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有过好时光》作者:黎丽 文案: 秦漫和容齐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齐 ┃ 配角:容乐 ┃ 其它:白发 ☆、百年浮生憾 秦漫在一个chūn天送走了自己不到七岁的孩子。孩子是染了风寒去的。是去御花园玩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池子里边,北临的chūn天,池水冰冷得不像话。秦漫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暗哑绝望。像那年西启。 孩子去的第一个月,秦漫病了。那几天秦漫病得厉害,整日整日的醒不过来。却正逢萧可的产期,太医院只有一众太医。太医找不出病因,宗政无忧就大发雷霆。他站在秦漫chuáng前,睥睨着跪拜在地的太医说,如果再找不出皇后的病因,你们也都别想活了。太医们便知道了,传闻他们陛下对皇后宠爱至极,不是传闻不是风言风语,是真的。所以第二天太医们成群结队的去了郁王府,生生的把才生产了两天的萧可接到了皇宫。 萧可在秦漫殿中待了很久。从初阳到正午。她出来的时候正面迎上了宗政无忧的目光,公主姐姐没事,她不会死。容齐要她活得长久,她绝不会早死。这后半句,她没有说。宗政无忧脸上浮出笑意,又问,那她到底是怎么了?萧可却靠着宗政无郁的肩膀,拉了拉他的袖子,说她累了。三哥,那我先走了。宗政无郁抱起萧可,竟也不听宗政无忧的回答,就走了。远远的,宗政无忧听见萧可无比清晰的话语传来。 今年的青梅树,开花了吗? 宗政无忧的心忽的一沉。他进去的时候,秦漫已经穿戴整齐,正抚着琴。她听到声响,停了下来,看他一看,为他倒了一杯茶。他坐下,看见桌上有两样东西。一个木雕、一枚白棋。他接过那杯茶,抿了一口,并不是他爱的味道。这样淡雅清香的味道,应是容齐那样的人才会爱的。 秦漫笑了笑说,他最爱这样的茶。 他便知道,他留不住她了。自她恢复记忆开始,他和她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他们的孩子。如今孩子去了,他知道也要走了。容齐这个人,她一辈子都逃不开。他便说,他爱喝你煮的茶。秦漫点点头,说她知道。又说,无忧,或许我当初就不该回来。我知道这一个月来我喝的药里都有忘忧草,我不说是因为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好。你想得或许没有错,如果我忘了他我会过得更好,但我不想忘记。我已经忘过他一回了。昔年我忘了他爱上了你,今日我不知道我忘了你和他,我会再爱上谁。 秦漫的语气几分苦涩,宗政无忧握紧了手里的茶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利用你,欺骗你。秦漫就又笑了,她拿过桌上那个木雕,细细的反复摩擦着那木雕的脸部。那是容齐的模样,是她深深刻进魂魄的少年。他从不曾利用我,也不曾欺骗我,一切只不过都是我自以为是罢了。 她又拿过桌上那枚白棋,无忧,我们和离吧。 北临正和七年二月,皇太子宗政明晨殁。 北临正和七年三月,帝后和离。 秦漫回了西启,西启仍是容氏掌权,她仍是西启的容乐长公主。 西启朝政腐败。这是秦漫回了西启以后,真真实实体验到的事情。她脑海里浮现少年时容齐挑灯夜读的侧脸。她觉得,她该做些什么了。 北临正和八年三月,秦漫回西启后的第一年,宗政无忧收到了西启送来的国帖。 西启容乐长公主称帝,年号文禾。 文禾三年,帝改旧制。削贵族爵位,增平民利益。huáng氏贵族有一子,yín掠之事常,帝下令斩其首。 文禾五年,帝改土地制。农人得地皆皆喜,当年土地生产过于常。 文禾八年,帝下诏,西启境内,皆修驰道,统其一。商贾大喜,皆集于西启。二年,国库溢。 文禾十年,帝改军制。二年,将qiáng,兵勇。 文禾十五年,四方部落来朝西启。西启祐其人,保其民。 文禾二十年,有民者歌曰:千古未有之女帝,临我西启;临我西启,民益富,军益qiáng;彼天之大德也。 帝闻之,曰:此吾兄之德也。 又有民者歌曰:兄为神龙,妹为华风,壮我西启也。 帝闻之,欣欣然。 文禾六十六年,帝崩。 帝兄容齐七十年祭。 帝半生未姻,无子嗣。 帝留遗诏曰:吾实为北临秦家长女,非西启容乐长公主。因缘际会,幼于西启冷宫长。与吾兄容齐识,与其情深。少年有约,然终年不得偿。顾为女帝,治西启。吾有愧,但求与吾兄葬。 西启臣民皆泣,合女帝意。 