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了不起的她 作者:风月千般 文案: 陈天放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班里坐门口那女孩上课在睡觉 下课五分钟的时间还能去补个牙 稀奇。 【蒋·真了不起·牧谣——2015.03.23/陈天放笔记】 -月圆之夜,九点十分。许愿池,月光和远处高耸的教堂十字架,交映在水中的红色十字徽章。 -酒旗月下打马走过的游侠,青衫白扇投影卧波桥的儒面书生,墙角下逆光站立的少年。 【我的每一面,都愿意为了你而生动分明。——2015.05.08/陈天放心理日记】 1.原创,非衍生无同人; 异能设定/主剧情/校园向/短篇/不V) 2.分类在二次元言情里是因为“轻小说”的标签,如果给你们造成了阅读困扰或者感觉受到了欺骗,风月在这里对你们说声抱歉,请直接点×,不必要对风月进行公鸡。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异能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天放,蒋牧谣 ┃ 配角: ┃ 其它: ================== ☆、CHAPTER 01 文/风月千般 “天哥,早啊。” 陈天放用平衡车驶进泽城二中的时候刚好和元陈迎面撞上,鉴于刚才不怎么愉快的情况让他今早的心情一度糟糕,陈天放眉眼不抬地应了声:“嗯。” “哟,大早上的,谁又招惹我们天哥了?”元陈挤眉弄眼朝他走来,看了看校门口,又仔细打量他一番,这才托着自个儿的下巴凑过去,“牙疼又犯了?” 陈天放不说话,只淡淡扫了元陈一眼,驶着平衡车与元陈擦肩而过:“上课。” 元陈对着某人离开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有平衡车了不起。” 了不了得起明眼人都晓得,整个泽城二中也就陈天放那挂了个学生会主席虚职的大学霸才被“御赐”有可在校内任意“乘坐”平衡车的高级待遇。泽城二中虽不比泽城中学和一中规矩多,但只要出了规矩,一般人不敢破。也就陈天放了不得,不仅成绩好,一张冷淡的脸皮硬是在众老师和学生之间出入得游刃有余。可怜他这个学生会外联部部长和会里几个部长、助手包办了会里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事,最后功劳都归在了陈天放名下。 不过,谁让这位大爷深得学校领导和各科老师的心呢。 元陈照例埋汰了他们的主席大爷一回,等到想起正事的时候陈天放已经骑着小小白看不见人影了。 元陈不轻不重明明恨得要死却只能收了力道扬了巴掌与自己俊俏细腻的脸庞慢速摩擦了那么一下,哀哀戚戚地哽了一嗓子:“完了完了,又要被周晓晓给念叨死了。” 陈天放这人虽然拥有特殊权利,但只要他踏进了教室大门,任谁也不能再打扰他,除了与学习有关的事。 元陈从上衣口袋摸出还没来得及递给某人过目的几张A4,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淡定收了回去放好,点点头:“嗯,非常完美。这么完美的活动安排天哥怎么可能会不同意。没错,刚才天哥是点头了的。非常好,非常好。” 这边陈天放赶着课间最后一分钟将平衡车停在教室门口一角他的专属车位上就规规矩矩地走进了仍还吵闹的教室,安安静静回到教室倒数第二排的座位,等上课铃声打完又过了十多秒,忽地抬眼看趴在门口的那个女生——天蓝色薄衫,他最中意的条纹款——可她明明刚才还在治疗椅上霸占着原本应该是他的位子。 陈天放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那个名叫蒋牧谣平常没什么存在感成绩又不行的女生,怎么会比他还快回了学校。 口腔医院到学校南门的距离走路三五分钟的时间是要的,难不成她是用跑的——还跑过了他的爱车小小白? 陈天放这么想着,后槽牙冷不丁一阵疼痛,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真他妈疼。 同桌的方少文朝他靠过来,“怎么了天哥,牙没补上?” 陈天放疼得不想动嘴,只抛了个自行体会的眼神过去。 方少文一乐,“天哥你不昨天就预约了,怎么着牙没补上连病历本都给扣了啊?” 陈天放没好气地道,“甩挂号台上了。” “啧啧,那只好再忍一节课了,”方少文无不可惜地摇了摇头,“本来还特意给你留了块巧克力蛋糕。” 那种敲锣打鼓似的阵疼过去以后,陈天放忍不住再看了眼蒋牧谣,突然问:“哎,那蒋——牧谣,是体特生?” “啊?”方少文一头的雾水,跟着陈天放的视线向门口看过去,就看到班上那个爱好打瞌睡的女生又在课上大摇大摆地睡了过去。方少文收回视线,“不是啊,一个挺普通的女生,怎么了?” “没怎么。” 的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是陈天放越想越想不通,那个女生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原本抱着上节课不行就下节课间去补牙的想法的陈天放在第二次看见先于他躺在治疗椅上的蒋牧谣牙口一阵猛跳,黑着脸对着挂号台后已经面熟了的小姐姐恶狠狠地问:“这补牙还带一天好几次的?” “什么?”穿着白大褂的小姐姐不明所以地看了陈天放一眼,又随着陈天放的目光看到了乖乖躺在治疗椅上接受治疗的小女生,忍不住取笑道,“谁让你非点名要陆医生了,要不换个人?” “我不换,就她……”陈天放咳了一声收回暴躁中举起的手,仪表堂堂地道,“那个位置。等下节课上完我再来,记得帮我挂好号。” 小姐姐摊手一笑,陈天放转身就要走,想了想又折了回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候着,眼睛盯着蒋牧谣那方向一分未松懈。 陈天放原本想着或许那女生马上就好,他等一等再走,然而四分钟过去了那边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陈天放按了按不断跳动的额头,选择了先赶回学校。 但是回了教室的陈天放很不开心,因为那个叫蒋牧谣的女生,那个上课睡觉下课补牙的女生,又已经在教室里了。 陈天放发誓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郁闷过,更让他无力的是这天整整一上午,蒋牧谣都像跟他作对似的一直耗在了医院里,直到正午下了课他才有机会躺上治疗椅。 12:55。陈天放看着桌上已经没有热气的白粥,心平气和地舒出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开本子转开笔盖,写道:蒋·真了不起·牧谣——2015.03.23 陈天放收了笔记本盯着门口那空荡荡的座位发了一会儿呆正准备吃午饭,教室里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元陈:“天哥,才吃午饭呐。牙补好了?” 陈天放:“……” 一道进来的周晓晓拍开元陈走到陈天放前一排坐下,“今年迎新大秀的活动安排你都看过了同意了是吧,那我们来商量一下时间。我们几个是想着……” 陈天放打断她,“什么活动安排?我没看到。” 周晓晓回头瞪元陈,“怎么回事儿?” 元陈:“现在看现在同意不也一样嘛,反正没什么要改的。” 元陈说着,拿出了几张密密麻麻的A4放到陈天放桌上,声音谄媚,“天哥,你说是不是啊?” 陈天放不置可否,低头大略扫了一遍,指着其中一行皱起了眉,“西方元素和中国元素的结合?” 什么时候他们学校还玩这种风格了。 “哎你也知道,五月份就要到了,这市里的几所高校早背地里卯足了劲准备搞些什么新鲜名堂出来好夺得泽城每年一度的红章中学荣誉称号。泽城中学的喷泉踩水,一中的算术跑马,我们学校年年都是一样的情景校园大秀,这回总得加些不一样的元素进去,”周晓晓话锋一转,“那新来的学生会督导对这次的迎新大秀可重视了,而且这个点子宋副主席也点头了。” 陈天放抬眼,“宋启迪?” 周晓晓一面注意着眼前这位正牌主席的眼色,一面恭恭敬敬地回道:“对。” 陈天放这正牌主席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与副主席不对盘。虽然两人从没有正面冲突,但像她们这些日常打打下手的小虾米都是知道的。眼前这个学生会主席基本都是放手让底下的人去做,出了事情他来担,当然了,主决策权在他地方,活动成功了成绩也都是他的。至于宋副主席,因为是校领导那边直接“空降”下来的,所以陈大主席一直看他不惯。 周晓晓衬着一颗心,终于听到陈天放应允的声音响起来,“可以,但是不必要融合。” 在一旁的元陈眼睛一亮,“天哥你的意思是可以将情景秀分为前后两个阶段,不同的风格与节奏表演?” 往年二中的情景秀都是主打校园风和民国风,偶尔也有涉及古风,因为从未试过融合西方的风格,如果一个篮子投下一路冒进,能否举办得起来还是个问题,更别提跟别的中学去比。况且去年的大秀已经冒出了那么几个堪比科班出身的好苗子,临时再换风格的确不妥。 陈天放点头,“主秀副秀的选角报名进程怎么样了?” “这个请主席放心,上个月中旬的时候已经让各班班长把活动和报名表通知并发放到班里了,而且海报也已经张贴在校内各个醒目的地方了。截至今天,已经有六十多个报名的人。”周晓晓把事情交待好,看到顶头上司一副没有什么差错的表情,与元陈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今年的试镜,你…要去筛人吗?” “交给你们了。等剧本和主秀敲定了我再去。”陈天放重新将一碗已经冷透的粥移到面前摆出赶人的姿态,好整以暇地抬眼对着另外两人笑眯眯地说:“还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你们现在回去还可以小小地休息一会儿。” 元陈收起A4纸卷成筒敲了敲周晓晓的肩膀,“走吧,天哥都赶人了。” “知道了知道了,”周晓晓给了他一眼,转头不忘叮嘱陈天放,“甜到腻牙的东西少吃,不然你这个主席倒了我们学生会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嗯,”陈天放慢慢舀起粥送进嘴里,客套地丢出一句,“你们也是。” 周晓晓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翻出一个大白眼,拽过元陈手中的安排表风风火火地走出教室,到了门口才又像记起什么来似的从门口伸出大半个脑袋来,对着陈天放说:“哦对了主席,试镜时间暂定在本周六晚上七点和周日早上九点两批次没问题吧?还有,今年你们三班可是有人报名了哦,你确定不去行使一下你的特权给通融通融?” 陈天放诧异地抬起头,“谁?” “蒋牧谣,女的,小姑娘长得还挺好。” ☆、CHAPTER 02 泽城二中,晚六点三刻。 本该没有多少学生滞留的学校此刻灯光璀璨,三五结伴走过的帅哥靓女齐聚在经装饰过的主教学楼下,等待学校今年大秀试镜的开始。 二中每年一度的大秀不仅仅是为了与其他高校争夺一个什么空头荣誉称号,更重要的是迎新和欢送——迎接下一届的二中学子,送别高三高考以后与母校分别的学生。既是二中的特色,又是一种供学园众学生娱乐的方式,除了参加大秀的人,其余学生均可参加但不强制要求,时间一般定在五月中旬的周末,整整一天的时间。 从二中第一次推出大秀活动开始,年年好成效,甚至还能吸引众多市民和其他学校的学生前来共赴盛宴。 今年则更加与众不同,因为学生会在周一放出消息,今年的大秀决定分设两个类型不同的秀场,这也意味着今年试镜录取的人数可能双倍扩大。 消息一出就引起了校内无数女生的关注,跟学生会有些关系的还打听到了其中一个秀场将会采用欧洲中世纪贵族风的消息出来。 因此今晚虽然只是试镜,操场上也都站满了人。各种颜色的荧光棒此起彼伏。 周晓晓在主教学楼三楼边上满意地看着底下聚集的大片学生,抬手看了眼表,问边上的元陈:“高畅来了没有?” “他短信不回我,可能在路上,别着急别着急。”元陈一边低头恨恨盯着屏幕,一边低头张望楼下,终于在反复抬头低头了不下十次以后紧紧盯住了操场上一队拨开人群直取目的地而来的人马,兴奋地叫起来,“来了来了晓晓,高畅那货来了。” “缺定是他?再不来我换人了。” “哎哟喂姑奶奶,万事俱备了都,镜头都在原地安家了你还想换人,”元陈拉着周晓晓肩膀上的衣服指着底下十分招摇醒目过来的人,“你看你看,就高畅那打扮得跟花枝招展的金丝雀一样连走路都要会里几个助理开道,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文艺部部长是搞文艺搞艺术的,你能说那是假货?” 周晓晓顺着元陈的视线过去瞅了一眼,眼角一跳,“真会掐时间。” “就是嘛,每次都踩着点来,一点也不积极。” “都准备好了,每个环节都确认了?”周晓晓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大姑奶奶,小的确定以及肯定今晚所有的环节流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元陈拍拍胸脯保证道,又忍不住贫了一句,“就是不知道那只大花喜鹊会不会坏你事。” 周晓晓白眼一翻,“有种你们两个部长打一架,赢的那个兼任两部长之位,输的拍拍屁股走人怎么样?” 元陈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敢情好。” 周晓晓:“好你个头,干活了。” 元陈:“……” 周晓晓和元陈站上主教学楼前的升旗台上时,高畅刚好被簇拥着将路开到了升旗台底边第一排的位置,与周晓晓打了个正经照面,目光落在元陈身上时已然堆出了虚伪又挑衅的假笑。 元陈心道:妈的,总有一天把这大花雀揍成小麻雀。 “亲爱的各位同学,感谢你们在这个本应休息的时间来到这里参与或者参观我们的情景大秀试镜现场,”周晓晓话到一半喘了口气,底下的人群见缝插针地鼓起了掌,周晓晓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顺便看了眼表,秒针刚好越过12,“今年的情景大秀与往年不同,分设了两个场景,一个是中世纪欧洲风,一个依然是长盛不衰的中国风。” “那么今天的试镜呢也分欧洲风和中国风两大块,欧洲风格的试镜由我和元部长来负责,试镜地点在图书馆前的喷水池边;中国风的试镜由高部长负责,试镜地点体育馆内。同学们可以根据自身的特点与喜好自由选择,当然了,如果有能力,可以两个场景都去尝试。至于今晚来到现场想要试镜但没有提前报名的,可以到主教学楼B101教室现场填写报名表,拿着报名表去试镜。记住哦,一定要有报名表,不然试镜无效。” 周晓晓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了校园的每一处角落,自坐下来就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独自一人坐在篮球场草坪后边长椅上的女生突然抬起头从长椅上站起,蹦跳了几下,目光朝着升旗台的方向而去。 “你不去提前排队吗?这么淡定。” 耳边突然落入一道男声,蒋牧谣吓了一大跳,惊魂甫定以后借着很淡的月色大致认出了跟她搭话的男生,于是不确定地道:“同学,我们……熟吗?” 陈天放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们不是同学吗?” 蒋牧谣:“……” “五分钟时间提问,有问题的可以现在问我或者另外两位部长,十分钟后试镜正式开始。” 升旗台上周晓晓的声音瞬间被各处而来的问题淹没,蒋牧谣背起长椅上的书包对着还在等她回答的陈天放道:“呐,我先去排队了,你要乐意坐这里,这把长椅就让给你吧。” 陈天放:“……”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名叫蒋牧谣、行为怪异的同班同学果真头也不回地听话地排队去了。 陈天放大约是被气到了,以至于后来在长椅上乖乖巧巧地坐了那么几分钟才想起来要去试镜的地方看看。 于是陈天放想当然地选择了走向体育馆——他本能地觉得像蒋牧谣那样胆小怯懦的女生报名参加试镜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侥幸进了大概可以给一个病弱美人的角色,根本就没往“蒋牧谣能演欧洲贵族风的东西”那方面想。 试镜还没正式开始,体育馆里三层外三层就已经围满了人,陈天放无奈,只好从一条只容一人单次经过的小密道进了体育馆,半路听到高畅扭扭捏捏的嫌弃声,嘴角一抽径自往体育馆内走去。 等到了场内,陈天放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蒋牧谣那身暗红的卫衣。 照她刚才那架势,分明是排队去了。她是早前就交了报名表又留有底稿的,现场报名填表也是为了给之前报名的同学足够的空间时间准备试镜,没道理他都到了她还没排上队——总不能是因为他走了密道——蒋牧谣明明早他好几分钟就去了。 陈天放视线又在已经排好队等待试镜的人堆里逡巡了一圈,不太甘心地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方少文的电话。 “喂?” “少文,你在学校吗?” “在啊,怎么了?” “你去帮我找一下蒋牧谣,看看她在哪儿。” “什么,谁,蒋牧谣?”电话那头传来莫名其妙的惊呼,“天哥你找蒋牧谣?这不大海捞针么,我又没人手机号。” 陈天放刚要说话,对面已经换成了元陈那小子没个正形的声音,“怎么了天哥,你找你们三班这两年来第一个参加校内活动的女同学干什么呀?” 陈天放闭了闭眼,“你要是这么空就给我把学校食堂前面花坛里的草给我除了,还有……” “别别别,大爷大爷,大爷请手下留情,小的错了还不行?天哥你要找人直说嘛,这种事我最拿手了,是不是,他同桌少文?” 陈天放:“……” 在挂掉电话之前,元陈终于放出了作为一个学生会部长该有的姿态和回答,“天哥,你们班那女生在我和周晓晓这里等试镜呢,第三个哟,你现在从家里赶过来或许还来得及……” 陈天放挂了电话转身往回走,正巧与高畅面对面碰上,没有理会对方那惊疑的表情只留了“加油”两个字丢给高畅原地消化就从密道退了出去。 陈天放抬头望了望漆黑一片的天空,很干净,星星没有几颗,却都很亮。 可以呀,蒋牧谣那女生,胆儿挺肥。 学校图书馆前进入工作状态的喷泉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淙淙不知疲倦地作业,两边的喷泉花灯营造出凄迷的氛围。 “法芙娜,你不要走,奥里斯夫人已经同意帮我们庄园那些患病的奶牛处理掉,——再也没有人,没有人能够诽谤我们。这经屠略的美梦啊。” “费德勒,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我们的两个孩子,还有我们的庄园做出那样的事。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但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人来结束那些夫人公爵口中的错误。” “不——法芙娜!” 整个镜头被费德勒占据了大半,男子眼中的痛色一览无遗。 周晓晓与元陈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元陈手一掀,将一号试镜者的资料留了下来。与此同时,他们的镜头由远及近落入了一抹暗红色的倩影。 原本试镜没有几个竞争者一起试的先例,一是因为底子不行默契不来,搞砸了,不仅自己丢脸,还会给对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二是从来没人如此过,也从来没人如此“无礼”过。但若碰到能力足够的竞争者,遇强则强,同台飙戏未免不过瘾。 一号二号倒是因为两人本就认识,独自一个对着空气进行无实物表演有些吃不消,就排在一起搭戏了。 眼前那小姑娘手抱一只短耳猫,摇曳生姿地入了镜,从头到脚无一不是风韵。 “亲爱的费德勒伯爵,伯克利公爵让我转告你,从明日起,帕西诺教父将会入住兰缇娜庄园,限你在明日之前今夜之时收拾东西离开,连同你的一切无效个人财产。” “伯克利公爵……那你是谁?”费德勒停顿了一下,艰难地从地上抬起头来,“一个骄纵的传话者?” “你可以叫我索菲亚小姐,我不会介意你的无礼。” 索菲亚倨傲又生气的脸庞在月色下越显生动,连带着她怀中慵懒无比的猫都显得愈发贵气起来。 “就她了,下周六来排练。”陈天放将临时剧本扔在镜头后的元陈身上,说完就转身离开不给剩下的人一丝反驳的机会。 另一旁的宋启迪微微蹙眉。 元陈从蒋牧谣营造出的那种渲染着欧洲中世纪贵族气质的氛围中艰难跋涉出来,转过头直愣愣地看向周晓晓,问:“天哥这是指名要这个叫什么路遥的做主秀?” “是牧谣,蒋牧谣,别乱给人家改名字,”周晓晓眼角一动,“看来三班真是个未经发掘的风水宝地。” 别的风格她不敢说,就这顺着剧本来的经典西方风,她相信那个小姑娘能驾驭得了。只是,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么大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那我们今天能提前收工了?”元陈兴奋地搓了搓手。 周晓晓一个眼刀扔过去,“都说了今年分两个不同风格的上下场景,这主秀怎么的至少也得要两个,三班这个敲了,另一个呢,换你男扮女装上?” 况且后边这么多等待试镜的,也就元陈这个信口开河的敢这么不负责任。 “瞧瞧你这话说的……”元陈抿了抿嘴,“什么时候你们又背着我分了上下场景了……把去年那个陆悠然……嗷……” 元陈腰眼一疼,正想问他又哪儿招她不快了,等反应过来周晓晓的眼色,脊背一凉,吞了吞口水机械般的将头转了六七十度过去。没错,宋副还在。 整个学校都知道宋启迪跟陆悠然曾经有一腿现在已经break up了,他真是大驴蹄子穿靴瘙痒——木滋滋得瓷实。 气氛一度尴尬到了极点,元陈正想着怎么把这事儿掩过去,宋启迪已经先开了口,“大秀的事你们负责,不必顾及我。” 周晓晓:“陆悠然适合中国风,高畅那边你过去看看什么情况我们再考虑怎么解决。” 如果她记得没错,今年的报名表上,没有陆悠然的那份。周晓晓下意识地向宋启迪看过去,对方已经转身离开。 行吧,每次只要正副部长同时在场,两人总会因为曲线奇怪的联系不欢而散。不过,蒋牧谣那小姑娘她挺喜欢的。 周晓晓喊了声停,镜头前营造出来的强烈画面感一瞬间消散。周晓晓对着走过来的三位试镜者道:“表现得不错,三天内会有结果出来,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目送三人离开以后,周晓晓示意元陈放下一个试镜的人进来,自己趁这空隙长长送了口气。也亏得候场的地方离她这里有段距离,否则让人听见陈天放那样大手笔地开后门,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但是话也不能这么说,蒋牧谣那小姑娘就算没有陈天放发话,她也是一定要敲下来的。不过陈天放居然亲自来了现场,真稀罕啊。 ☆、CHAPTER 03 “去他身边,他会很爱你。” 老人充满慈爱的目光落在镜头里,悲悯与怜惜之意立时被带出。 简单的一句台词却能被眼前的试镜者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样的试镜者在服装道具、场景和妆容都不尽完善的情况下表现得如此出彩,更显得弥足珍贵,可遇不可求。 陈天放收回视线,拿起了元陈手中的短剧本《修道士吉伯特》翻了几页。 《修道士吉伯特》改编自中世纪启蒙教育中的一个经典故事,经方少文的手一改,就将其中几个原本并没有发挥余地的场景设置得简短又极具冲突。既给了试镜者发挥的空间,又极大地节省了试镜时间。 陈天放抬眼看了一圈,没见方少文人在,脱口问道:“少文呢?” 元陈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看,一边分出仅剩的一点精力搭话,“他?睡懒觉呢吧大周末的。” 陈天放:“打电话让他过来,我找他有事。” 元陈:“好的好的——什么?让我打?你不自己有手机……行,你大你大,我这小尾巴官就只好受大编剧的起床气咯。” 深深领会到什么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元陈不情不愿地从镜头边站起来退出这方场地,暗地里对陈天放比了个中指,最后乖乖地掏出手机将果然还在睡觉的方少文吵醒了。 于是元陈承受了一波本不该是他受的、破坏力大得差点刺穿他耳廓的“声波攻击”。 等搞定方少文回到现场的时候试镜的人都已经换了好几个,元陈偷摸瞟了眼陈天放被抓个正形,赶紧弯了嘴角堆上春风满面的笑容,“天哥你放心,我做事干净利索得很,方少文现在正在赶来学校的路上。” 陈天放“嗯”了声,隔了几个人的距离对周晓晓道:“既然你们这边的人都定得差不多了,下星期三夜自习提前做多人分景选角,周六照常排练。” 周晓晓转头朝他看来,“会不会太快了?” 往常第一次排练其实才是真正定角的开始,然后才是主秀副秀与剧本的不断磨合,现在突然将时间提前……场景布置倒不是问题,但是短短一两天时间的准备,还是在全天满课的工作日。虽然参加大秀的一般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但迎新大秀充其量不过是枯燥的校园生活里一味味道还算可以的调节剂,学习才是重头戏,跟成绩和前途比起来,大秀的事情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现在能有几个人会把心思全扑在学习上,尤其是高一那群新生——他们巴不得这里天天刮台风停课,”元陈一边示意分隔线外的试镜者进入下一轮的试镜,一边又道,“而且你们是不知道,那个新来的徐晨夕——那什么督导玩意儿——这几天一直催我催得跟催命一样。请假的事就交给我们全能的主席,别的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陈天放目光一闪,“今年的任务比较重,我担心进程赶不上。” 周晓晓深吸一口气,松了从刚才起就紧紧皱成一团的眉毛,松口妥协:“那好吧。” 今年的迎新大秀不仅分设了两种主题,而且每个主题还分了上下场景,总计四场秀。虽然工作量大了一些,但是如果成功了,那场面一定会比她预期得还好。 “天神、地主……他几乎每天对我拳打脚踢,强迫我学习他根本就教不了的东西。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我要自由,我要反抗!” 镜头前那夸张的表演融合了可疑的真情实感,擅自改词加戏到最后的突然爆发,三个学生会主要干事面面相觑,陈天放忍不住撇开了眼,“那个……高畅那边怎么样了?” “高畅那边还缺点人,希望今天能有好苗子挖出来。”说起高畅那边,周晓晓皱了皱眉,“去年那个陆悠然之前就没报名,昨晚也没出现。” 元陈“唉”了一声,又道:“这说明人家根本就不想参加今年的大秀,我看我们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陈天放沉默了一瞬,“几班的?” 周晓晓看了眼陈天放又把头低下,“十班。” 和宋启迪一个班。 陈天放低头盯住自己的鞋尖,“高畅那边,记得盯紧点。” 元陈:“……”看刚才把他给能的。 陈天放又在周晓晓跟元陈的试镜点混了一段时间,终于把方大编剧等来了,于是手一伸挂在还没怎么睡醒的方少文身上扭头就走了。 全程在一边不时注意陈天放动向的元陈将背靠到椅背上长叹一声:“哎,苦差事都丢给我们了,自己倒悠闲,有事直接见不着人,没事就来搞个视察……人啊,咋区别就这么大的呢。” 周晓晓笑了一声,又把他拽起来继续干正事。 这边陈天放架在方少文身上,刻意挑了个平常没多少人经过的小角落颇有些无赖地道:“少文,大秀的四个剧本都是你给写的?” 方少文被他看得心肝一颤,“对,对啊,怎么了天哥?是周处长那边的剧本出了问题吗?” 按理他写的剧本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是今年的剧本还涉及了西方元素,学会生又赶时间,所以他只原创了一个故事,另一个则是改编。如果天哥一定要原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再得熬个把晚上罢了。 方少文的大脑快速地运转了一遍,已经提前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就等陈天放下令重写一个新的剧本出来,却没想到陈天放只是斜着眼睛端着笑小声地跟他说,“少文啊,你看这个西方风格呢咱们的同学们也不都是特别深谙的,你就在形式上搞一搞,内核还是归向咱们自己国家的……” “天哥,没事,你直说就好。”方少文在心里捏了把汗,适时打断了陈天放这有反常态的说话风格。 “嗯,”陈天放清了清嗓子,“我就问你,中世纪有没有骑士之类的角色?” “有。” 陈天放:“那好,你就在这个剧本里再添几个骑士角色,其中一个骑士是领头的,负责守护索菲亚小姐,由索菲亚小姐的父亲伯克利公爵指派,最后与索菲亚小姐修成正果,永远地守护那什么庄园。” 方少文:“……” 怎么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行不行啊,方大编剧?” “不是,天哥,你也知道这剧名为,讲的就是公爵最宠爱的女儿与年长的费德勒伯爵相知相恋、经过重重阻碍终于走到一起成为兰缇娜庄园女主人也就是费德勒伯爵夫人的故事,”方少文喘了口气,对上陈天放的视线,“所以骑士是不可能存在也没有必要存在的。” “怎么就没必要了,她不是公爵最宠爱的女儿吗,公爵怎么会允许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下嫁给一个已婚了的、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老男人?再说了,那老男人的前一个妻子还背有非法经营的罪名进了监狱,你说这样一个男人,你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方少文被眼前看起来很激动的陈天放说得一愣一愣的,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想了一会儿才重新组织好语言,但话到嘴边溜了一圈还是另一个问题占了上风,“天哥,你今儿怎么了,怎么这么钻牛角尖?这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陈天放随着方少文视线的追寻条件反射地别开了眼,然后故作正经地咳了一声。 “首先,我是这个活动的总负责人,这没错吧?”陈天放后退一步,煞有介事地看着方少文,继续道,“既然是总负责人,我就得对本次的活动负全责。就拿你这个剧本来说,它本身的确有不合逻辑的地方。我看到了,当然就会指出来并且希望你能改正,这样有问题吗?” “话是没错,可是骑士……” “没什么可是的,你要知道现在是在中国,在中国的学校,我们面向的是本校的学生,主要是女学生,那么她们更喜欢看什么?难道你觉得一个连孩子都能生出孩子了的老男人会比一个身穿铠甲永远默默守护在心爱的人身后的年轻骑士更受欢迎?是,我们这一个场景主打欧洲中世纪风格,但这并不代表我们需要全盘挪用西方的那套方式。只有适合我们的才是有用的,我的意思你明白?” 方少文正眼审视眼前这个认真起来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陈天放,心中的那杆天枰慢慢地倾斜。过了大约小半分钟,他扶了扶鼻梁上快要掉下来的镜框,“别的都可以,就是骑士和小公主在一起……其实要比跟一个二手老伯爵在一起更难……” 陈天放刚伸出的手在原地停了那么几秒,然后拍了拍还在纠结的方少文的肩膀,另一只手架在自己的腰上,恢复了不太着调的模样,“我说,她不是公爵的女儿吗,又不是真公主,比真公主还差一截,就不要那么严了。女生们都爱看那种苏苏的情节,真到了大秀那天你就知道了。” 方少文摆了摆手,“下次早点给我建议,我可不想再多几次额外的熬夜。” 陈天放看着率先离开、整个背影都写满“我很悲催”字样的方少文,心情不错地吹起了口哨,对着旁边半人高的灌木打了个响指,然后跟上了方少文。 过了一会儿,草坪里窸窸窣窣一阵轻微的响声传出,肉眼可见的青绿灌木叶抖啊抖,然后钻出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猫。 有人伸手将猫抱起,对着猫道,“听起来,他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不负责任。” ☆、CHAPTER 04 周三晚自习开始前十分钟,教室里已经疏疏拉拉坐了小半的人。 陈天放合上教材完全解读,从抽屉里拿出一罐对他而言味道销魂的蓝枸打开拉环,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门口那方向。 临喝完的时候,陈天放起身经过这三天来几乎没怎么在课上睡觉的蒋牧谣,轻轻丢下一句:“还不走?要开始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断了还在解题的蒋牧谣。她微微愣住,然后想起来昨天收到的大秀“录取”通知及接下来一周的安排,揉了揉跳了一整天的太阳穴。蒋牧谣见班上那大学霸已经走远,套上了笔盖把笔夹在还未做完的练习题当前页,从书包里摸出一块俄罗斯紫皮糖放进了衣服口袋。 陈天放停在楼道口远远看见教室门口磨蹭了一会儿的蒋牧谣就要朝向这边走来,心一放,抬腿就往楼下走去。 等了三四天,终于找到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陈天放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也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期待跟一个女生有交集。 陈天放一想到就要到来的对戏,不自觉又加快了脚步,像是参加竞走比赛一般地赶到了跟教务处的老处长费了一下午才申请来的阶梯教室。 泽城二中总共三间大型阶梯教室,只有其中一个拥有宽敞的舞台和完备的设施,学生会看上的就是那间足以容纳近千人的阶梯教室。 陈天放到场的时候周晓晓和元陈已经在紧张筹备的阶段,前门舞台下也已站满了前来接受大选的第一批大秀候选人。 今天依然是两种风格分开遴选,而高畅因为跟元陈互看不顺,再加上他那边依然取照往年的模式,操作起来相对轻松,地点索性还设在操场旁、看台北面的体育馆内。 陈天放朝教室后排的元陈两人走去,看了眼元陈手边一沓厚厚的短剧本,嘴角牵起一抹高深莫测转瞬即逝的笑容。 “怎么样了?” “天哥你来了。”