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甜》作者:拾岁 文案: 故事要从一次打劫开始说起。 晋林一中有个魔王姓暮名深。 作妖往死里作,气人往死里气。 做事随心所欲,嚣张至极,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 陶瓷娃娃倪滧不以为意。 听说暮深打架贼凶。 亲眼见过暮深打架的倪滧:“哦,比猫凶。” 听说暮深偷考卷还打老师。 倪滧递出一瓶可乐:“同学,喝吗?我请你。” 魔王本人将她抵在墙角,问。 “如果把我们的名字捆在一起,我给你绑个你喜欢的蝴蝶结?” 倪滧沉默半晌:“最近比较喜欢死结。” 陶瓷娃娃脑筋急转弯少女x明着骚暗着温柔少年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倪滧 ┃ 配角:暮深 ┃ 其它:七班 一句话简介:所有的甜都想分你一半,我也甜。 立意:总有人在你知道或不知道的时候爱你 玻璃 黄昏薄暮,白云间盛开朵朵粉嫩花,似是在百花齐放中争奇斗艳,花朵儿的色彩布满了整片天空。 林夕城姹紫嫣红的天空最留人。 尤其是斜风细雨后的黄昏,总会让人生出在这景色下和故人不期而遇的念想。 三三两两的同龄女孩挽着彼此的手对着前方的路指指点点;拖着疲惫身躯走在街上的男人迫不及待将年纪尚小的孩子拥在怀里,冲特意来接自己的妻子一笑 ; 老人们用不知从哪拿来的布将树下的石桌椅随意擦了擦,笑呵呵地打起麻将。 夏日的街道总是很热闹。 这条街道人称玻璃街,是个小有名气的商店街。 原因无他,只因这街道的所有店家面对街道的墙都是用钢化玻璃做的。一路望去,所有店里的景况一览无余,清楚又大方,没有隐私可言。 街道的景色和店里的情景像是隔了若有似无的水层。 有人觉得那层玻璃将繁花似锦的街道和白灯目眩的店家隔成了两个世界,有些老人却道那层玻璃是将两个世界连接起来的某种神奇结界。 玻璃街的白天光从世间来,而夜晚光从玻璃来。 长长的玻璃街有间不起眼的小店。 除了那层比其他店擦得更纤尘不染的玻璃墙,这间小店并不十分特别,甚至还有隐隐被盖过风华的意思。 单是那个挂在墙上透着白光的 ‘十三月 ’ 三字,就已经比其他店家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管制成的招牌逊色低调不少。 隔着玻璃望进,有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坐在柜台内。 她正捧着书看得目不转睛,高高的木圆凳子使得她的脚凌空,而她坐姿却依然乖巧端正,不含胸驼背,一张白净的小脸和小巧精致的五官像是被精心制出的陶瓷娃娃。 不知是不是太过专心的缘故,她已然保持了这个姿势良久。 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静态得不像是个活人。 要不是那双时不时会在半空中摇晃的腿,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从哪个故事里走出来的木偶人。 在十三月关店的前两个小时,店里来了位 ‘常客 ’ 。 挂在玻璃门上的风铃声响得急促又不规律。 一个身材发育很好的女孩闯了进来,年龄看起来和倪滧差不多。 她带着点和同龄人不一样的成熟妩媚,五官立体深邃,颇有明星相。 女孩名叫方可禅,是倪滧的闺蜜。 她像只饿极了的怨鬼趴在柜台上伸手拽坐在高凳子上的陶瓷娃娃,语气亲昵:“ 滧滧 ~ 有吃的没?我妈又离家出走了,半口粮都没给我留下,足足饿了我一个下午! ” 高凳子上的倪滧似乎对自己好友的动作有所预料,只微微抬眸,任方可禅拽着她细瘦的手臂。 她默默记下了书页号码,动作轻而缓地将书本合上,活像是在对待什么生命里的大宝贝一样。 倪滧抬头,露出一抹淡得近乎没有的微笑:“ 你管方姨回家探亲叫 ‘离家出走 ’ ?涨姿势了。” 没等方可禅反驳,倪滧就将柜台里的一个小抽屉拉了开来。 各式各样的饼干零食入目,看得方可禅垂涎欲滴。 倪滧看了一眼方可禅的表情,无奈道:“ 自己挑吧,下回蹭零食记得找个新颖点的理由。” 说完,她又拿起书,静静地继续看起读到一半的文字。 方可禅听罢 ‘嘿嘿 ’ 一笑,半分不客气地掏抽屉里的零食。她手上掏着嘴里却不闲下,各种嘟囔着:“ 诶…… 巧克力怎么没有了呢?……辣味的薯片怎么也没了?辣条在哪?” 她的叨叨声传入倪滧耳里,倪滧却不为所动,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方可禅拖了张椅子和她一起坐在柜台里。 方可禅的椅子矮,虽然她高倪滧不少,但要看倪滧手上的书还得仰着头看。 她本就是个嘴闲不下来的主,吧唧嘴地吃着各种零食之余都仍要找话说:“ 这高二的书吧?还没开学,老师也没教,你看得懂?” “ 嗯。” 倪滧应了一声。 “ 你爸妈又出门去啦?什么时候出去的?” 方可禅的嘴宛如刚填上子弹的机关枪,‘突突突 ’ 朝安静看书的倪滧发射。 “不知道,我醒来时就没看见他们了。” 倪滧回答得不痛不痒,一本正经。 “ 你爸妈也真是,真要这么忙,当初把你领养回来干嘛啊!” 方可禅向来看不惯这类不负责任的行为,所以有些愤愤不平。 当事人却只淡定道:“ 大概是希望有人能送终,顺便找个免费员工帮忙看店。” “ …… ” 天被聊死,方氏机关枪再接再厉。 “ 抽屉里的巧克力怎么没了?我记得前几天还在的,是不是你偷吃了。” 方可禅将手伸进包装袋里拿薯片,完全忘了这整个抽屉里的零食点心原本就是人家的。 “ 刚刚被打劫了,没偷吃。” 倪滧翻了页书道。 方可禅懵了一下:“ 哈?” 倪滧没抬头:“ 算是客人吧,他低血糖。” “ 啊?” “ 他眼睛很好看。” 方可禅这回不懵了,直接改成了目瞪口呆,像是倪滧说出了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话:“ 你被打劫了你还有空注意人家眼睛好不好看!?你个眼控竟然有说别人眼睛好看的一天!?” 不怪方可禅诧异,只因方可禅和倪滧自小认识,而倪滧的眼控是她从小就见识过的。 就连红透半边天的男明星,倪滧都有本事从人家的眼神里挑出毛病来。 方可禅简直要被倪滧跟她说着话心神却在书上的态度气绝,尤其还是在倪滧说出这种绝无仅有的话后:“ 滧滧,暑假最后一个星期你就别看书咯。书哪有我好看啊,你看看我!” 倪滧眼睛依然盯着书里的文字:“ 嗯,等一会儿。” 方可禅不满地撇嘴:“ 等待是一种消耗爱的行为。” 倪滧:“ …… ” 她将书放下,扭头看身侧的方可禅:“ 你是不是又看了哪本虐文小说?” 方可禅没接下倪滧的话,她将刚拆开的威化饼往柜台角落随手一搁就转过头来急不可耐地追问:“ 男的女的?有多好看?除了眼睛其他五官长得怎么样?帅吗帅吗帅吗?美吗美吗美吗?” 花痴如方可禅,人生座右铭:事情经过不重要,重点是颜可不可。 倪滧被一堆问题砸了满怀,见方可禅那一脸兴奋又激动的样子,轻声答道: “ 男的,其他五官不知道,就是眼睛真的特别好看。” 倪滧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 他带口罩了。” 果然,方可禅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搁着的巧克力威化饼啃了起来,不紧不慢地问:“ 算了,既然眼睛好看,那其他五官应该也不差。” “ 所以你把巧克力给他干嘛?” 倪滧歪了歪头,似乎在回想:“ 他说他低血糖,问我这里有没有卖巧克力。我就把我的巧克力半价卖给他了。” 倪滧言简意赅,半分滤镜修饰都没给方可禅。 “ 那人有病吧?进精品店买巧克力?” 方可禅一脸 ‘我零食都放下了你竟然给我听这个 ’ 地谴责倪滧:“ 一点都不粉红泡泡。” 倪滧失笑:“ 大概是碰巧透过玻璃看到我手上拿着巧克力吧?” 零食袋里的威化饼只剩最后一块,方可禅将那块威化饼拿了出来,直接塞进嘴里。 一口吃半个威化饼确实有些勉强,方可禅的腮帮子被塞得鼓了起来。 她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弄出来的垃圾,含糊着问:“ 你转学的事都准备好了? ” 倪滧淡淡地笑了笑:“算是吧。” 林夕城里的重点中学都带林字,虽数量不多,可每间都数一数二。 倪滧转学的学校是晋林一中,简称 ‘晋一 ’,是林夕城内有些名声的学校,只是这名校和其他学校有些不同。 晋林一中的人要么成绩好,要么有钱。 城里的高考状元多数来自晋林一中,而纨绔,也同样。 所以众人对晋林一中的评价也十分两级。 方可禅高一那年就已经在晋一就读了。 她是方家次女,成绩算不错,一直以来都稳稳地保持在了七班。 倪滧家境不错,成绩最是拿得出手。 可她对晋林一中却并没有任何执念或向往,所以每年的年中考成绩都并未上交申请晋林一中就读,安安分分地守在普高念书。 直到去年,倪母被亲戚家三姑六婆刺激了,才忽地心血来潮将倪滧从小到大的成绩复印本提交给了晋林一中。 一个月后,倪母将一纸晋林一中录取通知书甩在了桌上,对着七大姑八大婆各种扬眉吐气。 由始至终没问过倪滧的意见。 “ 你跟我同班对吧?” 方可禅不知从哪抽出一张纸巾,擦着手指问道。 “ 嗯,七班读理。” 倪滧答。 方可禅翻出自己的手机,指纹解锁之后拇指划过屏幕点了几下,翻出一张照片给倪滧看。 照片里,方可禅站在班级前方举着手机对着镜头比了个 ‘ yeah ’,笑得灿烂又明亮。 她身边站着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一双眼睛很有灵气,笑容很温暖,像冬日里的暖阳。 班级里还有许多人,方可禅挑了几个自己比较熟悉的朋友给倪滧介绍。 她先是指了指照片里她身边的那个笑起来很温暖的女孩:“ 喏,这个是副班长,叫沈慕双。 ” 然后方可禅又用食指和中指放大那张照片,指了指前桌的短发女孩:“ 这个是我们班长,周津玉。 ” “ 这个长卷发的叫萧仪伊。” “ 这个黄头发的是蒋稻,人挺混但是当朋友挺不错的。 ” “ 这个是林超,家里超有钱,钱当游戏币耍。超级帅,超级阳光,人超级好。 ” 方可禅想了想:“ 我们班有些小规定,你要提前听不?” 倪滧思虑片刻,点头应了声:“ 好。” “ 首先,” 方可禅将擦过的纸巾揉成一团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比了个 ‘一 ’ :“ 对转学生,我们有个不成文规定。” “ 转学生要当一个月的班长,前班长担任副班长从旁协助。目的嘛,就是要转学生尽快融入班级记清楚同班同学和老师的名字。” 倪滧怔了下:“ 还有这种规定?” 方可禅点点头:“ 有,这规定还是我们班主任定的。” 倪滧微微凝眉,并不是担心,而是觉得…… 麻烦。 方可禅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带着安抚的意味拍了拍倪滧的肩道:“ 没事,有我帮你。” “ 第二,” 方可禅道:“ 每个转学生必须和班里最难相处的人同桌一个学期。” 倪滧杏眼微瞪,颇为不解:“ 为什么?” “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杜甫《前出塞》你读哪去了?只要能和最难相处的人友好相处一个学期,其他同学当然都不成问题了。” 倪滧抿了抿唇。 更麻烦了。 “ 别担心,” 方可禅摸了摸鼻子,脸上有一瞬的心虚:“ 说他是全班最难相处的人吧,其实……只是稍微爱作妖了点,只要你别随便去招惹他就行了。” 倪滧略带怀疑地看着她,方可禅立刻将话题拐了个弯:“ 第三就是不能霸凌也不能冷暴力同学。” 倪滧黑而圆的杏眼看不出情绪,她看着方可禅:“ 问个问题。” “ 我同桌叫什么?” 同桌 烈日不炎,微风轻起。 晋林一中的校园里并没有朗朗读书声,更多的只是同学间的嬉笑玩闹声。 晋林一中的学生要么是人精要么是人才,都十分懂得收敛,所以那阵嬉笑声并不大,只隔着走廊的窗户隐隐听见。 倪滧在其中一间教室的门前躇足。 看着眼前的班级牌子,她轻出一口气,听起来像是叹气。 她推开门,在讲台站定。 班里的同学似乎都在一瞬间调成了静音模式,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小小又精致的女孩站在眼前,姿态和语调却像个木偶人,毫无波澜:“ 你们好,我叫倪滧,是新来的转学生。” 班里的静音模式还没关,所有人都没出声,倪滧也没动,继续安静地站着。 倪滧微微低头就和坐在第一排束着高马尾的女孩对视了。 那个女孩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很有气质的好看。 倪滧记得方可禅和她说过,这个女孩叫沈慕双。 沈慕双朝倪滧笑了笑,眼睛弯成了形状好看的月牙:“ 刚刚看你在门口站了好久,还担心你不敢进来。别怕,我们班很好的。我叫沈慕双,七班的副班长。” 好看又温暖的女孩总是能轻易敲开别人的心房。 倪滧勾起嘴角,回以沈慕双一个微笑,微微颔首,算是道谢了。 方可禅正在教室的后方和同学打闹着,她腾出手来朝着倪滧挥手,大声道:“ 滧滧!一会儿带你去参观学校,再去小卖部给你买巧克力啊!” 方可禅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起到了震耳欲聋的效果,同学们的嘴犹如拉开闸门的水。 “ 方可禅的朋友啊?哎哟,白为转学生担心了,我刚刚还害怕她融不进我们班呢!” “ 瞎说什么呢!你见过有人融不进我们班的吗?” “ 小禅朋友?好啊!自己人!” “ 她怎么那么小一只,我感觉她都没有我半个人那么大。” “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全班最矮你还有脸说!” “ 长得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没听清,她说话太轻了。” “ 人家叫倪滧。” 班里的气氛重新沸腾了起来。 大多数人对倪滧的加入并未表现出任何抗拒,反而热情得有些过火。 沈慕双对倪滧笑了笑:“ 看吧,我们班很好的。” 倪滧微笑着应了声:“ 嗯。” 班里身材最高大的少年染了一头黄毛,一看就是那种不良少年的范,嘴欠的那种。 倪滧记得,他叫蒋稻。 蒋稻似乎怕自己的声音被其他同学盖住倪滧听不见,举手大声问道:“ 同学,你吃什么长大的啊?怎么可以长得这么矮!” 少年似乎用力过猛,喊得有些破音了。 倪滧:“ …… ” 沈慕双:“ …… ” 刚刚才夸完这些人,转眼就去踩别人痛脚揭人家短。 沈慕双恨铁不成钢地转头,高马尾一荡一晃地,莫名吸引人视线:“ 蒋稻!你会不会说话?” 被叫名字的高大少年一脸莫名,不知自己又哪儿招惹这位主了:“ 我现在不就说着了?” 沈慕双哽了下,似乎被气得不想说话,扭过头不再看他。 蒋稻皱眉不满道:“ 你们女生真的鸡儿多事,随随便便就生气,难伺候!” 这话一出,班里所有女生都怒了。 站在蒋稻身边的高个儿长卷发女孩一脸鄙视地看着蒋稻。 虽她矮了蒋稻一颗头,可身上的气势压人,硬是做到了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果然你没有女朋友,并不只是因为那张长得太过抽象的脸。” “ 你又人身攻击……” “ 我人身攻击了吗?我以为我说的是事实?” 蒋稻咬牙切齿:“ 好样的你萧仪伊。吵嘴那么厉害,怎么辩论大赛就只拿了个二奖呢!” 萧仪伊脸上浮出一抹绯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说好了不提这茬,你找事呢吧?” 一名身材偏瘦的女孩走到倪滧面前,她扶了扶镜框,镜片有一瞬间反光:“ 你好,我是七班班长,周津玉。方可禅之前有联系过我跟我说你的事,这个给你。” 周津玉摊开手,手心里躺着的是象征班长身份的胸牌:“ 合作愉快,倪班长。” 周津玉一边说着,一边从沈慕双那儿接过她原本扣在胸前象征着副班长职位的名牌。 周津玉将一份班级名单递给倪滧,说:“ 这个方便你记名字。 ” 倪滧点点头,双手接过名单道了声谢。 周津玉看着倪滧,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 倪滧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周津玉沉吟片刻,问:“ 你为什么要道谢。” 倪滧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答:“ 嗯…… 表达感谢不应该吗? ” “ 不用谢,这班没那么客气,上一秒笑死你下一秒气死你,你这种乖乖女来了我挺高兴的。” 周津玉回答得飞快,似乎早已模拟过这句话很多遍。 转身回座位之前,她又停下脚步认真想了想,将手握拳做了个打气的姿势。 “ 你的座位在那儿,” 沈慕双指了指斜后方的位置,笑着说:“ 靠窗第六排,你同桌出去了。希望你接下来都能和同桌好好相处。” 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一张靠窗,一张靠走道。 靠窗的那张明显是最有安全感的座位,但却堆满了卷子作业,其中还掺杂了几张看着像检讨信的纸,明显有主。 卷子上的字写得并不整齐,像是卷子被主人误认成草稿纸在上头粗略演算的样子。 潦草归潦草,字迹却依然好看。 倪滧只能将东西都放置到靠走道的桌位,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 倪滧刚将自己的东西都放好,方可禅就回到座位上来了。 方可禅从教室后头跑到了倪滧前桌的位置,坐下前还回头朝倪滧眨了眨眼睛。 倪滧知道,方可禅是特地和周津玉打过招呼才坐到她前面来的。 她微微笑了笑,一双杏眼也学着方可禅眨了眨,清澈又干净。 方可禅的同桌也拖着她的椅子转回头来找她说话了。 “ 你好,我叫萧仪伊。 ” 萧仪伊拨了拨她有些波浪卷的长发,笑嘻嘻地道:“ 听小禅说你是学霸,以后我的功课要请你多多帮忙啦! ” 倪滧看着面前的三个女孩,有些木讷地开口:“ 其实我成绩也没多好…… ” “ 你们学霸就爱谦虚。 ” 原本坐在倪滧后面的蒋稻顶着一头黄毛凑上前,好奇地打量了倪滧一会儿,被方可禅毫不犹豫地打了回去。 “ 你看屁看!这样看人很没礼貌诶! ” 蒋稻摸了摸被打的头,乖乖坐回原位,小声地骂了句脏话,和方可禅吵了起来。 “ 你说你同桌是屁哦? ” 方可禅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蒋稻的意思,有些窘迫地看了眼倪滧,然后又咬牙切齿地站起身趴到蒋稻桌上去扯他的头发:“ 你是不是想挨打? ” 方可禅扯蒋稻的头发扯得可使劲了,一连揪下好几根毛,疼得蒋稻 ‘哎哎 ’ 叫。 “ 你别以为自己是女的老子就不敢打你。 ” “ 说得好像你打得过我一样! ” 坐在蒋稻身边的林超见两人又打起来了,在一旁 ‘啧啧 ’ 两声,调侃道:“ 刚开学就打情骂俏,你们俩可真是天生一对。 ” 方可禅脸一僵:“ 我没有!” 林超就坐在倪滧后面,倪滧转过头去就见他对着自己笑,颇有种阳光大男孩的样子,笑起来也有些孩子气,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招女孩子喜欢的男生。 林超翘着椅子,整个人一晃一晃地,像是做了张摇椅,跟倪滧挥了挥手还抛了个媚眼,一张口本性都暴露了:“ 我叫林超,兴趣是篮球和美女,特别是你这种小美女,超哥哥我就特别喜欢。 ” 方可禅这次放开了蒋稻,一手爪子伸向林超的脸,被他手疾眼快地抓住了。 看着方可禅那严肃得不行的脸,林超笑着打哈哈:“ 开个玩笑,别气。 ” 方可禅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斜斜地睨了林超一眼,眼神有些暗淡:“ 不好笑。 ” 林超对着方可禅的背影,大笑几声说:“ 拜托,你见我对自己班女生下手过吗?” 沈慕双也跟着白了林超一眼:“ 超海王,您还渣得挺光荣? ” “ 没办法,魅力太大。 ” 倪滧听着面前熟捻的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看着身旁空着的桌椅,她想了想前几天问方可禅的问题,闭着眼睛轻念了几遍新同桌的名字。 听方可禅说,她的同桌叫暮深,长超帅打架贼凶,家里也有钱,标准混世纨绔大魔王,却意外地成绩不错。 “ 你叫我?” 一把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如鲸沉入海,激起万千浪。 倪滧猛地睁开眼,侧头就见那原本空着的靠窗座位坐了个浑身 ‘没骨头 ’ 的人。 少年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斜着眼看她,似乎已经回来有段时间了,明明倪滧才是坐在外侧的那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那双眼美得惊人,内眼角微微向内勾,瞳孔的颜色有些淡,并不那么深邃,眼神里似乎带着丝丝蛊惑,眼底情绪却是冰的。 阳光透过窗斜斜地打在他身上,明明该是柔和温暖的一副景象,却硬是被他周身的气息冻得仿佛能掉冰渣子。 他的唇角似乎往上翘了一点,却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笑了还是没笑。 倪滧看着少年,愣了足足有几秒。 回过神来后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他的眼睛真好看。 “ 转学生?” 暮深见倪滧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地,问。 倪滧其实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对方的眼睛,但这毕竟不太礼貌,她稍稍回神,才答道:“ 你好,我叫倪滧。” 暮深的那份 ‘好看 ’ 太具攻击性,宛如毒品,极其诱惑吸引,却也致命。 可他又好像和那些不良少年不太一样。 别人坏得彻底又张扬,暮深却似乎痞得很随便。 暮深侧头看她,问:“ 谁让你坐过来的?” 倪滧顿了顿,没说话。 她直觉说出来不会有好事。 暮深 ‘啧 ’了声,皱着眉神色不虞。 倪滧转回身,心却咯噔了一下。 人人都说桃花眼是勾魂眼,暮深的眼型并不是桃花眼。 可不知因暮深的神态,还是其他原因。 暮深的眼睛勾魂程度并不亚于桃花眼,甚至有些隐隐盖过的迹象。 他慢吞吞地将头往后仰,朝倪滧轻挑了下眉毛:“ 我很可怕?” 这一挑不要紧,可偏偏那双眼睛太勾人,倪滧又是眼控晚期,手控制不住一颤,原本拿得好好的笔就掉在了桌下。 倪滧顿了几秒,弯下腰捡笔,重新坐正在座位上时,她给了暮深一个折中的答案:“ 还行。” 就是对眼时总给人一种万劫不复的感觉。 当然,后面那句倪滧没说出来。 暮深又问:“ 窗吹进来的风很冷?” 大夏天的,又在二楼,哪来的风? 倪滧微微皱眉,又摇了摇头。 暮深的嘴角不经意似的勾起,像是在嘲笑:“ 那你躲那么远?” 倪滧默了几秒,将差不多要从椅子上掉下去的小屁股挪了回来,用手连带椅子挪回座位上端正坐好,心里疑惑着自己什么时候坐得那么靠外了。 暮深看着倪滧的动作歪了歪头,又将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 一双眼依然直勾勾地看着倪滧,像是要把倪滧看出个洞来,又好像在等她开口说什么,看得倪滧浑身不自在,就连从抽屉拿本书,动作都有点僵硬。 直到上课铃声都快响了,倪滧才终于忍不住问:“ ……有什么事吗?” “ 知道我是谁吗?” 暮深问。 倪滧点点头,像在背台词一样,语气没什么起伏:“ 暮深,暮色的暮,不知深浅的深。” 他勾起一抹喻意不明的笑:“ 我的意思是,认得我吗?” 倪滧带着疑惑扭头看暮深。 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过他,否则一个长像那么惊艳的少年,再怎么不记得都还是会有些印象的。 “ 我们……见过?” 虽然这话有点尴尬,可倪滧还是说了。 果不其然,暮深 ‘啧 ’ 了声,扭过头不再言语,反正看表情应该是挺不爽的。 倪滧心里思索着自己要不要给他道个歉,毕竟这人的暴脾气好像是自己激起来的。 上课钟声恰好被敲响,倪滧抿了抿唇,又默默将头转了回去。 开学第一天,老师都不太上课,嘻嘻哈哈地跟学生聊了半节课,又用半节课做自我介绍,教室里的氛围始终很轻松。 可方可禅却让倪滧别高兴得太早,因为这群老师每次考前一个月就会开始变脸,赶课宛如坐云霄飞车,眼一眨所有知识就呼啸而过,而且还特别喜欢不给学生画考前范围。 方可禅看了眼仍然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的化学老师,忍不住转头和倪滧提议,要带她去参观学校。 可倪滧平时乖巧惯了,不太想去,说想等午休再去。 方可禅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眼睁睁看着林超一行人拿了颗篮球到操场去玩。 倪滧觉得晋林一中实在很神奇。 就在林超他们拿着篮球走到班级门口时,化学老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眯了眯眼,对着他们伸出手,食指指腹和拇指指腹摩擦了下,很明显是个 ‘要钱 ’ 的手势。 不像老师,倒像是收保护费和过路费的小混混。 而就在林超他们掏出毛爷爷交给化学老师后,那化学老师竟也不争不吵,给了林超他们一张透明的小牌子就乖乖让出了一条道让他们自己下楼打球了。 倪滧满脸疑惑地看向方可禅,方可禅也不需要她问,开口便给她解释。 “ 这个是晋一和其他学校不同的点。学生手册校规的那页,每条不同的校规旁边都写着一个价格。只要在犯校规前乖乖把对等的金额拿出来交给老师或者班干部,那条校规你就能不受处罚地犯,也不会有老师去阻拦你,我们私底下俗称 ‘买规则 ’。 ” “ 当然,前提是犯校规前。如果你钱不够,或者是犯校规之后才给,照样要受罚。 ” 倪滧看了眼教室后面布告板贴着的一长串校规,上头最小的规则金额都好几百,有些校规甚至上千,看得倪滧不免有些乍舌。 “ 有钱,校规随便你犯。没钱,那不好意思,请你乖乖跟着规则走。 ” “ 晋一能建得那么高大上,基本都是学生 ‘买规则 ’ 捐出来的。” 方可禅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样子。说起买规则,她自己似乎也买过不少。 倪滧看着讲台上将毛爷爷们收进一个文件夹里记录着日期时间和名字的化学老师,脸上仍然呆愣愣地。 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规定,明明是在学校里,却像现实社会的风气。 方可禅看着倪滧那双明亮得不能再明亮的杏眼,有些不太忍心毁了她的三观。 方可禅看着倪滧又说:“ 当然,也不是每个老师都接受 ‘买规则 ’ 这套的。我们班主任虞眉,数学老师老田和英语老师莫默都不接受,该罚的照罚。你要是拿一叠钱放在他们面前,他们还可能会罚你双倍。 ” 倪滧思索了几秒,点点头。 她并不是小白花,很多事她都明白,但是不免还是有些惊讶。 倪滧从包里拿出一本看着就很厚重的书,在翻页前朝方可禅浅浅一笑:“ 那林超他们,是不是算合资捐出了个教学楼? ” ‘噗 ’ 方可禅没憋住,大笑起来,拍着手认同道:“ 对对,可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他们做的事还挺有贡献的呢! ” 倪滧看着方可禅笑得东歪西倒地,嘴角的弧度也微微加深。 晋林一中,挺特别的。 难相处 下节课是语文,是班主任虞眉的课,也就是方可禅所说的,不接受买规则的其中一名老师。 林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走廊里回到课室,倪滧从窗口望出去,就看见隔壁班几个女孩从她们的教室里跑了出来,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们那群人里最夺目的那位。 其他男孩擦汗撩衣摆露腹肌露腰线,暮深却只撩校服衣领,随意擦了擦就放下,可偏偏他不经意的动作却有说不出的撩人和性感。 他的丝发微湿,抬眼看人时,淡色的瞳孔又冷又凉,却因眼型和他身上那份独有的气息而带上了点勾人的味道。 几个隔壁班的女孩互相推搡,似乎在吵谁上前去要个微信号。 林超几人见状,站在班级门口不动了,笑着小声打赌她们是要谁的微信号。 暮深扫了眼那几个女孩,懒洋洋地一笑,越过几人,抬脚走回了座位上。 几个女孩见状便知没戏,有些沮丧,垂着头回了班。 蒋稻原本最有自信,一看那几个女孩的表现就知道她们又是来找暮深的,可语气却还是有些酸溜溜地:“ 深哥的颜,断我桃花的劫。” “ 你可拉倒吧!丑人多作怪,还要怪人长得帅。” 林超朝他翻了个白眼。 几个男孩将教室的风扇调成强风,各自回了位置。 暮深坐下后倒也只懒洋洋地靠坐着椅子,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 虽然偶尔莞尔,但神色依然恹恹的,也不跟人说话。 倪滧上课上得专心,偶尔他们的谈话声传进耳里,倒也能把倪滧乐上好半天。 语文课结束,倪滧看着自己记得满当当的本子,打从心里感叹了下。 晋林一中果然是晋林一中,教学模式紧凑又缜密。 倪滧在之前的学校就读时,那儿的老师可没有虞眉教的那么仔细。 暮深侧头扫了眼倪滧的本子,随意一瞥后,视线落在了本子上的某一处。 “ 同学,本子借一下?” 暮深摊开手,笑得漫不经心,像是别人求着跟他借,而不是他问别人借。 倪滧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想惹事,乖乖将本子递给他,以为暮深是要在课后自己将知识点补上。 暮深将本子接过,随手一翻,只看了几眼就把本子摊开在桌上,推还了给倪滧:“ 你这字写得挺丑的。“ 倪滧:“ …… ” 这是什么人,跟人借书还批评人字写得丑? 暮深似笑非笑地看着倪滧,像是猜到了她在心里怎么诽谤他:“ 骂我?” 倪滧看着他的眼睛,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 ……我、我没有。” 暮深的嘴角翘了翘,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不信?你自己读读看这页的笔记,试试能不能不带停顿地读出来。” 这人的爱好是不是没事找事? 倪滧不想理他。 小禅诚不欺我,同桌这人真的好难相处。 暮深见倪滧皱着眉转身不再理睬他,哭笑不得地拿本子轻拍她的头,像是在逗什么小动物。 他低头凑近,直到距离近到倪滧忍不住转头瞪他后才堪堪停住,他弯着那双醉人的眼看倪滧,一字一句道:“ 快,读。” 烦人! 倪滧闭了闭眼,分析了下利弊,还是想着不能惹事。 她愤愤接过自己的本子,带着些小脾气一目十行地读,结果却又听见那恼人的声音缓缓道:“ 读出声。” 倪滧:自闭.jpg 暮深轻笑了声,带着点懒意极其自然地问:“ 书好看还是我好看?” “ …… ” 这人别是又憋了什么大招。 倪滧小声道:“ 书好看。” 暮深微微抬起一边眉,上半身微微往倪滧那边倾。 他低头,看着那端坐在椅子上的小陶瓷娃娃,忽地勾起一抹笑,勾人极了。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一双带着蛊惑意味的桃花眼,就这么隔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距离对视了。 暮深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像是觉得两人这种距离并没有什么不妥。 两人就这么对视许久,久到倪滧已经快忍不住抬手去戳他的眼睛时,才听见那人低而沉的声音道。 “ 那你还看我?看,书,啊。” 倪滧:……烦人,好难相处! “ ……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 倪滧启唇,那张脸还是很乖,语气却带了点不满。 “ 那你的意思是,你想看我了?”暮深勾唇一笑,淡淡道。 暮深随手拿起桌上的卷子,卷成棒,再一次轻轻点了点倪滧的头:“ 新来的,快读。” 倪滧撇了撇嘴,依然不太情愿。 可她一抬眼,就见方可禅正看着她,微微朝她皱眉摇头。 倪滧抿了下唇,低着头,一张小嘴微张微闭地念着一段段文字。 她双眼微阖,卷翘的睫毛像把小扇子,无端掀起一阵阵凉风,直吹到人心里去。 倪滧平时本就懂事又乖,天生嗓音又不大,长时间说起话来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软下心,甘愿放下身段好声好气地哄她。 暮深斜坐在椅子上,双脚方向向着倪滧,身后靠着窗,静静地看她读。 她长得矮,整个人都小小只的,埋着头乖巧坐着读书的时候,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暮深就这么看着倪滧,一动不动地,似乎在想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坐在两人后座的林超忽地抬眼便见这幅画面。 新来的小同学乖乖地在念书,自己的前桌静静地看着她发呆。 阳光撒过漫漫长空,老树枝桠微展,树叶微颤,夏蝉未眠。 林超和暮深相处时间不长,在他的印象里,暮深永远漫不经心,永远嚣张自信。 可他觉得今天的暮深似乎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嗯…… 比如暮深其实,不算是个爱笑的人? 过了良久,林超看着暮深漫不经心地从倪滧身上移开视线,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明显一副没睡饱的摸样。 林超:…… 他刚刚大概是夸张解读他深哥了,这人明显是犯困在发呆啊! 为保守起见,林□□了碰暮深的肩头,问:“ 深哥,你刚刚看啥呢?” 暮深扭过头来,那张俊得不可思议的脸上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厌倦:“ 看新同桌。” “ 看她干嘛?” “ 班里的新面孔,新鲜。” 暮深半眯着眼,带着冷漠的浅色瞳孔斜睨了林超一眼:“ 不看她,难道看你?” 林超听出了些暮深话语里的玩笑暗讽,不甘道:“ 喂,怎么说话的。看我有什么不好的!” 暮深懒洋洋地笑了笑:“ 我没说不好啊,只是觉得你这张脸更适合留给康定斯基看。” 林超愣了几秒,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暮深在后头慢悠悠地加了一句:“ 毕竟我没艺术天赋,不太能理解抽象派的美。” 林超:……作妖,他就不该让他深哥开金口。 专注读书的倪滧没注意到暮深和林超之间的小插曲。 写满两页的本子终于要读到尾声,倪滧从心底吐出一口气,心里叹道终于要结束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小呆子,课间不休息还得被逼念笔记。 “ 他一生耽溺于文学创作,给人们留下了无尽感怀和追缅。他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满怀感念,其中的一句 ‘鲸沉予海底,悄无声息,生生不息 ’ 最广为人知。一句 ‘一瞥光影如梦丝,年少正当时,夏不留恋,四季 ’…… 四季…… ” 倪滧读到最后一句,忽地卡壳了,声音落在 ‘四季 ’ 那两个字上久久未接下去。 这堂课讲的是林夕城的一位张姓作家,他的诗十有八九都被学校用进了课堂,其中的更是连小学生都耳熟能详。 倪滧很喜欢这位张作家,她熟知他的每一首诗,时常反复阅读,今日竟然在这小学生水平的诗上栽了个跟头。 思及此处,倪滧偷偷瞥了眼那个懒洋洋的少年。 暮深手支着头一笑,似乎特别爱看倪滧窘迫又郁闷的样子:“ 怎么不读了?是不是那个字丑得你读不下去?” 倪滧抿嘴,无话反驳。 原句‘一瞥光影如梦丝,年少正当时,夏不留恋,四季也不慕深秋 ’ 的慕字被倪滧不小心错写成了暮,偏偏自己名叫暮深的同桌比她还早一步发现这个错误。 “ 新来的,上课那么专心还在本子里写我的名字,暗恋我啊? ” 狐狸眼笑得弯弯,暮深笑得比狐狸精还勾人,偏偏烟嗓低沉,又像是极其认真地在要一个答案。 倪滧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坚决地答: “ 你,做,梦。 ” 暮深扯了下嘴角,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 倪滧认栽,她转过身从笔袋里拿出橡皮擦,轻声嗫嚅:“ 而且,写错就写错。干嘛一直说丑,那是你的姓。” 倪滧在心里诅咒道:小心你家老祖宗晚上用棺材盖打你天灵盖。 暮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往倪滧那边靠去:“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的名字不丑?” “ 不丑那你刚刚怎么读不下去。” 暮深依然抓着倪滧写错字的点不放,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了。 倪滧憋气,似瞪非瞪地看了暮深一眼:“ 你能别一直逮着这个点说事吗?” “ 我觉得你的名字挺好听的,也好看。” 倪滧翻出了橡皮擦,小心翼翼地将 ‘暮 ’ 字擦掉,并用笔将不小心蹭蒙了的其他字迹补上。 暮深看了倪滧一眼,久不吭声。 等到倪滧终于将字改好抬起头来后,暮深才慢吞吞道:“ 嘴上说得好听,转眼还不是把我的姓擦掉了? ” 倪滧:“ …… ” 暮深扯出一抹顽劣的笑,像个蛮不讲理的流氓:“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诚实啊,新同学。” 同桌真的好难相处! 恶名昭彰 下课铃响,暮深从桌上爬起身,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睡眼朦胧。 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脸上都是厌烦和倦意。 斑驳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仿佛添了层柔光滤镜,磨皮美白半点不含糊。 萧仪伊和林超等人站在门口等他,见他醒来不紧不慢道:“ 醒了?深哥,你这觉睡得有些久啊。” 暮深脑子昏沉地站起身来走出座位,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如今已被塞满书本的隔壁书桌时,才缓缓回过神来。 对了,他今天开始又有同桌了。 暮深被七班全体誉为 ‘最难相处的人 ’ 每年只要有新学生转入他们班,都势必要和他做同桌一个学期。 也不知道这规矩谁定的。 “ 新来的去哪了?” 趴在桌上睡的姿势很不好受,暮深扭了扭脖子问道。 萧仪伊皱眉,一时没能理解暮深口中的那位 ‘新来的 ’ :“ 新来的?哦,你说的是倪滧吧?下课铃一响她就被方可禅拉走了。” 蒋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暮深:“ 不是吧深哥,你跟人家坐半天了都不知道人家名字?” “ 懒得记。” 暮深神色恹恹道。 萧仪伊看了暮深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男一女并肩而行,直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经过小花园时,林超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暮深:“ 对了深哥,你上课前为什么问倪滧认不认得你?你们见过?” 萧仪伊在后头道:“ 这题我会,申请作答。” 蒋稻往后一挥手:“ 准了!” “ 你深哥一星期前忘了吃午饭,到了晚上犯低血糖去人家精品店里买了排巧克力。” 林超疑惑:“ 精品店里有卖巧克力的吗?” “ 当然没有,” 萧仪伊憋不住地大笑:“ 所以他买的其实是人家倪滧正准备要吃的巧克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超目瞪口呆,忍着笑打趣暮深:“ 深哥能耐了,居然去跟小姑娘抢巧克力吃。” 暮深目光深幽地扫了他们两人一眼,表情沉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几人立马挺直腰杆,脸上不见半点笑意。 萧仪伊正经认错道:“ 是我的错。” “ 怎么错了?” 林超用手指压着嘴角,避免自己再次爆笑出声。 “ 那天我蹲在玻璃街的马路旁吃巧克力的时候,深哥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问我巧克力哪买的,我不小心指错去了倪滧家精品店的方向。回过神来后我才发现自己指错方向了,应该是隔壁那条街才对!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呢,怎么知道他会就这么闯进去问人巧克力在哪儿了啊?” “ 你们该庆幸那是玻璃街!否则这场好戏我看不完整,你们也甭想听了。” 萧仪伊虽认错,可话里话外却都没有自己知错了的意思,甚至还隐隐带着嘲笑。 “ 深哥那时还带着口罩呢!简直活像是在打劫。” “ 估计倪滧也是这么以为的,人家都打开收银机准备掏钱给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 “ 深哥你不是吧,一个低血糖竟然就足以让你智商低下得去人精品店里要巧克力了?” 蒋稻强压着疯狂上扬的嘴角道。 暮深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蒋稻拍了拍暮深的肩膀,看了一眼萧仪伊:“ 不对啊,你既然知道人家那是精品店,那你怎么还指人家店的方向给深哥?” “ 那天雨刚下过,下雨天最容易犯困,我前一天又没睡好,整个脑袋都晕乎乎地,打个盹犯个迷糊还不行吗?深哥你别瞪我了,我也不想的好吗!” 萧仪伊被暮深凉凉可恐的眼神看得心惊,忍不住崩溃道。 林超还是觉得这事实在太好笑,憋了半天笑才问暮深:“ 那深哥干嘛还要和倪滧提起,还要问人家认不认得你啊?通常这么丢脸的事不是都希望人家压根不记得的吗?” 暮深双手插在兜里,慢条斯理地往前走,气定神闲道:“ 我一来她就躲得远远的,看她一眼手就抖,连笔都拿不稳,我想着提起那事她可能会没那么拘谨。” 而且,在 ‘十三月 ’ 里的那次其实不是他们的初遇。 萧仪伊笑着摇头:“ 其实也不怪人家,毕竟你那时还带着口罩呢! ” 蒋稻赶忙走过去笑嘻嘻地搭上暮深的肩膀:“看来深哥的暑假过得精彩无比啊!” “ 精彩个逼,滚蛋。” 暮深一脸嫌弃地将蒋稻的手从自己的肩膀打开,迈着长腿就走。 萧仪伊跟在两人后头,边笑边走。 林超瞧着萧仪伊那张笑脸,忽地问道:“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店是倪滧家的?就不能是打工什么的吗?” 萧仪伊摆摆手道:“ 因为每次假期我蹲在玻璃街吃巧克力的时候都能看见倪滧在店里看书,而且柜台的零食和钱她都随手拿,这不就很明显了?” “ 所以说你干嘛非要在玻璃街蹲着吃巧克力呢?你当自己是玻璃精,吸收日月精华呢?”蒋稻郁闷地看了萧仪伊一眼。 萧仪伊摇摇头:“ 那倒不是。” “ 我在那儿养了只猫嘛,每天傍晚给它带点东西吃的时候,就顺便把从隔壁街买回来的巧克力一起吃了咯。” 萧仪伊边走边解释。 林超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又乱养猫?” “ 什么乱养,我只是好心给它们点东西吃。” 萧仪伊没好气地瞪了林超一眼。 一行人踏进小卖部的那刻,除了暮深,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微有些僵。 以高二九班为首的一群少年少女也朝门口的四人望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也同样的一言难尽,看向暮深的时候,几个少年眼里还透着不太明显的恐惧,像是看见了什么凶神恶煞的恶魔来索命一样。 少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连有些微妙的空气也没察觉,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个甜面包后,就径直走过所有人到柜台前结账, 暮深懒洋洋地斜倚在柜台前等员工给他找钱,神情稍显冷峻,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傲慢又不可一世的状态。 他看着眼前的一群对他避之不及的同龄人,眼神微暗,朝人群中央挑了下眉,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离开了。 他走的干脆,如同他的人一样,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超几人见暮深走了,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是该继续留在这里吃东西,还是跟着他们深哥上楼去。 几人谈笑间竟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人潮多的地方,也不怪这些同学吓一跳,暮深的恶名昭彰,在晋林一中无人不晓,偏偏他的身份又是那么敏感。 暮然离开得潇洒,在远离了人群后,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却僵硬而缓慢地收紧成拳,唇边勾起一抹嘲讽似的冷笑,经过一处垃圾桶时,手一转,将五分钟前才买的甜面包扔进了垃圾桶内。 别碰我的腰 “ 上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午休,方可禅坐在小亭子的石椅上,嘴里嚼着自制的饭团问道。 倪滧将手上没剩几口的面包扔给了草丛里一直虎视眈眈看着她们的流浪猫,说道:“ 嗯,还好…… 怎么有这么多猫?” “ 谁知道,崽子生崽子?” 方可禅受恐怖电影影响,自小便有些怕猫。 倪滧深知此事,所以只把吃的都远远扔给那些惨兮兮又脏兮兮的猫儿。 方可禅想了想,说道:“ 我记得这里的猫好像有几只和萧仪伊挺亲的,她每次都会过来喂它们,今天不知怎么却没来,也难怪这些猫都饿得盯着我们看了。” “ 你们学校还能养猫?” 倪滧觉得有些神奇。 方可禅道:“ 当然不行,所以这不是大家都在偷偷养吗?” 方可禅扭过头,将最后一口饭团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 还有,不是你们学校,是我们学校。” “ 走吧!带你参观一下咱们学校,免得你明天当班长的第一天就迷路。” 方可禅站起身,勾着倪滧的手大步大步往前走,脸上不知为何显得特别亢奋。 方可禅带着倪滧走遍教学楼,兴致勃勃地跟她介绍所有地点。 晋林一中是真的大,再加上两人刚刚吃饭用了点时间,方可禅只带倪滧走了四分之三的晋一,便又带着倪滧回班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楼梯口,才只踏了几步台阶却碰见了熟人。 萧仪伊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卷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 她的脸上有些说不出的焦急,手上还提着一包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塑料袋,差点就迎面撞上了倪滧。 倪滧被她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往后摔,幸亏方可禅及时扶住了她才防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 抱歉抱歉,倪滧你没事吧?” 萧仪伊脸色有些难堪,语气中不乏关怀。 倪滧笑着摇头:“ 没事,是我自己没站稳。” 方可禅略带疑惑和惊奇地看着萧仪伊,下意识道:“ 阎王追着你赶投胎呢?跑那么快干嘛?” 萧仪伊脸上很急:“ 这不是上课铃快响了嘛,我刚刚又忘了喂猫。有个母猫刚生了一窝崽崽,要喝奶的,我先走啦!” 说完又笑着越过两人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倪滧在她经过的瞬间,瞥见了她手上塑料袋里的东西。是一包牛奶。 方可禅有些郁闷地看着萧仪伊急不可待的背影,满脸不解。 倪滧见方可禅一动不动地,便主动挽起她的手,拉着对方上了楼。 方可禅直到上到二楼的时候,嘴上都还在不停念叨:“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不仅深哥留在了教室里,萧仪伊还忘了喂猫,刚刚还慌里慌张地下楼…… ” 倪滧歪头看她,有些疑惑道:“ 暮深平时都不在教室?” “ 不啊,” 方可禅说得义正言辞:“ 早上是深哥的巅峰期,可忙了!” “ 忙?” 她想了想难相处同桌今天的所作所为和态度,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 忙什么?” “ 我想想,” 方可禅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列给倪滧听:“ 忙着找麻烦,忙着抄作业,忙着听老师讲道理,忙着给老师讲歪理,忙着写检讨,忙着…… ” 倪滧: “ …… ” 这一气呵成的态度,看来是很熟悉这系列操作了。 倪滧不太想继续听方可禅数下去了,她感觉自己三观会被颠覆,忙扯开话题问:“ 你们怎么都喊他深哥?感觉像黑帮大佬。” “ 啊,这个嘛……” 方可禅巧笑嫣然道:“ 暮深大我们一岁呢!所以大家就在他名字后面加个哥给他,而且,深哥也确实很有不良少年的范不是吗?” 倪滧想起暮深那嚣张又漫不经心的笑,还有总是透着些厌烦和慵懒的浅色瞳孔:“ 我觉得,他好像坏得挺随便的。 ” 方可禅一笑:“ 深哥的调调就是这样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个人风格? ” 两人回到教室时,课室内乱哄哄一片。 许多同学都已经回来了,却都没乖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教室后方,蒋稻将萧仪伊用过的草稿纸揉成一团,在垃圾桶前摆出自认为最标准的投篮姿势。 “ 嗖 ~ ” 蒋稻嘴上自己给自己配乐,抛出纸团。 纸团不偏不料地进了 ‘篮筐 ’。 他略显得意地看向满脸鄙视的周津玉,用表情无声地问 ‘怎么样,老子是不是特帅特牛逼?’ 。 周津玉将短短的发往耳后勾,对着他冷笑一声:“ 大傻逼,能不能别到处显摆自己没用过的脑袋?幼稚。” 蒋稻早就习惯了周津玉的毒舌,这种程度他只觉得不痛不痒,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们女生连这么幼稚的事都做不到,那我难道该叫你们幼稚稚?干啥啥不行,吵架第一名。” 蒋稻一句话打翻整艘班里女孩的船。 隔着一条走道的周津玉不服道:“ 你会不会说话!谁说我们做不到的,你拿个纸团来,姐分分钟扔得比你准!” “ 嚯,行啊!霸气金鱼姐,来来来,你扔得准我请你吃饭!” 蒋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随手从林超抽屉里抄出张纸,团成团扔给了周津玉。 周津玉抬手一接,将纸团握在手里,双眼微眯。 半晌,她将手中纸团准确无误地抛了出去。 纸团在空气中画出了道完美的弧线。 “ 哎哟我操,你什么眼神,扔到我这来了!” 纸团往蒋稻射过去,差点打到他的头。 蒋稻一弯腰,堪堪躲过了,忍不住抱怨道:“ 金鱼,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操作。扔垃圾桶,扔垃圾桶好吧!” 周津玉装作无辜地看着蒋稻:“ 没错啊,我扔得挺准的。” 三秒后,全班不论男女都笑作一团。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蒋稻的怒吼声。 只是一人的声音,终究还是被一群人的笑声盖住了。 无数的纸团划过空气,男女混战莫名其妙就开始了,场面有些混乱。 一些人劝着,可还是有人闹着,所有人脸上或多或少地都带了点笑。 这是倪滧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正值年少,配得上所有的热闹。 倪滧站在方可禅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勾起嘴角。 蒋稻躲过方可禅扔的纸团,偏头一瞥,恰好撞进了倪滧带笑的眼瞳里。 眉眼弯弯,卧蚕浅浅,眼角自然下垂,粉唇微扬,在一片笑闹声中,她的笑却莫名让人平静,抚平躁动的灵魂。 蒋稻笑着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于是倪滧脸上的笑褪得一干二净,木着脸抬头看他。 蒋稻看着她消逝的笑,明白自己大概是吓到她了,有些尴尬地搔了搔他的黄发:“ 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你笑起来很好看。 ” 倪滧心里有些惊讶:“ ……谢谢。 ” 蒋稻觉得这个新来的转学生真的好客气,既然就因为这样而跟他道谢。 比起班里其他早就混熟,总是对他 ‘打是疼骂是爱 ’ 的同班同学,倪滧简直就是小天使! 啊…… 希望她以后不要被带坏。 方可禅一回头就见蒋稻在跟倪滧搭话,以为倪滧被欺负,冲上去就糊了蒋稻一个纸团。 “ 滚你丫的!一分钟不盯着你你就不安分。 ” 倪滧被方可禅护在身后挡住了视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懵地看着方可禅的背影。 蒋稻眼前一黑,莫名奇妙被糊了纸团,听见那把熟悉的声音,他忍不住磨牙:“ 方可禅!你就仗着老子不打女人!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 蒋稻从地上捡起不知哪儿飞来的纸团再次加入了 ‘战争’ 中。 倪滧站在原地,看着一群人又闹起来。 窗外阳光正好,和从前一样,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舒服却不刺眼,活泼又热烈,像往上攀岩的常春藤,枝条纤细,生命力却如万物不及。 班里唯有一处是没参与进这段画面里的。 而其中一处,便是某个难相处的少年那里。 倪滧越过满是硝烟味的纸团战争回到座位上时,暮深正趴在桌上,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和下课前睡觉的姿势如出一辙。 暮深的腿很长,如今却因为有了同桌而不得不将双腿都缩在自己矮小的书桌下,姿势说不出的难受,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无法施展拳手,只能可怜兮兮地缩在自己小小的牢笼里,寻一处安静安全的小地。 倪滧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不会一整个休息时间都在这睡觉吧?’ 倪滧这么想着,又低头看了暮深一眼。 他此刻趴在桌上,只剩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边。而很显然,那人的脑袋是不会回应她的。 倪滧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凝起了眉,试探性地叫了几声暮深的名字。 无人应答。 两人周围的空气静默了一瞬。 倪滧深吸一口气,一只白嫩嫩的手伸向了暮深劲瘦的腰,很显然是个打算挠痒痒的动作。 她知道挠痒痒叫起床这方法一定是有效又便捷的,因为方可禅每次在睡觉,只要倪滧一挠她痒痒,十有八九方可禅都会醒。 然而没等倪滧碰到少年的衣服边边,另一只修长的手已然抓住了她的。 少年的手带了点温热和潮湿,和倪滧略显苍白微凉的手形成了强烈对比。 暮深抓着她的手没放开,头依然伏在自己的右手小臂上。 他将脸微微侧过来看她,玻璃窗反射阳光,恰恰将光线映在他脸上。 一双勾人的眼睛半掀开来,浅色的瞳孔依旧有些冷,他嘴角微微勾起,听语气分明是清醒的。 “ 没人告诉过你,不许碰我的腰?” 暮深并未抓得太紧,倪滧微微一挣就挣开了。 暮深被她挣开却也不恼,只顺着倪滧的动作将右手垂落下来,头依然枕在左手小臂上。 倪滧看着他,犹豫了半秒,问:“ 你吃东西了吗?” “ 你叫我醒来就是要问这个?” 暮深的语气微微上扬,带着些诧异和质疑。 默了,他又懒洋洋地答道:“ 忘了。” “ 为什么不吃?你不是低血糖吗?” 暮深浓而密的睫毛微颤了颤,他打了个哈欠,终于舍得从桌子上起身了。 他将卷了一天的腿伸直,跨到了前排椅子的后方,背靠上了椅背。 暮深扭了扭脖子,漫不经心道:“ 想起来了?” 暮深揉着被自己枕麻了的手臂,随口一问:“ 怎么想起的?” 倪滧木着脸沉默。 要是跟他说,她是看到那群流浪猫虎视眈眈看着自己手中的面包时的样子,才想起跟他进店里来要巧克力的眼神很像,不知道会不会被拍死。 虽然暮深当时戴了口罩,但那双摄魂夺魄的 ‘苏妲己眼 ’ 也实在很好认,尤其还是在那种情况下。 而且,倪滧总觉得…… 她在很久之前就见过他那双眼睛。 倪滧抿了抿唇,没答。 暮深在 ‘十三月’ 店里时的眼睛没现在这么淡,这么冷。 反而像草丛里的那些小猫儿,可怜巴巴地,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给他投食。 当然,这些想法倪滧也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她从书包敞开的小口袋里抓出了满满一手的糖果,然后放在了暮深的桌上。 虽然说倪滧的手小,但是这么一抓,糖的数量还是很可观的。 暮深看着那散乱在自己桌上五彩缤纷的糖果,眯了眯眼问:“ 做什么?” “ 我只剩这些糖果了。” 倪滧从抽屉里抽出下堂课要用的书,将笔夹在指尖。 暮深看着那一颗颗圆圆小巧的糖因惯性作用在自己的桌上微微滚动,忍不住捻了一颗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道:“ 怕我课上到一半低血糖晕了?” 倪滧将书翻到印有练习题的页数上,拿了张废纸便开始在上头写写停停,很自然地答了暮深一句:“ 不是,我怕你去打劫别人。” 暮深:“ …… ” 暮深现在不想打劫,想打人。 深处危险范围里的倪滧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在废纸上专心极致地做着题,时而皱眉,时而动笔。 又或者应该说,她察觉了,却不怕。 暮深盯了她半晌,又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捻在指腹间的薄荷糖,忽地笑了。 他似是忍俊不禁,却又似乎没怎么压抑已溢到唇边的笑意,就这么自然而然流露出了一抹笑。 暮深拆开色彩斑斓的糖纸,将薄荷糖含进嘴里。 微凉却甜的薄荷糖似是长了藤蔓,攀岩上了暮深的味蕾,让人甜着清醒。 薄荷清甜的气味钻入鼻腔,将暮深那所剩无几的困倦彻底赶跑。 他将糖果纸往教室后方的垃圾桶随手一扔,眯着眼看了片刻,似乎是想知道自己究竟中了没。 蒋稻此时正恰好站在垃圾桶旁,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大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打到了,低下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暮深心想:嗯,中了。 低血糖换了七颗糖,似乎也不亏。 暮深舌尖顶了顶腮帮,忽地莞尔一笑。 …… 放学铃响,年轻的数学老师刚踏出教室,所有的学生就已背起了书包往教室门口冲出去,非常生动地演绎 ‘上课像条虫,放学像条龙 ’。 “ 滧滧,我姐今天留校了,我懒得等她,我们一起走路回家吧!” 方可禅背着包转身。 她见倪滧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同桌的桌子,歪头奇怪道:“ 滧滧,你干嘛呢?” 倪滧沉默片刻,问道:“ 你们深哥 …… 平时也这么爱 ‘干净 ’ ? ” 暮深在数学课开始前就已经被班主任虞眉叫到了办公室,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的书包松垮垮地挂在椅背上,里头似乎一本书都没装。 暮深的桌面上放满了作业本和卷子。 各种字迹和纸页掺杂在一起,苍白无力,越发将那几张色彩斑斓的糖纸衬得显眼了。 方可禅看着暮深桌上的糖纸,陷入沉默,好半天才答:“ …… 深哥平时还行的,可能今天美人鱼特别急着叫他吧?” 倪滧并没有洁癖,可她也不喜欢东西这么杂乱无章,尤其是这种还有垃圾的。 倪滧皱起眉,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给糖了。 方可禅小心翼翼地看了倪滧一眼,问道:“ 要不我们帮深哥收拾下?” 倪滧将自己的书摆好,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不帮。” “ 凭什么,又不欠他。” …… 暮深从办公室里出来时,太阳已西沉,晚霞洒满林夕城的整片天空。 暮深回到教室,发现里头有个人在等他。 萧仪伊坐在位置上玩着手机,见他来了站起身将暮深的书包递给他。 “ 感谢我吧,不然教室门早关了。” 萧仪伊勾着钥匙圈走到门口。 她是纪律委员,得等所有学生都回家了才能锁教室门离开,这是七班原班长周津玉定的规矩。 暮深将背包斜斜背在肩上,远远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桌子。 萧仪伊见他还杵在原地不动,忍不住催促:“ 怎么了?” 暮深抬眼看她:“ 我桌上糖纸你看见没?” 萧仪伊将钥匙插入洞口中,想都没想就答:“ 哦,林超帮你扔了。” 暮深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萧仪伊打断了。 “ 我说你扔个垃圾有那么难吗?倪滧放学时看着你桌上的糖纸,样子别提有多嫌弃了。我求您长点心吧!别新同学一来又被你给嫌弃走了。” 萧仪伊一只手扶在门把手上,一只手叉腰,活像是在教训自家孩子的老妈子。 暮深懒洋洋地往外走,步伐却稳而轻盈:“ 谁说是垃圾,我留着有用。” 萧仪伊也不催他,顺着问道:“ 有用?什么用?” 暮深神色淡淡,嘴角依然勾着:“ 本来想给新来的折点东西,表达下我的善意。” 萧仪伊:“ 折啥?” 暮深用拇指摩挲了下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 做只青蛙吧,像她。” 萧仪伊:????他刚刚说像谁? ‘咯嗒 ’ 教室门被锁上,萧仪伊尝试着扭了下把手,确定转不开后才回头问暮深:“ 像倪滧?哪像了!?” 暮深看着萧仪伊:“ 不像吗?小小的,一只手就能全抓住的那种。” 萧仪伊被他的脑回路惊到了,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那……世上小东西那么多,你怎么只能想到青蛙?小猫小鸡小兔子之类的,也很适合啊!” 暮深匪夷所思地看了萧仪伊一眼:“ 那些动物,着急的时候会跳起来打你膝盖吗?” 萧仪伊:……这特么是什么比拟手法,她怎么听不懂呢? 暮深道:“ 矮矮一小只的,着急起来只会挠人腰。” 萧仪伊:……还是不太听得懂,不过算了。 萧仪伊走在暮深的前方,长长的走廊上寂静无声,她回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道:“ 你该庆幸林超把糖纸丢了,” “ 而且也最好别让倪滧听到你刚刚说的话。” 如果你不想膝盖被打断的话。 暮深神色恹恹,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看着萧仪伊道:“ 废话,我有病?” 萧仪伊:我还真怕你有。 155 “ 倪滧,这个你拿回去填一下,明天交给虞老师。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今天就交。” 刚到学校,周津玉便将一张表格递给了倪滧,厚厚的眼镜片还有些反光。 倪滧接过表格扫了一眼,是一张个人资料表。 她看着表格最底端的空白格子,目光一凝,问:“ 这个,一定要那么快交吗?” 周津玉低下头专心抄写笔记,并没注意到倪滧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嗯,本来虞老师要昨天给你的,但她忘了。” “ 怎么,这张表格有什么问题吗?” 倪滧抿了抿唇,弧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片刻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清浅一笑:“ 没事,谢谢。” 倪滧拿着表格回到座位上,提笔就写。 都是些很基本的个人资料,比如身高体重、家庭成员、身体状况之类的,都是些不用思考都能反射性写出来的问题。 倪滧的表格基本填完后,暮深才背着书包从教室后门走到座位上。 他墨色的丝发有些凌乱,眼神空洞神色恹恹,半点提不起精神来,像是昨晚偷了一晚上的鸡一样。 暮深将书包扔在桌上并拉开椅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抵在椅背上,整个人向着倪滧坐下。 瞥了一眼她桌上的表格后,暮深非常自来熟地拖着嗓子问:“ 新来的,你还有糖吗?” 倪滧闻言,侧过头看他:“ 你没吃早餐?” 暮深只觉得眼皮沉得厉害,敷衍道:“ 忘了。” 倪滧看着暮深毫无血色的脸孔,忍不住皱眉。 她低下头继续填资料,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掏了一块巧克力出来。 将巧克力递出去之前,倪滧似是想起了前天那留在暮深桌上的糖果纸,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吃了记得把垃圾扔掉。” 暮深拆掉抱着巧克力的锡纸,无意识地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倪滧的话听进去。 倪滧没再管他,继续填资料。 直到填到表格里的最后一个空白格上,倪滧填得行云流水的手才如踩了刹车器一样猛地顿住。 倪滧盯了那个空白格良久,眼神微暗,下一秒却又恢复了往常那乖巧安静的样子,仿佛刚刚有些阴霾的神色不曾出现过一样。 倪滧握在指间的笔微微一动,便自然无比地将最后一格填满。 倪滧将笔放下,正准备站起身到办公室交表格,身旁人那透着一股子懒意的烟嗓钻入了耳里。 “你签错地方了。” 暮深咬下一口巧克力,眼皮半掀地看了倪滧一眼,又冷又勾人。 倪滧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悸,半晌才开口道:“ 没签错。” 暮深挑了挑眉,懒洋洋地抬起左手,修长的手指在那个被填满的空白格上轻轻地戳了戳。 “ 这儿,家长签字。” 倪滧十分自然地答道:“ 我父母不在家。” “ 所以你就冒签?” 倪滧扭过头看那个嘴上啃着巧克力的少年,一双杏眼无声地传递出了四个字 ‘关你屁事 ’。 暮深仿若没看见,对着倪滧勾唇一笑:“ 签得挺像模像样的,这么有天分?” ‘要不下次成绩单你帮我签?’ 暮深本意是想调侃下新来的同桌,只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倪滧的回答堵了回去。 “ 小时候就这么签,天分没有,经验不少。” 倪滧没理他,神色淡淡道:“ 你羡慕?” 暮深含在嘴里的巧克力因着口腔温度渐渐融化,甜得微微有些涩意。 他沉默片刻,问:“ 为什么?” “ 他们忙。” 倪滧说。 从倪滧记事起她的父母便总是很忙,三天两头见不到身影都算是平常。 对倪滧的父母来说,林夕城里有倪滧的家仿佛更像个陌生人的房子。 他们只需要表个心意,略坐坐便又启程离开,像是回家是场不得不进行的社交礼仪。 毕竟还是…… 领养的孩子吗? 倪滧说得轻松极了,嘴角却已不自觉地往下陷。 她今年17了,早已过了那些会抱怨不满的年纪。 倪滧下意识地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暮深的一句话却让她立刻将那卡在喉咙好几年的,宛如倒刺的心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暮深说:“ 155,你矮的不是一点点。” “ …… ” 倪滧顿了几秒,有些不敢相信这人竟在这时讨论起她的身高。 她的语气有些阴测测地:“ ……你说什么?” 偏偏那不懂察言观色的少年还在火上浇油,就连那双魅惑的 ‘妲己狐狸眼’ 似乎都带了点嘲笑。 暮深似乎想到了什么:“ 诶,我现在连你能不能跳起来打我膝盖都有点怀疑。” 倪滧:法治社会,杀人犯法,我要忍住…… 我40米的大刀在哪? 身高是硬伤,倪滧最讨厌别人说她矮,一点就炸一次。 偏偏容貌惊人的少年却依然带着轻佻又邪气的笑容津津乐道,气得倪滧差点没把脸给憋红。 过了良久,倪滧才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来:“ 我甚至能跳起来打爆你的头,要不你试试!?” 可偏偏她就算生气,声音也还是是那么轻软无力,凶起人来还带着点奶,一点威吓力都没有。 “ 不用了,我信。” 暮深似乎憋笑憋得难受,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就连那双带冷意的浅色瞳孔都盛了些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说:“ 挺好的,你至少跳起来还能打我的头。不像我,想打你膝盖还得趴着。” 倪·气成河豚·滧:30米太长,还是换个400米的刀,毕竟削人狗头不太容易。 倪滧扭过头去,费力地忍住想打人地冲动,只留给了暮深一个背影。 她心里气得要命,就连手都攥成了小拳头。 倪滧不擅长和人吵架,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地,难受得厉害。 她很少会有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更多时候她更像个木头。 可不知为什么,暮深总能踩中她的各种的点。 暮深看着倪滧那上下起伏不大的小肩膀,眉眼依然带笑,连带着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了不少,语气却难得地正经:“ 对不起。” 他这句来得突然,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他是在道哪门子的歉。 倪滧还未来得及回头,头顶却已传来有些陌生的触感。 修长宽大的手正拿着一本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脑袋,带着点安抚和怜惜的意味,让人徒生出一种手的主人很温柔的错觉。 倪滧回过头去,便对上暮深那双漂亮又魅惑的妲己眼。 暮深将放在倪滧头上的书拿开,又恢复成了往日里那种懒散无畏的模样。 他将并未咬过的另一半巧克力折下来,忙不迭地塞入倪滧的嘴里,带着漫不经心地语气道:“ 喏,分你一半巧克力,表达一下我道歉的诚意。” 说完,暮深便将巧克力锡纸揉成团,站起身拉开椅子走到教室后方扔垃圾了。 巧克力甜腻的味道从舌尖蔓延,融化在倪滧的嘴里。 倪滧下意识地嚼了几下,看着少年修长的背影,忍不住想。 那巧克力原本不就是我给的吗? 调戏 日子一天天地过。 这天暮深来得似乎有些晚,班里的同学都在教室里上课了。 从倪滧的方向看,容貌惊艳绝色的少年脸上有些淤青。 他步伐从容地走进教室,浅灰色的短袖卫衣上似乎也有些红色痕迹,只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左肩上的书包斜斜地背着,一看就知道包里没装什么东西。 他站在讲台下,扯开嘴角,懒洋洋地对着讲课讲到一半的物理老师笑,又痞又嚣张。 “ 早安,想我了吗? ” 物理老师一点都没给他面子,绷着一张脸将他轰出了教室。 他也没说什么,背着包又拖着步伐站到教室外罚站了。 迟到还不穿校服,就这么明晃晃地走在学校里,进了教室第一句不是道歉说理由,而是笑着说骚话。 倪滧想,他真的好嚣张啊。 世界有时候就是很偏心,少年姿态气质都嚣张得过分,却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反而让人向往或崇拜。 倪滧觉得这种心态,大概只能从少年惊艳的容貌来解释了。 倪滧在教室里写着题,课室外的少年和自己只有一片玻璃之隔。 晋一的学生罚站都是在教室外的窗口旁,因为老师要时刻注意受罚的学生没有偷跑。 他背靠在玻璃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就连罚站都罚得那么随意。 他背对着所有人,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像隔了好远。 方可禅趁着物理老师不注意,手一直埋在桌子底下抄作业。 空气中有些灰尘,方可禅鼻子痒痒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转身想让倪滧打开窗户,可看到那位靠着窗的大爷,想了三秒就放弃了,忍着发痒的鼻子继续抄作业。 萧仪伊和沈慕双偷吃着零食。 林超和蒋稻趴在课桌上睡觉,他们买了规则,野惯了,老师不理。 班里的人看着专心又听话,实际上却是各做各的。 过了良久,暮深身后靠着的窗户震了几下,细微的 ‘叩叩 ’ 声传来。 暮深皱着眉偏头,他正想着事,思路一下被打断,眼神冷得很。 隔着一层玻璃,倪滧的视线和他撞在了一起。 他一愣,初遇那天她抬头看他的那幕在眼前一闪而过。 窗里,少女朝他挥挥手,示意他 ‘让开 ’ 。 方可禅皱着眉看倪滧,连作业都顾不得抄了,伸手想拉住她,让她别去招惹暮深。 可还没来得及阻止,方可禅就看见窗外那个不可一世的魔王竟然真的乖乖让出了位。 方可禅惊愕地看着暮深的动作,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大哥被魂穿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要是平时,暮深一定会转回头继续靠着窗,不会理会别人的请求。 可莫名地,他看着她那双眼睛,却真的向后退了一小步,给倪滧打开窗口的空间。 倪滧将窗户打开,转过头问方可禅:“ 这样有好一点吗? ” 窗户打开,空气流通了起来,方可禅确实觉得好受多了,对着倪滧点点头。 倪滧得了方可禅的回应,又转回头看着暮深,面无表情地朝他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她将一直夹在食指和中指指尖的创口贴递出去,又指了指暮深垂着的左手,意思很明显。 五分钟后,暮深换了个位置罚站,依旧是背靠着窗,左手的手背上有些抓痕,手里的创口贴薄薄一片。 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将创口贴塞进口袋,没有要贴上的意思。 “ 滧滧你干嘛啊? ” 方可禅将作业收进桌肚里,脸上依然有些吃惊:“ 不是告诉过你没事别去招惹他吗?” 窗外偶尔有风吹进来,吹起倪滧没扎牢的几缕丝发,她语气清清浅浅:“ 我没招惹。 ” “ 那你给他创可贴干嘛?” “ 受伤了,不都要贴吗? ” 倪滧脸上有着对方可禅的问题的不解。 方可禅愣了几秒,竟无话反驳,想了好久才有些急地道:“ 可你跟他又不熟,非亲非故地,那么关心做什么?没看到他连衣服上有血迹吗?指不定又去哪打架了。” 倪滧写着题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方可禅,杏眼依旧清澈,卧蚕浅浅,声音也轻:“ 不是打架。 ” 物理课整整有两节,等到林超睡醒后才发现暮深来了学校,还在罚站。 看着那位爷慢悠悠地踱步走进教室,林超和蒋稻对了眼,扯了张椅子就坐到暮深课桌旁边。 七班教室后方有个自动饮水机,据说是班里那群纨绔二世祖们嫌每天要出教室接水麻烦所以特地买的。 倪滧接完水回来,几人的对话传入耳里。 林超刚睡醒,却还是有些睡眼惺忪,他笑道:“ 深哥牛逼啊,一大清早又去打架了? ” 蒋稻拨了几下睡得有些凌乱的黄毛,脸上有几分臭美。等他拨好头发觉得满意后,才说:“ 深哥你打得挺激烈啊?连衣服都沾血了,不好洗吧? ” 暮深将书包随手塞进抽屉里,拖着烟嗓懒懒地答:“ 嗯啊,可激烈了。 ” “ 差点输。 ” 空气静默了三秒,少年挑了下眉,样子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林超一听这话瞬间醒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打架贼狠贼凶的爷:“ 卧槽,深哥你开玩笑吧?差点输,那群人得多牛逼? ” 蒋稻也在一边懵逼脸。 倪滧听了有些想笑。 今日晨间,天边还昏暗着。 倪滧绕了些路到隔壁街去买了个包子吃。 包子刚出炉,冒着热气,她吃得很小口,可还是烫得不行。 时间还早,倪滧便蹲在路边一下一下地吹凉再继续吃。 路旁围着铁栏杆,有些生锈了,牵牛花的藤蔓缠在上面,几朵开得温柔又艳丽。 马路上空荡荡的,偶尔有车辆驶过。 隔着条马路,倪滧看见了那个有双 ‘妲己眼 ’ 的少年。 他身姿挺拔,走路的姿势却懒洋洋地,有些慵懒,还带着那年十七八岁该有的骄傲和不羁。 整条路上空荡荡地,没有行人。 只有隔着条马路对街的一男一女。 少年没看见蹲着吃包子的她,目视前方直直地走,倪滧却能清楚地看见他。 忽地暮深停住了脚步。 倪滧有一下没一下地将包子吹凉,双眼眯起,有些好奇地看去。 暮深看着不知从哪儿冲到他脚边咬他裤脚的斑点小奶猫,脚轻轻一抬,也没用多大的力,可那只瘦骨如材的小奶猫还是从原地翻滚了几下。 暮深眼睛一眯,心里冒出两个字:碰瓷? 暮深没理,冷漠地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那只瘦小的奶猫又迈着四只小短腿撞向暮深,用一排刚长不久的小尖牙咬他的裤脚。 暮深动了动脚,凭他怎么晃都弄不走。 暮深皱眉,骂了一声 ‘操 ’ ,蹲下去用手扯开那只奶猫,又站起身继续走。 可那只小奶猫似乎跟他杠上了,又缠上去咬他AJ的鞋带。 于是,暮深就这样走走停停,满脸不耐地把猫扯开。 那只斑点小奶猫也不气馁,看到暮深蹲下就朝着他喵喵叫,几次走到他背包旁晃着站起身举起两只小爪爪就要往他包里探。 暮深伸出节骨分明的手轻轻一推那只奶猫的头,那只奶猫又原地翻滚了几下。 暮深有些想笑。 这只小东西怎么这么缠人? 他瞥了眼包里刚买的馒头,知道原因了。 他将馒头从书包里拿出了,撕下一小块丢给那只小奶猫。 奶猫嗅了嗅被扔在地上的一小块馒头,伸出舌头添了几下,似乎是在尝试这下块东西能不能吃。 半晌,斑点小奶猫抬头朝暮深喵了几声,没吃,叼着那块小馒头转身走到马路旁的一棵树下。 树下有只和小奶猫长得差不多的大猫,奄奄一息地躺在树下。 它左脚和耳朵是灰黑色的,毛发上沾了些血,左前腿上还有个很明显的伤痕,血似乎还没凝固,依然往外流着一点。身上伤痕累累地,背上还掉了几撮毛,躺在那儿一声不吭。 暮深看着那只猫伤得不轻的左前腿,默了几秒,冷着脸跟上了那只斑点小奶猫的脚步往树下走。 小奶猫将那小块馒头放在母猫的嘴边,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催促它吃。 母猫睁开眼,看着它的孩子,似乎没什么力气。 暮深并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可看着这幕却也有些挪不动脚步。 斑点小奶猫看着没力气进食的母亲,又对着暮深叫了几下,似乎在问他,妈妈为什么不吃饭。 暮深低头看了眼腕表,停在树下似乎在思考,浅色的瞳孔透着股阴冷,仿佛他这个人天生就寒到了骨子里。 良久,暮深叹了口气,脱下校服外套,蹲下身将那只奄奄一息的母猫抱起。 瘦得只剩皮的小奶猫一看就急了呀,对着暮深的手背又咬又抓,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挡住这个看起来又冷又坏的人类。 暮深看着那只奋力阻止他的小奶猫对着他的手又抓又咬,骂它:“ 带你妈去医院。 ” 一只猫哪里听得懂他的话,继续抓他。 暮深举起手,似乎很想给这只蠢猫来一拳。可他想起自己一根手指都能推得它翻滚几下的一幕,忍着脾气沉声说:“ 真是输给你了。 ” 暮深骂了句脏话,将那只小奶猫拎起来,跟母猫一起抱在怀里。 他将身上穿着的晋一校服的下摆往上卷,将那一大一小包在衣服里,站起身,掉头快步往晋林一中的反方向走。 他皱眉骂道:“ □□妈,又要迟到了。 ” 眼前的一幕幕收进倪滧眼里,手上的包子吃完了,她的腿也蹲得有些麻。 倪滧扶着墙站起身,将塑料袋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在上课铃声敲响前抵达了教室。 打不过,差点输。 说的是实话。 倪滧清浅一笑,笑意从那双澄澈的杏眼里溢了出来,沾染上了属于世俗的色彩。 林超和蒋稻不知道真相,两人还处在深哥差点打输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旁人只听传闻说暮深打架厉害,可现实见过的却寥寥无几,林超和蒋稻就是其中几个。 他们深哥下手,那是真的狠,那股狠劲像是把人往死里打一样,只旁观都让人毛骨悚然。 暮深头微微垂着,抬眸,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瘦小的陶瓷娃娃还没掩下的笑容。 盈盈淡淡,深入人心。 晋一的校服穿在瘦小的女孩身上还是不适合,领口有些大,袖子也太长,可能是她没选对号。 蒋稻回过神来,发现暮深那双摄魂夺魄的狐狸眼在盯着人家小姑娘的侧影看,随口笑道:“ 深哥喜欢倪滧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早说,我帮你介绍啊?” 暮深将视线收回来,腿在桌肚底下踢了蒋稻的椅子一脚:“ 介绍个屁。 ” 蒋稻被踢得震了下,也不介意。 看着暮深那没在开玩笑的表情,林超收回笑,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 深哥,同班女生不能搞啊。而且你搞她,方可禅会杀了你。” 倪滧:…… 我就坐在这里,还没聋,麻烦你们好歹也说小声些。 蒋稻听着两人的对话,笑着说:“ 我好几次睡醒抬头都看到她朝方可禅笑,可好看了。” 暮深挑眉。 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暮深就将腿跨到了倪滧的课桌下,狠狠一撞,发出些不小的声响。 倪滧写着老师刚交代的作业,课桌却被人蓄意撞了下,暮深的腿碰到了她的小腿,像是故意的。 倪滧抬头,长相俊美的少年懒洋洋地侧倚着课桌,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撑着头看她,左手腕上的红色平安绳松松系着,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却像是为他而来。 “ 嗳,看着我,笑一个? ” 烟嗓微微上扬,配着他上扬的嘴角,格外像流氓调戏,又坏又勾人。 倪滧僵着脸,手上握着的笔攥紧。 她并不怕他,可课桌下他的腿挨着她的,又靠得那么近,男性荷尔蒙压制着她,让她觉得不太自在。 方可禅不在,萧仪伊皱眉看那个酷爱作妖的大佬,忍不住帮倪滧开口:“ 深哥你干嘛呢? ” 沈慕双也回头,皱着眉看暮深。 可暮深没在意她们的视线和表情,只继续盯着倪滧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刚刚那抹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 倪滧抬着脸看他,又白又小,一双眼睛却亮。 她开口,声音依旧是那么轻软,语气比水壶里的水还要波澜不惊。 “ 你长得不像个笑话,我笑不出来。 ” …… 暮深沉默了。 其他人却笑疯了,蒋稻更是直接笑出了鹅叫。 哪儿来的小娃娃,张口就是冷笑话!? 暮深舌尖抵了抵腮帮,一双狐狸眼似乎也藏了点笑意,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微微有些上扬,不明显地透露出主人的好心情:“ 那我长得好看啊。” 倪滧看着他,觉得这人脸皮好厚,却也配合道:“ 好看,我嫉妒,更笑不出来。 ” 暮深嘴角扬起,意外地没觉得烦躁,听她编瞎话都不太觉得生气,反而有趣居多。 怎么会有人连睁眼说鬼话都让能人那么愉悦? 倪滧看着他笑,又看了看自己的作业,轻声说:“ 你的腿,能让开吗? ” “ 怎么?那么不待见我? ” 暮深挑了下眉,硬是不让开,还顺手抢走了倪滧手上抓着的笔,将笔夹在指尖转。 倪滧不再看他,转而看向他手中自己的笔,说话的声音小了一个度:“ 不是,你……挨着我腿了,我不太舒服。 ” 暮深一笑:“可我要是不挨着你的腿,我也不舒服啊。” 蒋稻听着暮深讲这句话,如雷轰顶,嘴巴长得几乎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深哥怎么突然对着人家刚没来几天的小姑娘耍流氓! 倪滧这次没回答他的话,一张软萌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继续盯着他看。 倪滧乖,可胆子并不小,她怕方可禅口里的暮深,可她眼前的这个卫衣上沾着猫咪血迹的暮深并不是传闻里的那个。 她见暮深没有要让开和将笔还给她的打算,问:“ 你喜欢我的那支笔吗? ” 暮深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但还是接了话:“ 还行。 ” 倪滧从笔盒里重新掏出一致蓝色水笔,十分好脾气地对着暮深说:“ 那这支笔送你,你让开行吗?要上课了。 ” 她不像其他青春期里的女孩,被男生惹就就忍不住吵闹,去争去抢。 她有商有量,知理懂事,却也不会在受欺负时一声不吭。 方可禅从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某位嚣张不羁的混世魔王手指间夹了支笔,像是在夹烟,弯腰抵在自己闺蜜的桌边低头在她耳边说话,狐狸眼微微眯起,透着一股子邪气。 方可禅看着小闺蜜的耳朵尖尖红了,二话没说就冲了上去将倪滧扯开。 她不敢动暮深,可倪滧她也是真的想护,扯开倪滧的那一下费了她好大的勇气,脑子里生怕暮深一个不爽给她一拳。 可出乎意料地,暮深并没有做什么,只低头看了倪滧一眼就拿着她的那支笔将桌子下的腿收了回来,转身。 方可禅看着他走开,在心里松了口气,坐下问倪滧:“ 你没事吧?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 倪滧耳朵尖依然红着,她脑子里空空的,只剩下暮深在她耳边的那句。 “ 我更喜欢笔的主人,要不你也一起送我? ” 她好像,被调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离她那么近。 就在耳边。 而且还说喜欢她。 倪滧定了定神,抬头看方可禅,笑着说:“ 没事。 ” 她耳朵尖那一点红很快消了下去。 倪滧在心里下了个结论:这个人不只嚣张作妖,他的喜欢还很随便,那么轻易就脱口而出。 “ 深哥你凑人家耳边说什么呢? ” 蒋稻看着拿着一叠纸走进教室的化学老师,有些好奇地倾身侧头问暮深。 暮深右手转着倪滧给他的那只水笔,慢悠悠地说道:“ 关你屁事。” “ 深哥说小秘密呢?这么小气也不让我们听?” “ 呵, ” 暮深睨了蒋稻一眼:“ 老子跟她说情话,你听个屁听。 ” 这下林超也回头了,不太认同地道:“ 深哥别搞哦,她那种的咱们搞不起。” 林超知道,他们这类玩得最混的男生,最容易被那种干干净净又乖软的女生吸引。 初恋型女生,在大多数男生心里都差不多一个样,很少有男孩子逃得过。 自己搭进去了,不只搞不起,还配不上人家。 暮深将倪滧罚站时给她的创可贴从口袋里拿出来,和那支笔一起放进了书包里:“ 你喜欢她? ” 林超愣了半秒,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深哥答:“ 我不喜欢啊。” 暮深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又冷又邪,看得林超虎躯一震:“ 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同桌?谁给你的胆子?” 林超:“ ……????” 暮深看着前方隔了几排的小身影,又懒洋洋地看向窗外,说:“ 只是逗了她一下,看她会不会有别的表情。 ” 也想再看一次她笑起来的样子。 毕竟倪滧似乎,还从来没对自己笑过。 暮深看着指尖倪滧抓过的蓝色水笔,忽然觉得有些烫手,漫不经心地道:“ 表情没有,小耳朵倒是红了。 ” 红得可爱。 暮深拇指指腹和食指摩挲了下。 要不是方可禅回来把她往怀里护,他就上手去揉捏她的耳朵了。 啧,可惜了。 气人 “ 喂,大米。深哥最近怎么了?怎么感觉越来越安分了? ” 午休,隔壁八班的李凯胜一边从七班后门探出脑袋看那两位没打算出教室的爷,一边好奇又不解地问蒋稻。 蒋稻把他从后门拖了进来,边拖边骂:“ 米你个头,别叫这名字行不! ” “ 深哥最近和平常没两样啊,怎么了? ” 李凯胜是十班的,经常和蒋稻一起打球,跟他们关系自然熟捻些。 自从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李凯胜看见暮深打架,就彻彻底底成为了暮深的小迷弟。 李凯胜表示,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脸上打得漫不经心手上却依然招招致命的。 暮深的气场很强,又痞又冷,跟他站在一起心里就会跟着有底气。 “ 平时随便选个时间下去打球打游戏总能撞见你们,可最近都没见深哥跟你们一起啊。” 李凯胜环视了下七班里的人,没找到暮深,低头看林超。 林超手里拿着手机在打王者,分心回答:“ 他最近忙着逗他新来的同桌,连挪一步路都懒。 ” “ 啊?什么? ” 李凯胜长了张显嫩的娃娃脸,低头满眼不解地看还在打游戏的林超。 “ 就班里新来的转学生。深哥最近老是惹她,比打排位还要专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 李凯胜不信:“ 不可能,深哥怎么可能主动惹女生?之前曲大美女那么死缠烂打地追他,都差躺他身上了他还直接冷着脸让人家滚。哎哟,说起这事我还挺心疼曲子青的,好好一个大美女放下矜持就想跟深哥在一起,深哥这人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林超看着游戏里的队友一个比一个打得烂,送人头送得那叫一个欢,嘴角抽搐了下,有种开麦喷人的冲动,可对面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又甜又嗲,又让他默默将怒气忍了下去。 “ 你新女朋友打游戏是真的菜,下次记得换个打游戏好的妹子。 ” 蒋稻见林超脸都气绿了,大笑着拍了拍林超的肩,转头对李凯胜说:“ 你可别提了那个曲子青,她简直像个变态一样,有够可怕的,你心疼个屁啊!” 李凯胜搔搔脸,也觉得理亏,自觉地扯开话题:“ 所以深哥最近对你们班的那个转学生感兴趣是真的? ” 林超耸肩:“ 谁知道。 ” 忍无可忍地将手机丢在一边,看着那行显示失败的字眼,满眼厌烦:“ 反正倪滧就算顶深哥的嘴,深哥都还笑呵呵的。 ” 蒋稻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桌子上,一只脚踩在隔壁无人的桌子上,一只脚垂着,满脸无所谓地说:“ 你深哥说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 李凯胜沉默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那个女的,倪……倪滧是吧?她很漂亮? ” 林超皱着眉头,闭眼。 刚刚看着手机屏幕太长时间,他眼睛有些酸:“ 也还行,算中上。 ” 李凯胜更疑惑了:“ 那深哥怎么就对她感兴趣了? ” 蒋稻打了个哈欠:“ 我怎么知道?问鬼去吧。 ” 步入办公室总会让学生觉得压抑,像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就连走路时腰杆都挺得比平时直。 倪滧抱着沉甸甸的试卷站在虞眉的办公桌前,时不时对虞眉的话点头做出回应。 倪滧身形矮小纤细,皮肤也白得惊人。 如今她乖巧听话地站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的时候可真像个精致无比的陶瓷娃娃。 明明已经上了高二,可倪滧的脸却似是往回长的,竟像个刚升初一还懵懵懂懂的女孩。 一双圆圆的杏眼盯人时,总让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软下心来。 虞眉被她看得心塌了一半,说完公事便忍不住关心道:“ 刚转学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跟同学相处得好不好?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和老师说,知道吗?” 倪滧点点头,乖巧地笑了笑:“ 没有不适应,谢谢老师。” 虞眉露出满意的微笑,从来没有老师会讨厌倪滧这类乖巧又懂事的孩子:“ 那就好,晋一和其他高中一样,但认识多些朋友对你未来很有帮助。” 虞眉说的是实话。 晋林一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事。 位高权重者有,继承家业者有,才华横溢者有,傲视群雄者有。 像个小型竞争社会,却比社会竞争更可爱。 每个人都不平凡,可又实际每个人都是那么普通。 “ 和同桌相处得怎么样了?” 虞眉想起那位妖孽少年便忍不住蹙眉,默了却又忍不住勾起笑:“ 暮深这孩子…… 可能跟他家庭关系有关,就是比较叛逆,你可能得担待些。” 倪滧听着家庭关系那四个字,眉头微微一皱:“ …… 好。” “ 行了,回班去吧!这些试卷记得还给同学,你要是不认得名字就让其他同学帮你派吧。” 倪滧点点头,朝虞眉微微鞠了个躬便抱着那叠试卷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班里吵杂的声音比窗外的夏蝉热闹。 倪滧趁高数老师还没来,在教室里团团转着派卷子,绕得看的人都替她晕。 “ 滧滧,要不我们帮你吧?班里人那么多,你这是要分到什么时候啊!” 方可禅有些看不下去,拉住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走过她身边的倪滧说道。 “ 就是,这还没上高数呢,你就绕得我都晕了。” 坐在后头的林超大着嗓子附和道。 倪滧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但我想顺便认一认班里同学的名字和样子。” “ 可你这么绕下去也不是办法吧!不晕吗?” 萧仪伊面色凝肃。 小陶瓷娃娃想了想,糯糯道:“ 我觉得还行。” “ 倪滧,我觉得吧,你也不用那么急着认人。你这才来几天啊,一个星期都不到!你这么转来转去像只小蜜蜂一样,嗡嗡着来又嗡嗡着走,我可真怕你嗡着嗡着一个高兴,一屁股就叮死一个人。” 林超在暮深身后逼逼叨叨,偏偏还说得煞有其事似地。 “ 卧槽,林超你这什么形容,怪难听的。” 蒋稻听林超的形容听得有些呆愣,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暮深昨天又不知道作了哪门子的妖,一大早来到教室时就开始写三千字的检讨,一句话都懒得和身边人说。 他似是被林超的声线打断了思路,终于舍得停笔了。 他放下笔,转了转有些酸的右手腕,抬眼看向走道站着的倪滧。 倪滧似乎被林超这段话说得有些懵,她呆滞地看着林超,小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似乎在想该怎么回应他。 暮深写检讨写得正烦,见她这副表情,忽地起了些使坏的心思。 他看着倪滧,仰头晒笑道:“ 小胳膊小腿的,嗡得倒挺快的。” 才相处几天,暮深却很清楚倪滧的死穴 –矮。 还没等倪滧反驳他,暮深便朝她伸出了条胳膊,勾唇一笑:“ 拿来,我帮你。” 