齐哥哥,你说要我幸福,晨儿还活着的时候,我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那时与无忧相敬如宾是幸福。晨儿走后我能找到的唯一幸福就是替你治理西启,全了你年少的志向。 现在我做到了,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了。 ☆、所愿得所偿 秦漫盼了半辈子的事生前没有遇到,死后倒是得偿所愿了。 那姑娘站在云雾缭绕中。一身水蓝的轻纱衣,黑发玉簪,眉间有一抹殷红。是一朵盛开的红梅。那姑娘说,你可愿意回到过去帮一帮容齐?她便说,我若能回去岂止帮着他,要我把命给了他我也甘愿。那姑娘一愣,没再说什么,挥一挥手,她便没了知觉。 那姑娘是仙女。是上元仙子邝露,也是天后邝露。 秦漫想,那姑娘一定是个热心肠的仙女。 秦漫回到了出嫁北临的那一天。侍女在为她穿上嫁衣。火红的颜色刺了她的眼。她问,皇兄呢?侍女笑了笑,便回答,陛下正与朝臣议事呢,公主与陛下真是兄妹情深。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兄妹情深?并非一母同胞也非同父,何来兄又何来妹?又有侍女低声说,其实公主与陛下没有半分相像。在旁的人听到了便又接了下去,我倒觉得陛下与公主更像是一双人儿。 秦漫想起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容齐来的时候,妆娘正为秦漫画眉。秦漫见了他终于没能忍住红了眼眶。他便三步并作一步,到了她身边,接过妆娘的眉笔为他描眉。他看她越来越红的眼眶,沉了沉声,说你们先出去吧。一瞬间满屋子的人跪拜离开。他便轻轻的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滴。 容乐乖,等拿到了山河志,皇兄就接你回来。 容乐,带个厨子去北临好不好?馋了可以给你做糕点吃,青梅糕、银杏糕都可以。 容乐,可还记得青梅树,等你回来了我们一道去摘。 容乐,皇兄舍不得你。 秦漫化了大半个时辰的妆容齐几句话就毁去了一大半。容齐是惊讶的。秦漫失去了记忆之后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是冷冷淡淡的,甚少像这样大哭。他是下定了决心,就算赔了性命也会护她后半生安稳。但他知道,她一定会跟他渐行渐远。北临的变数,怕是比西启多得多。秦漫挣扎着抱住容齐,就哭着,什么话也不说。 等太后派人来催的时候,秦漫才放开了他。但目光还是不离他分毫。容齐就哄小孩一样的哄她,容乐乖,皇兄一定会接你回来。秦漫就知道,她是要走了。她牵住他的衣角,皇兄一定要接容乐回来。容齐便执了她的手,走出西启皇宫。也目送着她进入北临的天下。他知道,从此他可能再也抓不住她了。 秦漫抵达北临的时候,同前世一样的事情在重复上演。她早早结束闹剧。连宗政无忧都不见便端着长公主的架子去了公主府。当夜,黑衣潜行去了茶楼。茶楼如故,人亦如故。胧月仔细听着这位年轻美貌的公主的说的话,偶尔点头示意,偶尔小声发问。胧月,保护好自己。这年轻公主最后一句话无端的敲击着自己硬了许久的心肠。她便说好。 秦漫在公主府待的第三日,胧月来了。她说着那天发生的事仍觉得不可思议。北临的黎王殿下不碰女人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那天,黎王殿下抱着一个女孩走了一路。那女孩流了一身的血。是孙家的女儿,芳名雅璃。孙雅璃为黎王殿下挡了一刀。胧月便叹息一声,公主,那东西在孙家女儿身上。秦漫便惊了,她是没想到孙雅璃会出现在茶楼。 秦漫想着这事,想着想着就到了前世她去秦家旧宅那天。她换了夜行衣,去了。隔了一世的妹妹就在自己的眼前,秦漫抓住她的手臂,不敢太用力。你脖子后面有一朵红玫瑰,是你七岁那年我用红砂画上去的。湘儿,我是姐姐。 痕香就哭了。姐姐,你真的是姐姐?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她哭过之后,便又问秦漫,姐姐你来这里可也是为了山河志?秦漫便点头,说,湘儿,我现在是西启的长公主容乐,这个中曲折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了,但你只要记得,姐姐不会害你就够了。痕香便也信了。秦漫又说,湘儿,你要效忠的人身上从不曾背负仇恨。阿筹?痕香抓紧了她的手,姐姐此话何意?秦漫摸摸痕香的头,湘儿,你信姐姐。 