元陈听到声音顺口答了句,又像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般的猛地将头转向本该在教室里认真做题的陈天放,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有点口吃地道,“天天天……天哥,这这这……这是什么等级的台风,能吹得动酷爱学习的天哥莅临现场?” 陈天放不说话,抽过元陈手中的剧本翻阅。 “今天可能会弄到很晚,因为少文说得把定下来的主秀放到正式剧本里先走一遍看看效果,不理想的话可能后期进度会非常赶,”周晓晓看向陈天放,“两百来号人,虽然是多人同台pk,但每一段考核小秀时间也并不短。这也就是说,今晚到保安都回去了我们也可能还在工作。” 陈天放眉微皱,“这两百多个人里面……会有住宿生吗?” 元陈:“天哥,你这不废话,怎么可能没有。” 陈天放犯了难,显然当初没想到这一点,余光向下过去捕捉到随后而来的蒋牧谣,眼神一定,“那就把整个舞台对半划开,同一幕的同时上,这样裁起人来也方便得多。” 周晓晓思索了一下,目光落在最前方的大片舞台上,点了点头,“可行。” 舞台足够大,也足够两班人马同台对决。这样不仅同一组里面能进行比较,就连同一角色也能做同期对比。不过想法是好,就是不知道两班人齐上的时候她的耳朵会不会垮掉。 难说,不过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否则学生会跟宿管阿姨和那些留宿在学校里的同学就不好交代了。 “我去,这阵仗也太……”元陈支着一条腿,也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宽度仅有一只脚掌那么长的桌子,看看周晓晓又看看陈天放,“你们也不怕到时候场面混乱得控制不过来。” 陈天放:“通过试镜的第一批候选人,难道会出现用大声嘶吼来表现演技和能力的人?还是咱们学生会的元部长不相信自己的眼光?” 元陈扁扁嘴,“那不至于。”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周晓晓看了眼表,“待会儿发剧本的时候注意控制秩序,不要乱。” “知道了,保证没有人员伤亡。”元陈从桌子上下来,对着在一旁永远只提意见不作为的陈天放道,“天哥,反正你来都来了,你就为咱们学生会做点什么——就往那后面靠一靠,插个口袋往墙上那么一靠,就好了。” 对于那些不知道陈天放真腹黑性格的同学来说,包括学长学姐学弟学妹,这个学生会主席完全就是一位行走的“老干部”。严肃正经,沉默寡言,主要是那张脸生得好——他元陈要是也有这么一张脸,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副逗逼模样——陈天放那整一表里不一的斯文败类。 元陈腹诽完,等来对方轻飘飘一记眼刀杀,然后十分配合地站到了后头。然后,前面叽叽喳喳喧闹的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 元陈脑袋一转又回来,对着周晓晓努了努嘴摊手示意,“开始吧。” 周晓晓眼中带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元陈的手臂,清了嗓子拿起准备好的话筒,道:“为了赶本次大秀的进度,我们另外占用了你们的学习时间来进行二次筛选。首先,我在这里代表学生会对你们说声抱歉,还有感谢。” 台下的人纷纷转头过来看向阶梯教室后面的几个人,慢慢自发地鼓起掌来。元陈看了眼已进入工作状态的周晓晓,腰板也下意识地挺了起来。 “为节省时间,接下来我就简单介绍一下今晚的流程与安排。在我的右手边的是今晚决定你们是否有资格正式进入大秀的剧本,在我讲话结束以后按照你们现在站立的位置,从靠近门口那边开始,依次排队来我这儿领取剧本。领到剧本以后往我身后的过道走,按队列次序坐满我左手边靠窗的那片区域,直到所有的人领完剧本。” “领到剧本以后,请你们首先查阅剧本第一页上面的序号。到时候我会喊出需要准备上台的序号,你们按照自己所拿到的序号出列,坐到我现在所坐的中央区域的最前面两排位置,等候上台。那么其余未被点到的人,请先认真熟悉剧本。有问题需要问的,尽量往后排,没问题的按照位置往前走,现在可以开始来排队领剧本了。” 周晓晓话说完,底下的人当即又开始小声讨论起来,大多有序地开始往剧本这里一个个排队过来。元陈扭头看周晓晓,向她翘出了自己不轻易示人的、短短的大拇指。 陈天放靠在阶梯教室最后的白色粉刷墙上,目光游了一些时间,总算在人群中找到了低调得几乎要淹没在女生堆里的蒋牧谣。见她慢慢走上前来,明知人小姑娘是走向元陈他们准备的剧本的,偏偏自己全身都崩了起来,连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都好像放错了位置。 再后来,陈天放等到蒋牧谣对上他的视线,朝他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手里的剧本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在位置上坐好认真看自己拿到的剧本的时候,陈天放摸了摸鼻子,从众多人里盯着自家班里的那姑娘看了有一会儿,转身坐到最右边区域的最后一排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已经揉皱了的纸,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 元陈看过去的看到的就是一副老干部认真工作的样子,眼一翻嘴一抿,道:“得,就是换个地方,反正也不影响学习,还能树立他尽心尽责的主席形象。” “你一天不贫赶着投胎是吧?”周晓晓抱起手中的资料站起身,“行了,先把活干了再跟他算账也不迟。” 元陈笑嘻嘻地把剩下的东西挂在手上,跟在周晓晓后面克制地道:“我也就这么一说,老大这尊大神能来就已经是下金子雨了,我哪儿还敢跟他算什么账。” 周晓晓把东西齐齐摆到观众席中间第三排的正中间,从元陈手中接过话筒,“你也就每天跟在我后面说三道四,看你敢不敢当面跟别的人挑衅。” “什么叫我每天……” 元陈不大乐意地再次反驳周晓晓,对方已经对着话筒正色道:“请拿到序号为08、组别为AB剧本的候选人出列。08号A组坐到我前面的第一排,B组第二排。从我说完相关事项开始,你们大约有8分钟的准备时间。在这期间,你们可以在经他人同意的情况下,就剧本角色与同组的其他人进行交流,以呈现出自己,乃至一整组最好的状态。下一组预备,08CD。其余未被点到的,继续准备。另外,在阶梯教室请大家务必保持安静,不管是否会对学校里其他可能还在上课的班级造成影响,还是我们对你们在场的表现的评分,这一点都非常重要。” “多人分景选角现在开始。” 序号为双数的是《修道士吉伯特》的片段节选,单数则是原《伯爵夫人》现《贝德维尔的守护》。按照场景先后,周晓晓又做了简单排序,使画面看起来连贯一些,也便于他们记录操作。 陈天放抬头看了一眼,第一批的两组并没有蒋牧谣的身影,便又将头低了下去,继续研究着手中短短一截的小纸片。 台前元陈发完手中的序号贴舒了口气回到原位,招呼来两个小助理将右边桌子上躺着的几张打分单拿过来,坐到周晓晓身边操着一副“我有没有很厉害,快夸我”的样子道,“怎么样,有我的搭手,是不是觉得活动十分顺利?” 周晓晓应了声,目光始终在自己秘书处里的几个小部员身上,盯着他们将舞台上的布景与道具摆好,才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元陈笑道:“看把你给紧张的,又不是第一次。” 周晓晓自打进了学生会,就操着一颗全能主席助手的心和会里几乎所有的大事,自己秘书处里的成员却是没什么时间去管理交接。他自认还算是个懂得替人分忧的大丈夫,从第一回周晓晓一个人拖着一大箱子资料从楼道里拖下来,差点把自己给拖在箱子底下被他撞见,两人就一直是配合默契的搭档。 当然说白了,也就是他从来死乞白赖地跟在周晓晓身后帮忙打打下手,以防陈天放那甩手掌柜哪天把周晓晓给累死。 周晓晓:“闭嘴。” 元陈一眨眼一点头,“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第一大组上台,两队组合各成员最初的局促与茫然,到后来的渐入佳境,周晓晓微绷的眼角渐渐有了些许的起伏。 直到蒋牧谣上台,陈天放收起了手中皱得不能再皱的纸片,将打着手电筒的手机一并放进了口袋,光明正大地打量走上舞台的她。这样看了没有多久,陈天放觉得太远了影响观看效果,索性起身坐到了元陈身后。 蒋牧谣拿到的是《修道士吉伯特》剧本里的主角吉伯特的剧本,这是一段年轻的吉伯特在初被蒙学掌握了拉丁文些许奥秘,在学习期间被拉丁文并不好的文法老师无情鞭笞以掩饰自己的不足,后被吉伯特的母亲发现背上、手臂上的鞭痕,母亲勒令他不许再学拉丁文,少年吉伯特却近乎疯狂地反抗,要求继续学习拉丁文的故事。 中世纪的蒙学故事,一般来说,包括所有的等级制度在内,不论是在欧洲本地还是漂洋过海来到中国,“中世纪”这个词本身或多或少地就带有贬义的词语情绪在内。过时、专制,或者反乌托邦。中世纪棍棒式的教育模式尽管是一种主流,而那主流的残暴对待之下,少有人能在众多缺点之中拨开杂质去寻找、发现那些隐性的、难以为人所发现的正面品质。 吉伯特就是这样一个特例。他清楚地知道老师的弱点,也清醒地认知到自己对充当了父亲这一角色的老师怀有不可名状的依恋。正是这种依恋,让成年后得以做成修道士的吉伯特时常充满感激与爱。 蒋牧谣理清了少年吉伯特对老师的复杂情感,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置身于剧中场景。 她就是吉伯特,吉伯特就是她。 “啪。” 整个阶梯教室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仅有的一点银白色光亮打在舞台中央那弱小轻颤的肩膀上。 “吉伯特,威利斯对你进行了体罚,他还用鞭子抽你了,是不是?”母亲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眼中溢满了不可置信。 她千辛万苦怀上的孩子,精心抚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却在今天——在今天她才被告知,那受人尊敬的威利斯教师,从入住她家对吉伯特进行授课学习文法开始,就不断使用那原该春风拂面的柳条、藤鞭,抽打她的吉伯特的瘦小的身子! 年轻的吉伯特将头别开,靠里一侧的手微微握成了拳,“老师没有那么做。” “你还要包庇他!我都知道了,都听说了。”母亲喘了口气微微平复激动不已的内心,“把衣服脱下来,让我检查,看看你有没有在对你的母亲撒谎。” “母亲,我已经长大了。”吉伯特抬头直视自己的母亲,眼神坚定又倔强。 “你脱不脱?” “不,我有拒绝的权利。”吉伯特看见门口窗后突然出现的老师,目光一闪。 母亲没再说话,突然俯身下去握住了吉伯特的手腕,顺势拨开了吉伯特手臂上的衣服,露出吉伯特并不光洁的手臂来。 门后的威利斯怒目盯着母亲的背影,视线到小吉伯特身上才又放柔了几分。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听到母亲生气的质问声,又听到那被他用藤条教育了不下三四十次的小吉伯特一字一句地反抗道,“即使我要死了,我也要学拉丁文、当牧师。” 威利斯巨大的身影一晃,险些撞开了门,眼中竟亮光闪闪地含了泪。 “夫人,埃米琳夫人和杰奎琳侯爵夫人已经在花园里等着了,她们问夫人什么时候下去与她们一起在花园里荡千子。夫人们还带了几位小姐来。”被锁住的门的对面、廊道的拐角处恭敬地站了个家仆,头埋得极低。 母亲一瞬间变换了情绪,松开了吉伯特的手,轻声警告他道,“这周没有我的允许,除了自己的房间,哪儿都不许去。我也会尽快为你换一个新的老师。” 优雅的脚步声和小碎步齐齐离开,吉伯特年轻的面容上一瞬间出现了惶恐无助、孤单失落的表情,下一刻,又像记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一抬头,他的老师威利斯教师还在。 吉伯特突然从地上起来,疯狂地转动已经上了锁的门把无果,一拳砸在了门上,身子顺着门慢慢滑落下去。随之滑落的,还有他的眼泪。 楼底下传来母亲和其他夫人的嬉笑声,吉伯特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头埋在双膝之间,低低地哭了起来。 门后的威利斯依然毫无办法地站着。 唯一的灯光灭了。 阶梯教室的灯光重新亮起来的时候,一组的人员站成一排在舞台上向大家鞠了一躬,而后有序离场。 场下后知后觉地响起稀疏的掌声,紧接着掌声如鸣似雷,经久不息。 陈天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演绎了一个情感懵懂的小少年的蒋牧谣,准确地说是追随着她的右手——幸好剧本不是写那什么破老师跟吉伯特扭扭歪歪地腻在一起讲学的片段,不然他不保证他能否看得下去——蒋牧谣拿到的是男生的角色,和她对戏演教师的是一个男生。 不过他更担心她的手。 明明只是一个表演而已,非要那么认真。 但不可否认,在台上的她与现实中的她完全不一样。一个光芒万丈,一个低调得像是汇入大海的一泓清泉,难以被发现,甚至永远被淹没。 陈天放想了想,对着前边的元陈道:“去,到学生会拿一卷绷带来。” “哎哟我去,”元陈被突然出声的陈天放吓得差点跳起来,一脸的茫然,以为没听清楚又道,“什么?拿绷带干吗?” 陈天放:“演得太认真受伤了的话,我们学生会得负责。” 元陈:“……”你自己咋不去。 “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受伤了?是流血了还是咋滴,需要我跑……行行行,天哥,我服,我多嘴,我不该对您的话有任何的异议。” 元陈说完一溜烟地飞奔出去了,周晓晓别有深意地转头看了陈天放一眼,继续组织遴选。在元陈回来之前,周晓晓扭头看了眼在她左边那一块安静坐在人堆里的小姑娘,后脑勺对着陈天放道:“你放心,以后会帮你顾着点的,不让小姑娘哪儿嗑一下碰一下的。” 陈天放“嗯”了声,正色道:“她是我们班唯一参加活动的同学,我身为班长,理应多多关照她。” 周晓晓忍住笑出声的冲动,没敢再接话。 等元陈从会里找了绷带来又被使唤着给人小姑娘送去,结果又被小姑娘以“不用,我没受伤,谢谢。”给回绝,无比郁闷地坐回了原来位置。白跑一趟,无处诉苦。 陈天放:“她不要?” 元陈:“人压根就没受伤,你嘛呢,火眼金睛啊?” “给我。” 元陈:“……”一把砸在了陈天放这大爷手里。 后续的遴选还剩下三大组,都是短小精悍的片段。周晓晓和元陈将手中的打分表给秘书处那些学弟学妹一算,十多分钟以后出了结果。 周晓晓走到舞台上,按表演的顺序报了号,将高分的四十来人留了下来,接着道:“以上我报到序号的,请依次在我右手边的名单里填写好自己的班级姓名。没有被选中的同学,十分感谢你们对本次大秀的付出,我们为大家准备了小礼物聊表心意,请有序移步阶梯教室后门。最后,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祝学习生活愉快。” 等没有进入大秀的人都走光了,周晓晓接过元陈递过来的一排主秀名单,“请08B5、08A6、04C2、07C3、07C4、07C5、03D1七位同学在我讲话结束以后暂且留步,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与你们交待。其余同学,首先祝贺你们正式确定为今年我们泽城二中大秀的表演者,而不仅仅只是候选人。接下来的排练与一系列相关事宜,学生会会另外通知各班班长到你们地方,请及时关注班级群动态;其次,接下来的排练可能会很辛苦,需要你们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所以,今晚开始,你们要注意多加休息。今晚的活动暂时到此结束,谢谢大家!请大家按次序往前门离场,离场的过程中照顾好身边的人以及自己的随身物品,谨防发生意外。” 留下的一拨人里有安静的蒋牧谣,其他人看了看站在旁边一道被点了留下来的蒋牧谣,心里一喜,面上兴奋了起来。然后他们听到周晓晓的声音,“你们几个是今年大秀的主秀,是我们研究决定留下来的人,因此不必要再对自己持有怀疑态度,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二中的希望。” “也许你们中的很多人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的活动,但请放心,我们活动不吃人的哟。”台下传来女声的哄笑,周晓晓继续道,“但是呢,今晚我们学生会临时做了个决定,想占用你们大约三十来分钟的时间,过一下主题场景。地点依旧是喷水池那边。” “现在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三分钟时间,我们完全结束也不会影响你们回宿舍吃夜宵,所以,各位主秀批准的话举个手、表个态好不好?” “同意同意。” “没问题。” “听小姐姐的~” 周晓晓笑道:“因为我们今晚的过场秀的角色是暂定且随机的,所以在你们拿到角色以后请快速浏览剧本,进入一下角色,走走位。当然如果你们对今晚随机拿到的角色满意的话,你们拥有优先抢占角色的权利。至于那些对自己角色不满意的、还有自己心仪的角色已经被人定下了的,我们会另外给机会让你们进行挑战,直至双方满意。” “但是我不希望看到有人为了一个角色闹到彼此都尴尬的境地。我们首先是同学,是相互成就的合作者,而不是一个智商情商都在水平线以下的自私自利的人。这样的情况,最好别让我看到。” 也许是说到了比较严肃的话题,场下有那么几秒的死寂。元陈拿着手里五颜六色的便利条一边分给那些形容紧张的同学们,一边唱起了红脸,“大家放轻松放轻松,我们相信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对不对?我现在发到你们手中的角色都是随机的,已经拿到的同学可以打开来看看自己今晚拿到的是什么角色,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元陈分完手里彩色的小便条,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亮色的是女生角色,暗色的是男生角色,但愿刚才他没有分错性别。 元陈走上台来对着周晓晓眨了眨右眼,然后隔了场下低头查看角色的一排人,朝着仍还坐在座位上的陈天放挤了挤眉,一副等待接受夸奖的骄傲宝宝的样子。 他可是瞄准了,暗戳戳地把那张写有《贝德维尔的守护》:索菲亚小姐的亮黄色便条塞到了三班那个女生手里。 场下一阵喧哗,周晓晓等了他们半分钟,随即道:“安静。现在请你们根据自己拿到的角色分为两队。一队是剧本,站到我面前的左手边,也就是你们的右手边;另一队,然后排好队,到时跟在元部长身后一起去喷水池那边。先是的三个主秀过场,总共五幕,除去副秀的时间,大约十二分钟足够,再有三分钟时间给你们,就今晚的角色体验可进行队内交流,或者是挑战。” “然后是,共六幕,时间约合十五分钟,同样的三分钟时间留给你们。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今晚不会再额外占用你们更多的时间,你们没有异议的话,那么现在就排队走场去吧?” “走啦姑娘少爷们,移驾喷水池去咯。” 元陈一出声,整个教室的氛围就变得和暖了许多。周晓晓在舞台中央看着领着七个人、走位风骚地带出了教室的元陈,冷肃的眼神漫过一丝笑意,然后嘱咐自己秘书处里的几个小干事留下将阶梯教室打扫干净,也一并出了教室。 只是三秒过后,门口探出周晓晓匪夷所思的头来。 “哎,领导,下课了。” 周晓晓看见陈天放慢慢地将视线扫过来,然后像真有那么回事儿地理了理衣服,慢吞吞地走了下来。 周晓晓:“……” 出乎周晓晓的意外,把在发呆的陈天放喊出来以后,他并没有回去的意思,反而跟着她一路到了喷水池边上。 下课铃声已经打过,喷水池那边的走场元陈安排得像模像样,偶尔停下来驻足的同学观望了那么一会儿也便走了。 路上往来的人越来越少,周晓晓侧身望着主教学楼的方向,眼里有一丝的着急。 《修道士吉伯特》的走场已经结束,《贝德维尔的守护》四大主秀赫然等在原地,手里各自捏着一张短短的简要剧情纸。周晓晓看着左腕上的表,秀美紧蹙,“也该来了,这方少文搞什么名堂?” 前两天方少文大改了其中一个剧本,还跟她说那《贝德维尔的守护》里的男主秀不用挑人,他已经定好了,等周三那天第一遍走过场的时候她们就能见到人了。眼下万事俱备,人却还没来。 真信了他的邪。 周晓晓有些忧虑地看了眼早已准备好了的三班那个小姑娘,见她神色淡淡地倚在没有工作的喷水灯旁,清澈的目光在月光下尤其明亮。暗淡的暖黄色灯光衬得她独有的韵味越来越浓,全身上下那股透彻慵懒的气质即便没有镜头与角度的选取也十足渲染得完全。 一个妙人,天生活在镁光灯下舞台上的演员。 “亲爱的索菲亚小姐,我是您的父亲——伯克利公爵特指派来全权负责您出行安全的骑士,贝德维尔骑士,圣殿骑士团团长,也是您最锋利的利剑——我的主人。” 无边夜色中,一道清寒低沉的嗓音打破了这份静谧。 料峭的春寒几乎令出神的蒋牧谣仿佛置身于冰消雪释、快慰人心的那场冬雪里,耳中恍惚不近不远不高不低地落入一道略微熟悉却又说不出是谁的声音,抬头的时候借着月色撞入对方那双宛如琥珀,且含情带意的眼睛里,诧了一秒,心尖忽然泛开了一圈涟漪。转瞬,消融。 “你就是费尔曼总管和帕西诺教父常常提到的贝德维尔,”索菲亚的视线落在骑士左肩的十字徽章上,“这是你杀了多少家养的低等骑士换来的?” 骑士低下了他素来高昂的脑袋,“贝德维尔任凭主人差遣。” 索菲亚静静看了他许久,忽然笑开了,“我的猫不见了,你帮我找回来,我就留你在身边。” 骑士:“遵命,我的主人。” 元陈瞪圆了他那双仿佛要瞎了的一寸大眼,嘴微张,估计连鼻子在这一刻都不带呼气地盯着自己正前方不远处那正在扮演骑士角色的他们学生会那从不亲自出面参与活动甚至是活动策划的主席——陈天放,反了天地正在演绎着剧本里的骑士角色。 趁着夜自习结束,特地赶来喷水池这边的方少文现场演示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跌破眼镜,最后一手扶着度数还不怎么低的眼镜,一手指着喷水灯边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手指微微发抖,连带着声音都变了调,“这就是他让我熬了两个晚上改剧本的原因,啊?就是为了自己上台,他、他!他就不能直说,非得拐弯抹角给我来这么一出!” 周晓晓抿着嘴机械地将头转过去看了方少文一眼,又机械地转了回去,仿如机器人般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原来你也被蒙在鼓里。” 等这剧本顺利走过一遍,两队人员皆都散场散得差不多了,方少文眯着眼等待慢慢走近的陈天放过来,一转开脸对着花坛里靠墙的低矮灌木道:“哪里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 陈天放:“……” 就在元陈收拾东西过来背着陈天放准备对方少文竖起大拇指的时候,高畅派了文艺部的助理过来周晓晓身边,看样子十分着急地说:“晓晓姐,你快去看看高部长那边。” “他那边出什么事了?” “就是,就是刚才下课的时候陆悠然过去部长那边,说要直接与今晚选出来的主秀争第一场秀的女主,其中一个主秀不乐意,当场吵起来了。现在宋副也赶了过去,但是情况有点不可控,所以高部长让我来找你。” 陈天放正了脸色,“过去看看。” ☆、CHAPTER 05 十班。宋启迪,陆悠然,谢林萱。 文科班就是麻烦啊。 陈天放靠在篮球场外北边的一棵老樟树下,抬头透过斑驳树叶看那一角角的蓝色天空。 如果当初依照妈妈的意思,恐怕现在身处泥沼里的人也有他一份了。那谢林萱虽然是经过筛选出来的主秀,但是昨晚,那女生对陆悠然表现出来的那股子刻薄与尖酸,真让人感到恐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刻意的针对,而且是因为情感问题。 巧的是,宋启迪发话的时候,那谢林萱立马就变回了一个受了极大委屈、既无身份又无背景的灰姑娘。但是宋启迪一来吧,原本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就变成了三人同台的尴尬默剧。 只是他没想到,昨晚的事居然会惊动新来的督导。更让他意外的是,那督导似乎更向着谢林萱一点。 从头到尾,那陆悠然倒是一直都很淡定,尤其是宋启迪到场以后,她基本没再为自己辩解过一句话,只是依然坚定地将目光投向高畅,坚持她的意思。 他虽然一向不怎么喜欢那靠关系进来的宋启迪,但平心而论,人家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学生会的事,更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处理一些难办的事情时反而都办得妥妥当当的。这样看起来,倒是他从一开始就对他存了偏见,所以私心里不太愿意接受他。 陈天放接住被风吹下来的一片小小的樟树叶,顺口叼在了嘴里吹起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调调的小曲。 他也向来看不惯仗势欺人的做派,何况这一回,宋启迪那前女友的确有直接挑战主秀的资本。他要帮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就是再与新来的学生会干事处得不大愉快而已。 陈天放这么想着,跟前忽然多了个篮球,然后是篮球“啪”一下落地又弹起被接在人手里的声音。 陈天放吐出嘴里的树叶,“怎么,想打一场?” “难得星期四上节体课,你可别再缩我面子,”方少文走近一步,忽然低声道,“哎,蒋牧谣刚进去体育馆了,我看见她拿了羽毛球拍进去。” 陈天放眉心一跳,“我跟她就是……” “哎,”方少文把篮球夹到胳膊肘下,打断了陈天放的回答,又神秘兮兮地对着陈天放露出了一个大弧度的抿唇笑,然后伸出一腿踢了踢陈天放的小腿肚,“都是哥们,不用客气。” “哎哎哎……” 陈天放快速眨了眨眼企图再解释一下,方少文已经旋风一样地从他眼前跑过,身影越来越小。 “行。”陈天放兀自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沾了一身碎草屑的衣服裤子,目光随着飘到了体育馆的方向。 嗯,他好像也很久没有打过羽毛球了。 也不知昨晚塞她课桌里的绷带她今早看见了没。 陈天放从兜里掏出一颗阿尔卑斯,刚要拆开,后槽牙一阵跳。盯着手里的糖看了几秒,最后叹了口气乖乖地放回口袋。 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真不爽。 陈天放驶着小小白经过操场的时候,蒋牧谣正从体育馆里出来,一副又着急又欣喜的样子穿过操场往校门口过去了。陈天放停在原地转了半圈,远远看见门卫室那边慢慢走过来的两个人,眉微皱。 “同学,”陈天放叫住走过他身边、平常体育课总与蒋牧谣一起搭档的隔壁班的女生,问道,“蒋牧谣干吗去了?” “见她一中的闺蜜去了。她闺蜜今天刚从省里参加竞赛回来,现在应该是来见她了,”那女生指着门口的两道身影,“你看,就是那个穿黄衣服的,她哥哥是一中的学生会主席呢。” 陈天放打探八卦的心顿了一下,“谢远航?” “对对对,就那个谢远航。” 女生提起谢远航语气明快了起来,又在陈天放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不过陈天放没听进去,只是望着蒋牧谣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 泽城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什么高校,在一个下辖区内总是并有两所高校,不会多一所,也不会少一所。泽城最好的高中泽城中学和私立的全寄宿制学校景行实验学校,一前一后建设而成;而一中和二中就是在同一个区里,并且在同一条街上。 因此二中平常参加什么捆绑式的校外活动,譬如联谊之类的,一般多与一中玩在一起,少有接触到泽城中学与景行的机会。 同为学生会主席,即便他一向不怎么过问会里的事,但市里组织的模联,他一次都没落下。 谢远航那个人,能力出众,长得……反正没他好。 陈天放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得出了如此这般的结论,于是放下那颗一不小心跳得过于谨慎的心,乘着小小白在操场跑道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校门口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的蒋牧谣此刻真满心满眼地欢喜地拉着谢言的手,兴奋得像个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糖果的孩子。 “谢言,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击败那么多高手拿到第一名的?”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谢言被蒋牧谣的欢喜感染到,声音也带了一丝的欢快,“就是这次竞赛跟以前不一样,说是出题人是全国特派的,然后题型基本全是以前没见过的。我就是考得不是那么差,而他们都差了,所以我就拿了第一。” “咦,厉害啦厉害啦,我的大宝贝。”蒋牧谣拉过谢言,把手伸到谢言的臂弯和腰之间的空隙里,“但是其实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你真的,看见他了?” 谢言看了眼一瞬间变得格外小心的蒋牧谣,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还有,他的女朋友。” “这样啊,”蒋牧谣偏过头,又低头看着地面,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一定很好看吧。学习好,长得漂亮,还会唱歌跳舞。不像我,什么也不会。” “别那么说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只不过你的优点暂时没能被你发掘出来而已。”谢言握住蒋牧谣的手,“你不是跟我说,你被选中做二中的主秀了吗,这难道不是你晚成的闪光点?” 蒋牧谣转身,目之所及不经意看到在操场上不厌其烦一圈圈打转的陈天放,声音里藏了不易察觉的感激,“是啊,我想我得感谢学校感谢学生会,要不是他们搞出这样的活动,也许我一直就只会做个平庸的人,也不会发现原来我真的还可以在某一方面有所作为。” “当然也得感谢他。” “好啦,现在你有了想要奋斗的目标和做好全新的自己的那颗心,这样不是很好?”谢言抿了抿嘴,“是他没有发现你,这是他的损失,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你难过的人花费心思。这世界上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生遍地都是。何必为了……” “我是喜欢他,可他,并不欠我什么。”蒋牧谣打断她。 学校里白天的风卷着肉眼看不清的细沙吹进眼里,涩得厉害。 谢言收住了话,眼睛一转,随即道:“其实我这回来找你,是替我哥哥转告你一下,这周末市里有一个西欧油画展,他从他们同学那里顺了三张票过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跟我一起去,我哥哥忙的话就不去了。” 听到“油画展”三个字,蒋牧谣眼睛一亮。正要答应,想起来昨晚将近十二点时候收到的短信,是通知她周末排练剧本的消息。“这星期可能不行,我需要排练。你跟你哥哥去吧。” “你要排练啊,那我想想。”谢言思考了一会儿,“我记得我哥哥说这个画展会开一个月左右,你就算这星期真的没空的话,下星期也行,下下星期也okay的啦。” “你行了啊,见好就收进去。”蒋牧谣被谢言的语气逗乐了,“噗”的一声笑出来,余光瞧见操场上踢球的同学已经开始收球拿衣服,握了握谢言的手,“快下课了,你还没回学校你见哥哥吧。赶紧走了走了,然后回家吃饭去。” 谢言“哎”了一声,口中道,“我哥那人从来不带我一路回家,他会稀得我赶回去先见他一面。”然后从善如流地道了别,在蒋牧谣的注目下转过身离开二中。 “谢言,”蒋牧谣叫住刚走出校门的谢言,“谢谢你。” 谢言回头做了个鬼脸,“跟我客气什么。” 蒋牧谣看着谢言走出自己的视线,耳中传来学校的下课铃声,正要叹气,突然记起忘了提前赶回去集合,一转身却撞上了人。 “嘶。” “你……没事吧?” 陈天放忧心忡忡地低头看着突然就转身撞上他的蒋牧谣,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是想过来提醒她体育老师那边他已经帮她打过招呼了,没想当成墙让她撞上那么一撞。 “没事没事。”蒋牧谣说着,人就要离开,不防手腕突然被陈天放拽住,力道大得她直呼疼。 “对不起,我……只是……”陈天放在心里已经平地倒了无数次,最后结结巴巴地站在他的平衡车上,道,“我还是带你去医务室看看,我不是故意的。” “哎,不用,喂,陈天放……” ☆、CHAPTER 06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CHAPTER 07 蒋牧谣隔了两个人的距离坐到陈天放边边上,拆开吸管的透明包装膜戳破标签纸,转头看已经喝上了的陈天放,“那个新改的剧本,你看了吗?” 虽然不知为什么要改剧本,但蒋牧谣可以确定的是,他很在一这个角色。不然他也不会额外抽出时间跑去亲自参加学生会主办的活动。 前天晚上的剧本截取的选段是为了保证走场的顺畅,整个剧本,她在昨天下午才拿到手,群里也发了一份电子版的。不过大秀分群里并没有陈天放在内。 陈天放住了口,目光微闪,“看了。” “新剧本讲的是骑士的守护与爱,以及最终与守护的人终成眷属的故事。”陈天放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继续道,“骑士向来最终都只能看着公主走向王子的怀抱,却无人过问骑士的守护之义与成全之爱该不该得到回应。新剧本的走向跟照常的设置不太一样,我也不能确定这样的剧本和最后的大秀会不会得到多数人的认可。你认为呢?” 蒋牧谣将头转了回去,目光锁定在手中的奶茶上,慢慢地咀嚼着吸入嘴里的珍珠,一颗颗地嚼碎了。“其实公主跟王子在一起并不一定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他们只是满足了众人的期待,门当户对、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这样就好像应该被所有人祝福一样。” “王子有自己的世族和利益,他不可能将所有的心思和爱尽分在公主一人身上。