周围同学:…… 最迷人的最危险,看看这迷人的笑容,他们深哥是不是又要作妖了? 倪滧不自觉攥紧了手中剩余的卷子,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直觉这人又没安好心,淡着眉眼道:“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 暮深微微压下上扬的嘴角,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倪滧:“ 我说我可以自己来。” “ 谁可以自己来?” “ …… 我可以自己来。” “ 你可以什么?” “ …… 我可以自己来!” 周围同学:…… 马什么冬梅,这是什么毫无营养的对话。 暮深无奈。 他觉得自己同桌不长个的原因,大概是所有营养都往智商上长了。 倪滧也无奈。 这人不仅难相处,还烦人,还又撩又气人。 倪滧盯着懒洋洋的少年,乖宝宝似的认真发问:“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此话一出,周围人简直想拍手。 一拍倪滧的勇气,二拍对这句话的认同。 他们深哥要是听得懂人话,也不至于现在变成晋一魔王了。 可这句话也没人敢说。 暮深一挑眉,轻佻又傲慢的笑宛如沾了罂粟气息,不要命地勾人。 当然,暮深的回答也挺不要命的。 “ 你说的是人话?” 倪·又被气成河豚·滧:“ …… ” 周围同学:你深哥还是你深哥,作妖还是那个作妖。 倪滧忍了又忍,两颊有些红,就连腮帮子都差点鼓起来,罪魁祸首倒是一脸惬意。 “ 我挺讨厌别人拒绝我的,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重新回答那个问题?” 倪滧用力地闭了闭眼,睫毛微颤,好一会儿才睁开。 她一双杏眼瞪着俊俏的少年:“ 你有那个时间帮我分,不如多吃几块糖!” 倪滧长相精致可爱,就连声音也轻,不管生多大的气,看起来也都像个软绵绵的奶娃娃。 半点没起威赫力不说,还偏偏让人觉得可爱。 暮深双眸弯了弯,还是想逗她几句:“ 我发现你挺爱拿我的低血糖说事啊?” 倪滧这下是半句话都不想再和暮深说了,转身便继续分派卷子去了。 暮深似乎格外爱看倪滧生气,他倚着椅背,目光却追着倪滧跑,脸上还带了点兴昧的笑容。 “ 你怎么总惹倪滧生气?” 萧仪伊看着倪滧的背影,忍不住谴责暮深:“ 好歹也是你同桌,一直气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暮深懒懒一笑:“ 你不觉得比起她一直维持棺材脸,她生气的脸反而更好玩吗?” “ 什么棺材脸,你懂不懂欣赏?人家这种明明叫做温柔小可爱!” 萧仪伊白了他一眼,驳道。 萧仪伊看了看倪滧,又看了眼暮深,心里也忍不住对那个精致的陶瓷娃娃生出些不忍来:“ 收敛点吧深哥,没看倪滧都快被你气成河豚了?” 暮深拿起桌上的钢笔开始转着玩,转得人眼花缭乱,几秒后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觉得她生气起来,有点可爱吗?” 萧仪伊一脸 ‘你有病?’ 地看着暮深,不太理解他这种没事找事的行为。 在倪滧来之前,暮深可不是这样的,做什么事都不积极也不上心,整个人都懒洋洋地。现在却在逗倪滧这方便玩得不亦乐乎? 蒋稻偷偷凑到林超身边问:“ 深哥最近是怎么老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啊?” 林超抬头看了眼暮深,耸肩,心不在焉地道:“ 别问,问就是中邪了。 ” 回家 临近傍晚,几个女孩穿着晋一的校服走在大街上。 夏日街巷人满为患,连空气都热闹得沸腾。 方可禅手里拿着杯冰柠檬茶,嘴里含着块冰,有些含糊地道:“ 滧滧你最近遇事没?方姐姐罩你啊!” 听语气像是巴不得倪滧遇事。 方可禅比倪滧高半颗头,倪滧只好微微仰头看她,一双杏眼格外明亮,无奈道:“ 方姐姐,你比我小。” “ 不就小几个月,至于这么计较嘛!反正周围人都觉得我比你大。” 方可禅撅了撅嘴,不满地说。 “ 倪滧来晋一快一个月了吧?觉得怎么样?” 萧仪伊走在前方回头笑问道。 萧仪伊因为是倪滧的前桌,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了倪滧在晋一最先熟悉的第一位朋友。 而且萧仪伊总让倪滧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方可禅勾着倪滧的臂弯追上去,倪滧迈着两条细短的腿跟上方可禅的步伐,气息有些不稳。 “ 晋一很好,同学们很好,你们也很好。” 倪滧弯着双眼,声音很轻,在热闹的大街上,萧仪伊差点就听不见她说话。 方可禅吸了口柠檬茶,有些促狭的看了眼倪滧:“ 说话不老实,你敢说我们深哥很好?” 倪滧挂在嘴边的浅笑微微有些凝滞,她想了想,才又笑了:“ 他也挺好的。” 两人听她这么一说,都有些惊愕。 “ 你每次和深哥说话都被气得要命,你说他好?” 萧仪伊简直不敢置信,就连平时低而缓的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个度。 倪滧微微一笑,颜色淡入菊:“ 当时挺气的,后来想起又觉得其实都是小事。” “ 我感觉你脾气太好了一点。” 萧仪伊忍不住道。 “ 还行吧,” 倪滧道:“ 而且每次和他对眼,我总有点气不起来…… ” 倪滧凝眉思考:“我有点儿眼控,可能他眼睛太好看。” “ 我听过手控声控腿控,你这眼控是啥?挺特殊啊!” 萧仪伊一脸懵逼。 方可禅听倪滧说完,认真地想了想,半秒后才忍不住打断萧仪伊:“ 不是…… 咱们深哥,有不好看的地方?” “ 我们深哥虽然气人,可除了眼睛,其他地方也很好看阿!滧滧你怎么能只称赞眼睛呢?” 倪滧:“ …… ” 萧仪伊翻了个白眼:“ 你够了,有颜难道无敌?” “ 反正我三观跟五官跑。” 方可禅哼哼几声,彻底躺颜值不动。 萧仪伊自我挣扎了几秒,然后也躺了:“ 算了,反正要是深哥也对着我静静看几秒,我也生不起气。” 萧仪伊吸了口方可禅手上的柠檬茶,又补了一句:“ 当然重点是静静!他要是还在说话,那准得把我气死。” 方可禅勉强点了点头:“ 其实还是挺有道理的,要不林超怎么说,‘深哥的颜,断我桃花的劫 ’呢!” 方可禅模仿林超的语气模仿的惟妙惟俏,把两个女孩都逗笑了。 倪滧第一次听这句,觉得新奇,眼里笑意也多了几分:“ 这句话挺好玩的。” “ 林超也就这点事上智商爆棚了。” 萧仪伊笑着耸了耸肩。 方可禅道:“ 不用这么说他,他偶尔也是有点小聪明的。” 一行人打打闹闹又往前走了一小步路。 林夕城黄昏如梦,彼时日渐落。 几秒,云纱间星光点点。 倪滧看着几人的背影,耳边人声不绝,思绪却飘到了别处去。 其实除了少年那双妲己眼,还有一件事让她觉得,暮深其实很好。 …… 一星期前,明明该是夏日炎炎,天气却格外凉爽。 晋一南门的保安是个有些年迈的老大爷,姓安,大家都叫他安老。 安老生活有点困难,老伴早逝,儿子和媳妇因为一场意外也离开了,只留了个刚满六岁的小孙子下来,所以安老即便年事已高却仍然坚守岗位。 实话说,以安老的岁数早该退休了。 教师团和董事团几番商议不下,最终还是将安老安顿在了偏僻的南大门看守。 一则是南大门平时没什么人,二则安老有时需要照顾自己仅六岁的孙子,万一打扰到学生总是不好的。 那天倪滧帮虞眉做事,恰巧经过南大门。 小孩的哭声和安老的哄声断断续续从南大门传来。 倪滧听得不甚清晰,只能从两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安老的孙子想吃巧克力了。 巧克力是许多孩子的童年味,可对安老来说,巧克力只是种换了个形式出现的奢侈品。 倪滧手上捧着一堆书,行动不太方便,听人家的家事感觉也不太好,便只匆匆经过。 孩子的稚嫩的哭声再次传来,听得人心肝颤,倪滧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南大门的方向。这一回头,却看见了那个懒洋洋的少年从墙一侧的死角中走了出来。 少年的白衬衫从校裤中被扯了出来。 他像是刚睡醒,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则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柔软的丝发微翘,暖阳磨光了他身上的戾气。 阳光似是格外眷顾他,就连打在他身上的光影都成了层柔和滤镜,照得他整个人无害了不少。 他脸上毫无血色,眼皮半掀地往保安亭的小窗户看了进去,表情也恹恹地,似是格外不耐烦。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像随时都会倒下,更像会随手拿起刀冲进去的杀人魔,可怕得很。 倪滧确定暮深已经离开后才匆匆抱着书走到走廊另一头去。 倪滧刚回到班里,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林超扯到了一边去。 林超神秘兮兮地问倪滧:“ 倪滧,有巧克力不?要是没有,糖果也行啊!” 倪滧不解,却还是从包里掏出了几小块巧克力和水晶糖给林超:“ 有,你饿了?” 林超摆摆手:“ 哎,不是不是,是咱们深哥。” 林超看了眼趴在桌上睡觉的暮深,自觉降低声量附在倪滧耳边道:“ 他好像又犯低血糖了。” 倪滧有些怀疑。 毕竟暮深总是三天两头问她要糖吃,而且大多数时候也跟他低血糖没什么关系。 他就是单纯嘴馋,想吃点甜的把睡意压下去。 想是这么想,倪滧最终还是推了推暮深的头,趁他抬头看她的几秒把一手甜丝丝的玩意儿塞进了他的臂弯里。 暮深低头看了眼她扔过来的东西,慵懒一笑:“ 谢了。” 他拆开包装纸,将一颗粉色水晶糖放入口中咬碎,脸上冷漠厌倦的表情缓和了了些。 暮深自己原本打算抄的高数作业扔给倪滧:“ 25页第三题,解法自己看。” 倪滧懵了一会儿,有些摸不清难相处同桌的所作所为,反射性地想拒绝,却又听见他轻飘飘的一句:“ 爱看不看,反正小田田肯定不教。” 倪滧刚要推拒的手僵在半空中,五秒后果断把书收了下来。 小田田全名田国习,是七班的高数老师,长得凶神恶煞不说,就连教书方式也采取放生模式。 也不知道小田田这个绰号是谁取的。 倪滧爱书,高数算其一。解不开的题对倪滧来说总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倪滧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 她摸了摸口袋里剩余的几块巧克力,微微弯了弯嘴角,脚步一顿,往南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云层叠叠,树影层层。 小小的孩童在保安亭的树下蹦跶,玩得不亦乐乎。 早晨时哭哭啼啼的光景已然不在。 倪滧笑着走到小孩身旁,微微弯腰,尽量让自己显得比较自然:“ 你在做什么啊?” 小孩并不认生,抬头便笑:“ 我给爷爷捏人偶。” 倪滧看着小孩手里那还未成型的小物件,忍不住微微一笑: “ 你捏得真好。” “ 姐姐想送个小东西奖励你。” 倪滧张开手,笑着道:“ 这些巧克力,喜欢吗?” 小孩木木地看着倪滧手里的巧克力,一双眼睛澄亮,语气里都是惊喜:“ 喜欢!” 小孩笑得见牙不见眼:“ 姐姐是不是天使啊?” 倪滧对上那双又亮又天真的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对,因为你是好孩子,所以天使姐姐来给你送礼物了。” 倪滧不知道,从孩子的角度看去,她背后是一朵朵彩云,彩色的天空将她衬得美好又温柔。 蓝白的校服因风微微扬起,她的笑绽在唇边,一双杏眼微弯,只一瞬便胜过世间万物。 小孩又惊又喜,复又有些疑惑地从口袋里掏出几枚和倪滧手上一模一样的巧克力出来,喃喃道:“ 可是…… 恶魔哥哥明明说我是坏孩子。” 倪滧眼尖地看见孩子手上的巧克力,心里生出些狐疑。 “ 有人送巧克力给你了?好可惜啊,原来天使姐姐来迟了。” 倪滧眉眼弯弯,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失望,一把嗓子软绵绵的,听得人心软。 小孩慌忙地摇头,急急解释道:“ 不是不是,是恶魔哥哥给的。” “ 恶魔哥哥?” 小孩点点头,拖着细细粘糯的声音说道:“ 下午的时候有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哥哥来找我,他也给了我这些巧克力。” 小孩摊开小小的手,将那几枚巧克力完整地露了出来。 …… 少年走到孩子面前,样子依然恹恹,像是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下一秒,平时傲慢的少年却蹲下了身让自己的高度和小孩的齐平,还往孩子手里塞了几块巧克力。 他拖着低而沉的烟嗓说:“ 巧克力给你,以后不许哭,也不许缠爷爷买。” 矮矮小小的孩子看着手里的巧克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有些天真道:“ 是不是因为我是乖孩子,所以哥哥才给我这些奖励?” 作妖少年毫无童心,直截了当:“ 不是,你哭声吵着我睡觉。” 小孩被打击到了,嘟着嘴委屈,却仍不消停:“ 那你是谁?爷爷说不准收陌生人东西的。我是坏孩子,那为什么你还给我巧克力?你是不是想骗我然后绑架我!” 暮深嘴角一弯:“ 挺机灵,安老教的挺好。” 小孩不懂少年口中的安老是谁,只觉得他脸上写清了坏人两字,却又舍不得将手中的巧克力还给他。 小孩抿着唇低头,脸上纠结得都快哭了。 暮深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 ‘啧 ’ 了声。 他双眼微眯,身上又坏又惑人的气息又重新并发,将 ‘罪大恶极 ’ 发挥得淋漓尽致。 暮深拖着低而沉的烟嗓,唬眼前涉世未深的小朋友:“ 行,我其实是地狱里来的恶魔,给你巧克力不是因为奖励你,是为了跟你签恶魔契约。” 小孩双眼瞬间瞪得老大老大的。 见眼前的小孩被他唬得一惊一乍,暮深有些想笑:“ 知道恶魔契约是什么吗?签了你每个星期就都能吃到巧克力了。怎么样?跟不跟哥哥签?” 小孩缩了缩脖子,有些惊恐害怕:“ 那…… 我是不是要跟你交换些什么东西?” “ 挺聪明,” 暮深勾唇:“ 跟我签了,你以后就不许哭。” 以哭为日常的小孩觉得这条件有些难,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问道:“ 如果我哭了会怎么样?” 暮深将手撑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扶着下巴,脑子里思索着小时候听来的可怕诅咒:“ 那我就会…… 带走你最爱的人。” …… 小孩扁了扁嘴,委屈极了:“ 天使姐姐,恶魔都这么吓人吗?” 小孩低着头搅着衣摆,没注意到倪滧盛着星点笑意的眸子。 吓不吓人不知道,倪滧只觉得暮深哄孩子的方法可真是一套一套地。 明明是想给人送巧克力哄一哄,结果这套路倒是一个接一个,连恶魔契约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 后来呢?” 倪滧摸了摸小孩的头,问。 后来,小孩看了看手中的巧克力,又想了想暮深的话,站在原地举棋不定,掰着小指头认真地恳求道:“ 这个好难,可不可以换一个?” 暮深一挑眉,道:“ 要是不难,我还跟你签契约?” 小孩看了看保安亭,手心开始冒汗,小脸一撅,又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恶魔哥哥如临大敌。 他看了眼腕表,不耐烦地妥协道:“ 成成成,允许你哭三次,你到底签不签?” 小孩眨了眨眼,将眼泪吸回去,再次发问道:“ 恶魔哥哥也赶时间吗?” “ 废话。” 暮深脱口便想说 ‘老子还要赶着去上课!’ 话到一半却止于口,怕死这小孩又问一句 ‘恶魔也要上课吗?’ 。 他转了个弯,舔了舔唇沉着俊容说:“ 我还赶着去签别的小朋友。” 果然,小孩抖三抖后就不再问了。 他伸出短短小小的手指,比了个 ‘赞 ’。 “ 哭六次,行吗?” 一度以为他要给自己比赞的暮深:“ …… ” 这死孩子。 暮深看着小朋友的眼睛,缓慢地伸出节骨分明的手放在他眼前。 浅色瞳孔充满蛊惑,引人魂魄。 漂亮的手指一转,暮深打了个响指,他弯了弯唇,说:“ 契约成立。小孩,以后你可省着点哭。” …… 小孩抓着倪滧的衣袖,仍然有些后怕:“ 天使姐姐,你能不能帮我解开恶魔契约。我现在想了想,还是觉得爷爷更重要。” 小孩低头,语气惨兮兮地,像是想哭,却又拼命忍住:“ 巧克力我不要了,我…… 我还是更喜欢跟爷爷哭,想让爷爷哄我。” 他说得天真又认真,看得倪滧于心不忍。 她拍了拍他的头,将手上的巧克力一并塞到小孩手中:“ 好,给你解。” 倪滧对着小孩,有模有样地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却是无声的。 小孩眨巴眼睛,问:“ 解了吗?” 倪滧笑着哄道:“ 解了。” 小孩举起手欢呼,满脸都是笑意。 倪滧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警告道:“ 可你以后也不许总哭,就算哭也得小声些,不然被恶魔听见了,他还是会来找你的。” 倪滧看了看左右,将食指放在唇上,对小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演得煞有其事。 倪滧陪小孩又玩了一会儿,看着小孩回到保安亭才背着书包离开。 天色渐暗,校园转角处,恶魔正等着她。 “ 天使姐姐,你就这么轻易地把我的契约解了,让我面子往哪搁?” 烟嗓低沉,语调在前四个字却上扬着,末了又带着点懒懒散散的笑意,让人捉不清摸不透。 倪滧迈到一半的步子僵住,她站直了身体,活像个逃课被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的学生。 “ 那本来就是我的巧克力。” “ 拿我的巧克力去跟小朋友签恶魔契约,你心虚不心虚? “ 你早给我了。” 少年勾起笑,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 “ 我给你了就是你的?” 倪滧回头,看着倚在白墙上的少年,脸色微红。 她自称天使姐姐是一回事,被别人听见又是另一回事,倪滧觉得丢脸。 暮深笑了笑:“ 天使姐姐这么不讲理?” 倪滧闻言当没听见。 暮深迈着长腿走到他身边,双手插在兜里,目光却直直望着前方。 “ 走吧。” 他说着,迈出了几步。 倪滧不解地看他:“ 去哪?” 白衬衫的少年边走边回头,和以往一样漫不经心。 他嘴角微扬,一双狐狸眼斜斜睨人,天光便黯然失色。 “ 天堂路远,夕阳西下。小天使,我送你回家。” 为人师表就要秀 第十章为人师表就要秀 十月,高三的学生为层层叠叠的试卷挤破了脑袋,想尽办法溜出教室,在走廊上使劲撒泼。 教导主任站在二楼,拿着根棒球棍把人一个个撵进了办公室,准备来场 ‘爱的教育 ’ 。 高考,距离高二的学生似乎还有点远。 英语老师是个单身五年的年轻女人,全名莫默,大家尊称为 Miss Mo。 她思想开放却也不接受晋林一中买规则那套,性格严谨却又活泼,是个表演欲极强的戏精老师,位列全校最受欢迎女教师榜首。 到底有多戏精,倪滧从第一天上课就深刻地体会到了。 你有见过老师教男学生怎么追女孩或是教女学生怎么套路男朋友吗? 莫姓教师,你值得拥有。 她让所有高的矮的肥的瘦的学生都相信,他们也有早恋的可能。 第一天上课的倪滧:是我疯了,还是老师疯了。 一个月后的倪滧:是我疯了,Miss Mo真好! 英语课接近尾声,高二七班的学生在默写。 Miss Mo 拿着教材书从七班门口探出头去看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高三学生,有感而发似地发出又重又沉的叹息。 蒋稻英文不好,背个默写得背半天。 如今默不出来,老师还在一边唉声叹气,思路算是彻底被打断了。 蒋稻十分干脆地丢下笔,和莫默聊起天来。 “ 亲爱的Miss Mo,what’s wrong with you ?” 莫默拿着教材走回讲台,经过时瞥了蒋稻的书本一眼,忍不住叹息:“ 想当年我高三,好像也挺爱做这种事的。” 倪滧默到一半,分心听莫默说话,手下却挥笔自如,整齐简洁的字母写得行云流水。 一旁的暮深将笔夹在指间,快速而流畅地控制笔杆在手指间来回旋转,左手手臂却几不可察地撞了一下倪滧写着字的右手。 倪滧停笔,懒得扭头看暮深那张妖孽但气死人的脸:“ 做什么?” “ 美女,借我抄几句行不?” 暮深用舌尖舔了舔唇角。 倪滧眉头一皱,也懒得纠正暮深随口就来的称呼,只问:“ 你没背?” 暮深扭了扭脖子,懒洋洋地睨了倪滧一眼:“ 忘了,也懒。” “ 万一你以后不会英语怎么办?” 倪滧摇摇头,小脸上写满不同意。 暮深听后直接转过头来,朝着倪滧挑起一边的眉毛,漫不经心又蛮不讲理道:“ 反正我从来不和叫李华的人交朋友。” 倪滧眨了眨眼,一秒后听出了暮深的意思,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又怕打扰其他同学默写,急急地把笑又咽了回去。 笑意从她弯成一条小河豚的杏眼中溢了出来,看得暮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暮深翘着嘴角看她:“ 你笑什么?我觉得李华应该自己学习了,要独立,不能老让人帮他写这写那。 ” 倪滧随口接道:“ 那你也应该自己学习,不要老让人借你抄这抄那的。 ” 倪滧白净的脸上笑意不减,低头继续默写。 几缕丝发没扎牢,从发圈里掉了出来。 细细软软的丝发因着头顶风扇飘荡摇晃,像个想吸引大人注意的孩子,晃得一旁看着的暮深心里也有些痒。 他看着倪滧如软玉的耳朵,忽地起了些不明的心思,差点鬼使神差地伸手顺着她耳廓的弧度摸上去,捏一捏她看起来又软又暖的耳朵。 他手伸到一半,蓦地反应过来,盯着倪滧小巧白皙的小耳朵看了半秒,便将视线移回了倪滧脸上。 倪滧被发丝搔得脸颊微痒,正默着写,余光看见暮深一直看她,忍不住问:“ 看我做什么?” 四目相对,倪滧敏感地察觉那双妲己眼里藏了些东西,却又不甚明显。 暮深看了她几秒,漫不经心地低垂下眼帘:“ 借我抄。” “ 不借。” 倪滧坚持。 暮深笑了下,语气似是无可奈何:“ 那没办法了,我没事做,只好一直盯着你了。” 倪滧:“ …… ” 作妖大法好,他这么盯着,是个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有眼控的倪滧。 倪滧咬咬牙:“ 不借。 ” 暮深干脆侧过身,手撑在倪滧的椅背上,调笑似地看着她。 他眼里的光忽明忽灭,就这么盯着她的脸,偶尔扫过她的耳廓,又飘向她纤瘦的脖颈。倪滧比他矮许多,从他的角度往下看,正巧能看见她平时宽大校服遮盖下的锁骨。 白皙丝滑,惹人遐想。 暮深喉结动了动,眼神极其不自然地又移回了倪滧的脸上。 倪滧只感觉盯着自己的视线忽冷忽热的,实在受不了。 右手依然动着笔,左手却伸了过去,轻轻将暮深的脸拍开。 “ 借借借,你别看了! ” 两人的小插曲无人注意,莫默一人吸引了全班人的目光,还在动笔的同学只剩寥寥几人。 在倪滧不知道的时间线里,莫默已经将话题引到了自己中学时期的恋爱甘苦谈上了。 莫默不自觉露出了几分小女儿姿态,有些娇羞地说着:“ 那年高三,我鼓起勇气向我们学校的校草告白,那一幕我记到了现在。” 方可禅积极响应:“ 来啊Miss Mo,故事走起!” 莫默摆摆手,做出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 都是些往年旧事,没什么好说的。” 下一秒却不知从哪里抽了张纸巾,装得跟林黛玉再生似的:“ 那年,There were a few students remaining in the classroom. I hold my homemade chocolate and …… ” “ 那啥…… Miss Mo啊!咱们打个discuss,讲 story 别用english行吗?这样听得我很难入戏。” 蒋稻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开口打断莫默的话。 “ me too 也这样觉得。” 林超举手。 “ 莫默戏太多啦!乖乖坐下讲故事,别一会儿又摔了。” 班里同学此起彼伏的声音都在莫默的死亡凝视中消了下去。 她自言自语道:“ 还不是为了让你们多学点英语,我容易吗我。” “ 你们好歹都是晋一的学生,而且都高二了,听点英文怎么了!?” 莫默清了清嗓子,正经了点,接着道:“ 我把巧克力给他,然后就跟他告白咯。” “ 怎么告白的?” 方可禅已经默写完了,双手托腮好奇宝宝一样眨巴着眼睛问。 “ 就问他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这样。” “ 这么直接?” 方可禅身旁的萧仪伊刚停笔,有些诧异地问道:“ 不尴尬吗?” “ 搞个白有啥好尴尬?比放屁简单多了。” 莫默嗤之以鼻。 全班集体:“ …… ” 我们觉得您可能对放屁有什么误解。 只有蒋稻非常捧场地鼓起掌来赞了一句:“ 奈斯,然后勒?” “ 然后他问了我一句 ‘你猜 ’ 还冲我边笑边挑眉,迷得我的少女心不要钱地往外撒,简直红颜祸水啊!!” 莫默捂着胸口,林黛玉得咳疾似的自己把自己的脸咳红,还煞有其事地往后退了几步。 “ 红颜祸水是这么用的吗?” “ 妈耶,这邪魅一笑的 ‘你猜 ’ 感觉就很有料啊!校草对你有意思吧Miss Mo?看不出来啊!” “ 行了别吵吵了,听个故事都不完整,莫默快接着说。” 莫默抬手一指那位说 ‘很有料 ’ 的同学,肃然道 :“ 我也是这么想的!” “ 所以我就满怀期待地问他 ‘喜欢?’ 高兴得简直快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结果这货给我来了一句 ‘要不你再猜?’ ,气得老娘一巧克力拍他脑壳上,让他知道老娘文武双全。” 全班集体:“ …… ”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莫默讲得尽兴,继续道:“ 后来毕业了就一直没联络。去年同学会见过一面,都说岁月催人老,时光不饶人,他却一样没变,依然…… ” “ 依然帅气无比容颜依旧?” 方可禅冒出来接了一句。 莫默拍了拍她可爱的小脑袋:“ 不,依然是那副狗样子。” 全班集体:秀儿,是你吗? 林超学蒋稻的样子,拍着掌插进一句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英文:“ 因脆丝挺!” “ 他带着他的对象跟其他同学侃侃而谈,气氛轻松愉快。他女朋友该说不说,长得还是挺人模狗样的,跟他站在一起都分不清谁比较像狗了。” 全班集体:“ …… ” 萧仪伊拍手:“ 瞧瞧这话说得,逼又体负。赶紧拿个小本本记下来,下次骂人就照着这样骂!” 莫默假意拭了下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他俩过得挺幸福的,我看着也为他们高兴。” 莫默硬是把自己给说感动了,回头问班里同学:“ 怎么样,故事好听吗?” 所有同学非常给莫默面子,齐齐鼓掌称赞起来。 “ Miss Mo加油!你值得更好的。” “ 是他配不上你!” “ 故事特别棒,有经历才有成长。” 一波彩虹屁吹得莫默有些站不住脚,差点往天上飞。 “ 谢谢谢谢,知道我为什么能说得这么好吗?” 莫默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暂停吹捧,脸上美滋滋地。 方可禅疑惑道:“ 因为您经历了很多?” 莫默一掌拍到身侧同学的桌子上,吓得人家一个激灵。 “ 屁!那是因为我用的起承转合!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虞眉眉老师要气死。一天天地不好好学净听人家讲故事,闲的你们!马上高三了,你们心里没点数?” 全班集体: “ …… ” 全都怪我,不该沉默时沉默,该勇敢时软弱。 暮深抄完了倪滧的答案,左腿搭在右腿上懒洋洋地转着笔:“ 厉害了Miss Mo,当老师简直埋没了你的才华,奥斯卡小金人了解一下?” 莫默笑意吟吟地走到倪滧桌子旁,手臂一伸,越过倪滧去拍了拍暮深的肩。 “ 过奖过奖,就算你这么说,抄同学答案这种行径还是不可取的。重抄默写50遍了解一下?” “ …… ” 问:晋一Miss Mo有多秀? 答:别问,问就是连作妖作到死的魔王偶尔也会惨遭一败。 莫默抬手一拍额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差点给忘了,你们虞眉眉老师让我帮忙给你们布置作业。” 班里人一提作业就丧:“ 啊…… ” 莫默一脸嫌弃地扫视全班,忍不住怒道:“ 啊什么啊,一点作业就哀哀叫,还要不要活了?” 莫默走上讲台翻找着什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翻出了个少女心爆炸的粉色系无嘴猫贴纸。她站在前方,指示同学往下传。 倪滧从方可禅手里接下便条纸,撕下一张便转身传给身后的蒋稻。 果不其然,蒋稻一看见那个精致小东西就爆了个粗:“ 我的妈,这是个啥?” 莫默站在讲台上,难得正经:“ 这是晋一的学生每年都要做的作业,该写什么我相信你们心里都应该有数。除了梦想你们这帮崽子也没啥好霍霍的了。还在迷茫的同学也不要紧,你们虞老师说了,写最想实现的愿望也行。” 暮深捏着无嘴猫便条纸,往后桌的林超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笑了:“ Miss Mo。” “ Yes Mr. Mu ?” 暮深转头对着莫默,手抬起用拇指往后微微一指:“ Your student hope that you will invite someone to dinner during this weekend.” 莫默闹了个大红脸,拿起手边的板擦就往林超的方向砸:“ 个小兔崽子!” 林超堪堪躲过,对着暮深哀哀叫:“ 深哥你很不仗义啊!” 惹得众多学生都在笑。 莫默摇摇头,叹了口气又笑道:“ 你们啊…… 好好想想吧!趁你们还有时间畅想未来,尽情把梦做到外太空去吧!” “ 我们永远期待你们编制的未来。倪班长,三天后把便条纸收齐交到虞老师办公室。下课!” 来自影子的喜欢 周末,倪滧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写着作业,夜晚寂静无声。 方可禅用手支着下巴,右手时不时地用钝钝的笔头戳自己的脸,盯着眼前的粉色无嘴猫便条纸发呆。 “ 滧滧,你说写些什么好?” 在方可禅纠结的这半个钟里,倪滧早已写完了几道大题。 倪滧从书包里又抽出一张英语卷子,神色淡淡地答道:“ 不知道。” “ 可后天就要交了诶!” 倪滧认真审题,思绪在脑海里高速运转,好一会儿才答方可禅:“ 嗯,我明天想。” 方可禅对倪滧这副样子见怪不怪,咬了咬殷红的唇,扭扭捏捏说道:“ 其实我对愿望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 那就写吧。” 倪滧用黄色荧光笔将题目的重点都标上记号,才抬起笔写题。 “ 我想和林超在一起。” 倪滧的笔一顿,没来得及刹住,在线和线的中间画出了一道突兀又难看的线条。 那张纸薄薄一片,比枯叶都脆弱,这么一划便划出了个洞来,彻底报废了。 倪滧终于舍得抬头看方可禅一眼了。 “ 你说什么?” 倪滧圆圆的杏眼微微瞪大,语气里难以掩饰诧异。 方可禅双颊红扑扑却满眼都是光:“ 其实萧仪伊都懂了,滧滧你是第二个。” “ …… 你什么时候喜欢的?” 倪滧仍然陷于懵懂之中,并未回过神来,只下意识地问。 “ 去年。” 方可禅怕倪滧介意,忙解释道:“ 那时我们不同校,你也不认识林超,所以我才没告诉你。那时谁都还不知道,我也是上个星期才告诉萧仪伊的。” “ 其实…… 也不算是我告诉她的。” 方可禅微微撅嘴:“ 是萧仪伊自己察觉的。” “ 她说,我看他的眼里有光。” 倪滧看着方可禅,对上她的眼睛时,倪滧眼里的浑沌之色才逐渐散去,如同云开见月明。 倪滧弯了弯眼眉,软软一笑:“ 嗯,特别好看。” 倪滧第一次觉得总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方可禅,原来眼睛也能有那么美的时候。 “ 怎么喜欢的?” 倪滧将笔放下,认真且专注地询问。 方可禅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眼里却仍有微光闪烁,她思索片刻,有些不确定道:“ 好像是…… 从他帮我挡太阳开始吧?” 方可禅目光澄澈,像潺潺清泉流入心间,娓娓道来。 “ 晋一去年举办了一次大型的消防演习,请了专业的消防员过来指导。” “ 去年夏天的温度特别高,太阳大得人睁不开眼。校方也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把我们都赶到了操场上让消防员演示灭火。晋一学生人数那么多,操场上的几棵大树下的阴凉处都被占满了。” 方可禅站在似火骄阳下,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她望了眼树影下黑压压的人群,忍不住嫌恶。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可不比站在太阳底下好受。 方可禅认命似地低垂下头蹲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快晒成了鱼干。 忽地有个影子将她整个人罩住,让方可禅获得了片刻阴凉。 她抬眼望去,阳光依然刺眼,阳光下的少年笑得像个大男孩,站在那处和朋友说话,不经意给她挡了片刻烈阳。 少年说话的时候似乎格外坐不住,不一会儿往前走两步,过一会儿又往左滑一步。 方可禅借他的影子乘凉乘得正舒服,一点都不舍得离开,只好猫着腰蹲着身子悄悄追着林超的影子跑。 林超身边的朋友似乎察觉了方可禅的小心思,抬了抬下巴伸手指了指方可禅的方向,笑着跟林超说了什么。 林超转过头来,高高的少年看向缩在自己影子下的女孩咧嘴一笑,干净又好看,足以让人动情。 方可禅脸有些红,像是被晒的,更像是抹了层胭脂,情思悦然。 林超的朋友又说了什么,看他挥手给自己扇风的手势和不耐烦的样子,应该是觉得热,要去找一处阴凉地歇息。 林超对着他摇了摇头,目送对方离开后,忽地抬腿朝方可禅的方向走来。 阴影越来越大,林超和方可禅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她有些发愣,少年停在她身侧撑着膝盖问:“ 同学,我记得我们好像同班?” 那时刚分班,方可禅和七班的所有人都不太熟,只愣愣地点头。 “ 你好啊,我叫林超。” 他笑着直起身子,动作自然。 后来,林超就这么一直站在方可禅身旁,给她挡尽了一切惹人烦的存在。包括烈阳,包括人群。 方可禅什么都看不见,除了他。 太阳毒辣,丝毫不怜悯这位少年。 林超的前额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衣衫早已湿透,贴在背上微微透出线条好看的肌肉。 方可禅突然觉得有些歉疚,声音细如蚊地问他:“ …… 你不热吗?” 林超用手背随意擦了下额头,侧头笑得灿烂:“ 男孩子,晒黑点好看。” 方可禅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纸巾,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少年精壮的小臂。 林超一低头,便看见那个缩在他影子里的少女举着纸巾看他,眼睛又亮又干净,双颊也红扑扑地,像是颗水分饱满的红苹果。 “ 谢谢。” “ 谢谢。” 两把声音交叠在一起,却都一样的阳光。如同那年盛夏,灿烂而明媚。 没有心跳加速,呼吸也只微微凝滞。 但方可禅觉得,她好像找到可以喜欢很久很久的人了。 为什么喜欢? 大概是那年夏天,阳光刺眼,空气沸腾。 少年的影子给了她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而她也顺便,将心交代了出去。 你值得一切美好 周一,十月末的天依旧很蓝。 虞眉来到班里时便听见同学们凄凄惨惨的哀嚎,求着让虞眉把 ‘便利贴 ’ 作业延迟几天。 虞眉觉得稀罕,笑着说:“ 去年你们不都五分钟就写出来了?怎么今年给三天都写不出?” 班里人给不出答案,却依然哀求着。 “ 长大了啊,挺好的。” 虞眉推了推眼镜,笑着摇了摇头:“ 这次,大家都认真想。寒假回来再交吧!” 虞眉看着虞眉看着蒋稻一个高头大马长得又有些凶悍的少年对着无嘴猫便利贴绞尽脑子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萌,笑道:“ 蒋稻这是怎么了?去年你可是最快交的,写的好像还是什么希望每天都没有作业?” 蒋稻一句 ‘卧槽 ’ 脱口而出,接收到虞眉略带警告的眼神后,才后知后觉地吞了沫唾液,忍不住问:“ 老师你怎么会记得我的,班里这么多人。” 虞眉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你的梦想太特殊,说想跟林志玲谈恋爱,我想不记住都难。” “ 老师,那都是成年往事,请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蒋稻最怕虞眉的这种眼神了,平平淡淡瞥他一眼,像是留了个大招在后面,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虞眉将手背在身后走下讲台,不经意地看了眼坐在第一排的沈慕双的心愿便条纸,有些惊愕道:“ 慕双,你的心愿改了?” 沈慕双抬头,眼里也满是诧异,她不自觉地将手里的便条纸捏紧:“ 老师也记得我上次写什么?” 虞眉点点头:“ 记得,你的心愿也挺特别的。” 方可禅凑过来,有些好奇地问沈慕双:“ 有多特别?双双你心愿是什么?” 沈慕双一笑,暖得像阳光:“ 秘密!” “ 深哥你写啥?我总感觉咱们像在许愿,而且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会实现!” 萧仪伊从前排转过身,信誓旦旦道。 后排的蒋稻被吸引,也皱着眉看暮深,有些不满道:“ 你不会又打算不写吧?” 暮深睨了她们一眼:“ 太麻烦,不写。” 林超咋呼呼地向虞眉投诉:“ 眉眉!深哥妄言!他说他不写!” 虞眉先是给林超送了个板擦,骂道:“ 说了多少次不准叫老师小名!没礼貌。” 复又斜过眼去看暮深,脸上又是无奈又是愤恨,还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心疼:“ 暮深,你又不写?” 她的学生她清楚,也不忍心多加斥责。 “ 愿望太多,这儿,” 暮深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指尖划过那张粉色便条纸,似笑非笑道:“ 写不了。” “ 老师给你换个大一点儿的。” 虞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依不挠。 “ 我懒得写。” 暮深软硬不吃,像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写不了的,也不想下笔。 暮深的唇色有些淡,他轻轻笑着,一双眼却跟没笑没什么区别。 他手指微微卷曲,不消片刻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一颗心蓦地下沉,直直坠入深海,似是再也无迹可寻。 他本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回不来,却感觉自己的衣袖忽地被人轻轻一扯。 白嫩嫩的小手抓在他衣料上,莫名有些可爱。 修得整整齐齐的指甲盖透出点健康的粉色,是那截白色里最艳丽的色彩。 暮深脑中忽地闪过一瞬间两只手十指交扣的画面,一个他的,一个她的。 他的视线顺着那只小手侧过去,抬眼便见倪滧看着自己。 她眼睛亮亮的,像是藏了一整个银河。 她伸出右手食指,朝暮深勾了勾。 暮深顺着那只小手倾身往前。 对于倪滧的指示,他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无条件服从。 他挑眉,等着看倪滧又想做什么。 小小的陶瓷娃娃目不转睛地看了暮深几秒,随后像是恶作剧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往暮深的额头上一拍,痛得暮深闭起了眼。 一张粉色无嘴猫便条纸就这么贴在了暮深的额上。 周围人:“ …… ” 操了操了操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林超拍了拍蒋稻:“ 操了,你知道吗,有时候生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是一种罪。” 蒋稻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操了,要不咱俩互挖双眼,可能还能保住一条命。” 萧仪伊目瞪口呆地看完全程,一脸茫然地问倪滧:“ 倪滧,你这是…… 赶僵尸?” 沈慕双故作镇定,可微颤的指尖却出卖了她,一脸视死如归。 沈慕双捂住方可禅的眼睛,紧紧地闭起了眼,抖了三抖:“ 她什么都没看见,求深哥给普通猪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暮深嘴角抽了几下,脸色阴沉,似有翻起滔天巨浪的前夕。 他将贴在额头上的便条纸摘了下来,一双眼睛沉如黑水,直勾勾地盯着倪滧,笑容里带着掀桌暴起的前兆。 虞眉在一旁跟着心惊胆战,尽管虞眉知道暮深并不会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动手,可背在身后的手还是忍不住收紧了些。 倪·不明所以·滧,杏眼里藏了个大大的问号,不解地看了众人一眼:“ 你们在说什么?” 众人早已石化,在暮深冰雹雷电般的眼神下连吞口唾液都艰难,没人回答她。 倪滧没再继续纠结那班人的反应,侧过头淡淡地瞥了暮深一眼:“ 送你了。” 暮深眯了眯眼:“ 什么?” “ 那张心愿纸,我送你了。” 倪滧拿起蓝水水笔,在书本上刷刷地写着。 暮深将倪滧空白的粉色心愿纸捏在掌心里,默了一会儿,沉着音色问:“ 送我做什么?” 倪滧说:“ 你不是心愿太多写不下?” “ 我把我纸给你,” 倪滧抿了抿唇,看着他皱眉:“ 你要是还嫌不够,那我也没办法了。” 暮深的脸上短暂地出现了几秒空白,他用舌尖抵了抵腮帮,难得问了一句: “ 那你呢?” 倪滧想了半秒,摇头答道:“ 我一直都过得挺好,没什么心愿。” “ 那你的意思是,我过得很不好咯?” 暮深又是一次挑眉,挑得其他人的心也跟着一跳,生怕他一个不高兴错拿他们开刀。 倪滧完全不明白暮深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好端端地说着话,怎么变成了她说他过得不好了? 倪滧拧着眉抬眼看他,她声音很轻,像是风一吹就散,带着点巧克力的甜,让人不得不留心去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 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倪滧看见的暮深,偶尔痞坏,多半温柔。 她从不道听途说,只信自己眼里所见的,所以暮深在她眼里并不是多么罪不可恕的魔王。 暮深看着倪滧的眼睛,浅色的瞳孔映着她的侧影,藏了无限温柔和光明。 他眼底流露的情绪太过自然,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身上还保有了一份独属于别人的温柔。 暮深只是觉得,倪滧似乎就是为了温暖他而生的。 虞眉看着眉眼逐渐放软的少年,从心中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默了片刻却又忍不住笑了。 一个作妖,一个宝贝,她这带的到底是个什么班。 虞眉摇摇头,往讲台上走,嘴角却仍然带着笑:“ 对了,还有两个月就是运动会了。你们平时总嚷嚷体育课被抢,这次运动会大家都要积极参与啊!咱们不求第一,但求不丢脸,昂!” 所有同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美人鱼说的话,全都看着暮深那儿的方向僵在原地,看着他们上一秒还在暴戾中的深哥弯起嘴角,甚至还心情颇好地凑到自己小同桌的身侧逗了几句。 方可禅不可置信地捅了捅身旁的萧仪伊一下:“ …… 怎么回事?我们安全了?” 作妖少年一脸平静地将两张便条纸都收进口袋里,拿出支笔开始转。 一旁的倪滧不知又跟他说了什么,惹得他又勾起嘴角。 萧仪伊看了眼前的两人半晌,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忽地展颜一笑:“深哥中毒了。” 沈慕双心有余悸地对着窗外的天空祈祷:“ 希望深哥中毒的时间长一点,至少撑到我毕业。” 林超和蒋稻没兴趣掺和女孩子们的话题,两双眼睛直瞪着暮深,无声地表达:就这?就这?我眼珠子都准备挖给你了,你就给我看这? 暮深没再缠着倪滧,朝众人挑了挑眉,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支腮,:看什么看?等着我带你们去爬山? 众人吓得该散的散,一眼都不想再往那个方向看去。 猫都比你凶 十一月,浮云薄淡,南风各熙,教室外的老树撒下漫漫金粉。 田国习在讲台上讲着微积分,笔杆在动,嘴也喋喋不休。 田国习年过半百,人却精神,教起书来语速快得跟饶舌歌手有的拼。 “ 这题不用我说了吧?公式套一下,三两下就找到答案了,我就不说了啊!” 林超嘴里叼着笔,左手搔着脑袋,往蒋稻书上瞅:“ 哎,你听懂了吗?” 蒋稻淡定地摇头:“ 篮球特长生,不懂微积分。” “ 算了,我一会儿问问周津玉。” 林超作为体育特长生很不屑地看了蒋稻一眼,目光转向讲台,垂头丧气地说道:“ 带过带过,不说不说。在这样下去,王母娘娘都快把我带走了。” 田国习书页一合,异常慷慨地给了三十分钟的自习时间。 讲台下学生开始窃窃私语。 “ 一会儿什么课?” “ 忘了,好像化学?还是物理?” “ 老田刚刚说的那题怎么解?我套了公式,完全找不到答案!” “ 我看看。丫的,你套的啥玩意儿!” 林超屁颠屁颠地拿着书去找周津玉时,他的桌边已经围了一群人。 沈慕双从抽屉里掏出一盒饼干,和周围同学一起分享。 萧仪伊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拉着椅子去找倪滧,就连动作也磨磨蹭蹭地。 “ 倪滧,你一会儿午休时有空吗?” 倪滧抬脸,被萧仪伊的脸色吓了一跳:“ 仪伊你病了?” 萧仪伊摇摇头,趴在倪滧桌子上,一手捂着肚子,看起来十分难受:“ 来大姨妈了。” “ 方可禅帮我去请假了…… 嘶!” 细细麻麻的针由下往上刺,疼得萧仪伊倒吸一口凉气。她咬着苍白的下唇,气若游丝,连句话都说得十分艰辛:“ 所以你……待会儿能不能帮我……喂一下小花园里的那些……流浪猫?” 倪滧被她下一秒就能撒手人寰的样子吓得不轻,点头答应。 “ 我保温瓶里有热水,你先喝点。” “ 谢谢…… ” 萧仪伊朝倪滧虚弱地笑了笑,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翻开书本给了倪滧一本书:“ 这是深哥的书,我本来打算还他的……但是他好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帮我拿给他行吗?” 暮深从第一节课打铃开始就被虞眉叫出去了去,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倪滧点点头,拿出保温瓶催萧仪伊喝:“ 好。你快喝点吧,喝完能好受些。” 自习课结束,倪滧目送着周津玉和萧仪伊回家了。 倪滧看了眼手上写着暮深名字的笔记本,眼神不经意地扫向身边空着的座位,忽然有些狐疑。 ‘仪伊怎么不直接把书塞到暮深抽屉里,还要托我还?’ 倪滧拿着书弯下腰,往暮深的桌洞里探。 半秒后,倪滧知道了原因。 好家伙,各式各样的检讨书和道歉信塞了满满一桌肚。 从五百字到一万字,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打架生事,毫无例外全出现了。 这人难道有收集自己的罪状的癖好吗? 倪滧满脸无言地将那摞检讨书重新塞回暮深的抽屉里,正打算抬头的时候,蒋稻的声音便从头顶响起。 “ 倪班长,你在干嘛?瞻仰咱们深哥的检讨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砰---- ” “ 啊…… ” 倪滧吃痛地揉着额角。 她被蒋稻吓了一跳,蒋稻也被她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给她道歉:“ 抱歉抱歉…… 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 林超看见这一幕,又是一个爆栗就给蒋稻送过去:“ 你干啥呢!” 倪滧皮肤白,衬得额角那抹红越加明显了,细细看去还透着血丝,看起来疼极了。 倪滧那下有些慌,起得急,撞出来的力道也大。 她此刻杏眼微微泛红,水汪汪地,似乎下一秒就能流出泪来,看得人心疼。 倪滧摆摆手,看着林超捂着被蒋稻打了一掌的后脑勺,笑了笑。 “ 没事,就是我血管薄,所以看起来才比较严重。” 她拿着书转过身,眉头却不自觉地拧起。 疼,但是还能忍。 …… 午休时间,倪滧拿着牛奶和面包从小卖部出来,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走着,几次差点和人相撞。 方可禅和沈慕双去见Miss Mo 了,倪滧只能独自一人到小花园去喂流浪猫。 听萧仪伊说,她养的那只流浪猫是只橘猫,上个星期刚生完一窝又软又萌的猫崽。她担心橘猫没吃东西身体会没营养,分泌不出奶水来喂养那数量有些可观的猫崽子们,所以才特地拜托倪滧来帮她喂一顿。 倪滧走到小花园附近,跟着萧仪伊之前跟她的描绘成功找到了那只躺在草丛里的橘猫。 橘猫身边却比想象中冷清,平时总爱痴缠在它身边撒娇的孩子们不知去向。 最后一只猫崽遍体鳞伤,躺在母亲脚边。 那只橘猫正轻轻舔舐着它的伤口,一下又一下。 场面温馨又可怜。 橘猫听见有动静,立刻警惕防备地抬起它的大饼脸,异常凶狠地朝倪滧龇牙裂嘴。 橘猫脸上的皮毛和右眼上似乎也有丝丝血迹,它的两只前脚爪子伤得最重。它将爪子伸出来的瞬间,原本便皮开肉绽的脚看起来更加可恐了。 倪滧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心疼。 她不清楚在这两只小动物身上确切发生了些什么,可看它们伤痕累累的样子,其他不见踪迹的幼猫大概也凶多吉少。 倪滧刚走进一步,那只橘猫便蓄势待发,它身上的毛发颤栗,朝倪滧虚张声势,似乎想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保护它仅存的最后一个孩子。 倪滧不敢轻举妄动了,怕橘猫受到刺激抓她,更怕加重它的伤势。 她一言不发地蹲下身,伸出细白如藕的手,将面包隔着一小段距离扔到橘猫身边。 橘猫以为她朝自己扔东西,对倪滧表现出的敌意更强烈了。 倪滧并不在意。 小小的陶瓷娃娃蹲在阳光下,脸上没有一丝害怕或怨怼。 她的杏眼干净得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美好和不安,一张白净的小脸如一座空城,不悲不喜,让人无端平静。 不知等了多久,橘猫似乎是累了,将视线重新移回孩子身上。 它俯下身,再次舐犊,仿佛这样,猫幼崽便能好受许多。 倪滧见状,掏出手机想联络萧仪伊,问问她现在该怎么办。 可她想起萧仪伊回家前那副虚弱又苍白的样子,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 也不知道医务室的消毒水…… 能不能给猫擦。” 倪滧喃喃自语。 她将手机握在手里,将身子往前移了一点想仔细看看橘猫的伤势。 可才移了一步便又被橘猫瞪了。 倪滧从地上捡了个小树枝,将面包往橘猫眼前推了推,尽可能地让橘猫放松。 另一只手轻而快地点在手机屏幕上,开始打字。 晴朗的日子里,少女蹲在草地上,将自己缩成了一颗小球。 她低垂着脑袋查资料,可结果似乎都不尽人意。 网络上的答案有的摸棱两可,有的坚持己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是最好的。 这天的天气有些冷,昨夜的雨下到早晨,现在寒气依然为未散。倪滧本以为将食物喂完猫后就回教室写功课,所以并没有带上外套。 凉风习习。 倪滧有些受寒,她放下手机吸了吸鼻子,长久地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仍然苦恼着该怎么办。 于是,刚好从辅导室走出来的暮深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陶瓷娃娃般的女孩蹲在阳光下,鼻子有些红,一双杏眼晶亮,眼里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像是个迷路的孩子,可怜的不行。 看着这副场景,暮深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最后望了倪滧一眼又迈开腿走了。 倪滧看着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嗅着地上面包的橘猫,咬了咬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她想过把方可禅和沈慕双叫来,可方可禅受恐怖片影响,有些怕猫。 沈慕双又跟英语老师去处理事情了,倪滧想了想便作罢。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创口贴,打算来个强买强卖,无论如何先简单包一下伤口。 倪滧其实也有点发怵,也怕这只胖橘猫给自己一个勾拳把伤势加重。 所幸倪滧往前挪了几步后,它并没有表现出如同一开始的敌意。 就在倪滧差点就碰到橘猫爪子的前一秒,一把带着蛊惑的低沉嗓音钻入了她的耳蜗。 “ 你在做什么?” 倪滧抬头看去。 灯光刺眼,来人手上提着医疗箱,站没站姿地低头斜了她一眼,样子又冷又拽。 手腕上松松系着的红色平安绳露出一点来,如北风中吹落的梅花,落在银砂上。 暮深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 两猫一人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像是三只无人认领的盯着路过的人,可怜巴巴地祈求他们帮助自己,给自己一个家。 特别是最大的那只。 倪滧一双杏眼盯着他,也不说话,目光中似有微光闪烁。 她的唇色带着点淡淡的粉,因为抬头而微微张开,乖巧又羞怯。 一张未脱稚气的脸毫无攻击性,反而带了点娇憨柔软的模样。 她却总能无意识地让人心软,促使人心甘情愿地为她殚精竭虑,赤胆忠心。 在这个带着凉意的金黄色季节里,暮深的声音尤其清晰:“ …… 你还真是个小天使。” 暮深陪着倪滧蹲下身,语气少有的温柔,光看表情还以为是在给小朋友讲课的幼儿园老师:“ 不会就不要乱给小动物治疗,治出病来会害死他们。” 倪滧顿了顿,一双眼睛澄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你会?” “ 我不会。” “ …… ” 倪滧眼里的光芒立马暗淡了下来。 暮深掩下眼里的笑意,不重不轻地加了两个字。 “ 才怪。” 看着倪滧的眼睛再度亮起来,暮深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了。对着倪滧又说:“ 刚刚那句是我骗你的,其实我还是不会。” “ …… ” “ 你猜我上一句说的是真是假。” “ …… ” 倪滧心里象征希望的小火焰就这么被扑灭又升起,饶是她脾气再好都快发火了。 这个人又作妖! 眼看就快玩脱了,暮深见好就收,笑着问:“ 你怎么这么好玩?” 暮深将倪滧手里的创可贴收起来,站起身将医疗险移放到一旁的树上,对倪滧说:“ 先把它们移到那儿去吧。” 暮深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 这里空间太小,而且有些脏,伤口容易感染。” 倪滧点点头,像找到了主心骨,正准备将橘猫抱起移到另一个开阔点的地方,结果还没来得及碰到又听见了它极为凶悍的叫声和全身竖起的猫毛。 橘猫的身形瞬间大了一倍。 它和倪滧大眼瞪小眼,几度僵持不下。 她小声地安抚它,待到它状态稍微好一点时再准备抱起,结果又一次地被凶了。 倪滧:“ …… ” 暮深倚在一边看完全程,肆意地笑着。他带着点逗弄意味对倪滧说:“ 猫都比你凶。” 倪滧将手收回,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冷淡地眉眼看那个慵懒的作妖少年:“ 你来。” 暮深踏着懒散的步伐靠近,蹲下身,一双长臂伸向橘猫,还没碰到就立刻被它的爪子伤了手。他的手背显出了丝丝血痕,完了那只橘猫还嫌不够似的,凶神恶煞地朝着他低吼。 “ …… ” 暮深沉默片刻,语气又低又烦:“ 啧,特么比我还凶。” 倪滧刚刚因为被嘲笑而不爽的心情一扫而空,看着他学着回了一句:“ 猫都比你凶。” 暮深看着表情有些得意的倪滧,又看了看依旧朝他龇牙裂齿的橘猫,意有所指地道:“ 看着小小只,脾气倒不小。” 倪滧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玩笑般地警告:“ 你说什么?” 暮深假装没听见,岔开话题说:“ 大概是怕它不在,我们会伤害它的孩子。两只一起抱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显然,这话没用。 橘猫依然没有放下戒备。 等到最后将两只猫都成功移到另一处时,暮深的手上已经多了好几道血痕。 你好好检讨一下 第14章你好好检讨一下 一男一女蹲在地上,周围静悄悄地。 风吹过来有些冷,倪滧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看着眼前安静又专注的少年,声音轻轻地,似乎是怕惊扰了他:“ 你好像挺专业的。” 暮深眉眼低垂,微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如同睡前的摇篮曲,抚平心灵:“ 会一点。” 在一如往年的秋天中,那个给猫上着药的少年收起了平日里的桀骜不驯和叛逆,只剩专注和柔情,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 倪滧往他身边挪了挪脑海中不禁想起那张不慎掉落的照片。 她看着他的侧脸,双眸如蝶展翅,复又静止。 她想,别人嘴里的大魔王,和她看见的似乎不是一个人。 她总看见他的好,他不好的样子,她似乎还从没看过。 “ 你怎么会经过这里?” 小花园位置有些偏僻,除了不远处有间辅导室,平时也甚少有同学经过。 暮深抚了抚橘猫的头,任由它轻蹭自己的掌心,最后一次检查它的身体。 “ 我刚在辅导室。” 暮深抬手指了指那间小白楼:“ 本来想回教室,就看见你蹲在这里。” 他低下头轻轻捏了捏橘猫的耳朵,低低的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烫在倪滧心上:“ 我还以为是从哪来的小天使迷路了,打算给她指路顺便许个愿什么的。” “ 那…… 你待会儿放学,能不能带它们去看医生啊?” 倪滧问得小心翼翼,那副表情就像是做了坏事怕被发现,心虚又想着掩藏。 他轻笑:“ 小天使做好事做到我头上来了?嗯?” “ …… ” 这人能不能别再抓着小天使这个称呼不放了。 “ 到底能不能?” “能。” 暮深脸上写满无奈,嘴角却偏偏勾起,这么一看倒有些宠溺的意味。 他叹息:“ 愿望没许到,到头来帮人实现心愿的人,原来是我啊。” 暮深从医疗箱拿出瓶水洗手,一边说得似怨似哀,演得跟真的一样。 倪滧被逗得唇角微微一勾,不消片刻便又放了下来。 “ 那我还送了你一个心愿纸呢。” 她的声音在阳光下又轻又暖,如同风一吹就散。 和她的人一样,脆弱不堪。 暮深看着她,临到嘴边的几句话按了消音键,像是无可反驳,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 过来。” 良久后,他压着嗓子说。 倪滧乖巧地往他身侧凑过去,近得几乎快蹭上暮深的小臂。 “ 干嘛?” 倪滧双手抱着膝盖,抬眼警惕地看他。 倪滧将身体缩成一团,看起来像颗圆圆的小球。 她的眼睛漂亮又澄澈,让人不忍心玷污,也不想让她皱眉。 暮深看着她,一双淡色的眼像是能望进人灵魂深处,无声无息地将魂魄勾走。 他伸出手,摸了摸倪滧额角的伤口,往那儿贴了张创可贴。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眼前的小同桌。 风卷起青草香,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额角周遭的肌肤,有些痒,可碰到伤口时,却让倪滧觉得有点疼。 暮深将手收了回来,视线凝在倪滧额角的创可贴上几秒,随即移开视线,看着倪滧的眼睛问:“ 怎么弄的?” 倪滧摸了摸额角,自然地说道:“ 今天看你抽屉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 心跳却依然并未平复,脑袋似乎也有些运转不灵。 暮深眉头一皱:“ 你看我抽屉做什么?” 倪滧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一句:“ 我瞻仰一下你的检讨。” “ …… ” “ ……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倪滧这句话说得匪夷所思,暮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喉结上下滚了下,不知该给什么反应。 倪滧话一出口便惊觉不好,她耸拉着脑袋闷不吭声,心里的小人开始拿刀自残,懊恼到一半,突然产生了些对无辜的蒋稻的怨怼。 她也不知怎么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诡异的一句话。 暮深踌躇片刻,揉了揉太阳穴,艰难地给出了回答:“ …… 写检讨不好,你别学我。” 他看着倪滧,眉宇间有些对自家同桌盲目崇拜的担忧和苦恼。 默了他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可奈何地妥协道:“ 你要是真喜欢,我另外写一份正常的给你。” “想要五百字的还是三千字的?给哥说,哥满足你。” 他认真地看着她,看神情似乎下一秒就能冲上楼去写。 倪滧愣了半秒,没想到他的脑回路竟然那么异于常人,都不用她想办法解释了。 “ 噗…… ” 回过神后倪滧忍不住笑了开来。 她杏眼弯弯,微翘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明眸皓齿。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 细碎的笑声从她嘴里溢出来,比辅导室外被风吹响的风铃声悦耳,还带着丝丝甜。 从来所有情绪都带着些克制的陶瓷娃娃如同活了过来,突然展开了能扰乱世人双眼的笑颜,染上了属于世俗的尘埃。 娇若霞,艳无双,定格了时光,迷了暮深的眼,直接要了他半条命。 少年脸上少有地呆愣,慵懒和傲慢卷席而离,像个愣头呆脑的傻小子。 “ 好呀。” 她嗓音轻甜,笑起来的模样少了平时的柔怯却更显绝色:“ 那你好好检讨一下。” 暮深想,别说检讨了,她就是跟他说想要全世界,他估计都会给她。 暮深的喉结又滚了下,唇又艳又红,莫名性感。 他一笑,说:“ 检讨什么?” 倪滧低着头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来。 她从小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从未写过检讨。 要是真的做错事,顶多也就被训几句,所以对这种处罚方式并不清楚。 “ 你不是每天都在写吗?都检讨些什么啊?” 直到到最后,倪滧实在想不出来,只好开口问暮深。 暮深:“ …… ” 感觉有被冒犯到。 他看着蹲在眼前的小人儿,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了这个要求。 暮深原本只是怕带坏她,可眼下看来,全世界歪了他同桌都不可能歪。 “ 你不是瞻仰了我的检讨书?” 暮深看她,语调慢悠悠地,似乎还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你瞻仰了个花来?还问我?” 倪滧脑海里一个念头刚冒起来,嘴却比脑筋更快:“ 可你写过那么多,我哪记得住呀…… ” 原本就轻软的音色拉高了些,以往不轻不慢的语速也变缓,像刚温过的牛奶,奶声奶气地,听进人耳里格外像撒娇。 暮深吹了声口哨,对着倪滧轻佻一笑,舌尖不经意地擦过唇角:“ 撒娇啊?滧滧。” 最后那声 ‘滧滧 ’ ,暮深是拖着嗓子叫的。 他从前总是喊她各式各样的花名儿,这是第一次叫倪滧的名字。 他原本就是低沉又魅惑的烟嗓,如今嘴角拭着笑,狐狸眼微微眯起的模样,格外勾引人。 那两个字,如同滚烫的岩浆,烫在倪滧心上,却又不至于让她烧成灰烬,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塌陷融化。 “ 我没有。” 她否认,脸有些红,觉得全身都被暮深那声 ‘滧滧 ’ 喊得麻麻地。 她轻揉着自己的腿,慢慢站起身来。 两人回到班,周津玉就走上前将几张纸交到倪滧手上:“ 运动会项目,滧滧你看看你对哪个项目感兴趣。还有这个是我们班设计的运动会班衣,一共有四种不同的设计,你看看喜欢哪个,然后把你想选的项目和班衣号码在放学之前告诉我。 ” 倪滧点点头,又有些为难地说:“ 能所有运动项目都不参加吗? ” 周津玉推了推因为低头说话而有些滑落的眼镜:“ 能啊!做后勤和医护人员就能不用参加,而且还能加团体分数。医护人员的名额好像满了,你要的话就做后勤吧?” 倪滧轻轻回应了一声,答:“ 嗯,谢谢。” “ 那你看看这四个图,看看比较喜欢哪个设计的班衣,放学之前告诉我一声。” 周津玉走后,暮深便从抽屉里抽了几张检讨书出来,随手塞给了倪滧。 “ 这些都是比较正常的,你参考一下,给我个主题。” 倪滧有些渴,刚把水瓶拧开,喝水喝到一半另一只手却被莫名奇妙塞了东西,小脸上流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她一手拿着开了瓶盖的水瓶,一手拿着暮深塞给她的检讨书,有些好笑地问:“ 你真要给我写?” 暮深不羁一笑:“ 不然呢? ” 她将瓶盖拧紧,趁着化学老师还没来看了前几张。 每份检讨书下都有一个 ‘深 ’ 字,最后一捺总是长长地撇出去,写得极其嚣张。 【致:亲爱的老师和高二五班的胡说八道同学 我对我在学校内打架的行为深感抱歉。反思了我的所作所为后,我认为自己不应该因为一己私欲,耽误及打扰其他同学想积极向上的一颗心。 要是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等放学后,找个颜色好看的麻袋,把人带到不会打扰到其他人的地方再打,以示我对校方的敬畏和尊重。 我非常抱歉把他打得脸青鼻肿,实不相瞒,我也想把他打得好看点,可他脸的条件不允许我这么做,十分可惜。 他要是长得跟我一样好看,一定怎么被揍都帅得一批。 啊,忘了,我只会揍人,不会被揍。 为了表达我深刻反省后的愧疚和诚意,我希望能再见一面那位造谣生事的同学。 我愿意用同样的重力加速度来让他被我打得抽象的脸恢复正常,如果一定要为此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对了,陆老师。 造谣同学之前说您脖子上顶的是肿瘤,是个只会瞎逼逼的大憨批。 希望您知道后给我个面子,不要处罚他。 啊,又忘了,我没有面子。所以您还是处罚吧,记得下手狠点。 就这样吧,我凑点字数。 哈x 87 哦 x 70414 都万字血书了,应该够了吧。不够也没办法了,再写下去我还得打人。 深 】 倪滧翻完那几张检讨书,突然有些怀疑人生。 作妖还是那个作妖。 她嘴角弯起一点弧度,看向身旁的少年。 他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往后仰,翘着椅子,笑得肆意又嚣张。 他的锋芒太利,连阳光都变得黯淡。 他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也没有介意,只笑着问:“ 小可爱,好看吗?” 不知道是在问检讨书好不好看,还是他好不好看。 倪滧心想。 这又是什么时候来的称号? 欺负 第15章欺负 转眼又过了两个星期。 这天是周日,方可禅陪倪滧在悠愁店里写作业。 周末的作业,各科目老师各给一点点。 小山重叠,学生灭。 如同往常,倪滧坐在高高的圆凳子上,方可禅坐在稍矮的木椅子上。 前者百般无聊地撩起自己耳边的几缕丝发玩,后者面无表情地刷题。 “ 对了滧滧,你父母下个星期要回来了吧?回来几天? ” 倪滧正奋笔疾书,这个长相精致的女孩像是个被主人设定好的空壳子娃娃,一点表情都没有:“ 23号回来,大概三四天吧。 ” “ 我们运动会20号,那你刚好能让你父母来参加我们学校的运动会啊!你不是说他们从来没出席过?” 倪滧写字的手一顿:“ 他们,不一定想来。” “ 哎哟,你问一问又不会掉一块肉。 ” 方可禅隔着玻璃看热闹非凡的街道,一边发呆,一边等倪滧写完借她抄。 玻璃外人来人往,少有人往店里瞧,对着玻璃街自拍的人却不少。 方可禅看得无趣极了,看了眼搁在桌上的作业,有些认命似地再次提起笔。 她目光一转,却见到了另一个人,觉得稀罕,忍不住发出了个颤音。 “ 他怎么在这?” 倪滧头也没抬,依旧不慌不忙地写作业,开口便接:“ 谁?你超哥哥?” 方可禅脸立刻烧了起来,又羞又燥地瞪了倪滧一眼:“ 不是!” “ 我们附近学校的小帅哥。” 方可禅将倪滧手中的笔拿走,抬手一指,下巴也跟着抬了抬:“ 喏,就他。” “ 澄晋中学,暮然。” 倪滧顺着她手指的视线看去,只消一眼便从人群中找出了人来。 因为暮然和暮深,长得有些像。 两人都长得异常俊,只是暮然长相比较稚嫩,看起来比他们小几岁,五官还未完全张开,却仍然能让人不要命地把美好的形容词往他身上砸。 可他们气质上却不尽相同。 暮深是出鞘利剑,锋芒尽显;暮然是雪飘如絮,清冷高洁。 再过几年,或许暮然能长得比暮深还要妖孽。 倪滧看着玻璃外越走越远的少年,转向方可禅,说:“ 他和暮深什么关系?” 方可禅眨了眨眼:“ 看不出来吗?兄弟啊!暮深是哥哥,暮然是弟弟,他们年龄差距有四年吧?暮然今年读初二好像,我也不太肯定。” 倪滧眉头轻轻一拧:“兄弟?那为什么读不同的学校?” 一般来说,兄弟姐妹都读同一所学校会比较方便。这两兄弟却读两所邻近却不同的学校? 方可禅略微惊讶地看着倪滧:“ 不是吧滧滧,你都跟暮深做了快一个学期的同桌了吧?怎么还好像对都不了解的样子。” 倪滧心咯噔一下,似是想到什么,声音也放轻了些:“ 也不算是…… 什么都不了解吧。” 至少知道暮深人蛮好的。 方可禅是个八卦大王,她举着手在空中比划了下:“ 我跟你讲,深哥是高一那年才转来的,这你知道吧?” 倪滧点点头。 这她知道,她还懂这人仅用了一年就混成了晋林一中人人都不敢惹的老大。 “ 深哥其实之前也是在澄晋读的,因为他叔叔是澄晋的董事,有关系好关照嘛。只是后来发生了些事,深哥就被…… 退学了。之后深哥的叔叔才靠关系和钱把深哥转来了我们这,暮然也是在那一年才进澄晋上学的。” 倪滧哑然。 她在心里独自斟酌,问方可禅: “ …… 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为什么是叔叔,却完全没有暮深的父母出现。 “ 暮深的父母呢?为什么那些事都是叔叔办的。 ” 方可禅看她的眼神瞬间变了,像是对倪滧来了那么久却一无所知而有些无言:“ 滧滧,你可千万别在深哥面前提他父母,那是深哥的死穴。 ” 明明店里没人,方可禅却还是微微站起了身凑到倪滧耳边,另一只手还怕隔墙有耳似地遮住:“深哥父母车祸死了,据说好像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周围人都传他们俩兄弟是祸害。大家族嘛,就挺迷信的,也是那些暮家的分支有意说出来的,为了争家产什么的,就很喜欢把深哥和他弟弟的名声搞臭。蠢死了,明明车祸就是意外,硬扯人家是害虫。” 倪滧的眉头凝得更紧了:“ 什么时候? ”。 方可禅看着她的眉眼,觉得稀奇。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倪滧皱眉头这么长时间,而且还皱得这么深。 方可禅搔了搔脑袋,想了想:“ 好像是深哥在初三的时候吧?据说那时还因为他们父母突然去世,暮家乱成一锅粥,深哥也在那时休学了一年。我也不确定,都是听林超他们说的。 ” 方可禅突然有些担心:“ 滧滧…… 你该不会嫌弃深哥的出生吧?” “ 出生不是人能选择的,深哥挺不容易的。你可不能嫌弃他啊!这可是关系到我们七班的团结有爱和和谐!周津玉要是知道你破坏班级和谐,铁定会杀了你的。” 方可禅越想越心惊,越来越口不择言。 倪滧无奈看她,一点都不明白方可禅的脑回路:“ 我没嫌弃他。” “ 你接着说。” 倪滧拿起被方可禅扔到一边去的笔,低下头继续写未写完的大题。 她声音天生就轻,此时的语气却有些飘,让人听得不真实,还隐隐有些惆怅。 “ 要说什么…… 要说什么?” 方可禅喃喃自语,重新坐回椅子上,冥思苦想了半刻钟,才略带犹豫地说:“ 暮家很有钱这你知道吧?深哥父母留了一大笔财产给他们暮深和暮然,只是要等他们成年才能拿,现在是他们的叔叔在帮他们保管那笔巨额财产。” 方可禅顿了顿,语气有些不好,随后又克制般地耸了耸肩:“ 深哥叔叔也挺良心的,现在帮着管理公司,也从不会短缺给他们兄弟俩东西,只是因为大公司真的很忙,就没什么时间管他们俩兄弟。 ” “ 他叔叔也表示了等深哥和他弟弟有能力并且有想继承公司的意愿后就会退位让贤。 ” “ 那时候…… 高一那时,暮深是因为什么事才被退学的?” 倪滧写字的手一顿,声音轻缓。 方可禅有气无力地用笔尖戳着书页上的橡皮擦:“ 打架吧?听说那个男学生针对深哥的妈妈、弟弟和叔叔说了很难听的话,差点被深哥打死。深哥也因为这一架,彻底红到咱们学校来了。 ” 方可蝉在一旁自言自语,喋喋不休。 “ 所以深哥刚来到咱们晋一的时候其实大家都还不怎么怕他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是谁认出深哥来了,他差点把同龄人打死的消息又传了出来,大家才开始避着深哥的,因为觉得他恐怖。有些大胆的女生也有试图去接近他,因为暮家有钱。 ” 方可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不过深哥没有被认出来之前其实更多女生接近,因为他那张脸长得太逆天了。被认出来之后反而有些女生就开始怕了,也少了很多人来烦深哥,算是一百件不好的事情里的好事。 ” 她自说自话,往橡皮擦上戳出了几个洞。 许久没听见倪滧应答,她忍不住凑过去看她,伸手在倪滧眼前挥了挥。 “ 回神了!过分,我说了那么一大堆,结果你在发呆! ” 方可禅气呼呼地看着倪滧,两个腮帮子鼓得圆圆地,语气里带着点埋怨,并不像是真的生气。 倪滧睁着一双杏眼,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唇也微启,样子似乎格外懵懂。 方可禅觉得她样子不太对劲,俯下身看了眼她刚刚在写的作业,疑惑道:“ 诶…… 这题不是让你写它的中心思想?你重抄一遍题目干嘛?” “ 你心思跑哪去了?不在作业上,又没认真听我说话。 ” 方可禅皱眉,脸上有些不解和不耐。 倪滧眼睫轻颤了下,幅度很小频率却高。 “ 抱歉。” 倪滧轻轻吸了一口气,却仍然觉得心里有些堵:“ 不是故意的。” 方可禅摆手,表情也挺无奈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故意的。那我还不得跟你急?” 倪滧抿了抿唇,她低垂着眉眼看地板,眼睫毛终于不颤了。 她目光凝在光滑的地板上,语气缓了下来,掩饰她心里的担忧:“ 为什么…… 暮深以前总打架?” 方可禅愣了一下。 大多数人听见暮深打架通常都不会去细想这个问题。 不良少年们打架,哪那么多为什么,几个混混互相看不顺眼就打了呗。这就跟不会有人看见两个黑道大佬打架还疑惑为什么同理。 方可禅嘟了嘟嘴:“不知道啊,深哥说看他们不爽,就打了。” “ 那暮深呢?没有受伤? ” 倪滧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孩子问得又傻又天真,可看表情偏偏又是少有的认真,看得方可禅脸上的疑虑都一扫而空,甚至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好着呢!深哥打架就没输过。 ” 倪滧眨了眨眼,有些恍悟。 她也觉得暮深不可能被人欺负,向来也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只是刚听完的一瞬间,第一个窜出来的念头竟是担心他被欺负,还有疑惑那人为什么会打架。 暮深给她的印象其实很好,就是人爱作妖,她不明白为什么暮深会打架。 运动会(1) 第16章运动会(1) 运动会的前三天,班衣终于拿到手了。 这次运动会校方给的主题是植物大战僵尸。 旗手毫无疑问是班里长得最高大威猛的蒋稻,领队则是原班长周津玉,吉祥物和牌手就有点争论了。 牌手是整个队伍里唯一能穿小裙子的女孩,通常是班级里大家公认的美女,也就是俗称的班花才能担任。 最有竞争力的当属方可禅和沈慕双了,前者身材发育超好且长了张明星脸又会打扮、后者容颜姣好气质上佳是大多数男女心目中的小女神。 为表公平,全班人放学后进行了一次集体投票。 大多数人都投的这两位。 七班32个人30张票,15个投方可禅,14个人投沈慕双。 最后欠的一张票,写的是倪滧。 倪滧:“ …… ” ???? 倪滧个人表示:脑壳子瓦特了?谢邀,莫挨老子。 剩下的吉祥物大家都不想做,没有人愿意一整个开场和结束都套在又闷又热的道具里,太找虐了。 最后又是用的抽签决定,是个看起来低眉顺眼的老实男孩抽中了这个幸运的吉祥物签。 老实男孩叫陈子健,在七班里一直不太引入注目。这次作为吉祥物,他在七班里彻底火了一把。 吉祥物七班人原本选的大嘴花,因为男生们觉得好用又大众,被女生一致驳回。 原因是,嫌大嘴花丑。 女生们推荐猫尾草,因为又萌又贵又可爱,男生们驳回。 原因是,不想戴猫耳朵。 最后,众人一致敲定:选!最!贵!的! 为玉米加农炮打call…… 班服整体上采用了亮眼活泼的明黄色,做成了假两件的篮球衣。袖子和领口位置是白色的,有红白相间的线条。正反面都印有黑色的数字7,数字边缘围着一条白边,背面数字7上方还印着每个人自己的名字。 设计简约好看。 周津玉规定每个人当天都必须穿着小白鞋,小白鞋的鞋带一律用黄色金边的丝带代替,就连袜子都是亮色系,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好。 “ 滧滧,你20号早上先来我家,我给你扎头发画点淡妆,我们再一块儿坐车去学校。 ” 方可禅如是说道。 倪滧点点头,拿着班衣回家了。 夜晚,空荡荡的客厅里,女人毫无感情的声音回荡着,女孩按着播放键,一遍又一遍,听那四段时长加起来都没到一分钟的语音。 明黄色的班服和一堆脏衣服一起扔进了洗衣机里,水声在里头倒腾的声音在屋子里尤其明显。 “ 不回家了,临时有事。” “ 第二名?为什么不是第一?你到底有没有用心读书?” “ 运动会又怎么样?与其去参加那些,不如你多花些时间去读书。那么热的天还要浪费时间陪你们晒太阳,倪滧,你该知道我们很忙。” 良久,一把和那冷冰冰的女声毫不相同的轻软声音响起。 “ 知道了。妈,对不起。 ”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敲门声带着些熟悉的欢快节奏,显露出敲门的人那种愉悦的心情。 倪滧将手机收起来,穿着拖鞋走到门口,微微踮起脚尖从猫眼往外看。 门外是拿着手机的方可禅。 倪滧在门后轻轻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才拉开门,才只开了条小缝,方可禅就迫不及待地用手推开那扇门将身体挤了进来。 倪滧看着她的动作,哭笑不得:“ 你那么紧张干嘛?又不是不让你进。 ” 方可禅动作迅速地从门外进来,穿了倪滧准备的脱鞋就迫不及待将倪滧扯到客厅的沙发上去,边走边说:“ 我激动嘛!我收集了很多发型教程带给你看看,省得你明天又扎个低马尾在我面前晃。喏,你看看想绑什么样的?” 方可禅大大方方地将手机塞进倪滧手里:“ 密码0612,你解了就赶紧看看喜欢哪个,我自己换拖鞋。 ” 倪滧朝她清浅一笑,语气依然是淡淡地:“ 随便都可以吧,我又不是牌手领队。 ” 方可禅听倪滧这么叫她也不恼,反而红着脸带着些得意说:“ 其实我对牌手这些都好无聊,但是一想到林超投了我,我就觉得特别高兴,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 方可禅握了握拳,满眼斗志:“ 我一定要拿到最佳牌手! ” 方可禅一边换着倪滧准备的拖鞋,一边叽叽喳喳地跟倪滧说着话,像个小麻雀,一刻也不停。 她的到来,给一片死寂的房子带来了点生机。 “明天深哥开车来载我们,早上6点,你别迟到了。 ” 倪滧脸上有些犹豫,有些迟疑:“ 暮深他……有驾照? ” 方可禅连忙摆摆手,生怕倪滧想多:“没有,但他会开。 ” 倪滧脸上更犹豫了。 方可禅赶紧打断倪滧的思路:“ 可我们穿着那身衣服,化了妆弄了头发,总不好走路去吧?那么引人注目? ” 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妨碍倪滧怀疑方可禅的初衷。 方可禅天生就爱活在聚光灯下,最是不怕引人注目的。 “ 你真是这样想的? ” 倪滧揶揄地看了眼方可禅。 对方沉默三秒,抠着指甲,举白旗坦白:“ ……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刚好打听到林超会跟深哥的车去学校。” “我一个人坐很奇怪的,倪滧你就当陪陪我嘛~ ” 看着倪滧无可奈何地点头,方可禅才心满意足地往沙发上一坐,顺手摸了摸倪滧的小脑袋。 方可禅翻出自己的手机,指纹解锁之后拇指划过屏幕点了几下,翻出各种发型照片给倪滧看,一边挑一边给倪滧介绍。 倪滧看着那些照片,认认真真地。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她柔和的脸上,让人莫名想捏一把。 她脸上很平静,左脸颊的肉肉还被方可禅捏了一下,有些红,一双杏眼澄亮,又乖又可爱。 选完后方可禅收回手机,开始跟倪滧闲聊。 方可禅似乎很操心,带着浓浓的叹息跟倪滧说:“也不知道那些男生会打扮成什么样,说给他们化妆通通露出一副想自杀的摸样。拜托,不化妆看起来会很没气色啊!” 倪滧歪了歪头,过肩的头发从肩上垂落,微微向内卷,像真人娃娃:“ 涂点口红就好了吧? ” 方可禅皱眉一脸烦躁地答:“他们就是连口红都不愿意抹。” 倪滧看着方可禅头疼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没事,你就说不画口红的话,以后所有女生都不借他们功课抄,我想他们会愿意的。 ” 方可禅听后眼睛一亮:“ 好办法! ”她一拍大腿,力度没控制好,整个大腿都红了,还留了个手掌印,疼得她 ‘嘶 ’ 了一声。 倪滧看着她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 方可禅没再和倪滧继续这个话题,她瞥了眼倪滧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和客厅日历上被划掉的红色标记,叹了口气,问:“你父母是不是又不回来?” “ 嗯,临时有事。” 倪滧看着客厅天花板上的灯光,也不嫌刺眼,语调平平地。 方可禅扫了一眼倪滧毫无人气的家,脸色不虞地嘟囔道:“ 我可真讨厌你父母。 ” 倪滧清浅一笑,浅浅的卧蚕更明显了:“ 有家已经很好了。 ” 倪滧的心里泛起一点一点涟漪,脸上却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维持着那张笑脸,轻声说:“ 领养的,不亲也是应该的,要知足。 ” 作者的话: 大嘴花哭晕在厕所。 关于植物大战僵尸,我已经很久没玩过了。(上一次玩应该还是读小学的时候)所以都是直接上百度百科看的,是说我觉得魅惑菇五颜六色的白好好看,哈哈哈哈哈哈。(有病) 运动会(2) 第17章运动会(2) 大清早,倪滧换上班服和白色的紧身牛仔长裤敲响了方可禅的门。 方可禅早已画好了淡妆在等倪滧,她眼尾处用黑色眼线笔画了个两个上下调返的艺术字7。 长长的卷发编成了俏皮的双麻花辫,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四射又明艳。 方可禅帮倪滧梳了梳头发,笑嘻嘻地商量:“ 要不我给你扎两个啾啾?像小时候一样?” 倪滧:“ ……昨天不是讨论好了吗?不行!” “ 啧,可惜。” 5点55分,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停在公寓楼下,林超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上按手机。 两人脸上都有写打了架后的瘀伤,却并不妨碍两人的美貌。 “ 扑哧,蒋稻回家换车去了,说周津玉和沈慕双不敢坐他的科迈罗。幸好你没像那二货一样开你家保时捷出来,不然我猜我们也得回去换车了。” 暮深戴了口罩,手放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我又不蠢。” “ 是吗?你之前遇到别的女孩儿可不是这样的。” 林超觑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暮深偏头看向车窗,没说什么。 天色还是暗的,两个明黄色的身影从暗处走来,一高一矮,风格各异。 车上的两人看着那两抹倩影,呆怔了几秒,又默默将头转向正前方,默契地没再出声。 车里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车门被打开。 “ 早安。 ” “ 早安。 ” 林超清嗓,摸了摸鼻子道:“ 早。” 方可禅穿着白色百褶裙坐得小心翼翼,生怕走光。 她从后视镜看见林超脸上的瘀伤,惊呼出口:“ 我的天,你打架了?” “ 啊…… ” 林超摸了摸唇角:“ 是不是更帅了?” 方可禅:“ …… ” 方可禅:“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打架啊,今天运动会呢。” 林超咧嘴一笑:“ 打架分什么节骨眼儿啊,想打就打了呗。” 倪滧绑了个半公主头鱼骨辫,过肩的发尾微微往内卷,又萌又软。脸上淡淡的妆和上了色的唇让她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同,白皙纤瘦的脚踝露出了一截,在白色牛仔裤和小白鞋中间尤其吸引人视线。 她平时穿着宽松的校服,如今换了身衣服,倒真的像是展览橱窗里的人偶娃娃了。 暮深的车开得很稳,也并不快。 他将三人放在校门口又驾着车去找停车位了。 几人先行走到七班教室,如眼就是体积庞大的 ‘玉米加农炮 ’ ,只是这个加农炮少了最重要的玉米。 玉米加农炮做得很逼真,里头似乎还有些机关,倪滧暂时没弄清楚。 下一秒,陈·玉米·子健向他们走来。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那是谁,只看见了一条有手的玉米型的条状物上贴满了保丽龙盒还油了玉米色,向他们走来。 玉米上面还戳了两个小洞,估计是眼睛。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津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了:“ 陈子健!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万一把保丽龙盒碰跌了你的玉米粒就不完整了!” 保丽龙遇上万能胶是会融的,所以当初全班人在做道具服的时候都用的双面胶,‘玉米粒 ’ 粘得不是太牢。 周津玉跑了过来,跟倪滧几人打了招呼后就看着那条长了手和眼睛的 ‘玉米 ’ 说话。 “ 等等要开始的时候我们会帮你把加农炮打开,你躺进去就行了。开场咱们经过嘉宾席的时候会有战争和各种开炮音乐声响起,你一听见炮轰声就把脚踩到我刚刚跟你说的机关上,然后你自己也用点力气跳出来。” “ 你从加农炮出来后就走到那个小棚子里把手里的花给虞老师和校长,虞老师今天是司仪,校长就坐在她后面,很显眼的地方,你到时候别认错。” 整条玉米前后晃了一下(大概是在点头),伸出手闷着声音问:“ 那,花呢?” “ 双双!花呢?” 远处的沈慕双是医护人员之一,她正检查着医疗箱,听见周津玉叫她才小跑着过来:“ 喏,在桌子上。” 陈玉米抬起笨重的身体往老师桌子的方向走,看着眼前的东西顿了几秒,然后将两束 ‘花 ’ 举了起来:“ …… 你怕不是在逗我。” 用着材彩纸和金色丝带包装得很好的……两根玉米在彩纸里孤零零地,显得有些寒酸,白色的须须在风中摇曳,看起来更可怜了。 众人:“ …… ” 沈慕双笑着歪头:“ 送这个不觉得更创意更有趣吗?” 她指了指那两根玉米:“ 而且还能吃,多好。” 众人:“ …… ” “ 好吧,开玩笑的。郁金香在我包里,怕碰坏所以我还没拿出来。 ” 方可禅从包里拿出口红:“ 所有男生,这里集合! ” 方可禅逮着男生们画口红、周津玉忙着排队形和控制场面、萧仪伊出去跟音响部的人沟通、沈慕双被人拉去拍合照、林超和蒋稻为了不涂口红躲进了厕所。 整个教室比平时吵闹了两倍,偶尔还会有几个其他班的同学跑过来串班。 运动会不上课,所有人轻装上阵,有些人甚至什么都没带就来了教室。 倪滧坐在班里最轻松。 高二七班在三楼,往下看可以看见篮球场和操场。 观众席被人陆陆续续坐满,倪滧看着那儿,唇瓣抿了抿。 那里可以有任何人,唯独不可能出现她的父母。 以为自己习惯了,可原来还是会失望……挺难过的。 林超被厕所的味道熏得待不住,刚走出来就被方可禅堵住。 方可禅举着口红,犹犹豫豫地看他,语气里有些请求的意思:“ …… 涂一点儿?” 林超:“ …… ” 林超在她的眼神下无可奈何地弯下了腰,闭着眼视死如归。 涂完后林超还黑着脸帮方可禅把蒋稻拽出来了。 他压着蒋稻的脑袋,嘴里嚷嚷着:“ 快涂,不涂不是男人!” “ 我去你妈的林超,你居然背叛兄弟!” “ 好兄弟,要涂一起涂!同甘共苦你懂不懂?” 林超咬牙切齿地捆住蒋稻的双手,不让他挣扎,对着方可禅说:“ 快点。” 方可禅喜滋滋地把口红抹在蒋稻嘴上,眼睛却时不时瞥向一边帮她控制蒋稻的林超。 林超回到教室就见暮深望着某处发呆,还蹙着那双好看的眉,顿时有些好奇地跑出去问。 “ 深哥你心情不好?” 早上开车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暮深偏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耳机:“ 没什么。” 运动会的气氛,在第一个班级出场后瞬间被点燃,各个班级轮流出场。 “ 快快快,我们的队形快排好。” 倪滧因为矮,排在了第一排。暮深和林超一个在最后一排一个在最后第二排,沈慕双和萧仪伊则在队伍里的第六排。 轮到七班出场时,掌声更热烈了。不为什么,只因为外校人士也来了很多,而七班占了许多高颜值受欢迎的人物。高二七班的玉米加农炮也在一开响的瞬间给了在场人物一个大惊喜。 “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班?那个加农炮还真的能发射!?吓我一跳。” “ 暮深今天果然又是颜值超标的帅!!!好想找他拍照,但是我不敢呜呜呜呜呜。” “ 牌手女生我的菜啊!这是学生?我怎么觉得她像某某明星?” “ 啊啊啊啊! 沈慕双气质真的好好啊!我一个女的都快爱上她了~” 经过嘉宾席的时候,果然如周津玉所说战斗的背景音乐响起,‘玉米 ’ 被发射了出去。只是位置似乎还是有些偏差,陈子健只能顶着玉米外表晃啊晃啊地跑到嘉宾席去献花。 “ 哈哈哈哈哈,那个玉米好可爱!” “ 你们全都想认识最后一排的那个帅哥,我不一样,我想认识玉米,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一会儿好像可以找吉祥物拍照,我们一起去。 ” 美人鱼拿着花,第一次笑得那么灿烂。可当七班的口号响起,她的笑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 头可断,肩能扛,七班发型不能乱。醒了吃,洗了睡,佛系七班咸鱼瘫。放松点,反正不管你们怎么努力,第一依然是我们的!!!” 这口号是林超想的,据说灵感来源是他们作妖成瘾的深哥,简直骚得突破天际,还特别嚣张找打。 蒋稻大力地挥舞着旗,旗面上画了玉米和立体版数字7:“ 哈哈哈哈,最佳班级设计奖一定是我们的了。 ” 周津玉走在蒋稻身后,听后直接打破他的幻想:“ 不一定,十班听说准备得更好,只是之前彩排的时候我没看见他们的设计。 ” 周津玉转过头好奇地问:“ 你不是有很多十班的朋友?他们的表演是怎么样的?” “ 不知道啊,李凯胜那家伙做的吉祥物。他神神秘秘的,问都问不出来。” 蒋稻耸肩。 十班出场时,全场哗然。 说是队伍,其实只有一个人。 李凯胜穿着班服,外边还套了个摇滚皮外套,裸露在外的皮肤涂上了绿色水彩。音乐开始,他站在原地,摆出了迈克杰逊的经典动作,其余十班的人在那刻统统从四周涌了出来排成了队形。 “ 操啊!僵尸舞王和伴舞僵尸!!!” “ 这心思可真够别致的,不做植物做僵尸。舞大概也花了不少时间练吧,挺整齐的。 ” “ 晋林一中的都是群人才啊! ” 十班的人跳着舞,给全场人一个巨大的惊喜。 他们选择做反派僵尸,也就是所有植物的敌手。 “ 与全场为敌,十班第一!挡道的,可是会被吃掉脑袋的喔!” 蒋稻举着旗带笑道:“ 李凯胜那班挺不错啊!” “ 我们班级设计奖如果输给他们也不冤。算了,拿个第二也不错。 ” 周津玉也跟着笑了笑。 开场结束,所有人齐齐散开。 有参加运动项目的同学到厕所去换裤子,没有参加的走到观众席抢喇叭、啦啦队球和应援棒,吃着喉糖准备给自己班的人打气。 倪滧回到三楼七班教室将一箱又一箱的水和毛巾搬到楼下,总共上下楼了两三次才搬完,气喘吁吁地坐在属于高二七班的观众席上。 她是七班的后勤人员之一,简单来说就是递水递毛巾和扫垃圾的人。 倪滧才刚坐下,左边脸颊上就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 措不及防被冰到,倪滧反射性地往回缩了缩脖子,偏头一看就看见了一只拿着可乐的手。 手腕上原本系着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被解下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护腕,颜色和冷白的皮肤相斥又相吸。 那只手节骨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浮起。 倪滧顺着那人的手,视线往上移。 那人站在她的正后方,倪滧将头仰起,头和脖子仰成了45度,头不可避免地擦过某人的腰腹。 丝发从肩头滑落,鱼骨辫轻轻扫,领口因为动作敞开了一点,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然后她听见他低低地 ‘嘶 ’ 了一声,微微暗哑的烟嗓骂了一句 ‘操 ’。 倪滧:“ …… ” 她应该没惹到他吧?怎么突然骂人? 倪滧当作没听见,看着某人拿着一罐冰可乐绕到她左边的位置坐下。 倪滧见他鬓边出了些汗,猜他是刚刚参加完比赛回来。倪滧从脚边的箱子里取出一瓶没开过的水,自顾自地说:“ 喝可乐会更渴的,怎么不喝水?” 观众席的叫喊声很大,也不知道暮深是不是没听见,食指扣上可乐环 ‘咯啦 ’ 一声就将可乐打开了。 倪滧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将瓶盖一拧。 两人同时伸手,将手里的饮料递给对方。 两只截然不同的手拿着不同的东西,一上一下地交叉。 时间掐得太准,动作太默契,以至于两人在抬头对视的一瞬间都愣着了。 狐狸眼和杏眼视线近距离交汇,那一瞬间,时间和喧嚣都骤停。 