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 作者：苏寂真 文案： 叶思染很喜欢小提琴，但他的左手腕骨上却有一条被小提琴琴弦勒出来的伤口 后来因为孤独性障碍导致一系列心理问题，他会用同样的方式来虐待自己，甚至告诫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直到他准备放弃生命的最后一刻，遇到了23岁的桑引添。夜很深，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叶思染只记得他说[你是来看海的，还是来等日出的？] 阅读指南 ①：桑引添【美强受】，叶思染【忠犬攻（因儿时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轻微交流障碍，后期被治愈。）】 ②：跟完结文《躁动》双主角 顾渊&许约 有客串情节。 --- 本日微博热搜：＃431艺术家cp真好磕＃ ＃431双艺术家官宣微博＃ [“4”为“思”，“31”为“引”] [@我有一朵黑玫瑰：我曾经遇见了一株快要枯萎的玫瑰，我没能留住它最美的样子。但我永远记得它，会让它在我的琴声里绽放，盛开。//@桑引添：笔下的少年们进行着无休止的浪漫的黄昏出逃，他们会在太阳的余晖里接吻。@我有一朵黑玫瑰] --- “我要你活的自在而热烈。” “他用手里的琴，保护着他的玫瑰。” 桑引添，IC1805和叶思染的心脏都给你。叶思染的眼睛下方有两颗小黑痣，每一颗都在跟桑引添说：“我想让你吻这里。” 注：不喜欢的可以直接右上角点×，禁止评论区拉踩，谢谢大家。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引添，叶思染 ┃ 配角：顾渊，许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用玫瑰作画，可玫瑰不救他。 立意：希望你的努力能在艺术长河久驻不残 第1章 Sevati 序：“美丽是即近疯狂的，是可以不要命的。世俗成为他余生的画框，囚禁着盛开的烈焰玫瑰。” 桑引添就是生长在这荆棘丛里的一朵白玫瑰。美丽，骄傲，把手里的调色板变成了园丁的镰锄，打碎了禁锢着白鸽的双面镜。 他于某个雨夜睁开眼，成为了自己的烈焰玫瑰。只是，他用玫瑰作画，可玫瑰不救他。 溪城凌晨2点，年度艺术画展在规定的时间正式闭馆，前来参观的人站在路边久久不肯离开，眼底埋着不舍的依恋。 刚刚下了几个小时的雨。展馆外的那棵雪松，已经彻底蒙上了一层被白雾渲染的薄纱。 艺术馆二楼的走廊很空，墙上每隔几米就会挂着一副油画。其中有一副，画里的女孩左手捏着一束玫瑰，右手手心里紧紧握着的，是被撕碎的花瓣，她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仰着头，任由白鸽亲吻着她的额头。白色的长裙末端点缀着蓝色满天星。 她光着脚站在一片沙滩，身后是大海，和满天星辰。 这是画出来的，而在这幅画的右下角，写着一串英文字母。 【Sevati】 大概专修艺术的人内心深处都是浪漫的，油画右下角的字母「S」，尾笔被拉的很长，长到多余的黑色颜料彻底粘在了画框边上。虽然有些凌乱，但却真正地藏进了这幅画里。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桑引添的画。一个把自己跟艺术彻底融为一体的年轻画家。 此时此刻，桑引添却单手拖着木凳往前不停地走，哪怕身后的地板上已经多了两条白色的划痕，他却依旧没在意。只是最后侧着身子倚靠在了面前的玻璃窗上。桑引添打开了窗，展馆里浓重的颜料味被吹淡了许多。 “引添哥，今天的艺术画展已经结束了，我们参观也参观完了，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助理小涵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盯着眼前之人的背影看得出神。 好像从很久之前，她看到的就永远是这么熟悉孤独的背影。 “嗯。”桑引添只是低了低头，轻声回应了一句。 当时刚满17岁的桑引添，为了追寻自己内心的艺术殿堂，凭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绘画天赋和极致的创作能力考进了罗马美术学院。 别人每每问起的时候，他总会笑，用手里沾满颜料的玫瑰花点在了偌大的画板上。他说，他以后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要陪着家人一起去很多国外的地方，看遍每座城市的灯火，再把这世间的所有美好都留在自己的画里。 星辰和玫瑰永远是自由的，17岁的桑引添也是。 但这样的生活并没持续多久，桑引添最终还是回了国，孤身一人来了溪城，开起了自己的小画室。 这一年，桑引添刚满20岁。 小涵其实并非艺术出身，但她从小就对美好的艺术作品报着憧憬之心，甚至不顾家人反对，主动来桑引添的小画室应聘助理。她提前做了万全准备，但都没能派到用场。因为桑引添当时只对她提了三个要求。 “我画画的时候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不要对我的画作提出任何意见，哪怕它真的是一件非常恶劣的失败品。” “最后一点，不要过分关心我的私生活，我习惯一个人。”桑引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画笔，抬了抬眼，“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就让你留下来。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画画，也可以带你去看更多的画展。” 小涵愣在了原地，明明眼前的人长得好看，眉目温柔，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雨后森林里望不见尽头的涓涓溪水，深情到让人光是看他一眼，就难以挪开视线。 小涵还没见过桑引添的画，就真的留在了画室。她冲面前的男生点了点头，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叫桑引添。” “谢谢桑……引添。”小涵像是得到了珍宝，捡起了掉落在桑引添脚边的一枝白色玫瑰花。 新开的画室着实没什么名气，两周时间过去，前来参观的人寥寥无几。小涵看着桑引添把自己关在画室好几天，不吃不喝，最后搞得满身狼藉。 她觉得这一点都不浪漫。 但桑引添终于还是创作出了一幅属于自己的画。 那天，桑引添打开了画室的门。画室的窗帘是拉着的，白色的墙壁上早就溅满了各种颜色的颜料，他的白衬衫也被染成了浅绿色。 桌上的白玫瑰是小涵按照他的要求订好的，桑引添没把这束花送给任何人，只是面无表情点燃全部的玫瑰花瓣，眼睁睁看着它们失了水分，变得枯萎，最后全部被他砸扔在了身后的画板上。 谁说浪漫总是温柔的。桑引添骨子里就藏着一种狠，狠到任何人不敢靠近。 画室的窗台上放置着一个透明的圆形鱼缸，可里面的金鱼早就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桑引添往里面丢了几枝玫瑰。 他的脸上沾着颜料，从眼角逐渐滴落到了锁骨。小涵突然想到了曾经看过的神话故事，鲛人的眼泪，落地就能变成珍珠。但她从桑引添的眼睛里，看到了数不清的碎片。 那里记录着他全部的喜怒哀乐。 “帮我拍下来。”桑引添的声音很低，依旧紧闭着双眼。 “好。”小涵打开了相机摄像头，犹豫了几秒转换到了录制视频。 桑引添将所有的玫瑰花丢进了旁边的画桶里，他有些颓败，全身无力地瘫靠在白色的木梯上。他抱着透明的鱼缸，在里面的液体晃过两圈后，桑引添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小涵看着镜头里的人，呆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她没接触过绘画，看不懂艺术，但她知道，镜头里的桑引添是破碎的，绝望的，是难以用笔画下来的风景。 这幅画跟其他普通油画不同，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一组照片外加一个短视频。照片里的他赤裸着上半身，胸口的位置混着蓝白色的颜料，那是一朵盛开在胸膛的白玫瑰，花瓣上点缀着黑色，随后又用鲜红的颜料衬托着整个玫瑰。他的眼神迷离，唇上沾满了白色的颜料。 拍摄完整条视频之后，桑引添扭头进了隔壁的浴室。这间小画室其实最开始是没有准备浴室的，只是桑引添的作画方式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每次都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小涵趁桑引添不在的时候，专门准备了一间浴室给他。 “在想什么？”桑引添的声音打断了她。 “啊，没……”小涵吸了吸鼻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了，刚刚拍下来的视频后期稍微处理一下，效果会更好，完全可以当成我们画室的宣传片。” “宣传片？”可桑引添除了会画画，他什么都不懂。 “对，做成宣传片发布到网上，让大家……不，让整个世界都看到你的画。”小涵低头拉着视频的进度条，将不符合桑引添身上那种残缺美的片段全部删除。 “随便吧。”桑引添擦了擦头发，“我不懂这些，你自己看着来就好。今天我回家住，未来几天大概也不会过来，画室就先交给你了。” 桑引添离开画室的时候，还是回头补充了一句。 “刚刚那组画，我想给他们起个名字……就叫、烈焰玫瑰。”桑引添突然扯动着嘴角，“一朵……存活在烈焰之下生生不息的白玫瑰。” 与「烈焰玫瑰」相关的视频和油画照片发布到网上的当天，各大平台转发量破了百万。很多大V相继转发，他们在这条视频的底下留言，说：“在这个肮脏到腐烂发臭的世界里，桑引添自己变成了唯一的白。” 照片发布出去的第24个小时，桑引添的微博粉丝数量直接爆到了390万。 在这虚无缥缈充满虚假的网络世界里，桑引添的名字却跟「烈焰玫瑰」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就像照片里的他一样，玫瑰花藤与他赤裸的身体交缠，他们相爱着。 再后来，小画室不再是小画室，桑引添也不是原来的桑引添了。这里迎来了越来越多的参观者，他们欣赏桑引添的才华，想用更高的价格把他创作出来的画带回家。 可桑引添拒绝了，他说：“你之所以能在花店里买到一枝心仪的玫瑰，是因为有人提前为你摘去了他身上所有的刺。” 可桑引添身上的刺，没人替他摘。 —— 桑引添从年度艺术展馆出来，站在路边替小涵打了车，然后一个人回家。他家在靠近海边的某个高档小区里，沿着海滨小路再往东南方向步行十分钟，就能看到海。能住在这里的人，要么家里有钱，要么跟他一样，都有着能随时为了艺术而牺牲的灵魂，桑引添恰好介于这两种人之间。 他坐在桌前，晃着手里的高脚杯，凌晨时分的房间里，安静极了。 不，又或许不止是凌晨。无论什么时候，家里都很安静。 桑引添打开了电脑，登陆了画室的微博。在无数绘制的油画中找到了三年前拍摄的「烈焰玫瑰」。家里二楼的卧室内也单独隔出来了一间小画室，只不过，桑引添已经很久没推开那扇门了。 他盯着墙上的西式挂钟，突然想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等一次日出，这是他以前从没做过的事。虽然有些疯狂。 桑引添带着速写本出了门，夜风袭来，他的左手下意识揣进了兜，指腹轻轻蹭着那根铅笔。很快，便沾上了墨。 凌晨4点的海滩，出奇的静。礁石成就了漆黑的夜，把繁星当成了他的点缀。桑引添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从兜里摸出了铅笔。 搬来新家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来这里看海。海浪卷着细沙，荧光色的海藻逐渐荡到了更远的地方。 “呼……”桑引添突然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咸涩的海风里，混着他身上的颜料味。 直到速写本上出现了近乎一模一样的海平面时，桑引添才忽然发觉，原来左手边的礁石上，竟然还斜躺着一个人。 他被吓了一跳。 他以为自己是别人口中的疯子，没能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其他的疯子。 “喂。”桑引添放下了手里的画本，起身慢慢地靠近了过去。 这里很黑，仅存的光源只有他身后很远处的暗色路灯。桑引添看不清礁石上的人，但他听清了急促的呼吸声。 “你没事吧？” “啊，没……” 看来，是个男生。 桑引添没太在意，只是原地坐了下来。他的手不自觉往旁边摸了摸，直到触碰到了男生的手腕，和缠了一圈的纱布。桑引添又将手指凑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 是血的味道。 桑引添的指尖都跟着颤了一下。可是一个画家的手，不该抖的。 “你……受伤了？” 这次男生没再回答，只是往更远的地方挪了过去。桑引添能感觉到他在躲避，像只刺猬，遇到陌生的人，就喜欢把全身的刺都露出来。但桑引添不怕，他本身也带着刺。 “喂。” “呃……”男生依旧没吭声，但还是主动停了下来。 “我是来画画的。”桑引添说，“你呢？” “呃……” “你是来看海的？还是来等日出的？”桑引添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耳根，偏过了头。“还是说，这其实是你的世界末日？”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烈焰玫瑰成名画作#】 首先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等待，终于决定在初夏开这本，全文存稿日更（不用担心坑），后续会根据情况加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桑桑是受，双救赎的文。 关于桑引添平时的绘画方式简单给大家总结一下：他个人很喜欢把一支玫瑰花当自己的画笔，大部分画布尺寸偏大。 所以背景色常用颜料直接倒上去，辅助工具有画刀，火焰，最后勾型细化。 第2章 隆冬日出 原来暗无天日的荆棘丛里，也会私藏着每一次花开。 “怎么不说话？”桑引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是意外的。这种需要双方交流才能进行下去的话题，他以前从来都不说。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桑引添只适合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或是一个头也不回的过路人。 为了看清礁石上的男生长什么模样，桑引添特意偏开了头，让路灯的光全部照在他的身上。那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五官轮廓立体，眉眼锋利，并不像他那般温柔。 “没……”男生拉长了声音，动了动胳膊。大概是扯到了手腕上的伤口，他倒吸了一口气。“嘶——” “你先别乱动。”桑引添将男生的手腕翻转了过来，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了自带的手电筒。周围环境很暗，这光就越是突兀，不停地晃着他们的眼睛。 男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想抽回自己的手。不知是因为桑引添不松手，还是伤口裂的厉害，他扯了几下就不肯动了。 “我……我都说了、没事。” 这是男生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但是他依旧低着头，没敢看桑引添的脸。 左手手腕上的纱布早就彻底被鲜血浸染，粘腻的血块从纱布一角挤了出来，散着更浓郁的血腥味。 桑引添果断松开了手。 “你这伤得也太严重了，光用纱布就这么随随便便缠几圈，是止不了血的。”桑引添的声音很轻，为了避免尴尬，他又重新拿起了地上的画册。 他的小拇指上不小心沾了男生的血，最后不经意间，在速写本的那一页留下了一抹刺眼的红。 这种红，跟普通的油画颜料不同，光是看着就叫人反胃。 桑引添知道，他这幅画，还是作废了。他将本子第一页撕了下来，团成一团丢进了衣兜。 “你画的……很好看，为什么……又不继续画了……”男生大概是没注意到粘在本子上的血迹，他面无表情，用余光将桑引添包裹起来。暗影之下，他只是看了桑引添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应该生得特别漂亮。 而且跟他身上的血腥味不一样，桑引添的身上带着一种清淡的雪松味。 “啊。”桑引添似乎没料想到男生会追问回来，他一手捏着本子，一手往前比划着海面和沙滩的完美比例，“没什么，身为一个画家，我追求的是极致的完美。上一张画，顶多算是残次品。继续画下去，就是对艺术的不尊重。” “哦……” 桑引添突然停下了笔，扭头又看了男生一眼。“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听得懂？” 男生摇了摇头，下意识把自己的胳膊藏在了身后。 “那就是不懂装懂？” “呃……”男生没再说话了。 明亮的星河彻底撕开这个无人的寂夜，桑引添抬了抬头，看到了更多更亮的星星。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距离日出的时间又近了。 “你叫什么名字？”桑引添问道。 “叶……” “叶？”桑引添半眯着眼睛，难不成这小子不仅受了严重的伤，还是个小口吃？ “叶、叶思染。”男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桑引添懒得去问叶思染的名字究竟是哪几个字，他知道，等到太阳从海平面跳出来，等到他结束了这幅画，他就可以永远看不到叶思染。 当然，对于叶思染来说，桑引添也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你手腕上的伤口，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勒出来的？” “呃……”叶思染咬了咬唇没说话，可表情是骗不了人的。他现在很痛苦，备受着莫名的煎熬。 “流了这么多的血，你就没觉得疼？”桑引添的画笔摩擦着略微粗糙的纸张，很快，这片海滩的雏形重新出现在了速写本上，只不过颜色依旧只有黑白之分。 桑引添皱了皱眉，放下了笔。明明这片海滩这么美，可到了他手里，却又变成了死物。叶思染没回答，他很安静。可是越安静，桑引添就越是不安。 “看来这幅《隆冬日出》，注定是完成不了了。”桑引添忍不住叹了口气，合了速写本。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他要把家里画室里许久未动的绘画工具全都搬来海边，他可以在调色板上调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颜色，将斑斓的生命全部填进他的画里。 至少，比速写本里那片黑白更为鲜活。 “算了，不画了。”桑引添有些烦躁，轻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桑引添开始有些好奇旁边的男生为什么在看到他的脸之后，能做到如此淡定。 坐在他身边的，可是现在在微博上小有名气的画师桑引添啊。 “诶，小子，你认识我吗？”桑引添又问。 叶思染终于转过了头，他的眼神雾蒙蒙的，右眼角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渗着血。“不认识。” 这个回答倒也在桑引添的意料之中。 “那……不如现在认识一下吧？”桑引添突然伸出了手，“我叫桑引添，一个破画画的。” 面前的这只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就连指甲也被修的圆润光滑，虎口的位置有着浅浅的纹路。指关节有些泛红，叶思染猜，大概是被这冬夜给冻红的。他抬了抬胳膊，背在后面的左手动了动，犹豫了许久，叶思染还是重新放下了手。 桑引添真的太干净了。 干净到叶思染不愿意让自己的血，沾到他的手上。 “你好……”叶思染舔了舔下唇。“我叫……叶思染。” 桑引添有些意外，自从他的《烈焰玫瑰》火遍全网后，就被邀请参加过很多艺术晚宴。在那里，他碰到了更多这个圈子里的人，也亲眼见过了光彩背后的各种阴暗。甚至有些资本家，想用更高的价格，买断出自他手的全部画作。 他们说：“我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只要你的画都属于我。” 可桑引添生来就向往自由，他像一只不羁的飞鸟，是要留在天空跟成群的白鸽作伴的。 他不愿跟这些人有任何交集，因为太多次的敷衍和拒绝，桑引添渐渐地，成为了这个圈子里话最少的那个。于是，很多人在背后都戏称他是敢为艺术献身的一朵「冷玫瑰」。 一朵把自己常年囚禁在画框里的玫瑰。 可冷玫瑰现在遇到了一个比他更冷的人，那人不知道什么是《烈焰玫瑰》，也没看过他的任何一幅画作，甚至都不知道桑引添这个人的存在。他的身上沾着腐臭的血，但却像是一张透明没有任何瑕疵的白纸。 桑引添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人，他很好奇，他觉得眼前这个男生能给他带来艺术的灵感。 桑引添忽地站了起来，用手轻轻拍了拍叶思染的肩膀。“你的伤口需要包扎，再拖下去一定会感染，刚好我家离这不怎么远，你要是不介意，就跟我走。”桑引添甚至想好了被拒绝之后的台词，他将画笔重新插进了衣兜，“当然……你完全有拒绝的权——” 另一朵冷玫瑰很轻地眨了眨眼，拍拍裤腿直接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拒绝，答案显而易见。 原本以为是碰到受了委屈跑来海边发泄情绪的小孩，可这一站起来，桑引添就想收回几分钟之前的猜测。 叶思染比他更高，挡去了全部的光源。 “我还以为是哪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这么一看，倒有点像一只受了伤的流浪狗。”桑引添忍不住笑了。 这是半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谢谢。”叶思染一点都不生气，他低着头，右手按着左手的伤口。“我……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好人。” “是吗？”桑引添又笑了。「好人」和「冷玫瑰」比起来，可是差的天壤地别。 桑引添最终还是将叶思染带回了家，让他坐在自己客厅的沙发上别乱动。从卧室拿了医药箱出来，桑引添轻轻地跪在了客厅的地毯上，胳膊肘撑在玻璃茶几上，歪了歪头将棉签蘸进了碘伏里。 “伸手。” 桑引添看着叶思染手腕上的纱布，忍不住皱了皱眉。对他来说，叶思染就像是个完美的艺术品，唯独手腕上的伤口，影响了他本该有的价值和美感。 而他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残次品。 客厅里的灯很亮，叶思染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手腕，以及缠了好几圈的纱布和粘在最外层很是粘稠的血块，在白色的光影之下，确实有些反胃。 连叶思染自己都看不下去，更别说是桑引添了。 “要不……要不还是我，我自己来。”叶思染说完，想伸手去拽纱布的结口。 “别动。” “呃……” “我来。”桑引添把叶思染的犹豫，全部归到了他害怕疼。他取出药箱里的镊子，轻轻地解开了纱布末端的打结口，生怕弄疼了叶思染。 “我喜欢画画，但我作画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我喜欢用玫瑰。” 为了转移叶思染的注意力，桑引添开始同他说话。谁知一张口，就提到了自己之前的创作灵感。 “用玫瑰花……当成画笔？” “对。那个时候小涵她……哦，就是我画室的助理，那时候她还没来画室工作，我经常被玫瑰花杆上的刺扎破手。”桑引添将带血的纱布丢进了垃圾箱，最后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棉签，“那段时间我跟你一样，手上胳膊上全都是伤，有些刺扎地太深，就得用镊子拔出来……” 好疼。叶思染下意识皱了皱眉。 “你也觉得有点疼？对吗？” “嗯……” “既然那么怕疼，为什么还要自己伤害自己？”桑引添的手停顿了一下。 客厅的玻璃窗是桑引添回家之后才打开的，透明的薄纱窗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银河里的星星争先恐后往叶思染的眼睛里挤。 在他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轻易地破了土，来年又会生长出什么未知的东西。 “你……”叶思染想缩回自己的手。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桑引添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叶思染手腕上的伤口，怕他疼，偶尔会吹几口冷气。 他突然笑了，“以后再告诉你吧。” 如果，他们还有以后的话。 包扎好了伤口，桑引添才长舒了一口气瘫在了白色沙发里。叶思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愣在原地不敢乱动。这一幕，看上去确实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 “刚刚不让你动，是因为你的伤口在流血。现在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你可以动了。”桑引添闭着眼说。 “哦……”叶思染清了清嗓子，稍微坐直了身子。 客厅的角落放置着一个干净的画架，上面有个椭圆形的画板。叶思染多看了几眼，又环顾了一圈四周。“你家……真的很干净。到处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沙发，浅灰色的画架，包括玻璃茶几和地毯的配色都是那种偏向灰色的白。 “嗯。”桑引添不知在想什么，盯着窗外许久，等到叶思染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他才缓缓转过了头。“其实我以前不住在这里，只是后来没办法才把这里买下来的。但是……” 家具的选购，墙上挂画的高低程度，甚至连盆栽的摆放位置都跟原来一模一样。这里，被桑引添完美复制成了他真正的家。 “但是、什么……”叶思染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桑引添突然起身，走向墙角的画架，他低头找了找掉落在地上的画刀，回头看了一眼叶思染。 “玫瑰，鲜血……和不计其数的伤口……” “呃……”叶思染有些不懂。 “我现在不想画那幅《隆冬日出》了，我想给你画张画。”桑引添的眼睛亮了。“可以吗？” 比悬挂在夜空里的繁星还要亮。 “给我？”叶思染睁大了双眼。有些人看到他，恨不得贴着墙角走，而面前的人，捏着一支玫瑰花，说要给他画幅画。“……” “嗯，给你。” 桑引添的画室和家，最不缺的就是玫瑰花。叶思染手腕上的纱布虽说换成了新的，但渗出的血还是晕染了原来的白色。 桑引添想把红玫瑰的花瓣贴在他的手腕，和他的眼角的伤口处。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桑引添让叶思染换上了自己不常穿的那件白色衬衫，还顺便帮他卷起衣袖，露出了白皙的皮肤，和贴在伤口旁边的玫瑰花瓣。 不知为何，桑引添看着叶思染这双有些暗淡无神的眼睛，脑海里就会闪过这么一副画面。那是一个无人的荒原，天边的云被灼烧，染成了一片暗红。提着一盏煤油灯路过的男孩光着脚，追寻着自己的神明，那道光忽明忽暗，可男孩却不愿意在这片荒原停驻。 他会越过这里，直到踏进一片昏暗的荆棘丛，找到一朵玫瑰，然后，陪它去更远的地方。 桑引添突然静默了下来。原来，暗无天日的荆棘丛里，也会私藏着每一次花开。 “荆棘丛……”桑引添自顾自念叨了一句，从旁边的空处挪来了颜料桶。他蹲了下来，在调色板上调色。他顾不上换衣服，白色和粉色染料混合在一起，最后粘在了他身上的浅色工装服上，开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这幅画，就叫《荆棘》。”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捡到一只流浪狗#】 第3章 命上荆棘 他从没指望过别人能读懂他的画。 桑引添让叶思染躺在了自家的地毯上，画架很高，桑引添只是安静地站在了白色木梯上。低了低头，仔细思考了一番。 “闭眼。” 叶思染很听话，真的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桑引添将花瓶里剩下的玫瑰花全都拿了出来，随手胡乱地扯了几下，将所有花瓣都洒在了叶思染的身上。 红色的玫瑰里，混着叶思染一不小心就渗出来的血。 桑引添的画笔贴在了画板上，一贴就是整整三四个小时。叶思染实在太困了，躺在地上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梦境。 这个梦里，他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看不到任何人，唯独尽头绽放着一朵玫瑰。 那朵玫瑰，在叫他的名字，喊他叶思染。 “叶思染？” “叶思染……” 是桑引添的声音，叶思染猛地睁开了眼，起身的瞬间不小心撞上了桑引添的头。 “嘶——”桑引添手里的调色板滑落到了身上，未干的染料瞬间就溅了他一身。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睡着的……我，我那个……你的衣服，要不我……我赔你。”叶思染紧张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这些桑引添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创作出了这幅《荆棘》。他眼睛亮亮的，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叶思染另外一只胳膊。 他微微仰着头，指向画板的方向。“叶思染，你看那里。叶思染顺势看了过去。眨了好几下眼睛。“画里的人……这是，是……我自己？” “嗯，没错，就是你。当然，我还给这幅画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荆棘》。” 椭圆形的画布上色彩分明，有红色的玫瑰，有白色的薄纱，有缠绕在手腕上被血浸染了一部分的纱布，还有叶思染这张脸。 画里的他真的太漂亮了，桑引添连叶思染眼角下方的那两颗小黑痣都完好无损地保留在了画里。 “哦对了，还差最关键的一步。”桑引添直勾勾盯着叶思染的侧脸，突然扭头往厨房走了过去，“等我一下。” “什么？”叶思染偏头看了过去。眼前这幅拿去拍卖都不可能低于五位数的画，桑引添居然说还差一步。 叶思染又仔细看了一遍，依旧没从画里找出任何一点点的瑕疵。 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 “来了。”桑引添不知从哪个衣兜里翻出来个打火机，破是破了点，但好在还能正常使用。他重新爬上了木架，左手撑在了旁边的画架上。为了不影响到画的质量，桑引添很是小心翼翼。 几分钟后，桑引添低了低头。 “叶思染，抬头看我。”叶思染闻声抬起了头，对上了桑引添的双眸。他笑着说：“你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很美，所以，别藏起来。” 话毕，桑引添用手里的打火机靠近画板，外焰的高温和画布上未干的染料起了化学反应，烘干的过程中，更凸显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破碎又精致的纹理感。从伤口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了画布最外侧的玫瑰花瓣上。 简直点睛之笔。 画里的叶思染，全身上下只保留了部分明显的伤口，那些地方生长着几朵红玫瑰，手腕上带血的纱布也被火焰渲染成了另一种暗红色，真实的让人一时分不清这只是桑引添笔下的一幅画。 叶思染整个人都看傻了，盯着面前的那幅画久久不肯挪动。 “太……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你这是在夸自己长得好看？”桑引添懒散地靠在了木梯上，用画笔往自己的左脸随手画了两笔。 “你往自己脸上……画了朵玫瑰？”叶思染吸了吸鼻子，微微攥紧了右手。 “嗯。”桑引添没太当回事，因为他心情不错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的身体当成画板，有时是胳膊，有时是赤裸的上半身。所以拿着笔随手往脸上画两朵玫瑰花这些小事，对他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桑引添又扭头指了指玻璃茶几。“我的手机在桌上，帮我拿一下。” “哦……”叶思染抬手准备递过去，无奈木梯有些高，桑引添够不到。他皱了皱眉，重新站了回去，指了指叶思染手里的手机，“算了算了，你就站在那里帮我拍吧。” “呃……” “随便你怎么拍，只要把这幅画拍进去就行。”桑引添根本不指望一个跟艺术完全不沾边的人能学会如何思考构图。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把他，和他的画作拍进同一张照片里就行。 叶思染吸了吸鼻子，往后退到了沙发边。他举着手机，很快按了好几下快门。 “咔嚓” “你居然还懂三连拍？”桑引添有些意外，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会特别直男地随便敷衍一张。” 不知这算不算夸赞，叶思染的脸瞬间就红了。他抬着胳膊抓了抓自己的后脖颈，最后傻笑了两声。“我只是觉得，你的画很好看。” 桑引添愣了愣，这是叶思染第一次冲他笑。跟在他身后禁锢着他的无形锁链，好像在这瞬间崩塌。 但终究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罢了。桑引添知道自己的沉默，不过是临近崩溃边缘的自我救赎罢了。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因为母亲曾经告诉过他，在一个人平凡无奇的一生里，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他爱你的义无反顾，爱你的认真，也爱你的不堪。可桑引添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会爱他。 “呃……”面对叶思染此时此刻的夸赞，桑引添最终也不过就是轻笑了一声，依旧一言不发。 桑引添之前经常泡在画室里，平时不怎么回家，所以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前段时间从超市买来的牛奶燕麦。尽管简陋，他还是替两人各自泡了一杯。因为熬了一宿，叶思染是有些饿了，他埋着头，整张脸都快贴进碗里。 桑引添准备将这幅画发表在了自己的微博上，他再三思考，还是伸手碰了碰叶思染的手背。 “怎、怎么了……”叶思染猛地抽回了手。 “那个，我想把这幅画上传到我的微博上，可以吗？”桑引添的声音依旧温柔，让人随时都能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这是你画的……怎么问我？”叶思染喝完了最后一口牛奶。 “因为，画里的那个人是你，我想征求你的同意。” “呃……”叶思染的肩膀颤了几下，他犹豫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这幅画好好藏起来。这份美好，他想让它成为自己的私有品。但叶思染没那么做。 他清了清嗓子，将餐桌上的空碗叠放在了一起，“好啊，当然可以。” 桑引添没再看叶思染的眼睛，将相册里的三幅图上传到了微博相册。果然没出几分钟，微博评论区陷入了新一轮的攻陷。 【桑引添什么时候给我画画：哇哇哇！救命！这也太美了吧，这幅画的名字叫荆棘吗？感觉跟烈焰玫瑰的风格好像啊！】 【引添哥哥的玫瑰画笔：而且这幅画，画的好真实啊，你看那些伤口上的纹理，还有那些玫瑰花瓣！一眼看过去，真的不像是一幅画。】 【桑引添把手寄给我可好：家人们，难道没人注意到画里那个男孩子长得很好看吗……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引添自己构思出来的，你们说！他会不会跟引添哥哥是现实认识的朋友啊！】 …… 这几个id以前经常出现在桑引添的微博评论区，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诶，居然有人在问我们是不是现实认识的朋友？”桑引添突然笑了。但这个笑里，没有任何温度。现在的他，跟画画时候的他又好像不一样了。 叶思染的手顿了下，似乎在等桑引添接下来的回应。但他没等到，桑引添只是点了几下手机屏幕，然后低头细细品尝着自己刚煮的咖啡。 叶思染，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叶思染返回厨房，打开了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柱砸着他的手背。很凉，就像桑引添刚刚看他的眼神。也是，他们认识还不到24小时。或者说，他们只是一面之缘，连认识都算不上。 跟桑引添之前开玩笑的那样，他就像是受了伤的流浪狗，只要是被好心的人遇见，都能被带回家。可就算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也会自己选择要不要跟那个好心人回家。 但是他是桑引添，所以叶思染没拒绝。 叶思染洗好了碗筷，慢慢走到客厅的玄关口。 “昨天，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 桑引添这才放下手机，冲叶思染点了点头。“不客气，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呃……”果不其然。 叶思染更没理由继续留在桑引添的家里，他换上了自己的鞋子，伸手推开了大门。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停了下来，回头又看了看画板上的画。“那个……” “要走了？” “嗯。”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人体模特，路上注意安全。”桑引添重新低下了头，继续翻看着手机。 小涵很少主动给桑引添打电话，但今天不一样，因为桑引添的画室来了很多新的参观者，其中有人逛遍整个画室，最后看上了桑引添昨晚画的那副《荆棘》。而且报出的价格，很是让人心动。 给桑引添画作报价的人太多了，小涵之前都是直接拒绝。但这次，她还是忍不住拨通了桑引添的电话。 “喂，小涵。”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低沉，听上去有些累。 小涵先是一愣，然后轻轻咳了两声，拿着手机站在了画室门外。“引添哥，画室有人想买你的画，出的价格很高。” “哪幅画？”在桑引添的眼里，自己的画作永远排在第一位。 “就是你早上刚刚上传到微博里的那张……”小涵翻了翻微博，接着说道，“哦对，就是叫《荆棘》的那幅画。” “《荆棘》？”桑引添愣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如果我没记错，画室其他油画的构图比这副《荆棘》要好看得多。”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所以我一开始就已经跟他说过这件事了，但那个人很固执……他说，他只要《荆棘》。”小涵会头往画室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而且，他出价3万。” “3万？”桑引添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以前拍卖出去的画作不是没有过比3万更高的价格，但大多数都是因为竞争关系一点一点加上去的。他从没指望过别人能读懂他的画，因为他知道那些喜欢竞拍的资本家，比起一张沾满颜料的画布，他们更爱自己的面子。 桑引添自己觉得无所谓，冷眼看他们相争。 但不得不说，这次桑引添的运气不错，遇到了开口即顶峰的资本家。他轻笑着，将咖啡杯放进了水池里。 “引添哥，引添哥你还在听吗？”小涵似乎等急了，语气有些迫切。 “在。”桑引添的声音很温柔，尾音轻飘飘地落了下去。“小涵你告诉他，3万太低了。想要那副画，还得加钱。” “啊？还要往上加吗……可是我觉得……”小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桑引添挂断了电话。 桑引添这人就是这样，从不会喜欢跟人商量。 桑引添靠回沙发，嘴里默默开始倒数。 “5……4……3……2……” 「1」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桑引添的手机屏幕又亮了。只不过这次来的不是电话，而是一条微信消息。 发件人是小涵，内容只有一句话。 【引添哥，那个人又加到了5万。】 桑引添从衣橱拿了件新的外套，随手披在肩上。他按着手机屏幕，回了微信消息。 【小涵，我家的玫瑰花已经被我用完了，你抽空找人再送一些过来。还有，关于《荆棘》那副画……画在我家，晚上让他自己来拿。】 作者有话说： 今日微博热搜：【#神秘人高价购买桑引添画作#】 第4章 荆棘交易 “你刚刚说……想让我救谁？” 桑引添今天过得确实有些难熬，吹了夜风，熬夜画画，再加上白天在家又睡得不太踏实，刚过晚上8点，桑引添就开始头疼的厉害。两只胳膊交错抱着自己的身体缩在沙发里，但这种钻心的疼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反而越来越磨人。 为了缓解这种疼痛，桑引添又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随便选了个名画鉴赏的现场直播。这个节目桑引添之前看过几次，选上节目的素材不错，但请来的鉴赏嘉宾可就不怎么样了。 鉴赏名画是假，露脸出圈想火才是真。可是艺术本身就诞生于一片废墟和无尽的荒野之上，他永远都不需要这些虚假又俗气横溢的装饰物品。 强烈的疼痛驱使着桑引添紧紧抱着自己，几分钟后，他又闭着眼睛倒进沙发里，呼吸逐渐急促。 答应前来家里取画的人还没来，桑引添突然就有些后悔，早知道会熬这么久，还不如下午吃过饭就让小涵来趟家里，把这幅画搬到画室里去。更何况，桑引添不太想以现在这幅模样去见一个陌生人。 “这幅画被称为《奥斯加德斯特兰的四个女孩》，住在奥斯加德斯特兰的爱德华·蒙克让自己4个邻居小孩面对面靠在墙壁上，随后画下了这幅名画。从这幅画里，我们能够感受出邻居孩子们对蒙克的一种信任和亲密……” 墙角的立式音响是桑引添前不久刚从国外买来的，无论你放置在哪个刁钻的位置，解说声总能源源不断传进桑引添的耳朵，他睁开了眼，偏头看向了墙上的投屏直播。 “是的，画家蒙克所有的画里，小孩子永远都是独立的……”坐在台上的一位收藏家笑了笑。 桑引添听着更烦躁了。他忍不住调小了音量，曲着身子皱了皱眉，双手紧紧地环住自己的肩膀。冷玫瑰想起了一些往事，他有些难过。于是在没人的时候，他把身上的刺都伸出来，让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性。 以儿童作为艺术主题而保存下来的名画有很多，收藏家们只看到了他们的表面。 但桑引添是个画家，他好像能跟每幅画产生共鸣，画里藏着的全部感情，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桑引添突然坐了起来，点开了直播的实时弹幕。 果然，整个弹幕区里千篇一律全是夸词。就算是有不好的言论，也会被直播间的管理员分分钟撤回删除。桑引添随便挑了几个瞅了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 【@吃果冻的小狼狗：这个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900年的画作！】 桑引添捏了捏眉心，“明明是1903……” 【@无聊的柚子：虽然画的是有些抽象，但我觉得蒙克他应该很喜欢小孩子吧。诶诶诶先说好，我不太懂美术，有什么言论大家轻点喷。房管千万千万别手滑啊！】 【@奋不顾身的爱意不散：哈哈，楼上求生欲也太强了吧。】 作为一个画家，桑引添的职业病又犯了，他下意识登进了自己的微博账号，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了一下。 【@桑引添回复@无聊的柚子：爱德华·蒙克，挪威画家，5岁失去母亲，父亲跟他的关系不温不热。在他的多数画作里，都夹杂着一种悲伤压抑的情调，之所以会画这四个小孩，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他把自己的童年经历融进了画里。】 就跟他自己之前创作出来的那副「烈焰玫瑰」一样，是一种绝望且无声的呐喊。 【@无聊的柚子：哇哇哇！我没看错吧！刚刚回复我的！真的是桑引添大大本人吗！桑桑子！！】 【@炮灰涨涨：我靠，真的是他本人的微博账号，有官方认证的！桑桑老师！啊啊啊！看看我看看我，我太喜欢你的画了！】 【@吃果冻的小狼狗：妈妈呀，今天早上我还转发了桑桑的新微博来着，晚上居然在这里蹲到本人了！天啊……家人们放心，我马上就去买彩票。】 …… “桑……桑桑？”桑引添整张脸都垮了。他只是有段时间没看微博话题，怎么又多了个奇怪的称谓。 很快，直播间的弹幕全都被桑引添这三个字刷了屏，以至于正在进行鉴赏直播的主持人都忍不住笑着调侃了几句。 大概，他也看到了桑引添留在评论区里的回复。 “没错，就像桑老师刚才说的一样，爱德华·蒙克的绘画内容在于刻画内心而不是外在现实。”主持人一脸微笑盯着镜头，就像是在看着他一样。 桑引添被盯得有些难受，果断上滑退出了直播间。 “叮咚——” 大门上的电子门铃响了，桑引添一脸慵懒，从沙发上爬起来，踢着拖鞋慢悠悠地挪到了大门口，弯了弯腰趴在了猫眼上。 站在他家门外的是小涵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这男人带着黑色的口罩，桑引添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并不意外。因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为了能得到心仪的收藏品，又害怕惹上其他麻烦，不喜欢露脸的有钱人比比皆是。 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引添哥，你在家吗？”小涵一边按门铃，一边要从衣兜里摸手机给桑引添打电话，“奇怪……引添哥他是不是睡着了……算了，我还是给他打个电——” “咔哒——” 门开了，桑引添依旧一脸慵懒地姿态靠在门框上，冲门外两人挤了个微笑。这个表情，真是怎么看怎么假。 小涵忍不住咳了一声，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叶先生，这位就是我们画室的老板，桑引添。” “你好。”果然，男人并没打算摘掉口罩。 “进来吧。”桑引添瞥了一眼站在小涵身边的男人，站直了身子重新回到了沙发。“画就在那。” 他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画架。偌大的画布还悬挂在白色的画板上，前面的木梯也没挪开，凌乱的颜料沾了一地。旁边的地上还丢着桑引添的工装服，不过看上去，肯定是不能再穿了。 “呃……”小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叶先生，不好意思啊，这幅画是引添哥他昨天熬夜画的，时间有点紧张，可能还没来得及整理——” “没关系。”男人的声音有些清冷，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那副画面前。“画的不错。” 姓叶的男人头也没回。 “不错？是指我的画画手法，还是指画里那个人？”桑引添微笑着，翘起了腿。他将鬓角散乱的头发轻轻别到了耳朵后面，“叶先生，你应该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桑引添的直觉从没出现过偏差。 “没错，我不是。” “那我就必须找你要一个理由了。”桑引添半眯着眼睛，困意也被打散了一半，“如果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我，那这幅画真正的主人，不会是你。” 站在画板前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转身，并且摘下了黑色口罩。 “你……你是……” 桑引添「噌」的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瞬间瞪大了双眼，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视线不断游离在面前的男人和背后的画板上，最后又重新定在了男人的这张脸上。 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跟他画里的那个男生，眉眼像是复制粘贴过来的一样。但盯着看久了，又好像完全不像。 桑引添有些分辨不清。 “叶……你也姓叶？”桑引添这才意识到，刚刚小涵介绍他的时候，称呼他为「叶先生」。 “你好，我叫叶万缕，是叶思染的……哥哥。”男人终于伸出了手，“这副《荆棘》里的男生，就是我的亲弟弟。” 怪不得在《荆棘》发布出去的两个小时内，叶万缕就成功联系到了他的画室，找到了他的助理，还提出了愿意以高价购买这幅画的不合理请求。 这样看来，一切都说的通了。 “原来如此。”桑引添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连一丝丝的惊讶都没有。 叶万缕有些诧异，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微笑着收回了手。“我们之前商谈好的价格不会做任何变动，我之所以来找你，除了要买下这幅画，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得到你的帮助。”叶万缕坐在了沙发上，右手下意识松了松颈间的黑色领带。“当然，你放心，那是另外的价格。” 桑引添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钱。 “叶先生，我想你可能是搞错了。我是个画家，也只是个画家。我从不跟你们这些商人交朋友。”桑引添闭了闭眼，毫无感情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跟任何一个人谈交易。” “既然这副画里的人是你弟弟，就算我现在想反悔，是不是也说不过去了？”桑引添扭头看向了小涵，冲她使了个眼色，“关于我们画室具体的银行账户你可以直接问我的助理，我现在很累，想去休息了。” 说完，桑引添捡起了掉在地毯上的抱枕，踏上一侧的台阶准备去一楼卧室休息。无奈，叶万缕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桑老师，请你……救救叶思染。” 万籁俱静，此时的阳光正正好，楼顶歇息的白鸽一跃而上最后不知去向，凛冽的寒风也从玻璃窗的缝隙间挤了进来，把浅色的百叶窗吹得吱吱作响。桑引添的右手贴在楼梯扶手上，小拇指下意识弯了弯。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桑引添站在手术室外，身子颤的厉害，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救救他们。” 那时的桑引添孤身一人，卫衣外面套着一层灰色的罩衣，上面沾满了颜料。新的和旧的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他捏着画笔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全身上下被酒精消毒液的味道紧紧包裹着，不出几秒，桑引添突然捂着嘴冲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救救他们。”这短短几个字，桑引添在梦里反反复复念过了无数遍。 “引添哥？你，你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小涵着急忙慌跑了过来，单手扶住了桑引添的胳膊。 桑引添有些想吐。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更像是被烈火烧过一把，滚烫，煎熬。他低着头轻轻甩开了小涵的胳膊。“我没事，可能是今天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原因。小涵，麻烦你现在帮我去外面买些吃的回来。别太腻，要清淡一点的。” “好好，我我我马上去。”小涵似乎是被桑引添现下的脸色吓到了，她一脸紧张，回头看向了叶万缕。“叶先生，麻烦你……先帮我照顾一下引添哥，我很快就回来。” 话毕，小涵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叶万缕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把桑引添扶到旁边的凳子上。可惜，这个人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他打内心深处就在抗拒着任何人的触碰。 “别动。”桑引添低着头，瞥了叶万缕一眼。“有什么话，你就站在那里说。我听得到。” “桑老师，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叶万缕停在了原地。 “这不是重点。”桑引添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叶万缕刚才的那句话里，他强忍着这股恶心劲，带着一脸苍白的病态，回头看了过去。“你刚刚说……想让我救谁？”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溪城市中心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对中年夫妻葬身火海#】 第5章 绝望病单 “5万块钱和他弟弟的病单。” “叶思染，我的弟弟。” 叶万缕又重复了一遍。 这三个字像是染了蜂毒的尖刺，扎的桑引添有些难受。他的头还在痛着，视线时不时就会恍惚一下，除了画架上的那副《荆棘》，连叶万缕脸上的表情桑引添都觉得好像有些碍眼。 可是凭什么。 桑引添有些好奇，他只是在海边意外捡了只受伤的小狗，又顺手给他画了张画而已。至于其他，桑引添完全没必要进行售后服务。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揣进了衣兜，扯了个难看的笑容，“先不说你弟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我说过，只要你帮我，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除此之外，我还可以——” “我看上去像是十分缺钱的人？”桑引添突然打断了叶万缕，他的眼里充满了厌恶。 叶万缕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在这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商业帝国里已经摸爬滚打了小十年，没想到头一次在一个稍微有些名气的小画家这里碰了壁。 他此刻的脸色确实有些难看，再也沉不住气。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为金钱妥协的人。 这人就是桑引添。 沉默僵持了几秒，桑引添才突然意料到自己的话，确实越了本分，已经有些不礼貌了。这样是不完美的，是会沾上泥点的。 他稍微清了清嗓子，重新回到了客厅。 “叶先生，你不要误会。我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我跟你弟弟的关系，可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亲密。”桑引添想把话题扭转回最初的起点。不过他说的确实没错，他跟叶思染萍水相逢，就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他要怎么帮。又能怎么帮。 叶万缕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满身戒备的姿态，有些无力地瘫坐到了身后的沙发上。夜更深了，叶万缕偏着头看向窗外小路边的路灯。 “对不起，刚刚是我失态了。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叶万缕捏了捏眉心，看上去疲惫不堪。 “没关系。”桑引添笑了笑，从餐桌上倒了杯温水递到了叶万缕面前，“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叶思染到底怎么了？” “他……生了一场奇怪的病。奇怪到……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无能为力。” 奇怪的病？桑引添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目光偏向了自己的画。大半夜的有家不回，带着流血的伤口吹了那么久的海风，要不是他出于好心帮叶思染处理了伤口，恐怕叶万缕今天找过来，说的可就不是「病了」这两个字了。 而且就算他生病了，那跟他桑引添又有什么直接关系。他又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什么病。”桑引添抿了口温水，没再看面前的男人。 叶万缕突然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纸，展开后轻轻地平铺在了玻璃茶几上。暗黄的光晕将纸上的几行字投影在了灰色的地毯上。 “autistic diserder……”桑引添缓缓念了出来，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对这个词，真的太熟悉了。 “没错，孤独性障碍，医学上也称为……” “自闭症。”桑引添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犹豫了许久，他才缓缓盯向叶万缕的眼睛，“他这样，多久了？” “多久了……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吧。”久到连什么时候开始的，叶万缕都不记得了。 桑引添有些意外，他想问的太多，一时又不知该从哪里问起。难怪昨天他帮叶思染画画的时候，总觉得这个男生身上有着一种脱离世俗的颓败感，好像他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灵魂是自由的，是不受束缚的。 而他当时，又做了什么。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患有自闭症的叶思染当成了他自己的灵感源泉。甚至还动手画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将这组图片上传到了自己的微博里。简直是疯了。 桑引添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随后摸出手机将跟《荆棘》有关的全部图片，挨个删除。就连那条转发量已经破了几十万的微博也删的干干净净。《荆棘》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网络上，但桑引添依旧过意不去。 “那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桑引添说，“你也知道，我只是个画家，不是什么厉害的心理医生。” “但是叶思染他愿意跟你回家，他还……他还愿意让你为他作画。”叶万缕的眼睛突然一亮。 明明是件普通到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但在叶万缕这里，却像是触碰到了一个医学奇迹。 “那是因为他左手手腕伤得太重，我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海滩罢了。”某种潜意识里，桑引添还是在极力抗拒着叶思染的存在。“加上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当时我正打算画画，所有就有了你看到的那个。” 说到「那个」，桑引添头也没回，抬手指了指墙角的画架。 他说的正是被他命名为《荆棘》的那副画。桑引添说了谎，有些心虚，不敢正视叶万缕的眼睛。 “这样啊……”叶万缕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我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桑老师，打扰了你这么久，我很抱歉。” 说完，叶万缕按了按太阳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直接走到了门口。 “桑老师，我会晚点找人过来取画。这个是我的名片，如果我弟弟他再来找你……还得麻烦你到时候打电话给我，谢谢。”叶万缕把自己的名片留在了门口的橱柜上，冲桑引添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嗯，慢走不送。”桑引添依旧一脸温柔，脸上的笑都揉碎在了夜色里。 直到他眼睁睁看着叶万缕进了电梯，桑引添的身体一软，整个人都跌靠在了门框边，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口起伏地厉害。 叶万缕没带走茶几上的病单，就好像是故意留下来的。桑引添拿了起来，趁着月光缓缓念道：“社会交往障碍……交流障碍……原本以为只是一只受了伤的流浪狗，没想到啊。” 没想到面相这么好看漂亮的一个男生，内心深处其实早都烂透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里被腐蚀，被侵略，流了更多的血，藏着数不清的伤口。 叶思染把这些藏得太好了，成功逃过了他的眼睛。 桑引添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不想再看见叶思染了，他不想给自己惹个大麻烦。但桑引添又想再见他一面，他想为自己当时的冲动道歉。 这样才算是个绅士。 小涵赶回来的时候，叶万缕已经走了。她有些惊讶，冲着桑引添眨了好几下眼睛。 “人呢？走了？” “走了。”桑引添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解小涵的这份惊讶，“怎么？他走了你好像很失望？” “不是，5万块说走就走？你都没拦一下他？” “拦什么……”桑引添有些累，他睁着一只眼睛，强迫自己看清小涵此刻的表情，“腿长在人家身上，我怎么拦。”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白天在画室里不都说好了吗，怎么到了你家突然又变卦了？”小涵嘟了嘟嘴，打开了饭盒，顺便把汤勺递给了桑引添。 大概是网上的段子看多了，小涵皱了下眉，右手一使劲，掰断了一根筷子。桑引添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猛咳了好几声。 “干什么，吓我一跳。” “靠，男人果然都是善变的！我当时看见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人，还带个口罩……现在看来，他肯定是用买画当借口，实际是想来骚扰你的！”小涵点开了自己的微信，准备随时把叶万缕拉进自己的黑名单。 别说现在，就是以后，她都不想跟这人有任何联系。 “诶对了，你们两个刚刚……”小涵一脸紧张，咽了咽口水，“引添哥，你的秘密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额……我要是有你这想象力，估计也不会碰到创作瓶颈期了。”桑引添喝了口蛋汤，忍不住笑了，“他没变卦。” “没有？”小涵挤了挤眼睛，重新放下了手机。 “我跟他……算是做了个交易。”桑引添伸手轻轻拍了拍小涵的肩膀。 一个不求结果的交易。 桑引添来源于深渊，所以，他很想伸手拉别人一把。就像淋过大雨的人，想为其他人撑伞一样。 他不愿意叶思染成为烂尾的诗集。 “交易？什么交易？” 小涵一头雾水。在她的眼里，桑引添这人就是一朵「远观不可亵玩」的白莲花。他生了一副好皮囊，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还有不被世俗接受的性取向。 虽然偶尔有点毒舌，但无论如何，桑引添这人肯定是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可就是这么孤傲清冷的一个人，也是会哭的。虽然她只是无意撞见，但桑引添哭的时候，小涵才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是错误的。他亏欠了桑引添太多太多。 小涵觉得桑引添这样的人，不该有多余的情感纠缠，也不该有任何交易的。 “你跟他做交易？”小涵问道。“你连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呃……”桑引添突然就不说话了，他无法反驳，因为小涵说的是对的。 “说吧，他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 “5万块钱。”桑引添斜视着桌上的那张纸，意味深长扬起了头，“和他弟弟的病单。” 用过晚餐，桑引添又吃了一粒感冒药。药效一上来，他就晕的厉害。 “小涵，太晚了，今天就别回画室了。”桑引添依旧闭着眼，额头上的细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帮我把毯子拿过来，你就去二楼的卧室休息吧，里面我已经让保洁阿姨提前打扫过了。” 楼上的房间是桑引添自己的，里面堆放着许多他从旧住处搬过来的东西，有儿时的玩具，部分绘画工具，还有曾经在大学时期画过的一些画。但桑引添从没在自己的房间住过，很多次都是躺在沙发上休息，然后沉沉入睡，等到第二天又会沉着脸离开。 小涵有些庆幸桑引添他家的沙发躺着还算舒服。 “引添哥。”小涵深吸了一口气。 “嗯？”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敢面对那些画吗……” “呃……”桑引添没再说话，裹着毯子紧紧闭上了双眼。不出几分钟，在药效的压制下，桑引添睡着了。 不敢面对，又舍不得扔掉的东西，那就全部藏起来吧。不去看，不去想，等有勇气去面对的那天，再把他们拿出来。 只是桑引添不知道那一天会是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19岁天才画家少年因家庭原因回国#】 据报道：这位天才少年系罗马美术学院毕业生，其父母于一年前死于市中心突发车祸。 第6章 春日画展 桑引添，这里，还疼吗？ 三月刚出头就回了温，桑引添常穿的那件黑色长大衣也被再次关进家里的衣橱里。 桑引添一直觉得南方的冬天是短暂的，短到他来溪城这么久，没能等来一场冬雪。所以他的画集里，有凌晨时分的荧光海面，有站在天桥上撑伞等雨的少女，有疾驰在白雾森林里的麋鹿，可这一系列的主题里，唯独没有白雪。 桑引添给这些诞生在冬天的画，取了好听的名字，叫《不见雪》。 “已经到了单穿衬衫都不会冷的季节了啊。”桑引添靠在画室的玻璃窗上，眼底映着整个溪城的高楼大厦，这里车水马龙，晚上又点缀着无数斑斓霓虹。 小画室的人气依旧很高，周末前来参观的人越来越多。桑引添的《不见雪》也被小涵做成了一个短视频，成了画室新一年的宣传片。 “是啊，春天要来了。”桑引添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对了小涵，周末的画展准备的怎么样了？” “嗯？害，这个你就放心吧，我夏涵什么时候拖过你的后腿。”小涵正在整理桌上的画布，笑了几声，将桑引添的个人画章印在了画布右下角。“也不知道今年画展来的人会不会比去年多，等到时候我统计统计……” “那个人，要是能来看我的个人画展就好了。”桑引添看着别处，不知在回答谁。 “嗯？谁？”小涵停了下来，有些不解地看向了桑引添。“你交了新的朋友？” “不是朋友，是……”桑引添犹豫了几秒，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玫瑰花。“是一个漂亮的麻烦。” “别的人恨不得离麻烦远远的，你倒好，居然在等一个大麻烦。”小涵忍不住推了推桑引添的胳膊肘，随后眯着眼睛笑了。“桑引添。” 小涵很少直接喊桑引添的名字。 “干嘛。” “你有没有觉得……你的《不见雪》跟三年前的《烈焰玫瑰》……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小涵轻声道，“它们好像不再那么孤独了。” 就像是迷失在暴风雪中的旅人，远远地看见了一盏灯。白雪使劲地砸进了他的皮肤里，想尽一切办法把旅人留在属于自己的这片雪原。他拼命地、努力地往前爬，好像一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那一丁点的温度。 但是白雪总会融化，小涵相信，总有一天，桑引添会好起来的。 周末来画室的人更多了，玻璃门外早就挤满了人，甚至还有直接拎着行李箱前来观展的。桑引添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卫衣，乱蓬蓬的头发被随意地扎在脑后。他环顾了周围一圈，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画室的门。 门外有人在尖叫，也有人在拍照。这是他的第一个个人画展，桑引添有些紧张，连声音都有些抖。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个人画展……” “我的妈啊，桑桑不仅画画牛逼，长得也太帅！谢天谢地，还好抢到票了！” “啊啊啊——终于见到桑桑本人了！！桑桑看我！” “桑桑妈妈爱你！” “桑桑看镜头，看镜头！” 小涵不停挥着手，恨不得整个人都挡在桑引添的前面。“大家别拍了，别拍了。” 门外喧闹个不停，桑引添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这些人，到底是来参观画展的，还是来追着他拍照的。这才不过几分钟的时候，桑引添已经听到了无数快门声。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有几个初中女生一脸诧异，指着画室的大门。“什么情况，是明星吗？是不是哪个明星在拍剧啊？过去看看！” 桑引添微笑着，把大家一一请进了画室。再这么下去，估计交警都得被吸引过来。 从画室的走廊穿过去，就是一个复式小阁楼。建筑风格看上去有些年头，不过被小涵装饰的别有一番风味。 “欢迎大家来到桑桑的个人画展。”小涵冲桑引添笑了笑，跟风喊着小粉丝对他的称呼。 桑引添整张脸都绿了。 等到大家成功检票入场，桑引添才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上前面的高台。台子上有个话筒，桑引添轻轻「喂」了一声。 场馆瞬间安静了下来，完全没有任何慌乱。 “谢谢大家愿意捧场。”桑引添笑着说，“老实说，我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我的作品，感觉……很意外，也很感动。” 台下有个内心敏感的女生开始抽泣，肩膀一抖一抖，让人有些心疼。 桑引添有些尴尬，但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大家听。 “我喜欢画画，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我父亲和母亲……”桑引添突然停顿了一下。 小涵一脸紧张地看了过去，好在，桑引添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她重新扭过头，冲台下的参观者微笑着。 “我父亲和母亲其实并非艺术出身，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也很反对我画画，但……反对无效。” “哈哈哈！” “桑桑子好可爱啊，好幽默！” 桑桑子？ 这又是刚刚冒出来的新称呼吗？桑引添的眉心稍稍皱了一下，好在没人看穿。 “后来大概是实在拗不过我，他们才选择了妥协，送我去最好的美术学校，买最贵的颜料，为了给我找灵感，他们会在周末带我去很多地方，我们看过高山瀑布，甚至一起淌过森林的小溪……”桑引添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变得轻飘飘的。 为了不被人轻易发现他的异样，桑引添的眼睛胡乱地瞥向别的地方。 这个空白的间隙里，台下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哇，桑桑的爸爸妈妈好好啊，不像我爸妈，整天就知道催我写卷子。” “羡慕啊……” “羡慕什么，你要是能有桑桑这么优秀，你爸妈肯定就不逼你了。” 小涵忍不住笑了，但她笑的有些无力。 桑引添曾经说过自己的梦想，就是能举办自己的个人画展，将所有的画都讲给他的父母听。他想告诉他们，他真的成为了他们的骄傲。 但事违人愿，一场变故彻底打乱了这个平凡普通的家庭。上帝不一定总是温柔的，他带走了桑引添的家人。 桑引添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他们。于是，他把曾经的画全部锁了起来，把自己彻彻底底地囚禁起来。 金丝雀飞不出那个牢笼，而玫瑰本身，就长满了尖锐的花刺。 “诶诶诶，你们看门口站着的那个男生！” “啊？哪里哪里？我靠……我看到了，怎么这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了桑桑之前画的那个《荆棘》，就是被删掉的那副画……” “他跟画里的那个男孩子长得真的好像啊！” 桑引添瞬间睁大了双眼，顺着女生的目光看向了画室门口。 24天未见，叶思染眼角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他穿着和桑引添同色系的外套，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光是这么站着，就像极了一幅画。 桑引添停了下来，忍不住笑了。“那么——剩下的时间就交给我的助理，她会为你们解答所有的疑问。当然，跟画作有关的问题，也可以在画展结束后找我。我会为大家一一解答。” 说完这段话，桑引添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手里的话筒塞到了小涵手里，越过楼梯，他直接跳下了高台。 身为一个艺术家，桑引添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浮躁不安。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叶思染看到桑引添跳下高台往自己这边走，下意识想跑。可是这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挪都挪不动。 “叶思染？！”桑引添却大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站在门外的男生终于抬起了头，眼角也有些泛红。“桑引添，我……我，我来看你的画展。”叶思染的嘴里蹦出几个字，随后又忍不住用左手掐了掐右手手心。“但、但我没票。我、我不进去，就在门口看着就行……所以这次，你……你能不能……别赶我。” 叶思染的话，语无伦次。 漂亮的金丝雀发疯似的撞击着禁锢着它的牢笼，鲜血横流，鸟羽在风中跳舞。它没放弃，他挣扎着，长长的铁链快要捆不住他。一下接一下，永不停歇。就像冬日看到的第一抹阳光，其实是温柔的，带着新生和希望而来的。 桑引添突然伸手，抬起了叶思染的手腕。 “还挺听话的，没再受伤了。”桑引添的声音很轻。 “嗯……”叶思染摇了摇头，用衣袖遮住了手腕上那条丑陋的疤痕，“这个不好看，还是、别看了。” “进来吧。” “啊？我……” “有些话我可不想说第二遍，我怕我等下真的忘了，然后把你赶出去。”桑引添歪了下头，斜靠在了门框上，“所以趁着我还没忘。” 叶思染小心翼翼地探出左脚，站定，右脚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桑引添直接拽着胳膊拽到了画室里。 “对于一个画家来说，参观者就是最好的礼物。”桑引添耸了耸肩，“我不想后悔，所以，这次给你免票。” 桑引添其实不知道他现在的做法到底是不是对的，但他知道，在叶思染愿意抛弃一切杂念，甚至克服所有心理障碍来看他的画展的时候，其他的一切，好像就不那么重要的。 此时的他，不是心理医生，不是一个画家，更像是一味药剂。桑引添希望自己的画能治愈所有人。 叶思染真的只是来看画展的，他站在走廊里，认真地欣赏着悬挂在墙上的每一幅画。他没说话，伸手摸着画框。 “这组画，叫做《烈焰玫瑰》。我之前跟你说过，是我刚来溪城的时候创作出来的。”桑引添认真地为他介绍着，他伸着手，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和沾满了无数白玫瑰的画，“那个时候我的画室很小，很空，房间里只有一些便宜的绘画工具和乱七八糟的白色石膏像。” “哦……” “呃……”桑引添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叶思染这小子到底能不能听懂。 可是叶思染好像真的不能感觉到任何人的情感波动，他就愣愣地站在原地，听完了桑引添说的每一句话。 轻微自闭症给他带来的交流障碍和内心恐惧，还是把他和桑引添隔开了。桑引添并不意外，反而觉得正好。因为他说的这些话，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未必要听得懂才行。 桑引添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以为，我这辈子可能真的要完了。我一个学画画的，却画不出来自己想表达的东西，那得有多悲哀……” 有多悲哀，有多绝望。 “桑引添，你，你还疼吗……”叶思染突然打断了桑引添，他舔了舔唇，伸手指向了墙上的画。 墙上的那副画里，桑引添半身赤裸，胸口绽放着一簇白色玫瑰，花瓣被火焰燃烧着，枯萎，再枯萎。在他的锁骨上，有根玫瑰花的花杆，上面的刺画的很逼真，就像是真的穿进了桑引添的骨肉里。 “什么？” “这里……”叶思染的指尖，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锁骨上。隔着一层卫衣，桑引添都觉得烧得慌。 叶思染认真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 “还疼吗？” 作者有话说： 今日微博热搜：【#桑引添个人画展正式开启#】【#桑引添春日画展上惊现《荆棘》原型#】 第7章 展后醉酒 “我是生病了，但我不傻。” 好像有什么东西，下坠，下坠，再次下坠，一直跌进泥潭。那里很黑，很脏，到处沾满了淤泥，轻轻踩上一脚都好像能随时淹没下去，从头到脚，吞噬着你的呼吸。 但是，这声音还是吵醒了沉睡在泥潭里的白玫瑰。 桑引添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些。叶思染的病情到底严重到哪种地步桑引添无从而知，但从他的话里来说，绝对是充满迷惑性的。 “不疼，那只是用颜料画出来的，并不是真的。”桑引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留叶思染的右手停在了空中。 气氛有些微妙，也有一丝丝的尴尬，可叶思染却感受不到，眼神迷茫地盯着桑引添的脸。他只觉得自己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并从来不去考虑这番话其实带了些暧昧成分进去。 不过……患有轻微自闭症的人，他知道什么是暧昧吗。 桑引添清了清嗓，抬手抚了下头发。“过几天我还要再进行一次人体彩绘，你可以来看。” 糟糕。 这句好像更暧昧了。 “好。”叶思染想都没想都应了下来。 “答应的这么快？”桑引添眨了眨眼，“喂，叶思染，你知道什么是人体彩绘吗？” “呃……”叶思染没说话，眼角还跟刚才一样红红的。 他要是知道才是真的见鬼了。 “就是在人的……的……”「的」了半天，桑引添还是没能凑成完整的句子。 仅仅只有24天没见面，眼前这小子好像又长高了，脸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看他的眼神也很认真。 桑引添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展馆里面人太多，我怕你不适应，所以……要不你先留在走廊里继续看画？等晚点画展结束，人走的差不多了，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想看，那我就陪你再看一遍。” “我……” 桑引添本想回自己的画室整理工具，没成想身后的人突然开了口。他一脸疑惑看了过去。 叶思染抬着胳膊抓了抓脖子，手足无措的样子能让人瞬间发笑。 “怎么了？” “其实我，我知道什么是，是人体彩绘……” 这小子，居然还在纠结这个，桑引添自己都快翻页了好吗。他突然起了玩味，眯了眯眼睛往前凑近了些。“哦？你知道？” 桑引添的声音轻飘飘地落进了叶思染的左耳。拉长的尾音像一串空灵的音符，在五线谱里被编写成了一首性感的旋律。 叶思染耳朵有点红。 “我、我是生病了，但……”叶思染被气急了，伸手捏住了桑引添的手腕，“但我不傻。我是大二才决定休学的……休学之前我还加了学校的天文社团呢……” 听上去好像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大事。 “呃……”桑引添的嘴角下意识抽了两下，尴尬地笑了两声。如果可以，他希望当时没有跳下画展的高台。 桑引添像哄小孩似的摸了摸叶思染的头，扭头冲小涵挤了挤眼睛。 【这位祖宗就交给你了。】桑引添心想。 画展结束，有几个小女生留在画室等着桑引添给她们签名。桑引添左顾右盼看了许久，最后冲小女生笑得一脸温柔。“名字，签哪？” “我前几天刚买了你新出的画册，我记得在书包，你可以帮我签那个上面吗……虽然上面已经有印签了……”女生有些激动，一边说，一边去扯背上的书包。 “当然可以。”桑引添已经拔开了签字笔的笔帽。 女生拉开书包拉链，翻了好一阵，脸色却越来越差，借着灯光都能看到她额头上的细汗。 桑引添有些诧异，歪了歪头。“怎么了？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奇怪……我记得我明明带了啊。怎么找不到了……”女生依旧低着头，眼睛越来越红，看着要快急哭了。 桑引添最见不得别人哭，看多了容易心烦。 “要是实在找不到的话，下次过来也可以。”桑引添仰了仰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现在已经很晚了，先回家去吧，别让你们的爸爸妈妈担心。”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桑引添的眉头还是悄悄皱了一下。小涵忙了一下午，似乎是有些疲倦了。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眼睛，要去关画室的玻璃大门。 “桑桑，其实……其实我们两个都是溪城附中的高二学生……我们学校的门禁一向很严，今天还是偷偷跑出来看你画展的，下次……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另一个女生一脸着急，因为太紧张，整张脸都被憋红了。“我……” 听上去委屈极了。 桑引添有些心疼。他犹豫了两秒，“你们等我一下。” 随后，在几个人的注目下，桑引添进了自己的画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两个正方形的画框。尺寸不大不小，放在床头当装饰品正正好。 “引添哥？这不是你昨天下午刚画完的吗？”小涵的目光从画框慢慢转移到了桑引添的脸上。“你不是打算再过几天才发微博的吗？现在拿出来做什……么。” 小涵的困意瞬间就散了，她张着嘴眨了好几下眼。眼睁睁看着桑引添把这两个画框递到了两个女生手里。 “卧……槽？” 这两幅画虽然只是桑引添随手画下来的，但就冲着他现在的人气，出售的价格肯定不会低于四位数。所以现在他这是在闹哪样？是打算直接送出去了？这跟亲手把钱丢了有什么区别？ 小涵瞬间瞪大了双眼。 桑引添这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转性了？在小涵对她这个老板的所有认知里，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来的。更何况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事情。 但那个时候的桑引添是怎么做的？ 他会把右手背到身后，礼貌地弯弯腰，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就像是一只乖巧无害的狐狸，接着，他会用最冷淡的语气告诉你：“不好意思，请你离开。” “呃……”小涵伸了伸手，想去探桑引添的额头，她想看看眼前这人是不是发烧了。 可桑引添只是捏着签字笔轻笑了一声，最后在两个画框的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送你们的，不过……你们得保密。”桑引添笑得一脸温柔，食指轻轻贴在了薄唇上。 那两个高中女生高兴的快要疯了，她们涨红了脸，不停地冲桑引添鞠躬。 “谢谢桑桑！我们保证好好收藏！” 等到人彻底走完了，桑引添才无力地靠在了窗台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得，一句桑桑，我这两天的绘画成果全没了……哎。” 小涵彻底不想再搭理这人了，她扭了扭头看向了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叶思染。 “诶，小子，你不会就是引添哥说的那个麻……不是，说的那个朋友吧？不会吧不会吧，这么狡诈的老狐狸还能交到你这么纯情可爱的……”小涵围着叶思染绕了一圈，最后眯了眯眼睛，“小奶狗？” “夏涵，你说谁是老狐狸。”桑引添斜了小涵一眼。 “除了你还能有谁，虽然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肚子里全是坏水……坏透了你。”小涵撇了撇嘴，重新看向了叶思染。“弟弟，你不要害怕，以后在这个画室里，有姐姐罩着你。” “呃……”朋友这个词对叶思染来说，太陌生了。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桑引添，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不……” “不什么不啊。”桑引添突然鼓了鼓嘴，伸手勾了一下叶思染的脖子，整张脸都凑了过去，温热的鼻息也扑在了叶思染的脖颈间。“我不仅让你免费看我的画展，我还打算让你免费看我的人体彩绘，你现在居然跟我说，我们不是朋友……啧，小没良心的……” 叶思染果然开始着急了，他一着急，话就说不明白了。 “不，不是，我，我我没……”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老狐狸，赶紧把你的狐狸尾巴收起来吧。”小涵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叶思染从桑引添的禁锢中扯了出来，“弟弟，你别搭理他，他这人平时就喜欢这么撩拨人，还是撩完就跑完全不负责任的那种。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千万别把全部精力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他不配！” 说完，小涵回头冲桑引添吐了吐舌头。 “行行行，我不配。”桑引添一点都没生气，耸了耸肩膀，冲叶思染挑了下眉。“叶思染，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小涵她不是外人，所以别怕。” 叶思染焦灼不安的心好像被安抚下来，他的右手大拇指不停的摩擦着食指关节，力度大了些，关节处已经有些微微泛红。 桑引添突然伸手，手心轻轻地盖在了叶思染的手背上。 “没关系，慢慢来。” “呃……” “哪怕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也没关系的。” 今天桑引添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关了画室就带着小涵和叶思染两个人去隔壁小吃街下馆子了。 小涵是川湘人，每次出来吃饭总能点一桌沾满花椒辣油的菜。叶思染倒是不太在意，尽管很辣，他还是选择硬吞下去。吞完之后，叶思染整个眼睛都红了。 “吃不了辣还非要吃……”桑引添忍不住笑了，“谁惯的臭毛病。” “呃……”叶思染咬了咬下唇。 桑引添也吃不了辣，他有些无奈，单独给自己点了一份清淡的杏鲍菇青菜汤羹。除此之外，他们的圆桌上还放着几瓶打开的啤酒。毫无疑问，是小涵自己从前台角落的箱子里拿过来的。 “来来来，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小涵举起酒杯，差点撞到桑引添高挺的鼻梁。“一是庆祝桑桑的个人画展顺利举办，二嘛……就当是庆祝我们桑桑在溪城交到了除我以外的第一个朋友！” “你别叫我桑桑，听着怪难受的。”桑引添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倒了半杯酒，随后一饮而尽。 “诶，叶思染，你会喝酒吗？” “啊？会……的吧？” “哟，居然会喝酒？”桑引添有些好奇。这小子跟人的正常交流都是个大问题，居然还能学会喝酒，说出去他都不信。但桑引添没拆穿叶思染，他「嗯」了一声，又问：“会多少？一杯？还是一瓶？” 叶思染没说话，拿起酒瓶往自己的玻璃杯里倒了满满一杯。他舔了舔唇，喉结紧张地动了动，滑出了一道完美的曲线。 桑引添却下意识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叶思染闭上了眼睛，仰头将一整杯啤酒全都灌了下去。 “我、我的第一个……朋、朋……”话还没说完，叶思染就侧着脸贴在桌上一动不动。 “呃……” “这是，醉了？”小涵整个人呆住了，她抬头看了看桑引添，又低头用手戳了戳叶思染的鼻尖。“我去……这哪是一杯，这是一口就倒啊……”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溪城市中心小吃街惊现两大帅哥，身材比例疑似模特#】 第8章 缪斯女神 “我觉得我长得还行吧，万里挑一。” 桑引添斜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他没醉，他只是盯着叶思染这张陷入沉睡的脸，就像欣赏自己亲自送上门的完美艺术品。叶思染虽然平时跟其他人的交流没多少，但现在喝了酒，眼角红红的，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为了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桑引添又忍不住往前凑近了些。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叶思染急促不稳的鼻息清缓地铺在了桑引添的眼睛上，最后染湿了他的睫毛。 “呃……”桑引添突发奇想，要是叶思染没有生病，他一定会主动追他，把叶思染变成自己的私有物。给他画一屋子的画，从画布再到人体彩绘，他们会在雨夜里接吻，臂膀交错纠缠不清…… 无论是哪样，桑引添都想亲自尝试一遍。他充满了野心，要这朵漂亮的玫瑰永远属于自己。 可桑引添知道他不能，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开始，本身就写满了糟糕透顶。就像两条平行线，不会有任何的交界点。 想到这些，桑引添突然有些失望，轻笑着偏过了头。 “喂，桑桑，你看这里……”小涵突然推了推桑引添的背，轻轻抬起了叶思染的左手。“叶思染这小子……以前是自残过吗？” 桑引添恋恋不舍地往后退了半步，他离开了他的秘密花园，将门关了起来。他下意识半眯着眼，又灌了一杯啤酒，最后才斜着眼看了过去。 那个伤口，桑引添再熟悉不过了。他轻描淡写，像是第一次看到那些一样。坦然又平静。 “嗯，他生病了。” “对哦，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之前小叶弟弟就说过他生病了，我当时还没太在意。”小涵又将叶思染的胳膊重新放在了桌上，一脸惋惜，“所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正面回答。因为这不是什么足够光彩大肆宣扬的事情，换句话说，这可能是叶思染身上无形的伤口。他已经不小心碰了一下，没必要在知情的情况下，再碰一次。 小馆子门口的客人有说有笑，时不时按两下打火机，很快，烟味就蔓延到了他们这边。桑引添倒觉得没什么，就是叶思染，明明都醉的睁不开眼了，但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 桑引添从兜里摸了烟盒出来。 “咔哒——”Zippo打火机在桑引添的指尖转了两下，瞬间跳出了蓝色外焰，几秒之后，又被他彻彻底底地摁灭在了金属外罩里。 “小涵，明天抽空帮我带几支电子烟吧，嗯……要水果的，味道要清爽一些，不讨人厌的。”桑引添指缝间夹着的那根品牌香烟，被他毫不犹豫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啊？怎么，你要戒烟？”小涵问。 “跟戒烟有什么关系？”桑引添被呛了一下，往自己空掉的玻璃杯里倒了些白水进去，“我只是觉得电子烟的味道不会太冲。” 说完，他又扭头看了看趴在桌上微皱着眉头的叶思染。 “果然是个漂亮的麻烦……” 这并不是桑引添的抱怨，因为在他们付完了钱准备离开的时候，桑引添和小涵才发觉，他们连叶思染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更别提要怎么送回去了。 天色越来越晚，小涵看了一眼时间，捏着手机打了个哈欠。“话说，叶思染他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吧。” “呃……”这要换了以前，桑引添一定不会多管闲事，他会直接一走了之。但对方是叶思染，是他可遇不可求的完美艺术品，桑引添觉得自己多少应该关心一下他。 他清了清嗓，说：“你操心这个干嘛，他都多大的人了，还怕他丢了不成……等他酒醒了会自己回去的……” 桑引添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是真的有些担心，这么漂亮的人，可能真的会丢了。他又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声拍在了餐桌上，试图叫醒叶思染。 “喂。小子——醒一醒。”桑引添垂眸，“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这句话刚说完，桑引添就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句话确实有些怪异，就像他和叶思染之间刚刚发生过什么暧昧的事情。 桑引添曾经参加过很多宴会，他也遇到过一些长相清秀主修美术的小男生。他们总会露出一副醉态，勾着他的胳膊泪眼朦胧，说：“引添哥哥，能不能送我回家……” 桑引添最终还是拒绝了，他甩开了强行贴在身上的人，一脸不爽，甚至觉得恶心。 但叶思染却跟他们不太一样，像是个单独的例外。桑引添啧了一声，直起腰又深吸了一口气。只要叶思染肯开口，他一定不会拒绝，他会把叶思染完好无损地送回家，不会把他置身在潜在的危险里。 “呃……”桌上的人似乎陷进了一场恐怖的梦魇，整个人都在颤抖，但他醒不过来，叶思染的睫毛湿了。 他哭了。 身为一个艺术家，桑引添心里的缪斯女神掉眼泪了，他胸口有些闷，心跳都跟着变快了。 “你……”桑引添下意识伸手去擦叶思染眼角的泪。可他晚了一步，那滴透明剔透的珍珠，砸在了他的手背上，滚烫，灼热，带着只属于叶思染的温度。 别哭，叶思染。 小涵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将抽纸轻轻覆盖在了叶思染的眼皮上。 “啊？这……这小子……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小涵从头到脚盯着叶思染看了一遍，有些不解地抬起了头，“身上也没什么明显的伤啊……” 可桑引添知道叶思染伤在哪。 “算了，把他扶上我的车。”桑引添侧了侧头，将后脑勺扎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悬挂在空中的弦月弯的叫人心醉，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了这片夜雾之中。 桑引添是温柔的，是骄傲的，是透明的，是白色的，是不会被任何人代替的。跟融不进这个世界里的叶思染比起来，桑引添自己才是最完美的。可是他的完美，付出了太大代价。抽筋剔骨，鲜血淋漓，把身上的软肋全剜了。 小涵张了张嘴，“你？你要带他回家……你确定？”在小涵的认知里，这是桑引添第一次往家里带人。 “你真要带他回家？”小涵喝过酒，她怕她自己有些醉了，听到了胡话。于是她又盯着桑引添的眼睛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带……” “我现在突然不确定了！”桑引添被问烦了，皱了皱眉，“要不你把他带回你家。总之别让他露宿街头就行。” “我家？可拉倒吧……我爸妈要是知道我深夜晚归还带了个小男生回去，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小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事我不干。你还是直接弄到你家去吧。” “呃……”桑引添没再说话，只是弯腰轻轻拦住了叶思染的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触碰一个男人的身体，桑引添的眼角有点红，偏过头不肯去看叶思染的脸。 叶思染被塞进了cayenne的副驾，桑引添替他系好了安全带。车载香水是桑引添从国外带回来的，就跟他一样，清而不腻，好像把整个盛夏的果香全部融在了一起。 小涵伸了个懒腰，仰着头按了按发酸的脖颈。 “诶我说，以前那么多小男生争先恐后地往你身上贴，个个巴不得想让你带他们回家。那个时候，你怎么连人家看都不多看一眼啊？”小涵一边笑一边把桑引添的外套盖在了叶思染的身上，“而且吧，比叶思染长得好看的人多得是，怎么你……” “啧，有完没完了你。”桑引添有些无奈，但他的语气依旧平缓，并没生气。在他眼里，小涵就像亲妹妹，哪怕偶尔犯了错，桑引添也舍不得说她一句。“我是不是平时太惯着你了？你现在都恨不得飘到天上去了。” “略略略……”小涵吐了吐舌头，关好了副驾驶的车门。 “桑引添。”小涵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桑引添。 “干嘛？” “我觉得你变了。” 桑引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头到脚干净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皱了皱眉，伸手很轻地推了一下小涵的头。“上车，我先送你回去。” “诶，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想表达什么吗？” “不好奇。”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笑。 小涵嘟了嘟嘴，钻进了车厢，她慵懒地靠在了后排座椅上，从后视镜里对上了桑引添那双好看的眼睛。“桑引添，说句实话，我觉得……你现在终于像一个普通人了。” “呃……”桑引添一脸黑线，双手轻轻搭靠在方向盘上。他听过的夸词太多了，这种方式的还是头一回。以至于他一时间不能快速判断出这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所以桑引添不想再同小涵说话了。 小涵家跟桑引添家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此时已经过了0点，高架上的车并不多。叶思染昏昏沉沉睡了一路，额头时不时磕一下旁边的车窗。有时力度大了，叶思染就会皱眉。 桑引添看着想笑，腾出一只手将副驾的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比起跟这冰凉坚硬的车窗亲吻，桑引添觉得倒不如跟自己。 然而这一幕还是被后排的小涵捕捉到了。她有些不满，身子往前凑了过来。“引添哥，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你都从来没让我坐过你的副驾。”小涵歪了歪脖子，想伸手将叶思染的脑袋从桑引添的胳膊上推开，“现在输给这小子，我不服，非常不服。” “不服？那就憋着。”桑引添的视线在前方的车道上，并没偏头看旁边的两个人。 “诶，你是不是对叶思染有……那个意思？” “咔……”车子紧急制动，小涵的鼻子差点撞到窗户上。 “我靠，桑引添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红灯。”桑引添自己却不急不缓，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很是随意地倚在了窗上。 “既然你对他没那个意思，那干嘛非要带他回家？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今天在外面出点什么事，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小涵咽了咽口水，自觉系好了安全带，“桑引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如实交代，你这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老狐狸？我老吗？”桑引添抬眸，盯上了后视镜，他冲自己的镜像随便比了几个僵硬的表情，随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最后侧了侧脸，露出完美的下颌线。“我觉得我长得还行吧，万里挑一。” “万里挑一？你这明明就是自以为是……喂，你别故意转移话题啊。”小涵忍不住咬牙切齿，双手手在空中挥了半天。“我知道我有时候说话确实是难听了点，可是我说的确实没错啊，你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干嘛要给自己惹麻烦。” “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以后就尽量往好听了说。”桑引添并不想回应她，伸手捏了捏鼻尖，打开了车窗，“知道了吗？笨蛋。” 最后两个字的气音很好听，就像是桑引添专门冲着叶思染说的。小涵尴尬地笑了两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现在十分后悔自己上了桑引添的车。 语言艺术分为很多种类，能把「一语双关」演绎的这般惟妙惟肖的人肯定不多。 桑引添就算其中的一个。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为何不进入娱乐圈#】 第9章 钢琴手指 他可是从不低头的桑引添。 送完小涵再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半。桑引添停好了车，帮叶思染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揽着他的身子往电梯口走。 叶思染的酒醒了一半，眼神迷离，有气无力地瞥了地下停车场一圈。他僵着后背，瞳孔有些微颤。这幅姿态桑引添太熟悉了，这是叶思染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这是小区的地下车库，上次带你过来的时候没从这里走。”桑引添按好了电梯，转头轻笑了一声，“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直到最后盯上桑引添的侧脸，叶思染全身的恐慌才逐渐消散了一些。 “嗯……好多了。” “叮……”电梯门开了，里面的暖光从狭小的空间挤了出来。 “走吧。”桑引添轻轻扯了下叶思染的袖子。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走吧？走哪？桑引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甚至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自然又顺口的话。叶思染现在已经醒了，他完全有能力自己打车回自己的家。再不济，桑引添也可以选择送他回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叶思染已经清醒的情况下，他还是坚持把人家带回了家。 “咳咳……那个，你刚刚睡太久了，我们不知道你家在哪，所以才擅自决定把你带回来。你也知道，小涵是个女生，不太方便。所以我……” 他在胡扯些什么。 桑引添觉得自己找的借口烂透了。没遇到叶思染之前，桑引添随心所欲，活的潇洒，从不在意外界对他的质疑和批判。相处不来的人或是他看一眼就反感的东西，桑引添都可以轻易甩开，当即抽身。 可现在…桑引添倒成了想主动贴上去的那个。 “谢谢。”叶思染并未多想，或者说，交流障碍给他带来的后遗症让叶思染并不具备思考的能力。他站直了身子进了厢梯，随后看着站在电梯口一动不动的桑引添，张了张嘴，“怎么不进来？” “没……开车开久了，有点累。” 桑引添打开了指纹锁，胡乱地踢掉了自己的鞋子。客厅被保洁阿姨清扫过了，沙发上的柯基抱枕立在了夹缝中，冲玄关口的叶思染瞪着大大的眼睛。 有些好笑。 叶思染眨了眨眼，换好拖鞋走了过去。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感觉，有些熟悉。 “这只柯基抱枕，好软，好可爱。”说完，叶思染闭着眼，整张脸埋了进去。 “喂，从我的沙发上起来。” “呃……”叶思染捏着抱枕立马起身站好，一脸尴尬地冲桑引添笑了笑，准备开口道歉。 桑引添还是把他的歉词都堵了回去，他皱了下眉头，从叶思染手里抢过了抱枕，直接丢到别处。 “你还没洗澡，身上都是酒味，脏死了。” 桑引添从没遇过比他还要高的男生，以前他总居高临下地看着别人，到了叶思染这，他反而还要稍稍仰头。桑引添觉得有些奇怪，扭头不去看了。他走到客厅的阳台上，关掉了百叶窗。 “你去二楼的浴室，上楼右转那间就是。”桑引添抿了抿唇，把自己的手机丢到了地毯上，“我不知道你常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如果你不习惯的话，我让人重新买。” “啊？啊。不用这么麻烦……”叶思染站在楼梯口，一副乖乖男的表情，“我不挑。” 桑引添觉得自己就多余问，他没再说话，一屁股瘫坐在了地毯上，给自己的手机充上了电。 通知栏里弹出了几条微信消息，是小涵30分钟前发来的。只是桑引添手机没电，现在才看到。 【小涵：到家没？】 【小涵：记得看这个邀请函。好好看右下角！】 【小涵：对方向你分享了一张图片。】 “邀请函？什么邀请函？”桑引添斜靠在了沙发上，闭着一只眼睛点开了那张图片。 邀请函里的图文部分风格简约，配色清新。 【诚挚邀请桑引添先生莅临《Milky Way》艺术杂志溪城展，敬请赐复】 中文底下紧挨着的英文是国外常用的Arial体撰写的，条理清晰，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在邀请函的右下角有个独特的、蓝白相间的标志。 桑引添知道，这是国外著名艺术杂志「Milky Way」的专属logo。而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没人会不知晓「银河系」（Milky Way）的地位。桑引添还没从罗马艺术学院毕业的时候，每周都会托人买几本回来。 邀请函的大致内容是Milky Way的主编无意间在网络上看到了桑引添的最新画集《不见雪》，她十分欣赏桑引添的才华，被这个男生独特的绘画技巧所吸引。她很高兴，在这传承千年的艺术长廊里，她总算是亲手挖掘到了一块珍宝。 珍宝有自己的价值，不该被埋没在平凡中。 她想让这个男人用自己的方式，为下个月即将全球发行的杂志绘刊绘制一组扉页插画。就连插画的主题也写在了邀请函里——「无限造物」。 除此之外，她甚至开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 “200万……”桑引添放下了手机，冲着楼梯口的位置稍微扬起了头，“还真是诱人。” 殊不知叶思染已经洗完了澡，身上正松松散散套着一件雪白的浴袍。他单手扒着楼梯扶手，另一只手不停地揉着自己半干的刘海。 “诱人？”叶思染停了下来，扭过了头。诺大的房间里，除了他和桑引添，并没有其他的人。 叶思染很小声地说：“你是在……说我吗？” “卧、槽！”这误会可太大了吧。 桑引添瞬间坐直了身子，眼神胡乱地往别的地方飘。眼角下方有些发烫，用手背轻轻按了按。 “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嗯……洗完了就下来了。”叶思染下了楼梯，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还有，你的洗发水……味道很好闻。” “啊？”桑引添眨了眨眼睛，最后略带敷衍地笑了笑，“是吗……别人送的。” 准确点说，应该是别人故意落在家里的，只是时间有些久，桑引添已经记不太清那人的脸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桑引添就是想逗逗叶思染，看看他能有什么反应。二楼浴室里的所有东西桑引添从没碰过，听叶思染这么一说，他才注意到这洗发水的味道确实跟他常用的那些有些不太一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桑引添总觉得这洗发水的味道跟一些品牌香水有些相似，前调豆蔻，中调更偏花香，有玫瑰花，有鸢尾草。 但是到了后调，就有些暧昧，像是琥珀里掺杂着雪松，又好像混进了麝香。 他现在从叶思染身上闻到的，恰好就是这种性感的后调。 “呃……”很快，这些味道混在一起，紧紧包裹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叶思染的脸烧得厉害，最后忍不住起身站在了窗口。“那个……味道是不是太浓了，要不开一下窗户吧。” “嗯，不过开小一点，晚上风大，别被吹感冒了。”桑引添收回了目光，把玩着手机最后再次点开了小涵发来的那封邀请函。 “无限造物……”桑引添没有任何头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但他们两个人一点都不困。为了缓解尴尬，桑引添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随便找了个爱情电影放给叶思染看。 他自己则是裹着个毯子，指尖不停地揉着眉心。 “无限造物……” “这是什么？”叶思染突然张了张嘴，“你已经念了一晚上了。” “是吗？”桑引添的情绪毫无波动。 “能让你念叨一晚上的东西……应该是个麻烦吧。” 桑引添听完忍不住笑了，心说，最大的麻烦离他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桑引添抬手伸了个懒腰，毯子从他白皙平滑的胳膊直接滑到腰间，露出了性感的人鱼线。叶思染咬了咬嘴角，回头继续盯着墙上的投影。 “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呐，你看这个。”桑引添解锁了手机，打开邀请函后直接递到了叶思染的眼前。 “我……我看不懂英文。” “呃……”桑引添搓了搓脸，放下了手机。叶思染不是圈内人，他不懂什么是艺术的最高殿堂，不懂什么是「银河系」，可能连什么是艺术杂志都不知道。桑引添轻咳了一声，为他解释道，“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现在有一本杂志，要我帮他们画几幅插画，主题就叫「无限造物」。” 说完，桑引添忍不住补了一句，“现在听懂了吗？” 叶思染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副模样倒是惹笑了桑引添，他伸手使劲揉了揉叶思染的头发，就像是对待一只陪伴了他多年的宠物。“叶思染，你怎么这么笨……” “呃……”叶思染愣了愣，“那你想好怎么画了吗……” “没有。”桑引添收了笑，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这个主题给人的感觉太空了，就像是把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东西一定要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一样。” 桑引添在抱怨，把自己此时此刻的束手无措丢在了一个不能为他分担一切的叶思染身上。可原本的他不该这样。 “无限造物……这么复杂吗？听上去就是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东西。”叶思染说，“真实一点不好吗？” “不愧是Milky Way，就连一个插画的主题都这么前卫……”桑引添的声音闷闷的，他往嘴里塞了块橘子，闭眼靠在了叶思染的身上。 不愧是Milky Way，但他，可是从不低头的桑引添。 “我很累，你的肩膀借我靠一会儿。”桑引添缓缓闭上了眼睛，“就一小会儿……” 在西方的文化里，救世主和造物主一样，都是与人类力量的一种对峙。他们是传说里的神，拥有着无数的追崇者。但在东方，这种力量只属于人类本身。 《考工记》里有「知者创物」，这就说明造物者是人，有着完美的品性和最高的智慧。他们就是人类的智者，是自己心中的神。而「无限造物」并非是把不存在的东西展现出来，而是用一滴水，一朵花，一片河湖，甚至微小到是一粒尘埃。 他们本身就是最神奇的存在。 “真实一点不好吗……”脑海里下意识倒放着叶思染刚刚说过的话。 真实？真实……对啊，真实即为造物。 桑引添猛地睁开了眼。 投屏里的电影进度此刻已经过半，只是声音被叶思染调小了许多。 “叶思染！我好像知道我应该画什么了！” 桑引添有些激动，顺手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了速写本。 “给你笔……” 叶思染从桌上拿了根铅笔递了过去。 桑引添嘴角带着笑，右手手腕快速晃动着。很快，在速写本的白纸上，出现了一只右手的雏形。 修长纤细，指甲圆润平滑，像是个女人的手。但已经失去了她天生的骨感，每个指关节处，桑引添下笔很软，无力，甚至有些颤抖，带着厚厚的重影。 背景是桑引添画的黑白琴键，色彩有些单调，但跟这只手却建立起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关系。 画里的这双手，非常不适合弹钢琴，可这双手的主人没放弃，指尖依旧紧紧地贴在琴键上，对抗着这个世界对她的不公，和那些人的舆论。 【直视着这双手，你可曾感受到自己的愧疚。】 叶思染光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桑引添才一脸兴奋举起了本子，下意识靠在了叶思染的肩膀上。 “这幅画，就叫《钢琴手指》。”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突破创作瓶颈#】【#叶思染醉酒无家可归#】 第10章 My Puppy 其实，你是被我绑架回来的。 桑引添不知在纸上画了多久，久到这场电影结束，久到客厅里残留的香味彻底散干净，他都始终没再抬头。他皱了皱眉头，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着手里的线稿，擦了又画，画完又擦。同一个地方来来回回修改了五六次，桑引添依旧觉得不够满意，达不到自己的预期效果。 叶思染不忍心打扰，偶尔偏头盯着他的鼻尖看，再把电影的进度条重新拉回了三分之一。 “诶，同一个片段你都看了三回了，不困？”桑引添突然开口，在煽情又俗气的电影台词烘托下，他的声音好像又格外地好听。叶思染下意识摇着头，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不太困，可能是因为晚上你带我回来的路上……睡太久了。” 不知为何，桑引添总觉得叶思染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至少现在说句完整的话的时间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磨人了。 不管这是不是克服交流障碍的第一步，桑引添总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哟，看来记性还不错。”桑引添笑着打趣道，“其实啊……” 桑引添突然停下了笔，斜着脸，墙上的部分投屏打在了他的身子上。就连脸上也被印出了半句台词的光影。 这句台词从桑引添漂亮的脸上，一直延伸到了客厅的白墙之上。 【The greatest thing you’ll ever learn is just to be loved in return】 【最伟大的事情，莫过于去爱，同时也被爱。】 “其实什么……” “其实你不是被我带回来的，而是……被我绑架回来的。”桑引添合上了手里的速写本，“My dear Puppy.” 【我亲爱的小狗。】 叶思染突然偏过了头，不再去看眼前的男生，他不懂桑引添刚刚说的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但从他这副得逞的表情来看，肯定又不是什么好词。叶思染有些扭捏，整个人随着薄毯一起滑到了地毯上。沙发边角抽了线头出来，叶思染伸手缠在了自己的指尖。 桑引添又笑了。好像坐在他脚边的这个人，就是跟他身体脱离开的某个开关，不开心的时候轻轻按一下，他就会笑。 会把那些糟糕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感觉，对于叶思染来说，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几个月以前，他还是属于看到人群就惶恐，遇到有人搭讪就立马跑开的那一类人。他喜欢一个人呆在人少的地方吹夜风，不仅避免了太多交流，也能让自己那些乱糟糟的心情缓缓平复下来。 他曾经以为，他真的是不需要朋友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会开始慢慢地尝试说很多话，虽然还有些不连贯，但桑引添这个人是从来不会嘲笑他的，也不会嫌弃，反而会认真地盯着他的脸，说：“哪怕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也没关系的。” “叶思染。” “嗯？”叶思染条件反射坐直了身子。 “你到底几岁了？怎么还跟小女生似的，耳朵动不动就变红？” “19……” 叶思染以为桑引添真的是在问自己的年龄，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下唇，右手依旧没停。桑引添自己也没想到随口一句就把叶思染的年龄给套出来了，他愣了两秒，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哦……19啊……这么小。” 桑引添伸手捏了捏叶思染的脖子，他的手有些凉，叶思染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没过几秒，就红了耳根。“我今年23，大你整整四岁，看来……你以后得喊我哥哥了。” “呃……”很明显，叶思染并不想喊人。他的视线从地毯上逐渐转移到了沙发与墙壁的夹缝里。 那里有些反光，像是掉落着什么东西。 叶思染弯了弯腰，将反着光的卡片从沙发底下拿了出来。接着投屏的光，他看清了卡片上的字。 “叶万缕……”叶思染瞬间瞪大了双眼，猛地回头盯上了桑引添的侧脸。“你、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 这小子生气起来，说话倒是流畅了不少。桑引添斜了名片一眼，长舒了一口气。“啊，这个啊，你哥之前来找过我……” “他不是我哥！”叶思染突然打断了桑引添。 “怎么突然这么生气？”桑引添有些不解。冲着叶思染和叶万缕这张相似的脸，说他们没点关系，桑引添自己都不信。但叶思染不愿意承认，桑引添自然也不会反驳回去，他对别人的家事毫无兴趣。 桑引添像是哄小孩那样，轻轻拍着叶思染的背。“好好好，他不是你哥，不是你哥……就当是我说错了，你先别生气。” 果然，叶思染的情绪渐渐平缓了下来。最后一脸抱歉地咬了咬唇。“对不起……我、我不是冲你发脾气……我就是，我就是没控制住……” 桑引添之前在网上查过，自闭症患者除了在正常的交流上存在难以克服的障碍，其实还有一点，似乎被大众遗忘了。 那就是易怒。 跟普通人的怒气不太一样，自闭症患者的怒全部来源于自己本身。他们会在无意间，把这个世界对他们的不公平当成是自己的过错。于是，他们在阴暗的角落里煎熬着，绝望着，甚至一遍又一遍伤害着自己。 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惩罚自己，可没有人愿意拉他们一把。就像桑引添第一次碰到叶思染一样，他手腕上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桑引添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叶思染接下来的疑问。 “所以……他，为什么会来找你？”叶思染重新坐好，把手里的名片放在了茶几上。碎发胡乱地垂在他的眼前，挡住了眼睛下方那两颗性感的小黑痣。 桑引添并不想隐瞒，他叹了口气，指腹按在了桌上。 “他？来买画……”桑引添的声音轻了许多，看上去有些疲惫。 “买画？”叶思染皱了下眉。“他一个一心只想着怎么赚钱的人，什么时候对油画这么感兴趣……” “对。”桑引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继续说道，“你离开的第二天，你哥……咳咳，叶先生他找到了我的画室，从我这里买走了一幅画……哦对，就是我之前给你画的那副。” 为了防止叶思染穷追不舍，桑引添干脆全都交代了。他这人一向干脆利落，从来不做只会吊人胃口的恶人。 不知过了多久，叶思染才重新开口。“然后呢？” 然后？然什么后？整件事情都已经被他描述到了这个地步，还有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吗？桑引添眯了眯眼睛，心想，难不成除了交流障碍和易怒，自闭症患者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的？ “然后他付了钱，找人拿走了画，就没了。这张名片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桑引添拿起叶万缕的名片，很是随意的翻看了两遍。“不过你……跟你哥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 叶思染没说话，一脸烦躁，从桑引添手里夺过了名片，撕了个粉碎。最后再丢进了茶几边的垃圾桶里。 “嗯，不好。” 还挺老实的，没撒谎骗他。 桑引添一脸笑意，伸手打开了旁边的落地灯。客厅一下子亮了许多，叶思染下意识抬着胳膊挡住了眼睛。 “按道理来说，我一个外人不应该好奇你们两兄弟之间的那些私事。”桑引添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呃……” “但我又实在好奇。”桑引添笑了一声。 “好奇什么……” 桑引添轻轻咳了一声，冲叶思染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靠近一些。“诶，叶思染，靠过来点，我有话问你……”桑引添的尾音太轻了，就像是一个无底黑洞，让人甘愿沉沦。 叶思染二话没说贴了过去，左耳廓轻轻划过了桑引添的下颌骨。 “什么……”叶思染的脖子很红，喉咙也像是被火把燎了一下。 桑引添冲着叶思染的耳骨轻吹了一口气，上唇差点贴在了他的鬓角。“你跟叶万缕，谁手里的股份比较多……我得权衡一下应该跟谁交朋友……” “你，原来你是这种人！”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手抖个不停。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踢着拖鞋直接上了二楼。 桑引添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倒在了沙发上笑个不停。叶思染这小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到桑引添从今往后只想欺负撩拨他一个人。 二楼卧室的门「嘭」地一声被人关了，投屏里的电影也到了尾声。桑引添这才低头往垃圾桶里瞥了一眼，忍不住「啧」了一声。那个时候叶万缕说什么来着？等再见到叶思染的时候，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做梦吧。 这只老狐狸才不会把自己送上门并且只属于他的「treasures」【宝藏】交到别人的手里。 第二天，叶思染还是跟着桑引添来了画室。他无处可去，只好留在桑引添身边，时不时帮小涵搭把手。 关于「无限造物」主题第一幅插画的大体思路，桑引添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但无奈最近来参观画室的人太多，桑引添每天都会忙到很晚。 画室每天的访客数量都在持续上涨，桑引添开始觉得有些烦躁。他会把自己关进画室，有时一呆就是一整个下午。 小涵最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时时刻刻都抱着她的手机笑个不停。叶思染一遍整理手边散乱的画册，一边问道：“涵姐，你已经笑了一天了……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小涵按熄了手机屏幕，吸了吸鼻子，“去去去，你个小屁孩管那么多干嘛，那边还有那么多画册还没收起来，小心引添哥等下出来说你哦！” 话毕，小涵又盯着手机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思染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后低头拿起了桌上的画集。为了防止画册背面粘上灰尘，叶思染还特地用自己的手背扫了扫橱窗的隔板。彻底弄干净了，他才肯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去。 “涵姐，你……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叶思染突然说。 “呃……”小涵整个人僵了一下，一脸诧异。她压根就没想过叶思染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小涵抬眼看向了他，笑了两声。“我的妈啊，你居然知道什么叫恋爱……哦哦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傻，你只是不爱跟人说话……嘶，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你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不爱跟除了引添哥之外的人说话。而且我看你最近跟引添哥的关系很是亲密啊……诶，叶思染，你去哪？” “去找你的引添哥……”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用来固定画框的粗麻绳。他转过身想去敲画室的门，更想把里面那个一工作就彻底废寝忘食的人给绑出来。 “诶，你等等，你这小孩怎么还还学会告状了！”小涵伸手抓住了叶思染的卫衣帽子，将他整个人都拽了回来。 叶思染一脸郁闷，他明明是想叫桑引添一起吃饭的。 “小屁孩，这次你还真的猜对了。”小涵抬起右手，轻轻掩在了嘴边。“我有男朋友了，他也会画画，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是引添哥的粉丝，你说巧不巧？” “巧啊。”桑引添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叶思染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画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桑引添手里还捏着调色板，站在门口歪了歪头，身上的工装服有些皱，衣摆又沾上了许多新的颜料。 桑引添伸了个懒腰，转了两下脖子。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哼了一声。 “叶思染……你、你手里拿根绳子是要干嘛？” 不知为何，叶思染突然回想起了昨晚桑引添说过的话，他清了清嗓子，耳根彻底红了。 “绑、绑架。”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画室新添新员工#】 第11章 欲擒故纵 我们小叶，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卧……槽。”小涵的耳朵也跟着越来越红，她愣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最后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拍了拍叶思染的肩膀，“看不出来，原来我们小叶弟弟这么会玩。” “呃……”桑引添一时语塞。 该怎么回应，现在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那么尴尬。桑引添万万没想到，叶思染这小子平时看着像是被人驯服的猎犬。 但他似乎忘了，在叶思染内心深处的那片深渊里，还沉睡着一头猛兽。 而且看样子，随时都有苏醒的可能。 叶思染好不容易扳过一局，他自然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很快，叶思染将手里的绳子捆好丢进了闲置许久的杂物间里。下一秒，叶思染不紧不慢，背靠着墙，将右手的胳膊肘撑在了窗台上。 “那什么……”桑引添轻咳着偏开了头，他站直身子，双手自然而然环在了胸前。右手也跟着落在了小涵的肩上，“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交了男朋友？” 话题转换的有些仓促，小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愣了两秒之后又干笑了几声。“啊？啊……哦哦哦，对对对，我我有男朋友了，还是你的忠实粉丝呢。” 小涵忍不住白了桑引添。没想到有一天，这老狐狸还有被人左右的时候。 她又看了看手机，往什么人的微信对话框里发了个定位过去。“我把定位发给他了，今晚大家一起吃饭啊！放心，不用你们破费，他请客——” 小涵的尾音拉得很长，像是炫耀。 “怎么认识的？”桑引添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粉丝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其实是有些陌生的。他需要的是能读懂他的每一幅画作的人，而不是盲目追捧的粉丝。桑引添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都呆在画室吗？哪里的功夫谈恋爱？” “哎呀……怎么认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小涵的眼珠转了一圈，最后带着一脸讥笑，“算了，跟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说了也是白说。” “哦……” 桑引添确实被人一下就戳中了软肋，但他不在乎。感情这种东西本就具有两面性，一面像柔软的云朵，另一面却是开过刃的尖刀。其实桑引添早就感受过最阴暗的那一面。 所以他抵触，抗拒，从不给任何人越界的机会。 “没、没谈过恋爱？”叶思染有些震惊，面前这个穿着干净说话温柔，又很会关心人的绝世美人，居然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明明家里还有别人送，送的洗发水……味道还、还很……” 还很催情。 只是最后这句话，叶思染说不出口，难为情地涨红了脸。 小声念叨完这句，叶思染就后悔了。桑引添以前做过什么，家里存放着谁的东西，甚至是他曾经同什么人暧昧过，跟他叶思染好像沾不上半点关系。但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挠了一下。 “你这小子……”桑引添没忍住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叶思染的额头，语气温柔地快要把叶思染淹进去。“去年秋天参加过一个酒会，受邀的有圈内著名的收藏家和画家，还有不少娱乐圈的漂亮女明星。那时年轻，又没什么挡酒的经验……所以，那天确实是有些醉了。” “对对对，我到现在都记得酒会结束，那个小明星还给引添哥表白来着。”小涵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呃……”好笑？哪里好笑了。 反正叶思染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他的喉结快速滑动了下，右手手背上的青筋不自觉跳了下。 “然后呢？” “然后？”桑引添忍不住笑了，这小子还真是喜欢刨根问底。换成以前，桑引添可能都不会做这么多解释，他觉得没必要。可当他盯着叶思染那双眼睛的时候，桑引添知道自己栽了，有些玩笑话真的编不出来。 他敷衍过太多的人，可唯独不想骗叶思染。这人太干净了，桑引添不想把自己变成叶思染心里的大恶人。 “然后醉得一塌糊涂，然后又被人送回了家。”桑引添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后来，她借用过二楼的浴室，那瓶洗发水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她故意留下的吧。” “她……”叶思染的脑子里乱透了，“她给你表白……还送你回家……最后还在你家，洗、洗了澡？” 叶思染有些结巴。 为什么这么暧昧的事情，从桑引添的嘴里说出来，却是这么的平静。就像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他，他只是个清清白白的旁观者。 桑引添突然眯了眯眼睛，嘴角往上斜了一下。 “是。” 这个场景要是放在那些老套的爱情电影里，绝对是男女主感情升温的最快结点。而且就算桑引添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并不代表那女人没这个想法。 叶思染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再然后呢……你们——” “再然后引添哥就直接让保安帮那女明星叫了出租车！”小涵突然打断了叶思染，整个人都凑到了跟前，她捂着肚子低头靠在了桑引添的胳膊上，“哈哈哈……虽然我不在场，但我猜，那女明星的脸肯定是绿的。” “呃……”叶思染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也好不到哪去，感觉好像被人给耍了。 桑引添捏了捏下巴，往左边挪了半步。“能进娱乐圈的人肯定长得好看，不过可惜了，当时喝得太醉，没记住她的脸。” “呃……”叶思染心说，要不还是想个办法把眼前这人绑了吧。用结实的绳子穿过他交错的胳臂，再用黑布蒙上他的眼睛。看他挣扎，看他沉沦，这是对一个戏弄者最好的惩罚。 “我以前很少去二楼，也懒得碰她留下的东西。后来因为忙画室的工作，就彻底忘了这件事了。”桑引添说，“你要是不喜欢，我让保洁阿姨今天就处理干净。” 等等。 “呃……”桑引添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他为什么能这么顺其自然地说出这番话，就好像叶思染以后会住进他家一样。 明明他和叶思染的性格就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一个自甘堕落，剩下的那个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这样的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擦出半点暧昧的火花。 桑引添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但每一个画家都是疯狂的。 “我的意思是，我有洁癖，从来不用别人的东西，哪怕是瓶洗发水。”桑引添咳了一声，很快补充道，“你别多想。” “哦……”叶思染确实也没多想。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早就被转移到了那个女明星身上去了，大概是因为桑引添刚才描述的过于详细，加上昨晚刚好看过一场爱情电影，叶思染已经忍不住脑补了一出大戏。 他低头愣在原地，时不时皱一下眉，看着就能叫人轻易发笑。 “喂，想什么呢。”桑引添整个人突然贴在了叶思染的后背，温热的鼻息又钻进了他后颈的领口。热热的，湿湿的，还有点痒。 “啊？”叶思染被吓了一跳，自动往后退了一步。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甩了甩手腕。“没想什么。” “这样啊……那换我来问。”桑引添这老狐狸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他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我们小叶，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叮——” 画室大门上的铃铛响了，发出了好听又空灵的颤音，叫醒了画室里的人。 小涵回头借着走廊的光看清了来人的脸，她发了下愣，最后清了清嗓子，整理好了微微皱起的衣袖。 看样子，来的人正是她那位男朋友。 不过桑引添对这人的初印象不太好，因为他刚刚问叶思染的问题被这人的出现给打断了，以后再要找个像现在这样合适的机会，可就不太容易了。 桑引添突然笑了笑，长舒了口气。还真是天不如人意啊。 他想问的太多。比如，叶思染，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叶思染，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生出那样的病？ 再比如—— 叶思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骑士。 站在画室外的人穿着合身的灰色西装，左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右手捏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粉色礼物盒，跟他的风格偏差太大，看着就格格不入。 桑引添站在最远的地方没动，他看不清男人的脸。 “小涵。”男人终于合上了伞，冲站在玻璃门里的小涵轻笑了一声。 “许寒之？”小涵的脸红红的，声音也温柔了不少。她打开了画室的门，把门外的男人请了进来。 “呃……”不是吧，这人变脸还能这么快的吗？明明几秒之前捂着肚子笑的就跟要抽过去似的，现在却一脸紧张，双手背在身后，红着脸，时不时咬着嘴角。 我靠。 桑引添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往前走了两步，跟叶思染并排站好。 黑色雨伞上的小水珠不小心滴在了画室的地板上，又被许寒之弯腰用纸巾擦了去。 “还挺有礼貌。”桑引添歪了歪头，目光锁在了许寒之的脸上。 “呃……”叶思染的兴致并不高，他吸了吸鼻子，“是吗？” 但桑引添没注意到。 “Burberry定制款，原来我的粉丝里，居然还有这么有钱的。”桑引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什么……”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桑引添突然扭头拍了拍叶思染的头。“诶，小子，别发呆了。好好跟人学一学。”桑引添重新压低了声音。 “学什么……”叶思染实在想不通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大型网恋奔现现场。”桑引添又笑了，“好好看，好好学，说不定以后真能用上呢……” “呃……” 小涵这人比较自来熟，站在门口跟许寒之聊了几分钟，就直接挽着他的胳膊，带他去看桑引添的最新画作。而且光是从这两人的背影来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密。桑引添没说话，只是认真盯着许寒之的侧脸。 这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微妙，但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来源于哪里。这人衣着端庄，行为举止得体大方，而且长得不错。 桑引添作为一个颜控，自然是多看了几眼。 叶思染偏头瞥了一眼桑引添的鼻尖，随后身子挪到了他面前。叶思染很高，低头看着桑引添的眼睛。但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挡在桑引添面前。 “当我刚刚没说。”桑引添忍不住咂舌，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那许寒之一看就是个情场高手，你？啧，学不会的。” “我也没想学他网恋。”叶思染反驳了回去，冲桑引添撇了撇嘴。 他不需要，是真的不需要。他并不喜欢交朋友，当然，叶思染自己清楚，就算他真的想交朋友，别人也未必愿意。 因为在他们眼里，叶思染是个怪物。既然如此，叶思染就把那些不需要的东西都丢掉好了。 十几分钟后，小涵和许寒之从画展室出来，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引添哥，他是许寒之。”小涵冲桑引添挤了挤眼睛，随后又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思染，回头说道，“寒之，引添哥旁边站着的那个叫叶思染，是我们的朋友。不过……他不怎么爱说话，你别介意啊。” “桑老师您好，我叫许寒之，我很喜欢您的画，是您的粉丝。”许寒之很是礼貌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出了手，“同时也是小涵的男朋友。” 桑引添对这种虚伪的礼貌太熟悉了，他低着头嗯了一声，往叶思染那边靠近了些，并没打算伸手。 “你好。”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教叶思染如何网恋奔现#】 第12章 合理回绝 “我——嫌——你——老。” 桑引添这人对吃的没有太大讲究，虽说他并不缺钱，但只要是他喜欢的，就算是路边的大排档，桑引添也丝毫不介意。他会放下所有身段，把自己回归到这种最普通平凡的烟火气里面。 但许寒之跟他却恰恰完全相反，有钱人总有自己独特生活方式，很注重餐前仪式感。许寒之特意挑了一家西餐厅，确切地说，是包下了溪城比较出名的一家西餐厅。 许寒之无意间提了一嘴西餐厅的名字，叶思染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很小的时候跟叶万缕一起去过。但他记不清了，小时候的很多记忆对他来说，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在排斥。 叶思染下意识抬手搓了把脸。 许寒之是开自己的车来的，自然是打算开自己的车带桑引添他们过去餐厅那边。他特别绅士，伸手替叶思染打开了后排的车门，还顺带笑了两声。 “叶思染，你的名字很好听。”许寒之伸手推了推镜框，“很高兴认识你。” 可叶思染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沉默着，站在原地不肯往前再挪一步。许寒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叶思染的耳朵越来越红，上唇轻轻碰了碰下唇。 “抱歉啊许先生，我弟弟他比较怕生。”桑引添突然从很远的地方走了过来，为了让叶思染卸下对陌生人的防备，他又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隔着一层外衣，桑引添都能觉得叶思染在发抖。 好在叶思染今天穿着的这件衣服比较宽松，许寒之并未发觉。 “啊？弟弟……”许寒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粉了您这么久，都不知道您还有个弟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好意思。桑引添有点没想明白。他没再说话，而是跟叶思染一起坐到了车子的后排座椅上，还顺手帮叶思染系上了安全带。 “桑……”叶思染的呼吸有些慌乱，连桑引添的名字都叫不完整。 这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对陌生环境的下意识求救。 “嘘，别说话。”趁着小涵他们还没上车，桑引添冲叶思染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靠到叶思染的耳边，小声说道，“如果难受的话，就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到地方了我会叫醒你的。” “嗯。”叶思染捏了捏自己的袖子。 “别害怕，我就坐在你旁边。” 转向灯闪了几下之后，车子沿着主干路疾驰而去，不知在高架上行驶了多久。车里弥漫着男士香水味，尾调是淡淡的花香，像是白玫瑰被碾碎之后的味道。 桑引添喜欢用玫瑰作画，他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 下了高架车子拐进了一条小路，每盏路灯的间隔有些远，所以这里很暗。桑引添下意识闭了闭眼，缓缓放松了下来，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书。 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一本薄薄的画册。桑引添睁开眼，借着仅有的暗光看了过去。 果然。 那是前不久桑引添刚刚发售的《不见雪》。画册数量不多，能抢到的都算是运气比较好的。 桑引添虽然不知道许寒之是怎么抢到的，但是他从现在开始有点相信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粉丝。 他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 “桑老师，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许寒之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没关系，只是稍微有些晕车罢了。”桑引添的视线从画集转移到了窗外，他不喜欢被人一直盯着，这样的窥视感令他反胃。 很快，桑引添左侧的车窗被许寒之打开了一条细长的缝隙，凉风吹了进来，桑引添清醒了不少。如果这个时候还继续视而不见，多多少少就有些不礼貌了。桑引添只好看向了后视镜，对上了许寒之的双眸。“谢谢。” 小涵从副驾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担心。 “引添哥你还好吧，怪我怪我，我忘了你晕车，要不在前面找个能停车的地方我跟你换换？” “不用了。”副驾这种位置，是能随便坐的吗？桑引添不想让外人看他的笑话，他强忍着这股恶心，摇了摇头。况且叶思染这小子是因为自己在他旁边坐着，才勉强入睡。要是换成别人，这小子大概会气急了跳车吧。 想到这里，桑引添又忍不住笑了。 “引添哥……你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 “哦……行吧。”小涵拨了下头发，身子又往后倾了倾，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看着另一边的叶思染。“这小子还没醒吗……” 许寒之这才意识到叶思染好像确实是从上车就一直闭着眼，既不接他们的话，也不会主动开口，叶思染一直低着头，整张脸都埋在竖起的衣领里，像个巨大的蚕蛹，把自己牢牢地关在里面。 桑引添不是没猜过在叶思染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导致他现在患有严重的孤独性障碍这种奇怪的心理疾病。但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桑引添和叶思染是一样的人。只是他们的处理方式不同。 一个放任自己下坠，慢慢地把自己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另一个把自己关起来，躲在不见天日的小黑屋。但适者生存，这是他们必须走的路，根本没得选。 “没有。”桑引添扭头看了过去，“大概是今天在画室工作累着了吧。” “桑老师现在在网络上人气那么高，你们画室每天都会忙到很晚吗？”许寒之突然开了口，“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绘画方面，我还是略懂一些的……” “还好，不用。”桑引添连回复都有些敷衍。 “这样啊，那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啊，平时别太累了，别让人担心。” “呃……”桑引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笑了两声。这种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关心，他不知道该如何礼貌的回绝。 许寒之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穿了桑引添眸子里的尴尬。 “毕竟我是你的粉丝嘛。” 这的确是一个合适的理由。 “谢谢。”这是桑引添上车以来不知道说的第几个谢谢。这短短半个小时的车程，桑引添觉得比之前参加过的任何一个酒会还要更煎熬一些。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许寒之把车子停在了室外停车场。这个时间段前来附近用餐的人不多，不得不说，桑引添还挺喜欢这样的氛围。不吵不闹，他眯了眯眼睛，十分享受现下的惬意。 在餐厅的一楼大厅有个小小的演出台，放置着一架钢琴。在钢琴的旁边，有个复古木桌，桌上平放着一个黑色的小提琴。 叶思染突然站定脚步，看着那个小提琴发起了呆。不过很快，他就转身跟在桑引添身后进了门。 许寒之提前点好了餐，又叫人从他的车里拿了瓶红酒过来。除了小时候，叶思染很少会来这种地方。他的困意似乎还没缓过来，坐在桌前时不时揉两下眼睛。 小涵和许寒之有说有笑聊了一会，桑引添有些无聊，拿出手机打开了存储着世界名画的著名App。他快速的翻阅着，根本不用在旁边的注解上停留太久。叶思染突然来了兴趣，他往桑引添那边凑近了许多，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机屏幕上的画作。 “这是什么……看上去像是个几何图形。”叶思染眨了眨眼。“又很像是个十字架……不对，看久了，又不像了。” “这个啊。”桑引添将自己的手机往叶思染那边挪了挪，食指指尖轻触着屏幕，将这幅画放大了几倍。 “这也太抽象了。完全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这是波兰画家济斯瓦夫·贝克辛斯基最后一幅画，名字叫《Y》。是他去世的那天完成的。”桑引添说，“他的画风确实不太一样，我很多同学都说他的画狰狞又恐怖，完全看不出想表达什么，但这个画家自己并不那么认为。” “哦……这样啊……”叶思染听得一头雾水，甚至连这个波兰画家的名字都复述不出来。 “他的作品，虽说都比较抽象，但其中包含着太多潜在的拟人化意义。就我个人而言，我感觉他把生命的脆弱和对死亡的恐惧都画了出来。”许寒之突然将卡布奇诺推到了桑引添的面前，“桑老师，之前的微博问答有粉丝问你喜欢哪种咖啡，你说，你喜欢cappuccino，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帮你点了一杯。” 桑引添干笑了两下。 大半夜的喝咖啡，就是有钱人的乐趣吗。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生活的仪式感。 出于尊重，桑引添还是笑着接了下来，并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许寒之大概也是听得多了，忍不住笑了两声，往小涵的玻璃杯里倒了杯新鲜的椰汁。 “桑老师，你今天晚上好像说了很多遍谢谢。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见外。” “呃……”他们选的位置正好对着一个西式玻璃橱窗，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类餐后甜点。橱柜旁边缠绕着一圈暖黄色的小彩灯，把气氛烘托的有些暧昧。 也是，西餐厅是情侣约会的最佳选择。但放在他们身上，倒更像是秘密商谈。 小涵举着手机对着漂亮的橱窗拍了几张照片，最后将手机反扣在了桌上。“寒之，你也别这么见外。就跟我一样，直接叫他引添哥好了。” “引添……哥？”许寒之愣了两秒，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摘掉眼镜后的他，看上去反而有些亲和，温柔。可是这种温柔跟桑引添身上散出来的不一样，让人有些不舒服。 许寒之又补充道，“可是，我比他还大了两岁呢。” “什么？！真的假的……哇，完全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跟引添哥是同一年出生的呢。” “没有没有……”许寒之随口应道。 后面两人又聊了什么，桑引添和叶思染都没兴趣听下去。他们坐在桌前，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小涵，看着她的眼睛不停地往外冒着星星。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放在小涵身上一点都没错。 叶思染不知想起了什么，很小声的「切」了一声，整张脸都垮下来了，“怎么就看不出来了？我觉得这个许寒之比叶万缕看上去还要老……” 叶万缕可比桑引添大了不止两岁。 简而言之，在叶思染的眼里，哪怕许寒之真的跟桑引添同岁，他也是显老。反正不管怎么样，叶思染觉得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可比性，一点都没有。 “喂。”见叶思染低着头嘀咕个不停，桑引添忍不住推了下他的脑袋。 “干嘛。” “你刚刚那句，是在变相夸我年轻长得帅？”桑引添又戳了戳叶思染的胳膊肘，压低了声音，“还是……嫌我跟许寒之一样老？” “我……我嫌——你——老。行了吧！”叶思染是咬着牙说完的。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椰汁，右手垂到桌子底下，忍不住轻轻捏了下桑引添的大腿。 “呃……”这小子闹起脾气来，还怪可爱的。就像捡回来的流浪狗，养了些时日，总算是跟自己亲近起来了。 桑引添觉得这是好事。 他又滑了两下手机屏幕，嘴角的笑意却再也藏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喜提叶思染专属称号「老狐狸」#】 第13章 Milky Way 超人气画师桑引添 @桑引添 将参与本次全新主题“无限造物”系列插画绘制。 桑引添不停地翻着手机里的名画，很多是他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专业老师曾在课堂上讲过的。 所以他只是随便瞄了几眼，就快速地滑到了下一张。但桑引添不是无所不能的，他很优秀，但优秀的人也会有盲区。 比如现在出现在他手机里的那幅名画，桑引添确实陌生的，他目不转睛盯着旁边的注解，甚至把有些难以理解的地方直接复制进了手机备忘录。 人总该好学一些。 相比桑引添，叶思染就有些无聊了。坐在桌对面的情侣看上去聊的挺投入，他和桑引添的存在完全没对人家产生任何影响。叶思染下巴轻轻抵在了桌上，整个人看上去软趴趴的，像只受伤的小流浪狗。 于是老狐狸开始不做人了，他决定趁机逗逗他的puppy。 桑引添看着手机屏幕随机到的两个赤裸着身子互相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女人，裹在他们身上的那层白纱若隐若现。桑引添斜了斜嘴角，往右边靠近了些，将手机直接递了过去。“puppy，你看这幅画，好不好看？” 叶思染微微皱了下眉。认识还没多久，光从桑引添嘴里就已经听到好几种动物了。而且，还都是用来描述他自己的。 “什么画……”叶思染一脸茫然，接过了桑引添的手机。很快，叶思染整张脸刷的一下全红了。 “桑引添！你——” 下流。 叶思染知道桑引添是故意的。 “我？我怎么了？我只是在给你欣赏世界名画而已。”桑引添忍不住笑了，叶思染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桑引添还不满足，他伸了伸手，故意将那幅画放大了一些。 油画里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叶思染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连他们紧贴在前额上的头发丝都清晰可见。但画里的女人，眼神并不着迷，甚至是有些绝望的。 “咳咳……看完了，那个，我不太懂世界名画，只能说画的挺好的。”叶思染伸手揉了揉脸，移开了视线。 “是挺好的没错……不过，你突然脸红什么？”桑引添接过手机，往右边滑了一下。 “我没有，你看错了……”叶思染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想跑，想从这场温柔的陷阱中逃脱。 “是吗？可是我坐在你旁边，觉得快要被烤熟了。” 小涵跟许寒之从桑引添的微博超话，聊到了桑引添创作《烈焰玫瑰》的那段时光。她笑着，时不时看两眼面前的桑引添和叶思染。说来奇怪，叶思染明明患有孤独性障碍，可是在桑引添面前，他又跟普普通通的阳光大男孩没什么分别。 他开心的时候会笑，不开心的时候会生气，会故意不理人，害羞的时候耳根就会自动变红。最重要的是，他会听桑引添分享每一件事。哪怕听不懂，叶思染也会认真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偶尔点点头。 小涵猜，如果叶思染没有生病，他应该是个很阳光，充满活力积极向上的大男孩吧。也许会在校园的篮球场上奔跑，也许会跟好朋友在周末休憩时间进行一场来自青春的狂欢，甚至还会交到一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女朋友。 因为叶思染本身就很好看。 但这些猜想，都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叶思染的病能快点好起来。 还有，她之前跟许寒之说什么来着。叶思染不太爱说话？呵呵，恐怕是不太爱跟除了桑引添以外的人说话吧。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给你看那幅画？”桑引添笑了。 又来了。这就是可怕的职业病吗。叶思染耳朵上的潮红已经退了，他清了清嗓子，没再看桑引添。“为什么？” 叶思染知道桑引添要的就是他口中的这三个字。 果不其然，桑引添胳膊搭在了叶思染的脖子上，整个人都靠了过来。“Tarquin and Lucretia是那幅画的名字。画里的男人是罗马国王的儿子，叫塔克文。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女，叫卢克蕾提亚。” 不知为何，叶思染想到了很小的时候。因为不敢一个人睡觉，老是吵着让叶万缕给他讲一些睡前故事。桑引添现在的口吻跟那时的叶万缕太像了，叶思染一时间有些分不太清。他低了低头，侧着脸贴在了桌上，重复了一遍塔克文和卢克蕾提亚的名字。 “当时，塔克文王子带领着一支军队在阿尔代亚驻防，那里没有城镇，只有一片荒原。王子不甘心过这样的生活，总会在晚上带着随从去找些乐子。所以，他们知道了卢克蕾提亚，因为这个少女实在是太漂亮，太美好了，塔克文对她便有了非分之想。”桑引添的声音依旧很低，食指沿着桌上的瓷杯转了个圈。“强烈的占有欲会摧毁一个人的理智，王子最后还是伤害了这个漂亮的少女。就像画里那样……” 叶思染回想起了刚刚看过的那副画，脸上的表情有些吃惊。 “没想到这幅画背后的故事……”叶思染下意识咬了咬唇，抬眸看了过去，“那后来呢？那个少女怎么样了……” “后来，那个少女选择了自杀。”桑引添突然从手机里翻出了一张图片，里面的不是画，是一座雕像。 女孩半躺在高台之上，胸口正中央，插着一把匕首。她紧闭着双眼，脸上写满了绝望和不甘。 叶思染第一次从艺术品里感受到了旧时代的黑暗。 “少女虽然死了，但有无数勇敢的英雄站了起来。他们反抗着时代的不公，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他们赶走了国王，建立了罗马共和制度。所有的人都怀念少女，把她的勇敢都画了下来。” 故事好像到了结尾，桑引添终于伸了个懒腰，往窗外看了一眼。 “占有欲……”叶思染晃了晃手机的玻璃杯，微眯着眼睛。“占有欲，真的很可怕吗？” 叶思染以前从没想过想占有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 但如果那个人是桑引添的话,未尝不可。 “谁知道呢。”桑引添放下手机，开玩笑道，“我可不觉得你这小子能产生占有欲这种极端的东西。” “那……也不一定。”叶思染十分肯定的反驳了回去。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就不一定了。 这个油画的故事背景有些压抑，叶思染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他趴在桌上，用食指蘸着白水在桌上不停地画着圈。 许寒之解锁了手机屏幕，点开了一张图片。“桑桑。” “噗……”桑引添刚送进嘴的咖啡差点喷了出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想着经常叫你桑老师的话，确实有些太见外了，而且，我又不能跟着小涵一起叫你哥……所以……”许寒之的表情略显尴尬。 “所以你就跟着微博粉丝直接叫我这个？”桑引添的眉头皱着，抬手擦了擦溢出嘴角的咖啡。“没关系，就这样吧……我不介意。” “呃……”许寒之的手顿了下，似乎也不太好意思再喊一遍。他把手机推到了桑引添面前，认真道，“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桑引添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咖啡瓷杯挪开了。 “哎呀，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墨迹，我来说我来说！”小涵整个人突然靠近过来，甚至动手将桑引添和叶思染两个人拉到了她这边。“引添哥，是这样子的。寒之他有个好朋友，前段时间刚刚接手了一个综艺……啊不对，也不能说是综艺，就是一个跟艺术有关的专访节目，不过没那么严肃死板，有一点点综艺访谈的感觉。” “哦。”桑引添突然想到了曾经在家看过的那个名画鉴赏直播，他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趣。 “他朋友想做一期关于你的特辑。”小涵左手握着银色的叉子，往嘴里送了一口牛排，“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把话说完。我个人觉得这样挺好的，毕竟还有很多人是从来不看微博的，但如果你上了艺术专访，等于上了电视，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比起效果不效果的，我更想知道为什么非得是我？”桑引添张了张嘴，“比我优秀的画家，多了去了。” 许寒之突然点开微博，点进了「Milky Way杂志」的官方微博。最新一条置顶微博里写着下一期杂志的最终发布日期和大致内容概要，后面还搭配了几张插画图。 看上去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宣传微博，跟桑引添之前发在微博里的那些内容性质一样。 “这不就是个很普通的官宣微博吗，怎么——”桑引添忍不住抬了抬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最后一句。”小涵从许寒之手里抢过手机，展开了置顶微博的全部内容，“来，往这里看。” 【@Milky Way官方微博：超人气画师桑引添 @桑引添将参与本次全新主题「无限造物」系列插画绘制，请大家敬请期待。】 桑引添这三个字本身就是流量密码，再加上Milky Way原有的基础粉丝，光是这条置顶微博，转发量就已经破了79万。 “我还是觉得不太——” “啧，哎呀，引添哥你怎么这么死板呢。你好好想想，现在网上的粉丝都只知道你的作画方式独一无二，但这些能够吸引他们多久呢？一年？两年？等到这种新鲜感过了呢？会有人能一直记得你的画？”小涵认真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 会，我会……叶思染突然很轻地眨了眨眼。 小涵又舔了舔唇角，说道：“如果以你现有的流量为基础，再去专访节目给大家分享分享自己的专业知识，咳咳，顺便露个脸……冲你这颜值，分分钟碾压那些刚出道的小男生好吗？运气好的话，直接火出圈！” “我又不混娱乐圈。” “哎呀，性质都差不多嘛！” 桑引添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以前追过星的人，说起道理来一套接一套，拦都拦不下来。不过小涵说的确实没错，参加类似的艺术专访能给圈外人讲述艺术的魅力所在，而且还不会被人说是故意博眼球，确实有利于他未来的发展。 桑引添又不傻，不会亲手把自己的路给堵死。 “那档专访节目叫什么名字？”桑引添问道。 「Artist」许寒之抬了抬头，“艺术家。” “行，我考虑一下吧。” “那我先替我那个朋友谢谢桑桑了！”许寒之终于笑了起来，捏着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受世界著名艺术专栏邀请#】 第14章 玫瑰恶魔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漂亮，最适合拉小提琴。 用餐结束，许寒之第一个出了餐厅，他主动帮小涵推开了西餐厅的玻璃门，初春的夜风瞬间扑在了所有人的身上。小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臂交错抱着自己。许寒之突然将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披在了小涵身上，最后主动挡在了她面前。 昼夜温差太大，许寒之又提议送其他三个人回去，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桑引添直接拒绝。人家小情侣是来奔现谈恋爱的，他跟叶思染在这又算怎么回事？这几个小时下来，桑引添身心倍感煎熬，时不时就抿一小口红酒来缓解尴尬，现在好不容易等到结束，他只想逃。 逃回自己的领地。 不仅桑引添自己想逃，他还要带着叶思染一起逃。 而且他和叶思染出现在这个西餐厅本就有些不合情理，现在更不能再给别人添不必要的麻烦。 “桑桑，小涵家比较近，要不我把她先送回去再送你和叶……”许寒之将小涵身上的西装外套裹紧了一些，重新问了一遍。 “真不用。我家本来就离市区比较远，大晚上绕来绕去的实在是不方便。”桑引添捏了捏自己的后脖子，轻轻舔了下薄唇，“更何况，我等下还要先回画室一趟，把今天白天画的初稿拿回家再改一改。” “就是那份关于「无限造物」的初稿吗？” 桑引添下意识皱了皱眉。明明自己在饭桌上就没提过几次，怎么许寒之偏偏记得这么清楚。现在的粉丝已经疯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嗯。”桑引添轻声应道，带着随和又舒适的气音。 “不愧是桑桑，这个主题要是让我做，我恐怕一点办法都没有。刚刚你提起来的时候，我就在想Milky Way的主编怎么会给你出这么大个难题……”被拒绝的许寒之依旧一脸温柔，抿着嘴唇笑着。 “呃……”桑引添不想说话，只是礼貌性的冲许寒之笑了笑。就连患有交流障碍的叶思染都觉得这个笑容有些敷衍。 灵感是每个艺术家的心脏，桑引添自然不会同许寒之进行更多关于「无限造物」主题画作的对话。除此之外，桑引添与Milky Way早就已经签订过了保密协议，关于下期杂志里面的详细内容，他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圈内人也不行。 桑引添将手里的外套推到了叶思染那边，轻声询问道：“晚上风是有点大，你冷吗？要不要穿我的？” 叶思染倍感诧异，但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还是你穿着吧，你晚上刚喝过酒……容易着凉。” 许寒之轻咳了两声，忍不住放慢了呼吸，转头又看向了站在桑引添身边的叶思染，“那小叶呢？你家离市区近的话，我可以顺路把你一起送回家。” “嗨哟，那还真是不巧了，小叶他家也不怎么近。”桑引添穿好了外套，右手掌心轻轻覆盖在了叶思染的后脖颈上，“我们两个刚好顺路。