相比而言,骑士的爱才是完全的付出。公主最后如果嫁给了骑士,一定不会伤心难过。骑士纵然不能给公主想要的身份和权利,可是谁能保证,公主就一定会爱上王子?” “有人偏爱激荡难忘的爱情,同样也就有人偏安那细水长流的温柔厮守。” 《贝德维尔的守护》整个剧情从开始到结束,几乎每一个情节点都带有关于爱与救赎的关键词。尽管艰难险阻时有,到最终都奔向了幸福圆满的结局。 骑士贝德维尔先于王子遇到了公主,也亲眼见证了公主的成长。她善良果敢,却不轻易为人所示。她谨慎小心,在王公贵族的交际圈和庞大的家族里如履薄冰。 她早前在桑丁古堡听到了仆人们对费德勒伯爵一家的遭遇,心生不忍。在众姐妹明争暗夺的较量中倚仗父亲伯克利公爵的宠爱,骄纵顽劣地讨来了她心仪的“玩具”——兰缇娜庄园。 克托塔尔小镇每年的牛奶供应大多来自兰缇娜庄园,庄园主人费德勒伯爵一家在镇上颇有声望。他有两个刚成年不久的男爵儿子,还有美丽贤惠的夫人法芙娜。在某一天早晨,镇上大约六分之一的平民齐齐发病,腹痛难忍。不多时,那些患者先后呕吐出了一堆白色液体,经取证,确认是隔夜未经消化的牛乳。 原本只是一桩因未消毒完全而造成的操作失误的平常事故,但是当天下午就有消息传来,在众多昨晚喝了兰缇娜庄园购来的牛乳的平民中,死了两个平民。于是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巨大的、不可被忽略的转变,而兰缇娜庄园也因此陷入了一场难以挽回的风暴之中。 镇上的人民不管是牛乳案的受害者,还是平时不怎么喝牛乳的旁观者,这次却一蜂拥地涌进了兰缇娜庄园,向费德勒伯爵讨要说法。在情况持续发酵了两天,费德勒伯爵仍未想到办法之后,克托塔尔镇的大法官——据说他拥有王室的血脉——赛奥法官,直接宣判将兰缇娜庄园的土地所有权归还给了克托塔尔镇唯一的领主,也就是伯克利公爵。 费德勒伯爵一家虽然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但这样的惩罚仍平息不了镇上平民的怒火,百般无奈之下,伯爵夫人出面,患者对兰缇娜庄园做出的所有指控全都供认不讳,一个人将所有罪行全都担了下来,并且在服役之前,在未经教会允许的情况下,单方面与费德勒伯爵解除了婚约。 而索菲亚就是在这一天,以兰缇娜庄园现任主人的身份进入了庄园,并同时与伯克利公爵派来的骑士相见。 索菲亚怀疑这一切是有人在背后推导,或者陷害,在正直的帕西诺教父的鼎力相助下,最终查到了案件的始作俑者,伯克利公爵,也就是她的父亲大人。 在拆穿父亲的真面目之前,伯克利公爵为她与芮·亨利王子安排了一场盛大的舞会,并且要求她无条件地满足亨利王子的一切要求。索菲亚却在与王子的频繁接触中,发现了姐姐菲莉克斯与王子的私情。并从姐姐的贴身奴仆地方了解到了菲莉克斯与父亲身边的圣殿骑士团骑兵总管费尔曼也有目的不明的往来。 在多次的试探之下,索菲亚渐渐窥得了菲莉克斯的野心与欲望。在一次家庭聚会之中,菲莉克斯提出了要与索菲亚一同前往亨利王子的个人行宫——温莎城堡一探究竟。索菲亚应下,暗中叫贝德维尔打点好了一切。 在前往温莎城堡的途中,菲莉克斯在马车上与索菲亚撕破了脸皮,并且承认兰缇娜庄园牛乳死人案件的确出自她的手笔,而她也确实既与费尔曼保持着友好的往来,又与亨利王子交流甚欢。 而菲莉克斯之所以选择在此时与索菲亚撕破脸,一是因为上一次她与费尔曼在温泉见面的时候被索菲亚撞见,二是因为她怀上了亨利王子的孩子。 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她都不可能容忍索菲亚——那个从一出生就剥夺了父亲所有宠爱的她的亲妹妹,再多活在这世上哪怕一刻钟。 菲莉克斯算好了一切,却没算到父亲原来派去监督索菲亚不要把兰缇娜庄园一案重新翻开来过问的骑士会在最后一刻挥出他手中锋利又致命的长剑,对准了她的咽喉。 她更没想到,随后赶来的亨利王子最后临阵倒戈,押着她到了父亲面前,义正辞严地宣告她对索菲亚犯下的罪行。 她不过是伯克利公爵醉酒后与家仆一夜快活而来的产物,她知道在她和索菲亚之间,父亲绝对偏向他素来宠爱的索菲亚。但是在索菲亚出生之前,家里的十个姐妹,父亲都不会对谁过分关注,更不会允许有人觊觎他手中的领土。 但是索菲亚的到来,让这一切都变样了。 菲莉克斯最后被关进了桑丁古堡的暗牢,在与索菲亚最后的见面中,她告诉索菲亚,自己已经怀了王子的骨肉,但她并不想这个孩子来到人世,也不想喝那滚着黑漆漆泡沫的药。她想在这里,见一见费尔曼。 索菲亚在花园里站了一夜,贝德维尔如同雕像般的也随她站了一整晚。在去看菲莉克斯之前,她已经将她这些天追查出来的结果告知了父亲。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暗牢里传来菲莉克斯死亡的消息。 随后,费尔曼总管被免除一切职位,削去殊荣爵位与生平功勋,交出圣殿骑士团的红色十字徽章,永远地被流放了。 费尔曼的罪行公之于众,费德勒伯爵一家沉冤得雪,法芙娜从狱牢里出来,同时教会宣告她的离婚申明无效,她现在仍是费德勒夫人。 经历了沉浮的费德勒不愿再回兰缇娜庄园,一家人就在帕西诺教父的教堂里当起了牧师和信徒。不过费德勒答应了索菲亚,每个月隔三岔五就要去趟兰缇娜庄园和庄园里的那些奶牛说说话,为它们带去新鲜的羊草。 索菲亚在第八次拒绝王子的求爱后,挑起了一直跟在她身后从来不发表意见、只知道执行她所有命令的骑士的下巴,勾住骑士那永远贴在身侧的长剑,脚尖踩在骑士宽阔的脚板上,亲吻了骑士。 “我不是公主,可我也想要骑士的守护。”蒋牧谣对上陈天放的视线,“所以你放心,就算整个二中的男生都对这个故事不感冒,怎么说也至少会有一半的女生会喜欢这样的情节设置,和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结局。” 陈天放愣了一晌,举起手里的奶茶凑到蒋牧谣的奶茶旁,“借你吉言。” 两人喝完奶茶对视一眼,蒋牧谣道:“那看会儿剧本就开始吧,时间也不早了。” 刚才光顾着回忆剧本,时间已不知不觉过了大半。所幸整个剧本的故事虽然长,但是浓缩在几幕情节片段里就短了一大截。如果对戏顺利,对个两三遍应该也能赶在谢言家里十点半门禁前回去。 月色皎洁,星辰明明亮亮地坠在深墨蓝色的夜空上。星光落下来,一声声珠玉似的敲打在玉盘一般的圆月里。似明,或灭。 “我许愿,”索菲亚站在贝德维尔面前,眼中情意流淌,温绵细腻,却坚定不移,“无论外界多少沧桑世变、伦常崩坏,贝德维尔都不会抛弃他的主人、也是他未来的妻子,索菲亚。” 贝德维尔手持长剑肃然立在月色下,水池边随波流动的池水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坚毅脸庞,与左肩上殷红如火的十字徽章,冷萧清俊的面容缓缓现出了少见的笑容。 他没有说话,只将眼前的这个看似张扬实则温顺又倔强的少女看进了眼里,放在了心上,妥帖安放。 他这一生,除了听命于人,也终于做了一个只为自己而做的决定。 贝德维尔慢慢走近索菲亚,指骨分明又带着薄茧的手停在了索菲亚眼前两三寸的距离,迟迟未见落下。 贝德维尔忽然皱了眉,低头看长剑上突然多出来的、神情餮足地盘在他的剑上的一只小猫,俄顷展开了眉收了原本意欲触碰她脸的手,将长剑与猫一齐递到了她面前,声音低哑,“你的猫,我找到了。” 索菲亚接过这突然溜出来活动筋骨的小花猫,将它揣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它天生柔滑无比的皮毛,眸光微闪,侧身朝着光线慵懒迷离的水池,“所以,我把你永远地留下了。” 在贝德维尔看不见的角度,索菲亚轻轻拎了一下小花猫的耳朵以示惩戒,然后二人一猫站成了一幅时岁静好的画面。 公主与骑士,长剑与猫,都遇见得刚刚好。 ☆、CHAPTER 08 蒋牧谣低头狠狠拎起趴在俄罗斯紫皮糖海里打滚的猫,恨恨地道:“你说你扒人家衣服上干什么,啊?你缺的是人吗,不该是男猫?” “就算你好几天没有找到合心意的男猫一起玩耍,你也不能突地一下就瞬移到别人身上。万一吓着别人再一追究,直接给你送进科学院里解剖研究去了怎么办,啊?” 这小东西一天天来魂魄出窍游走在乱七八糟的地方不说,好不容易睡醒了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现身在普通人身上。要不是当时情况特殊,加上视线又暗,她可不会相信陈天放能承受得住手上突然间凭空多出了一只猫来。 可岚喵了一声,一个身体从蒋牧谣两指间飘出蹦到糖堆里四仰八叉地仰面躺下,“够了吧小牧谣,人家的猫耳朵都要被你念出茧子来了。从谢言离开到现在,你都整整念叨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了。” “我没想吓他,只是那个人类身上有跟你一样甜甜的味道,甚至比你还要浓一些。我一时没忍住,就上去了……” 蒋牧谣看着在自己指掌里渐渐消逝的猫本体,抱着胸挑起眉,“你的意思是说,那陈天放也跟我一样不是正常人?” 可岚翻了个猫白眼,“人家说的是甜,甜!甜懂吗,不是异能,不是异能!就是非常非常喜欢甜食,到每天都离不开甜食的地步,所以他的身体里才会有这样馥郁的来自食品的甜味,害得本喵都差点醉了。” 蒋牧谣:“你那可不是醉,是扑,扑上去好吗?” 可岚翻了个身猛吸一口香甜的巧克力糖的气息,撅着个白白净净的猫屁股道:“我不管。从今天开始,你多跟那个人类接触接触,这样本喵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吸吸他的甜甜的气味了。” 蒋牧谣:“……” 她这是招了一个什么鬼畜回来供着。 想当年中考失利,她背着妈妈和谢言,想要一个人到深山老林里参悟参悟,没想到泽城市里还没出去,就在途径公园的路上踩死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猫,看样子才一两岁的样子。她悲悲戚戚地就要挖个坑给小东西埋了,没想到她手指刚碰到那一动不动的猫,对方的身体就在她眼前一点点地变得透明,最后就那样蒸发了。 要不是她自己也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她恐怕是要当场魂飞魄散了。 然后她听到头顶树上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女娃声,“人类,你怎么还不晕过去?” 蒋牧谣:“……”随后站了起身,对着树上后半个屁股蹲在枝干上的猫道:“既然你没死,那你就自个儿玩吧,我走了。” “等等!”那只神情倨傲的猫从树上窜下来,挡在她鞋前,露出了一对震惊至极的猫眼,“你,你听得到我说话?” 蒋牧谣看了小猫一眼,心情依然寡淡,抬起脚从猫头顶迈了过去,然后大腿的牛仔短裤上就挂了一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猫。 “你干什么?” “不要走,甜甜!”小猫抱住她,死活不松开猫爪子,猫声音凄凄惨惨又透着一股兴奋,“你身上甜甜的,我闻着闻着就饱了,可以不用出去找吃的了。” 蒋牧谣:“……” 于是蒋牧谣心没散成,道没参悟上,倒是当天就带了一只会说话的猫回家。还好那只猫本身就有猫洁癖,吃喝拉撒睡都学着她的样子进行着,妈妈也就由她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留到了现在,供成了大爷。 哦对了,小东西跟她一起写作文看书的时候,爪子拍在新华字典上,愣是指了两个字出来,凑成了自己的猫名——可岚。 猫可岚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帮她一起整理笔记整理房间,心情一个不好,就把她藏进箱子底的自制果汁酒酿拆开喝了,就着她新买回来的各种硬糖和蛋糕,当即便醉得一塌糊涂,到了晚上还能打出猫呼噜。 蒋牧谣对着雪白的天花板叹了口气,“好吧,以后就把你放养在他地方,省得我老顾着你。但是有一点,要做个正常的猫,不许吓人,听到没有?” 可岚又一个翻身露出白花花细嫩嫩的肚皮,猫眼一眯,“本喵知道了。” 第二天蒋牧谣花了一早上写完了所有的作业,给谢言发了条消息过去,几分钟后,装扮完全的两个人就在楼底下碰面了。 当然,蒋牧谣包里蜷着猫觉的也算一个。 公交坐了大半的路程,谢言突然记起来她上星期就约了人看电影,而且是两年没见的初中同学。蒋牧谣理解地挥挥手让她离开,表示自己一个人也没事,谢言踌躇了一会儿,拿起手机不知道打了些什么字,而后赶在下车前告诉她,她哥就在那个油画展附近的国际会展中心,她已经要她哥哥在车站最后一站等蒋牧谣下车,代她陪她去看画展了。 蒋牧谣没有时间拒绝,谢言已经飞奔着下了车。 手中被塞进了一张画展券。 仔细想起来,她每次见谢远航都是在谢言的陪同下,从来没有单独见过谢远航。她和谢言虽然算得上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又是无话不谈的闺蜜,但是谢言终归是谢言,谢言的哥哥也只是谢言的哥哥,跟她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而且对方原本应该在会展中心有事,却因为谢言的一句话就打乱了他的行程。不管怎么想,蒋牧谣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 车到终点站的时候,蒋牧谣透过车窗看见果真等在站头的谢远航,捏了捏手中的入场券,将原先谢言的那张塞回了包里。 谢远航穿了一身休闲运动装等在站前,视线落在那熟悉的身影上,眼里泛起清明的笑意,朝车上刚下来的蒋牧谣招手,“牧谣,这里。” 谢远航等蒋牧谣走近了,率先开口道:“这次的画展一共办了三个展馆,每个展馆都有至少两层。你想先从哪个国家的开始?” 蒋牧谣犹豫了一下,“我……谢言临时走得匆忙,我手里只有一张票。要不,你去看吧,我就在外面等着就好。” 她原本是打算一个人看的,可是看谢远航好像对画展十分了解的模样,猜想他应该也对画展有兴趣,否则也不会弄了票过来。 “谢言那个不靠谱的,”谢远航笑着道,“没事,我这儿还有一张,刚巧带在身上。” 蒋牧谣喉间一哽,硬着头皮道:“那,麻烦了。” “听说这次的风格差异很大,里面肯定会有你喜欢的,”谢远航指了指不远处前后相连的三栋展馆,“离我们最近的那栋是一号展馆,它的序号在前边,我们过去就能看到了。” 蒋牧谣的视线跟着过去,看到玻璃幕墙装饰而成的连体建筑,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一辆小电瓶由远及近地驶来,喇叭声不大不小地鸣了几下。蒋牧谣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谢远航拽开了。电瓶车主人骂骂咧咧地驶远去,蒋牧谣整个人还处在朦朦胧胧的混沌里,话却已经脱口而出,“谢谢。” 这种感觉十分不妙,像是她犯牙疼前才会出现的晕眩感。 仔细想想,她好像这星期又啃了不少紫皮糖,还喝了杯甜度很大的奶茶。 谢远航垂着眼看仍还惊魂未定的蒋牧谣,声音很轻,“你没什么事吧?” 蒋牧谣摇了摇头,“有事。今天我恐怕不能去看画展了,我得先去趟医院。你再回去国际会展中心忙你的事情吧,本来突然叫你出来也十分抱歉。” 谢远航垂头看她,“你怎么了,为什么去医院?” “糖吃多了,牙疼。”蒋牧谣额头一跳,而后上排牙齿果然又开始痛起来,忍着痛对谢远航摆摆手,“我先走了。” 谢远航看着蒋牧谣痛苦得紧紧皱在一起的眉毛,拉过蒋牧谣的手,“我载你去医院。” 蒋牧谣捂着腮帮子,“你,载我?” 谢远航把蒋牧谣送进了副驾位上,转头坐上了驾驶位,启动了车,“我的出生月份比较大,所以已经满18周岁了。你放心,不会载着你被拘禁的。” “这里附近有一家医院,但是人好像很多。” 蒋牧谣声音渐弱,“方便载我到学校边上那家口腔医院吗?那里我比较熟,而且排队人数相对什么科都有的大型医院要少很多。” “泽城市口腔医院?”谢远航问。 “对。”蒋牧谣将头抬起来,又对着谢远航道了声谢谢。 谢远航知道她难受,一路没怎么再说话,车也开得四平八稳,最后将车停在了口腔医院门口,才道:“你跟我不必这么客气,我们不是陌生人,不是吗?” “你先进去,我把车停好再来找你。” 蒋牧谣下了车对驾驶位上的谢远航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转身就兔子似的直奔医院大门。 “陆医生陆医生,江湖救急啊江湖救急,”蒋牧谣一进医院大厅就好像鱼入大海,“秦大美女,快快快,快给我填个病历本,我落家里了——陆医生那有人不?” 穿着白大褂站在前台的秦小婉笑着摇了摇头,一边从脚下抽屉里拿出一本新的病历本,一边笑道:“就知道你这孩子消停不了几天,陆医生都跟你叮嘱了多少遍了,你还总好了伤疤忘了疼,可劲儿地吃甜。不是我吓你,照你这趋势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你这满嘴的牙都得换上假牙。” “秦大美女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这现在疼得要死。”蒋牧谣疼得眼泪水都要下来了,眼巴巴地等着秦小婉填好了病历本,伸手拿了揣在手里就噔噔噔跑向陆医生地方去了。 蒋牧谣轰轰烈烈地跑了进去,刚一站定,就看到陈天放正从陆医生的综合治疗椅上下来,视线皱皱巴巴地往她这儿过来,嘴巴一动,“真巧啊,蒋牧谣。” “巧,巧啊。”蒋牧谣定在原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身后传来谢远航后来的声音,“牧谣,怎么样了?” ☆、CHAPTER 09 原本单人角色打擂和四个剧本的走场都安排在了周日,因考虑到清明,学生会临时又特意决定延后了一天,并将消息发到校班长群里,以防准备前来观看的同学不知换了时间白跑一趟。 元陈本打算周一偷个懒不去看什么单人角色打擂,因为去年自周晓晓说出之前那段严肃的话后,就没有什么人再真的去挑战别人已经圈下的角色。 第一,本来这大秀秀的就是演技,自己随机被分到的角色如果能演绎出来,又何必挑自己想要的角色来突显自己的能耐。接受安排反而是一种可驾驭所有角色的能力;第二,大家好歹都是一个学校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角色闹僵。大家本来可以交个朋友,没有谁愿意因为自己的私心再树个敌人,除非对别人的角色特别在意。 至于剧本的走场么,反正有高畅那厮在,现场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再者说了,从试镜开始,他就没怎么轻松过。学习要搞,学生会的事还得操心,好不容易有个短暂的三天清明休假,谁不想好好睡个懒觉。 泽城市因为临海,少有清明上坟的习俗,除了在家里祭奠给已故亲人叫饭,就没有其他什么一定要做的事了。元陈向来对这些事混沌,也没什么讲究,只想趁着放假好好地睡一天,毕竟往后的几星期周末,他估摸着是没有了的。是以周晓晓收到元陈告假不来的时候,并没有十分意外。 今天是四个剧本大秀全都凑在一起的头一次,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救场不及的情况,周晓晓将自己处里所有的男丁喊了来随时控制现场秩序。 周晓晓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抬眼大致过了一遍,她自己带的七个主秀已经到场,高畅带的那边,谢林萱那些经筛选出来的主秀也已到了,包括不请自来的陆悠然。 前几天那一向不怎么管事、最近却一反常态作起妖来的学生会主席亲自点了头,批准陆悠然前来直接打擂。她原本就想着陆悠然能来,现在陆悠然自己来了。虽然来的方式有点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但陆悠然毕竟实力摆在那儿,没有人会质疑。除了那个被挑战的谢林萱。 高畅那边的选角比较特殊,因为大一他们学生会已经带过一届,所以这次按照去年的标准,让大选出来的主秀自己圈角色。如果遇到圈相同角色的,再进行pk打擂,由高畅作裁判,决定表现力更为出众的赢下同时被选的角色。 说来也怪,高畅那两个剧本,和谐得每个大秀都钦点了不一样的角色。反而是后来的陆悠然,一来就要挑战其中一个剧本的女主,也就是谢林萱圈下的角色。 所以,那晚才有了这么一出。 周晓晓原本是想高畅那边必然会有一场打擂,就先让另一个剧本过一下。却没想到今年居然有人提出打擂。打的还是蒋牧谣那个角色。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同时也可能是一件坏事。 这次的打擂地点选在了多媒体教室,舞台经过提前布场,一幕二幕的场景只需要操作舞台中间的幕布就可以自由切换。 周晓晓看了眼助理递过来的名单,挑战者郭晓琪,理科四班,眼皮轻轻翻了一下。 二中的学生在高一结束之前接受分科分班大考,高二起按成绩“匀和”地预分班,高三才开始划分重点班和次重点班。她们这一届的,今年高二总共分了十一个班,前五个是理科班,后六个是文科班。她们学生会里的几个部长基本都是她们这一届的,少数是高三学姐学长。 比如元陈,理科一班;高畅,理科二班。这两人虽然不是一个班,但却是平行班,平时除了学生会,分班上课和上体育课的时候难免会撞上。两人的梁子也就是在一年体育课的篮球赛上结下的。陈天放理科三班;她么,文科十一班。 整个二中现高二这个年极段,有两个班最出名。一个是陈天放所在的三班,一个是四班。三班出名是因为自高二分班起,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三班就没有什么人参加过任何的校内活动,更别提校外了。更奇葩的是,三班连校运会都有权利无人参加。而四班的出名,刚好和三班相个反。基本只要学校有活动,不论大小,你都能在活动里找到四班人的身影,尤其是校外的联谊。 她记得去年十二月份,二中跟一中有个社团联谊,原本每班只要出一半的人去参加就可以了,结果三班一个人没去,四班的人全班出动。等到了晚上抽一个班留下来给一中举办的个人“演唱会”捧场的时候,别的班的人都困得不想被抽到,就四班热情高涨地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元陈抽班级。元陈看到四班的人这么疯狂,索性作了弊就摸了四班的号出来,让四班的人留下来看个够。 要说这四班,跟三班比起来,真是一股画风雄浑的泥石流啊,会玩。 周晓晓看了眼依然没什么多大情绪起伏的蒋牧谣,指了索菲亚与菲莉克斯在马车里的那幕戏,正想问陈天放愿不愿意搭把手,那郭晓琪的声音倒是响了起来,“不用了周姐,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可以像试镜时候那样,一个人,无实物表演。” 周晓晓眉间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见蒋牧谣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点头表示赞同,在人群里的陈天放也像是没有任何意见地站在原地,索性便准了。 但那郭晓琪又提了个条件,“现在是下午三点,晚上还有夜自修,等打完擂还需完整走四个剧的场。为了节省时间,不如我们换个方式。” 周晓晓的眉这次是真拧了起来,反观蒋牧谣这个被挑战者倒依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你说。” “两人同台对戏,一人先说台词,后一人跟着说同样的词。”郭晓琪扬起了下巴,眼中露出了蔑视的神色,“我让你一让,你先说词,我后跟词。” 这样的说词,与其说是挑战,倒不如说是一种“施舍”,以及看对方出丑。不管是试镜还是二次大选,都没有采取这样的方式来淘汰参选者。先说词的那方不仅前面没有场景和情绪导入,全凭自己的感觉调度和揣摩剧中人物当时的心境,而且还要面对挑战者的心理战。 而挑战者想要胜出被挑战者虽然有些难度,但轻易不会处于下风。即便是照着先说词者来上那么一遍,将字与字之间的停顿稍稍拿捏一番,怎么的都能胜出。 何况大秀第一次试镜的时候,她就在蒋牧谣后一位。试镜现场与候场的地方是隔了一段距离,下一个候场参与试镜的人与后面排队的人又隔了一段不小的距离。那晚别人可能没听到,但她听得清楚,学生会主席点名圈了那蒋牧谣下来。 试镜正式开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现场只有一些非正常照明用的装饰灯,当时光线又弱,因此她是看不到蒋牧谣试镜时候的全部表现。但凭她的直觉,蒋牧谣一定没有资格胜任这个角色。因为事后她去了解了一下,那蒋牧谣竟是与学生会主席在同一个班,在二次大选的时候,最后又被分配到其中一个剧本的女主。更可笑的是,后来的剧本男主竟然是早已内定好的学生会主席。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想让她从心底接受蒋牧谣都不可能。一个靠关系进来抢了主角的人,又有什么演技可言。 再说那二次大选,蒋牧谣的表现虽然可圈可点,但那也完全归功于她发到的剧本好。有哭戏,有感情爆发的戏,自然会比那些鸡毛蒜皮的剧幕有看点。 她就要蒋牧谣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本来就不属于她的角色还给她。 周晓晓的面色很冷,冷得高畅坐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头顶的白色礼帽错了位都不敢伸手拨一下。 蒋牧谣只思考了一下,就点头应了。一边的陈天放转头看过来,眼中明明荡着一丝怨念。 前儿下午两人在医院不期而遇,又看到她私底下风风火火的一面,本来心情不错,谁想到后面还跟了个谢远航过来。 有些时候,一些人从第一眼见到,就注定了不会成为朋友,而谢远航跟他,就是这一种。不管是二中与一中的较量,还是单纯他们两个人之间。 从半个月前犯的那次厉害的牙疼说起,他每星期都要去口腔医院报道一趟。上星期因为时间排得满又要准备这周的月考,就一直拖到了前天。他被陆医生明里念了几遍,正愁耳朵难受,忽然就听到了蒋牧谣那火急火燎喊医生喊牙疼的声音,当下就一个鲤鱼打挺差点咬断陆医生手里的那根镊子。 再然后,谢远航来了,再后来,谢远航大大咧咧地扶着蒋牧谣坐下,蒋牧谣还不带拒绝的! 后来蒋牧谣看出了他跟谢远航之间默契的对立,索性直接坐上陆医生的治疗椅不管他们。他想着继续留着也不是个事儿,刚抬了腿,一团毛茸茸、重量有点熟悉的东西就攀上了他手腕。 他瞅着眼熟,认出了是她的猫以后原想把这只小东西放到她座位上离开,但是任他怎么使劲,她的猫就是不肯从他衣服上下去,甚至还投来可怜兮兮的眼神。 无法,他只好隔了三个位置坐下,等待蒋牧谣结束。屁股还没坐热呢,谢远航的声音就幽幽地过来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响,“你们认识?” 陈天放勾起唇,“我是她们班班长,怎么?” “班长啊,”谢远航低笑了一声,目光向他看来,“那多谢你照顾我们家牧谣了。” “照顾她,是我个人分内之事,至于你——”陈天放迎上谢远航的视线,“怎么,堂堂一中谢大主席照顾一个妹妹不够,还要连带妹妹的闺蜜一起照顾了不成?” 谢远航收回视线,目光下落,嘴角扯出一抹不上不下的弧度,“她可不只是我妹妹的闺蜜。” 谢远航没再说话,陈天放也收回了视线看向躺在牙科综合治疗椅上的蒋牧谣,心里微微泛起了酸。谢远航明摆着对蒋牧谣有兴趣,又能以闺蜜哥哥的身份毫无顾忌地接触她,两人虽然肯定不是男女朋友,但关系看起来似乎比他们还要亲密。 陈天放反复抚摸着依然挂在他手腕上的那只小猫,总觉得以后得把蒋牧谣看紧了。现在是高二,明年就是高三了,高考在即,哪能谈什么恋爱。 两人一猫坐到了蒋牧谣从治疗椅上下来,然后谢远航登了脚几步过去扶住了她。陈天放默默翻了个白眼。 蒋牧谣走过来,看见自家那猫可岚死死扒着人陈天放的上衣袖子,一脸陶醉,太阳穴跳个不停。走过去跟人道了歉想要把那只死猫拽下来,但是可惜,对方不放爪。 最后她无奈地看着陈天放,露出了尴尬无比的笑,“那个,实在不好意思,她她,她可能太久没摸到这么舒服的料子了。你……不麻烦的话把她抱回家帮我看几天,我给你照看费。” 陈天放原本还想说什么,看到谢远航在一旁,顿时就失了说话的兴致,就“嗯”了一声,带着她的猫转身走了。 然后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再联系过他,好像已经忘了她在他地方寄存了一只猫的事。 蒋牧谣和郭晓琪在全剧参演人员和工作人员的注目下上了台,LED显示屏上滚动播出着两人对戏时的台词。 蒋牧谣酝酿了一下情绪,视线移到郭晓琪身上,全身的悲哀、凄苦都融合集聚到了那双眼睛里。 “姐姐,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索菲亚想着,只要姐姐说出来,她一定求父亲将她与亨利王子的婚事指了给姐姐。并且她不愿相信贝德维尔和帕西诺教父所言,她的姐姐,因为她,才勾搭上了王子,也是因为她,才做出害人性命、嫁祸于费德勒伯爵一家的事。她踌躇了一会儿,眉间的忧虑无处安放,襟下高贵的丝绸已被她揉得变了形,“你可是真心祝福我与亨利王子的婚事?” 陆悠然站在观众席里,淡然的眸子极快地划过一抹赞赏之情。 刚才看两人在那边争,她以为是新秀场的选角有不公的内幕。现在看来,不过是那个女生自己的问题。那个女生想借这种方式打压原主角,却不清楚原擂的实力多少,到最后不过是自取其辱。 第一句台词,原擂将其中的感觉拿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过,少一分又缺了人物自然而然的状态。再加上到位的面部表情与动作神态,连她都挑不出毛病。那个女生如果另辟蹊径,大概也辟不出超越原擂演绎出的人物内心来,如果模仿原擂所有的动作,那只会破坏她自己的演绎方式,败坏观众的眼缘罢了。 不过,她倒是希望能看到那个女生真如她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张扬的实力。 但是很遗憾,她分析得一点没错。那个女生可能是表现欲过度,一句话生生拆念了半分多钟,字与字之间分隔得太开,完全沦为了为表演而表演。 陆悠然索然无味地又看了一会儿,很快,周晓晓就喊了停,中断了两人悬殊的对比,并将决策权给了剧中另外五个人。 毫无意外,郭晓琪挑战失败,索菲亚的角色依然是蒋牧谣的。 谢林萱走到陆悠然旁边,低声道:“下一场就是你和我的打擂赛了,你可不要像刚才那个挑战者一样,来的时候气焰嚣张,走的时候像只过街老鼠。不然,我会很掉价的。” 陆悠然面色不变,声音平波无痕,像是一潭永远无法被搅乱的清水,“你别让我失望,才对得起我这向学生会副主席走的后门。” “你!”谢林萱脸色一沉,随即又恢复了原常模样,“你可真够贱的,为了一个名额,都分手了还有脸去走后门。让我猜猜,难道是脱光了让人看才换来的机会?” 陆悠然转头,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只怕你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屑看上一眼。” “我脱了站他面前,那叫调情;你脱光了站他面前,他硬都硬不起来,那叫犯贱。” “陆悠然你别太过分!”谢林萱大声道,手已极快地扬了起来。 陆悠然算准了谢林萱忍不了这气,早就做好准备往后退一步避开这个疯女人的巴掌,但是谢林萱下手的速度比她的后退的速度还要快,心下一惊,已做好了待会儿再还她一个大耳刮子的准备,下一刻人突然就被拽进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 宋启迪将陆悠然抱在怀里,有点担心,又有点贪恋她这时候难得的安静。自从她单方面宣布跟他划清界线到现在,他都没能好好地跟她谈一谈,哪怕只是安静地待着。他甚至不知道分手的原因,然后就被她甩了。 他一直以为是她不喜欢他了,但是直到刚才——他从一进来就看到了她,知道她现在不愿意见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到她身后,也就是教室里第一排靠过道的位置。因此他看到了谢林萱慢慢挪过来再来挑衅她的整个过程,自然也就听到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表达方式奇怪了点,但却说明她心里一直都有他。 整个教室从谢林萱大喊开始就全都转向了他们,这时候陆悠然突然推开他,声音依旧不冷不热地道了声谢谢,而后对着周晓晓道:“请开始吧,我想打擂者这力气并不需要修整时间。” 谢林萱脾气一上来,冷笑道:“我是不需要时间,但我可以给你时间准备。这刚调完情呢,怎么也得喘一口气不是?不然人家说我不公平,到时候我多冤啊。” 陆悠然:“跟你比,我无需用全力。” “这可是你说的,大家都听到了,”谢林萱笑了,“道具组不必准备了,我们依照上一组的打擂方式,单人对擂说词。” “够了,”周晓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冷声道,“是高部长没跟你们说清楚我们学生会的规矩还是你们觉得我这个秘书处处长只是个摆设?” “照常规打擂来,最后一幕。”周晓晓沉着眼扫了底下的主秀和工作人员一眼,“道具组准备,灯光准备。” “有不情愿的,门在右前方,远走不送。” ☆、CHAPTER 10 “剧幕前期准备、台词走位练习,十分钟。还想演的,就都给我闭嘴,麻溜儿赶进度,学生会不需要只会掐架的主秀。” 周晓晓的面色已经十分冷了,底下所有到齐的主秀皆都噤声,连谢林萱也不禁咽了咽嗓子,默默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浮世韶华》第一幕的剧本。 之前听高畅提过一句,在他地方嚣张他无所谓,也懒得去管女生私下里的龃龉,但千万记住,有周晓晓在的总场里,一定不要没喝酒就上脑作死,不然会连叫场的资格都会被直接取消掉。之前她也只是嗤笑一声就过去了,现在却是真真实实地把她的那点不满乖乖收了起来。 她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怎么能因为陆悠然而放弃。 陆悠然倒是很喜欢这个气势十足的周晓晓,对刚才突然的状况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拿到剧本以后就挑了个位置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起了剧本第一幕的内容。在她身旁的宋启迪目光追随着她,看到她不受影响地开始研究剧本,仿佛刚才的事全然与他无关,牵起的嘴角划过一抹苦涩。 蒋牧谣见她这边暂时没什么事,而之前那个郭晓琪也已偃旗息鼓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索性就拿起陆悠然要对的《浮世韶华》这个剧本看了起来。 这个剧整个故事描述的是男女主三世之间的牵绊。