痕香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傅筹在院子里舞剑。刀锋bī人,招招致命。一身黑衣,像从地狱来的修罗。 阿筹。 她叫他,他看了她一眼。然后他们对打起来。他们的从来实力不相上下,招式也从不留情。像在天仇门训练的时候一样。但痕香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了秦漫说过的话。傅筹便是趁着这个空档,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输了。傅筹收了剑。 阿筹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天仇门的日子。 傅筹径自到院中的石桌上倒了一杯茶,怎么可能忘记。痕香走到他身边,说,我那时候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傅筹便笑了,心狠手辣、手染鲜血,你眼中最好的人便是这样么?她摇了摇头,不是的,谁都想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谁想在黑夜里只影独行呢?傅筹看着她,看到她眼中闪着异常的光芒。紧接着,她又说,阿筹,如果你身上没有那么多仇恨,你是不是也会像寻常男子一般,会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会成亲,会在晚年儿孙满堂? 傅筹的脸冷下来,提着剑就走了。许久她才听见他房里传来他冰冷的声音。痕香,我生来背负仇恨。痕香的心便像被人捏着一样的疼。 痕香想,她该为他做些什么。 ☆、无怨尤无悔 容齐去到北临的时候,正是中秋,万家团圆之日。公主府中挂了一众灯笼。灯笼有白兔状的,有小猫状的,有刺猬状的。容齐便知道这都是秦漫做的。秦漫生性làng漫,冷宫中的生活都能过得有声有色,何况是公主府的生活。院子中央,侍女们簇拥着的,是一身蓝衣的秦漫。她正专心的,在放一个天灯。天灯上写的是他的字体。维以不永伤,维以不永怀。他于是便叫了她。 容乐。 秦漫闻声抬头,撞上他的目光,就笑了。小跑着扑进他怀里。她抱他抱得紧。皇兄,你来了。容齐也笑,容乐可想皇兄了?皇兄可是想容乐想得紧。秦漫在他怀里猛点头,我也很想很想皇兄。容齐便点点她的额头。牵着她进了屋。桌上是一众吃食。容齐便一个一个给她介绍,这是红烧鲫鱼,这是huáng豆猪脚汤,这是东坡肉,这是清蒸寐鱼,都是你从前爱吃的。她便夹了一块清蒸寐鱼,尝了一口。真好吃。容齐也跟着吃,容乐的口味就是好。她就嘿嘿的笑,一顿饭便这么过去了。 次日,北临发生了一件大事。孙家被抄家。北临皇帝宗政允赫亲自下诏。纵是少年兄弟,临皇也毫不留情。消息传到公主府的时候,秦漫的心跳忽的漏了一拍。她当了半辈子的皇帝,帝王权术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过去不想深想,可如今想来,其实或许秦家灭门,傅鸢很可能只是其中一个推力而已。功高盖主者,主向来是容不下的。孙家是,那秦家又何尝不是呢? 容齐折了一朵红玫瑰,jiāo到秦漫手机,容乐需得知道,这世上人心叵测。秦漫轻嗅那玫瑰,说我知道了。又说,皇兄说过皇兄是这世上最期盼我得到幸福的人,那皇兄会一直陪在容乐身边吗?容齐心一紧,咳了两声。秦漫便急了,皇兄。容齐笑了笑,容乐终究都会嫁人的,皇兄不可能永远陪着容乐,但皇兄会永远守护容乐。秦漫扶着他往院子中的石桌边上走,那我就不嫁人了,这样我就能永远陪着皇兄了。记忆中那个笑颜如花的小宫女对他说,你有我啊,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容齐看着她,她眼里有一种他许久未见的东西。那东西叫爱。是男女之爱。 他试探着,漫儿? 秦漫就应了,齐哥哥。 容齐是真开心她没有忘记,但也是真的吓到了。秦漫吃了天命他比谁都清楚,到底她为什么还会有记忆?漫儿,你既记起来了为什么不离开?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留在这里有多危险。 秦漫便去牵他的手,齐哥哥,我想陪着你。他一愣,你,不恨我吗?为什么要恨?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做的。秦漫眼里有坚定的光。漫儿。容齐叹了一口气,你若想报仇我不拦你,母债子偿,我这条命给你。秦漫便笑,都是造化弄人罢了,能怪谁呢?容齐便心疼了。