨南如同得了宝贝一样抢在手中,轻轻摩挲著那已然有些陈旧的缎绸,喃喃道:“君青哥……” 这是邵君青留给他唯一的记念物,荷包里面的并蒂莲花羊脂玉佩曾是君青哥最心爱的宝贝…… 对不起,君青哥…… 一滴清泪落在荷包上,很快渗了进去,印出一个湿湿的水迹,如同印在心上的泪痕…… 15 春晴阳天。 御书房外,三三两两站著侍卫,个个年轻俊秀,英气风发,就像人间春天一样。 方雨南尽可能离御书房远远的,站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养了五天的病,终於被派到御书房当差来了,这第一天可真熬啊。 慕容翼飞并非天天住无心斋,好歹他是一国之君,後宫佳丽三千人,总要回後宫去的。 也可以说,是给自己气到後宫去的。 那天皇帝下朝回来,发现自己裹著旧被睡在墙角,非常奇怪,一问原因,自己回答是:“臣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守护皇上,时刻不离。既然无心斋没安排臣的住处,按规矩是可以睡在地上的。” “好好的床你不睡,偏要和朕呕气睡地上?”慕容翼飞当时的脸色可不好看。 千不该万不该回了这一句:“这地毯铺得很厚,比臣的床还软和,舒服得很……” 结果可想而知…… “你喜欢睡地上,那就尽管睡下去吧……” 皇帝一句话便定了自己从此睡地毯的命运…… 慕容翼飞说完这句话就回了後宫,以後一直没来过无心斋,看来是真发怒了…… 方雨南现在都觉得後怕,对方可是皇帝,怎麽有那麽大的胆子尽做一些让他生气的事情? 庆幸的是,皇帝没有再碰过自己,那只是一场恶梦,最好永远也不要有第二次…… “哟,新来的小兄弟嘛,大家快来看看……”一声呼叫忽然在耳边响起,方雨南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七八个侍卫已经将自己围上了。 御书房的侍卫哪个不是玉树临风、仪容美秀、丰采照人?直叫方雨南看呆了。 怎麽这些侍卫的眼光都像利箭一样,似乎要在自己脸上挖出洞来。 一名侍卫不屑地道:“就这麽个货色,丑陋粗鄙,大街上随便抓来的都比他强,有哪点比得过咱们了?” “就是啊,一定用了什麽见不得人的手段,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另一名侍卫轻佻地狠狠捏了一把方雨南的脸,惹来一阵哄笑。 这些人怎麽个个都像要吃了自己一样?方雨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向後退,却撞入一人的怀中。 身後那人一把便勒住了方雨南,笑道:“兄弟们,要知道底细,一摸不就知道了……” 哄笑声中,顿时十几只手在他身上乱摸乱捏。 方雨南又惊又吓,人都糊涂了,竟忘了喊叫,只是拼命挣扎。 忽听一个声音道:“喂,各位大哥不要玩笑了,当心吓了新来的小弟弟,皇上怪罪下来,可吃罪不起哦……” 众人一哄而散。 一双手扶住了跌下去的方雨南。 “你没事吧?” 方雨南已经吓得快瘫了,站都站不住,不得不坐在一假山石上。 “我……我……”他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惊吓,不住地喘著气,心狂跳不止,要不是在外人面前,只怕就哭出来了。 “别理那些家夥,就知道开恶俗玩笑,也没什麽好害怕的。”那人顺便在方雨南旁边坐下,轻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好容易定下神来,“谢谢你……” 一回头,却见眼前人二十一二岁,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秀美绝伦,相比之下,不免自惭形秽。 “这位大哥,你生得真好看……”方雨南由衷地称赞。 对方闻言一怔,随即苑尔,“别客气,我叫罗文琪,小兄弟,你呢?” “我叫方雨南……”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为什麽他们要捉弄我?好像十分恨我似的……” 罗文琪面露惊讶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不知道?” 方雨南一脸茫然。 “因为你是皇上如今最宠幸的侍卫,而且,能住进无心斋的侍卫,十年来只有你一人。你说,谁不嫉妒?谁不眼红?”罗文琪边说边摇头。 “那,你也是皇上宠幸过的侍卫?”方雨南脱口而出。 罗文琪又一怔,神色不大自然,半天,才叹道:“御书房的侍卫,个个和你一样,都曾经是皇上宠幸的人哪……” 16 御书房中,兽头香炉里龙涎香暗焚,青烟缭绕。 “三哥的提议很有远见,可是本朝历经多年战乱,刚休养生息二十来年,国力尚不富强,这开疆拓土一事涉及重大,劳民伤财,还是过个十几年再议吧。”慕容翼飞笑容可掬,轻轻巧巧便将秦王的提议推远。 秦王虽然暗自恼怒,却发作不得,应了几声“是”,便退下了。 当初慕容龙轩驾崩之前,遗旨命排行第四的慕容翼飞接位,秦王自认文武双全,颇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却败给了老四,心中自是记恨不已。可是慕容翼飞十年来治理天下,民富国强,出现了太平盛世,万民称颂,朝臣也多臣服於聪明过人的慕容翼飞。秦王在朝中使不上劲,便想著借立军功而树威,屡屡上奏开疆拓土。 秦王意欲拥兵自立,借机谋反的想法怎能逃过慕容翼飞的眼睛,只是天下初定,刚刚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他不想因皇室纷争又起战乱,所以一方面暗中削弱秦王的势力,一方面逐渐撤除了秦王的大权,明知秦王因此更加恼怒,却也不放在心上。 秦王好大喜功,刻薄猜忌,本不是成大事的人,难怪皇兄不肯传位给他。 凝视著秦王的背影消失,慕容翼飞十分愉快。 这几来天休养下来,方雨南应该完全恢复了,想起那柔软纤细的身子,慕容翼飞心里就痒痒的。 “那个小家夥最近怎麽样?是不是诚惶诚恐,十分害怕?”慕容翼飞悠闲地抿了一口极品云雾龙茶,想象著方雨南六神无主的模样,止不住脸上浮起笑容。 对待这些小侍卫就得恩威并施,一味地温柔体贴,他们便容易恃宠而骄,不知进退起来。 那天借故发作,一去多日,不理方雨南,这小人儿本来就胆小,如此一吓,还不从此乖乖地听话? 福全一本正经地道:“皇上天威难测,谁不畏惧?只是那个方雨南比较蠢笨,不识皇上用心,一点也不思慕天恩,这几天吃得下睡得香,还长胖了些,越发可爱了。” 慕容翼飞一口茶呛在喉咙里,顿时大咳。 福全连忙替皇帝捶背,“皇上不用生气,那个小家夥不识高下,皇上另找一个不就得了?” “该死的小福子,你这是存心和朕唱反调?” “小福子说的是实话啊,方雨南见不到皇上,心情好得要命,搬花种草,有说有笑,像个小鹿似的蹦来蹦去……”一瞧慕容翼飞的脸就快刮下霜了,福全识相地钳住那张多话的口。 难得皇帝无往不胜的风流手段失效,福全都觉得新鲜,不然每次看到侍卫们被皇帝略施小计便死心踏地拜倒脚下,实在没趣味。 “你不要告诉朕,方雨南过得快活似神仙……”火气一点点蹿上头顶。 “小福子可没说,是皇上自己说的……” “啪”一掌重重击在御案上,“把那个家夥给我叫进来!” 一声令下,外面的侍卫鹰拿燕雀般将方雨南捉进来,按跪在皇帝面前。 人人都认为,方雨南这般平常,喜好美人的皇帝肯定只是一时好玩,没几天就会厌倦。现在发这麽大的火,定要施以重手,这小子哪还有命在?这颗眼中钉算是拔去了…… 福全瞧著侍卫们幸灾乐祸的得意样,忍不住撇了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全部撤出十丈以外,没有皇上的吩咐,不准随便走动!” 还是小福子最知道自己的心意,虽然这张嘴讨厌了些…… “跟朕到内室来……” 方雨南战战兢兢跟进内室,一眼瞥见那张皇帝日常休息的龙榻,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皇宫里人人知道,这是慕容翼飞召幸侍卫的地方! 17 仔细打量这小人儿,果然面色红润,原本尖尖的下巴也变圆了些,透出粉嫩水灵。 一腔怒气早抛到九霄云外,伸手拉过方雨南,捏捏脸蛋,“还是胖些可爱,太瘦就没精神了……” 那象牙白的身子岂不更加细柔丰润? 心头荡漾,只当没看见小人儿泪光欲滴的模样,顺手便将他上身的衣服撩开,手已抚上了他嫩红的樱桃。 方雨南咬住嘴唇,适才御书房外受辱的一幕骤然闪过脑海,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慕容翼飞变了脸色。 小人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胸口柔嫩的地方还掐破了,丝丝血迹,犹自未干,显然是刚刚才弄伤的。 心头大怒,用力扯下方雨南全身衣物,只见大腿和臀部更被抓挠得斑斑血痕,十来个紫硬的血疙瘩高高鼓起,十分可怖。 “这是谁干的?”慕容翼飞咆哮起来,“真是胆大包天,一个个活得不耐烦了!” 方雨南拼命擦眼泪,怎麽也不想在皇帝面前示弱,可是眼泪流开了头就停不下来…… 如果不是皇帝,自己还是好好地在景花苑当侍卫,清静自在,与世无争,根本不会被欺侮…… 慕容翼飞叹了口气,将方雨南搂入怀中,扯下披风包紧小人儿,这春光只有自己能看。 “别哭了,你不说,朕也知道是什麽人欺负你,是哪几个侍卫?你说出来,朕必定重重惩罚!” 一说到惩罚,便觉方雨南身子颤抖,想是那天惩罚的狂风暴雨吓坏了他。 “我……我不知道……”那些人一拥齐上,个个都如凶神恶煞,方雨南哪里认得谁是谁? 慕容翼飞笑的有点尴尬,都曾是他宠幸过的人,嫉妒方雨南也很正常,若是一个个下重手罚了,似也太无情了些。方雨南吃了亏,好好赏赐补偿就是了。 “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欺负你呢……”慕容翼飞拭著他脸上的泪痕,“很疼是不是?一会儿擦些药就好了……” 方雨南一咬牙,“皇上,求你放我回景华苑好不好?” 慕容翼飞剑眉一扬,“这麽说,你心里认为朕是欺负你?” 方雨南这回学精了,抵死不开口,免得又祸从口出。 “你说实话,朕赦你无罪。” “我不说,不然又是诽谤皇上,要杀头的……”他再不上当了。 慕容翼飞哈哈大笑,“你不通世务,天真烂漫,还是个小孩子,朕不会和你计较的。” 方雨南歪头看著皇帝英俊无匹的脸,小声嘀咕:“你一国之君,罚过了还要罚,不是欺负人是什麽?” “这麽说,你不喜欢朕临幸你?” 方雨南一听,顿时嚷道:“痛都痛死了,傻瓜才愿意……” 坏了,君前失仪,又是一条罪。 慕容翼飞一指敲在方雨南的脑袋上,“你可真是个小傻瓜,这其中的滋味,美妙无穷,你还没尝到过。待朕慢慢点拨你,保管你到时想丢都丢不下……” 肯定又是皇帝在骗人,那天他都快痛晕了,哪有什麽美妙? 可当时似乎曾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身子飘飘的,难以自制,只是太痛了,很快便忘却。 莫非是说这个? 这小人儿眼睛眨啊眨的,一脸的疑惑,探究的目光只管在自己脸上打转,看来又忘记礼仪了。 18 “皇上是最圣明公正的,一定不会欺负臣……”方雨南灵机一动,连忙恭维起来。 福全说高高在上的人都爱戴高帽,听好话,反正拍马屁又不费半文银子本钱,只管送高帽,先逃脱眼前大难再说。只是他从来没这样说过话,小脸涨得通红。 慕容翼飞笑不可抑,这小人儿居然也学人拍马屁,还拍得如此拙劣,当真好笑之极。 “好好好,朕要是强要了你,便是欺负人,也不是圣明公正的天子,是不是?” 方雨南当然大力点头。 “朕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依你就是……”慕容翼飞笑得有点狡猾,“不过,你屡次犯错,不罚你可以,利息却是少不得的……”手已经轻轻摩著方雨南的胸口。 假如连利息也不付,只怕皇帝立刻就要翻脸,那可就划不来了…… “臣浑身都痛,过几天再付利息好不好?”只好一面软语相求,一面把小脸皱成一团,表示十分不适。 “好,好极了,朕这就带你回无心斋上药,哈哈哈……” 用披风裹紧了方雨南,大笑著出了御书房。 完了,皇帝居然又干这种事,这要让人看见,那就不用做人了…… 小人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紧紧闭著,难得乖乖的模样,弄得慕容翼飞心里好不难受,谁要自己当什麽圣明天子,这下看得吃不得了…… 几时这般忍耐过?平时要谁是谁,也没人敢讨价还价,唯独这小家夥,居然吃定了自己,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御书房外站的侍卫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慕容翼飞竟然抱著方雨南去无心斋! 披风裹著的人一双赤足来回晃荡,显然未穿衣物,必是领了宠幸,众侍卫恨得眼里险些放出刀来砍了方雨南。 福全连忙跟过来,慕容翼飞在耳边低语几句,便大步走了。 咳嗽一声,福全叫过一个小太监便骂:“瞧你这不长眼的,皇上的人你也敢碰?伤了点皮都是死罪!也不瞧瞧自己的德性,这儿只有皇上的恩宠,哪有你们争风吃醋的?这次皇上大发慈悲,既往不咎,下次谁再敢乱打乱闹,可怪不得皇上不念旧情,一个个都轰出去了帐!” 发作完了,跺脚就走。那小太监是得用的人,自是明白这话是骂给谁听,不但不恼,反而满面笑容,若不是心腹之人,还得不著这种骂呢。 侍卫们都脸色发青,福全指桑骂槐,分明是受了慕容翼飞的吩咐,可见方雨南有多受宠了…… 罗文琪苦笑一声,“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福全一听,折回头,“咱说侍卫老爷,知足吧,就大夥儿这点本事,哪能站到御书房门前来?皇上分外的恩宠,你们还都当福气了?天生该得的?你们得意时可也没问过新的旧的。哼,今天这事,换了各位,肯这麽轻易就放过了?别给了面子不当回事,到时闹得灰头土脸,可别怪咱事先没提醒!” 19 众侍卫的官职虽在福全之上,可福全是慕容翼飞的心腹,掌管大内宫禁,别说是他们这些侍卫,就是朝中重臣皇亲国戚对他都笑脸相迎。福全骂得再难听,也无一人敢回话。 因为别的侍卫已是慕容翼飞的旧爱,倒还罢了。唯有慕容翼飞在方雨南之前宠爱的一名叫杜若凡的侍卫,原本正在得宠,平日耀武扬威惯了的,突然被方雨南夺去了宠爱,落得其他侍卫讥笑不已,恨得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方雨南,总有一天,你死在我手里,才知道我的厉害!” 忽见杜若凡目露冷光,罗文琪立刻明白他动了杀机,心中浩叹。他在慕容翼飞身边六年,为争宠爱互相残杀的事看得太多了,新欢转眼成旧爱,争风斗狠不留情,也不知有多少人伤情伤心。只有他善解人意,温言软语,又刻意与人交好,才一直留到今天。 春风徐来,柳线如丝,花光如笑,可又有谁知道宫中暗潮汹涌,隐藏了多少阴风苦雨…… 慕容翼飞抱著方雨南向无心斋走,怀中人身子轻巧,不足百斤,抱起来毫不费力,软软柔柔的,令慕容翼飞遐想无限。 方雨南极力将身子蜷成一团,脸更是埋在那宽厚的怀里,生怕被过往的人看到。 这个皇帝一定有毛病,不然为什麽总喜欢这样抱著他跑来跑去? 一阵悲惨的呜呜声传入方雨南耳中。 探头一看,路边的假山石下面,一只粉嫩嫩的小狗正奋力向外爬,可是它身弱腿软,四只爪子刨了半天也没爬多远。石头下面又阴又冷又湿,小狗冻得哆哆嗦嗦,不停地悲鸣。 “小狗,快救救它……”方雨南急得大叫。 “小傻瓜,你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救小狗?”慕容翼飞失笑,小人儿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思管闲事。 “不救它会死的……”方雨南挣扎著要跳下来。 “你没看见那是刚出生几天的小狗吗?不是残缺就是先天体弱,所以被抛弃了,救不活的。” 方雨南吃惊地看著慕容翼飞,“不管是残缺还是先天体弱,总是一条命……”想起自己身世孤零,和这条没人要的小狗也差不多,眼圈不禁红了。 眼见小人儿楚楚可怜的模样,慕容翼飞不忍拂逆,便命身後跟的小太监抱起小狗,一起进了无心斋。 等不及擦完药,方雨南套上衣服便拿一块布包住小狗,小狗仿佛知道是谁救了它,伸出红红的小舌头舔舔方雨南的手。 可是小狗十分虚弱,无力地趴在方雨南手中,一点精神也没有,急得方雨南团团转,小狗分明饿坏了,这麽小,又不能吃东西,只能喝乳。 想了半天,只好讪讪地道:“皇上,我能不能求点赏赐,要一碗玉酥酪?” 慕容翼飞哭笑不得,赏了那麽多的好东西不要,现在为了一条狗来讨玉酥酪,谁都会被他气死的。 “朕的赏赐你不是向来不要吗?”慕容翼飞虎起了脸,这个时候不刁难,更待何时? “不不不,皇上的东西太贵重,臣只是觉得不配拿……”偷眼看看慕容翼飞,现在有求於人,只好拼命说好话,“以後臣一定乖乖听话,皇上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方雨南说完就後悔了,这麽轻易就把自己给出卖了啊? 这小人儿其实很好骗嘛…… 慕容翼飞笑了起来,吩咐人取来一碗玉酥酪。 方雨南拿了个小勺,一点点喂小狗喝酪。这玉酥酪是用牛乳熬制的,小狗喝得很香,一会儿就喝掉了一半。 看著小狗喝饱了之後伸开四爪趴在地毯上睡觉,方雨南开心的笑了。 这笑容如清风霁月,纯净如泉,似乎在无心斋缓缓扩散开来,人人都觉得心中明净,不自觉也感染了一种快乐。 仿佛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慕容翼飞的心弦,发出悠悠的和鸣声…… 从来有过这样安谧宁静的感觉,世俗的一切烦恼都远离了…… 20 站在门口的福全甚是欣慰,从来没见主子这样无忧无虑,喜悦开怀…… 打了个手势,所有服侍的人都悄悄退出去了。 “这是外邦进贡的珍品玲珑狮子犬,性情温顺,体态娇小,皇家都喜欢养这种狗。”慕容翼飞一手摸摸小狗,一手揽了方雨南,见他一点不像平时碰一碰就惊慌失措,不禁大乐。 方雨南眨眨长睫毛,“那就叫它小不点……” 这小人儿经常口出惊人之语,连名字都取得与众不同。 “就叫小不点好了,现在它要睡觉,来,把它放到你的被子里去。”慕容翼飞笑得比狐狸还狡猾。 方雨南便将小不点抱到墙角自己睡的地方,用被子盖好。 才松开手,身子便腾空而起,一阵天旋地转,才发现人已在龙床上了。 “皇上……”方雨南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你的床让给小不点了,当然只能睡在这里,而且,你自己说了,朕叫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的……” 真是小气的皇帝,这麽快就要兑现…… 眼睛一闭,不过就一会儿的事,挺一挺就过去了…… 慕容翼飞见他一副慨然赴难状,好不大义凛然,肚里几乎笑翻了,小人儿太好玩了,天天都能从他身上发现不同的乐趣…… 如果小人儿体会到人间极乐,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动人模样? 轻轻一笑,伸手探入方雨南衣内,抚摸著柔软的下身,细捻慢拢,或抹或挑,款款柔情,温柔如水…… 方雨南只觉被触摸的地方越来越热,似是融入了热水中,既难受又极舒服…… 这是上次皇帝宠幸他的时候,偶尔感到的奇妙,可是这次如此清晰,没有任何干扰…… 不自觉害怕起来,下面又热又涨,难以自制,甚至不知如何解决…… 小人儿满脸绯红,眸中浮上一层朦胧的水汽,薄唇微张,隐约可见丁香小舌颤动,身体散发出的清味也渐渐变浓,如清晨的绿林气息…… 慕容翼飞血脉贲张,可又不得不极力忍住,倘若此时便临幸了,岂不有悖让小人儿享受极乐的初衷? 等方雨南识得滋味,再离不开自己,便可肆意纵情了…… 手掌完全包围住,抚弄渐急,结实温厚的掌心快速摩过那娇嫩,宛如碧浪扑石,逗弄得方雨南如浪中行舟,忽上忽下,无由自主,心摇体颤,难耐的呻吟不自觉滑出了口。 恍惚之中,下意识地紧紧抱住慕容翼飞,惊涛骇浪之中,只有这一点依靠…… 慕容翼飞忽然收回了手。 仿佛从天堂直跌下来,十分难受…… 方雨南不明所以,迷离的眸子看向慕容翼飞。 “是不是很美妙?”温柔的话语就在耳边轻响,湿热的气流直吹进耳中,痒痒的,几乎痒到心里去了。 “我……我……”发觉自己语不成句,方雨南不知道怎麽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喜欢不喜欢?”慕容翼飞自觉像是诱骗儿童一样。 方雨南小脸红得就快滴下血了,连脖子都通红。 这种话怎麽能说出口? “啊,你不喜欢,朕说过要做圣明天子,不勉强你的……”慕容翼飞拖长了声音,若无其事地准备起身。 皇帝一定是故意的…… 为什麽自己总是上他的当? 方雨南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欺负这麽可爱的小人儿,好像有点罪过…… 慕容翼飞心中不忍,柔声道:“只要你说喜欢就行……” 明知皇帝要挟,可是现在难受极了,寻思无计,方雨南终於开了口,声音细如蚊蚋:“喜……喜欢……”又委屈又难过,险些便抽泣起来。 那无助的模样揪得人心都要痛了…… 慕容翼飞一把抱住他,用力抚弄,越来越快,方雨南战栗著,一波一波的浪潮打来,一浪高似一浪,几乎将他淹没…… “啊……”一声颤抖的呼唤冲口而出,眼前一切都暗了下来…… 21 高潮过後,身体刚刚恢复的方雨南禁不住如此激烈的刺激,几乎立刻就睡著了,根本没注意自己整个人趴在慕容翼飞身上,双手搂著龙腰,头枕著龙臂,睡得惬意极了。 小人儿衣裳未曾褪尽,只露出中间一段象牙白的肚腹与大腿,情欲初逝,肌肤上一层粉红色犹自鲜,衬著染落的滴滴白露,分外撩人…… 那嫋嫋的清味萦绕在鼻端,宛如兰草清芬…… 慕容翼飞从未觉得欲火这般旺盛,仿佛饥渴已久的狮子,恨不能扑上去将方雨南吞吃干净…… 可是小人儿刚识情味,如果此时便要了身子,必又吓坏了他…… 才答应了做圣明天子,总不能马上失言吧?何况这小人儿这样惹人心怜…… 那清泉般的眸子一旦水光盈盈,便让人觉得罪过…… 犹豫片刻,为长远计,还是先放过小人儿吧,以免临幸时又不情不愿的,一个不小心又会弄伤了他…… 如今的风姿便已这般动人,倘若他为自己完全绽放开来,不知又是怎样的美丽? 叹了口气,做了十年皇帝,这还是第一次面对大餐只能看不能吃…… 轻轻将盘在自己身上的方雨南搬开,顺手塞了个大枕头给他抱著,这小家夥睡觉的模样与小不点挺像的…… 看到慕容翼飞没精打采地出来,福全眼珠子就快瞪掉下来了,嘴巴张得足可塞下一个鹅蛋! “皇上,难道你……你没……没有临幸……”不然早应该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才对。 “多嘴!” 福全紧张地一骨碌跳起来,“那方雨南又惹皇上生气了?” 慕容翼飞没好气地一脚踢中福全的屁股,“朕是那种没修养的人吗?” 原来皇帝是疼爱小家夥啊,福全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皇上打算召哪个侍卫侍寝?是不是杜若凡?”福全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姓杜的小子看著就令人讨厌,可是最会巴结皇帝,虽恨的牙痒痒的,可皇帝圣眷正隆,也不能得罪。 慕容翼飞背负著手踱出无心斋,此时夕阳西下,花深似海,到处翠润欲流,景色如画。 淡淡的笑容在天子脸上掠过,“杜若凡心胸狭窄,恃宠而骄,定是他带头欺负方雨南……” 福全连忙恭维:“皇上料事如神,据在场的小太监说,确是杜若凡带的头。”对付这种小人,不落井下石他就不叫福全! “就召罗文琪吧。” “咦,皇上不是很久没有召幸他了?”福全大惑不解。 慕容翼飞微微一笑,“文琪以和柔处事,从不得罪任何人,在朕身边六年,无论新欢旧宠都与他相处甚得,其中的委屈又岂是你能知道的?方雨南得免大辱,多半是他助了一臂之力……” 福全“啊呀呀”叫了起来,“皇上真是当世活神仙,好像当场亲眼看到了,什麽事也瞒不过皇上的法眼。小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您的智慧高如泰山,其他人都像砂子一样渺小……” 慕容翼飞拧住福全的耳朵,“你再把庆儿那些令人呕出三天隔夜饭的蠢话搬出来,朕就罚你去庆儿那里去当值!” “皇上罚小福子去倒夜壶也成,就是千万别罚到庆和宫去,小福子还不想饿死啊……”福全不住地哀嚎。 皇帝哈哈大笑,心情为之一爽。 这小福子讨人欢心的本事绝对高如泰山…… **************************************************************************** 罗文琪直到进了内书房替皇帝更衣,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慕容翼飞已经三年没有召幸他了。 看著皇帝充满欲火的眼光,罗文琪飞快地脱下衣服,将身体完全呈现给君王。 从当年的青涩少年长成了青年,越显得圆臀蜂腰,皮肤胜雪。 这具美丽身子上的任何一处,甚至最私密的地方,慕容翼飞无不了若指掌。 因为他曾经宠爱了他三年…… 有些粗鲁地揉搓著那堆雪之臀,富於弹性而又紧绷,很快便泛起了红色。 罗文琪神色间充满了迷醉、激动和仰慕…… 无论怎样被冷落,慕容翼飞永远都是他最崇拜、最爱恋的人…… 世上再没有比皇帝更好的情人了…… 积压已久的欲火勃然蓬发,慕容翼飞几乎立刻冲入了那熟悉的禁地。 久未沾雨露,罗文琪痛得一声低呼,可是一会儿痛感就被急涌而上的快感取代了…… 他甜柔的呻吟著,臀部扭动轻摆,迎合著慕容翼飞。相处三年,彼此都熟极,当然知道怎样才能使皇帝得到最大的快感,同时也使皇帝能撞击到他神秘的敏感点…… 身下人越是婉娈柔顺,慕容翼飞越有一种想蹂躏的强烈感觉,丝毫也不顾对方的感受,狂逞肆虐,几欲撕碎了他…… 满室春光融融,不知时光流逝…… 似是浪喷雨射,罗文琪骤然觉得体内被充满了,眩晕的极乐感顿然冲击过全身…… 22 慕容翼飞赤了身体仰躺在榻上,罗文琪跪在旁边替他按摩著四肢。 手指无聊地在那丰润的臀部弹动,“朕才一次,怎麽你反而三次?” 漂亮的眸子中淡淡的幽怨一闪,“臣有三年不沾雨露,情难自禁……” “你在怨朕?”重重在他臀部捏了一把。 罗文琪低了头,“皇上天纵英明,无事不知,臣心如明月,除了皇上,再容不下别的,怎麽会怨皇上?只是岁月无情,臣日渐年长,侍候皇上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朕不说让你走,你自然可以留下来,十年八年都行……” 留下来瞧最爱的人不停地有新欢? 自己算是看得开了,可毕竟不是无情人,几年来的凄苦慕容翼飞永远也不会知道…… “就算皇上恩宠,臣年纪老大,也无颜留下来……” 慕容翼飞坐起身,“你想说什麽?” 罗文琪叩了个头,“臣斗胆求皇上一个恩典,如果文琪离开皇宫,请皇上将臣赐职洛阳……” “为什麽一定要去洛阳?” “因为那是臣第一次得见天颜的地方……” 语气哀婉,情致缠绵,一片爱恋表露无遗…… 慕容翼飞笑了笑,“你十六岁入宫的吧?” “是啊。”不明白皇帝怎麽突然问起这个。 “记得当年朕陪皇兄游历洛阳,年纪就和你入宫一样大,也只有十六岁……”忆起往事,慕容翼飞微觉感慨。 罗文琪浅浅一笑,“臣当时才十岁,不知怎的那天跑到白马寺玩耍,看到了皇上,顿时为天颜所撼,从此牢记不忘。” 慕容翼飞灿亮的眼睛审视著罗文琪,“你後来进宫当侍卫,为了能到朕的身边,也花了不少心思吧?” 罗文琪顿时脸色发白,垂下了头。 宫中侍卫成百上千,守内禁的还有可能见天子,在皇城守卫的甚至一生也见不到皇帝。为得皇帝赏识,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各显神通。罗文琪不过一个洛阳县尉的儿子,在皇城当侍卫,人地两生,别说是皇帝的面,就是皇帝的车驾都看不到。 可他的美貌却引起了大将军崔实的注意,许诺只要罗文琪愿意与之欢爱,便可安排其进内禁。 他万般不情愿,但是没有权臣相帮,他终生也不可能见到爱慕已久的皇帝…… 终於,在等了大半年之後,罗文琪踏进了崔府…… 那夜从崔府回来之後,他哭了个天昏地暗…… 崔实没有食言,很快便让他守了内宫,半个月後便见到了心仪已久的天子。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开满了紫藤萝花的走廊上,慕容翼飞一瞬间看到自己时惊的神情。 得宠来得那麽快,而且宠冠宫禁,一般得宠的侍卫快则一两月,长则半年就会失宠,而他却得宠了三年。 从每一张妒羡交集的脸上便可明白慕容翼飞对他有多好。 可又有谁知道,他心中总有一块难以治愈的伤疤,时时在午夜梦回时袭上心来…… 这是他唯一隐瞒慕容翼飞的事…… 怎麽也没想到,皇帝一语点中了他最痛苦的地方,而且,可能对他进宫过程了解得一清二楚…… 慕容翼飞叹了口气,“你侍奉朕六年,勤谨小心,委曲求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都在看眼里了,日後你若要走,朕送你去洛阳就是,荣华富贵,不会少你一分的。” “谢皇上恩典。”罗文琪心下凄然,不管自己如何一片痴情,皇帝终究没有爱过他…… 慕容翼飞重又躺下,合上眼睛,如果单单责怪这些侍卫,那是不公平的…… 发泄过後身体舒缓下来,心中反而莫名的空虚,脑中浮现出方雨南纯净清澈的眼眸,怯怯的,好像随时会受惊逃走。 只有那个小人儿才是完全属於自己的…… 没有察觉唇边流露出温柔的笑容,但是罗文琪却瞧了个清清楚楚…… 难道皇帝真的喜欢方雨南吗?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23 真是无聊啊…… 方雨南已经第一百零八次哀叹了。 才做了七天皇帝的随身侍卫,就觉得万分无趣,每天就是跟著上朝下朝,吃饭穿衣端茶倒水有宫女,洒扫庭院递拿东西有太监,自己的任务好像只有皇帝高兴陪说两句话,隔三岔五在无心斋让皇帝抱著睡觉…… 想到这里方雨南就脸红,慕容翼飞居然遵守了诺言,没有强要他,不过毛手毛脚是少不得的,还有就是……每次都把自己带入一种极乐境界…… 现在就有点贪恋那种快乐了,再这样下去…… 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发热…… 连忙甩开纷乱的思绪,该找点事做才是,不然又会胡思乱想。 外面御书房慕容翼飞与大臣们正在议事,按规矩侍卫不能在场,所以方雨南便退到内室里候著。百无聊赖之下,到处乱看。 忽见地上的杂物桶里有几支笔,眼睛一亮,便拾起来一支,顺手还捡出一张白纸,偷偷从御砚中蘸点墨,蹲在一张木椅前,开始写字。 因父母早亡,他没上过私塾,只跟邵君青学过两本书,字却没练过几天,写出来歪歪扭扭,像蚯蚓爬,难看极了,自己看了也觉得丑。 同是侍卫,罗文琪写一手好字,杜若凡还会做诗,就数自己最没学识,除了在景花苑种花种草时,认得许多奇异的花草而已,那也没什麽可炫耀的…… 虽然不想争强好胜,可被人叫成乡下小子,无知无识,心里总也不好受。 一定要好好练字,多学几本书,将来离开皇宫时也可多条发财之路…… 慕容翼飞进来时,便看见方雨南跪坐在地上,正写得起劲。 这小人儿又搞什麽鬼? 悄悄走到方雨南背後探头一看,差点笑出声来,这哪里是字,比鬼画符还难看。 “笔不是这样拿的,来,朕教你……”握住方雨南的小手,慢慢在纸上运笔。 方雨南先吓了一跳,一看慕容翼飞非但不责怪,还要教自己写字,大为高兴,忘了应该时刻警惕这只大灰狼一样的家夥,只是用心地体会如何控制那支不听话的笔。 “这麽写太费劲了,来,坐到书案後面写去。”抱起小人儿便坐在龙案後。 方雨南只顾专心写字,丝毫没察觉自己坐在皇帝的大腿上,还有一只毛手搂著他的腰,顺便很不规矩地正向衣内进发。 “朕先写一首简单的诗,你照著影慢慢临摹,时间长了就会写出好字来。” 慕容翼飞便写了首诗,方雨南跟著念道:“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皇帝的字原来写得这样好看帅气…… 难怪大家都说慕容翼飞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吹拉弹唱,样样皆能,是当今第一风流才子,人人为之倾心,果然有道理。 如果能把皇帝的本事都学来,那他岂不也一样成了才子?到时看这个无聊的皇帝还神气什麽? 想到得意处,险些便笑了出来,低头用心地写。 慕容翼飞哪知方雨南心中大计,只是一边深深地嗅著他脖颈间清芬的味道,一边不怀好意地上下其手,倒也其乐无穷。 看来小人儿已经习惯了他,这般抚摸都不觉得惊讶。 转念一想,这般抚摸居然无动於衷,岂不说明小人儿对自己根本没感觉? 心中有点不悦,探手捉住那两粒小樱桃,来回捻动,直到鼓涨起来…… “皇上,臣在写字……”方雨南不敢抱怨,只好宛转哀求。 24 “朕不是让你写吗?”慕容翼飞脸上笑嘻嘻的,手上却重重在那挺涨的小樱桃上掐了一把。 “哎呀……”方雨南差点跳起来。 皇帝又开始耍那些无聊的花招了。 “皇上这样,臣怎麽写啊?” “咦,朕没怎麽样啊,你说朕怎麽样了?”慕容翼飞嘿嘿直笑。 方雨南气得说不出话来,和皇帝斗口输的人准是他。 不理睬那双乱吃豆腐的手,收敛心神继续写。 这小家夥还真有定力,想学柳下惠坐怀不乱吗? 坐在别人的怀里能不乱?好像还没听说过…… 何况最近方雨南已经习惯了他的触摸,从最初的反感和逃避到不再敏感,除了还有点脸红羞怯…… 悄悄解开了小人儿的腰带,下衣儿立刻凌乱地散在了他腿上。 窄臀半露在外,越发惹火…… 小人儿脸现红霞,可还是专心致志地写。 哼,他才不怕这个无聊皇帝! 没反应?接著攻城陷地,索性将下衣全扯了去,下身赤裸,瞧他怎麽写。 方雨南满脸飞红,一时不知写好还是不写好,不用看也知道皇帝肯定在背後偷偷地笑。他偏不服输,手虽然有点抖,还是写了下去,笔划扭曲成一团,脑中早忘了该写哪个字。 小家夥挺厉害的,全身豆腐被吃光,居然还在写,看来只好拿出最狠的一招了。 悄无声息地取过旁边暗屉里冷香膏,手指拈了一团,轻轻来到禁地,细细地向内揉…… 冷香膏遇热便化,冰冷潮湿刺激得禁地本能地收缩…… 突如其来又冷又湿的感觉从体内传来,方雨南哆嗦了一下,连忙抬起身子想躲,可一根手指早溜进那柔软的深处。 手直颤抖,笔按在纸上,湿了一大团墨。 虽然仅仅是一根手指,初经人事的禁地也微觉刺痛,不自觉紧紧裹住了…… 才老实了几天,这个皇帝又准备欺负他了,当时可是说好不强迫的…… “皇上是圣明天子,答应过臣……”方雨南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只想逃走。 慕容翼飞充耳不闻,一只手压住他不放,手指慢慢在小人儿体抽动旋转,寻找那一点神秘。湿漉漉的体内温软滑腻,不停地起伏翕合,令人销魂…… 突然,指尖碰到一点凸起。 方雨南一句话没说完,立时全身大震,身子直向上弹起,却被慕容翼飞勒住了腰,又向下一沈,那一点被重重压住,令人窒息的快感刹时席卷全身…… “啪”,笔掉在了桌上。 前面被手掌用力摩弄,体内的手指不停地刺激著那极乐之点,方雨南再也抵挡不住了…… 这是怎麽回事?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其他什麽都体会不到了,更忘了提醒皇帝遵守诺言…… 浓郁的清味突然弥散开来,泌人肺腑…… 慕容翼飞无法忍耐,如此香情景,便是柳下惠也会变成色狼…… 借著冷香膏的润滑,慢慢顶入那渴望已久的妙处。 方雨南觉得十分痛楚,可是毕竟经过了一番狼藉,又充分润泽,虽然绷得紧,却接纳了进去,顺利地没入。 这是什麽感觉啊,似有重锤狠狠击在最敏感的地方,身不能动,气喘不得,只能随著那狂乱的节奏追逐,一次又一次被揉弄到承受不住的地步。 不知何时,方雨南已经俯趴在龙案上,慕容翼飞捧著他无力的身子,不住地冲撞…… 忍了多日,终於等到了这欢乐一刻…… 25 别怕,小人儿,朕会带著你攀上那最高的顶峰,让你永远都无法忘记…… “不……不行了……好痛啊……”方雨南呻吟著,刚才的美妙消失了,这才感觉到结合处的热涨与疼痛。 