由第一世女主的情感初萌,到第二世男主未曾说出口的眷恋,到第三世再遇,终于得以在最恰当的时间相遇结束。故事被分成了三小段,也是三个不同的时期,但每一个时期男女主都没有听到对方的许诺与任何的约定。 没有说一个情字,却始终将这种被牵连的丝丝缕缕的爱意刻画到极致。一世念而不得,二世求而不见,三世再遇,也仅仅停留在了情意相汇的那一幕。不问将来,亦不问结局。 而陆悠然等会儿上台打擂的剧本内容正是男女主第一世的第一幕,初见。 薛公有女,单名婴,因自小被抱养在外,薛地王公贵族无人知此女,只知薛公育有五子,膝下无女。时值晋国做大,于丘地设宴进行诸侯会盟,薛公与邻国郑国公暗中结盟,意图抱团自保。薛公担心郑国顾忌晋国兵力,私下撕毁联盟协议,召集大臣连续商议三日,未果。 薛国公子乌宿善计谋,门下谋士私剑众。一日见薛公,献上良计。后五日,薛公使人接回婴,赐良田华宅,以求于郑国。 那薛婴自小被乳娘养在宫外,过不惯宫里日子,又自小听乳娘讲她生父因不喜她母亲,等母亲将她生下就将她们母女逐出了家。母亲身子弱,没一两年便病死了,临前托乳娘照看她长大,至今不曾见过生父一面。于是刚一进宫受封,薛公不待见她,她也不待见薛公。 又听闻薛公有意将她许给邻国老皇帝做小妾,以保证薛郑两国之间的友谊,更是从心底里唾弃这个便宜老爹。 有日趁薛公派来的奴才随从都睡了,换上压箱底的平民衣衫从窗子翻出去,溜出御赐的公主府,当下大摇大摆地到她以前最爱光顾的酒肆里喝上一盅。 喝得有些高了,看人就带了重影。捧着一壶剩余不多的小酒,摇来晃去地扒着酒肆外头撑起露天草棚的柱子说起了胡话。 小二和掌柜早对这女娃的酒疯见惯不怪,皆都摇摇头一笑而过。薛婴自个儿也没个女孩子家的姿态,抱着酒壶靠着木柱子就晕晕乎乎地一屁股坐了下去。耳中嗡嗡,天地一片慢悠悠地转。忽然听见前头一阵马蹄踏踏,抬起脑袋便看了过去。 明月亮恍恍地长出了阴影,一片墨色迷蒙里,一匹矫健白马扬蹄呼啸而过。劲风过来,酒肆旗帜猎猎招展。薛婴打眼看去,只隐约看清了那白马之上青剑玄衣、利落潇洒的背影。 再之后,就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第二天,摸透她性子的乳娘就将睡混了的她从酒肆小二那里接走带回府中了。 第一幕到此结束。全程只有那么一两句台词,基本可以算是一段默剧。但正因为没有多少台词,才更考验功力。 陆悠然和谢林萱不像她和郭晓琪,郭晓琪和她本身两人就是主秀,不存在挑战失败就做不了主秀的情况。而陆悠然则是在二次选角选完以后才追加的打擂机会,本身没有原来名额。所以陆悠然挑战失败,她就与整个大秀无缘,如果打擂成功,那么谢林萱就会被退回副秀的位置,或者主动弃权参演。 不管结果怎么样,这两个人的梁子都算是彻底结下了。 当晚她虽然并没有一起跟过去,后来听班上的人课下讲起,她便大概了解了一些。 元陈赶到的时候刚好《浮世韶华》开始原擂主守擂的第一幕,走过来看见插着裤口袋站在台下的陈天放,顺手拍了拍以示感谢,然后大步走到周晓晓旁边坐下,“刚刚发火了?” 要不是陈天放发短信给他,他今天就没打算出来。不过他家搬到了学校对面的小区,赶来学校就是分分钟的事。何况周晓晓发火了,他这个灭火器怎么能不来。 周晓晓点了点头,“那群孩子太难管,不发火怕是一直要闹下去,我只好冷脸了。” “你没真生气就好。”元陈舒出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舞台上投放的移动背景看去,冷不丁看见特地换了身正经着装、侧身等在入场口的高畅,吹了声口哨,道,“高畅这货今年又亲自上阵了?” 去年高畅参加大秀的时候还不是文艺部部长,得了个最佳男主秀回来,本来也没第二次参加大秀的意思,要不是今年大秀参选人质量参差不齐,他这回也不会上。不过元陈可没觉得这厮喜欢躲在幕后,不出来招摇一下怎么能显示出他的特别呢。 虽然元陈不咋滴苟同高畅这个人,但是讲真,在台上的时候,高畅还是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的。 台上放映着不断移动的古代街景,谢林萱所饰的薛婴走在街头巷尾,满脸的兴奋。远处传来乳娘的呼声,薛婴眉一皱,脆生生地喊道:“知道啦,会在饭点前赶回去的,乳娘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在街角负剑而行的游渊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余光落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转过拐角,不见了身影。 公子乌宿门下有谋士打探到薛公有女放养在宫外的消息,特地派他前来探查。如果事情顺利,到那郑国公迎娶薛公小女婴之日,便是那郑国江山易主之时。 公子乌宿告与他,倘若薛婴未有倾国之姿,或早已身死宫外,便让他在薛地另外寻个貌美女子,以充薛公之女,使公子乌宿计划不乱。 方才他见到了薛婴,二八年华,虽长年身居宫外染了一身匪气,但未免不是另一种品韵。年少,姿容上乘,秉性可人。如此看来,再过一段时日,他便就直接动身前往郑国了。 游渊不着痕迹地离开后,薛婴依然徘徊于街头,笑声清脆。 坐在前几排观众席的蒋牧谣微摇头,垂眸扫向手中的剧幕。谢林萱所演绎出的薛婴虽然将剧本里的一切都还原了,但是剧本之中、故事之内的薛婴却未入三分。 就拿之前她听到乳娘的呼唤所现的一蹙眉说起,薛婴本是长在乳娘身边,知晓乳娘不是自己的生母,又自小惯熟于这街角巷尾,实在无需将上街时的兴奋之情表现出十分,更不会对乳娘的呼声露出嫌恶的表情来。 蒋牧谣还在心里评论比划,就听到陈天放的声音过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蒋牧谣心一跳,见陈天放自然地坐在了她身旁的座位,顺口道:“你怎么来了?” 她从一开始进来教室就注意到了他,只不过发生了之前跟谢远航遇见他,可岚又扒着人家不放手那样尴尬的事情,她实在不好意思上前去打个招呼,就当作没看见地到了现在。然后,对方就自己找上来了。 “我是想问,那只猫——你不准备要回去了么?” “她……”蒋牧谣略有些颓败地垂下了脑袋,其实她也希望可岚别那么有恃无恐地跟着人家,害得她都不知道怎么找借口,“当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她,比较想跟你回去。” 陈天放:“所以你这是打算把那只猫一直寄养在我家,直到它自己离开?” 蒋牧谣右手食指指腹轻轻拨弄着剧本扉页,气势弱了一大截,“也,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你放心,她很爱干净,都是跑得远远的解决完生理问题或者跑进厕所,总之绝对不会出现在家里随地大小便的情况。而且,她平常爱睡觉,也不喜欢跟外面的猫玩,更不会去垃圾堆里拱来拱去。” “我没有嫌弃它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作为它的主人,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它。” 蒋牧谣心道:她才不稀罕她的关心,她巴不得每天跟散发甜甜气味的你待在一起。 陈天放见她不说话,眼角莫名闪过一丝笑意,而后继续淡淡道:“这周三有月考,你好好复习了吗?” 蒋牧谣一惊,瞪大了眼侧头看他,“月,月考?” 虽然先前她受了刺激,下定决心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但这些天来因为大多心思花在了琢磨走场试戏上,学习上的事她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可去关注。现在被陈天放突然提了一下,她才想起来,月考的时间又到了。 对于一个对学习不怎么上心又妄想好好学习的人来说,一个人坐下来死命研究习题,基本就与给她上刑无异。尤其是那什么生物。 说来不怕丢人,每回班上生物考试,蒋牧谣都是垫底没跑的,唯一区别大概就是倒数第一还是倒数第二。生物对一般选择理科的女生来说,是理综里面唯一赶超男生的一门,但对于蒋牧谣而言,却是最拖后腿的一门。甚至有些时候生生将生物拖成了另外几门学科的附加题。 有时候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像生物这种搞脑子的科目会跑到理科里面,而地理那门还稍稍对她胃口的科目会跑去文科。 “我前几天问学委拿了前几次的成绩看了一下,发现你别的成绩都还过得去,可是,”陈天放也看向她,眼里升起一丝的不解,“你生物怎么会这么差?” “你到底是不是女生?” “啪。”蒋牧谣一甩剧本,“姐姐我就物理好怎么了,碍着你啥事儿了?” 陈天放被吓了一跳,耳边隐隐传来元陈那小子的嘲笑声,眉心一跳,拉着突然生气的蒋牧谣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阿尔卑斯,偷偷塞给了她,“你别生气,糖给你。” ☆、CHAPTER 11 时间麻溜儿又一周过去,眼瞅着迎新大秀四个剧本的主秀也已完全敲定,那后来的陆悠然打擂成功拿下了《浮世韶华》的女主,而大秀的前期准备也即将步入主副秀交接配戏的部分,蒋牧谣最担心的时刻却要到了。 每回月考一过,考试的回来的下周一就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因为每当周一,成绩排名就会出来。 虽然妈妈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但她自己就是特别害怕再次看到自己生物垫底的成绩,以及被生物拉下好几个档次的整体名次。 但是今天直到夜自习,学委和班主任依然没有通报月考成绩。蒋牧谣担了一天的心依然没有放回原位。 虽然他们班通报成绩的时候十分人性,前三名报成绩、姓名与各科分数,其余人都按照姓氏顺序只报总分不报名次,给了成绩不理想的学渣们五分的面子不至于丢脸丢得全班尽知。但凡是有心人,都会知道班上那垫底的分数大致盘踞在哪一个档上。 在晚自习正式开始前,蒋牧谣叹了口气,拿出保温杯到教室后面冲了杯甜腻的阿华田,回去座位的时候突然被人拽住了衣服角。 方少文朝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又指了指身边正经做题的陈天放,道:“这人有事找你,今晚我跟你换个位置呗。” 蒋牧谣愣了愣,然后想起前几天的一个晚上,猫可岚飘飘忽忽的虚体扒在门窗上,向她投来得意非常的猫眼神,说:“小牧谣啊,我可发现了,那个人类洗澡的时候喜欢先洗头再洗身子,洗身子的时候喜欢先洗他的雀雀,然后再洗xx……” 在她忍住将泡好的一杯睡前牛奶泼向这只□□的时候,猫可岚才正了颜色,神神秘秘地趴在窗台上,两只爪子像人一般地搓了搓,“小牧谣,我跟你说,那个人类每天晚上都有写日记的习惯,有时候白天也有,密码是6636哦~本喵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你,那个人类的日记本上有你的名字,但是具体内容本喵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本喵也就认识你们人类的那么几个字。” 蒋牧谣神思转了一圈,总觉得那陈天放不像是个小鸡肚肠的人,又想不通还有别的什么理由,索性就点了点头坐到已经空出来的方少文的位置上,晃了晃杯子里已经完全荡开的一杯香醇阿华田,硬生生地道:“对不起。” 陈天放扭头向她看来,“什么?” 蒋牧谣皱了皱眉,声音已经带了丝儿不耐烦,“我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给你买那么甜的奶茶,不过你也不对啊,你明明可以拒绝,是你自己抵抗不了诱惑,我顶多算道意外助力你牙疼的波澜。” 陈天放:“……” 在蒋牧谣兀自又数落了他的不是一遍以后,陈天放抽出习题下压着的一张纸放在她面前,“这是这次的月考成绩,我给暂时拦了下来,你先看看。” 蒋牧谣言辞一顿,视线紧紧地黏在陈天放递过来的那张成绩单上,很有自知之明地从最底下往上看。一二三四五……倒数第六。还行,比上次进步了一名。视线再往后一对,生物:26分…… 可真刺激,又创新低了。 “这次的生物试卷并不很难,你把试卷拿来,我给你看看。” 蒋牧谣捧着泡有热阿华田的杯子的手一僵,“你要给我讲题?” 陈天放:“我只有一节夜自习时间的空,第二节需要写今天布置的作业。” “可是,我……” “我不想再看到我们班有女生生物考成这样。” 蒋牧谣低头,抿了一口阿华田,喉咙顷刻暖了起来。余光瞥到成绩单排名最前的那一栏,果真又是陈天放,下意识扫了一眼他的生物成绩,上面赫然挂着:96。 蒋牧谣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从课桌最底下拿出干干净净的生物试卷回到方少文位置上,蒋牧谣低声道:“那个,不用全给我讲,你就把我错的题目讲一遍好了。” “我并不觉得你答对的题目都是思路正确的。”陈天放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声音依旧平平地道,“今天就先给你讲一节课,剩下的题目,我另外找时间给你讲。还有老师上课的时候你也得仔细听,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蒋牧谣低着头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放在试卷上,乖乖地应了声“嗯”。 陈天放心情极好地拿过她的试卷,目光扫到第一道单选题,才扬起半弧度的嘴角微微一抽,指着她圈出来的A选项,问道:“这题你选的A?” 蒋牧谣凑过脑袋看了一眼,“对呀,没错。” 陈天放好脾气地将试卷放下,拿起笔划出A选项的后半句,道:“原核生物细胞不含线粒体,但一些原核生物的细胞也含有有氧呼吸所需要的酶,能进行有氧呼吸,比如醋酸菌细胞。” 蒋牧谣听了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提笔在A选项的后半部分写下了“醋酸菌细胞”。写完了看陈天放那认真的样子,实在没好意思问,她怎么知道有哪些原核生物的细胞能进行有氧呼吸,书上明明都没有写的。 这样一讲一记教到生物大题,陈天放给蒋牧谣示范了一遍解题步骤,又将其中的几个数据改了让她自己重新计算。蒋牧谣自打进入了大题,紧蹙在一起的眉毛就没再解开过。陈天放在一旁看得有趣,又想起这几天借住在他家、行为与其他家猫迥异的猫,忍不住出声问她:“哎,你的猫,平时喜欢吃什么?我给它留了鱼不吃,猫粮也不碰,好几天只除了吃了几口我买回来的蛋糕,别的就什么都没吃。” 蒋牧谣头都没抬,“放心,饿不死她。” 陈天放想了想,又问:“它吃糖吗?” 蒋牧谣:“正解,她就爱吃甜的东西,越甜越喜欢。” “所以是跟了你的口味?” “天生的,可不是我带的。”蒋牧谣把计算出来的结果递给他看,“喏,对不?” 陈天放低头扫了一眼,“不对,重新来。” 蒋牧谣:“……”你算都没算的。 临到第一节夜自习下课,陈天放从草稿本上撕了一张纸下来,将步骤从头到尾写了一遍,递过去给她,“这种题型的解题步骤我给你完整写了一遍,你回去后跟着写几遍,把思路顺序捋一捋。解题的时候不要浮躁,要审清题干给的有效信息。” “还有,少文他今晚想一个人写点东西,你过会儿还是坐到他位置上来。” 蒋牧谣几口喝完已经凉掉了的阿华田,想着自己难得遇到个愿意给自己讲题的同学,索性点点头,应了。 一打眼到了第二节晚自习也结束的地步,蒋牧谣将桌上的自己的东西收起来抱在手里,起身对着陈天放道:“谢谢,我以后会注意的,都给你买无糖的奶茶。” 陈天放整理资料的手一顿,眼皮微跳,“不必,你认真学就好。” “好吧。”蒋牧谣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方少文已经不知去向。伸手从课桌里带出自己的书包,又眼睁睁瞅着一张长长的小纸条被她的动作带出来,轻飘飘落在了椅子上。 蒋牧谣拿起来,纸条上一行隽秀的小字:方便帮我约高颜出来吗?任何时间段都可以,我想跟她说说话。——方少文 也亏二中高二年级的夜自习没有任课老师监管,否则让老师们看见这年头还有人写小纸条的,保不准要在老师圈里怎么传播开去。 蒋牧谣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见身旁陆续走过几个已经整理完东西回家的同学,若无其事将纸条塞进了书包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炸开了锅。 高颜是四班的,也是她上体育课时的搭档。方少文这意思,摆明了是对高颜有意思,可是高颜,除了偶尔对隔壁一中的谢远航表现得兴致高涨,其他时候对别的男生也没表现出什么想要了解的欲-望。 方少文想要得到高颜的垂青,难。 蒋牧谣想起上周三夜自习结束,她排练完回来走过教室,看见方少文停步在四班窗口怔怔发呆,原以为是四班又有人掐架,却原来是在是偷偷看高颜。 蒋牧谣吸了口气,想想高颜平常也不怎么喜欢与人交际,简直像是四班的另类,就算对方少文没有感觉,交个朋友也无碍。那就帮同学引荐这么一下,其余的就看高颜乐不乐意交这个新朋友了。 蒋牧谣想了一想,又把今天还没写完的作业放进书包里,前头教室门口突然响起陈天放的声音,“再见。”而后人就走了。 还没等她回过味来,身边登时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过来。 “牧谣牧谣,班长之前是在给你讲题吗?你们关系很好吗?” “牧谣,你什么时候也让班长给我们讲讲,那老师讲的都几句掠过去了,完全就跟没讲一样。” “就是就是,课上的时候为了进度,老师也不可能细讲,课下我们又不愿花那个时间再去问老师。” …… 蒋牧谣“呃”了一声,弱弱地道:“班长就是看我生物成绩实在惨不忍睹,为了班级颜面和平均分着想,所以才给我讲题的。” 班上的八卦小分队凑过来,悄声问:“你这次月考考了多少?” 蒋牧谣拉上书包,严肃地道:“26分。” 众人:“牧谣,你怕不是神仙吧,这分数……闻所未闻……” “班长这是应该的……你,好好加油。” 蒋牧谣:“……”说好的让她请班长给她们一起讲题,怎么这就散了? 悲伤地深吸了口气,看了眼那本让她的灵魂深深震颤的生物书,如壮士赴死般的从桌上拿了起来,然后丢进了抽屉。 这么深奥的内容,她觉得应该慢慢消化。她听陈天放讲了一节课的生物,现在脑子都还晕乎乎的一片。 后天晚上还有彩排,还是先把剧本再啃一遍琢磨琢磨,再去想那糟心的事。 蒋牧谣这么想着,从书包侧面袋子里摸出一颗陈天放之前用来给她道歉的阿尔卑斯,目光一闪,又重新将糖塞了回去。 其实这么多天接触下来,她发现陈天放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怪怪的不好相处,但有一颗热心肠。还是,很不错的。 ☆、CHAPTER 12 这两天来,陈天放总是抓着蒋牧谣讲卷子、讲作业与课上老师没讲明白的内容,蒋牧谣被迫在坚持学习生物的艰难生活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甚至连脸上都浮起了两个大黑眼圈。 对于一个由衷不喜欢生物,本身对生物这门学科也没什么可高速运转的脑回路的蒋牧谣来说,被迫学习是一种多么恐怖的事。关键压着她讲题的人还是陈天放,那个在学习方面正经得过头的班长。 这天周三夜自习开始前,蒋牧谣垂着头四下打量自己的双手双脚一言不发,某人正站在她座位边上,拿着今天白天利用所有课间休息和挤凑出来的时间写完的一张生物练习题仔细地审查着。 蒋牧谣觉着,陈天放跟班上那授课时长得威仪孔时的生物老师越来越像了。 过不多久,她就听到陈天放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响起来,“至少有七道不该错的小题,我用铅笔给你圈出来了,你晚上回去再把最后一单元的课本仔细过一遍。至于大题,今晚排练完回来,我再给你讲一道新的题型。” “——不许随便再改个答案上去,把题干所对应的知识点在哪一页标出来。我明天早自修之前还会检查,听明白了吗?” 蒋牧谣听得瞪大了眼猛一抬头,对上陈天放低头过来的犀利视线,气势一弱,乖乖点了点头,“好的。” 陈天放又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等明年,不对,等下学期再回来,我们就是高三了。你就算再不喜欢生物,也不能任它拖你其他科目的后腿。我也不是要求你一下子就提升很多,只是能保证你的生物成绩至少不那么难看,就可以了。” “如果下一年你有任何关于学习上的问题,即便我们不同班,我也依然不会拒绝你。” 蒋牧谣心一横,想起这学期结束之前还有个正式分班的大考,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但瞧陈天放那么真诚地说出那番大实话,仔细一咀嚼,突然又让她生出另一种极淡极淡的悲伤来。 虽然她知道陈天放和她的成绩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她还是负好几层的地底下,但是摆在明处被这么拎出来说,对她的自尊心其实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但凡她对生物稍微感那么一点点的兴趣,谁愿意天天抱着习题、对着书本还毫无长进。 “离开场还有几分钟,我们可以过去了。” 蒋牧谣“哦”了声,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便起身跟在陈天放身后,一道去了多媒体教室。 上周末她们那边的两个剧本的副秀已经抽了角色,试过走位,今晚主要是主秀副秀的搭词走场,对于她们那些已经走了不下三四次场的主秀来说倒是轻松许多。而且,《贝德维尔的守护》里她的台词她大多已经能背出了。 蒋牧谣想,大概对课本以外的东西,她其实都挺有兴趣的。但是她物理化学也不差啊,偏偏就栽在生物手里,真是冤家。 蒋牧谣一路上碎碎念了许多,走场的时候也不甚用心,关注点完全在那些新来的副秀身上,或偶尔瞟了眼睛过去看陆悠然那边的主秀对戏。再或者,目光溜到陈天放身上,暗暗想为什么人家不仅门门学科均衡发展,生物还能那么好。 但是注意力散着散着,蒋牧谣就发现了不对劲。那边的陆悠然,好几次对戏的时候脚步都不太稳,甚至有一次,从她那个角度看到,陆悠然瞬间变白的脸色。 ☆、CHAPTER 13 周日,多媒体教室。 蒋牧谣视线落在安静等待开机的陆悠然身上,眸光一闪。 自她周三那次夜自习无意间发现了陆悠然几次力不从心的状况起,包括昨天一整天拉赶两个中国风剧本进度,花了将近一天时间选出副秀并参与主副秀走位、调换角色的过程中,在她看得到的计算中,已经有八次这样的状况发生。陆悠然的状态十分不好,但她却从来没喊过一声停。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大秀就要正式到来,陆悠然的心情她能理解。甚至在这个教室里,连同所有的幕后工作人员都希望再加把劲,争取越快赶上进度,完成大秀最后的整合,这样以后才可能放心下来进行细节磨合。 但是,陆悠然的身体似乎迟迟不见好。 “在想什么?” 陈天放走进教室,远远瞧见坐在前几排出神的蒋牧谣,抚了抚藏在口袋里跟出来的她的猫,几步上前十分自然地坐了下来。 按理他们的剧本进度已经赶超了其他几个剧本很多,几个主秀之间的剧幕排练了至少有十五六次,再过几日,怕是整个剧本的几个主秀之间对戏时的台词都要一同背了下来,不该在她的脸上看见这种恍惚出神的表情。 但见蒋牧谣眉头紧锁,又时不时叹口气,陈天放自我反省了一下,难道是最近逼她练生物练得太苦了? 蒋牧谣思索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她们……太赶了一些。” 陈天放呵呵一笑,“这不能怪周晓晓,本来高畅他们那边的两个剧本进度不会跟我们的差很多,但是之前因为陆悠然和谢林萱单人角色挑战的关系,那个剧本的主秀就迟迟没能对上。周晓晓担心再出事,索性就抽了一天时间单独安排他们提赶进度。到今天,如果主副秀整合顺利,四个剧本的进度看起来就基本能齐头并进了。” “只不过陆悠然她们那个剧本的主秀副秀要付出稍微多一些的时间和精力,对吧?” “那我们之前排练的时候,他们不在休息?” 蒋牧谣愣了片刻,点点头,“也对。但是……” “别但是了,”陈天放揉了揉蒋牧谣的脑袋,起身道,“等他们的剧本再被周晓晓盯着过个两三遍,就该我们了。好好准备。” 蒋牧谣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刚才被陈天放揉过的后脑勺,抿了抿嘴,视线穿过重重障碍又晃到了陆悠然身上。 昨天周六她们那两个剧本的主秀副秀都被准许告了一天的假,也不知道《浮世韶华》那个剧本对得怎么样了。听其他主秀在群里聊起来,说昨天有个片段被周晓晓逮着前后过了好几遍,到临散场前还没达到周晓晓能点头的要求完全通过。 也是《浮世韶华》相对重要的一幕,羁绊的上半场。 自薛婴受封回来住进御赐下来的公主府,除了晚间偷溜出去到小酒肆醉上一晚,等第二天早上再被乳娘领回去,薛婴白天是出不去的。学礼仪、习女工、戴花钿……总之都是一些繁文缛节。 这日宫里来了人,带了一批下个月末就要随薛婴共同前去郑国和亲的剑舞团前来公主府。团里有八男八女,个个都是剑术了得的江湖剑客。 碍于身边有礼教嬷嬷在,薛婴刚听说了这件事,表面淡淡,让下人将剑舞团安排进府邸里的客房,说到晚间再移驾偏殿去看望那些剑客,实则一个眼神示意贴身侍女前去打点好一切,就等嬷嬷用了晚膳回到自己的厢房再不出来,撒开蹄子跑去那些会剑术的女侠侠士地方一探究竟,有可能的话,顺便求个愿意教她一教的师傅回来。 宫里人讲究身份地位,在薛婴眼里,人却从不分三六九等。她自小在宫外,除了这一身也许是公主的血,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属于公主的了。更何况,小时候若不是乳娘拦着,她现在也许也能接上那些江湖剑客的一招两招。 于是惺惺作了一天的姿态,薛婴终于在晚间用完膳后摆脱了嬷嬷的繁杂管教,如同一只放出牢笼、被囚了一天的囚鸟,毫无架子地跑去了偏殿。 彼时月落乌梢,清风白月鸟声啁啾,庭院中不时传来玉器碰璧之声,夹杂着或暗沉或明丽的男女声音,好不惬意。 薛婴赶过去的时候,一班子的剑舞团成员下棋的下棋,喝茶的喝茶,舞剑的舞剑,都是成双成对地在一块儿。只有一个人,懒懒倚在一棵已经谢了的桃花树下,一身白玉似的锦绣缎袍,背对着薛婴半仰着头,像在看月亮,又不像。 酒醒时分与模糊记忆短暂交汇的时刻,薛婴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背影。和那晚骑着马匆匆离去时一样的孤寂,一样的萧索。 院子里的人看见她进来,先是一愣,当即又转过弯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见过公主,便都屈了身半跪在她面前。包括后来的他。 随着他一道转身过来,与别人一般无二的动作,她看清了他的面容。生得极好,是她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月色不尽皎然,却叫他的双眼匀了一分氤氲的雾气进去,说愁不是,寂寞也不见。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身体这么做了,心却还是自己的。 薛婴没念过什么学,自小在小巷子里野惯了,今日见到他,小平生积累起来的贫乏辞藻都用在了那个男人身上,却还是觉得不够。 随后赶来的侍女阿茧见到院子里的场面,走到薛婴旁边提醒她要他们平身,薛婴魂儿回来了,便装模作样地走到他们面前,一个一个地问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到了最后,他俊秀的眉眼半分波澜未起,薄唇一动,清清冷冷地道:“游渊,无家。”而后转身回了房。 剑舞团的领头人见了,忙上前为他说了些好话,薛婴半个字没听进去,只晓得那好看的人名叫游渊。他没有家。 这十六人里,他是她唯一想知道也是唯一记得住姓名的人。 - 这一半场里,多的是薛婴正式见到游渊,未露声色的缱绻心思。所有的前情也都是为了二人的相遇而设置的铺垫。因此这一幕也至关重要,周晓晓会抓着这一幕重复地排,不难理解。 蒋牧谣拿着陆悠然她们《浮世韶华》的剧本,看着她们排了一遍羁绊的上半场,心里微微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前几次她偶然发现陆悠然身体欠佳的情况,但这并不影响陆悠然在试戏时候的发挥,但是今天的第一次排练,她能明显地感觉到,陆悠然即使在戏中,也有那么两次,不应该地增添了多余的动作。 如果是副秀,又或者其他几幕没有薛婴的戏,镜头的切换可以直接过滤掉陆悠然那些额外出现的几处动作,但是这几场戏中,陆悠然是主角,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可能是镜头抓取的重点。真到了大秀那天,是一场戏所有剧幕连续起来的展示,根本就不可能另外再去剪。 如果是因为谢林萱所饰的副秀角色——那剑舞团里八个女侠客之一——陆悠然不可能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对戏现场,因为她与谢林萱不一样。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蒋牧谣吗,你出来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在座位上仔细分析的蒋牧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后眨了眨眼看着已经转身走向门口的陆悠然,按下所有的不解,起身跟了出去。 这种还在研究着别人,别人又突然找上门来的感觉,有点一言难尽。蒋牧谣一边走一边想,难不成自己刚才看她表演时候的眼神太过热烈,以至于被对方发现要照她出来问个清楚? 可是不应该啊。 “离下一场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我想大概找你说明一下情况。”陆悠然走到多媒体教室门口之外,转身对上随之而来的蒋牧谣的视线,微微笑道,“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我只是觉得你比较合我心意。” “我想你接下我的角色。你不用惊讶,也不必现在答复我,只需要给我几分钟,听我说完再做决定。”陆悠然开门见山道,转头远远看了教室里的人群一眼,“或许你知道,又或者从来没听说过,我曾经跟宋启迪交往过,后来分手了。” “在分手之前,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当我一个人从医院里出来到学校找他的时候,刚好看到谢林萱把一瓶她喝过的水递给打完篮球暂作休息的宋启迪,宋启迪看也没看就喝了,然后重新上场打剩下的比赛,而谢林萱则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从篮球架下拿来的宋启迪的外衣。那时我正从医院出来,神经敏感,自然受不了他这样,后来我回去家里就跟他提了分手。 没过多久,二中迎新大秀的报名活动就开始了。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我原来确实没打算再参演今年的大秀。后来听说谢林萱想要报名参加大秀,我就填了报名表上去。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学生会的报名名单上并没有我的名字,也没有我的报名表。不过当时我不知道,也就想,刷下来就刷下来,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直到大秀试镜的第一天晚上,宋启迪给我发短信说,学生会的秘书处处长周晓晓想要我来参加今年的大秀,高部长那边的试镜者质量也良莠不齐。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当时交上去的报名表应该是被动了手脚。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谢林萱扣下了我的报名表,但是我不在意。反正除了正规进来的方式,我也有直接挑战主秀的实力。后来第二次角色大选的时候,我跑去高部长那边说要挑战剧本女主的角色,一是因为我的确喜欢那个角色,二是因为刚巧谢林萱看中的也是那个角色,我自然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我没想到,我的身体,在后来几次的排练试戏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差。有时候会突然喘不过气来,有时候会突然的一阵晕眩,再或者就是身体哪个地方突然疼了一阵,总之都是我无法控制的情况。 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自己实在力不从心,又不想因为我一个人的力不从心毁了这个剧。所以,我想请你,接下我的这个角色。别人我不放心,也不了解。而你,至少在台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天赋和努力。 有些人努力了一辈子,依然赶不上别人天赋的起点。这话听起来虽然伤人,但却是真实存在的。而你很幸运,是天赋极高的那类人。加上有自己的理解和对剧本人物的感悟,又肯花时间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练习。见过这样的你,我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达到我心中的高度。 而且,我知道在这几天的排练过程中,你一直有在看我,还有看的剧本。我不知道是我的哪一方面吸引了你的注意,但是我知道,你就是那个能代替我演绎出薛婴这个角色的不二人选。” “我……”蒋牧谣听到陆悠然亲口跟她说,知道她一直在看她,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我只是觉得,你能把一个剧本里的人演成切实存在的生命个体,自然又不造作,很喜欢,所以一直盯着你看。” 陆悠然笑了笑,道:“感谢欣赏,所以,我的这个请求,你答应吗?” “我想……” “啪、啪、啪。”一阵掌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谈话,蒋牧谣看过去,见到从门后面出来的谢林萱,“大家快来看啊,有人明明吃不消担当主秀的重任,偏偏就要去打擂。打下擂来拿到角色赶走原来的主秀才过了没几天,这就要别人来代替自己完成做不到的事情啦,还有没有脸了,嗯?”