这女孩从来活得想向日葵一样,向阳生长,无惧黑暗。而现在,她硬是将这世上对她来说最大的苦难轻描淡写掉了。漫儿啊。 痕香自那天回到将军府,便开始种起了植物来。今日是木槿,后日是向日葵的。傅筹不识得这些东西,也不想识得。只是看痕香那勤劳的样子有些好奇。于是当第三天傅筹经过院子看到痕香在摆弄一个土罐的时候,忍不住上前去问了一问。 你在gān什么? 种花。 种什么花? 向日葵,向着太阳生长的花朵。 痕香看着傅筹远去的背影,嘴角扬起微笑。 痕香再次见到秦漫是在太子府。她是天仇门在太子府的细作,是太子的侍妾,而秦漫,是黎王妃。那是太子举办的一场宴会,也没什么重要的,就几个老相熟的聚一聚。但秦漫看,这宴会上没几个人是跟太子熟的。特别是坐在右上角的那位,宸国的大将军,傅筹。痕香带着风流的慵懒扫了一眼坐上的众人,见傅筹喝了一杯酒。他穿了一件黑色流沙的衣服,是他惯常爱的颜色。痕香想起了什么,就低低的笑。太子便凑近她,问她笑什么,她就说能陪太子见客是她的荣幸,她高兴。太子便也信了。但她的余光映的却是傅筹的模样。他是有些恼怒的,但她却不知为何。 一场宴会下来,不熟的也熟了。太子就拉着傅筹拜天地,说是要做结拜兄弟。旁的还有的清醒的,便提醒,太子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怎可随意拜兄弟?太子便怒,本太子开心,与你何gān?傅筹便说,郁王殿下说得不错,还请太子慎重考虑。太子受了挫,摆摆手,便靠着美人回了房。秦漫看到了傅筹眼中似有若无的杀意,她就想,未来太子一定会死得很惨。 秦漫和宗政无忧回到黎王府的时候,有个侍女跟宗政无忧说了什么,宗政无忧连招呼都没跟秦漫打,便急匆匆去了书房。书房里有个姑娘,是早该去yīn间报道的却仍活在阳世。姑娘正练着字,看到他来,便停了下来。她起身,恭顺着眉眼,殿下。宗政无忧去执她的手,雅璃。她便退开一步。 雅璃心许殿下,这一点殿下不必怀疑。当年马上的一次相救,雅璃就念着殿下了。但世事无常,雅璃今生纵是爱殿下如命,却再也不会心存妄念了。殿下若还念雅璃的一份情,但请殿下放雅璃离开。 宗政无忧横了横心便说,当初我去牢里看孙大人的时候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他早有谋反的心思却因念着一丝旧情还未行动,说我父皇太过凉薄。他也说是他没料到,害了孙家满门,也害了他唯一的女儿。他还说,罪不及子女,他不怪我,他希望我能救救你。 孙雅璃却怒了。从袖口掏出一张泛huáng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纸张被她摔得用力,在空中搓搓作响。她大声质问,难道不是因为它么?!是它要了孙家满门的命! 宗政无忧,我当初把它给你你却又把它给我,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把它给我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我当初为你挡那一剑换来的便是这个下场么!? 对不起,我以为他不会想到,对不起。北临骄傲的黎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低下他高傲的头颅。为着他眼前站着的那一个姑娘。那是他自八岁那年瞧了一眼就记着的姑娘。 孙雅璃没顾他,径自走出房门。却还是没忍住,哭了。忍着哽咽说,宗政无忧,我也没有理由恨你,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此后山高水长,还望殿下珍重。 秦漫站在远处,看见了宗政无忧下垂的脑袋,看见了孙雅璃流了满脸的泪水。她想,这一次重来有太多的不一样了。她回身回房,攥紧了手中的玉佩。只希望西启千万不要有什么大的变故才好。 ☆、过犹不可及 容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这个称得上是丧心病狂的母亲会这样毫无顾忌的把一切jiāo给自己。十多年的经营,就这样付之东流。他问为什么?他母亲只是笑,这么多年了,太累了。他半信半疑,带着这个消息就去了北临。 秦漫是极为惊讶的。傅鸢竟把她筹谋了十几年的棋局亲手毁掉。但她又想,竟然她可以回来那么别人也一定可以。于是乎,她便跟着容齐回了西启。她离开的次日,黎王府传出消息,王爷王妃和离。黎王伤心欲绝,没日没夜的喝酒。又有消息传出,是关于前黎王妃的。前黎王妃本是西启的长公主,是西启帝极为宠爱的皇妹。 