回头拿完画稿我直接送他回去就行。你说是吧，小叶？” “啊？是、是……是吗？”叶思染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下一秒，叶思染感觉到袖口的位置被人很小心地拽了两下，除了他自己，没被任何人发觉。叶思染又吸了吸鼻子，张了张嘴，“嗯是，我们两个刚好顺路。” 桑引添这才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许寒之冲两人笑了笑，拥着小涵的后腰让她坐进了副驾，他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等到车子扬长而去，刺眼的尾灯彻底消失在了十字路口。 “老狐狸，许寒之……他人已经走了，你就别再装了。” “哦。”桑引添瞬间收了僵在脸上的笑意。他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搓了把脸，然后软着身子靠在了叶思染的肩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整天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毕业进入社会你就会发现其实要做一个好人真的很累……你不仅要去揣摩别人的心思，还得学会察言观色。万一走错一步，之后的每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 无忧无虑。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叶思染胸口咯噔了一声，很短暂地疼了一下。 “呃……”叶思染看得出来桑引添确实很累，累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桑引添的头发有些松了，叶思染伸手将贴在桑引添额头上的几缕碎发轻轻地抚开。“那就别去看其他人。” 糟糕。太近了。 叶思染只要轻轻偏一下头，他的唇就能碰到桑引添的额头。可他不敢。 借着月光与夜风，叶思染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模样。以前总是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叶思染只是觉得桑引添长了一张怎么看怎么妖孽的脸，尤其他还留着半长的浅色头发。 但现在重新再看这张脸，叶思染才忽然发觉，原来桑引添的好看，并非平日里常见的那种柔美。或者说，他那都是装出来故意给别人看的，只有现在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眉眼锋利，山根比普通人要再高一些。薄唇微合，就连睫毛也跟着时不时颤一下。 叶思染全部的鼻息都扑在了桑引添的眼睛上，他的睫毛都有些湿。这个瞬间，叶思染想到了厄瓜多尔黑玫瑰。 桑引添就是一朵厄瓜多尔黑玫瑰，他亲手把花瓣染成黑色，成为了最温柔的恶魔。 “喂，小子。你在看什么？” “啊！”叶思染突然抬头看向了马路边的路灯。这人不是闭着眼睛的吗？他是怎么发现的？叶思染很轻地眨了两下眼，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刚刚离桑引添实在是太近了。 “好看吗？”桑引添依旧闭着眼。 “什么……”明知故问。 叶思染的耳根有些发热，假装听不懂。 “当然是我啊。”桑引添缓缓睁开眼，站直了身子，指着自己。“我、好看吗？” “呃……”稳住，叶思染。这只是桑引添这只老狐狸一贯的伎俩罢了，你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被他这张脸给迷惑了。叶思染清了下嗓子，偏开头，“好看啊。不止我觉得，小涵，许寒之，还有那么多的粉丝……都觉得你好看。” “呃……”桑引添忍不住笑了一声，“行啊叶思染，这才几天，你就已经学会敷衍人了。” “你刚刚说……我们顺路？”叶思染闭着眼睛活动着自己的肩膀，“你连，连我家都不知道在哪，你就说我们顺路……” “是吗……”桑引添又拉长的尾音，整个人看上去困极了。 叶思染这才反应过来桑引添今晚其实喝了不少红酒，只不过当时酒劲还没上来。现在站在风里这么一吹，桑引添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以前不知道没关系，但是现在知道了。”桑引添突然将自己的车钥匙从兜里摸了出来，送进了叶思染的手里。借着酒劲，桑引添又眯着眼舔了舔嘴角，“你刚刚也说了，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所以，叶小帅哥真不打算带我这个醉酒鬼回家？” “呃……”叶思染犹豫了下。醉酒鬼？哪里醉了？明明还能好好站着。 “还是说，你家里其实偷偷藏了什么人？”桑引添的食指突然贴上了叶思染的喉结，他的手还有些热，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试探着那个禁区。 身为一个画家，桑引添了解人体的基础结构。而身为一个男人，他知道哪个部位才是最敏感的。 果不其然，叶思染突然往后退了退，抬着胳膊胡乱地打散了鬓角的碎发。看这样子，像是把两只耳朵用头发给遮起来了，不让桑引添看。 “我、我又不像你那么会玩，我肯定——” “打住，我先跟你讲清楚啊，我可从没在家里藏过人。”说完，桑引添偏头看了一眼叶思染，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当然，你除外。” 不仅藏了，就连能用正当理由让叶思染离开他身边的人的联系方式也撕碎了。 “呃……”叶思染知道他是故意的。 桑引添有时候实在太磨人了，无论是一句话一个眼神，还是无意间随手撩拨的动作，这些就像毒药，一寸一寸侵蚀着叶思染的理智，让他卸下所有防备。他输得一塌糊涂，明明他不喜欢男人，明明他以前对这些从不感兴趣。 但叶思染不会拒绝这样的亲近，他想越界，他想舔舐这可口的花蜜。不管桑引添是不是在故意磨他的性子，但他喝了酒不能开车是真的。 叶思染其实并不是一个人住，他家靠海，是个独栋别墅。虽说他的父母常年英国经商，但他似乎忘了，他确实还有个亲哥哥。而叶万缕每天又忙着应酬，很少回家住，一个月回家一两次都已经算是高频率了。 “其实……也不是不行。” “啊？真同意了？”桑引添突然睁大了双眼，似乎没意料到叶思染会答应他这个无理的要求。“那个……我刚刚就是随口说说，实在不行你把我丢在画室就行，画室也能睡觉。” “那你……还去不去我家？”这是叶思染的第一个邀请。 沉默僵持了短暂的几秒钟。 “去！”桑引添咧了咧嘴。 果然是个口是心非的狐狸。 从画室出来，桑引添眼皮沉的厉害，他钻进副驾，将手里的画本随意地丢在了后座，用最后的力气替自己系好了安全带，随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叶思染发动了车子，愣了两秒，从画本旁边拿了个薄毯盖在了桑引添的身上。他身上淡薄的香水味逐渐被红酒的余味所代替。 叶思染没上高架，他走了一条路灯不太多，车流量又极少的小路。他不想桑引添被吵醒，就连自己的呼吸声也被叶思染小心翼翼地抹了去。 但桑引添没有真的睡着，在快要经过跨江大桥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小叶，今天在西餐厅，我看到你盯着演出台上那把小提琴看了整整2分钟。”桑引添的声音哑的厉害，他不停揉压着自己的眉心，“一个正常人对新鲜事物的注意力，在某种意义上，只有短暂的30秒。一旦超过这个数值，那么他所看到的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就不算新鲜……而是难忘。” 叶思染突然踩了一脚刹车，由于惯性，桑引添整个人都往前扑了出去。好在桑引添身上绑了安全带，不然还真有可能直接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桑引添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伸手将叶思染放在方向盘上的左手拽了过来，露出了那条丑陋的伤疤。 “我确实不知道你过去都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呃……” “但是叶思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手很漂亮，最适合拉小提琴。”桑引添的声音很轻，像是初春林间的溪流。 “呃……”叶思染不敢去看桑引添的眼睛。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情绪很是激动。叶思染一激动，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张了张嘴，上唇碰着下唇，可就是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糟糕，被看穿了。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叶思染左手手腕伤疤来源#】 第15章 酒后故事 其实是小提琴的琴弦 桑引添的车在这条小路上停了很久，久到叶思染觉得在这种密闭环境下有些窒息。他下意识打开了车窗，修长的手指探了出去。如果说风是有形状，那一定像白鸽的羽翼，穿过叶思染的指缝，最后再扑进他温热的胸口。 叶思染没能想到桑引添的直觉会这么准。他连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 “没关系，你要是觉得太难开口，其实可以不说的。”桑引添对揭了别人伤疤这件事感到很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震惊。” “什么？”叶思染终于转过了头。 “你之前手腕上的伤口，其实不是刀伤，对吗？”桑引添提高了音量，尽管这是询问，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百分之百的肯定。不是刀伤，肯定是别的东西。 所以叶思染，这到底是为什么。 桑引添突然将自己的衣袖往上挽了挽。他的右手小臂上，也露出了一长条丑陋的缝合疤痕，而且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你……”叶思染伸了伸手，最终还是重新放了回去。 “你还记得我画画常用的那个画刀吗？”桑引添将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往后扬了扬。 “画刀？”叶思染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嗯，我记得……”叶思染记得在桑引添的画室里，有好几把画刀，其中有一把，手柄上染着暗红色。叶思染一直以为是桑引添在画画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红色颜料。 “所以你……你胳膊上的伤口……其实是，是用画刀……”叶思染瞬间瞪大了双眼，他突然一脸紧张，右手很用力地捏住了桑引添的手腕。 叶思染确实有些惊讶，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理解，明明桑引添是一个追求极致完美的男人，就连画到尾声的作品沾上了一丁点儿的瑕疵，他都会选择重绘。所以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身上出现这么丑陋的痕迹。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桑引添从兜里摸出了电子烟，闭眼猛吸了两口。淡淡的甜味从副驾那边蔓延了过来，叶思染忍不住嗅了嗅。 这种味道叶思染有些熟悉，甜里带了点酸，还有一些涩，像极了小时候家里院子里种过的蛇莓果。 “是关于我自己的。”桑引添冲叶思染笑了一声。 桑引添太累了，声音很轻，像是吹过的风，天上的云，看不见，也摸不到。 “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溪城吗？”桑引添问了这么一句，但没给叶思染留回应的时间。他有些无力地笑了笑，伸手拽了拽后脑勺上的黑色小皮筋，他把耳后的碎发重新扎好，又吐了一口白色烟雾。“因为这是我爸妈他们最喜欢的地方，以前我还没毕业的时候，总喜欢跟他们说，我要画好每一张画，然后把它们都卖掉，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是我桑引添画的，我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画家。” “我还告诉他们，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要在溪城的海边买栋别墅，楼下最好带着一个花园，里面种满了各个品种的玫瑰花，多到数都数不完。”桑引添说到这些的时候，是笑着的。他的眼睛很亮，好像把整个银河都装进去了，“可是现在，我没有花园，也没能买下他们喜欢的别墅，我甚至……” 甚至彻彻底底失去了他们。 “呃……”叶思染的心跳停了半拍。 “大二那年的夏天，回国之后我特意报名参加了溪城的绘画比赛，大概是比别人的运气好一些，拿到了全市的第一名。”桑引添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抖，“叶思染，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高兴的快要疯了。” 这份喜悦，急需要分享的人。于是，桑引添拿出手机打了那通电话。 “我爸妈他们跟我一样高兴，在电话里说，以后的独栋别墅里，一定要有一间很大很大的画室。”桑引添嘴唇微微张开，白色烟雾瞬间被渡了出来。他扭头看了一眼叶思染，一脸无奈，“叶思染，你知道吗……那是他们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叶思染不知该如何开口，眼前的人一直要强，他知道桑引添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所以叔叔和阿姨，他们……” “他们的车，在十字路口和一个外地的货运车撞到了一起，起了场大火。”桑引添的声音越来越低。 叶思染心脏骤停，依旧捏着桑引添的手腕。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桑引添突然自嘲，轻笑了一声，“那个时候，我全身上下还沾着很多乱七八糟的颜料，就连画笔都直接带去了医院。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选了一条错误的路。” “错到我永远失去我的家人。”桑引添垂着头，声音闷在了领口的位置。“后来我得到了一笔赔偿金，从学校毕业之后就彻底留在了溪城，开了家画室。遇到了小涵，还有你。” 桑引添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唇角裂开的瞬间，他却狠狠地咬了下去。他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吧嗒一声，掉在了叶思染的手背上。 这朵黑玫瑰终于哭了，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叶思染抿了抿唇，伸手将桑引添整个人拽了过来，拥进了他的怀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炙热的胸膛告诉桑引添，他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 桑引添被叶思染给吓了一跳。 他讨厌任何人的触碰，但这次，他没推开叶思染。他心说，晚上下肚的那几杯红酒果然害人，让他失去力气，反抗不得。不过也好，桑引添算是得了逞，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跟叶思染第一次有身体上的接触会是怎么样的场景，但他没想过会在今天，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虽说一点都不浪漫，不像他惯有的风格。 “怎么……我们puppy这是心疼了？”桑引添侧着脸，听着叶思染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忍不住笑了。“看来我刚刚讲的这个故事，确实不怎么好听，等下次，我一定找个更好——” “别说了……”叶思染突然打断了桑引添，他仰着头，紧了紧胳膊，努力地把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桑引添，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太痛了。 叶思染只是一个听众，而桑引添才是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他微笑着揭开了身上的全部伤口，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告诉所有人，他不痛，他不难过，一点都不。 可能别的人会信，但叶思染不会。 “喂，小子，松手。你抱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啊？哦……”叶思染很快松开了手，略带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对不起，我……我刚刚只是觉得，觉得……” 叶思染又开始结巴，整个人看上去慌张极了。 桑引添突然笑了，他抬手揉了揉眼，从旁边的抽纸盒里胡乱地抽了两张纸巾出来，“觉得什么？” “觉得你现在需要一个拥抱。”叶思染认真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舔了舔干裂的嘴角，“虽然，已经有些迟了。” “呵……”桑引添的笑跟以往都不一样，现在的他，像是一块破碎的粉色水晶石，带着满身裂痕。 他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叶小帅哥，我们要是再在这里停下去，交警叔叔可得捏着处罚单来撵我们了。” “哦哦哦……”叶思染咳了两声，双闪被调到了右转向，他关上了车窗。 桑引添将手里的纸团塞进了裤兜，打开手机蓝牙，随便挑了个轻音乐。很快，桑引添整个人跟着放松了下来。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叶思染，耸了耸肩。 “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开车。”桑引添笑了两声，扯了扯嘴角，“而且看上去，好像还是个老手。” “我有驾照。”叶思染没回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我以前都不怎么开车，今天是因为我没想过你会喝那么多的酒。” “所以你是在怪我吗？” “没……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能不能……”叶思染的食指轻轻抠了扣方向盘，“能不能少喝点酒。” 不是的。叶思染想说的不止是这句无关紧要的话。如果今天不是他恰好在这里，桑引添一定会和以前一样把自己关起来。 “能，怎么不能了？”桑引添突然凑了过来，蛇莓果的味道瞬间就钻进了叶思染的鼻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苦涩，“要不这样吧，以后我不跟其他人喝酒了，只跟你一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呃……”又是这一脸轻浮又不太在乎的模样，桑引添的自我保护还真够奇怪的。 这人的情绪转变怎么会如此之快，快到叶思染还没从刚刚的故事里抽身，就又沦陷在了新一轮的轰炸中。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带刺的毒玫瑰，碰不得。 车里的轻音乐已经循环了好几遍，桑引添似乎是听腻了，点了几下手机屏幕直接断开了蓝牙连接。他微眯着眼，透过倒车镜，看着路两侧的梧桐树不停地往后倒。他很累，想闭眼好好睡一觉，可他又怕叶思染会像之前那样再来一次紧急制动。思来想去，桑引添还是想再坚持坚持，等到了叶思染他家再睡。 于是，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叶思染聊天。 “叶思染。” “嗯？”叶思染压根就没回头。 “我都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了，作为交换，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 “我，我不告诉你……而且，刚刚，刚刚那个故事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要讲给我听的。” “什么？！喂，你这个人……”桑引添的困意瞬间就散了，他甚至有些惊讶。叶思染这人什么时候开始还学会了还嘴了，“我不管，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总得说些什么。” “呃……”叶思染拿他没辙，但又不想提自己过去的那些事。 “叶思染。”桑引添开始撒娇，他用左手指尖轻轻蹭了蹭叶思染的手腕。他的手有些凉，叶思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概是被吓到了。 “叶思染……你就告诉我一个秘密吧。”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桑引添都想从叶思染嘴里套出点话来，哪怕是一点点都行。 “不。” “叶思染，你这小子怎么这样。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就要学会分——唔，好酸……你给我吃的什么？” 桑引添的嘴巴里被塞进了一颗果糖，跟刚刚电子烟留下的蛇莓果的味道混在一起。有些奇怪。 “毒药。”叶思染突然抿了抿下唇，歪了下脖子看着桑引添。 “呃……”桑引添往后缩了缩，决定放弃。而且这小子是他见过那么多人里面，唯一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 又过了几分钟，叶思染才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路过一个需要等待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他突然抬了抬左手，露出了手腕上那条又细又长略显狰狞的伤疤。 叶思染沉着眸子，伸手轻轻触碰着那个位置。 “其实……这个伤疤，是用琴弦勒出来的。” “什么……”桑引添抬了抬眸。 “小提琴的琴弦。”叶思染眸子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叶思染左手手腕伤口来源小提琴琴弦#】 第16章 玻璃琴弦 叶思染好像把自己变成了桑引添的专属收藏家。 车子最终停在了独栋别墅的院子里，天色已晚，加上吹了太久的凉风，桑引添的酒已经彻底醒了。 跟他自己家的高档小区不同的是，这里很安静。好像呼啸而过的夜风，也会在这里温柔地停上几秒。 桑引添环顾着四周，最后全部的视线停在了独栋别墅的大门上。门上有个指纹锁，借着旁边的灯，桑引添发现这电子屏上留着很浅的纹路。几乎每次都在相同的位置。 “你一个人住？”桑引添按下了石墙上的一处开关，很快，大门附近的花园周围，亮起了无数暖黄色的小夜灯。暖光包裹着叶思染，给他渡上了温柔的气息。 桑引添突然觉得，如果有一天叶思染能好起来，一定会有很多可爱的女生追。 【指纹解锁成功，主人，欢迎回家。】指纹锁的电子屏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笑脸，看上去有些滑稽。 “进来吧。”叶思染伸手往里面摸了两下，打开了顶灯开关，更亮的光透过偌大的落地窗，彻底照亮了整个院子。 这个时候，那些小夜灯就好像有些多余，完全被笼罩在了冷光的阴影里。 “我爸妈他们在国外，很少会回来。”叶思染从旁边的鞋柜拿了新的拖鞋，蹲了身子轻轻放在了桑引添的脚边。“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怎么见过他们。” “哦……”桑引添往一楼的客厅看了一眼，这里的装修风格更偏向于西方城市，就连墙上的几张挂画都是从国外买回来的。在旁边的木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那是叶思染的全家福。 照片里的场景跟屋外的花园有些像，都吊着一个缠满花藤的秋千。男人和女人端端正正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左右两边各站着长相相似的两个男生，哥哥比弟弟的个头更高一些，手里拿了本书，斜着脸看向弟弟。而弟弟却只是安静地靠在秋千上，手里还捏着一只白色的玩偶兔子。 兔子的耳朵很长，垂到了地上，沾上了一些脏脏的泥土。 “那你哥呢？”桑引添并未多想，目光从那张照片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他也不回来？” 这里很大，却又很寂寞。桑引添很难想象叶思染是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的。 “叶万缕他整天都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管我。” 桑引添非常赞同这句话，不然身为叶思染的亲哥哥，怎么可能会找他这么一个外人来帮忙。而且，根据叶思染之前的态度来看，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并不融洽。 “这样啊。”桑引添把自己带来的画本放在了桌上，回头看了叶思染一眼，“那我能参观一下你的卧室吗？哦对了，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们家的装修风格和家具摆设，能给我带来灵感。” “你是说，关于「无限造物」的插画？”客厅连通着开放式厨房，叶思染端着两杯凉白开走了过来，“当然可以，我带你去……我房间在三楼。” 说完，叶思染先一步走上了楼梯。见桑引添一直盯着某个地方，他又扶着楼梯把手歪了歪头。 “你看到了什么？” “啊，没。”桑引添再次收回视线，冲叶思染笑了两声，抬脚踏上了楼梯。 这栋别墅实在太大了，二楼有好多空房间，但只有一扇门上是带着密码锁的。桑引添皱了皱眉，轻轻拍了下叶思染的肩。 “那个房间……” “呃……”叶思染没说话，继续往上走。直到他们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叶思染才轻笑了一声，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那个……是我小时候藏东西的房间。” “这个是我的卧室。”叶思染推开了面前紧闭的木门，“我不懂什么是艺术，所以……我的房间看上去有些单调。” 桑引添顺着叶思染的目光看了过去。有些单调？叶思染这小子是不是对「有些」这类型的计量词有什么误解。这里何止是有些单调，除了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几本书，桑引添再找不到其他什么能填补空缺的东西了。 房间的落地窗是关着的，风吹不进来，厚厚的窗帘被好看的绳子系了起来，完美地分在墙壁两侧。 站在窗户边，桑引添能看到院子里那个已经有些破旧的秋千，花藤有些枯萎，露出了狰狞的麻绳。如果不开灯的话，是不是还能看到院子里亮起的小夜灯。 桑引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张床，被单稍微有些皱，好像还散着一种雨天过后才会有的轻霉味。 叶思染晚上就是一个人睡在这里的吗，他关了灯，抱着身子往窗外看，真的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吗？他能听到白鸽的声音吗？他有没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就像桑引添自己一样，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寂寞，他特意在家里装了整面墙的投屏。 可是桑引添还是会觉得孤单。 “没，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桑引添笑了笑，“东西少一点好，看着干净。不像我家，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挺多的……不过，都被我堆到二楼的卧室去了。你上次去过，还记得吗？” “记得。” 桑引添二楼的卧室里，带了个不大不小的衣帽间。门是关上的，叶思染也没好意思打开看。他只是在那里睡过一晚上，桑引添常用的香水味跟他入眠。 “这是……”桑引添注意到了跌在角落里的银色钥匙环，上面还系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是个透明小提琴的模型？ 桑引添往前走了两步，还没等到他伸手。叶思染突然跨了过去，弯腰将钥匙扣捡了起来，随手丢在了衣兜里。 “啊，这个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可能不小心落在房间了。”叶思染的眼尾有些红，不敢看桑引添的眼睛。 桑引添也知道他在说谎。 “哦……好吧。”桑引添嘴角弯了起来，也不再看他了，“你隔壁的房间，看上去不像是住人的，我刚刚闻到了油漆的味道，最近在装修？” 那里很空，连张床都没有。 “呃……”叶思染抬手抓了抓脖子，抬眼往旁边的那个房间看了一眼，“跟我来。” 这次倒没拒绝？看来隔壁这个空房间对叶思染来说，应该不算是秘密，不然他怎么可能愿意带他去参观。桑引添又忍不住好奇二楼那个上了锁的房间，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半眯着。 但无论如何，对桑引添来说，总归是好事。他想了解叶思染，哪怕只是一点点。 隔离的房间确实是新装修的，里面没有任何家具。但桑引添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跟自己画室的结构有些相似。桑引添很努力地将自己画室里堆的那些东西从脑子里清空，最后转头看向了叶思染。 “这个房间……” “没错，跟你现在的画室一模一样。”叶思染不仅学会了还嘴，现在还学会了抢答。而且从他现在的表情来看，叶思染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 反而还露出了很是满足的笑容。 “你都看不懂油画，为什么还要在家里专门弄一间画室。”桑引添好奇极了。从他刚刚进门到现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能跟绘画沾边的东西。现在却多出来这么一间画室，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桑引添，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其实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叶思染脸上带着笑，伸手触碰着雪白的墙壁。他慢慢走到了最中间，闭了闭眼，“你可能觉得我在骗你……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这样的人……还能——” “是，因为你家这么有钱，就算他们不是真心实意，但总会有为了钱而接近你的人。”桑引添突然笑了笑，食指很轻地滑过了唇线，“换做是我，我也会接近你。” “可是，你并不缺钱。”叶思染很认真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而且我不觉得，你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接近他的人一定是带着某种目的而来的话，那么，桑引添一定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那我不管。”桑引添下意识往前凑近了许多，忍不住逗他，“不管有没有钱，我都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谁都不能拦住我。” 叶思染的心口又颤了一下。 桑引添复制了他年少时温馨的家，叶思染则是跟他一样，复制了他的画室。 桑引添抬头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安装上去的灯，张了张嘴，“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把我的画室搬进你家？” “我……喜欢你的画室。”叶思染突然笑了。 他很少会有这种多余的表情，可是他是真的笑了。就像是伊甸园里获得珍宝的孩子一样，眼睛亮亮的。 “喜欢我的画室？”桑引添皱了皱眉，“不过……所有的画室不都长一个模样？有画板画架，有五颜六色的颜料，还有那些死气沉沉的白色石膏像。” “不，我只喜欢你一个人的画室。”叶思染小声念道。 “为什么？” “因为，站在里面，我就觉得我不是一个人了。”叶思染弯了弯眼睛，“原来我这样的人，也是能够拥有朋友的。” 桑引添愣了下，走出了这间房间。在经过门口的时候，他又回了回头，“我画室里的东西太多了，有些不用的画笔调色盘，还有一些画到一半的残次品，我都不知道该丢去哪里才最合适。既然你准备了这个房间，那就先帮我存着吧。正好我最近要换一个新的画板，旧的——” “我不介意先帮你保管起来！” 被桑引添触摸过的画笔，无数颜料染过的调色盘，经过桑引添的手……这真是个奇怪的癖好。 但如果这些能让叶思染多笑一笑，桑引添觉得就没那么奇怪了。 叶思染好像把自己变成了桑引添的专属收藏家。 时间更晚了些，叶思染特意准备了两份夜宵。他自己对西餐不感兴趣，吃的也比其他人要少。桑引添的面前有个精致的水果拼盘，每块水果上都插着一根牙签。不得不承认，叶思染这小子，有时候是挺细心的。 “puppy.” “嗯？”叶思染埋头吃饭，没顾得上看他。等他喝完了碗里的紫薯粥，叶思染才擦了擦嘴，转头看向了桑引添，“怎么了？” “看这个。”桑引添把手里的画本翻到最新一页，凌乱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房间。 “这是……我的卧室？你居然把他画下来了？”叶思染一脸不敢相信，接过画本看了许久。画里的房间跟他的一模一样，就连窗帘花纹都极为相似。只是在那个墙角，多了一把透明小提琴。琴弓轻轻地靠在它的另一侧。 “你的画里，为什么特意加了这个小提琴进去……” “好看吗？我故意的。”很显然，桑引添并不想回答他。 “好看。” 可是叶思染还是想问，为什么会把这个加进自己的画里……他有些不懂。“这幅画，你也打算加进「无限造物」的主题里？” 无限造物，也就意味着，这幅画，将会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桑引添到底在想什么，是想帮他把不可能完成的梦想，一一实现吗…… “嗯。”桑引添轻声应了一句。“我觉得很符合这个主题。” “那它……” 它有没有名字。叶思染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但桑引添还是轻易地看穿了，他从叶思染手里拿过画本，继续勾勒着小提琴尾部阴影。 “就叫《玻璃琴弦》。”桑引添合上本子，从叶思染兜里摸出了那个钥匙环，他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很轻在眼前晃了两下。“我相信，梦想是不会死掉的，除非你先放弃自己。” “叶思染，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它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你的手里。我说过，你的手，最适合小提琴。”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第二幅画作诞生，灵感来源于一个人#】【#叶思染主动带人回家#】 第17章 创造亚当 请站在最高的位置，闪闪发光。 叶思染突然觉得，醉的那个人，不是桑引添，而是他自己。 虽说桑引添这人平时骨子里总是透着半个不正经，但在面对关乎画画专业的任何事情，他就像变个人似的。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手里的画册里，仰头看几眼客厅的顶灯，时不时用嘴咬着铅笔的末端。 “你不去睡觉？”桑引添依旧低着头。 “嗯，我还不困。想在沙发上躺一会……” “那好。要是困了，就上楼睡觉，不用管我。”桑引添咬了咬手里的笔，忍不住笑道：“你也知道，我画起画来就像没命似的。” “嗯，好。”叶思染答应的倒是快。 叶思染先是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后来夜更深了，他真的有些熬不住。于是，叶思染随手扯过了沙发角落里的外套，因为光线太暗，他看不清这是谁的衣服。叶思染还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视线模糊的瞬间，他看到了桑引添转过头冲他笑了。 是笑了吧？应该不是做梦的吧……叶思染平缓的呼吸声逐渐传进了桑引添的耳朵里。 大概是真的熬得有些晚了，桑引添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扭头看了一眼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叶思染。 明明叶思染可以去楼上的房间休息，但他还是待在客厅陪了桑引添一整夜。 “糟糕，又忘记时间了……”桑引添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数字「4」，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总是这样，一忙起来就彻底忘记时间。好在桑引添这人家族遗传基因强大，不会因为熬夜就长什么痘痘或者黑眼圈。 但叶思染就不一样了，别说熬夜，他就是比平常晚睡两三个小时，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眼睛就会肿起来。 就像现在。 叶思染站在浴室，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也许是呆的时间久了，桑引添从客厅过来，伸手推开了浴室的门。浴室里的雾气还没散，把叶思染笼罩在了最中心。 “怎么了？站在镜子前发什么呆？”浴室空间本就不大，再加上叶思染刚刚洗过澡，这里水汽太重，以至于桑引添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压抑。眼前的人已经换好了衣服，只有头发有些湿，滴滴答答地掉在了水池里。“洗好了怎么不出来？电吹风都帮你插好线了。” “我……我感觉我越看越像一只熊猫……”叶思染的声音软软的，像是甜品店里的糯米糍，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把。桑引添笑了两声，转头看向了墙上的镜子，也看清了叶思染眼睛下方略显夸张的黑眼圈。 确实挺像的。有点慵懒，还有点可爱。 “呃……”两秒之后，桑引添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别说，还真挺像的。哈哈哈……” “你别笑了。”叶思染顾不上他的脸，将搭在肩上的毛巾丢到了桑引添的脸上。“为什么啊，明明你睡得比我还要晚，怎么你就不长黑眼圈啊？一点都不公平……” “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桑引添修长的手指滑过了墙上的镜面，留下一条长长的雾痕，“诶，叶小帅哥，我昨天画太久，腰酸，脖子酸，胳膊也酸……”桑引添故意摆出一副抬不起胳膊的虚弱姿态给叶思染看，“你看，都抬不起来了。要不……你委屈委屈，帮我洗个澡？反正大家都是男人，我有的你也有，我也不怕被你看。” “呃……”叶思染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像只烤熟的螃蟹。明知道桑引添本就是只会勾人魂魄的狐狸，但叶思染压根就没长过记性，无论在什么地方，他的心脏还是会突然停顿一下。 甚至有点缺氧。 “怎么样？考虑一下吗？” “呃……”被这暧昧对话堵得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的叶思染吸了吸鼻子，眨着眼睛伸手要去扯桑引添的脸。 不成想，他的手还没碰到桑引添，就被对方轻易地躲了过去。这是桑引添下意识的连贯动作，就连他自己都没料想到。沐浴露的味道淡了很多，好不容易被桑引添勾起的暧昧气氛，一下子降回了冰点。 “那个……”叶思染一脸尴尬，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他伸手拿过了湿毛巾，扭头打开了旁边的柜子。“你还是，还是自己洗吧。我，我先出去了……” “啧，真无情。”桑引添捏了捏耳朵，自动往左边站了一步，给叶思染腾出了一人宽的缝隙。等到叶思染离开，他才猛地关上浴室的门，后背抵在沾满水珠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桑引添……你不能再越界了。”再这么下去，你们两个人当中总有一个人要受伤。 小涵的电话打来的时间刚刚好，桑引添吹完头发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接通电话，没等到他开口，小涵的抱怨铺天盖地直往他的耳朵里钻。 “桑引添，昨天晚上我给你发了那么多的微信消息，你怎么一句都没回复啊！”小涵被气坏了，声音大得离谱。明明没开免提，但还是被坐在一边的叶思染听了去。 “还不是因为一整晚都在画画，哪有心思理别人……”叶思染低声说道。 也不知道他嘴里的这个「别人」，有没有把自己包含进去。桑引添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用手背掩住了嘴。 “嗯？什么声音……你那边有人说话？引添哥，你家……你家居然还有别的人？？不会吧——”小涵的八卦之心瞬间被点燃，“快快快，告诉我，是哪个小明星，我见过吗？之前来过我们画室吗？” “呃……”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起身踢着拖鞋去厨房煮咖啡了。 倒是桑引添，已经笑的停不下来了，他趴在沙发上，不停地晃着脚。 “你别光笑啊哥，倒是说句话啊！你……昨天真带人回家了？？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怎么都不告诉我……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是叶思染。昨天喝了酒没法开车，就来他家凑合了一晚上。”桑引添捏了捏眉心。虽说泡澡确实能放松自己，但桑引添还是觉得有些累，眼睛也有些发酸。 “呃……”沉默僵持了1分钟，小涵才继续说道：“切，我还以为是谁呢，白激动这么半天。言归正传啊，寒之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没有啊？” 桑引添突然翻了个身，下意识叹了口气，“还没，昨天光顾着画稿子了，把这事给忘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什么时候对许寒之的事这么上心了，都不问我为什么会在叶思染他家？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呃……”电话那头的小涵咬了咬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行，那你，为什么！会在！叶思染他家！” “因为我想让他帮我洗澡来着。不过这小子警惕性也太高了，不好下手。” “桑引添！你还是去死吧！”小涵喊完便挂断了电话。不出两分钟，桑引添的通知栏里又多了好几条微信消息。 【小涵：我觉得那个艺术专访你可以去，对你以后的发展还是有好处的。】 【小涵：寒之他不好意思再问你，所以只能我来问了。】 【小涵：你要是再不回，我就把你的微信号公布到微博超话去！！让你的粉丝好好劝劝你。】 “呃……”最后一条微信内容确实是恐怖的，桑引添后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一幕，刚好被端着两杯热咖啡从厨房出来的叶思染看了去。他有些迷茫，扭头打开了客厅的中央空调。“刚洗完澡确实有些冷，喝杯咖啡吧……我很少喝咖啡，也不知道自己煮的味道好不好……你先尝尝看，不满意的话——” “满意。”桑引添早有预料，但他没给叶思染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刚刚从厨房过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话毕，桑引添接过叶思染手里的瓷杯，抿了一小口。 这味道……确实是叶思染能煮出来的。 桑引添面无表情，抬眸看了看面前的男生，“第一次煮？还不错。” “嗯。”叶思染点了点头，将自己的瓷杯放在了桌上，他喝了一大口，眉毛差点拧在了一起。“咳咳咳，这……这叫不错？” “嗯，毕竟第一次煮，我得给你留点面子。”桑引添轻笑着，挽起了散乱的头发，“不然下次你都不煮给我喝了，那我多亏。” 行，是你这只老狐狸赢了。 叶思染从冰箱里拿了几块冰糖，全部丢在了桑引添的杯子里。“涵姐刚刚给你打电话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桑引添其实并不喜欢咖啡里加糖，反而很喜欢那种独特的苦。他眼睁睁看着杯子里的糖块慢慢融化，最后忍不住用银色小勺子晃了晃，“就是关于那个艺术专访的事。” “哦……” “叶思染，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问我？”叶思染有些不可思议。他以为桑引添只会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每一件事，因为他从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我觉得涵姐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桑引添自己也知道，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块诱人的馅饼，从天而降，恰好不好地掉在了他的手里。这样的概率太低了，低到桑引添都有些不敢相信。 可他犹豫了，他画画的初衷不是这样的，他不想他的画里掺杂着别的东西。 “你明明画的那么好，为什么要犹豫呢？桑引添，你是最有实力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思染已经换好了外套，他胡乱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随手松了松卫衣领口的带子。“我要是你，我肯定会去，因为我要站在更高的位置闪闪发光，让更多的人看到我，认可我。” 站在最高的位置，闪闪发光。没错，这可是桑引添曾经年少时的唯一梦想啊。 “如果阿姨和叔叔他们还在，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特别支持你。”叶思染突然转过头，一本正经看着桑引添的脸，“对了，昨天晚上你画画的时候，我无意间在网上翻到了一幅世界名画。” “画？”桑引添偏了偏头，“什么画？” “你看。”叶思染拿出手机，翻开了相册截图。 桑引添太好奇了，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往叶思染的位置挪了两步。 手机里的那张图片是《创造亚当》，是米开朗基罗所创作的《创世纪》里的一部分。上帝的指尖快要触碰到亚当，这瞬间，就仿佛把一切新生和希望都带给了他。 “你……”桑引添从没想过叶思染会给他看这幅画。他睁着眼睛，认真盯着叶思染的鼻尖。 “桑引添，我想让你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叶思染伸手揉了揉桑引添前额的碎发，“还有，能不能带着我的那份信仰一起？”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叶思染疑似同居!#】 第18章 终极逮捕 You've been arrested, my sweetheart 桑引添站在原地愣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右手掌心盖在了叶思染的整张脸上。 “唔。”叶思染没动，很轻地眨了下眼。他的睫毛轻轻拂过桑引添温热的指腹，温柔地就像是夏日缠绵在玫瑰丛里的蝴蝶。 “叶思染。”桑引添叫着他的名字，“谢谢你。” 可叶思染终究还是不懂桑引添到底在谢些什么，他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心里话。叶思染却是享受着的，因为他好像不经意间看到了桑引添的妥协。 这大概是第一次，甚至是最后一次。 桑引添收回手，解锁手机屏幕给小涵回了两条微信，最后，才一脸满足地瘫回到沙发里。 【桑：小涵，麻烦告诉许寒之，他朋友的艺术专访我可以去，但是录制当天我得带着叶思染一起。】 “回个微信都能让你这么开心的吗……笑了好半天了。” “呃……”桑引添打完了字，才往叶思染那边扬了扬下巴，“谁？” “家里现在就咱们两个，你觉得我在说谁。”叶思染表情凝重，低着头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他随手点了点空白一片的微信界面，“那个……我们好像，还没加过微信。” “是吗？咱们都是同床共枕过的人了，还需要用微信交流？” “噗……”叶思染一个没忍住，刚进嘴的咖啡一下子全部喷了出来，溅的哪哪都是，好在桑引添的画本在桌子的另一侧……叶思染咳了两声，手忙脚乱扯了几张抽纸过去，低头红了眼睛。 同床共枕？如果沙发也能算是床的话，那他们勉强算是了。 桑引添以前在酒会和出席过的活动晚宴上，并不是没遇到过像叶思染这种不到20岁就踏进娱乐圈，长相优越的小男生。也许跟双方的职业有关，那些男生总会冲桑引添笑，会带他去天台吹晚风，再给他讲娱乐圈里的部分八卦。抛开别的不说，桑引添只喜欢他们的脸，毕竟美好的东西对他来说，本来就有着梦寐以求的吸引力。 所以，桑引添愿意陪他们聊到很晚，愿意主动为他们腾出宝贵的时间。 但桑引添却不喜欢跟任何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以至于到了最后，气氛烘托到极致完美的时候，桑引添便会想着各种理由迅速抽身。 桑引添十分讨厌哄小孩似的恋爱，直到他遇到了叶思染。 “如果有一天，你联系不到我了呢？”叶思染吸了吸鼻子。 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了桑引添的回忆，他抬了抬眸，嘴角不自觉歪了下。“怎么？这就想跑了？” “呃……”这都什么跟什么，叶思染觉得他们现在好像并不在同一个频道。 没成想桑引添突然站了起来，穿好外套活动了两下脖子。他故作轻松，拿起了餐桌上的画本，随后往前凑了过来。 “You've been arrested, my sweetheart” 【你已经被逮捕了，我的甜心。】 叶思染其实听不懂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但从桑引添那轻飘飘的尾音和微眯的眼睛里，他好像看到了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鲜红鲜红的。 叮—— 桑引添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小涵的消息。” 【小涵：我跟寒之说过了，他说，只要你能去，无论什么条件，随便提。】 桑引添没再回复，而且直接点到了扫描二维码添加好友的界面。他伸了伸手，冲叶思染挤了下眼睛。 “叶小帅哥，加个微信？”桑引添笑了两声，右手拂过额前的浅色碎发，“你长得这么好看，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呃……”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他。 叶思染感觉像是掉进了荆棘丛里，那里生长着无数妖艳的玫瑰，花藤长在他的血肉里，最后一路蜿蜒而上扎进他的胸口，将这个世界上最甜腻的花蜜一点一点滴进了他的心脏。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也快要疯了。 桑引添现在这副姿态，这个表情，又蛊又欲，好像能分分钟摧毁一个正常人的性认知。叶思染吸了吸鼻子，打开二维码，把手机屏幕举了过去。这个过程里，他依旧没敢抬头。 “备注的话，诶，你觉得我给你改什么比较好呢……”桑引添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很认真地在思考，“叶小帅哥？小叶弟弟？还是……叶小结巴？” “我不是结巴。”叶思染咬了咬牙，“我只是紧张的时候，说话，有点慢而已。” “行。”桑引添被逗笑了，他按了几下手机屏幕，最后给叶思染看他的新备注，“那就这个吧。” 【漂亮麻烦】 “呃……”叶思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低了低头，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屏幕。几秒之后，叶思染鼓着嘴，将手机递到了桑引添手里。“看！这是你的。” 【厄瓜多尔黑玫瑰】 桑引添觉得还挺适合他自己的。 “叶思染，你不是说你已经大二了吗？怎么连个微信备注还要跟我比。” 像个小学生。 桑引添整个人都快要笑疯了，他用胳膊肘按在胃部，强迫自己现在站的更端正一些。 桑引添和叶思染到画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2点，透过那扇玻璃窗，他看到许寒之和一个陌生女人正坐在会客厅里，小涵背对着他们，时不时划两下手机。 直到他们开门进去，小涵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过也是，坐在许寒之身边的女人气质俱佳，长相精致，眉眼温柔，把职场里成熟女性的魅力演绎地酣畅淋漓。大概是为了来见人，女人特意穿了一件玫红色的礼服，跟涂在唇上的口红色号颜色有些相近。长而卷的头发随意地铺在肩膀上，也露出了锁骨上悬挂着的一枚银色戒指。 “小涵。”桑引添站在会客厅的门口喊了一声。 “引添哥，小叶，你们来啦，等你们好久了。”刚刚还闷闷不乐的小涵突然站了起来，搓了搓脸，强迫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更亲切些。她回头看了看坐在桌前在商谈着什么合同的两个人，给桑引添做了个介绍。“这位，就是寒之他昨天提到的那个朋友，Katy。” 小涵加重了「朋友」二字，乍一听，不像是对桑引添说的。 女人这才抬起了头，她愣了一下，又很快把这种无端而生的惊讶给压了下去。她听说过关于桑引添的画画历程，以及创作中发生的一些故事。 但似乎没人告诉过她，其实这位年轻的天才画家还长了一张能够碾压整个娱乐圈的脸。 “你就是桑引添？果然，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女人站了起来，冲桑引添微笑着。 这话不偏不倚，被站在旁边的叶思染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瞥了一眼面前的女人，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不太自然，为了防止这副丑态被桑引添看到，叶思染又清了清嗓子准备转身离开。 反正他跟这个圈子本来也没有任何关系，愣在这里，倒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要不我先去帮你整理一下画室，你们先——”叶思染的话还没说完，两个肩膀突然被人很轻地勾了一下，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蛇莓果的味道。 “干嘛老想着跑？” “呃……”桑引添左手按在叶思染的肩膀，往前走了两步，替他拉开了凳子。“puppy，你就坐这。听不懂也没关系，可以自己先玩玩手机。” 叶思染连反抗都不想了。他其实并不想走，他也不想让桑引添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呆那么久。 “好……”叶思染坐了下去，伸手摸了摸眼角。 等到桑引添往叶思染旁边加了椅子，女人才理好裙摆重新坐了回去。只不过这次，女人盯上了叶思染的脸，“桑老师，您旁边这位是……” “啊，我……弟弟。”桑引添又露出了那副虚伪的笑，这种笑对小涵来说，太熟悉了。她甚至有些好奇，明明昨天桑引添还一副参不参加都无所谓的态度，怎么在叶思染他家过了一夜，今天就真的同意了。 小涵斜了斜眼睛，趁桑引添不注意，往后仰着，悄悄靠近叶思染。“小叶，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叶思染正忙着低头玩手机，见有人跟他搭话，下意识偏过了头。他和桑引添的距离太近，抬头的瞬间，叶思染对上了桑引添的侧脸，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和不失风度的微笑。 是不是在很久以前，桑引添也会这样看别的人？他的目光好像永远都是这么温柔，有着快要溢出来的安全感，像是阳春三月挂在天上晃荡不歇的风筝。美好地不像话。 这瞬间，叶思染才觉得坐在桌子对面地女人说的没错，桑引添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小叶？” 叶思染回过神，将手机反扣在了桌上。他压低了声音，身子也往后仰了一下。“嗯……” “昨天晚上你到底跟引添哥说什么了，他居然真的愿意接下这档专访节目？” “啊？也、也没说什么啊。”叶思染不会撒谎。换句话说，他不会当着桑引添的面撒谎，因为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会被桑引添立马看穿。可现下桑引添正忙着跟人对接关于艺术专访的具体流程，注意力并没在他身上。叶思染稍稍松了一口气，补充道：“就是……稍微，鼓励了他一下。” “鼓励？？卧、槽……我之前鼓励他的还少吗？这老狐狸不都一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把别人的话当回事吗……”小涵皱了皱眉，满眼不敢相信。但她又实在忍不住那颗喜欢八卦的心，她冲叶思染挤了两下眼睛，用口型问道。 【再后来呢，除了鼓励，你们还干嘛了。】 桑引添很少会带别人回家，当然，他也不会主动留在别人家过夜。哪怕是喝了酒，桑引添也会找个代驾把他直接送回家。醉得实在厉害，他会要求小涵把他送到最近的酒店休息一晚。 先不说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光是桑引添为什么会去叶思染他家，就足够小涵自己脑补一本情爱小说了。 叶思染细想了一阵，耸了耸肩，同样用口型回复。 【没干嘛，他画画，我睡觉。】 “呃……”这本情爱小说好像还没开始，就彻底结束了。小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重新坐直了身子。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性情大变#】 第19章 微博风波 叶思染，你觉得恶心吗 叶思染原本以为桑引添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会认真到连眨眼频率都降到最低。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平时看上去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真应付起别的工作时，也能认真到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对，倒也不算无关。毕竟这是个艺术专访。某种程度上，还是跟桑引添的专业知识沾点边的。 叶思染听的有些无聊，就开始趴在桌上翻看着微博。从最近新发的几个网游宣传片，到哪个三线小明星为了出名爬床某导演，最后再到某些国外综艺的转点直播。 不管是哪个，叶思染完全提不起来兴致。他眯着眼睛，在桑引添好听的声音里昏昏欲睡。 直到他在微博里翻出了一个实时词条，上面写着桑引添的名字。 叶思染瞬间睁大了双眼。 【#桑引添人设崩塌#】 “蛤？？”叶思染有些好奇，在他的眼里，桑引添只是一个画家，从不主动露脸，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发一些无聊透顶的微博，虽说他在网络上是有一些粉丝基础，但也不至于被人单独拎出来说是故意操虚假人设。 叶思染下意识往左边挪了挪，生怕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被桑引添看了去。 他犹豫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点进了相关话题。 点赞和转发最多的那条微博并没有任何语言文字，只有为了方便网友观看提前就排好顺序的9张照片。叶思染舔了舔嘴唇，点了进去。 是上次的个人画展。 照片里的背景是桑引添的个人画展没错，但很明显，拍照的人并不是冲着画展来的。因为前6张照片里，背景的油画全部都对不上焦，看上去特别模糊，而桑引添的脸却被人拍的清清楚楚。 被凑成九宫格的照片，只有最后一排照片的风格跟前几张完全不同，看上去像是在一所华丽奢侈的大型晚会上。 叶思染皱了皱眉，点开了其中一张照片。 富丽堂皇的酒会现场，叶思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桑引添，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他的胳膊上。因为喝过酒的缘故，桑引添的眼角有些红，在镜头里越发的迷人。 他左手扶着木质楼梯的把手，右手揣进兜里。旁边的男生是侧着身子的，叶思染看不清他的脸。他只看到了桑引添在笑，嘴角上扬，像个沉迷于情爱之中的浪子。而剩下的两张照片跟他现在看到的这张有着可观的连续性，像是连拍里选了最恰当的三张。 从这三张照片可以看得出来，桑引添喝了酒，衣衫不整，最后和那个陌生男生一起上了楼。男生的手自然而然地挽着桑引添的后腰，他们亲密地像是一对正在交往的恋人。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将照片滑了下去，点开了底下的评论区。 果不其然。 【@小小刺猬：哇靠，我只是趁着语文老师不在就刷新了一下微博而已，居然能让我赶上这么刺激的现场直播！！不过话说回来，桑引添是谁？唱歌的还是演戏的，我怎么以前从来都没听过这人啊……】 【@江江了个白：楼上姐妹是不是刚接上网，桑引添就是最近半年在网上火起来的一个画家。前段时间他的所有画全都上了一遍热搜。顺便给大家科普一下，桑引添，23岁，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用玫瑰花当成画笔用的画家！】 【@小小刺猬：我去，现在连画家都已经这么卷了吗，看那张脸，我还以为是哪个刚出道的明星呢！不过话说回来，后面那三张里的人也是他？真看不出来，这么好看的人，私生活居然那么混乱？是不是gay啊？】 叶思染的指尖微微一颤，难以泄愤出来的怒火压在胸口，让他坐立不安。 【@爱吃果冻的小梁：这照片里的人是不是桑本人还不好说吧？据我说知，桑从来没在微博上公开过自己的照片。】 【@haudhdiua回复@爱吃果冻的小梁：楼上的姐妹，桑的画展我去过，有幸见过本人，所以我确定以及肯定这照片里的确实是桑引添本人。】 【@一只兔乖乖：重点是跟桑引添一起的那个男的，看侧脸好像是个明星，名字我忘了，反正特别眼熟。】 【@桑桑的白玫瑰：楼上的别尬黑行吗，如果他们只是朋友呢？朋友之间搂一下腰很正常吧？还有这个词条，怎么就人设崩塌了，我们桑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就算他喜欢男人那又如何，跟在座的各位吃瓜群众没关系吧？】 【@未知与未知：我觉得单靠这几张照片就抹黑一个人，确实不太好。还在先在这里放个板凳，等后续。】 …… “咔嚓——”叶思染使劲按了一下手机锁屏键。他整个人像是被一把火烧着了一样，喉咙也烧的难受。 桑引添看他脸色不太好，以为是在会客厅呆了太久闷出来的。他起身走向角落里的饮水机，给叶思染接了杯温水。 “小叶，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差？”跟刚才谈工作时有些不一样，桑引添的声音很轻，语气略显随意。 叶思染没说话也没伸手，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桑引添只好将手里的一次性水杯放在了叶思染面前，随后冲对面的女人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您继续说。关于这次专访的后续内容我都会积极配合……” 当时那个酒会上，桑引添也是这样对别人的吗？明明可以做到跟别的人亲密，为什么昨天晚上，桑引添却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 躲开了他…… 叶思染脑子里乱透了。他大口大口地灌着杯子里的白水，斜着眼睛瞥了桑引添一眼。 “画室里有点闷，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完，没等到桑引添反应过来，叶思染就已经挪开凳子出了会客厅。他站在画室门口，右手紧紧地捏着玻璃大门。力度大了些，玻璃门上已经印出了白色的指纹。 “桑老师，您弟弟他……”会客厅里的女人看上去有些尴尬，毕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不礼貌的行为。但桑引添和叶思染毕竟不是圈里人，不懂那么多规矩。女人抬手拨弄了下头发，语气温和，“是不是我们刚才商谈的合同里，有不满意的地方？” “呃……”桑引添同样觉得莫名其妙，心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谈工作太认真而彻底无视了叶思染。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叶思染从来都不会任性到这种地步。 “没……”桑引添轻轻一笑，“可能真的是有点闷了，他一向都不爱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 当着负责人的面，敢用乱七八糟这四个字来形容这个难得的机会，换了别人想去都去不了的艺术专访，桑引添大概是第一人。 “这样啊……”女人尴尬地笑了两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水。为了避免这份尴尬再延续下去，女人又将话题抛到了刚刚离开的叶思染身上，“桑老师，你这个弟弟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是丢在大街上一眼就能挑出来的人，为什么不考虑让他进娱乐圈发展呢？如果你有这个想法，可以随时——” “不好意思，我说了，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呵呵。”女人干笑了两声，彻底闭了嘴。 许寒之坐在一边倍感惊讶，明明刚开始的时候，桑引添还像只小猫一样性格温顺，几乎肯定了他们所有的方案，甚至毫不犹豫在合同签署页上签完了自己的名字。怎么现在一提到叶思染，桑引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让人捉摸不透。 许寒之有些庆幸，还好桑引添已经签完了合同。不然，他朋友这好不容易拿到手的艺术专访可得砸在这了。 时间越来越久，趴在桌上已经有些困了的小涵，一边翻着手机，一边打着哈欠。 不知看到了些什么，她突然踢开凳子，整个人快速站了起来。她瞪着眼睛，食指不停地划着手机屏幕。 “我去！” 坐在对面的女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引添哥，你看这个！”不顾及会客厅里还有其他人，小涵一脸愤怒，将手机塞进了桑引添的手里。 “什么东西非要现在看？我跟Katy老师还在谈工作。”桑引添盯着小涵的脸，下意识伸手按了按眉心。 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毛毛躁躁的。 “你先看了再说。” 桑引添这才缓缓低下了头，他点亮手机，目光游离在屏幕上，脸色也跟着越来越白，像是生过一场大病。 那几张照片硬生生地扎进桑引添的眼睛里，像是把他全部秘密一一捅开，放给所有人看。 所以……叶思染不跟他说话，是因为看到了这个。 “简直胡闹。” 许寒之的脸色看上去同样不太好，他捏着手机，右手微微发颤。他眼睛里迸出来的寒光有些陌生，陌生到桑引添觉得他是第一天见这个人。 许寒之将手机按在了桌上，扭头看向了旁边坐着的女人，“Katy，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条热搜压下来，这个对你的艺术专访非常不利。我们好不容易请到了桑老师，绝对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专访的拍摄。” “慌什么，这些都是小事情。”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的Katy看上去丝毫不在意这条热搜，她明明没看过许寒之手机里的内容，却已经猜到了大概，“这种事我都见怪不怪了，放心，我来处理。” 话毕，Katy拿出自己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字里行间的内容桑引添已经没心情听了，他的食指一下又一下摩擦着虎口的位置，时不时斜着眼睛往会客厅外看一眼。 叶思染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抬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是在生气吗？ 桑引添再也没有心情继续跟会客厅里的几个人纠缠下去了，他抬手搓了把脸，不停地揉压着自己的眉心。“不好意思我有些累了，剩下的我们到时候在微信上再说吧。” “好。”Katy起身轻轻拍了拍桑引添的后背，依旧是那副标准的职业笑容，“桑老师，你别太担心了。这种事情放在我们圈子里那都是不值一提的。我已经交代下去了，24小时内，这条对您不利的热搜，一定会成为您的优势。” “呃……”这架势，这语气，真不愧是混娱乐圈的。 桑引添自己都觉得头疼的事情，在Katy眼里，却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至于录制的时间地点，我到时候发给寒之就行。”Katy说完，又冲站在一边的小涵点了点头，“小助理，您也辛苦。” Katy走了，许寒之和小涵亲自送她回工作室。于是整个画室就剩下桑引添和叶思染两个人。 太安静了，叶思染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桑引添咬了咬嘴角，伸手去碰叶思染的肩。 可他还没开口，面前的人却像感知到了什么，头也没回问道：“桑引添，那个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你？” 叶思染觉得自己疯了。明明照片里的那张脸，他看过一眼就不可能会忘记。 可他就是不敢相信。 他甚至还在问当事人。“最后那三张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你？”叶思染又重复了一遍。 “是。”桑引添不打算瞒他，闭了闭眼，收回了停在半空的右手。 “呃……”叶思染依旧侧着脸，“所以，其实你喜欢男人……对吧。” 不是疑问，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句。叶思染的心跳很快，快到他忍不住蹲下来抱紧了自己。 桑引添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对他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照片里的他们，看起来很亲密。桑引添喜欢照片里的那个男生…… “呃……”桑引添没想过叶思染会说出这句话，他把自己的秘密藏得很好，跟叶思染也会保持适宜的距离。他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在叶思染眼里，他就是个完美的大哥哥。桑引添忍不住自嘲一声，闭眼长舒了一口气。“对，我喜欢男人。” “呃……” “所以叶思染，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人设崩塌#】 【#桑引添性取向#】 第20章 沉溺深海 他闭上眼，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感受到了一束强光。 叶思染犹豫了。 他不喜欢男人，他明明应该说「恶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叶思染盯着桑引添这双透亮的眼睛，所有想说的话被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回了嗓子眼。 不上不下，憋的人难受。 如果换了别人，一定是恶心的……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桑引添。是叶思染打心眼里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叶思染眼神慌乱地往四处乱瞟，最后又被桑引添猛地抓住胳膊，往后轻轻拉了一下。“你——” 叶思染今天穿的外套比较宽松，被人这么一拉，衣领瞬间就往下滑了一大截，露出了白皙但又宽厚的肩头，和若隐若现的锁骨。要是换做以前，叶思染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但现在他知道了桑引添是喜欢男人的，叶思染还是下意识用右手使劲捏了捏敞开的领口。 这一幕，就像是彻底跟桑引添划开了界限。他在潜意识里把桑引添往更远的地方推了一把，还对他说，“别碰我。” 桑引添突然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这个笑里藏满了太多无奈和不知所措，犹豫了几秒之后，桑引添才轻声说了句“抱歉。” 可他本身没做错什么，不该贸然道歉。 “呃……”叶思染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对他的态度和言语，像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倒计时已经换了好几遭，叶思染的双腿像是灌满了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叶思染终于张了张嘴，声音哑的厉害，“我突然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说完，叶思染头也不回冲进了人行道，就连中途不小心撞到了人，叶思染也只是低着头嘴里说了好几遍对不起，最后彻彻底底消失在了马路尽头。 桑引添的右手紧紧的攥成了拳。看着叶思染仓皇而去的背影，桑引添头一次发觉，自己以前的生活确实糟透了。真的太烂了。 画室今天也提前关了门，桑引添回家的路上，车速直接飚上了100码，独特的音浪声似乎引来了路人的不满，甚至有几辆跟在后面不远处的车故意打开了远光灯，晃的他眼睛疼。 但桑引添却像没看到一样，大开着车窗，任由初春的夜风灌进自己的袖口里。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热的。 好冷，也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 不知道开了多久，桑引添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小区门口。警卫室的两个小伙子见有人来，立马起身冲着归来的跑车行了个礼。直到他看清桑引添的脸，那小伙子的表情僵了一下。 “桑、桑先生，是您……您回来了。” 明明前几天还总是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吵着让桑引添替自己的妹妹画画，今天居然紧张到结巴了？ 桑引添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等到车牌验证通过，桑引添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停在了地下车库的专属区域里，桑引添也没急着回家。他勾着右腿，整个人靠在车窗，随后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摸了盒烟出来。 他太久没抽烟了，以至于第一口就被呛到咳个不停，眼睛也跟着红了，就像是刚哭过一场一样。 车库的感应灯亮了又灭，灭了再亮。白色烟雾逐渐腾升，被风吹进了桑引添的发丝里。 叮—— 就在这里，桑引添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想都没想就解了指纹锁，点开了叶思染的对话框。可里面依旧空荡荡的，连个表情包都没有。 原来不是叶思染…… 桑引添这才返回到了最初页面，看到了来自Katy的最新短信。 【Katy：桑老师，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关于微博热搜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现在需要老师再单独发个微博，内容的话，就直接复制我底下发的这句吧。】 【Katy：很抱歉对大家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困扰，但我们真的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真的」这两个字用的过于奇妙，让所有人能下意识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疼。就连桑引添自己看了，都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受了莫大的委屈。 “呃……”娱乐圈真是一个能轻易混淆是非的地方。 不过桑引添反而希望这莫须有的罪名能从自己身上根除，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叶思染的面前，澄清整个事实，但他做不到。 因为他本就带着一定的目的接近叶思染的，以至于对他隐瞒的太多太多，多到无法弥补。在这场不求结果的交易里，好像不知不觉，多了筹码进去。 可是为什么，他以前明明不在乎这些东西。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然遇不到喜欢的人，他为何不行欢作乐放纵自己快活。可……他现在真的快乐吗。 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大堆，桑引添终于将抽了一半的烟踩在了脚下，长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手机屏幕又亮了，照亮了车窗。桑引添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回复着Katy的消息。 【Katy：桑老师？已经睡了吗？】 【桑：还没，刚看到消息，等下就发。还有，谢谢你。】 但桑引添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他点开了自己的微博，看着右下角的小红点愣了半天。 桑引添以前从来都不会主动去看微博的私信和超话，但很多时候桑引添又会为了画室被迫营业，偶尔回复几个可爱的表情。 但这次，私信内容里却多了无数谩骂和质疑。污言秽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甚至还有替照片里那个看起来年级比他更小一些的男生来打抱不平的。 桑引添舔了下唇角，轻笑了两声。明明是那个男生自己贴上来的，怎么传到这网络上，就变成他占据了全部的主动权。桑引添觉得有些好笑，但他的笑又僵在了一个粉丝发来的私信上。 【8:05 @爱吃鱼的小青龙：桑桑今天也是超级爱你的一天，希望你能画出更多好看的画！我们永远爱你。】 【22:31 @爱吃鱼的小青龙：我去，桑引添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果断脱粉，真够膈应人的，恶心。】 “呃……”桑引添有些无奈，将这人的消息从屏幕上彻底删除。人确实是善变的，就跟他自己一样。 按照Katy的要求，桑引添还是决定先办正事。他从短信里复制了这段话，最后犹豫了几秒，按了几下删除键。 【@桑引添：很抱歉对大家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困扰，但我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桑引添最终还是把「真的」那几个字从整行句子里去掉了。 这条微博发出去的瞬间，就被一个微博名为「SUMMER-白宇夏」的男生转发到了自己的微博里，并留了段提前写好的措辞。 桑引添果断点进了这男生的微博页面。 男生的微博头像正是自己的自拍照，这张脸对于桑引添来说，可真是太熟悉了。在那个夏季酒会上，白宇夏也喝了点酒，带着醉意问：“桑引添，你有没有男朋友？” 桑引添没回答，只是耸了耸肩先一步上了天台。然而这一幕，却被有心之人拍了下来，做成了文章。桑引添那时的名气并不大，他猜，拍照的人一定是冲着这个小明星去的。只不过顺带把他这个炮灰也拉下水罢了。 【@SUMMER-白宇夏：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在这里，我要对桑老师还有一直支持我们的粉丝朋友们先说句抱歉。很抱歉因为一些不实报道对大家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事关个人名誉，还是决定澄清一下。当时的酒会其实是我一个朋友主办的艺术晚宴，应邀的人除了我们公司的师兄师姐，还请到了不少艺术家，桑老师就是其中一位。我一直很喜欢他的画作，所以在楼梯上跟他多讨论了一些关于绘画创作灵感的由来。夏季酒会于凌晨2点结束，我们互相道别之后跟队友一起回了公司，不存在「私生活混乱」和「一夜情」等诽谤内容。最后，还是想说一句，私生不是粉，下次如果再碰到类似的事，公司会立即采取法律程序。】 “呃……”桑引添忍不住搓了搓脸，整个人瘫到了地毯上。 桑引添和白宇夏的这两条微博刚发出去2分钟，就被各大平台营销号疯狂转发评论。而「桑引添人设崩塌」这一话题里，走向也迅速变得可控。 桑引添忍不住咂舌，不愧是Katy。他眯了眯眼，重新点开了评论区，果然，红心和玫瑰花的表情包已经彻底占据了整个屏幕。 【@不想睡觉想睡你：我就知道我们桑桑一定不会干出一夜情那种事情的！】 【@桑桑爱吃桑葚：我中午看到这个热搜的时候就不相信这是真的！现在看到澄清，居然有一点点想哭，桑桑真的是清白的。】 【@对不起桑引添：对不起，是我吃瓜没吃全面，楼下的几条评论我已经删除了，再次给桑引添道歉。】 道歉就大可不必了，桑引添只是不想再碰一回这样的事情。而且早知道他现在会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桑引添打死都不会去参加那些乱七八糟，既无聊透顶又浪费时间的艺术晚宴了好吗。 桑引添有些无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躺在了沙发上，落地灯的白光打在他的身上，依旧没能给诺大的客厅带来一丝丝生机。 微博热搜的事情确实被压了下来，但桑引添还是高兴不起来。他的胸口很闷，整个人像是沉进了大海里。 叶思染大概也看到了桑引添和白宇夏刚刚发布的微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按了几下。 桑引添太困了，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这个时间，小涵和Katy应该不会再发消息过来了。那还有谁…… 桑引添突然睁开了双眼，快速解锁了手机。 果然，是叶思染的微信消息。 【漂亮麻烦：我刚刚看到你发的澄清微博了，所以你跟那个男生……真的只是朋友？】 桑引添苦笑了一声，按了按手机屏幕。 他闭眼甘愿沉溺在这片深海里，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感受到了一束强光。像是召唤，他听到了呐喊声。桑引添跟着这束光，很努力地往上游，直到看见了一艘华丽无比的巨大游轮。 有人朝他伸出了手。 桑引添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了几下。 【厄瓜多尔黑玫瑰：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被曝性取向#】【#桑引添男朋友疑似娱乐圈男团成员#】 第21章 抓包现场 “桑引添！你特么怎么又在叶思染他家！！” “呃……”一阵沉默, 叶思染握着手机，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好像确实做了一件过分的事情，不仅没给桑引添解释的机会, 甚至还和网上那些吃瓜群众一样, 不分青红皂白误解了桑引添。 他想道歉，可他不知道桑引添会不会接受。如果换做是他自己, 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原谅那个人。越想越烦，叶思染干脆就不想了。 于是，叶思染伸了伸手, 愣在了窗前。哪怕他们两个人谁也不肯主动开口说话，却也没主动挂断电话。 桑引添的手机话筒里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听上去压抑极了。他可以忍受所有人对他的不屑和评论, 但唯独忍受不了叶思染的沉默。他知道对于叶思染来说，沉默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可桑引添不愿意。他希望叶思染有一天可以跟一个普通人一样，喜怒哀乐都是能够轻而易举表现出来的。 又过了几分钟, 桑引添终于忍不住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冲着话筒的位置轻轻喊了一句。“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嗯。”叶思染的心跳慢了半拍, 他犹豫着，“嗯”了半天就彻底没了动静。他的鼻音很重, 时不时吸两下鼻子。 桑引添瞬间就有些心软了, 甚至怀疑自己的语气是不是有些太凶了。 “感冒了？”桑引添还是压低了声音，后背贴在了客厅的落地窗上。 “嗯……回来的路上, 吹了点风。”叶思染实话实说，毫不隐瞒。“不过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家里有药吗？”桑引添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没有的话, 我现在开车给你送过去。” “别。别……不用了……我, 我明天就能好。”叶思染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是，不敢见他？也对，叶思染这种性格的男生，碰到这种事情，不知所措也是正常的。 “怎么好，准备靠自己刚才那几句话硬扛过去？”桑引添叹了口气，斜着身子靠在了墙角。旁边的画架已经被保洁阿姨整理过了，整齐地放置在一侧，就连边框上沾着的颜料也已经被擦干净了。 看上去就像是新的一样。 桑引添很轻地眨了眨眼，最后在手机上替叶思染买了些常用的药，地址也改成了叶思染他家。 等到「付款成功」几个字出现在手机上，桑引添才轻轻咳了一声，对着手机话筒说道：“我刚刚帮你下单了，半个小时后会有人把一些常用药送到你家。我现在可以在电话里陪你聊会天，等下吃完药了，就去好好睡一觉。” “嗯……”叶思染的声音沉了下去，“那个……谢，谢谢。你在家？” 这个时候才想起在意自己了，桑引添突然扯着嘴角笑了。就连印在他身上的月光都温柔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惬意极了。“嗯，半个小时前刚到。” “你突然笑什么？”叶思染愣了一下。 “当然是笑你……笑你像个白痴。” 看来他应该是在笑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叶思染突然转了个身，直接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桑引添……” “嗯？”电话那头的人轻应了一句。 “你明明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样子，为什么不反驳回去？就这么任由那些人说风就是雨？”叶思染突然想到了白天看过的几张照片，他的声音很低，生怕又一不小心戳到桑引添的逆鳞。 虚拟的网络世界就是对这些人的纵容，他们从不会考虑自己的言论是否真的伤人。就像桑引添之前所创作的《钢琴手指》一样。 【直视着这双手，你可曾感受到自己的愧疚。】 “小子，你知道吗？有些舆论本来就是压不下去的。”桑引添的语气压根就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他那头似乎开了窗，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急促的风啸声。他把手伸出了窗外，用指尖感受着这座腐败城市最后的温柔，直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开始崩塌，瓦解，最后成为了一片废墟。 “很多人往往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这其实是一种私心，也是下意识对某件事物而产生的一种偏见。”桑引添从画架上拿了根画笔过来，借着雾气，他在玻璃窗上勾勒出了一座城市的雏形。“我没办法把这种无形的偏见从身上剔除干净。” 随后，桑引添又主动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叶思染。“puppy.” “我在。” “我突然知道「无限造物」的最后一幅画，应该画些什么了。”桑引添的眼睛亮了下，他捏着手机踱步到了客厅中间，随手翻开了放在桌上的画本，然后用偏软的墨心涂了几笔。桑引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玻璃窗，又很快低下头，将整个大致框架图复制到了画本上。 叶思染甚至能听到从手机里传来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你想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画出来？”叶思染觉得不可思议，“完全架空的某个东西？” “嗯，想画一座城市。”桑引添把画册上粘的黑色碎末吹掉，在画本右下角写上了四个字。 【衰败城市】 桑引添真心地希望这座城市里的人，愿意捂住耳朵，捂着嘴，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他们愿意把私心和偏见丢弃，所以看到了清晨的第一缕光。清澈又透亮，就像污浊的灵魂经过洗涤，成就了新生。 桑引添突然半蹲了下来，盘腿坐在了地毯上。顺手将手机放在了右手边，始终没按下红色的挂断键。这通电话没断，叶思染在另一头陪着他画了很久，桑引添画画的时候太安静了，安静到叶思染总会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然后开始猜想那个人画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墙上的时针已经顺时针垮了90度，桑引添又一次熬到了凌晨。画本上的线稿已经完成了80%，剩下的部分，桑引添觉得没必要再补充上去。 他伸了个懒腰，往右瞥了一眼通话时长。 【176分钟62秒】 接近整整3个小时。 糟糕，画的太入迷，忘记挂掉电话了。而且已经快要2点了……叶思染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桑引添想挂断电话去睡觉。 可就在这时—— “喂……”叶思染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他翻了个身，将毯子从自己身上掀开，“你，终于画完了……” 这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很是突兀，甚至卷起了恐怖的氛围。可桑引添突然就红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你那边突然变安静了，我……听不到一点点的声音。”叶思染喝了口水，重新躺回了沙发，他吸了吸鼻子，整个人累极了。愈来愈浓的困意和疲惫交织在一起，彻底淹没了叶思染。 “桑……”叶思染叫不出桑引添的名字了，他的喉咙很痛，痛到像被无数根尖针刺过一样。明明只是一场小感冒，怎么……这次就这么难扛。叶思染的手很凉很凉，身上却烫的厉害。就像是溺水一样，快要窒息。又像是误入浅滩的鲸鱼，除了求救，他什么都做不了。 “叶思染？思染？喂？你还在吗？”桑引添的右手停顿了下，他屏着呼吸想去捕捉电话另一头的任何动静。 可他什么都没听到，电话那头太安静了，安静到有些可怕。 “叶思染！”桑引添顾不上穿外套，直接换了鞋冲出了门。等电梯的过程里，桑引添倍感煎熬，捏着手机「喂」了好半天。 但他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 几年前，在手术室外，他好像也喊了很久。他同样没得到任何回应。桑引添开始有些害怕，瞳孔骤缩，食指不停戳着电梯的下行键。“快点，快点，再快点。” 叮—— 电梯的门终于开了，桑引添箭步冲了进去，再毫不犹豫按下了通往地下车库的“B1层。” 因为电梯里的信号太弱，桑引添和叶思染的通话被强行中断。桑引添又开始给叶思染打微信电话，依旧没人接。 千万别有事。 叶思染，你千万不能出事。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人了。 如果你的出现是上天赐给我的，那么也请你努力一点，一直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可以不再越界，跟你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只要……你能一直在。 桑引添的跑车音浪声彻底把黑夜撕开了一条光隙，海滨小路上刮过疾驰而过的风。 桑引添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路横冲直撞到叶思染他家的，他将车子停在了门外，整个人冲进了叶思染他家的院子。桑引添暴露在外面的胳膊也被旁边的玫瑰花给扎了一下，有些疼，似乎还流了血。 但桑引添真的顾不上那么多，他咬了咬牙，用掌心一下又一下拍着叶思染他们家的大门。 40分钟的路程，桑引添只用了25分钟，以至于他现在的头发胡乱地散在肩上，就连白色的衬衫也爬满了褶皱。桑引添闭了闭眼，心想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叶思染！开门！”桑引添使劲砸着大门，抬着右手又敲了敲客厅的落地窗。 夜风悄无声息溜进了窗户缝隙，将浅色的薄纱窗帘彻底吹开。院里小夜灯的光一下子就照进了屋里。桑引添看到沙发角落里窝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很冷，毯子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抖得特别厉害。借着这一丁儿点的弱光，桑引添终于看清了叶思染，干裂发白的嘴唇，眉心挤在了一起。 看上去难受极了。 “操……” 难不成这小子自己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吗？而且看这样子，他压根就没吃过退烧药。桑引添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扭头就往门外跑。自从父母出了事，桑引添就开始对陌生地方保持着一种警惕，这是他的自我保护，就像刺猬身上卷起来的尖刺。 也正是因为这个，桑引添才会记得这别墅群的物业管理室在什么位置。 再回来时，桑引添身边多了个穿着工作服的物业管理员。因为跑的太急，老头子的呼吸有些急促，整张脸都红了。 站在叶思染他们家的大门外，老头慌里慌张，捏着钥匙串的手都颤个不停。 “大爷，这个钥匙是哪扇门的！”桑引添心急如焚，伸手接过了老头手里的钥匙。 “旁边的旁边的，对对对，往左边走……绕过，绕过花园……旁边，旁边就有扇侧门。”老头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弯腰喘得厉害。“还好叶家大少爷他，他提前在我们这边留了备用钥匙，就是害怕……害怕出现类似的突发情况。” 叶家大少爷，应该说的是叶思染的哥哥叶万缕吧。桑引添随口「嗯」了一声，急匆匆赶到了旁边的侧门，将钥匙插进了圆形锁孔里。 咔哒—— 别墅的侧门开了，桑引添闻到了熟悉的香薰味。老头似乎想进来看看情况，但被桑引添拦了下来。“谢谢大爷，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过来一趟。剩下的交给我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去医院也方便。”桑引添将钥匙串重新还了回去，想都没想就往客厅冲了过去。没成想，半路又被老头子给拦了下来。 老头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 桑引添下意识眯了眯眼，“还有什么事吗？”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跟小叶是什么关系。”老头松开了手，一脸担心地往客厅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桑引添愣了一下，很快冲老头子笑了笑，“嗯……叶思染是我的朋友。半个小时前我们还通过电话。” “原来是这样……那你快去，我现在去给叶家少爷打电话。” “好。”桑引添这次倒没在拒绝，毕竟大半夜跑到人家家里，还强行破门这件事情，确实应该告诉这个家的主人。桑引添迅速穿过长廊，伸手推开了连通整个客厅的那扇玻璃门。 门一开，桑引添所在的地方就置身于一个风口。窗外的凉风争先恐后挤了进来，扑了他一脸。他站在原地盯着缩在沙发里的男生，桑引添才忽然发觉，这个别墅太大太空，到处都是冷的。 叶思染的表情看上去很是煎熬，他能听到了有人进了门，他想睁开眼睛。 可叶思染真的太累了，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能动的，就像不受控制的猛兽不小心陷入了一片沼泽。冷风一吹，叶思染又好像感受到了一股燥热，沿着后背腾空而上，像是被烈火灼烧着一般。 “桑……”他下意识地求救，可他还是喊不出那个人的名字。 桑引添把凉水浸湿的毛巾轻轻贴在了叶思染的额头上，又用沾过矿泉水的棉签蹭了蹭他的唇。等到叶思染干裂的唇纹彻底消失，桑引添眼里泛起不平的涟漪，现在终于定了下来。 叶思染回来是洗过澡的，他的上半身裸着，被毯子随便一盖，暴露在桑引添视野里的皮肤就不算太多了。不过发起烧来，他的身子就烫的厉害，叶思染胸口的位置都有些微微泛红。 叶思染当时大概是真的太难受了，又怕被桑引添从电话里听到，只好弓着背整个人缩在角落里。 桌上放着一个袋子，里面是桑引添买的药。但包装确实完好无损的。看到这里，桑引添突然就有些生气的。可当他回头瞥一眼窝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小狗，就再也发不出脾气来了。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透了，桑引添起身去厨房重新烧了一壶。然后兑成了一杯能入口的温水，端到了客厅。 “疼……别，别碰我的手……我，我疼……” 叶思染好像做了一场噩梦，鬓角的碎发已经被汗浸湿了。 “疼？”桑引添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还是没能看到任何新添的伤口。他眯着眼睛，低头凑近了些，“叶思染……哪里疼？告诉哥哥……” “琴弦……疼……” “琴弦？” “血……还有好多血……”叶思染下意识咬住了嘴角，“我的手，不能……” 桑引添将叶思染的左手从毯子里抽了出来。叶思染手腕上那条又细又长的伤疤，无论他看几遍，都依旧触目惊心。这条伤口是被小提琴的琴弦勒出来的没错。 可是为什么，叶思染明明那么喜欢小提琴。 “小叶，没事了……没事了……”桑引添将叶思染整个人扶了起来，最后靠在了自己的胸口处。他把退烧药塞进叶思染的嘴里，又给他用勺子渡了些温水。桑引添把毯子重新裹在了叶思染的身上，连脖子的位置都没放过。 退烧药的药效上来的快，叶思染僵着的身体逐渐缓和了下来，皱起的眉头也慢慢恢复如常。桑引添的右手贴在叶思染的后背上，左手想去揽他的腿。客厅太冷，睡在沙发上也不太舒服。他想把叶思染抱回三楼的卧室。 “桑引添。”叶思染依旧没睁眼，侧脸贴在桑引添的胸口处，听着他铿将有力的心跳，最后很小声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桑引添的手停了下来，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怀里的人。他站在楼梯上，低了低头。 “嗯。” “是你吗？是、是你来了吗？”叶思染的声音没之前那么哑了，但听上去还是没什么精神。 桑引添继续抱着怀里的人跨上了台阶，他的声音轻的像是蝴蝶的翅膀，稍稍一碰就会碎掉。“是我。” 我真的来了。 叶思染好像从那个梦魇里挣脱了出来，他不再哭，而是安静地躺在桑引添的怀里。右手下意识覆盖在了左手手腕上。 这小子还真是倔，就连生病难受成这个样子，也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不完整的那部分吗。 桑引添替叶思染盖好了被子，将台灯的旋转按钮往弱光那头拧了半圈。整个房间暗了下来，叶思染翻了个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没过多久，枕头上就出现了一片泪痕，把白色染成了浅灰色。 院子外又多了另外一种车子的音浪声，单从声音来判断，来的人比他还要急。桑引添往窗外看了一眼，起身关上了叶思染卧室的门。 叶万缕着急忙慌上了楼，在拐角处看到了坐在楼梯口的桑引添。他非常意外，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一时间，叶万缕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他本以为，他和桑引添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面，更别提是这样的情况下。 叶万缕突然放缓了步子，踩着楼梯上来。“桑老师？你怎么会在这。” 是啊，我怎么会在这。明明房间里的那个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开了整整25分钟的车，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这里。 “我……”桑引添忍不住搓了把脸，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我有东西落在叶思染这里了，正好过来拿。谁知道碰上那小子生病，就多留了一会。” 话毕，桑引添突然站了起来，冷眼看了一眼右胳膊上的小伤口。血已经不流了，但还是染脏了他的衬衫。 “落了东西？什么东西，现在找到了吗？”叶万缕眼下的黑眼圈也有些明显。疲惫这两个字就像是印在了他的眼睛里，混着恐怖的红血丝。 这对亲兄弟的身体里不愧流着一模一样的血，就连遗传都很是到位。桑引添抬着胳膊按了按太阳穴，很明显，他已经有些编不下去了。“没找到，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样啊。”叶万缕并没怀疑，他又回头轻轻推开了门，露出了一条缝隙。 看叶思染现在的样子，叶万缕才终于松了口气。他关上了门，冲身后的桑引添点了点头表达了无声的谢意。 叶万缕和桑引添下了楼，同时也打开了客厅的所有灯。黑夜被这刺眼的光源冲散，桑引添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已经适应了这样的黑暗。一旦有光照进来，在他眼里，那束光反而就罪恶深重，并没给他带来感动。 叶万缕也发觉了他的异样，伸手关掉了几盏客厅顶灯，只留下电视墙旁边的几个小灯。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长叹了一口气靠在了沙发上。叶万缕扯了扯领带，把叶思染刚刚喝剩下的温水全都灌了下去。 “已经太晚了，你现在开车回去我也不太放心。”叶万缕说。“要是被小染知道，指不定又得给我加个罪名。” “呃……” “你也知道，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客房，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就在这边将就一下吧。等明天天亮再回去。正好，我也要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呃……”桑引添身上的刺不经意间又暴露了出来。他不愿意同叶万缕有更多的交流，倒是叶万缕自己又倒在沙发上抱怨了几句。 说叶思染每次回家都不愿意告诉他这个当哥哥的，说叶思染发了高烧都不肯给他打个电话，最后又庆幸自己提前在物业管理那边留了备用钥匙。 总之，叶万缕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慌张，话里话外离不开叶思染这三个字。 “那个……”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叶万缕终于抬起了头。 如果趁机窥探叶思染的秘密，是不是真的不太礼貌。桑引添抿了抿唇，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胳膊。“没什么。” “呃……”沉默了几秒，叶万缕才耐不住这种尴尬气氛，一脸无奈，笑了两声。声音发出来的瞬间，叶万缕愣了一下。他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听了，像只鸭子。 “所以那小子这段时间不肯回家，其实是……跟你在一起？”叶万缕心里做了个胆大的猜测。但这个猜测太危险了，在他的印象里，桑引添这种人从来不会对别人的事情上心。 包括上次他急匆匆赶到桑引添的家里请他帮忙，甚至用金钱当筹码。 “也不是跟我。”桑引添说，“画室除了我，还有我的助理。” “你是说……他现在，在你的画室里工作？”叶万缕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很快又重新恢复原样。但从他的表情来看，确实对桑引添刚才那句话感到惊喜。 工作算不上，顶多就是偶尔帮他搬几个比较重的画框。当然，叶思染不白干，桑引添管他吃。为此，小涵可没少跟他抱怨什么叫做公平对待做人不能太双标。 “那他，有跟其他人说话吗？” “说，只是很少。”桑引添抬手重新扎好了头发，却被叶万缕突然按住了肩膀。“……” “真的吗？！他真的愿意主动开口跟其他人说话？” 桑引添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挺主动的。至少对他是挺主动的，好像还会开玩笑。他「嗯」了一声，耸了耸肩膀。他本以为自己笼统的回复能让叶万缕了解到现在的叶思染，不成想，他的这句「嗯」倒像是打开了叶万缕的碎嘴开关。 “那小染他对别人的态度怎么样？” “他会不会跟别人多说几句话啊？礼不礼貌？没有被人讨厌吧？” “呃……”叶万缕这人给桑引添的感觉一直都是偏向于成熟沉稳的商业精英类型的，可在提到关于叶思染的任何话题上，他又好像变了个人，像个有血有肉的大哥哥。为了防止叶万缕再这么无休止的问下去，桑引添又点了点头，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回应的是叶万缕的哪个问题。 叶万缕终于意料到了自己此刻的失态，他收回了手，“抱歉抱歉，我只是，只是太激动了！” 不用说也看得出来是挺激动，激动到眼睛都红了。一个比他还长两岁的大男人，怎么现在就跟个吃不到糖的小孩似的，都快哭了。 桑引添清了清嗓，想缓解现下的尴尬。 “桑老师，谢谢你替我照顾弟弟。”叶万缕又说。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他之所以照顾叶思染完全是出于好心，其中绝对不可能存在别的无所紧要的东西。 嗯，一定是。 “不用，换了其他好心人也会这么做的。”桑引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是吗？”叶万缕突然笑了，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视线定在了桌上的药包小票上，“再好心的路人，应该不会在凌晨时分一个人开这么远的夜路，就为了来看看我弟弟他有没有好好吃药。” “啊！”糟糕，叶万缕他是怎么发现的。桑引添的视线顺着叶万缕的眼睛也移到了桌上那个被他撕掉一部分的包装袋上。 他虽然换了叶思染家的地址，可他好像忘记把自己的名字也换成叶思染了。以至于桌上的那张小票上，有他的名字，和叶思染家的地址。 上次可以说是意外捡到了叶思染，可这回，桑引添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呃……”而且这种感觉，更像是早恋被人抓了包。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还是要谢谢桑老师。”叶万缕吸了口烟，缓慢吐出了一串缥缈如纱的白雾。 东方的天空不知不觉起了鱼肚白，桑引添这才意识到，自己忙忙碌碌又熬过了一宿。他轻轻搓了把脸，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不用，是我自己愿意的。”桑引添说。 只有他知道，这句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再后来，叶万缕又跟桑引添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其中提及到了他们两兄弟的小时候。就说叶思染很小的时候其实是很会黏人的，他去个厕所，叶思染都得在门外等着。又或者叶思染总会在校门口等着他放学，然后他们在一起去附近的奶茶店。 “小染那个时候很喜欢喝奶茶，只是现在，他都不爱了。”叶万缕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 可是桑引添想象不来这样的叶思染，在他的印象里，这小子从来都是缺了一部分的。 而他缺的那部分，一定是跟小提琴有关联的。叶万缕看起来心情不错，从叶思染出生讲到了上小学。桑引添自然懒得去问叶思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双手环在胸前时不时回应几句。 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花园里，桑引添的影子印在了沙发上，叶万缕还是决定先一步离开。走的时候桑引添又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多留一会等叶思染醒来，运气好的话，他们两兄弟还会一起吃早餐。 可叶万缕却苦笑着摆了摆手，打开了车门。“不了，那小子应该不会想看见我。” “哦。”桑引添愣了愣，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叶思染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上9点半，因为昨夜生过病的原因，他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光是轻轻吞一下口水，嗓子就疼得厉害。他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自己好像在打电话，中途有外卖小哥送来了药，不过他没吃。后来有些困，还裹上了毯子，再后来……他就特别冷，冷到整个人都有些困…… 如果可以，他希望有人能送一杯温水过来。叶思染有些后悔，前段时间把他哥带回来的保姆阿姨给辞了。 以至于现在整个屋子里都空荡荡的，咳嗽一声都好像能听到回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思染才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四周。小声念道：“我该不会是自己爬上楼梯的吧……” “吱——”卧室的门突然开了，吓了叶思染一跳。 “谁？”叶思染的语气并不好，下意识捏了捏被子。 桑引添站在卧室门口，手里端了杯水。他看着坐在床上发愣的叶思染，忍不住笑了笑。“哟，醒了啊？昨天晚上你自己爬上楼梯的时候，我就在后面看着……啧啧，看了整整半个小时呢……小可怜儿——” 轻飘飘的尾音悬在空里，让人抓也抓不到。 叶思染这才放松警惕，看着桑引添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最后把玻璃杯塞进他手里。 他心里突然偷乐了一阵，虽然没有保姆阿姨，但还有桑引添呢。 桑引添？ 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难不成是烧的太厉害，已经到了出现幻觉的地步了？叶思染闭眼皱了皱眉，又晃了晃脑袋。 叶思染慢慢地睁开眼睛，没错，不是幻觉，眼前的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你为什么会在这？你不是——” 不是在家画画吗？而且叶思染的家和桑引添的家，中间还隔了40分钟的路程。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桑引添坐在了床边，眼睁睁看着叶思染喝完了整整一杯温水，然后满意地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谁昨天跟我打着电话就突然没动静了……你说吓不吓人？” “呃……”叶思染抿了抿唇。一些零散的记忆好像开始重合在了一起。等等，他该不会真的从一楼客厅爬上三楼的吧？？ “要不是知道你是生病了，我还真怕你是被人贩子给绑走的。”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会被，被绑架。”叶思染的眼角有些红。 桑引添很满足叶思染脸上的表情，他忍不住往前凑近了些。“那可说不准，毕竟……你家这么有钱。” “你跟我交朋友又不是因为我的钱……”叶思染伸手推了下桑引添，把空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对了，我记得你昨天晚上在画画，怎么样，画完了吗？” 明明都病到失去意识了，醒来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关心他有没有画完那副画。这小子…… “嗯，画完了。” “给我看看！”叶思染突然掀开被子，整个人跪在了床上，从头到脚盯着桑引添看了一遍，最后视线定在了他空着的双手上，“你的……画本呢？” 叶思染觉得，画本就是桑引添的珍宝，里面交织着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美梦。 “没带。” “没带？？”叶思染瞪大了双眼。 “你人都快没了，我还有心思带画本过来？”桑引添吸了口气，用食指弹了下叶思染的额头。 他吃痛，咧了咧嘴，最后偏过了头。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最开始。叶思染用余光瞥了一眼桑引添的脸。 昨天的微博事件已经得到了澄清，但叶思染依然忘不了桑引添说的那句话。“你觉得恶心吗？” 叶思染突然伸了个懒腰，伸手挤了挤眼睛。 什么恶心不恶心，叶思染压根就没想过。他觉得桑引添这个人很好，他的长相，他触碰过的每一处地方，叶思染都觉得桑引添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再说了，性取向本来就不是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只要不妨碍到别人，为什么一定要心生芥蒂呢。 “小可怜儿，想什么呢想的这么认真。”桑引添站了起来，打开了卧室的窗。现在的风里带着一丝热意，没有任何寒意。 “我在想，我昨天晚上爬楼梯的时候，你有没有帮我？” “呃……”不会吧，他随口编出来哄小孩的话，居然被当真了？桑引添眨了眨眼准备把真相说出来。 “其实——” “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应该不会那么无情吧……”叶思染突然笑了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桑引添反而希望叶思染不是被自己抱上去的，真的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而且，他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拍下来，以后拿来当成叶思染的把柄。 “诶。” 诶？这是在叫人？ 桑引添一脸不解，偏头看了过去。这孩子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你在叫我？” “嗯。”叶思染轻轻应了一声。 桑引添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大半夜的跑过来，外套没来得及拿，甚至连胳膊都被花园里的玫瑰给划伤了。 “桑引添，谢谢你。”叶思染穿好了衣服，起身走了过来，并排站在了桑引添的旁边，“真的，谢谢你。” 阳光暖暖的，桑引添是真的有些困了。 桑引添是被手机铃声给吵醒的，他这一觉睡得安稳，墙上的指针已经过了下午4点。 小别墅群周边的环境很好，桑引添睁开眼，能听到几声鸟叫。就是这催命铃声坏了他的兴致。 桑引添眯了眯眼睛，往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 【来电人：小涵。】 桑引添翻了个身，伸手按了按眉心，接通了电话。“喂？” “桑引添！！你今天又死去哪里了！！我都去你家找了一趟！！甚至还去物业查了监控！！你说，你半夜凌晨开车又去哪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发个定位！！” “呃……”桑引添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到电话那头的人发泄完了，他才轻声说了句“哦” 挂断电话，他真的往小涵的微信里发了个定位过去。 【桑：定位消息】 【桑：这里。】 两秒之后，小涵的电话又来了！ “桑引添！你特么怎么又在叶思染他家！！” 作者有话说： 该vip章节评论区掉落红包。 第22章 命名救赎 redemption Artist艺术专访拍摄时间定在了周四下午, 天气预报上说这一天不论是温度还是大气湿度，都是最适合外出的。Katy发来的图片定位是溪城某个大型电视台的摄影棚，而最底下的时间安排表上, 桑引添在自己的名字下方, 看到了「SUMMER男团」这几个黑体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白宇夏好像就是其中一员。桑引添对上次的炮灰事件似乎还是心有余悸, 下意识皱了皱眉，回了条信息回去。 【桑：SUMMER男团也要参加录制？】 消息发送出去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Katy：是这样的，SUMMER成员前段时间去外地录了个综艺, 今天正好过来补个预告花絮。桑老师如果实在介意，我可以跟节目组试着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跟他们分进不同的摄影棚。】 “呃……”如果非要这么刻意地避开白宇夏, 倒显得是他自己心虚。 桑引添有时候觉得这个女人真的能看穿他的内心，她可能不会在当下直接戳穿你的某些看法或是担忧。 但她一定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处理好每一件事情。果断干脆，从不拖泥带水。桑引添甚至觉得, Katy这样的人，以后会是娱乐圈里一个非常优秀的经纪人。 【桑：不用麻烦了, 我会按时到的。】 “时间跟地点确定好了？”叶思染正单脚踩在木梯上，一只手固定着墙上的画框, 另一只手捏着干毛巾轻轻拂去墙角的灰尘。白灰如烟一般扑了下来, 叶思染用胳膊堵在了鼻子上。 艺术专访不像别的娱乐节目，就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跟主持人随便聊聊天而已, 可桑引添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放松。叶思染从梯子上跳了下来，伸手在桑引添的眼前晃了两下。“怎么了？看你这一脸郁闷的样子……是艺术专访出问题了？” “没。”桑引添接过叶思染手里的抹布, 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旁边那副画的右下角。 “喂, 那副画我刚刚就已经擦过了……”叶思染眨了眨眼, 按着桑引添的肩膀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你要是觉得不开心，那……许寒之他朋友那个专访，咱们就不去了。行不行……” 咱们？ 好像以前没人跟桑引添说过这两个字。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和「别人」之分。 但不知为何，刚刚那股闷在心口久久不散的压抑感突然之间就不见了。桑引添有点想笑，当着叶思染的面，把自己跟Katy的聊天内容调了出来。“看这个。” 2分钟后。 “什么？！”叶思染瞪大了双眼，又从头看了一遍。“这不就是……上次微博那个、那个男明星，他也去？” “嗯。”桑引添轻轻笑了一声，抬着胳膊活动了两下肩膀，“而且电视台的摄影棚就那么大，说不定真能碰到。诶，小叶，你知不知道SUMMER男团？不知道也没关系，哥哥到时候带你近距离追星，签名合照都不是事。” 光是听听都觉得尴尬的一件事，为什么桑引添还能这么从容地笑出来？叶思染忍不住感叹道，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是有多强。 包括上次微博闹出来的那件事，要不是Katy怕干扰专访的正常进行，桑引添肯定不会自己出面澄清。他永远都像是一个局外人，把那些对他不利的言论全都咽进肚子自行消化。就像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再次溃烂，疼的永远都只是一个地方。 “不用。”叶思染被桑引添的话气的不行，他明知道这人是故意的，但他就是不喜欢听。就像亲手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丢进深渊里，一直一直往下沉。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肯爱了，他还能用什么来爱别人。 叶思染突然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我不追星，也不需要什么签名跟合照。” “那我的要吗？” “呃……”叶思染愣在了原地。 桑引添大概没意料到叶思染居然能这么一本正经地思考半天。他清了清嗓子，拍掉了叶思染肩头不小心蹭上的墙灰，“这么生气啊，好好好，我不跟你开玩笑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万一……万一真遇到了……” “万一……”桑引添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半眯着双眼往窗外瞥了几眼，“要是到时候真的碰到，我会微笑着跟他握手，然后很正式地介绍自己，「您好，我叫桑引添，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画家。」，然后，我大概会对他鞠一躬，再然后……就离开。” 叶思染一边听桑引添说，一边又忍不住脑补了这两人相见的场景。不得不说，能用这种不失风雅的方式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大概只有桑引添想得出来。 果然，心存艺术的人，都是优雅的。 “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桑引添描述完了，又转头看向了叶思染，“如果这个都不行，那只能麻烦叶小帅哥再帮我想一个出来咯？” 说完，桑引添斜靠在了门框上，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 又来…… 叶思染突然扭过了头。 “我？”叶思染吸了两下鼻子，明明背对着桑引添，但是他还是没忍住斜了斜眼睛，“我想不出。” 想不出来才怪。叶思染心里是这么说的。如果换做是他，他的处理方式跟桑引添的比起来，好像有些粗鲁。叶思染可不想给桑引添惹出个大麻烦出来。 “反正……”叶思染眼睛胡乱地瞥向四周。 “嗯？反正什么？”桑引添的声音沉了下来。 “反、反正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叶思染抿着下唇，他觉得自己的脖子烧得厉害，好在他今天这件外套的衣领比较高，这才没被桑引添看了去。 但是这句话无论是放在什么场合，都好像夹带着一股浓浓的醋意，虽说他对桑引添并没抱有这种想法，但他就是不想让桑引添靠近那个人。 就像是潜意识里的排斥。 叶思染又把干抹布从桑引添手里抢了过来，转身继续擦着面前的画框。“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上次的微博事件好不容易解决了，这次要是再被什么人拍到，你就是长了八张嘴……那也说不清了。” 说完，叶思染侧着身子绕开了桑引添，时不时低头用余光瞥一眼他。 “那你考虑的还挺周全的，我都没往那个方面想。”桑引添突然抬手，掩着嘴角笑了两声。 周四的天气确实不错，因为艺术专访的拍摄把午饭时间概括了进去。 所以桑引添的画室在周三晚上就提早关了门。录制时间在下午，桑引添一大早就带着叶思染和小涵去了自己常去的一家餐厅。 小涵昨晚熬夜刷剧，大清早接到桑引添的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着的，就听到话筒里传来几句「还有20分钟到你们小区门口」之类的话。小涵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洗漱过后，胡乱摸了三瓶酸奶就冲出了家门。 时间尚早，太阳光也不怎么刺眼，小涵站在小区门口昏昏欲睡，最后连怎么被叶思染塞进副驾的都不记得了。 她闭着眼，伸手往后座摸了摸。 叶思染把旁边的薄毯递了过去。 “昨天也没让你干什么活啊，怎么累成这样？”桑引添单手把着方向盘，眼睛直视着正前方，“熬夜追剧了？” “没……”小涵的声音很哑，带着很长的尾音，“昨天我小姐妹，给我推荐了个综艺……反正没事做，我就去看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一期特邀嘉宾居然是那，那什么SUMMER……夏日男团。” “然后一直看到了今天早上？”叶思染身子往前凑了凑。 “没，就看到……4点多……”小涵很努力地睁了一下眼睛，“快5点吧……” “那跟看到今天早上有什么区别？”桑引添终于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瘫在副驾上的女孩，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呀……女孩子还是别熬夜的好，身体会吃不消的。” 小涵喉咙里呜呜啦啦半天，最后裹着毯子真的睡了过去。怕吵醒她，桑引添下意识将车里的音乐音量调小了许多。他从后视镜又看了一眼叶思染，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呢？” “我？什么？” 桑引添嘴角上扬，左臂很自然地靠在了车窗上，“你昨晚有没有熬夜？” “呃……”叶思染愣了两秒，突然举起手机屏幕瞅了半天自己的眼睛，很好，并没有黑眼圈。他放下手机，整个人往后仰了去，“没。” 可他还是说谎了，昨天晚上，他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下意识就浮现出了桑引添和另一个人的影子。 桑引添身上的香水味跟以往的那些不太一样，今天的香调偏向水生调，柑橘作为前调主打，其中又夹杂着葡萄柚和白雪松木的味道，干净而性感，但又不失成熟。但如果把这些特定成分单拎出来，又显的过于普通，完全没有任何能吸引人的地方。 叶思染认为，桑引添身上的味道，并不是一款成品香水。 可是，这味道闻上去却让人觉得舒服，叶思染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自己就能跟桑引添多呆一会。 除此之外，让叶思染觉得更奇怪的是，明明自己以前对这些气味并不敏感，可自从认识了桑引添，他好像会特别注意他身上的留香。比如前天的木质花香，再比如昨天的薄荷冷香…… 而且。 桑引添今天居然穿了件黑色正装…… 大概是因为车里的温度有些高，平整的西装外套被桑引添随意丢在后排，白色的衬衫外系着一条深色领带。单从色泽和布料来看，叶思染知道这条领带并不便宜。 桑引添平日里穿着比较随性，现在这副模样反而给了叶思染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他以前不是没见过别人穿正装，只是……桑引添的身材太好了，肩膀，腰线，甚至连无意间漏出来的脚踝都标注着无与伦比的性感。 “你出门前……喷了香水？”叶思染突然开口，左手食指抠了抠车门，“这个味道……很、很适合你……” 桑引添轻轻点了一下刹车，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男生。他抬手，指尖穿过前额的碎发，“是吗？我亲自调的。” “自己调的？”叶思染猛地转过了头，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是桑引添不会的？ “嗯，前段时间心情不太好，画画又没什么灵感，就特意找了家调香体验馆，呆了一下午才调出来的。” 说完，桑引添不知从哪摸了个圆形透明玻璃瓶出来递到了后排。瓶子里面的液体是浅蓝色的，透过光，就越发的亮，像极了晚上悬挂在空中的繁星。 “这个……有名字吗？”叶思染又问，“我的意思是，叶万缕他也有很多香水，而且每个都有自己的名字。所以……” 桑引添并未多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专业调香师，没想过得给它起名。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然后你自己给它取个名字？” 桑引添觉得自己确实是在哄小孩，而且已经熟能生巧了。 叶思染捏了捏下巴，突然想到了前几天在某个绘画杂志上看过的英文单词，他觉得这个词适合桑引添，当然，也适合他手里的这瓶香水。 叶思染突然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整个人往前扑了过去。“redemption.” 【救赎】 “就叫它redemption。”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自调香水命名「救赎」#】 第23章 心理障碍 思染，哥哥带你去看病 从餐厅出来, 已经过了中午11点，距离专访的录制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桑引添点开了手机导航，车子慢悠悠地驶入了高架。 桑引添以前从没来过电视台,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足这个领域。大厅里的人穿着平整的工作服, 面带微笑，忙碌地穿行在每一个办公区域。 小涵往四周看了看, 又回头冲着桑引添和叶思染摊开了手。 “说真的，我发现我站在你们两个旁边真的是格格不入……”小涵说完，下意识往右边挪了一步, 她嘴角叼着黑色的橡皮筋，快速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挽了起来，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点。 但尽管如此, 小涵还是觉得她不应该跟这两个人站在一起。 桑引添的身高她是知道的，一米八，女生眼里最标准的男神身高。但她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到，叶思染这小子居然比桑引添还要更高一些……看上去, 得有一米八五的样子。 而且看这身材，这腿, 这脸……说他是刚进娱乐公司还没来得及出道的男团练习生都不为过。 “为什么？”叶思染张了张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你两往这这么一站,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碰上了哪个大明星了……我呢？”小涵用食指指了指自己,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我长得不丑吧？” “不丑啊, 很好看的。”叶思染发自内心夸赞道。 “是吧？我也觉得。但是我跟你们两个站一起，瞬间就像是个打杂的工作人员……”说完, 小涵又从自己斜跨的背包里摸了根番茄色的口红出来, 她举着手机, 像金鱼似的鼓了鼓嘴。边涂边说，“小叶，等下引添哥的正式录制我就不去了。寒之今天也过来，我得去找他。到时候引添哥那边需要什么，你就帮忙搭把手。” 你让一个跟别人话都不怎么爱说的人搭把手？是在为难他，还是在故意为难我？桑引添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你不是我的助理吗？现在是工作时间，你们那些小情侣的恋爱游戏能不能稍微往后推推？”桑引添的视线从这栋大楼转移到了小涵身上，最后又定在了她的唇上，“而且，这口红颜色也太深了，跟刚吃了小孩似的。” 桑引添这人，说他是直的吧，他的性向又对不上。说他是弯的吧，有时候随口说出来的话能把人气死。 就像现在。 小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这表情，恨不得扑过来撕碎他。“切，你个没谈过恋爱的老狐狸懂什么？我这颜色明明就彰显出成熟女性的魅力了好吗？” 老……又是这个字。 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不爽地看了过去。他怎么就老了，明明之前还有路人把他当成附近的大学生呢。而且就他这张脸，随随便便整张自拍挂到网上去，说不准还能成为万千少女的网恋对象。 压根就和「老」这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话说回来，我劝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吧，可千万别碰上那个不想碰到的人。碰到了也没关系，可别再被人偷拍了！”小涵丢下这么一句，扭头往旁边的电梯间走了过去。电视台的电梯都是需要刷卡的，桑引添看到小涵微笑着同旁边的工作人员说了什么，最后两人同时进了电梯。 “小叶，我有个问题。”桑引添说。 “啊？”叶思染的视线还没收回来，发愣似的盯着不远处的电梯，再低头看了看小涵扔到自己手里的背包。拉链是开着的，他看到了包里放着的几根口红。 “我……我看上去真的很老吗？” “呃……”叶思染的手突然停了一下，他嘴角也跟着抽搐了一阵，皮笑肉不笑地对上了桑引添的眼睛。“你现在这样貌要是算得上是老……那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可以直接入土了。” “呃……”桑引添完全没想到能从叶思染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惊人的句子。 “我以前看过一个综艺节目，主持人跟你同一年生的。”叶思染压低了声音，凑近了桑引添，“但是一眼看上去，就特别像你父……”叶思染很短暂地停顿了下，随后抿了抿下唇，轻轻咳了一声，“特别像你叔伯辈的……” 这小子现在还挺能替别人着想。 “我以前怎么都没看出来，你其实还挺会跟朋友开玩笑的。”桑引添笑了笑。 对，叶思染就应该是这样的。开心的时候会笑，不开心的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这才是桑引添最希望看到的。 “是吗？那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都不跟人交朋友。”叶思染很小声地回了一句。 在叶思染一如既往的梦境里，雨夜的玫瑰园里只有他孤身一人。 “您好，请问……您是桑引添桑老师吗？”一句温柔的女声突然从他们背后传了过来。桑引添和叶思染不约而同回过了头。 不愧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连说话的调子都是电视上常常听到的播音腔。桑引添冲过来的女生笑了笑，“您好，我是。” “您旁边这位……是SUMMER男团的成员吗？你们的拍摄已经开始了，坐电梯上去，7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小女生抱紧了手里的文件夹，盯着叶思染看了一会，就有些脸红了。她低着头，扶了下白色的镜框。“你长得真的很好看，能你们拍摄结束……能帮我签个名吗？我妹妹很喜欢你们组合……” 叶思染有些发愣，往自己身后看了两眼。这里除了他们三个，压根就没别的人，那么，小女生的这句话应该是对着自己说的。而且很显然，她是认错了人。 叶思染想离开，他觉得有些压抑。这种被人一直盯着看的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他迟疑了两秒，张了张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为什么。 叶思染垂在裤边的双手都在不停颤抖。那道心理防线依旧难以攻克，像是重新筑起一座高墙堡垒，密不透风，连只飞鸟都跃不过去。他有些慌张，视线胡乱地往四周乱瞥。胸口堵得厉害，连腿都有些软了。 “我、我……”叶思染的脸色越来越白，为了不让自己狼狈的太显眼，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桑引添的胳膊。“你，你认错人了……” 小女生似乎被叶思染吓到了，她小跑着从旁边的饮水机接了杯热水过来，想递给叶思染。 不成想，叶思染突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连带着桑引添也拽了过去。 “那个……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是哪里不舒服吗？我们台里有准备嘉宾休息室的，要不要我先带你过去？”女生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接二连三的疑问和搭话让叶思染更紧张了，他彻底低着头不再去看女生的脸了。 桑引添从没想过叶思染在陌生人面前会呈现出这么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而这种反应，已经严重到从心理延伸到了生理。他能感觉到叶思染在害怕，甚至在反抗。 原来，这才是叶思染最真实的常态。而他，一无所知。 桑引添愣了两秒，左手下意识按住了叶思染的双手。他的衬衫被叶思染紧紧地抓着，不出一会，桑引添就看到了衬衫衣角处细微的褶皱。 但是桑引添却丝毫不在乎，他把搭在胳膊上的外套猛地扯了过来，盖在了叶思染的头上。这个瞬间，叶思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披在他头上的外套上，有最熟悉的蛇莓果的味道，很快，他的心跳也恢复到了正常频率。 “不好意思，我弟弟他现在有些不太舒服。” “我这里有热水，要不要让他先喝一点……胃疼的话，能稍微用热水压一压。”女生手忙脚乱将怀里的文件夹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实在不行，我，我打电话叫救护车也行。” 要是胃疼就好了，吃一粒药就能见效。可叶思染的病，无药可解，只能靠着耐心一点一点地往下磨。 “没事的，交给我就好。”桑引添接过了女生手里的一次性水杯，将叶思染整个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叶思染整张脸红透了，眼眶里早就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就连右手也使劲捏在左手腕骨，那条曾经被小提琴琴弦割伤的位置。桑引添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叶思染。他带着满脸心疼，伸手用指尖轻轻蹭了蹭叶思染的眼皮。 “思染，你看着我。”桑引添的声音太轻了，跟以往哄小孩的语气不一样，现在的他，跟叶思染一样彻底红了眼睛。 “呃……”叶思染依旧低着头，在外套的遮蔽之下，他看不到桑引添的表情。但他在内心深处觉得，他搞砸了桑引添人生中最重要的艺术专访，他失败了，败给那个不受控制的自己。 他想看桑引添站上那个高台，成为闪闪发光的人。可他差点忘了，他连当一个普通观众的资格都没有。 “思染……”桑引添伸手，轻轻捏住了叶思染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桑引添以前觉得叶思染的眼睛很好看，里面装满了星星。 可现在，起雾了，星星藏了起来，一切都是空荡荡的。 桑引添看着这双眼睛，突然就有些哽咽了。 某个瞬间，他好像从叶思染的眼睛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煎熬，无奈，渐渐地对未来失去憧憬和希望。桑引添红着眼睛，扯了个笑出来。他说：“思染，等录完这次专访，哥哥就带你去看病，好不好……思染，会好的，我们一定会好的。” 桑引添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叶思染的名字。 “对、对、对不起……”眼泪夺眶而出，叶思染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他低了低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桑引添的脖子里。叶思染的眼泪有点烫，顺着桑引添的锁骨缓缓滑了进去，最后停在胸口的位置。 被风干，被融化。也被人心疼着。 面前的小女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要是就此离开又显得不礼貌。眼前的突发情况确实令她惊慌失措，但毕竟，现在是她的工作时间。 女生犹豫了许久，短短10分钟的时间已经看了十几次手机屏幕。终于，女生深吸了一口气，咳了一声。“桑老师……那个，离正式拍摄开始还有5分钟了……Katy老师已经在摄影棚等着了……您，您还没有进行妆造……” 女生本想好心提醒，但说到这里，她却下意识停了一下。因为眼前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完全可以直接省略最后这个步骤的。只不过……桑引添现在穿的这件衬衣肯定是不能留了，皱了一点先不说，平整的领口已经彻底被浸湿了。 女生一时分不清这是汗，还是泪。 “等等，再等等……”桑引添没动，依旧侧着脸感受着叶思染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再给我们两分钟的时间。” “好。” 美人的要求没人能够拒绝，更何况眼前站着的这个，还是衣衫凌乱，红着眼睛，笑起来又特别温柔的美人。 又过了几分钟，叶思染终于伸手扯下了盖在头上的黑色外套。他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了，只给人留下了一种痉挛过后的虚弱感。至少看上去，不像刚刚那么狼狈了。 “怎么样了？” “好多了……”叶思染轻轻咳了一声，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桑引添的拍摄。叶思染咬了咬唇，把桑引添往前推了一步。“我们走吧……” 叶思染看起来有些可怜，桑引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思染，以后别做胆小鬼，也别想着躲起来……会好的，都会好的。” 不管是他，还是叶思染，他们一定会好起来的，在未来。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溪城某电视台录制现场突发状况#】【#叶思染因心理原因出现短暂性生理反应#】 第24章 红灯警告 如果我就那么烂掉，你可得给我陪葬。 桑引添和叶思染终于被工作人员带进了电梯, 刷了卡，三人直达7楼摄影棚。 在电梯里，女生生怕又出什么乱子, 她时不时回头瞄一眼站在最角落的叶思染。明明厢梯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但叶思染还是硬生生地把自己锁在了一角。他低着头怎么也不肯开口，右手捏着夏涵的女士背包, 狭小的空间压抑极了。 好在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太久。 电梯门打开，走廊上堆放着的拍摄道具挤进了桑引添的眼睛里，这里有更多的工作人员, 他们表情严肃，快速穿行在各个房间。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眼睛不要乱瞟。 桑引添毕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但碍于面子，他还是慢下步子做出一副悠然自得的假象。 “桑老师，您是第一次参加类似的专访节目吗？”为了打破三人之间的沉默，女生往前小跑了几步, 站在了桑引添的右侧。她的个头不高，需要稍微抬起头才能看到桑引添的脸。 “嗯, 第一次。”桑引添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自然, 转换的天衣无缝。“以前没考虑过参加这些, 因为……平时画画太忙了。” 其实桑引添是想说自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但是现在, 他站在人家的地盘，就算是演, 也得演出一副精修过「语言艺术」的样子。 至少, 别人吃这套。 果不其然, 女生的表情看上去放松了很多。她把怀里的文件夹翻了翻，从里面抽了一张专访流程表出来。“桑老师，你别紧张，这个流程表里面有写着主持人会问些什么问题，实在不行我们那边还有提词器，再不行我们可以多来几条……” 女生似乎是对叶思染刚刚在一楼大厅突发的那件事有了心理阴影，生怕同样的岔子出在桑引添身上，这可就关系到她是不是能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了。 桑引添轻轻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扎了一下。很快，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眯着眼睛低头看向女生，“那个，我的头发，是要扎起来，还是放下去？” “桑老师平时都是扎起来的吗？那就扎起来吧，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看了！超美……不是不是，超帅的。”女生一脸尴尬，舔了舔唇，小声地补充了一句，“留长发的男生真的超好看的……” 叶思染听到这里，还是没忍住斜着眼睛瞟了桑引添一眼。他以前只是觉得这个人长得好看精致，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睛修长，就连下颌骨都呈现出一条完美的流线型曲线。 尽管如此，叶思染却从来都不会把桑引添跟「美」这个字联系在一起。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美」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这个小女生这么一说，叶思染才发觉自己以前的观点是错的，桑引添身上所散出来的美跟女孩子的美不一样，就像是钻石和水晶的区别。 一个璀璨夺目，一个晶莹剔透，却都是这世间最珍贵的。 “这些问题……”桑引添问。 “啊，你是说流程表上的这些吗？”女生稍微凑近了一些，用笔杆指了指某个地方，“这些提问其实最开始都是在微博留言里筛选出来的，不瞒您说，里头有好几个问题都涉及到了您之前在微博上的……那个敏感问题，Katy老师看完之后，当场就把初稿打回去了，然后工作人员连夜又改成了现在这几个问题。” 桑引添认真地看着流程表上的每一个问题，甚至还用随身携带的铅笔做了标记。 真不愧是Katy，每一个问题几乎涉及到了基础的专业知识，圈子里的人听着舒服，圈外人看着也易懂，而且最重要的是，关于被采访人的隐私，分毫不提。 完全不像电视里常见的那些八卦记者，恨不得连人家家里统共有几口人都给扒出来。 “这个流程表我看过了，就按照上面的来吧。”桑引添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他将手里的流程表又递了回去，“你是新来的吗？看上去比我这个第一次来的人还要紧张？” 女生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轻轻咬了咬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抬了抬胳膊，抓了两下头发。“嗯……我其实是来实习的。Katy姐说今天正好有个艺术专访，就让我去楼下等你们……没想到，就，就遇到了你弟弟他身体不太舒服……我当时，我当时真的很害怕你们出什么事，我……我真的很想留在这里的。” “呃……”叶思染的右手下意识颤了一下。 眼前这个女孩跟他一样，不是什么开放阳光的性格。他们就像是置身于阴暗处的蚕茧，从来都是无人问津。可是为什么，这个女孩明明这么害怕，却还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挣扎着，痛苦地，甚至不顾一切地去脱离这层保护壳。 是啊，因为逃离这片黑暗，就能看到光了啊。 “对不起。”叶思染突然打断了身边两个人的聊天，他的声音并不高，但还是被桑引添听到了。大概是他的位置离那个小女生有些远，她并没有听到。她看着桑引添的时候，眼睛很亮，嘴角的笑好像也没有停过，就像是对美好事物的憧憬。 “桑老师，等下专访结束，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虽然我上次没有抢到你的画集，但，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女生停在了一扇门外，她回头冲桑引添笑了笑，这次彻底弯了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那扇木门。“进去就是摄影棚，SUMMER男团他们还差几张个人海报就结束，桑老师，加油！” 说完，女生还冲桑引添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摄影棚的门被推开，一阵嘈乱瞬间钻进了桑引添的耳朵里。里面的光线比较暗，不过旁边的聚光效果灯却有些晃眼睛。桑引添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顺着这道光看了过去。 正在拍摄海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白宇夏。虽然两人曾经在之前的夏日酒会上见过一面，但桑引添至今都忘不了白宇夏当时被拒绝之后的那个眼神。 有些惊讶，似乎还有些不屑。 也是，在白宇夏眼里，他是出道歌手，行走在公众视野里，说不定在未来某一天还会成为娱乐圈的核心人物……能跟这样优秀的人能在一起，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而他桑引添什么都不是，只是长着一张好看的脸罢了。 所以被桑引添直接拒绝，多多少少总会心存芥蒂吧。虽说谈不上报复，但看不顺眼肯定是会的。 白宇夏似乎也注意到了推门进来的桑引添，他突然露出了轻蔑的眼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诶，小夏别动！这个感觉对了对了！再张扬一点，笑的再放肆一点！”半跪在地上的摄影师突然大喊了出来，按了好几下快门。为了捕捉到白宇夏身上的不可一世和傲慢，摄影师直接躺在了地上，又连拍了好几张。“ok完美，今天可以收工了！” 摄影棚的顶灯不知道被谁突然打开，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可白宇夏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桑引添的身上，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用口型比了两个字。 【好巧】 确实挺巧。 桑引添忍不住按了按右眼角，早知如此，还不如多在门外跟刚刚接他们上来的那个小女生多聊几句。那样总比见了不想见的人要好。好一千倍，一万倍。 桑引添很想转身推门出去，他的手都放在了门把手上，可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不能这么做，也没必要躲着谁。他是被Katy邀请来参加艺术专访的，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只是，这个工作场景并不好，碰巧遇到了白宇夏。 这么一想，桑引添又重新转过身，回了个毫无感情的笑过去，就跟那次酒会上一样。 “好巧。” 另一边的白宇夏快要气疯了，碍于在场的人比较多，他只好咬了咬牙，往旁边的高脚杯里倒了一些红酒。他微笑着靠近。“桑引添，好久不见。”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见。桑引添脑子里的小人确实是这么想的。 白宇夏把盛着红酒的玻璃杯递了过来，一脸慵懒地歪了歪头。他们今天的海报主题是「纵」，所以白宇夏的妆容看上去有些凶。眼角的位置画上了战损妆，嘴角的位置也贴了两块沾过血的疤痕贴。 他在桑引添面前站定，晃了晃手里的红酒。 “别介意啊桑老师，我们这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个拍摄道具，比较适合你。” 用拍摄道具盛酒给桑引添，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但桑引添的修养告诉他，这杯酒他得接下来。 可还没等到他伸手，叶思染突然从白宇夏手里夺过了那个玻璃杯。然后毫不犹豫丢进了门后面的垃圾桶里。 “呃……”桑引添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白宇夏瞪大了双眼，嘴角处贴着的疤痕贴皱起了一角，“你又是谁，电视台新来的工作人员？谁让你进摄影棚的？！懂不懂规矩！” “呃……”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沉默着。哪怕他一个字都没说，但他眼里的那种不屑，可比白宇夏刚刚故意装出来的看上去狠多了。 “噗哈哈哈……”桑引添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抬了抬胳膊轻轻靠在了白宇夏的肩上。他们两个人此刻的姿势任谁看了，都会偷摸说一句「关系真好」，可实际上，桑引添的力气很大，他的胳膊压着白宇夏的肩，让他动弹不得。 完全是强者的攻陷。 “桑引添，这可是公共场所，你想干嘛？！”白宇夏实在挣脱不了，只好扭头瞪了他一眼，“松手。” “不是……我说，好歹我们之前也见过一面，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这人嘴巴可甜了呢，一直哥哥哥的叫我，就像灌了蜂蜜。”桑引添的语气略显轻浮，他微笑着，嘴唇凑近了白宇夏的右耳。 叶思染的右手突然攥了一下，皱了皱眉偏过了头。桑引添这人还真是……不长记性。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讨人喜欢呢？”桑引添的声音很性感，这种勾人的腔调能把人彻底搞疯。 果然，白宇夏的耳朵有些红了，但百分之百是被桑引添给气的。 “桑引添，你别太得意了，你可别忘了，上次微博的事情要不是Katy姐亲自来找我们公司老板，我才懒得发什么澄清文稿——” “哦？是吗？”桑引添懒得再听下去，他放下胳膊，整个人斜靠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叶思染故意背对着他，桑引添就忍不住想笑。这小子虽说交流上确实存在一些障碍，但完全不影响肢体表达。很巧的是，他们的意见难得有了共鸣。 “是啊，怎么不是。”白宇夏左手按了按肩膀，瞪了桑引添一眼，“我要是不澄清，名声臭的可就是你了。反正那几张照片，又没拍到我的正脸。” “大明星，你可能搞错了。”桑引添嘴角一歪，突然冷笑了一声，“换做是我，不会想方设法去澄清什么。如果我就那么烂掉，你……”桑引添的食指点在了白宇夏的胸口处，最后轻轻拂去了粘在白宇夏外套上的彩带，“你可得给我陪葬。” “你！” “不好意思啊大明星，我这个人呢，说话一直都挺直接的。当初在酒会上拒绝你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后面还会有这么多恶心的事情等着我。”桑引添的声音恢复如常，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半眯着眼睛，将前额的碎发往后抚了去，“现在仔细想想，我当时就应该对你说……你——配——吗——” 最后三个字是无情的警告，完完整整地钻进了白宇夏的耳朵里。像个烙印，深深地印在了他的伤口上。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拍摄现场怼人#】 第25章 须臾灵感 他，就是我的灵感所在。 白宇夏最后是怎么离开的, 已经没人记得了。 摄影棚的布景在短短3分钟内已经换上了新的装饰品，刚刚还挂着SUMMER男团全体海报的地方，也被替换成了桑引添的部分画集。就连最出名的《烈焰玫瑰》主题油画照片也被工作人员逐个粘在了身后的背景板上。 场地最中央有个米白色皮质沙发, 上面有个新买的毛绒布偶, 地上也新添了一小块灰色地毯。跟桑引添自己家的风格有些相似。 不知是谁推门急了些，门后的垃圾桶被踢进了走廊, 带着里面的高脚杯一起。玻璃碎片在地上溅开，里面的红酒也洒了一地。 “这是谁干的啊，怎么工作时间还喝红酒？这个月的奖金不想要了是吧？”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了略带嫌弃的抱怨。桑引添斜着身子往那头看了看, 无奈过道工作人员有些多，他并没看清楚来的人是谁。 “不是啊Katy姐，我们没人喝酒, 而且这酒杯看着像是SUMMER男团的拍摄道具。”离叶思染最近的一个男生抬头冲右手边大喊了一声，很快用抹布将过道里的红酒擦干净。 但剩下的玻璃碎片不好清理，男生只好放下手里的文件, 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男生的脸色难看极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娱乐圈的大牌明星了，靠, 本来就忙，现在还得帮他们擦屁股。” “呃……”叶思染没说话, 往前走了两步同样蹲了下去。 “诶, 你……你别碰，小心划破手。”男生一脸诧异, 伸手就要去拽叶思染的胳膊。见叶思染没动，男生这才抬起了头。他眨了眨眼, 轻轻咬了咬下唇,“你……你是明星吗？我好像在电视上没见过你……” 叶思染心跳的飞快, 为了避免再出现刚才的情况，他低了低头，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地上的碎片，最后再丢进男生脚边的桶里。“不是。”叶思染的声音太低了，低到Katy的声音盖过了他。 “桑老师，咱们节目录制马上开始。”Katy走到桑引添的旁边，歪了歪头往摄影棚里看了一眼，“嗯，场景布置的还不错，桑老师你觉得呢？” “挺好。”桑引添站在门外环顾了一眼四周，最后冲Katy笑了笑，“辛苦大家了。” “像桑老师这么客气的人，现在真的不多了。”Katy突然皱了皱眉，垂眸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收拾残局的叶思染两人。她又理了理自己肩上的碎发，继续说道，“只要我们能一起把这档节目做好做大，其他都不是什么大事。” Katy穿着一件修身正装，跟上次见面不太一样，她今天化了淡淡的眼妆，唇角稍稍上扬，露出了一副职业微笑。“哦对了桑老师，我们这档艺术专访正式播出也会同步到国外电视台，正好，今天也有那边的负责人一起过来。 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个人问题，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都已经安排好了。” 桑引添突然想到了刚刚看过的那张流程表，最后一栏写着一串英文名字。不过他没太在意，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拥有英文名是每个人的权利。 “好，我会积极配合的。” “那个……Katy老师，化妆师问桑老师要不要过去一趟？”隔壁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露了个脑袋出来。“毕竟这是桑老师第一次上节目。” “呃……”桑引添没再说话，只是冲Katy点了点头，弯着腰扯了下叶思染的胳膊，“你跟我来。” 两人钻进了化妆间，叶思染安静地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桑引添整个人被按在了凳子上。 “呃……”叶思染往前垮了一步，在小助理的注视下又退了回去。 “你就是最近网上很火的那个年轻画师？”化妆师一边在手背调着粉底液的色度，一边看着镜子里的桑引添，“诶哟喂，就你这皮肤，压根都不需要再涂遮瑕了。小玲玲，换一个更自然点的过来。” “啊？哦，好！”刚刚的女生转身在后面的化妆箱里翻了翻，最后把一个圆形化妆盒交到了化妆师的手里，“Pear，桑老师本身就是冷白皮，用这个……在镜头里，可能还是会显得有些假白，不够自然……要不，就单涂一层隔离霜算了。” “说的也有道理……”那个叫Pear的化妆师捏着刷子犹豫了半秒，然后将手里的圆盒子直接扔在了桌上。“正好时间也快来不及了，小玲玲，你帮他铺一个大地色眼影，一定要很淡很淡的那种，发型的话，就不要动了，桑老师现在这样就很帅气了。我去旁边拿等下他要换的衣服，哦对了，弄好的话就把衬衫脱掉，放心，这里不会有别人进来。” Pear突然弯了弯腰，靠近桑引添的右耳，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包括Katy老师哦——” “谢谢。”桑引添的耳根有些痒。这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脱衣服……”叶思染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但仔细想来，对化妆师来说，刚刚这些只是正常的工作。而且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说不定桑引添在他们眼里，就像是画室里的白色石膏像，性质都一样。 他们两个算是工作人员，那叶思染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的。 尴尬至极。 叶思染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再呆下去好像有些不太合适。他转身想出去透透气，可惜，右手还没来得及放在门把手上，就被身后的桑引添喊了过去。 “思染，过来帮我拿一下外套。”桑引添已经做完了最后的妆造，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解开了白色衬衫的纽扣。 “你——” 这大概是桑引添第一次在叶思染面前脱衣服。凸起的锁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吊坠，白皙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化妆室的灯光更偏向于室外的自然光，叶思染能清晰地看到桑引添的腹肌线条，人鱼线一直往下延伸，最后彻底消失在了黑色的西装裤腰里。 叶思染突然咳了一声，偏头接过了桑引添手里的外套。 “哦……”叶思染低头，随口应了一声。 这小子，是害羞了吗？ 明明大家都是男人，可叶思染就是看都不敢多看桑引添一眼。 叶思染现在这副模样看久了，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玩趣想法。桑引添上半身裸着，正对着叶思染，他突然将锁骨上的吊坠咬在了嘴里，银色链子在灯光下泛着幽幽冷光。此刻的眼神，就像是猎鹰盯着狂奔在荒野上四处逃窜的羚羊。 叶思染知道这个人是故意的。而且很明显，就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既然他那么想让人看，那就看好了。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正视着桑引添的脸，视线跟着慢慢下移。 两分钟后。 “原来你也有腹肌，巧了，我也有，要不要比一比？”叶思染突然冒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呃……”这是从哪里来的死直男啊，桑引添整张脸都绿了。 “呃……” “哇哦……”从隔壁拿了衣服过来的Pear站在旁边，忍不住双手合十，瘪了瘪嘴，一脸磕到了的表情，“这可真是太刺激了，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亲眼看看两个帅哥当场比腹肌？” 说完，Pear还挤了下眼睛，冲叶思染比了个心。 “呃……”叶思染觉得自己都要被折磨疯了。 “没。”桑引添迅速将半挂在身上的衬衫丢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换上了Pear拿过来的新衣服。 叶思染得了逞，歪了歪嘴角转过身去背对着所有人。然后，瞬间就红了脸。 艺术专访拍摄正式开始，除了主持人导演以及节目相关负责人以外，其他工作人员全都退到了门外。叶思染被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他不喜欢这种环境，只好抬着胳膊很努力地往墙角的位置挪。 旁边就是化妆间，里面早都没人了。叶思染下意识推门进去，将一阵喧闹隔在了门外。 他长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了室内的玻璃窗。 玻璃窗？ 原来这间化妆间不是单独的，而是从隔壁摄影棚用隔板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恰好就有一扇玻璃窗，能看清整个摄影棚。 叶思染愣了两秒，大步流星靠近了那扇窗户。 桑引添和一位女主持坐在沙发上，他一脸从容，露出了最真诚的笑。 “各部门就位——”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三。二。一。 “欢迎大家收看Artist晚间艺术专访，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晴天……”女主持人坐得端端正正，看上去十分优雅，“今天我们请到的嘉宾是超人气画师——桑引添，现在，我们请桑老师跟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打声招呼。” 说完这句，女主持人微笑着偏了偏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明明是两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可他们现在这副模样，倒真像是关系要好的朋友。 “大家好，我是桑引添。”简简单单的介绍词，就跟桑引添这人一贯的风格一样。 叶思染忍不住摸出手机打开相机，将镜头的最中心，对上了桑引添的脸。 咔嚓—— “桑老师，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在艺术方面，您有什么自己独到的看法或是意见？”女主持很是随意地扶了下鬓角的头发，显的很是亲切。 “艺术？我眼里的艺术，本身就是一个顺其自然的过程。借用老子的话来说，就是「无为而无所不为」。比如你在公园里散步，突然看到了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它让你心旷神怡，让你心情愉悦，这个时候，你一定会情不自禁拿出手机，把这朵玫瑰花拍成照片保存下来。当然，对于艺术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 桑引添的声音好听极了，他一脸认真，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镜头里，“就像你碰到了一个陌生人，你们从来没说过话，但却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和感。在艺术方面，这种感觉，我们称它为——灵感。”