倪滧轻轻咳了一声,首先移开视线,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将暮深手中的可乐接了过来,又将自己手上的矿泉水瓶塞给他,又默默将头转向了赛场。 暮深看着手里被硬塞进来的白水,低头一笑。 他手肘抵在膝盖上,晃了晃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似笑非笑地看向倪滧说:“ 除了我妈,会给我拧瓶盖的女生,你是第一个。 ” “ 嗯,不用太感动,顺便而已。” 可乐很冰很甜,冲刷掉了心里刚刚那一抹不自然。 暮深咽下一口水,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莫名性感,很平常的一个动作却也惹得观众席上各种女生的目光。 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 “ 心情不好?” 暮深突然开口。 “ 嗯?” 暮深转头看着她,因为是弯着腰坐,他看倪滧的视角从下往上,那双妖孽的狐狸眼里多了几分认真。 “ 我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倪滧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可乐清浅一笑:“ 没有啊,你从哪儿觉得我今天心情不好的?” 暮深微微凝眉,似乎不信。 倪滧有心转移话题。 她看了看暮深的手,发现他的护腕只带在左手腕上,右手腕却空空如也,好奇似地问:“ 你左手为什么要带护腕。” 暮深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手,反应过来似地 ‘啊 ’ 了一声,将瓶盖拧回去,说:“ 我刚刚参加的项目是抛铅球,用的左手抛。” “ 我左手比较有力。” 倪滧上下打量了一下,没在暮深身上发现奖牌,以为暮深输了,安慰道:“ 没关系,明年再努力。 ” 暮深表情空白了一瞬,像是没预料到倪滧会突然安慰他,他抬头笑道:“ 你以为我输了?” 倪滧没有摇头,暮深身材很好,但看起来其确实并不壮硕。 倪滧记得蒋稻那个肌肉怪也参加了抛铅球,第一应该是他。 “ 操,你真不信我赢了啊?” 暮深又爆了句脏话,左手伸进短裤口袋里摸,再拿出来的时候,金色的奖牌泛着光,蓝白红相间的带子缠绕在暮深纤长的手指间。 “ 看见没?我只是嫌丑所以没挂在身上。” 倪滧看着那面金牌,有些不可思议地叫了声:“ 金牌!?” 暮深眉一挑,表情更不爽了,眼神里甚至还带了点怨气,等着倪滧继续说。 “ 抱歉,我以为第一是蒋稻?他看起来力气很大。” 倪滧轻咳一声,吶呐地道。 “ 抛铅球有抛铅球的技巧,不是力气大就赢的。” 暮深怨念没消,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倪滧的脸:“ 还有,你同桌我力气也很大。” “ 是是是,你力气最大。” 倪滧看着悬在暮深手中的金牌,眼神里有些向往,语气却很敷衍。 她的体育不太好,别说金牌了,连前五名都从来没进过,对金牌这种东西其实还蛮稀罕的。 “ 你运动很好?” 倪滧问。 暮深也随口一答:“ 还行。” “ 你还参加了什么项目?” “ 接力棒4x100,跳远,单人400米和单人800米。” 倪滧:“ …… ” 这叫还行!? “ …… 一天里面参加那么多不累吗?” 倪滧这次是真的好奇。 “ 还行,我选的每个项目之间都隔了一段时间,休息时间挺够的。” 倪滧看了看小册子上的目录表,每个项目之间差不多隔30-40分钟,确实还行。 暮深看着倪滧那目不转睛盯着金牌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家里那三只猫。 那三只毛永远掉不完的小家伙盯着逗猫棒上的羽毛铃铛时,表情好像也是这个样子的。 莫名奇妙被戳中萌点,暮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倪滧莫名奇妙地看着暮深,脸上表情生动地演绎了 ‘你是不是有病?’。 暮深问她:“ 喜欢金牌?” 倪滧愣了几秒,想起昨天夜里那几条语音。 她沉默半晌,摇摇头说:“ 喜欢第一名。” 暮深皱眉。 来了,又是这个表情。 “ 男子组接力赛4x100米即将开始,请各班选手到蓝色棚子下准备。” 虞眉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官方正式又清晰,提醒着各个项目的学生。 倪滧看着前方,正要提醒暮深去准备,突然感觉脖子上挂了样东西,手里一沉。 倪滧低头一看,是暮深的金牌和他喝到一半的矿泉水。 她抬头,阳光下的少年一如既往地桀骜不驯。 吵杂喧嚣的人潮里,她听见他的声音。 “ 给哥喊加油,剩下四个第一名都给你赢回来。” 运动会(3) 暮深从观众席上走下来,明黄色的班服和那张几乎妖孽绝色的脸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 诶,是那个男生诶,他参加4x100?” “ 刚刚我看见他抛铅球,姿势好帅哦!好像拿了第一,看着也没多壮,力气那么大,男友力应该很强。” “ 他好像有女朋友了,我刚刚看见他休息的时候坐在一个女孩隔壁,还帮人家开可乐。” “ 对对,我也看见了。而且还把自己的奖牌挂在那个女孩脖颈上了,他看那个女生的眼神真的好温柔! ” “ 我不管!帅哥应该成为共同财产!” 暮深没管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知他听见了什么,竟微微勾起笑,径直走向跑最后一棒的林超。 “ 林超,换一下棒。” 林超正在热身,他弯下腰伸长手臂去碰地上,听见暮深的话后抬头,一脸疑惑:“ 啊?怎么突然要换?” 暮深拉了拉手臂,动作做得标注又随意:“ 怕你拖累我拿第一。 ” 林超:“ …… ” 大哥,你上来就人身攻击这样好吗? 接力赛竞争很大,但七班的四棒几乎都可以当最后一棒来使,所以毫无意外地拿了第一。 跳远这个项目暮深其实不太擅长,但已经没有人选了。当时蒋稻作为体育委员死缠烂打了他很久,他被烦得不行才答应的。 靠着腿长,暮深仍然是硬生生拿下了第一。 只是这个第一拿得有些艰辛,跳远的时候冲力大,他技巧没练好,整个人跪擦在沙地上,膝盖泛红出血,还是伤了。 暮深坐在草地上,老神在在地让沈慕双给他包扎。 “ 深哥你没事吧?” 蒋稻站在暮深身边,看着沈慕双在暮深擦药。 “ 还行,不怎么疼,能跑。” 沈慕双皱起眉,脸上不认同地道:“ 还跑?你待会儿的都是长跑了,你确定你耐得了?” 倪滧从观众席跑下来,拿着水停在了距离暮深五六步的距离。 倪滧几乎是看着暮深摔的,看着他跪,然后在惯性的作用下跪着在沙地上往前滑。 整个经过看着都觉得疼,她差点把暮深的矿泉水瓶捏得凹下去。 他们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伤到底有多严重,没来得及多想就已经从观众席上冲下来奔向他了。 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现在会站在这里,站在暮深面前。 蒋稻首先发现了倪滧,他笑着朝倪滧招招手:“ 倪滧?你下来干嘛?” 暮深抬头看她,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金牌准确无误地扔进了她怀里:“ 还欠两个。” 倪滧抿了抿唇,将三枚金牌一起攥在手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她往前走去,停在他们面前将水递给了暮深:“ 我是后勤,给刚比完赛的人送水。 ” 看着暮深膝盖上的伤口,沈慕双皱着眉特好奇地问:“ 深哥你痛觉神经没问题吧?真不痛?” “ 还行。” 暮深手撑在草地上站起身来,末了又低头斜眼看沈慕双:“ 说了你又不信,还问?” 沈慕双还欲继续劝的话瞬间卡在喉咙,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只能愤愤地翻白眼:“ 好心被驴踢!” 暮深危险地眯眼:“ 你说被什么踢?” 沈慕双没好气地将医疗箱收好,小跑着离开:“ 没什么,你听错了。我说深哥你特帅特man。” 蒋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既然没事,那我先去准备拔河了。” “ 深哥,你要是真不行记得说一声啊!我们找个人替你,别勉强。” 暮深不耐烦地摆手:“ 赶紧滚。” 不过一会儿就只剩下暮深和倪滧。 暮深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举着着矿泉水瓶补充水分,慢慢地朝她走来,膝盖上的纱布看着特别显眼。 他低头打量着她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 我都没觉得怎么样,怎么你却露出了这种表情? ” 倪·一脸问号·滧:“ 我露出了什么表情??? ” “ 看见男朋友身患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女朋友心痛难耐的表情。” 倪滧:“ …… ” 我信你个鬼。 “ 好好说话。” 倪滧没好气地瞪他。 这人明明受伤了还有心情跟她在这儿开玩笑。 暮深笑道:“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了?我一没摸你二没亲你,这还不叫好好说话啊?” 倪滧忍着蹲下去打他膝盖的冲动,却气得瞪圆了杏眼。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暮深被她瞪得久了,又忍不住笑。 他真喜欢她眼里只有他的样子,无论是生气还是忍俊不禁的小模样。 “ 走了。 ” 暮深迈开腿打算走,却在走过倪滧身侧的时候被抓住了。 小小的手抓着他右手的手腕,手指温热,像是细长的丝带,一圈又一圈缠在他的手腕上,缠在他心上。 没再来得及仔细体会,那丝带却突然松开了。 他侧头看她,她侧身对着他。 还是那把会被风带走的很轻的声音:“ 真不疼?” 她抬头望进他浅色的瞳孔里,小小一只的,很乖很安静,让他的邪念一不小心就肆意生长。 “ ……其实有点。” 小天使的眼睛瞬间睁大,暮深清楚地看见自己在她瞳孔里的摸样,嘴角绷着,眼里带着的笑却怎么都藏不住。 也就只有迟钝的小天使才会看不出吧。 “ 那你别…… ” 倪滧想劝他不要再比赛了,可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暮深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 但我有个能让伤口不疼的办法,你想知道吗?” 倪滧看着暮深刚喝完水的湿润嘴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暮深指了指操场的某处,狐狸眼弯弯,将皮相的优势利用得淋漓尽致:“ 一会儿我比赛的时候,要是你能站在那儿给我加油,我肯定就不疼了。” 倪滧看着他那张痞坏痞坏的脸,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憋了好几秒才夺过他手中的瓶子,红着脸残忍地说:“ 那你还是疼着吧。” 暮深看着远去的背影,轻笑一声,喃低声自语:“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天使。” 暮深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又看了看通往观众席长长的台阶,想了想决定保留力气,慢吞吞地拖着步伐走回选手席。 他眼皮跳了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广播的声音响起一遍又一遍,暮深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人这种生物,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往往最无敌。可当有了目标和期许,就会变得患得患失,就连原本胜券在握的事都会变得瞻前后顾,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 男子组400米单人项将在5分钟后开始,请各班选手做好准备。 ” 男生400米的负责老师是田国习和班羲和。 各种项目其实在运动会当天已经比过了,但却是分年级的。 晋林一中每个年纪有12班,在运动会前的一个星期,各个项目会先进行分年级比赛,即每个年级中胜出的前三名最终将会在运动会当天和其他年级的学生进行决赛。 这样的比赛方式让运动会的气氛更热烈,比赛的经过也更刺激可观。 高二组中胜出的是暮深,林超,以及一位二班的学生。 他们将和高一的前三名和高三的前三名学生进行比赛。 林超走到暮深身边,看了看他遭罪的膝盖,不太理解地问:“ 你不是对比赛没什么兴趣?怎么现在能不参加的时候你还那么积极?连膝盖伤了都还要比。” “ 说了要赢就是要赢。” 暮深低着头,重新将扣在班服上的号码牌理好,没回答林超的问题:“ 我们班现在第几?” “ 不知道,没注意。” 林超瞥了眼某个方向:“ 不过听说高三十一班的跟咱们分数很靠近。” 高三十一班是出了名的体育班,班里就连女生都是飞毛腿大力士,年年运动拿第一。 林超这么说,意思就是他们的分数是靠前的,起码前三有保证。 高三那儿走过来一个肤色黝黑的男生,他的身材跟蒋稻有得一拼,就是人长得有些猥琐,像街边的变态流氓。 陈明岁是晋一高三九班的学生,李凯胜认的干哥哥。 暮深几人认识他,认真算起来关系还不错,陈明岁挺讲义气。 “ 暮深你脚伤了?” 陈明岁跟暮深几人的关系不错,走过来低头看他的伤口。 “ 没伤,破皮而已。” 暮深回答得很敷衍。 陈明岁点点头,笑得很贱:“ 要不要一会儿我跑慢点让让你,让你不至于丢脸得最后一名?” 暮深也笑:“ 滚你妈的蛋。” 陈明岁又笑了两声。 “ 好了,说正经的。” 陈明岁微微低头,用仅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们一会儿小心点那两个高三十一班的,他们可能会来奸的。” 他说完,有瞥了眼在不远处的两个男生。 高三十一班今年的吉祥物是西瓜投手,设计的班衣也特别。衣服下摆印着卡通切片西瓜,领口处几点黑,做成立体般的11。左右两边拉了线条,看起来很修身。 林超皱眉:“ 有我们什么事?” 陈明岁指了指操场正中央的那块分数板:“ 你们第二名,差几分就超他们了。而且你们又不是第一次参加运动赛,去年运动会人家不还阴了你们几次吗?” 林超了然。 高三十一班向来喜欢玩阴的,而且阴得还很有技巧,硬是谁都发现不了。 “ 我不知道他们准备玩那招,反正你们小心点吧。 ” 运动场上,所有人就位。 暮深抽中了第三个跑道,林超则是最外围的第九条跑道。 田国习拿着旗子和喇叭,一挥一按,所有人同时出发。 400米其实也就是两圈,前期大家都跑得不快,暮深虽然两条腿的膝盖伤了,但还是跑得很轻松。 他跑过观众席的时候抬眼一看,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坐在原位上的小姑娘。 倪滧确实还是有些担心暮深膝盖上的伤的。虽然有自恋的嫌疑,但她总觉得…… 他是因为她才伤的。 倪滧喝着暮深给她的可乐,却措不及防地跟在赛场上跑得好好却突然抬头的暮深直接来了个对视。 倪滧心蓦然一跳,视线平移了。 嗯…… 要不要喊句加油? 她刚想开口,就被暮深那一抹突然绽出的笑晃了眼。 她脑袋突然一空,嘴张到一半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女生却比她先疯了。 “ 啊啊啊啊啊!他刚刚是不是对着我笑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 妈妈我恋爱了,这个哥哥我可以!!!” “ 老娘心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我现在正式加入这个男生的粉丝团。所以他叫什么名字?微信号多少?老娘重金伺候。” 萧仪伊坐在倪滧身边,看着暮深跑远,一脸嫌弃地道:“ 深哥今天没吃药?笑得好骚啊!” 周津玉点点头:“ 我也觉得。” 倪滧:…… 算了,还是不喊了。 最后半圈,暮深开始加速。 一前一后都是高三十一班的,暮深目前是第二名。 他迈腿往前跑,身姿修长,发型被风吹得凌乱,颇有少年感。 他离第一越来越近,正想超过却被正跑在第一的男生突然推了一把,一只脚踏空,气息乱了。 倪滧看着那幕,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因为跑道上的第一、二、三名都跑到了一起,场面有点混乱,倪滧只看见暮深踉跄了一下,反射性地站起身。 七班的人有些看清楚了,统统都跑到围栏那儿,七嘴八舌地。 “ 啊靠!他推深哥了!!!” “ 又出奸招,高三十一班的他们烦不烦啊,不就是运动会,有必要这样吗?” “ 嘶…… 深哥腿受伤了啊,这些人还推。推你妈啊推,我他妈要打死他们!” 暮深冷静得很快,重新调整了步伐和气息节奏,没意外地落了后,被第三名超了。 他神色微冷,盯着前面那两道身影,又估量了下自己的体力和直到终点的距离。 不算太糟,就是一会儿恢复体力可能要长些时间。 暮深重新开始加速,风刮起他的发有种凌厉的帅气。 方可禅站在栏杆外,全程喊着 ‘林超加油 ’ 的嘴突然尖叫一声,着了魔似的道:“ 我的天,深哥好帅啊啊啊啊啊! ” “ 深哥好拼哦,其实第三也不错的…… ” “ 我的天,深哥今天怎么了?腿伤了跟打了鸡血似的?? ” “ 深哥冲!不能让那些耍奸招的人拿第一!” 暮深迈着一双长腿,风刮过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他速度飞快地缩短距离,将接下来的路程当短跑,所有的力气都不再保留。 一、二、三…… 很快地,他超过了第二名。 暮深连跑待会儿800米的力气都用上了,看着只有一步之遥的第一名,他心想。 去你妈的西瓜皮。 暮深一咬牙,超了第一,先一步越过终点线。 他弯腰喘气,抬头朝那一前一后踏上终点线的的两个高三十一班男生一笑,嘲讽似的。 “ 本来我对班级荣誉没什么想法,现在么…… ” 暮深恹恹地看了他们一眼,眼皮微掀,勾起一抹冷笑:“ 就提前恭喜你们班…… 夺得亚军吧。 ” …… 赛场上围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女生,拿着水各个亮着眼睛看同一个方向。 林超眼珠子转了一圈,幸灾乐祸地笑了。 “ 深哥,你今天火了。” 暮深装作无意:“ 是啊。被推了,我现在挺火大的,你要不给我打一顿消消火?” “ 咳,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两人并肩朝班里走去,中途被好几个女生一顿围着递水。 说实话,暮深是觉得很烦的,可看见距离自己不到几米的倪滧,又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 后勤,” 暮深被围在一群女生中间,朝倪滧挑眉:“ 不准备给我递水了吗?” 倪滧默然,站在原地看着暮深走近,然后将水递了过去。 暮深一笑,把水接过将瓶子里的水喝完,然后又抬手轻轻摸了摸倪滧的头。 她今天绑了个特别适合她的发型,他可还没跟她合影,不能揉乱。 倪滧受不了周围人的视线,担心被误会传谣言,一把拍开他的手道:“ 别乱揉!” 蒋稻从远处急急跑来,抓着暮深道:“ 深哥,惨了! ” “ 老师说1200米和800米的比赛时间要调换,说是因为1200米有几个男生打架受伤了,那些班又暂时没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所以他们的项目要延迟。” 林超一笑,说:“ 让我猜猜,是十一班搞的鬼? ” “ 啊?搞什么鬼?” 蒋稻急得头发都抓乱了,只接着道:“ 听说是高三十一班的几个同学跟1200米的选手起了争执,之后才打起架来的。” 推人大概是那两个男生情急之下的动作,而打架让1200米和800米项目调换时间,八成才是人家做的。目的嘛?大概就是让跑800米的没时间恢复体力,跑1200米的少些强大的竞争对手,然后把前三名拱手让给他们。 蒋稻抬手指了指远处场上的有些啤酒肚的教师:“ 喏,那个老师是证人。说是那些1200米的选手先动手打的人,所以校方取消了那些选手的参赛资格。” 林超眯了眯眼,努力看清那个老师的身影,看清后却骂了句脏话:“ 那个就是高三十一班的班主任,他肯定帮自己班的学生说话啊!” 方可禅也眯眼看去:“ 这个老师…… 每年的学生风评不太好,每年选最佳教师都垫底。 ” 林超跟所有人简单解释了下陈明岁跟他们说的话,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七班愤愤不平,各个都在计划要去套麻袋绑在树上吊着打,就连平时最尊师重道的周津玉都拿出个小本本开始记录要买的麻绳和麻袋。 第一次见识这种全班集体干坏事的倪滧听得一愣一愣的。 晋林一中实在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学校,而其中高二七班最为神奇。 和所有激动愤恨的学生不同,暮深被作为受害者却表现得相当淡定,或者说…… 满不在乎。 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事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 暮深看着倪滧那听得一愣一愣眼睛却一闪一闪的样子想笑到不行,怎么说呢?像是平时不敢乖得不行的小朋友突然被拉进了一群邪恶的大灰狼里一样。 他瓶盖拧回去,把倪滧拉出来,笑着说:“ 你怎么这么好骗,他们就是说着玩的。” 邪恶的大灰狼们发出抗议:“ 我们认真的!” 暮深转头,语气淡淡地问:“ 什么时候比?” 蒋稻蒙圈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大概15分钟之后吧。深哥你还要参加?你才刚跑完400米!” 林超同时皱起了眉:“ 你膝盖上还有伤,体力也没那么快恢复,换个人上也行吧? ” 周津玉也说:“ 深哥不用勉强的,我们班还有人选。” 暮深将400米的金牌塞到倪滧手里,偏头不羁一笑:“ 你们不觉得,跑完400米第一又立马去跑800米还能拿第一很帅吗?” 他还是很嚣张,每一次都带着光。 “ 沈慕双,膝盖你帮我重新包一下,刚刚跑400米的时候松了。” 暮深抬了抬脚,给沈慕双看他膝盖上那块要掉不掉的纱布,其中一边的胶布已经脱落了:“ 你技术不行啊,跑没几下就掉,影响我发挥。” 沈慕双摊手表示无辜:“ 怪我咯?” 七班所有人被驱赶里栏杆,重新走回了观众席上。 方可禅参加的所有项目都结束了,这会儿在休息。倪滧给她拿了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 深哥怎么把他的奖牌都给你啊?” 方可禅喝完水,擦了擦嘴角问。 “ 应该是…… 让我帮他保管吧?” 倪滧坐回原位,低下头。 方可禅放下水,从地上拿起一面牌,上头写着大大的 ‘跪下叫声爸爸,七班放你一马 ’ 。每个字上都贴了满满的晶片,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方可禅眯着眼看阳光猛烈的赛场,吸了口气,中气十足地喊:“ 七班给我冲!敢输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倪滧:啊,真是独特的打气方式呢! “ 深哥上场了深哥上场了。” 蒋稻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扩音器放在嘴边:“ 一会儿大家都一起喊口号啊!” 七班集体:“ 好嘞。” 倪滧不懂,拉了拉方可禅的衣袖问:“ 什么口号?” 方可禅一脸平常:“ 就是刚刚林超新创的、一会儿要喊的口号啊!” “啊?你不懂啊?蒋稻没跟说?” 方可禅扭头,低头跟倪滧耳语几句。 暮深站在第五条跑道上,阳光很猛烈,晒得人睁不开眼。 他蹲下身,做出预备的姿势。 绿色的旗帜一挥,刺耳的喇叭声一响。 和短跑不一样,所有人都慢跑着,默默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步伐,就像是平时体育老师要求学生跑圈一样,赛事一开始进行得并不紧张。 直到第三圈半的时候才有人开始慢慢加速。 “ 深哥加速了深哥加速了。” 蒋稻紧张地观察着赛事,一看见暮深加速就开始召唤班里的人,像带一群小朋友春游的幼儿园老师:“ 大家,预备备…… ” “ 深哥!” “ 牛逼!” “ 深哥!” “ 无敌!” “ 深哥深哥深哥!” “ 第一第一第一!” “ 深哥的颜啊!” “ 断桃花的劫啊!” “ 要走咱的冠军路啊!” “ 跪着留下买命钱啊!” 七班声势浩大,口号喊得卖力又整齐,加上蒋稻的大喇叭,全场无人能敌。 正在跑的暮深:“ …… ” 小声跟着喊口号的倪滧内心:“ …… ” 林超真他娘的是个口号鬼才。 最后半圈,再次剩下高三十一班和暮深在争第一。 暮深刚跑完400米,力气上还是没恢复,这个状态想超人肯定是勉强的,他膝盖上的伤口因为摩擦而疼痛,这种状态下只能紧紧地跟高三十三班的那位并肩跑着。 眼看就快到终点了,蒋稻拿起大喇叭使出奸招。 他捏出软软的萌妹音:“ 高三十一班的张煦杰同学,你好帅,人家好喜欢你鸭!!!” 观众席众人瞬间看向蒋稻并露出被雷打到的表情。 谁能解释一下一个孔武有力身强体壮的雄性动物到底是怎么做出那种声音的!? 晋林一中,卧虎藏龙。 林超低着头憋笑,其实平时打游戏蒋稻就很常用这把声音了。 萧仪伊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捂着脸跑过去把扩音器抢走:“ 你个没脑子的,你以为人家是你!?那么好骗? ” 然后萧仪伊就被打脸了。 张·没脑子·煦·母胎单身·杰抬起了头看向观众席,一眼就看见了唯一一位拿着扩音器的女生,然后眼前一亮,用千变万化的表情完美诠释何为一见钟情,一眼万年,一往情深,一片痴心。 最后……在赛道上摔了个底朝天。 林超:“ ……哇哦。” 倪滧:“ ……咳咳咳。 ” 蒋稻:“ ……天地为证,刚刚是你硬要把大喇叭抢走的,这事不能怪我。” 萧仪伊:“ …… ” 暮深冲过终点线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虽然他不太喜欢高三十一班的人,但还是慢慢得走回赛道上把张煦杰拉了起来,轻咳一声说:“ 抱歉,刚刚应该是我朋友……的恶作剧。 ” 张煦杰倒是很淡定,就是刚刚当众来了个平地摔所以脸有些红:“ 没事,技不如人,是我输。” 暮深眉毛一挑。 原来高三十一班也不全都是一群没脑子的人。 “ 但是你朋友确实有点缺德,所以……” 张煦杰画风一变,低头扫了扫因为摔倒而沾在衣服上的草:“ 你能不能把那个女生的微信推给我? ” 暮深抬头看向那个正踮脚去捏蒋稻耳朵的萧仪伊,眼睛微眯,难得劝了一句:“ 你确定?那可是个母老虎。” 张煦杰一看也是,转头换了个目标又说:“ 那你把站她身边的那个矮个子女生微信推给我也行。” 旁边那个? 暮深抬眼瞧了瞧。 “ 我等等把母老虎微信转给你,她其实很温柔。” 张煦杰:“ …… ” 回到观众席上,暮深朝矮个子女生走去。 他拿出金牌晃了晃,扔进了她怀里。 他刚跑完,嗓子很干,喉咙很痒:“ 听说你喜欢第一名?” 狐狸眼眯了眯,嘴角勾起的那抹笑甚是不羁:“ 我大概是全场第一拿得最多的男生了,四舍五入一下…… 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倪滧被他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所谓喜欢第一名其实也不过只是她突然上来的一些小情绪,她从未想到有人会因为这句而做出什么。 “ 强盗逻辑?” “ 不。” 暮深一笑:“ 是流氓文化。” 倪滧无奈地摇头:“ 你很无聊。” “ 所以你心情好一点了吗?” “ 嗯?” 倪滧手上捧着暮深那五枚金牌,动作一顿。 暮深走到箱子旁弯腰重新拿了瓶矿泉水:“ 我看你早上刚来学校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嘉宾席发呆,难道不是心情不好?” 倪滧哑然:“ ……我没有。” “ 我只是…… 在想事情。” 倪滧解释。 暮深拿起矿泉水,直起身,看着倪滧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倪滧以为他是放弃追问了,舒了口气,慢慢地将五枚奖牌叠在一起,然后将奖牌的带子绑在一起。 然后她听见暮深问。 “ 你在看你父母有没有来?” 倪滧错愕地抬头。 暮深一歪头,将倪滧刚绑好的奖牌又挂到她脖子上,莫名滑稽。 他一笑,似乎全世界都跟着艳阳高照。:“ 别伤心啊小天使,我的父母也没来,我们刚好做个伴啊。” “ 奖牌给你赢的,赏个脸帮我拧个瓶盖?” 月色温柔 暮深迈着一双长腿,在街上慢悠悠地溜达。 他像是没有目的地在随处游走,往右拐又往左靠,可踩在地面上的每一步却都自信又笃定。 秋末的夜晚很凉,寒意重。 他身上却只穿了件黑色的薄卫衣和一条长黑牛仔裤。 他将连帽卫衣拉起来,脸上带着黑色口罩,要不是还要那双曝露在空气中的妲己狐媚眼,他几乎都要变成藏匿于夜色之间无恶不作的反面人物了。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一处小巷里传起,带着绝望,一声比一声叫得心惊。 那晚的黑夜里,像是有死神降临。 暮深揉了揉手腕,将头撇向一旁,看着巷口。 他似乎又没睡好,眉宇间都是恹恹的神色。确定巷口没人经过后,他才收回视线,转向那群东歪西倒的人,语气不太耐烦地说道:“ 错了吗?” 他言简意意赅,直奔主题。 以往暮深打架前习惯先挑衅对方几句,说几句气死对方的话,再用拳头教他们做人。 可今天,他并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尤其是做着这种事的时候。 这里太容易碰见熟人了。 萧仪伊,方可禅,沈慕双,甚至是林超似乎都格外喜欢到这里来逛。 …… 还有他眼眸干净的小天使。 他不想让她的眼睛染上不好看的颜色。 暮深居高临下地那群人眼前,一双原本引人春心荡漾的眸子在夜色中透出冷厉和戾气,莫名有些骇人,就连周遭空气都低了几分。 暮深弯下身子,一手插在卫衣的兜子里,一手将倒在自己脚边的少年轻轻提了起来。 明明都是身强体壮的一群男孩,可暮深拽着人衣领把人拎起来的时候却像是拿了袋垃圾在手里,轻轻松松的,姿态随意又嚣张。 他摆正少年因无力抬起而垂向一边的脸,眼里的气焰和冷霜更盛了。 “ 啊!!! ” 被摔出去的少年伤得不轻,也怕得不行,就连那声惨叫都喊得嘶哑。 暮深将两只手都插进了兜里,抬起脚不紧不慢地从巷子里晃了出去,听语气像是随口一说:“ 你们选了个好地方啊,要不是这儿可能会碰到她…… ” 暮深轻轻踢了一下脚下躺着的一名男生,那个男生似乎被打得怕了,被这么轻轻一踢却全身发颤。 暮深不耐烦地 ‘啧’ 了声,蹲下身看着那个男生红肿的脸,烟嗓低沉,笑得宛如自地狱来的魔鬼,又魅人又危险:“ 死人为大,所以……别说我妈。亲爱的,你记住了吗? ” …… 暮深倚在马路旁的栏杆上,卫衣帽盖了大半张脸,剩下一半全被口罩遮了个严严实实,唯有那双精致勾人的淡色瞳孔露了出来。 今日月色温柔,玻璃街上店家的光投向街道,把路和人都映得暖洋洋一片,驱赶了秋日深夜的寒气。 暮深的眸子望着不远处的一间店。 那间店的玻璃墙擦得尤其干净,店里装潢却最简便,在一长排各有千秋各自绽放的其他店家中显得尤其普通,甚至还有些暗淡的意味。 暮深的眼里映着那家店透出来的光,漆黑的眼珠子像是盛着一颗硕大的星。 他看着店里高凳子上的陶瓷娃娃,长久地陷入沉默,刚打完架的戾气都褪得一干二净。 要是换做平时,暮深要这么看着一样事物长久不说话,下一秒准得睡着,要不然就是觉得烦。 可奇怪的是,他看着那间店,又或是那间店里的小人儿,竟不会那么觉得。 口罩下,他的唇一弯。 他所有的耐性,似乎都花在她身上了。 听萧仪伊说,倪滧只在周末或者假日才看店,其他时候这件店都是打工仔们顾的。 倪滧父母经常在国外到处跑,三四个月回来一次都属稀奇,似乎忘了林夕城里还有个领养回来的女儿。 既然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又为什么要把倪滧带回家呢? “ 怕老了没人送终吧,倪滧的妈妈有不孕症。” “ 他们要的是懂事乖巧的孩子,那种不吵不闹不怨不哭,让人省心的孩子。那种就算他们并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也会在他们晚年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 听方可禅说,倪滧7岁那年被领养回来的时候,她的养父母第一句话就是 ‘听说你是所有小朋友中最乖的小孩,你以后要听话要懂事,不准哭,也不许闹,否则我们就再把你丢掉。 ’ ” 这是萧仪伊当时告诉他的。 他望着坐在圆高凳子上的陶瓷娃娃,沉默地伸出修长又节骨分明的手指,对着视线里倪滧的身影,虚虚地用食指指头摸了下她的头。 眼里的烦躁和不耐尽散,多情的桃花眼里盛着星星还有那晚的月色。 他的指关节还留有刚刚打架时而带上的血痕。 原来懂事乖巧,都是因为没人疼而来的啊。 怎么办,更心疼了,却也格外他,让人想得寸进尺地欺负。 他将手收回来,静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她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他的心动而来。 轻而易举,莫名其妙。 默写时轻轻飘动的丝发和她白皙小巧的耳朵;夕阳下打响指给小朋友解契约时弯弯勾起的嘴角;把心愿纸给他,让他把写不下的心愿写在上头的样子…… 还有因他的话而笑,盛着世间银河,弯而亮的眸子。 就连生气,都那么可爱。 脾气那么小,过几秒就自己消气了,连哄她都不用。 暮深的目光里,小小一只的陶瓷娃娃伸了个懒腰,一只手伸向书包敞着的口袋里掏了几下,却似乎什么都没掏出来。 陶瓷娃娃轻轻叹气,拉开抽屉,从里头掏出一大袋的糖果和巧克力,一股脑地往那个口袋里塞。 暮深背脊僵了僵,片刻后又低垂下眼帘。 一双勾人的眼掩下情绪,表情也让人看不清。 一般人要是看到倪滧动作只会认为她在给自己补充带在身上的粮食。 可暮然心中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倪滧自己吃甜食的次数其实不多,大部分时候这些甜滋滋的东西都进到了暮深嘴里。 有时是他向倪滧要的,有时候是倪滧自己塞给他的。 这让他有种错觉,她身上甜度超标的东西,似乎都是给他带的。 暮深舌尖扫过上鄂,从口袋里掏出还连着耳机的手机,线头另一端还在口袋里,他却是懒得整理。 他拿着手机打字,不过几秒,另一端倪滧的手机就震了几下。 倪滧担心自己的手机会打扰到身边的人,所以常年都开着静音。 平时就将手机放在身边,屏幕一亮又或是震一下倪滧都能察觉,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会没接到任何其他人发来的消息。 倪滧拿起手机点开锁屏。 微信上的红点格外碍眼,倪滧点进去才看见那位骄傲又肆意的少年发来的消息。 【深 】:你怎么总带那么多甜的东西在身上? 陶瓷娃娃双手捧着手机,眉头微微皱起。 暮深平时没少联系她,只是通常都是叫她做完功课把答案发给他抄,仅此而已。 这么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话,倪滧还是第一次从暮深那里收到。 难不成他又要作妖? 暮深看着玻璃墙里的倪滧放下了手机,自己手机的提示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他再三确认自己的短信是送达了,信号也好得很,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是被已读不回了。 十秒后,手机屏幕亮了亮,送信人却不是倪滧。 暮深看了眼那条短信,眉宇间显出几分烦躁。 他 ‘啧 ’ 了声,将手机收回兜里,最后看了倪滧一眼就迈着步子离开了。 他才刚走出几步路,玻璃墙里的陶瓷娃娃却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慢吞吞地摸起手机开始打字。 她本来不想回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想到方可禅曾经跟自己说的暮深的家事,突然又有些心软。 算了,就当哄一下人吧。 可倪滧不知,就是这一次心软过后,她的心在未来就一直没能再赎回去。 她输字输得很慢,好不容易输完一行又觉得不好,来回删改,信息发出去前还会自己再检查一遍。 一遍过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 总之,倪滧发出去的那刻,暮深已经走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了。 他似乎有些赶时间,脸上的不耐和烦躁不散,就连步伐都走得比平常快许多。 ‘叮-- ’ 手机提示音响起,暮深的脚步也跟着一顿。 只消片刻他又继续往前走,手却极其自然地伸进兜里摸挲着手机的一小角,似乎想看又似乎不想看,思绪揪成一团。 五秒后他站定在原地,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拇指揉了揉眉心,迅速地将缠在手机上的耳机一拔,点开了微信。 看着发信人的名字,暮深有些庆幸。 倪滧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暮深却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 良久后,他眼里藏着笑,手指轻轻一点,把那五个字设成了专属收藏。 将手机收回口袋里继续往前走时,暮深的脚步不再急。他把星光都踩在了脚下,走得懒懒洋洋。 【等你打劫我。】 酸梅糖 十二月。 早上刚下了场大雨,空气潮湿,气温低得吓人。 就连教室里的暖气都开得大了许多。 七班男孩没人权,班里的女孩们抢走了男孩的外套披在身上,高高兴兴地说着话。 男孩们围了一个圈,一边取暖一边聊天。 方可禅拖了张椅子到倪滧的桌子旁,以抄功课为名偷看后桌的林超。 萧仪伊正跟沈慕双说着话,见方可禅抄功课抄的心不在焉的样子,笑着揶揄道:“ 眼珠子都快贴人身上了,你收敛点。 ” 方可禅脸一红,站起身就想捂住萧仪伊的嘴:“ 你小声些! ” 沈慕双有些懵地看着两人打闹,将视线移向了倪滧,一副求解答的模样。 倪滧耸了耸肩,轻笑了下。 萧仪伊从和方可禅的打闹中脱身,一手搭上沈慕双的肩,脸上带着掌握着独家秘密的神气:“ 冬天来了,又到了万物沉眠的季节,你家的猪没告诉她思春了吗? ” 沈慕双瞪着眼呆住,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满脸通红的方可禅,又指了指在和一堆男生聊黄色段子的林超,一张嘴长得都快能塞下半颗鸡蛋了。 萧仪伊点点头:“ 没错,就是另一头猪干的。 ” 沈慕双身形晃了晃,双手撑在桌子上好一会儿后,她走到方可禅的面前,表情严肃地将方可禅整个人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 然后朝方可禅竖了个大拇指。 “ 你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找了另一头身份相当的猪,妈妈很欣慰。 ” 方可禅:“ …… ” 方可禅脸憋得通红,气息不稳地骂道:“ 滚你丫的欣慰!骂我可以,骂他不行。” 萧仪伊在一旁放肆地笑,倪滧眼睫颤了下,也跟着轻笑起来。 沈慕双闹够了,按着方可禅让她坐回椅子上,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安抚着:“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过你也够可以啊,我做你同桌那么久竟然完全没发现你喜欢林超! ” “ 就是,平时也没见你怎么表现,也不怎么过来。” 萧仪伊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方可禅拍开沈慕双的手,双手捧着还有些发烫脸嘟囔道:“ 那没办法啊,深哥气场太强大了,我不敢太靠近。 ” “ 其实深哥每次不在,我都会故意在这里绕几圈的。 ” “ 可是林超很花心诶。” 沈慕双皱眉。 “ 唉…… 我希望我能成为那个让他从此专一的人。”方可禅叹了口气,似乎也知道有些事无望一样:“ 但我真的太喜欢他了,所以如果真的不行,只跟他在一起一段时间我也不介意。” 沈慕双沉默了半晌,知道没法劝。 她跑回自己的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巧克力饼干分给其余四人,边分边说:“ 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之小禅有喜欢的人就是天大的好事,来块饼干庆祝一下。 ” 萧仪伊了然地点头,拿了块饼干叼在嘴里含糊道:“ 那倒是。 ” 她透过窗看了看走廊,表情有些不自然:“ 话说,你们没发现深哥最近在班里待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吗? ” 倪滧伸手拿饼干的手一顿,短短半秒又继续动作。 周围人并没发现。 “ 发现了,那又怎么样? ” 方可禅无时无刻不在注意林超周围的风吹草动,这点事她自然最清楚。 倪滧小口小口地吃着巧克力饼干,轻声说:“ 好像是因为虞老师找他。 ” “ 这我们当然知道了,只是你不觉得深哥被叫出去的频率太高了吗?比你这个暂时班长都高。” 倪滧眨了眨眼,不再说话,继续啃着手中的饼干。 “ 好像…… 是因为暮家。 ” 萧仪伊语气里带着些许迟疑道。 沈慕双玩着饼干塑料袋里的泡泡纸,她一颗一颗地将泡泡压破,脸上若有所思。 在沈慕双的指甲刺破了最后一颗泡泡,萧仪伊脸上暖阳般的笑也消散了。 “ 你知道?” 方可禅有些惊讶。 “ 一点儿吧。你也知道,我跟深哥他们一起长大,关系不错的。” 萧仪伊耸肩。 “ 暮深总是被虞老师叫出去,和暮家有什么关系? ” 倪滧微微凝眉,声音又轻又浅。 萧仪伊低着头将垃圾都收拾好,被束成高马尾的长发恰好盖住了她的侧脸,光听声音让人猜不透她的情绪:“ 好像是…… 暮少清,也就是深哥的叔叔,想让深哥以后有能力继承暮家,所以让他转班吧,一班比七班的学习氛围强。 ” 暮少清,暮深的叔叔,隔壁澄晋中学的校董。 倪滧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她的余光里,是身旁那张无人的座位,倪滧眼波流转,随后又静静地垂下了眼帘。 “ 你说什么!? ” 沈慕双的话让周围人都顾不得吃东西了。 “ ……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 方可禅呆愣地看着天花板,左手拿着的巧克力饼干似乎都不香了。 “ 好事吧,毕竟是要成了继承人,而且那还是暮家。暮叔叔是真的完全没想争夺公司,挺奇迹的,我还以为暮叔叔会成为深哥继承家业的最大绊脚石,结果他还真的是个少有的良心人。 ” 萧仪伊平静地开口。 “ 好像也…… ” 方可禅最后的 ‘对 ’ 字还未出口,却有两把声音同时响起。 “ 是坏事。” 一把声音轻软的嗓音响起。 其余三人都同时看向倪滧,脸上都有着同样的惊讶和疑惑。 方可禅呆了呆,问:“ 为什么? ” 倪滧朝手心吹了口气,两只小手叠在一起搓揉,背却挺得笔直,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乖宝宝的味道。 她看着方可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得方可禅整个人都快软成一滩水什么都不想问了。 倪滧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那棵树。 雪还没下,枝桠和天空都一样干净。 倪滧其实说出那三个字时,其实自己也惊了惊。 她其实并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话却在潜意识的影响中吐了出来,就连她自己一时半会也不了解为什么自己会说不好。 过了良久,倪滧的声音才缓慢地响起来:“ 我觉得……他不适合那里。” 大部分同学,尤其是一班经过他们窗前的时候,倪滧都敏感的发觉他们厌恶、恐惧害怕的眼神。 而他们看着的对象,却是她身边嚣张不羁的同桌。 她挺反感那些眼神射在暮深身上的,可就连她自己也没明白,这种反感是为什么。 …… 暮深慢悠悠地走在走廊上,转进教室门口的那刻,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乖巧可爱的小同桌缩在椅子上搓小手。 他看了眼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无意识地皱眉,在心里 ‘啧 ’ 了声。 所以他刚刚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没把外套带出去。 暮深走回座位将自己的外套拿起来就往倪滧的头上盖。 暮深身形修长,外套自然也比倪滧大了几倍。倪滧身形娇小玲珑,整个人都快被他的外套罩得找不着人了。 倪滧正读着自己的笔记眼前却突然一黑,她有些慌张地想睁开,可她力气小,暮深也不让她挣脱。 他用手压着外套的衣摆坐回原位,也不怕把倪滧憋坏,就这么撑着头好以整暇地看着倪小河豚在自己的外套里挣扎。 暮深的外套长时间挂在椅背上,主人的体温早就散了,碰到倪滧裸露在外的手腕时还是有些凉。 她闷在暮深的外套里,周围都是不熟悉的味道。 倪滧又急,呼吸也变得不规律了,不知不觉吸了好多口空气,让这股陌生的味道便变得异常清晰,像是有人在刻意让倪滧记住这股味道。 大概猜到是谁后,倪滧就不再挣扎了。 她轻轻地呼吸,像是怕自己的鼻息会破坏她身处的这片黑暗。 外套上的味道有些像一片被迷雾环绕的森林香气。倪滧皱了皱鼻子,突然觉得闻人家外套上的味道的行为有点像变态。 不知是不是被闷的,黑暗里倪滧的耳朵悄悄地染上了一层绯色。 外套外,在倪滧看不见的地方,方可禅叹道:“ 深哥又欺负滧滧了。 ” 萧仪伊一个回头,忍不住笑了:“ 那可不一定。 ” 沈慕双神神秘秘地趴在方可禅的桌上,随便拿了支笔就往桌上的书写。 “ 哎哎!你别乱写,这是滧滧的书! ” 眼看已经来不及了,方可禅又叹息着将书本转了回来。 沈慕双的字是从小练过的,秀气大方,每个字似乎都透着属于她的气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说不定是喜欢呢? ’ 方可禅看着那行字,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她朝着沈慕双大喊:“ 双双你疯了,不可能! ” 暮深见倪滧不再挣扎了,轻轻抖开了一个小口子,让倪滧的眼睛得以重见天日。 当然,也只有眼睛而已。 暮深的外套盖在倪滧的头上,他的一只手将两边衣料拉在手上,外套就这么罩着倪滧的小脑袋,围着倪滧的下半张脸和身体,像是给倪滧穿了件斗篷。 倪滧的一双眼睛就这么眨呀眨,像把小扇子扇呀扇,吹了口凉气到暮深心里。 暮深将身体往前倾,那只抓着外套的手也轻轻地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要不是隔着层布料,两人的鼻息早已交缠在一起。 他沉着嗓子说:“ 小天使,以后我们交换吧。你给我糖,我借你外套。 ” 距离拉得近了,倪滧一双眼里便只倒映了暮深一人的身影而已。 只他一人,独他一人。 暮深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就不想退回去了。 气氛暧昧得刚刚好,可小河豚似乎并未察觉。 “ 我不。 ” 倪滧眨着眼睛,声音轻软却坚定,将暧昧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 糖我得给四季,你外套只有秋天和冬天能用。 ” 倪滧给暮深分析得清清楚楚,说得头头是道:“ 一点都不划算。而且你为什么总叫我小天使? ” “ …… ” 暮深默了片刻,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打算答倪滧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又把身子往后倾了回去,可抓着外套的那只手却并未放开,似乎就是不想让倪滧露出除了眼睛外的其他部分。 “ 那你就想个四季都能用的,划算点的出来。 ” 倪滧看着暮深,似乎真的在想,一双杏眼眨了又眨。迷雾森林的香气似乎越来越淡了,还掺杂了点周围的冷空气。 暮深一双勾人夺魄的眼睛瞥向一边不再看她,声音有些压抑,嗓子也有些发紧:“ 啧,不准眨眼,再眨把你重新捂起来。 ” 倪滧:“ …… ” 又作妖,哪有不让人眨眼的! 倪滧不理他,继续眨着眼睛,似乎就是故意要和暮深作对。 暮深虽然没看着倪滧,可余光都是她,自然看见了她的小动作。 暮深勾唇一笑,正想给小同桌点颜色瞧瞧,闷在外套里的小同桌却出声了。 她嗓子软软轻轻,就算闷在外套里也好听。 她像沾了蜜的风,裹满了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 我给你多久的糖,你就做我的同桌多久,这样好不好? ” 暮深看着倪滧澄澈的双眼,突然有些读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随口应道:“ 好啊,那你过了这个学期我们还继续做同桌,以后也不用换了。” 暮深想了想又笑,轻轻松开攥在手里的外套衣料:“ 这个交换划算?你就算不给我糖也…… ” “ 所以你别转去一班行不行? ” 你别离开行不行? 外套被暮深松开,自然而然地顺着倪滧的头上往下滑,恰恰盖住倪滧的肩膀。 原本被遮住的下半张脸露了出来,宽大的外套披在娇小的身上,像个半大的孩子。 小脸白净,眼里是窗外的景和眼前的人,看得人心动,却也莫名惹人怜惜。 月白,云娇。 带着某人二分之一的心动。 “ 谁告诉你我要去一班? ” 少年嗤笑了声,是往常那副不屑又嚣张的脸。 他一手撑在桌上托腮,一手搭在倪滧的椅背上,让倪滧觉得有些压迫感。 倪滧觉得他们的距离近得有些危险,身体往后倾,不想靠他太近。 她伸手将肩膀披着的外套拿下来,想还给暮深,却被那人抢先一步道:“ 穿着。 ” 暮深一抬下巴,说得无所谓似地,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 顺便拿个糖来。 ” 倪滧:“ …… ” 倪滧从书包袋子里掏出了几颗糖,暮深挑了颗薄荷味的,拆开糖纸就把糖往嘴里扔。 一双桃花眼瞥向前方,半秒后又转过来问倪滧:“ 萧仪伊说的? ” 倪滧心里有些惊叹少年的细心和敏感。 她明明半句都没透露,这人是怎么猜到的? 暮深挑了挑眉,看着倪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问:“ 为什么不想我转去一班? ” 薄荷糖的清凉感从舌尖蔓延开来,在潮湿的冷空气中,让人越来越清醒。 暮深见倪滧不说话,也不催她。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轻轻哼笑一声问:“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的转到一班去是什么意思? ” “ 意思是我即将继承暮家的所有家业,公司金钱和地位。 ” 暮深嘴角带笑,盯着倪滧的桃花眼却透着冷光,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危险不善,让人心寒:“ 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觉得我配不上暮家?是个祸害?” 将近四个月的相处似乎成了久远的过往,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远。 倪滧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脏猛地一缩,久违又清晰地感受到这人身上存在着的所有并非善茬的气息。 暮深从她第一天来学校,就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还是有点可怕的。 倪滧下意识地地将小屁股往后挪一点,垂下眼帘不再和暮深对眼,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外套下的手也微微出了些汗。 周围的空气似乎又低了几个度。 暮深看着倪滧越来越苍白的脸和唇,心里一沉,闭了闭那双不自觉就透着冷意的眼。 再次睁眼的时候,他脸上的阴霾寒意散去,又成了那个整日恹恹又嚣张的斩桃花少年。 嘴里的薄荷糖有些化了,带着微辣的味道。 倪滧总是很沉默,一直都是暮深在自话自说,像是在跟得不到回应的陶瓷娃娃对话,让暮深觉得自己莫名有些傻气。 他的耐心似乎被磨光了,正准备转回身去准备上课,可才刚转身,衣角却被人扯住。 又是像从前的好几次一样,风一吹就散的嗓音。 “ 不是。 ” 她顿了顿,抬眼看着他,又重复了一次:“ 不是 ” 我不是见不得你好,也不觉得你是祸害。 倪滧就这么抓着暮深的衣角。 一双杏眼干干净净,像是没任何杂质的宝石,却亮晶晶的,像映着一整片星河。 她说的笃定:“ 我只是觉得比起那些,你更喜欢每天到学校就有糖吃的生活。 ” 倪滧松开抓着暮深衣角的手,小小的手心中躺着一颗比正常糖果都大颗的糖。 包装纸是透明的,糖也是半透明的橙黄色,中心却藏着颗看起来很酸的酸梅,像是颗酸梅外头裹上了蜜糖,又甜又酸。 倪滧微微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你不冷吗,为什么还选薄荷糖? ” 暮深看着那颗躺在雪白手心中的糖,沉默着。 突然对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有些懊恼。 他三两下地就把嘴里已经融得差不多的薄荷糖咬碎了,从倪滧手中拿走了那颗酸梅蜜糖。 他撕开包装纸,浓烈的蜜糖甜味就扑鼻而来,将四周的冷空气隔开。 “ 我刚刚吓到你了? ” 暮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烟嗓沉而缓,食指指尖摩挲着那层透明的包装纸。 倪滧披着暮深的外套将身体转正,课室里的时钟指针就快指到特定的位子了。 倪滧将桌上的课本一本本收整齐,摇摇头说道:“ 就是有些可怕。 ” 暮深似乎将酸梅蜜糖放入口中,丝丝甜味一瞬间就盖过了薄荷糖残留下来的清凉感。 甜得他不自觉将嘴角勾起:“ 可怕你刚刚还敢扯我衣服? ” 倪滧将课本收好,将笔记本翻开,压了压自动铅笔的笔头:“ 可是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 “ 什么?” 暮深大概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称赞他,语气有些好笑:“ 不是吧啊sir,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个好人的? ” 倪滧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女生应该用madam,不是sir。 ” “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怎么?你要把我眼珠子抠出来? ” 暮深嘴角上扬得更明显了:“ 我哪敢啊?我还想靠你的作业度过我的青春年华。 ” 她翻开上次记录到一半的笔记本,眼睛看到哪笔尖就指向哪,一目十行地默读着。 倪滧垂下头,几缕丝发就顺着动作垂了下来,她将丝发撩到耳后,淡淡地说:“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你就算可怕,也是个可怕的好人。 ” 暮深沉默半晌,舌尖舔着那层蜜糖,喉结微微滚动,语气不太自然地对倪滧说:“ 你以后能不能别撩头发。 ” 倪滧动作顿了顿,满脸莫名地转头看他:“ 我今天怎么你了吗?又不准眨眼又不准撩头发。 ” 暮深看着倪滧那双干净又明亮的眼睛,突然像卡了壳一样,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 所以,你还会到一班去吗? ” ‘我本来就没想去。 ’ 你在这里,我还能跑到哪儿去? 暮深张了张嘴,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突然打了个转。他一笑,窗外的光似乎都暗淡了不少。 “ 不去了,一班的孩子没糖吃。 ” 倪滧没再说话了。 她拿着自动铅笔将漏下的知识点一个个补上。 暮深安静地吃着嘴里的酸梅蜜糖,良久后突然带着些坏笑朝倪滧的方向倾身:“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希望我到一班去? ” 暮深心里有些忐忑,可有有些期待。 更奇怪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他心里像是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可这个答案,他无耻地希望能从倪滧的口里听到。 倪滧写着字的手突然一停,她目光定在文字上,似乎是在思考书上的某个知识点,又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暮深的问题。 倪滧笔尖戳了戳书上的空白格,留下了几个黑点,最后像是有了思路,继续动手写字,嘴上答说:“ 你欠我的检讨书还没写,而且还有打劫的前科。 ” 暮深:心里有些期待的我真是个傻瓜。 倪滧微微侧头看向暮深,神色平淡:“ 忘了告诉你,虽然你是个有点可怕的好人,可是我不喜欢别人凶我。 ” “ 嗯?” 暮深嘴里那层蜜糖已经融得差不多了,他开始尝到了些微酸,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股酸味上,眉头不经意地凝了起来:“ 什么? ” “ 甜吗? ” 倪滧看着暮深,歪着头浅笑。 蜜糖有多甜? 像倪滧的模样一样甜,而倪滧的笑容比所有东西都甜。 暮深舌尖滑过上颚,低着嗓子回了声:“ 甜。 ”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倪滧,不知道是在说糖还是在说人。 “ 听林超说你很怕酸? ” 倪滧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渐变大,杏眼里却带着些狡黠:“ 这颗糖,中间放的酸梅。一开始有多甜,最后就有多酸。 ” 暮深:“ …… ” 暮深低头看着脸上还带着些焉儿坏和大仇得报的期待的陶瓷娃娃,嘴里的蜜糖彻底融完了。 酸味蔓延了整个口腔,实在太酸,酸得暮深忍不住皱眉。 倪滧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直压着的一口气一松,突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她带着些小高兴,转身就继续去写作业了。 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面,暮深都安静得不像话,就连方可禅都忍不住将目光多次投射在他身上。 他的表情太阴沉难看,就连那双勾人的狐狸眼里都写满了 ‘想杀人 ’ 三个字。 这样的暮深不再是断桃花的劫,却像极了折人脖子的魔。 暮深是真的怕酸,他担心自己开口说话,动一动舌头,那颗酸得爆炸的玩意儿就会在嘴里炸得更欢。 他甚至不敢有太大动作,连带着身体都有些僵硬了,每个动作都做得又轻又缓,小心翼翼地,像是捧在手里的书是什么绝世珍宝,让人觉得有些滑稽好笑。 知晓事情经过的倪滧反常地没有挺直腰杆坐得端正,反而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臂弯里,披着暮深外套的小肩膀还一抖一抖地,手上的笔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周围的人看了都以为她在哭。 沈慕双只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便被暮深让人心悸的脸色吓了回去,悄咪咪地问后排的方可禅:“ 发生什么了?倪滧不小心惹了深哥,被深哥给弄哭了? ” 方可禅自然也没敢去看暮深那可怕的脸色,只叹了一声:“ 不一定…… 这才多久,我就觉得我打脸了。 ” “ 啥? ” 方可禅目光有些飘忽不定,她微微倾身,小声地在沈慕双耳边道:“ 你看滧滧身上…… ” 暮深脸色铁青地看着身旁坐着的倪滧,看着她一抖一抖一缩一缩的小肩膀,忍了又忍。 最后转过头朝林超勾了勾食指,笑得超级正当阳光。 等到林超好奇地凑过来后,暮深一拳打在林超的天灵盖上。 直到听见林超吃痛的惨叫声,暮深心里才舒服了些。 操,让你跟她说老子怕酸! 迷妹 早晨的空气很冷,教室里人很多,可大多数人都睡眼惺忪,不怎么闹腾得起来。 “ 诶,你们平安夜有什么安排?” 方可禅脸上还带着困倦,她眯着眼睛动作迟缓地拖着外套,转头问身后的其他人。 “ 买点好吃的? ” 萧仪伊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名堂来,只在最后补了一句:“ 顺便去看看猫。 ” 萧仪伊手上拿着卷稿子,又飞快地抬起头,:“ 然后再准备我的辩论赛吧,下场比赛在二月。 ” 沈慕双原本低着头在自习,见方可蝉一路磨磨蹭蹭又迷迷糊糊的样子,无奈地替她把脱下后随手扔的外套叠好放进了方可蝉的包里。 方可禅蹭了蹭沈慕双的肩膀,撒娇般说道:“ 哎哟我的好双双真是贤惠。 ” “ 得了便宜还卖乖。 ” 沈慕双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往方可禅的额头上轻轻弹了弹。 倪滧将自己的外套折叠好后,不紧不慢地答道:“ 看店吧。 ” “ 又看店?你家请的兼职小哥哥呢? ” 萧仪伊转过头,一脸莫名地看着倪滧。 “ 要陪女朋友。 ” 倪滧说。 或许是早上雾气太重,空气太冷,倪滧的鼻子有些红,让她看起来更楚楚可怜了。 她昨晚大概没睡好,今天早上醒来时头还有些疼,整个人都懵懵懂懂的。 “ 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 沈慕双轻轻推开方可蝉的头,边推边问。 方可禅还没答话,就被一边还在念稿子的萧仪伊抢了:“ 那还用说,估计她是不好意思约某人,所以拿咱们当托呢! ” 沈慕双瞬间了然。 方可禅的脸再次爆红。 倪滧没听懂,歪着头问:“ 什么意思? ” 沈慕双答她:“ 情人节想送喜欢的人巧克力但又不好意思怎么办?把教室里的所有人都送一遍巧克力,最后再装作自然地把自己做的那份给喜欢的人,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 ” 沈慕双转头问倪滧:“ 懂了吗? ” 倪滧恍然大悟,带着满眼的笑意看向方可禅。 沈慕双也朝方可禅露出有些暧昧的笑,眼睛还时不时往林超的方向瞥,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方可禅瘪了瘪嘴,红润的脸蛋映着晨光,带着爱意的眸子盛着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 你们别说了! ” “ 行吧! ” 萧仪伊将稿子折了一半,放进了常用的紫色文件夹里,边大笑边说:“ 要我牺牲准备我辩论赛的时间成为你的托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你打算怎么报答我们? ” “ 报答是你们姐妹我的终生幸福。 ” 方可禅已经被几人调侃得渐渐说不出话来了,破罐子破摔道。 沈慕双伸手去捏方可禅的脸:“ 脸皮真厚,你终生幸福值几个钱?我比较求你暴富。 ” 倪滧脸上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 小禅家里已经够富了。 ” “ 那倒是。 ” “ 可光我们女生去也不行啊,总不能让林超一个男的陪我们一群女生玩吧? ” 萧仪伊跟倪滧借了化学卷子,边对答案边说:“ 得多叫几个男生一起,不然他肯定不愿意来。 ” 沈慕双打了个响指:“ 一会儿蒋稻来了我问问他。 ” 倪滧看了看胸前的别针。 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她就能把这位子还给周津玉了。 想到这里,倪滧莫名有些松口气。 “ 那还能叫谁? ” 方可禅问。 萧仪伊一挑眉,扫了所有人一眼:“ 深哥? ” “ 我觉得可以。 ” 沈慕双和萧仪伊击了个掌,瞬间达成共识。 “ 我印象里深哥挺会玩的。 ” 沈慕双想了想,解释道。 方可禅左右为难,在心里挣扎半秒,果断抛出了问题:“ 行!谁去说?” “ …… ” 集体沉默。 萧仪伊拍案而起:“ 滧滧去! ” 突然被点名的倪滧:“ ……??? ” “ 复议,感觉深哥很听倪滧的话。 ” 沈慕双对着倪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样子有些心虚。 倪滧:“ …… ” 方可禅泪眼婆娑地跑到倪滧桌边,握住了她白皙细小的双手:“ 姐妹,我会记住你今天为了我的幸福而牺牲的。 ” 倪滧:…… 我还能怎么样,只能原谅她。 倪滧在众多亮晶晶目光中妥协,动作僵硬且艰难地点了点头。 “ 我只帮忙问,他要是拒绝你们不许为难我。 ” 方可禅一拍桌:“ 怎么可能为难我们小可爱呢!爱你都来不及了。 ” 倪滧:我信你个鬼。 “ 来了来了。 ” 方可禅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一边后退还一边和倪滧眨眼。 倪滧一抬头便看见了少年站在教室门口。 他背对着她们,面着光。 书包斜斜地背在右肩上,半个身体靠在门上,姿态懒洋洋的。可他身材比例太好,腿修长,身上的外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解了下来,搭在小臂上。 他面前站着一个卷发女孩,距离有些远,倪滧并没看清女孩的脸。 卷发女孩一张小脸通红,嘴巴一闭一合地,似乎在说什么。 倪滧眯了眯眼,仔细看清女孩手上的东西。 是个包装得十分精致的小盒子。 倪滧抬头去看黑板上写的日期,才恍然。 情人节。 倪滧又往暮深的方向看了几眼。 这时,暮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样,同时侧过头来。 原本懒洋洋的气息散了点,他下巴微抬,朝倪滧挑了挑一边的眉,微微勾唇一笑,又痞又坏,嚣张却勾人得很。 他耀眼得不像话,似乎连阳光都为他而来。 倪滧承认,他挑眉一笑的那瞬间,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暮深面前的卷发女孩仍然低着头喋喋不休地说,她似乎没注意到暮深和倪滧之间的小插曲。 女孩子们的告白对暮深来说都千篇一律,他听得厌烦,却也不好打断。 他刚刚只是走神一会儿,脑经却不知接错了哪根线,突然想去看看倪小天使在干嘛。 结果一转眼,视线就和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对上了。 ‘这是,在看我?’ 想到这,暮深的嘴角就怎么都无法压下去了。 卷发女孩的告白似乎终于完了。 她抬头看向眼前人,小心翼翼地递出已捏在手里许久的包装盒。 暮深看着眼前发生过无数次的场景,熟悉的台词张口就来。 “ 谢谢,我们不适合。 ” 卷发女孩的动作僵了僵,嗓子哑了哑,问:“ 深哥,你刚刚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 “ 深哥我跟你港,虽然咱俩不太熟,可好歹也是一起写过检讨的交情吧啊! ” 卷发女孩表情循循善诱,下一秒却又立刻抓狂般地吼道:“ 我让你帮我交给我家萧姐姐,谁问你我们合不合适了!!! ” 暮深:“ …… ” 卷发女孩似乎真的被气着了,声音有些大,七班里一半的同学都听见了。 碍于主角之一是暮深,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略显古怪了一阵子,但都好歹忍着没笑。 被提起的萧仪伊一脸莫名,正好对上了那个女孩的眼睛。 女孩咬了咬下唇,将巧克力一抛,准确地扔到了萧仪伊的桌子上。 她吸了口气,对着萧仪伊的方向喊道:“ 姐姐,我是高一三班的徐思薇,我是你的粉丝。盒子里是喉糖,下一轮的辩论赛要加油! ” 萧仪伊受宠若惊地看着那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卷发的女孩。 这个徐思薇她认得,是个很有潜力的辩论赛后辈,听方可禅说,她是自己的迷妹。 在辩论台下对着自己喊 ‘我家老公超A ’的那种。 萧仪伊不太理解这种粉丝行为,却也拿起那盒子笑着朝徐思薇道:“ 好嘞,谢谢你昂! 徐思薇同学。” 徐思薇懵了懵,双手紧紧捂住自己即将发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偶像跟我说话了!叫我名字了!她一定记住我了! ’ 一连串惊叫的嘴巴,大力地点了点头就跑着离开了。 独留暮深风中凌乱。 蒋稻憋笑憋得直捶桌子。 倪滧看着眼前场景,又看了看暮深。 见他看着自己,倪滧一声气音忍不住从微扬的嘴角泄了出来。 倪滧发誓自己原本是真的不打算笑的,可看了暮深那张略带无言又恹恹的脸,不知为何就变得特别想笑。 倪滧那声不小心发出的笑像是按了个不知名的开关。 其他同学扭头一看,瞬间憋不下去,也彻底撒手不干了,齐齐哄堂大笑。 暮深低头沉思:是我最近太和蔼了,还是其他人飘了。 眼睛 眼看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了,身为纪律委员的萧仪伊将笑憋回肚子里,站出来道:“ 行了,都别笑也别吵了,回自己位子自习去,再吵写名字了。 ” “ 切,不笑了不笑了,我下楼做操去,有人一起不? ” “ 哎!我我,我还欠一次呢! ” “ 我忘了我这是第几次做的操了…… 算了,我也去。免得记错了,少做一次还得被罚款。 ” 晋林一中的早操和普通学校不太一样,每个学生一个星期只要做三到四次就行了。 每次做操都会记录名字,一个星期做操的次数足够后,学生可以自行选择之后的几天是要继续做操还是留在课室里自习。 班干部却不同,就算不做操,他们都要到操场去记录做操同学的名字。 五分钟后班里的同学只剩三三两两。 暮深将外套搭在椅背上,书包随意扔在桌子上,坐下就问:“ 你笑得很欢啊?” 倪滧收回笑,拿起手上的书假装在读,语气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 ” 暮深侧着坐在椅子上。 他一手撑着脑袋,笑了笑,语气微微上扬,像极了在逗良家少女玩的无赖:“ 别啊,挺好看的,你再笑笑呗? ” 倪滧的腰背挺得直,和暮深没骨头似地倚着桌子的姿势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 你很无聊?” 倪滧瞥他一眼,眼神淡淡的。 “ 还行。 ” 暮深一抬下巴,答道。 “ 英语卷子做了?语文作文写了?课本76页数学题解出来了?物理…… ” 倪滧念出一列这几天老师们留下的功课,直念得暮深都快觉得自己嚣张不起来了才罢休。 她一阖书,眼神淡漠:“ 什么都没做,你还闲得挺嚣张。 ” 暮深看着倪滧,脑里还被那一连串的功课堵得水流不通。 他缓了几秒,看着倪滧,随后轻笑了声,还往倪滧的方向挪了一点,慵懒道:“ 你今天话还挺多? ” 暮深抬手抽出倪滧手上的书:“ 脾气也有点爆。 ” 倪滧懵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没反驳。 暮深将撑着脑袋的手垂在身侧,一手打开从倪滧那儿抢来的书:“ 早餐吃的硝酸甘油? ” “ 好吃么?下次我也试试。 ” 暮深说得漫不经心,眼睛一目十行地扫过倪滧的字,余光却在看她。 倪滧缓了口气,用力闭了闭眼。 她看着眼前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少年,皱了皱鼻子,难得地接了一句:“ 不好吃,太酸了。 ” 暮深一笑,用手上那本书轻轻拍了拍倪滧的头,像是在哄小朋友:“ 化学没学好啊,硝酸甘油没味儿的。 ” “ 还是说,” 暮深弯腰,一张俊脸在倪滧面前猛地放大了无数倍,他温热的呼吸洒在鼻尖,有淡淡的薄荷牙膏味:“ 你吃醋了?” 倪滧立马回道:“ 我没有。” 暮深眉毛一挑:“ 说反话?” 倪滧据理力争:“ 一般反应过□□速或者犹豫超过三秒才有说反话的可能。” 暮深往后退了几分,似笑非笑地看了倪滧一眼,将手里的书递了给她。 倪滧从暮深那儿接过自己的书,思绪似乎恢复了点。 她想起方可禅拜托自己的事,看着暮深问道:“ 你平安夜那天有安排吗? ” 暮深又勾起了那抹几乎坏到骨子的笑:“ 怎么,你想跟我约会? ” 倪滧摇了摇头,目光连同心跳一般平静:“ 不想。 ” “ 小禅约大家平安夜一起玩,想叫上你,托我问问。 ” 倪滧忍不住去看身边那位少年。 少年眉目俊美,双目沉沉,似乎又在想什么。 他的脸部轮廓分明,鼻子连到下巴脖颈的线条异常好看,却也略显冷清。 暮深安静着,没和倪滧有视线交流的时候。 这么看着他,总让倪滧有种,他和自己也不是一个世界的感觉。 明明近得伸手便能一触,却又像离得很远。 他身上似乎有种魔力,危险的时候要命,温柔起来更要命。 无论是哪种状态下的暮深,都让倪滧觉得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暮深想着事儿,没注意到倪滧的目光。 等他回过头想问倪滧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小天使清亮的眼睛正入迷地看着自己。 他唇角一勾,莫名觉得爽到了。 他一爽,就想逗她。 “ 滧滧,我好看吗? ” 他拖着烟嗓唤她的名字,像是在叫自己心尖尖上的小情人,诱人又勾人。 倪滧:“ …… ” 倪滧转回头去不管他,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每次叫她小名,她都受不了。 原来这个人不只眼睛,就连声音都让人那么上瘾。 “ 呵,不逗你了。你平安夜那天去么?” 暮深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将唇角的笑意压了回去,一双桃花眼却依然透着不知名的愉悦。 倪滧想了想,点点头:“ 应该去的。” 虽然她不太想出门。 “ 那我也去。” 暮深翘起嘴角:“ 时间地点你再告诉我。” 过了几秒,暮深突然问: “ 你们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 ” “ 嗯? ” 暮深的话题跳跃得太快,倪滧没能反应过来,只能疑惑地发出一声语气词。 她心跳还未平复,并不是很想转过头去看他。 倪滧垂着头,从笔袋里抽出一支油性笔,打算做点题平复下心跳,猛然听见暮深这个问题,竟也忍不住停下动作开始认真想。 倪滧对比了一下方可禅喜欢林超的表现,并无头绪。 倪滧摇摇头:“ 不知道。 ” “ 能让你身体大量分泌出催产素,多巴胺和激素的现象就叫做喜欢吧? ” 暮深突然发现扯到学习或书本的事,倪滧的话就会不知不觉地变多。 他沉默几秒,问 :“ ……你的化学怎么都用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 倪滧从抽屉里掏出生物课时的笔记,语气毫无波澜地道:“ 上个星期老师讲荷尔蒙的时候有稍微提到,跟化学没关系。 ” 暮深看着眼前学习极为认真的学霸·小天使·同桌,莫名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 你总不能无时无刻抬着个仪器去测自己有没有喜欢上一个人吧?好玩?” 倪滧觉得有道理,无声地认同。 她想了想第一次听方可禅说喜欢的那个夜晚,启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眼睛。 ” “ 眼睛,能看出来。 ” “ 是么? ” 暮深一歪头,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转头看着倪滧,身体却慢慢往前,双手交叠趴在桌上,将脑袋搁在小臂上,只朝着倪滧的方向露了半张脸出来。 他眼皮半掀,笑容戏谑又慵懒,骨子里的邪气藏都不藏。 他问:“ 那你看得出来我喜欢你吗? ” 倪滧知道暮深只是在逗她,只是在开玩笑。 可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却还是卷土重来,甚至越演越烈。 倪滧庆幸自己并没有害羞就脸红的毛病。 她虽白,脸上却没什么血色,只是写字时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她将周遭的冷空气吸进肺里,企图给心脏流出的沸腾血液降温。 一双眼睛难得地露出了些许不赞同和不满,垂眼飞快地瞥了桌上趴着看她的暮深一眼,眼神里有着警告。 暮深又是懒洋洋一笑,似乎没把倪滧的眼神放在心上。 他将眼皮缓缓阖上,带着越来越沉的困意,呢喃般说。 “ 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天使不喜欢我。 ” “好可惜,你要是喜欢我的话,你的眼睛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看的。 ” 他说得含糊又小声,可倪滧还是听见了。 倪滧心咯噔了一下,看着那个依旧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中的少年,抿了抿唇,耳朵发烫。 心里快要被撩惯而停止动弹的小鹿,似乎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倪滧沉默了一下,看着暮深一件埋进臂弯里的脑袋,坦然自若地道:“ 你知道为什么布伽流溪和垣水溪为什么没在一起吗?” 暮深搭在后颈上的手指动了动。 倪滧顿了顿,继续道:“ 因为他们不适合。” 暮深:“ …… ” 暮深:“ 扑哧。”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连拒绝人都这么可爱。 倪滧:“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连被拒绝都这么开心。 所念皆星河 回到家,倪滧洗漱完坐到书桌前把功课完成,手机充着电。 直到深夜她才将所有功课都完成,将充电器拔掉,打开手机。这一打开,倪滧的手机就被信息挤爆了。 再来是倪母20分钟前的未接来电。 倪滧默了两秒才点了回拨。 倪母的声音从那头响起,第一句问的就是:“ 考试成绩怎么样?” 倪滧对这个问题毫无意外,似乎早已习惯一样:“ 第二。” “ 又是第二?你能不能在学习上多用点心?我们不是菩萨,把你接来家里不是为了白养你的。” 倪滧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 要你有什么用。” 倪母冷声道。 倪滧抿了抿唇,声音轻缓,却也掩饰不住话语中的颤音。 “ 妈,你们新年…… 回家吗?” 倪母似乎没听出来,又或是压根不在意,继续冷着声道:“ 回什么回,你考了个什么名次还有脸见我们?等你考到第一再说吧,我们忙着。” “ 挂了。”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半分犹豫地将电话挂断,清晰的 ‘嘟嘟 ’声传过来,手机屏幕冰冷得不像话。 “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妈,晚安。” 倪滧将手机拿开,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眼眶通红。 她走到厕所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早该习惯了。 方可禅建了个群聊,拉了所有平安夜约好出去的同学讨论时间地点。 一开始大家都只是在闲聊,聊到差不多一半才开始讨论平安夜,近几百条信息只有几条说的是正事。得亏倪滧手机永远处于静音模式,否则今天手机一定没有消停地响。 [ 平安夜high起来 ]: 【慕又又】:所以我们平安夜到底约哪儿?[ 美女托腮.jpg ] 【是小禅哇】:去西南街的水族馆怎么样?听说节日的时候都会有不同的表演。 【是超不是操】:西南街?行啊!我们和深哥小时候的天下啊! 【讲到本人】等等…… 你不会是说那间新开的无眠水族馆吧? 【是小禅哇】:对啊,怎么了? 【讲到本人】:那个好像是深哥家开的…… [ 咬手帕嫉妒.jpg ] 【11】:去那间好啊,深哥在的话可能票钱还能打折。 【慕又又】:可以,我没意见。 【讲到本人】:我随便。 【是小禅哇】:去吧去吧。 【是超不是操】:那我…… 【深】:@ny 你想去吗? 【是超不是操】: ……感情我的意见是完全不重要呗? 【11】:@是超不是□□不只意见不重要,你整个人都不重要。 【是超不是操】:[ 微笑 ] [ 熊猫脸我很快乐.jpg ] 倪滧看着那一长串聊天,扫了一眼空荡又冷清的家,回了一个字。 【ny】:嗯。 不一会儿,倪滧的手机突然响了。 倪滧懵圈了两秒,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显示来电,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按了接听。 “ 什么事?” 电话那头停了几秒,低沉的男声传来,微微拉高的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怎么哭了?” 人有时候很奇怪,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忍一忍眼泪就能憋回去了。 可当有人问起,甚至透出了一丝关心或安慰时,泪水就像开了闸门一样止不住地流。 倪滧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出来的,眼眶里瞬间盛满了泪水,却没掉下一颗,那把小颤音再压抑不住了:“ ……没事。”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一瞬间慌乱了,倪滧听见了有人的惊呼声和东西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他软着烟嗓哄她:“ 先别哭啊宝贝儿,小天使哭了就回不了天堂了。在哪?我来找你好不好?” “ 没有,我不会哭的。” 倪滧颤音更重了,她抬头,努力着不让眼泪掉,没注意到暮深那耐人寻味的称呼。 “ 我就是……突然睡不着,难受。” 她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的声音就变得特别容易软弱又委屈,像是流浪了好几天突然找到了避风港,倪滧哽咽得越发厉害了。 她知道跟一个男孩说睡不着有多暧昧,但她那打从骨子里的自卑感不允许她说出真相。 可她很难受,只想有人能多哄她几句,只要几句。 电话那头确实慌乱了一阵。 李凯胜呆坐在原位不敢动,陈明岁叫来了服务生整理那不小心被碰跌摔碎的玻璃杯,林超和蒋稻默契地沉默着。 曲子青拿着酒杯,怔怔地看着那位从进门开始就散发着生人勿近冷气的少年温柔地跟电话那头不知名的人说着话。 她捏紧手中的酒杯,心顿时凉了半截。 我不怕你对我冷漠,我只怕你把温柔给了除我以外的人。 暮深无视周围人诧异或是失望的目光,重新坐下,嗓音温柔得像是能捏出水来:“ 原来是睡不着啊?不会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吧?” 他语气调笑,说得轻松,可眉头却皱得死紧,脸色不虞。 “ 还有7个小时就能见了,也不用太想念。” 倪滧:“ …… ” 倪滧被他逗得眼泪要掉不掉地:“ 暮深,你怎么这么自恋?” 他一笑:“ 当然是因为我帅啊。” 倪滧声音里带着些哽咽,偏不顺着他的意:“ 哪帅,明明那么丑。” “ 你这种就叫典型的睁眼说瞎话。” 他语气慵懒,带着傲慢。 “ 我闭着眼说的。” “ 那就是闭眼吹。” 倪滧忍俊不禁,终于被逗笑了:“ 你好不讲道理喔。” 他听见她那声笑,闭着眼舒了口气,又笑:“ 跟你讲道理讲不赢,我可要面子得很。” “ 脸皮那么厚,你还要面子呀?” 倪滧的笑声轻轻地,传到暮深耳朵里。 “ 在你面前的话,要不要都无所谓。” “ 那你刚刚还说自己帅……” 暮深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好好,我最丑,全世界小天使最漂亮。” 倪滧见他把自己绕进去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又急急压下,咳了几声道:“ 我不是小天使,我也不漂亮。” “ 啧,不准说我未来女朋友坏话。” 倪滧脸一红,被急的:“ 谁是你女朋友啊!” 暮深逗她逗得自己都笑了:“ 跟我通着电话的这位啊。” 倪滧说不过他,眼睫飞快地眨了几下,腮帮子一鼓:“ 我突然困了。深哥,晚安!” 倪滧将手机挂断,看着那时常并不十分长的通话时间一笑,心情好了不少,跑到厕所去洗漱了。 暮深看着被强行结束的通话,无奈一笑,喃喃了一句:“ 小没良心的…… ” 他抬头看了眼灯光昏暗的台子,沉默了半晌。 洗漱回来,手机里收到一条链接信息。 [ 所念皆星河 cover by 房东的猫 –新建 –私人安眠 ] 倪滧本能好奇地点了进去,前奏的音乐温和平静的钢琴声,安抚人心。 烟嗓随着前奏结束缓缓流入倪滧的心里,如电话里温柔。 “ 你眨了下眼睛,像夜空闪烁的恒星,为我所有不安找到了指引。 ” “ 我呢喃了一句,晚风里出走的心绪,为你每次试探捎去了回应。” 那把烟嗓,和往常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倪滧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她去洗漱的短短15分钟里录好一首歌,但她承认,只要他想,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这么温柔的暮深。 这么好的暮深。 他的烟嗓如初见,依然带着蛊惑人的味道,只是那抹属于他的温柔却冲散了那点媚惑。 他是属于夜晚和暮色的温柔,银河皆深陷。 倪滧似乎能想象到他坐在钢琴前,唱这首歌的摸样。 醉人的烟嗓像在耳边的低喃,沾染着深秋薄暮的味道,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她娓娓述说。 “ 你眼里有我,对这世间的吝啬。” …… “ 倪滧,昨天深哥是不是给你打电话啊?” 隔日早晨如往常一般,暮深又被叫了出去。 他的座位一空,后桌的林超和蒋稻就急着占领巢穴,神神秘秘地凑过去。 倪滧一愣,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点头,怕传绯闻会给暮深带来困扰;摇头,又是谎言欺骗。 最终,倪滧还是颔首。 “ 啊…… 果然。” 蒋稻一脸 ‘我就知道 ’ 的小表情,得瑟地不行。 林超白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好得瑟的。” 倪滧问:“ 怎么了吗?” “ 也没什么,就是昨晚深哥生日嘛,咱们聚会的时候碰到了个不请自来的女的。深哥冷了一天,你一个电话,深哥整个气场就突然变了。” 蒋稻搔搔他黄色的头发,在脑中措辞:“ 怎么说呢,接了你电话之后深哥整个人就不对劲了。他先是脸色特别难看地突然站起身,还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然后又黑着脸坐下,声音吧却特别……温柔,直到最后才见他笑了一下。挂了电话之后,他一整晚都在看手机,像是生怕错过什么一样。” “ 而且还有个重点,就是……” “ 他碰了钢琴。” 林超突然出声打断,说完话后定定地看着倪滧,神色认真。 “ 对!这件事实在很匪夷所思。” 蒋稻一拍手,脸上也是少有的认真。 蒋稻有些好奇地看向倪滧:“ 你俩到底聊了些什么啊?” 倪滧呆怔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 碰了钢琴…… 怎么了吗?” 林超罕见地皱起了眉:“ 你不知道?” “ ?” 蒋稻摆摆手:“ 算了,倪滧也才刚来半年,不知道也正常。” “ 深哥小时候学过钢琴,但是自从他父母出车祸之后,深哥就再也没碰过钢琴了。” …… 辅导室内,暮深坐在辅导室内唯一的一张长沙发椅上,姿态慵懒,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摊着不动,像是快被沙发吞没一样。 班羲和坐在这个刚满18岁没几个月的学生面前,因无从下手而自心里徒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 具体情况你虞老师已经跟我说过了,不用太防备紧张,你可以把我当成听你说心事的朋友,什么话都可以跟老师说的。 ” 暮深挑眉一笑,浅色的瞳孔透着冷意,一双狐狸眼却随着脸上那抹笑而透出些不羁和嚣张:“ 冒昧问一句,您哪只眼睛看出我防备紧张? ” 班羲和看着眼前的烫手山芋,心里有些埋怨自己的妻子虞眉。 他是辅导老师,怎么样的学生没看过。 可就暮深这种,他是完全不想碰上的。 面对暮深时,他总有一种地位调转的感觉,仿佛高高在上的是对方,而自己只是个无名小卒,并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而暮深更难搞的地方在于,他什么都不怕不在乎也什么都听不进去,像是在脚下画了个小圈,只圈住了自己,别人进不去自己也不想出来。 “ 这样…… 我们随便聊聊天吧? ” 班羲和吸了口气,用着最温和的笑说。 暮深垂下眼帘,翘着二郎腿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红色平安绳,嗤笑了声:“ 占用学生上课时间聊天?” “ 老师只是想帮你。 ” 班羲和维持着脸上的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些。 暮深放下玩着平安绳的手,神态冷漠又惬意:“ 不需要。 ” 班羲和愣了下,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暮深的动作直接打断了。 暮深站起身来,双手插进口袋里抬脚就走。 班羲和在他经过的一瞬间拉住了他的手腕,却又被暮深冷冷地扫了一眼。 班羲和手一抖便松开了,手上寒毛竖起,背脊骨也反射性地挺直了。 等反应过来后,他才冲暮深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暮深浅色瞳孔睨他的瞬间,他确实被这个才18岁的少年唬住了。 暮深转过身径直往辅导室的门口走去,推开那扇门。 辅导室的门缓缓打开又关上。 最后归于平静。 过了良久,班羲和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脑袋昏沉沉地,脸色很难看,似乎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辅导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一名有些啤酒肚的教师走了进来 啤酒肚老师看着班羲和一脸绝望又无奈似的,开玩笑般问:“ 不就安慰安慰几个学生?你至于吗? ” 班羲和抬头,苦涩地笑了笑:“ 你不懂,这个学生的经历很有问题。 ” 那名男老师顶着啤酒肚坐到了暮深刚刚坐的位置:“ 哈哈哈,要不跟我说说,我帮你开导开导? ” 班羲和不太信任这位男老师,一脸怀疑地看他,内心却又急需一个宣泄的窗口,他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 现在是午休时间,几乎所有学生都从教室里出了来,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打闹着,一个不小心还会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可唯有暮深的路,走得异常顺畅,所有同学在远处看见他就绕道走,像迎面走来的是个来自地狱的鬼王,唯恐得罪了他。 曲子青从走廊另一端经过,看见那位在不远处的少年,漂亮的瞳孔中迅速被一层无法磨灭的恐惧掩盖。 她一改平日里死缠烂打的劲,低着头快速从另一个方向走,避之不及,只想远远躲开。 晋林一中的人都知道,心情不好的暮深,不能惹。 倪滧到办公室将作业本都交给虞眉后便离开了。 她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觉得有些奇怪,每往前走一步心里就多一分疑惑。 以往来说,这种距离应该能听见班里其他同学的说话声了,可今天却异常安静,只听得见其他班级的吵闹声。 教室里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眼神也不住地往同一个方向瞥,似乎怕扰了什么人清净一样。 倪滧侧过头去看,才知道原来是那位消失了大半天的少年回来了。 俊得惊艳时光的少年今天异常安静。 他一手撑着下巴,修长的手指盖在唇上,从指缝间露出了一点红。 红与白交替,竟是让人分不出哪种颜色更抢眼。 他半垂着眼皮看窗外,平时那股邪气和勾魂的气息也掩了大半。 像是个无情无魂的木头人,绝望又死气沉沉。 不一会儿,倪滧就见他又趴下睡觉了。 她没想那么多,拿着午餐就走出了教室。 午休的图书馆内,阳光洒在桌面上,隐隐有些反光,把整个图书馆都照得亮堂堂的。 倪滧从书架上随手挑了本书,往位置上一坐就开始读了起来。 原本直照在桌面的阳光撒在她身上,在桌面上拉出一道浅浅的阴影。 周围的人都像是不忍心破坏这么安然的画面,竟没有一个坐到她的身边,倒显得像是孤立了。 书一向来对倪滧都有种魔力,只要一投入,除了眼睛她其他感官基本尽失。 只是今天的书,倪滧却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无法将心神集中在文字上,满脑子都是暮深安静又孤独的片段。 倪滧盯着书里的文字看了半晌,书里第一页第一段的内容她看了无数遍。每个字都熟悉,连在一起却进不了脑。 她将书缓缓放下,有些无奈地叹气,转眼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片在小卖部买的巧克力。 倪滧拆开包着巧克力的锡纸,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只吃了一小半又收了回去。 今天的巧克力却她觉得难以下咽,大概是午餐吃多了吧。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的那刻,倪滧才将书塞回原位,并不打算借出去。 教室里,整个班级闹哄哄地,和午休前的死气沉沉截然相反。 田国习走进教室,一如既往地训斥几句才开始上课。 重复的台词也一样,公式套用,这题带过。 高数课结束,下一节是化学。 倪滧转身将书本放回包里的时候,余光瞥见同桌的少年,突然有些恍惚。 暮深侧着头,低垂着眼帘看窗外。 他微红的唇轻抿,浅色的瞳孔似乎有些浮沉的光,却又淡得像是没有任何情绪。 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被冻成了一节节的冰晶,不停地往他身上扎。而他不言不语,像是无心,沉默地放任,悄无声息得窒息。 大概是暮深周身的气场太低,而倪滧的目光太炙热,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一扭头,又是四目相对。 倪滧第一次发现,原来暮深那双 ‘妲己眼 ’ 除了平时给她的温柔和戏谑,还可以毫无感情。 像颗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琉璃,美得纯粹又干净,空洞得一贫如洗。 