长公主在回西启的路上遭了山匪袭击。那么一大队人马,只剩长公主的一个侍女生还。那侍女穿得破破烂烂,跌跌撞撞的,被启皇和北临派去搜寻的士兵找到。那侍女哭着喊着要去找启皇陛下,说是她家公主不忍被山匪bī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死了。要启皇陛下清了那一山的匪。 开始人们还不相信,但消息传到西启的时候,启皇陛下亲自去了那座山。那时候下着大雨呢,尊贵的启皇陛下就顺着那山的路一遍一遍的找,在河边找到了已经死去多日的长公主。启皇陛下当场便倒下了,上去扶着的侍女只听得到他最后一句话。是长公主的闺名,容乐。 次日,西启举行国丧。 人们便信了,这容乐长公主是真的死了。 也是那么几天,北临的太子多了一位侍妾。那侍妾名叫离忧,是个青楼女子。青楼女子一向多才多艺,而这名女子,最擅长的事是抚琴。听说她抚起琴来那是勾人魂魄的,就连黎王听过了一回都念念不忘。 西启容乐长公主逝去第一个月,启皇封了一个婕妤,封号是乐。人们都说,是启皇思念长公主所致。又一个月,启皇封了乐婕妤为贵妃,封号不变。 痕香看到离忧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跟她差不多的人。她的眼睛有光,坚定的。她把这件事告诉傅筹的时候,傅筹就说,孙家还记得吗?她是孙雅璃。痕香就也没太大惊讶,毕竟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她只是好奇是谁救的她。宗政无忧,傅筹说。他又说,你还记得他的前妻吗?西启容乐长公主,上回在宴会上见过一回,你们俩长得像。痕香其实是有些警惕的,他知道傅筹生性多疑。就说,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傅筹又说,可是我我和宗政无忧长得也很像。痕香便沉默了。她知道,他是知道了什么。她是高兴的,却也悲哀。 那一朵向日葵在阳光下生长,肆意昂扬。 傅筹说,是那日宴会上秦漫告诉他的。秦漫把所有事都告诉了傅筹。 你不是傅筹,你是无筹。是宗政允赫和云贵妃的孩子,是无忧的胞弟。傅鸢在利用你。傅鸢是旧宸国的公主,嫁给了宗政允赫。她被宗政允赫利用,被西启先帝容毅羞rǔ,最后被宗政允赫废了后位。她是个可怜人,你不要怪她。还有,我不是容乐,我是秦家的女儿,而痕香是我的胞妹。 他于是知道了自己为什么生来被灌输仇恨。不知为何,他倒是不怎么恨傅鸢的。他恨的,是宗政允赫,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正人君子的帝王白白毁了一个骄傲女子的一生。 他又知道了西启的皇帝和长公主的深情厚谊。长公主帮启皇谋天下。而长公主是秦家女,傅鸢却是秦家满门被灭的助力之一。他就想这长公主是真爱启皇。 他又知道,或许他和痕香之间隔着一代人的爱恨情仇。宗政允赫下了灭秦家满门的诏令,他是他儿子。他是有些怕的。他知道痕香从小就欢喜他,但他还是怕,怕痕香对他的感情跨不过去这道坎。这中间隔着几十条人命。这之中有的人喂她吃过饭,有人给她打过秋千,也有人给她唱过歌谣。他实在是怕。 痕香,你怨我吗? 痕香摇头,罪不及子女,这个道理我懂得。况且你不会不明白,我是自小便念着你的。那向日葵已经长得很大了,花瓣也是。痕香摘了一片,是硕大的。她把它放在傅筹的手心。 阿筹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吗?我问你如果你身上从不曾背负仇恨你待如何,你那时说这世上没有如果。如今我问你,你能不能娶我? 傅筹便笑了,把花瓣收在手心里,把人带进怀里。说,好。 孙雅璃到了太子府之后就没有一刻是闲的。比如此刻她发现痕香不见了,她要假装她还在。痕香,你记得我把我那支白色兰花的簪子放哪了吗?chuáng上?是你chuáng上还是我chuáng上?好,我找到了。谢谢了。门外隐蔽的黑影消失,她抹了抹冷汗。 太子来到的她房里的时候,她正抚琴。太子喝了酒,半推着门。叫她的名字。离忧。她便迎了上去。我今天高兴啊,哈哈,宗政无忧被打入天牢,宗政允赫死定了。宗政无忧,孙雅璃愣了一下。太子又说,那个老匹夫,早该死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锋利的簪子收起来。他还有用。 次日清晨,太子bī宫。 太子想过他这一次bī宫的所有正反面影响,却没有想到他这一次bī宫会引来的人物。西启年轻的帝王、新封的贵妃,宸国的大将军,废后傅鸢。