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云家酒楼 作者:唐半双 文案 自小孤苦无依,在饭馆里当了几年帮厨的云烟被老东家辞退,谁知道穿越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原主父母双亡,只留下一间酒楼和一屁股外债,还莫名其妙绑定了一个酒楼直播系统。 云烟并不自苦,靠着自身过硬的厨艺,让酒楼生意红火起来。昔日病弱柳扶风的孤女如今拿起勺子做了美厨娘。 前堂座无虚席,后厨饭香四溢,哗啦啦的银子落进云烟口袋,同时也引来对家酒楼的嫉妒。 对家排挤她可以理解,可大波的江湖刺客来凑什么热闹! 没等她琢磨出其中缘由,那个每日喊她阿姐,向她嘘寒问暖为她倒茶帮她经营酒楼的小傻子一夜消失。 对家酒楼主动登门道歉,半夜袭击的刺客再未踏进酒楼半步。 忽然有一日,酒楼的门被一群人一脚踹开,为首的正是江湖大反派裴渊,和她的小傻子长得一模一样,可此刻的他一身邪气,完全没了小傻子的单纯。 怎么办?在线等,挺急! …………… 裴渊五岁那年,裴家被一个江湖恶贼屠杀满门,他被逼认贼作父,被仇人养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成为满江湖的心头大恨。却不知他蛰伏数十年,只为报当年血海深仇。 谁料他被仇人击落悬崖,记忆全失,昔日冷面无情的杀人机器变成了一个只会叫阿姐的傻弟弟…… 大好时机怎能错过,各大门派蜂拥而上,想要带回裴渊的首级回去名扬天下。 “阿姐,那些人都是来我们家干活的,不用害怕。”裴渊满眼柔情地拂过云烟的鬓发,转头就把那些上门刺杀他的杀手一脚踹翻在地。 满江湖的杀手:“…………” 不是说他已经变傻了吗? 【阅读指南】 1、真的姐弟恋,男女主相差三岁 2、男主只是暂时失忆,会有一些幼稚举动 3、系统只是工具人,关键还是要靠我们心灵手巧的女主 4、会有一些武侠元素。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美食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烟,裴渊(云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还是反派男主的白月光 立意:用美食传递爱与希望 第1章 酒楼直播 日头刚从青连山探出头时,晨雾还未消散,山脚下的青连镇早已被沿街小贩的叫卖声充盈,箩筐里的青菜上挂着露珠,早饭铺里刚熟出一锅包子,热气弥漫出来,馅料透过白面发出香气拼命勾住过路人的魂。 昨夜的雨水从屋檐角上滑落在青石板路上炸开一朵雨花,赶路的旅客脚步匆匆,无暇顾及砖缝里的积水,商铺门廊下的红漆柱受了雨水的冲刷显出更鲜亮的颜色,店内的伙计用扫帚掠过门前的尘土,为今日的生意备下好兆头。 这般百姓安乐,商业繁盛的景象倒有些京城的派头,可要是出了这小镇往四周一看,便是无尽黄沙,人烟稀少的沙漠,初来乍到之人只会将此地当做海市蜃楼一般虚无。 可这边疆苦寒之地偏就拔地而起一座高山,翠绿青山绵延不绝数百里,北风不敢过境,黄沙不敢侵袭,高山上的雪水又顺势而下,汇成溪流流进每家每户的水缸里,把这沙漠里的小镇变成了宝地。 来往的旅客为了免去行走沙漠之苦,齐齐选中这块宝地当做中途歇脚的驿站,这一来,青连镇上酒楼客栈,茶铺货摊也渐渐兴起,今日又是三月十五,当地的开春节,比往日更加热闹了些。 只是这满街的喧闹中有一家酒楼却紧闭店门,与整条街开门迎客的热情格格不入,走近一看屋檐下的落叶零零散散,仿佛堆存了半月未曾扫过,还没在心里说这店家太过懒散,余光瞥见门上挂了两个白色的灯笼。 想必是店家因家中丧事无心打扫,日光照耀在“云家酒楼”四个大字招牌上,金色的墨漆也有些褪色,再联想这户人家的丧事,来往路人无不唏嘘。 “啊,啊,阿嚏!” 前楼一片萧瑟之景,后厨里却是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扫帚将堆积已久的尘土连片掠过,杂物堆在屋檐下,满屋尘土气里一身缟素的少女正掩着口鼻连声咳嗽,竹簪挽起青丝,她也想的周到,特地用黄纸折了一只小帽戴在头上,阳光穿过瘦弱的身形在地上印下一道纤长的身影。 纤弱的手往案台上摸去,手心里干净无尘土,云烟才将抹布扔进木盆中,撩起裙摆坐在门口的木墩上,暖阳晒在她常年病弱的身躯,清亮的眼眸呆呆地盯住这破旧的院落。 昨夜她还因为被老东家炒鱿鱼哀愁到脑袋发痛,只能说一句天降厄运谁也拦不住,她十几岁就在各个饭馆里打工,从刷盘子传菜到帮厨,好不容易在一家五星级餐厅里安定下来,成了店内大厨的学徒工,没料到她受大厨那里学艺,惹了其他学徒的不满,竟合伙向店长诬告她偷拿后厨东西。这事情但凡查一下监控便可知晓她的清白,奈何店长也不明事理,只想息事宁人。 谁知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云家酒楼的继承人云烟,这事她也不知是喜还是忧。喜是她幼年失去双亲,为生计奔波的悲苦日子有好运降临,忧她一朝穿越,发现原主也是个可怜人。 原来的云烟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哪怕云家二老细心呵护,名医好药全都用尽,也无济于事。长期病气入体让她自小走路都是一步一喘气,更别说帮衬家中生意。屋漏偏逢连阴雨,云夫人也在她十岁时得了重病,再富贵的人家也支撑不住两个药罐子,云父一人开办酒楼又要照顾妻儿,初始还能勉强经营下去,只是那鸿福酒楼为了排挤走云家背地里没少使绊子。 酒楼的入账日渐无法满足母女俩的开销,情急之下,云父便开始借债治病,这债借时容易,还时难,何况还是钱庄里的高利贷。云夫人深感自己拖累了相公,心里也无生念,竟先她女儿归了西天,云父见状于深夜寻了一条河跳了进去。 留下原主一人独守酒楼,那要债的钱庄可不管这云家如何凄惨,钱是一分不能少,带着一众家仆到酒楼里催债,可云家本就债台高筑,半个铜板都拿不出来。要债人也不管原主如何哭诉,将店内洗劫一空,所有值钱的物件全都拿去作抵押。争执吵闹间,原主一气之下病情加重,半夜悄无声息地闭眼归去。 云家这场遭遇着实让人心中一片凄凉,连这满园的荒草,破败的柴房让人看了忍不住叹气,云烟还没到前楼查看,但不用想便是凌乱的桌椅板凳和散落一地的碎片瓷碗。 “哎。”云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呆呆地望着院内的桃树,春日照拂在满树花瓣上,屋檐上的几只雀儿滴溜溜地转动黑眼珠子,瞅见廊下的少女心事上头,细长的柳叶眉蹙起一座山峦,也不敢胡乱叫喊。 “今日任务,请用面粉做出一道美食。” 云烟看向面前的电子屏幕,这个自称是专注美食拍摄外加弘扬酒楼文化的酒楼美食直播系统给她派发了第一个任务。 想起昨夜,她刚从原主身上苏醒,耳边就响起系统的声音。 “您现在已经绑定了酒楼直播系统,代号云家酒楼。” “系统要求,一是恢复酒楼生意,二是每日完成系统派发的任务。” “当然系统不会让您白花力气,三个月后我会付给您五千万的直播酬劳。” “如果您同意这份协议的话,请您签署合同。” 为什么不同意?云烟只觉得这是天降横财,白送一家酒楼和五千万酬劳,她在现代千辛万苦每日打卡上班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开一家餐厅吗?如今天时地利都在,就差她这个人了,便在电子协议上签上了名字。 “系统将为您传输原主的记忆。” 知晓了这家遭遇的云烟又哀愁到半夜,这酒楼早已破产,还欠下巨额债务,还要完成系统派发的任务。 云烟回到后厨案台旁,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系统为她发了一大袋面粉,分量足够她一个人吃半年。云烟拆开袋口,心里闪现过无数道菜谱,用面粉做一道美食?这有何难? “开门!” “开门!” 细白面粉才刚倒入盆中,前楼便传来猛烈的拍门声,云烟将面粉袋口用绳子捆好,稍稍整理自己的衣裙和头发,蹙起的柳叶眉稍稍舒展开来。 要债? 她倒要看看这钱庄的人是怎样蛮横不讲事理,把一个刚失去双亲的孤女逼上如此绝境。 “砰!” 木门从中间一破两半,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家仆很有眼力见地给后面的老板开路。 这第一个来催债的是源来钱庄的崔主事,昨日他来得晚些,脚刚踏进云家门槛,便看见满地狼藉中云家孤女躺在地上大口地吐着鲜血,半个破碗都没敢拿,生怕惹上什么祸端,脚底抹油般溜了回去,可钱没要到,回去也少不了一顿臭骂,今日他就是从早耗到晚也要让她乖乖还钱。 “崔主事,您今日怎么来这么早啊?”福瑞钱庄的金掌柜一手把玩着核桃,一手拎了一个鸟笼,悠闲自得的模样让人见了还以为他是来喝茶享乐的。 崔主事还没将凳子暖热,瞅见这对家钱庄的掌柜大摇大摆地进门,心里就是万分不服气,也要起身笑脸相迎,“哎呦,我就是平日瞎蹦跶,饿了才知道找食的鸟,哪比得上金掌柜日夜操劳勤勤恳恳。” “您请坐,金掌柜。”放眼望去,这酒楼大堂内的桌椅板凳全都缺胳膊少腿地翻倒在地上,崔掌柜咧开嘴撑起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躬身让出唯一完好的凳子。 那金掌柜也不谦让,将鸟笼扔给家仆,撩起衣服下摆坐了上去,“崔主事,咱们既然都是来要债的,那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也不跟你兜圈子,要是今日那云家小儿再不还钱,咱只能给她两个法子了。她要么将这酒楼卖给鸿福酒楼的冯掌柜,要么就卖身还债,正好南街的江春坊里缺一个跳舞唱曲的。到时候你可要看我眼色行事啊!” 崔主事一听这两个法子,无论哪个都是能还上钱的,他也是奉他家掌柜之命来收债,如今有人替他帮忙,心里一顿狂喜。“还是金掌柜有手段,在下佩服佩服。” “哼,你以为我愿意逼人家,还不是那云烟敬酒不吃吃罚酒,昨日只是给她些教训,她竟然敢冲上来顶撞我…” “原来鸿福钱庄的掌柜是这般无凭无据造谣别人的小人!”清亮的女声传进众人的耳朵,一身孝服的云烟扬起脸,冷漠地扫视过下面的人群,昨日便是那金掌柜带了一帮家仆将店内洗劫一空,原主情急之下上前争执,却被人推倒在地。想到这些,云烟便气愤地攥紧手里的账册。 “要债便要债,金掌柜大可不必在人家里乱说一通。” “好,我们就说要债的事,听云姑娘这语气看来是凑出银两来了。”金掌柜从凳子上起身,面上依旧不依不饶,只是心里有些疑惑,昨日他可清楚记得这云烟倒地大吐鲜血,现在却毫无病态,反倒是有些张扬跋扈,也不像往日那样娇弱。 难不成这是回光返照?这样一想,金掌柜心里倒有些发慌,债没要到,还留了一个欺压百姓的坏名声,这可不行,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有钱拿钱,没钱自然也有办法抵债。” “慢着!”云烟翻开账册,余光扫过两人,不慌不忙道,“金掌柜,还有崔主事,咱们大家都是生意人,也都懂得算账要算得清楚明白,一毫一厘都错不得。” “那是自然!”崔主事在中间当和事佬,一副看戏的模样杵在一旁。 “好,这账册上写着家父于去年的六月初五向福瑞钱庄借五十两银子,按利息来讲于今日是一百四十两。” “这是不错。”金掌柜点头,原来这病秧子还会算账啊。 “可是,”云烟话锋一转,抬高了音调。“昨日您将我家酒楼洗劫一空,这又该如何算起?” “这……” “崔主事,想必您也亲眼目睹这福瑞钱庄的人昨日到我店内又抢又砸,满地都是被损坏的桌椅板凳,铁证如山,金掌柜您可不要抵赖!”云烟死死地盯住金掌柜的脸,完全不像从前那样胆小怕事,顺便将看戏的崔主事拉进她的阵营里。 “您要是算不清楚?我可要帮您算了,二十张桌子,八十张桌椅外加茶碗酒缸,您这些家仆搬走了十副座椅,砸毁八张桌子,十六把椅子,茶碗酒缸一个没剩,一共是四十八两银子。” “不可能?不过是几把椅子和凳子,哪里值这么多钱?”金掌柜一听气得只想跳脚,平日只有他向别人算账要钱,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丢了他的脸。 “你们砸了我家的一对花瓷,还想抵赖不成?”云烟往前翻账册,毫不留情面地开口,“金掌柜,我们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可该有的物件也不会少,这对花瓷是家父从一个遂州商人那里买来的。”云烟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举到正门前,晌午的阳光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辉,众人拥挤向前张望。“您要是不信,我们找个行家来问问。” “看这纹路,看这花样,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看是真的,遂州花瓷上的裂纹会发金光,你看这碎瓷片都能这样闪!” “可惜了,可惜了,好好的瓷器成碎渣。” “昨天怎么就没仔细看呢,这好好的花瓷没了。” “这要怎么看,谁知道这云家放着一对花瓷在柜台里吃灰,还以为只是什么普通的花瓶。” “家里都穷成这样,还留它干嘛?” 门两侧的家仆嘀咕的声音渐渐消弭,大堂内只有那笼子里的鸟叫唤了几声,崔主事揣手而立,往云烟和金掌柜身上悄摸打量,心中暗喜他没惹上事,枪打出头鸟,这话在理。 “您执掌钱庄多年,往来的商人都是称福瑞钱庄的掌柜是天下第一算,怎么到了这里就不会算账了?”云烟毫不掩饰语气间的讥讽,要债是吧,那我可要好好算算。 金掌柜站立在满地杂物间,气得浑身发抖,他本就好面子,今日吃了哑炮,终是甩袖踏出正门,临了,不忘给云烟留下一句话,“如今只剩下一百零二两,一个月后若是再还不上我可是不会和你讲道理了。” 云烟捏起笔杆在纸上几下钱数,一月后想必还要加上这个月的利息,利滚利实在是害人不浅。 “哎,云姑娘,我们家的钱不多,您看您就半个月后还上吧,我好给掌柜交差。”崔掌柜搓手讪笑。 “源来钱庄五十两,没错吧?”云烟又记上一笔,“那是肯定,你们家要比那福瑞钱庄厚道多了,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第2章 酒楼直播 听到这话,崔主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领着家仆出了酒楼。 适才拥挤在大堂里的人走的干干净净,云烟没觉得心里松口气,她身子还没恢复过来就经受了这样的场面,一时扛不住涌上来的气血头昏脑涨起来。 门前的落叶被风吹起,屋檐上的白灯笼晃晃悠悠,云烟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向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虚弱的脸上渐渐有了气色。 虽然她和云家姑娘乃是两个时空的人,但人生际遇却是如此相似,如今她借了云烟的身体,成为云家酒楼的继承人,不如放手一搏,还清债务,恢复云家酒楼的生意,既是为了这可怜的云家,也是为了自己。 “云家酒楼今日新开张,特供清汤面,前十位可免费品尝一碗!” “什么?酒楼?卖面?”过路人挨个看清纸上的字后,鄙夷地看了看门上的招牌。 “想开酒楼还是向对面的鸿福酒楼学一学吧,一碗面成什么气候!” “哎呦,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原来是那云家酒楼开张了!” 晌午时分,街上人头攒动,酒肆客栈内,店小二忙碌地穿梭在大堂内,倒茶送菜,生意大好。 云家酒楼门前的落叶被清扫干净,屋檐下的白灯笼换成了红罩黑字的红灯笼,堂内的桌椅板凳整齐摆放,热茶早已在桌上备好,地板也被擦得一片亮堂。 后厨内,云烟正在准备系统发派的任务,用面粉做出一道美食。 云烟先将这袋面粉存放起来,如今酒楼里财务空虚,云家值钱的东西全都典当出去,至于刚才她在钱庄老板面前说的那件遂州花瓷,也只是她从云家账册上翻看出来的,是真是假,她也不清楚,不过是赌一把。 所以系统发给她的这袋面粉是整个酒楼里最值钱的东西,除此之外,她清点后厨时还翻出一篮子鸡蛋。这样简易的食材虽比不上那些珍馐佳肴,但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馒头饼食是最简单的面类食物,要想做出更绝佳的滋味不如用面条混合调制好的酱汁,用荷包蛋煎出底汤放入面中。 云烟将缟素换成了蓝色的粗布衣衫,腰间系上围裙,袖口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臂,原来的云烟因身子娇弱,整日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厨房的活计也是一窍不通。 揉面不是件容易的事,面条的劲道全靠一双手反复糅合,而现代的云烟在饭馆里摸爬滚打好几年,早已熟知揉面的力道和方法。 面粉和水混合,手指在其中翻转糅合,从开始的面水分离渐渐变成一大块白面团。云烟一手扶紧面盆边沿,一手灵活地将面团在盆中反复揉搓摔打,直到盆中干净如初,这面才算是完成第一步。 将面团放在案板上用刀切开三小份,云烟将其中一份不断拉长,在空中甩开,粗面团在不断的甩动中变长变细,面条也从一根变为无数根细长的线,拉动过程中没有一根面条从中间断开。 看见根根面条细如发丝,云烟才停下手,将面条团在面盆里洒上少许面粉防止粘连。 云烟坐在木墩上将灶洞起火,所幸她见过火折子如何使用,不然这烧火就成一大难题。 灶火将铁锅烧热后,打入一颗鸡蛋,白黄相间的荷包蛋在沸水中散发出香气,蛋心在白色的蛋清的包裹中凝固,满屋子的白雾后,显现出白色的汤汁,再下入细面。 云烟将一旁的罐子全部打开,这是她今日整理出来的调料,云家虽已破产,后厨内的调味品却是很齐全,这点让云烟心里舒坦不少。 酱油倒入白色的瓷碗里,再切入葱花,放少许盐,从锅里舀出面汤,倒入碗中,调制好的料汁在热汤里中化开,云烟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放进碗中。 “系统,今日美食请查收。” 电子屏幕发出赞许的声音,“不错,系统已将您做饭过程全部录制下来,到时候我们会发布到网络平台上。” “另外,为鼓励美食创作者,除了五千万的薪酬,系统还会分配给您三分之一的打赏值,这些打赏值只能换取食材,不可提现。” 电子屏幕向云烟展示打赏等级,“一朵普通小花是一块钱,一朵玫瑰是五十元…” “这是兑换商店,您只需要填写食材数量便可以直接兑换,系统保证食材都是新鲜的。” 云烟伸手触摸电子屏幕,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这系统就像是大型冷藏库,但她心里还有疑问,“那我该如何赚取更多的打赏值?” “靠您的双手,每日必须根据系统提供的食材做出一道美食,其余的系统不会过问,但是系统会全程直播您制作美食的过程。” 云烟收回手,她明白系统是怎么盈利了。“我现在就是美食博主签署了直播系统?” “您说得没错,所以您既然签署了协议,就要执行一个美食博主的责任,做出更美味的食物,这样我们才能吸引更多的粉丝。” “前十位免费吃面。” 白日高悬在街上,春日的阳光晒得人犯了春困,街上的饭香愈加浓烈,逼得这群在墙角晒暖的叫花子起身寻饭。 个子最高的乞丐也是看了云家酒楼的招牌,他倒也仗义,转头就把一帮兄弟叫了过来。 “老大,这是真的吗?” “可不要是饿的眼花看不清字了。” “滚,爱吃不吃,小爷我心善把你们叫过来,这字虽然写得像鬼画符一样,可我也是认得,你个不识字的,敢这么说我?” “谁说我的字像鬼画符啊?” 一帮叫花子眼瞅见酒楼里走出一位漂亮姐姐,争先往前嚷嚷,“真的免费吃面?你不是唬人的吧?” 云烟倚靠在门框上,拿下浅蓝色的头巾,释放出满头黑发,打量这一群乞丐,大是些年强力壮的小伙子还有几个身上残疾的,但来者是客,她既贴了招牌,就要信守诺言:“谁骗人谁是小狗。” 听见这话,领头的叫花子转身不耐烦地骂道,“一群废物,快点排好队,让我数数。” “一二三四…” 转头笑嘻嘻:“姐姐,我们刚好十个,能不能给我们每人下一碗面啊?” “请进。” 她正准备沏茶待客,涌动的人群里又传来两声呼喊。 “哎哎哎,还有两个!” 一头零散白发的老乞丐领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后面气喘吁吁,一进屋就拿着拐杖指了过去,嘴里振振有词:“不过就是起晚些,你们就背着我吃东西。” 屋内的领头反驳道,“你又不愿加入我们丐帮帮会,谁要管你吃饭?” “呸,你们几个小喽啰算什么丐帮,想当年我独霸江湖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你什么意思?”领头乞丐也不甘示弱,讥讽道:“反正这店家只说前十位免费吃面,你就是再骂,也没用,要么掏钱,要么滚蛋。” 老乞丐气得眼珠子放大一圈,云烟刚想劝劝,就被一个脏兮兮的手拉住衣袖,老头身边的少年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蛋和她平视,可那双眼睛却是干净无邪,未半分尘世俗愿。 少年见云烟扭头看他,露出傻乎乎的笑,“阿姐,我可以帮你干活,你能给我爷爷一碗面吗?” “当然可以。”云烟对视几眼便不忍再看,这人看起来总不过二十岁,身上完好无缺,可一头黑发锈成一团,身上破烂的衣衫配上那傻乎乎的眼神让人心中一颤。 心里的猜测又确定几分,这人八成是是傻子。 云烟将老头和少年单独安排一张桌子,倒上一碗茶,“来者都是客,一碗面而已,本店还是做得起,各位稍等片刻,面一会便下好。” 面条都已备好,不过是煮熟的功夫,云烟用托盘将面碗呈上,这群叫花子平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难得吃上热乎饭,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甚是满足。 吃饱饭一推碗便离开酒楼,云烟从后厨拿出抹布,却发现桌子上的碗筷都已收拾安静。 “给,阿姐,我帮你端过去吧。”少年殷勤地摞碗抱在胸前,打算将碗送回后厨。 云烟只当他是报答两碗面,并未抢过来那摞碗筷。 “姑娘,这酒楼就你一个人忙啊?”老头拄着拐杖试问她。 “小店而已,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云烟弯腰擦拭桌面,锃亮的木桌照应出忙碌的神态。 “来,傻蛋。”老头将少年叫到跟前,“这位店家,您看这人留在您店里当个店小二如何?” 云烟转身诧异地看过去,很是为难:“这位客官,小店收入本就微薄,付不起每月工钱的,您就是把他留下来,我也只能管他一日三餐。” “不用,你就管他一日三餐就好。”老头拄着拐杖将他推到云烟面前,“不是我死皮赖脸,这小傻子除了脑子有点毛病,其实也不算什么大病,就是喜欢笑。” “来,给姑娘笑一个。” “哎,不用。”云烟急忙摆手,她不习惯把人如同推销货物一样扔出去。 “实不相瞒,我和他没半点血亲关系,您可不要当我是在卖儿子啊,这就是我前几天路边捡来的傻小伙,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整日跟着我抢饭吃,我一个老人实在是招架不住。” “我过几天要回老家一趟,我看您菩萨心肠,您就把他当伙计使唤,每天给点饭就行了。” “叫阿姐,怎么没眼力见?”老头用手肘碰了碰他。 “阿姐。” “这…”云烟一时语塞,老头一脸恳切看向她,身边的小傻子似乎感觉到她的愿意,低头抠手指头。 看到他这个动作,云烟心底的柔软再也坚持不住了,她在孤儿院时候,常常看见身边的小孩有这种症状,长期的孤僻压抑才会有这样的症状。 “那,那行吧。”这么大的酒楼单靠她一人前面后面忙活,是有些吃不消。 面前两人一听她应允下来,老头急忙摁住少年的脑袋,“快,给姑娘磕头。” “哎,不可不可,我也付不起工钱,每日他来店内帮忙招呼客人,收碗刷碗干些活就行,一日三餐我还是管的起。” “听见没?以后每天来店里给姑娘帮忙。”老头手里的拐杖往地上捣了几声。 “阿姐,我帮你擦桌子。”这傻子一听,便从云烟手里抢过抹布,卖力地擦拭桌子。 “不用,今天店里这么冷清,不如你们去帮我宣传一下,就说今天云家酒楼进店便可免费吃面。”云烟再三思索,与其在店内坐等顾客上门,不如加大促销力度,免费品尝,让酒楼聚些人气。 第3章 酒楼直播 “我老翁虽然是个老叫花子,可在街上也认识不少人,你等着,我和傻蛋去街上给你说道说道。” 一老一少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此刻,云烟只能等待,只要有人肯进店品尝面,她就有希望把云家酒楼的招牌重新捡起。 街道两边的柳树已然发出些嫩黄的芽,柳条飘动间,云烟还是等到了顾客进门。 门前的马匹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驭…” 云烟看见这伙单背黑色包袱,腰间佩剑的客人,还是壮胆上前,“客官要热茶吗?” 领头的人并不理睬她,一身黑衣飘动,将剑横在桌子中央,上下打量这酒楼似乎确定店内并无顾客才放心坐下。 “店家,听街上的叫花子说这里能免费吃面?”只有领头人问出这话,其余人并不开口,只坐在椅子上独自沏茶。 “当然,今日云家酒楼新开张,凡是进店的客官都可免费吃一碗。”云烟快速扫过这群人的面庞,每人脸上都带了些伤疤,心里也突然紧张起来。 老爷爷,您这给我找的客人怕不是些江湖杀手吧。 纵然心里惊恐,云烟还是开了口:“小店没什么名贵的饭食,都是些家常菜,如有不妥,多多包涵。” “无妨,店家只给我们每人下一碗面便可,姑娘如此善心,日后必定财源广进。”领头人倒是客气地向云烟行礼道谢,并不像是恶人。 “多谢客官美言,我这就给你们下面。” 细长的面条在沸水中煮开,面香肆意间还掺杂着酱香,配上白嫩的荷包蛋,送到客人手里,云烟便退回柜台处小心张望。 “倒也奇怪,这边陲小镇还能有这样细长的面条,以往吃到的面都是又粗有宽,嚼起来十分费力。” “该吃面吃面,不可多言,今晚还要连夜赶路。” 这一桌客人低头议论,云烟也只竖起耳朵听见这几句话,见他们手中都拿有长剑,并不敢上前多问。 半晌过后,桌子上已摆满了大瓷碗,许是这面太香,每人都要了两碗面,直到碗底见光才放下,面条的香气盈满整个大堂。 尽管这群客人颇为奇怪,但也给生意萧条的云家酒楼积攒些人气。 “店主手艺这样精良,不怕没客人进店。”领头人将面碗放下,往木桌上撂下一锭银子便踏出门外,身旁的人也随即跟上。 “这,”正收拾碗筷的云烟将银子拿起,追出屋外,“各位客官,小店许久未进账,实在找不开啊,可有散钱?” “无妨,放出去的钱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告辞!” “驾!”鞭子在地上划出黑印,一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在街上。 “哎?”云烟站在门前,拿着手里的银子一时慌乱。 “哎呦,这一碗面也能开张,真是佩服佩服。” 云烟将银子放好,瞥见这位不速之客,头也不回地进门,明显不愿搭理这人。 云家这些悲惨经历,对家鸿福酒楼的冯掌柜可没少出力。 此人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膀大腰圆,以至于上身的小褂都包不住圆滚滚的肚子,头戴一顶小帽,可惜脑袋太大,那小帽带上去格外滑稽,一身衣服没有一处合身,偏偏大摇大摆穿出来。 云烟强忍着心里的笑,并不想理他,将桌子上的碗筷摞起,抹布擦去食物残渣,留下干净的桌面。 “你这没眼色的,也不看看是哪位贵人来了?”冯掌柜身边的仆从先开口骂了一句。 “贵人?”云烟吹拂茶碗中的浮叶,“是鬼还是人啊?又是鬼又是人算什么东西?” “你,你!”仆从站在后面斜眼看见他家主子的眼色。 “哎,不要和云小姐顶嘴!”冯掌柜抚摸着自己肚子,心里头还惦记着那些小九九,他本以为福瑞钱庄的金掌柜能给他办成收购云家酒楼的事情,谁知道这云丫头竟然在今日重新开张,不用问也知道这事情又黄了。 “云小姐如今重振旗鼓,冯某打心眼里开心,希望云家酒楼早日还清债务,也让我们鸿福酒楼沾沾喜气。” “喜气?我看只要冯掌柜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酒楼里就算是我的喜气了。”云烟放下茶杯,转头拿起扫帚扫地,这架势是要赶人。 地上就是没有尘土,云烟也要扫出一些去去霉气。 “我等着云家酒楼哭着求我收购那一天。”冯掌柜在仆从的掩护下跳出门外。 云烟冷笑:“冯掌柜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本店就不劳您操心。” “哎,我说冯掌柜您不在自己店里好好呆着,跑这里干什么?找您结算酒钱还要我跑两条街。”说话的女孩子是青连镇十里香酒铺的小女儿赵青枝。 这冯掌柜今日也是撞了霉运,刚从云家酒楼里碰一鼻子灰,这出门又被酒铺的女儿堵住。 “酒钱不是一个月结一次吗?”冯掌柜转了转眼珠,想先糊弄过去。 “我当然知道,是冯掌柜您自己犯糊涂了,前天该给我结账,是你们家的账房先生说要等掌柜批准才结。”赵青枝稚嫩的脸上毫无惧意,哪个客人喜欢拖欠酒钱她一清二楚。 她自小跟着父母酿酒卖酒,十三岁就能架着马车在镇上给人送酒,尽管云家之前时常亏欠酒钱,父母也告诫她要远离云家,可十几年的姐妹情谊不是说断就断的。 今日想着清算完酒钱就来云家看看,没想到这冯掌柜也往云家去,她又担心云烟受欺负,便跨过两条街来这里看看。 “你这小丫头,那么大嗓门干什么?我像是亏欠酒钱的人吗!”冯掌柜一时心虚地张望。 “既然不像是亏欠酒钱的人那就赶快结账,可不要让人说鸿福酒楼的掌柜扣扣搜搜。”云烟凭借原主的记忆认出门前的少女,既然是原主的朋友,岂有不帮的道理? “你怎么还管起别人的事?我欠别人酒钱关你云家什么事?”冯掌柜指着云家上方的招牌,翻起白眼:“要说欠酒钱,还是你们云家欠的最久吧,想当初赵家婆要了好长时间你们才给她结账,我不过拖了几日你就抓住不放。” 这话也没什么毛病,云烟抿着嘴,她知道云家欠下巨资,根本无力清算酒钱,还是原主她爹典当了家里的物品才凑够钱。 “现在欠钱的是你冯掌柜,您最好回去把酒钱算算,我一会儿还要再去一趟核对清算。”赵青枝往台阶上走,两三步便跨到云烟身边。 “小丫头片子,你们给我等着!”冯掌柜本想过来好好羞辱一下云烟,没想到连吃两个火炮,也只好指着人骂几句。 云烟心里的怨气可算是出了一遍,余光打量下身旁的少女。按照宿主的记忆她和青枝是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云家生意好时,常向赵家定酒,这酒铺家的小女儿也会跟在父亲身后送酒,一来二去,两人年纪又相仿也渐渐熟络起来。 “我前天来看你的时候,你还在床上躺着,没想到过了两天就已经好了。”赵青枝仔细打量云烟的气色,虽还是苍白没有血色,但眼睛里有了精气神。 “可你还没好全,先不要开张的啊!好好养几天。”青枝接过茶碗提醒道,并未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以前的云烟身子骨弱,不要说做饭了,就是让她刷碗云家二老也是舍不得,怎么就突然学会开办酒楼。 “我怎么敢歇!钱庄要债的人才刚走,有什么卖什么,总要有些钱进账。”云烟将好友请进屋。 “行,重新开张也不容易,云姐姐,这是我偷偷攒下的一两银钱,你先拿去用。”赵青枝拿出一袋铜板塞进云烟手心里。 “这,这不行,你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我不能随便用。”云烟急忙递回去,赵家对女儿向来苛刻,平常收账敢错一毫一厘就要责骂。 今日云家已经进帐五两银子,不能让这小姑娘破费。 “拿着吧,我可不是轻易给钱的,我听说你们店里可以免费吃面,你就给我下一碗面吧。”赵青枝强硬地把钱塞回去,一脸诚恳:“我信你。” “你看,我今日已经有了进帐。”云烟只好将那锭银银子从荷包中拿出。 两人一起看向手心里的银子,相视一笑。 “这么快就赚到钱了?”赵青枝难以置信,但看云烟一脸喜气,一改往日愁苦,连衣服都换上了干活时的粗布麻衣,利索干净。 云烟收回银子,起身轻拍赵青枝的后背:“进了我家的门,不吃一碗面我可不让你走。” 不多时,云烟将热腾腾的清汤面送了出来,一脸期待看过去,“来,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赵青枝见白瓷碗里的面条细如发丝,用筷子挑起一根,尽数吞下,如此细的面条竟然不断。 一时惊诧。 “这面很是劲道,云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细面了?”这碗面吃起来确实和别处不同,但她更惊讶的是云烟的厨艺变得这样精湛。 “这个啊,”云烟看着一脸疑惑的朋友,只能胡乱编造理由:“你忘了我经常生病,干不了重活,其实那些饭菜我都会做的。” “嗯,也是,云伯父和伯母都是精通厨艺之人,想来姐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赵青枝将面汤喝完,便要离开,屋外棕色小马拉着一辆满载酒缸的架子车,云烟闻见其中的味道便觉出这是好酒。 也许是酒香太过浓烈,她猛然意识到一个酒楼不卖酒如何吸引客人?“青枝,你车上可还有多余的酒?”云烟看向坐在车子上紧握缰绳的少女。 “还有一坛,云姐姐,你要是需要,我现在就给你搬下来。”赵青枝也是利索的人,从车上跳下,抱起一坛酒往屋内走。云烟伸出的手又悄悄收回,想不到这小姑娘力气这么大。 “你先不用掏钱,我先给你记上。”赵青枝拍拍手从怀里拿出小册子,捏着一块墨炭记下。 第4章 酒楼直播 目视马车离去的身影,云烟琢磨如何用这一坛酒让酒楼的生意更热闹些。 边疆内陆,日头下去得也快,傍晚的凉意袭来,街上的人也走了大半,正是在这片安静中,她猛然听见街角传来骂声。 “就你能耐,就你有饭吃?” 巷道深处,晌午时分那群乞丐围成一团,正对着傻少年拳打脚踢。 地下的少年缩成一团,不敢反抗,呆滞的眼神在看到怒气冲冲赶来的云烟时亮起光芒。 “你们干什么?”这群人中午时候还讨好般地在她店里吃饭,现在却在欺压弱者,云烟恨不得让他们把饭吐出来。 领头乞丐平日嚣张惯了,看见云烟怒瞪他,心里也很不爽,“老板,你这就不厚道了,凭什么每天让他进你店里吃饭?” “就是,我们每天饿肚子。” “天天饥一顿饿一顿,他凭什么?” 凭什么?云烟看着这群身体完好却选择在街头乞讨的人,心里升起一顿火,凭他力气吃饭。 领头乞丐被身后的兄弟簇拥着,齐齐围在云烟身边,大有一副地头蛇仗势欺人的姿态,“咳咳,这样吧。老板您好人做到底,我们这帮人您也接济接济,不多,一天三顿饭,管饱就行。” “就是,我们也饿肚子。” “是啊,您行行好,我们也有地方吃饭。” 面前一伙人东一句西一句的祈求,将云烟堵在这里。 “你们不许欺负阿姐。”地下的少年踉踉跄跄地起身,想替云烟出头。 云烟拦下他,恢复她冰冷的神态,扬声质问:“好,想吃饭是吧?” “每人每天在我店里洗菜刷盘子,在厨房烧火,扫地,擦桌子,招呼客人,给客人沏茶,给客人上菜,有货就干,没活也要给我找活干,重活先让你干,轻活我来干。” 看着面前的姑娘大气不喘一次说完这一长串,这群乞丐渐渐没了气势。 “谁能保证每日完成我说的活,我管他一辈子的饭!”云烟扫视每个人心虚的脸,心里对这些人的脾气摸了七八分。 “你愿意吗?”云烟凑近领头乞丐,眨了几下眼睛。 领头乞丐往后退缩几步,犹豫不决。 “你愿意吗?”云烟又靠近另一个乞丐。 这伙人全都低垂下头,不敢抬眼。 “你愿意吗?傻蛋?”云烟转身问那傻少年。 他刚从地上爬起,浑身沾满灰尘,一头乱发披散下来,黝黑的脸蛋上一双星目极为认真:“我愿意,阿姐。” 云烟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指着众人,心里的火气全都发泄出来,“看见没?他说愿意,你们这群欺负老实人的货色,还不快滚!” “快走,快走!” “好吃懒做!”云烟痛骂出来,木棍在地上弹了几下才停在路边—— 青山岿然不动,落日余晖中,鸟雀归巢,万籁寂静,云烟将油灯点燃,放在桌上。 烛辉下,少年如雕塑般安静,发丝蓬乱不堪地粘连在一起,显然是长久未打理,已然锈成死结,遮挡住脸,破烂的衣衫零零碎碎,纠缠在一起,脚上的鞋子满是破洞,露出粗糙的脚背。 “那个老爷爷呢?” “走了,他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让我在这里等他。” “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少年抬头,黑色的眼睛呆望着云烟,只是摇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那我以后叫你云好,你可愿意?” 少年没有答应,呆愣的样子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嗯。”少年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行,以后你喊我阿姐就行,但是喊我要大声点,记住了吗?” “嗯嗯!”云好跟着云烟上了二楼,双手乖巧地背在身后,很是温顺。 “你留在店里不要偷懒,白天要在一楼看店,有客人来要请他们进来,倒茶,客人吃完饭,要收拾桌子,这是你在店里的工作,明白了吗?”云烟正在给他铺床,她既然答应人家可以留在店里干活,干脆让他住在店里,省的受外面人的欺负。 “嗯嗯!” 虽说这少年一副不聪明的模样,可云烟并不嫌弃,她一没有多余的钱去招募帮工,单靠自己又太辛苦,既然这个少年无处可归,与其让他流浪街头靠乞讨为生,不如让他凭力气挣钱有个活路。 “不过现在你需要洗洗澡了。”云烟敲了敲他的脑袋,这傻子不光是穿得破破烂烂,还脏兮兮的,脸和黑炭一样,除了笑起来时露出的白牙。 烧好热水,她在衣柜里翻出适合他穿的衣服,云烟看他呆愣地挠头,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会洗澡吗?” “嗯嗯。”云好望着木桶里的热水应了两声。 “行。”云烟长舒口气,将屋门关上。 还未清扫的后厨堆满罐子和碗筷,云烟撸起袖子,顺便召唤出系统。 “查询今日打赏值。” “您的打赏值共计一千元,按照三分之一的抽成您可以使用三百三十三块三毛钱。” “三百块?”这些钱够买什么东西? “请不要灰心,您的直播间才刚刚开始,人气值太低,请您继续做出美味的食物呈现给观众,系统会帮您制作更加精致的视频。” “可以让我看一下兑换商店吗?” “正在为您开启。” 云烟在电子屏幕上划拉,酒楼只靠一碗面可成不了气候,最要紧的是完善酒楼菜式。 精确计算后,她预选了一些猪肉,蔬菜和鸡蛋,这些食物虽普通,可却能变换出各式佳肴。猪肉可炒可炸可蒸,又有蔬菜搭配,鸡蛋又可以和面食搭配。 “系统,这些食材请明天再给我派送。” “系统查收完毕,会和您的每日任务一起送到。” 听见这话,云烟才猛然想起还有每日任务,“系统,明天的任务可以透露吗?”她总要有所准备。 “无法告知,敬请期待。”电子屏幕一闪而过。 这么有挑战性吗?想起那份直播协议,她还真有些好奇系统单靠这些美食视频能赚到多少钱? “阿姐,能给我下一碗面吗?” 听见哀求的声音,她不得已将思绪拉回,转身看见清洗干净的少年。 没料到,黑扑扑的乞丐洗干净后是这样一张白净的脸,高大的身形也不再让他像个傻大个,倒有一丝富贵公子的气质,哪怕是粗布衣衫也遮盖不住身上的气质。 “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下。”云烟拽过他的衣袖将他拉到灶洞前的木墩上,“不过,要麻烦这位公子替我烧火。” “阿姐,这个我会,冬天的时候我和老头怕冷就用干草起火。”云好熟练地抓起麦草,火折子一开,黄色的火焰猛地窜起。 冬天?那老头不是说前几天才遇见云好?怎么跑到冬天去了。云烟想得认真,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起才回神。 一团细面被长筷搅拌开来,面白色的汤冒出白雾,云烟特地多放了一个鸡蛋,酱汁和葱花一起烫开,冰冷的瓷碗也有了温度。 听见云好着急吸溜面条的声音,云烟打趣道,“慢点吃,以后不需要抢饭了,小傻蛋。” “谢谢阿姐,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不让阿姐累着。”云好捧着大碗,露出干净无邪的笑容。 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云烟伸手打了一个哈欠,厨房内已经收拾妥当,想起明天的生意,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睡吧,明天早点起床,和阿姐一起开门做生意。”云烟将他推进房内,这云家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住了,有个小傻子做伴倒也不错。 第二天,云烟刚踏进厨房,便看见了案板上放了一大袋花生。 “今日任务,用花生做一道美食。” “用花生做美食?”云烟拆开袋口,抓起一把花生在手里翻弄。 “直播系统已经为您开始,完成今日任务才能获得打赏值。”系统催促云烟。 “花生可以煮可以炸,还可以和豆子搭配榨豆浆。”云烟并未听从系统的催促,她要好好琢磨出一道美食,既可以完成任务又可以为酒楼推出新的菜式,一举两得。 “香料在哪里放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云烟挠挠头,努力从原主记忆里搜寻。 “是这袋东西吗?”云好将挂在墙上的布袋取下,“阿姐,这里面的味道好香。” “这里面是八角花椒,还有香叶。”云烟解开绳子,还是她昨日整理出来的香料,想不到这个地方也懂得用香料煮东西。 火起水热,将这些香料和花生一起放进去闷煮,这是其中一道,另一道要复杂许多。 云烟先将面粉和鸡蛋一起混合,调成糊状,单靠这些只能让花生变酥脆。 还要有辛辣的口感。辣椒用蒜锤碾碎,盐放入提味,再加些酱油和花生一起拌匀,静置一炷香。 “阿姐,这东西可以炸吗?”正在烧火的云好指着这盆糊状物不解问道。 “怎么不行,你等会就能知道阿姐炸的是什么了。”云烟先加入一颗花生试了油温,用漏勺隔开黏在一起的花生一起放入。 “刺啦”面糊在高温下变得金黄酥脆,再加上油香,将人的胃口吊了起来。 “一二三…十。”捞出花生,放入箩筐。 金黄的外衣油还未凉透,滋滋冒出,云烟用筷子夹了一颗,鲜香中带些辣味,在口里长绵不绝。 云好一脸震惊地看着箩筐里金灿灿的酥皮花生,“阿姐,这真的能炸!” “来,尝尝。”云烟用勺子给他盛了一碗,“全是你的。” 云好一脸惊喜,他在外流浪许久,从未有人这样将一碗饭食端给他,捧着碗长久没说话。 “快吃一颗,帮阿姐试试好吃不好吃。” “好吃,又香又脆,阿姐,我们今天肯定能卖好多钱。”爆香的酥脆在口里炸裂开,云烟一边捞出花生,嘴角扬起,还没开始,他就惦记着要卖好多钱了。 第5章 酒楼直播 两人一起备好饭菜,着手等待客人的到来,昨日才刚恢复营业的酒楼已然与往日的萧条不同。 门前的石板路早已扫过,又洒水去了尘土,热茶酒杯都在桌子上码齐。 还未到晌午,酒楼大堂内便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姑娘,您这手艺是真绝!我在这边疆来往数次,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香的猪头肉,还有这么脆的花生米。” “就是酒有些少!”斗笠侠客有些意犹未尽。 听见这般赞许,云烟露笑赔罪:“客官,小店刚开业,酒备的太少,等您从边关回来,我一定请您喝一坛。” “好啊,我于某办完事回来还来姑娘店里。”于侠客抱拳放出话,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结账!” “客官,我们云家酒楼是新开张的店铺,所以特别推出套餐活动。”云烟拿着毛笔在纸上写了一通。 “啥叫套餐活动?” 这是什么新鲜说法? 云烟解释道“就是您这一盘酒鬼花生,一盘猪头肉,外加一壶酒总共只要五十个铜板!” 五十个铜板? “姑娘,你可不要骗我啊?这一盘猪头肉放其他店里都要三十个铜板,你这样不会亏本吧!”这价格低得太离谱。 “千真万确,小店薄利多销,您出去记得帮云家多美言几句。” “姑娘放心,我马上就要和我几个兄弟汇合,一路走来逢人就报云家酒楼的招牌。”于大侠拿起桌上的剑,“姑娘,告辞!” “慢走!”云烟送走第一位顾客按不住心里的欢喜,看来她想的法子还是有用的。 云家现在不缺厨子和饭菜,缺的是名气。 “阿好,来看这张纸,要是有客人来,就和他们讲一盘花生,一盘猪头肉,一壶酒,只卖五十文。”云烟将纸举到云好面前,一句一句教他。 “嗯,一盘花生,一盘猪头肉,一壶酒,只卖五十文。”云好掰着指头数了数,“阿姐这样对吗?” “没错。”云烟点了点头,心想这傻子也不傻嘛。 来往的路人看着云家酒楼门口张贴的广告,纷纷站在云家酒楼面前指点。 “这店主疯了吧!” “不怕亏死啊!” “不如去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卖五十文,要是不卖,店给她砸了。“过往的路人哪见过这样便宜的饭菜,秉着好奇,进了酒楼,这一去,闻见云家新炸出来的花生和卤味猪头肉,便再也走不动路了,一个晌午,云家酒楼的客人一刻也没断过。 入夜时分,群山绵延下的青连镇被一层凉雾笼罩着,夜间活动的山林野兽在杂乱的草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边疆盗贼劫匪肆乱,官府整治许久,也未见好转,逼得百姓只能晚上紧闭房门,不敢随处走动。 歇业休息的云家酒楼也早早上锁闭店,一盏油灯立在柜台边缘处,照亮整个大堂。 两碗冒着热气的清汤面,一碟炸的金黄酥脆的花生米放在桌子上,让人忍不住想起在口里爆炸的香脆。 云烟掀开后厨的帘子,端出一盘软香的炒鸡蛋,说起鸡蛋,她打算明天去集市上买些鸡崽子,圈养在后院的柴房里,现在系统提供的打赏值太少,她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想办法开发物资。 看了看柜台上低头写字的云好,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云烟恍惚觉得是哪家的小公子在做功课。 一抹倩影落在少年眼前,云烟弯下腰伸出双臂伏在台上,卷起的眼睫毛低下半截,一双眼睛在看到纸上写的字后陡然亮了起来,素玉般的手摁住了纸张。 云好停笔抬头,望向云烟。 “阿好,你写的字蛮好看。”云烟轻轻抽出纸张,烛光下的黄纸页泛着柔和的微光,黑色的毛笔字劲道有力,完全不像是一个痴傻的人写出来的。 云烟拿起桌上的账本,她的字和云好的字一对比,谁好谁坏一看便知。想到她乱写一通的招牌还大胆地挂在门口,指不定惹了多少人的嘲笑。 “姐姐,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就多写点!”看见云烟抿着嘴轻笑,云好放下笔,眼尾上翘起来,眉眼间皆是柔情。 “好啊!以后阿好就帮我记账,我说你写,给阿好加工钱。”云烟将纸放回桌上压好,虽然这个小傻子现在无处可归,可她不能欺负人家,该算的工钱一分都不少。 “姐姐,我饿了。”少年抬头用乖巧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云烟。 他抬头那一刻,云烟透过灯光恍然扫过他头顶间的一道伤疤。 “等会!” 之前他一头乱发,也不慎看到这些细节。 “阿好,你脑袋疼不疼啊?”将油灯靠近,这才清楚地看到那道一指长的伤口,结了一层黑红色的痂,不仔细看还真就是一眼扫过不会注意到。 “不知道。”云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乎察觉到云烟的紧张,劝慰道:“应该不疼。” “咕噜噜…” 一声长长的肚子哀鸣声几乎要飘进桌上的饭里。 “我们先吃饭。”云烟轻笑出声,拉着云好的手坐在了椅子上。 看着狼吞虎咽的云好,“慢点吃,不够的话姐姐在给你下一碗。”云烟夹起炒蛋放在他碗里。 “姐姐做的饭好好吃,比我之前捡的饭都好吃!”云好用袖口擦了擦嘴,黑亮的眼睛里是饭后的满足。 “你以前都是捡饭吃吗?”云烟把一块手帕递给云好,嗔怪道,“以后不许用袖口擦嘴。” “嗯嗯!”少年捧着大碗点点头。 这一幅脑子不聪明的样子让云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傻小子,头上落下那么长的一道伤口,也不说,明天一定要带他去医馆看看。 两人吃完饭,收拾好碗筷,云烟本想留在一楼算一下白天的账,让云好上楼睡觉,谁知道这小傻子非说要等她一起。 “今天一共卖出套餐,五十一份,一份五十文,一共是两千五百五十文。”云烟拿着毛笔在纸上写了下来,顺道数了数桌上的铜板。 “姐姐,你错了。”云好正在一旁研墨水,嘴里嘀咕了一句。 “啊?错了?”云烟抬头想了想,这加减乘除她还是很精通的,该不会数都算错吧! “姐姐,要这样写。”云好坐回了椅子,挺直腰杆,向云烟示范了一下正确的握笔姿势。 “哈哈哈!”云烟托腮盯着她的小师傅,她是该好好学习一下怎么用毛笔写字了。 “是这样吗?”云烟学着他的样子在纸上写了一个云字,又和云好写的对比一下,一句话,她这毛笔字写得很现代! “好了好了,谢谢阿好师傅,以后我每天跟你学写字,好不好?”云烟挪动椅子往云好身边凑近,一双闪亮的大眼睛看得云好低下头,少年闷声不响地在纸上写字,耳根微红。 “你先坐着,我去后厨清点一下。”云烟边走边思索。 根据今天的套餐活动的火爆情况,可以推断出这里的人对价格还是很看重的。青连镇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如果不是依靠边塞要地的优势,又有两国互市,也只能是一个穷乡僻壤。 “系统,查询今日打赏值。” “您今天的打赏值一共两千元,你可用六百六十六块六毛钱。请您继续加油。” “这么少?”云烟说出自己的疑问,“按照这个赚钱速度,系统,我严重怀疑你承诺我的五千万是骗人的。” “合同既然签署,系统会保证您的酬劳。” “那你们是单靠这些美食视频能赚到多少钱?”云烟在心里迷糊,这系统是做慈善的吗? “其实,还有一部分资金来源是接广告,每日给你派送的食材都是有很多品牌公司提供的,录制视频过程中会将这些品牌展示出来。” “所以你们给我提供的面粉,花生都是赞助的?”云烟打开储存食物的柜台门,果然花生和面粉袋上都印有商标。 “接广告的钱您现在无权查问,只有您为系统赚取五千万打赏值后才可以开启权限。” 云烟心中一惊,这系统是在利用她直播赚取钱财,那所谓的五千万只是它收益的一部分。 “所以如果我在三个月结束后,连五千万打赏值都没有赚够又该如何?”她要问出最坏的结果。 “系统会把时间倒回到三个月前,您会重新开始,如此往复,直到您完成任务。”机械的电子声音仿佛冬日的冰水当头浇灌。 电子屏幕闪射几下便消弭在虚空中。 云烟走出后厨时,云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胳膊下的纸上写满了她的名字。 “这小傻子,写我名字干什么?”云烟轻轻捏起少年的鼻子,柔声呼唤:“起床了,阿好!” “嗯?”云好猛地一颤,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阿姐,我好困。”说完就垂下脑袋一头靠在了云烟怀里。 少年瞌睡得摇摇晃晃,倚靠在身边人的肩上,安静的大厅里。云烟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木制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两个人的身影最后隐匿在黑暗中。 她将云好扶回屋内,关上房门后,系统的声音又响在耳边,想不到自己以为的天上掉馅饼是个无底漩涡,反复循环,如此往复。 第6章 酒楼直播 日头刚从远处的青连山上升出来,东街的市集里已然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昨晚因为系统的话,云烟失眠到半夜,细想之后,她还是要坚持下来。 系统把她当做直播工具人,她也可以反过来利用系统,现在最要紧的是多赚取打赏值,一是可以用打赏值获取食材,这比她每日掏银子进购要省钱,二来,既然系统承诺她赚取五千万打赏值后便可以开启广告收益权限,她的打赏值只会越来越多,如此,这直播系统相当于一个无限获取食材的仓库。 “阿姐,我们不是要买鸡崽吗?”云好个头高,跟在他阿姐身后,像是哥哥护着妹妹。 “让一让,让一让。”数辆马车连成一排从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过来,马夫挥舞鞭子在前方开路。 云烟拉紧了云好的衣袖,随着人群退到路边。 “不急,我先带你去看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东街仁心药铺的牌匾,黑底金漆,半帘霞光返照出金光,门前专放了石凳椅子,供路人歇息。平日也只是赶路的旅客三三两两稍息片刻,这几日春风拂面,也有一些闲人围坐于此议论江湖趣事。 “虽说这大魔头七星山庄主死了,可他收养的义子裴渊也不是什么好人,比起他养父更是杀人不眨眼。”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什么时候才能杀尽这些祸害。” “是啊,老子作恶多端,小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前几日出关,撞见一些江湖中人,说那裴渊受正道追杀,往边塞逃了,说不定现在就在我们青连镇呢!” “这怎么能行!” “这以后还能安宁下来?” 一群人在这里越传越邪乎,引来众多看热闹的人,挤在药铺门口,药铺学徒见状,生怕挡了药铺财运,连声嚷嚷:“各位老爷,我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呢!您们在这堵着可让我们怎么办啊!” “嘿,你们药铺没良心的,不盼望着人少生病少进药铺,还在这喊什么开门啊?”老汉拄着拐杖也不服气地骂了回去。 “您看您说的,这人的小病小灾都是天做主,我们药铺也是看天办事。” 瞧见这半大学徒,斜倚在药铺门框上和街上的大汉争执半天,云烟放声道,“请问张先生在铺里吗?” “不在!” 学徒看清云烟的脸,嫌弃地转身嘟囔:“怎么又是你啊,欠了那么多药钱,不会又要来赊账吧!” 云烟可不管这暴脾气的学徒如何,径直领着云好踏进药铺。店内药柜依次摆放,浓烈的中药气息贯穿空气,一吸一呼全是药香。 “阿清,去后面帮你师兄煎药。” 声音不疾不徐从药柜后面传来,云烟寻声看去,正是记忆中的药铺掌柜张先生。 原主生病时没少在这药铺里抓药,现在还欠着二十两药钱,所幸这位张先生宅心仁厚,并不计较这些。 “得嘞!先生,我就是替您说说。”阿清嘴里嘀咕叨叨,临走时还要为自己辩解几分。 云烟放下云好的衣袖,往前走了几步:“张先生,今天又要来叨扰您,以前的药钱这个月底就能还上。” 张先生背对柜台,打开手里的药袋子,仔细检查一番,才拉开药柜里的匣子把药材倒了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钱什么时候还都行,身体必须要养好。”张先生往里推了推匣子,转身细细端详云烟的脸色,心中一片疑云:“云姑娘的病好了!” “上次来还是面黄肌瘦的,今天已是病气消散。”张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心想这怎会好得如此之快,但还是叮嘱道:“往后只需要调养调养,便能痊愈。” 云烟将身后的云好推到张先生眼前:“我的病不碍事。烦请张先生帮忙看一下这人。” 云好却惊叫出声:“阿姐,真的有白胡子!” 说完上前伸手,看架势是非要亲手摸一把了。 “阿好,不要。”云烟抓住少年的手摁下,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我弟弟有点憨。” “弟弟?”张先生眯起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随即大笑起来。 云烟也不隐瞒,直言道:“从街上捡来的,正好店里缺个伙计,我就把他拐进门了。” “只是,”云烟扒开云好的头发:“他这头上有一道伤疤,您看这对他有影响没?” “让他把手伸过来。”张先生撩起自己的衣袖,摁住了云好的手腕,沉思片刻后问:“他是不是会武功?” 云烟想起那日他被一群人欺负并无任何还手之力,笃定开口,“应该是不会的。” “他应该是会的,且内力深厚。” “只是,他很有可能与人搏斗时难敌对手,如今心神俱乱,说不准以后出现癫狂症状。” “你看,”张先生摁住了云好的头,手指滑过那道伤口,“至于这痴傻症,应该是因头部受到撞击,日后可以慢慢恢复,现在要紧的是稳住他体内的真气,否则这病会更严重。” 痴傻,癫狂,云烟走在大街上回想张先生说的话,万种不解涌上心头。 “姐姐,这是好吃的吗?”云好拎起药包,似乎对这里面的东西很期待。 “那是自然,里面是很香很香的东西,等姐姐回去煮给你吃。”云烟掩面隐去嘴角的笑意,这小傻子怎么这么好哄。 看病抓药只是今日的第一任务,系统今日发派的任务是用羊肉做一道美食,想来是前两日的任务都没有难倒她,今天就给她提高难度。 云烟循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青连镇的香料街市。自边疆安定,两国互市后,不光这中原的物件让北胡人争相购买,西域的胡椒,安息茴香也被来往商人带入,用来腌制肉类食物。 【陈氏香料铺】 四方店铺内,一排排木匣里均用粗麻布袋套好,每个木匣上方都挂有木牌,标注名字,袋子内的香料散发出迷人的芳香。 云烟既感叹这个未知朝代发达的商业,这边疆小镇也能见到这么齐全的商品,又惋惜这孜然还是带壳食用,并没有磨成粉末状。 “这位姑娘,这些都是新运过来的孜然料,用来炖肉最新鲜了。”店里的伙计见云烟犹豫不决,赶紧动嘴皮子拉拢。 带壳便带壳吧,总比没有强,云烟还是很庆幸这个朝代的人学会种植香料,不然她就是厨艺再高超,也无处施展。 只是这香料价贵是哪哪都变不了的情况,不过一小袋,就花去她一两银子。 “阿姐,我来帮你拿。”云好抢过篮子,一本正经脸:“不能累到阿姐。” 这傻子,云烟无可奈何,只能随他去。 “表妹?” 两人还未转身,一声叫喊让云烟循声看去。 早不见晚不见,偏在这个时候撞见她的表哥曹文和他的母亲金氏,两人估计是没见过她身旁的男子,呆愣好大一会儿。 依据原主的记忆,这曹家当初看见云家酒楼生意好,巴巴地贴过来套近乎,本也不是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硬套成了隔几日就要来串门的亲戚,可一看到她家落魄,立马躲得远远的,从原主母亲病倒就再也没来过。 原来如此,怪不得云父当初借钱无门,只能跑去钱庄贷钱,这般见利忘义的亲戚不理也罢。 那曹文眼看着云烟面无表情从旁边经过,欲言又止,又瞄见他母亲的脸色,终是畏缩回去。 “没眼力见的,看见我连句话都不说。”金氏白了一眼,不耐烦地扭头。 “娘,表妹只是太忙了。”曹文弱弱地替云烟辩解。 “忙什么忙,她家气数已尽了,你也给我趁早收心,不要整日表妹表妹喊,娶一个病秧子回家才是给我们添麻烦。”金氏也不顾情面指着曹文痛斥一顿,话语间全是对云家的嘲笑。 云烟可不管他们这母子俩如何拉扯,听这些闲人闲话还不如多去想想怎么把酒楼的生意恢复好,拉住云好头也不回地赶路。 “阿姐。”少年站住脚,许是看出云烟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垂下睫毛轻声叫住云烟。 “怎么了?”云烟也摸准这傻子的脾气,要是有求于她,就会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跟撒娇的小猫一样。 “忘了买会叽叽喳喳的那个。”云好挠了挠头,眉毛轻蹙,指给云烟看。 云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春日阳光将墙角晒得一片暖意,墙角的大叔正弯腰给箩筐里的鸡崽喂食,“好,我们去看看。” “大叔,您这鸡崽子怎么卖啊?”活蹦乱跳的鸡崽正在箩筐里闹腾,黄色绒毛间镶着黑眼珠子。 “一只五个铜板,不讲价。”大叔也没抬头,一松手,满地的苞谷粒。 “买十只能不能便宜点?”云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抓住一只,捧在手心。 “阿好,这个不叫叽叽喳喳的,叫鸡崽。”云烟抚摸着黄色的绒毛,举到了一脸好奇的云好面前。 “呐,你摸摸看,它不咬人。”云烟拉起少年的手轻轻地碰了碰,“看,它很可爱的。” 少年宽大的手掌盖住了云烟手里的活物,吓得鸡崽缩起了脖颈,温顺地蹲下来,一双小黑眼珠滴溜溜环视着二人。 “十只四十五个铜板。”大叔扔出了一个小箩筐,随手抓起几只扔了进去。 “给,四十五个铜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云烟数好手心里的钱递了过去。 大叔抬头扫视了一下云烟后面的少年,“姑娘,这后面的人是你什么人啊?” “我弟弟,”云烟拿起箩筐数了数里面的鸡崽。 “哈哈,我看你弟弟筋骨奇特,要是习武话必能有一番作为。”大叔蹲在地上,满脸风霜间锐利的眼神盯住了前面怯懦的少年。 “阿姐,我们走吧!”云好接过箩筐,扯了扯云烟的袖口。 “行,是该回去了。”云烟也不甚注意大叔的脸色,低头收好荷包,顺道拿出布帘盖在箩筐上。 墙角的大叔拍了拍后面的草垫,翘起二郎腿悠闲自得地注视着二人远去,闹市里拥挤的人群来来往往在他面前经过,可那双眼睛却只抓住少年的背影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 云烟:真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裴渊:阿姐,你说的都对!(摇尾巴jpg.) 第7章 酒楼直播 云家的后院并不宽敞,重心全都聚在前院的两层酒楼里,唯有一间柴房立在一侧,余下便是荒草地和那一棵桃树,原主父母在世时,也曾年年开垦,种些青菜瓜果,只是经此变故,无人整理,眼下冬日已过,春光烂漫。 云烟将鸡崽圈养在柴房,干草打底,满园荒凉添了几分生机,长裙掠过杂草,挂上几颗草籽,白净的手轻轻拍去。 她心里也可惜这片荒地,但更多的是受不了院子的荒凉,就是种上些花草也比乱草横生好看的多。 “阿好,你先在外面看店。”云烟撸起袖口,将白色花边围裙系在腰间,她为了今日逛街,特意换上衣柜里一件绿纱裙。 绿白相间,如春日的娇花被新发的绿叶托起,只是这娇花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往大块羊肉上一砍。 “砰!” 案板一震,肉与骨分离,一股羊膻味道刺入鼻腔。 “请您文雅一点。”系统忍不住提醒:“我们正在录制视频,您这样会吓跑观众。” 拿刀的手一顿,剁肉要怎么文雅? 云烟并未理睬系统,做饭本就是一场厨具和案板之战,正是这些切制,烹饪的声音才给美食增添别样的风味。 日光穿透窗纱,厨房内光影变换,菜刀闪出寒光,一整块羊肉有肥有瘦,纹理分明,刀尖刺破筋膜,手腕扭转,一刀划向细致的纹理,肥肉和瘦肉分开。 瘦与肥用刀的力度不同,刀刃碰撞案板,整齐的肉块紧挨,肉和刀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肥肉要用巧劲,不能一刀切入,云烟握紧刀把,一双眼睛敏锐地扫过,找准最佳切入点,手起刀落。 云烟放下菜刀,用水瓢舀起清水,“哗啦”的水声中,肉块全部泡入,反复清洗将血水去除。 大把盐粒在手缝里落入盆中,云烟又从酒坛里取出一碗酒倒入,混合揉搓,再加入少许面粉,打碎鸡蛋,裹上肉块。 至于她买回来的孜然要先磨粉才能发挥出香味,庆幸柴房里放置了一架小磨盘,取下墙上挂着的辣椒,准备些辣椒粉。 石磨转动,孜然壳被挤出,黄褐色的粉末渐渐显出,云烟将这些粉末收集在碗中,辣椒孜然和胡椒一起放入,腌制。 云烟又和系统要来些竹签,按照三块瘦肉,两块肥肉一起串起,吃起来又劲道又肥美。 没有烧烤架,平底铁锅也是可以利用起来的,反倒可以减少些火燎味。 灶洞里用木炭起火,保持温度,用刷子在锅里刷上熟油,羊肉串放上,“滋啦”一声,肉和热油的碰撞中,洒上胡椒和孜然粉。 炭火发出红光,高温烤出肥肉中的油脂,调料渗透在肉里… “这什么味啊?这么香!” 正午时分,暖阳高照,热气让香味散发得更为浓郁,逼得人吸鼻嗅味,寻到云家酒楼内。 “小二,你们这店里今日做的什么好饭?这么香?” “赶紧让你们老板出来,我闻见这味,饿得心里发慌!” 众人拥挤在店内,但见这酒楼四方亮堂,不见老板,只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兄弟在店内招呼,那香味分明就在店里萦绕,心里一急,拉住店小二盘问起来。 云好也没见过这阵仗,面色绯红一片,慌张喊道:“阿姐,店里好多人!” “来了!”云烟将羊肉串用盘子并排装好,托盘上方的羊肉滋滋冒油,胡椒粉和孜然粉被油温催出摄人心神的味道。 “羊肉串,一串五个铜板!今日限量一百串!”云烟端着盘子向众人展示了一下,“卖完就没有了。” 这青连镇的人向来都是用羊肉炖汤,就是烤羊肉,也是整只烤了再切成片状,如今见了这盘子里一根根肉串散发着奇异的芳香,一个个伸着脑袋往前看。 “羊肉串?我只见过羊肉汤,这羊肉串是什么?先给我来个五串尝尝鲜。” “好嘞,这位客官,吃肉怎么能少酒,我们店里特别推出特价酒,一壶只要二十个铜板,您看您要来点吗?”云烟放下盘子,不忘向客人推销。 “云老板,您这样干不会赔本吧?隔壁的鸿福酒楼一壶酒就要卖五十文,那还只是最便宜的酒,那好酒就要近一两银子。”客人许是没见过这样低廉的饭菜,不放心地问。 “小店自然不能和大酒楼相比,您不嫌弃就成。”云烟将一壶酒放下,连带着把自己的店推销一波。 云好也很有眼力见将座椅拉开,“各位坐下,尝尝我家阿姐的手艺。” 其他客人一看这店老板亲自出来端菜送酒,打心眼里对这云家酒楼起了好感。 “老板,给我也来五串尝尝,再来一壶酒。” 一时间,店里的客人都嚷嚷着上菜喝酒,酒楼大厅里坐满了顾客,外头的人一看这家生意如此火爆,心中一动也要挤进来凑热闹。 这店里的人是接连不断,云烟不得不将二楼开放出来,才算是将外面围堵的顾客收进来。 整日云家酒楼都散发着肉香和酒香,比那隔壁的鸿福酒楼还要热闹。 鸿福酒楼的冯掌柜也看出端倪,店里的客人平白比昨日少了大半,连忙派人打探。 “掌柜,那云家酒楼今天坐满了人。”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小二急匆匆地进门,气都没喘匀就向那冯掌柜汇报情况,“云家卖酒一壶只卖二十个铜板,羊肉串一串五个铜板,客人路过她家店门口都走不动道。” 冯掌柜一听手里的算盘也不打了,一张胖脸绷得紧紧的。 鸿福酒楼最会有样学样,瞅见哪家酒楼生意好,便要原封不动搬过来菜式,起初压价售卖,过了几日,看对家卖不出去,便悄摸抬价,正是靠这种惹人唾弃的手段,熬走了镇上数家酒楼。 冯掌柜看前几日云家酒楼的套餐活动,生意火爆,跟猴子学人一样照搬过来,没成想,一没赚多少银子,二又被云家抢了风头。 “小二,再来一份套餐!” 这报应说来就来,二楼一个壮汉今天吃了十份五十文套餐,桌子上的盘子摞得看不见脸,地上全是啃过的骨架,酒壶撂倒一片,一整桌的狼藉。 “哎呀,我的客官,您今天都吃了十份了,还没饱啊?”店小二撤走盘子,忍不住小声提醒。 毕竟这壮汉手里拿了一个大铁锤,要是说得不妥当惹这位爷气血上头,一个大铁锤扔过来,那脑袋直接就开花了。 “怎么着?你们门口挂的招牌难不成是唬人的!我还不许多吃几份啊!”壮汉一脸横肉,吃得油光满面,听见店小二的话,也不管手上的油,往自己脑袋上拍了数下,唾沫星子喷了店小二一脸。 “是是是,爷您说得对!”店小二端起盘子无奈地喊了一句,“五十文套餐一份。” “行了行了!我吃的心烦,不吃了。”壮汉站起身,一条健壮的臂膀拿起大铁锤,从自己的包裹里掏了半天,摸出来一个银元宝放在桌子上,“结账吧!” “好嘞!爷,慢走。” 那壮汉一脚踩得木楼梯震响,每一步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哎,这人吃的可真多。” “哎,可不要说,小心他听见了。”靠窗位置坐了一位玉面小生,身上也是绫罗绸缎,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这可是西北一铁锤,别看他吃得多,可有劲啊,他早年混镖局,这边疆之地来往的商人都愿意让他护送货物,只是他太过耿直,下手又狠,招了不少仇家,这几年也许是为了保命,渐渐没了踪影。” 对面的人拎起茶壶往公子哥面前的茶杯里倒茶,“想不到公子也知晓这些商人走货之事。” “我家当年也是靠和北胡人做生意起家的,后来有了积蓄,谁还干这些苦命活。”公子哥坐直身体,用扇子指了指外面的青山,“要说朝廷当初和北边呼兰一族和解,开通边关要塞,这两地的百姓你来我往,布匹羊毛在这里流通,也成就了几个富商大户。” “可这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沿路的劫匪,山里的野兽,都是险关,你看看这青连镇的街上有多少过路被劫留在这里乞讨的人,好点的只是丢了货,不好的要不就是被强盗打成残疾,要不就是被野兽咬死。” “可再险恶,获利颇多啊,一趟下来能赚不少银子。”对面的人摇头感叹。 “边疆不太平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也不说管管这些强盗。”公子哥饮下一口茶,略带不满地说道。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天高皇帝远,底下的小官也是阳奉阴违,看钱办事,指不定私下收了沿路劫匪的银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监守自盗罢了。” “强盗也只是抢些银钱货物,倒不至于杀人放火。”公子哥低头压低音调,“这几日江湖传言七星山庄的少庄主裴渊奈何不住中原正道的追杀,往西域逃窜。” “怕是要在这边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这几日还是不要在夜里赶路了。” 茶杯碰桌,远处的青山翠玉葱葱,过几日便是繁花盛开,满山春光,过境的山路也不再冰封,翻过这青连山便可直达北胡人的草原,这镇上又该恢复马车遍地,货运通达的繁华景象。 镇上的生意也要迎来开年的好兆头,只是今日的鸿福酒楼略显冷清,也不知今年能否赚上个盆钵体满。 