不知为何,倪滧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莫名有些微疼。 她知道暮深在看着自己,可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说些什么。 明明安慰起人来她能一套接着一套,以旁观者的角度帮人理清情绪。可对着这样的暮深,她却像是哑了一样,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他像是隔了层玻璃在难受。 倪滧看见了,但她碰不了也安慰不了他。 鬼使神差地,倪滧摸出了午休吃了一小半的巧克力。 她拆开锡纸把那半块有她咬痕的巧克力掰了下来,递到暮深眼前。 抬头再对上那双浅色瞳孔的时候,倪滧目光澄澈,眼底一片清明。 她浅浅地给了暮深一个微笑,轻软的嗓子像是在哼歌,让人想哄她再说几句。 “ 暮深,甜的,分你一半呀。 ” 田国习离开教室后,班里还是闹哄哄地,没人注意到某处发生的小插曲。 耳边吵闹的声音不绝,倪滧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静得她能听见暮深的呼吸声。 暮深看着她,原本沉如夜的眸子突然盛起星光,点点星辰微亮。 原本寒如冰的面容像是出现了道破冰的光,慢慢变得温暖。 他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半块巧克力。笑了。 狐狸眼微弯,睫毛微翘,唇角一勾,足以迷死一大片人。 他从没这么纯粹地笑过,大多数时候都掺杂了些让人摸不准的轻蔑或冷,倨傲或戏谑。 嚣张不羁,让人难以靠近。 暮深往倪滧的方向靠了一点,微微俯身用牙齿叼起了倪滧手上另一小块有咬痕的巧克力,微一仰头就将巧克力含入嘴里。 他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颈部连着喉结和锁骨的曲线轮廓美得惊人,还莫名有些诱惑。 巧克力在他的嘴里逐渐融化,甜味从暮深的舌尖蔓延开来。 倪滧愣了几分钟的功夫,暮深已经把吃巧克力的动作完成了,动作一气呵成。 倪滧声音细如蚊,跟自言自语差不多:“ 那……那块是我吃过的。 ” “ 那怎么办,我又吐不出来。” 暮深歪头,唇角微弯。 “ 没……没关系。 ” 倪滧的脑袋像是突然短路了一样,思绪完全转不过来,只能下意识地应声。 暮深再次俯身,只不过距离没像叼巧克力时那么近,和倪滧隔了个拳头的距离。 他和倪滧面对面,温热的大掌伸了过来,在她的发顶轻抚。 松绑在暮深手腕上的平安绳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暮深烟嗓低沉,却轻声说:“ 谢了,上课吧。 ” 最后,倪滧是双颊发烫着转身的。 从前也没觉得暮深这么撩人,怎么今天只吃了半块巧克力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光是摸她的头都能让她脸红心跳。 倪滧缓了口气,腰杆像是挺不直一样软了下来。 她趴在桌上想,双手捂着那张本就不大的脸,突然有些自闭。 她拍了拍胸口,轻轻叹了口气。 这心跳声……不妙啊。 平安夜 平安夜这天,众人约好的时间是下午6点,倪滧吃过晚餐后就出门了。 天很冷,天空却亮得惊人。 冷空气吸入肺里再吐出来是白雾的状态。空荡荡的枝桠上堆了些雪,像是树也怕冷,给自己裹上了棉花。 倪滧将自己裹成了蚕宝宝直奔方可禅的家里。 跟方氏夫妇打了声招呼后,就被方可禅急急拉进了房间,屁股还没碰到床就被铺天盖地的衣裳弄得头昏脑胀。 “ 滧滧,你看我穿哪件好?” 方可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边咬手指边问。 倪滧看着像是刚被打劫过的房间,随手从地上拿起一件橘黄的连身裙:“ 我觉得这件不错。” “ 这件吗?” 方可禅接过连身裙,左右翻了翻,拧起了眉头:“ 不行,这件有点太暴露了,万一林超觉得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怎么办?” 倪滧听罢,又从地上抓起一件:“ 那这件呢?” 方可禅左翻翻右找找:“ 这件…… 太正经了点。万一林超对那种太呆板保守的女生没好感呢?” “ 那这件?” “ 太鲜艳了,显老!” “ 这件?” “ 大冬天的你让我穿这件?滧滧你是不是想冻死我。” 30分钟后 …… 倪滧叹了口气 :“ 小禅,提醒你一下,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说完指了指床头的闹钟,示意她注意时间。 “ 林超喜欢怎么样的女孩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迟到就一定不会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方可禅咬咬牙,抽出一件粉色衣裳:“ 可恶 …… 这件就这件吧!” 约定前十分钟,倪滧和方可禅准时到达。 大街上人来人往,她低着头留意着脚步,抬头的那瞬间就跟那双狐狸眼视线交汇了。 暮深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版大衣,高龄的针织衫露出一点,一双长腿穿着的却是紧身裤,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他倚在树干上,身边是不停在说话的林超等人。只有他,安安静静地靠着树敲打着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把他的五官映得更加立体。 他抬头看见某个把自己裹得像个蚕宝宝一样的女孩,忍不住笑了。 他专注而温柔地看着她一步步踏雪而来,在几个明眼人眼里,这幅场景就像是等女朋友约会的少年。 倪滧一走近就立刻被方可禅抛开了。 看着直奔林超的方可禅,倪滧心中蔓延出一股 ‘被背叛 ’ 的无奈感。 臭小禅,都还没追到手就这么偏心。 人终于齐了,林超提议大家先在街上随便逛逛,因为等到8点海洋馆会有特殊表演。 所有人无异议,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倪滧个子矮腿短,跟得有些吃力,加上雪地里走怕摔倒,不知不觉就落在了最后面。再抬头的时候,倪滧已经跟众人离了有一段距离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店家门前挂的小灯泡闪着光,把地上薄薄的一层雪映成了彩色的。 倪滧喘了口气,正准备迈开腿追上他们,脚却不听使唤,整个人直直地往前倒去。 倪滧连惊呼都来不及,闭起双眼准备迎接疼痛的一击。 该来的疼痛没有如想象般而来,一双手从背后禁锢着她的腰,将她环在怀里。 她从扑在雪地上的危机中被解救出来。 那人的怀抱很暖,身形很高,倪滧后脑勺抵在那人的胸膛上,少年身上独有的柠檬味洒满了一身。 他毫不费力地将倪滧抱进怀里,让人极有安全感。 熟悉的烟嗓钻入耳。 “ 嗳,与其给街道投怀送抱,不如给我?” 没等倪滧挣脱,少年就用极轻巧的力道将她扶稳,将手放开走到了她的身侧,脸上带着坏笑:“ 毕竟我比地上暖,也比地上软。” 倪滧低下头,佯装镇定,耳朵却红了。被环抱的感觉很清晰,那种感觉似乎还在脑中循环播放。 她声音很轻,轻得像是风一刮就听不见了:“ 谢谢。” “ 昂,不客气。” 暮深低着头,笑得张扬极了:“ 不过,你要是能换个方式表达我可能会比较高兴。” 倪滧直觉跟着他的话问下去准没好事,却依然没忍住问了:“ 什么方式?” 暮深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比如 ‘我爱你 ’ 或者 ‘以身相许 ’ 什么的。” 倪滧:“ …… ” 倪滧撇开了眼,只当暮深是在开玩笑。 “ 你不是跟他们一起走的吗?怎么会落在我后面?” 她跟暮深并肩走着,明明两人身高差距这么大,倪滧却跟得一点儿都不费劲。 “ 我本来就一直走在你后面。” 暮深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不紧不慢地答。 “ 哦…… ” 倪滧尝试放慢脚步,调成了自己舒服的节奏步子,意外地发现暮深居然一直保持在她身侧的地方,走得极慢。 两人一路无言,经过一间装潢十分精致的小店前,暮深停下了脚步。 倪滧见他一动不动地,也跟着停在了原地。 暮深歪了歪头打量着她,正当倪滧被看得不明所以准备问他时,他道:“ 进去暖和一下再走吧,你的脸都冻僵了。” ?脸冻僵了? 倪滧用手搓了搓脸,又拧了几下。 没有啊,她的脸挺暖和的。 倪滧做完这类动作再抬头看暮深的时候,却见他手握着拳头抵在唇边轻笑。断断续续的笑声传来,倪滧才反应过来他让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有些窝火。 “ 骗子。” 倪滧不想理他。 “ 冤枉。” 暮深将手放回大衣口袋里:“ 我看你从来到这里时就绷着张脸,还以为你冻僵了。原来不是?” 倪滧顿住脚步,没说话。 “ 这么不想来,当时为什么还要答应方可禅?” 暮深俯下身子,将视线与倪滧的平齐,双手撑在膝盖上。 倪滧抿了抿唇,半晌才缓缓道:“ 是不想来,但是我更不想待在家。” 一个人。 她没怎么掩盖,因为她发现暮深总是很能猜中她心里想的事 暮深似乎早就就有预料,并没露出什么错愕的表情,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她,然后抬手抚了抚她的发。 倪滧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矫情,碍着面子又不想说,只装作恼怒道:“ 你别摸我的头。” “ 好,不摸。” 他笑。 倪滧一愣,没想到他今天竟然那么好说话。 下一秒却听他道:“ 下次再摸。” 倪滧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很无聊。” “ 不啊,我只是无赖。” “ 这么吵有意思吗?” “ 没有,但只要是跟你吵就挺有意思。” “ …… 暮深!!!” “ 嗳,” 暮深将脸凑近倪滧的,脸颊和脸颊似乎有一瞬间碰到了,冰凉丝滑的触感。两个人均是一震,暮深却很快反应过来,烟嗓低声说:“ 宝贝儿,怎么了?” 那声宝贝儿叫进人心里去了,钻进人耳朵像是带着电一样刺激着全身的血液沸腾。 倪滧一张脸通红,猛地推开眼前人。 她闭了闭眼,企图让自己冷静。 可满脑子都是某人带电的那声 ‘宝贝儿 ’ 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眼,什么郁闷难过都被抛诸脑后了,心里默默骂他无赖又流氓。 等她平复好情绪她睁开眼时,却见暮深已经踏上了某家店门前的台阶。 暮深似乎在等她,站在台阶朝她笑:“ 进来逛逛么?“ 店里灯火通明,墙上绘着五彩斑斓的图案,架子上缠绕着以假乱真的藤蔓,给人步入仙境的错觉。 年老的老奶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呼呼大睡,也不怕有人进来抢劫偷盗。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几缕白发从针织帽里跌了出来。 倪滧跟着暮深在店里绕了一圈,只见他随手抓起一束假花,一张小卡片和几块巧克力,从柜台里边偷了支钢笔就开始在小卡片上写。 还没等倪滧看清他写什么,他就已经将卡片合了起来塞进了那束假花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将钱压在钢笔下迈开腿就走。 倪滧对于他的举动完全摸不着头脑,只知道紧跟着他,活像是跟紧母鸡的小鸡崽,蹦着两条小短腿四处窜。 暮深将那束花放到了老奶奶的腿上,动作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怕吵醒沉睡中的老人。 他将平时的叛逆嚣张都收了起来,像只收敛了所有锋芒的狼,温柔得不行。 回到大街上,暮深将一半的巧克力都塞到了倪滧手里,说:“ 那个老奶奶是那间店的老板娘,我小时候经常去她店里捣乱。每次把她店里弄得一团糟后,就会被她拿根扫把赶出来。” “ 她儿子很成功但人挺不孝的,很少回来看她。每年节日都她一个人,给她买束花,至少让她知道有人惦记着她。” 鞋子踩在雪上发出一点微弱的声响。 暗沉的天色下,少年微仰着头走在她身侧,给她讲着那位老奶奶的故事,其中还掺杂了些自己的童年。 店家内照出来的亮光打在他的侧脸,温柔惬意。 大概是他这幅样子太少见,倪滧竟不知不觉看了他侧脸好久。回过神来后,倪滧立刻耸下脑袋不吭声,脸有些烫,心也有点暖。 为什么所有人那么怕他? …… 明明很温柔不是吗? 倪滧停下脚步,身侧的那个人也跟着停了。 已过8点,夜幕低垂。今晚的夜空繁星点点,像是神明不小心把糖洒进了银河,闪着光暖着甜。 她仰起头,星辰映入眼帘,连同她眼里的少年也跟着闪闪发光。 水族馆 天色暗了下来,一栋未来式设计感的建筑物前站了几个人。 建筑物的顶端是半圆型的,几盏白灯照在立体字上。 ‘无眠水族馆 ’ “ 哎,他们来了。” 林超和方可禅一行人站在海洋馆大门旁朝刚到的两人招手。 等两人走进后,方可禅才撅起嘴拉着倪滧道:“ 滧滧你好慢哦。” “ 好了好了,先买票进去吧,晚了就错过表演了。” 沈慕双看了看表,微微一笑。 无眠水族馆是暮家的产业之一,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栋水族馆只在夜晚开放。 营业时间为傍晚6:00至隔天凌晨6:00. 这是个很奇怪的时间段,因为夜晚并不太有人会出门。 可出乎意料地,无眠水族馆却大受年轻人的欢迎。 柜台人员将二维码递过去,付了钱后又亲自将票绑到每个人手腕上,全程带着笑容,职业素养爆棚,还给每个人都送了个不一样的符合圣诞节小礼物。 “ 平安夜快乐,祝您们今天好运。” 倪滧拿到了个麋鹿的发箍,麋鹿角上还系着红丝带,看起来特别可爱。 “ 为什么要祝我们好运?” 沈慕双将头上的圣诞帽理了理,一脸疑惑地问。 “ 你没看宣传单?” 林超一脸无奈地将被方可禅逼着带上的雪人发夹从头发上扯下来:“ 幸运的话可以看到美人鱼。” “ 美人鱼?真的美人鱼?” 萧仪伊戴上圣诞树发夹用手机自拍了一张,听见林超的话猛地回头,星星眼地问。 蒋稻嫌弃地将手中的惊吓盒扔给萧仪伊:“ 当然是人演的咯,不过听说演的跟画里的美人鱼一样。” 方可禅翻了翻柜台小姐给的小册子,说道:“ 水族馆挺大的,只有三条美人鱼,而且出没时间不定。听说见过美人鱼的客人都可以得到幸福哦!” “ 都是噱头。” 蒋稻嗤之以鼻。 “ 你闭嘴!” 众女生怒道。 “ 啧,人家编出来就是为了哄你们这群傻子玩的。” 蒋稻直男式发言,还十分瞧不起似的睨了在场女生一眼,结果在场女生都以一种怨念似的目光看着他,吓了蒋稻好大一跳。 “ 不会吧倪滧,连你都信?你不是最客观的什么什么主义吗?” 倪滧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方可禅抢先了。 “ 美人鱼是滧滧最喜欢的童话,当然不能客观了。” 倪滧点头:“ 美人鱼是真的,但王子不是。” 蒋稻一脸 ‘你们女生都蠢,全世界还是我最聪明 ’,被众女生狠狠地打了一顿。 一行人步入海洋馆,长长的半圆走廊上越来越暗,蓝紫色的灯光照在被绘着各种海洋生物的墙上,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绘的,竟有些隐隐发光。 “ 一会儿拍照记得关闪光灯。” 林超看了一眼兴致勃勃从包里掏手机的方可禅。 “ 啊?噢……知道啦!” 所幸灯光昏暗,方可禅脸上的红晕并不明显。 走廊尽头,是另一个世界。 玻璃擦得澄亮,似乎隔着一整片海洋,无边无涯。 一大片的珊瑚像开在原野上的野花,小丑鱼在缝隙间自由穿梭。寄居蟹顶着壳缓慢爬行,一颗在暗处的暗红色石头突然动了动,吓了大家一跳,原来是一只伪装成石头的玫瑰毒鲉。 所有人仿佛身处深海里,抬头一看,一只魔鬼鱼恰好游过头顶。它的胸鳍波浪式摆动,身后的恶魔尾巴也跟着一摆一摆地,像在飞翔。 “ 啊,蒋稻,它跟你长得好像!” 萧仪伊指着一只趴在玻璃壁上的橘红色章鱼大笑。 “ 像个屁,老子那么帅!” 方可禅看着一只恰好飘过的透明水母,吞了口唾液。 林超:“ ……你看个水母吞什么口水? ” 方可禅指着已经飘过她脑袋的水母,一脸认真地道:“ 你不觉得它跟荔枝果冻长得很像吗?” 林超:“ …… 行吧,像。” 沈慕双四处张望,默了又转身失望地跟倪滧说:“ 我没看见我的锤子。” 倪滧眨了眨眼:“我刚刚看见它带着一条baby锤子游过诶?” 暮深手插着口袋,一脸懵逼地问:“ 什么锤子?” 倪滧朝他招招手,等到暮深弯腰靠近才在小声道:“ 双髻鲨。” 暮深:“ ……” 沈慕双可不管那么多,哼哼两声就继续找她的锤子:“ 我从小就那么叫。” 而倪滧,全程在注意最难见的美人鱼。 她一脸认真,跟在做解题思路时的神情有得一拼。 沈慕双盯着那片澄澈的水,水波光打在她脸上,她问:“ 对了倪滧,你为什么会喜欢美人鱼啊?” 不远处的暮深似乎有所感,瞥了那两个在海洋馆里认真寻找自己想看的生物的女孩一眼。 “ 嗯?” 倪滧侧过头,垂眸一笑。 “ 大概是因为……她有全世界最疼爱她的家人,还有一整片海洋为家吧。” 一行人在诺大的海洋馆里走走绕绕,暮深中途就离开了,林超说暮深嫌无聊。 方可禅隔着玻璃直吞口水,嘴里总念叨什么 ‘清蒸石斑鱼 ’、‘糖醋鱼片 ’、‘香辣河鲫鱼 ’、‘酸菜鱼 ’…… 。 念得林超受不了,捂着头崩溃道:“ 你别念了!你念得我都饿了!” 沈慕双如愿以偿地在进馆内20分钟找到了她的 ‘锤子 ’ ,对着它就是一顿猛拍,可惜没见到baby锤子。 萧仪伊从头自拍到尾,偶尔还让蒋稻给她拍,只是所有照片里一条鱼的影子都没有。 临到出口,倪滧看着一尾尾鱼游过,还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方可禅拍拍她的肩:“ 没事,我们下次还能再来的。” 倪滧点点头,刚要转身走,一抹倩影缓缓映入眼眶。 倪滧瞪大了眼,怔在原地数秒,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而后又蹬蹬蹬地跑到玻璃面前。 天蓝色的鱼尾掺了些绿色鳞片,在水中上下摆动,动作灵活。 深蓝色的丝发在水中浮沉,一双带了绿色美瞳的眼睛衬得她越发像深海里的精灵。 她嘴边含着个透明的管,得认真看才看得出来,背上也没氧气瓶,就像真的能在水中自由呼吸的人鱼一样。 林超几人也注意到了,全都目瞪口呆地跑到玻璃前趴着看。 “ 我的天,好漂亮!” 蒋稻看着那条正在绕圈圈游的美人鱼,眼珠子似乎都快瞪出来了。 “ 像精灵一样…… ” 沈慕双眼睛亮亮地,似乎也被惊艳到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 那里又来了一条!” 所有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条棕红色发的美人鱼游了过来。 她的鱼尾是紫色的,比蓝色那尾的颜色亮,也更耀眼。 她们似乎关系很好,互相打了个招呼,在水里转了个圈,一蓝一红的鱼尾缠在一起,在水里欢快地摆动,翻出一点气泡。 她们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鱼饲料,一群小鱼蜂拥而上,围着两条人鱼,场面自然又温馨。 “ 天哪两尾!我今天是什么神仙运气!?” “ 我朋友来了三次,一条美人鱼都没看见,我竟然第一次来就见了两条!?” “ 我明年一定会有两倍幸福!” 倪滧看着那两尾人鱼,一双眼睛瞪得特别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尾人鱼。 “ 我们真的会得到双倍幸福吗?” 倪滧惊喜地转过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方可禅,满目希翼,双眸弯弯。 方可禅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双眼防空,似乎被夺了魂魄:“ …… 大概不会。” “ 我们会有三倍幸福。” 倪滧诧异地转头望进那碧蓝的水里。 金色的发披散开来,双目是很浅的淡蓝色,鱼尾的紫是夺目的渐变色。她游得不快,一举一动带着某种优雅和高贵,她的身姿比其他两只人鱼更自在,像是真正的人鱼公主。 “ 我的天…… 这到底是什么运气。”萧仪伊再也顾不上拍照了,只能张大着嘴任由潜意思控制她发出惊叹。 方可禅全程盯着那条金色头发的人鱼:“ 这条好像小册子上介绍的那条能和鲨鱼交流的 ‘人鱼公主 ’。” “ 啊!我刚刚也见着她了,就在30分钟前。不是说人鱼公主不会待在水里超过30分钟吗?怎么这会儿她还在?” “ 可能今天平安夜?所以比较特殊?” “ 明天圣诞更特殊!” “ 你们难道不觉得…… 她像是在找什么吗?” 只见人鱼公主似乎对其他两只人鱼做了个什么手势,三条人鱼齐齐往玻璃外看去。 她们似乎是在人群中找什么人,三双不同颜色的眼睛转啊转,又齐齐笑了出来。 红色的人鱼最活泼,她是传说中的 ‘小锦鲤 ’。 她游到玻璃的正前方,拍打着鱼尾转圈圈。 她似乎用力过猛,鱼尾还不小心掀到好奇探出脑袋的小丑鱼。 蓝色的人鱼紧随其后,趴在玻璃上看人,细白的手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而皱。 她手上带着条珍珠链,是个藏着饲料的小玩意儿,也是海洋馆特地给她发的。 手链的作用是为了吸引鱼群,从而营造一种美人鱼是海里所有鱼类的宠儿的假象。 小鱼们围着她转,和童话故事里形容的一般无二。 “ 天哪,长尾鲨。” 金色丝发的人鱼公主身上干干净净地,没有任何宝石作装饰,优雅的气质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她是海的主人,所有鱼类听命于她。 一头长尾鲨游过她身后,复又折返,一直徘徊在她身边,像是她最骁勇善战的骑士,看得玻璃外的人们一阵心悸。 最美的和最危险的,总是有种动魄惊心的相配感。 不知道是不是倪滧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条人鱼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比其他人的都长。 人鱼公主摸了摸长尾鲨的背鳍,似乎笑了。 所有人都在为她的大胆而惊讶,人鱼们却怡然自得,见怪不怪。 短短10分钟,三条人鱼出现的这处挤满了人。 人鱼公主轻轻拍了拍长尾鲨的身体,在水中转了个弯,拍打着漂亮的鱼尾,最后回头地看向人群,望着某个方向笑了一下。 其他两尾人鱼跟在人鱼公主身后,拍拍鱼尾,扬长而去。 “ 滧滧…… ” 方可禅沉默半晌,开口道:“ 刚刚人鱼公主好像对你笑了?” 倪滧没说话,整个脑子似乎都被塞满了,却又似乎空荡荡。 她总觉得这位漂亮的人鱼公主认识她。 可这又没道理,倪滧没来过无眠海洋馆,也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三位漂亮的人鱼姐姐,那么人鱼公主为什么认识她呢? 水族馆外,众人都在惊叹美人鱼们在水里的身姿。 暮深刚刚归队,蒋稻就冲了上去跟暮深分享:“ 深哥,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三个都是美女啊美女!” 暮深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地听着蒋稻形容。 林超和沈慕双对视一眼,都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 一想到我们新的一年会有三倍幸福就好高兴啊!” 萧仪伊拉着方可禅在前方蹦蹦跳跳地走,像两个喝醉的小傻子。 倪滧听见萧仪伊的话后一愣,趁着所有人都走在前头时跑到暮深身侧。 暮深似有所感,偏头朝她一笑:“ 见了美人鱼高兴吗?” “ 高兴啊。” 倪滧迈着轻快的步伐,好心情地眯起眼睛,嘴角弯弯,笑得像吃了全世界最甜的糖。 他揉了揉她的头:“ 那就好。” 倪滧停下脚步:“ 对了暮深,手伸出来一下。” 暮深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虽然疑惑,却还是一脸笑地将手递了过去。 “ 做什么?要是想牵手也不用那么委婉…… ” 下一秒,他的左手被包裹在她温热的掌心里。 原本狭长的一双狐狸眼微微睁大,温度源源不绝地透过他的左手传递过来,暮深只觉得他的左手像要被她的温度灼伤一样。 ‘噗通噗通 ’。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倪滧将双手十指相扣,做成了个许愿的手势,而暮深的手就在她的掌心之间。 她闭起眼睛,白皙通透的脸蛋在月色下总是很温柔,嘴角还拭着不易察觉的笑,温柔恬静。 几秒后,她松开暮深的手。 “ 三倍的幸福,我分一半给你。” 暮深将左手插回口袋里,掌心停留的温度还在,他下意识地攥紧五指,却什么都没能留住。 “ 分一半给我做什么,你自己留着吧。” 倪滧很是无辜地回头:“ 我希望你也能幸福啊。” 暮深脚步一顿,被称为心绪的湖面掀起波澜。 “ 我以为今天一条人鱼都看不见,结果却看见了三条。你一条都没见着,我分你一半,我还是赚了呢!” 倪滧今天的心情是真的非常好,一路上都在笑,雀跃万分,就连前几天和倪母通电话的阴郁都被一扫而空。 暮深唇一抿,看着眼前那摸小倩影,勾唇一笑。 终是没告诉她,他其实很早就见着那三条人鱼了。 见的时候,那三位人鱼那时候还未穿上 ‘鱼尾 ’,性格恶劣得像美人鱼童话里的女巫。 算了,她开心就好。 第 26 章 闻着就想咬 寒假。 酒吧内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林超嘴里叼着根烟,右手抓牌,怀里坐了个女孩。 烟味熏得那个女孩直咳嗽,可她却不舍得从他怀里离开,一双被呛得通红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正打着牌的林超。 暮深坐在他对面,附近总有三三两两的女孩对他投来暧昧又或是勾引的目光,可他却毫无反应。 他笑意不达眼底,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不耐和冷意,随手扔出张牌对林超说:“ 让她滚,吵死了。 ” 女孩撅了下嘴,瞥了暮深一眼却没敢开口说话。 林超从嘴里吐出白烟,也没怎么看那个女孩一眼,开口就说:“ 难受就先去旁边坐着吧,我一会儿去陪你。 ” 林超虽然平时在班里嬉皮笑脸地,可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蒋稻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点烟,十足十的纨绔二世祖。 他对着林超的女朋友笑得流里流气地:“ 妹妹,旁边坐着去吧。不然你男朋友输了,你可能还得通宵一晚上哄呢。 ” 林超虽然没有暮深的长相那么惊艳,却也生得好看,在班上时身上总带着点阳光的味道,可一出了学校就焉儿坏,身上的反差感总能吸引很多女孩。 李凯胜将烟夹在指尖,扫了眼周围各种类型的女孩,她们的目光十有八九都放在了他们这儿唯一一个没有点烟的暮深身上。 李凯胜叹了口气。 自己怎么就没长一张好皮相呢? 三楼是VIP地区,音乐声比较小,算是暮深几人专属的地盘。 他们这堆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一是因为背景,二是因为长相。 每个人长得其实都不差,只是暮深实在长得太惹眼了,不亮不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抬眼勾唇一笑。 那份 ‘好看 ’ 太具攻击性,宛如毒品,极其诱惑吸引,却也致命。 他不像其他人坏得彻底,而是坏得随便,偏偏因为暮深这种坏得漫不经心的调调,惹得更多女孩往他身上扑。 眼看暮深手上就剩三张牌了,林超随手一甩,出了个炸弹。 暮深一挑眉,吐出一个字:“ 过。 ” 烟嗓撩人,附近听清楚他音色的女孩又是一阵骚动。 坐在暮深旁边的陈明岁将烟掐掉,看着自己手中的烂牌满脸厌烦,可抬头对上那群美女的时候又顶了张笑脸说:“ 嘘…… 再吵你们看中的这个帅哥会帮你们扔出去哦,小妹妹。 ” 陈明岁是晋一高三九班的学生,比暮深大一岁,今年20 。 那声小妹妹喊得自然又轻松,轻而易举地就让那群女孩闭了嘴。 暮深听了也没什么反应,一手撑着头,一手抓着牌,一双浅色瞳孔盯着桌面。 “ 暮大少爷,发什么呆?到你了。 ” 陈明岁用脚踢了下暮深的椅子,催促道。 暮深正烦着要换回位子的事,突然觉得打牌闲得慌,将那仅剩的三张都随手扔了出去,说:“ 不玩了。 ” 梅花K和方片二亮了出来,最小的一张,是黑桃5。 陈明岁一阵沉默:“ 你刚刚怎么不打啊!浪费! ” “ 关你鸡儿事。 ” 暮深说完就拿起手机,将这局输了的钱随手打给了其余三人。 原本以为自己要输的陈明岁顿时乐开了花,对着暮深竖了个大拇指:“ 你行,财神爷,你有钱你牛逼。 ” 一个女孩看他们打完了牌,调整了下状态端着酒鼓起勇气走向那位最显眼的少年,脸上笑得又甜又媚。 不浓不淡的香水味传到几人的鼻子里,似乎就要勾起男人心里的那点火苗来了。 其他人见这位美女目的性强烈地走来,都只暧昧笑了几声,也不阻止。 只有暮深眉头一皱,瞥了眼那个姿态娇柔做作的女孩,沉着烟嗓道:“ 离我远点,太臭了。 ” 曲子青脸色一僵,气氛有些尴尬。 似乎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不给面子,大庭广众之下就说女孩子身上的香味臭。 曲子青调整了下表情和语气,好脾气地看着暮深笑,问:“ 那深哥喜欢什么样的?我下次换个味道。 ” 蒋稻不得不感叹一下他深哥的个人魅力,都被这样说了,人家美女还能这么不依不挠。 李凯胜还是比较怜香惜玉的,他帮忙打了圆场。 照暮深的性格,他是不会再理了,可这次所有人都猜错了。 暮深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一下,看着那粉蓝交杂的液体在杯子里头晃,想起某个身上总带糖的女孩儿,忽地一笑,勾人而不自知:“ 我喜欢……糖味儿的,闻着就想咬。 ” …… 某个小巷里,倪滧、方可禅、沈慕双和萧仪伊四人被七八个身上纹着一大堆刺青的青年堵了。 他们一个个都长得很壮硕,肌肉很发达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寒胆。 方可禅走在最前头,身后还护着个身形娇小的倪滧,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她们只是约出来逛逛,抄近路到另一条街买点东西,不曾想穿过这条小巷时却被堵了。 带头站在正中央的青年捏了捏方可禅的下巴,暧昧又似调戏地打量了下她大衣下玲珑有致的身材,叹了句:“ 妞儿,陪爷玩一个? ” 他们越走越近,一向可人又温柔的沈慕双突然站到了萧仪伊的身前,和方可禅并肩,像个十足十的女英雄,可倪滧看见,沈慕双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还在隐隐发抖。 方可禅一手打开了那个混混的手,语气很冷,声音却有些颤。她其实也很怕,可她不想表现出来:“ 别碰我,滚。 ” 那个混混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因为长期抽烟而有些黄的牙,笑得恶心极了:“ 性子还挺烈,老子稀罕死了。 ” “ 别过来,否则报警了! ” 方可禅忍住想吐的冲动,逼着自己冷静。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混混和其他兄弟相视一笑,又往她们的方向踏了几步,像是要把人逼到墙角:“ 好啊,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我们的速度快。 ” 几个混混往前想拽住方可禅和沈慕双的手把两人制住,方可禅初中时学过几年跆拳道,奋力挣扎的时候好歹推开了一个。 沈慕双一咬牙,竟也没让开,伸出手一把扯住将其中一个混混的头发使劲地拔,用指甲在他脸上刮出几道血痕,摆明了不服从。 方可禅将倪滧拉在身后,感受到彼此都在颤抖的手,脾气很大地对着那群混混吼:“ 姐姐是你想搞就能搞的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 那几个混混显然低估了沈慕双和方可禅这两个一看就娇生惯养的女孩,被激起了一丝怒气,只是扫向几人身材的时候,那恶心又充满□□的视线又粘了上来。 “ 老子就喜欢你们这些性子够烈的妞,叫起来才带劲儿! ” 其中一个混混抹了下唇角,被沈慕双抓得青红的脸看着有一丝狰狞。 倪滧吸了口气,将萧仪伊拉到身后,尽量用身体挡住她。 一张白嫩嫩,又乖又青涩的脸蛋就入了几个混混的眼眶。 倪滧长了张未成熟的脸,又白又娇,陶瓷娃娃一样脆弱不堪,似乎碰一下就得碎。 一会儿做起来一定更带劲。 混混头儿将视线从方可禅的脸上移向了倪滧,这种长得又乖又软的女孩儿他很少遇见,跟他们这群人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他没试过这种女孩儿,没准更合他的胃口。 混混头儿舔了舔干涩的唇,一手制住方可禅就将倪滧拖了过去。 他一只手就将她的下巴抓在了手上,微微用力就留下了红痕,细滑柔软的肌肤透过掌心传递出来去,让人上瘾。 “ 操,好滑。 ”男人谓叹了一句:“ 这个我要了,其他的给你们。 ” 其他混混蜂拥而上,男人将倪滧抵在墙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腰:“ 妹妹,笑一个。 ” 耳边的声音很杂乱。 “ 嗳,看着我,笑一个? ” 记忆重合,少年低头朝她笑,不羁又慵懒,比夏天的光还要刺眼。 倪滧脸上面无表情,几乎称得上是波澜不惊。 她抬头看着那个满嘴黄牙的混混,一张嘴就咬上了那个混混的手臂。 她咬得不留情去,那个混混没料到,抬手就往她脸上来了一掌。 那掌的力气可没收住,男人的力气又比女孩的大,再加上那种壮硕无比的身材,那一张将倪滧扇得脑袋嗡嗡响,可她还是没松口,只是眼眶开始泛红。 太疼了。 男人见她不松口,又扯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 □□妈给老子松口! ” 巷子某处传来一阵不小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杂很乱,似乎不止一个人。 倪滧脑子依然被扇得很懵,嘴不松开,依旧咬着那男人硬邦邦的手臂,咬得太痕,倪滧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过了几分钟,倪滧眼前一黑,被扯离了那男人的怀里,却撞进了另一个带着带着朦胧森林香气的怀抱里。 比起被闷在外套里的那次,暮深身上多了股烟味,很淡,可倪滧鼻子灵,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却喜欢这个拥抱。 那人的体温源源不绝地透过拥抱传递到了倪滧身上,秋天的夜似乎都不怎么冷了。 她个子矮,严严实实地被那人护在怀里,沉闷又低哑的烟嗓钻进她的耳朵里,像是带电,又酥又麻。 “ 你他妈哪只手碰她了。” 暮深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场面正混乱着。 暮深往人群里扫了眼才看见那个娇小又软的陶瓷娃娃在咬人,头还被人往墙上撞。 他见她眼眶都红了,撞得那下肯定疼极了。 只一刹那,他整个人都疯了。 他从没那么暴怒过,从前打架都打得漫不经心,偶尔还能调笑几句。 可看着倪滧脸上的巴掌印和红痕,还有微微泛红的眼睛,暮深冲了过去,只一拳就狠得把人往地上砸。 他没想那么多,直接将倪滧护在怀里。 那双狐狸眼不再勾人,泛着冷气,冻得周围的空气都快结成冰渣子了。 看起来碰一下就碎的陶瓷娃娃,都还没朝他多笑几次就要被人弄哭了。 他连凶都不舍得凶一下,却有人上赶着伤害她。 暮深脱下外套罩在倪滧头上,语气依然很冷,却是放软了不少:“ 别看。 ” 他知道自己打人时透着狠劲戾气,怕吓着她,所以每次打架都藏着蹑着,生怕被她干净澄澈的眼眸撞见。 倪滧闷在暮深的外套里,她知道,暮深是不抽烟的,闻着他外套上不知从哪沾来的烟味,倪滧忍不住蹙眉。 她不喜欢,可是她也不想将外套拨开。 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痛骂声依旧表示了场面的混乱和血腥,她没勇气掀开暮深的外套去看。 暮深看起来很生气,打人一定很凶。 蒋稻将手里的混混往地上一摔,皱着眉看今天打得异常沉默的暮深。 一群人一起打过的架比吃过的饭还多,他们总是能谈笑着将另一方人揍得起不了身,所以通常除了惨叫声,更多的是他们边打人边调笑的声音。 可今天,这人沉默得过分了。 蒋稻从没看过暮深打得这么疯的摸样,打得眼睛都红了。 他以前打人是狠,招招往死里打,可今天却是打得又冷又疯,脸上不再带着那抹随意的笑,唇绷得紧紧地,阴冷得像阎罗王来收尸,几乎要将人的骨头都拧碎才罢休。 就连是林超都不敢太过靠近。 ‘咔嚓 ’ 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声,暮深沉默着将对方扔在了地上。 蒋稻看了他和被折了一只手扔在地上的混混老大,心里感同身受似的 ‘嘶 ’ 了一声。 真他妈狠。 过了良久,耳边的惨叫声渐渐弱了,拳头碰撞的声音也消了下来。 倪滧被人轻轻抱起,被碰到腰的时候还是缩了一下,那只混混的手给她留了阴影,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听见那把沉稳的烟嗓。 “ 别怕,只是带你出去,地上脏。 ” 地上的血迹一滩滩的,惨不忍睹。 暮深断定,倪滧绝对受不了这种场面。 他将她打横抱起,外套依然罩在她的头上,她什么也看不清,周围的血腥味却隐隐盖过了暮深外套上的烟味。 倪滧整个人还是绷得紧紧地,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暮深身上的寒气和杀意隔着外套都让她感受得到,他似乎还没平息怒气,胸前一上一下地起伏,似乎是在极力克制。 周围似乎又是一阵骚动,她听见有人掩盖不住惊呼出来的声音。 走了段不长的路,暮深似乎把她放下了。 蒙着她整张脸的外套被掀开,她坐在副驾驶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透过车窗,倪滧隐约看见方可禅她们也上了林超和蒋稻的车。 “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带你去医院。 ” 暮深看起来很冷静,只是那双狐狸眼始终很冷,眼角和嘴角都还有些淤青,平时总是挂在嘴边的那一抹勾魂夺魄的笑也没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股狠劲儿。 暮深将车门关上,和林超几人又走回了巷子里,过了几分钟后才回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暮深拉开车门,给倪滧绑了安全带,自己却不绑,开了引擎就直踩油门到了最近的一家私人医院。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车里的空调温度适中。 暮深开得有点快,可看着他绷得紧紧的下颚线,倪滧抿了抿唇,不敢说话。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模样。 他总是笑着,带着几分散漫和慵懒。 现在这种压制着怒气和戾气的那种凶,倪滧还是第一次看。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看他浅色的瞳孔,看他的瘀伤,看他的下颚线和他身上带着血的T恤。 倪滧轻柔的嗓子依然有些颤抖,却不自觉带了丝安抚的意味。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 嗳,深哥,笑一个。 ” 她微软的声音和安然的面孔对他来说或许就是最好的镇定剂。 只一瞬,就让他将身上的戾气和寒意散得一干二净。 这样娇娇小小的陶瓷娃娃,大概是上天故意派来克他的。 暮深松开一点点油门,稍微降了速,侧头看了她一眼扯起嘴角,笑得无奈又勉强:“ 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老子才不笑。 ” 医院里,等几人检查完包扎好伤口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四个女孩排排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看着很乖,不吵不闹地。 可默了几秒,一声细微的抽泣声传来,几人才纷纷从一场浩劫中回过神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外掉。 被吓懵了,彻底安全了才敢放声哭。 只有倪滧,依旧是乖巧安静地坐着,眼眶泛红,眼泪却一滴都没掉。 蒋稻这几个大男人身上哪里可能带什么纸巾,直接用自己的名牌外套就给几个女孩擦眼泪。 蒋稻见她们眼泪掉不停,有心想调整气氛,于是边擦边夸赞:“ 你们也够聪明,知道让萧仪伊偷偷躲在背后给我们打电话,赶巧我们也在附近打牌。不过你们三个敢挡在萧仪伊面前给她争取时间也真是够勇敢的,真棒!” 可惜他的安慰没什么效果,几个女孩哭得更欢了。 “…… 哎哟姑奶奶,你们别哭啦别哭啦,不都没事了嘛。 ” 这种时候,闭着嘴的林超就显得聪明多了,由始至终他都在默默地给方可禅擦眼泪。 “ 你们怎么来得那么迟啊!我都快被吓死了呜呜呜呜呜…… ” 方可禅不讲道理,一下又一下地拿小拳头捶给她擦眼泪的林超,哭得可难看了。 林超无奈,只能耐着性子说:“ 已经来得很快了,深哥在路上连闯了三个红灯,油门都快给他踩到底了。 ” “ 呜啊,可怕死了,他们真的好吓人,手劲也大,都被抓红了。 ” 林超点点头,颇感认同。 他也觉得吓人,只是对象不一样。 林超觉得暮深刚刚疯魔踩油门的样子,比那群人更恐怖。 这边一顿闹哄哄地,倪滧却始终很安静,不哭也不闹,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 暮深走前几步,蹲在她身前,怕她冷,将外套盖在了她的腿上,又抬头看着她。 她坐在椅子上,小小一只的,连眼眶都红了,和暮深对视着,却硬是没一滴眼泪流出来。 倪滧脸色苍白,看得暮深心一抽一抽的。 暮深抬手捧着倪滧的脸,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和眼睛。 这个动作其实对两人来说有些暧昧,但周围没人有心思去注意这点事。 他哄她:“ 没事了,想哭就哭吧。 ” 倪滧哽咽了一下,眼泪有些收不住了,咬着牙依然在坚持不让眼泪流下来:“ 不能哭。 ” “ 为什么? ” 暮深抚着她脸颊的动作一顿。 “ 要懂事,哭了,会被丢掉的。 ” 倪滧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了,说的话根本没过脑,也根本分不清什么话可以对眼前的少年说,什么不可以。 暮深看着她忍着眼泪的模样,比她哭还要更心疼,就像被刀子一下一下捅着身体,却始终没捅到心脏,不给个痛快,把人往死里折磨。 暮深的手往上抬,他轻轻抚了抚倪滧的头,帮她把凌乱的丝发整理好,烟嗓第一次放得温柔:“ 我怎么舍得丢掉你。 ” 倪滧没听进去。 暮深无法,故意坏笑着道:“ 你再这副摸样我可亲你了。” 倪滧顿时被吓住了,一张脸憋得更红了,还举起手将唇捂了起来,以防暮深偷袭。 他看着她的动作,无奈得要命,又笑:“ 操,你怎么就这么嫌弃我呢?” 等到四个女孩终于不哭并且结伴去厕所洗脸的时候,蒋稻才如释重负地往另一边的椅子栽。 “ 淦,女生哭起来真的要命,眼泪比我家的钱都多。 ” 林超站直身体,将刚刚给方可禅擦眼泪的外套搭在肩上,笑着说:“ 谁说的,深哥安慰的那个不就一滴眼泪都没留吗? ” 懂事乖巧得让人心疼。 直到女孩们从厕所里出来,林超几人才驾着车将她们一个个安全送回家。 暮深和林超将倪滧和方可禅送到家门口,暮深抬眼,盯着唯一没亮灯的某户,陷入了沉默,还是倪滧先开的口。 “ 今天谢谢你们,回家路上小心。 ” 她微微颔首,又朝他们挥手,似乎是要目送他们。 她总是很懂事很明事理,教养和礼貌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等到两个女孩都离开了,暮深脸上的笑容才消回下去。 浅色的瞳孔蒙上一层不明显的戾气,烟嗓在寂静的黑夜里带冷,听起来格外让人心寒。 “ 那些人,送去医院了没?” 林超看着暮深的表情,笑了一声,语气分不清好坏:“ 第一时间就送了,没整死他们都算幸运的了。” 暮深又问:“ 倪滧的父母不在家?” 这是个说得很笃定的反问句。 “ 八成是,方可禅说这也不是倪滧第一次一个人过新年了,早习惯了。偶尔她还能自己包饺子吃,再拍照给方可禅看,听说过得还挺怡然自得?” 暮深神色淡淡,看着那户亮起来的窗,垂眸:“ 是么?” 新年快乐 依旧是那个空荡荡的家,屋外小孩的嬉戏声隐约传了进来,这天是除夕。 倪滧坐在客厅,暖气开得很大,整个屋内也只有翻书的声音。 不知看了有多久,倪滧觉得眼睛有些酸了,可视线依然盯着书页上一行行的文字,腾了一只手出来去摸手机。 倪滧眼里暗了一瞬,手指在手机毫无目的地滑动,还是决定拨一通电话给倪母。 “ 喂。” “ 妈,除夕……” 快乐。 “ 有事说事。” 倪母直接打断道。 倪滧低下头,声音有些闷,眼里的光瞬间被阴影所覆盖。 “ 没事…… ” “ 没事打什么电话。” 倪母不耐烦地呵斥道:“ 在家好好读书,别出门浪费钱了。” “ 好…… ” 她划开锁屏点开微信,一整排都是 ‘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 的祝福。 全班同学的新年祝福倪滧都收到并一一回复了,倪滧勾起一抹颇为复杂的笑,即苦涩又释怀。 倪滧随手翻了翻,没收到暮深的祝福短信。 倪滧想了想,打算主动点给暮深发祝福。 两人好歹是同桌,相处半年多下来关系也算好,至少表个心意? 她刚点开她和暮深的微信对话框,就发现那人的姓名框显示着 ‘对方正在输入中 ’。 她唇角下意识勾起,笑起来的那瞬间她又像是从梦中惊醒,抬手摸了摸嘴角,又抿着唇将嘴角压平。 [ 深 ]:午安 倪滧:“ …… ” 倪滧看着刚跳出来的那两个字,有一瞬间无言,然后不动声色地回了暮深一个符号。 [ ny ]:? 午什么安,不发除夕快乐或是新年快乐改发寻常不过的问安? 倪滧抿唇,寻思着还是自己先发个新年快乐给暮深? 下一秒,暮深的短信就来了。 [ 深 ]:发现了个好玩的地方,带你出去玩,走么? 倪滧看着那行白底黑字,倪母的话浮现在脑海中,一种难以言喻的逆反心里涌了上来。 打完字发送的前一秒,倪滧的手指猛地顿住。 她抬头扫了一眼这个家,终于还是按了发送。 [ ny ]:现在么? …… 一个小时后,倪滧穿着一件素色的针织高领毛衣和黑色长裤出了门。 她背包里装着围巾和外套,打算冷了就拿出来穿。 楼下,倪滧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材高挑的少年。 他身上穿着可可色的长外套,黑色的铅笔裤将他的腿拉得又长又直。 他低头按着手机,冷白的肤色,唇却带着自然的红。一双狐狸眼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剑眉浓密,浑身上下每一处似乎都挑不出缺点。 他被一群女孩围在中间,那些女孩一看就是想跟他要微信或电话号码,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周遭的气场太强大,没有一个女孩敢靠近跟他说话。 倪滧走了几步,思索了一下还是不太想人挤人去找他。 一是她不喜欢人挤人,二是她不想被注目。 她走到另一处,避开人潮和视线,给暮深发了条微信,说明了缘由并让他过来找他。 等短信发了出去后,倪滧才后知后觉到。 怎么两人像在偷情一样? 倪滧没等多久,暮深就从墙角处走了出来。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睨了倪滧一眼:“ 干嘛偷偷摸摸的,搞得我们像在偷情一样。” 倪滧噎了一下,瞪了暮深一眼,扯开话题道:“ 你怎么除夕约我出来?” “ 啊…… ” 暮深走到倪滧外侧,带着倪滧走在路上,烟嗓染上丝丝冷气:“ 我家除夕没人,找你做个伴。” 倪滧心脏猛地收缩。 是了,不只她新年是一个人过的,身边这位少年也一样。 倪滧暗骂自己粗心,又骂自己不会说话,再次扯开话题问道:“ 我们去哪?” 暮深点开手机:“ 先去猫咪咖啡馆怎么样?” 倪滧眨了眨眼,温声道:“ 附近有猫咪咖啡馆吗?” 暮深一笑:“ 谁跟你附近,开车去啊。” 倪滧头皮一麻,犹豫道:“ 你……没驾照吧?而且你上次开车还超速。” 暮深想起那次脸色就不怎么好,歪头看她:“ 放心,这次安全驾驶,驾照我也考了。” “ 是吗?” 倪滧一脸怀疑。 暮深忍不住一笑:“ 小天使,同桌之间来点信任行吗?不信的话就自己来我口袋翻钱包,驾照在里头呢。” 暮深本意就是调侃几句,怎料倪滧竟真的伸手往他大衣口袋探,差点蹭到不该蹭的地方,惹得暮深轻轻 ‘嘶 ’ 了一声。 “ 嗳,别乱摸啊你。” 他轻笑着,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抓住倪滧那只作乱的手。 手碰到一起的瞬间,两人均是一愣。 倪滧的手很小,暮深的掌几乎能将她的完全包裹住。 倪滧的手有点冷,暮深的手却比她的更凉,好像在外头待得久了而失去了温度。 她抬头看他,一双杏眼亮晶晶地望进他勾魂夺魄的眼里,脸上肤色瓷白,跟橱窗里精致地陶瓷娃娃一般无二,无端让人生出怜惜之心。 暮深启唇,笑意从浅色的瞳孔中蔓延开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好牵?” 倪滧懵了几秒,假装没听见,手像被烫到一样立马挣开,从他口袋里退了出来:“ 算了,不用看了,我信你。” 她快步往前走,两只小短腿小步小步地,耳垂微微发红,可爱得紧,不论暮深怎么叫她就是不回头。 最后暮深无奈一笑,半哄半笑:“ 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别气了。是我想牵你的手才故意逗你的,善良的小天使原谅我呗。” 倪滧被他哄得脸更红了,忍不住又瞪他,轻软的声音低吼道:“ 你别说啦!” “ 好好,不说不说。” 他笑。 两人坐进车里,暮深调开暖气,设置了导航就往猫咪咖啡馆去。 倪滧生闷气,故意不说话。 又在最后下车时觉得自己真是过于无理取闹了。 她从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她很乖脾气很好,不管其他人多过分她也从不会生气。 倪滧没想通自己的变化。 一栋精致的白色小木屋周围被大雪覆盖,推开那扇木门,店内可爱的布景和许许多多的猫玩偶吸引所有人视线。 服务员将他们带到一处寂静的角落,将菜单交给她们。 这儿的猫全都懒洋洋地倒在咖啡厅里的毛毯上,又或是呆在猫爬架上睡觉。 倪滧在服务员推荐的水果戚风和优格慕斯蛋糕中犹豫不定,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唇一会儿抠手指。 那纠结的小摸样被暮深看进了眼里。 怕倪滧生气,暮深忍着没笑出声,只用手背掩着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最后倪滧点了水果戚风,暮深也阖上菜单,点了优格慕斯蛋糕。 暮深善解人意道。 “ 一会儿我们分着吃就能吃到两种不同的口味了。” 还能顺便来个间接接吻。 倪滧听后眼睛一亮,心里对刚刚自己无理取闹的行为更愧疚了。 倪滧将一只大胖橘猫从地上抱起,放在腿上,一下一下给它顺毛。 那只橘猫像没骨头一样软趴在倪滧腿上,被倪滧摸舒服了还会叫两声,然后用脑袋自动蹭着倪滧的手。 倪滧被大胖橘萌得在心里直尖叫,见暮深撑着脸看她,无所事事地,便主动将猫抱上来,一人一猫盯着他:“ 你要摸摸么?” 这一幕让暮深想起了两人的初遇,走了会神,下意识耍流氓:“ 我更想摸你。” 倪滧:“ …… ” “……的头。” 暮深勉强将话圆了回来。 倪滧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嘟囔了一句:“ 干嘛有猫不摸要摸我的头?” 倪滧在猫咪咖啡厅里吸猫吸得不亦乐乎,离开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林夕城的天空像仙女身上披着的彩衣,梦幻多姿,更像艺术家打翻的颜色盘,不同的色彩涂成了不同的可能。 两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 你一会儿急着回家吗?” 暮深抬头看了眼天空,橘黄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平添了股柔和和温暖。 倪滧想了想冰冷空荡的家,默了片刻,摇摇头。 “ 这样啊…… ” 暮深似叹息似愉悦,微微弯腰将视线和倪滧齐平,看着她微笑着说:“ 那我们一起迎接新年吧。” 他的笑似乎有感染力,倪滧嘴角翘起,轻声道:“ 好。” “ 去木偶钟楼那儿倒数新年?” 倪滧看了看手机,算了算时间,抬头朝暮深微微一笑:“ 那我们走路去吧,我还挺少逛这里的街道的。” 暮深皱眉:“ 你会冷吗?我还是开车载你去吧。” “ 开车哪有用走的看得那么仔细,而且开车去的话时间也太早了。” 暮深拗不过倪滧,应该说只要是倪滧说的,暮深通常都无法坚持己见到最后,两人最后还是决定用走的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倪滧下意识地靠近比较熟悉的人。 两人垂在身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像是羽毛在心上一下又一下地搔,有些痒,更多的是想抓着那根羽毛抓在手里。 几对几对情侣牵着手经过,看得倪滧越来越不自在了。 暮深忽地停下脚步,笑了声:“ 要不我们也牵个手应下景?” “ …… 啊?” 倪滧懵了数秒,轻声问:“ 新年牵手应什么景?” 暮深低头一笑,一双狐狸眼又开始勾人,那双浅色的瞳孔温柔得仿佛要泛出水光,让人深陷。 “ 嗯,所以那是借口,主要是我想牵你的手。” 倪滧张了张口,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原本还觉得有些冷的倪滧顿时觉得有股热气从内而外地冒,小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 他干嘛总说这种撩得人脸红的话! 半晌,倪滧才找回声音,干巴巴地道:“ 不牵,你别老跟人这么说话,这么不正经。” “ 你很爱冤枉我。” 暮深垂眸看了倪滧一眼:“ 我只对你这么说话,这么不正经。” 暮深微微弯腰,抬手,掌心向上,那张脸依然温柔得泛滥:“ 真不牵啊?” 倪滧犹豫三秒:“ 不牵。” 暮深直接拉起倪滧的手塞进大衣口袋里,径直往前走。 倪滧被他拉着走,杏眼眨了眨,被暮深牵着的手本能地开始挣扎:“ 嗳,我说不牵了的,你放开呀!” 暮深回头朝她一笑:“ 你之前不是说犹豫三秒就有可能是在说反话吗?” 倪滧还没来得及反驳,又听暮深边走边道:“ 而且你说不牵就不牵,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大概是倪滧手的温度实在太低,她几乎有种快被烫伤的错觉。 倪滧挣扎许久,大衣口袋里狭小的空间让她的手受到了限制,任凭她怎么甩怎么拧都无法将手从暮深的掌心中挣脱。 他其实并没用多大的力气抓她的手,至少倪滧不觉得痛。 倪滧挣扎得累了,那双杏眼无奈又略带怒意地瞪他。 暮深看着将眼都瞪圆了的小天使,只觉得可爱。 他将口袋里的手又收紧了些,像是怕她逃了,脸上带着足以迷惑人心的笑容,只盯着倪滧不说话。 倪滧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 你耍流氓呢?放开我!” 她的声音像那只幼猫一样,柔软清甜,凶起人来半点威慑力都没有,急起来的时候说话反而更像撒娇。 “ 为什么要放?你的手现在很忙?” 暮深笑着看她,烟嗓沉闷。 倪滧的脑袋高速运转,灵机一动说:“ 当然忙!我要给方可禅回信息的。” 暮深笑着看她,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摧毁着倪滧的心里防线,他不紧不慢地说:“ 那我更不能让你回了。” “ 为什么!” “ 走着路还敢玩手机?” 暮深手轻轻一拽,倪滧就顺着力道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了。 暮深低头,温热的气息喷到她耳廓上,烫得倪滧想躲开。 他诱哄着有些炸毛的小天使,说:“ 乖,等手暖了就放开你。” 烟嗓语气温柔又宠溺,那调调怕是阎罗从地狱来都要被融化。 倪滧仅存的那点挣扎的念头,就这么溺死在了这个魔王的 ‘乖 ’ 字里。 倪滧咬着牙,在心里怪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又怪暮深太会蛊惑人,甚至怪起了今年冬天太冷。把该怪的可以怪的全都怪了个遍,一个没放过。 暖意源源不绝地从暮深掌心传了上来,原本冻得微僵的手也逐渐能够活动自如。 暮深就像个暖宝宝,不仅暖手,还暖得心里烫烫的。 在这寂静的夜里,倪滧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 …… 我的手已经暖了。” 倪滧强迫自己冷静,淡然地道。 暮深感受了下他握在掌心的手。 嗯,确实暖了。 暮深在心里可惜地叹了口气,微微放开倪滧的手。 后者立刻像受了惊的猫一样迅速将手抽出,往后退了几步,戒备地看着他。 暮深看着她做完一系列动作后的表情,忍俊不禁:“ 看我干嘛?早知道你冷成这样我直接开车了,还瞎逛什么街道。” 倪滧垂头,撅了撅嘴,无话反驳。 暮深将她拉近街道内侧,手一伸,又牵着倪滧的右手往大衣口袋里带,理直气壮地说:“ 暖了一只,另一只还是冰的,不能厚此薄彼。” 倪滧:“ …… ” 死流氓! 夜幕低垂,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一个个亮起,许多店家开了灯播起了新年歌。 周围越来越吵杂,两人离木偶广场越来越近,人潮也变得越来越挤。 暮深皱眉,也不逗倪滧了,认真地看着她说:“ 人太多,容易走散,先牵着好吗?” 倪滧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小声地 ‘嗯 ’ 了一声。 暮深看着她低下头不看他,嘴角又好心情地翘了起来。 暮深怕倪滧一会儿会饿,给倪滧买了木偶广场特别有名的栗子馒头和起司松饼提在手上。 两人找了个长凳坐下,暮深将透明的小汤匙递给倪滧,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本来就没多大的栗子馒头,忍不住一笑,满眼都是宠溺。 倪滧抬眼,凝眉看他:“ 笑什么?” “ 没什么。” 倪滧眨了眨眼,没追问,低下头拿了塑料袋里另一个干净的小汤匙,挖了一口栗子馒头,递到暮深面前,轻声问:“ 你不吃吗?” 暮深看了倪滧一眼,没将小汤匙接过,直接低头就着倪滧的手吃了一口,双眸带笑地抬眼看她,注意到她微微发红的耳根后才心满意足地接过那只小汤匙,跟倪滧分着吃栗子馒头。 吃完后,倪滧将手上地垃圾收拾起来,站起身对暮深说:“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然后没等暮深回应就迈着细细的小短腿跑掉了。 暮深看着倪滧离开的背影,无奈一笑。 等倪滧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的垃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杯热奶茶。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暮深:“ 你请我吃栗子馒头和松饼,我请你喝奶茶。” 礼尚往来。 暮深看着那杯奶茶,忽地一笑,接到手中喝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客气。” 倪滧坐下,摇了摇头认真道:“ 不是客气,这是礼貌。” 两人吸着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这是倪滧第一次觉得,原来除夕和新年也可以过得简单快乐而又不孤单。 11:50 p.m. 人潮挤得水泄不通,暮深拉紧了倪滧的手,时不时低头看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跟倪滧走散了。 倪滧的手被暮深牵着,丝丝暖意透着掌心传来,有一瞬间竟让倪滧生出些不希望他放开的念头。 木偶广场黄色的灯光照在照在钟楼上,罗马字体雕刻的数字和齿轮状的指针慢慢靠近相叠,像在场许多亲密的人的心情一样。 所有人齐齐看着钟面,有些跟朋友一起来的,大着胆子开手机跟着秒针倒数。 那一刻,除了倒数声,所有人都安静得像是在祈祷的信徒。 眼见距离凌晨12:00的时间越来越近,暮深低下头去看着倪滧,等她回望自己的时候,暮深轻声问道:“ 今天玩得开心吗?” 倪滧看着他,笑得璀璨又夺目,比水晶球里的陶瓷娃娃还要漂亮灵动:“ 开心啊!” 暮深弯唇,耳边是人群的倒数声。 “ 五!” “ 四!” “ 三!” “ 二!” “ 一!” 木偶钟楼的敲钟声洪亮,法式宫廷风的大钟在齿轮的转动下缓缓移开,藏在钟楼里的木偶人被推了出来,僵硬地移动着四肢。 欢呼声和烟花声撞在一起。 一朵朵的烟花灿烂地开在夜空上又坠落,沉浸在欢乐里的人们为之喝彩。 人群中央,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开口,一低一轻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 倪滧,新年快乐。” “ 暮深,新年快乐。” 倪滧扭头去看那场盛大的烟花,瞳孔被烟花映得忽明忽亮。 暮深看着她,嘴角微微弯起,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我知道你的新年过得并不快乐,所以我带你出来。 等你真的觉得今年的新年过得很快乐的时候,我再亲口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便利贴 第28章梦想压在笔下,风来了也吹不走 寒假结束 倪滧进到教室时发现自己的课桌已经被贴满了无嘴猫的便条纸,她一张张把它们撕下来叠好的时候看到了五花八门的梦想和心愿。 这是她作为暂时班长,最后的一份任务。 倪滧看着其中一张,拉了拉前桌方可禅的椅子,问:“ 小禅,这你写的啊?” 便条纸上赫然写着一串秀气的字。 [ 考上好学校,让lc收心,和他在一起。禅 ] 方可禅相当镇定地 ‘嗯 ’ 了一声,面颊却红了。 倪滧笑了笑,问:“ 不怕被发现了?” 方可禅道:“ 有点怕,但反正这心愿也挺多人懂了,豁出去了!” 萧仪伊趴在方可禅的桌子上打趣她:“ 哇!你终于勇敢一次啦?” 沈慕双也拍拍方亦禅的肩,装作严肃地说:“ 我已经准备好了事成之后庆祝的饼干。加把劲啊姐妹!” 方可禅举起拳头佯装要打她们,脸上绯红越来越明显。 倪滧看着她们摇头,沈慕双躲开方可禅的拳头,笑着将心愿便利贴交给她:“ 给你,我的。” 沈慕双的字很出色,属于随便一放都能从万千字帖中脱颖而出的字迹。 [ 顺心平安。双 ] 沈慕双只是朝倪滧笑了笑,暖得像冬日的太阳,一双眼睛灵动,带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 你们都写的什么啊!我来瞻仰瞻仰。” 林超将脑袋伸出来凑个热闹,吓得方可禅直接按着他的脑袋把人给推回去了,生怕他看见自己的心愿。 “ 唉唉干嘛呢你,小禅同志,秘密要分享才有双倍惊喜和快乐啊!” “ 金鱼,你写的什么啊?” 沈慕双看着不停给她使眼色的方可禅,无奈地叹了口气,帮她扯开话题。 周津玉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从桌上的一堆心愿纸中巴拉出一张:“ 自己看。” 字迹有些潦草,但整体来说还算整齐。 [ 梦想 : 成为一个称职的好妈妈。(小鱼图案) ] 周津玉的便利贴很特别,上头画了只鱼缸里的鱼,还涂了许多颜色,难怪周津玉随便翻几下就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心愿纸。 “ 小金鱼,你的心愿有点……异于常人耶!” 方可禅把林超处理掉后回过头来说:“ 为什么梦想会是这个?” 周津玉帮倪滧把心愿纸重新叠好,厚厚的镜片反射光,看不清她的情绪:“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我跟着我爸过,很久没见过我妈了,现在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 就……有点怨恨她吧!我从很小就想,以后要是做了妈妈,一定不要像我妈一样,我要做全天下最好最称职的妈妈。” 周津玉的声音不大不小,咬字却清晰,附近只要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见。 她刚说完就发现周围的几人都看着她,个个表情都一言难尽。 周津玉不太理解这些人看她的眼神。 萧仪伊叹了口气拍她的肩:“ 是我们疏忽了,认识了那么久竟然没有给你一点关爱。” “ 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周津玉的肩膀被萧仪伊拍了,蒋稻顿时无从下手,只能拍拍自己的胸膛,一身正气地道。 方可禅这时也悄悄牵起了倪滧的手,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传递过去,她朝倪滧笑了笑:“ 我也是你的家人。” 倪滧没说话,心里似乎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班级里总是吵吵闹闹,打过架吵过嘴,却让所有人都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周津玉听了这句险些泪奔,妈妈这个词她已经习惯掩埋,可 ‘家人 ’ 这个词几乎是她的软肋,单凭一句就能将她击溃。 他们其实也才17、8岁,仍然都是宝贝。 周津玉眼眶开始通红,沈慕双和倪滧赶紧从身上掏纸巾。 结果还没来得及掏周津玉的眼泪又被暮深一句话给硬生生消了下去,悲切难过的氛围被瞬间打破。 暮深:“ 说的挺好。那为了提前适应,要不你先叫声爸爸来听听?” 众人:“ …… ” 狠还是你深爸爸狠。 周津玉的眼泪说没就没,她似乎想骂粗口,却又因为班长而必须成为众人表率,加上对方是暮深。 话还没出口气势就先被压了几分。 周津玉想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没那么粗暴的话,而且声音说得像蚊子一样小声:“ 我叫你大爷。” “ 也行。” 暮深思考半秒,回道。 “ 深哥,要点脸啊哈哈哈哈哈哈。” 林超大笑。 气氛被搅合,又重新变得热闹。 “ 来,给你们看看我的心愿。 ” 蒋稻性子本来就大大咧咧,一个早上下来已经将自己的心愿给全班人看了一眼,叽叽喳喳地讲了一堆。 要说这个班里谁要是没有秘密,那一定非蒋稻莫属。 [ 吃得饱睡得香,身体倍儿棒!蒋稻全世界最帅 ] “ 这个梦想看着挺简单的,但是实际上它特别难,我跟你们讲讲啊…… ” “ 不是吧啊sir,你还讲啊?” 沈慕双来学校来得早,已经前前后后听蒋稻讲了不下十次了,她忍不住嫌弃道。 “ 你听我说,每个字都有每个字的含义,你别不耐烦,我觉得我的愿望可以做一篇上万字的赏析…… ” 眼看蒋稻就要重复一遍他的梦想起承转合了,周津玉立马打断 : \" 来,让我们看看右手边萧仪伊选手的心愿。\" 萧仪伊很配合地把自己的无嘴猫便利贴亮了出来。 那字迹狂得不得了,你说它乱吧,又不全是,可你要说它工整吧,那又不至于,是个难以评价的字体。 [开一家流浪猫救助中心。11 ] “ 萧同志,你怎么每年愿望都和猫有关?” 蒋稻因为讲故事被打断心情并不晴朗,毫不客气地打击他。 “ 我就喜欢这样,你管呢!” 萧仪伊一脚踹翻蒋稻的椅子,动作干脆利落。 “ …… ” 林超想了好久,才终于说出一句:“ 你这个心愿,好像持续挺久了?” 萧仪伊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那当然!我很有恒心的。 ” 方可禅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行了别挺了,你本来就没胸。 ” 萧仪伊:“ …… ” 萧仪伊:“ 我为国家省布料不行啊!? ” “ 小天使,接着。” 暮深将皱得几乎抚不平的无嘴猫便利贴交到倪滧手上,脸上漫不经心的。 那张便利贴称不上好看,除了皱褶还有上头涂涂改改无数次的笔迹,乱得不行。 唯有最后剩下来的那一行字美得出奇。 [ 希望大家最后都能喊出那句 “ 我考上了 ” 。深 ] 萧仪伊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深哥你真的写了!明明往年都没一次写过,今年竟然真的写了!?” 而且这个愿望,似乎是为所有人写的,四舍五入一下…… 我靠!深哥为了他们许愿啊!这是什么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事!!! 要哭了!!! 暮深看着那数十双眼睛扑闪扑闪看着自己的摸样,忍不住觉得胆寒,随口道。 “ 我随便写的。” 倪滧将便利贴叠好,连同那摞要交给美人鱼的卷子一起拿在手上。 林超在后头不急不缓地问,眼神却瞥向倪滧的方向,似乎意有所指:“ 深哥,另一张心愿纸呢?写的什么? ” 暮深挑眉一笑:“ 关你屁事? ” 林超听后也不生气,和萧仪伊对视一秒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只留蒋稻在原地一脸懵逼。 倪滧将手上无数的心愿和梦想捧得小心翼翼,卷子倒是随意用手抓着,临到门口才发现少了一张,转头问林超:“ 林超,你的呢?” 林超眨眨眼:“ 哎?我没交吗? ” 他翻了翻背包,小声嘀咕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翻出那张又小又薄的便利贴递给倪滧:“ 给给,不好意思啊,我忘了。” [ 得偿所愿,不劳而获,一生顺遂。林超 ] 虞眉的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叠无嘴猫便利贴。 风将上头几张便利贴的一角吹了起来,似乎有将梦想卷走的意愿。便利贴上压着的笔阻止了风,心愿和梦想在桌上稳稳地等待余薇亲临。 便利贴层层叠叠,被压在最底下的那张却是字迹最美最整齐的。 最后一张便利贴上写着一行字,似乎是主人花了很多心思想出来的,写得认真又有力,便利贴的背面甚至都留了痕迹,却连署名也没有。 心愿有主,字也有灵,一如时光。 你总可爱得让我想亲你 倪滧和暮深的校园生活又恢复了常态。 不同的是,暮深撩倪滧的次数肉眼可见的增长,也越来越光明正大了。 几乎没讲几句话,暮深都要去逗倪滧一下。 班里的同学也从一开始的惊讶,逐渐变得习以为常,偶尔甚至还会打趣几句,说两人打情骂俏。 没人当真,可只有倪滧觉得,暮深是故意的。 四月末,四班来了个女转学生。 新鲜面孔总是容易成为舆论风暴的中心。 暮深嘴里吃着刚从倪滧那儿讹来的棒棒糖,手上拿着手机打手游,时不时还会响起属于胜利的欢快音乐。 林超拉了群同学聚在一起讨论关于四班转学生的八卦,其中就包括了倪滧和暮深。 “ 诶,听说那个新来的转学生,第一天来上课就喜欢上了他们班的一个男生。 ” “ 这个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因为那个男的帮她搬了张桌子? ” “ 啊?这么简单? ” “ 喜欢一个人能有多复杂?对吧小禅? ” 方可禅坐在倪滧身边,一脸惊魂未定,眼神还有些飘忽,看起来十足心虚:“ 干嘛突然cue我!我怎么知道,关我什么事! ” “ 你反应那么大干嘛?我就随口一问。难不成你心虚?” “ 我心你个大头鬼! ” 方可禅抓着倪滧得手,拼命给她使眼色,让倪滧帮她转移话题。 倪滧想了一会儿,才像开玩笑一样嗫嚅道:“ 可能…… 那转学生的心动来得太突然了吧? ” 班里的人听罢都笑着应和,话题很快就被绕开了。 怎料此时一直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游听着众人讲话的暮深突然凑到了倪滧耳边,倪滧在那一瞬间的空气中嗅到了棒棒糖的甜味。 嗯,是草莓味儿的。 烟嗓在耳边响起,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 你也来得挺突然的。 ” 暮深没刻意压低声线,周围好几个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 不过一会儿,周围同学的起哄声就再次盖过了关于转学生的话题。 倪滧红了脸,明显是气的,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都还能接话。 看着周围同学揶揄的目光,倪滧的气也无处发。 她看着那双带着戏谑又狡猾的狐狸眼,气不打一处,伸手将暮深嘴里的棒棒糖抢走,用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 用力吃你的棒棒糖,爱情只会让你失望! ” “ 生气了?还是害羞了?” 而暮然在看着倪滧那又快被气成河豚的脸时,依然恬不知耻地坏笑着:“ 你怎么连生气也这么可爱? ” 狡猾得像只狐狸,勾起人来又是个男版苏妲己。 反正倪滧是不会承认自己有几次确实有对暮深的攻势和套路心动过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了五月。 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又慌张的脚步声。 倪滧抬眼望去,林超正好跑进来教室,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哎哟我操!主任真是够神出鬼没的,竟然学会在楼梯间堵人了,吓得我够呛。 ” 班里的男生瞬间蜂拥而上。 “ 哎哎哎,怎么样,看到了没? ” “ 那转学生好不好看? ” “ 你喘够了没,好好说话啊! ” 林超推开人群,大老爷们似的叉腰叹气:“ 看了,女的,长得挺正。可惜…… ” “ 可惜什么? ” “ 可惜人家有男朋友了,就是那个帮她抬桌子的,你们没机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林超仰头大笑,半点形象都不顾。 他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矿泉水,拧开灌入口中。 蒋稻刚好经过,手臂一抬就对着林超喝着的矿泉水推了下去。 推完就跑,活像个做完了就不认的渣男。 被害者林超和他身边的小伙伴就比较惨了。 林超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呛了个正着,嘴里的水喷了身边的小伙伴一脸。 等到林超终于不咳了,身边的小伙伴却都抄起了各自的家伙追着他打。 林超只能一边喊冤枉一边说:“ 我也是被害者啊!你们打我干嘛!打凶手啊! ” “ 谁让我们打不过蒋稻呢!反正你委屈都受了不少,就再多受点吧! ” 教室的桌子被一群你追我打的少年弄得东歪西倒,极其不堪。 萧仪伊拿着本子站起来,对着那群越来越没分寸的少年们吼道:“ 够了!再闹写名字了!给我把桌子排回去。 ” 方可禅拉过萧仪伊,小声道:“ 你别记林超的,他最近被扣分扣得很严重,真要记就记我名字吧。” “ 方可禅!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 唔…… ” 暮深此时正侧着头看倪滧,一动不动地,像个雕塑。 他从方可禅的嘴里听说倪滧是个眼控,而他的眼睛,恰好就是倪滧喜欢的那种。 看着陶瓷娃娃颤得越来越厉害的手,暮深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了。 所以开学的那一天,她的笔根本就不是因为怕他而掉的,而是因为喜欢他的眼睛。 暮深一笑。 她是怎么做到的?一举一动都往他心上戳。 倪滧猛地转头瞪向暮深,干净澄澈的杏眼瞪得圆圆的,配上那白白净净的脸蛋,一点威吓力都没有,反而惹得暮深想去捏捏她的脸。 倪滧放下笔,有些羞恼地小声吼他:“ 看什么看! ” 倪滧最近骂人的功力有些长进了。 虽然语气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至少骂人的词汇丰富了很多。 当然,能发现倪滧骂人有进步的人可能也只有暮深一个。 毕竟谁没事会去惹倪滧生气? 因着倪滧的小身板很那张娃娃脸,班里同学都还挺让着她的。 也就暮深,极其有病且热衷于把倪滧弄生气了再哄。 暮深一手撑着下巴,没低头,只微微垂眸。 深色的瞳孔里藏了点笑意和痞坏,他的眼尾天生向外扬,长长的睫毛像把钩子,不停地往人心里最不经撩拨的地方绕。 “ 你长这么好看,还不许人看了? ” 暮深挑眉,修长的手指间,他的唇缓缓上扬。 倪滧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都快被吸进去了,她在心里犯嘀咕,嘴上却说:“ 一点儿都不好看。 ” 暮深好看的眉头一凝,咋一看似乎严肃了不少,可嘴里吐出的话依然没个正经:“ 不准说我女朋友坏话,就算是本人也不行。 ” 倪滧:“ …… ” 这个人又来了! “ 你要不要脸,谁是你女朋友啊! ” 倪滧转过身继续写作业,她的声音轻轻地,生气也不像是在生气。 “ 谁应就是谁。 ” 暮深连人带椅子往倪滧那儿坐了过去,还没等倪滧避开就将头侧着枕到了倪滧写到一半的作业本上。 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书上,不放他身上。 他不让她写字,像个无赖。 可这个无赖长得太帅气,声音太好听,让倪滧很动心。 他缓缓将眼睛睁开,丝发铺在作业本上,看起来软软的,像只在跟主人撒娇的大猫。 倪滧看着这 ‘只 ’ 人,觉得无奈又好笑。 她用手里的钢笔抵上暮深的太阳穴,轻轻地推了下,语气比刚刚更软更轻了,有点像哄,更像撒娇:“ 深哥,你别闹我了行不行呀? ” 倪滧不像班里人常叫暮深 ‘深哥 ’,大多数时候她都直接喊大名,可这两个字从倪滧嘴里说起来似乎有种异样的魔力。 暮深的眼神在那两个字之后就瞬间变了。 变得更有侵略性和危险,像是能一口把陶瓷娃娃吞掉嚼碎的野狼。 他闭了闭眼,暗自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的时候,对着倪滧又是勾唇慵懒一笑。 “ 再叫一次深哥,眼睛就给你摸。 ” 他挑了下眉,狐狸眼就像是能魅惑人心一样,不知不觉就能将猎物收入囊中。 这句话对倪滧来说的确很有诱惑力。 她不知道暮深怎么就那么喜欢两个字,但…… 倪滧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同学,莫名有些忐忑。 她眨了眨眼,一张脸上又纯又净。 她微微弯身凑近那张俊得不可思议的脸,她清浅一笑,眼角眉梢似乎都带着点甜,轻轻地唤:“ 深哥…… ” “ 我现在能摸你的眼睛了吗?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暮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听着倪滧的那一声,暮深的思绪总会莫名奇妙飘到某种少儿不宜的地方。 可偏偏对着倪滧那张透着兴奋又干净的脸,纵使他再有什么坏到极致的想法也做不出来了。 “ …… 摸吧。 ” 暮深咳了一声,清了清嗓,闭上眼,强压下眼底透出的那一点思绪。 倪滧的手很小,还有些凉。 她一开始只轻轻点了点暮深的睫毛,像是在玩。后来指腹轻轻按上了暮深的眼尾,跟着弧度往他太阳穴划了一下,又有些痒。 倪滧又碰了碰他的眼皮,最后才欲言又止地问:“ 你…… 能不能把眼睛睁开? ” 暮深听罢微掀起眼皮,浅色的眼瞳这种时候看人总透着几分冷冷的不屑和倨傲,可依然是勾人得很。 他刚睁开就对上了倪滧近在咫尺的杏眼,距离近得他下意识憋住了呼吸。 ‘我…… 操? ’ 倪滧似乎并未察觉两人之间近得危险的距离,只专注于看暮深那双浅色带媚的瞳孔。 她觉得暮深的眼睛实在是太勾人了。 不看总让人觉得可惜,看多了又感觉会被偷心。 暮深看着倪滧专注的眼神,浅色的瞳孔却被那张白净脸上唯一的一抹红吸引,喉结微动。 垂在桌下的左手突然抬起,在倪滧没注意的时候压在她的后脑勺上,强迫她回神,也强迫她贴近他的脸。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得更近了,近的倪滧能数清暮深鸦羽般的睫毛,感受他规律的呼吸。 她愣住,暮深却唇角一勾,笑得又痞又张扬。 然后她听见他说。 “ 倪滧,你总让我想亲你。 ” 叠字 雨声滴滴答答落在林夕城的每个角落,路上的坑坑洼洼立马就积了水,雨滴不绝地落进里面,那映照着林夕城乌云密布的天的镜子便没一刻平静。 某处废弃工厂里,两帮人对峙着,空气里弥漫着雨味,流转在两帮人之间的气氛却更胜黄沙上兵戎相向的兵将。 林超站在暮深身旁,看着废弃工厂被雨水冲刷着的破烂窗户,忽地想起方可禅总在上课时说的一句话。 ‘什么时候下课?我已经想好一会儿要吃什么了。 ’ 林超现在也想好一会儿要吃什么了。 看着对面那群手上都拿着家伙,气势汹汹的人。 林超他们这里一群两手空空的,倒显得有些敷衍了。 林超走完神回来,看着那位帅得一批的家伙,却发现这人居然也在走神。 暮深那双摄魂夺魄的 ‘妲己眼 ’,内眼角微微向内勾,浅色的瞳孔并不深遂,反而有种淡漠冷峻的美。 他看着就是那种天生带着锋芒的人。 唇瓣薄薄的,唇色却红,在那张比女生还白的脸上,夺走了几分艳色。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站也没站姿,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看着废弃工厂那扇开着的铁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分钟后,对面那群人依然没又要动手的意思,就连林超都有些倦了。 对面那群菜逼是准备用眼神杀死他们吗? 对面那群社会小哥有几个显然只是来撑场子的,好几个都有些演不下去,想撩袖子走人了。 正中央的绝色少年终于将那双看着铁门的狐狸眼收了回来,懒洋洋地睨了眼对面浑身刺青的社会大哥,烟嗓低沉,和外头的雨声混在一起,在废弃工厂里尤其明显。 “ 看够了没?傻逼。 ” 林超一听这话,嘴角就反射性地抽了下。 这位爷每次等得不耐烦了就会反过来去挑衅人家,只是今天的他似乎格外没耐心。 刺青大哥叫张仁均,是曲子青在外面认的干哥哥。 他眼神狠厉,宛如暴风雨来袭:“ 暮深,老子警告过你别搞老子妹妹,你他妈是不是耳聋! ” 暮深偏头一笑,又痞又嚣张:“ 关我屁事。” “ □□妈,不是你搞她,她会哭!? ” 暮深沉声笑了下:“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找人去弄我的同桌? ” 暮深又看了眼门外的滂沱大雨,对着张仁均说了一句:“ 到底打不打?不打我走人了。 ” 前戏才终于结束,高潮随着拳头撞击和棍棒掉落的声音渐渐进入尾声。 暮深耸了耸肩,脸上又摆起了懒洋洋的表情,像是无悲无喜地。 他转头看向还在角落和蒋稻揍人的林超,沉声问。 “ 林超,我糖呢? ” “ 我包里呢,自己拿。 ” 林超头也不抬地回答。 “ 深哥你没事买糖做什么?平时不都有倪滧给你?” 蒋稻揍得手有些酸了,站起身来甩了几下手,趁着林超在揍人时从身后踹了他一脚。 林超:“ …… ” 林超磨牙:“ 蒋稻你他妈有病呢吧!” 林超说完就反过来去揍蒋稻。 暮深没回答,倒是刚刚一直躲在一边的萧仪伊拉开两人崩溃着说:“ 你们不要每次揍完人就起内讧行不行!! ” 萧仪伊心细,她从不相信这个世界有巧合。 那天她们四人遇到的混混里她瞧见了一个眼熟的,似乎是曲子青的什么干弟弟。 曲子青是学校里追暮深追得最大胆疯狂的一个,疯狂得所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就会想起暮深。 暮深对她不冷不热地,拒绝过几百次,曲子青就是没听进去。 可自从倪滧转来,学校里风言风语传得很热闹,都说暮深在追倪滧。 萧仪伊想了想曲子青平日里的画风,有些怀疑那群混混是她叫来的,所以留心查了一下。 果然,还真跟曲子青有关! 萧仪伊马不停蹄地告诉暮深几人,还跟着去凑了热闹。 这次他们打架,萧仪伊也是来旁观的。 她能自保,而且看这些人被教训简直不要太爽! 林超一脸委屈:“ 是他先动的手! ” 萧仪伊今天心情很好,撇了撇嘴继续劝架。 暮深翻了翻林超的书包,从里头找出了个白色的塑料袋。 翻开一开,里头满当当的糖果和巧克力,莫名看得人高兴。 暮深从袋子里随手拿了个棒棒糖吃,很甜。 可暮深却觉得没倪滧给的糖甜。 “ 走了。” 暮深将卫衣下摆卷起,包住装着糖果的塑料袋,叼着棒棒糖懒洋洋地往工厂外走。 “ 不会吧深哥,现在?下着雨呢! ” 蒋稻有些诧异。 林超把萧仪伊拉开,抬了下下巴跟蒋稻说:“ 要放学了啊,深哥赶时间,你就甭管了。走吧,咱们去吃锅。 ” 雨中,暮深将那袋糖果护得完好无损,连一滴雨都没沾。 他看着倪滧和方可禅撑着伞并肩回家,沉默着跟在两人身后,不靠近也不搭话,就这么默默跟了一路,直到她安全抵达家门口。 寒假那次的遇到混混的事,不知道倪滧她们有没有阴影,但暮深有。 他怕他一个不注意,又会有人伤害她。 倪滧,是能让暮深放心上的女孩。 是他心尖尖上,秋风冬雪都不会枯败的花。 …… 而暮深跟林超要的那些糖,蒋稻终于在很久后的某一天亲眼见识并明白了它们的用途。 那时芍药绽在枝头。 七班的教室比窗外的雀鸟叫声还要吵闹。 倪滧在课间陪着方可禅去厕所了。 蒋稻坐在暮深的后桌,绞尽脑子地算着田国习刚给的高数题,他解了半天还是算不了答案,无奈至极之际刚想抬头问暮深,却看见了暮深那比高数题更无可解的行为。 暮深将不知去哪儿买的一袋糖全倒进了倪滧那原本用力装糖果的敞开的口袋。 他慢悠悠地将空了的塑料袋收了起来,漫不经心看着楼下开得正盛的芍药。 蒋稻不太理解,要是真的想送倪滧糖,直接送不就行了吗? 倪滧从厕所回来后,椅子还没坐热暮深就伸出了左手跟倪滧讨糖吃。 狐狸眼魅惑又勾人,殷红的唇弯着完美的弧度,偏偏语气又是那么散漫又不羁,像是讨糖的是别人不是他一样。 “ 你刚刚不是才吃了一颗? ” 小小的陶瓷娃娃睁着杏眼看他,觉得这人跟她要糖和讨亲亲的频率一起升高了。 要不是他低血糖,现在可能都要得糖尿病了。 暮深懒洋洋地仰头晒着窗外透进来的春日暖阳:“ 最近血糖特别低,吃了几颗都还是晕。 ” “ 那就去看医生。 ” 倪滧翻了页数,似乎已经习惯暮深时不时的胡搅蛮缠。 “ 不。 ” 暮深微微挺直了上半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靠上椅背,双手插进口袋里,烟嗓沉郁,似乎有数不尽的忧伤,听着还有些可怜:“ 医生都长得特别凶,我怕怕。 ” 倪滧:“ …… ” 蒋稻看着眼前的一幕,暮深说的最后那三个字宛如3D环绕,让他如遭雷劈,在那一瞬间直接怀疑人生,连下巴都差点惊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深哥坏掉了!他的超A超帅超狠深哥坏掉了!!! 哪有人自己跟别人拿原本就是自己的糖的? 连我怕怕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以为自己还三岁小孩?没看人家倪滧都沉默了么? 就在蒋稻以为倪滧要给暮深送个白眼的时候,倪滧淡定地从书页中抬起头看向暮深,破天荒地回了一句。 “ 有病病? ” “ …… ” “ …… ” 很好,连倪滧都一起坏掉了。 倪滧的声音依旧很轻,又有些说不清的温软,用起这种绿茶叠字的时候不让人厌烦也不觉得突兀,配上那张严肃却天生可爱的脸蛋时,总让人忍不住想再哄她多说几次。 暮深憋了一会儿,憋不太住,沉闷的笑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浅色的瞳孔满是她,笑得肆意又张扬。 倪滧不太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戳中这人的笑点了,随手从书本袋子里掏出一颗糖就递给了暮深。 “ 最后一颗,我关门了,你不许再打劫。 ” 蒋稻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有些怀疑人生。 这年头,怎么大家脑回路都不一样? 蒋稻看着身边翘着脚打游戏的林超,等到那人回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时,他才缓慢吐出了一句。 “ 卧槽槽?” “ …… 你他妈。 ” 恭喜蒋稻,喜提脑瓜上的爆栗一颗。 同桌还是女朋友 春末的天很蓝,属于不凉又不热的季节。 阳光透过叶缝枝桠照了下来,就连影子都显得那么有趣。 曲子青在教室里写小作文,她的好友从走廊外跑了进来,急急忙忙地想将她往外扯。 曲子青被扯得莫名其妙:“ 干嘛? ” 南黎见扯不动她,只能着急地说:“ 你男神!暮深!在打篮球!你不去看?好多女生都依旧聚在那里了,连三班的班花都在等着给他送水呢! ” 曲子青最近一听这个名字就犯头疼,急急忙忙挣脱南黎的手,慌慌张张地,像只担心的刺猬,浑身竖起尖刺,情绪有些过激:“ 我不去!我不喜欢他了!你别提他! ” “ …… 怎么了? ” 南黎被她吼得一愣,满脸不解:“ 你不是追他追得很疯狂?怎么突然不喜欢了? ” “ 就是不喜欢,你别提…… 求你了。 ” 这天,七班体育课的班羲和老师终于 ‘病好了 ’ ,带着七班的所有人到操场热身。 蒋稻从体育室里拿了颗篮球出来,所有男生自发组队。 女孩们跑完400米后都有些气喘吁吁,坐在篮球场旁看男生打篮球,偶尔还会装模做样地说几句 “ 哥哥好帅! ” 倪滧手上拿着暮深的毛巾和水,站在一侧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那个在篮球场上肆意奔跑还不忘侧头对她笑的少年,倪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教学楼内的走廊上被各个班级的女生占满。 看着那一颗颗从二楼和三楼围墙上探出来的脑袋,倪滧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想转身就走。 可少年几十分钟前说的话还围绕在耳边。 “ 你在这陪着我打,我容易赢。 ” “ 不许走啊。你要是走了,一会儿回班我就骚扰你不让你做作业。 ” 倪滧思及此处,脚又像被钉住了一样,半步都挪不开。 这个人,连威胁都那么不讲道理又幼稚! 方可禅去小卖部买了瓶水,陪着倪滧站在那儿等。 两个女孩看着篮球场上各自的少年,方可禅眼睛发着的亮光却和倪滧不一样。 “ 滧滧,我有些紧张。 ” 方可禅抿了抿唇,收紧了拿着矿泉水的那只手,忐忑不安地说。 倪滧脸上波澜不惊:“ 我也是。 ” “ 你紧张什么? ” 方可禅有些错愕地侧头看她。 倪滧看了眼篮球场周围越来越多的同性面孔,表情有些苦恼:“ 我怕一会儿暮深过来,她们会撕了我。 ” 方可禅看了眼倪滧手上拿着的属于暮深的毛巾和水,无话可说。 方可禅自嘲一笑:“ 我挺羡慕你的。 ” “ ? ” “ 我怕他一会儿不会走向我。 ” 不知道暗恋中的女孩是不是都有种通病,不论自己多么优秀,碰见喜欢的人的时候,总还是会自卑到不行。 一边检讨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不够好,一边强装镇定。 倪滧看着那个在控球的间隙往她这里看的少年。 红色的平安绳挂在他的手腕上,狐狸一般勾人又魅惑的眼睛微微上挑。 暮深唇一弯,将球扔进框里,动作行云流水,腰腹在他跳起来的一瞬间露出了一点儿,几颗在他额上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发光。 看着那颗篮球成功进了框里,他回头对着倪滧又是一笑,得意又嚣张,给所有从那个方向看过来的人留了个视觉冲击。 倪滧看着暮深和林超击掌,将毛巾和水都拿在同一只手上,另一手腾了出来,牵上了方可禅的。 “ 他不走向你,你就跑向他吧。 ” 方可禅有些诧异地回头。 倪滧只轻轻对她笑了下:“ 总归要让他先看得见你,你们才有互相奔赴的可能。 ” 上半场结束了,篮球场附近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忍无可忍的教导主任下来赶人,把没在上体育课的学生都 ‘请 ’ 回了教室,人潮才陆陆续续散了,可还是有些女孩大着胆子躲开教导主任,留在篮球场周围想给某个男孩送水。 少年们从篮球场上散开来,倪滧看见有好几个女生都拿着水奔向暮深,可当真的靠近他时却又有些害怕退缩的样子。 倪滧不解,暮深有这么可怕吗?又不会吃了她们。 暮深没看那群女孩一眼,迈着一双长腿走向倪滧,眉宇间藏满了阳光得意。 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从倪滧手里接过自己的水和毛巾,连遮遮掩掩都不屑,羡煞了旁边的一堆捧着水的女孩们。 隔壁班一起打球的男孩子看见这幕,对着两人吹了口流氓哨:“ 深哥,第一次看你从女孩那里拿水啊! 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另一个男孩抱着球跑过来,汗珠子从鬓角滑落,笑得阳光又从容:“ 那还用说,你没看今天深哥都往这个方向看了多少次吗?好家伙,人家打球最多留着余光看妹子,这人倒好,正眼看妹子,留着余光看球了!” 倪滧站在原地,有点尴尬,又好像……还有点害羞。 林超站在一旁,顺手就拿了方可禅的水,笑着道:“ 那又怎么样,深哥余光看球,不照样赢了球赛? ” 林超将水拧开,喝了几口,才发现这水是方可禅的。 他有些窘迫地笑了笑:“ 呃…… 对不起啊。 ” 方可禅愣了愣,下一秒脸就涨红了,低下头摆手,小声道:“ 没事,本来…… 就是给你准备的。” 林超拿着手上的那瓶水,又看了看方可禅,表情有些不对劲。 拿着球的男孩看了一眼倪滧,又坏笑着看向暮深:“ 给个解释咯,这是不是女朋友啊? ” 倪滧站在那儿听他们讲,又插不上嘴,耳朵有些红,大概是被天气热的。 她听见那男孩说的话后有些着急,还没来得及否认就听见暮深轻飘飘来了一句:“ 不是,这我同桌。 ” 暮深仰头喝了几口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近距离观察下莫名有些性感。 前额的丝发沾了汉水粘在额头上,他左手拿起毛巾随意擦了擦,说得毫不在意的。 倪滧长到一半的小嘴又默默闭了回去,有些诧异暮深既然会为她分辨,她还以为他又要乱说话了。 她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也不说话,有些松了口气只是心里又好像不太对劲。 暮深看着面前那突然焉了吧唧的小脑袋,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 表情焉坏。 下一秒,暮深的声音再次传来。 “ 等她答应做我女朋友了,我再通知你们。 ” 一片哗然,起哄的起哄,吹哨的吹哨。 倪滧猛地抬头去瞪他:“ 你别乱说! ” 就知道这人没想好事! 比猫凶 时光匆匆,总是遛了个弯就到了下一个季节。 六月的某天,下了场大雨。 大地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路面上几处坑坑洼洼的地方被水填满,倒映着林夕城天空的景色。 午休前一课是化学,所有人都到楼下的实验室做实验了。 倪滧到办公室找虞眉,碰巧撞见了从早上就开始消失的暮然。 他倚着墙,将手插在口袋里,姿势散漫地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男教师,一声不吭。 正在数落他的男老师矮了他半颗头,有点啤酒肚。 这样的身材不论是羞辱还是威胁,威力都大减。 暮深明明该是被骂得无地自容垂头丧气,可他硬是用动作,表情和眼神逆转了局面,给男老师诠释了什么叫 ‘不跟傻逼讲道理 ’ 的画面。 