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桑引添突然忍不住笑了。镜头里的他温柔极了，就连主导演和Katy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没等到女主持人接话，桑引添又补充了一句，“我前不久就遇到了一个这样的怪人，我们是第一次见，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一定要给他画一幅画。” “他，就是我的灵感所在。”桑引添说。 作者有话说： 本日微博热搜：【#桑引添艺术专访录制现场#】 第26章 破土而生 You are the rose in my heart “因为我自己也很喜欢桑老师的画作, 而且我发现，老师会把玫瑰花当成自己的画笔。 而且在之后的每一幅画里, 都会有大量的玫瑰和火焰两种元素, 想问问老师，为什么会想到用这些特别的方式来完成一幅画呢？” “呃……”桑引添的眼睛很轻地眨了一下, 很快，他又笑了笑，“之所以会把玫瑰花当成画笔来用, 其实是因为之前在国外去公园写生，出门的时候太着急，就忘记带画笔……”说到这里, 桑引添轻笑了一声，尾音被拉得很长，轻飘飘的，像是给大家讲了个笑话,“后来到了公园，遇到了一个卖花的小女孩, 那时候也没想太多，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小小地尝试了一下, 没想到最后的效果还不错……所以在之后的画作里, 我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来进行创作。” 叶思染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眨两下眼睛。 “用玫瑰花作画, 听上去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女主持看着桑引添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火焰呢？据我所知, 没有任何人会用火焰这一元素来进行绘画创作, 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 “呃……”桑引添的表情突然僵在了脸上, 右手食指也跟着停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火焰……腾升而起，让桑引添想到了多年之前的那场车祸。那是他胸口上的一道疤，是这一生都难以抹掉的记忆。火焰带走了他的亲人，同时也带走了他的梦想。 拍摄现场突然安静，好几个负责人一脸诧异，互相看着对方摇了摇头。只有Katy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了，冲女主人使了个眼色。 女主持清了清嗓子，立马恢复了最开始的表情，还没等到桑引添开口，她就自己接上了刚才让桑引添犹豫了许久的问题，“我猜桑老师手里的玫瑰花代表着浪漫，而火焰象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热情，能把这两大炽烈的元素融合在一起，确实是对艺术的最大尊重。” 可玫瑰和火焰，哪有她嘴里描述的那般美好。叶思染知道，在桑引添的画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对未来的希望。 玫瑰从摘下来的那天起就已经枯萎，而火焰也总会有燃尽的那一天。 尽管如此，叶思染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从内心深处感谢这个女主持人。因为她的临场反应，救了桑引添一命。 “我听说桑老师在前段时间，也被国际知名艺术杂志社「Milky Way」邀请成为他们下一期杂志扉页插画师，据说这次，他们给出的主题不同以往，甚至可以说，完全脱离了实物。” “嗯，主题是「无限造物」。”桑引添依旧轻笑着。 “无限造物……听上去是给人一种特别缥缈的感觉，就像抓不住的云一样。”女主持人露出了思考的表情，随后又重新看向了桑引添，问道：“不知道桑老师对这个主题是怎么理解的？可以稍微给大家透露一下创作时的灵感吗？” 桑引添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很是轻松，不过专访类型的节目，要的就是这种贴近生活的亲切感。加上桑引添长得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哪怕你只是台下的一名观众，你的全部注意力也会被他深深吸引住。 “其实最开始接触到这个主题的时候，我确实有些无从下笔，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主题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桑引添又笑了，“后来，我跟我朋友抱怨这件事，他却跟我说了两个字，「真实」。” “真实？”女主持人眨了两下眼睛。 “对，真实即为造物。”桑引添大概是想到了那天在他家，他靠在叶思染的肩膀上。那时候的他，好像真的不孤单。 “那让我们期待一下桑老师之后在「无限造物」主题里的全新画作。不知不觉，我们今天的艺术专访也快要接近尾声。在节目最后，我自己再替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问桑老师一个问题，您觉得对于一些刚刚接触绘画的人来说，需不需要先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什么的？” 这个可比之前那磨人的问题要亲切的多，桑引添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目标吗……”桑引添抬了抬胳膊，身子稍微往后倾了一下，脖子上的银色吊坠不经意从领口滑了出来，“我个人是觉得不需要强行去给自己定目标，因为在艺术中，「任性」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我觉得，每个人的天性都是很宝贵的，应该被保留，而不是被摒弃。” “保留天性……”叶思染的眸子突然暗了一下。桑引添的这句话，深深触动着他的内心。 没错，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是拥有过梦想的。 “好，那今天的艺术专访到这里就结束了。”女主持突然站了起来，朝着旁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下面请我们专访国外负责人上台。” 叶思染的视线往左边挪了挪，这才发现，原来摄影棚的角落里，一直有一个外国人。他的头发金灿灿的，在打光灯下愈发的亮眼。镜头对准那个外国人的时候，女主持人才冲桑引添点了点头，弯腰很小声地说道，“桑老师，如果你听不懂的话没关系，我们制作组提前安排了翻译的……您可以看前面的提——” 「提词器」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桑引添就直接打断了女主持人。他依旧保持着微笑，整个人看上去比刚刚放松了许多。“不用，我听得懂。” 女主持人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转向身后，冲着旁边的负责人比了个「ok」的手势。 “Mr.Sang.Welcome to the art interview，It’s nice to see you.”外国小哥先是冲桑引添点了点头，上台之后又伸出了手。 桑引添几乎想都没想就伸手握了过去，“Thank ’s my pleasure.” 最后，两人重新落座。 “Apart from art，Do you have any advice for contemporary young people？” 【抛开艺术，您还有一些送给当代年轻人的建议吗？】 叶思染一脸迷茫，扭头看向了正对着桑引添的提词板。可桑引添压根就没往那边看一眼，而是直视着外国小哥的眼睛。 这是一种礼貌。 桑引添稍微犹豫了两秒，眼珠转了一圈，随后缓缓开口。流利的英文从他嘴里蹦了出来，而且从发音来看，桑引添口中的英语更接近于母语。但除了叶思染以外，在场的所有人并没觉得意外，他们屏着呼吸，等待着桑引添接下来的回答。 “Sometimes I think，from the day of birth，people just like a seed that planted in the soil.” 【有时候觉得，每个人从一出生，就像是一颗被种进土壤里的种子。】 “Some of them have being taking good care，fertilize and bathe in the sun.” 【有人细心呵护，给它施肥，让它沐浴阳光】 “But the other seeds are not taking care by anyone.Experienced countless storms，rely on their own will，and grow up very difficult.” 【而有的种子无人看管，经历无数风雨，靠着自己的意志，十分艰难地从土堆里爬了出来。】 “I want to say that，because each seed is in different variety and facing different situation”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些种子的品种虽然不同。】 “They will always grow up different flowers.” 【但他们总会开出不一样的花。】 “Thank you” 【再次感谢。】 拍摄机器关闭，整个摄影棚依旧静的可怕。 Katy一脸激动，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开始鼓起了掌。于是很快，整个摄影棚里的所有人都跟着她一起鼓掌，其中也包括了台上的外国小哥。 “桑老师你真的真的太厉害了！！” “刚刚桑老师说的那段，是不是提前准备好的？应该不是吧，这段没有台本的吧……” “肯定不是。桑老师能说出这段话，我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叶思染抬手摸了摸下巴，仔细想了一番。虽说他没太听明白刚刚桑引添那那段话里到底表达了些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惊人的也好，感人的也罢，叶思染知道，桑引添的人生从来都不需要什么排练。 “桑老师是不是在国外出生的……这段英语听上去真的太舒服了。” “是啊是啊，每天来我们电视台录节目的那么多，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的口语能比得过桑老师……” 桑引添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点头致谢，一边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扎了一遍。这次手劲比较小，几缕碎发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前额。桑引添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隔壁化妆室里发呆的叶思染。因为反锁了门，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镜子上的冷光把他整个人都围了起来。 叶思染低着头安静地站在窗前，看上去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桑引添的食指指尖轻轻贴了上去，隔着一层玻璃，他很小声地说道：“You are the rose in my heart” 【你就是我心里的玫瑰】 Katy提议晚上在电视台附近找个好点的餐厅，一是庆祝这次艺术专访成功拍摄，二是感谢桑引添和叶思染跟着他们忙了大半天。可叶思染并不那么认为，这半天下来，他其实没做什么，大多时间都是盯着桑引添这张脸度过的，所以他并不觉得累。 但桑引添累，是真的累。他一脸慵懒地瘫进了车后座，伸手又推了推叶思染的后背。“思染，我太累，你开车吧。” 小涵和许寒之是提前到的餐厅，在桑引添他们过来之前，已经提前点好了菜。桑引添不能吃辣，许寒之就点了很多口味偏甜的粤菜。 桑引添实在是有些累，整个晚餐时间都提不起兴趣。他有时会用胳膊撑着自己的下巴，转头看着窗外再闭一闭眼。因为周围太吵，桑引添睡不踏实，每隔几分钟就会下意识抓一下叶思染的胳膊，生怕自己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第一次，叶思染有些诧异，但他没说话，低头喝了一杯酸奶。 第二次，叶思染似乎是预料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小拇指戳了戳桑引添的大腿。“喂，太累的话，我们就回去。” 桑引添连话都不想说了，他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第三次，叶思染直接伸手揽住了桑引添的后腰，他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完了剩下的酸奶。然后他拎起了放在旁边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了桑引添的身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叶思染把桑引添整个人从凳子上抱了起来。 “卧……”小涵瞬间瞪大了眼睛，“槽……” 第27章 花与琴弦 活在别人阴影底下的人，其实早都看不见光了 桑引添被塞进了车里, 他半睁着眼，看着叶思染慢慢靠近，再替他系上了安全带。他能闻到叶思染身上粘上的酸奶味, 淡淡的, 沁人心脾。 叶思染跟小涵道了别，车子在一片灯红酒绿中疾驰而去。 桑引添虽说确实是困了一些, 但毕竟现在在外面，还是得保持着一丝清醒。但现在，不知为何, 桑引添却不想睁眼。他依赖着旁边这个人，甚至还想得寸进尺。 说到做到。 桑引添假意打了个哈欠，整个身子都往主驾驶的位置挨了过去。直到他的侧脸贴在了叶思染的胳膊上, 他才趁机扬了扬嘴角。 叶思染这小子不像其他人，对付他，得循序渐进。就像这样，桑引添靠在叶思染的胳膊上似乎不太满意, 又皱了皱眉，上上下下蹭了好多次, 嘴里黏黏糊糊地喊着他的名字。 换了别人，大概会一脸嫌弃地推开缠在胳膊上腻腻歪歪的人, 但对于叶思染来说, 因为心理障碍，一件简单的事情分分钟就变得复杂起来。 而桑引添也知道, 叶思染就吃他这套，既然他的交流有障碍, 那就干脆不经过交流好了。 又或者, 他们可以直接用肢体交流。 “思染——”桑引添依旧半眯着眼, 任由从对面经过的轿车前灯刺着他的瞳孔，“叶——思——染……” 叶思染正在专心开车，听到桑引添叫他的名字，后背瞬间僵了一下，整个人都坐直了。好在遇上了红灯，他轻轻点了两下刹车。 直到车子彻底停在了斑马线前，叶思染才舔了舔唇往右手边瞥了一眼。 这人明明没喝酒啊，怎么……怎么眼角变得这么红？难道是因为车里太热了？叶思染刚准备打开副驾的车窗，没想到却被桑引添伸手拦了下来。 “思染……”桑引添的声音太软了，就像是夏日里街边的粉色棉花糖。 叶思染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要烧起来了。 不管桑引添是不是真的热，反正他自己开始热起来了。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左侧的车窗。凉风瞬间灌了进来，有些混乱的意识也清醒了许多。 红灯倒计时结束，叶思染踩了油门。 “嗯，在呢。”叶思染终于回应了一句。 但这句回应似乎又成为了桑引添更为放肆下去的理由，没等叶思染开口询问，桑引添就像个小孩似的伸着两只胳膊贴了过来。 “抱抱。” 一瞬间，叶思染感觉自己的脑袋顶上电闪雷鸣。他像是暴露在荒野里的枯木，被雷劈了一遭，全身的血液里好像都带着灼烧过后的火星。 真是作孽。 这人到底是困还是醉了，明明他刚在餐厅里，一半的时间都在犯困，另一半的时候都在抓他的腿。 “你……你睡着了吗？”车里的温度降下去不少，叶思染又重新关上了窗。上车之前怕吵到桑引添睡觉，所以他特意没放什么音乐，现在却静的有些怪异。 他甚至听不到桑引添的呼吸声。 “你装睡？” “啧，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好玩。” 这语气，是装小孩装上瘾了吗？一个23岁的大男人，怎么撒起娇来没完没了，而且完全不知道害臊。 “我没见过谁睡着能像你这么闹腾的，又要拉胳膊，又要抱抱的。”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叶思染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是吗？那你现在见到了。”桑引添笑着开了口，整个人懒洋洋地，尽管他的计谋被识破，但他依旧没有松手。叶思染的个子本来就比他要高一些，从桑引添现在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微皱的眉头，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再往下，就是喉结，和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他的手指修长，路灯光影悄悄在他指缝间留下了暧昧的痕迹。“思染，你真好看。” “呃……”叶思染不是第一次听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桑引添一眼，“是吗？那我可得谢谢桑老师对我的夸奖了。” “You are welcome.”桑引添很是随意地挤了挤眼睛，用好听的声音回应着叶思染。 叶思染突然笑了笑，打开了车载音乐。 车子不知在高架上行驶了多久，轻音乐的歌单已经彻底被电子音乐代替。桑引添的困意散的差不多，时不时会跟着哼唱两句。哼到一首英文歌的时候，叶思染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鼻尖。“对了，你今天在拍摄现场最后说的那段英语……是什么意思啊？” “你猜？” “我不猜。”叶思染下意思撇了下嘴角，“我不喜欢英语，我是个中国人，我只要听得懂中文就行。再说，我又没有出国的打算，会不会讲英语对我来说，不是必要的。” “也……也行吧。”桑引添觉得叶思染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他从后座摸了瓶矿泉水过来，打开瓶盖灌了好几口。刚刚挨着叶思染产生的那股燥热劲好像确实被压下去了，桑引添把车窗开了条缝隙，感受着这座城市的夜风。 这座城市，他父母很喜欢。桑引添以前只是单纯觉得这里的气候适宜，但现在，他也很喜欢。 喜欢在这座城市遇到的人。 思来想去，桑引添真的有点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好好睡一觉。 “所以……你最后说的那段英文，到底是什么意思？”叶思染不死不休，大概是抱着搞不清楚就不让桑引添睡觉的态度，“我看当时场上好多人都在鼓掌，只有我不知道你到底说了什么……” 叶思染的声音低沉了些，听上去，好像真的是有点不开心了。 谁知道三秒后，叶思染突然减缓了车速，转头一脸委屈地看向了桑引添。 “再说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这是软的不行开始来硬的了？都学会道德绑架了？ 桑引添闭上了眼睛，“嗯”了好半天。“真想知道？” “当然想了。不然我干嘛还要问你这么半天。” “那段英文的意思是，每个人从一出生就像是一颗种子，有些种子被照顾着，沐浴在阳光之下，而有的种子，没有人看管，经历了无数风雨……”桑引添突然抬眸看向了叶思染，声音也温柔了许多，“他们靠着自己的顽强意志，一点一点，从土里爬了出来……” “叶思染。”桑引添突然叫了叶思染的名字，当下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他不像是翻译了之前说过的一段话，而是把这段话讲给了他真正的主人。后面剩下的那几句，桑引添不想那么平淡的讲下去，他突然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对上了叶思染的眼睛。“停车。” 叶思染踩了刹车，停靠在了路边，并且按下了双闪。 “怎么了？又，又晕车了吗……有水，车里有水的。”叶思染手忙脚乱地想去拧开桑引添手里的矿泉水瓶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手腕上的伤疤彻底暴露了出来，叶思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叶思染，其实每颗种子都是不一样的，也许它们曾经真的遇到了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也许它们曾经自己努力过但是又被压垮，这些都没关系……叶思染，能不能别放弃，我想看他开花。”桑引添的指腹轻轻蹭着叶思染左手手腕上的那条伤口。 叶思染心跳的飞快，跟车里的音乐鼓点相互迎合着。他愣了两秒，才收回了手。“桑引添，你是不是欺负我听不懂英文啊，你刚刚说的，真是下午你在节目上说的那些话？有这么长吗？” “呃……”桑引添忍不住白了叶思染一眼，扭头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你要是不信，到时候节目播出，底下肯定有中文字幕。你自己去看我有没有骗你。” 看上去，不像是骗他的。叶思染的手顿了顿，眼睛又瞥向了桑引添，眼尾也跟着翘了上去，“生气了？” “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叶思染故意冲桑引添眨了眨眼，这样子看上去，是真的有些欠抽。 “我都说了没有。”桑引添忍无可忍，回头瞅了叶思染一眼。他现在真的很想发脾气，但对方是叶思染，连吵架都吵不起来的叶思染。桑引添憋得难受，猛地搓了把脸，“你再不走，我就打算叫车了。” “你要是叫车，那我也叫车。”叶思染突然往前凑了凑，想伸手去抢桑引添的手机，“反正这车是你的，丢了我不管。” 这小子今天是喝多了吗？还是存心来气人的？桑引添一脸诧异，瞪了叶思染一眼，“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啊？还不如我捡回家的一条狗，我对它好，它还会冲我摇尾巴，我对你好，你就要把我的车丢——” “桑引添。”叶思染突然严肃了起来，虽然内心确实有些煎熬，但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可能真就没机会了。 “怎么了。” “你想知道……”叶思染突然卷起了袖子，伸出手，主动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伤口举到了桑引添的面前，“你想知道这个伤，是怎么来的吗？” 桑引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发突然，桑引添没有一丁点的准备。 “你刚刚说……你想看我开花，对吗？”叶思染苦笑了一声，瞬间红了眼眶，“这个伤口，其实是我母亲亲手留下的。” “什。什么……”桑引添瞬间瞪大了双眼，眼前这个伤口带给他的疑惑太多了，他甚至做过无数个假设。比如叶思染的心理问题严重到开始无休止的伤害自己，再比如叶思染是用自残的方式是为了永远的记住什么。 但他错了，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带给叶思染这些痛苦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原生家庭。 “你母亲……”桑引添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手心缓缓划过叶思染的左手，“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她的一部分，她完全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不，在她的眼里，只看得到我哥。”叶思染的眼睛里爬遍了红血丝，整张脸看上去很是狰狞，“而我，连我哥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思染，你……” “桑引添，你知不知道活在别人阴影底下的人，其实早都看不见光了……”叶思染突然冷笑了一声，“我带你去看。” 去接近那个影子。 第28章 那扇门后 叶万缕，他还送了我一个小提琴。 叶思染面无表情,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突然调转了车头，因为车速较快，下过雨的路面又湿沥沥的。车子的右轮胎打了下滑, 刺耳的刹车音瞬间钻进了桑引添的耳朵里, 他斜着眼睛看了叶思染一眼，抓了下勒在肩上的安全带。 桑引添开始思考自己的做法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或者对于叶思染来说，现在是不是揭开伤疤的最佳时机。 “叶思染……真的很难受的话，那我们就不要——” “没关系, 这次……是我自己想让你看的。”叶思染突然打断了桑引添，他依旧一副慵懒的姿态，单手打着方向盘, 狠狠地咬着下唇。力度之大，叶思染的嘴角开始泛红，“我不想再躲下去了……我也不指望我能超过谁，我只是……”叶思染开始哽咽, 他抬手捏住了自己的脖子，“我……我只是想看看这片黑暗之后的光啊。” “呃……”桑引添听完, 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他伸手轻轻拍着叶思染的背,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抚这个男孩。 这样的求救信号, 对于桑引添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总能看到的。”桑引添偏过了头, 不再去看叶思染的脸。路灯投下的光影新旧交织，桑引添抬着胳膊斜靠在了窗上, 昏暗的光也在他的脸上重叠, 再重叠。 不知过了多久, 桑引添终于在窗外看到了比较熟悉的建筑。 这个方向。 不正是去叶思染他家的方向吗？ 可桑引添又不是没去过，在那栋别墅里，除了基本的家具和挂画装饰品，其他什么都没有。 不对，其实是有的。比如二楼那个被人故意锁起来的房间。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去你家了。”桑引添依旧看着窗外，右手指尖时不时在玻璃窗上胡乱地划两下。“要是再被小涵知道，她估计又要拉着我八卦个没完没了。到时候我可不负责澄清啊……” “是吗？那就别澄清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叶思染笑了笑，把车停在了院子里的专属停车位里。 车子已经彻底熄了火，但叶思染并没打算开门出去，他解开了安全带转头看向了副驾的桑引添，“前两次是意外，但这次，是我对你一个人的邀请。” 说完，叶思染下了车。从车尾绕了过来，帮桑引添打开了副驾车门。随后又很绅士地比了个「请」的动作。“下来吧。” 桑引添侧了侧脑袋，开始怀疑四十分钟前红着眼睛看上去备受煎熬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叶思染。 都说事不过三，但桑引添第三次来这里，心情还是会忍不住激动一下。他下了车，跟着叶思染进了门。 客厅的摆设还跟以前一样，薄纱窗帘被风晃到了落地窗上。叶思染打开了客厅里的所有灯，缓步走向了楼梯口。大概是不经意间瞟到了桌上的相框，叶思染下意识停了一下。 “叶万缕他……大我7岁。”叶思染突然开了口，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上小学的时候我刚出生。桌上那张照片，是在叶万缕18岁生日的时候拍的。” 明明这照片在这里已经存放了好多年，可叶思染从没正眼看过几次，除了叶万缕，他还讨厌照片里的另外两个人。只是现在突然重新回忆，又好像有了不一样的感慨，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右脚往桑引添这边挪了一步，“叶万缕他很优秀，也很努力，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拿过很多很多的奖……他，还送了我一个小提琴。”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思染的眼睛又忍不住红了。怕被桑引添看见，他又仰着脸瞪大了眼睛使劲揉了两下。 桑引添站的位置有些苛刻，背对着楼梯，他没说话，却听到了叶思染有些发颤的尾音。桑引添没回头，只是弯了弯腰把桌上的相框拿了起来。 上次来也只不过是随便瞄了几眼，这次反而能光明正大的多看几眼。 “你们两个，长得真像……” 眼睛，眉毛，鼻子，嘴唇……就像是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叶思染的眉眼里，有太多的迷茫。 是一个小孩不该有的情绪。 “像？哪里像了？”叶思染忍不住笑了出来，长叹了一口气，弯着腰在楼梯口的夹缝里摸了半天，直到一把沾满灰尘，看上去有些老旧的钥匙出现在他的手心，叶思染才重新站了起来，“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像。” 叶思染吹掉了粘在钥匙上的黑色毛絮，“跟我来。” 桑引添将相框放回原地，跟在叶思染身后上了楼。二楼楼梯口的拐角处，叶思染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上了锁的房间。 内心的恐惧好像幻化成了一个小人，他在冲叶思染放肆的笑，甚至贴在他的耳边，说“你这个弱者，有什么资格直视着我。放弃，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引添哥。”叶思染闭眼摇了摇头，努力把那个黑影从脑子里剔除出去。 叶思染很少会这么称呼桑引添。 “嗯？”桑引添跟着停了下来。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没那么好，你还会跟我继续做朋友吗？”叶思染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很坏，很糟糕，会惹别人讨厌，你……” 剩下的话叶思染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他想问的太多了，可是答案他都是知道的。他和桑引添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桑引添心地善良，多陪着他走了一段路而已。 可他却贪心地想让桑引添陪他一直走下去。叶思染知道，他剩下的路偏偏又都是一片泥泞。而桑引添那么爱干净，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呢。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叶思染松了口气，表情放松了许多，“其实我想说的是，桑引添……你会救我吗？” 桑引添犹豫了两秒，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叶思染这种性格的人，会问出这么复杂的问题。 一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又该如何去救别人。 桑引添从叶思染手里接过那把钥匙，借着走廊的灯光低头看了两眼。“你哥之前来找过我，你知道的，他的名片落在了我家。我记得我当时跟你说，他只是来买画的，但其实是我骗了你，买画只是借口，他想跟我做交易……” 也许打开面前这扇门，桑引添会看到叶思染的所有过去。悲哀也好，他从没表露出来的阴暗面也好，这些都是属于叶思染的，是他无数次想从深渊里拉出来的那个人。 “老实说，我对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在这个世界上，对生活失去希望想用自杀的方式来解脱的人一抓一大把，我完全理解他们的感受，跟很多人一样，看到类似的新闻会难过，会惋惜……但尽管如此，也不代表着我必须挺身而出，去帮他们每一个人。”桑引添突然转过身，右手轻轻扫掉了左肩蹭上的白灰，“所以那个时候，我拒绝了你哥的所有请求。可是……” 明明在这场不完整甚至压根就不成立的交易里，桑引添本来是可以随时喊停的那个人，但现在，他反而成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那一个。 “可是什么……”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当那个人真的出现在我的身边，我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桑引添突然笑了一声，表情平静地就像是一滩死水。整个二楼安静极了，他甚至都能听到叶思染轻微的呼吸声。 而且看上去，就快要哭了。 桑引添不喜欢叶思染哭。他抿了两下唇，继续说道，“而且，你长得非常合我胃口，我想让你脱掉所有的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我面前。我想把你彻底囚禁在我的画框里，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太疯狂了。” 叶思染懵了一下。 他知道桑引添是故意在逗他开心。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笑不出来。心脏酥酥麻麻，像是通了电，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叶思染抬手捏了两下眉心。 “喂，叶思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我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你怎么都不笑？”桑引添愣了几秒，靠过来抬手捏了捏叶思染的脸，一下不够，桑引添又按着叶思染的嘴角往上抬了抬。“这样才对嘛……” “呃……”叶思染突然捏住了桑引添的手，手心轻轻蹭着他的手背，最后带着他的手一起，打开了面前这扇门。 一股浓烈的霉味瞬间席卷而来。 “咳咳咳……”桑引添皱着眉，将自己的手从叶思染的手心里抽了出来，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缓过一阵之后，桑引添又抬眸看向了站在身边一动不动的叶思染。 “喂，你小子是没有嗅觉吗？”这么刺鼻的味道，叶思染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明明之前下馆子，只是闻着一点烟味，叶思染就难受的不行。 “你以前……不会是装的吧？”桑引添的嘴角忍不住抽搐着，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啪嗒—— 小黑屋的灯被叶思染打开了，因为有些年头的缘故，这灯并不亮，勉强能看清房间里到底存放了些什么东西。 房间不大，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小型储物间，里面堆满了一些杂物。尤其堆在墙角的儿童自行车尤为扎眼。桑引添有些印象，因为他小的时候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以前可没少因为这玩意摔跤。 在破旧的儿童自行车旁边，有一个破纸箱。桑引添捏着鼻子走了过去，伸长脖子往里面瞥了一眼。 “这里面的是……小学奖状？”桑引添突然放下手，慢慢蹲了下来，晃着手腕在空气里轻轻挥了两下，试图用这种微弱的气流带走纸箱里的灰尘。 可这破纸箱常年堆在这里不见天日，表面发黑不说，就连有些地方覆盖着厚厚一层积灰，桑引添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看不出来你这个人还有这么奇怪的收藏癖？” 叶思染一句话都没说，从门口走过来，蹲在了桑引添的旁边，他伸了伸手，把纸箱里存放的所有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最后轻轻放在了地板上。 “叶思染……溪城第一小学唱歌比赛第四名……溪城第一小学运动会男生跳高组第二名……哟，看不出来，你小时候居然这么厉害。”桑引添还没来得及看完散落在地上的旧奖状，叶思染突然递过来一厚沓荣誉证书，他眨了眨眼睛，为了防止弄脏桑引添的手，他又吸了吸鼻子，把上面的灰全都蹭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很快，白色的外套瞬间被染花了。 桑引添抬了抬眸，“这些，也是你的？” “不是。”叶思染的眸子暗了一下，他低着头，一脸疲惫地看着地上的东西，“那些都是叶万缕的。” 第29章 不死之鸟 我有名字，我叫叶思染。 “你刚刚说……这几个荣誉证书, 不是你的？”桑引添从没想过叶思染千辛万苦藏起来的过去里，居然会有叶万缕的存在。 “嗯，你先打开看看。”叶思染稍微扬了扬下巴, 催促桑引添打开手里的荣誉证书。 这几个证书堆在一起, 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手心里。蹲着实在有些累，桑引添顾不上地上的灰直接岔开腿坐在了地板上。然后, 从中随便挑了一个翻了开来。 【全国奥数竞赛3等奖——叶万缕】 跟地上那几张奖状比起来，桑引添手里的这个证书，确实更有分量一些。但这样的荣誉并没给桑引添带来任何心理上的刺激感, 他反而一脸平静，抬了抬胳膊翻开了下一个。 【全国物理竞赛1等奖——叶万缕】 剩下的那些全都印着叶万缕这三个字，桑引添不想再看下去了。他偏了偏头, 瞟了一眼叶思染的眼角。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其实桑引添想问的是，为什么是叶万缕的，而不是你的。叶思染，你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你又在害怕什么？ “呐，这个才是我的。”叶思染又递过来一张纸, 因为年份已久，这张纸已经变得太薄了, 好像轻轻碰一下, 就能碎成渣一样。 桑引添很小心地接了过来，展开看了一眼。“溪城第一小学2年级3班三好学生——叶思染。” “这个奖状, 大概是我离叶万缕最近的一次了吧……”叶思染从旁边挪了个木凳过来，他扶着桑引添的胳膊, 把他架到了小木凳上, 自己则是继续保持着刚刚的动作, 整个人靠在墙上，曲着的右腿也随意地贴着旁边的纸箱，开始发起了呆。 叶思染的个子很高，腿也比桑引添的长，所以这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闯进来的两个人就显得越发的拥挤。桑引添觉得这里有些容不下他。 可叶思染小的时候呢。那个时候，他也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呆在这个房间里，后背靠着墙，看着一地的奖状发呆吗……光是想想，桑引添就觉得心疼。 “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叶思染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这栋别墅里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人，叶思染怕被那些人听到。 桑引添终于等到了这天，他闭了闭眼，轮廓分明的脸藏在了叶思染的影子里。 “从我记事起，我好像就一直在追赶着叶万缕，在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他们从来都不会直接喊我的名字，他们……喜欢喊我「叶万缕的弟弟」……而且那段时间，我的书包里经常会莫名其妙出现很多信封，你猜，那些其实是给谁的？” 这还用得着猜？ “呃……”但是盯着叶思染那张脸，桑引添还是妥协了，“你哥的。” “因为我们学校的初中部跟我们小学部是隔开的，所以，他们见不到叶万缕，就把这些东西都塞进了我的书包。”叶思染盯着桑引添的半张脸，喉咙干哑的厉害，“后来啊，这些东西都被我扔了……我觉得谁也配不上我哥。” 桑引添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12年前，叶家别墅。 叶思染到家的时候，叶万缕正站在厨房里，他每隔两分钟就忍不住往外探探头，想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叶思染很小的时候有个怪习惯，每次回家都会先在秋千上荡一会儿，等到荡舒服了，他才肯开门回家。以至于今天叶思染走了侧门，都已经站在叶万缕身后，还没有发现。 叶万缕第三次回头去看秋千的时候，终于被站在身后一声不吭的叶思染给吓了一跳。他的整个背下意识贴在了旁边的墙上，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等到他看清了叶思染的脸，叶万缕才皱着眉轻轻踹向了他的小腿。 “叶思染你干嘛，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啊？！走开走开。” “哈哈哈，哥，你偷偷摸摸在厨房干嘛呢？”叶思染想偏头去看锅里有些黑乎乎的，看着快要烧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很快，他就被叶万缕的右手蒙住了眼睛。 叶万缕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是母亲前段时间从国外寄回来的特调香水。叶思染轻轻嗅了嗅，伸手就要去掰叶万缕的手，“哥？你突然蒙我眼睛干嘛？” “不干嘛，你先出去，等我弄好了再告诉你。”叶万缕把叶思染推了出去，一脸无奈地看着锅里的东西。 叶思染不吵也不闹，将自己的书包甩到了沙发上。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看着满满一书包的信封陷入了沉思。其中有几个信封上，还沾着粉红色的蝴蝶结。 看上去怪异极了。 叶思染愣了几秒，抬眸往厨房看了一眼。 “哥——”叶思染拉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咳……咳咳，怎么了小染——”厨房里冒着浓烟，而且还有些呛，叶万缕一边咳一边回应着叶思染。 “今天又有人给我书包里塞情书了——” “情书？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叫做情书吗？”叶万缕忍不住笑了，将锅里黑乎乎的几块鸡翅倒进了空盘子里。 “懂啊——”叶思染抬手蹭了蹭鼻尖，将书包里乱成一堆的信封挨个整理好，还把带着蝴蝶结的那个放在了最上面。“只要写了「喜欢你」的就是情书。不过哥哥，我觉得……她们都配不上你，所以……我可以把这些信都扔掉吗？” “好，那就都扔掉。”叶万缕头也没回就答应了。 半个小时后，叶万缕终于端着盘子过来，拉开了凳子冲叶思染挥了挥手。“小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叶思染走了过来，单手扶着桌子爬了上来。他眼珠子转个不停，最后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距离放暑假还有一周时间了！到时候我可以去学小提琴了！” “笨蛋小染，今天是你的生日。”叶万缕一脸宠溺，用食指刮了刮叶思染的鼻子，“你不是之前一直吵着要吃可乐鸡翅吗？看！我专门给你做的！” 好像自叶思染出生以来，他每年的生日，只有叶万缕一个人。最开始的时候，叶思染总会拉着叶万缕的手，问他们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叶万缕就会抱着他，说：“爸爸妈妈要忙工作，在国外不能常常回家，但他们时时刻刻都会想着我们小染的。” 叶万缕好像从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怎么去哄叶思染开心。 后来，叶思染长大了一点，不会再去问类似的问题。 “这……是可乐鸡翅？”叶思染眨了眨眼睛，用小拇指戳了戳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真丑。” “样子可能确实不太好看，但是！来，小染，你尝一口，来来来——张嘴！”叶万缕故意夹了一小块深色鸡翅，直接塞进了叶思染嘴里。 “好难吃！哥！你故意的对吧？！”叶思染的眉头挤在了一起，整张小脸都白了。这块鸡翅烧焦了，吃起来很苦。尽管如此，叶思染都舍不得吐出来，硬是拉着脸吃完了整块。 “哈哈哈，祝叶思染7岁生日快乐——” “那是叶万缕第一次下厨，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做的可乐鸡翅，难吃的要死……”叶思染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抻了抻腰，在纸箱的角落里又摸出了一个信封。“还有这个，是我帮别人带给他的情书。本来上面沾着蝴蝶结，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当初收到那么多封信，叶思染唯独留下了这个。 说完，叶思染拆开了那张皱巴巴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勉勉强强能认出「喜欢你」这三个字，右下角的位置，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明明是一封情书，但是连个收信人的名字都没有。”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笑的无力而苍白。“不过一个二年级的小女孩，写不出我哥的名字也正常。” “那后来呢？”桑引添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缩了缩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们那个时候那么要好，怎么现在……” “后来——” 后来，他们长大了一点，叶万缕往家里带回来了好多荣誉证书。他终于成为了叶家最优秀的大少爷。 在他18岁生日那天，叶万缕和叶思染的父母从国外赶了回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为叶万缕定了一个很大的蛋糕。大到叶思染站在客厅里看了很久很久。 这场晚宴本应该是一家人难得的团聚，可叶思染却只是缩在叶万缕身后，一脸陌生地看着出现在家里的男人和女人。 “小染，这是爸爸妈妈，他们是特意从英国赶回来看你的，怎么样，开不开心？”叶万缕低了低头，在叶思染的耳边小声说道，“小染，叫人，听话。” 可叶思染就是叫不出口，这两个人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愣了愣，扔掉了手里的玩偶。“不。” “呃……”坐在桌前的男人一脸尴尬，伸到一半的手又重新收了回去，“没关系没关系，今天万缕生日，我们不提不开心的事，好不好？小染？” “别叫我小染，我是有名字的，我的名字叫叶思染。”叶思染依旧低头看着自己做的蛋糕，上面用黑色巧克力写着几个字。 【祝哥哥18岁生日快乐。】 跟餐桌旁边那个华丽昂贵的大蛋糕比起来，叶思染的蛋糕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他的右手握着叉子，最后狠狠地剜掉自己亲手写下的几个字，塞进了嘴里。奶油粘在了他的嘴角，引来了一阵笑。 “小孩子终归还是个小孩子，叶思染，不管怎么样，你可得好好跟你哥学学。” 坐在叶思染对面的女人一脸傲慢，斜着嘴角，以最优雅的姿态给叶思染的盘子里夹了几块牛肉粒。 可叶万缕笑不出来，他偏着头一直看着叶思染的脸。 等到晚餐结束，叶万缕又提议去院子里拍全家福。叶思染扭捏了半天，终于被按在了男人右侧。他不肯笑，也不肯松开手里的那只玩偶兔子。 哪怕，它的耳朵沾上了泥。 夜更深了，叶思染有些困。他趴在花园的石桌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很困，可是他想等叶万缕，等他像往常那样陪自己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叶思染眯了眯眼睛，开始抬头数天上的星星。 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到叶万缕和那个女人的对话。 “妈……你们，能不能放弃英国的生意，回来多陪陪思染。”叶万缕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万缕，过了今天，你就是一个成年人了。考虑问题不能再那么片面了，你明白吗？”女人的声音很尖，“我承认这么多年，爸爸妈妈没能好好陪在你们身边，但是万缕，你要明白，爸爸妈妈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思染的未来。” “妈……钱对于你们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丢下我和思染……”18岁的叶万缕到了变声期，他哽咽着，声音突然变得难听，“妈……思染、思染他都快不认得你们了。” 趴在石桌上的叶思染缓缓睁开了双眼。 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秋千被风吹得晃了两下，缠满花藤的麻绳蹭着旁边木杆，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再几分钟后，叶思染听到母亲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叶万缕说—— “没关系，妈妈只要有你一个人就足够了。” 啪嗒—— 叶思染右手边的瓷杯，不小心被打翻在地。 第30章 噩梦缠身 求你说句话……就当是，救救我 从此, 叶家双子之间好像真的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那是一片暗无天日的的荆棘丛。他们赤裸着身子，下意识伸出了手, 可触碰到的永远都是最尖锐的毒刺。 扎进皮肤里, 血肉里，甚至是心脏里, 鲜血最终成为了他们的养料。 叶思染突然叹了口气，他伸了伸手，按了下眉心。他把头埋进了胳膊里, 桑引添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知道，叶思染哭了。 “后来……”叶思染的嗓子很疼, 为了不让眼泪掉出来，叶思染从地上站了起来背对着桑引添，头重脚轻的感觉包裹着他，把他往更深的地方推。 桑引添突然抬起胳膊, 食指勾住了叶思染的小拇指。 “思染，其实在我这里, 你比叶万缕重要，比他更有分量。”桑引添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拉住叶思染, 别再丢他一个人了。 叶思染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过身蹲在了桑引添的身边, 指腹轻轻蹭了蹭桑引添勾着他的那根手指。 “还想继续听下去吗？”叶思染说,“只要你想, 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桑引添一时哑然，几秒过后，轻轻点了点头。这个过程对于叶思染来说，一定是痛苦的，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是煎熬的。 可这些，是唯一一条解开叶思染心结的必经之路。 叶思染偏头看向了立在角落里的那个沾满灰的小提琴，琴弦已经彻底断了，琴头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我爸妈他们一直都希望我跟我哥一样，好好学习，考一个好的大学，毕业之后继承他们的公司。我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听他们的话，按照他们提前铺的路，一点一点的……成为了他们所希望的那个人。” “但我做不到……” “我只喜欢音乐。” 那天，是个夏夜，屋外狂风暴雨，屋子里也是。 叶思染的期末考试排名垫了底，给整个叶家丢了人，女人坐在沙发上，双手环在胸前，满眼憎恶盯着叶思染的脸。 “叶思染，你知不知道你丢的是谁的人？”窗外电闪雷鸣，女人气的不轻，将茶几上的玻璃杯摔到了叶思染的脚边。碎片瞬间往四处溅开，其中有一部分直接溅到了叶思染的脸上。 血是怎么滴出来的叶思染已经不记得，他只记得他的眼角很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割开了一样。叶思染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就看到鲜红又粘腻的血沿着他的腕骨滴在了地上。 白色的地板开出了鲜艳的花。 “小染，你别用手乱摸！等哥哥回来。”叶万缕着急忙慌地冲上二楼，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药箱过来。可他还没来得及碰到叶思染，手里的药箱就被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踢翻在地。 医用酒精的味道一下子就散了出来，中间还混着一股血腥味。 “妈？”叶万缕一脸诧异，回头看向了那个女人。“妈……小染他的脸流血了……” 你看不到吗？ “呃……”可女人依旧无动于衷。 “妈！他是叶思染！他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我没当他是过！”女人几乎是大声吼出来的，她的眼睛很红，红到像是小时候，叶万缕经常用来吓唬叶思染的恐怖片女主。 叶思染的右手微微颤动着，他光着脚往前走了两步。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脚掌，但叶思染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你刚才说……什么……” “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万缕全身失去力气，无力地瘫坐在了地毯上。他抬眼看着面前站着的男生，想伸手去抱他。除了这些，他什么都做不了。 “叶思染，放着好好的课不上，为什么要偷偷溜到校外去学什么小提琴？”女人终于站了起来，她盯着叶思染脸上的伤口，下意识皱了皱眉。大概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女人终究还是心软了，她捡起了地上的药箱，随手拿了个干净的棉签。“小染……你现在还太小，你不能理解爸爸妈妈的辛苦没有关系。但是，但是你能不能看看你哥哥，能不能跟他好好学一学。万缕多优秀啊……成绩好，还拿了很多国内的奖项，现在都已经在预习关于金融学的知识了……” “妈，求你别说了……小染他不需要跟我走一模一样的路，他有他自己的梦想。”叶万缕整张脸都是白的。直到这个瞬间叶万缕才意识到这么多年里，是他自己走得太快，从没顾及到身后还有个叶思染。 叶思染终究没能追上叶万缕的步子，于是他们，在那个夏天分道扬镳。 “我说过，别叫我小染，我有自己的名字。”叶思染打断了女人，他的语气毫无波澜，甚至都不想再多看叶万缕一眼，“还有，你记住。我——叶思染，永永远远都不会成为第二个叶万缕。” “你！”女人皱着眉。 “如果你没听清楚的话，那我再说一遍。”叶思染攥紧了双手，一脸厌恶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我是叶思染，也只能是叶思染。我喜欢小提琴，我没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啪——”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叶思染的脸瞬间就红了，火辣辣的疼。 “叶思染你就是个疯子！疯子！我当初……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你个没用的东西！！”女人发疯似的砸碎了桌上全部的玻璃杯，她失去了往日的优雅，一路跌跌撞撞推开了叶思染卧室的门。 也看到了叶万缕送给叶思染的那个小提琴。 “然后我妈闯进了我的房间，看到了我哥送给我的小提琴，她总觉得，我之所以变成那样，就是被它给害的。”叶思染的声音依旧低的厉害，这个故事听着让人揪心，可他一个当事人，心情却毫无波澜。 平静的叫人心疼。 叶思染摸了摸手里摔成两半的小提琴，忍不住笑了。他擦掉了琴身上的灰，仰着脸闭上了眼睛。“后来我跟她还是起了冲突，她发了疯，想把我哥送我的小提琴从三楼扔下去。我不肯，就求她不要那么做……我甚至，甚至对她下了跪，我哭着求她，对她喊着什么「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可以说我不如我哥，但你不能踩碎我的梦想」……这些话，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说完，叶思染突然叹了口气，直接瘫在了桑引添旁边。 桑引添的手下意识盖在了叶思染的头上，轻轻蹭了蹭他贴在前额被汗浸湿的几缕碎发。 叶思染停顿了下，声音开始有些发抖，“但是那个时候，她真的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撕烂了我卧室的窗帘，还打碎了好几个花瓶，就像……就像个疯子一样。我真的太喜欢小提琴了，怕弄断琴弦，我只好冲过去去抢，希望她能还给我……”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妈她真的用琴弦……” 用小提琴的琴弦紧紧地勒着他的手腕，想把他唯一的梦想扼杀。用叶思染最爱的东西，狠狠地伤害着他。 【叶思染，我不同意你学小提琴，我绝对不同意！你必须按照我们安排的那样做，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叶思染，你不要再逼妈妈了，是不是非要让我毁了你这双手，你才肯放弃这个可笑的梦想对吗？】 【叶思染！你为什么就不能和你的哥哥一样优秀，为什么！】 记忆里，那晚的雨好像下了很久，别墅靠海，附近都是些空旷的荒滩。这里很安静，只有女人的哭喊声和尖叫声被放大了千万倍。 刺耳极了。 叶思染又苦笑了一声，“我记得，那天晚上的雨好大好大，她说的……全都是让我去死。” “后来我哥告诉我，其实那段时间我爸妈他们的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那些人逼着他们交出全部的股份。你也知道，在他们眼里，公司就是一切，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而已。”叶思染突然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叶万缕挺可怜的，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根琴弦，叶思染捏在指尖把弄着，趁桑引添不注意，这根琴弦被叶思染缠在了他的手腕上，跟身上的疤痕完全重合。 “你手腕上的这条伤口，就是在那个时候就留下的吗？”桑引添的手也跟着停了一下，他有些惊讶，垂眸又看了一眼叶思染手腕上的那条疤痕。“如果这条伤口是那个时候留下的……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应该还会——” 不对。 叶思染手腕上的伤口确实是他和他母亲在争夺小提琴中无意留下的，那后来呢？ 桑引添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叶思染的伤口在流血。而且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新的伤口。 桑引添能想到的，只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叶思染在他母亲带给他的那种恐惧之中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折磨着自己，强迫自己记住那天发生的事。 “叶思染——”桑引添猛地站了起来，挡去了大半光源，也看清了现在缠在叶思染手腕上的那根银色琴弦，“你？！叶思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伸手想去夺，但被叶思染一把按在了墙上。他们距离很近，近到桑引添终于看清了叶思染眼眶里的泪。 久久不肯落下来。 “你……” “这条伤口从流血结痂再到彻底愈合，都会有两个月的缓和期。”叶思染跟着站了起来，抬起了左手。灯光下，这条疤痕越发的恐怖。 也就是说，每过两个月，等到伤口重新愈合，叶思染就会自己用琴弦重复着当年母亲的动作。 叶思染简直是疯了！ “叶思染！”桑引添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叶思染的衣领，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拳揍醒站在跟前的这个男生。 可此刻从叶思染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只有一种不屑和绝望。桑引添实在下不去手，直接推门而出。 太压抑了。真的太压抑了。 桑引添觉得自己的胸口堵得厉害，他现在只想逃，逃离这个随时能连他一起吞没的沼泽。他甚至希望自己从来都没认识过叶思染。 因为这个人比他认知里的还要更危险。 “桑引添！”叶思染红着眼睛站在那个小房间的门口，他的右手死死地捏着旁边的门把手，整个人都在打颤。 桑引添停在了二楼楼梯口，他没回头，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桑引添，你回头看看我……” “你能不能说句话……” “别不说话……” “求你说句话……”叶思染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最后缓缓滑了下去，他松开了缠在手腕上的琴弦，随手丢进了角落里。 他抬了抬头，泪眼模糊，他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离他越来越远，叶思染下意识伸出了手，“求你说句话……就当是，救救我。” 第31章 禁止相拥 我要你活的自在而热烈 桑引添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回应。叶思染微弱的求救信号像是再次沉在了这片被黑雾彻底笼罩的海域里, 他视线触及到的地方停着一艘渔船，那将是他全部的希望。 可不论他喊的有多么的撕心裂肺，这个声音就会立马融进风里, 卷进旋涡里, 连偶尔经过的海鸟也会发出一阵又一阵悲鸣。 这种快要溺亡的感觉没人比他更懂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也愈来愈烈, 已经到了叶思染的极限值。他急促地呼吸着，瞳孔骤缩，双手抱着头, 整个人比刚才颤的更厉害了。 桑引添用余光看了过去，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可是该回头吗？桑引添将下唇咬的有些发白。 脑子里出现两个黑白小人，就快拧巴在了一起。他们互相折磨, 互相吞噬。而且很显然，黑色方占据了优势，一点一点地撕扯着桑引添最后的理智。 那黑色小人一脸轻浮，笑的有些陌生。他说, 桑引添，你应该坚定一点, 就这么背对着叶思染走出这个门，你就自由了。你还是那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每天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哪怕孤独一点也没关系，只要能回到遇到叶思染之前, 什么都会好的。 可是桑引添，你真的愿意丢下身后这个人吗？ 那个人, 在向你求救…… “啪——” 整个别墅的灯全灭了。叶思染和桑引添两个人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别……别走, 你们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哥, 哥。你能不能等等我……妈妈，别……别碰我的手。”叶思染的神经紧绷着，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恐惧。事发突然，黑暗降临的下一秒，叶思染靠着本能从地上爬起来，往楼梯口的方向扑了过去。 可是太黑了，叶思染扑了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的嗓子哑的厉害，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桑，桑引添……你，你在哪……我，我看不到你，我抓不到了……” 从眼角滑下来的泪滴在了他的肩上，水渍蔓延晕染，再被蹭上了一层灰。哪怕是在一片黑暗中，叶思染也知道现在的自己狼狈极了。 桑引添还是回头蹲了下来，伸手往前探了探，直到他抓住叶思染的手。“叶思染，别动。”他的手捏着叶思染的食指，“你看，你抓到了。” 因为太黑，桑引添怕叶思染磕着碰着，只好伸手去牵他的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指尖交缠的那瞬间，叶思染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使了把劲将他整个人从楼梯口拉了过来。速度之快，等到桑引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半跪在了地上，整个人斜靠着叶思染的胳膊，最后被他毫不犹豫揽进了怀里。 叶思染突然低着头，整张脸埋进了桑引添的脖子，最后发疯似的咬着桑引添的肩膀。又怕自己力气太大咬疼怀里的人，叶思染又皱了皱眉，用舌尖轻轻舔舐着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 “叶思染，你！你他妈在做什么！” 这23年来，桑引添从没遇过敢这么对着自己胡来的人，哪怕他之前真的对很多人说过一些暧昧的情话，但他的唯一底线就是绝对不会弄脏自己。他很喜欢这种忽远忽近的距离感，所以他从来不会主动去触碰别人，当然，桑引添也不绝允许任何人对他有越界的行为，哪怕只是轻轻碰一下，他都觉得反胃。 桑引添承认叶思染是个例外，他之前也确实对叶思染有过一些过分的举动。 但那些顶多算是一种挑逗，桑引添没想过要对他来真的。就算他想，也绝对不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而叶思染此时此刻的行为，就是把桑引添的底线踩在脚下，踏的粉碎。 桑引添下意识抬起了左手，胳膊肘卡在了叶思染的脖子上，他想逼迫旁边这个失去理智的人能够离自己远一些。“给我松开！” 但叶思染没松手，他依旧半眯着眼，浓重的鼻息扑在了桑引添的脖子上。他紧紧地拥抱着桑引添，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跟自己合二为一。 桑引添的呼吸声有些急，他奋力反抗着。“叶思染，你到底想干嘛？！”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之前说喜欢男人的是他，为什么现在这么排斥自己的还是他？ 桑引添的身体越来越烫，烫到叶思染忍不住想帮他褪去最外面的那层卫衣，他甚至想用自己的体温来帮他缓解这种燥热。叶思染突然抿了下唇，“你身上太烫了……我可以帮你。哪怕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我是男的——” “呃……” “啪——” 桑引添的右手毫不犹豫挥向叶思染的脸，明明挨揍的不是他，可桑引添觉得脸疼的是自己。“叶思染你个混蛋！” “呃……”叶思染闷哼了一声慢慢扬起了头，环在桑引添身上的胳膊丝毫没松一下。刚才的啃食像是一种发泄，慢慢把叶思染对过去残留的恐惧遣散。而桑引添这一巴掌，彻底叫醒了陷入梦魇想不过来的恶魔，叶思染搓了把脸，一脸诧异地盯着右手边。 很快，他的呼吸频率逐渐恢复正常。 “我……我，对……” “疯够了吗？疯够了就他妈放开我。”桑引添并不想接受叶思染的道歉，他依旧瞪着双眼，在这片黑暗中去捕捉着叶思染的那张脸。但他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抬手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叶思染的脸。 这么湿…… 这小子都哭成这样了，怎么刚才连一丁点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桑引添突然就有些不发出脾气了，他顾不上叶思染留在他肩上的透明水渍，拽了拽领口。“疯子。” 叶思染松了手，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因为太黑，叶思染不敢站的太直，他低着头，看着脚边的那团黑影。“对不起，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那个……你，你的肩膀还疼吗？” “废话，你让我咬一口试试。”桑引添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跟着叶思染一起站了起来。经过刚刚那么一闹，桑引添觉得有些热，他往玻璃窗上摸了摸，最后开了条缝隙。“叶思染，你是不是属狗的啊？” “我不是，我……我刚刚，真的太害怕了。” “呃……”因为太害怕了就随便咬人？还属于不动手就绝不松口的那种。这都是从哪找来的借口。 桑引添耸了耸肩，懒得再跟这个小孩计较。可他心里想的却是要不是因为你在哭，我肯定会往你这张脸上狠狠来上一拳。管你长得好不好看，只要我爽了就行。 但桑引添最终还是没忍心动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走廊里太黑了，他有些看不清叶思染的脸。 “这么高档豪华的别墅区居然还会停电？而且停电了都没师傅上门维修的吗？这都过去多久了。”桑引添一脸愁态，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冷白色的光照在了地上，虽说不太亮，但至少能让桑引添看清他们附近都有什么障碍物，省得摔跤。 可叶思染却下意识转过身，背对着桑引添胡乱地抹了把脸。“以前也停过电，好像用了半个小时才修好。今天下过雨，估计会更晚一些。” “哦。”桑引添看着面前这个背对着他不肯回头的男生，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站着不累吗？还是坐在楼梯上等着电来吧。” 说完，桑引添缓步挪到了通往3楼的楼梯口，然后挨着墙坐了下来。 叶思染沿着墙往这边挪了半天都没挪出一米距离，这幅扭捏样看上去跟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模一样。桑引添盯着看了一阵，最后忍不住笑了。“再不过来，我真走了。” “呃……”叶思染迅速跨了过去，坐在了楼梯的另一侧，跟桑引添之间保持着半米空隙。 “叶思染，刚刚停电之后，你为什么哭的那么厉害，因为怕黑？” “不怕。”叶思染实话实话，他右手抠着左手的手心，“我其实……其实是害怕你真的会走。” “那如果我刚才真的走了呢？”桑引添突然有些好奇，如果刚才自己没有停下来，现在的叶思染会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丢下你，你会做什么……继续用那根琴弦伤害自己吗？” 借着手电筒的微弱光源，桑引添忍不住瞥了一眼被叶思染丢到角落里的琴弦。他伸了伸手，示意叶思染把左手递给他看。“抬手，让我看看。” 好在叶思染还没铸成大错，左手手腕只是被勒的有些红。 “我会追下去。” “什么……”桑引添抬头看了过去。 “我说，如果你丢下我，我一定会追过去的。” 这句话，好像确实回答了桑引添刚才的疑问，但听上去好像又像是没回答。 “说实话，我刚才是挺慌的，尤其是看到你又往你手腕上缠琴弦……”闹完刚才这一出，桑引添是真的有些累了，他用胳膊肘撑着下巴，头靠在了墙上，“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跑，想逃，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里太压抑了，比我家里还要压抑……” “我……”叶思染弯着腰，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腿，下巴轻轻地抵在了胳膊上，眼睛半眯着，“对不起，我其实不想那样的……但，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懂。”桑引添的眼睛有些发红，他偏了下头，往叶思染那边瞥了一眼，“就像我爸妈出事的那个晚上，我不停地做噩梦，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给我缓冲的时间。”桑引添突然往左边挪了挪，将叶思染整个人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所以叶思染，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要你活的自在而热烈，就像烈焰玫瑰一样。 第32章 躁动玫瑰 【联动】 顾男神？ 他们之间的对话过于微妙, 桑引添突然清了清嗓子，收回了手。他看着叶思染低头不停眨着眼睛，桑引添又忍不住扯了下自己的袖子。 叶思染眨眼的频率太不正常了, 时不时还用手背去按两下。 看上去好像有些难受。 “眼睛不舒服？”桑引添很会察言观色, 总能在两人逐渐尴尬的气氛里随口插句话进去，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声音稍微提高了些，“是因为刚刚哭太久，所以眼睛才疼的吗？” 叶思染抓了下头发, 将垂在肩上的卫衣带子重新绑好，“不疼……就是感觉有些干。” “我猜你家肯定没有眼药水，对吧？” “嗯……没关系, 我多闭闭眼，一会就能好。” 这是从哪学来的解决办法，总不会是叶万缕教的吧。桑引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自动脑补出了那个场面。 见桑引添没再说话, 叶思染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其实, 我很少哭……今天，真的是意外。” 是挺意外的。可能叶思染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会给他留下这么一道鲜血淋漓又无法痊愈的伤疤。他一脸抱歉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 视线缓缓下移, 最后定在了刚刚被他咬过几口的肩膀上。 肩被衣服挡起来了，叶思染看不到他的皮肤。但根据他刚刚发疯时那个力气, 桑引添的肩膀可能已经被咬破了。 想到这里，叶思染就很想让桑引添再像刚才那样抽他一巴掌。 啪嗒一声, 整个二楼走廊的灯突然亮了, 就连院子里的小夜灯闪了几下之后也散出了不一样的暖光。桑引添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 只好扭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那个……”叶思染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不知该怎么开口。桑引添这人最讨厌别人碰他，更别说他刚刚那接近作死的行为。叶思染胡乱地揉了揉后脑勺的碎发，耳朵都开始有些红了，“刚刚那件事……能不能，当成……没发生啊……” “哪件事？”桑引添回过头，瞟了一眼叶思染的手。他的食指不停抠着手机钢化膜一侧，没过几秒，整个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好多小气泡。有些强迫症的桑引添再也看不下去，抬眸重新盯上了叶思染的眼睛，指了指自己刚被疯狗啃过的肩膀。“你是说这个？” “嗯……” “正好电路修好了。”桑引添把领口的扣子解开，拽了两下袖子露出了整个肩。 白皙平滑的肩膀上，多了一排深浅不一的牙印。有一部分地方已经被咬破了皮，现在红了一片。 桑引添的锁骨在这排牙印的衬托下，越发的性感。就好像在不久之前，他刚刚经过一场温存。 “叶思染，是不是我平时叫你puppy叫多了，你真以为自己是条狗。”桑引添看着自己的肩膀忍不住咬了咬牙，“不对，狗都没你这么能咬人的。” “呃……”叶思染整张脸瞬间就红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捏着桑引添的领口，给他穿好了衣服。叶思染有些心疼，一脸自责，“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下次……最好别有下次了。”桑引添用指尖轻轻蹭了蹭自己微微有些干裂的嘴唇，然后舔了两下，“再来一次说不定我真的会跑，跑的远远的，你找都找不到。到时候你就只能自己躲着哭了。” 明明是怜惜宠溺的语气，怎么叶思染脸上的表情更委屈了。 “呃……”叶思染摇了摇头，很快又重新低下了头，“真的真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笨蛋。”桑引添终于笑了出声。 在过去几年里，桑引添的个人感情确实有些混乱，他也常常分不清自己对一个陌生人到底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又或者只是一时兴起的新鲜感。桑引添分辨不出，所以，他也从来不对任何人做承诺。 别人欣赏他的长相才华，想方设法跟他交朋友，可他呢，只是对漂亮的皮囊有些心动罢了。就算偶尔运气好点，跟他们有短暂的交流，在桑引添眼里也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只是有的人目的是为了作到床上，而桑引添只是在合适的时机抽身而退。干净优雅像是一个不沾尘世的诗人。他碰到再美好的事物，最多也只是留下一句称赞，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算第一次在海边遇到了叶思染，他也不过就是看上了那张沾着血的脸罢了。 可现在呢，叶思染还跟以前一样，而他自己却陷的一塌糊涂，分不清这种感觉到底归属什么。 桑引添搓了搓被夜风吹得有些凉的右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也迷啊。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顺其自然吧。而且他们现在这样互相陪伴着对方，其实也挺好的。至少对于桑引添来说，他没有以前那么无聊了。 “电路已经修好了，故事也讲完了，我差不多该回家了。”桑引添把自己的外套从地上拿了起来，一脸嫌弃地看着晕染成灰黑色的胸口，他摇了摇头，从裤兜摸出车钥匙在指尖随意把玩了一番，准备下楼。 叶思染发了下愣，给小房间重新上了锁，立马跟在桑引添屁股后面下了楼。 “你……”叶思染站在大门口，“你真要走？已经很晚了……要不留——” 要不留下来吧。 叶思染的心脏被重重地敲了一下，就像是古城清早的第一遍钟声，清澈又洪亮。 他在说什么……经过今天这件事，桑引添怎么可能会愿意再留在他家。说不定以后也不会了。 “今天就不了。” 果然……叶思染的眸子突然暗了一下。 桑引添不知道叶思染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也没去细猜。要是叶思染这小子的心思能那么容易猜出来，桑引添觉得自己完全都不用画画了，随便找个医院担任心理咨询师都不成问题。 他没回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摇下车窗将自己手里的外套胡乱地丢到了副驾上，“Milky Way杂志的截稿期还有半个月，「衰败城市」那张图还没画完，也不知道今天又得熬到几点了。” 桑引添抻了抻腿，系好安全带，冲叶思染摆了摆手。“回去吧，外面冷。” 是挺冷的，尤其是当风吹过来的时候。叶思染就感觉有无数根小银针在他的身上刺，又疼又痒。 “那，那好吧。”叶思染从不会耽误桑引添的工作，他轻轻咬了咬下唇，从旁边的衣柜随便拿了个外套出来，直接丢进了车里。“你的外套脏了，要不……穿我这件吧。” “呃……”桑引添直勾勾盯着叶思染的脸。心想着这小子抱着自己啃了一顿之后总算是开窍了，懂得心疼人了。虽说没敢跟他提什么帮他肩膀擦点消肿的药之类的话题，但好歹还是会关心他穿的少，有没有可能会着凉。 “这件衣服我买来没穿过几次，还是新的。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我明天去商场买件一模一样的送到你画室去。” “呃……”行，当我刚刚没说。 桑引添不想再理他，发动车子，他朝叶思染挥了挥手，最后扬长而去。 这一晚上过的真是煎熬。桑引添一边开车，一边在手机上调出了一首听上去稍微欢快有打击感的英文歌。 【车载蓝牙已经连接，现在开始为您播放音乐——《Say It Right》】 桑引添抬手轻轻抚了下刘海，最后右手手背贴在了额头。 “I can’t say that I’m not lost and at fault……” 【我不能宣称自己没有疑惑，没有不知所措】 “I can’t say that I don’t love the light and the dark……” 【不能宣称自己不爱着光与暗】 “you don’t mean nothing at all to me……” 【你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靠……”桑引添听着歌词，忍不住使劲捏了捏方向盘。“这歌词是给叶思染那小子量身定做的吧？都一样无情。” 桑引添又按下了音乐播放器的暂停按钮，很快，车里恢复一片死寂。他以前喜欢这种孤独感，但现在不知怎的，桑引添觉得有些压抑。他忍不住偏头「啧」了一声，将蓝牙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最后在手机通话录里翻出了小涵的手机号，随后拨了过去。 桑引添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觉得自己这通电话确实有了一点扰民的味道。不过按照小涵通宵熬夜追剧的性子，应该也不算吧。 忙音响了三声，小涵的声音从手机话筒里传了出来。 “喂？”小涵似乎没想到桑引添会在工作时间以外主动打电话过来，就连语调都是上扬的，“引添哥？” 桑引添能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回音，中间还混着淋浴喷头的水声。隔着手机屏幕，桑引添都能感受到那股从地面逐渐腾升而上的白色雾气，充斥着整个浴室。 “你……在洗澡吗？”桑引添忍不住咳了两声来缓解自己此刻的尴尬。 “对啊。”小涵开着电话外放，弯了弯腰冲掉了残留在头发上的部分泡沫，“我正一边洗澡一边听歌呢，你的电话就过来了，怎么了引添哥，有什么急事？” 倒也不用描述的这么详细吧……桑引添下意识降低了车速。 “没事，也不是很急的事。”桑引添尴尬地笑了两声，总不能说因为回家路上太无聊，车载音乐又偏偏跟他今天的心情不合拍，所以才想起来给她打了个电话解解闷。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随时挂断电话，“你先洗，等你洗完再说吧。先挂——” “诶诶诶，哥，你别挂啊。我这快洗完了。”小涵的声音突然清楚了许多，桑引添猜她是关上了外放，“不对啊，你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叶思染他人呢，他不是说送你回家吗？怎么听你那头，好像还在路上啊……” “呃……”桑引添才不会把在叶思染他家经历过的事情再讲一遍。打死也不会。“嗯，那什么，路过一个公园，就去坐了一会。” “去你家的路上，会路过公园？？我怎么不知道？” “呃……”这都什么跟什么，真会抓重点啊。 “算了算了，可能是我以前都只顾着开车了，没往别的地方看。不过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聊两句。”桑引添的语气懒懒的，声音很好听。放在深夜里完全能胜任那些助眠师。 小涵从浴室出来，一头扎进了沙发里，拿着平板放了个电影。“可以啊，你想聊什么。5毛钱的还是1块钱的？” “呃……”桑引添下意识翻了个白眼，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了些。这件外套确实是新的没错，而且应该是在衣柜里放久了，都沾上了樟脑丸的味道。“诶对了，小涵，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主修的心理学专业吧？” “是啊，怎么啦？你心里又有什么新的创伤了？”小涵咬了一口橘子，口齿不清问了一句，“你失恋了？有男朋友了？还是被人甩了？” “你觉得我会是被甩的那个？”桑引添打了转向灯，右手按了按眉心，“我是帮叶思染问的。” “你说小叶弟弟的病啊……嗯，他跟普通人之间产生的交流障碍其实跟心理创伤是脱不开关系的，用我们心理学专业术语说，就是PTSD。我猜，他小的时候可能经历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给他留下了一些精神障碍。而这些精神障碍往往很容易被人忽略，就会产生其他并发症，比如——不爱跟人交流。”小涵往嘴里又塞了一块苹果，“这些都是顾男神给我们在课堂上讲的。” “顾男神？”桑引添握着手机，下意识眯了眯眼。 “嗯，我大三第一学期的心理学讲师，从洛杉矶回来的，只比我们大了两岁。他在国外专修的就是这方面的，要不……我帮你问问？不行不行……人家是有男朋友的，我也不太好意思打电话……”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笑，“看样子你那个男神长得不赖。” “人家可比你帅多了好吗？！” “呃……”桑引添很想直接挂断电话，但为了叶思染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既然你不好意思，那我来。你把他的联系方式发我微信。” “也不是不行。”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跟你一样直接喊人家「顾男神」吧？”桑引添皱了皱眉。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以前风流惯了，对着一个陌生人都能叫出特别亲密的称呼来……但那位有家室的「顾男神」可就未必敢应了。 “哦对，差点忘了。”小涵伸了个懒腰，“他叫顾渊。” 第33章 [情人节加更] 【联动】 你真的觉得，被火焰燃烧着的玫瑰，很美吗？ 【小涵向您推送了个人名片——卖玫瑰的小男孩】 “卖玫瑰的……小男孩？”桑引添忍不住皱了皱眉。 按照小涵刚才的说法来判断, 这个叫顾渊的男人应该跟他年纪差不了太多，换做是他自己，一定不会取这么稚气的微信名字。不过……幼稚是幼稚了点, 但是却给了桑引添一种莫名亲切感, 他懒得再去瞎猜，申请加为好友之后, 就把手机扔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顾渊的好友申请信息是在桑引添到家之后才通过的。他给桑引添的第一条信息，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好。 【卖玫瑰的小男孩：你好。】 【桑：顾老师你好，我是夏涵的朋友。她说你是她大学时期的心理学讲师。】 桑引添倒了杯温水, 捏着手机准备去沙发上坐着等顾渊的回复。因为刚下过雨的原因，桑引添先打开了窗，伸了个懒腰眺望着很远处的海平面。他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最后点开顾渊的微信好友修改了备注。 【顾渊】 嗯，还是这样的备注更适合他的风格。 叮—— 隔了几分钟，桑引添的手机终于响了。 【顾渊：夏涵？我大概记得她，是个很努力上进的小女生。不过我听说她毕业之后, 去了一家画室工作。】 【顾渊：我刚刚看过你的朋友圈，你应该就是那家画室老板吧。】 【顾渊：还有, 你的画很好看，我很喜欢。】 最后一条微信消息后, 还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这男人……这么自来熟的吗？不过也好, 也省的他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开口提问最合适了。桑引添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重新回到了沙发上, 他嘴角微微上扬，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 【桑：谢谢。】 【桑：顾老师, 我有个朋友, 他有轻微的孤独性障碍, 心理学方面的东西我不太懂，所以……我想请你帮帮他。】 消息发送成功，桑引添抿了一口温水，整个人后仰靠在了沙发上，随手抱起了旁边的柯基抱枕。叶思染好像之前对他沙发上的柯基抱枕也很感兴趣，那个时候他的话也不多，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玩弄着这个抱枕。 想到这里，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笑，整张脸都埋进了抱枕里。 就在这时，顾渊的微信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呃……”桑引添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体，强迫自己的声音听不去不太疲惫。再几秒之后，他终于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 “喂，顾老师，你好。”桑引添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像一只温顺的布偶猫。“我是桑引添，夏涵的朋友。” “你好。”电话那头的男人好像是笑了，声音很轻，让人能够瞬间放松下来。“啊，抱歉，我是觉得打字交流太麻烦了些，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啊？”桑引添愣了下，对着茶几眨了好几下眼睛。顾渊这男人不仅声音好听，还很懂基本的礼貌，明明是他自己大晚上的非要麻烦别人，该说不好意思的那个人怎么都轮不到顾渊头上。桑引添吸了吸鼻子，裹上了毯子，“顾老师你真的太客气了，我应该跟你说抱歉才是……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休息。” “害，这才几点……啊，你等我一下，一分钟。” “好。”桑引添陪着笑了一声。 顾渊的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似乎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他踢着拖鞋走进了书房，最后坐在了椅子上，“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还在客厅打游戏，怕吵到他。” 刚才那种空灵的声音消失，桑引添猜顾渊是进了房间。小涵之前跟他提过一嘴顾渊是有男朋友的，但桑引添并没太在意。 而且讲道理，别人有没有男朋友女朋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现在从顾渊嘴里听过一遍又觉得过分甜蜜，桑引添这才礼貌性地顺着顾渊的话接了一句。“原来顾老师有男朋友啊。” “嗯，我的高中同学。”顾渊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丝毫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对了，你刚刚说……你有一个患有孤独性障碍的朋友？能仔细说说他的情况吗？” 话题总算是回到这里了，桑引添抬手按了按眉心。“嗯，我朋友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跟其他人有过多的情感交流，严重的时候还会引起一些生理上的特殊反应，比如……额头冒冷汗，心跳加速，脸色苍白，四肢也有轻微的震颤。”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症状的？”顾渊的声音依旧低沉，“我需要最具体的时间。” 具体的时间…… 桑引添下意识皱了皱眉，“我，我其实跟他认识的时间并不太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但上次出现这种情况，就在昨天。我带他去参加一个节目专访，有个工作人员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有些不太对劲了。” “所以……他非常抵触跟别人的交流？”顾渊从桌上捏了根笔，拿在手里转了两圈，“那他跟你之间呢？” “跟我？”桑引添下意识愣了一下。 “对，他跟你。” 桑引添似乎早就料到顾渊会这么问，他抓了抓脖子，不经意间看到肩膀上留下的那排带着淤青的牙印。“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不怎么爱说话，会无视，会逃避，会沉默。可是后来相处时间久了些，就能像普通朋友那样交流。不过大多时间都是我问他答，他很少会主动给别人分享什么东西。” 桑引添吸了口气，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先不告诉顾渊发生在叶思染他家的所有事。 这是个秘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也是一个需要被藏起来的秘密。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桑引添微皱着眉，一脸紧张，等待着顾渊的回复。 顾渊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个笔记本过来，在上面写写画画，“这种心理障碍涉及到的范围太广。而且从你刚刚的描述来看，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你知道，但又不想让我，或者别人知道的。就像是故意在帮他隐瞒着什么。” 糟糕，被看穿了。 桑引添侧了侧脸，不再去看窗外的星星。这种被人轻而易举窥探内心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让他有些不太舒服。桑引添起身打开了家里的投影，播放着无声的电影，“……” “但实际上，他们和普通人一样，也是有感知，情感，语言，认知，和自身需求。只是表达方式不同罢了。”顾渊并没因为桑引添的沉默就停止自己的分析，他身子微微后仰，看向了坐在客厅里的另一个男人，“孤独性障碍的治疗方法有很多，但对于你朋友来说，有两种办法是最可行的。” “什么办法？”桑引添的手顿了下，眼睛不知道瞥向了哪里。 “第一个，就是借助精神类药物。当然，我非常不建议你们会选择这种治疗。药物毕竟只是辅助，不是核心所在。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帮他。”顾渊收回眼神，看了一眼桌上的字条，上面写着「桑引添」三个字，被黑色水笔圈了起来。 这是顾渊刚刚从桑引添的朋友圈得知的名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之前无聊刷微博的时候，刷到过这个名字。大概是实在耐不住这股好奇劲，顾渊又打开了自己的微博，在搜索栏里输进了「桑引添」这三个字。 果不其然，是个拥有百万粉丝的画师。顾渊笑了笑，点进了桑引添的微博，点开了关于【烈焰玫瑰】那组照片和油画。 “那……第二种呢？”电话这头的桑引添终于开了口。 “第二种，应用行为分析疗法，前因，行为，后果，我们简称为「ABA」。”顾渊突然笑了笑，手指依旧划着手机屏幕，偶尔还会点开桑引添的画，放大多看几眼，“美国行为主义心理学家斯金纳曾经说过，个体出现了某些行为，如果这类行为受到了强化，那么，在以后类似的环境中，这种行为出现的概率就非常的高。” 一瞬间，桑引添便想到了叶思染常常用来伤害自己的那根小提琴琴弦。 “所谓的强化，就来源于对他的刺激。”顾渊说，“但你朋友跟别的普通人不太一样，他不愿意主动去感受这些所谓的强化和刺激……所以，就必须进行适当的干预，从而改变他的错误认知。而现在能做到这些的人……” “只有你。”顾渊停顿了一秒钟。 桑引添完全没预料到自己会是关于叶思染治疗方案里的一部分，他怔了下，微微眯上了眼睛，“我？” 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去找专业的心理辅导师？桑引添有些惊讶，“为什么是我？我跟他其实也……” 也没有那么的熟悉。 “你自己刚刚也说了，你朋友存在的交流障碍也好，生理变化也好，这些东西在你面前，都是不存在的。从心理学方面来说就是……你这个朋友非常依赖你，信任你，甚至把你当成了不可分割的那部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帮他隐瞒些什么，但我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我的意思是说，你想帮他隐瞒的那件事就是导致他产生心理障碍的罪魁祸首。”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桑引添无力的叹了口气。“顾老师，那我……我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很简单。他最害怕什么，你就要让他去面对什么，但这个过程得循序渐进，千万不能着急。”顾渊说，“所以，桑老师。你可得做好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准备，因为，这会很漫长。” 漫长……在桑引添的世界里，没有这个词。 桑引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抬了抬胳膊揉压着自己的眉心。“我知道了，谢谢顾老师。” 所有的话题好像正式结束了。桑引添原本以为自己说完了这句话，顾渊一定会挂断电话。可他没有，反而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朋友的事解决了，那你自己的呢？” 桑引添有些不解，“我自己？” “出于好奇，我刚才特意去微博搜了你之前的画。”顾渊打断了桑引添，嘴角歪了下。“你真的觉得，被火焰燃烧着的玫瑰，很美吗？” 换做别人的话，定会做出肯定的回答，美。可惜桑引添不会，因为这束被烈火焚烧的红色玫瑰，是最美丽诱人的伤口。 阅后即焚。 顾渊竟然通过几张油画和照片，就彻底看穿了他，甚至做了桑引添都不敢回答的反问。 无声电影里的桥段有些搞笑，可桑引添笑不出来，他往后退了半步，重新瘫回沙发里，说话的语气也比刚才慵懒了许多。明明他和顾渊是第一次通话，但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其实是认识多年的旧友。 “桑引添，你自己的心病可比你那朋友的病更难治。”顾渊小声地「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打算进行治疗。因为你自己，早就已经放弃了自己。对吗？” 任由自己堕落，眼睁睁看着自己下沉。桑引添连反抗都不想。 “呃……”桑引添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不愧是从洛杉矶回来的心理学讲师，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顾渊只是轻笑了一声，大概是走出了房间，桑引添能听到电话里有另一个男生叫顾渊的名字。 “桑引添，其实你和你的朋友，还挺像的。” 第34章 courage 叶思染，你想不想去音乐学院学小提琴。 第二天, 叶思染还像以往那样出现在了画室，而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昨天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见桑引添下了车, 叶思染冲他弯了下腰。“早。” 小涵吸了吸鼻子抬头往大门口看了一眼, 随后很快举了举手，“引添哥, 早上好！” 桑引添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把车钥匙丢进了裤兜。“哟，你们两个怎么今天来这么早？平常不都是过了9点才来的吗？”桑引添轻笑着, 忍不住舔了舔下唇，歪头继续说道，“吃过早饭了没？正好我今天在路上买了一些早餐, 等下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小叶弟弟，你呢？”小涵回头眯了眯眼睛。 “还没……”叶思染很小声地如实回答。 桑引添把早餐放到了桌上，偏头看了一眼叶思染。“没吃？那正好, 过来跟我一起吃。” “嗯……”叶思染不想拒绝，他点了下头, 语气依旧平静，张着嘴还想继续说什么, 无奈小涵正在旁边整理上周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画框, 叶思染只好闭上了嘴，抬手指了指桑引添的肩膀, 用口型问道。 【你的肩膀怎么样了？】 桑引添犹豫了下，用右手轻轻抚了两下, 最后脱下外套直接丢到叶思染的手上,“没事, 回家上过药了。” 叶思染「哦」了一声，转头把手里的衣服挂在了墙角的衣架上。 会客厅里，桑引添把桌上的那些稿纸随手推到了一边，最后打开了豆浆。他咬着吸管，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了稿纸上的基本概念图。“还有半个月了啊。” 叶思染像个小孩似的啃了一大口包子，桑引添开口的同时，他也忍不住抬起了头。“嗯？什么半个月……” “截稿日期。”桑引添觉得跟叶思染的交流，还是得一步到位，不然一直靠猜也挺累人的。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肉包，用抽纸擦了擦嘴角，“「衰败城市」的初稿虽说定下来了，但还有很多需要修改的地方。距离最后的截稿日期还有半个月……嘶，看来最近几天得住在画室了。”说完，桑引添又按了按眉头，露出了一副令人心疼的愁容。 “要不……要不我也留画室吧。”叶思染低着头不敢去看桑引添的眼睛，“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不如……” 还不如待在桑引添身边，哪怕他们可以一句话都不说，至少，在桑引添身边，能给他一点点的安全感。 “还不如留在画室看你画画。”叶思染咬了咬唇，随便找了个借口。 “嗯……也不是不行。”桑引添嘴角一歪，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副表情无论怎么看，都只会让人觉得是不怀好意的。他又扭头看了一眼画室走廊，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小涵听到，桑引添才重新趴在了桌上。 他的右脸贴在稿纸上，食指指尖一下又一下轻敲着桌面，随后又撑起了胳膊肘。桑引添突然停了下来，一脸玩味地盯着叶思染的眼睛。“反正我一个人在画室也挺害怕的。” “怕什么？”叶思染吸了吸鼻子，端着牛奶盒下意识瞥了桑引添一眼。一个23岁，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他实在想不出桑引添到底会怕什么。 “怕被人劫色算不算？”桑引添突然靠近了过来，嘴角微微上扬，“这条街一到晚上就能看见很多男生，虽说一个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像是大学生，挽起柚子来，全都是纹身。你说，能不害怕吗？”桑引添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为了不被叶思染识破，他又扭头喝了一口豆浆。 “是吗？我怎么以前从来都没碰到过？”大概是因为桑引添平时跟他开玩笑开太多次了，叶思染总觉得这人现在一定是故意在忽悠自己。叶思染一脸无辜的冲桑引添眨了眨眼，又点了两下头，接上了话，“不过，你一个大学毕业两年的，还怕他们？” 这是在变相地说自己老了吗？是吗？ 桑引添的胳膊突然颤了一下，手里的豆浆差点洒出来，脸上的笑也瞬间收回去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胀了气的河豚，脸都鼓了起来。 “叶思染，你别太过分了。上周去逛街还有女大学生来找我要微信。”桑引添冷着脸摸出手机，打开相机，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拍了两张照片。他低了低头，把照片发到了叶思染的微信上，然后皱着眉打开了自己的微博。 【桑引添：桑引添永远18岁。】 这段文字之后还跟着两张刚才的自拍。反正艺术专访的录制已经结束了，露不露脸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所谓。 “呃……”叶思染嘴里的牛奶一下子全喷在了桑引添的脸上，他猛地站起来，从右手边扯了好几张纸巾过来贴在了桑引添的脸上，又用手背抹着自己的嘴角，“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小心的，你别动，我帮你擦一下……” 浓郁的奶味充斥着整个会客厅，不停地往桑引添的鼻子里钻。他皱了皱眉，起身往隔壁的洗手间走。叶思染带着一脸抱歉的表情跟了过去，最后斜靠在了洗手间的门外，捏着手机打开桑引添的微博，看了几秒之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叶思染，你还好意思站在那笑？”桑引添正低头洗脸，听到叶思染的笑，半眯着眼睛看了过来。透明的小水珠粘在他的刘海上，渐渐下滑汇聚到了发尾，最后又沿着他侧脸的轮廓滑进了衣领。水流进了桑引添的眼睛里，他很快地眨了几下，然后逐渐红了眼眶。 叶思染以为桑引添是哭了，他张了张嘴，想挤进门里。 “你干嘛？！”桑引添瞪大了双眼，后背都快贴到了洗手台上，“叶思染，你不会还想咬我一口吧？” “没……”叶思染停了下来，一脸无奈。现下进也不是，退也不能，他舔了舔嘴角，只好转移开了话题。“对了，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往微博发自己的照片吧？怎么，终于打算靠脸吃饭了？” 这话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桑引添用面巾纸擦了脸，又甩掉了手背上残留的水渍。 “没有，Katy姐告诉我再过几天关于这次艺术专访的预告片就要公布到官博了，让我提前找个时间往微博里丢几张生活照看能不能蹭个热搜，这样也能带起来专访预告的流量。不过……我给忘了，刚刚才想起来的。”桑引添看着挡在门口的叶思染，他侧了侧身子想从旁边的缝隙挤出去。 未果，因为叶思染突然挪在了最中间的位置，将桑引添整个人罩进了自己的影子里。他的右手随意地捏着旁边的木门框，微微仰着头。 “蛤？？”桑引添抬了抬头，“干嘛？想跟我玩浴室play？” “呃……”叶思染的眼角瞬间就红了，但他还是没动，低头盯着桑引添背后的白色瓷砖，“你，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这是可是你的画室……” “害羞了啊……”桑引添若有所思，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改天去我家。” “呃……”这是重点吗？叶思染整张脸都绿了。 “要不，你家也行？”桑引添挤了挤眼睛，用手指轻轻推了下叶思染的胸口，“反正我看你家浴室也挺大的。” “呃……” 小涵下午跟许寒之有约会，刚过中午12点就拎着包急匆匆出了门。正好赶上了周末，来画室参观的人流量全都集中到了早上。过了12点，画室里才安静了下来。 桑引添觉得现在时机正好，最适合画画。他往身上随意套了件绘画专用的工装服，耸了耸肩膀，余光瞥向了角落里。他看到叶思染正坐在凳子上，一只腿随意靠在旁边的墙上，他带着蓝牙耳机，闭着眼，时不时会跟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小声哼唱几句。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蛮喜欢音乐的。可是他的喜欢又好像带着一些诅咒，碰不得。 一瞬间，桑引添突然回想起了昨天夜里顾渊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最害怕什么，你就让他去面对什么。勇敢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桑引添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眉头紧紧皱着，拿着画刀的手也停顿了一下。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画笔，起身往叶思染的方向走，然后站在他面前，伸手拿掉了他的耳机。 “蛤？？”叶思染一脸诧异，先是抬头看了桑引添一眼，又伸手拿回了自己的蓝牙耳机，“我……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对……我，我明明带耳机了啊……” 叶思染一脸郁闷地关掉了手机播放器，张着嘴又准备道歉。“对不——” “思染，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回到校园？”桑引添突然弯腰，胳膊撑靠在了叶思染旁边的桌子上。“或者说，你想不想去音乐学院学小提琴？” 叶思染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的眼神跟以往都有些不一样，有微弱的光在瞳孔里闪了一下，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 桑引添身上穿着的这件工装服没来得及清洗，胸口处还沾着已经凝固的蓝色颜料块。叶思染眨了眨眼睛，缓步走了过来。“你的衣服被颜料染脏了，要不你换一件……这个我拿去帮你洗……” 牛头不对马嘴，叶思染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桑引添的问题。他伸了伸手，就要去脱桑引添身上的衣服。 可伸出去的手，突然被桑引添挡开了。 “叶思染，回答我。”桑引添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想还是不想？” “呃……”怎么可能不想，叶思染多么希望自己能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在相应的年纪做着该做的事情。他喜欢音乐，喜欢的要命。可他终究过不了自己这关。叶思染的左手颤了一下，没被任何人发觉。 再几分钟后，叶思染才叹了口气。 “我想，但我不能。” 桑引添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他知道叶思染到底有多喜欢音乐，为了小提琴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可为什么，现在的他就是不愿意踏出那个舒适圈，去看看黑暗背后的光。 桑引添对上叶思染的眼睛，突然轻笑了一声。“为什么？” “我，我觉得我学不好……我，我只是喜欢，但是喜欢不一定非要——”叶思染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角，觉得自己对桑引添说了天大的谎。而这种感觉又太过于煎熬，让他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 如果能抽醒的话。 “呃……”叶思染冷静了下来，偏头不再看桑引添的脸，“我，我没那个勇气。” “我知道这对你来很难……”桑引添的声音温柔了下来，就像哄小孩一样，“But……protect your courage.” 【但是……保护你的勇气。】 “please……” 【拜托……】 叶思染，只要你能勇敢踏出那一步，剩下的路，我桑引添都陪你走。 哪怕火山燃成灰烬。 第35章 焚玫琴动 桑引添突然想给叶思染设计一款戒指 哪怕火山燃成灰烬。 桑引添觉得是自己疯了, 可疯这么一次又能怎么样。他没妨碍到任何人，他也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只能是自己, 是那个永远都不会给任何人低头的桑引添。 “你刚刚那句……”叶思染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桑引添的顾虑, 他朝面前的男人眨了两下眼睛，呆呆的样子有些好笑。 桑引添知道自己刚才那句算是白说了, 但他也不恼，只是咬了咬牙抬手按在了叶思染的头上，胡乱地揉着他的刘海。 散乱的头发被这么揉了几下, 不小心扎进了眼睛了，叶思染下意识闭上了右眼。“桑引添，你明明知道我听不懂英文, 你是不是故意的。” “听不懂拉倒，谁让你在学校的时候不好好学英语。”桑引添松开手，重新拿起了画笔，整理了一下身上脏脏的工装服, 扭头进了画室。 不过这次，桑引添没关门, 他打开了画室的窗，站在窗前站了很久。 溪城的春天好像真的到了, 昼夜温差回归正常, 就连画室外面那几棵玉兰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花，此刻正值茂盛。 画室的桌上依旧放着一束白玫瑰, 是夏涵早上送过来的，花瓣上还留着朝露。叶思染没再听歌, 而是从旁边的书架上随便拿了本素描入门教材, 随手翻了两下。不出几分钟, 叶思染的视线再次被画室里的人吸引了过去。 最后这副「衰败城市」涉及到的元素太多，有破旧颓败的废墟，还有缥缈虚无的海市蜃楼。所以画布的尺寸也很大。桑引添站在一侧的木梯上，看着面前这个椭圆形的画板皱了皱眉。前额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了，不仅被汗浸湿了一部分，还沾上了浅灰色的颜料。他伸着手，有些吃力地扶着面前的画板。 叶思染在画室外面看的心惊胆战，只好放下手里的教材，大步流星跨进了那扇门。 “这都够不到？”叶思染的右手扶着桑引添脚下的木梯，左手下意识护在了他的背后，“白长这么高了……” 桑引添气的想反驳，可话到嘴边他又憋不出来，只好咬着牙，曲着腿使劲晃了两下木梯，以此来表达自己现在的不满情绪。 但这一晃，差点没把叶思染的小心脏给直接晃出来。他一脸惊恐，护在桑引添背后的手突然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后腰。 被叶思染抓的有些痒，桑引添下意识要去躲，结果还没来得及，又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了胳膊。他动弹不得，只好僵在了木梯上。 “桑引添！你在干嘛！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危险。”叶思染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散落在他脚边大小不一的画刀，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万一掉下来摔了怎么办？地上全都是你的画刀。” “呃……”桑引添一时哑然。叶思染刚才的语气有些着急，桑引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开玩笑开过了头。 叶思染实在是不敢想象那副场面，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把桑引添整个人护在怀里，连拖带拽弄下了木梯。大概是真的太怕桑引添真摔了，叶思染整个胳膊都环在了桑引添的腰上，就连他的脸也慢慢靠了过去。 叶思染甚至闻到了桑引添身上那股被颜料掩盖住掉的淡淡雪松。 好近。 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叶思染还是觉得自己的喉咙突然就被烈火烧了一把。很快，他的右耳外轮廓就有些红了。 桑引添就站叶思染身边，手里还举着一个沾满了白颜料的刷子。他很轻地眯了眯眼睛，似乎还在回忆着刚刚短暂的几秒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又是怎么被人从木梯上抱下来的。 “叶思染，你干嘛突然把我抱下来？右边那个角还没填完色呢……”桑引添有些想笑，故意装作委屈的样子往后退了一步，“而且我学画画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从梯子上掉下来过，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当然是怕你受伤！”叶思染是大声喊出来的，听得出来他确实是有些生气了。 窗外的玉兰花瓣突然被风吹落了一片，掉在了画室的窗台上。桑引添似乎没预料到叶思染这小子真的会吼人，彻底愣在了原地。23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束手无措」。 沉默僵持了半分钟，叶思染才深吸了一口气。“我那个……我刚刚其实不是凶你，我就是太……太担……” “担心我受伤？”桑引添一脸得逞的表情，嘟了嘟嘴往叶思染那边又挪了半步，“真的吗？我没听错吗？”桑引添说完从兜里摸出了手机，在屏幕上按了两下，“要不……你重说一遍？我录个音，正好我最近想换个新的起床铃声……” 这人一定一定一定是故意的。 “呃……”叶思染整个耳朵都红了，他没再说话，只是接过桑引添手里的刷子，又从旁边的塑料桶里蘸了点调好的颜料。 他抓着梯子往上爬了几步，直到抬起的右手刚好能够到画布的右上角，他才停了一下。叶思染稍微低了低头，看向了桑引添，“是把这里缺的那部分……都涂成白色的？” 对于一个资深画家来说，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去触碰自己尚未完成的画作。换做以前，桑引添一定会认为这幅画已经是个废品了。可现在，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抬头看着站在梯子上的人。 “嗯，对，就那一小块，你随便涂。”桑引添轻轻笑了一声。“涂错了也没关系。” “哦……”叶思染心想一定不能涂错，因为桑引添对自己的画作很挑剔。 叶思染的个子比较高，尤其是站在梯子上直着腰的时候，脑袋都快抵在了天花板上。再加上梯子还时不时地晃一下，桑引添在底下开始有些坐立难安。 尤其烦躁。 “画完了就下来吧，我扶着你。”桑引添开始催着叶思染下来，可叶思染没说话，依旧用白色颜料填充着画布右上角。直到两分钟后，桑引添才伸手按住了叶思染的小腿，“差不多了差不多了。祖宗，你还是下来吧……” 他是真的有点怕叶思染会掉下来。万一一个不小心，再磕到他那双天生就为了小提琴而生的手…… 光是想想，桑引添就觉得胸口疼。 叶思染直视着眼前这块画板，小声地「哦」了一声，最后转身下梯子的时候，又忍不住用刷子往刚才的地方随便补了两笔。他就这么居高临下盯着桑引添的眼睛，“你再看看，行了吗？” “行了行了，你先给我下来！”桑引添一时间脑子有些混乱，连呼吸都有些急。等到叶思染拿着刷子下了木梯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他眼前，桑引添终于松了口气，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重重地落了回去。 “呼……”桑引添脸色苍白，长叹了一口气，看上去确实被吓得够呛。 整整一个下午，画室里里外外的所有绘画工具都被桑引添特意整理了一番，除了平时几个常用画笔画刀留在了自己这边，剩下的，全被丢进了画室的整理箱里。 桑引添头一次发觉，原来自己的画室还能这么干净的。 而叶思染自始至终就端着小板凳，坐在画室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偌大的白色画布，在桑引添的笔下，开始染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变得华丽精致。他看见这座逐渐衰败的城市，在他的手里，成为了一片荒芜的废墟。 有个小男孩赤裸着上半身，冷眼看着脚下的这座城市。 桑引添画起画来是真的会忘记时间，等他伸着懒腰转头的时候，他才发觉叶思染已经睡着了。他的两条腿随意地靠着墙，整个身子往前倾着，趴在了旁边的木桌上。 那束白色玫瑰的花瓣掉进了他的领口。 叶思染的手真的太漂亮了，桑引添不止第一次这么觉得了。他停下了手里的画笔，转头认真地看着熟睡中的叶思染。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就连指关节都是粉红色的，就像是春季里漫天飘零的樱花。 只不过，这双手好像缺了点什么。 叶思染大概是梦到了什么，迷迷糊糊伸手往前抓了一把，恰好不好地捏住了瓶子里的白色玫瑰花。他没醒，用力一扯，白色玫瑰花瓣掉在了桌上。 然后，又被叶思染闭眼塞进了嘴里。 “这小子。”连睡着了都不安分，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叶思染的薄唇微张，沾着露水的花瓣就轻轻贴在他的嘴角。 “呃……”桑引添皱了皱眉，并不打算吵醒他。 说来也是奇怪，桑引添好像在叶思染这里，犯了好多禁。先是为他画了幅画，现在又突然想为他设计一款只属于他的戒指。叶思染带着这枚戒指，一定很好看。 这枚戒指不需要太过华丽，但一定要有红色玫瑰和花藤，还有叶思染喜欢的小提琴。 桑引添突然笑了一声，从窗台上拿了画本过来。他胡乱地擦掉了手指上的颜料，用铅笔开始在纸上勾勒着草稿。 说是一幅画，不如说这是个戒指设计稿。花藤里带着尖刺，像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荆棘丛，但那里，却盛开着一朵红玫瑰。它的花瓣被烈火焚烧，红色和黑色的交界处似乎还冒着火星。 自在而热烈。 花藤与玫瑰花瓣互相交错着，最终紧紧缠绕在了小提琴的透明琴身上。他们相拥，也相爱。 桑引添拂去了画册上的橡皮屑，抬了抬手举起了本子。最后回头又看向了叶思染，在这张设计稿的右下角写下了这枚戒指的名字。 第36章 梦里见蝶 【没关系，你还有我在这里。】 叶思染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和叶万缕，好像重新回到了小时候。 某个盛夏午后，气温已经达到了当天天气预报的最高值。室外的空调外机不停歇地运转着, 扇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可尽管如此，别墅内还是凉不下来。 叶思染正趴在桌上, 眼睛时不时就往墙上的时钟上瞥，然后再一脸愁态，晃了两下腿。昨天回家路上接到了一份新开琴行的宣传单, 上面写着开业当天，到店的前30名，都能拿到几节小提琴课的免费试听名额。 而这家琴行的开业时间就是今天下午。 叶思染一脸得意地举着手里的宣传单, 拍到了叶万缕的胸口。“哥，你送我去这里。”说完，他又指了指宣传单上的地址。叶万缕正忙着写试卷，头也没抬, 只是从旁边的水果篮里随便摸了个橘子过来，剥过皮之后, 顺手塞进了叶思染的嘴里。“几点？” 叶思染眨了眨眼睛，“好像是下午两点半。” “两点半？”叶万缕终于抬起了头, 他放下笔顺着叶思染的视线看了过去。“糟糕, 现在都已经两点了，小染你怎么不早说！” 叶万缕突然将桌上的真题试卷推到了旁边, 冲进浴室对着镜子胡乱地抓了两下头发。 “我看你一直在做题……就没好意思说。” “跟哥哥还不好意思啊？” …… 夏风从百叶窗吹了过来，带走了客厅里的暑气, 也带走了叶思染前额的汗。 画面再一转, 叶思染和叶万缕已经出现在了车上。叶思染坐在后排, 忍不住眯眼往前趴到了副驾驶的座椅上。叶思染很小声地在叶万缕耳边说，“哥，你能不能让管家叔叔再开快点……” 尽管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叶万缕旁边的男管家听了去。他弯着眼睛又踩了一脚油门。速度太快了些，叶思染又重新爬回了后座，紧紧捏着旁边的安全带。 “小少爷放心，我保证在两点半之前把你们送到琴行。”管家侧着头冲叶思染笑了笑，最后重新直视着前方，“小少爷，真的这么喜欢音乐啊？” “喜欢！”叶思染脱口而出，不曾犹豫片刻。等到说完，叶思染才缩了缩脖子，“不是，我、我只是觉得……” 叶万缕偏过头，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觉得什么？” “呃……”完蛋，他压根就不会说谎，尤其是看着他哥这双眼睛。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随便哼起了曲子。叶万缕被逗笑了，他伸了个懒腰，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梧桐树。 “小染如果喜欢音乐，那哥哥想办法说服爸爸妈妈，让他们把你送到专门学音乐的学校去好不好？”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光隙，再穿过玻璃窗照在了叶万缕的身上，晒得他身上全身都暖暖的。 明明是盛夏的午后，可他们居然感受不到半分热意。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倒计时久久没出现，整条街上的鸣笛声听的人烦躁不堪。 闷在车子里太久，除了叶万缕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叶思染好像还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他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往窗外看了几眼。 堵在路口的车子太多，叶思染只能看到不远处的那股浓烟。 黑烟腾升而上，甚至能看到刺眼的火光。 “前面怎么了？堵车了？” “嗯，看样子，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管家打开了窗，探着头往前瞅了两眼。这浓烟有些呛鼻子，管家又关了窗，回头看了叶思染一眼，“一辆私家车跟一辆货车撞了，私家车起了火，看上去挺严重的。”管家双手离开了方向盘，“哎……也不知道，车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叶万缕下意识皱了下眉。 叶思染收回视线，身子往前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叶万缕的手机屏幕，“哥，那、那我们还来得及吗？” “先别急，哥哥正在查这边有没有什么近道。实在不行，哥哥带你跑过去。” “嗯！”叶思染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揽住了叶万缕的脖子，亲了他的脸。“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哪怕同学们都说我的爸爸妈妈压根就不爱我，不来参加家长会也就算了，上次我们学校的文艺汇演，他们也没来……但我没有不开心，因为我有哥哥，只要哥哥陪我就好了！” 叶思染的头轻轻靠在了叶万缕的肩膀上。 叶万缕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有点疼，但这种感觉又很快消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的右手微攥，露了个难看的笑容出来，摸了摸叶思染的头。“小染，你放心，哥哥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浓烟愈来愈烈，好像要吞噬掉整片天空。阳光被彻底阻挡，到处雾蒙蒙的，就连他们的头顶也突然雷声轰鸣。不出几分钟，雨点就真的砸了下来，挡风玻璃湿了一大片，他们的视线模糊不清。 叶思染打开了车窗，环顾着四周。前额的头发瞬间被淋湿。 “哥，怎么突然下雨了？” “呃……”叶万缕的脸色难看，不停地看着手机屏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打不开网页了……陈叔，用你的手机试试。” 管家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了几下之后冲叶万缕摇了摇头。“不行，没信号。” “陈叔，你在这里等着交通恢复，我先带小染抄近道过去。”叶万缕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下午2点19分】 距离琴行开业还有最后11分钟。 “行，后备箱里有伞。”管家张了张嘴，“你们两个小心点。” 在叶万缕打开车门的时候，管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担忧。“万缕，你是哥哥，一定要保护好小染，明白吗？” 叶万缕犹豫了几秒，看了一眼坐在后排正愣神的叶思染。“明白。” “小染，下车。”叶万缕撑着伞拉开了车门，伸手牵住了叶思染的手。“你小时候老想让我陪你淋雨，还记得吗？” 叶思染摇了摇头，他不记得。 “今天哥哥就陪你玩个够。” 叶万缕拉着叶思染的手，快速地冲到了旁边的人行道上。他举着伞，为叶思染挡去了大半的风雨，可自己的肩膀和胳膊却湿的厉害。 可叶万缕很开心，他看着叶思染笑，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 可为什么，叶万缕觉得叶思染又有些陌生，就好像断了线的纸风筝，他留不住他的亲人。 雨越来越大，他们跑到了离警笛声最近的地方。这里浓烟四溢，不仅呛鼻，还容易迷人眼睛。 叶思染抬手想去揉眼睛，可胳膊肘却撞上了从反方向奔跑过来的一个男生。 “抱歉。”男生丢下短短两个字便再次跑开。 “没……”叶思染的话还没说完，就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了，那个男生也听不到。 男生的个头跟叶万缕看上去差不多高，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工装服，胸口和袖口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颜料。男生的手里还捏着画笔，擦肩而过的时候，斜了叶思染一眼。他的眼睛很红，脸上的不知是雨还是泪。等到他跑得更远了一些，叶思染才发觉这个男生的身子有些单薄，好像风一吹，就能让他烟消云散一样。 叶思染突然甩开了叶万缕的手，站在原地盯着那个男生的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场大火最终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平息，路上冷眼旁观的路人撑着伞都散了，只有叶思染还站在原地，看着刚刚撞到他的那个男生，一脸落寞，站在事故车辆旁边不肯挪步。 沾着红色颜料的画笔从他手里脱落，直接掉在了地上，再把他脚边浅浅的水涡染成了红色。 最后再跟其他地方的血水互相融合，颜料和鲜血，完全不冲突。 叶思染觉得胸口很闷，他想去抓那个男生的肩膀，想问他的名字，想亲自抱抱他，想跟他说—— 【没关系，你还有我。】 这一刻，叶思染觉得去不去琴行已经不重要了。他想留在这里，在这大雨里，多看这个男生一眼。 至少在他离开之前…… “思染……” 这声音。 是那个男生的声音？！叶思染想睁开眼，可是他好累，累到在那片久久不肯消散的浓烟里，他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思染，醒醒。” 快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你就能看到他了。 “思染，太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回哪里的家。 “思染，再不醒来，我真要把你一个人丢在画室了。” 叶思染终于睁开了眼睛，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印入眼睑的，不是什么十字路口，也看不到那下个不停的暴雨，就连呛鼻的浓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呃……”这里堆着很多白色石膏像，其中有几个眼睛的位置被人故意涂成了蓝色，墙上挂着很多油画，窗户旁边还有个玻璃鱼缸，他前几天特意买回来的观赏鱼还在，很是惬意地摇着浅白色的鱼尾。 还有一个人，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灰色的工装服，上面沾满了颜料。 新的旧的，晕染在一起，就像是一幅画。 “醒了？”桑引添递过了一张湿巾，低了低头把桌上掉落的玫瑰花瓣都丢进了旁边的白色颜料桶里，“刚刚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叶思染坐直了身子，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梦境里的人跟桑引添重叠在了一起，他一时缓冲不过来，只好闭了闭眼，低声说道，“好像，梦到你了……” 桑引添先是一愣，出于好奇，他又挪了个凳子过去，坐到了叶思染的旁边。“那我到底在梦里对你做了什么，能把你吓成这样？” “呃……”看来不是梦境了。叶思染这才睁眼，盯上了桑引添的那双眼睛。 桑引添又从叶思染手里拿过湿巾，擦了擦他的额头，“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叶思染出了一身的汗，他有些嫌弃自己，故意离桑引添远了一点，“我……我出了好多汗，很脏。” “嗯？嗯……”桑引添故意吸了吸鼻子，对着叶思染露出了一副不太愉快的表情。他站了起来，将画笔重新收了起来。“是挺脏的。” “我、我现在去隔壁洗澡！”叶思染说着，就要站起来。下一秒，却被桑引添按着肩膀按了回去。“你……” “所以你刚刚，到底梦到了什么？”桑引添的眼神看上去跟刚才有些不一样。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多了什么东西。 担心……对，多了一份担心。 “我……梦到小时候了，梦到跟我哥去什么地方……”叶思染已经记不清那个梦里，他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他只记得暴雨，大火，还有跟鲜血融在一起的红色颜料。 叶思染扬了扬头，看向了窗外。 夜已经深了，居民区的高楼已经熄了灯，可天上的繁星依旧。 “还梦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 “男生？”桑引添下意识皱了下眉，松开了按在叶思染肩上的手。 “嗯，我还有句话，没来得及跟他说……”叶思染的眸子暗了一下，嘴角都有些垮下去了。 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看不出来你这个人做梦还会梦到男生的，不会是什么难以忘记的初恋吧？” “呃……”叶思染整张脸都红了，他低了低头，“不是……他，可能都不认识我。” “这样啊。” 不知为何，桑引添的心情突然愉悦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刚完成的那副「衰败城市」伸了个懒腰。“那……你就把我当成那个男生，有什么没来得及说的话，可以现在说。如果我有机会能梦到他，我会替你转达——” 叶思染突然抱住了桑引添，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闭了闭眼，努力回忆着那个梦境，雨下个不停，他们从头湿到脚，身上的衣服紧紧贴着皮肤。 很冷。 叶思染靠近桑引添的耳边，终于说出了那个梦境里他没说完的话。“没关系，你还有我在这里。” 第37章 IC1805 【桑引添，IC1805和叶思染的心脏都给你。】 桑引添有些惊讶这句话的真正由来, 想追问过去，可是叶思染的胳膊环得很紧，紧到他们两个人的胸膛都贴在了一起。隔着一层外衣, 他甚至听到了叶思染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灵魂的交流有了摩擦, 瞬间起了星点火花。桑引添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他想躲开。 “抱够了没？抱够了就去洗澡。” “还没……”温润的鼻息喷洒在了桑引添的颈窝里, 弄得他有点痒。画室的窗户是开着的，等到夜风吹干他微湿的后背，他才闻到了桑引添身上的味道。 还跟之前一样, 清淡的不像话。好像伫立于一片雪原上的散人，让人碰他不得。 “再让我抱一会……就一小会儿。”叶思染的声音还有些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脸。 “呃……”桑引添拿他没办法, 只能任由他抱着。“叶思染，你是小狗吗？这么黏人。” 叶思染的这幅表情和当初在海边刚捡回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桑引添眯了眯眼睛，有些好奇他刚刚究竟梦到了些什么。 再过了几分钟, 叶思染终于松开了手，转身进了隔壁的浴室。水温正好合适, 叶思染直接脱了衣服，打开了淋雨喷头。白色雾气从地上蔓延, 没过多久, 整个浴室都雾蒙蒙的。 沉溺在虚妄而封闭的环境里，是最能让人放松下来的。所以叶思染有心事的时候, 都会选择去泡个澡。不过画室条件有限，叶思染只是低着头站在浴室里, 时不时往旁边的镜子上看一眼。 可他只看到了自己模糊的身体轮廓。 叶思染仰着脸, 任这温水从头浇到脚。以前家里的保洁阿姨每天都会把浴室里的所有东西更换一遍, 比如浴巾，会放在旁边的橱柜里，再比如干毛巾，会特意放在洗手台旁边的架子上。 噩梦给叶思染带来的那种压迫感逐渐消失，他伸手关了水，下意识地往旁边的洗手台上摸。 无奈，摸了个空。 “呃……”叶思染猛地睁开了眼睛，在这片白雾下清醒了过来。 这不是他家。 这是桑引添的画室。 最重要的是，他刚刚着急进来洗澡，不仅毛巾浴巾没拿进来，就连随身换洗的衣物他都没带过来。简直……糟糕透了。 叶思染赤裸着身子，眼睁睁看着浴室里的白雾消散，再消散。叶思染咬了咬嘴角，一脸郁闷地看着被自己丢在地上还踩了两脚的白色T恤。 要不……捡过来重新穿上？ 简直是疯了。叶思染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在这些事情上这么狼狈过。 站在画室门口的桑引添似乎有些累了，他闭着眼睛靠在旁边的门框上，等着叶思染出来。 30分钟过去，桑引添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去敲浴室的门。 “喂，叶思染？你没事吧？你该不会在里面洗着洗着睡着了吧？”桑引添往自己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再墨迹下去，他们今晚真得住画室了。说不准还真得挤在同一张床上。 想到这里，他又按了两下门把手，“叶思染？” “我在……”叶思染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像是混着浴室里残留的水汽，从门缝里传进了桑引添的耳朵。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睡着了……”桑引添突然笑了一声，侧着身子直接靠在了浴室门上，“诶，那你洗好了没？要不要我帮你？” 桑引添虽然看不到叶思染，但他猜，门里的人，脸肯定红透了。 “呃……”果然，门里的人没了回应。 桑引添耸了耸肩，起身重新站好。“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洗好的话就出来，我带你去吃夜宵，吃完我们回家。” “那个……”叶思染的声音很低，低到桑引添差点没听清。 “嗯？怎么了？” “你这……有……有没有新买的内裤……我……”叶思染揉了揉眼睛，实在不忍心去看丢在地上的衣服和内裤，“我……我没有带新的。” 叶思染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刚刚开门进这间浴室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严重的问题。当时的他，脑子里大概只有桑引添的那句话。 【是挺脏的。】 靠。 刚刚做了噩梦不说，现在光着身子站在人家的浴室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现实。 没过一会儿，浴室镜子上的白雾彻底褪了，叶思染不敢往那边多看一眼。 “有吗？”他趴在门后，又问了一遍。 “呃……”桑引添的胳膊肘颤了一下，就像触电一样。他觉得自己的后脖颈有些烫，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桑引添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喉结的位置，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没新的，只有我穿过一次的。而且尺寸也不一定适合你，要不——” “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 “呃……”等等。 叶思染刚才这句话回答的是哪个问题？前面的？还是后面的？或者说，两个一起？ “呃……”桑引添整张脸都红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拽着叶思染的头发丢到画室外面去。可思来想去，他觉得继续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浴室本就缺氧。桑引添松了口气，咬着牙，“行，叶思染，你给我等着。” 桑引添从画室的储物间拿了方形盒子，关门的时候又顺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扯下了自己的白衬衫。最后，重新敲响了浴室的门。 “内裤和衣服我都拿了，你不开门我怎么给你？” 叶思染吞了吞口水，左胳膊抵着门，右手拧了下门把手。浴室的门开出一条缝隙，随后，桑引添看到两根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慢慢探了出来。他的指尖微微有些泛红。 “吃我的穿我的，现在还怕被我看？”桑引添忍不住笑了起来，将衬衫和内裤塞到了他手里，“干什么这么害羞，大家都是男的，你有的我也有。” “呃……”叶思染的指尖顿了一下，小水滴顺着指甲滴到了地板上。 啪—— 浴室的门关了，叶思染后背紧贴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他换好了衣服出来，桑引添已经整理好了画室里的东西，正背对着他穿外套。 “哟，叶小少爷您终于舍得从浴室里出来了？”桑引添没回头，通过镜子看到了身后站着的叶思染。桑引添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安静地盯着面前的镜子。 叶思染的头上还顶着一块纯白色毛巾，散乱半湿的刘海被他揉到了眼前。因为在浴室呆的确实有些久了，叶思染的嘴唇有些发白。他的个子很高，桑引添的衬衫对他来说确实是小了点，所以他领口处的扣子开着两个，隐约能看到他的锁骨。 桑引添突然移开了视线，继续整理着自己的外套。“你以前，很少穿衬衫？” “嗯？”叶思染低了低头，又胡乱地擦着头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会穿，出了校园……好像就不怎么穿了。” 也是，毕竟衬衫需要经常打理。而叶思染根本就不会。 桑引添脑子发热，转过身盯上了叶思染那双有些迷茫的眼睛。“叶思染，你真的不想重新回到校园去，学你最喜欢的小提琴吗？” 这个问题出现的有些猝不及防，叶思染手里的毛巾掉在了地上。他一脸紧张，眼神胡乱地往旁边瞥。“我之前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 可他就是不敢直视着桑引添。他没有勇气再把当时的回答复述一遍。 因为这个虚假的回答，连他自己那关都过不去。 “叶思染，我只想听实话。”桑引添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叶思染的胳膊，“你明明那么喜欢小提琴，为什么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为什么自己不试着往前走一走，哪怕真的很难，哪怕只是……” 哪怕只是一小步。 这样，我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去追随你。 桑引添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失态，他松开手，偏过了头。“抱歉，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就那么放弃。有些可惜……” 叶思染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透明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了下来，像是一滴泪，恰好滑到了叶思染的脸上。 桑引添转头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吧，这小子现在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这么弱了吗？他才说了没几句，这……就哭了？ 桑引添喉结忍不住动了两下。 “那个……我，我也没非要逼你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放弃你喜欢的东西……”桑引添手忙脚乱地要去拿纸巾过来，“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你……你别哭了，我，大不了我以后都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呃……”叶思染被桑引添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有些茫然，却没忍心打断他。他从小到大很少被人关心，除了叶万缕和管家。 而现在，管家走了，他和叶万缕也回不去小时候了。 桑引添用纸擦掉了粘在叶思染脸上的水珠，嘴里依旧小声念着「对不起」。 “桑引添。”叶思染突然抓住了桑引添的手腕，强迫他停了下来。随后又很快将桑引添推到了自己身前，他们挪到了画室外的台阶上。叶思染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指向了天空，“你看那颗星星，亮不亮？” 桑引添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了最亮的那颗。“亮。” “我希望你就是那颗星星，发着自己的光，让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我想看你站在最高的位置闪闪发光。” “我记得。”桑引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 “那我再补一句，我希望你站在最高的位置闪闪发光，成为夜空下最亮的那颗星。”叶思染低了低头，对上了桑引添的双眸。这双眼睛他看过太多遍，也记住了很多次。 换句话说，这双眼睛本身就是从银河跌落的星星，只是偶然迷了路，找不到归处罢了。 “那你呢？”桑引添转身锁好了画室的玻璃门，最后又慵懒地斜靠在了叶思染的身上。 “我嘛……”叶思染终于笑了，他伸了个懒腰，又胡乱甩了甩头发，“如果你成为那颗星，那我就做你的观星者。” “呃……” “比那些天文学家还要喜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桑引添没再说话，只是仰着头，眼睁睁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3月13日 23:59】变成了【3月14日 0:00】。 叶思染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拿出手机翻了张照片出来，照片右下角写着拍摄时间，是一年前。叶思染放大了照片，神色温柔了许多。“我刚上大学那会，加了个只有两个人的天文社团，这张照片就是我蹲了一两周才拍到的。” “看不出来，原来喜欢音乐的人，都这么懂浪漫？”桑引添接过了他的手机。 照片里是片心状的红色星云，就像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Heart Nebula？”桑引添念出了右下角的英文标注，“IC1805……”桑引添眨了眨眼，抬起头，“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看这个？” “他叫心脏星云，也被称作是银河的心脏，他离我们很远很远，在光要走7500年才能到达的地方。”叶思染心跳的很快，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桑引添，我却一直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叶思染转头冲旁边的人笑了笑。随后，他又抬脚往前走了两步，任由凌晨的夜风厮磨着他的头发。“情人节快乐。” 叶思染用桑引添听不到的声音说。 第38章 白色情人 叶思染可是老司机。 情人节当天, 画室来了很多人。桑引添和叶思染来的比较晚，隔着十字路口就看到画室门外排着的长队。不仅如此，今天是白色情人节, 恰好又是周末, 这条街上的人都比以往多了不少。 尤其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个个手里都有一捧红色玫瑰花。 放在平日里, 路上偶遇帅哥停下来多看两眼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但今天却有些不同。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路过他们两个，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了几眼。尤其是看到桑引添手里的白玫瑰, 小女生们更激动了，她们涨红了脸，捂着嘴, 低着头偷偷摸摸说了些什么。 叶思染一脸诧异，歪着头看了一眼桑引添。“你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怎么她们看我们的眼神这么奇怪？”说完，叶思染又从头到脚审视了自己一番, 还是没得出个合适的结论来。 桑引添觉得叶思染是真傻。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垂眸盯上了怀里的白玫瑰。“今天情人节, 我们两个站在这里，手里还抱着小涵给画室订的玫瑰, 我们怎么看都像是在谈……咳咳。”桑引添突然卡壳, 随后移开了视线。“你鞋带开了……” 桑引添的嘴里差点蹦出来「谈恋爱」这三个字。 “啊？”叶思染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眼，“没开啊……”随后重新站好, 装模作样「哦」了一声，接过了桑引添怀里的玫瑰,“还是我拿着吧。” “画室今天有活动？”叶思染又吸了吸鼻子, 忍不住扣上了领口的白色纽扣, 随后皱着眉看着桑引添半开的衬衫，“今天很热吗？” 见桑引添没动，叶思染索性直接自己动手。他帮桑引添扣好了扣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桑引添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的画室门外。“画室也没打算要在情人节搞活动啊？怎么今天这么多人？”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叶思染扯着袖子，拉上了人行道。 画室的玻璃门上挂上了桑引添前几天随手画的速写，【一枝生长在鱼缸里的白玫瑰。】 就连门框上也缠满了长着白玫瑰的花藤。桑引添眯着眼睛看了几眼，最后小声地骂了句“卧槽……” 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气的整个肩膀都在抖。他和叶思染是凌晨到的家，担心早上起不来，就特意给小涵发了个微信。大致内容就是他们两个会晚点到，让小涵把走廊里的展示画框到时候搬到画室外面供大家参观。 他可从没说过要把储物间的真花藤给拿出来挂在门上。最主要的是，这玫瑰花藤可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真的很贵的好吗？ “引添哥……画室的门上，是不是还写着字……「恋人与画」……”叶思染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能连他自己都看不过去了。 桑引添的嘴角抽了两下，忍不住从叶思染手里那束玫瑰里抽了一朵出来，塞进了嘴里，“扣工资，这次一定要扣她工资。” “真的？”叶思染有些不信，桑引添这人，就属嘴巴毒，其实太容易心软，尤其是对女孩子。叶思染突然想到之前跟桑引添去吃晚饭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一个女粉丝。小女生很有礼貌，叶思染还请她吃了烤串。临走之时，桑引添不知从哪买了一支粉玫瑰。 他不用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笑了笑，小女生瞬间就脸红了，低着头不敢看桑引添的眼睛。 桑引添沉默着往前走了两步，他用手指捏断了带着刺的花杆，只留下那朵盛开的粉玫瑰。桑引添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小女生的头，将花别进了小女生的发带里，“粉玫瑰才适合你。” 正当叶思染想的入迷的时候，桑引添突然从后面轻轻推了他一把。人行道的绿灯开始最后的倒计时，叶思染才慌里慌张地拽着桑引添的胳膊往前奔跑而去。 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白玫瑰的花香伴了他们一路。 “引添哥，小叶，你们终于来了！”隔着大老远，小涵的声音就横冲直撞进了他们的耳朵。“今天不是情人节吗，我跟寒之打算搞个小小的活动。只要是参观过咱们画室，都能免费获得一支情人节专属白玫瑰！” “呃……”桑引添没说话。 “还有还有，我跟寒之打算把这次活动录成情人节Vlog，到时候剪辑一下放到微博上去。”小涵扭头看向了角落里的许寒之，“诶对了，刚刚引添哥和小叶过来那段有没有录进去？！简直就是T台现场。” “录到了录到了。”许寒之笑了笑，举着自己的手机晃了两下。 小涵的表情兴奋极了，可桑引添却觉得格外刺耳。 他没说话，只是一脸心疼地站在画室的门口，抬手用指腹轻轻蹭着玫瑰花藤。半分钟后，桑引添抬手搓了把脸迅速进了画室，全然不顾站在台阶上，手里还抱着一大捧玫瑰花的许寒之。 叶思染将手里的花放进了旁边的花瓶里，犹豫了几秒，对着许寒之点了点头。“你好。” 有些生硬，但叶思染觉得自己很牛逼。这是他头一次愿意去主动跟人交流，哪怕只是简短的两个字。 随后，不等许寒之回应，叶思染就直奔桑引添所在的画室去了。 桑引添重新拿起了画笔，手背抵着下巴，站在画布面前看了很久。随后又点缀了些什么东西上去。 「衰败城市」这幅画终于接近尾声，外面人多，喧闹声也久久不肯停歇，为了不影响到桑引添，叶思染关上了画室的门，后背也自觉贴在了木门上。直到桑引添在画布右下角写下了自己的署名，叶思染才松了一口气，拿着刚冲好的速溶咖啡猛灌了好几口。 明明画画的人是桑引添，可他看上去紧张极了。 “关于「无限造物」的3组插画都画完了？”叶思染往前走了两步，拿出手机想去拍。可他突然停了下来，扭头问道，“引添哥，我……能把这张画拍下来吗？我想……收藏。” “当然不能，因为跟Milky Way他们签过保密协议。”桑引添闻到了咖啡的味道，他斜了斜眼睛冲叶思染笑了，而且笑的有些暧昧不清。他逐渐逼近了过来，单手撑在了木门上，“不过……你要是真的很喜欢这幅画，那我送你。” “送我？”叶思染瞬间瞪大了双眼，手里的白色瓷杯都晃了一下。 “嗯，你都把你的IC1805送我了，我又怎么可能会拒绝你？” 哪怕是句告白，我也不会拒绝。桑引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 “真的？”叶思染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出于私心将这幅画占为己有，那就代表着，桑引添又要重新画一幅。一想到他又得熬好几天的夜，叶思染就有些不忍心了，他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多看几眼吧，饱饱眼福好了。” “嗯……等下我和寒之打算请他们两个人出去吃好吃的！让我们去看看我们桑大画家现在在做些什么呢？”门外突然传来了小涵的声音。“噫，居然没锁门？！” 咔哒—— 画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正举着手机拍摄视频的许寒之和小涵两个人出现在了门外。 桑引添愣了一下，迅速转身将画板正面转到了靠墙那面。 “寒之，别拍了！”小涵伸手挡住了许寒之的手机摄像头，微微皱了皱眉，“不好意思啊引添哥，我们，我们不知道你在画画……你，你怎么都不锁门……我还以为你只是觉得外面走廊的人太多，故意躲到画室来的。”小涵咧了咧嘴，想回头去捂许寒之的眼睛。“走走走，快点走。” 桑引添面无表情，伸手关上了画室的窗户。跟在叶思染身后出了画室，又顺手锁上了门。他已经太久没锁过这扇门了，说白了，许寒之在桑引添的眼里终究还是个外人。 一时间，画室的走廊安静极了，甚至还能听到隔壁巷子里传来的猫叫声。小涵低头捏着自己的指尖，始终不敢抬头。 因为桑引添不喜欢在画画的时候被人打扰。这点她从一开始就铭记在心。 这么多年，她从没犯过这样的低级错误。小涵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似乎在等待着迟到的处罚。 可桑引添没有，他只是对着窗户伸了个懒腰，摆了摆手示意叶思染帮他拿衣服。 “你刚刚说，你跟许寒之要请客？”桑引添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他脱掉了身上那件工装服，从叶思染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外套。“正好，我饿了。坐我的车去。” “桑老师……那我们现在就出门？刚好关于上次艺术专访，Katy有些话让我转答。”许寒之终于松了口气，右手轻轻拍了拍小涵的肩，“小涵，没关系，桑老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别害怕。” “嗯……”小涵吸了两下鼻子。 桑引添只是盯着许寒之的眼睛，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刚才，拍到了多少？” 略懂绘圈的许寒之当然知道桑引添在问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先摇了摇头，又一脸抱歉地低了低头。“一点点……到时候，我把那段剪掉。” “呃……”桑引添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疲惫。这种感觉过于微妙，明明叶思染目睹过很多他的绘画过程，可桑引添却从来没有类似的警觉感。 加上小涵现在还站在他们旁边，桑引添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甚至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叶思染清了清嗓子，抓了下桑引添的袖子。“那个……他是涵姐男朋友，没关系的……许寒之他也不是外人，是我们的朋友。” 这句话听得桑引添的心情像坐了趟过山车似的上下起伏。飞上去的是叶思染的那句「我们」，坠下来的则是“许寒之不是外人” 叶思染说，跟许寒之不是外人。这句话怎么听都觉得奇怪，桑引添懒得去想，只好半眯着眼睛，轻声应了一句。“嗯。” 尴尬的气氛总算是被破解了，小涵走在最右边，还是下意识瞥了几眼桑引添的脸。 好在他和叶思染聊得开心，看上去并没不高兴。 “引添哥，小叶，要不我们等下吃完饭去唱k吧！”小涵笑了几声，冲桑引添挤了挤眼睛，“引添哥，去嘛去嘛，反正明天画室也没什么事，你的插画也都画完了，不如我们今晚去放松放松。” “呃……”桑引添以前不爱凑热闹，他只好看向了叶思染。 等等，他什么时候连这种事都要过问叶思染了？ “去。”桑引添皱了皱眉，加快步伐往停车场走去，最后提前钻进了副驾驶。 叶思染愣在原地，抬手按了按眉心。“喂，你这人也太懒了吧。” 自从知道叶思染会开车，他都快成了桑引添的专属司机了。叶思染并不在意，伸手准备拉车门，却突然被许寒之拦了下来。 走在后面的许寒之忍不住跟着轻笑了两声，抬眸看向了桑引添。“要不，还是我来开？” “对对对，让寒之开！”小涵疯狂点着头，“他开车技术挺好的，不比小叶差。” “呃……”三十秒后，桑引添抬着胳膊靠在了玻璃窗上，斜了斜身子，目光对上了叶思染的那张脸。 “那不行。”桑引添嘴角往上一扬，“叶思染可是老司机。你是吗？” 第39章 恶犬与狼 野心不够大的话就不是狼了，而是一条恶犬。说难听点，就是一条疯狗。 许寒之的脸都快绿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只好替小涵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等到他们全都上车，许寒之才偏头看向了窗外。路灯的光影直直地打在他的脸上。 叶思染提早系好了安全带, 此时正偏头看着一脸慵懒斜靠在副驾驶上的桑引添。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这个人越来越幼稚了，以前都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现在相处的久了，反而觉得桑引添其实还蛮有人情味的。就连这张脸，看上去都比之前温柔了许多。 “我脸上有东西啊？”桑引添很小声地问道。 “没……”叶思染收回视线, 右手按着方向盘划了一个完全的圈。车子疾驰而去，可车子里却安静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排的小涵吸了吸鼻子。 “要不……我给你们放首歌？”小涵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她以前没少坐桑引添的车。 所以手机播放器可以直接通过授权连接到了车载蓝牙。于是很快，悠扬动听的小提琴独奏曲飘进了所有人的耳朵。小涵深呼吸着，整个人逐渐放松了下来。“引添哥, 你喜欢听小提琴曲吗？” “呃……”桑引添忍不住用食指按了按眉心。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正专心开车的叶思染，很好, 看样子他没因为这个而有任何不舒适的地方。 桑引添终于松了口气，认真听起了曲子。“嗯……喜欢。” “那……如果你当初没学画画, 你会选择学音乐吗？”小涵眨了眨眼睛, 整个身子都往前倾了倾。 车速突然加快，桑引添下意识拽了下肩上的安全带, 伸出左手按向了「下一首」的按键。 “诶，怎么换了？” “因为我现在不喜欢了。”桑引添闭了闭眼, 偏头看向了窗外。“本来就累, 越听越想睡觉。” “呃……”整个过程里, 叶思染连头也没回过一次。车子里光线太暗，桑引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又不想靠猜。他们之间也不需要。 小涵手机里的歌单大多偏向于轻音乐，不是小提琴演奏曲，就是钢琴曲。听的久了，桑引添最终还是犯起困了。他迷迷糊糊中把头靠在了旁边的玻璃窗上，又不知道被谁轻轻拉了回来，将他小心翼翼地靠在了座椅上。 桑引添侧着脸笑了笑，因为他知道能办到这件事的，除了叶思染也没其他人了。 好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要不是车后座还有两个大活人，他真想让叶思染直接把车子开回他家。 “别睡着了。”叶思染终于开了口，他没回头，眼睛瞥了一眼左侧的倒车镜，打了转向灯超过了前面的出租车。随后慢慢降下了车速。叶思染这才偏了偏头，看了一眼副驾上的人，“我们快到了。” “嗯……”桑引添呢喃了一句，抬着胳膊揉了揉眼睛。“到了？” “2分钟。别睡了，下车吹了风要感冒的。”叶思染单手打着方向盘，时不时偏头看一眼车子附近的路况。从桑引添的位置看过去，恰好能看到他的下颌线。 这小子，好像又瘦了许多，下颌线的线条都比刚见面的硬朗了不少。头发也有些长了，鬓角的碎发已经完全盖住了耳朵。 桑引添突然挑了挑眉，嘴角跟着往上一扬。“我突然觉得，我们小叶弟弟好像成熟了不少。” “呃……”成熟这个词对叶思染来说有些陌生，他下意识咬了下嘴角。“一年之前我就成熟了好吗。” 在他眼里，成年和成熟似乎是划等号的。桑引添耸了耸肩膀，一脸【你赢了】的表情。 “小叶今年刚满19岁吗？”坐在后排的许寒之沉默一路，现下终于开了口，但怕叶思染误会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认识几个跟你差不多大的朋友，他们还都在国外上大学，你怎么会在桑老师的画室工作……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嗯。”叶思染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对上了许寒之的眼睛。他今天出门没带眼镜，凌乱的刘海挡住了半边眉毛，整个人看上去多了纨绔子弟常有的轻浮感。而且他现在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翘着腿把大把钞票甩到别人脸上的富二代。 同样都是有钱人，他跟桑引添比起来，简直天壤地别。 虽说桑引添给人的初印象是不可一世，甚至是骄傲的，但他会送小女生粉色玫瑰花，还会跟朋友一起吃路边的大排档。最重要的是，他永远都不会露出这种目中无人的表情。 叶思染打心里不太喜欢许寒之。 “呃……”叶思染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轻易地去定义一个陌生人。更何况，他还是小涵的男朋友。“我，前段时间休学了。” “这样啊，那挺可惜的。”许寒之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可这个表情有些奇怪，叶思染微微皱了皱眉。 “到了。”叶思染懒得再跟许寒之说话，他停好车，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他偏过脸又冲眯着一只眼睛的桑引添笑了笑，声音也温柔了不少，“要不先开窗清醒一下再下车？只是吃顿饭而已，不用那么着急。” 许寒之按在车门上的右手突然停了一下。他捏了捏眉心，露出了笑容。“那你们先在车里呆一会，我跟小涵先去点菜。” “嗯。”桑引添没动，只是点了点头。 等到那两人下车进了餐厅大门，叶思染才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整个人瘫在了座椅上。 “你不喜欢许寒之？” 不愧是桑引添，一眼就能看穿他。叶思染犹豫了两秒，双臂环在了胸前，不停地按着自己的肩膀。 桑引添知道，这是叶思染的本能反应。 “又想随便找个借口把我糊弄过去？” “呃……”被看穿的叶思染声音压的很低，低到自己都快听不清了。“我没……” “我也觉得许寒之这个人不简单。”桑引添突然打断了叶思染，他解了扣在胸口处的黑色安全带，抬着胳膊撑在了半开的车窗上。睡意被凉风打散，桑引添觉得有些冷。“不过只要他对小涵好就可以了。” 叶思染轻轻点了点头，一脸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吧……你呢，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清醒一点？” 说完，叶思染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桑引添的身上。“是不是太冷了，看你一直在抖。” “稍微有点。”桑引添披上了外套，伸手捏了捏叶思染的嘴角，强迫他露出了一个傻傻的笑，桑引添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走吧，一会儿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你。” “不是涵姐他们请客吗？” “我不，我就要请你吃东西。”桑引添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爱闹腾的小孩。 叶思染有些无奈，熄火下了车。“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许寒之这次倒真没有把这家餐厅给包下来，桑引添推门而入，在大厅的角落里看到小涵正冲他们挥着手。因为恰好碰到一个情人节，每个餐桌上都提前准备好了一束红玫瑰。旁边还有一张手写的卡片。 桑引添路过一对情侣的时候，看清了卡片上的字。 【大胆一点，向Ta表白吧。】 “用这样的方式告白可真俗气。”桑引添忍不住小声念叨了一句，视线又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叶思染自己光顾着往小涵那边走，完全没注意到经过的每一个餐桌上都备有表白卡片。他回头看了一眼桑引添，伸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胳膊。“什么太俗气？” “如果是我，肯定不会用这种方式。”桑引添伸手重新扎了一遍头发，最后停在了方桌前，留下不远处愣在原地不停眨着眼睛，表情有些茫然的叶思染。 黑色方桌上也有一束玫瑰花，只不过旁边的告白卡片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是吧，他只是和叶思染多在车里呆了几分钟，就错过了许寒之和小涵的特别惊喜？桑引添搓了把脸，坐在了许寒之的对面。 餐厅提前准备了不少甜点，桑引添捏着勺子，挖了一勺冰淇淋塞进嘴里。 这样的场面对于桑引添来说过于熟悉了些，甚至已经熟能生巧。他把叶思染按在了凳子上，又用自己的勺子把冰淇淋球送到了叶思染的盘子里。 “桌上这些饭前甜点都是给你们准备的，小涵说过，你喜欢吃甜的。”最后这句话，许寒之是对着桑引添说的。他笑的有些不自在，最后坐了回去。