第8章 酒楼直播 约莫到了日尽山头的空当,凉风突起,山脚下炊烟升起,这满堂的客人才算是想起家中妻儿,结账出楼,乘着傍晚的山风散去一身酒味。 “阿姐,喝水。” 云烟垂眸看向青瓷碗里的凉茶,余光一扫,眼前的少年脸上溢满温柔之意,似在安抚。 茶入喉咙间,她才觉全身舒缓,心念也是有云好在她身后帮衬,不然这前堂后厨两头跑,换谁来也吃不消。 青瓷碗在玉手中转动,上面的花纹简而精巧,勾勒出一幅游鱼戏水图,忽想起来那日的遂州花瓷片,云烟心里也是重重疑惑,按理说,云家入不敷出,家中值钱的物件早就卖的一干二净。 那花瓶按市价来算,卖个三十两银子是不成问题,云烟一边思忖,放下手里的茶碗。 “阿姐,累的话就歇会儿。”云好蹲下身,抬头仰视云烟,眼神明动,跟星星一样。 “头发,乱了。” 手指拂过她鬓间的碎发,缠绕指尖,夹在她的耳后,少年眼尾轻弯,这般亲昵的动作让云烟心中发觉不妥,但看这傻蛋一脸真诚,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阿好,也辛苦了!”云烟起身向上伸出双臂,懒腰过后,全身筋骨松散,单手掩住嘴角堵住了哈欠气,忽然想起什么事情,点了点傻蛋的额头。 “我去厨房看看,给阿好煮的汤好了没!” 炉子上的药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掀开盖子,是苦涩的中药味道,云烟屏住呼吸倒出药汤来,希望这傻蛋不会讨厌喝药。 闲不住的云好趁着没人,也不忘清扫座椅上的杂物。他这几日跟在云烟身边,尽心尽责,不单是在这大堂内端茶送水,连后厨洗碗择菜也一并包揽。和当日浑身破烂,被乞丐欺辱的模样大有不同,虽说是粗布衣裤,相貌却是俊秀非凡,进进出出的客人也忍不住感叹,这俊俏公子怎么就沦落于此。 至于偶尔的痴傻症状,云烟只当家中有个七八岁的弟弟,闲来无事哄哄,这一哄让云烟深觉他也不是天生呆傻,不说话的时候,整张脸便是面无表情,猛一看有种肃杀之意,让人心寒。 这么一看,云烟更加好奇他头上的伤疤究竟是怎么来的,按照青连镇的说法,货物被抢精神失常,过山时掉落悬崖,或是江湖门派追杀都有可能,她也不知该往何处想。 但现在这傻蛋如同大雨中无处可归的流浪小孩,可怜得让人心中升起怜悯之情,所以管这些作甚,云烟用白布包裹住碗,以防烫伤。 “来,阿好,先坐下。” 黑色汤药静躺在碗中,云烟用手捏住耳垂喊道:“好烫,好烫。” “姐姐,怎么只有一碗汤。”云好似乎有些不满,眉间拧成一个川字,很是伤感,更多的是自责之意:“是不是我今天治病花了好多钱。” “我们家里是不是没钱了,所以姐姐才这么辛苦。”说完眼睛里就快要流出几滴泪来。 这结果是云烟万万没想到的,心里骂了一句傻蛋,“小傻子,今天姐姐挣了好多钱,怎么会没钱。” “还有啊,这辈子我们云家都不会再缺钱了。”云烟点了点少年的鼻尖,“来,张嘴。” “啊啊……” 白色的糖块进入他的嘴里,跟没尝过一样,满脸惊奇:“是甜的!” “哎,先不要咽下去。”云烟端起药碗,汤勺舀出黑色的中药:“再张嘴!” 汤药猛地进入云好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苦味只在嘴里留了片刻,就在甜糖中消融。 少年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难以开口的异样:“怎么苦了?” “不苦,再咬一口糖。”云烟哄道,轻轻吹拂着汤勺的药,又往少年嘴里塞了一口。 “好了!” 云烟撂下汤勺,很是满意,“今天喂药顺利完成!” “还有糖吗?阿姐。”云好拉了拉云烟的裙摆,他还在念叨着那块糖。 “一天一颗,不许多吃。”云烟端起空碗打算端出她今日额外炖的乌鸡人参汤,光是这两样,便花去她所有的打赏值。 这才刚迈出几步,刺耳的尖叫让她不得不停下。 “啊啊啊!” “有鬼啊!” “快来人啊……” 夜空里恐慌的声音响彻整条街,破碎的音调让人又慌又乱。这边关之地,劫匪流窜已久,但不会嚣张到去抢当地百姓家。 况且这喊得并不是有贼有刺客,而是有鬼! 云烟心中焦急,本想拉住云好出去打探情况,可这小傻蛋像是中邪一样喊叫,双手也不停使唤地推打。 “不要,不要过来。” 这是张先生说的癫狂症犯了? “没事,没事。”云烟伸手抱住少年颤抖的身体,轻轻抚过他的后背。 他的双手因为紧张而僵直不动,呆滞的眼睛望向虚空,仿佛恶魔站在他面前,无数的梦魇注入他的体内。 “姐姐,有鬼,我害怕。”云好抓紧她的手,如同落水时拼命寻找的绳索。 “不怕,不怕,我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云烟将手抽回,柔声安慰。 尖叫声还在继续,隐约带了些哭腔。 云烟捧起他的脸,放大的瞳孔逐渐收紧,云好低下头,将脸埋进双臂。“阿好,你先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出去看看。” 感知那一抹倩影跨出门,少年抱紧身体,靠在桌腿旁边。 街坊四邻这个时候都在家里吃晚饭,听到声音也是全都拿起锄头,菜刀,急哄哄地跑了出来,云烟跟着人群跑到王大娘家门口。 “鬼呢?” “鬼在哪里?” 王家门前本也没有灯笼照明,人群中忽闪起来一抹烛火,门联依旧,红门新亮,唯有王大娘家的儿子拖拉着鞋子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发出蹭蹭的声响。 王道也是一脸惊慌,推开众人,破声大喊:“娘,娘…” “赶紧的,去找找,王大娘要是被贼人掳走,就追不回来了。” “哪个没眼的盗贼,抢一个老太婆有何用?” “在这!” 脚步声重叠,逐渐往云家酒楼聚齐,王家大院和云家本就挨着,只是前几年王家不知怎么,突然翻修房子,将院墙往旁边挪了三尺,街坊领居问起,便说是云家两个病秧子挡了他家的运气,晦气这一来,两家便被一条小道隔开,平日里这条小道也是归王家放置些杂物。 暗夜里的视线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纱,街坊邻里中老老少少都有,云烟挤在人群里踏进了小道里。 “娘?”王道借来烛火照过去,凌乱的杂草里,王大娘摊在地上,苍老的面容煞白,任凭众人一再寻问,也发不出声音来。 “娘,你没事吧!”王大娘的儿子在她面前晃悠了几下手。 没有反应。 “娘!” “娘!” “那上面是什么东西啊?”有人顺着王大娘的视线往墙头上看去。 “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什么东西啊!” 街上的人惊慌错乱,本来都气势充足地围过来,现在全部退后,不敢再上前。 高墙之上,手掌宽的墙面只能容下一只脚,却偏偏放置了一个镂空的人头骨。 风动间,人头骨掉落下来,“砰”,滚落到人群中。 现场的人惊乱走动,你推我搡地散开,吓得不敢多言。 不远处的云家酒楼还挂着红色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云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回去看阿好。 少女慌张地迈开脚步,几声喘息后,酒楼的门吱呀一声,整齐摆放的桌椅板凳没有任何变化。 那傻蛋不见了。 “阿好,阿好。” 她不该出去的,云烟也来不及多想,扯着嗓子喊出来。 “阿姐。” 少年躲在柜台下面缩成一团,见到云烟的脸才安定下来,弱弱地喊:“阿姐,有鬼。” “我知道,不怕,不怕,姐姐在这里呢!”云烟伸出手,“姐姐不走了,姐姐就在这里陪着你。” 少年发出一阵哭腔,“姐姐,你不要再走了,真的有鬼,阿好害怕。” “好了好了,姐姐今晚陪着你。”云烟抓住云好颤抖的手,将自己手心的温暖传给他。 顾不得外面的慌乱,云烟拉着被恐惧支配的少年上了楼。 今晚的青连镇再也不像往日那样寂静,一旦空气里传来奇怪的声响,家犬狂吠,鸡鸣一直持续到清晨。 云烟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年,虽然他平日里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可真要细看他的脸,完全是一副经历过大事而显出来的沉稳气质,披散开来的黑发将俊俏的容颜呈现出来,这一身破布衣衫也没挡住属于少年郎的气息。 云烟缓慢地闭上眼睛,胳膊肘倚靠在床边,忙碌了一天的身子也起了困意。 桌子上的油灯静静燃烧,火焰在墙上映出飘忽不定的影子,只是半夜响起一阵风声,吹过墙面发出呼啸,哀鸣尖锐。 “阿姐,该吃饭了!” “阿姐?” 云烟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抱住被子的一角睡得正香。 “阿姐,快尝尝我做的粥好不好喝。”少年从桌子上端过来早已盛好的粥,递送到床边。 “嗯?”云烟张开朦胧的睡眼,看清了趴在床边的少年,“阿好?” “姐姐,我今天学会煮粥了,你快起来尝尝。”云好说完就捧起碗来打算喂给他姐姐吃。 白色的瓷碗里略微发黑的粥,连带呛入鼻腔里的焦糊味道,云烟还是忍住尝了一口。 “好吃吗?阿姐。” 看着少年眼里的期待,云烟还是扯出笑容,“好喝,好喝。” “那今天的粥都归姐姐了,阿好以后要多照顾姐姐。” “不不不,阿好也吃。”云烟从床上下来,往四周看了看,她真的是睡迷糊了,昨晚不是靠在床边吗,怎么在阿好的床上睡了一觉? “姐姐以后不许靠床边睡了,不然会生病的,生病就要喝苦药。”少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要不是阿好醒得早,姐姐就要在地上睡着了。” “好,下次不会靠床边睡觉了。”云烟用勺子盛了一口粥,苦涩中还带了点咸,他不会是在粥里放了盐吧? 第9章 酒楼直播 一碗粥下肚,云烟昏沉的脑袋逐渐清晰起来。 昨夜的事情对她来讲,算不上有多吓人。不抢不盗,往人墙头上放一个人头骨,十有八九是王家平日招惹是非太多,指不定哪个心有怨气,逮住一个老人出口恶气。 原主记忆里,这邻居王家虽也不算什么恶邻,但所作所为就好比那烂壳臭虫一样,让人躲避不及。 单说那王大娘,总将刷锅水往两家之间的巷道里泼,喜欢背地嚼舌根,占些小便宜。王家儿子王道又是个泼皮赖猴,吃酒总是仗着邻里关系赊账,好吃懒做,还曾在山上做过几日劫匪,只是后来受不了匪窝里的气,自己灰溜溜地下山。 这些事情也全是原主的记忆,至于真实情况,她才来两三日,只是出门时撞见过王大娘几回。 也不知道哪个闲人就是再和王家有仇,吓一个老太婆有什么用处? 云烟用木梳理顺长发,竹簪从发丝间穿过,双手拧起,盘在脑后,一番梳洗后,踩着木梯下楼开门。 这开酒楼做生意,自当每日大开店门,茶水温酒备齐,下酒菜提前备好,只等顾客上门。 时间久了,这些流程的确让人心生烦躁,可看进店的客官碰杯大笑,笑谈家长里短,诉说江湖旧事,奇侠名士,也是一件趣事。 临近四月,愈发暖和,满眼春日昭昭,连树上的雀儿都受不了浮动的热气,在树枝上扑棱翅膀。 后院里,云好抓了一把苞谷往鸡窝里放,苞谷在手缝间落下,鸡崽瞅见这天降美食,蹦哒两条腿围成一团毛绒。 云好摸了一把柔软的绒毛,催促道:“快吃,快吃!” 酒楼大门的锁匣一开,一声“吱呀”,霞光漂浮进屋,浅蓝绣花鞋跨过门槛。 “哗啦……” 水坑上漂浮起碎菜叶,白灰墙被打湿一片,王大娘还对着云家的墙上敲敲盆,粘在底部的半片叶子掉落下来。 云烟抿紧嘴唇,好心情毁去一半,她本来还想今日去探望一下受惊的王大娘。 这大清早一盆水可算是把她浇醒了! “王大娘,这么早就开始忙活啊?”云烟立在门前的台阶上,身上的青罗裙和柳树上的绿芽相互辉映,春意盎然,一别从前娇弱柳枝的病态。 王大娘心里嘀咕,这病秧子是走了什么大运?才几日就将酒楼重新开办,单手拎着水盆,讪笑道:“云姑娘也起这么早啊?” “酒楼生意好,我要是不起一个大早,提前洗菜煮茶,到晌午就忙不过来了。”云烟下了门前的台阶,看前行的方向是要和王大娘好好叙叙旧。 “起早好,起早好,姑娘您接着忙,我老太婆还要回去洗衣服。”王大娘深觉不妙,脚步飞快地关上了大门。 云烟目送王大娘溜回家中,回眼又瞅见墙角处的水渍,低声叹息,碰见这种人,她话都懒得讲。 “阿姐,喂过鸡崽了。”云好从后面端出一盆清水,头发被云烟用黑绳子绑成了马尾,利索又干净,可能是刚才去过柴房,衣服上还沾染着几根干草。 云烟收敛起脸上的不悦,仔细捏起夹在衣物上的干草,嗔怪道,“是不是又蹲在草堆里逗鸡崽了?” “嘿嘿,阿姐,我就是轻轻摸了摸,鸡崽上的毛好暖。”云好将水盆搁置在桌子上,双手从上至下拍打,杂草鸡毛全都飞舞起来,缓缓落在地上。 “好了好了。”云烟将他的手摁住,她也只是说说,结果这傻蛋就差把自己打一顿。 “你在这好好看店,阿姐去后厨洗菜。”云烟将他拉在柜台后面的靠椅上,拿起桌上的账册塞进他怀里,打趣道:“你现在就是我们云家的小掌柜,掌柜坐台前,我这个厨娘要去洗洗刷刷,备好饭菜。” 云好也是憨实,将她阿姐的话当圣旨,听摆真就坐直身体手拿账册,正经地看向大堂门—— “今日任务,酱香排骨。” “系统,昨天的打赏值是多少?” “一千五百块,您可用五百打赏值。” “这?”云烟再次确认屏幕上的数值,依旧是一个五,两个零。 “为什么不增反减?”云烟不解,按理讲,她做的食物就是称不上人间极品美味,天上人间独有一份的佳肴,也算得上美食吧! 系统补充道:“您当前属于新手村,人气值太少,换句话说就是粉丝数不够,直播间观看人数太少。” 云烟现在看系统就好像看不争气的小孩,“那就要想办法提高打赏值,系统,虽然你还多一份广告收益,可直播间人气不高,您这广告也打不起来吧!” “目前还是可以接到广告的。” 云烟:“……” “我申请观看一下系统制作的视频。”她制作的美食应该问题不大,那就是系统录制的视频无法做到吸引观众。 “三部视频在这里。” 云烟点开第一天拍摄的视频。 “叮咚叮咚,咚咚咚,来云家酒楼看小厨娘每日一餐,点个关注支持一下!” “……” “系统,你不觉得这个配乐很low吗?”云烟抚额无语。 “这配乐怎么了?这是当下最流行的视频bgm,我也算是蹭热点吧!” “这样就破坏了制作美食的氛围感,”云烟摇头否认这种拍摄视频方式,提议道:“系统,这次的视频你不要加任何配乐,看看效果如何。” 系统:“那这样的视频太简陋了吧?” 云烟笃定地看向电子屏幕:“试一次,这次的视频一定会提高直播间人气的。” “开始录制吧!”云烟拿起菜刀将猪排切成四方块,扔进锅中。 黄色的火苗燃起,云烟往里面放了几根木材,锅热水响,倒进切好的猪排,清水染上血沫,锅勺绕上一圈,舀起浮沫,去除血水。 九尺长的锅台只有一个灶洞,但能容下三个铁锅,云烟甚是满意这种构造,煮炒蒸一起进行,能省去不少力气。 水瓢盛出小锅中的热水,待火蒸去水分,便可淋上清油,白糖,料酒和酱油一起放入炒出糖色,倒入焯去血水的猪排。 油烟乍起,白雾蒙蒙,肉香四溢,云烟用手扇去眼前的热气,锅铲反复翻动将肉均匀染上糖色,猛烈的高温只能让酱汁暂时漂浮在肉的表面。 要想入味,还要经过长时间的炖煮,才能变得软烂无骨,一□□汁。热水早已在另一个锅里备好,水瓢运出,沸水的热气扑打在云烟的脸上。 “刺啦!” 水与油汁碰撞,浓郁的酱汁被冲淡,汤汁覆盖在排骨上,锅盖挡住勾魂的香气,云烟又往灶洞里添上木材,噼里啪啦地燃烧中,锅里的肉渐渐发出咕嘟嘟的声响。 木柴在灶洞里静静燃烧,火光闪烁在云烟脸上:大多数的视频都会配音和放一些背景音乐,这样的视频看起来的确制作精良,可这样却缺少美食最初的味道。 油锅滋滋的响声,炖汤时咕嘟咕嘟的热气,还有各类蔬菜被菜刀划过的声音,这些才是制作美食时最美好的体验。 不如就这样原汁原味地放出去,让观众体验一把最原始的做饭过程。 掀起锅盖后,热气悠悠飘散在厨房上方,云烟摁下停止录制键,“现在直接发送出去。” “这样真的行吗?”系统嘟囔着关闭屏幕。 “阿姐,好香。”云好用头穿过蓝色的门帘,“外面来了好多人。” “好!”少年却拉住她的胳膊,看向她脑袋:“阿姐,你头上有蜘蛛网,我帮你拿下来。” 云烟歪了歪脑袋,感知到少年指尖的温柔:“多谢阿好。” 大堂内早已坐定了数位客人,齐齐望向掀帘而出的云烟,这一出,后厨内的排骨香再也遮挡不住,争先跑出窜进食客的鼻尖上。 “云老板,今天是又出了什么新菜式吗?” “这香气都能传到南街了。” 云烟拎起炉上的热茶壶,恭敬地倒入茶杯中,“各位久等,云家酒楼今日特供菜,酱香排骨,每位顾客只能点一份。” “我说是什么味道这么香,这酱香排骨隔壁鸿福酒楼也卖,可我从来没闻见过这么香的,老板赶紧来给我上一份。” “这位客官,一份是五十文。”云烟从柜台上拿过账册,记上一笔。 “才五十文?隔壁鸿福酒楼比她家价高了一倍不止,还吃不饱。”书生模样的顾客惊叹道。 “要我说这云家酒楼比鸿福酒楼好太多了吧!肉炖的又软又香,各位还等什么,这么好吃的菜错过就没有了。” “那我也来一份,再加一壶酒。” “我要一份,再配上一碗清汤面。” 午间,后厨内锅锅瓢盆碰撞出美味的饭菜,烟气缭绕在云家上方,路过的旅客抬头望见天上的烟雾,也要赶来凑个热闹,酒楼大堂,热茶袅袅,酒香浮动,混合着肉香,生意大好。 “哎,老板再来一壶酒。” “好嘞。”云烟从后面的酒缸里舀出一勺酒,细长的酒水流进壶中,清冽的酒香徐徐升起,十里香酒铺的酒果然酒如其名,香得醉人,真是要传到十里之外。 “您请。”云烟将酒壶推向客人面前。 “哎,我说老板,听闻你家附近昨夜杀人了?” 杀人?云烟心想这场闹剧传出去就真成杀人了,脸上浮现笑意。 问话的客人见这老板脸上未带一丝惧意,感叹这孤女独撑酒楼,遇事不乱,不由得敬佩起来。 “不过是有人做场闹剧罢了,就是往墙上放了一个人头骨,半滴血都不见,哪里算得上杀人?” “那可说不定,老板,凡事多留心眼,到了夜里还是小心为妙。”另一桌的客人嘀咕了几句。 “那就多谢客官的提醒了。” 云烟转身就看见旁边椅子上端坐着的云好,少年的眼睛一直盯着满屋子的客人,生怕哪位客人桌上缺了茶水,他今日这副安静模样,和昨夜的惊恐神态判若两人,云烟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小孩心气,怕鬼! 第10章 酒楼直播 “店家,你们这店里是不是也有五十文套餐?” 来人正是昨日在鸿福酒楼里大吃特吃的西北一铁锤,还未踏入门槛,就扯着大嗓门震得满屋子的客人心头一颤,只敢瞥去几眼。 西北一铁锤也颇为豪气地从包袱里掏出一锭银子,砰地放在桌子上,刚坐定嗅见空气里醉人的饭香,“店家,这是什么好饭,赶紧给我拿上来。” “爷,爷有的是钱。”壮汉拍拍肚皮,浑圆的肚子似乎早已饿的叫声连连。 壮汉独占一桌,周围客人都是些寻常百姓,他一来,谈笑声弱下几分,似是惧怕。 两国交境处,互市通达,富商大贾不单请镖局来护送货物,也会重金请来武功高手让自己安心些。在这里见到江湖武士也不足为奇,只是刀剑无眼,这些侠士也都是见惯刀光剑影的,行事作风张扬不忌,稍有哪句话不投机,就要掀桌打人。 所以青连镇的百姓看见这壮汉手拿铁锤,下意识就压低话音。 任这些百姓如何,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 堂内的茶壶空了,云好还没等云烟提醒便自觉进了后厨,拎起茶壶到那壮汉面前。 “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热茶从高处浇下,水汽缓缓升起,少年的脸落在别人眼中有些模糊不清,可却让这位号称西北一铁锤的壮汉猛地跪倒在地,椅子翻倒在地。 “杀人了,杀人了!”这位绰号西北一铁锤的壮汉一脸惊恐,拿起自己的武器踉踉跄跄地跑出酒楼,嘴里还念叨着,“杀人了!” 云烟从后厨端出饭菜,花生和凉拌猪头肉都是提前备好的,不过是装盘的功夫,这一出来怎么就成了这幅景象。 一众客人刚还低头悄话,耳边听见杀人二字也都看了过来。 人早已连滚带爬地出了酒楼。 云烟放下托盘,轻声安慰道,“阿好,不用管这茶了,去后面阿姐给你盛了一碗排骨放在灶台上,快去吃吧。” 云好收回失望的眼神,转头问道:“阿姐,我长得不吓人吧?他怎么见了我就跑了。” “许是他突然不饿了,担心你让他掏钱吧。”云烟从他手里接过茶壶,“快去吃吧,一会该凉了。” 约莫到了午后发困的时辰,送走一波客人后,云烟才刚得空歇息吃饭。 “老板,把你们这里的好酒好菜都拿上来。” 一队马车停在街边的树下,每辆车上扎满了木箱,看阵仗应该是运货的镖局。 领队的护卫进门上下打量酒楼,才招呼后面的兄弟跟上来,这队人全是黑色衣衫,腰间佩长剑,也不同于酒客一般嬉笑打诨,一脸肃穆。 “这位客官,我们这里好酒好菜都有,您看您要点什么?”云烟拿着手里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领队护卫翻看过后,指着上面的菜名:“要一碟酥皮花生,凉拌猪头肉,六碗酱香排骨,还有五碗面,不要酒,茶先来一壶。” “客官,您的茶。”云好也拎出来一壶热茶,五个茶碗挨个摆齐,等着茶水倒下来。 “客官,看您这身打扮,是做镖局的吗?”云烟看这几个人都是一副警惕的模样,再看看门外的货车,心里也猜测出几分。 “老板在这边塞之地开酒楼,自然是一看一个准。” “护送货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趟下来要受好多苦呢!”云烟先将备好的凉菜送了过来。 “干这行的,不受苦怎么行?”领头护卫拿起筷子,抬眼端详了一下云烟,“老板,您是这的人,想问一下这青连山上最近太平吗?” “您要走青连山?”后桌喝酒的客人惊讶地问道。 “走山上要比绕到一旁沙漠轻松点,要说你们青连镇在这荒漠里靠山靠水,不知道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黑衣客人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 “哎,要是有福就不会呆这里一辈子了,青连镇再好也不如中原富庶啊!” “要我说,您还是绕路而行吧,这一开春,山上野兽肆行,要…” 后桌客人还未讲完,领头护卫不屑道:“野兽有什么好怕的。” “哎,还有山上的劫匪,这冬天过山的旅客少,眼下春日正盛,来往交通都想过山,那闲了一冬的劫匪可要逮着机会好好大吃一笔。” 正在喝酒吃饭的客人都停下手里的筷子,一齐看了过来,那客人又接着讲,“运气好的,能捡条命,运气不好的,往悬崖下一扔,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现场的人无不唏嘘,倒抽一口凉气,刚才还热闹的酒楼安静的像是暗夜的青连山,一层雾笼罩过来,仿佛听见远处青山上的恶贼的磨刀声。 “不是说卫国将军曾上山讨伐劫匪,剿去他们的老窝吗!”黑衣客人摇摇头,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 “怎么可能剿尽?” “只要这货物过山,就有油水可捞,白白捡便宜,只要抢过来货物,再倒卖给北胡人,这不是……” 在座的客人都停下手里的筷子,竖起耳朵听,云烟收回心神,客人的面还没下。 瞥见云好呆愣地站在那里,明亮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似乎脱离了这个世界。 “阿好?”云烟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哎,老板,我们的面呢?”黑衣客人不耐烦地催促,“我们吃完饭还要上山赶路,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拦我们的路。” “哎,好,您稍等,马上给您下。”云烟赔上一张笑脸,又往云好的脸上扫了一眼。 少年在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手很安分地垂下,一如平常那样乖巧。 沸腾的热水飘散出白色的水汽,扑打在云烟脸上,长木筷搅开扯好的面条,生硬的面粉颜色变得柔和。 六个碗里放了她调好的酱汁,刚出锅的面条和酱汁融合,加入沸腾的面汤,和煎好的荷包蛋,“阿好,帮姐姐端一下。” “阿姐,我来。”少年用手扣住碗底,热汤面里散发的雾气将少年的眼睫毛打湿,高挺的鼻梁染上些柔和的香气。 “您的面来了!”云烟从托盘上端下面碗,送到客人面前。 “这面闻起来就是香的。” “一碗面,客官不嫌弃就行。” 云烟摞起空桌上的盘子,嘴里不忘说着客套话,这是她在饭馆工作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是什么样的客人进店吃饭,她都要撑起笑容回应每一个人。 “老板,结账!”黑衣客人放下一锭银子,仰头喝下碗里的茶,跨出门时喊了一句,“不用找了,老板待客有道,日后必定生意兴隆。” 一声鞭子摔地的声音响起,门外的马匹朝天哀鸣一声,“驾!”那一队马车挤在人群里,逐渐往青连山上去。 云烟目视这群人丝毫不顾及旁人的警告浩浩荡荡地赶马上山,心想这群人必定武功高强,不然哪有这个胆量偏向虎山行。 “云姐姐!”赵青枝将小马驹栓在树上,拍了拍马脑袋,跨步进了屋子,宛如雀儿一样飞扑进来。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十里香酒铺的酿酒技艺堪称一绝,每日定酒的客单要写满两页纸,还要派人亲自送到,这东南西北四处跑,没一天的功夫是做不了这活计的。 “我今天天没亮就起来送酒了,正好今天顺路,来看看。云姐姐,这几天生意是不是好起来了?”赵青枝挑了一个空桌子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姐姐,昨晚王大娘家的事你知道吧?”赵青枝刚喝完一口茶就着急地问了起来。 “嗯嗯,街上都是怎么传的?”云烟推开椅子坐下,望着赵青枝发红的面颊,她还挺想知道这事又传出什么样的话本。 “有鬼!” “是王大娘自己说的。”赵青枝凑近道,一脸惊奇:“她说她前脚刚出门倒水,就听见草堆里有人说话,往前走了几步,头顶猛然窜出一道黑影,她往上面一看,有一个青面獠牙,红眼珠子的鬼正对着她笑。””吓得她头皮发麻,什么都不知道了。”赵青枝喘匀气,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云烟琢磨半天,蹙眉说道:“真的是鬼吗?” 附带吐槽一句:“鬼哪有这么闲!” 听见这话,赵青枝有些惊讶地瞄了一下云烟的神态,这云姐姐以前都是柔柔弱弱的样子,怎么现在连鬼都不怕了。 “阿姐,这是谁啊?”云好站在她身后,悄摸拉了拉云烟的衣摆。 赵青枝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云姐姐,你什么时候招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店小二啊?” “他?”云烟放下茶杯,也不遮掩:“从街上捡来的小傻蛋。” “捡的?小傻蛋!”赵青枝噗呲一笑,“我看他不像是傻子啊!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被你抢来当苦力的。” 云烟猛然惊醒,叹道:“说不定还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联想客人说的话,劫匪流窜,货物被抢,还有云好头上的疤,这傻蛋还真有可能是运送货物的路上被抢被打,才成了这副模样。 默想后,她拉住赵青枝的手细细问道:“哎,青枝,你家里有没有认识什么常去北边贩卖货物的商人。” “帮我问问最近有没有在边塞寻人的,我想替这傻蛋寻亲。” “我爹是认识一个京城的富商,不过那人还没从北胡人的地盘上回来,要是他回来还借住在我家,我帮你问问。” 赵青枝补充道,“可是云姐姐,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没名字怎么帮他找亲人啊!” 第11章 酒楼直播 赵青枝忽又想起:“要是不知道名字,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 云烟摇头,惋惜道:“什么都没有。” 她侧身抬头,记起那日云好说的“老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又有那句“冬天里和老头烤火”,种种迹象宛如蛛网一样缠绕在他的身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阿好,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流浪到街上的吗?” “是老头,我只记得老头。”云好双手背在后面,眼睛里黯淡无光,仿佛在回忆往事,嘴里碎碎念:“老头去哪了?他那天和我说让我在这里等他,他怎么自己一个人跑了。” 两人见他这副呆痴模样,都是微微叹息。 “哎,对了,青枝你车上可还有剩余的酒?”云好的事情一时半会问不出所以然,她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酒楼的生意上,要向赵家再定些酒。 赵青枝捂嘴打趣自己:“要是还有,我就没空来你这里耍了。” 听见这话,云烟也噗嗤一笑,从荷包里拿出一串铜板,塞进赵青枝的手心里,“我那日拿的酒还没给钱,这是双份钱,你明天记着再给我带一坛。” 冰凉的铜板撞进温热的手心,赵青枝也不推脱,握住铜板也不细数全都扔进荷包里。 “今天卖的快,那个鸿福酒楼一下要了五坛,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卖完。” 赵青枝又拉过云烟的手,不满地念叨,“还有,云姐姐,他们也学你卖什么五十文套餐,揽了不少生意。” “学人精,真不害臊。”赵青枝猛地站起来,带动凳子往后一翻,砰地一声引得余下的客人看了几眼。 “好了,不用理他们,他卖他的,我卖我的,过几日就知道谁家的饭好吃些。”云烟拉了拉傻憨憨的少女,皱眉思索。 “对了,你卖给我酒,你娘亲不会怪你吧?” 不是云烟多问一嘴,当初云家酒楼付不起欠下的酒钱,那赵家婆在门口哭爹喊娘地讨要了好几天,云烟也理解,做生意都要讲一个诚字,她家先没了诚信,自然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再卖给她货物。 “要是她不乐意,数落你,你就跟她讲,我可以加钱。” “傻姐姐,可别说加钱的事,我明天肯定把酒给你带来。”赵青枝说着就要往外走,归家晚了又少不了一顿数落。 树下的马驹仰头抽动鼻子,似在催促,赵青枝顺了顺马驹的鬃毛,踩上架子车拽动缰绳:“我走了,云姐姐。” 青山落日,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吱钮吱钮消失在重重房屋里,云烟身上的绿裙浮动过橘色的晚霞,额头的发丝被风吹得撩拨不定。 客人没剩几桌,可热情不减,大有喝到天黑的劲头,酒杯碰撞间激起浓郁的酒香。 绣花鞋踩在昏黄的日光里,云烟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泡久的茶有些寡淡无味,但少了些苦涩。 “姐姐,什么叫学人精啊?”云好得空坐在一旁听客人划拳猜谜,等云烟喝完茶,双手撑脸,黑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云烟。 “呐,就是这样。”云烟拉过椅子坐下,也双手捧脸,和少年对脸相视,杏眼轻轻弯起,像是在逗玩他,“阿姐现在就是学人精。” 这一相视,两个人的目光似乎要黏连在一起,谁也不肯先收回,屋内酒香萦绕在鼻尖,云烟忽觉自己也需要喝一杯酒来冲击一下嘴里平淡的味觉。 “老板,结账!” “哎,来了。”云烟不安地卷起衣裙的一角,刚才那种奇异的感觉还在不停地鼓动她的心,以至于心跳加快,她连算账都算得迷迷糊糊。 身后的少年微微怔神,开始不安分地扣手。 余下客人也觉出天色已晚,向老板嚷嚷结账,推开椅子醉醺醺地起身,不多时,酒楼内人群散尽,留下余温。 “阿好,姐姐是不是告诉你不可以再扣手了。” 云烟忙活完,本想问云好晚饭想吃什么,正好撞见这傻蛋又在抠手指,心急之下,摁住他的手举起。才发现少年宽大的手掌心里满是是厚厚的硬茧,相比之下,她这干了几天活的手倒是娇嫩无比。 “你看,指尖盖都秃成这样了,再往下扣手指头会疼的。”云烟面带愠色地弹了弹云好的脑门。 “我知道,以后不扣了。”云好摸了摸自己被痛击的额间,委屈模样。 堂内客人散尽,唯有酒香残留,这个时辰不太会有客人进店,云烟正想收拾碗筷,洗洗刷刷。 一道绿影忽就飘进酒楼,回眸一看来人一身青衣,头上戴着破烂草帽,布鞋沾满泥土,风尘仆仆,疲累至极模样,连头都懒得抬,“老板,先上一壶茶。” “客官稍等。”云烟拎起水壶靠近,云好也跟在后面,麻利擦过桌子。 一把长柄剑放在桌子中央,黑色的剑鞘上没带任何装饰物,却满是刀剑划过的伤痕,青衣剑客仰头喝了一碗水,茶水顺着满是胡茬的下巴流了下来。 “只要一碗面。”疲累的声音裹挟着数日的奔波,剑客松散肩膀,不经意般抬头,看了一眼老板和店小二,满是风霜的脸上,刹那间又惊又喜,以至呆愣半晌。 “客官先喝些茶,面马上就好。”云烟还未进后厨,就被身后的客人扑通跪地的声音吓了一跳。 “少爷!”青衣剑客跪倒在云好身前仰头痛哭,“少爷,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一个大男人刚进门的时候还是一个浑身剑气的侠客,一转眼就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这是为何? “阿姐,我不认识他!”云好使劲挣脱了这青衣剑客的束缚,躲到她身后。 “你,你有话好好说,先起来。”云烟忍不住拔高了声调,这哭得稀里哗啦的剑客跟个小屁孩一样一把鼻子一把泪的,话都说不囫囵。 “少爷,是我没保护好你,你跟我回家吧,少爷。” “阿好,你认识他吗?”云烟细声问道,不能光听这青衣剑客的一面之词,张嘴就来阿好是他家的少爷,谁会信? “我不认识他,阿姐,我不要和他走。”云好摇头拽住她的袖摆往后躲,可那剑客不依不饶,跪地磨蹭到他跟前,脸上的泪止不住地流。 “起来,说话!” 云烟使了狠劲,拍得木桌震动发声,也吓得跪地哭泣的剑客止住了声。 “姑娘,他真的是我家少爷,前几个月我们一起从京城出发,去北胡送货,谁知道路上遇到劫匪,抢了我们的货,我一着急就追了上去,结果货没抢回来,还把少爷给弄丢了。” “我也不敢回去报给老爷夫人,只能在这边疆之地寻我们家少爷,赶了好几天的路,没想到今天在这酒楼里遇见他了。” 胡乱解释一通后,他又接着追问云好:“少爷,您不记得我了?您仔细看看我啊!”鸣剑头上的草帽滑落在地,蓬乱的头发上带着连日奔波的风霜,一双眼睛里满是寻回他家主子的欣喜。 云烟谨慎开口:“你张嘴少爷,闭嘴少爷,连家门都不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姑娘,您住在这边疆之地,肯定不清楚那百里之外的消息,我们是京城里专卖布的裴家,每半年都要往北胡那送一批货,今年是我家少爷头一次出门,想着到边塞游历,看看大漠风光,没料到出了这样的大事。” 青衣剑客从自己腰间拿出来一枚玉佩递给了云烟,“这是我们裴老爷和夫人为少爷求来的护身玉佩,当日我追赶劫匪无果,一回来就寻不到少爷,地上只留下这块玉佩。” 云烟接过玉佩,是一块方形玉,正中间雕刻了一个“裴”字,“阿好,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姐姐,我头疼。”云好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下身,手指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云烟低声安慰:“不要紧张,你仔细想想,要不你抬头看看他。” “少爷,少爷,是我啊!