这名男老师姓林,全名林见平,每次自我介绍时最爱跟人说自己名字取自 \'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 。 林见平人送外号林贱人,一直不受学生喜欢。 原因无他,林见平爱断章取义,总是还没查清楚真相就胡乱惩罚人。 事后发现自己错了还会找借口赖到无辜的学生身上。 他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还喜欢装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倪滧站得有些远,林见平的声音却大得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 他情绪激动,骂得越来越难听,连唾沫星子都差点飞出来。 两名女老师端着杯子去接水,两人经过倪滧身边的时候,谈话内容钻入了倪滧耳朵里。 “ 林老师骂了有30分钟了吧!那个同学到底犯什么事啦?” 这名说话的女教师是新来的,还不太清楚晋林一中的一切。 另一名女老师摇摇头,一脸同情: “ 不清楚,好像是说他偷了东西不承认。骂得特别难听,简直把人当狗在贬低,我都快听不下去了。” “ 偷东西 偷什么了?” “ 好像是他们下个星期的考卷吧!” 短短几句话掠过倪滧却已经可以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她眉头紧蹙,忍不住往暮深的方向看去,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委屈 愤怒 还是不甘 不知该不该庆幸。 暮深始终摆着一副 ‘懒得理你 ’ 的样子站着让林见平骂,连一个字都不愿说。 他将整个身体靠在墙上,另一只脚还无意识地晃,可谓是无法无天,不可一世。 林见平骂得越来越不堪入耳了,倪滧突然有些不爽,心里一股郁闷烦躁之意升起。 她暗暗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将暮深扯离林见平的谩骂。 脚步倒是比脑子都快,直接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距离暮深还有一点距离时,不知林见平突然低声嘀咕了些什么。 原本还任他骂的暮深突然脸色含霜,扬起了拳头狠狠往林见平的脸上招呼,直接将人砸到了办公室的地板上。 他周身散发着冷气,一双妲己眼里看不出几分情绪,却足以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暮深那一拳似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林见平跌在地上,左脸高高肿起,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他吐出几颗被打松落的牙,看表情似乎是被那一拳打得还有点懵。 林见平没想到暮深竟然连在办公室都敢动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暮深。紧接而来的恼羞成怒和疼痛让他失去了理智,直接破口大骂了起来。 “ 有娘生没娘养,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败坏风俗道德的玩意儿 ! 有其母必有其子,偷了考卷还不算,居然还当众殴打老师。你就是个祸害,你以为你的经历很惨吗?可你还活着却克死你爸妈,他们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 这段话直击倪滧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也直接击溃了暮深仅存的理智。 暮深原本握紧拳头准备退后的动作一滞,他气得浑身都在抖,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狠厉。 怒火在他的胸腔不停冲撞叫嚣着,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他弯腰抓起林见平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手指节骨因为抓得太紧而泛白。 他一句话不说,将林见平提了足足有半分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暮深并不打算再做什么并准备上前制止的时候,他像是突然发了疯一样,一拳一拳往林见平的身上打,把人甩到地上又扯起来。 暮深的动作和情绪太凶狠,就连手腕静谧的红色平安绳都显出杀气。 几名胆子小的女老师吓得花容失色,往后退了几步。 林见平的惨叫声和那一通又闷又重的拳击声一下一下拉扯着倪滧的心脏。 暮深此刻暴怒失控的样子让她心悸,就连挪一下脚步都觉得困难。 林见平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像是快奄奄一息。 暮深还跪在地上一拳拳往他身上揍,几名体格壮硕的男老师大着胆子将他拉开,三人废了好大的劲才制住暮深。 其余几个忙将林见平抬到附近的椅子上,仔仔细细地给林见平检查。 暮深被两个老师架着,姿势并不好受。 他极力挣扎,脸上的表情狰狞而狼狈,大有再打下去的意味。 他柔软的发丝已经乱了,眼底通红一片,低低地喘着粗气。 无意间抬眼,却瞥见倪滧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他。 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暮深像是被一大桶的冰水从上浇下,整个人突然清醒,寒得彻骨的冷意从脚底窜了上来,如置冰窖。 他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听到了什么。 他只看见了她被吓得惨白的脸色还有和自己对视时眼里的恐惧。 终究…… 还是吓到她了啊。 唯一一个不会惧怕他,不会远离他,还会给他糖的女孩,要不要他了。 暮深急急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强制性的收回了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拳头。 对他来说,倪滧现在的眼神杀伤力等同于百箭穿心。 办公室内的气氛因为这场变故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虞眉从厕所回来听到其他老师的复述后,才急急忙忙地将倪滧赶回教室,嘱咐他有事下次再谈。 倪滧在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眼那个低垂着头的少年,见他仍然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才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林见平再也骂不出一句话来了。 几名老师担心林见平身上有更严重的伤,便协力将他抬下了楼送到保健室检查。 剩下的老师都是晋一的资深教师,几人深知暮深的身份,对林见平辱骂人的行径也略有不齿。 他们将暮深晾在了一旁,商量了好一会儿后才让暮深先回班,打算之后再开个会讨论关于处分的事。 暮深心情还未平复,想起刚刚倪滧不太好的反应,一颗心蓦地下沉,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任周围人打量。 好不容易冷静后才迈着腿走回班,冷着脸神色不虞。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整个教室从倪滧回来后就气氛凝重,班里的空气像是被冻结了一样,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甚至恨不得屏住呼吸。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将暮深单方面殴打老师的消息传到各个班级里了,就连正做着实验的七班也不例外。 几个和暮深玩的较好的同学见暮深没回来,纷纷逃课去找人。 倪滧观察着化学反应,脸上看起来比往常还要平静。 方可禅有些担心地看了倪滧几眼,双手在实验桌下拉了拉倪滧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发颤的手。 倪滧闭上眼,刚刚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她压下方可禅的双手,在方可禅忧虑的目光中,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 如果老师问起,就说我逃课了。 ” 而此时正处于热点中心的暮深正坐在教室内侧头看窗外,脸色谈不上多愉快,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蒋稻骂骂咧咧地从走廊走进七班教室:“ 我操他个xx,林贱人嘴怎么这么贱呢!深哥你怎么不打狠一点 没揍个半死不活我都意难平。” 蒋稻狠狠地往椅子上一坐,想是恨不得把椅子坐裂一样。 林超的手机还摆在桌面,他转头问蒋稻:“ 林贱人喜欢什么颜色?” “ 青色?怎么这么问?” 蒋稻气呼呼地答。 林超说:“ 哦,明天买个青色麻袋拖巷子里再揍一顿。” “ 深哥,你没事吧?” 萧仪伊难得不毒舌了,软着性子关心了一句。 暮深将头扭了过来,平淡无味地答:“ 嗯。” 沉吟片刻,三人同时吞了吞口水。 实话说,暮深现在的样子连他们都很怵。 像暴风雨袭来的前一天晚上,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萧仪伊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 深哥,要不你去见见倪滧吧,心情可能就好一点了。” “ …… 不用了。” 暮深低垂下头:“ 已经见过了。” 暮深想起办公室里倪滧看他的眼神和表情,心里就不由得有些发紧。 像是有人拿了把刀狠狠往你脸上刮,你明明疼得不行,却想着如何能把自己的脸刮烂得让她永远认不出来。 林超不停地给蒋稻和萧仪伊使眼色,几人绞尽脑汁地想让暮深打起精神。 暮深对此毫无反应,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后,又窝在椅子上扭头看窗外的浮云了。 几人皱着眉头聚到角落继续商量对策时,门外的走廊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抬头望去,就看见某个娇娇小小的女孩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拿了点东西,气喘吁吁地看着现在被杀气和寒冰围绕的作妖少年。 几人对视一眼,立刻达成共识。 “ 深哥我们走了,你好好静静。” “ 有什么要我们带上来就说一声。” “ 随传随到。” 暮深此时还望着窗外,完全不知道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他三位好友的态度怎么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听见自己身边的椅子发出细微声响,还有个略急的呼吸声。 有人坐到了他身边。 暮深的袖子被轻轻地扯了扯,他以为又是林超那群人想做什么无聊事,所以并不打算回头。 那人见付深依然扭着头看窗外,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不厌其烦地又扯了几下。 她几乎扯了有三分钟,暮深才像是被扯得烦了一样,扭过头厉声道 :“ 滚啊,一直扯我做什…… ” 暮深骂到一半,在看清楚来人,气焰和语气瞬间弱了下来,像个充满了气的气球被人戳了一个洞,漏了风,整个人都撅了下去。 倪滧坐在他身边,整个人面向着他。 她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显得好小一只,白嫩嫩的手还抓在他的袖子上没松开。 一双杏眼像是能安抚人心,直直对上暮深的眼睛,她粉嫩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又抿紧。 暮深看着她,声音有些哑:“ 你怎么来了?” 倪滧迟疑了片刻,迎着他的目光,却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答,反正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拿着一堆医疗用品站在门口看他了。 倪滧拆开从保健室拿来的消毒水和纱布,没等暮深反应过来就抓过了他的右手。 暮深右手的节骨上有些红肿和一些并不严重的小擦伤,大概是打林见平时打得太用力,伤到了自己。 这点小伤对打架无数的暮深来说根本不值得在意,可眼前的女孩却小心翼翼地给他的右手上着药,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一样认真。 暮深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发紧,沉着开口问:“ 刚刚在办公室,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倪滧给他上药的手顿了顿,没回答,又继续用棉签轻点着伤口。 细细密密的疼痛从节骨处传来,消毒药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有些不适。 暮深察觉到了倪滧微小的停顿动作,语气有些控制不住的哑: “ 对不起。” 他明明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如今却像是怕被她讨厌一样,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暮深的手轻微颤抖,像是极没有安全感一样抓上了倪滧还在给他擦药的手。 倪滧这时才抬头看他,却发现这个原本嚣张倨傲的少年连眼神都在抖,也不知道在慌什么。 暮深低下头,没敢继续看倪滧的眼睛,怕自己又从她眼里读到什么负面情绪,声音有些哑有些丧。 “ 算了,我那种状态,那么凶,你是该怕我。” 暮深将抓着倪滧手腕的手放开来,垂着脑袋自嘲一笑。 本以为这样至少能骗来倪滧一点虚假的安慰,怎知这姑娘不知是缺心眼还是缺根筋,竟然回了他一声 “ 嗯 ” 。 暮深错愕地抬头,对上的却是倪滧那双带笑的杏眼和弯弯的嘴角,像是已经识破了他的计谋。 她再次抓过暮深的右手,用棉花轻点着他的伤口,还时不时地往伤口上吹气。 “ 怕你疼。” “ 所以别乱动,给你上着药呢。” 娇娇小小的陶瓷娃娃一点一点地给他上药,低垂着的眼帘像是把小扇子,一掀一闭地扇出一阵风,将他心里的阴霾卷走。 “ 给你道歉。” 倪滧将他的手用纱布包好,声音温软,抬眼朝他笑:“ 你可比猫凶多啦。” 情人节快乐 暮深寒如冰的脸庞像是突然出现道细小的裂缝,阳光从里头露了出来,整个人的气息暖和了不少,又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跟着倪滧笑了起来。 倪滧不解地看着他,可暮深只是笑了笑,并不打算给她解释。 倪滧将用过的棉花简单收拾,问道:“ 林见平一开始训你什么?” “ 说我偷考卷。” 暮深手撑着脑袋看倪滧,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 哦。” “ 你不问我为什么偷?” 暮深挑眉,故意将倪滧引上另一个思路,结果对方丝毫不吃他那套。 “ 为什么要问?你肯定没偷。” 倪滧眼睛眨都不眨地答。 暮深有些惊讶:“ 这么相信我?” “ 你那么笨,偷了考卷也找不到答案,怎么可能还会废那么大周折去偷。” 暮深:“ …… 好歹我也第九名。” 倪滧平静道:“ 哦,我第二。 ” “ …… ” 谢谢,有被炫耀到。 暮深犹豫片刻,打量了下倪滧的脸色,再次问道:“ 你是真不怕我?” 倪滧想了想,还是决定老实答:“ 那个时候有吓到,觉得你挺可怕的。” “ 然后呢?” “ 然后就去给你拿药了。” 暮深翘了翘嘴角,狐狸眼微弯:“ 我发现你胆子是真的很大,刚看完我打人就敢过来给我擦药。” 倪滧毫不客气地回敬:“ 我发现你脾气是真的很大,明明打人的是你脾气还那么暴躁。” “ 喂。 ” “ 干嘛又? ” 暮深看着她,颇有意味地笑了笑:“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你不是一直很乖吗?怎么为了帮我治这种小伤口,连课都不上了? ” 倪滧收拾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我同情心泛滥。 ” “ 你喜欢我? ” 他笑得张扬又不羁,歪着头观察倪滧的表情,像是要把人镶进眼底。 倪滧被噎了一下,完全不明白暮深的脑回路是怎么拐到喜欢这个话题的:“ 你想太多了…… 我、我不喜欢你。 ” 暮深嗤笑了一声。 倪滧走到教室后面将用过的棉花扔进垃圾桶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 等到她重新坐在身边,暮深才看着她的眼睛问:“ 你不想问我其他的问题?” 他指的是林见平在办公室说的那一席潜台词巨大的话,他不信有人会对暮家这类八卦不感兴趣。 果然,倪滧问。 “ 我问了你会答?” 暮深想也不想就说:“ 会。” 他从不欺瞒她。 倪滧脑子里闪出某张照片的画面,脑海里转过无数个问题,最后点点头,问了一句:“ 要吃巧克力吗?” 这问题来得措不及防,暮深看着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轻笑:“ 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 倪滧看着他不说话。 “ 行,吃。” 暮深摊开手,示意她把巧克力拿出来。 倪滧看他一眼,满脸无辜地将眼睛瞪大:“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又没说我要给你吃。” 暮深愣了一下,发现倪滧其实是在逗他,大笑着将手收回去:“ 可以啊,都会阴我了。” 倪滧想,这个人真的好蠢,明明她只是想逗他开心。 暮深看她,眼睛笑得弯弯的:“ 我看你是不准备问什么正经问题了吧?” 倪滧没出声,默认了。 虽然她的确很想知道暮深身上的各种谜题,但不代表她会这么毫无顾忌地问出来。 暮深尾音似是叹息拖长,语调里却又有些愉悦的意味:“ 下一题呢?” 倪滧眨了眨眼,语气里带了些小俏皮,像是小娃娃在问十万个为什么:“ 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男人,他养了一头猪。有天猪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倪滧突如其来的故事砸得暮深措手不及,他笑得一言难尽:“ 我不知道,你不会是想说个寓言故事劝我从良吧?我也就是打了个架,不至于吧?” 倪滧对暮深这神奇的脑回路有点无奈,这个人难道连这么基本的脑筋急转弯都没听过? 她抬头看着他,另一只手悄悄探进了书本口袋里,将某样东西攥在手心,一脸无言地说:“ 你想太多了。” 暮深耸肩:“ 所以为什么猪跑出来?” 倪滧学着以往暮深挑眉的样子,对着暮深抖了下眉毛:“ 因为…… 猪跑出来听我讲故事了啊!” 说完,倪滧快速地将某样东西扔进了暮深怀里,蹬着小腿跑到了教室的讲台上,像是做了坏事怕被打的孩子。 暮深愣了一会儿才把那个脑经急转弯想明白,看着怀里被扔进来的一小块巧克力,不知出于什么短暂地笑了一下。 暮深看着那讲台上的小人儿,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没两样,却略带宠溺: “ 巧克力,你不是说不给吗?” “ 我可没说过。” 倪滧又抖了下眉毛,又做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 她站在讲台上,看着那个在阳光下抬眼朝她笑的少年,语调突然放得轻缓:“ 情人节快乐啊,深哥。” 只有两人的教室内,倪滧轻缓的话语尤其清晰地回荡。 像从前一样,风一吹就散的声音,很轻很轻,却不妨碍它穿过空气。 暮深的心脏像是被一串细小的电流滋了一下,又痒又麻。 更克制不住的那逐渐加快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清楚而有力。 暮深的嗓子再次哑了:“ 你…… 说什么?” 倪滧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从讲台下跑下来,往教室门口边走边回头,对着暮深,笑得比那天雨过天晴后的太阳还耀眼。 她又扮出了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说…… 我不想给猪讲故事了,我要回去做实验。” 话音刚落,倪滧就跑出了教室,像是深怕被暮深逮着追问。 她随手扎的低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地,在空气中划过几次漂亮的弧度,活泼又可爱。 暮深愣在原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要追上去。 他唇角笑意不减,终于忍不住闷声笑了出来,似乎在某一刻明白了倪滧话里的意思。 两人走后,七班教室的后门被缓缓推开。 整个过程都在悄咪咪关注的三名勇士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林超趴在墙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倪滧有办法啊。” 蒋稻把探出一半的脑袋瓜收了回来,沉思了会儿:“ 突然明白深哥为什么喜欢她了。要是换了我,我也喜欢。” 萧仪伊双手交叉叠在胸前,脸上浮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 …… 办公室内站着一男一女。 一个身形修长精壮,一个娇小玲珑。 他们看着面前那堵高大的墙面,陷入沉默。 良久,少年拖着发育完全的烟嗓,语调有些慵懒地问:“ 写过检讨吗?” 身形娇小的少女,垂首看着桌面,注意力却放在余光老师们来来往往经过的脚步,看起来似乎不太想说话。 “ 没事,一会儿我帮你写。 ” 倪滧想起某人之前给她看过的检讨信,一分钟的犹豫都不敢有,对着暮深就摇头:“ 不用。 ” 一个小时后,倪滧忍不住锤了几下自己的腿。 暮深看了她的小动作一眼,小声地 ‘啧 ’ 了一声,随手就拽了张椅子拖到倪滧身后。 他并没有刻意掩盖这个动作所发出的声响,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内有些刺耳。 倪滧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一紧,刚想阻止就被那名狐狸眼的少年轻轻一提,坐到了那张椅子上。 暮深一只手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只使了一点点力,倪滧就完全站不起身来了。 他勾唇一笑。 倒是好控制得很。 倪滧并没放弃挣扎。 她看着那张痞得不行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伸出嫩白的手掐暮深手臂上绷得有些紧的肌肉。 暮深看了一眼她正掐着他的手,对着倪滧一挑眉,无声地表达这点力度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在办公室内,倪滧不敢声张。 看着暮深那嚣张又随性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她慢慢将手放开,将目标伸向了另一处。 某人的腰。 她伸手掐在他的腰上,还没开始拧却摸到他的腰上有个凹凸不平的地方。 倪滧还没来得及细想,纤弱的手就被暮深抓住。 他脸上带着坏笑弯腰看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缩得很短。 他声音沉而稳,其中却又像带了点蛊惑:“ 摸老子腰,非礼? ” “ 我没有! ” “ 哦, ” 暮深勾唇一笑:“ 可我就喜欢你非礼我,怎么办?要不你再多蹭几下? ” 倪滧张了张嘴,又被这人无赖的厚脸皮惊到,不知该说什么,身后却响起一连串咳嗽声。 “ 咳咳咳…… ” 虞眉站在两人身后,看着倪滧屁股下那张属于自己的椅子,又瞪了眼此时满不在乎的暮深。 暮深放开抓着倪滧手腕的手,抬起那张帅得有些欠抽的脸,拖着嗓子说:“ 老师,她脚疼,坐着面壁思过行吗? ” “ …… ” 虞眉嘴角抽搐,看着眼前一如既往作妖的少年,气得牙根发痒:“ 你见过有人坐着面壁思过的吗! ?” 暮深耸了耸肩,贫嘴的话张口就来:“ 人要学会创新。 ” 虞眉:“ …… ” 创你个死人骨头。 虞眉抬手看了一眼表,不耐烦似的朝暮深挥了挥手:“ 赶紧滚,明天三千字的检讨交上来。 ” “ 她呢? ” 暮深朝倪滧的方向一抬下巴,动作和语气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 虞眉看了眼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的倪滧,放软了语气说道:“ 看你是初犯,五百字检讨就行了,下次别逃课了。 ” 看着倪滧乖巧地点着头,虞眉难看的脸色有所缓和。 “ 操,偏心。 ” 虞眉瞪了暮深一眼:“ 你天天打架闹事顶嘴,还有脸说这句? ” “ 行了,你俩可以回班了。 ” 虞眉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班里最乖的女孩儿被带坏了,这可怎么交代! “ 倪滧留下,我有事交代。 ” 辅导室的小房间内。 “ 你刚刚碰到他的腰了是吗? ” 倪滧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场景和人,只能顺着面前人的话点了点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虞眉要交代事却要将她带到辅导室里来。 第一句话还是那么匪夷所思。 虞眉看着倪滧的脸,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没对此做出回应。 “ 你…… 没摸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 倪滧看着虞眉小心翼翼求证的脸,想起那有些凹凸不平的触感,突然明白了虞眉想问什么。 她抿了抿唇,不作回应。 虞眉看她这副样子,福至心灵。 她对倪滧露出堪称和蔼的笑容,尽力让自己显得有些诚意。 “ 没事,老师就是问问,你不用放在心上。好了,现在正好午休,回去吧! ” …… 倪滧回到班级里时,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 教室里的人不多,倪滧刚推开门就见暮深正低着头写检讨信。 她走到座位上,看了眼折得整整齐齐放在她桌上的五百字检讨信。 字迹她熟悉,只是那检讨信里异常诚恳又谦卑的语气,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像那个狐狸眼少年写的。 等到她坐下了,暮深才开口道:“ 你以后还是别犯校规了,这种正儿八经恶心人的内容写的我想吐。 ” 倪滧看着那五百字的检讨,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又没让你帮我写。 ” “ 反正我欠你一封检讨信,就当还了。 ” 暮深看着自己那封三千字的检讨,准备再次作妖。 他笑了声,魅人的狐狸眼看得人心跳加速:“ 比起检讨信,你的手更适合给我写情书。 ” 倪滧没笑,只静静地看着他。 虞眉十分钟前问的话似乎还围绕在耳边。 虞眉的问题问得太匪夷所思,以至于让倪滧不得不多想,而暮深腰侧那儿,如果倪滧没感觉错,那是一道极恐怖的疤。 很长很长的刀疤。 …… 倪滧看着暮深那双对她依然带笑的眼睛,心脏猛地收缩,皱着眉问。 “ 暮深,你腰疼吗? ” 暮深以为倪滧问的是她在办公室捏她腰的事,笑得浪荡又不羁:“ 怎么?还想再多非礼几下? ” 暮深抓着倪滧的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烟嗓说得又轻又慢,暧昧不清,电得倪滧五指卷缩。 “ 行啊,是你的话,我躺平任摸。 ” 倪滧看了他一眼,竟也没抗拒,顺着他的动作,摸上了他腰侧的位置,摩挲了下找到了那个凸起的位置。 她看着他微变的神色,手一顿,又继续隔着校服抚了下他的伤疤,再次问了一句。 “ 疼吗? ” 暮深看着倪滧的眼睛,不过几秒便笑了。 “ 虞眉刚刚交代了你什么? ” 倪滧摇了摇头,诚实道:“ 老师什么都没说。 ” 她不依不挠,又问了一次:“ 疼吗? ” 暮深抬手,摸了下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得像是没脾气似的:“ 好久以前了,早不疼了。 ” 倪滧将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拿了下来,再开口的时候,依旧是那句:“ 疼吗? ” 暮深看着倪滧那双澄澈温软的杏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话时却又习惯性勾起嘴角,语气有些无奈:“ 不疼,真不疼。怎么,同情我啊?” 倪滧垂首,摇了摇头:“ 就是…… 有点难受。 ” 她摸了摸那根系在他手腕上的平安绳,声音轻轻地,似是弱不禁风。 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隐隐有种不是太好的感觉,这个少年身上似乎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悲剧。 暮深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 直到倪滧将他的手放下了,他才似笑非笑地抬起她的下巴。 他盯着她微润的唇,妲己眼一眯,舌尖扫过嘴角,又欲又惑人:“ 亲个嘴儿,就不难受了。 ” 倪滧看着这个总爱用美□□惑人的魔王,心里那点小心思又飞了。 这人又不正经! 她单手捂住嘴,耳根逐渐有些泛红,脸上却依然平静得像个木头人,声音捂在手心里,有些闷:“ …… 不亲。 ” 暮深歪了歪头,眼睛却直盯着她捂着嘴的手看,像是透过那只手在看倪滧的唇。 他倾身向前,眼神认真极了,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更像下一秒就能亲上来。 烟嗓再次响起,这次带了点明显的坏笑:“ 那不然…… 打个波儿? ” “ …… ” 有区别吗!? 倪滧看着他逐渐靠近,充满蛊惑的狐狸眼,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推拒着,力度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记,一只手依然捂着嘴,心里怕得要死却又像要炸了,可声音还是轻轻的:“ 不打,你……离我远点。 ” 他一笑,倨傲又张扬,带着属于这个世界的光。 他将倪滧捂着唇的手一把扯开,猛地往前凑了上去。 就在两瓣唇差一点要碰上之际,暮深的动作又停住了。 他看着倪滧闭得紧紧的双目,看着她像扇子一样的睫毛不停地在颤,心又突然间软了。 他的小天使,好不容易才等到她从天上掉下来的,逼不得,得哄着。 抓着倪滧手腕的那只手微微有些放松。 倪滧等了一会儿,确定暮深没有真的吻上她,才敢将眼睛睁开一小条缝。 一睁眼就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给人一种他似乎就在等她睁眼看他的错觉。 暮深盯着她的眼睛,弯唇笑了一下。 他侧过头,抓着她的手腕,轻轻地吻了下她刚刚捂过嘴的手心。 亲得要多欲有多欲。 只一下,就足以让倪滧全身发软。 他唇的温度透过手心传了上来,带着电,从手心蔓延到全身。 心脏,大脑和脚尖,没一处放过。 在倪滧心上炸出了一朵不大不小的火花,热度跟着体内不停在循环的血液一起往上涌。 倪滧这次是真的从颈部红到了耳朵,她慌乱地抽回手,转过身,脑子里一片混乱。 半秒后整个大脑彻底当机了,只记得暮深唇的柔软和碰上她手心时的触感。 暮深看着她的反应,凑到她耳边吹了口凉气,坏心眼地不让她冷静。 “ 一报还一报,我总得非礼回来。 ” 他沉着声音,语调微微上扬,就是看不到脸,也依然有那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暂时放过你,下次…… 记得让我亲上别的地方。” 每日一问,今天的小鹿撞死了吗? 有心了 第34章只是开始有心了 六月末。 骄阳似火,林夕城的街道像是被烤焦了一样散发着热气。 晋一南大门旁的大树下被几只大猫占领,惬意地乘凉。 暮深打伤林见平的事被闹得人尽皆知。 最后校方的处理方式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受害者林见平被开除了,暮深却完全没收到哪怕一丁点处罚。 校方却完全没有给出任何解释,整件事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 这三天里,所有人明里暗里都在讨论暮深的事,好的坏的真的假的,都有人传。 林见平在学生里的人缘实在算不上好,大多数同学也都觉得林见平说话过分了,还是站在暮深这边的。 当然,也只是大多数而已。 暮深和林超几人又逃课了,跑到楼下的篮球场上打篮球。 倪滧从窗户往外看,碰巧就看见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扣篮。 距离太远,但是姿势很帅。 课间,胆子极大的学生趁老师离开在走廊上嬉闹。 窸窸簌簌的交谈声不免有几句流入耳里。 “ 哎,那不是暮深那班人吗?怎么就在那儿打篮球的?话说暮深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 “ 听说了啊,家里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打了老师都还屁事没有,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 诶,听说他克死他父母,是不是真的?” “ 就算没克死,有这种惹事的儿子也会被气死吧? ” “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因为家庭问题所以性格才会这样?都传他妈妈不是什么好人,小说里不都这样写嘛?” “ 都说他偷考卷了,那他这次应该会考得很好咯?” “考得好又怎么样,又不是靠本事的。可能之前的考试他也都是靠作弊才考那么好的,只是这次被抓到了而已!” 大概是仗着教室离篮球场远,同学之间的说话声也逐渐没怎么控制。他们怕暮深,可反正现在当事人听不见,说得大声些也不妨,污秽不堪的话语入耳。 “ 你们…… ” 萧仪伊额头青筋暴起,快要忍耐不住了。 周津玉目光冷厉,脸色非常难看。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群同学大概都已经死于周津玉的千刀万剐了。 “ 你看,他们好像要打人了。果然是物以类聚,暮深的朋友也都是这种人啊。” “ 不会这个萧仪伊也是私生子吧?挺劲爆啊!” “ 他们七班班长好像也是没有妈妈的,果然缺爱的人都这样。” 方可禅扯了扯倪滧袖子,小心翼翼地问:“ 倪滧,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倪滧从包里拿出一罐可乐,表情似乎有点可惜,也没接下方亦禅的问题。 蒋稻没有和他们下去打球,留在教室里抄作业,一听这话不干了,撸起袖子要去班外干,被周津玉拉住了,只能忿忿不平地开口。 “ 妈的放屁!深哥根本没偷考卷。当时是试卷被风吹到了办公室门口,深哥刚好经过好心把试卷捡起来想放回去。结果那个林贱人倒好,一口咬定深哥偷试卷,把人抓在办公室里训了快有半个小时了!” “ 深哥一开始根本没生气,就站在那儿任他骂。结果这林贱人蹬鼻子上脸,辱骂深哥和他妈,是你你能忍?” “ 换了老子,没送他上西天都是仁慈!” 倪滧捏着可乐的手紧了紧,抬头瞥见萧仪伊气冲冲地往外跑,似乎已经听不下去了。 方可禅想叫住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 我□□个苹果橙子,今天早上刷牙了吗你们,一张嘴就臭死一群人,长不成人样好歹也别学狗说话啊!有种到深哥面前动手干,怂逼!你们成绩有深哥好吗?有深哥帅吗?一天到晚瞎逼逼!” 萧仪伊小宇宙爆发,表情已经气得有些狰狞了,大有放手干一架的趋势。 走廊上的同学以为只有围墙上站着的几人,根本没想到牙尖嘴利的萧仪伊居然大胆得敢当众骂人,一群人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方可禅在教室看着,突然笑出声,走到门口在萧仪伊背后说:“ 骂得我有点爽,糟糕,我邪恶了。” 倪滧拿着可乐站起身走到门口,和方可禅一起做出看好戏的态度,也没阻止萧仪伊骂人。 这时,走廊某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那人走到七班的教室门口。 这是第一次,倪滧遇见那位传闻中的 ‘叔叔 ’。 男人年纪大概有40了,他瞳孔的颜色很淡,看人的时候却很温和,和暮深的不同。 他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五官像雕刻后用了很长时间打磨,立体又不失柔和。 他站在那里,温润如玉,成熟从容,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人觉得安心。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晋林一中。 暮少清笑了笑,站在七班教室门口,抬头,视线停在某处,开口道。 “监视器是好的,一会儿我会跟你们校长好好聊聊。” 暮少清转头,盯着某个男生。 倪滧认得那个男生,是十班的同学,异常喜欢造谣还爱嚼舌根,名字叫罗文奖。 他因为曾经在学校偏僻处撞见倪滧和语文主任交谈,造谣说倪滧和学校某个领导关系不寻常,奖状是用身体换回来的,碰巧被方可禅听见,直接告老师了。 因为爱拍老师马屁和打小报告,非常受老师喜欢,所以经常犯了错后都被从轻发落,没有受过什么教训,人也越发膨胀了。 暮少清看着那个男生,温润一笑,问 : “ 你刚刚说什么?” 罗文奖愣了一下,他认识暮少清,因为报纸上他的脸经常会出现,他没明白为什么会被突然搭话:“ 啊?” “ 概括一下,复述一遍。” 暮少清的这番举动没人看得懂,大家都是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萧仪伊看得一头雾水,问蒋稻 : \" 他要干嘛?\" “ 我怎么知道?” 暮深和暮少清因为之间的传闻一直不太明朗,好几次都传两人未来会成为争夺财产的敌手,说什么两人互相给对方使绊子,说得跟真的一样。 也不想想暮深也才18岁,又不是古代什么太子和权臣争皇位的小说,哪那么多戏剧化的事。 罗文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那双浅色的瞳孔仿佛透着魔力,那把温柔低沉的嗓音像是某种催眠。 或许这就是成年社会高位者的天生能力,那一瞬间的蛊惑和压迫感竟让罗文奖乖乖地吐出了一席话。 “ 我说暮深简直败坏学校名声,又是偷考卷又是打老师的,自己什么身份还不安分点,拎着个私生子的头衔就到处跑,也不怕膈应我们这些正经人家的孩子。” 这番话一出,就连一向佛系养生的倪滧都忍不住在心底骂脏话。 倪滧心里不停地冒出‘这人魔怔了吧 ’ 的念头,骂完过后又在心里唱大悲咒降火。 “ 骂得挺好的,我都不忍心打扰你了。 ” 熟悉的烟嗓从另一端传来。 暮深一手压着已经在暴走边缘的林超,懒洋洋地站在原地拿着毛巾擦汗。 当事人回来了,还一字不落地把话给听完了。 走廊上的同学一看那人回来了,顿时背冒冷汗,推推挤挤地散开,庆幸自己刚刚背后说人的时候没那么倒霉被撞上。 几个和罗文奖同班的同学略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他。 罗文奖回过神来才反应起来自己说了什么话,简直想抽自己大耳刮子,对上暮深的眼神,身体却不自动的颤抖。 “ 罗文奖,你别太过分了!” 林超气得咬紧牙关攥紧拳头。 不能打架,再气都得憋着,否则事情闹起来,对暮深的情况来说只会更糟。 七班几个和暮深玩得不错的学生想冲出教室,好在被班里其他还算冷静的学生拦住了。 倪滧将可乐背在身后,看向那个在流言中心的少年,却发现那人似乎已经盯了她好长一段时间。 他们的目光在混杂的人群中交汇,倪滧看见暮深扬起嘴角,做出了几个唇型 : 小天使。 倪滧有些无奈。 被骂的可是他啊,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听完这些话后还能笑着调戏她的? 暮少清听完了罗文奖的一席话,点了点头,侧头看依然趴在窗台看的周津玉,又看了看她的班长胸牌,柔了眉眼:“ 班长?记得去找你们班主任申请调监控,她会帮忙的。” 周津玉身为第二个被名人搭话的人,也同样愣了几秒,回过神来信誓旦旦道:“ 好。” 暮少清像是满意了的点点头,又转头问罗文奖:“ 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罗文奖没答,他和暮深对视着,唇色都白了。 明明暮深也没做什么,甚至也没生气的样子,可罗文奖就是怕,他没少听说暮深打人的事。 “ 他叫罗文奖。” 蒋稻靠在窗口上,恶狠狠地瞪着罗文奖,嘴上很自动自发地在回应暮少清的问题。 “ 哦,罗家的小儿子,很高兴认识你。” 暮少清点点头,依然笑得暖洋洋地。 只是下一秒,他带着笑意的脸就布满了阴霾,沉得吓人,温柔不再:“ 恶意诽谤污蔑同学,检讨三千字,周一上台发言道歉这个处理方式你看满意吗?” 他声线冷硬,听得人心生寒意。 说完后他也不急,一双眼扫过其他在走廊窃窃私语还未散开的学生,玩得一手杀鸡儆猴。 许多人都以为暮少清和暮深关系不好,相看两相厌,这一番举动却直接打破了各种对于两人关系的传言。 有那么一瞬间,倪滧觉得,暮少清真的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可他是护着暮深的,倪滧又觉得,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倪滧看了眼教室里的时钟。 最迟还剩十分钟,老田就要进来了。万一看到现在的场景,还指不定要怎么罚。 倪滧想了想走出教室,站到暮少清和罗文奖的中间对他说:“ 不好意思啊,我们吓到你了是吗?” 她转向罗文奖面无表情地颔首:“ 这罐可乐当赔礼,请你喝。”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倪滧会在这种时候跟罗文奖说这些话。 暮少清看着倪滧的举动,左边的眉挑了一下,似乎对她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觉得不满。 暮少清又转头看向暮深,心想:这小子不是说小姑娘很护着他吗? 好了,这下又多了可以拿来笑话他的点了。 暮深手撑在二楼围墙上,看着罗文奖接过那罐可乐,没出声。 罗文奖显然明白现在这事对他完全不利,再对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见有台阶下,罗文奖忙不迭地露出狗腿的表情:“ 哪里哪里,长得漂亮的人果然就是比较会做事。” 倪滧后退一步,客气道:“ 哪里及得上罗同学神通广大,连我用身体换奖状的事都知道呢。” 此话一出,罗文奖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倪滧竟然知道这件事是自己传出来的。 方可禅在后头冷冷地哼了一声。 “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罗文奖尴尬地笑笑,眼睛心虚地往左瞥。 倪滧也没有纠缠下去的意思,摆着张笑脸转身:“ 老师一会儿就要来上课了,快回教室吧。” 其他同学见没热闹可看,也都各自回班。 暮少清确实有事要办,只是刚好路过向来看看暮深,结果却撞见了这样一幕,好心情都被毁了。 暮少清走出七班,经过暮深的时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似乎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迈腿就要离开。 唯独罗文奖还捏着罐可乐站在原地,表情不太好看,一步都不敢挪。 因为暮深现在,就站在离他五步远的距离。 罗文奖今天也算是倒霉透了,骂人被录音,打人伤自己,录音笔一会儿还直接交给教导主任。检讨和发言都是其次,现在甚至还当面得罪了不少人。 他从前造谣诽谤都只敢在背后做,大概没想到自己脑子一热会当面侮辱大佬,而且大佬本人现在都还在不远处盯着他。 他完全不敢抬头看,只敢用余光瞥。 暮深压着即将路过身边的暮少清的肩膀,等他扭过头来后又朝他抬眸一笑,嚣张炙热。 “ 请你近距离看戏。” 暮深眼里闪着火光,抬手指了指还站在原地的罗文奖。 其他班的学生也从教室内探出脑袋,有些隔着窗在看罗文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还不走,难道等着挨揍吗? 罗文奖站在原地不敢离开,深怕一个转身就会听见恶魔唤他名字的声音。 暮深毕竟是个敢在办公室殴打老师的人,他要现场揍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罗文奖急于给自己找点事做,看着手上倪滧给他的可乐,心生一念,哆嗦着手拔开铝罐上的环,打算喝几口可乐压压惊。 于是,一个完整版可乐喷泉滋脸事件在众多人的目光中完美上演。 又甜又爆炸的可乐逆着地心引力冲上罗文奖的脸,属于可乐的黏腻粘了全身,衣服上都是可乐色,非常不好受。但对于其他人…… 吃瓜群众:这件事真可乐! 林超和蒋稻目瞪口呆,暮深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周津玉忍俊不禁:“ 我们倪滧是真牛逼!平时不声不响地,原来是干大事的人。” 沈慕双离得最近,非常庆幸自己听了倪滧的话,往后退了几步。不然凭那爆发力惊人的可乐,她多多少少也会被喷到一点。 蒋稻笑着倾身:“ 倪滧你学坏了啊!我还以为你有多乖呢!” 倪滧坐在位置上翻了几下书,轻描淡写道:“ 没学坏。”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还倚着围墙大笑的暮深。 “ 只是有脾气了而已。” 倪滧看书看了半晌,微微叹了口气,小声地道:“ 好可惜我的可乐呀。 ” 刚说完,却又勾起嘴角。 她大概也算,保护了他一次吧? 周一,大家如愿以偿地听见了罗文奖在台上念检讨和道歉文。 校领导调开监控,在全校人面前证明了暮深没有偷考卷的事,并谴责林见平为人教师却冤枉并辱骂学生的行为。 暮深和暮少清不合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了。 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夏天 窗外蝉鸣很吵,关起窗子教室又很闷热。 七班人都昏昏欲睡死气沉沉的,就连平时爱闹腾的蒋稻今天都没什么心思去拌嘴。 七班的男孩们难得都没有买规则到楼下去打球,据说球场的地板,热气都能热穿地心。 倪滧白皙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皮都有些沉。 她昨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刚刚上物理课时又莫名其妙找不到课本,心情郁闷得很。 倪滧身边就坐着暮深,他两只脚踩在桌底的横杠上,一伸一曲地晃着椅子。 倪滧的余光无可避免地都是他一晃一晃的身影,晃得倪滧心烦。 心想这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耐热,都不出汗。 偶尔两人的手不小心蹭到,暮深的体温甚至比她的还凉。 课间休息,倪滧趴在桌上,直接将脑袋埋进臂弯里闭目养神,免得被暮深晃得头更晕。 林超坐在暮深的后桌,他被热昏了头,胆子也异常大,直接伸手拉了拉暮深的椅背,把人晃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林超说:“ 深哥,快生气。 ” 暮深将脚从横杠上放了下来,回头看着林超,满脸写着 ‘你他妈是不是傻逼,给老子滚 ’。 林超一看这表情,后脊骨直接窜上一股冷气,瞬间凉嗖嗖。 啊,还是深哥这个冷冰箱好用。 “ 没事,祝您有个冰凉的好梦,深哥。 ” 蒋稻也恹恹地凑了过来,对着暮深说:“ 深哥,快瞪我一眼,我他妈要融化了! ” 暮深:“ …… ” 暮深嘴角抽了抽:“ 找死呢你俩? ” 倪滧听着他们的对话,头埋在臂弯里,听得很想笑。 他们总说所有人都怕这个校园大佬,可实际上,七班里的人偶尔脑袋抽风也爱去惹他,简称作死。 林超和蒋稻这两猴最皮,皮完就挨暮深一顿揍,揍完就老实了半秒,下次还皮。 窗外走廊人来人往,隔壁班的女孩总借着上厕所的由头绕过来看一眼暮深。 有些男孩经过时也会看暮深,带着崇拜或是恐惧,极少数人是带着厌恶的。 而暮深总是那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所觉似的任他们打量。 “ 深哥,你看走廊。” 林超拉着暮深的椅子,用力地晃了晃。 暮深头也没回,一只手直接将窗户拉上,冷着脸扫了走廊上的人一眼,隔绝了所有被要微信号的可能。 林超:“ ……深哥你好绝情,刚刚外边有四班和五班的班花啊!” 暮深从桌肚里掏出一本书,微微侧身,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书给倪滧扇风。 “ 关老子屁事。” 林超和蒋稻看着暮深的动作均是一怔,双眼瞪得老大,对眼前的一幕难以置信,张着嘴不敢说话。 凉风一下又一下地往倪滧身上扑,可倪滧却将头埋得更深了。 刚开始倪滧跟林超他们的反应一样,可之后又觉得不自在,还有其他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不敢抬头,也不知道该给暮深什么反应,只想装睡等暮深扇累了后再假装毫不知情地醒过来。 过了很久蒋稻才看着暮深,痛心疾首地捶胸几下:“ 深哥,我们兄弟那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们扇风过,终究是错付了啊!” 林超倒是直接笑出声,拍拍蒋稻的肩:“ 自己的同桌自己疼,没毛病啊。” 暮深给倪滧扇着风,眼尖地注意到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刚刚原本还挺放松的手指全都卷缩进了掌心了,装睡得很明显。 暮深拿着书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倪滧一眼。 他回头睨了林超他们一眼,神态慵懒地开口:“ 你们不是跟虞眉打赌说咱们班这次肯定能考全年级前三么?我同桌是能把班级分数往上拉的重点培养对象,这要是热坏了脑子怎么办?难不成指望你们把掉的分数补上来?” 蒋稻双目重回清明,恍然大悟一拍桌子:“ 对噢!我都忘了跟虞眉打赌了。那的确是得好好关照倪滧,我这就去买杯凉水带上来!” 蒋稻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教室。 暮深左手开始有些酸了,换了只手拿书,继续给倪滧扇风。 林超坐在原位,点开手机编辑短信。 倪滧听见暮深的话后,偷偷松了口气。 她缓缓抬头,伸直按了按被自己压麻的手,特别认真地看着暮深说:“ 我会努力拉分数的。” 暮深眉毛轻挑,笑道:“ 嗯,靠你了。” 倪滧按下他给她扇风的手,道了声谢,翻出一张英文卷子,拍了拍脸颊让自己醒神就开始写。 课桌下,暮深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正是林超发送的。 [ 是超不是操 ]:第一次听你解释那么长一段话,庆幸蒋稻是个二逼。 暮深放下给倪滧扇风的手,另一只手拿手机用拇指点着手机屏幕上的键盘。 [ 深 ]:他二不二关我屁事。 …… 某处诺大的独立式洋房中,暮深蹲在地上,将猫罐头放在三只猫面前。 三只猫里的其中两只长得相像,一大一小,就连吃饭的习惯都一样,猫罐头吃得满脸都是。 第三只猫是白色猫,可不知为什么这只垂耳猫的脸特别大,它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猫爪子,爬到暮深脚边睡觉。 它的耳朵垂着,暮深当初把它捡回家的时候,医生说它大概混了折耳猫的血缘。 洋房大门被拉开,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看见在客厅坐着的暮深,并没什么意外。 他脱下外套坐在暮深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把白色折耳猫抱起来放在腿上,拿着逗猫棒玩,一举一动皆温文雅尔。 “ 小深啊,叔叔自己去医院就行,你好好留在这里读书。” 暮少清低头逗着猫,脸上和蔼,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两外两只猫吃完猫罐头,一左一右地跳上沙发扒着暮深的衣摆或是手,玩得乐不思蜀。 暮深眼都没抬:“ 别用你在公司说话的技巧跟我说,没用,我不会听的。” 暮少清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他将逗猫棒放下,放弃了他所学的技巧,换了个平常的语调,试图跟暮深讲道理:“ 只不过是去做一次心脏手术,而且开手术的又不是你,你跟去也没用,不如留在这儿继续好好学习,你都快高考了。” 暮深睨了他一眼,哼笑了声:“ 有道理。” 暮少清见事情有回转的余地,更卖力地劝了:“ 是吧!你看你要是请假跟我去了,没上到课,回来就得补作业赶进度。跟同学相处的时间也少了,你不是很喜欢你同桌的那个小姑娘吗?陪我去就一个月见不了她了,而且你这么一走,人小姑娘就被其他没眼力见的追走了呢!” 暮深脸一黑,终于抬头看向暮少清了。 暮深扯出一抹难看到极致的笑,像从地狱前来的恶鬼:“ 那我不去,我让阿然去。” 暮少清:“ …… ” 暮深不去,让暮然去,这结果有区别吗!? “ 小深啊…… ” 暮深歪头朝他笑,语气透着点威胁:“ 再说就我们俩都跟着你去。” 暮少清:“ …… ” 暮少清无法,小声嘟囔了一句:“ 没大没小。” 暮深耳朵灵,正巧就抓到了那四个字,回道:“ 那就清您在生活上有点大人该有的样子。” 暮少清叹气:“ 小然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还是你陪叔叔去吧。” “ 嗯,知道了。” 书 第36章把我们的名字捆在一起 周四,数学课。 倪滧翻遍了抽屉和书包都找不到自己的数学课本,心里有些焦急。 这已经是这两个星期以来第八次了。 每次上课,倪滧的书总会不见。等到过了那节课后,书又好像灵异事件发生一样冒出来。 倪滧咬了咬唇,有些不知所措。 方可禅翻了翻课本,转头看了她一眼,顿时明白了,有些悚然道:“ 滧滧,你不会又是没带吧?” 倪滧看了看她,一言难尽地 ‘嗯 ’ 了一声,心里的焦急越来越深。 蒋稻从后座探出来,脸上也是惊疑不定:“ 我操,倪滧你开玩笑的吧。这可是高数课,老田的课啊!” 田国习,堪称全校最公正严肃的老师。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有错就罚,根本不会管你是男是女或者有什么特殊身份,买规则这套也是他极力反对的,蒋稻几个纨绔少爷看见他就头疼。 倪滧抿紧了唇,眉头紧蹙,脸上十分不好看。 林超还靠在窗台上和方亦禅说话,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惊讶:“ 老田昨天才千叮万嘱今天一定要带数学课本,倪滧你怎么可能没带?” 倪滧耸拉着脑袋不吭声,太阳穴隐隐作痛。 倪滧朝方可禅摇了摇头:“ 出去站一节课而已,没关系。老师应该…… 不会太为难我。” “ 好吧!你下次一定要记得带。”方可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 怎么了这是?” 萧仪伊听不清他们谈论,扭头问沈慕双。 “ 田国习的课,倪滧没带课本。” 萧仪伊惊世骇目:“ 怎么可能,那可是倪滧!” 沈慕双摇摇头,也皱着眉奇怪道:“ 倪滧这几天好奇怪的,总是没带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倪滧垂着头,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跟田国习解释。 她总觉得自己的书是刻意被拿走的,可没有证据,又不知道是谁,该怎么跟老师说呢?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田国习就踏进了七班。 田国习威慑力极大,班里静悄悄的,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田国习放下教科书,目光如炬地扫了一眼教室,厉声问:“ 我昨天警告过你们这节课一定要带课本,谁没带的,站起来。” 全班人屏住呼吸,在这个让人窒息的环节里不敢吭声。 倪滧拉开椅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 不会吧…… 倪滧又没带书?” “ 这个月都第几次了?” 全班人愕然,包括讲台上的田国习也有点惊讶。 倪滧是出了名的乖孩子,长得乖,人也懂事。 田国习收起自己诧异的表情,不自然地咳了声:“ 倪滧,你没带? ” “ 老师,我带了,但是我找不到我的书。” 倪滧站直身体,不卑不亢地道。 田国习皱眉,似是对她的说辞很不满意:“ 带了怎么可能找不到自己的书。” 倪滧是田国习很喜爱的学生之一,听罢也不忍苛责,却仍然按原本的规则道:“ 下次记得带,课室外面站着去吧!” 倪滧抿了抿唇,没再继续分辩。 课室门上传来一阵好听的敲击声。 全班人同时看过去,便见付深像没骨头一样倚在墙上,手指关节敲着门板,神情慵懒:“ 报告,我回来了。” 田国习一听这懒洋洋的声线就知道这人是谁了,暮家家大业大,可田国习从没怕过,当即厉声道:“ 给我站好!这态度像什么样子。” 等到暮深立直了身体,田国习才没好气地问:“ 行了,回去你座位。” 暮深走得极慢,一眼扫见他的小同桌站在原位,似乎还正准备出来的时候,脚下一顿。 他走到她身边,在她迈开腿要往外走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腕问:“ 怎么了? ” 他们的手被课桌和许多障碍物挡住,其他同学也只看见他们忽地都停止了动作。 倪滧当着全班人的面正要走出去,措不及防被拉住,挣了几下,睁不开,又觉得要出去罚站很丢脸,双颊微微红,小声嗫嚅:“ 书不见了…… ” 暮深皱眉。 这是倪滧第五次跟他说这句话了。 倪滧见暮深没反应,还抓着他的手,有些着急了,语气不太好,藏了些恼怒:“ 行了,放开我!我要出去罚站。 ” 暮深仿若未闻,拉着她把她按回座位上,伸出一只手弯腰掏抽屉,过了几秒才停下来,像是已经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一样。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田国习一眼,将刚从抽屉里挖出来的数学课本放到了倪滧桌上,动作自然得不像话。 蒋稻在后面看着暮深一系列的动作,一脸懵逼地问:“ 深哥你干嘛?” 林超拍拍他的肩 : \" 你别捣乱,闭嘴。\" “ 可是……深哥把书给了倪滧,他自己怎么办啊? ” 田国习自然没忽略那群人的骚动,皱着眉问:“ 干什么呢这是!? ” 暮深抬眸,脸不红心不跳地答:“ 她昨天把书借给我了,所以她的书在我这儿。” 班里人一片哗然,暮深没事借什么数学课本? 倪滧也百思不得其解,她没借过暮深书啊,怎么会在他那儿? 她抬头看那个行事嚣张又不羁的少年。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阳光微弱,他脸上似乎也有些阴沉,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当他瞥见倪滧在看他,又垂头对她笑了笑。 田国习并不清楚他们心里的小九九,他觉得这件事不太合理,却又私心里觉得倪滧确实也不太可能没带书,只当是巧合,于是叹了口气说:“ 我说呢…… 倪滧怎么可能没带书,刚刚也不解释清楚点。” 众目睽睽之下,倪滧无法,只能从暮深的手中接过书了。 可她刚接过,就见暮深又抬头朝田国习说了一句:“ 老师,我没带书。 ” “ …… ” “ …… ” 没等所有人反应反应,暮深就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往教室外走,看样子是准备罚站。 倪滧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恍惚了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 她拿着暮深的书,只觉得那书带着滚烫的温度,直直往上烧到了心脏。 倪滧想把书还他,可这么一来田老师大概会觉得他们在耍他,也会知道暮深在骗人,万一罚得更重怎么办? 萧仪伊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到了她心里想什么,也笑了笑,小声说:“ 没事,深哥疼你,你安心被疼就够了。 ” 课开始了,倪滧看着窗外某人的背影,抿了抿唇,随手翻开了不属于她的数学书,可就恰恰是那页的一角上写着一个潦草却又极其漂亮的字,像是主人非常用心一笔一划地刻上去一样。 ‘滧 ’ 。 倪滧看着这个字,微微垂眸,继续往下翻,却发现基本隔了一两页就会出现这个字。 这节数学课,倪滧心事重重,走神走得更加严重了。 鬼使神差之下往其中一个 ‘滧 ’ 字下写了字。 暮深撇了撇嘴,在心里 ‘啧’ 了声。 刚回到教室还没待多久,又被撵出去罚站了。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转过头,隔着一层玻璃看里头专心上课的女孩,嘴角一勾。 耳边是数学老师叨叨的声音,口袋里的一只手暗暗摩挲着一片微皱的创可贴,那还是倪滧很久很久之前给他的。 他转回头,看着那片不太晴朗的林夕城天空,沉思。 一节课过去后,田国习给了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萧仪伊从前桌转过身来,看表情似乎很尴尬又很不好意思。她摆了摆手,示意倪滧靠近。 倪滧满脸疑惑地倾身,萧仪伊清了清嗓,拖拖拉拉地道:“ 就是,那个什么。刚刚深哥让我给你说…… ” “ 他…… 他让你别一直偷看他,他就是喜欢……喜欢为你罚站。 ” 萧仪伊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几次差点咬到舌头。萧仪伊快委屈死了,哪有人说情话还这么让人传达的啊!这他妈不是虐狗吗!? 倪滧愣了楞,反应过来后立马低下头,似乎在竭力憋气。 接下来的半节课,倪滧真正做到了目不斜视专心极致,只是耳廓上还留有可疑的红晕。 …… 午休结束,倪滧回到教室内将手伸进抽屉一掏,果不其然掏出了自己上几节课丢失的数学课本。 她微微拧眉,在心里列出了份黑名单,想着到底是谁在搞鬼。顺便把接下来会用到的书全都检查了一遍,却发现她第四节课的化学作业又不见了。 庆幸的是,化学老师这天要做实验,并没有要用到作业本的地方。 “ 小禅,你最近有发现谁总在我桌子附近乱晃吗?” 倪滧问一旁的方可禅。 方可禅歪头想了想:“ 没有啊,怎么了?” 倪滧摇了摇头,还是没把事情告诉方可禅,只道了句:“ 没事。” 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毕竟不是真正的偷窃案,而且书每次也都会被还回来,倪滧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师开口调监控。 她想了想,拿出了笔记本将黑名单里的人都写了上去,再一个个删掉。 最后得出来的名字,被倪滧重点圈了起来。 老师踏进教室的那刻,倪滧将作业本收了起来,暗自在心里想:去堵一下人,看看能不能 ‘人赃并获 ’ 。 可事与愿违,今天七班的老师除了拖堂,连进班速度都比以往快。 最后一节课是爱拖堂的唐爱朵女士,一班注定比其他班的同学迟放学,倪滧放学去堵一下罗文奖的念头也被掐灭了。 倪滧原本以为自己的那本化学作业会在放学前还来,结果并没有。 大概也是因为倪滧今天都没怎么离开座位,班里的老师又一个接一个吧。 唐爱朵是物理老师,讲话时逻辑严谨却最爱拖堂。拖到最后,其他班的人都放学走到校门口了,唐爱朵才依依不舍地吩咐了一份功课。 倪滧被物理老师喊去了办公室,比其他同学留得更迟了,就连方可禅被萧仪伊拖着先行回家了。 当倪滧从办公室出来时,原本被同学们挤得水泄不通的楼梯间已然空荡荡了。 日迫西山,红霞满天。 校门附近还有几个未离开的情侣,他们拉着手,不知又在说什么甜言蜜语。 倪滧已经连着一个星期吃超商的东西了,不禁有些腻。 她从校门口出来时,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之前听方可禅说,这里附近有个好吃的面馆,倪滧今天想去试试。 可绕了半天,倪滧还是没有发现什么 ‘附近的好吃面馆 ’ ,倒是抓到了两个人。 小巷里,暮深今天没开车,他的摩托就停在一边。 他坐在摩托上,一只脚踏在地上,一只脚架在摩托的喷气机上,样子野得不行。 暮深睨了眼此时站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罗文奖,目光锐利,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样子看起来很不爽,像是得不到好答案就不放人走的混混。 “ 拿来。” 暮深说。 被暮深莫名拐带的罗文奖心惊胆战地答:“ 什么?” 暮深不知在小巷里呆了多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眯了眯眼道:“ 倪滧的书,拿来。” 倪滧往两人走进的步伐顿了顿,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想到:他知道? 罗文奖听了这句被吓得一个哆嗦,在暮深的威迫下颤着否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暮深眼神里有些厌倦还有些冷:“ 别逼我说第二次。” 罗文奖在付深足以冻僵人的目光下,吞了吞口水,从书包里掏出了倪滧的化学作业。 暮深接过书,翻了几页,确定是倪滧的后放到了摩托的座椅上。 “ 为什么偷她的书?” 要不是暮深现在桀骜不驯的姿态和慵懒随性的表情,这句话简直就像教导主任在严刑逼供。 罗文奖心里有了底却还在垂死挣扎,他咬牙切齿道:“ 这是我跟倪滧借的,不是偷的!你不要诬赖我!” “ 给你机会重说一遍。” 暮深表情恹恹,耐心似乎也没磨尽了:“ 说错一个字,你今天就不用回家了,我还可以友情送你去医院。啊…… 忘了,我们之间没有友情。那你还是等死吧。” 他看了看罗文奖还想嘴硬的表情,突然勾起一边的唇,眉梢中尽是讥笑:“ 不信?你可以试试。” 暮深身上冷冰的气息通过眼神卷到罗文奖那里,罗文奖只觉得一股嗖嗖的冷气顺着脊背窜了上来,直通心脏。 他闭着眼垂头,打死不敢说。 暮深笑哼了声,情绪却没如那声笑般愉悦:“ 听说你造谣她用身体换奖状?” 罗文奖全身都抖了一下,将身体往更角落的位置缩。 暮深从摩托车上下来,两只脚沾地,不紧不慢地朝角落里的罗文奖逼近。 他拽起罗文奖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往上提,面色狠戾,桃花眼里泛出些厉色。 “倪滧,我同桌。你最好紧紧地把我和她的名字捆在一起。” 烟嗓很冷,不带感情,却像是具有实际的杀伤力,把人千刀万剁剥皮抽骨,光听着都让人不寒而栗。 暮深将罗文奖整个人砸到墙上,背部和墙壁大力的撞击痛得罗文奖喊出了声,那声惨叫声在冷天里尤其清晰。 暮深放开手,罗文奖就靠着墙跌坐在地。罗文奖紧盯着地面不敢抬头,暮深的声音冷冷地从头顶传来。 “ 长记性点,下次对她搞小动作之前,希望你也能顺便想起我的名字。” 他看着倒坐在地上的罗文奖,在 ‘顺便 ’ 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罗文奖似乎是再也受不了了,他抱紧了自己的书包,嘴唇发白地爬起身,整个人疯了似地往巷子外跑。 就连倪滧就站在巷子侧边他都没有察觉,满心只想赶紧逃离这种地狱般的恐惧。 暮深似乎也没有要去追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一只手扶着另一只左手的手腕,轻轻扭了扭,像是打得意欲未尽的混混,只是脸上没有笑容。 他垂下手转身的瞬间,才发现一直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倪滧。 他微微惊愕,愣了几秒,才朝倪滧扬唇一笑。 在别院深深夏席清的日子里,惟有葵花向日晴。 他把他们的名字死死地绑在一起,也将自己狠狠地禁锢在了她的心里,从此,占了四季。 他笑着说:“真倒霉啊,你怎么总看见我坏的时候呢?” 早晚都是你的 倪滧跟暮深肩并肩走着,两人中间隔了辆摩托。 倪滧迈着轻快的步子道:“ 小禅说这里附近有间不错的面馆,林超带她来过。我想去试试。” 暮深挑眉看她:“ 你确定? ” “ 小禅是这么跟我说的。” 倪滧看着暮深,问:“怎么?不是吗?” 暮深将摩托停在巷口,微靠在座上:“林超说的面馆我应该知道,但是离这里可不近。骑摩托车倒还行,大概十五分钟。” 他上下打量了下倪滧,唇角勾出一丝喻意不明的笑:“ 要是靠你这小短腿走过去,估计得半个小时。” 倪滧:“……” 你才小短腿,你全家都小短腿! 暮深似乎感受到了倪滧眼里的怨念,他忍着嘴角即将溢出的笑意,眼里的愉悦一览无余。 “ 我这个小短腿也有些饿了,要一起去吃吗?” 他说。 暮深拍了拍他摩托的后座,忍俊不禁:“ 十五分钟,短腿哥哥带你飞。” 倪滧看着暮深的摩托车,有些犹豫。 暮深又笑:“ 看在打劫犯今天帮你把作业本打劫回来的份上,赏个脸去呗?我一个人吃饭怪孤单的。而且我帮了你,不用请吃饭表达一下谢意?小天使?” 倪滧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唇角微扬,却还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打趣着说:“ 好吧,我请你吃饭。那短腿哥哥飞慢点,我可第一次坐这种东西。” 倪滧将书包交给暮深,怀着有些兴奋的心情坐上了大摩托。 暮深将唯一的头盔往后传给倪滧:“ 戴好。” “ 要是害怕,记得抱紧你短腿哥哥的腰。” 暮深调戏了她一句,发动了摩托车的引擎。 倪滧没说话,暮深却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她带笑的眼睛。 “ 你骑慢点。” 她的声音闷在头盔里叮咛道。 身边的景色跟着风呼啸而过,倪滧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听见风的声音。 风在她的周围流动,有些冷却意外地让人欲罢不能。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电影里的人骑摩托时都爱张开双臂做出 \' 拥抱风 \' 的姿态,就像她现在也突然想那么做一样。 暮深的头发凌乱着,跟着风刮,校服也被吹得鼓起。 倪滧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猜,暮深大概又挂着他那放荡不羁的笑容,无所畏惧。 十五分钟的时间,过得比倪滧看书时还快。 暮深接过倪滧手里的头盔,笑着帮她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动作过于自然,以至于连倪滧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问:“ 好玩吗?” 倪滧亮着双眼,毫无掩饰地答:“ 好玩。” 暮深弯着眼没说话。 他知道她爱极了骑摩托的感觉,他刚刚从后视镜看着呢。 暮深将摩托停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带着倪滧走到了一家面馆前。 有间面馆 招牌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 店里的灯已经亮了,倪滧推开有些老旧的木门带着于窈走到里面。 店里无人,木质的桌椅被擦得澄亮,店里的装潢偏复古,角落还刹有其事地摆着个碰倒了的酒坛。 一位看起来年过四十的女人擦着手来到两人面前,她眨了眨眼看向暮深,随即惊喜道:“ 小深?” 暮深也没怎么拘束,笑着答:“ 蓉姨,记得算我们便宜点。” 被称为蓉姨的女人笑呵呵地拍掌,她努力地说着普通话却依然带了点不知哪个地区的口音:“ 侬(你)哪次擂(来)蓉姨不算扁(便)宜点!” 蓉姨看见被暮深挡住的倪滧,也热情地打了招呼,带着两人往店里采光最好的位置走去。 暮深很快就点好了要吃的东西,蓉姨站在一旁和蔼地问倪滧:“ 小姑娘次什莫(吃什么)?” 倪滧看着菜单,点了份照片上写了个 \' 推 \' 字的麻辣板面。 照片上的面是有些扁有些宽的面条,配着红通通的汤汁和上头洒满的青葱、木耳和肉碎,看起来开胃极了。 蓉姨看了看她,笑容满面地询问:“ 小姑娘能次辣?矮特地画了四个辣椒嘞!” 倪滧回以微笑,点点头道:“ 能。” 蓉姨又笑着拍掌,像是倪滧做了多了不起的事一样 : \" 能次辣的都是好孩紫洒!\" 倪滧其实不能吃辣,但那碗面看起来很好吃,她想试。 蓉姨拿着点好的单走进店里正中央的小门里,似乎准备做菜了。 暮深站起身走到门边的小窗台拿了两双黑色的筷子和汤匙。 这里的汤匙长得有些奇怪,更像是个缩小版的汤勺。 以人嘴的大小,一口是塞不进的,要吃面喝汤也吃能沿着勺子小口小口吃。 暮深将筷子和小汤勺分给倪滧。 “ 蓉姨是三年前来这里开的店,人很热情。我和林超他们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每次路过都会被蓉姨抓进店里试菜。” “ 试菜?用抓的?” 倪滧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止不住咳嗽。 “ 对,被抓进来的。” 暮深弯着眼笑,似乎极欣赏倪滧狼狈的样子。 他站起身走到小窗台不知跟厨房里的蓉姨说了什么,只听见蓉姨应了几声,他就走到了一旁的小冰箱前。 “ 喝什么?” “ 都行。” 暮深从冰箱里摸索了几下,拿出个袋装豆奶扔给倪滧,上面赫然写着 \' 都行 \' 两个字。 倪滧:“ …… ” 还真有。 暮深打开一罐写着 \' 随便 \' 的瓶装橙汁,笑着说:“ 惊讶吧?当初蓉姨说要自制饮料,问我们取什么名好,我们敷衍了几句,结果就真取了这个名字。” 倪滧静静吸了口豆奶,丝滑甜腻的味道布满了口腔,是外面喝不到的味道。 暮深看着她的表情,支着脑袋笑说:“ 好喝吧?蓉姨手艺不错的,全都是真材实料。” 晚餐时间,倪滧的肚子已经有些饿了。看着依然空荡荡的店,倪滧忍不住问。 “ 蓉姨做的东西那么好,为什么没人?” 暮深喝着橙汁,指了指店门口上挂着的用马克笔写的小牌子 \' 除非学生,恕不招待。\' 倪滧看着那非常熟悉的字迹,回头看暮深,语气里掩饰不了的错愕:“ 你写的?” “ 纠正一下,蓉姨让我写的。” “ 为什么只招待学生?” 倪滧疑惑道。 “ 蓉姨之前没读过书,她知道上学不容易,就租了间面馆只给学生做吃的。可惜离学校太远,除了我们这些经常乱跑的学生,没几个人知道。” 倪滧看着手上的豆奶,有看了眼通往小厨房的门:“ 蓉姨很好。” 暮深低低地应了一声:“ 就是人太热情。一会儿吃面她会一直跟你说话,你做好准备。” 倪滧想了想方亦禅跟她形容这家店的话。 “ 东西很好吃,就是店老板太热情,一直在说话,说得我都忘了把面吹凉直接塞口里了,差点烫死!” 过了一会儿,蓉姨端着两碗面上来了。 一碗汤底清澈,飘着葱花,细细的面条看起来十分Q弹,碗里还有几颗肉丸子,香气扑鼻,是付深点的三鲜汤肉丸子米线。 另一碗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偷工减料,反而还多了几块炸豆腐和混在汤里的肉末,比照片里的更丰富了。 “ 好孩子怪(快)次,要不就凉咯!” 蓉姨如是说道。 暮深和倪滧同时执起筷子和汤勺吃了起来,板面的面条比一般的面条更有嚼劲,却不会让人咬得下颚酸软。 汤汁有些微辣,并不像蓉姨说的那么夸张。 蓉姨笑眯眯地看倪滧:“ 好次吧?小深特地给矮说别给侬放辣么辣,怕侬次坏肚紫。” 倪滧抬眼看对面的暮深,那人毫无反应,专心致志地在吃自己碗里的面。 “ 不会,很好吃。” 倪滧看着蓉姨,很真诚地说。 “ 哎哟,小姑娘真是个好孩紫哇!” 蓉姨确实是个话匣子,顺着这句话就去夸倪滧。说她长得好看,又是说她特别乖巧,赞得倪滧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倪滧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类型热情的阿姨,只能在桌子底下踹暮深的脚,再求救似地看向他。 暮深察觉到倪滧那可怜兮兮的视线,低头一笑,放下筷子,从另一个桌子拖了张椅子过来:“ 蓉姨,坐下说。” 蓉姨的话头又转了个弯,顺着去夸暮深了。 倪滧得到了喘息的时间,赶紧低下头去吃自己碗里的面,偶尔分神听听他们的谈话。 “ 前几天小超带了他家姑娘来。哎哟,那姑娘长得可好看了,像天仙啊!” 蓉姨夸到最后无事可夸,就转而去夸前几天来过的林超和方亦禅。 林超和方可禅并不是情侣,蓉姨大概是误会了,可既然两个当事人也没解释,暮深也不管。 暮深将碗筷收拾好,和蓉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和敷衍。 “ 那姑娘说她叫小禅,名字好听的嘞!对嘞,侬家姑娘叫啥?” 蓉姨和蔼地看向在默默吃面的倪滧。 暮深不知是被那句话愉悦到了,唇角一扬,看着低头扒面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倪滧,说:“ 滧滧。” 他的烟嗓又低又哑,还掺着几分不明显的笑意。他将尾音拖长,又给这两个字带上了宠溺疼惜的意味,喊得人心肝颤。 带着蛊惑,让人上瘾。 倪滧的碗早就没了面条,却下意识地在捞仅剩一半的汤汁,像个不知所措的青春期少女,不敢抬头。 暮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看了倪滧半晌,又笑了一下,跟蓉姨补了一句:“ 她叫滧滧。” 蓉姨笑呵呵地说:“ 好听,跟小深的名字一样好听。” 蓉姨看着倪滧的动作,脑袋瓜上出现大大的问号,转头问暮深:“ 侬家姑娘是不是还饿?碗都空咯还一直捞,捞啥紫勒?” 倪滧:“ …… ” 就很尴尬。 倪滧默默放下碗筷,简单收拾了下就看向付深,眼神中带点警告 : 你敢揭穿我我跟你没完。 她本就长了张不具攻击性的娃娃脸,乖软可爱。 如今将杏眼瞪得又圆又亮,脸上不知是因为害羞窘迫还是因为面条太辣,泛着些红晕。 暮深笑容微敛,他家姑娘就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 她不喜欢浪费,就爱吃得干干净净的。” 暮深忍着笑帮她想了个借口。 蓉姨倒是没过多揣测,只又赞了倪滧几句勤俭珍惜粮食什么的。她将桌上的碗筷收好,笑意绵绵地回到厨房清理了。 暮深见她把厨房的门关了起来,就拉着倪滧站起身。 “ 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将钱放在桌上,迈着不大的步子走到店门前。 “ 不用跟蓉姨说一声吗?” “ 不用。” 暮深谨小慎微地将门拉开,像是夜里偷窃中的盗贼,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惊动厨房内的蓉姨。倪滧不明所以,却也跟着静悄悄地离开了。 走到暮深停摩托的地方,他才说:“ 每次走之前,我们都直接把钱放桌上,再偷偷回家。要不这么做,蓉姨就会在付钱时百般推脱,再偷偷把钱塞还给我们。” 倪滧怔了几秒,轻笑道:“ 人家吃霸王餐才偷偷走,你们是为了付钱才偷偷走。” “ 是啊,这世界真奇怪。” 暮深侧头看她,星星点点的亮光在天幕上,浪漫又璀璨。 倪滧接过暮深递给她的头盔,默了几秒,展颜一笑:“ 蓉姨做的面很好吃次。” 她说话故意带着蓉姨的口音,软糯甜腻的音调勾了暮深的大半魂魄。 有些人就是这样,仅凭一句,就足以将某些人扰得心神不宁。 暮深勾的是人,倪滧勾的是暮深。 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 好好珍惜吧,那些都是我和林超用命试出来的。” “ 走了,送小天使回家。” 暮深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拖着烟嗓说。 回家的路上明明景色依旧,可倪滧却觉得呼啸而过的那盏路灯,那颗矮树,甚至是那晚的月亮都和平时的不同。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背身。 少年的背脊挺得直,帮她挡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给了她足够的安全和温暖。 她突然好想好想,用手环住他劲瘦的腰,将脸和身体都靠在他的背上。 从面馆到回家,花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可倪滧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她拿下头盔,将书包背回身上。 倪滧家的公寓楼下新建了个喷水池,夜晚的灯照着水,波光粼粼。 水哗哗地流,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莫名能安抚人心。 暮深坐在摩托车上,一只脚动地,一只脚踩在脚踏板上,将头盔放在一只脚的大腿上用手撑着。 倪滧从书包里拿出刚好的钱数:“ 说好请你的。” 暮深看着她手上拿着的钱,轻笑一声道:“ 哄你陪我吃饭的,你以为我真让你请?” “ 那还是要还的。” 倪滧没收回手,依然拿着钱。 暮深盯着她看了数秒,见她认真又倔强的样子,忽然开口。 “ 还什么,都一样,早晚我的都会是你的。” 倪滧的动作一僵。 “ 倪滧。” 他拖着烟嗓,叫了她的全名。 突然被喊全名的倪滧捏着钞票的手紧了紧。 暮深瞳孔的颜色很浅,总是透着冷,可看她的眼睛却很亮,还含着许多倪滧似懂非懂的东西。 “ 我有话跟你说。” 心愿 倪滧将头发吹干,躺倒在柔软的床上,脑子一片空白,情绪却乱糟糟的。 她平时情绪起伏并不大,可只要是关于暮深的,却总能把她平淡如水的情绪搅得风起云涌。 倪滧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几乎要把自己闷死了,可一闭眼又是暮深那双勾人却极其认真的狐狸眼,还有那句低沉又压抑的话。 那么野又嚣张的男孩子,却是仅她可见的温柔。这种专属,很难让人不动心。 “ 叮。” 手机提示音传来。 倪滧恹恹地伏在床上,脑子一团乱,彻底抛弃了所有的乖巧懂事和教养,整个人不太有形象。解锁了屏幕后,点进了微信对话框。 倪滧慢吞吞地从床上摸起来,点开手机微信,发现依然是那个人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 深 ]:我话还没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害羞了? 倪滧: “ …… ” 阿西吧,这个人好烦! 对面消失了好一会儿。 [ 深 ]:方便接个电话吗? 这次倪滧半分都没有犹豫,直接秒回:“ 不方便。” 电话那头的暮深笑了,翘了翘嘴角,一手打字,另一只手搭在摩托车的仪表盘上,随性自然。 “ 我准备了很长一段话要跟你说,背了好久,你真不听?” 电话那头的女孩又是秒回了一句 ‘不 ’ 字开头的话,暮深哭笑不得。 得了,准备了一个星期的小作文不用背了。 天色渐暗,几个穿着别校校服的女孩经过,见他在那儿,忍不住停下脚步,偷偷打量他。 他生来自带光芒,引入注目,夜色里尤其勾人。 其中一个女孩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嗨…… ” 暮深抬眼,浅色的瞳孔带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嘴角却不再勾起,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一点温柔。 女孩被他看得激灵了一下,下一秒脑海里却冒出了一串尖叫。 ‘这个人,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暮深看着呆愣的女孩,问: “ 有事吗? ” 烟嗓低沉,似乎还带着电,电的人心跳都加快。 女孩稳住心神,暗暗想一定要留下这个帅哥的号码,她第一次遇见这么标志的少年! 她咳了一声,问:“ 你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 岂料下一秒,幻想就破灭了,因为这个全身上下带着冷峻和桀骜不驯的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全身冰雪都化了开来,勾起一抹笑,说。 “ 在哄人听我表白,你要帮忙?” …… 暮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贴在耳朵上,莫名让倪滧觉得燥热。 “ 不是说不方便听吗? ” 他的声音带了点逗弄调戏的意味,听得人心痒痒。 倪滧有些咬牙切齿,声音却还是很轻,柔柔的,一点都听不出来责怪:“ 那你倒是别一直打来呀! ” 这个人,说打就打,电话挂了还打,一点面子都不要。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低低的烟嗓带着点惑人的味道,又像雨点,滴滴答答打在人心上,躲不开,只能受着。 倪滧心说,真是狐狸精,还是苏妲己进化转世的,实在太犯规了。 倪滧很想挂电话,像把那人的笑声阻隔在外,带着有些烦人的语气道:“ 你别笑了。 ” “ 嗳,介意我录音吗?” 他问。 “ 嗯?” “ 你的声音,隔着手机都把我听硬了。” 暮深说完还闷闷地笑了几声,又是句没心没肺的调戏。 …… 下流!混蛋! 倪滧那头的脸红得不行,跟西红柿有得一拼,暮深低沉的笑声似乎能震动倪滧的心脏,让她觉得燥极了:“ 你跟每个人说话都这样吗?” 倪滧忍不住骂了一声:“ 流氓。” 暮深的声音依然带笑:“ 嗯,流氓跟小天使绝配。” 倪滧:“ …… ” 配个苹果! “ 你到底有什么事?” 倪滧忍着想挂电话的不礼貌冲动,耐着性子问。 手机屏幕冰凉,贴在温热的脸上。 她想挂电话,非常非常想,很怕这人又两三句给她砸撩得人脸红的话。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由于沉默的时间太长,倪滧甚至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拿开确定还在通话中。 “ 倪滧。” 暮深的声音传来,他又这么认真叫了倪滧的名字。 倪滧心下一跳,莫名紧张,楼下他喊她名字那幕,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的择偶标准是怎么样的? ” 倚坐在摩托车上的少年望着三楼某个亮着灯的窗,浅色的眼眸里有从未出现过的温柔,电话那头还是没声音,可暮深知道她在听。 倪滧的一颗心像是悬挂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只差一点就要跌入不知深浅的水里。 她皱眉,没好气道:“ 不知道,反正最讨厌流氓。 ” 暮深像是没听懂她的潜台词,特别平静地 ‘噢 ’ 了一声,又问:“ 那你介意早恋吗? ” “ 怎么?” 她在电话那头异常冷静地吸了一口气。 暮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却依然还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点挑逗和邪气:“ 如果不介意,我现在开始追你。你什么时候被追得高兴了,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他顿了一下,声线绷得更紧了,以至于倪滧甚至听出了紧张的错觉。 “ 如果介意,我先追你,等你毕业,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倪滧的心跳乱了节拍,从前在心里埋好的□□像是突然加速了爆炸,\' 轟 \' 地一声从心底炸到脑子去,蔓延到血管,冲击神经。 殊不知,电话那头的暮深,大概也怀了同样的心情。 浅浅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跟他的呼吸一样有些不规律。 过了良久,他听见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声线在那天的月色下,在寂静的房里,在闷热的被窝里,柔得像水一样。 她说:“ 不好。 ” 暮深的心咯噔了一下,整个人像是从高空没有底地往下坠,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 我们不适合,我觉得我们…… 还是做朋友就好,好不好? ” 少女的声线,带了些恳求,柔了人心肠,偷了人心脏。 他笑了声,学她:“ 不好。 ” “ 做朋友不能亲你,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亲。 ” 倪滧在那头咳了一声,被呛到了,语气有些咬牙切齿,又或是带了些羞耻:“ 你能不能别总是想着亲嘴! ” 他又笑了,说:“ 我是你最讨厌的流氓啊,不想亲嘴我还能想什么? ” 倪滧叹了口气:“ 我要读书的,你别喜欢我了。 ” 倪滧是真的乖巧惯了,又或是,那句不乖就会再次被丢下,真的给她带来了阴影。 她并没有勇气去面临 ‘不懂事 ’ 所带来的后果。 倪滧是领养回来的孩子,她的养父母都不是充满温情和爱的人,他们只是为了将来 ‘被养 ’ 才养她。 倪滧,在某方面来说,没有人爱。 倪滧身上没有一点筹码或依仗,只有不断乖巧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她对暮深的喜欢也只是心动,并没有达到让她不顾一切喜欢的地步。 对于这样的喜欢,两人是不平等的,她并不觉得在这种时候回应他的喜欢是个合适的时机。 而且…… 她并不确定他对她的喜欢有多少,毕竟他们也才认识半年多。 “ 你读书,又不妨碍我喜欢你。 ” 暮深那儿很安静,只有他的声音:“ 倪滧,想知道你给我的心愿纸上,我写的愿望是什么吗? ” 倪滧声音有些急了,她慌道:“ 不想!我不想听,你别说。 ” 他又笑了,带着愉悦和挑逗,一下又一下,恰到好处的心动:“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 ” “ 倪滧,我希望你一直有人等,一直有人爱。而那个人,都刚好是我。 ” “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也把这个愿望还我? ” 没有关系 “ 倪滧,你跟深哥……怎么了? ” 沈慕双怀里抱住一叠书,看着挺沉的,倪滧手上也拿了一叠,分量比沈慕双少,可她身材矮小,这么一看倒是拿得很吃力。 她们两人上着楼梯,说话都有些吃喘吁吁地。 倪滧上着楼梯的脚步顿了几秒,语气也有些喘:“ 没、没什么…… ” 沈慕双一听就知道她撒谎:“ 倪滧你知道吗?你跟我有一样的毛病,每次撒谎就结巴。 ” 倪滧侧头,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吗? ” “ 嗯。 ” 沈慕双弯了弯眼眸,笑得灿烂:“ 这还是方可禅告诉我的呢!那时你还没转学过来,方可禅跟我说她有个好朋友,撒谎也结巴。 ” “ …… ” “ 而且你这句,就算不结巴也很明显很看出撒谎啊! ” 沈慕双腿细长,一步跨两个阶梯,三两下就站在了三楼的楼梯口,俯身看倪滧:“ 明明经过球场的那条路更短,你骗要绕远路走楼梯回七班。躲深哥躲得这么明显,别人也就算了,我们这几个总一起的怎么可能看不出? ” 倪滧装作无辜地仰头眨眨眼,轻声道:“ 没有呀,这条路比较好走…… ” 沈慕双失笑:“ 乱说什么啊。 ” 两人拿着书,好不容易爬完楼梯,长长的走廊上很热闹。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倪滧,就是那条池鱼。 中学的男孩子们直白又幼稚,大胆又热烈,喜欢也表达得很明显。 沈慕双算是晋林一中的小女神,从外貌到内在,从才艺到气质,都散发着灵动温暖。 几个男孩见沈慕双经过,总有其中一个不敢看她,然后那位不敢看沈慕双的男孩总会被其他几个男孩调侃,又故意地将他推向沈慕双。 沈慕双被撞到了也不恼,只是笑笑,又继续往前走。 倪滧一方面觉得沈慕双脾气真的很好,一方面又觉得…… 她可能是已经被撞习惯了。 可人太多,倾慕沈慕双的男孩子也多,倪滧有一两次都被 ‘误伤 ’。 这种时候,沈慕双就会忍不住蹙眉,盯着那几个笑闹的男孩,最后不动声色地将倪滧护在身后。 走廊很吵,某几个教室的随言碎语难免传入倪滧两人耳中。 “ 诶,你看窗外。 ” “ 我女神怎么走这条路了?啊!她刚刚看我了!我的女神,今天依然笑得那么温暖。 ” “ 沈慕双背后那个谁啊? ” “ 她你都不认识?去年转过来的啊,暮深的同桌,叫…… 叫倪滧的!上次考试年级第二。 ” “ 嚯!学霸啊? ” “ 长得挺乖的,看着也可爱。打听一下,这个倪滧容易追吗? ” “ 我觉得肯定比沈慕双容易,我追沈慕双追了快一年了,人家都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的。我看这个倪滧好像蛮好的,可以换个目标。 ” 李凯胜是十班的学生,他今天被罚写,零用钱又被父母压扣了,并没有多余的钱买规则,只能乖乖呆在教室里写。 他自然看见了刚好经过的两个女孩,为了保住他深哥乌黑的头,和自己好友的命,他立马开口:“ 追倪滧?你他妈别开玩笑。兄弟,你这种行为属于自杀。” “ 咋了?追个姑娘怎么就自杀了。 ” 那个少年看着又被堵的沈慕双和倪滧,疑惑地回头。 “ 深哥的女朋友,谁碰谁死。 ” 李凯胜说完,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威胁人威胁得很到位。 他没注意到,窗外经过的倪滧忽地停下了脚步。 “ 真是女朋友? ” 那个少年满脸疑虑,似是不太相信。 李凯胜搔搔头,可为了护着面子,又逞强道:“ 我们深哥什么女孩追不到啊! 倪滧那种最容易追了,深哥勾勾手就有无数个倒贴的,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 切,没意思。那等你深哥追到玩腻了之后给我说一声啊!倪滧这种乖乖小萝莉真长在我审美点上。” 沈慕双听见李凯胜的话,偷偷觑了倪滧的脸色一眼。 倪滧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淡淡地,抱着书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李凯胜那班男孩子说起话来总是口无遮拦,嗓门又大,似乎忘了沈慕双和倪滧就在走廊上。 “ 这种学霸最无趣了,约会都只能去图书馆了。你追来干嘛?” “ 追来玩呗,老子收集癖不行啊?每个风格的女生都来一个,以后择偶标准就有了啊! ” “ 喂,你们很缺德。 ” 十班里有个女孩看不下去了,骂了他们一句。 “ 哪缺德了?中学谈恋爱,十有八九会分手,谁认真啊!我至少敢承认我是玩玩的,那种说自己是认真的男的,才更渣。 ” 倪滧听到这儿,猛地闭上眼睛,好几秒才睁开,侧头对着沈慕双笑:“ 我们走吧。 ” 沈慕双想伸手拍拍她的头,可是手上满了,只能口头安慰道:“ 他们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倪滧没说什么,只是依旧笑了笑。 两人往前走没两步,又再次停下了。 因为,被堵了。 十班里有几个女孩是暮深的 ‘狂热粉 ’,顾名思义就是喜欢暮深喜欢得轰轰烈烈的女生小团体。 曲子青算是其中一个,但她最近好像 ‘脱粉 ’了,倪滧很久没看过曲子青了。 其中一个短发的领头女孩有着傲人的双峰,她气势凌人地站在沈慕双和倪滧的面前。 李凯胜一看,顿时觉得不得了。 他不确定倪滧刚刚有没有听见自己说的一番话,要是听到了,这罪过可就大了。 李凯胜拿起手机,掩在抽屉里给暮深发短信。 ‘十班走廊速来,你小同桌被找麻烦了! ’ 非常失策。 原本只是为了躲暮深,却惹来一个又一个的麻烦。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那个人。 沈慕双刚站到倪滧身前便被倪滧拉开。 倪滧给了沈慕双一个安心的眼神,淡定地迎上了那几个女孩刀剑般的目光。 “ 请问有事吗? ” 她开口,声音轻轻地,有魔力一般浇熄了人的大半怒气。 领头女孩气势不减,她全名程思琪,家境背景很大,以霸凌别的同学而有名。 程思琪指甲很长,涂了指甲油还装饰了许多亮晶晶的水钻。 很漂亮,可太夸张了。 “ 你们两个,放弃吧,你们配不上暮深。 ” “ …… ” “ …… ” 倪滧和沈慕双保持了一致的沉默。 好的,小说剧本拿到手了,她们无力吐槽,也不太想陪着这些人接着演。 “ 喂,你们听到没有啊? ” 程思琪见没有人理她,以为她们怕了,不耐烦道。 沈慕双叹了口气,本着不要跟傻逼讲道理的心情开口道:“ 听到了,可以借过了吗? ” “ 你们得先答应我,你们以后会远离暮深,否则今天你们也别想离开这里了。 ” “ …… ” “ …… ” 通常这种剧情,应该会先甩一张支票出来,看来程思琪小朋友是跳过了这个阶段了。 倪滧严重怀疑,程思琪本职跟方可禅一样,都是个小说痴迷的台词怪。 沈慕双一脸无言地看着她们:“ 我们远不远离他,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吗? ” “ 没有啊! ” 程思琪哼哼几声,眼尾上挑,张扬无比:“ 我就是不喜欢你们蹭我家哥哥的热度。 ” 沈慕双:“ …… ” 倪滧:“ …… ” 这他妈!暮深粉丝团szd。 李凯胜撑着头看向走廊,他掩下嘴边刚绽出的笑,眼睛时不时扫过手机,心想,这个叫程思琪的女孩儿,怎么有点可爱啊。 沈慕双抱着一堆书,双臂已经有些僵了,只想快点离开。 她皮笑肉不笑地对面前五六个女孩道:“ 我就蹭了!我就蹭我就蹭!我气死你! 倪滧:“ …… ” 倪滧脸上满是恐慌,她盯着沈慕双,杏眼亮亮的,似乎在问:双双,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幼稚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一分钟内你就被魂穿了!? 沈慕双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又或许是捧书捧得累了,尖牙利嘴地回道:“ 我不只蹭,你们再不让开,我就、我就让我朋友去跟你暮深哥哥搞绯闻!” 倪滧:“ …… ” 锅从天上来。 “ 你、你不要太过分! ” 某个粉丝尖叫。 沈慕双哼哼两声:“ 我就过分了怎么滴!我去诬陷他,我爆他黑料,我陷害他,我抢他资源!我急死你们! ” “ 我家哥哥才没有黑料!他是完美的! ” 程思琪隔壁的女孩听不过去,梗着脖子道。 “ 我一会儿就上朋友圈发你们暮深哥哥的黑历史,我发照片,标题就下 ‘解密某某暮那些不为人知的恶趣味 ’ 。我买水军,我黑死你们家哥哥!” “ 啊啊啊!你别急,我们……我们让开,你别冲动,万事好商量! ” 倪滧:“ …… ” 众人:“ …… ” 这他妈是什么,小学鸡吵架都比你们有战斗力! “ 扑哧…… ” 近处,笑声传来,粉丝团女孩们一听便认出了声音,自动让出了一条道来。 林超就这么站在那儿,他抬着右手,手背遮着唇,可笑意还是从他弯弯的眼眸中泄了出来。 他本来就长得不错,阳光的大男孩,容易让人觉得亲近。 这么一笑,几个离得近的女孩儿都不小心红了脸,有 ‘爬墙 ’ 的嫌疑。 倪滧心想,程思琪这几个女孩真的是很有纪律性的小型粉丝团了。凭笑声认人,还能自动开道。 可他们是在学校啊!学校!不是机场不追星啊! 林超迈着腿,三两布就走到了沈慕双身边。 他一只手揽过沈慕双手里的书,边笑边说:“ 沈慕双,够幼稚啊你? ” “ 请你失忆,立刻! ” 沈慕双也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很无理取闹,直截了当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她伸手示意倪滧将自己手里的书分给她一点,可还没来得及,另一双手就不急不躁地接过了倪滧手上的书。 倪滧没抬头,光凭那条红色平安绳,倪滧就能确定来人是谁了。 果然,那把懒洋洋的烟嗓不一会儿就自她头顶上方传来了。 “ 怎么走这条路?躲我躲得那么拼命? ” 两对男女,顿时成了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各有各的风格。 倪滧想起那些犹在耳边的话,她躲开了暮深想帮她拿书的手,脸上却不显分毫,平静道:“ 跟你没关系。 ” 暮深刚收到李凯胜的短信就冲了上来,根本没听见之前这些人的对话,一心只怕自己来晚了,倪滧被欺负狠了。 被倪滧躲开,暮深拧着眉看她。 他原本还在打着篮球,鬓边的汗滴并未擦干。他的T恤袖子被挽了上去,露出了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明明天气不冷,他穿的依然是长袖。 “ 怎么了这是? ” 倪滧抿了抿唇,没说话。跟沈慕双说了几句又匆匆往前跑,全程没给暮深哪怕一个眼神。 沈慕双看着倪滧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任性 距离暑假还剩一个星期,而在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里,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 倪滧在躲暮深。 其实倪滧并不是躲得太明显,相反,她躲得十分小心翼翼,可班里的人依然察觉到了。 毕竟人家那对从前也可以说是 ‘官方cp ’,有男方盖章确认的那种,现在躲得倒是有些奇怪了。 班里所有人都在猜,倪滧和暮深吵架了。 而倪滧则在心里想:等暑假结束,就找人换座位。 可这个心愿注定落空,谁没事敢跟校园大佬带一块儿啊?而且还是怪癖脾气超多的难相处作妖大佬,他们又不是倪滧,根本降不住这尊大佛啊! 而暮深本人,则维持了他入学以来最长的一次低气压。 这天,暮深和林超一行人又逃课了。 某家俱乐部的棋牌室内,烟雾环绕,酒精撩人。 暮深摇晃着手里的杯子,里头透明带蓝的液体跟着摇晃,冰块碰撞的声响。 狐狸眼半垂,又是那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摸样,嚣张又勾人,让人想把他往沙发里压,用尽办法让他脸上显露出别的诱人摸样。 李凯胜看着那群明明想要联系方式又不敢靠近的妞们,悄悄往暮深身边靠,小声地问了句:“ 深哥你今天咋有空来了? ” 不是李凯胜吹,暮深已经很久没出来跟他们聚了。 自从那次七班那几个女孩被堵,暮深的时间安排就进行了一轮大洗牌。 放学得亲自把人送回家,看着人家安全到家才罢休,一有空还喜欢蹲别人家门口,刷手机查人家岗,像是被那次事故弄出了阴影来,恨不得给人姑娘身上装个摄像机才安心。 暮深瞥了李凯胜一眼,一双狐狸眼泛着冷意和不爽。 一旁的林超将烟掐灭,笑了笑,倒是好心替他开口了:“ 你深哥的姑娘最近在躲他,又吵架了。你深哥正闹着别扭呢,在班里看着人家又怕自己忍不住,索性出来不打扰人家上课了呗。 ” 李凯胜惊了:“ 怎么还没拿下? ” 蒋稻也接了一句:“ 嘿,我倒是不惊讶。倪滧是真的把深哥吃得死死地。 ” 陈明岁饮了口酒,习惯性地接了些下流话:“ 吃得死死的,吃哪? ” 众人笑了。 暮深抬眼,原本架在沙发上的腿放了下来,措不及防地踢了陈明岁坐着的沙发一下,陈明岁还喝着酒,就这么被呛了一下,止不住地咳嗽,咳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暮深头一歪,若无其事地又把脚抬回了沙发上,皱着眉看了陈明岁一眼,说:“ 别开她玩笑。 ” 陈明岁抹了抹嘴,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我操,她这么开不起玩笑的? ” 暮深酒杯又晃了晃,他啜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入喉咙:“ 是我开不起玩笑。 ” 他的小天使,不应该和贬义词和负面性放在一起。 “ 七班的女生那么难追的吗? ” 李凯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暮深,满是不解地问。 林超耸肩:“ 谁知道,我又没追过好学生。 ” 蒋稻摇摇头:“ 大概就是倪滧难追,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地下情,有男朋友了。 ” 陈明岁叹了口气:“ 我追过你们班的小女神沈慕双,那也不是普通的难追啊!追了一年,硬是没理过我。 ” 林超皱眉,问:“ 沈慕双?” “ 是啊,看起来温温柔柔的,结果没想到这么难追。 ” 蒋稻也懵了:“ 卧槽!这是什么惊天大瓜,我们完全不知道你追沈慕双啊!” “ 大概你程度太差,追人技术又不到家,所以才难追。换林超这种风格地上,没准一个星期就追到手了。” 李凯胜合理猜测道,说罢他还看着陈明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林超一笑:“ 我也不搞好学生,况且还是同班的。不是我的菜,得了吧。 ” 陈明岁瞪了李凯胜一眼,骂他:“ 臭小子,好歹给你哥我留点面子啊! ” 那头的暮深沉默着,良久后,突然沉着烟嗓开口:“ 这段时间我会缺课,陪我叔叔到国外做心脏手术,你们帮我照顾点倪滧。 ” 暮深嘲讽似的嗤笑了声,眼皮半掀,狐狸眼带着点迷离:“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病了。否则给那些人知道我叔叔去动手术,还指不定怎么闹。” 现场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没人知道暮深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话题。 不知又过了多久,蒋稻才像是突然找回了声音:“ 成功率……大吗? ” 暮深耸肩,扯开嘴角漫不经心地笑:“ 谁知道,已经尽量找了最有权威的心脏科医生了。 ” 暮深的笑容掩了下去,自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声音,‘嗯’ 了一声。 “ 操,这他妈都算什么事啊! ” 陈明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暮深抬眼一笑,开玩笑般打趣道:“ 没想到你们对我叔叔的感情居然那么重?才一场手术就让你们那么担心? ” 陈明岁瞪了他一眼,觉得暮深这人简直没心没肺,这种时候都还笑得出来。 “ 还不是因为那是你叔。咱们关系那么铁,你的叔叔我也当那是我的叔叔了。 ” 暮深吹了声口哨,狐狸眼一斜:“ 别乱占便宜,你要是认我做爸爸那还能商量。 ” 陈明岁噎了一下,彻底白了暮深一眼:“咱们那么认真担心你叔,你还开玩笑。暮深,你这人是真的没心肝。” 暮深轻笑了声,将酒放下,站起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拍了几下,穿在身上。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迅速,以至于等他走到门口,所有人都才反应过来。 李凯胜对着已经走到门口,吸引了所有少年少女视线的暮深喊道:“ 深哥你去哪呢? ” 暮深一只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搭在门上银色的门把手上,缓慢回首。 桀骜不驯,却担得起惊鸿一瞥。 他慵懒一笑,拖着烟嗓答:“ 快放学了,送我的小心肝回家。 ” …… 回家路上,倪滧和方可禅并肩走着。 两人谈起这天发生的事,方可禅总说的绘声绘色。 她的身上永远都充满了取之不尽的正能量,驱赶所有不安和彷徨,像是天生的快乐病毒,扩散蔓延在无助的地方。 方可禅轻咳了声,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随后又锁定在倪滧身上。 她搓了搓鼻子,似乎在措辞,逗得倪滧的好奇心都上来了。 倪滧看了看方可禅的脸,问:“ 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 方可禅看了倪滧好几眼,又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怕什么,才开口问道:“ 你和深哥…… 怎么啦? ” 倪滧捏着方可禅脸的手顿了顿,缓缓放下,难得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 怎么连你也这样问,这么明显吗? ” 方可禅惊了:“ 所以你们俩是真的有什么了是吗!? ” “ 没有…… 就是他跟我表白了而已。 ” 倪滧略略皱眉。 方可禅勾着倪滧的臂弯,倪滧矮,只能被她扯着走。 方可禅一边走一边问:“ 你答应了? ” 倪滧摇头。 方可禅猛地急刹车,扯得倪滧也跟着她一起,差点没站稳。 “ 你怎么没答应?我以为你会答应的!? ” 倪滧杏眼澄亮,粉唇微抿,几缕丝发垂在耳边,巴掌大的脸被阳光打得柔和又不失想象。 倪滧哑然,她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却又带了些不自信:“ 为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 “ 我以为你也喜欢深哥? ” “ 我什么时候…… ” 倪滧猛地抬头,杏眼也跟着等大,又黑又亮的瞳孔里装满了不可思议。 “ 你有。 ” 方可禅语气笃定道。 她回头,低头看着倪滧的眼睛,顿了几秒,又认真且坚定地说了一次:“ 你有。 ” 倪滧又将话咽了回去。 “ 而且我发现,只有在深哥面前,你更有活人的气息。 ” 倪滧皱眉,似乎不太能理解方可禅这句话。 方可禅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怪怪的,低头思索着更好的形容方式,良久,她才对着倪滧道。 “ 你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业功课品行,所有的东西都不需要人操心。你很乖,很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完全不惹人烦心。可你不觉得,你自从被领养之后,就活得像个机器吗? ” 倪滧听着方可禅的一席话,愣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方可禅看了她半晌,上手扯倪滧的面颊,又揉了揉,将她的脸拉了又挤,像在给她做按摩。 方可禅笑着,像是由衷地为她高兴:“ 虽然深哥一开始总欺负你,可我之后发现,你只有对着深哥才会莫名其妙发脾气,任性,甚至逃课。你还会生气瞪人和吵架,还大着胆子去滋人家一脸可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倪滧:“ …… ” 方可禅谓叹似地呼气:“我跟你认识那么久,都很少见你有多一点情绪和表情。” 倪滧将方可禅捏她脸的手拿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算啦,你俩的事我也不能说什么。我自己都还是个单身狗呢! ” 倪滧默了半秒才开口,声音不太稳:“ 我觉得我们可能更适合做朋友吧。” 某处墙角,少年看着远去的少女背影,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像猫儿一样眯起眼睛。 红色的平安绳在冷白的肌肤上似乎成了条蛇,纠缠环绕,温柔缱绻。 夜晚,倪滧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在没人的地方,她的腰背依然习惯性地挺得很直,很乖。 手机还是静音,整个房间除了头顶风扇的声音和笔写字的刷刷声,毫无人声。 手机屏幕亮了亮,倪滧下意识将目光投射在上头,笔尖一顿,又装作没事地将视线移开,继续写老师布置的作业。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又再次亮起,倪滧轻轻一瞥,笔一停,下意识就站起身拉开书桌前的帘子,从往窗外看去。 夜晚很暗,10楼很高,模糊地只能看见人影。 他坐在喷水池旁,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 深 ]:下来一下吗? [ 深 ]:我在你家楼下。 倪滧皱眉。 她抬眼看了看没有一点光亮的天空,又点开手机看了眼,抿了抿唇。 [ ny ]:你回家吧。 这是倪滧自从那天之后,回给暮深的第一句话。 [ 深 ]:嗯,见你一面我就回。 倪滧顿在原地,将窗帘一拉,抿着唇继续打字。 [ ny ]:在学校不是见过了吗? [ 深 ]:是啊。 [ 深 ]:但你一眼都没给过我。 倪滧哑然,她双手捧着手机,呆呆地看着窗前米黄色的窗帘,又低下头按手机。 她一个字敲得仔细,只觉得比任何时候打字都要难。 [ ny ]:要下雨了,你回去吧,我不下去了。 她刚一打完字就立刻将手机关机了。 她将手机搁在床头,光着脚坐回了椅子上继续写题。 只是写着写着,还是时不时会看着窗外走神。 想。 那个人是不是乖乖回去了呢? 雨声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上,池水里。 久旱逢甘霖,却是瓢泼大雨。 窗子关得严实,屋内的人笔杆晃动。 刚写几个字就去翻笔盒拿涂改液,按着计算机却几次输错数值。 陶瓷娃娃看着眼前被涂涂改改最后还是算错的纸页,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阖起书本,站起身,忍着拉开窗帘往下看的冲动,走到厕所去洗漱了。 躺在床上将被子盖上的那刻,她听着窗外的雷鸣雨声,睁着眼睛看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漆黑又死气沉沉的房间。 最后,整个人以卷缩的姿势,埋进了被子里。 毕业旅行(1) 清早,倪滧打了个喷嚏。 窗外又是艳阳高照,她坐在床上呆了几秒,想起昨晚的事,爬下床叹了口气,深刻地检讨了一下自己,还是决定今天去给人家道个歉。 叶片上水珠剔透,却不知是晨露还是昨晚的雨。 从这天起,倪滧身边的座位,空了整整一个月。 那句道歉,终究没能说出口。 林超跟倪滧说,暮深只是病了,不需要探望,很快就能好。 微信的聊天界面上,暮深给她发的最后一句话,她关了一晚上手机只为逃避的那一句话。 竟只是一句 ‘晚安 ’。 …… 七月份并不是毕业旅行的好时机,天气太过闷热,只在太阳底下站几十分钟后背就汗津津地。奈何其他时间七班的同学都凑不到一块儿,纨绔有家庭旅游,好学生有各种比赛和行程。 周津玉和班里成员几番商议不下,最后才将日期敲定在暑假里。 再者,也多亏了班里那群纨绔富二代们,经费是真的省了不少。 一早,倪滧和众女生就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女孩儿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大包小包地,就差没把自己家都直接打包搬上车。 倪滧只有两个大包和一个随身小背包,是所有女生里最轻便省事的,当她看见其他人那足足有三个大包那么多的行李时都不免愣了愣,心想大家是真的好夸张啊! 男生们更是省事,有些甚至一个大包一个小包就完事了。 周津玉不知跟谁打着电话,瞥见倪滧到了,颔首打了招呼又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倪滧见周津玉眉头紧锁的模样,走到方可禅身边问:“ 班长在跟谁打电话?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 方可禅正踮着脚在男生群里找林超的身影,听她问起,随口回道:“ 好像是慕双吧?听说她来不了了。 ” 倪滧有些可惜地皱眉:“ 怎么突然来不了了? ” “ 不清楚,反正小金鱼现在在跟她做交接任务。 ” 方可禅往人群里张望了很久还是没发现要找的人的身影,这才慢悠悠地回头打量倪滧。 方可禅上上下下扫了倪滧一遍,才露出有些惊艳的小表情,赞道:“ 滧滧,你今天真好看。 ” 倪滧脸上不施粉黛,自然清纯,她穿了件压纹白色衬衫和米白色阔腿裤,花纹纽扣照光时亮亮的,成了陶瓷娃娃身上为数不多的亮点,给人一种干净无害的感觉。 倪滧浅浅笑着,一双杏眼真诚极了:“ 你更好看。 ” 方可禅本来就美,穿了件一字领粉色连身裙,衬得她身材越发凹凸有致了。她画了个淡妆,让五官显得更精致立体,就连发型都改了。 方可禅挺了挺胸,得意地挑眉:“ 那当然,我今天五点钟就醒来准备了。 ” 她就想给林超留下个特别惊艳,不同往常的新印象,最好一眼万年就让他记住的那种。 周津玉打完电话走向倪滧她们,她下意识想推一推眼镜框,手举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带了隐形眼镜,又讪讪地放下手,笑着说:“ 大家都很期待毕业旅行啊,看起来都花了很多心思准备。 ” 萧仪伊跨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她拿着七班的名单和一支钢笔帮忙点名,每个学生的名字旁几乎都打了勾。她忍不住抱怨:“ 蒋稻他们什么时候到啊,就差他们了。一堆大男人,比女孩子还磨磨唧唧。 ” “ 喂,萧仪伊。我可听到你骂我们了。 ” 一把低沉的男声忽地冒了出来。 萧仪伊猛地回头,就见那几个少年站在她身后,差点惊得从行李箱上掉下来。 她骂:“ 淦!想吓死人啊你! ” 倪滧闻声跟着回头,只一眼就对上了那双勾人无比的狐狸眼。 少年脸色不太好看,没什么精神,嘴边也没带着笑,似乎看了她的背影很长一段时间。 见倪滧转过身来看他,又不紧不慢地移开了视线。 暮深穿了件灰色连帽卫衣,看起来是春夏款的,衣料很薄,下身是条黑色短裤。 他踩着一双黑白带红的AJ,随性且不羁。 倪滧抿了抿唇,也跟着移开了视线。 …… “ 诶,深哥?我以为你不来呢。 ” 萧仪伊看着某位打扮极其骚的少年有些惊愕。 暮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不太想开口说话的样子。 林超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笑了笑说:“你不是说原本的导游不能来让我想想办法吗?我就把他从床上拔起来了。 ” 萧仪伊竖起大拇指:“ 够意思。 ” 萧仪伊又皱着眉看向暮深,有些担忧地问:“ 不过深哥,你不是还生着病呢吗?” 实在不行还是不要勉强了。 蒋稻摆摆手:“ 放心,烧退了,就是还有些咳嗽。 ” 说起来林超几人也觉得奇怪,暮深这个人一年也不见他生病过一次,怎么就突然发起烧来了呢? 而且还烧了整整一个月。 不过想想好像又很正常,这几天天气怪怪的,忽冷忽热,像是天也跟着生病了一样。 暮深没理,眼珠子扫了一眼某个小可爱,从喉咙里勉强发出一声 ‘嗯 ’。 他嗓子是真的不太舒服,平时能作妖作个不停,现在却连说一个字都懒。 巴士上,倪滧和方可禅坐一起。 隔了一条狭窄的走道,是暮深和林超。 暮深和倪滧一样都选了靠窗的位置。 喜欢靠窗坐内侧的人缺乏安全感,可倪滧其实并没有这种感觉。 主要是方可禅想离林超近点,所以才让她坐里侧的。 那么,暮深呢? 倪滧发现,他在班里也是靠窗坐的。 方可禅隔着一条走道和林超说话,分享着前几天就买好了的零食,一双眼睛带着光彩,比平日更动人。 前排蒋稻总是扭过头来插嘴,萧仪伊和周津玉总爱怼他。 带队老师是班主任虞眉和她的丈夫班羲和,那位经常生病的七班体育兼辅导老师。 整个巴士里吵吵闹闹地,眼里带着同样的兴奋。 倪滧盯着车窗。 一开始是看风景,后来是看人。 擦得澄亮的车窗玻璃上映着反方向那位绝色容貌的不羁少年。 他一上巴士,椅子还没坐热就从卫衣口袋里掏出耳机塞,直截了当地隔绝了所有声音。 脸上清楚写着:别跟老子说话,听不见。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那总是勾着笑的唇今天也歇业了。 逆着光,侧脸上打着浓厚的阴影,五官更深邃立体了,只是脸色也越显冷峻。 倪滧心里想着事,看着窗上映着的身影,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从林夕城到东临城车程将近四个小时。 路程走了一半,同学们说得口干舌燥,加之吃了许多口味偏咸的零食,又待在座位上做了那么久,全都嚷嚷着要下次休息一下。 小金鱼班长拗不过他们,跟司机说了一声,七班同学在某处休息站才得以解放。 倪滧从厕所出来,站在附近等方可禅,瞥见萧仪伊和林超几人正在树下说着话,想着方可禅大概从厕所出来要是见自己正和林超站一块,大概也能名正言顺地朝林超走来了吧。 倪滧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几人的谈话被风吹进了耳朵里。 “ 深哥怎么好像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啊? ” 蒋稻双手插兜,身体微微往后仰,抬起头看向巴士上那位唯一没有跟着大部队下车的大少爷,纳闷地问。 萧仪伊翻了个白眼:“ 废话,去东临城深哥的心情能好才怪。 ” 蒋稻凝眉,莫名其妙地看着萧仪伊,仍然不解的样子。 “ 深哥他们一家就是在去东临城的路上发生车祸的,你还指望人家跟我们一样高高兴兴? ” 倪滧的脚步顿了顿,停在原地没再继续往前走。 萧仪伊脸上有着掩饰不了的同情:“ 听说深哥的妈妈以前还挺常带他和暮然来东临城玩的。车祸过后,深哥就一次都没再来过。 ” 蒋稻皱眉,看向林超,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肩:“ 那你怎么还硬把深哥拖来? ” “ 不然?他总有一天还是要回来的。与其到时他自己一个人回,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大家一块儿? ” 林超拍开蒋稻的手:“ 总归不会那么孤单。 ” 林超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正准备抽出一根来吸,到半途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将烟盒又扔回了口袋里:“ 你记得跟美人鱼提前报备一下,深哥这次毕业旅行可能不会一直跟着我们一起走。要是他突然掉队或者不见了,让美人鱼不用介意。 ” 萧仪伊点头允诺:“ 放心,就当让深哥散散心。虞老师和深哥叔叔是老同学了,她也知道深哥的事,应该能体谅的。 ” 方可禅从厕所里出来,见倪滧在等她,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又抓着倪滧的手往萧仪伊几人走去。 “ 你们聊什么呢?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 萧仪伊回头,神色自然地扯出一抹笑答:“ 没事,讨论今天晚上该怎么瞒着老师跑出去玩呢!怎么样,有什么好主意没? ” 蒋稻撞了下林超的胳膊,也接:“ 今天去喝酒怎么样?我找到一间氛围挺不错的酒吧。 ” 蒋稻刚说完,就被恰好从他们身后经过的虞眉抓了个正着。 虞眉可一点都不怕这些纨绔富二代,该骂的照骂。 她扯着蒋稻的左耳,咬牙切齿:“ 一群未成年人去什么酒吧,晚上都不许给我踏出房门,全给我乖乖睡觉! ” 蒋稻耳朵自从上中学之后就没一天好受过,扯着扯着又不怕了,典型皮痒又皮厚,这会儿甚至还能笑着调侃:“ 哎哟哎哟!虞眉眉,温柔,要温柔!你亲亲老公看着呢!你形象要没啦! ” 虞眉脸一红,脑筋错乱不知该从何骂起,只能气急败坏地在他耳边吼:“ 蒋稻! ” 蒋稻感觉耳朵都要聋了,却还是嬉皮笑脸地答:“ 哎,到! ” 萧仪伊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 ‘扑哧 ’ 一声笑了出来,一群人又嬉笑着闹起来。 暮深坐在巴士上,手搭在窗前撑着脸,低头俯视着那片热闹,猛地对上一双眼睛。 杏眼澄亮,陶瓷娃娃在阳光下像宝石一样,越发熠熠生辉。 两人对视三秒,第一次默契地移开了视线,手掩在看不见的地方,缓慢收紧成拳。 毕业旅行(2) 第42章毕业旅行(2) 七班租了两间挨着的两层楼民宿,男女分开。 倪滧和方可禅、萧仪伊、周津玉住二楼的四人房。 倪滧行李少,收拾了会儿就好了,帮着方可禅一起收她的。 方可禅足足带了两个大包一个行李箱,倪滧一直很好奇她到底带了些什么会需要那么多包。 直到方可禅将第二个包打开,倪滧才看清里头的东西。 “ 你看,我带了很多游戏,一会儿可以去男生他们那儿一起玩。这个是 ‘狼人杀 ’,这个是 ‘大富翁 ’,还有 ‘真心话大冒险 ’ 、‘扑克牌 ’ 和 ‘飞行棋 ’ 我也带了,还有这个新买的 ‘谁是卧底 ’。诶…… 这个蓝色包装的是什么游戏来着? ” 倪滧看着眼前那一大包装着各种桌面和非桌面游戏的包,陷入沉默。 萧仪伊将自己几件容易有皱褶的衣服挂好放进房间衣柜,转过头来蹲在方可禅身边,一本正经地指着包里的东西说:“ 真心话大冒险留着晚上再玩呗!扑克牌林超他们天天玩,应该都玩腻了。狼人杀不错,就是我们班好像有几个不会玩,讲解规则挺麻烦的…… ” 周津玉不习惯戴太久隐眼,到厕所去滴眼药水了。 倪滧看着那两个蹲在地上对着包叽叽喳喳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方可禅剩下的行李都帮忙收拾好了。 周津玉回来之后,见两人兴致勃勃地,看了眼时间又去问了下其他人的意见,提议道。 “ 距离下一个行程的时间还早,原本怕你们坐车坐得累所以安排了几个小时给你们休息。既然大家都挺精神的,不如就拿着这些游戏去隔壁找男生玩? ” 方可禅最积极,立马抱着那一大包游戏站起身:“ 走走走走走!” 萧仪伊被她突然站起来的动作吓了一下,一脸嫌弃地蹲在地上抬头看她:“ 你冷静点,慢点去你超哥哥又不会跑。 ” 方可禅踢了她一脚。 女生组 ‘浩浩荡荡 ’ 地从楼上下来。 萧仪伊走到厨房门口探出小脑袋,看见美人鱼在里面捣鼓,停在厨房门口不敢进去。 虞眉答应了会在这次毕业旅行的第二天履行之前欠下的赌注,亲自下厨给他们做好吃的。 班主任的厨艺七班里只有几个领教过,萧仪伊很不幸地就是 ‘领教 ’过的其中一人。 她偷偷打听了下虞眉打算做的菜。 失败率接近零--火锅。 这个季节吃火锅也挺奇怪的,但至少火锅是虞眉唯一一道不会搞砸的 ‘菜 ’ 。 她可不想毕业旅行被送医院。 方可禅笑嘻嘻地蹦进厨房,完全不知道虞眉+厨房的险恶,一脸天真:“ 老师,我们去隔壁找男生玩,你去吗? ” 虞眉洗着民宿里有的刀具,手一顿,抬头,手上拿着的刀反光了一瞬,看得门口的萧仪伊心惊,生怕美人鱼待会儿心大地举着刀挥:“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 虞眉又低下头继续洗刀,皱着眉嘱咐道:“ 你们别玩太疯。 ” “ 好嘞~ ” 方可禅又蹦着出了厨房。 萧仪伊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带着贱兮兮的笑踏进厨房一步。 为了安全,她还是不敢靠得太近。 “ 虞眉眉~待会儿我们全都去隔壁了哦~ ” “ 叫老师,没礼貌!” 虞眉动作没停,没好气地回头看了萧仪伊一眼,继续换了把菜刀继续洗:“ 我知道,刚刚方可禅给我说了。 ” 萧仪伊把她的话当了个耳边风,吹了个一干二净:“ 要不要我们帮你把班老师叫来啊~孤男寡女,二人世界,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提早回来哟…… ” 方可禅和几个女孩没走远,自然听得见厨房里她们的谈话,跟着起哄:“喔…… ” 虞眉脸又红了,拿着刀转身瞪萧仪伊。 萧仪伊一看她把刀举着,顿时后退三步,慌得一批,冷汗直流。 “ 老师你冷静,冷静。先把刀放下,安全要紧!!! ” 虞眉转身,说:“ 让他过来帮我吧!你们一群年轻人玩,他在旁边盯着你们也放不开。正好一会儿我们用导航看看附近哪儿可以买明天火锅的食材,他能顺便帮我提菜。” 萧仪伊坐了个敬礼的手势:“ 好嘞,遵命! ” 女生们很快到达了男生民宿。 倪滧扫了一眼客厅,没看见想找的人。 萧仪伊大致跟班羲和交代了一下。 班羲和站起身,看了楼上一眼,拍了拍其中一个男生的肩。 他是 ‘体弱多病 ’ 的体育课老师,七班大多数人的面孔他认识,能叫出名字来的却不多。 “ 同学,老师包里有药,就在房间的柜子里面,一会儿暮深要是不舒服可以直接去拿。实在不行就打电话给老师知道吗? ” 那个男生忙不迭地点头。 班羲和走之前又交代了几句,倪滧没听清,只听见了几个字, ‘分寸 ’,‘不要太疯 ’,‘已经快成年了 ’ 这样。 方可禅将 ‘游戏包 ’ 哐地一声放在客厅的桌上,特别斯文淑女地坐到林超的斜对角。 萧仪伊见了后满脸不解,偷偷低头问倪滧:“ 她干嘛不坐林超隔壁? ” 倪滧杏眼弯弯亮亮,她朝萧仪伊眨眨眼:“ 她说斜对角看她脸的角度最美。 ” 蒋稻搁下手机往包里一看,也被众多游戏震惊了:“ 我的乖乖,你打劫哪家店了?那么多游戏。 ” 方可禅顶着一张笑脸伸手往蒋稻背上打了一下,为了在林超面前保持形象,没用太大劲。 蒋稻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又看了看方可禅刚刚打她的手:“ …… 你打人功力退了啊?之前能打个时效三天的手掌印在我背上呢,现在力度是在给我挠痒痒? ” 方可禅:“ …… ” 你他妈。 倪滧&萧仪伊:蒋稻完了。 一群人又闹了一通,最后才开始玩起游戏来。 有些男生女生选走了大富翁、飞行棋、谁是卧底和狼人杀,萧仪伊想了想,最终拿走了扑克牌。 他们玩的是 ‘国王游戏 ’。 加上倪滧,一共有七个人,方可禅、萧仪伊、周津玉、林超、蒋稻和一个倪滧不太熟的女孩,周悦。 “ 你们等下我。 ” 林超刚打完一局游戏,吃了鸡,放下手机慢悠悠地上了楼晃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 深哥,下去玩吗? ” 被瞪。 “ 真不去?” 被瞪x2 “ 好吧,那我走了。 ” 林超 ‘啧啧 ’ 叹气:“ 太可惜那个正对倪滧的好位置了。没办法,只能让给蒋稻那个二货了。 ” “ …… ” 林超走下楼,大老爷似地摊在椅子上。 身后的暮深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他墨色的丝发有些乱,却又看起来很软,整个人没脾气似的落坐在倪滧的对面。 倪滧抬眼,冷不丁地对上了那双一个星期没见的狐狸眼,已经很久没有过的冲上前摸一下那双眼睛的冲动似乎又回来了。 人齐了,游戏开始。 扑克牌里将国王牌和A到8的牌都抽出来打乱,每个人抽取一张牌,除了抽中国王牌的人,其他人都不能将牌面亮出来。 抽中国王牌的人为 ‘国王 ’ ,能随机选最多两个数字然后命令抽到那两个数字的人做一件事。 如果国王碰巧指到了没人抽中的那个数字,则指令反弹回国王身上。 “ 不遵从国王命令的话要定什么处罚方式?大白天的,老师也在,总不能喝酒吧?” 萧仪伊一边将扑克牌打乱,一边问道。 蒋稻提议:“ 站在沙发上用屁股写字,直到有人猜出来写的那个字是什么? ” “ 噫…… ” 林超拍手,又说起了蹩脚英文:“ 奈斯! ” 牌洗好了,为了以示公平,洗牌的萧仪伊只能在其他人都抽取完牌之后才能选。 第一局,所有人将牌翻开后,萧仪伊脸上的表情逐渐诡异,看得其他人瘆得慌。 林超将牌一盖,手扶着后脑勺一脸嫌弃地道:“ 得了,知道你是国王了,别笑得那么贱兮兮。 ” 蒋稻嬉皮笑脸地凑上去,伸出食指点了点桌上仅存的一张牌:“ 小心点哦,搞不好你点到这个没人抽中的数字,指令就反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萧仪伊面上容光焕发,微微一笑:“ 放心,我运气向来不错。 ” 萧仪伊清清喉咙,扫视了一遍所有人的表情,似乎想从众人脸上寻得蛛丝马迹。 “ ……哪个小可爱是黑桃3啊? ” 萧仪伊笑得越发好看了,只是身后那团不怀好意的黑气实在太明显,想被附身了一样:“ 也不难,就是到对面街的便利商店里去跟柜台店员大唱黑猫警长。 ” 众人:“ …… ” 蒋稻把牌狠狠一甩,赫然是那张黑桃3用仇视又怀疑的目光看萧仪伊:“ 你是不是记牌了!!! ” “ 天地良心,我用你的命来发誓我没有。 ” 萧仪伊满不在乎地耸肩。 林超拍了拍蒋稻:“ 请问你是要给我们欣赏你的屁股舞,还是高唱黑猫警长呢?” “ 玩不起就不用勉强了。 ” 周津玉故意刺激道。 所幸便利店里人不多,只有一个,便利店店员一脸懵逼地听完了那首五音不全的黑猫警长。 尤其副歌那段 ‘啊啊啊……黑猫警长 ’ 更是收获了几名顾客被雷劈的眼神。 众人笑得不行,就连倪滧都放弃了表情控制,大笑出声。 整段视频被周津玉录了下来,她跟萧仪伊击了个掌:“ 以后蒋稻不守纪律不交作业,我们就把这个放出去! ” 蒋稻:“ …… ” 你们都是一群恶魔!恶魔! 蒋稻这次不信萧仪伊了,他将牌堆过来自己洗,结果这局抽中国王牌的人是林超。 林超笑出一排大白牙,阳光又迷人:“ 那就黑桃四…… ” 林超还没说完,坐在他身侧的暮深就扭过头看向他,缓慢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 ……黑桃七,我选黑桃七。” 三秒结束战斗,林超向恶势力低头:“ 黑桃七现在随机打给通讯录上的一个联系人,然后声情并茂地…… 讲个脑经急转弯。 ” 众人:“ …… ” 蒋稻:“ 这他妈也可以啊!?” 周津玉轻哼了声:“ 只要你威胁得了,当然可以咯!” 周悦伸了个懒腰,望向林超:“ 盲猜一下,黑桃七是蒋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蒋稻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闭眼翻手机,没多想就按了拨打。 客厅里静悄悄的,倪滧却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上面俨然是蒋稻的来电显示。 倪滧:“ …… ”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蒋稻看着倪滧按下接通键,放心了。 但国王命令还是要继续,两人就这么开着手机通话中的模式。 蒋稻屁颠屁颠地从网上找了个自己觉得有意思的脑筋急转弯,全然没注意到他伟大深哥逐渐发黑的脸。 “ 有只蚂蚁出门找食物,结果不小心迷路了。这时蚂蚁二号路过了,于是他就问蚂蚁二号:你都如何回蚁窝?你猜蚂蚁二号怎么回答他。 ” 倪滧:“ …… ”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人,眨了眨圆圆的杏眼,表情又萌又懵,嗓子不像在唱歌,反倒像是在念咒:“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 众人:“ …… ”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暮深狐狸眼弯了一瞬,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不消片刻却又被重新压了回去。 第三局,倪滧看着自己手中的国王,下了个极其简单的命令。 “ 黑桃5和6牵手一小时?” 然后,暮深和蒋稻的手就牵在了一起。 牵、在、了、一、起。 众人:“ …… ” 周悦都被蒋稻这种自带霉运中奖的设定笑得脑袋缺氧,一张脸红扑扑地,好看得紧:“ 你是故意搞笑的还是真的就那么倒霉? ” 蒋稻泪眼汪汪地看着倪滧:“ 倪滧,为什么连你也帮着他们这样欺负我,没想到你也是这么蛇蝎心…… 啊!!!深哥你别捏那么大力,骨头碎了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太倒霉,不关倪滧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 暮深一脸淡定地松了松手,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做了个淋漓尽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桌面的牌。 倪滧抿了抿唇,低着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 只是似乎没有人听见。 第四局,蒋稻将牌翻开,一道曙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 老子翻身了,是国王牌!!!!! ”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下命令:“ 黑桃8,现在给我用最风骚的走姿绕民宿一圈!并且要走到所有人都说出 ‘你好美 ’才可以停止。 ” 无人应答。 周津玉掀开桌面上那张无人认领的牌,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蒋稻,她勾起一抹俨然无比的笑,给人的感觉却像蛇对着自己吐出蛇信子一样:“ 你真幸运。 ” 牌被掀开,黑桃8。 指令反弹。 蒋稻:“ 淦啊!!!!!! ” 众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毕业旅行(3) 众人玩了五六局就散了,女生们该洗澡的洗澡,男生们该睡觉的睡觉。 男生民宿的某间卧室内。 “ 深哥,你一会儿真不跟我们出去?” 暮深躺在床上,手背盖在眼上,遮住落地窗外投起来的阳光:“ 嗯。” 蒋稻皱眉看他:“ 真那么严重?不说好的差不多了吗?” 林超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他老人家就是不想靠近他以前的家。” 暮深没反驳,卧室里静默了一阵。 “ 你们帮忙看着点她,别让她碰见什么不好的人。” 他沙哑着声音,双目紧闭,语气没有太过明显的起伏。 …… 临近傍晚,第一天的行程接近尾声。 这天的最后一个行程是夜市晚餐,七班所有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开来。 半空中挂着一把把绘图精美的油纸伞和灯笼,缤纷的油纸海拍出来梦幻极了,沿途都是大大小小的摊贩,叫卖声吵杂,人潮异常拥挤,所有人几乎擦肩而过。 倪滧站在某个小摊子前,背着小背包,吸着手中的奶茶,掩嘴小声地打了声饱嗝。 她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却没一个人熟悉后,后知后觉到。 她好像和其他人走散了。 倪滧眨了下眼睛,不慌不忙地自己随处走。 她并不担心,因为她背包里的手机电量还是满格,再不济,她也还有充电宝。 倪滧一个人走走逛逛,她并不像方可禅她们那样遇到个小摊贩就想停一停看一看。 她不觉得那些小东西有多特别,甚至还有些无聊。 父母给她的零用钱并不多,她不能随意挥霍,再者…… 她因为毕业旅行跟父母要的钱也已经够多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出来那个夜市街道。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方可禅的号码,对面没接通,大概是还在夜市里逛着,身边太吵没听见手机铃声响。 况且,只要林超在,方可禅大概率不会太关心手机这种身外之物。 如果方可禅没出来,那么萧仪伊和周津玉几人自然也不用说了。 倪滧将奶茶喝光,在附近找了个垃圾桶扔了,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所以最后,她还是不小心沦落成一个人了。 后头传来一把熟悉的女声。 “ 倪滧?” 倪滧回身看去便看见下午刚一起玩牌熟悉的周悦站在她身后看她。 “ 你没跟方可禅他们一起?” 周悦走到她身边,将手中写着 ‘霞姐辣味鸡排 ’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 不小心走散了,你呢?” “ 我也是。” 话题结束,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周悦看着被夜色笼罩的街道,突然问道:“ 你知道这里其实是深哥妈妈的家吗?” 倪滧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 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的父母是在来东临城的路上车祸死的而已。 周悦看了她一眼,又往四周看了一拳:“ 倪滧,我们找个地儿说会儿话吧?” “ 我腿逛得快废了,实在站不住了。”周悦哭丧着脸。 周悦似乎对这处还挺熟悉,带着倪滧穿了几条街道来到一间装潢还挺时尚的餐厅,还给倪滧点了杯冰岛美人茶。 等着服务员之时,倪滧问周悦:“ 你好像对这里挺熟悉?” “ 我小时候住这里附近,只是之后我爸中了彩票,我们成了暴发户,就搬家了。” “ 啊……” 倪滧作恍然大悟状。 周悦看着倪滧的小表情,忍不住一笑,抬手往指着落地窗外的某个有些老旧的公寓:“ 那儿,就是我以前的家。” “ 那么近?” “ 对啊,所以我才对这里这么熟悉嘛!这个夜市我从小逛到大,逛多了也没什么好逛的,所以才提早出来的。” 倪滧点点头:“ 这样啊……” 周悦放下手,一双眼却还看着那栋公寓,看神情似乎还有些怀念,忽地说起另一件事。 “ 我父母说,深哥的妈妈那时是个陪酒女郎,就住我们隔壁。所有人都传她在工作的时候榜上富豪,费尽心机未婚先孕才嫁到暮家。” 这时服务员刚好将冰岛美人茶端了上来,报了价格后便等着倪滧掏钱包,等了好半晌都没见倪滧有动作,便忍不住催促。 倪滧呆怔地看着周悦,听见服务员的催促才才神色呆滞地掏钱包给钱。 她用吸管搅了搅那杯冰山美人茶,吸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液体流入咽喉,她才像清醒过来了一样。 “ ……什么意思?” 周悦恍若未闻,吃了口刚端来的芒果雪花冰自顾自地说:“ 深哥妈妈叫郑柔,她的父母走得早。为了养家糊口,她刚成年就去做了陪酒女郎,就是那种……在台上唱歌然后被顾客选中去陪酒的女郎。家里没人,她经常将她那时还小的弟弟托付给我父母。” “ 我妈怀上我的那一年,郑柔突然怀孕了。她说她在工作的时候被一个喝醉酒的男人…… 强要了。” 周悦挖了块芒果,语气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却还是将那两个字完整地吐了出来。 倪滧没出声,咬着那根白色的纸吸管不知该说什么,桌下双手用力扣着,却疼得没有知觉。 周悦将芒果塞入嘴里,咬了几下继续道:“ 我妈说,后来经常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经常在他们公寓附近徘徊,接郑柔上下班,给她送鲜花什么的…… 反正就是男人追女人的样子,而那个男人就是暮深的爸爸,暮少容。” “ 我妈怕郑柔被骗,私下里劝过几句。可暮少容当时对郑柔是真的好,说是要对郑柔负责什么的,还给郑柔的弟弟到国外留学的机会……后来,郑柔就嫁给了暮少容,搬走了。” “ 郑柔的房子依然留着,我父母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在我五岁那年,郑柔突然带着深哥和他弟弟搬了回来。” 周悦又吃了几口冰,芒果的甜味很足,甜得她眯起了眼睛:“ 那年是我第一次遇见深哥。” “ 我父母以为是夫妻吵架,劝了几句。后来暮少容似乎也来这儿哄了郑柔几句,郑柔就又跟着暮少容回林夕城了。” 周悦又继续用勺子挖了几口,慢慢地将那座小山似的雪花冰铲平。 “ 之后几年,郑柔陆陆续续回来过几次。我父母那时有点忙,都没怎么跟郑柔说话,只是听街坊邻居说郑柔每次吵架都会带着深哥和他弟弟回来小住,最后又跟着来道歉的暮少容回家。” “ 就这样持续了好久,所有人都对郑柔突然搬回来的行为见怪不怪了。所有人都说她作,说傍上了有钱人还总是闹情绪,迟早被人抛弃。我妈却觉得,郑柔不太不对劲,她有意关心可每次都没找着机会问,总想着下次见面再说,只是后来就没有下次了。” “ 因为深哥的父母出车祸,死了。” 倪滧的手一抖,杯子里的冰块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茶是甜的,倪滧却只尝到了那点涩意。 周悦看着自己那碗快见底的芒果雪花冰,低着头淡漠地道:“ 听说他们一家人是在回东临城的路上遇到车祸的。深哥父母因为爆炸当场死亡,深哥和他弟弟则被及时救出来了。深哥因为大力撞击晕了,他弟弟则是醒着,只不过受了点皮外伤。” “ 后来,深哥就再也没有回来这里了。我爸爸那时中了奖,搬到林夕城去的时候也有意帮忙深哥和他弟弟,只是听说暮家那时乱成一锅粥,所以也就没掺和了。” 周悦将最后几口芒果吃下肚:“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我父母说的话可信度还蛮高的,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妈说暮少容不是什么好人。” 倪滧低下头,莫名想起了暮深腰上的刀疤。 这是暮深的故事,是 ‘别人 ’ 的故事,就像看一场电影或一本书,不需要投入太多感情。 可是倪滧却觉得非常心疼。 不应该的…… 他这么温柔这么好的人,应该被世界所爱,离所有烦恼和伤害都远一点。 倪滧默了半晌,看着还剩一半的冰山美人茶,问周悦:“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暮深的事?” 周悦的回答没半点犹豫。 “ 因为我喜欢他,而他喜欢你。” 倪滧愣了几秒,周悦却看着她笑了:“ 很惊讶?其实挺明显的,班里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深哥。” 周悦放下小勺子,用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 你也喜欢深哥,尽管你不承认。” 倪滧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很久才轻声道。 “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我…… ” 周悦没听她说完,直接站起了身,离开了座位:“ 明白,你自己先静一静吧。” 她摆摆手,笑得很好看:“ 我先走了。” 过去 民宿里,暮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病刚好,人没什么精神,喉咙发疼,声音也沙哑。 东临城的空气很清新,尤其是夜间的,每次呼吸都让人感觉身体舒畅。 可对暮深来说,却是种折磨。 东临城这个地儿,总让他想起某些不太好的回忆。 比如车祸,比如他身上的伤痕,还有那间公寓里的某些片段。 他闭着眼,唇线绷得越来越紧。 归根结底,他才是那场车祸的导火线。 …… 大雨连绵,东临城被阴影笼罩着,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天不见光了。 小小的屋里,十四岁的暮深发育期到了,个子拼了命地往上窜。 他此时正曲着膝盖在客厅里写着作业。 狭窄的客厅堆满了物品,而他的坐姿一看就不太舒服,可他却没在意,心无旁焉地动着笔。 他的五官还没长开,一双狐狸眼配在那张稚嫩的脸上还有些青涩。 客厅的角落堆着前几天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 这是他母亲郑柔从小住到大的家。 每次郑柔被暮少容家暴得受不了时总会回来这里,躲到房间里偷偷地哭,哭累了就倒在床上睡。 门外响起一串钥匙碰撞所发出的声响。 门外沉稳的脚步声隔着一面墙传了进来,那人在门口停下了,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人,在外头交谈了几句。 暮深认出声音来,是隔壁周家夫妇。 暮深写着字的左手一顿,默默停了笔,往门口看去。 随后他移开了视线,往屋内的房间看去。 房间里,郑柔抱着暮然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她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就算紧闭着,却也显得风情万种。 她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早就哭过了,现如今平静了不少。 门外那人似乎已经到了门口,一把又一把地试着钥匙,一时半会儿还进不来。 暮深放下笔,走到厨房找了好几块布将那间房的房门门缝填满堵上。 出租屋外的锁发出 ‘咔哒 ’ 一声,明显是解开了。 暮深蹲在那间房门前,对着门轻声说了一句。 “ 好梦。 ”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他缓步走回客厅,提起笔继续写作业。 屋的门打开了,他仍然穿着西装,手上还拿着一瓶看起来特别名贵的红酒,一举一动儒雅贵气,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家暴的摸样。 表情却有些狰狞。 暮少容看着客厅乖乖写着作业的暮深,带着笑走到他身边,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的功课。 “ 小深在做作业? ” 暮深没抬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掀,只淡淡地回了一声:“ 嗯。 ” 下一秒,男人手上的酒砸到了他写着字的左手上。 笔掉了。 那天,便再也没被捡起来过。 暮少容看着此刻伤痕累累的小少年,心里的浊气似乎发泄完了,他笑了声:“ 你倒会忍。” 暮少容转过身,走到了厨房去。 暮少容是个疯子,可又懂得聪明地避开所有会裸露在外的地方。 而至始至终,暮深都没发出过一丁点声响。 他身上疼得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力。 他的母亲性格柔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懂得躲起来。 她不是没提过离婚,她找过律师问了很多。 郑柔没工作,所有的金钱来源都是暮少容,不利于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而暮家权力太大,暮少容几乎一手遮天,没有人肯帮她,这个官司打到最后她只会得不偿失。 她的名声也一直不太好,所有人都说是她勾引的暮少容,未婚先孕逼人就范,又说离过婚的单亲妈妈通常不会好过,对孩子不好,她在国外读书的弟弟郑齐也还需要暮家的资助。 所有的问题太现实,她只能忍,她得给她的两个孩子一个美好的生活环境。 她以为暮少容只是打她而已,理智尚存,并没有危害到他们的两个孩子。 所以她瞒着所有人,忍受着暮少容的家暴,她天真地以为他还有救。 只是她不知道,这已经是暮深第五次被打了。 暮深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最后看了一眼那间被堵上的房门,又缓缓闭上那双透着冷意的狐狸眼,舒了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想:幸好没醒。 隔天清晨,雨停了。 空气依然有些潮湿。 暮深躺在客厅的地上,身上布满伤痕,不知道睡了有多久。 他似乎真的太累了,又或是太疼,睡了大半天都还不太清醒。 暮少容从厨房走来,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脸上的醉意依然很浓,不知道几个小时前出门去喝了多少。 他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年,突然狰狞一笑,那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手上的刀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光,闪到了暮深的眼睛。 暮深缓缓睁开眼,浅色的瞳孔只来得及捕捉到暮少容宛如鬼魅厉鬼的恐怖面容和表情,腰腹上就是一痛,疼的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刀插入暮深的腰侧位置,又被拔了出来,鲜血源源不绝地流淌下来,看得人心颤又心寒。 他的脑袋嗡嗡地响,什么都思考不了,疼得几乎快晕过去了。 看着拿着刀的男人,暮深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对方杀了,逃离这种没一刻安逸的生活。 可现在的他,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房内的女人听见声响,似乎醒了过来。 几乎是冲着出来的。 女人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绝望和悲凉,发丝因为刚睡醒而凌乱不堪。 看着眼前的一幕,几乎离被逼疯不远了。 暮深看着女人的眼,失去意识前的一秒对着她笑了:“ 妈,我不疼。 ” …… 那次之后,暮深被送到了医院,郑柔这才知道,暮深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暮少容所有的暴力行径了。 “ 爸爸是第几次打你了?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呢?” 郑柔抚着暮深的发,声音微微发颤。 暮深沉默了半晌,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只是第二次而已。” 想当然地,暮少容在这次事故之后,仍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他的权利和地位足够形成一个将他保护起来的防护罩,将他所有恶劣行径被掩盖。 他的母亲日渐消瘦,神情郁郁,看向暮少容的眼神却越来越有攻击性。 暮深想,他的母亲似乎也疯了。 “ 爸爸最近心情不好。阿深,这几天带着阿然离爸爸远一点,知道吗?” 暮深问:“ 妈,那你呢?” 郑柔浅笑:“ 别担心,爸爸不会打妈妈的。” 家人之间以爱为名的,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 哥,你为什么会受伤?” 十岁的暮然趴在床边,好奇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看书的暮深。 暮深想了想答:“ 因为太完美没有好下场,所以需要一点残缺的美?” “ …… 听不懂。” 暮然似乎是想研什么是残缺的美,伸出手想去碰一碰他哥哥腰侧上的刀疤,被猛地拍开了。 “ 就算我们是兄弟你也不能碰,不然我去告诉妈妈你非礼我。” “ …… 小气!” 暮深挑眉:“ 我就是小气,以后能碰我腰的也只有你未来的嫂嫂。” “ 哥哥最近好奇怪,妈妈也好奇怪。你们怎么了?” 暮然收回手,不太甘心地控诉了句。 暮深翻页的手一顿,问道:“ 妈妈怎么奇怪了?” “ 妈妈总是偷偷打电话然后出门,不然就是把爸爸给的钱藏起来,连零食都不给我买了。” 暮深脸上的笑意微敛,看了暮然一眼:“ 本来就不该给你买零食,你都吃多少了?” “ …… ” “ 你以后没事不要总跑去爸爸面前,他最近心情不好,懂?” 暮然疑惑了半秒:“ 你怎么跟妈妈说的话一模一样。” 暮深合上书,看着自己还什么都不懂的弟弟,启唇笑了声:“ 刚刚想玩什么?哥哥陪你玩。” 暮然眨了眨眼,不再追问,跟着笑了起来:“ 好!” 后来他们一向柔软的母亲策划了一场车祸,最后和他的父亲死在了一起。 也是那天起,暮然变得寡言清冷。 暮少清说暮然是因为目睹了车祸全过程而造成了心理创伤,治疗了就好了。 他们两兄弟见了两名不同的心理医生。 他们都知道,那场车祸的策划者是他们一向柔软的母亲。 暮少容一直都是个很精明的人,他以为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中。 郑柔人如其名,性子柔弱好掌控得很,他并不放在心上。 可他忘了,为母则刚。 郑柔离不了婚,可她也受不了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活在暮少容的伤害之下。 所以她杀了他。 同时也杀了自己。 …… 如果暮少容殴打暮深时他能忍住不出声,或许郑柔就不会崩溃得策划了一场滴水不漏的谋杀。 如果那时他将那声惨叫压回咽喉里,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暮深想,大概还是会的。 只是那个杀人的,大概会变成他,而不是郑柔。 民宿里,手机的默认铃声响起,将暮深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他脸色比刚刚更苍白了,像是做了场噩梦,又像是刚死过一回,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双唇抿得死紧。 他揉着眉心接起电话。 “ 深哥,倪滧不见了。” 初遇 “ 我们在夜市走散了,倪滧打过一通电话给方可禅,可夜市太吵方可禅没注意。” “ 方可禅拨了两三通回去倪滧都没接。” “ 我们五个现在在找人,你……” 话还没说完,暮深就将通话切断了。 他脸色比刚刚刚不好看,随便拿了件外套便冲出了门打车。 他知道那个夜市在哪儿,他曾经就住在附近。 夜幕低垂,东临城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笼罩,让所有情况和情绪都雪上加霜。 暮深揉着眉心,一次又一次地拨通倪滧的手机。 …… 雷鸣闪电的雨天,大街上空荡荡的,一把紫色的伞承受着风吹雨打,‘缩 ’ 在墙角旁,不知道缩了多久了。 伞是倪滧自带的。 倪滧缩在伞下蹲在地上,将身子卷缩成一颗 ‘球 ’。 她浅蓝色的衬衫有些湿,白色的百褶裙也多了点污渍。 她手里拿着手机,缓缓地叹了口气。 倪滧从咖啡厅走出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她大概猜得出暮少容是个怎么样的人。 可当时她脑子很乱,漫无目的地走,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已经迷路了。 她拿出手机正想拨给方可禅,大概是走神走得太严重,手一滑手机就跌到地上,死机了。 其实也正常,她的手机用了四年了,早该到了 ‘退休 ’ 的时候。 可它老人家未免退休得太不是时候了吧! 不幸的事接二连三,倪滧尝试凭记忆想绕出去的时候,偏偏又下雨了。 风刮得起劲,倪滧蹲在原地紧紧抓着伞的手柄,免得那把伞被风刮出去,也怕迷了路自己会越走越远。 倪滧身形瘦小,整个人都掩在了伞底下,从远处看去,根本看不到她的人。 暮深在大雨中狂奔。 他不敢坐车,雨滴打在窗上会让他看不清车外的事物。 他病才刚好,被雨一淋似乎又有病情复燃的意思。 他喉咙发痒,咳了几声,一双眼睛注意着周遭的一切,脚步未曾停止。 空荡荡的街道上,雨下得人都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可那面白色墙下的紫伞却尤其明显。 冷峻的少年心下一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他跑到紫伞那儿,伸出手碰了下那把伞。 伞缓缓地往侧边抬了一点。 伞下的倪滧抬起脸,一双杏眼看着那浑身湿透还有些狼狈的少年,两人相顾无言。 倪滧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不小心被她遗忘的画面。 ……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刚上高一的倪滧在路上捡了把伞。 那把伞是路旁本来就有的,是把双人伞,莫名奇妙地放在路边。 刚巧这街道也没有什么避雨的地方,倪滧只能暂时借用它来回家。 回家路上,雨声很大,可倪滧却隐约从雨声中捕捉道一声猫的叫声。 很细很小。 面前的雨幕似乎将街道幻化成仙境,朦胧飘渺。 倪滧还没反应过来那声猫叫,一只体型不大脸却非常大的猫便忽地钻进了倪滧的伞底下。 因为淋了雨,猫儿的毛发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它垂着耳朵站在倪滧的脚边,身上脏兮兮地,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女孩,似乎是在请求。 倪滧看着那只猫,站在原地发怵。 父母不准许她将动物带回家,可就这么抛下这么一只小东西在路上,她又不太狠得下心。 过了半晌,倪滧叹了口气,蹲下身。 暮深走在雨里,像个正在拍电影的男主角。 口罩下,他的嘴角有不太明显的淤青,手背有些血痕却也不怎么明显。 他注意到墙边有把开着的伞,不知为何牢固得很,完全没被风吹走。 暮深走到大黑伞那儿,伸出手抓住那把伞中央的尖尖想把伞扯走,却发现那把伞拔了几下都不为所动。 他放开手,有些纳闷。 这伞不会真是个妖怪吧? 这时伞缓缓地往上抬。 伞下的倪滧和大脸垂耳猫同时抬起脸,一大一小,盯着他。 那是他们的初遇。 第一眼,暮深只觉得倪滧的脸真小啊,小得他似乎一只手就能全挡住。 她的野生眉不经修饰,一双杏眼看着自己眨呀眨地,懵懂又乖巧,像是误入凡间。 或许是天气太冷,雨太大,她的唇色有些淡,让人看着有些可怜。 蹲在地上撑伞的少女和她面前的一只猫,在这场大雨里,温馨可爱。 女孩眼下浅浅的卧蚕给她添了一丝烟火气,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风一吹就散:“ 过来吧。 ” 执伞的工作换了人,倪滧手圈抱着膝盖,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只些,给身边这位身形高挑的少年腾多点空间。 那只大脸猫缩在暮深和倪滧两人的脚边,耳朵垂下来,可怜得不行。 伞下的空间因为多了一猫一人而变得拥挤,却不闷。 雨水的味道扑鼻而来,空气都是冷的。 “ 抱歉,我不知道伞下有人。 ” 暮深的声音在雨里,烟嗓闷在口罩里。 自从他母亲去世后,他很少用那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柔的语气跟人说话。 或许是伞抬起的那幕惊艳了他,又或许是伞下的倪滧长了一张不经吓的脸,而她又好心地分享了这把伞让他一起避雨,反正暮深对着她凶不起来。 倪滧低着头看脚下那只大脸猫,也没抬头,轻声道:“ 没关系。 ”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两人都没再开口。 倪滧看着大脸猫咬着她布鞋的鞋带,心内担心它将鞋带咬坏,可看着那只大脸猫咬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又有些乐,不太好意思将鞋带扯回来。 看了好半晌,倪滧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几下,内心天人交战,最后也只静静地看着那只大脸猫闹腾。 暮深蹲在她身边,两人距离很近,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耳边是雷鸣和雨声,伞下却是清纯温和的一幕,反差极大。 暮深浅色的瞳孔里映着那个卷缩成一团的女孩,忽地勾唇一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那时他们还不认识。 倪滧却莫名治愈了当时生活过得一团乱的暮深。 …… 倪滧从回忆里抽回神来,看着眼前满脸阴沉淋着雨的暮深,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 “ 你手机是摆设还是你的手是摆设,那么多人打给你你不会接?” 他语气很凶也很冲,像是被气极了。 倪滧下意识站起身,被他凶了一句之后又往后缩了缩。 暮深垂眉看她,脸色沉得不是一点点,嗓子越发疼了:“ 你多大了?到陌生的地方不会紧跟其他人吗?一个人瞎跑什么?你觉得自己很安全不会碰到坏人了还是想再经历一遍寒假那会儿的事?” “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所有人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我…… 他们有多担心你!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暮深的声音很沙哑,听得倪滧自己都难受了,但他似乎毫无察觉,张口还欲继续骂,倪滧抬着头看他,动作迟疑地将伞往上抬,又递了递,给暮深挡雨。 “ 深哥,你别淋雨。” 伞很小,倪滧为了给暮深遮雨,后背被雨淋湿。 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双杏眼有些湿润,双唇轻启,雨声很大,差点将她的声音盖住:“ 我错了,你别气我了好不好?” “ 你那么凶,我都不敢喜欢你了。” 同情 计程车后座坐着一对男女,雨势还是很大,闷热的车内很安静,只有一把沙哑的声音在说话。 “ 我找到人了,离你们集合点有点远,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 嗯,人没事。” “ 雨停了我们就回去。嗯,挂了。” 倪滧坐在暮深的右手边,内心还是有些揣揣不安。 她看着前方,余光却注意着那个捏着山根通电话的暮深。 暮深发梢还滴着水,身上的皮革外套被脱了下来盖在腿上,里头穿的T恤湿了一点。 他放下手机,跟司机师傅道了歉,全程没有看过倪滧一眼。 他的声音还是很沙哑,似乎还带了点鼻音,脸色苍白得吓人. “ 师傅,不好意思啊,把您的车都弄湿了,一会儿我会赔的。” 司机师傅是个热心又好脾气的人,摆摆手道:“ 小伙子挺懂礼貌,没事,不用赔。” 暮深又笑着聊了几句,嗓子发疼,又闭了嘴,靠在椅背上准备休息。 在他正准备将眼皮合下的时候,右手小拇指忽地被捏了捏。 暮深顿了几秒,还是没将眼神转向她。 那只捏着他小指的手的主人似乎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下一秒,又将他的四根手指包裹住,只剩拇指还留在外边。 轻声细语,润物无声。 “ 深哥…… 对不起。” 暮深头疼得要命,过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将声线放缓:“ 解释。” “我就是不小心走散的,我跟周悦一起去喝了点东西聊了天……聊了你,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我迷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我手机坏了,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 深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声音轻软,每个字都想带着魔力,一下又一下地抚平某人的情绪。 她侧着身坐,一双干净的杏眼看他,像只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就让暮深心软。 司机师傅见倪滧一副可怜又害怕的样子,于心不忍,跟着劝了几句:“ 哎哟小伙子,你妹妹都知道错了,你就别气了。小姑娘家家的,玩起来疯一点也是正常的,人没事就好。” “ 谢谢叔叔,但我是他女朋友。” 大概是病情真的加重了,他的反应慢了不只半拍,还来不及震惊,便听见她似风般轻的声音说。 “ 深哥,要不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倪滧小心翼翼地看了暮深一眼。 暮深一听顿觉不好:“ 不行。” 他准备将手收回,一发力却被倪滧那只手紧紧扣住。 他就这么感受着倪滧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插入他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 倪滧没理他,自顾自地说:“ 从前有只小河蟹约住在沟里的小龙虾去他家玩。一路上,小龙虾看着水质清澈大河,忍不住露出了非常羡慕的眼神。这时小河蟹就特别骄傲地说。” 暮深看着两人相扣着的手,没有反应。 倒是司机叔叔好奇地问:“ 说啥?” 倪滧看着暮深,轻轻晃了一下他的手,等他看着自己时才轻声开口。 “ 我们河好吧…… 我们和好吧。” …… 下了车,倪滧认出了眼前的公寓。 是周悦给她指的那栋。 她的手被暮深紧紧扣着,像是怕她跑了又或是突然不见,扣得一点缝隙也无。 她一路跟着暮深,搭电梯左拐右拐地,来到了一间房的门前。 暮深摁了电铃,里头的人很快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不知是准备出门工作还是已经回来了。 中年人看着眼前的少年和少女,呆怔了无数秒,脸上的错愕和欣喜肉眼可见地浮现,然后她听见暮深说。 “ 舅舅,好久不见。” 郑齐是郑柔的弟弟,前年刚回国。 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后,他选择回来这间老房子住。 除了上班和墓地,他就只呆在家中哪也不去,也不敢去见暮深和暮然两兄弟。 他觉得有愧,再所有人深陷痛苦时,只有他无忧无虑地在国外享受生活。 “ 小……小深?你回来了?” 暮深摇头:“ 我们毕业旅行,碰巧跟朋友走散了,来这里避避雨行吗?” 郑齐一听哪会说不行,急忙将两人带进屋内,递了毛巾准备拖鞋,忙得上蹿下跳。 “ 房子舅舅打扫得很干净的,你们以前的东西也一件没扔,想呆多久呆多久,累的话就回房间睡觉,床单被罩舅舅都有按时换的。” “ 啊…… 先去洗澡吧?你们吃了东西没?舅舅给你们煮点?” “ 所有东西摆放的位置舅舅都没改,都跟以前一样,柜子里的饼干你们随便吃,不用跟舅舅客气。还有…… ” 暮深将倪滧擦完的毛巾拿在手上,叹了口气沙哑着声音回道:“ 行,我知道了。我们刚吃了晚餐,不用煮了。” 暮深看了一眼客厅里放着的行李箱,继续道:“ 要出差就赶紧去吧,以后…… 我还会回来的,不用担心。” 他愿意回来这个地方其实已经是极限了,再面对这些长辈的关心反而心里更不好受,他原本就还没放下。 这话一出,郑齐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明白暮深会回来是情势所逼,可还是觉得特别高兴,至少证明暮深正在慢慢面对一切。 郑齐碍着有倪滧在,一个大男人硬是没流出一点眼泪来,还颇为镇定道:“ 好,那家里钥匙…… ” “ 我有。” 暮深语气平淡。 郑齐深吸一口气,眼眶更红了:“ 好好好,那舅舅走了,你好好照顾……你的同学。” 郑齐出了门,屋内只剩下暮深和倪滧两人。 暮深看了一眼倪滧,她身上淡蓝的衬衫被雨打湿,贴在她微有起伏的身上,里头粉色的内衣若有似无地投了出来。 她抬眸看着暮深,一双眼睛像是盛了整片银河,而暮深在群星中央。 暮深深吸一口气,扣着倪滧的手往屋内的其中一间房间里带。 他翻了翻衣柜,正如郑齐所说,一切都东西都没有改变,衣服被罩都很干净。 “ 你先洗吧?你病刚好,又淋了雨…… ” 暮深没理她,翻出一件T恤和长裤扔给倪滧,给她转开了热水器试了水温,就把人送进浴室洗澡了,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倪滧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又怕自己再惹他生气,乖乖照着他的话做。 她洗澡洗到一半,浴室门被敲了几下,然后又没了声。 倪滧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门缝,发现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地上却多了一袋东西。 倪滧将东西拿进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次性内衣内裤,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这人…… 刚刚出门给她买这个? 倪滧根本无法想象暮深是怎么给她挑的尺寸,又是怎么去柜台付的账,只觉得真的很羞。 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暮深也擦着头发从另一间房间里出了来。 他看着倪滧,眯了眯眼,浅色的瞳孔有一瞬间染上某种名为欲望的可怕情绪。 只一瞬,暮深又撇开了眼,只觉得本就不舒服的喉咙更干了。 暮深十四五岁的衣服穿在倪滧身上还是有些大,可至少比她自己那间已经变得有些透的衬衫还要好了。 暮深冷着脸走回房间,又翻出一件T恤往倪滧身上套。 他给倪滧找了个吹风机,两人坐在客厅,一个吹头发,一个按着手机擦头发。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渐渐变小,房子内只有吹风机操作的声音。 倪滧只将头发吹了半干就转头去看暮深:“ 我吹好了,换你吧。” 暮深抬眸看了她一眼,皱起眉:“ 吹干。” “ 你……” “ 我说吹干。” 他的声音很低,多了种性感的沙哑,带了点不容反驳的霸道,看着倪滧的眼神尤其坚定。 倪滧闭了嘴,重新吹起头发。 又过了十分钟,倪滧头发彻底干了,暮深才接过吹风机随便吹了几下。 等到两人都头发都干了的时候,窗外的雨也已经停了。 屋内又是一片静涩。 过了良久,倪滧才干巴巴地开口:“ 你…… 以前是左撇子吗?我刚刚看你翻衣服的时候,左边袖子都有些磨损。” 暮深仍然按着手机,似乎是在打字:“ 嗯,以前受伤,换成右手了。” “ 周悦刚刚跟我说了你们聊的事,确实十之八九都是真的。” 暮深将手机盖在桌上,眼神灼灼地看倪滧:“ 我想问你。” “ 你从刚刚开始的所有行为,都是同情吗?” 说喜欢他,主动拉他的手,跟别人说是女朋友,一点都不反抗地仍由他牵,是不是都是因为知道他的经历后对他的同情。 如果她说不是,当然最好。 可如果是…… 暮深自嘲一笑。 那他也没办法,只能先把人绑过来,再慢慢让她喜欢自己了。 倪滧没回应他的话,她沉默了一下,看着暮深,轻轻开口。 “ 我很小的时候被我父母领养回来,他们其实……不怎么爱我,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台机器。尽管他们不爱我,可至少给了我一个家,我其实到现在也一直很期望他们哪怕给我一点关心和爱护,可他们没有。我只能很乖很懂事,那是我身上唯一的筹码,我不想也不能失去这个家。” “ 他们要第一,我就争第一;给我办转学,我就只能转学;他们说不的事,我就必须跟。我没有选择权,不能生气,不能哭也不能反抗。我必须学会照顾自己,因为他们不会有心思照顾我。我要展现我对他们的价值,他们才会留下我。” “ 我没有过节日,没有新年,没有生日,甚至没收到过一次晚安。” “ 暮深,你同情我吗?” 她从不会跟其他人说她的家事,这么久了,也只告诉过方可禅一个人。 她并不在意其他人知道她的家事,她只是不习惯倾述。 所有抱怨和不满比起那个家,其实并不算什么。 她收到过很多人的同情,却没收到过他们的爱,这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所有的情绪波澜到底是从何而来。 “ 暮深,你很好。” 倪滧看着抬头看着他,巴掌大的脸上明目清清,嘴角挂着最温和的笑,像是刚下过雨天空清明的月,柔软人心肠。 “ 应该有更优秀的人爱你。” “ 他们说跟我在一起很无聊。我的世界只有书和学习,约会也只能去图书馆,你很快就会玩腻。中学谈恋爱不会有人认真,大家都是玩玩而已,不会长久。” “ 可是暮深……我不想让你玩腻,我想和你长久。” “ 我想和你当朋友,朋友比恋人更长久。” 暮深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浅色的瞳孔,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狸眼,薄薄的唇,都是倪滧喜欢的样子。 倪滧望进他眼里,满目温柔,笑语嫣然:“ 我可以学着成为有趣的人,像小禅那样活泼像慕双那样温柔。在那之前,你可以不接受我。我把愿望还给你,不用你等我也不需要你爱我,你只要被爱就够了,我…… ” 话被堵在嘴里,倪滧被暮深抱进了怀里,洗澡时用的清凉的柠檬味铺天盖地而来,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莫名让人安心。 他的左手扣着倪滧的后脑勺,体温滚烫得吓人,沙哑这声音道。 “ 倪滧,我发烧了。” 倪滧愣住,想推开他给他量体温,刚稍稍和他分离又被他压进怀里。 “ 脑子不灵,你把重点再说一次。” 倪滧呆住,双手攥着暮深胸前的衣料,脸有些红,不知是被闷的还是羞的。 半晌,忍不住笑了。 细碎的笑声闷在暮深怀里,像风铃的声音,清脆好听。 “ 我是你的倪滧,我会为你停留,爱你很久。 晚安好梦 暮深的家里有烘干机,不过一会儿就把两人原本穿的衣物弄干了。 暮深整个脑袋昏昏沉沉地,身体也极不舒服,脸色苍白又恹恹地。 倪滧顺着他的指示从厨房柜子里找出些压缩饼干和药,又倒了杯水给暮深,让他吃了休息。 “ 吃药。” 倪滧手心躺着一颗小药丸,抬眸看着暮深。 暮深从她手心拿起药丸往嘴里一丢,将药丸咬碎,皱着眉将水喝完。 倪滧看得一愣一愣的。 “ 你…… 不会吞药丸?” 倪滧迟疑半刻,问道。 暮深将水杯放在桌上,伸出另一只手牵着倪滧刚刚拿药的手,很轻地 “ 嗯 ” 了声。 小孩子一样的毛病让倪滧忍不住想笑。 她走到烘干机那儿把她和暮深刚刚的衣服拿出来放在一边,想等凉一点就能换上回民宿了。 暮深吃了药,整个人更晕更想睡了。 可他偏偏死不合眼,一双狐狸眼追着倪滧,她在哪视线就追去哪,跟倪滧说什么东西摆在哪儿,什么东西怎么操作,反正就是一步也不离开。 倪滧被他跟得无奈,又见他可怜兮兮地沉默着看她,做着事心软地跟他说说话。 “ 我们第一次见…… 是不是比你来我店里打劫那次还早?” 暮深:“ 嗯。” “ 好像是一年前?雨天?在林夕城?” “ 嗯。” “ 你一直都记得?” “ 嗯。” 他一直 ‘嗯嗯嗯 ’,倪滧话都接不下去,无奈地沉默了,想着他脑子会不会这样反复烧一烧就跟着坏掉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离开暮深妈妈的家,搭计程车回民宿了。 整个过程都是寂静的。 女生民宿内,所有人聚在一起玩着真心话大冒险。 倪滧借暮深的手机给方可禅打了个电话,说她和暮深有些累,先到男生民宿内休息一下再看要不要过去找他们一起玩。 方可禅那儿吵杂得很,说了倪滧几句又叮嘱了几句才把手机挂了。 男生民宿内,倪滧把暮深扶回了他房里,给他盖好被子。 暮深全程任倪滧为所欲为,不知道是不是病了,他对倪滧百依百顺,完全冷不起来也嚣张不起来了,乖得让倪滧都有些吃惊。 倪滧心想:这难道就是生病的副作用? 倪滧见暮深阖上眼帘便打算回去,结果刚站起身就被暮深猛地拉住了手腕。 倪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暮深又从床上直接坐起,狐狸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倪滧一脸茫然地回视,刚想开口问就听见他沙哑着声音道:“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 暮深似乎很紧张,抓着她手腕的手有些抖,像是怕自己抓得太紧她会疼,又像怕抓得太松她会跑,狐狸眼亮亮地看她,有些说不出的可爱,脸上还带着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笑。 倪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原来生病的时候反应慢得不是一点点。 倪滧抬起另一只手,按着暮深的肩膀把他压回床上:“ 这要看你接不接受我了。” 暮深顺着她的动作躺会床上,抬眸看她,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到最后直接笑出了声。 喉咙很疼,可他抑制不住地想笑。 “ 你再说一次你喜欢我。” 倪滧无奈地笑了,耐心地又说一遍喜欢。 “ 睡吧,好梦,睡醒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 三天两夜的毕业旅行就在暮深病得昏昏沉沉中过去了,他在床上躺完了三天,倪滧也跟在他身边照顾了三天。 倪滧心里总有种愧疚感,暮深病情加重也是因为她。 倪滧和暮深隔天一早都被虞眉狠狠地骂了一顿,一个是因为乱跑让大家担心,一个是病刚好又淋着雨跑出去找人。 倪滧和暮深自知理亏,低着头挨骂,看着特别可怜。 而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暮深背在身后的手总爱偷偷去拉倪滧。 有时捏捏她的小指,有时用食指刮几下她的掌心,倪滧每次将他的手拍开,不过一会儿暮深又会故技重施,弄得倪滧都没办法把老师的训斥听进去。 最后倪滧只能扣住暮深的手,低下头去瞪他,示意他收敛一点。 而暮深就会趁着倪滧扣他手的时候直接跟她十指相扣,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林超就在两人后面,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在心里只呼虐狗。 蒋稻凑到林超耳边,偷偷说了一句:“ 算了,深哥好不容易追到,就让他乐几天。” 林超嗤声一笑:“ 我看他那架势能乐上一辈子。” “ 嗨呀,那就乐着呗。” 蒋稻摆摆手,笑得像个憨憨。 旅行结束后的回程路上,倪滧看着窗外发呆,没发现暮深正缓步朝她坐的位置走来。 然后她听见暮深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方可禅,换个座?” 倪滧回过神,转头看去,就见暮深一只手搭着前一排的椅背,站在狭窄的走道上跟倪滧来了个对视。 方可禅当然不敢有异议,况且换了座她隔壁就是林超,她可巴不得呢! 三两下就收拾好小背包,生怕暮深反悔似的冲过去林超身边坐下。 倪滧:“ …… ” 友情四块钱一斤。 暮深在倪滧身边落坐,看倪滧一脸无言地看着方可禅,左边眉毛一挑:“ 不想跟我一起?” 倪滧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 没有。” 她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暮深太引入注目了,搞得她也像被几十双眼睛盯着一样。 “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情愿呢?” 暮深将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摊开掌心。 倪滧脸一红,却还是乖乖地将手放了上去,换了个姿势牵牢:“ 没有。就是觉得…… 不太好意思。” 暮深笑了声:“ 怎么不好意思?全车人都在睡,就只有那几个醒着。” 他低头凑到倪滧耳边说话,说着说着还往倪滧耳朵吹了口气:“ 要不是你说不喜欢太高调,我巴不得把他们全都叫醒给他们挨个看我们牵在一起的手。” 倪滧想象了下暮深描述的场面,扑哧一笑:“ 深哥,要点脸。” 暮深拉开距离:“ 女朋友都有了,要什么脸。” 倪滧将两人牵着的手放在腿上,眨着眼去研究暮深的手。 暮深的手很好看,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节骨分明,手指细细长长的,就是指甲似乎长长了些。 倪滧歪头,问暮深:“ 你要不要剪下指甲?我有带。” 暮深病刚好,脸上依然病恹恹地,只抬了抬眼皮答了个字:“ 懒。” 倪滧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她将暮深的手扒开,拿出一把小小的指甲剪低下头就开始给他剪,边剪边问他会不会疼。 她今天穿了件吊带衫,低着头给暮深剪指甲,过肩的发从耳后滑到胸前去,漂亮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 暮深时不时抬眼看她,视线直盯她的锁骨,看几眼又移开。 倪滧剪完一只手又弯腰去拉他另一只手,头发擦过他胸前,属于女孩子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暮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倪滧,我什么时候能亲你?” 倪滧拿着指甲剪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倪滧哭笑不得:“ 你怎么总想着亲嘴。” 暮深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倪滧一眼,意有所指:“ 我总想着的可不止亲嘴。” 倪滧抬头看着暮深那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木了几秒,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另外两个字。 她脸一红,急急低下头警告道:“ 禁止耍流氓!” “ 我就是阐述一下我的心情。” 暮深的笑声自喉咙闷闷地响起。 倪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麻烦你以后不要阐述。” 暮深眉心一挑, “ 噢 ” 了一声,俯身凑到倪滧耳边,沙哑的声线让那把烟嗓更撩人了:“ 意思是以后别说,直接做?” 倪滧:“ …… ” 有些人,一谈恋爱就变本加厉,骚得不得了。 暮深就是那个有些人。 倪滧把暮深的手指甲剪得整整齐齐后,捂着暮深的嘴道:“ 喉咙疼就少说话,我要睡了。” 暮深嘴被倪滧捂着,一双狐狸眼盛满笑意。 “ 好。” “ 晚安,女朋友。” 亲 七月上旬,暑假即将结束。 方可禅看着桌上那一堆足以把人埋进地里的卷子叹了口气,拨了通电话给倪滧。 “ 滧滧,一会儿出门玩么?” 方可禅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上收拾着自己背包里的东西。 倪滧在那头沉默了数秒,有些为难地开口:“ 恐怕不能,我现在在外面。” “ …… 你说你在哪?” “ 在外面,街上。” 方可禅放下手上的东西,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看来电显示又将手机放回耳边,难以置信地问:“ 你在外面!?你居然在外面!?” 倪滧一向对出门没什么兴趣。 况且平时假期又要帮忙看 ‘十三月 ’ ,出门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除非有人约,否则非必要时刻倪滧绝不出门。 “ 你一个人?” 倪滧拿着手机,黑白分明的杏眼滴溜溜地看向左侧:“ 呃……不是。” 方可禅没注意到倪滧那不太寻常的停顿:“ 跟谁一起呢你?沈慕双?萧仪伊?我去找你们吧!在家里无聊死了。” “ ……和暮深一起呢。” 倪滧犹豫了一会儿,像是怕被身边人听见一样,微微压低声量道。 “ 啊?噢,深哥……等等,深哥?深哥!?!?!?” 电话那头响起一阵吵杂的声,手机似乎掉在了地上。 不久后方可禅的声音重新从电话那头传来,语调微微拔高,带着点难以置信。 “ 你们……约会?” “ …… 不是,做作业。” 倪滧似乎是有些羞赧,声音闷闷地,语气说不出的软。 另一把声音传入方可禅的耳朵里,是暮深独有的低沉烟嗓,还带了点调笑的意味。 “ 原来不是约会啊…… 那我们改天再正正经经约一次?” 那头的倪滧明显沉默一下,然后方可禅听见暮深用略带笑意又求饶的语气道:“ 嗳,你好好说话,别一直亲我。” 方可禅:“ !!!!!” 亲什么!?亲什么啊啊啊啊啊!!! 倪滧被他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弄得发懵,一边捶他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道:“ 我哪有亲你啊!” 暮深坐在驾驶位上,侧身抓住她的手腕,缓缓朝倪滧的方向压去。 倪滧一只手还拿着手机,一只手被他牢牢地抓在手里,反抗不了,只能不停地往后倾身,直到整个人都抵在车门上,退无可退。 暮深温热的吐息铺天盖地而来,属于男孩子的味道占满了倪滧周围,他低沉暗哑的烟嗓就在耳边。 “ 打是亲,骂是爱啊…… ” 倪滧咬唇,羞恼地瞪他:“ 你好好开车,不然下次我不跟你出来了。” 暮深笑了下,放开了倪滧的手抬起上半身,直直地坐了回去,继续开车。 倪滧见他没有再使坏的意思,捏了捏刚刚被暮深吹了口凉气的小耳朵,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屏幕已经暗了下来,电话那头的方可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 我和小禅说着话你捣什么乱啊。” 倪滧瞪他。 暮深撇了撇嘴,小孩子似的委屈:“ 明明是她突然打电话来打岔我和你说话。” 倪滧被他这语气戳了一下,有些心软:“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 说到这倪滧又忍不住去瞪旁边那位乖乖驾车的人:“ 你这么说话小禅一定要误会的。” 暮深斜睨了倪滧一眼,单手摆着方向盘,轻笑了声道:“ 误会什么,早晚你都是要亲我的。” “ 你还说!” 眼看真要把倪滧逗生气了,暮深才宠溺地说道:“ 我不说了,你别气。” 暮深一哄,倪滧刚达到顶端的脾气一下子又降了下来。 她没好气地转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看着看着注意力又不小心放在了玻璃窗上倒映着的那个身影。 倪滧想起方可禅曾经说的一句话。 单手开车的男生,真的很帅。 尤其那个人还是你男朋友的时候。 倪滧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开口问:“ 我们…… 真的要去你家吗?” 前方的绿灯一闪一闪,暮深将车速放慢下来。 “ 不然你还想去哪?图书馆没位子,猫咪咖啡馆今天休业,难不成你还真想去广场写作业?” 红灯,暮深的脚从刹车器上移开,扭头去看那个还看着车窗的背影,忽地一笑。 “ 窗外有什么这么好看?” 明明知道他话里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可倪滧还是有些偷看心上人之后的心虚:“ 没什么,我认认路。” 