“桑老师，你和小叶关系真好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当时还在想，明明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是吧，我早跟你说过了，引添哥对小叶弟弟超级好，比对我还好呢！”小涵大大咧咧惯了，伸手捏了块甜点塞进了嘴里。她睁大了眼睛，冲叶思染不停地点头，“小叶弟弟你快尝尝这个！超级好吃！” “呃……”叶思染犹豫着伸了伸手，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桂花糕的时候，被桑引添拦了下来。 “他不喜欢吃甜的，我帮他尝。”随后，桑引添闭眼咬了几口，最后冲小涵笑了笑，“不错，确实好吃。” “呃……”彻底被无视的许寒之脸色有些不好，他挑了挑眉。“小涵，我中午在这附近的蛋糕店订了个蛋糕，跟老板说好晚上过去。要不，你和小叶弟弟去拿一下？顺便带他在这附近转转，这里的夜景还是很美的。” “好啊好啊！”小涵站起来举了举手，擦掉了嘴角沾着的奶油。 “我不——”叶思染皱着眉，想拒绝，他想说他对夜景并没兴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桑引添打断了。 他低着头，看着突然覆盖在大腿上的那只手，叶思染的脸瞬间就红了，他偏着头看向了桑引添。 桑引添只是一脸冷淡，冲他使了个眼色。叶思染怔了一下，很快偏头看向了小涵。“好吧，涵姐我陪你去。” 话毕，叶思染站了起来，顺手敲了敲桑引添的手机屏幕。背对着许寒之，他张了张嘴，用口型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桑引添依旧没动，只是直勾勾盯着许寒之这张脸，轻轻「嗯」了一声。 等到叶思染和小涵两人离开餐厅，许寒之终于伸了个懒腰，抬着胳膊整个人往后靠了靠。他的嘴角逐渐上扬，眼神凛冽又陌生，但又夹杂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就像盯着只属于自己的猎物一样。 桑引添终于知道之前对许寒之莫名产生的熟悉感来源于哪里了。他轻笑着脱掉了身上的外套，一脸蔑视地盯了过去。“许寒之，这么长时间也真是难为你了。” 桑引添又低头咬了一口冰淇淋，“我差点以为你这种人是真的对夏涵动心了。” “是吗？”许寒之的胳膊撑着下巴，歪了歪头，冲旁边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很快，他们方桌附近的人都离开了。许寒之这才坐直了身子，直接用食指按在了冰淇凌球上，眼睁睁看着桑引添的手停在了半空，许寒之终于笑了，笑的有些张狂。“可是桑老师，你不觉得我们两个才是最配的吗？我以前可没少打听你，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些人在私底下都是怎么议论你的吗？” 桑引添其实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他晃了晃手里的银色勺子，嘴角一歪。“说说看？” “他们都用狐狸来形容你。说你无情，说你不懂情爱之欢，还说你没有心。可我偏不信。” 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像是提前备好的讽刺。许寒之又眯了眯眼睛，“你想知道他们用哪种动物来形容我？” “老实说我并不想。”桑引添放下了手里的勺子，依旧面无表情，许寒之的眼神十分凶狠，看他的那双眼睛像极了狂奔在荒原上的狼群。桑引添看人一向准，他眯了眯眼睛，笑了一声。“但你对我都坦白到这个地步了，我就是不想听，也得听咯？” “看样子你已经猜出来了。”许寒之笑了笑，抬着胳膊将自己散在前额上的刘海全部都揽向后面。“不愧是我许寒之能看中的人。”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许寒之。是他们以前都没见过的许寒之。 “可是，我觉得是你高攀了。”桑引添笑的一脸温柔，他伸了伸手轻轻抚了下许寒之鬓角的碎发，逐渐靠近了他的耳朵。“野心不够大的话就不是狼了，而是一条恶犬。” “说的再难听点，就是一条疯狗。”桑引添的嘴角依旧上扬着，眼神跟往常一样温润。 第40章 黑白游戏 如果一个人的心脏不跳了，那他就一定会死。 桑引添的这句话似乎在许寒之的意料之中, 方桌对面的人不仅不恼火，反而故意做出一副绅士姿态，往桑引添面前的玻璃杯里倒了些红酒进去。酒瓶上印着的英文字母有些熟悉, 桑引添记得, 之前参加酒会没少喝过这种酒。 只是他喝不习惯，觉得有些涩, 而且喝多了容易醉。 【Chateau Ausone】 欧颂庄园； 不错，世界名酒，确实符合许寒之这种人的品味。 桑引添没动, 只是静静地坐着原地，指腹轻轻摩擦着手机屏幕。许寒之的指缝间夹着一张名片，光是随便瞄一眼, 桑引添都觉得有些奢侈。几秒之后，他把自己的名片按在了桌上。 “不如我们现在重新认识一下，许寒之，许氏集团唯一继承人。”许寒之冷笑了一声,“配现在的你，足够了。” 可桑引添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许寒之一愣，又把视线转移到了方桌中间的酒瓶上。“Robert Parker曾经说过, 如果耐心不是你的美德, 那么买一瓶欧颂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把我全部的耐心都耗在你一个人的身上, 大画家，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最后的语气暧昧极了, 就连桑引添自己都觉得脖子烧的难受。 当然, 他也知道许寒之到底在暗讽着什么。 见桑引添没说话, 许寒之又从兜里拿出一只蓝牙耳机戴在了右耳，特意挑了小涵之前在车上播放的那段小提琴独奏曲来听。他晃着高脚杯，看着红色半透明液体在他指尖旋转翻滚，最后，他眯了下眼睛，去捕捉桑引添脸上的表情。 “看样子，这酒入不了我们桑老师的眼？”许寒之冲站在远处一直等着的女服务生勾了勾食指，“Waiter，给大画家重新换瓶酒过来。对了，如果这家餐厅里有哪一桌的红酒比我们的贵，你就可以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了。” “那个……这，这瓶酒已经是我们餐厅里最，最贵的……”女生的眼睛在桌上乱瞟，最后定在了桑引添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她抬了抬眸，盯上了那对灿若星辰的眉眼。 “呃……”桑引添斜了一眼站在方桌旁瑟瑟发抖的女生，“不用了，红酒后劲厉害，容易醉，不太适合我。比起这些世界名酒，我反而更喜欢24小时便利店里的橙汁。”桑引添终于抬手将面前盛着红酒的玻璃杯推到了方桌中间，他收回了笑，对上了许寒之的眼睛，“许大公子可能没有调查清楚，其实我更喜欢甜的。” “是吗？那可能真是一个小小的失误。”许寒之忍不住笑了。他以前不是没搞过男人，但从他床上下来的那些，只是为了他口袋里的钞票。当然，他也不是没从别人口里听过关于对桑引添的评价，跟他预料的一样，全都带着贬义。 有人说他故作清高，也有人说他最爱玩弄别人的感情。 许寒之对这些舆论其实并没听信多少，他觉得桑引添就是这桌上的名酒，需要耐心细品。可接触下来他才发现，桑引添这人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难遇的傲气，不是用钱就能压住的人。也难怪圈子里的人对他众说纷纭，说到底还是没人能压得住桑引添。 可他不一样，除了钱，他还有别的东西。 许寒之转了两下戒指，将桑引添推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大画家，你要是真喜欢，别说橙汁，哪怕它是一杯凉白开，我也能让他变成价值不菲的名酒。”许寒之理了理自己的西装领口，“上次的艺术专访，你不会真以为是靠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得来的机会吧？” “所以Katy姐根本就不是你朋友？”桑引添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当然不是，某种意义上，我们只是合作伙伴。”许寒之毫不隐瞒，“她想给那档节目找一个合适人选，而我，推荐了你。” 许寒之抿了口红酒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等待着感谢。可他差点忘了，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桑引添。 “许大公子留在我们这个小圈子简直屈才，要我说，就您这演技，都能进娱乐圈去当影帝了。”桑引添客气的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愣在方桌旁不敢动的女服务生，“您好，我要一杯橙汁，常温的就行，谢谢。” “好……我、我马上给，给你们送过来。”女服务生额头上的细汗密密麻麻，在暗色的顶灯下，看着有些不舒服。等她说完便或荒而逃，离开了这个修罗场。 大概是桑引添的笑刺激到了许寒之，他深吸了一口气，食指和中指互相交错，按了按眼尾。“你喜欢画画，我可以高价买下你所有的画，你想自己开画室，我可以让你拥有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艺术展览馆。如果你想出名，别说一个艺术专访，就是为你量身定制一个艺术节目，也不过是我张张嘴的事。只要，你愿意跟我……” “我当然不愿意。”桑引添打断了许寒之，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许大公子，你开出来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让我不经意间就联想到了在电视上常常看到的无良广告公司。” 许寒之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捏着高脚杯的指尖很轻地抖了一下，好在无人发觉。他依旧笑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我对你的耐心，也很有限。许寒之，我想我刚才表达的可能不是很清楚，那我就往直白了说，我——对你这样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换句话说，你连那个刚出道的小明星都不如，至少在之前的那场酒会上，我还愿意跟他碰杯喝酒。” “呃……”许寒之一时哑然，回忆起了之前的微博事件。没错，许寒之当时看到这条热搜的时候，几乎是疯狂的。他砸坏了办公室里的花瓶，连同桌上昂贵的玻璃杯一起。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眶很红，他恨不得掐死桑引添身边站着的白宇夏。 而关于撤热搜这件事，也是他在后面逼着Katy想办法。还好结果是好的，桑引添是清白的。 而现在，这个人就坐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你连那个刚出道的小明星都不如】 许寒之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桑引添疯了。 “白宇夏？他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我以前把他介绍给我兄弟认识，他能有今——” “许大公子，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并不想知道。”桑引添打断了他，“而且，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爆给那些八卦记者，不仅他，你可能也脱不开关系。” “呃……”许寒之的右手微微攥紧，他舌尖抵着牙齿，有气撒不出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煎熬。这瞬间，他觉得圈子里的那些人对桑引添的认知简直九牛一毛，什么奸诈狡猾的狐狸，这明明就是一条细鳞太攀蛇。 它的毒牙，刺进了他的血肉里。可越毒，他就越喜欢。 甚至享受。 橙汁被刚才的女服务生送了过来，桑引添简单致谢，往叶思染空着的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 他灌了好几口橙汁，最后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这一系列动作过于连贯，也有些磨人。许寒之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明明他想要的人就坐在离他半米不到的位置。 可他却摸不得，吃不到，甚至还要因为他的几句话麻痹自己的神经。 这种感觉太煎熬，许寒之的耐心也逐渐消散。 “桑引添，你是个聪明人。我以前从没跟什么人开出这些条件，你是第一个。” “但我肯定不是最后一个。”橙汁的余味蔓延在了口腔里，这种熟悉的味道，让他联想到了叶思染，干净的不像话。 桑引添甚至不敢轻易去触碰这种感情，他怕他们之间像是泡沫。 “你之所以拒绝我，是因为叶思染？”许寒之终于沉下了脸，刚才的傲慢消失的彻彻底底，他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红酒，脸色依旧难看，“你喜欢他？” “呃……”桑引添怔了下，随后忍不住笑了。好像每次提到叶思染这三个字，桑引添的笑就会不一样，不会夹杂其他东西，干干净净，也纯粹。“老实说，你比他聪明多了。” “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我不明白你这种人为什么会喜欢他？” “我这种人？”桑引添扬了扬脸，“我是哪种人？” 许寒之不会傻到把别人对他的评价原封不动地还给当事人，他吸了吸鼻子，左腿压在了右腿上。“叶思染他能给你带来什么？我也可以。” 桑引添没说话，拿出手机点开了和叶思染的微信对话框。最新一条消息来源于【3月14日 0:00】。 IC1805，心脏星云的图片还留在他的视线里。 桑引添把手机屏幕举到了许寒之的眼前，“许大公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星星？很多星星？” “叶思染跟我说这是心脏星云，是整个宇宙的心脏，是光要走7500年才能到达的地方。”桑引添忍不住笑了，他收回手机，重新直视着许寒之，“可他把这片星云亲手送给了我。” “所以呢？大画家，你不会真以为这就是浪漫吧？”许寒之扬了扬嘴角，“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用整天都去摸索这些过家家的小玩意。” 他为他的无知，勉强找了个听的过去的借口。 桑引添坐直了身子，右手把玩着空掉的玻璃杯，杯壁上沾着几块果肉，桑引添忍不住舔了一下。许寒之看得久了，耳朵也跟着红了。 “钱和权力自然是好东西，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桑引添抬眸，声音极为温柔，“但如果一个人的心脏不跳了，那他就一定会死。” 叶思染就是他的心脏。 “呃……”许寒之有些发愣，他似乎没想过在桑引添这样的人眼里，居然还有一个最特别的存在。 而这个存在，就是他一直忽视的叶思染。许寒之突然笑了，心有不甘。 “许大公子，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桑引添歪了歪脖子，冲许寒之挤了挤眼睛，“我这人怕死，一定会选命。” 许寒之站了起来，拎着自己的外套扬长而去。在刚刚用名誉做赌注的征服游戏里，他输得一败涂地。 第41章 灵魂星云 我们的相遇并非一场浩劫，而是宇宙的奇迹。 于是, 夏涵真的失恋了，在白色情人节的这天晚上。 她和叶思染拎着蛋糕回到餐厅的时候，许寒之已经走了。桑引添把整件事总结成了几句话简单讲给了那两个人听, 叶思染听得攥紧了拳头, 一脸不爽地把许寒之留下的名片撕碎，再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夏涵则是哭得稀里哗啦, 抱着桑引添的胳膊死活不肯撒手。非要桑引添赔她一个男朋友。 方桌上的冰淇淋早都化了，桑引添实在看不下，找了刚才的女服务生简单处理了一下, 最后又重新点了几个冰淇凌球。夏涵还是没忍住，捏着手机给许寒之打了好几个电话，可她听到的永远都是重复的机械女声。 【您好, 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似乎还不肯死心，趴在桌上嘟着嘴，又从微信里给那个备注为【亲爱的】发消息。无奈，她的每句话前面都有一个红色感叹号。刺眼得很。 【对方暂未添加您为好友……】 桑引添用自己的银勺戳了戳盘子里的冰淇淋球, 最后抬着胳膊撑住了下巴。“我说你，网恋就网恋吧, 没人会拦着你。但你能不能稍微多留个心眼啊，好歹先分清楚人家喜欢的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吧？” 桑引添打了个哈欠, 大概是坐了久了, 他的后腰开始有些疼。看在小涵哭的这么伤心的份上，他还是没好意思说许寒之其实是男女通吃的那种类型。 “我当时、我……我也没想那么多啊, 他人长得帅，说话声音好听, 待人又温柔, 还很有礼貌……”小涵一脸委屈, 眼睛红红的，抱着自己的手机。“最重要的是……我们可是从你的微博超话粉丝群认识的……谁能想到他居然是利用我来接近你的啊——”越想越气，小涵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尾音拉的老长。 这一声鬼嚎，立马吸引了整个餐厅的注意力。叶思染突然捂着脸偏头看向了窗外。 温柔？又礼貌？小涵还这么年轻，眼睛就瞎到这种地步了吗？桑引添下意识皱了皱眉，反正他没觉得许寒之这人到底有多温柔。不仅是他，叶思染也这么觉得，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皱着眉了。 桑引添盯着玻璃窗上的倒影，强忍着笑意。 “所以……”小涵带着浓浓的哭腔，将手机屏幕那一面直接扣在了放桌上，拿着叉子，狠狠地扎在了圆圆的冰淇淋球上。“所以刚刚……他是故意把我和小叶两个人打发走的？” 傻子都能看出来。 “嗯。”桑引添有气无力的轻哼了一句。 “就为了给你告白？” “嗯。嗯？”桑引添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很认真地思考着。那样也算是告白？确定不是用金钱和权利来威胁人吗？不过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两件事的性质一样。桑引添长叹了一口气，往嘴里胡乱地塞了一口沙拉，“是啊。” “嘭——”叶思染手里的玻璃杯砸在了方桌上，他清了清嗓子，不去看桑引添的眼睛。“不好意思，手滑了……你们继续。” “那、那你拒绝了没有？”小涵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比起失恋，她好像更对这件事感兴趣。 “废话。”桑引添被自己呛了一口，捂着胸口猛咳了好几下，最后又接过了叶思染递过来的橙汁，仰着头猛灌了下去，“这种人……要我说，他许寒之连我们小叶弟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等等，他在说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许寒之和叶思染放在一起比较，简直是疯了。 小涵的眼睛肿得厉害，她用纸巾捏了捏鼻子，随后又偏头看向另一边的叶思染。 “小叶弟弟……” “呃……”这种事情叶思染听到自己的名字总觉得不太妙，他条件反射性地皱了下眉头，透过手指间隙也看清了小涵哭的梨花带雨的脸。 这一脸委屈又可怜巴巴的模样，难怪刚才桑引添会露出那副心疼的表情。换做是他，也一样。 “嗯……”叶思染懒懒地回了一句。 “要不咱两凑一对算了。”小涵努了努嘴，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等等等……你应该是喜欢女生的吧？是的吧？” 最后两个字的音调微微上扬，小涵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她一脸紧张盯着叶思染握着玻璃杯的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呃……”可叶思染突然就沉默了。在一个他本不该犹豫的问题上，他居然犹豫了整整两分钟。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吧……难不成你也，也喜欢男生？！”小涵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都快扑倒在桌上，冰淇凌球蹭到了她的下巴。小涵下意识偏头斜了一眼桑引添，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桑引添摇了摇头，“看着我做什么？我可从来没有给他灌输过什么奇奇怪怪的思想。更没对他做过什么，这个锅我可不背。” “呃……”叶思染呆在了原地，要不是桑引添坐在最外面，他可能真的会毫不留情转身就走，谁拦也没用。只可惜，他现在走不了，只能偏头对着玻璃窗发愣。 而且，什么叫做什么都没对他做过，明明之前他们两个人还牵手了。等下，桑引添不会不记得了吧？叶思染瞪了旁边的人一眼，内心深处的质疑愈发沉重。 “真的？”小涵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刚哭完的眼睛不仅肿起来了，而且还烧的发疼。再几分钟后，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比刚才释怀了一些。“算了，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反正……我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过得挺开心的。这样足够了。” 桑引添的下巴都快跌到了方桌上。 “喂，一个渣男而已，不至于分手了还要怀念一下吧……我要是你，指定连带着他祖宗十八代一起骂一遍。”桑引添又咬了一口冰淇淋，大概被冰到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这回，叶思染递过来的不是橙汁，而是一杯红茶。冒着热气的那种。 “喝这个。”叶思染把红茶往桑引添这边推了推。“还有，少吃点凉的吧，也不怕胃疼？” 桑引添笑了笑，小声说了句：“不生气了？” “呃……”叶思染重新偏了过头，不再理他。 “我又不是你，都不用骂人就能把对方给活活气死。”小涵气的鼓了鼓腮帮子，随后又软趴趴地瘫回了凳子里。“不过……我仔细想了想，也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万一等下走出这个餐厅，姐姐的下一个桃花就突然出现了呢？就算没有桃花，我不是还有你们吗？”小涵又重重地点了点头，抬起眼皮看着坐在对面还时不时闹别扭的两大帅哥。 失恋的颓败感好像真的消失了，原来长得好看还有这种功效。小涵忍不住咂舌，“两个长得确实都很帅……” “蛤？”叶思染和桑引添不约而同看向桌子对面愣神的女生。 “而且都都是我得不到的人……”小涵皱了皱眉。 “这孩子在说什么东西，哭傻了？”桑引添抿了一口红茶。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叶思染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回了一句。 “既然得不到，希望你们都弯掉！”小涵咬牙切齿了一阵。她都得不到的人，肯定不能就那么便宜了别的女生。出于私心，小涵反而有些庆幸叶思染喜欢的也是男生。 “咳咳咳。”叶思染刚喝进去的橙汁一下子喷在了窗上。 “呃……”桑引添一脸无奈，按了按太阳穴，“自信一点，把前面那两个字去掉。” “你说你们两个要是真在一起了……那得气死多少女生。”小涵捏着吸管，插进了旁边尚未开封的椰果奶茶里。 “呃……”叶思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根，果不其然，又开始发烫了。 桑引添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同样侧着脸倒在了桌上。 “我们两个要是真的在一起啊……”桑引添突然轻笑了一声，很是随意地转了两下手里的银勺，转了转眼珠就停了下来。 【宇宙心脏将会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会怎样？”叶思染突然开了口，他没回头，只是从玻璃窗上盯着桑引添的影子。那抹黑影有些模糊，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 “The heart of the universe never stops”桑引添说。 【宇宙之心永不停歇。】 “桑引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拽一下你的英文？你这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叶思染终于忍不住回头用胳膊紧紧扣住了桑引添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像上次在黑暗里那样，再咬他一口。 不过这次，他想在这个人的身上留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咳咳咳……”桑引添整张脸都憋红了。 “呃……”叶思染猛地松开了手，右手不停地轻拍着他的后背。“那个，不好意思……我，我就是气不过你突然说英文，你知道我英文不好……” “所以你就准备杀人灭口了？”桑引添缓了好半天，最后没忍住捏了一把叶思染的腰。 “那你现在翻译给我听。” “求我。”不知为何，桑引添这想逗小孩的瘾要来了。 “求你。” “呃……”我去，这毫不犹豫的劲，到底是跟谁学的。 桑引添愣了愣，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端起桌上的红茶，咽了一大口。入口很苦，可到了最后，就尝到了沁人的甜。“你好歹反抗一下，我都想好下一句该接什么了，你这也太犯规了。” 明明就是一句情话，为什么要反抗。叶思染虽然听不懂其中的寓意，但从桑引添的表情来看，这句话肯定不是什么难听的话。 “快点翻译一遍啊。”叶思染晃了晃桑引添的胳膊，有些迫不及待。 “意思就是……”桑引添突然伸出双手捧住了叶思染的脸，笑的有些狡猾，“诶对了，刚想起来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的。” “你！”叶思染觉得自己要被气炸了。 可这种吊人胃口的事桑引添以前干多了，他的表情倒是坦然，低着头在桌子底下点了几下手机屏幕。叶思染随便瞥了一眼，看到了浏览器的页面。 几分钟后，一张心脏星云的照片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不是我之前给你看的那些星云吗？怎么——” 不对。 这张照片的尺寸不太对，跟他之前发给桑引添看的那些完全不同。 “IC1805其实一点都不孤单，因为……”桑引添用大拇指和食指将照片放大了几倍。“在这浩瀚无际的宇宙里，还有IC1871陪着他。” 叶思染也在此刻，终于看清了心脏星云旁边紧紧相偎的另外一团星云。 “这是……”他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灵魂星云。”桑引添伸了个懒腰，重新收回了手机，“所有的灵魂都有归属，整个宇宙也不例外，所以……叶思染——” 第42章 疯狂物语 灵魂与心脏共存亡，他们紧紧相拥，他们相爱，密不可分。 “哎呀, 肉不肉麻啊你两，先别说什么星不星云了，来来来, 看这个视频。”小涵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两个人中间, 她横着手机，点开了「Artist艺术专访」的官方微博。“上次专访的预告片剪出来了, 还艾特了引添哥呢。” 【@Artist艺术专访官方微博：绘画与灵魂的冲撞总是充满惊喜的，下周三晚8点30分星空卫视《Artist艺术专访特辑篇》，让我们跟随超人气画师@桑引添的脚步, 一起踏上艺术之路。更有大量拍摄花絮惊喜掉落，详情预告视频请点击官方网址——】 这条微博是10分钟前官方公布出来的，到目前为止, 转发量已经破了三十万。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粉丝在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区里开始疯狂圈桑引添的名字。 小涵歪了歪嘴角，点开了那条预告视频。 黑色的背景之下，渐入了一行白字。 【何为艺术……】 紧接着, 画面一转，“烈焰玫瑰”这一系列的照片以淡入的方式缓缓出现在了视频里。玫瑰花以动态视频的方式盛开, 最后再被烈火吞噬。音效太逼真，桑引添下意识皱了皱眉, 下一秒, 叶思染却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 “真实，即为造物……”桑引添的声音正好穿插在玫瑰枯萎的瞬间, 画面再一转，他的双眼被无限放大, 左眼瞳孔里也印出了跳动不歇的火苗, 越过那片火海, 出现了一支带血的红玫瑰。 “「任性」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每个人的天性都很宝贵。” 忽然，画面再次被黑暗所代替。几秒之后，一束强光从桑引添的头顶打了下来，白色羽毛慢悠悠地在空中打转，蹭过了他的头发，鼻尖和锁骨。扎起的发尾被风吹散了几缕。 缠在脚踝上的荆棘藤条肆意生长，最后吞噬了他。 镜头慢慢推近，在一片昏暗之中，桑引添的脸逐渐变得清晰。他闭着眼，眼皮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大地色眼影，薄唇上似乎还沾着玫瑰花瓣上的朝露，表情看上去有些冷。 叶思染突然联想到了那个冬日，他在海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与世无争的表情。就好像，桑引添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他的喜怒哀乐，没人能看得到。 这张脸，叶思染已经看过太多遍了，但在这短短20秒的预告里，他的全部注意力还是被镜头中的人所吸引，真是太惊艳了。 “I want to say that，because each seed is in different variety and facing different situation……”视频中的人终于睁开了双眼，整个画面逐渐被白雾笼罩，“They will always grow up different flowers.” 这个独立的空间开始下起了雪，脚下的烈焰被浇灭，玫瑰也不复存在。在这种缥缈空寂的音效之中，叶思染听到了一阵风声，随后，桑引添的艺术签名出现在了屏幕中央，最后又被节目名称「Artist」所代替。 “我去……不愧是特辑篇……20秒的预告硬是搞出了单曲MV的感觉。”小涵按熄了手机屏幕，忍不住撇着嘴，朝面前这两个人数了数大拇指。“要不是知道你是个画家，我都以为这是哪个小明星的出道宣传片了。” 明明能靠脸吃饭的人，非要靠他的才华。这才是最气人的。 可谁让那人偏偏就是桑引添呢。 说完，小涵又用自己的个人账号转发了那条微博。最后眨了眨眼睛点开了视频底下的评论区。 【@一块饼干：我靠，现在画画的都已经这么卷了吗。先不说画的怎么样，就冲这张脸，真的不考虑进娱乐圈发展发展吗？有一说一，你敢出道我就敢粉？！】 【@悦己者：第一眼点开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拍的微电影，仔细一看原来是Artist的专访预告，不得不说……牛！这年头连一个预告片都这种质量了吗……还有还有，想知道那个画家的全部信息！！】 【@桑桑的玫瑰画笔：终于等到桑桑露脸的这天了！！太不容易了，真的太激动了！！啊啊啊！！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是他的颜粉了！】 【@我是一颗小桑葚：桑桑家的小桑葚在此！特来给大家科普一下视频里的帅比！姓名：@桑引添，年龄：23岁。毕业院校：罗马美术学院。喜欢甜食（上次个人画展还给粉丝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小甜品，比心心），说话声音好听为人低调还温柔（移步隔壁超话），用玫瑰当画笔（他不浪漫谁浪漫！！）……还有很多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想了解的姐妹们可以自己去桑桑超话看！！最后最后！桑桑yyds！小桑葚永远都是一家人！】 “呃……”看到这里，小涵忍不住笑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左胳膊撞了下桑引添的后背，“诶，你知不知道你粉丝平时都在微博上自称什么？” “呃……”如果他没搞错的话，面前站着的女生在一个小时前刚刚失了恋，怎么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不过也好，比起想尽办法去安慰人，桑引添更能接受现在这个笑的没心没肺的小涵。他一脸诧异，稍微扬了扬脸，“我都不怎么看微博，上哪知道去。” “也对，明明长了一张不到20岁的脸，却总能干出我爸他们那个年纪才会干出的事……说好听点，人家都觉得你是佛系，说难听点，你就是提前踏入老年生活。” “呃……”桑引添总觉得这并不是在夸他。他又懒得争论，只好把话题重新转移回去，“所以他们自称什么？” 不管自称是什么，桑引添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从他们给自己的称呼就能看出来，不是多么优雅的词。 小涵捂着肚子，声音都忍不住发颤，“小桑葚！哈哈哈……这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从今天开始，我和小叶弟弟都是你的小桑葚了！哈哈哈……” “呼……”还好，比起「桑桑」来说已经好太多了。桑引添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眉峰。瞬间无语。 晚风一吹，桑引添就觉得有些冷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扭头看了一眼正低头发愣的叶思染。 他刚想开口，就被叶思染给打断了。 “预告里所有的场景设计，跟你的成名画作「烈焰玫瑰」真的太搭了……色调，服装，还有缠在你身上的那些玫瑰藤蔓……”叶思染意犹未尽，摸出自己的手机又看了一遍，还是忍不住惊叹道，“不得不说，Katy姐真是太厉害了。” “是吗？”桑引添笑了笑，他就喜欢看叶思染这么认真的样子。“我就不厉害？” “呃……”叶思染收起手机，偏开了头。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个预告而已，你们就这么激动，到时候正片放出来，你们不得吃了我？”桑引添捏了捏衣领。 叶思染会不会吃了自己先不说，就冲小涵刚才的表情来看，她反正一定会。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以后再忙也得多带小涵出门长长见识。 叮—— 桑引添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Katy发来的微信信息。桑引添的指尖停顿了一下，回想起了许寒之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他们只是合作伙伴，并非真正的朋友，但至少，Katy看中的确实是他的才华。 桑引添深深叹了一口气，解锁了手机。 【Katy：桑老师，这次我们艺术专访的拍摄非常成功，从今天的预告片短篇转发量来看，收视率确实可观。所以节目的主办方决定在下周三节目播出的当晚，举办一场艺术酒会，会邀请很多艺术方面颇有研究的前辈和老师，程彦老师你应该有印象的。他特意从国外赶回来。】 前半句话里的内容桑引添其实并不感兴趣，节目是好是坏，收视率是高是低，也倒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可这最后半句，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程彦，桑引添在罗马美术学院的导师。 “艺术酒会……” 桑引添好像很久都没参加过这种以艺术为由的大型酒会了。 过了晚上10点，溪城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桑引添先是开车把小涵安全送到家，然后又慢悠悠地开上了通往郊区别墅群的小路。 不知为何，叶思染从上车到现在，低头沉默了一路。就连桑引添偶尔故意跟他搭话，叶思染也只是有气无力地轻轻「嗯」了几声，然后彻底没了下文。 就像是敷衍。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桑引添右手按着方向盘，逐渐烦躁了起来。他开窗提了些车速，冷风夹着豆大的雨点不停往车里砸，没过几分钟，他左半边头发就全湿了，耷拉在了耳边。 这股带着潮气的凉意也惊到了叶思染，他下意识抬了抬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角。想说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整整一天下来，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在3月14日的凌晨给桑引添看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拍到的心脏星云图，为什么因为他和许寒之的单独相处而气到坐在人家蛋糕店的门口发了10分钟的呆。 更奇怪的是，当他看到那张灵魂星云的照片之后，他甚至有些窃喜。 窃喜他是第一个看到这些的人。 可这对他来说，太反常了。 叶思染揉了揉眼睛，舌尖轻轻舔舐着唇缝。被风吹乱的刘海垂在眼前，挡去了大半视线。身边的人好像也在生着闷气，明明雨都飘到了副驾，可桑引添就是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前方，任由这雨浸湿了叶思染的袖子。 再几分钟后，叶思染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雨这么大，你怎么开窗了？” “呃……”桑引添关了窗，没说话。 “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叶思染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可他看不到桑引添的表情，只好伸手去擦他侧脸的雨珠。 指尖还没碰到他的脸，桑引添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叶思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闹什么？”这是桑引添开口的第一句，带着一丝怒气。“刚刚从小涵他们小区出来，你就不想跟我说话。为什么？是我又说错什么了？还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能让叶思染不高兴的事……好像还真有一件。桑引添闭了闭眼，终于转过了头。“是因为我那时候故意把你支开才生气的吗？” “我没……” 叶思染并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他这人容易考虑很多因素，想说的那些话就也被强行圈在了一个框里，怎么拎都拎不出来。 “我承认那时候故意支开你是我做的不对……但是，但是我就是不想把你卷进这些无聊的事情里面来，我更不想让你接触到那些恶心人的东西。”桑引添的声音有些哑，鼻音重的厉害，乍一听，就像受了委屈之后的哽咽。“你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吗。可为什么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他就像个外人，被叶思染关在门外。他敲了很久的门，始终敲不开。 “叶思染，我有时候……我有时候真的很怕猜错。”桑引添终于低下了头，他的左手穿过半湿的碎发，按在了额头上。“你……你别再往后退了行吗……” 别再往后退了，大不了，我不再往前走就是了。 桑引添闭了闭眼，强迫着自己的身子不再发颤…… 是啊，连这么完美的一个人都会感觉到害怕，那么你，又在犹豫什么。做出那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仅仅只是因为你和桑引添是所谓的朋友吗？叶思染，你真的甘心跟这个人只做朋友吗？ 他不甘心。 “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真的很难，可是你能不能稍微——”桑引添越说越急，手背上的青筋也跟着跳了几下，眼眶也开始红了。没错，叶思染这一路的沉默让他真的有些害怕，他怕叶思染会一直往后退，退到他再也抓不到的地方。 “桑引添。”叶思染打断了桑引添，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怎——” “我们谈恋爱吧。” “你说……什么……”桑引添睁开了眼。 叶思染咬了咬嘴唇，攥紧了拳头。“我，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白宇夏也好，许寒之也罢，我不知道后面还会出现其他什么人……但我只要一想到你会跟他们其中一个在一起，胸口就闷的难受。我不想……不想把你让给他们……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 但是什么呢。 叶思染突然停了下来。白宇夏是个小有名气的娱乐圈新星，有一张桑引添喜欢的脸，而许寒之除了有钱，还认识很多能帮到桑引添的业内朋友。 他自己呢？这么久以来，他为桑引添做过什么？又能为他做什么？对桑引添来说，他只是一个会拖后腿的麻烦而已。 叶思染觉得自己真的疯了，疯到敢对喜欢的人说这么多不切实际的话，甚至在无形中抬高了自己的地位。 简直是疯了。 “呃……”叶思染下意识又想对桑引添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你真的想清楚了？”桑引添的眼睛依旧很红，明明说喜欢的那个人是叶思染，可他比谁都紧张。“以我们现在这种关系，你随时都可以喊停，但是谈恋爱的话，你可能真就跑不掉了。叶思染，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是要继续暧昧下去，还是要跟我来一场结果未知的恋爱？”桑引添微微眨着眼。 “呃……”叶思染突然沉默，他不知道这些问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但他想跟这个人在一起，做梦都想。“我想清楚了，我喜欢你，到死都喜欢。” 如果不曾遇见你，我甚至都没打算要走进下一个黎明。 窗外的雨更大了，模糊了前方路灯投下来的光影，东南风吹斜人行道边的梧桐枝。桑引添轻叹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侧着身子吻向了叶思染的唇。 很凉，很薄，大概是刚刚因为紧张舔过的原因，也很湿。还夹杂着橙子的清香。 桑引添轻轻点了下他的唇，伸手蹭着叶思染鬓角半湿的碎发。 “叶思染，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根本就不会骗人。”桑引添认真地盯着叶思染的眼睛，嘴角微微一扬，“你想吻我，对吗？” 叶思染的呼吸变得急促，闷在胸口的焦虑瞬间消散，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最后忍不住扑了过去。 什么配不配，什么要不要跑掉，什么随时喊停……他现在只想紧紧拥抱着这个人，从他的眉心，吻到眼睛，掠过鼻尖，轻轻啃咬着他的脖子。就像是做了一个美梦，梦里这个人是属于他的。哪怕这个梦会醒，但至少，他们还有一些回忆。 这件艺术品太美好了，叶思染眯了眯眼睛，忍不住想留下自己的印记。 “桑引添……我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到发疯。” 狭小的空间瞬间燥热了起来，除了砸在玻璃窗上的雨声和压抑在喉咙的闷哼，还有叶思染喊了一遍又一遍的名字。 “When I count one……”桑引添的眸子里印着窗外雨幕斑驳的星点，声音低沉极了。 【当我数到1……】 “I will kiss you puppy.” 【我就会吻你。】 “Five，four……one！” 【5……4……1！】 桑引添轻笑着吻了过去。 灵魂与心脏共存亡，他们紧紧相拥，他们相爱，密不可分。 为了爱人，自愿新生。 第43章 你好，男朋友 你很乖，我都不想放你走了。 车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 时不时就沿着副驾驶车窗缝隙渗了进来。车里的气氛依旧灼热。 叶思染的眼尾红的厉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修长白皙的手指穿插在桑引添的指缝间，他们十指相扣, 指关节泛着激情过后的潮红色。 叶思染下意识抬眸, 瞥了一眼散落在后排座椅上的黑色外套，和压在桑引添身下已经皱得不像话的白色衬衫, 脑子里乱成了一片。理智那条弦早在几个小时前崩的七零八落，剩下的只有快烧成灰的欲望和本能。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罪的，到现在叶思染才知道, 原来会发疯的，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车子里的光线太暗，后排座椅对两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人来说, 小的可怜。叶思染甚至不敢去想，就这么一丁点的地方，他们刚刚是怎么在欢愉中过来的。看不到身下之人的脸，只能看清他的侧腰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还有叶思染失控留下的无数红痕。 撕咬的太狠，有些已经呈现出了深红色。光是看了几眼, 叶思染就感觉到自己两个耳朵开始发烫。他抓了抓头发，甚至不敢去细细回想这几个小时里对喜欢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桑引添的皮肤很白, 腰间留下的指印就愈发的明显。叶思染一脸心疼, 伸手想去抚摸他。 “嘶……等等。叶、叶思染……你，你不会还想再来一次吧。”桑引添喘的厉害, 下意识抬着胳膊抓住了叶思染的手腕。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压在身下, 不仅不能反抗, 甚至还沉溺这份美好之中。 “我没——” “不来了不来了, 真的不能再来了……思染……你先别碰我！”桑引添的声音很哑，下意识想逃离叶思染的怀抱。他想仰着头坐起来，可全身上下疼得实在是太厉害，骨头跟散架了似的，连抬抬胳膊都费劲。桑引添只好放弃，舔了舔嘴角，舌尖碰到了刚刚被叶思染咬破的伤口。 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小子体力这么好，几个小时前，他被推到后座的时候，还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桑引添吸了口气，侧过脸不去看叶思染。 虽说他没跟什么人做过，但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提前了解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 而叶思染不过就是一个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罢了。桑引添觉得自己应该才是正确的主导者。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叶思染比他想象的聪明多了。腰疼的厉害，桑引添挤了挤眼睛，发誓以后画室搬油画的工作，一定要交给叶思染。 他偏了偏头，眉头微皱，“嘶……好痛。” “对不起。”叶思染有些着急，想从桑引添身上坐起来。一急之下撞在了玻璃窗上。他皱了皱眉，抬起右手按在了额头上。 “哈哈哈……”桑引添全身没力气，平躺着笑个不停，脖子上的银色吊坠被抖到了肩上。“叶思染，我到底该不该说你傻……” 说他傻吧……叶思染用短短5分钟的时间就找到了他身上所有的敏感点，什么时候该轻什么时候该重完全迎合着他的节奏，属于无师自通。 可要说他聪明吧，哪有人还能自己撞到自己的头的？ 可越是这样，桑引添就越喜欢，越想抱着不肯撒手。 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的看到叶思染的几块腹肌，甚至能看到顺着他锁骨滴落下来的汗珠。桑引添有些庆幸当时在化妆间没有真的跟叶思染这小子比腹肌，不然，他肯定又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叶思染的腹肌以后只能他一个人看，一个人摸。别人只有羡慕他的份。 想到这里，桑引添忍不住咧了咧嘴，随后眯着眼用手背轻轻抵着嘴角。“别动，让我抱一会。” “哦。”叶思染眨了眨眼，调整了姿势，胳膊稍微一用力，将把桑引添整个人重新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后背突然悬空，也终于摆脱了汗液的黏腻感，桑引添知道，自己又得抽时间去洗一次车了。 叶思染一只胳膊撑在座椅上，另一只胳膊揽着桑引添的背，着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聆听着他们急促交织在一起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桑引添突然笑了笑，扬起脸靠近叶思染的耳朵。“宝贝，你心跳好快。” 桑引添这人本就不是什么老实人，平时喜欢撩拨叶思染也就算了，在情爱之事里也能带着叶思染一起不停地往前荡，直到江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有时候叶思染觉得，别人对他的评价不是空穴来风的。 “你，你再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的。” “你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要忍呢。”桑引添用全身最后的力气拱起小腹，喉结快速滑动着，“而且你很乖，我都不想放你走了……” “呃……”如果在几个小时之前，叶思染听到这句话可能会发了疯地发泄着自己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情意。但现在不行，他的理智回来了，桑引添的那些骚话就不管用了。“别闹了，再闹下去你会不舒服的。” “哟，现在才知道心疼我了？”桑引添的掌心贴在了叶思染的下颌线上，嘴角微微上扬，捡起了旁边的衬衫套在了胳膊上。 桑引添曾经幻想过在家里的沙发上，厨房里，卧室里，浴室里，再不济也得是五星级酒店的床上，落地窗前。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自己的车里，还在一个雨夜。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皱了皱眉。被叶思染全都看在了眼里。 “不止是现在，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心疼的。”叶思染很认真地看着桑引添的眼睛，帮他穿好了衬衫。“我记得晚上看完预告视频，有人发了条微信给你。是跟艺术专访有关的吗？” 这小子记性可真好，他自己都差点忘了。 桑引添穿好了衣服，按着叶思染的胳膊重新坐好。深吸了一口气，将凌乱的散发在后脑勺团成了一个小揪揪。“嗯，Katy发的，说下周三晚上有艺术酒会。” “又是酒会？”不知为何，叶思染对这个词有种莫名的排斥感。“不会又冒出来另一个一个白宇夏吧？” “我都有你了。” “非去不可吗？”叶思染一向没什么安全感。 “放心，这次酒会是节目组那边举办的，听Katy说，到时候会来好几个前辈，说不定能给我带来一些创作上的灵感和突破，总之，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哦……”叶思染的声音沉了下去，试探性地伸出手，勾了勾桑引添锁骨上的银色吊坠，“那你……注意安全，有情况就给我发微信……不对，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还有，别让任何人碰你……轻轻挨一下都不行。” 他会吃醋，他会嫉妒，他会忍不住想把那个人撕碎。 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占有欲。 “傻子。”桑引添突然抬手敲了敲叶思染的脑门，拿了几张抽纸，擦了擦他鬓角的细汗，“我说我一定要去，可没说是我自己一个人去。” “啊？你的意思……”叶思染愣了下，随后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不可以。”桑引添突然靠近了过来，轻轻吻了吻叶思染的眼睛，“好像没人能阻止我带男朋友一起参加酒会吧。” “男、男……男朋友……”叶思染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低着头，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直到桑引添的手捏住了他的脸，叶思染才回过了神。 原来男朋友这个称呼，叫起来真好听，尤其是从桑引添的嘴里。 “再说了，他们要知道你其实是叶氏集团继承人的亲弟弟，恐怕到时候往你身上贴的可就不止几个小明星了。”好在桑引添的车里还留了一套新的外套，他抬手整理好了微皱的领口，斜了斜嘴角，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满。“到时候，我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帮你了。” “那，那我就告诉他们，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叶思染磕磕绊绊总算是说出了一整完整的话，随后一脸紧张地盯上了桑引添的侧脸，“你……你应该，不是……不是跟我闹着玩的吧……” 叶思染依旧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从今以后得管他叫一句男朋友。 “废话，我要是跟你闹着玩，我至于把我自己的所有都白白搭给你吗？”桑引添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又很特别能理解叶思染现在的感受。 毕竟他小的时候没得到过该有的爱，所以他用很长一段时间来折磨自己，惩罚自己，甚至觉得自己不及这世界上的任何人。而桑引添的性子向来桀骜不驯，花言巧语脱口而出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对人对事也永远都是拿得起放得下，哪怕他自甘坠落深渊，也是干净洁白的。 他们本身就是两个极端，现在能凑在一块，真的算得上是奇迹。 深夜的雨小了一些，叶思染拉开车门，重新坐在了驾驶座椅上。桑引添被折腾的有些累，想弯腰斜躺下去，无奈腰疼的厉害，只好半眯着眼睛扬起脸往后靠在座椅上。 在他周围还丢着几件换下来的贴身衣物，暧昧极了。 叶思染挪开了视线，随便放了首歌。 “我们现在回家吗？” “叶思染。”桑引添闭眼闷声低头说了一句，嘴角上扬着。“谢谢你愿意踏出这一步。” “什么……”叶思染有些听不懂，不过他并不在意桑引添到底想表达什么，他的头脑被「男朋友」这个称谓冲昏了，早都听不进别的东西了。 “没什么，这个情人节，我很开心。” “我也……” “对了，现在几点？”桑引添突然睁开眼，四处摸索着自己的手机。“我手机掉哪去了……” 叶思染打开了灯，转过头往桑引添的脚边瞅了几眼。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夹了上来，放在了他手里。“这里。” 叶思染的手指真长，真好看。关节上的红还没退干净，桑引添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惊的叶思染迅速收回手，不小心按响了喇叭。 【3月14日 23:21】 情人节还没结束。 桑引添解锁自己的手机，往导航里输了一串英文。 【Gravity】 “我们先不回家了，去这里。「万有引力」酒吧。”桑引添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叶思染的手里，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都这么晚了还去酒吧？”叶思染犹豫了下，“系好安全带。” “要去。”桑引添轻轻推了推叶思染的肩，示意他快打转向灯掉头。“因为我还有个特别的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 “玫瑰雨。” 【3月14日 23:58】 桑引添拽着叶思染的手，推开了Gravity酒吧的大门，大雨被隔在了玻璃门外，他们踏进了新一轮的颠簸。 “在情人节的最后一秒，请跟喜欢的人接吻吧。”调音台上的男DJ突然大喊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昂贵的表盘。准备着最后的倒数。 五。四。三。二。 【3月14日 23:59:59】 桑引添将叶思染推到墙角边疯狂地亲吻着。从四面八方飘落而来的红色玫瑰花瓣彻底将他们埋没。 如果看不到光，那就一起堕落下去吧，直到死。 只要跟你一起。 第44章 双星胸针 Pollux只有一枚，他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就跟你一样 艺术酒会的邀请函在周三的早上10点送进了桑引添的家里, 请柬上沾着一只白鸽贴纸，最底下有一排英文名，看样子应该就是这个节目的投资人了。桑引添半眯着眼睛, 只注意到了Katy的名字。 接近傍晚的时候, 他又给叶思染准备了一套全新的黑色西装。虽说他以前没这个特殊癖好，但就是想看叶思染穿一次。 一定很帅。 “换好了……”叶思染推开了衣帽间的门, 站在了楼梯口。“可我总感觉……有点奇怪。” 桑引添回过头瞬间愣在了原地，他的视线游离在叶思染的身上。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过是一件手工西装而已, 怎么穿在叶思染身上，反倒显得十分精致。 也算是对得起它高昂的价格。 而且……这腿，也太长了吧,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桑引添突然有些后悔，想亲手扒下叶思染身上的衣服，想把他藏起来不让其他人多看一眼。 “呃……”见桑引添久久不肯开口，叶思染下意识低头往自己身上瞅。黑色西装的外套衣袖平平整整, 一丝褶皱都没，就连送过来的皮鞋都被人擦得锃亮。“不好看吗……要不, 要不我还是换回我原来的——” “难不成你要穿着学生装去参加酒会？”桑引添偷笑了一声，放下杯子往楼梯口这边走, 他嘴角斜了上去, 就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是愉悦。他弯了弯腰，伸手轻轻拍了下叶思染的裤腿,“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包养了个男大学生。你要真喜欢那种方式，等有空了, 我们在家玩个够？” “呃……”叶思染的脸瞬间就红了。他抬手抓了抓刘海, 最后偏过头, 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 他使劲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叶万缕。 “呵……”叶思染突然叹了口气，视线从镜子里移到了落地窗旁边的白色画板上，“这恐怕是我和我哥最像的一次吧。” 除了这张极为相似的脸，还有能把他和叶氏集团继承人叶万缕联系在一起的东西吗？明明一直活在他的影子里，努力追着他，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连自己都不是了。 真是讽刺。 “叶思染，你为什么非要拿自己跟他比？”桑引添的语气很是平缓。往左胸口的位置，别了一枚玫瑰金的胸针。图案是个回形针的样子，靠近心脏的位置镶嵌着一部分碎钻，看上去有些突兀。 桑引添对着镜子又调整了一番，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他皱着眉取了下来，然后丢到了茶几上。“这是She's胸针「双子星」系列中的Castor，全球限量款。是我刚上高中的时候，送给我父亲的生日礼物，可惜他不喜欢，没带过几次。” “这样啊……”叶思染转过身，有些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桑引添会跟他说这些。 桑引添又挑了个别的款式的胸针过来，这枚图案依旧是个回形针。 只不过上面有一朵银色玫瑰，跟他身上的西装很搭配。“这是Pollux，是「双子星」全球限量的另外一款。思染，有没有觉得这两枚胸针很像？” 如果不仔细看，叶思染可能真的分辨不出来它们有什么不同之处。 “嗯，像。” “明明是属于同一个系列，但Castor和Pollux却不是同时发布的。”桑引添的的眼睛瞟到了桌上的素描画本，看到了之前特地为叶思染设计的那枚戒指。他笑了笑，将那枚带着玫瑰花的胸针别到了叶思染的胸口。“因为Pollux只有一枚，他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就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叶思染的手突然停顿了下。 仿佛这常年不曾见过光的阴霾云层，被撕开了一条裂缝，有束光打在了他的身上，照亮了他脚下的路。原来，这条望不到头的路边，不是只有黑色的荆棘丛，还有盛放的玫瑰。 它们互相拥簇，延伸出了另外一条路。那是只属于叶思染的路。 在这片光影下，叶思染好像看到了叶万缕。他站在那里，抬手指着另外的方向。“小染，去走属于你自己的路。” “独一无二吗……” 叶思染对这个词陌生极了，他很开心，脸上的笑都柔软了下来。但又觉得太奇怪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在叶万缕的影子里跌跌撞撞，都快把自己的灵魂丢掉了，怎么可能不奇怪。 叶思染愣了下，自嘲着笑了一声。 “对，你是叶思染，而且只能是我的叶思染。” 难得桑引添自己愿意主动开车，叶思染绑好安全带，打开了星空卫视的直播视频。距离艺术专访的开始还有两分钟，怕吵到开车的人，他下意识想去带蓝牙耳机。 “带什么耳机，就开外放吧。”桑引添没回头，单手打着方向盘。车子穿过十字路口驶进了高架入口，他才偏了下头，“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所以我也想听。” “呃……”自己的节目自己听着不会尴尬吗，如果换做是他自己，他一定会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桑引添这人长得帅，声音好听，满腔才华，为什么要钻地缝。叶思染清了清嗓子，把手机的音量键调大了许多。“开始了。” 手机里的专访节目正在进行，叶思染认真地盯着出现在手机屏幕当中的那个人。这个人，从今往后真的就是他的男朋友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现实。 思来想去，叶思染的注意力就不再集中在手机上，时不时地就往窗外看一眼。 “怎么，你男朋友的第一个专访节目你好像不是很感兴趣？”桑引添浅笑了一声，每次看到叶思染发愣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去逗他。“还是说他们节目组准备的问题都不合你胃口？” 其实也并非不合胃口，只是录制当天他本人就在现场，剪辑之前的内容他都知晓，更别提现在手机里播放的还都是重新剪辑之后的。面对桑引添的发问，叶思染突然转了转眼珠，咬着嘴唇偏过了头，“嗯，不合胃口。所以我能亲自问你几个问题吗？” “呃……”桑引添觉得这小子现在胆子确实大了，“行，你问。我保证不说假话。” “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愿意跟我在一起的吗？” “是。” “你真的会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吗？你明知道我是个有心理缺陷的人……” “会。” “你真的——” “叶思染，下一个问题换我来问，可以吗？”桑引添突然停下了车，他收回了脸上的笑，车子的引擎声停了，他只能听到从叶思染手机里传来的采访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女主持人的笑声。“以后你控制不住自己，拿起小提琴琴弦准备伤害自己的时候，能想起我吗？” “呃……”叶思染下意识瞥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疤。这条疤在不久之前就已经痊愈了，跟桑引添在一起的这么多天里，他好像真的忘记了这件事。 “能吗？” “我能。” 艺术酒会的场地极为奢侈，大厅的四周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西式糕点。除了这些，在前面的台子上还有个多层蛋糕。上面插着一个金色纸片，上面写着一串英文。 桑引添离的远一些，并没看清那串英文到底写了什么。不过他猜，无非就是庆祝艺术专访圆满结束罢了。 前来应邀的人很多，单从那些面孔来看，应该有不少娱乐圈里的人，所以白宇夏出现在这里他一点都不意外。而站在他身边的人，桑引添以前在电视和手机上见过几次，虽说叫不出人家的名字，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冲着人群微笑着弯弯腰。丝毫不失绅士的风度。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许寒之和Katy。许寒之同样看到了他，只是仰着头举了举手里的酒杯，就当做是打过招呼了。这人品性恶劣，但终究也算得上是上层社会出来的人，基本的教养还是有的。 桑引添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冲许寒之点了下头。 叶思染不适应这种场合，尤其人一多，他就浑身不自在。楼梯口那边有一架钢琴，叶思染低头走了过去，生怕有什么人过来跟自己搭话。看见桑引添过来，眼睛胡乱地瞥向了窗外。 “怎么这幅表情，好像我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桑引添忍不住笑了。 有服务生送了香槟过来，桑引添顺手拿了两个高脚杯，把其中一只递到了叶思染的手里。 “我刚刚看到你对着许寒之笑了。”叶思染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旁边的其他人听见似的。在这种场合下，确实有些格格不入，“我讨厌这个人。讨厌他欺骗涵姐，还讨厌他说喜欢你。” “打住，他可从没说过喜欢我。”桑引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忍不住想笑，“他那种人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说这两个字。而且，我跟你一样，也讨厌他。” “那你刚刚还冲着他笑？！”叶思染回过头，一脸惊讶的表情。 “那不然呢，要我冲过去替小涵揍他一拳？” “呃……”叶思染一时语塞，他知道，不论是谁，都做不出这事。“不止许寒之，我刚刚还在那边看到白宇夏了，他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真是奇怪，怎么讨厌的人全都来了。叶思染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桑引添。 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时不时就轻眨一下眼睛，看这样子，像是在找寻着什么人。 “在找谁？” “程彦。”桑引添的视线从许寒之的身上又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陌生的名字，叶思染有些好奇，环视了一圈四周。“那是谁？” “百度。” 叶思染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往搜索栏里输进了【程彦】这个名字。圆圈转了几下，很快，关于程彦这个人的全部资料出现在了网页上。 “程彦，1965年生于意大利，现任罗马美术学院副院长。”叶思染眯了眯眼睛。罗马美术学院？那不就是桑引添的学校吗？所以，这人是……桑引添的老师？ 难怪他今天一定要来参加这场酒会。 “老师！” 正当叶思染想的入迷的时候，他看到桑引添露出了笑，冲前方招了招手。叶思染的目光追了过去，安静地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 “嗨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我的得意门生。”程彦笑的合不拢嘴，“引添，恭喜你啊，这次艺术专访我看了，你真是成长了不少。” “老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最应该感谢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叶思染实在不愿意打扰这两个人的叙旧，只好转头走向了另一个角落。这艺术酒会，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第45章 艺术酒会 柿子得挑软的捏？ 桑引添觉得有些意外, 这种情况下，叶思染居然真的没跟过来。可他又有些担心，毕竟那小子不爱跟别人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而在这种酒会上, 最常见的除了那些家世很好应邀前来在艺术长廊里受到熏陶的人, 还有像白宇夏那种带着目的而来的人。 桑引添很怕叶思染遇到那种人。 “引添啊，你看上去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程彦停了下来, 微微一笑往刚才叶思染离开的方向看了过去，“刚刚在你身边站着的那个小男生，是你朋友？他是娱乐圈里的人？” “不是……”桑引添本想说他是男朋友的, 可仔细想了想，程彦老师再怎么说毕竟是他的长辈，而且在他们那个年代里, 男生可不会跟另一个男生搞在一起。 就像他和叶思染这样。 如果真要如实说出去，程彦也不一定会立马接受。思来想去，桑引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前段时间认识的，19岁的弟弟, 现在在我的画室里帮忙。” 好在叶思染现在不在他跟前，不然听到这些, 他的后背还会多出来多少吻痕可想而知。 “嚯, 刚刚看他那模样，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刚出道的小明星了。不过依我看, 现在娱乐圈里能长成这样的人，也没几个。就今天这个酒会上, 反正是没有。”程彦虽说上了年纪, 但爱八卦的心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他故意压低了声音, 右手掩在了嘴边，盯着桑引添的眼睛笑个不停，“哦对了，你们那个艺术专访的负责人，好像是叫……Katy是吧？她是个聪明优雅的女人……刚刚跟她在那边聊了两句，她夸了你好半天。引添，老师觉得你们很般配。” 桑引添刚倒进嘴的香槟差点没喷在身侧的黑白琴键上，他强忍着笑意，随意地摆了摆手。“老师您说什么呢，我跟Katy只是合作关系，哪有你说的那么亲密……再说了，我就是一个圈外人，也帮不上她什么忙……” “是吗，可我觉得你们站在一起很般配，郎才女貌，简直天生一对。而且引添啊，你今年也不小了，该谈个女朋友了，好好在一起，老师也能少操些心。”明明只是他的老师，可程彦就是忍不住想跟以前那样关心他，呵护他，亲眼看着这个跌进泥潭的男孩一点一点地爬出来。 程彦以前听别人说过桑引添身上发生过的事。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大二入学的那天，意大利下过一场雨，桑引添面无表情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久久不肯敲门，最后，只交上来一张空白的紧急联系人表格。 所以从那时起，身为副院长的程彦就对桑引添多了另一份关爱，就像一个父亲一样。 再后来，桑引添从罗马美术学院成功毕业回国，他们也因此断了联系。但程彦还是会不停地去打听他回国后的住处和生活情况，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或者是有没有新交到朋友，一直延续到桑引添孤身一人到了溪城。 后来又从朋友嘴里得知桑引添自己开起了画室，程彦故意托人送去了一个花篮。 那是桑引添的小画室收到的第一个礼物，也是唯一一个。 程彦又忍不住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多看了桑引添几眼。光是看着他这张脸，程彦就觉得自己有操不完的心。“还是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有，而且他还很喜欢他。桑引添的喉结动了下，心想着就暂且先把叶思染当成自己的女朋友吧。 “真的？那改天一定要带给老师看看啊。”程彦终于大笑了起来，一时间引来了所有人的围观。 似乎又碰到了几个国内的旧友，程彦拍了拍桑引添的肩膀，示意自己要去同他们叙叙旧，顺便谈一些关于学校的商业合作问题。 桑引添点了点头，目送程彦离开，最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明明酒会才刚刚开始，但在桑引添这里，好像已经结束了。这酒会所在的高级会所地形有些复杂，桑引添环顾了周围一圈，也不知道叶思染这小子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只好摸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盲音响了几声，没人接。 桑引添又打了一遍，还是显示对方暂时无法接通。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妙。 叶思染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洗手间里碰到白宇夏和许寒之。许寒之看上去是喝多了，半眯着眼睛靠在白宇夏的肩上。叶思染从他们嘴里听到什么「情人节」什么「活动视频」之类的字眼，但他没在意，只想赶紧洗完手走人。更何况，他本就是来这里躲那些喜欢搭话的女明星的。 谁知道冤家路窄的居然在这碰到讨厌的人。 许寒之醉的睁不开眼，叶思染从镜子里看到白宇夏从他的手机里拷贝了什么东西，最后笑着把手机装进了自己的衣兜。叶思染猜，这些无非又是娱乐圈惯用的那些小手段罢了。 他用凉水冲着手，又在手心里挤了些薄荷味的洗手液，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看着手心里逐渐溢出来的白色泡沫。谁知白宇夏将许寒之这人馋出了洗手间后，自己又转身重新进了洗手间，还带上了门。 白宇夏就那么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肯说，只是盯着叶思染的侧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盯得久了，叶思染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不喜欢被人窥探的感觉。 他下意识往墙上的钟表瞥了一眼，本想烘干了手离开这里回大厅去找桑引添，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白宇夏之前在他们面前露出来的那副嘴脸，叶思染就愈发的气愤。 凭什么这种人，也配跟桑引添叫嚣。 他的情绪也很少会因为什么人波动，但这次，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过去。他的眼神是冷的，跟洗手间里的暖光灯格格不入。“有事？” “当然有事。”白宇夏似乎没想到叶思染对他的语气会这么生硬，明明上次看上去像极了一颗卖相好看的软柿子。只不过那时候桑引添也在，他懒得捏几下而已。白宇夏又笑了，往前逼近了一些。“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很清楚，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了。” “嗯，知道。”叶思染转过身，靠在了旁边的墙上。“所以呢？” “既然桑引添不在，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白宇夏。”白宇夏轻笑着伸出了手。 可叶思染没接，洗手间角落里放置的香薰味道太重，其中还混着白宇夏身上的香水味，叶思染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想吐。 他开始有些怀念桑引添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重新认识？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叶思染吸了吸鼻子，把半开的玻璃窗彻底推到了底，他瞥了一眼窗外，忍不住感慨着溪城的夜景居然这么好看。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桑引添就好了…… 只是分开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开始想念桑引添了，要是被那人知道，还不知道会被笑话成什么样。 叶思染下意识挤了挤眼睛，嘴角跟着扬了上去。 这笑倒是被白宇夏看在了眼里，他舔了舔嘴角，半眯着眼睛。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什么了，我跟桑引添其实也不怎么熟，只是稍微有点小矛盾罢了。还有……上次在电视台，真的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弟弟，你就不要用这个眼神看我了吧……”白宇夏笑起来很好看，看上去很阳光，很适合当明星。 要不是叶思染见过他另一幅嘴脸，说不定真被这个表情轻易迷惑过去。 “打招呼？”叶思染可从来没见过那种充满蔑视的打招呼方式，他不是桑引添，他也不懂什么君子之道，他只知道白宇夏那个时候就是故意在给桑引添下马威。“俗话说得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叶思染扭头拿起了洗手台上的那瓶洗手液，轻轻握着一端，把另一端放进了白宇夏停在空中的手心里。 “你好，我叫叶思染。”叶思染的胸口微微起伏，说出来的话却有着足够强的压迫感。 白宇夏的个子并不算高，甚至比桑引添还要更矮一点。叶思染要低着头才能看到白宇夏眼睛，他看着眼前之人的瞳孔震颤了两下，再次开口道。“还是桑引添的男朋友。” 叶思染知道白宇夏这人没安什么好心，至少以前是。但叶思染这人就是很会记仇，而且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想办法报回来。所以叶思染故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他稍稍低了低头，轻笑了下。“现在认也认识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叶思染并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可面前的人就挡在身前，并不打算让开。 “叶思染，听上去是个好名字。”白宇夏眼神有些轻浮。他从来都是一个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的人，搞不了桑引添，还怕搞不了他的小情人吗。白宇夏突然一脸委屈，往前探着身子就往叶思染的胸口贴。甚至连手指都越过纽扣钻进了叶思染的衬衣里。 他的指尖轻轻蹭着叶思染的胸口，白宇夏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生正在发抖。 以为是只狼，想不到，原来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奶狗。 “让开，别碰我。”叶思染的后背都绷紧了，他伸手想推开白宇夏，不料这人就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直接侧着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两只胳膊紧紧地环在他的腋下，让他动弹不得。 “呃……”叶思染的心跳有些快，毫无疑问，是因为跟陌生人的肢体触碰而导致的生理反应。比上次在电视台还要更严重一些。 桑引添……桑引添。 叶思染在心里发疯似的喊着这三个字。 白宇夏先是一愣，随后又斜着嘴角笑了。原来这人也不是没有把柄。别的先不说，至少叶思染对肢体上的触碰还是有些强烈反应的。 “叶思染，你说你这么帅一个人，非跟着桑引添那只老狐狸做什么，不如……你跟我吧，至少我会玩出他这辈子都玩不出来的花样。怎么样，考虑一下？”白宇夏的声音慢慢软了下来，就像受了委屈似的贴着叶思染，“哪怕我在下面，我也愿意。” 恶心。 真是太恶心了。 叶思染右手手背上的青筋跳个不停，他的呼吸很急，视线也逐渐模糊。他伸了伸手，想去拧洗手间的门把手。 可身上的人像是一条海蛇，缠的他好紧。这种感觉快要把他吞噬干净了。 “我说了……别他妈碰我。”叶思染挣扎着，可他的全身失去力气，有些无力。最后被白宇夏推到了墙上。 白宇夏想吻过去，他的笑容里，也终于有些一丝傲气。 “你不是桑引添的人吗，那我更没理由不碰了。”白宇夏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之前他不是还吓唬我，说要我陪葬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给谁陪葬。” 「嘭」的一声。 洗手间的大门被什么人踹了两脚，最后又被人用凳子砸了开。 “操！”桑引添攥紧了拳头。 “把人给我松开！”叶万缕的脸色差极了。眼前两人的距离近到他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脖子烧得慌。 门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桑引添，另外一个，白宇夏觉得有些眼熟，以前在手机上没少见。 过了几秒，他猛地瞪大双眼，扭头又看了叶思染几眼。 “你……你居然是叶万缕的弟弟？！我去——你，你他妈怎么不早说！”白宇夏立马松开了手，一脸慌张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贴在了隔间的木门上。 叶思染是叶氏集团继承人叶万缕的弟弟？ 叶思染居然是叶氏集团继承人叶万缕的弟弟？！ 靠，他刚刚到底做了些什么，简直……简直就是找死。他怎么都没想到搞事会搞到叶氏集团的头上。 简直是疯了。 “思染！”桑引添毫不犹豫冲了进去，双手捧着叶思染逐渐惨白的脸，“思染，我是桑引添，你看我，看看我。” 浓郁的香薰味被桑引添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冲散。 “桑引添……引添……”叶思染的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直到他看见桑引添的脸，一把揽过他，不顾旁人，狠狠地吻了过去。 叶万缕先是一愣，很快又偏头斜着缩在角落里一脸惊慌的白宇夏。 “你刚刚跟我弟弟说什么来着……”叶万缕看着在洗手台拥吻着的两个人。不知为何，叶万缕心疼的厉害。 叶思染的脸色很难看，眼角红的厉害，就连捏在桑引添后背的手都在颤抖。 “白宇夏是吧。”叶万缕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的男生，“我现在认识你了。” 第46章 沉沦而死 你哥平时出门……都这么夸张的吗？ “都出去……我想单独跟他呆一会。”这句话像是桑引添对叶万缕说的。 他没回头, 侧脸依旧紧紧贴着叶思染的锁骨，怀里的人胸口上下起伏，心跳极快, 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难以预料的海啸。 白宇夏斜了一眼旁边的人, 沿着墙角一路跌跌撞撞到了洗手间的门口。砸在地上的凳子腿已经彻底断开，扎眼的银色长钉在走廊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白宇夏还是看到了蹭在门框上的鲜血, 颜色较深，地上也沾了几滴。 不知为何，他心头一紧, 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洗手台边那两个人可千万不能出事，不然，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呃……”白宇夏深吸了一口气, 扬了扬头，对上了叶万缕那双犀利的双眸。这双眼睛，让他联想到了翱翔于长空中的猎鹰，敏锐, 又凶狠。 “你跟我过来。其他人都守在门外。”叶万缕的声音沉得厉害，他看了一眼白宇夏, 顺手拉上了洗手间的门。 终于安静了下来。 桑引添一脸心疼，松开了手。叶思染的瞳孔涣散, 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但他的双手依旧死死捏着桑引添的肩，捏的他很疼。 “思染, 现在没事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别怕。”桑引添拍了拍他的后背, 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情绪平复了下来, 桑引添才勉强笑了笑, 笑的有些难看，眼里的红血丝一直延伸到了眼尾，“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离开你这么久的……” 叶思染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那里，他想站起来，可全身上下早就没了力气。 真是太狼狈了。而且这幅样子，为什么要被桑引添看到。他好不容易才拥有这个人，现在会不会失去。 “白宇夏他……” 怎么回事，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吗？怎么会变得这么哑，难听至极。桑引添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脖子，继续说了下去。“他刚刚碰了哪里？” “这里吗？”桑引添用手指轻轻滑过叶思染的锁骨，最后慢慢垂到了他的左胸口。因为一些外力，他亲手带上去的胸针现在歪歪斜斜地挂在那里。叶思染身上的白色衬衫有些皱巴巴的，但所有的纽扣却是完好无损。桑引添终于松了口气，低头看到了他白皙的胸膛。“还是这里？” “这里。”叶思染带着桑引添的手，触碰到了刚刚被白宇夏贴过的地方。桑引添说的没错，他的眼睛骗不了人，叶思染盯着自己的胸口，下意识皱起了眉。 白宇夏这人恶心，被他碰过的地方就像是腐烂了一样，叶思染狠狠地抓了一把。 下一秒，桑引添挡开他的手扯开衬衫，吻在了他的胸口。短暂停留了几秒，桑引添才眯着眼睛抬起了头。“除了这，还碰了哪里？” 叶思染心跳的更快了，他突然抬起胳膊，食指按在了自己的肩窝。“这里。” 桑引添又跟刚才那样吻了过去，雪松的味道逐渐扩散开来，冲淡了白宇夏留在这里的香水味。桑引添的唇又湿又凉，轻轻地贴在叶思染的肩头，他们一句话都没说，紧紧相拥着，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 叶思染垂眸，看见了桑引添高挺的山根，和微微颤栗的睫毛……他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自己全部的情绪，唯独身子却颤的厉害。 桑引添这是……哭了？为他而哭？ 这个瞬间，叶思染突然想为了自己自私一次。他微攥着拳，一只胳膊缓缓抬高，指腹贴在了嘴唇上。“还有这里。” “白宇夏他刚刚亲了你？”桑引添瞪大了双眼，想杀那个人的心也有了。他站直了身子，右手突然攥紧，冲着旁边的墙砸了过去。“操！” 可他的拳头却落在了叶思染的掌心里，用力过猛，叶思染的手背被蹭掉了一层皮。 “你……” “他没亲我。”叶思染无力地笑了笑，“是我自私，太想亲你了。” 不等桑引添重新开口，叶思染就低了低头，直接压上了他的唇。他的胳膊紧紧锢住桑引添的背，让他不会因为腿软而坠下去。 他像一只迷失在沼泽里的毒蜂，误闯进了这片神秘花园，那里的花蜜诱人可口，但跟他一样带着剧毒。 “叶思染……” “我在。” 没关系，只要吻过去，他们就能沉沦而死。 桑引添的喘息越来越重，最后逐渐被哽咽淹没。叶思染的声音也还在颤抖，他放开了怀里的人，撑着洗手台强迫自己站直身子，他牵着桑引添的手，一步一步往窗口的位置挪。 那里有风，吹动着他的刘海，叶思染觉得自己总算是清醒了些。 “你看。”叶思染抬手指了指窗外，嘴角终于扬了上去，“溪城的夜景，很好看，对吧？” 桑引添愣了下，松了口气顺着叶思染的目光看了过去。“嗯，很好看。” “如果你喜欢，等我以后挣了钱，我们就搬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我天天都陪你看。” “好。”桑引添轻轻闭上了眼。 洗手间外站着几个人，是叶万缕留下的保镖，叶思染对其中几个人有点印象，好像很小的时候在家里见过几次。 “小少爷，您没事吧？”距离他们最近的男保镖上下打量着从洗手间里出来的两个人，最后视线定在了桑引添的侧腰上。白色的衬衫被鲜血侵蚀了一部分，有些刺眼。“桑先生，您受伤了……” 叶思染猛地回过了头，看向桑引添的侧腰。他一脸紧张，伸手就要去掀他的衣服。 “思染，我没事，可能是刚才砸门的时候蹭破了皮——” “别说话。”叶思染的眉被压得很低，让人看着压抑极了，他扭头盯着旁边的男保镖，“给我纱布，还有医用酒精。” “小少爷，我们……我们没有。”男保镖下意识舔了舔唇，迟疑了几秒。传闻叶思染从小到大性子一向很软，可他们怎么觉得，这人的眼神真的狠起来，比叶万缕还要吓人。 “没有？”叶思染抬了抬眸，“如果现在是我哥受伤了呢？！” “我们。我们马上去找！”男保镖掉头往大厅的方向跑去。 2分钟后，他又喘着粗气出现在了走廊，手里多了一些消毒包扎的东西。“小少爷，东西找到了。” 叶思染这才一脸温柔地看向桑引添，右手捏着那瓶酒精喷雾，自觉卷起了左胳膊的衣袖，“可能会有些疼，受不了的话，我给你咬。” “呃……”桑引添眨了两下眼睛，随后忍不住笑了。他推开叶思染的胳膊，缓缓地掀开了衬衫的衣角，露出了那条带血的划痕。“我一个大男人，要是连这点疼都吃不消的话，以后还怎么当你男朋友。” “可我心疼。”叶思染看着那条还在渗血的伤口，眸子暗了一下。“你疼，我也会疼。” “傻子，以后别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怕我找不到你了。” “好。” 对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之后，叶思染才抬着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左右看了几眼，张了张嘴，“我哥他人呢？” “你哥……”男保镖瞪大了眼睛，惊讶了几秒又回了神，“啊？啊，那个……叶总跟刚刚那个小明星去了旁边的包厢。” “哪间？” “009。”男保镖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男洗手间发出的巨响似乎吸引了很多人，程彦站在地毯尽头，一脸担忧地张望着。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刚确实是看到桑引添和叶氏集团继承人叶万缕两个人是往那边走的。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停留在走廊里的人自然也少不了，他们互相猜测，又仰着脸议论纷纷。 但前来应邀的人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没人会无聊到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从Artist艺术专访的预告片到今天晚上的正片放映，短短一周时间，桑引添的微博粉丝就涨到了1200万，微博官方认证也给他挂上了画家和艺术新星的标签。在怎么说他现在也算是一只脚踏进娱乐圈的人，理应学会避嫌，但桑引添始终牵着叶思染的手，没放开过。 至于叶万缕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连叶思染自己也没想明白。在他的印象里，他这个哥哥小时候是个学霸，长大了又是个工作狂，哪有心思来参加这种无聊的酒会。当然，桑引添却有些庆幸他会出现在这里，不然以现在的自己，可能真拿白宇夏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叶万缕就不一样了，他能为了亲弟弟高价买下一幅油画，自然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白宇夏。 想到这里，桑引添才长舒了一口气。下意识捏了捏叶思染的手指，抬了抬头。 “不得不说，你刚才好帅。” “呃……”叶思染忍不住笑了，拉着桑引添的手紧了紧。 【009号包厢】叶思染抬眸看了看面前这扇门上的标牌，刚想伸手去推门。 不成想，这门是从里面拉开的。 白宇夏连滚带爬地跌到了叶思染的脚边。他捂着脸，指缝间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你的脸……”桑引添瞬间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白宇夏下意识捂住了右半边脸，很快扶着墙站了起来，冲下了楼梯。 “你对他做了什么？”叶思染站在门口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盯着坐在皮沙发上的男人。 叶万缕掐灭了手里的烟，站起来穿好了外套。但这烟味久久不散，叶万缕又往自己的袖口喷了些香水。 这香水的味道跟桑引添常用的那些很相似，叶思染并不讨厌。 “没做什么，只是警告他以后离你远一点而已。”叶万缕表情风轻云淡，耸了耸肩膀。“这酒会真是无聊，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叶总，您还有个老朋友在这里……”男保镖张了张嘴，提醒了一句。 “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叶思染面无表情地接上了保镖的话，随后耸了耸肩膀，“反正我早都习惯了。” “我的车就停在地下车库。”叶万缕并没因为叶思染的拒绝而产生任何不满，当然，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只是将车钥匙丢到了叶思染身上，“你先带着桑引添回去，等我回来，我想跟他好好谈一谈。” “呃……”糟糕。 叶思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不是当着他哥的面，吻了桑引添…… “不愿意？”叶万缕挑了下眉，轻笑着看向了站在叶思染右侧的男人，“桑老师，我这个弟弟不太听话，要不，你先帮我送回去？” “呃……”桑引添觉得，这件事确实需要一个解释。而且他跟叶思染能在一起，就不准备瞒着所有人。他抓了抓叶思染的胳膊，将他带出了包厢。“知道了。” 下行电梯里，叶思染还是忍不住偏过了头。“我哥他肯定是想问我们……” “我知道。” “那你……” “怎么，后悔跟我在一起了？”桑引添笑了笑，伸手挑了下叶思染的下巴，“那也晚了。” 桑引添和叶思染两人在地下车库中转了一圈，在无数豪车里，终于找到了叶万缕所说的那辆车。明明前几天才刚下过暴雨，可面前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的白色车身上，却连一丁点的污渍都没留下。 知道叶思染他们家有钱，但没想到会有钱到这种地步。 “呃……”桑引添愣在了原地。“话说，你哥平时出门……都这么夸张的吗？只是一个小小的艺术专访酒会，居然连这车都开出来了？” 说完，桑引添仰着脸瞅了一眼跟他一样愣在旁边的叶思染，“以前怎么都没看出来，你小子原来这么有钱……” “别问我，我不知道。”叶思染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替桑引添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第47章 盛大邀请 如果你拦了该有多好……叶思染就不会孤身一人。 开车从酒会现场到别墅用了半个多小时, 这一路上叶思染的手只是轻轻搭在方向盘上，食指偶尔会弯两下，但皱着的眉头就没平下来过, 看上去有些不安。 而桑引添却一脸平静, 偶尔把手伸出窗外，去触碰溪城的夜风, 让它环绕在自己身侧。 至少能把从叶思染身上莫名而来的焦虑吹淡一些。 车子拐进了别墅院子的时候，叶思染还是轻叹了口气抓了下桑引添的手。 “等我哥回来，不管他跟你提什么要求, 你都不能离开我。” 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电子小说看多了吧？” “你先答应我，行吗？” “就算你不说, 我也不会离开你，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哪舍得。”说完，桑引添眯了眯眼睛, 突然靠过来，微凉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叶思染的耳垂。 然后看着它一点一点渡上了一层红色。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 下车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叶万缕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他似乎忙了一天, 有些疲惫，一进门就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揉了好几下。跟在他身后一起进来的还有叶万缕的新助理, 明明看上去跟小涵的年纪差不多大，眼神却冷漠的像一个没注入感情的人形雕塑。 不愧是叶万缕手底下的人, 这两个人的性子也太像了。桑引添突然有些庆幸, 偏头看了一眼叶思染, 还好，他没长成这么冷冰冰的人。 女生从叶万缕手里接过西装外套，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最后用手心轻轻抚去了西装后背粘上的墙灰。桑引添眯了眯眼，觉得这大概是几个小时前，在酒会洗手间外面不小心蹭到的。 这个小女生，叶万缕喊她潇潇。回到家的他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闭着眼睛瘫在了沙发里。 不愧是亲兄弟，就连窝进沙发的姿势都一模一样，都像只性格温顺的大型犬。 “潇潇，去煮三杯咖啡。”叶万缕的脸闷在毯子里，低声说道，“其中一杯不加方糖。” 这是叶万缕一贯的口味。 身后的女生把叶万缕的西装套上了防尘袋，挂进了旁边的衣橱，转头又冲站在客厅中间的桑引添和叶思染点了下头，踢着拖鞋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明明桑引添是个外来人，可这整整一屋子，没有一个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任何的不适感。 还真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客厅的顶灯开着，叶万缕又打开了电视，随便按了几下，恰好按到了星空卫视艺术专访特辑篇的重播。 预告剪辑之后，桑引添看到自己那张脸出现在了电子屏幕上，下意识抬手搓了把脸。 “那个……都已经这么晚了，还要喝咖啡吗？”桑引添其实是有些困了，这杯咖啡要是真进了他的肚子，别说只是简单地聊几句，就是把叶思染从小到大每一天都是怎么过来的，他也能竖着耳朵听完。然后明天再睡个天昏地暗。 但这毕竟不是自己家，桑引添并不会做出那么张狂的事。 “啧……瞧我这记性，忘了现在已经深夜了。”叶万缕睁开一只眼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有气无力地喊着潇潇的名字。 无奈叶家别墅的客厅到厨房还是有些距离的，女生并没听见。 “小染，你去厨房跟我助理说一声，不用煮咖啡了，换成白粥吧……今晚又喝了不少酒，胃不太舒服。”叶万缕不久之前喷在袖口上的香水味已经被风吹的有些淡了，桑引添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散在空气里的混合酒香。 看样子，在他和叶思染两个人离开酒会后，叶万缕又喝了不少酒。 “你又喝酒了？”叶思染往前走了两步，从餐桌上拿了个玻璃杯过来，再往里面盛了些热水，“就你这身子，能不能喝酒你自己不清楚吗？就那么喜欢折腾你的胃？” “没办法。”叶万缕努力睁开双眼，从叶思染手里接过那杯水抿了一小口。“不一样。小染，你知道吗？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坐在公司会议室签各种各样的合同了……我是个商人，酒，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必需品……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它有50%的功劳……” 话毕，叶万缕又仰起头，把杯子里的热水全部灌了下去。水温不低，叶万缕的嘴角都被烫红了，他的喉结稍稍动了两下，最后重新低下头，用手背擦去了残留在唇上的水渍。叶万缕的眼眶有些红，完全没了一个集团继承人惯用的那副架子。 桑引添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可是他永远都是一只穿梭于云层里的孤鸟，找不到倾诉的对象，直到这次醉了酒。 “小染……我知道你还小，听不懂这些很正常。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哥哥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懂……” 看上去确实是喝多了，连说句完整的话都有些费劲了。 “你喜欢音乐，哥哥愿意把你送进最好的音乐学院，哥哥现在有能力帮你了……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自己先放弃……哥哥送你的小提琴坏了没关系，我们还可以买更好的，更贵的——” 对于叶思染来说，他这个哥哥真的太优秀了。在上大二的时候接手了公司，后来因为工作的缘故，叶万缕提前从大学毕了业。在过去很多个深夜里，叶思染总能看到叶万缕醉得一塌糊涂，脸色苍白，胳膊死死抱着自己的胃。整张脸埋进沙发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难受」。 叶思染有时会给他准备一杯蜂蜜水，有时也会提前备好胃药。只是后来，叶万缕回来的一次比一次晚，叶思染也很少再见到这个人。直到现在，叶万缕基本没什么时间能赶回家，这独栋别墅的主人最后换成了叶思染。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有些醉了的叶万缕。“你是不是又喝多了？我去楼上找找家里还有没有胃药。” 说完，叶思染扭头上了楼梯，在拐角处忍不住看了桑引添一眼。“我。我很快就下来。你……” “放心。”桑引添笑了笑，一脸轻松地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这次我不会逃走的。” “嗯。”叶思染面无表情，又斜了一眼电视里正在播放的专访视频。 叶思染从柜子里拿出药箱，翻了整整两遍都没能翻到一盒跟胃有关的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间的门。下了楼，他越过客厅直接到了玄关的位置，从鞋架上随便拿了双鞋出来。 “家里没有胃药了，我现在出去买。”叶思染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身上套了件黑色卫衣。“在那之前，记得让你的助理再烧些热水给你。” “我跟你一起去。”桑引添张了张嘴。 正好，他也不是很想跟叶万缕单独呆在一个屋子里。 明明几个月以前，他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跟人说「不作任何交易」，现在倒好，他和叶思染直接亲上了，重中之重还是被叶万缕给看到了。 桑引添耳根烧得厉害，想去撞他们家的墙。 桑引添正想转头往叶思染那边靠，却被叶万缕一把拦了下来。瘫在沙发上的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直接捏起了桌上空掉的玻璃杯。“那个，桑老师，我突然有些渴了，你能帮我倒杯水吗？” 还真是活学活用。 不顾桑引添是否愿意，叶万缕直接把杯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留人的方式真够老土的，桑引添好几年前就不用这套了。他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叶思染。“要不……” “外面太冷，你就别去了。”叶思染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没好气地盯上了叶万缕的脸，“我知道你就是想支开我，我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到时候，要么你吃了药走人，要么我带他走。” 这小子还学会威胁人了，桑引添觉得有些好笑，嘴角跟着抽了两下。 “呃……”叶万缕清了清嗓子，用手指捏了捏眉心。很显然，他拿这个亲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用不了半个小时。” “你最好是。” 嘭—— 叶思染的声音被这扇木门彻底隔开。院子里的跑车大灯闪了两声，随后发出了刺破深夜的特殊音浪。 桑引添透过落地窗看见叶思染的车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副慵懒的姿态斜靠在了墙上，右胳膊轻轻覆盖在了肩上。“你想问我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对吗？” “老实说你跟我弟弟在一起这件事，确实让我很意外。但还不至于因为这事，就把你直接请来我们家里。”叶万缕的声音沉的厉害，带着某种变相的肯定，“我找你来，是因为有些话必须跟你一个人说。” “我一个人？”桑引添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依旧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有什么话，是我可以听，但他不能听的？” “不是他不能听，是小染他一直不愿意听。”叶万缕突然坐直了身子，双手撑在了腿上。“但如果那个人是你，就不一定了。因为他很喜欢你，不是吗？” 桑引添一时哑然。 面前这个人的醉态好像彻底消失，看他的眼神倒真像个谈判者。桑引添觉得有些好奇，用手背轻轻蹭了蹭鼻尖，“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桑引添知道，叶万缕是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叶思染的事。 “呐，这个。”叶万缕突然起身走向玄关，从酒橱最上面的那一层摸出了一张请柬出来。蓝色的火漆印极其精致，不用看内容都知道这份邀请函的分量并不轻。 叶万缕把它交到了桑引添的手里。“这是溪城音乐学院今年的入学邀请函，我好不容易才争取过来的名额。我要你用尽一切办法，就算是骗，也给我把叶思染骗进音乐学院去。” “呃……”入学通知书桑引添没少见，但以邀请这种方式来招人入学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他看了叶万缕一眼，垂眸展开了手里的信函。 信函里的内容简单明了，只强调了叶思染有直接进入音乐学院的资格，他可以继续专修喜欢的小提琴课程，并且不会受到入学考核的影响。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整个溪城除了叶氏集团叶万缕也没别人了。 万恶的资本家。 “你想让叶思染重回校园？”桑引添抬头看向了窗外，“我之前不是没问过他这种问题，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他说，他不是不想学音乐，而是不能。”桑引添轻蔑一笑，转头将手里的信函放在了茶几上，“为什么不能，你这个做哥哥的应该很清楚吧？” “呃……”果不其然，叶万缕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他半眯着眼睛，点了根烟，“小染他都跟你说了？呵……也是，毕竟在他心里，你比我这个做哥哥的好了一万倍。” “我有些不太明白……” 桑引添苦笑着，似乎回想到了叶思染手腕上留下的那条疤痕。他很轻地眨了眨眼睛，推开了窗。冷风扑了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锁在二楼杂物间的那把小提琴，不是你送给他的吗？可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不拦着你的母亲？” 如果你拦了该有多好……叶思染就不会孤身一人。 叶万缕突然就答不上来了，他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甚至有些诧异桑引添会提出这种问题。 这种感觉属实难受，就像心里那道结过痂的伤疤又再次被人窥探。他连反驳都不能。 叶万缕有些心虚，不敢去看桑引添的眼睛。“对不起。” 可惜想听这句「对不起」的人，现在并不在这里。 “呵……”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在昏暗中看到了叶思染的脸。“叶万缕，我知道你那个时候有自己的选择，你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相反，我还得感谢你。” “谢谢你当时丢在我家茶几上的那张病历，也谢谢你让我能遇到这么好的他。”桑引添耸了耸肩，扶着玻璃窗站好，缓缓走到客厅中央，再重新拿起了那张音乐学院的邀请函。“这个……我会尝试，但不保证一定成功。因为……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逼迫他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叶万缕的眼睛亮了一下，一脸激动地站了起来。电子屏幕里的专访重播也到了最后的尾声。面对外国小哥的提问，桑引添没有任何迟疑，他正视着镜头，轻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抚摸着墙上挂着的那副油画。 叶万缕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They will always grow up different flowers.】 “They will always grow up different flowers.”叶万缕跟着视频里的桑引添重复了一遍，最后终于笑了。 第48章 铅墨温柔 你的手脏了，我带你去洗。 “你说得对, 种子都会发芽开花……小染他一定会追寻他曾经的梦想。”这么多年以来，淤在叶万缕心里的死结好像终于解开了。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放松，看桑引添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尽管如此, 酒精带来的胃部痉挛还是让他下意识弯下腰往后靠回了沙发, 整个人看上去虚弱极了。 桑引添看到叶万缕的眼眶有些红。 “叶总，白粥我帮你盛好了。”名叫潇潇的女生端着深色餐盘从厨房那头缓缓走了过来, 最后将两份煮好的白粥放在了桌上。餐盘的最右侧放置着一个更小的瓷碗，花纹的样式有些复古。要不是因为颜色太亮，桑引添差点以为这又是哪个朝代保留下来的老古董了。 然而「老古董」里面装着的, 是散装白糖，里面还放着一个银色的小勺子。 潇潇偏头看了一眼瘫在沙发上的叶万缕，往白粥里放了两勺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桑引添,“桑先生，您的那份白粥加糖吗？”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一碗白粥都能喝出花来。桑引添稍稍皱着眉，看了一眼推到他面前的粥。“没关系, 我自己来就好。” 他随手接过了潇潇手里的银勺，往自己的碗里倒了整整两大勺。 “你, 很喜欢吃甜的？”叶万缕撑着自己的胳膊往嘴里送了一口白粥，看着桑引添碗里还没来得及化掉的白糖, 忍不住笑了,“我记得小染刚上小学的时候，也很喜欢吃甜的东西。我怕他蛀牙, 就总爱跟他开玩笑。我跟他说，糖吃多了会变笨, 太笨的话, 就记不住五线谱里那些漂亮的音符了。” “呃……”桑引添拿起勺子, 轻轻闭了闭眼。 “结果你猜怎么着？”叶万缕的嘴角往上一扬，“从那之后，他就真的不吃糖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万缕的眸子还是暗了一下。随后又迅速调整了回来。“当然，也没再碰过那些音符。” 别墅的大门突然被人拉开，叶思染的外套有些松散，右手拎着个透明塑料袋。桑引添抬了抬头，看清了里面的几盒药。 “回来了……”叶万缕突然站了起来，捏着勺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他抿了抿嘴唇，又干笑了两声，“怎么去了这么久？半个小时都过了……外面冷吗？” 刚刚不是还一口一个小染小染的吗，怎么现在见到本人，连个称呼都不会喊了。 “嗯……”门口的人轻声应了一句，也不知道在回答些什么。 不过叶万缕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似乎早都习惯了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 叶思染低头换好了鞋，把手里的袋子丢到了潇潇的怀里。“里面那个白色胶囊是消炎的，成人的话一次吃两粒，蓝色盒子里的是养胃颗粒，温水冲服，一次一包，饭后吃。” 潇潇盯着怀里的塑料袋愣了神。 这些话明明就是在嘱咐叶万缕，可这小子压根就没多看他一眼。叶万缕愣了一下，光着脚站在地毯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叶思染的侧脸。 “还有，麻烦你帮我转告你老板，喝不了酒就别喝。”叶思染克制着自己想转头的冲动，说完这句话，转身拉着桑引添的手直接上了楼。 留下叶万缕盯着那堆乱七八糟的药出了神。 叶思染把桑引添带回了自己的卧室，反锁了门，后背直接贴在衣柜旁的墙上。窗户是开着的，阵风吹散了桑引添的头发，有几缕从黑色皮圈里溜了出来，轻轻贴在了他的鬓角。 桑引添缓缓地闭了闭眼，最后长舒了一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叶思染伸手将桑引添带进了自己的怀里，弯了下腰，下巴抵在了他的肩上。“你是说酒会上的事情？” 叶思染知道桑引添为什么会跟自己道歉，他的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嗯，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的。”桑引添的表情很自责，侧着脸吻了吻叶思染的头发，“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很多时候，尤其是你故意把我支开。” 他都快忘记的事情，叶思染居然还记得。桑引添很轻地眨着眼，心说，这小子一定是天蝎座的。 记仇。 叶思染的声音闷在桑引添的领口，他好像也有些累了，半眯着眼睛懒懒地靠在桑引添的身上。“对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之所以愿意给我画画……只是因为，我长得比别人好看一点？就……没有别的了吗……” 等等，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叶思染的声音逐渐沉了下去，对答案好像心知肚明。可他就是不死心，忍不住想多问几句。问问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又怕桑引添烦他，只好闭上了嘴。 桑引添觉得，还好这种问题是从叶思染嘴巴里跳出来的。要是换成其他陌生人，他大概会翻个白眼扭头就走。不过思来想去，叶思染也算是猜对了，最初的那幅画，确实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好看到成为了桑引添心里最完美的一件艺术品。 但现在不同了。 除了那张脸，和完美的身材线条，桑引添还喜欢别的。比如这个19岁少年食指指尖传来的温度，和每一个吻里面的小心翼翼，甚至延伸到了他的所有。 他真的太喜欢这个人了，喜欢的要命。 “当然不是，我是那么轻浮的一个人吗？” “呃……”难道你不是吗？叶思染在心里很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桑引添好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耸了两下肩膀，促使叶思染抬头重新站好。他稍微仰起头，伸手捏了捏叶思染的两只耳朵，“其实，我那时候给你画画，是因为……”他张着嘴，就是不肯继续说下去。 叶思染一脸紧张，吞了几下口水。“因为什么啊……” “对你图谋不轨。” 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情话。 桑引添侧着脸，忍不住笑了笑。手背往外侧放了放，感受到了叶思染手心里的温度。没想到有一天，真能栽到这小子的手里，而且还是自己心甘情愿，恨不得把自己捧在手里直接塞进叶思染的兜里，走到哪都丢不了的那种。 至于这份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桑引添自己可能都记不大清了。但他知道，以前对叶思染的各种撩拨里，早就混进去了那份私有的爱意。不是玩够了就扭头全身而退，而是想一直一直陪他走下去。 叶思染他不是别人，是桑引添好不容易从宇宙摘下来的一颗星星。太珍贵，总想把他藏起来。 “真的？”叶思染又吸了吸鼻子，语气都跟刚才一模一样。 “我说叶小帅哥，你好歹也是个男大学生，除了这两个字，你就不会说点别的？”桑引添假装失望，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我可是才说了一句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情话诶……” 说完，桑引添故意露出了一副不开心的表情，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我不太会……你能不能，能不能教教我……”叶思染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他的右手突然抓住桑引添的胳膊，随后直接按在了墙上。 他们的距离更近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果然是无师自通，桑引添没忍住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因为两只手被按在墙上不能动，只好歪了下头。“叶思染，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这样……叫什么？” “壁咚？”他虽然没跟人谈过恋爱，但这些基本的恋爱常识还是有的。比如他和桑引添此时此刻的姿势，就是从那些无聊的爱情电影种学来的。 “错了。”桑引添探头，嘴唇贴近了叶思染的下颌骨，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 叶思染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瞬间燃起了一把火，短短几分钟时间，就从脚烧到了脖子。理智被火焰压了下去，叶思染的声音都哑了很多，“不是壁咚……那是什么？” “偷腥。”桑引添终于闭眼吻了过去，舌尖灵活地在叶思染的唇缝间游走。趁他不注意溜进去，像只海蛇一样霸占着他。 有些缺氧，叶思染下意识张开了嘴，想在面前这人的身上夺取最后的氧气。他发疯似的吸吮着，右手从桑引添的衣服里滑了进去。 他的掌心温热，烫红了桑引添的胸口。 “桑……”这种气氛下，叶思染突然不想再喊他的全名，这样会让他觉得有些生疏。左思右想，最后又想到了粉丝给桑引添的爱称。叶思染眯了眯眼睛，有些犹豫。“桑……桑桑。” “呃……”果不其然，桑引添突然睁开眼，后背都跟着僵了一下。但很快，他又紧了紧两只胳膊，认真地跟叶思染接吻。 疯了吗？ 那就干脆一起疯掉吧，就算前面是深不见底的陷阱，我也跳。 叶思染卧室旁边的备用画室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精心布置，真的跟桑引添的画室有些像了。刚才的野性温存烧的桑引添有些不够清醒，只能随便穿件叶思染的衣服开门来了画室。 叶思染着上半身跟在他的身后，最后站定在了画室的门口。他看到桑引添弯腰从盒子里拿起了黑色炭笔，自然不想过多打扰。 “突然想画画了？”叶思染的声音很轻。 “嗯，刚刚闹的有些热，睡不着了。”桑引添看到了墙角的架子上，有件画画专用的外套。颜色还是他最喜欢的灰色系列。他轻笑了两声，调整好了画板的位置，将一张素描纸放了上去。“你都不好奇我想画什么吗？” 当然好奇。叶思染巴不得自己现在就凑到桑引添的身边，看他完成一整幅画。 “那……你现在想——” “当然是你啊。”桑引添知道叶思染一定会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不过这次，没等他问完，桑引添就直接作了回应。他又不做人，回头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要是下面也没穿就好了，这将是我这一生最完美的一幅画。” “呃……”一阵风吹进画室，叶思染觉得自己有些冷。 可桑引添终究只是口嗨，直到那张素描纸上逐渐出现了叶思染的雏形轮廓，桑引添的表情才严肃了许多。 这是叶思染才会有的特殊待遇。 “你……”叶思染大气都不敢出，但还是忍不住靠近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桑引添终于抬了抬胳膊。 “画好了。”桑引添举起了画板上的那张纸。“思染，你看。” “呃……”叶思染接过他手里的那张素描纸，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画里的他站在一个舞台上，左手拿了一把小提琴。像是刚刚演奏完，握着琴弓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连鼻尖上的汗珠都真实到像要马上掉下来一样。 思染，我们重新拿起小提琴，好不好？ 这句话，桑引添在心里早就说过了无数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能亲口说给他听罢了。 但现在，桑引添突然不想说了。他想把他画下来，因为他知道，叶思染能读懂他的画。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叶思染突然笑了。他把素描纸重新放回画板上，用夹子固定好了位置。 桑引添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画油画，这次没了颜料的沾染，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桑引添放下笔，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脏的不成样子的手，皱了两下眉。“啧……” 果然，比起这种人物素描，他还是更喜欢油画。 没人会愿意去碰刚画完画的人的手，因为他们会觉得脏。但是叶思染却毫不犹豫地牵起了桑引添的手，任由黑色的墨渍沾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的手脏了，我带你去洗。” 第49章 白鸽乌鸦 白鸽与乌鸦并立于教堂之上，厮杀又相爱。 说是带桑引添去洗手, 到了浴室门口，叶思染还是没忍住把他连同干净的浴巾毛巾一起塞了进去，还顺手替他关好了门。自己则像只大型犬似的斜靠在旁边的墙上, 等到白雾模糊了视线, 叶思染才吸了吸鼻子。“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太多了，别想那些了, 好好洗个澡，我就在门口等你出来。” 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不过桑引添记住的却只有一件。那就是他们刚才辗转的温存。 半分钟之后, 浴室里才有了新的动静。桑引添没说话，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玻璃门。 叶思染想都没想也学着桑引添的样子回应了两下。 “与其站在外面发呆，不如进来跟我一起洗？”桑引添的音调上扬, 抬手拿掉了头发上的黑色发圈。凌乱半场的头发被水打湿，最后安分地贴在他的鬓角。“节约用水可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男朋友，要不……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 桑引添站在淋蓬头下，仰着头任由热水铺在了他的脸上, 最后沿着完美的下颌线滴落到了肩膀。 水珠串成了线，桑引添全身都湿了。透过面前这扇被腾升而起的水雾彻底侵蚀的玻璃门, 他看到了叶思染的影子。时左时右, 看上去有些煎熬，但就是不肯离开。 “我等你。” “呃……”浴室外的黑影突然离开了。 “喂, 记得把我的手机也拿到外面去。”桑引添抬高音量喊了一句。 果不其然，那道黑影重新出现, 在洗手台附近短暂地停了几秒, 再次消失在浴室里。 叶思染手里捏着桑引添的手机, 后背紧紧地贴在门上，胸口起伏的频率越来越快。 夜里的风总比白天要凉一些，叶思染身上的汗渍已经被吹干了，他下意识往窗边走了两步，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车库的位置。 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已经消失了，只给他们留了一辆黑白相间的超跑。 叶万缕又离开了，甚至都没跟他们说一声。也罢，反正他以前也都是一声不吭离开的。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雨后的青草香，湿润的泥土散着清新的味道。 身后的浴室时不时会传来几句轻哼，叶思染突然觉得，这栋别墅也没那么空了。 叮—— 就在这时，桑引添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伴随着一声系统通知音。 叶思染下意识垂眸看了过去，是条微信消息。因为没解锁手机的缘故，他并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大概是盯得有些久了，手机画面开始淡入了一行系统提示。【面部识别失败3次，请输入密码以重新解锁面部识别功能。】 随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几排整齐的数字键盘，叶思染皱了皱眉，有些头疼。他并不知道桑引添的手机密码。 “呃……”常年出没在迷雾森林里见不着光的猛兽，遇到误闯进自己领域里的猎物的概率，低到只有25%。 但是只要它们锁定某个猎物，无论如何，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到它，杀死它，最后将它的肉身和血液吸食殆尽。剩下的75%，他们会渴求共存。 就像白鸽与乌鸦并立于教堂之上，厮杀又相爱，缺一不可。 但很显然，叶思染并不属于向往平和的那种人，他的内心深处，本就沉睡着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而且，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发给桑引添这条信息的人。 这种感觉实在煎熬，这手机突然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叶思染想直接扔掉。 咔哒—— 浴室的门被人推开，热雾挤到了叶思染的腿边，又湿又热，成了这份焦灼的催化剂。 桑引添穿着浴袍，正抬手擦着自己的头发。 下一秒，就被叶思染扯进了自己的怀里。不太温柔，好像充满了怨气。 “怎么了这是。”桑引添有些无奈，动又不能动，只好任由叶思染抱着。为了防止自己头发上的水滴弄湿他的衣服，桑引添只好把手里的毛巾盖在了自己的头上。最后，隔着这层毛巾，他才拥住了眼前这个男生，“哟，这是……舍不得我？那我刚才叫你一起洗，你干嘛拒绝？” 桑引添发觉到了叶思染的不对劲，他试图用玩笑话打破他们之间的这份沉寂。 可叶思染没说话，也没动，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怀里的人。好像一松开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化成烟，消失的一干二净。 “思染？” “嗯……”叶思染没张嘴，只是应了一声，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糟糕，只是站在窗口吹了一阵风而已，不会真感冒了吧。叶思染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这才松开了手。他偏过头不去看桑引添的脸。“没……” “没什么？没有舍不得我？”桑引添的声音弱了下去。 “不是不是……”叶思染一脸着急回过头，双手按在了桑引添的胳膊上。对上这双眼睛，他刚才的气势又减下去半分。 “那是什么？” “没有不想跟你一起洗。”叶思染的脸又红了，手里捏着的那块烫手山芋跟他比起来，凉多了。 “这样啊……”桑引添眯着眼睛故意拉长了尾音，最后用指腹轻轻滑了滑叶思染的鼻尖，“啧，要不是你哥今天在，我可要在这里吻你了。” “我哥已经走了。”叶思染的眼睛亮了一下。 “呃……”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吗。桑引添盯着叶思染那双血红的眼睛，感觉玩了波大的。他清了清嗓子，从叶思染手里抽走了自己的手机，强行转移开了话题。“话说回来，你干嘛用这种要杀人的眼神看着我的手机？它应该没事招你惹你吧？” “呃……”叶思染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扭过头不再看他，“没，刚刚有人给你发微信了。” “哦。”桑引添一边擦头发一边按亮了屏幕。看到了画面中央的黑体字，【面部识别失败3次，请输入密码以重新解锁面部识别功能。】他愣了两秒，偏头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叶思染看着他的手机是那副表情，像是一只凶猛的藏獒，到手里肥肉就是吃不进嘴里去。桑引添忍不住脑补着他盯着手机屏幕皱着眉的画面。 “就因为这个？”桑引添想笑，为了防止叶思染一气之下又对他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他只好憋着笑，嘴角微微上扬，“别生气了，又不是不给你看。来，看着手机屏幕，我把你的脸也录进去，下次你就可以直接看了。” 桑引添解锁了手机，打开了系统设置界面，按着叶思染的脸左右转了几圈。 “你……” “别动别动，快好了！” 【面部识别添加成功】桑引添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这才打开了微信界面。 【小涵：哥哥哥！快看微博热搜！！你火了！】 【小涵：不对，不止是你火了！】 “呃……”叶思染看到发信人的那瞬间，很想直接撞在旁边的墙上。好在桑引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微信内容里，并没对他有任何嘲讽。 “微博热搜？”桑引添眯了下眼睛，用指腹点了点微博的图标。 【#桑引添露脸#】 【#桑引添艺术专访点击量已破千万#】 【#桑引添艺术专访拍摄花絮现场惊现一神秘男子#】 这三个词条一下子就扑进了桑引添和叶思染的眼底。从时间长短和词条内容来看，前两条肯定是艺术专访正片播出的时候被自己的小粉丝给顶上来的，但这最后一条的阅读量却远超前两条几百万。 光是这最后一条的措辞就暧昧不清，好像搞出了个金主似的。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拍摄花絮的现场？还是说那个莫名其妙的神秘男子？ 桑引添有些头疼。 “拍摄花絮已经放出来了？Katy之前不是说……等过几天再放出去吗？”桑引添点进了Artist艺术专访的官方微博，看到了最新一条微博视频。 果然，这种趁热打铁的套路，是Katy一贯的作风。 那么这第三个词条之所以能上热搜，看来是跟那「神秘男子」脱不开关系了。 “惊现一神秘男子？”桑引添皱了皱眉，点进了拍摄花絮的视频。里面的内容比起正片来说，确实随和了不少，现场的所有工作人员站在镜头的一侧，而女主持人和桑引添就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脸上带着笑。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可到了视频的最后十几秒，镜头突然一转，环绕着整个摄影棚拍了一遍。桑引添在化妆间的玻璃窗前，看到了叶思染的那张脸。短短三秒的时间，足够把观看者的眼球抓住。 “呃……”桑引添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他的手指有些无力，轻轻贴在手机屏幕上。 “怎么回事？” 叶思染的嘴角不停地抽搐着，接过手机点开了第三个带着【沸】字图样的热搜。 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了。内容杂七杂八，说什么的都有。 【桑桑家的小狮子：我靠我靠我靠——我的妈啊，果然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有没有姐妹能告知我那个帅哥哥的信息啊！】 【智者不入爱河：所以那个帅哥跟桑桑认识……那就是他陪着桑桑一起去录制的艺术专访？！而且，长得好高啊！！救命，家人们有没有高清图啊。视频里的截图太糊了，官方大大重置下这个花絮，如果可以的话，求个蓝光！！】 【小鱼儿：等等，那个视频里的男生看着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在我们学校见过，大二的一个学长吧。现在是不是已经转学了？好久都没看到了。】 【彩色篱笆：哪个学校哪个学校！！我现在转学还来得及吗？】 【小的小的艾青：话说，评论区里就没有喜欢磕cp的家人吗？没人觉得他两站在一起，真的绝配吗？？】 【桑桑的玫瑰画笔：我承认，这个男孩子长得真的很帅很帅很帅！但是！！请让我们桑桑独美好吗！又不是娱乐圈，没必要捆绑cp吧，而且看那个小哥哥的穿着，也不像是什么练习生或者明星预备生之类的。】 【桑桑的玫瑰画笔01：好家伙，原来是你抢了我的名字！！哈哈哈，不得不说，桑桑真的太帅了，而且那个小哥哥也帅，你们看视频，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桑桑看，姐妹们……我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大胆的猜测？”桑引添嘴里念叨了一句。“还用得着猜？马上就把我们接吻的照片发到微博上去。让他们看看我桑引添的男朋友到底有多帅！” “呃……”叶思染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你就不怕你那些小粉丝直接粉转黑？” “怕。”桑引添的手停了下来，很认真地看向叶思染，“但我怕的不是那些。” 桑引添知道，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很有可能让叶思染直接陷进了这场风波里。他听惯了那些刺耳的恶意评价，心理强大，但叶思染还不行。 至少在他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之前，桑引添还是会把他好好的珍藏起来。 第50章 致命抉择 我和小提琴，能不能都别放弃掉。 叶思染随手抓了抓后脖颈, 把手机递了回去。他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告诉桑引添，至少他没有不开心。 “怎么办, 我的宝贝被别的人看到了。老实说, 我有点不开心了。”桑引添按熄了手机屏幕，最后斜着插进了叶思染的裤兜里。微微闭眼扬了下头,“小叶弟弟……” 叶思染被突如其来的这个称呼给勾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腾升的水汽里还倒映着桑引添那张绝美的脸。熟悉, 好像又很陌生。 “嗯……”叶思染轻轻点了点头，胳膊揽着身旁之人的腰，往自己这边贴近了些。 “你想好怎么哄我了吗？”桑引添的浴袍往下滑了些, 露出了锁骨。还有那条银色项链。 这条项链的材质有些普通，就是常见的银质饰品，价格大多也都处于中下。但这小玩意到底意味着什么，叶思染却真的猜不出了……他能感受到这条项链对于桑引添很重要, 重要到他从不离身。 而桑引添又那么优秀，喜欢他的人比比皆是, 就算有几个前男友，倒也算是正常。 可是…… 叶思染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他的鼻息比刚才有些急, 依旧偏着脸用余光看着桑引添。 “思染？”桑引添伸了伸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叶思染的眉心,“怎么又突然发起呆了，在想什么？” “没……”叶思染的声音里夹带着浓烈的气音, 听得桑引添下意识收紧了小腹。他捏了捏桑引添的小拇指, 最后带到自己的嘴边, 印了个吻，“你想要我怎么哄，我就怎么哄。” “我、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桑引添重重地咳了两声，收回了自己的手，生怕下一秒就会被再次拉进旁边的卧室。“对了，我这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礼物？”叶思染晃了晃头，伸出手拿过半干的毛巾，替桑引添擦起了鬓角的长发，“什么礼物？今天好像不是什么特殊的纪念日吧……” “一封……邀请函。”桑引添最终还是没把【音乐学院】那几个字说出来，他的声音很低沉，明明送人礼物是件轻松的事，可从此时此刻的脸色来看，兴致并不高。 叶思染太了解这人，他忍不住笑了，牵着桑引添的手下了楼。 叶万缕在几个小时前离开了，但客厅的落地灯却还是亮着的。一旦过了0点，溪城的天就不再是那抹孤独的深蓝，而是极为深邃静谧的黑，黑到让人觉得压抑。诺大的房间里太安静了，只有留在沙发上的褶皱和桌上的邀请函能证明这里曾经是有过人的。 邀请函？ 叶思染眯了眯眼睛，回眸看向了桑引添。“这就是你刚刚说要送我的礼物？” 桑引添突然有些心虚，毕竟不是自己着手准备的东西，偷换概念属实有些不妥。但叶万缕自知自己的东西叶思染是不可能接受的，所以才有了这个虚假的措辞。殊不知，叶思染早就看穿了他。 桑引添扭过头不再去看叶思染的眼睛，弯着腰伸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音乐学校邀请函。“嗯……” 叶思染没动，站在原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盯了两分钟，面前的人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眉骨。“其实……这封邀请函，是你哥要我转交给你的。” “我就知道。”叶思染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责怪，相反，尾音还扬了上去。 叶万缕给他的是普通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可叶思染觉得他得不到，也就没了继续需要下去的理由。无论那个东西对他来说，到底有多么诱人。停在半空的手重新收了回去，想转身离开，却被身后的桑引添拦住了胳膊，他有些好奇，却不忍心发脾气。“桑桑，我的回答，你是知道的。” “呃……”桑引添很轻地眨了眨眼睛，拽着叶思染的胳膊坐在了沙发上。他没说话，只是偏头看向了落地窗，纱质窗帘被人挽了起来，自然垂在墙角。他的手心发了些汗，抿着唇，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 叶思染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桑引添的沉默对他来说，就是一处见不着底的深渊。 他犹豫了两秒，再次开口。“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嗯？”桑引添没有回头，两只胳膊交错放在了脑后，整个人躺在了叶思染的腿上，眼睛对上了他的鼻尖，还有眼底那两颗小黑痣。“什么故事？” 叶思染垂眸，忍不住用手心轻轻覆盖在了桑引添的眼皮之上，促使他闭着眼。“闭上眼睛，想一想我们相遇的那个海滩。” 桑引添的嘴角往上一歪，整个人跟着放松下来。他看到了那片海滩，夜里的海风也不肆虐，轻轻缓缓地拂过他的侧脸，吹乱了他的头发。旁边的礁石上坐着一个人，背影有些单薄，孤独。 “告诉我，你看到了些什么？” “看到了那片海……天太黑，月亮却很圆很圆，把整个海滩都照亮了。”桑引添的唇微张着，话里带着满满地笑意。“我还看到我们两个人牵着手，光脚踏在白色细沙里。我吵着闹着要你背，你没拒绝。可是你背着我只跑了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在地，细腻的白沙粘在我们的脸上，你就倒在我的旁边，冲着我笑。笑的很好看，很好看……” “然后，我靠在你的肩膀上看海，看着被浪潮卷上岸的海龟正在慢腾腾地往海里爬，忍不住想去帮它……你跟我说，这世间万物都要遵从自然法则，得让它自己努力爬回去，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桑引添的左手盖在了叶思染的手背上，轻轻蹭着他光滑的皮肤。“可我没听你的劝，站起来拍掉了裤腿上的细沙，然后走过去，把他重新送回到了海里，看它渐行渐远，连句谢谢都没有……” “然后呢？”叶思染眼角都弯了。 “没然后了。不是说好是你讲故事给我听吗，怎么又变成了我在专门哄小孩了。”桑引添侧了侧头，嗅到了叶思染身上的香水味，很清淡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去拥抱，他翻了个身，整张脸都埋进了叶思染的胸口，“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想到什么？” “一片海，蓝色闪电，还有狂风暴雨。”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努力地在回想些什么，皱着的眉头衬得他整个人都备受痛苦，连胸口都不停地欺负着，“可能正好遇上了台风天，这片海域安分不得，停靠在港口的渔船整齐地排列在看得到的地方……然后有个男人，沿着小路走了过来。那个人很喜欢这片海，每天都来这里夜游，哪怕是个台风天……” 跟桑引添刚才口中描述的场景不一样，这个故事听上去压抑极了，桑引添忍不住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不停地蹭着叶思染的手心。 有些痒。叶思染放下了自己的手，将桑引添扶了起来，最后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们侧靠在一起，相依相偎。 “所以那个人在这个台风天也来夜游了？” “嗯，来了。”叶思染的眸子暗下了，偏头吻了下桑引添的额头，继续轻声道，“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喜欢这片海了，我猜他的遗嘱里肯定写着死后海葬……” “呃……”桑引添轻笑了一声，用余光瞥向了茶几上的那封邀请函，最后慢慢闭上了眼。“再后来呢？” “后来……那个男人跟平日里一样，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海水里。他坚定他深爱着的这片海，永远不会伤害他。可他真的错了，这片海并不爱他……翻涌的海浪把那个男人推到了更深的海域里，直到彻彻底底地淹没他。海水涌进他的鼻腔，再到他的肺，他不能呼吸，凭借着一种本能，痛苦地闭着眼……直到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才发现，他需要的不是深爱的海，而是能让他继续活下去的氧气。” 这个故事的结局听上去并不太好，这种快要窒息的溺亡感，却被叶思染描述的平淡至极。 他仰着脸，盯着客厅熄灭已久的水晶顶灯，“那个男人开始清醒，也开始自我求救。他很努力地用胳膊拍着海面，大声喊着【有没有人来救救他……有没有人能帮助他】……可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呃……”桑引添忍不住叹了口气，“是啊……这个男人，是自己主动跳进那片海里的。” “不过好在，有人真的救了他。” “救了他？”这大概是一个好的转折，桑引添重新睁开眼，偏头仰起了脸。“真的有人救了他？在那样的台风天？” “嗯，那个男人的运气好，被人救上了岸。可后来，救他的人这么问他……【现在呢，现在的你，还喜欢这片海吗】，你猜，那个男人怎么说……”叶思染又捏了捏桑引添的手指。 怀里的人却摇了摇头，下意识咬了咬自己的嘴角。 “他说，他开始恨这片海了。”叶思染轻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他的感受。因为……” 叶思染突然沉默了下来。本就足够安静的客厅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连他们轻缓的呼吸声，也被藏进了这个深夜里。 几分钟后，叶思染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盯着桑引添的眼睛。“因为溺过水的人，不会再喜欢海。我也是。” 说完，叶思染重新抬起了左手，目光捕捉到了手腕上那条明显可见的伤疤。“我这双手能握得住的东西少得可怜，所以，我做了随时都能撒开手的准备。哪怕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那我呢？”桑引添还是打断了他，他的右手微微攥成了拳。这种强烈的窒息感促使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随后，桑引添抬手捧住了叶思染的脸，“如果跳进那片海的人是我，你也能这么轻轻松松地撒开手吗？” 叶思染的瞳孔突然震颤，整个身子开始颤抖。 不可能。 他可以放弃他喜欢的小提琴，但他不能放弃桑引添。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这跟杀了他自己没什么区别。 “我……”叶思染一时哑然。 “叶思染……”桑引添的眼睛红的厉害，声音都开始哽咽了，“我和小提琴，能不能都别放弃掉。” 第51章 天使恶魔 【厄瓜多尔黑玫瑰】 桑引添吻上了叶思染的唇, 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了叶思染的手背上。叶思染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愣了几秒, 伸手擦去了桑引添眼角残留的泪。“喂, 你刚刚犯规了，我们明明就是在讲故事而已……” “真的只是故事吗？”桑引添问道。 叶思染知道自己骗不了桑引添, 他犹豫着，松开了手。 “你，你真的很想让我去那个音乐学院吗？”叶思染的声音哑哑的, 他的脸埋在桑引添的肩颈上，温热的鼻息钻进他的胸口，受了凉又凝成了大片密集的小水珠。 “去哪个音乐学院我并不在乎, 我跟你哥说过，我不会逼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桑引添这次没再犹豫，“但我也不想让你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我知道, 他给你带来的痛苦确实是不可泯灭的，但至少……至少以后有我陪在你身边。思染, 勇敢一点，就当是为了我, 可以吗？” 桑引添一脸无奈, 他没想过会有拿自己当筹码来要挟别人的那一天。他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呃……”叶思染的肩还在颤着, 伸手搓了搓脸，一脸牵强, 但却带着莫名的笑意。“桑引添, 别对我太好……因为那样, 我就想把你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去。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桑引添伸了伸手，指尖从叶思染的眉心滑了下来，一直到他尖尖的下巴，“我巴不得我男朋友带我私奔，为什么还要害怕。” 压抑的气氛好像被这句玩笑话真的给驱散开了，叶思染叹了口气，转头盯上了那封邀请函，最后用指尖捏着，拿出了里面的信纸看了几眼。“溪城音乐学院……听上去还不错。诶，桑桑，叶万缕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这么愿意帮着他？甚至跟他站在一起？” “还不都是为了你。”桑引添被逗笑，忍不住探着身子看向叶思染手里那张邀请函。“我之所以会帮他，是因为……我想在未来，看到更好的你。” 在某个未来，桑引添真的想看到更优秀的叶思染。哪怕是不成功的，那也是努力过的。 所以，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而在叶思染的眼里，桑引添的这番话，好像是有一点道理的。至少能看得出来，他的叶万缕两个人，目的是一样的。 叶思染懒得再反驳回去，低头读完了邀请函上的全部内容。就连具体的报道时间也被他拍进了自己的手机里。 “时间还真是紧促，你看。”叶思染的食指点在了信函的下半部分，“报道时间，下周一的早上9点到11点，报道地点，校长办公室。”叶思染下意识加重了最后几个字，他用胳膊撑在了胸口，又忍不住皱了下眉，“不愧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这礼物太诱人了。” “我也觉得。”桑引添跟着笑了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叶思染的手机屏幕突然闪了几下。明明锁屏后的通知栏里看不到发信人的名字，叶思染只是斜了一眼，就未卜先知，伸手想去关机。 不过还是被桑引添先一步拿走了手机，他按了按屏幕，举着手机凑到了叶思染的面前。 【面部识别解锁成功】 “桑桑……你！” “嘘——”桑引添头也没回，左手几根手指贴在了叶思染的唇上。指腹还蹭了两下他的唇，一直延伸到了嘴角。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叶万缕】这三个字，桑引添点进了聊天对话框，“是你哥发来的消息。” 【叶万缕：微博热搜的事我已经解决好了，你们不用担心。】 桑引添眨了眨眼，返回到了微信的初始界面，同时也看到了叶思染给自己的微信备注。 【厄瓜多尔黑玫瑰】 上次看到这个备注，他还没来记得问叶思染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据他所知，这绝对不单单是什么玫瑰花的品种，一定还有其他意思。 “呃……”桑引添抬眸，“喂，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十恶不赦的坏人？虽说我认识你之前确实干过一些风流事，但我保证，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啊。你自己也知道的……” 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桑引添的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了那个雨夜，他们在车里的画面。他的耳根烧的难受，只好抬手故意遮掩。 “没有。”叶思染愣了下，随后又很快移开了视线，“我可没说。” 桑引添不死心，长长的「哦」了一声，最后点开了浏览器，缓缓输进了几个字。 【厄瓜多尔黑玫瑰象征着什么？】 等到网页重新变化，桑引添才清了清嗓子，用一本正经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厄瓜多尔黑玫瑰的花语——【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哟，看不出来，这话语还挺有占有欲的，啧，原来你是这种人……” 又是这种故意挑拨的语气。叶思染怂了怂肩膀，“还有吗？” “当然有。”桑引添又低了低头，继续念道：“温柔真心，独一无二……” 后面的内容桑引添已经彻底看不进去了，他返回到了微信界面，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备注，忍不住笑了。 原来在叶思染的眼里，他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而且，没什么比双向奔赴而来的爱恋更适合描述他们。 “怎么不读了？”叶思染张了张嘴。斜着手机屏幕上的百科内容，“底下还有那么一大段呢，不准备读完？” “不了，我已经看完了。”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叶万缕发来的短信上。“诶对了，你哥发给你的微信，里面居然写了你们……们？”桑引添有些好奇，这个「们」字里是不是也包含了他自己。“是把我也一起算进去了吗？” “你说呢……他都亲眼看到我亲你了。”叶思染忍不住笑了起来，接过自己的手机，点开跟叶万缕的对话框又看了一遍。“看样子是因为刚刚那个微博热搜。” 说完，叶思染退出微信界面。“不过话说回来……就靠视频里出现了几秒中的一张脸，应该也没人知道我叫什么住哪里是做什么的吧……他这就是大题小做。” “我不那么觉得……” “喂，桑引添……你是我男朋友，干嘛事事都向着他。”叶思染皱着眉，伸手捏住了桑引添的手腕。 桑引添嘟了嘟嘴，整个人靠在了叶思染的肩膀上，“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我宁愿你哥他大题小做，也不想让你暴露在那些人的视野里。更何况，你现在怎么着也算是个迷途知返的男大学生，我这个做哥哥的，更应该保护好你了，你说是不是？小叶弟弟？” 桑引添微仰着头，挤了挤眼睛，模样实在勾人。 又来。 “我已经成年了，不小了，不用这么喊我吧。” “就喊，小叶弟弟……小叶弟弟，我最爱的小叶弟弟！” “来劲了你是吧？”叶思染突然伸手抓向桑引添的腰。 他们的笑声逐渐融在一起，像是冲破黑夜里的一道光。 入学报到时间说到就到，周一早上，叶思染在自家门口看到了桑引添的车。跟以往都不一样，桑引添今天难得换了一辆过分普通的车。只是他这人往车身上轻轻一靠，再便宜的车，好像也涨了身价似的。 音乐学院的制服是周日的时候送到叶思染家里来的，尺寸刚刚好。他站在穿衣镜前，认真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个模样，叶思染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桑引添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卫衣，领口的浅色带子随意地缠了两圈。他斜靠在别墅的木门上，歪着头看着站在客厅里的叶思染。“喂，你再这么看下去，我们可就赶不上报道了。” “来了。”叶思染收回目光，加快步伐走向桑引添所在的方向。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桑引添把叶思染塞进了副驾驶，最后自己迅速打开车门抬脚跨进了车里。系安全带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往叶思染那边看了一眼，随后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别说，这音乐学院的校服穿在你身上，还怪好看的。”桑引添收回视线，启动车子出了叶家别墅的院子，“原来我们小叶弟弟是真的帅。” “呃……”叶思染的脸瞬间就红了，他下意识捏了捏身上的安全带，打开了车窗。风吹了进来，但不带任何凉意。“好好开车……别看我，看路……” “怎么，我连我男朋友看几眼都不行？”桑引添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却忍不住伸过来去抓叶思染的手。“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摸。” 只不过抓了几下没抓到，桑引添头也没回，轻轻皱起了眉。 叶思染倒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把手送进了桑引添的手里。随后，自己的手指扣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微红的指关节上轻轻蹭了几下，又抬手吻了吻。 好一个反客为主。 桑引添笑了笑，打了左转向灯。车子往高架的入口处驶去，叶思染又放了首歌来听。 “诶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们这个音乐学院……不会还要住校吧……” “一般来说，大学生是要住校的。”叶思染捏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几分钟后，他又吸了吸鼻子，“嗯，我刚刚查了一下，音乐学院备有宿舍。” “这么说的话……那我得有一周见不到我男朋友了？”桑引添轻轻点了几下刹车降了车速，等到跟前行车辆拉开了一些距离，这才偏头看了叶思染一眼，满眼不舍，“不是吧……一天见不到我就想你，别说整整七天……” 桑引添想都不敢想，见不到叶思染的日子，该有多煎熬。“诶，你们音乐学校的学生上不上美术课啊，以我的水平，去你们大学当个老师不是什么问题。” 说完，没等到叶思染开口，桑引添突然又叹了一口气。“算了，音乐学院怎么可能会学美术啊——啊——” 叶思染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捂着肚子整个人都趴在了旁边的车窗上。 “你笑什么？”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故意甩开了叶思染握着他的手。“不许笑。” “我没笑你……我是觉得，音乐学院虽然备有学生宿舍，但我又没说我一定要住。”叶思染偏头，大概是笑的有些过分，他说话的尾音都在打颤，“我不住校，我走读行吗？” “行。”桑引添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把右手塞回叶思染的手里。“音乐学院离我画室也不太远，开车25分钟就能到。你放心，我保证你每天出校门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或者是你的车……” “我的车？”叶思染眯了眯眼睛，侧着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为什么是我的车，怎么……难不成，你的车还打算接别的人？” 桑引添的家里虽说有钱，但停在地下车库的豪车却没几辆。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把钱都用在绘画和艺术上。叶思染知道，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故意这么问的。 果然，桑引添中招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转了两下眼珠，“当然不是，我是觉得我的车不够显眼，你们学院那么多的人，你能找到我在哪吗？而且……你家豪车这么多，借我开几天应该不过分吧。” 叶思染听得出来这人是在开玩笑。 “不过分。你的是你的，我的还是你的，只要你需要，只要我有，我就给你。”叶思染犹豫了几秒，接着说道，“你要是喜欢，我晚上就去偷车钥匙。” “偷？你家那么多车，还用得着去偷？” “嗯，家里所有的车钥匙都在我哥那，只留了一辆车给我，就是之前你见过的那辆……因为以前……我也不怎么喜欢开车，他呢，也不太愿意让我开。” 每次提到叶万缕的时候，叶思染总会露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不过对桑引添来说，这却是一件好事。因为叶思染现在的话不仅变多了，还会产生更多的情绪，这对治疗有着很大的帮助。 别的先不说，至少这对亲兄弟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地在被他拉近。 想到这里，桑引添下意识点了点头。如果可以，他都想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对了，我还真给你准备了个礼物。”桑引添抽回手，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了一个盒子。很小，还没掌心那版大，不过，礼盒的周身缠绕着白色花藤形状的带子。 叶思染偏过头。 没错，这才像是一个艺术家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不像叶万缕那张邀请函，带着满满的敷衍。 叶思染伸手接了过来，解开了缠在礼盒上的白色带子。盒子里的戒指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底。 “这……”叶思染有些不可思议，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盒子里那枚精致的戒指。“玫瑰花藤……居然还有小提琴。” 就像是他和桑引添共有的化身一样。 “这是送给我的？”叶思染有些不敢相信。 “嗯，那天在画室，就是你睡着的那天，可能是看你的手看的入迷了，就想设计一款戒指给你。所以我用仅有的时间画了草稿，后来又陆陆续续修改了几次，直到满意为止，才把戒指成图让小涵拿去定制，我还在犹豫什么时候送给你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现在就是。 叶思染迫不及待地戴到左手无名指上，然后抬着胳膊看了好半天。因为他知道，从左手无名指流过的血液，会经过他那受过伤的手腕，最后沿着整个胳膊，流进心脏。就像他们的相遇相爱一样。“很漂亮，我很喜欢。” “这是我设计的第一枚戒指，可能也是最后一枚，所以……就给他起了个名字。”桑引添的声音很温柔，尤其在风里，让人觉得舒服。 “叫什么？” “焚玫琴动。”桑引添笑着说，“也是你重返校园的礼物。” 第52章 艺术殿堂 桑大画家跟他的小情人。 这枚戒指, 是除了那把小提琴以外，叶思染收下的第一份礼物。他很喜欢，举着胳膊看了好半天。 桑引添正专注开车, 偶尔用余光往右边瞥几眼。直到叶思染放下手, 突然沉下声音问道：“桑桑，你知不知道, 其实小提琴……是可以窥探到人的灵魂？” “是吗？”桑引添看了一眼手机导航上剩余的15分钟，吸了吸鼻子，降低了车速。难得叶思染愿意主动跟他分享故事, 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等到周边其他轿车鸣笛而过，桑引添这才转过头。“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音乐本身就能渗透进人的心灵。”叶思染的眼神很温柔，右手指腹轻轻蹭着戒指上那一端的小提琴,“它们拥有真正强大的力量。” 桑引添有些惊讶，甚至不相信这几个字是从叶思染的嘴里说出来的。他笑了笑，又问：“就像挣扎在沼泽里的玫瑰，终有一天, 会在下一个黎明前盛放？” 有那么一瞬间，桑引添真的觉得窥探到了叶思染的灵魂。他虽然不懂音乐, 但艺术从不会因为分类而产生任何隔阂。他突然就联想到了自己曾经创作出来的【烈焰玫瑰】。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人是幸运的, 快乐的, 他们在呵护下健康成长，有着别人羡慕不来的童年, 整个青春都在闪闪发光。他们为着自己的梦想一路向前，从不在原地驻足。 也有另一部分人, 他们从出生以来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 不被认可, 甚至被当成累赘。他们在黑夜里落寞，在第二个黎明来临前惶恐彷徨，他们觉得自己无药可救，所以自甘堕落。 所向往的自由之路上，满是沉重的枷锁，和无尽的挫折。所以他们把自己关了起来。可再美的玫瑰，本身也是带着刺的，有罪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万恶的世界。 而叶思染偏偏就属于这个世界里的另一部分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小提琴吗？”叶思染突然仰了仰头，侧脸贴在了车窗上。“因为我可以带着它说走就走，没有束缚，去任何地方。我可能会遇到好看的风景，或者是更有趣的人，我想为他们作曲，然后再由我自己演奏。”叶思染突然笑了笑，闭上眼，抬着两只胳膊摆出了拉小提琴的基本姿势。 像个优雅的音乐家。 只不过，桑引添觉得有些遗憾，叶思染的手里，并没有真正的小提琴。 “我喜欢音乐，喜欢小提琴，总有一天，我也能跟你一样，站上那个高台。”叶思染睁开眼，嘴角微微上扬，“对吗？” “嗯，一定。”桑引添伸手揉了揉叶思染前额的刘海。 这一路上，每碰到一个红灯，叶思染的表情就会变得有些焦灼不安。有时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腕，努力地把左手的衣袖往下拽，让它彻底掩盖住手腕上的伤口。有时又会眯着眼睛透过车窗看人行道旁的梧桐树。 梧桐树太高，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阳光从稀零的树叶间隙里穿过来，打在玻璃窗上，叶思染闭着眼，下意识仰高了头。手腕上的伤口就像是新结过痂一样，到了恢复期，就变得又痒又疼，让他忍不住去捏那道肉白色的疤痕。 桑引添知道他身边的男生在紧张，但又很勇敢。因为他在很努力地去直视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深爱着的恐惧。 到达溪城音乐学院的时候，正好过了中午10点。跟桑引添毕业的罗马美术学院的校门比起来，这里真不愧被称为国内仅有的艺术殿堂。别说里面的教学楼或者课余琴室，就连校门旁边警卫室门把手的结构框架都有些像音符的形状。 国内不少优秀的音乐家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但叶思染知道，这还不是他的终点。 “等我找个地方停车，然后跟你一起去校长室。”桑引添降下车窗四处张望，准备找个合适的停车位，正当他要掉头的时候，叶思染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桑引添有些好奇，以为叶思染是休学太久，现在换了新的环境，反倒有些紧张了。为了缓解他的不安，桑引添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按着车门的左手撤了回来。“怎么？因为重返校园，所以紧张？” “不是……”叶思染的声音很小，“要不……还是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吧……” 桑引添问道，“这里环境对你来说有些陌生，会有很多人，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跟你搭话，你确定你——” “确定。”叶思染还是打断了桑引添。“我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不是吗？” “是，确实好了很多，可是为什么不想让我跟你一起进去？” 为什么？如果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桑引添现在多多少少算是个公众人物，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露脸。虽说叶万缕撤热搜撤的及时，但这并不妨碍吃瓜群众的传播和猜测，万一这学校里有桑引添的粉丝，见到他，那不得就地活剥了他。 叶思染可不想还没踏进音乐的大门，就被按在了舆论的十字架上。 “给，戴上这个。”很明显，叶思染并不打算回答，他慢悠悠地从自己兜里摸出来一个黑色口罩，丢到了桑引添的手里。这口罩本来是他自己给自己提前准备的，虽说还没想好用在哪，现在倒好，派上了用场。“这里是校园，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学生。” “我知道啊……”桑引添有些懵，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停，拆了包装袋，戴好口罩之后，他才稍稍皱了皱眉。虽说现在还没进入盛夏，但糊一层东西在脸上，确实有些闷。桑引添忍不住露出了自己的鼻子，扭头问道：“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戴口罩啊……” 我可不想引起骚动。