鸣剑,我是鸣剑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就不认得我了?” “他失忆了。”云烟扒开少年的头发,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郎中说是头部受到撞击导致的。” “怎会如此?”鸣剑瘫坐在地,寻到主子的欢喜全然失尽。 “我不走,我不认识你,阿姐,快把他赶走。”云好拼命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止不住念叨:“我不要走。” “我不认识你!你走!”少年伸手推开面前的剑客,往云烟身边靠拢。“阿姐,我不走,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这般尴尬的处境让云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惺惺一笑,“这位公子,您也看到你家少爷现在的情况,要不您先在这里留宿几日?等他的病好些再上路也不迟。” “说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鸣剑起身沉吟,“多谢姑娘收留我家公子,日后我们回到京城定不会忘记姑娘的大恩大德,愿奉上厚礼报答。” “不碍事的,我不过是管他几顿饭,算不上大恩大德。”云烟弯下腰小声哄道,“阿好,我不会赶你走的,你先起来。” “真的?”云好睁大眼睛不确定地问,“阿姐,你不要骗人。” “我何时骗过你?”云烟将他拉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柔声道,“饿不饿啊?我给你做晚饭。” “饿了,阿姐做什么都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吃。”云好痴痴一笑,一双眼睛在云烟身上流转,毫不理会身边的鸣剑。 这一番折腾后,外面的天也黑了下来,云烟先给鸣剑安置了休息的房间,本想让他们主仆二人好好磨合磨合,可哄了半天,云好死活不愿进去,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 “姐姐,你不要赶我走,我很听话的,我会干好多活,还会喂鸡崽,我不要走。”少年一边烧水,嘴里还不停地嘀咕。 “好好,我不会赶你走。”云烟坐在小板凳上撑着脑袋,很是无奈地答应着。锅里的热粥发出咕嘟嘟的声响,甜香气在厨房里蔓延。 “阿好,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柴房看看。” 第12章 酒楼直播 云烟踏上青苔阶,眼前的月色照亮一院子的荒凉.后院里的杂草还没来得及除掉,这几日只顾酒楼生意,把这些琐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恭喜您的视频点赞量进入热门榜,观众对这种原生态视频非常喜爱,今日打赏值为一万块,您可用三千三百三十三块三毛。” 云烟敷衍地点点头,抬脚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对着眼前的系统说道:“看来我提的建议还是有效果的。” 系统显示出一个呆萌的表情包:“多谢您的意见,本系统以后会按照您的要求来拍摄视频,另外,本次我们的美食视频也进入热门榜,为鼓励创作者,我们将为您赠送一件礼品。” “礼品?”云烟停下往前迈的脚步,礼物不要白不要。 【一个平底锅。】 月上山头,清冷的光芒倾泻在院落里,云烟举起了手里的平底锅,光洁的锅底反射出一道铮亮的白光,她很满意地评价:“不错,这锅都可以当镜子了。” 她左右摆弄手里的锅,笑道:“系统,其实我也想送您一件礼物。” “这这…”系统一时也没料到云烟会主动回礼。 “是一个大平底锅。”说完云烟就举起手里的平底锅朝着蓝色的电子屏幕砸了过去。 “哐当……” 虚拟的电子屏幕并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只是被吓得关闭了显示器,倒是那口锅刚出来就经受了这样的颠簸,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滚了一圈才倒了下去。 云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顺气,提起裙摆跨进了草丛里,生气归生气,锅还是不能扔的,以后她看系统不顺眼,也好找个出气的工具。 “噔噔噔!”她用手指弹了弹锅底,听这声音也算是一口好锅,再者,扔这么远也没变形,算那个抠门系统有点良心。 “阿姐,粥糊了!”后厨里传来少年慌张的叫喊。 粥糊了?糊就糊吧,又不是没喝过,云烟拎着平底锅往柴房走。 可空气里不仅弥漫出焦糊的味道,还有木材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云烟站住了脚步,还没等她察觉到发生什么时,少年急切而恐惧的喊叫打破了安静的夜空。 “着火了,着火了。” “阿姐!” “救火啊!” 听到着火二字,云烟急忙加快脚步,这傻蛋也太不靠谱了,就这么一会儿,把厨房烧了! 半开的窗户里窜出一道红色的火苗,隐约看见黑色的人影在拼命地扑打燃起的火焰。 “快出来,阿好,别扑火了。”云烟推开后门,被烟雾迷得看不见路,只能抬高音调喊叫。 可破碎的嘶喊也拉不回犯大错的少年,云烟本想将他拽出去,可这傻蛋憨起来也是个犟脾气,死活拉不动。 红色的火光漂浮在两人脸上,热气逼得人浑身出汗,少年一着急也顾不得烫不烫脚,直接往地上踩。 “云姑娘,少爷,怎么了?”鸣剑听见后院里的喊叫,也来不及下楼,硬生生地破了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 云烟掀开水缸的盖子,快要见底的水缸连一瓢都不到,这时候去水井打水也来不及了。 火势越来越旺,燃起的烟雾呛得人喘不过来气,云烟当即拉住少年的手,“快走,阿好,先出去。” “阿姐,有火,厨房会没的。”云好看着眼前的火苗,情急之下,也不管这火烫不烫,伸手扑打。 “先别管,保命要紧,先跟我出去。”云烟用尽力气将少年拉了出来,屋外新鲜的空气和身上焦糊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人一时缓不过来。 可云烟根本来不及缓,这厨房里的火要是不灭只会越燃越高,到时整个酒楼都要完蛋。 “挖土,快!用土盖。”她随手拉出箩筐,铲子撬开地面,土尘气猛烈炸开。 “少爷,快,我们也挖。”鸣剑将铲子往地面用力一扎,大块的黄土被剥离到箩筐中。 “快,我把土背过去。” 一满筐的黄土倒进灶台旁的火堆里,木头烧焦的气味被带着草汁气息的黄土压制,空气里飘散着一层雾蒙蒙的烟土。 所幸火势只在厨房里蔓延了一会儿,并没有伤及到前楼,云烟用袖口擦拭了一下头上的汗水,这一蹭,反倒是将沾染的黑灰扩散开,成了一道花脸。 “阿姐,你脸上脏了。”云好那张白净的脸更是惨烈,烟熏火燎后,整张脸成了黑红色,他也不管自己如何狼狈,抬起袖口给他阿姐擦脸。 本就简陋的厨房经这一场火,彻底成了黑窑洞,用黄土垒成的灶台被一层黑亮的釉包裹住,成了黑锅台,锅里的粥早就变成了黒糊糊。 三个人呆立在厨房里静默不语…… 云好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悻悻地用自己的袖口替云烟拍打灰尘,不管有用没用,这也算是缓解心里的焦虑。 因为他怎么看他家阿姐的脸色,都不太好,暴风雨前的宁静最难捱过去。 “没事,阿好你先去洗洗脸,不用管我。”云烟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便俯身拿起一块半黑的木头扔进了箩筐里。 “对不起,阿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烧火时打瞌睡。”这声音渐渐没了气势,像犯了错的小猫发出细微的哀鸣。 鸣剑见状,也低着头赔笑,他也是够倒霉,好不容易寻到了他家少爷,又出了这事,“云姑娘,我替我们家少爷给你赔个不是。” 他上下摸了摸所有的口袋,很是惭愧地挠了挠头,“只是我身上是一分钱都掏不出,等我和少爷回到京城一定不会忘记姑娘的恩德,就是再受一番长途跋涉之苦,也要给姑娘送上厚礼。” “谁要和你回京城?”云好现在是听见京城这两个字就一脸警惕,“我跟你不熟!你不要和我套近乎。” “你们两个有空说话,不如帮我收拾厨房,我这间酒楼还要指望它开店。”云烟背起箩筐,杏眼微怒,冷冷地开口,这倒霉事全让她遇见了。 这话是冷,却也让这一仆一主局促不安的手找到了补救方法,慌不择地在厨房里收拾来收拾去。 三个人不言不语,满屋子里都是叮叮当当地清扫之声,灰尘,木块一起铲平堆积院落里,扫帚并排扫过,让刚刚经历一场洗礼的地面干净地蹭不出一丝灰尘。 只是满屋子的尘土呛得人掩住口鼻。 “咳咳咳!”云烟捂住鼻子指了指后厨的前门,气得声调往上抬高好几度,“就不劳烦二位在这里帮忙了,我自己就能收拾。” “阿姐,我留下来帮你吧。” 这一看,云好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献殷勤似的露出憨笑,满眼里全是他的阿姐。 云烟闷声不响,憋了很久的气在看到少年的单纯的笑时终是长长地释放出来,“哎!” “阿姐,不要生气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给阿姐赚好多钱。”云好伸出手往上比划:“阿姐一定会赚到这么多的钱,买大房子,有大厨房。” 鸣剑杵在一边也不敢抬头,他在外面游荡多日,被风沙侵袭过的脸苦不堪言,再看到他家主子现在如同垂髻小儿般呆愚,心里一阵发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就这样憋屈地站着。 “行了,阿好你先跟这位公子去外面坐着,晚饭还没吃,一定饿了吧?”云烟扒拉开他的手,绕过黑漆漆的灶台,三口大水缸跟个笨墩子一样紧紧挨着,云烟一个个掀开盖子,一阵水瓢碰到缸底的刺啦声过后,勉强凑出一桶水来。 “走吧,少爷,我们先出去。”鸣剑拽住云好的衣袖,“我们在这里也是添乱,就先出去坐着吧!” 两人推搡着离开后厨,云烟方觉耳边可算是清净了,所幸囤积食材的柜子离灶台有三步远,只是被火熏黑,其他的东西还好好地存放在上面,云烟把零零碎碎的食材堆到了案板上,唤出系统。 既然要努力提高打赏值,一天只拍一个视频效率太慢,要一天多更才能留住观众的心。 电子屏幕忽闪忽闪地弹了好几次才稳定显示出来,播放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包。 云烟拿了一根胡萝卜指了过去:“打开录制视频模式,以后我做的每顿饭都要拍成视频发送出去。” 系统并不敢多言,乖乖地开启视频模式。 细白的手腕一用力,纤细的手握起菜刀往案板上猛敲了一下,刀锋深深陷进去。 浅蓝色的电子屏幕紧紧地跟着她身后,云烟举起菜刀提醒道,“不要拍我,拍案板行吗?” “当然可以,但是您先把刀放下。”系统不安地扭了扭。 云烟甩手将菜刀撂下,木制刀把艰难地撑住锋利的刀身平躺下来,零碎食材按照肉类菜类分开。 干菜在瓷碗里静静泡发,菜刀划过削好的土豆,分离出整齐的土豆片,洗净的青菜放在盆中,猪肉,牛肉切成薄片,放进热水里微微烫一遍捞出。 看着洗净的大锅,和煮好的食材,云烟翻开香料袋,脑海里不断配比出麻辣香锅的底料。 干辣椒和花椒一起放入锅中烘焙至酥脆,做出一份糍粑辣椒,云烟又往热油里放入葱段和姜片,炸成金黄酥脆后捞出,再将配好的香料和辣椒一起放入熬制,用黄铜勺子不停地搅拌。 这底料虽然有些简易,但胜在做法简单,要是成功,明天当做酒楼新品卖出去,也是能大赚一笔。 直到呛入鼻腔的香气窜出厨房,云烟才将底料盛出,开始炒制麻辣香锅。 姜片辣椒放入热油,剧烈的爆炒声中菜与肉被高温烹出香味,等到七分熟后再舀进一勺底料放入,随着灶洞里燃烧的火苗,底料和菜慢慢融合,辣香四溢。 “系统,让我看看视频。” 云烟点开电子屏幕快速检查了一下,依旧没有采用剪辑工具,而是直接发送出去。以往的视频虽然剪辑得非常完美,可丧失了烹饪美食的过程,会让观众觉得虚假,还是这样原生态的视频更受欢迎,昨天的实验也验证了这一点。 “阿姐?你做的饭好香。”蓝色的门帘半掀开,云好嗅着香气溜到了云烟身边,双手背后乖顺地站在案台前。 充满香气的白雾弥漫在厨房里,云烟用锅铲盛出菜,趁着余温,又撒上一层白芝麻,余光瞥见小傻子期待的眼神,她心里的火气早就平息下来,但还是面无喜色地用布包住青釉瓷碗的低端,径直走出厨房。 “开饭!”碗底和木桌碰撞发出一声闷响,香气团团绕绕融进清冷的大堂里。 第13章 酒楼直播 “我和阿姐坐一起。”云好一手端着碗,一手摁住椅子往他阿姐身边靠近,时不时瞟一眼对面的鸣剑。 “鸣公子这些天赶路一定受了不少苦吧。”云烟见他一脸胡茬,憔悴得像是逃难出来的,心软关心道。 “都不碍事,鸣剑自小跟少爷一起长大,虽有主仆之分,可少爷一直将我当做他的家人看待。”鸣剑夹起一块牛肉起身放进云好的碗里。 正在埋头吃饭的云好本不想接受,眼睛不确定地看了看云烟,才颇为不愿地吃下去。 “这次往北胡运货路途遥远,又遇劫匪,是我愚笨,不该去追那些贼人。”鸣剑想起那日的事便拧紧眉头,“可当时慌乱不已,少爷和我一心牵挂那马车上的货物,脑子一热,便和劫匪斗了起来,可贼人狡猾,划成两拨人,一边和我们缠斗,一边拉走货物,我们人少力薄,又敌不过他们。” “那批货量大不说,又是极为珍贵的绸缎,是专卖给北胡贵人的,要是成了够我们裴家好几年的开销,我和少爷也是不想负了裴老爷的期待,一心只求货物平安。” 云烟认真地听他讲这些惊险之事,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倒是身旁的云好怔怔然,全然忘记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惊险之事,只是偶尔抬头听几句,剩下的便只顾扒拉碗里的饭。 鸣剑提起当日的事便一脸急切,也不甚注意今晚的饭有些辛辣,直到辣得嘴唇涨红才仰头喝下一大碗茶。 “是有些辣了吗?”云烟看他呛得脸红,又推过去一碗凉茶。 鸣剑扒拉一口碗里的米饭,低头压住胸中的咳嗽:“云姑娘的厨艺很好,只是我不喜吃辣,多有抱歉。” “他不吃辣,阿姐多吃点。”云好冷漠地将菜碗往云烟跟前推,全然不理会坐在对面的鸣剑。 鸣剑悻悻地瞄了瞄对他满是敌意的云好,心里泛起一阵愁苦,现如今他家少爷这个样子,就是回到京城,可怎么向裴老爷交代。 “云姑娘,那郎中有没有说我家少爷这失心疯要何时才能好。” “这倒没说,只是让回去吃点药,稳住心神。”云烟嚼着嘴里的米饭,想起仁心药铺的张先生说的话,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只是,鸣公子,你家少爷可曾会武功?” 鸣剑放下碗,仔细回道,“会些拳脚功夫,但也只是够防身而已,少爷和我都是在深宅大院里长大,平日也就跟着府上的人学了点,少爷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想着这次出货出去见见世面。” 一想到这次的惊险,鸣剑便不住地责怪自己,“哎,都是我的错。” 这都是什么世道,云烟拍下筷子,气愤道,“当日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被劫匪拦下的?要不要报官,好让那群劫匪长点记性。” 鸣剑咕咚咕咚地喝完水,丧气地摇摇头,“天高皇帝远,何况这群劫匪流窜已久,在这边塞之地有好几个巢穴,真要捉拿起来,要费好多功夫。” 这倒也是,云烟并不太清楚这附近的情况,劫匪的事情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觉得这青连镇四周危机四伏,早些日子闹鬼也就罢了,这劫匪之事朝廷就不管吗? “云姑娘,我还是要谢谢你收留我家少爷。”鸣剑放下碗向云烟躬身行礼,“只是今日还要拜托姑娘,让我留在这里照顾少爷,将病治好后再回京城。” 云烟抬头透过烛光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剑客,她以前一想为这小傻子寻亲,盼着云好不要像她一样成为孤儿,今日不费力气就圆了梦,心里反而有种异样的感觉。是这人来的太突然,还是她真就舍不得这傻蛋? “鸣公子不必这样客气,我一个人开了这家酒楼,有时候忙得昏天黑地,还多亏你家少爷帮了我几日。”云烟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旁边的云好,“这离京城这么远,你们要是就这样走了我还不放心,既然你开了口,我肯定答应。” “鸣剑先在这里谢过云姑娘的救命之恩了,我在这里也不会闲着,姑娘尽管使唤我。” 刚撂下话,鸣剑便很有眼力见地收拾桌上的碗筷,吃完饭的云好打了一个饱嗝,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站起身,“你,你抢我活?” “阿姐,你要招新人了?”云好一脸震惊盯着他的阿姐,“你不要我了?” “谁不要你了?”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云烟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跟傻蛋计较,把他当小孩哄就好了。 云烟轻笑道:“你去和那位公子商量商量,看看他愿不愿意和你分活干?” 后厨内的鸣剑正撸起袖子在水盆里洗碗,突然就被闯进来的云好叫住。 “哎,新来的,你不准洗碗!那是我的活!” “你赶快出去,这是我家,不用你插手!” 云烟双手撑脸靠在桌子上,心里也迷惑起来,这傻蛋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听着厨房里碗筷碰碰响的声音,柜台上的油灯捻子稍稍落了下来,被云烟用一根铁签挑起,书册上的字显得清晰起来,她这些日子和云好学了毛笔字,字还没练成,模样学了有七八成。 “今日共进账十两银子,购买食材花费,零,用打赏值换取。”这几日的生意确实渐有气色,可细算起来,收益却忽高忽低,稳不起来,究其原因还是没有稳定的客源,不然哪天时运不济,店里生意冷清下来就不会有这么多进帐了。 云烟抚平皱巴巴的纸张,右侧还留有傻蛋替她写的账目,油灯并不明亮,只能照出昏黄的光来,但不影响她看清纸上刚劲有力的字体,想来他没失忆前也是饱读诗书的贵公子,可惜怎么就遇上劫匪了。 “云姑娘。”鸣剑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往柜台处恭敬地喊了一声,有些无措地扫过满堂的桌椅挑了处偏地坐了下来。 后厨里叮叮当当的响声倒衬得他有些落寞。 “鸣公子。”云烟放下手里的账册,向他走去,要说这位鸣公子对他主子这般不离不弃,她心里也是万分敬佩,也理解他的困境。 “还没问起你家公子的姓名?” “哦,我家公子姓裴名承。”鸣剑见她走来一边回应一边搬起凳子放在她脚下,“是我家老爷夫人膝下唯一的儿子。” “姓裴名承。” 云烟一边沏茶一边轻声念了出来,抬眼笑道:“想来也是个万分金贵的主,怎么能让他跑到这么远的地方送货?” “我家少爷是个随性的人,总喜欢出去游玩山水,这次也是想去边塞开开眼界,起初我家老爷夫人死活拉着他不让去,可奈何不住,就由他去了。” 鸣剑发出沉重的叹息:“早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拦住少爷。” “世事难料,谁也不能做到未卜先知,这么一看你家少爷也是个命大的人,经此一难,日后必定大富大贵。”云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还是云姑娘好心,能收留我家少爷,这份恩德以后整个裴家都不会忘记,定会送上谢礼。” “不不,你家少爷也给我帮了不少忙,谢礼就不用了,你们就先在这里修整些时候,等回来看他病情稳定下来,再回家也不迟。” “那这段时间就打扰姑娘了。”鸣剑猛然起身向云烟弯腰行礼,眼神闪烁地瞟了瞟后面,像是想了很久一样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上去收拾收拾,好等明日早起帮姑娘干些活。” “也是,你连日奔波寻人,早些歇息。”云烟刚准备起身送别,那位鸣公子就已经窜上了楼梯。 这,这跑得也太快了些吧。 可能是真的累了,云烟也没在意,猛地想起自己的账还没算完,就把心里的疑惑压住,直到合上账册后才怔怔地看向摇晃的灯火,越发觉出些怪异。 “阿姐,糖!” 云好那张脸突然闯入她眼前,脸上蹭的锅灰还没擦净,活脱脱像是从煤窑出来的人,就这样趴在柜台处星眸闪动地看着她。 “等你明日喝药的时候才能吃。”云烟将账册放回抽屉,钥匙在锁芯里转动抽出,“哗啦”的响动后,她拿起钥匙转出柜台走到他跟前,望向他失望的眼神宽慰道:“睡一觉就到明天了。” 云好手拿油灯同她一起上了楼梯,走在前面为她照亮每一层木梯,随着两人的前行大堂内渐渐暗下来。 云烟倚靠在门前提醒他:“阿好今天放了火,小心晚上做噩梦。” “做噩梦?”云好猛然呆愣,好像被吓住一样。 “傻蛋。”云烟弯曲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 “我不傻!”云好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急切地辩解道。 “好了,好了,你看那新来的公子都熄灯睡觉了,你还不睡吗?”云烟指了指西边的房间,想着用激将法吓一下他。 “赶快去睡觉,我看你和他谁听话,我就把谁留下。”云烟将他推到屋内,临走前,伸手弹了弹这小傻子的脑门,门后的少年摁着脑门小声嘟囔了一句:“肯定是我留下。” 云家酒楼猛地隐没在夜色中,只有门前的红灯笼发出一丝光亮,往后看便是一层层高耸的山峦,映在酒楼的身后,如深睡的猛兽起伏不定。 深夜里的青连山并不静谧,山林野兽时不时穿过凌乱的草丛间,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 半山腰间矗立着一大片青松,深色的树影和晃动的火光一起摇曳,被人清扫出来的空地上,树枝和干草堆成一起燃烧,火烬未灭,偶尔发出细微的炸裂声。 白日里说要勇闯青连山的送货人正躺在地上睡得香沉,领头的黑衣剑客微闭着眼睛,警觉地支着耳朵,高耸的青松林间穿过一缕微风,像是躲在暗处的人窃窃私语,搅得人心里慌乱不已。 “青连山上有一鬼,青连镇上有一人,是人是鬼难分辨,你来叫你升西天。” 似有似无的沉吟从四面八方传来,惊得酣睡之人猛地开眼。 “什么人?” 黑衣剑客拔剑起身,敏锐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丛林,四下却又寂静无声,连风都不再吹来。 “我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有本事就现形,在这里畏畏缩缩吓人,算什么东西!”他放声冲树上喊道,手里的剑发出寒光。 正是紧张得心慌时刻,耳边吹过来一阵轻笑声,“你抬头看看我不就知道了?” 话一落音,黑衣剑客顺着那音源处抬头看去,瞳孔里倒映出一张狰狞的脸,哪怕已经在地上,眼睛里依旧没有抹去片恐怖的幻影。 第14章 酒楼直播 天还未大亮,云家酒楼的后院里,已经响起了锄头翻地的声音,春雾打湿了云烟脚下的衣裙,绣花鞋上沾染几粒土块,踩在湿润的泥土上,清早的日头还没挂出来,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半片。 “阿姐!阿姐!” 喊声从楼上一路传进院落,穿透稀薄的晨雾,引得房檐上的几只燕子也有样学样地发出喊叫。 云烟撑起手里的锄头,伸手拦住跳过来的少年:“不要动!” 刚还跳脱像只兔子的人,听见这声阻拦里立马站住,结果却忘了自己跑得太过急,一只脚已经踏进云烟翻修的土地里,另一只已经翘了起来,他脑子又缺根筋,听见什么就答应什么,就这么单脚陷进去。 “阿姐,我撑不住了。”他翘起一条腿晃悠,对着云烟可怜兮兮地求道,“阿姐,要摔了。” 松软的土壤也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云好歪歪扭扭地往后仰,急切地喊出来:“阿姐,我真要摔了。” “哎!”云烟看他马上向后躺倒,情急之下,扔掉了锄头,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 “慢点!” 两个人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身体也控制不住左□□斜,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倒下。 站不住的云烟也不抱希望,只能祈祷不要摔得太惨。 恍惚间手指脱离了衣袖,她只感觉脑袋一嗡,撞到了一面坚硬的物体,回神一看,身体依旧直立,并没有躺在泥巴地里。 她一抬头,入眼便是那傻蛋略显得意的笑,像极了诡计得逞的捣蛋鬼。 “阿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摔倒的。”云好将他阿姐扶稳,还不忘把自己夸一顿,又低头瞄一眼云烟的脸色,才抿紧嘴唇乖乖站好。 “吓死我了。”她还真以为自己要和他一起躺地上了,可听这傻蛋的话他还挺洋洋得意,愤然地闭嘴绕过他。 “哎,阿姐你去哪里啊?” “去早市看看。”云烟将锄头放进柴房,顺顺手摸了一把鸡崽身上的绒毛,刚伸手拿墙上的竹篮,就被一双手劫去。 “我也要去。”云好抢过篮子挎在胳膊肘上,挡在她面前。 云烟推开他往前走,摆明是不想搭理他,昨晚的火将后厨的外墙上熏成斑驳的黑色,屋内虽收拾得整齐,可这灰扑扑的墙显得后厨像个黑煤窑。 “云姑娘,这水缸都打满了。”鸣剑从街上打水回来,卸下水桶上的挂钩,长舒一口气,感叹道:“这水井离酒楼如此远,怪不得昨夜姑娘半句不提打水,想来,要是等水过来,那火早就把房子烧没了。” “多谢鸣公子,我们青连镇本就在黄沙大漠里,要不是有了这座山,连水都吃不上。”云烟帮着他收回扁担和水桶,又从橱柜上拿了一个小篮子。 “趁现在没忙活起来,我先去早市看看,就先请你看一下店。” “姑娘放心,我就在前面守着。”鸣剑快速扫了一眼云好的脸色,过了一夜,他家少爷看他依然像是看见陌生人样,甚至还有些畏惧。 “你,你好好看家,不能丢东西啊。”云好跟在云烟后面探脑警惕地看了看鸣剑。 “放心吧,少爷。”鸣剑站在身后目送两人离开,平静的眼睛里忽闪出一丝担忧。 这边两人前脚刚踏出酒楼,就听见街头街尾的人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听见什么稀奇事有的摊主连生意都不顾,专门挤到人堆里竖着耳朵听。 “可吓人了,哎呦喂,这以后谁敢出门?” “要赶紧派人去遥州知府那里上报一下,再不然就去找镇国将军府,怎么也要报上去,不然这以后谁还敢过我们青连镇。” “对啊,我们还指望着做生意呢,这要是吓得那些贩货的商人不敢过此地,我家里存的酒卖给谁?”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还要靠路吃路,地方不太平,不光是过路人,我们镇上的人也不好过啊!” 街上的摊贩越说越激烈,眼看见云烟走过来,纷纷侧目,打量完后又转回去嚷嚷。 “想起来了,昨日那队人还在云家酒楼里吃过饭呢!” “对啊,那队人可是拉了好几辆马车,车上肯定装了不少货。” “我昨日还劝他们不要上山,这走近路也要看时候啊,要是他们昨晚绕远一些,受点风沙之苦,也比丧命要好啊。” 昨日那队人?丧命? 云烟拍了拍身后的云好,示意他跟上,往买豆腐的大爷那里走去,还是找个人仔细问问吧。 “大爷,昨日那队送货的客人出什么事情了?” “死了!” 大爷将掀开的豆腐帘子盖好,惋惜道:“就在山上,一个都没活下来,” “真,真死了?” 要说昨日这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镇,几乎在这街上转了遍,任谁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是难以接受。 “脑袋都劈成两半了!今早上山的人都被那一堆尸体吓得魂飞魄散,好半天才认清是昨日过镇的人。” “哎,造孽啊,都是商量着找几个人上山把他们埋了,这也算尽一下我们青连镇的情谊。” “我看他们也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怎么会死在山上?”云烟拧紧眉头,心里也是万分难受。 “山外有山,不是谁都能天下无敌的。”大爷坐在架子车上,摇头叹息:“可惜不用到正道上,劫财害命都让他做全了,要天打雷劈啊。” “可话又说回来。” 大爷邹起眉头,压低了声音:“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物,是不是这山上真有什么三头六臂的妖怪?一出手就能把人脑袋拧下来?” 老人家混浊的眼睛瞪着二人,嘶哑的声音犹如夜里的哀鸣,吓得身后的傻蛋往云烟后面靠拢。 “大爷,您这豆腐怎么卖?”云烟看这大爷说的唾沫星子横飞,急忙转移视线,要是讲起神神鬼鬼的事,怕是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够,况且身后还有个半傻的人。 “啊,豆腐啊!”大爷突然回神。 “姑娘,一个铜板就能切一大块。” “我要两块。” 发黄的帘布一掀开,豆腐的清香倏忽窜进鼻腔,云烟从他手里接过,安放进篮子里,拽了拽傻蛋的衣袖,往集市里走。 “阿姐,有鬼吗?”云好在后面悄声问道。 “青天白日,鬼一出来就要被晒死了。”云烟弯腰翻看卖菜大婶的菜摊:“大婶,这菜怎么卖的啊?” “那晚上呢?”云好往下一蹲,接着追问:“晚上会不会有鬼啊?” “晚上有我在,我看哪个小鬼敢来?”云烟将挑拣好的青菜放进篮子里,数好铜板放进大婶的手心里。 “青菜,豆腐,土豆,和香菇,” 云烟掰扯着手指念叨着:“该去买肉了。” 系统内的打赏值也足够她用上好几天,可她又是闲不住的人,总想出去转悠转悠,一来可以获得更新鲜的食材,还能看看这街上的风俗习惯,想出些新菜式。 “阿好?” “你怎么了?”云烟买完菜,刚起身离开,身后的傻蛋还蹲在那里,正思量他要犯什么病。 他又突然站了起来。 “我,我想和阿姐一起睡。” 大抵他也知道这要求有些难办,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抬眼看她。 答案自然是不可,可云烟刚说完不行,他就跟个丧气的皮球似的低垂着头,旁人见了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你要是害怕,可以和鸣公子一起睡。”云烟说完仔细揣摩了他的脸色,他又是那副不乐意的模样,索性不再说话,随他去了。 和傻蛋交流的最好办法就是冷处理,上一秒他还被吓得躲在他身后,这走了几步就被街上其他稀奇玩意儿吸引过去。 往街巷深处走,人群渐渐拥挤起来,可满街的摊子就是寻不见卖肉的,云烟正琢磨着要是找不见就回去和系统兑换了。 刚准备转身,余光就扫到了肉铺。 这买肉的怎么挑了一个这样偏僻的地方? “店家,您这猪肉是新鲜的吧?”云烟往里探看,躺在竹椅上的大叔半天不见动静。 还没到夏日,他就已经穿上了汗衫,露出了黝黑的臂膀,用草帽盖住脸,悠闲自在地躺在竹椅上,丝毫不理会来来往往的叫卖声。 “半夜杀的,不知道算不算新鲜?”草帽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后,这人便起身摘下来帽子,拿起来明亮的大刀。 “那给我切一块吧,要肥瘦正好的。”云烟指了指悬挂在上头的猪肉。 “一两!” 也不等云烟同意,那大叔就将带着血丝的肉撂进了云烟递过来的篮子。 “多谢。”云烟看着他手心里残留的血迹,远远地将银钱扔了过去,“大叔您是天天在这里卖肉吗?” “怎么了?”这人将刀猛地插进圆木板上,许是用力过猛,刀柄发出一层层颤声。 “我想着以后要经常买肉,与其在街上找半天,不如记住您的铺子,方便些。”云烟顺着满案台的肉往那店家脸上看,看到他右脸上那道隐隐显现的刀疤,还是往后退了退。 “姑娘,卖肉的多的去了,我又不是天天杀猪。”大叔拿起草帽盖住脸,继续躺在椅子上。 云烟见状也不敢再多问,挎着篮子离开。 “我给阿姐拿。”云好将两个篮子都抢过去,左右各挎一个像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第15章 酒楼直播 通过昨晚的尝试,云烟也琢磨出麻辣香锅的口味和用料,不如趁热打铁,今天推出新菜品,麻辣香锅。可只靠这些寻常的青菜土豆,没有卖点,还是要靠系统换取更丰富的食材。 【兑换商店已经为您开启。】 云烟在电子屏幕上选购了一些金针菇,杏鲍菇,海带之类的素菜。 至于肉类,除却一般的牛肉,猪肉,可以加一些虾类,蛤蜊和一些海产品,这边塞内陆,平日里也吃不到这些新奇食物。 【兑换成功!】 不过一秒的功夫,案板上便堆满了各类食材,为了给这些食材分类,云烟利用了各种盛放食物的盆碗。 备好食材,云烟又拿出香料配比好用量,准备炒制底料。 “辣椒,花椒,姜片和葱段,八角……” “阿姐,先喝茶。”云好端着一杯热茶进了后厨,小心翼翼地吹拂过热气,极为恭敬地递给云烟,眼里全是她阿姐的脸。 “外面可有客人来?”云烟接过茶杯,茶雾飘在脸上,又融进肌肤里,瞥见这小傻子乖巧的模样,想起以后他还要在这里呆上数日,心里面也畅快起来。 “有好多人在外面喝茶,阿姐,让我给你数数,有一,二,三。” 云好伸出自己一只手数了数,用完了五根手指又察觉不对,换手又数了一遍。 “是六个。”鸣剑掀开帘子回了一句,他今日洗净脸,束起头发脱去满是尘土的绿衫,粗布黑褂,肩上搭了一块抹布,只是脸上有些不悦,“少爷,您来当这个掌柜吧!” “这擦桌子,倒茶的活还是我来干妥当些,您就坐在那柜台上好好歇息。”鸣剑面露难色,他家少爷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就是得了失忆症,成了个傻子,也不该当个店小二任别人呼来喝去的,他看着心里别扭。 他满心满意地替自家主子着想,可却扑了一场空。 云好当了几日店小二,早已习惯在酒楼折腾来折腾去地忙活,鸣剑一来,抢了他的活计,他心里只觉得憋屈,指着鸣剑开始告状,“阿姐,他抢我活!” 云烟正挑拣花椒里的枯枝,听完这主仆两人的争论,她要是不出来安抚一下,这厨房都要被他们炸了。 “阿好,你去拿纸和笔,帮我写几个字。” 这小傻子最吃她这一套柔声细语的模样,让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几步跨出后厨,飞燕一样窜了进来。 “阿姐,你说,我写。” 云好将纸铺平摁住,一手执笔,弯腰等待她说话,黑发遮盖住半张脸,却掩去他眼睛里的稚气,让他变成谦恭有礼的公子。 也是这一刻,云烟忽就看到了未失忆前的云好。 不…… 是那位潇洒自在的裴公子。 麻辣香锅? 云家酒楼的大堂里,在座的客人拿起桌上的纸张,心里都有些迷糊,“麻辣香锅是什么菜式?” 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食物原料,每道原料后还都标了价格,难不成这就是麻辣香锅? “各位客官,这张纸上写的是各种原料菜,您要是想吃哪个就往后面打个勾,我们会在后厨给你们做。”鸣剑特意走到这位满脸疑惑的客人面前,向他示范。 “那这不就是大杂烩嘛!”东边桌的客人不屑地扔下纸张,听闻云家酒楼做的饭食是寻常酒馆里见不到的,今日一看,不过是换了名头,好糊弄他们这些冤大头。 “和大杂烩不一样,我们会往菜里加入云家酒楼的秘制配方。”云烟掀开帘子扫视众人。 大堂里的人看见这云家老板一身浅绿罗裙,腰间系了白色围裙,绿与白交融在一起,入眼望去清新亮丽。 “秘制配方?还没听过云家酒楼有什么秘制配方啊。” “以前他家卖的都是素汤面食,这能制出什么秘方来。” “云姑娘,你可不要哄我们啊!” “不好吃,便退银钱,我做保。”云烟将纸放在桌子上,下了保证书。 “行,我来一份。” “那,那我也来一份。” 日头转到鸿福酒楼正上方时,屋里的冯掌柜对着大堂里的空座空椅连声叹气,天一热,也将摘去小圆帽,露出稀疏的头发,绿豆大的眼睛在算盘和账册上来回流转,也不知是算错了账还是漏记了哪处账,满是横肉的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时不时用他身上缎褂袖口擦拭。 打了好几遍的算盘,翻了好几遍账册,一声长叹后,“今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冯夫人备好饭从后院里走到大堂,立在冯掌柜身边轻声喊了两遍,“当家的,该吃饭了。” 往日她相公还没到晌午就叫嚷着吃饭,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后院的饭热了两遍,也不见人回来,她走上前一看,也不懂这账本有什么好翻的,喊了两遍都不见他抬头。 凑近抬声,“当家的!” “哎呦呦,”正专心算账的冯掌柜惊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看清人后,绿豆眼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去去去,酒楼不开张,我能吃得下?” 话音未落。 “咕噜咕……” 冯掌柜摸了摸自己的大肚腩,他早已饿得两眼发昏,心里也是想去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可左看右看这空荡荡的大堂,拧紧了眉头,“夫人先去吃吧,不用管我。” 冯夫人见他相公如此急躁,也不敢再追问,正抬脚走人,就看见帘后站了一个不停跺脚的人,相必是后厨的人忍不住过来问话,便掀开帘子。 “陈师傅,您怎么出来了?” “冯夫人,这后厨半晌都没开火,我就想出来问问掌柜是怎么回事?”看了看坐在柜台上抓耳挠腮的冯掌柜,陈师傅也察觉到情况不妙,一紧张便拽紧了围裙,“冯掌柜?什么时候开火啊?” “开火?”冯掌柜本就焦灼不安,又有人一趟趟地来问他,压在心里的燥火也发了出来,“开什么火,你一个厨子不好好在后面烧火做饭,跑到我这里问什么?” 陈师傅吓得噤声不动,他也是个笨嘴拙舌的人,掌柜又这样不给他面子,本就黑红的的脸一绷紧,活像个刚从锅里捞出的猪肝,也忘了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手拽紧围裙晕头晕脑地回了后厨。 “掌柜的!掌柜的!”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窜进来一道灵活的身影,是店小二小六,相必是听到什么惊天大事,心里一急,话到嘴边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打探好了吗?”冯掌柜今天一看生意不好,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如意,就派了几个仆人去各家酒楼打探消息,派出去的小厮一回来,急忙起身,许是用力过大,屁股底下的凳子“砰”地躺在地上。 “小的见里面人多,也没敢进去仔细瞧瞧,只在外面看了看她家挂出来的招牌。” “额这个,云家酒楼今日新菜品,麻辣香锅。”小六记性不好,一想事情就要抬起额头,眼睛往上看,好像这样就能从自己脑袋里翻出什么东西来。 “街上的人都说她家的饭菜香气扑鼻,就连南街的人都过来排队,那里里外外全是人。” “还,还,搞什么抽奖活动,吃完一顿饭就可以抽一张签。”小厮挠了挠头,像在回忆什么更重要的事:“哦,那奖还分什么一等奖,二等奖,惊喜奖。” 冯掌柜听完在大堂里转了两大圈,手背在身后,仰头闭眼冥想,嘴里嘟嘟囔囔好些话,“她家味道好?能有我请来的名厨厨艺好?谁不知道那云家抠搜的,连个油水都不敢多放。” “抽奖活动又是个什么新奇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冯掌柜琢磨半天,也没分析出来他家酒楼哪点比不上云家,他唯一确定的是这云家姑娘是真要把云家酒楼盘活。 一旦这云家死灰复燃,他的收购计划不就泡汤了吗?当初云家欠下外债,他本想趁机买下那栋楼,好做大生意,谁知道那云家死撑不卖,熬死了第一代,又来一个黄毛丫头,势头这样猛烈,搞不好他收购别人不成,还要倒赔进去。 这可不行!他冯家在青连镇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叫落魄小儿欺压到他头上。 “来,小六。”冯掌柜从柜台后走出来,对着小六招招手。 他俯身低声说道,“你看啊,咱们鸿福酒楼在这青连镇也有三十年了吧!不说是百年大业,也称得上是一方名家,既有从京城来的名厨坐镇,又有雅座好茶,进门便有店小二招呼。” 小六听得认真,对自家老板的说法很是赞同,“掌柜英明,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咱们鸿福酒楼,买卖货物的商贾,行走江湖的侠客,听了我们的名号,都是点头称赞,没一个敢说不行的。” “可是这。”冯掌柜一脸愁苦,环视酒楼上下,桌椅板凳擦得明亮,干净得像是一笔收入未进的账本。这不是打他鸿福酒楼的脸吗! 小六见状,也是耐心宽慰,“掌柜,老天爷还有刮风下雨的时候,咱们鸿福酒楼不差这一天的生意,先让她云家得意几天,过几日就消停了。” “得意几天?”冯掌柜挺直腰杆,抬高音调,“我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可云家做的事情摆明是不想给我活路啊!” 他摊开双手怒道,“你看看这,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鸿福酒楼这般冷清?” “之前她压价卖饭,我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不和她计较,如今她又是羊肉串,又是麻辣香锅,将我的生意全都抢走。” “小六,你说我还要忍下去吗?” “这,这当然不能忍。”小六看这情况,也明白了冯掌柜的意思了,连忙应和。 冯掌柜拿起柜台上的账册,气愤地翻来翻去,书册页哗啦哗啦地响,“你看看,我忍一天,酒楼就少进好些账,你就少发一天工钱!” 提起工钱,小六心里也急了起来。“哎呀,掌柜掌柜,您快想想办法,小的今年还要娶媳妇呢,一天的工钱也是钱啊!” “真想娶媳妇?”冯掌柜眯着眼睛拍打小六的肩膀,“你过来!” 小六伸长脖子听他掌柜在他耳边交代的话,不住点头。 春日烂漫,正是日光吉盛的时辰,街上喧闹声不停,人人都被南风吹得喜气洋洋。 冯掌柜没出门,脸上也是热红一片,目送小六出门后,还悠闲地唱起小曲来。 第16章 酒楼直播 “一等奖的客官将会获得免单一月。” “二等奖的客官将获得今日免单。” “三等奖的客官将获得蔬菜大礼包一份。” 今日的天暖和得像是到了初夏,热气浮动,酒楼大堂倒是阴凉得很,门窗打开,四方通透,屋前的柳树遮下层阴影。 酒客窃窃私语,往日只见店家端菜送酒,客官扔下铜板银钱,这单生意就算做成了,自打云家酒楼恢复生意,从最初的“五十文套餐”到今日的“抽奖活动”,都让人啧啧称奇。 单看这老板一介女子,身形单薄,和那富贵人家的女儿一样碧玉,但看她言语举止落落大方,爽快利索,在座客人心里都是敬佩之情。 “今日只要是在云家酒楼掏钱的客官都可从这布袋里拿出一张纸条,按照上面写的,有奖可得,可自行往我这里领奖,绝不抵赖。” “阿好。”云烟将站在一旁的少年唤了过来,细想这傻蛋不仅怕鬼,还怕生,人一多,他就双手背后,虽是挺直腰杆,仗着高个头能唬住别人,可只有云烟注意到他双手绞缠一起,甚是可爱。 “要是有客人结账,你就拿这布袋跟着我,请他抽奖。” “阿姐,那!” 云好并不多注意云烟的话,背后的手往前指着,眼里流露出委屈:“那张桌子,没,没干净。”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看见有张桌面上洒落些菜渣,安慰他道:“不用担心,等会就干净了。” 云好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个憋屈的小孩纵然心里不舒服也忍着。 看他这样子,云烟实在忍不住叹气。 自从昨夜鸣剑寻得他家主子,就把店里的活全部包圆,怎么也没想到主仆两个会因为谁干活的事情闹开。 “结账,让我来抽一个试试。”说话的正是东街打铁具的刘师傅,黑红的脸上泛着酒足饭饱的满足,撸起袖子往布袋里伸。 “蔬菜大礼包一份。” “云老板,您看。” “不错,确实中奖了。”云烟点头示意,悄摸碰了碰傻蛋,“去后厨拿一份蔬菜大礼包。” “哦。”云好挠挠头,似懂非懂的模样拿出来一根红绳,上面绑了两根胡萝卜外加一颗白菜递给云烟。 “这饭吃得不错,还能白嫖回去几颗菜。”刘师傅乐得合不拢嘴,引得周围客人一会儿探头投出羡慕的神情,一会低头嘀咕自己的手气肯定能中大奖。 “恭喜这位客官,您今日免单,不必付账了。”云烟将纸条扔回布袋里,“真的?”那客人大概从没遇见过这种喜事,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生怕店主叫住他付账,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后,回头望见店内一切如常,才喜气洋洋地归家。 “云姑娘,您这方法是真不错。”鸣剑叠起手中的抹布搭在肩头,将茶壶往台上一放和云烟聊了起来。 云好看见桌上的茶壶,心里发痒拿起就走,满屋子的客人都在吃酒吃菜,正是热火朝天时,突然看见一个话都说不囫囵的少年往他们茶碗里倒茶。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云烟和鸣剑都是一愣。 “哎,不用倒了,都快漫出来。” “哎呦,这是酒碗,不要倒不要倒。” “去去去,快走开,我不喝茶!” 大多数的客人都是把碗拿到一边,极个别的客人见他磕磕绊绊,双眼无神的样子,满肚子的火气也都降了下来。 他现在心神不稳,头又撞成那个样子,说是呆傻可又带了些机灵,老想不明白他所见之事,换句话讲就是缺根筋! 混混沌沌,清楚明白全在他一人脑袋里,一会迷瞪一会道理清晰。 鸣剑也只能苦笑一番,便跟在他后面忙活。他能怎么样,劫匪劫走货物,货物没追回来,还把少爷丢了,丢了他又找,在边塞荒漠里颠沛流离,费了多大力气才寻到主子,本以为是场主仆二人生死离别后重逢的场景。 谁知道他家少爷又变成傻子了,这糟心事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他心里只有一件事,回去是再也不会让他主子往这边疆来。 “来道西湖醋鱼,外加狮子头,补上叫花鸡一份。” 来人一身富贵之气,看相貌四十有余,想来经验丰富,见过不少珍馐佳肴,他点的几道菜也不是寻常人家常吃的。 只是点菜的语气颇有些瞧不起这地方。 听见这些菜式,也让云烟猛然警觉起来,这几样菜做起来可不是随随便便油烧热,菜下锅,随意翻炒就做出来的,食材并不难寻,她的打赏值还富余,做法她也会,且经饭馆师傅亲自指点过。 但这食客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人。 “老兄,你点的是什么饭?” “麻辣香锅,要不您也尝一尝?” “点一份还能抽奖,说不定还能白嫖一顿。” 那中年人也不喝茶,甩手就让鸣剑退下,声音不紧不慢,像是行家一样。 “这大杂烩有什么好吃的,我看这小店生意爆满,还以为是什么名厨坐镇,但看来看去,不过是些炒菜,普通面食而已,可惜啊。” “客官,您先喝口茶,歇息半刻,您说的菜必定奉上。”云烟镇定自若,倒出一碗茶往木桌上一放,很有底气。 “不妨事,我既然进了店,点了菜,就坐在这里等到晚上,也要吃到。”中年人端正坐直,也不像是刁难人,更像是一个执拗的食客等厨子上菜。 “阿好,跟我到后厨烧火。”云烟一转身,看见这傻蛋呆愣楞地盯着中年人,丢魂一样。 “快走,给你找个活计。” 粟杆扎成的小扫帚清扫过案板,残留的面粉菜叶堆起落入箩筐中,云烟召唤出系统。 不放心地派云好去外面洗菜,系统虽好,但要是被人看见了,乱扣她一个妖女的名号就麻烦了。 云烟快速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一条鲜活的草鱼蹦跶出来,一只漂亮的芦花鸡疙瘩疙瘩地在地上转圈乱叫。 端着水盆回来的云好难以置信,按照他的认知说了一句:“阿姐,你会仙法吗?” 云烟用刀背将往鱼头上拍了两下,那草鱼才刚被系统从水里捞出来,气还没喘几回就被拍去西天。芦花鸡比鱼命长,被一根红绳拴在木桌凳上,等着开膛破肚。 她抓起鱼头往盆里一扔,心想:我要是会仙法,先把你这呆傻症治好,再让你回想一下呆在云家的所作所为,看你脸红不脸红。 鱼鳞刮净后,被菜刀一划,开肚取苦胆内脏,用水反复清洗,云烟一手执刀,一手摁住鱼身。 整条鱼被一刨两半,带有龙骨的一半依次划出一刀,另一半鱼身切上七刀,一同放入盆中用盐和面粉和水混合,洗净身上的黏液。 这才到了腌制的过程,葱段和姜片一起放入,在洒上一把花椒,和盐一起抓匀。云烟将这盆鱼放置一边,将袖口挽至胳膊肘上,抓住了鸡脖子。 “咯咯咯…”鸡咯噔几声,便被摁住咽喉,动弹不得,滴溜溜转动眼睛。 “阿姐,它喊人哥哥。” 云烟松肩叹气,提醒道:“柴火要从灶洞里出来,烧你眉毛了。” “对对,这火不能再烧起来了。”云好一时心虚,又添了两根木柴进去,铁锅中的水咕嘟咕嘟冒泡。 云烟抓住鸡脖子进了后院,下刀快狠准,放出鸡血后,从屋内喊声:“阿好,热水。” “来了来了,阿姐。” 热水烫过,鸡毛顺势脱下,云烟拿过刀将内脏一并取出,折断胸骨,酒和香油一起倒入腌制后,再往鸡肚里塞入配料。 云烟抓过几片芦苇叶子代替荷叶包裹住鸡,在院子里和泥,往鸡身上糊弄一层泥。 “阿好,去给阿姐倒点水洗手。”云烟将他支开,一手泥泞,还捧了一团黄褐色的泥,往灶洞里一扔,木棍在里面一通鼓捣,给这团泥添上些柴灰。 “阿姐,水,洗手。”云好蹲下身,将水盆递到云烟面前,脸上又不知道是怎么蹭上的锅灰,眉毛上一道,右脸颊上一道,云烟从盆里蘸水抹了一把,终于露出来白净的面皮和那憨笑。 “阿姐?鸡上哪里去了?”云好摸不着头脑,那只鸡刚才还冲他叫唤,怎么又跑了? “让阿姐拿去炼仙丹了。”云烟正给腌制好的鱼调制酱料,还不忘抽空给他编故事。 “仙丹?”云好看向他阿姐的眼神越发崇拜,就差跪地拜师,求她赐颗仙丹。 “阿姐,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他这傻蛋还真信,并要亲自刨根问底。 “哪家的仙女下凡当厨子?”云烟收敛神色,给这傻蛋泼盆冷水。 酱汁往鱼上一淋,放进蒸笼里,热气氤氲,白玉瓷盘静置其中。 “最后一道狮子头。”云烟稍稍松口气,拉过一块猪肉开始剁馅,案板和菜刀不断撞击,砰砰震动。 几道菜下来,她愈发觉得这点菜的客人也是个行家,该不会是对家来刁难她? 不是。 鸡蛋和瓷碗边碰撞,黄色的蛋液和肉馅倒入,一起搅拌上劲儿,直到肉团黏成一团不散开,这狮子头才算做好。 要是真来刁难她,想必会提出比这几道更费时费力的菜来。 肉团放进热油中,慢慢炸成金黄色捞出,另一个锅中放入少许油,还是姜丝爆香,酱油和水一起倒入,冰糖调出糖色。 刚炸出来的狮子头放进去,温火炖煮……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呀。 俺想吃女鹅做的菜了,呲溜! 第17章 酒楼直播 “这位爷,要来壶酒吗?”鸣剑站立在中年人身旁,眼睛却是忍不住往他脸上瞄几眼。 不是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的,也不是平白无故来找茬的,倒有些教书先生的气质。 他和少爷现在都是寄人篱下,并不想做那吃白饭的无赖,但自己除却一身三脚猫功夫好像也没别的用处。 什么样的坑放什么样的萝卜,他就把自己当做云家酒楼的护卫,仔细打量这些酒客,也算是帮衬一下云姑娘。 经他看完这位默不作声等着上菜的客人,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能悻悻站在桌旁,套些话。 “这酒倒是挺香。”中年人神色微动,眼睛瞟向鸣剑手里的酒壶,还没尝到,便对这酒评论一番。 “只是太过寡淡,不够绵香,没有后劲。” 您还没尝过呢?鸣剑心想这人口气还挺大。 干脆收回酒壶,不用管他就是了。 “第一道,西湖醋鱼,您慢用。” 云烟从后厨端出托盘,径直走向中年人的桌前,长条状的白玉瓷盘放在黑褐色的木桌上,双手掀开上面的盖盘,蒸汽混合鱼香全都涌现出来,扑满人脸上。 酱汁不单是给鱼添点花样,更是渗透进鱼肉,云烟特地调制出酸甜口味的酱料,又加入点辣椒。 吃进嘴里的第一感是甜,包裹鱼肉的甜味消失后,酸和甜一起触动味觉,伴着细嫩的鱼肉一起下肚,而后唇齿间辣味后知后觉“狮子头”云烟从云好手中接过另一个盘子,这傻蛋跟个门童一样站立不动,眼睛随着中年人一口一口嚼下食物上下飘动。 狮子头上劲十足,却不单只是结实的肉团子,里面被汁水浸透,一口咬下去鲜美得要掉牙。 中年人只是先用筷子挑下一小块,在嘴里回味后,似乎不太满足,又用筷子搅下大块,塞进嘴里,才算是点点头,看向下一道菜。 “叫花鸡。” 说实话,这团黑铁蛋一样的食物端出来后,引得其余酒客纷纷侧目,惊诧好奇全都挂在脸上,这火烧的泥巴也能吃? 也不怪他们没见过,这地方不缺食物,缺的是精细的做法,但缺不缺的也并不重要,一个讲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吃饭行事畅快淋漓的地方也不甚注意这种把肉剁碎后黏成肉团子,又是炸又是煎的技艺,更有这些把鸡用叶子包起再糊上泥巴的麻烦事。 云烟的袖口还没放下来,正打算亲手剥开这泥壳子,被中年人拦下:“不劳烦店家费手,我点的菜,自然由我承担。” 中年人放下筷子,双手一齐放在那团泥蛋上,黑焦壳摸起来还是有些烫手,可这人眉头都不带皱,手一用力,泥壳化成粉末,露出里面的芦苇叶,烟雾从中发散,一种树叶烤焦的味道呛入鼻腔。 芦苇叶一共三层,越往里越能嗅到奇异的香味,叶子被半剥开,半片叶子耷拉下来,围成一圈,宛如铁蛋上开出一朵黑色的花朵。 里面是被酱料染上焦黄色的鸡皮,中年人拿起筷子从中间一插,剜下一层鸡肉,这块肉是带皮夹起,整只鸡被烤制的外表酥焦,内里柔软,却又不失原本的鲜香。 “不错,这店能有这样的好生意,还是有些功夫在里头的。”中年人频频点头,似在回味这三道菜。 筷子平放在盘子边缘,他起身行礼:“不是我故意刁难姑娘,我这次来到此地,就是奔着这边塞美食的,如有冒犯,还请店家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既是来寻天下美味,便不能让您扫兴而归。”云烟收回托盘,和云好手里的一起叠放,“不是小店不宣扬这些佳肴美食,此地大多都是寻常百姓,贵菜只是偶尔尝鲜,还是普通饭食既能让客人少掏钱又能吃饱。” “这样。”经过这三道菜,中年人也收回那心高气傲的神态,心服口服背起桌上的包袱,又扫过桌上只动了一筷子的饭菜,抱拳道:“还要向店家借个饭盒,好带走这些菜,以免浪费。” “结账,不必找了。”一锭银子彭地落在桌上,周围食客眼看这场上门刁难演变成如此和气的场面,也在心中对这位老板由衷佩服。 “都装好了。”鸣剑提着食盒举到中年人面前,一改刚才低声下气问候的模样,挺直腰杆颇为神气,好像得了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哦,对!”那人临跨出门,又转身客气道:“鄙人姓叶,日后就住在这条街上的悦来客栈了。” 说罢他提着食盒,抬脚就要走。 云烟长舒口气,来些刁难的食客,总比对家酒楼来整些幺蛾子事好的多。 云好在她身后呆头呆脑说道:“阿姐,他怎么只尝了一口就走了?” “一口定味,想来他也是个厨子。” “不过,”那位叶先生折返回来。 三人:“……” 你又想干什么? “这位小兄弟,放着好吃的饭菜不吃?往碗里放虫子干什么?”叶先生走得快,连跨两步抓住了小六的手腕。 耻笑道:“莫不是这虫子比店家做的饭菜还好吃?” 被扭住手腕的人就是鸿福客栈的小六,以及店里的三个伙计,一个个双手紧握,低下头,不敢看向众人。 小六手里的脏东西早就扔进饭碗里,仔细看,是一条蜷缩身体的大青虫。 鸣剑拿起碗递到云烟面前,“云姑娘,你看。” 云烟接过来,瓷碗的温热传到手掌内,好好的面条例赫然躺了一条青虫,她闭上眼睛,掩盖不住嫌恶的神情。 “阿姐,不怕,我把它扔了。”云好从她手里夺过碗,也感知到云烟的气愤,脸上不在嘻嘻哈哈,而是一脸严肃,仿佛换了一个人。 一碗面条就这样倒进泔水桶里。 鸣剑面色冷峻,察觉到桌子上其余人的异样,抓住他们的肩膀一个个揪出来质问:“手里还拿什么东西?都交出来。” “这位爷,我就是个吃饭的,拿什么东西啊?”他脸上委屈得很,还不忘冲小六使眼色。 小六正被那位叶先生摁住动弹不得,哪里管的上别人,心里连声骂道,这云家何时多了这么些人? 鸣剑冷笑,左看右看这四人一副狼狈为奸,鬼鬼祟祟的丑态,手上也是用了狠劲,扭住他的手腕,只听见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喊叫。 今日在酒楼里吃饭的人可是赚大发,又有抽奖活动,又是食客刁难店主,这有来了一出往碗里扔虫子的闹剧,筷子都停在半空中,每个人的眼珠子瞪得滚圆,生怕漏掉一出好戏。 小六见情况不妙,心里也算计起小九九来,本就是听掌柜吩咐,想着进云家往碗里扔过虫,蜘蛛之类的恶心玩意,到时候大喊一声,旁人就是再将信将疑,也不敢再吃云家的饭了。 结果被这个背着包袱赶路,还爱摆谱的中年人摆了一道,他眼神忒好,怎么就注意到他的动作。 就是注意到,一般人也不会细想他往碗里放什么东西,就不怕弄错,惹人笑话? 可现在先不讲他笑话别人,他自己就要成为一个笑话了,不能就这样回去被掌柜骂得狗血淋头吧。 脑子里飞快转动,小六甩开叶先生的压制,大声叫道:“怎么地?云家酒楼这是要干什么?来吃饭还要被人打,这叫什么道理?” 他也不管什么有理不有理,只认一句话,嗓门大就是有理。 “干什么?”云烟捏起桌上的活蜘蛛,她才不怕这些东西,常年在后厨里择菜,什么样的虫子没见过,连老鼠见了她还要吓得抖三抖。 “你来吃饭就吃饭,带蜘蛛干什么?”云烟拎起蜘蛛往小六眼前晃悠着。 “还有这个,蚯蚓。” “阿姐,还有蝈蝈。” 三个人手里都捏着这些活物,在座的客人都正吃着饭,想到这些玩意儿放进碗里顿时没了胃口,嫌恶地开口,“这都是些什么人。” “要我说,幸亏店主发现得快,不然今日就要被讹一笔,上哪里哭去。” “就是,我看店主才是最倒霉那个,好心端上饭菜,被这些人一通糟蹋。” “可惜这好好的粮食,这几年丰收养出这群蠢材。” “你管得倒挺宽?我们就是养些虫子当玩意儿看的,你在这里血口喷人,说我们要倒进饭里,你亲眼见了?” “就是,那条青虫指不定是你家饭菜不干净。” “旁边那傻蛋说倒就倒,是想销毁证据吧?” 小六不再说话,眼看自己的兄弟一嘴一嘴说着,心里早就乐开花,让你跟我们斗,没有那个本事还真不行。 “哎哎,诸位,我叶某在这里做担保,亲眼看见有一人将袖口里的青虫放进碗里,要是有半句瞎话,我出门就被雷劈。”叶先生伸出手指对天起誓。 在场的人看见这位先生一身长袍,凛然正气,心中的疑惑也消去大半。 “你们养的玩意,还拿回去吧。”云烟说完将手里的蜘蛛扔到小六身上。 惊得小六跳脚扑闪自己的衣服。 “给你的蝈蝈,还有你的蚯蚓。”云好一手捏一个往其中一人的衣领一塞,拍拍手站回云烟身后。 “阿姐,坏人走了。” “嗯,以后看见他们几个小心点。”看那四人跳梁小丑一样蹦跶出去,她也化解心中的郁结。 她早也预料到对家酒楼定会有所行动,谁知道是这样拙劣的把戏,可笑至极。 “告辞,店家留步。”叶先生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拎着食盒走进人流中。 经过此事,云烟也不得不留心眼,坐在柜台处,交代两人,“上菜的时候都看看碗里有没有落下什么脏东西,食客吃饭时也要注意点。” “云姑娘,放心,有我和少爷在,您的店一定不会出事。” 云好端起一杯茶,他还不懂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只当是有人演戏一样的玩笑,“阿姐,喝茶,赶坏人。” 鸣剑依旧不语,干杵在一旁,但望向云好的眼神满是忧愁不安,该是担心他家主子何时才能从这样孩童的样子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第18章 酒楼直播 “系统提醒您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云烟才刚歇罢,耳边又响起系统发布任务的声音,“我今日做的美食还不够多吗?” “但是任务必须完成。”系统不依不饶,“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厨师,就必须多去感悟食材。” 云烟拿过厨房内的一大盒洗净的鸡爪,白色的塑料盒上,还贴上了一个绿色的商标,凤祥食品。 看来又是系统接的广告。 “阿姐,鸡爪。”云好从她身后探出脑袋,蹦出后半句话,“要怎么吃?” “炖了它。” 云烟将这些鸡爪全部倒入水盆中,再次清洗,用剪刀挨个去除指甲。 灶洞里的火还在燃烧,锅盖掀开,将这些鸡爪放入焯去表面的肉腥气。 锅勺舀出白色的浮沫,半熟的鸡爪冒出热气,倒入凉水中。 “阿好,烧火。” “好,”云好蹲在板凳上,“咔嚓”一声,双手劈开木柴,嘴里发癫地嘟囔,“给阿姐烧火,我烧火最厉害了,不会把厨房烧了。” 他现在说呆是呆,时常说些稚语,干活时行动迟缓却极为用力,说聪明也是聪明,什么话都能听懂,听到命令也不反驳,也不细想,上手就干。 不干活时,衣装得体又模样俊俏,只要他不开口旁人只当他是谁家的少年郎,但要是仔细端详他的眼睛和脸色,心里便觉出哪点不对劲来。 呆滞得像是提线木偶,少了一丝魂被人拿捏着。 锅里的油冒出些虚烟,姜片辣椒放入炒出呛人的爆香,沾些水渍的鸡爪和热油一起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酱油调色,一勺酒往里泼,还没炖煮,就已经香气四溢。 添水,再加入一勺麻辣香锅底料,灶洞里的火加些力气,咕嘟咕嘟地作响,待用筷子一扒拉,鸡爪上的筋骨炸裂,爪心处的肉质软烂,这卤鸡爪就算可以出锅了。 “阿姐,香。”云好从灶洞前抬头,手里捏着一个草叶编成的玩意儿,“编的鸡崽,会叫唤。” “咯咯咯。” 云烟噗嗤笑出声,夹出两个鸡爪放进碗里,“先尝尝,好吃不?” “肯定好吃,阿姐做的饭比我以前吃的都好吃。”云好双手接过,也不顾洗净手上的灰,拿起鸡爪根啃了起来,咬了一口外表脱离的鸡皮,红着嘴喊道:“好辣。” 但他还是啃完了,“好吃,阿姐。” “今日任务完成,祝您生意兴隆。”系统满意地录制出视频,准备发送出去。 “等等。”云烟不放心地叫住它,“刚才的美食视频千万不要加任何背景音乐。” “您放心,根据你的建议这两次的视频点赞量有很大提升,直播间人气值也比往常高了五个百分点。” “所以以后的视频风格会按照您的方式来。” 云烟放心地点点头,“这几天可以增加视频数量,多积攒人气值,希望打赏值多一点,毕竟这几天酒楼生意爆火,需要大量食材。” “您的反馈我们已经收到。”电子屏幕消弭在空气中。 坐在木墩上的云好啃完鸡爪,还在专心编织手里的玩意,“阿姐,给,我给你编的。” “咯咯咯。”云好将那玩意举到自己头顶,有模有样地叫唤。 “傻蛋。”云烟收敛住笑容,眼看这憨笨的傻蛋,心里却是半分高兴都没有。 “云姑娘,外面来了一个送酒的。”鸣剑将手里的碗筷放在木盆中,“我见她一个小姑娘,能搬动酒坛子,实在佩服。” “那是十里香酒铺家的女儿,从小干这些活计,练习惯了。”云烟将这个编织物装在腰间的布袋里。 “原来如此,我看她不像是有那么大力气的人,还抢着替她搬下来,她反倒把我骂了一顿。”鸣剑嘀嘀咕咕把刚才没说的心里话全都放出来。 大堂内的赵青枝早就将车上的酒坛搬送下来,“云姐姐,我给你送来了。” “今天的酒卖得快嘛?”云烟约莫这一坛酒撑不住现在的生意,想多定些,“你既然来了,我多要点。” “多余,”赵青枝像是得了欢喜事,怎么也憋不住,一股脑地全都讲给云烟听。 “我才去了鸿福酒楼,那店里冷冷清清,就看见冯掌柜在那里训他家的伙计,唾沫星子横飞,骂得直跳脚,我过去送酒,还是他夫人出来接的。” “可我把乐坏了,才搬了两坛,他就像是割他肉一样,那心疼地还以为他明天就要流落街头了。” 这小姑娘别的不说,看热闹的劲头比她搬酒坛的力气还要大,拉住云烟东扯西扯半天,才拍拍脑袋,“你看我,还要赶快给你搬酒,回去还要干活。” 赵青枝家里三个姑娘,一个儿子,两个姐姐早已出嫁,家里现在只有她和她的幺弟,平常送酒一个活,家里酿酒搬粮食也要她出一份力气,忙里忙外。 云烟看她着急的样子也不好拉住她留下喝茶。 架子车没了重量,小马驹走的也轻快,不多时,就跑出老远。 大堂里外也销声一片,吃过饭的旅客要找地歇息,喝酒的客人也晕乎乎地踏出酒楼,所剩的不过是几个歇脚赶路的。 这一天的日子也算是过去。 夜里静得出奇,唯有客栈里每个窗台都透出光亮,除了酒肆生意,这客栈生意也是忙活得很。 悦来客栈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再往前走就要分叉,往北,往南都行,青连镇也只是一个名头,要论起地方大小,能算一个县。 新帝登基后,诏令州制,西北六州便由此划分出来,只是这山脚下的小镇不知该归给哪个知府。 往东跨过戈壁沙滩,是镇国将军府,只是行使守疆域,练兵的权利,往南草原,沙地交错分布,再有乌涯山相隔,才能到遥州知府管辖的地界。 这么一看,此地就好像是被两座山夹在中间,往哪里走都要碰壁,唯有一旁的沙漠通往镇国将军的地盘。 按理来讲,这青连镇是该归遥州知府管理,但二者相隔甚远,往来多有不便。 可这块宝地谁愿意拱手相让?青连镇正经的田地并不多,关键靠的是酒肆,客栈,商货买卖,一年赋税能抵上万亩良田。 这遥州知府只用派个小官吏在这里守着,平日里有个什么案件只用派人上报给府衙便可,这一来二去没办成几件事情,收的赋税倒是不少,实在是拿钱不办事。 为此,镇国将军曾上书请陛下把这块宝地划给他统辖,一来朝廷不必往边疆派送粮食慰藉,就地从青连镇征收即可,二来这边塞抢劫盗窃案件颇多,处理起来也不必来往折腾。 可终究还是那句话,兵权和财权不能集一人之身,驻守边疆的将军要是真得了这么多钱财,如何能让远在京城的皇帝安睡? 青连镇最终还是归了遥州,前几日山上死了一队人,到现在也没个像样的官吏来查办案子。 家家户户也只能在夜里闭门不出,以免突遭祸事。这街上连个猫影都不见。 不过这一跃而上的黑影子却是大摇大摆得踩上墙头,鲤鱼跃龙门一样飞上了悦来客栈的屋檐上。 “噔噔噔。”黑影握起手指作拳状敲了敲窗框。 这半夜里,屋里的人就是听见这敲窗声也不敢起身推开。 开窗声极为轻微,生怕惊动熟睡的人,但听这开窗人还客客气气地讲起礼数,不带任何惊恐语气。 “请进。” 屋内烛火通明,黑影子揭开脸上的黑布,躬身抱拳,“深夜叨扰,叶老先生不要怪罪。” “不碍事,将军在此地日夜不停调查,想来深夜造访一定是有什么情况。” “你我都是朝中同僚,就不要讲究这些礼数了。”叶先生拉出椅子,在他面前放下。 “多谢。”黑衣人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白玉剑柄在微亮烛光下发出柔润的光泽,但剑鞘磨得发亮,想来经常染上鲜血,又让人心生敬畏。 “咱们长话短说,青连山可不止劫匪这么简单。” “还请将军细说。” “真劫匪不至于闹出这样的动静,抢货只是掩盖,杀人才是他们的计划。”烛火摇曳中,这个被人称作将军的黑衣人像是知道这棋局如何布下一样。 他又记起些细节,疑惑道:“但又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他们并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下手,只挑选那些护送货物的侠客,越是武功高强,越是逃不出手掌心。” “叶先生今日到达此地,想必也听说前几日的事情。” 叶先生点头示意:“嗯,只是传言不一,神神鬼鬼,江湖之事,搞得我都要犯糊涂了。” “普通百姓不了解这些江湖之事,只能寄托鬼神,找个安慰。” 他皱眉回想:“我见过那些尸体,头倒不至于被劈成两半,像是某种铁铸成的利爪,从上劈下,脸骨全毁胸前也留下一个掌印,看着确实骇人。” 叶先生看向窗外,回忆起什么事情:“你这么一说,像是某种练内功的邪术。” “这个很有可能,早就听闻有些江湖高手不走正道,偏偏走些歪门邪道,就是练成,也难保自身走火入魔。” “可不管他们练什么,这祸害百姓之事可是要遭天谴的。” 叶先生从袖口拿出一枚玉印,递给面前的黑衣人,“遥州知府无所作为,陛下也是知道的,这次他派我前来,就是要协助将军还这边疆安宁,保我子民安乐无忧。” “这是陛下赐予的信物,将军要是需要,先拿去。” “不必,还是留给先生,以防万一,我……” 他这话还没落尽,房檐上的青瓦片发出脆响,听声音还不止一个。 第19章 酒楼直播 不止一个,是五个,还是一打四。 就是这么以多欺少。 这位镇国将军从窗户里蹿了出去,又顺着屋檐往上跳到顶层,往街上的商铺一看,嗬! 这月黑风高夜,还真是热闹。 身着青衣的侠客站立在人家的房檐上,手里的长剑定在青瓦片上,孤影一样地退在绝路上。 四个脸戴面具的把自己装扮得像是阴曹地府来收魂的鬼人东西南北各站一个。很不正道地将中间的侠客围在中间,四打一还是变成这样的胶着状态,胜负一看便知。 悦来客栈的屋顶上,刚出窗的将军趴在房檐上,在心里估摸前方的情况,一挑四的本事可不常见。 不过那人要真有那个本事,他这镇国将军之位就有点危险了,也不顾前方情况如何,只管冲了出去,既然是观战,就要挑一个好地方。 四人中,头戴红色獠牙面具的鬼人率先开口:“鸣剑,你我也算是同出一门,今天你要是愿意归顺我家门主,看在昔日的情分也能饶你一命。” 立在屋檐顶的鸣剑被四个人堵得严丝合缝,毫无退路,他和这四人打了一条路,剑柄隐约发热,手心也是又麻又烫,眼下他可没有那个力气逃出去。 他本来不想追出窗外,可四个人轮番挑衅,在云家酒楼的屋檐上下跳来跳去,他要是不管,迟早要让里面的云烟发现。 “既然同出一门,各位就不要在半夜里扰人清梦。”鸣剑摁住手心的剑柄,时刻注意这四人的动作。 他们狡猾至极,从不讲什么江湖道义,他决不能掉以轻心。 “哎,我们只是来看看少庄主过得如何,你就不要瞎掺和了。”青面鬼摇摇脑袋,面具上的花纹是个笑脸,说这话的时候没让人觉出半分可爱,而是瘆人。 “都是给主子办事,我怎么就不能掺和?”鸣剑举起手里的剑,剑光从他脸上一晃而过,是要和这四人决一死战。 “砰!” 寂静的夜里连墙角的蝈蝈声都能听见,更何况这烟雾弹在屋檐上炸裂,黄色亮光刺亮双眼,白色的烟雾还掺杂辣椒粉末,让那四个鬼人呛得眼泪直冒。 “好辣,好辣。” “死小子,等日后我一定要抽你皮喝你血。” 