果然,暮深没追问,将头转了回去只说:“ 我家有网络,有电脑,有点心,有猫,还有人。” 他笑了一声:“所以,放心吧。” “ 佣人?” 倪滧转过身,歪头看着暮深。 “ 算是吧,主要我叔叔也在家。” 倪滧皱起眉,疑惑道:“ 今天周四,你叔叔不用上班吗?” “ 他上两个月刚动了手术,现在基本都在家休息。” 暮深没瞒她,坦然地解释道。 “ 我之前不是一个月没来吗?就是陪我叔叔到国外动手术去了。” 暮深想了想:“ 那时我国内国外两头跑,一时适应不了,所以毕业旅行的时候才会生病。” “ 啊…… ” 倪滧抬眼看他,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现在好一点了吗?” 暮深笑了出来:“ 好得不能再好了,还多了个女朋友。” 倪滧:“ …… ” 倪滧:“ 我是说叔叔。” 暮深无辜地睨了她一眼:“ 我说的也是啊。” 倪·无话可说·滧:“ …… ” 到暮深家的路程不远,倪滧看着他左拐右拐地将车开进一个花园。 花园里的房子都是特别有设计感的独立式洋房,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住的房子。 暮深的家是三层楼的,新中式风格的装潢端正稳健,简朴优美,光站在外头欣赏都有种被艺术熏陶的感觉。 暮深带倪滧进门,手里拿着倪滧的装着作业和卷子的包,腾出一只手给她换拖鞋。 倪滧有些拘谨,只能紧紧跟着暮深。 宽敞的客厅内坐着一个人。 暮少清怀里抱着两只一大一小的斑点猫,脸色红润健康,一举一动少了在外人面前才有的儒雅。 他听见暮深和倪滧弄出来的声响也没回头,低头玩猫,嘴里道:“ 带女朋友见家长来了啊?速度真快。” 倪滧克制着自己不要脸红,轻声道:“ 叔叔好。” 暮深拉着倪滧的手缓步走到另一边的沙发坐下,表情特别淡然:“ 来学习的,你别逗她。” “ 学习和见家长又不冲突。” 暮少清恋恋不舍地将两只猫放下,站起身。 眼看倪滧的脸升起一抹艳色,暮深才笑着调侃回去:“ 找你护工女朋友玩去。” 暮少清大笑着离开,回头骂暮深:“ 没大没小。” 倪滧从书包里拿出几份卷子和笔袋:“ 叔叔看起来气色很好。” 暮深将小斑点奶猫抱起,距离倪滧第一次见那只奶猫已经隔了差不多一年。 它长大了很多,体型也大了不少。 暮深把它举了起来,说:“ 小点,叫姐姐。” 小点极给面子地 ‘喵 ’ 了一声。 倪滧指了指坐在暮深脚边的那只,问:“ 它呢?叫什么?” “ 小斑。” 倪滧:“ …… ” 暮深看了看四周,跟倪滧说:“ 还有一只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先坐着,我去找。” 倪滧拉住刚要站起身的暮深:“ 不用啦,先做卷子吧。” 暮深眉毛一挑:“ 你看我像会做卷子的人吗?” 倪滧:“ …… ” “ 你做不做?” 倪滧学着他挑了挑眉:“ 说好了一起做卷子我才出来的。” 暮深站起身往楼上走:“ …… 我找了猫就做。” 倪滧坐着沙发上写化学卷子,脚边一左一右两只猫大着眼睛打量她。 倪滧认得它们,是开学没多久时暮深救下的那两只。 倪滧记得那时暮深衣服上还沾了血,被好多人误会是打架,一转眼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倪滧卷子写到一半,忽然笑了。 谁能想到曾经最惹她烦的少年,竟然在时隔一年之后成了她的恋人。 倪滧写卷子的速度很快,眼看化学卷子都快写完了,暮深却还没回来。 她不熟悉暮深家的规格,又是第一次来,不太敢随意走动。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发个短信联络一下人时,沙发下忽地窜出一团白影。 白色大脸猫灵活地跳上沙发,垂着耳朵看倪滧。 一人一猫像当初那样来了个时长五秒的对视。 耳边轻飘飘传来一声:“ 原来躲沙发下了。” 倪滧抬头看去,暮深正拿着卷子和笔慢悠悠地从楼梯口走过来。 “ 我还在想它跑哪儿了,让我一顿好找。” 倪滧瞪圆了杏眼问:“ 这只…… 是那时我们雨天遇到的那只?” “ 是啊,惊喜吗?” 狐狸眼微弯,勾人又愉悦。 倪滧还是掩饰不了自己的惊讶,粉嫩的唇微张:“ 你把它带回家了?” “ 那天你离开之后,它就一直跟着我。我平时又挺空,索性就养了。” 暮深放下卷子和笔坐到倪滧身边,懒洋洋地笑着,将倪滧垂在沙发上的手抓了起来,十指紧扣。 倪滧看着那只大脸垂耳猫,有些怀念又有些久别重逢的喜悦:“ 它叫什么呀?” “ 小圆。” 倪滧:“ ……就因为人家脸长得圆吗?” 暮深皱眉:“ 哪有。” 随即眉心一挑,看向倪滧:“ 身体也很圆啊。” 倪滧:“ …… ” 倪滧挣开被暮深牵着的手,将小圆抱起来,食指和中指夹着小圆的小爪子朝暮深照了照,捏软了嗓子,装出适合小圆软萌可爱的外表的声音说。 “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呀,打死你噢。”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下浅浅的卧蚕微微凸起,明眉皓齿。 倪滧的嗓子本来就轻,这么把声音一调,更是甜得快溺出水来了。 暮深眯了眯眼,将小圆抱走,压低了嗓子靠近,听语气似乎还有些急火攻心的样子。 “ 你还做不做作业了。” 倪滧手里一空,直直撞上了暮深的视线。 狐狸眼又欲又撩人,内眼角微微向内勾,眼尾往外扬,直直看进入心里去。 “ 不做的话,我们来接吻?” 倪滧:“ …… ” 怎么说呢,她都快对那两个字产生抵抗力了。 倪滧将暮深推开,一只手握拳,轻轻地捶了一下暮深的胸膛,淡然自若地拿起笔继续写卷子。 “ 我亲完了。” 暮深:“ …… ” 被反将一军。 暮深捂了捂被倪滧捶的地方。 她的拳头小,打人的力气也小,却像撞在他心上一样。 暮深无奈一笑。 真是败给她了。 未来 暑假结束,八月到来。 高三七班没有转学或新生,都是去年的熟面孔。 为了应付高考,所有课程加快了进度,简直比云霄飞车还要过山车。 就连活得像个机器人的倪滧都开始感觉到被时间追着跑的压力。 “ 我的天,脑要炸了!” 方可禅趴在桌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沈慕双回头往方可禅嘴里塞了块夹心饼干:“ 补点体力,继续加油。” 萧仪伊手埋在抽屉里发短信,脸上洋溢着笑。 方可禅就着沈慕双的手吃饼干,瞥了一眼同桌的萧仪伊,一脸嫌弃又鄙视。 “ 喂喂,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恋爱了,但你好歹也收敛点,别笑得像个在做春梦的少女好吗?” 周津玉也回头看去,推了推眼镜说:“ 由得她去吧,所有女孩儿谈起恋爱都一样。” 方可禅将嘴里的饼干嚼碎,反驳道:“ 哪有,滧滧就不会这样。” 沈慕双笑了笑:“ 那是你没看到他们俩偷偷在课桌下牵手的模样。那次我去倒水看见的,倪滧连脖子都红了。” 方可禅欲哭无泪:“ 我什么时候才能体验早恋的快乐啊…… ” 周津玉看了方可禅一眼,玩笑似地说道:“ 你随时都可以啊,那么多人追。” 方可禅象征性地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 那些人又不是林超。” 处在方可禅几人话题中心的主角。 倪滧甩了甩被暮深牵着的手,甩不开,扭头瞪那个正坦然自若写着题的人。 “ 暮深,放开。” 暮深放下笔,偏头有些诧异道:“ 那么快?” 倪滧无语:“ 哪儿快了?你都牵一个小时了。” “ 一个小时也就是你一天二十四分之一的时间而已,还不快?” 暮深笑着反问,将倪滧的手扣得更牢了。 倪滧哽了一下,说不过他,只能叹气无奈道:“ 你牵了我一个小时,我写不了字,现在不把笔记补回来我会忘记的。” 暮深眉心一挑,狐狸眼惑人得很。 他抽走倪滧上课时用的笔记,摊在自己桌上,刷刷地写着。 倪滧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他正帮她做着笔记,画着思维导图,还写了一堆标注。 条理分明清晰,有些倪滧弄不明白的地方看了暮深做的思维图都理解了大半。 倪滧将杏眼瞪得圆圆地,难以置信地盯着暮深。 暮深感受到她的视线,忍不住一笑:“ 你这么看不起你男朋友?” 倪滧:“ 我以为你们男生都不爱做笔记的。” 暮深抬眼看她:“ 是不爱做,这不是为了牵女朋友的手,迫不得已吗?” 倪滧撅撅嘴:“ 可是你做的好好,看起来很清楚,像做过很多次一样。” “ 该做的笔记当然还是会做,只是我都回家才整理。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读不做就考了第九名?” 暮深慵懒一笑:“ 又不是天才。” 倪滧双眼亮了亮:“ 那你笔记能借我吗?” “ 想看?” 暮深侧头坏笑道:“ 看一眼亲一次。” 倪滧:“ …… ” 倪滧举起小拳头就要往暮深身上打。 “ 嗳…… ” 暮深立刻把笔扔下抓住她的手腕,笑容依然痞坏痞坏地:“ 我说的是那种伸舌头的亲。” 倪滧又气又羞。 “ 我不看了!” 暮深大笑:“ 乖,别气,我明天拿给你。” “ 只是我自己做的笔记有些乱,没现在给你做的那么整齐,不懂哪儿你再问我。行了,刚刚上课不累啊?睡一会儿吧,一会儿老师来了我叫你。” 暮深放开倪滧的手腕,只剩一只手用来牵倪滧,看着她微微鼓着腮帮子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低低扎着的马尾垂了几缕下来,在耳边晃。 很平凡的场景,却神奇地把人的心脏填得满满地。 这天,虞眉又拿着一叠崭新的便条纸进了教室。 这次的便条纸明显正经了很多,上面只有整齐笔直的线条。 虞眉让周津玉和沈慕双将便条纸发下去,等到所有人都静下来后才开口。 “ 各位同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学校四周的外墙多了画出来的地图?” 虞眉推了推眼镜,语重心长地道。 “ 首先,把掌声送给我们的文艺委员周悦和副班长沈慕双,是她们和其他班级的学生在暑假时合力画出来的。从北上到南下的城市全都画在了我们学校四面的外墙上。” 蒋稻的视线在沈慕双和周悦两人的身上来回转,又自豪又不可思议道:“ 牛逼啊!那么大的地图一个暑假怎么画出来的?” 林超翘着二郎腿,打了个呵欠:“ 我比较好奇那四面地图墙是用来做什么的。” “ 那面地图墙的设计和点子也是我们班的沈慕双同学提议的。” 虞眉与有荣焉,拿起剩余的便利贴抬头一笑:“ 你们要在这周里将你们的志愿大学填在这张便利贴里,班长会把你们填好的便利贴拿去塑封再还给你们。找一天,我们集体到楼下把自己的志愿大学贴在它所属的地区那儿。” “ 让你们看看清楚,哪个县哪个城市你们会遇到最多的同学,确定你们未来的方向。” “ 让你们知道自己和现在的同桌未来的距离会有多远,要坐多久的飞机火车才能见一面,要攒多久的钱才能聚一次。” 虞眉扫了眼自己带了整个中学的孩子,和顺地笑了笑,像是不舍又像是欣慰:“ 老师知道你们有些人的家很有钱,这四面的地图墙都没有能让你们名字容身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把名字放在你想陪伴的人旁边吧!” “ 等有朝一日你们回来了,至少还记得当初你最想陪伴的人在哪一座城市。” “ 这点子好神,双双你怎么想出来的啊?” 萧仪伊一脸兴奋地看着沈慕双:“ 我以后要出国读书,我要把名字贴你边上!” 沈慕双回头笑了笑:“ 好啊!” “ 你出国啊?” 方可禅嘟起了殷红的唇,特别悲伤地说:“ 那我们毕业之后就见不到面了。” 萧仪伊抱了抱方可禅,笑着说:“ 我会回来的嘛!你呢?读哪儿?选什么专业?” 方可禅还是有些不舍,有些失落,可提起自己想学的专业时又变得生龙活虎的。 “ 我想到东临的影艺大学去学演戏。” “啊…… 那也好远。” “ 嗯,” 方可禅点头,又笑道:“ 但我还是想去,就当是适应新生活吧!” “ 蒋稻你也出国啊?” 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所有人的视线跟着转移。 蒋稻撩了撩他开始有些掉色的黄发:“ 嗯啊,我家主要生意都在国外,我当然出国。” 蒋稻看向林超:“ 你呢?” 林超翘着二郎腿,一副老大爷的摸样:“ 还没想好,再看看吧。” 周津玉写下了一所离家不远的大学,好奇地凑近偷看沈慕双的便条纸,跟着她写在上头的字小声念了出来。 “ 南林心理学……” 周津玉扶了扶差点掉下来的眼镜:“ 我去,你这志愿好宏伟喔!南林大学的心理学很变态的,你不怕你学到秃头?” 沈慕双一笑,温暖又治愈:“ 怕啊,所以你到时记得送多几瓶生发水给我。” “ 我偏不,就等着你秃头然后嘲笑你。” “ 说好的同学爱呢?” 方可禅转头,趴在椅背上问倪滧:“ 滧滧,你写什么?” 倪滧浅浅地笑了起来:“ 复华大学,我想去读会计。” “ 会计啊?那还挺适合你。” 方可禅颇为庆幸道。 “ 那你跟双双的南林大学还蛮近的,可以互相照应。” 倪滧仍是笑笑地,一句话也不说只看着暮深。 她想知道他未来会在哪。 “ 看我做什么。” 暮深装作不懂的样子,朝她笑:“ 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开口问我,别让我什么都用猜的。” 倪滧问:“ 你毕业之后要去哪?” “ 出国学经商。” 暮深抚了抚倪滧的头,将她耳边掉出的几缕丝发勾到耳后,动作带着温柔的安抚,语气却有些无奈。 “ 怎么办,我们要异地恋了。” 其实暮深说出答案之前倪滧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 又或者说,她从刚和暮深确认关系那会儿就已经有预感暮深将来会出国。 暮深的家世和权势,出国深造才是最适合他的路,毕竟他将来要背负的是整个家族。 “ 那你会回来吗?” 倪滧问他。 暮深笑着说:“ 女朋友在这里呢,怎么能不回来。” 倪滧将系在头发上的发绳摘下来,套在暮深的左手腕上。 红绳和黑色发绳圈着暮深的手腕,冷白的肤色,青色微微凸起的血管,不知为何总透出一种若有似无的诱惑。 倪滧抿唇,压下心底的不安。 “ 那我等你回来。” 小事 高三的生活,除了卷子还是卷子。 高三七班的人在这年被剥夺了买规则的权力,通通被关在教室里上课,全心全力地将心思放在学习上。 据高三某蒋姓学生所说,他们已经连晋林一中的操场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 压力,期望,迷茫…… 每一样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虞眉总是冷眼旁观着,不消一会儿又和莫默从校外偷渡零食进班,将窗帘和门拉上,陪着同学在班级里偷吃。 这天又是如此。 窗帘被拉上,门也掩着,莫默从环保袋里拿出一包又一包的零食和趣味糖果分给同学。 “ 做完了卷子才准吃啊!好好写啊,分数越高吃的份越多…… 啧,蒋稻!不准偷吃,给我吐出来!” 蒋稻讪讪地把伸进薯片袋子的手缩了回来,小声地说:“ 啧,操啊!被发现了。” 林超嘴里塞满了薯片,腮帮子鼓起,懵懵地扭头看蒋稻:“ …… 你别吓我,我哪有被发现?” 蒋稻:“ 我没有跟你说话啊……” 蒋稻脑经一转,又大笑地骂了一声:“ 操啊!” 林超也明白过来了,举起手往蒋稻脑袋直接来了一下:“ □□妈啊,闭嘴!” “ 行了行了,你俩消停点,一天不打就皮痒。” 萧仪伊听他们看他们俩嘀嘀咕咕就觉得心烦,把做好的卷子往上交,正大光明地抱着一袋可可小熊饼吃。 萧仪伊看着林超和蒋稻愤恨的摸样,故意吧唧嘴露出享受的摸样。 “ 啊!这该死的美味。” 激得蒋稻和林超立马奋笔疾书。 倪滧写完答卷,百般无聊地看暮深做题。 暮深看她双手捧着脸看他答题,将桌上那袋旺旺仙贝和夹心棉花糖往倪滧的方向推了推。 “ 还剩一点,很快做完,你先吃吧。” 倪滧摇摇头,认真地道:“ 等你。” 暮深狐狸眼微弯,眼尾微微上挑,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暮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包装递给倪滧。 “ 栗子馒头,给你买的。你吃完我就做完了。” 倪滧接过那个包装,微微惊讶:“ 你什么时候买的?” “ 昨天。今天还能吃,只是口感可能不怎么好了。” 暮深阅读着文章,笔杆在指尖转了转。 他弯唇一笑:“ 你昨天不是说你想吃?” 倪滧愣了半秒,低下头翻出透明的小汤匙挖了一口。 又香又甜的栗子味蔓延在口腔里。 倪滧忍不住笑了,只觉得心里甜得要融化。 随口的一句话有人放在心上,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边上的人齐齐 “ 噫……” 了一声。 倪滧脸皮薄,一张脸涨得通红,将头埋得更深了。 暮深抬头扫了周围人一眼,拖着烟嗓似笑非笑:“ 够了啊你们,做题去。” 蒋稻在背后小声嘀咕:“ 恋爱的酸臭味。” 莫默对学生们的八卦最为灵通,不一会儿就察觉了异样。 她什么也没说,只在最后恍然大悟地说:“ 我说呢,怪不得暮深最近检讨信越写越少了,原来是交了女朋友啊!” 莫默点点头,认同道:“ 你们学着点,这才是谈恋爱的正确方式。” 蒋稻发愁地说:“ 不是我不想学,是我学了也没对象啊!” 悲伤逆流成河。 “ 我也好想有人给我买栗子馒头噢。” 蒋稻哀嚎,眼神瞥向一边的林超,见林超没反应还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暗示得特别明显。 林超撸起袖子,脸上笑得阳光灿烂。 “ 栗子馒头没有,但我可以让你头上长满馒头。保!证!免!费!噢!” 说着两人又闹了起来,搞得教室鸡飞狗跳,拉也拉不住。 倪滧趁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手疾眼快地挖了一口塞到暮深嘴里。 暮深被喂得措不及防,栗子的香甜味占据口腔,甜得暮深发懵。 暮深反应过来后自觉地把那口栗子馒头咽了下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坏笑着侧头去看倪滧。 倪滧对上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迟钝地想起一件事。 间!接!接!吻! 倪滧轻咳一声:“ 只有一个汤匙…… ” 暮深忍不住笑,闷闷的笑声传进倪滧耳里:“ 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先脸红了呢?宝贝儿。” 那声 ‘宝贝儿 ’ 混着低沉的笑声,差点把人的魂都勾走。 烟嗓刺得倪滧的耳朵发痒,她捏了捏耳垂。 “ 你别喊那个称呼,怪难为情的。” 倪滧只说难为情,却没说她其实很爱听。 暮深的声音叫这类称呼的时候并不肉麻,反而宠溺又性感,勾得人的心七上八下的,让人上瘾。 “ 那你想我喊你什么?” 暮深手上刷着题,嘴里依然在调戏。 “ 宝宝?老婆?亲爱的?小……唔……” 倪滧伸手堵住他的嘴,双颊滚烫。 “ 叫名字就好!” 暮深眼睫纤长,狐狸眼的眼型惑人,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和邪魅。 他抬手将倪滧捂在他唇上的手微微一压,柔软的唇和温热的吐息刺激着倪滧的感官,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手心。 倪滧猛地抽开手,红着耳朵瞪暮深,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你……你怎么又亲……我手心。” “ 因为某人还不让我亲她别的地方。” 暮深好以整暇地看着倪滧捂住手心,脸不红心不跳地答。 “ 我做梦都在想怎么亲你,你考虑什么时候给我实践一次?” 倪滧咬唇:“ 做你的卷子,不准说话了。” 暮深眯眼一笑:“ 好的滧滧。” 倪滧:“ …… ” 娇生惯养 田国习坐在桌前看着这群抓耳挠腮地计算维纳斯身高的学生,表情严肃,甚至有些疾言厉色。 “ 都高三了,这点题都不会做,我看你们干脆回去重读算了。” 蒋稻的头脑被一堆数字符号堵得头晕脑胀,萧仪伊做精选题也做得脸色发青。 倪滧看着历年考题,一长串的过程写出来却半点头绪都没有,不免有些自暴自弃。 身旁人压一压她的手,轻声安慰。 “ 跳过,别倔死在这题,一会儿我教你。” 倪滧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暮深根本没在看她,依然专心地计算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弧度。 倪滧内心深处不禁发问:所以这人明明一眼都没看她,究竟是怎么发现她不会算的? 田国习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全都低着头的学生,忽然有些心软。 他开口:“ 行了,都停笔。” “ 通通借扫把下楼扫叶子去。” 来了,小田田独特的放松方式:打扫。 田国习大概分配了下每个人的打扫位置。 不巧,倪滧和暮深离得最远。 暮深皱眉,刚想开口就被田国习硬生生打断。 “ 不准换位置,我会下楼巡逻的。” 暮深:“ …… ” 暮深皱眉,极为不爽地 ‘啧 ’ 了一声。 倪滧看着他的反应,忍不住笑了。 作妖小霸王谈起恋爱来其实也很粘人。 落叶缤纷,枯黄的落叶比沈慕双做的曲奇饼还脆,被一踩能瞬间碎得四分五裂,扫起来更费劲。 可将落叶踩碎的声音和感觉却有种说不出的疗愈感,像所有的压力也如同落叶般碎成一地。 方可禅一边扫一边骂骂咧咧,脚踹上旁边的一棵老树:“ 都秃得差不多了还不安分点,这么爱掉毛,不怕以后长不出来吗?” 很显然,老树不会回应,也不会害怕以后长不出 ‘毛 ’ 来。 来年春夏它会再次长出嫩绿的枝桠,不知名的花开满地。 倪滧扫着落叶道:“ 小禅你去那边扫吧。这里的都扫得差不多了,我自己扫也行,一会儿我会跟老师讲的。” “ 没事,我再陪陪你。” 方可禅摆摆手,继续扫脚下的落叶。 “ 你确定?” 倪滧瞥了一眼不远处在和沈慕双拌嘴的林超:“ 你家林哥哥要跑了。” 方可禅扫落叶的动作顿了顿,讪讪道:“ 滧滧你说什么呢!谁理他跑不跑啊,又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想帮你一起扫。而且我们应该好好听老师话的,不能随意乱跑…… ” 这话说得正直,偏偏从方可禅嘴里说出来却有种欲盖弥章的感觉。 方可禅喋喋不休拼命否认,萧仪伊已经跨着步子来到了她们面前。 “ 哎!你别踩!我好不容易扫起来的叶子你别踩!” 方可禅有心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萧仪伊踩在几片落叶上:“ 林超想跑了,她们现在在帮你拖时间,你动作麻利点。” “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可禅打死不承认。 萧仪伊吐槽:“ 姑奶奶,林超就是个死渣男。他压根不知道你因为他的新女朋友在跟他闹别扭,你别瞎折腾自己了行吗?直接把话跟他说开啊!” “ 我……我不敢嘛…… ” 方可禅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又忽地瞪大眼睛嘴硬道:“ 而且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倪滧看着两人吵嘴,一边沈慕双似乎已经快拖不下去,高频率地往这里望。 沈慕双用眼神示意倪滧赶紧带方可禅过来,倪滧点点头,动了个歪脑筋。 倪滧走上前,趁方可禅还在跟萧仪伊吵嘴将她手中的扫把夺了过来,朝林超的方向叫了一声:“ 林超。” 方可禅急急地想掩住倪滧的嘴巴,却被萧仪伊拼死阻止。 “ 哎,咋了?” 林超望了过来。 倪滧编了个借口:“ 我刚好想喝茉莉奶茶,让小禅去买,你要不要陪她一起去?” 林超歪头,眼睛一亮。 落跑的借口就这么出现了,林超当然义不容辞:“ 行啊!嫂子的话怎么能不听,小禅同学我们走吧!” 倪滧被某两个字弄得无话可说,又找不到地方反驳,只能沉默。 方可禅目瞪口呆地看着倪滧的骚操作,被萧仪伊拖着往林超的方向走了。 倪滧很好心情地跟还在发愣的方可禅挥手:“ 早去迟回,要把话说清楚噢!” 倪滧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将方可禅的扫把放在一边继续扫,怡然自得。 周围静悄悄地,只有扫落叶时好听疗愈的沙沙声。 倪滧好不容易将落叶扫成一堆,风一吹,地上斑斑点点的褐黄色又多了许多。 倪滧抬眼看那逐渐光秃秃的枝桠,没来得及多看就被一只手遮住了眼。 “ 暮深你好幼稚。” 倪滧眨了眨眼,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浓密的眼睫一下一下地擦着暮深的手心,唇边带着柔和明亮的微笑。 被揭穿身份的暮深笑着把手放开,倪滧转身抬眸看他,也跟着笑了。 她就知道这人不会乖乖听话,一定会找机会来看她,只是没想到她他来得那么快。 倪滧忧虑:“ 一会儿被田老师抓到你会被骂的。” “ 被骂一次换一段和你相处的时间,我觉得挺划算。”暮深拿走了她手上的扫把,神态慵懒地朝倪滧抬了抬下巴:“ 去那边坐着,扫完了带你去买喝的。” 倪滧愣了一会儿。 “ 我可以自己扫…… ” “ 你当然可以,” 暮深挑眉,满脸的桀骜不驯,嚣张得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的得意样:“ 但我不让。” 倪滧哭笑不得:“ 暮深,你这样不好。” “ 笔记你做、吃的你买、数学你教、扫地你干,我迟早会变成一个娇生惯养的废人的。” 暮深一只手拿着两支扫把,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痞痞的。 “ 你还是第一次猜对我怎么想。” 微凉的风吹过,阳光透过枝桠打在两人身上。 他微微俯身,烟嗓低低地:“ 你娇生,我惯养。” 孩子 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连贬义词都可以说得那么动听。 倪滧坐在一格台阶上托腮看着这辈子估计都没碰几次扫把的人替她扫着地,突然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第一次谈恋爱。 暮深的动作比她快多了,三两下就将落叶扫完扔进了垃圾桶,和倪滧一起去买橙汁。 倪滧从很早就发现了暮深的一个小毛病。 他不喜欢下楼到人多的地方,比如食堂和小卖部,她似乎没怎么看过暮深去。 直到这次和暮深一起,倪滧才知道原因。 倪滧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洗礼,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暮深倒是见怪不怪地,跟阿姨说了橙汁少冰之后就倚着柜台懒洋洋地冲她笑。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头看着离他最近的一个男孩。 “ 图书馆约会很无趣吗?暑假她约我去的时候,我高兴得一夜没睡。虽然最后因为图书馆人满而告捷,但我实实在在兴奋了一天。” 倪滧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跟别人说这种话。 被突然搭话的男生被吓了一跳,看着暮深这个晋一小霸王不敢出声。 暮深又看了一眼和那个男生一起来的同学。 “ 我没有收集癖,中学谈恋爱我是认真的。” 话说到这份上,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 暮深这是全部事情都知道了。 那两个男生吓得冷汗直流,更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暮深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突然一笑:“ 别把你们自己的作风套在我身上,我跟你们不一样。” 橙汁在这时做好了,暮深付了钱,将其中一杯递给倪滧又迈着长腿离开了。 回教室的路上,倪滧拿着橙汁问:“ 你怎么知道的?” “ 沈慕双告诉我的,我后来去找了一个在十班的朋友查了一下那几句话是谁说的,没费什么心思。” 暮深啜了一口西瓜汁,将倪滧拉进走道内侧。 “ 以后别听了别人的话后就胡思乱想,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他总是漫不经心地许下承诺,最后又一丝不苟地完成。 教室内过分地热闹,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兴奋。 倪滧好奇地凑过去,方可禅立马搭上她的肩将她拖出来,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 怎,怎么了?” 倪滧被她抓得动弹不得。 方可禅兴奋得甚至想被倪滧来个熊抱,可在暮深差点杀人的眼神下还是讪讪地撤了手。 “ 虞眉眉怀孕了!美人鱼肚子里怀了个小美人鱼!啊啊啊啊啊,要有小宝宝了!” 方可禅一蹦一蹦地,笑得像花一样。 倪滧惊讶了一瞬,随即也跟着高兴地笑起来:“ 真的啊!你们怎么知道?” “ 我和林超刚刚去小卖部的时候经过办公室,恰好听见的。一回到教室我就说了,你们回来得晚所以没听见。“ 教室里有人喜不自胜。 “ 天哪,小宝宝。好好奇肚子里有个小生命的感觉是什么啊!“ 也有人忧心忡忡。 “ 虞眉眉快四十岁了吧,这个年龄生孩子会不会很危险啊?” 大部分同学都是真情实感地为虞眉高兴。 田国习在这时回来了。 林超和蒋稻立马冲了上去给他一个拥抱,然后挤在田国习面前满脸兴奋地问。 “ 小田田!虞眉眉是不是怀孕了?是不是是不是???” 田国习教书育人将近三十年,还是第一次有学生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免愣了几秒。 视线被几张放大的脸占据,居然没注意到他们对自己的奇妙称呼,老实地点了点头。 得到满意答案的几个男生又再次抱了抱田国习,相互大笑着打了几拳。 “ 等等,你们怎么知道!” 田国习这才反应过来不对。 “ 有同学刚刚经过办公室不小心听见的。” 一向冷静自持的周津玉推了推眼镜,难得跟着开怀大笑。 田国习一开始就知道,所以并没有像七班一样兴奋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起先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高兴的,却也没有像这班小孩一样。 他妻子也怀孕过,况且他人都快迈入老年阶段了,自然对生活上很多惊喜都没了当初的那份纯粹的高兴。 可七班喜气洋洋的氛围似乎感染了他,让他万年抿直的唇也有了上扬的弧度。 萧仪伊跳出来警告班里那群最爱捣乱的男生:“ 你们以后别老惹老师生气,通通给我乖一点。” 沈慕双点头赞同:“ 老师生气对身体和宝宝都不好,以后要听话点。而且老师还是高龄产妇,凡事都要小心着点。” 蒋稻撸起衣袖,洪亮的声音回荡在课室里:“ 谁以后要是敢欺负虞眉眉,看我不揍死他!” 林超拿着手机搜素起名网站:“ 你们觉得老师的孩子名字该起什么好?我觉得女孩子叫班花,男孩子叫班草就不错!” “ 哈哈哈哈哈哈,有病吧你林超!” 周津玉把方可禅和倪滧拉出来,一起商讨照顾孕妇的注意事项。 田国习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这班孩子现在大概也无法静下心来听课了,算了,就当多给十分钟的时间休息吧。 下节课刚好就是虞眉的课。 虞眉走进教室时,看着全都异常乖巧安静的七班也不免有些诧异,直到周津玉说明了情况才恍然大悟。 虞眉原本是不想告诉这班孩子她怀孕的事的,担心影响他们学习的心情,而且她也有些担心自己怀的那个孩子。 起初她是高兴的,她结婚得晚,没想过到了这个岁数她竟然还有怀孕的可能。 可接踵而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忧虑。 虞眉不年轻了,她无法为这件喜事抱有纯粹的欢喜。 可当她看见这群真心为她怀上一个新生命而感到兴奋的年轻人,还是忍不住笑了。 “ 不就怀个孕,多大点事你们乐成这样,连孩子名字都帮你们班老师替我想好了。” 沈慕双摇头:“ 老师,这可不是小事,你一定要健康地生下一个乖宝宝。” 几个男孩齐齐道:“ 我们以后会听话的!” 倪滧一双杏眼笑得弯弯。 她凑到暮深身边,眼睛亮亮地看他:“ 暮深,老师肚子里有小宝宝呢,你以后要乖乖的呀!” 暮深在桌下拉过她的手:“ 我什么时候不乖过?” 倪滧:“ 经常。” 暮深眯了眯狐狸眼:“ 我自从有了个小宝贝之后也变得超级乖了,你别冤枉我。” 暮深为了强调,那个超字还特地拉长了音。 倪滧还沉浸在虞眉怀孕的兴奋中,没听懂暮深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虞眉像是成了七班全员的宠儿。 向来只有老师疼学生,到七班这儿却是反着来了。 虞眉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三岁孩子,微微皱眉就被七班那群男孩轮流逗笑,沈慕双还送了个胎教音乐集给虞眉。 “ 老师,你怀的是男是女啊?” 林超直到今天都还没放弃给孩子想名字的机会,下了课就跑到办公室去找班羲和说自己的想法。 简直比亲生父母还要热衷。 虞眉刚从高一十一班走出来,脸色不怎么好。 恰好路过的暮深抢过她手里抱着的一叠卷子,懒洋洋地走在前头,说了句:“ 老师早安,我同桌让我来帮你拿书。” 倪滧气得在原地跺脚,伸手掐了一把他精瘦的腰。 虞眉摇摇头,无奈地说:“ 你们也太夸张了,几本书也不重。” 虞眉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们一眼。 “ 而且你们两个…… 最近是不是太亲密了?” 暮深一笑,特别不要脸地扭头对倪滧说:“ 听到没,让你别老非礼我的腰觊觎我的身体啊滧滧。” 倪滧气得掐他腰的手掐得越来越狠:“ 你正经点!别做妖!” 倪滧明明是看虞眉似乎心情不怎么好才让暮深上前想个好办法逗虞眉高兴。 结果这人净瞎说。 “ 老师他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暮深一听老不高兴了:“ 什么乱说,难道你不馋我身子?” 倪滧第一次朝暮深翻白眼:“ 我不。” 暮深想了想:“ 那你可以从今天开始馋了,我身材不错,入股不亏。” 倪滧:“ …… ” 倪滧:“ 你要不要脸?” 暮深摸了摸自己的脸皮:“ 怎么,你难道还想跟我借?” 倪滧:“…… ” 你莫不是有病。 虞眉听着暮深和倪滧吵嘴,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暮深朝倪滧挑了挑眉,得意得像个孩子。 他总是能用几句话就让原本沉闷甚至伤感的气氛搅得一团乱,让人不知不觉就忘了之前忧虑的事情。 异地恋 “ 深哥,你之后真出国啊?” “ 不然呢?” 暮深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 那倪滧怎么办啊?” 暮深瞥了蒋稻一眼,倒是一旁坐着的萧仪伊开口接了一句。 “ 我觉得你更应该问深哥怎么办。” 蒋稻不解地望着萧仪伊,后者却没再说什么,只继续翻着她的课外精选题。 林超嘴里含着烟,问:“ 你们都去的哪儿?” 三人各自回答了三个不同的国家。 林超哼笑一声:“ 真行,这下四个人都不在一起了。” 萧仪伊双手叉腰:“ 怎么,舍不得我们啊?” 林超将烟夹在指尖,吐出一口白烟笑了声:“ 还真是。” 萧仪伊愣了愣,双手抱在一起抖了抖:“ 噫…… 你干嘛突然那么煽情?” “ 画风搞错了朋友!快让外星人把你脑子换回来。” 蒋稻伸出尔康手打断:“ 不,你错了。他根本就没有脑子。” 林超:“ …… ” 我的真朋友。 “ 淦!!!你们两个给我滚过来!”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暮深玩着手腕上的小皮筋,懒洋洋地笑着。 是啊,他怎么办? …… 早晨来到学校,倪滧给了暮深一本淡蓝色的笔记本。 暮深随手翻开一页,满满的都是标注和各种常用的英文单词。 “ 你给我做的?” 暮深有些惊讶。 这么厚一本的书,一天两天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尤其他们现在高三,所有人都注重自己的学业。 暮深没想过倪滧还会空出时间来给他做一本英语笔记。 倪滧点点头:“ 你出国不是也要用到英文?” “ 我还做了另一本,都是那个国家的一些文化、天气、习惯之类的,还有一些注意事项。资料还欠一点,等我补完整了再给你。” 暮深翻着倪滧给他的英文笔记,看着里头的一些小插图忍不住笑了。 “ 你给我这些干嘛?” “ 怕你不适应那里,又没人告诉你该怎么做。” 暮深爱不释手地看着那本英文笔记里的插画,伸出一只手笑着揉了揉倪滧的头:“ 担心我啊?都快高考了,好好读书吧你。” 倪滧看了暮深一眼,抿了抿唇:“ 不要算了。” “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了,高考完你继续给我做不行么?” 暮深将笔记阖起,轻轻拍了拍倪滧的头:“ 可我怎么觉得…… 你给我这些书的目的不那么单纯呢?” 倪滧:“ …… ” “ 我前天看见你拿了本蓝紫色封面的书。” “ …… ” “ 题目好像叫怎么留住男朋友的…… ” 倪滧把脸埋进臂弯里:“ ……你别说了。” 暮深用手背掩住嘴,却掩不住那弯得像新月的狐狸眼。 他咳了几声,烟嗓参杂着笑意:“ 所以,那本世界历史那么厚的书就只教了你睹物思人?” 倪滧憋气:“ 没有。” 世界历史那么厚的书只教了一堆概念和学说,半点用都没有。 睹物思人这方法是倪滧自己想出来的。 虽然含蓄了点,但至少务实有用,总比没有强。 暮深用书抵着脑袋,手撑在倪滧的椅背上。 “ 书里有没有教你…… 如何讨男朋友欢心?” 倪滧抬头瞪他,一双杏眼圆圆的:“ 我为什么要学那种东西。” 谁知那人淡然地点了点头:“ 确实不用,没什么好讨的,本来就在你那。” 倪滧:“ …… ”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种话的? “ 嗳,你怎么就不担心我在那里被人追走了呢?” “ 我上网查过资料,人家那个国家的女生喜欢有男人味身体很壮实的男生,对你这种高高瘦瘦的小白脸不太有兴趣。” 暮深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查这个?” 倪滧噎了一下:“ …… 刚好点开的。” “ 这样啊…… ” 暮深不怀好意地盯着倪滧,却没戳穿她,慵懒地笑着:“那好可惜,我桃花断了。” 倪滧听后伸手捏了他的腰一下:“ 你还想要什么桃花?” 暮深任倪滧掐,歪着头看她,舌尖抵了抵腮,忍着没笑出来。 暮深沉吟片刻,突然问:“ 你就没想过跟我撒个娇,求我不要去或者让我带你一起去?” 倪滧淡然看着他:“ 我要是这么做,你真的会答应吗?” 暮深没说话。 他自己也不确定会不会答应。 倪滧有自己想要的未来,他不想强迫她。 可如果倪滧真的说一句,哪怕一个字。 暮深恐怕也会真的顺着倪滧的话留下来吧。 他不正经地笑了一下,眼神中带了点挑逗的意味。 “ 说不定呢?” “ 什么?” 周围嬉闹声太吵,倪滧没听清。 暮深伸手将倪滧的校服拉链往上拉,直接扣到了最上面。 “ 我说我会。” “ 如果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暮深手指停在倪滧的拉链扣上,用指尖抬了抬倪滧的下巴。 “ 我留下来,跟你一起上复华。” 他动作随性。看着倪滧的眼神却很认真,像是在做什么关乎生死的承诺一样。 倪滧看着他,伸手戳了下暮深的额头。 她轻声笑着,如夏花灿烂。 “ 复华很难考的,你真要跟我一起上?” 倪滧大着胆子捏了一下自家男朋友的脸:“ 你考得上我也不让你去。” 倪滧低头从背包里拿出一颗糖,拆开包装纸往暮深嘴里塞了一颗。 “ 我还指望你到国外得相思病,回来继续惯养我呢。” 甜味从暮深的嘴里蔓延开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一声。 “ 你真舍得。” 倪滧轻笑:“ 是你比较舍不得吧?” “ 是啊。” 暮深没反驳,笑着附和。 倪滧和暮深又聊了几句,才转过身继续写着刚发的卷子。 暮深看着她的侧影,嘴唇动了动,小声得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 那也好,至少你没那么难过。” 放学后,倪滧和沈慕双一起到办公室去找虞眉。 暮深手上拿着两个书包,靠在校门口等倪滧。 方可禅想了想,最后还是迈腿靠近暮深。 “ 深哥,你看过滧滧的手机吗?” 方可禅站到暮深的面前,不带一丝胆怯。 自从知道暮深和倪滧谈恋爱之后,方可禅就没再这么怕他了。 暮深看着方可禅,简单地挑了挑眉。 方可禅说:“ 你找个机会看看吧。” 方可禅扔下这句后就走了。 暮深看着方可禅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一个星期后的机缘巧合之下,暮深看见了倪滧的搜索记录。 ‘如何维持异地恋 ’ ‘临近毕业,要和男朋友分开了怎么办 ’ ‘如何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 ‘如何在异地恋的时候确定对方的心意 ’ ‘异地恋注意事项 ’ …… 最上面一条的记录是最长的, ‘该不该留住出国留学的男朋友,如果想留,该怎么做? ’ 在所有所有查找过的问题之后。 倪滧替他选了前途。 努力学着一系列维持异地恋的方法。 她舍不得,但她没说。 就一下 放寒假的前一天,学校组织了一次大型讲座会。 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又臭又长。 偏偏校领导注重对这场讲座会注重得很,所有高三的年纪老师学生都得参与。 这天因为讲卷子拖课了。 其实七班自从知道虞眉怀孕后都异常听话了,认认真真上课写卷子,进度比其他班快了好大一截。 可偏偏校领导还是不满足。 虞眉随便收拾了下就带着七班匆匆赶到了学校礼堂。 沈慕双怕她莽莽撞撞地摔着了,在后边跟着跑:“ 老师你慢点走,不着急。” “ 别摔着了。” 蒋稻跟着跑了几步。 暮深沉默地走到虞眉的左侧,步伐稳健,眼皮半垂,依然还是没睡好的样子。 他很烦听别人讲道理,而讲座就是听道理的。 暮深时不时侧头回望倪滧,像是怕她突然走丢。 倪滧直接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刚想示意他别老回头弄得场面尴尬的时候就听见暮深笑了一声。 倪滧气不过,又伸手掐他腰上本来就没多少的肉。 她正想着要问暮深怎么不干脆走她身边。 平时这人可厚脸皮了,逮着机会就要牵手,再不济也要勾勾她的尾指戳戳她的脸蛋,像是得了不碰她会死病一样。 转角处有人忽然冲了出来,差点撞上虞眉,吓了所有人一跳。 幸好暮深站在左侧,身高又高,步子又稳,像堵墙一样把那突然冲出来的人拦了个结结实实。 可那人冲力太大,撞上暮深的时候他还是不免倒退了几步。 林超扶了一把虞眉,朝那人喊:“ 冲什么冲!转角处放慢脚步不知道啊!?” 那个高一的同学被林超吼得不敢说话,嗫嚅着道:“ 对……对不起。” 倪滧第一时间抓过暮深的手去看。 那个同学撞上暮深的时候,她清楚地听见了他压在喉咙里的吃痛声。 “ 是不是很疼啊?撞到哪了?” 倪滧抓着他的胳膊看了看,又往他身上摸了摸,小鹿一样的眼神惊慌失措。 暮深低头看了她一眼,在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他下腹的时候轻轻地 ‘嘶 ’ 了一声。 倪滧一听更慌了,以为暮深真的被撞疼了,全然没注意到暮深逐渐发烫的眼神。 虞眉担忧地蹙眉,走前几步问:“ 怎么样?真受伤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看?” 暮深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倪滧一眼,眼神像只饿坏了的狼,只一眼就让倪滧觉得自己已经被拆吃入腹。 “ 嘶,还真挺疼的,手和脚好像都废了。同学,你撞人天赋很强啊,建议你找个机会一飞冲天。” 倪滧瞪他:“ 都疼成这样还说什么一飞冲天,你当人家是火箭吗?” 暮深痛苦地皱着眉,身体半倚在倪滧身上弄得倪滧不得不撑住他,一只手还趁机揽住倪滧的腰,摆明了吃豆腐。 虞眉没注意到暮深的小动作,赶紧道:“ 那快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吧,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们的身体最重要。” 虞眉看了一眼暮深,对着倪滧吩咐道:“ 倪滧你送他去吧,有问题的话你就照顾一下。” 一群人目送两人离开。 蒋稻困惑地抓了抓头,低声问身边的林超:“ 深哥真撞得那么严重?之前打架明明身体硬的像铁板一样,那高一小朋友到底得多大劲儿才把深哥撞坏掉直接进医务室啊?” 林超用看白目的眼神看了蒋稻一眼:“ 傻逼,深哥就是不想听讲座。” “ 而且…… 有女朋友在,去哪儿不一样?” 蒋稻了然,松了口气道:“ 幸好深哥站虞眉眉身边,不然就真撞上了,深哥看着挺不在意虞眉眉怀孕的,没想到想得那么细。” 林超轻哼了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蒋稻:“ 你真以为深哥只想到了美人鱼?” “ 啊?不是吗?” 林超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蒋稻,忽地一笑:“ 你猜。” …… 高三的走廊和教室空无一人,倪滧扶着暮深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原本倪滧真的是满心的忧虑,直到腰侧的软肉被暮深那只揽着她的手捏了一下才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倪滧还扶着他,咬着唇抬头:“ 不想加重伤势就放手。” 暮深垂眉,倪滧竟然不可思议地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委屈:“ 你又要打我吗……” 倪滧顿了顿:“ 没有。” “ 噢…… ” 暮深又轻轻捏了捏倪滧的腰,力度像在瘙痒又极其克制。 倪滧忍不住脸红:“ 暮深!” 他又可怜地看着她:“ …… 你说过不打我的。” 倪滧:“ …… ” 倪滧咬唇,贝齿压在粉嫩的唇上,看得人心神一荡。 “ 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嗓音被暮深是不是捏她腰的手弄得越来越紧,细细地像猫叫。 暮深眼眸一沉,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踢开某间教室的门。 倪滧反应不过来,只觉得眼前的画面一个旋转,脚下一空,下意识抱紧暮深的肩。 暮深将倪滧放在了其中一张桌子上,双手撑在倪滧两侧,抓住她的手腕,俯身逼近她。 倪滧一时没防备,悬在半空的脚还张着,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地任暮深接近。 他烟嗓低沉性感,一双狐狸眼欲得像把人溺在其中:“ 你勾引我。” 倪滧吶呐地回:“ 我没有…… ” 天知道暮深现在的状态像什么,像狼想吃人一样危险,又像狐狸想勾人一样媚人。 “ 放开啊,万一有人来…… ” 倪滧挣扎了一下。 “ 这排高三全都下楼听讲座去了,谁会在。” 暮深的烟嗓低低的烟嗓把人电得全身都酥酥麻麻地:“ 回学校就是操蛋,这他妈都过了四个月老子连拉个小手都要偷偷摸摸。” 他抓着她的手,浅色的瞳孔盯着她水润的唇:“ 你可怜可怜你男朋友我,亲一下?” 颈上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低哑着嗓子补了一句:“ 就一下。” 倪滧这次是很真实地感受到他身上带来的压迫感和欲望,想捂着嘴手腕却又被暮深抓住了。 她脸烫得像发烧,嘴唇动了动,呢喃了一句:“ …… 不行。” 网上说太快把初吻献出去,会加速分手期限。 那就再撑一个月,就一个月。 萧仪伊一个星期前的话倪滧还记忆犹新。 …… “ 我跟他分手了。” “ 为什么?” “ 我们未来的方向不一样,差得太远。我以后还要出国,异地恋太难维持,我没有信心。” …… 暮深给倪滧的所有特殊让倪滧有了底气,可却完完全全没达到安全感的地步。 暮深的外表太惹眼,在路上牵着倪滧的时候都还是会有许多女孩把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倪滧并没有在百花齐放中把暮深留在身边的自信,但她只想他投射在自己身上再长一点,再爱她久一点,哪怕一天。 暮深看着倪滧的眼神越发暗沉了。 就在倪滧以为这次绝对躲不过准备妥协的时候,暮深突然放开了抓着倪滧手腕的手。 他放开的那一刻,倪滧突然心慌了。 怕他生气,怕他失望,怕他不耐烦。 可下一秒,暮深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双手箍紧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压进他滚烫的怀抱里。 暮深的心跳声就在耳边。 一下又一下地。 有些快,又强而有力。 暮深埋在她侧颈,上瘾了似的轻轻吸着倪滧身上属于少女的香甜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倪滧觉得他似乎挣开了眼,狐狸眼摄住了她颈上细细的血管,思考着该以什么方式咬下去。 他低声说:“ 亲一下不行,那抱一下总可以了吧?” 倪滧沉默半晌,两只细短的胳膊伸直搭在暮深的肩上,双手轻轻环扣住暮深的脖子。 “ 就一下…… ” 寂静的楼层里,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 女孩细白的双脚悬空,坐在桌子上和少年相拥,隐晦又羞涩,是青涩的年纪该有的心碎甜蜜。 直接 暮深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抬手用食指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盯着倪滧的背影。 “ 没什么大事,就是胳膊几个地方有些淤青了,擦点药酒就没事了。” 医务室内的医生小姐姐如是说道。 倪滧乖巧地点点头,在目送医生小姐姐离开医务室后,一声不吭地将小姐姐放在柜子上的药酒拿了下来走到暮深身边坐下。 她全程没看过他一眼,自顾自地将暮深的袖子撸了上来,打开药酒盖子给他擦药。 暮深轻咳一声,试探性地问:“ 生气了?” 倪滧没理他。 “ 宝贝儿对不起?” 倪滧依然冷着脸。 暮深心里频频叫惨。 妈了个逼,玩脱了,连叫宝贝都不理人了。 “ 我错了,我发誓我以后不骗你了。我就是想找个机会跟你独处,这几天憋坏我了。” 暮深小心翼翼地卖惨,烟嗓温柔缠绵。 他一哄人,天王老子都受不了。 倪滧:“ 闭嘴,骗子。” 当然,被惯坏并且气坏的倪滧除外。 暮深乖乖闭嘴了,只是一双眼睛还是黏在倪滧身上,像是看不够一样。 然后倪滧又说:“ 闭眼。” 她本来就有眼控,被暮深那双狐狸眼一直这么看着,她肯定很快撑不住。 暮深乖乖地闭眼了。 倪滧这才抬眼看他。 暮深的五官深邃立体,剑眉和那双狐狸眼即使闭着也总带着一股媚人的性感。 他皮肤很好,冷白的色调晒不黑的体质,让他微红的唇在脸上显得更加吸引人。 即使和电视上的男明星放在一起也不会暗淡分毫。 身上那股痞坏不羁的气质自然流露出,偏偏他又不是真的坏,像是漫不经心地坏着,随随便便的痞子,懒洋洋的无赖。 果然应了那句:深哥的颜,断我桃花的劫。 倪滧看得正细,那双狐狸眼猛地睁开了。 倪滧吓了一跳,随即稳下心神,动作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将药酒收了回去。 暮深抓住她的手腕,笑得焉儿坏:“ 你偷看我?” “ 你想多了。” 倪滧站在原地,没挣开他的手。 暮深得意地仰起他那张桃花泛滥的脸,闭着眼睛道:“ 你慢慢看,我这次绝对不睁眼。” 暮深说话的那股劲儿就像个小孩。 倪滧被他的语气和小表情逗笑,忍不住抬手掐了掐他的脸颊:“ 你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呢?” 她手上还有药酒的味道,却不难闻。 暮深勾起唇角:“ 那我女朋友喜欢我的脸,我也只能以色侍人了。” 他叹气:“ 就是怕她以后会色衰而爱弛。” 倪滧好不容易止住笑,听完后又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 那你这张脸还挺金贵的,好好保养吧。” “ 对啊,” 暮深睁开眼看倪滧:“ 哪像你男朋友,爱的是你的整个人和灵魂。” 嘿,这人还暗搓搓夸起自己来了。 倪滧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把药酒瓶放回原位,对着暮深道:“ 药擦完了,走吧。” 暮深直接一个翻身躺在病床上装死。 倪滧看他像小孩子一样耍赖,笑着去拉他,被暮深一用力反扑在病床上。 她用手抵住他胸膛,怕他突然支撑不住整个人压下来,抬眸警告:“ 让开啊你。” 暮深挑了下眉,跟个蛮不讲理的无赖一样:“ 你让我亲一下额头我就让开。” 倪滧:“ …… ” 倪滧咬唇,小脸被压得红扑扑:“ 你不要太过分。” 两人争夺着氧气,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 就一下。” 他用刚刚在空教室里的台词。 倪滧有些支撑不住了,仍然咬着牙道:“ 让开呀。” 门外的走廊响起脚步声,由远至近,是医务室小姐姐的高跟鞋走路声。 倪滧有些慌,忙道:“ 老师要回来了,暮深你起来!” “ 说了,让我亲一下我就起来。” 他脸上没有一点惧怕,将不要脸三个字进行到底。 脚步声步到医务室内,只剩一张窗帘布的距离。 背着光,倪滧从白布的倒影认出了医务室小姐姐的身影。 倪滧的心脏跳得又急又快,像快从身体里跳出来一样。 她又怕又紧张,盯着暮深那双蛊惑人的浅色瞳孔,心颤了颤。 倪滧一咬牙:“ 亲亲亲。” 暮深的唇蜻蜓点水般擦过倪滧的白皙光洁的额头,翻身侧躺,放开了倪滧。 倪滧里面从床上站起身,到旁边拿了个杯子清洗给自己倒了杯水。 然后她听见暮深带着笑的嗓音对医务室小姐姐说:“ 老师,你今天的高跟鞋真漂亮。” 小姐姐一脸莫名其妙:“ 我天天都穿这双啊!” “ 我觉得今天是和其他日子不同的。” 暮深明显话里有话。 倪滧捏着杯子的手收紧,心跳依然很快,脸上的红晕也还没消下去。 虽然没有真的接吻,可在这种情况下亲了额头也够刺激了,足够两人回味很久。 特别是某个死流氓,八成又要失眠了。 倪滧原本正经地看着窗外,在脸上的燥热还没消退之前坚决不回头,可听着医务室里两人的对话,倪滧的脸却越来越红润了。 “ 老师,你跟你的男朋友接过吻吗?” 医务室小姐姐脸一红:“ 有啊,怎么了?” “ 没事,就是想请教一下你男朋友当初是怎么样亲你的。” 小姐姐的脸红得越来越彻底:“ 怎么突然问这个?” “ 啊……” 暮深露出十分苦恼的表情:“ 我想亲一个女生很久了,但是一直被拒绝,想问什么情况下求亲比较容易成功。” 倪滧:“ …… ” 这个人!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请教这种东西啊! 不对,就算她不在场也不能这么请教啊!多不好意思啊! 小姐姐了然一笑,八卦地问:“ 早恋啊同学,女生是谁?在这个学校吗?” 暮深点头,刚开口:“ 她…… ” 倪滧猛地转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 我先去参加讲座会了,谢谢老师。” 说完无视身后那阵轻笑,头也不回地溜出了医务室。 她走后,医务室小姐姐就笑着问:“ 她?” 暮深竖了根食指在唇上:“ 不能曝光的地下恋情,老师您担待点。” “ 行,” 医务室小姐姐豪爽地笑道:“ 我看她挺喜欢你的,估计是太害羞所以才拒绝的。” 暮深笑着摇头:“ 不知道啊。” 医务室小姐姐问道:“ 你之前求亲亲的时候是以什么方式?” “ 直接问呗,能有什么方式。” 暮深双手搭在后脑勺上,慢吞吞地躺在病床上,大少爷似的傲慢,跟刚才温柔孩子气的暮深判若两人。 医务室小姐姐惊了:“ 你怎么能直接问!太破坏气氛了,直接问女孩子当然是拒绝啊,更何况你女朋友那么害羞的。” 暮深沉默半晌:“ 我好容易追到的,怕吓走她也不想勉强她。” 医务室小姐姐听了几句,顿时对暮深有所改观。 “ 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只是玩玩,不打算认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你这种懂得尊重女生的?不错不错。” “ 不是尊不尊重的问题,” 暮深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回想什么:“ 我喜欢她好久了。” “ 万一把她逼跑了,我估计要哭的。” 小姐姐有些惊讶于暮深说的话。 这个少年看起来自信又嚣张,桀骜不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他说他会哭,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他身上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自信得几乎无所不能,所有事情都困不住他的灵魂。 可他现在对着一个外人坦诚地说自己会哭。 医务室小姐姐说:“ 那我有个法子,你或许可以试试看。” “ 什么?” “ 给她制造一个惊喜,再问她能不能亲。只要惊喜够感动,百分之百会答应。” 合法 高三的寒假就是没有寒假。 虽然学校放了为期十八天的假期,可拿成堆往外送的卷子仿佛在嘲笑他们。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意料之中,可七班的学生还是忍不住哀嚎。 “ 这么多卷子,两个星期做得完吗!?” “ 数学老师给一点、化学老师给一点、物理老师给一点,这么多一点是想要命啊!老子不干了,谁爱做谁做。” 沈慕双原本安安静静地叠着卷子,一听这句急了:“ 不行!抄也要炒出来,不然虞老师要生气的,影响宝宝和老师身体的健康。” “ 小女神,你就放过我吧…… ” 沈慕双摇头:“ 大不了我借你抄,反正一定得做。” 方可禅决定在这个寒假跟林超摊牌。 “ 我想趁现在问他,虽然我有预感会被拒绝。” 方可禅很平静地说:“ 就算被拒绝了,至少他也知道了我的心意。而且这样我也能专心学习了,不会再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倪滧看着她的神态,不免觉得奇怪。 方可禅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那么冷静又理智,看着林超的眼神只剩下最后一把微弱的火光。 她的眼里没了往日动人的生气,那把火苗似乎要灭了,可方可禅还不肯认输,执着地希望它能烧的久一点。 萧仪伊告诉倪滧。 前几天她和方可禅出门逛街的时候,恰好撞见了林超在和五班的班花接吻。 倪滧默了。 她轻轻握了握方可禅的手,想给她一点力量。 方可禅也只是笑着回握了她的。 所有人都能猜到林超的答案,可当事人给的最后一击,才最能让人死心。 高三。 许多人趁还来得及,又有多少人能得偿所愿。 对现实和未来的迷茫和期盼,才是十七八岁的常态。 “ 我们寒假一起出来写卷子吧?你写一张,我写一张,再互相抄。大家分工合作肯定比自己一个人做的快。” 蒋稻提议。 林超拍了一下蒋稻的后背,力道没控制好,拍得蒋稻往前倾了一大截:“ 你难得带了脑子啊大米!” “ 米你个头!” “ 只有咱俩肯定不行,得叫学霸一起啊,不然我们做个屁。” 林超伸出食指摸了摸下巴,开始找人。 林超第一个锁定的目标自然是前桌的大佬了。 他捏着嗓子,企图模仿倪滧的声音:“ 深哥哥,你回头看一下我嘛。” 正在和倪滧说话的暮深顿了三秒,回过头冷着脸问:“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倪滧来回看了看林超和暮深,觉得好笑。 蒋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做个呕吐的表情。 “ 深哥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林超捏着嗓子,在 ‘小小 ’ 那两个字上拉长了语调,臭不要脸地撒娇。 暮深瞥了一眼嘴角翘起的倪滧,难得接了林超的话:“ 滚你妈的哥哥,有事就说。” “ 就是那个,你要不要和你小女朋友在寒假的时候跟人家一起写卷子呀~ ” 暮深:“ …… ” 那个人家和破折号就很有问题,倪滧看着暮深一脸嫌恶又被雷到不行的样子,笑得连手上的笔都掉了。 暮深见倪滧笑得杏眼都看不见了,转头看向林超,功成身退过河拆桥。 “ 林超,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林超背脊骨窜上一股冷气,他往蒋稻身后躲,嗓子依然捏着,用细细尖尖的声音说道:“ 蒋哥,人家怕怕。” 蒋稻安慰似的拍了拍林超的肩:“ 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打死的。” 蒋稻转头,对向暮深那双泛着冷意的浅色瞳孔。 “ …… 我会闭起眼睛的。” 周围的人都被这俩活宝逗得停不下来,捂着肚子大笑。 倪滧倒是好脾气地替暮深应了:“ 我会去的,他也会去。” 林超和蒋稻眼眶含泪感动地看倪滧,看得倪滧不好意思地转头了才罢休。 方可禅这时恰好转头:“ 你不用顾店了吗?” 倪滧摇摇头:“ 有人顾,不用我。” 倪滧低头继续写刚刚写到一半的卷子。 方可禅也转了回去和萧仪伊聊天。 暮深撑着头看她:“ 你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直接帮我应下别人的约会?” 倪滧写字的手顿了顿,抬眼去看他,模仿林超刚才的语气:“ 深哥哥,你不想陪我吗?” 倪滧的声音软得很自然,不像林超的那么僵硬。 像一根羽毛轻轻擦过心上,痒痒的,让人想一听再听。 暮深喉结动了下,沉声道。 “ 别叫这个称呼。” 倪滧眨眨眼,第一次看暮深这么不自然的样子,玩心大起。 “ 为什么呀深哥哥,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又甜又软的声音信手拈来,她天生就适合撒娇。 暮深俯身接近她,视线从她水润的唇滑到颈上,又抬眼和她对视,神色沉如深渊。 他勾唇痞坏一笑:“ 不急,等以后合法了,哥哥让你日日夜夜叫个够。” 倪滧原本还没怎么理解,可当暮深的眼神越来越露骨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脸红。 倪滧:“ …… ” 倪滧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喊那三个字了,绝不。 如果喊了…… 就让暮深以后喝奶茶都没有吸管! …… 寒假的第一个星期,林夕城市区的图书馆里多了几位生面孔和熟面孔。 他们霸占了角落的位置,手上拿着各种卷子和作业,正经人家乖宝宝的样子。 寒假第二天 : 林超:“ 这题都不会,你脑子是不是有洞?” 蒋稻:“ 不好意思,这句谁骂都行,唯独不想被脑子进水的人骂。” 林超将书 ‘砰 ’ 地一声放下:“ 我看你不是来做作业,是来吵架的吧。” 蒋稻抬头:“ 你误会了。” 表情诚恳地道:“ 我其实是来打架的。” 萧仪伊怒吼:“ 你俩都给我闭嘴坐好!” 寒假第三天 : 倪滧指着作业上的一道大题,推给林超:“ 来,你照我刚刚教你的解一下这题,很简单的。” 林超粗略地过了一遍题目:“ 啥玩意儿xy的,你不要为难我!” 倪滧耐心道:“ 没有为难你,你先看看这题要的是什么,先审题好吗?” 林超认真审题。 倪滧:“ 好了,知道它要找什么没 ” “ 知道。” 林超抬头,严肃道:“ 它找死。” 倪滧欲哭无泪:“ …… ” 暮深侧头朝林超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我看是你找死。” 寒假第四天 : 蒋稻:“ 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狗屁不通。” 林超拍案而起,对着蒋稻怒吼道:“ 我丢雷老…… ” 沈慕双和周津玉齐齐咳嗽:“ 咳咳…… ” 林超:“ 我丢雷老……厉害了,有机会表演给你看啊朋友,哈哈哈…… ” 蒋稻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微笑:“ 呵,怂逼…… ” 方可禅扔下笔瞥了蒋稻一眼:“ 你刚刚说什么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 蒋稻:“ …… ” 蒋稻:“ 我说这个字翻译成中文是僵尸的意思…… ” 寒假第n天 : 林超将笔狠狠甩在桌上:“ 终于要解脱了!!!” “ 我第一次觉得寒假过得那么漫长…… ” 蒋稻45度角仰望天空流泪。 “ 喂,你们两个…… ” 萧仪伊白了他们一眼:“ 要说这种话你们也回去再说行吗,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教你们,你们还这么不给面子,好意思吗?” 沈慕双和方可禅同时点了点头,对萧仪伊的话颇为赞同。 “ 扫凹瑞啦萧大姐,这不是没控制好自己嘛 ~ ” 林超大咧咧地跟萧仪伊勾肩搭背,手刚搭上萧仪伊肩膀就被萧仪伊狠狠地甩开了。 沈慕双将装着牛油饼干的盒子盖上,对着周津玉道:“ 金鱼,这些饼干留给你啦!盒子洗干净之后开学还我就行。” “ 知道了。” 周津玉将盒子收进包里:“ 蓝莓饼干好好吃,下次做多点给我呗!” “ 好啊。” 沈慕双一口答应。 暮深接过倪滧收拾好的书包,侧头看了皮得无法无天的林超和蒋稻一眼,脸色黑得能跟泊油路比。 要不是这两货要寒假出来做作业,他和倪滧两人独处的时间肯定大幅度提升,说不定连接吻都做到了。 偏偏就因为大家都在,倪滧这一个星期都没有多看暮深一眼,忙着去教林超和蒋稻了。 暮深想到这层,脸色更不好了。 周围人都明显感觉到了暮深低气压,唯独倪滧还坐在原位帮其他人收拾卷子。 方可禅戳了戳倪滧的肩膀,倪滧回头,方可禅就说。 “ 滧滧,深哥怎么了?” “ 啊?” 倪滧困惑地抬眼看去:“ 没怎么啊。” “ 你没感觉深哥好像特别生气吗?” 方可禅对倪滧的迟钝有了新的认识。 蒋稻也过来找倪滧了。 “ 倪滧,你快跟深哥笑一笑。” 倪滧更困惑了:“ 嗯?” “ 为什么要倪滧跟深哥笑?我感觉你和林超直接滚远点深哥会更高兴。” 萧仪伊在一旁泼冷水。 “ 哎呀,你不懂。” 林超拉开椅子站起身,掌心并在一起又打开,放在下巴做了个 ‘开花 ’ 的手势:“ 深哥笑,桃花开。倪滧笑,深哥开。” “ …… ” 萧仪伊伸出手想给林超一巴掌,手举到一半又僵硬地放下:“ 我一时之间竟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 蒋稻:“ 我也有画面了。” 倪滧:“ …… ” 所有人各自回家。 暮深肩上一左一右背着两个书包,倪滧想接过自己的却被暮深阻止了。 倪滧仔细地观察了下暮深的脸色,吶呐地问:“ 你今天不开心?” 暮深牵着她的手走在路上,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凛冬尽散。 “ 没有。” 倪滧和暮深牵着的手微微收紧,认真地说道:“ 你要是生气一定要跟我说。” 暮深停下脚步,挑眉看她。 “ 你要是生气,我也会哄你的。” 暮深看着她,依然没说话,浅色的瞳孔却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忽然被抛入无数颗小石子,泛起涟漪和水波。 倪滧说:“ 我有点迟钝,他们全都感觉到你在生气,可我感觉不出来。” “ 所以以后如果你生气或是难过,都一定要跟我说,我会哄到你高兴,我可以学的。” 网上说,很多情侣就是因为其中一方体会不到另一方的心情,又或是心里对某件事在意却没说出来而分手的。 不要在心里对我失望,不要一声不吭地扣我的分。 暮深弯腰,让自己的视线和倪滧放平,很轻很轻地问了一下倪滧的额头。 “ 好。” 他烟嗓温柔得快要溺出水。 她在身边的时间。 怎么可能……生气呢。 他笑,嘴角和狐狸眼都勾出了好看的弧度。 “ 明天还一起倒数新年吗?小天使。” 线索 倪滧穿着暮深准备给她的拖鞋,长得有些长了的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 她手上拿着一张小纸条,上头的字迹明显是来自某位不知所踪的男朋友的。 [ 线索一:你最爱吃的。] 倪滧:“ …… ” 某暮姓少年把她接来自己家后,往她手里塞了这张纸条就匆匆出了门,说什么要跟她玩寻宝。 某暮姓少年大概忘了,倪滧这才第二次来他的家,根本不知道他家的构造,更别提她怎么敢在别人家随处走了。 倪滧曾经在网上看过这个 ‘寻宝惊喜 ’ ,大概猜到自己应该是要根据线索到指定的地方找东西。 她抿了抿唇。 既然暮深准备了,她还是顺着他做好了,毕竟前一天才承诺过说要哄他。 倪滧叹了口气,站起身找厨房。 所幸厨房就在客厅旁边,她没费多大心思就找到了。 倪滧打开冰箱,冰箱第二格的地方果然放着一盒包装很金贵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透明盒子上贴着另一张字条。 [ 线索二:你给我的第三次关心。] 倪滧皱眉。 第二个线索就让倪滧卡顿了很久。 关心这件事实在很难说,有时候你认为是对对方的,对方可能感受不到,反而有时随意的举动却会让人觉得是关心。 每个人感受都不同。 倪滧仔细想了想。 如果初遇那天分一半的伞让他一起避雨算一次的话,那么第二次是在 ‘十三月 ’? 倪滧那么想着,又忽地摇头否认。 不对,那次哪是关心,分明就是打劫。 想到那时的场景倪滧就忍不住笑。 奇奇怪怪的重逢。 倪滧绞劲脑汁想着,小斑和小点就在她脚边看着她,用脸蹭了蹭她的小腿撒娇。 倪滧忽地想起某件小事。 她拉开电视机下的抽屉翻出了医疗箱打开,果然在创可贴旁看见一个黑色盒子和贴在上面的纸条。 倪滧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条银制的手链。 手链上有个小小的展翅天使,做工很精致,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倪滧想了想,还是将手链放回了盒子里。 她想让他回来后帮她戴上。 [ 线索三:你大概不知道,每次你看他的时候,都让我心烦得想把他撕烂。] 倪滧看见这个线索的时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笑了,但她想起暮深和她曾经的对话。 那时她在看书,专注得不行,偏偏这个人还在旁边捣乱,动动这个碰碰那个,半刻都停不下来。 倪滧耐心被磨光,终于忍不住从书里抬头去瞪他。 结果这一瞪,暮深却笑了,像是成功吸引父母注意力的孩子。 他说:“ 你终于看我一眼了。” 倪滧自己那时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大概是说暮深很无聊,看书都比看他有趣之类的的吧。 倪滧只记得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暮深撑着脑袋笑着问她。 “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让你越看越想睡啊?” 倪滧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捶了暮深好几下,也再也看不进书了。 倪滧顺着保姆阿姨的指示来到书房,将门打开的之后被满房间的书怔住了。 这让她怎么找啊!? 所幸倪滧在某个书柜上找到了一张小纸条。 [ 小美人鱼有家,小天使有短腿哥哥呀。] 倪滧看着那行字笑了,从书柜里抽出小美人鱼的绘本。 绘本里第五页和第二十一页中分开夹了两张字条,组合起来是第四个线索。 [ 线索四:第一次希望人潮永远拥挤,能光明正大牵着你。] 倪滧看着那个字条眨了眨眼,走出书房去问保姆阿姨暮深的房间。 保姆阿姨带她走到了二楼的最末间。 “ 小深私人领域感很强,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阿姨就不跟你进去了。” 保姆阿姨走后,倪滧才打开房门。 入目的是让人放松的冷色调布置。 暮深的房间很干净,带着他身上独有的迷雾森林的清新气息,闻起来让人安心。 倪滧在房间里绕了绕,打开暮深的衣柜,一眼就认出了去年新年暮深穿的大衣外套。 大衣口袋里的长形深蓝色盒子露出了头。 倪滧伸手将盒子抽了出来打开,猫咪头形状的充电暖手宝上贴着另一张纸条。 [ 线索五:以后只能靠这样东西来见面了,对不起啊小天使。] 倪滧立马拿出手机,上面是两个小时前暮深给她发的微信。 倪滧调了静音,又专注于找线索,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条信息。 暮深大概料到了她不会在中途看手机,否则她注意到了,估计线索五前面的也不用玩了。 倪滧点开微信,是暮深发来的语音红包,总共3707的红包。 倪滧看着上头显示的红包口令,羞愤地红了脸。 她咬着牙敲字:换一个。 暮深发了其余三个口令出来,结果一个比一个难以启齿。 隔着屏幕,倪滧脸都快红得冒烟了。 她踢了踢暮深的床脚,敲字。 【ny】:你故意的。 暮深几乎秒回。 【深】:哎呀,被发现了。[ 宝宝吓得吃手手.jpg] 倪滧:“ …… ” 倪滧咬牙,压着语音键。 声音比奶猫还小,细细地,她羞得想找个地洞钻。 “ 好哥哥,我是你可爱的小女朋友呀,求求你把下一条线索给我吧。” 第一个红包解开了,附带了一条暮深的语音,带着烟嗓和语音的电子音,藏不住的笑意和温柔。 “ 第六个线索,以后要一直保护好你男朋友啊。” 倪滧回到楼下的厨房找可乐。 可乐放在柜子上,是常温的。 常温的可乐一点都不好喝。 倪滧皱眉,心里暗骂暮深,顺便发泄了下刚刚的恼羞成怒,又后知后觉想到。 她后天来例假。 倪滧抿唇,沉默地找了找可乐附近放置的东西却没有任何发现。 倪滧看了看手中的可乐,心里想难道这个可乐就是最后的礼物了? 她刚想用力拧开可乐盖,却发现可乐早早被人拧开过,她只需要轻轻一用力,瓶盖就能打开。 她思索了三秒。 难道是要她喝光了这瓶可乐才能拿到下一条线索? 倪滧喝了几口可乐,将可乐瓶拿开看了看。 可乐瓶是透明的,地板是白的,当可乐还满的时候不太容易发现。 但倪滧喝下了那半瓶可乐后就发现了用黑色马克笔写在可乐瓶身上的字。 第一圈字是:你不懂事我也一样爱你。 倪滧看着那行字,沉默了很久。 乖得让人心疼,是倪滧从小到大的特质。 所有人都在称赞她乖巧,却鲜少有人告诉她,你即使任性妄为,我也依然喜欢你。 倪滧笑了一下。 她又喝了几口,手不小心摸到瓶子底部,一张字条掉了下来。 [ 线索七:小圆健忘,我出国之后你可能要连它的份一起,有两倍想我。] 这条线索给得明显,就是找起来有些麻烦。 小圆喜欢躲在各种各样没人注意的地方,找起来有些难度。 倪滧走遍了客厅厨房和书房都没找到它,手上拿着一堆刚刚找到的字条和礼物上了楼。 她准备一扇扇房间慢慢找。 倪滧看着眼前的门,手搭在把手上正准备拧开,身后突然响起一把沉稳的声音。 “ 你在干嘛?” 倪滧回头,看见暮少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正皱着眉看她。 倪滧点点头,礼貌地说了一声:“ 叔叔好。” 暮少清也笑着点了点头。 他看见倪滧手上拿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书本、可乐和纸条,眼神一片清明。 “ 啊……在玩寻宝游戏。” 倪滧点头应是。 暮少清小声地嘀咕了句:“ 怪不得这几天看他忙里忙外的。好小子,追姑娘追得比我还厉害。” 暮少清看着倪滧手上被东西塞满,让她等一会儿。 他走到楼下又上了楼,将一个印有logo的纸袋递给倪滧,帮她把东西装起来。 倪滧眨眨眼,浅浅地笑:“ 谢谢叔叔。” 暮少清和蔼地摸了摸倪滧的头:“ 不客气不客气。” 他一双眼睛瞥向倪滧身后的那扇门,开口说:“ 如果是寻宝的话,线索大概不会在这。” “ 嗯…… 这个房间是?” 倪滧小心翼翼地问。 “ 这是钢琴房。” 暮少清拍了拍倪滧的头,示意她不用害怕:“ 暮深不会走进这间房间的,更别说藏宝了。” 倪滧顿了顿,问:“ 为什么?” 暮少清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从他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碰过钢琴,也从不踏进这个房间了。” 倪滧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谢谢叔叔。那请问叔叔有看见小圆吗?” “ 小圆?” 暮少清疑惑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是找小圆。” “ 这个就难办了,小圆最爱到处藏,跑进钢琴房里也是有可能的。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再找找,要是找不到再回来钢琴房吧!” “ 叔叔还有工作,新年快乐了,倪同学。” 暮少清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对倪滧笑了笑就出了门。 钢琴 倪滧提着装满字条和礼物的袋子在暮深诺大的家中找着那只垂耳白猫,找了快一个小时都没找到小圆的身影。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最终走到了那间钢琴房的门口。 倪滧拧着门把,推门而入。 这间房明显比其他房小一些,黑色的三角钢琴放在里面更显拥挤。 冬日的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洒在木制的地板上。 四面的墙中,唯独对着钢琴的那面是一大面的镜子。 除了钢琴,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显得孤独。 保姆阿姨是个很尽责的人,许久没碰过的钢琴没有一点灰尘,干净的黑色顶盖照到日光,微微发亮。 倪滧看着眼前的钢琴房,似乎能想象到当时还小的暮深乖乖地坐在钢琴前面,看着乐谱,一下一下地弹奏出不同的音符。 他是一个人,又或是身边站着老师或母亲。 他抚着琴键,还未长茧的手指在黑白键中灵活跳跃,还未受过伤的左手配合着右手结束了一曲又一曲的乐章。 倪滧走到钢琴边,将袋子放下,掀开琴盖。 她抚了抚上面的琴键,想象暮深在指尖翻飞的时候曾经在这个键上停留了多久。 在所有不幸还没发生前,他也曾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 接受所有人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崇拜或喜爱的目光。 双眼清澈,不卑不亢,追逐着不存在的光和永远到不了的远方。 倪滧觉得暮深是喜欢钢琴的,那次他录给她的歌里,作为伴奏的钢琴明明是那么温柔缱绻。 为什么,他不再碰钢琴了呢? “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沉重的钢琴声回荡在狭小的钢琴房内,声音来源于倪滧不小心按下的那个低音键。 倪滧回头,看见暮深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轻声道:“ 你回来了?” 语气像等待丈夫工作回家的妻子。 暮深将门阖上,很浅地笑了一下,朝倪滧走来:“ 嗯,我回来了。” 暮深坐在钢琴椅上,面对着钢琴却不碰,伸手拉着倪滧一起坐下。 “ 怎么到这里来了?” 暮深缓缓将手和倪滧的相扣,倪滧也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隔了良久倪滧才说:“ 找小圆,只剩这间房没找过。” “ 小圆不会来这里的。” 暮深将两人相扣的手放开,双手捧着倪滧的手把玩。 倪滧问:“ 为什么?” “ 因为我不进这间房。” 倪滧又问:“ 为什么?” 暮深短暂地笑了一下,说:“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每个句子都是疑问句。” 倪滧沉默了几秒,抬起左手去摸了摸暮深那双桃花泛滥的狐狸眼。 她声音不急不缓,带着特有的温柔平静:“ 暮深,你不高兴。为什么?” 为什么不喜欢这个房间,为什么不碰钢琴,为什么…… 看起来那么难过。 暮深拉开倪滧轻抚着他双眼的手,极轻地笑了一声。 “ 你到底哪里迟钝了?明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暮深将脸埋进倪滧的颈间,双手环住她的腰,轻声道:“ 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我也不太记得了。” …… 那是大概四五年前的记忆了,现在回想起来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可心里那股阴影却挥散不去。 依稀记得是冬天。 窗外飘雪的日子,适合暮雪白头。 夜晚,原本已经睡熟的暮深突然惊醒。 他坐起来,看着窗外大雪,莫名地睡不着了。 暮深看了眼身边只有九岁的暮然,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去翻琴谱,打算给自己弹一首安眠曲。 钢琴是暮少清让他学的,他自己对钢琴则不觉得讨厌也说不上喜欢。 但是偶尔弹来催眠自己还是很好用的。 深夜的家里只有几盏灯还亮着。 一道白光从钢琴房敞开的门缝中倾泻出来。 暮深刚睡醒,脑子还混沌着,并没去细想深夜怎么还会有人待在钢琴房里。 他拿着乐谱往钢琴房走,从那敞开了一点的门缝中看见了里头的场景。 记忆会淡忘,但那场景带给暮深的冲击性和阴影会牢牢地扎根,从他的心脏开出一朵让人嫌恶的曼珠沙华。 他的父亲在对他的母亲拳打脚踢。 狭小的钢琴房里,他的母亲无处可逃。 母亲的脸完好无损,表情却很痛苦,她咬着牙,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地板上,长长的头发披散成画,温柔又美丽。 而他的父亲像被恶魔附身的妖怪,扯着母亲的头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恶魔肆意地笑着:“ 你可千万别出声,孩子们可都睡着呢。我们要做一对永远琴瑟和鸣的夫妻,给阿深和阿然一个完美的家。” 暮深看见他的母亲似乎是抬头了。 可她颤得太厉害,暮深不确定是她的反射性动作或是自主意识。 暮深的母亲有一把让人沉醉的温柔嗓音,哼着歌哄两个孩子睡觉的时候更是柔得能掐出水。 以至于那天那把嘶哑崩溃的声音响起时,暮深有一瞬间不认得她的声音。 她说:“ 疯子。” 暮少清仍然是笑着的,可手下的动作却更加狠戾。 他抓着她的发将她的头狠狠装在钢琴上,直到手上的人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晕在地上之后,他才放开她坐到钢琴椅上。 黑色的钢琴上沾了血,红与黑,像极了噩梦的颜色。 母亲晕倒在地。 暮少清扯了扯领带,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似乎又逐渐戴上了那张虚伪的绅士面具。 他侧头,恰好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暮深。 他松领带的手一顿,看着暮深轻轻一笑。 “ 你看到了吗?” “ 是妈妈做错了事,爸爸气急了才打的妈妈。” “ 不信吗?怎么能像妈妈一样不相信爸爸呢…… 难道非要爸爸教训了才肯听话吗。” …… 倪滧沉默地听着暮深说话,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 这份回忆带着绝望的沉重。 暮深说得很轻松,像在阐述一件与他无关的故事,可倪滧却听得喘不上气。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捏着她的心脏,痛得窒息,不能反抗。 暮深的额头抵着她的,笑着用指腹擦了擦倪滧的眼角。 “ 哭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说完所有的事后还能看着她笑的? 倪滧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一双杏眼像小兔子的红眼睛一样,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哭得又乖又安静,无端惹人心疼。 暮深轻轻地叹气。 “ 别哭了,你哭得我心脏都快停了。” 暮深笑着,又开始说浑话:“ 虽然你为我流眼泪我还是觉得觉得挺开心的,但是你这也…… ” 暮深的插科打诨的话堵在嘴里,接不下去了。 他看见倪滧闭紧了双眼,湿润的睫毛轻颤着,眼角的泪珠还在不听滑落,掉在他手背上,带着灼烧的疼砸进他心里。 唇上是难以想象的温软触感。 倪滧双手捧着暮深的脸,她不会任何的技巧,只是很单纯地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 他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良久,直到倪滧的眼泪消停,两人才缓缓分开。 倪滧捧着他的脸,澄澈的杏眼缓缓睁开,带着温柔和坚定。 暮深在她眼里看见了自己。 倪滧轻声开口,化了窗外一地的雪。 “ 暮深,以后来这个房间,你只要记得我在这里亲了你就好。” 你要记得我在这里吻了你,而不是永远困在那个压抑的噩梦里,重复着日以继夜的痛苦。 我用眼泪冲刷掉你心里的阴霾,用吻回馈你所有的温柔和美好。 我在这里,我在爱你。 暮深浅色的瞳孔有了些变化,狐狸眼染上一抹艳丽的红,眼眶周围一瞬间红了。 倪滧不确定他是不是哭了,只记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坐到了钢琴上。 铺天盖地的吻随即而来。 暮深箍着她的腰,左手放在倪滧的后脑勺,使了点力将倪滧往自己的方向压,不让她逃离。 呼吸被渐渐夺去,他吸吮着她的唇,带着点轻微的啃咬,让倪滧觉得自己的唇有些疼。 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颈上的青筋暴起,有种说不出的野性和性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暮深挣开了眼。 倪滧刚哭过的眼还有些泛红,白皙的脸颊因为有些缺氧而染上红晕,神态里带着点迷茫。 她本来就长得比真实年龄要小,小娃娃一样的惹人爱惜。 两人对视了一瞬间。 暮深没闭眼,近距离漂亮的狐狸眼带着点攻击性和蛊惑,让人不知不觉就醉在里头。 他看着她,试探性地伸出舌头。 倪滧乖得不行,被他的舌头这么一顶就微微张了口。 他顿了几秒,随即撞开她的贝齿,如饥似渴地在她嘴里探索,搅得她舌头发麻都不肯罢休。 暮深似乎是疯魔了一样,越亲越用力。 倪滧被他亲得连推拒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被迫仰头接受,全身软倒在他怀里任他索取。 暧昧的水声在寂静狭小的钢琴房里尤其明显,听得人耳根发红。 直到最后倪滧快窒息,暮深才恋恋不舍地将舌头撤了出来,在倪滧被亲得红肿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倪滧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想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坐在钢琴上,整个人瘫软在暮深怀里,耳朵贴着他上下起伏的胸口,听着他一下又一下急促的心跳。 接吻怎么能这么疼呢? 又疼又让人上瘾。 155520 薄暮时分,墙上的钟指向阿拉伯数字5,暮深和倪滧从钢琴房里出来了。 一个低着头抱着一个袋子在前面快速走,一个春风满面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走到楼下。 保姆阿姨正准备放工回家,回头看见这两个消失了两个小时的人神态各异便好奇地问暮深。 “ 怎么啦?惹你家小姑娘生气了?” “ 我怎么舍得。” 暮深笑着道:“ 她就是害羞。” 保姆阿姨看看倪滧,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 小女娃嘛,你是男孩子,你多迁就一点。” “ 会的。” 暮深笑了一下:“ 阿姨新年快乐,祝您合家平安喜乐。” 保姆阿姨笑着离开了。 倪滧将躺在猫爬架上晃着尾巴的小圆抱了下来。 她刚刚被暮深亲得发晕,现在脑袋好不容易转了过来,第一时间就是继续找线索。 否则再被暮深逮到,倪滧的嘴巴和舌头恐怕都不能要了。 天知道这人刚刚在钢琴房里是吃了什么迷药,亲了一次又一次。 倪滧本来是想等唇消肿唇色变淡一点再下楼的,可跟暮深呆在一起这个小愿望就算妄想,不但没消下去,反而越来越肿越来越红,嘴唇有几个地方都被磕破了。 他就是把她的唇当果冻在啃! 倪滧从小圆的铃铛项圈里找出了字条。 [ 线索八:除了踮脚和弯腰,还有很多种方法。 HIT:你好矮啊,我好爱啊。] 倪滧:“ …… ” 对不起,虽然这句话咋一看好像很好听,但是倪滧最讨厌别人说他矮! 她气愤地将纸条往地上一扔,腮帮子鼓起,气了好一会儿又蹬蹬蹬地迈着小短腿去把纸条捡回来。 倪滧现在不敢瞪暮深,只能这么发泄。 在钢琴房里她被吻得疼了的时候瞪了暮深一眼,这个人反而亲得更起劲。 嘴上最严重的伤口就是倪滧瞪他之后留下的。 明显是□□裸的报复! 暮深在旁边看,笑得眉眼弯弯。 满脸春风地写着:我女朋友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倪滧那这那张纸条低着头生闷气:“ 你还笑!” 暮深赶紧告饶,可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好好,我不笑了。” 倪滧看着那张纸条,果断上了楼来到暮深的房间。 她推门往桌上一看,果然有个被密码锁锁着的铁盒。 六个位数的号码。 倪滧咬着牙,根据提示输入了六个数字。 155520 倪滧:“ …… ” 就还是很生气。 密码锁响起一阵音乐,解开了。 倪滧打开盒子,里头是被折成各种形状的糖果纸。 有心形的、猫咪的、小狗的、小跳蛙、千纸鹤的,五颜六色地叠在一起,让人看了就心情好。 所有糖果纸的正中央有个用白纸折成的天使。 倪滧将纸折天使拿了出来,将盒子重新盖上,抬眼时瞥见书桌的左侧摆着一支笔。 是刚开学时,暮深从她手里抢走的那支。 她以为他早就弄丢了,原来所有东西都好好地留着。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倪滧想笑,但刚勾起嘴角就扯到伤口。 她轻轻地 ‘嘶 ’ 了一声。 “ …… ” 真的疼,还是不要那么轻易原谅他好了。 倪滧将纸折小天使打开,原本以为只是一张普通A4纸,没想到打开后纸的大小竟然比倪滧想象中大两倍。 入目的是一张素描图。 画里暮深撑着头侧身看她,而她只有一个背影,背脊挺得直直的,似乎拿着笔在写作业。 素描图的右下角印着一张彩色照。 照片里,掌镜的是蒋稻。 蒋稻是从教室后方往前拍的。 他占据了照片里的其中一个角落,只露出了脸和一头黄毛,笑着朝镜头比了个yeah。 照片上很多人都入镜了。 方可禅靠在萧仪伊的桌子边,小心翼翼地看向正和萧仪伊拌嘴的林超。 周津玉正抱着一叠作业怒气冲冲地瞪还悠哉地在镜头下比手势的蒋稻。 沈慕双看着窗外,阳光洒在她身上,眼里似乎带了点迷茫。 周悦对着镜头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陈子健腼腆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倪滧和暮深只占据了照片里不到三分之一的画面。 这张素描图是放大版的。 只剩下倪滧和暮深两个人。 图纸的左上角写着一行字。 [ 线索九:去找你的男朋友,和他一起过新年。] 倪滧走下楼,就见暮深已经穿上了外套,提着那袋礼物和字条,车钥匙套在食指上转了转,笑着对她说。 “ 正式约个会吗?女朋友。” …… 暮深带着倪滧来到了他们初遇那天的光锦街。 和两年前一样,光锦街每家房屋店面小小的,大多没有屋檐避雨,就算有也不足以容纳人避雨。 城市的高楼大厦不同,在光锦街抬头就能看见一整片天空。 光锦街也被称为 ‘手作街 ’ ,卖的都是主人亲自动手做出来的东西,又或是些教人动手作手工艺品的小教室。 店家的设计都偏复古,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老旧沉闷。 倪滧之前为了给方可禅做礼物,连着一个月到光锦街的小教室学了做陶艺。 在那一个月里,倪滧发现光锦街的人说话都软绵绵,性格也像朵天上的云,生气起来就像爆米花。 炸一下,还是甜的。 这样的性格让倪滧想起沈慕双。 倪滧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家店面前。 “ 我记得我好像是在那里遇见你的。” 暮深轻笑:“ 记性不错。” “ 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出门,你当时来这里干嘛?” 暮深牵起她的手问。 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倪滧微微一笑:“ 给方可禅做个陶瓷杯子,来学的。” “ 你呢?” 倪滧想起那时的场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禁皱起眉。 “ 我记得你那时脸上还有伤,淋着雨的。” “ 啊……” 暮深回想了一下,脸上没太多表情:“ 我那时还在澄晋读书…… 暮家情况不太好。我在学校打了架没地方去,乱走到这里的。” 倪滧蓦地想起方可禅跟他说过的事,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话题。 “ 那次打架情绪过激了,把人打得太重,被我叔直接踢出学校了。” 暮深毫无芥蒂地笑了笑。 暮深牵着倪滧,拐进了一间专做模型小屋的店里。 店里摆着各式各样做工精致风格各异的模型小屋、咖啡馆、小餐厅、游乐场,甚至还有些影视剧里的模拟场景。 倪滧不解地看着暮深。 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走了出来,看见暮深就眉毛一竖,看起来特别凶神恶煞,说话的语气却还是软绵绵的。 “ 怎么这么迟才来。” 暮深拉着倪滧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我有些事耽搁了。” 木制的圆桌和小椅子图了层白漆,看起来很容易被弄脏。 暮深回头挑了下眉对老头子笑:“ 作为补偿,我带了个漂亮的小姑娘来见你,你一定喜欢。”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 我喜欢什么小姑娘,你带个老姑娘来我说不定还高兴些。” 倪滧从暮深身后探出头,乖巧问好:“ 爷爷你好。” 刚刚还说不喜欢小姑娘的老头子愣了几秒,看着倪滧喜笑颜开,看起来有点可爱:“ 哎哟哎哟,好好好,这小女娃真不错。” 暮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 那你就多和她说说话吧,我去把东西拿出来。” “ 那怎么行。” 老头子摆手摇头,满脸严肃认真:“ 你再怎么说也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拿。我去就行,你跟你的小姑娘乖乖坐着吧。” 暮深走到一处古铜色的门前,回头瞥了老头子一眼:“ 您都一把年纪了,一把老骨头磕着碰着我和她今年新年估计就要在医院陪您过了。” 老头子一听这话那叫一个怒,爆米花炸开。 “ 你说谁一把年纪了!我老当益壮…… 呸呸呸,我年少有为得很!哎哎,你个小兔崽子,听我说完话再走嘛!” 倪滧听着他们说话,莫名觉得最后一句老头子说得有点甜,像撒娇。 有点可爱。 老头子见暮深没回应,伸直脖子望了望确定暮深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后,神神秘秘地凑到倪滧跟前坐下。 “ 小姑娘,你叫什么?” 倪滧回以微笑,浅浅的卧蚕更加明显了。 “ 爷爷叫我滧滧就可以了。” “ 好好好,” 老头子点点头:“ 知道今天来爷爷店里是做什么吗?” 倪滧摇头:“ 暮深没告诉我。” “ 来做个家。” “ 啊?” 倪滧愣了一下,没听懂。 老头子有些急,两撇胡子翘起:“ 就是做个家,把理想中的家做出来。” “ 小兔崽子两个星期前就跑我这来把屋子里的小书本小沙发小柜子小桌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做出来了,说要等今天带你来,跟你一起摆个属于你们未来的家。” “ 小兔崽子说他现在还小,给不起你真正的家,但和你做个模型也不错。” “ 滧滧啊,爷爷就是想知道,你家…… 是很不幸吗?” 老头子满脸担忧,小心翼翼地,生怕戳中倪滧的伤心事。 倪滧呆怔地坐着,此时的她的的确确就是个没有灵魂的陶瓷娃娃。 她回过神,浅浅笑了一下:“ 没有不幸,挺好的。” 她的家只是少了点温暖而已,并没有到不幸的地步。 相反,作为领养的孩子,她其实很幸运。 更加不幸的,是暮深。 老头子一听放下心来:“ 那就好那就好,爷爷对这些事比较敏感,怕没了解清楚说话会伤你们的心。” “ 爷爷,你说他前两个星期就来这儿做了?” 倪滧有些好奇。 老头子一听就笑了:“ 是啊!他是我见过最没天分的人了。” “ 那小兔崽子手大,那些小巧的东西就更难做。男孩子嘛,心又不够细,东西做出来东歪西倒扁扁蹋蹋的,还弄坏了我好多材料,气得我打他的头。” 老头子指了指角落的一袋垃圾:“ 那袋,就是他做出来的失败品。” 倪滧惊讶出声:“ 这么多?” 老头子笑着:“ 那些小东西可不好做。而且他又不知道你会希望小屋里有什么,所以每样东西都得做出来。” 老头子摸了摸光亮的头,似乎在思考:“ 不过他倒是做了很多小书本,所以我猜你大概很喜欢看书。” “ 嗯,我喜欢书。” 倪滧听后也笑了。 “ 对了爷爷,你知道暮深把小纸条藏在哪里了吗?” 倪滧想起那个似乎还没结束的寻宝游戏。 老头子皱眉困惑:“ 什么条?” 倪滧大致把事情说了一遍,老头子又摸着他的光头回答:“ 我好像看见过小兔崽子把纸条藏进其中一本小书里,但是不确定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 没关系,谢谢爷爷。” 倪滧浅笑。 暮深双手捧着一个两层的空模拟小屋出来,臂弯还提着一个环保袋。 老头子见状默默走开了,让两人享受独处时光。 暮深将空的模拟小屋放在圆桌上,从环保袋里拿出许多小物件。 沙发、靠枕、床、书柜、书、桌椅、地毯、厨具、杯子,零食,梳妆台…… 一样一样的东西拿出来,有些小物件甚至比倪滧的手指头还小。 那么精巧的小东西,恐怕换了倪滧来做也不会很成功。 “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素描、笔记、运动、学习、钢琴,他好像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 暮深拉开椅子在倪滧旁边坐下,不羁一笑,又痞又嚣张:“ 你现在是不是特崇拜你男朋友,恨不得以身相许?” 倪滧瞥了一眼角落的那袋失败品,憋着笑道:“ 是啊,可崇拜了。” “ 不过以身相许就算了,女孩子要自立自强。” 暮深吹了一声哨,痞笑着挑逗她,狐狸眼邪魅又温柔:“ 那你自立自强,我以身相许?” 倪滧眼珠子转了转,看见老头子在一边竖耳偷听,立即低下头。 “ 我们弄个书房吗?我想要个书房。” 暮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么积极?恨不得立马弄个屋子出来把我金屋藏娇呢?” 倪滧:“ …… ” 倪滧:“ 你还是闭嘴吧,你再说我就不崇拜你了。” 两人将小物件放到模拟小屋里。 看着原本空荡荡的小屋被填满,倪滧心里也暖暖的,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或许很多人不理解做个假的小屋有什么好幸福的。 但 ‘和喜欢的人一起 ’ ,这七个字本身就让人觉得幸福。 倪滧看着被填满的模拟小屋,问暮深:“ 这里有黏土可以用吗?” “ 有,你要?” 倪滧点头。 “ 那你等我一下。” 暮深放下手里拿着的小咖啡杯,跟老头子打了声招呼就站起身往古铜色的门走。 他不问她为什么要。 她说想要,他就给。 老头子走过来观摩了下他们布置出来的模拟小屋,有些惊艳。 “ 你们弄得挺不错的啊,看起来很有家的味道。” 倪滧看着那个小屋,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又笑着说:“ 谢谢爷爷,我觉得你做的这些小屋更漂亮。” 老头子被称赞得心花怒放。 老头子抬眸看向古铜门内,低头对倪滧说。 “ 小姑娘,你可得好好待在小兔崽子身边啊。” 倪滧将手机收起来,迟钝地 ‘啊 ’ 了一声。 老头子叹息着道:“ 说实话吧,这两个星期接触下来,我觉得小兔崽子有点过于早熟了。” “ 他第一眼看起来还挺嚣张挺混的,可好像每一步都有他自己的规划,脑子里转的都是现实的东西。虽然嘴巴不说,但他跟我在这儿的时候,我这样一个老头子竟然也会有种被照顾到的感觉。” “ 你今天来了,我才看见他有了点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偶尔幼稚,偶尔恶劣。最重要的是,他眼里有了温度。” …… 倪滧用暮深拿出来的粘土捏了五样东西。 小圆小斑和小点,一个暮深,一个她自己。 暮深看着她时不时抬眼看他,用手捏着自己的雏形,唇边的笑就没再放下过。 暮深在一边看她捏,似乎觉得有些惊奇:“ 你怎么能捏得这样。” “ 我说了我学过陶艺。” 虽然只有一个月。 倪滧将好不容易捏完的两人三猫放在模型小屋的客厅。 小圆躲在椅子下,小斑在猫爬架上,小点在窗台上往外看。 她给自己的小人做了个端正坐着的姿势,在她腿上放了本书,然后又将暮深的小人放在自己小人的对面。 这么一摆,就像是倪滧从书页中抬头偶然和暮深对了眼,两人相视一笑的场景。 “ 新年快乐,小天使。” 暮深将一本小书拉出来,纸条露了一小角出来。 “ 别瞎上网看什么 ‘预防分手小妙招 ’,他们不懂我有多爱你。” “ 跟爷爷说新年快乐,我们去木偶广场倒数,我订了你喜欢的栗子馒头。” 模拟小屋被装进了一个透密的玻璃柜子里,倪滧捧得小心翼翼,生怕摔了。 她手上捏着暮深刚刚给她的纸条,将模拟小屋放进后座后才坐在副驾驶上静静地将十张小纸条都叠成星星。 安静密封的车内只有空调吹风的声音。 倪滧将十颗星星捧在手上,伸着腰努力地去够后座的模拟小屋,姿势危险得暮深直皱眉。 “ 坐好,一会儿再弄。” 暮深话音刚落,倪滧右手就勾到了模拟小屋。 她将玻璃柜子拿起,将十颗星星丢进模拟小屋里,又小心翼翼地盖上。 她坐正身体,侧头看着车窗上的倒影,想起最后那张纸条。 脑海中,画面浮现。 在色彩斑斓的日子里,他们走过长长的林荫路。 她浅浅一笑,看着正被儿子闹腾得直皱眉的暮深,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他们相视一笑,一起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家。 [ 天堂路远,夕阳西下。小天使,我们一起回家。] 普通理想 高三的学生比其他学生早了三个星期回学校上课。 这天,倪滧和方可禅一起到了学校。 晋林一中两次迎新,一次寒假后,一次暑假后。 方可禅一进到教室才敢放声大笑,这阵子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 她将书包放下,笑趴在桌上。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倪滧背着书包回到位置上,满心无奈地看着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人儿。 这天暮深来得早,他将早餐拿给倪滧,抬了抬下巴。 “ 吃了。” 倪滧打开袋子,是丰富的三明治还有一罐牛奶。 她刚想拒绝,就被方可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打断了。 “ 我跟你们说,哈哈哈哈哈 ,刚刚我和倪滧…… ” 萧仪伊一脸嫌弃地看着方可禅:“ 笑够了没啊,能不能好好说了,不带这样吊人胃口的!” 沈慕双想了想,跟着笑了几声:“ 今天新生报到,估计跟那个有关。” 倪滧无奈地抬眼看沈慕双:“ 双双…… ” “ 还真让我猜中了?” 沈慕双露出有些诧异又好笑的表情。 蒋稻被周津玉捏着耳朵进了教室。 人高马大的蒋稻在周津玉手中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少年,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周津玉扯着他耳朵,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我让你再笑,我让你再笑!同班同学被误会你不帮着解释你在旁边笑,我用三年贯穿你整个青春的同学爱呢!” 蒋稻表情狰狞:“ 哎,疼啊!我一会儿跟倪滧道歉还不行吗?你别扯了你这只臭金鱼。” 暮深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抬了抬眉毛。 “ 行了行了,我笑完了。” 方可禅捂着肚子直起腰,脸上笑意未减。 “ 刚刚我和倪滧分开了一段路,刚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见有个高二的学生把滧滧当成了刚上高一的小学妹,问她要不要参加社团。” 方可禅起身摆上笑脸,拿起作业模仿那个高二的学弟。 “ 小学妹,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 方可禅拨了拨刘海,把那个高二学生的姿态学了个十足十。 她弯腰,将作业当作传单递到倪滧面前:“ 我们团帅哥很多,小学妹这么可爱,不妨考虑一下?” “ 不考虑也行,能不能留个手机号然后帮我们填个表格?” 萧仪伊皱眉,不怀好意地看了暮深一眼,然后笑道:“ 我怎么感觉这学弟在搭讪呢?” 暮深看着倪滧:“ 你给了?” 倪滧点头:“ 给了。” 暮深:“ …… ” 暮深拿起桌上的笔转了几下,忽地转头:“ 你真给了?” 倪滧:“ 给了。” 暮深:“ …… ” 暮深低头沉思,指间的笔越转越快语气有些难以置信地:“ 不是,你真给了?你给他干嘛?” 倪滧看了他一眼,冷淡地答了一句:“ 我给的是你的。” 暮深:“ …… ” …… 高二学弟懵了懵,低头看着倪滧填上的资料,将掩饰不住的 ‘卧槽 ’ 写在脸上。 “ 卧槽!这不是深哥的号码吗?你咋弄得的!” 倪滧有些惊讶,怎么这人看串号码都知道是谁的? 高二学弟似乎从倪滧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疑惑,特别骄傲地抬头:“ 我是深哥的朋友的小弟,电话号码什么的不在话下,家里地址我都知道!” 倪滧:怎么说得这么与有荣焉的样子…… 倪滧:“ 我是他的粉丝。” 高二学弟顿时觉得倪滧的形象高了自己一头,眼神里都是敬佩:“ 小学妹,有前途!” 倪滧:“ …… ” 这学弟好好骗的亚子。 “ 但是吧!” 高二学弟搔搔头,说秘密似的用手挡住嘴,悄声道:“ 我听说深哥有女朋友了,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倪滧眨眨眼,一脸天真地开玩笑:“ 没关系,我可以抢。” 高二学弟:“ …… ” 这学妹脑子不太好使。 高二学弟一脸认真:“ 你抢不过的,深哥女朋友是个大大大美女,肤白貌美大长腿,前凸后翘高智商,有权有势气质佳,人比花娇奥里给。” 倪滧:我怎么不知道我长这样?这长长一串的东西怎么跟林超想出的那些金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倪滧:“ 冒昧问一下,他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 叫倪滧。” 高二学弟指了指校园里的光荣榜:“ 她名字经常金光闪闪地出现在那上头。” 倪滧点点头,舒了口气:“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被劈腿了。” 高二学弟:“ ???” 倪滧侧头看见扶着墙不知笑了有多久的方可禅,转头看着高二学弟。 “ 你好学弟,我就是倪滧。” 高二·被雷劈·学弟:“ …… ” “ 招生加油,” 倪滧犹豫了一下,举起拳头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奥里给。” …… “ 哈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妈奥里给!!!” “ 那学弟怎么回事,像个莫得感情的夸夸机哈哈哈。” “ 我替他尴尬地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 倪滧你怎么也不解释一下,还说什么可以抢,真是笑死我了。” “ 跟深哥学坏了呗!一看就是深哥能说出来的话。” 蒋稻一脸严肃地反驳众人:“ 怎么可能?要是深哥,直接路过了好吗,哪会停下来听别人废话啊?” 暮深笑着抬头:“ 那要看对象是谁。” “ 如果是某个名字金光闪闪的小学妹,我或许还会勉强听一下。” 金光闪闪小学妹本人:“ …… ” 倪滧:“ 名字金光闪闪的小学妹请你闭嘴。” 狐狸眼弯弯:“ 好的呢。” 蒋稻:“ …… ” 蒋稻:“ 大清早不要强迫人吃狗粮好不好的呢?” 倪滧正想道歉,暮深却挑了挑眉问:“ 这难道不是你先问的吗?” 蒋稻:我心里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所有人散开,有说有笑地回到座位。 暮深将袋子里的牛奶拿出来,拆开吸管插上,递给倪滧。 “ 小学妹,喝奶。” 倪滧接过牛奶犹豫了半秒:“ 你怎么突然给我买早餐?” 暮深看了她一眼:“ 谁跟你说是买的?” 倪滧看着他,忽地失语。 暮深看了一眼那袋三明治,轻描淡写地道:“ 老子今天四点起身做的。” 倪滧呛奶了。 “ 咳咳咳…… 你怎么突然做早餐给我?” 暮深抬眼:“ 你说呢?” 事情要追溯到周五那天。 …… 高三七班拉上窗帘掩上门,聚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 一模在即,崩溃的人不在少数。 尤其上次期末考砸的几个女孩,更是直接在教室里哭成了泪人。 周津玉和沈慕双带头组织了一次谈心大会。 谈什么不重要,主要是想让班里的气氛轻松一点。 “ 诶,所以你跟林超……怎么样了?” 萧仪伊八卦道。 方可禅没什么反应,语气很淡,脸上表情很少:“ 啊…… 我没问,但是他拒绝了。” “ 啊?” 众人懵了懵。 “ 什么意思?” 方可禅怔怔地看着前方,似乎在回想。 “ 他说他不会谈长期恋爱,不会和同班的女孩子谈恋爱,更不会和想认真谈恋爱的女孩子谈恋爱。” “ 我全都占了。” 周津玉摘下眼镜,用衣摆擦了擦镜片:“ 所以你什么都没问?” “ 问了,” 方可禅说:“ 我问他……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喜欢过我。” “ 他说没有。” 方可禅声音有些哽咽,她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 怎么办,好难过啊…… ” 倪滧倾身抱了抱她,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沈慕双弓着腰站在方可禅面前:“ 没事没事,他不喜欢,我们喜欢啊。我们最喜欢你了。” 萧仪伊坐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不远处的林超。 他塞着耳机,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萧仪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安慰似地拍了拍方可禅的肩。 “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我们聊点开心的嘛。” 周悦看气氛越来越沉重,连忙道。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聊未来嘛!比如…… 你们希望你们未来男朋友是怎么样的!” 周津玉立刻回答:“ 当然是超帅超高还特别会照顾人的那种啊!” 萧仪伊随口道:“ 我是看感觉的,没有理想型。硬要说的话…… 我喜欢愿意花时间陪我做无聊事的人。” 沈慕双想了想,轻轻一笑:“ 想找个会给我削苹果,剥葡萄皮的男孩子。” “ 喜欢喜欢我的。” 方可禅擦干眼泪,看着倪滧:“ 你就不用回答了吧,人都找到了还要什么理想型。” 班里有三个女孩悄悄举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倪滧,异口同声地说。 “ 其实…… 我们理想型就是深哥这样的。” 其他人:哦豁,修罗场? “ 就看起来坏坏的,只对一个人温柔。你们不觉得那种偏爱很戳人吗?而且深哥有钱又有颜。” 其他人:这么一说…… 又有点。 倪滧想了想:“ 可是其实我一开始预设的理想型跟暮深不一样。” 方可禅点头:“ 根本天差地别。” “ 那你喜欢怎么样的?” 萧仪伊瞥了眼窗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目光猛地缩回来。 “ 喜欢…… ” 倪滧绞劲脑汁地想该怎么形容:“ 普通一点的吧。” 周津玉听笑了:“ 这是什么要求?” “ 和双双还挺像。” 周津玉说:“ 她就要个男生给她削苹果剥葡萄皮就够了。” 沈慕双扁了扁嘴:“ 这很难好不好?” “ 你要是跟你那些追求者说一声,天天无皮苹果葡萄伺候得不要太舒服好不好。” “ 那我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 沈慕双默了默,笑得人心里暖暖的。 萧仪伊问倪滧:“ 你的普通是怎么样的普通?” 倪滧想了想:“ 可能…… 亲手做早餐,一起回家,一起学习之类的?” …… 倪滧咬着吸管,忍不住笑。 “ 理想型都是说说的而已啊,深哥。” 我现在喜欢的是你。 暮深抬眸看着她,伸手捏了一下倪滧的脸。 “ 我现在觉得,一个人对我最大的褒义词是说我普通。” 倪滧又被逗笑,陶瓷娃娃的脸上晴朗得像不再会有阴霾天。 她说:“ 深哥普通帅气,我普通爱你。” 暮深顿了一下,咳了一声转移视线,浅色的瞳孔意味不明。 “ 别逼我在这里亲你。” 倪滧放开咬着吸管的贝齿:“ …… ” 这人又来! “ 还有。” 暮深脚踩在桌子下的横杠上,头往后仰了仰,那种痞坏又嚣张的气质又回来了。 “ 我普通帅气,但你要非常爱我。” 集体生病 一模结束。 花香不请自来。 晋林一中的校长放起了鞭炮。 原因是一模结束后的第三天,高三七班全体生病了。 放鞭炮并不是在庆幸七班在模拟考后才生病,也不是为了驱鬼驱病痛好让所有人能健健康康地考试,而是真情实感地为生病这件事而庆祝。 这事虞眉前一个月才说过。 高考前夕全班一起生病的话,那个班级的所有人高考都会特别顺利。 这是晋林一中毫无由来的玄学。 蒋稻是第一个中标的人。 男孩子大大咧咧地,不吃药也不戴口罩结果一传十十传百。 全班一起病了,蒋稻却莫名其妙好了。 班里人想起虞眉曾经说过的玄学,将蒋稻围在圈里打算让他再重新感染一次病毒。 周津玉一边打喷嚏看班里人闹,一边说是压力作祟。 沈慕双什么都没说,从包里拿出一排药分给其他人,自己又咳着嗽到小卖部去买口罩。 萧仪伊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一个人出门的沈慕双,双手按在方可禅的太阳穴上替她按摩。 倪滧病期过得差不多了。 她看着那位比平时更没精神的男朋友,抬手摸了摸暮深的额头,偏高的体温从掌心传来。 暮深半掀眼皮,下半张脸完全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地,有些含糊不清。 “ 别靠我太近,会传染。” 倪滧从沈慕双那里要来两颗药丸,到教室后方接了杯温水。 暮深拉住她,哑声道:“ 不用了,没多严重。” 倪滧没理他,挣脱开他的手就将那两个药丸扔到自己的杯子里,用午餐时没用到的筷子将药丸碾碎。 她将杯子递给暮深:“ 帮你把药弄碎了。” 暮深微微抬头,露出下半张脸。 唇有些苍白干裂,却不影响那双狐狸眼摄魂夺魄的本事。 他皱眉,看着那个淡紫色的水杯,笑了下:“ 你就这么喜欢跟我间接接吻呢?” 倪滧:“ …… 那是因为你的水杯上个星期碎了。” 暮深点头:“ 嗯,被你摔碎的。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摔坏我的水杯由此来跟我间接接吻的。” 倪滧:“ …… ” 倪滧暗自磨了磨牙:“ 你以为那是谁害的?” 就在上个星期,暮深费尽心机地让原本乖乖坐在座位上看书的倪滧帮他去接一杯水。 可在倪滧终于忍无可忍地拿过他的水杯站起身的时候,却被暮深绊了一下。 虽然在倪滧摔下地之前,他手疾眼快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杯子却没接稳,跌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倪滧这辈子都忘不了所有人闻声转过头来看他们两个的场景。 一想起就想打人。 事后暮深蛮不讲理,硬要倪滧也做个陶瓷杯送他。 说什么 ‘刚好 ’ 他也想换个杯子了,让倪滧严重怀疑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倪滧满心无奈无处发泄,只能妥协。 暮深将半张脸掩在臂弯里,侧着头看她,像个躲在草丛里的小狼崽好奇地看人:“ 我是救你,杯子君为了我们的爱壮烈牺牲了,我很感谢它。” 倪滧原本还想佯装生气,结果话没说到一半又没忍住笑了。 “ 为了让杯子君死得其所,你乖一点喝掉好不好?” 有些人生起病来就可可爱爱,顺带拉低身边人的智商。 倪滧都觉得自己是昏了头了,语气居然还像哄小孩吃药一样温柔。 暮深还是不太情愿的样子。 他抬起身偏头看了眼倪滧背包里敞开的口袋,哑声说:“ 有柠檬味的海盐糖吗?” 倪滧放下杯子,翻了翻口袋,无奈地哄。 “ 我们换橘子味的或者荔枝味的好不好?柠檬味的昨天给你吃没了。” 暮深又趴回桌子上,像个死倔死倔的小狼崽:“ 我就要柠檬味的。” 倪滧觉得自己大概疯了。 她觉得这样的暮深竟然……有点可爱。 倪滧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暮深的头,见暮深抬眼看她又学着他之前揉她头发的动作揉了两下。 “ 下次给你买,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她笑着哄他。 暮深看了眼隔壁桌正发着烧的陈子健和周悦,还是摇头。 他笑了一声:“ 我真没事,他俩还烧得比我严重,把药给他们吧。” 倪滧看着他,无奈地轻叹。 “ 你等我一下。” 倪滧说完就走出来教室,隔了好久都没回来。 林超睡了一觉,混混沌沌地抬头,见倪滧不在位置上,问暮深。 “ 深哥,倪滧去哪了?” 暮深撑着脑袋,拖着烟嗓:“ 不知道。” 暮深喉咙烧得发疼,却不想喝水。 一喝水喉咙就立刻有刺痛感,让他完全不想说话。 蒋稻倒在桌上,焉了吧唧地问:“ 我说…… 那个玄学真的有用?要是没用我不白生病了吗?” 萧仪伊吸了吸鼻子,哼哼几声:“ 原本就是你先传出来的,你还好意思说。” 方可禅涂了点风油精在太阳穴:“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倪滧直到上课铃快响了才气喘吁吁地回来。 她带着一大包药,给每个小组都递了一排,最后才回到座位上。 倪滧从口袋里拿出七八颗柠檬海盐糖,将水杯往暮深的方向推了推,笑着问。 “ 现在可以吃药了吗?” 暮深愣愣地看着她:“ 你……刚刚出去买了?” 倪滧点点头,轻笑着:“ 是啊。只是辛苦老板了,我去的时候柠檬海盐糖刚好卖完了,我还得劳烦他从仓库里重新找出来,所以时间拖了比较久。” 暮深看着那些糖,半晌说不出话来。 “ 我…… 是故意的啊。” 暮深哑声问。 “ 看出来了啊。” 倪滧揉了揉暮深的头,一双杏眼弯得像个小月牙,卧蚕浅浅:“ 那男朋友生病了,女朋友不得哄着嘛?” “ 水都凉了…… ” 倪滧摸了摸杯身,准备将水倒掉再换一杯,被暮深直接接过,仰头喝了个一干二净。 暮深放下水杯,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被苦得皱眉。 倪滧将柠檬海盐糖剥开,碰了碰他的唇。 “ 张嘴,吃了就不苦了。” 暮深盯着她,张嘴咬住那颗糖。 倪滧正准备收手,手腕却被暮深抓着。 他将她的手凑近他的唇,张嘴轻轻添了一下她的指腹,一双狐狸眼却还是盯着她,像是在等她的反应。 湿润柔软的舌擦过指腹的一瞬间,倪滧仿佛被电了一下,猛地抽回手,不可思议地看着暮深。 倪滧飞快地眨了下眼睛,脸颊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个 ‘你 ’ 字来。 暮深倒是接得飞快。 “ 我不要脸,我要你。” 倪滧:“ …… ” 她拿着杯子去冲洗,洗完嗅了嗅杯子里,还是闻到一阵苦味。 那种特效药,真的特别苦。 倪滧耐着性子又洗了好几次,才终于将那阵苦味冲掉了。 她回到班里,看见暮深已经趴着睡觉了,尽量不弄出声音地回到座位。 只是水杯刚放下,暮深就扭过头来看她了。 “ ?” “ 滧滧。” “ 嗯。” “ 我头疼。” “ …… ” 倪滧看了看他的神色,对上他浅色的瞳孔,忽然有些想笑。 “ 你在跟我撒娇?” 暮深沉默了半秒。 他仰头,撒娇撒得理直气壮。 “ 嗯呢。”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平时不会有的软,最后的音总会微微上扬。 倪滧跟沈慕双借了风油精,抹在指腹的时候又忽然想起暮深舔她手指时的样子。 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这个男的,真的是个特别会蛊惑人的狐狸精。 她按着他的太阳穴,一下一下地揉,看着暮深沉沉睡去都没停手,就这么给他按了足足两个小时。 林超在他俩身后看着都嫌累,忍不住开口:“ 倪滧,你可以休息一下了,深哥都睡着了。” 倪滧看着暮深此时闭紧了的狐狸眼,睡着的暮深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性,平时散漫不羁的气息被掩盖了下去,只剩那张好看得让女孩子都嫉妒的脸。 她将手移开,扭了扭发酸的手腕。 在不惊动暮深的情况下从他抽屉里拿出了他的卷子,一题一题地帮他对着答案。 林超看着眼前的场景,叹了口气继续睡。 有个同班的对象,有时候还真挺让人羡慕的。 住宿 距离高考还剩三个月。 校方建议高三学生全体住宿,争取时间将高考成绩再往上拉10分。 各班班主任更是亲自拨电给各个学生的家长,询问对于孩子住宿的意向。 倪滧拿着几个包袱上楼,用钥匙打开3030的宿舍房。 开门看见的第一幕就是沈慕双拿着抹布在打扫。 沈慕双额头有些汗,发觉倪滧来了之后有些惊讶,温柔地对倪滧笑了笑。 “ 你来得好早啊…… ” 沈慕双将抹布浸入水桶里洗了洗:“ 我本来还想着提早两个小时来把这里打扫干净,你们到了之后就能直接住了。” 倪滧笑着提了提手上刚打好的水:“ 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将行李全都移到门口,分工合作将宿舍都打扫好了。 萧仪伊和方可禅来到的时候,宿舍已经变得一尘不染。 沈慕双坐在床上看着各个地区一模的卷子,倪滧坐在靠窗的书桌那儿复习了一遍错题集。 萧仪伊懵了两秒,站在门口呆愣愣地看着她们:“ 你们都打扫好啦?怎么也不提前叫我们?” “ 你不是说你最近睡不好吗?今天周日,你能睡迟一点。” 沈慕双翻了页卷子,用黑笔画了几道杠。 “ 睡?” 萧仪伊拿着行李走进来,翻了个白眼:“ 卷子都做不完了还睡什么睡。” 方可禅将衣服全塞进了一个柜子,有些歉意地望了眼提前来打扫的两人:“ 我以为萧仪伊会让她家佣人来打扫,就没想到提前来了。” “ 我妈说什么让我学独立,免得出了国什么都不会干,硬是不让我爸找人帮我。” “ 我也是…… ” 方可禅欲哭无泪。 沈慕双无奈地看了两位富家女一眼:“ 炫富呢你俩?” 倪滧也笑了几声:“ 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请我和双双吃大餐吧。” 萧仪伊和方可禅比了个okay的手势,整理着自己的行李。 “ 说真的,我还挺期待宿舍生活的。不都说什么晚上关灯聊天啊、一起半夜偷吃什么的吗?” 方可禅从包里拿出几个方便面,朝其余三晃了晃,满脸兴奋地说:“ 你们看,我都准备好了。” “ 我去,感情你包塞得那么鼓就全是吃的?” “ 啧,你会不会说话。这不还有卡牌游戏嘛!” “ 你真当来玩啊,高考冲刺啊姐姐!” “ 那倪滧不也带了一大袋的糖嘛?你怎么不说她啊!” 方可禅撅着嘴,指向倪滧敞开的抽屉,不服气地道。 倪滧正想开口,萧仪伊就接话了。 “ 那是给深哥带的,能一样吗!” 倪滧的脸顿时红了,她装作没听见,转过身继续复习。 沈慕双旁观着眼前的场景,低头笑了笑。 高三,也不全是压力和迷茫。 下午,东西都收拾好了的四人默契地坐在一起,翻开卷子一起讨论。 四人的答题方式各有不同,碰在一起居然也有不一样的火花。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沈慕双和倪滧在为其余两人解答。 倪滧从这个过程中发现,有时候玄学也还挺靠谱的。 “ A太绝对,B 范围不对,CD都有可能但是明显C更符合立意。” “ 可是前面三题都选了C诶,要不这题改D?” “ 那就D ” “ 啧,这李华好烦,天天让我帮他写信,怪不得和小明一样到现在都还没毕业。” “ 哈哈哈哈哈哈,小明表示 ‘谢谢,有被冒犯到 ’。” “ 你不觉得李华比较牛逼吗?信都不会写但是还有那么多外国朋友。” “ 这不废话吗?每年都一大批学生帮他写信,外国朋友能不多吗!?” 沈慕双无奈扶额:“ 你们冷静点,再聊下去卷子做不完了。” 方可禅和萧仪伊吐槽得正欢,没听见沈慕双的轻声细语。 倪滧悄悄凑到沈慕双身边:“ 我们俩先做吧,一会儿再给她们讲。” 中途,倪滧不小心窥见沈慕双的手机屏幕,发现她正和蒋稻在发短信。 内容倪滧没看清,只看到 ‘睡前故事 ’ 四个字。 不知不觉就熬过了一下午。 一行人走到男生宿舍楼下,等林超几人下来。 萧仪伊将手机挂断,忍不住抱怨。 “ 什么鬼,居然还要我们女生等。” 方可禅翻着沈慕双刚做好的卷子,问问这个问问那个,看起来没有一点不自然。 萧仪伊撞了一下方可禅的肩膀:“ 哎,你不尴尬吗?” 方可禅用卷子打了她一下:“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仪伊耸耸肩:“ 要我说,林超那死渣□□本配不上你,做个朋友还凑合。” 倪滧点点头,表示认同。 “ 配不配得上和喜欢是两码事。” 方可禅看着其中一题的沈慕双给出的答案,看了半天都不明白解题思路。 “ 我有时候是真好奇你们这些年纪前十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样也能算出来?” 萧仪伊急忙伸出手撇清关系。 “ 年纪十一的我表示我的脑袋跟年纪前五的脑袋构造也不同,别拖我下水,我就是个凡人。” 沈慕双叹气:“ 年纪前五也是凡人。” 她指了指题目里的关键词,又指了指那题的分数,语气温柔得像夏天的晚风:“ 这个词小田田不是说过吗?只要出现就百分之九十能确定公式了。你再看题目分数,如果只是单纯带入公式的话不可能那么高分的,所以你带入公式前还得先找fx的答案。下一行也有个关键词,从这里我们能找出…… ” “ 双双不去当老师真的可惜了。” 萧仪伊听完沈慕双的解释后,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倪滧轻笑:“ 医生也不错啊!我觉得双双穿起白袍子来一定特别好看。” “ 估计那时候一定一堆男的把自己搞病了去双双的科室看病。” 方可禅摇摇头:“ 作孽啊!” “ 什么作孽?” 蒋稻的一头黄毛染回了黑色,措不及防地跳出来吓了四个女孩一跳。 萧仪伊一巴掌盖到他后脑勺:“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突然冒出来吓人!?” “ 我丢,你轻点行吗大姐。我这颗脑袋现在很金贵你不知道吗?” “ 你有过这种金贵的玩意儿吗?” “ 淦!!!你啥意思。” 暮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倪滧身边。 他抬手摸了摸倪滧的脑袋:“ 等很久了?” “ 还行。” 暮深将手放下,伸进进口袋里拿出了驱蚊贴和一个淡紫色的小型电扇。 “ 听说宿舍挺多蚊子的,睡觉之前贴上。热的话就把小风扇架床头,知道怎么架吗?” 他低头,正要给倪滧操作一番,却看见倪滧从口袋里拿出和他一模一样的东西,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萧仪伊调侃道:“ 怪不得你们一个找我问女生宿舍,一个找蒋稻问男生宿舍。这恩爱秀得还挺低调啊!” 暮深竖了个食指在唇上:“ 她脸皮薄,你大声点说。” 倪滧:“ …… ” 萧仪伊:“ …… ” 神他妈大声点说。 “ 这个驱蚊贴大家可以分着用的,我买了很多。” 倪滧佯装没听见暮深的话,指了指手上那几盒驱蚊贴。 蒋稻点头应是:“ 哎,好嘞,谢谢嫂子。” 林超摆摆手:“ 不用客气了,深哥不会给我们用的。” 倪滧:“ …… ” 倪滧:“ 为什么?” 暮深理直气壮:“ 我女朋友的东西,凭什么给他们用。” 林超:“ 老铁没毛病。” 蒋稻:“ 但扎心了老铁。” 倪滧:“ …… ” 方可禅打断几人得谈话,捂着不停咕咕叫的肚子说:“ 你们说完没啊?我快饿死了,边去食堂边说行吗?” 夜晚的食堂里,人有些少。 晋林一中给高三学生的待遇挺不错的,三菜两肉一汤。 就是食堂阿姨手抖,抖一下一勺子肉都掉没了,只剩菜了。 萧仪伊趁沈慕双去上厕所,将所有的姜片都塞进了她碗里。 “ 你干嘛呢…… ” 方可禅看着萧仪伊的动作,满头雾水。 萧仪伊:“ 拒绝浪费粮食,从我做起。” 蒋稻动了动筷子:“ 那我也帮忙。” “ 蒋稻!你把我的红烧肉还回来!!!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一顿饭吃得乱七八糟。 沈慕双回到座位,瞄了眼身边做贼心虚埋头吃饭的萧仪伊,扒开碗里的白米饭。 “ …… 你是不是又把姜都塞我碗里了。” 萧仪伊:“ 姜对身体好…… ” “ …… 三片,其他的我帮你吃。” 沈慕双无可奈何地将姜片夹回萧仪伊的碗里。 暮深看着倪滧将半碗米饭都倒进自己碗里,忍不住皱眉笑道:“ 你怎么比小点吃得还少?” 难怪长不高。 ‘长不高’三个字听得倪滧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将一口饭塞进嘴里,嚼了两下:“ 没多饿,吃太饱一会儿不好睡。” “ 这么好养?” 暮深将一块肉夹进倪滧碗里:“ 那你好歹多吃点肉。” “ 本来身上就没多少肉,你现在是想瘦成竹竿儿?” 倪滧压下他的筷子,正向拒绝。 暮深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你要是想让我喂你嘴里也不是不行…… ” 倪滧:“ …… ” 倪滧大概这辈子都没想到,因为吃饭这事,她居然收到了来自暮深的□□裸的威胁。 鬼故事 夜晚天气有些凉,一群人在回宿舍的路上走走停停,聊天说话顺便消食。 被月光撒了一地的晋林一中,别有一番风味。 “ 这么漂亮的夜晚,你们不觉得很适合讲鬼故事吗?” 这么煞风景的话,一般都是蒋稻说出来的。 萧仪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无不无聊,真当我们出来玩呢?高考冲刺啊各位!” 林超睨了她一眼:“ 你不会是怕了吧?” “ 我怕个屁!” 话虽如此,可萧仪伊还是紧紧抱住了沈慕双纤瘦的手臂。 就因为林超的激将法,萧仪伊将众人一并拖到了学校光线较为充足的凉亭内一起听起了鬼故事。 去凉亭的路上,暮深走在倪滧身侧,悄悄钩住她的小指头。 “ 怕不怕?” 倪滧摇头:“ 暂时还没遇到能让我害怕的。” 暮深挑眉,歪头一笑,摊开掌心:“ 这么勇敢?怕的话可以牵着我的手。” 倪滧还是摇头:“ 应该不会。小时候没人在家,看了鬼片还会睡不着,之后习惯了,就不怕了。” 有段时间,倪滧还真挺希望有个鬼魂突然冒出来吓她的。 虽然可怕,但至少不孤单了。 暮深不由分说地勾起她的另外四根手指:“ 那我怕,你牵着我。” 倪滧:“ …… ” 感情这人就是想牵手。 倪滧佯装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低下头的时候却又忍不住笑了。 和暮深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有种奇怪的效果。 总是还没来得及感伤,就被各种口味的甜塞满。 凉亭内,不时有风吹过。 悬在头顶的灯发着光亮,却越发显得周围黑暗寂寥,还有种莫名的瘆人。 “ 在你们女生宿舍里某间数字号有重复的房里,风扇是摆在正中央的。以前有个学姐叫李华,她特别用功,经常坐在书桌前只开一盏桌灯就温习到半夜。但是每次过了晚上十二点,她总感觉到有东西在轻轻敲着她的后颈,就像这样。” 蒋稻伸出拳头,用骨节一下一下地撞萧仪伊的后颈。 凉亭里似乎好几个人都听过这个故事了,依样画葫芦地用手指关节敲着身边没听过这个故事的人的后颈。 暮深也一样,他撩开倪滧过肩的发,微凉的手先是贴上她的后颈摩挲了下。 之后他才撑着脑袋,好意整暇地将手握紧成拳,有规律地撞着倪滧后颈连着脊椎的骨。 暮深手的温度透过那一下一下的敲撞传递过来,莫名让倪滧有些紧张,甚至有寒毛倒竖的感觉。 萧仪伊被蒋稻敲后颈敲得怕了,缩了缩脖子,一把挥开他:“ 我丢,你别碰我!” 蒋稻没在意,沉着脸继续说道:“ 起初,李华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了。可后来,这种感觉却挥之不去。一过了午夜十二点,那种后颈被有规律地敲撞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她有点害怕,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舍友,跟舍友借了相机,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她将相机放到角落,在某一天跟往常一样开着微亮的桌灯复习到半夜。果然,十二点一到,那种后颈被敲撞地感觉又回来了。李华忍着没回头,不动声色地继续背书,企图忽略从后颈传来的感觉。” “ 隔天,李华打开相机翻看录像,吓得连夜搬出了宿舍。” “ 录像里,桌灯隐约照到那个东西,在李华后面的竟然是一双悬空的脚。原来那阵撞击的感觉,是以前一个上吊自杀的女孩悬在空中不断摇摆的双脚。她穿着白衣,脚趾甲涂成了血一样的红色,脚尖轻触到李华的后颈,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李华后颈那截骨。” “ 你们宿舍里的风扇是不是就摆在靠近你们桌子的后面?要小心喔,不要到了半夜还坐在桌子前读书。” 不得不说,蒋稻很有说鬼故事的天赋。 配着那张特别会唬人的脸和刻意被弄得阴阳怪气的声音,让倪滧感觉整个人鸡皮疙瘩都上来了。 凉亭内的灯忽然闪了一下,吓得萧仪伊整个人尖叫着弹起。 “ 啊!!!!!” 倪滧身体也跟着那串惊叫声僵了僵,原本放松的十指瞬间卷起,大拇指包裹在其余四指中间。 暮深狐狸眼微弯,问:“ 不是说不怕?” 看鬼片和鬼故事毕竟只是看,没有什么互动性。 只要想象力不要太丰富,其实鬼片也就是隔着屏幕看化了妆的人搞怪而已,就跟童话故事里的反面角色是一个性质。 不会有任何真实性。 偏偏这种半真半假且有互动性声音还3D环绕的,倪滧还是有些怕的。 暮深刚刚敲撞她后颈的感觉还在,让她反射性地就脑补起了上吊女孩脚一晃一晃轻触到她后颈的画面。 然后她听见暮深用略带无奈又温柔的烟嗓对她说:“ 都是假的,别怕。”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抚着倪滧的后颈,似乎在帮她减轻刚刚那种被敲撞的感觉。 萧仪伊被沈慕双安抚着重新坐下,整张脸青白,一只手捂着后颈,一只手抓着沈慕双的衣袖。 “ 我…… 我们的房间…… 号码是复数。风…… 风扇也在桌子后面。” 萧仪伊语气有些哽咽,又倔强地不愿哭出来,巍巍颤颤地像得了帕金森。 沈慕双安慰着:“ 没事没事,我们以后早点复习,在十二点之前睡觉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间隙,沈慕双和蒋稻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 林超拍了拍萧仪伊的肩:“ 午夜十二点之前上床睡觉就行了,而且可能也不是你们房间的嘛,虽然你们宿舍号重复风扇又在桌子后面。” 林超越说萧仪伊越怕,只能呜咽着让他闭嘴。 蒋稻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她这样有点可爱。 最后回宿舍的时候,萧仪伊和方可禅一人一边地把沈慕双抱得紧紧地,脚步拖曳,几乎是沈慕双受着两个人的重量拖着往前走的。 方可禅甚至跟倪滧建议她们以后就睡课室或者图书馆算了。 更可怕的是,倪滧居然真的有想点头同意的冲动。 倪滧摇摇头,企图把那种荒谬的念头摇出脑袋。 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唯物主义…… 离女生宿舍越近,一行人的步伐就越慢。 不排除是几个怕的女孩儿故意拖时间的可能,原本不足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拖成了二十分钟。 倪滧和暮深走在队伍的最末端。 眼看就快到了,倪滧的步子就走得越来越小。 倪滧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心里想着物理惯性作用和滑轮问题。 走了几步,倪滧发现暮深突然停了下来。 她正想侧头问他怎么了,却听见他略带无奈的叹息。 寂静的夜里,只有虫鸣声。 倪滧扭头:“ 怎…… ” 话音未落,倪滧整个人被忽地扯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他从背后抱住她,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滚烫的体温源源不绝地传递过来。 暮深将她的头发拨到一边,低下头。 柔软温热的唇贴上倪滧的后颈,瞬间激起了颈部的所有感受神经。 在黑暗里,双眼不能明,后颈的触感被放大。 暧昧敏感。 她感觉到他似乎伸出了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她发麻的地方。 湿润柔软的感觉卷席倪滧所有的神经,全身的血液都沸腾着往回返了。 只是如触电般的一瞬间,却连双眼都迷离了。 “ 唔…… ” 倪滧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咬着唇隐忍。 他的唇离开片刻,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问:“ 现在还记得被敲后颈的感觉吗?” 倪滧微微走神,隔了半秒低下头,白皙漂亮的脖颈露了出来,带着点微红。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暮深的唇贴上她后颈时的触感,还有他唇齿舔舐同一个地方,微微刺痛的感觉。 甚至那夹在虫鸣声间暧昧又让人羞耻的声音,到现在都还仿佛围绕在耳边。 所幸黑暗让他看不清她的脸。 她声音细细地:“ 不…… 不记得了。” 他听后,一只手仍然环抱着她,另一手腾空压了压她的脑袋,又轻轻地揉了揉,轻叹了声:“ 以后再也不吓你了。早点睡,晚安。” 酒味 住宿生活正式开始。 因为那个鬼故事,倪滧四人每天的睡得非常早。 早上醒了就一起去上课。 好像在被时间追着赶,没有了放松的机会。 方可禅的所有卡牌游戏都没派上用场,倒是那几碗杯面,总能在所有人都没时间外出吃饭的时候成为唯一的希望。 卷子似乎永远做不完,不会的题目也比想象中多。 每次解决完一道之后,总有下一道在等着,无穷无尽。 在这种情况下,睡眠成了一种奢侈。 萧仪伊和方可禅虽然还是怕那个鬼故事,十一点就上床睡觉,但她们永远比挑灯夜读的沈慕双和倪滧起得还要早。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 二模的前一个星期。 众人约好了要出去放松一下。 更奇迹的是,外出放松的建议竟然被虞眉一句话的功夫就同意了。 当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结果却不尽人意的时候,往往最容易崩盘。 虞眉说:“ 出去放松一下也好,有时候努力太过也会造成反效果。别玩太晚,十点之前回来。” 于是,原本安静如鸡的班级群【人生胜利组】重新沸腾了。 【讲到本人】:我昨晚梦到水煮鱼了。[ 苍蝇搓手.jpg ] 【金鱼】:水煮鱼的话西南街好像有一家店很好吃。 【又又】:美人鱼说十点之前要回来,所以我们几点出发? 【11】:五点?我还没整理我的错题集呢! 【是超不是操】:都什么时候了还错题集,水煮鱼都要飞了![ 我不喜欢你这句给我立马撤回.jpg ] 【是小禅哇】:可是那家店好像都是辣菜…… [ 小心翼翼探出脑袋.jpg ] 【深】:换一间。 【讲到本人】:…… 【11】:…… 【是超不是操】:…… 【ny】:其实我能吃辣的。 【深】:我不能。 【讲到本人】:…… 【11】:…… 【是超不是操】:…… 【讲到本人】:@深,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红油火锅和酸汤鱼吗?[ 蘑菇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jpg ] [ 咬手帕你变了.jpg ] 【深】:…… 滚。 【讲到本人】:好嘞。[ 劈个叉都是爱你的形状啾咪.jpg ] 【悦悦要愉悦】:我不大能吃辣…… 【是小禅哇】:我吃辣会拉肚子的,我也不能。 【陈子健】:我也是…… 【又又】:那我们去这间吧?虽然没有水煮鱼但有水煮鱼片呢,而且超过十个人还打折。 【又又】:[ 海报 ] 【悦悦要愉悦】:这个我懂,他家的糖醋排骨和肉夹馍还挺有名的。 【讲到本人】:噢噢噢噢,为了大闸蟹我可以放弃水煮鱼![ 苍蝇乱飞.jpg ] 【是超不是操】:走起。[ 啷哩个啷.gif ] …… 五点整,高三七班齐聚在校门口,拼劲史上最快的速度抵达了西南街。 聚餐用的是班费,虞眉也赞助了一点。 因为模拟考,男生们原本想叫酒的行为被女生按压下来。 蒋稻好说歹说才换回来十二罐装的,班里的人三三两两地分着喝。 很多女孩都不喝酒。 倪滧以前乖得不行,现在看见别人喝,有些好奇。 倪滧看着暮深一只手拿着啤酒罐,食指扣着环扣轻轻一拔,泡泡哔哔啵啵的声音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暮深低低地骂了一句:“ 操。” 他动作迅速地把那罐啤酒移开,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往后退,远离被喷到的风险。 白色的泡沫从洞口里不断冒出来,不过一会儿又一颗颗破碎消失。 暮深抽了几张纸巾擦手,一只手拿起那罐冰啤酒喝了一口。 蒋稻那里早已经灌下半罐了:“ 啊…… 就是这种感觉。” “ 你他妈别喝完,给我留点。” 林超将菜叶包着肉片往嘴里塞,腮帮子涨的鼓鼓地,含糊不清地说。 倪滧目不转睛地看着暮深喝着的那罐冰啤酒,忽然有些好奇他们说的那种感觉。 倪滧发觉跟这班人在一起久了,好像真的变得越来越 ‘叛逆 ’ 了。 但她成绩没下降,只是活得越来越自在随性了。 不用想着怎么样才能不惹祸、怎么样才显得比较乖巧懂事、怎么做才会成为别人眼里的乖宝宝。 她好像对很多事都多了份好奇和热诚。 第一次那么想融入到别人的生活里,接触到他接触过的东西,感受他有过的曾经。 她在暮深面前似乎变得更勇于表达自己的情绪。 羞涩,生气,哭,甚至是无理取闹。任性又大胆,不用左顾右盼,前思后虑,想着该怎么做别人才会接受自己。 他会哄她。 这种认知让倪滧陌生却上瘾。 暮深嘴刚离开啤酒罐,倪滧就开口问:“ 我们一人一半。” 暮深放下啤酒的动作顿了顿,新鲜似的看向倪滧:“ 你想试?” 倪滧乖巧地点点头,眼神里带着点期待,满脸写着 ‘想喝 ’ 。 暮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 滧滧,你最近叛逆期呢?这种都想试。” 倪滧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暮深将酒罐放在了稍远的地方,确定倪滧够不着后才慢悠悠地夹起一块醉鸡放进倪滧碗里。 他抬了抬下巴。 “ 这也有酒,你吃这个一样的。” 倪滧:“ …… ” “ 深哥,我就想喝那个。”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暮深放在远处的酒,小脸委屈地看着他。 暮深:“ …… ” 他算是明白了。 有求于他就深哥,其他时候就晾着。 “ …… 不行。” 暮深有些动摇,但最后还是摇着头否决了。 倪滧不服了:“ 为什么不行?” 暮深戳了戳她背上微微突起的肩胛骨,像是在指翅膀长出来的地方:“ 小天使醉了回不了天上。” “ 那我只喝一口又不会醉…… ” 暮深夹了块排骨动作自然地塞进她嘴里,戏谑一笑:“ 谁知道,万一呢?” 倪滧搅着那块说是排骨但其实只有肉的东西,半句话不说地看着暮深。 暮深看了她一眼,唇角一扬:“ 吃你的菜,饭要凉了。看我做什么?” 倪滧咽下那块肉,迟疑着开口:“ …… 因为你好看?” 暮深:“ …… ”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堵得哑口无言。 暮深揉了揉眉心,语气温柔得连斥责都算不上:“ 别闹。” 倪滧:“ 嗯呢,我都听你的。” 暮深:“ …… ” 一个女孩最厉害的时候往往不是她无理取闹的时候,而是她听话又乖巧的时候。 因为你找不到任何可以驳回她的点,还会特别容易心软。 一不小心就掉进她织的网中。 倪滧眨眨眼,弯起一双澄澈的眼:“ 那我那么乖,你能不能就让我尝一口呀?” 倪滧伸出食指,比了个 ‘一 ’ 字。 暮深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不…… ” 倪滧:“ 深哥哥你全世界最帅了。” 暮深:“ …… ” 真是服了。 他咬牙:“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暮深长臂一伸将酒罐拿了回来,放在倪滧面前,目光幽暗地盯着她。 “ 只能一口。” 倪滧生怕他反悔,捧起酒罐喝了一口。 结果酒一涌进口腔里,倪滧就立刻皱起了眉。 酒的苦味刺激味蕾,没有想象中好喝。 倪滧不太明白为什么班里的男孩子都喝得那么享受。 暮深看着倪滧被苦得小脸皱起的摸样,闷闷地笑出声。 “ 好喝吗?滧滧。” 倪滧放下酒罐,再也不好奇了。 夹起暮深刚给她夹的醉鸡吃,想盖过嘴里那股苦味和涩味。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醉鸡严肃又认真地看着暮深。 “ 你今天不准亲我。” 他喝了那么多酒,那种苦味递过来的滋味倪滧觉得自己大概受不了。 暮深舌尖抵了抵腮帮,将笑忍了回去:“ 就这么怕酒味?” “ 总之你不准亲。” 暮深拿着筷子的手握了握拳抵在额头,低头轻轻地笑了几声。 回学校前,暮深绕了个远路去买奶茶。 蒋稻拿着五六杯奶茶,等着一会儿分给班里的女孩。 他好奇地问:“ 深哥你怎么突然想喝奶茶?” 暮深嘴角习惯性地勾出一抹顽劣的笑。 “ 有人怕酒味,喝口奶茶盖一盖。” 怕女孩子们等急了,几人步伐匆匆地回到原地,将奶茶分给其他人。 所有人分着分着,却发现吸管拿少了一根。 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分,暮深懒洋洋地倚在树干上晃了晃自己那杯奶茶:“ 我回去再喝。” 倪滧脑海中猛地闪过自己曾经立下的誓。 还真没了吸管啊…… 她有些心虚地将自己已经插上吸管的奶茶递到暮深嘴边:“ 我们一人一半吧。” 暮深低头一笑。 “ 好啊。” 光 二模成绩下来了。 晋林一中出了两个高分。 沈慕双740,倪滧735。 分数出来的时候,连沈慕双自己都惊了。 惊在自己的分数居然比倪滧还高。 倪滧倒是挺心平气和地。 她考完后有估分的习惯,735这个分数在她料想中,没有任何意外。 七班里有人欢喜,自然也也有人愁。 考崩了的人不在少数。 虞眉没说什么,按着计划教课,没安慰也没鼓励,只在班里逐个逐个地拍了每个人的肩。 拍的力道不大不小,却仿佛有魔力一般,原本还在忍着眼泪的几个男孩头一低,眼泪就悄悄地划过了脸颊。 一向严肃的田国习只在课堂上说了一句。 “ 心态别崩,我们能赢。” 就带着七班全体一起下楼去捡垃圾了。 萧仪伊和林超是考崩了的那数人。 林超心态放得很平,也比以前更加用功了。 萧仪伊却消极了起来。 夜晚,蒋稻拉着一群人到操场慢跑。 十班的李凯胜和程思琪也在其中。 听说原本暮深粉丝团的程思琪脱粉了,因为和李凯胜搞对象了。 程思琪见到沈慕双和倪滧的时候还有些尴尬,后两者倒是挺自然地和程思琪打了招呼。 “ 不就是模拟考考砸了嘛,又不是正式高考。再说了,你国外大学好像也没怎么注重你高考成绩不是?” 蒋稻走在萧仪伊身侧,手里手电筒的光束微微摇晃,他试图给她洗脑。 萧仪伊敷衍地应了几声,又继续沉默。 倪滧觉得萧仪伊在意的或许不是这个。 倪滧拉着萧仪伊的手:“ 你特别努力了,真的。” 萧仪伊有了点反应。 她看了看被倪滧牵着的手,又抬头看着倪滧的眼睛。 倪滧个子矮,比萧仪伊矮了半个头。 她抬手摸了摸萧仪伊的脑袋:“ 可是光我看见没用。” 倪滧指了指漆黑的夜空:“ 你得让他看见。” 沈慕双说:“ 或许你现在只是在积攒人品,把运气都留到正式高考呢?” 她执起萧仪伊的另一只手。 “ 区区一个模拟考,难不成还能比你最讨厌的姜和鬼还可怕?” 一直沉默地走在所有人后头的暮深忽地抬头。 那晚的夜空没有一点光亮,只有一弯明月高高地挂着,像极了他们的未来。 他沉声道:“ 稳住,我们能赢。” “ 你真的特别努力,特别棒了。” 倪滧浅笑,小鹿般的眼睛盛着光:“ 别怕,我们都在呢。” 萧仪伊停住脚步,忽地嚎啕大哭。 或许是对高考的恐惧,或许是对努力了却没有回报的不甘心。 高考测试的从来不止学习,还有对所有青少年心态上的磨砺。 蒋稻拉着萧仪伊,带着她一起慢跑。 “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啊?跑起来跑起来,跑完了就不想哭了。” 萧仪伊被他拉着跑,破涕为笑:“ 废话,跑完了哪还有力气哭。” 一行人莫名其妙地开始陪跑。 暮深在大部队的后头慢悠悠地走着。 他插着兜,看着那片夜空,似乎在想什么时候星星才能出来。 倪滧回头看向没跟着跑的暮深,转身去拉他。 “ 深哥深哥,一起跑啊。” 暮深笑着看她:“ 晚上跑什么跑,那么白痴。” 倪滧双手拉着他,逼得他不得不跟着跑。 倪滧说:“ 那不一样。” 操场上一片黑暗,只有每个人手上手电筒的光束在照着前方。 他们是黑暗里的追光者。 一直追着光,却没发现光就在自己手上。 他们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就连蒋稻都跑不动了,所有人全躺倒在松软的草地上。 “ 你们还哭得出来吗?” 蒋稻问。 “ 气都快断了,我眼睛一闭都能直接升天了,还哭什么哭。” 周悦坐着,手撑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那就对了。” 林超的胸口上下起伏,手里拿着手电筒往天空照,不知道在照什么。 “ 还哭得出来就证明还没拼尽全力,拼尽了全力的人没空哭。” “ 这他妈哪里来的鸡汤。” 李凯胜呼吸都不顺却还忍不住大笑。 “ 笑屁,老子昨晚上网学的。” “ 你不是只学撩妹的嘛?啥时候学起了鸡汤啊?” “ 这不是你们说要出来聚一聚,安慰安慰班上的人吗?” 林超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仙女棒。 “ 我还带了这玩意儿想哄人高兴,结果一个慢跑就解决了。” “ 带都带了,玩一下呗。” “ 你有打火机吗?” “ …… 前阵子刚被收了。” “ 我也是…… ” 方可禅扑哧一笑,她拿着手里无法点燃的仙女棒:“ 那你们要不要现场表演一个钻木取火啊?” 方可禅话刚说完,林超几人就真的找了两块石头出来,蹲在一起围成个圈摩拳擦掌。 方可禅:“ ……我、我开玩笑的。” “ 别开玩笑啊,万一真的能擦出火花呢!” 蒋稻跃跃欲试。 周悦往程思琪的方向靠了靠,憋着笑问她:“ 你究竟看上你男朋友什么?图他够傻?” 程思琪没回答周悦的问题,只是咧嘴一笑,比那弯月还明亮。 她上前将手上抓着两块石头的李凯胜拉起身,依然闪亮亮的指甲戳了戳李凯胜的脸:“ 傻子。” 倪滧正庆幸暮深没像那群男孩一样围成个圈研究怎么钻木取火。 谁知暮深碰了碰她的肩,在她的注视下,将仙女棒的头放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然后五指收拢又张开地给她演示了一遍手动燃烧仙女棒。 他似乎觉得不太像,还用声音模拟了一下仙女棒燃烧的细微声响。 倪滧看着他认真地为她 ‘点燃 ’ 仙女棒,盈盈一笑,灿若桃花。 “ 你傻不傻呀。” 最后还是沈慕双拆开了手电筒里的电池,跟萧仪伊要了一块口香糖,用不知哪里来的剪刀将口香糖锡纸剪成片才燃起的一小撮火。 蒋稻 ‘哇哦 ’ 地发出一声惊叹,又学着电视节目上的主持人说台词:“ 生活小妙招。你,学会了吗?” 方可禅接道:“ 这时候屏幕上应该出现一行字。未满18的观众请在父母的陪同下尝试,这位姐姐有练过。” 沈慕双没忍住笑了:“ 你们别玩了,快点点,火要灭了。” 仙女棒点燃了一根,之后燃起了无数根。 金黄色的火光闪动着,补足了那夜的星空。 所有人相视一笑。 光一直都在他们手中。 那年秋天被方可禅踢了一脚的老树,枝桠重新长满嫩绿的叶子。 似乎一切从没变过,但所有人都知道,树上的那批叶子再也不是原来的那批了。 有人毕业、有人离开、有人取代、有人重来。 高考,就是秋天。 他们,就是绿叶。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所有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挑 高考前两天,学校放假。 离校前一天,所有人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 考完一科扔一科,就当作一模二模,都别紧张知道吗?” “ 一会儿班长发一下那个清单。你们高考前就按着这个表收拾东西,别忘了带什么。” 虞眉站在讲台上,按照惯例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原本被书叠得高高的课桌一下被清空了一半,让很多人都不习惯。 班里几个女孩一本一本地收着书,收到一半忽然哭了。 蒋稻一脸痴呆地看着那几个女孩:“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书太重了?你们别哭啊,我帮你们拿还不行吗?” 萧仪伊锤了蒋稻的肩膀一拳,眼眶有些红:“ 你闭嘴吧白痴。” 蒋稻忽地低头,将脸凑到萧仪伊面前,脸近得几乎能看见彼此脸上的毛细孔。 半晌,蒋稻来了一句。 “ 朋友,你眼睛出汗了。” 神他妈眼睛出汗。 萧仪伊简直要被蒋稻气死,她抬手下了狠劲儿地捶蒋稻,锤到一半又觉得好笑。 “ 白痴。” 方可禅抬了抬那叠课本,寻思着该怎么把这叠书收得整齐一点。 林超正好经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主动问了一句。 “ 小禅同志,要帮忙吗?” 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自从寒假过后就几乎没说过话。 方可禅手上的动作顿了三秒。 她抬头一笑:“ 好啊,谢谢。” 倪滧拿着发圈重新将乱了的头发扎起来,腰背挺得直直的。 纤瘦的腰肢看起来不堪一握。 有些长了的刘海因为姿势问题盖住了倪滧那双水润润略微有些红的眼,也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暮深侧头看她,一只手伸过去,措不及防地往倪滧腰侧戳了一下。 倪滧的腰比较敏感,怕痒得很,别人一碰就要脸红。 可她扎着头发,两只手都无法放下来,只能一边后退一边咬牙警告。 “ 你别闹我。” 暮深没说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一只手又不听使唤地往倪滧的腰侧揉。 倪滧脸红羞恼地瞪他,两只手飞速地将头发扎紧,一边扭着腰挣扎一边想逃离。 “ …… 你,你别弄我。暮深!呜……求你了……” 她被弄得忍不住告饶,风一般轻的嗓子服软的时候带了点别样的味道。 强迫着压低,又忍不住上扬。 细细地,娇软的甜味。 她眼中波光粼粼,像被欺负得狠了,随时能哭出来。 一张小脸通红,看得人心神一荡。 暮深喉结上下滚了一下,没忍住,将倪滧整个人拉了下来。 他一只手压着她后脑勺,一只手捂着桌角。 桌底下,暮深飞快地凑到她唇边,轻啄了一下。 倪滧弯着腰,整个人如遭雷劈,整张脸在桌底下却比刚刚更红了。 她和暮深面对着面,看见他轻笑着问。 “ 还挺刺激,再来一次吗?” 倪滧直接从桌子底下弹起,差点撞到桌角,生怕暮深再来一次。 暮深也缓缓直起腰,看着倪滧笑得像只真正的狐狸。 “ 这里是学校…… ” 倪滧捂着嘴角,抄起本书砸他。 “ 可你是我女朋友啊。” 暮深被砸也不恼,满脸的好心情,嘴角翘得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他接着倪滧砸过来的书,重新将它塞回倪滧排列好的书里。 倪滧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是这个的问题吗?” 暮深撑着脑袋,一只脚踩在倪滧椅子上的横杠,另一只手撑着倪滧的椅背,整个人压向她。 “ 我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觉得这个地点确实不太好。” 倪滧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森林迷雾香,正讶异这人这次居然这么乖,反省得那么快。 她一个字还没出口,暮深就在她耳边刻意压低着烟嗓说。 “ 要不一会儿我们到办公室试试? ” 倪滧:“ …… ” 林超帮方可禅绑着书,耳边传来一阵骚乱。 他抬头一看,就见名震晋林一中的魔王正被他的同桌用书砸,本人还满脸笑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犯贱犯得春风满面。 要是让那些被暮深收拾过的人看见,大概会震碎他们三观。 林超摇摇头,想尽所有都没想出暮深这动不动就惹倪滧的毛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能是情趣吧。 “ 以后这个班,就不属于我们了。” 周悦将笔袋塞进包里,突然有些感概地说道。 “ 哎,我们离开之前照一张相吧?” 不知道是谁提议的,但班里人都立刻停了手上收拾的动作往同一个方向凑,嘻嘻哈哈地挤成一团。 蒋稻最高,手也最长,可就算他将手伸到最长还是无法将七班所有人都照进同一张画面里。 沈慕双说:“ 我们弄定时吧?” “ 不用。” 蒋稻走到教室后方,将畚箕举起来,将手机放在凹槽里。 全班人同时 ‘噫 ’ 了一声。 “ 你恶不恶心。” 萧仪伊嫌弃得看了蒋稻一眼。 蒋稻贱兮兮地笑了笑:“ 反正又不是我的手机。” “ 谁的?” “ 林超的。” 林超:“ ……妈的,你什么时候拿的我的手机!” 林超说着就撸起袖子准备揍人。 暮深按着林超的头把人赶到一边,一把将踮脚踮得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倪滧抱到桌上坐着。 “ 先拍,拍完再揍。” 倪滧坐着的桌子是暮深的。 她看着镜头,微微松了口气。 她长得矮,要是不掂脚根本看不到人。 虽然坐在桌上差别也不大,可暮深一站,其他人总会自动留出个位置来,倒是让她轻松多了。 倪滧扭了扭脚踝。 刚刚踮脚踮得还挺累的。 “ 一,二,三,笑!” “ 一会儿我要到办公室一趟。” 倪滧从暮深的桌子上下来。 暮深将她的书包提在肩上的动作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这么主动?” 倪滧没反应过来,看着暮深那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才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 她咬牙,又抄起一本书去打暮深的肩膀。 “ 我要和双双去找老师!” “ 啧,真可惜。” “ …… ” “ 真不试?没准你会喜欢那里呢?” 倪滧又气又羞,偏偏这人骨头硬,任由她怎么拍都不痛不痒的样子。 倪滧抬脚踢了暮深的小腿一下:“ 我看是你喜欢吧!” 暮深歪头一笑,痞痞地舔了下唇,似乎在回味什么。 暮深弯腰,手撑在桌上,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看着倪滧。 “ 只要对象是你,在哪都行,我不挑。” 吃醋 倪滧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晋林一中的校园墙上钉满了志愿和名字。 倪滧经过,看见有几个女孩在和暮深的志愿拍照打卡。 倪滧:“ …… ” 如果没记错的话,暮深最后是把自己的名字和她的钉在一起了。 “ 啊…… 这个倪滧就是暮深的女朋友吧?” 其中一个女孩指着倪滧的志愿便利贴问。 “ 是啊,写的复华大学,肯定是个学霸。” 另一个女孩答。 “ 好羡慕啊!我也想要一个那么帅的男朋友。” “ 听说暮深为了他女朋友做早餐,写笔记,扫地,还大老远地跑去给他女朋友买想吃的!啊!这是什么神仙男朋友啊!” 女孩羡慕得连说话都有点破音。 “ 哈哈哈哈哈,你那么喜欢你去抢过来啊!之前新生报到,我听说有个高一的小学妹扬言要把暮深从倪滧那里把人抢过来呢!” 扬言的高一小学妹本人:“ …… ” “ 算了吧,我感觉能和暮深那种人在一起的肯定也不简单,我就是口嗨几句而已。” 突然变得不简单的倪滧木着脸离开,走了一小段路又忽地笑了起来。 没人认得她,名字却传遍整个学校,这感觉还挺奇妙的。 校门外,倪滧远远地看见暮深的面前站着几个女孩。 倪滧认出了人来,是五班的班花。 倪滧站得有些远,只依稀听见他们的声音。 “ 暮深,他们都说你有女朋友了,是不是真的。” 五班的班花姓张,叫张思玥。 她此时倔强地抬着脸,光迎面而来,衬得她艳丽妩媚,足以惊艳许多男孩的时光。 暮深靠着墙,双手插在口袋里。 他冷淡着眉眼,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嚣张又不羁的少年。 “ 关你什么事?” 他拖着烟嗓开口,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 “ 你…… 不是真的对吧?” 张思玥脸上不显半分,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她咬牙,红着脸忍着屈辱一般:“ 我……我喜欢你。” “ 我本来是想等你开口的,但是不要紧,我…… ” 暮深没听她把话说完就直接皱起了眉。 “ 等我开口拒绝你吗?” 张思玥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可她足够勇敢,自尊心也足够强。 “ 我和那些只是说说的人不一样,我认识你女朋友,我看过她甚至了解过她,你们两个根本不配。” 暮深眉头深锁,整张脸冷了下来:“ 配不配这种事不是你说了算的。能滚吗?我要去找我女朋友了。” 张思玥非但没让开,甚至还堵住了暮深的路。 倪滧看见她眼泛泪花,几乎都快哭了。 “ 我喜欢你三年了啊!我比曲子青还要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看我一眼。我才是那个更适合站在你身边的人,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暮深的耐性被磨光了,他伸手想推开张思玥。 不远处一把清甜的声音响起。 “ 深哥,我们去喝奶茶吗?” 暮深听见她的声音,原本刚要伸出的的手收了回去,他低头玩着左手腕上的小皮筋,忽然一笑。 “ 真糟糕,这次要用什么方式哄呢?” 倪滧走过来,小小一只的,看着就很软萌可爱,气势上就首先输了张思玥一截。 倪滧礼貌地和她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能请你让开吗?我们要回家了。” 张思玥是认识倪滧的,可近距离接触却没有过。 张思玥的漂亮和方可禅的很像,都是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类型。 明媚张扬,自信妩媚。 但方可禅的艳丽要微微盖过张思玥一点。 倪滧抽出一张纸巾,认真地递张思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 别哭,别难过,他会有报应的。” 张思玥:“ ???” “ 同学想开一点,早恋影响不好,高考加油。” 张思玥:“ …… ” 倪滧话说完了,拉着暮深又礼貌地说了一声:“ 那我们先回家了,你路上小心。” 两人扬长而去,只留张思玥一人呆立在原地。 想哭哭不出,想笑又不知道笑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狰狞。 张思玥都想不明白倪滧到底是在讽刺她还是在安慰她了! 听她的话像是讽刺,可偏偏她那张极具欺骗性的娃娃脸和杏眼太天然单纯,让人觉得她不想是会说出那种话的人。 倪滧拉着暮深走进一家奶茶店,无视那人停不下来的笑,倪滧到柜台点了两杯奶茶。 她将其中一杯贴到暮深的颈上,措不及防地冰了他一下。 “ 吃醋?” 暮深牵着她穿梭在人群中,笑着问。 倪滧沉默地吸着奶茶,没回答。 暮深像是跟这个问题杠上了一样,停下脚步又问了倪滧一次。 “ 问你呢,是不是吃醋。” 倪滧抬眼看着他,吞下一小口香芋奶茶,朝暮深招招手,示意他靠近点。 暮深挑眉,弯下腰和她平视,被她措不及防亲了一口。 嘴角的位置,舔上去还带了点奶茶的甜味。 倪滧眨眨眼睛:“ 还问吗?” 说完也不等暮深反应,径直往前走了。 暮深立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倪滧回头看他一脸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掉头折返回去。 “ 你还走不走啦?” 倪滧甜甜地笑着。 暮深垂头看着她,声音有些沉:“ 你当街勾引我?” 倪滧哭笑不得:“ 我又怎么勾引你了,我明明也没做什么。” “ 这还不算勾引?” 暮深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可置信的语调。 倪滧强词夺理:“ 是你太经不起诱惑了。” 暮深:“ …… ” 他沉默半秒,点头附和:“ 说得对。” “ 所以为了让我经得起诱惑,” 暮深弯下腰,笑着点了点自己另一边的嘴角:“ 我们锻炼一下?” 倪滧:“ …… ” “ 你别当街耍流氓。” “ 是你太经不住挫折。” “ …… ” “ 那要不我多耍几次,我们锻炼一下?” “ 闭起你的嘴,喝你的奶茶。” “ 好的呢,滧滧。” “ …… ” “ 真不亲呢?” 暮深牵着倪滧的手走到半路,忍不住停下来问。 “ 得等高考完了才见了。” 倪滧拿着空了的奶茶杯,另一只手从书包口袋里掏出一手的糖,塞进了暮深手里。 她抬头,对着暮深笑了笑。 “ 高考加油,我会特别想你的。” 高考后 周六。 倪滧来到十三月看店。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来了。 一是因为高考,二是因为十三月的那个打工小哥哥失恋了,不用花时间陪女朋友了。 倪滧拉开闸门准备好后,发现时间还有点早。 她拿着几包小饼干去拜访附近的店主叔叔阿姨们。 那些小饼干是之前她和沈慕双学做的,萧仪伊说暮深很爱吃这种软心曲奇饼。 因为第一次做没掌握好分量,不小心就做多了。 倪滧拿着那袋小饼干推开了隔壁私人旗袍服饰店的玻璃门,礼貌乖巧地打了招呼。 “ 张叔好。” 戴着老花眼镜的张叔闻声抬头,他手上拿着卷尺,不知道在量什么。 一见是倪滧,他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 “ 倪滧啊,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了。听隔壁小伙子说你高考后才来,考完之后感觉怎么样?” “ 挺好的。” 倪滧将一袋小饼干交给张叔:“ 张叔,这是我做的饼,带了一点给你们。” 张叔笑着接过:“ 这么长时间不见还会做饼干了?” 张叔左看看右看看:“ 人看着好像也精神了?” 倪滧笑着摇头:“ 没有,还和以前一样。张叔也和之前一样,年轻好看。” “ 就数你嘴甜。” 张叔大笑。 张叔将饼干收了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 “ 对了,小伙子跟你说了那个监控的事了么?” “ 嗯?” 倪滧摇头:“ 什么监控?” 张叔坐到柜台,一手扶着老花眼镜,另一只手放在滑鼠上,慢吞吞地移动着。 “ 那他怕是忘了吧。不要紧,既然你都来了这,那就顺便给你看好了,增加防范意识。” 张叔找了好一会儿才翻到自己要的视频。 他将电脑一推:“ 这个是我店里监控这几年拍到的东西,我找人缩短成了视频。” “ 倪滧,你家的店啊,可能被人盯上了。” “ 挺危险的啊,以后不要一个人回家啦!找朋友陪你啊。” 视频从两年前开始放的,那时倪滧才高一。 张叔店门外的摄像头对着街道,是张叔儿子买回来的新仪器,拍得很清楚。 “ 你注意看这里。” 张叔指着十三月左斜方一点点的护拦杆那儿。 视频放的是三倍数,拍到的一景一物都飞速掠过。 张叔指的地方不知何时坐了一位少年。 少年坐在护拦杆上,口罩遮了半脸。 他姿态随意,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盯着十三月,盯了很久,又离开了。 过了几天,少年又来了。 只是这次他没停留太久,像是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抬脚经过。 接下来,少年的出现的时间变得规律。 周末来,坐在护拦杆上,手撑在护栏边缘,脚离地,踩在横杠上。 少年有时带着口罩,有时戴着鸭舌帽。 红色的平安绳系在手腕上,他时不时抬眼。 有时下雨,他也不走。 撑着一把伞靠着栏杆。 等雨停了再走。 雨没停,他就一直站在那。 一直到去年,少年依旧喜欢坐在护拦杆上看着十三月。 又或者说。 十三月里的人。 调了三倍数的画面里,所有东西都在移动。 唯有他像按了暂停键,久久不语。 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日期,倪滧心旌摇曳。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暮深疯了。 两年前就开始了,可距离他们真正认识才过了一年。 “ 你一个女孩子挺危险的啊,以后要小心知不知道啊?” 张叔语重心长地劝道。 倪滧看着那个视频,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张叔以为倪滧是被吓到了,连忙开口安慰,却听倪滧说。 “ 张叔,这个视频…… 能不能给我拷贝一份?” …… 暮深走在街上,一路上翘着嘴角,引得许多女孩频频侧目,停下脚步想跟他要联系方式。 远远地,他就看见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小天使在不远处的地方等他。 只是今天的小天使不太一样。 她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像是快哭了。 暮深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消失殆尽。 暮深还没来得及加快脚步走进,倪滧就跑了过来,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倪滧少有在纵目睽睽之下跟他做亲密举动的行为。 暮深揽进她,以为她被人欺负得狠了,连忙柔声安慰。 “ 怎么了滧滧?怎么哭了?” 倪滧没回答,抱着暮深的手紧了紧,像是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进他心里。 暮深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她都没反应。 他将她轻轻一抱,让她踩到自己的AJ上让她变得高一点,也让她抱得近一点。 暮深笑着说。 “ 让哥哥休息一下,小天使太矮,抱得哥哥腰都酸了。” 倪滧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她闷闷的声音里里带了点气愤:“ 明明是因为你老。” “ 嗯,我老。” 暮深又笑。 他胸腔颤着,低低的烟嗓,一如既往地醉人。 “ 老哥哥要把小天使打劫走了,怕不怕。” “ 劫吧。” 倪滧还是把脸埋在暮深怀里。 暮深故意把倪滧提了提,又将她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 嗳,大街上搂搂抱抱,你害不害臊啊?” “ 我又不露脸。” 倪滧声音有点委屈。 “ 那你男朋友露啊宝贝儿。我害羞,行吗?” 暮深笑着叹息。 倪滧这才放开了暮深。 她从暮深鞋上下来,蹲下身拍了拍他被她踩了好久的鞋,被暮深笑着拉了起来。 “ 只是一双鞋,脏了就脏了。” 他拉着她走到一个小巷内,弯下腰用指腹抹了抹她泛红的眼角。 “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了吗?” 他温柔得像是怕吓到她。 倪滧和他平视着,一双杏眼湿漉漉的。 其实她没哭,没掉眼泪,因为怕弄脏他的衣服。 “ 暮深,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暮深摸着她眼角的手一顿。 他轻笑:“ 忘了啊。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喜欢很久了。” 倪滧看着他,抬手摸了摸暮深那双惑人的狐狸眼。 “ 今天看到一个视频,看见你总坐在我家店外面的栏杆上。” “ 从高一那年开始。” 暮深没回答倪滧的问题,反问道:“ 你哭这个?” “ 我没哭。” 倪滧拉开暮深不停给她揉眼角的手:“ 我只是…… 眼眶红了一点而已。” 暮深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淡声开口:“ 你店外面的栏杆那里风水好。” 倪滧:“ 骗子。” “ 嗯,” 暮深轻笑:“ 要不是怕你真哭出来,谁想做骗子?” “ 我不会…… ” “ 在别人那里你确实不会,” 暮深捏了捏倪滧的脸,宠溺地笑:“但你自己算算,你都在我面前哭几次了?” 倪滧:“ …… ” 倪滧:“ 那只是哭的时候你刚巧都在。” 女朋友嘴硬怎么办? 不怎么办。 亲软了就行。 暮姓乖戾少年如是想道。 那个夏天 小巷内,手上系着平安绳和发圈的少年将女孩抵在墙边,肆无忌惮地夺走她的氧气。 他亲她的时候,偶尔会挣开那双狐狸眼。 每次他睁眼,女孩也会像心有所感一样挣开那双被吻得迷离的双眼。 只要一对视,他就更加不会放过她。 倪滧被亲得腿软,整个人几乎是靠暮深抱着和墙的支撑才勉强挺起身。 她奋力推开他,看着那双如狼似渴的狐狸眼,她小声骂道:“ 别……别亲了。” 她快喘不上气了,至少……至少让她先休息一下。 倪滧不知道暮深有没有听进去。 反正看他把她整个人抱起让她又踩在他AJ上亲的动作,大概是没有。 他撬开她的贝齿,吮得她舌头发麻,逼她连说话都只能发出几个音节。 偏偏那几个音节夹在暧昧的水声里,更显旖旎。 倪滧推开他,微红着脸看他,喘着气说:“ 你再亲我,我就要生气了。” 声音软绵绵的,一点威吓力都没有。 暮深也有些喘,胸膛上下起伏。 他将倪滧整个人抱起来,直接抵在墙上,让倪滧双腿悬空。 倪滧吓得紧紧圈住暮深的脖颈。 他看着她:“ 首项加末项的和乘除以二。” 倪滧:“ ……什么?” “ 求和。” 刚说完暮深就又亲了上去。 这次亲之前,他轻轻咬了一下倪滧的下唇,像是安抚。 所以…… 在人家生气之前就先道歉了。 那你怎么就不能先让别人不生气呢!? …… 20分钟后,暮深牵着低着头的掩着嘴的倪滧从巷子里绕了出来。 “ 滧滧我错了。” 倪滧:“ …… ” 暮深笑:“ 真生气了?” “ 我怎么感觉你也不讨厌我亲你呢?亲完就不认账?” “ 闭嘴。” 倪滧咬牙切齿地道。 “ 所以你现在还说不说监控的事?” 暮深脚步一顿,大概没料到刚刚亲了那么久倪滧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 就是很普通的事,没什么好听的。” 暮深牵着倪滧走在街上,风吹过他额间的墨发。 春天的风带着花香,暮深的声音卷着其中一缕。 …… 暮深整个高一生活都过得很混乱。 暮家乱,暮深自己也乱。 他那时情绪不太好,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他受过很多苦,却从没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小圆那时总用尾巴卷着他的脚踝,像是要将他带去哪里。 那次家族议会,气氛沉重,所有人争锋相对。 所有人同时开口,声音刺耳尖锐,听得暮深思绪混乱。 他什么也不想听,只想逃。 暮深低头,就看见小圆在桌子底下看着他。 它用尾巴卷着着他的脚踝,暮深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它离开了。 小圆带他来到了玻璃街,冲着同一个方向叫。 在那个方向,玻璃墙成了水晶球。 雨天里见过的女孩就像水晶球里的陶瓷娃娃,安宁美好。 她坐在高高的圆木凳子上看书,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又好像一切都做了。 暮深看久了,心也跟着静了。 于是他开始经常拜访这条街。 但并不是每次都能遇见她。 一开始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来,后来不管心情好不好,他都想来看一看她。 他想,他应该直接到店里去跟她说句话或者认识一下的。 但他没有。 那时候的暮深不配。 他打架,心理有病,家里很乱,每个人都厌恶他恐惧他。 他不敢喜欢她。 他发现她很喜欢看书,发现她有时看书看得激动时会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发现她有个朋友总爱来找她吃零食,发现她…… 每次有个新发现都让他觉得,这糟糕的日子其实过得也不错。 她是他藏在玻璃里的秘密。 毫不掩饰,却从不提起。 那年夏天,他隔着玻璃爱了她一年。 …… “ 雨天我店门前的伞…… ” “ 我放的。” “ 你那次因为低血糖进我店里的那次…… ” “ 我病治好了,我想跟你说说话。” “ 高二的时候我的名字…… ” “ 不知道是真的,不记得是假的。” “ 你一开始那么欺负我…… ” “ 那我一开始说喜欢你,让你把自己也送给我,你怎么不信呢。” “ 我高二桌上的木刺……” “ 我刮掉的。” “ 我背包里的糖。” “ 我放的。” “ 每次交作业……” “ 我故意把作业本夹在你作业上的,想听别人挨着叫我们的名字。” 倪滧问,暮深就答。 他从不瞒她。 倪滧吸了口气,猛地想起某个瞬间。 “ 你第一次说要送我回家的那个傍晚,你为什么会刚好就在那个墙边…… ” 暮深拉着倪滧避开人群。 浅色的眼瞳温柔又认真:“ 送你回家,送习惯了啊。” 那次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送倪滧回家。 在那之前,他默默陪她走了一年回家的路。 在那之后,他依旧什么也没说,看着她家的灯亮起才离开。 原来嚣张不羁的少年。 当初最不敢做的事是爱她。 这场恋爱里,原来没有安全感的人不是倪滧,而是暮深。 怕留不住她的人是他,怕失去她的是他,没有信心的人是他。 可他装的太像了,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 他自信嚣张得不把所有东西放在眼里。 暮深轻轻叹气。 “ 所以我说这些事不用提。” 他抹掉倪滧眼角滑落的泪水。 “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你一直都在注意我。”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还要装出不认识不在乎的样子。 暮深烟嗓撩人,语气温柔又宠溺:“ 你傻啊,跟你说我在你店外面看了你一年跟了你回家一年,你不把我当变态?” “ 被你男朋友暗恋了一年不是应该开心吗?你哭什么?” 暮深轻笑,轻轻弹了一下倪滧的额头。 “ 我好像不够爱你。” 倪滧抬眼看着他,任由他轻轻用指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珠。 暮深 ‘扑哧 ’ 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以后多爱我一点?” 倪滧认真点头:“ 好。” “ 这么认真?” 暮深舌尖抵了抵腮帮,把笑压了下去:“ 那一会儿回家之前再亲一下?” 倪滧:“ …… ” 倪滧摸了摸唇,脸上出现一丝为难和害臊。 “ 能不能…… 先欠着?还是好疼…… ” 暮深一听愣了半秒。 “ 好啊,” 他笑:“ 只是下次,可就不止一次了。” 流氓还是那个流氓,暮深还是那个暮深。 他想起什么,突然直起腰皱眉俯身她,像长辈教训小孩一样:“ 说起这事我还挺想骂你的。” 倪滧懵懵地抬头:“ 嗯?” “ 你怎么能这么没安全意识?有陌生人在你店外看了你一年你还一无所觉,只顾着看书。” 倪滧看起书来除了眼睛就五官失灵这毛病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知道。 倪滧讪讪低头:“ …… 那你又不是坏人。” “ 如果不是我呢?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嗯?” “ …… 那至少没遇到坏人嘛。” 暮深被气笑了:“ 你还挺理直气壮?” 鬼知道他以前送她回家的时候看到过多少个跟他一样尾随她的人。 要不是他发现得早,恐怕倪滧早已被人拖进地狱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倪滧忽地抬头扯了扯暮深的衣角:“ 深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暮深:“ …… ” “ 你敢说我就敢亲,人来人往的,你自己先想清楚。” 倪滧:“ …… ” 第 70 章 毕业典礼前夕,教室的桌子彻底空了,一页纸都没有留。 班里人拿着颜色各异的笔乱窜,整个教室乱成一团。 暮深才刚在倪滧身上签完了名就被蒋稻和林超追着跑,闹得本来就乱的班级鸡飞狗跳。 “ come on深哥!让我为你洁白的校服留下最浓厚的一笔。” “ 深哥你跑什么,身为好兄弟,你的第一笔必须留给我!” 暮深双手撑在桌面上,翻过一排又一排的桌椅。 晋林一中的魔王第一次逃得那么狼狈。 “ 妈的,你俩别扯我衣服!” 方可禅在倪滧背后签上了自己的名,笑着对倪滧说:“ 好好留着啊,以后我当了大明星,这签名可就值钱了。” 两人相互抱了抱,倪滧在方可禅袖子上签了大名,留了几行字。 沈慕双和萧仪伊也轮流在倪滧的校服上签了名。 萧仪伊看着沈慕双签出来好看又娟秀的名,忍不住笑道:“ 你签名怎么跟画画似的。” 沈慕双阖起手上的奇异笔,认真地看着萧仪伊:“ 我想画你脸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 …… 我劝你skr而至。” “你以前天天用钢笔往我手腕上画手表画桃心这事我都没跟你计较。” “ 那能一样!?姐姐,你看看清楚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笔!还想画我脸上,你这么狠你家里人知道吗?” “ …… ” “ 我丢,你不要过来啊!!沈慕双!!!我很认真地跟你港我们友谊的小船翻了啊!” 班里人轮番往每个人校服上签着名。 每次有人主动来找陈子健签,他都显得很惊讶,在班里他更像个边缘人。 “ ……我以为、你们都不会记得我。” 林超拍拍他的肩:“ 记得,咱们去年的玉米嘛!” 周津玉在陈子健校服上签完名后又画了个条小金鱼:“ 我是班长,班里有谁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倪滧主动去找周悦签名的时候,周悦也有些吃惊。 她往倪滧右肩签字的时候,忽地想到什么,轻声说。 “ 啊…… 谢谢你的考前笔记。” 倪滧侧过头,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熠熠生辉。 她笑了笑,眨了下眼睛。 “ 应该是我要谢谢你,只是这一谢隔得久了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两人心知肚明说的是什么,相视一笑。 蒋稻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样,签得又大又显眼。 他原本黄色的头发高考后还是没再染回来,依旧是黑色的。 蒋稻压着萧仪伊的肩膀,边签边说:“ 大姐,你别乱动,影响我发挥。” 萧仪伊:“ 你别签那么大个啊!我还得留着位置找老师签的。” “ 我去,你好嫌弃我。我签名那么帅,当然得大个一点啊!” 蒋稻签完后,萧仪伊才转过身问:“ 你想我签哪儿?” 蒋稻直起腰,指着自己的腹部:“ 来来,签老子腹肌上。” 萧仪伊拔开笔盖的手一顿,满脸怀疑地抬头:“ 你有这玩意儿?” “ 我去,老子掀起来给你看要不要啊!” 蒋稻说完就真的想把衣摆掀起来. 萧仪伊怕自己长针眼,压着蒋稻抓着衣摆的手连说了三次滚,在蒋稻衣摆下随手一挥,将名字签完了。 李凯胜来串班,吵吵嚷嚷地也要在暮深衣服上签名。 曲子青走到七班门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隔了三分钟都没离开。 朋友从后面赶来勾住她的手。 “ 子青,我们去找班主任签名吧?” 曲子青释然一笑:“ 好啊!” 外班的男孩女孩蜂拥而上,有的找暮深和林超,有的找沈慕双和方可禅。 那阵仗有些吓人。 方可禅签完那些男生的校服后,站在原地看还在给其他女生签名的林超,有些犹豫该不该上前。 她站了片刻,最后还是转了身。 事后沈慕双沉默了半晌,看着窗外的烈阳,温柔地笑了笑。 或许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有人一直将你视为他们青春里的一部分。 不一定最重要,但一定有个位置属于你。 签到最后,校服上都没一处空白了。 各种颜色的签名和图案把原本空白的校服染成了五颜六色的色彩。 就像他们的青春一样。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 哎,有谁要去办公室找老师签的?结个伴?” “ 我啊我啊!你等我签完这里。” “ 哎,带我一个。” “ 一大班人一起去会不会不大好啊?美人鱼安胎不是要安静?” “ 那我们悄悄地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我校服都没位置签了,怎么办啊?” “ 笨,拿你秋季校服呗。” “ 小田田那么凶,你们说他会不会给我们签啊?” …… 周津玉对着那群结伴去办公室的同学喊:“ 你们一会儿记得回来。我们还要再最后排练一次毕业舞台啊!” 暮深回来的时候,墨色的发微微凌乱。 他烦躁地搔了搔头:“ 本来想第一个给你签的,被林超那货截胡了。” 倪滧拨了拨他的刘海,浅笑:“ 不要紧,至少我是最后一个,也算占了个 ‘一 ’ 。” 暮深笑了笑:“ 但我给你留了个好位置。” 他指了指校服上唯一留空的一块。 “ 心脏的位置,你的。” 倪滧给他签上,抬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笑着说:“ 这个人,我的。” 众人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差点被教导主任轰出去。 “ 把校服弄成这种样子还敢来办公室要签名!!!” 结果一转身,看见倪滧和沈慕双等几个学业有成乖巧懂事的学生校服上也画得乱七八糟,后面几句话噎在喉咙里,气都气不匀了。 倪滧讪讪地看了教导主任一眼,低着头心虚地跟着方可禅几人冲进了办公室。 虞眉扶着腰顶着大肚子,看着一排人整整齐齐地站在她桌案前,有些心虚地瞥了眼办公室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教导主任。 她拿起笔,有些慌张:“ 快快,快签。” 虞眉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可她坚持要看着七班这群孩子毕业,所以到现在都还没跟校方拿休假。 “ 哎,老师,把宝宝名字也一起写下吧?” “ 啊?” 虞眉在阖起笔的前一秒才一脸懵地抬头问:“ 为什么?” “ 他也算是出现在我们青春里嘛,而且…… ” 蒋稻抓了抓黑色的头发:“ 以后我们就出国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虞眉沉默了一下,又往上写了两个字。 “ 小、七?” 方可禅跟着念出了声。 虞眉笑了笑:“ 这是孩子的小名,大名还没定呢!” 林超给虞眉比了个赞:“ 奈斯,好名字!” 去找小田田的时候,众人心里都还有些忐忑不安。 “ 你说要是小田田不给咱们签,会不会很尴尬啊?” “ 我觉得小田田直接把我们轰出办公室会更尴尬。” 小田田本人从报纸里抬头,目光如炬。 “ …… ” “ 要不我们还是先去找Miss Mo吧?” “ 同意。” 一群人一溜烟地跑了。 莫默特别爽朗地签下了她的大名,最后一捺长长地划了出去。 “After this summer, it\'s probably only a dream to see you. ” 众人在办公室里走走绕绕,最后才又踏出了坚定的一步去找了田国习。 田国习再次从报纸里抬起头,他推了推脸上的老花眼镜,语气严肃冰冷:“ 做什么。” “ 老师…… 能不能请你、请你在我们校服上、签、签个名?” 女孩的话说得磕磕绊绊地,几次差点说不下去。 田国习眯了眯眼。 众人心下一跳。 只有暮深懒洋洋地晃到了田国习身后。 暮深低头勾唇一笑,拖着烟嗓开口,那股放荡不羁的劲儿似乎又回来了。 “ 哟,小田田。练签名儿呢?” 他一点都不怕田国习,一只手翻开田国习手上的报纸,还挑衅般地看了田国习一眼。 众人低头往报纸里看,发现全是田国习用钢笔在上头签的自己的名字。 众人默契地沉默着,低下头憋笑。 田国习赶紧将报纸卷起来,狠狠的打了几下暮深的背。 “ 好了好了,老师请你签个名吧!” “ 签大点儿啊田老师,感谢了。” “ 报纸上的签名剪一块儿给我吧,我感觉签的还挺好看的。” “ 田老师是不是脸红了?” “ 好像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 果然一毕业了,所有老师都变得可爱了呢!” 晋林一中高三七班有所有高中统一的莺飞草长,少年志向。 有春花绽,有夏蝉鸣,有秋风吹不散的情谊,有霜雪下不完的黎明。 如一年又一年的四季,互相交替,不逢绝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