叶思染在心里实话实说，他捏着那封邀请函下了车，绕到了主驾驶的车窗前，低了低头。“因为你长得太帅了，我不想别的女生老盯着你看。呐，自己看那边。” 叶思染往左后方努了努嘴，然后头也不回进了校门，桑引添坐在座椅上呆呆地盯着前方，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直到叶思染进了校门，桑引添才降下车窗，半个身子都伸了出去。 “喂，思染，晚上结束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桑引添冲着叶思染的背影大喊了一声。那背影看上去有些高冷，只是往后放伸了伸胳膊，连头都没回。 这小子，还真是欠收拾。桑引添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引起了周围行人的注意。 其中还有几个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个个睁着眼睛往他这边瞪。原来这就是叶思染刚才非要让他戴口罩的原因？ “我去，这人看着好眼熟啊……好像最近火起来的那个画家，叫……叫……叫什么来着，名字好复杂，我给忘了，只记得他姓桑……” “桑引添？！” “啊对对对，就是他。我有个室友特别特别喜欢他了，墙上还挂了他的海报！还买了好多好多画集，我上次翻了几眼，不得不说，我虽然看不太懂油画，但是看着很有艺术感！” 海报？桑引添皱了皱眉。他不过就是个画画的，什么时候出过海报这些东西了。 桑引添懒得再想下去，打开导航输进了画室的具体位置。 “能去要签名吗？” “别吧……人家带着口罩，万一我们认错人，那不是很尴尬吗……” “也对……那刚刚从车上下来的那个男生，是我们学院的吗？长得真的好帅啊……可我总觉得我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微博？还是哪个视频里……侧脸真的超级像诶。” “你呀……别想了，还有几分钟就要上乐理课了，赶紧走，别老盯着人家那个长发帅哥看了。显得我们音乐学院的学生就只会花痴似的。” …… 桑引添强忍着笑意，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自己。刘海被风吹的有些乱，盖住了他的眉毛，加上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只剩下两只略微深邃的眼睛。 光是这两只眼睛就已经足够勾人。 桑引添突然摸出手机，点开了叶思染的微信对话框。 【我觉得你才是最需要口罩的那个。】 叶思染秒回了过来。 【为什么？】 【因为我听到几个女生在说你长得好看。】 这次，叶思染没再回消息，而是拨通了桑引添的微信电话。“怎么不打电话？” 桑引添听到了电话那头频率一致的脚步声。“怕打扰到你，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找到校长办公室在哪？” “还没，这音乐学院的大楼太多，我刚从靠近校门的那栋楼里出来，准备去下一个。”叶思染似乎刚爬完楼梯，鼻息听上去有些重。“你刚刚在微信里说，哪几个女生来着？” “就刚进校门的那几个女生，我听到她们在说你长得好看，说要想尽办法追你-叶小帅哥，你可得替我看好你自己啊。”桑引添笑了笑。 转头的瞬间看到警卫室的门突然开了。 有个身着制服的男人正往他这边走，手里拎着的警棍像是一种无形的警告。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卫衣的男生，他也戴着口罩，而且从身型来看，有些熟悉。 白宇夏？他怎么会在这？ 不对……桑引添差点忘了，之前因为微博热搜的事情，他翻过白宇夏的微博，其中有几张照片，就是在溪城音乐学院的门口拍的。看样子是这所学校里的大三学生，只不过因为身份有些特殊，平时很少会出现在校园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引添总觉得那双眼睛在对他笑，而且笑的有些渗人。 随后，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桑引添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食指点了点屏幕上的免提键，然后把手机直接扔到了副驾驶上。 叶思染正好穿过一个走廊，这里很安静，电话里的那声巨响就格外的清晰。他下意识定在原地，回头往校门口的位置瞥了一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桑引添重新戴好口罩，打着转向灯扬长而去。他从倒车镜里看到白宇夏消失，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刚刚躲了个人。” “躲谁？你的粉丝？”叶思染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下来，按照路标，继续往校长办公室走。 “不是，是我讨厌的人。”桑引添按了按自己的胃。 “讨厌的人？”叶思染停下脚步，皱眉紧皱，能让桑引添讨厌的人，正好有一个。“你是说……白宇夏他也在这所学院？”叶思染的身子下意识颤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了当时在酒会的洗手间里发生过的事。 “嗯，不太确定，只是觉得有点像。”桑引添歪了歪头，单手脱下了外套丢到了后排的座椅上。“不提他了，思染，你到校长办公室了吗？” “快了。”叶思染站在楼梯口的位置抬起了头，面前的指示板上标着校长室的具体楼层。而他讨厌的那个人正好站在台阶上，一脸轻浮盯着他。 白宇夏盯着叶思染那张脸，莫名的火气瞬间从心里蹿了出来。他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在喊着他的名字，叶思染终于回过神，一脸微笑道：“再上2层楼，就到了，那我先挂了。” 不等桑引添回应，叶思染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抬脚往上走了两步，想绕开站在楼梯最中间戴着口罩的白宇夏。 不料，白宇夏却突然笑了。“我说我们这小小的音乐学院门口居然能停着一辆豪车，原来是桑大画家跟他的小情人啊。” “呃……”知道这是嘲讽，所以叶思染并不想理会。 “你是不是现在非常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这？”白宇夏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嘲笑，仔细听的话，又像带着一丝失落。 叶思染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居然会对这样的白宇夏感到可惜。 “那还是要拜你哥所赐。”白宇夏摘掉了口罩，右眼下方还没好彻底的伤口暴露在了叶思染的视野下。他轻哼了一声，右手重重地落在了叶思染的肩上，咬牙切齿道：“好久不见啊，叶思染。” 第53章 入学当天 这三幅画，是桑引添和叶思染共同创作而来的。 叶思染这次没再躲开, 从刚刚桑引添的那通电话，到现在他和白宇夏的相遇，他似乎早就对现下的肢体触碰有了心理准备。虽说右胳膊还是有些微微震颤, 但他依旧直勾勾盯着白宇夏的眼睛, 和他眼角下方的伤口。 时隔一星期，白宇夏脸上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 时不时地就往外渗点血。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叶思染知道，这处伤口足够毁掉一个人。 当然，这也确实是叶万缕能做出来的事。 “哟, 这次居然没躲我，怎么？不讨厌我了？”白宇夏眯了眯眼睛抬了下胳膊，又回想起了那天在酒会包厢里发生过的事, 心有余悸，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 “不管你想说什么，我现在都没空。”叶思染瞥了一眼时间，抬脚绕开了白宇夏, 又怕这人背后搞些什么小动作，他的右手下意识按在了旁边的扶手上。 不过好在无事发生, 白宇夏既没挡着他，也没再说什么更加过分的话。 “叶思染！” 就在叶思染踏上台阶准备转弯的时候, 白宇夏再次喊住了他。从那双眼睛里冲撞出来的那道冷光像是划破冬日的冰锥, 狠狠地扎在叶思染的身上。 叶思染这才发现，那张被伤口撕裂开的半张脸, 已经开始有些狰狞了。白宇夏用手指着脸上的伤，牙床都在颤,“桑引添他毁了我的一切, 我不会放过他的。还有句话, 我要你帮我转达给他。” 叶思染终于回过了头，紧皱的眉头仿佛在告诉面前的人【你敢碰他一下试试】。可这里毕竟是学校，他的怒气逐渐被隔壁楼传来的钢琴音平复了下去。“什么话？” “现在可能是他得给我陪葬了，我好不了，他也别想。”白宇夏轻笑了一声，并不相等叶思染的回应，往下跨了一个台阶，重新戴好了口罩，遮盖住了脸上那个丑陋的伤口。 “等等！”叶思染突然喊了一声，因为站在更高的地方，需要低着头才能看清白宇夏的眼睛。叶思染只好半蹲了下来，右胳膊撑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恰好就是这幅模样，白宇夏看着就心惊胆战。眼前的人和叶万缕实在是太像了，都有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怎、怎么。”白宇夏有些结巴，身体往后靠在了墙上。 “你刚才的话，我一定会转达给他。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请你一定要好好记牢。”叶思染面无表情，话语间丝毫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不知道桑引添会怎么做，但如果是我，任何人要是敢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就带着那满身泥水扑向他。” “你！” 叶思染终究不是叶万缕，没能给人完全的震慑力。白宇夏又笑了，伸手理好了自己的衣领。“哼，那我们走着瞧，反正我已经失去一切了，我不在乎。” 说完，白宇夏扭头下了楼梯，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叶思染这才松了口气，顾不上还湿着的地板，直接坐了下去。 “你是……叶思染？”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叶思染扭头看了过去，这人的样貌有些眼熟，好像刚刚在哪里看到过。 对了，想起来了。在隔壁那栋乐理楼一层的荣誉栏里见过他的照片。这个中年男人，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叶思染猛地站来起来，胡乱拍了几下自己的衣角。看着被泥水沾染的裤脚，他一脸无奈地笑了笑，最后冲面前的中年男人弯了弯腰。“校长好。” “诶，思染，别这么拘谨。” “您认识我？”叶思染弯着腰愣在了原地，手里的邀请函掉在了地上，他忘了捡起来。 校长想伸手去扶叶思染，不过被躲开了，他有些尴尬，停在空中的手又重新揣回了兜里。随后，他稍稍弯了弯腰，捡起了脚边的那封邀请函，笑着递到了叶思染的面前。“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走神了。”叶思染的脖子烧得慌。 “当然认识。我跟万缕，是关系要好的朋友。上次在Artist艺术专访投资方举办的那个酒会上，我见过你，你忘了？”校长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有着说不出来的沧桑感，好像经历过太多的事。 叶思染跟着干笑了两声。 不过话说回来，他刚刚说，跟叶万缕是朋友？ 叶万缕在这个圈子里确实交了很多他不认识的朋友，但大多年纪都跟他相仿，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怎么看都不像跟他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他这个年纪，说是叶思染的父亲也不足为过。 叶思染不禁感叹，叶万缕这人的交际范围还真是广泛。 “当时，你跟那个画家站着一起，你们认识？”校长突然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你跟他，是朋友吗？” “呃……”叶思染犹豫了两秒，很轻地点了点头，“嗯，是朋友。” 不过是男朋友。叶思染心里偷笑了一声。 “那正好，我……我能不能请他帮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叶思染扭了扭头，满脸诧异。对于一所知名音乐学院来说，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懂绘画才能帮到的忙。 “最近啊，很多学生都抱怨咱们学院没有开展其他的艺术旁听课，整天就只是音乐音乐的，他们总说太无趣了些。已经有好些人开始旷课了……”校长突然叹了口气。 可是说到这些的时候，校长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话语里丝毫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就像是在谈论自己那些轻狂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所以……”叶思染眨了眨眼，“你是想邀请他来我们学——” “没错，我准备下周一中午在咱们学校的礼堂里举办一次关于绘画的艺术讲座，我希望你那个朋友能来。”校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叶思染，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叶思染松了口气。“嗯，校长放心，我回去一定跟他说。” “其他也没什么事了，走，我现在带你去小提琴专班。” 这音乐学院建成时间到现在已有几十年，校史记载中有好几个世界著名的音乐家都是从这里毕业的，学校把他们的事迹当成最高荣耀，挂在了走廊的墙上。 叶思染时不时就偏头看几眼，他的笑意逐渐溢出嘴角，整个人沉醉其中。 不知走了多久，叶思染被校长带到了一栋楼的第三层。 “就这里。”校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男孩。“基础的乐理课大家都是一起听的，这个你应该不介意吧？” 叶思染很快摇了摇头，“不会。” 他斜着眼睛从门上半开的玻璃窗看了进去，有位女老师正背对着他，手里捏着小提琴的琴弓，像是正在讲解小提琴的基本构造。 叶思染小的时候没少偷听过类似的基础课，有些课本还是叶万缕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给他的。想到这里，叶思染终于忍不住笑了。 校长以为叶思染对他们学院的教学环境很满意，也跟着笑了两声，随后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从里面挑了一把出来，递到了叶思染的手里。“这是你哥让我给你专门准备的练琴室。他说你不喜欢太多人挤在一起，一定要让我专门给你置办一间专属练琴室。” “呃……”叶思染低了看了看手心里的那枚钥匙，上面站了一张很小的纸条，上面写的【7号琴室】。 叶思染抿了抿唇，将钥匙塞进了裤兜。 咚咚咚—— 校长抬手敲向那扇门，然后推门进去。“大家先停一下。” 很快，整个教室重归安静，站在讲台上的女老师也停了下来，手里的琴弓放回到了桌上。“校长。” “白老师，这就是我前天跟你说的那个插班生，今天过来报道，正好，我带他过来认认地方，顺便给咱们班的其他同学也介绍介绍。” 讲台下的学生开始起哄，后排的几个男生站了起来，冲门口的叶思染仰着下巴，像是在打招呼。 “思染，过来，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校长回头冲叶思染招了招手。 叶思染走了过去，深呼吸着。“大家好，我是叶思染。” “呃……”这份沉默，终于被人打破。 “嗯？就……就没了吗？”第一排的女生一脸花痴，眨着眼睛说，“兴趣爱好，喜欢的运动，或者有什么喜欢的食物，这些都可以说的。你别太紧张，我们以后就是一个班的同学了。” “是呀是呀，别紧张。”第一排另一个男生也点了点头，看着叶思染笑个不停。“长得真耐看啊，老实说，我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帅的男生了……” “喂，我们还没犯花痴呢，你往后稍稍。” 面对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叶思染确实是紧张的，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女生的几句话好像真的让他慢慢放松了下来。他下意识舔了舔下唇，斜了一眼桌上平躺着的小提琴。 “我叫叶思染，我……很喜欢小提琴。”叶思染伸了伸手，指尖轻轻划过桌上的琴弦。 “呃……” “哇！！” “啊啊啊！！他的手好好看啊。”后排有个女生已经忍不住用手捂着嘴，眼睛红红的。 “我怎么总觉得前几天在微博哪个视频里看到过他……当时我还跟我室友说这个帅哥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哪个视频？整个微博还能有我没看过的视频？” “就之前桑引添那个艺术专访的拍摄花絮啊，看着挺好的，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官方把这个视频给撤掉了，好几个热搜也跟着没了，你没见过很正常。” “下次麻烦你早点通知一下我！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懂得分享呢！” 叶思染笑了笑，他知道是叶万缕做的。那天晚上，跟他和桑引添有关的热搜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也知道这是无形的保护，虽说及时，但那花絮视频还是被不少人看到了。 “好了好了，你们接着上课。我再带新同学去琴室看看。”校长平复了这场喧闹，在众目睽睽之前按着叶思染的肩膀将他轻轻推到了门外，然后带上了木门。 叶思染的表情看上去很坦然，完全不像是受惊的样子。中年男人眯了眯眼睛，转身走到了叶思染的面前。 “怎么了校长？”叶思染看着挡在面前的人，自觉停下了脚步。 “思染啊，有句话我不知道我该不该问，因为之前你哥他跟我说过，你……你其实——”校长突然闭上了嘴，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孤独性障碍，伴随轻交流障碍。”叶思染苦笑了一声，眸子跟着暗了一下，“没关系的校长，下次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所以……我之所以亲自带你过来，就是担心你会觉得不舒服。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能跟他们好好相处下去。去过医院了吗？心理医生有说什么吗，任何需求我都可以接受。” 可叶思染心里十分清楚，校长刚刚提出来的这些问题，其实都是叶万缕想问的。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融洽到互相吐露心声罢了。 “没有。”叶思染突然笑了笑，揣进裤兜里的右手忍不住蹭了蹭手机屏幕。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桑引添，要是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经稍有好转，会不会也很开心。“不过……我好像不用去医院了。我找到了自己的药。” “药？” “嗯，能治好这种病的药。”叶思染嘴角抬了抬，按照墙上的指示，往琴室的方向走去。 校长这回没再跟来，而是扭头拨通了叶万缕的电话。 至于他们到底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叶思染不想知道。因为他正忙着给桑引添发短信。 画室里，桑引添正在整理「无限造物」系列的三张画作。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顾不上被颜料蹭脏的手，直接面部解锁点开了那条微信消息。 【漂亮麻烦：桑桑，我真的很开心。】 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笑，按灭手机屏幕，放下了手里的刮刀，站在窗户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距离「Milky Way艺术杂志」最后的交稿日期还有不到三天时间，桑引添突然有些紧张。眼睛时不时就飘到了画板上。 【钢琴手指】 【玻璃琴弦】 【衰败城市】 这三幅画，是他和叶思染共同创作而来。不止是内地大陆，他相信，这三幅画，将会被整个世界看到。 第54章 “衰败城市” 抄袭风波。 乐理楼的最高层连通着偌大的天台,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旧桌椅，石墙上还有凌乱的涂鸦。这里跟学院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杂乱无章, 所以很少有人主动来这里。 叶思染也是出于好奇才一路绕到了这里。 但他喜欢这里。因为往前走两步, 就能看到溪城的标志性建筑。而在那幢写字楼的一层，就是桑引添的画室。 桑引添…… 想到这里, 叶思染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很快，听筒里传来了桑引添略带慵懒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小叶弟弟, 怎么大中午的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了？”桑引添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叶思染能听到画刀从画板上划过的声音，不知为何, 一听到这个声音，他就觉得心安。 好像这座城市里的一切都放慢了步伐，叶思染闭眼呼吸，最后再深深地吸一口气, 轻笑着。 “你又在傻笑什么？”桑引添终于放下了笔，斜靠在了玻璃窗上, 盯着窗外那株玉兰树。“都过了12点半了，你吃过午饭了吗？” “嗯, 学校食堂里的饭菜还不错, 挺合我胃口的。”叶思染突然想到了校长早上嘱托的事情，吸了吸鼻子, 右手按在了天台的围栏上，“对了, 校长今天跟我说, 想请你下周来我们学校开个艺术讲座, 让我问你有没有时间？” “艺术讲座？”桑引添以前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只在台下听过关于艺术灵魂互相冲击的励志故事。 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站上那个高台，成为别人眼里优秀的艺术家。 他轻轻咬着下唇，假装思考，“嗯……可是我从毕业到现在，只办过自己的画展。艺术讲座嘛……我确实没什么太多经验。况且，我也不知道要给你们这群学音乐的该讲些什么？” “不知道讲什么……那，那就跟我们说说你以前的每一幅画。怎么样？”叶思染有自己的小私心，他知道桑引添对这些没什么太多经验，就提前帮着百度了一下关于艺术讲座最基本的流程和内容。 但听讲座是虚，想见男朋友才是实实在在的。 “你小子倒是给我安排的够妥当的啊，我是不是不能拒绝？”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桑引添又忍不住笑了，“我……引添哥！这种事为什么要拒绝，我就觉得挺好的！而且，我刚好也想去小叶弟弟他们学校看看……感受一下音乐的力量和魅力，对吧？小——叶——弟——弟——” 听筒里的女声尾音拉得很长。 是小涵的声音。看样子，桑引添大概率又在忙画画，懒得举手机就直接开了外放。 叶思染愣了几秒，随后伸手挡住了头顶的太阳，故意提高了音量。“涵姐，那我们就说好了啊，下周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把桑桑带到我们学校啊，骗都要给他骗过来。”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桑引添皱了皱眉，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小叶弟弟你放心，他要是敢反抗，我就把他绑起来送到你们学校去……诶诶诶，别动手啊引添哥，我开玩笑的——” 小涵的音量突然降低了很多，听上去像是隔了很远了距离。叶思染猜，她应该是被桑引添赶出了画室。 “桑桑……校长他——”叶思染低头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桑引添一脸没好气地样子，擦掉了手指上的颜料，重新拿起了手机，放在了自己的耳边。叶思染的声音清晰了不少，他耸了耸肩膀，又笑出了声。“叶小少爷的要求，我拒绝的话，多多少少就有些不知好歹了不是？” 叶思染知道桑引添是不会拒绝的，他「嗯」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任由午后的微风扑在他的脸上。他其实很想告诉桑引添，其实这通电话只是因为太想念他了。 不过以桑引添的性子来看，很大概率又要笑着说他矫情了。而且他看不见摸不着，就算是说了，也没什么用。 于是，叶思染到嘴边的话又重新憋了回去。 午后的风里开始夹带着一丝潮热的暑气，叶思染慢悠悠地抬着胳膊伸了个懒腰，“桑桑，夏天是不是要来了。” “嗯，快了。”桑引添的声音很轻，他站在窗前盯着一个地方发着呆，“对了，重新回到校园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认识几个新朋友？” 叶思染摇了摇头，突然反应过来桑引添是看不到的，又轻笑着回答道：“还没来得及。不过我相信，我会交到朋友的。” 桑引添，我在努力地往前走了，你看到了吗？ “嗨哟，我们家小叶弟弟厉害了呀——”桑引添故意摆出一副崇拜羡慕的姿态，转了个身，视线重新回到了旁边的画板上。“还有两天，我就可以交稿了。” 说完，桑引添挺直了腰，左手按在肩膀上活动了几下。“等到时候交了稿，我决定休息几天。” “最近不想画画了？也行，反正你上个月也熬了不少夜，休息几天也好。”叶思染又吸了吸鼻子，垂眸往校门口的广场看了一眼。这栋楼很高，往下看，整个校园一览无遗。叶思染看到那群白鸽绕着乐理楼飞了两圈，最后陆陆续续停在了天台的围栏上。 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 叶思染怕惊动了它们，只好压低了声音。“那你接下来准备干嘛？难不成，真打算做个无业游民？” “当然不是，我要给我们家小叶弟弟当专职司机。”桑引添说，“啧，叶思染，你觉得这个职业怎么样？” 叶思染抬脚踢了踢旁边堆着的几张木桌，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很喜欢笑。无论是看着桑引添那张脸，还是听着他的声音。总而言之，只要跟桑引添有关的一切，他都喜欢。 “我觉得行，有一个长得好看，手指修长腿也长，还会画画调香的美人给我当司机……” 这种好机会，叶思染做梦都不会放过。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穿的再正式一点。比如，西装……那样我就非常有面子。”叶思染突然扬起了头，食指和中指互相交错，沿着围栏往左边挪了两步，最后一脸骄傲地长舒了一口气，“知名人气画家——桑引添，居然是我叶思染的专属司机，光是想想都觉得刺激。比我们第一次在车里还要——” “诶诶诶，我们在说正事，你可别开车啊。”桑引添鼓了下嘴打断了叶思染，过了几秒又觉得有些好笑。打开玻璃窗，探出手轻轻蹭了蹭掉落在窗台上的树叶，“叶思染，我想你了。” “我也是。” 叶思染整个人靠在天台的围栏上讲了很多关于这所学校的事，比如哪栋楼的墙更白。 比如食堂的大门开在东南方向，再比如他现在站在最高的地方。桑引添认真地听着，偶尔故意开几句玩笑。 这通电话持续的时间有些久，久到校园的上课铃都响了。叶思染匆匆忙忙挂断电话，赶往练琴室。 琴室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没错，但里面的东西却还没来得及搬走。叶思染站在门口，盯着房间中间的钢琴发着呆。 走廊偶尔有人路过，叶思染从几个女生的嘴里听到了「衰败城市」和「微博热搜」几个字眼。 衰败城市…… 这不是桑引添无限造物系列里最后一幅画的名字吗？ 叶思染关上了琴室的门，重新解锁手机打开了微博。 【#插画师鱼籽时隔一年发布最新画作「衰败城市」#】 “鱼籽？”叶思染以前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最后四个字上。 【衰败城市】，是桑引添用来反抗网络舆论的珍贵产物。 叶思染一脸紧张，皱了皱眉，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点进这个词条，猛地瞪大了双眼。“这幅画……” 是桑引添的。 不对，有个别地方是修改过的，原来的深灰色，被改成了现在的深蓝色。 【@插画师鱼籽：“这座城市里的人类，污秽生在他们的脚下，他们闭眼张开双手拥抱自己，腐烂的种子在绝望中发芽，炽热的灵魂将永远得不到救赎。”】 这段文字的下方，附带着一张油画。 无论是构图，还是画里出现的元素，跟桑引添那副油画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不止如此，就连白宇夏也转发了那条微博，并配上了一个骄傲的表情。叶思染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就连其他男生敲琴室的门，也不再理会。 叶思染也终于知道刚才他们之间在楼梯间的对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抄袭……”叶思染下意识念出了这几个字。 这幅画作本身的创意独一无二，短短10几分钟时间，微博转发量就已经破了三万。而且按照这个上涨的趋势，一个小时内，破十万不是问题。转发量持续上涨，叶思染的右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距离桑引添的交稿日，还有不到两天。届时，如果桑引添真的把自己那副「衰败城市」交出去，必然就坐实了「抄袭者」的身份。 简直是糟糕透了。 上课预备铃早在几分钟前就已经响过两遍了，可叶思染依旧呆呆地站在琴室里。他把头埋得很低，每隔几分钟就会刷新一遍微博热搜。他衷心的希望，这个时候，能有别的娱乐八卦盖过这条热搜。 可整整一个小时过去，这条热搜的热度不减反增，而且阅读数据呈直线增长。 叶思染越来越紧张。 叮—— 手机最上面的通知栏里突然多了一条特殊提醒，叶思染点开看了一眼，【您的特别关注@桑引添四分钟前发布了一条微博，点击此处快速查看】 叶思染想都没想就点了进去。 【@桑引添：…】 桑引添几分钟前发布的微博里，只有简短的三个点。底下的评论区已经有不少粉丝开始猜他是不是手滑发错，还有些开玩笑说是这一定是什么特殊的摩斯密码。 只有叶思染知道这三个点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点开通话界面，盯着最新通话记录发起了呆。就算电话打过去，又能说些什么，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叶思染甚至不敢去想桑引添现在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气愤还是惊讶，或者说，只有失望。 叶思染的脑子里乱透了，猛搓着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几分钟后，他才摸出手机，点开了桑引添的微信对话框。 指尖轻轻触碰着屏幕，对话框里的内容来来回回，被他删除了好几次。最后终于故作轻松，发送出去了那条信息。 【桑桑，你现在还在画室吗？】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就在叶思染倍感煎熬的时候，桑引添的微信终于回了过来。 【厄瓜多尔黑玫瑰：在】 桑引添很少会用简单的一个字来回复叶思染的微信。 【如果重新再画一副的话，还来得及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思染的手机才重新亮了起来。 【厄瓜多尔黑玫瑰：来不及了。】 叶思染再也忍不住，扭头伸手拉开琴室的门，直接冲下了楼梯。 第55章 晚潮跳舞 我的白昼已经完了，我像一只泊在海滩上的小船，谛听着晚潮跳舞的乐声。 午后的音乐学院安静极了, 过了1点，头顶的太阳突然撤回到了云层里。没过多久，就有无尽的阴霾渡了过来, 薄雾笼罩着整个溪城, 这里灰蒙蒙的。琴室的玻璃窗依旧大开着，东南风带着浅色纱帘飘到了窗外, 在空中摇曳不歇。 起风了。 叶思染出乐理楼的时候，忍不住抬了抬头。天台围栏上的那群白鸽还在，他不知道它们已经绕着校园飞过几圈, 但叶思染知道，它们并不懂悲喜。 叶思染真的太想见桑引添了，就现在。于是开学第一天下午的乐理课, 他还是逃掉了。等到雨点慢慢落下来，街边的行人纷纷抬着胳膊挡着雨四散开来，一阵风穿过巷子吹进叶思染的领口，他才突然发觉, 夏天终究还没到，今天是有些冷。 他不知道桑引添是否也这么觉得。 桑引添……桑引添……叶思染的脑子里好像只剩下了这三个字。雨越来越大, 他的脚边开始堆积起了大小不一的浅滩，因为跑得急, 有一部分泥渍溅在了他的裤腿上。 叶思染顾不上这豆大般的雨点砸在身上, 他只想见桑引添。如果可以，他想拥抱着那个人, 用手心抚摸着他的长发，告诉他【你还有我在】。就像之前那个梦境里出现的画面一样, 他想陪在他的身边。 哪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到画室门外的时候, 叶思染全身上下被雨浇了一遍。刘海拧成几缕贴在他的额头上, 雨珠留恋着他的发梢，久久不肯滴落。 他看到夏涵就坐在会客厅的座椅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他随手抓了两下头发，又呼了口气。“涵姐，帮我拿块毛巾，外面雨太大，身上都湿了。” 这话刚说出口，叶思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就连尾音都在颤。 小涵受惊，抬头往画室门外看了过去，一眼就对上了叶思染的眼睛。她眨了眨眼，身体不受控制般的冲进了隔壁的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直接盖在了叶思染的头上，轻柔地替他擦去头发上的水珠。 “小叶？？你不是在学校吗……怎么会——” “今天下午的基础乐理课，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学过了，呆着无聊，就溜出来了。”叶思染往右手边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了额那扇紧闭着的门，迫不及待想推开进去。他知道，桑引添就在那扇门里。 可桑引添真的愿意让其他的人看到现在落寞的自己吗？叶思染觉得，他不会，他会把自己藏起来，藏到见不到人的地方去。就像只刺猬。 为了装做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叶思染只好强忍着这份冲动，愣是站在门口擦完了头发。随后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 衬衫是桑引添特意留在画室换洗的，带着淡淡的檀木香。和雨天的湿气混在一起，愈发的清冷。 就像桑引添这人一样。 “小叶……引添哥他，心情好像不太好，要不……要不我们今天先回家，明天再过来——” “他赶你了？”叶思染皱了皱眉打断了她，指尖不停蹭着虎口的位置。内心的焦灼和不安肆意生长，都快刺破他的血肉。叶思染觉得很疼，比琴弦勒着伤口还要更疼。 “嗯……”小涵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思染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胸口，不经意间看到了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他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攥在了手心里。“你先回吧，这里有我看着。” “小叶，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引添哥他……”小涵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左手捏着自己的手机。叶思染能看到，那是微博热搜的界面。 等了足足两分钟，小涵还是没接上刚才的话。 “那条微博的转发量……”叶思染的声音都在颤抖，“现在，多少了……” 小涵先是睁着眼睛一愣，几秒之后才吞了吞口水，抬起了手，将自己的手机屏幕举到了叶思染眼前。“20万……” 叶思染的眉头更紧了些。下意识点开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区。 【小桑葚：玫瑰和火焰这两个元素，除了桑桑的画里有，其他人压根就没有同时出现过。为什么这个叫鱼籽的画作里，两样俱全，真的只是巧合？】 【不言而喻是真理：就桑引添会画这些？桑引添的粉丝别出来跳了好吗，败坏路人感。】 【鱼籽冲冲冲：那些在评论区里跳个不停的桑引添的粉丝，你们说鱼籽抄袭，怎么也得拿出点证据来吧。空口无凭的你搁这造谣谁呢？难不成全世界就只有桑引添一个人会画画？真是搞笑。而且不止玫瑰和火焰，我们鱼籽的画里还多了个小提琴呢，这个你怎么不说？】 小提琴。 是桑引添在遇到叶思染之后在自己画里加进去的另一大元素。只不过这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罢了。叶思染懒得再看下去，直接按熄了小涵的手机屏幕。 “你已经知道了？所以你冒着这么大的雨从学校跑回来，其实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哭腔更重了，眼睛红的厉害。好像下一秒，就有什么更珍贵的东西从眼眶里冲出来。 这种无力的感觉对叶思染来说，真的太熟悉了。可他已经答应过桑引添要走出来了，所以他没想过回头。 叶思染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女生眼睛越来越红，直到彻底被一层水雾蒙蔽，他才闭了闭眼，伸手拥抱着她。小涵的个头不高，在叶思染怀里就越发的娇弱，她侧着脸贴在叶思染的胸口处，然后闭上了眼，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一直滴在了叶思染的左手手腕上。 很烫，又很凉。 叶思染从小到大没安慰过什么人，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着，只好用右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等到女孩的抽泣声减弱了些，他才长叹了口气，双手按在了她的胳膊上。“别哭了，我相信，这件事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小涵重新站好了身子，用手背蹭着眼睛，重重地鼻音听上去委屈极了。“那可是……那可是引添哥熬了好几宿才画出来的啊……” 何止熬了好几宿那么简单。 桑引添有洁癖，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十分注重自己的外表，唯独画画的时候，那些颜料粘在他的身上，或者手上，桑引添从不觉得那些是什么不合适的污点。 那几天里，就算他因为熬夜长了黑眼圈，也丝毫不在意，他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那个画本里。包括曾经那通长达三个小时的电话里，叶思染知道桑引添手里的炭笔摩擦着素描纸到底会发出怎样的音色。 这一切的一切，叶思染真的太熟悉了。所以当他知道桑引添的画被人轻而易举地模仿甚至抄袭二改元素，他比任何人还要难受。 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夺走了一样。 “我知道。”叶思染微微攥紧了左手。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刚开画室的时候，引添哥每天都会熬到很晚很晚，我常常催他回家，可是他却跟我说……” 【小涵，现在还不到时间，我还得再努力一点，变得更优秀一些。这样我就可以带着我的画去公墓见我爸妈。】 “我知道。”叶思染很认真地听着，他的右手没停，依旧抚摸着小涵的后背。他不知道这种方式到底有没有用，但至少，他能替小涵分担一些。也替桑引添分担一些。 “他总是喜欢在别人面前装作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可没人知道，他其实会经常一个人坐在画室里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我知道。”叶思染的眼睛突然就有些发酸，他吸了吸鼻子，突然扬起了头。 小涵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怕被画室里的桑引添听到，只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袖子。 “小叶，我需要怎么做，才能帮他……”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转移到了街上疾驰而过的车辆。开始努力地回想着从线稿到最后结束整幅画的整个过程里，有什么人接触过桑引添的画。 叶思染突然睁开了眼睛。右手死死地捏着小涵的胳膊。 “嘶……小叶？” “我记得情人节那天，许寒之也在这里，他还拍了段视频。”叶思染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紧张，捏着小涵的手死活不肯松开。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当时你们就站在画室的外面，他不小心拍到了这幅画。只有许寒之见过这幅画。” “呃……”小涵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从门后拿过一把黑色的雨伞直接冲进了大雨里。“我去找他！” 眼睁睁看着小涵消失在了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叶思染才缓缓转身，盯着面前关着的那扇门。 他转了转门把手，果然，被人反锁了。 叶思染又曲着手指敲了两下门，跟预料中的一样，他没得到任何回应。叶思染迟疑了两秒，后背贴着门慢慢滑了下去，整个人坐在地上，仰头依靠着画室的门。这个瞬间，他觉得心里堵得慌，赶回来的路上憋了很多想说的话，可现在只跟桑引添隔了一扇木门，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像所有的措辞，都不及他坐在这里陪伴着他。哪怕是一整宿也好。 墙上钟表盘里的短针顺时针转了45度，屋外的雨更大了。灰蒙蒙的雾气彻底淹埋了画室外的这条长街，一眼看过去，只有那片白雾。和路边浅滩里漾了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 叶思染终于重新站了起来，准备抬手敲门。只是这次，他的手还没碰到，那扇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叶思染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放下了手。 桑引添似乎对叶思染的出现觉得有些意外，整个人愣在了门里。“叶、叶思染……你怎么会在这里了？”桑引添皱着眉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表情有些生气，“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 叶思染依旧没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桑引添的眼睛，盯了好久好久。直到这个时候，桑引添才忽然发觉，叶思染大部分头发是半湿的。“刚刚敲门的……我还以为是小涵。” “对不起，不该把你关在门外这么久……”桑引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语气平缓，有气无力地冲叶思染笑了笑。“怎么这——” 话还没说完，桑引添就被扯进了叶思染的怀里。檀木香顺着叶思染的脖子溜进了他的鼻腔，却丝毫没给他们带来任何放松之后的惬意。 “累吗？” 桑引添终于闭上了眼睛，伸手环住了叶思染的腰，他的声音有些哑，喉咙也疼得厉害。“累。” 叶思染侧着脸，吻了吻桑引添的耳根。“那我们回家。” “今天回我家吧。”桑引添闭了闭眼，将自己的车钥匙轻轻按在了叶思染的手心里。和戒指一起。 回家的路上，桑引添一句话都没说，视线始终游离在路边的梧桐树叶里，偶尔把手伸到窗外去，任由雨水浸湿他的衣袖。 桑引添身上的檀香味变淡了，叶思染闻不到他的气息。 回到家，桑引添换了拖鞋，直接侧着身子躺在了沙发上，面对着飘窗的位置，一声不吭。 叶思染换掉了衣服，着上半身。“累的话就闭眼睡一会。” “嗯……”桑引添实在累极了，就连轻哼一声都差点听不到。 叶思染咬了咬牙，一头扎进了浴室里。他需要冲个澡清醒一些，不让自己继续沉下去。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桑引添已经睡着了。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弓着背，整张脸都埋进了抱枕里。后脑勺扎起的头发被压得凌乱极了，松松散散地扑在他的肩上。 叶思染光着脚踏上客厅的地毯，最后同桑引添一样侧着身子躺了下去。他不敢用尽全力去拥抱，只是强迫自己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他的胳膊微微颤抖，将桑引添搂入了怀里。 桑引添没有醒来，只是用肩胛骨贴着背后之人的胸口，整个人下意识想缩成一团，不料，脚踝却碰到了叶思染的腿。 他们牵过手，接过吻，拥抱过很多次。只是这次，叶思染才懂得什么叫做留恋。 桑引添睡得并不踏实，偶尔会喊叶思染的名字。叶思染低了低头，轻轻蹭着他的脖子，最后闷闷地回应着。 “叶思染……” “嗯。” “思染……” “嗯。” 叶思染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回应了多少次。他只想告诉怀里的人，无论你喊多少遍我的名字，都是有回应的。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窗外的雨下了一夜，淅淅沥沥，听上去凄凉极了。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不知道亮了多少次，亮完又熄，熄了再亮。桑引添的心跳也跟着横冲直撞进了叶思染的胸膛里。 叶思染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第56章 夏日飞鸟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又飞去了。飞去了。 桑引添醒来的时候, 叶思染已经离开了，连身后的空气都凉的让人难以触摸。翻了个身，抬起胳膊轻轻覆盖在了额头上。桑引添想喊他的名字, 无奈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难听至极。 玻璃茶几上放了白色瓷盘和一杯牛奶。瓷盘里是吐司面包，上面抹着一层蓝莓果酱, 牛奶还在不断往外冒着热气。看样子，叶思染刚离开不久。 桑引添很努力地爬了起来，也看清了瓷盘底下压着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字龙飞凤舞, 勉强能认出来。 【醒来的话，一定要吃早餐，牛奶我特意热了很久。】 “这小子……”桑引添放下那张纸, 穿上拖鞋走向一层的浴室。打开淋蓬头，热水扑在他的身上，白色衬衫一下子全被浸湿，染成一片灰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 桑引添突然蹲了下来, 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任由热水从他的领口灌了下来。这种黏腻感他一向不喜欢, 可现在，桑引添却无暇顾及喜欢还是不喜欢。后背贴在白色瓷砖上, 丝丝凉意透过他的皮肤, 往他的骨血里钻。 不知过了多久，桑引添才觉得有些冷。他吸了吸鼻子站起了, 关上了水，胡乱地扯下了身上的衣服, 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件新的衬衫过来。 放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他半个月前设置的特殊提醒日。 【距离交稿日期还有1天。】 为了引人注目, 数字「1」的颜色是血红血红的, 在一片灰暗下，更加刺眼。 桑引添退出特殊提醒日的界面，犹豫了几秒还是点进了微博。昨天晚上的微博评论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了5000条评论。有20%的粉丝在猜这三个点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剩下的80%就成了莫名而来的争论和不分青红皂白的恶语相向。 【@不想起床：我不是你们绘圈的人，但我就想说一句，你们说人家鱼籽大大抄袭，麻烦拿出点证据来行不行？口说无凭的不觉得在给桑引添招黑？】 【@夏天的飞鸟：就是说，不会因为鱼籽那幅画突然火遍全网了，你们就想给自己揽功了是吧？？能不能要点脸啊？】 【@停泊靠岸的渔船：鱼籽大大早上发的微博你们都看了吗，说是舆论带给她的压力太大，她想退圈。人家受了这么多委屈，桑引添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还是不是男人啊。要我说，该退圈的人是他才对。祸害一个，底下的粉丝也是。】 【@桑桑我们陪伴你：你们要骂能不能去那条相关的微博底下骂，凭什么非要跑来桑桑这里，他招你惹你了？】 除了评论区里乱七八糟的留言以外，还有无数恶语相向的私信，有些内容甚至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以及跟绘画完全不着边的私生活。 桑引添在这堆私信中，一眼就看到了带着金色「v」字的白宇夏发来的消息。而且按照发送时间来看，应该是昨天晚上的。 【白宇夏：桑大画家，你就没想过要澄清？】 隔了几分钟后，他又发来了一条。 【白宇夏：桑大画家，现在只有我能证明你的清白，因为我手里有你想要的视频。】 再过了几分钟，大概是因为桑引添没有回复的原因，白宇夏的语气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尊敬。 【白宇夏：桑引添，我知道你的截稿日期就在明天，如果你不想因为这些被搞到身败名裂的话，明天下午来水族馆2层大厅找我。记住，一个人，否则我就销毁那条澄清视频。】 再后面就是一片空白。 桑引添抬了抬眼，闭上眼睛不想再往下多翻几眼。这种厌恶感久久不能消散，他只好按熄了手机屏幕。 但他知道，这还只是个一个开始。 一旦「无限造物」系列下的三张油画晚上公布出去，他就真的变成了那些人口中所谓的「抄袭者」。 而他只能接受，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白宇夏提到的澄清视频，到底是什么。 等等……视频？ 情人节那天，许寒之以画室Vlog的名义，确实在画室拍过一段视频。这段视频的最后几秒，就是在画室的门口，镜头正对着里面的画板。 而画板上，恰好就是他画的那副「衰败城市」。 原因找到了！只要能从许寒之那里拿到这段视频，那么网上的谣传就能不攻自破。这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桑引添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拨通了叶思染的电话。这份喜悦他急需要找人分享，因为他的清白。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桑引添从听筒里听到了狂肆的风声。 “思染，你现在是在外面吗？” “嗯……”叶思染的声音比以往要低沉很多，犹豫了几秒才吸了吸鼻子，清着嗓子提高了音量，“今天的风很大。” “思染，我知道微博那件事要怎么处理了！”桑引添急的口齿不清，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唇，疼的闭了下眼睛，“嘶——” “怎么了？！”叶思染突然停下步子，一脸紧张，右手下意识攥成了拳，猛地按在了旁边的石墙上，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咬到嘴巴了……”桑引添干笑了两声。 可电话那头的叶思染始终笑不出来，他愣在巷子里，斜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那幢高级住宅楼。那是许寒之的住处，几分钟前，他刚从那里出来。 “思染？思染……你在听吗？”桑引添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我在听，一直都在听。”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白色情人节那天，小涵和许寒之他们在画室拍摄过一段Vlog，最后几秒钟的时间，应该就是在我画室的门口……” “记得。”叶思染不忍心打断桑引添，只是默默地听他说完。听筒里的声音在狂风里越来越模糊不清，逐渐被许寒之的声音所代替。 就在十几分钟前，叶思染站在许寒之的家门口。可许寒之说——【视频……当时确实拍到了，但上次去参加了个酒会喝的有些多，回来发现，手机里那段视频消失了。连同源文件也一起被删除了。】 叶思染也问过那个期间许寒之到底接触过什么人，无奈，他连筛选的范围名单的都没有。 就像是扑了一场空，全部希望跟着幻灭。叶思染的胸口疼得厉害，他低着头，右手指尖不停地蹭着左手的戒指。 “所以……所以只要我们去找许寒之拿回那个视频，就可以——” “不用找了。”叶思染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打断了桑引添。他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愣了一阵，就连呼吸都变得不稳。 “呃……”过了半分钟，桑引添才有气无力地念道：“为什么……” “许寒之手机里的视频……已经被人故意删除了。” 原来叶思染一大早离开家，是去找许寒之了……桑引添突然觉得眼睛很酸，酸到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 “思染……” 长空中突然划过一道蓝色闪电，像是要把顶空的阴霾都给劈开。 叶思染有些无助。“又下雨了……”他仰了仰头，伸出手，接过了从屋檐下滴下来的雨珠。 “是啊……下雨了。”电话那头的桑引添长舒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斜靠在了玻璃窗上。 所以，那条视频确实是被白宇夏拷贝走的没错了。只不过，桑引添却不想告诉叶思染。 直觉告诉他，白宇夏这个人现在很危险。他没了一切，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拉个垫背的。 说巧不巧，桑引添就是那个人。 “桑桑，你别着急，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可桑引添却直接挂断了电话。突如其来的雷鸣惊得一群飞鸟四散开来，街上的人群也一哄而散。只有提前备好雨伞的路人，才慢慢悠悠地撑着伞踏在提前规划上的路线里。 叶思染突然想到了那句话。【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桑引添就像是那只鸟，叶思染怕他飞走，所以他一直都想保护着他。可到头来，事与愿违，他就像个小丑。 桑引添以前也说过，他们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能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几乎为0，但他们还是突破一切障碍在一起了。所以他没有理由放弃。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扭头打通了小涵的电话。 不管白宇夏说的是不是真的，桑引添还是决定去见他，就自己一个人。他换了件黑色的卫衣，散乱的头发直接被盖在了黑色鸭舌帽下，有几缕碎发贴在他的锁骨上，跟那枚银色吊坠缠绕在了一起。桑引添伸了伸手，指腹轻轻蹭着吊坠。 水族馆不在市中心，从家里开车过去要整整一个小时。桑引添站在玄关处穿好了鞋，扭头又斜了一眼沙发上的手机，然后沉着脸按了关机键。他不想把任何人都牵扯进来。 出了小区，桑引添的车子打着转向灯疾驰而去，最后彻彻底底消失在了高架的入口处。 周内水族馆的人还真不少，还有不少小孩子。桑引添戴着口罩，四处张望着寻找贴在墙上的指标，寻找着通往2层的电梯。 路标还没找到，倒是有两个带着墨镜的男人从人群里挤了过来，一下子按住了他的胳膊。 “别回头，往前一直走。” “呃……”桑引添的余光只能看到其中一个人的侧脸，这人他以前没见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在他的预料之中。“白宇夏呢？” 身边的两个高个子男人没再说话，只是靠近他，手心抵着他的后背把他往前推。直到推上电梯到了第二层，桑引添又被拽着胳膊拐进了旁边的一个角落里。 尽管这里的光线很暗，桑引添还是看到了立在旁边的警示牌。 上面写着【前方施工，游客禁止通行】； 前路未知，桑引添的额头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放心，就冲你这张脸，白哥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松点，大家只是谈谈而已。” “既然只是谈谈？为什么要来这里？”桑引添没给他们任何面子，他皱了皱眉，想摆脱握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 无奈，这两个人的力气实在太大，桑引添只要动一下，他就能感觉到手腕上的力气跟着加大，就好像要把他捏碎似的。 在黑暗里不知前行了多久，桑引添终于看到了站在前面不远处的人影，有些昏暗，但他知道那人就是白宇夏。他没有戴口罩，眼角下方的恐怖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来了。” “呃……”桑引添并不想搭话。 “坐。”白宇夏拉上了窗帘，密闭的昏暗空间瞬间就暗了下去。 桑引添被强行按在了旁边的木凳上，身边两个男人瞬间往他身上缠上了一圈黑色的绳子。跟桑引添的衣服颜色混在一起，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清。 “白宇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除了绑架还能是什么？” “你……你简直是疯了！”桑引添的手腕被绳子紧紧地勒着，没过多久，就被粗糙的绳体蹭破了一层皮。疼痛感瞬间直冲大脑，让他忍不住咬着嘴唇「嘶」了一声。 “桑引添，被叶思染压在身下的时候，你也是这幅表情吗？”白宇夏突然靠近过来，用指尖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还有，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有多干净吧。” “不用觉得，我就是比你干净。白宇夏，你靠着许寒之到底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桑引添恶狠狠地盯着白宇夏的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如果不是因为被人捆起来，他一定会杀了眼前这个人。 一定会。 白宇夏猛地抬起了手，可还是停在了半空中。他笑的有些猖狂，紧紧地捏着桑引添的下巴。“哦-你说许寒之啊？没错，我们确实睡过几次。可我那是身不由己，没办法。” “身不由己，亏你能说出这个词。”桑引添觉得有些反胃。 “你一个圈外人不懂我们娱乐圈的规则，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教你。”白宇夏站直了身子，往旁边的木桌上看了一眼。上面摆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瓶，透明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散着幽冷的光。 “你……你要做什么？！”桑引添瞪大了双眼，不停地挣扎着。 “这个，是能让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的药。”白宇夏的食指点在了最左侧的玻璃瓶上，很快，又指向了下一个，“这个，是能激发男人性欲的药物。哦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国外搞回来的。药效也比其他一般的药更厉害一些的。我保证，桑大画家一定会喜欢的。” “白宇夏，你是不是疯了？？疯子……疯子！！”桑引添的眼眶瞬间就红了，顾不上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激烈地反抗着。 “桑大画家，选一个喝下去。只要你喝下去，我就把那条澄清视频交给你。”白宇夏轻轻靠在了木桌上，脱掉了身上外套，胡乱地扯了扯领口，露出了白皙的锁骨。“如果你不选，那……” 白宇夏拿起了最右侧的玻璃瓶，走了过来，冲桑引添笑了笑。“那就我帮你选。”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飞去了。飞去了。好像真的抓不住了。 叶思染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还有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眸子暗了下去。 第57章 迟到救赎 滚回你的地狱。 “奇怪了……怎么会不在家呢？”小涵没来得及换鞋, 直接伸脚踩进了桑引添家的客厅。很快，白灰色的方形瓷砖上就留下了一串又一串泥印，由深到浅, 最后被水渍多代替。 叶思染依旧站在门外, 环视着整个房间。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就连客厅的玻璃窗也是关着的, 听不到外面的半点风声。桑引添常用的画架也完好无损地堆在墙角，不像被人打开过的迹象。 换句话说，从早上他出门离开到现在, 至少没有第二个人来过这里。叶思染下意识松了口气，排除了内心深处最危险的想法。 “引添哥——你在楼上吗？”小涵往前走了两步，右手按着楼梯扶手, 仰着头大喊了几声。 可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寂。 “别喊了，家里没别的人。”叶思染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生气，他弯着腰拿起了沙发上的手机，点了几下屏幕。 居然关机了？ 叶思染歪了歪脖子, 用手指按了按手机侧面的开机键，等到手机重新亮起来, 屏幕上方那把白色的锁自动解除之后，叶思染看到了桑引添的手机页面。壁纸是清淡的雅白色, 中间印着一个Q版的柯基脑袋。 叶思染下意识看了看沙发一角的抱枕, 微微攥紧了拳。 明明几个小时前，桑引添睡得昏昏沉沉, 侧着脸窝在他的怀里。 “诶？解锁了？”小涵站在叶思染的身后，眼睛瞪得特别大, 瞟一眼手机屏幕, 又抬头瞟一眼叶思染。“你怎么知道引添哥手机密码？” “不是密码, 是人脸识别。之前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输了。惩罚就是把他手机里的人脸识别加了我的进去。”叶思染知道小涵这人一向对八卦有着灵敏的嗅觉，以防万一，他只好随便找了个信得过的理由。 果然，小涵轻轻点了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追究下去。“可是……确实不太应该啊，现在这个社会，谁出门不带手机？引添哥他不带手机也就算了，怎么还关机了……” 关机……是怕别的什么人来找他？还是因为微博的那些热搜看得心烦？不对，以桑引添的性格，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受到打击。那么……他会选择不带手机出门，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理由。 他必须去某个地方，而且很显然，他并不想带着叶思染一起过去。 “小叶，别站着发呆了，快看看手机里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之类的。电话，短信，微信，微博，还有备忘录什么的挨个一遍，总能发现些什么。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里去。” “躲？”叶思染对这个字陌生极了。他转过头看向小涵，“他以前，也会躲起来吗？” “当然会了。你都不知道，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自己藏起来。手机关机，谁都找不到。过一两天，又会突然出现，还不喜欢别人多问几句。”小涵鼓了鼓嘴，看上去有些数不清的怨气。几秒之后，小涵又用手背蹭了蹭鼻尖，重新看向叶思染手里的手机，“但不管他去哪，都会随身携带着手机的啊。为什么这次——” “他没躲起来，他是不想牵扯太多的人进来。”叶思染摇了摇头，视线重新定在了手机屏幕上。与其站在这里对着一个手机瞎猜，倒不如想尽一切办法先找到他，到时候，再问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为过。 桑引添的手机里常用app就那么几个，剩下的都是关于提高绘画创作方面的软件。叶思染把能翻的软件全都翻了一遍，依旧什么都没发现。他越来越急，握着手机的右手都在颤抖。 能去哪里，桑引添到底能去哪里。 叶思染低了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又划了几下。直到看到微博的图标，他眯了眯眼睛，深吸一口气。 “拜托了……”一定要发现点什么，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叶思染点开桑引添的微博，滑到了私信那栏，一眼就看到了白宇夏这三个字。 “白宇夏？！”小涵一脸惊讶，“他不是前几天宣布退出娱乐圈了吗？” “退出娱乐圈？” “对呀，好像说是因为一个意外，毁容了。听说当时好几个广告商直接撤销跟他的合作了，白宇夏接受不了这些事情，就宣布退出娱乐圈了。”小涵往跟前又凑进了些，“诶，他给引添哥发过私信？” “嗯。”叶思染点开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框，也看清了里面的内容。“白宇夏……澄清视频……水族馆……第2层？！” “水族馆？”小涵愣在原地干巴巴地眨着眼睛。 属于他的飞鸟，终于找到了！叶思染二话没说把桑引添的手机直接扔进自己的裤兜，然后毫不犹豫拎起了木架上的外套破门而出。还不忘回头冲小涵指了指手机。 “小涵！去最近的公安局报警！快！” 所有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终于变得清晰，零零散散的信息粒子在此刻也重新串联在了一起。叶思染咬了咬嘴角，眉头压得很低很低。原来当时在酒会上，他看见白宇夏搀扶着喝醉的许寒之从洗手间出来，背对着所有人在角落拿出了两个手机，原来是把许寒之之前拍到的那个短视频拷贝到了自己的手机里。 丢下这句话，叶思染发了疯似的不停按着电梯的下行键，心跳速度也跟着越来越快。 还不够，还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桑引添还在等着我。叶思染的喉咙烧的难受，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电梯旁边的电子显示屏。直到电梯门打开，叶思染才冲了进去，身后带起的风都是凉的。 到了地下车库，叶思染一脸着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打死了方向盘，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刺耳的音浪声的轮胎摩擦声混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又皱紧了眉头。 水族馆2层的施工区域内，光线依旧差的离谱。桑引添低着头，他看不清周围堆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唯独那个木桌上，有从外面传进来的光。微弱到随时都会消逝一样。 桑引添看白宇夏的眼神里全是厌恶和嫌弃，他很努力地往后缩着脖子，争取离面前的白宇夏再远一点。 “躲我做什么？”白宇夏的手里还捏着那个玻璃瓶，他随手晃了两下，里面的透明液体立刻沾湿了瓶壁，留下歪歪斜斜的痕迹。 “白宇夏，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上你算吗？”白宇夏的嘴角斜了斜，起身从旁边的杂物里又拿了另一把凳子过来，放在了桑引添的正对面。 随后，自己坐了下来，翘起了腿。“以前都是被人上，我也想尝试一下在上面的感觉。不知道桑大画家愿不愿意？” “疯子！” 白宇夏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空处，随后长叹了一口气。“也是，这种事情当然要晚上做才更有纪念意义。桑引添，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不想。” “不想？”白宇夏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睛里的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我非要告诉你呢？” “呃……”桑引添的呼吸逐渐平缓了下来，至少现在，白宇夏还残存着一丁点的理智。只有理智尚存，他就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生命威胁。更何况，还能拖延一些时间。桑引添下意识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多么希望有个人能出现在那里。 半分钟后，桑引添才长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身体不再像刚才颤的那么厉害，就连他的眼睛也盯上了白宇夏的脸，和他眼睛下方那个丑陋的伤口。“看不出来，你还喜欢给人讲故事。”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亲口告诉你。可那个时候，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白宇夏自嘲了一声，声音闷到让人听着就觉得浑身难受。“那时候的我刚刚过完18岁生日，被家里人送进了一家娱乐公司，公司老板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跟我承诺，一定会让我出道，让我成为一个大明星。我太天真，居然真的信了。” “后来有一次公司聚餐，那傻逼喝多了，非要让我送他去附近的酒店，他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谈。我也信了……呵呵，可是后来，你猜怎么着？”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白宇夏突然往前靠近了许多，桑引添看到他的眼睛居然红了。 “他扒光了我身上所有的衣服，然后把我推进了浴室，我开始下意识地去反抗……可他拍了很多照片，甚至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就用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毁掉我。再后来……我连反抗的念头都没了。”白宇夏的声音颤抖着，温热急促的鼻息扑在桑引添的脸上。他犹豫了几秒，开始肆意地大笑起来。“桑引添，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和男人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呃……”桑引添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这个故事。 “再后来，我真的出道了。我以为我彻底摆脱了这些噩梦，可后来我才发现，我只是从一个深渊，跳进了另外一个深渊罢了。为了出道mv短片镜头能多几秒，我可以跟公司老板睡，为了拿到电影的男主角，我也主动跟导演睡。一路过来，我得到的东西，都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这个圈子，真是太脏了……” “直到我在那个酒会上遇到了你。”白宇夏突然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桑引添的脸，“你只是站在那个楼梯上，就给了我无限的希望。”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一个人，就像白鸽一样。”白宇夏笑了笑，伸手抬起了桑引添的下巴，食指轻轻蹭着他的脸，再到眼睛，最后点在了他的鼻尖。每一下都很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他。“于是我去接近你，只要我跟你站在一起，我就是干净的……可你当时，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拒绝了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到底哪里不好？！我怎么就比不上那个叶思染？！就因为他有个有钱的哥哥吗！” 白宇夏的声音逐渐变大，捏着玻璃瓶的手也不停在抖。桑引添知道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塌，理智也快要被嫉妒的烈焰吞噬殆尽，已经到了最后的极限值。 他没时间了。 这昏暗的空间越发的压抑，桑引添忍不住闭上了眼。脑子里浮现的依旧是叶思染的那张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炽热的胸膛，他听过最坚定的心跳声。 “叶思染……”桑引添下意识喊出了叶思染的名字，脸上带着白宇夏从没见过的笑。 “你——”立于白宇夏内心深处荒原上的枷锁，终于分崩离析。他的喉结快速地滑了两下，拧开了玻璃瓶盖，捏着桑引添的下巴强迫他张开了嘴。 桑引添不再反抗，眼泪却顺着眼尾流进了鬓角的碎发里。这药很凉，从他的齿缝间，一点一点地滑到了喉咙里，最后燃烧着他的胸口。 白宇夏将手里剩余的药剂重新放回了木桌，顺手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衬衫。“桑引添，既然我不能跟你站在一起，那就跟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滚回你的地狱！” 叶思染的声音？！ 桑引添猛地睁开了眼，偏头往来时的路上看了过去。那里真的站着一个人，右手拖着一个长长的棍子。影子混在了地上的灰尘里。 “思染……”桑引添的身子开始发烫，视线开始模糊。一片朦胧中，他看到几个黑影纠缠在一起。 叶思染…… 第58章 荆棘丛生 我把我的心之碗轻轻浸入这沉默之时刻中，他盛满了爱了。 【你们三个别动, 老实点，双手抱头蹲好！】 窗外好像有警笛的声音传进了桑引添的耳朵里。一片昏暗中，他好像看到了印在窗帘上闪烁不定的蓝光。桑引添皱着眉, 右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喉咙, 嘴角终于微微上扬。 是有人来救他和叶思染了吗…… 【桑桑，桑桑你醒醒,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叶思染，我是你的叶思染，我来了……】 叶思染他真的来了。可桑引添却不希望他来, 不想让他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桑引添想逃，可他无处可逃。 【引添哥，你没事吧……混蛋, 你到底给他喝了什么东西？】还有，小涵的声音……这丫头是不是又哭了，咬字都不清晰了。桑引添的视线依旧模糊不清，想伸手去抓小涵的手, 还没来得及触碰到，他就被另一个高大黑影给拦腰抱了起来。他的手也下意识拦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淡淡的檀木香, 这是……他曾经亲手调制的香水。 “哥，警局那边的事先交给你了。”叶思染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了桑引添的耳朵里。哥？叶万缕也来了吗……被这么多人看到他这幅模样, 还真是够丢人的。桑引添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脸往叶思染的胸口埋, 凌乱的头发终于挡住了整张脸。他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早已沙哑的不像话。“思、思染……带我走。” 带我走, 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都好,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了。桑引添累极了, 紧闭着的双眼不愿意再睁开。强烈的药效快要把他彻底吞噬, 烧的一干二净。 “好，我现在就带你走。”叶思染哽咽了几声，顾不上后背被木棍抡过的青痕，低着头轻轻吻了下桑引添发烫的额头。 “小染，别太担心，还好你来得及时，没出什么大事。公安局那边就交给我们。你现在立刻带他去医院。”叶万缕瞪了白宇夏一眼。 “还有涵姐，这是桑桑的手机，已经解锁了，现在距离最后的截稿还有17分钟，想办法把那三张画准时发布出去，一秒都不能差。还有这段澄清视频，跟那三张油画也一起发出去。”叶思染的语气极为坚定，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叶万缕和小涵，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 “小叶，这里有我们，你快带引添哥走。” “嗯。” 四面八方传来嘈乱的声音，混在一起，一股劲地往桑引添的脑子里涌。桑引添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时冷时热，倍感煎熬。他唯一能依靠着的只有身边的人，那个人有着跟叶思染一样温热的怀抱。 那就沉溺而死吧，反正人生已经烂透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被什么人抱着放进了副驾驶的座椅上，那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替他系好了安全带，还把车后座的柯基抱枕塞进了他的怀里。车里的檀木香更重一些，混着雨后新泥的味道，一点一点钻进了桑引添的鼻腔。 【现在为您开始导航，目的地为——溪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大楼。请沿当前道路直行，红绿灯路口继续直行……】机械的女声刺激着车内两个人的神经，像是某种警告。 “不……不能去医院……会，会被人看到的……”桑引添的唇彻底失去血色，而且已经有了不少干纹，光是看着就足够让人心疼。叶思染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角，直到血腥味蔓延进了嘴里，他才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一瞬间，刺耳的鸣笛声划破雨后长街。“操。” 如果不是叶万缕和小涵带着警察赶过来，他真的会把白宇夏撕得粉碎。 “思染……”桑引添虚弱极了，全身上下烧的难受。 “我在。”叶思染松了手，红着眼眶死死地抓着桑引添的手，带着他滚烫的左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桑桑，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 桑引添的眼尾越来越红，一直延伸到了耳根，脖子。他控制不住自己，侧着身子就往叶思染的胳膊上贴。像是溺水一样，叶思染就是飘在海上的唯一一块浮板，他拼了命地往上爬。可桑引添终究还是没能贴过来，黑色的安全带紧紧地勒着他的胸口，衣服的褶皱也更加明显。 “带我回家……带、带我……回家。” 叶思染猛搓了脸，打着转向灯直接掉了个头。桑引添记不清叶思染到底超速了多少次，也不记得手机导航里的机械女声叮嘱过他们一共掉几次头，整整一路，开车的人其实比他还要难熬。 “思染……我热。” 叶思染把副驾驶的窗开了一条狭小的缝隙，丝丝凉风卷进车子，轻柔地扑在桑引添的脸上，但依旧没能给他带来任何缓解。叶思染又把自己冰凉的右手伸了过去，不能地用手背蹭着桑引添的脸。 太烫了，像是一场久久不肯退去的高烧。 “思染……我好热。”叶思染的右手已经跟桑引添身上的温度差不多一样烫了，他缩回手，恨不得将手伸出窗外去。桑引添的眉心拧在一起，额头上的细汗密密麻麻，散乱的头发贴在他的脸颊两侧。 到底是什么药能反应这么强烈。 “桑桑，再坚持5分钟……5分钟，我们就到家。”叶思染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副驾上的人，踩着油门的右脚就没松开过几次。 到家之后，叶思染抱着桑引添去了一楼的卧室。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可怀里的人像是一条失去理智的毒蛇，死活不肯松开自己的手，求生般地用胳膊圈着他的脖子。叶思染的右腿跪在桑引添的双腿之间，他们的姿势暧昧极了。 “都过去一个小时了……怎么还这么烫？！”叶思染的脸色有些难看，又抱着怀里的人进了浴室。 对，冷水是可以降温的。 叶思染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淋蓬头，最后毫不犹豫打开，拧到了冷水那头。他把怀里的人放在地上，让他靠着墙，自己先一步走进了玻璃门内。 叶思染伸出手去尝试着水温，随后很快收回手，下意识皱了皱眉。 真凉。哪怕是以往的盛夏，他从来没调过这么低的水温。更别说是直接往人的身体上扑的。 叶思染侧了侧脸，一脸心疼地看着地上挣扎的人，再次咬紧了牙关。 几秒之后，叶思染转了个身，自己先一步站在了淋蓬头下，任由冰凉的水柱扩散在他的后背。他的衣服很快就被浸湿了，黏答答的衬衫直接贴在皮肤上，无数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滑了下去，直到最后，叶思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着的。 他这才推开玻璃门，蹲下来，轻轻拥抱着桑引添。带着水珠的薄唇一下又一下地吻着他的眼角。 “思染……好热。这里……”桑引添用最后的力气勉强抬起了手肘，随后用右手掌心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叶思染突然发觉，桑引添的指尖都是红扑扑的，像被什么东西烫伤了一样。“这里好热……” 叶思染拥的更紧了些，眉眼间的心疼始终都化不开。等到他身上的温度被桑引添烧了上来，叶思染又会重新站在淋蓬头下继续重复着最开始的动作。 一遍又一遍。就连自己打过几个喷嚏，叶思染早都记不清了。他满脑子都是他的桑引添。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这股燥热劲确实消散了一些。桑引添的脸色好转了一些，但在药效的逼迫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自己蹭掉了好几个扣子，银色吊坠斜斜地贴着锁骨上。透明水珠停留在他的肩窝里。 桑引添半眯着眼睛，异常的喘息刺激着叶思染所有的理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不再去看桑引添。 “思染……吻，吻我。” 叶思染还是闭眼吻了过去，很快，一股奇怪的药味蔓延到了他的嘴里，很苦，但过了几秒，就变成一种腻人的甜。 叶思染松开桑引添，将他身上已经湿掉的衣服全都褪去，用干净的浴巾裹在他的身上。 “你现在的体温比刚刚降下来一些，这里太冷，我们回卧室，好不好……”叶思染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了怀里一碰就碎的瓷人。 桑引添没说话，只是闷声哼了几声。带着微弱的喘息，就越发的暧昧。 叶思染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伸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胳膊，逼自己清醒一点。 桑引添现在很难受，他不可能对他再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 他不想，但不代表桑引添也不想。 床上的人体温确实降了，但依旧不安分。没过一会，就蹭掉了身上裹着的浴巾，露出了着的上半身，他的鼻尖红红地，半眯着一只眼睛看向叶思染。 “你……”叶思染觉得自己的体温都在上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桑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思染很努力地转移开话题，桑引添已经没剩多少理智，如果他再冲动，那将会是一场危险的浩劫。 “呃……”桑引添同样皱了皱眉，上唇碰着下唇，好不容易拼凑成了完整的一句话，“白，白宇夏给我喝了……思染……我，我……”剩下的话，桑引添不愿意再说下去，他一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要叶思染，很想很想，但绝对不是以现在这样的方式。桑引添回想起了在水族馆发生过的事情，被白宇夏触碰过的下巴，手腕，胳膊，都在一一发烫。他觉得自己很脏，脏到他想远离叶思染。 右手手指也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小腿。很快，桑引添小腿到脚踝的位置已经红了一大片。有些地方已经被抓破了皮。 叶思染眼睛瞬间起了一层水雾，终于从后面紧紧锁住了桑引添的身体。 我把我的心之碗轻轻浸入这沉默之时刻中，他盛满了爱了。思想掠过我的心上，如一群野鸭飞过天空。 我听见它们的鼓翼之声。 “嗓子好疼……” 叶思染回过神来，连忙将床头柜上准备好的温水送到桑引添的嘴里。“怎么样……现在还疼吗？” “疼……全身，全身都疼……”骨头都快散架了一样。 桑引添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声音跟着一起发抖，他的眼角越来越红，说话声也越来越低。在这难熬的药效下，桑引添说了这辈子都难以说出口的情话。“思染……求求你……” “给我。” 叶思染整个后背都僵了一下，愣了几秒，咬了咬牙翻身压在了桑引添的身上。他们的呼吸互相交错，清淡的檀香里混着暧昧的味道。 “桑桑……” “还好最后那个人……是你。”桑引添缓缓睁开双眼，眼泪顺着眼尾，全都滑进了发丝里，最后把枕头染湿了一片。“思染……我真的好怕，好怕那个人不是你……” 叶思染将桑引添凌乱的头发重新理到两侧，露出那张他深爱许久的脸。“别怕，我一直在。” 他们深吻，桑引添如同荆棘丛里的花藤，赤身裸体，盛放着最娇艳的红色玫瑰，他们相拥，再相拥，占据全身。 ……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轻轻扑在了卧室的地毯上。 桑引添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他想抬手去按自己的眉心，无奈，有只胳膊拦在他的腰上，指尖轻轻蹭着他的皮肤。昨夜发生过的事情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留在身上各处的淤青却告诉他，他们的行为有多么的疯狂。 桑引添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根有些烧得慌。 身后的人似乎还在熟睡，平缓的呼吸声让他慢慢放松了下来。桑引添转过身，盯着叶思染的脸，伸了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皮。“叶思染，该起床了。” “桑桑……” 叶思染好像做了个梦，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着。“桑桑……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啊。” 桑引添先是一愣，最后轻轻闭眼，吻了吻叶思染的鼻尖。 第59章 不攻自破 【SoeY——桑引添和叶思染，意为永恒的爱。】 叶思染醒来的时候, 卧室只剩下他一个人。房间空荡荡的，窗户被人开着一条缝隙，偶尔能听到几声清晨的鸟鸣。虽说雨已经停了好几个小时, 但放眼望过去, 窗外还是一片湿漉漉的。花园，小道, 还能看到撑着伞离开的行人。 叶思染翻了个身，旁边的空处摸上去凉嗖嗖地，他不知道桑引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这次, 叶思染倒也没急着再去找人，而是忍不住笑了几声。他知道，以桑引添那臭脾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一定不想见人，尤其是他自己。 而且抛开桑引添暂且不谈，就是叶思染自己本人也不太愿意看到桑引添的那张脸。昨夜发生过的事像一场过目不忘的影片, 一直印在脑海里。叶思染总觉得自己是趁人之危。 很快，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 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堆在场上早就凌乱地不像话的灰色被褥，丝丝暖意顺着指尖, 缓缓流进胸口。床单上还留着他们两人一夜温存过后的湿痕, 尤为明显。光是多看几眼叶思染就脸红了。 叶思染松了口气，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单手拎了起来, 往右轻轻一甩，瞬间挡住了情爱过后留下的那些痕迹, 最后才慢慢坐了起来, 从地上捡起衣服胡乱的套在了头上。 还真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上次是在车里, 因为空间实在狭小，桑引添好像不怎么适应，抱着他的胳膊时不时地颤抖两下，微凉的嘴唇也不停地蹭着他的外耳廓，一遍又一遍地喊疼。可昨天…… 因为药效的原因，桑引添实在过于黏人。明明自己不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但他的眼神自始至终死死地勾着叶思染，让他失了一夜的魂。叶思染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嗓子又干又疼，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眨了眨眼，忍不住低头往自己的大腿根瞥了一眼。 又来……明明被下了药的是桑引添，怎么他身体上的反应却这么强烈。 “冷静……冷静，叶思染，你是不是疯了——”叶思染用指尖不停地揉按着自己的眉心，最后光着脚站在地上，决定去浴室解决一下。 浴室的门被推开，叶思染随手打开了淋蓬头，一边刷牙一边甩掉了自己的外套。 借着水汽还没充斥整个浴室，叶思染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腰两侧的淤青很深，那是桑引添抓着他留下来的痕迹。他的皮肤偏白，一抬眼就看到了后背上的几条抓痕，其中有几道已经破了皮。叶思染只是用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就对着镜子龇牙咧嘴了好一阵。 真疼。 怎么昨天一点感觉都没。 “呃……”叶思染觉得自己下流极了，吐掉嘴里的漱口水，一头扎在了水柱下。 桑引添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白花花的，还冒着热气，看上去像是从小区旁边的早点摊上买的包子。他伸了伸胳膊，手指下意识贴在了密码锁的识别区。开门的那瞬间，桑引添一眼就对上了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叶思染。 白色浴巾裹在他的腰上，青紫色的抓痕毫不保留全都撞进了桑引添的眼底。 桑引添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烫了。“……” “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叶思染突然捂住嘴愣在原地，冲玄关处的人眨了两眼睛。“那什么……你买了什么早餐回来，我都要饿死了。”叶思染转身重新过好的浴巾，一脸尴尬地回头笑了两声。“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起床就感觉好累。” 听到叶思染说累，桑引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还有些软。要不是现在左手扶着墙，他还真有可能一屁股坐在地上。 “废话……”昨晚你就跟嗑药了似的，不累才怪。桑引添晃了晃头，换好了拖鞋，拎着手里的东西慢慢挪到餐厅。为了不被叶思染发现自己的异样，桑引添故意挑了个比较高的木凳。“过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过半个小时我带你去吃午饭。” “哦。”叶思染吸了吸鼻子，扔掉手里的毛巾，胡乱地甩着头发。一部分水渍溅到了桑引添的脸上，他也不恼，只是用手背轻轻擦掉，最后拿了白花花的鲜肉包出来。“先过来吃饭，等下我帮你吹。” “呃……”叶思染突然停了下来，后背都绷直了。 “呃……” “喂！你小子这是什么眼神？！我说的是帮你吹头发。”桑引添恨不得把手里的包子丢到叶思染的脸上去，小腿跟着抖了几下，又被他重新按了回去。“赶紧滚过来吃包子，一会凉了。” “来了来了。”叶思染挤着一只眼睛从客厅扑了过来，最后从背后一把搂住了桑引添。“嘿嘿……桑桑——” “你头发还湿着，别老往我身上蹭。” “嗯-就蹭！”叶思染像只小狗似的又多蹭了几下，直到桑引添的肩膀有些湿了，叶思染这才松开了手，夺过他手里的包子，咬了好大一口。“嗯-好吃！” “叶思染……”桑引添忍不住咬了咬牙，要不是现在腰酸背疼站不了太久，他可能真会揍他一顿。 “诶对了，桑桑，你看今天的微博热搜了没？” 桑引添的手突然停了一下，似乎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他咬了一口包子，微微摇了摇头。“还没。” “哦……我也没，那正好，一起看吧。”叶思染叼着半个肉包，把对面的木凳挪到了桑引添的右手边，最后一屁股坐了上去，解锁了自己的手机。 “要不……你自己看，我……”桑引添知道自己在害怕。 可话还没说完，叶思染那小子就已经点开了微博热搜，把手机屏幕举到了他面前。 “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到……” “呃……”白痴。 既来之则安之，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也罢，反正以前骂他黑他的人也不少，没必要因为几句舆论就影响了一天的好心情。再说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总是做出这般害怕的模样。 桑引添清了清嗓子，视线定在了叶思染的手机屏幕上。 【#插画师鱼籽抄袭石锤#】 【#Milky Way官方为「无限造物」主笔画师桑引添发声#】 【#年度最惨画师桑引添#】 【#插画师鱼籽承认自己抄袭并宣布退圈#】 “这些……”桑引添逐渐放松了下来，挨个点开了相关微博。Milky Way官方最新置顶的微博里公布了桑引添「无限造物」系列下的三张图，和一张略微模糊的截图。 【@Milky Way：感谢@桑引添让我们看到真正的「衰败城市」「钢琴手指」和他的「玻璃琴弦」。】 名为「衰败城市」的图也被排在了第一位，而最后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居然是从澄清视频里截来的。那是桑引添的画室，他站在中间，下意识往右挡住了身后的画板，很显然，画布上的油画还不是最后的成品，右下角也写着这段视频的具体拍摄日期。 白色情人节当天。 比鱼籽发布那张图还要早的多。 简短的几行文字里也只是提到了这三幅画的画师桑引添的名字，对微博热搜上的那些造谣和舆论分毫不提。谣言不攻自破。 桑引添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他笑了笑，返回到了上一页。 然后皱了下眉，点进了第一条热搜。 【@插画师鱼籽：对不起，辜负了大家对我的厚爱，在此我想给桑引添老师说声对不起，是我盗窃了您创作的灵感，玷污了艺术之名。】 叶思染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小声地「切」了一声。“现在装起来了，之前干嘛去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装可怜的也是她。还有那些跟风的傻狗，我都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叶思染越想越生气，从桑引添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忍不住点开了评论区。他点了几下屏幕，最后才仰着脸把手机重新塞回桑引添的手里。“没事，你接着看，我就是不爽，怼她两句。” 小孩子心性在他身上，可算是演绎的淋漓尽致。桑引添歪了歪嘴角，点开了评论区，视线略过前面的几个热评，直接盯上了叶思染刚刚发出去的那条评论。 【我有一朵黑玫瑰：你以为你玷污的是艺术，不，还有你那本就肮脏污浊的灵魂。】 “呃……”黑玫瑰……是在说他吗？桑引添的嘴角抽了两下。无奈叶思染这小子现在是在为了自己正名，憋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给生生咽了回去。 明明这句话里一个脏字都没带，但就像用刀子把这个名副其实的抄袭者的血肉，一下一下地剜出来给所有人看。桑引添咽了口包子，余光瞥了一眼叶思染，偷笑了几声。 他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原来叶思染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很快，叶思染的那条评论被很多人点赞评论，不到2分钟，就已经被顶到了评论页的最上面。桑引添眼睁睁看着叶思染的评论底下又多了好几十条留言。 【桑桑的玫瑰画笔：呜呜呜，楼主我爱你啊，呜呜呜，感谢信任。】 【一路向北方：哎，从昨天开始吃瓜，一直吃到现在。以为是桑引添的粉丝为了火，不停地蹭鱼籽的热度，结果没想到——这个反转真是猝不及防啊。也不知道那个鱼籽现在脸疼不疼啊，我要是她，早都夹着尾巴跑了。】 【虚无缥缈的风筝：@桑引添桑桑快来看，这里有一枚你的真爱粉！！而且连喷人，都这么有艺术感！！爱了爱了，姐妹们，给楼主点个关注不过分吧！】 【小桑葚：当然不过分！！但是我们点没用，得让桑桑回关回去才行！！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反手就是一个艾特。@桑引添，桑桑快来把你的真爱粉带走。】 【吃葡萄也不吐皮：@桑引添！！】 …… 【@桑引添……】 于是，整栋楼都被带歪了过去。桑引添往下滑了滑，千篇一律，全是自己的名字。 “我去……现在的粉丝真可怕。”叶思染整个人都看呆了，他舔了舔粘在手指上的汤汁，又从袋子里拿了一个包子，“什么真爱粉……我明明是男朋友，” 叶思染的小表情在告诉桑引添，他不开心了。可他不开心，桑引添就觉得开心了。他归还了手机，从兜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点开了刚刚那条微博。 果然，评论区前几条就是叶思染的留言。桑引添毫不犹豫点进了【我有一朵黑玫瑰】的微博页面，然后，点了关注。 【恭喜你，和「我有一朵黑玫瑰」成为朋友。】私信界面突然多出来一个聊天框。 明明是件快事，可叶思染的脸更黑了。 “哦？刚刚还是真爱粉……现在又降成了朋友……”叶思染咬了咬牙，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嘴角，最后狠狠地在桑引添的脸上嘬了一口。 “好了好了，我给你换个备注行不行？”桑引添被缠的反了，只好给叶思染的微博换了一个新的备注。【SoeY】 “S……o……e……Y？这是什么英文单词？”叶思染看不懂英文，只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读了出来。 “不是英文单词，oe是永恒的意思。” “永恒……” “S是我的姓，最后那个Y呢，是你。”桑引添伸手点了点叶思染的唇珠。“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 “桑引添和叶思染，意为永恒的爱。” 第60章 星云情话 就算我站在你的面前，看到的也是三亿分之一秒前的你。 正当两人坐在餐桌前打打闹闹的时候, 叶思染的手机突然响了几声，他条件反射似的斜了一眼手机屏幕。 【叶万缕】 这三个字眼不停地跳动着，叶思染眯着眼睛犹豫了几秒, 起身捏着手机往落地窗那边挪了过去。 “喂？哥……”叶思染压低了声音, 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桑引添。好在这人正低头翻着微博，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叶思染这才全身放松, 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转头盯向窗外，“怎么样？在那个姓白的身上还能不能找到其他什么把柄？不管怎么样, 我绝对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哪怕……” 哪怕让他在牢里多蹲几年也是可以的。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连叶思染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不用找了。”电话另一头的叶万缕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轻笑了几声, 语气轻缓，不急不躁，而且听得出来，他的心情很是放松。 “为什么不用？”叶思染的右手微微攥了起来, 然后落在了窗台上。 “他沾过毒。” “毒？！”叶思染的手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这个字可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愣了几秒之后，叶思染才重新开口,“你的意思是……白宇夏跟毒品之间有关系？” “没错, 他之所以敢这么铤而走险地绑架威胁桑引添，就是因为昨天早上碰过毒品导致的精神分裂。公安局这边的尿检结果刚出来不久, 确实是阳性。大概率要移交到地方检察院去了……”叶万缕像是在相对空旷的地方，叶思染能从听筒里听到他的回音。“还有, 这件事的影响太大, 剩下的那些我来处理, 你别再打听这些了，我只要你好好上学，知道了吗？” “呃……”叶思染抿了抿唇，“知道了。” “哦对了，桑引添现在的身体情况如何？有好转一些吗？那玻璃瓶里的药我托人拿去生物实验室进行了化验，是……是缅甸那边的夜店常用的一种催情药物。” 叶万缕的声音越来越低，为了缓解尴尬，他又轻轻咳了几声，强装自己毫不在意。“好在这药对身体没有什么副作用，药效最多不会超过七八个小时，坚持坚持应该就能挺过来……小染，你……”叶万缕突然停了一下，长呼了一口气，连声音都在发颤，“你们昨天晚上应该没——” “该做的都做了。”叶思染突然打断了他。很快，电话那头的人安静了下来，只有渐缓的呼吸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叶思染知道他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对他再怎么好，再怎么宠溺，也绝对不会拿这种荒谬的事情来开玩笑。但这些跟桑引添比起来，却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从当日酒会上撞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到现在为止，叶万缕还从没跟他主动谈起过这些事，有很大的概率只是觉得这是小孩子之间过家家的把戏，他见得多，也就觉得不值一提。 “呃……”叶万缕沉默了一阵，倒吸了一口凉气。“既然今天正好提到他，小染……哥哥问你，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 叶万缕说不出【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这句话。在他眼里，叶思染一直都很乖，哪怕心理上有欠缺，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违背天道的事情。 可真的不会吗？叶万缕突然犹豫了。现在的叶思染早就不是被他庇护在羽翼下的那个天真小孩了。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也不是吧……”叶思染叹了口气，突然转身靠在了窗台边上，这个位置正对着餐厅，叶思染能看清桑引添的脸，他忍不住冲正盯着他看的男人笑了一声，握紧了手机。“只不过我喜欢的人，恰好是男的而已。” “那，以后呢？”叶万缕的声音很轻，而且带着莫名而来的不自信。叶思染从没听过他哥会用这种恳求地语气同他讲话。“小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执意跟他在一起，未来的路会有多难走？还有，别的人会怎么看你，这些你都考虑过了吗？” “到底是看我，还是看叶氏集团叶万缕的亲弟弟？”叶思染有些无力地耸了耸肩膀，整个人稍稍扬起了脸，“如果连你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在给叶家丢人的话，那我更没有继续留在这个家的必要……” “小染，你知道哥哥不是这个意思，哥哥就是怕你们不能长久——” “不管怎么样，白宇夏这件事情，我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叶万缕的话被堵了回去，直到叶思染挂断电话，他定在原地许久，最后才缓缓放下了手，仰头看着头顶的那片阴霾。 叶思染挂了电话一直靠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就连桑引添走过来站在身后也没注意到。他的胳膊慵懒地撑着下巴，垂眸盯着小区的绿化带发呆。 “都打完电话了还站这发什么愣？”桑引添拍了一下叶思染的背，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诶，思染，你知不知道楼下花坛里的是什么花？” “花？”叶思染一脸诧异，偏过头用最温柔地眼神盯看着桑引添的侧脸。“甭管那是什么花，反正没你好看就是了。” “少贫。”桑引添又笑着推了叶思染一把，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刚刚是你哥打来的电话？” “你怎么知道……” “除了他，你还能跟谁通这么久的电话？”桑引添鼓了鼓嘴，露出一副吃醋的表情，“是因为白宇夏那件事吗？”桑引添又低头看了看两只手腕上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过了一夜，已经开始发紫发青。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想缩回衣袖里。 不料，叶思染却轻轻捏住了他的胳膊，一脸心疼地看着他的手腕，咬着自己的嘴角。“对不起……是我到的太晚。” “傻子……”桑引添没动，只是稍微踮了下脚，轻轻吻了吻叶思染的额头。“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别总跟我道歉。最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其实是我。”桑引添的眸子突然暗了下，上唇轻轻触碰着下唇，犹豫了许久才肯重新盯上叶思染的那双眼睛。“我以前总是喜欢把你当成小孩子，不想把你牵扯进这些事情了……没想到，我们思染现在长大了，也不是小孩了，好像还能保护我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小孩子！”叶思染瞬间憋红了脸，满眼委屈瞥了一眼桑引添手腕上的勒痕，“你就是不相信……” “那我现在相信了。” “真的？没骗我？”叶思染吸了吸鼻子，眼睛跟着亮了一下，“那你发誓，下次如果再碰到类似的事情，不能再丢下我。” “喂喂喂，哪有什么下次，就不能盼我点好？”桑引添被逗笑了，抬着胳膊捏了捏叶思染的嘴角。因为手腕被勒破皮使不上多大的劲，但叶思染还是故意「嘶」了一声，随后又轻轻捏着桑引添的手，不停地亲吻着他的手背。“我不管，先说好，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你发誓！” 说着，叶思染就要去勾桑引添的小拇指。 “幼不幼稚啊叶思染，怎么说你也是个快20岁的大男人了，怎么一天到晚尽玩一些小学生的把戏。”话虽这么说的，但桑引添还是努力抬起了手，小拇指翘了一下。 “这不是把戏，是你对我做出的承诺，之后过几十年，一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都不能改变的。”叶思染主动勾上了桑引添的手指，最后大拇指轻轻按在了桑引添的拇指上，最后还蹭了几下。 “我可不想活那么久……到时候该被人当成什么妖魔鬼怪了。”桑引添嘴角一歪，脑海里自动脑补了儿时母亲在他床边给他讲过的那些神话故事。那个时候，他应该也是这么笑的吧。 “反正我不管！”叶思染弯着的小拇指紧了紧，轻轻晃了两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好好好，谁变谁小狗。”桑引添终于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双腿的酸痛让他忍不住靠在了叶思染的胸口，听着他坚定不停地心跳声。桑引添突然抬了抬头，侧脸贴在了叶思染的颈窝里。“那……这只到处流浪的大狗狗，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叶思染垂眸，下巴蹭在了桑引添的鼻尖。 “别离开我。”桑引添闭了闭眼，嘴角微微上扬。“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嗯，我答应。” “那如果……你哥他不同意呢？”桑引添半眯着眼睛开始起了小心思，“你想啊，叶万缕这人吧，活脱脱一工作狂魔，明明年纪比我还大，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而且我觉得吧，你哥的心思压根就不在成家上面。对吧？” “呃……”叶思染眼珠子转了几圈，最后黑着脸点了点头。别说，桑引添看人还挺准的。“嗯，他以前……好像真没往家里带过什么女人，而且，也没有要结婚的打算。” “而叶万缕呢，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弟弟，他肯定是不希望你跟男人厮混在一起的。”桑引添很轻地眨了眨眼，指腹轻轻按了按叶思染的喉结，开玩笑道，“怎么办，你们叶家不会要断后了吧……” 听上去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叶思染皱着眉，犹豫了一阵，双手按在了桑引添的胳膊上。“对啊……怎么办呢？！要不……要不我去找个女朋友？”叶思染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眼睁睁看着桑引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而且，他就是故意的。 果然，听完这话，桑引添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他猛地站直了身子，推着叶思染的肩膀将他抵在了墙角，右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叶思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你不是担心叶家——” “我他妈是想让你哥赶紧去跟别人谈恋爱，省的一天到晚经常盯着你。”桑引添气的胸口不停的起伏着，他咬着牙准备转身就走。下一秒被叶思染重新拽了回去，力气太大，桑引添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 叶思染堵住了桑引添的嘴，短暂地吻过后，他才眯着眼睛蹭了蹭桑引添的耳朵。“光的传播需要时间，我们之前看到的也只不过是7500年前的心脏星云和灵魂星云罢了。” 桑引添突然想到了那两个星云图，他打开手机，找到了那张照片。“是吗？” “就算我站在你的面前，看到的也是三亿分之一秒前的你。”叶思染笑了笑，“所以，要想看到现在的你，或是下一秒的你，我就一定要继续待在你身边才行。” 桑引添，因为我太喜欢你，所以想看到每一分每一秒，任何一个你。 第61章 致命一击 老狐狸，你跑不掉了。 溪城音乐学院的礼堂早在周末的时候就留了一部分学生布置, 其中也包括了叶思染。在桑引添的强烈要求之下，他又提前印好了届时需要讲解的世界名画，最后再用白色画框裱好, 一起堆在后台的角落里, 用浅色的防尘布盖了起来。 夏天好像真的到了，桑引添的薄绒卫衣和西装外套都被他丢进了家里储物间, 只留了几件白衬衫在玄关处的木柜里，卧室空荡荡的衣柜被简单的夏装填满。小区里不间断地蝉鸣声，炙烤着整个大地的烈阳, 还有被叶思染塞了满满一冰箱的雪糕，都印证着夏天的步伐。 叶思染喜欢夏天，他说这个季节, 海边会有很多人，还有盘旋在长空里的鸥鸟。 但每每到了这个季节，桑引添反而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当初就应该选一个自带游泳池的高档别墅区, 省得天天身上带着汗。这个念头将会持续一整个夏天，但是到了初秋下过几场雨之后, 他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桑引添不再瞎想，抬着胳膊胡乱地把头发往脑后一捆, 弯腰拿起了桌上的空调遥控器, 使劲摁了摁带着减号字符的按钮。直到中央空调的led数位屏幕上的数字停在「18」不再变动，桑引添这才扔掉手里的遥控器, 慵慵懒懒地坐在了餐桌前。 叶思染一大早就开车去了学院，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留了早餐在桌上。桑引添看着堆在手边的几个外卖袋, 下意识皱了皱眉。 “买这么多, 谁吃得完……”桑引添偏了偏头, 从兜里摸出手机对着外卖袋拍了一张照片，然后鼓了下嘴，又对着自己的脸按了两下快门。他点了点头，把刚刚拍下来的几张照片直接发到了叶思染的微信里。还特别不要脸地在后面跟着一行字。 【宝贝，快看老公我今天够不够帅？】 消息发送了出来，桑引添放下手机，眼尾微微上扬，往嘴里塞了一口油条。很快，叶思染的视频电话就拨了过来。因为食指和拇指上沾了油，桑引添只好用小拇指戳了几下绿色的接听键。 叶思染那边像是教学楼的走廊拐角，还能看到他身后来来往往的同校学生。这学院真不愧被称为音乐之窗，跟国外美术学院的走廊风格有些类似。而且时不时地就有几个男生手里还拎着黑色的吉他包，有说有笑地跟叶思染擦肩而过。 “喂。”叶思染眯了眯眼睛，视频里的人好像是盯着他看的，但又好像不是。“看什么看的这么入迷？话都不跟我说一句。” “嘘。”桑引添手指贴在了唇上，半眯着眼睛，露出了迷离暧昧的眼神，“宝贝儿，你先往右稍稍。挡着我看其他帅哥了。” “呃……”叶思染手里拿着的饮料瓶差点被他丢了出去。光天化日之下头一次被叫出这么亲昵的称呼，他有些不适应，一时哑然，甚至停下步子愣在了原地。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后半句话。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一股怨气“你刚……说什么？” 可桑引添却没发现他的异常，只道他是被自己呛了一口，目不斜视继续道：“啧，现在这男大学生……个个皮肤都保养的这么好了？” 叶思染咬了咬牙，想直接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原本收到桑引添发来的短信，内心还有些小感动，以为那人起床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自己。结果，问候的话倒是没说几句，倒是光顾着看其他男人了。 真是越想越气。 “你？！”镜头里的叶思染突然转头往身后看了几眼，最后用身子挡住了整个镜头。“桑引添，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发言很危险。” “哦？有吗？”见好就收和撩完就跑是桑引添的本能。他咬了一口奶黄包，身子微微后倾，倚在了凳子的靠背上。“没有吧……我就是小小地感叹一下，年轻真好。” 真跟年轻又有什么关系，明明就是故意转移话题。 “哦……那我挂了。”叶思染放下举着手机的那只手，故意将前置摄像头挪到了其他地方，做好了随时挂断视频的准备。 这小子肯定玩不起。桑引添看着晃个不停的镜头，败下阵来。“别挂别挂。好了好了，不闹了，刚刚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再说了……那些小男生哪有我们小叶弟弟长得好看，你说是吧？” “呃……”叶思染轻哼了一声，摄像头重新对着自己的胸口，只露出了半个下巴。“是吗？那你再多夸几句我就原谅你。” “长得帅，身材好，腿又直又长，最重要的是……”桑引添站了起来，毫不犹豫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了白皙的小腹，和腰两侧青紫色的掐痕。“体力好。” 叶思染这回是真把橙汁给喷出来了。他弯着腰猛咳了好一阵，最后抬头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耳朵瞬间就红了。真是一只狡诈的老狐狸，只属于他的狐狸。 “呃……”叶思染用手背蹭掉了粘在嘴角边的果肉，吸了两下鼻子。“对了，今天早上出门买早餐，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吃什么，就把每样都买了一点。要是实在吃不完，先放冰箱里好了。等晚上我回家解决了就行，也不浪费。” 回家这两个字桑引添以前说过无数次，也听过无数次。可从叶思染嘴里说出来，就有些动听，好像还有些温暖。 “嗯。”桑引添这才坐直了身子，认真低头吃着早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手机屏幕里的叶思染，“宝贝儿，你是不是又瘦了，下巴都比以前尖了。”桑引添喝了一口豆浆，用纸巾蹭了蹭自己的嘴角。“早上的课结束了？” “嗯，刚结束。乐理知识我都知道，重新学起来也比较轻松。” “挺好。”桑引添吃不下东西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几下自己的肩膀，“哦对，差点忘了问你，艺术讲座是几点开始来着，我到时候早半个小时过来。” “2点，你让我准备的那几幅画我已经搬到礼堂了。而且，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份惊喜给你。” “谢谢宝贝儿——”桑引添的尾音又忍不住拉长了许多，最后又冲叶思染比了个飞吻，“爱你。” 啪嗒—— 叶思染直接挂断了视频电话，现在不止耳朵，这红潮一下子就烧到了他的脖子。叶思染的脸红透了，连路过的女生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几声。 如果可以，他一定要把桑引添关起来。怪只怪这只老狐狸太会勾人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让他甘愿奉上自己的灵魂。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重新揣进了兜里。 距离艺术讲座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桑引添真的出现在了音乐学院的门口。跟上次一样，还是很容易就吸引了别人的眼球。唯一的区别就是，桑引添今天是打车过来的。 “我去，那个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最近迷上的那个人气画师桑引添啊？是吧，我没看错吧……校长前几天说今天下午的艺术讲座上有惊喜，难不成？！请来的讲师是他！！我靠！” “真的是……等等，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遇到我喜欢的人了！！啊？？” “那还站在这里发什么呆，上去要签名啊！” “喂，我先来！让我先来！！” 桑引添眼睁睁看着校门口的几个女生往他这边冲了过来，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马路，路上又有很多穿行而过的车辆。桑引添站在马路这边，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几秒之后，他才一脸无奈地大喊着“看着点车。”“别跑，走过来。”“我又不会跑。” “真的是他！！啊啊啊！妈妈呀，我碰到大明星了……真人也太好看了吧。” 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笑，“我不是什么明星，就是个破画画的。” “破画画的……你要是破画画的，那我们这些人是什么。桑桑你是不是对「破」这个字有什么误解？”女生被逗笑了，从背包里胡乱地摸出个本子塞到桑引添的手里。“桑桑子，可不可以帮我签个名！！我真的超喜欢超喜欢超喜欢你的……而且我的微博超话等级都快到顶了！我每天都坚持签到的！” “是吗……原来我们家小粉丝都这么厉害啊。”桑引添一脸宠溺地盯着面前的女生，翻开了手里的本子，里面是音乐生专用的空白五线谱，还有一串用铅笔刚刚标上去的音符。像是一首未完成的编曲，桑引添笑着将自己的名字签到了右上角的空白处，随后合上本子递了回去。“签好了。” “谢谢桑桑！桑桑我爱你。” 桑引添抬了抬手，轻轻揉了揉女生的头。“我才应该说谢谢，谢谢你们……能喜欢我的画，也能喜欢我。” 女生的脸突然就红了，脚尖不停地踢着旁边的灌木丛。 “桑桑，我也要我也要，你，你能帮我签手机壳上吗？！”另一个女生捏着自己的手机，一脸着急。“我刚刚出门的时候没带纸和笔，只带了手机……” “没关系，那就帮你签在手机壳上好了。”桑引添的笑意藏不住了，眼睛跟着弯了弯。 “桑桑人真的很好啊，我就知道之前那些微博热搜都是那些黑粉故意来黑你的！！他们就是嫉妒你的才华，羡慕你的长相！”小女生感动地都快要哭了。 好在桑引添只是碰到了几个外出归来的女生，这要是正好赶上上下学的高峰期，他今天是别想完好无损地离开这了。桑引添将黑色签字笔重新递了回去，又抬手指了指音乐学院的校门。“对了，你们学校的礼堂，从哪里走？” 虽说上次来过一次，但因为白宇夏和拎着警棍的安保人员，桑引添根本没时间去好好逛逛这音乐殿堂。以至于现在站在校门口，看着里面这么多幢高楼就犯头疼。 “进了校门，往右拐，从1号楼进去再穿过一个走廊，尽头有个电梯，然后……”女生看着桑引添的眼神逐渐茫然，又红着脸压低了声音，“要不……我们直接带你去礼堂吧。” “好……”话还没说完，桑引添就觉得有什么人在不远处盯着他看个不停，而且这种感觉，令人不安。尤其是在经历过绑架之后，桑引添的第六感就格外的强烈。 于是，他抬了抬头，看向了马路对面，等等。校门警卫室那边站着的那个人，为什么那么眼熟。桑引添下意识眯眼看了过去，午后阳光有些刺眼，他看不清那人的脸。等到那人靠近了些，桑引添整个后背都绷直了。 “要不还是……不用了吧。”桑引添干笑了几声，往后退了两步。“好像……有人来接我了。” “嗯？”女生不约而同回头，看着叶思染满脸黑线穿过人行道，最后站定在他们面前。 如果眼神能杀人，桑引添早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桑桑，你确定他是来接人的？而不是来绑人的……” “应该不是吧……”桑引添干笑了两声，嘴角往上一撇，像是在求回自己的面子。 叶思染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得想个办法把这老狐狸给关起来，不让别人碰了。 见叶思染沉默了半天，桑引添清了清嗓子，胡乱编了个借口打发走了身边的几个女生，最后一脸委屈盯上了叶思染的眼睛。 “我要是说我刚刚什么都没干，你会信吗？”不知为何，桑引添突然有些心虚，可明明他真的什么亏心事都没做过。 “哦。”叶思染面无表情，双手环在胸前。吹过的夏风将他的刘海轻轻扶起，露出了微皱的眉峰。“你确实什么都没干，但……”叶思染突然伸了伸胳膊，圈在了桑引添的脖子上，最后轻轻一扯，拥抱住了他。“她们猜得没错，我就是来绑人的。” “老狐狸，这回你跑不掉了。” 第62章 熠熠生辉 艺术家是自然的情人。 不知是因为为了见桑引添跑得有些急, 还是这段时间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闷热，叶思染的掌心很烫，轻轻按在桑引添的脑后, 指尖随意的晃了几下, 把玩着桑引添挽在后脑勺的小揪揪。 “跑？为什么要跑？好不容易亲自送上门的小白兔，我哪舍得丢掉——”桑引添突然笑了一声, 轻轻按了按叶思染的腰，上唇轻轻触碰着下唇，最后舌尖从齿缝间滑到了嘴角。这幅模样, 倒真像只老奸巨猾的坏狐狸。“只不过……这儿可是你们学校，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话虽如此，但桑引添的下巴始终抵靠在叶思染的肩膀上没动一下。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夏日午后的燥热混着桑引添独特的湿润鼻息，令叶思染有些难熬。说不上是外在的体温高，还是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又烧了一把火。 好在叶思染出校门的时候带了一瓶矿泉水，他拧开盖子, 往下猛灌了好几口。冷水滴在他的手心里，叶思染又轻轻抚摸着桑引添鬓角的碎发, 全都整理到他的耳后。 “看到就看到，怎么, 我谈个恋爱还需要看别人的眼色？再说了, 我男朋友现在可是艺术界的大明星，我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他只有我叶思染一个人。这辈子，下辈子, 下下辈子, 下下下辈子……都只有我一个人。”叶思染的胳膊终于离开了桑引添的身体, 伸了个懒腰重新站好，顺手理了理他皱巴巴的领口，又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要说看眼色，倒还真有那么一个人。桑引添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转头细细一想，叶万缕要是没有这个想法那才是不正常。换做是他，他可能会分分钟打断叶思染的腿。别说是跟男人谈恋爱了，就连走出家门都是个辛苦活。 “呃……”桑引添脑补过度，一脸委屈，垂眸盯上了叶思染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这么好看的腿，打折了多可惜……” “你在说什么？”叶思染一脸茫然，站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啊，没……没什么。”桑引添抬手抓了抓脖子，尴尬地笑了两声，“别站在这里，我们还是先去你们学院的礼堂吧，这外面也太热了，感觉要被烤化了。哦对了，思染……我想吃雪糕了。”说完，桑引添故意嘟了嘟嘴，像个顽皮的孩童。 老狐狸撒起娇来，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现在不行，艺术讲座马上要开始了，你是今天的主角，不可以迟到。”叶思染牵上了桑引添的手，最后从兜里摸了个黑色口罩出来，塞到了他手里，“校长给今天的艺术讲座定义为「绘画与音符的灵魂冲撞」，我猜啊，今天来听讲座的不止是音乐学校的学生，可能还有不少美院的学生。我哥刚刚还给我发消息，说今天会跟朋友一起过来听讲座。” “是吗？”桑引添张了张嘴，心思却不在这里。“可我还是想吃雪糕怎么办……” 这人，就一点都不紧张？叶思染前几天布置礼堂的时候还特意数了数底下有多少排座位，到底能容纳几百个人。而且，光是想到要面对那么多张陌生的脸，叶思染的胸口就有些闷闷地，很压抑。但桑引添好像并不在意，说话的语气毫无波澜，就像是去做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叶思染觉得自己的担忧突然就有点多余了。 他一脸无奈，耸了耸肩膀。 “乖，等到讲座结束，我再带你去买，好不好？”叶思染的语气很柔和，一瞬间让桑引添联想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夜晚。 铺在海面上又无法触碰，无法占为己有的皎洁月光。 “叶思染。”桑引添突然叹了口气，将空掉的矿泉水瓶丢进了右手边的可回收垃圾箱里。 “嗯？”等绿灯的同时，叶思染回过了头。 “你……现在是把我当成小孩了吗？还是觉得我在对你撒娇？” 【绿灯亮，行人请依次通过。】 不远处的指示灯闪了几下，机械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叶思染突然转过头了，继续拉着桑引添的手走穿过人行道，没有继续回答这个危险的问题。 不过从那突然变红的耳根来看，桑引添觉得，这小子多半是害羞了。 从校门到礼堂所在的那幢高楼，得走5分钟的路。叶思染故意带着桑引添走了小路，就为了能多牵牵他的手。到了楼下，叶思染才不舍地松开了手。因为走廊人太多，叶思染又把桑引添拉到了靠墙那侧，防止他一不小心就磕了碰了。 尤其是那双会画画的手。都说淋过雨的人，很喜欢为别人撑伞，叶思染觉得这话不是空穴来风，他真的恨不得把桑引添这双手时时刻刻都藏进自己的衣袋里。 1楼大厅里等电梯的人实在太多，桑引添提议走楼梯上去，叶思染倒也没拒绝，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是绕点远路也无所谓。叶思染点了点头，扯着身旁之人的胳膊，在人群中将他护在自己胸前。 “诶，这不是上周刚转到我们学院来的那个叶思染吗……” “据说是叶氏集团叶万缕的亲弟弟。” “怪不得还能半路转学，我说我们学院招生门槛怎么变得这么低了……” 桑引添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了几个男生的议论，忍不住咬了咬牙。他抬了抬头想转身反驳回去，可硬是被叶思染给重新按回到了胸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睫毛跟着忽闪了好几下。尽管如此，他还是强压着心里的愤怒，捏了捏桑引添的手指。“没关系。” “叶……” “我以后可是要成为一颗星星的人。” “呃……”桑引添有些心疼，但终究还是低头，跟在叶思染身后来到了侧门的楼梯间。 这回，周围可算是宽敞了许多。 桑引添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侧着头。他想问的太多，可看着叶思染那副失神的表情，他又突然问不出口。桑引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微微一笑。“对了，你刚刚说，你哥他今天下午也来听讲座？” “嗯？嗯，对。”叶思染有些诧异，似乎没预料到桑引添会突然问及叶万缕的事情。 “嘶，什么时候商人也对艺术类的东西这么感兴趣了？还有……你之前不是说你哥他一直很忙吗？怎么感觉最近天天都能听到跟他有关的东西？”桑引添不怀好意地眯了下眼，嘴角一歪，“叶思染，你该不会是被你哥给监视了吧？！现在还连同我一起？这样我以后还有去泡酒吧夜店的机会吗……” 叶思染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怪难看的。 “呃……”不愧是学过画画的，想象力比那些综艺编剧还要丰富。叶思染舔了舔唇缝，笑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脑子里还在想着泡吧。“没错，你要是敢背着我去见别的男人，肯定会被我哥给抓回来的。就算我哥他没空，你可能也会被他安插在你身边的保镖给抓回来的。” 桑引添猛地回想起那日参加艺术专访的酒会时，叶万缕的身后好像确确实实站着几个带着墨镜穿着黑色西装的高个男人。至少看上去挺彪悍的。 “你……真是服了，我就讨厌你们这种富二代。”桑引添当了真，他皱了下眉。且不说夜店确实有不少好看的小帅哥，就连他喜欢的几种特调酒，看来以后也没机会碰了。本以为为了叶思染戒掉了烟已经是一件感天动地的事情，结果现在倒好，酒也没得碰了。 叶思染盯着桑引添那双逐渐暗沉下去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捂着小腹笑了起来。他斜靠在了旁边的楼梯扶手上，“笨蛋，我逗你的，我哥他才没那么无聊。他今天之所以来我们学院听讲座，其实是为了找合适的综艺人选。” “综艺？”桑引添愣了一下，“你哥他不是商人吗？什么时候又挨着娱乐圈的东西了？” “他跟人合作，准备接手重制《TOA制作人》后面两期的制作，我还特意上网查了一下，是个收视率惨的不能再惨的艺术潮流经营体验类型的综艺。我还查到了以往参加的嘉宾，那个白宇夏，他之前就参加过，但当时网上对他都是一些恶评，说他不懂艺术，也不懂经营，完全毁了这个综艺。” “这样啊。”桑引添很轻地眨了眨眼。 “至于我哥他为什么愿意接手这个，我猜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是一个挑战罢了，要么赚钱，要么赔钱，其他的我也懒得细问。” “可是综艺的话，干嘛不去找现在当红的影帝影后或者什么男团出道的小鲜肉啊，那样好歹有热度，干嘛非要找懂艺术的素人？”这非常不符合逻辑。 “你觉得，跟叶氏集团冠名的综艺节目，需要借助娱乐圈来拉热度吗？”叶思染仰了仰头，眼睛亮了一下。“更何况，这个节目跟艺术潮流直接挂钩，现在娱乐圈里懂潮流的人确实多，但真正懂艺术的，能有几个？” 好像确实没几个。 而且以叶氏集团的名誉和声望，别说是随随便便跟娱乐圈当红明星签几份合同，就是免了所有的通告费，也有好多人挤破了头也想挤进这份名单里。 万恶的资本主义。桑引添轻轻「哦」了一声，不再回应。 “不过我哥自己也说了，他之所以会投资这个，是因为企划案里呈现的是另一种全新的方式。比如，参与者不一定非得是娱乐圈的人才行，也可以是一些懂艺术的素人，又或者是，职业特殊小众但是对艺术潮流有着不同见解的人……总之，他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半死不活的节目变成娱乐圈里前所未有的新综艺。”叶思染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后一把拉住桑引添的手，“这些等以后有空了，我再慢慢跟你细说，来不及了，讲座还有2分钟就开始了！” 桑引添这才回过神来，感觉到外衣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他懒得再看，皱着眉跟着叶思染一起跨上了台阶。 他们在礼堂的后台见到了音乐学院的校长，他们只是简单地问候了几句，桑引添就被工作人员带到了舞台的右侧的等候区。纯黑色的幕布之后，桑引添看到了很多人影。 到场的不是零零散散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是几百个人甚至上千人。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心跳也越来越快。 这里的光线太暗，舞台上几束追光灯不停地游走着。要不是身后Led电子屏上写着艺术讲座几个字，桑引添真以为自己来到什么大型音乐晚会的现场了。 如果再来一首曲子的话，就更合适了。 【你有没有幻想过，自己其实是一只飞鸟——】舞台两侧的立体音响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是叶思染？！ 【艺术家是自然的情人，所以他是自然的奴隶，也是自然的主人——】 桑引添知道，这是泰戈尔曾经写下的一句诗词。看样子为了准备这个惊喜，叶思染确实下了些功夫。 就在这时，礼堂唯一的灯光突然熄灭。舞台下的观众席发出了一阵惊呼。桑引添这才注意到Led电子屏上开始播放起了他的各个短片。有艺术专访的预告，还有他发布在微博上的所有油画，以及不久之前刚上传到网上的「无限造物」系列插画。桑引添看到了短片里的自己，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家里的落地窗前，然后伸手打开了窗，迎接初夏的第一缕晨风。 而这些视频短片，就像是之前火遍全网的「女友视角」。 桑引添知道，这些全部都是叶思染亲自拍下来，记录着他们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这才是叶思染要给他的惊喜……桑引添愣了几秒，最后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了叶思染的微信聊天框。 【这个惊喜，我很喜欢。】 所有的视频短片素材都是从叶思染的手机里提取出来的，现在和大量的油画照片混剪到了一起，还搭配着欢快而愉悦的轻音乐。清白透明的滤镜下，桑引添笑的很好看，整个人都在发光。 短片的黑屏间隙里，桑引添听到了从台下传来的尖叫声。一波一波，快要把他淹没。桑引添忍不住睁大了双眼，想回头看看。无奈整个后台除了一些工作人员以外，早就没了叶思染的人影。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超人气画家——桑引添。” 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走到了舞台最中间。舞台之下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叶思染就坐在这千百之中的某个角落里。他突然轻笑了一声，往观众席的位置深深鞠了一躬。 漫长且真诚。 所有的灯光瞬间打在了桑引添的身上。 在上台之前，他已经想了很多种跟大家介绍自己的方式，搞笑的，幽默的，又或者是简单的一笔带过。但现在，他想换一种郑重的方式。 “重新认识一下。”桑引添站直了身子，这段开场，就像是特意为了那个人而说的。“我叫桑引添。” 这个高台，他终于还是站上来了。叶思染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他的眼睛有点酸，逐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好在观众席上没有任何灯光，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他深爱的男人，正在艺术长河里熠熠生辉。 第63章 音乐利刃 你的音乐如一柄利刃 桑引添的讲座并不死板, 无论是说话语气，又或是偶尔发自内心的轻笑声，都像是把台下的每一个人当做是自己的朋友。而他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轻易调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舞台上的灯光亮了一些, 暴露出了倒数第二个画板。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画家的母亲》。”桑引添将上一个刚刚讲解完的名画挪到了旁边，垂眸看了看靠在脚边的另一个画框,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很多人都说卢西恩·弗洛伊德最伟大的英国画家，甚至也有人说, 不论他到了哪里，他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 台下瞬间喧哗一片，似乎对桑引添刚才说出口的这句话以表不满。当然, 这些都在桑引添的意料之中。他转过身，坐在了舞台中间的那把椅子上。“看样子，大家对我刚才那句话有些不满，其实, 我也是。” “弗洛伊德他确实是一位伟大的画家，但很明显, 他的作品看上去并不令人感到舒服。”桑引添的右手指尖点在了画里的女人的身上，眼睛下意识距离舞台最近的第一排观众席看了过去。 那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人……是叶万缕？还有坐在他右手边的那个女人, 半张脸被黑暗遮去一部分。可桑引添却觉得眼熟极了, 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叶万缕似乎注意到了桑引添的目光，他面无表情,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来不及多想，桑引添吸了吸鼻子, 偏头不去看了。“弗洛伊德出生在柏林, 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在弗洛伊德很小的时候, 祖父会让他读四行诗《绞刑架下的歌》，不仅如此，还会在他的卧室挂满一些神秘的画……这一系列的经历，导致弗洛伊德拥有了孤僻，封闭，对周围一切都充满了猜疑的人格。所以无论是他的画，还是他的为人，都是某种近乎神经质的状态，说到这些，大家是不是能够稍微理解为什么这幅画会看起来那么的不舒服。” “弗洛伊德一直处于孤僻和封闭的状态，这也让他最后成为了一个相对定型的画家，他喜欢畸形而且病态的主题，坚持着现实主义绘画。所以，有人对他的评论是——「最后一位唐吉可德式的大师」。” …… 讲解完了前几副世界名画之后，桑引添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墙角的最后一个画框上。那是许久之前他自己创作出来的的「烈焰玫瑰」。 他并没让叶思染准备这张油画。 桑引添先是一愣，沉默了几秒。随后依旧带着笑，将那幅画拿到了舞台正中央。坐在台下的叶思染不经意间攥紧了双手，他知道，这是属于他的私心。 桑引添不愿意看网络上路人对他的评价和质疑，但不代表叶思染不会看。那些营销号之前总说什么桑引添的成名画作《烈焰玫瑰》其实是抄袭国外某个知名画家的杰作，后来被粉丝找到直接证据后没过几天就又换了新的说辞，说《烈焰玫瑰》只是桑引添的一种自我营销方式，总之，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叶思染想利用今天这个机会，让桑引添澄清自己，也为了能让他好好地正视自己的过去。 他想告诉桑引添的是，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至少以后的路，有他陪着他一起走了。 果然，大部分学生看到这幅油画之后，瞬间喧闹了起来。比起那些色彩单调有些年头的世界名画来说，《烈焰玫瑰》的创作新意好像更贴近于大家现在的生活。比如触手可及的白色玫瑰花，火焰，还有画里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眉眼清秀的少年。 只有叶思染皱了皱眉，弯了弯腰，沿着过道一直往前走，直到坐在了第一排右手边空着的座椅上。 “同学，第一排是校领导和特邀贵宾的位置，你不能坐在这……”站在过道里的负责人同样弯着腰，想让叶思染回到自己的座位。可惜，叶思染并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站在舞台上的桑引添。 他不知道他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至少，他想让桑引添说实话。 “同学？你在听吗……第一排是——”那个男生想伸手去碰叶思染的胳膊。 “没关系，就让他坐那看吧。”叶万缕头也没回，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上下双唇轻轻碰了几下。叶思染这才偏了下头，也看清了坐在叶万缕身边的那个女人。 艺术专访的负责人Katy？难不成……她就是叶万缕口中那个一起合作的人？这也太巧了吧。 Katy今天特意化了淡妆，左胸口有个漂亮的银色别针。见叶思染把目光投了过来，她微微一笑。“好巧，又见面了。” 出于礼貌，叶思染还是冲右手边的两个人点了下头，随后又把视线挪回到了桑引添手里的那幅画里。 “烈焰玫瑰，听上去确实是个好名字，很有个性。”叶万缕忽然开口，身子往后靠了靠，斜了一眼叶思染。“我以前听几个圈子里的朋友说起过这幅画。创意新颖，画功了得，就连作画工具都跟其他普通人不一样，听说当时有不少人想高价拍下这几张画。” “然后呢？”叶思染的声音被自己压得很低很低，低到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你喜欢的那位桑大画家，当时拒绝了所有的画展邀请和艺术拍卖，他还告诉那些等待了很多天的收藏家，这幅画是无价的。”叶万缕又笑了几声，抬起胳膊松了松领带，嘴角微微一斜，“所以，我猜这幅画，并不是他想拿上来的。” “呃……”叶万缕居然猜到是他做的了。 “是你干的？”叶万缕终于偏了偏头，盯着叶思染的鼻尖，以及他眼角下方的两颗小黑痣。“说吧，你想从几年前的那幅画里，知道些什么？而且话说回来，你就那么坚信他一定会告诉你他的过去？” “他的过去我早都知道了。”叶思染很轻地眨了眨眼，忍不住抬头，看着油画里的那个男生。 那是20岁，意气风发的桑引添。 “我只是想知道，每当回想起那些伤心往事的时候，他到底会不会痛，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偷偷一个人掉眼泪罢了。”叶思染从小到大，除了叶万缕，没担心过其他什么人。哪怕当年父母在国外的生意上出现了巨大的资金问题，叶万缕提及这些的时候，叶思染也只不过是面无表情地「哦」了几声，后来再也不过问。 所以桑引添是第一个偶然的节点，是唯一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小子。”叶万缕突然松了口气，好像这么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话终于有机会说了出来，“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 “喜欢。”谁能拒绝一只会撩人又会撒娇的狐狸。 “呃……”叶万缕慢慢地抬起了头，视线定在了桑引添右手按着的那个画框里。酝酿了好几分钟，叶万缕才伸出了左手，轻轻拍了拍叶思染的肩膀。“既然喜欢，那就好好保护他，做个有担当的人，别丢了我们叶家人的脸。” 所以，这算是……同意他跟桑引添在一起了？？ 叶思染不停地眨着眼睛，肩膀被拍的一颤一颤的。以至于桑引添最后在台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叶思染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叶万缕接受自己和桑引添在一起了？接受了？真接受了？他又忍不住多晃了几下脑袋，最后咬了咬唇角，很努力地张着嘴。“哥……” “哟，你小子现在居然会主动喊我哥了？”叶万缕垂眸嗤笑了一声，收回了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太苛刻的人，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我都不介意，只要那个人，能让你变得快乐。爸妈那边的话，交给我就行。”叶万缕说。 这个瞬间叶思染才后知后觉，原来不是自己一直被困在叶万缕的影子里，而是他从小就引以为傲的哥哥终于放慢了步子，等着他自己能爬出来的那一天。 这么多年以来溢流在他们之间的误会，好像也在此刻正式和解。 与此同时，台上的艺术讲座也进行到了尾声，礼堂所有的灯也逐个亮了起来。台下所有的听众全都站了起来，掌声久久不歇。 “最后，我还有句话想送给咱们音乐学院里的每一位追梦者。”舞台上的桑引添也跟着站了起来，在一片光亮下，捕捉到了叶思染的脸。他突然就笑了，笑的那般放松，“让你的音乐如一柄利刃，直刺入市井喧扰的心中吧。” 叶万缕的表情依旧坦然，没什么太大变化，但他跟这千百名听众一样，站起来直视着桑引添的脸。突然，他张了张嘴，“我突然知道《TOA制作人》后两期的最佳人选是谁了。” 叶思染的笑僵在了脸上，明明刚从一个大坑里爬出来，可总感觉，又好像掉进了更大的陷阱里。 “既然讲座已经结束了，那我跟Katy也准备走了。” “不去跟老狐狸打个招呼吗？”叶思染吸了吸鼻子，看着桑引添消失在了后台。 “老什么……老狐狸？”大概是指桑引添。叶万缕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他清了清嗓子，“今天就不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了，这周末或者下周末，腾出半天时间来，我请你们两个吃饭。” 说完，叶万缕就跟Katy一起消失在了礼堂的侧门。 叶思染站在靠近后台的地方站了好久，直到桑引添从后面蹑手蹑脚过来，然后大笑着扑上了他的后背。 叶思染受了惊，下意识把两只胳膊往后一抻，生怕背上的人掉下来。“怎么都不提前叫我一声，就不怕摔下来？” “不怕，因为你肯定会接着我的对吧。只要那个人是你，我就不害怕。”桑引添整张脸都埋进了叶思染的领口，特调而成的淡淡的雪松味钻进了他的鼻子，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挤了挤眼睛。“真好闻。” “呃……”温热的鼻息接连不断地喷在叶思染的锁骨上，很快，他的脖子也跟着一起红了。 “讲座结束了，现在可以给我买雪糕了吗？”桑引添的眉尾扬了扬，眼神都暧昧了许多，甚至不会顾及远处几个盯着他们看得工作人员，“一个不够，得买两个才行。” “我还以为你早都忘记这件事了。”叶思染一脸无奈，将背上的人往上轻轻一拖，双手紧紧地扣着桑引添的大腿。“真有那么热？礼堂不是开着空调吗？” “我不管，反正我热。你中午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桑引添没抬头，闭着眼睛贴在叶思染的后背上，看上去有些疲惫。观众席第一排靠近空调的出风口，所以叶思染的后背还有些凉，桑引添却露出了略微舒适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叶思染的背，鼻尖蹭了蹭他的后脖颈。“叶思染，其实，我想说的是——谢谢你。” “谢我？”这个字实在是生疏极了。 “谢谢你帮我准备了那幅画。” “烈焰玫瑰？”礼堂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叶思染侧了侧脸，唇角不经意间蹭到了桑引添的额头。“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太喜欢网上那些无聊的人无缘无故去造谣你，桑引添，你得学会反击。” 桑引添知道叶思染在意些什么，他笑了笑，抬起了脸。“反击我还真不太会，但是有些事换我在上面，还是可以的。小帅哥，要不要下次试试？” 叶思染忍不住笑了，右手很不老实地捏了捏桑引添的大腿根。“你以前的狠劲都用到哪里去了？” 没成想，背上这人突然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舌尖舔着滚动的喉结。叶思染整个身体都在颤，脖子更红了。“你……” “床上。” “什么。” “我的狠劲，都用在床上了。”桑引添半眯着一只眼睛，“叶思染，下次换我在上面，好不好。” “还想不想吃雪糕了？”叶思染偷笑了一声，用手背蹭了蹭桑引添鼻尖上的细汗。然后重新拉上了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潮粉色的指关节。“走，带你去超市。” 第64章 老街旧巷 跟狗吵架第一人——叶思染 桑引添左右手各举着个雪糕, 跟在叶思染身后出了学院里的超市。讲座结束不过才下午3点，桑引添还不想那么早回画室。他强硬地要求叶思染带着他逛遍了整个音乐学院，在花园的走廊还偶遇到了几个小粉丝, 合照也故意拉着叶思染一起。 没人会拒绝两个帅哥, 桑引添更不会。他啃完了最后一口雪糕，才懒懒地伸了个腰, 身子往后倾斜，倒在了叶思染的胸口处。桑引添从没像现在这般放松过，他吸了吸鼻子, 半眯着一只眼睛看上头顶的云层。 此时的天气已经不像中午那般好，厚重的云层挡住了太阳，拂过的风依旧带着暑气。 “思染, 我不想那么早回画室……想多跟你待一会。”桑引添闭了闭眼，露出了很惬意的表情。“对了，你今天下午还有其他乐理课吗？” “没。”叶思染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课表，日历的标注上, 只有已经结束的艺术讲座。“都是明天下午的课……怎么突然问这个？” “思染，要不……你带我出去玩吧。”桑引添睁开了眼, 站直身子扭头看了看叶思染，“我来溪城这么久, 还从来没有好好逛过。你是本地人, 肯定知道很多好玩有趣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叶思染还真不知道。不过值得回忆的地方，倒是有一个。“有一个地方, 可能算不上好玩。不过，我很小的时候一直住在那里, 想去看看吗？” “你小时候不住在现在的别墅里？那住在哪里？” 叶思染轻笑着摇了摇头。“一个旧小区。” 他刚出生的第6个月, 被母亲从国外送回到了叶万缕的身边。那个时候, 他们还没搬进现在的独栋别墅里，只是住在靠近市区的某个小区里。邻居是对年过六旬的夫妻，老妇人会弹钢琴，喜欢在午后抱着叶思染坐在摇椅里讲故事，老头子爱闹腾，总是编各种理由来吓唬这两个亲兄弟。 所以那个时候，叶思染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奶奶」，第二个，就是「坏老头」。 只是后来，他们搬了家，叶思染生了病，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所以桑引添只是提了一嘴，叶思染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旧小区。他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眼框有些红，双手无力地垂在裤腿旁边。“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爷爷奶奶他们……” “别瞎想了，他们要是知道你现在都长这么高了，肯定特别开心。”桑引添伸手捏了捏叶思染的脖子，拿过雪糕的手带着凉意，穿透进了他的皮肤。“车钥匙。” “什么？”叶思染愣了半秒。 “今天破回例，我来给你当专职司机。”桑引添用脚尖碰了碰叶思染的小腿，整理好了身上的黑色正装。“这种机会可不多，叶小帅哥，好好珍惜吧。”下一秒，桑引添开始动手动脚，从叶思染的衣兜里摸出了车钥匙。 叶思染懵了一路，已经彻底忘了到底是怎么被桑引添一路推到了地下停车场，又是怎么被强行塞进了副驾驶，以至于车子离开音乐学院驶入高架桥的时候，叶思染的嘴巴还张得很大。 下一秒，桑引添往他嘴里丢了颗果糖进去。“喂，我们已经上高架了，你确定还不赶紧开个导航？” 叶思染这才咳了几声，准备拿出手机搜索那个旧小区的所在位置。只是已经过去太长的时间，叶思染早都忘记那小区到底叫什么名字，唯独记得小区门口的那条长街，叫做「世纪大道」。 【现在为您开始导航，目的地——溪城世纪大道。】 “世纪大道？”哪有小区名字这么奇怪的。桑引添用余光瞟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人。 “嗯，那个小区的名字……我记不清了。但是只要到了那里，我就能找到我们小时候住过的那栋楼。”叶思染抠了抠指尖，偏头倚在了车窗上。 桑引添特意放了首轻音乐，车窗半开着，夏风从他胸口滑过。从高架下来，他们又经过了一段闹市区，红绿灯的等待时间比较长，桑引添停了下来，偏头看着周围的建筑。 这里像是老城区，建筑群的高度普遍偏低。偶尔路过的行人谈话间，都是溪城的方言。桑引添有些听不懂，只好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思染，快到了吧？” 叶思染看了一眼手机导航，再打开车窗左右看了几眼。“快了，前面路口右拐就是世纪大道了。不过……这里变化真大啊，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就咱们两边还都是荒地呢，每次一下雨，路上都是泥水……现在都已经盖了这么多的楼了。” 叶思染的眸子沉了下，又很快恢复如常。 “笨蛋，你都已经离开这边十多年了，哪还能消息那么灵通。”红灯进入最后的9秒倒计时，桑引添脚尖轻轻点了下油门，继续按照导航的指引向前行驶着。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右转之后，导航终于提示他们到达了最后的目的地。 “这里吗？” “嗯，挺像的。”叶思染解了缠在身上的安全带，时不时往路两边的商铺里看几眼。“这附近好像没有专门的停车场，要不，就先停在路边吧。” “也行。”桑引添点了点头准备把车停在路边，打着右转向灯逐渐减缓了车速。 老城区的街道只有两条车道，一旦经过的车子多了，这路口就愈发地拥挤。好在他们今天挑了个合适的时间，至少能在路边找到个空着的停车位。桑引添停完车，跟叶思染一起站在了旁边的人行道上。 一声轰鸣穿破夏日的长空。 “好像快下雨了。”叶思染把手机重新装进裤兜，抬头皱了皱眉，“不是吧，我们运气就这么差吗，这才刚刚下车还没5分钟吧……”叶思染又环顾着四周，除了一堆小吃店铺，连个超市都没有。“糟糕，这连买把雨伞的地方都没有……” “慌什么，我有。” “你有？”叶思染垂眸看了一眼桑引添空着的两只手，一脸诧异。 桑引添倒是没太在意，只是弯腰打开后备箱拿了黑色雨伞出来，扭头冲叶思染笑了笑，“老实说，你真的应该庆幸，你有一个我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是吗？”叶思染接过他手里的雨伞，再次拉起他的手。“想不到，我男朋友还会未卜先知？” “那你多少有些抬举我了，我只是昨天恰好看过天气预报而已。” “傻子。”叶思染抬了抬胳膊，作势要去推桑引添的后背。“原来大艺术家也有不懂浪漫的时候。” 话刚说完，雨就淋了下来。一时间，整个长街都被一层薄薄的雾气所笼罩。桑引添看到几个小孩又跑又跳，在雨里笑个不停。 “诶，思染，你看那边。” “怎么了？”叶思染正低着头帮桑引添卷着裤腿，闻声抬了抬头，然后顺着桑引添的目光看了过去。看清了在雨里奔跑着的几个小孩子，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你别告诉我，你看到他们几个就想到小时候的我了。” “聪明。”桑引添歪着嘴角笑了几声，然后将手里的伞倾斜到了叶思染那边，很快，他的左肩被雨淋湿了一部分，胸口的位置也变得潮扑扑的。 “这样吧，桑桑，我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我哥都不知道的秘密。”叶思染站了起来，胳膊圈在了桑引添的后腰上，轻轻一扯，桑引添就贴到了叶思染的身上，他们的距离也更近了些，就连过路人也回头多看了几眼。 可叶思染完全不在意，他稍稍弯了弯腰，“看那。”叶思染伸了伸手，指向街边的一个早点铺子。 “我小的时候，偷过他们家的包子，然后当场就被抓了……然后我就开始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店老板大概是被我哭烦了，实在看不下去，就又多给了我两个包子，让我回家再哭。”叶思染侧过脸看着他，眼角下方的两颗小黑痣无论何时，总能瞬间吸引桑引添的注意力。 没等桑引添开口，叶思染又歪了歪头，从那个早点铺子又指向了隔壁的旧服装店。“还有旁边那家服装店，老板是个女的，喜欢涂颜色很深的口红，还养过两只小奶狗，其中有一只是黑色的，样貌有点丑。反正我不喜欢。” “然后呢？”桑引添听得特别认真，在这雨幕之下，路边几个孩童的喧闹声越来越模糊，快要听不清了。 “然后我就跟它隔着这条街吵起来了……”叶思染的声音很低，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实在丢人，扭头抓了抓耳朵，干笑了几声。“它在马路对面叫，我在我哥的怀里叫。” 跟狗吵架，真不愧是叶思染。 “呃……”桑引添憋了几秒，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整张脸都埋在了叶思染的肩上，眼泪都从眼眶里挤了出来。“哈哈哈……叶思染，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可爱。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嘛……”叶思染稍微扬了扬脸，吸了口气故作玄虚。 因为十多年前老城区的治安并不好，街角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安装摄像头，很多邻市的狗贩子会在晚上拿着捕网出现。叶思染记得那个时候每每到了后半夜，他总能被巷子里那些嘶哑悲鸣的声音给吵醒。 直到后来，那家服装店真的只剩下了另一只小奶狗。叶万缕会抱着他，说“别担心，很可能是吵不过你，藏起来了。”从那之后，叶思染就常常站在马路对面发呆，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只不过这些，叶思染并不打算告诉桑引添。他吸了吸鼻子，侧了侧脸，鼻尖轻轻触碰到了桑引添的眼窝，“剩下的你自己猜一猜，我就先不告诉你了——” “呃……”桑引添抬了抬手，敲了敲他的背。以为他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也没再过多逼问。“那，你还记得我们接下来，要往哪里走吗？” “记得。好在这么多年过去，还有这两家店我记得……走吧，往前再走100米，应该就能看到小区的大门了。” 桑引添整理好了微皱的衣领，轻轻「嗯」了一声。“诶，等等——” “怎么了？”叶思染转头，眼睁睁看着桑引添又从后备箱里拿了自己的便携式画板出来。还往西装外套的兜里塞了几根画笔，全然不顾到底会不会弄脏衣服。 “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我想找个机会，把他画下来。以后……当成一件礼物送给你。”桑引添笑了笑，右手轻轻抚过鬓角的碎发，他把画板塞到叶思染的手里，伸手重新绑好了自己的头发。“好了，走吧。” 叶思染嗯了一声，紧紧握住了桑引添的手。他无数次地想问桑引添，明明你这么好，拥有美好的未来，我这样的人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你为什么还会对我伸出手。 想到这里，叶思染下意识使了点劲，手指紧扣着他的手腕。 “思染，你力气太大了，弄疼我了……”桑引添停了下来，眉头微微一皱。 叶思染这才清醒过来，很快松开手，一脸心疼地举着桑引添的手，轻轻地搓了几下。“对不起对不起，刚刚走神了。还疼吗……” “思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没有没事……我刚刚真的走神了。”叶思染扯了个难看的笑，“真的，没骗你。” 桑引添点了点头，耸着肩膀指了指几米开外的那道大铁门。红色的铁锈有些刺眼，就连铁门上的那把锁，都还是十多年前常用的链锁。旁边的石墙上贴着小区的门禁时间。 门里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撑着一把彩虹伞，时不时往路口张望着。见小区门口有人过来，老太太这才扶着墙往前走了两步，想看清来人的脸。 “请问，是……是小、小染吗？”老太太带着很急的气音，声音哑哑地。 叶思染的后背突然一僵，缓缓地转过身去。桑引添接过他手里的伞和画板，目光跟着追随了过去。 “小染，真的……真的是你回来了……” 叶思染的鼻子突然一酸，毫不犹豫冲进了雨里。最后在屋檐下拥抱住了老太太，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雨线晕染在桑引添的画板上，浸湿了那张素描纸。 桑引添却笑了笑，站在另一个屋檐下，用画笔勾勒着重逢的身影。 第65章 兔子灯笼 那就把这个兔子灯笼挂在家门口，你总能认出来的。 “这位是……”老太太依依不舍地放开叶思染, 偏了偏头看向他身后的另外一个人。 “啊，奶奶，他叫桑引添, 是我男朋——嘶！” 桑引添突然收了画板, 大步向前掐了叶思染一把。随后低了低头，冲面前的老太太挤了挤眼睛。 叶思染吃痛, 回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桑引添。就像是在质疑他【我说错什么了你非要掐我】。 不过，桑引添并不打算回应。他往前又挪了两不，绕开叶思染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为她撑好了伞。“奶奶好，我是叶思染的朋友，你可以叫我桑桑。今天我是特意陪他回来看你的。” “原来是小染的朋友啊, 快快快，外面下雨，奶奶带你们回家，我早上的时候还蒸了些桂花糕……”老太太高兴极了, 眼睛弯起来，眼尾的皱纹就挤在了一起。她一手牵着叶思染, 剩下的那只手轻轻地抓着桑引添的手腕。 大概是雨天的缘故，老太太的手很凉, 没有一丁点的温度。手背上的皮肤有些松弛, 皱在一起像是很多条沟壑。 旧小区没有电梯，老太太的家住在三楼。她走得很慢, 叶思染和桑引添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跟在后面走了整整10分钟。 楼道门口还堆着几个黑色的垃圾袋, 墙壁因为受潮, 有几块白灰色的墙皮掉到了他们脚边。叶思染半眯着眼睛, 抬眸看了一眼破旧的楼梯扶手。“奶奶，今天外面下雨，你怎么出门了……爷爷呢，他怎么没陪你？” “呃……”老太太的步子停了下来，眼睛里像是望不穿的湖泊，微风拂过，荡漾起了圈圈涟漪，轻柔地不像话。“你跟万缕搬走没多久，爷爷他生了场大病，后来……”老太太停顿了下，牵着叶思染的左手轻轻蹭着他的手背，“后来就走了，只留下奶奶一个人了。” 叶思染一时哑然，下意识转头看向了桑引添。 这个话题实在太沉重了，叶思染圆不回去，只好求助桑引添。可这人跟他脸上的表情一样，看上去惋惜极了。 “奶奶……你——” “没关系奶奶，爷爷走了，还有我和小染，以后不管有多忙，我们每周都回来看你，好不好？”桑引添的声音很好听，伴随着细雨声，穿梭在楼道里。他又反扣住了老太太的手腕，弯了弯腰贴近了她的耳朵。“奶奶，我们回家。” “好……好……好好。”老太太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迈了迈腿带他们回家。 楼梯口的白墙上贴着一个圆形木牌，上面的数字「3」有一半磨损的特别厉害。左边那户门上贴着新春对联，门把手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兔子灯笼。 从材质色泽来看，像是很多年前保留下来的东西。而右边那户，门上除了轻微的积灰以外，什么都没有。就像，很久没住过人一样。 可叶思染却看出了神。好像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刚刚学会走路，非要自己爬楼梯，叶万缕和这对老夫妻搀扶着他，一脸惊慌。叶思染的视线慢慢地从右边转移到了左侧的木门，最后定在了那个兔子小灯笼上。 这灯笼的模样太眼熟了，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到底在哪里呢…… “这不是……”叶思染瞬间瞪大了双眼。 “这不是你小的时候，吵着非让爷爷在灯会上买的小兔灯笼吗……是不是想说这个？”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探出指尖轻轻碰了碰挂在门上的兔子灯笼，然后不紧不慢的从衣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门虽然开了，但老太太并没着急进去，她又转过头仰着脸看着叶思染的眼睛。“你跟你哥哥搬走以后，我家老头子就把这个挂在门上了，他总说他的小崽子会回来的。” “奶奶……”叶思染偏了偏头，不再去看老太太脸上的皱纹。 “然后我就问他，我说……小染年纪还小根本记不住什么事，等他长大，万一不认识路，找不到了怎么办？”老太太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依旧掩盖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你猜，爷爷他是怎么跟我说的？他说啊……那就把这个兔子灯笼挂在家门口，你总能认出来的。”老太太说完，又按着叶思染和桑引添的背，先让他们进了门。“小染啊，你带桑桑去阳台看看爷爷，我去给你们热一热桂花糕。” 不等站在门口的两个男生回答，老太太顺手拿起了餐桌上的围裙，推开了厨房的门。清淡的桂花香气飘了出来。桑引添嗅了嗅，随后忍不住笑了。 “还好挂了那个兔子灯笼，你才能顺利找到回家的路。” 叶思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轻哼了一声。“算是吧……” 这旧小区的建筑楼层虽说不高，但每家每户却有一个十平米大的阳台，老太太好像很喜欢花，把家里的阳台彻底改成了一个漂亮的花房。不锈钢的防护栏上缠着绿萝藤蔓，为了让这绿萝能健长，靠近窗户的那部分特意补了几根木条过去。 窗台的里侧还放着一排小小的多肉，绿扑扑的，有雨珠飘了进来打在它们身上。 桑引添在这个缠满绿藤和花蔓的阳台中间，看到了老爷子的黑白遗像。