体内连续不断地被顶击,也是又痛又热,好不难受…… 比起第一次撕裂般的剧痛已好了很多,至少可以忍耐。可一想到皇帝又哄骗了他,忍不住叫道:“疼死了……” 听到小人儿带著哭腔的叫声,慕容翼飞虽在激情之中,仍然清醒了一些,放慢了速度,急抽缓送,款款温柔,喘息著道:“刚才你可没有反对……” “是你骗我的,不公平……” “只要朕不是强迫你就好……”慕容翼飞笑著,猛烈一个冲刺,身下的人立刻发出了惊叫,喘作一团。 早知道这是个无赖皇帝,根本不该相信他,更不该让他靠近…… 现在後悔已经迟了…… 怀中人松驰开来,柔软的身体完全接受了慕容翼飞,每一次都探索最深处,追寻著幽秘…… 痛楚与昏乱中,有什麽东西一点点慢慢聚集,托起了身体,飘飘然如踏入云端。 方雨南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似乎在期待什麽…… 发觉了小人儿的变化,慕容翼飞猛然加快了速度,将两人直向顶峰推去。 猛烈的风雨令方雨南承受不住,在一阵痉挛中眩晕起来。 可是高潮的余韵未了,就被接连不断的冲击弄得颤抖不止…… 随著一声吼叫,一股热流扑天盖地袭来…… 慕容翼飞俯在方雨南光滑的背上,气喘不定,好一会儿,才叹息般地低吟一句:“你这小家夥差点弄死朕了……” 到底是谁弄死谁啊…… 方雨南万分不服,可浑身一点力气全无,身子疼痛不已,也懒得与他分辩。 若不是一会儿还要处理朝政,慕容翼飞真不愿意起身,留恋片刻,还是慢慢退出。 怕自己太激动又弄伤了小人儿,忙检查一下,虽然有些红肿,却不曾流血。 事先备好的冷香膏果然大有用处。 穿起龙袍,抱起软弱无力的方雨南放在榻上,“有句诗现在最适合你了……” 看著小人儿迷惑不解的目光,慕容翼飞在他耳边低声道:“露滴牡丹开……” 方雨南先还发怔,忽觉皇帝的手指在禁地揉了揉,热热的液体便顺著流到了腿上。 原来皇帝占了便宜不说,还用这些词调笑他…… 一看小人儿咬牙切齿,慕容翼飞哈哈大笑,起身便走。 方雨南头脑一热,抓起枕头便砸了过去,嚷道:“无聊……” 慕容翼飞正在开门,听见响动侧身一闪,只听“嗖……”“叭”,枕头恰好打在准备进门的福全那张猴脸上。 “哎哟……”可怜福全还没明白是怎麽回事,便两眼冒金星,跌了个四脚朝天。 糟糕,打错了人,自己又是这般模样,真是脸丢大了…… 方雨南连忙钻进锦被中。 福全的狼狈相逗得慕容翼飞狂笑不止,边笑边踢著福全道:“哈哈哈……你这猴崽子装什麽死相,快……快起来,备热水去。完了送方雨南回无心斋,等朕回来……” “皇上,小福子早备下了,特拿了新制的雪玉清凉膏,随时可用……” 慕容翼飞一把拎起福全,“混帐东西,你这是说朕粗暴,不知疼人吗?” 福全眨巴眨巴圆眼睛,皇帝满面春风,一副心花怒放状,顿时恍然大悟,“皇上是天下第一风流才子,自然样样厉害……百夷王那扎已经在前殿恭候皇上了,皇上几时起驾?” 见势不妙,当然立刻转移话题。 皇帝心情好极了,回头瞧瞧龙榻上蜷成一团的锦被,真恨不得再去亲热一次…… 如果以後的日子都像今天这样有趣,夫复何求? 26 宛似驾著春风,慕容翼飞踌躇满志来到德宣殿。 南方的百夷早年不愿臣服,边境年年有战事,自慕容龙轩登基之後,施以怀柔安抚手段,且派人教习文化与各种种植技能,赢得了百夷王的信任。慕容翼飞继位之後,驳了秦王征伐的提议,善待百夷,终於使百夷归顺,这次百夷王那扎亲自前来递交国书,并且缔结国亲。 一见慕容翼飞英俊出色,气宇轩昂,那扎大为欣喜,连忙唤过最疼爱的幼女,一起拜倒,“百夷王那扎和小女朵娜见过天朝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快快请起。”慕容翼飞亲自走下龙座,搀扶起那扎,“都是一家人了,老人家年事已高,以後上殿就不必行大礼了。” “朵娜,快见过你未来的丈夫……”那扎手忙脚乱将女儿推过来。 百夷的小公主朵娜年方十六,是百夷族公认的第一美女,生得体态嫋娜,轻盈如风。容貌更是妍丽秀曼,娇波流慧,颊晕朝霞,玉雪一样的肌肤,宛如仙露明珠。 她随意穿了一件鹅黄色衫子,肩披白玉、珍珠、玛瑙、宝石等串成的等五色璎珞,乌亮的长发用一枚蝴蝶花形金环束住,脖颈间挂了一串鸽蛋大小的明珠,赤了一双雪白的玉足,手足腕上各套了四五个金银镯子,微一转动,宝焕珠辉,叮当作响。说笑之间,颊上酒涡嫣然呈露,更加容光照人,美秀入骨。 虽然是第一次见天子,朵娜却毫不在意,拉著父亲道:“阿爸,听说汉人皇帝已经有好多老婆,还要我嫁给他干吗?” 慕容翼飞顿时尴尬之极。 旁边侍立的大臣无不好笑,只是谁也不敢露出来。 “不要胡说,汉人的风俗男人可以娶许多妻子的,陛下是一国之君,老婆多有什麽稀奇?”那扎又转头向皇帝陪笑,“我这个女儿从小生在山野,不知道礼仪,请陛下原谅。” 朵娜一扭头,“我们百夷人可是一个男人只娶一个老婆的,如果要我嫁给皇帝,除非他只有我一个,其他的都不要!” 风流成性的皇帝只有一个老婆?大臣们个个神色古怪,庄重一些的人还罢了,年轻活泼些的人要笑不敢笑,憋得半死。 慕容翼飞只好笑笑,“朵娜公主,你父亲也说了,这是天朝的风俗,她们都是我正式娶的妻子,没有过错不能休弃的。你是公主,身分尊贵,我就娶你为皇後,你觉得怎样?” 大将军崔实和丞相王量立刻变了脸色。 慕容翼飞的皇後生育太子时难产而亡,後来一直未立皇後。庆贵妃和静贵妃在後宫明争暗斗,目标都是皇後之位,只是两人没生皇子,干著急也没用。朵娜贵为公主,一旦入朝,必是皇後,他们两家的闺女谁都没戏唱! 那扎哪知朝廷斗争的复杂,一门心思只想缔结两国之好,劝道:“女儿,你看天朝皇帝长得就像天神一样英俊,英雄一样的本领,你是百夷族最美丽的姑娘,当然应该嫁这样的人。” 偏生朵娜脾气执拗,向慕容翼飞扮了个鬼脸,“等他的老婆全走光了朵娜再考虑……” 见皇帝目光投向自己,那扎无可奈何地道:“我们百夷人儿女的婚姻是天神定的,要两情相悦,如果违背了儿女们心意,就是违背了天神的旨意,所以父母不能作主的。” 想不到这个美丽的小公主居然出了这样一道难题。 慕容翼飞突然觉得好笑,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一向自命英俊潇洒,魅力无穷,结果先是一个方雨南打了他一巴掌,对他的宠爱不情不愿。後是一个百夷公主无动於衷,不愿许嫁,倒像是约好了一样。 当著朝廷重臣,慕容翼飞也不好多说什麽,话题一转,“这也无妨,假如那扎王爷舍得,就请朵娜公主暂住皇宫,游乐赏玩一番吧。” 那扎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连连点头,吩咐朵娜进宫之後要好好听话,太监便领著朵娜进去了。 慕容翼飞笑道:“礼宾司已设下国宴,今日不分君臣,大家一起和那扎王爷痛饮,不醉不归!” 27 月明如昼,清辉广被,照彻天地,无心斋院内的泉石花草,都似铺上了一层轻霜,景色清丽如画。 才种了几枝青芷和杜若香草,方雨南便累得不行,腰又酸又软,身子酸痛,只好站起来捶捶。 都怪那个没脸皮的无赖皇帝,骗自己上当,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可恶极了。 小不点一直跟在方雨南的脚边,扭著胖胖的小身体乱跑,不时汪汪叫两声。 几日玉酥酪喂下来,小不点长得又快又结实,胎毛滋润发亮,眼睛乌黑,十分可爱。 看到小不点,方雨南就心情大好,早将可恶的皇帝抛在脑後。 “方大人,小人又给您送玉酥酪来了……” 突如其来的说话吓了方雨南一跳,这才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太监不知何时进来了。他定定神,“谢谢你了。” 那太监放下托盘,却不退出,左右溜一眼,不见有其他人,迅速取出一个小包塞在方雨南手上。 “你为什麽给我这个?”方雨南大为奇怪。 “这是小人孝敬方大人的一点心意。”那太监笑得十分谄媚。 方雨南没听明白,打开沈甸甸的包裹一看,竟是一包金子,少说也有二百两,当场便呆了。 “小人名叫万寿,从小进宫,人没出息,混到现在,也才六品,大人是皇上的心腹,只要在皇上面前替小人美言几句,小人就感激不尽了。”深深一揖,转身就走。 方雨南如梦初醒,直跳起来,“我不能要……”用力将包裹往万寿怀里一扔,回身就奔进了屋,使劲关上了门。 这和君青哥从前遇到的贿赂不是一样吗?被抓到了是要问罪的…… 心砰砰狂跳,万寿为何要贿赂自己? 他是皇上的心腹? 不可能,慕容翼飞的心腹是福全,是罗文琪,还有杜若凡,绝对不是他! 真可怕,这种事怎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汪汪汪……”是小不点在外面叫唤。 方雨南小心翼翼拉开房门,小不点立刻挤了进来,两只前爪扒著他的腿立起,仰头望著,委屈地直叫。 连忙抱起那圆滚滚的小东西,“对不起啊,我刚才忘记你也在外面了……” “是吓坏了吧?” “你不要进来……”方雨南吓得直向後退。 福全叹了口气,放下玉酥酪,“是我,黑灯瞎火的,蜡烛也不点一根。冷宫里要节省,这里可用不著。”燃起火煤子,一一点亮牛油大烛。 方雨南心惊胆战地问:“你……你刚才说什麽……” 福全意味深长地看著方雨南,“明白了吧?皇上的宠臣并不好当,这才是第一次,以後还会有更多的人找你。” “我不懂,他们找我干吗?我又不认识他们。”方雨南又苦恼又害怕,双手抱住了头。 “你真是个傻孩子……”福全轻轻拍拍他的肩,“这是因为皇上恩宠你的结果。” “我从来都不要什麽恩宠,只求清清静静当个小侍卫就好了,为什麽大家都要找上我?”方雨南不知所措。 他又没做错事,为何麻烦总是不停地找上他? “现在你觉得害怕,将来也许你会非常高兴的……” 十年来,看过多少皇帝宠幸的侍卫禁不住诱惑,收授贿赂,聚敛财物,甚至被亲王大臣收买,参与朝政,其下场也可想而知。 这双清纯如泉的眼睛会有一天和他们变得一样贪婪吗? “不,不要来找我……”方雨南一溜烟奔回墙角的地铺,扯起被子蒙住了人。 福全哑然失笑,这麽孩子气的举动真是可爱。 28 心中一丝淡淡的怜悯升起,方雨南心无城府,又无後台,对宫中那些关系之道一无所知,突然蒙受天恩,必然引起无数人的嫉恨,不知有多少明枪暗箭瞄准了他。可他依旧憨憨的,稚气未脱,更不知如何保护自己,到时大祸临头,非给压成齑粉不可,就是皇帝也保不住他…… 在阴暗龌龊的皇宫里,难得有这一股清泉,让慕容翼飞可以暂时远离勾心斗角…… 看著那微微发抖的一团锦被,福全唇边浮起一丝笑容。 他也是自幼父母双亡,被卖入皇宫当了小太监,那凄苦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四皇子慕容翼飞。 虽然名为主仆,可慕容翼飞从未当他是奴才,任何事也不瞒他,就连做了皇帝也一样,这份友谊和信任,实在天高地厚,这也是福全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原因。 整个宫中,也只有他才知道皇帝其实并不快乐,朝堂上的争斗累及後宫,即便是母子夫妻,也不可轻忽,其中有多少错综复杂的关系需要皇帝去处理,十年下来,就是神人也累了…… 皇帝那调侃的笑容掩不住内心的疲惫,不羁的放荡都为了放松,可是放纵过後,留下的仍旧是无尽的空虚…… 因为,活著,看不到意义…… 唯有遇到方雨南之後,福全发觉慕容翼飞恢复了十多年前那股活力与飞扬。 看到那小人儿,皇帝就会开心,甚至提到他的名字,灿若日曦的眸子便会露出笑意…… 既不自怜自伤,也不谄媚讨好,无论环境怎麽变化,仍然保持著与生俱来的纯真与自尊,用纯净无瑕的眼睛望著这个一再伤害他的世界…… 如果没有保护,方雨南就会像被抛弃的小不点,随时都会被周围的敌意与诡计杀死…… 就在这一瞬间,福全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为了慕容翼飞,还是为了方雨南,他一定要保护好这小人儿…… “躲在被窝里发抖就没事啦?这个样子要给人笑话没出息的……”福全掀开了锦被,“先给小不点喂玉酥酪,然後再去发愁不迟。” 一想到小不点还饿著肚子,方雨南顿时把烦恼抛到脑後,“是啊,我怎麽忘了,来,小不点,别生气,快来喝,今天是我不好,夜宵补你一个鸡蛋黄,算是赔罪。可惜你太小,牙没长全,许多好吃的东西不能吃,不然,我就把夜宵全给你……” 福全忍不住直笑:“那是皇上的夜宵吧?” 方雨南哑然,想了半天才垂头丧气地道:“我乖乖地听话,要一顿夜宵还不成吗?” 付出听话的代价就是为小不点要一顿夜宵? 很好笑,可福全怎麽也笑不出来了。 “皇上驾到……” 慕容翼飞已经有九成醉了,摇摇晃晃地走入,看见方雨南便笑眯了眼,顺手一拉,抱入怀中,“吃……吃了饭没有?” 满身的酒气刺得方雨南捂住了鼻子,连小不点也熏得直向外跑。 “小不点……”方雨南急著要追。 慕容翼飞不高兴地道:“小不点……小不点,就知道你的……小不点,是不是在你心中,朕还比……比不上一个小不点啊?” 自从救了那条狗回来,方雨南进了无心斋就“小不点、小不点”的乱叫,抱住了便不撒手,整天对著小狗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什麽。晚上睡觉人是在龙床上,半夜就爬去墙角和小不点同窝,实在可恶。一天夜里他发现方雨南又爬走了,一气之下把小不点关在外面不让进卧室,结果外面小不点呜呜地叫,里面小人儿呜呜地哭,闹腾了一夜。最後还是他投降,放小不点进屋,才算免了水淹无心斋。 早晚有一天要把那条见了小人儿就撒娇的小畜生炖成狗肉火锅! 方雨南听得莫名其妙,忽见福全在旁边大使眼色,心下明白了,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怎麽会呢?皇上当然比小不点重要多了……” 29 福全听得直翻白眼,心里这个泄气啊,早知道就不多事了。 果然,慕容翼飞大怒:“什麽,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将朕和小畜生比?” 方雨南也直翻白眼,不是你自己问的吗?皇帝真是难伺候…… “啊,皇上,方大人的意思是您在他心中位置高如泰山,无人可比……”福全急忙来补救。 “是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方雨南立刻附和,连连点头。 “这麽说……你心中有朕……”慕容翼飞嘿嘿笑著,手一挥,“你们都下去,朕要和南儿谈谈心……” 一听这称呼,方雨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福全凑过来,“喂,皇上就交给你了,云雾茶、醒酒汤、夜宵都备下了,你服侍皇上用吧……” “哗”的一下,一群人便消失了。 什麽?这个喝得烂醉的皇帝要他来照顾? 方雨南傻眼了。 还是将瘟神恭送走比较好…… “请皇上吩咐,今儿您回哪个宫啊?”方雨南怎麽听怎麽觉得这话像是福全的口气。 “朕才不回後宫呢,朕要你陪著。”慕容翼飞踉跄著搂住那柔软的身子,“曲尽鱼水之欢……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方雨南立刻满脸通红,可恶,又来说这些难听的调戏言词…… 趁著皇帝没注意,对准龙脚恶狠狠地踩下去…… “啊哟……”慕容翼飞痛得大跳,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前一扑,正好将方雨南仰面朝天扑倒在地,当了垫子。 这死皇帝真是重,压得自己险些没气了…… 牢记送瘟神大计,忙再诱导,“臣送皇上回庆贵妃那儿吧,要不静贵妃那儿也行……” 慕容翼飞哼了一声,“庆儿蛮横泼悍,静儿阴险狡猾,没一个是好东西,不要提她们……” “那……到其他宫妃苑里……”皇帝怎麽死缠著他不放? “其他宫妃?朕若是宠幸了谁,庆儿和静儿生怕她生出皇子,马上就会从生死对头变成盟友,不把朕宠幸过的宫妃逼死不罢休。朕一不能天天守在後宫里保护,二不能马上撤了权臣崔实和王量的职,只能忍气吞声随庆儿、静儿为恶,又白白多害一条命做什麽?” 慕容翼飞的脸深深埋入方雨南胸口,喃喃低语著,语气中竟是万般无奈:“朕根本不想回後宫,宁可在御书房宠幸侍卫,至少不会害了谁……” 方雨南心中轻轻抽搐了一下,一股怜惜之情生起,原来皇帝心里也有不快乐…… 早听说宫廷斗争残酷无情,没想到竟然会到这种地步,慕容翼飞身处其中,有多少痛苦无人知道呢? “好好,我不送你回後宫,上床睡吧,地上冷,当心著凉……” “不,朕要睡地上……你为什麽喜欢睡地上,朕要弄个明白……” 方雨南张口结舌,这原来就是侍卫的本分,没事谁喜欢睡在地上啊? 挣扎著想起来,可是慕容翼飞又重又沈,压得动转不得,挣了几次也无用,只好作罢。 算啦,只当慕容翼飞闹小孩子脾气,醒过来就没事了…… 30 小不点汪汪叫著在两人身边乱跑,这些日子方雨南怜它弱小,常抱著它睡觉。现在皇帝占去了方雨南的胸口,它没地方睡,自然要大加抗议。 “乖啊,小不点最懂事了,别争了,睡到皇上的背上怎麽样?”方雨南一边软语哄著,一边抱起小不点放在慕容翼飞後背上。 可小不点在皇帝背上转了个圈便跳了下去,这又硬又厚满是酒臭的地方哪有方雨南的胸口柔软又清香? 拿出气势示威地汪汪大叫,可是慕容翼飞充耳不闻,只是把方雨南抱得更紧…… 小不点好不服气,张口便咬,可惜它牙还没长出来,啃了半天,口水流了不少,牙印也没留下一个。 “不要乱咬啊,当心皇上一怒杀了你的头……”方雨南忙把小不点塞到腋窝下。小不点摇摇小尾巴,虽然不如胸口舒服,也将就了。 福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慕容翼飞趴在方雨南怀里,两人睡梦正酣。小不点硬挤在方雨南腋下,蜷作一团,小脑袋搭在方雨南肩窝里,呼呼大睡。房间里似有若无的清淡味道萦绕,充满了安谧与和谐。 不知怎的,福全只觉得眼窝发热,多少年心里没有这样暖暖的感觉了…… 轻轻取过锦被,盖住两人一狗,合上房门,静静地在外守候……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从窗口射入时,慕容翼飞睁开了眼睛,从来没有睡得如此香甜和舒适,醒来後精神焕发…… 忽然发现身下压的方雨南,不觉一怔,原来一夜睡在了小人儿的身上,那柔软纤细的身子做了自己的垫子,难怪睡得那麽好。 清晨的阳光照在方雨南脸上,肌肤几乎变得透明,隐约看见光滑的皮肤下细细血管。红润的嘴唇轻抿,唇角微微上翘,形成一个天然的笑容。 鲜活的、青春的生命力蓬蓬勃勃,如春天刚长出的绿草张扬著,那麽鲜明,又是那麽令人激动…… 慕容翼飞心底久已沈寂的弦突然拨响了,一声高过一声,充满了整个生命…… 凝视著那不时抿一抿的嘴唇,再也忍不住荡起的情思,慢慢吻了上去…… 柔润甜香,滑腻如脂,轻轻吮吸,一种难言的美妙蹿进了心里…… 小人儿呼吸为艰,不自禁薄唇微张,慕容翼飞乘机探入他口中,搅起那小巧的舌尖,挑逗来去,追逐不休…… “唔……”方雨南睡梦中觉得不适,本能地侧头躲避。昨天他累坏了,又被压到半夜才睡著,迷迷糊糊醒不过来。 慕容翼飞忙放开了小人儿,小心地紧搂住,直至他重新睡沈。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吻小人儿。 记忆中,自己只吻过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皇後。她不但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表妹,那是兄妹的感情多於爱情,在他心中,没有人可以取代她…… 可是上天却夺走了她。 自那以後,他再也没有吻过任何人。 皇帝临幸宫妃侍卫,只有别人侍候,根本无须他去顾及什麽,久而久之,吻已经成了禁忌…… 可是现在他却吻了方雨南,而且,居然是偷吻…… 慕容翼飞笑了,不忍惊醒熟睡的人,悄悄起身走了。 今天的阳光真是好…… 31 小校演场里,御书房的侍卫们在罗文琪带领下正在操练,练习拳脚。 方雨南排在最後一名,跟著踢腿打拳。在那些出色的侍卫里面,他渺小得就好比一粒砂子,哪儿也不引人注目。 本来他是皇帝的贴身侍卫,应该随时跟著皇帝的。可是昨天被压了一夜,早上整个人都麻木了,根本动不了。慕容翼飞便命他在无心斋休息,不必跟去上朝。 来了这麽长时间,一次操练也没去过,方雨南深觉不安。这里不比冷宫景华苑,人多嘴杂,老是被人指指点点戳脊背,滋味不好受,所以一有空他便来参加练习了。 除了罗文琪,没人理他,一个个眼光全带了钉,差点把他全身都扎出洞来。 春风融融,阳光明媚,大家练得满头大汗,杜若凡便叫道:“罗大哥,歇会儿吧。” 因为罗文琪在这儿资格最老,品级最高,故此他俨然成了御书房侍卫之首。 “好,一刻锺。” 众人各自散开休息,方雨南自知不受欢迎,便溜到了一边的角落。 “你第一次练,累了吧?喝点水。”不知何时罗文琪走近,递过一个红漆葫芦。 方雨南受宠若惊,“谢谢,我不渴。” 罗文琪笑著擦擦他额头的汗,“出了那麽多汗,衣服湿透了,还说不渴?我不喜欢说谎的小孩子。” “我……我不是想说谎……”方雨南涨红了脸,慌慌张张接过葫芦就喝,动作太猛,一口水呛住,不住地咳嗽。 “你紧张什麽,我又不是老虎,怕吃了你啊?”罗文琪轻拍著他的背,笑容温宛可亲,越显得清俊如画,眸光顾盼,灵秀动人,看得方雨南一阵迷糊,脱口而出:“你真是美若天仙……” 罗文琪没想到他会来这麽一句,脸一红,心下却也窃喜。 忽听一声冷笑:“大家快来看,这个小子居然对著咱们罗大哥流口水,想跟皇上争呢……” 方雨南一听这种尖刻的话就知道是杜若凡说的,秉著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转身就走。 杜若凡横身一拦,“胆小如鼠的家夥,是男人就上来和爷比试比试,看谁的拳脚功夫厉害,做侍卫可不是一味只靠那种功夫,皇上这麽宠你,肯定是你有别样的本事,拿出来让大夥儿瞧瞧啊。” 人人都听出他这是故意挑衅。 罗文琪推开杜若凡,“你胡闹什麽?上次的事教训还不够?” 一提到那次被福全大骂,杜若凡火冒三丈。他原是京城一豪富子弟,全凭家中有钱一路买通,入宫做了侍卫,因生得不错,又会拍马,又在宫中大把的使银子,自是人人帮衬,个个说好,费尽心机获了宠幸。他从小便骄纵,如今更是耀武扬威,十分跋扈,如今凭空冒出个方雨南,夺了宠爱,怎麽能咽得这口气?偏偏这个小子平平无奇,皇帝却对之恩宠有加,自己连这种平常货色居然也争不过,受人讥笑,真是丢尽颜面。 “哼,上次?不知是谁出乖露丑,招摇过市,真是丢尽了咱们侍卫的脸!”杜若凡咬牙切齿,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方雨南涨得脸通红,皇帝举止无聊,却害得他被人嘲笑…… 杜若凡越想越恨,一把揪住方雨南,吼道:“有种就打啊,一副受委屈的熊样,摆给谁看?皇上不在,爬到床上哭诉的本事在这儿没用!” 方雨南忍无可忍,用力一甩手,叫道:“我没有……” “你敢和我动手?”杜若凡大怒,挥拳便击。 “打!打!!打!!!”侍卫们乘机起哄,反正他们对这两个人都恨,打死一个才称心如意。 罗文琪急得脸都青了,“快住手,你们不要命了?” 杜若凡自幼跟随武师习武,武艺著实不错,拳带风声,招招不离方雨南的要害。而方雨南虽曾经跟邵君青学过两年武艺,只是年幼体弱,又长年守冷宫,更加没什麽实战经验,哪是杜若凡的对手?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连连後退。 罗文琪大急,纵身跃过去,挡在两人中间,架住了杜若凡劈下来的硬掌,“你疯了,想杀人吗?” 杜若凡已经打红了眼,飞脚便踢,罗文琪一闪,正好让出身後的方雨南。杜若凡一声冷笑,手腕一翻,拳上已套了一个铁环,趁方雨南发愣之际,狠狠一拳,直捣他的肋下! 32 方雨南躲闪不及,只听肋骨一声脆响,顿时剧痛难忍,倒在了地上。 杜若凡眼中杀气一闪,抢上前又一拳击下! 拳重环硬,方雨南已经受伤,再挨这一下,非残废了不可! 罗文琪惊得魂飞魄散,横身猛撞,杜若凡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被撞跌开,不禁大怒:“你为什麽一定要和我作对?” “谁想动方雨南一下,那就先打倒我!”边说边用身子护住了方雨南,立刻检查伤势。 掷地有声的话令在场的侍卫都呆了。 此时方雨南已经痛得蜷成一团,脸色发白,额头上豆粒大的冷汗直往下流。罗文琪轻轻一按伤处,便听他一声惨叫,心知不妙,慌忙抱起方雨南,叫道:“快找锺太医。” 才走两步,杜若凡纵身跃至,张臂拦住去路,“罗文琪,你护著这小子有什麽好处?没瞧见皇上对他的恩宠早就超过了你当年,就算你拍这小子的马屁,恐怕人家也不领情,白落了个笑话给人看。” 罗文琪冷然道:“我罗文琪做事一向对得起天地良心,从来不管什麽笑话,让开!” 杜若凡虽然满心想废了方雨南,可终究不敢得罪罗文琪,左右使眼色,鼓动其他侍卫出头。谁知其他人各自三三两两站得远远的,装聋作哑,气得他直跳脚。 罗文琪大步向前走,再无人敢拦他。 注视著怀里已半昏迷的人,忽然心一酸,方雨南多像当年初入宫的他,举目无亲,任人欺凌,那样的惨痛,仿佛又一次真实地重现在眼前,不堪回忆…… 比起自己,方雨南更加没有自卫的能力…… 如果,慕容翼飞真的爱上了这个孩子,他拼死也会保护他的,这是他为心爱的人唯一能做到的事…… 粉绿色云幅蝴蝶花长裙曳地,裙带飘扬,身体一动,环佩镯子叮当作响,煞是悦耳。 “哟,朵娜公主穿宫装可真漂亮,後宫佳丽三千人全给比下去了……”庆贵妃皮笑肉不笑地称赞。 静贵妃将最後一根簪子紧紧插入朵娜的高髻中,“再加上一梳妆,真是个小仙女。” 太後含笑看了慕容翼飞一眼,“有这麽个小仙女给皇上当皇後,实是国家之幸。” “是啊是啊……”慕容翼飞心不在焉,脑中尽是在想方雨南在干什麽。 昨天小人儿老老实实被自己吃掉,又压了一夜,居然没有抱怨,看来自己诱拐之计大功告成,幸福生活指日可待,想起来便要笑。 庆、静二贵妃见皇帝笑得暧昧,还当是为了朵娜,心里酸得要死,又气又恨。 两人争了几年,结果却被个黄毛小丫头夺去了皇後称号,怎麽能服气?可人家是百夷公主,论身份就先比不上,只好干瞪眼。 朵娜哪听得懂这些深奥的话,站起来走了两步。她从未穿过宫装,高髻勒痛了头皮,首饰太重压得抬不起头。裙子太长,腰束得太紧,气也喘上不来,非常难受。一个不小心,一脚就踩在裙摆上,扑地便倒。 “什麽奇怪的衣服,我不要穿……”朵娜气恼之极,推开左右来扶的人,跳起来便乱扯衣服。 庆贵妃幸灾乐祸,假意劝道:“公主,那是太後赏赐给你的衣服,是恩典,不能脱……”装著阻拦,暗中却用力一撕,衣服顿时裂开一道口子。 静贵妃心领神会,马上道:“哎呀,衣服撕破了……” 这些小把戏怎能瞒过慕容翼飞的眼睛,耸耸肩,“朵娜要是不喜欢,那就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好了。来人,请公主到库房去,看中什麽拿什麽。” 看看庆、静二人气得眼发直,再瞧瞧慕容翼飞嘴角的促狭笑容,太後心里叹了口气,皇帝不是她亲生的,什麽都不好说。虽然庆贵妃是她娘家侄女,可她并不喜欢庆儿的个性,太过泼悍粗蛮,皇帝不喜也是正常的。静儿阴险狡猾,皇帝更不喜,倒是朵娜天真活泼,皇帝颇有几分宠怜之意,但愿皇帝就此能定下心来。 正在这里暗中较劲,福全慌慌张张走到慕容翼飞身边,低语了几句。 “什麽?”慕容翼飞一声怒吼,吓得人人变了色。 33 方雨南受了重伤…… 慕容翼飞脑中只是不停地轰响著这句话,似有尖锐的针狠狠地刺著心,阵阵抽搐,气也透不上来…… 不知道这是什麽感觉,只知道无边的愤怒几乎使他爆裂! 一路狂奔回无心斋。路上的宫女太监忽见一向潇洒自若的皇帝如此失态,人人目瞪口呆。 一阵旋风般扑入卧室,可怜锺太医年迈龙锺,刚走到桌前准备开药,就被撞了个正著,昏头昏脑转了两个圈,还未曾跌倒,领子一紧,整个人已经悬空,怒吼声已在耳边炸响:“他的伤怎麽样?” “没事没事……”锺太医慌得大叫,看皇帝面目扭曲,神色狰狞,犹如怒狮,只差张口噬人了。 “皇上,您先放下锺太医,他就快没气啦……”福全拼命扳开龙爪,以免锺太医还没来得及救治方雨南,先一命呜呼。 慕容翼飞脸色铁青,眸中精光四射,显然动了真怒,众人无不心惊胆战。 锺太医顾不得又咳又喘,慌忙道:“咳咳……皇上不用担心,方雨南只是两根肋骨骨裂,万幸没有断,臣已用了宫中的无极断续膏,夹板固定,应该不妨事了。” 皇帝怒火稍降,眼见方雨南胸口上了夹板,满脸豆粒大的汗珠往下淌,为强忍痛楚,嘴唇都咬破了,心里划过一阵锐痛,握住他冰冷的手,柔声问:“南儿,好点没有?” 方雨南勉强睁开眼,虚弱的笑了一下,立刻又疼得直发抖。 慕容翼飞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为什麽偏偏是小人儿伤成这样? 小不点仿佛知道主人有难,在床前又叫又跳,不住地扒抓床腿。 方雨南颤声道:“小……小不……点……” 慕容翼飞忙抱起小不点放在龙榻上,小狗立刻趴在方雨南身边,伸出小红舌舔他的手,呜呜直叫,几颗又圆又大的眼泪从眼中“叭嗒叭嗒”落了下来。 “狗也会哭?”福全大为惊讶。 方雨南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合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沈沈睡去。 锺太医连忙解释:“臣已经给他服了定神止痛的甜梦丸,这样他就不会因痛挣扎,加重伤势了。” “他要多久才能伤好?”慕容翼飞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自若,只有福全才能听出他语气中透露出的寒意。 “皇上放心,臣用的是大内圣药,大概二十天左右就能好。”想了又想,锺太医还是小心翼翼地道:“只是这段日子他需要绝对静养,不可移动,也不能惊扰,一切忧郁愁烦愤怒都会影响骨头的愈合,更加……更加不可有房事……” 最後一句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只管说清楚,有什麽禁忌,朕照做。”慕容翼飞眉头也不皱一下。 在方雨南面前,皇帝什麽令人吃惊的举动都会有,锺太医已见惯不怪,“这个……方大人先天体弱,後天失调,体质不好。可最近似乎房事甚为频繁,亏了精血肾气,又受此重伤,一月之内须严禁房事,善加调养方可,否则必成虚痨之症……” 屋内沈寂如死。 锺太医当面指说皇帝,自己也吓得半死,冷汗直流,若是惹怒了慕容翼飞,脑袋非搬家不可。 良久,低沈的声音缓缓响起:“朕知道了,你就留在无心斋,随时听召。小福子收拾一间厢房,让锺太医住下,什麽时候南儿伤好,什麽时候他才可以走!” 目光慢慢落在一直守候在旁的罗文琪身上,骤然一寒,只淡淡吩咐一句:“跟朕来。”起身便走。 跟随皇帝六年,罗文琪对他的脾气了若指掌,动了真怒的慕容翼飞是可怕的,那雷霆之怒,令天地震荡,风云变色。这麽多年,也只在五年前皇帝怒斥胡人时见过一次。 可是今天,他却为了一个方雨南而再次大发雷霆…… 罗文琪无法欺骗自己了,事实是,慕容翼飞当真非常宠方雨南,甚至,可能爱上了他…… 忽然觉得很好笑,付出那麽大的代价来到皇帝身边,不是想要荣华富贵,而是奢望著那几乎不可能的一点爱情,哪怕再少,也不枉牺牲一场。可是上天和他开了个最大的玩笑,世人想得到的一切荣华他都得到了,唯有那份感情,仍然是镜中月,水中花。正当他以为慕容翼飞的爱情永远美丽而不可得之时,一个毫不起眼的方雨南却拥有了…… 34 默默跟慕容翼飞来到无心斋的书房,垂手侍立。 “说吧,这件事从头到尾,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慕容翼飞声音森冷,眼光如刀般锐利,似欲刺入罗文琪心底。 虽然万般凄伤,可还是强自镇定,说了事情经过。 “杜若凡竟敢如此嚣张?不怕朕砍他的头?”腾腾的杀气自皇帝身上散开。 罗文琪低声道:“侍卫平时练习,常有受伤的事,他又是京城有名的豪富之子,多的是银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其它人收了好处,自是异口同声说练习失手,就算当事人说是故意殴打,一人之词,何足采信?没准还会被说成是陷害他人。皇上有心过问,也最多只能治个无心之过罢了。宫中一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会仗义执言,去惹是非?所以才有恃无恐,只管放胆行事。” 这都是他曾经遇到过的,现在不过是在方雨南身上重演罢了。 慕容翼飞眼神一冷,“传朕的旨意,御书房侍卫除你之外全部调往外城,永远不得入宫。杜若凡交付三司审理定罪,另调侍卫到御书房值守。” 罗文琪惊呆了。 虽然他早料定皇帝会大怒,必有惩罚,可万想不到竟驱逐了所有得过宠幸的侍卫…… 帝心九重高,谁也无法预测…… 无情还是多情?方雨南,你承受得起如此沉重的恩宠吗? ****************************** 调换侍卫一事,震动天下,很快朝廷上下、宫廷内外,便传遍开方雨南的大名。 慕容翼飞为他一怒撤换了除了罗文琪以外的所有侍卫,不但空前,亦是绝后了。 每个人都在打听这个方雨南是何等人物,竟能赢得帝王之心? 崔、王二权臣考虑如何收买方雨南为其探听消息,助他们独揽朝政;庆、静二贵妃想着怎样利用方雨南为她们说好话,得占皇后位。到处暗潮汹涌,浊流滚滚,宫内宫外沸反盈天。唯有当事人方雨南什么都不知道,正安安静静在无心斋养伤。 “告诉朕,想吃什么?”慕容翼飞才下朝便直接回来看小人儿。 “想不起来。”方雨南老老实实回答,宫中菜肴点心花样太多,绝大多数闻所未闻,更不用说点了。 见小人儿迷茫的模样,忍不住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淡红色柔润的嘴唇。 几天不能拥抱小人儿柔软纤细的身子,真是难熬极了。 一抹红晕腾地蹿上了方雨南苍白的脸。 这个皇帝又来无聊轻薄了。 “……爬到床上哭诉的本事在这儿没用……”蓦然间脑海中响起了杜若凡恶毒的嘲笑,登时心中似被刀割了一样难受。 “朕替你点好了,喜鹊登梅、五香仔鸽、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凤尾鱼翅、红梅珠香这六样菜你没吃过,尝尝新吧。汤就来一碗龙井竹荪,清香别致。点心是金丝酥雀和如意卷,最后是稀珍黑米粥,最养人补身的……” 为什么小人儿清澄透明的眼睛里有一种悲伤? 拉起方雨南的手,“放心吧,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朕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侍卫全部打发走了……” “啊?”方雨南大急,一抬身,痛得“哎哟”又躺了下去,“其实我没什么事,皇上不要赶他们走……” 无数话涌到口边,可是越急越说不出,脑中乱成一团。 慕容翼飞微微一笑,“朕这样做,就是要所有的人明白,谁敢碰朕宠爱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呆呆地看着皇帝那俊美无伦的面容,方雨南非但不觉得欣喜,反而越发地惶恐。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仿佛飘浮在空中踏不到地,又似阴暗无边的森林中找不到出路,孤立无援,黑暗随时会吞没一切…… 方雨南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轻轻发抖。 35 “放心,有朕在!”慕容翼飞淡然一笑,眉宇间透出一股豪气。 虽然只平淡的五个字,却似千钧重,大有天下事不过如此的气势,如一股疾风,吹去了浮尘。 方雨南如受催眠,不自觉点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忽然,福全急匆匆跑了进来,附在皇帝耳边低声道:“皇上,大事不好,朵娜公主失踪了……” “有这等事?”慕容翼飞变了脸色。 这个百夷小公主怎麽尽惹麻烦?那扎才走她就闹著要回去,死活不肯嫁,现在又失踪,存心给自己难堪。 “快去找……”事情重大,慕容翼飞不敢怠慢,这可是有关两国之事,只得嘱咐方雨南好好休息,连忙带著福全走了。 方雨南望著慕容翼飞的背影,心中说不清是什麽滋味…… 君青哥,告诉我,我该怎麽办? 君恩深重,可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隐约想到,陷入这样的境地,面临的不是幸运,而是灾难…… 邵君青那清冷秀逸的面容慢慢在眼前闪现,清幽明净的眸子如秋水般彻寒,愁蹙眉梢,倔强的唇角紧抿,宁为玉碎,也不会瓦全,在爱与恨中挣扎徘徊…… 君青哥已经离开三年了,总算解脱了那无尽的怨恨与爱恋。当初自己年纪小,种种泣血伤痛只是听邵君青娓娓诉说,却不解其意。而今,似乎也体会到一点什麽了…… 细碎地脚步声传来,接著菜肴的香味在屋里散开,御膳房送来了皇帝亲点的大菜。 “放在那儿,过一会儿我自己会吃……”其实是根本不想吃。 “凉了就不好吃了……”悦耳的声音含著淡淡的怜惜。 方雨南猛地睁开眼,“罗大哥?” 罗文琪端著热气腾腾的龙井竹荪,“来,喝点汤补补身子,瞧你瘦的,没三两重,禁不起折腾的。” 似乎语带双关,又似乎纯是关心,方雨南红了脸,“我自己喝就是了。” “别起来了,当心伤口痛,我喂你。”一勺汤已经送到方雨南口边。 迟疑了一下,方雨南道了一声谢,张口喝了,果然鲜美清爽,美味无比。 “这都是皇上最爱吃的菜……”罗文琪叹息般地低语。 “皇上还喜欢吃你亲手做的木犀糕……” 罗文琪手一颤,险些打翻了汤,“你……你怎麽知道……” 在慕容翼飞宠著他的时候,他常常做木犀糕,皇帝也喜欢吃,并且非他所做不吃。失宠之後,皇帝似乎忘记了木犀糕,他也几年没有吃过了。每次自己做出来,也只有一个人吃,倍添伤感,所以渐渐也不再做,免得触景伤情。 可方雨南从哪儿得知呢? 迎著罗文琪不解的目光,方雨南的笑容变得十分苦涩,“我是听别人说的,皇上喜欢和你在紫藤萝花架下面练字,喜欢弹琴给你听,还喜欢听你唱家乡小调……罗大哥,你很爱皇上,是不是?” 沈默良久,罗文琪脸上慢慢浮起一层光彩,“是,我很爱皇上,从十岁那年就爱上了他,为了他,就是死我也愿意。可惜,皇上没有爱过我……” “你长得美,又温柔,又和善,又这样爱他,他为什麽不爱你?”方雨南怎麽也想不通。 罗文琪轻笑,“我爱他又怎样?这宫中被宠幸过的侍卫哪个不爱皇上?他英俊潇洒,风流有情趣,多才多艺,体贴缠绵,每一个人都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他又怎麽可能去爱每一个人呢?” “这个花心大坏蛋……”方雨南气得骂了起来。 罗文琪大惊失色,忙掩住他的口,“你怎能骂皇上?幸而是我,要是换别人听见了,非一状告到皇上那儿不可,那可就糟了。” “告了又怎样?我还当面骂过他哩……” “原来皇上这样宠你……”罗文琪怔怔地瞧著方雨南,“你心里也爱皇上,是吗?” 方雨南大摇其头,“我死也不会喜欢这个花心萝卜的……对了,罗大哥人这样好,我要劝他喜欢你……” 罗文琪被他逗笑了,“别傻了,皇上喜欢谁就是谁,哪是我们能挑的。” 如果皇上要爱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是方雨南…… 可笑的是,方雨南居然宣称死也不会喜欢慕容翼飞…… 世事无常,因果循环,谁又会想得到呢? 罗文琪叹道:“皇上要立皇後,宫里都在为立後大典准备,这一阵子怕是不能天天来看你了……” “好啊,他不来我才高兴呢,至少不用提心吊胆想著怎麽应付他了……”方雨南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心也要碎了,可是这小家夥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三千宠爱在一身,一身却是了无痕…… 忽见罗文琪一脸黯然,方雨南想了想,便明白了,“皇上立後也是花心,不立後也是花心,反正总之是花心,罗大哥不用难过了……” 罗文琪心里在滴血,却笑著岔开了话题,“多吃一点才好补身,锺太医说你恢复得很快,还能赶得上百花会呢。” 36 春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个没完,远处的景物笼罩在烟雨之中,一片朦胧。 慕容翼飞在御书房来回走动,心情烦燥郁闷。 连找了好几天,朵娜一点影子也不见,宫城皇城的侍卫都没发现她出城,肯定还在宫里。宫中这麽大,她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立皇後,皇後却不肯嫁,居然闹出失踪的事来,简直是扫尽了皇家的颜面。崔、王二权臣又在背後捣鬼,以朵娜不遵宫规之名,反对立之为後,朝中一时应和者如云,闹得人堵心噎气,闻之生厌。 偏偏小人儿虽然已能下床走几步,可身子虚弱,根本不能伴驾。没了他在身边,更加百无聊赖,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 不知为什麽,小人儿越来越吸引他,恨不能天天纠缠在一起才好。他不得不少见方雨南,免得一个忍不住,就吃了他…… 一想到小人儿,立时想起那日在这里亲热的情景,露滴牡丹开,丽柔靡,万种风流…… 越想越是情动,口干舌燥,浑身都热起来。 “端茶来。” “皇上请用茶……”传入耳中的声音婉转动听,慕容翼飞这才看见面前已跪了个少年侍卫,心中一动,伸手抬起了他的下颏。 那人竟生得异常美貌,眉若横黛,目似秋波,流转之间隐含媚态,别有风情。红唇若桃花,舌尖隐约一舔,泛起漉漉的湿光,荡人心魄。 “叫什麽名字?”慕容翼飞来了兴趣。 “臣叫柳星。”眼眸一转,却似抛了个媚眼一样,顾盼生姿。 慕容翼飞笑了笑,这柳星分明是有意邀宠,本来这等攀高枝的侍卫见得多了,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此时寂寞无聊,便顺水推舟,乐得开心一回。 他是天子,心中虽深深刻上了方雨南的影子,却也不曾想过只宠幸小人儿一个…… “好个小柳儿,来,陪朕到内书房休息,替朕捶捶。”笑著挽起了柳星。 柳星喜出望外,谁都知道皇帝正宠幸方雨南,原本他也只是想侥幸试探一下,想不到居然这样轻易便得了手,自是欢欢喜喜随著进了内书房。 坐在榻上,打量了一下柳星,“更衣吧。” 柳星小心翼翼替皇帝卸了衣服,便自己脱衣。虽然一心想得恩宠,可是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层层衣裳落地,已涨红了脸。 慕容翼飞眼前一亮,但见粉光融融,皓体呈辉,明珠美玉,不足喻其朗润,忍不住一把拉入怀中。 “皇上……”柳星颤抖著想说什麽,可早被修长强健的身体压倒,风雨骤至,无由自主了…… 福全正欲进内书房,却僵在门口,里面传来的呻吟和喘息之声早已说明了一切,好半天,才颓然而出。 没有能保护好方雨南,福全已万分自责,只是看著皇帝宠爱他,心中还好受些。怎麽也没想到,方雨南才受伤十几日,不能侍奉,皇帝就又寻新欢了。 慕容翼飞也太花心了吧? 这次连福全都有些怨恨起来,如果那个小人儿知道这件事,不知有多麽伤心,难道皇帝竟一点也不顾及他的心情? 帝心九重,果然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罗文琪匆匆而来,正欲进去,福全伸手一拦,摇了摇头。 顿时,秀美的面容惨然变色,倾耳细听,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酸苦涩咸辣,雾气模糊了眼睛,分不清是雨是泪…… “别告诉方雨南……”福全叹著气叮嘱。 “我明白……”罗文琪再待不下去,逃也似地冲进了风雨中。 37 柳星慢慢醒转了来,微微睁眼,便看见慕容翼飞俊逸出尘的脸距离自己仅寸许,犹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身子一动,但觉体内火热饱胀,不禁“哎哟”叫出了声。 “小柳儿是第一次?”慕容翼飞含笑轻轻耸动,惹得柳星喘息连连,当真是风姿撩人,不觉伸手在那莹白如玉的臀部一拧。 “皇上饶了臣吧,臣是第一次呢,很痛的……”柳星眸光流盼,轻蹙细眉,竟有三分幽怨之态。 慕容翼飞心中一动,这般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熟悉而又陌生…… 恍惚半响,再想不起来,微觉心烦,便抽身而起。 柳星半伏在榻上,几缕血丝沿著雪白的大腿散开,当真是风韵无限。 虽是第一次,那欲迎还羞,半推半就,宛转迎合的模样妙不可言,真是天生尤物…… “福全,好生照顾小柳儿,朕去後宫,你不用陪著了。” 外面应了一声,柳星忙用锦被掩住赤裸的身子。 慕容翼飞意犹未尽,笑著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福全面无表情地进来了,“来呀,端热水,拿沐浴膏,新衣新鞋十套,各色佩饰十件,给柳星大人装新。皇上还说了,你想要什麽就跟咱说……” 又是相同的情景,不知为什麽,福全这次厌倦得要命,眼也懒得睁。 “多谢福总管,能不能请福总管派人把这些东西送到我家里去?” 福全看了他一眼,“可以,还要什麽东西?” 柳星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初进内宫,哪敢这样大胆?只是听说当初皇上临幸杜若凡之後,便赏了一个极品翡翠玉瓶……”说到最後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又是个爱财的! “那容易,这东西皇上多的是,咱就作主代皇上赏个羊脂玉净盘好了。” 柳星大喜过望,忙叩头谢了恩典。 正好晚上柳星不当值,急急忙忙抱著玉净盘赶回家中,进门便问:“爹,宫里的东西送来了没有?” 柳星的父亲柳正满面笑容,“送来了送来了,总算能还上一点债啦。” “爹,我这儿还有个羊脂玉净盘,据宫里人说,起码值五千多两,赶快当了,拿了钱还高利贷。” 柳正一看,眼里几乎放出光来,一把抢在手中,“真是宝贝,爹有远见,送你进宫当侍卫送对了,谁知皇上就看中了你,以後咱们家的荣华富贵全靠你了,你小子要给爹争气。还有,皇上的恩宠也就三两个月,抓紧时间多要东西,免得到时失了宠来不及。” 柳星气恼地道:“你就知道赌钱,偌大家业全送进赌场里了,欠下一万多两银子,这是我运气好,才进了宫就遇到皇上撤换侍卫挑了我去,要是遇不上呢?母亲和哥嫂弟妹岂不都要被砍死?” “哎呀,你爹好歹也是个六品官,在衙门里当差,不然你哪能荫补入宫?哼,那个大内侍卫总管想当年还是你爹的旧部,这次是爹舍了老脸皮去求他,你才能挑进去,都是爹的功劳,你小子神气什麽?不跟你说,老子当银子要紧……”说著早溜出了门。 柳星怒道:“你敢再拿钱去赌,下回别想我再往家里送一样东西!” 柳母含泪道:“别说了,他肯定又要去赌,那个赌场听说是崔大将军的产业,可厉害了,怎麽你爹就要往那里去呢?” “唉,京城的赌场不是崔大将军的就是王丞相的,到哪儿都一样……”柳星万般无奈,谁要那是自己的父亲,骨肉至亲,一点办法也没有。 原本以为皇帝如何凶神恶煞,谁知竟是那样款款温柔,体贴入微,一想起来,心里不知怎的就生起丝丝甜意…… 38 无心斋里,方雨南正忙著追小不点,一人一狗,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小不点蹬著四条小短腿乱跑,一扭一拐,汪汪直叫。一不小心,一头撞在正好进门的罗文琪腿上,顿时一个後滚翻跌倒。 方雨南连忙抱起小狗,揉揉小额头,“叫你不要跑,就是不听话,撞到了不是?看你下回老不老实!” 小不点呜呜地叫,一脸的委屈。 罗文琪实在忍不住,“皇上这麽长时间没来,你也不著急,整天就知道逗小狗,知不知道宫里人都在看你笑话?再这样下去,你就危险了。” 方雨南吓了一跳,罗文琪从来没这样大声喝斥过他,嗫嚅道:“皇上不是天天打发福总管来吗?他不来最好……” 怔怔地看著了他半天,罗文琪丧气不已,“算了,各人事各人问,你的伤怎样了?” “没事啦,锺太医都走了,躺了一个月,我都快闲得发霉了,明天就去值班。”方雨南使劲挥挥拳,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如果……”话到了口边,却怎麽也说不出来,难道要自己当面说,慕容翼飞已经另结新欢,这阵子专宠柳星? “罗大哥,你发什麽愣啊?”方雨南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好生奇怪。 “我说,你这次见了皇上,不管发生什麽事,都要虚心下气地讨好皇上,听罗大哥的话准没错,万不可任性。”罗文琪抓住方雨南不放,“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实在不忍心见到小人儿惹怒慕容翼飞被贬斥的情景。 “发生了什麽事吗?”方雨南虽然单纯,却也颇有灵气,罗文琪如此郑重,定有了变故。 “别问了,听我的话就是……”罗文琪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雨南想了想,直向御书房奔去。 沿路的侍卫太监都知他是皇帝最得宠的人,谁也没来拦他。 探头探脑进了御书房,内室门紧闭,里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啊呀,皇上别逗弄小柳儿了……小柳儿已经……已经受不了啦……” “才几下就不行了?朕还没怎样呢……” “还没怎样?皇上都要了三次,小柳儿快死了……” 方雨南脑中轰的一响,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跳起身就跑,迎头撞上了福全。 福全脸色大变,才说得一个“你”字,方雨南已跑得无影无踪。 坏了,看来他什麽都知道了…… 福全拔腿就追,方雨南这要出了事,他会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的…… 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无心斋,扶著门框没歇过气来就嚷:“方大人,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一抬头,却见方雨南斜挎了个布袋,正将小不点往里面塞。小不点缩进去,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东张西望,一副好奇的模样。 “你……你这是干什麽啊?”福全一下子坐在楠木椅上。 赏赐的诸多东西方雨南一概没要,只将墙角的铺盖卷成包袱一背,“回景华苑去。” 福全对著他上看下看,“怎麽你一点也不伤心难过?” 方雨南奇怪地道:“我为什麽要伤心难过?皇上有了新人侍候,用不著我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福总管,谢谢你这段日子照顾我,你对我那麽好,还有罗大哥,有空我会来瞧你们的。”背了包袱便走。 “喂,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能撤离职守的。”福全急得一把拉住他。 “回头你和皇上说一声,下个旨不就完了?他已经有别人伺候了,不会在意的。”方雨南哀告道:“福总管,不要拉我嘛,皇帝有好多的侍卫,个个都是美人,像我这样的留在那里实在不合适,简直就是煞风景。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以後不用受罪,你就让我走吧。” “你真要走?”福全真是没话说了。 “是啊,走得越远越好,”伸手摸摸小不点从布袋里探出的头,“嘻嘻,小不点,我们回家喽,从此就可以自由啦……”方雨南就差没三呼万岁了,他终於可以扔了那个皇帝,不用再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了,也不用再生活在不安和恐慌之中。 他又做回了那个简单的小侍卫,可以重新过著属於自己的清静生活。 趁福全没留神,人已一溜烟跑走了。 无心斋不过只是一场梦,只是好多人一直都不愿从梦中醒来。 39 好长时间没回景华苑,这里已土肥苔青,枝繁叶茂,浓翠成荫,修藤翠竹,黛色参天。处处丰草绿茵,繁花如海。 别说方雨南神清气爽,就连小不点也开心地直叫,四肢乱蹬。方雨南便把它抱出布袋,才放到地上,小狗已箭一般蹿出去,撒欢地乱蹦乱跳,追蜂逐蝶,扑了满身的花粉和乱草。 “小不点,当心跑丢了。”方雨南也开心大笑,跟著追上去,穿花绕树,拂柳撩藤,无拘无束,纵情欢乐。 鸣玉般的水声传入耳中,一抬头,飞瀑直下,音声纵,潭水清澈见底,不觉呆住了。 冷宫无人,春夏秋习惯了在瀑布下洗澡,再没料到慕容翼飞会到这里,打了他一掌,然後就得了宠幸…… 人是回来了,可已不是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方雨南,心底烙上的印迹,这一生都不会消失。 幸而他是个天生万事不萦心的人,只伤感了一会儿,看到小不点蹦跳著跑来,立刻什麽都丢到脑後去了,弯腰摸著小不点毛绒绒的头,此行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小不点了。 “汪汪……汪汪汪……”小不点大叫,咬住方雨南的裤角使劲儿拖。 “嗯?你找到什麽好玩的东西了?”方雨南好奇,便跟著小不点一路追去。 七拐八绕,小不点一头拱入假山洞中,方雨南弯腰刚想钻进去,“呜”的耳边风响,连忙倒纵出洞。 一根竹枝跟著劈来,方雨南再跳开,眼前竹枝乱晃,急叫道:“住手,我不是坏人啊……” 小不点一瞧主人被打,也汪汪乱叫,跳上前便咬。那人顺手一杆子打下,方雨南急抢上去抱起小不点,“叭”的一声大响,竹枝正抽在背上,痛得立刻跌坐在地上。 那人万想不到方雨南竟会为了小狗而挨打,一时举著竹枝愣住了。 方雨南忍痛问:“你……你是谁啊?为什麽跑到冷宫来?” 这才看清对方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灵秀,娇丽如仙,穿著一身宫女的衣裳,异常可爱。 “你……你不是来抓我的?”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麽要抓你啊?”方雨南觉得真冤枉,无缘无故挨了一下子,大约是因为穿了侍卫的服饰,让她误会了。 “对……对不住啊,我搞错了……”小姑娘心下不安,忙拉起方雨南,一看他背後被竹枝抽得衣破血流,更是抱歉万分。 “我没事,对了,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干吗害怕侍卫抓你?” 小姑娘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眼睛一转,“我是庆和宫的宫女,不小心撕坏了一件衣服,赔不起,怕挨打,就躲起来了……” 方雨南听她口音娇软,颇似南音,说起官话一板一眼,却非常动听。又见她神色隐含戒备,心中叹气,庆和宫的庆贵妃脾气暴躁,经常殴打宫女太监,宫中无人不知,这小宫女年幼胆小,吓得偷跑出来,也属寻常。 “你别怕,我不那种抓人的侍卫,只是看守这个冷宫的。平时这儿不会有人来,你安心住下来好了,等有机会再送你出宫,从此就不用害怕了。” “真的?”小姑娘大喜,“你是个好人……” 高兴之余,“啵”的就在方雨南左边脸上亲了一下。 方雨南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脖子都羞得发赤。 小姑娘瞅著他的窘样,心中大乐,索性抱住他又在右边脸上亲了一口,拍著手笑弯了腰。 她便是慕容翼飞失踪的未来皇後,百夷小公主朵娜。只因万分不愿意嫁给慕容翼飞,父亲又丢下她偷偷返回百夷,气得半死。她一向任性大胆,竟趁人不备,溜出了宫。只是宫禁森严,无法出皇城,不知怎的发现景华苑空寂无人,便躲了进来,老实不客气占据了卧室。这里样样都好,就是没吃的。今天正在外面寻找食物,忽听有人声,连忙钻入假山洞中,谁知被小不点寻到了。 百夷人向来没有什麽理教的清规戒律,随心所欲,朵娜感谢方雨南相助之情,便如在百夷时亲朋友一样亲了他,岂料这一吻却让方雨南目瞪口呆,一时淘气,有心捉弄,又来了一个吻。 可怜方雨南活了十七岁第一次被吻,只觉柔软甜香的唇在颊边轻沾而过,就似触了电一样,当场呆了。 40 朵娜清泉流淌般格格的笑声在花林回荡不绝,花光人面,相映成辉,越显得玉貌珠辉,容光绝世。笑语天真,清丽若仙,酒涡微露,浅笑嫣然。 方雨南朦朦胧胧感觉到一点什麽,不觉心如擂鼓,想看又不敢看,眼光一溜,忙又转开。 小不点左扭右挣,四爪乱蹬,方雨南这才发觉自己抱得太紧,小狗就快透不上气了,连忙放它下地。 “咕咕咕……”一连串的古怪的声响从朵娜身上传了来。 “我肚子饿了。”朵娜瞧著方雨南,闻到食物的香气,口水直流。 “差点忘了,我还有几块芙蓉酥,你先拿去充饥。” 朵娜也不客气,抓过来便大吃。几天来只能寻些花草果子裹腹,饿得眼都绿了。 看她吃得香甜,方雨南也开心不已,“我叫方雨南,你叫什麽名字?” “我?”朵娜迟疑了一下,“我叫朵儿……” 方雨南没留意朵娜的异样,“走,我到厨房给你煮东西吃。” 他依例去大厨房支了些米粮蔬菜,就在厨房烧煮起来,朵娜跟在他身後乱转,开心得一跳三丈高。 炊烟嫋嫋而起,冷宫中竟也点点温馨。 方雨南手艺不错,加上朵娜饿坏了,放开量猛吃。方雨南怕她撑坏,好歹只容她吃了两碗饭,便匆忙收过了,朵娜还直嚷没吃饱。 饭後,两人坐在怡月池边闲谈,小不点拱在方雨南怀里晃著小尾巴,惬意之极。此时夕阳已落,瞑色苍然,四周亭台楼阁隐隐笼罩上一层紫烟。池水碧波透明,白石如英,清可见底。良久,一弯眉月慢慢升起,风摇枝动,花影渐移,说不出的幽致清旷。 朵娜触景生情,淡淡的忧愁浮上心头,“在家的时候,我也喜欢看落日,门口有一个极大的湖,会飞来好多天鹅和仙鹤来玩耍。月亮升起来了,姐妹们就结伴到湖里去洗澡,互相唱歌,小夥子们便躲著偷偷听,也有胆大的来对歌,最後都会唱输掉,被姐妹们用竹枝打走……” “你的家真有趣,在什麽地方?”方雨南听得心驰神往。他读书不多,见识浅陋,也不知这是哪儿的风俗,满心好奇。 “在很远的南方,天天都像这样是春天。” 方雨南出神半响,“如果能到这样的地方去,栽一些花,种种菜,养几只小鸡小鸭,打猎砍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静又幸福……” 朵娜拍手笑道:“那好啊,我们一起走,到南方去,就可以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方雨南两眼放光,“君青哥一直希望我娶个贤惠的媳妇,生几个小孩子,好好过日子,如果去南方,我的梦想就可实现了。” “你想娶老婆?”朵娜格格直笑,“我们那儿姐妹多得数不过来,只要你喜欢的姑娘,就去唱歌给她听,直到她肯嫁给你。不过,我们的规矩是一个男人只准娶一个老婆,不准像这边的男人娶好多个。” 方雨南急道:“我当然只娶一个,谁像皇帝那样,有许多妃子,还要到处留情,简直太花心了。” 几句话简直说到朵娜心坎里去了,“对啊对啊,那个皇帝有三四十个老婆,还要娶,真不是好东西。” 方雨南觉得有点刺耳,慕容翼飞不是好东西吗?好像也说不上,至少,他对自己很温柔,连重话也没说过一句…… 咦,怎麽又想起那个无聊的家夥?他使劲儿摇摇头,仿佛要将慕容翼飞从脑中甩出去一样。 侧头瞧著朵娜嫣然而笑,冰肌玉映,容光照人,脸阵阵发热。他是侍卫,朵儿是宫女,自觉门当户对,心中呆想:“假如能娶到朵儿这样的媳妇,这一生什麽都不求了……” 冷宫的生活平静又温暖,方雨南让朵娜住在莹妃的卧室,自己还睡厢房。白天携手赏玩景致,晚上月下长谈,两人都觉得十分开心。朵娜谈些百夷的奇闻异事,方雨南就讲几个小时听来的神鬼传说,两小无猜,情好愈密,彼此也感到朦胧的、酸酸甜甜的滋味,在不留意对视的一瞬间变得异样。 这天,方雨南照样领了应得的分例,兴冲冲地走回景华苑,正盘算著做什麽菜给朵娜吃,忽听一声怒吼在耳边炸响:“方、雨、南!” 41 这声音太熟悉了,一哆嗦,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慕容翼飞高大修长的身影如风一样的卷来,饿虎扑食般劈头擒住了方雨南,“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小混蛋,没有朕的旨意,谁准你回景华苑的?居然一声不响地就跑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方雨南被吼得头晕眼花,呆看著慕容翼飞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一瞧他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皇帝更是怒发冲冠。两天前小人儿就该来当值,可一直不见罗文琪安排,先还道是他身体没恢复,一连两天不见踪影,一问福全,才知道这小子竟然开开心心跑回景华苑了,当场气得发昏,想也没想便直奔过来。 方雨南心里究竟有没有他这个天子? 没有一个侍卫敢这样忽视他,也没有一个侍卫敢甩了皇帝就跑,更没有一个侍卫敢打皇帝,偏偏这小人儿都干全了! 慕容翼飞已经脑袋涨大了三圈,暴怒之下,一把扛起方雨南便走。 这下方雨南清醒过来了,叫道:“你都有了新的侍卫侍候你,还要我回去干什麽?我要回景华苑,放我下来……” 慕容翼飞恶狠狠地道:“朕是有了新侍卫,可又没说要你离开无心斋,你敢擅自离开,就是抗旨,杀头大罪,诛连九族!” “不,我不回去……”方雨南拼命挣扎,内心深处,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只是感觉,如果回去,就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再也不可能脱身…… 不,他还有梦想,还有未来,只有离开慕容翼飞才能实现。 慕容翼飞被他搅得不耐烦,喝道:“你真想砍头不成?来人!” 十余名侍卫应声而出,慌得福全忙冲过来道:“没你们的事,快滚!” 方雨南惊呆了,这就是……天威! 皇帝当真会随时砍了他的头的…… 身子无力地垂了下来。 慕容翼飞一直将他扛进了无心斋,丢在了床上。 福全见皇帝气得脸都歪了,眼中精光大盛,服侍他这麽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帝如此暴怒,心里也慌了,抢过来道:“皇上息怒,方大人只是一时不察,不是有意……” “滚!”慕容翼飞吼了一声,顺手将福全扔出门外,“砰”的关上了门。 “快快快,去找罗大人……”福全急得满头大汗,踢著一众小太监,“一刻锺之内找不来,出了人命,老子砍了你们的头!” 慕容翼飞一步步逼到床前,方雨南一直向後缩,後背忽然顶到了墙,再也无路可退。 “你跑啊,再跑给朕看看,朕对你满心疼爱,让你住进无心斋,什麽都依著顺著你,你居然就这样对待朕?” 愤怒的咆哮炸得方雨南耳中嗡嗡作响,只见皇帝面容扭曲,眼中喷著怒火,几乎要烧了自己一样…… 他方雨南招谁惹谁了?莫名其妙被皇帝强占了不说,被人欺侮,甚至还打裂了肋骨。皇帝又有了新欢,自己只不过想回景华苑清净清净,就犯了死罪不成? 天下有这样霸道的事情吗? 满腔的委屈一瞬间爆发出来,跳起身叫道:“我不要你宠幸,不要你疼爱,更不想整天被人盯著。我只想本分地做一个侍卫,娶妻生子,过平凡人的日子……” 慕容翼飞骤然脸色铁青,不可置信的瞧著方雨南。 42 他听到什麽了?这个小混蛋居然要娶妻生子?而且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其实慕容翼飞宠幸过的侍卫迟早是要放出去的,而且都会娶妻生子,他也从来没介意过。可是不知为什麽,一听方雨南亲口说出来,只气得暴跳如雷,完全失去了理智,怒吼:“你要娶妻生子?好好,你既然对朕的疼爱不屑一顾,朕又何必这样疼惜你?这天下都是朕的,子民也是朕的,你更是朕的……” 猛力一把拖过方雨南,乱撕他的衣衫,“嗤嗤”声中,碎布断带如雨般到处飞舞。 “不,放开我……”方雨南大叫,拼命挣扎。他不要慕容翼飞的宠爱,再也不想靠近他…… 原来那些温柔体贴都是假的,他是皇帝,随心所欲,想怎样便怎样,高兴的时候就宠幸一下,不高兴时就要砍头,根本不会顾虑到别人的感受…… 所有的温情都脆弱得像纸一样,风吹了就会破。 可是他有自己的人生,他不要被别人主宰命运。 他双脚乱踢,两手挥舞,挡开皇帝,跳下了床,可是才奔出一步,就被拦腰抱起,狠狠地摔在床上,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 突然身上一沈,慕容翼飞已压了下来,大手胡乱地搓揉著那象牙白柔嫩的肌肤,几乎一搓就是一道血红的印子。 方雨南似游鱼离水般乱蹦乱跳,可他重伤初愈,体力不支,一会儿便气喘不止,手足酸软,被慕容翼飞硬生生掰开了双腿,便欲强行进入。 火热硬挺似强盗般直闯,撕裂般的疼痛刹时袭遍了全身,方雨南忍不住一声嘶叫,牙齿咬进了嘴唇,鲜血立刻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疼痛似乎牵动了肋下的旧伤,骨头里一阵剧痛,但觉天昏地黑,气也透不上来了…… 慕容翼飞直愣愣地盯著那鲜润的唇上不停冒出的血,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漫天的红色,手不由自地颤抖,慢慢无力地垂了下来。 初次临幸时小人儿大腿上蜿蜒流淌下的血迹…… 陷入情欲时那红晕如霞的可爱面容…… 御书房内伏在桌上宛转呻吟、颤抖扭动的身子…… 偷吻时的甜蜜与幸福…… 为什麽,竟然闹到今天几乎要强迫小人儿的地步? 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为了什麽? 望著头发散乱、脸色煞白、蜷曲著身子、痛到几乎晕去的方雨南,慕容翼飞心里仿佛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不,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怎麽可能会伤害小人儿?他心心念念想著的小人儿? 可是心中一股憋闷之气左冲右突,几乎涨破了胸膛…… “为什麽……”慕容翼飞一声大吼,抬腿猛踢,偌大的楠木桌直飞向墙壁,轰然巨响,震得房屋都在摇晃。 他咆哮著,任何东西都成了阻碍之物,见到就砸。一时间屋里碎瓷纷飞,乱木横射,轰响声不绝於耳。 福全和罗文琪颜色俱变,紧闭著的房门被撞得!!大响,声势惊人,仿佛天塌地陷一样,人人惊恐万状,大气也不敢呼一口。 “砰……”房门忽然撞得向两边飞开,慕容翼飞如同发怒的雄狮,直冲而出,怒火在身周燃烧,人已如旋风般冲远。 “我跟著皇上,你去看方雨南……”福全只来得及交待一句,便急匆匆追走了。 罗文琪慌忙跑进房,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原本精致清雅的卧室砸成了破窑,橱倒椅裂,盆碎画烂,无一完好之物,满地都是碎片,惨不忍睹。 他两腿发软,差点站不住,慕容翼飞竟然发这麽大的脾气,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方雨南呢? 急忙到处寻找,却不见踪影,心中不停地祈祷,千万别让皇帝一怒之下伤了他…… 眼角的余光倏地瞥到墙角似乎蜷著什麽东西,心中一紧,慢慢走近了看时,方雨南目光呆滞,缩成一团,近乎全裸的身子满是抓伤的淤青紫斑,人不住地发抖。 43 罗文琪心中一痛,立刻脱下外衣裹住了那伤痕累累的身体。 “不,不要碰我……”方雨南大叫,本能地挣扎着。极度的惊恐已使他神智昏乱,只想拼命逃离那拥抱的手臂。 “是我,罗文琪,不是皇上,你看着我啊……”罗文琪紧紧搂住颤栗不已的小人儿,一迭连声叫着。 温热的怀抱和宁静的气息和慕容翼飞迥然不同,方雨南呆呆地盯着眼前秀美绝伦的脸,那温柔呵护的神情如此熟悉…… 散乱的目光渐渐清亮起来,可是人却越加抖个不住,直如狂风中的树叶。 “想哭就哭吧,不用憋在心里……”罗文琪温柔如水的声音在方雨南耳边低低轻吟,似一股清泉流入他的心底,一直揪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无限的伤心、委屈、痛楚涌了上来,忽然死命抱住罗文琪,“哇”的放声大哭。 这一哭,当真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大滴大滴的热泪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将罗文琪的胸口衣裳很快湿了一大片。 “哭出来就好了……”罗文琪喃喃着,不知不觉,已清泪如雨,分不清是为方雨南还是为自己。 相看掩泪情难说,别有伤心事岂知。 无心斋里回荡着凄惨的哭声,良久不绝。 直哭到精疲力竭,流不出泪水,方雨南脑中空荡荡的一片,无力地伏在罗文琪怀里,昏睡了过去。 罗文琪抱起那清瘦的身子,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刚想起身去取药,手却被方雨南无意识地紧紧拉住,再也不放。 心中一酸,适才从方雨南眼中看到的惊惧如此之深,想来慕容翼飞这一次深深地伤害了他。 可是,慕容翼飞的眼神暴怒而疯狂,是不是同样也受了伤呢? 两败俱伤…… 苦笑,如果皇帝能为自己如此,就是死也甘心了…… 眼光忽然瞥见床脚的地上有一瓶雪玉清凉膏,心下一喜,拾起来瞧时,瓶口打破了一半,所幸药膏粘稠,不曾洒出,忙轻轻替方雨南上药。 象牙白的身子上到处都是伤,尤其是小腹、大腿、臀部,伤口交错,鲜血半凝,惨不忍睹,可见当时吵闹得厉害。皇帝一向疼人,怎么对方雨南这般粗暴? 慕容翼飞断不会因为这小家伙跑回景华苑便发这样大的火,到底什么事使皇帝失去理智,这般不顾一切呢? 清理臀部伤口时,忽然发现方雨南柔软娇嫩的禁地撕裂了几道口子,仍在流血,吓了一跳。清凉的药膏擦上去,昏睡中的人低低呻吟起来,罗文琪不得不轻抹慢揉,将药膏推入进去。 似花蕊初放,不适地微微收合,竟然含住了探入的手指。 罗文琪一怔,顿时似被电击了一样,血直冲上头脑…… 慌忙抽出手指,心在狂跳,砰砰有声,几乎跳出喉咙。 自己这是怎么了? 再也呆不住,回身就要走。 “不要丢下我,君青哥……君青哥……”方雨南睡梦中似乎感觉要失去什么,惊悸地伸出赤裸的双臂,一下子圈住了罗文琪的腰。 罗文琪僵在了原地。 良久,他才缓缓坐在床边,凝视着扒在他身上不放的方雨南,拽过锦被盖住了他。 君青哥又是谁?在梦中呼唤的是你最亲近的人吧?或许,是你爱的人? 我苦苦盼不到的感情,皇上给了你,可是你的感情却又给了别人,我们三个人在爱与不爱中互相挣扎与折磨,遍体鳞伤…… 无法放下付出的感情,可又这样爱怜你,老天,我该怎么办? 罗文琪喃喃着,心已冻成了冰…… 44 御书房内外寂静无声。 天子一怒天下惊。 没有人敢进去触慕容翼飞之怒。 柳星仗着新近得宠,想进去安慰,才推开门,兜头一个玉壶便砸来,跟着一声狮子吼:“滚!”吓得柳星忙不迭退出,脸色难看之极。 “你们不用守卫了,都下去休息吧。”福全深知皇帝脾气,将所有的侍卫全打发走,这才走入。 慕容翼飞合目仰靠在龙椅上,手里抓着一壶酒,不停地灌,一脸的疲倦和憔悴。 福全一瞥眼,只见那双龙手鲜血淋漓,血还在不停地滴下,无声地叹了口气,取过白布与药膏,捧起皇帝的手,一点点涂药包扎,再用白布层层包紧。 从来没见过皇帝这样爆怒,甚至伤了自己……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慕容翼飞夺手又去拿酒,福全一把拿开了壶,“皇上说过,借酒浇愁愁更愁,您是个明白人,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呢?” “明白人?”