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简单来说,就是陆悠然现在这个角色演不下去,在这里求别人收拾她的烂摊子,仅此而已。”谢林萱视线从不断聚拢过来的女生地方落在陆悠然身上,继续道,“你以为迎新大秀是过家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到底有没有把学生会放在眼里,还是说,学生会就是你最大的暗箱操作系统?我可是听学生会的督导说了,原本大秀试镜选角没有破坏规矩的例子,要不是今年学生会主席出面,这里怎么可能还会有你陆悠然的位置。” “不过你可真是厉害啊,踹了副主席,这转眼就跟主席搭上了?” 蒋牧谣听着,眉紧紧皱了起来,正要开口,却听周晓晓的声音由远及近地道:“是我同意的陆悠然进来直接挑战,也是我批准的允她中途退出。怎么,你觉得她没有这个实力,还是你觉得,你的实力也有一天能让我或者学会生的其他任何一个人直接保你当主秀?”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看不惯有人在学生会面前还如此任性不知所谓,”谢林萱有些怕周晓晓,但又实在不甘心就此作罢,一扭头将矛头对准了另一边的蒋牧谣,“据我所知,这人之前从未参加过什么活动,更别提这种大型的活动。欧洲风是一种新风格产物,她这个‘新人’也许能适应。但像这样的剧本,怕是驾驭不了吧?” “之前走秀的时候我也看了,在镜头之下,她仍还存在许多走位方面的基本问题。这样的话,能肩负起两部不同风格的剧吗?” “我们注重镜头感,的确为了最终角逐泽城市里红章中学的荣誉称号,但我们更偏好现场的流畅感。迎新大秀不只是要与别的学校争一个虚荣高低,更重要的,它还是属于我们二中每年一度的狂欢盛宴。镜头与现场,我们都要。”陈天放的声音贯穿整个寂静的教室,“所以你谢林萱,不够资格。” “不管是曾经的陆悠然,还是现在的蒋牧谣,你都难以望其项背。收起你的自负,你的人脉与势力在我这里,行不通。” 陈天放从自动分开一条路的人堆里将蒋牧谣牵回了教室,只留原地的一拨人和几个不爱管闲事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周晓晓太阳穴微跳,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朝把她的话全都说走了的陈天放投去一眼,随后冷着脸对仍还围堵在门口的一干人道:“从下星期开始,两个风格的秀场正式分开排练,各自安排好进度。和两个剧本由元陈监看指导,另外两个剧本的进度,则由我全权负责。” “五分钟的时间,调整心态,准备主副秀正式同台走场。” 等人退散以后,周晓晓对着仍在门外抱胸而站的陆悠然软了声音,道:“既然身体不好,就早点去医院接受治疗,别再硬撑。还有,咱们学生会里的男生个个都是情种,宋副也不例外。” 陆悠然那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她的淡然的双眸一怔,连带着身形都僵硬了几分。周晓晓看到她的反应,嘴角勾起一道极小的弧度,然后满意地离开了。 这边蒋牧谣像是如坐针毡地坐在陈天放身边,一面用力甩掉了某人的手,一面压低了声音与他道:“你不说话会死还是咋滴,你就不能让我自己反驳她吗?搞得我特别弱小一样。” “那些话原本不该是我说,”陈天放眸光微闪,“但是你也知道,女孩子威严多了就不讨人喜欢了,我既然身为学生会主席,又怎么能让周晓晓每天都唱黑脸。” “啧啧啧,这话天哥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后面一道跟来的元陈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对蒋牧谣说,“我跟你讲,他平常压榨周晓晓压得可狠了,什么事情都让人周晓晓做,我在一旁看得都心疼。” 陈天放抬了眼,慢悠悠地道:“我有吗?” “呃……也就,就,就那么一两次而已。”元陈在陈天放的眼神威亚下慢慢将屁股从桌子上挪了下来,而后飞也似的往反方向接上周晓晓,跟在周晓晓身后忙活去了。 蒋牧谣起身离开,“我去准备剧本。” 陈天放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笑意,等她走远了,摸了摸刚在口袋里翻了个身的猫,低声道:“得了小猫,现在你可有机会跟我一起看她了。” ☆、CHAPTER 14 周四,体课。 陈天放占了一个篮球半倾身站在树荫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中的篮球,忽然头顶飘来一道女声,“哎,方少文说你羽毛球打得还不错,要比比吗?” 蒋牧谣站在树荫底下,一手拿着球,一手握着球拍扛在肩膀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天放。 陈天放原地运球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眉一挑,道:“怎么,你那个搭档呢?” “她呀,跟方少文聊得起劲呢,”蒋牧谣转身坐到大树底下,自觉地盘了腿,“还真看不出来,方少文居然还混网配圈。” 自那天晚上她回去给方少文引了线以后几天,她都没看见有什么动静。原以为是交友失败,没想到高颜竟然真能和方少文聊到一块去。这不,一周一次的平行班交流,两人又聊在一起了。 “怪不得这几天排练也没看见他人。少文他本来涉足的方面就比较广,还都是女生喜欢的一类。”陈天放笑了笑,将篮球抱在手里转身看她,“不过网配是什么?” “网络配音。” “那,你喜欢吗?” 蒋牧谣摇了摇头,抬了抬下巴点点手中的球拍,“呐,我比较喜欢这个。所以你打不打?不打我找别人了。” “我担心你体力跟不上。” 蒋牧谣:“笑话,不存在的。” “体育馆内还是外边?” “外面吧,今天也没什么风。” “好,”陈天放将手中的篮球抛向篮球场上打球的几个人,转身回来低头看蒋牧谣,“还有多余的拍子吗?” “在长椅上,你自己去拿,我再休息会儿。” 陈天放看着蒋牧谣,“遵命。” 两人找了个空旷的场地打完了第一个回合,陈天放算了下,总共二十个来回,而且蒋牧谣打过来的力道和角度都不错。刚想夸夸她,对方的声音已经先于他过来了,“陈天放你可以呀,球打得不错。” 对面的蒋牧谣拿球拍当拐杖立在地面上支撑着身体,隔了一段距离,陈天放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自信,“你不用让我,把你的力气全都使出来,我一定接得住。” 陈天放垂眸扫了眼掉落在脚底的羽毛球,俯身拾起,想起她被他强行逼着做生物习题时候的憋屈样子,再对比现在神采飞扬的模样,忍不住眉眼一弯,“那你可小心了。” 本来男生就比女生力气大、耐力持久,再加上他手部力量一直爆发得快,虽然有意给她放了水,没几个回合下来,蒋牧谣已经后退了好几步,险些磕到再后面一点的台阶。陈天放见蒋牧谣仍没有停手的意思,轻叹了口气收了力道,一记球稳稳地落在两人的中线附近。 蒋牧谣愣了一瞬,几个大跨步迎上前,堪堪接住了最后一球,然后眼瞅着球又从天空高处原地降落,仰了头躬着身,脚下踩中一颗小石子绊了个趔趄,在稳住身形前就被人拦腰定了住。 “这么拼做什么?又不是比赛。” 蒋牧谣呆愣呆愣地仰起头,看见陈天放近在咫尺的面容与正好掉落下来被他接在球拍上的羽毛球,呼吸微微一顿,而后一下推开了他。“今天不比了,下次到体育馆内再比。” 蒋牧谣说完就要走,才一转身手腕就被扣了住。 “上星期天谢林萱指出来的问题,我想趁这节体课跟你说一下。顺便,再帮你对一下的戏。”陈天放见蒋牧谣转身过来,便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目光错开她的视线,“你以前没试过这种风格的,那天看你在台上的对戏,我瞧着有些地方还能做得更好。” 蒋牧谣视线重新落回他身上,点了点头,“我没怎么研究过镜头,之前也不知道大秀要录影相。” “因为要评选红章中学的称号,每个学校的大型活动安排前后有所出入,市里不来人,索性就将现场的活动拍成录像发到市里再进行评选。另一方面,镜头角度的选择和后期的微处理也算是一种操作能力,做得好还能加分。”陈天放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将嵌在拍网上的羽毛球择下来,顺手接过蒋牧谣手中的拍子,“我去把拍子还了,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来。” 蒋牧谣见陈天放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便走到近前的几级台阶旁坐了下来,认真思考陈天放刚才说的话。 上周日的情况是她始料未及的,现在又接下《浮世韶华》的女主,说实话,比起那些有些业务能力、对镜头有研究但表现力不那么完美的副秀来说,她的确不够资格。从前她没心思参加这种活动,现在她有了兴趣和时间,也基本都是一个人琢磨剧本,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表演的时候需要配合镜头。 从一开始,二中的迎新大秀在她眼里就是一场和整个学校三个年极段的同学,甚至包括老师、校领导在内的大型活动。参演者演绎的是别人的故事,从舞台上下来,就是自己的生活与现实的互动。她并没有认真想过,如果拍成一段完整的录像,她需要做些什么调整、怎么做调整才能让这段流畅的场景拍出来也觉得舒服。 去年她作为观众参加迎新大秀的时候,当时只远远看到了每个场景上不下三台的摄像机,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摄像机进行拍摄,现在想起来,这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之前没跟你提,学生会也没对主秀进行培训,是因为时间还没到。”陈天放放完拍子驱着小小白过来,然后坐到蒋牧谣身边,“本来我们是想等四个剧本的主副秀完整合上一场,到周晓晓能通过以后再对你们讲走位与镜头的关系。不过现在提前先跟你讲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你再听一遍就是了。” 蒋牧谣歪着头打量他,“想不到你会的还挺多。” “我虽然看起来什么事都不关心,放任他们去做,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不说,就真的没放在心上。”陈天放低头笑了一声,而后转头看向蒋牧谣,“我也说不出什么专业的话,就是跟你随便谈谈,让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事需要注意就可以了。如果你找不准感觉,大不了后期辛苦一点,或者多备几架机器。” “听起来,好像我很大牌的样子。” “是啊,你可是连周晓晓都看好的人。”陈天放又看了蒋牧谣一会儿,看到蒋牧谣忍不住移开视线才清了清嗓子收回赤-裸的视线,道,“我们这个大秀,就好比是连场次的话剧,与微电影、短电视剧都不一样。它不能重复拍摄,必须一次过。” “所以,在面对镜头或者在你的角度看不到镜头的时间里,只要你站在舞台上,就必须牢记舞台之中几个近景拍摄的摄像机的位置。 比如演对手戏的时候,拿你我那个剧本来说,有一幕是贝德维尔来索菲亚身边的目的被曝光,索菲亚从远处走来,一步步走近贝德维尔,而贝德维尔身边站着揭露他真实身份的帕西诺教父。索菲亚是明确目的地向贝德维尔走去,此时她眼中只有他,也只想听他的回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线是以他们相互视线的走向为基础的,而这个基础,就是建立在摄像机与镜头的摆位上。 换句话说,就是在你走向我之前,得先明确知道几个摄影机位,然后根据位置以及人物关系、场景预设大致判断你走向我时的路线,并保证在这段时间里你的面部表情能被准确抓取。” 蒋牧谣消化了片刻,转眸问道:“正式拍摄时的摄像机是固定的还是?” “在可视点上的摄像机是可以在各自的轴上转动跟拍的,主秀们的任务就是了解并判断在舞台上的摄像机可视点的范围。具体的元陈他们培训的时候会细说。” 蒋牧谣突然出声问他道:“你不具体讲是因为讲不下去了吗?” 陈天放眉一挑,正要张嘴反驳,耳中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东面的林荫小径随之开出来一量校园救护车。 车使出小径才停了下来,两人身后的行政楼小门里涌出一批人,跑在最前面的是宋启迪,他神色慌乱,双手打横抱着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后门一关,转眼疾驰出了校园。 蒋牧谣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便响起了一堆人的说话声。 “你说这陆悠然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人会没事的吧?” “不好说,像是突发的,我看悬。” “没事没事,大家不要担心,陆悠然同学有班副照看着,有了什么情况都能第一时间解决,我们就静等他们的好消息,为陆悠然同学祈福就好。” …… “哼,还真是藕断丝连啊。” 行政楼后面是单科分流教学楼,平常供文科班使用。蒋牧谣回头就看到了靠在小门边上目光幽幽的谢林萱,以及火急火燎才赶了出来的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抹了抹跑出来的汗水,和蔼可亲地朝校门口露出一抹担忧的目光,又在学生地方确定了陆悠然的情况,这才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十班班主任的电话,并将班里的一堆人领了回去继续上课。 谢林萱回去之前,有意无意朝她投来一抹讥笑。蒋牧谣收回目光,眼里充满了忧虑。 她并不希望陆悠然出任何事,不管陆悠然跟她是否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而且,她也一样讨厌谢林萱。就算不是因为陆悠然对她说的那番话,单从谢林萱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针对一个女生,恨不得全世界都对陆悠然恶语相向时的模样,她就没由来地讨厌。 “在想陆悠然的事?” “嗯。”蒋牧谣想了一会儿,转眼问他,“你有宋启迪的联系方式吗?我想等过一会儿,或者到晚上的时候问问情况。” 陈天放顿了一晌,“有,放学发你。” 蒋牧谣对他展颜一笑,“谢谢。” 陈天放局促收回目光,道:“不必。” - 柔和的灯光打在她灵动的双眼上,微卷的睫羽流荡出三分眷恋,刻意又无意。 陈天放站在镜头后,双手惯性插在口袋里,视线始终不离镜头一丝一毫。 走位进行到薛婴留了一班子剑舞团在公主府里,每天夜里过了酉时,总找了各色各样的借口到剑舞团所在的院落里。没事喝喝茶品品糕点,唱个小曲儿赏个花,反正就是天天到那里报道。 剑舞团里的人个个也都不是吃素的,早看出来公主对那喜好独来独往的游渊上心,总知趣地腾了地儿或者特地制造个机会让两人独处。这一来二去,薛婴每回来了小院落便径直去找游渊了。游渊起初不理她,薛婴送的东西也全不碰,后来被缠得失了耐性,就一剑挑散了薛婴的头发想要她闭嘴,结果这公主嘴没合上,反倒是跟游渊跟得更紧了,美其名曰要拜游渊为师。 后来又一日夜里,公主府进了刺客,游渊担心薛婴出事扰乱公子乌宿的计划,第一时间赶到了薛婴就寝的房间,并杀了前来刺杀薛婴的刺客。薛婴从小到大没见过死人,也没见过杀人的场面,拽着游渊哭了大半夜,终于在后半夜哭得累晕过去,睡着了。 游渊无法,只能在寝榻上坐了一夜。薛婴自醒来后见到陪了她一夜的游渊,又想起昨夜公主府入府刺客之事,成天有事没事就去游渊住处晃悠一圈,到后来连嬷嬷都不顾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公主前往郑国和亲的日子,乳娘侍女忙着打点途中所需一切,剑舞团也忙着准备剑舞。偌大一个公主府,也只有薛婴像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薛婴对着圆月叹出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她的便宜老爹前几日派人送来的又一批首饰,心中微微犯苦。 原本没有这层身份,她从未想过要与人共度一生。后来得知自己的身世,又被父亲随手丢给了邻国的老皇帝做小妾,到再遇到游渊。这短短不过一两月余时间,却叫她好似度完了从前从来不曾体味过的人生。 和亲,是要去的,毕竟自己是薛国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无故灭亡。只是,她在想一个法子,躲过和亲之后的事。 那郑国公虽年且半百,宫中后妃大大小小加起来,光是受过封赏的就有两百多人,而膝下却仅有一子一女。看起来,大概她一直计划在心里的那个计划也有可行之处。 郑国与薛虽是邻国,但是风俗却不尽然相同。凡是郑国王室公卿有喜事的,都是白日里先摆了宴席做足了东家的样子,临到月亮升起来才开始拜堂洞房。且要成婚的新人也能在酒席上露面与人谈笑,并不拘于形式,那郑国公的婚事自然也不例外。 想那郑国公,白日里被灌了酒,等到入洞房之时怕早已分不清南北。届时烛火一吹、锦帐一拉,她再随便唤个宫里的侍女爬上龙床,等第二天她再那么往床上一躺,谁还知道夜里龙床上的女子是不是她了。 薛婴转念又一想,若是一直这般无趣地在郑国后宫里待着,断然会闷坏她,莫不如寻个机会离开宫里出去逍遥快活。离开皇宫的办法有很多,最简单的就是装死人,再那么疏通一下人事关系,谁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个邻国来的小妾,顶多做个样子发发国丧,给她那便宜老爹营造出一种郑国公十分重视这个她这个公主的假象,断不会真有人惦记她。 别的事情她都能想到,唯一不能确定的因素就是能不能找到一个武功高超的人带她离开皇宫,并且去过她想要的江湖生活。 薛婴眼睛儿一转,对着头顶那轮清冷月亮想起那个暂住在她府上同样清冷无味的剑客来。 自打她见到游渊起,她的视线从来就不曾离开过他分毫。前段时间装疯卖傻跟在他身后,应该至少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星半点的重量在。这思来想去,也就数他最合适。她若开口求他,他应该不会拒绝。 当然,薛婴有自己的私心。 江湖之大,她却举目无亲。游渊若是答应她将她带离郑国皇宫,自然也就甩不掉她这个尾巴了。而后普天之下,她便随他四海为家。 然而当薛婴忖着心思去找游渊的时候,却出乎意外又毫不意外地得到了游渊近乎凉薄的拒绝。游渊临窗而立,身形颀长,眉眼间尽是置身事外的淡漠,仿佛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于他并无影响。 生凉的玉阶将这份寒意传至薛婴身上,她听见他寒凉如水的声音与她道,“公主想要游历天下,与游渊并无干系。公主若单想从郑国内廷脱身,也无需游渊相助。晚间露水重,公主请回罢。” 薛婴仍是固执地站在他门前的玉阶上,直到明月越过夜空正中。 - 陈天放看看镜头里入了戏的蒋牧谣,再看看被蒋牧谣含情带意地对待着的高畅,一个没忍住,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了整个教室的安静。 周晓晓从镜头后探出脑袋,“好,过,准备下一场。” 全场爆发出一阵欢呼,尤其连着走了好几场的主副秀都松了口气。 元陈顺手给周晓晓和在一旁看了蒋牧谣连续演了好几幕还没带转移目光的陈天放两人各一瓶矿泉水,兀自点了点头,从镜头处将视线挪了出来,转到陈天放身上,“我说天哥,您这样全程盯着人家妹子看,就算妹子没给你看害羞,人男主男配什么的都给你这整得不好意思了。” 本来呢《浮世韶华》这边周晓晓就一直盯得紧,今天才正式将陆悠然的角色由蒋牧谣替换了过来。一开始他还担心蒋牧谣业务能力不行,担了两个角色容易串戏,跟《浮世》那剧本的其他主秀副秀合不来。但是今天的试戏走了好几幕下来,周晓晓都没带喊停的,甚至连他也忍不住看看舞台上的效果又看看镜头。 周晓晓代陈天放接过话茬,“咱们学生会的主席可就对他们班里这一个妹子上心过,第一次,能不宝贝着吗?” 显然她也没想到,今天折腾出来的工作日晚自习的走场能走得这么顺。往常学生会要赶什么进度,只会请周三晚自习的假,这次要不是临时换了人需要加快步伐重找感觉,她也不会霸占她们周四晚自习的时间。不过蒋牧谣那小姑娘似乎有意在调整镜头里呈现的画面感,虽然还不怎么专业,但至少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这个意识,并且试图认真去做,这就十分重要且讨喜了。 元陈笑得挤眉弄眼,声音大得唯恐还在舞台上稍作休息的蒋牧谣听不见,“就是就是,老大这春心一动呀,花枝乱颤,停都停不下来的。” 陈天放瞟了眼一唱一和的两个人,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直接选择了无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到了舞台上的蒋牧谣身上。 “得嘞,今晚兴许还能提前收工,就差最后一幕了。”元陈搬出他的老习惯,久违地搓了搓小手,两眼放光,“收工以后请你们吃宵夜啊?” 陈天放眼神不收,直接拒绝道:“不了,我下课约了人讲题。” 周晓晓看了眼表,无奈地对元陈摊了摊手,“我也不行。今天不仅连笔头作业都没写完,明天政治课上要抽背的内容也还没背。” “好吧好吧,就我闲。”元陈败下阵来,扭头四下看了看,嘟囔道,“奇怪,最近几天怎么不见方少文过来?他可最关心他的剧本能不能被传神地表达出来的,难道是改了性好好学习了?不应该呀……” 陈天放没说话,座上的周晓晓打了个手势,舞台上的场景瞬间转换成了最后一幕,心瘾。 染血的宫殿一眼望不到尽头,薛婴抬头望着身前即便将她的身体刺透也不会动容的游渊,眼泪落下来,仍还滚烫。 她试想了很多很多的结局,却唯独想不到,终有一日,她放在心上小心喜欢着的人,会将剑挥向她。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舞剑时突然取了郑国公的性命,也不想知道他进公主府的目的,只是隔了不长不短他这一剑的距离,她忽然想问问他,比起平素在公主府里的穿着,她这一身艳红的喜服,可还好看。 “你可是要问,为什么?” 一道陌生的声音穿过耳廓,薛婴艰难抬眼,泪眼迷朦中见一锦衣玉服的男子踱步而来,声音不缓不急,却一字字敲打在她心上,“游渊是我的剑客,也是我最得意的剑客,而我,是你的哥哥。” “我应该叫你一声妹妹,只可惜,叫得晚了些。剑上淬了毒,过不了多久,皇兄得连你一同葬了。念在你我同为皇族,在妹妹临行前,皇兄自当为你解惑。 郑国一直以来就有吞并薛的心思,而我也一早就有将郑国收入怀中的打算。只不过后来出现了点意外,出现了一个你。 世人都说薛公不喜女儿,实则薛公最宠爱的却是一直被放养在宫外的女儿。 他一早把你们母女逐出王宫,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你们母女免受王宫后院妃嫔争权夺利的迫害,只是没想到,在生下你一年多以后,你母亲因旧疾发作便去了。这回将你接回宫中,也是他派人在宫外放的消息,好让有心之人将你接回来,送去郑国和亲。而和亲的最终目的,就是将整个郑国当作礼物送给他最爱护的女儿。 你一定不知道,郑国公在十多年前就被他暗中买通的侍从灌下了绝子汤,郑国后宫里的那些妃嫔,也皆都或多或少与薛的王公贵族有染,连同皇宫内的侍卫与前朝的重臣,都被他买通了。为的,就是等你前往郑国和亲的那一日,以王后之名,行君王之权。这郑国的方圆土地,自此就都是你的了。 但他没算仔细,郑国的这些人既然能被他收买,自然也就能为我所用。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想来也真是可笑,哪有女子坐上一国之主王位的道理。 你既然挡了皇兄的道,皇兄便只好忍痛派出心腹安插在你身边,直到今日,取了你性命。听闻妹妹在公主府的时候对皇兄这剑客感兴趣的很,皇兄怜惜你一片真情,让妹妹死于游渊剑下,想来也算是成全妹妹夙愿。 算算时辰,城门外那些碍眼的家伙应该都快处理干净了。游渊,随我去城楼看看吧。” 公子乌宿话音刚落,游渊便利落拔了剑。薛婴身形晃了几晃,吐出一口血来,眼前明明灭灭闪过许多许多画面,最后停留在他青袍云履的纹饰上,合上了双眼。 这一生短暂,纵然有千般心愿琐事未竟,待到心事成瘾,即便死于那人手中,竟也觉得无憾。与他的那一小段过往,将来入了地下过了奈何桥,叫她也不敢忘却。因为忘了,等来世再碰到他,她还得同样再遭受一劫的。 冥冥过往,不敢思量,经日难忘。 如此,也好。 - 所有人沉浸在最后一幕的悲伤中,直到周晓晓喊了卡,蒋牧谣才甩甩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可把她趴得僵了。 不过,很过瘾。 蒋牧谣抬头冲几个主副秀笑笑,高畅也抱以一笑,视线转而飘向镜头那边幽幽过来的陈天放,嘴角扬起的弧度一僵,眼角极快地划过了一抹笑意。 看来,某人已经快等不及了。他不过是在正式“离职”前再享受一下“游渊”的待遇,至于吗。 高畅朝陈天放眨了眨眼,忽然拉住就要离开的蒋牧谣的衣服角,出声问道,“同学,你觉得,我跟他比,谁跟你搭戏更舒服些?” “什么?” 高畅挑眉一笑,“我是说,如果陈天放演我这个角色,你会不会发挥得更好?” ☆、CHAPTER 15 三日前,豫远清柳巷余家村爆出一条热闻,那京都伯恩侯府的千金与余桥自小便定了娃娃亲。 余家村是个小渔村,村里没什么考取大功名的官老爷,但好在村人知道上进,愣是像模像样地盖了一间大学堂出来。村里能教书的先生少,村长便年年去县城请外聘的先生到村里教书。因得村里鱼虾鲜美肥硕,倒果真留住了不少教书先生下来。 村里人依傍着山水,世代下来自给自足安居一隅也是个好生计。虽村人时有向往去得遥远之地的京都看上一看,但因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时间长了也便没了念头。 及至余桥出生,余家村才像又燃起了想要进京一览京都气派的微渺希望。 余桥的父亲余秀才考了一辈子的功名,人至不惑之间,终于考上了举人。当时消息传至经年落榜的余秀才耳中,禁不得这么一吓,当即便晕了过去,之后便再没醒来。 余家村总共也就出了两个秀才,余秀才人温和热情,多年来屡次照顾村里落魄人家,在村里口碑极好,又因人有学问,乡试屡次不过,村里人叫着秀才秀才便上了口。直到余秀才考中举人呜呼便去了,村里人还是没得反应过来。 余秀才这一去,老余家便剩下了不满十岁的余桥和他娘。幸而余桥他娘待人真诚又极会生计,村里人也都互相帮衬着,一时之间日子过得便也与之前无差。再加上余桥自小乖巧懂事,入了学堂屡屡考试第一,深受先生喜爱,母子俩的生活倒也安稳。 村里人都知道余桥惯是个会刻苦用功的孩子,又因得她娘失了丈夫,只留下一个儿子自己养大,余秀才走的这些年,竟也没有一个人欺负过这对母子。可只有余桥知道,自家后面的那户土宅子里,最近刚搬来一户人家,是村长的表侄,一直以来都觊觎母亲。 从前是因为村里人都帮着,贼人不敢下手,但今时,因为他与京都里那什么侯府千金的娃娃亲,村里人一下子就变了嘴脸。 说来余桥这人面冷心也冷,学习也并不真用功。学堂里学白天教的那些东西他看上一遍也就记住了,根本没村里人传的那样刻苦勤勉,只不过是因为他眼力过人罢了。且村里人以为的余桥面冷心热,也不过是余桥偶尔搀老奶奶一把、帮收摊的妇女提前收拾好摊位,以防将来他出去县城里上学,母亲没他照顾的时候,有人愿意真心待母亲。 可现在看来,到底人心莫测。 余家村的逍遥日子是好,到底比不过京都的豪华。知道他们毋须努力就能随意去到京都,甚至是住进大官府邸之中,村里人免不了一番碎嘴排挤,包括之前他刻意相帮的一些妇人。 余桥自然不会让这种情况持续,一早就向母亲打探了原由。 原是早年伯恩侯的夫人去寺庙上香的途中,遭侯府里几个有权有势的小妾算计,路上遇劫,家丁侍卫拼死相护,却在逃跑途中不慎跌下山落入翻滚的河流之中,后为母亲所救。时年伯恩侯夫人才产下一女婴,调理不过两月,心中切切急于上山还愿,却不料未考虑周全,这才着了府中小妾的道。 伯恩侯夫人在余家村养伤的这段时间,与母亲交好,又逢母亲喜脉,伯恩侯夫人一高兴,临行前将信物留与母亲,若母亲所诞孩儿为男婴,两家便结为亲家,若为女婴,便结为姐妹。 母亲想着也无伤大雅,权当临别笑言收下。想不到二人这一别,竟是十多年未再相见。却在前几日,家里收到了伯恩侯夫人的来信。信中说这几年小女淘气,给伯恩侯惹了不少麻烦,因而几度忘了与母亲来往。近来小女顽劣,从家中翻出一封礼帖,来来回回又缠了伯恩侯夫人许久,得知自己已有婚约之事,便想来此看看她为自己择的夫婿究竟如何。若不是夫婿,来看看自己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妹妹亦无不可,再过几日便要亲自登门。 母亲看了信只叹惊奇,不想多年前一句戏言,伯恩侯夫人竟也当了真。却不知余桥心思,只得当了玩笑收起信,遣了送信的小厮离开。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了了,不想当日那小厮早已将信看过一遍,四下散播了开去。 也是,自京都寄来的信,村里人哪有不好奇的。 眼下他们母子被推上风口浪尖,贼人便买下了自家后户人家的土地,一刻不停地搬了过来偷窥他们。余桥心里眼里都是凉薄的鄙弃。 他倒是不怕,怕就怕趁他不在的时候,那些贼人会对一个人在家的母亲动手。故自打村里人对母亲变了态度起,他便少有独自留母亲在家的时候。 这一日学堂出外游学,地点定在临渠水畔。他本有意翘掉这次游学,却没想平日里那几个狐朋狗友一窝蜂拥进他家,非得拉着他一起出去。他自然明白,先生会隔一月择一日去学堂之外游学,全是他想出来的法子。他若不去,先生也不会应允那一班顽劣学生出游。 母亲见他眼底期许浓烈,便放下手中针线笑着将他推出了家门,只叮嘱早些回来便闩了门径自回走。 余桥多日未曾出去,心中早已生了脚飞到外头。狐朋狗友惯是会见人眼色的,一个接一个为余桥整理好微乱的头冠束带,左站两个右立三个,膀子挨着膀子便向目的地而去。 今年的临渠河水位不高不低,河里的些许泥沙沉淀得彻底,水面上看来自也绿得别有一番风味。 先生租了一条乌篷船,在篷下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古书,旁边学生煮了茶,手中蒲扇轻轻地随着船身缓缓摇动。 余桥一袭青衫一把白扇立在船头,淡看远山退却,舒云流散。近处两条货船擦肩而过,河面泛起淡淡波澜。采茶女抱了新采的茶叶与刚靠岸回来的渔家打着商量,婉转莺啼不绝于耳。 枕月桥瘦瘦横跨临渠,桥上密密麻麻站了许多年轻少女。或则低头观望河上往来游船,或则盯着江畔行人指指点点。而众多风景之中,唯先生载的一船学生最为独特。 除了先生年纪大了些,其余都是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小子。桥上的姑娘看着底下慢慢靠近的乌篷,船上的书生抬头审着上面窃窃私语的少女。 余桥淡淡扫了一眼,当即便失去了出来游玩的兴致。 聒噪。 乌篷越渐靠近枕月桥,桥上的声音便愈发清晰。在众多女声之中,有一道声音吸引了余桥的注意。 “踏遍神州皆春色,一代天骄,历代天骄,笑看人间尽风骚。”(1)* 声音不徐不疾,随着清风流水缓缓入耳。 余桥仰起头,却不知声音出自何处。视线搜寻之间,忽而对上一双含带万般风情的眼。 - 陈天放:“不对,眼神再热烈一点。” 半分钟后,陈天放又道:“不对不对,再轻佻一些。” 对一个眼神对了百来回的蒋牧谣终于忍不住道:“这个不对那也不对,那到底是怎样?” “用很勾人的眼神,假设我就是余桥,你就是伯恩侯府千金曲初淮。想象一下你第一次见到心心念念了很久、又长得十分合你眼缘的未来夫婿时的神态……” 陈天放还在继续搜刮着脑中词汇量,想着怎么去形容她看见喜欢的人的时候该有的眼神,这么讲着讲着,忽然对上蒋牧谣那情真意切热辣露骨向他投来的视线,胸口猛地狠狠跳了几下,然后有一秒的骤停。 这么多天的接触下来,他自认对面前这姑娘还算了解。也知道她有一两百度的近视,但一般只有上课和写作业的时候会拿出来戴,偶尔看剧本的时候也戴。虽然出来也不怎么好好打扮,但也不会把那副丑丑的黑框眼睛带出来。 现在小姑娘扑闪扑闪的睫毛轻轻颤抖,微卷的睫毛之下那对灵动好看的眼睛如他所愿般深情地盯着他看。陈天放突然觉得高畅那人十分上道。 前天晚上她的剧幕过了大半,高畅就在台上大放厥词扬言要他接下他的角色,下台来又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总之这个角色的确就是推搡给了他。犹记得高畅走到他身边,慢慢拿起搁在桌上的礼貌轻轻吹了吹,然后一边检查还有没有灰尘残留,一边不紧不慢地道,“我看主席自从蒋牧谣同学接下这个剧的女主后,所有场次的排练一次都没缺席,甚至好几次那炙热的目光不小心擦到了我地方……” “刚好另一个剧本的男主早有退赛的意思,之前一直碍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现在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个角色让给你,我去另一个剧本当男主,如何?” 他本想拒绝,虽然内心很受诱惑,但是高畅后来又降低了声音与他这么道,“我自入学生会来,一直没能找到什么机会报答主席,这次,就先当作一个小小的感恩礼吧。主席不用回礼了,麻烦。” 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 陈天放神思一转,怔怔地看着眼前小姑娘那双情意香艳的眼,周遭散发着可可慕斯浓郁的气味,忍不住屏了呼吸,低下头慢慢凑过去。 “喵呜~” 一只软绵绵的猫爪盖上了陈天放的嘴巴。 陈天放眸色一黯,将突然窜出来的猫从肩上抱了下来。余光瞄见蒋牧谣微微怔住的表情,假意清了清嗓子,别开了视线,耳朵根可疑地红了起来。 “你……对猫毛过敏吗?” 静了一瞬,陈天放听到蒋牧谣忽然道。明白过来她说的意思以后,陈天放挫败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喝了口冷萃冰咖,道:“没有,只是突然碰到它的毛,有点热。” “哦。”蒋牧谣看了看依旧将猫可岚抱在手里的陈天放,又看了看眼神十分奇怪的猫可岚,只好转移了话题,“我刚才那样的眼神,可以过了吗?” 本来今天周晓晓看她们赶进度赶得紧,特地放了她们一天的假。她闲来无事想起体育课上被送上急救车的陆悠然,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思来想去,便给陈天放发了条消息。后来陈天放担心她一人找不到医院,索性就陪着她一块去医院看了陆悠然。 医院里宋启迪也在,看样子两人是重新和好了。