照片里的人笑弯了眼睛，额头上的皱纹尤为清晰，再联想到叶思染之前提及过的往事，桑引添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拨开了挡着照片的绿藤。 屋外落着雨，周围安静极了，桑引添能听到对面屋顶上白鸽发出来的咕咕声。“思染，我觉得，爷爷留在这里一点都不孤单。” 有盛开的花，有滴落在花藤上的雨珠，有飞鸟的叫声，还有忙碌在厨房里佝偻着背的老太太。 叶思染也同样愣了两秒，鼻头酸的难受，不停用手背蹭着自己的眼睛，生怕下一秒，就有什么不争气的东西掉下来。“坏老头，以前我小的时候还老是吓唬我，现在好了吧，动不了了吧……”叶思染往前走了两步，指腹擦过相框的玻璃镜面。 叶思染其实很想哭，但他不能。因为他现在是老太太心里唯一的念想，他不仅得笑，还得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哪怕爷爷不在了，至少还有我，还有叶万缕。 现在，还多了桑引添。 叶思染垂眸，在心里默念着他们的名字。 叶思染吸了吸鼻子，打开了阳台的窗户。斜雨飘了进来，绿藤树叶愈发的翠亮。桑引添盯着叶思染的脸，皱了皱眉，有些心疼。他侧了侧身子，挡了一半的雨。“你，还好吗？” “呃……”叶思染闭了闭眼，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等到他重新睁眼，才冲桑引添挤了两下眼睛。“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口是心非。明明都要掉眼泪了。桑引添也不想拆穿他的谎言，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了客厅。 “来来来，我的宝贝们，快来尝尝我的桂花糕。”老太太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盘，热气扑在她的脸上，把笑容藏在了迷雾里。 “不用想，肯定跟小时候一样好吃！”叶思染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夜空里的一颗星。 “你小子是不是又唬我？”老太太依旧弯着眼睛，转头看向了桑引添，“我不听你的，我要听桑桑说。” 桑引添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点了好几下头。“奶奶，真的好吃，思染他没骗你。” “你看吧，我都说了好吃了。” “真的啊，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现在的年轻人啊，吃不惯我们做的这些玩意。”老太太自己往嘴里送了一口桂花糕，突然看了看阳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也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一次能吃好几块呢。” 叶思染的肩膀抖了一下，很快，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塞着。明明嘴里的还没咽下去，他又伸手从盘子里拿了另一块过来。“唔，好吃！真的超级好吃！奶奶，这些都给我，不给坏老头。” “好好好……你呀，慢点吃，别噎着。奶奶再去给你们倒点水喝。” “奶奶，我不喝水，我要橙汁。就像小时候那样，兑过水的橙汁。”叶思染好像真的有点噎住了，他用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喉结滑动了好几下。 老太太也愣了下，忍不住笑了几声，点着头重新回到厨房。 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叶思染突然苦笑了一声，声音沉的厉害。“我小时候特别想喝冰的橙汁，我哥不让，所以奶奶经常会往冰橙汁里面兑热水。” “这样啊……”桑引添的视线胡乱地在各处瞟，最后，看着墙边被防尘布盖起来了画框。“思染，奶奶她……也很喜欢油画？” 叶思染摇了摇头，“奶奶和爷爷以前都是优秀的音乐家，不懂画的。” “你看那儿。”桑引添指了指墙角，那幅油画漏出一个角，他能看到画里的红玫瑰。桑引添突然站起来，一脸惊讶走到了墙边，掀开了盖在画框上的浅色的防尘布。 “《荆棘》……”桑引添瞬间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 这是他曾经为叶思染画的那副油画。当时被叶万缕托人从家里带走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惋惜，桑引添也幻想过无数次这幅画到底会出现在哪里，也许是叶家别墅的杂物间，也许会变成叶氏集团公司墙上的挂画之一…… 他唯独没想过这幅画会出现这里。 不止桑引添，叶思染的眼睛里也写满了不可思议。 “原来你哥他当时……” 原来叶万缕当时之所以高价买下这幅画……不仅仅是为了叶思染，也是为了…… 为了这万千灯火中，最孤独寂寞的那个人。 “哟，瞧我这记性。”老太太端着两杯橙汁走了过来，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缓缓踱步过来。“这幅画是万缕前些天带回来的，他跟我说，画里的人就是长大之后的小染。” 也正是因为这幅画，她才能一眼就认出十九岁的叶思染。 说到这里，老太太又重新看了叶思染一眼。“真像啊……画这幅画的人，一定很喜欢我们小染，不然怎么可能把他画的这么好看。” 桑引添稍微低了低头，耳根有些烧。 “我哥他……回来过？”叶思染的注意力却不在画里，他的神色有些慌张，像是征求一个答案。“他真的回来过这里？” “回来过，每年春节都回来。”老太太笑着，用手指轻轻蹭着那幅画的镜面，“我那时候还总问他，小染怎么没一起跟着回来。他跟我说，你们两兄弟闹矛盾了……再后来，他又说……小染生病了，等他病好了，一定会回来看我的。所以，我就知道是我运气好，居然让我这个快入土的人等到了。” 老太太伸手，想去摸叶思染的头。无奈有些够不着，只好轻轻叹了口气。叶思染却弯下了腰，伸手牵起老太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奶奶，我很快就会好起来，别担心。我还要努力地学音乐，以后成为像你一样的音乐家。你再等等我，等我真正站上舞台的那天……” “我知道我老了，陪不了小染多久了。但是小染，奶奶有句话想跟你说，也必须跟你说。” “万缕他其实很骄傲，能有你这么好的弟弟。”老太太突然打开了旁边的木柜，里面有个黑色的乐器包。但从形状来看，确实是小提琴的样式。 桑引添斜了叶思染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点了下头。 “这是……”叶思染从老太太手里接了过来，拉开了琴包的长拉链，也看见了白色透明的琴身，叶思染又用指尖勾了勾琴弦，发出的震颤鸣音从客厅飘荡而去匍匐进了大雨里。这把小提琴无论材质还是音色，都比叶万缕送他的第一把要好得多。 “这是很多年前，万缕带过来的。他让我把它藏起来，说是等有一天，时机合适了，再交给你。”老太太说，“我觉得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候了。” 叶思染的眸子暗了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所有事，叶万缕一件都没忘。只是他有他的路要走，不能回头。 “还有这个……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太太又拿了个小本子出来。里面是五线谱，纸张已经有些泛黄，插页两边还有不少黑色的霉点。 叶思染记得这个乐谱本。他缓缓伸出手，眉头紧皱。“嗯，我记得。” “这里面有你小时候写了一半的曲子，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再还我一首完整的曲子，好不好？” 第66章 狐狸调情 来，桑桑宝贝儿，给我哥叫两声听听 下雨天其实最适合留人, 桑引添和叶思染两人坐在沙发一角，陪着老太太聊了一下午的天。从叶家这两兄弟小时候的事，谈到了她和爷爷年轻时候的事。最后老太太还特意弹了首钢琴曲送给桑引添, 说是自己很喜欢他。 父母离世, 桑引添就一直处于情绪低迷的状态，他喜欢一个人生活, 不太需要认识新的朋友。所以迎接他的，只有数不尽的沉寂黑夜和遥遥无期但会到来的下一个黎明。可现在，他在这两个人的身上好像看到了一束光, 微弱却又清晰可见，在他的身边散着光芒，传递着他们仅存的温度。 都说淋过雨的人喜欢给别人撑伞, 但桑引添就不会，他只会咬咬牙，由衷地希望这场雨更大更急，也淋湿别的人。而叶思染却跟他相反, 他会把伞都举过你的头顶，哪怕自己淋遍全身。 因为有轻微的交流障碍, 叶思染以前从没跟他说过什么暧昧的情话，但是他会在桑引添画完画之后, 轻轻牵起他的手, 说【你的手脏了，我带你去洗】。 桑引添突然长松了一口气, 捏着画笔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时不时偏头看一眼坐在钢琴前的老太太, 和右手边认真记录编曲的叶思染。桑引添突然想画一幅画, 把他们之间的美好全都记录下来。 叶思染一边认真地听, 一边用铅笔在五线谱上写写画画，没过多久，那写过一半的曲子底下，多出来一串黑色音符。他又转头冲着桑引添笑了笑，挤了两下眼睛。 “桑桑，想不想听我拉小提琴？” 桑引添睁了睁眼，下意识看向了叶思染手里的那把小提琴。他的手真的很好看，如果可以拉小提琴，会更好看。桑引添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想。” 他想，很想很想。他想亲眼看到叶思染重新拿起喜欢的小提琴。 流畅的钢琴曲没断，叶思染突然站了起来，面对着阳台的方向，右手拿起了琴包里的弓。他半眯着眼，找了个合适的切入点。 很快，小提琴的琴音混进了钢琴的和弦里。窗外的雨更大了，琴音悠扬动听，成为梅雨季来临的第一首交响乐。 “好听……” 桑引添终于忍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认真地盯着叶思染的侧脸，忍不住闭上了眼。 他以前从没听过这般动听的合奏，闭上眼，半大的花房阳台好像瞬间变幻成了一片荒凉的雪原，在那里，暴风雪肆掠，一切都是洁白无暇的。叶思染就像拥有了只属于自己的舞台，成为冰川之上唯一优秀杰出的演奏家，高傲的姿态根本不容任何人亲近。 没过多久，合奏的曲调逐渐缓和下来，就像那片冰川开始融化，再融化，荒芜的雪山开始崩塌，雪花漫天飘零做着离开的祷告，最后被一片新绿的田野所替代。桑引添好似看到了在空中飞舞的蝴蝶，它们努力扇动着翅膀，奔赴向这世界最后一片玫瑰花田。 夏日的飞鸟停在教堂的十字架上唱歌，它们这次，驻留了很久很久。 桑引添垂眸看着画本上逐渐清晰的人物雏形，满意地点了点头。 “画的真好啊……” 不知何时，叶思染和老太太两人的合奏已经结束。他们此刻就站在桑引添的身后，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画册，嘴角也跟着扬了上去。 桑引添大梦初醒，这才重新站了起来，一脸抱歉地盯着面前两人。“抱歉抱歉，刚才……画的太入神了。”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侧了下身子拿起了桑引添手里的画册，仔细端详了好几眼。最后又偏头看了看墙角的那副油画，像是在比对着什么有趣的东西。 桑引添一脸紧张，喉结快速滑了几下。 “那个……” “小染的那副油画，其实出自你手，对吗？”老太太的声音在湿热的天气里格外的明朗清晰，就跟刚才合奏的乐音一样，沁人心脾。桑引添愣在原地眨了眨眼，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奶奶，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他」的眼神里。”老太太的食指指尖点在了素描本的一角，叶思染的眼睛里。她笑着，伸手揉了揉桑引添前额的刘海，“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能认出小染，也一定可以认出他眼睛里的你。” “桑桑，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更出色优秀的大画家。到时候，可得抽空帮奶奶画幅画。”老太太的几根手指轻轻擦过桑引添的额头，眉心的位置开始发烫，像被蜜蜂轻轻地蛰了一下。他忍不住抬了抬手，用自己的指腹按了过去。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桑引添却当真了。因为拂过他额头的那双手实在太温暖了，让他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桑引添的眼睛突然有些酸，为了不被旁人察觉，他又低着头吸了两下鼻子。“奶奶……我答应你。” 叶思染整理好了琴包，抬眸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钟表。立马绷直了后背。“糟了，已经晚上7点了……”如果现在回去的话，正好赶上了晚高峰，他们指不定要在高架上堵几个小时的车。 想到这里，叶思染一脸无奈地往后倒在了沙发里，呢喃了几句谁也没听懂的句子。 “要不，你们今晚就留在这边吧。”老太太用干净的黑布盖好了客厅的钢琴，从兜里摸出了个钥匙出来，递到了叶思染的手里。“来，拿好了。这是你们家的钥匙，我每隔两周就去打扫一回，放心，里面干净着呢，随时都能住人。” “奶奶，你……”叶思染一脸不可思议，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钥匙。这钥匙扣是十几年前老式的银色链子，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些掉漆了。叶思染的胸口微微起伏，突然不敢抬头去看老太太的眼睛。“谢谢……” 除了谢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表达自己这么多年的歉意。 老太太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奶奶应该谢谢你和桑桑，愿意回来看我。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等下吃过饭，就早点过去休息，床单什么的都是新换过的，是你喜欢的浅灰色。” 叶思染哽咽了一声，站起来紧紧地拥住了老太太。桑引添看到他的眼睛越来越红，犹豫了几秒，才缓缓闭上了眼。 晚饭煮了紫薯粥，还有几个家常小菜。叶思染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过时笑话，惹得老太太右手直拍着圆桌。三人有说有笑，一顿晚饭愣是吃到了接近九点。 桑引添洗好了碗筷，这才对着窗户伸了个懒腰。老太太正在客厅看电视，没注意到叶思染溜进了厨房。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这里到处都是油烟，你都没戴围兜……”桑引添露出干净的手腕，想用这种方式将叶思染推出去。 未果，叶思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两只手按在了桑引添的后腰上，轻柔地按了两下。“看你刚刚扶了下腰，站太久开始疼了吗？” 桑引添摇了下头，透过玻璃橱窗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电视的老太太。“没，只是这案台太低了，做什么都得弯着腰。时间久了腰就有些发酸。” “剩下的我来洗吧，你去客厅陪奶奶坐一会。”叶思染从桑引添手里接过巴掌大的清洁布，最后拧干了里面的水，“等我收拾完，我带你回家。” 桑引添的发丝已经被汗浸湿，有几缕碎发绕在了他的耳后，还有一部分直接贴在了他的脸侧。再加上他现在这来者不善的眼神，哪怕只是穿着一件旧围兜，也越发的勾人。 叶思染又忍不住凑到他的耳边，微凉的薄唇擦过桑引添的耳骨。他的声音带着莫名的磁性，诱人极了。“在客厅乖乖等我几分钟，我就带你去看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 桑引添终于红着脸把自己身上的围兜套在了叶思染头上，踢着拖鞋走向了客厅。 从老太太家里出来正好过了晚上9点，叶思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站在门口冲老太太挤着眼睛道了晚安。关门的瞬间，就被站在玄关口等候多时的桑引添一下子给拽了过去。 湿润急促的鼻息瞬间钻进领口，扑在了他的锁骨上，像是往一片干烈的荒草里丢了个，一发不可收拾。叶思染迫不及待吻上了桑引添的眼睛，鼻尖，然后一路往下，熟悉地撬开了他的唇，舌尖跟着探了进去，轻轻摩擦着桑引添的齿列。“老狐狸，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属于勾引？” “勾引？哈？我……我只是想上、上我的人，怎么就成勾引了……再说，就算我真的是故意勾引，你又能怎么？叶思染，你舍得拒绝我吗……”桑引添被吻得情迷意乱，话语间都带着重重地喘息声，听得叶思染全身上下越发地燥热。 明明今天下了雨，到处都湿漉漉的。可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却在一瞬间就烧了起来。 “想上我？可以啊，来。”叶思染最后的理智被欲望搅得一塌糊涂，只好勾了勾桑引添的唇角，褪去了他的外套。“我教你。” “放马过来。” 嗡嗡嗡—— 叶思染兜里的手机一连震了好几下，把他们之间暧昧的气氛震了个粉碎。 桑引添松开禁锢着叶思染的胳膊，站在原地深呼吸着。“电话。” “呃……”叶思染同样不舍地松开桑引添的腰，一脸烦躁地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通知栏里的未接来电。“我哥的电话。” “可能找你有急事，你先打回去。”桑引添把丢在地上的两件外套重新挂好，扭头进了浴室。他需要冷静冷静，不能掉进了叶思染的温柔陷阱里。明明说好了这次要做一个主导者，怎么被叶思染吻了一会，又成了那个被动者。 而且，现在19岁的小孩，接吻的技术都这么熟练的吗？明明第一次的时候，桑引添的嘴角还被叶思染的虎牙蹭破了。可刚刚，他真的差一点就沦陷进去了。桑引添觉得自己多少得感谢叶万缕的电话。 叶思染看着仓皇而逃的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笑，回拨了叶万缕的电话。那头的人像是一直在等待，盲音刚响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叶思染还愣了一下，随后清了清嗓子。“你刚刚打电话了？” “嗯，稍等，别挂电话。”叶万缕那头是有些吵，除了杂乱无章的人声，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钢琴演奏声。又过了几秒，叶思染从听筒里听到了关门声，刚刚的嘈乱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叶万缕突然长叹了口气，“我在参加一个酒会，可能有点吵。” “现在好多了。”叶思染甩掉了半挂在身上的衣服，随后坐在了懒人沙发上，盯着墙角的玩具箱发起了呆。 “对了，你现在跟……跟桑引添在一起吗？”叶万缕停顿了一下。 “不在！”叶思染下意识喊了出来，似乎预料到声音太大太刻意了些，他又抬手捏了捏眉心，继续问道：“你现在找他干嘛？” 叶万缕实在太了解他这个口是心非的弟弟了，他轻笑了两声，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坐姿。“是这样的，关于综艺的事情我还是想先问问他的意见，刚刚打他电话没人接，所以才打了你的。既然你们不在一起，那明天我亲自去他的画室一趟。”叶万缕根本不给叶思染反驳的机会，“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等等——” 电话那头的叶万缕偏了偏头，嘴角微微上扬。“我说小染啊，你跟着桑引添都这么久了，就一点都没学会骗人？真是可惜了身边这么好的示范了。” 老狐狸那不叫骗人，对叶思染来说，那是撒娇。对他百分之百好用的撒娇。 叶思染在心里抱怨了几句。 “原来你早都知道我在说谎啊。”叶思染往后靠了靠，像泄了气的气球，“桑桑他在洗澡。” “什么？！洗澡？！”叶万缕的声音突然提高，而且语气充满着某种质疑。“叶思染，你现在立刻、马上、离那只老狐狸远一点！” “叶万缕……你好意思吗，人家明明比你还小2岁。”叶思染才不会远离桑引添，要不是因为浴室的门被反锁了，叶思染大概会跟他一起洗。他把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忍不住皱了皱眉。“更何况……哥，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成年了……成年了也不行！” “是吗？”管得还挺宽。叶思染不知哪来的馊主意，他起身光着脚往浴室的方向走了过去，最后把手机举到了门缝边。“来，桑桑宝贝儿，给我哥叫两声听听。” 门里的人十分配合，仰起头，后背贴在冰凉的白色瓷砖上，轻轻哼唧了两声。 于是，电话那头的叶万缕，整张脸都绿了。 第67章 最佳人选 这两个人的腿……也太长了吧。 “好了好了, 不闹了。”叶思染歪了歪头，把手机从浴室的门缝边挪开。他按了按眉心，直到浴室的门慢慢被人推开, 叶思染才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似的在桑引添贴身的白色浴巾上, 又裹了层灰色的薄毯。 毛茸茸的边角蹭在桑引添的眼角，痒痒的, 让他忍不住用手去抓。 叶万缕只能从听筒里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但又实在不愿意多想，只好重重地咳了好几声, 试图引起电话那头两个人的注意力。 桑引添吸了吸鼻子，指了指叶思染手里的手机。“你哥？找我吗？” 叶思染点了点头，并不打算把手里的手机交到桑引添的手上。他看着桑引添穿好拖鞋才牵着他的手坐回到了沙发上, 点开了手机屏幕上的外放键。“哥，有什么急事你就在电话里说吧，桑桑他能听到。” 叶万缕：“……”这小子还学会跟他来这套了？ 桑引添：“……”嗯，不错。这小子现在确实跟着他学聪明了。 “嗯？怎么了？难不成你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听的？”叶思染睁大眼睛看着桑引添的侧脸, 作势就要挂电话。“不说算了，我挂了。” “别挂——”叶万缕那边像是进入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声音听上去闷闷地，“是跟我们接下来要执行的《TOA制作人》有关, 我和Katy一致觉得桑引添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哦对了, Katy老师你们应该知道，她就是上次那个艺术专访的负责人。” “嗯, 我知道她。各项能力都不错，是个非常优秀的负责人。”桑引添懒懒地靠在沙发上。 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了风, 桑引添觉得有些冷, 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叶思染皱着眉扭过头, 看了一眼阳台大开着的几扇玻璃窗。雨下了一整个下午依旧没停，到了晚上好像更大了些，旁边屋檐上挂着的雨滴早都已经串成了水线，接连不断地砸在地上的排水渠沟里。 叶思染突然起身踢着拖鞋走进阳台，先是往窗外伸了伸手，随后又顺手关上了最后一扇窗，转头又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的男人。那人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回去。 “外面还在下雨，冷吗？” “还好。”桑引添舔了舔唇。 冷风不再吹，桑引添渐渐地不再觉得冷，动了几下，裹在身上的毯子就已经滑到了他的腰间，多出来的那部分又被他胡乱地铺在了叶思染的小腿上。 随后，桑引添整个身子也跟着靠了过去，侧脸贴在叶思染的胸口。“《TOA制作人》……是个什么样子的综艺？” “Trends of art，艺术和潮流联名，一档经营体验类型的综艺。你们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完成节目组给你们的所有销售任务，保证达到最后的销售金额。当然，品牌下所有的服装，都由你们来选择。”叶万缕的声音有些沉底，像是藏进雨夜里的伪装者，他的周围安静地厉害，桑引添甚至能听到他那边翻阅文件的声音。“我和Katy商量之后，有了4个最佳人选。” “所以，我也算是其中一个？”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拟好的合同马上就能送到你的手里。” 确实是叶万缕这人能干出来的事。 桑引添又眯了眯眼睛，一边思考一边将叶思染的手扯进了怀里。“很荣幸叶总能这么看重我的能力……但我还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你有着非常独特的，甚至可以说是艺术历史上仅有的一种绘画方式，以及丰富的创作灵感。光是这两点，就已经很符合这档综艺的部分核心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在艺术方面对你的评价。” “可我不认为，我在潮流上还有什么特殊的成就。”桑引添翻了个身忍不住轻笑着，心里开始感叹叶万缕这个人的能力到底有多强，仅仅几句好听的措辞，就勾起了他对这档综艺的好奇心。 谁知道，电话另一端的叶万缕突然笑了两声，手里的文件页也往后翻了几张，语气依旧和刚才一样，毫无波澜。拥有着胜券在握的绝对信心。“桑引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在艺术讲座上穿的那件衣服，是BVLGARI今年春季最新限量版的吧，还有你戴的那枚银色回形胸针，是She's里的全球限量款Castor吧？” “我去……”叶思染在一边听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下意识看了一眼玄关口的木柜，上面确实躺着一枚完美的银色胸针。叶思染咬了咬牙，突然拿起桌上的手机贴在了耳朵上，眉头紧皱。“叶万缕，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今天根本就不是去听什么艺术讲座或者是去我们学院选什么人，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故意盯我男朋友的。” 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今天桑引添到底穿了什么，叶万缕居然连他带了什么牌子的胸针都知道。更何况，他们之间压根就没有近距离接触。 “倒也不是什么故不故意，只是从以前就一直注意着他。毕竟我亲弟弟的男朋友，我总得替他把把关不是？”叶万缕满脸黑线，转头斜了一眼窗外在雨幕中倒退着的斑驳霓虹灯。 “并不需要你把关！”叶思染咬着嘴角，眼神凶狠，桑引添下意识按住了茶几一角，生怕下一秒被身边的人掀翻过去。 “行行行，那我不说他，我说你好了吧。你今天坐到第一排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香水味，那不是什么奢侈品牌旗下的一款，闻上去……就像是特调的，后调里有白雪松木，和葡萄柚的芳香，味道虽然有些淡，但确实很适合你。是你自己调出来的吗，有机会的话，可以送我一瓶吗？” “没机会！！”叶思染轻哼了一声，讪讪闭上了嘴。 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叶万缕这人这么可怕的？ 连特调香水里的成分都能猜对80%，那他能轻而易举知道桑引添身上的衣服品牌，甚至那枚全球限量的胸针，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到这里，叶思染突然有些生气。气自己以前明明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奢侈品，却为什么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以至于现在他们谈到了潮流，叶思染就只能坐在原地装哑巴，插不进半句话。 桑引添看着叶思染的脸越涨越红，咧开嘴偷笑了一声，伸手又按了按叶思染的嘴角，强行给他斜推了上去。“那叶总觉得我能在这档综艺里做些什么？总不能给观众直播画画吧，那得多无聊，而且还费时间。” “你们在这次体验经营的过程里，有足够的私人空间，节目组是不会限制你们的人身自由，或者各项时间的安排。举个例子，在销售正式开始之前，所有的嘉宾都可以参与销售服装的设计。” “呵……”桑引添突然笑出了声，忍不住拍了拍手。“明天十点我有空，就在我的画室。” “好，合同我会让人准时送到。”叶万缕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叶思染猜，他肯定在笑。 叶万缕达成了他的目的，不笑才怪。他收回了手里的文件夹，松了口气，往后仰着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你们对其他三位，一点都不好奇？” “应该好奇吗？”叶思染想挂电话的冲动丝毫没有减弱。不过这次，桑引添从叶思染的身上爬了起来，坐直了身子，眼神示意叶思染把手机递给他。 叶思染只能照做，表情看上去更委屈了。他倚靠在桑引添的胳膊上，恨不得扯长自己的耳朵。亮起的外放键暗了下来，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消失，桑引添这才将手机贴近了耳朵。 “毕竟之后要跟他们三位一起拍摄，先了解了解总归是好的。”桑引添轻轻吻了吻叶思染的唇角，脸上的表情又重归平常。他清了清嗓子。“叶总，他们的资料，你那边应该有吧？发我一份就行，我可以自己先看看。” “也行，那这么晚了，我就……”叶万缕突然卡壳，剩下的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他愣了几秒，直接挂断了电话。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他要是再不挂电话，我肯定先直接给他掐了。”叶思染看了一眼黑掉的手机屏幕，一脸不爽地嘟了嘟嘴，一头扎进了桑引添的怀里，用额头蹭着他的下巴。 真像一只黏人的小奶狗。 叮—— 桑引添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叶万缕发来的几条微信消息，底下还附带了几张微博截图。 【叶万缕：这是顾渊，一个高校的心理学讲师，以前在洛杉矶留过学。后面这几张图是我从微博截下来的。】 “顾渊？”桑引添瞬间瞪大了双眼，视线从那句文字转移到了最底下的几张图片。 “因出国留学机场穿搭生图被某高校大二学生挖出，从而走红网络，成为全网「最帅讲师」……这营销号能不能走点心，为了抓人眼球也不用写的这么夸张吧。”叶思染一字一句地念完了照片里的文字信息，随后眯了眯眼睛，死死地盯着照片里的那个高个子男生。“老实说，长得确实很帅，身高……看着好像跟我差不多高？” “呃……”桑引添的右手微微攥紧，一时忘了回应。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桑引添的后脑勺像是通了微电流，一阵又一阵地发酥发麻。“我去……不会这么巧吧。” “巧？你……你们认识？”叶思染偏了偏头，一脸不可思议。 “也不算认识，以前只通过一次电话。顾渊他是小涵大学时期的心理讲师，所以他们应该比较熟。” “哦。”叶思染半信半疑，看着桑引添的手机屏幕往下滑到了第二个人。 【叶万缕：许约，顾渊的男朋友。一家心理咨询室的主治医生。喜欢养猫，日常穿搭风格更贴近在校大学生，加上职业的特殊性，很多人都喜欢称他为「校草心理师」。】 桑引添：“……”他依稀记得上次跟顾渊通电话，有个人在客厅打游戏，那个人……应该就是这个许约吧。 另一边的叶思染眨了眨眼睛，突然对剩下的那个人来了莫名的兴趣：“男朋友……校草心理师……那最后剩下的那个，不会又是顾渊的女朋友吧。” 桑引添用胳膊肘撞了撞叶思染的胸口，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听你刚刚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代表我还可以再找个女朋友回来？” “你敢？！”叶思染用身上的毯子把桑引添裹了一整圈，最后将他整个人都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指尖点在了照片上，沿着对角线的方向滑了两下，将顾渊和许约两个人合照放大了好几倍。“我去，这两个人的腿……也太长了吧，手机屏幕都快装不下了……” “是吗，我觉得还是你的腿长。”桑引添垂眸看了一眼叶思染微曲的左腿。 照片里的两个男生站在街边，胳膊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他们完全不输给那些受过专业培训的男model。而且但从这两个人的长相来说，叶思染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model。 镜头里的顾渊要比许约更高一些，穿衣风格跟叶万缕有些相似，都更偏欧美风一些。不过，他可比叶万缕好看多了。叶思染吸了吸鼻子，多看了几眼。 “喂，看傻了？”桑引添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轻笑着将放大后的照片重新返回到了初始界面。他偏了下头，故意离叶思染有些距离。“怎么，两个大帅哥就把你放倒了？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是不是，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叶思染一脸着急想伸手去抓桑引添的手腕，不料被躲了过去。“我只是觉得，他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亲密。” 桑引添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照片，这角度不是摄影师惯用的手笔，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抓拍到的，都没对好焦。尽管如此，桑引添还是看清了他们两个人脸上的笑，和那熟悉的眼神。 桑引添用同样的眼神看过叶思染，而且看过不止一两次。 第68章 秘密基地 你是我在贫瘠肮脏的荒土里，亲手种下的白玫瑰。 至于这最后一位嘉宾, 光是看照片上的那张脸，桑引添还真没什么印象，不过这名字, 倒是以前从小涵嘴里听到过。 “陈霁……”叶思染小声念了出来。“好像是个女演员。我之前看过她拍的电影, 演技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 她永远都是不温不火的。” “是吗？”桑引添这才眯着眼睛揉了一把叶思染前额的头发，认真看着叶万缕发过来的最后一段文字介绍。【陈霁，身高178, 体重51，娱乐圈二线女演员，性格比一般女星都要强, 而且有自己独特的处事风格。当然，也得罪过不少导演和制片人。总而言之，是个非常有个性的口才达人。】 “你跟她……你们两个简直就是极端。”一个不爱跟人交流，另一个在口才上基本没吃过什么亏。桑引添笑了笑, 手指轻轻滑过叶思染的眉骨，重新坐直身子点开了最后剩下的那几张照片。“不过话说回来, 这个女生长得还挺A的。估计，不太好相处。” 光是这两张街拍图, 就给了桑引添足够的压迫感。他深吸了一口气, 心里下意识打起了退堂鼓。“我刚刚是不是答应你哥答应的太仓促了？要不……先反个悔？” 叶思染挺直了后背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直到他们的对话框拉条再也拉不动了, 叶思染才按熄了手机屏幕，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你要跟他反悔？疯了吧, 他会弄死你的。我哥最烦的就是那些三天两头变卦的人。” “真的假的……比你这只爱咬人的小狼狗还要凶？”桑引添一把抓住他的手, 故意露出害怕的表情。“那先说好了, 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你可得保护好我。” “白痴。你是我的人，就算你不想去，他能把你怎么样？”更何况，合同还没签呢。叶思染被桑引添这个表情给逗笑了，勾起嘴角，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好了好了，时间有限，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了……” 桑引添点了点头，揉了揉眼睛仰头看向窗外。“也是，没人会喜欢在上床之前谈那些无聊的工作。”桑引添的眼神又开始勾人，他舔了舔唇，翻身压在了叶思染的身上。“宝贝儿，还继续吗？” 继续个毛线，叶思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腿根。刚刚烧起来的那把火已经被叶万缕的电话浇灭了，而且就目前的趋势来看，还没那个迫切的需求。 “老狐狸，这招现在对我没用了。”叶思染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强忍着笑意翻了个身，正对着桑引添的眼睛，“走，我带你去看我小时候住过的房间。” 说完，叶思染起身穿好了拖鞋，扭头直接把瘫在沙发里的人打横抱了起来。桑引添睁大了双眼，为了防止自己掉下来，他本能地用胳膊紧紧地锢着叶思染的脖子，左脚轻轻的踩在茶几玻璃面一角。 “喂，要掉下去了！”桑引添急急地喊了一句。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叶思染稍稍弯了弯腰，一只胳膊护在桑引添的背上，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上来，我想背你。” 从客厅到卧室的距离还不到十米，以桑引添的身高，随随便便跨两三步就能到，可叶思染非要背着他。最要命的是，桑引添还不忍心拒绝，只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爬上了他宽厚结实的后背。“叶思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越来越黏人了。” “有吗？” “当然有，烦都要烦死了。”桑引添故意嘟着嘴，光着的脚轻轻踢了踢叶思染的大腿，整个人使劲往上爬了爬。叶思染突然停了下来，扶着他后腰的右手一用力。他知道，那是桑引添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也是最能控制住他的把柄。 果不其然，身后的人立马轻哼了一声，全身无力地瘫在了他的背上，耳根泛起了潮红。看得叶思染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给他吃干抹净，吻上那张故意挑衅的嘴。 “叶思染，你太坏了，老喜欢掐我的腰。”桑引添的眼睛下方也稍微有些红，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就像一团粉白色的棉花糖。“你说，你是不是玩不起？” “抓好我的肩膀，再乱动……掉下去的话我可不负责。” 桑引添大概是真的怕自己摔下去，只好抿了抿唇，双手按在了叶思染的肩上。只不过，他们没去什么卧室，叶思染先是带他去了客厅的阳台。这里有些空，最右边靠着墙的地方安置着一个白色的洗手台。台子的下方有个凹进去的缺口，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箱，盖子上还积了灰。 叶思染稍稍弯了弯腰，打开了木箱的盖子。里面红红绿绿的小玩具混在一起，乱七八糟，看得人眼花缭乱。桑引添张了张嘴，偏头往他的脚下看了一眼。“你小时候……这么多玩具？” “嗯，这里面一大部分玩具都是坏老头买给我的。”说完，叶思染拿起了一个红色的小火车，车头上的商家标签已经看不清了，只留下了白色的沾痕。“我小的时候很能哭，坏老头就吓唬我，说我再哭的话，就把我扔到楼下的垃圾堆里去。” “然后呢？”桑引添愣住了。 “后来我每次想哭的时候，就自己去垃圾堆了。” “噗哈哈哈。”桑引添低着头，整张脸都埋进了叶思染的肩窝。笑的肩膀一颤一颤地。叶思染立马放下手里的玩具，胳膊重新护在桑引添的身后，嘴角开始同频率地抽搐。“有那么好笑吗？” “当然有。”桑引添好不容易憋住了笑，轻轻咳了两声指了指木箱里另外一个玩具，“那那个穿裙子的洋娃娃呢？也是他买给你的？” “那个不是……”叶思染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很快就红了脸。“那是我哥给我买的，他说，那个洋娃娃长得很像我。” “噗哈哈哈——” “喂，桑引添。你笑的也太大声了，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叶思染猛地转头，伸手弹了一下他的眉心，用脚把木箱重新踢回到了墙角。“不看了，烦死了。” 屋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停了，偌大的阳台闷闷地，让人忍不住想去开窗。趁着叶思染不注意，桑引添伸了伸手，推开了离他最近的那扇玻璃窗。 微风轻拂过他鬓间的浅色碎发，真舒服啊。要是再搭配一个摇椅，摇啊摇啊，就更好了。桑引添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话说你哥为什么会想到要送你一个洋娃娃？不是只有小女生才喜欢这些可爱的东西吗？你又不是女孩子。” 叶思染这才回了下神，侧脸看了看背上的人，又扭头看向了窗外。旧小区的院子里有很大一个花坛，里面种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卉植物，靠近车棚的高台上还缠着黄色的小彩灯。雨后起了雾，黄色的小彩灯闪着微光。 不仅如此，叶思染还闻到了雨后新泥的味道，他歪了歪头，伸出了手。“因为我小的时候长得太像女孩子了，奶奶还买了裙子给我穿……不过那都是上小学之前的事情了。” “这样啊……”桑引添若有所思，垂眸瞥了一眼叶思染。这眼神，来者不善。叶思染不敢再去看桑引添的眼睛，生怕他又想在他身上找点别的乐子，只好把视线重新挪到院子的花坛里，“雨停了？” “天气预报上面说了，明天是个大晴天。你看，星星都已经出来了。”桑引添挣扎了两下，想从叶思染的背上下来。叶思染也没拒绝，让桑引添光着的脚踩在了自己的拖鞋上。他从背后紧紧拥抱着桑引添，仰头看着万里星空。 “思染，你说……人死后到底会不会变成星星？”桑引添的下巴抬得很高，长到挡眼睛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耳朵。 “也许会，也许不会。”叶思染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桑引添是想自己的父母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衣兜，不知道哪个角落摸出一颗橙色的果糖出来。“想吃糖吗？” “呃……”桑引添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是有点想吃。” 不过叶思染并没打算把手里的果糖交出去，他眯了下眼睛，微微弯腰侧着脸轻吻着桑引添的喉结。“以前我总觉得，外面的阳光太刺眼，我这种人就应该一辈子躲在那些阴暗潮湿的沼泽里。碰不得半点光。” “但现在我不那么觉得了。”叶思染温柔的笑，像拨开裹在他们周围久久不散的浓雾，他抬了抬手，把糖衣剥了下来，橙色果糖被他塞进了桑引添的嘴里。“毕竟，这世上有哪朵玫瑰花，身上是没长过刺的？” 果糖的味道铺天盖地卷进了桑引添的鼻腔和喉咙，带着一丁点的酸涩。他用牙齿轻轻咬了咬那颗圆球，中间的糖心才慢慢溢了出来。他听得十分认真，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碰一下下眼睑。 “桑引添，你就是我在这肮脏的荒土中，亲手种下的白玫瑰。” 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所以，不管他们最后会不会变成星星，在你的身后，还有月亮，山川，江河湖泊……和永远爱你的我。”叶思染的唇贴在了桑引添的嘴角，舌尖溜了出去，舔了舔他的齿缝，尝到了甜。他挤着眼睛，多亲了几下。“好甜。” “呃……”叶思染的胸膛炽热，贴着他的背有些微微发烫。桑引添突然伸了个懒腰，脑袋抵着叶思染的胸口。他突然笑了，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啊，好甜。”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颗糖。” 于是，桑引添的脸又红了。 至于最后的秘密基地到底是阳台的玩具木箱，还是没来得及踏进去的另一间卧室，对桑引添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趴在阳台的窗台边紧紧相拥，趁着夏风正好，趁着雨后的薄雾被夜幕一拍两散，趁着那颗果糖留下的甜味还没褪去，他们接了吻。 叶思染关掉了卧室的灯，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桑引添的眼睛。温柔地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好梦。” 桑引添躺在叶思染的怀里，抬了抬头，睫毛蹭着他的脖子，最后轻飘飘地掠过他的锁骨。桑引添闭了闭眼，声音低沉。“叶思染，我们明天见。” 这天晚上桑引添真的做了场梦，梦里不再是那片翻腾恐怖的火海，也没有响彻整条长街的警笛声。梦里的父亲拿着书，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画板上的油画肯定地点着头。母亲微笑着从厨房端来了新鲜的水果拼盘，拦下桑引添的手，塞了几瓣橘子给他。 盛夏的阳光刺眼极了，这里没有沉寂不休的黑暗，也没有那刺鼻的酒精消毒水。这里有的，只是一个极为平凡的午后，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其自然。在梦里，桑引添露出了久违的笑。 叶思染捏着桑引添的手始终没松开，听他在梦里喊着自己的名字。眼泪悄悄地滑进发丝，被他藏在这个黑夜里。 翌日清晨，桑引添和叶思染跟老太太告了别。分开之前，老太太特意打包了几块桂花糕，塞到了桑引添的手里，还硬是要求他们以后多回来看看。桑引添一边答应一边冲叶思染笑了笑。 出了小区，桑引添还是决定先回画室等叶万缕送合同过来，叶思染今天有课，也在途中提前下车打的去了学校。 小涵已经提前收拾好了画室，干净明亮的玻璃门外挂上了几张新的随笔画。桑引添突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册，翻到了没画完的那一页。 他决定找个时间把这幅画画完，然后装裱起来送到老太太的家里去。老人前半辈子的快乐都出自叶思染，这后半辈子，他总得做些什么。 “引添哥，你过来啦。”小涵手里还拎着块白色的抹布，见桑引添进来，一脸激动从裤兜摸出手机打开了微博。“哥哥哥，快来看，你现在真的火了。微博粉丝马上就破2000万了！比那些二线明星的粉丝都多了。” “真的假的？”桑引添这才意识到，已经有段时间没注意过自己的微博粉丝到底涨了多少，他吸了吸鼻子，并没打算当回事。 “当然是真的了，你看！”小涵不死心，举着手机又在桑引添的眼前晃了几下。“看到没看到没，引添哥，你是真的牛。” “还有比这更牛的，想不想听？”桑引添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凉白开灌进了肚，盛夏独有的燥热被压下去一半。 “什么更牛的？” “看这个。”桑引添点开跟叶万缕的聊天记录。 “《TOA制作人》第一位特邀嘉宾名单公开——桑引……”小涵的眼睛都快瞪了出来，“卧？槽！” 第69章 临时替换 捆绑营业cp哪有真情侣香？ 小涵低头看了几眼手机, 又抬头冲桑引添重重地眨着眼。“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哥，你可千万千万别跟我闹着玩啊。这种事情可不兴开玩笑。” “真的不能再真了，这种事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桑引添看了一眼挂在画室墙上的艺术钟表,“等下10点多的时候, 有叶氏集团的人会送几份合同到画室里来。我画画容易忘记时间，你到时候记得来提醒我一声。”话毕, 不等小涵反应过来，桑引添头也不回进了画室，轻轻闭上了门。 很快, 隔着一扇木门，桑引添听到了从门外传来的欢呼和尖叫声。忽高忽低的音浪惹笑了他，桑引添松了口气, 往身上套了一件画画专用的工装外套，举着画笔坐在了画板前。他翻开了素描本里的构图，舔了下唇角。 桑引添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关了足足3小时，直到继续画完了昨天在老太太家未完成的画, 他才起身对着窗户伸了个懒腰。此时已经过了中午11点半，按理来说, 需要签订的合同应该早都送过来了。 怎么到现在小涵都没来敲他画室的门？真是奇怪，叶万缕可不是那种会逾期的人。 思来想去, 桑引添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出去看看, 他低着头整理好了散落在脚边的绘画工具，打开了门。只一眼就瞟到了正坐在会客厅里盯着他这个方向看的叶万缕, 还有背对着他，但从微颤的肩膀就能看出来格外激动的小涵。 这两人…… “呃……”桑引添给自己倒了杯水, 端着玻璃杯进了会客厅的门。 “诶？引添哥你终于画完了！叶哥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小涵兴冲冲地站了起来, 顺手拉开了自己旁边的木凳, 眼神示意桑引添坐过去。 叶哥？什么时候这两个人这么亲密了？ “小涵，我不是说过有客人来让你提醒我的吗？怎么不来敲门。”桑引添一向不喜欢等人，当然，也不喜欢被别人等。这种关联实在过于奇妙，让他有种欠了别人的感觉。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像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刚刚是想去——”小涵一脸紧张，手指不停地抠着桌角。 “没关系，不是她的问题。”坐在对面的叶万缕却只是微微一笑，打断了女孩未完的话，顺便把放在面前的几张合同纸往前推了推，“刚刚过来的时候知道你在画画，就没好意思去打扰你，反正今天公司里也没什么其他急事，就当在你这画室里补一补跟艺术相关的知识了。”说完，叶万缕又抬了抬胳膊，指向了小涵身后那面墙上挂着的油画。“这幅画里的场景，我好像见过，是溪城的某个地方？画的不错。” 桑引添的视线终于从小涵的身上转移到了叶万缕的脸上。这人今天看上去比以往都要亲切一些，大概是换了件休闲外套的原因，半边身子融进了夏日的阳光里，少了些严肃的氛围。难怪小涵敢跟叶万缕在会客厅闲聊这么久。 桑引添吸了吸鼻子，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画，重新坐在了凳子上。“嗯，那是《不见雪》系列里的一张，画的是溪城从不落雪的冬天。” “其实，溪城的冬天还是下过雪的。”叶万缕直视着前方，“在小染6岁那年，溪城下过很大的雪。” 每次只要听到叶思染这三个字，桑引添的心就立马融化了。他笑了笑，打开了面前的合同书。一目十行地翻阅了两遍，才从旁边的笔筒里拿了根黑色签字笔出来。“那我以后有时间的话，再帮思染画幅画，就画……6岁的他。” 叶万缕终于忍不住斜了斜嘴角，眼睁睁看着桑引添在每一份合同上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很明显，他并没打算离开。而是扭头冲小涵扬了扬下巴，递出了自己面前的玻璃杯。“麻烦再帮我接杯温水，谢谢。” “哦……好好，马上就来。”小涵弯了弯腰退出会客厅，还顺手带上了门。她半眯着眼睛撇了撇嘴，忍不住感叹这叶家两兄弟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换做叶思染，大概连句谢谢都没。 不对，换成叶思染，他应该不会主动让她帮忙接水，以他的性格，宁愿渴着不喝。 “合同里的条款都好好看过了吗？”叶万缕毕竟是商人，该提的问题还是会提。他的指尖轻轻敲着木桌，脸上的笑意依旧存在。“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提，能满足的我都会尽量满足。” “好像也没其他需要的东西了，这份合同考虑问题考虑的很详细了。是你亲自拟的？”桑引添耸了耸肩，又喝了一小口水。 “嗯。”叶万缕面无表情，轻声应了一句。“你的合同，还是我亲自盯着比较好。万一漏掉了什么，还能及时补充上去。” 能让叶氏集团继承人亲自拟合同，桑引添大概是第一个。他总觉得，多多少少沾了点叶思染的光。“对了，那节目正式录制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人员就位的话，大概……”叶万缕眯着眼睛，手背贴在了下颌线上，“大概下周末就可以开始。不过现在有个问题，可能会导致整个录制往后延期。” “什么问题？” 叶万缕没说话，拿出手机点开了最新一条短信，发信人的号码是一串数字，压根没有任何备注，不过对叶万缕的称呼却极为尊重。桑引添眯了眯眼，身子微微往前靠了些，努力看清屏幕上的字。那段长达一页的短信里，道歉的话几乎占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在阐述为什么道歉。 桑引添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侧着脸盯着叶万缕的眼睛。明明两三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就因为对方是叶氏集团的叶万缕，变成了一篇接近200字的小作文。桑引添忍不住撑起了胳膊，整个人重新往后靠了回去。“因为陈霁老师的档期冲突？” “嗯，我们的综艺跟她另外一部电影的拍摄时间刚好卡在了一起……就算我们的拍摄日期往后延，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天，依旧排不开时间。所以我早上特意跟Katy通了视频电话，我们一致觉得，换人是最简单快捷的处理方法。”叶万缕彻底没辙，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地无奈。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出在你们没有提前准备好备用人选的名单，对吗？” “对。” 桑引添长舒了一口气，手心出了些细汗，被他蹭在了裤腿上。叶万缕也沉默着，眼睛盯着桌上的手机发起了呆。桑引添大脑快速地运转，试图用其他话题来避开现在的尴尬时刻。 有了！！桑引添清了清嗓，继续说道：“那剩下的那两位老师呢？嗯……就是顾渊和许约。” “他们两个人的职业本身就比普通人特殊，所以时间相对来说也都比较松散。”叶万缕突然抬起头，眼睛睁地更大了些，“哦对，你要不提他们两个，我差点都忘了跟你说。因为通知他们的录制时间也是在下周末，所以得让他们提前几天过来适应一下溪城的环境气候，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这里的夏天。” “提前过来？什么时候？” “这周五吧……”叶万缕点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一阵，最后微微皱起了眉，脸瞬间就拉了下来。“糟糕，答应了要去接机，可我周五临时突然有个视频会议要参加。要不然……桑桑，你和小染到时候有空的话，替我去接接他们。正好提前认识认识，至于其他的，你们不用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接机是件小事，见了面尴尬才是天大的事。桑引添光是想想那个场面，都忍不住绷直了后背。他甚至想到了顾渊站在他面前，露出一种渗人的笑，用之前那句话问他。 【你真的觉得，被烈焰燃烧着的玫瑰，很美吗？】 “呃……”大型社死场面，桑引添不敢继续想下去，只好抬手捂住了眼睛。 “你怎么了？”叶万缕偏了偏头，看着桌对面的男人，脸色愈来愈白。“身体不舒服？” “啊，没……就是突然想起了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情罢了，没什么大事。”桑引添转了转眼珠，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回去。 不料，会客厅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小涵手里除了叶万缕用过的玻璃杯，还多了几个剥好皮的春见。她眼睛发着亮，语调跟着上扬，“你们刚刚是不是在说……周五要去机场接顾老师跟他男朋友？！” 对啊，小涵跟那两个人比较熟。桑引添忍不住打了个响指，看向小涵的眼神里满满地全是感谢。 救星总算是出场了。 桑引添一脸感动地看着小涵的眼睛，提高了音量。“对啊，顾渊是小涵大学时候的心理学讲师，他们认识，比较熟。不如就让她——” “这样再好不过了，那就周五，你们三个一起去机场接机。”叶万缕打断了桑引添，直接拍了下手接了下去，他点了点头，对自己天衣无缝的安排表示非常满意。为此，他还从小涵手里拿过一半春见，直接塞进了嘴里。“嗯，不错，很甜。” 桑引添的心态都快崩了。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就算周五不见，未来录制节目也得碰面。所谓早死早超生，早点尴尬也好。 “行吧。” 就在桑引添对着小涵一顿咬牙切齿的时候，叶万缕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后按了按免提键。 “喂，张导。” “叶总，关于《TOA制作人》，有个最新方案需要你和K姐通过才能继续执行。”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有些沧桑，听上去有个把年纪。 “什么方案？简单说说看。”叶万缕的表情恢复如常，进入了一个老板该有的工作模式里。 桑引添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瞅一眼叶万缕的表情。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就和小涵立马开溜。 “节目组考虑到顾老师和许老师他们之间的情侣关系，所以暂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我们的节目可以通过捆绑营业cp来给观众呈现出嘉宾之间最自然最和谐的相处方式。” “噗——”桑引添刚喝进去的温水喷到了桌上，差点浸湿签好的几份合同。 而站在另一边的小涵，已经激动地在不停跺脚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告诉桑引添。【我磕到了】 果然，磕cp的女孩太可怕。还好桑引添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 “呃……”叶万缕也是被这个大胆的思维方式给吓得不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犹豫了两秒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有道理，现在男男cp确实被一部分网友炒的很火。尤其咱们这档综艺里，顾渊和许约还是一对真情侣……” “叶总，那这个方案……” 方案是个好方案，可惜一点都不适合他这个已经有家室的人。桑引添咬了咬唇角，心里默念着别通过别通过别通过…… 不然叶思染肯定炸毛。 “可以通过，不过毕竟这是一档综艺，节目效果可以有，但是尺度什么的一定要给我把握好。”叶万缕说到这里，忍不住斜了桑引添一眼。“最重要的一点，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与节目无关的话题。尤其是那些脱口而出的骚话。” “我怎么感觉他在故意说我？”桑引添后背一凉。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小涵看着桑引添的眼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叶总，那陈霁老师那边……” 叶万缕突然眨了两下眼睛，视线从窗外转移到了桑引添的身上。神色复杂，完全没把张导的刚才的疑问听进去，他半眯着眼睛，从桑引添的眼睛一直往下，盯到了脖子。“捆绑营业cp……” 首先抛开桑引添会不会拒绝不说，就算桑引添个人没拒绝，他要是在综艺里给桑引添捆绑一个营业cp，叶思染一定会第一个杀了他。 等等。 叶思染？ 叶万缕突然笑了起来，握着手机的右手稍微抬高了一些。“张导，陈霁老师那边时间不允许，为了不影响我们综艺的正常录制，我跟Katy决定把陈霁老师换成其他人。” 不是刚刚还说没有备用人选的名单吗？桑引添一脸疑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所以呢，能换谁来？ “那，换哪位老师过来？”电话那头的张导也很好奇。 叶万缕站了起来，歪了歪头。“我弟弟，叶思染。虽说他不是什么圈子里的人，但至少也跟艺术两个字沾点边。让他当特邀嘉宾，再合适不过。” “呃……” “蛤？？”小涵的两只眼睛瞬间瞪大。 “卧——槽！”于是，桑引添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张导跟桑引添同样在电话另一头愣了几秒，最后笑出了声。“好好好，这样更能吸引观众的眼球。只不过，就得委屈一下桑老师和思染两个人在节目里多配合配合。” 委屈？桑引添可一点儿都没觉得受了委屈，比起重新找一个他不认识的人来跟他组cp，倒还真不如直接让叶思染上。想到这里，桑引添居然有点小窃喜。 等到叶万缕挂断电话，桑引添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故作深沉。“喂，叶万缕，你是故意的吧？” “当然是故意的，桑大画家不准备谢谢我？”叶万缕笑的都快直不起腰杆了。 我真是谢谢你全家。桑引添耳根瞬间红了，端着玻璃杯起身出了会客厅。 作者有话说： 亲哥也磕cp 第70章 第四嘉宾 不跟别人组cp，只跟你。 周四晚间下了阵雨, 叶思染恰好今天有夜课，为了等他放学，桑引添特意在画室呆到了晚上9点钟。接到电话之后, 他才放下手里的画笔, 简单收拾了下就开车出了门。 桑引添大老远地就看到叶思染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校门外，时不时踢两脚路边的石子, 又偶尔垂眸看一眼手机。叶思染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正装，领口上有两枚精致的领针，左胸口上挂着一个样式简单的银色装饰品。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 就会有不少校外的女生举着手机涌上去搭讪。 桑引添明明已经到了，却故意使坏，把自己的车停在了距离音乐学院校门口50米远的路边。车子打着双闪, 他又顺手从副驾驶的座椅上拿了把新的雨伞出来，整个人斜靠在了旁边的车窗上。 雨浸湿了他的肩膀，顺着身上的薄外套滑了下去。淡雅的檀木香混着雨后的青草香，几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都忍不住回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叶思染大概被那几个热情的女生问烦了, 露出略带尴尬的笑，摆了摆手下意识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明明桑引添这老狐狸刚刚在电话里说还有5分钟就能到学校门口, 这都已经过去了差不多15分钟了，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就算堵车, 也该到出现的时间点了。叶思染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忍不住又拨通了桑引添的电话。 站在路边的那位依旧没动，左手下意识按了按蓝牙耳机。没等到电话那头的叶思染开口, 他就先笑了起来。“叶思染，你知不知道你走反了？” 果然, 视线尽头那模糊的黑色人影立刻停了下来, 转了个身四处张望着。无奈, 现在这个时间段，下了高架桥的私家车本来就多，加上雨天到处都是薄雾，叶思染并没看到桑引添在哪。他的脸沉了沉，看上去是有点不太高兴了。“你在哪？我知道你能看到我。” “往右转90度，路边打着双闪的那个。”桑引添终于站直了身子，一手撑着伞，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揣进衣兜。看到远处的叶思染真的照他所说的那么做了，桑引添才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声。“思染！这里！” 叶思染歪了歪头，挂断电话，扭头踩到了人行道上的浅坑里。大雨一直不歇，路上每个人都会加快步伐，试图走出这个雨幕。只有叶思染一个人不紧不慢，因为太高，桑引添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纯黑色的雨伞逐渐逼近而来，桑引添只能看到那条接近完美的下颌线。 今天音乐学院里有特别演出，在学校的强制要求下，叶思染特意穿了正装。他的腿又长又直，黑色西装裤却又不太合身，冷风轻轻一吹，就露出了白皙的脚踝。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滑了两下。 这腿，这腰，这脸，这身材……桑引添轻笑着斜了斜雨伞，舌尖轻轻舔了下嘴唇。叶思染不去当模特真是太可惜了。 “怎么停在这里？学校门口那边是可以停车的。”叶思染稍微低了低头，挤进了桑引添的伞底下，他合了自己手里的黑色雨伞，又在没人经过的地方甩了两下。见桑引添没回话，叶思染这才直视着他的眼睛。“想什么想的这么认真，眼睛都红了。” “我在想，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把你这种人吃进嘴里。”桑引添回了神，下意识抬了抬举着雨伞的左手，防止叶思染碰到头。“今天怎么穿的这么帅？我刚刚看到好几个小女生举着手机围着你。” “呃……”叶思染打开后备箱，把自己的伞丢了进去。“今天学院有演出彩排，这套衣服是学校统一订的，衣服还好，裤子不太合身。” 说完，叶思染故意弯了弯腿，这下不止脚踝，连小腿也直接暴露在桑引添的眼底了。 桑引添知道叶思染是故意的，但他依旧不为所动，轻眨着眼睛把手里的伞递到他手里，从外套里摸出了电子烟。“知道，刚刚你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叶思染鼓了鼓嘴，觉得没劲。“回家吗？” “回，你开车。”桑引添抢先一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坐了进去，随后「嘭」的一声，彻底把叶思染隔在了车门外。 “呃……”叶思染举着伞，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头。老狐狸吃起醋来，还挺可爱的。 桑引添好像心里有事，一路只是偏头看着窗外，完全不想多看叶思染一眼。遇到红灯的时候，叶思染才偏头看着他，右手伸了过来，轻扯着桑引添的袖子。“桑桑，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呃……”桑引添的声音闷闷地，依旧不愿意转头。“那你说，你错哪了？” 叶思染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到底错在哪了，但对付桑引添这种性格的人，不该认的也得认，不然，他连家门都进不去。叶思染半眯着眼睛，长长地「嗯」了一声，然后很严肃地咳了咳。“刚刚跟我说话的那几个女生我真的不认识，她们就找我问了下路而已……” “还有呢？” “然后想加我的微信……”叶思染看到桑引添皱了下眉，他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一个都没加，我跟她们说我不会用微信。” 这蹩脚的理由会有人信吗？桑引添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嘴角稍稍上扬。他转过头，闭眼靠在了靠垫上。“我记得你明天应该没有课吧？” “啊？”叶思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红灯倒计时结束，他踩了一脚油门驶入右侧车道。“嗯，明天周五，没课。早上去班里签个到就能离校……怎么了？明天有什么事吗？” 看样子，叶思染成为替补嘉宾这件事，叶万缕没有告诉他。桑引添也懒得过多解释，把车窗开了条细小的缝。“没课的话明天跟我去机场接人。” “接人？接谁？”据叶思染所知，桑引添可没什么其他朋友要来溪城。 “顾渊，和他男朋友。”桑引添懒懒地往后靠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袋小零食。撕开包装袋，顺手往叶思染的嘴里塞了几块薯片，“本来这应该是你哥要做的事，不过他明天临时有会，就让我们替他去。” “跟综艺有关？”叶思染嚼了几口很快咽了下去，一脸疑惑。“那我哥他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开始正式录制吗？前几天我问的时候他还跟我说邀请的嘉宾名单出了点问题，怎么，这么快就已经解决了？” “嗯，解决了，录制不需要延期了。” “那还挺好的。”叶思染点了点头。车子已经拐进小区的地下车库，叶思染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来得及问。他深吸了一口气停好车，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扭头一把抓住了桑引添的手腕。 “怎么了？”桑引添被叶思染这一举动给吓了一跳。 “那个……我听我哥说，他们要把那档综艺……改成那种，那种男男cp的那种路线……”叶思染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说话断断续续，一点底气都没。“顾渊和许约他们本身就是情侣，倒是无所谓……你跟剩下的那位嘉宾……你们……” 叶思染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才渐渐抬头，认真盯着桑引添的脸。“桑桑，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 桑引添本想告诉叶思染其实他就是最后那位替补嘉宾，不过看着叶思染现在这副模样，他又忍不住起了坏心思。桑引添故意沉着脸，眼神黯淡。“什么事？” 叶思染抿着唇，右手松开了桑引添的手腕，耳根也跟着红了。“你们，你们能不能别有身体上的接触……也不能，也不能对着他笑……还有还有，你也别跟他住同一个房间……” 叶思染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他嘟了嘟嘴，做出一脸委屈的样子以博桑引添的同情心。他太了解老狐狸了，只要自己能撒撒娇，桑引添就不会拒绝他。 叶思染又吸了吸鼻子，撇了撇嘴角。“行吗……” 这是一件吗？叶思染怕不是对「1」有什么误解。 “行啊，当然行。我都答应你。”桑引添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曲着的胳膊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小腹，眼睛都弯了。“但是叶思染，你刚才说的话，之后可千万别后悔啊。” “后悔？”叶思染听得一脸懵，眼睁睁看着桑引添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最后头也不回走进了电梯间。叶思染着急忙慌按了车锁跟了过去，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桑引添整个人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右手扶着叶思染的肩，脸都涨红了。叶思染则是一脸茫然，两只手轻轻放在桑引添的背上，一下接一下地安抚着他。“你……你到底在笑什么？难道我刚刚说的不对吗？” 桑引添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晃了两下脑袋。叶思染轻叹了一口气，眸子暗了下来。“桑引添，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的担心确实是多余的。但是……但是我就是不想看你跟别的人那么亲密，哪怕是装出来的……我也不愿意。” 后面叶思染又呢喃了些什么，彻底被电梯里的提示音给打断了。 桑引添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重新站直了身子。电梯门正好开了，他先一步走了出来，然后挡在叶思染的前面，右胳膊撑在了家门口的白色瓷砖墙上。“叶思染，对你来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现在这种氛围是玩这种游戏的时候吗？叶思染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好消息。” “嗯……好消息就是——”桑引添故意放慢了语调，从兜里摸出手机，找到了跟叶万缕之前的聊天内容，里面有提到叶思染，还有一些跟综艺相关的流程。桑引添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了一眼叶思染，一字一句道：“因女演员陈霁老师档期相互冲突，故邀请溪城音乐学院学生叶思染暂时接替其位置，成为《TOA制作人》第四位特邀嘉——” 桑引添还没念完聊天内容里的拟稿，手机就被叶思染一把夺了过去。他一脸的不敢相信，又把聊天内容往上翻了翻，从头到尾看了一眼。“我靠？！真的！！我也能参加？！” “为什么不能？”桑引添轻笑着，“我们思染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而且还会拉小提琴，怎么就不如别的人了？” “那……我哥他也同意？” “不止同意，你的大名就是他亲自写上去的。”桑引添有些累了，靠着墙伸了个懒腰。面前这只小奶狗的眼睛很亮，就像突然撞进了一片银河。明明刚才说话的语气还那么软塌塌地，现在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比他还要激动。 叶思染指尖不断地点着手机屏幕，认真地翻看着聊天内容，然后时不时抬眸冲桑引添傻笑几声。“这样的话！那你就不用跟其他人绑什么奇怪的cp了！对吗？” “对。”桑引添这次的回答倒是干脆。也意识到自己瞒叶思染的时间是有些久了，他点了点头，“不跟别人组cp，只跟你。” 叶思染突然扑了过来，紧紧地拥抱着他，微潮的领子蹭着桑引添的侧脸，有点磨得慌。桑引添想推开他，无奈这人实在是黏人，根本无从下手。 “但是——”桑引添的唇贴近了叶思染的耳朵，“高兴归高兴，但是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坏消息等着你呢。” “坏消息？”叶思染的笑瞬间就僵在了脸上，他松开手，直起了腰。“你别告诉我坏消息就是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其实是联合叶万缕一起骗我的……” “喂喂喂，我们有那么没品吗？聊天记录你都看过了，更何况，跟综艺相关的流程都已经发到我邮箱里了。” “那坏消息是什么？”叶思染这才松了口气，一脸认真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眼睛里的光也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某人是不是刚才在车上让我答应他几件事来着？” 不妙。叶思染皱了皱眉，声音低了下去。“什么……” “不能有身体上的触碰……” “呃……” “不能对着他笑？” “桑桑，我……”叶思染听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他咬了咬嘴角，对自己给自己挖坑这件事，表达着强烈的不满。 “还不能跟他住同一个房间……” “呃……”简直作孽。叶思染本想反驳，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桑引添勾着脖子拽进了门。桑引添换好了睡衣，从微信好友里翻出顾渊的个人名片，愣了许久。“好了不闹了。” “今晚早点睡，明天早上还得去机场。” 叶思染点了下头，拿了新的浴巾过来，放进了干净的衣篓里。“好，明天我一定穿的好看点，保证不给我家桑大画家丢脸。” 第71章 全新造型 机场接机倒计时。 周四夜里这场雨淅淅沥沥, 一直下到了后半夜。桑引添睡觉前特意开了一半的窗，有微风渗了进来，轻飘飘地扑在他的肩膀。他侧身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 和身后叶思染逐渐平缓的呼吸声。 心情却格外地焦灼不安。 因为顾渊。一个只跟他说过几句话就能轻易判断出他的心理问题, 这样的人，对桑引添来说, 是可怕的。 甚至可以说，他们未必能成为普通朋友。 但对于叶思染来说，他的出现却又是一件好事。桑引添知道叶万缕选人的意义何在, 节目效果只是顺带的另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叶思染的心理疾病。 叶万缕想以这样的方式去帮帮叶思染。 思来想去，桑引添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转身正对着叶思染。这小子跟初见之时已经完全不同了，至少现在愿意主动跟人交流，分享快乐，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那样。 “已经这么晚了, 还不睡吗……”叶思染闭着眼，上唇轻轻触碰着下唇。他的眉毛慢慢舒展了开, 表情看上去很是惬意。没过几秒他又伸了伸手，左胳膊卷进了桑引添的脖子下方, 随后一揽, 怀里就多了个人。叶思染这才缓缓睁开眼，干裂的唇贴在了桑引添的额头。“在担心跟那两位嘉宾相处不好吗？” “没……”桑引添把手放在了叶思染的腰上, 雨夜太冷，身上的薄毯给予不了他全部的温度, 桑引添只能向身边的人求助, 小腿下意识缠在了叶思染的脚踝上,“只是觉得，这个夜里有点冷……” 于是，叶思染呼了口气，把怀里的人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胸口，试图把自己的体温渡过去。 “思染。” “嗯，我在呢。”叶思染的下唇轻轻摩擦着桑引添的额头，呼出的热气冲破那层屏障，悄悄地流进了桑引添的眉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发现你的秘密的。” 桑引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抬着胳膊点了点叶思染的鼻尖。“怎么办，连你都能看出来，更何况他们两个还是特别厉害的心理师。” “呃……”这算是夸奖吗？叶思染揉了揉眼睛，将枕头往上方挪了挪，整个人也重新靠了过去。 他替桑引添盖好了毯子，扭头打开了床头柜旁边的两个开关。其中一个是小涵之前送给桑引添的星空灯。星空灯是偏冷色系的，叶思染抬了抬头，看到了一片浅灰色的银河，有几点很亮的星不停地旋转着。 另外一个则是卧室的投屏，两秒之后开始播放起了桑引添参加过的那期艺术专访。叶思染看着看着就笑了。 桑引添觉得有些奇怪，用胳膊撑着身子跟着往上爬了爬，转头看向了墙上的投屏。外面的雨似乎是停了，但还是能听到滴答不歇的水声。 “嗯？”桑引添依旧侧着脸，整个人依靠在叶思染的怀里，像只受了伤的小狐狸。“什么时候还学会睹物思人了？” 叶思染摇了摇头，视线始终停留在了投屏里笑得一脸温柔的桑引添。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丝丝凉意。“桑桑，我总感觉，你在逃避，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怕？我桑引添长这么大怕过谁——”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叶思染扯动着嘴角打断了他，歪了下脖子将额头抵在了桑引添的鼻尖上。“其实有的时候，你可以试着依赖一下我。我是你的男朋友，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我有权利知道你的一切。” 这句话来的实在有些突然，但又过分撩人，桑引添突然就红了眼睛。好在卧室没开灯，光线比较暗，头顶那片灰色渐变的银河系也慢慢地被蒙上了一层水汽。 桑引添翻了个身，用毯子裹住了自己的脑袋，顺势用毛茸茸那一角轻轻蹭了蹭眼角。太奇怪了，明明以前跟他说过情话的人那么多，可为什么叶思染这句，反而让他立马酸了鼻子。 而他这个人又自私得很，不希望叶思染说给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听。桑引添顾不上缠在身上夹在两腿之间的薄毯，转过身一头扎进了叶思染的怀里。“刚刚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我还想听。”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叶思染努力回想着，想把刚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再讲一遍。不成想第一句还没说完，就被怀里的桑引添给打断了。 “不是这句。”桑引添皱了皱眉，他要的不是这一句。 “呃……”叶思染愣了愣，突然就笑了起来。他把桑引添的脑袋从毯子里捞了出来，随后轻吻着他的眼睛。“我希望，桑引添以后只依赖我一个人。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 男朋友……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 然后桑引添就特别没出息地哭了，豆大的泪珠一下接一下砸在叶思染的手心里。 “好了好了，别哭。你一哭我这里就疼。”沾了泪滴的手被叶思染按在了胸口上，不到一会就浸湿了身上的睡衣，留下了一片灰扑扑地湿痕。他心疼极了，不停地吻着他的眼睛，尝他留下的眼泪，酸涩里带着难以描述的咸。 “叶思染，如果我以后还想听，你还会不会再跟我说？”桑引添哭的时候，不止眼睛，连整个鼻头都红红的，尤其咧开嘴的时候，像个Q版的小丑。他的声音依旧哽咽，抱着叶思染的手就是不愿意撒开。 叶思染本想下床去拿些干净的纸巾过来，无奈被桑引添两只胳膊交叉着抱在一起，想动也动不了。他叹了口气，只好用衣袖轻轻蹭着桑引添的眼皮。“会。我保证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只要你想听，我就会跟你说。一遍，十遍，一百遍，哪怕一千遍……” “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后来桑引添大概是哭累了，呜咽了几声就趴在叶思染的身上沉沉睡去。第二天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桑引添整个人都是懵的。 刺耳的闹钟声还没停下来，桑引添半撑着身子沉着脸四处张望，最后在叶思染的枕头下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今天的天气不错，太阳早都爬了出来，微暖的阳光扑在卧室的地板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往床上挪。 桑引添的睡意散了一点，趴在床边眼睁睁看着地上的光影追上了自己的指尖，这才一脸慵懒地坐了起来，对着窗户的方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思染？”桑引添茫然地看着身后空着的床，往客厅的方向喊了几声。“思染，你在客厅吗？” 没有回应，看来不在。桑引添下床穿拖鞋的时候才忽然发觉叶思染在他这边的床头柜上留了张小纸条。 【早上醒来没看到我的话别太担心，因为我出门去给你买早餐了。】 “噗嗤……” 桑引添忍不住笑了起来，随手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又听到了从餐厅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桑引添愣在浴室门口，眨了好几眼睛。随后试探性地咳嗽了一声。 “引添哥？你醒了吗？” 是小涵的声音。桑引添立马穿好衣服，拿了块干毛巾顶在头上拉开了卧室的门。 餐桌上整齐排列着三大杯豆浆，紧挨着两罐新买的果酱，都是桑引添喜欢的蓝莓口味。旁边的餐盘里还放了两块吐司面包，和一个剥好的茶叶蛋。桑引添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依旧没看到叶思染的影子。“怎么是你？” “不是说好今天去机场接顾老师他们吗？我还怕路上堵车，特意早来了半个小时。”小涵正往吐司上抹果酱，头也没舍得抬一下。“我刚刚看了一眼路况，一会吃完早饭，出门到机场，时间刚刚好。” “我是问你思染呢？他不是去买早餐了吗？”桑引添往前走了两步，坐在凳子上拿起了其中一杯不加盐的豆浆抿了一小口，然后舔了舔嘴唇。 “桌上这些就是小叶弟弟买的，我过来的路上刚好碰到他了，就顺便帮他带上来了。哦对，差点忘了跟你说，他去找造型室了，说是要换个新发型。” “呃……” “不过你放心，我跟他说了让他快点，别耽误了时间。引添哥，给你这个。”小涵把裹着果酱的吐司递到了桑引添的手里，随后又拿了新的过来。“对了哥，你们那个综艺什么时候开始录？到时候你们都不在，画室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问题。桑引添的胳膊撑在了餐桌上，眼睛斜到了窗外。“实在不行就先关门，就当是给你多放几天假了。哦对了，到时候记得在画室的微博上发个公告，别让粉丝白跑一趟。” “嗯，也行。”小涵笑了笑，低头用勺子挖了一大勺果酱。“那……老板，我可以申请公费三亚游吗？你也知道，从上次失恋到现在，我每天都在高强度工作，这次好不容易能跟着你们多放几天假……”小涵眼巴巴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时不时吸吸鼻子用手背摸两下眼角。 演技拙劣极了。 “你呀……”桑引添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浆，从微信给小涵转了账，“行，今天心情好，答应你了。有空的话就提前做个攻略，资金有限，省着点花。” 【你收到一笔来自老板引添哥的实时转账。】小涵兜里的手机响起了机械的女声。 她咬着面包，兴冲冲地打开了跟桑引添的微信聊天框，瞪大了双眼数着屏幕上的数字「0」。“3、4、5？！我去，9万块！”小涵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摁在了餐桌上，身后的凳子也被她踢到了另外一边。 桑引添下意识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坐在对面的女生直接冲他扑过来。谁知道小涵不仅没动，还对他露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看久了桑引添总觉得有些慎得慌。 “怎么了？不够？” “引添哥，我怎么感觉……你给我的是封口费！”小涵眯着眼睛，继续咬了一口手里的吐司面包，重新挪回凳子坐好。“你和小叶弟弟的事……其实，我已经磕……不是，我已经猜到了。就算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私事。” “引添哥，你跟小叶弟弟很配。我希望你们能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我们三个以后还要一起去更多更好玩的地方呢。” 桑引添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小涵的侧脸。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指尖穿插进了她的发丝里。 叶思染回来的时候桑引添和小涵正好收拾完了餐厅所有的餐余垃圾。叶思染站在门口，手里捏着桑引添的车钥匙，他的头发比之前剪的更短了些，刘海被削薄了不少，露出了好看的眉形。风一吹，前额的碎发就往两边散开。还染成了现在比较流行的亚麻灰，鬓角的碎发已经彻底挡不住耳朵了，桑引添站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叶思染右耳里的蓝牙耳机。 不仅仅是头发，叶思染的穿搭风格也跟以往都不一样。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特意穿了件蓝白双色拼接短袖，左胸口的口袋里还特意趴着一只可爱的玩偶小熊。黑溜溜的眼睛正好盯着桑引添。 小涵和桑引添愣在原地愣了好久，桑引添心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别说，这一身还真挺适合叶思染的。衬得他阳光又有活力。至少比之前那些死气沉沉的黑色要好看的多。 桑引添耸了耸肩，随手从衣架上扯了件衬衫过来，换掉了身上的睡衣。凌乱的头发被他绑在了脑后，最后又在黑色橡皮圈上面，缠了一根血红色的发带。这根发带的确是最后的点睛之笔，极其衬他的肤色。 “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去机场了。”叶思染抬着胳膊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随后冲桑引添挤了两下眼睛。 去机场的途中，桑引添还是没忍住提前点开了顾渊的微信对话框，心理建设足足做了5分钟，他才按了几下手机屏幕。 【桑：顾老师，我跟朋友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落地后请及时联系……】 不行，这样的口吻显得太高高在上了些。毕竟顾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桑引添皱着眉把对话框里打好的字全都删了，眯着眼睛抓了抓脖子，又开始重新输。 【桑：顾老师你好，我是桑引添。之后的录制，还请多多照顾。】 “呃……”桑引添最终还是按熄了手机屏幕，一脸无望地偏头看着窗外。剩下的阳光格外刺眼，斑驳的光影晕在了车窗上，最后再投进了他的瞳孔里。 溪城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232号出口处。 斜靠在玻璃门旁的顾渊抬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墨镜，身着Valentino定制的黑色短袖和深色系的长裤，右手捏着「Milky Way」当月最新发布的艺术杂志，看着扉页的三张插画入了神。一副慵懒的姿态，时不时就用脚尖踢一下身边的两个行李箱。一米八三的身高特在人群里又特别显眼，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出口的拐角，偷拍了很多张照片。 顾渊懒得去管，只是低头划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去领猫猫怎么这么久，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又过了几分钟，终于有另一个男生右手抱着一只白色的布偶猫，左手拎着一个空运保温箱往232出口走来。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用额头蹭着布偶猫的鼻子。 “许约，这边！”顾渊突然站直了身子，摘掉了墨镜，兴冲冲地对逼近的男生挥了两下手。 “嗯，来了。” 第72章 机场初遇 【耶稣的咏叹】 “诶对了涵姐, 你那个大学老师……他有没有什么比较感兴趣的东西，比如玩偶啊，喜欢的品牌啊……毕竟我们也算得上是东道主, 第一次见面, 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去接机吧？你说是吗，桑桑。”叶思染一边用脚尖轻点着油门, 一边又抬头从后视镜里看着瘫在后座上昏昏欲睡的女生，忍不住开了口。 桑引添今早新换了播放器的歌单，没空理叶思染, 只好敷衍了事地点了几下头。很快偏过了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倒是后排闭着眼的小涵，抬手揉了揉眼睛，在决定要不要醒过来和继续睡下去之间做着最后的挣扎。大概是被叶思染刚提出来的问题给吸引住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个嘛……我还真不知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隔壁会计专业好几个女生在教师节那天，特意给他准备了贵重的领带胸针还有玫瑰花什么的, 都被顾老师给拒绝了。” “是吗……”叶思染抿了抿嘴唇，视线落在了前方不远处的指示牌上, 距离机场T2航站楼还有不到1公里的距离，叶思染左手撑在车窗上, 提前往左打了转向灯驶入了待转车道。“听上去, 你们这个顾老师确实不太好相处啊。” “要我说，不太好相处的那个人一定是你。” “呃……”叶思染有些懵, 从后视镜又瞥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你说咱们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你既然叫我一声涵姐, 那多多少少的我也算是自己人吧……要不是上次你哥亲自来画室送合同, 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是叶氏集团叶万缕的亲弟弟！”小涵抓到了叶思染的把柄，彻底醒了过来，伸手掐了掐他的脖子，顺势晃了两下。“不行，你得请我吃好吃的，不然我就不原谅你。” 桑引添沉着脸伸了伸手，按在了小涵的胳膊上。“别晃他，咱们两的小命可掌握在他手里。等会下了车，你该怎么揍他就怎么揍他，我保证不拦着。” 叶思染咬了咬牙，用口型对他说【我男朋友真够狠心的】。 “哦对！”小涵这才忽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在车上，叶思染正皱着眉打着方向盘呢。眼看着通往机场的指示牌还剩下最后几百米，小涵这才重新坐了回去打开了车窗。盛夏的急风被强行推了进来，放肆地卷起她肩上的长发。小涵又用手轻抚了几下头发，最后从包里拿了小皮筋出来把散乱的头发绑在了身后。 好在今天是周五，他们完美地避开了高峰期。看着窗外远处渐行渐远蜿蜒而过的高架桥，桑引添突然有些庆幸他们并没赶上什么重要的小长假。机场今日客流量也不太大，桑引添也懒得带口罩。 叶思染把车停在室外停车场后，先一步转身寻找着232号出口到底在哪个位置。他抬了抬胳膊，往东南方向指了过去。“232……好像是在那边。奇怪，今天机场是只开放了一个出口吗？怎么那个出口挤了这么多人？” “啊？没有啊，旁边几个出口都是开着的啊。”小涵有些好奇，起身揉了揉眼睛，距离他们最近的是231号出口，明明离232号出口只有不到10米的距离，可就是没人愿意从那出来。就连门口站着的工作人员都时不时地往隔壁出口看几眼。 这个场景对追过星的小涵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她吸了下鼻子，自觉绕到了叶思染面前。“难不成是哪个明星过来溪城录节目了？” “可大多明星不都是直接走vip通道的吗？” “也对啊……”小涵眯了眯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是明星的话，那还能是谁……”她实在是猜不出来。 “你们两个也是够了。”桑引添往自己的耳朵里塞了个蓝牙耳机，低头调了一首自己喜欢的歌。往前走了两步，顺着叶思染的目光看了过去。“与其站在这里瞎猜，还不如自己直接过去看看。反正已经跟顾渊他们约好了是在232号出口碰面，他们总不可能往别的地方去。”桑引添把手机扔进兜里，对着车窗玻璃理了理自己微皱的衣角。 副驾驶的座椅边上掉了个黑色的盒子，是桑引添前两天去调香室亲自调制的男士淡香水，不过因为最近太忙的原因，一直忘了拆。他眨了眨眼，拿起那枚精致的礼盒放在了叶思染的手上。“送这个。” “呃……”叶思染站在原地干眨了几下眼，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机场室外停车场的地形相对复杂，明明主路就在两米外，但中间却被一小簇灌木丛给隔开了。要想从这出去，就得回头多绕好几个圈。桑引添犯了点懒，表示并不想走那么多的路。他偏头看了一眼旁边长满荆棘的树丛，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后抬高了腿，直接越过灌木丛，从停车场旁边的小道跳到了旁边的主路上。 “喂，小心点！” 整个过程给叶思染吓得不轻，他的话音还没落，桑引添就已经站在另一边回头冲他笑了。叶思染一脸没好气地模样白了他一眼，也跟着跳了过去。在他的眼里，桑引添这个人除了嘴巴厉害一点，其余地方，就像是纸糊的一样，稍微一捅，就能破个大窟窿。所以他必须无时无刻不好好看着他，生怕他出点什么意外。 叶思染端端正正地站在了桑引添的身边，抱怨的话卡在嘴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去。桑引添却没当没事，扭头冲小涵摆了摆手。“外面有点热，你就别跟过去了，留在车里吹吹空调好了。” 小涵本想跟在两个人身后一起跳过去，无奈今天为了接机，特意穿了件浅色长裙。她只好讪讪点头，重新钻回了车里。嘟了嘟嘴，打开车窗，下巴抵着门，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自己的刘海。 桑引添和叶思染两个人沿着主路一直往前走，没过两分钟，就看到了贴着「232」数字标签的那扇玻璃门。 门外确实围了不少人，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还有好几个男生背上斜挎着一个黑色的背包，里面是专业拍摄的单反照相机。桑引添隔得远，并不能知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目标，就是玻璃门内站在一起的两个男生。 他们侧身站着，桑引添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稍微偏偏头，就能看到其中一个男生怀里的白色布偶猫。 穿搭风格偏向在校大学生，干净利落，深褐色的短发遮盖着他的眉毛，指尖轻蹭着高挺的鼻梁，时不时咧嘴一笑，微突的唇珠跟着动了两下。 看来那人是叶万缕跟他提过的许约没错了。而且不得不说，长得真帅啊…… 桑引添定在原地，多看了好几眼。 “那两个男生到底是不是模特啊？应该是吧？” “不知道啊，但是真的很帅，那个高一点的男生鼻尖痣真的好性感啊……” “我怎么觉得那个抱着猫的男生更帅一点啊，特别像小说里的那些温柔男学长。” “随便抓拍一张都能当手机壁纸了，根本不用后期调色。” 周围的围观者众说纷纭，等到机场安保人员过来做了临时驱散，桑引添才忍不住笑了笑，穿过人群走进了玻璃门。 怀里抱着白猫的男生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用胳膊肘撞了下顾渊抬着的手腕。“阿渊，是他们两个吧？” 顾渊这才回过头，看着往他们这边逼近的叶思染和桑引添，嘴角微微上扬。他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伸了伸手。“顾渊。” 桑引添在来机场的路上已经幻想过无数遍他们见面的场景，其中每一遍都充斥着无法言说的尴尬。明明车上放着的音乐都是些舒缓心情的轻音乐，可桑引添却被莫名由来的烦躁给闹得有些心烦意乱，时不时就抓几下自己的头发。 以至于现在站在顾渊面前，桑引添又忍不住想抬手去抓鬓角的碎发，和绑在脑后的红色发带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顾渊这人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旧友重逢。总之，完全没让他觉得半分尴尬。 真不愧是对心理学有研究的人，一个微笑就把他的难堪拍的粉碎。桑引添愣了两秒，同样伸出了手。“桑引添。” “我知道，现在在网上超级火的那个大画家嘛。”顾渊笑起来的时候，就会露出两个虎牙。大概是站在出口通风的地方有段时间，他的指尖很凉，轻轻捏了一下桑引添微微弯曲的指关节，随后把手重新收了回去，从许约的怀里接过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布偶猫。“Milky Way这个月新上的艺术杂志里就有你的画，我男朋友他很喜欢。” “呃……”桑引添一时哑然。直到站在顾渊身侧的许约冲他笑了笑，又晃着手里的那本杂志。他才松了口气，回了个礼貌的笑容过去。“嗯，之前跟他们有过合作，替他们杂志画过几张油画。” “我知道，很早之前我在微博上关注过你的画。”名叫许约的男生微微一笑，偏头又看向了站在桑引添身边的叶思染。“你好，我叫许约。许诺的许，约定的约。是顾渊的男朋友。” 叶思染先是一愣，身体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许约笑了笑，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你是叶总的弟弟吧，19岁？” “嗯。”叶思染安静地盯着许约的眼睛。 “现在小孩的营养真好，才刚刚19岁，就已经长这么高了。”许约歪了歪头，又看了顾渊一眼，撇着嘴笑了起来，“阿渊已经很高了，没想到，小叶弟弟居然比他还要高。” 这话说出来，一向好面子的顾渊倒是有些不满意了，他似笑非笑，轻轻捏了捏布偶猫的脸，小声呢喃道：“小白啊小白，没想到你爹还有被嫌弃的一天，真是要命了——” 许约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张了张嘴，咬了咬下唇。 “哪有。”许约鼓着嘴撞了一下顾渊的肩膀。“我只是稍微感慨一下现在年轻人的身体好罢了。再说，咱们上高中的时候，你可是整个附中个子最高的人。” 顾渊突然笑了笑，眼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 但是——这不就是打了一巴掌再给颗蜜糖吗？桑引添以前可没少碰过这种人。但顾渊就吃这套，他笑眯了眼睛，低着头靠近许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许约的脖子瞬间就红了，从顾渊手里夺回来小白，偏头不再看他了。 不愧是在一起很多年的情侣，日常对话都能说的这么亲密。桑引添突然有些羡慕，微微咬着唇角瞥了叶思染一眼。 “哦对了，这是送你们的见面礼，前几天特调的男士香水。”桑引添将手里的黑色盒子递到了许约手里，“里面加了沉香，白玫瑰，还有天竺葵，应该很适合你。” “谢谢，我很喜欢。”许约笑了笑接了过来。“那……这款香水它有名字吗？” “耶稣的咏叹。” 玻璃门外传来的依旧是快门按下的机械音，叶思染却完全没在意，跟许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四个人并排出了门，穿过人行道的时候，倒真有了那种炸街的感觉。桑引添带着其余三个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询问他们两个有什么比较忌口的东西。 小涵站在大老远的地方就冲顾渊他们挥着手，一脸激动，最后忍不住跑了过来接过了桑引添手里的行李箱。 “夏涵？”顾渊的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没想到，以前那个上课爱偷吃零食的小女生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了？” “顾老师，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啊。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没什么变化，还跟以前一样帅！”小涵挤了挤眼睛，视线挪到了许约的身上。“学长，我知道你！我大一那年在学校听过你的个人心理学专业演讲，超厉害的！” 说完，小涵竖着拇指，伸手摸了摸许约怀里的那只猫。“哇，好可爱的猫猫……就是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以前我们大学里的流浪猫，后来被许约带回去养着了。”顾渊在另一边又补充了几句，“诶对了，听说你毕业之后去了一家画室，难不成——”顾渊抬头看了桑引添一眼，“难不成是在桑老师的画室？” “嗯！从毕业就一直跟着引添哥了。帮他一起打理画室。”小涵的眼睛亮亮的，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看上去很骄傲。不过也是，毕竟现在桑引添这三个字，就是某种神奇的流量密码。不管是网络，还是艺术杂志，就连地铁站的led宣传屏上也都是桑引添和他的画。 “是吗，真羡慕你，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到桑老师的新作。”许约忍不住感叹了一声。顾渊帮他打开了车门，按着他的肩膀，看着他坐进后排，顾渊才歪了歪头，跟着坐了进去。 小涵是个女生，自然不好跟四个男生挤在一起。桑引添轻轻拍了下她的背，扬了扬下巴，“小涵，直接开车回我家。我让阿姨准备了一些溪城的特色菜。” “好。”小涵点了点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调整好了座椅，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坐在后排的两个人一眼。 “你容易晕车，要不坐副驾吧，我跟他们坐在后面。”叶思染替桑引添打开了副驾的门，眼睁睁看他绑好了安全带，这才一脸满足地关了门，挨着顾渊坐了下来。 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这人……干嘛这么看着他？叶思染一脸茫然，又冲顾渊点了点头。从旁边拿了瓶矿泉水过来，为了缓解尴尬，他拧开瓶盖，吨吨吨地往下咽。因为太着急，有一部分水渍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顾渊一手抱着布偶猫，一手撑了撑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看向叶思染。“桑老师是你男朋友吗？” “噗——”叶思染瞬间扭头，嘴里的水喷出了车窗。 第73章 等火烧云 这两个人从头到脚充满了他向往已久的烟火气 “你没事吧？”顾渊一脸紧张, 伸出左手轻轻拍了两下叶思染的后背。许约同样受了惊，从自己兜里摸出几张干净的抽纸，被顾渊再传到了叶思染的手里。“还好吧？” “没事, 咳咳咳……没事没事, 就是不小心被自己给呛了一下……”叶思染的脸还抵在车窗外，头也没回一下, 只是用顾渊递过来的纸巾蹭掉了沾在嘴角的一部分水渍，随后又咳了几声。 副驾上的桑引添也回头盯了过来，最后略带尴尬地看了顾渊一眼。“他这人就这样, 做什么都毛毛躁躁的，你们别介意。” “不会，跟以前的阿渊比起来, 小叶弟弟已经算得上是好的了。”许约身体微微前倾，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这么一来，顾渊自己大概也忘了刚才的问题，耸了耸肩一脸不高兴地样子重新靠回许约的肩。“宝贝, 能不能不当着别人的面揭我的短啊，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这对情侣怎么这么黏糊糊的, 明明车里开了空调，桑引添的鬓角还是渗了些细汗出来。 “行行行, 面子最重要, 我不说了。”许约一脸无奈，斜着嘴角微微摇了摇头, 垂眸半眯着眼睛，翻开了《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这档综艺的收视率, 好像是有点拉胯……再怎么说也是个刚出不久的新综艺啊, 你看, 这官方微博居然只有不到20万的粉丝……他怎么可能有收视率。” “学长，你说《TOA制作人》啊……害，不瞒你们说，我以前还熬夜看过几期……”现下终于有个话题是小涵能加入的了，她自然不会放过。一边盯着左手边的倒车镜，一边用特别严肃地语气同车里其他几个人说话，“收视率低的原因，我觉得肯定是因为导演组给嘉宾提供的服装品牌太过于奢侈化，除了定价贵，没别的能抓人眼球。而且他们给出的穿搭方案，压根就跟潮流这两个字不搭边……” “嗯。”桑引添以前不怎么爱看综艺，现下却听得特别认真。 “当然，除了我刚刚说的那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很多嘉宾为了能在一定的时间内达到节目组布置的营业额任务，都会盲目地去提高衣服的价格。你都不知道，之前因为这件事，这综艺还被骂上微博热搜了。后来就一直不温不火，没什么人会去看。” “难怪这综艺的收视率一直上不去，换成是我，我也不看。”顾渊直了直腰重新做好，双手换在胸前，眉头也微微皱起。“诶对了，夏涵。你知不知道他们之前布置的营业金额是多少？” “我想想……嗯……之前SUMMER男团去的那期，导演组规定他们几个人必须在7天时间内，保证线上线下的营业额突破100万。” “100万……也不算很高吧？”顾渊一脸疑惑，“既然节目组提供的服装品牌都是奢侈品，那营业额应该也是轻轻松松就能达到的吧？” “不不不，顾老师，你小看了这节目组的套路了。”小涵摇了摇头，捏着方向盘的右手使了把劲，不小心按响了喇叭。“你们去看官方微博就知道了。” 许约一边听小涵抱怨，一边低头继续翻着《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里面每条微博内容都会优先提及每期供应的服装品牌到底是哪些。他神色复杂，时不时抿着唇皱一下眉头，直到跟SUMMER男团相关的微博出现在他眼前。“找到了。” 看完9张图片之后，许约又点开了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区。果然，骂声一片，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官方微博底下的评论区都在骂他们节目组，有个嘉宾只是无意替他们说了句好话，这些网友就连带着那个嘉宾一起骂……”许约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举到了顾渊眼前，忍不住咂舌，“就算是奢侈品牌，也不应该为了节目效果，强行提价格。” “我去……疯了吧，1500块的衣服在这档综艺里面卖3000？”傻子才会买吧。 顾渊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他伸手又往下滑了滑，脸色越来越差。最后懒得再看，直接偏头看向了叶思染那边的车窗。梧桐树的长影不断倒退，似乎看不到尽头。顾渊深吸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那个，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许约按熄了手机屏幕，忍不住笑出了声。肩膀跟着不受控制地一抖一抖。“合同都已经签了，跑不了了。” “那我们违约，反正……也不缺那点违约金，大不了我们——哎哟，许约，你干嘛打我。”顾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脸委屈地靠在许约的胳膊上，跟怀里的白猫抢起了位置。 许约收回手，懒散地往后靠了靠，趴在后座上的白猫叫个不停，奶声奶气地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把。叶思染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猫条，打开包装袋在白猫眼前晃了晃。果然，白色布偶猫突然扭头扑进了叶思染的两腿之间，恨不得直接贴上他的脸。 小涵从后视镜里看了整个过程，忍不住笑了起来，按着方向盘的右手下意识一抖，整个车身都跟着往左边的车道移了过去。桑引添一脸无奈，皱着眉，左手按在了小涵的胳膊上。“别笑了，好好看路。” “那我们这次呢？服装品牌可以自己选吗？”顾渊闭着眼睛张了张嘴，不知道在问谁。“我知道几个新起的国潮牌子还不错。” “以前是不可以的，不管来的嘉宾是谁，这档节目的性质不可能有任何变动。不过你的想法我之前不是没考虑过，所以我问过思染的哥哥……他说这次节目机制会变，我们可以在线下参与服装的设计和推广，用自己的方式。”桑引添依旧侧着脸，把叶万缕之前发过来关于这档综艺的改动规则翻了出来给顾渊看。“总之，我们不能按照之前的套路来，得有所改变。” “服装的设计和推广……对啊，你是画家，可以把你的画跟服装联系起来。”顾渊突然睁开了眼睛，轻轻推开了桑引添举着手机的手，在手心比划着什么。“比如SKY品牌里的纯白色短袖，你可以想想看用自己的画笔在上面添些什么进去，或者也可以在线下加入手工Diy制作的程序。参与衣服设计对消费者来说，也是一个吸引人的亮点。” 叶思染沉着脸坐在旁边听完了全部，然后慢慢抬起了头。怪不得这人是从海外留学回来的人，大局观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明明自己擅长的都不是这个领域，却熟练地像是一个行内人士。 “我觉得这个点子不错，既满足了消费者的一部分需求，也能给我们增加了业绩。”叶思染的右手还拖着白猫的屁股，左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它的后背。 “好，那这个意见先保留下来，到时候根据实际情况再做决定。”桑引添打开手机备忘录，往里面输了一行字大致内容跟顾渊刚刚提过的手工Diy有关。随后，桑引添又侧了侧身子。“许约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案？” 许约正歪着头欣赏着陌生城市的风景，被桑引添这么一盯，后背瞬间就绷直了。他轻轻咳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既然节目组给我们提供的服装品牌有限，那我们就必须做出最合适的选择，比如……哪种类型的衣服销量会更高，再或者……哪个品牌的衣服最适合哪一类人，这些我们都必须提前摸一遍。” “也是。”小涵不由自主点了两下头。“我觉得学长说到点子上了，毕竟节目组提供的品牌种类有限，而且不管是线上网店还是线验馆，每天最多只能选择10套……” 这确实是这档综艺的一大难点，线上线下加起来最多不能超过10套配好的套装。加上每位消费者的审美大有不同，他们很难做到意见统一。桑引添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毫无准备地就从叶万缕手里揽过这个麻烦。 “行，等录制那天，我们去货仓看看。”桑引添按熄了手机，长叹了一口气，重新转回去靠在了座椅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先不说这个了，我让家里的阿姨准备了一些特色菜，再有20分钟，就能到我家。” “桑老师也太客气了，应该我请客的。”话题一转，顾渊又重新睁开了眼睛，有说有笑地讲述着他和许约现在的同居生活。桑引添以前没有听别人家事的爱好，现在却陪着笑，偶尔回头小声抱怨几句叶思染这小子不懂情调。 一路下来，叶思染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黑，总之就是没有好看的时候。小涵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笑眯眯地跟桑引添他们几个人道了别。进电梯的时候，顾渊还忍不住感叹这高档小区周围的风景好，以后要在他们的城市找个差不多的小区，跟许约一起搬进去。 站在他身边的男生则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忍不住敲了敲顾渊的头，强调着有地方住就行，不能乱花钱。 直到这时候桑引添才突然发觉，这两个人从头到脚被他向往已久的烟火气所包裹。就像一对相爱的情侣，日出的时候会一起坐在餐桌前喝两杯冒着雾气的热牛奶，夕阳西下的时候，手牵着手去看西边的火烧云，到了晚上，两个人会裹着同一条毯子，窝在沙发里看一场爱情电影，或者是会令人发笑的综艺节目。后半夜，他们会互相吻着对方。 至于顾渊和许约两个人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桑引添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斜靠在电梯里，盯着叶思染的后背出了神。 如果有一天，他和叶思染能不能也像顾渊和许约那样…… “到了。”电梯里的机械女声重新提醒了几声。等到梯门开启，叶思染先一步踏了出去，随后扭头弯了弯腰，接过了顾渊手里拎着的两个行李箱。桑引添是最后一个出电梯的，右前方的玻璃窗被擦得锃亮反光，刺眼的阳光一直延伸到了他的身上。 桑引添以前都没能发现从电梯间出去，往右边看一眼，就能看到他和叶思染相遇的那片海滩。因为隔了太远，他只能看到几个移动的小黑点。 「嘭」的一声，桑引添这才回过头。看着从自己家里推门出来的中年女人，点了点头。“谢阿姨，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小桑？跟朋友这么快就回来啦？”女人瞪了瞪眼睛，随后露出了和蔼的笑，搓了搓手，“还好我今天过来的早，要不然你们都还得再饿一阵……哦对，饭菜什么的我已经帮你们放在餐桌上了，还罩了罩子，特别热乎。” “谢谢阿姨，大中午的还麻烦你特意赶过来一趟。要不……你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吧？”桑引添往前走了两步，从中年女人脚边拎起了黑色的垃圾袋。 “不谢不谢，行了，你们赶紧进去吧，糖醋排骨刚出炉，可能会有点烫……饮料什么的我都放在冰箱里了，打开就能看到。” 女人又站在电梯外跟桑引添嘱咐了几句，然后从他手里接过垃圾袋，随手按了电梯下行键。梯门关闭的瞬间，女人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几个孩子长得真好看啊。” 房间已经被收拾过了，就连一直带着褶皱的沙发都难得平整起来。桑引添换好了鞋，从鞋橱拿了几双一次性拖鞋出来。“进来吧。” “哇，你家采光真不错啊，客厅也太亮了。”顾渊一边换鞋一边环顾着四周，直到视线顶在客厅角落里的白色画板上，“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画板，话说……够不到的话，是不是还得站在木梯上？” “嗯。” “那调颜料什么的，是不是还特别浪费时间？我听说有些画家为了能调出自己喜欢的颜色，几个小时都得拿着调色板？” “嗯。”桑引添长长地「嗯」了一声，忍不住笑了笑，往前又走了几步推开了落地窗，“其实也不一定，就像我，从来都是调出什么颜色就用那个颜色。” “桑大画家。”顾渊突然挤了挤眼睛，走到桑引添跟前，右手攀在了他的脖子上。“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求我？”桑引添扭了扭头，声音跟着沉了下去。“什么事还要顾老师亲自来求我？” “当然是因为你的画……”顾渊抬手掩在了嘴边，余光看了许约一眼，“能不能帮我画个他？是你的话，一定会很好看。” 第74章 亲吻褒奖 囚禁于凛冬的眷顾者。 桑引添愣了几秒, 随后答应了下来，毕竟替人画画这种事，他也不是头一次干了, 更何况一幅画像也要不了太长时间。 顾渊一脸感动, 又拍了拍桑引添的肩膀，就差跟他称兄道弟了。 谢阿姨准备了好几道特色菜, 其中有几个口味偏辣的，吃的许约忍不住红了眼睛，右手不停地往嘴里灌着橙汁。叶思染的心思并不在这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上, 低着头时不时用手去揉两下小白的头，过了没多久，叶思染直接整个人蹲在餐桌底下逗起了猫。 “小叶弟弟好像也很喜欢猫？”许约坐在靠近叶思染的位置, 被辣的实在受不了了，这才缓缓垂眸往腿边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喜欢。”叶思染没抬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看着脚边的布偶猫一遍又一遍梳理着背上被他揉皱的猫毛。 “小白的脾气比较好，不会闹人, 我几个邻居也都很喜欢它，每天都给它喂好多好吃的。”许约挪了挪凳子, 从桌上扯了一小块面包放在手心, 弯了弯腰凑到了布偶猫的嘴边。看它吃干净之后，许约这才直了直身子, 拿出手机又给小白拍了好几张照片。 “真羡慕可以养猫的人……其实我小的时候一直想养一只猫，不过我哥死活不同意, 说对猫毛过敏。”叶思染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落, 指尖轻轻碰了下小白的鼻尖。这布偶猫确实会撒娇, 抱着叶思染的胳膊不肯撒手，没过多久就伸着爪子开始踩奶。叶思染的心都快化了。 坐在餐桌对面的顾渊和桑引添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商讨着跟综艺相关的具体流程，直到叶思染的手机响了，桑引添才伸了伸腿，用脚尖踢了踢叶思染的小腿。“思染，电话。” “电话？”叶思染猛地一抬头，就撞上了旁边的桌子腿。这一下撞得不轻，连带着桌上的玻璃杯也颤了几下。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叶思染顾不上看手机屏幕直接按了接听键。“喂？谁啊？” “你哥。”电话那头的人先是一愣，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 “哥？”叶思染护在头顶的右手放了下来，坐回在了凳子上，把玻璃杯里的橙汁一饮而尽，“嗯，已经接到了，放心吧……都已经从机场回来了……嗯，现在在桑桑他家……你刚忙完啊……不用了吧，我们已经在吃饭了，谢阿姨做了很多咱们溪城的特色菜……星空短视频？等下吃完饭我去看一下……好，好的，挂了。” 叶思染的右手捏着手机，食指不断点着自己的耳廓，眼睛时不时地瞥着其他人。挂断电话之后又从手机的应用商店里找到【星空短视频】这款App后，点了下载。 桑引添把面前的餐盘往旁边推了推，转头把自己的手机也拿了过来。“星空短视频？我记得是个全民娱乐软件吧。你哥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 “他说咱们几个早上在机场的时候，被路人剪成了小视频，然后上传到这个App了……嗯，下载好了。”叶思染看着手机屏幕中间的安装字样从75%跳到了100%，微微皱了皱眉点进了热门视频那一栏里。 果然，跟叶万缕说的一样。他们四个人在机场的画面被剪辑成了一段视频，滤镜多变，转场采用了渐入的手法，还搭配了一段鼓点清晰节奏欢快的英文歌。别说，还真有点男团mv的感觉。 叶思染眯了眯眼睛，看着视频里侧身靠在玻璃门上的顾渊，嘴角微微一斜，看向镜头的眼神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傲气，微微扬着下巴，就散着某种高高在上的强大气场。 如果没记错的话，明明是顾渊对着许约撒娇，怎么这么一剪，他们反倒有了争锋相对的既视感。更要命的是，视频制作者还在旁边标注了几个字体特殊的花字。 【来自深渊地狱的堕天使。】，在这段文字下，还被附上去一小段泰戈尔的诗词。 【夜的静谧，如一盏深沉的灯，银河便是它燃起的灯光】 这些都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叶思染下意识睁大了双眼，趁着顾渊不注意的时候又多看了他几眼。这人长相确实没得说，尤其是不张嘴说话的时候，确实很适合这种暗黑幽密的风格。但只要一联想到半个小时前顾渊嘟着嘴弯腰侧着身子靠在许约肩膀上撒娇的时候，他怎么都不能把顾渊跟那个词联系在一起，什么来自地狱的堕落天使，明明就是一只爱撒娇的大金毛吧。 叶思染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嘴角跟着抽了两下。 “呃……”叶思染憋着笑，点了暂停，把手机屏幕举到了许约眼前。“学长，你看这个。” 许约的脸凑了过去，先是一惊，随后右手放在顾渊的胳膊上，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顾渊一脸懵，冲着对面两人眨了好几下眼睛。 不止顾渊，就连许约和桑引添出现的卡点上也同样被打上了奇奇怪怪的标签。比如，许约的【来自荒芜雪原的冷美人】，再比如，桑引添的【一梦千载难逢的雪灵狐】，而在视频的右下角，依旧有一小段诗词。 【我们如海鸥之与波涛相遇似的，遇见了，走近了。海鸥飞去，波涛滚滚地流开，我们也分别了。】 跟顾渊刚出现时的滤镜不同，许约和桑引添两人一起的整体色调明显被人故意调亮了一些，加上他们两个人本身就属冷白皮，盯着看久了，就越发地圣洁无暇。 叶思染猜，大概跟他今天特意绑在头发上的红色丝带有很大的关系。不过千载难逢的雪灵狐，还挺适合桑引添这人的。叶思染忍不住笑了笑，直到在短视频的最后看到了自己的剪辑画面，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囚禁于凛冬的眷顾者。】 在他的称呼之下也有一小段诗词。【绝不害怕刹那，永恒之声这样地唱着。】 “呃……”坐在餐桌对面的桑引添大概也看到了这些，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垂眸在思虑着什么。 这条不到2分钟的短视频经过后期制作，再搭配创作者赋予他们独有的概念设定之后，很快就被传遍全网。右下角的转发分享数值已经破了20万，而且每刷新一次页面，数字还会持续上涨，就连微博上也被人陆陆续续地转发。 不仅如此，有不少网友还在这条视频的评论区里对桑引添他们四人进行了简短的科普。其中，桑引添的粉丝占了一大半。叶思染又刷新了两三次，直到最后这条视频从热门那栏跳到了火爆专栏，他才按熄了手机屏幕。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继这条视频后，《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还想蹭一手热度，明明录制还没正式启动，就已经放出了后两期的特邀嘉宾阵容，除此之外，还特意在底下配了他们四个人的超清照片。 桑引添按着自己的眉心，把手机推到了餐桌中间的空位上。“刚刚路人拍的那条短视频还只是个开胃菜，你们看这个。” 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斜着眼睛盯上了桑引添的手机屏幕。 【@TOA制作人：《TOA制作人》第一季第八期加码来袭即将营业，特邀嘉宾阵容首次大曝光——四大艺术潮流引领者@桑引添@我有一朵黑玫瑰@顾渊Yuan@许约Yue强势入阵。叶氏集团将与《TOA制作人》官方平台携手推出联名绘画新品，节目播出的同时掉落「宿舍公开」彩蛋视频，整点掉落特邀制作人「Diy好物」。本周六晚8点@星空短视频预热直播等你一起秒变锦鲤。】 顾渊抓了抓后脑勺，“……” 本周六晚8点，也就是明天晚上了。桑引添面无表情点开了这条微博底下附带的几张图片，看着照片里的叶思染发起了呆。 先不说这段大力夸张的宣传到底会不会对节目的收视率起一点点的作用，光是叶思染的微博名字就够几个人笑一阵的。只有许约一个人没动，食指指腹沿着玻璃杯壁转了好几圈，他其实是有一点强迫症的。 尤其是看着这段微博文字里夹带着几个蓝色字体，下意识皱了皱眉。“小叶的微博名字，还真挺特别的……” “我、有、一、朵、黑、玫、瑰？”桑引添故意拖长了尾音。 喂喂喂，看到也就算了，大可不必再念出来吧，而且还是从桑引添的嘴里。叶思染伸手搓了把脸，眼睛比刚刚红了一圈。白色布偶猫也像发笑似的不停蹭着他的裤腿，他挪开凳子弯了弯腰，把布偶猫重新抱回了怀里。“不对啊……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微博名字叫什么的。” 思来想去，叶思染最终还是把这个责任归到叶万缕的头上。“还有，怎么没人跟我说明天晚上还要预热直播的？”叶思染扭头看向了桑引添，微微扬了扬下巴。“桑桑，这事你知道吗？” 桑引添摇了摇头，偏头又看了顾渊一眼。“你们呢？有收到什么临时通知吗？” “没有。我和许约接到的通知就是让我们在节目录制前一周赶过来，一是跟你和小叶先互相熟悉熟悉，二是跟节目有关的具体流程得提前抽个时间跟导演对一下。然后……然后就没了。”顾渊说完，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都没接到通知的话，那这个预热直播看样子应该是节目组临时加的。可能跟早上那条突然火起来的短视频有关系。”不知为何，这种熟悉的手法，让桑引添忍不住联想到了一个人。 Katy。 她最会借助热搜和一些舆论来达到推波助澜的效果。视频刚火，综艺的官方微博就公布了嘉宾阵容，对于一个没多少基础粉丝的官方平台来说，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桑引添又打开了官方微博底下的评论区。 【@awsl：不是吧不是吧，这么烂的综艺还有人看？不会真以为请几个稍微有点人气的嘉宾过来，就能掩盖你们节目组以前坑过人的事实了？摆烂。】 【@克莱因蓝的天空：黑了这么久了，这波操作属实是我没想到的，我是该说这节目组变聪明了，还是该说他越来越拉跨啊，发个微博还把叶氏集团一起带进来，不会真以为自己能靠着叶氏集团拉收视吧。】 【@ahduohfuoh：楼上的姐妹，别说，叶氏集团还真能拉收视。而且有小道消息说那个叶思染，其实是叶万缕的弟弟，各位……叶氏集团总裁的亲弟弟诶，真的不是带资进组吗。节目组能不能给他跪下磕几个啊。】 【@玫瑰画笔请给我：叶思染是以我们溪城音乐学院的学生身份被邀请的，楼上别尬黑。而且叶思染和桑桑现实是好朋友，不过……这微博名字好眼熟，之前好像在哪个热评看到过……】 【@小桑葚：楼上的亲，自信一点，把好像去掉。当时鱼籽抄袭，居然是叶思染帮着桑桑说话的！】 【@今天你磕cp了吗：这节目到底有多烂我不知道，我就是冲着后两期的嘉宾阵容来的。在座的各位姐妹，有哪些是从星空那个短视频过来的。】 【@斑鸠唱歌：我。我就是被他们几个人的颜值和身材吸引过来的。怎么说呢，因为我对这个综艺并不了解，而且也不太关注，所以不做任何评价。毕竟是综艺，看看喜欢的帅哥，笑一笑不就得了，何必搞得那么浮夸，再不济，你别买线上的东西不就得了。】 【@夏日飞鸟飞走了：+1】 【@oknijggjm：+身份证号。】 从评论区来看，桑引添确实猜得八九不离十。他长叹了一口气半眯着眼睛，把自己和叶思染空着的白色瓷碗摞在了一起准备放进洗碗池里。等到他重新坐回餐桌前，叶思染这才抬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啧，麻烦死了……本来还打算明天晚上带你们去桑桑的画室参观来着，不过现在看来……百分之百是没戏了。” 许约一直对桑引添的画有些莫名其妙的崇拜感，听到这里，神色跟着黯然了下来。他抓了抓顾渊的胳膊，贝齿轻咬着唇角，看上去失望极了。 顾渊被许约这副表情搞得坐立难安，他用胳膊撑着下巴，转头看向了窗外。 两分钟后，顾渊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惊得身边其余三个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我有办法了。” “什么？”许约眨了眨眼。 “把那个预热直播改到今晚，反正我们晚上也没安排。” 顾渊一脸骄傲地冲许约笑了笑，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果然，许约的眼睛一亮，捏着顾渊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手指。 这就他给予爱人的褒奖。 叶思染光是看了一眼就红了脸，他起身绕过餐桌来到了桑引添的背后，微微弯了下腰，下巴抵在了桑引添的肩窝里。温热的鼻息伴随呼出来的热气一下子全都扑在桑引添的脖子里，热热的，湿湿的，在高温的盛夏里让他好不自在。叶思染微微一抬头，鼻尖就蹭到了桑引添的喉结，“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桑引添动也不能动，只好坐在凳子上干眨着眼睛，“也行，那就今晚开直播，明天晚上我再带你们去我的画室。” 第75章 就地成团 我是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发色的队长，桑引添。 “小叶, 要不你现在就给你哥回个电话吧，问问他看节目组能不能把预热直播改到今天晚上？这样明天我们就有时间去桑老师的画室参观了，说不定我还能多搬几幅油画回去。”顾渊又一边查看着桑引添刚刚转发过来的邮件, 一边伸手拍了拍叶思染的肩膀。 “搬油画？”叶思染觉得有些奇怪, 但顾渊这人压根就不像跟他开玩笑的模样。 “是啊，谁让男朋友喜欢呢？”说到这里的时候, 顾渊又从许约手机抱过了白色布偶猫，弯了弯腰靠得更近了些。他一脸温柔地看着许约的眼睛，张了张嘴,“想喝橙汁了，我没手，你喂我。啊——” 顾渊张开了嘴, 挤着一只眼睛。 叶思染倒也没拒绝，真的捏着手机往阳台走了几步，顺便拨通了叶万缕的电话。他从小到大难得有这么急切的需求，叶万缕毕竟是当哥哥的, 对他的任何要求自然不会拒绝。叶思染甚至能听到从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不到2分钟的时间, 叶万缕就长舒一口气轻声说了句“搞定。” 至于搞定了什么，叶思染有些茫然, 直到他看到《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修改了刚刚发出去的微博内容。「本周六晚」这几个字已经彻底被「今晚8点」所代替。 “这么快？” 叶万缕的表情僵了一下, 很想告诉叶思染，不能对一个男人说「快」这个字。后来仔细一想, 倒也就无所谓了。说完了正事，叶万缕往后一仰头, 直接翘着腿瘫在了椅子上, 斜了斜嘴角开始八卦,“修改直播时间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你哥。对了小染，你跟那两个哥哥相处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是觉得他们不行，我们随时可以换……” “顾老师和许学长他们人很好。”叶思染不想再听下去，直接打断了叶万缕的猜疑。他长「嗯」了一声，又补充道：“顾老师性格很好，很适合交朋友。许学长话虽然不太多，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而且他还养了一只布偶猫，名字叫小白，很粘人。” 叶万缕认真地听完了全部，整个过程里，女助理潇潇刚才送来了好几份合同也被他随手放在了另外一边。落地窗的窗户大开着，夏风吹了进来，桌上几张表格被吹散一地，叶万缕没动，难得露出温柔似水的表情。穿着一身正装的潇潇站在桌前，垂眸盯着叶万缕的脸，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她跟了叶万缕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叶万缕能笑的这么开心了。哪怕之前拿下十几个亿的项目，在别人眼里，叶万缕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又冷漠的表情。只有叶思染才是他的软肋，每每提到他的名字，叶万缕的睫毛总会不经意间微颤几下。 潇潇不忍打扰叶家两兄弟，弯腰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然后推门而出。 “叶思染。” “嗯？”大概是叶万缕叫了他的全名，叶思染先是一愣，随后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我听奶奶说，你之前和桑桑回去看过爷爷了？”叶万缕的声音很轻，叶思染能听到他那边正在翻看着什么重要的文件，很急，又好像带着些敷衍。可不知道为什么，叶万缕突然放下笔，起身站到了窗前，居高临下以一副优越者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这幢写字楼下往四周蜿蜒延伸的高架桥，语气逐渐轻缓了许多。“那个小提琴……是我专门找人在国外定制的，就想着……” 就想着有一天能完好无损地送到你手里。可这些话，叶万缕觉得现在不需要再说了。其实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很好的相处方式。叶思染那么聪明，而且身体里流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血，总会有明白的那天。 他不急在一时半刻。 “没什么。”叶万缕最终还是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感受着温热的夏风摩擦着他的皮肤。时而轻柔，时而像只莽撞的飞虫，经过之时，在耳边留下了发颤的振翅声。 夏天来了。叶思染最喜欢的季节真的来了。 电话这头的叶思染同样犹豫了好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薄又凉的上唇明明不停碰着下唇，就是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可谁都没有提前挂断电话。 “那把小提琴我已经带回学校了。”叶思染往前轻轻一趴，隔着纱窗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哥，其实我应该跟你正式说一句谢谢的……” 叶万缕的手突然顿了下，有些话来的实在在突然了，他还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叶思染的语气里充满着肯定，同时也提高了音量。于是，还在餐厅里等着的三个人同时间偏头看了过来。桑引添盯着叶思染的背影入了迷，好像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已经挪不开眼了。 趁着叶思染不在，许约突然开了口。“桑老师，你之前跟阿渊通过电话。你当时提到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小叶吧。” “呃……”桑引添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太大变化，听完之后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顾渊伸了个懒腰，胳膊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旁边的墙上。溪城这座城市靠海，一到夏天，空气里弥漫着的除了黏腻的潮气以外，还有一种令人烦躁的闷热。好在桑引添家里开了空调，冷风十分有规律地吹在顾渊的后背上。这种难得的舒适感让他起了些困意，半眯着眼睛，盯着叶思染的背影都盯出了重影。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轻轻拍了拍桑引添的后背。“看样子我之前给你的建议起了不少作用。他现在开始正式接纳自己喜欢的小提琴了对吧？” “是。毕竟是他自己一直放不下的东西……我想思染他也不愿意就那么轻易放弃小提琴。而我只是自私了一点，用特别的方式把他送回原来的那条路。”桑引添这才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橙汁。“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要代替思染和他哥哥，谢谢你们的帮助。要不是你们给出的建议，我可能这辈子都——” “打住。桑老师，你说错了。”顾渊突然斜靠在了墙上，扯着嘴角冲桑引添轻笑了几声。“你有没有想过小叶之所以能走到现在这步，其实是因为你？换句话说，他是因为你，才重新走上了自己喜欢的那条路。”说到这里的时候，顾渊忍不住斜着眼睛看了许约一眼，眼神交错的瞬间，好像迸发着无比耀眼的光芒。 “不瞒你说，我以前高中没来得及毕业，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喜欢的人，就直接被家里人送到了洛杉矶。其实那个时候，我主修的并不是什么社会心理学。” “不是心理学？”桑引添愣了下，很快回过了头。他之前不是没从小涵嘴里听过这个人的故事，但顾渊现在所说的这些，还是头一次。像是藏在心里的秘密，找到了合适的倾听者一样。 桑引添甚至有些惊讶，一个重点高校的心理学讲师，竟然主修的不是心理学，他实在是好奇极了，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不是心理学的话，那是什么？” “金融。我爸妈其实跟小叶的哥哥差不多，都是商人。他们一直希望我能好好学习金融，回国之后继承他们的公司。不过……我跑路了。”顾渊的眼神一直定在许约的身上，大概是回想起了过去几年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但又多了份坦然。 许约也是如此，深情脉脉的眼神里，似乎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他低了低头闭上眼睛，鼻尖轻轻蹭着白色布偶猫的额头。 “大家曾经都年少轻狂过，能走上现在这条路，靠得不就是自己吗？” “也是。”桑引添对顾渊这句话表达了肯定。当然也确实如此，他曾经放弃在国外继续进修的机会，不就是为了能跟家人一起去看更多的风景，画更美的画吗。只是，事与愿违，家人换成了叶思染。桑引添突然笑了笑，重新回头盯上了叶思染的侧影。“要不是叶思染自己愿意先跨出这一步，我也许还跟以前一样，是个怕事的胆小鬼。一遇到麻烦就会立刻抽身，最后站在一边冷相看罢了。” “现在呢？”顾渊又翻了翻手机，点开了桑引添的微博，一直往下翻到了几年前发布的《烈焰玫瑰》，他点开其中一张图片，指尖轻轻一划，就放大了好几倍。画里的男生紧闭着双眼，白皙的胸口上画着一朵漂亮的白玫瑰，旁边粘在胳膊上的枝叶是一种黑色和黄色的混合色，很好地描述着「枯萎」。 “桑老师，《烈焰玫瑰》这个系列的油画和照片确实成就了现在的你。但他们只能是你的起点，而不是最后的终点。”顾渊终于熄了屏幕，抬手指了指往他们这边靠近过来的叶思染，“你的终点，在那里。” 你的起点是囚禁在梦魇里的你，但你的终点，是叶思染。 桑引添愣了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憋笑，后来又忍不住直接右手扶着墙，弯了腰捂着肚子开始大笑，肩膀跟着一颤一颤。 叶思染把手机重新装回兜里，看着桑引添的眼睛越来越红，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可他们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再说，叶思染只是把叶万缕刚刚在电话里特意跟他交代的直播需要注意的事项重复了一遍。随后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四个人窝在沙发上连续看了两个国外的大电影。 叶思染今天特别乖，安静地坐在桑引添身边，吃完了整整三根雪糕。直到他起身要去拿第四根的时候，终于被桑引添给拦了下来。“行了，再吃得坏肚子了。” “哦，那不吃了。”叶思染眨着眼睛，胳膊一抬，就把桑引添揽到了怀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刺眼的光影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客厅里，一点一点地隐匿起来，等待着黑夜的降临。桑引添半眯着眼睛，站在窗前往西边看了一眼。 “快看，火烧云！” 叶思染第一个从沙发上坐起来，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一跳一跳地往桑引添这边蹦了过来。许约笑个不停，拽着顾渊的胳膊跟在叶思染身后走了过来。随后四个人并列站在窗前，一起盯着西边的云层。 天空在夕阳的照映之下，就被染上了调制好的红色，又像是一处即将喷发的火山口，绚烂美丽。 “真好看……”顾渊看得眼睛都直了，牵着许约的手轻轻蹭着他的手背。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划着小爱心。 “傍晚火烧云，来日天气晴。”许约随口念了一句，探出了手，“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叮咚叮咚——”叶思染设置好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种惬意的氛围。他有些不开心，皱着眉从兜里摸出了手机。“直播快开始了，我哥说过妆造什么随便，但是最好别穿睡衣。” 于是，顾渊和许约同时偏头看向了角落里的桑引添。 “行吧行吧，我现在去换。”话毕，桑引添转身回了卧室，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件克莱因蓝的短袖，很衬他的皮肤。 “谁的手机电量比较多，就用谁的吧。”叶思染往自己手机屏幕右上角斜了一眼，“我只剩下25%了。桑桑你呢？” “99%……” “那就用你的。”不等桑引添回答，叶思染就从桑引添手里抽过他的手机，登录进了节目组专门发过来的网页，找到了【开始直播】这几个字。 画面一跳，叶思染看着屏幕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眨着眼又凑近了过去。 “开了还是没开啊？桑桑，你过来帮我看一下。” “你能不能手机稍微拿远一点？” “哦。”叶思染特别听话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直到镜头里容下四个人，叶思染才注意到屏幕下方的弹幕区早就已经刷了屏。 【@小桑葚：啊啊啊！有生之年蹲到了桑桑的现场直播，我的天啊，还有小叶弟弟，还有后面那两个帅哥！！我的妈啊，也太帅了吧。】 【@桑桑的玫瑰画笔：哈哈哈，还好我关注了《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 【@路人123：蹲到了蹲到了，顾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们上课哇！你刚离开一天，班上的同学就想你了！！】 【@iyaohdo：纯路人，在微博推荐上刷到了这个直播，想问问，这四个人就是所谓的TOA新男团吗？！】 【@skyov：楼上也太可爱了！没错，他们就是最新出道的男团！TOA男团！！我们家桑桑C位出道！】 [【@iyaohdo：为什么他C位出道？我看其他三个也长得很帅的啊。】 【@skyov：因为他独一无二的发色！】 …… 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桑引添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将叶思染手里的手机往右边正了正。随后微微扬起了嘴角，顺着评论区此刻深究的话题继续接了下去。 “欢迎来到「TOA男团」直播现场，我是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发色的队长，桑引添。” 叶思染：“……” 许约：“……” 沉默了几秒之后，顾渊突然从后面挤了过来。“那我就是长着全世界最帅的一张脸的副队长，顾渊！” 第76章 星星碎片 桑引添早就把星星的碎片戴在了叶思染的手上。他说，他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爱人。 说完, 四人相对而望，随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桑引添摆了摆手，重新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 不闹了。其实节目组最开始安排的直播在明天晚上, 难得顾老师和男……许医生过来一趟，想着在节目正式录制前留点时间带他们逛逛溪城。” 叶思染紧挨着桑引添的胳膊, 重重地点着头。 不知为何，桑引添这段官方说词刚说完，直播间的在线观看人数突然就从3万直接跳上了5万, 而且数字涨幅还在不断增加，在线人数破十万对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不仅如此，就连《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也跟着沾了光, 直播开始到现在才不过5分钟的时间，粉丝数量已经往上跃了整整两万。 谁说长得帅不能当饭吃？很明显，这四个人就能。 随着直播间的在线人数骤增，弹幕区刷屏速度也跟着快了不少。桑引添一开始还在对部分网友提出的疑问进行解答, 现在已经有点顾不过来了。他往前凑近了些，眯着眼睛很努力地看着一闪而过的弹幕, 随后只能抿了抿唇，一脸抱歉地盯着摄像头。“抱歉啊大家, 现在直播间的人太多了, 弹幕已经刷屏了，有些粉丝的提问被顶上去翻不到了……” 【@限定记忆：帅哥不用道歉, 实在看不过来的话好好坐着，让我们看你们几眼饱饱眼福就行。】 【@pure：小叶弟弟你能不能稍微往前坐一坐呀, 跟几个哥哥再靠近一点啊, 这样我好截图发微博啊！！】 大概是这一整排的感叹号实在令人瞩目, 没想到还真吸引了叶思染的注意，他伸了伸手，指尖轻轻划了几下手机屏幕，才看清了这句话的主语究竟是谁。看到自己的名字后，他又忍不住笑了笑，身子跟着往前挪了半步，半个胸口直接贴在了桑引添的后背上。 从某种角度来看，倒像是他和桑引添紧紧依偎，前胸贴着后背，像一对亲密的恋人。 幸运的是，他们恰好就是。叶思染嘴角微微上扬。 【@jetey：我的天啊，姐妹们赶紧截图啊。还在等什么呢？！】 【@春日告别的小卖部：截图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好吗。不瞒你们说，从刚刚进直播间我就已经开了录屏了，哈哈哈！】 许约怀里的布偶猫忽然从他脚边一跃，直接跳上了玻璃茶几，脚底打滑，一个踉跄栽到了前置摄像头的正前方。果不其然，屏幕中间出现了小白那对放大的异色瞳孔。 “哈哈哈……”顾渊伸手晃了晃布偶猫的尾巴，又轻轻捏着它的后颈把它搂进了怀里，最后冲手机屏幕抬了抬手，以表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猫猫太调皮了。” 谁成想，这小小的插曲，反倒推进了这场直播的分享转发度。叶思染一边盯着弹幕，一边往直播的右上角斜了一眼，直播间的在线观看人数已经过了10万，零零散散的个位数字已经被一个简单的加号所代替。 【@笑红尘：刚刚那只布偶猫是顾老师养的吗？！好可爱啊，眼睛还是异瞳。听说布偶猫很难养诶……】 “不是，是……是我男朋友在大学里捡回来的流浪猫，小白还是听话的，比较乖。”顾渊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许约，把布偶猫递了过去。“嗯……我这么称呼他，应该没事吧？不会突然被封直播吧……” 然后，弹幕千篇一律的，全都都被「没事」和「不会」两个字给刷了屏。 顾渊这才松了口气，抬起胳膊抓了抓后脖颈，忍不住笑着吐槽：“之前一直这么称呼他的，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样啊，没事，只要咱们直播间不会被封就行……那就行那就行，哈哈哈……没有没有，我们都是换着来的。” 不知道顾渊在弹幕区看到了什么，又开始捂着肚子大笑了。许约看都没来得及看清，只好一脸无奈地凑到顾渊的耳边，小声问他：“喂，你是看到什么了，突然笑的这么诡异。” 顾渊同样偏着头，把手掩在嘴边，“评论区有人问，我跟你，我们谁在上面？” “滚蛋。”许约的耳尖突然一红，用胳膊肘撞了撞顾渊的背，然后低头撸猫去了。 桑引添没听进那两个人到底小声议论了些什么，但他总觉得不是什么能见人的好话。他下意识半眯着眼睛，偏头用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而且顾渊刚刚这个回答……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虽说节目组有要求他们几个嘉宾得多跟网友进行亲密互动，但也不至于亲密到畅聊私事这种程度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完全都不在乎。 桑引添闭了闭眼懒得去猜，只好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哦对了，在直播间的朋友记得去右上角的官博页面点一下关注，每个整点节目组都会随机从粉丝列表抽幸运观众来跟我们几个连麦玩小游戏的。”说完，桑引添的食指还特意指了指直播间右上角的那个红色加号，冲着镜头微微一笑。“就在这里，大家记得多关注关注我们的官方微博。” 【@东京寻情记：点了点了，能不能让我变身锦鲤，不求抽到哥哥们的Diy好物，只求今天能跟你们连麦玩游戏啊！！】 【@leave：不止TOA的官方微博，我把他们四个人的微博全都点了一遍。不得不说，我对帅哥完全没有抵抗力！尤其还是懂艺术会画画的！而且穿搭也很nice！】 桑引添似乎是瞄到了刚刚那句一闪而过的弹幕，斜着嘴角双手合十。总算有一个能跟综艺扯上关系的话题了。“谢谢谢，谢谢大家喜欢。关于我们几个人的私服品牌，以后也会在综艺里跟大家见面的。” 于是很快，整个弹幕区又开始问起了综艺的正式播出时间。 不止是直播间的弹幕，就连左上角的礼物打赏榜从开播到现在也一直闪个不停，时不时地就在他们几个人的身上冒出一黑一白的透明心形泡泡。浮夸的礼物特效逐渐上升，最后依次炸开在他们四个人的头顶。 恰好不好地把他们隔成了黑白两个阵容，顾渊和许约，叶思染和桑引添。 【@gushi细腻：救命，刚刚那个礼物特效也太致命了！我一个从不磕cp的都忍不住想磕顾渊和许约了！】 【@cards：给我磕！使劲磕！他们是真情侣，死磕到底！渊约渊约！】 【@夜：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符合冷清攻和腹黑受吗？救命，我是不是又站反了？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就老站反cp！】 【@eupphoria：正主刚刚不都说了他们互攻吗，所以——谁上谁下真没那么重要，随便磕！哦对了，弱弱地问一句……那……桑叶这对能磕吗？】 什么玩意？ 桑叶……叶思染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明明他才是那个真正的主导者，怎么到了外人的眼里，桑引添这老狐狸反而占了上风。不行，这也太委屈了。 叶思染抬起了胳膊，一脸慵懒地搭靠在了桑引添的肩膀上，指尖轻轻一挑，不小心勾出了桑引添脖子上的银色吊坠。 糟糕。“……” 叶思染心跳骤停，瞳孔扩张，脸上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只一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故意偏着头，不敢正对着摄像头。好在坐在一边的许约及时发现了他的异常，特意把脸凑到了镜头前，故意挡住了旁边的叶思染和桑引添。 银色吊坠确实暴露在了公众视野里，但叶思染还是从心里由衷的感谢许约的临时救场。他低了低头，全部的视线定在了桑引添的侧脸上。 这枚银色吊坠他之前已经见过了很多次，只不过大多时间都是在桑引添洗完澡和晚上睡觉的时候。其他时间，桑引添都会好好把它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可现在——叶思染总觉得自己犯了错事。 “呃……”桑引添似乎也没意料到，愣了一下，很快抬手按在了那枚吊坠上，想重新把他塞进领子里。无奈叶思染的胳膊还圈在自己的脖子上，没给他留下半点多余的缝隙。 微凉的指腹又不小心碰到了叶思染的右手，明明室内打了空调温度很低，可叶思染的手却烫的厉害，就连指关节都被镀上了一层潮红，桑引添甚至都能看清叶思染手背上细微的紫色血管。 他知道叶思染在紧张，停了一下，突然轻笑着松开了手。藏在手心里的银色吊坠彻底暴露在了叶思染的视线里。直到今天，叶思染才发现桑引添戴在脖子上的那枚吊坠，其实是一块椭圆形状的调色板。 “对不起……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想离你再近一点……没想到……”没想到直接勾到了桑引添脖子上的银色长链。叶思染急出了汗，一时哑然，抬起来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算了……反正都已经被大家看到了，以后也不用那么费劲地藏起来了。”桑引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抬手点了点叶思染的鼻尖，用手背蹭掉了他额头上的细汗。“你好像从没问过我这枚吊坠的由来。” 叶思染摇了摇头，“你之前睡觉的时候都没舍得摘下来过……我觉得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我也不太好奇。” 桑引添其实知道叶思染在担心着什么，他突然就有些恼，恼叶思染现在莫名其妙的道歉，恼他的那个「不太好奇」……明明他们已经做过了这时间最亲密的事情，可桑引添总觉得叶思染依旧心存芥蒂，到处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桑引添低了下头，瞥了一眼垂落在领口的吊坠。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你突然笑什么？”叶思染越发地郁闷，换成以前，桑引添一定会冷着脸，转身就走，根本不屑跟他生气或是解释什么。他觉得没那个必要。 “笑我男朋友傻的可爱。”桑引添很小声地回了一句，随后抬手轻轻捏了捏银色吊坠，并没打算再重新放回去。“这枚吊坠……其实是我15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是我妈特意从卢森堡带回来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太喜欢画画了，所以她就送了这个调色板项链给我……她还跟我说，希望有一天我能真的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还要我给她画很多的画……” 桑引添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喉咙里的哽咽，他勉强一笑，接着说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这吊坠特别的土，一点艺术感都没有……就故意把它藏在衣服里面不让人看见。现在藏起来，是因为看见它，总会忍不住想起我爸妈……” 叶思染的眸子突然暗了下来，每次桑引添提起自己的父母时，他就觉得左胸口被什么东西闷得难受。愈来愈烈，无法根除。 明明心里很想把它藏起来，但却始终舍不得摘掉，就连晚上做了噩梦，也只是侧身弓着背，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这样的场面，叶思染看见过很多次，也心疼过很多次。只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选择陪着桑引添一起遗忘过去。 可现在，桑引添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把身体里的伤疤重新揭开给他看。可他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叶思染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可现在有个傻子，他毫无征兆地闯进我的生活，还跟我说……喜欢我，特别喜欢我。”桑引添深呼吸着，强迫自己的心跳频率恢复如常。客厅的顶灯投下来的光，一部分打在了叶思染的脸上，另外一部分铺在了桑引添的背上，他就逆在这束光里，轮廓在背光的角度下有些朦胧。尽管如此，叶思染还是看到了他微微弯起的嘴角。 他忍不住揽了一下桑引添的后腰，露出了久违而放松的笑容。“嗯。” 是啊，只要他喜欢桑引添，只要他们现在以后未来能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这个人，本就是他荒凉宇宙里的最后一颗恒星。哪怕只是散着一丁点的微光，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奇迹了。 “你们两个快来跟直播间的粉丝朋友聊聊天啊，别光顾着自己玩。”许约回头冲桑引添和叶思染笑了笑，使了个眼色。 桑引添这才笑着偏了偏头，“不好意思大家久等啦，刚刚衣服上的扣子不小心开了，临时处理了一下。小叶，你往前坐坐。” 叶思染吸了吸鼻子，坐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过了20万，叶思染低着头，认真地翻看着弹幕区的网友留言。 其中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恸是心动：我有个朋友以前跟小叶弟弟是一个大学的，还都是同一个兴趣社团的。他跟我说小叶超级喜欢天文学，那……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些关于宇宙天体的浪漫故事啊。就比如……你之前拍过的心脏星云。】 不得不说，这条评论确实吸引了叶思染全部的注意力。他抿了抿唇，假装思索，随后从沙发上滑了下来，直接坐在了地上。两只胳膊撑着下巴，长长地「嗯」了一声。 “很多人都对宇宙不怎么感兴趣的……你们，真的想听？”叶思染突然开了口。 桑引添和顾渊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许约笑着补充了一句“想。” 真是奇怪，明明这档综艺节目还没开始录制，他们四个人之间便有了万无一失的默契。 “其实，我以前看过一个关于宇宙奇迹的纪录片，布莱恩·考克斯教授曾经在节目上说过这么一段话……”叶思染吸了吸鼻子。 【当恒星被撕裂的时候，他会将自己生命过程中创造的所有元素炸入空中，然后死去，这些元素将在宇宙中铺开形成星云，在星云的中心将有一团小小的光，新的恒星重生于消亡恒星的残余，在这个死亡又重生的宇宙循环中……】 “我们就出现了。” “其实一开始，我们的世界只有氢，恒星内部的骤变也不过到铁为止。金和铂这些重金属元素只能来自超新星的大爆发。” “也就是说……”叶思染的目光流转到了视频底下的弹幕区，最后下意识摸了摸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如果你送给一个女孩一枚铂金的戒指，就代表着……她已经拥有了一块星星的碎片。”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思染忍不住用右手手指轻轻蹭了蹭左手的戒指，语气不紧不慢，很认真地给直播间的粉丝科普着关于宇宙天体的一些小故事。他的双眸亮亮的，仿佛倒映在瞳孔里的，是被潮汐作用打碎的那片星辰。 叶思染重新偏头看着桑引添的侧脸。“因为宇宙本来就是神秘浪漫的。就像劳伦斯·M·克劳斯说过的一句话……” 他突然停顿了下，冲着镜头露了个笑。“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在自一颗爆炸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与右手的原子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你的一切都是星辰……所以直播间那些有男朋友的女孩们不妨回去问问，看他愿不愿意送你一块星星的碎片？” 桑引添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右胳膊微微颤栗，最后又被他用左手强行按住。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为叶思染定制的那枚戒指，忍不住笑了笑。 原来阴差阳错的，他早就把星星的碎片送给了喜欢的人。 桑引添稍微低了低头，嘴角却忍不住歪了上去，心里忍不住感叹道叶思染这小子真是会说些莫名其妙的情话，明明本身就是个不怎么懂浪漫的人。 可是，也是奇了怪。他明明只是听了一串关于宇宙天体的解谜罢了，怎么脖子就开始烧得慌了。 桑引添清了清嗓，在直播间节目组负责人的催促之下开始继续cue流程。“宇宙解谜故事既然听完了，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进行粉丝连麦互动小游戏吧？嗯……节目组在大家给出的建议中随机抽取的是——”桑引添故意停顿了下，等待着官方最后的抽签游戏。 很快，屏幕上出现了【真心话大冒险】几个大字，桑引添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随后摇了摇头微笑了起来。“真心话大冒险……” 弹幕持续滚动，并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顾渊故意嘟了嘟嘴，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抱怨道：“我们今天是在家里直播的，要不然……大冒险就算了。真心话倒是可以，你们觉得呢？” 说完，顾渊又伸了伸脑袋，认真盯着弹幕。过了几分钟，他微微一笑，拍了拍桑引添的肩膀。“粉丝们一致通过真心话。” “那就真心话吧。”桑引添开了随机连麦，没想到第一个就连上了因为档期冲突不能来参加节目的陈霁老师。小游戏是投骰子比大小，桑引添先手，他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转个不停的骰子。 【1】 “呃……”桑引添抬手搓了把脸，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好了陈老师，我觉得你都不用丢骰子了。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连线那头的陈霁笑了两声，“桑老师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是……有没有正在追求的人？”不愧是混娱乐圈的，一上来就问了万千粉丝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桑引添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沉默了几秒之后，他才抬了抬头。“有。”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许约怀里的布偶猫也偏了偏脑袋。 “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爱人。” 第77章 千梦白狐 当然是靠我们桑老师这双会画画的手啊。 “呃……”叶思染的指尖下意识一颤, 碰到玻璃杯的右手打了个滑，整个人差点往前扑到茶几上。好在他前面还坐着桑引添，不然真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尽洋相。 这都不是什么重点, 重点是——是那20多万人里肯定有叶万缕。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亲弟弟的首场直播。 叶思染能考虑到的东西, 桑引添肯定也知晓。但不知为何，他依旧脸不红心不跳, 说出这么不害臊的一句话。这行为要是放在娱乐圈里，那些女友粉分分钟能把他埋了。 叶思染咳了一声，往肚子里灌了整整一杯凉白开。 陈霁老师笑着转移开了话题, 但是直播间的弹幕区依旧疯狂，完全失了控。 【@Arrenna：什么？！从开始准备磕桑叶到现在不到3分钟就直接be了？What？桑桑居然有女朋友？？我的天哪，突然好心疼小叶……】 【@囚世至爱：啊啊啊, 突然好羡慕桑桑的小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得到桑桑的心啊！上辈子一定拯救过银河系吧。】 【@snow：我不管我不管，我只磕桑叶！】 “女朋友……”叶思染的脸色差到极致，要不是半个玻璃杯挡着他的脸，说不定要被做出什么大文章来。他微眯着眼睛斜了桑引添一眼, 趁人不注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腰。 腰部是桑引添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他的话还没说完, 突然轻声闷哼了一下。 顾渊：“……” 许约：“我去，这两个人也太光明正大了吧。”说毕, 许约连忙断了跟陈霁的直播连麦, 开始在粉丝里抽取新的幸运儿。“感谢陈老师百忙之中还来给我们的直播捧场，嗯……换我和阿渊来抽下一个粉丝吧。” 顾渊也跟着点了点头, 胳膊肘轻轻放在许约的肩上，伸手触碰着手机屏幕, 最后点了下去。 “嗯, 好了。让我们看看今天晚上第二位幸运儿是谁呢……嗯……恭喜ID为海风晚星的这位朋友。”正说着, 顾渊又点了旁边的【直播连线】按钮，静静地等待了几秒之后，才听到了那头轻柔地女声。 “顾老师……桑桑……小叶弟弟……还有许医生……你们好。”看得出来，是个懂礼貌的小孩。桑引添莫名来了好感，低头轻笑了一声。只不过那女孩的声音低沉地厉害，尾音也轻飘飘的，架在半空中始终着不了地似的，语气也带着一种病态的无力破碎感。 正因如此，坐在后面的桑引添和叶思染两个人也同时抬头盯上了屏幕。 一瞬间，他们都忘记了这次直播连麦的目的只是小游戏。 “您好。”顾渊下意识也跟着放轻了声音，“你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很痛苦，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女孩子的鼻息轻如羽翼，她笑了笑，随后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有不开心……只是，我生了病，住了很久的院。身体情况不太好，所以……声音会有点小。” “没关系。你慢点说，我们几个能听到的。”叶思染同样微微一笑，正对着镜头。除了面对桑引添，他很少会对着陌生人流露出这么温柔的眼神。但桑引添知道，叶思染就是故意的，因为连线那一头那个生了病的女孩一定能看到他的脸，甚至能感受到他眼神里的疼惜。叶思染看着镜头里的自己，继续追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怎么了？” “胃癌……晚期。”女孩无力地笑了笑，“应该……没有太多时间了。” “啊！”顾渊下意识咬了咬嘴角，表情严肃了起来。不仅是他，就连直播间的弹幕速度也减慢了许多。 桑引添听着女孩虚弱的声音，突然就联想到了叶思染。