慕容翼飞眉头皱出一道深深的痕,喃喃自语:“朕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朕对方雨南如此宠爱,他却不识抬举,居然当着朕说要娶妻生子?难道他心里对朕就没有丝毫感激?” 福全蓦然全部明白了,不禁苦笑,“皇上昔年宠幸过的侍卫早晚都会出去任职,娶妻生子的……” 慕容翼飞“啪”的一拍桌子,“那是将来,不是现在,哪个会在朕宠幸之时说这种话?” “皇上聪明绝顶,连小福子都知道的原因,皇上居然不知吗?”福全摇着头,“每一个得宠的侍卫对皇上都有所求,有的求宠,有的求财,或是又求宠又求财,只有方雨南,什么也不求皇上……” “什么也不求?”慕容翼飞一怔,隐隐约约似乎看到迷雾中现出一线光。 “是的,所以方雨南急于离开皇上,一个普通男子十七八岁年纪娶妻生子很正常,并没有不对之处,皇上听了却觉得分外刺心……” 慕容翼飞不由得一颤,不错,当时就是那种刺心的感觉,似针扎进了心,阵阵尖利的痛! “他竟然对朕的一片宠爱无动于衷,急着离开?”皇帝心中茫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天下还有人不想得到他的恩宠? “记得皇上说过一句话,叫作无欲则刚,方雨南敢于触天子之怒,或许就是他对皇上一无所求吧。” 福全淡淡的几句话却如重锤一样狠狠打在慕容翼飞心上! 半天,他才挣出一句:“你是说,方雨南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朕?” “皇上习惯了宠幸的侍卫个个死心塌地喜欢皇上,是不是?所以碰到例外的一个方雨南便不能忍受……” “福全!”慕容翼飞勃然大怒,跳起身一把掐住了福全的脖子。 福全丝毫没有惧色,“福全从小净身入宫,有幸跟着主子。承蒙主子没拿福全当过太监看,所以福全发誓永远对主子忠心不二。当忠臣不是只向主子拍马溜须,最要紧是有话敢说。皇上若是觉得小福子说得不对,大可以先砍了小福子的头。” 凝视着福全精瘦的脸,好一会儿,慕容翼飞目中的利光慢慢消失了,颓然坐倒,抓起酒壶又猛灌。 福全“扑通”跪在地上,“皇上要是只想宠幸方雨南,小福子斗胆,就请皇上放了他吧。不然,方雨南在宫中孤身一人,又不通关系一道,皇上厚恩,他受不起,上次是肋骨骨裂,下回呢?皇上不可能时刻留意。如果留在宫中,总有一天,他会死得很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朕的恩宠反而害了方雨南不成?”慕容翼飞黯然。 宫中争斗之惨烈,他是最清楚的,宠爱了谁,谁就成了斗争的焦点。只是历来宠幸的侍卫十之八九不是有财有势,便是伶俐过人,虽有风波,倒也没出过真正的大事。唯有方雨南,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受辱裂骨…… 说穿了,方雨南出身寒微,在宫中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与权势,单纯的他又不善于经营,孤零零的,好似一头小羊落入了虎狼之群。 也许福全说得对,放他走,才是他真正的生存之路…… 让小人儿离开自己…… 仅仅只有这样的念头,慕容翼飞已不能容忍,要是方雨南怀抱娇妻爱子,更加怒气填膺…… “不行,朕绝不同意!朕要方雨南,任何人都别想让他离开朕!”皇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福全大惊,“皇上……” “你住口!”慕容翼飞眸中冷峻的光芒一闪,竟是异常的执拗。 45 皇帝回後宫了。 整个後宫的嫔妃们都翘首以待慕容翼飞的临幸,要知道皇帝已有两个月不曾留宿後宫了。 庆贵妃高兴得快要发疯,因为太後将喝得大醉的皇帝送到了庆和宫。 “皇上,臣妾服侍您就寝吧。”庆贵妃只穿了件鹅黄色薄纱长裙,贴身的肚兜清清楚楚显现出来,玲珑有致的身材娇媚动人。 慕容翼飞醉得早不知东南西北,被四个小太监扶到了床上。 福全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心想:“主子,这可是太後的意思,小福子可不敢和太後对著干。” 转身正要走,庆贵妃含笑使了个眼色,一名宫女便送上了一个拎盒。 “福总管服侍皇上辛苦了,以後凡事还要为皇上著想,多尽点心,劝他早回後宫,免得在外伤了龙体,这点东西就当是福总管的辛苦费了。” “不敢,服侍主子是做奴才的本分……”福全弯弯腰,东西要是收了,日後就得把主子送到这庆和宫来,这桩买卖不好做。 “福总管是看不上庆儿这点东西吗?”庆贵妃已经沈下了脸。 福全一惊,忙道:“奴才收了就是,请贵妃和皇上安歇吧。”心中咒骂,表面上却堆满了笑,率人退出。 庆贵妃冷冷一笑,“不识抬举的奴才,非要本宫骂了才肯收。” 回身挨上床,一双粉藕也似的玉臂搂住了慕容翼飞的脖子,娇声腻唤:“皇上,庆儿服侍皇上来了……” 慕容翼飞醉得人事不知,感觉有人,便顺势伸臂揽住了庆贵妃的细腰,喃喃道:“你……你说……为什麽你不喜欢朕……” “庆儿心里只有皇上一个人,皇上还说庆儿不喜欢,真是冤枉死庆儿了……” “朕不让你……不让你走,你要永远陪著朕,不许娶妻生子……” 庆贵妃越听越不对味儿,正在发愣,又听皇帝道:“朕要你,南儿,朕要……要你的……身子,还要你的心,你……你的一切……都是朕的……” 南儿? 庆贵妃忽然醒悟过来,皇帝口口声声叫的是那个新近得宠的侍卫方雨南! 一股怒火在她心头蓦然腾腾燃烧。 她堂堂一个贵妃,崔大将军的爱女,竟然比不上一个出身微贱的无名侍卫? 暗自咬紧银牙,强装笑脸,“皇上,庆儿替你更衣……” 慕容翼飞醉眼朦胧,只道怀中人是方雨南,抬起庆贵妃尖尖的下颏,正欲吻下,鼻中倏地嗅到一股浓烈的脂粉香,与小人儿那天生的清味迥然不同…… “庆儿?”好半天,皇帝才认出眼前人,心中顿时生起强烈的厌恶,吼道:“走开,谁要你来的?” “皇上是在臣妾的宫里啊……”庆贵妃又气又急又恼怒。 “滚!”怒吼声震十里。 庆贵妃娇媚的面容顿时扭曲了。 好一会儿,庆贵妃扭头便奔出,不顾礼仪,直冲到太後的寝宫,一头跪在床前,放声大哭。 太後吓了一跳,“庆儿这是怎麽了?丢下皇上跑到慈安宫,不怕皇上责怪吗?” “皇上眼中哪还有臣妾?只有一个方雨南!”庆贵妃咬牙切齿,“太後,那个方雨南不守规矩,勾引皇上,引诱皇上逸乐,不归後宫,罪大恶极,理应处死!” 太後脸色一变,沈默片刻,淡淡道:“庆儿,方雨南是个男人,既不能生皇子,又不能立皇後,宠幸也不过一两年的事,早晚要放出去,根本不可能威胁你的地位,你又吃什麽飞醋?自己没本事讨皇上的欢心,就好好守妃子的本分,不要到处树敌,落个不贤德的名儿,白便宜了别人。” “姑妈,皇上的魂都给方雨南勾了去,庆儿如何讨皇上的欢心?生不出皇子,就没了本钱,守本分一点用没有……”庆贵妃又是撒娇,又是诉怨,拉住了太後的衣袖不放。 太後暗自摇头,庆贵妃暴躁愚蠢,成不得事,也懒得多理,“皇上不是我亲生的,有些事不好多说,不然,伤了母子的和气,到时吃亏的还是你,明不明白?外面起更了,我也倦了,来人,送庆贵妃。” 庆贵妃怏怏回宫,暗中切齿,方雨南,若不能杀了你,我就不叫崔庆儿! 46 “为什么他不爱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别人,一片痴心,全化流水……” 莹若神仙的眼眸充满了孤傲与幽怨,映出了方雨南天真稚气的脸。 “君青哥,你不要伤心,阿南永远都喜欢君青哥……” 幽幽轻叹:“你才十四岁,不会懂的,记住,千万不要喜欢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帝王之家是没有情爱的……” 方雨南猛然睁开了眼睛,记忆中邵君青的话如此清晰而深刻,冥冥中似乎正印照了他此时的处境。 微一转动,身子处处都痛,想起慕容翼飞的怒火,忍不住激灵灵打了冷战。 内心涌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其他的侍卫都讨好顺从皇帝的原因。 天子,是不可违抗的,否则,就有杀身之祸! 伴君如伴虎…… 慕容翼飞可不就像一头威风凛凛的猛虎……不,像一头雄狮,平常优雅而温柔,暴怒时噬血而冷酷…… 方雨南不敢再想下去,外面春阳正暖,可他心里却冷似寒冰。 卧室已经收拾干净了,破烂的家俱全部清移走,一时房间里空荡无物,只有那张楠木桌异常结实,不曾摔坏,放在床前,摆了十几样点心,似乎是事先预备下的。 方雨南心头一热,一定是罗文琪,恍惚记得他陪了自己一夜,不时柔言细语的安慰,自己才能安然入梦。 他和君青哥一样疼惜自己…… 伸手拿了块枣泥糕,才咬了一口,猛然想起一事,立刻一身冷汗。 朵儿! 慌忙下床,身子一动,顿时疼痛难忍,私密处的伤火烧火燎地疼,走一步都不啻受刑,加上牵动身上的伤口,真是举步维艰。 每次碰到皇帝他绝对会倒霉,这几乎成了惯例。 拿块布包了十几块点头,咬牙忍痛,慢慢向景华苑走去。 景华苑寂静依然,方雨南穿过花林,忽听一阵汪汪大叫,小不点箭一般地蹿过来,扑到他的腿上,又叫又跳,满地打滚转圈,欢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小不点……”方雨南开心地一把将小狗抱在怀中,哈哈大笑,什么烦恼都丢开了。 “雨南……”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呼唤,朵娜如蝴蝶一样轻盈飞来,正好扑入他的怀抱。 方雨南使劲儿咬住牙才没有叫出声,却已经痛得气也喘不上来。 “你怎么了?”朵娜发觉他的脸色如雪,吓坏了,慌忙抱住他。 “我没事……”方雨南低头看着朵娜晶莹闪亮的眸子,泪水已经盈满了,心中一阵温暖,“你不用担心……” “昨天中午你一出去就不见了,我又不认路,急死了,你再要不来,我就出去找你……” 方雨南大惊,“你千万别乱跑,要是被抓到就糟了……” 朵娜正要回答,只听呜呜呜的哀叫声,小不点晃着小脑袋,四条小短腿乱刨,正从两人的胸口中间奋力向外挣。 “哎呀,差点压扁小不点了……”方雨南赶忙将小不点放下地。 朵娜柔软的身体偎依在方雨南怀中,柔若无骨,少女特有的体香弥散开,方雨南只觉得心砰砰乱跳,情不自禁轻轻向朵娜的樱唇上吻了下来…… 慕容翼飞狂暴的眼神突然闪过脑海,方雨南顿时僵住了。 疼痛如此清晰,几乎被撕裂的感觉刹时重重划过心口,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阵痉挛,肋骨剧痛…… 谁在拼命叫他…… 一片天昏地黑中,只见一双含泪的眼睛急切地想诉说什么…… 从来没有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倘若他极力想挣脱出慕容翼飞的手掌,一定会连带朵儿受牵累…… 可他是那么想保护朵儿…… “你身上哪来这样多的伤啊……”朵娜泪流满面,不住地亲着他的脸。 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解开了,上身累累的伤痕都呈现在春天的阳光下。 方雨南惊得立刻拉紧了衣裳,“别看,朵儿,你别看……” 一身的耻辱怎么可以让纯洁如仙的朵儿知道…… “你的衣衫都染上了血,谁这么狠心,把你打成这样?”朵娜气得直握紧了拳头,“我饶不了他!” “是我自己做错了事,受处罚罢了。”强自笑着轻声安慰,心底却浪潮汹涌,翻腾不已,“这是点心,你快吃吧,千万别来找我,我会天天带饭菜来的,我先走了……” 不顾朵娜的声声呼唤,方雨南落荒而逃。 伤痛如潮水般涌起,一再被慕容翼飞占有过的他配不上朵儿,娶妻生子,原只是一个梦想,慕容翼飞的强迫,彻底打碎了脆弱如蛋壳的梦…… 47 踉踉跄跄拼命奔跑,全然不理身体阵阵疼痛,只有逼得自己透不上气,脑中尽是空白,才不会想起那刻骨铭心的痛苦。 “阿南,将来不管怎样苦,都不要以色事人,被人瞧不起,也辱没了自己……” 君青哥说得一点没错,以色事人,就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他什麽也没做过,更不想被皇帝宠幸…… 老天爷为何就是不肯放过他,千回百转,仍然陷入了进去…… 阳光灿烂,耀眼夺魄…… “汪汪汪……” 小不点追来了,方雨南停下了,弯腰去抱它。 突然,眼前一切都在旋转,浑身轻飘飘的,似乎踏上了云端……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抱住了他。 是谁?那气息如此熟悉…… 方雨南倏的张开眼,立时脸色变得惨白,慕容翼飞灿若日曦的眼眸如此清晰,从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不堪回首的恶梦一下子袭上心头,身子立刻僵硬如铁。 张了张口,一句“放开我”哽在喉咙里,他只是一个小侍卫,不可能和皇帝一再对抗,否则,天子一怒,抄家杀头,株连九族,顷刻间什麽都灰飞烟灭了。 “我……我不是回景华苑,只是散步,散步……方雨南擅自离开,罪该万死……”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挣扎著便要下来磕头。 他死了不要紧,如果连累了朵儿,就是死他也会合不上眼的…… 慕容翼飞呆呆地看著小人儿慌乱地行礼,原来澄澈如泉的眸子充满了深深的惊惧,再也没有昔日的活泼与灵动…… 那天他真的将小家夥吓坏了…… 猛地把方雨南揉入怀中,“别这样,南儿,朕不准你说罪该万死这种混帐话……朕只想疼你怜你,你知道吗?” 这强健的身躯紧紧包围住了瘦弱的身子,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威迫与压力,方雨南只觉得浑身发冷,心口抽搐,不停地颤抖。 过度紧张之下,肋骨突然剧痛,手压著伤处也不行,痛得蜷曲起了身子。 “南儿……”再也想不到方雨南会病成这样,眼看他脸色灰白,冷汗如雨,这一切却是因为自己的粗暴造成的,心中直如刀割。 “来人,快传太医……”急回头,身後空无一人,方才想起因为心情奇劣,又偷溜出来,不知怎的顺脚走向景华苑,正好碰到了小人儿。 情急之下,伸手探入衣内,轻轻地揉著那曾经裂过的肋骨,盼望能缓解一点疼痛。 温热的手掌驱散了骨头里的丝丝寒气,紧皱的眉头松开了,方雨南软软地瘫在慕容翼飞怀里,连著受伤受惊,腹中空空,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了。 小不点向慕容翼飞示威地汪汪叫几起,低头舔舔方雨南的手,再龇牙咧嘴作势欲咬。在它眼中,皇帝就是和它争方雨南的仇敌。 慢慢拭去小人儿额头的淋漓的汗水,心一点点紧缩起来,似有一把手狠狠地揪,拧得生疼…… 忽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什麽不肯放方雨南离开的原因了。 假如小人儿走了,他的心就会永远这样揪下去,再也没有放松的时候…… 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愿望:要和一个人相伴以老,不愿分开…… 这个人就是方雨南! PS:叹气,皇帝终於明白自己爱上了方雨南,可是这对方雨南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慕容翼飞的独占欲相当强,这种爱只会令人窒息,方雨南恰恰不是一个能承受这种爱情的人。他的反抗和逃离,也只是一种本能的抗拒吧。 琪琪和小南需要别人爱护和照顾的人,虽然两个人都想照顾别人。只是琪琪有能力有才华,能够建功立业,而小南就是一个普通人,希望过平凡的生活,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所以结局也不同。 所有的故事都展开了,下面就是真正的冲突,一切从现在开始。 48 无心斋里静悄悄的。 丝丝阳光透过青枝绿叶洒在地上,斑驳陆离,变幻不定。 慕容翼飞沈默地坐在树下,怀中紧搂著小人儿。 喝过了玉酥酪,又吃了锺太医开的药,方雨南恢复了过来,只是皇帝这样死抱著他,静坐了几个时辰,不禁满腹疑惑,幸而他没有再追问自己为什麽去景华苑,真是谢天谢地…… 可是皇帝到底要坐多久?连怀中抱著的小不点都不耐烦地直摇尾巴。 是打是罚是骂,死也要死个明白,老是这麽闷著,真是胆战心惊,度刻如年。 不管是谁,来一个就好,整个无心斋的人都被皇帝轰跑,就剩下他们两个,气氛压抑之极。 淡淡的笑容从皇帝英俊的脸上掠过。 忽然间,慕容翼飞轻轻唱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歌声低沈宛转,悦耳动听,直钻入人心里去。 想不到慕容翼飞的歌唱得这样好听…… 转念一想,哼,又是老一套风流手段,也不知唱给多少人听过了…… “你知道朕唱这支曲子的意思吗?” 方雨南摇头,“不知道!”他只读过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才学了三章论语,鬼才知道皇帝哼哼什麽豔曲。 眼前一暗,突然嘴唇被堵住了…… 皇帝要干什麽? 不自觉地挣扎著,可是身子被勒紧了,舌尖溜了进来,每一处都不放过…… 和朵儿的轻吻完全不一样,带著强烈的渴望和热情,激烈的翻搅吸吮,几欲要燃烧了他…… “唔唔……”完全是一种窒息的感觉,快要无法呼吸…… 就在方雨南以为自己就要闷死的时候,皇帝突然放开了他。 “朕到今天才明白,如果南儿你不在朕的身边,就是相思无期,所以……”慕容翼飞深深地凝视著方雨南清澈透明的眼睛,“朕要你永远陪在身边,我们快快乐乐相伴一生,你说可好?” 俊逸的面容,温柔的言语,暧昧的氛围,动人的歌声,多情的眸光,使方雨南一时迷糊起来。 这还是那个凶暴如狮的皇帝吗? 呆呆地反应不过来,一根手指不觉压在豔红似霞的嘴唇上,却不知这样的举动充满了诱惑,看得慕容翼飞热血沸腾。 “啊……”方雨南猛地大叫起来。 这是慕容翼飞第一次吻他! 一声轻笑,“你不回答,朕就当你默许了……”低头又吻住了小人儿。 清甜甘芬,胜过世间一切,那气喘吁吁的动人模样儿只为自己一人绽放开来,竟是异常可爱…… 看来皇帝暂时不会杀他,可也不会放他,如果想带著朵儿离开,还要再“忍辱负重”一阵子,乘皇帝不备再逃走…… 他回答不回答都一样,他能够选择吗?皇帝能同意他的选择? 慕容翼飞忽觉方雨南放弃了挣扎,还道哄住了小人儿,此时已意乱情迷,哪里知道他正在筹措逃跑大计? 使劲儿将大肆轻薄的皇帝推离几尺,“皇上,请准许臣常回景华苑,那里比较清净……” “只要你喜欢,去哪儿都可以……”说完了立刻又吻住,怎麽也舍不得放开。 方雨南推脱不得,只好随他去了。 小不点一看主人老是被压得半死,以为主人被欺负,威胁地叫了半天,见没什麽效果,突然“啊呜”一口,狠狠地咬向慕容翼飞。 皇帝正在得趣,毫没防备,待发觉时,已然不及,顺手一挡,掌上立时被咬出两排牙印,大怒之下,一把抓起小不点便欲摔开。 “皇上,不要啊……”方雨南惊得拉住了慕容翼飞的手。 “它咬了朕,难道不该杀?” “求皇上放了小不点,方雨南愿替它领罪……”方雨南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那好,咱们就慢慢回房论罪去。”慕容翼飞哈哈大笑,扔了小不点,抱著方雨南便进了房。 小不点哪知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遭回来,刚要跟进去,便被踢出了门。 衣裳被脱掉了,身体感觉到凉嗖嗖的空气,方雨南紧闭著眼睛,忍住心中的酸楚,静待风雨的到来。 49 一床大大的锦被盖住了两个人,抚摸着清瘦的身子上条条伤痕,心中隐隐作痛,“还疼吗?” 方雨南摇了摇头,喃喃道:“你答应我不杀小不点的……” “这次是朕的不是,弄伤了你,南儿,不会再有下次了……”慕容翼飞细细吻着方雨南脖颈的红痕,“你也要答应朕,别再离开,没有你的日子可真难熬……” 咦,没听错吧? 方雨南吃惊地张大眼睛,可是从慕容翼飞的眸子中看到的尽是缠绵的情意,如银河星灿,眩彩夺魄,不觉痴了。 “睡吧睡吧……”皇帝柔言细语着,紧拥着小人儿,那怀抱温暖而厚实,令人心安…… 在幸福的温馨里,风风雨雨都远去了,无边的睡梦笼住了方雨南。 这是他几天来的第一次沉睡。 听到小不点狂吠,守在无心斋门口的福全无声无息地溜了进来,抱起小狗,侧耳一听,屋内静寂无声,满意地一笑,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转身出来,正好与罗文琪打了个照面。 福全脸上的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相顾无言,良久,罗文琪慢慢走开了。 那踯躅的背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孤独而凄凉。 *********************************** 春天的京城,繁华而热闹,处处可见为百花会准备的各色盆花和插花,走在街上,好像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花园中。 又有三个月没回君青哥家,不知伯父这段日子过得怎样了。 摸摸口袋里的十五两银子,他一个月的俸银十两,吃住全免,自己存五两,省五两送给伯父养家,每一季出来送银一次,这是他难得的出宫机会。 如果不是伯父当年收养他,并且后来想尽办法送他入宫,他大概早已冻饿而死了。 所以,方雨南一直对邵家怀有一种深深的感激,即使当年才十来岁便照顾重病的邵君青三年也心甘情愿。 邵家门庭依旧,却已物是人非,连自己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侍卫了。 慕容翼飞让他害怕,却也让他有一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感情,似乎是依恋,又似乎从他身上感到一种父兄的关爱…… 方雨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用力摇摇头,收住思绪,轻轻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开,出来的是邵君青的大哥,看清了面前的人,立刻满脸堆下笑来,亲热地一把挽住方雨南,“啊,是雨南弟弟,今天大驾光临,真是荣幸啊,快进来坐着,我给你到茶去。” 从前在邵家时,邵兄是最讨厌他的,怎么今天这样热情? 方雨南一时转不过弯来,唯唯诺诺地应着,忙取出银子放在桌上,“这是十五两银子,请大哥交给伯父。” “哎呀,你怎么能送银子来?应该我们多孝敬一点才是。”邵兄眉花眼笑地拍着他的肩,“如今你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听说皇上宠你宠得不得了,连其他侍卫都轰走了,这份恩情可真没得说。看来以后不管什么事,只要你一开口,皇上没有不依的,到时别忘了提携一下大哥我,别的职务我也不想了,放去当个六品盐茶税官,我就心满意足啦。” 朝廷盐茶专卖,要是当个京城的盐税官,所有的盐和茶都从自己手里过,那还不得发财发得肿起来? 方雨南顿时白了脸。 原来,邵兄对他好,不是喜欢他这个人,而是为了有求于他背后的皇帝,好求得荣华富贵,难怪突然从极度讨厌自己变成满面讨好…… “我没有资格向皇上说这些,皇上不会听我的……”挣扎着吐出这句话,心像刀刺一样难受。 “没关系,慢慢来,多巴结皇上,迟早皇上会答应的。皇上对你的恩宠是天高地厚,别人还有过恩典呢,何况是你……” 一句未完,只听一声断喝:“没出息的畜生,咱们家就是饿死,也不要这种丢人现眼的富贵!” 50 “伯父!”方雨南一回头,只见邵君青的父亲邵大德怒容满面,大步而入。 “爹,您老人家老糊涂了不是?雨南弟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您发什么火啊?”邵兄生怕方雨南会生气,赶忙想劝住父亲。 邵大德鄙夷地哼了一声,抓起桌上的银子,扬手便掷出门外,“这种肮脏的钱,我们邵家绝不会要!” 方雨南又急又窘又伤心,“伯父,这是我从俸银里省下来的钱,是自己亲手挣来的……” 邵大德的指头险些点到方雨南的鼻子上,“你不知廉耻,勾引皇上,为了晋升之路,献媚讨好得连人也送上去,祖宗的颜面全给丢尽了,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妈吗?早知你是这么个无耻的货,当初就该让你饿死算完,不必管你!” 方雨南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死死地攥着拳,指甲都掐进了手掌中,脑中轰响着邵大德的怒骂。 我没有勾引皇上,没有不知廉耻…… 可是他声噎气堵,一句话也分辩不出。 邵兄急得直跺脚,一迭连声地叫道:“爹,爹,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邵大德怒斥:“住口,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你就眼红了?无耻!” 方雨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道:“伯父,那真是我的俸银,雨南发过誓,要代替君青哥孝敬伯父……” 不提还罢,一提到邵君青,邵大德怒不可遏,“你还提那个孽畜,我的老脸都叫你们两个丢光了。邵家和方家世代清清白白,怎么就出了你们两个败坏门风的孽子?你给我快走,从此再无关系,永远不准你登门!”使劲儿一推,方雨南踉踉跄跄跌了出去,“砰”的便拴死了门。 “伯父,伯父……”任凭方雨南如何拍门呼唤,里面再无半点声息。 靠着门颓然坐倒,心里痛到极处,反而只剩下了麻木…… 我什么都没做,没有勾引皇帝,没有辱没家门,为什么就是没人相信?连最亲的伯父也将自己拒之门外…… 他该恨谁,该怨谁? 恨慕容翼飞?怨命运不公?只想做一个本分的小侍卫,又怎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觉得脸上潮湿,浑身冷冰冰的,才发现下起了雨,衣服都淋透了。 应该回宫了,回去那个充满了伤痛与悲哀的地方…… 黄昏的细雨中,街道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孤单瘦小的身影,摇摇晃晃走向不可知的前方。 ************************************* 慕容翼飞批完了各地的奏折,舒了口气,今年春雨充足,看来定有一年的好收成,老百姓的日子又会宽裕点了。 窗外天快黑了,惦记着方雨南,便吩咐摆驾回无心斋。 刚起身,一边侍立的柳星走上前,艳丽动人的面容含着诱人的微笑,悄悄地道:“皇上,今天就让小柳儿侍奉,可好?” “不用了,你也陪了朕一天,累了吧?回去早些休息吧。”慕容翼飞转身就走。 柳星突然跪了下来,幽幽道:“皇上已经好些天没叫小柳儿服侍了,不知道臣哪里做错了事,皇上要打要骂都可以,就是别丢下小柳儿不理啊……” 慕容翼飞叹了一声,挽起柳星,“你没做错事,别胡思乱想,乖乖回去吧。” 柳星一咬唇,“皇上是不是喜欢方雨南,从此不要小柳儿了?小柳儿不想和别人争,只想侍奉皇上,只要皇上开开心心的,小柳儿就心满意足了。” 皇帝眸光一冷,随即又一笑,“你又忠心,又柔顺,真难得,回头赐你五尺珊瑚树一枝,价值无数,也算朕给你的奖赏。” 柳星顿时哑口无言,原来皇帝将他的表白都当成了讨赏要钱的掩饰…… 直到慕容翼飞消失不见,柳星才发出一声呜咽,“皇上,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小柳儿是真的喜欢你吗?我不要那些赏赐,我只要皇上喜欢我……” 璀灿夺目的珊瑚树放在了柳星面前,映出了那美丽脸庞上静静滑下的泪。 51 到了无心斋门外,慕容翼飞把所有的人打发走,小人儿喜欢清净,他也只想和小人儿单独在一起。 院里黑乎乎的全无灯火,这小人儿还是这麽省钱,不到黑得看不见绝不点灯。 收起雨伞,刚踏上台阶,突然发觉旁边蜷缩著一个小小的身影,心中一惊,忙蹲下身来看时,正是方雨南,神情呆滞,双目无神,浑身透湿,不停地往下滴水。 “你怎麽弄成这样?”慕容翼飞又惊又怒又心痛,拉起他便走。 方雨南如梦初醒,似见了鬼一样,一跳向後跃开,叫道:“我没有勾引你,没有不知廉耻……” “谁说你勾引了?你从哪儿听来的鬼话?”慕容翼飞一把拽过方雨南,“你想害病不成?” “让我走,我不是在勾引你,你找别人去,我求你……”方雨南似疯了一样,拼命挣扎。 慕容翼飞哄他不住,一急之下,双臂死死勒住人,怒吼一声:“住口!” 方雨南一呆,傻傻地看著慕容翼飞,隔著衣服感觉到宽厚的怀抱里传来的热气,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慕容翼飞一语不发,抱起小人儿便进了房,迅速脱光了他的衣服,拿来布擦干身上的水,用锦被裹住了人。 一股从心里到外的寒冷,席卷了全身。那是一种绝望的寒冷,被整个世间抛弃的寒冷,茫茫然而无措,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这种绝望的的模样令慕容翼飞心痛之极,握住了小人儿的手,低声道:“别怕,有朕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方雨南似乎没听见,只是无意识地紧紧抓住慕容翼飞,喃喃道:“为什麽大家都说我勾引皇上?我真的没有,可没有人相信我……” 慕容翼飞心一抽,小人儿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宫中的流言蜚语,诸多的勾心斗角,都指向了他。 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小人儿才使他如此痛苦的…… 难言的自责和内疚涌上心头,凝视著方雨南半晌,慢慢吻住了他。 没有从前的炽热与霸道,有的只是柔情和温暖,轻啄细吮,如一股春风吹进了方雨南的心里,舌尖纠缠之间,点点甘美,温润似酥…… 小人儿渐渐气喘不定,淡淡的红晕浮上脸颊,慕容翼飞拥紧了他,低声道:“不是你勾引朕,是朕勾引了你,还教坏了你,所以,如果谁再敢这样说,朕就砍了他的脑袋!” “没有人说什麽……”方雨南大急,“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不关别人的事……” 慕容翼飞哈哈大笑,一指点著他的鼻子,“你呀,有兴趣逗小不点玩,也没兴趣去胡思乱想,小傻瓜……” 最後这一句说得柔情款款,呢喃私语,语气非常暧昧,直听得方雨南满面飞红,心中暗恼,每次皇帝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就意味著下面没好事。 谁知慕容翼飞只是和前几日一样抱著他,非但没有要他,反而十分规矩,连从前的轻薄无聊之举都没了,倒弄得方雨南直嘀咕。 虽然心中仍在悲伤,可依偎在皇帝怀中,不知怎的,心居然宁定下来…… 或许,自己孤独太久,太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了…… 良久良久,慕容翼飞低语:“你喜欢朕吗?” 方雨南怔住了,喜欢皇帝?做梦也没想过。在他心中,皇帝根本是不可能与常人平等相处的。 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不可接近,方雨南别的本事没什麽,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帝心高如天,九重不可知,喜欢皇帝只能是自讨苦吃。 慕容翼飞小人儿发呆,叹了口气,“假如朕是个普通人,你是不是有可能喜欢朕呢?”忽然淡淡一笑,“你从来不要朕赏赐的任何东西,只想自食其力,不想欠任何人的情……” 方雨南张口结舌,却又辩解不得,皇帝每一句都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这个皇帝实在是聪明过人…… 轻轻抚摸著小人儿光滑的脸颊,慕容翼飞心中暗叹,身边有几个人能像方雨南这样,不慕荣华富贵,不贪权势利益,本分做人,或许,这就是自己放不下的原因吧…… “你不用急著回答,朕会慢慢等,如果一年之後,你还是和现在一样,朕就送你出宫,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方雨南又目瞪口呆,这是那个一向霸道的皇帝说的话吗?居然大方地要放自己走?有没有听错?肯定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看到小人儿满面疑惑,慕容翼飞却只一笑,拥著他便闭上了眼睛。 方雨南哪里能睡著,满腹猜疑,连今日邵大德的事也忘了,左思右想,脑袋都痛了,也想不通皇帝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宽容。 无意中一回头,看见了慕容翼飞沈睡的面容,俊美如神,棱角分明的唇微微翘起,天然便是一个魅惑的笑容,令人著迷…… 叹了口气,至今仍没想过自己对他的感觉,或许,根本不愿意想…… 突然,朵娜清丽如画的脸闪过脑海,顿时一怔,刚平静下来的心又乱了。 52 天气清淑温和,正是三春光景,筹备了一个多月的百花会终于在御花园的凝碧湖畔举行了,但见湖水澄清见底,水中蔓草牵引,绿发丝丝。岸上处处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奇花异树,嫣红万紫,俪白妃黄,灿若锦云,清风细细,妙香阵阵,好一派人间风光。 凝碧湖东岸是庆和宫的花会,西岸是静宜宫的花会,庆贵妃与静贵妃为了斗败对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挖空心思,誓要争得第一。 皇宫内外,朝廷上下人等及大臣们的内眷及子女今日全部聚齐,共赴盛会。湖两岸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欢声笑语,处处可闻。 慕容翼飞陪着太后观礼,没有方雨南跟着,倍觉无聊。虽然知道他不喜热闹,可是一刻不见便觉得难受,转头对罗文琪道:“叫方雨南来吧。” 罗文琪不解,“方雨南不是已经告假了吗?” 皇帝咳嗽一声,“朕有急事吩咐他……”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分明是托辞,想见方雨南罢了。罗文琪心中酸楚,黯然向无心斋走去。 刚到门口,就瞧见方雨南拎着个提篮出来,忙一把拉住,“皇上让你马上去百花会。” “我告了假去看君青哥,不能去百花会的。” 罗文琪一惊,“你疯了,不去百花会,去见什么哥,你想让皇上再像上次那样发火吗?” 方雨南怔了怔,凄然道:“活着都热热闹闹的,谁还管去世的人……今日是君青哥的忌日,每年的今天我都会给他上坟,看一看……” 罗文琪默然,半天才道:“要不然,你先到皇上那儿去一会儿,再溜走就是。” 方雨南迟疑片刻,“今日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皇上……” “为什么?”罗文琪大惑不解,“我从来没见过皇上这么喜欢一个人,对你,他确实是真心实意,你却总是拒绝,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你对皇上一点也没动过心?” 方雨南凝视着罗文琪秀丽绝俗的面容,“罗大哥,我从十一岁起就一直听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从前,有个才华出众的侍卫,长得非常俊秀,为人清高。可是他终究还是爱上了皇帝,皇帝一开始也很喜欢他,两人有过大半年快乐的日子。只是他脾气孤傲,常常会和皇帝闹别扭,但是皇帝都宽容了,所以他爱皇帝爱得刻骨铭心,情痴一片。