还有他的两个侍妾,痕香和离忧。 你们? 孙雅璃高声怒斥,你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早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yīn差和阳错 雅璃,我早知道是你。你要杀我我可以把这条命给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竟和他们联手。 你怎么会知道? 你抚琴的时候爱煮上一壶茶,用膳的时候爱先吃点心,写字的时候爱用湖西产的石墨,还有你的发间总是戴着一只白玉簪子,是无忧送的,你舍不得摘掉。 孙雅璃就后退了一步。他又说,当初无忧把你救走我就以为你会和他在一起,又或者你一个人远走高飞,但我独独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报仇。你怎么知道?太子苦笑,宗政允赫的网布得密实,若不是他觉得对不起你爹,又怎么会放你走?孙雅璃握紧了拳头,把眼眶里的泪水bī了回去。那个在她小时候会抱着她哄着她的皇帝叔叔原来存了这么些心思。 太子忽然就冲到宗政允赫面前,向着他蹲下去,像个孝子。 父皇,你还记得我母亲吗?不记得了吧,风淑妃,您赏了她一丈红,当时候她还怀着我的弟弟呢。 宗政允赫还没出声,却是听得傅鸢一声吼,宗政允赫! 容齐是极少看到此番模样的傅鸢的,便赶忙上去扶着她,母亲。但傅鸢仍不罢休,上前了几步。你杀了她,你因为她给我送东西你就杀了她?!宗政允赫,我傅鸢是哪里对你不住了?!你说啊!? 容齐便知道这风淑妃是对她母亲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风淑妃姓祁,闺名叫豫。是南疆人。她自小生在南疆,与羊群为伴,与天地同息。生性开朗,心中坦率。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有一日,这姑娘因着家中父母重病的缘故,必须去找那云游四方的神医。她在北临和南疆的jiāo界处城中迷迷糊糊的转,就转到了宗政允赫面前。皇帝微服私访,她自然是认不出来的。像和街坊邻居聊天一样,她扯东扯西的,然后就把自己的烦心事说出来了。找不到神医我爹娘就要离开我了。宗政允赫便说我可以治好你的爹娘,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祁豫哪里会想那么多就应了下来。 他叫她回家等待,她就乖乖回去,然后她就等来一封圣旨。祁氏女温柔贤淑封为郡主,远嫁北临。她的爹娘得到了治疗,也得到了很好的待遇,她便也放心的走了。她走前,她的爹娘告诉她,豫儿,咱家怕权贵,但咱不惧。这一句话她记了一辈子。 后来祁豫在北临遇到了许多事。她为临皇生了个儿子,被封为淑妃。还结识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是宸国的公主,叫傅鸢。 傅鸢是皇后,也是个好人,至少比起这宫里的所有人都好,包括那个云贵妃。所以她就对傅鸢好,后来就算傅鸢被废了后位她还是对她好。 可是有一天她从冷宫回来,撞上了浑身酒气的宗政允赫。宗政允赫就质问她,她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为什么还对她好?帝王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忽的就想起她爹娘同她说过的话,咱怕,但咱不惧。 她挺直了脊背,问,陛下,皇后娘娘是哪对不住您了?是因为身子被人践踏了吗?还是因为是她害死了云贵妃?陛下好好想想,皇后娘娘是哪对您不住了。陛下,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宗政允赫当即大怒,赏了她一丈红。当时她正怀着身子,也才答应了回去给她儿子唱南疆的民谣。她想着不能食言,然后就这噼噼啪啪的打板声,唱起了南疆的民谣。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听见。 天涯远,女儿情长。 远道思,何处归乡。 爹娘相为言,莫许了一生好时光。 兄弟相执手,离家莫远,一生才安康。 歌声凄凉,莫名的就惊了树梢的杜鹃。杜鹃就一下一下的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合着这声,祁豫就越唱越小声,唱得最后浑身都是血。宗政允赫才想起来,祁豫还怀着他的孩子。 