在没遇到他之前，有没有人愿意伸手拉他一把，有没有人会像此刻的叶思染一样，用轻柔无比的声音问他一句【你怎么了】。 大概是没有……不然这小子那个时候怎么会那么迫切地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桑引添不敢去想如果叶思染没有遇到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样吧，这个女孩有些与众不同，所以，我们这次换个游戏方式……不用丢骰子比大小了，我们几个都选真心话，你有什么想问的我们都会回答你。只不过……你也要回答我们一个问题。”桑引添抬了抬手，调整了下手机，“可以吗？” “可以……谢谢。”女孩的声音逐渐匿了下去，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这种绝望的心情。她长长地「嗯」了一句，又笑了笑。“那，我先问？” “好——”叶思染斜了斜嘴角，两只胳膊随意地圈在自己的胸口。 “我想问各位老师……如果当你知道，你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会往自己的墓碑前，留下些什么？” “呃……”桑引添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许约。他偏了偏头想说声「抱歉」，可话还没来得及说来口，却轻易地捕捉到了许约眼睛里的难过。 这种微小的表情几乎让他产生了幻觉，仿佛女孩那句话里的主人公就是许约本人。 不对……不是的。许约他是合格的心理医生，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不过是跟那个女孩的情感产生了共鸣罢了。桑引添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把这两个人的经历联系到了一起。 可是……桑引添又斜了一眼顾渊，他的眼睛里像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看不到半点光圈。刚刚那个可怕的念头像是迎来氧气的火堆，焰苗瞬间腾升而上，火光四溢，晃得人眼睛疼。 桑引添只好回过了头，重新盯着手机屏幕。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留一封手写信给我的家人和好朋友。”许约很认真地盯着桌面，“信里的内容应该不会太复杂，会多挑一些开心的往事，这样……就算我最后离开这个世界了，至少我的家人和朋友也会知道，这短暂的一生，我其实也拥有过真正的快乐。” “不止如此，我还会在我的墓碑前，放一朵红色玫瑰花。” “我大概跟他一样，一封信，一朵玫瑰花。”顾渊笑了笑，很是随意地耸了两下肩膀。 他要跟许约葬在一起。 “玫瑰……花？”女孩有些好奇，在她贫瘠的认知里，适合放在墓碑前的花种确实有很多，唯独不会出现玫瑰。“为什么……一定要是玫瑰花？” “因为那是我高二的时候，亲手送给他的。”顾渊终于开了口，嘴角带着一丝牵强的笑。他强压着自己的所有情绪，用心倾听着女孩的疑问，“定情信物，算不算？” “算。”女孩终于笑了起来，中间夹带着几声急促的咳嗽声，听得叶思染很不是滋味，他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伤口，左胸口微微起伏。“我会在我的墓碑前，放一枚戒指和一把小提琴。至于为什么会特意放一枚戒指……我刚刚也跟大家说了，戒指其实就是星星的碎片，我想等我离开之后，还能看到只属于我的那颗星星。哪怕他的光，真的很暗很暗，没关系，只要他一直陪着我就够了。” 叶思染又忍不住摸了摸左手上的戒指，盯着戒身上那把透明的小提琴出了神。 “原来懂艺术的人，都很浪漫……”女孩说，“那桑老师……你呢？” “我嘛……我可不像他们几个那么懂浪漫，把玫瑰花什么当定情信物。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想……我的墓碑前，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太重要的东西。”桑引添毫无负担地笑了笑，抬着右手轻轻托住了自己的下巴，随后用指尖轻轻蹭了两下脖子上挂着的银色吊坠，眨了眨眼，犹豫了几秒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如果非要留点什么的话……大概是自己的一节指骨了。” “因为从小到大除了会画画，别的我什么都不会。就我个人而言，这双手就是我的命。”桑引添又低头摸了摸垂在胸口的那枚吊坠，轻轻地攥了攥，重新抬头直视着摄像头。“还有这枚吊坠。” “这……” “你们是不是还想问我这枚吊坠到底是谁送的？”桑引添的目光穿梭在直播间的弹幕上，无奈地笑了笑，“不是什么女朋友送的……其实，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叶思染忍不住勾了勾小拇指，勾住了桑引添放在腿上的手。头一次觉得这个游戏环节特别的难熬。“我去开个窗，房间里有点闷……”说完，叶思染起身往窗边走了走，推开玻璃窗，等夜风吹进来。 盛夏晚间的闷热尤在，夹带着充满潮气的海风挤了进来，叶思染的胸口挡去了大半，心跳依旧快的离谱。 “既然我们几个人都回答了这个问题，那……现在是不是到你了。”桑引添的声音依旧很轻，他重新换了个姿势，仰着脸往叶思染这个方向瞄了一眼。他背对着客厅，桑引添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这单薄微弓的后背来看，这小子确实是有了点自己的小情绪。 为了不被被人发现，又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女孩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站在窗前的叶思染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一脸紧张地回过头，眼睛红红的。 “我……我不想死。”女孩突然哽咽，断断续续地哭腔紧紧地抓着所有人的心。“我还有一个想等的人……” 叮—— 直播被官方平台强行中止。桑引添一动不动，看着突然黑屏的手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把想活着的人往死里逼，又劝想死的人好好活着。于是，所有人都半死不活。 很快，《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以设备故障为原因发布了关于直播中断的公告，评论区里有吐槽他们节目组的，还有心疼刚才那个连线的女孩子的。一系列关于「哭」的表情包被顶上了热评，也有不少网友在不停地追问节目的正式播出时间。 叶万缕的电话也在直播彻底中断之后打到了叶思染的手机上。“喂？” 叶思染没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的人短暂地停了几秒之后，才张了张嘴。“下周马上就要正式录制了，我和节目组都不希望你们几个人的情绪受到外界的影响。还有，关于合作的几个服装品牌，我已经整理成了一个表格发到桑桑的微信了，你们记得挑几个合适的。” “嗯，我知道了。”叶思染扬了扬脸，闭眼享受着此刻的安静。“哥，其实刚才的直播是你要求中断的吧。” “呃……”叶万缕突然笑了起来，语气也不像刚才那般严谨，“没错，是我要求的。” 其中的原因叶思染非常清楚，他曾经自残的事情，身为哥哥的叶万缕不是不知道。现在叶思染好不容易能停止那曾经些疯狂的行为，一点一点地往前走，叶万缕不可能再让叶思染陷入新的危险之中。尤其他这样的人，会从心理上跟别的人产生共情。 “表格我们会看的，先挂了。”叶思染说完，转过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看的桑引添，很轻地眨着眼睛。从表情来看，他确实疲惫极了。叶万缕并没挂电话，只是认真地听着叶思染的喘息声，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染，别怪哥哥。” “不早了，早点睡吧。”叶思染终于挂断了电话，踢着拖鞋走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桑引添的手机。“我哥说，关于合作的那些服装品牌，他已经大概整理了一遍，表格就发在你微信里。” 桑引添这才眯着眼睛点开了自己的微信，叶万缕的头像旁边确实有个带着数字「3」的小红点。 他点了进去，打开了排在第一的表格。 桑引添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都是国外的一些奢侈品，表格的后面跟着每个品牌提供的样衣。单是这么一眼瞄过去，他确实只注意到了其中几个全球限量的款式。 但这对桑引添和顾渊来说，实在太普通了，半点购买的欲望都没有。 “这几个奢侈品牌提供的样衣……不是全黑，就是全白，要么就是很多个颜色扎染……总之，我是不会考虑这些的。要不你们再看看？”桑引添把手机往茶几中间一推，半眯着眼睛往后靠了靠，活动完了脖子，又从沙发和玻璃橱柜中间的空隙里拿过那只柯基抱枕抱在了怀里。 顾渊一脸认真地翻看着表格，最后忍不住斜了斜嘴角。“我也不考虑。”说完，顾渊又看了一眼许约，偏了偏头，“许约跟我的看法一样，他一向对那些奢侈品牌不感兴趣。” “你呢？思染？”桑引添转了转头。 “我对服装品牌这些其实也不怎么了解，但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消费者，我首先就会排除这件标价7000的衬衣。”叶思染弯了弯腰，拿起桌上的手机，又往下翻了几眼，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且，为什么全都是国外的牌子，我们国创品牌现在也很有名。” “你还真不愧是……”桑引添故意停顿了下，起身从叶思染手里接过了自己的手机，“不愧是我的男朋友。” “蛤？？” “这个表格里，都是国创品牌。”桑引添打开了叶万缕发来的第二个表格，样衣的款式很明显跟他们刚才看过的不一样，风格和颜色多变，甚至有几款还把古风和现代风相结合在一起，做成了一件刺绣衬衫。 叶思染眨着眼，在这第二个表格里突然捕捉到了一款女士半身裙，裙摆外侧覆盖着一层薄纱，上面的花纹—— “竟然是一只九尾白狐。”大概是把桑引添称老狐狸习惯了，以至于现在看到这件半身裙，叶思染莫名地就产生了好感。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以前从没见过这种风格的衣服，他抬了抬手，点开了那张样衣图片。“你们看这个。” 许约同样跟着站了起来，偏头看了过去，一眼看到了样衣的品牌。 【千梦白狐】 “不错，名字是个好名字，样衣风格也适合现在的年轻人，最重要的是价格也相对便宜。可以作为我们的主推款。”许约歪了歪头，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只不过……款式有些单一。” 确实有些单一，桑引添愣愣地盯着那件半身裙的左半边，那里真的很空。 “主推款的话……”顾渊抬手捏了捏下巴，随后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毕竟他们的布料选款也都处于中上水平。” “但……【千梦白狐】毕竟是个新品牌，在国内还没有任何知名度。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消费者对这个牌子的布料材质什么的产生质疑，作为我们这档综艺的主推款……会不会太危险了。”桑引添说。“这档综艺本就骂声一片，冒险的话——” “那就……”顾渊突然笑了笑，打断了桑引添，“那就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让【千梦白狐】这个牌子变出名。” “怎么变？”许约张了张嘴。 “喏——”顾渊稍稍扬了扬下巴，目光定在了桑引添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当然是靠我们桑老师这双会画画的手啊。叶总不是说我们可以参与品牌前期的设计吗？” “对啊！”叶思染的眼睛突然一亮，扭头冲桑引添挤了挤眼睛。“桑桑会画画！” 第78章 月光情人 他要用手里的琴，保护着他的玫瑰。 “靠我这双手？”桑引添突然迷茫, 举着手端详了好半天，实在是想不出让一个品牌出名跟他这双手有什么直接联系。 “对。”顾渊似乎看穿了桑引添的疑问，他从玻璃茶几下摸出了一张用过的素描纸, 随后低头拿起了一根铅笔, 在纸上画了一个专业表格。“我长话短说，如果我们一定要把【千梦白狐】作为综艺主推款的话, 就必须提前了解这个品牌背后的创作故事和灵感设计，比如……这个品牌名字的由来，背景故事, 还有满足品牌设计者的一些需求等等……当然，这只是其一。” 说完，顾渊又在纸上画了个圆圈, 里面写上了数字「2」。叶思染突然坐在了地毯上，下巴顶着玻璃茶几。“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是服装品牌的宣传力度。”顾渊嘴角微微一样，低头在刚才的那些文字下又写上了一行字，最后还在这句话的后面画了个大大的三角形, 随手用铅笔涂黑。 “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以为国外那些奢侈品牌只是靠着昂贵的衣服布料？不，当然不是, 他们靠的是口碑和信用。当一个品牌完全达到消费者心理预期之上的时候，不论那件衣服的价格是否合理, 消费者都一定会优先选择它, 这就是所谓的消费信任。”顾渊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指尖轻轻点在了【千梦白狐】这四个字的下方, 抬眸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把视线定在了桑引添的脸上。“我们的品牌需要制定出一个最快最合理的宣传方案。比如, 先让这个品牌, 在综艺播出之前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这个……这个简单, 桑桑有接近2000万的粉丝，加上他平时发微博的频率也比较低，我建议先找人拍一组关于【千梦白狐】系列的写真放在他的微博上……也算是吸引眼球的一种方式。”叶思染摸出自己的手机翻到了桑引添的微博主页，上下滑了几下，像在刷新。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桑老师以这个服装品牌为主题，画几幅画。”顾渊的眼睛亮了一下，“实际画布不需要太大，巴掌或者拳头大小的就可以。小巧，携带也方便……对了桑老师，这么样的一幅画，你需要多久才能完成？”顾渊又偏头看了一眼桑引添。 这人……明明自己的主修专业就跟这些不怎么对口，怎么执行起来，却又干净利落。 桑引添来不及多想，点了点头。“放心，一天时间足够了。” “我们的正式录制在下周，所以，还来得及提前做准备。” 他可不想像只待宰的羔羊，明知道这综艺本来就是个坑，还闭着眼睛往下跳。 顾渊用手背蹭了蹭下巴，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将手里刚刚写过的那张纸拿了起来，折掉了空着的那一半。“至于小叶刚刚提到的写真集……节目组是不是给我们提供了特定的模特名单，我们明天可以从名单里面选几个合适的人过来，让他们穿着【千梦白狐】的样衣进行拍摄。至于场景嘛……我记得桑老师这个小区后面好像有个公园，风景不错，有古亭，还有些芦苇，完全符合我们这次的主题。” 许约一边撸猫一边点了点头，“【千梦白狐】毕竟是古风和现代风的相结合，模特的话……我建议找我们国内的。”话毕，许约接过桑引添的手机打开了叶万缕发过来的第三份表格。 那是所有可邀请模特的花名册。上面清楚地记录着他们每个人的身高体重，还有……节目组定下来的价格表。 许约随便瞄上了其中一个男模特，瞬间瞪大了双眼。这……这人时薪居然整整一万块。 “呃……”许约下意识皱了皱眉，抬手戳了戳顾渊的侧脸。“喂，阿渊，我们可能连模特都请不起了。” “嗯？”顾渊被许约这句话给搞蒙了，偏头看向了第三个表格。“卧……槽？！真的假的？节目组故意的吧……一小时一万块！！而且还要通过节目组进行邀请？这也太坑爹了吧……” “不然之前怎么会被骂的那么惨？”桑引添忍不住笑了两声，肩膀跟着发颤。 顾渊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不缺钱，但他也不想把钱扔给讨厌的人。犹豫了几分钟后，顾渊又叹了口气，眉头微微一皱。“那就先把写真往后稍稍，大不了……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四个制作人亲自上阵，我还不信我们几个比不过那表格里的模特了？” “也是。”桑引添说。 “呃……”只有许约愣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最后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管顾渊到底是不是说着玩的，反正他从头到脚，除了脸比别人长得好看了一点，其他地方……压根就不是能当模特的料。 但看着顾渊一脸认真的模样，许约又实在不忍心打断他，只好咬了咬嘴角，不停地点着头。 坐在地毯上的叶思染也有些惊讶，面对顾渊这荒诞的想法，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本来以为桑引添这人已经有足够丰富的想象力了，没想到顾渊比他还要更胜一筹。 “桑老师明天直接去画室画主题插画，至于小叶和许约……他们两个人跟我先去了解一下这个品牌的创作理念。等晚饭时间我们再在画室集合？怎么样？” “嗯，可以。”桑引添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时间已经不早了，顾老师你和许医生……你们，你们是住同一个房间吗？” “嗯。”顾渊这才注意到墙上的指针已经过了数字「2」，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点了两下头，“如果我不跟许约一起的话……他一定会失眠。你也不想明天顶着一对熊猫眼出门吧？” 很明显，这最后这句暧昧的话是顾渊对着许约说的。而且许约并没反驳什么，只是轻笑了下。 “呃……”喂喂喂，你们两个要秀恩爱好歹也注意一下场合啊，再这怎么说……这里是我家，你们要睡的还是我的卧室，怎么都不知道收敛一点。 桑引添的额头冒了些汗，一时间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热出来的。他只好轻轻咳了几声，偏头看向同样愣在一边发着呆的叶思染。“思染，要不你去楼上的卧室睡吧，我……我今晚就在沙发上将就将就好了。” “啊？”没等叶思然回答，顾渊就一脸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伸手搓了搓脸强迫自己清醒一些。视线也从桑引添的脸上慢慢转到了叶思染的眼睛里，随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不是吧，你们两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吧，怎么还没一起睡过？” “呃……”桑引添突然很想打开门，把顾渊直接踹出去。 果不其然，一向好面子的叶思染，脸刷的一下就全红了，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不知道又脑补了些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叶思染转身落荒而逃，踢着拖鞋三两步跨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只留下桑引添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沉着脸。 顾渊的目光收了回来，眯着眼睛，嘴角都快歪到耳根的位置了。“桑老师，看来你不太行啊……我还以为你跟小叶两个人能——诶诶诶，许约你干什么？你别抓我的耳朵啊……疼疼疼。” “闭嘴吧阿渊，你这骚话还真不减当年啊！”许约咬了咬牙。 桑引添眼睁睁看着许约捏着顾渊的耳朵，一步一步，硬生生把他拽进了一楼的卧室，随后微微一笑，关上了门。 “呼……”桑引添这才长舒了口气，全身一软往后倒在了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啧」了一声，随后又仰着脸盯向面前通往二楼的楼梯。 真是作孽。 顾渊这人明明年纪跟他差不多大，怎么性格上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成熟男人。跟那个不爱说话的许约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个麻烦人物。 有那么一瞬间，桑引添希望这次综艺结束之后，不要再跟顾渊扯上任何关系了。绝对！不要！ 二楼的卧室桑引添以前从没上去过，这次也不会是个例外。他吸了吸鼻子，起身关上了客厅的窗，又转头从旁边的衣柜底下抱出了个浅灰色的薄毯，随手丢在了沙发上。桑引添一脸满意地扑了过去，整张脸都埋在了沙发里，无数次地庆幸自己当初买沙发的时候，特意挑了这款超大的。 没想到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 挂钟的指针不停歇地转了两圈，桑引添缓缓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他能感受到有人慢慢靠近，最后贴着他的后背侧卧了下去，胸口的温度通过薄毯传递了过来，很暖，就像夏日清晨的阳光。 “突然袭击。”叶思染轻轻吻着桑引添的耳朵。 桑引添没睁眼就知道身后的人到底是谁，他深呼吸着，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怎么，放着二楼那么大一张床不睡，非要下来跟我一起挤沙发？” 叶思染轻笑了一声，鼻息顺势扑在了桑引添的脖子上。“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一个人睡觉。” “怎么就是你一个人了，明明二楼的卧室里堆着我之前的画……” “呃……”叶思染突然叹了口气，特意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一个人睡觉，我想跟你一起睡。” “是吗？难不成在遇见我之前，叶小帅哥还有别的床伴？”不知为何，桑引添又想捉弄捉弄他这个小男朋友。他翻了个身，鼻尖正对着叶思染的脸，稍微一仰头，就顶上了叶思染的下巴。 “你这只老狐狸都没带人回过家，我这么清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叶思染被都笑了，伸了伸手揽住了桑引添的腰，小拇指特别不听话地溜进了他的睡衣，一下一下轻轻蹭着桑引添的腰线。 清纯？呵呵。桑引添只要一想到那个雨夜在车里发生过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别看叶思染这人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干些那些事情来，一点都不含糊。 “叶思染，你以前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会害怕吗……”桑引添的困意被叶思染的突然出现打散了一半，尤其现在整个人被叶思染搂进怀里，他就更睡不着了。 “会，以前还会经常做噩梦。”叶思染故意压低了声音，本就充满磁性的声线愈发的勾引人。桑引添感受着额头上的微弱气息，像只小狐狸似的往叶思染的怀里又钻了钻，直到两个人的胸膛抵靠相偎在一起，桑引添才笑了笑，晃了晃头。“巧了，我以前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也会做噩梦。梦里全都是我爸妈车祸现场的大火……我那个时候其实很怕火，就想着以后一定要找个成熟稳重的消防员来当男朋友。” “结果没想到，成熟稳重的消防员变成了现在年轻帅气还小了我整整4岁的小提琴手。”桑引添笑了两声，身子稍微一动，就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的皮肤。有皎白的月光从玻璃窗打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变得透亮清晰。 就像从海域里打捞回来，珍贵而且易碎的艺术品。 “不过也挺好的……谁让我男朋友长了一张我喜欢的脸呢。”桑引添最后还是打了个哈欠，浓烈的困意再次席卷而来，他快要睁不开眼睛了。“而且……他还……愿意保护……保护我……” 桑引添终于沉沉睡去。怕吵醒了他，叶思染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只是抬手轻轻抚摸着桑引添柔软的头发。“桑桑，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叶思染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一直一直保护着你。” 他要用手里的琴，保护着他的玫瑰。 翌日清晨，桑引添被自己提前设置好的闹钟吵醒。大概是客厅空阔的原因，顾渊和许约也被闹醒，半眯着眼睛进了浴室。四人简单地吃完早饭，便匆匆出了门。 桑引添先是把所有人送到了叶思染的家里，顾渊睁着眼睛逛遍了叶家地下车库之后，特意挑了个颜色正统样子不怎么花里胡哨的宝马。小涵也开始了自己的三亚之旅，所以今天的画室格外的空。 桑引添从手机里保存了【千梦白狐】的样衣，最后站在窗前仔细思考着什么。 两分钟后，他坐在了凳子上，从地上随意找了个手掌大小的木板，开始勾勒出了一只白狐的模样。 第79章 撩者无意 有种晚上别跑。 桑引添每次认真画起画来, 不仅会忘记时间，也会忘记要吃饭这件要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画笔被染过好几遍不同的颜料。不知在画室里到底呆了多久, 桑引添的肚子终于没骨气地叫了起来, 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下，愈发地憋屈。他活动着自己的肩膀, 放下手里的画笔，吸了吸鼻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12时49分】 “已经画了快4个小时了啊……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桑引添自顾自地抱怨一通，扭头垂眸盯着脚边剩下的最后两块木板, 那本来是之前装修画室时多出来的两块没什么作用的小桌板。 只不过现在上面已经涂满了白色的背景色，九尾狐的头部雏形已经勾好了线条, 就等着最后的铺色了。 桑引添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胡乱地擦了擦手从兜里拿了手机出来拨通了叶思染的电话。 那边似乎很喧闹，桑引添很大声地「喂」了好几声，可叶思染却像听不见似的。 桑引添本想直接挂了电话, 不成想，叶思染比他先一步按了挂断键。“……” 这小子现在胆子真的大了, 连他的电话都敢直接挂了。等他回来，一定要想办法收拾他。又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桑引添耸着肩膀忍不住笑了一声, 想把手机重新揣进兜里。 “叮——”桑引添下意识垂眸看了过去，手机屏幕闪了几下, 提示他有新的微信消息过来。 【漂亮麻烦：桑桑，我跟许学长他们现在还在千梦白狐服装品牌工作室。这边有些吵, 我不太能听到你说什么。】 桑引添的气突然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撒了。他抿了抿唇, 指尖戳了戳屏幕。 【厄瓜多尔黑玫瑰：puppy, 我饿了。】叶思染看着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内容简短又直接的这几个字，愣了两秒，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渊已经跟品牌工作室的负责人谈完了工作，听见身后微小的动静后当即转过了头，盯着叶思染的侧脸瞅了几眼。“桑老师的短信？” “嗯。他……”叶思染抬手抓了抓脖子，“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说完，叶思染垂眸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几下，回复了桑引添的信息。【等我回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真的只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就这么简单？那你脸红什么……”顾渊眯了眯眼，伸手从圆桌上拿了份品牌方提供的文件，起身歪了歪脖子。不经意间看到了墙上的挂钟。“这么快就下午1点了？” “那是因为你刚刚听故事听得太认真了。”许约微微一笑，指了指顾渊手里的那份文件。 “嗯……关于【千梦白狐】的创作理念我们也了解的差不多了，等下回去我们再跟桑老师商量商量，看要不要再进行一些删减……”顾渊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翻看些什么，最后伸手推了推许约的后背，终于露出了一副疲态。左手按在右肩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许约，我突然有点饿了。” “本来早上就没吃多少东西，一直忙到现在不饿才怪呢。反正服装品牌这边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不如我们直接去桑老师的画室吧。”许约一脸宠溺，抬手轻轻揉了两下顾渊的刘海。 叶思染侧着身子靠在旁边的玻璃门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影子和窗外的建筑互相交织。他半眯着眼睛往大楼外瞥了过去。这工作室的地理位置正好处于溪城的郊区，附近也没什么太高太华丽的建筑，只有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飞鸟不停地盘旋在这栋写字楼的上空，越是多看几眼就越显得空荡荡。 叶思染按了按眉心转头又看了顾渊和许约一眼。 这两个人明明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怎么还是这么黏黏糊糊，就像刚进入热恋期的小情侣。 最重要的是，他们秀恩爱的时候完全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比如站在一边发着愣的他。 叶思染的胸口开始有些发痒，舌尖与齿列互相交叠，最后叹着气，轻咬着嘴角。早知如此，他当时就应该强硬地表达自己最真实的需求，留在桑引添的身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顾渊摊开了手，“来的时候是你开的车，回去的话……换我来吧。这边的路线我比较熟，不用看导航都知道走哪条路能最快去画室……”叶思染又轻轻咳了一声，“而且，看这天气，应该快下雨了。” “呃……”顾渊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把车钥匙真的递回到了叶思染的手里，然后一脸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此时此刻，烈阳当空，蝉鸣连天，连偶尔飘过的乌云都没有。这么好的天气，叶思染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快要下雨的？ 直到他们坐着电梯到了地下车库，顾渊依旧觉得莫名其妙。 叶思染的车速比起顾渊来说，足足往上提高了20码，许约下意识抬手抓了下身上的安全带，随后偏头盯着叶思染的侧脸看了一会。“小叶，你好像有心事。” “啊？没有……”叶思染正顾着开车，头也没回。要不是这段主路限速70，叶思染大概真能把这郊区小路当成高速开。 许约见状也没再多问。倒是坐在旁边的顾渊似乎是真的有些累了，斜着头靠在窗上，最后又被许约伸着胳膊轻轻一揽，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思染从后视镜随意地瞄了他们一眼，最后抬着左手一脸烦闷地抵在了车门上，只用单只右手打着方向盘，时不时地就多踩两下油门。 20分钟后，溪城真的下起了小雨。太阳被云霭彻底掩盖，最后一道光影也跟着消失地干干净净，就连夏风里也带上了一丝丝凉意。叶思染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打开车窗，任由淅沥的雨点砸在他的身上。 40分钟的路程硬是被叶思染一脚油门骤减到了只需要25分钟，坐在后排的两个人脸色惨白，斜靠着车门一句话都没再说，看上去像是晕车的后遗症。 到了画室门口，没等车子彻底停稳，顾渊就先一步推开了车门，想都没想就先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站在画室门口吨吨吨地往下灌。翻江倒海的胃酸终于被这股清凉的山泉给压了下去，连带着刚才的饿劲一起。 弯着腰缓了好半天，顾渊这才抬起了头，他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两下，胳膊不自觉按在了桑引添的肩上。“我现在突然有点后悔早上的时候没把小叶留在你身边。” “什么？”桑引添不明所以，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你不知道，这小子为了能早点回来陪你，真的会把轿车当飞机开……我一个从没晕过车的人，头一回栽到这小子手里了。不行不行，先不说了，我要去画室坐着休息一下。”话毕，顾渊搓了把脸，扭头拐进了画室的会客厅，直接瘫在了凳子上，弓着背把整张脸都贴到了木桌上。但从背影来看，确实有些无力。 许约的脸色同样不太好，但碍于面子，他还是把手上的那份文件按到了桑引添的手里。“这个是阿渊从那个服装工作室拿到的一些资料，你可以先自己看看，到时候有什么疑问，我们大家再一起商量。” 桑引添对许约佩服地五体投地，人都虚成什么样了，还在跟他汇报他们早上的工作进度。桑引添有些不忍心，伸手轻轻拍了拍许约的后背。“不好意思啊，思染他……他开车是有点猛，我之前还说过好几次呢。嗯……这份文件剩下的我来看就行，你和顾老师先去休息一会……十分钟后，我带你们去附近的餐厅吃午饭。” “谢谢。”许约强迫自己咧了咧嘴，抬脚踏上楼梯，也进了会客厅。 画室门口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四目相对的瞬间，桑引添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松了口气身子往前一靠，被叶思染直接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桑引添的话突然被打断。 “回来的路上，我……我其实也没开多快。我当时就想着早点回来……你、你不是说自己饿了吗……”叶思染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不敢直视桑引添的眼睛。明明是因为自己才导致顾渊身体不舒服，可最后道歉的，居然是桑引添。 这一点，叶思染始终觉得过意不去。 “确实是饿了。”桑引添并拢了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肚子上按了几下。“你看，肚子都扁了。” “你，你不生气？”叶思染终于抬起了头。 “我男朋友那么着急想回来陪我，我干嘛要生气？”桑引添被叶思染的疑问给逗笑了，他站直了身子，轻轻抚了抚叶思染贴在前额上已经有些半湿的头发。“下了雨还开窗？” “太闷了。” “是太闷了？还是太想我了？”桑引添摇了摇头，微微一仰头，就看到叶思染的喉结滑了两下，脖子也开始红了。“我们进去吧，还有10分钟的时间，我先看看这份文件。” “嗯，好。”叶思染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几缕刘海在眼前也晃了好几下。 忽地起了阵东风，雨线斜到了画室的玻璃窗上，最后汇集成小水珠，歪歪扭扭地滑了下去，在玻璃窗上留下了几处不完整的湿痕。桑引添回到了自己的画室，正对着画板前后踱步，最后伸手挪了挪木凳坐了下来，一脸认真地盯着手里的文件。 这份文件的页数其实并不算多，设计初稿和简介文字互相结合，逻辑表达地也非常清晰，桑引添看得很是仔细，翻页的时候还忍不住点了几次头。直到他翻完了最后一页，才站了起来看向了画板上的那只九尾白狐。 白玫瑰的花瓣突然掉了一片，正好落在【千梦白狐】这四个字的右下方。 “想不到这个服装品牌的概念设定，还挺感人的。” 叶思染正趴在窗台看着屋外的雨景发愣，听见桑引添这么说，回过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下唇。“嗯，听说是千年之前一位英气奋发的将军从战场归来时，救下了路边的一只白狐。” “为了报恩，白狐化成了人，一直陪在那位将军身边……”叶思染突然停顿了一下，重新看向了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相遇，相知，相恋……可最终还是敌不过那荒唐的天意。” 在【千梦白狐】的背景故事里，那位将军最后还是死在了战场上，白狐为了救他，用自己的生命和记忆做引，让那位将军转世轮回。遗憾的是，那位将军却再也不记得白狐。 这份文件的第一页是千年之前白狐的设计稿，圆领长袍，浅色的流苏挂在腰间，旁边还特意准备了狐耳和狐尾的大致设定。跟他之前看过的古风类长衫不太一样，这件衣服的胸口空白一片，但却有着十分精致的刺绣狐尾。白色的，跟整个配色非常贴切。 出于好奇，桑引添又忍不住垂眸看着第二页正中间的改良版现代古装套装裙，立体剪裁跟统一的颜色搭配，恰到好处地营造一种轻盈的身材比例。再往下瞥一眼，就是男士改良版原创套装，这份设计稿的灵感似乎来源于现代的数学方程式，但纹样里依旧有狐狸的设计图案。 “文件我看过了，这个服装品牌的设计概念确实比较新颖，完全适合我们的主推款。”桑引添突然站了起来，指尖抵在了叶思染的后腰上，侧脸贴在了他的肩上，声音轻柔地像一阵风。“尤其这件，特别适合你。” 桑引添举起了手里的文件，食指轻轻点了两下。叶思染好奇极了，偏头看了过去，瞬间就红了脸。桑引添指着的，正是【千梦白狐】系列里的最新几款私密衣物。不管是从款式还是配色来看，性感极了。 “呃……”这老狐狸怎么工作的时候还不忘撩拨他几下，要不是现在大白天，叶思染真想直接扑过来，把他压在窗台边，干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穿的话，会更好看。”叶思染吸了吸鼻子，扭头弱弱地抱怨了一句。 “真的？你想看？” “当然想——”等等，他在说什么东西。 叶思染愣在窗前，干眨了几下眼睛，整个后背都绷直了。这下不止是这张脸，就连脖子根也渐渐染上了一层潮红。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刚出锅的蒸蟹，可爱极了。“你……桑引添，你又故意套我话！” 桑引添突然抬了抬头，薄唇轻轻蹭了蹭叶思染的耳垂。仿佛下一秒，就要吻过来了。 叶思染一直很享受桑引添的主动，他缓缓闭上了眼，等待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暧火。可惜，桑引添没动，只是伸出食指抵在了叶思染的双唇间，像只坏狐狸似的笑了笑。 总之，看上去就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好了不跟你闹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吃饭。” “呃……”这是什么意思……撩到一半就跑？叶思染眼睁睁看着桑引添轻笑着往回退了几步，最后打开了画室的门。 叶思染没出息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腿根，一脸无奈地捏了捏鼻子，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有种晚上别跑。” 于是，站在门外的桑引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80章 写真专场 你是骄傲得不肯和我接吻吗？ 桑引添其实知道顾渊曾经在洛杉矶呆过几年时间, 所以他特意挑了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而且说巧不巧，他们几个到的时间正正好，前来用餐的人并不算多。不过邻桌几个女生却在他们刚进门的瞬间, 就认出了桑引添, 几个人低头捂嘴偷笑，从两只眼睛里蹦出来的情绪也越发的激动。 尽管如此, 女孩们始终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只是默默拿出手机对着桑引添他们几个人偷拍了好几张照片。后来实在按奈不住，就派了其中一个人过来要签名。 站在桌前的小女生眼角红红的, 冲桑引添几个人礼貌地弯了弯腰，很小声地说道：“桑桑，我是……你的粉丝, 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的画，之前还买了好多画集！还有还有，知道你要去参加《TOA制作人》的时候，我跟朋友都高兴得快要疯了……我们还提前在官网预约了线下探店……所以, 所以我能不能要你们四个人的签名……”女生的脸越涨越红，时不时地就舔一下嘴角, 模样甚是可爱。 桑引添看着面前的女孩，忍不住笑了笑。抬手递过去了一杯刚倒好的温水, 嘴角抬了抬。“当然可以, 正好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TOA的宣传册，里面有带着闪片的签名纸。”说着, 桑引添从桌子右手边的册子里抽了张印着综艺logo的签名纸出来，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糟糕, 刚刚出门太急, 没带笔出来。桑引添皱了皱眉, 仰起了脸。“那个……你有带笔吗？” “啊？啊，有有有！我去拿。”女孩说完，扭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弯腰在自己的包里翻了好半天，总算翻出一根铅笔出来。女孩的脸依旧很红，但桑引添还是留意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那个……其实我是溪城音乐学院大一的学生，平时常用的都是铅笔……我记得附近有文体店的，要不我现在去买根签字笔回来……” “没关系，那今天就用铅笔签。到时候节目开始录制，你们几个来线下探店的时候，我再重新给你签一遍。”桑引添从女孩的手里接过笔，歪了歪头在签名纸上快速写下了自己的英文名。 【Sevati】 跟他油画右下角的亲笔签名一样，字母「S」的尾笔依旧被拉得很长很长，乍一看充满了艺术感。桑引添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又把签名纸往右推到了叶思染的面前，连带着手里的铅笔也一起递了过去。“思染，该你签了。” 叶思染没抬头，倒是很认真地在纸上先画了一个可爱的小音符。 “你刚刚说……你是溪城音乐学院大一学生？那你应该在学校见过他吧？”借着其他三个人在签名的机会，桑引添两只胳膊撑在桌上，歪着脖子开始同那个女孩聊天，为了不让她看上去那么地紧张，他又朝叶思染努了努嘴，最后重新看向女孩，“思染他也是溪城音乐学院的。” 莫名被cue到的叶思染笔尖停了半刻，偏了偏头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桌前个头稍微有些矮的女生。 女生似乎也注意到了叶思染投过来的目光，垂了垂头声音又低了很多。“其实……其实你们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就……我就已经注意到叶学长了……” 叶学长，这个称呼倒是有点意思。 桑引添微微点了下头，往自己的杯子里又添了些柠檬水进去，随后一仰头，喉结滑了几下，柠檬水已经见了底。“既然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怎么见面都不打个招呼？” 餐桌之下，叶思染的腿轻轻碰了下桑引添的膝盖，想让他停止这个话题。不成想桑引添不仅没理解他的意思，右手反而直接按在了他的大腿上，指尖灵活地绕了几个圈，以探险者的姿态往他的大腿根滑了过去。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怎么敢这么胡闹的。 叶思染下意识放下左手，锢住了桑引添的手指，随后重重地捏了两下。怕自己下手真的重了，又用手背蹭了蹭桑引添的腕骨，轻挠着他的手心。像是在跟他说【别闹】。 桑引添笑了，他一笑，站在旁边的女生就更紧张了，两只胳膊都在发颤。“没……我之前听我们班几个男生说，叶学长是中途转校过来的，性格有点高冷，不爱说话，也不怎么喜欢跟其他人相处，平常练琴也都是一个人……所以，所以我是怕打扰到他……” “原来是这样啊……”桑引添很明显地感觉到旁边的叶思染胳膊顿了一下。他伸了个懒腰，慵懒地往后靠在了椅子上，“我还以为是这小子见了好看的女生害羞了。”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不爽地将手里的签名纸塞到了桌对面顾渊的手里，随后端起柠檬水，疯狂地往肚子里灌。灌完了还嫌不够，硬是低着头用牙齿咬了好几下杯壁以表自己的不满。 “桑桑，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的。” 桑引添嗤笑了一声，耸了耸肩膀。“没关系，你问吧。没人会拒绝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的任何问题。” 呵呵。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也难怪白宇夏之前会对桑引添这般穷追不舍了。 叶思染闭了闭眼彻底侧着脸趴在了餐桌上，大理石的桌面凉嗖嗖的，奇怪的触感钻进了皮肤里。许约被面前这两个人逗笑，低头翻看着桌上的菜单。 “我看网上说你跟叶学长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还有人看到你经常出现在我们学校门口……我就是很好奇……你们是不是从小就——” “可别，他小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叶思染闷声打断了女孩的话，依旧没转过来多看桑引添一眼。“我跟他不熟，网上都是瞎传的。” 这副表情……是吃醋了？ 原来叶思染这小子吃起醋来居然这么可爱，就像是一只趴在你腿边哼唧个不停的金毛犬，等待着主人伸手去摸摸它的头。 叶思染的胸口微微起伏，斜着眼睛瞥了桑引添一眼。在他的印象里，以老狐狸好面子的性子，多半都会反驳回来，可现在……桑引添不仅一声不吭，就连脸上的表情都看上去那么的无所谓。 桑引添完全没因为叶思染刚才的的加句话有任何情绪波动，反而一脸无奈地冲顾渊耸了两下肩膀。“嗯……行，既然他说不熟那我们就不熟吧。” “呃……”叶思染的牙关突然咬紧。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还以为……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那，那我先不打扰你们了，桑桑再见，叶学长也再见。”女孩愣了两秒，干笑了一声。等到许约在签名纸上签完自己的名字，女孩才弯了弯腰点头致谢离开。 像是落荒而逃。 女孩才刚离开，桑引添又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身体往前一靠，伸手捏住了叶思染的手腕。“什么叫我小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他再也忍不住，夺过了叶思染紧扣在掌心里的玻璃杯，为他重新倒了杯柠檬水，嘴角的笑意满的都快溢出来了。“我最多就比你大了4岁而已。换句话说，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是刚学会满地跑的小屁孩呢。” 叶思染嘟了嘟嘴，总觉得「小屁孩」这三个字是桑引添故意说给他听的。 “哼。”叶思染轻哼了一声，懒得接话。 顾渊笑了笑，曲着手指敲了敲餐桌。“看不出来你们两个人平时表现的不怎么明显，一到正式场合就这么会玩？刚刚那个女孩子，估计都被你们给吓到了……好了，言归正传，我中午的时候在【千梦白狐】的工作室邀请了几个专业的摄像师和妆造师过来，约了……”顾渊犹豫了两秒，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约了今天下午4点拍写真。” “写真？”叶思染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抿了一口柠檬水皱了皱眉，“可是我们连模特都还没定下来——” “不用，我们四个亲自上阵，还能省一大笔钱。”顾渊坚定的语气并不突兀，稍微一咧嘴，尖尖的虎牙就立马漏了出来。 叶思染：“……” 桑引添：“……” 午后4时，约好的人真的出现了画室，脚边还放置着满满两大箱的专业设备。桑引添如约带人回了自己的家，眼睁睁看着一大堆衣服堆在了沙发上。 最后的拍摄地点定在了桑引添他们小区后的公园，离这里并不太远，所以他们并不着急。桑引添站在窗前往外瞄了一眼，也许是因为刚下过小雨的原因，此时的公园小道上没什么人，到处朦胧一片，正好符合他们这次的主题。 桑引添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吞了吞口水，在顾渊的强烈要求之下做完了最后的完美妆造。 因为【千梦白狐】涉及到了古风和现代风的相结合，桑引添本身的头发就不短，无论从气质，还是那张脸，都更适合刚化成人形的九尾白狐。所以，造型师特意为他接上了及腰的长发，脑后的发髻上缠着一段深红色的绸带。还有一个银白色的发簪。 就连为他选择的样衣也是古风的，浅蓝色的长袍外覆着一层轻如蝉翼的薄纱，能看到底裙上绣着的白色狐狸，腰间也挂着一块白玉质料的腰牌。以桑引添的现在的装扮来看，确实适合这种深情人设。 而叶思染就不太一样了，因为他的个子偏高，眉眼锋利，更适合于现代风。因为自身条件已经足够好，造型师只不过帮他化了淡妆简单做了头发，便急匆匆地把他推进了卧室去换衣服。再出来时，叶思染整个人都像变了个人似的。 “还真是有了将军转世那个味道。” 原来，叶思染所扮演的，正是白狐用性命和记忆做引，才得以轮回转世的少将军。 桑引添身上的衣服实在太重，只能侧着身子斜靠在旁边的沙发上，眉眼温柔，认真盯着叶思染的侧脸。 真好看。尤其是化了淡妆之后，就更好看了。 “喂，看够了没？”叶思染似乎还在跟他闹别扭，都不肯正视他一眼。 当然看不够，怎么都看不够。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垂在耳边的银发挽在了脑后，转头看了看站在叶思染身侧的造型师。“顾老师他们好了吗？” “妆发已经做完了，就是服装穿起来有点复杂。” “也是，毕竟是我前世的爱人嘛。”桑引添忍不住偷笑了一声。于是，叶思染真就坐不住了，他咬了咬下唇，连推带拉地将旁边的造型师从客厅推进了卧室，最后直接关上了门。 “你！”桑引添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推到了沙发的角落，后背也已经贴在了墙角。 他无处可躲，可步步逼近过来的叶思染，皱着眉，双手微微攥了起来。 “我，我刚刚开玩笑的……你也知道，我——唔。” 叶思染弯着腰直接压了下来，微凉的双唇紧紧贴在了桑引添的嘴巴上，有些蛮横，一点都不温柔。叶思染伸着舌尖舔了舔桑引添的嘴角，最后张开了嘴。 在桑引添彻底沉溺下去的时候，强烈的痛感涌进了他的大脑。 “靠，叶思染，你特么咬我？！”桑引添瞬间瞪大了双眼，长睫毛刷过了叶思染的脸颊。 “咬你怎么了，我不仅要咬你……我还要……”叶思染急促的呼吸声越发的明显，桑引添甚至有些担心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这样的话，他们两个人的所有动作就会一览无余。 “额。”桑引添的喉结突然被叶思染舔了一下，身子彻底失去最后的力气，直接瘫在了叶思染的怀里。“你……你别碰我喉结……刚弄好的造型，你——” “你说不让碰就不碰？”叶思染早就失了理智，一遍又一遍轻吻着桑引添的脖子，最后很认真地吻上了他的唇。“你刚刚说……谁是你前世的爱人？” “呃……”桑引添被吻得腿都软了，根本无法去回应叶思染的问题。他沉溺在此刻的美好之中，难以自拔。 “谁是你前世的爱人……” “你。”桑引添半眯着眼睛，眼眶红的厉害，就连喉咙里发出来的呜咽也暧昧极了。“是你……思染，我的爱人是你。永远都是你。” 叶思染这才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手。卧室的门被人推开，顾渊和许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顾渊的造型彻底颠覆了桑引添对古风的认知，他身上的铠甲透着嘻嘻冷光，挽起来的发髻上缠着一个正红色的绸带。桑引添回想起了那份文件里的概念设定，他知道，将军死在战场的时候，把头上的那条绸带送给了白狐。 所以……正好跟他头上的这根发带有着直接联系。桑引添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叶思染，好在这小子之前没注意看过那份文件。 “各位老师，一切准备就绪的话，我们现在就直接去公园开始正式拍摄吧。桑老师的衣服有些长，出门不方便，还得麻烦小叶老师看着一点，小心别摔了。”造型师是个戴眼镜的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就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知道了。”叶思染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从电梯下去，顾渊和许约两个人先一步走出了大门。桑引添一脸愁态盯着拖地的长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为了艺术献身……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伟大。” 就在他犹豫着到底要怎么走出电梯时，叶思染突然从背后伸出了手，胳膊稍一交错便灵活地绕在他的腰上，像一只寻到猎物的毒蛇。 再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叶思染打横抱了起来，长长的衣袍散落在叶思染的脚边，然后又被他一点一点地拎了上来，紧紧攥在了手里。这一脸认真的模样，未免也太勾人了。 “你——”不知道为什么，桑引添就是很想吻上去。 “别动。”叶思染稍微偏了偏头，轻易地躲过了桑引添突然凑过来的脸。走出了电梯，两只眼睛也只是正视着前方。“掉下去的话，我可不管。” 这话一出，桑引添立马条件反射地勾住了叶思染的脖子，整个人恨不得直接贴进他的胸口。 “叶学长……”桑引添自然知道叶思染还在因为刚才的话跟他闹着情绪，他实在忍不住笑了两声，用指尖蹭了蹭叶思染的鼻尖。“Are you too proud to kiss me？” 【你是骄傲得不肯和我接吻吗？】 下午的拍摄异常顺利，结束时桑引添还特意送了件小礼物给摄影师和造型师。四个人顶着一脸疲惫回了家，叶思染已经叫着饿。桑引添自己不太会做饭，但又实在懒得出门，只好打电话叫了四个份的外卖。 大概是真的累了，就连普普通通的几道家常菜都被解决的一干二净。吃过晚饭，顾渊又收到了工作室发过来的一系列返图，特意从中间挑了最好看的9张图片出来，转发给了桑引添。“桑老师，我觉得这些可以发微博。” 桑引添的嘴里正叼着一块面包，抬眸点了点头，打开自己的手机发布了一条微博，其中还艾特到了《TOA制作人》和服装品牌工作室的官博，也算是用自身流量来提高他们的曝光度了。 至于微博内容，桑引添捏着手机犹豫了很久，空白输入框里的文字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后联想到了预热直播时偶遇到那个生病的女孩，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按着屏幕。 【@桑引添：几百年几千年我也一定要等到你。@TOA制作人@千梦白狐服装工作室】 除此之外，桑引添又在这条微博的评论区补充了些信息上去。 少将军@顾渊Yuan。 白狐现世@许约Yue。 少将军现世@我有一朵黑玫瑰。 [《TOA制作人》官方合作品牌【千梦白狐】全新系列正式上新。] 第81章 启程TOA 【综艺1】——“我这算不算半只脚已经踏进豪门了？” 桑引添刚发了最新微博, 叶思染手机上的特殊提醒就响了。他有气无力，半眯着眼睛趴在餐桌上，侧着脸解锁了自己的手机, 从通知栏点了进去。 单单一句话就把【千梦白狐】整个背景故事全都包含在了里面, 简单又明了。叶思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垂在裤腿边的另外一只手挪上了餐桌, 按了几下屏幕。 【@我有一朵黑玫瑰：哪怕已经遗忘，但跳动的脉搏告诉我，在这个世间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我。//@桑引添：几百年几千年我也一定要等到你。@TOA制作人@千梦白狐服装工作室。】 叶思染这才满意地放下了手机。 顾渊也是迟疑了几秒, 跟在叶思染之后转发了桑引添的微博，随后还附上了一小段文字。叶思染记得，这段文字在千梦白狐工作室的官方logo下面出现过的。 【@顾渊Yuan：千百年前, 我曾救下一只漂亮的白狐。//@我有一朵黑玫瑰：哪怕已经遗忘，但跳动的脉搏告诉我，在这个世间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我。//@桑引添：几百年几千年我也一定要等到你。@TOA制作人@千梦白狐服装工作室。】 “看样子，我要是不转发, 是不是会被网友说是有点不合群了？”许约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他自己的手机还在卧室里充电, 但又懒得动，只好侧着身子挤到了顾渊面前, 用他的手机登录了自己的微博, 随后毫不犹豫点了转发。 【@许约Yue：生命和记忆，远不及一个他。//@顾渊Yuan：千百年前, 我曾救下一只漂亮的白狐。//@我有一朵黑玫瑰：哪怕已经遗忘，但跳动的脉搏告诉我, 在这个世间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我。//@桑引添：几百年几千年我也一定要等到你。@TOA制作人@千梦白狐服装工作室。】 这四连转发, 轻而易举地就把综艺和联名服装品牌的话题度推上了微博热搜。已经有不少粉丝闯进了《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页面进行打赏, 评论区里也有很多人在不停地催促着综艺更新时间。 正式录制前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接下来他们几个人要面对的，就是无数个跟拍摄像机了。桑引添毕竟不是娱乐圈的人，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只要一想到从早到晚被摄像机全程跟拍，就忍不住后背发麻。 而叶思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表情很是坦然，甚至打开备忘录继续编起了曲。 还真是心大。 夏日的夜里依旧能听到断断续续地蝉鸣，楼下的树影在月光的照映之下，像是招手的旅人，在告诉每一个过路人，夏天真正的来临。客厅里有些热，桑引添紧闭着双眼，伸了伸手下意识地往沙发后面的缝隙里摸，没想到一下子就摸到了叶思染的手。 可桑引添依旧没停，顺着他的手腕摸到了他的腰，眼看着手指就要探进叶思染的领口碰到锁骨了。 “往我身上瞎摸什么呢？”叶思染伸手捏了捏桑引添的小拇指，亲吻着他的指关节。 “空调遥控器……热死了……”桑引添依旧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白天也就算了，怎么大晚上的都这么热，刚冲完澡还没半个小时后背又出汗了。” 叶思染偏了偏头在沙发的夹缝里看到了空调遥控器，不过他只是垂眸按了两下遥控器，最后放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并没打算递到桑引添的手里。 “思染，温度再往下调一调嘛……”桑引添一歪脑袋，整个人就斜靠在了叶思染的身上。他依旧闭着眼，从皱起的眉头来看，确实是被这闹心的天气给惹烦了。 “不行，已经调到20度，再低会着凉的。”叶思染伸手揉了揉桑引添的头发，忍不住小声「啧」了一声，“不过最近是有点太热了。” “岂止是有点，总感觉你们溪城这边的气候太湿了，不管什么时候，身上总感觉黏糊糊的。不行不行，我要再去冲一遍澡！受不了了……”刚从浴室出来还不到10分钟的顾渊，此时此刻用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残留在胸口上的小水珠还没彻底干透，他又扭头推开了浴室的门。 “呃……”只有许约一个人还穿着白色衬衫，坐在墙角的位置举着逗猫棒时不时地冲布偶猫「喵」几声。盯着看久了，叶思染这才注意到许约这个人好像很喜欢在夏天穿长袖，而且很少会看到他流汗什么的。 难怪他的皮肤那么白…… “许学长，你一点都不觉得热吗？”叶思染坐不住了，起身从餐厅角落的冰箱里拿了几罐冰镇可乐出来，指尖勾着拉坏使劲一扯，“嗤啦——” 这才是盛夏该有的欢呼声。 叶思染一脸满足仰头灌了几大口，特意拿了一罐走到了许约面前。“给，冰的，解热。” 许约抬眸轻笑了下，很快放下手里的逗猫棒，右胳膊撑着地毯直接站了起来。大概是坐得太久，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就发了黑，整个人都跟着往前倒了倒。好在叶思染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他的胳膊，眨了眨眼。“你有低血糖？” “嗯……老毛病了，没关系，稍微闭会眼就好了。”许约从叶思染的手里接过了可乐，歪了歪头闭了会眼。半分钟后他收回了手，轻声道了谢。 叶思染突然转头走到了玄关口的衣柜前，从自己的薄纱衣兜里摸出了几块果糖，重新回到了许约面前。“许学长，给，我这有几颗糖，可能有点酸……不过里面是糖心的。” “谢谢。”许约终于咧开了嘴，剥开糖衣丢进了嘴里，再喝了一大口可乐。裹在周身久久不散的燥热好像真的被冲淡了不少，许约这才弯了弯腰，抱起布偶猫坐到了沙发上。“小叶弟弟真的是个大暖男啊，桑老师可得好好珍惜，别让这么好的男孩子给跑了。” “放心。”桑引添的嘴角还带着笑，半眯着眼睛看着站在正前方的叶思染，“他这辈子都跑不了了。” 这两个人突如其来的打趣令叶思染措手不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他弯了弯腰，把手里的易拉罐放回桌上，斜靠在了旁边的墙上。“你怎么那么肯定？” 叶思染本来个头就高，身材也完美，尤其现在还以旁边的白色墙壁作为陪衬……光是往那儿随意一靠，拍下来都能当成一张完美的写真。再加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简直就一活脱脱「国民弟弟」。桑引添盯着看呆了，舌尖悄悄挤出齿缝，舔舐着自己沾了可乐的唇角。 真甜。当然不止是可乐。 操。 叶思染的喉结滚了两下。桑引添这人现在的表情……也太勾人了吧，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就已经让他有些失魂了。而且，只要一想到这老狐狸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叶思染就不受控制地想大笑。“……” “你笑什么？”桑引添终于抬起了脸。 “啊？没有吧。”叶思染偏过头重重地咳了两声，正好顾渊从浴室里出来，叶思染扭头拎着自己的换洗衣服直接进了浴室。 “什么情况？”顾渊的头发还湿着，小水珠从头顶不断地往发梢滑，最后汇集在了发尾，慢慢滴落而下。顾渊顾不上自己还湿着的上半身，扭头看了看紧闭着的玻璃门，又重新看了许约一眼。“你们两……又跟这小子说什么了，脸都红了。” 许约摇了摇头，举着猫爪晃了两下，桑引添耸了耸肩，移开了视线。“可能是热的吧。” 三个人摊在沙发里看着墙上的投影，没过多久，叶思染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桑引添斜着身子瞄了一眼，踢着拖鞋走到了浴室门口。“思染，你哥的电话。” “你帮我接。” “哦。”桑引添靠在了墙上，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喂？叶哥。” “呃……”很明显，电话那头的叶万缕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疑惑。但毕竟也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总不能在这点小事上就破了防。叶万缕轻声「嗯」了一句，算是回应了桑引添。“小染他不在？” “没，他正洗澡呢。你有什么急事吗，我帮你转达。” 洗澡本身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从桑引添这人的嘴里说出来，就像赋予了这两个字神奇的魔力一般，一下子就让叶万缕沉默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叶万缕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多问。“也不是什么太急的事，就是TOA宿舍的位置我跟Katy今天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咱们溪城西区靠海的别墅群里，那边人比较少，环境也还不错，用来给你们当综艺宿舍刚好。” 桑引添眨了眨眼，开玩笑道：“海边？不会是你们家某个闲置已久的别墅吧……” “呃……”叶万缕突然就不说话了。 我靠。还真被他给猜对了，桑引添嘴角微微上扬，差点忘了他有个富二代的男朋友。几秒之后，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突然轻笑了一声，“所以……叶哥，我这算不算半只脚已经踏进豪门了？” “咳咳咳，那什么……至于别墅的具体位置我等一下把定位直接发到你们每个人的手机上，明天晚上开始正式录制，到了那边你们几个如果还有什么其他需求，可以直接跟导演组的人提，尽量满足。”叶万缕突然就不想理桑引添了，简单说完了第一天录制的大概流程之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桑引添握着手机的右手自然垂了下去，忍不住露出了笑。这两兄弟除了脸以外，总算还有些其他地方是一模一样的。 录制综艺的第一天，因为昨天后半夜下过小雨，所以今天早上的温度并不那么磨人，节目组的几辆专车也顺利到达小区地下停车场。桑引添今天特意带了墨镜，出了电梯低着头钻进了车里，叶思染是最后一个下来的，脚边除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还有小提琴的琴包。 跟他们一起上车的还有节目组的张导，桑引添有点印象。虽说他们几个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却聊得很开。就整个综艺的新流程进行了梳理，一个小时的路程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桑引添之前一直以为张导是个比叶万缕年纪还要大的中年男人，今天一见，反而觉得是自己多虑了。这人不仅看上去年轻，而且穿搭方面也很是前卫。 “对了，还有一个最主要的是，到了地方你们所有人得上交手机钱包。”张导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时不时地低头翻两下。“我们这档综艺里所有嘉宾可用的生活费零花钱全部来源于你们每天线上线下的营业额的5%。” 叶思染一脸茫然，冲着张导眨了好几下眼睛。“什么意思？” “我简单给你们举个例子。比如……你们明天一整天线上线下的营业额有1万块，那么你们可以得到500块钱的生活费。这些费用不会受到节目组约束，你们可以自由支配。” “什么？！”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只听了个大概的顾渊突然睁开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正对面的张导，眯了下眼。“卖出去1万块钱的东西我们只有500块钱的生活费？” “没错。”坐在前排的张导重重地点了点头。 简直坑爹。500块钱，四个人去餐厅吃顿饭都不够吧……顾渊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我们差不多还有40多分钟才到，大家在车上好好休息休息吧，正式开始录制之后，你们可就没现在这么舒服了。” “呃……”桑引添有点想跳车，他抿了抿唇，往耳朵里塞了只蓝牙耳机，随后又把另外一只递到了叶思染的手里。“听歌吗？” “听。”叶思染微微一笑，伸了伸手替桑引添整理好了鬓角的碎发，随后半眯着眼睛靠在了桑引添的肩上，没多久就睡着了，平缓的呼吸声接连不断地传进桑引添的耳朵里。 桑引添一点都不困，偏着头看着窗外。出了小区，车子行驶在了海滨小路上，没过多久就驶入了市区。 再二十分钟后，他们似乎又驶入了另外一个郊区，周围没有高楼大厦，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的大海。 “到了。” 节目组的专车停在了靠海的独栋别墅前，几个工作人员打开后备箱把他们几个人的行李拿出来放在了楼梯口，顾渊被人拽着胳膊从车上揪了下来，一脸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很快，车子离开了别墅，旁边只留了两位负责跟拍的VG。 “《TOA制作人》录制正式开始——” “呃……”桑引添同样露出茫然的眼神，盯着面前闪着红色呼吸灯的机器出了神，“啊？就……就开始了？” 站在对面的工作人员并没回答，一脸严肃地盯着电子屏。 叶思染偏了偏头，一眼就看到了别墅大门口悬挂在左右两个墙角上的摄像机，瞬间绷直了后背。既来之则安之，叶思染故意深呼吸了下，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发着愣的三个人。“诶对了，录制之前我们要不要玩个小游戏？「几匹马」会不会？” “游戏？”桑引添顺势回过头，慢悠悠地挪到了行李箱边，最后坐了上去，摇了摇头。“不会。除了画画，我什么都不会。” 不，还会钓鱼，叶思染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刚刚还一脸不清醒的顾渊突然抬眸嗤笑了一声，歪了歪脖子，举着右手轻轻拍了两下叶思染的肩膀。“看不出来你小子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一到这儿还蛮有综艺天分的。”几个人从刚才下车到现在，连别墅的大门还都没来得及进去，就已经开始玩起游戏了，综艺效果简直拉满了好吗。 “许学长呢？以前有没有玩过这个游戏？”叶思染突然看向站在一边怀里抱着布偶猫的许约，笑了笑。 “他？他肯定不会。”顾渊得意地仰起了头，胳膊随意地搭靠在了叶思染的脖子上。“不过我会，要不……咱两先来一把，让旁边这两个游戏小白先看看到底怎么个玩法。” “那我先来问？”叶思染勾起嘴角，把手里的小提琴包递到了桑引添的手上，随后腾出双手，拍了足足半分钟。停下来的瞬间，叶思染又冲顾渊仰着下巴，眯了下眼睛。“几匹马？” “三匹。”顾渊脱口而出。 “聪明！答对了。”叶思染撇了撇嘴角，双手合十又拍了几下，“现在几匹马？” “五匹。” 叶思染竖起了大拇指，随后扭头冲桑引添挤了挤右眼。 许约：“……” 桑引添听完张大了嘴，直了直腰重新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叶思染的眼睛。“不是，你刚刚手都快拍烂了吧，就只有三匹马？？” 第82章 禁止串宿 【综艺2】——“我在串宿，你呢？”“巧了，我也是。” 桑引添有些懵, 低头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清晰可见的掌纹一路弯到了他的手腕，像是在嘲笑他的愚昧。面前这两个人也像故意似的，直接拎着旁边的几个行李箱伸手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只不过, 脚还没来得及踏进去, 身后就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 “欢迎四位制作人正式入住「TOA House」”—— 站在别墅大门外的几个男生终于再次开口，手里还多出来一张白色闪封的综艺任务卡, 上面大大地印着「TOA制作人」这几个字。“现在，请各位制作人上交一切个人电子设备，节目组将为四位制作人提供相应的手机设备, 以便接收每日生活费和临时任务。” 话刚说完，站在另外一侧的工作人员就抬手指了指他们几个人腿边的行李箱，“接下来, 需要检查一下各位制作人的行李箱。” 叶思染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当着身后几台摄像机的面，从兜里摸出手机交到了工作人员的手里，然后蹲在地上打开了行李箱上的密码锁。随后往那一摊, 抬头摆了摆手。“除了手机，我没带别的电子设备了。” 桑引添的注意力从刚才的小游戏转移到了叶思染的行李箱里, 瞪大了双眼。行李箱被叶思染一分为二，左半边放了自己的衣服, 有短袖, 有衬衫，有贴身换洗的衣物, 还有新买的泳裤…… 桑引添稍稍眯了眯眼，视线挪到了另外一半。那里没放着衣服, 装的全都是些小玩意, 有一堆零散的果糖, 几包速溶咖啡，还有两个新买的音乐册……就连桑引添经常放在沙发上那只柯基抱枕也被揉成一团塞了进来。 “叶思染，我们好像不是出来旅游的吧……”桑引添一脸没眼看的表情，伸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昨天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在录综艺的同时，还可以去附近玩一玩。什么密室逃脱，什么剧本杀啊这些……谁知道节目组要收手机，还不能用我们自己的零花钱啊……失策了。”叶思染瘪了瘪嘴，一脸的不高兴。 “呃……”工作人员弯了弯腰，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嗯……小叶的过了。桑老师到你了。” 桑引添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真不愧是学画画的，还带了好几幅自己的画册。除此之外，还有他的一部分衣物，另外，除了这个行李箱，桑引添还有一个专门的背包，里面装的全都是他的绘画工具。 工作人员一脸失望，同样摇了摇头。“桑老师的也过了。” 顾渊一脸紧张，想趁人不注意，把自己的行李箱先搬进别墅里，不料，刚上了两层台阶，就被工作人员抓了个现行。“顾老师，请打开你的箱子。” “呃……”顾渊一脸尴尬，把自己的箱子往身后挪了挪，“要不，放我一马？诶诶诶，你们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喂，你们——好了好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顾渊前额的刘海被风吹乱了，他咬了咬牙，特别不情愿地打开了自己的箱子。 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盯了过去。 “平板……苹果手表……PS4……笔记本电脑……”工作人员的眼睛都亮了，总算是抓到把柄了，男生蹲了下来，从身后拿来了一个干净的兜子，不停的翻着顾渊的行李箱。“还藏了个新手机？” 这台新手机是昨天傍晚，顾渊故意去附近实体店里买回来备用的，就是故意防节目组的。结果没想到，终究失了策。 他一脸心虚地斜靠在门边，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被丢到了旁边的兜子里。“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谁还没两个手机了？” “现在可以了，顾老师，请。”得逞的工作人员看了手里多出来满满一兜的东西，忍不住笑了两声，很绅士地伸出了手，递给他节目组专用的手机，“再次欢迎顾渊老师入住我们的「TOA House」，希望未来一周，你们玩得开心。” 能开心才怪。被强行洗劫一空的顾渊扯了扯嘴角，一脸不爽地扭头进了门，一屁股瘫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盯着诺大的落地窗发起了呆。 等到检查完了每位嘉宾携带的物品之后，工作人员才依次退回到了别墅的大门口。桑引添换好了拖鞋，带着疑惑逛了别墅一圈。 这独栋别墅跟叶思染常住的比起来大了不少，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客厅和开放式厨房，上了楼梯之后，右手边有一间小画室，画室里提前备好了两个干净的画架，就连颜料也准备好了，完好无损地排列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桑引添下意识点了点头，踢着拖鞋再往右挪了过去，有一间画室已经足够令人惊讶，没想到旁边居然还有一间音乐房。里面的装修风格偏向简约风，地上铺着的地毯也是叶思染最喜欢的灰色，墙上挂了几把精致的吉他，就连右侧墙角边也靠着个黑色的大提琴。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懒人沙发堆放在房间中间，看上去惬意极了。 除此之外，二楼还准备了健身房，以及供嘉宾休息娱乐的开放式投影室。桑引添对此表示很满意，点了点头又上了三楼。 三楼只有四间空房间，走廊的壁画很精致，而且还能闻到淡淡的雪松香。靠近楼梯口的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卧室，桑引添伸手推开了门。 浅蓝色的窗帘，壁纸，和衣柜，是他喜欢的风格。而且正对着木门的墙上，还特意挂了一副世界名画。 【耶稣死在了十字架上，人们悲痛不已。】 这位著名画家将死亡刻画得入木三分，画里的每个人都与他们的人物个性相符合，玛利亚很急切，脸上带着质疑。圣约翰伸出了他的手，神色悲痛欲绝……岩石边缘形成的斜线，一直连通到了光秃秃的树干上，来自天堂的哀歌四处游荡，寻不到最后的归处。 “乔托的《哀悼基督》？”桑引添只是看了一眼，就直接叫出了这幅画的名字。他站在门口没再往里面挪半步，嘴角微微一抬，“看来这节目组的品味也没网上传的那么糟糕嘛。” 再旁边的那两件卧室紧挨着，里面的构造完全呈镜像模式。只不过，这两个卧室的墙上并没看到什么油画，而是门口的木桌上整齐放置着几本国外诗人的诗集。桑引添随便挑了一本出来，翻开了其中一页。 “快乐睁开了他的倦眼……”桑引添默默地小声念道。 【快乐睁开了他的倦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这样的一个明月满地的夜里，仅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于是，所有他的思想，都放在歌声中——】 【我是怕孤寂的，我不见一个人来访问我——我是孤独的，我是孤独的。】 桑引添看到这里猛地合了手里的书，皱了皱眉。“绝对不能让叶思染住到这间卧室里来。” 而最后一间卧室的位置相比前三间确实有些特殊，墙上有两幅挂画，其中一副是费尔南德·兰格伦的《在咖啡馆》。 傍晚时分，一名女子独自坐在咖啡桌前，神情细致，凝视着巴黎商业区的景色。画里的咖啡馆有桌子，椅子，还有天鹅绒衬里的卡座，和无数照明装置组成。仔细看的话，还能捕捉到远处的行人，还有嘈杂的街道。 剩下的那一副是克劳德·莫奈创作的《塞纳河畔的春天》。 这是巴黎人周末散步的好去处，此时此刻的春日还没回暖，可是附近的草地却绿意明显，河水也清凉透通，到处充满着生活气息，看上去暖洋洋的。 桑引添收回了视线，手指蹭着墙壁往前挪到了落地窗前，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远处一望无际的海域。他伸着手，打开窗的瞬间，就有更湿润的海风迎面扑了进来。桑引添突然直了直腰，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下。 下了楼，桑引添一眼就看到瘫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三个人，笑的肩膀都开始颤抖。“这综艺不是才刚刚开始吗……你们怎么就已经这么累了？” “累？何止是累，还有更离谱的操作呢。桑桑你过来，看这个。”叶思染冲桑引添挥了挥手，展示着手里的白色任务卡，眯了眯眼很重地清了下嗓子，“各位艺术潮流制作人，你们好，欢迎成为「TOA制作人」当中的一名成员，接下来，你们需要完成以下几个小任务，方可获得今日生活费。” “生活费？”桑引添这才意识到他们几个人的手机已经上交了节目组，他们只能凭自己的努力从节目组的手里获得可自由支配的生活费。“你继续念。” 叶思染又吸了两下鼻子，展开了信纸的下半部分。“一……” 【一：请四位艺术潮流制作人及时完善线上网店新品上架的具体流程。完成该任务可获得生活费300元。】 【二：请四位艺术潮流制作人于今天晚上8点前，自行前往TOA备货仓库进行品牌选货，每日限选10套。完成该任务可获得生活费100元。】 【三：在规定时间内成功完成前两项任务的制作人可额外获得100元生活费。另：制作人需要自行分配宿舍，一人一间，禁止串宿。】 “禁止串宿……”这节目组是不是在故意搞针对？先不说他和叶思染，就顾渊那性子，肯乖乖听话才有鬼。 桑引添抬头看了一眼叶思染，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忍不住怀疑这最后一条注意事项是叶万缕故意加上去的。他又舔了舔嘴角，张着嘴。“所以……也就是说，我们今天的任务全部完成的话，最多也只有500块的生活费？” “500块……看来我们录综艺的第一天连进餐厅的资格都没有。”顾渊的脸色虽说确实是差了点，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捏着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手机，点进浏览器开始百度起最快捷方便容易制作的菜系是什么。 半分钟后，顾渊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这么几行黑体字。 【西红柿炒鸡蛋】【水煮青菜】 还真是快捷简单。 顾渊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直接闭眼扔掉了右手里的手机，随后又偏头看向了刚从楼上下来的桑引添，“诶对了，你们有谁会做饭吗？西红柿炒蛋和水煮青菜除外。” 桑引添摇了摇头，晃了两下手机屏幕。“不会，我平时要么直接去市区的餐厅吃饭，要么就是小涵帮我叫的外卖。如果一定要做饭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整一手火腿泡面。” “呃……”许约愣了愣，忍不住轻笑，把怀里的布偶猫放在了地上。“做饭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虽然我也不怎么会，但可以试试看。网上食谱那么多，总能做出几道菜来。” “行，那就这么定了。”不等顾渊说话，桑引添就一巴掌拍在了许约的肩上，一脸感动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既然这样，我们直接分头行动，顾老师你跟许学长两个人负责备货仓库那边的东西，我跟思染直接先去线下店搞新品上架，这样能稍微快点。” “成。”顾渊对这综艺对待嘉宾的方式确实不满，但毕竟签过合同，陪着笑也得录完这几天，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很快点了两下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TOA线下店铺并不在市郊，距离别墅有不到20分钟的车程，不过好在节目组给他们留了车，这才不至于那么的尴尬。叶思染之前开车习惯了，出了门，直接把桑引添整个人塞进了副驾驶，最后弯腰替他绑好了安全带。 整整一下午，两个任务同步进行。过了晚上6点半，他们的手机才同时收到了节目组发过来的信息。 【恭喜各位制作人已经成功完成三项任务。】 “叮咚——”桑引添的手机屏幕突然一亮，随后忍不住跳了起来，直接扑到了叶思染的身上亲了他的鼻尖。“500块终于到手了！！思染，我们今天晚上有饭吃了！” 一个从不缺钱的知名画家，此时此刻，因为到手的500块，高兴的就像个傻小孩。 叶思染一脸尴尬地盯着他们身后两架摄像机，轻轻咳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桑引添的后背。安抚好了他激动的情绪之后，叶思染突然凑近过来，挡在了摄像机前。“刚刚那段，后期记得掐掉。” 那台摄像机突然往右转了90度，对准了旁边的白墙。 桑引添在拿到今日生活费后，立刻转给许约300块，毕竟这个人掌握着这几天的生存密码，怠慢不得。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7点半，半天时间下来，顾渊已经累的不像话了，躺在沙发上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怎么样，第一天的新品上架还顺利吗？”许约穿着围兜，回头冲桑引添他们笑了笑。 “还好，就是一直盯着电脑眼睛有点不舒服，不过也多亏了思染帮忙，我们才能准时完成这个任务。”桑引添终于露出了疲惫的神态，抬手按了按右肩膀。“你跟顾老师那边怎么样？选品什么的应该也很累吧？” “我们把【千梦白狐】那系列的衣服都托人运到了线下店的仓库，明天正式运营应该是没问题的。晚饭做好了，去餐桌上等着吧。” “好香……”叶思染像只小狗似的吸了吸鼻子，最后冲桑引添挤眉弄眼，“正好我去叫顾老师。” 吃过晚饭之后，顾渊提议一起去投影室随便找个电影看，不过许约似乎有些累，摆了摆手表示拒绝。他半眯着眼睛上了三楼，伸手推开了其中一间卧室的门，随手往摄影机的位置丢了件衣服过去。 【22时26分】科幻电影过了一半，桑引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踢着拖鞋上楼。 【23时40分】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从懒人沙发上爬了起来，轻轻拍了拍顾渊的肩膀。“顾老师，我有点困了，先去睡。你看完这个也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去线下店。” 顾渊看得入迷，一边咬着薯片一边点头。 【0时0分】别墅外侧的路灯熄灭，守在门外的工作人员也纷纷打着哈欠返回了车里。 因为关了灯的缘故，整栋别墅一片漆黑。突然，三楼角落那间卧室的门开了，一束微光照在了墙上，在黑夜里愈发的突兀。 那是叶思染的卧室。 他的身上套着一件夸大松散的白色短袖，往门外探出了头。很好，大家好像都睡了。叶思染这才直起腰，为了不被工作人员发现异样，他只好摸着黑，凭借自己的直觉往前走。 就在楼梯的拐角处，叶思染突然摸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腕。 “卧——槽？”叶思染的魂都快被那人给吓没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在黑暗中听到了顾渊微弱的喘息。“顾老师？怎么是你？” “嘘——”顾渊突然伸手捂住了叶思染的嘴，一脸慌张，往四处不停地张望，“小点声，别被节目组的人给发现了。” 叶思染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呃……”顾渊迟疑了两秒，并没有回答叶思染提出的问题，他吸了吸鼻子，裹好了身上的薄毯，“别光问我啊，你自己呢？大半夜的不在房间好好睡觉跑出来干嘛？上厕所？” “当然不是啊。”叶思染突然就忍不住了，也不想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用右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很小声地笑了起来。“我在串宿……你呢？” “巧了，我也是。” “呃……”两人面面相觑。 第83章 正式营业 【综艺3——“让我在你这里充充电。”】 最令人惊讶的其实是桑引添和许约两个人早就料事如神, 压根就没反锁自己房间的门。 叶思染蹑手蹑脚地挪到了桑引添的卧室外，轻轻按了按门把手。一股冷风突然吹了过来，叶思染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随后抬头看了一眼空调主机上的显示屏。 【19度。】 怪不得刚刚推门进来的那股冷风凉嗖嗖的。桑引添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拉着窗帘, 此刻的月光恰好投射进来，叶思染能看到床上缩成一小团的男人正侧着身背对着他。 “连毯子都不盖……”空调还打的这么低, 这人也不怕感冒……叶思染光着脚踩了进来，从床脚拿了薄毯过来，最后轻轻盖在了桑引添的身上, 自己跟着躺了过去。 桑引添是很困，但他还是在这片昏暗之中，感受到有人慢慢靠近, 最后躺在身侧，轻轻拦住了他的腰。节目组提供给他们的沐浴露有股淡淡的青草香，不黏不腻，非常适合盛夏, 以至于现在他的身后突然多了个人出来，弥漫在卧室的淡香也比刚才重了些。 桑引添故意闭着眼哼唧了两声, 两只胳膊也故意伸了出来。 叶思染屏着呼吸生怕突然吵醒床上熟睡的人，像哄小孩似的隔着毯子轻轻拍着他的背。桑引添的嘴角突然咧了下, 都不用回头, 就已经知道溜进他房间的人到底是谁了。 “嗯……”桑引添翻了个身，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半张脸。下一秒又直接钻进了叶思染的怀里, 温热的鼻息有规律地落在他的脖子里。“好热……” “呃……”真要命。叶思染一时间分不清桑引添是没有睡熟，还是说了些梦话。他伸了伸胳膊, 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了空调遥控器, 把温度又往下调了2度, 最后还定好了关闭时间。 “叶……叶思染……” 看样子，是在说梦话了。 “在呢……”叶思染垂眸，一脸温柔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桑引添的鼻尖。 “叶思染……思……思染是……是、大笨蛋！” “呃……”叶思染脸都绿了。又不知过了多久，叶思染才叹了一口气，轻飘飘地声音传进了桑引添的耳朵里。他说：“老狐狸。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离不开你呢。” 怀里的桑引添又哼唧了两声，稍微动了动，嘴唇轻而易举地贴在了叶思染的喉结。桑引添故意砸吧了两下嘴，舌尖悄悄地探了出来。 “啊！”叶思染突然就往后躲了躲，于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大清早，桑引添就被楼下一阵急促的门铃声给吵醒了。他睁了睁眼翻了个身，这才彻底看清了身后之人的脸，和揽在他腰间的胳膊，然后一下子就红了脸。叶思染看上去睡得不太踏实，梦魇之中都不忘皱眉头，眼睛下方的黑眼圈也有些明显，桑引添一脸心疼，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钻进浴室简单梳洗了一番。 录制综艺的第二天，桑引添成了整栋别墅里第一个打开大门的人。今天天气不错，院子里的梧桐树影在晨光下倒映在了他的后背上，桑引添打着哈欠，站在门口的位置揉着眼睛，一副慵懒的姿态。 几分钟后，他这才注意到别墅院门外面已经站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起的挺早。 桑引添突然吸了吸鼻子，冲着不远处正对着他的某个镜头挥了挥手，嘴角稍稍一歪，半弯着腰鞠了个躬。“早上好，摄像老师们今天也辛苦了。” 门外负责跟拍的工作人员心里高兴，指了指他旁边的信箱。 “啊？啊，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这玩意儿……”桑引添垂眸伸手戳了戳旁边多出来的蓝色信箱。 工作人员其实早早地就往别墅外的信箱里放了一份报表进去，里面记录着TOA每天线上的营业额。虽说昨天他们四个人第一天的工作任务基本都属于基本的后台操作，但终究还是不能小看了之前在微博做的那波宣传。 打开之后，桑引添半眯着眼拆开了信封，取出了里面被折地工工整整的褐色信纸。 【TOA线上店铺实时通报：截至录制第二天，已成功售出套装320件，共计92469元。】 从昨天晚上8点线上店铺正式启动到现在还不超过12个小时，他们就已经完成了全部营业额的十分之一，桑引添忍不住歪了歪头，继续往下看。 刚刚的这段文字下，节目组还特意从已售出的这320件里，按照销量进行了短暂的排名。果不其然，【千梦白狐】系列套装位居第一。 不错，一个遭人嫌弃的综艺能有这么好的开端，对他们来说确实是皆大欢喜。桑引添突然右手握拳，冲着旁边举着摄像机的几位工作人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随后扭头进了门。 许约和顾渊两个人也已经下了楼，一个正忙着清洗蔬菜，另一个完全不把周围的摄像机当回事，一脸郁闷地趴在餐桌上，弯着手指不停地敲着桌面，等桑引添拿着信封进来，这才缓缓坐直了身子。“不是吧……导演这么快就给我们安排新任务了？今天不会又只有500块钱的生活费吧……不瞒你说，我感觉我都瘦了。你看我这下颌线，摸一下都能给你手指割道口子出来。” 许约看上去像是被逗笑了，背对着他们抖了抖肩膀。 “不是不是，这是我们线上店铺的营业额报表……昨天拍的那组写真真的起作用了，已经有好多粉丝购买我们【千梦白狐】系列的衣服了。”桑引添又拿了四个玻璃杯过来，往里面丢了柠檬片，再倒了些温水进去。“喏，你看这个。” 桑引添扬了扬下巴，把手里的信纸递了过去。 顾渊似乎还没彻底清醒，一脸慵懒地接了过去，又一目十行地瞄了一眼。当那一串数字暴露在眼底，顾渊瞬间瞪大了双眼，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去……真的假的，那我们今天岂不是能拿到……”顾渊眯着眼睛小声念叨着什么，像是算数。 两秒之后，顾渊突然激动地抓住了桑引添的胳膊，晃了两下。“也就是说，我们今天能拿到4600块的生活费了？！” “嗯。”桑引添扬了扬头喝了一口柠檬水，随后笑了笑，“也可能不止4600块，因为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吐司面包、煎蛋还有两罐果酱全部被许约堆放在了餐桌中间的位置，听他们谈到生活费，许约只是浅笑了一声，随手摘掉了身上的围兜。“就算有4600，我们也得省着花。” “这点钱还要省啊……要我说，今天线下点正式收工之后，我们一定要找个豪华餐厅吃顿好的。对了，你之前不是一直觉得咱们那的海鲜不够新鲜吗……溪城的海鲜可是国内出了名的，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顾渊胳膊撑着下巴，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又扭头冲许约挤了挤眼，刚才的困意也被彻底冲淡了。 不仅如此，顾渊又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便找了个机位比了个「耶」，完全不像是刚过了25岁生日的大男人。 “你呀——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许约被逗笑，一脸无奈地推了推顾渊的胳膊。 “诶对了，怎么少了个人？”许约正在摆盘，看着空出来的凳子出了神，“小叶呢？还没起来吗？” 桑引添一瞬间就想到了昨天深夜之时，下意识偏过了头，抿了抿唇往嘴里不停地塞零食。“可能还在睡觉吧……” “这样啊……要不要我上去叫叫他？”说着，许约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起身就要往楼梯那边走，不成想，刚抬起来的右脚还没落在台阶上，就被桑引添轻轻推着后背给重新推回了餐厅。 许约一脸茫然，无辜地眨着眼睛。“怎么了……” 桑引添带着满满的尴尬，抬手抓了抓脖子。这要是被他们知道，叶思染这小子其实昨天是跟他一起睡的，那还得了。他清了清嗓轻笑了一声，着急忙慌地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了下去。 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柠檬水后，桑引添才把空玻璃杯塞到了许约的手里，然后抬起手蹭掉了嘴角的面包屑。“没事没事，你跟顾老师留在这里好了，我上去叫他就行。”这样的回答实在太见外了，桑引添又干笑了两声，视线不断地往窗外瞟。“嗯，其实……思染他……他这个人吧，有很恐怖的起床气。” 桑引添实在是编不下去了，直接转头冲上了三楼。 “啊？”许约彻底愣在了原地，盯着手里的空杯子发起了呆。还没完全消化完桑引添的话，他又被顾渊拽着手腕拉回到了凳子上。顾渊同样一脸紧张，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凑近到了他的耳边，“人家小情侣之间的事，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我可不想你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万一人两晚上睡觉的时候什么都没穿呢，万一……” “你还是闭嘴吧。”许约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顾渊，侧了侧身子推开了紧贴在自己胳膊上的男人。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温度正在剧增，于是抬着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脖颈，走到客厅吹空调去了。 跟别的娱乐综艺强度比起来，他们四个人算是幸运的。线下店每日的客流量都有限制，桑引添偶尔为他们介绍介绍店里现有的服装品牌，偶尔陪着粉丝一起手工Diy暴力流体熊，又或者是为他们简单介绍前台那几幅油画的来历。 总之，算不上累，而且从中还能感受到一种难得久违的放松和快乐。桑引添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叶思染现在的性格虽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毕竟现在要面对几百个不同性格的陌生人，桑引添怕他心里负担太大，只好给他安排了简单的前台收银工作。为了缓解他的尴尬，桑引添还特意把从画室带来的画册摆在了旁边。 叶思染伸了伸手，往桑引添的左脸上贴了「TOA」的logo标志，随后笑了笑。“怎么往这里放了自己的画？” “如果今天来探店的顾客太多，我可能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了，所以……”桑引添把油画框往叶思染那边推了推，“要是想我了，就看看这个。” 明明他们就在同一个线下店，怎么搞的像是谈了一场异地恋似的。叶思染以为桑引添是在同他开玩笑，不成想，今天线下的客流量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桑引添前前后后跑完仓库又跑楼上的试衣间，而他自己也在前台忙个不停，压根都顾不上多看几眼桌上的油画。 就连几个人的午餐都只能坐在地上快速解决。 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7点58分，叶思染和顾渊两个人早就满脸疲惫地瘫在了门口的沙发上，深呼吸着从兜里摸出手机开始最后的倒计时。 “30秒……”顾渊眯了眯眼睛。 “20秒……”叶思染的声音低沉地厉害。 “10秒……5、4、3、2、1！兄弟们，收工！”顾渊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右手轻轻按压着自己的肩膀，往前走了两步，把玻璃门外挂着的木牌反转到了「close」那一面。一阵晚风吹来，响起了悦耳的风铃声。 许约也皱着眉关上了试衣间的门，扶着楼梯把手下了楼。 “真是累啊……”桑引添顾不上地板上还残留的几串脚印，整个人闭着眼睛往后倒了下去，胸口剧烈起伏，衣角上沾着的蓝色颜料在冷光下特别扎眼。“等下闭店之后我们去吃什么？” “海鲜自助！”顾渊说。 “我突然想吃清淡点的家常菜。”许约犹豫了两秒。 “啊？早上不是说好今晚收工之后去吃海鲜吗……怎么变卦了。” “太累。” 两个人又忍不住开始拌起了嘴，桑引添抬着胳膊靠在了自己的脑袋底下，盯着头顶的灯发起了呆。 几分钟后，叶思染突然靠过来，在桑引添旁边的空地上躺了下来。“服务行业还真是不容易啊……不仅态度要好，还要知道每件衣服的品牌……”叶思染想到了今天收银的几个失误，不禁有些担心，“我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做的好不好……” 互相打闹的两个人突然停了下来。顾渊眯了眯眼睛，随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小叶，我觉得很多时候你就是脑子里想太多了。我们几个第一天开店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牛逼了。” “嗯，所以自信点。”许约笑了笑，弯了弯腰趴在了前台的橱柜上，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不经意瞄到了前台的电脑显示屏。“对了，闭店之前，咱们要不要玩个游戏放松一下心情？” “玩游戏？你不是个游戏黑洞吗？”桑引添重新坐了起来，一脸诧异。 “呃……”许约突然皱了皱眉，往桑引添那边丢了个毛绒玩偶过去，“你自己不也是？” “哈哈哈——这段要是到时候播出来，你两肯定上热搜。”顾渊爽朗的笑声刺破夜空，也把他们的疲惫全都打散。他站了起来，歪了歪脖子，双腿分开深蹲了几下，“说吧，玩什么？” “我们每个人说个数，看看谁最靠近今天的线下营业额？赢的那个人想吃什么，其他人就跟着去吃什么？怎么样？” “听上去比那个「几匹马」的游戏靠谱点。”桑引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许约的意见。“今天来店里的顾客差不多有四五十人……我觉得，肯定有个15万！” “那我也15万。”叶思染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桑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喂喂喂，好歹我们也辛苦了整整一天，能不能玩点大的？我出25万。”顾渊一脸自信，扭头看向了许约，“宝贝你呢？” “嗯，那我就往中间一点好了，20万。” “行，来来来，开奖时间到！”顾渊右手挪到了鼠标上，深吸了一口气，把光标挪到了【本日营业额】那几个红色大字上。 “3——2——1——开！”顾渊的右手轻轻点了过去。 【今日线下营业额：234628元。】 “算上今天线上营业额的话……差不多能有个32万。按照节目组给我们规定的5%来算……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到手的生活费总共有……16000块！！”顾渊突然跳了起来，直接坐在了前台的柜台上。伸了伸手勾住了许约的肩膀。“看来今晚的海鲜大餐是跑不了了！！” 桑引添盯着面前两个人，抬手按了按眉心，嘴角也跟着斜了上去。叶思染同样露出了久违的笑，稍微弯了弯腰，下巴抵在了桑引添的肩上。 “喂，我们旁边就有个摄像机。”桑引添故意把领口的麦克风藏在了衣服里，同时压低了声音，“累了？” “累，所以就让我在你这里充充电吧。”叶思染侧着脸，鼻尖碰到了桑引添的喉结。 第84章 玫瑰花海 我要溪城所有花店空运过来的红玫瑰。 手里一旦有点钱, 就好像有了无穷无尽的底气，顾渊亲自开车去往市区，腰杆都挺的特别直。 夜幕撩人, 一分一毫倒退而去又时不时倒映在车窗上的斑斓霓虹, 夹带着这座城市熟悉又陌生的点点喧嚣。在网络上对这座城市的评价也跟其他地方略有不同，他们总会说。 【在溪城穿越一整个盛夏, 就像误闯进了热带雨林里不知所踪的知更鸟，追寻着自己的爱情。】 热烈而炽热。 桑引添却不这么想，他总觉得, 只是因为溪城的夏天太热，所以才衍生出了那些奇奇怪怪但又不乏浪漫的议论声。 海鲜自助虽然是顾渊提出来的，但从网上选店下单开始, 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桑引添一手安排的，其中还包括了一路上的人工导航。为了庆祝今天工作的圆满结束，顾渊还特意从附近的花店订了一束红玫瑰和一个大蛋糕。 那束玫瑰总共有99枝，包装华丽, 占据了整张桌子。许约觉得有些碍事，又让服务生拿到了门口。这么一来, 这家只在夜间运作的自助餐厅好像也多了份浪漫。 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停留在了右手边的奶油蛋糕上, 上面有巧克力, 还有他们四个人的Q版人物，除此之外, 蛋糕上还整齐地写了「TOA制作人」这几个字。 “来来来，走一个。”顾渊的右手举着个空的高脚杯, 起身从旁边的木架上拿了酒瓶过来, 往杯子里倒了点红酒, 最后伸了伸手，嘴角微扬。“今天……大家真的辛苦了。”说到这里，顾渊扬了扬嘴角，那副不羁的表情终于消散，有了大学讲师该有的气质。“不得不说，时间过得真快……再有两天时间，我们也该回去了。” 叶思染刚抬起来的手突然停顿了下。“……” 不知为何，桑引添觉得惋惜。短短几天的相处让他们四个人之间建立起了难遇的友谊，甚至就像是相伴了很多年的旧友。桑引添觉得胸口有些闷闷地，举着玻璃杯碰了过去，随后一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好像什么都不需要说，仅仅一个眼神，顾渊就懂了桑引添到底想表达什么。他忍不住笑了笑，跟着抬起了胳膊。“感谢，感谢桑老师和小叶这几天的照顾。” “这些话，还是留到最后一天再说吧。”桑引添笑了笑伸手按了按顾渊的肩膀。 这个夜晚，他们有说有笑，尝遍溪城的各种美食，又看遍了溪城的夜景。夜更深了，长街两侧的行人也少了。顾渊喝了太多的酒，一上车就斜靠着窗户沉沉入睡，桑引添虽说还没醉到不省人事，但似乎是不太舒服，下意识将车钥匙塞到了唯一一个没有碰过酒的叶思染身上。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准备开车门，就被跟在身后的摄像老师给拦了下来。 “小叶老师。” “嗯？”叶思染的手顿了顿，一脸茫然地回过头，特别有礼貌地冲他们笑了笑。市区内的长街喧闹不歇，为了防止工作人员的声音被收进麦克风，叶思染又用手捂住了领口的麦，稍微弯了弯腰，侧着脸靠近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老师？” 身后的男摄像老师摇了摇头，递给了叶思染一张卡片，随后退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叶思染皱了皱眉，垂眸看了一眼写在卡片上的字。 【小叶老师，其实今天还是桑老师的生日。】 生日？ 叶思染这才反应过来，从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以来，桑引添从没没跟人提过自己的生日到底在什么时候，而他那时又一根筋，别人不说，他也不问。以至于他差点忘了桑引添其实也是一个要过生日的普通人。要不是节目组提前掌握了每位嘉宾的基本信息，他估计得后悔一辈子。 更何况桑引添压根就没跟他说过今天生日，多半自己也忘记了。 “呃……”叶思染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21时00分】 对于这座城市来说，是夜生活正式开始的时间。叶思染突然就愣在了原地，他犹豫了几秒，才重新关上了车门。他敲了敲副驾的车窗，看着桑引添睁着一只眼满脸疲惫地摇下了车窗。 “思染？” “桑桑，我找个摄像老师先送你们回别墅去，我……我哥临时找我有点事，我今晚可能回家住。”叶思染强迫自己的眼睛看着桑引添的那张脸，心跳也愈来愈快。 要是换了以前，桑引添肯定能一眼看穿叶思染到底有没有说谎，只是现在喝了些酒，身子又烫的难受，连最基本的思考都有些费劲。他合上了眼，微微点了点头。“嗯……那你明天，明天早点回来……” 叶思染突然转身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跟拍摄影师的镜头上，弯腰吻了桑引添的嘴角。酒气有些重，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留恋了半分钟后，叶思染才重新站直了身子，重新替桑引添绑好了头发。“好，我保证明天早上你睁眼就能看到我。”随后，叶思染又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嗯……”桑引添实在没力气了，喉咙呜咽了两声再次闭上了眼。 叶思染眼睁睁看着节目组的专车离开，彻底隐藏在了黑夜之后，他抿了抿嘴唇，拨通了叶万缕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似正在应酬，叶思染能听到从听筒传来嘈乱的女声。尽管很忙，叶万缕还是没有挂断电话，反而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微微低头欣赏着这纸迷金醉的城市。 “小染？现在这个时间段你们几个不应该正在录综艺吗？怎么还能打电话的？”叶万缕的语气里带着满满地惊讶，尾音跟着沉了下去。 “哥……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可叶思染并没打算回答叶万缕所有的问题，借着从巷口卷过来的夏风，他张了张嘴，“我要溪城所有花店今天晚上空运过来的红玫瑰。” “搞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 “给桑引添过生日。”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沉默了下，大概是没想过一向跟他不对付的弟弟能为了桑引添放低身段来求他帮忙。这是好事，所以叶万缕其实是开心的，他抬了抬手，指腹滑过嘴角，很快回复道。“好，交给我来处理。你现在在哪里？我派人过去接你。” 叶万缕今天白天确实有个紧急会议，因为结束的太晚，晚上又特意包下了一家餐厅。本打算跟几个合作伙伴不醉不归，没想到叶思染的一通电话彻底打乱了他全部的安排。叶万缕站在桌前陪了一圈酒，最后轻笑着推门而出。 出了电梯，叶万缕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墙边的叶思染。他眯着眼睛盯着看了好半天，才忽然发觉这小子现在个子已经追上了他。 “小染。” “哥。”叶思染听见声音立马站直了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哥，我刚刚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吩咐过我的助理了。”叶万缕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后浅浅一笑。“偷跑出来就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嗯。”叶思染知道自己的演技真的很烂，要不是因为晚上自助餐厅里的几杯酒，他还真不一定能逃过桑引添的鹰眼，“诶对了，哥……你平时送——” 等等，差点忘了叶万缕没有女朋友。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又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头。“你平时送朋友礼物都送些什么，让我参考一下……” “车啊、房啊、或者郊区新开发的哪块地啊……反正不会是一整个溪城的玫瑰花。”叶万缕故意打趣叶思染，伸了伸手一把拦在了叶思染的肩上，整个人随意地靠了过去。“几天不见，你小子怎么又瘦了？你瞅瞅你这下巴……节目组是不是故意刁难你们了？” 一想到他们第一天仅有500块的生活费，叶思染下意识地想去说「是」。 可转头一想，半个小时前的他们才刚刚从溪城最有名的一家海鲜自助餐厅里出来，不仅有玫瑰，还喝了红酒，听上去并不怎么惨烈。他抿了抿嘴唇，长舒了一口气。“没，节目组对我们可好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啊。” “没骗你。”叶思染轻轻晃了晃头，出门酒店大堂的门，又被身旁的人勾着脖子一路推到了车子里。叶万缕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然后扭头看向坐在后排的男生，犹豫了一阵。“对了，你刚刚在电话里说，今天是桑引添的生日？” “嗯……24岁生日。” “既然你送他玫瑰，要不然……哥哥再送他一台车吧？前两天刚买的，正好打算今晚去提车。”叶万缕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捏了捏下巴，又转头看向了左侧的专职司机。“诶，小杨，你说桑大画家能看得上Ferrari f8吗？” “呃……”叶思染下意识搓了把脸，不过仔细一想，桑引添家里的车好像是没几台，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这个人压根对豪车不感兴趣。但如果……如果真要送他一台超跑，说不定会让他这辈子都很难忘。 叶思染抠了抠自己的嘴角，身子往前倾。“哥，买车的钱你从我的银行卡里划到你账户去吧，这车就当是我送他的。” “你小子——”叶万缕伸了伸手想去弹叶思染的额头，不过被轻易躲了过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思染嘴角微微一扬，打了个响指，“走，提车。” 从4S店出来，叶思染是直接开着新跑车回的「TOA House」，一楼客厅的灯早就已经熄了，只有木质楼梯两侧的小夜灯开着。明明现在已经过了凌晨2点，但节目组的几位工作人员依旧睡眼惺忪，时不时盯着面前的摄像机看几眼。 在他们即将打算收工的时候，突然车子由远逼近，为了不发出刺耳的音浪声，车速降到了十几码，在那辆黑色跑车之后还跟着一辆小型货车，稍微靠近些能闻到玫瑰花的味道。 这栋别墅真正的主人从跑车副驾驶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瞬间瞪大了双眼，立马架起了收到一半的三脚架，重新按了摄影机的开关，把所有的镜头全都对准了叶万缕。 谁成想，叶万缕却突然抬了抬手，指尖蹭了蹭自己的鼻尖。“不用把我也拍进去，我过来主要是为了看我弟弟罢了。” 这哪是来看弟弟的，这明明就是帮着弟弟谈恋爱好吗？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只好把摄像头往左边移到了叶思染的身上。 叶思染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地把跑车停在了别墅的院子里。为了不吵醒桑引添，他又扭头又冲身后所有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转移到不远处的玫瑰花，瞥向了叶万缕，小声道：“哥，你能不能帮我把那边的玫瑰花直接放到车里去。” 叶万缕突然忍不住笑了，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松了松领带，弯腰捧起了好几束玫瑰径直走向跑车，随后直接丢在了座椅上。 又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叶万缕又随手往车身上丢了大把的玫瑰，其余的全都堆在了车门前通往别墅大门的石子路上。 还不够，远远不够。叶思染又眯了眯眼睛，特意挑了单支玫瑰最后装进了自制的透明气球里，用红色的丝带缠在了底端，然后摆满了一楼整个客厅。 就像是亲手为他种下了一片玫瑰花海。 正式录制综艺的第三天凌晨3时20分，他们终于准备好了一切。节目组的人同样一夜未眠，有几个人靠着旁边的石墙打着哈欠。叶万缕同样有些累，打了电话叫司机过来接他。 “都这么晚了啊……”叶思染皱了皱眉，“摄像老师辛苦你们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会提前跟张导说一声的。” “那行，我们几个先回了，小叶你也上楼去休息。” 送走了几位摄像老师和叶万缕，叶思染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挨着别墅大门坐了下来。说不累是假的，只是刚刚心里想的都是桑引添看见这幅场景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会开心的笑，还是感动到红了眼睛。叶思染真的一点都猜不出，强烈的困意快要把他淹没了。 可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打开了。桑引添身上的睡衣领口斜着，露出了一部分锁骨，后脑勺扎起来的头发被压得一点造型都没了，甚至有点狼狈。他眯着眼睛，抬手揉了揉眼角。“哪儿来的这么多玫瑰花……” “桑桑？？”叶思染瞬间就精神了，胳膊撑着旁边的墙快速站了起来，“你……你怎么醒了？” “被噩梦吓醒了，想着来客厅喝杯水，结果就看到了很多玫瑰花……然后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我还以为……是流浪猫。”桑引添一脸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接扑进了叶思染的怀里，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勉强凑出了一整句话。 他说——【还有，我太想念你。】 叶思染一脸心疼地垂眸盯着怀里的人，他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叶思染突然很想吻过去。 他的右手手心轻轻护在桑引添的脑后，指尖灵活地拿掉了那个黑色的橡皮圈。“既然醒了，那就来看我给你的生日礼物吧，只要天还没亮，你的24岁生日就还来得及。” “生日？”桑引添这才睁开了眼，注意到了停在叶思染身后的跑车，以及扑满了整个院子的红色玫瑰花。“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的？” “傻子，就你自己不记得。”叶思染捏着桑引添的手走到了车前，从兜里摸出车钥匙递到了他的手里，“桑桑，生日快乐。” 桑引添站在原地没动，令他心动的其实并不是摆满整个客厅的玫瑰气球，也不是眼前这台黑色跑车，而是散落在脚边甚至蔓延到了庭院外一地的玫瑰。花杆上的尖刺早就被人处理过了，不会扎伤他光着的脚。 桑引添下意识蹲了下来，拿起了其中一朵红色玫瑰花，花瓣上的露水还在，湿湿的，香香的。 他置身于这片玫瑰海中，抓紧了爱人的手。 “思染……” “你的画和你的人一样美，网上都说你和艺术真正地融为了一体……可是我觉得，你是星辰，是璨月，是这肮脏世界里正在燃烧带着烈焰的火玫瑰，是这世界一切美好的起源，也是我此生唯一认可的真理。” 说完，叶思染突然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捏住了桑引添的脚腕，只轻轻一抬，随后俯身压了过去。还没彻底散干净的红酒和红玫瑰的花香混合在了一起，令人着迷。叶思染半眯着眼睛，嘴唇贴在了桑引添的耳廓边，说出了人生第一句英文情话。 “After tonight，you will be reborn.” 第85章 在线磕糖 不是说服是睡服。 “这句英文, 你哥教你的？” “呃……”叶思染万万没想到自己特意备好的情话得到的居然是这样怪异的回应方式，他下意识弯了弯腰蹲在了地上。似乎是有些累，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这片玫瑰海里, 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没有, 我前段时间在网上报了个英语加强班，已经学了有差不多一两周了。” 难怪前几天晚上经常能看见叶思染一个人抱着平板窝在沙发里, 时不时张着嘴练习着发音。桑引添把左手捏着的玫瑰花插进了叶思染左胸的口袋里，故意翻了个白眼，“是吗？你才学这么几天英语单词, 就能说出这么暧昧的话？要不是叶万缕教你的我都不信。” 果不其然，叶思染瞬间就急了。他皱着眉咬了咬嘴角，两只手重重地放在了桑引添的肩上, 晃得他头晕。“真的不是不是不是——” “好了好了，照你这么晃下去，我都快要吐了。”桑引添拗不过这小子的撒娇，只好先做求饶。“不过话说回来,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学英语了？”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叶思染下意识抿了抿唇，仰着的头往侧面偏了偏, 他的手之前沾过玫瑰花瓣上的露水，现在被这夜风已经吹得有点凉了。桑引添觉得自己的脚踝像贴着块冰似的, 他轻眨着眼睛, 用温热的手心覆盖在了叶思染的手背上。 “我就是觉得……你跟我哥，你们两个人真的太优秀, 而且还能用外语跟国外的记者沟通交流。跟你们比起来，我真是太差劲了, 所以我要是再不好好努力一下, 又要变成别人眼里的笑话了。” 桑引添鼓了鼓嘴, 曲着指关节，把手背撑在了下巴上。他知道这才是叶思染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而且自始至终都没因为外界的原因改变过。 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不能反抗，只能在父母的胁迫中一直追赶着叶万缕的步伐，活在他的影子里，然后又亲手埋没了自己的梦想和希望。 但现在不一样了，叶思染会对着他笑，会用心去感受别人的喜怒哀乐，没有任何痛苦和不堪。就像一个常年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人，终于敢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不，不对。叶思染早在遇到桑引添的那天，就已经踏出了那一步。 “哟，你这没心没肺的小子，什么时候还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了？我以为天塌下来，你叶思染都只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呢。” “换作以前的话也许是。”叶思染轻哼了一声，冰凉的鼻尖穿插进了桑引添的发梢里。 换作以前的话也许是，但现在，他有了想保护的人。他想努力跟他并肩站在一起。 仅此而已。 桑引添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叶思染的刘海。不过他的疑惑也不是空穴来风，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公开，但叶思染是叶万缕亲弟弟这件事却在网上已经得到了证实。那些营销号虽说惹不起叶氏集团，但多多少少还是会在暗处盯着叶思染。 就比如前几天《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刚刚曝出嘉宾阵容，网上就已经出现了类似「叶思染与叶氏集团叶万缕长相相似度」之类的帖子。不过这些帖子出现没多久就被Katy给压了下去。 与其一直被人盯着，倒还不如学着反击。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别捂着耳朵躲在墙角，你得用实力撕烂他们的嘴。 桑引添点了点头。“要是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随时问我，或者问你哥都行。英语的话，主要还是得靠感官，听得多了，就会产生了一种记忆习惯。” 叶思染半信半疑，歪着脖子将桑引添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翌日清早，桑引添是被一阵尖叫声给吵醒的。他闭着眼睛进了浴室，又闭着眼睛下了楼，然后停在了客厅中间搓了把脸。昨夜院里的玫瑰花还没来得及收掉，虽说有些花瓣已经蔫了，但就站在远处这么一眼看过去，依旧浪漫。 顾渊站在门外，看着铺了一地的玫瑰花和中间那台黑色跑车，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我去，我好早之前就看上这台车了，不过之前太忙，只能一直往后推。这车……该不会是节目组特意给我们准备的惊喜吧……这未免也太奢侈了点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要为我之前的言论表达最真挚的歉意了。”说完，顾渊又弯了弯腰，指尖轻轻滑过车尾一侧的鱼骨灯。 “白痴！”许约忍不住抬着胳膊敲了敲顾渊的后脑勺，冲桑引添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那是小叶弟弟送给桑老师的生日礼物。” “呃……”顾渊干巴巴地眨着眼，抓了抓脖子，扭头盯上了许约的眼睛。“这样啊……那，许约……” “闭嘴，我没钱。”许约瞬间就偏过了头。 “呃……”不仅如此，今天的微博热搜也把叶思染的话题度强行拉到了第一位。上一秒，桑引添还在按照往日的生活习惯，一边半眯着眼睛小口小口地抿着杯子里的柠檬水，一边用指尖点了点手机屏幕，打开了微博。下一秒，嘴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柠檬水毫无保留地喷在了桌上。 “我去……”桑引添瞪大了双眼，从旁边扯了几张抽纸盖在了水渍之后，然后点进了微博热搜话题排行榜。 【#溪城某集团总裁深夜购买红玫瑰#】 【#某集团总裁与某新综艺嘉宾同框溪城4S店#】 【#叶思染桑引添自助餐厅#】 【#部分溪城花店被搬空#】 桑引添先点开了第三条热搜，一目十行地瞟了几眼，最后点开了其中转发评论最高的那条微博。 【@ZOO：深夜偶遇TOA制作人嘉宾桑引添，叶思染。位置：市中心海鲜自助餐厅，目测正在录节目。】 简短的一段文字下只带了三个加了滤镜的照片，车灯投来的无数光影透过落地窗打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桑引添右手捏着高脚杯，修长的手指轻轻覆在玻璃杯壁上，此时此刻正偏着头看向旁边的人。而叶思染只是捏着深灰色的筷子，抬头正好又对上了桑引添的双眸。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脸上的笑着实暧昧。 “哟，这人的拍照技术挺好的，改天请来给我们拍写真。”桑引添轻哼了两声，指尖往右边一挪，点开了评论区。 【@思引冲冲冲：救命姐妹们，我昨天晚上也偶遇了桑引添和叶思染，还有两个超级帅的男孩子，不过我不晓得他们的名字！而且后面还跟着几个摄影师，估计是在录节目。只不过后来他们进了自助餐厅……】 【@1983：不是，是我的错觉吗？这四个人也太有cp感了，旁边那两个小哥哥也好帅啊，而且还把胳膊搭在肩膀上……磕死我了！】 【@小桑葚：我的妈啊，看着这几个人的脸，我已经自动脑补出了10万字SQ小说了好吗！连姿势都想了不下100种了！！】 【@伤心的鱼：来人，给楼上大佬赐笔。】 【@ojihuigig：叶思染真的长得好帅啊，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而且以前看照片只觉得他就是个有点面瘫的小奶狗，怎么楼主这几张照片放出来……瞬间就让我联想到了豪门腹黑小少爷。如果他真是就好了，简直就是小说直接照进现实了好吗。】 【@桑桑的玫瑰画笔：楼上的姐妹，请你自信点，没有如果，因为叶思染他本人就是叶家小少爷，也是叶氏集团总裁叶万缕的亲弟弟。具体帖子详见——#震惊：某综艺特邀嘉宾叶思染竟然是叶氏集团总裁叶万缕亲弟弟！！#】 桑引添看着后面多出来的帖子连接和几个感叹号，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现在网上大部分的营销号写出来的东西还挺会博人眼球的，就连他这个当事人正牌男友看了一眼，都忍不住想点进去看个究竟。 桑引添又眯了眯眼睛，继续看了下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明明刚才还在在线磕糖，现在脸色却越来越差。 【@小草莓：我之前一直磕「桑叶」的，但是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原来「431」才是王道，我爱年下，年下YYDS！】 【@sang111：我以前一直以为桑桑才是攻！结果没想到居然站反了！哭泣.jpg】 【@思引冲冲冲回复@sang111：楼上的家人，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卡哇1再萌再软也是个1，举哑0再怎么强势最终也只是个0！】 【@sang111：算了不管了，反正我磕的cp可以逆，但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拆！】 “呃……”桑引添吞了吞口水，端着玻璃杯的胳膊都在抖。他默默退了出来，又把手机屏幕往上滑了滑，盯着前两个看了好半天。 这两个热搜词条，真的就差把叶家这两兄弟的身份证号码直接挂上去了好吗。 叶思染却没当回事，特别骄傲地把自己的胳膊搭在了桑引添的脖子上，低了低头，冲顾渊吐了吐舌头。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依旧站在三脚架后，把所有的机器都对准了站在门口的几个人，最后实在忍不住，又给院子里的跑车来了个特写。 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旁边的信箱，展开褐色信纸看了几眼。“截止到今天早上8点，我们TOA线上营业额已经达到了——”桑引添故作玄虚，停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叶思染探了探头，想挤过来偷看，不料被桑引添重新推了回去。“诶，要不要再猜猜？” “我不玩。”许约第一个举手退出，指了指挂在他身上的顾渊，“这种游戏只适合顾渊，不适合我和小叶弟弟。” “呃……”桑引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那我还是直接公布吧。截止到今天早上8点，我们TOA线上营业额已经达到了30万！” 然后叶思染就开始傻笑，看上去呆呆的，又很可爱。身后几个摄影师立马调整了摄像头的位置，全都转移到了叶思染的身上。 有了昨天的线下经营经验，桑引添能感觉到今天的录制要轻松很多，至少不会累到腰酸背疼。 而且从库房挑尺码的时候，也比之前熟练了不少。叶思染依旧负责前台的收银，累的时候就会看几眼桌上摆着的油画，然后扯着嘴角不停地笑。 前来探店的小女生被迷得晕头转向，又多在店里买了些顾渊特意挑选而来的小首饰。 午饭结束之后，桑引添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咬了筷子点了点屏幕，看到了节目组发过来的一大段文字。 【各位艺术潮流制作人，你们好。节目组考虑到当前营业额已经超过最后目标的50%，特于今晚8点在「TOA House」录制个人宿舍日常，请各位制作人于下午5时完成手上现有的工作。】 “个人宿舍日常？”许约有些不解。“那个……睡觉也要录进去吗？” 桑引添忽然捂着肚子弯腰笑了起来，边笑边点头。“差点忘了，我们四个人里还有个与世无争的。”桑引添单手靠在了许约的胳膊上，突然正对着最近的摄像机挤了挤眼睛，“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我们这位许老师每天晚上回宿舍，除了吃饭睡觉真的没其他活动了，我能帮他证明。” 这些话，就像故意跟节目组说的。反客为主这个套路算是被桑引添这老狐狸玩的炉火纯青。 果不其然，在两分钟后，桑引添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发件人依旧来自节目组，桑引添胸有成竹，直了直腰，仰高了下巴。 【桑老师，经过我们官博发布的投票显示，有30%的网友想看许老师和顾老师的宿舍日常，还有30%的网友想看你现场作画，剩下40%的网友全都选了让小叶老师演奏小提琴（不拉小提琴也可以，但是最好可以跟你同框）。所以……务必让他们今晚不要过早休息。】 这个括弧里面的内容，未免也太真实了吧……该不会是刚刚刷完第三条热搜后专门跑来磕cp的吧？ 桑引添这才反应过来，这档综艺一开始就夹杂着「营业cp」的成分，只是他们本身就是真情侣，反倒忽略了这些。 而且从这段文字里看得出来，节目组确实是有点慌了，懂得放低身段求助嘉宾了。桑引添按熄了屏幕，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张导，随后忍不住斜了斜嘴角，使了个眼色。 “要不这样吧，我们营业额已经超过50%了，大家今天晚上就好好在家放松放松。顾老师不是之前想让我给许学长画幅画吗，那就今晚吧。而且他们拍摄应该要不了太久，不会影响大家的休息。” “好好好，这个建议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一听到桑引添要给许约画画，顾渊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更清醒一些，然后舔了舔嘴角。“那我就在外面看电影好了。” “行。” 说完，桑引添扭了扭头，看到了张导突然竖起来的大拇指。 许约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行吧……那小叶弟弟呢？” “我陪桑桑画画。”没等到桑引添开口，叶思染突然伸手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然后擦掉了嘴角边沾着的奶渍，转头又看了一眼桑引添，“放心，我保证不会吵到你的。只要让我跟你呆在一个房间就行。” “这么黏人？” “黏人怎么了，我昨天还在网上看到一句话。” “什么话？”桑引添来了兴致，歪了歪头一脸温柔地笑了笑。 “黏人的小朋友是不会被丢下的。” 桑引添胸口好像淌过了一股暖流，跟盛夏赐予的燥热有所不同。对方的声音实在轻柔，他甚至都忘记了拒绝，只好轻轻点了两下头，“行，算你说服我了。” “不是说服。”叶思染突然靠近过来，很小声地贴在了桑引添的耳边，“是「睡」服。” 第86章 until dawn 直到黎明。 桑引添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为了不被旁人轻易捕捉到，他又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脖颈，故意抬高了胳膊挡住了全部的视线, 半分钟, 桑引添随便找了个理由钻进了收银台后的库房。 叶思染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突然抬头往后轻轻一仰, 双手也跟着撑在了身后的桌沿上。 晚上收工之后，在张导的强烈要求之下，他们跟着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回了「TOA House」, 眼睁睁看着院子里的三脚架全被挪进了别墅。 叶万缕提供的这间别墅实在太大了，视野宽阔，墙上的浅色贴纸很精致, 从微凸缘出来的纹路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是一片海滩，唯一的缺陷就是它的右下角缺了一块，就像是故意被人留出来似的。 张导双手环在胸前半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墙，随后转身拽了拽叶思染的胳膊。“小叶, 你看这面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墙？”叶思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还是顺着张导的目光看了过去，很快眯了下眼,“哦,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面墙右下角是空出来的吧？” “我哥他之前一直想找个专业的绘画师来装饰这面墙，只不过一直没找到让他满意的……等等, 绘画师……”叶思染的睫毛下意识地颤了下，“张导, 你该不会是想让桑桑在这面墙上画画吧？” “呃……”张导犹豫了两秒, 点了点头。他之前不是没八卦过叶万缕的亲弟弟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相处了几天才发现，叶思染除了长相和身材，情商和智商跟叶万缕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最重要的是，叶思染只是随便看你一眼，就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光是这一点，就让张导有些头皮发麻。 “嗯，其实这也是叶总的意思。”张导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响指，轻轻拍了拍叶思染的肩膀，“我们是想让桑老师自己构思，往这面墙上画幅画，再把他平时画画常用的几个元素加进去，比如玫瑰啊，火焰啊，小提琴啊……最好呢，再添两个人物上去。哦对了，你放心，为了不影响桑老师的创作，我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是不会进行跟拍的，到时候的素材全都从墙上的监控器里剪。我相信等到节目正式播出，一定会有很好的反响。” 想的还挺周到的，这么缜密无疏的方案，有点像叶万缕的手笔。玫瑰，火焰，小提琴……外加两个人物，这不就等同于让桑引添往这面墙上把他们两个人画上去吗？ 叶思染的眉头往上一翘，嘴角不自觉地跟着扬了几个度。 “听上去的确是能分分钟吸人眼球的环节。”叶思染突然抬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这到底是节目需要？还是我哥他现在已经闲到跟粉丝一起磕cp啊？” 磕cp是他前段时间刚从网络上学到的新词，正愁没机会展示一番。 “啊？”张导愣了愣，似乎没意料到嘉宾自己领悟了这档综艺的精髓之处，他一脸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最后移开了视线。看样子，叶思染是猜对了。 不过话说回来，叶万缕之所以会让这面墙一直空着，大概也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心仪的绘画师。而桑引添笔下的那副《荆棘》，就像是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甚至从内心深处欣赏着这位不可一世的画家。 忙碌了整整一天，叶思染的嘴角已经稍微有些起皮，他从桌上拿起了还没启封的矿泉水瓶，在手里晃了晃，眼珠也跟着转了两圈。“等下我帮你问问桑桑，以他的性格，应该不太会拒绝。” “成，那……太感谢小叶了。” “客气了，这几天你们其实比我们更辛苦。” 这句话算是说到张导心里去了，他伸手紧紧握着叶思染的手，一脸感动地盯着他的鼻尖。 宿舍日常的拍摄依旧顺利，顾渊瘫在懒人沙发里随便找了个电影看，还顺手拆开了旁边的薯片。而许约只是搬了个凳子坐在了画室中间，给桑引添当起了人体模特。 明明在他们身旁站着好几个工作人员，可桑引添始终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前方的画板，时不时竖着手里的画笔，眯着一只眼睛修改着比例，然后轻笑着瞥一眼许约的侧脸。笔下勾出的雏形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清晰了起来，最后被填了斑斓的色彩进去。 这幅画的用时很短，所以看上去并不精致，纸上的线条有些凌乱，但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破败感。孤独，绝望，失落，还有抗拒。 画里的许约神情坦然，但被一根画笔囚禁在了这张白纸中。收尾的线条被故意拉得很长，一直连到了他的脖子，其中一小部分还被隐藏进了微皱的衬衫领口。 背景是一片渐变大海，跟人物本身的颜色搭配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意外坠入了这片海域，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伸手去触摸着冰凉的海水，奄奄一息。 “天啊，桑老师画的也太好看了吧……要是再配上一段伤感的bgm，我真的会哭。” “所以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门啊？”另一个工作人员抬手掩在嘴角，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而且，许老师也是。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特别心疼……然后我还不知道到底在心疼些什么。” “可能这就是现在网上很火的那种「冷美人」吧……” 但桑引添知道，这幅画给人带来厌世又破碎的观感，全部来源于许约本身。他虽然不知道许约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之所以会画出这么一幅画，只是因为想告诉他—— “Go ahead and touch it.Penetrate your soul”叶思染轻声念出了一段英文。 【来吧，触摸它，穿透你的灵魂。】 这是桑引添留在这幅画右下角的一段英文，也是他送给许约最好的礼物。 “画好了。”桑引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画笔，站起了伸了个懒腰，把画板上的那张纸拿了下来，递到了许约的手里。“喏，送给你。” 许约垂眸瞥了一眼手里的画，眉头微皱，随后就笑了。“谢谢。” 除了这句谢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不管他说不说，就如桑引添留在这幅画上的那段话一样，都已经触摸到了他的灵魂。 “ok，咱们今晚的宿舍日常素材已经差不多了，各位老师也辛苦了。”张导从玄关口站了起来，又偏头跟旁边的男生低头说了句什么。桑引添站了起来，冲跟拍的几个工作人员点头致谢，最后还帮着他们把三角架搬到了别墅外面。 许约早就困得不行了，张导刚喊完收工，他就半眯着眼睛上了楼。顾渊的电影正好结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朝楼下的叶思染挥手道了晚安。 等到节目组相关人员离开，桑引添这才耸了耸肩，偏头看了一眼叶思染手里拿着的基本外语资料，微凉的指尖蹭过他的手背，“怎么这么盯着我？是不是有事求我？” “你别说，还真有。”叶思染反握住了桑引添的手，低头看了看，哪怕这双手的指缝间沾了些蓝灰色的油画颜料，但依旧干净。他把人从别墅门口带到了那面墙跟前，指了指右下角残缺的那部分。“其实我哥想让你在这里，画上我们两个人。” “你哥？”哦对，差点忘了，这栋别墅本身就是叶家的。桑引添按了按自己的眼尾，又往这面墙上打量了好几眼，最后点了下头。“当然可以啊，正好可以放进后面的宿舍日常里，就当是给粉丝的福利了。” 叶思染帮着桑引添把画室里的绘画工具全都搬到了楼下，最后从投影室拖了个懒人沙发出来，放在了桑引添的旁边。 “你不困？”桑引添说，“刚刚画画的时候看你打了好几个哈欠。” 一听到「哈欠」这两个字，叶思染还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一脸尴尬冲桑引添笑了笑，“当然不困，我陪你画画。” “笨蛋。”桑引添嗤笑了一声，很快拿了根画笔开始在那面墙上勾线。线条一如既往地凌乱，但是为了贴合旁边的墙纸，在连接处，桑引添故意用调好的颜色做了缓冲，就像这幅画本身就是生在这墙纸上的一样。 那是一片浅色的海滩，依稀能看到远处的海平面，有些遥远，触手不可及。桑引添抿了抿唇，在这片沙滩上又画进去了几枝白玫瑰，花杆被插进了细沙里，海浪的残影在它们身上留下了痕迹。 桑引添抿了抿唇，转了转手里的画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面墙的右下角已经彻底被各色颜料所代替。浅蓝色的海滩，天空有一群白色海鸟，坑坑洼洼的沙滩上竖着几枝红玫瑰，花瓣被蜡烛点燃。还有两个少年，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浅灰色的短裤。 “这……画的是我？感觉……”跟最开始那副画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了。叶思染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画里两个少年面对着远处的大海，张开着双臂，海风把他们的衣角吹了起来，露出了白皙的腰线，其中那个短发少年的左手手腕上，被桑引添画上了一串玫瑰花藤，模样精致到就像是从出生就刻在骨血里的一样。 不仅如此，两个少年的背上还都有一只白色的翅膀。 没等到桑引添彻底画完，叶思染就已经对着这面墙拍了好几张照片了。横着的，竖着的，甚至还有角度倾斜的。桑引添的手上又沾了些颜料，因为夏季天气的燥热，又很小一部分已经有些干裂了，他甩了甩手，勾着小拇指挠了挠眉尾，又半眯着眼睛继续画。 地板上也被搞得很狼狈，溅满了颜料。桑引添愣神的时候，右手自然地垂在了裤腿边，笔刷上的白色染料一滴一滴，滴到了他的脚尖。 但桑引添依旧一脸认真地盯着手里的画笔。叶思染不忍打扰，从客厅拿了几张干净的抽纸过来，弯着腰，蹭掉了桑引添脚踝上的颜料。随后一仰头，看着这张光是看一眼就叫人忍不住想吻过去的侧颜出了神。 “真好看……” “真的吗？我也觉得我画的好看。”桑引添张了张嘴，咬了咬画笔末端，最后缓身蹲了下来，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墙角的右下方写上了自己的英文签名。 【Sevati】 桑引添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画笔，一脸认真地盯着叶思染的眼睛。“How long can you accompany me to appreciate the moonlight.Puppy？”【小狗，你会陪我看多久的月亮？】 桑引添没想过叶思染能真正地听懂这句话，他偏过头，伸了伸手抚开了落地窗前的薄纱窗帘，看着简单又各不相同的花纹被揉碎在了这片月光里。 他沉默了下来，瞳孔里的光忽隐忽现。 “嗯。”叶思染斜了斜身子，将桑引添揽进了怀里。“until dawn.” 【直到黎明】 桑引添的后背瞬间就绷直了些，握着薄纱窗帘的食指指尖也微微颤栗。他回过头，高挺的鼻梁蹭到了叶思染的下巴。“你……听懂了？”夜色温柔，皎月当空，桑引添的半张脸隐藏在了黑暗中，右眼却像是盛满了一片星辰。 “嗯，不然可就真的错过我家桑老师难得的撒娇了。”叶思染眯了下眼睛，低头吻在了那双眼睛上。 那晚，他们真的靠在墙边看了一宿的月亮。桑引添大概是累了，闭着眼睛倚靠在叶思染的胸口，嘴里小声念叨着无人听清的呓语，最后再沉沉睡去。 叶思染手里的那本书里，夹着一个漂亮的玫瑰书签。上面印着一行英文诗词。 【And I think I’m falling for you】 【我想我已经为你着了迷。】 有了前几天的经验，最后两天的录制对他们四个人来说，已经完全达到轻车熟路的境界。在第五天的下午的午后13时29分，《TOA制作人》线上线下总共的营业额也正式突破了100万。任务的完成，也代表着这档综艺的正式结束。 桑引添手捧着玫瑰花，右手按在叶思染的肩头，在最后一个镜头中留下了毫无防备的笑。 顾渊和许约是在结束录制前一天的深夜离开的，为了不把气氛搞得那么悲伤，最后只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留下了一张字条。叶思染一脸睡意，盯着那几行字笑了笑，忍不住瞥了一眼墙角的那副画，最后关上了别墅的大门。 第87章 梦想辅佐 我长到这么大，还真没体验过什么是跨国恋爱。 桑引添本以为溪城今年的夏天会因为叶思染的出现从而变得再漫长一些, 至少要一起牵手穿过老街的巷口，要光着脚踩在相遇的海滩上，要吃遍各种口味的雪糕……可不知为何, 温度的骤降打乱了他们所有的安排。 最近几天跟前两天比起来又降了五六度, 已经到了不用开空调也能安然入睡的时候了。餐桌上还残留着一些餐余垃圾，桑引添能看到腾升上来的白色雾气。似乎在告诫着新一轮寒潮的到来。 他低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日历, 伸了个懒腰重新倒回了沙发。因为降温的原因，叶思染故意把空调遥控器藏了起来，桑引添觉得有些闷, 特意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玻璃窗。这天气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桑引添只好回头重新瞥向了面前的那面墙，投屏上还播放着某个当红女星代言的雪糕广告宣传片, 光是看着就叫人嘴馋。 “思染……你好了没？”桑引添懒懒的声音传到了浴室里。 “好了。”叶思染顾不上吹干头发，直接打开了浴室的门，右手还捏着一块干净的毛巾。“怎么了？” “不开空调可以，但我是真的热……所以, 你能不能帮我在冰箱里拿个雪糕过来。” 一根也好。 “夏天都过完了你还要什么雪糕。”这个瞬间，叶思染有些后悔昨天逛超市的时候, 没能受住桑引添这老狐狸的撒娇，所以家里的冰箱又多了两大盒雪糕。可话虽这么说, 但叶思染还是往餐厅的方向挪了过去, 最后打开冰箱的双开门，胡乱地瞥了一眼右手边的雪糕。“草莓、香草、巧克力, 要哪个？” “嗯……都想要怎么办……”桑引添往嘴里塞了快薯片，偏着头冲叶思染挤着眼睛。 “All right.”叶思染轻笑着, 拿了两根巧克力的出来。为了防止这人等下故意趴在他身上耍赖皮, 叶思染只好提前拆开了其中一个, 张了张嘴直接咬了一大口。随后踢着拖鞋把剩下的那只递到了桑引添的手里。“给，巧克力的，只能吃一个，多了没有。” 什么？明明刚刚还一脸宠溺地看着他，说什么「All right」呢。 “行啊你小子，敢耍我。”桑引添作势就要扑过来抢他嘴里含着的那根，不料却被叶思染用一只胳膊给环住了脖子，最后一头扎进了他的胸口。叶思染眼里还带着笑意，仰了仰头，“你要是再这样，下次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不给你买了。” “那我想要你了也不行吗？”桑引添轻声道。 果然，意料之中，这只老狐狸达不成目的的时候，总喜欢跟人撒娇暧昧。相处久了，叶思染都能猜透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 “除了这个。”叶思染一脸严肃，丝毫没有被影响。 “切……不买就不买，大不了以后我多走两步路，直接去画室旁边的超市买。”桑引添使劲掰开了叶思染的手。“我是没你们叶家那么有钱，但至少买雪糕的钱我桑引添还是出得起的！” “是吗……这给你厉害的。小心我再让我哥像上次那样把整个溪城的雪糕全都买走，看你到时候上哪去买。”叶思染抬手从嘴巴里拿出了木棍，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呃……”行，算你赢了。 这句话要是换成别人说，桑引添顶多就是抱着听大话的态度去对待。 但叶思染不一样，他还真有可能做出这么无理取闹的一件事来。桑引添按了按眉心，拆开了自己手里的巧克力雪糕。 距离《TOA制作人》综艺录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档从一开始就备受瞩目的新综艺也在初秋来临前，正式上映各大网络平台。正好，今天晚上8点半就是首播，桑引添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打开了投屏。 谢阿姨准备好两人的晚餐之后就离开了，没过多久，溪城就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雨。这雨比盛夏时期落的更猛一些，包括吹进客厅的夜风里也掺杂着一股渗人的凉意，桑引添洗完澡出来只是随手往身上穿了件短袖，碰了风，随即打了个喷嚏。 于是，手里那半根还没彻底解决掉的雪糕，被叶思染强行捏着他的手指，送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桑引添看着沾满黑色巧克力的木棍皱了皱眉，斜着眼睛一脸不爽地瞅了几眼叶思染。“喂，你——” “嘘，看，我们的综艺要开始了。”叶思染的食指贴在唇上，然后指了指正前方的投屏。桑引添没好气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包装袋丢进旁边的垃圾箱，抽了几张纸巾过来，直接呼在了叶思染的嘴唇上。 桑引添看着他们四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投屏里，忍不住拽了拽沙发上的毯子盖到了自己身上，后来仔细一想，叶思染这小子才刚洗完澡，又吃了一个半雪糕，他眯了眯眼睛，带着毯子一起靠了过来，想把身上仅有的暖意传递给他。 因为拿过雪糕的缘故，叶思染的手很凉，怕挨到桑引添裸露在外带着热度的皮肤，他只好一脸无奈地举起了胳膊，然后眼睁睁看着怀里那只老狐狸侧着脸，不停地蹭着自己的胸口，最后还替他盖好了露在外面的脚踝。 叶思染忍不住又笑了，嘴角一歪，连眼睛都弯了。“桑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幅模样……越来越像我们叶家的小媳妇了？诶对了，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桑叶」已经快要站不住脚了，但是「431」超话的粉丝数量都已经超过30万了……桑大画家，听到这些，你就没点想说的吗？” “「431」超话，那又是什么？” “4，是我名字里「思」的谐音，而31……是从你名字里那个「引」字衍生来了，所以思引cp也被大家直接用「431」给代替了。”叶思染一脸骄傲地为桑引添进行着科普。 “那又怎么样？”桑引添的耳根突然红了，轻咬着下唇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躺在了叶思染的腿上。“除了你，圈里圈外有多少小鲜肉巴不得让我上呢，我就是太懒而已。对了思染，你之前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哪句？” “与其在人身上卖力，不如躺着慢慢享受。你说是吧？叶小少爷。” 这人简直无法无天了，骚话真是张口就来。 “你说什么？除了我以外，你还想在谁的身上卖力？”叶思染皱了皱眉，右手掐着桑引添的腰。 这种强烈的压迫感对桑引添来说太熟悉了，就像满口獠牙的猛兽，用最凶狠的眼神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撕得粉碎。 “喂喂喂，我就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吧……而且刚刚那句话的重点，难道不应该在后半句吗？”虽然桑引添喜欢看叶思染吃醋的模样，但也仅限在安全的范围内。现在不说别的，光是叶思染按在他腰间的那只右手，就足够让他担惊受怕。 桑引添永远都忘不了在那不计其数的黑夜里，叶思染的双手掐着他的腰，将他撞成无数块零星的碎片。他重重地清了下嗓子，随后伸手捏了捏下巴，表露出了一副讨好叶思染的姿态，“再说了，我自己的男朋友脸长得好，身材好，体力好，能让我爽，我还管别的人干嘛？我又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又来……你这满嘴的骚话，出门也不怕被人套着麻袋打？”不对，就算没有他，桑引添也是一只狡诈的老狐狸，做什么都不会让自己吃亏。他的担心简直有些多余了。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谁会干那么下三滥的事情啊。叶思染，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叶思染懒得回答，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桑引添的眼皮。“既然你刚刚叫我一声叶小少爷，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叶夫人？” “滚蛋吧你。”桑引添立马偏过了头。 自从前段时间叶思染被各大营销号爆出疑似叶氏集团总裁叶万缕的亲生弟弟，桑引添就会时不时地用这个称呼来打趣他，当然，叶思染自己其实并不讨厌，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不仅如此，就连叶氏集团的公关部门后续也发了相关的公告，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叶思染和叶万缕之间的密切关系。 把疑似变成了当事人亲口承认的事实。 除此之外，叶思染因为上过几次热搜，因为这张脸和完美的身高还圈了不少女友粉，个个敲着键盘自称是「叶太太」，甚至还出了不少叶思染的自制写真周边。因为这件事，叶思染的名字隔三差五地就被挂上了微博热搜，以至于桑引添连着整整一周，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微博。 “《TOA制作人》宿舍日常大公开——”投屏里的综艺不知道进行到了哪里，桑引添这才抬了抬头，眼神转移到了面前的墙上。 镜头里正是叶家闲置的别墅，桑引添和叶思染他们几个人在餐厅有说有笑，用过晚餐后，镜头忽然一转，直接换到了顾渊所在的投影室。 “这电影其实我之前已经看过好多遍了，但有一说一，不管看多少遍我可能都不会腻。”投屏里的顾渊一边往嘴里大把大把地塞零食，一边冲镜头微笑着，鼻尖上的小黑痣在灯光下清晰可见，露出来的虎牙愈发地调皮可爱，好像压根就不是一个接近二十五六岁的成熟男人。 相比之下，许约就比他成熟稳重了许多。安静地坐在木凳上，一脸温柔地盯着前面不远处正在作画的桑引添。 画面再一转，桑引添的那幅画被推到了主镜头里。 窝在叶思染身上的男人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诶，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完美的人，长得好看，还会画画……”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叶思染跟着敷衍了几句，低了低头在桑引添的额头印了一个吻。 “对了，我前几天听你哥说……你想报考美国的柯蒂斯音乐学院？”桑引添突然从叶思染的腿上爬了起来，往怀里塞了个抱枕，两只腿跟着斜挎在了叶思染的身上，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投屏是看不清了，叶思染只好抬头对上了桑引添的眼睛。考进柯蒂斯音乐学院是他小时候就生出来的梦想，哪怕他短暂地放弃了小提琴，但这个梦想早就在他心里扎了根。前些天也不过就是随口一提罢了，没想到，叶万缕居然这么快就透露给了桑引添，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那眼前这人，会不会在夜里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是在故意远离他…… “其实，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叶思染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尖。果然，说谎的人总会遭到报应。 “为什么不去？”桑引添突然打断了叶思染，抬了抬头很轻地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完全不像叶思染所想的那般严肃。相反，好像还有些……期待？见叶思染又不肯说话了，桑引添这才移开了视线，看着窗外陆陆续续落下的雨线。“柯蒂斯是全世界顶尖的音乐学院之一，录取方式也跟其他地方的音乐学院有些不一样，能顺利考进去的人其实并不多……” 桑引添说的没错，这所被世人称为「独奏家摇篮」的顶尖音乐学院，为每一个在校生提供了全额奖学金，这在美国是绝无仅有的。所以，这所学院的录取方式确实跟别的学校不太一样，常年保持在160个人左右，录取名额也是根据每年的毕业生人数决定的。要想顺利进入柯蒂斯，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不过……叶思染能有这个想法，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哪怕他们会暂时地分开，也无所谓。 桑引添确实是这么想的。 “怪不得你最近一个个多月发疯似地学英语，其实是为这个做准备？” 被看穿的叶思染突然舔了舔嘴角，喉咙呜咽着长长地「嗯」了一声，也不管桑引添到底有没有听到，直接闭上眼睛靠在了沙发上。 难怪这小子半夜三更不睡觉趴在床上翻各种各样的资料，原来就为了能考进柯蒂斯。桑引添耸了耸肩，抬手敲了敲叶思染的眉心。“你小子……这么重要的事干嘛不早说……早说我肯定每天抽出点时间来教你怎么学好口语。” “算了吧，我可不想你因为我影响到了接下来的个人画展。”叶思染嘟了下嘴，用额头抵在了桑引添的肩上，“如果我真的能考进柯蒂斯……也就是说我得在国外呆四年……到时候……”叶思染突然犹豫了下，眸子里的光也跟着暗了下去，“到时候我们就得被迫分开……” “笨蛋，只是暂时分开，又不是分手，担心什么……”桑引添被逗笑了，刮了刮叶思染的鼻尖，“再说了，我桑引添又不是买不起去美国的机票。” “你的意思是……难不成你想！”叶思染的眼睛突然亮了。 桑引添这才半眯着眼睛，靠在了叶思染的肩膀上，“啧，其实吧，我长到这么大，还真没体验过什么是跨国恋爱，要不……puppy，我们试试？” 叶思染知道这是桑引添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的玩笑话，他并不想直接戳穿，反而顺着这话里的意思接了下去。“行啊。只不过……异国恋很辛苦，除了时差——” 还有那份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想念。 “也是……要不这样，到时候我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就去美国找你，嗯……我向你保证，一个月内去看你两次，行吗？” “呃……”叶思染没说话，只是轻笑着盯着桑引添逐渐兴奋的脸。自己所有的疑虑好像都消失在了他的笑容里，甚至一路披荆斩棘，在这条通往梦想的分岔路口，桑引添却为他指明了方向。 甚至没有分毫犹豫。 “到时候等我钱包撑不住了，再换你回来看我。”桑引添咧着嘴笑出了声，双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最后都落在了叶思染半湿的头发丝上。 “好。”叶思染点了下头，拥着桑引添的手更紧了些。“都听你的。” 第88章 衰竭心跳 谢谢你的出现，延续了我衰竭而落的心跳。 秋雨过后, 天气彻底转凉，桑引添把夏日的衬衫短袖全都收进了衣柜，最后在叶思染的督促下, 两个人又从商场里购置了一些秋冬的毛衫和大衣。回来的路上, 桑引添在小区里看到了那颗古老的银杏树，叶子转黄, 有风吹过来，它们就尝试在空中旋转，跳舞。 因为这场景实在太美, 小区的保洁阿姨故意保留下了这条通往后山公园的路。她希望住在这里的每个人，一推开门，就能看到漫天飘零而落的银杏叶。 大概是桑引添看得太入迷, 叶思染只好把车停在了小区的楼下。熄了火打开车门，最后绕在副驾驶的窗外，替桑引添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在想什么？”叶思染的手指灵活地缠绕在了桑引添的指缝里，伸手揽了一把他的腰, 眼睁睁看着他下了车，最后仰头盯着面前的银杏树。“银杏只有这个季节才最好看。” 秋风把散落在地上的金黄色的银杏叶全都卷了起来, 叶思染伸手，在身边的风涡里随手抓了一把。一片树叶展在他的手心, 最后又被他递到了桑引添的手里。“是很好看。如果你喜欢, 那我们就多看一会。”话毕，叶思染从自己身上脱下了黑色的外套, 轻轻盖在了桑引添的身上，温热的手心不停地摩擦着他的手背。 说来也是奇怪, 桑引添的手好像有些暖不热。叶思染又皱着眉, 拉起他的手放在了嘴边, 哈着热气。 “思染，你知道银杏象征着什么吗？”桑引添依旧仰着头，眼神温柔。叶思染其实知道一些，但现在，他只是摇了摇头，他想听桑引添说。“你知道？” “因为银杏的适应能力很强，寿命又比较长久，所以很多人都把它和沉着，坚韧。因为他的叶子很像心形，年轻的情侣也把她寓意为一种永恒的爱。”桑引添带着浓浓的鼻音，从嘴边溢出的白色雾气渲染着深秋的到来。 “永恒的爱？” “嗯。不过比起银杏……我还是更喜欢玫瑰。”桑引添转头笑了笑，抬手拂去了粘在叶思染发梢上的树叶，“因为，对于玫瑰来说，虽然痛了，没关系，它依旧会好好盛放。” 叶思染似懂非懂，顺着桑引添的目光盯了过去，最后眯了眯眼睛，用脖子上的围巾将他们两个人连接在了一起。“不管是玫瑰，还是这漫天的银杏，你喜欢看，那我就陪你看。” 不论多久，不论何时。 桑引添轻笑着，用指尖点了点叶思染的鼻尖，这才感受到了双手的温度，一脸无奈地藏进了自己的衣兜。“对了思染，你最近的小提琴练的怎么样了……”提到这里，桑引添这才突然意识到，叶思染好像从没在家里练过琴，很大概率是因为不想干扰他画画。 桑引添觉得过意不去，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其实，你可以把小提琴带回来在家里练习的……” 叶思染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了伸手揉了揉桑引添被风吹乱的刘海，手指绕在他的脑后，轻轻地把玩着他挽在脑后的头发。“喂喂喂，我每天在学校练的已经够累了，我可不想回家还要受累受苦……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比任何人差的。” “呃……”桑引添不知该怎么反驳回去，只好抬了抬手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我的puppy长大了。” “长大不好吗？”叶思染突然垂眸，很认真地看着桑引添的眼睛。这个眼神已经跟以前全然不同了，就像……获得了救赎和新生一样。他笑着，轻轻吻了吻桑引添的额头。“总有一天，我一定能跟你并排站在一起。然后我要告诉全世界，我是著名画家桑引添的男朋友。” “你呀——”桑引添一脸满意抬起了头，“又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好……那，老狐狸，要抱吗？算了，还是不问你了。”叶思染说完，稍稍弯了弯腰，把胳膊放在了桑引添的后背。直到被人拦腰抱起，最后再落进熟悉的怀里，桑引添脸上的表情还在僵着，明亮的眼睛里写满着惊讶。 银杏叶落在了他的胸口，桑引添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伸了伸手，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 那之后的生活已然有些平淡无味，桑引添忙于个人画展，常常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关就是好几个小时。等灵感受阻的时候，桑引添又会一脸失望地打开门，斜靠在画室的玻璃门上盯着长街上的车水马龙发呆。 每每这个时候小涵就会侧着脸趴在前台的木桌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同他讲述自己当时在三亚遇到哪些好玩的人，哪些有趣的事。偶尔还会特意从附近的糕点店里买些桑引添爱吃的桂花糕。 而叶思染为了能顺利拿到柯蒂斯音乐学院的Offer，除了每天最基本的乐理知识课，他还常常把自己锁在专用的琴室里。同样一首独奏曲，他可以站在讲台上重复拉很多遍。直到累了倦了拉不动了，叶思染才肯放下手里的小提琴，转头看向窗外的高楼发呆。 叶万缕也因为叶思染入学的事情忙前忙后，毕竟那里不是溪城，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钱解决。 更何况，对每一个在校生都能拿到全额奖学金的柯蒂斯来说，并不缺钱，缺的是那些音乐天才。所以除了溪城音乐学院正常的课业以外，叶万缕还特意请了出色的小提琴家，在周末给叶思染补补课。 为此，叶思染和桑引添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在私下没少抱怨。可每次只要一想到自己有机会进入世界顶流的音乐学院，成为可以跟桑引添并肩而立的那个人，迫不及待想见面的欲望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深秋之后的气温也越来越低，寒潮终于来了。溪城今天又下了雨，叶思染穿着黑色的大衣，右手拎着小提琴的琴包，站在校门口等了大概有十分钟，直到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超跑出现在了50米外的街角处，他的脸上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早上不是都跟你说过了，我放学直接打车回画室就行……怎么还特意跑过来？”叶思染扯了几张抽纸，蹭了蹭琴包上不小心沾到的泥点，又转头看了一眼桑引添。 这人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衫，胸口的别针看上去是最近新买的，哪怕雨天四下昏暗，但那枚胸针却泛着幽幽冷光。除此之外，叶思染还看到他袖口边粘着的绿色颜料。 “叶思染……我们都两周没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还是说，小提琴在你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我了？”桑引添嘴角一抬，故意摆出一副不情愿地样子。余光里叶思染好像真的有些急了，桑引添这才笑着蹭了蹭叶思染半湿的刘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怪我，最近忙着画画，没顾得上你。所以，我今天就是特意来将功补过的。不知道叶小少爷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说吧，又要带我去哪个餐厅吃晚饭？” “你小子……”果然在一起久了，两个人的眼神已经都不怎么能骗得过对方了。桑引添皱了皱眉，启动车子掉了个头，最后在刚才经过的十字路口选择了左转。“对了，今天早上我跟你哥碰过面，他跟我说了两个好消息，都是关于你的。” “关于我的？”