谁知道,皇帝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侍卫,美秀出色,温柔可人,从此皇帝就宠爱了新侍卫,冷落了他。如果他肯服软一点,也许还有挽救的机会。但是他太骄傲,宁可选择一刀两断,也绝不低声下气……” 罗文琪脸渐渐白了。 方雨南苦笑,“他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很快抑郁成病,回家休养,他常说自己得的是心病,是没药医的。拖了三年,终于一病不起,临终前,他只说了一句话:帝王是没有爱情的……” “他……他叫什么名字?”罗文琪声音暗哑得几乎听不见了。 “他的名字叫邵君青,皇帝的名字叫慕容翼飞,那个夺走他宠爱的人……” 罗文琪浑身一震,脸色惨白如纸,“叫罗文琪,是不是?所以你知道皇上喜欢和我在紫藤萝花架下面练字,喜欢弹琴给我听,还喜欢听我唱家乡小调,喜欢吃我亲手做的木樨糕……” 一滴清泪落入尘土之中,“是,我就是那个服侍了君青哥三年,听了三年故事的人。” 罗文琪如见鬼魅,不住的后退,喃喃道:“报应,真是报应……” 突然回身飞奔而去。 有因必有果,世事总是这样巧合…… 对方雨南而言,慕容翼飞本来只是存在于故事中的人物,永远都是不真实的,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个人会出现在他面前,要了他,并且对他说喜欢两个字…… 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邵君青临死前那泣血一言,永远…… 53 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累累春草绿。 四碟亲手做的小菜,一壶酒,两个酒杯,荒野里凄风阵阵,无限感伤。 因为邵大德个性暴烈,恨极邵君青得宠之事,故此严令家人不准上坟,加上邵母已经去世,无人过问,故此几年来邵君青的坟前冷落,每逢忌日只有方雨南前来拜祭。 君青哥,已经三年了,你在天上过得还好吗?解脱了那些痛苦的过往,应该过得很快乐吧?再想不到的是,你曾经经历过的种种遭遇,现在轮到我了。 你那麽眷恋慕容翼飞,梦想著有一天,他为你吹箫,为你弹琴,单独为君青哥做一件没有为其他人做过事,可是直到你离开,这个心愿都没能实现…… 罗大哥是个好人,你没有怨过他,你怨皇帝的薄情,却又放不下,爱恨交集,最终害了你…… 一滴清清的水珠落在翠绿的春草上,又轻轻从草尖滑下,隐入尘土。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遇到皇帝,在第一次被强行侍寝之後,他知道自己心中有怨,不但来自皇帝的强迫,也有为邵君青的不平。不管皇帝如何宠爱,他始终没有任何感觉,在他眼中,那不过是一个欺骗了邵君青又强占了自己的人而已,假如对方不是皇帝,他一定会拼死反抗! 可是他不能,一个株连九族就可以使邵家陪著他一起毁掉,一切只有隐忍。幸而他天性是个没有烦恼的人,从不记仇,否则,他一定会和君青哥一样气死的。 然而在慕容翼飞身边久了,渐渐了解了他的个性、才华和魅力,这才明白为什麽邵君青和罗文琪会爱得死心踏地…… 身为天下君主,慕容翼飞勤政爱民,温厚仁慈,对待下属宽宏有加,为人机敏睿智,果毅决断,文武双全,情趣雅量,风趣过人,除了风流花心之外,几乎没什麽缺点。 这样的人天生多情,也天生无情…… 所以,君青哥对爱得慕容翼飞有怨,却爱得无悔…… 方雨南第一次认真思索他和慕容翼飞之间的事,谁都能想明白,就是想不明白自己。也许在他心目中,慕容翼飞永远都是邵君青一生挚爱的情人,而他,只是一个看著这场悲欢离合的过客…… 天空阴阴的,薄云流动,远处青烟朦胧,如在梦中。 坐了许久,方雨南起身仔细整理著邵君青的坟,拔去杂草,重新堆一层新土,再用石头垒实,这样就不怕夏天的雨水冲坏。 最後倒上了酒,“君青哥,我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还会来看你……” 摸摸贴身荷包里的并蒂莲玉佩,这是君青哥唯一留给他的宝贝,缠在腰里,时刻不忘。 一步三回头地走远,再怎样牵肠挂肚,也要分开…… 回到哪里去?邵家容不下他,皇宫又充满了诡诈和争斗,天下何处是归宿? 朵儿还在景华苑中等著自己,无论怎样也得帮她逃出皇宫再说。 抬头眺望,风光如画,心底的郁闷减轻了许多。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野的宁静。 循声望去,人一下子僵在原地。 远处飞驰而来一匹神骏的白马,疾如旋风,先看还是一个小黑点,转眼便已显出身形,慕容翼飞一身白衣,潇洒的英姿在高远的天空映衬下格外不凡。 皇帝怎麽会到这里来? 还没容他想清,骏马已急速驰到近前,慕容翼飞猛一勒马头,白马奔跑中围著方雨南打了两个旋,骤然停住。 “谁准你私自出宫的?百花会这样的大事你都敢扔了朕跑掉,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训斥声劈头盖脸便砸了下来。 皇帝总是这样霸道和蛮不讲理,解释也是多余,索性不吭声,等著风暴来临。 感觉凌厉的目光只在身上打转,等了又等,不见下文,奇怪地一抬头,却见慕容翼飞脸上尽是促狭的笑容,就差没笑弯腰了。 原来皇帝在吓唬自己…… 小声嘀咕:“吓死我有什麽好处……” 慕容翼飞哈哈大笑,“谁要你总是这麽有趣。”俯身伸出一只手,“来,上马。” “回宫吗?”一想到那压抑的地方就没精打采。 “小傻瓜,你想回去朕还不想回去呢,今天民间也有百花会,朕快有十年没看过了,要不要去看?” 怔怔地看著马上的人,竟有一种眩目的感觉,过了片刻,慢慢伸出了手。 慕容翼飞用力将方雨南带上马,坐在自己身前,从背後搂住他,抖缰缓行。 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皇帝同骑并驾,方雨南有点恍惚,悲伤的情绪还没散去,却又要面对这一生最不想见到的人…… “皇上不问我为什麽要出来?” 慕容翼飞轻描淡写地道:“你想说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朕也不问,一切随你。” 方雨南愣了半天,才喃喃道:“皇上为什麽不在宫里看百花会呢?” 皇帝漫不经心地道:“没有你陪著,百花会就成了百草会了。” 方雨南心砰砰大跳了几下,竭力不去想这句话中包含的意思。 54 “好好的,你跑到外面来做什么?一定是不想呆在宫里,出来踏青游春。这样的好事也不叫上朕……” “皇上是微服出巡,可不能自称朕,不然别人一听就知道了。”方雨南赶忙岔开话题。 “这倒是,从现在开始得自称我……”搂紧怀中的人,“不过,别人要是问起来,就说朕……不,就说我是你哥哥。” 哥哥?亏皇帝想得出! 方雨南低下头,掩饰住通红的脸,“知道了……” 慕容翼飞还不依不饶,“练习几声,到时别张口就错,叫翼哥哥……” “肉麻,我不叫!” “一定要叫,不然……”两只毛手在方雨南身上乱呵痒。 方雨南笑得喘不上气,只好投降,“我叫还不行吗?翼哥……”翼哥哥是死也不叫的。 良久,身后都没动静,方雨南诧异地扭过头,冷不防便被重重地吻住了…… 好半天,慕容翼飞才放开几乎窒息的小人儿,低声道:“记住,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你的翼哥,不是什么皇帝,明白吗?” 方雨南迷惑地望着慕容翼飞那双柔情无限的眼睛,灿如日曦,光华似虹,直欲夺人心魄……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只听见自己一声高似一声的心跳声。 马身上下颠簸摇荡,方雨南也迷迷糊糊不知东南西北,似飘浮在半空中…… 阳光从厚云中透出薄薄的一线,春风拂面,隐隐花香流动,鸟儿不时地在枝上跳跃,鸣声如琴。 慕容翼飞开心地在陷入晕乎状态的小人儿身上亲亲摸摸,乱吃豆腐,可惜不久便上了大路,来往人多,只好作罢。 今年因为风调雨顺,百姓富足,京城的百花会比往年更热闹,大街上到处是盛装的人群,商贩如云,百货丰足。商号、富户及名流雅士纷纷摆开自家培养的异花名种,又设各色游乐之戏,吸引了无数人观赏。 方雨南哪里见过这等热闹繁华场面,直是看花了眼,样样觉得新鲜。可无论慕容翼飞要买什么给他,他都摇头不肯。 这小儿看似随和,在某些方面却异常固执,比如坚持自己的独立与尊严…… 人流挟着他们卷到一处开阔地,这里是百戏之处,人群挤不动。慕容翼飞用双臂护住方雨南,免得身小体轻的他被人群带走。可是人太多了,两人还是被挤到一处高台下。 此时,台上一个老者满面笑容地道:“各位请看,这布幡上挂着一副上联: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请对下联,谁若对上,奖品是一匹苏州绸缎。” 众人苦思冥想,此联精巧绝伦,仓促之间,实难对出下联。 方雨南肚中墨水不多,茫然不知所云,只顾忙着推开那两只暗中乱吃豆腐的手。 慕容翼飞瞥了一眼小人儿,心中一动,脑中灵光一闪,高声道:“我有下联: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和鸣。” “哗”的一下,台上台下彩声雷动,这下联对得异常工整,天衣无缝,又隐含求偶之意,可称绝对。只是方雨南不解其中之意,慕容翼飞未免对牛弹琴了。 那老者也十分称奇,立刻命人书写下联,并奉上彩缎,慕容翼飞随手便送给了一位姑娘,只喜得对方连连称谢。 老者又笑道:“各位再看,这个木杆上悬着的是一块翡翠玉佩,约值五百两银子,是今日最贵的奖品了。不管是谁,只要能一箭射断绳索,玉佩就归他!” 京城民风尚武,一众年青人跃跃欲试。岂知拴住玉佩的只是一根丝线,又有风吹得来回晃动,极难射中。一连上去七八个人,都空手而回。 见方雨南一直盯着玉佩,慕容翼飞便轻声问:“你喜欢那玉佩吗?” 方雨南叹了口气,“喜欢也没用,我射不下来的。” 慕容翼飞笑了笑,一跃跳上台,拿起弓箭,弯弓如满月,箭指玉佩。 台上下都静了下来,千百双眼睛都注视着慕容翼飞。 风轻轻卷过,吹起白衫,人飘飘欲飞,俊美潇洒,玉树临风,宛似九霄神仙,人人眼前一亮。 慕容翼飞微微一笑,神闲气定,目光如电,看准了玉佩空中停顿的瞬间,手疾放,箭激射而出。 那箭疾如流星,正中玉佩,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线断玉飞,箭正好钉在木杆后的木板壁上。 人群不由得齐声呐喊,似天崩地裂了一样,“射中了……” 老者也非常高兴,亲自捡起玉佩,送到慕容翼飞手上,“年轻人真是文武双全,今儿这个吉利彩头是你的了。小伙子,先别走,参加晚上的篝火会,你人才出众,保管姑娘们要打破头,哈哈……” 慕容翼飞道了声谢,跳下台,挤到方雨南身边,得意地晃晃玉佩,“怎么样?” “皇……翼……你的箭法太高了……”方雨南由衷地佩服,倒也不是拍马。 “叫翼哥哥。”慕容翼飞在方雨南腰上捏了一把,吓得他差点跳起。 此时老者也挤来,热诚挽留,两人盛情难却,便随着一起来到老者在城外柳树林里设的篝火会。 55 宫中百花如锦,东厢的庆贵妃和西厢的静贵妃卯足了劲比拼。这边园艺奇花,那边海外异种,更兼彩绸织卉,宫娥似花,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凝碧湖人人欢声笑语,唯有罗文琪和福全冷汗淋淋,小太监们如穿梭般一拨拨来回,进来时都是右手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圈,那代表着到处都找不到皇帝。 这要是让太后知道,祸就闯大了。 罗文琪急得低声抱怨:“叫你跟着皇上,怎么一转眼就丢得无影无踪?” 福全满腹委屈,“皇上只说要更衣,谁晓得这样隆重的场合他也会溜?” 有什么能使能慕容翼飞不顾一切离开? 方雨南! 他只说方雨南不愿来,别的一句未提,难道慕容翼飞看出了端倪,暗中出宫去找了? 福全见他变颜变色,一把抓住,“你知道皇上去哪儿了?” “别问我,我不知道!”一股气憋在胸口,险些就要胀裂了肺。 一名小太监飞也似的奔来,“福公公,太后问了,皇上更衣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恰巧柳星也急急跑近,“我问了皇城的守卫,说皇上一个多时辰前出宫了。” 福全一跺脚,“主子,奴才这回要活不成了……” 正在纷乱中,混在人丛中的一个太监偷偷溜走,径直来到静贵妃跟前,小声说了一句。 静贵妃脸一沉,雪白的牙齿咬住了艳丽的下唇。一转念,却又冷冷一笑,“万寿,你再去给我盯着,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万寿的身影刹时隐入太监丛中。 悠闲地喝了两口茶,静贵妃捧了一盘金珠樱桃送到太后面前,“母后尝尝江南新贡的樱桃,甜得很。” “静儿就是孝顺。”太后笑眯眯地拈了一粒放在口中。 站在旁边的庆贵妃得意地一瞥,“姐姐还是用点心在花会上吧,一会儿皇上可要亲自评选的,如果姐姐落了选,妹妹多不好意思。” “不过虚应个景儿,何必那么认真,劳师动众的,银子花得像淌水……” 庆贵妃听她讽刺自己,柳眉一竖,刚要发作,太后忙道:“今儿就是来开心的,你们俩这是存心惹我心里犯堵啊?快叫皇帝过来,该他来评花王了。” 看庆贵妃面露得色,静贵妃含笑退到了一边。 罗文琪、柳星和福全奉命赶来,齐刷刷跪了一地。 太后吓了一跳,“你们这是怎么了?” “回太后,臣等失职,不曾保护好皇上……”罗文琪一个头磕在地上,“皇上单身出宫,行踪不明。” “什么?”太后颤巍巍地站起来,手指着三人,“你们……你们一大群奴才侍卫,竟然看不住一个皇帝,简直荒唐!皇上千金龙体,要是有个什么,你们的九族都不够砍……” 静贵妃连忙扶住太后:“现在不是骂这些奴才的时候,最要紧的是速速找回皇上。皇上一个人在外边,太危险,此事也不可惊动他人,免得为奸人所乘。” 太后定下神来,“还是静儿想得周到,你们三人听着,立刻带人出宫,秘密寻找皇上,消息不得外露,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否则,罪大不赦!” 三人立刻领命而去。 庆贵妃这才回过神来,顿足道:“母后,庆儿花了这么多心思办百花会,皇上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够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想你的百花会?”太后气不打一处来,“要是皇上出了事,那就是江山社稷的事了!” 56 黄昏日落,大堆的篝火点了,照如白昼一样,青年男女都盛装而来,围着火堆唱歌跳舞,嬉戏玩耍,少不得有情投意合,桑中盟约的,情意绵绵,风光无限。 因为慕容翼飞箭射玉佩,人又英俊潇洒,引得姑娘们纷纷前来攀话,希望能和他相识。慕容翼飞在这种场合向来应付自如,不一会儿身边便围了一大圈人。风趣的谈吐逗得少女们又喜欢又佩服,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爱慕之色。 方雨南年纪幼小,相貌虽也清秀,只是有慕容翼飞珠玉在旁,就显不出什么,枯坐一边,甚是无聊。看着皇帝如鱼得水的模样,翻了翻白眼,这个家伙到哪儿都扮风流多情,骗取一大堆的心,又不知珍惜,实在可恶。 也说不清自己气闷什么,总之很不开心,便走到长桌前,拿起牛肉饼狠狠地吃,咬一口就像咬慕容翼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解恨。 “吃什么这样香?”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哼了一声,“这种乡下人吃的东西你大概不会喜欢,从前穷得时候,有牛肉饼吃就不错了。” 慕容翼飞顺手拿过方雨南咬了一半的饼啃了一口,笑了笑道:“这当然不能和宫廷细点比,不过以前和大哥出游,饿几天的日子都有,还吃过剩饭剩菜,别当我是只知享福的木偶。” 才站了几分锺,姑娘们又围了过来,这个叽叽喳喳地道:“哎呀,容公子一起去唱歌跳舞吧。”那个含羞道:“容公子别吃这种粗食,尝尝我亲手做的云片糕吧……” 见方雨南闷闷不乐,慕容翼飞会心地笑了,愉快地道:“好啊,不过我得照顾弟弟,他人小,不懂事……” “我们帮忙照顾他……”姑娘们笑语如珠,簇拥着慕容翼飞走了,只留下一位大嫂相陪。 这大嫂偏是个唠叨的人,喋喋不休地道:“容公子可是人中龙凤啊,那个翡翠玉佩叫情人佩,照规矩,射中玉佩的小伙子要献给自己最心爱的姑娘,得到它的姑娘最面上有光的,不知道容公子会送给哪位漂亮的姑娘……” 方雨南越想越气,什么带自己出来玩,纯属骗人,他出来风流花心才是真的,何必白陪在这儿受冷落? 脾气一上来,扭头便走。 一双手及时拉住了方雨南。 “生气了?我以为你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慕容翼飞笑容似阳光般灿烂,“原来我的小人儿也会吃醋,稀奇啊……” 方雨南挣扎道:“吃什么醋?你只管快活去,管我做什么?” “酸味都快冲天了,还不承认?”慕容翼飞笑得好不得意。 “你……”方雨南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为了试自己才故意表演的。 皇帝一向自以为是,动不动就试探什么真心,也不想想他身边美人如云,还不肯放过自己,一定要陷自己于情网之中才肯罢休吗? 忽然之间说不出的伤心难过,掉头便跑。 不想让人看到狼狈的模样,方雨南直向黑暗的地方钻。他人小敏捷,动作极快,三转两转便跑到僻静处。身边慕容翼飞一步不落地跟着,眼看四周无人,索性一把抱住了小人儿。 一件冰冷的东西挂在了方雨南的脖子上。 方雨南本能地去摘,“我什么都不要……” “这是刚才我射下来的翡翠玉佩……”慕容翼飞紧紧地搂住那弹跳的身子,“这不是皇上赏赐的,是你的翼哥哥用亲手射来的,送给最喜欢的南儿……” 似一道闪电瞬间击了心脏,方雨南完全震撼了,甚至忘了呼吸…… 慕容翼飞不再以皇帝的身份向他索取,而是以一个普通男子的热情来追求所爱…… 这一切,是真的吗? 这份情,他能接受吗? 57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黑暗轻轻响起,充满了磁性和魅力,仿佛是天籁之音:“南儿,还记得吗?那天,你站在瀑布下洗澡,无忧无虑,就像春天里蹦跳的小鹿。看到我,露出随时举步逃出深山的神气,从那一刻起,我已经着了迷,只想把你留住……” 方雨南一震,“我……” 慕容翼飞手指点在小人儿的唇上,“又想逃了吗?皇帝的恩宠、权威和金钱都不能使你动心,你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你。我只有拼命要你,只有这样,我才感觉你是我的。可是没有想到,这反而使你逃得更远……我用了最笨的一个方法,是不是?” 方雨南怔怔地看着皇帝深邃的眼睛,那双溢彩流光的眸子有一种魔力,会使人沉溺…… “直到我犯了最大的一个错误,我才明白过来,我不肯放你走,死活要留你在身边,是因为喜欢你。我这样一个聪明人,在情爱的事上,居然兜转了一大圈,才醒悟过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慕容翼飞轻抬起那尖巧的下颏,舌尖从那温滑的唇上溜过,喃喃道:“我喜欢你,南儿,愿意和我相守终生吗?” 淡淡的月光照在幽暗的树林中,清冷如水,沙沙的风吹过枝叶,斑驳影动,十分静谧。 方雨南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响,如此深情厚意,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动的…… 可是,慕容翼飞始终不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一个邵君青…… 良久未见回答,慕容翼飞微觉失望,怀中的小人儿颤抖得厉害,也不忍心过分相逼,温言道:“我可以等,等到你说愿意的那一天……” 自己一定会说愿意吗?这个问题方雨南已无法回答。 微微抬眼,刚想开口,月光的反射下骤然一道寒光乍闪,不及细想,大叫一声:“小心!”猛力将慕容翼飞推开。 “嗖”的寒光劈面划过,钉在树上。 转眼间,十余名黑衣同时扑出,刀剑挥舞,冷电光动,齐向慕容翼飞砍来。 他们是行刺皇帝的刺客! 方雨南顿时心如擂鼓,惊得一身冷汗。慕容翼飞只身出宫,未带任何侍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千古罪人! 就算他死,也要保护皇帝平安! 慕容翼飞滑步疾退,顺手扳过一根树枝,借力一荡,人已急纵向半空。手同时一松,反弹回去的树枝猛然扫去,立时将四五个黑衣人击退。 方雨南急中生智,仗着人小身轻,就地一滚,躲开劈来的快刀,伸腿一记横扫千军,袭击他的黑衣人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方雨南抓起一块石头“砰”的击中了对方的额头。 那黑衣人没想到被这个小家伙偷袭得手,勃然大怒,使开快刀,刀光如雪片一样裹住了方雨南。可是方雨南只是就地乱滚,黑衣人须弯腰才能砍下,动作无形中便慢了三分。虽然方雨南的打法近似耍无赖,黑衣人居然奈何他不得,气得七窍生烟。 慕容翼飞心思极为灵敏,一看这些黑衣人的武功便知不是寻常江湖人,必与朝廷中人有关,必要置他们两人于死地。此时敌众我寡,他也不正面对敌,只是围着树林打转,脑中急思如何带方雨南脱身。 “你快走,别管我……”方雨南放声大叫,凭慕容翼飞的武功脱身不是问题,迟疑不去,定是为了自己,不由得大急。 微一分神,动作略缓,刀已直向他胸口刺下! 慕容翼飞大惊失色,飞身扑来,抱住方雨南一个打滚,用力一蹬,贴地疾滑出一丈多远。 “快跑!”慕容翼飞攥住方雨南的手,拔腿飞奔。 58 两人也不辩东南西北,拼命狂奔,身后沙沙声响,人影晃动,追得很急。慕容翼飞猛然想起了坐骑,一声呼哨。那白马跟随他十来年,极有灵性,并未走远,斜刺里从林中蹿出,见了主人,奋蹄欢嘶。 慕容翼飞挟着方雨南飞身上马,纵马狂驰,转眼便绝尘而去。众黑衣人措手不及,只得纷纷回头上马追赶。 白马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急奔,穿林过河,唯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轰响。 方雨南什么也想不起,只情死死抱住慕容翼飞,仍未从刚才的惊骇中恢复,那挥舞的刀时时在眼前闪现,身后急骤的马蹄声似击鼓一样敲打着心,憋得他喘不上气来。 如果要是逃不了,就让他先死吧! “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温柔如水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流过,抚平了那混乱神智。 方雨南心神一宁,忽然感觉到左肩潮湿,同时鼻中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心中一惊,脱口道:“你受伤了?” “没有,你翼哥哥英勇无敌,谁能伤得了我……” 方雨南回手摸到慕容翼飞的肩上,顿时一手潮湿,跟着就是一声呼痛。 “天啊,你肩上这么长一道伤口,还说没受伤?”方雨南又气又急,心都揪了起来,“是刚才救我时被砍伤的?” 慕容翼飞哼哼着道:“不是的……” 不知怎的,方雨南只觉一阵心酸,眼泪忍不住直往上冲…… 他真的不再是那个颐指气使、霸道狂妄的皇帝,而是懂得了体贴与容让,以情人的身份在呵护自己…… 白马虽然神骏,可终究驼了两个人,奔跑不快,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方雨南咬牙道:“你先走,我来抵挡。”纵身就要跳下。 慕容翼飞死抱着他不放,“你下去一定送死……” “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强!我不要你死!”方雨南拼命想挣脱。 慕容翼飞心头荡漾,小人儿没有说“你是皇上,是万乘之尊,臣要拼死护驾”之类的话,而是说“我不要你死”,那是对最亲近的人才会说的肺腑之言! 方雨南终于忘记他是皇帝了…… “我们还要相守终身,怎么能说死?”慕容翼飞笑容欢畅之极,一带马头,偏离大路,径直向小路穿去。 奔出百余丈,前方一个拐弯,慕容翼飞笑道:“准备好,我要调虎……不,调狐离洞!”抱住方雨南一跃下马,几个翻滚,滚进了旁边的深沟里,无数砾石、枝条、荆棘刮破了衣衫和肌肤。 白马极有灵性,长嘶声中,疾向前奔去。 慕容翼飞却触动了伤口,鲜血直涌,方雨南无法替他包扎,情急之下,用自己整个身体压住在伤口上,希望止住血流。 狂潮般的马队席卷而过,尘土腾飞,宿鸟惊鸣。扑拉拉天空尽被黑鸦鸦的山鸟遮住,马队过去后很久仍在空中盘旋,慕容翼飞和方雨南只觉得毛骨悚然,彼此听见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好了,他们很快会发觉上当,回头来找,我们得快走。”慕容翼飞努力站起身,身形一晃,方雨南连忙搂住他的腰,用肩膀扛住那踉跄的身子,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向林中走去。 山中跋涉实在艰难,两人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一个又受了伤,没走多久便举步为艰。 慕容翼飞忽然狡黠地一笑,“我走不动了,南儿,如果你不给我亲两下,我就不走了。” “你……”方雨南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心思开玩笑,又好气又着急,“别闹了,追兵马上就会找来,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亲你和逃命一样正经。”慕容翼飞赖定了不走,磨蹭着便亲了过来。 方雨南正要推开,忽听他喘息声甚急,清冷的月光下映出了他苍白的面容,心中一软,已被他吻了个结实。 59 “你是活著的,一点事没有,太好了……”慕容翼飞喃喃著,死命地搂住了方雨南。 那曾经灿烂如阳光的眼神如今却充满了惊恐,深深刺痛了方雨南。 “我没事,你反而有事!”方雨南故意绷起了脸,掩盖住心底的悸动,“前面有个破山神庙,我们歇歇脚。” 慕容翼飞真的那样爱他吗?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他平安无事…… 任何人都没有像慕容翼飞这样爱他超过了性命…… 那山神庙不知何年何月的山民在此倚山搭建的,墙倒顶塌,四面见光,已破烂不堪,灰尘积了几寸厚,两人看了一圈,竟无可容身之处。 方雨南不死心,到处乱找,希望能找到一个可歇息的地方。慕容翼飞一手按住伤,倚在门口叹道:“别费心了,这里荒废已久,什麽也没有了。” 难道要受伤的慕容翼飞在野地里过夜吗? 方雨南恨恨地踢了木柱几脚,心中难过已极。 “轰”的一声响,北边倚山的墙壁转开了一个洞口。 方雨南大喜,“这里有个山洞,必是原来庙里的庙祝躲避战乱用的,快进去。” 两人忙相扶著进洞,推上石门,顿时与世隔绝。 洞内清风习习,并无触鼻的霉味,想来是因通风良好之故。 沿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向前走,大约七八丈之後,豁然开朗,一个方圆约五六丈的石室呈现於前。 这石室中并无床桌之类,空荡荡 ,纯是藏身之处。左边另有一条小路,传来潺潺的水声。 扶著慕容翼飞靠墙坐好,掀起外衣,撕下贴身干净的内衣,包扎住他的伤,小声问:“痛吗?” 慕容翼飞漫不经心地笑道:“当然痛,不过你给我多亲几下就不痛了。” 方雨南气恼,用力勒紧布条,慕容翼飞“啊”的一声痛叫。 就在此时,噪杂的人声自外面传入,两人忙屏息不语。慕容翼飞乘机搂住小人儿,没有受伤的手溜进衣内,揉搓起那两粒小小的樱桃来,权当报复。 方雨南狠狠地盯著慕容翼飞,搜查得紧,不敢出声,又不敢随便乱推,怕弄痛了他的伤处叫起来,只好压住他的手。 可是慕容翼飞毫不介意,反握住小人儿的手,在那清瘦的胸口游走起来。 只要心情一好,这家夥大灰狼本性便暴露无遗! 乱了一阵,人声渐消,终至寂静,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生怕这大灰狼又来轻薄,方雨南跳起身,“我去弄些水来……”一溜烟奔入小路去了。 慕容翼飞笑出了声,小人儿像极了山野里怯怯的小鹿,稍不留神便会逃之夭夭。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吸引了他不停地追逐吧? 小路的尽头是一条溪流,水声淙淙。无碗无盆,方雨南只得脱下仅有的一件外衣洗净,饱吸了水回来。慕容翼飞正自口渴,挤出水来喝了,顿时精神一爽。 无意中在墙角处找到半截尚没点完的蜡烛,方雨南忙取出腰里的火镰打火点燃。 一团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山洞,幽幽似梦。 慕容翼飞忍不住赞道:“你真细心,出门还带著火镰。” 如果不是因为上坟要点香烛,他也不会记得带火镰的…… 不愿多想,随口道:“夜深林黑,出去十分危险,我们在这里躲到天亮再走吧。” 慕容翼飞见方雨南光著上身,便吃力地脱下外衣,披在他肩上。 方雨南脸微微一红,目光一抬,正对上那双深邃灿亮的眼睛,一时间竟似被吸住了一样,无法转开。 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而暧昧。 方雨南只觉心慌意乱,想说什麽打破这种尴尬,“这里没东西吃……” 要死,怎麽像白痴说得话一样…… 一句话却提醒了慕容翼飞,“我怀里有云片糕……” 方雨南大奇,伸手一掏,不但有云片糕,还有一堆金簪、凤钗、手镯、耳环、玉佩、荷包之类,看得他瞪直了眼。 慕容翼飞暗叫糟糕,当时只顾风流调情了,姑娘们塞的东西来者不拒,如今是人赃并获…… 偷眼看看小人儿脸色,果然有点阴,心中叫苦,原本是想让他吃醋,岂料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60 “吃了糕就好好休息吧……”方雨南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 小人儿生起气来只会和他自己较劲…… 唯有使出苦肉计,博取小人儿的同情心,才可能哄回他…… 慕容翼飞也不吭声,默默地吃糕,身体却轻轻发抖。这倒不是假装,失了血,当然觉得冷。 “好冷啊……”抱着双臂缩成一团。 方雨南明知他有五分装假,叹了口气,还是从旁边抱住了他,用自己的身子替他取暖。 “南儿,我很高兴,你心里终究是关心我的……”慕容翼飞微微一笑,反搂住方雨南,“如果能得你这样真心相待,就是断臂折腿,我也愿意。” 身为皇帝,想断臂折腿也很难有机会,可是听到如此深情厚意的话语,方雨南心中还是一暖,不觉浮起了笑意。 “别乱说话了,乖乖休息,养足了精神好回宫。您万岁爷要有个什么闪失,小的就要抄家灭族了。” 慕容翼飞总没听见,贪婪地吸着小人儿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味。恍惚忆起,自那次发脾气吓坏了小人儿之后,他就没再碰过任何人…… 心心念念只有小人儿一个,看什么人都觉得面目无趣。 温柔的吻细细落在那软滑的肌肤上,多日不曾有过的渴望在体内渐渐沸腾…… 慕容翼飞的身子忽然滚烫似烧,方雨南先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烧了。手刚探上他的额头,却被一把捉住,炽热的吻封住了唇。 “南儿,我的南儿……” 缠绵细致的啃咬,喃喃的低唤,如水般柔情的眼眸,织成一张绵密的情网,网住了方雨南…… 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只是本能地回应着那一阵又一阵狂热的吻…… 这一次的吻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没有了害怕,没有抗拒,一丝丝的甜蜜在心底盘旋…… 仿佛痴迷了一样,被吻到透不上气来仍不愿放开…… 多少相思多少债,一刻春宵偿尽情…… 敏感之处被慕容翼飞手掌轻抚着,方雨南只觉浑身阵阵的燥热,口干舌燥,下腹蹿过一道道的热流…… 直到下衣儿被卸脱于地,方雨南才似梦醒,挣扎道:“天啊,你还有伤在身……” “南儿,我疯了,只想要你……”慕容翼飞喘息着,勒住方雨南细瘦的腰,“我谁都不要,只想要你一个人,我真的疯了……” “皇上……” “不准叫皇上,叫翼哥哥……”慕容翼飞用力将方雨南的左腿盘在自己腰间,那柔嫩的窄臀便正好坐在他的腹部。 见自己横跨在慕容翼飞的身上,方雨南羞不可抑,想要起身,却被紧紧压住。股间顶着的火热硬挺已迫不及待地向禁地进发。 “不……慢点……”话犹未落,身体骤然就被充满了,饱涨感和疼痛感令方雨南很不适应,身子不自觉地晃动着,恰似迎合一样。 那清味越来越浓,犹如云蒸雾腾,笼住了四周。 这清味刺激着慕容翼飞,情欲更盛。他剧烈地喘息着,身子一动,伤口便是一痛,心中暗恨,该死,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受伤…… 突然从那晶灿的眼中看到一丝痛楚,方雨南不知怎的心猛地一疼,回忆前尘,从来都是皇帝哄着他,他竟不曾真正回应过…… 刀光掠过时,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恍惚竟似千年。 心底阴影被拂去了,只剩下一片柔软,被轻轻触动,很酸,很痛,又很甜蜜…… 伸臂搂住了慕容翼飞的脖子,低喃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你别动……” 慕容翼飞简直不可置信,“南儿你……”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狂喜直冲上头脑。 他终于不再是一人多情,而是你侬我侬,情意交融了…… 这是他梦里也不敢期盼的事啊…… 不顾伤痛,狠狠地吻着小人儿柔软细润的唇,在急促的喘息与激烈的交缠之中,忘情世外…… 汗水混合着从两人的身子滴落,浓郁的呻吟声和肢体的撞击声融合在一起,分外销魂…… 61 “啊……皇上……别急,唔……慢点……”断断续续的呻唤从方雨南的喉咙里滑出。 “你叫我什么……”慕容翼飞猛力一个冲刺,顿时令小人儿颤栗不已。 “翼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是追逐着那狂乱的节奏…… 风摆杨柳,浪打沙滩,汹涌奔腾…… 身心契合的幸福感觉竟是如此美好,两人都是平生第一次体验。 一阵阵浪潮冲上头脑,什么也想不起,只剩下完全的空白…… 从激情中清醒过来,忽见慕容翼飞再无平时那样的潇洒自如,精疲力竭地喘息着,方雨南连忙拿起外衣拭着他身上的汗渍。 “你总是这样不爱惜身子……”低声抱怨着,再替他穿上衣服,还好伤口没有再流血,总算放心了。 忽见慕容翼飞含笑看着自己,这才省悟身上一丝不挂,残留的污渍令人非常难受,顿时涨红了脸,连忙抱起衣服奔向小溪。 泼水声哗哗地响起,一缕微笑自慕容翼飞的唇边浮起,初遇时瀑布下的惊艳犹在眼前,或许早已深刻在心上,终生难忘。 带着满足后的疲惫,慕容翼飞沉沉睡去了,唇角微微翘起,形成一个灿烂的笑容。 清冷的水从头流下,顺着身子跌落溪中。 不知为什么,冷却下来的心隐隐生起了一种悲哀。 邵君青幽怨的眼神始终在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 他竟然对慕容翼飞有了感觉,在那激情时刻,他一样忘情沉醉。 