鬼叫般的嗓音里是恶毒的咒骂,四个人骂完一通,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脚底抹油一样逃窜。 “咳咳!”躲在暗处看戏的将军戏没看够,还被辣椒烟雾波及到,强压住喉咙走了出来,四下空无一人,人和鬼全都跑掉。 默念一句:“这不是一般的热闹啊。” 论热闹,云家的后厨能排在第一,今夜的天阴沉,连个月牙都没有,黑灯瞎火的院子里,翻整一新的菜地连个印都摸不清,柴房里喂养的鸡崽紧缩住脖颈,脑袋歪着扎成一堆,像大团毛球。 要说这样静谧祥和的夜,人都是睡得沉沉的,半帘眼皮都抬不动,但这后厨房东西两个窗户,东边闪一下,西边闪一下,跟闹鬼一样。 厨房被那种蔬菜瓜果芳香和柴火燃烧过后的木香熏染得透透的,一吸一呼间,一会儿白菜剥开的气,一会儿木炭熄火气。 这半夜里,两人可不是跑来闻厨房味的,是要干一件大事。 油灯不再晃动,屋子里的光总算是有个固定的地方,灶台和案台连在一起,不过是用泥巴往外又垒砌一块方体台,切完菜都不用费劲装碗,直接往热油锅里一扔。 灶台都是实心,老鼠也不敢往里头凿洞,里面烟熏火燎,就是不被烫死,也能热晕过去。 最能藏身的就剩下这靠墙的木架子,往里一钻,再往墙体打个洞,美滋滋地做窝,出门就能吃香喝辣。 云烟最清楚不过这些老鼠,从前她在各个饭馆后厨择菜洗碗,冷不丁脚下就蹿出一只黑耗子,刚开始她心里也发怵,后来见得多了,能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住黑尾巴,扔给野猫。 现在好,不用她一个人眼看这黑耗子窜来窜去,旁边还蹲着个认真脸的傻蛋,往木架下面一指,还自己压低声音:“阿姐,老鼠在这,我看到它了。” 云烟将他的手摁回去,“嘘,别动,不要吓跑它。” 她将手里的灯座塞给他,从地上捡起长把钳子,小声出主意:“阿好,你拿油灯,我拿钳子,等我把这东西掀开,你往里面照。” 最下面的架子上平时也不敢放什么东西,潮湿又容易落灰,还不好拿,唯有一袋子陈年粟壳,不知道堆了多长时间,又被老鼠咬得满是烂洞,那日她刚来,收拾后厨时也没管这地,怕猛然拿出来惊动下面的虫子,到时候惹得身上发痒可就有她好受了。 “吱吱吱!”纵然灯下黑,灯一晃眼就容易漏跑,可也挡不住眼尖手快。 黑耗子惊恐地痛喊几声,便再也不敢动了,眼珠子瞪得圆乎乎的,幸亏这两人胆子比天还大,换做胆小的,被老鼠这么瞪眼,吓得手都要抖半天。 “抓住了!”云烟夹住那只手掌大的老鼠举了起来,云好也是举灯将眼前黑家伙照的通亮,像是没见过一样,和老鼠对视半天,老鼠没吓着他们,他把老鼠吓得闭上眼。 “走,扔给阿花。”云烟拍了拍他的右肩膀,示意他往前照路。 云好听见往她前面跨了一步,黑漆漆的过道晃上光,后厨门上的锁链“哗啦”垂下,屋外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就是有油灯照着,也像是被蒙住眼睛,脚下试探着往前迈。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吃东西了。”云烟握紧钳子,长铁条夹住黑耗子的圆滚滚的肚子,逼得那畜牲气都不敢喘一口。 它要是会说话,估计要大骂一顿,这家娇滴滴的病美人姑娘怎么这样凶悍,还附带一个半傻半精明的帮手依仗这姑娘的威严在前面蹦跶来蹦跶去。 “咪咪…”云烟对向院子兀自喊出墙角里另一群活物,担心吵到楼上的鸣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二楼紧闭的窗户才松口气挥舞手里的钳子。 寂静无声的院子里一群野猫亮起眼睛,数道绿光宛如密林里的萤火虫漂浮在虚空中。 钳子上的老鼠死前连个喘气的空都没有,一阵野猫呜咽声后,再也没有吱吱吱的声响。 两人收拾完黑耗子,半分困气都没有,干脆蹲在台阶前逗猫玩,灯台安稳放在地上,云好抓起一只带黑色斑点的猫放在跟前喊道:“阿花好好看。” 云烟空出手,挨个摸遍,每一只猫她都能叫出名字:“还有小白,这是大黄,黑子。” 无风无声,野猫哼唧声细微得像是蚊子嗡鸣,椅子翻倒在地的撞击停留在耳边宛如弹弦嘎嘣一下断得突然,云烟还是往上看了一眼,她其实也看不见什么,只能凭感觉,笃定出楼上的鸣剑刚从外头归来。 “阿姐,我困了,上去睡吧。”云好轻拍手里的野猫,往回推走它们,装成严肃的样子:“睡觉,睡觉。” 云烟瞅见傻蛋推搡野猫,整张脸都柔成一汪水,起身后往天上看了一遍,扫过窗户,心想是她多心了吧。 昨夜阴沉的天并没有持续到过夜后的早上,山间的霞雾在上面呆不住,飘忽到小镇里,四周白茫茫,所有的房屋只露出个檐角,余下都笼罩在晨雾里,遥遥望去,和山融合,更像是幻境。 鸟雀儿好像也被这雾挡住迷失方向,干脆群聚一起在院里的菜地上蹦来蹦去,尖嘴往湿润的土壤里叼,寻出些充饥的种子。 云烟手拿扫帚往地上一甩,嗔怒道:“我的种子才刚种上,你们就来吃。” 鸟雀儿被扫帚吹来的风,扑棱翅膀向檐上飞过去,滴溜溜地往下面看,就等她一走,再呼啦飞下。 灶洞里的木炭早已熄火,最大的锅是专用来蒸煮东西,徐徐冒出蒸汽,水珠打湿木头锅盖,颜色更加深暗。 云烟掀开锅盖,水汽和白面的香气打散一样,胡乱飘出,穿过窗户往天上飞,手掌左右煽动,终于看清里面黄白相间的馒头,干净得让人忍不住摁下手指印。 馒头并不是实心的,而是用白糖和红豆包裹出来的豆包,咬下去甜丝丝地进入腹中,和甜齁的蜜糖不同,面食和糖一起咀嚼,先在嘴里逐渐嚼出糖味勾住舌尖,又进入胃里,连手心都被暖得热热的。 “系统,录制好了吗?”云烟舀出一瓢水,用水打湿手指,将烫包抓起放进粟杆编成的馍筐里,一会儿功夫,筐里装满了白胖的豆包。 “录制成功,正在上传。”电子屏幕上不停闪光,直到上传数据达到百分百后,又弹出一张图片,是一碗刚出锅的蟹黄面。 系统也不绕弯,直接下达了今日任务:“请您做出一碗蟹黄面。” 蟹黄面?云烟将箩筐放在一旁,布帘半盖在上面,晾出热气。 系统话刚落音,灶台上就出现了一个泡沫箱,云烟打开盖子,里面放置了数十只用红绳绑住的大螃蟹。 还有几只漏掉的大螃蟹挣脱了绳子,在里面爬来爬去,不过云烟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泡沫箱上标注的四个字,“海源水产”,看来又是系统拉来的赞助。 第20章 酒楼直播 赞助就赞助吧,有东西总比没东西强,亏得这系统还给她发派食材,要真让她自己去找食材,要费多少银钱和时间。 幸亏现在直播间的收入稳定到一万上下,划分到她手里的打赏值是三分之一,每天也能有个三千打赏值够她换购食材,就是食材价格有点小贵,每次都是勉强凑合,想来这系统肯定拿捏住她没其他地方买东西,真就一家独大,胡乱编写价格。 云烟捏住蟹身仔细检查,看它张扬舞爪在那里翻腾,心里却发愁起来,这里的人别说螃蟹,就是小虾米都没见过,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这东西。 她挨个数了数,共有四十个,这螃蟹个头挺大,应该能取出不少蟹黄。 “阿姐。”云好从前堂里跑了进来,现在不管他要说什么话,开口就是阿姐,闭嘴也是阿姐,换做旁人估计早就心生烦意,偏就云烟好脾气,由着他这样喊来喊去。 云烟听见这声呼唤,慌不择地要把手里的螃蟹撂回箱子里,但就这一晃眼的功夫,就被傻蛋盯上了。 “阿姐,虫子。”他没见过这玩意儿,站那一愣,温吞吞地念了一句,又不知搭上哪根筋回过神,跨步往前就要夺走:“八爪虫子,不准咬我阿姐。” 云烟看他往前冲的架势就预料到他又要犯傻劲,还没等他近身,螃蟹就被扔回箱子,盖子啪嗒一声合严,双手捂住盖子哄骗他:“哪有什么虫子?” 云好收回举在半空中的手,在衣服上不自在地蹭蹭,他已然看不懂这通操作,还是难以置信地说:“我看见了,红色的虫子。”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灵动异常,又呆萌地挠挠头,终是放弃追问。 云烟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他不解的憨傻样,无奈地开口,“你过来,我给你看看它。” 他脸上委屈难受的表情跟天转晴一样换了,欢喜地跑过去期许地拍了拍箱子。 云烟担心他突然见到这些怪东西再吓得发狂了,虽然他现在按时吃药,可偶尔还是会出现些怪异的动作,不过最严重的还是那晚王大娘家闹鬼,她不得不小心些。 盖子只开了一条缝,云烟往里探,很快就拿出来只螃蟹,小心翼翼地伸到他面前。 “虫子,看到了吗?” 螃蟹是用绳子捆好的,几条腿扎得结结实实,完全动不了,橙红色的外壳坚硬无比,云好伸出手指头碰了碰,看它不动,紧张的神色终于舒缓,咧嘴笑:“不咬人。” 云烟见他看得稀奇,忽然就想多逗逗他,“其实它是会咬人的,你等着啊。” 上面的红绳是个活结,一拉就开,螃蟹也是有感知,绑在腿上的绳子松开,开始动弹起来。 “会动,还有爪子。”云好缩回手,不敢再有其他动作,“阿姐厉害,不怕。” “那当然,像这样的螃蟹我见得多了。” “云姑娘,外面都仔细扫过了,我看后厨要不要帮忙。”鸣剑掀开帘子,入眼就是这两人对手里的虫子捣鼓,像稚童不知道在哪里捡了什么稀罕物,往玩伴眼前炫耀,可这两人都是多大的孩子了。 “多谢鸣公子。”云烟将螃蟹放回去,指了指案上的豆包:“快吃饭吧,锅里有粥。” “姑娘不必谢我,我和公子在这里蹭吃蹭喝,已经是给姑娘添麻烦了,我看这几日要是我家公子病情好点,我们就可以上路了。”鸣剑洗净手,并未拿筐里的豆包。 “走?”听他意思好像是明天就要带傻蛋离开一样,让云烟不得不悬起心,她开始细想和傻蛋从初遇到现在的种种情况,乃至和眼前这位自称是裴家家仆的鸣剑的每一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人家口口声声说是被劫匪抢去货物,还拿出信物作证,包括这些天他对傻蛋的态度,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云烟还是挽留道:“从这里到京城不是件容易的事,翻山越岭,路途遥远,我琢磨你们可以多准备些日子,最好是备辆马车,也不至于在路上连个避处都没有。” “难为姑娘想得如此周到。”鸣剑躬身行礼,起身皱起眉头:“只是我们此番出行,家中老爷夫人本就不放心,如今我们离开京城已有半年,若是再不归,他们二老夜不能寐,怕是年纪大了遭不住。” “况且,我家少爷这病症一时半会也看不出名堂,不如回京城请名医,再好生养养。” “也是,总是要回家看看的。”听他这番说辞,云烟暂时收回心里的疑惑,从箩筐里拿出个白面豆包递给云好。 “阿好,吃豆包,一会我把螃蟹蒸了,给你做碗蟹黄面。” 云好夹在中间,左看右看也听不懂这两人说的什么,便将注意力放回手里的豆包,美滋滋地坐在木墩上吃。 三个人各自怀揣心事吃了早饭,云烟是心里说不出的堵,好似咬了一小口面食,莫名其妙就被噎住,上不去下不来就这样悬着,怎么都不顺畅。 至于这主仆两个,一个是患了失忆症成了脑子缺根筋的傻蛋,只顾嘴里的吃食。另一个则是绞尽脑汁想办法离开此地,刚对他家主子的恩人编出长段骗人的鬼话,心里面好受不到哪里去,独自坐在一旁吃了早饭。 一顿饭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过去了,云烟自然是要忙碌蟹黄面的任务,鸣剑则是客客气气地向她支出些时间,说要到街市上看看马匹。 铁锅里的水发出细微的声响,云烟掀开锅盖,将箱子里的螃蟹挨个摆放,足足放了两大笼子才算完。 水还未烧开,系统就已经停在锅上方录制视频,云烟也顺带问这几日直播间的情况。 现在她的美食视频风格已经固定,很多观众都喜欢在这种老式厨房里做美食的视频,但是粉丝量还是不够,好像是卡在某个点无法再突破。 云烟又往灶洞里添上块劈柴,厨房里的烟雾被日光穿透,一道有形的光柱就这样洒在她身上,依旧是绿纱裙,细竹簪从发髻里穿过,半身秀□□浮着光。蛾眉青黛,眼中横波流转,她就这样托腮盯向灶洞里的火焰。 往窗户外面看去,云好也正愣神看着院子里四方菜地,警惕地看向屋檐上并排站立的雀儿,宛如田野里的稻草人,哪也不去,就呆在原地吓它们。 锅上热气萦绕在厨房上面,直到多得容不下身才往下坠,云烟慌神掀起锅盖,蒸熟的螃蟹颜色加深,像被染上颜色一样。 这里并无取蟹肉的工具,可也难不倒她,筷子,竹签和剪刀轮番上阵,蟹腿蟹身被从头到尾掏空。 蟹黄,蟹肉分开积攒在碗中,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案台上已经堆满了蟹壳,云烟扭了扭手腕,总算是松口气。 蟹黄和热油滋滋响,泛出红油,盐和胡椒粉刚撒上就融入进去,蟹肉倒入后也被红油染上色,酱油缓缓流入,加重颜色。 云烟又搅拌了一碗面糊水,让锅里的蟹黄熬出酱,用锅勺舀出少许伴上刚出锅的面条,她往系统面前推了推。 “完成任务。” “视频已经录制成功,祝您好运。”系统满意离开。 云烟端起这碗蟹黄面,筷子缠起一根裹满蟹黄酱的面条放入口中,面条的劲道配上咸香的酱,香而不腻。 外头的云好坐在木墩上和房屋上的雀儿大眼瞪小眼,逼得那群鸟左右徘徊就是不敢下来。 三月桃花开得繁盛,花下的少年仰头看向天,他是不注意什么头发丝顺不顺,和这鸟争斗半天,头绳松开,满头黑发快要散开,却因那副好容颜,成了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像是刚在草原上驯服完烈马,悠哉悠哉躺在地上晒暖。 很难不让人猜想他未变呆傻时候是怎样的人,可惜看了半天,也没从那怔然的眼神里看出什么。 云烟收拾完,从门前看了一眼树下的傻蛋,心里灵机一动,想起什么好笑的主意,掩盖不了嘴角的笑,特意放缓脚步走向他背后。 云好正仰脖子仰得酸疼,眼前飘过人影,感知到身后有人,将头往后面仰得更深,笑得比花还灿烂的少女猛然收回扯动的嘴角,心里的坏主意扑了空,她也是没想到这傻蛋还挺机灵,想吓唬人都要扫兴而归。 所幸蹲在他旁边,双手托腮看向院子的空地,旁边的云好也没有犯傻劲,两人就这样一齐看向前方,直到被这高悬的太阳晒得脸上烘起热,眼睛里才回闪出亮光。 “阿姐,晒!”云好嘴上说晒,可双手却伸向云烟的头顶,并在一起给她挡太阳。 “这样就不晒了。”他自觉这样就能让他阿姐凉快些,心里一高兴,便毫无掩饰地在脸上浮现。 “好了,我不热。”云烟抬头看了看那双满是茧子的手心,一闪而过的揪心消逝在眼中。 “走,阿姐带你吃好吃的,看鸟雀儿有什么意思,它们吃就吃了,大不了我再种一遍。” 第21章 酒楼直播 山脚小镇一如既往地在晨光中热闹起来,各色早食让赶路的客人得以饱腹上路,卖菜的小贩蹲在地上用布衫铺在地上,那些鲜果蔬菜还湿漉漉地挂着露珠,要是手碰上根部的泥土必定被沾得手缝黏黏糊糊的。 “小二,来十个菜包。” 碗口粗的木棍搭建出能容下锅台,三张桌子的简易棚房,摊主用满是白面粉的手沾些水,快速地抓起包子扔进大瓷碗里,笼盖关住飘忽的热气,他往这桌人面前放下碗,殷勤问道:“刚出锅的包子,您们慢用,诸位客官要来壶茶?” “没有酒吗?”为首的客人也不抬眼看,就这么闷声问了一句,身上的黑衣服绣满了云纹,肃穆中还透出些花里胡哨。 从他们进门摊主就忍不住多打量几眼,按说他在这里摆摊摆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奇葩的一伙人。 他这小店虽是简陋,可也能容下这六个人,但他们还真与众不同,丝毫不理会旁边的空桌,就这么六个人挤在小桌上,旁人见了还以为他这个摊主抠搜,连个多余的板凳都不愿拿出来。 现在又要问酒,但凡他们再仔细看眼,也不至于在包子铺里找酒喝。 “各位爷,您看这多不巧,小铺里只备些茶,还真没有酒。”纵使客人如何怪异,摊主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 可没等他转身,就又被叫住。 “店家,你们这里最近可还太平?” 太平?摊主暂时将昨日卖醋的刘大娘和卖布的蔡姥姥当街互骂和夜里有个醉鬼进错家门之类的事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露出憨厚的笑容:“算是太平吧,小地方也没什么人来,除了山上的劫匪每年闹上几回。” 看这几人的表情很是凝重,摊主急忙补上一句,“太平着呢,您们尽管吃好喝好,路上肯定平安。” 摊主用袖口擦擦额头,心想这还没到晌午,就已经被这客人逼得满头大汗。 六人面面相觑,拿起桌上的包子咬了起来,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开口,“我们这不远千里跑到这里就为了追杀恶贼,要是跑错地方扑场空,回去不会让人笑话吧?” “你个怂蛋,怕什么?咱就是见不到恶贼,谁能知道,回去不还是靠张嘴说,有哪个亲眼见过?” 几个人咬起一口包子,也管不住嘴,何况又是围坐一桌,真是唾沫星子横飞,惹得中间的领头不悦地看向手里的包子。 “行了!你们慌张什么,来得又不止是我们。”领头皱眉咬了口包子,又对其余五人宽慰道:“各大帮派为了挣个好名声,都派了门下弟子往西行寻那裴渊,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谁厉害就跟着谁,在后面讨点甜头就是了。” “可是,老大你不是说我们要一雪前耻,要在江湖上显露锋芒,名扬四海吗?怎么又……”桌尾的小弟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毕竟他一人也扛不住五个人的凝视。 “少说大话,多吃饭,你看我们上次和那些所谓正道门派一起围剿七星剑庄的时候可讨到什么好处?”领头想起这件事便愤愤地咬了口包子,看那发绿的脸色估计不仅没讨到好处,还倒赔进去。 “五弟就是太实诚,不懂变通,这次就老实跟着我们,不要太冲动,那些正道门派想出风头就让他们出,这次要杀的人可是老贼的儿子裴渊啊!” “你想想,他爹已经被各大帮派除去,他自己一定是万分小心,不然也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躲着,你看我们一路赶来哪里听见过关于他的半点消息?” “他肯定是想养精蓄锐,再重回江湖。” “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轻易出面,裴渊的武功和狠辣程度和他爹比起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有传言他能一掌劈死一个活人,杀个人就跟喝水一样简单,我们都不可轻举妄动。” “小五,听见你师兄说的吗?” “听见了,弟子一定谨遵教诲。” 领头又从碗里拿了一个包子,不忘叮嘱门下弟子:“多吃饭,少出头。” “是,师傅!” 六人在包子铺就这么定下大计,而在锅台前忙碌的摊主已经又圆好一笼包子,蒸笼架被水雾团团绕绕,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将蒸雾携卷到街上。 街尽头的商铺渐少,低矮的房屋凑出些宽敞地方,也招来了卖牲口的在此圈出空地当做买卖交易的常驻地。 “您这马要怎么卖?”鸣剑在这马厩前巡视后,才下定决心站在一匹棕色骏马前问那摊主。 “这位小哥,你要是买的话就便宜点,按这个数。”马主伸出手指笔画,听口气是一分价都准搞。 鸣剑轻微皱了下眉头,才从腰间掏出来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全都倒在手心递给马主,“就这个了。” 马主挑出一块银子放在嘴里轻咬,才放心地将银子放回腰间的钱袋里,不忘叮嘱道,“这匹马看着模样俊俏,但就是性子有点烈,您可注意点。” “无妨,马哪有不烈的,回去驯养几天就是了。”鸣剑接过马缰绳,轻轻拽动绳子往前走,马蹄哒哒哒地响动,他一手牵住马绳,又微微侧身打量过每一个过路人的表情。 酒肆茶馆热闹非凡,卖布的,卖菜的都扯着嗓子一声接一声地喊叫,看着平常,可他还是觉出某处角落里有人在静静凝视,甚至还有尾随的人在隐藏在人群中悄摸打量他。 再三思考后,他还是绕路而行,至少不能让这群人寻到云家去。 想到这些,他将手中的缰绳再次缠绕,顺了顺马匹头上的鬃毛,带着马在第一个路口拐弯…… “蟹黄面?”来人正是陈氏香料铺的掌柜,他早就听说这云家酒楼重新开张,可一直没有机会来进店尝尝这云姑娘的手艺。 也不是他瞧不起云烟,只是从前这位云姑娘过得比富家小姐还要金贵,常年生病,看着就不是会干活的人,更不用说围在厨房灶台忙活,怕是炒个菜都要吓得躲好远。 至于他为何今日来云家吃饭,还是因为昨日的“抽奖活动”引得街坊四邻都是议论纷纷,向来都是店家拿钱办事,客人要是兜里没半个铜板,进店别说茶水,就是店主也不会有好眼色看。 他今日忙里偷闲,就往这店里一坐,拿起桌上的小册,听说这店里每天都会换一份菜谱,想来这就是了,他才翻到第一页,就被上面的“招牌饭”吸引得停下翻页的手。 能称作招牌的菜究竟有何妙处,看来他还是要亲自点来尝尝,“那就劳烦店家来一份蟹黄面了。” “您稍等,先喝点茶润润嗓子。”云烟在小册子上记上菜式,以防她回到后厨忙得脑子发昏记混了。 “喝茶!”云好笑嘻嘻地沏茶,又拿起肩上的布往桌子上来回擦拭,这般卖力的模样也让陈掌柜忍不住夸赞:“云姑娘,您这店小二不错。” 他抬颌对着云好说道:“是个手脚麻利的人。” 只是夸完后他才看清楚些这店小二的言语举止是有些异于常人,讲起话来每个字都要极为用力地喊出来,眼珠也是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像是少了些精气神。 云烟正站在左侧的桌子前询问另一位客人,听见身后陈掌柜的话,心里也是欢喜不已,浅笑道:“多谢这位客官夸奖。” “……嘿嘿。”这傻蛋也不迷糊,知道陈掌柜是在夸他,对着他傻笑半天。 笑完后,欢喜地跑到云烟跟前又讲了一遍:“阿姐,他夸我。” 刚在纸上写好菜单的云烟瞥见他呆笑不停的脸,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笑,只好用手里的纸册挡住半张脸,可却遮不住眼睛里的亮光。 “…嘿嘿,有人夸我。”云好嘴里嘟嘟囔囔,拎起茶壶又给大堂内的每位客人倒茶,把木桌擦得泛出光,晃得人眼花。 前堂里的客人大多是远行的旅客,一路赶来都是疲累不堪,进了这家酒楼便收到这么热情的招待,心里都是热乎乎的。 后厨内,云烟正在忙碌地出菜,细如银丝的面条在滚开的沸水中散开,化出浅白色的面汤,随着灶洞里升高的火焰,锅里的面汤也慢慢升起,带动面条飘起落下。 等到面白色淡淡消散,用筷子捞出放入冷水中降温,面条静静盘在瓷白色的碗内,再浇入熬好的蟹黄酱。 “您的蟹黄面出锅了。”云烟将托盘内的三碗面挨个送到客人桌上。 陈掌柜眼看这碗面上浇上发黄的酱汁,不由得皱起眉头,但还是拿起筷子搅拌开来,微许迟疑后才捞起几根放进嘴里。 要说他前一秒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吃下去,可面条进口的瞬间,蟹黄酱鲜香的口感让整个舌尖都被香得颤动,细细咀嚼后,里面固态的蟹肉和蟹黄又糯又香,再配上有嚼劲的面条让人想连吃三碗。 陈掌柜看着桌上的三个空碗,也愣得没缓过神,这家的酱汁大有奥秘啊! “云姑娘,您这厨艺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云烟刚送完另一桌客人的饭菜,转身笑道:“都是些普通的酱汁。” “不,不这味道着实让我……”陈掌柜想了半天也找不出词来形容,反复回味后才憋出来一句:“还想再吃一回。” 可桌上已经摆上三个空碗了。 陈掌柜掏出银钱放在桌上,拱手道别:“云家酒楼能够回到从前的热闹还要多亏姑娘,照这个势头下去,以后说不定能成为镇上第一酒楼。” 云烟收回他放在桌上的银子,客气道:“陈掌柜您过奖了,小店也就卖些简单菜式,以后的日子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哎,不要谦虚嘛,我看你们云家迟早能赶上那条街的鸿福酒楼。”陈掌柜边说边往街上走,又瞟了眼呆坐在柜台的云好,才跨门出去。 第22章 酒楼直播 云烟手脚利索地收拾完客人留下的碗筷,满头秀发半挽起来,脸蛋如同精雕细琢出的瓷娃娃,但看她忙里忙外地做菜,招呼客人,让人觉得这位娇弱的姑娘并不易碎。 浅紫色外衫的袖口挽在手肘露出来半截手臂,细白的手背因长久泡水泛红,却不影响她端起高摞的碗筷。 见她过来,呆坐他柜台内侧的云好急促地起身,跨步走到她跟前抢过托盘,他也不知是到下午犯困,中午还在客人面前笑嘻嘻的脸变得木然呆滞。 云烟望向他踉跄跑进后厨的身影,不免担忧起来,明日不如带他再去药铺复诊一次,看他这病症究竟要何时才能好。 “阿姐,头痛。” 果然云烟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平日活蹦乱跳的人却安静得出奇,想来脑袋开过瓢的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头痛?” 云烟赶到他面前,傻蛋苍白的脸色吓得她呼吸一滞,扶着他坐下后,安抚道:“不怕啊,让我看看。” “我看是不是脑袋上的问题。 云烟起身将他摁住他的脑袋,要说她刚发现他头顶的伤时,还是刚结痂的状态,现在已经是修复大半了,难不成是里面的瘀血没有化去? “是这里痛?” “嗯嗯,痛。” 他伸手摸住那道伤口:“痛好久了,今天最痛。今天要喝两碗药。” “傻蛋,药也要讲究剂量,喝多了也会出病的。” 云烟用手在伤口周围轻轻地揉了揉,隐去心里的担忧,还是耐心宽慰:“说不定是你头上的伤快要愈合了,等明天我带你去白胡子爷爷问问。” “好。”云好仰头乖巧地答应,忽然又起身转圈,“阿姐,鸡崽?鸡崽跑哪里去了。” 他低下头焦急地寻找,可在后厨里找鸡崽着实有些犯迷糊了,眼看地上空荡荡,又像个小孩哭了起来。 “不慌,不慌,鸡崽没丢。”云烟拉住他胡乱摆弄的手,抬头哄道:“在后院柴房里养着呢!” “真的?”他满眼不信。 “傻蛋,我还能骗你吗?我带你去看看。” 云烟拉住他的手往后院里走,松开柴房门上的铁链,门“吱呀”开放,里面大半空间都用来放置劈材,东北角里安放着小石磨盘,右侧是用木棍围成的鸡圈,唯一透风的地方是墙上的小窗,但这个点也只能在窗框上露出些明黄的日光。 “看,不是在这的吗?”云烟敛眉垂眸,弯腰拂过鸡崽身上的软毛,养了几日后,它们反倒不怕生地围上前,都等着主人伸手安抚。 “……鸡崽,过来。”云好伸出手掌包住角落里昏睡的鸡崽,嘴角露出欢喜的笑。 云烟转头看向他,墙上的那扇小窗露出的亮黄日光刚好投射到他脸上,也让这个呆傻少年也变成了满眼温柔的郎君。 她不知道这位想去边塞游历的少年郎从前是何种模样,更不想去关心他是那位裴承公子还是受尽苦难的云好,此刻他冲她傻笑的脸却宛如这小窗里的阳光一样虽稀少,可温暖明亮。 “……砰!” 云烟挺直身体,后墙那里怎么像是有人跳进来一样? “鸣公子?” 她刚踏出柴房,就见后院里的鸣剑站在墙下正拍打身上的灰尘,一看便知刚才那声是谁发出来的。 不走正门走墙? 刚从墙上翻下来的鸣剑也是猛然绷紧脸,他为了躲掉身后那些跟踪的人,拉着马匹快要把自己转迷糊了,才算是感觉到后面无人尾随,可也只是感觉,他要考虑任何可能突发的情况。 便牵马先进了家客栈,伪装成客人要了一间房,一边是能安置手里刚买下的马,还能迷惑后面的尾随者,从客栈后门出去后又绕过无数的小道,甚至爬上别人家的院墙才爬到了云家的后院。 可躲过后面无数的追杀者,却躲不过云家姑娘的盘问,快速思索后他还是要先开口制人:“云姑娘,我才刚到后面的巷道里,就看见一只这么长的老鼠爬上墙,这才赶快翻了过来。” “谁知道,这老鼠敢白日里在街上现身,不敢出面见人。” 鸣剑说完便转动身子四处寻找。 “那老鼠活不了多久,这地方野猫多得很,晚上它只要敢露头,马上就没命。”云烟看他着急寻觅的样子便开口。 鸣剑听完也不再做样子:“那就行,还是怕老鼠进了后厨再吓住云姑娘了。” “对了,云姑娘,我家少爷呢?” “在柴房里喂鸡崽。” 见他这般抓耳挠腮,满腹心事的模样,云烟还是忍不住起疑心,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人到底是不是裴家的仆人,要真是假的,她也不明白他假扮的动机是什么,谁会闲来无事去扮一个傻子的家仆,况且…… 云烟看向柴房里的二人,鸣剑站在傻蛋的身边,眼神里半分恭敬半分心疼,哪怕傻蛋十分嫌弃他,他也未曾露出不满。 关店后的大堂一如往日安静,浓重的夜色压在小镇中,偶尔传来几声家犬的狂吠也淹没在主人的斥责声中。 云烟一手端起油灯,弯腰开了抽屉上的锁,细微响动后,钥匙被她扔在桌台上,抽出满满盒的银钱。两个荷包里的大小铜板“哗啦”倒在里面。 盒子里唯一的银锭是开店第一日才有的,余下的都是些零碎铜板,细碎银子。她和傻蛋趁着油灯的光,数了三次,得出的钱数才勉强补上源来钱庄的债务,望着满抽屉的银钱,她对这几日的生意还算满意。 刚接手这家破产酒楼时,后厨内连一碗面粉都没有,还欠下外债,靠着系统的救济和她连日的忙碌才让酒楼起死回生。 至少现在可以还清三分之一的债务,还有了一家生意兴隆的酒楼,想到这些云烟便觉得浑身轻松。 “钱,给阿姐买吃的。”坐在旁边的云好玩弄着手里唯一的铜板,嘴里一直嘀咕着给他阿姐买好吃的。 云烟从桌上拿出一袋铜板,又塞进去几粒碎银扎紧袋口后走到清洗桌子的鸣剑身旁。 “鸣公子,钱不多,但也能够你们路上买些吃食。” “哎,这,这不可。”鸣剑停下手里的动作,摆手拒绝道:“您太客气了,这钱我是万万不能收的,我和公子在这里蹭吃蹭喝,已经是给姑娘添麻烦了,您一个人支撑酒楼上下,我实在不能收您的辛苦钱。” 云烟就料到他会这样讲,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放在了桌上,“我辛苦,你们就不辛苦?何况你家少爷还在我这里当了好几天的店小二,单论工钱我也要给你们,就当是你们回家的盘缠了。” “钱,给他?买吃的。”云好见他们两人争执半天,也要赶来凑热闹,抓起桌上的银钱塞进鸣剑手里。 “阿姐,让你买吃的。”他也不知道这钱是用来当做他回家的盘缠,只听见云烟的话。 “拿着!”他将鸣剑的手合上,用力地说出这两个字。 云烟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有一件事,他今日突然嚷嚷头疼,我想着是不是脑袋上的伤还没好全。不如明天我们一起带他去药铺看看,总要稳定病情后才能安心启程。” 鸣剑听见他家少爷今日头疼,平静的心猛然悬起,但听完云烟的建议,也点头表示赞同:“多谢姑娘提醒,是我考虑不周,等明日我和你一同去,最好拿些药丸,要是路上我家少爷突发病症,也好有个对症。” “嗯,那就等明日去药铺仔细问问。”云烟从椅子上起身,扫了眼旁边的云好。 他背对他们坐着,正低头和他的影子玩,许是孩童心智,对这些奇怪的东西起了兴趣,伸手对向烛光比划,“……手,变成小狗,会叫…” “今晚就早些休息,明天早些去药铺。”云烟将柜台上的油灯连同装得满当当的荷包一起带向二楼。 鸣剑站在二楼中间的台阁,弯腰行礼:“这几日就多谢云姑娘的照拂,等我回去禀报我家老爷夫人,不会忘记姑娘的大恩大德。” “算不上大恩大德,我既然要行善事就要行到底,谁都有个不顺心的时候,这些大劫大难过去就好了,抗过这些日后必定万事顺遂。”云烟手拿铜盏油灯,暗黄色的光线也掩不住笑意盈盈的脸。 “阿姐,睡好。”云好从她手里拿过油灯,话都没说全,就拉过云烟的衣袖往卧房里走,“我给你照路。” 云烟边推开卧房门,边笑道:“不过等你家少爷病好后,记得叮嘱他,千万不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了。要是他还敢来,你就给他讲一遍他失忆后做的傻事。” 鸣剑脸上猛然露出尴尬的神色,急忙拉住他家犯傻劲的少爷,“这个一定听姑娘的,我家少爷经此一事也会万分谨慎。” 等云烟合上卧房门后,鸣剑看向蹲在地上的碎碎念的云好忽就重重叹了口气。 心说我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就是挥剑自刎,也要拦下少庄主。他不远千里赶到边疆,又连寻数日,才在这云家酒楼里找到他,本以为装傻充愣只是少庄主的计谋,谁曾想是真变成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切大号进程进行中…… 估计要再摔一次 第23章 酒楼直播 三月将尽,路旁栽种的柳树荫绿得宛如入夏时的繁茂,墙头绕出的杏枝残留些许碎花瓣,时而飘忽,零星斑点地落在青砖石上。 日光暖盛,被寒冬侵袭的边塞也满地春色,遥看青山葱郁,山路上的积雪消融,冰封的清泉潺潺流动,渗透进万千草木的根系,养得花草都发疯似地蔓延整座山。 山路开放,翻过山头就可以踏上北胡人的草原,来往商队自然不会再去绕到旁边的戈壁沙漠受那飞沙干渴之苦,哪怕前几日青连山出了那件骇人的惨案,也挡不住这些人对财富的渴望。 人多生意也兴隆,沿街的摊贩也都是趁着春光将冬日窝在家里织的布匹,各式手工玩意拉出来售卖,过往拉货的商队,翻山越岭赶过来采买的胡人云烟戴了一顶轻纱帷帽来遮住顶头的日光,藕粉色的罗裙拖曳垂到脚背,步步生姿,时不时被春风吹拂起纱帽,脸上的风华一闪而过让人心中宛如春水浮动,留下层层波纹。 她独自踏步往前,为后面二人带路,可一路走来,人潮汹涌,多半是不想耽误这春光,在街上闲逛凑热闹也好过独看空庭落花。将宽敞的道路围挤得水泄不通。 仁心药铺在青连镇名望颇高,多半是因坐堂的张先生医术精湛,另一小半是他多行善事,更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从不以钱权之分,如此真应了门上的“仁心”二字。 三人既要挤过满街的人群,又要时不时地安抚玩闹心重的云好,也不知是他病情加重的缘故,云烟总感觉他这傻劲愈发严重出奇,前一句还能乖巧地叫她阿姐,下一句也不知他的思绪跳脱到何处,走路时上窜下跳还附带嘴里嘟嘟囔囔,侧耳细听半晌,到底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挤到药铺门前,还没进门就被来药铺问诊的病人吓了一跳,人偶尔来些小病小灾都是正常的,扛得住就过去,实在扛不住就来医馆花钱消病。 可不至于都在同一天犯病吧?刚在药铺街前站定,就看见里面坐满了病人,他们三人进去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怎么今日来了这么多病人?”云烟进屋先将帷帽摘下折叠,攥在手心,对着药柜里的张先生问道。 “腹痛。”张先生拧紧眉头接过学徒递过来的茶,仰头喝下几口后才面色和缓地接着问诊。 “昨日都吃了些什么?” “早饭是米粥,包子,午饭去酒楼吃了两碗蟹黄面,晚上没感觉饿,就喝了一碗茶。” “怎么又是蟹黄面?”旁边的阿清嘀咕道。 “先给这位先生盛碗药。”张先生吩咐完学徒后,俯首写下病人症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白胡子。 诊治过后的病人略微弯腰转身,看脸上的表情,这腹痛已是无法忍受了。 “哎,这不就是云家姑娘吗?我昨日就是吃了她家的蟹黄面。” 云烟被这句话问得愣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可她不回应,满屋的病人便都嚷嚷起来。 “我也吃了。” “你也吃了?” “是啊,我昨日嘴馋还吃了三碗,现在肚子又胀又痛,哎呦,不会是那碗面不新鲜吧。” 约莫有七八个病人都是脸色苍白地捂紧肚子,最严重的要数陈氏香料铺的掌柜,已经是疼痛难忍,被拉去后面躺着了。 云烟眼看这些人痛得额头冒汗,也觉出蹊跷,莫不是系统给的螃蟹有问题?可昨日她已经检查过了,都是新鲜螃蟹,怎么会让人腹痛。 张先生合上病簿,沉稳地开口:“莫慌,莫慌,你们腹痛不一定是面的问题。” “怎么不是啊?” “不是的话,那今天可就太巧了吧,左一个右一个全都腹痛,还都吃过云家的面。