她见了人,也没什么要紧事,就知趣地拉着陈天放与他们道了别。本来看完陆悠然她就决定回家,但陈天放拉住她的书包,说想对《浮世韶华》的剧本。 想起前天晚上再次更换主秀的事情,蒋牧谣想了一想,点头应了。两人找了家环境还可以的小咖啡店,一对就对到了现在。 在对戏这件事上,陈天放显得很认真,或者说,其实他对每件事都挺负责的,尤其是教她生物的时候,那叫一个令她欲哭无泪的负责任啊。 不过比起让严肃古板的生物老师叫去办公室再来几次心灵谈话,她更愿意接受陈天放。毕竟同是同学,比老师要好说话,还不带背课本默写的。 陈天放移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后面的剧本我还没来得及看,明天排练前再找你。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帮我妈买东西,我先走了。” 陈天放话说完,几乎是拽上书包抱起猫就走了。蒋牧谣愣愣看着,突然见他腰边上伸出一只猫头来,可岚的声音就这样传入耳朵,“小牧谣呀,这不怪他,他的小雀雀刚才突然立起来了,再不走就要完完啦。” 蒋牧谣:“……” 这什么活化石大色-猫。她突然有点担心成天跟猫可岚待在一起的陈天放。 作者有话要说:(1)*:诗句出自《天涯海角赋》,作者:白玉 ☆、CHAPTER 16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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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放在心里安排好一切,见蒋牧谣又乖乖巧巧地翻出剧本,一点没有做错事的样子,突然感觉很受伤。 好吧,剧本重要,大秀重要。 两人顺顺利利地过了几遍《贝德维尔的守护》,到夜幕降临,临先对了半场《浮世》,稍作休息时分,最近消停了许久的元陈贼兮兮地跑到陈天放和蒋牧谣中间空着的位置坐下,二郎腿一翘,又因为桌面高度的问题无奈把脚搁平整了。 “我说,”元陈看看左边的蒋牧谣,再看看右边一言不发的陈天放,找事地说,“你们都是两个剧的男女主,还是同班的,要避嫌也不用这么避吧?” 瞧瞧咱们天哥这端正无比、明明很想靠近实际却只能正襟危坐装正经的坐姿,他看着都替他心累。乖乖,陈天放什么时候夹起尾巴做人了? 陈天放视线不动,淡淡道:“还不走?” “啧啧,这么着急赶我?”元陈倾身靠过去,又在某人的眼神威压下退回自己位置,“周晓晓不是晚上管你们么,我担心再出什么纰漏让她生气。” “也许我该给你颁个奖。” 元陈:“什么?” “学生会最会操心奖。” 元陈:“……”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临走之前,元陈好死不死地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蒋牧谣,道:“小妹妹,这剧本一个人琢磨也不是事儿,咱们学生会主席就在你旁边呢,多交流交流,啊。思维需要碰撞,灵感才能被释放。” 陈天放一个眼刀扔过去,对上蒋牧谣抬头过来的乖巧视线,堪堪一顿。 元陈大笑着走远,陈天放别开眼,叮嘱了句:“他这人就这样,你左耳听过,右耳就可以出了,不必放在心上。” 得到对方的一个“嗯”以后,陈天放抬眸扫了眼还在布置场景的工作人员,视线回到剧本上,连接上次在小咖啡馆没能对完的剧情。 伯恩侯府千金曲初淮自小有个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青梅竹马,行至今年十七有余,早年便跟随将军父亲上过战场,再加上过人的计谋,现在已是能单枪匹马领兵挂帅的少年将军。 曲初淮与将军沈青自小交好,身份脾性皆都合得来,在外人眼里就是秘而不宣的一对,将来是肯定要走到一起的。奈何沈青有意,曲初淮只把对方当兄长,并无一点旖旎心思。要说沈青哪里不好,大概就是自小玩到大,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前段日子与府中婢女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翻出了母亲房里的一纸婚约和一支碧绿通透的玉簪子,当下就找了母亲来问了个清楚。 曲初淮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不如去母亲在她才出生没个把月就择定了的未来夫婿或者姐妹那边走动走动,她也好久没有离京了。 仗着自己一身还过得去的功夫,曲初淮辞别了母亲,背着伯恩侯和沈青不告而别地离开了京都,一个人踏上了去往豫远县的路途。 母亲原本不同意,又想她确实闷在府中有一段时间,府里的那几房早就在她的严厉管教下安安分分了好些年头,于是一点头,拨了府中武功最高的暗卫一路相护。 此去山高水远,曲初淮来来回回一共在路上消耗了大把日子,到豫远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日后。 豫远是个临海小县,曲初淮四下打探了一番,便打听到了余桥一家的近况,以及第二天学堂游学的事,便有了枕月桥初见的一幕。 那日天光温软,曲初淮在桥上等了有段时间,远远听见一阵书生絮耳,身旁便有女子交头接耳,指着远处岸上那一抹出挑的身影直白地表露心思。 曲初淮最开始是不屑的,直到载着余桥的一叶乌篷渐渐驶进,男人清俊冷淡的面容愈渐明晰,这才正了眼,忍不住吟了几句出来。 曲初淮想,大概是看惯了沈青那样的昭然热情,才会被余桥这种文文弱弱清清冷冷的书生气给迷了眼睛。 后来,她一路跟着他回了家中,并将信物拿了出来作为证明。余桥母亲倒是热络,他本人却至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她一眼。不过曲初淮不急,她有的的时间跟这个白面书生耗。 于是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记不清是几天,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有余桥出现的地方,总能看到跟在余桥后面的一条小尾巴。小尾巴人甜,嘴也甜,每天都会有说不完的话,讲的都是京都里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事情。但是小尾巴日也跟、夜也跟地跟了许久,余桥仍是爱搭不理的清冷模样,唯有母亲在的时候同小尾巴搭几句话,平时也不见他和颜悦色过。 时间很快就到了每年一次的征兵,时逢南庭忽然发难,朝廷特派专员到各地紧急征兵,不日便要随军南下。原本曲初淮根本没想过余桥会去参军,一来这名额分配到豫远县也就十来个,小县虽然人不多,但怎么也不至于落到余桥这些个柔弱书生上;二来母亲知道她与余桥之事,就算父亲大人不同意,怎么的也不会眼睁睁就瞧着她那挂了名的白面夫君上去战场,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 但是事与愿违,某日吃饭时候,余桥忽然提出要去征兵,把余桥母亲和曲初淮都吓了一跳。再后来七天,余桥瞒着她们提前不辞而别,余桥母亲知后当即晕了过去,曲初淮在家里照顾了他母亲两日,等到他母亲身子好全了才敢放心离开,往军营方向追去寻余桥。 担心自己轻功跟不上,便喊了母亲派来的暗卫出来。她一直都知晓自己身后跟着一个武功不俗的暗卫,因为母亲不会放心她一人出来,几遍她的武功皆是父亲大人亲自所授。 曲初淮吩咐暗卫先行赶去军营向沈青说明情况,务必令他一定放余桥离开。暗卫犹豫了一番,最后在她的软硬兼施下离开了曲初淮,直往军营而去。 曲初淮走了一星期,晚间到夜空升起星光,山丘上露出校场与熟悉的篷顶,还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连她都到了军营暗卫却还没回来,身后突然多了两道流里流气的声音。 “哟,小妹妹,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一个人过来的,找你男人?” 曲初淮不用看也知道准是新来未及训的散兵,本不欲与之搭话,突然空空如也的腹中响起辘辘之声。 “小妹妹是饿了,要不要去哥几个地方填点肚子再说?” 曲初淮赶了一天的路,除了早上啃了几个包子,一整天都没怎么再进食。又想自己既然已经到了沈青的地界,就先凑合着解决了晚饭。等到吃饱了肚子再去找沈青,找到沈倾,余桥也就找到了。 于是曲初淮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从包裹里摸出几两碎银,伸手递了过去,“呐,这是饭钱,本小姐我就暂时跟你们吃一顿好了。” “哎,”其中一个兵上来前,按下曲初淮的手,慢慢道,“哪有妹妹付钱的道理,今晚这饭,权当哥哥给妹妹接风洗尘。” 曲初淮顺势把银两丢进行李里,转身道:“带路。” 两个新兵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将曲初淮守在中间,带入了他们的营帐里。 这次南庭战事突发,为了确保紧急收来的新兵至少能在战场上抵抗那么一下,还能动弹的就都去校场听训特训了。只偶尔几个兵痞脚底抹油溜了出来,在校尉眼皮子底下躲在兵营里悠闲乐呵。 这两人是“惯犯”,每回校场副尉开训前就已经在自家帐子里备了好酒好菜,等到开始对阵的时候就伺机溜出去,到附近镇上讨些下酒菜,或者偷个荤腥再回来。 这不,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个水灵灵的妹子,自然是七拐八拐地将人给骗了来。不过这妹子也是个心大的,一点不认生,有话答话,他们两个陌生男人坐着,人家孤身一人也毫不紧张。 一人给另一个打了个眼色,转而继续套曲初淮的话,“妹妹,你倒是说说,一个姑娘家,来军营里干啥来了?” 曲初淮眼色都不给一个,一手抓着炸得金黄冒油的鸡腿,一手捏了几颗爆炒盐花生,“你之前说对了,我就是来找我男人的。” “哟,”那小兵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接过倒满杯子的清酒给曲初淮递过去,显然是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致,“妹妹你倒是说说,你男人叫什么名字,哥哥我好帮你找找,说不定咱哥俩还认识。” “余桥,认识这号人吗?”曲初淮放下咬了一半的鸡腿儿,从那人手里接过酒一口饮尽,见两人瞬间僵住的表情,想也没想便道,“其实你们认不认识都无所谓,反正我吃饱了总会找到他的。等我吃饱喝足了,肯定会付你们酒钱的,这点你们保管放心。” “我们要钱做什么,再过几天都要去送命了,”另外一兵举起一杯香气四溢的酒,端到曲初淮面前,贴心地道,“来,这杯酒酒劲小,能冲淡刚才的烈酒,又不失醇香,适合妹妹。” 曲初淮扫了他一眼,接过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好看的眉眼一松,赞道:“好酒。哥哥们惯会享受。” 先前那人见她喝了,踌躇了那么一会儿,终于道:“实不相瞒,妹妹说的这人,跟我们同住一间。就是不知道是同名同姓,还是就是妹妹你要找的人。” “哦,那可真是巧了,”曲初淮扭头看过去,眼中波光溜转,“那你倒是说说,跟你们住一间的那个余桥,生得几般模样?” “生得白白净净一书生……”那人凑过头来,小声地问,“他真是你男人?” 曲初淮嘴巴刚张开,就听身后一道掀营帐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余桥依旧清冷得有些无情的声音,“我与她,素昧平生。” “妹妹,这人天生凉薄得很,我们与他处了几日,到现在也不知他家住何处,年方几何,只知得一个名字。”那人看了眼兀自绕到后头的余桥,又与曲初淮道,“你就算真对他有情,他也不见得动容。不是哥哥我说,这样的男人,不适合你。” “就是就是,哥哥们带你去个好地方,不理他。” “妹妹你肯定没看过这里的夜晚,保证是你从来没见过的。” 两人又说了些话,曲初淮的余光从那人身上收回。失落有之,淡然亦有之。他就这样一个人,起先她想逗逗他,一不小心就把心落在了他身上,怎么收也收不回来了。 酒有些上头,曲初淮想起军营向西三四里有一大片蒿草地,过去草地还有一小条清溪,溪里有味道极好的鱼。想着想着,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也需要排解情绪,等排解完情绪才能知道平静下来以后她还愿不愿意继续追着铁石心肠的余桥跑了。 初淮熟门熟路地往西面小跑着,后边还跟了两个新兵。等到了那片蒿草地前,初淮一眼就认出了背对着他站在草地里的沈青,当下大喝一声,“哎,沈青你干吗呢?” 沈青回过身来,见到月色下两颊微微泛红的曲初淮,摇了摇头,挥退了身后原本正在与他议事的副将,正要上前,却见她身后鬼鬼祟祟站着的两个兵,眉一皱,声音当即冷了下来,“营里的规矩,你二人不懂?” 先前紧随其后跟出来的两个新兵现在只想就地消失,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姑娘竟跟一向严苛、手段狠绝的少将军相识。得了少将军一句问话,当即原地跪下磕了头,随后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地死命往回跑。 初淮回头瞄了眼慌忙逃路的两个新兵,不觉好笑,“你在这军营里倒是越来越有大将军的样子了,兵卒都怕你怕得要死。” “情况特殊,军队不允许晚间出军营。”沈青从蒿草地里慢慢踱过来,目光落在初淮越发混润的脸上,语带无奈,“前几日听侯府暗卫来报,说你要到军营里找人,我原不信的,现在却是相信了。” 初淮转头向他看来,“如何,你放不放人?” 沈青脚步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上前来,“既然是你开口,我又怎会不允。” “等你府里的暗卫回来,我再派些人,让他们一道送你回去。你毕竟是女子,这军营不宜久留。”沈青说着,眼前人忽然脚下一软,竟像是活生生站着睡了过去,一惊,几大步上前将初淮扶住,又觉她此刻肌肤比平日更柔软香滑,声音微微犯了哑,“刚才与他们喝酒了?” 他与初淮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脾性了如指掌,也知她平素好醇酒,酒来便忘事,又不忍责她,话出口便成了软绵绵毫无威慑之力的询问。 “唔,沈青,热。” 沈青低眉一笑,只当她是酒后反应,顺手打横将人抱起,边走边道:“今日我还有事要与人相商,你自先在我地方睡上一觉,我会另外吩咐人为你备好醒酒汤和洗浴用的热水。” 等沈青屏退帐里一干随从侍卫将初淮抱到榻上的时候他觉出此回与平时不同。方才初淮在他怀里不□□分,如今到了大帐之内,她的一只柔软小手便穿过层层衣衫触上了他的胸膛。沈青一怔,当即将初淮推到了榻上内侧,望着初淮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暗。 军营里从来不乏散兵,也不缺兵痞,多的是没什么大用只混吃过日子的人,平素他看得紧,少有放他们出去的机会,如今军营里多了个不明来历的女子,自然是动了歪心思。 沈青看得久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初淮的脸,指腹刚一碰到,整个手腕便被已经失了神智的初淮扣住,死死不放。 初淮双眼紧闭,两颊上浮起层叠的红晕,鼻翼呼出的热气不断喷在沈青的手上。沈青闭了闭眼,又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终于俯-下-身温柔又怜惜地吻上了初淮微张的唇瓣。 比起让他亲眼看着初淮难受而不作为,他宁愿等初淮清醒的时候任她打骂。 这是他惦记并疼惜了许多年的初淮,是他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他怎么舍得让别人做她的解药。 星辰漫天,大帐内不时传出销-魂-蚀-骨的轻吟低吼,余桥站在大帐之外,袖下骨扇寸断成粉。 第二日,余桥收到了少将军差人送来的一纸泛黄的婚约,以及他此前一直想要拿回来的玉佩。龙凤交颈,情意缠绵。 余桥伸手抚摸着这块玉佩,声音沙哑,他问:“让你送这些东西的人,可还有说什么?” “此物是少将军所托,少将军只让在下将东西送还给余主簿。还有一封辞营信,少将军说,余主簿什么时候想走,只要拿着这封信,随时都可以走。” 余桥目光落在眼前人随后呈上来的辞营信上,“少将军多虑了。” 那人道:“少将军并没有时间管军营内细小琐事,此不过是少将军夫人临前所托之事,少将军自然不遗余力。” “少将军……夫人,走了?” “今日正午时候,夫人旧疾复发,军医来时便已不行了。” 余桥蓦地站起,“你说什么?” “主簿宽心,少将军夫人一个时辰前故去了,因此少将军派在下前来,务必完成少将军夫人生前嘱托。” 那人告辞后,余桥再也憋不住,一口血吐在了龙凤玉佩上,殷红烈艳。 方才有人来访,告诉他,那之前总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喊他相公的女子,如今已不在了。她,死了。 半月后,余桥回到村头临渠河上的枕月桥上,走过初见时候她走过的路,循着她当时所望的角度,静静贪看月下一澜江河水。 年少之时不懂爱,等到明白的那一刻,斯人已不在。 初淮,人若有下辈子,就罚我未还先输。 ☆、CHAPTER 18 “所以,这个男主是真的蠢啊!偏偏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陈天放歪着头打量言辞凿凿的蒋牧谣,很好奇为什么她批评别人的时候这么理直气壮,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迟笨得可以。 今晚的排练结束以后,他以提取《浮世》剧本主要感情思想为由留下了本欲先行回家的蒋牧谣。这会儿两人就坐在学校图书馆前没有作业的喷水池边,一个在认真讨论剧本,一个在伺机毫无忌惮地看另一个人。 头顶星光越来越重,陈天放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小声埋怨,在脑海里组织了一番语言,终于打断了蒋牧谣的话,“喂,你有没有觉得,我们……” 蒋牧谣回过头来看他,陈天放的舌头生生打了个结,而后松不开了,“我们这样坐着,挺无聊的。” “不会啊,我们不是在讨论剧本吗?”蒋牧谣话一顿,仔细地看了眼陈天放,随后试探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讲的那些,没能让你有交流的欲-望?” 陈天放目光闪了闪,摸了摸脖子后沿,突然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晚风轻轻吹来,卷起小姑娘细长微卷的头发,陈天放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直吊到了嗓子眼。 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问出这句话。但是话问出了之后他又开始后悔,怎么就不能像之前给她布置复习作业时那样直接命令道,“喂,蒋牧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亏他还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了好几遍默剧。 可她为什么不说话,是吓到她了吗? 陈天放脑中瞬间补了好多蒋牧谣回绝自己的场景,耳中忽然落入一道较为真实的声音。“你们是都觉得,我看起来很想要谈恋爱吗?” “我们?” “其实这个问题,我这几天也有好好想过。”蒋牧谣无视了陈天放的反问,仰起头看天上不算太多的几颗星,深深吸了口气,道,“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但是,人家不喜欢我。” 也许是气氛合适,比较想要人抒发真情实感,又或者是陈天放看起来很安全,不像是多舌的人,她忽然就想要找一个除了谢言以外的人好好审视一番自己那段从不曾发芽也没能见光的感情。 “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个子高,篮球打得好、足球也踢得好,还爱约人掐架,但是偏偏成绩又好。所以老师挺头疼的。有一次班里调整位置,我刚好被分配到靠窗的单人座位,跟他前后桌。然后啊,接触的时间越长,就发现这人很有趣。总是有千奇百怪的想法,很容易跟人交谈起来,思维又连贯。初二那年的冬天,下了一场挺大的雪,雪都能堆积到小腿那么高。那是我在泽城这么多年,看到的第二场这么大的雪。 恰逢第二天有一节体育课,雪也还没化全,班里几个男生堆了个雪人,又在操场邻近的一片草坪里打起了雪仗。微薄的雪,硬币大的一团,就也能玩起来。刚开始只是男生之间,后来班里的女生也都被吸引过去,包括我在内。 然后啊,他不小心砸到我眼睛里,沾了草屑的雪水化进去,眼睛发炎了好几天,他也担心了好几天。原本上课总说小话的一个人,一连整一星期,都没再张过嘴。” “他篮球打得好,很受班里女生的欢迎,也包括其他班的女生。每次有球赛结束,班门口走廊都会有女生等他。 我不知道是什么开始,发现自己过分关注他。 不过,他都一直没有回应罢了。” “现在想起来,其实倒谈不上喜欢。只是在那样孤单又重复着无聊的日子里,突然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照进来,以为自己这方天地都因这一点光亮温暖了起来。可到最后才明白,那光亮照过来,不过是因为太阳本身耀眼得过了头,不小心漏了丁点出来淌到别的不相干的地方,投到原本无意照耀之处,然后身处那个地方的人,就当了太阳是照给她看的。” 陈天放没说话,良久才慢慢道:“所以,你现在还喜欢?” 蒋牧谣突然瞪圆了眼,“你是傻了还是怎么的,我这样明显的剖白你竟然还听不出来我已经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了。” 蒋牧谣觉得,她在跟一堆不会思考推理的空气说话。之前因为谈到那个人而生出的无限惆怅都因为这个插曲而变了调。 “你话绕来绕去的,我一时没绕出来。”陈天放突然笑了一声,而后又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像你初中时候喜欢的那个人一样打球厉害的?” “这个也不是说你定了想要什么类型,遇到这种类型的人的时候就会喜欢上的。不过,”蒋牧谣扭头看他,“你问这个干吗?” 陈天放一顿,别开了视线,声音很轻,“我就随便问问,看看咱们学校里有没有合适的,帮你留意着。” “那我可谢谢你了,我可不想吓坏别人。” 蒋牧谣操起手中的剧本,“你还对不对剧本啦,这么晚非要对什么剧本,我陪你留下来你却在这里想着当什么红娘。” 陈天放低下头,“谁要给你当红娘了。” “切,再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啊,不然姑奶奶就走了。” 陈天放:“……” 他怎么感觉对他敞开心扉以后的蒋牧谣,特别喜欢拿他当小辈看。 算了,今天这一页就揭过,下次试探试探再战。 两人在喷水池上讨论了没一会儿,结束了排练就赶到图书馆借书的郭晓琪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关系特别亲密的两人,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虽然她承认当初与蒋牧谣单人角色挑战的时候,自己发挥得的确不如蒋牧谣好,但她始终觉得蒋牧谣是靠走后门进来的。如今这么晚了还在和那学生会主席约会不赶着回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郭晓琪拿出手机拍了张两人凑得极近的背影,配文“有背景的人就是不一样”发到了空间。 ☆、CHAPTER 19 蒋牧谣两场戏过下来回到家中,已是身心疲累,但一想到之前班级群里看到的那条今晚夜自习取消的消息,在沙发上窝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觉得全身力气都回了过来。 吃完晚饭摸出手机一看,刚巧发现了谢言发来的一条消息:晚上有空吗?我在天仪广场的地下停车场等你,老地方。 蒋牧谣:一中的夜自习也取消了还是你今晚特地请了假要约我出去? 谢言:……学校对那什么五月红章中学评选的事情挺上心的,所以干脆这个月上课之前的前一个休息日的夜自习都取消了。 蒋牧谣:那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不用排练,我记得我没跟你说过来着。 屏幕后的谢言犹豫了会儿,手指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地戳,最后删删减减,写道:有空就来,不想来就算了。 蒋牧谣:瞧你这臭脾气,等我收拾一下,刚好消化消化,给我20分钟。 谢言:好。 蒋牧谣看着谢言最后发来的这条回复,眉毛微微蹙了一下。这回复的风格与谢言平常的不太一样。不过蒋牧谣没想太多,从衣柜里拎出一个小挎包,跟妈妈打了报备便出去见谢言了。 天仪广场地下停车场。 谢远航将手机还给谢言,“可以了。” 谢言不说话,谢远航垂下眼,耳听谢言转身离开的脚步声,忽然道:“谢谢。” 谢言:“虽然你是我哥,但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敢强迫她,绝对没有下次。” 她一直都知道她哥喜欢牧谣,之前因为牧谣心里有人,对什么事也显得毫无所谓便没有动作。上段日子刚得知牧谣心里的那道白月光被人收了,又听说她班上那二中的学生会主席最近和她走得越来越近,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肥水不应流向外人田。 前两次看在她哥赤诚一片的份上,她便故意给两人制造机会,但是似乎依然没什么进展。这回她哥再跟她提了相同的要求,不知为什么,她从他眼神里察觉到了一丝的戾气。 谢言说完便走了,留下倚身靠在车门外的谢远航。 谢远航一手插在裤兜里,幽深的视线下移到地面上,忽然笑了一声,掏出一根烟,手法娴熟地点上。 烟燃得很慢,谢远航吐出一口烟圈,整个人笼罩在白色烟雾里,叫人看不清表情。 手机传来几声震动的音效,谢远航顿了顿,掐灭了烟头随手丢进了垃圾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见昨晚那个与他聊过的二中女生发来的无关紧要的问候,眉一皱,锁了屏握在手上。 他这人一向懒散,也是典型的面热心冷。是以即便他接受了很多校内校外慕名的女生的交友消息,点击通过以后除了系统自动生成的消息和对方发来的消息,就再没有下文。 至于刚才这个二中女生,因为昨晚他刷空间动态的时候看见了她发的那张图,当下便主动联系了她。照片上女生的背影他十分熟悉,同在一个小区又是邻居,自小在一条街上玩,哪怕只是夜色中一个背影,他都能很快认出来。至于挨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他也不陌生。 手机不断地传来对方不厌其烦发来的消息,谢远航烦躁地低头再次看了一眼,依然是乱七八糟的表白。 昨晚刚找上对方的时候,因为问了牧谣的事,对方噼噼啪啪说了一通,最后扯到了她通过学生会走后门强行当了主秀的事,还说他们那边一起参演的主秀副秀都知道蒋牧谣有陈天放罩着,两人在台上台下关系都十分亲密,一看就是蒋牧谣用了手段得到的两个主秀的角色。 而现在,对方锲而不舍地再度向他表明,从一开始两校联谊看到他站在台上唱歌,她就喜欢上了他。 谢远航嗤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点入主界面,将人拉黑了。 手机难得地安静了下来,谢远航眼神淡淡扫向地下停车场的几个电梯口,想起那日女生微微瞪圆的双眼,以及眼中显然被吓到的神色。 然后是她有些慌乱却十分坚定的回绝,“我一直把你当哥哥,我……不喜欢你。” 真是简单而直白的拒绝,让他那颗于她满腔热忱的心都瞬间失了血色。 可是真难办啊,从小到大,他都只认真喜欢过这么一个女生,要他怎么放弃。原本一直不开口,只是因为知道她心里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对旁人的感情毫无所觉,自己也没有要谈恋爱的意识,而她身边也没有什么碍眼的家伙,他便一直简单以谢言哥哥的名义守在她身边,不曾跨出任何一步。 原来还打算等她高考结束或者大学以后再跟她表明心迹,但是现在,他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她就要被别人给骗到手了。 他突然开始后悔,没有早早下手将人给定下来,反而让陈天放有了可趁之机。不过他并不十分担心,毕竟那两人同班了近一年也没有发生什么,他不相信陈天放真的能把在感情上慢半拍的牧谣追到手。 谢远航如是想,近处电梯开启的声音传来,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谢远航自余光打量换成正眼注目,对着慢慢走来又眼带询问的蒋牧谣柔声道:“牧谣,这里。” 蒋牧谣赶得急,踩着夜色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天仪广场,熟门熟路地进入三立国际大厦步入大厦中央的电梯,唯恐让谢言再多等一分钟。而电梯开启,没看到谢言的影子,倒只看见了谢远航靠在车上,不由心里一怔。 说实话,自从前天上寺民山被突然告白以后,她还没做好如何面对他的准备。这会儿见他若无其事地向他看来,示意她过去,虽心底有些抵触,但还是低着头过去了。 走到他面前,蒋牧谣停下脚,张口问,“谢言呢?” 谢远航温柔一笑,“她在8090等你,我载你过去,上车。” 谢远航说着,直起身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蒋牧谣愣了片刻,便顺他的意坐了进去,人才刚刚坐稳,便觉到对方倾身过来,细心为她系安全带。 蒋牧谣近距离看着谢远航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一阵尴尬,慌忙从谢远航手中接过安全带,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谢远航手心一空,指腹还残留着刚才两人不小心碰到的她手指绵软温热的触感,心中一痒,温柔握住她手腕,声音喑哑,“牧谣。” 手腕被谢远航握住的那一刻,蒋牧谣整个人差点原地窜起来,挣了挣,竟发现一时半会儿挣不开,耳边又听他低声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可跟我在一起,不需要顾虑那么多,我会护你。从前会,现在也会。” “你心里放不下他,没关系,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忘了。” “从前我不想你知道,也不愿给你增加压力,但是现在,我不想要再继续游离在你的生活之外了。” “牧谣,我们试一试,好吗?” 他深色的瞳仁一瞬不错地注视着她,蒋牧谣不由倒吸了口冷气,眼睛都不敢随便眨。 到现在她要还相信谢言只是单纯约她出来,那她就是真的缺一根筋了。但是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种事,蒋牧谣不知道该找什么方式拒绝。明明自己上回说得那么清楚,为什么谢远航还要再重复一次。难道,他喜欢被婉拒?可她不会啊。 蒋牧谣抽了神思挖空脑袋在想怎么个婉拒法才能逼退谢远航,却不知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只是看着她慢慢走神,单手熟练地系好安全带,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般注目了一会儿,趁她神游的当儿垂下头,捏住她雪白的颈项俯身下去。 预想中的柔软没触及,只有脸上火辣辣的疼。右肩背被大力往后拖拽的痛感仍在,谢远航握着拳抹掉嘴边的血迹,抬眼审着身前同样面色不虞的陈天放,挑了挑眉,道:“怎么,我的私事,你也要管吗?” 他倒是没想到,陈天放好巧不巧也在这儿。不过没关系,他今晚有的是时间好好跟他玩。反正他们两人早就互看不顺眼,既然碰上了,正好打一架。 陈天放跟他的心思差不多,总之两人言不由衷地君子似的交谈了两句就近身打了起来。等蒋牧谣回过神的时候,地下停车场一片狼藉,伴随着两人身体撞击墙面的声音,格外的惊心动魄。 蒋牧谣解了安全带从车上下来定睛一看,认出了参与这场斗殴的一方有陈天放在内,脑壳一疼,紧接着看到谢远航的身体重重砸到墙上,而对面的陈天放脸上也挂了彩。 才悬下来的心微微一放,下一刻蒋牧谣便看到谢远航手中慢慢举起一把漆黑的枪,枪口对准了陈天放。蒋牧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诚实地分了一个出去闪到谢远航身后,接过原来身体不知从哪个角落找出来的一条似乎被废弃了许久的木棍,想也没想便对着谢远航的后劲一棍砸了下去。 蒋牧谣见谢远航被这一棍敲晕了过去,分-身一下子丢开木棍回到原身,原身眼疾手快地拉过被这一幕怔在原地的陈天放逃出了地下停车场。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陈天放低头看着被蒋牧谣小小一只手掌裹住的自己的手,视线又落在她身上,目光深幽。 “这边应该没事了,”蒋牧谣拉着挂了彩的陈天放一路狂奔,到了海滨一角才停下来,回头看陈天放紧紧盯着自己看,忙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没被打傻吧?” 看这样子怎么好像刚才那一棍打在了他身上一样。 蒋牧谣见他不回答,索性放开一路拉着他的手,别开视线喘了几口气,忽然耳边气息一热,她听见陈天放的声音道,“你不是人。” 还是肯定的语气。 蒋牧谣:“……”你才不是人。 等呼吸平稳了,蒋牧谣才转身过去迎上陈天放坚持不懈的目光,解释他道:“我是人,只不过拥有异能罢了。而我的异能,如你刚才所见,是□□。” “但是我的异能没那么强大,也不能无故多次使用。像刚才那样分出一个有意识的身体,原身也还有意识的话,我会需要睡整整一天外加做满12个小时的噩梦来补充消耗的能量。” “刚才的情况的确危及,可是,”陈天放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问,“补牙也很着急吗?” 蒋牧谣听了,完全没在状态,反问道:“什么?” 正常人听到她拥有能□□的异能,不都应该是吓得在原地不敢动弹,甚至是再也不想与她有关系了吗,怎么到陈天放这里还能认真思考别的?