深深的负疚涌上心头,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那就是慕容翼飞的感情! 冰凉的水哗哗地流着,双腿冷到发木,心也冷到发木。 手指按住了胸口的翡翠玉佩,不由一颤,连忙上岸,在衣服堆里找到视若性命的并蒂莲玉佩,紧紧攥住。 邵君青之所以如此珍视这块羊脂玉并蒂莲,是因为这是慕容翼飞赠送他的! “阿南,皇上会认识我,喜欢我,就是因为这块并蒂莲羊脂玉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黄昏,皇上在凝碧湖畔散步,我在湖边守卫,不小心皇上的衣带被柳枝勾断,玉佩掉在我的脚前。我想都没想就去拾起奉还,皇上却说:‘你留着玩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真像阳光一样耀眼……” 邵君青在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笑意是多么的温柔和幸福…… 这就是爱情? 鲜红的血是如此的刺目,他慌张的惊叫着,“君青哥,不要再吐了……君青哥,你不要因为那个人不喜欢你而伤心,阿南和伯父都最喜欢你了,你不要丢下我们走啊……” 他哭了很久,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喜欢留不住君青哥。 原来这是不同的,原来这样的喜欢是用生命为代价的。 对不起,君青哥…… 慢慢扯下了脖子上的翡翠玉佩,最该得到这段感情的人是邵君青,不是他…… 他就好像一个小贼,偷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君青哥的东西…… 在孤单的十七年中,唯有邵君青给过自己关心和体贴,对他而言,那就是他生命中的阳光。 君青哥,你盼望了一生想得到而没有得到的东西,我会让你得到的…… 坐在慕容翼飞身边,慢慢抱住住他的身子,凝视着他熟睡的脸。多么静谧的时刻,眼前人不是皇帝,他也不是侍卫,恍然如梦。就算这一刻短得只有几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我不能爱你,翼哥,不能与你相守终生。我很快会带着朵儿离开皇宫,再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悄悄地过完一辈子。你是皇帝,没有了我,还会有其他的人在你身边,你不会寂寞的,渐渐的你就会忘记我了…… 62 山洞的缝隙中射进了一缕缕阳光。 方雨南被一种火烧似的热量蒸得醒来了,一凝神,顿时吓得冷汗直流,慌忙伸手一摸慕容翼飞的额头,烫得要命,竟是发起了高烧。 都怪这家伙不知检点,明明受了伤,还要乱来,现在惹出祸来了。 无论怎样,也得先救他回宫,那些刺客没有得手,肯定不会罢休,多留在外面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奋力扶起慕容翼飞,吃力地向外走。 这一折腾,把皇帝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方雨南皱着眉头,忽然嘿嘿笑出了声。 “你还笑,烧成这样,一点也不顾念自个儿的身子……”方雨南忍不住抱怨起来。 “南儿知道为我着急,发点烧也值了……”慕容翼飞依旧嬉皮笑脸,只是烧得厉害,未免头重脚轻,眼前发晕。 方雨南轻拭着他额头的汗水,“撑一下,出去找到白马,我们就能回去了。” 慕容翼飞哼哼着道:“要是心疼我,就亲一个……” 这个家伙死活都不改轻薄本性! 可是慕容翼飞赖着不走,只好在他干裂灼热的唇上马虎一吻。 一声满足的叹息轻轻响起,如风一般在山洞中飘散。 眸光一瞬间交织,彼此都看到了什么,可是小人儿却立刻转开了头。 一扇心门并不难打开,关键要看钥匙是什么…… 好不容易走到洞口,方雨南耳朵贴在洞壁上细听动静。 一阵狂吠声隐隐传来。 方雨南只愣了一下便跳了起来,“小不点!” 洞门缓缓打开了,小不点如电一般直蹿进来,扑在方雨南腿上,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情咬住裤角不放。 方雨南欢喜地腾出一只手抱起了小不点,刚要亲,慕容翼飞突然身子一歪,吓得方雨南连忙扔了小不点抱住他,怔了怔,哭笑不得,“你啊……” 话犹未落,罗文琪、柳星和福全都冲了进来,扶住慕容翼飞一起跪倒,“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慕容翼飞烧得头昏,思维迟顿,只是发呆。 福全禀道:“昨夜找不到皇上,大伙儿急疯了,多亏罗大人记起小不点,靠着它一路追踪,奴才们才找来的。” 众人都暗自庆幸,多亏方雨南身上有一股异常的清味,弥久不散,小不点追踪了半夜,几度迷失方向,转了几圈之后,还是寻着这股清味追到了这里。 方雨南急道:“别多说了,皇上遭刺客行刺受伤,正在发高烧,快送回宫医治要紧。” 众人大惊失色,马上护送慕容翼飞回宫。 太后守在御书房,一夜未眠,直到皇帝回宫,一问事情经过,立知事态严重,吩咐严锁消息,不得外传,秘密追查刺客下落。亲自将慕容翼飞带回慈安宫,传锺太医前来诊治。只说皇帝和太后商量解决朵娜失踪一事,任何人都不得进慈安宫打扰。 虽然太后尚未追究众人的责任,可是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方雨南也知兹事体大,钳口不言,整个皇宫一片沉寂。 风雨之前的阴云最令人窒息。 方雨南惦记着朵娜两日无食,不及休息,寻了些点心便送向景华苑。 还没走到景华苑,忽见远处朵娜如风一般狂奔而来,后面追着大批的太监和侍卫,乱七八糟的呼声响成一团。 方雨南惊得魂都飞了,刚想冲过去解救,猛然间,福全从前方横冲过来,高声叫道:“奴才福全恭迎皇后娘娘……”手一挥,几十名小太监团团围住了朵娜。 方雨南呆呆地站着,只觉得脑袋“轰轰”作响,身外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寂静消失了。 他听到什么了? 朵娜? 皇后娘娘…… 63 朵娜被团团围住,再也跑不脱,气得直跺脚,乱冲乱撞。那些侍卫和太监只是小心翼翼地躲闪,谁也不敢与她动手。 饿了两天,又跑了这许久,朵娜闹了一阵,也没了力气,索性赖在地上不动了。 方雨南穿着侍卫衣裳,混在人群中,谁也没注意他。 得到消息的静贵妃早已迎上前,含笑道:“看看花朵儿一般的朵娜小仙女弄成个泥猴儿似的,皇上见了可要心疼坏的。公主别生气,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儿回去沐浴更衣,我再叫厨子做一桌云南菜,让你吃个饱,好不好?” “你们都是坏人,个个会骗人,我不相信。”朵娜一脸警惕。 “怎么会呢?谁敢对公主无理,我王静儿先饶不了他。”静贵妃挽住朵娜,“别小孩子呕气似的,快跟我回去吃东西吧。” 朵娜虽然倔强,可是肚子委实饿得不行,口中不答应,脚已经不由自主随了去。 侍卫太监们如逢大赦,忙簇拥着朵娜与静贵妃向内宫走去。 一会儿四围便空旷了下来,方雨南怔怔地看着跌落在地上的点心,仿佛就是他心中曾经有过的那个梦,被不经意地轻轻拂落,碎成千片万片…… 福全走到近前,盯了他许久,缓缓摇头,“你给自己惹下了泼天大祸,只求皇上始终信你,不然,是要灭九族的……” “我没有九族,灭也只会灭我一个人……”方雨南喃喃着,轻轻合上了眼睛,再也不想看这个复杂而诡异的世间。 ************************************* “皇帝又是受伤,又发高烧,难得还笑得出来。”太后语气显然很不高兴。 慕容翼飞歪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道:“母后不必担心,儿子这不是平安无事吗?” “这要是还叫平安无事,那天下就彻底太平了。”太后瞪了他一眼,“幸好今年西域进贡了两粒圣药鹤龄丸,皇上服了可以冶愈伤势,延年益寿,不然……” “母后,那些刺客的情况查得怎样了?”慕容翼飞赶忙转载话题。 “王丞相已经送来了密报,这些刺客果然是有预谋的,相信追查下去,很快就会有结果。”太后心中犹有余悸,“那些奴才没能保护皇帝,非得重罚不可。” “母后这是罚儿子吗?”慕容翼飞拉住了太后的手,“是儿子任性,偷偷出宫,不关他们的事。要是责罚他们,不如责罚儿子吧。” “那也要提个醒儿,免得皇帝日后溜出了瘾,奴才们怠懒动弹,拿皇帝的话当幌子搪塞。” 太后目光一闪,“皇帝费了这么大心思,不过是在为那个方雨南开脱罪过吧?” 慕容翼飞知道瞒不过精明的太后,便笑道:“母后就当疼儿子罢。” “那也得好好查查,究竟何人如此大胆,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母后的爱护儿子记在心里了,我想,就算追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母后还是不要过问……” 太后眉头轻皱,“那皇帝是知道主使的人是谁了?” 慕容翼飞叹道:“皇帝死了谁得的好处最大呢?能豢养这些勇悍杀手的,朝中又能有几人?” 太后微一凝思,脸色大变,“你是说秦……” 慕容翼飞一笑,“幸好柔太妃去世的早,不用担心这些事……” 柔太妃便是秦王的生母,太后暗自惊惧,幸而她的儿子敬王年纪小,天性温良,是个厚道孝顺的孩子,从无妄念,否则,面对慕容翼飞这样的睿智,未必能有好结果! 见慕容翼飞似睡非睡的,太后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福全悄悄走来,禀道:“庆贵妃前来问候皇上。” 太后眉头一皱,“这丫头不知轻重,怕是要让皇帝心烦。就说皇帝休息了,改天再传她。” 慕容翼飞唇边浮起了一丝浅笑,很快便睡着了。 福全又道:“静贵妃已经安置好了朵娜公主,特来向太后回禀。” 太后大喜,“快传她进来。” 庆贵妃眼见静贵妃得入慈安宫,自己却被挡驾,气得咬牙切齿,大怒而去。 64 一弯眉月挂夜空,银河流辉,星光繁盛,点点闪耀。 无心斋仍似从前一样寂静,方雨南独立中庭,悄看月移花影上栏杆。小不点摇着小尾巴,依偎在主人怀里,好不快乐。 只想拼命逃开慕容翼飞编织的无形之网,致命诱惑,可是最后选择想要共渡一生的人却是慕容翼飞未来的皇后,世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吧? 命运与自己开的玩笑未免太大了一点…… 朵娜一直是他心目中纯洁的小仙女,隐隐早有自惭形秽之感,觉得配不上她。而现在,更证明那是痴心妄想。 曾经有过的那一点点的爱情就这样消逝在风里,不留一点痕迹…… 慕容翼飞果真是他命中的魔星,无论他怎样挣扎,最终都会输掉,甚至可能输掉一切…… 可是如今他心中只有挂念,那受伤的人有没有再发烧,伤口疼不疼,心情好不好?想着想着,心就一点点的痛了起来,直痛到骨髓里…… 方雨南再也不能否认,慕容翼飞不知何时已经横蛮地霸占了他的心,狠狠在他心上刺下一道又一道伤痕,今生都无法愈合…… 才气、霸气、温柔、体贴、俊美、潇洒、多情、轻薄、无赖、任性、花心、甜言蜜语…… 这就是慕容翼飞! 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慕容翼飞! 苦涩的笑容凝结在方雨南的唇边。 爱上皇帝的每一个人都会输得很惨,从自尊到爱情,甚至是生命。 邵君青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手不自觉地探到腰间,摸到了翡翠玉佩,紧挨在旁边那硬硬的就是并蒂莲玉佩。 慕容翼飞是君青哥一生最爱的人,永远都是…… 所以,哪怕有一天他爱了慕容翼飞,也会选择离开。 他永远也不会伤君青哥的心,就算君青哥早已去了天堂…… 只是,下这个决定时,为什么心里像被压上了千斤巨石,甚至沉重到不能呼吸…… 不知站了多久,忽觉脸上有点异样,伸手一摸,竟是湿湿的…… 独坐无声泪暗滴,相思不尽海底深…… 跟慕容翼飞学这两句诗时,根本不知其意,如今细嚼其意,却觉得很苦很苦…… 一个身影突然闪入,拱手道:“小人万寿见过方大人。” 方雨南吃了一惊,细一看,此人甚是面熟,“你是……” “大人不必多虑,奴才是奉朵娜公主之命,请方大人到凝碧湖畔一叙。” 方雨南怔住了,“朵儿……不,朵娜公主找我什么事?” 万寿恭谨地道:“奴才不知,公主这么吩咐,奴才便来传令。” 明知宫中诡诈百出,可方雨南还是想见朵娜一面,亲口告诉她不能带她出宫,了却最后一桩心愿。 凝碧湖畔花香流动,水声泠泠,风摇树影动,显得有些凄清。 湖岸边,朵娜焦急地走来走去,心神不宁。 静贵妃微笑道:“公主,我去瞧瞧御膳房的冰糖燕窝羹炖好没有,皇上还等着吃呢。公主可千万别走丢了,不然,太后她老人家可要发脾气的。” “这么多人跟着,我能跑到哪儿去?”朵娜不耐烦地直跺脚,巴不得她早点走。 静贵妃含笑走开了,转到一处僻静地,万寿已等候在此,低声道:“照娘娘的吩咐,方雨南已经去见朵娜公主了。” “深夜暗闯后宫内禁,私会皇后,秽乱宫闱,这个罪名就让方雨南从此翻不了身。” 万寿笑道:“娘娘,只怕皇上心疼舍不得,尽可找借口开脱了他们。不如说方雨南勾结刺客,谋害皇上,岂不就一了百了?” 静贵妃优雅地一笑,轻轻颔首,“嗯,主意不错。万寿你向朵娜公主献得好计,也亏了她一点防人之心没有,轻易便相信了你。下一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奴才知道。”万寿说完,径直向庆和宫奔去。 65 朵娜的笑脸一如从前那样清丽绝俗,可是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小宫女…… “臣方雨南见过公主……” 没等他跪下,已被朵娜一把拉住,“雨南哥哥,别说这些难听的话,我不是公主,还是你的朵儿……” 方雨南连忙退后,“臣愚昧无知,冒犯过公主……” 朵娜怔住了,好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你们汉人的臭规矩就是多,什么公主,你就不能当我是朵儿吗?” 方雨南心头一热,凝神着面前绝色少女,良久,才低声叹道:“公主,在雨南心中,你永远都是景华苑的朵儿。可是今非昔比,公主将来是要立成皇后的。所以,我和朵儿出宫的约定,公主就忘了吧。” 朵娜急得差点哭了出来,“你怪我隐瞒你?” 方雨南忙道:“怎么会呢?你也是不得已。” “那好,我跟你说……”朵娜警觉地向后看看,命宫女太监们走远,便自顾拉着方雨南走到一边,小声道:“这个皇后我是死也不会当的,迟早我要逃出宫去的。” 方雨南小心地道:“公主是两族联姻,事关朝廷啊。” “我不懂什么朝廷,我只知道要嫁人就要嫁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的,我就是不嫁,管他慕容翼飞是天子还是天神。雨南哥哥,我要和你一起走。你答应和我一起去我的家乡,对歌找妻子,生孩子。” 方雨南黯然,梦想早在朵娜看到自己一身伤痕时就已经破灭了,如今是彻底死心而已。 “公主,很多事身不由己的……” 朵娜哼了一声,“你不守信诺,好,我也可以告诉慕容翼飞你想离开皇宫,大家都走不成!” 方雨南大急,“公主,你千万不能说。” 朵娜调皮地笑道:“要我不说,就带我一起走。” 真是一个头胀成两个大,这个任性的小公主较上了劲,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方雨南无可奈何,“好好,我答应你还不成?你千万别说出去。” “我们一起走,我当然不会说……” 话音未落,只见福全一阵风似的奔来,急得直跳脚,“我的小祖宗,一会儿没看到,你就给我闯祸。皇上被刺这祸刚惹下,你就敢私相约见公主?怕宫中的流言不够多是不是?一个私会皇后、秽乱宫闱的罪名,就能让你方雨南灭族!快跟我走。” 拉着方雨南走出几步,福全又回过头,喝道:“你们都看到了,公主一个人在湖边散心,并无外人前来。要是日后让我听到什么不三不四的话,你们一个个自个儿割了脖子罢。” 吓得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回总管,奴婢们什么也没看见……” 福全又骂:“没用的奴才,这么三更半夜,还让公主在湖边吹风?平时怎么教你们服侍的?快扶公主回去歇息!” 众人也知事情厉害,要是牵连开来,人人难逃,慌忙簇拥着朵娜便走,快得朵娜想说声“再见”也没来得及。 月亮不知何时已隐没不见,四周一片漆黑,冷风疾吹,方雨南惕然心悸,喃喃道:“宫里真是太可怕了……” 福全没好气地训道:“这么点小事就觉得可怕了?那些杀人害命的事你还没碰上过,到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扯着方雨南飞奔,只求上苍仁慈些,这一切千万不要是别人设下的陷阱…… 斗然间,几十盏灯笼火把亮起,太监和侍卫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了上来。 66 福全眼光一甩,隐约看到几盏灯笼上写着“庆”字,立知不妙,心念电转,低声道:“快躲!”一头便钻入了假山丛中。 方雨南怎及福全这般见机快?刚一怔,未及躲闪,早被庆贵妃一头撞上,只听一声娇喝:“拿下!” 刹时间七八名侍卫扑上,将方雨南生生擒下,强压着跪在庆贵妃面前。 方雨南挣扎着叫道:“为什么抓我……” 庆贵妃冷笑一声,“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不知廉耻勾引皇上还不够,居然还敢半夜三更私会皇后,秽乱宫闱,死有余辜……” 太监侍卫早沿着凝碧湖搜查了一遍,不见丝毫动静,只得回来禀报。 庆贵妃没想到朵娜已然离开,原先设下的计划落了个空,抓不到真凭实据,要整治这方雨南岂不没了借口? 正犹豫间,那万寿凑过来低声道:“娘娘,方雨南私带皇上出宫,致使皇上险遭不测,颇有嫌疑啊……” 庆贵妃大悟,“方雨南,你心怀不轨,勾结刺客,妄图谋刺皇上,罪在不赦。奉太后懿旨,将方雨南立刻处死!” 方雨南惊得魂飞天外,叫道:“冤枉,我没有,我……”话未落已被人堵住了口。 那万寿又道:“娘娘心地仁慈,看在方雨南服侍过皇上的份上,就赏他个全尸吧。” “好,用桑皮纸,动作快点。”庆贵妃心下忐忑,恨不能方雨南马上便呜呼了帐。 方雨南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觉人生大冤莫过于此,连辩白的机会也没有,就要命赴黄泉了。 宫中的暗无天日与残酷,今天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浸了水的一层桑皮纸糊住了口鼻,气为之窒,眼前金星乱冒…… 真的要死了吗?他没有对不起君青哥,可以去见他,从此在天上团聚了…… 突然,小不点不知从哪儿疯了似的冲上,狂吠着,狠狠一口,咬得那正在贴桑皮纸的侍卫直跳起来。他又不敢叫,怕惊动了人,便一脚踢去。可是小不点十分灵活,东蹿西跳,见人就咬,众人竟抓它不住。 凄惨尖厉的狗吠声在皇宫上空回荡。 庆贵妃怒道:“一群蠢材,别管那条狗,先闷死方雨南再说。” 众人回过神,几个人去抓狗,其他人继续去糊纸,只要糊到七层,谁也难逃一死。 便在此时,凝碧湖的另一端急奔来几人,叫道:“什么人在此喧哗?” 庆贵妃一瞧领头之人竟是罗文琪,脸色大变,忙道:“快糊快糊!”慕容翼飞为了方雨南几次让她蒙羞,心中恨极了这小侍卫,她生在将军府,向来骄纵已惯,残忍暴戾,立意要先杀了方雨南。就算慕容翼飞大发雷霆,仗着太后和父亲崔实,料来也不敢对她怎样。过些日子,皇帝又有了新宠,将方雨南忘到脑后,再去曲意讨好,不怕挽不回帝心。 罗文琪冲到近前,却见小不点狂奔乱咬,地上的人正在挣扎,顿时大惊失色,飞身而起,双腿如风疾扫,一瞬间,围住方雨南的太监侍卫无不被踢中,纷纷跌开。 庆贵妃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心下一急,喝道:“罗文琪,你敢抗命不成?” 罗文琪顾不上回答,抢上前一把扯下了方雨南脸上的桑皮纸。 一股新鲜的空气冲进肺里,方雨南立时大咳,脸色已灰白如死。 67 罗文琪抱住方雨南,咬牙道:“请问贵妃娘娘,方雨南所犯何罪,娘娘竟要闷死他?” 庆贵妃知道罗文琪精细过人,不易瞒哄,只一口咬定:“方雨南勾结刺客,意图不轨,我是奉太后懿旨,你赶快退开,不然,你与他同罪!” 罗文琪怒极反笑,“谁不知道方雨南力救皇上,这救驾之功,到娘娘口中怎么竟成了视同谋反?他是御书房的侍卫,要处死也该由皇上下旨,太后掌管后宫,又几时干政,管上朝廷之事了?” 庆贵妃恼羞成怒,“你的意思是我假传懿旨了?好大的胆子,你帮着方雨南,也罪同谋逆,给我拿下!” 罗文琪知道庆贵妃已一意要置方雨南于死地,对方人多势众,不能硬拼,只有先逃走再说。 他俯身抱起方雨南,叫道:“快来帮忙。” 陪他巡视的三个侍卫一起冲上,双方立时混战在一起。 罗文琪才跑了几步,就被侍卫团团包围,他武功不错,左冲右突,又势同拼命,众人忌他是慕容翼飞的心腹,不敢当真下狠手,一时居然拦不住。 他瞅准了机会,一个移形滑步,自人丛中闪出,只要冲出御花园,到了前宫,那里的侍卫都是他的手下,就再也不怕庆贵妃的人了。 才奔出一丈来远,忽觉身后劲风作响,一股巨力呼啸而至,力道刚猛已极,情急无奈,抱着方雨南着地一滚,刚一抬头,寒光一闪,躲避不及,左肩一痛,手臂立时酸软无力。 “呼”的一下,一双手夺过了方雨南向后一甩,侍卫们急上前接住,按在地上。 罗文琪心知中了暗器,不顾伤痛,翻身想扑过去再救,早被几个侍卫抓住,强行押在一边。 万寿一见偷袭得手,微微冷笑,不再逗留,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罗文琪眼见那三个侍卫寡不敌众,同时被抓,急得大叫:“你们谁敢动方雨南一根毫毛,皇上一定诛他的满门!” 众人一听,动作立时便迟疑了。宫中最大的就是皇帝,要是真的追究下来,庆贵妃或许动不了,那天子之怒还不全发在他们这些小人物头上? 庆贵妃心下着恼,“堵住罗文琪的口,免得他胡言乱语。” 罗文琪空有一身武功,中了暗算,血流如注,却挣扎不脱,严严地被堵住了口。 方雨南喘过一口气,心知不免,低声道:“罗大哥,别管我了,我只求你把我葬在邵君青的坟边,让我们在地下也有个伴。皇上就……” 一语未完,一层潮湿的桑皮纸便蒙住了脸。 罗文琪心如刀绞,方雨南命在旦夕,偏偏自己无法营救,眼看一层层纸飞速糊上,人渐渐不再挣扎,一颗心直似沉入了冰水,浑身寒彻骨髓。 不,方雨南,你不能死…… 罗文琪无声地狂呼,拼死猛挣,四五个人都按他不住。 鲜红的血洒落下来,染红了地面。 适才的混乱之中,小不点被狠狠踢了一脚,躺在地上动转不得,一声声凄厉长吠,犹似受了伤的野兽,只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68 黑暗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喝:“皇上驾到……” 恍如晴天霹雳,人人惊得目瞪口呆。 福全狂奔而来,撞开一众太监侍卫,扑上去猛力一撕方雨南脸上的桑皮纸,伸手一探鼻端,竟无一丝气息,顿时大骇。 庆贵妃见势不妙,正欲溜走,一转身,却见四周无数侍卫悄无声息围上来,困了个水泄不通。 “南儿……”撕心裂肺的长呼声骤然在夜空中响起。 火光映射出慕容翼飞近乎疯狂的的身影,一下子已扑到方雨南身前,抱起他软绵绵的身子,“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你醒醒……我们才刚刚开始,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不可以,不可以……”一声声的凄厉的叫喊渐渐变为呜咽,仿佛垂死的野兽的挣扎。 罗文琪踉跄着扑来,不顾伤势,用力一上一下按压方雨南的胸口,同时拼命输送真气。 慕容翼飞脑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只觉心仿佛被生生切开,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难道我喜欢你就是杀你,不是的,不是的,如果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不应该落在你身上……你睁眼,你睁眼看看我,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离开我……不管上天要什么代价,只要你可以活过来,我都愿意……愿意……”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如此绝望,第一次觉得,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巨大的痛苦…… 如果小人儿就此离开,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了…… 罗文琪按了十几下,忽觉方雨南的心口微微有点弹动,这一下宛如死中求活,心中狂喜,“皇上,快给方雨南渡气!” 慕容翼飞只是呆呆地搂着方雨南,一动也不动。 急得罗文琪怒吼:“皇上,听到没有?渡气!!!” 慕容翼飞被吼得打了个冷战,这才清醒过来,忙捏开方雨南的口,深吸一口气,渡将过去。 连渡几口,罗文琪又加紧输运真气,方雨南忽然口唇微微一动,一缕如游丝般的气息吐出。 那一丝丝气息颤颤巍巍,若断若续,犹如风雨中的一线蛛丝,随时会被风暴吹断。 所有人的心脏都随着这一丝气息乱跳,如果万一不幸那气息突然断绝,只怕宫中立刻就会掀起血雨腥风。 因为慕容翼飞的杀气已被唤醒,腾腾扑上天空,血红的眼睛直如狂暴的雄狮,随时欲噬人。 刹时间,喷着怒焰的眼神笼罩住了庆贵妃,吓得她“啊呀”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浑身如筛糠一样乱抖。 看见方雨南艰难地呼吸着,时顿时续,几次都险些停断,罗文琪再也忍耐不住,失声而哭:“雨南,不要放弃,求你了……” 慕容翼飞心如油煎,焦灼得几欲爆烈,如果救不了南儿,他一定会让所有害了南儿的人陪葬! 突然,一点灵光闪过脑海。 “福全,快去慈安宫,向太后要鹤龄丸!快!” 立刻福全便如猴子一样连蹿带蹦飞奔而去。 慕容翼飞和罗文琪四只手抱持着方雨南无力的身子,那微弱的呼吸几近感觉不到,每一刻都那么漫长,异常难熬…… 69 只过了一会儿,福全又飞速奔回,手中高举着一个小玉瓶,“鹤龄丸来了……” 罗文琪果断地扶住方雨南的头部,“皇上,雨南现在自己根本不能吞药,你用口喂!” 慕容翼飞一言不发,拿过药含在口中,撬开那曾经深吻过的小口,用舌尖将药丸顶入他咽喉深处。 福全及时递上一杯水,慕容翼飞含了一口,度入方雨南口中。 “咕嘟”一声轻响,药丸随着水流滑了下去。 抚摸着方雨南惨白的脸庞,“南儿,你那么坚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每一道目光都集中在了方雨南脸上,人人均知,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谁也不用活了。 似乎过了千年那么漫长,方雨南的呼吸慢慢变得稳定绵长,脸上也褪去了那死灰的颜色。 鹤龄丸果然灵效如神啊…… 在场的人如逢大赦,全部松了口气。 慕容翼飞两腿发软,冷汗濡湿了衣裳。 什么叫死里逃生,他总算体会到了。 哪儿来的鲜红刺目? 慕容翼飞一转头,忽见罗文琪半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鲜血犹自不停地从他肩头伤口处汩汩流出,连他的衣裳也染湿了。 “文琪,你受伤了?” 他终于看见自己了…… 淡然一笑,缓缓摇头,“别管我,我没事。” “伤成这样还说没事?是为了救南儿受的伤?”慕容翼飞不知怎地心一痛,罗文琪凝视的目光如此坦白和深情,竟令他升起一丝羞惭。 从前不知道爱是什么,如今知道了,却又受尽相思苦。以己度人,方知罗文琪六年来的不易,强颜欢笑的背后,点点滴滴的悲伤与痛楚,全是一刻一分一秒熬过来的。 是他辜负了这一片似海深的情意…… “快拿金创药替文琪上药!” 柳星忙找出随身带的药,手忙脚乱地撕开罗文琪的衣裳,露出雪白的肩头。慕容翼飞眉头一皱,轻轻放平方雨南,夺过柳星手里的药,拭去罗文琪伤处的血迹,亲手替他包扎裹伤。 “皇上……”罗文琪不知所措,慌忙拦住,“我自己来。” “不要动。”慕容翼飞按下他手,小心地涂上药膏,接过福全送上的白纱,一道道仔细缠紧。 罗文琪心中激荡,低下头,突然泪水便直涌上来,扑簌簌地滴落。 几年来,一直梦想着会有这么一天,慕容翼飞视自己如情人般疼爱怜惜,而不仅是帝王对侍卫的恩宠…… 今天,他的梦想实现了,可是,皇帝的眼中却充满了歉疚…… 这样的关怀与怜爱不是给心上人的,他得不得到又有什么分别? 爱一个人,真的很苦…… 慕容翼飞抬起罗文琪尖巧的下巴,注视着他秀丽绝伦的面容,擦去那晶莹的泪珠,“朕的文琪善良又温柔,聪明又能干,只可惜,朕知道得太晚了……” 俯身抱起方雨南,大步向前走去,经过庆贵妃的身边,眼中冷酷的光芒一闪,“来人,将崔庆儿送入天牢候审,其余人等押入死牢,等候秋后处决!” 花丛中的静贵妃听完了万寿的禀报,娇媚动人的脸上浮了起愉快的微笑,“崔庆儿已经彻底完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我的朵娜公主。”纤手用力一捻,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便碎成了无数片,飘散在清晨的风中。 70 “皇上,南儿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不,你不能走,回来,南儿,朕不准你走,听到没有……” 伸手欲拉,可是烟雾朦胧中,小人儿那么遥远,连身影都是忽隐忽现的,什么也碰触不到。 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极度的恐慌,拼了命追赶,可是始终隔着无形的墙,怎么也追不上。 “南儿,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朕吗?朕的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还要怎样?” 悠远的一声叹息,似是从前世传来的,“皇上,我不能喜欢你,真的,如果有来生,你不是皇帝,也许我们才能相守在一起……” “朕不要来生,朕要你今世就和朕永远相守……” 可是那深爱的人为什么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小人儿一点留恋也没有…… “南儿……” 狂乱的呼起骤然惊醒了慕容翼飞,猛地抬起头,到处寻找…… 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终于想起这是在无心斋,方雨南静静地躺在檀木床上,依然昏迷着。 慕容翼飞疲惫地揉着额头,已经两天了,小人儿除了偶尔睁开过眼,一点意识也没有恢复。 虽然是做梦,可是他心里仍在砰砰乱跳,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如此清晰,竟如真实发生的一样。 小人儿当真会离开他吗? 慕容翼飞轻轻抚摸着那憔悴的脸庞,自从两人相识以来,方雨南几乎三天两头出事,不是高烧就是断骨,这一次甚至险些被杀,难道自己的恩宠带给他的只有灾难吗? 小人儿从来没有说过爱他,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可他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倾心相恋啊……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一件事,小人儿始终没有回应过他的情感…… 一种不确定的恐慌在心头悄悄蔓延。 “你真的不会喜欢朕吗?南儿,为什么你这样固执?朕所做的一切,你都熟视无睹吗?” 慕容翼飞喃喃着,搂住了那纤细的身子。 忽然,方雨南腰间有块硬物硌住了手。 顺手抽出,原来是个荷包,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顿时怔住了。 这是他送给小人儿的翡翠玉佩! 方雨南竟然摘下了他亲手挂上的玉佩! 手掌中另外一块羊脂并蒂莲玉佩看上去格外刺目。 小人儿精心收藏着这块羊脂白玉,并且和翡翠同时放在一起,难道暗示了什么? 恍惚间想起,方雨南昏迷时曾经说过什么…… “君青哥,对不起,对不起……” 方雨南呢喃的语声又响了起来。 不错,就是这个君青哥! 他怎么从没留意过个事实?方雨南心中有一个感情至深的男人,甚至在最危急的时刻都忘不了他,那又意味着什么? 慕容翼飞脸色一下子阴沈似水,以前在感情上都是一帆风顺,致使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方雨南也可能早已喜欢上了别人! 可是并不曾见小人儿与什么人有过亲密的往来…… 阴影渐渐在他心头扩大,难以排遣。 “小福子。” 福全应声而入。 这两天主子不顾伤势,一直呆在无心斋守着方雨南,谁劝也不听,结果过度劳累,人瘦了许多,胡子拉碴的,好象骤然老了十岁。 从前的主子多么无忧无虑,开心快乐…… 果然情字伤人啊…… 慕容翼飞冷冷道:“去查查这块玉佩的来历,看看是属于哪个人的。” 福全接在手中摩梭了几下,正反面仔细观看,“主子,这是西域进贡的上等羊脂白玉,宫里才会有,而且玉佩一角刻有御字,应该属于皇上的器物。” “什么?是朕的?朕怎么没印象?”慕容翼飞夺在手中,反复地查看。 福全记性极好,“奴才想起来了,这是十年前皇上刚登基时,西域送来的贺礼中就有这个羊脂玉并蒂莲,后来,皇上佩带过几天,再后来,皇上就赏给了人。” 慕容翼飞渐渐回想起来了,“等等,君青哥……君青……邵君青?这块玉佩朕赏给了邵君青!” 71 久远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那个清丽绝俗的身影恍然如在面前,澄澈如水晶的眸中,仍是一样的孤傲、清高与倔强…… 那是慕容翼飞登基后的第三年,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这个名叫邵君青的少年侍卫。他孤高自许,恃才傲物,正是这与众不同的气质使皇帝着了迷。可是,最初的热情过去之后,邵君青的孤傲与倔强就显出了绝不妥协的一面。虽然没有激烈的争吵过,可是一些互不低头的对峙与负气,让两人逐渐产生了裂痕。恰巧就在此时,罗文琪出现了。 那如玉般的温柔,似水样的聪明,一下子夺去了帝王的心,恩宠得直似蜜里调油,时刻不离。邵君青感受到了冷落与孤寂,空叹春花秋月,独对灯火黄昏,内心里盼君王,可是却不愿低声下气去讨好巴结,天长日久,郁结于心,终至病倒。 后来邵君青出宫回家养病,慕容翼飞就再没见到过他。等到三年后消息传来,方知他已病故,当时吩咐内务府拨银一千两厚葬。也伤感过几天,在善解人意的罗文琪安慰下,慢慢便淡忘了这件事。 万万没想到,方雨南竟然就是邵君青家抚养长大的。 慕容翼飞心中一片茫然,腿一软,跌坐在椅上。 世间有因必有果,邵君青为情而殇,自己却爱上了与邵君青情义深重的方雨南! 难怪小人儿心中有着隐痛,始终无法释怀。 邵君青苦苦追求不到的爱情,他给了方雨南。而方雨南却在苦苦逃避着他的爱…… 这块玉佩想必是邵君青最珍视的东西,最终传给了方雨南。而方雨南将它和翡翠玉佩并放一处,足见此玉在他心中位置。 是否这也代表了邵君青在小人儿心中的位置? 如果,方雨南爱着的人是邵君青,那么,他就永远不可能赢。 因为,谁也无法打败一个不存在的对手。 