我看就是云家拿不新鲜的东西给客人吃。” 云烟站在屋子中间,宛如箭靶一般受到四面八方的利箭,她不断回忆起昨日出菜上菜的过程,她没那个闲心去在饭菜上动手脚,更不屑于去用不新鲜的食材——清者自清,面对周围对着她窃窃私语的人,她没什么好心虚的。 “这么多人看着,张先生可不要包庇啊。” 还没等云烟解释,药铺里便来了一位没病也要看热闹的“病人”。 “冯掌柜?” 云烟抬头看向门口,今日这小小的药铺可谓是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这位冯掌柜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身后跟了三四个家仆,将门口堵得严丝合缝,一副气势汹汹来问罪的架势。 “阿姐,躲,躲我身后。”可能是感知到来者不善,云好往前大跨一步,高大的身体把云烟挡住。 “不用怕。”云烟抬手将他推到鸣剑身旁,主动反驳道:“包庇?张先生包庇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冯掌柜要是来看热闹的就大可不必,不如回去好好照管自家生意。” “况且,诸位现在怀疑我家的面有问题,未免有些胡乱猜疑了,来我家吃面的客人可不止你们几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日我一共卖了二十八份蟹黄面,怎么出现腹痛症状的连十个也不到。” 云烟这般有理有据地分析,倒让众人从先前的猜疑变得垂头不语,的确不能因为一碗面就这样污蔑别人。 可冯掌柜既然敢这样来到别人家的地盘来闹事,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退缩回去:“虽然不能因为一碗面就这样断定云家的面有问题,可二十八个人里有十个人都出现腹痛症状,这如何让人放心?” 他挺着肚腩往病人那里走去,拼命地拉拢人心:“有的人身强体壮,吃了不新鲜的食材也能扛住,有的人身体稍差,就让他有苦不能说了?这是什么道理。” “对啊,我吃了她家的食物出了问题还不能嚷嚷了?从昨晚疼到现在就是我活该了?” “就是,那陈掌柜疼得床都下不来,还是被人抬进药铺的,据我所知,陈掌柜的身体一年半载都不会犯病,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还不许找店家理论?” 眼见这些病人被冯掌柜几句话挑拨起来,也确信这位冯掌柜此行不善,这件事不纠缠得清楚,日后她家的生意又要一落千丈,尤其是酒楼口碑问题定要大打折扣,她不能让他得逞,“冯掌柜这么信誓旦旦说我家的菜不新鲜,可有证据?” 冯掌柜杵在门前,又带些家仆来给他壮胆,如此声势浩大,也引来街上过往行人驻足观看,“不是我信誓旦旦,也不是非要给自己找事情跑到张先生药铺里闹事。” “至于食材新鲜不新鲜,那都吃进肚子里了,谁会知道?”冯掌柜往病人跟前一站,和云烟一行人对立而视。 “只是……”他往门口招招手,家仆中间立马跑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小厮。 “你把你看到的都说一下。” 云烟仔细端详他的脸,总感觉这人莫名熟悉,好像前几日照过面。 “坏人!”云好在后面嘀咕,“阿姐,他是坏人,抢我饭的坏人。” “少爷,你认识他?”鸣剑听见“坏人”二字就格外警觉,立马摸去腰间的佩剑。 “是那天带头欺负你的乞丐?”云烟忽然记起,怪不得觉出些熟悉感。 “我就直说吧,云家酒楼的后厨里有大虫子,可不是普通的虫子啊,是八只腿,红色壳子的怪物虫子,有这么大呢。”那小厮还专门伸手比划出来,屋子里的人看他比划的大小都是满脸诧异,随后惊恐地叫嚷。 “这么大的虫子?” “她家养这么大的虫子干什么?不会是放进饭菜里吧?” “老兄,你不要说了,我本来就想吐。”说罢,他还真转头干呕起来。 “天哪,红色壳子的虫子,不会是吃了那玩意我们才腹痛的吧!” 红壳子虫子?云烟拧紧眉心,不由得好奇他说的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红壳子虫,她为什么要放那种东西。 “阿姐,我们好像真的有。”云好往她身子靠了靠,用了极微小的声音提醒她。 这下,云烟突然明白了,不过她并没有直说那是什么东西,而是噗呲笑出声来,一笑不可收拾地往后仰。 “哈哈哈……天哪……怎么会有这样奇葩的事情。”她实在想停下这么疯狂的笑声,可这事情实在过于离谱,笑了半天还是压不住。 “阿姐,笑了。”云好不明所以,但他是看见他阿姐笑,他心里也高兴,跟着云烟傻笑起来。 满屋子的病人,冯掌柜和他的家仆,乃至后面的鸣剑和张先生都摸不着头脑地看向二人。 “……咳咳……哈哈哈。”云烟连笑带咳嗽,拍了拍云好的后背,“傻蛋,你跟着我笑什么?” 云好也听话地敛住咧开的嘴,柔声道:“阿姐笑起来好看,好看。” “咳咳,各位你们昨日吃的那碗面确实是用红壳子虫子做的。”云烟干咳几声,毫不掩饰地承认昨日的饭菜加了东西,可她这么一讲,更吓得病人全都背过去干呕一片。 “都看看啊,她自己承认了,以后可不要再去云家吃饭了。”冯掌柜暗自窃喜,心想可算是抓住云烟的把柄,急忙大声嚷了出来。 云烟忽就松口气,至少这腹痛不是真因为饭菜的问题,而是这些人吃了和螃蟹相克的食物:“不过,各位的腹痛可真不是我家的虫子造成的。” “怎么不是,你这个店家心肠怎么如此歹毒,自己拿虫子祸害我们,还说和自己没关系。” “以后我是再也不会去她家吃饭了,真是没想到啊,吃个饭招谁惹谁了。” “哎呦,我的肚子啊!” 云烟默默听完这些病人的怨言,等他们说完后才缓缓开口:“我这么说一定是有底气的,要是我真拿虫子害大家,你们大可以将我送往官府,我绝不反抗。” “他说的红壳子虫子是螃蟹,是一种海边的食物,不是什么八条腿的怪物,也不会让大家出现问题,至于腹痛症状,是因为你们昨日吃了螃蟹,又回去喝了浓茶或者吃了柿子,肥肉和花生,这些东西和螃蟹混合吃都会引发腹痛。” 云烟接着补充道:“再说,我一个开酒楼的,何苦要有毒的食物卖出去,这不是自砸招牌吗?” 众人听完她的解释,心中依然有些疑问,但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好捂着肚子小声议论。 冯掌柜听她讲完,深感不妙,看情况这小丫头马上就占上风了,急切逼问道:“单靠你一面之词,谁会信,何况你说螃蟹是海边的食物,我们青连镇四周荒漠,哪里来的海,上哪里去找这些东西?就是从海边运送过来,也早臭了。” “我家里养的!” “要是你们不信,可以随我去云家酒楼后院里看看,螃蟹也是我和一位送货的商人手里买来的,都是活生生的养在我家,不会出现发臭的问题。” “还有,我们青连镇确实不常见这些活物,但不代表没有,你们大可拉住过往的南方商人仔细问问,看他们究竟见没见过螃蟹,就是京城里达官贵人,也都是称螃蟹为珍馐,一斤螃蟹价格昂贵,我卖一份蟹黄面才二十文,我为了这二十文的生意害你们,我图什么?” 云烟一股脑地说完,满屋子的的病人,看热闹的人都噤声不动,半晌过后,才有人发话“看看就看看,不能只听你说的话。” “就是,就是痛死我也要去看看你说的螃蟹在哪?” “走,我倒要看看螃蟹长什么样子!” 第24章 酒楼直播 话既然放了出来,就没有收回的余地。 这些人对云烟所说的话半信半疑,纷纷叫嚷着要去云家一探究竟,当下就从座椅上起身。 云烟目视着这些人围在一起齐齐望向她的脸,心里也明白要是她今日不把事情解决,不单是这些人要对她不依不饶,云家酒楼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当即转身回复鸣剑:“看现在的情况,我不回去证明一下清白,恐怕我们今日都脱不了身。” 她仔细思量道:“我们三人已经到了药铺,不能再费时间折返回去,不如我先行回去,你先留在这里陪他看病。” 这法子倒也行,只是,鸣剑扫视屋内满脸怨气的众人,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我没什么意见,只是云姑娘一个人能应付过来吗?”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没有亲眼见过,有这些猜忌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和昨日的饭菜确实有关联。” 云烟冲门口看热闹的人扬声道:“冯掌柜也一起去吧,别忘了带上你的证人,我们一起看看。” 她将眼神下滑到那位提供证据的小厮脸上,人心总是难以揣测,谁也不知道这个曾经在她店门口欺负傻蛋的乞丐如同草窝里的黑蚂蚁,冷不丁地咬上一口。 外面的日头早已高高挂起,云烟眯眼看了看头上的天,将帷帽重新戴上,不过临走时还是问道:“张先生应该知道这病症如何解吧?” 张先生抬头解释道:“螃蟹性寒,加上病人又吃了些同样寒冷食物,才会导致腹痛,干呕。我从前当学徒的时候也遇到这种情况,姑娘大可放心,他们都已经喝过药汤,只是需要缓和缓和。” “此地偏远闭塞,实在品尝不到此等鲜美食物,少见多怪罢了。再猛然尝到这些东西难免会出现不适症状。” “多谢张先生,也怪我昨日没提醒,这些人的药钱都先记在我的帐上吧。” 云烟一边系好帷帽上的带子,回头对着云好示意一笑,就踏出了仁心药铺。 众人也都喝过药汤,腹痛症状早已缓解,但还是互相搀扶着跟在云烟身后。 “阿姐,你怎么走了?”云好见状就要追出去,可肩膀被鸣剑摁住,恍惚间只感觉肩膀一股强硬的力量迫使他坐在椅子上。 鸣剑站在他身边安抚道:“少爷,云姑娘一会就会回来的,我们要是跟着回去,会惹姑娘生气的。” 他垂下头将双手平摊在腿上,双目盯着手心的掌纹怔神道:“我不要惹阿姐生气,…阿姐不能生气。” “请先生再诊治一次。”鸣剑躬身行礼,腰间的佩剑上磨得发亮的剑柄引起了张先生的注意。 “哦,原来这是你家公子?” 张先生抬头端详着眼前的剑客,面容端正,举止言谈都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普通的家仆,他似乎极力掩盖身上的的别样之处,但却藏不住眉间的杀气。 “上次云家姑娘来带他看病,我就琢磨出你家少爷从前必定内力深厚,今日见了你,我心里的猜测算是敲底。” 鸣剑也老实回答:“实不相瞒,我家少爷确实习武多年,只是此番西行,却遇上劫匪,货物全部丢失,我与我家少爷也被迫分别。” “多亏云家姑娘将我家少爷收留,才算是让我主仆两个得以重聚,如今再次上门求医,也是希望我家少爷的病情能够稳定下来,以免日后回家路上病情加重。” “嗯嗯,这么看来你们主仆两个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张先生轻轻敲打了桌面,唤醒了他面前低头发愣的云好。 “只是你家少爷的病根不在脑子上的伤,在他体内的五脏六腑被人的内力所伤,想要一时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鸣剑看了眼云好的后脑,补问道:“那记忆呢?我家少爷如今这副呆傻模样我没法回去和老爷夫人交代啊!还请先生神医妙手,先让我家少爷的记忆恢复过来。” “…胡子,好长的胡子!” “我又看见你了,白胡子老头,就是我阿姐不在这里…”他眼里的星光从明亮转为黯淡。 张先生笑哄道:“来,我把胡子给你玩,你把脑袋伸过来。” 说完他真把胡子递到云好手里:“给,拽着吧!” 云好手里得了心心念念的东西,也不管他的脑袋被人摁了过去。 “…嗯,我先给他针灸一下,看效果如何。” “阿清,把银针包拿来。” “来了,先生。” “那就有劳先生了。”鸣剑见他手里还拽着先生的胡子,弯腰提醒:“少爷,还是把手松开吧!” “阿姐要是过来了,会生气的!” 这招还真是灵验,不过一瞬,他就乖巧地任由银针往他脑袋上扎。 顶着满头的银针,还不放心地问道:“你不要告状啊!我已经把手松开了。” “…你要是告状,你是小狗。” 鸣剑忍受着他的碎碎念,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另外从先生这里再买些丹药,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嗯嗯,丹药倒是有,只是算不上灵验,必要时只能暂时稳住心神罢了。” “阿清,去药房里的左侧柜子里取些。” 满头银针取下后,鸣剑再次躬身道谢,将丹药收回,带着云好从仁心药铺里走出。 街上的喧闹浪潮一般涌动,走街串巷的货郎肩扛扁担熟练地在迎面而来的人群中间穿梭,酒楼客栈的门前停放着数辆马车,进进出出的客人或酒足饭饱,或被饭香吸引,用木架搭建的摊子上挂满了各色荷包。 “这个!给阿姐买。”云好在一个卖发簪的摊位前停步,眼里的星光定格在一根粉桃发簪上。 “这个多少钱?” “三个铜板。” 鸣剑无奈地摸了摸全身上下,总算掏出来剩余的几块铜板,递给了摊主。 摊主心也细,知道这两个男人平白拿着姑娘家的发簪,再不小心弄脏了,便用一块蓝布包裹好递给了鸣剑。 鸣剑刚接过来就塞给了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的云好:“少爷,装怀里,不要丢了。” “…嘿嘿,给阿姐戴。”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胸前,仿佛得了什么天价宝贝,摇头晃脑地傻笑。 “…回去给阿姐,你走快点。” 将近晌午的日头快要高悬在头顶,可尽管日光如此温暖惬意,鸣剑走在街上依然可以感知到往来的冷意,如同冰霜寒刺齐齐发射到他和云好身上。 十字街路口,东西南北四方的行人错落有序,唯有一人独占在路中央,却也能堵住他们前行的道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昔日嚣张跋扈的裴公子成了这幅模样。” 云好和鸣剑一起停下脚步:“他,是谁?” 鸣剑回道:“肖家帮帮主,肖陵。” “肖陵,是谁?” 云好怔怔望向前方单手负剑的剑客,脑海里不断搜索关于这人的记忆,可依然空白,脑袋上的伤口隐隐发痛,但他又不常表现出来,只能紧皱眉心,饶是他不认识,但也能感知到来者不善。 肖陵一手执剑,似乎对面前主仆二人势在必得,仿佛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头颅提回去,好好在江湖上出回风头。 “鸣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要是你能够把你家少主主动交给我,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好啊!”鸣剑丝毫没有犹豫地将云好推了出去,淡然道:“那就多谢肖公子手下留情了!” 面前的人许是没料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迈向前方的脚步逐渐放缓,但手里的剑柄却是越握越紧。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再不快点,我就要走了。”鸣剑掌控住云好的肩膀,急切地催促道。 第25章 酒楼直播 肖陵踱步往二人跟前走,慢慢运转全身的气息,以防到手的猎物突然挣扎起来。 他一路跟过来,本以为这裴渊恶贼万分难寻,何况就是找到了也不一定打得过。天赐良机,这恶贼居然成了傻子,还在街上大摇大摆地买珠钗,等他提着裴渊的人头回去示众,他肖家帮的名号就能在江湖上响亮起来。 云好的肩膀被摁住,竟然动弹不得,人就是再傻,也能感知危险,面前的剑客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人,眼看肖陵已经伸出手要抓他回去,他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处可逃,正是心慌意乱的时刻,他脑袋又痛了起来。 这次的痛感和以往外表的疼痛不同,一波波的回忆浪潮席卷而来,皱眉思索后,却发现这些回忆全身充满血淋淋的场面。 他仿佛脱离了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降临到回忆中,春日美好的光景转换成漫天白雪,刀锋寒颤,红色的鲜血嘀嗒嘀嗒地淌下,染红脚下的雪。无数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倒下,嘴里不停地呼喊着快走。 走?上哪里走? “走!”鸣剑摁住他的肩膀,脚下生风般往后退,然而这满街的人群哪有他后退的空间,直接提气往屋檐上跑。 而马上就要捕到猎物的肖陵落了空,气急败坏地跟了上去,这处地方本就客栈酒楼林立,二人一跃而上的功夫足见其轻功深厚。 清连镇的百姓没少见过这江湖侠客在街上打斗的场景,都是当寻常热闹般往天上看,但见前方二人在房檐廊道内飞上飞下,身后一人落在后面,便都笑道:“一个人还追不上两个人,就这样还敢追?” 但其实更心慌的却是鸣剑,白日之下,他们这动静实在太大,万一来得不止有肖家帮一人,他和少爷就真的没有地方可逃了。 屋檐上的青瓦和足尖碰撞,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正在二楼喝酒的客人纷纷开窗,一前一后两股风吹过,就只能看见远处的背影。 “鸣剑,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你这是助纣为虐,七星剑庄在江湖上作恶多端,早就人神共愤,你把裴渊交给我,我还能心软饶你一命,要是让其他门派找到,你们主仆两个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肖陵边追边喊,脚下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前方的鸣剑一语不发运转体内的真气较之马上就把身后的人甩开,这一路上全是低矮的房屋,直到遇见前方一堵墙才往左转,瞬间消失在肖陵的视野中。 而当肖陵飞踏过来时,四处哪还有二人?他低声咒骂道:“见鬼啦!” “鸣剑,你们七星剑庄庄主杀了那么多江湖高手来练功,你们家少庄主也没少出力,他们父子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这个奴才就不要学什么忠义之将了,有什么用?” 肖陵上下扫动这处地方,两座高楼夹起中间低矮的房屋,形成一个死角,但往左处看,却是交横错乱的街道房屋,难不成还让他飞了不成? 他思量半天,还是决定往前继续追赶,如此不依不饶还是因为前方鸣剑护着的云好其实是江湖上人人讨杀的七星剑庄少庄主裴渊。 七星剑庄之前也是江湖上能数得起名号的,尤其是已经死去的七星剑庄主段玄当年可是凭借一手七星剑法名震江湖,他收养的义子也是个武学奇才,出师后连连击败江湖高手。 只是那段玄自己贪欲太强,非要修成天下无敌,还不修正道,劫持了无数门派高手,通过吸取内功来增强功力,其中最大的帮凶就是他的义子裴渊,时常给一些习武之人下战帖。 江湖之人,偶尔接些战帖也能提升些功力,败了就回去多加修炼,胜了就在江湖上扬名,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丢性命。 但和裴渊交手过的高手全都有去无归,大部分都是些还在修行的门派子弟,门下弟子接连消失,自然引起众多江湖人的警惕。 几位颇有威望的门派长老齐齐上阵,才算是找出罪因——七星剑庄少庄主裴公子将对战之人迷晕带回山庄给他的恶贼老爹吸取内功。 这种吸人内功的恶法自然引起众多人的不满,要是这么轻易拿别人性命来提升修为,以后只会有更多人效仿,这样下去,江湖迟早要大乱,人人都为了修为去杀戮,天下如何安宁? 为了将恶贼擒拿归案警醒后人,众多江湖高手一起登上七星剑庄合力围剿,为首的段玄焚火自尽,但他的义子却逃之夭夭,惩凶就要惩到底,否则如何向那些死去的人交代。 众多江湖高手这番追杀,既是为死去之人报仇,但更重要的是在江湖上的威望也能得到提升,试想一下,要是有一个剑客提着裴渊的人头回去,那些正道门派都要奉他为侠义之士,满天下的话本都要争先续写这位高手的丰功伟绩,于谁来看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不单肖家帮帮主肖陵这么急切地想要拿到裴渊的人头,连前几日在包子铺里行为怪异的小帮派六人帮也是想来分一杯羹,满江湖的人都是抱着不杀掉裴渊就不配为江湖侠客的想法踏上了这苦寒的边疆,更多的还是希望斩草除根,以防裴渊卷土重来,到时候整个江湖又要陷于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中。 而这边疆小镇只是听些江湖上的风声,把这些传言当作饭后谈资,谁都不曾在意街上多了些吆喝的小摊贩。 那边的肖陵刚在屋檐上踏几步,便使了一出回马枪,飞回到刚才的地方,可依旧四下无人,那主仆两个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半缕魂魄都不见,肖陵便不敢在原处耽搁,急忙踏出去,不多时,便成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也就是此刻,凭空悬挂在另一侧的鸣剑才算是长舒口气,顾不得喘息,急忙带着被他点了哑穴和睡穴的云好飞快地逃离。 他要去的正是前几日出买马时租的客栈,看这种情形,云家是不能再回去了,要是被那店主知道,一直以来在她酒楼里生活的主仆二人是江湖上人人讨打的恶贼,恐怕要吓得昏厥过去,更有一些所谓的正道门派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云姑娘一起绞杀,报恩不成,反倒是恩将仇报了。 第26章 酒楼直播 “看,这就是螃蟹。” 回到酒楼的云烟不停歇地从水缸里捞出一只肥美螃蟹,扔进大青花瓷碗里端给在正堂内坐着的众人。 这还是昨日傻蛋央求他留下的一只螃蟹,本想放在水缸里养着玩。要是拿出来,可就保不住它的小命了。 众人眼看云烟从后厨里端出一个大青花瓷碗,便纷纷起身探看,白色的碗里爬着一只黑红的的怪虫,前端还留有两只蟹钳,好几双眼睛齐齐和它对视,吓得碗里的螃蟹也不敢乱动,缩回了锋利的钳子,往下面不停地挣扎,但在光滑的碗底上滑动半天,依然在原地晃动。 “这就是螃蟹?长得还真稀奇古怪。” “这么硬的壳,怎么吃啊?” “就是,这和我们昨天吃的蟹黄面是一个东西吗?你不要糊弄我们啊!” “要想做蟹黄面,需要先把螃蟹蒸熟,这样才好撬开外壳,再取里面的蟹黄和蟹肉,你们要是还不信,我就现场给你们蒸熟看看。” “蒸熟也不费多长时间,各位只需要稍等片刻,要是怀疑我在后厨里弄虚作假,可以派一个人过来看着我。” “你去吧!” “我去就我去。” 进到后厨的云烟熟练地烧火热水,蒸笼里放置的螃蟹也渐渐被热雾蒸得变了颜色。 锅盖掀开后,那人还好奇地往锅里看了几眼,又见云烟拿了钳子,剪刀和螃蟹一起放在托盘上,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螃蟹性寒,吃时要蘸醋食用,回去后要少喝浓茶。”云烟边开蟹边和众人讲解如何吃蟹,不多时,一整只螃蟹被拆分得整整齐齐,蟹黄,蟹肉全都摆放在盘子里。 云烟将筷子递给一位客官,“您可以尝尝和昨日的酱是不是一样?” 拿筷子的人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白嫩的蟹肉放进嘴里,刚入口便惊觉出来:“这蟹肉肥美异常,怪不得我昨日连吃三碗。” “我也来尝尝!” “不错,是和昨天的酱汁一个味道。” “那…我也来试试吧……还真是一样。” 刚还怒气冲冲的客人只不过拿筷子尝了一口便立刻转变口风,来找事的冯掌柜心一慌,冷笑道:“就算你不是故意拿坏东西给客人吃,但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明知道螃蟹性寒,还卖出来给客人吃,也不给客人提醒,幸亏没有出人命,要是出了你就是赔再多的钱也没用。” 看来这冯掌柜今日是抓住他的把柄不放了,可他再咬住不放,这事情的源头也和他没有关系,真正要安抚的是这几个客人。 “我承认是我疏忽大意,为表赔罪,各位的药钱我都包了,日后一定多加注意,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见云烟的态度比大多是的店家都要好,何况又是赔药钱,又是亲自请他们见识螃蟹,算来算去,这事也不是云家酒楼故意卖些不新鲜的食材,心里的火气早就消了大半。 “云姑娘,还是我们太过贪心,一口气吃了好多,回去又不忌口,食材相克的道理我们也懂,就不在这里纠缠了。” “螃蟹我们也见了,还又尝了好些,据说这玩意可是京城的达官贵人才能吃得上的,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们就先告辞了,祝云姑娘生意兴隆,发大财。” “走吧,走吧!” 云烟往门口送了送,转身看见冯掌柜杵在那里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笑道:“都快到饭点了,冯掌柜不回去照顾酒楼生意,是要在我这里看店吗?” 冯掌柜听见话里的讥讽,带着一帮家仆走到云烟跟前不屑地翻起白眼:“我看店,你请得起吗?” “穷酸鬼!” “就是,呸呸呸。” “一个快破产的酒楼还有几天活头。” 临了,气得脸都涨红的冯掌柜还要在嘴皮子上讨回面子,身后的家仆也看主人行事,翻白眼,往地上吐口水的功夫学得一模一样。 云烟可不管这些小喽啰如何作妖,她没必要和一些找事不成急得跳脚的小人置气,不如把酒楼办好,今日的事情也算是给她长记性,食材相克问题虽小,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不然毁掉的就是酒楼的口碑,还容易被对家抓住把柄。 不过,云烟站在门口往街上张望,这么长的时间,鸣剑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她转身回屋,可又不放心地顿住脚步。 不如我再折回去看看? — 悦来客栈其实和云家酒楼同在一条街上,但客栈的气派程度可是整个镇上数一数二的,往来的商人手里有些银子就会到这家客栈定房间。 到了午后的光景,急着寻落脚之处的商人都暂停赶路,将马匹交给店里的伙计,便能坐在房间里喝茶休息。 落日余晖穿透窗纱盈盈落入,黄暖色的日光洒落在床上,包裹住阖眼入睡的少年。 平日里那双呆滞不动的眼睛闭紧后,倒显露出他本来的风姿,光影流动中,高挺的鼻梁被打上阴影,抿紧的薄唇透出冷淡,而此刻眉心间的细纹总让人觉出哀伤。 外头如此温暖,少年的梦境中却是漫天白雪,寒冷异常。 而他就站在雪中,兀自吹着风雪,旁边的小孩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嘴里叫嚷着“渊哥哥要过生辰了。” 生辰?少年疑惑地看向富丽堂皇的屋子,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在青瓦上,走廊内来往的仆人忙碌地端菜送酒,脸上全都洋溢着笑容。 少年独站在院子里,看向堂内端坐着的中年夫妇,头顶上鲜红的腊梅花瓣从他眼前落下,他用手心接过一片,没有淡淡的花香,而是血腥气。 “渊儿,不要去碰那花!” 屋子的妇人伸手呼喊他,而他的手指却控制不住地伸向手心,花瓣融化开来,红色的鲜血蔓延开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血色越来越浓烈,将整个天染成黑色,那些恭敬的仆人从手里抽出剑,往脖颈上伸去,锋利的剑刃划开,鲜血喷溅出来,漫天的雪花化为血雨,淋湿了少年。 刚还热闹非凡的院子陡然变成满是杀戮的地狱,刀和剑上的血流淌不停,青面獠牙的恶魔一刀穿透屋内的中年夫妇,垂死的妇人绝望地伸手招呼他。 “快走啊,渊儿!” “走,不要再回来了!” 她眼底的希冀终究是随着恶魔的拔剑而出消逝在少年面前。 满地尸体述说着冬日里的悲凉,少年想发出声音叫喊,可喉咙里像是被施了禁咒,连惊恐的呜咽声都湮没在放大的瞳孔里。 他眼睁睁地看着恶魔掐住他的脖子,举了起来,濒临死亡的挣扎毫无用处。 “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要为我生,为我死,知道了吗?” 冰凉而又沉重的铁链套在了他的手和脚上,他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无数的兵器从他手上经过,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在安静的暗室里格外响亮,少年的眼睛麻木地看着满是鲜血的手掌,仰起血迹斑斑的脸看向唯一亮动的烛火。 跳动的火焰带他逃离满是血腥气的牢狱,明亮的油灯映照出少女的美丽,他望向她那双星辰般闪亮的眼睛,忘却了十几年岁月里的黑暗。 “我以后叫你云好,你可愿意?” “傻蛋!你脑袋开个洞,痛不痛啊?” “快尝尝这个好吃不好吃?” “你再闹我就不理你了。” 桃花烂漫地盛开,他身上冰冷的铁链被日光融化,晒得人头发懵的阳光,眼前飘下大朵粉花,少年接住晃悠的花瓣,嗅到了花香。 仰头看向眼前的身影,少女背光站在他眼前,周围发散出柔和的光线,她脸上的笑容全都如同海浪般侵袭过来,冲刷掉他身上的血。 不过眨眼的瞬间,眼前的春日光景消逝得一干二净,满树的桃花如烟般变成无法复原的粉末,黑红色的血在他脚下逐渐升高。 魔头抓住少女的肩膀提到半空中。 “哈哈哈,我看见你高兴,我就不高兴,你个孤魂野鬼,有什么资格过得这么如意!””阿姐!你放开我阿姐!” 恶魔单手掐住少女的脖颈举了起来,如当日那样摧毁世间所有的美好。 看着少年眼睛里的痛苦,他仰头大笑,以别人的痛苦为乐,加重了手里的力气,少女如折断翅膀的蝴蝶只能轻微颤动。 “你走开啊,不准欺负我的阿姐。”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嘴唇无声地阖动,压抑在心底的呼喊逼得少年浑身冷汗从床上坐起,午后的春光灿烂得晃眼,眼睛呆愣地看向双手。残留的那一半魂魄还沉浸在梦境里毫无边际的黑暗中,丝丝缕缕地挣脱出来。 从屋外跑进来的鸣剑轻声呼唤,试图唤醒深陷梦魇里的云好。 “…少爷…少爷?” “你怎么了?” “回家,回家!要找阿姐。” 他呓语般蠕动嘴唇,额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地铺满,宛如蛛网缠绕般的心事。 “扑通”一声,少年双眼合起,向后仰下重重地撞向床。 第27章 酒楼直播 这场春雨下得格外细密,无声地落在石板路上,抬头遥望雨中的青山,宛如眼前凭空遮下一层水雾。有些游历山水的诗客碰见这样的天气,也会诗意大发站在窗前皱眉吟唱。 但街上的摊贩可没有这样的心境,有棚遮雨的着急地收回摆放在外面的货物,露天摆放的摊主急忙推着车找避雨的地方,离家近的索性淋着雨踏上了归家之路。 雨幕里却有一位少女略显失魂落魄地走在忙碌归家的人群中,粉色衣裙被雨水渐渐浸透黏连,白色的帷帽纱拖在地上,湿答答地拧成一条绳。 “姑娘,进来躲躲雨吧!” 卖包子的店家守着他的摊子冲云烟喊道,茅草铺就的小屋棚里坐满了躲雨的客人,看见这般落魄的女子,都投来关怀的目光。 云烟的头发湿成一片片,脸上也被雨珠沾满,刚挤进屋棚,便着急地开口:“大叔,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腰间佩剑的人带着一个傻子在这里经过?” “腰间佩剑?傻子?” “好像见过带剑的,傻子也见过,可佩剑的人带着傻子倒没见过。” 许是察觉到云烟的失望,那摊主又补充道:“今天生意忙,我也没怎么注意街上的人,要不你再问问其他人?” “哦……已经问遍了,都说没有看见。” 云烟压住语气间的失望,眉心间的愁绪要比街上不消停的雨水还要让人哀愁。微凉的风轻飘飘地吹过,冷得她不由得环住胳膊,搓了搓冰凉的手。 “虽说这天气要热起来了,但也不能穿得太少,姑娘还是多穿点吧。”坐在后面的旁边的大婶细心地叮嘱她。 “多谢,我回去一定多添点衣物。” 云烟抹去脸上的水渍,可依旧无法看清被连绵细雨笼罩住的房屋街道。沾着水珠的睫毛扑闪几下,眼底的惊慌失措混合着担忧让清澈的眼眸多了几分愁绪。 傻蛋怎么不回家呢? 这个问题早已经在她心里问了上千遍,刚折回药铺的路上,她还以为是傻蛋在街上贪玩不愿回家,可到了地方问了情况,她才觉出些不对劲。 担心她和他们走岔路,她又跑回酒楼,可门前除了几个来吃饭的顾客,再不见他们的踪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或者是她从来没有遇见过傻蛋,只是她在异世里做了一场梦。 可怎么会是梦呢?明明…明明走的时候还对她笑,早上的时候还跟个小孩一样要糖吃,他一个傻子能去哪里。 不对,他还有鸣剑,云烟心中更加慌乱起来,难不成这人的所言所语全是在骗她?为的是要带走傻蛋,可他的理由是什么,要是为了报仇,大可以直接动手,何苦在她店里任劳任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头绪,一团乱麻一样地摆在她面前。 “咳咳咳…咳!” “姑娘啊,那是你什么人啊?” 说话的是屋棚角落里蹲坐着的老者,花白的头发蓬松发散在他脸上,身上破破烂烂,但手里的拐杖却是上好的黄梨木。 什么人? 云烟对着手心哈口热气,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本就该是毫无关系的人,因为某些缘分才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几日,可就是这个人让她看到这个世间的美好。 “很重要的人,不是亲人也算是亲人了。” 云烟很想从这老头身上得到些讯息,可等她说完半天,那人却又闭眼不吭声,坐在角落里不再理睬她。 眼前希望的火苗又被浇灭,重压在心底的石头又沉了几分。 心里猛然蹿起一股冲动,连雨都不等停,春寒时分的雨淋得人身子冰凉透骨,她就这样走回了酒楼,门前的柳枝绿得发亮,随着风雨摇晃不定,锁链落下,老旧的红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系统:“今日任务桃花酥还未完成!” 云烟将手里的帷帽甩在桌子上,身上粘糊得难受,看见面前的电子屏幕,心里更是烦闷。 不过,既然她要寻人,为什么不借用一下系统的力量?这电子设备应该比人力要强许多,想到这些,云烟便觉得眼前有了希望:“系统,我现在遇到大麻烦了,这很影响酒楼接下来的生意还有每日任务。” 系统:“什么麻烦?” “我丢了两个帮手,以后怕是忙不过来酒楼的生意,可能要关店了。” 云烟吸了洗鼻子,轻声咳嗽了几声,开口便带了些哭腔:“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还有好多债没有还,隔壁的酒楼还每天找茬,本来还有两个帮手帮衬一把,现在只有我一个孤女,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系统:“…不要…不要伤心,你要是找不到,我可以帮你找。” “真的?” 云烟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可能是太过高兴,对着空气止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 “…你去帮我找,我现在就去做桃花酥,我们分工明确点,合作愉快。” 系统:“我怎么感觉被坑了。” 