叶思染张了张嘴，“那就只能是跟柯蒂斯音乐学院有关的了？” 又被猜到了。 桑引添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湿漉漉的公路，因为雨天路滑，他又时不时地轻点两脚刹车。“嗯，所以……你想先听哪个？” “随便吧。反正都是好消息。” “柯蒂斯音乐学院的报考条件十分苛刻，强制要求报考的学生必须有两封以上国内外著名音乐家的推荐信。”桑引添说，“不过你放心，推荐信的话……你哥前几天已经托人帮你拿到了。至于TOEFL考试，只能靠你自己了。” “已经拿到了？”叶思染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一脸激动地转过身，直接抓上了桑引添的胳膊，“太好了，前两天我还在发愁……这推荐信我要怎么弄到。没想到我哥他这么快就搞定了。” “我说……不就两封推荐信？至于这么激动吗？再怎么说你哥他也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而且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弟弟，不帮你还能帮谁。去去去，松手坐好，别影响我开车。”桑引添被叶思染现在的反应逗笑了，抬起左手按了按有些发酸的肩膀。停顿了几秒之后，桑引添才重新偏过了头，“第二个好消息就是——你哥打算这个周末，在溪城给你举办一场小提琴独奏音乐会，正好你的生日也快要到了，也算是你的生日礼物之一。” “小提琴独奏音乐会！！”叶思染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比刚才听到第一个好消息时的情绪还要更激动一些，好在叶思染身上缠着安全带。 不然就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毫不犹豫跳起来。因为受到了限制，现在的他只能下意识举着双手，微攥紧了拳头隔空挥了挥。 为了避免误伤，桑引添下意识往左边躲了躲，随后一脸温柔地看向了他。“对，只属于叶思染的生日独奏音乐会，整个溪城前所未有，你是第一个。”他又重复了一遍，可叶思染突然沉默了下来，低着头看向了窗外。 等等，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怎么这小子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快？桑引添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按下了双闪。“这不是个好消息吗？怎么反而跟一只受伤小狗似的靠在车门上？” “呃……”叶思染侧身靠在车窗上，桑引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瞄到那逐渐泛红的眼角，桑引添只好又偏头喊着叶思染的名字，可他依旧不肯抬头。 桑引添靠边停了下来，一脸严肃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伸出去抓叶思染的胳膊，想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谁知指尖刚碰到叶思染的手腕，这低头自闭的小子突然扭头将桑引添直接拽进了他的怀里。 “喂，叶思染，你又骗——”桑引添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在抬头的那瞬间，他看到了从叶思染眼睛里涌出来的透明液体。桑引添愣了两秒，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摸了抽纸出来，然后又被叶思染伸手给按了回去。 “桑桑，我其实……其实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叶思染的脸颊还有两行湿痕，现在却咧着嘴冲他笑。而且，两只眼睛都红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桑引添最怕叶思染哭。他每次难过的时候，桑引添的胸口就像被锋利的匕首划了几道血口子。而且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都分辨不出叶思染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不过既然一个大男生都哭了，勉强算得上是很难过吧……可他明明说的是两个好消息啊，怎么到了叶思染这里就成了这般失控的场面？ “呃……”桑引添无奈地叹着气，最后用手背蹭掉了还挂在叶思染睫毛上，倔强到不肯落下的泪珠，“白痴，哪有人开心成你现在这幅丑样子，要不要我用手机给你拍下来？” “呃……”叶思染又吸了吸鼻子，把残留的眼泪全都蹭在了桑引添的袖口上，一脸委屈，眼睛更红了。“桑桑……” “喂喂喂，你……你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其实你哭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真的特别好看。” “你才白痴。”叶思染哭着哭着就笑了，然后忍不住伸手抓了抓桑引添的后腰，“我没哭，也没难过，我就是单纯的高兴……” “啊？还真是高兴啊……”桑引添一时哑然。 “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仰着头光明正大地站在世界的舞台上，让所有人都能听到我的小提琴。其中……就包括我爸妈……我本来以为这个梦想实在过于渺茫，我甚至想过放弃……可现在——”叶思染的声音逐渐提高，话语间都掩盖不住一种喜悦。 他终于要实现儿时的梦想了，他终于成了最有资格站上舞台的人了。叶思染垂眸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那条伤疤，用指腹轻轻蹭了过去。 原来这条无法抹去的伤疤带给他的，也不完全是痛苦。撕开层层阴霾，叶思染真的看到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 他是幸运的，也只是幸运的。 桑引添耸了耸肩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真的能实现你的梦想。现在，就从溪城的第一个舞台开始，总有一天，叶思染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最优秀的小提琴独奏家。” “嗯！我也相信桑桑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厉害的大画家！”说着，叶思染又要往桑引添的怀里扑，不料半道被拦了下来。 “去去去，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桑引添伸手刮了刮叶思染的鼻尖，打了转向灯重新驶入车道。雨幕之中，桑引添打开了车窗，感受着雨点砸在身上留下潮湿的触感。他偏了偏头，“所以，未来最著名的小提琴独奏家，晚饭想吃什么？我请。” “去市中心！” “行。” “吃最贵最好的！” “好。”桑引添一脸宠溺，右手打了一把方向盘，“不贵的我们不要。” 叶思染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突然轻笑了一声，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左边车窗穿过来的冷风铺在了他的身上，“桑桑，谢谢你。” 谢谢你的出现，延续了我衰竭而落的心跳。 第89章 心脏地震 这首曲子，我给他取名《心脏地震》。 嘴里说着要吃整个溪城最贵最好的, 结果叶思染还是把桑引添拽进了市中心繁华小吃街的一家小饭馆里。 因为傍晚时分下过大雨，所以现在前来用餐的人并不算多。桑引添忘了戴口罩, 轻而易举地就被这小饭馆里的几个服务生给认了出来。 好在他们懂礼貌, 只是轻笑着要了张亲笔签名，然后将他们二人带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包厢。 “哦对了, 我前段时间在学校新创作了一首曲子，等我们晚上回去要不要听听看？”叶思染轻轻捏着桑引添的小拇指，偏头看了一眼放在凳子上的琴包,“而且吧，我还给这首曲子取了个很特别的名字。” “特别的名字？叫什么？”桑引添被按着肩膀按在了木凳上，随后抬眸瞄了一眼窗外。 这小饭馆虽然是小了一些, 但地理位置倒也还算好。从窗外看出去，正好能看到一条年代稍久的巷子，对面的石墙上有一整片爬山虎，雨水洗刷着翠绿的叶子, 尤其在路灯的映射下，就像上天赐予的绿色宝石。 “《心脏地震》, 怎么样？是不是很特别？”叶思染也跟着坐了下来，随手将外套脱了下来, 挂在了包厢一角的黑色衣架上,“嗯……趁着现在服务生还没上菜，要不要我给你讲讲这首曲子的创作灵感？” “好啊。”桑引添伸手拿起了面前的空玻璃杯倒了些橙汁进去, 最后推到了叶思染的桌前，歪着头斜了斜嘴角。“只要你想说。” “不过……这个故事好像是有点长——”叶思染抿了一小口橙汁, 身子往前一倾, 胸口就抵在了桌沿边上, 他又举了举胳膊，双手拖着下巴看着玻璃窗外的整片爬山虎，缓缓闭上了眼睛。“14年前，我出生在了一个小镇里……” 桑引添突然偏头瞥了一眼叶思染。原来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叶思染。不对，过了这个周末叶思染就真正地踏进他的20岁，怎么可能会在14年前出生呢。更何况，叶思染出生在英国，而不是故事里提及到的小镇。 那么……唯一的可能，叶思染只是想把这个故事用自己的视角讲述了出来。而这种方式，也是最共情甚至最痛苦的。 “我叫霜听。”叶思染的睫毛颤了一下，“窗外月华霜重，听彻梅花弄。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诗句，所以她给我起名霜听。” “你……”桑引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回去。他选择了聆听，聆听这首曲子背后真正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母亲怀我的时候受过伤害。”叶思染眼神复杂，指了指自己的右耳，“所以……我的这只耳朵，从出生就听不见任何声音。” 桑引添的眸子也跟着暗了下去。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爬山虎的叶子再也经不住这场暴雨，在风里摇晃不停。“那后来呢？” “后来邻居家的小孩都说我是个怪物……”叶思染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眼角红红的，深陷其中，“一个——没人要的怪物。” “那时候，母亲为了我，选择拖着那副病恹恹的身体去别人家里当钟点工。她放心不下我，会带着我一起，让我坐在高档小区的楼下，数花坛里的花到底有多少片花瓣……路过的小孩穿着漂亮的衣服，还打着红色的领结。我站了起来，冲他们招手，可是……” “可是他们都朝我丢石子。”叶思染睁开了眼，右手指尖蹭了蹭眼角。 因为今天知道母亲要带自己过来，所以霜听穿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衣服。不过现在，胸口的地方已经沾满了尘土。他的瞳孔里，印着无数人的嘲笑。 “后来母亲还是因为劳累过度，去世了。”叶思染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用手指点在了玻璃窗上，写出了「霜听」的名字。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斜靠在了旁边的墙上，重新闭上了眼。 仿佛置身于一个自己亲手所搭建的那个幻境之中。 “我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母亲只是抱着我坐在屋檐下，指着院里唯一一棵槐树说——「霜听，妈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但事实是，她连那个晚上都没能熬过去。院子里的槐树还没开花，树干都光秃秃的……”叶思染的声音低沉了厉害，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身体，再通过他的眼睛，“再后来，我就被隔壁的奶奶送进了孤儿院……” 突然，包厢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搭建而起的幻境突然崩塌，叶思染睁开了眼睛。 桑引添皱了皱眉，开门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从女生手里接过两个餐盘，最后轻轻地放置在了桌上。 叶思染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落，但还是回头冲桑引添笑了笑。“算了，这个故事太长，还是下次再说吧。” “好。”桑引添愣了愣，拿起了桌上的一双木筷递到了叶思染的手里。“那就先吃饭吧，都是你喜欢的菜。” 叶思染耸了耸肩，先往桑引添的碗里夹了很大一块红烧肉。 这段饭吃的很不是滋味，叶思染就像心里有事似的，除了时不时往桑引添的碗里添进去一些当季的蔬菜以外，依旧一言不发。 直到他们回了叶家别墅，桑引添伸手想去开客厅的灯，却被叶思染拦了下来。他从背后紧紧拥抱着桑引添，弯了弯腰，下巴抵在他的肩窝。“我想把这个故事说完。你……还愿意听吗？” 桑引添的手指触碰到了开关，但不知为何，他突然享受着现在的黑暗。 “好。”桑引添笑了笑，牵住了叶思染的手，薄唇吻着他的嘴角。“后来的霜听进了孤儿院，又遇到了谁？” “遇到了一个女孩，一个……会拉小提琴的女孩。”叶思染带着桑引添走到了落地窗前。雨已经停了，带着丝丝凉风。“孤儿院的教室很小，女孩的个头实在是矮，每次都会气喘吁吁地端着一个小板凳过来，双脚站上去，才能看到放在讲桌上的那本曲谱……”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小提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音色很是凄惨。我很讨厌这样的声音，所以每天午睡，我就会忍不住捂住唯一能听到声音的那只耳朵。”叶思染嘴角微微一斜，很轻地眨了眨眼，“孤儿院的位置实在太偏僻了，那个夏天，除了一声声蝉鸣和小提琴的悲歌，我什么都听不到。” 霜听开始讨厌那个女孩，讨厌从她的琴声里，想到了自己离世的母亲。他孤身一人，快要烂透了。 “别的孩子在院子里捉迷藏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的台阶，透过面前的那扇窗，我依旧能看到那个女孩站在凳子上，闭眼拉着小提琴。过几分钟，她会突然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眉头紧皱，右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后来，院长告诉我，其实那个女孩跟我一样……我听不到，她活不了。” 她的心脏坏掉了，治不好了。 窗外的圆月有一部分隐藏进了云雾里，叶思染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茫然。“再后来，我走进了那个小教室。我跟她说……「我昨天在院子里藏了个宝贝，只要你能找到，那个宝贝就属于你了。」……我只是想逗她玩，没想到，那个女孩居然真的信了。她放下手里的小提琴，扶着旁边的墙从凳子上下来。她开始冲我笑，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问我——「真的吗？是特意送给我的礼物吗？」……” 女孩脸上的笑再次让霜听想到了已经去世的母亲。因为从她离世后，没有人再对霜听笑过。不知为何，他突然点了点头，走过去牵住了女孩的手。女孩的手很凉很凉，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夜风有点急，叶思染的呼吸都带着难以严肃的凉意。他的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已经湿了，就像黑色的绸带。“我最终还是骗了她。那个女孩在院子里找了很久很久，最后一脸苍白地站在我的面前，跟我道歉——「对不起，我找不到那个礼物」。这个瞬间，我才突然发觉，原来这个世界还没彻底烂透，还有人在苟延残喘。” 霜听深吸了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灰黑色的石子。那只是他早晨吃过饭后从后院的土堆里捡来的，本想趁着女孩不注意，打碎教室的窗户来吓吓她。 “我把那个脏石子送给了她，我跟她说了，这其实是一枚纽扣。这些话，连我自己都骗不过去，可那个女孩居然又信了。她抬手举着那块石子，挤着眼睛跟我说谢谢。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一个快要死掉的人居然活的比我还要努力。” “后来，她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我开始去教室听她拉小提琴，我把左边的耳朵靠近了她。我们一起吹过了夏天的风，一起在秋天看漫天的枫叶，最后在冬天里趴在教室的窗台看雪。” 母亲没熬过那个冬天，女孩也是。 “她躺在病床上，嘴唇白的让我想到了之前一起看过的恐怖片。我很想哭，可眼泪已经干了，哭不出来，所以那个女孩问我是不是在故意吓她？”叶思染突然抿了抿唇，站直了身子盯向远方，“女孩抓着我的手，没有一点点的力气，她突然笑了，问我——「霜听，你的心脏会地震吗？」我愣了好久，眼泪真的流出来了。我跟她说了「不会」……女孩又笑了，声音低的我快要听不见了，我侧着脸，用能听到声音的那只耳朵贴在了她的嘴边。我听见她说——「可是我会，我的心脏会地震，所以……你有没有觉得我比其他人要厉害一些？」……但她没能听到我的回答，因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心脏会地震的女孩死在了这个冬夜。 十年后，霜听带着女孩留下的那把小提琴离开了孤儿院。一个患有天生性听力残障的男孩，最终踏上了不属于他的音乐道路。 “所以这首曲子，我给他取名……《心脏地震》。”叶思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琴包里拿了自己的小提琴过来，他的身子站的笔直，抬了抬胳膊，摆好了演奏的姿势。 悠扬的曲调像是冬日里缓缓落下的薄雪，轻飘飘地覆盖在了叶思染的肩膀上。他把自己当成了故事里的霜听，用自己的双手演奏出了他和那个女孩的遗憾。 桑引添闭上眼仔细去聆听，总会在一片黑暗之中探索到那两个矮小的身影。他没想过，叶思染的小提琴居然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沉寂。 这首曲子说长不长，短又不短，诉说着他们的故事，也像是在陈述着叶思染心里的怨念。 叶万缕的短信是在周日早上8点发过来的，内容简单明了，只写了音乐会的举办地点，还强调了让他们两个早点过来见见人。毕竟叶万缕这种身份的人请来的，都是整个溪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他觉得，多个朋友也是多条路，他希望叶思染未来的路是好走的。 当然，叶万缕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发给叶思染一份表演曲目名单，里面大多都是些世界名曲。只不过叶思染没有接受，他站在窗前很久很久，还是决定在自己的音乐会演奏那首《心脏地震》。 应邀参加叶思染个人音乐会的人真的很多，桑引添坐在副驾驶，隔了大老远就看到了停在五星级酒店门外的豪车。他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偏头看了看一脸沉默的叶思染。“紧张吗？今天会来很多人。” “有点……”叶思染的右手离开了方向盘，不知道在兜里摸什么。直到一颗橙色的果糖出现在他手心，最后再被他剥了糖衣丢进嘴里。“不过，我不害怕，也没打算要后退。就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嗯？”桑引添好奇极了，歪了歪头，“什么请求？” “你能不能坐在离我近的地方？只要……只要我能看到你，我就不会害怕。” 桑引添忍不住笑了，伸手去刮了刮叶思染的鼻尖。“好，我就坐在第一排，你能看得见的地方。” 叶思染站在酒店门外，右手还拎着黑色的小提琴琴包，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在桑引添身后进了华丽精致的旋转门。 “小染——”叶万缕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桑引添环顾了四周一圈都没见着他的人影。“这边——往上看，二楼！” 叶思染这才抬起了头，对上了叶万缕的眼睛。这人……今天穿的特别正式，深灰色的西装平整的连块褶皱都不曾留下，黑色的领带上别了一枚银色的领带夹，光是看着就觉得价格不菲。 除此之外，叶万缕的身边还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也都低头冲叶思染举着自己手里的酒杯。 “笑。”桑引添撞了撞叶思染的胳膊，“别发呆。” 叶思染真的照桑引添所说的去做了，嘴角微微一斜，往楼上挥了挥手。这一幕彻底惊到了叶万缕，他皱了皱眉，随后一脸放松地看向了桑引添，这个眼神就像是在道谢。 不对，不是像，这就是道谢。 第90章 商圈修罗 就算是筹码那又如何，叶思染是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应邀前来参加叶思染个人生日音乐会的贵宾不计其数, 但其中有一大部分的人叶万缕以前是没见过的。 不过他也知晓，这些看着面生的人都是助理潇潇以叶氏集团的名义从各界名流中请来的优越者。 而且, 音乐会嘛, 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叶万缕依旧曲着胳膊弯腰靠在二楼的瓷石栏杆上，仰着下巴看着正穿过酒店旋转门的几个年轻男人, 眼神凌厉地像是追寻猎物的鹰。 桑引添似乎也注意到了楼上之人的眼神，很快转头看了过去。在一群身着黑色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身后，看到了那张令他厌恶的脸。“许寒之？” 听到这三个字, 叶思染的后背突然间就绷直了，半眯着眼睛顺着桑引添的目光看了过去，最后微微攥紧了左手。“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不会来？今天这场音乐会表面上是你哥为了给你庆祝20岁生日, 但背后隐藏着的那些势力，指不定有多复杂呢。而且你看……”桑引添转头看向了许寒之身边的年轻女人，稍稍靠近了叶思染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跟在许寒之后面进来的那个女人,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青草药业的CEO夏玫, 以前在某个艺术酒会上碰到过。” 一家大型制药公司都会被邀请去艺术酒会上搅搅浑水，别说是你这场早就对公开放的个人生日音乐会了。更别说, 这夏玫还是叶万缕的死对头。 “青草药业？”叶思染下意识皱了皱眉。叶万缕除了打电话的时候偶尔会跟助理提到这家制药公司, 其余时间，他从不会把工作上的事情直接带到叶思染的面前, 所以他对此并不熟悉。“桑桑，你知道这家公司？” “不算知道, 只不过以前听别人说起过, 都是些皮毛。青草药业CEO夏玫, 也被圈子里的人称作是整个溪城最危险的女执行官。传言说只要是她想得到的东西，不管手段有多恶劣卑鄙，她最后都会全身而退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很显然，你们叶氏集团现在在溪城的地位，不是她这种人就能轻易撼动的。 所以青草药业在明面上对叶万缕毕恭毕敬，但终究还是喜欢私底下找人搞搞小动作。无风不起浪，万一哪天被她抓到了什么把柄，后果可就不堪设想。”桑引添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又环视了大堂一圈。 好在夏玫之后进来的都是些娱乐圈当红的女明星，桑引添这才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叶思染，“总之你记住，这个女人不好惹，能避则避。” “好吧……所以我哥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想着要邀请这么大个麻烦来参加音乐会？”叶思染深呼吸着，重新对上了那女人的侧脸，不知为何，这几个人的突然出现，令他有些焦躁不安，而且总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转头又瞥了一眼叶万缕，谁知，站在二楼冷眼观看着大堂的人对夏玫等人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还偏了偏头，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就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来。 “邀请？我看未必。”这些人的手里可不像是有邀请函的样子。桑引添嘴角微微上扬，耸了耸肩膀拽着叶思染的胳膊绕在了旁边的旋转楼梯口，又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叶万缕，“行了别看了，商业圈里这些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哥再怎么说也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呃……”叶思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深吸了一口气盯上了叶万缕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最后皱紧了眉头。“我真的一点都想象不到我哥他每天需要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以前，还总怪他沉迷工作不回家。” 这么看来，不是叶万缕不想回家陪他，而是他可能真的因为工作的原因回不去。一想到这些，叶思染突然就有些自责，忍不住舔了下嘴角。 “行了行了，现在还不到煽情的时候，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毕竟你是今天音乐会的唯一主角。是站在明处的那个人。”而在暗处，藏匿着一堆令人恶心作呕的蚊蝇。 “小染，桑桑。”不远处的叶万缕突然站直了身子，往楼梯口的方向踱步过来，从叶思染的手里接过了小提琴琴包，递到了服务生的手里。“你好，人已经到了，可以通知后台提前做准备了。” 旁边身着蓝色制服的女生眼角有些红，点了点头从旁边的小门退了回去。 “小染，怎么样？紧张吗？”叶万缕又拍了拍叶思染的肩，冲桑引添微微一笑。 “还好。” “那就行。不过今天晚上来参加音乐会的人很多，等下独奏结束吃完蛋糕以后别乱跑，我让潇潇送你们回去。” 果然，叶万缕把一切可能会发生的紧急状况全都考虑了进去。桑引添点了点头，勾着叶思染小拇指的右手不知觉使了劲，正巧被他发觉。 可没等到叶思染开口，夏玫带着人就出现在了旋转楼梯口。明明刚进大堂的时候夏玫就已经看到了叶万缕，不成想，现在又露出了一副极为惊讶的表情。 “叶总？这么巧，真没想到能在这家酒店碰到你。”女人的嘴角一斜，踩着高跟鞋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前些天我听圈子里的人都说咱们叶家小少爷马上就要去柯蒂斯音乐学院学小提琴了，恭喜啊。” “谢谢。”叶万缕只是轻声回了一句。 看不出来眼前这女人还挺会装的。叶思染的嘴角下意识抽了两下，而站在楼梯口的许寒之正好在空隙间看到桑引添，这个瞬间，他还是下意识愣了愣，最后一脸抱歉地偏过了头。 真难得。 桑引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冲许寒之点了点头。 夏玫的个子其实不算高，穿了高跟鞋勉勉强强才刚挨到叶万缕的肩，见叶万缕没动，她又偏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叶思染，伸出手来缓解现下的尴尬。 当然，对她来说，可能算不上尴尬。 “想必旁边这位就是叶总的亲弟弟吧，长得可真好看。你好，我叫夏玫。”女人的手停在离叶思染半米处。 叶思染犹豫了下，很明显，他并不想跟这个女人握手。但现下的情况错综复杂，周围站着很多人不说，就连受邀前来的媒体记者也冲他们这边举着摄像机，等待着任何人的临时反应。稍有不慎，叶思染的任何行为就会连带着叶万缕一起，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 比如，叶万缕的弟弟不懂基本礼节。 “呃……”叶思染的食指不停蹭着虎口的位置，力气太大，皮肤开始有些泛红。叶思染被盯得实在煎熬，想伸手的时候，却被桑引添抢先一步。“桑……” “夏总，你好，我是桑引添。”桑引添往前站了站，微凉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夏玫的手指，很快收了回来。“我们去年在酒会上见过，当时您出高价想让我帮你画幅画。” 不过被他拒绝了。 但这句话，还是不说为好，毕竟夏玫是个好面子的人。 果不其然，夏玫的眼珠转了转，随后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当时艺术酒会上那个漂亮又高冷地不像话的小画师？” “怎么会，是夏总有些高抬我了。”欲擒故纵这一套，桑引添早就玩腻了。现在的场面，看上去倒像是一只兔子遇到了狐狸。 能玩得过才怪。 夏玫的视线转移到了桑引添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假笑，她放下手，食指轻轻蹭着自己捏在手里的包，“不对，以后可不能叫你小画师了，毕竟桑老师现在可是全网备受关注的知名画家。就连《TOA制作人》那综艺的收视率都能拉上去。别说，这节目组可真会选人。” 会选人的明明是我哥，可不是什么节目组。叶思染在心里小声默念了一句。 桑引添也觉得奇怪，明明TOA最新两期的投资人叶万缕还站在这里，可夏玫就像没看见似的。 而且就算她真的不知道这档综艺的投资人是谁，可节目播出，叶氏集团这四个大字可是挂在屏幕最中间的，不想看见都难。 真不愧是心狠手辣的人，借着跟桑引添的闲聊还顺带踩了一脚叶万缕。 夏玫的脸上依旧带着那股傲气，抬了抬手掩在嘴边轻笑了几声。“对了，桑老师，以后有机会合作的话，可不能把我们青草药业给拒之门外了哦。” 气氛逐渐尴尬，叶思染的脸也越来越黑。桑引添的右手却偷偷摸摸绕到了叶思染的身后，瞄着后腰的位置轻轻拍了两下，随后也跟着夏玫一起笑。“那倒也没有吧，那档新综艺的收视率之所以能上去，还是得感谢叶哥跟Katy姐两人提供的节目思路和官方合作服装品牌。当然这些东西我知道夏总肯定是不感兴趣的，那么我就单纯地以你们商人的角度来看，我还是觉得夏总亏了。” “哦？”夏玫稍微眯了眯眼睛，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怎么说？” “要是您能跟叶哥一样目光稍微放长远些，早点把钱投进这个综艺，估计现在也能翻个好几翻。”桑引添轻笑着挤了挤右眼，“您说对吗？” “你——” 好一个漂亮的反击。叶思染忍不住斜了斜嘴角，往右轻轻一靠，撞上了叶万缕的肩膀。这个眼神就像是在炫耀，炫耀他有这么聪明厉害的男朋友。 不过叶万缕毕竟见多识广，表情依旧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伸了伸手揽住了叶思染的脖子，冲他笑了两声。 这笑，倒更像是故意笑给夏玫看的。 “呃……”夏玫刚才那副得逞的表情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她本想借着桑引添的话踩一脚叶万缕，没想到现下尴尬的反倒成了自己。两秒之后，她终于扭头对上了叶万缕的正脸，轻哼了一声，“叶总，今天的叙旧就先到这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预祝——”夏玫的余光瞥向了叶思染，嘴角往上一斜，“预祝你弟弟的生日音乐会能顺利举办。” “夏总客气了。”叶万缕挑了挑眉，抬手晃了晃食指。 “我们走。” 眼睁睁看着夏玫和贴身保镖拐进了电梯间，桑引添这才放松了下来，后背一弯，斜靠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如果眼神能杀人，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你就不怕得罪她？”叶万缕站的端正，双手揣进了裤兜，歪了歪头，“夏玫这种人要是想对付你，就不会像白宇夏之前绑架你那么简单。你一点都不怕？” “怕，怎么可能不怕。”嘴里说着害怕，可脸上的表情却掀不起一点波澜。桑引添笑了笑，伸手勾了勾叶思染的胳膊，把他强行拉到了自己这边，“不过你弟弟现在在我手上，我要是出点什么事情，他肯定不会放过那女人。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妥妥一个弟控。 叶万缕突然笑了，转身准备进入音乐会场的后台。那扇木门打开的瞬间，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桑引添，压低了声音冲身边几个同样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说道：“你们几个，跟在小染和桑桑身边，一旦有任何突发情况及时通知我。还有——” 叶万缕收回了视线，大拇指轻轻蹭过嘴角。“给我好好盯着那个夏玫，还有她身边的人。” “好的叶总。” 距离音乐会正式开始还有不到2分钟，酒店的工作人员早就已经布置好了舞台的场景，这时又有几个人拎着深色皮箱出现在了后台。叶思染也换上了叶万缕为他准备好的演出服，鬓角的部分碎发也被造型师全都抚在了耳后。 桑引添正打算推门去台下的观众席，不料，右脚还没踏出去，就被叶思染拽着肩膀给压在了门后。身后几个女化妆师立马偏过头假装打电话去了。 “喂，化妆间还有这么多的人，你现在——” “所以你刚刚……真的是把我对你的真心当成这场赌博的筹码？”叶思染的脸上化了淡妆，深邃的眼窝里铺着大地色的眼影，眼角下方的两颗小黑痣在灯光下越发地诱人，让人忍不住想去亲吻，撕咬，把它们占为己有。 可就算是筹码又如何，他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叶思染从桌上拿起了小提琴，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桑引添的回答。“怎么办，你最先得罪的那个人，好像是我。” “是吗？” “当然。”叶思染笑了，伸手抚摸着桑引添的脸颊。要不是因为化妆间还有其他人在，他真想认真地吻上这双眼睛，再侵占他的地盘。 “这可怎么办……”桑引添半眯着眼睛凑近到了叶思染的耳边，探出舌尖轻轻舔舐着他的软耳骨，最后瞒着头，咬住了他的肩膀。“要不然……” “嘶——”叶思染皱了下眉，又很快斜着眼睛盯上了桑引添的鼻尖。“要不然？” “结束之后我好好补偿你吧。” 几分钟后，叶思染20岁小提琴独奏音乐会正式开始，华丽精致的舞台之上，所有追光灯全都汇聚在了他身上，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有几只漂亮的蓝闪蝶突然从门外飞了进来，蓝色翅膀泛着幽光，其中一只还落在了叶思染的琴弓上。 观众席依旧一片漆黑，唯独靠近舞台的第一排。桑引添仰着脸，嘴角上扬着。他有些后悔，没带画本过来。 此时此刻的会场真的太安静了，开场的背景音是一段悠扬轻柔的钢琴声，站在台上的叶思染依旧闭着双眼，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机会。蓝闪蝶的翅膀借着从玻璃窗吹进来的夜风扇了几下，最后从他身上离开。 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利。 音乐会的途中偶尔有服务生端着银色餐盘路过，桑引添从他手里接过盛着红酒的高脚杯，礼貌地道了谢。随后又从兜里摸出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台上的人，按下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这场直播开始的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在短短1分钟内，涌进来了好几千人。 【@431给我冲：啊啊啊，突然蹲到桑桑的直播。桑桑是在参加音乐会吗？台上那个男孩好帅……怎么越看越像小叶弟弟？化妆了？？】 “不是像，这就是他本人。”桑引添瞄了一眼弹幕。“今天是他20岁生日音乐会。” 【@431什么时候结婚：祝小叶弟弟20岁生日快乐！！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头一次听小叶弟弟拉小提琴，这也太好听了吧……不行不行，我要开录屏，我看以后哪个黑粉敢说我们小叶是花瓶了。】 【@桑桑的玫瑰画笔：祝小叶弟弟20岁生日快乐！！】 【@守护小叶弟弟：祝小叶弟弟20岁生日快乐！】 …… “那我在这里就先替他谢谢大家的祝福了。”桑引添稍微往后一倾，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431给我冲：桑桑，今天小叶生日，你有没有给他买个超级大的蛋糕呀。没有的话，我们cp粉现在订一个还来得及吗！！求地址求地址！】 “蛋糕……”桑引添对这个词有些陌生，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最后抬手蹭着自己的嘴角。“差点忘了，等下我就让酒店的服务生去定做一个。” 【@rfefrdgvs：桑桑，你老公的生日怎么可以忘！】 “呃……”桑引添忍不住轻笑着，时不时地抬头瞄一眼台上的人，最后嘟着嘴耸了耸肩。“好了好了，听你们的，那我先关直播了，去给小叶买蛋糕。” 话毕，桑引添关了直播，把手机重新塞进了兜里。 “你好。”桑引添拦下了最靠近自己的男服务生，“能不能帮我订一个生日蛋糕，奶油少一点，夹层要水果的。” “好的先生。”服务生弯了弯腰，很快离开。可直到叶思染的演奏结束，他都没能等来定好的蛋糕。大概是因为来参加音乐会的嘉宾实在太多，几个服务生根本顾及不到每个人的需求，桑引添准备作罢，却看到了另外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的男人冲他笑了笑，缓步走了过来。 “桑先生，你刚刚定好的生日蛋糕，放在隔壁的包厢里了。”男人低着头，始终不肯抬头看桑引添的眼睛。 “好的，我知道了。”桑引添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台上的叶思染。 作者有话说： 靠在电梯间久久未动的女人终于咬着嘴唇攥紧了拳头，她抬了抬手，深红色的口红蹭在了她的小拇指。女人双眼微微眯着，透过面前那扇玻璃门的间隙，看清了叶万缕此时此刻的表情。 她有些嫉妒，甚至生出了狂妄自私的念头。 “夏总，电梯到了。”旁边的男保镖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 “呃……”男保镖抬起了头。“夏总？” “叶思染是吧？会拉小提琴是吗？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之后怎么踏进柯蒂斯。”夏玫的眼神凶狠，右拳落在了墙上，扭头盯上了男保镖的眼睛，“我要你废他一只手，无论，什么方法。” 第91章 坠翼天使 叶思染20岁生日这天，刺耳的警笛声贯穿了溪城最繁华的长街。 桑引添的眼神懒懒地转到台上, 等到演奏结束，台下响起了杂乱无章的掌声，叶思染这才笑了笑, 放下手里的琴转头冲整个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 随后大步流星拐进了后台，光看背影的话, 很像是急着去见什么人。 再出现时，叶思染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而且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就仰着头冲桑引添挥手。明明刚才演奏的时候还一副深沉的表情, 下了台，倒更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狗。 所以桑引添喜欢叫他puppy不是没有缘由的，不过这次, 他没动，翘着二郎腿斜靠在了座椅旁边的扶手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 “悦悦你看，从后台出来往我们这边走过来的那个人就是叶思染。叶万缕的弟弟。” 领座的妇人突然开了口, 桑引添下意识偏头看了过去。看长相，应该是对母女。不过小女孩的模样倒是生的精巧, 皮肤很白，眼睛是蓝色的, 乍一看, 特别像橱窗里仅供展示的外国洋娃娃。 不过……现在混血小孩都长得这么好看了吗？桑引添忍不住多看了小女孩几眼，四目相对的瞬间, 女孩的脸突然就红了。桑引添睁了睁眼，笑了笑移开了视线。 “快去。”在叶思染快要靠近过来的时候, 那个叫悦悦的小女孩突然被旁边的妇人推着胳膊推到了桑引添的面前, 最后自己又一步一步挪到了旁边的过道。 正好挡在了叶思染和他中间。 “呃……”叶思染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站在原地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女孩身后的桑引添。这人不仅没动，而且又……又露出了这种带着玩味的笑容？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等下在同那只老狐狸算账，他半眯着眼睛，视线重新定在了女孩的脸上。“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我，我那个……”女孩看上去很紧张，后脖子一下子就红了。她的手指轻轻捏着衣角，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我的发卡掉了，我，我正在找。” 桑引添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充满怨念的叹息，余光瞥到了领座妇人离开的背影。他觉得有些好笑，抬手撑了撑下巴。 “发卡掉了？”叶思染干眨了好几下眼睛，随后弯了弯腰，往观众席的座椅缝隙间瞅了几眼。可惜会场太黑，仅有的灯光还是来自舞台的追光灯。 虽然音乐会已经结束，可礼堂的顶灯还没来得及打开，这里依旧一片昏暗。 要在这种坏境下找一枚小小的发卡，这不是为难他吗？叶思染有些头疼，歪了歪歪脖子指了指一脸无辜的桑引添。“桑引添，你过来。” “呃……”还真是没大没小，居然敢直接喊他的名字了。桑引添的胸口「腾」了一下，升起了一团火。碍于旁边还有别人，桑引添又不好发脾气，只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耸了耸右边的肩膀。“是，叶小少爷，有什么吩咐？” “没听到这个妹妹刚才说她的发卡掉了吗？”叶思染突然笑了起来，嘴角一扬，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所以？” “所什么以。”叶思染突然绕过面前的女孩，右手稍微一抬，就把自身的全部重量压到了桑引添的身上。他挤了挤眼睛开始耍无赖，“我刚刚在舞台上站得太久了，腰不舒服蹲不下去，要不你来？” 桑引添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明明这小女孩想搭讪的人是你叶思染，怎么反而我要替你去找人家掉了的发卡。而且——桑引添抬眸看了一眼女孩的眼睛，眼神躲避，甚至偏过头不敢去看他们。 “喂，你小子不会真觉得她就只是掉个发卡那么简单吧？”桑引添贴近了叶思染的耳朵。“你是白痴吗？起开，太重了。”桑引添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背上的叶思染，脖子上的青筋忽隐忽现。 “我当然知道她想干嘛了，我又不傻。”叶思染同样很小声地回了一句，眉头挤在一起，眼角下方的两颗小黑痣都被他的碎发挡住了。“但我不知道怎么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桑引添一咬牙，把叶思染重新推到了小女孩的面前，准备扭头就走。不料，叶思染却从背后一把揽过了他的腰，将他拽到了身边。“喂，你……” “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就是他！”叶思染的指尖差点怼到桑引添的脸上。 桑引添：“……” 悦悦：“你们。” 桑引添瞬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这句回答是他想听的没错，怎么从叶思染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变了个味，甚至，还有些丢脸。而且在这种时候公开他们的关系，那不就等同于往火坑里跳吗？ “小妹妹，你别听他胡说。”桑引添挣脱开了叶思染的手，一脸尴尬地笑着。“叶思染他有女朋友，就在他们……他们学校，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话毕，桑引添头也不回出了礼堂，站在无人的楼梯口胸口起伏不定。 叶思染也很快追了出来，最后被桑引添一把按在了旁边夹缝的墙上。 “叶思染，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今天音乐会有多少娱乐记者，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有多危险。”桑引添越说越气，右手攥成了拳，落在了叶思染的胸口。“如果这件事被曝光，你知不知道你会面对什么？” 嘲笑，讽刺，甚至会有人为此大做文章成就更多不可信的造谣。这才是网络最黑暗的地方。桑引添以前没少遇过这样的人，他也知道被人误会是什么滋味，可是他说不清。 一点都说不清。 因为大家，永远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叶思染置身于这样的舆论之中。 “我不知道我会面对什么。”叶思染的脸上多了一份疼惜，这个瞬间，他的记忆被拉回了好几个月前，面对网络上的舆论，桑引添一副疲态。 可是沉静地却叫人有些害怕，双眸黯淡，语气平缓，笑着问他——“你也觉得恶心吗？” 叶思染那个时候确实不懂桑引添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现在，叶思染成了可以跟他共情的人，自然能读懂桑引添内心的恐惧质疑究竟来自哪里。 “就算我的性取向被曝光，我一定不会像个胆小鬼一样躲起来，我会站在大众的视野里回应他们。我会告诉他们——「没错，我就是喜欢桑引添，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人。」”叶思染的声音有些哽咽，右手指尖轻轻蹭了蹭桑引添的眼角。 深秋的夜风从旁边打开的玻璃窗吹了进来，将两个人的头发吹得更乱了一些，也带走了桑引添的焦躁和不安。 “呃……”桑引添的双肩突然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全身的力气仿佛被这场急风抽离的一干二净，两腿一软直接斜靠在了叶思染的胸前，也因此听清了他坚定的心跳。 一下接一下，快要飞出来了。他们在无人的夹缝里紧紧相拥。 又不知过了几分钟，叶思染才吻了吻桑引添的额头。“现在好点了吗？” “嗯。”桑引添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整个夜幕朦胧不清，被雨后的雾气包裹着。风很凉，吹进领口，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明明来的时候还没下雨。”桑引添站直了身子，往窗外探出了右手，眼睁睁看着手心汇聚成了不大不小又十分透明的雨涡。 “走吧，我让我哥的司机送我们回去。” “对了，回去之前我还想带你去个地方。有个惊喜送给你。”桑引添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定好的蛋糕还放在隔壁的包厢里，他活动了两下双肩，越过旁边的人先一步拐到了酒店的走廊上。 音乐会虽然已经结束，但留在大厅里的人依旧不减，叶万缕的身边就站着好几个年轻男人，他们有说有笑，似乎在谈工作上的事情。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楼梯口，却站着两个黑衣男人，桑引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思染，你看那边……” 叶思染顺着桑引添的目光看了过去，最后抬手揉了揉他的刘海。“别担心，那应该是我哥安排的人。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甩开他们。” 叶思染从小就反感叶万缕的这些安排，他会觉得自己是被监视的那一个。 “这样啊……”桑引添这才松了一口气，拽了拽叶思染的衣袖，“你跟我来。” 从礼堂的大门出来，右手边确实有几个闲置的包厢，不过并不对外开放，服务生会把布置礼堂的装饰品都堆放进去，方便下次使用。桑引添一开始也以为服务生会把蛋糕放在这里是因为方便一些，可越走就越觉得不太对劲。 这条走廊很长，两侧的包厢门压根就不是开着的。 “桑桑，你这个惊喜……总让我有一种要进鬼屋的感觉。”叶思染环顾着四周的墙壁，一脸诧异。 整个走廊的灯忽然变暗了许多，除了贴在墙上发着绿光的安全通道标志以外，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服务生都没有。 叶思染的话也确实提醒了桑引添，他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捏着叶思染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桑桑？我们干嘛要往回走啊？” 桑引添根本来不及回答叶思染的疑问，他一边往来时的方向走，一边仔细回想着刚才接触过的所有人。从进了会场以来，除了叶思染和叶万缕，其他的就只有这家酒店的服务生。 可音乐会场里的男服务生确实很多，但好像没有哪个，会特意在胸口别一枚胸针。而刚刚通知他过来取蛋糕的那个人，他的左胸口，就有一枚。 糟了，情况不妙。这个瞬间，桑引添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夏玫的脸。她笑着，手里的红色指甲油蹭在了嘴边。 桑引添额头上的细汗都来不及擦掉，就捏着叶思染的胳膊大步往前奔跑了起来。 “桑桑……” “跑！”桑引添将叶思染从身后推到了前面，一脸慌张地找寻着最近的楼梯口。 靠，这酒店的结构怎么这么复杂。明明刚刚过来的时候都没觉得有多远，怎么现在……这条走廊就跟没有尽头似的，错综复杂，而他们就像是无头苍蝇。尤其在慌乱的时候，记忆像是被篡改了似的。 两分钟后，桑引添抬眸看着面前紧闭着的黑色木门，皱了皱眉。 这是他们刚刚过来的那条路，有人故意把他们锁在了这里。叶思染似乎也意料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指尖灵活地穿插进了桑引添的指缝里，反扣着他的手心，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跑。“走这边，一般酒店都会有消防通道，从那里可以出去。” “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晚了？”夏玫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另外一头窜进了叶思染的耳朵里。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带着墨镜的男人。 还有胸针……胸针？！ 桑引添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一个男人的左胸口别着一枚银白色的胸针，跟刚刚接近他的那个服务生胸口带着的，一模一样。他瞬间瞪大了双眼。 “叶小少爷，真巧，咱们居然又见面了。”夏玫的脸上依旧一副微笑，话语间甚至都没提及要做什么，身后的几个人就已经冲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哟，怎么桑大画家也在这里？” 身后的男人越来越近，桑引添猛地收回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推着叶思染的后背。“跑！” “不行！桑桑……” “叶思染，他们要对付的是你！”桑引添的声音都喊哑了，眼神慌乱地往旁边瞄着，最后从角落里捡了一根废弃的凳子腿，塞进了叶思染的手里。“必要的时候就用它。” 说完，桑引添直接拉上了身后那扇门，将叶思染隔在了那扇门外。 “桑桑！！你开门！！开门！” 桑引添闭着眼睛，剧烈的喘息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的后背紧紧地贴在那扇门上，眼睁睁看着几个男人逼近。 “看不出来，桑大画家居然这么喜欢替别人打抱不平？”夏玫依旧靠在旁边的墙上，指缝里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白雾腾升最后被卷到了窗外。 “他不是别人。” 夏玫的手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也消失地无影无踪。“哦？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独身一人到底是怎么替他抱不平！你们几个听好了，那小子毕竟是叶万缕的亲弟弟，别给我搞出人命来，顶多——” “呃……”冷汗顺着鬓角滑了下来，桑引添的右手都在发颤。“你们想做什么？” “顶多废掉他的手，让他进不了什么柯蒂斯。” 后来整条走廊里到底有多失控桑引添已经记不太清了，两扇木门被工作人员打开的瞬间，白光刺眼，几乎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他全身都疼，后背好像挨了几棍子，火辣辣地疼。朦胧之间他好像看到叶思染挥起来的那根木棍，以及倒在脚边抽搐不停的几个男人。 “小染！” 叶万缕带人赶到的时候，夏玫早就已经不见人影。桑引添侧着身子倒在地上，左手捂着肩，寸步难行，只能借着胳膊的力量往叶思染的方向爬。 15米。 10米。 还有最后5米。桑引添脸上的冷汗在这暗光下越发的狼狈，散乱的头发扑在脸颊上，遮住了他一半视线。穿透玻璃窗席卷而来的夜风像是在闷声嘶吼，宣泄着所有的不痛快。 不知是不是耳鸣的原因，桑引添总觉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喉咙里好像烧了一把火，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而远处的鸣音也跟着越来越低，好像掉进了一潭死水里。 “思……思染。”没关系，只要能顺利爬过这个楼梯口，他就能抓到叶思染的手了。 “桑引添？” 桑引添的身子下意识停了一下，斜着眼睛看了过去。糟糕，是夏玫的人。他拼了命地往前爬，不料脚踝却被那个男人死死地用手扣住。 “废不了叶思染，那我就废了你。”满脸是血的年轻男人突然嘴角一斜，伸手将桑引添推下了楼梯。 “桑引添！！” 好痛。真的好痛。 甚至能听到胳膊和手腕骨头错位的声音。刺耳，又恐怖。还有……叶思染呢？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不对，叶思染不能受伤。他还有梦想没来得及实现。 跌下楼梯，强烈的撞击快要把他整个人撕成无数个碎片了。桑引添紧闭着眼睛，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头。“嘶，好痛。” 粘腻又血腥的血块顺着桑引添的胳膊肘滴落在了红色地毯上，还染红了浅色外套。为了保持绝对的清醒，桑引添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迫切地想睁开双眼，无奈，眼前除了这片多出来的暗红，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能听到叶思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夹带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桑引添！” 能喊得这么大声，是不是就说明这小子其实没什么事。桑引添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缓缓闭上了眼。 叶思染20岁生日这天，刺耳的警笛声贯穿了溪城最繁华的长街。 血……好多好多的血。像是强行进入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到处都是血。桑引添想从地上爬起来，可稍微一动，身上就疼得厉害，这种疼，让他想大声地喊出来。他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玻璃的碎片印出了他的脸。 和无助的眼神。 “思染，你先放开桑桑，医护人员到了！” “思染，听话，我们现在得去医院……” “病人头部受到强烈撞击，得赶紧送医院抢救。还请家属配合。” “病人应该是被人从楼梯上故意推下来的，肩甲脱臼，不排除腿骨或者其他地方有骨折迹象。” 叶万缕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拨了通电话，死死地捏着衣角，眼睛盯着躺在面前全身带血的桑引添。“潇潇！想办法让我们前面的车快点让道！” 酒店外的警笛声实在刺耳，这场雨也下的好大，根本停不来了。 …… 至于这场雨到底下了多久之后才停掉的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救护车里，叶思染的手也在不停地蹭着桑引添的侧脸，用沙哑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可他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哪怕是进了离这里最近的那家医院，叶思染都完全没有回过魂来，瞳孔涣散，低头盯着白色地砖上的血。 那是桑引添的血，颜色比常人的要深一些，在冷光之下，愈发得扎眼。 “小染……”叶万缕看着站在手术室门外的叶思染，目光疲惫，心疼极了。想伸手去安慰这个淋过雨有些失神落魄的小狗，可终究，还是缓缓放下了手。 这个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着手术室里那个人，能平安无事。 第92章 焰火熄灭 我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 滴答。滴答。 叶万缕左手手腕上的机械表盘里, 最短的那根指针已经顺时针转了90度。他抬了抬头，盯着亮起的手术室愣了神。他有钱有势，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狼狈不堪的一副疲态。那位叫潇潇的女助理则是安静地站在手术室的另外一边, 偶尔看一眼窗外, 满脸担忧。 “叶总，别太担心, 手术室里的那位已经是这家医院里最好的医生了。我们得相信他。”潇潇递给叶思染一瓶矿泉水，还贴心地帮他拧开了瓶盖。“小叶，你身上的伤……” 叶思染的侧脸沾了血渍, 手背早都青了一大片。可这人就跟没有痛觉似的，安静地站在旁边不肯开口。 “小染？”叶万缕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啊？”叶思染终于回过神，一脸无措的模样令人心疼。 “你还好吗？要不先让潇潇带你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没事, 我那些都是皮外伤而已，不碍事。”叶思染张嘴的时候才发觉，右边嘴角已经彻底撕裂，稍微一动, 带血的伤口上就像是有亿万只蚂蚁在撕咬一般。又痒又疼。 小涵从画室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11点, 手术依旧没有结束。为了不影响到同楼层别的病人休息，她只好强压着快要爆发的情绪, 站在窗边, 红着眼眶吹冬夜里的冷风。 这种感觉实在煎熬，叶思染在心里无数次地默念着, 希望死神有一点点的怜悯之心，别带走他最重要的人。 再40分钟后, 23时56分, 手术室的灯「啪」的一下灭了。 那扇生死之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 叶思染看着那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忘记的脸一点一点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桑引添的两只眼睛紧紧地闭着，脸上的伤口似乎被护士用酒精已经处理过了，没有之前看到的恶心血块。尽管如此，叶思染还是看清了桑引添的脖子侧面，有一条长近3厘米的缝合刀口。带着血色的线交错在他的血肉里。 银色吊坠似乎也在之前的打斗中丢掉了，桑引添的脖子空荡荡的。 当然，这只是他用眼睛能看见的地方。 “手术很成功，要是再晚半个小时送过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穿着防护服的医生终于摘下了口罩，鼻梁上的勒痕清晰可见。 明明是件好消息，可叶思染却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挪着已经有些发麻的左脚，失控般地扑了过去。但中途，还是被叶万缕给拦了下来。“小染，你先冷静下来，桑桑伤得很重。” 叶思染就那么愣在了原地，眼神有些空洞，就像全部的灵魂被强行抽离，最后迷失在了这个雨夜。他的眼睛直勾勾定在桑引添的眼皮上，仿佛下一秒，这个人就会真的消失一样。小涵也终于松了口气，走到叶思染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还好……没事了。”到最后，小涵的额头下意识抵在了叶思染的胳膊上，哭的叫人心疼。 叶思染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抬着左手，抚摸着女孩的背，然后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边，听着叶万缕跟主刀医生的对话。 “医生，桑桑他……病人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叶万缕蹙眉，有些心疼地看着床上的人，“你放心，治疗费用方面我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给他用最好最贵的药也没关系。医疗仪器方面如果有需要，我现在就找人再添几台过来。” “叶总，别紧张。病人的手术非常成功，等麻药彻底散了就会醒。不过——” “不过什么？！”叶思染怔了一下，右胳膊都在打颤。 “我在手术途中发现……他的身体多处骨折骨裂，尤其是在两条胳膊以及手肘手腕的位置。一个心智健全的普通人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去保护身体，这是潜意识里的动作。当时的情况紧急，病人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头部受到强烈的撞击，这也确实给我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双手手指肌腱断裂暂且不说，他右手手腕和手肘骨骼损伤程度实在太严重，恐怕……”主刀医生突然叹了口气，露出了一副惋惜的神态，“恐怕以后会留下后遗症。” “后遗症……会出现怎么样的后遗症？”小涵往前走了一步，双手紧握抵着下巴。 “别太担心，病人还很年轻，坏死的骨头可以重新长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 “撞击对肌肉与感官神经造成永久性的损伤和压迫……这些，可能会伴随他的一生。但是你们放心，后期恢复效果好的话，是不会影响到他平时正常生活的。” 叶思染的胸口「咯噔」一声，似乎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掉进了那个忘不见底，黑漆漆的深渊里。明明这是从医生口中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可在场的所有人依旧没能放松下来。 小涵忍不住红了眼睛，捂着嘴巴扭头蹲了下来，用胳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点的声音来。 “他……”主刀医生一脸惋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低头看着陷入昏迷的桑引添，摇了摇头。“我记得他是一个很有名的画家对吧，真是可惜了。” “医生，我叶思染从小到大没求过人，但这次……”叶思染的双腿一软，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上，他的眼神一片死寂，像是犯不起一点涟漪的沼泽一样，眼睛里爬满着恐怖的红血丝，好像分分钟就能把这双好看的眼睛吞噬殆尽。叶思染的声音很哑，难听极了。“我求你，求你治好他的右手。他是画家……他可是很厉害的画家……” 叶思染闭上了眼睛，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像桑引添那么骄傲优秀的一个人，知道自己从今往后再也拿不起最爱的画笔时，他的眼神该有多绝望。 “求求你……” “求你了。医生，帮帮他……” 就当是帮帮我。我不能不能失去他。 “毕竟国内的医疗条件有限，实在不行，你们也可以去国外试试，我刚刚说的那些只是潜在的风险，并不是绝对的。” 叶思染早就没了理智，此时此刻满脑子想的人只有桑引添，明明站在面前的医生张嘴对他说了些什么，可是他就是听不清。医院走廊里的白色冷光灯像是一种催化剂，让叶思染忍不住弯腰干呕了好几声。 叶万缕连拖带拽地把叶思染拉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死死地按着他的肩膀，在叶思染逼近崩溃的边缘，还好有人制止了他。叶万缕冲医生点了点头，随后眼睁睁看着桑引添被推进了ICU重症监护室。 这个晚上，叶思染在监护室外的走廊站了一夜，可他感觉不到冷。 翌日清晨，桑引添从ICU重症病房顺利转进了普通病房。今天依旧下着大雨，哪怕拉开窗帘，窗外依旧是雾蒙蒙的。桑引添醒过来的时候，正好过了中午12点。 麻药已经散了，他全身都疼的厉害，右胳膊上又打着厚厚的石膏，稍一用力，桑引添的额头就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里是……医院？想起来了，昨天在叶思染的音乐会上，有人把他推下了楼梯，再后来……好像记不清了。 “嘶……”桑引添的太阳穴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他深呼吸着转了转眼睛，视线定在了埋头趴在床边的叶思染。小拇指也下意识地轻轻地贴在桑引添的手背上，一切都是那么地小心翼翼。 再往旁边看一眼，就能看到墙角的浅色单人沙发，和放在桌上的果篮。 “呃……”还真是狼狈啊。桑引添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吵醒正在熟睡的人。 咕—— 糟糕，醒来的好像不是个正确的时间，空瘪瘪的肚子居然没出息的叫了几声。桑引添羞的想用被子挡住自己的脸。 “桑桑……”叶思染听见了这极尽微弱的声音，缓缓抬起头半眯着眼睛看着床上的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愣了几秒之后，叶思染才猛地睁大了双眼，抬着胳膊使劲揉自己的眼睛。“桑桑？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上的伤口还疼吗？饿不饿？” “嗯……”桑引添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他的声音实在太轻，生怕叶思染没听到似的又很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最后露了个难看的笑。“疼……” “你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 “别……”桑引添想伸手去抓叶思染的手，可惜他不能，明明那个人就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桑引添举不起手，只好迟疑了半分钟，暗着眸子移开了视线。“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思染，能不能别去找医生……你陪着我就够了。” 叶思染头一次从桑引添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卑。 “好，我哪里都不去，就陪在你的身边。”叶思染重新坐回到了凳子上，探着指尖轻轻点在了桑引添的鼻尖上。 手术的第二天，桑引添也只是短暂地清醒了几个小时，傍晚时分，叶思染陪他看了溪城的晚霞，给他讲了几个无聊的童话故事，最后再想尽一切办法哄他吃很多又苦又难以下咽的药丸。 叶思染的手机里存了自己写下来的曲子，故意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放给桑引添听。可没过几分钟，床上的人就开始眯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 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桑引添越来越嗜睡，有时叶万缕来探望，看到的也是那副平和温柔的睡容。 叶思染也开始陪他一起，有时是弯着腰趴在他的床边发呆，怕自己不小心碰到桑引添身上的伤口，他常常把两只胳膊压在脑袋下，等到发麻的时候再抽出来，在半空中甩两下。有时又会双手环在胸前缩在角落的沙发里，偶尔会发出一声轻哼，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每天夜里，落地灯的光影投在沙发上，这个身高一米八五的男生窝在角落，时不时就皱几下眉头，还会偶尔喊桑引添的名字，最后在凌晨时分惊醒，喘着粗气大步赶到病床前，一脸疼惜盯着桑引添的脸。 一直坐到第二天天亮。等桑引添睁开眼睛，所有的疲惫似乎可以一扫而空，叶思染会冲他笑，最后伸手刮了刮桑引添的鼻梁，说：「早安」。 那之后又几天，叶思染不再出现在溪城音乐学院，他像一个失魂者，陪着桑引添住进了医院。入学的口语考试很顺利，完全达到了柯蒂斯的硬性要求。为此，桑引添还特意夸了他，声音哑哑的，听着像只鸭子。 “不想听？那我以后不说了。”躺在床上的人一赌气，偏头不去看叶思染了。 “别别别，就算你现在的声音像只鸭子，我也爱听。今天晚上，换你来给我讲睡前故事，行吗？”叶思染着急忙慌地凑到病床前，委屈巴巴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最后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的眼睛。 “你小子……居然现在还嫌弃起我了？”桑引添的眸子暗了下去，不知在看什么，话题一转，语调也跟着匿了下去。“思染，你……是不是好久没练琴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好了好了，你好好养身体就行，其他的不用考虑。我向你保证，我绝对绝对不会落下每一节小提琴课的。对了，桑桑，你知不知道你都好久没喊过我puppy了……”怪想念的。 “现在怎么看都是我比较惨吧……” “呃……”叶思染突然转过身，眼睛红的厉害，拼命地咬着自己的嘴角。 叶思染收到柯蒂斯音乐学院offer的那天，其实并不高兴。他站在病房外愣了好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然后带着一脸笑意举起了手里那封信。“桑桑你看！我拿到柯蒂斯的offer了！我是不是超级厉害！”叶思染吸了吸鼻子，挑着眉，“说吧，准备怎么奖励我？” 桑引添依旧半躺在病床上，弯着眼角笑个不停。“我男朋友真厉害。” “就没了？”要是换成以前，桑引添一定会用最特别的方式来为叶思染庆祝一番，也许是替他画一幅画，又或许跟以前一样，带他去市中心最好的餐厅吃一顿烛光晚餐。但现在，他会笑，但也只剩下了笑。而且这个笑里，藏满了难以言诉的伤疤。 “我现在这副……”桑引添张了张嘴，话刚到一半就是叶思染给打断了。 “算了算了，看在你现在生病的份上，就先欠着吧。等你以后好起来，再给我补回来。我去楼下超市再给你买些爱吃的水果上来。”叶思染一口气说完全部，最后推门而出。关上门的瞬间，他的后背靠在墙上，慢慢地，慢慢地，滑了下去。 好在桑引添并不排斥后续的治疗，半个月后，在医生的建议下拿掉了缠在腿上固定骨头生长的铁板。这是桑引添第一次自己重新站了起来，在叶思染的搀扶之下，他缓步走到了窗前，伸手推开了窗。 这是他在医院呆的第30天，这个冬天，真的落了场大雪。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过雪，桑引添像个小孩似的笑着，吵着，似乎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他转头轻轻拍了下叶思染的肩，低头看了看打着石膏的右手。上面有叶思染前些天用水彩笔画上去的卡通人物。 真丑。一点都不好看。桑引添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丑。 “思染……”桑引添的声音依旧很轻，肉眼可见的虚弱。 “嗯？” “我是不是……”桑引添停顿了下，转头又看着窗外的大雪笑了笑，瞳孔里燃烧的火焰不再跳动。“我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 第93章 蔷薇海洋 看过今晚的星星，就带我去费城吧。 2月8日, 星期三，除夕，大雪。 “哥, 你能不能帮我再跟柯蒂斯校方那边说一声, 入学时间再缓一个……不，再缓半个月, 就半个月行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叶思染捏着手机，用余光瞥了一眼愣在沙发上的桑引添, 连声音都在颤抖。“但是我现在不能出国，哥，我真的不能说走就走……你也知道, 桑桑的情况到现在还是很不好，我担心……喂？哥？！哥！操……” 电话再次被叶万缕强行挂断，叶思染放下右手，胸口起伏地十分厉害。在桑引添出卧室的瞬间, 这样的情绪又被会叶思染收了回去。跟以往一样，他会赶到桑引添的身边, 问东问西，甚至展开双臂去拥抱他, 像只小狗一样用鼻尖蹭他的额头, 跟他撒娇。 叶家兄弟之间的争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烈, 有时会吵到不可开交。每次这种时候叶思染就会一脸烦闷，随手从衣柜拿一件外套破门而出, 然后站在楼下打很久的电话。冬雪拂过他的肩, 最后化成透明的水渍。 这是桑引添出院的第三个月, 也是他放下画笔的第四个月，他真的越来越不喜欢笑了。因为许久未发新作，网络上对桑引添的舆论和猜疑也越来越离谱，为此叶思染不顾叶万缕的反对，强行把出国计划往后又推了半个多月。因为这件事，柯蒂斯校方没少给叶万缕打电话，甚至提出要取消叶思染的入学名额。 家里每天都有保洁阿姨清扫，所以桑引添不需要做什么，叶思染说他只要好好养身体就好，可距离那场音乐会已经过去了足足四个月，他的右手依旧没什么力气。所以他在不知不觉学会了用左手吃饭，用左手写歪歪斜斜的几行字……可唯独不会用左手画画。 正因如此，放置在客厅角落的浅色画架和一些绘画工具也在两个月前被叶思染搬到了二楼。 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画刀，对现在的桑引添来说，是十分致命的，稍有不慎就会鲜血淋淋。 “呃……”桑引添有些无力地瘫在沙发上，转头斜了一眼空着的墙角，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冬天，好像真的很漫长。桑引添甚至觉得自己走不进下一个春天。 “冷吗？”见叶思染终于打完了电话，桑引添起身踱步到了阳台，抬了抬左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扣在叶思染的胳膊上，微红的指关节曲了曲，嘴角往上扬了扬，“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 “是不是吵醒你了？”不知为何，叶思染的胸口突然就有些闷，这种闷劲自下而上，从胸口一路涌到了大脑里，代替了刚刚同叶万缕争吵过后的那股烦躁。叶思染伸手拉动玻璃窗的扣锁，最终还是将这场冬雪隔在了窗外。“当然不怕，要是我感冒了，那就换你照顾我。行不行？” “可别，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平时只是去公园散个步都得有好几个人跟着我，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桑引添突然失笑，像是听到了一句玩笑话。可这个笑话似乎并不好笑，没能缓解现下压抑的气氛。 废人。现在的他用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桑引添耸了耸肩，示意叶思染放开自己。 “桑桑？下次你再敢这么说……我真的会惩罚你。”叶思染松开了手，一脸茫然地盯向窗外。他凑近了玻璃窗哈了一口气，然后用食指画了一个小小的音符。他的神色黯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 明明他想说的话还那么多。 “惩罚……你打算怎么惩罚？”桑引添突然傻兮兮地笑了起来，偏头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要不……看在我右手没力气的份上，下次能不能换我在上面？哈哈哈……” “桑桑……”叶思染还是笑不出来，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眼眶了。 看着叶思染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桑引添终于停了下来，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侧着身子一脸慵懒地靠在了旁边的墙上，歪了歪嘴角。“刚才我说我是废人那句，是逗你开心的，别当真。” “桑引添，以后能不能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你真的觉得很好玩吗！”叶思染瞬间就提高了音量。或者说，认识这么久以来，这是叶思染第一次冲桑引添发脾气。可看着桑引添那种绝望甚至有点茫然的眼神，叶思染突然就后悔了。他弯了弯腰，一脸心疼地吻了吻桑引添的眼睛，再到鼻尖，最后短暂地触碰着他的嘴唇。“对不起……我，我不该凶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无数声对不起，轻飘飘地落在了桑引添的耳朵里。 不知是溪城今年的冬天太冷，还是眼前这个人的身上早就失了仅有的温度，叶思染从背后抱着桑引添，整个身子还在轻微地颤抖。他低着头，右半边脸贴在那人的脖子上，想把属于自己的温度渡到桑引添的身上去。 “不开心？还是说……你又在趁机占我便宜？”桑引添笑了笑，抬着左手轻轻蹭了蹭叶思染的眼尾。“对了，我睡觉的姿态很差，所以头发有些乱了，要不，你帮我重新扎一下？”说完，桑引添把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递到了叶思染的手上。 叶思染没再回话，帮他整理好了头发之后，回到厨房端了杯热乎乎的牛奶过来，递到桑引添跟前，冲他笑了笑。“今天是除夕。我哥昨天晚上过来的路上顺便买了对联，要不等下吃完饭，我们一起把它贴到门上。新年新气象，我们也得沾沾喜气。” “好。” 说干就干，叶思染很是随意地把自己的手机丢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最后蹲下来，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了卷透明胶带出来递到了桑引添面前。 趁着叶思染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桑引添下意识地想去抬自己的右手。无奈，还是使不上力气。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左手，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了，我去厨房拿一下剪刀。” “好。”叶思染正忙着拆手里的对联，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可不出两秒，他突然瞪大双眼，从地毯上爬了起来捏住了桑引添的衣角，一脸紧张。“等等！那个……不用你去，你就在客厅帮我先看一下对联的顺序，我自己去拿就行……” “哦，也行。”桑引添很轻地眨了眨眼，随后弯腰坐在了浅灰色的地毯上，抬着左手翻了翻茶几上叠在一起的红色对联。 叶思染拿了剪刀出来，又从餐厅搬了个凳子到门外。为了方便一些，他还特意剪好了透明胶带，一个挨一个地将其中一个角贴在了鞋柜上。然后歪了歪头，冲桑引添挥了挥手。 “桑桑你也过来，贴对联这种事，两个人一起才更有寓意。”叶思染一边说一边抬脚踏上了凳子。 “为什么？” 也许正是这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促使桑引添赶到了叶思染身边，最后小心翼翼地护住了他的小腿。“你太高，小心撞到头……”眼睁睁看着横幅贴在了墙上，桑引添才长舒了一口气，“你还没告诉我，两个人一起贴对联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叶思染的手背不小心蹭上了一层灰，他皱着眉拍了拍手，“当然是要跟那个人岁岁年年啊。先说好了，明年，后年，以后每一个除夕，你都得跟我一起贴对联。” “这算哪门子的特别寓意？”桑引添被逗笑了，从旁边的鞋柜上扯了一小块胶带递到了叶思染的手里。“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如果除夕当天跟个帅气富二代一起贴对联，那么那个人也会变得跟他一样有钱。” 明明是句玩笑话，为什么桑引添能说的这么义正言辞，连眼神都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可叶思染还是觉得心酸，当他看着桑引添垂在裤边的右手时，眼神依旧复杂。 “呃……”叶思染的手瞬间就僵在半空中，犹豫了几秒之后，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偏头看向正笑的一脸开心的桑引添，“老狐狸，你现在是掉进钱眼里了吗？” “对啊，我现在连根画笔都拿不起来，哪还有什么收入？”桑引添故意摆出一副愤懑的表情，左手手指不停地抠着叶思染的脚踝，最后趁他不注意溜进了裤腿里，掐了掐他的小腿。桑引添很明显地感受到了站在凳子上的人全身停顿了下，没等到叶思染开口，他又歪着脖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过好在我男朋友家里有钱，我这后半辈子估计是不用发愁了。” “我怎么感觉，自从你之前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这脑瓜子里总喜欢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叶思染松了口气，半僵的身体也松弛了许多。贴好了右手边的对联之后跳了下来，一手拎着木凳，另外一只手揽在桑引添的腰上，把他也一起拎进了门，然后轻轻放在了沙发上，“好好坐着别动，我先把凳子放回去。” 闲来无事，桑引添从桌上拿了手机，点开了自己的微博。这是这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想要去接触外界的新鲜事物。 一个人之所以活着，他就不应该像轻拂山川的风，也不应该像散落冬日的雪。穿过无人的荒野，你就是唯一的胜利者。 玫瑰是自由的，现在的他也是。因为桑引添知道，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一定还有一群人在等着他回来。 最近微博热搜相关的几个词条全都来源于娱乐圈，比如某个女星最新电影即将开机。 比如某个男星被狗仔扒出新恋情，再比如叶思染成为柯蒂斯音乐学院准大一学生。桑引添半眯着眼睛点进了跟叶思染有关的那两条。 【#叶思染柯蒂斯音乐学院#】其中附带的图片就是之前举办的音乐会。 叶思染站在舞台上，围绕着他的是一大片红色蔷薇。而他，就是那个置身蔷薇海洋里的完美音乐家。 桑引添眯着眼睛顺手往下翻了翻，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个热度词条的评论区里大多都是叶思染的粉丝，有人会发一长串的爱心来表示庆贺，有好多人留言问他会在什么时候出国，也有些cp粉出于好奇在叶思染相关话题下的评论区询问桑引添的近况，不成想，回复她们的言论，千篇一律的全都是「晦气」二字。 桑引添这才明白，现在的自己终究不是种下这片蔷薇海的人。他闭了闭眼，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给小叶弟弟摘星星：431cp粉麻烦滚出小叶话题评论区好吗，晦气。】 【@iuigh：据说小叶好几个月前就拿到了offer，为什么一直拖着不去柯蒂斯？还不是因为桑引添在他的音乐会上出了事。】 【@思染妈妈爱你：不是已经出院了吗？怎么，还要拖我们小叶的后腿吗？】 “拖后腿……”这三个字好像被覆盖上了黑色的重影，硬生生地挤进了桑引添的眼眶里，他的指尖都忍不住颤了一下，胸口闷的难受。 也是，现在的自己确实是在拖叶思染的后腿。桑引添又顺手往下翻了翻，最后无奈地闭了闭眼，随手点进了自己的超话频道。 【@桑桑的玫瑰画笔：我的天啊，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桑桑到底怎么了。微博也不发，新画集也好久不出了。不会是要退圈了吧？别啊……】 【@sfewfrf：别瞎猜了，万一是他有什么事耽误了呢，而且他以前发微博的频率就不怎么高……救命姐妹们，我真的编不下去了，桑桑你如果看到的话，能不能给我们大家报个平安，我们真的很担心你。】 【@431给我冲：cp粉快要崩溃了好吗，桑桑不仅好几个月没发微博，就连小叶弟弟也停更了好久了。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不会真的BE了吧……别啊！】 “呃……”桑引添看着评论区里五花八门的猜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退出了自己的超话，轻轻一划，划到了自己的微博主页面。 上次更新微博，还是为《TOA制作人》这档综艺准备的写真集。几张照片里，他的古风造型最为惊艳，眼神迷离又不乏深情，嘴角淡淡的笑传递着千年的爱恋。 等等。叶思染这个表情…… 桑引添这才注意到那几张照片里，叶思染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跟他一样，嘴角留在一抹淡淡的笑意。 “呃……”桑引添突然就笑了出来，探出指尖想去触碰照片里的人，不料刚刚碰到，就自动退回到了最开始的微博主页界面。叶思染还在弯腰整理着垃圾桶里的厨余垃圾，并未留意到身后追过来的炽热目光。 桑引添在左手缓慢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发布了一条微博。 【@桑引添：因个人身体原因，现正式宣布停笔。】 在这段简短的文字后，还跟着一朵玫瑰花的表情包。 桑引添又在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里，默默输了几个字进去。【归期未定。】 “puppy.”放下手机，桑引添突然冲叶思染的背影喊了一声。 站在餐桌边的男生右手微微一颤，这个熟悉的称呼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他不知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Would you like to see the stars again？”桑引添又问了一句。“tonight.” 【你想再看一次星星吗？今晚。】 “Of course.”叶思染回过头，咧了咧嘴，耸了两下肩膀。“If you want.I'll be with you forever.”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会陪你直到永远。】 “看过今晚的星星，就带我去费城吧。”桑引添笑了笑，慢慢合上了眼。 第94章 玫瑰解药 一只右手受伤的小狐狸，嘴巴叼着一枝白玫瑰。 叶思染如鲠在喉, 站在原地又愣了足足半分钟。他以前不是没想过要带桑引添一起出国，也许会是某个深夜，叶思染偷偷摸摸捏着手机买了两张机票, 也许是跟他玩真心话大冒险想尽办法让他选择大冒险,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叶思染从没想过桑引添会愿意用这样的方式跟他走。 可现在, 他喜欢的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带我走。”他怎么可能会拒绝。哪怕代价太大, 让他有些承受不起。 因为长时间的沉默无声，叶思染和桑引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逐渐怪异，又好像有股烈焰灼烧过后产生的刺鼻气味从餐厅半开的窗缝里挤了进来, 让人极其不舒服。叶思染斜了一眼楼下，看到堆在路边的落叶正在燃烧。惨淡的那片暗黄最终变成灰烬，再被风吹向远方。 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飘忽不定。 “好啊。不过……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去费城了？”叶思染用手背使劲摁了摁自己的眼角, 强迫自己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之前不是还跟我说, 要每个月来看我两次？等你累了倦了，再换我。” “这不是因为没钱了嘛。”桑引添很自然地笑了一声, 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毫无波澜。大概是坐久了有些累, 桑引添又起身伸了伸左胳膊，视线却自然而然落在右手的时候, 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刚刚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反正……” 桑引添的长睫毛忽闪了一下, 很快, 恢复如常。 “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再继续画画了……思来想去, 我还是觉得跟你一起去费城比较好。”桑引添吸了吸鼻子，抬眸瞥了一眼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玻璃顶灯，“而且我都已经想好了，白天的时候，你去音乐学院学你的小提琴，我就自己在家一边追剧一边等你回来，等晚上你回家了，我们再开车去繁华的街区吃烛光晚餐，最好能点好几根蜡烛，吃过晚饭之后呢……嗯，我们再一起去看费城的夜景，我之前听小涵说，国外有很多黑人音乐俱乐部，到时候你带我去听。等到我累得走不动的时候，你再背着我去看公园里的喷泉……好不好？” 桑引添天衣无缝的计划安排里，真的已经彻底排除了他最喜欢的油画。甚至，提都不愿意多提一句。因为他知道，这么久以来，囚禁自己的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而囚禁着叶思染的，却是他桑引添。 “桑桑……”听着听着，叶思染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所以，哪怕我以后真的不能再继续画下去，你也不能停下来。”桑引添脸上的笑藏了起来，终于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他半眯着眼睛，很认真地盯着叶思染的眼睛，从那双浅眸里渗透出来的目光像是一道锋利的尖刀，直勾勾地定在叶思染的瞳孔里，像是一种警告。“你必须不停地往前走。你答应过我，一定会站在世界的舞台上。” “叶思染……”桑引添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慢慢地转换成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呜咽，眼泪也跟着一点一点涌了出来，再被他蹭在了袖口。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连哭都得想个合适的理由。 叶思染大步往前走了两步，伸手紧紧拥抱着桑引添，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全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的话，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或者是有什么潜在的危险，他们永不分离，叶思染要跟着他一起痛。 就像现在。 “我在。”叶思染闭眼亲吻着桑引添的额头，一下接一下，不间断的，像是在诉说着自己的渴求。“我会一直在。” “这些都是你之前答应过我的，所以……你不能骗我。你要是敢骗我，我保证，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的以后都不会再遇见我了。” 说完这句话，桑引添就有些后悔了。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跟叶思染一样幼稚了，都会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人了。但既然说都说了，反正也收不回来了，倒不如再添点佐料进去。“总之，你要是敢骗我，我就从你的世界里消——唔唔唔。” 桑引添瞪大了双眼，看着叶思染突然逼近过来的脸，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嘴角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出没出血不知道，但是真的很疼。 “嘶——叶思染！你做什么！我平时只是偶尔喊你几句puppy，没想到你还真是属狗的。好痛……” “谁叫你乱说话，这就是最好的惩罚。你说一次，我就咬一次。嘴角坏掉了，就换耳朵，锁骨，我要你的身上全都是我的印记。”叶思染轻笑着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得逞似的挤了挤眼睛。 “你……”桑引添一时哑然，耳根有些发烫，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在打颤。他很努力地想抬起那条胳膊，可回应他的，只是被夜风吹得有些泛红，但依旧不受控制的右手。桑引添懒得跟小孩子计较，只好低了低头，侧脸轻轻贴靠在了叶思染的胸口，“思染，我想去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海滩看星星。” “好，我带你去。”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从玄关口的木质衣柜里拿了两件深色厚大衣出来，将其中一件好好地裹在了桑引添的身上，犹豫了几秒之后，又把自己最近常用的灰色格子围巾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叶思染的个子高，所以这条围巾很长，被缠了很多圈堆在桑引添的脖子上，略显臃肿。只要稍微吸吸鼻子，就能轻易闻到叶思染身上的味道。 “这是……”他常用的那款香水。 蛇莓果的清香，在冬季里又显得有些苍凉，甚至还有突兀。 但是桑引添并不排斥这种不属于冬季的香味，忍不住闭眼多嗅了几下，最后鼓起了嘴。“喂。叶思染，你这也太夸张了。我们就是去海边看个星星而已，你这都快要把我裹成一个球了。”说着，桑引添就伸着左手要去扯脖子上的围巾。 叶思染条件反射性地捏住了他的手腕，又不知从哪个柜子里摸了双灰白色的手套，直接套在了他的左手上。随后，半蹲了下来，轻轻地套在了桑引添的右手上。 “喂。”桑引添的脸瞬间就黑了，斜着眼睛瞅了一眼立在墙角的穿衣镜，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叶思染，我突然觉得你是故意的。” “我这不是怕你冷吗？再说了，裹成球怎么了，圆滚滚地多可爱。” “可爱？！” 可爱。 桑引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跟着两个字沾边。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一副「我是猛一我要杀了你」的眼神看向了叶思染，不成想，宣誓主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的眉心突然被叶思染用指腹轻轻一抹。“别皱眉，不好看的。” “呃……”桑引添的气突然就消了。 “好了，乖，该出门了。”叶思染用桑引添一贯的口吻回应着他，语气和眉眼一样温柔。 可桑引添觉得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就好像他们两个人此时此刻的身份进行了互换，他变成了故事里那只落魄小狗。桑引添被叶思染牵着左手带到了门外，最后停留在了电梯门前。 “桑桑，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出院之后，就特别的……特别——”叶思染故作悬疑，中间停顿了几秒。 千万别说我像一只小狗，不然我真有可能在没去费城之前就先干掉你。吃干抹净之后随手一扔这种渣男行为桑引添也不是做不出来。不过，脑子里虽是这么想的，但桑引添依旧不敢抬一下，只是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几句。 “特别什么？” “像只小狐狸。” “呃……”叮—— 电梯门突然打开，桑引添头也不回地直接冲了进去，甚至还想把叶思染给拦在外面。但只有一只手活动自如的小狐狸终究闹不过电梯外那只四肢健全的大狼狗，没等他伸手去按关闭的按钮，叶思染就侧着身子挤了过来。 “想把我关在门外自己溜？”叶思染觉得有些好笑，靠在轿厢一角斜着头看着面前这个黑色圆球。 “哼……”桑引添轻轻地哼唧了一声，闷闷的气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越发地动听。 “小狐狸。”叶思染抬手按在了桑引添的头顶，弯了弯腰正脸直对着他的眼睛，“你现在是在撒娇吗？” 等等，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眼神？叶思染现在的样子，明明就是在跟他嘚瑟，说【你也有今天】吧……于是，小狐狸气的想咬人，半眯着眼睛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出了小区，两个人顶着刺骨的西北风沿着海滨小路走了大概20分钟，终于在除夕夜的零点到达了这片沙滩，亲眼看到了熟悉的海域，以及绽放在海面之上混着星光的斑斓烟花。 “桑。” “嗯？”桑引添偏过了头。“怎么叫的这么肉麻？” “想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海浪的声音快要把叶思染的声音盖过去了，礁石上依旧湿漉漉的。叶思染突然拽了拽桑引添的手臂，将他扯进了怀里。“还有……桑引添，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也——唔。” 一年前桑引添在这个海滩上捡到了叶思染，一年后的现在，他们相拥而立，在月光下接吻。这场烟火像是赠礼，火红的红玫瑰盛放于冬夜的海域上空。 叶思染要带桑引添一起出国的消息传到叶万缕耳朵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呆着的，手里刚刚整理好的文件瞬间散落一地，最后又被助理潇潇弯腰一一捡了起来。今天是除夕，本想着赶紧忙完手头上的工作，然后带叶思染和桑引添一起出去吃饭，没想到他这个亲弟弟在新年来临之际，送了个更大的惊喜给他。 他要出国了。他终于要出国了。他终于要和桑引添一起出国了。 这个好消息让他猝不及防。叶万缕甚至来不及处理现下工作上的事情，刚挂断叶思染的电话扭头就打给了自己的司机，随后回了叶家别墅，提前替叶思染和桑引添两个人收拾好了部分行李。 “我去，至于吗……每次电话挂的这么快，我都开始怀疑我跟我哥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怎么感觉他是巴不得要把我送走……” 能不急吗？就算你等得了，你哥等得了，柯蒂斯音乐学院可不会等着。 桑引添耸着肩膀，左手还举着一根正在燃烧着的仙女棒，耀眼的焰火印进他的瞳孔里，仿佛只要轻轻触碰，就能点燃了一整个宇宙，拾取遥远恒星的馈赠。 星辰一路匆忙，只是为了赴约。 等到手里的仙女棒熄灭，桑引添才抬起了头。“不用怀疑，从你两的脸就能判断出来了。” “喂，你干嘛又替我哥说话。我才是你正牌男朋友好吗！”叶思染皱了皱眉，又开始醋了。 “不是吧，你连你哥的醋也吃啊。放心……”桑引添笑着凑近到了叶思染的耳边，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廓，“哥哥只对你这样的男大学生感兴趣。” “又来……老狐狸。”叶思染抬手点了点桑引添的鼻尖。 关于出国所需要的一系列手续，有了叶万缕的帮忙，仅仅两天就处理好了全部事宜。只是，叶思染没经过桑引添的同意，自私地带走了家里一大部分绘画工具。有他用过的画刀，画笔，还有桑引添最喜欢的那个调色盘。 万一，如果真的有万一，会有奇迹发生在桑引添呢？ 想到这里，叶思染的胸口好像就没那么闷了，垂眸看了一眼脚边的行李箱，长舒了一口气关上了门。 费城，一个全新陌生的地方，也是他和桑引添两个人的开始。 他们离开的这天，天气正好，飞机没有晚点。桑引添一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有叶思染看着窗外，右手蹭了蹭左手手腕的伤疤。心说，等到了费城，有机会的话，他要在那条伤口上纹一只小狐狸。 一只右手受伤的小狐狸，嘴巴叼着一枝盛放的白玫瑰。 那就是桑引添的真实写照。 飞机落地，当地时间已经过了凌晨3时。这座城市有些冷，但没下雪。出了机场，叶万缕安排好的专车已经停在了出口处，正在前座听歌的司机看见他们过来，连忙下车朝他们打招呼。 “叶小少爷。”男人摘掉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叶总说的真没错，果然是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人。啊，我叫梁超，是叶氏集团在美国分部的总负责人。” “叫我思染就行。”叶思染礼貌地笑了笑，打开副驾驶的门将桑引添塞了进去，最后一脸温柔地替他系好了安全带，“还困吗？困的话再多睡一会。我哥都帮我们安排好了，不用担心。” “呃……”男人一脸尴尬，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又眼睁睁看着叶思染绕过车头直接打开了前排的车门。 等等……所以现在是……叶思染给他当司机？！ “等等——小叶总，你们折腾了一路也够累的，我来开就——” “嘘。”叶思染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桑引添的侧脸上，“没关系，我开就行。桑桑他习惯了我开车。” 某个瞬间，男司机觉得自己其实不是被叶万缕派来机场接人的，而是——要他来吃他弟弟的狗粮的。 第95章 钻石森林 我的男朋友是个很优秀的画家，他可以把天空染成其他颜色。 费城这座城市太古老了, 中心城区大部分的房屋有些老旧，街道也很狭窄。 但是在城东部的老城区, 那里却有着建于上个世纪的红砖白墙, 建筑精致又古雅。 他们的车子行驶了大概40分钟后，终于停在了一条老街的巷口, 因为此时已是深夜，这里静地有些可怕，爬在墙上的绿色藤蔓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绿光。借着路灯的微光, 桑引添看到右手边那棵浓阴的大树下，还种着白色的小雏菊。 夜风轻抚而过，静谧的夜里能听到雪鸦的叫声。遥远但又清晰。 “我们到了。”车子熄了火, 梁超从兜里摸出了一枚铜色钥匙递到了叶思染的手里，“前两天，叶总把这栋房子买了下来，这个就是大门的钥匙。” “买下来？”叶思染有些不解, 举着那枚钥匙看了一阵，“据我所知, 柯蒂斯是会给所有学生提供住宿的吧，好像……好像是在……” “仑费斯特公寓。”桑引添眼睁睁看着叶思染抬手抓了抓后脑勺, 忍不住扯动着嘴角,“洋槐街1616号。” “啊对对对，就是那里。” “这个问题叶总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 他说……音乐学院的公寓你们要是喜欢住，那就住。要是不喜欢, 就住在这里。别看这栋老房子看着旧点, 乐器储藏室, 露天平台，还有休息室什么的应有尽有。到时候有什么别的需求，直接打我的电话就好。”说着，梁超又从外套的口袋摸出自己的黑色名片，递了过去。“这四年，叶总照顾不到你们的地方，还有我呢。等天亮了我让小米过来，他对这边熟，我到时候让他们带你认认路。对了，这是他的手机号码。” 话毕，梁超把一长串数字输进了叶思染的手机里，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小米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你们几个都是年轻人，容易沟通，好交流一些。” “嗯。那就先谢谢梁哥了。” “谢谢梁哥。”桑引添冲梁超笑了笑，推开车门下了车。他们的行李其实并不算多，在梁超的帮助下很快全都搬进了阁楼。此时已经过了凌晨4点半，深灰色的天空逐渐显露出了特殊的暗白。 天就要亮了，这也是他们来到费城的第一天。 因为时差的缘故，叶思染并不太困。只是往后一仰，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睁着眼睛看了好久的天花板。 “想不到这西方的建筑跟我们国家的真是不太一样，就连墙纸的花纹都这么奇怪。”叶思染抬了抬手，指尖轻轻蹭着复古的墙纸。“philos and adelphia……” “什么？”桑引添整理好了餐桌，深吸了一口气环顾着四周，最后走到沙发前，朝躺在那上面的叶思染伸了伸左手。他们微凉的指尖相互交缠了一阵，桑引添这才歪了歪头。“你刚刚念的……是希腊单词？” “哟，居然还有我男朋友不知道的东西？？”叶思染偏了偏头，随后得逞似的笑了笑，“费城的全称是philadelphia，传闻说……是由两个希腊单词构成的。Philos意为爱情，adelphia有兄弟的意思。所以把它们合在一起……”叶思染的胳膊从桑引添的后背绕了过去，最后落在了他的腰，轻轻一揽。 他的小狐狸就掉进了陷阱。 “费城，就是拥有兄弟之爱的一座城市。”叶思染咧了咧嘴角，“等我今天从音乐学院报道回来，我就在家陪你看电影，嗯……就看《费城故事》，好不好？” “好。”桑引添伸手推开了窗，闭了闭眼。“不过……等你去学校报道，我可以先去附近的公园转转吗？在家呆久了容易无聊。” “你——” “放心，我保证不迷路。” “那我让那个小米跟着你。”叶思染的眉头微皱，弯腰把头抵在了桑引添的肩膀，“没关系，我让他离你远一些，不会影响到你的。” 叶思染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几乎没人能轻易动摇。桑引添也不想推辞，侧着脸轻轻蹭着叶思染的耳朵，点了点头。 对桑引添来说，这座城市是陌生的，但也是值得探索的。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铺满整条长巷。因为舍不得桑引添，叶思染在家里墨迹到了早晨8点，最后在他的催促之下，这小子才着急忙慌地从餐桌上拿了几片吐司面包叼在了嘴里，下楼又站在家门口大声喊着桑引添的名字。 “Sevati，I——love——you！”叶思染抬头看着阁楼缠满花藤的窗，和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他的桑引添，“Forever！” 惹得附近的邻居都推开了窗，趴在窗台寻找着刚才那声音的源头。 叶思染又冲桑引添挤了挤眼睛，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出了巷口，直至消失。收拾完了卧室，桑引添这才换了件浅色的大衣，随即下了楼。 公园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步行15分钟就能到，路过咖啡店的时候，桑引添又忍不住进去点了两杯拿铁。 “两杯？”店员眨了眨眼，很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确定是两杯吗？可是……您只有一个人。” 桑引添耸了耸肩膀，眼珠转了几下，“另外一杯，等下一定会有人来拿的。” “亲爱的先生，可以在这里留下您的名字吗？”服务生递过来一张正方形的便签纸，还拿了根笔过来。“别担心，我们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您的相关信息，只是等您另一位朋友过来，方便认领而已。” 【Sevati.】跟以往那些签在油画上的字体一模一样，S的尾笔依旧被拉得很长。写完自己的名字，桑引添又忍不住写了一行字。 【谢谢你。】 “先生，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好像在哪个杂志上见过您……” “你可能认错人了。” “啊？可是……” 站在前台外的男人没再说话，只是轻笑着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最后转身离开。出了咖啡店，桑引添还是用余光瞥到了躲在街角边的一个男生。看见他出来，男生很快缩了缩身子，举着手机假装在打电话，等他真的走远些，躲在角落里的男生才松了口气，进了这家咖啡店。 前前后后的时间不超过3分钟。 “早上好先生，您就是这杯咖啡的主人？”前台的服务生很礼貌地对着男生笑，随后把右手边的拿铁打包好递了过去，“这是刚刚那位名叫Sevati的先生特意留给你的。”男生一脸诧异，抓耳挠腮了好一阵。“什么？不对啊……我已经藏得很隐蔽了啊，难不成，早就被发现了？” 男生嘟了嘟嘴，垂眸看着那张便条。【谢谢你。】 男生的眼角下方突然渡上了一层潮红。不出几秒，男生拎起咖啡转头就跑，喘着粗气追上了停在路口的桑引添。因为跑的太急，一部分拿铁彻底洒在了外面，看上去有些狼狈。 这是他光明正大地盯着桑引添看，不知不觉，心跳也越来越快。 这人……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长得好看。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片森林，有溪流和飞鸟。 男生最终还是站定在了桑引添的面前，咬了咬唇，咧开了嘴。“引添哥，你好……我，我是小米，前几天刚过了18岁生日。以后呢，我就是你和思染哥在这边的生活助理了，你们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就行！”小男生的个头有些矮，要抬起头才能看到桑引添那双好看的眼睛，他愣了愣，眼角越发的红。“思染哥今天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我今天一整天都跟着你，保证你安全的同时，还不能被发现。谁知道……” 谁知道从长巷出来还没走几步路，就被他给发现了。 小米下意识皱了皱自己的眉头，按了按肩膀站直了身子，跟在桑引添身后一起过了人行道。“对了，引添哥。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啊……我觉得我藏得挺好的啊，比电影里一些特工还要专业啊。” “对了引添哥，你知道费城什么最好吃吗？” “引添哥，你看旁边这棵树高不高，你想不想知道它的名字？哦对了，也不知道国内有没有这种树……” 路过一家面包店，玻璃橱窗外放着几盆精致的多肉。小米两眼放光扑了过去，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在人家的门上。 “引添哥，你看！！这个红色的是「罗宾」，还有这个这个——嘶，叫什么名字来着？”小米指向红色多肉旁边的另外一个，伸手想去拽桑引添的衣袖，无奈那人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小米讪讪放下了手，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个……引添哥，我是不是话有点太多了……吵到你了？”因为动静太大，似乎惊动了正趴在窗台上打盹的猫，眼看那只黑猫伸着爪子要跳到小米的身上，桑引添伸手拽了他一把。 “哇！好险好险！真是的……哪里来的流浪猫！吓我一跳——” “呃……”桑引添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确实是挺吵的，就像只刚出生的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可桑引添并不排斥，觉得这像是上天赠给他的另外一个礼物。叶思染不在的时候，至少还有一只小麻雀陪在身边。这么一想，也挺好的。 桑引添耸了耸肩往玻璃橱窗靠近了一步，“我知道这个……它叫，安娜泽维尔玫瑰。对吗？” “引添哥你好厉害啊！我压根都记不住它的名字……”小米眨了眨眼，竖起了大拇指。 “思染的奶奶喜欢养些花花草草，我在他们家的阳台见过安娜泽维尔玫瑰。”桑引添依旧面无表情，伸手拎了拎小米的领子，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公园。“到了。” 所以到底是谁在给谁带路，谁在保护谁……小米的嘴角抽了两下，点头跟了过去。 桑引添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早在他和叶思染来费城之前他就背地里从公司同事的嘴里打听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叶思染不爱说话这一点，他算是亲身体会过了。因为早上那通不到20秒的电话，叶思染只强调了他需要做的事，其他多余的一概全无。 至于桑引添…… 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是高冷，毒舌，花心，而且性格完全符合西方神话故事里的吸血鬼。可今天一见，什么高冷，什么毒舌，什么花心，明明就是一个性格温柔而且很会照顾人的大哥哥嘛。 除了不喜欢笑。 而且他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到了公园之后，就坐在花坛旁边看别人画画，而且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中途有几个女生想来找他要联系方式，也被他沉着脸拒绝。小米一时猜不透这样的人会对什么产生兴趣。 再三个小时后，小米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他按了按后背，起身摊开双手伸了个大大懒腰。“引添哥，要不……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逛逛吧，光是坐在这里看别人画画也太无聊了，屁股都坐疼了。而且那个人……画里的颜色也太单调了。一点都不好看，你说，身为一个艺术家，他就不能想想办法，把整片天空染成其他的颜色吗？” “把天空染成其他的颜色？”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借着风，闯进了他们的耳朵，“别人能不能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男朋友一定可以。” 这是——叶思染的声音？ 桑引添猛地回头站了起来，终于露出了笑容。原来……这个人是会笑的，站在身后的小米整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叶思染停下步子，突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抬高了音量重复了一遍。“我的男朋友是个很优秀的画家，他可以把天空染成其他颜色。” “思染？！”桑引添冲叶思染的方向小跑了过去，最后轻轻地拥抱着他。垂眸间却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画本和炭笔，随即皱了皱眉。“你……你不是去学校报道吧，哪里弄来的画本？” “学校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叶思染将桑引添带到了刚才的位置，轻笑着把新买的炭笔塞到了桑引添的右手里，最后再用自己的手轻轻握着他的手，“想画画吗？” “可是我的手——” “我没问你别的，我只是在问你想不想画画？”叶思染打断了桑引添，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垂，将他凌乱的头发重新揽在耳后，“想不想？” “想。”很想很想，做梦都想。 桑引添的睫毛轻轻颤动，可他依旧拿不起他的画笔。 “Then follow your heart.” 【那就跟随着你的心】 小米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虽说有些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到底蕴含着什么，但还是很快替他们打开了画本。然后亲眼看着叶思染修长白皙的手指绕过桑引添的手背，最后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一点一点，慢慢地在那张白色的纸上写写画画。 画本上的线条凌乱，根本看不出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但桑引添突然就红了眼眶，没过多久就侧脸靠在叶思染的怀里抽泣。 “桑桑，没关系，今天我们画不好，明天再试。明天还不行，那我们大后天继续。”他们的未来还这么长，总有一天，桑引添能重新拿起自己的画笔。微风拂面，叶思染歪了歪头，前额抵在桑引添的额头上，闭了闭眼。“过去的痛苦一定会变成快乐的。” 他坚信，总有一天，那个骄傲的桑引添会回到他身边。 第96章 不死神鸟 神等待着，要从人的手上把他自己的花朵作为礼物赢得回去。 之后的两个月, 叶思染的生活中规中矩，永远都是两点一线。白天除了在学校跟着专业老师学琴，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写曲子和陪桑引添了。气温慢慢回暖, 家里的玻璃窗没再关过, 等风吹进来，桑引添才会抬起左手, 任由它们缠绕在他的指尖。 到了晚上，叶思染会把桑引添用毯子裹起来抱进怀里，然后一起窝在沙发, 找个老电影看。有时桑引添会在叶思染的帮助下，开始慢慢锻炼右手的灵活度。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上次叶思染在公园按着他的右手画了这幅压根就没眼看的线稿之后, 桑引添总会趁叶思染不在家，推开画室的木门，强迫自己去尝试着拿起桌上的画笔，一次不行, 那就再来一次。 他相信总有一次，他能重新拿起他的笔。 「咔哒」—— 画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桑引添好不容易夹在指缝间的画笔应声而落，最后滚到了叶思染的脚边。 “呃……”两人四目相对, 叶思染忍不住干笑了两声。 桑引添咬了咬牙, 一脸愤懑地回头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叶思染，“喂, 干嘛不敲门，我好不容易能用右手拿起笔了。” 叶思染一脸无奈, 似笑非笑, 往前走了两步将半开的窗户开的更大了些。“今天下午学校有特别活动, 大家都去礼堂参加那什么……什么狂欢节去了，国外的文化我没兴趣，也不太懂，所以就想着回来陪你。”话毕，叶思染从兜里摸出两张画展的邀请函，递到了桑引添的面前。“有个礼物想送给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东西？”桑引添半眯着眼睛低下了头，看到了邀请函上的名字，瞬间瞪大了双眼，“老师的画展？” 那张黑金色邀请函的内页，印着几行工整的黑体字。 【程彦个人画展】。 可是不应该啊，按理来说，程彦现在应该还在意大利才对，怎么可能会突然跑来美国开画展？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桑引添半信半疑，觉得是叶思染为了逗他开心所以故意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想到这里，他内心刚刚燃起的那团火焰突然就被一抔黄土给彻底盖了下去，连丁点的火星都没留下。桑引添一脸遗憾，垂眸看了看手里的信函，左手微微抬了抬。 可这两封邀请函……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假的，精致的火漆印着程彦的名字，而且右下角还有他的手写英文名。桑引添这辈子都不可能搞错程彦的亲笔签名。 两秒之后，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顾不上刚刚掉落在脚边的画笔，眨了眨眼左手按在了叶思染的胳膊上，“所以……这是真的？” “邀请函都到你手上了，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那倒也是，你没有那个胆。”桑引添得意地扯了扯嘴角，一脸欢喜。“老师几年前就一直想在国内开办一个自己的个人画展，但因为平时工作太忙的原因，他几乎把所有时间和心思，全都扑在自己的事业上。为了培养出一批又一批更优秀出色的画家，他根本无暇自己的创作……只是，就算他现在真的决定要举办个人画展，为什么不选在国内？偏偏要在费城……等等——” 桑引添的余光不小心瞥到了叶思染脸上得意的笑，他抬了抬眉，左手的食指指尖轻轻戳了戳叶思染的胸口。“叶思染，老师开办画展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参与？我跟程老师又不熟。”叶思染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是心虚了，偏头不敢直视桑引添的眼睛。 “都叫人家程老师了，还装不熟？”桑引添作势要去锤叶思染的胸口，然后被叶思染伸手拦了下来。“叶思染，趁我现在还没发脾气，你给我老实交代。老师的画展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看样子是瞒不住了。叶思染耸了耸肩，嘴角微微上扬，将站在眼前的人轻轻一扯，桑引添便伏在了他的胸口，甚至还能听到叶思染的微急的心跳声。 “好了好了好了……不闹了。我……我知道你很喜欢程老师的画，也知道他一直想举办自己的个人画展，所以我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叶思染一本正经地盯着桑引添的眼睛。 没等桑引添开口，叶思染又伸手捏了捏桑引添的鼻尖，曲着手指又刮了刮他的鼻子。“今天是立夏，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想给你这个夏天的第一份惊喜。谁知道……你这人这么敏感的，我都还没说，你自己就已经猜到了。”叶思染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表情委屈极了。“现在惊喜也没了，啧，真没意思。” 这小子……什么时候又学会欲擒故纵了。 “呃……”桑引添一时哑然，只好松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夏天？是啊，不知不觉的，他们已经在费城生活了三个月。之前种在院子里的玫瑰花也已经生了绿叶。 桑引添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想参观程彦老师的画展，无奈，到毕业都没那个机会。可现在，这两张邀请函像是上天馈赠的礼物，搅动着他那平淡无奇的心海。桑引添迫不及待地展开信封，一目十行地追寻着画展的时间和地点。“今天下午15时开始？那……” 桑引添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那岂不是快要迟到了……”从阁楼到展厅，怎么说也得有个25分钟车程。 “所以……”叶思染突然进了卧室，没几秒，胳膊上就多了件薄外套，“我的车已经停在院子里——诶，Sevati，你慢一点，时间来得及的。” 眼前的人甚至顾不上重新换一件衣服，三两步跳下了楼梯，叶思染跟在后面，整个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桑引添先他一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还很乖巧地系好了安全带。 等等……叶思染突然停在了原地，皱了皱眉头。 如果他没有看错，刚刚桑引添的右手好像……是不借助外力，自己抬高了一些。哪怕只是一瞬间，还是被他轻易地捕捉到了。 叶思染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两只眼睛亮亮的，斑驳的光影略过两侧的绿荫直接铺在他的身上，右半边脸越发地白皙透亮，微眯的眸子像是一汪清泉，是反抗凛冬的春日使者。光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极了西方神话故事里的造物神。 “思染，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快点过来。再晚真要来不及了。” “啊，来了来了。”叶思染终于回过神，三两步走下了台阶，发动车子打着转向灯拐入了隔壁那条长街。 前来参观画展的人很多，展厅外有些喧闹，但进了那扇门，几乎所有的人全都立刻安静了下来，似乎被墙上的油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桑引添一脸平静，站在离门口比较近的那幅水彩画前，忍不住抬起了左手。 面前这幅画有属于它的名字——《蓝色星月和他的浪漫诗人》 这是程彦在几年前画的，桑引添以前在程彦的画室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候，这幅画还只是个半成品。程彦本身就看重桑引添的才华，在某个午后，阳光刺破云层，透过画室的玻璃窗，炫目的光影照在他的后背上。 “这幅水彩画，我想让你给他起个名字。” “我？”桑引添有些诧异。他明白，身为一个艺术家，不会轻易让别的人玷污自己的作品。可程彦却要他为这幅画取名。桑引添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蓝色星月……和他的浪漫诗人。” “是个好名字。”程彦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他笑着点了点头，又把桌上的画笔递到桑引添的手里，笑着跟他说，“那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画？” 桑引添没再说话，只是走到了画板前，往那半成品上补了一片渐变的蓝紫色，最后在程彦的注视之下，亲自调出了另外一种颜色。 佩恩灰。 一种由蓝、红、黑及白色等永固颜色组成的复合颜料。 再后来，这幅画的去向他也就不得而知。也许程彦最后真的画完了这幅画，也许，程彦那时只是表面跟他客套几句罢了。 也是，没有哪个艺术家会喜欢自己的作品，沾上别人喜欢的颜色。 可现在，这幅画竟然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这里，印证了时间长河的永不停歇，也再告诉每一个参观者，创作是永无止境，艺术也是。 看着看着，桑引添的眼角就开始泛红，眼前的画渐渐地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先生，您可以参观画展里的任何一件作品，但你不能用手去触碰它。”眼看桑引添的指尖快要触碰到画布，工作人员这才伸了伸手，想及时制止桑引添此刻的行为。不成想，叶思染却先一步打断了他。 叶思染冲身边的工作人员轻笑了一声，又转头盯着桑引添的侧脸。“没关系，他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他碰过的那些画，在画展结束之后，我都可以高价买下来。” “这样啊……那，祝你们观赏愉快。”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只好点了点头离开。 “思染，你知道吗？”桑引添的指尖终究还没没能落在那张画布上，他收回了手，偏过了头。“这幅画的名字，还是老师让我起的。” “蓝色星月和浪漫诗人？”叶思染愣了愣，最后往右边挪了挪，胳膊轻轻地撞了下桑引添的肩膀，“名字不错，而且这幅画，也很好看……还有这个地方——”叶思染突然指向了那幅画的下半部分，那是一片寂静的灰色，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幅画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半是蓝色星月，另一半是个孤独的诗人。叶思染舔了舔嘴唇，弯着腰继续说道，“这里的灰色，其实是你画的。对吧？” “呃……”记忆像是被拉回到了在罗马美术学院的那几年，父母离世对他造成的伤害无法抹去，所以那时候的桑引添，所有的画作里只有一个常用色。 那就是佩恩灰。 一种看似绝望却又容易复燃的灰色。 “这都被你发现了？”桑引添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抬眸笑了笑，最后往左边挪到了第二幅水彩画的面前，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思染，你过来，看这幅画。” 墙上的挂画是一条蛇，或者说，是一只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大蛇。而且看上去，又很像一个流传许久的符号。 叶思染走了过来，顺着桑引添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是……衔尾蛇？” “你知道？” “知道一点，我哥小时候给我讲过关于它的一些故事。”叶思染吸了吸鼻子，活动了两下胳膊，右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桑引添的肩上，“想听吗？我讲给你听。” “嗯，想。” “柏拉图形容它是一头正在自我吞食状态的宇宙始祖生物，是不死之身。传言说，它没有眼睛，因为它不需要用眼睛去看。没有耳朵，因为它的周围没有需要聆听的事物，当然，它也没有任何气息，所以它不需要呼吸。”叶思染的声音很轻，时不时就冲桑引添咧咧嘴角，“它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完美的生物。” “数学上，衔尾蛇有「无限」的意思，在物理学上，就会变成宇宙中无始无终的「循环」。而在西方的神话故事里，它就像是传说中的「不死鸟」。” “它在自我焚灭的过程中又自我繁衍，它不是自取灭亡，而是，新的重生。”叶思染的小拇指忍不住勾了勾桑引添的手指，眯了眯眼睛。“Sevati，程老师之所以会把这幅画放在这里，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你——” “你就是那只不死鸟，等待着自己的重生。”叶思染又低了低头，额头抵在桑引添的耳廓边，“God waits to win back his own flowers as gifts form man's hands。” 【神等待着，要从人的手上把他自己的花朵作为礼物赢得回去。】 “所以，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叶思染抿了抿唇，强压着自己喉间的呜咽。 桑引添依旧没动，只是安静地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时间。叶思染也并不想打扰他，只是站在一旁，露出了疼惜的表情。 随后，他亲眼看着桑引添的右手缓缓抬到了胸口，指尖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要随时坠下去。 “桑……”叶思染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桑引添的右手。 很快，桑引添的右胳膊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皱了皱眉，用左手按在了右手手腕上。 “没关系的，桑桑。”叶思染突然拥抱住了桑引添，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领口，嗅到了熟悉的蛇莓果的香水味，“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也许是程彦画展上的画对桑引添的影响着实有些大。那之后，桑引添就好像真的成为了最开始那个骄傲的自己，他会跟叶思染开玩笑，会说些暧昧的话撩他的心弦，也会在吃过午饭后主动坐在画板前，深吸一口气捏起自己的画笔。 春去秋来，桑引添终于可以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仅有的力气全都用在了指尖上，他用力捏着笔杆，在画本上勾勒这座城市的雏形。等到秋叶散落一地甚至随风飘进画室的时候，桑引添已经可以在画布上画一些简简单单的花草。 小米偶尔会过来家里蹭饭，还会缠着叶思染教他拉小提琴。总之，小米的出现，好像给他们本就无聊的生活添了一些奇怪但并不多余的色彩。叶思染和桑引添并不反感，而且还会带他一起去看艺术展。 对他，就像对自己的弟弟。因为这件事，叶思染开始慢慢地理解叶万缕，对兄弟之间的那种亲情有了更深地解读。 等到费城的第一场冬雪落下来，叶思染就会穿着黑色的长大衣，站在画室的窗前为桑引添拉一首曲子，然后坐在他的旁边举着手心托着自己的下巴，盯着面前的画板很满意地点头。“嗯……不错不错，真好看。” 第二年夏天。繁星当空，小米瘫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因为楼上太热，桑引添的画架被叶思染和小米搬到了院子里，右手现有的力气虽说还不能让他像以前那样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但好歹能简单地进行勾线。 就像现在，桑引添的左手拿着调色盘，右手捏着画笔，颤颤巍巍地往画布上补色。虽说线条还是有些凌乱，但总归是往前迈出了一大步。对于叶思染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费城的第三年秋季，下了场雨，院子外的银杏叶落了一地，整个巷子都被染上了暗淡寂寥的黄。叶思染的小提琴得到了学院的认可，甚至在学校里为他一个人举办了一场独奏音乐会。 在叶思染的音乐会上，桑引添又忍不住画一幅画。只不过他一直不太满意，最后把他藏进了家里的储物间。画上的人正是叶思染，跟最开始的《荆棘》完全不同，这幅画里的人，自信又勇敢。 眼神坚定，就像毫不畏惧野兽的光明骑士。 第四年的初春，叶思染带桑引添又去了费城最好的医院。医生坐在凳子上犹豫了很久，眼神慌乱，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他站起来抓住了桑引添的右手，浅灰色的瞳孔跟着放大。 他说——【上帝果然把所有的好运气都赐予了你，我亲爱的画家。继续坚持下去，你的右手，会真的好起来。】 这是四年来，叶思染听到最好的消息。于是这天晚上，桑引添哭了，他低着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叶思染的胸口。“puppy？我想抱抱你……就现在。” 叶思染既心疼又开心，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右手轻抚着桑引添的蝴蝶骨，最后低头一遍一遍地吻他。 第97章 黄昏出逃 把手给我，带你逃出这个黄昏。 天气越来越燥热, 潮气里带着黏腻的风。桑引添按照医生的要求做完了每天一次的腕部锻炼，站起来仰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走到阳台推开了透明的玻璃窗。这几年来的每个傍晚, 桑引添都会站在这里远眺着长巷的尽头, 找寻那抹熟悉的身影。 在柯蒂斯音乐学院的第四年，因为叶思染对乐理知识的天赋和平时的练习, 老师给叶思染安排的专业课并不多，大多时间会让他呆在学院的琴室里练琴，或是筹备音乐会之前的紧急训练。 难得今天能早放学一回, 叶思染都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小提琴放在琴室，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校门。 桑引添依旧和往常一样倚靠在阳台的围栏上，伸了伸右手, 用食指指尖轻轻触碰着周围绿植的嫩芽。偶尔有蓝色的蝴蝶会围着他转好几圈，最后停在他的肩上。 “Sevati——” 熟悉的音调突然撞进了他的耳朵。桑引添下意识抬了抬眸，看到叶思染站在很远地地方冲他招手，还时不时地在原地跳几下, 生怕阳台上的人看不到似的。 声音逐渐逼近，叶思染就站在门外, 仰着头盯着桑引添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所有的不悦和彷徨仿佛在这一瞬间消散, 叶思染微闭着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手机。“你先别动，让我拍张照。” 咔—— 叶思染按下了快门, 最后一脸满足地盯着相册里的照片。在费城的四年来，他手机里的照片每天都在逐步增加, 可这4698张照片里的人却永远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桑引添。 “嗯……我男朋友真好看。”像是秘密花园里的精灵王子。叶思染把刚刚拍下来的照片忍不住又放大了两倍, 嘴角慢慢上扬，溢出了笑。 不知何时，桑引添已经从二楼下来，打开门的瞬间直接扑到了叶思染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蹭着他的脖子。“Mr.L肯放你回来了？今天居然比昨天早了25分钟。” Mr.L是叶思染在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小提琴导师，桑引添以前见过几次，是个温柔和蔼的中年男人，叶思染跟着他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Mr.L跟我说，下周最后一场个人独奏演出结束，以后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小提琴家了。桑桑，我……我真没想到，我居然真的要从柯蒂斯毕业了……”叶思染的眼神温柔极了，像是费城夏夜里被揉碎的星光。 见桑引添没说话，叶思染又把自己亮着的手机屏幕举到了他的面前，眯着一只眼睛，一脸的坏笑。“对了，你看这张照片，我刚刚拍的，好看吗？” “你觉得我会对着自己的照片说不好看吗？傻不傻啊你？”桑引添被叶思染给逗笑了，抿了抿唇，拽着他的胳膊回到了客厅，递过去一杯柠檬水，“又是跑回来的？满头的汗……先喝点水，然后去洗个澡。” “嗯……行。”叶思染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柠檬水，眨了眨眼，又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拿着桑引添提前备好的换洗衣物，光脚踏进了浴室。 叶思染的手机留在了茶几上，屏幕还没熄。出于好奇，桑引添弯了弯腰，点开了他的相册，从头又翻了一遍，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捏着手机又走向浴室的方向，最后斜靠在了玻璃门外。 “puppy.” “嗯？”浴室里的水声突然被调小，叶思染雾蒙蒙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我在。” “刚刚这张照片，我可以发在你的微博上吗？” “我的微博？”自从桑引添出国前发完暂时停笔的微博之后，直至今天，他都没再打开过自己的微博。但他偶尔会用叶思染的手机刷微博，会把阳台上养的多肉拍成照片合集放在叶思染的微博上，又或者以他的口吻回复粉丝的一些问题。 比如他现在在费城生活的怎么样，比如他因为学业的原因暂时不会接别的综艺节目。 浴室里的叶思染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又轻笑了两声，“当然可以啊，不过……怎么突然想起来发自己的照片了？之前我想发的时候，你巴不得直接把我的手机扔掉。” “那是以前，现在我想发了。”桑引添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怎么？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我男朋友要把自己的照片发在我的微博上，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不愿意，要是可以，我还希望你写上「这是我男朋友」这几个字呢。” 桑引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打开了叶思染的微博。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TOA制作人》那档综艺播出之后，叶思染的微博粉丝简直有了个质的飞跃，计量单位都直接换了个字，一下子就从100多涨到了300万。后来叶万缕又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叶思染这小子的微博粉丝到目前为止，已经破了1500万。 相比之下，他的微博粉丝可就有些惨不忍睹。因为好久不更新画作也不发表跟自己有关的日常，掉的粉都有叶思染的一半多了。 “呃……”桑引添搓了把脸，又按了按手机屏幕。 【@我有一朵黑玫瑰：这大概是我们在费城的最后一个夏天。】 这条微博刚发布出来还没几分钟，评论区就已经弹出来200多条消息。桑引添一脸诧异，咽了咽口水点了进去。 【@just u：妈呀，小叶今天分享给我们的居然不是他阳台的花花草草！等等……姐妹们，我怎么觉得照片里这个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send it：是桑桑吧？！是桑桑吧！！一定是桑桑！对吧？哇靠！！我的天，有生之年居然在小叶的微博里蹲到了桑桑啊！！所以……桑桑是把头发的颜色重新染回黑色了吗？】 桑引添斜了斜嘴角，回复了一句。【@我有一朵黑玫瑰回复@send it：嗯，他觉得黑色更好看一点。】 随后，桑引添又眯着眼睛继续往下看。 【@小桑葚：我的天啊，桑桑……小桑葚们真的好想你啊！！这几年你都去哪里了啊，留下那条微博真的消失地干干净净，怎么找都找不到……哭泣.jpg】 【@wfefsg：桑引添！你简直是个疯子！你怎么可以说消失就消失？！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有多担心你！网上好多YXH说你受伤了，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只能灰溜溜的退圈，没人愿意相信！！但不管怎么样，桑桑你只要平安就行……而且你要知道，我们大家之所以喜欢你，并不只是喜欢你的画啊……大哭.jpg】 疯子…… 没错，桑引添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他甚至不敢去想当初得有多大的勇气才会选择放弃画画，陪着叶思染一起来费城。要不是现下自己的右手病情稍微有了好转，他还真有可能这辈子不再碰那些东西。 “呃……”桑引添盯着这条评论看了许久，右手食指轻轻地摩擦着大拇指的背面，转着眼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叶思染出了浴室站到他背后，也无从而知。 叶思染皱了皱眉，弯腰从桑引添的手机接过了自己的手机，低头又认真地翻看了几眼。 “其实，她们一直在等着你。”叶思染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了桑引添的耳朵里，有些无奈地挤了挤眉头。“要不然……你自己发一条微博给你的粉丝们报个平安，你都躲了快四年了……别再——”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桑引添突然沉下了脸，打断了叶思染的话。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捏着他的手腕一起上了二楼。 然后打开了画室的门。 这间画室被小米打扫地很干净，地上并没有溅满各种颜色的颜料，绘画工具全都被整理在了墙角的箱子里，只有画板中间的画布上有一副未完成的画。线条虽说经过修改之后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凌乱，但颜色的渲染却让人看上去有些不太舒服。 就像是多了一些难以描述的灰。 “这不是……你去年在音乐会上的作的画？”叶思染原本以为这幅画会被桑引添当成残次品来对待。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把这幅画的灵感和思路全都保留了下来，修改了一次又一次，画布换了一张又一张，甚至更多。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画布前，目光深邃。 映入眼底的是一片充满绝望的灰，虽说里面还点缀着一点蓝色和紫色，无奈，这种调制而成的灰调太重，已经彻底盖过了其他颜色。而且盯着看久了，就让人觉得无比压抑。 叶思染的视线重新挪到桑引添的脸上，歪了歪头问道。“所以，你是想完成这幅画？” “嗯。”桑引添抿了抿唇，弯腰从箱子里拿了一根画笔出来，“我想把这幅画里面的佩恩灰色改成原来的颜色。” “原来的颜色？”与其说是原来的颜色，倒不如说，桑引添在想尽一切办法找回原来的自己。叶思染沉默了半天，故作轻松地抬了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桑引添的肩膀，“害，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我男朋友可是个大画家，我相信他能做到的，对吧。” 对吧。 对……桑引添突然笑了笑，画笔在右手的指缝间转了两圈。“我保证，在我们回国之前，我一定会重新完成这幅画的。” 傍晚的天边有着无与伦比的火烧云，烟霞满天，像是一场热恋。叶思染突然抓了抓桑引添的左手腕。“把手给我。” “啊？”桑引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叶思染牵着手带出了门，最后他们迎风奔跑。 “喂……”桑引添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连声音都在颤抖。“思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逃出这个黄昏。” 于是这个傍晚，成为了叶思染和桑引添在费城以来最疯狂的一个傍晚。他们不停地奔跑，抬手尖叫，目睹着公园里的白鸽一起飞走。叶思染从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哪怕他的前额沾满了细汗，可他的目光始终都在桑引添的眼睛里。 在那双浅色明亮的瞳孔里，他好像看到光着脚的少年一步一步踩在白色的沙滩上，手里还提着一盏灯，毫不畏惧眼前的黑暗。 因为路的尽头，是他们的永恒。 第二个周末，叶思染的音乐会顺利举办，那天晚上，叶思染又特意请了朋友来家里开派对。一是庆祝自己成功毕业，二则是想借此机会好好跟他们道个别。 桑引添也喝了好多红酒，眼睛红红地，看着五颜六色的彩带粘在叶思染的身上，甚至头发上。时间流逝，派对结束时已经过了凌晨0点。叶思染关上门，还是没忍住贴在门框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可就在这时，背后的大门再次被敲响，叶思染半眯着眼睛打开了门。 眼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加上喝了些酒，叶思染的眼前一片模糊，他舔了舔嘴唇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我们家里了——哥？你怎么来了？” “小染，恭喜你顺利毕业，我跟爸妈特意赶来费城看看你和桑桑。”说完，叶万缕往右边挪了一步。 爸妈？ 对叶思染来说，这两个字像是定时炸弹。果不其然，在看到叶万缕身后的人后，他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就连正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桑引添也很快睁开了眼睛。 沉默维持了足足半分钟，叶思染的右手才微微攥在一起，胸口有频率地上下起伏着，眼里满是厌恶。但又有些惊讶，明明只是好几年未见，怎么这两个人能老成现在这副样子。印象里的母亲，总是站着端正高仰着头，眼神里充满着不屑。可现在，她的眼角已经爬满了皱纹，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 像是刚哭过。 叶思染松了口气，闭了闭眼。“你们来做什么？” 叶万缕不是没想过叶思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同样，身后那对中年夫妻也像是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叶思染此刻的漠视，只是轻轻笑了两声。“小染……爸爸妈妈就是想来看看你……和桑桑。你们两个人的事，在来的路上我都听你哥说了——” “所以呢？” “所以，所以……”女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叶思染的左手手腕上，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最后被一片死寂代替。 她的眼角有些红，想伸手去碰叶思染的手，无奈，被他躲了过去。 “呃……”女人一脸尴尬地收回了手。 “呃……”叶思染依旧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甚至都不打算让门外站着的人进门来。 “呃……”明明身体流了同样的血，可女人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桑引添吸了吸鼻子，伸手从背后拽了拽叶思染的衣角。“思染，外面太冷了，先让伯父伯母进来吧……我去倒些温水给他们暖暖身子。” 叶思染这才侧了侧身子，抬了抬右手，冷声道：“请。” 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只有作为一个普通人该有的礼节。 等到两人进门，叶思染突然抬手按着叶万缕的胸口，将他整个人直接推到了门外。右脚稍稍用力一勾，门就关上了。 “小染？你……” “叶万缕，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这里，你明知道我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们！”唯一的光源被这扇门隔了起来，院子里有些黑，叶思染的眼神异常地凶狠。 而且字里话间丝毫没给叶万缕留一丁点的面子。他的右手死死地捏着叶万缕的领口，不出一会，平整的白色衬衫就多了好几层明显的褶皱。 叶万缕的眼睛有些红，看着有些狼狈。 “小染，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叶思染突然抬起了左手，露出了那条狰狞的疤痕。“叶万缕你别忘了我手腕上这条疤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没忘。”叶万缕的眼神有些自责，低了低头放缓了语调，“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但就是忘不了，所以爸妈才一定要来。小染，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我们是一家人，有些槛，总得踏过去。” “呃……”大概是夜风实在太凉，叶思染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松了手，有些无力地瘫在了旁边的墙角，然后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直到，叶万缕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满眼心疼。“小染，在来之前，妈妈她……跟我说了很多遍对不起。她说当初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心对你做出那么过分的事，还说——” “对不起？”叶思染突然笑了，整个肩膀都在颤抖，“她的一句对不起，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代价吗？” “呃……”叶万缕一时哑然，转身靠在了叶思染的旁边，从兜里摸了根烟出来，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没办法原谅他们，反正见也见了，等明早天一亮，我就带他们回国。” “呃……”叶思染的呼吸由急渐缓，最后抬手按了按眉心。“明早就走？” “嗯。” “你们下飞机还没2个小时吧。”长途跋涉这么久，现在说走就走。叶思染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叶万缕手上的烟给掐了。“学院分配的宿舍我还没退，这几天……你们就住在这里吧，我带桑桑去学院的宿舍住。” 所以，这是要他们留下的意思吗？一向软硬不吃的叶思染居然还有妥协的一天？ “呃……”叶万缕很轻地眨了下眼，忍不住按了按叶思染的后脖颈，一脸激动。“小染，这么多年，哥哥一直希望你快点长大。但有的时候，哥哥又希望你能跟小时候那么粘着我。看到现在的你，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叶万缕很少会愿意跟叶思染提这些，因为他知道，叶思染这小子从小就不爱听。可现在，他说的话并没有被人打断，而叶思染只是沉默着，抬头盯着天上那轮忽隐忽现的弦月。 再两分钟后。 “是吗？那我觉得你应该高兴。”叶思染抿了抿唇，放下了手，“因为我真的成了一个小提琴家。” 叶万缕没再说话，右手使劲捏了捏叶思染的肩膀。 “四年没见，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怎么感觉都要超过我了。” “叶万缕，你是不是有点太高看你自己了，超过你很难吗？”叶思染轻哼了一声。 叶万缕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这句话里，多多少少带点之前的个人恩怨。不过他也坦然接受，并未反驳。“当然不难，我们小染现在可是个出色的音乐家了，说出去我都特别有面。” “那你最好别说。” “为什么？” “我怕别人会忍不住在背后说你叶万缕不如我叶思染。”叶思染突然咧开了嘴，轻笑了一声，重重地清了下嗓，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 “无所谓，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这话我也高兴听。”因为终于有一天，叶思染摆脱了叶万缕的影子，踏上了自己的路。 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 第98章 完结篇章 星星的碎片，终将填满这片天空。 叶思染虽然很排斥这对中年夫妻的出现, 但终归还是没能做的决绝。那之后的几天，叶思染带着他们去参观了自己的学校，然后又去了著名的费城艺术博物馆。 那是一幢古希腊神庙式建筑, 收描艺术品高达30多万件。桑引添一向对油画敏感, 参观的期间在梵高的《向日葵》前停留了很久。 叶思染的父母脸上还带着一丝倦意，偶尔回头冲叶万缕干笑两声。气氛依旧尴尬。 大概是实在有些无聊, 女人微笑着站到了桑引添的身边，抬头盯着左手边雷诺阿的那副《沐浴者》，“我听万缕说, 你跟小染……”女人突然犹豫了下，随后转头盯上了他的眼睛，“你们在一起很久了。” “嗯, 快五年了。”桑引添依旧目不斜视，比起身边的女人，墙上的油画更有吸引力。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小染那孩子也真是的，有了男朋友怎么都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女人收回视线, 右手无力地按在左胳膊上。见桑引添往左边挪了半步，女人又跟了过去,“那个，桑……” 女人突然停了下来, 大概是意识到他们只是第一次见, 并不能用这么亲密的称呼。犹豫了几秒，女人才改了口。“Sevati，谢谢你这几年来对小染的照顾……等到时候你们回了国, 阿姨请你们吃饭。” 桑引添确实不喜欢陌生人对他这样亲密的称呼，尤其这个人还是伤害过叶思染的人。很快, 他的眉头皱了皱, 眼睛斜视着前方。可面前这女人再怎么讨人厌, 但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他的长辈，就算桑引添的心里再怎么不高兴，脸上也不会有任何不悦。 “思染是我的男朋友，照顾他是应该的。更何况，国外这几年都是他照顾我比较多，一定要谢的话，应该是我谢他。”桑引添又礼貌地笑了笑，看上去有些牵强。 “这样……”女人有些尴尬，两手微微攥紧，下意识捏了捏裙边。 但是桑引添不说，总有人会替他说。就像现在。 叶思染终于忍无可忍，往前跨了两步越过叶万缕，直接站在了桑引添和母亲的中间，然后一脸放松，斜了斜嘴角抬手按在了桑引添的肩上。“饿不饿？要不要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原本是不饿的，但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跟刚才的反应截然不同，桑引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嘴角微微上扬，右手勾了勾叶思染的小拇指。“不过我今天想吃点甜的。” “好，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带你去吃什么。”叶思染冲桑引添挤了挤眼睛，转头的瞬间，脸上的笑又消失地彻底。就连站在一旁的叶万缕都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爱恨分明，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要不是这几年在桑引添的帮助下他们兄弟两的关系慢慢地缓了下来，说不定叶思染在面对他的时候，脸色会更难看。 “那什么……”没等叶思染开口，叶万缕就重重地咳了两声，“小染，你跟桑桑你们两个人去就好，我……我再带爸妈在这附近多逛逛，等你毕业回国，以后来费城的机会可就少了。” 叶思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按着桑引添的肩一起往出口方向走。 等到拐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他们，叶思染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紧紧地贴在墙上，前额的细汗尤为明显。他的左手死死地按在胸口，仿佛下一秒，抑制不住的心跳声就会被什么人发现。 “桑桑……”叶思染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咬了咬牙，伸手将桑引添涌入了怀。 “这是怎么了？”桑引添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害怕，除了声音，叶思染的整个身子抖个不停。他只好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叶思染的后背，想把这种恐惧给抚平。谁知道，怀里的人突然像只黏人的小狗，低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自己的颈窝里，好像…… 还哭了。 “思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桑引添一脸心疼，左手捏了捏叶思染的手腕，触碰到了那条伤疤。“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把你的情绪都藏起来，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只是你自己。” “桑桑，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跟他们再见面的这一天，我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口。我其实很想质问他们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让我走跟我哥一样的路，为什么要把我的梦想踩在脚下……我甚至还想问他们——”叶思染的声音闷闷地，像是盛夏暴雨来临前的燥乱慌张。 他的眼睛有些湿，沾了泪的睫毛轻轻地蹭在桑引添的脖子上。“我甚至还想问他们，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 那时候的叶思染，孤身一人，吹了很久的夜风。如果没有桑引添的出现，他现在大概已经融进了那片海域。 “不是这样的，思染。”桑引添微眯着眼睛，微张的薄唇不停地触碰着他的鬓角，轻嗅着从他衣服上不断往外散出来的清香。 叶思染的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面前的人全身，闭眼迎接着最后的审判，可是他没能得到一个信得过的说法，却把自己搞得满身狼藉。 桑引添的指尖穿插进了叶思染的头发里，想用自己的方式让他快些放松下来。“思染，其实每个人的降生，对于一些人来说都是幸运的。” “幸运……”这个词对于叶思染来说太陌生了。 “就比如，因为你的降生，我才能在那个海滩上遇到你。”桑引添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温柔到了极致便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诉的心疼，“正因为你的出现，我才知道我想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呃……”果不其然，叶思染的抽泣声渐渐地被自己压了下去。 “我只会越来越喜欢你，知道了吗？”桑引添伸了伸胳膊，将叶思染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的怀里。“不哭了，过来抱抱。” 叶思染低了低头，闭眼挤了过去。 “你有没有听过……睡前妄想症？”不知抱了多久，桑引添突然转身，和叶思染一起并肩靠在墙上，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盏暗黄的灯，“在睡觉前，大脑会下意识地把你想见的人放在你的眼前，然后再逼迫着你强行入睡。运气好的话，你会做一场梦，一场……很甜的梦。” 桑引添说到这些的时候，眼神有些放空，或许是想起了曾经葬身于火海的父母，又或许真的在为叶思染阐述一场编织而成的梦境。他的眼睛很轻地眨着，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像是掀不起任何风浪的港湾。“我无数次地在梦里见过他们，无数次地想伸手去抓停留在他们身边的风，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有些人的离开，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就像有些人的相遇，本身就是奇迹。一个……宇宙的奇迹。”桑引添眯了眯眼睛，抬手伸了伸手指，挡掉了那一丁点的光源，“这个世界本来就苦，有些人来了又走，缺爱的人永远渴望被爱。” “我遇见那么多的人里，只有你，是最好的。” “所以——” 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我愿意把我仅有的爱全都分给你。叶思染，你该庆幸，最爱你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我们会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认识更有趣的人。” “我是你永远的避风港。”当然，你也是。 流浪的小狗终会找到自己的家。 叶思染突然低头吻了过去，在这个艺术博物馆的小角落，路过的人为他们祝福祈祷，盼望这对恋人能够永恒。 只是后来直至叶万缕带着父母离开费城，叶思染依旧没能选择原谅他们。 不过桑引添知道，这小子的心里，已经在慢慢释怀，他相信过不了多久，血缘会再次将他们拉近。 而叶思染在柯蒂斯的最后一场音乐会视频不知被谁上传到了外网。一天之内播放量就突破了260万，甚至还流入到了国外的各大音乐网站。 于是，叶思染的名字真的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不是以叶氏集团叶万缕的弟弟，而是以一个小提琴演奏家的身份。 在这个夏季的末尾，桑引添终于完成了那副画。他拽着叶思染的胳膊将他带到了画室，最后笑眯眯地问他，“你来给他起个名字。” “我？” “没错，就是你。”桑引添重复了一遍。 叶思染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画布上，这幅画的勾线有些不严谨，但依旧不影响它的美观程度。之前的佩恩灰色已经被其他颜色所代替，渐变蓝紫色勾勒出了一片大海。 这片大海，正是他们相遇的那片海。画里的海浪被风卷起来，铺在了黑色的礁石上，黄昏时刻，细沙上还有几个亮眼的贝壳，以及，立着几束正在燃烧的红玫瑰。一部分枯萎的花瓣被埋在了白色细沙里，另一部分被晚风吹进了海里。 在这几束火玫瑰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少年，衣角也被风卷起，露出了好看的腰线。 那个少年的右手里有一把白色小提琴，琴弓握在他的左手，自然地垂在裤腿边，少年侧着脸，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也没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少年面前的礁石边，有个白色透明的鱼尾。而在那鱼尾上，却长满了红色的玫瑰花。 这幅画就像是少年挣脱了身上的枷锁，向往自由，而且得到了自由。 “黄昏出逃……”不知为何，叶思染突然念出了这几句话。 “黄昏出逃？好，那这幅画的名字……就叫做《黄昏出逃》”桑引添弯了弯腰，在画布的右下方写上了这四个字，并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距离上一条微博，已经过去了3年零5个月。桑引添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轻触碰着手机屏幕。 【@桑引添：笔下的少年们进行着无休止的浪漫的黄昏出逃，他们会在太阳的余晖里接吻。@我有一朵黑玫瑰】 叶思染的手机收到了特殊提醒，随后笑了笑，按下了转发。 【@我有一朵黑玫瑰：我曾经遇见了一株快要枯萎的玫瑰，我没能留住它最美的样子。但我永远记得它，会让它在我的琴声里绽放，盛开。//@桑引添：笔下的少年们进行着无休止的浪漫的黄昏出逃，他们会在太阳的余晖里接吻。@我有一朵黑玫瑰】 这两条微博的发布彻底掀起了一场剧烈的风暴，网上的谣言不攻自破。桑引添和叶思染两个人的名字一下子就冲到了微博热门。微博和视频被各大平台相继转发。 于是很快，【叶思染桑引添恋情曝光】的词条也在半个小时内，直接冲到了微博热搜榜首。果不其然，桑引添的微博私信又冒出来一大堆，有祝福，也有久违的一句“终于等到你回来。” 再之后，微博热搜的词条再次被这两个人的名字所代替。 【#画家桑引添回归#】 【#叶思染柯蒂斯毕业#】 叶思染放下手机，低头吻了吻桑引添的唇，最后缓缓闭上了眼。他的一生很短暂，短暂到只要有桑引添能陪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上帝说，两情相悦的人，总有一天会在某个街角擦肩而过。 费城第四年，夏至。 这天，叶思染和桑引添坐上了回国的航班。路途遥远，可他们却一点都不困。 桑引添侧着脸，把头埋在了叶思染的胸前。 窗外的云层折射着夏末的最后一束暖光，他们牵手看过同一片蓝天，吹过一样温度的海风，一起踏过那片无人的海滩。 宇宙将他们一分为二，但命运却让他们相逢，再次将他们合二为一。 星星的碎片，终将填满这片天空。 Born in the universe.reunited in the universe； 【在星海里诞生，也在星海里重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