平生第一次,慕容翼飞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福全非常理解皇帝此时的心,叹息着道:“主子也别泄气,只有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方雨南重情义,心肠软,如今已经对皇上有了情意。若是日后长留在皇上身边,迟早会被皇上的深情感动的。” 慕容翼飞心中一动,是啊,只要能够长相厮守,小人儿怎么会不动心呢? 此刻,微微一声呻吟,方雨南睁开了清澈的眸子。 “南儿……”慕容翼飞紧紧抱住这失而复得的珍宝,百感交集…… 一颗大大的热泪缓缓落在方雨南苍白的唇上,又一颗,再一颗…… 怔了好半天,方雨南才明白过来,这是慕容翼飞的眼泪! 刹时,一种强烈的悸动击穿了心脏! 原以为再也看不见这张熟悉的俊美面容,生死一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慕容翼飞深刻在了脑海中…… 想也没想,抬起头,那沾满泪水的唇吻住了慕容翼飞…… 舌尖尝到了泪水咸涩的滋味,仿佛心也泡在了泪海之中…… ************************************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庆儿?”御书房内,太后目光炯炯,紧盯着批阅奏章的皇帝。 慕容翼飞漫不经心地放下毛笔,“母后是想知道儿子的真实想法?” 太后心一紧,“皇上难道想杀了庆儿不成?” “朕岂止想杀了她,还要灭崔家满门,株连九族!” “皇上!”太后吓得脸色雪白,“方雨南又不曾死,皇上一定要下这狠手吗?” 慕容翼飞哈哈大笑,“儿子倒忘了,母后也姓崔,这株连九族的罪自然不能加。何况要不是母后给了鹤龄丸,也救不了南儿。只是庆儿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胆敢假传母后的懿旨,单单这一条,死罪就难免了吧?” 太后心下明白,慕容翼飞必然会借这次事件大做文章,杀了一个崔庆儿事小,崔氏家庭若是因此而被屠灭,那就是塌天的祸了。 她定了定神,“庆儿的确罪该万死,不过,皇帝看在崔家一门多年效力朝廷,忠心耿耿,就不要再追究其它人了。” 慕容翼飞似笑非笑,“母后原来不是为庆儿求情来的,倒是为了崔家。好,儿子不敢违逆母后的意思,崔氏一门不予追究。不过崔实教女无方,朕已撤了他大将军之职,赏良田千亩,白银万两,放他回乡养老。崔庆儿擅杀朝廷官员,本应处死,看在母后的份上,饶她死罪,废为庶人,幽闭后宫,永不赦免。” 如此处分,已算宽大,可是太后仍然黯然无语。慕容翼飞借此一举削除了崔家的实权,从此崔氏一族再也不能翻身。 没有了崔氏家庭在朝廷的支持,她这个太后只落了一个名义,什么权势都没有了。 72 “唉,方大人哪,你这条命真的是鹤龄丸捡回来的……”钟太医摇着白发苍苍的头颅,一脸的庆幸。 方雨南虚弱地斜倚在床栏上,看得笑了起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您老人家不是常说这句话吗?” 钟太医唬起了脸,“那也不是你这种由命法,三天不到晚就要丢小命,老头子都快被你吓出毛病来了。” 如果真的死了,也许就不用这么烦恼…… 钟太医多次给方雨南看病,心中颇为喜欢这与世无争的小侍卫,将药箱里的宝贝全摆在桌上,一一说明如何服用,最后拿出一小瓶药,“这是给你那小不点吃的,一天两次,可别忘了。它被踢了一脚,内脏受了伤,不好好治,迟早要病发呜呼的,到时你可别哭死。” 方雨南怜爱地亲亲怀里的小不点,要不是它拼命护主,引来了罗文琪,只怕自己早就一命归西了。 “对了,罗大哥怎么样了?” 钟太医笑呵呵地道:“放心吧,罗大人只是失血过多,静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方雨南怔了怔,“罗大哥两次救过我的命,可是我……” “你觉得对不起罗大人是不是?”钟太医慈爱地抚摸着方雨南的头发,“孩子,那不是你的错,别老是责怪自己,不然,你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几句话说得方雨南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勉强笑道:“怎么会?咦,你给我的医书呢?我要好好跟你学医术,也去悬葫济世……” 忽然,门外传来了吵嚷声,钟太医侧耳一听,“是那个百夷小公主朵娜,我说方大人,你可千万别和她有什么事,她是未来的皇后,要是皇上起了疑心,怪罪下来,那可不得了……” 方雨南微微苦笑,看来这件事宫中无人不知,连钟太医这样的老实人都有所耳闻了。 门外的侍卫哪里拦得住朵娜?没一会儿,那娇俏的身影便如蝴蝶一样飞了进来。 “雨南哥哥,你吓死我了,谁要处死你?那些家伙又不准我出宫来看你,来了这里也不让我进来,”朵娜一把便抱住了方雨南。 她力猛劲足,方雨南只觉得气为之窒,顿时剧烈地闷咳起来。 钟太医吓得腿都软了,忙拉开朵娜,“小公主,方大人差点被闷死,您难道还要再闷他一回?” 朵娜不愿意放手,略松了些,盯着方雨南左看右看,“脸色还不错,不应该有事吧?” “那是吃了鹤龄丸,人刚缓过来……”钟太医像老母鸡护鸡雏似的左拉右挡,好不容易才让朵娜的手放开,犹自唠叨不休,“这鹤龄丸世上只有两丸,无比珍贵,皇上吃过一粒,剩下的这一粒还是从太后手里要来的……” “什么?鹤龄丸?是用西域的鹤龄草做的?”朵娜惊叫起来。 “是……是啊……”钟太医被弄得晕头转向。 朵娜急得又一把抱住了方雨南,“雨南哥哥,那个药不能吃,快吐出来!” 方雨南实在没力气挣脱,无可奈何地道:“我已经吃了好几天,还怎么吐啊?公主不用为我担心,我一切都好。” “你懂什么,鹤龄丸是能起死回生,强身健体,可是我们百夷有一种花,叫金盏玲珑花,它本来是百夷的圣药,吃了也能起死回生,但是和鹤龄草却是克星……” 钟太医瞪眼道:“吃都吃了,也吐不出来了。反正那个什么金盏玲珑花生长艰难,一百年也未必找到一株,花开只有一个时辰,所以,根本不可能在皇宫里出现。” 朵娜一想也对,瞅着方雨南笑出了声,“你看我糊涂不?” 这笑容是多么纯洁无邪,仿佛碧波中盛开的睡莲…… 73 方雨南有些眩惑,景花苑初遇朵娜的情形犹在眼前,世事却已过了一个轮回…… 她终究要成为慕容翼飞的皇后,就算不是皇后,也会嫁与皇室贵胄,富贵人家…… 他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小侍卫,而且是以色侍人的侍卫…… 早知如此,又何必拖累她? 明明从朵娜的关怀与热情中察觉到了什么,可必须要硬起心肠,快刀斩乱麻。 脸上的笑容终于恭敬起来,“公主,时辰不早,请起驾回宫吧……” 朵娜顿时恼了,“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些汉人的臭规矩,你偏又来这套,存心气朵娜是不是?” 方雨南黯然道:“公主,以前都是方雨南的不是,不知公主身份尊贵,如今怎可再越礼?” 朵娜睁大了美丽晶亮的眼睛,“我不知道什么是你们汉人的礼,只知道按百夷的规矩,喜欢了谁就是天神的意思,一定要顺从的……” 锺太医大惊失色,“公主千万莫胡说,这会害方大人砍头的!” 朵娜倔强的一昂头,“我喜欢谁是我的事,谁也管不着。” 锺太医急得跳脚,“我的公主,你还嫌方雨南死得不够快是不是?一定要来插一刀?” “我不懂,不懂,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对?汉人的礼教就是不准喜欢人吗?”朵娜的目光在方雨南脸上轻轻一转,“在这个闷死人的宫里,只有雨南哥哥真心待我好……” “你们谁都别说了!”福全寒着一张脸急匆匆走入,撩衣跪在朵娜面前,“如果公主是真的对方大人好,就请速速离开,免得再给方大人带来大祸,公主难道不知庆贵妃起初是以何罪名要杀方大人的吗?” 朵娜骤然变了脸色,呆了呆,突然直冲出去。 一瞬间,分明有亮晶晶的水珠从那原本天真无忧的眸中滚落。 “朵儿……”方雨南心下一痛,伸手便想去拉。 屋中倏然变得十分安静。 方雨南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颓然落下。 锺太医摇了摇头,背起药箱,唉声叹气地走了。 茫然半晌,方雨南喃喃道:“是我做错了吗?我又害了一个人……” 福全握住了他的手,“别老想着是不是害了别人,先想想怎么保全自己吧。宫里的流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就算皇上相信你和公主没什么,那些妒贤嫉能的小人还不趁机作乱?庆贵妃只不过没得逞,要是皇上迟来一步,你今天根本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 “谢谢你搬来了皇上,救了我一命……” 福全恨恨道:“早知道不救你,我也省得多操这份心!” 方雨南浅浅一笑,“假如死了,倒真的是省了很多人的心……” 福全心头猛然一震,这淡淡一句中,包含了多少无奈…… 在生死线走了一遭,方雨南似乎变了很多,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份沈静与深思,令人心惊。 *************************************** 春雨细细,如雾如烟,丝丝缕缕缠绵不断,柳如烟丝,在风丝雨片中轻轻摇摆。 方雨南静静坐在游廊上,目光也如这烟雨一样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搂住了他。 “南儿,在想什么呢?”慕容翼飞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方雨南仍然望着远方,身子却慢慢偎入那温暖的怀抱中。 “在想你教过我的一首词:挥玉箸,洒真珠,梨花春雨余。人人尽道断肠初,那堪肠已无……很应景是不是?” 74 如此伤感的词出自小人儿之口,格外悲酸凄楚。 “方雨南,烟雨江南,这才比较应景……”竭力想岔开这悲凉的气氛。 “其实,我娘是江南人,生我的时候正是在春天,外面下着雨,所以就给我起了雨南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点那么凄凉,正好配我这个倒霉鬼。” “胡说,你哪有什么倒霉?” 方雨南叹息一声,“我娘因为生我难产,伤了元气,没等我满月就去世了。我爹伤心过度,在我五岁时也走了。族人收留我,却只为了我爹留下的那一所房屋和几亩薄田,典卖完毕就不知去向。要不是邵伯父养育我,大概我已经饿死街头了……” “入宫遇到朕,便吃尽了苦头,是不是?”慕容翼飞的声音微微颤抖,“南儿,在朕的身边,你觉得不开心吗?朕带给你的,只有不快乐和痛苦?” “不……”方雨南回过头,清澈的眸中漾起了笑意,“我一想起皇上受伤时的无赖模样,就忍不住要笑半天。” “好啊,你敢嘲笑朕?呵你的痒痒!”作势便乱挠。 “不敢了不敢了……”方雨南连忙投降。 慕容翼飞停了手,凝视着他含笑带羞的面容,突然用力抱紧了他。 “告诉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放开一切,快乐地生活下去……” 似大铁捶猛烈砸在心上,撕裂般的痛楚席卷而上…… 两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中间隔着一个邵君青,但是谁也没有勇气去说穿。 方雨南知道,慕容翼飞何尝不是一样的痛苦,甚至比他更无助…… 脸埋在那宽广的胸怀里,倾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喃喃道:“如果世上有人只为我做一件不曾替别人做过的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邵君青的心愿,也是他的心愿……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或许,心底深处,想证实些东西吧…… 慕容翼飞这才惊觉,方雨南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希望将他和其余得宠的侍卫混同。 “好,你的翼哥会亲手去做……” 不是皇上对侍卫,而是慕容翼飞为情人,亲手做一件事…… 这原本是情人之间最寻常的事,却因为帝王的身份而变得遥不可及…… 雨丝飘到了方雨南的发上,慕容翼飞很自然地举手轻轻拂去。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皇上,那些关在天牢里的太监和侍卫能饶了死罪吗?” 慕容翼飞不悦,“那些人要杀你,你还替他们求情?” “他们只不过奉了庆贵妃的命令,身不由己。倘若不动手,庆贵妃肯定不会放过他们。”方雨南仰起脸,“连庆贵妃都没有判死罪,这些奉命行事的人却要处死,有点不公平。” 慕容翼飞一声轻叹,方雨南心地善良,这也是他宫中难以生存的原因吧…… “好,依你,朕放了他们就是,改为流放,留他们一命。” “谢谢皇上……” “你叫我什么?”语气中已有威胁的意味。 方雨南缩了缩,往慕容翼飞的怀里拱得更紧些,哼哼着道:“这是在宫里,不能放肆的……” 慕容翼飞笑了起来,搂紧那单薄的身子,“那这样就不算放肆了?” 察觉到小人儿意欲挣脱,索性将他横抱在怀,静静地想拥依偎。 细雨如梦,绿润花媚,从远处吹来暖湿的微风,拂起杨柳似万道绿线。石上苍翠欲流,竹林藤蔓飘逸,天地静谧得如同混沌如初时。 两不约而同地想:“假如这一刻能够永久,一生已别无所求……” 75 春天过去了,初夏已经来临,宫中处处浓阴匝地,翠绿蔽天,一派清幽景象。 罗文琪恋恋不舍地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宫,感慨万千,六年恍若一梦,如今,正到了梦醒之时。 当初的热情少年变成了今天的英俊青年,中间经历了多少风雨,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可是,最想得到的,却仍如镜花水月,似一场春梦,逝去无痕。 苦笑,也许最傻的人就是自己罢? 坚决地转身,不再回头,该遗忘的就必须学会遗忘,不然,害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罗大哥……” 方雨南! 罗文琪身形一僵,阳光透出树枝的缝隙照在他脸上,白皙的皮肤近似透明。 方雨南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一把拉住罗文琪,“罗大哥,你走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我去找你,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罗文琪淡淡一笑,“走就走了,有什么好见的?我连福全都没说,静静地来,静静地走,不好吗?” “你要去哪里?”清澈的眸中尽是不舍与依恋。 “我求皇上下旨,放我去洛阳当总兵。日后你若出宫,有兴趣就到洛阳来看看我。”轻松的玩笑话掩饰着心中的伤感,就是走,他罗文琪也要走得潇洒无痕。 “你走了,我在宫中又少了一个朋友……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见阎王去了……”方雨南忍不住心中的激荡,忽然张臂抱住了他,“罗大哥,我舍不得你走……” 罗文琪心中一热,眼圈不觉泛红,“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记得好好照顾皇上……” 方雨南浑身一颤,脱口道:“对不起……” 罗文琪捧起那张清秀纯真的脸,“小傻瓜,在你认识皇上之前,我已经失宠三年了。所以,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正因为有你,皇上才意识到我对他的好,虽然他不会爱我,可我也心满意足了。我自请离开,就是不想让皇上再为我伤神。只要他过得好,我还有什么放不下?” 语气凄婉,掩不住那一片缠绵爱恋。 方雨南凝视着他,“其实,宫中最爱皇上的人就是大哥你了……” 罗文琪笑了,“告诉我,雨南,难道你当真一点都不爱皇上?” “我不知道……” “别为了心中的歉疚便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否则你迟早要伤心的……” 方雨南黯然道:“罗大哥,皇上是九重之帝,高处不胜寒,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从来不敢奢望高攀。说穿了,我配不上,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皇上已经不是过去的皇上了,他学会了怎样爱一个人,所以,你也要学着慢慢接受。能在世上寻一份真爱不容易,千万不要放弃……” “我记住了,罗大哥。” 罗文琪脸上掠过欣慰的笑容,这纯真而又清醒的小人儿让慕容翼飞知道了什么是爱,也让他知道了舍弃。外面的世界很广阔,总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天空。 心中对方雨南曾经有过怜爱与悸动,只是早已随风化去,留下的唯有祝福。 慢慢低头,轻轻一啄方雨南清润柔软的嘴唇,“雨南,我喜欢你……” 看着眼前人突然变成了石头,罗文琪放声大笑,转身迎着阳光,大踏步出了宫城。 76 整个皇城空旷无声,仿佛是一个无人的世界。 猛然,战马的长嘶声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罗文琪惊讶地站住了。 一匹白马旋风般奔驰而来,马蹄声如战鼓轰鸣,转眼马已到近前,轻捷地立定,仰天长嘶。 炽烈眩目的阳光中,高大的身影仿佛天神一样气宇轩昂。 “皇上……”罗文琪喃喃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慕容翼飞跳下马,笑容一如当年初见时俊朗。 宏伟的皇城广庭上,只有这两个孤渺的人影。 罗文琪嘴唇蠕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阳光太过耀眼,晃得他眼花,什么都看不清…… 慕容翼飞抬起他的手,塞进一根马缰。 “朕的文琪聪明机敏,文武双全,将来必是国家栋梁。朕的雪光本应是驰骋战场的良驹,却在宫中徒耗岁月。宝马赠良将,文琪,这是朕对你的期望。” 宝马赠良将? 罗文琪忽然热泪盈眶。 从走出宫城的那一刻起,自己不再是受宠的侍卫,而是可以和慕容翼飞并肩保天下的朝臣。 不是情人,还是知己。 仰起脸来,粢然一笑,依旧那么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眸中却是坚毅决然的神色。 此时此刻,无须言语。 一抖缰,飞身上马,双腿用力一磕马腹,雪光扬鬃奋蹄,绝尘而去。 慕容翼飞清朗的声音在广阔的皇城上回响:“朕等着你建功立业,凯旋还朝……” 罗文琪合上眼睛,一串泪在阳光中瞬间急速飘飞,晶莹灿亮,犹如散失在天空的珍珠。 *************************************** “来,多喝一点,你太瘦了。”方雨南一边柔言细语地哄,一边将玉酥酪喂给小不点。 小不点恹恹地抬起头,舔舔主人的手,勉强喝了两口,又趴回了窝里。 自从那次被踢伤之后,先天不足的小不点一直疾病缠身,若不是锺太医赠了良药,恐怕早已不行了。 方雨南心疼地抱起小不点,“罗大哥走了,宫里我只有你这个知心朋友,你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 虽然在皇帝的庇护之下,过了一段平安的日子,可是他心里明白,汹涌的暗潮一直没有停止过。为了平复崔家东山再起的企图,慕容翼飞奔忙于朝廷与后宫,理顺各种利害关系,常常夜不能寐。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惹事端,免除皇帝的后顾之忧。 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方雨南有预感。 “方大人,快快,快点……”福全火烧屁股似的蹿了进来,“快跟我走!” “怎么了?福总管,你总是慌慌张张的。”连忙小心地放下小不点,免得碰伤它。 “去了就知道了。”福全不容分说,拽起方雨南就跑。 一路直奔到凝碧湖边,但见湖中清波浩浩,天光倒映,湖畔林木,叶茂绿浓,连列亭亭,冷翠扑人。 方雨南正要问,福全一把掩住他的口,拉着他沿湖边疾走,大约走出十余丈,前方斗然开朗,一座竹亭拔地而起。四角由粗如手腕的修竹撑起,顶上由一溜整齐的短竹覆盖严密,亭身苍翠欲滴,清幽已极。 竹亭正方悬着一方匾额,上书五个大字:“江南烟雨亭”。 一个人快乐地哼着小曲,正在忙着给竹亭刷清漆。 俊逸出众,潇洒如仙,风扬起了衣衫,飘飘欲飞。闻听声响,回过头,灿然一笑,天地也为之失色。 那是……慕容翼飞! 77 方雨南心里模模糊糊想到一点,可是万万也不敢当真,张了张口,声音是那么艰涩,“皇上,你……你在做什么……” “我只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件没有替别人做过的事……”慕容翼飞指着匾额上的字,容光焕发,“江南烟雨亭,我用一根根竹子亲手搭建起来的。以后,到了春天,春雨细细地下,我们就坐在亭中,我弹琴,你吟诗,看湖上风光,赏清风明月,这样相伴到老,你说好不好?” 方雨南梦游似的走了几步,伸手摸摸竹亭,油漆未干,不是做梦,是真的…… 慕容翼飞亲手建了一个竹亭送给他! 这是情人对情人的承诺…… 君青哥盼了一生没有得到的,慕容翼飞亲手做了。 这不是属于方雨南的,而应该属于含恨而终的邵君青的…… 今天,终于可以告慰君青哥的在天之灵了…… 回头注视着让许多人情牵一生的人,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慢慢绽放在脸上,眼中却早已泪水涟涟。 一瞬间,慕容翼飞惊住了。 这个笑容宛如碧湖上清晨初开的白莲,纯洁净雅,活泼如翩翩起舞的精灵,天地登时为之一亮。 慕容翼飞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总也放不下小人儿了。 是不是自己一直都在等待方雨南这真心一笑呢? “谢谢你,翼哥……” 慕容翼飞张开双臂,将心爱的人拥入怀中。 “南儿,我什么都懂了,以前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对不住……” 身为九重之上的帝王终于体会到小人儿的心了。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苦痛深。 方雨南想忍,可是昔日所经历的种种一幕幕在心头流过,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酸甜苦辣充溢了四肢百骸,禁不住失声而泣。 慕容翼飞喃喃着自己也不明白的话,默默地吻着方雨南脸颊。这苦涩的泪水是自己亲手酿造的,却让小人儿泡了很久很久…… 福全擦去满眼的泪,悄悄地走开了。 *************************************** 整个朝堂与后宫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风流倜傥不羁的皇帝慕容翼飞好似一夜之间突然变成熟了,不再轻薄调笑,也不再戏谑人生,眸中闪出了沉思与睿智,处理事务更加从容不迫,一种无形的悲天悯人笼罩了在四周。以前群臣还仅仅是敬畏,如今更多的是敬爱,上下一心,内外整肃,将天下都整治井井有条。 慕容翼飞内心却有着隐隐的忧虑,多少次,小人儿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漓,半天回不过神。面对自己的安慰和询问,他或者默然不语,或者岔开,眸中深沉的悲伤令人心疼。 明知是为了邵君青,可是不能置一词。自己造下的孽债,反而让小人儿心里承受了沉重负担。那种愧疚与自责,他已经感同身受了。 福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是这件事,外人无法帮忙,只有靠两人共同的努力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天快晚了,方雨南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江南烟雨亭,这里已经成了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凝碧湖风景优美,而且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现在慕容翼飞每天都等他一起用膳,否则宁可不吃。 什么时候皇帝变得这样黏人了? 忽然,一阵哭喊声传入耳中。 “不,我不走,我死也不走,皇上,你好狠的心,真的不要小柳儿了?皇上……” 方雨南吃了一惊,慌忙循声跑过去看时,只见四个侍卫拖着柳星正向外走。柳星拼命挣扎,哭得伤心之极。 连忙冲上去横身一拦,“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赶走柳星?” 78 众人一见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哪敢得罪,恭敬地道:“柳星之父柳正倚仗权势,强占宅地,打死人命,罪判问斩。柳星坐株连之罪,充军发配至边关服役。” 柳星哭道:“不,我不走,你们让我打杂、做工、劳役,什么都行,就是别赶我走……” 方雨南心中一抽,“你舍不得皇上?” 柳星泪流满面,“是,我愚蠢,我傻,明知皇上喜欢你,还是放不下,只要能看到他的影子,我就满足了。可是为什么皇上这样狠心,一定要赶我走……” 那充满了渴望与悲伤的眼睛与当年的君青哥是多么相似…… 他浑身热血上涌,扔下一句“等我”,便直向御书房冲去。 不顾众侍卫惊讶的表情,径自闯到了龙案前。 一见从来不擅入御书房的小人儿一脸急惶地奔进来,慕容翼飞便知有事,立刻吩咐所有的人全部退了出去。 “南儿,有什么急事?”一把便拥住了那发颤的身子。 方雨南急切地道:“为什么赶走柳星?他没做错事,不应被株连的。” “你是为了柳星来的?”慕容翼飞微觉诧异,“株连乃是律法所定,柳星按律治罪,并未有任何偏袒或是重惩。” “杀人者判刑就是了,又为何要牵连无辜的柳星?”方雨南想起邵君青的死不瞑目,心如刀剜,“好歹你宠爱过他,难道一点怜惜之心也没有吗?” 慕容翼飞脸色微变,当初方雨南养伤之时,自己另结新欢,虽然小人儿从来没说过,可是如今一提,不觉狼狈,“南儿,朕心中只有你一个人……” “不管怎样,他服侍过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让他充军发配。他自小长在京城,流放边关苦塞之地,怎么受得了?根本是死路一条。皇上,饶过柳星吧,求求你了。他真心喜欢你的,走的时候哭得伤心极了……” 慕容翼飞一怔,方雨南竟然毫不介意地谈论别人喜欢自己…… 回忆过往,一团阴影笼罩住了心田。 方雨南爱过他吗?甚至他没有听到一句思念的话语…… 深深地凝视着他,“南儿,你从来都没有妒嫉过柳星?” “妒嫉柳星?”方雨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妒嫉柳星?他那么可怜,皇上,你饶了柳星,就是救他一命啊……” 慕容翼飞深吸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告诉朕,你心中最在意的人,是谁?” 方雨南被他低沉冰冷的语气震住了,一时间竟答不上话来。 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最不愿面对的事实,“你一生中最在意的人不是朕,是邵君青,对不对?” 方雨南骤然张大了眼睛,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皇帝知道邵君青和他的关系! 那撕心裂肺般的罪恶与歉疚似千斤巨石狠狠压住了心脏。 慕容翼飞既然一切心知肚明,那些缠绵和爱恋又意味着什么?有意,还是无心? 只因自己没有爱过皇帝,难道就要费尽心机得到自己的所有,如同邵君青与罗文琪那样? 假如自己一开始便死心踏地,结局早已和他们一样了…… 慕容翼飞,难道你总是喜欢以这种方式证明你是九重之帝? 被抛弃的永远只能是侍卫,天子永远是胜利者…… 79 方雨南木然地看着慕容翼飞,整个人空白一片,悲伤如此深重,连眼泪都干涸了…… 空气凝固如石,几欲将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平淡的声音慢慢响起,“对,方雨南最在意的人,是邵君青。因为这个世上,君青哥是第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慕容翼飞全身一僵,终于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话……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啮咬,又痛又恨又苦。 这是……嫉妒! 平生未尝过的嫉妒! 万针刺心…… 陪伴邵君青的三年中,小人儿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居然使他拒绝自己? 一阵阵热血冲上头脑,头晕目眩,浊气在胸口冲突,几欲汹涌而出。 方雨南静静地看着皇帝扭曲的神情,那双曾经柔情无限的眼睛阴云密布,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等待着帝王之威的爆发,一如那次在无心斋的天翻地覆。 “原来朕在你心目中还不如一个死去的邵君青,好,很好,非常好……” 眼光突然一冷,“方雨南,这是御书房,不容你干涉朝廷事务,柳星一事,刑部已定,你休得多言,出去!” 手握成拳,不住地颤抖,再多说一句,恐怕他就会忍不住重复那次无心斋的错误。 方雨南心底一片冰凉,那种无法言述的绝望占据了全身。 原来这就是帝王的原则,是翼哥的时候,他多么情深义重,可是变成皇上,他就永远如此无情…… “是,臣知罪,请皇上恕罪,臣告退。”方雨南行完礼,机械地退出。 夜晚暗黑无光,一如他的心。 他们之间永远都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曾经他们似乎在一瞬间那样接近过,可是这终就是虚幻的假像。当阳光出来时,冰自然是要融化的,幻像也就消失了。 他不能改变君青哥的命运,当然也不可能改变柳星的命运,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命运都是注定的。 那样绝望的眼光,那样无可改变的命运再一次活生生的在他眼前重演。 而他依然是只能看着。 真的一切都不能改变吗? 突然,他飞奔回无心斋,将慕容翼飞以前赏赐的珠宝全部卷成一个包裹,返身便跑。 柳星正在原地翘首而望,只见方雨南一人回来,心下便已明白,惨然失色。 方雨南将包裹塞在他手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怎样才能面对那曾经充满希翼的眼睛。 “别说对不起……”柳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没对不起我,换了别人,恐怕这个时候早就躲避不及,哪还会帮我?” 方雨南再也忍不住,猛然抱住了他,“记住,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我懂……”柳星咽下满心的凄楚,“家里还有娘和哥嫂等着我去照顾,所以我一定会努力活着回来。” 方雨南点点头,转身向四名侍卫一揖到地,“四位大哥,拜托你们多多关照柳星。” 侍卫们深为动容,宫中向来人走茶凉,似方雨南这样肯来帮忙的,已是绝无仅有了。 其中一名侍卫便道:“方大人请放心,刑部那边的打点就包在我们身上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我们兄弟几个上下通融,一定不会让柳大人吃苦受罪的。” 时辰已到,不能再耽误,方雨南目送着柳星踉跄而去,心中一片茫然。 帝王的感情能持续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 总是不停地有新人出现在帝王面前。 今天的柳星就是明天的方雨南! 80 夜深了,仍在游荡,不愿回去,那精美的无心斋,直似囚笼,令人窒息。 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向哪里。偌大的宫廷,没有一处可以栖身的地方。 漆黑的夜空,一星微闪,明灭不定,孤寂孑然。 方雨南默默注视着,心下一阵怆然,那颗星,就是自己写照吧? “雨南哥哥……” 清柔的呼唤声传入耳中,方雨南不由得全身一震,猛一回头,黑暗中,只见朵娜明亮的眼睛闪着欣喜的光芒。 “你……你怎么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方雨南大为惊奇。 朵娜凝视片刻,突然扑进了方雨南怀中。 “白天我不敢去无心斋找你,只好晚上溜出来,躲在路边等你。侍卫们看我是小太监,就不会查询了……” 方雨南大惊,“天哪,你不会天天夜里出来这样瞎等吧?” “等了十几天,你常走的几条路我都等过,可就是见不到你……” 连宫中路也认不全,竟然孤身一人夜夜出来苦等,方雨南心顿时揪成一团,“傻朵儿,你怕带给我麻烦,这样委屈自己……” 朵娜急急道:“雨南哥哥,我已经安排好了,三天后是太后的五十大寿,会有很多人进宫祝寿,我们就乘这个机会逃出宫去,你跟我一起走吧。” 方雨南一惊,“朵儿,没有人送你回百夷,是不是?” “我是逃回去的,当然不会有人送了。” 如果没人送,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单身一人千里迢迢返回百夷? 心潮翻腾,与慕容翼飞相识的种种情形尽显脑海,无论怎样,他都无法忘记邵君青的痛与怨…… 宫廷终究不是自己生存之地…… 一瞬间,决心已定,“朵儿,我送你回百夷。” “太好了……”朵娜差点欢呼起来,抱住了方雨南又跳又笑,快乐得如枝头穿梭的雏燕。 看到朵娜如此开心,方雨南轻轻地笑了。 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如同朵娜坚持自己的选择一样。 “朵儿,你是怎么安排的?” “现在我不能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方雨南点点头,“那好吧,我们约在凝碧湖旁的落云阁会合,那里偏僻,一般没人注意。” 朵娜用力地点着头,梦呓似地低声道:“雨南哥哥,我们一起回百夷,在神湖边唱歌,跳舞,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永远不分离……” 方雨南想解释,可是看着笑靥如花的朵娜,话到口边,怎么也说不出。 打碎一个美好的梦想,实在是太残忍了。 一切等到逃出皇宫之后再说清楚吧。 ************************************** “夜已三更,皇上还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为国操劳,龙体也要保重才是……”静贵妃娇柔如柳,含笑亲手奉上一杯琥珀酿。 