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不能经常使用这个异能,为什么要补牙的时候不跟老师请假,而留一个身体在教室?” 蒋牧谣仔细咀嚼了一会儿他的话,突然抬起头看他,“你上课请假专门跟踪我?” 陈天放抹掉嘴角缓缓流下的丁点血,“是你抢了我早就预定的位置,在课间。” 什么叫他上课请假专门跟踪她,他看起来有这么饥渴吗? “哎你受伤了,严不严重,要不要陪你去医院看看?”蒋牧谣听见他的回答点了点脑袋,抬起眼皮的时候看见他擦血的动作,连忙从包里摸出一包纸,轻轻掖在他嘴边,一边关心他一边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陈天放任她动作,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眼见着她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慢,才移开视线,慢慢开口道:“元陈想陪周晓晓买点护肤品,自己不好意思单独陪着,就拉上了我。从国际购物中心出来的时候看见你……不确定是不是,就想跟过去看看,然后就在停车场看见你和他了。” 陈天放原本想说他当时喊了她的名字,但她没听见,一头扎进电梯里便走了,他好奇,就跟过了过去。但是转念一想,他要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显得他很猥琐,这样不利于他那高大的形象,就换了种说法。 但是跟过去以后看到的景象让他几乎就想当场踹非谢远航。那人人模狗样地将小姑娘骗上车,还不安好心地给人系上安全带,脑袋低下去……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谢远航想干吗!可气。 “哦,所以你是当电灯泡去了?”蒋牧谣道。 “算是吧,反正他们早晚都会在一起。”陈天放默了一瞬,又道,“你今晚是去……” “朋友约我出去,临时有事走了,她哥哥就顺带送我回去。”蒋牧谣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谢远航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的哥哥。” “那你这么把他敲晕了,会不会有事?” 蒋牧谣将手中那面已经擦脏的纸巾对折,再次覆在了陈天放脸上,坚定地道:“不会。” 后来怕他不放心,又补充道,“天仪广场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全面覆盖,刚才那个位置,能轻易就被捕捉到所有画面,包括他拔出枪和我分了身的画面。不过不要紧,等他被带走再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解决,因为他爸爸官大。” “他喜欢你。”沉默了良久,陈天放又道。 陈天放低头锁着她,见她眼中神色犹疑,便暂时放过了她,过了一会儿,张了嘴改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蒋牧谣在他脸上掖着纸巾的手一顿,对上陈天放期期明明的双眼,心跳漏了小半拍。“不喜欢。” 陈天放心里一乐,眼睛眉毛都染了半分快意,心随意动地趁势捏住了小姑娘的纸巾,一并将她的手捏了住。 蒋牧谣像是触电般地想缩手,手一屈却将陈天放的大拇指给握紧,心慌意乱之间再见他眼中璀璨明快的星光,连带着呼吸都停滞在晚来的海风上。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的真实性,在两人难得地在现实生活中生出真实的半丝儿情意的时候,在眼看着陈天放就要一亲芳泽的时候,远处响起了元陈与周晓晓随后赶来的声音。 “哎,天哥天哥!你们两跑这么快干什么,着火啦着火啦?” “你们俩也真是,这两天排剧本不累?晚上还带这么消耗体力的?” 陈天放眼神一暗,太阳穴猛烈地跳了跳,紧接着小姑娘便一把推开了他,拉开了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 蒋牧谣脸腾地一下红了,幸而夜浓,海滨的灯景华丽而微暗,一时半会儿倒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但她刚才在做什么,这世界是疯球了吗?她为什么会对陈天放的靠近一点都不排斥,还有还有,陈天放刚才是想对她做什么?亲她吗?不可能。大概是在练习氛围,这样才能更自然而然地将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戏带入剧中。一定是这样的。 想通了所有的蒋牧谣也就不那么尴尬了,不过这时候她也不敢看陈天放,抬头对上远道跑来的两人,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妈今晚要我带点东哥的面包回去,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拜拜。” 说完便兔子似的转身溜走了,陈天放有些幽怨地朝慢慢消融在夜色中不断变小的小姑娘的背影看过去,耳边又响起元陈喋喋不休的念叨,忍不住反手将周晓晓推到元陈怀中,道:“闭嘴。” 元陈:“……”不带这样的。 ☆、CHAPTER 20 明亮的灯光将舞台照得亮如白昼,陈天放靠在楼梯半层的墙一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从一层上来的蒋牧谣。 《浮世》进行到男女主第三世,女主顾景云与男主陆以光在现代校园里相遇。 少年逆着光站在墙角下,远处是下课铃声响起后不断嘈杂聚集的人群,大眼睛齐刘海的女生抱着球站在空旷的篮球场上向他看来,眼中跃动着星光。 陈天放纵了自己身体倚靠在还算结实的舞台墙上,借着剧本光明正大地将人看着。看着看着,也不见周晓晓喊停,对面的蒋牧谣仍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背对着镜头时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陈天放不由勾起了嘴角,料想现在此时也不宜把他那本日记本拿出来,就默默在心里书写了一笔心理日记,上记:我的每一面,都愿意为了你而生动分明——2015.05.08 ~ 周六晚,泽城二中校园论坛,一则标题为“今年高二年级段市统考,或出现透题漏题等不实行为”的帖子迅速霸占了所有话题的头条版面。 要知道,泽城市在省里始终有响当当的名号,不仅仅是因为会玩,最重要的是,泽城市懂得在学习与比拼这一块有机结合。简单来说就是,别的市一般都是高三了才会进行全市各大高中的一模二模三模,泽城就比较特立独行了,高二年段就开始玩市统考,早早地给全市学子上了根发条。多年来,市教育局和几所学校之间也都心照不宣,彼此默契而顽强地生存发展,为泽城在全省争得了一席之地。 而出现市统考“或出现透题漏题等不实行为”的劲爆消息,是全市第一次。 短短一个小时之间,不管是排得上号的普通高中,还是不怎么将学习放在心上的职业高中,又或者一直处于领头羊位置的市重点高中,其校内学子皆都参与其中。一时之间,爆得最早的那条帖子回复帖已超过了3k条,阅读量超5w。 蒋牧谣刚结束了一天的排练回到家趴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低头看着被刷屏的qq群消息,几乎每条点进去都是有关本周三市统考的消息,禁不住点进论坛里将前因后果看了一遍。 总结一下,就是本次市统考成绩二中特别优秀,优秀到基本没有拖后腿的成绩,全都赶在了中上游那层卡住,于是有人就怀疑二中作弊漏题卖题,更有甚者怀疑到学生会头上。 从来都潜水的蒋牧谣在看到有回帖直指学生会主席陈天放带头漏题的,想也没想便怼了回去,又跟人家在网络上你一言我一句地争了将近一个小时,等蒋母端着一杯泡好的牛奶上她房里的时候蒋牧谣仍还没有要把手机放下的意思。 蒋母觉得稀奇,放好牛奶凑过来,道:“今天怎么了,这么晚还在看手机?” 按照蒋牧谣以前的习惯,就算全天待在家里,一天之内看手机的时间总和都不会超过半小时。手机对她而言就是收收短信消息、接接电话所用。 听到妈妈的话,蒋牧谣戳了近一小时的双手总算停了下来,一双眼扑闪扑闪地瞅着妈妈,嗫嚅着道:“妈,我们学校被欺负了。” “怎么回事?” “你看,”蒋牧谣将帖子翻到最顶,拿到她妈面前,“这里面不仅造谣我们学校这周参考的市统考作弊,还有人造谣题目是我们学校学生会的人透出来的,你说可不可气。别人不知道就算了,我们学校的人还跟着起哄,这段时间学生会都忙着准备学校大秀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会分出精力去搞这些东西?” 蒋母指腹微动,花了几分钟便看了个大概,目光最后停留在此机主论坛ID与同一人争论的大片帖子上,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女儿,出口便问:“这学生会主席跟你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因为他跟人杠上,还杠了快一个小时?” “什么叫我跟人杠上,明明是这人想法有问题。”蒋牧谣从床上坐起来,一板一眼地纠正道,“妈你仔细想想,今年市统考刚好轮到我们学校出题,难道学校、学生会是傻的,透题给自己学校的人让人骂?怎么说要透也是透给别的学校,让其他学校陷入舆论中心,怎么可能会这么傻,是不是?还有,学生会的人我接触过,并不像网上那些人说的那样不负责任、乱搞、黑幕什么的,这完全就是造谣。” “那就是你们二中被人盯上了。” 蒋牧谣停下来,略一思索,再问:“妈,你说,真的会有人,不,我是说,学校之间……” “难说,”蒋母把手机还给一脸好奇等待她回答的蒋牧谣,“这些事情也不归你管,就算你管了,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事。网络上一个一口风都能吹出飓风来,你这座人工玻璃屏能挡得住多少风?牛奶给你搁桌上了,早喝完早睡觉。” “哦。” “对了,这几天怎么没看见可岚,被你送走了?” 蒋牧谣声音绵软,没什么搭话的欲-望,随口道:“大概去外面找男猫玩了吧。” 蒋母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蒋牧谣,顺手带上门,“那下次等她回来得好好给她洗洗,晚安宝贝。” “晚安。” 蒋牧谣兴致缺缺地叹了口气,回想妈妈说的话,也觉得自己刚才白较了一个小时的劲。她要真有这闲情,还不如找陈天放直接去安慰一番来得有效。 可是道理都懂,等到蒋牧谣再次拿起手机看到之前那个跟她杠了一小时的人发了段模糊的小视频的时候,蒋牧谣的火气不可避免地重新被挑了起来。 视频中男子身穿黑白条纹卫衣,拿着手机对着桌上的一叠纸拍了张照,随后又将另一边的一叠纸叠了上去,再装进档案袋里。做完这一切后,男子便离开桌前转身出去,门口停着一辆白色平衡车。 像素并不太高,但是种种迹象表明,那名男子就是陈天放。 视频虽然短,但是足够将陈天放推上风口浪尖。 蒋牧谣关掉视频,有消息再次弹出。 不是宝贝:怎么样,没话说了吧?就是咱们的学生会主席,把我们学校搞得乌烟瘴气的。你有本事再给他洗白呀,等你回帖。 蒋牧谣冷笑了声,当即退出论坛,点开qq界面,犹豫了半晌,终于发了消息给陈天放:你怎么样? 过了三分钟,陈天放回道:什么怎么样? 蒋牧谣:你……没看群消息和论坛吗? 陈天放:我从不点开,消息太多又乱。有事情元陈他们会给我发短信。是怎么了吗? 蒋牧谣:哦,没什么重要的事。那早点休息,好梦。 陈天放:嗯。 蒋牧谣盯着对方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从胸腔里舒出一口气来。还好陈天放不看论坛也不看群消息,不然他自己看的话,应该会很难受吧。连她看着都觉得膈应,作为被众口指责的当事人,肯定更不好受。 就让他安稳睡一觉,等到明天周日排练的时候再将事情简单跟他说一下。 蒋牧谣将手机放到桌上,喝掉那杯已经不怎么热了的牛奶,简单梳洗了一下便倒头睡了。在学校排练了这么久,她基本上满脑子都是台词台词。要不是学校论坛突然爆了消息,这个点她早该在梦里接受排练了。 垂头丧气进入梦想,转眼就到了第二天该去学校继续排练的时候。 蒋牧谣背着包进入教室,抬眼就看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的陈天放。目光低垂,面色凝重。关键是平常没事总爱在他面前瞎扯的元陈都没有照例坐在桌子上,只是乖乖地跟在周晓晓旁边,也不说话。 看样子,是知道了。 蒋牧谣走上前,把手中拎来的一杯无糖奶茶递到陈天放面前,道:“呐,给你的。” 陈天放扫了一眼,点头,“嗯。” “论坛里的那些事你不用在意,都是闲着没事做找消遣的,我相信你。”蒋牧谣低头盯着他看,也不见他再说话,就又说,“晚上排练完跟我去趟花店吧,今天母亲节。” 陈天放翻着剧本的手一顿,沉默了几秒,抬眼对上蒋牧谣的视线,像是下定决心般的,“我是拍了一份文件,但不是考题。” “什么?” 他的意思是,小视频里的人的确是他,但放在桌上的那些资料并不是市统考考卷,这样吗? 陈天放偏开视线,尽量不去看她。他总不能说,当时知道她去报名参加了迎新大秀他不信,于是他偷偷一个人跑去资料室翻报名表。后来看见她报名表上贴的照片,乍一看他还觉着挺养眼,于是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就拍了下来。 学生会资料室的确有一个监控,只是学生会里的人从来也没用到,不知怎么就被人翻了出来。糟心。 但他知道,就算解释也无济于事。有人在搞二中,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搞他。 陈天放合上剧本,道:“不影响,准备排练吧。” 蒋牧谣应了声,然后心不在焉地过了一晚,及至到学校附近广场的一家鲜花店挑了两束康乃馨,到两人应该分道扬镳的时候,陈天放忽然出声道,“我送你回家吧。” “什么?” 陈天放不动声色道:“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像是很固执地重复着这个要求的小孩,蒋牧谣转念一想,也许是昨天经历了那场风波,他需要人安慰,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就要借着送她回家的名义减少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好。”蒋牧谣看了看他,又将手中的一束康乃馨递到他面前,“反正我买了两束,少一束也没事,这个送你,可以给你妈妈。” 陈天放低头看着小姑娘送到他跟前来的那束花,默默接了过来。他没有告诉她,他妈妈除了会收他爸爸送的花以外,别人送的无论什么花都不会收。哪怕是他送的。 “谢谢。” 蒋牧谣与他一前一后走在回去等公交的路上,听走在身后的人忽然出声,立即将头转了过来,看着他道:“你跟我说什么谢谢,要谢也是我谢你啊。这段时间帮了我这么多,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等大秀结束,或者这学期结束,我请你吃顿大餐吧。” 蒋牧谣想着,反正高三开始应该是要跟他在不同的班级了,以后还说不定一个月能看见几次呢,总要来个告别仪式吧。而且这么些天,陈天放又是当她的男主又是做老师的,她不能拿他当免费苦力呀。 更何况他还接手了她那只人精似的猫可岚。 陈天放也停了脚,在原地听着她把话说完,目光一动,“好。” 而后,两人一路无话。 到蒋牧谣住的小区门口的时候,蒋牧谣回身对着陈天放道:“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谢谢。” “这小区晚上的灯光昏暗,送你到家门口吧。”陈天放手里还捏着她塞的康乃馨,目光对上她的视线,微微别开了眼,“我们家离这个小区也不算远,再晚一些也一样。” “哦。”蒋牧谣点点头,继而补充道,“那麻烦你了。” 一段本来五分钟就能走到的距离,两个人生生走出了十分钟。蒋牧谣耳听身后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又看了眼前方一百米左右处的房子,转头告诉他道:“我到了。“ 陈天放像是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般,视线从地面过到她身上,再到她身后的一幢房子。暗淡的路灯光映照在她脸上,眉眼便愈发地柔和起来。她眼中带光,像落入泥潭的星星,一瞬间就将他的目光吸引。 看了有一会儿,陈天放才慢慢开口:“蒋牧谣。” “嗯。” “我突然想起来,里有这么一幕,但后来被裁掉了。可我觉得,如果练习一下,我们在台上能更好地处理公主与骑士之间的感情。” “哪一幕?” 陈天放走近她,眸光翻涌了一刹,随后便稳稳地定了下来,有试探也有坚定。“骑士回吻公主的那一幕。” 蒋牧谣还没消化完他这话的字面意思,便觉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淡淡的奶茶味与硬糖果的甜味在鼻腔里缓慢发酵,鼻尖一湿,而后那股馥郁香甜的味道便纷纷涌入整个口腔,又甜又软,还有些许的温热。 女生仰着头接受着身前高大男生的吻,呆呆的没有回应,更没有拒绝。暖黄的路灯光照下来,竟有些刺眼。 谢远航抱着篮球站在路灯下,目光一瞬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顾景云与陆以光是风月两三年前写的一篇半途而废的、发表在其他网站上的青涩校园文里几个主角的名字,这几天突然记起来,读来还挺好听的,索性就直接搬上来溜一溜。 ☆、CHAPTER 21 周三,校园论坛。 披着狼皮的羊:市统考成绩公布了,咱们学校的成绩与景行的对比图如下,附长图。 某人的护肤品:围观围观,这是要起风的节奏? 林花花今天又瑜伽了吗:粗粗看了一下,不得不说……我们学校这回的市统考成绩也态好了吧…… 沃臻德蟹布粗座汶:就是啊,二中三中成绩一直落后于其他学校的原因,就是中下层的后腿太多了,这边一批那边一坨,现在都看不见几个后腿了。这个数据该不是官方发出来的,是别人造假的吧? 非酋大帝0536:就是啊,像景行和泽城中学都是市重点高中,泽城中学的成绩一般没有学校可以挑战,景行是贵族学校,到底混进了不少成绩不怎么样的进去。这张图的成绩对比,我都看不下去。 西方罗皓:来吐槽的大概都是没被漏题的?哈哈。 …… 元陈手指不停、双眼一目十行地扫过论坛置顶的新帖,越往下看眉头便皱得越紧。陈天放这人虽然平常待他和周晓晓是不怎么地道,但是同为学生会的人,也就他们几个最清楚陈天放的为人。这人看着面冷,其实内心还是十分红艳的,用一句话说就是爱摆谱。要他相信陈天放真的背着所有人去透题发给平时不学习的那些人,就跟要他相信这天快塌下来了一样。 更何况这段时间,他们的老大明明都把心思花在了追小姑娘上,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但是论坛里流言纷飞,言语暴力的危害似乎在无形中不断放大,事态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周晓晓扬起下巴扫了眼将学生会所有部长聚集在一起准备开紧急会议的徐晨夕,又将视线朝身边的元陈丢过去,低声问:“情况怎么样了?” “不好,都是明确针对天哥的。”元陈看了眼周晓晓,顺势抬眼看向也像他一样不停刷着手机的那学生会督导,眼色一沉,“这次会议,不做出决定她怕是消停不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学生会督导是通过哪种方式进来的,也不知道她背景。看年纪相貌,应该才大学毕业不久。要说宋副,那大家至少也都知道是靠关系推举出来的,但宋副本身能力就摆在那儿,也没人质疑。这徐晨夕可就不一样了,自从她来到学生会,学生会就没怎么消停过,不是这出了问题就是那儿又惹出了事。 总之元陈就是不喜欢她。 “今天喊大家聚在一起呢,就是想对上周末学校论坛里闹得轰轰烈烈,甚至在今天持续再次出了新话题高度的、关于学生会主席陈天放疑在考前漏题给本校成绩处于中下水平的同学一事做一个了解。”徐晨夕站在最前面,声音说不上洪亮,但让在场每一个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之前你们有多少人喜欢他或者不喜欢他,在今天,他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学生会成员。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必要搞清事件的真相,并还学校一个清白。” 元陈忍不住道:“呵,真要想还学校清白,你还会在这里借着开批斗会的名义逼天哥辞职?” 元陈和周晓晓坐在前面,与徐晨夕只隔了个宋启迪。因此元陈这声吐槽当即就传到了徐晨夕耳中。 “元部长,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在我放完投影上的视频和一些相关证据以后再发表,不必要小声议论。”徐晨夕沉着眼,脸上却还勾起了半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我今天话就放在这里,”元陈拍下手机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徐晨夕道,“不管你使出什么招数,我就是不同意学生会易主。” “你!”徐晨夕面容一崩,花了三秒平整了自己的情绪,随后笑了笑,回应说,“元部长对我不应该有这么重的戾气。我不过是个小督导,只是催促你们做应该做的事,好为学生会的光明前程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元部长这样,会让其他部长觉得,所有的事都像是我搞出来的一样。” “元陈。”周晓晓拉了拉元陈的衣服,声音很轻,还带点安抚的意味,“坐下。” 元陈低下头,慢慢坐下来。一边的宋启迪站起身,对着徐晨夕微一鞠躬,道:“元部长一直以来都是这种性格,有时候说话挺冲的,但对事不对人,还请督导不要同他计较。既然周处长和元部长晚上也还要赶大秀的排练,我们就开始吧。” 二中的每周三下午三四两节课,不管是高一高二还是高三,一律都是自习。不同的是高一高二自习课没有老师,高三有。而今天事发突然,学生会开紧急会议,便在下午第四节课开始之前将人召集了起来,就市统考成绩一事开个简短会议。不过说是会议,其实就是处决会。 宋启迪对陈天放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会去做落井下石的事。这个新来的督导一脸的“快开会,赶紧辞掉陈天放这个学生会主席”,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不知避讳。换了他身处元陈周晓晓的位置,也会力挺陈天放。 但徐晨夕毕竟是督导,几分薄面还是要给的。 徐晨夕对宋启迪的态度显然受用,当即眉开眼笑地摆了摆手,道:“年轻人嘛,能理解能理解。既然大家都有意快点处理完这个棘手的问题,那我也就不多说了,先来看一段视频。” 投影屏上映出了与上周六晚发布在学校论坛里无二的画面,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清晰度的问题。明显徐晨夕投放的这一段视频,能更加清晰地看清画面中的人确是陈天放无疑。 元陈随着画面的移动不自觉挺直了身板,视线下意识地与周晓晓迎面而来的询问目光对上,余光看见徐晨夕侧脸上一闪而逝的一道笑意,目光渐沉。 他想不到,原来这个学生会督导手里还有这样高清晰度的“证据”。 “画面中的人是谁,我想不用我再多向大家介绍了吧?”徐晨夕关掉视频,抬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继续说,“我相信,大家应该也都对咱们学校上周市统考成绩有水分一事有所耳闻,当然,我也跟你们每一个人一样,都相信陈天放不会那么做。但是,学生会之外的人呢?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会在意事实与否?他们只需要一个看得见的处分压下对学校的负面影响,这就够了。没有人会关心到底是谁泄了题,又是怎么泄的题。” 坐在中间位置的高畅道:“督导的意思,是不闻不问,直接对主席进行处罚?” 徐晨夕转眸看向发话的人,回答,“那请问,你有别的更好的方案来平息这场舆论风波吗?” 高畅手中把玩着的雪白礼帽轻顿,“没有。” “那好,如果没有人再有意见,我宣布……” “督导,”周晓晓打断她,并不起身,只是转头仰视着在最前方站着的徐晨夕,“督导之前不是说了,要公正公平搞清事情的真相,怎么就只是一个视频,就能定罪了?” 周晓晓的声音不算尖锐,但也没有寻常女生那种软嚅,再加上她本身不怒自威的气势,连徐晨夕这个已经不是学生了的社会人士一时间也觉得受到了威压。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后,脸一沉,说:“难道刚才那个视频还需要我再放一遍?” “不必了。”周晓晓对徐晨夕的眼神警告毫无所觉似的,目光谈不上理解,也谈不上不屑,“我只是以为,督导比起我们这些学生,毕竟在社会上混过,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秉公处理’到这份上。既然督导之前就放了话说要做到还学校一个清白,又怎么会单凭一个视频就妄下结论?” 徐晨夕抱胸,“周处长的意思是?”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督导,如果当时陈主席只是去拍我们迎新大秀试镜者的名单作为备份呢?” “你怎么证明?” “那督导又如何证明陈主席拍的就是市统考原卷?” “我……”徐晨夕想了会儿,又道,“之前想直接掩盖过去,毕竟大家都是学生会的人,有些话说开了不好做,但这是周处长非要我说的,我只好说了。” 周晓晓:“请便。” 徐晨夕:“谁都知道陈天放这个学生会主席只是个挂名的,会里的事情一般都是交给周处长、元部长,或者宋副去处理,只有少之又少的事才会自己出面解决。而管理市统考卷这一任务,原本不当交给学生会来做,要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学校高层想让学生会的名气与权力更大一些,学校才把保管考卷的任务交给了学生会。考卷属于文字资料,自然就放在学生会的资料室里。而管理资料室的任务,由学生会副部长全权负责。” “陈天放与宋启迪不和的消息,整个学生会不管是新人还是老人都知道,陈天放又为什么会自己去资料室存什么迎新大秀报名表的备份?”徐晨夕低头对上周晓晓的视线,“周处长,你这假设连我都能推翻。” “他的确是去拍报名表了。”宋启迪忽然出声道,“之前我跟陆悠然因为班里其他女生闹了些不愉快,担心她报名的时候再发生什么意外。我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回了家,借周处长当时还在学校的便利,便私下托周处长前去资料室提前备一份名单,赶巧周处长那时正忙于事务,后来便由前来视察的陈天放代劳。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在之后陆悠然提出直接挑战主秀的时候,陈天放会点头同意。而这些,元部长他们都可以作证。” “对!”元陈待宋启迪说完一口应了下来,继续道,“我可以作证。” 徐晨夕自然知道这几个人都在撒谎,但他们说的话整理起来又的确就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更何况陆悠然提出打擂谢林萱角色的那晚,她也在场。 周晓晓目光掠过徐晨夕风云色变的脸,径自走到讲台上,将之前徐晨夕放的那段视频重新点开。 画面再次清晰地出现在投影屏上,周晓晓指着刚才一直被忽略的地方,“大家可以看这部分。” “大家应该都知道,平时不管是期末试卷还是单元测试卷,只要是跟其他学校联考的,试卷都会被密封在棕色的档案袋里。而视频中陈天放所抽出来的所谓‘试卷’的封皮,却只是叠在棕色档案袋之上的一个考试专用笔袋。 上周六出事以后,学校就派人联系学生会调取资料室那边的监控,最终却只调出一片黑白闪屏。而督导今天带来的这段拥有较高清晰度的视频,正好为我们的主席洗刷了冤屈。我想,这就是学生会对大家的初步交代。至于第二步,就是挖出真正危害学校利益的幕后黑手。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得先谢谢督导,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份高清晰度的视频。” “看来,你们是铁了心维护你们的主席了。”徐晨夕冷着脸将视线从周晓晓身上撤回来,对着面前一干噤若寒蝉的部长继续道,“那我今天话也放在这里,整个二中,除了学生会之外,没有人愿意看到你们如何找出漏题给学生的人。不管是校领导还是普通教职工,他们希望看到的是,学生会最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怎么给学校、给大众一个交待。你们的那些想法,没人在意。” “怎么解决,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教室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陈天放的声音自外而内随着他堂堂踏踏的脚步声一并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在我还是学生会主席的一天,这里就没有你说话的份。至于最后怎么收场,我会给学校一个交待。” 陈天放略过徐晨夕微显慌张的神态,转而站到大家面前,恢复了平常的语调,“今日的紧急会议到此结束,大家可以散了,该吃饭吃饭。” 因为熟悉了陈天放的说话方式,除了最开始他进来教室的时候被这么霸气一下,学生会里的其他部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纷纷掉头退走。 徐晨夕自知今天的会议泡汤,又不敢正面与陈天放叫板,索性就随着大部队一并溜了。 陈天放离开教室前,对着仍还坐在位置上的元陈和站在讲台上拷贝视频的周晓晓道了句谢谢。 没头没尾的,三个人却都心知肚明。 元陈深吸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冷不防对面也传出一道移凳子的声音,抬头就看见端正戴好礼帽正要往外走的高畅,刚歇下去的火气忽地一下窜上来,几步追上高畅,二话不说便给了他一拳。 说实话,元陈看他不爽很久了。 高畅没反应过来自己突然就被揍了一拳,倒是周晓晓连忙拉开了元陈,看了眼瞬间肿了脸的高畅,忍不住质问元陈道:“元陈你疯了,没事打他干什么?” “我没疯,打的就是他。”元陈道,“刚刚在会上我没说出来,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人,高畅你给句话,视频那事儿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你气天哥抢了你原来的角色,所以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就顺带插一脚,陷天哥于不义,我说的对不对?” 高畅看了他一眼,从地上捡起落了灰的礼帽,嘴角微抿,却因为这个动作扯疼了神经,当下语气便也带了一丝不耐,“角色是我主动给的他。你今天给我的这一拳我暂时记下,体育课上悉数奉还。” “你……” 元陈还要闹,一下就被周晓晓拽了回来,“元陈你长没长脑子,高畅这人人品到底怎么样你又不是不清楚,干吗把火气发在他地方?” “我……”元陈见周晓晓真的像生了气,声音一下软了下来,“我这不是一着急就容易上火,一上火就没脑子了。改天,改天我一定跟他赔礼道歉,行不?” 周晓晓避开他,从主机里拔了U盘关了设备便离开了教室。元陈在后边反复眨了眨眼,闷闷道:“大花雀都说体育课要给我好看了,你还给我来劲,我这不是关心天哥嘛……” 到了晚上照例准备彩排,蒋牧谣如往常一般与陈天放坐在同一排。 自从各个剧本主副秀相互认识并完全定好走位、试位以后,基本每场剧主副秀的位置都是固定下来了。蒋牧谣因为上星期日某人在家门前那一个突如其来的亲吻,一直到现在,三天快要过去了,一个字也没敢与陈天放说。 那晚陈天放突然走上来低头亲她,温温柔柔的让她傻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反应过来陈天放在做什么,等回魂的时候立马就推开了他,逃也似的回了家。 她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陈天放这突然发作是怎么回事。又记起他亲她之前说的那句话,不由忧心忡忡地望了天花板好长一段时间。 她是喜欢在台上演绎故事与剧本的感觉,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搭上自己的吻。可是,陈天放的味道很好闻,甜甜的,好像也不难接受…… 在调整好自己的心理状态之前,蒋牧谣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再与陈天放接触了。可是,可是两人同为主角,就算台上没有要一起对戏的时候,台下还是得一起坐着。 “哟,这不是传说中给咱们学校学渣们漏题的学生会主席吗?” 蒋牧谣脑中还在天人交战,头顶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谢林萱。 “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虽然她还没想好要怎么与陈天放相处,但毫无疑问,陈天放这人不应该这样被污蔑。于是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的,一开口就很冲了。 “干净?”谢林萱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整张脸都在发颤,“那也得他自己做出点干净的事情来才行呀。” “谢林萱,请你明白,这里是用来排练的,不是让你起风造谣的。” “哦哟,好怕怕哟。”谢林萱走近一步,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有本事你把我嘴巴堵上呀,跟陆悠然一样只会走后门的贱人。”说完便向后退开好几步,卖了个挑衅的笑容转身就往门口而去。 “谢林萱!”