太子叫着喊着,云贵妃!父皇!你满脑子都是她,你可想过我的母亲?!我母亲从不争宠,生性安逸,就因为她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她就死了?! 傅鸢到底是心疼了。她挣开容齐,去抱住几近发狂的太子。鲤儿。 太子愣了愣,那是他的小名。 他看着傅鸢看着看着就哭了,鸢姨。傅鸢搂着他,轻声安慰。容齐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正当这时候,却有一把剑向傅鸢袭去。容齐去挡已经来不及,缺见傅筹挡在了她身前。提着剑的宗政允赫大笑,你们都该死!容齐听罢轻蔑一笑,从地上找了一把遗落的剑,正准备向宗政允赫刺去却被秦漫拦了下来。齐哥哥,你等等,且先看着。她握着他的手,他就放下了剑。 宗政允赫,你不是人!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儿子,你和云儿的儿子,宗政无忧的胞弟! 宗政允赫不可置信,我不会相信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女人!他才说完却见宗政无忧抱着傅筹在痛苦挣扎,宗政无忧质问他,父皇,你难道不记得母妃生的是双生子了吗?!父皇,他是我弟弟! 清脆的一响,宗政允赫的剑掉到地上。默了一会儿,又高声骂,傅鸢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孙雅璃从身后用簪子刺入宗政允赫的肩胛骨,肩胛骨碎裂的声音在整个大殿的回声十分响亮。 父皇! 孙雅璃看着宗政无忧着急的模样,知道这辈子和他真的只能够山高水长了。她也不难过,只是心里空得很。她退了一步,任宗政无忧接住缓缓倒下的宗政允赫。她说,宗政允赫,我父亲是想过争权夺位,但他从未付出实践过。就因为他惦念着你们之间那点渺茫的兄弟情义,可是你呢?问都不问就将他打入天牢,孙家满门抄斩,你对得起我父亲吗?! 还有秦家,秦家满门被灭,秦永也是您的兄弟,你怎么忍心?! 孙雅璃记得秦漫和秦湘手上厚厚的茧,每碰一次她的心就疼一下。她幼时的两个玩伴,她还在她爹怀里撒娇的时候她们却在烈日下扎马步。她心疼啊。 宗政允赫挣扎着,对冷眼看着他的太子说,太子,是我对不住你母亲,可我那时候是真的忘了她还怀着孩子。 太子冷声道,怕是在您的眼里只有云贵妃的孩子才是您的孩子。 宗政允赫一怔,说不出话。他错开眼,看到傅鸢抱着傅筹在哭。傅鸢手足无措,筹儿,你怎么这么傻?我骗了你十几年,你为了我,不值当。傅筹却只是笑,母亲没错,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是母亲我会怎么样,我相信我一定会做得比母亲狠,母亲还是太心软了。傅鸢听不进去,眼里只有虚弱的傅筹,一直在摇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孩子,宗政允赫朝着傅筹伸出手。 傅筹没看他,向着痕香伸出了手。痕香抹了两把眼泪,蹲下身去,从傅鸢怀里接过他,让他躺在自己怀里。傅筹就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口。缓了一下才又开始说话,临皇陛下,你知道抱着我的这个人她是谁吗?她是秦家的二女儿,叫秦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下令杀了她全家。还有她,她是秦家的大女儿,现在是西启的乐贵妃,但很快就是皇后了。 他想在说下去,却吐了一口血,只得停了,闭上眼,安心的靠着痕香。 傅鸢起身,俯视着宗政允赫。你知道他们都经历过什么吗?猜忌、怀疑、背叛,那些本不该在他们之间出现的东西悉数出现。她好像看到少年的自己在一步步离自己远去,在宗政允赫的yīn谋之下。她问,宗政允赫,你这辈子对得起谁? 宗政允赫生生的被bī出了一口老血。他看着宗政无忧,突然就笑了,笑得好生凄凉。宗政无忧就急了,父皇。但他没想到的是,秦漫会那样做。 秦漫身上是贵妃的繁重服饰,华丽高贵。她却轻易的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是一块璞玉。她拿着璞玉,走到宗政允赫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当年我爹很珍视这块玉,他是个好脾气的,但这个,我玩一玩他都能生我好久的气。他同我说,这是他最好的兄弟送给他的。