慕容翼飞心情极为恶劣,冷冷道:“你半夜到御书房究竟为了何事?” 静贵妃好似没注意皇帝嫌恶的态度,“五月十九是太后的五十大寿,臣妾特来请旨,如何操办寿筵?”忽然一声轻叹,“近来诸事纷扰,太后凤体违和,中心郁郁,臣妾建议,不如借着祝寿一事,宫中热闹一下,让太后换换心情。” 慕容翼飞心中一凛,太后新近失势,必然暗中不满,若是连表面上的礼数也疏忽了,太后定会记恨。后宫是非多,稍有小人挑拔,又将引起绝大的风波。 81 “多亏静儿提醒,此事的确要从长计议。”轻轻挽住静贵妃的手,拉她坐到身边,“后宫有你这般贤惠之人,真是朕的福气。” 静贵妃羞红了脸,“皇上过奖了,静儿只不过替太后多分了一点劳,哪能称得上贤惠?” 慕容翼飞在那芙蓉秀面上一吻,“想来静儿已经策划周详,说与朕听听。” “臣妾鲁钝,胡乱想了一下,说出来皇上不要笑话。”将自己的设想一一说了出来。她善于治家处事,各处细节都计划齐备,滴水不漏。 慕容翼飞微微颔首,“很好,就照你说的安排去吧,若有需要之物,让福全一应负责采买就是。” 静贵妃笑容不觉一僵,皇帝还是将最重要的事务交给最信任的福全了。 入宫这些年,从来就没得到过慕容翼飞任何感情与信任。她宁可不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去换得民间夫妻争吵打架,也是幸福的…… 虽然心潮汹涌,却是丝毫不露,微笑道:“静儿知道了……”话风一转,“皇上如何安排朵娜公主?她是未来的皇后,理应在寿筵上接受群臣拜贺,照应后宫才好。” 慕容翼飞沉吟道:“朵娜年幼,天真未泯,不谙宫廷礼节,若是让她受此约束,怕是要闯出祸来。” “是啊,这位百夷小公主可真闯了不少祸,上次逃出后宫,躲在景华苑近两个月呢,亏得那位方大人照顾,不然,非出大事不可。” 慕容翼飞脸色一变,一把攥住静贵妃的胳膊,厉声道:“你休得胡言乱语!” 静贵妃淡淡而笑,“皇上英明睿智,个中关节一想便透,静儿岂敢妄语?记得庆儿当时诬告方雨南与朵娜公主私会凝碧湖,其实有无此事,一查就知。可是皇上不但不查,反而禁止任何人谈论,想来心中早已有疑。只是事涉朝廷与百夷的关系,方才隐忍不言吧?” 慕容翼飞此时反倒冷静下来,“你突然提及此事,必有缘由。” “如果静儿猜得不错,皇上必是深爱方雨南,甚至容他放肆胡为。朵娜公主喜欢何人,宫中无人不知,皇上居然可以视而不见,真是大度……” “朕是天子之尊,何须斤斤计较微末小事?难道朕连这点自信也没有吗?” 静贵妃缓缓道:“皇上就是太有自信了,才令他二人胆敢计划逃出皇宫,同去百夷双栖双飞……” 慕容翼飞心头大震,“你说什么?” “他们商议已定,乘太后祝寿,来往混乱之时,双双逃走……”静贵妃注视着慕容翼飞极度震惊的脸,“皇上,到这个时候,你还这样自信吗?” “南儿会背叛朕?不,朕不相信,不可能!!!” 慕容翼飞一声怒吼,手臂一挥,“哗啦啦”桌上的物品全扫落于地。 “皇上信也好,不信也好,三天后不就见分晓了?”静贵妃转身悠然而去。 一时间天昏地暗,只听见自己狂如擂鼓的心跳声。 不,南儿是爱自己的,一定是…… 可是为什么心如刀割,剜心剔肺,痛不可忍…… 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尝到爱而不得的痛苦…… 谁进来了? “南儿……”定了定神,才发现那是福全。 “刚才静贵妃的话,奴才在密室里都听见了……”福全咬牙切齿,“主子,这都是静贵妃设下的圈套,为了陷害方大人的……” 82-83 “朕知道……”慕容翼飞深深地吸着气,心口似堵着大石,压得他几欲暴怒。 “那主子打算怎么办?不如治了那静贵妃,省得她在后宫到处兴风作浪。上次方雨南在凝碧湖私会朵娜公主一事,也是她派人做的鬼。” 慕容翼飞冷酷地道:“你以为朕不知静儿一箭双雕之计?只不过要利用她先除了崔家的势力,暂不追究罢了。她险些害死南儿,朕不会饶放了她!” 福全心中一宽,“主子,奴才真是怕了,皇上千万别放任静贵妃,方雨南再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赶紧告知方大人,让他千万别上当。” 慕容翼飞神色变幻不定,眼神时而热烈,时而阴郁,灼灼如火。 良久,低沈痛楚的声音响起:“不,朕要弄明白一件事,南儿到底有没有爱过朕……” 福全张口结舌,心一下子沉到了底,“那是圈套,不要考验什么,奴才怕皇上将来一定会后悔……” “你要朕整日生活在自欺欺人之中?”慕容翼飞冷冷地盯着福全,“朕对他全心全意,他回答的却是:邵君青才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朕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死去的邵君青,这又置朕于何地?” “奴才斗胆说一句,方雨南自幼在邵家长大,和邵君青感情深厚是自然的事,绝不会是什么私情。忘不了邵君青,正说明他宅心仁厚,所以才觉得情义两难全。皇上……” 慕容翼飞厉声道:“住口,朕决定的事,不容更改!” 福全默然不语,心中沉重之极,他已感觉到风暴的即将来临。 ****************************** 黎明的微光照入无心斋,方雨南沉睡的面容格外宁静安详。 慕容翼飞悄悄进来,坐在床前,长久地凝视着方雨南,手指不自觉地轻抚着那光滑的脸颊,心绪万千,忽喜忽忧。 水烟朦胧,仿佛当日之初遇就在眼前。把臂同游,缕缕柔情;生死一发,耳边依稀听到方雨南惶急的声音,“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强!我不要你死!” 凝碧湖边见到濒死的小人儿时心被生生切开的剧痛…… 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绝望…… 江南烟雨亭前宛如碧湖上清晨初开白莲的笑容…… 他张了张口,想要叫醒方雨南,他要抱住他的南儿,和他说“不要去和朵娜见面,那只是个圈套……” 可是,他终究没发出声音。 “对,方雨南最在意的人,是邵君青。因为这个世上,君青哥是第一个真心待我的人……”方雨南最在意的人,是邵君青…… 慕容翼飞的心中只是回荡着这一句。 你到底爱没爱过朕? 平生第一次,慕容翼飞这样的不确定。 如果方雨南真的带走朵娜,自己会怎么做? 他也不知道。 永远不见小人儿?不,他做不到! 那就放他出宫?不行,绝对不行! 南儿,不要让朕失望,不要让朕失望,南儿…… 最后只剩下这句呢喃。 晨曦初明,安静沉睡着的人和床前情致缠绵的天子都笼罩在一层温柔的光晕中。 命运怎样安排,谁也参详不透。 宫中永远都那么热闹,借着太后的寿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权夺势与巴结讨好。 凝碧湖的品宜台搭起了戏台,请来京城中最出名的戏班唱曲祝寿。台下摆开了百余桌宴席,外邦使节,亲王贵胄,文武百官,命妇淑媛,一一前来献礼祝贺。 落云阁内,朵娜正焦急地徘徊,外面的歌吹声唱传入耳中,声声惊心,每过一刻都过得非常缓慢,不住地伸头探望。 似乎过了很久,才看见方雨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急得使劲攥住他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唉,不知怎么回事,福总管就是缠着我,不让我出门。我只好说谎,要带小不点去看锺太医,福总管才放我走了。” “那小不点怎么办?”朵娜实在喜欢那条活泼可爱的小狗。 方雨南眼神一黯,“我托给了锺太医,我想他老人家会好好照顾它的……” 忽然,杂沓的脚步向落云阁走近,两人连忙躲入旁边的竹林中。 “这盆花有什么好的,王爷像是绝世珍宝似的宝贝,走路也怕给碰到,巴巴地抄这条僻静的小路过去。” “小子你找死啊,敢抱怨,当心王爷听见了砍了你的头。王爷费了无穷的心思,养了这花快一年,献到太后面前要正好开花,作为献上的寿礼。倘若掉了一片花瓣,咱们全得抄家灭族,还不快走?” 朵娜生性好奇,探头望去,只见四个人小心翼翼捧着一盆翠绿的草正赶向品宜台。那绿草窈窕多姿,衬着中间十余朵未开的金黄色花蕾,格外娇艳动人。 饶是朵娜久在百夷,看过无数奇花异草,也不曾见过这般异花,直似仙草一样,越看越爱,脑袋全伸了出去。吓得方雨南慌忙拉住她,不然,大概就要跟去看个究竟了。 这边人刚走,落云阁上便跳下一人,将朵娜和方雨南都唬了一跳。 “万寿,你都准备好了?”朵娜认清来人,欢喜之极。 “是,事情已全部安排妥当,快跟小人走吧。” 见是万寿,方雨南心头一怔,模模糊糊脑中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可是却抓不住头绪,乱糟糟地绞成一堆。 匆忙之中,不及细想,被朵娜拖了便走。 高高在上的慕容翼飞脸上挂着微笑,目光却遥望远处,冷若寒冰。 方雨南没有来,朵娜也没有来…… 正如静贵妃所说,两人一起逃走了吗? 原来万乘之尊的他也有被人抛弃的一天。 从头至尾,方雨南根本就没有爱过他! 真相已经呈现,可他连愤怒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与悲哀。 福全的冷汗湿透了衣衫,他尽了最大的努力阻止方雨南,最终还是失败了。 看着主子越来越森冷的神情,福全心中不停地祈祷:老天爷,可怜可怜方雨南吧,千万不要落入圈套,否则,方雨南完了,主子也完了…… 朵娜忽然低呼一声,“金盏玲珑花?” 方雨南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金盏玲珑花,刚才的抬过去的那盆花,就是金盏玲珑花……”朵娜慌乱地一把拉住方雨南,“糟糕,你吃过鹤龄丸,要是闻到花的香味,立刻就会中毒……雨南哥哥,你……你没事吧?” “那花还没开,当然没有香味……” 方雨南突然刹住了脚。 两粒鹤龄丸、金盏玲珑花、开花、花香、中毒…… 刹那间,一些极其重要的线索串连起来了。 强烈的恐惧顿时袭击上心头。 慕容翼飞! 一切都忘诸脑后,唯有一个念头:回去! 朵娜的呼唤声为何这样惊惶与凄惨? 什么也想不起,不顾一切,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拼命狂奔。 远处,品宜台仍然歌吹乐舞,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84 “回母后,这是儿臣特意从百夷找到的圣草金盏玲珑花,百年才开花一次,每次花开仅一个时辰。人若是吃了盛开之花,便可容颜不老,延年益寿,百病不生,是百夷王宫的至宝。”秦王笑容可掬,亲手捧上花盆,“儿臣特意栽培了近一年,赶在母后寿辰之时开花,母后及时服用了,就可以万寿千秋。” “万寿?那哀家岂不活成老妖精了?”太后心情大悦。秦王也非她亲生,但平时异常恭谨,颇得她欢心。此番又如此用心良苦,给足了颜面,仿佛丝毫不觉崔家失势一样。 坐在旁边的慕容翼飞毫无兴趣地瞥了一眼,依旧引颈眺望。明知没有希望,心底深处却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小人儿舍不得和自己的一番爱恋…… 猛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眼帘,轻灵如山林中的小鹿,似风一样地奔来,越来越近…… 是小人儿,他没走,他回来了…… 狂喜似呼啸的海浪一波波拍击着,慕容翼飞宛如死中复活,精神大振,情不自禁地站起,伸出了手,“南儿……” 风悠悠吹过,金盏玲珑花似被唤醒了,花瓣摇摇欲拆…… 要来不及了…… 方雨南心似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几乎不能呼吸,全身热血奔流,拼尽最后的力气,如旋风一样狂卷而至,劈手夺过秦王的金盏玲珑花,转身就向凝碧湖奔去。 花香会随风传送,只有深深的湖水才能埋葬掉这无可躲避的危险。 品宜台顿时一片沉寂,人人似中了定身法,目瞪口呆,竟无人去阻拦。 秦王首先清醒过来,狂叫一声:“我的金盏玲珑花!” 已经迟了,方雨南冲到了湖边,奋起平生之力,将花盆向湖中掷去。 美丽的金盏玲珑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就在这瞬间怒放! 奇异的香气中人欲醉,转眼被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方雨南静静地站着,欣慰的笑容浮现在唇边,清丽不可方物。 刹那的震惊过后,慕容翼飞立知事态严重,目光一扫,只见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神色各异,分明是在等他的处置。 秦王脸色煞白,喃喃道:“我的花……我的花……” 有了鹤龄丸,又找到了金盏玲珑花,他以为这是上天给予的绝妙机会,天意如此,最后,却败给了一个方雨南。 太后阴沉着脸,心中已然有三分明白,微微冷笑,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什么也没落下。但是,她是世代簪缨的崔家之女,哪怕输了,也不会让仇敌好过! 顿时勃然发作,“好大的胆子,这不是公然造反吗?今日连哀家的贺礼都敢抢夺,明日岂不是要弑国弑君?如此无法无天的奴才,皇上还要维护不成?抄家灭族,已算是恩典了……” 品宜台寂静一片,谁也不敢接话。 慕容翼飞铁青着脸,一语不发。 虽然知道方雨南扔了金盏玲珑花必有缘故,也知道太后这是立意要置方雨南于死地,可是当着无数的文武公卿,他不能公然袒护。饶他机敏过人,一时竟也想不出应对良策。 哪怕未来要面对惊涛骇浪,今天,他也要保住方雨南! 人人都明白皇帝的意思,可是在盛怒的太后面前,谁敢出来为方雨南求情? 太后之子敬王大惊,假如太后一意杀了方雨南,慕容翼飞必定记恨于心,日后绝不会放过他们的。崔家已失势,无人能挡,这一下就完了。 他慌忙跪在太后面前,“母后息怒,今日是母后的寿筵,原该是大喜之事,皇兄还特意大赦天下。假如杀了人,岂非不详?孩儿斗胆,恳请母后大发慈悲,饶恕方雨南一命,就算是为孩儿积下恩德也好……”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 太后心中一酸,不觉已泪眼模糊,膝下唯有这一个亲生儿子,怎么也要为他考虑将来。逞一时之快,却让儿子日后担罪,于心何忍? 沉默良久,望着被押到近前的方雨南,口唇屡动,却不能出一言。 敬王哭道:“母后啊……”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声呼唤中。 太后长叹一声,“死罪可恕,责罚不免,皇上自己看着办吧。” 85-86 慕容翼飞微一欠身,“儿子明白了。” 转过头,深深凝视着小人儿,“方雨南,你为何要做出此等无礼之举?” 方雨南喉头似堵了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来,眼前漫天都是金星,灿烂的阳光渐渐隐入乌云之中…… 看不见了么?不,他要好好地记住那张脸,来生还能认得出…… 努力睁大眼睛,在最后一丝光亮泯灭之前,看见了慕容翼飞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深情。 足够了,只要有过这一份深情,就足够了,我的……翼哥…… 淡然宁定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等待良久,不见回答,一道道异样的目光如刀一样割向皇帝。 “杖责……三十棍……”慕容翼飞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吐了这一句。 人人都松了口气。 台上又开始了歌吹乐舞,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侍卫们将方雨南拖到一边,立刻行刑。 一棍棍打在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受刑的人却一动也不动,仿佛根本没有知觉。 不待慕容翼飞使眼色,福全早抢了过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行刑的侍卫,这一来哪个不手软?棍子自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为何方雨南没有任何反应? 福全觉得不对劲,心中疑惑不定,难道侍卫们本事练得如此之好,棍子打下去都不痛? 可是鲜红的血分明染湿了衣衫…… “住手,住手……”凄惨的哭叫声突然响起,一个纤细的身影转瞬间便扑来,疯狂地踢打行刑的侍卫,吓得众人纷纷闪开。 “他都要死了,你们还这样狠心地打他?”朵娜犹如愤怒的狮子,张牙舞爪,拼命护着方雨南,谁敢靠近就是一下。 福全脑袋“轰”的一响,“公主,你……你说什么?” “你们全是恶人,个个都该死!”朵娜拔下发簪,在方雨南心口乱刺。 流出的血竟然变成了金色。 福全心知不妙,大吼:“快,快找钟太医……” 慕容翼飞亲自捧了酒,半跪在太后面前,“儿子给母后敬酒,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淡淡一笑,“只要皇上还记得我这个母后,多多看顾敬王,哀家已经心满意足了……” “儿子明白,请母后放心。” 慕容翼飞终于笑了起来,他,什么都赢了…… 一一接受完群臣拜贺,返回龙椅,心下惦记着小人儿。他受了委屈,自然要不开心,须得好好哄上几日,待小人儿回心转意,日后就可双宿双栖,共效于飞…… 想到酣美处,不由满面春风,怎么也笑合不拢口。 忽然,又一个人跌跌撞撞奔来,碰得桌翻椅倒,碗碟乱飞。 “皇上……”福全“扑通”跌跪在慕容翼飞脚下,脸色灰白如纸,抖作一团,“方雨南不行了……” 慕容翼飞惊跳起来,“只打了几棍,怎么会……” 霎时间,小人儿反常的古怪举止闪电般击穿了心田。 秦王! “来人,拿下……” 话犹未了,秦王惨笑两声,一头栽倒,口鼻流出黑血,竟已服毒自尽。 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慕容翼飞狂奔而去。 看见了,小人儿僵直地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红色的,黄色的,诡异而凄凉。 是谁抱住了他? “皇上,现在是方大人的生死关头,千万不能打扰……” 是钟太医苍老的悲声。 “说,南儿怎么了?”是自己嘶哑充血的声音。 听着钟太医悲恸地说出鹤龄丸和金盏玲珑花相克生毒的故事,慕容翼飞颓然跌坐在地上。 在奔向金盏玲珑花的那一刻,小人儿有没有想到他自己也吃过鹤龄丸,必定会中毒…… 方雨南……深深爱着他! 甚至,毫不犹豫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他的平安! 为什么,自己从来不相信小人儿的爱…… 后悔莫及!!!!!!!!! 福全说对了,自己总有一天要后悔,只是再没想到会这样快! 江山、天下、帝王,都比不上方雨南似白莲般清纯的笑容…… 如果,这一切能换回小人儿,他在所不惜! 朵娜默默看着气息奄奄的方雨南,心里非常清楚,这世上根本没有药可以医治鹤龄草和金盏玲珑花相生而发的毒,任何药物都只能拖延时间而已。 取出从不离身的小布袋,里面装着百夷女儿家人人都有的百蛊丸,这是生活在百夷必须有的袪毒丸。 能延多久?朵娜不知道,只要方雨南多活一天,她也要为之努力。 喂下了药丸。 阳光静静照在方雨南脸上,苍白得如同初冬之雪,在暖阳中随时欲化去…… 忽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 无心斋里弥漫着浓冽的药香。 柔软的身子上每一处伤痕都深深地刺着慕容翼飞的眼睛。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涂着药,恨不能以身相代。 当时小人儿冒着生命危险救他,可是他做了什么?在小人儿中毒的生死关头,还杖责三十! 愧疚与悔恨啃噬着心,夜夜难眠。 几天来,小人儿大部分时间在昏睡,钟太医说是毒性未清,所以神智也不太清醒,须得调养一阵子才行。 所有照顾小人儿的事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不允许别人接触分毫。 即使是朵娜也不行。 不想离开小人儿半步,可是,总有许多皇帝必须处理的事务等着他去做。 第一次,他对做皇帝感到厌倦。 替方雨南穿好衣服,盖上被,吩咐福全:“好好看顾南儿,除了钟太医,谁都不准进来打扰。” 沉吟片刻,又道:“传旨刑部,将柳星削职为民,迁谪至落阳,交与罗文琪处置。” 执事太监立刻出去传旨了。 这是小人儿的心愿…… 依依不舍地抚摸一下方雨南瘦削的脸庞,他欠小人儿太多太多了,就让他在未来的岁月用尽所有来补偿…… 无心斋重归寂静。 福全坐在床边,叹了口气,“你这样躲避主子也不是办法……” “谢谢你和钟太医帮我隐瞒皇上……”方雨南慢慢坐起身,每说一句话,喉咙就像被刀割一样地痛。 他的毒性无法清除,过不了多久,毒素就会侵入各处经脉,直到毒发身亡。 不愿让慕容翼飞知道这些,帝王的内疚与伤心,他担当不起。 福全凝视着方雨南苍白的面容,积聚心中已久的话终于忍不住了,“方大人,福全曾经不自量力,发誓要保护你。可是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出事,我才发觉,在这个皇宫之中,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宫廷太过复杂,不是方大人你能应对的,也许,离开皇宫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我不想走……” “你是怕连累我,是吗?”福全心中酸楚,方雨南已然明白静贵妃设下圈套一事慕容翼飞先前便已知晓,只是为了考验而故意不说穿。所以,他才了解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凭他和朵娜两人,逃离皇宫是不可能的。 一生都在为慕容翼飞尽忠,今天,他福全要做一件自己选择的事。 耸耸肩,“放心,皇上不会杀我的,至多关我个几年。我已经安排好你和朵娜离宫,乘皇上接见使节,现在就走。那扎王听说女儿失踪,派人进京探望,人马距京城只有五百余里了。我已派人送信过去,他们会接应你们的,会合之后再赶往百夷。皇上就算知道,碍于两国之交,也不能公然派兵追赶。” “现在……就走?”方雨南呆住了。 “对,你不是想在有生之年,回江南看看你娘的故乡,体会一下江南的雨是怎样的吗?”福全精瘦的脸上尽是笑容,“去吧,我只能为你做这么点事,看到了江南烟雨,别忘了写封信告诉我一声。” 方雨南泪水模糊了眼睛,哽咽道:“福总管……” “叫我一声福大哥吧……”福全抱住了他的双肩,百感交集,“别笑话我,我多想有你这样一个弟弟……” “福大哥……”方雨南扑进福全的怀里,哭出了声,“帮我……照顾小不点……它太弱了,我也没有多少时间陪它……” 福全泪流满面,“放心,我会当它是我儿子养的。” 钟太医气喘吁吁地跑来,将药瓶乱塞进方雨南衣袖里,“来,带上我新研制的三粒乾坤再造丸,一丸能保你一个月的平安……”想起此去永决,禁不住老泪横流。 “别拖延了,快走。” 宫城门口,一辆朴素的马车悄然驶离。 福全直到看不见车影,才叹息一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送我去天牢。” 87 斜阳初沉,明月未升,半天红霞,灿如翠绮,正是黄昏光景,远山如画,分外清幽。 百余骑马匹散在道边,勇士们忙着搭起露宿的帐篷。篝火初起,空气中漂浮着烤肉的香气。 “雨南哥哥……”朵娜端了一碗汤,送到方雨南面前。 霞光映在方雨南的眼中,似跳跃的火花。 轻轻一笑,接过汤碗,“朵儿,我想,你已经不需要我护送了……” 朵娜身子一僵,从他的眸中,她早已读出了离别,只是如此突然的提出,仍然不能接受。 犹自残存着一丝希望,“雨南哥哥,你跟我回百夷,那里有最高明的巫师和大祭司,一定能找出解药替你治好的……” “别费心了,锺太医说过,无论在百夷还是在西域,这种毒都无药可解。”方雨南脸上满是深深的歉意,“对不起,朵儿,我不能和你在神湖边唱歌跳舞……” “天神让你喜欢了慕容翼飞,是不是?”朵娜努力地笑,泪水却不停地流,“天神说男人应该喜欢女人,我不知道你喜欢那个花心皇帝对不对。但是天神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所以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朵娜……” “朵儿,我和慕容翼飞……”方雨南呐呐不知怎样解释。 “傻哥哥,你爱他胜过爱自己。看到金盏玲珑花的时候,你只记得慕容翼飞吃过鹤龄丸,忘记了你自己也吃过……”朵娜双手合什,“这样的爱,天神也会感动的……” “谢谢你,朵儿……” 朵娜挤挤眼,“天神说人有来生,雨南哥哥,我现在就定下你的来生,来生你不可以再爱那个花心皇帝,一心一意只准想我念我爱我,我们在神湖边唱歌跳舞,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永远在一起……” “好,我的来生今天就定给朵儿了……”方雨南含泪而笑。 两只手掌重重一击,定下了来生的盟约。 一夜平安,天亮时分,一名勇士惊慌地跑来禀报:“公主,那个方雨南大人不见了……” “他走了,他还是走了……”朵娜喃喃着,眺望南方,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忧伤与成熟。 沉默良久,朵娜轻声道:“你去跟踪雨南哥哥,有了消息,就回京城向汉人皇帝报信……”转身纵马而去。 那勇士迷惑不解,公主明明深爱着那个汉人侍卫,又为何轻易放弃呢?这不像百夷女子的做法。 也许跟汉人久了,也学会了汉人的规矩吧。 ****************************** 再也走不动了…… 方雨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路边的台阶坐下。 雨淅淅沥沥飘落,如丝,如雾,如梦…… 这就是江南的烟雨,温柔细腻,如同情人的呢喃。 伸出手,掌心很快湿了,可是却看不到水迹。 母亲喜欢的烟雨,原来真的这么美…… 带着满足的微笑,方雨南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 ****************************** “阿弥佗佛……”谁在耳边轻诵佛号? 挣扎着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白眉白须的老僧。 “我……我怎么在这儿?” “施主在风雨中昏倒寺院门口,是老纳救你回来的。”老僧念了两句佛,“施主身体很虚弱,不宜再长途跋涉劳顿,先在小寺中休养几日,再行上路不迟。” 方雨南笑着道了谢,长途跋涉劳顿?很快他就不需要了。 老僧的慈目中流露出悲悯之色,低声叹道:“施主年纪轻轻便已勘破生死关,难得难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先贤孔子都这么说过,小子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阿弥佗佛,施主如此透彻,缘修倒是过于执着了。” 缘修?方雨南不觉出了神,慕容翼飞和他前世到底修了什么缘,今生才这样纠缠不清? 88 小寺院中只有缘修和一个小沙弥,十分清净,方雨南在此养了几日病,身子慢慢恢复了一些。 江南的雨一下就没完没了,一日不停,听缘修大师说这是江南特有的梅雨,要下一两个月,真是开了眼界,只是什么都粘乎乎的,到处长白霉毛,令人烦恼。 风雨又黄昏,方雨南坐在走廊上,静听雨声。不知道慕容翼飞现在怎么样了,可能还在大发雷霆,生自己的气。福全犯下这样的大错,皇帝会原谅他吗? “呜呜,呜呜呜……”一阵悲戚的呜咽声传来,破败的寺门发出“嗤嗤”的细微扒抓声。 方雨南顿时身子一绷,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小不点! 疯了似的扑过去拉开门,定睛一看,全身流水的小不点趴在台阶上,努力昂起头,欢喜地低鸣着。 “我的天,小不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方雨南急忙抱起那剧烈颤抖的小身子,紧紧抱在怀中。经过长途奔波,小不点早已消瘦不堪,四只爪子磨得稀烂,不住地淌着血水。 方雨南心痛万分,肯定是因为见不到自己,小不点偷偷跑出了皇宫,千里迢迢追踪而来。路途如此遥远,真不知从小便喂养在深宫的小不点是怎么熬到这里来的。 “小不点,坚持住,我去拿米汤……” 无力地舔舔主人的手,快乐的光芒突然在小不点眼中耀起,灿亮如星,转瞬就熄灭了。 “小不点……小不点……”无论方雨南如何叫得声嘶力竭,小不点再无动静,温热的身体慢慢冰冷僵硬。 方雨南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跪倒在地。 在自己最困苦的日子里,是小不点给了他快乐与安慰…… 这个深宫中忠心耿耿的小伴侣如今却永远离开了他…… 悲恸到了极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头犹似火烧…… 干涸已久的眼泪突然直涌出来,跌落在小不点的身上。 瓢泼也似的雨浇着方雨南,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 天地之间灰濛濛地连成一片,那风雨中的身影渺小如蚁,孤零零地…… *************************************** 小小的灵塔建立起来,里面供奉着小不点的遗骨。 方雨南默默陪伴在旁,小不点很胆小,怕黑,怕吓,晚上不钻在他怀里就睡不着觉。 天堂里,一定会有一双温柔怜惜的手抱着小不点,哄它安眠…… 日出了,又日落,月亮升起又落下,又是一个日出日落。 此时已暮云四合,烟雾迷茫,远近峰峦浮沉在云雾之中。庙宇灯光初上,梵唱之声,隐隐交作。不时传来几下疏钟,数声清磐,越显寺院幽静,佛地庄严,令人意远。 方雨南心中一动,刹时灵台清明,一片澄净,大彻大悟。 径直走进佛堂,跪在缘修大师面前,双手合什。 缘修大师口诵佛号,“阿弥佗佛,施主尘缘未了,何必入我门来?” 方雨南摇头,伸指在空中轻轻地划:“佛在心不在形……” 缘修大悟,“施主虽然年轻,却比老纳了然,难怪先师坐化前曾说,三十年后方有高人指点。老纳不敢尊大,这就代先师收你为徒,法号缘尘。” 剃刀过后,乌黑的头发纷落,顷刻,三千烦恼丝已落尽。方雨南看了一眼,脸露微笑。 尘缘如一梦,今天方了结。 缘修合什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盛夏来临了。 小寺院忽然被大队人马团团包围。 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大步走进了寺院。 缘修仿佛没看见,仍然敲着木鱼,喃喃地诵经。 白衣人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缘修缓缓道:“施主是来找缘尘的吧?他已说过了,如果是一位名叫慕容翼飞的施主,就请进吧。无论施主有任何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他……怎么样了……” “缘尘虽不能言,可是生具宿慧,短短一个月,已通晓数经,实在是佛门高人。” “哦,他……不能说话了……” 白衣人明显抽搐了一下,猛然转身,大步向禅房走去。 小小的禅房空无一物,地上仅有一个蒲团,一个瘦弱的僧人正在闭目打坐。 89 虽然得到线报,早知他出了家,可是骤然看到如此情景,依旧痛彻心肺…… 坚强的双臂抱住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南儿,我的南儿……”灼热的吻雨点般落在温润的唇上。 冷静,平淡,没有丝毫感觉,直视的眸子宛如青石般沉静空彻。 万分吃惊,以致对方轻轻推开自己都没有反应。 这是他的南儿吗? 忽觉怀抱中空空,急呼:“不要走……” 一杯茶奉到了面前。 微微颔首,如同僧人答谢所有施主一样的客气,重新坐回蒲团,再度沉入空寂之境。 慕容翼飞手一抖,茶碗落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心中一片茫然。 直到此刻,才深深地意识到,他失去的何止一颗深爱他的心,而是一个曾经属于他和南儿的幸福世界。 钟太医悄悄地走了进来,拿过手腕诊了诊,黯然道:“赶快带方大人回京吧,他撑不过两个月了。只有宫里才能先配制出续命的药,然后再向天下征求解法,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正要伸手去扶,慕容翼飞已将方雨南抱起,迎着江南的阳光,走了出去。 缘修候在寺门前相送,“佛在心不在形,师弟此去,化去尘世孽缘,跳出红尘,早证我佛正果。” 方雨南微微而笑,慢慢合上了眼睛。 “快,回京城……” 辘辘车尘漫天,滚滚而去。 ****************************** 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沉浸在梦里醒不过来。 梦里,始终有人在耳边呢喃着,无法安心。 尘缘未了…… 方雨南静静回味着这四个字,慢慢喝下了一碗苦胜黄连的药。 景华苑中依旧阳光灿烂,一切恍如从前。 “南儿……”慕容翼飞痛楚内疚的声音在屋里飘开,“要怎样,你才肯回到我身边?” 还是那心如止水的微笑,笔在雪白的纸上写着:“随缘如是,来日无多。”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慕容翼飞眸中跳跃着精光,“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上天入地,我都会治好你。如果,老天真的要带你走,我就追到阎罗殿去抢人!” 微微震动了一下,抬起头,倏地对上了慕容翼飞耀如日羲的眼睛。 无数人为之沉溺的眼眸…… 曾经深深爱恋过的眼眸…… 奋笔疾书:“我出家,是要向佛祖祈求:来生,君青哥投生在好人家,一辈子幸福安康……来生,会有一个深情温柔的男子陪朵儿在神湖边唱歌跳舞……来生,慕容翼飞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以让方雨南全心全意地去爱……” 写罢,掷笔,合什,入定。 慕容翼飞拈起这张白纸,凝视着自己亲手教出来的清秀字迹,长久地痴立着,浑然忘记了自己是谁…… 尾声 景华苑的匾额换成了景华堂。 风景依然,只是已成清修之所。 那一片新辟的药圃栽满了从全国征集来的药草,长得欣欣向荣。 慕容翼飞仔细研究着药书,不时地尝尝一片叶子,掐掐一朵干花。身旁,到处是各色药具和药物。 一边捣药的钟太医擦了擦汗,福全抱过晒干的大捆草药,两人的目光同时射向慕容翼飞,唇边都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钟磐鸣响,悠悠传送,涤心荡俗,令人心境清明。 慕容翼飞放下药书,穿花绕树,走到佛堂门口,明亮的光线射进了暗沉的佛堂里,依稀可见一个青衣僧人的背影。 木鱼声声,替代了那清脆的声音。 如果说,相聚就是一种幸福,那么现在,幸福就在身边了吧? 慕容翼飞微笑着,却笑得泪水涟涟。 (九重帝心 完)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