蒋牧谣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眼中戾气一闪而逝。 “牧谣,”身旁的陈天放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涤荡着半丝儿温柔,像是抚慰般,“不值得的。” 蒋牧谣愣在原地,目光闪了几闪。他好像误会了。 ☆、CHAPTER 22 二中迎新大秀的日子定在了本周六,5月16日。到周五下午,学校就提前放了假,准全校学生观摩的观摩、排练的排练。 在学生会全体工作人员的努力下,四个剧本的四个主场景,包括整个学校从南大门进来的操场到宿舍楼前、餐厅旁并图书馆前的喷泉,整条路段都做好了场景布置。天色渐暗下来的时候,整个学校就沉浸在各色经渲染的灯光下,褪去了平常时候一成不变的静、学、思,取而代之的,是遍属于学生的盛宴。 周晓晓领着全体主副秀在夜色中过了一遍场地,最后停在图书馆前,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大家排练了整整一下午都很累,所以过会儿解散以后大家就各回各家好好休息。当然,如果还想熟悉一下场地,明确具体走位的,可以自行留下来。我最后再重复一遍明天的流程。” “上午开会致辞结束后,首先是中国风的两个剧,其中排在第一个剧之后;而下午三点以后到晚上八点的这段时间里,主要是两个西方风格的剧本加上互动时间,压轴。具体每一个剧本所需要的场景地点,包括室内和室外的,我之前都有带你们走过一遍,如果还有不清楚的,今晚可以在剧本群里问我,或者直接私发问元部长。 关于服装和化妆的问题,所有主秀务必请在自己的剧开始前一小时到主教学楼D201、202教室准备就绪。副秀不要求带妆,再说一遍,副秀不要求带妆,服装统一到D203、204两个大教室更换。每个剧在正式开始前半小时我都会派人来清点人数,如有突发状况,请尽早提出来并通知到我或者元部长地方。 最后,感谢这段时间以来各位的辛勤付出,预祝大家本次迎新大秀圆满落幕。” 周晓晓话落,底下便响起了一阵掌声,又出来几个表明心迹的,几个剧本的主副秀同已经熟悉了的工作人员闹了一会儿,渐都散了场。 蒋牧谣在学校里折腾了一下午,本打算再走一遍明天要过的地点就回家休息去,只是脚步一动身边就多了个人,是《浮世韶华》里其中一个副秀。打过几个照面,不眼生,后来便被那个副秀拉着去场地练习走位了。 “叫你傻不愣登不出手,这会儿让人捷足先登了吧。” 元陈眼神落在已经走远的两个女生背影上,七七八八地靠到陈天放边上,语气里全是调笑之意。陈天放偏过头扫了趁机将手肘强行搭在自己肩上的元陈一眼,余光瞥见走向高畅的周晓晓,淡淡回道:“你不也一样。” 元陈动作一僵,满目怔忡,“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陈天放拨掉元陈的爪子往前走出几步,头也不回道,“晚上早些休息,别乱折腾,烧脑子。” 元陈:“……” 没有什么事情待完成的夜晚过得很慢,但时间总归一分一秒平滑地过去。陈天放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开始在收拾房间、整理行李,楼道里风风火火顺着扶手荡下来的猫蹦跳着窝进他怀里,抬起吃得滚圆的猫脸对着他叫了一声,鼻尖顷刻便萦绕了层层叠叠的奶香味来。 “放,这只猫你不带走的话尽早让你妈联系别人,看看有没有要养猫的同事愿意收留。要带走的话,我明早给它买个笼子回来。” 陈天放瞳色渐深,低头抚着怀里的猫,“不带了,这猫是别人寄养在我地方的,等哪天我还回去就好。” “这样啊,那等早些。” “嗯。” 陈天放抱着猫上楼回了房,将猫吃剩的一些蛋糕盒与糖纸处理掉,起身去翻那本最近几天都没能找出来的笔记本。 猫可岚被他放在糖堆里,用并不怎么发达的猫脑子得出了刚才这人类说话间想要表达的意思,即过不了几天她就要被遣送回小牧谣地方了。 她在这里吃好睡好,要不是这几天这人类家里出现了点异常动作,她大概早就忘了自己的正牌主子是蒋牧谣才对。不过她可没有叛变,早在发现这人类暗戳戳地拿本子写小牧谣坏话的时候起,她就已经把那罪证藏到了床底下。 陈天放在房间里找了一圈,见时间已经不早便暂时放弃了找笔记本的念头,想到明天的迎新大秀,去浴室冲了澡便睡下了。猫可岚借着陈天放洗澡的便利,身子紧贴着门享受了一遭“猫式桑拿”,赶在陈天放出来之前身子一缩一蹦提前溜回了房间,见他一歇下睡了有一会儿工夫,便用猫爪掀了一角被子,拿陈天放的背当靠枕一同睡了起来。 等第二天陈天放再次起身看到床上睡得七荤八素的猫时,哭笑不得地为它掖好被子起身去洗漱。用了早饭临出门前,顺手就将还在做梦的猫放进了书包里。 这一天的迎新大秀,整个学校的领导、老师同学生将学校每一条过道围得水泄不通,其中还包括了校外的市民、学生的家长以及来自其他学校前来观摩大秀的学生。 陈天放将装有猫的书包放在了学生会里,临走前往里面扔了一把拆封的阿尔卑斯,又拉开了一条小缝隙供它呼吸,自己则慢悠悠地走到教室里候场。 大秀正式开始的时候陈天放才在隔壁教室看见蒋牧谣。因为场次,她只换了服装,而没有上妆。淡蓝主色的古装,额前几缕额发愈发显得她脸蛋秀气,风吹来,似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糖果味。和她的猫一样的味道。 陈天放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上前。 等二人的《浮世韶华》开场的时候,如他所料,带了妆的她的确比先前更添了几分勾了心魄的漂亮。目光一路追随她下来,好几次差点忘了词。场景舞台下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过来,人很多,声音很乱,可他的注意力都在她一人身上。 到晚上的《贝德维尔的守护》开始前,陈天放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把她的猫带来的事,直到在现场再次看到她的猫蹦跳过来的身影,眉心一跳,眼中蕴了半丝儿的抱歉。所幸她之前试镜的时候便与她的猫有过互动,猫的出现不仅没扰乱她的发挥,反而成了剧中收效不错的亮点。也如她之前预料的那样,骑士与公主的爱情最终吸引了在场女生的所有目光。 另一头,在最后一个剧本开场以前,周晓晓从校外拎了一袋零食回来,刚走进校门便觉腹下一阵熟悉的疼痛袭来,虚汗从额头冒了出来,脚不听使唤地一软。保安大叔从门边探头出来,脑子和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前头飘过一阵劲风,转眼那软趴趴就要倒地的女生就被随后冲进来的男生给稳稳地抱住了。 保安大叔正想问要不要帮忙,只见那男生猛地回头过来,叮嘱他道:“叔叔,麻烦您暂时先看下这袋东西,我晚些回来取。” 大叔还没来得及点头表示同意,眼前那男生就抱着女生大步走开了,末了忍不住叹道,“还是年轻好啊,年轻就是有力量。朝气。” 高畅垂眼看了看面色发白的周晓晓,想起之前她生理期造访时也是这副模样,便低声道了句“撑住”。才抱着人跑过行政楼门口,转眼就看见徘徊在门口满脸都写着焦急的元陈,脚步微顿了顿。 元陈看见抱着周晓晓迎面跑来的高畅也是一愣,视线随后落到全身虚脱脸色十分不好的周晓晓身上,顾不得问个来龙去脉,连忙掏出手机打了120报了地址,又对高畅道了声谢便从高畅手里接过人往校门口冲。 高畅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双手,再抬眼看向着了火似的往校门口奔的元陈的身影,眼角微抽,默了几秒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他大概能想象到等周晓晓被元陈劈头盖脸带去医院清醒过来以后的画面了。真是,无法表达。 大秀正式结束是晚上八点一刻,陈天放下了场看见元陈发来的短信,在原地停了几秒,等蒋牧谣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出声喊住了她,道:“周晓晓和元陈他们下午时候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等会儿说想去聚个餐补补身子,你要一起吗?” “他们出什么事情了吗?”蒋牧谣一听到医院两个字便不由担心起来,相处那么多天,学生会里的几个部长干事她都还蛮喜欢的。 “应该还能走,不然也不会想要去聚餐。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医院把他们先接回来。” “好,等我换掉衣服,我们校门口见。” “嗯。” 两人在医院门口接上一脸尴尬的周晓晓和眼神不住往外边瞟、看星星看月亮就是不敢看周晓晓的元陈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四十。四人挑了家小西餐店点了宵夜以后蒋牧谣才忍不住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周晓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倒是元陈全都倒了出来,把他怎么以为周晓晓得了什么重病、又是怎么喊上救护车送进急诊跟大夫大闹,结果最终发现只不过是周晓晓头天例假身体不适的整个过程给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蒋牧谣听罢,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天放抬起眼皮看了眼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忍不住心情也好了起来。 临分别的时候,猫可岚再次从蒋牧谣包里跳出来,蹦到陈天放身上。蒋牧谣在陈天放看不见的角度对着猫可岚树了个中指,便由她去了。 那边周晓晓死活不要元陈送回家,蒋牧谣下意识地看了眼低眉顺眼照顾着猫可岚的陈天放,承担起了送周晓晓回家的任务。 元陈与陈天放站在路灯底下,哀哀叹了口气,突然体察到一种名为同病相怜的气味,不由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陈天放抬起头,手中照常顺着猫,没有接话。 如果可能,他私心里想把她的这只猫一同带走。 ☆、CHAPTER 23 “出来了,出来了!” “什么出来了?” “高三的分班排名呀。听说刚贴在布告栏上,要不要去看看?” “别闹了,现在上课呢。” 蒋牧谣手中翻动的书页一停,心微微提了起来。 这几天她一直关注着群消息和校园论坛、贴吧,还有二中的校务系统,就是想等市里红章中学的称号出来。刚才身旁那些窃窃私语的交流声一响起来她就竖了耳朵,这个消息没等到,却等来了高三分班的名单。 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索性一把将书合上。还没等她从课桌里抽出作业来,就听到讲台上的阅读课美女老师温温柔柔的声音飘下来,“知道你们在意分班名次,反正离下课也不久了,就放你们下去吧。” “耶,老师万岁!” “小童老师,I LOVE YOU.” 一阵喧哗过后,班级里几乎没剩下几个人,蒋牧谣往附近望了一圈,咬了咬牙,也跟着人潮往楼下的布告栏跑去。 高三分班,班级总数照常,文理分班照常,头尾为重点班,次重点紧随其后。蒋牧谣挤进人堆里仗着人瘦堪堪挤到了最前面,而后很有自知之明地从高三(5)班开始找自己的名字。找了好几分钟,等班级里最先涌下来的那批人陆陆续续返了回去争相讨论,蒋牧谣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正打算重新找一遍,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这里。” 蒋牧谣听声音就知道是陈天放,顺着对方手点的地方对过去,高三(2)班,理科次重点。蒋牧谣由上到下再对了一遍,确定自己进了次重点,惊得倒退了几步。 “怎么,不相信自己能进次重点?” 陈天放难得地露出了笑容,阳光照在他脸上,让蒋牧谣有种身处梦境的感觉。“是有点惊讶。” “听说这次的生物考试,我们班没有50分以下的。”陈天放看着她,慢慢解释道,“你其他成绩都不差,尤其语文和英语又好,只要生物成绩不拖后腿,进次重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生物太久没有考过正常分数了。” 陈天放转身往回走,经过她身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问她道:“你以后,打算考哪里?” 几乎是同时的,蒋牧谣也开了口,“你不看你在哪个班吗?” 话音刚落,蒋牧谣便想转头就走。她这不问的废话,陈天放这个班级第一,除了重点班还会去哪里。又听到陈天放的问题,垂下脑袋仔细地思考起来。 可惜她没有看见,在她问出口以后,陈天放的眼底忽然划过一道暗沉,像是揉碎的一阵星光沉入深海,片刻便消去了痕迹。 陈天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原本就没打算真听她说出哪个地方来,脚刚抬起,却听见她细软的声音自他身旁传来,“我想考南都大学。” 南都大学,二本的尾巴。 陈天放低下头,看见她眼中坚定的神色,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高三加油。”而后辞别她,前往行政楼旁走过近两年的学生会专用楼,将口袋里的一封信放到了秘书处处长的桌前。 现在这个点,学生会里的人都在上课。没有人在,倒是清净许多。之前的事,总该有个了解。即便,对这个结果他并不真的愿意。 ~ 等回到教室,蒋牧谣就被重重围了起来,并被告知二中拿到了今年的红章中学称号,而她也得到了最佳女主秀的奖项。激动过后,蒋牧谣顺口问了句最佳男主秀落在谁头上,班里人骂骂咧咧一阵,说是班长表现得这么好也没拿到最佳男主秀,倒是让《修道士吉伯特》的男主秀拿了去。 蒋牧谣朝陈天放空空的位置投去一眼,抿了抿唇。 他为学生会为这次大秀付出了那么多,还要被学生会督导猜忌、被校友猜忌,他心里大概很不好受吧。只可惜她除了买杯奶茶安慰,也帮不上什么忙。 ☆、CHAPTER 24 “哎,班长怎么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不知道呢,我听一个在学生会里的朋友说,班长好像辞了学生会主席的职位。” “你不知道吗,听说班长要转学了。” “不可能吧,就算要转学,转学之前总得跟班主任什么的交接一下,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 才拿出英语书翻到单词表Unit6单元准备在早读开始前背会儿单词的蒋牧谣蓦地停下了转动在指间的笔,猛地一转头,“你听谁说的班长要转学?” 自周一过去后,陈天放一连四天没来上学。起初她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也没多想,然而在消停了两天的生物作业全面大溃败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才磨磨唧唧地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一天,依旧杳无音讯,直到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突然被她大声的提问给惊了一下的人还没回神过来,倒是那人的同桌代她答了句,“哎,小蒋,班长不是最近跟你走得挺近的,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蒋牧谣被这一句话噎住,脑中还没回转过来,又听见旁边走过的什么人搭了一腔,道,“哎哟,我说你们在这里瞎猜干什么,直接去找老师问或者找学生会里跟班长走得近的不就行了,问句话的工夫,有必要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的么。” 一言就把原先闹哄哄的讨论声压了下去,蒋牧谣的脑子里只剩下“学生会”三个字,灵光一搭上,看也不看即将要打铃开始早间晨读的时刻,人便向外冲了出去。 赶到十班教室门口的时候,走廊外面还站了几个吃早饭的同学,见旁边脚步声紧凑,一个个都朝她丢来好奇的眼色。蒋牧谣在十班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在早自习铃声打起来前听到一道男声瓢来,“这不是三班那个最佳女主秀吗?” 随着铃声的响起,蒋牧谣终于在人堆里找到了周晓晓。周晓晓的视线与蒋牧谣一碰,当下便背着已经开始抽查背诵的政治老师溜出了教室。 几个趴在栏杆上吃完早饭准备进去教室的几个男生临进门前向两人投来眼光,被周晓晓一个一个推进去,完事后拉着也许是赶来找她的蒋牧谣到走廊尽头,出声问道:“来找我的?这么急,什么事?” 小姑娘眼神着急,脸上也都是不知所措的神态。 周晓晓虽与会里的几个部长相处得不错,但平常与女生交起朋友来还有些吃力。因此即便这段时间多与蒋牧谣接触,也大多是公事,私底下算起来,也没有过多的交情。蒋牧谣在这个点找上来,应该是很急的事。 难道,陈天放要转学的事,小姑娘现在才知道,而且陈天放并没有通知她?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似的,蒋牧谣在她话落后就急急追问,“陈天放是不是辞了学生会主席?” 周晓晓垂眸,如实道:“是。” “什么时候的事?” “周一。” “他是要转学了吗?” “听说这几天已经在办了,具体办得怎么样不清楚。” “那就是说,他真的要转学?” 周晓晓听到小姑娘话里的一丝哽咽,忍不住抬起眼叹了口气,沉静道:“学生会里的很多人,都不希望他离开。可是,他已经做了决定,没人能干涉。何况就算他自己不这么做,学校也会考虑校内外的影响,做出类似的裁决措施。” “其实说白了,不管陈天放自己怎么想,市统考这件事,学校总要对外界、对学校自己有一个交待。而这个交待,就是对‘漏题者’的合理处决。 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陈天放是无辜的。可是,那又怎样?网上的那些人,其他学校的人,包括我们学校里的一些人,都会选择相信自己看见的,相信网上的那些已有的证据。 是,因为迎新大秀,学校的同学都将注意力暂时放到了大秀上,可一旦大秀过去,不出一星期,或者这个学期,下学期,甚至是下下学期,只要有人提起市统考这件事,就会联想到陈天放。如果陈天放依然逍遥自在不受任何影响,那么二中就会成为其他高中争相唾弃的存在,可能连红章中学的荣誉称号能难保住。 牧谣,这个世界,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美好。可是,总会有人希望能靠自己的一点点力量,让这个世界一点点地变好。” 周晓晓低下头,眼底隐隐有泪光。她同元陈一样,从高一进入学生会以后就一直由陈天放带着,看着他从一个小小的分部成员走到主席的位置。 旁人看陈天放,大多带了一副有色眼镜。高二第一学期开始就坐上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成绩优异,又有学校特批的权利。他们人前不说,背地里都在猜测陈天放是不是家里有什么背景,在学校那边有人之类。其实哪有什么背景,只不过是原来的两位主席候选人私下关系差到了头,还互相带人在校外殴过,关系交恶,谁看谁都眼红,斗得两败俱伤。于是学生会里的人投票之前一边有人叮嘱说不能投这个,一边又有人恐吓说那个也不能投,威胁加上恐惧,就把票投给了陈天放。 所以在她准备把从徐晨夕地方拷来的视频放到网上以证陈天放清白之前,收到陈天放的那封辞职信,与底下留给她的一段话后,她才真正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不需要也不可能被完全理解的。 陈天放说,这个世界太脏了,如果继续追查下去,大众得到的无非是两种结果。一是二中毫无所获,最终依然会绕到怎么处理他的问题上来;二是借舆论之势将上头错综复杂的食利关系曝光在太阳底下,也可能在曝光的途中就不幸夭折,最后呈现的,也是一些腌臜糟粕。所以他离开,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二中依然是二中,他也依然是他。 蒋牧谣一怔,说不清她现在的心情是怎样,只突然觉得嗓子都快哑了起来。她问,“那他现在在哪儿?” 他背着满身的污点离开,整个泽城市的学校怕是不会要他。所以,他转学,多半是要离开这座城市。 心里像有一块潜心生长了少许时日却已根深蒂固的茎被轻轻撬了一下,不见有发芽的迹象,就是在那里安静缓慢地生长起来。苦涩,顽强。 “他没告诉我,也没跟元陈说。大概就是要离开泽城了吧,恐怕连家都一起搬了。” 蒋牧谣忽然仰了一下头,像是下定决心般的,“他家在哪个小区你知道吗?” “昙枫,就你家小区前面的前面,主调是灰白的那片。”周晓晓才回忆起来,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姑娘转身即走,忙对着楼道下的背影补充道,“3单元21楼,喂……” “我不确定啊……”周晓晓追了一步没看见人影,转身再要趴到栏杆上喊,就见门口幽幽瞥过来的一道来自于政治老师的目光,脊背一挺,张口就道,“我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本质是人民当家作主……” 得了消息就拼命往外跑的蒋牧谣好似将这几年来愈发颓丧的运动神经都调了起来,冲过校门口的时候连保安大叔都还没来得及要离校单,人就已经冲到了街面上。 蒋牧谣跑得急,耳边眼前满是眼花缭乱赶去上班的行人,这两个月以来相处的画面一帧帧闪过脑海,对方闲闲淡淡的声音好似打开了专辑一般不停地响起来。 路过自家所在的小区的时候,怀里突然一沉,蒋牧谣低头一看,是多日不见的猫可岚。可岚像是知道她想法似的,赶在她面前张嘴便道,“小牧谣小牧谣,我找了你好久,学校不见家里又没在……你快过去,甜甜刚才上车了……” 猫可岚话才说了一半,便觉身子一坠,反应过来之前也摇身一晃,在自由落体接触到地面前将□□移回了本体。 蒋牧谣用了□□之术,可赶到他家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有一只咬着一本笔记本徘徊在楼下草坪里的猫本体。 “小牧谣,我没用,没留住他,人已经走了。”可岚见她的□□过来,咬了笔记本蹭到她脚边,“原本还有些时间可以待,但好像又出了什么事就今天提前走了。他临走前想把我放到你家,被他妈妈截了下来,打了电话通知了阿姨。我什么也来不及做,就只拖了他的一本本子出来。” 蒋牧谣失魂落魄拾起被可岚拖出来的他的笔记本,指腹划过扉页,慢慢地翻阅起来。 风吹来一阵淡淡的甜糖果香味,她抱着猫翻着笔记本在小区楼下的草坪里坐了很久,等来了随后而来的妈妈。 笔记本上记了很多他的事,在中后部分起,就都是与她有关的了。 原来,那晚昏黄灯光下他捉襟见肘似的一句“我喜欢你”,并非是入戏。 ☆、CHAPTER 25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蒋牧谣靠在病房门后轻轻舒了口气。 在宋启迪的精心照顾下,陆悠然的病情已经控制得十分稳定。里面不时传来陆悠然与宋启迪的调笑声,与之前所见二人冷淡十分的相处模式完全颠倒。 她赶着今天端午的日子给陆悠然送了几个蛋黄肉粽过来,出来病房的时候手上又多出了一包的豆沙粽。是宋启迪买的,陆悠然偏爱蛋黄味,索性就让她带了些豆沙粽回去。 陆悠然所在的医院离二中不远,蒋牧谣从医院出来坐了公交,到学校门口那一站停了下来,趁着双休日没多少人的空当随便走走。路过校门口保安室的时候瞧见窗子后面的保安大叔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头,似有所觉地忽然便醒了过来,对上她的视线,猛地挺了身子。 蒋牧谣转念一想,这保安大叔平常也不怎么回家,总是一个人日复一日蹲守着学校,便提了手中的袋子将三四个还有丝儿余温的豆沙粽给了大叔。 她今天起得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也才八点出头,一个人走在学校的树荫底下就更显得安静。脚下偶尔踢起几块小石子飞落在近处的花坛草坪与石缝里,声音清清脆脆的,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埋头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的腿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往上段时间最常光顾的多媒体教室走了。蒋牧谣抬头看着眼前上好锁的教室门,明明隔了厚实的一道门,她却仿佛还能看到当时排练的情景。 很多人,主秀副秀,还有工作人员。还有她的男主角。 算算时间,他离开也有一段时间了。走得干干净净,悄无声息的。 他若还在泽城的话,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应该要数学生会和她的生物成绩了吧。不过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有留意学生会里的动态。 比如宋启迪已经正式升任了学生会主席一职,填补了陈天放离职的空缺。周晓晓职务不变,元陈担心周晓晓忙得焦头烂额,又是升任副部长又是兼职外交部部长的,替周晓晓揽下了不少事情。高部长依然那副没心没肺只爱花衣裳的老样子,而那个突然空降下来的督导徐晨夕,也在陈天放离职以后主动请辞离开了二中,去向不明。 高颜和方少文上星期正式交往,而郭晓琪和谢林萱她们,也许是因为陈天放的离开,也都安分了许多,不怎么再听见她们的事。 连她的生物成绩都稳定在及格线以下一截,不至于像最开始那般难看。所有的事情都轮上了正常的轨道,也没有人记得曾经溃烂出脓的伤口。风吹过,一切都抚平了。 蒋牧谣从学校里出来,还不太愿意回去,一个人穿过几条小巷道就拐进了东哥点了块蛋糕。吃到一半有些渴,又点了杯鲜榨西瓜汁。西瓜汁喝了没几口,消停了很久的牙又开始隐隐作痛。 所幸东哥离口腔医院也近,蒋牧谣撇下半块没吃完的蛋糕便离开了座位驾轻就熟地寻去医院。秦小婉远远见她进来,顺手就填了一本新的病历丢给她,等她从综合椅上下来才招她过去,小声问道,“前不久听说你们学校那个跟你一样、总也管不住嘴巴爱吃甜食的小帅哥转学走了?” 蒋牧谣目光一顿,手捂着一边脸颊,点了点头,“对。” 后来秦小婉又问了一些关于学校的事,蒋牧谣从前台拿起未喝完的西瓜汁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午饭的点。想起今早出来前跟妈妈请了一天的假,说等到晚饭再回去,便折了身去以前常与谢言去的那家新华书店旁的小阁楼餐厅。 说起谢言,自从那天在地下停车场把谢远航一棍子敲过去以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 都是一起长大的,她就算再迟钝,在陈天放离开学校离开这座城市之后,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明朗了起来。只是她不知道,她跟谢言之间,到底谁先开口才能让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那道裂缝显得不那么明显。 用刀叉切完一整块牛排以后,头顶忽然压下一片阴影,很快又不见。蒋牧谣抬起眼,笑了。 “总觉得隔着屏幕说说不干净,也难受。所以我一有空就在这家店等,想着哪一天你想起来就能等到。可是我这一等,就等了挺久的。” 蒋牧谣拿起叉子将煎得半熟的荷包蛋戳破,等里面的蛋黄噗的一声流出来,才道:“怪我,不好意思开口找你,让你等了这么久。” “其实也不久。”谢言看着低头专心捣鼓牛排的蒋牧谣,不知从何开口,顿了一会儿,张口道,“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是我代我哥给你的。他被我爸打了一顿,最近一直在房间里面壁思过,也不让出去。我知道这声道歉可能也没什么用,但是事情都是因我哥而起,他这人看着好说话,其实倔得很,也拉不下面子。再加上你……” 蒋牧谣打断她,双眼依然专注着近前的牛排。“陈天放的事,也是他做的吧。” 不是疑问,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谢言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必要再藏着,何况她想当面与她说清楚,本来就是将所有事情都坦白。等一切说开以后,再想以后的事。 “市统考二中漏题的事,是徐晨夕做的。她是我叔叔认的干女儿,一直以来都想做出一番成绩,但始终扶不起来。我哥自小就跟叔叔关系好,徐晨夕就想通过我哥来提升她在叔叔地方的好感。自从我哥知道你跟……陈天放走得近以后,就让她到二中做了督导。最开始只是想监督陈天放,顺带扰乱一下你们学校迎新大秀的进程什么的,但后来天仪广场那日过去后,他就给徐晨夕施压。论坛上那些帖子,也是我哥派人散布的。 本来网上的风波,我们都以为过一阵就会消下去,但我哥他不知怎么回事,利用我爸在省里的身份背着家里人到陈天放爸妈所在的医院直接找到院长,要求把他们调离泽城。院长迫于我爸的身份,便点了头,也就有了后来,陈天放转学,一家搬离泽城的事。 我爸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一家已经离开了泽城,就四处托人联系他们。至于我哥,就那样一直受着,既不开口认错,也不还手。” 蒋牧谣听着,算了算时间,料想一小时快过去,便叉起一块已经不怎么热的牛排送入嘴里慢慢咀嚼,黑椒汁与牛肉的熟悉味道扩散开来,顷刻便弥漫了整个口腔。 她安静地继续听着,想起小时候邻里街坊私下谈论,说谢家爸爸在省里当的官大,又身兼一中的领导,连带着亲戚朋友都沾了不少光。虽然平日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刻,这权力大的好处就能体现出来了。 沉默了良久,蒋牧谣才像回了神似的开口,“那后来,联系上了吗?” QQ、短信和电话,他回的永远都只有八个字,“安好,勿念。”还有“高考加油。” 关于其他她想知道的任何关于他的消息,都如石沉大海。 谢言摇摇头,“人是联系上了,但他父母也不愿再回来,说是这样也好。其余的,什么都不肯再说。我爸想登门去道个歉,也被回绝了。” 蒋牧谣视线垂下去,下意识摸向口袋里很久之前他塞到她手里的那颗阿尔卑斯。包装纸都揉皱了,她依然没舍得拆。 很久之后,蒋牧谣才抬起头来,对着谢言道了声谢谢,随后又俏皮地摊开了手,道:“今年的粽子延迟了,晚上跟我回家拿吧。” 谢言眼睛一亮,如以往般应道:“不跟你计较。” ☆、CHAPTER 26 一年后,南都大学,星空酒吧。 十一月的天气,空气中的湿度逐渐加大。蒋牧谣点了杯百利,手指轻轻敲击着键盘,将落下一周的网上作业补了个齐全。猫可岚永远一副陶醉在糖果里的姿态,猫身子底下垫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模样有些旧,周旁围了一圈的俄罗斯紫皮和阿尔卑斯,猫尾巴微卷,将一块巧克力慕斯小心翼翼地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酒吧白天的时候没多少生意,基本无人光顾。她嫌图书馆远,人又多,便挑了这块地方。每逢下午这个时候来,就像被她包了场似的。 敲击键盘的声音听久了,蒋牧谣竟觉得这声音好听,忍不住歪了头打量了眼可岚。 自从陈天放离开后,可岚做什么都懒懒散散的。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她鼓足了勇气问人家报了什么学校,结果只得到对方的一句反问。听到他问题的时候,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便说了南都大学。 高三一年,她花了大半的力气重整生物,所幸最后的理综也考得还算不错,超出二本线二三十分。到填志愿的那天,等妈妈离开后,她鬼使神差地就把第一志愿换成了南都大学。 毫无悬念的,她最终的确考入了那天曾经跟他说的这所学校。 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蒋牧谣发了一会儿呆,感觉到身侧轻轻荡过一小阵风,有人进来。 蒋牧谣无所在意地捧起挨在她笔电旁的百利甜酒,轻轻抿了一口,便听身旁一道声音说,“怎么,同学是看不起我们表演社还是不喜欢我这个社长,宁愿躲到酒吧里敲着键盘写作业,也不愿去参加第一次社团活动?” 随着话音一道落下的,还有出现在她眼前的一盒雪胖子。蒋牧谣不知道呼吸无可控制地屏住了多久,只知道等她视线顺着雪胖子过去的时候,猫可岚已经先一步跳到了来人的怀里使劲地蹭。 陈天放站在她面前,低头扫了眼在他怀里打滚撒娇的猫,余光落在桌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而后俯视着她近乎呆滞的眼睛,缓缓启齿,“怎么,才一年多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蒋牧谣忽然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中的百利已经忘了是怎么推上桌子离开手的,呆呆地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他轻叹一声走上前,也不管会不会压到怀里那只猫,一手揽过红了眼睛的小姑娘,让她靠在他身前,听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上周的心理舞台剧我看了,你的表演,比高二那时候的迎新大秀成熟多了,也更到位。” “我很喜欢,你在台上时的样子。” 小姑娘从他胸膛前抬起头来,眼睛里写着极大的不赞同,反驳道:“你明明就是喜欢我。那笔记本上写得一清……” “呀,”猫可岚被挤得只能从陈天放怀里出去,跳到桌上才盘好身子坐定,便看到眼前这两人光天化日就亲到了一起,于是发出只能被蒋牧谣听到的大分贝声音,“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啊!疯球啦!救救猫吧!猫快被甜死了。” 小姑娘耳根一红,手一动就被对方按了住,只依稀听得他口齿不清地道,“专心点,表演社有吻戏。” “还有,你的吻戏只能和社长有。”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game over啦~下一篇现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