他直到死,都觉得你不会杀他。那块璞玉在宗政允赫面前直线下坠,在地面破裂。然后她蹲下来,一把匕首gān脆利落插在宗政允赫的胸口。 秦漫对上宗政允赫睁大的双眼,对上宗政无忧惊讶的目光,寒声道,宗政允赫,这都是你的报应。 ☆、时光从荏苒 她将匕首抽出,丢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撒了一地。才堪堪向后退了两步,就被容齐从身后扶住。 漫儿。毫无预兆的,秦漫大哭。她撑得太久了,从前世到今生。前世她从不曾深想秦家的灭门到底牵扯着怎样的利害关系,所以无论如何她总觉得她和容齐始终隔着一个傅鸢、隔着几十条人命,不管容齐生前还是死后。可是今生她所触及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傅鸢一个人的错。她便是高兴的,也为前世的自己感到悲哀。她那时候为什么就不能深想呢?为什么就不愿意多想呢? 齐哥哥,漫儿好累啊,我们回家好不好? 容齐将她扶得稳稳的,转头去叫傅鸢,母亲,我们走吧。傅鸢便去抓了太子,鲤儿,别怕,跟鸢姨走。太子却挣了傅鸢,鸢姨,不行了,我当初决定bī宫的时候就想好了,我只要宗政允赫的命。他眼中的决绝恍惚让傅鸢想起祁豫跟她说过的话。鸢姐姐,我们南疆人啊,不怕权贵豪qiáng,怕的是骨肉分离,怕的是人间无道。她qiáng撑着挺直腰杆,鲤儿,是鸢姨的错,鸢姨算漏了你。她又说,是因为鸢姨你母亲才赔上她的命的,是鸢姨的错。 太子却摇头,不是你,是宗政允赫。他才说完,但所有人都措不及防。他的剑向宗政允赫拔出,却被宗政无忧挡了下来。太子只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像了却前尘。然后又是一剑,这次却是向自己的。他最后一眼是看着孙雅璃的,他又笑了。没有人想到他竟比宗政允赫死得早。 傅鸢闭了眼,跟着容齐走了。才出殿,便有个身影闪了出来抱着她。宗政允赫垂眸看见了,那个身影他认得,是林申,从小就爱慕傅鸢的人。他想,其实傅鸢比他们都幸福得多,起码从头到尾她都有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他又想,其实若不是他,傅鸢的一辈子一定会是永远灿烂的。他总是说她狠辣说她不好,但他心底比谁都知道,他在嫉妒。他嫉妒傅鸢永远活得自由自在,活得潇洒,活得心中敞亮。所以他想毁了她,所以他一辈子注定是一个悲剧。 他也闭了眼,别被嫉妒蒙了双眼,莫负天下人心。 孙雅璃抱着宗政无忧一直在哭,宗政无忧却在笑。当初你走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别哭了,他笑着抹去孙雅璃泪水,低声安慰。孙雅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别死好不好?求求你了,你别死,别死。他还是在笑,傻丫头,人总有一死,早死晚死都一样的。她就摘了头上的白玉簪子,你看,你记得这个吗?你送我的,我一直都戴着呢,你别死,你不死我就嫁给你,如果你还愿意娶我我就嫁给你,只要你不死,只要你不死。 宗政无忧没想到,宗政无郁这时候会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萧可。他便攥紧了孙雅璃的手,你可不许食言。孙雅璃使劲的点头。他又笑,却是那种真真开心的笑。萧可急急忙忙的,将他的半条命拉了回来。他就又哭又笑,孙雅璃,你这辈子可不能离开我了。 萧可又拉回了傅筹的半条命。痕香就一个劲的抱紧他,阿筹,你说的,你要娶我的。傅筹也抱着她,我也没说不娶你啊。她就又气又笑,我不管,你要娶我。他也笑。 北临熙明二十七年,太子bī宫不成,帝崩,黎王继位。 次年,帝翻陈案。秦家、孙家,忠属之家,列位于王陵。 又年,封孙家女为后。 西启阙启四年,启帝封贵妃秦氏为后。秦氏为北临秦家之女,秦家乃忠勇之家,朝堂百姓莫敢言。 帝曰:善也。 秦漫看着远处朝着自己伸手的容齐,笑了。她一步一步,慢慢的,朝他走去。 齐哥哥,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活着为了什么?我原先以为是秦家,以为是前世的不甘愿,但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只是为了你。 因为只有你在这里,我才会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