但云烟早已上楼换下干净的衣服,腰间系上了围裙,后厨的案板上已经放置好食材。 桃花酥这种糕点做起来的确要花费不少功夫,但有了这些提前备好的材料,也省去很多时间。 系统:“视频录制模式已经为您打开,现在需要对整个小镇进行全方位的扫描,希望能找到您的帮手。” 有了系统的帮忙,心间萦绕的乌云消散而空,云烟快速地挽起袖口,细白的面粉在盆里铺满,猪油落入其中,水瓢里的清水缓慢落入,白净的手将这三样材料反复揉搓,稍微成团后拿到案板上摔打数次,白色的面团在手掌的拉伸下变成薄膜后才算是完成油皮的步骤,再放入瓷缸中心醒发。 而油酥依然先需要用面粉和猪油混合,揉成团后,云烟又拆开一袋红曲粉,撒进白色的面粉里,红色的粉末宛如粉色桃花星星点点落下,在手指的揉搓下逐渐混合成桃粉色的面团,印有荷花的瓷碗和缸底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烟长舒口气,静等油酥和油皮醒发,她又不放心地询问系统寻人的进度,可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只能先将心思收回。 油酥和油皮都分割成芝麻汤圆大小的面团,粉色油酥被白色的油皮包裹成团。 云烟弯腰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长条形,手指轻轻卷起,放入缸内用碗盖住保湿,而这样的步骤需要重复三次才算完成,直到白色的油皮也被染成粉色。 擀面杖的转动下,桃粉色面团变成面皮,用虎口把提前准备好的馅料包起来,手掌慢慢揉成团,再压平,沉重的菜刀在云烟手里仿佛轻巧的画笔,刀锋如笔尖,描出五瓣桃花。 白嫩的手心托起雏形的桃花酥,每片花瓣在灵活的手指下更加逼真,紫红色的红豆馅料配上属于桃粉色的酥皮,宛如手中生花。 蛋液和白色的芝麻粒凝结成桃心,粉色花瓣经过灶洞内的火焰烤制,收缩成形,让人一看便想起酥脆的外壳和里面软糯的馅料。 云烟将桃花酥放置在盘中,顺手摁停视频录制键,而系统终于神游回来:“找到了,云姑娘,他们就在悦来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本章留评可收获红包一个! 第28章 酒楼直播 将入夜的天阴冷下来,春雨依旧淅淅沥沥地飘落,融进风里沾湿了外衫,白雾一般笼罩住房屋小巷,冰冷的风迎面扑来,冻得人发颤,急忙哆哆嗦嗦地加快脚步。 每年这个时节,老天爷都要翻来翻去变上几回脸,前几日热得人想单穿件薄衫,不过午后的光景就成了这副萧瑟冷清的模样,从墙上探出头的杏花被雨水打散,满树的花只剩下几片花瓣,穿过雨幕很容易看到油翠的绿叶。 雾霭霭的天里,一把油纸伞打断了绵密的雨滴,伞下的姑娘走得并不急,甚至到了悦来客栈的门前还犹豫了几秒,抬头望了望牌匾,又拍了拍怀里的东西,确认无误后才踏进去。 室内的蜡烛忽然亮起,烛火和脚步声渐渐靠近少年的脸。额头上的汗水被拧干的汗巾带走,却擦不去紧皱的眉心和脑海里不断浮沉的梦魇,双手在虚空中胡乱抓着,拼命挽留他心底的珍宝。 “阿姐,放开阿姐!””我要…和你拼了…” 灯盏被人放置在床前的小柜上,黑衣剑客看向床上犯癔症的主子,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慢吞吞地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少年口中,直到看他脸色恢复如常,才安心地拿起烛灯从榻前离开。 这间屋子算是个中等房,偏就是位置不好,天气好时半帘日光都照不进来,更不用说这阴雨连绵的傍晚,黑乎乎得仿若蒙上一层黑纱。 四方寂静中,门外却响起两声有力的敲门声,店小二一边弯腰想从门缝里看清里面的人,一边扬声说道:“客官,外面有位姓云的姑娘说是来给你们送吃的,您看是您下来拿,还是我给您送上来。” 他杵在门外不敢推门而入,却又忍不住好奇想从窗户纸里看出些什么猫腻。要说他在这么有名的客栈忙活,什么南边的,北边的,有钱的,没钱的客人他都见过。 只是这里面的客人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从前几日定下房间就不让人进去送茶送饭,只是从里面伸出手接过饭菜,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鸣剑耳听见“云姑娘”三个字,惊得差点没端稳手里的烛灯,本来凝重的脸色倏忽慌张起来。 脑子里想的不是如何应对,而是他在云家的种种经历和对那位云姑娘的所言所语,心中万般羞愧。从前他跟着自家主子打打杀杀习惯了,刀尖上行走的剑客却从来没有说过谎,如今被人家姑娘寻来,一时间不知道把这谎圆下去。 “什么云姑娘?不认识!” 圆什么谎!亡命之徒自己都还顾不上逃命,哪里还有资格去处理人情世故。更何况前来追杀他们的门派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要是再和她见面,难保这姑娘不会被人当做把柄要挟,眼下早早断了才是真。 屋内的声音冷得仿若寒风刮过,店小二也不敢得罪这位爷,尴尬地摸了摸脑袋,便下楼对着云烟回道:“这位姑娘,您是不是记错了?那位客官说不认识你。” “不认识?” 云烟愣住,瞬时露出憋屈的眼神,好比心尖上熊熊燃烧的火被浇上一盆冷水。 来的路上,她就猜测了好几种可能性给一声不吭就走的主仆俩找好借口。 傻蛋不会说走就走,他也没这个意识,真正做主的是鸣剑。可这就更奇怪了,明明今早分开的时候鸣剑还没任何离开的迹象,并且他早就和她商量过要离开的打算,真要离开,她也不会拦住。这样不辞而别只能是他们两个遇见一些无法解决的难题,又不想麻烦她。 云烟伸手比划道:“怎么会不认识,里面是不是有两个人?一个腰间佩剑,长得高高壮壮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呆傻子,总是喊那个傻子喊少爷。” “这…好像是见过有一个人拿着剑,个子也挺高的,傻子…我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你没进去看过?” “哎呦,姑娘,我们这开店的不能老是和客人对着干啊,他不让进去看我还能怎么办?” 店小二双手一摊,很是无奈:“拿剑的客人我只在他住进来的时候见过一面,进进出出的客人那么多,我头天见过,睡上一觉就只剩下个影…但听您说这么仔细,应该差不离。” 云烟往楼上看去,上下楼的客人交谈着,顶上悬挂的红灯笼照亮整栋楼,外面雨声不断,里面噪杂的声音乱成一团。 “他们两个没有人受伤吧?” “这…这应该是没吧,要是有病有灾的,不会这么安静,这几天就没见过人出来。前几天不吃不喝的,连个茶水都没要。” “那位客人有没有说过在这里住几天啊?” “嗯…好像是三天吧…嗯!是三天。” “行吧,我知道了。” 她慌了一天,最担心的还是两人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情,如今看来,应该是没什么事,是她多虑了。也许是不想在酒楼里帮忙,又不好意思开口才突然离开,也许是不想再麻烦她,想早些日子走。总之人没事就行。 “那你把这个纸包替我送上去吧。” “好嘞,这您就放心吧!” 店小二接过还热乎乎的纸包,两三步就蹿上了楼梯,消失在拐角处。 云烟从门口的座椅上拿起伞撑开,屋外的闪电从天而降,直愣愣地劈在她面前,虽然没把她吓到退后几步,但确实心里一惊,乌云平白压了下来,增添了几分闷热。 她踌躇不前,往后看是满堂喧闹的客人,往前又不知道下一场大雨什么时候发作。心里一冲动,无所顾忌地走到了街上。 ——— 轰隆隆的春雷从乌云里传下来,几乎是和闪电同时发作起来,照得天猛然亮如白昼,劈里啪啦的雨滴宛如断线珍珠砸了下来,狂风骤雨中,鸣剑警觉地听见漫天雨声隐约夹杂一些紧凑的脚步声。 “砰!” 窗户被寒风吹开,瓢泼大雨侵袭进来,细密的雨滴声和沉闷雷声贴在耳边炸开,闪电的亮光晃得人眼痛,窗户外面的屋檐上好似站了一个人,飘在雨帘中不动,静静盯住屋内。 长剑从剑鞘里缓慢抽出,对准被风吹开的窗户,“刺啦”一声反射出雪亮剑光。 墨色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而此刻更瘆人的是围在客栈周围的各大江湖高手。 手拿黄梨木拐杖的老者是正阳派的长老洪肃,这次千里迢迢来追杀裴渊,也是为自己门下惨死的弟子讨公道,但他并不像其他帮派一样带了众多弟子,而是孤身一人来到这边疆。 从楼顶飘然而下的肖陵带着帮派里面的杀手齐齐落在对面,他这次也算是报了白日里的仇,再加上有洪肃大师的助阵,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不屑地看向无路可走的鸣剑。 “还是洪老您有计谋,这么快就能找上恶贼的老巢,我看这次捉拿裴渊以正天道,您老能占头一份功劳。” 洪肃身为正阳派的长老,自然不在乎他这假惺惺的马屁,雨珠打在他破烂衣衫上,和旁边全副武装的肖家帮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此番能够迅速追赶到这里,还是靠包子铺内的那位姑娘,洪肃听见她寻人的话,心里便摸清了状况,暂且不管她和恶贼有什么关系,既然都是寻人,不妨跟上试试运气。 他也没料到这么快就能找到。 “鸣剑,你这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肖陵冷笑一声,他立功心切,一心要抓到恶贼回到江湖上享受万人瞻仰,白日里已经中了鸣剑的计谋,如今大张旗鼓地过来,必不能落下威风,随即抽出剑破窗而入,无数的雨滴和剑身划成白虹一起杀进鸣剑眼前。 与此同时,鸣剑也毫不畏惧迎上来势汹涌的剑气,握紧早就备好的剑,双剑碰撞,一道火花溅出,二人在屋内打斗起来。 烛火照出两道激荡不断的身影,一人拼命进攻,想要进入帘后的床榻前,一人则使出浑身解数阻挡,一来一往间,急于进攻的肖陵却落了下风。 七星剑法向来变幻无穷,仿若春雨润物无声,细细飘落,而又融进漫天土壤,无形无影,任对方如何猛烈进攻,都能够伸出一张无形大网包裹进去。 而肖陵的剑法确有些中规中矩,一招一式都被融解,而他心里着急,又不肯静心拆解,当下手里的剑越来越凌乱,逐渐抵挡不住。 而鸣剑则不慌不忙地转动手里的剑,晃了个虚影,而脚下却凌波几步,绕到他身后拍出一掌。 肖陵前方无法脱身,后面又被人击中,一时收不住手里的剑,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但鸣剑转回他面前,丝毫不给他缓冲机会,又一掌拍去,窗台边的木框碎成半块,和肖陵一起落了下来。 “啊…” 身后的云好宛如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忽然喊叫起来坐起身,双眼无神地摊开手。 鸣剑看见主子醒过来,匆忙跑到榻前询问:“少爷,少爷,你怎么样了?” “…我见过你…” 少年半梦半醒,用力地抬动昏沉的眼皮呓语了几句,“…回去…快回去。” “回去,走!” 鸣剑将他从床上扶起,门外的店小二早就注意到楼上的动静,但一听里面的刀剑乱舞,就是有再大的好奇心,也不敢赔上身家性命去看热闹,只远远地看紧门。 正听见里面一声痛喊,结实的门窗便破成两半,一道快速的黑影从他面前闪过,后院里马蹄乱撞,一声哀鸣后,主仆二人骑马冲到街上,漫天雨花在飞扬的马蹄中飘起落下。 而被洪长老接住的肖陵半分感激之情都没有,反而气急败坏地骂道,“洪长老,您要是来看戏的,就躲远点,以免伤到您老人家。” 洪肃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淡然回道:“七星剑法非一般人可解,不可操之过急。” 什么叫做非一般人能解,意思就是您的资历还不够和一个小家仆打架。 本就快要气死的肖陵更气得心中发狂,“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人啊?还不赶紧追上去!” “一群废物,让你们跟过来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0 21:29:26~20220205 20: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许愿、一条追文的咸鱼 1个;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许愿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许愿 6个;一条追文的咸鱼 4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愿 6瓶;百事从欢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辛苦鸣剑小可爱了,又要一挑多了。 第29章 酒楼直播 这话一说出口可不单只是骂了跟随在身后的杀手,还连带着后面的洪长老一起痛骂起来。幸亏洪长老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更不在乎和晚辈斗气,脸上半分愠色都没有,甚至镇定自若地找了处避雨的地方坐了下来。 如若不是他先寻到恶贼老巢,还向他报信,肖陵真要怀疑这老头是不是来搅局的? 数十个杀手被主子连声骂醒,纷纷回过神骑马追了出去。肖陵拍拍屁股不再管屋檐下的洪长老,到手的鸭子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跑了,还跑了两次,还好到场的人不多,否则丢脸丢到让满江湖的小喽啰都笑掉大牙。 雷电交缠,雨声嘈杂,马蹄声在其中显得更加凌乱,如鼓点跳动在耳边,让人心生慌乱,好像身在千军万马跟前,大战一触即发。 那匹养在客栈后院的马也是头一回被主人如此急速地拽紧缰绳驱赶,天上雷声滚滚,又惊得它仿若从绷紧的弓上射出的利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在马背上颠簸的云好也脱离了柔软的床榻,发烫的身子被浇得湿透,忽冷忽热,意识迷乱中,那双深陷泥潭的眼睛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撑伞行走的少女在雨幕中飘忽而过,他微微伸出手掌,想要留住残留的幻影。 马背上的人! 正失神往回走的云烟被溅起的泥水脏了半截裙摆,皱眉看向始作俑者,不满的眼睛在看到急行而去的二人时瞬间睁大。 那不是鸣剑和阿好吗? 她还没从震惊不解中照出合理的解释,身后的一大波杀手紧随着踏了过来,马蹄溅起的泥沙扬起,星点落在她身上。 远处天空忽现一道白色的惊雷,从上而下劈亮昏暗的道路,也让她看清楚了快要消失在远方的人影。 虽说她刚才被鸣剑拒之门外,可看到眼前这种情况依旧担心起来。 “云烟姐…云烟姐。” 声音由远及近地从身后传到耳边,这次的马蹄声终于不再急促,慢吞吞地行驶过来。 身披蓑衣,坐在架子车上的赵青枝收紧缰绳,车轱辘在地上转了半圈才停了下来。 “吁……吁!云烟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在外面?” 云烟从伞下探头,又确认了一遍刚才的所见所闻:“青枝,你有没有看见很多匹马从你前面过去啊?” 赵青枝点了点头:“看见了啊,我还在想下这么大的雨跑那么快,很容易出事的,谁知道那群人跟没命一样的往前冲,差点吓到我家的马。” 尽管不太清楚这事情的缘由,可云烟心中还是莫名升起不祥的预感,莫不是那群黑衣人是来追杀鸣剑他们的! 这么一想,云烟可不能坐视不管,“快!青枝,先借你的马车用用,跟上前面的人。” “阿好他们会有危险!” “驾!” 还没等云烟解释完,赵青枝听见那句“跟上前面的人”,便拽动了绳子,加快了速度。 云烟一手撑伞,一手扶着架子车上的靠垫:“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回去再跟你解释,我酒楼里面的两个人现在可能遇上麻烦事了,现在要紧的是跟上看看情况。” 一道道的闪电混合着震耳雷声,又消弭在马蹄声中。前方的杀手都是驾着快马前行,而后方的两个姑娘只能坐在架子车上勉强跟上远方的黑影子。 墨青色的山脉被笼上一层水雾,满山间的树叶都在接纳住豆大般的雨滴,密密匝匝的碰撞声越聚越响,宛如被吵醒的猛兽睁开眼睛,怒视着突然造访的上山者。 满天的雨水让前行的道路越来越艰难,云烟逐渐看不见前方人影,心里更加慌乱。 “云烟姐,怎么看不见人了啊?” “青枝,先停下来吧。” “吁…吁!” “青枝,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跟上去看看。”越往前走,心里不详的预感就越多,云烟不敢连累更多的人,便从马车上跳下来。 赵青枝用手擦去满脸的雨水,对云烟劝道:“这多危险啊!下这么大的雨,还往山上去,要是碰见山崩怎么办?” “何况说不定是你看错人?怎么就确定那群人是追杀傻蛋他们两个的?还是先回去等等吧。” “不能等了,我心里砰砰乱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你先……” 云烟话说到一半,又猛然止住声,拉住赵青枝的手躲进巷道内,车轱辘碾过积水成谭的坑洼,吱吱扭扭地挤进去。 不多时,刚还气势汹汹的江湖正道扫兴而归,骑着马慢吞吞地跟在主子后面。 “帮主,他们往山上去了,还要追吗?” 肖陵闷头不吭声,似乎受到什么奇耻大辱,半句话都不愿说出来。 乌云在狂风的搅动下聚拢在雷电交加的天空中,此时众人的沉闷在绵密雨声中显得格外焦灼。 洪长老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安慰道:“我看今天就先饶过他们两个吧,总不会跑到哪里去,过几日就下来了,我们就还在镇上等他们现身即可。” 肖陵憋不住心里的气愤,陡然抬高声调吼道:“算什么算?” “洪长老您年纪大了,要是不敢冒风险,就让我这个晚辈带你开开眼界,今日不抓住裴渊和他那个狗腿子,此生我就是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会再踏进江湖半步。” “帮主,雨下的太大了,不如先听洪长老的,等等也不迟。” “帮主,谨慎为好。” 怒气冲冲的肖陵刚放完大话,就被手下人泼冷水,心里的怨气更加反噬到他的脑子里,他指着众人破口大骂:“你们不敢,我敢,真是一帮没用的废物,跟过来有什么用?” 肖陵甩了甩马鞭,在地上划出一道水痕,不管不顾地又冲上山去。 眼看主子都往前上,后面的随从不能装没事人,很快马蹄在地面上转了方向,一阵凌乱的哀鸣声后,刚还热闹的街道恢复了安静。 “云烟姐,他们在说些什么啊?” “嘘!”云烟捂住赵青枝的嘴,无声地竖起手指提醒她。小马驹轻轻地跺跺脚,甩了甩马尾巴,赵青枝惊觉得捂住它的嘴,伸手耐心地抚过鬃毛,很快周围的房屋便静得只能听见水声。 洪肃收回视线,不解地摇摇头,万事不可操之过急,这肖陵这般急性子实在是劝不住。单是一个仆从就能将七星剑法使得炉火纯青,更不用说其幕后之人的厉害,要真那么容易抓到裴渊,也不至于耗到现在。 第30章 酒楼直播 一行人骑马上山,而洪肃却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俨然是真不想搭理这群莽夫。作为正阳派的长老,他这次前来参与捉拿裴渊的事,主要是给门下几个惨死的的弟子讨公道,对于在江湖上出风头的事还真不感兴趣。 结果到了这西域小镇,发现各家门派派了那么多人都不寻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废人,这事情就有些蹊跷了。 单靠他身边的仆人怎么可能躲得过无数人的追杀。所以说不定真有人在后面帮他们,再加上镇上百姓对青连山的传言,他心里隐约猜到些更为可怖的事情。 昔日他与死去的恶贼段修也见过几面,那时候段修还是个刚踏入江湖初露锋芒的毛头小子,后来他自创七星剑法,名震一时,更连连击败众多有头有脸的高手,再后来他就成为受人尊崇的七星剑庄主。 要是他真心按照这样的道路走,也不至于被满江湖的人唾弃,最后一把火潦草结束一生。 可叹他为登上武林至尊地位,杀了许多无辜之人,更将他收养的义子培养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死后还留下祸害。 他站在雨中思索了半晌,似乎对当下的困局也无可奈何,握紧手里的拐杖乘风前行,化作一道模糊的身影远去。 听见街上没了声响,赵青枝从狭窄的巷道内出来前后探看,见那老头没了人影,才将架子车拉了出来,车上的酒缸轻声碰撞,车轱辘落进水坑中,溅起斑星泥点。 “云烟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赵青枝还不了解其中的前因后果,可看云烟如此焦灼的样子,也跟着担心起来。 云烟站在屋檐下收了伞,断线的雨滴从房屋的檐角断断续续地落下,她心里的烦闷焦灼全都挂在脸上,遥望幽暗的山头,又轻咬下嘴唇,终于下了决心:“我去上山。” “上山?” 这答复让赵青枝忍不住劝道:“云烟姐,平常你说上山,倒也没什么不妥,可……今天这雨下得太大了,天还这么黑,单是在街上走路都这么费劲,上山不是更难吗?” 云烟叹口气,依然没有改变主意。 哪怕对方和她毫无关系,哪怕这事情根本不是她能掺和上的,更甚的是她还不了解他们遇上的麻烦是什么,几日的情谊也值得她去冒险前行。 云烟拿定了想法,正抬脚走下青砖石铺就的台阶,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过来,停在她面前。 车帘子被里面的人掀开,“云姑娘,您可是遇见什么难事?” 雨滴太密集,云烟走下来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可见到时,还是生出疑惑来,是前几日来酒楼用餐的叶先生。 虽然她不明白这位叶先生为何出现在这里,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难处,指不定遇上了救星。 “找人,我店里的两个伙计好像遇上了杀手,往山上逃去了。” “杀手?” 叶先生听见这两个字也警觉起来,他并没有认为云烟的话是胡乱编篡的,反而安慰她道:“上山的路太难了,每年这个时候山上都要崩塌一次,您先随我去客栈里等着,容我手下的这位兄弟前去看看。” “这能行吗?” 云烟不放心地看了看前面的马夫。 “哈哈哈,有什么行不行的。” “放心吧,我自会上去把人给姑娘带回来。” — 大雨没完没了地续着,时而狂风骤雨般砸得人脑袋生疼,时而斜风细雨,扑打在脸上流淌下来,透凉的雨丝将衣物浸透,一层层衣物都黏黏糊糊地粘连在一起,贴在肌肤上,让人浑身不舒坦。 要说这样的天气就是经验丰富的樵夫也不敢冒险前行,黑压压的山脉都要在风雨中摇晃不定,那些夜里的活物更是连个影子都不见。 偏偏就有胆大不怕死的,骑着马也要闯进山里追。 山上的树都还没长齐全,稀疏的枝叶早就被风吹得零散,留下些冒头的绿芽哪里拦得住狂泼而下的水,泥沙和水被搅弄成浆糊。 马蹄也在泥泞不堪的山道上没了气势,不再如平地飞奔一样迅捷,盘旋的山道此刻就是一滩沼泽,越是挣扎往前,就陷得越深。 鸣剑也当机立断,弃马前行,硬是淌过扎人的荆棘丛,扶着自家主子找到了一处狭小的山洞躲了进去。 山洞常年被丛林遮蔽,见不多日光,又遇上这样阴冷天,实在是潮湿不堪,无数的坑洞被漏进来的雨水填满,鸣剑摸索着找到一处平坦光滑的石面,让云好躺在上面。 “好冷……好热!” “阿爹娘亲……你们……不要走。” “你叫……鸣剑…” 少年好像大梦初醒般睁开眼睛,抓住他的胳膊念了几句话,很快又虚弱地阖眼沉睡。 可就这几句话,却能让鸣剑露出惊喜的表情:“少爷,您想起来了?” 可说完这几句梦话,主子又没了动静,他还是不放心地又塞进一颗药丸,看来是那张先生的诊治有了效果。 雨水从石缝中渗透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石洞内,敲得人心里生出惧意,但远比不过渐渐逼近的追兵。 山洞外的密林中,用油浇起来的火把照亮了黑暗的道路。 “帮主,那边也搜了,没有人。” “帮主,这边也没有。” “帮主,我们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人啊。” 肖陵指着人骂骂咧咧:“马都在这里,你们说找不到?吃白饭的吗?” 众人垂下头,被风吹得不停晃动的火把照出一片被踩得稀烂的草丛。 “帮主,肯定在这里。这有脚印。” 几道寒光刺破黑雨天,数十号杀手用剑刺破了荆棘丛,而肖陵也在随从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进来。 他看向山洞内走投无路的二人,很是洋洋得意:“啧啧啧,鸣剑啊,人是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的。” “所以呢?” 鸣剑立在他们面前,遮挡住云好,在火把的照耀下,颇有一种以一挡十的决心。 “哦,对了,肖帮主还算错了一处,您在我这里栽了两次。”他竖起两根手指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肖陵被戳到痛处,也不想跟他费什么口舌。 “愣着干嘛?都给我上啊,这次要是两个人都抓不到,干脆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去得了。” 第31章 酒楼直播 这山洞内本就不大,只能算作一间小书房,此刻这间书房却被十几号人挤满,更拦住了主仆二人的生路。 火把没了雨水的阻碍,燃得更加旺盛,也反射出寒冷的剑光,洼坑里清澈的积水被乱脚踩得混沌不堪,剑与剑的碰撞在山洞内发出回响,叮叮当当地敲击在心头,许是这声音唤起昏睡少年的回忆,那具半死不活的身子终于自己动弹了几下。 他半阖开眼,看到的便是鸣剑以一人之力在他面前抵挡不断扑上来的杀手。要是寻常人看见这种刀剑乱舞的场景,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被吓得七魂六窍全都归位。但他没有露出任何惊诧的神情,而冷漠地盯住为首的肖陵,像是想起些飘渺往事。 鸣剑一人是无法伸出三头六臂拦下所有人,但凡出现有人绕到身后的迹象都会让他加快手里的剑,一时间,山洞内剑风呼呼作响。 可事情哪有如此齐全的,很快就让肖陵找到破绽,凛冽剑光划开衣袖,血迹飞溅在人脸上,滴落进水坑中化成血雾。 连燕过枝头的功夫都不到,肖陵就拿着剑直接冲向云好的脖颈处,他今日受了别人三番两次的戏弄,早已没了脾气去纠缠,因此这一剑是真要拿下恶贼的命——最好是一剑砍掉他的脑袋带回去,受那万人瞻仰,才算是如了他的心意,顺了他的念想。 “叮———” 锋利的剑尖碰到了坚硬的石面,那股急冲冲的力道被猛然阻隔在半空中,反而反噬到剑主人身上,整条胳膊都被震得发麻。 这群人为了专心打架,便将火把随意安放在石墙的缝隙里,这让本就不甚明亮的洞内平白有些昏暗,但也能看见那石面上空空荡荡。 扑空的肖陵气急败坏地往石面上踏去,果然——那恶贼往前滚了滚,算他命大。 早死晚死不都一样,肖陵握紧冰冷的剑柄,最后一次,他不会再让他逃了。 鸣剑捂住右臂上的血口,强忍着痛楚换了另一只手拿剑,可这又平添了许多不便之处,使出的剑法也不如右手矫捷,尽管他心系主子的安危,也不能瞬时达到肖陵面前。 在碎石渣上躺着的少年好似对这种打斗的场景格外熟悉,在危机时刻如此迅猛警觉地躲开对方的杀戮。 刚躲过一劫,又要来这样的致命一击。 感受到映照在他身上的黑影,他用手摁下碎石渣,手掌心传来的痛感让他绷紧神经抬了起来,可终究太过虚弱,半撑起来的身体还是扛不住地倒了下来。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梦里的场景,恶魔肆意杀戮,夺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而他像个懦夫一样只能无力呐喊,谁都救不了,也包括他自己。 半开半阖的眼睛里好似蒙上一层绝望悲凉的情绪,在那把剑显露出亮光,濒临死亡之际,他脑海里终究想起那张对他露出笑意的脸,三生轮回也都了无遗憾了。 “呲——” 一道黑影在石壁上像只疾行的飞鸟垂直而下,剑身摩擦出的闪光在空中炸了一瞬,就要得逞的肖陵就是想破脑袋都算不到还能有人来救下他的囊中之物,还被此人一掌拍得后退几步。 来人浑厚坚定的声音带来了生机:“小兄弟,快带着你们家少爷走,我来断后。” 那人身手敏捷,竟能从如此多的杀手中一路闯进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人。 此刻的鸣剑顾不上是敌是友,现在这个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只管扶起主子脚下生风般地前行,在那人的掩护下出了山洞。 从地上爬起来的肖陵见状就要追赶出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深陷在围堵中的刺客砍上了胳膊,一声痛喊后,他自然无心再去抓逃出生天的二人,大声嘶吼道:“一群废物,废物!先把他给我杀了。” 众人一拥而上,誓要先将这坏事的剑客解决掉,可那人却不想跟他们混战,将卡在石头缝内的火把扔到他们中间,很快狭小的山洞内响起一阵鬼哭狼嚎。 细雨冷风的黑天下,完全看不清下山的路,而后面的杀手逐渐逼近,鸣剑无暇顾及脚下的路是否平坦,直管死命地冲向前方。 泥泞的山道上,每走一步都如同脚上被缠上千斤坠般沉重,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层水雾,恍若梦境里浮沉的幻境。 十几号人一同在密林间摸索追赶,而刚受到狂风骤雨袭击的青连山变得满目疮痍,无数根断裂的树枝嘎吱嘎吱响在脚下,水洼泥沼粘住人的腿。细雨绵绵里却吹来一场掀起海浪的风,胡乱在林间钻来钻去,也摩擦出凄凄哭声这群人却像被这风吓到一样,不敢再往前走了,呼啸而过的鬼嚎瘆得人心惶惶。 “哈哈哈哈……” 张狂狰狞的笑声在摇晃不定的树林里飘来贴在耳边,让人不由得背后生起寒意。 很快这声音便乘风前行到众人跟前,肖陵壮着胆子喊了一声,“什么鬼东西,赶快给我滚出来。” “哈哈哈哈……滚出来?” “我要是滚出来你敢看吗?” 这话说完,一颗圆滚滚的物件就从山坡上顺势而下,真就滚到了肖陵脚下,有人壮着胆子用脚踢了踢,在触到那东西时还琢磨了一会,等碰到上面丝丝缕缕的毛发后立刻发出哭喊,“人脑袋,是人脑袋,帮主帮主。” 他喊出第一个人脑袋时,其余人就都嗅到了一股子腐烂的臭味,仿佛在油锅里落下一滴水般霹雳啪啦地炸裂起来。 “啊——————” “帮主,帮主,我们下山吧,下山吧。” “哎呀呀呀呀呀呀!” 说话的人很不满意这些人的尖叫,不满地拉长音调从一棵歪脖子树上站了起来,所幸今夜无月光的映照,否则他以这幅鬼样子现身才真是吓得人晕厥过去,但暗夜只会加重恐惧感,越是这样越不知道会从哪处跳出来个非人非鬼的东西。 “你们这些人真是难伺候,张嘴说让我滚下来,那我给你们滚下来了,你们又吓得要下山,真扫兴啊。” “啧啧啧啧!三弟,下这么大的雨,还能见到客人上山。我们该开门喜迎宾客才对。” “要不要让我们兄弟四个好好招待招待您们啊?您是喜欢吊在树上荡秋千,还是把脑袋割下来给我们当球玩啊?或者用油锅炸了——那才香呢。” 这声音又换了一种更为尖细的音调,让人想起阴曹地府里的白无常笑眯眯地蹿出来。 而他也确实长得面皮发白,涂抹着红色嘴唇蹦到了众人面前。 “啊————” “鬼啊—鬼啊啊!救命——救命。” 这时候的肖家帮哪还有上山抓恶贼的气势,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得往肖陵身上靠拢。 而肖陵被人拉住衣袖,生生困在随从的禁锢下,就是想跑,也没有那个气力,人在面临危险时的挣扎求救极为用力,抓得他也有些心慌意乱。 隐藏在树上的四人看到这群人被吓成这幅鬼样子,纷纷大笑起来,宛如炼狱里跳脚小鬼嘲笑着初入地下惊慌失措的凡人。 “有什么好笑的啊,说来给我听听。” “庄主!” 四个恶鬼刚还嚣张的嘴脸终于恢复如常,连落地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轰——” 深夜里的火把照得人急忙遮住眼睛。 肖陵顺着那片光亮看去,震惊得说话都是断断续续地,他好像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期,无所忌讳连对方的名字都叫了出来:“段……段修!” 那个害了不知多少条人命,被各大帮派围剿后葬身于火海的段修,他没死!他活得好好的,脸上连半个伤疤都没有。 **** 雨下到深夜也是时候停下来歇歇了,只是周围的草丛树枝上还挂着些水珠,路也格外湿滑,稍不注意就会一脚踩空,摔得底朝天。 而这倒霉事还真就让他们二人碰到了,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哪里顾得上脚要落在何处,鸣剑右臂还有伤,遇上些泥泞的地方,拉都拉不住。 主仆两个骨碌碌地从一处山崖滚落下去,直到撞上一块巨大的石头才算是停下来。 连年腐朽的树叶经过浸泡有种腐烂尸体的味道,可惜刚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再也闻不到这气息了。 少年好似在梦境里走过了前半生,拧起的眉头无言述说着他半生悲苦的命运。身上的伤病远不及他脑海中不断浮沉的梦境带给他的痛苦,更让他陷入可怕的谷底,永远都没办法挣脱开。 “你醒了?” 死前回忆起来的脸重现在他眼睛里,他已经不再怀疑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就算是梦也行,怎么样都行,只要能脱离那些蛛网般缠绕不断的回忆。 “云烟姐?这再撞一次脑子不会更坏吧?” “那能坏到哪去?不会说话?不会自己走路?” “嗯,我看有可能,他眼珠子都不动,脸皮白得比鬼吓人,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什么回光返照?醒了就是醒了。” “行吧,我再去看看另一边的傻大个醒了没。” 第32章 酒楼直播 赵青枝直起腰,扫了眼塌上少年虚弱的脸色,临走时还顺走了桌上一盘桃花酥。 房间里只剩下床榻上醒转后的少年,和弯着腰瞪大眼睛反复打量来确认他是真的活过来的云烟。 此刻的天和前几日雷电交错,大风大雨的怪异天不同,呆在屋子里都能感受到外面快要逼近夏日的热气,特别是清扫干净的屋子里,光从开放的窗户闯进来,挤瞒整个屋子,照的桌子上那瓶新插的桃花枝都活泛起来。 那日,坐在客栈里等了许久的云烟实在不放心,她心里是万分后悔没有上山寻他们,屋里屋外来来回回走,店小二盯着她眼皮发懵甚至快要昏睡过去。 稳坐在店里的叶先生看她这般坐立不安,也就不再拦着,甚至当了一会马车夫带着她往青连山脚下走去。 她拎着一盏灯笼,昏暗的光照得雨夜朦朦胧胧,可脚下的步伐却坚定无比,活着就当她多事,真死了也不能糊里糊涂地过去了,毕竟在她店里呆过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尸骨。 万事冥冥之中都有巧合,也总有些说不清倒不明的恰好,她和那位叶先生还没往山上走几步,就遇见了正发愁该如何把昏迷不醒的主仆俩带下山的剑客。 那处不算高的小山崖里,两人直愣愣地躺在一块石头旁,说倒霉也不算,从那么多杀手里逃出来,又一脚落空,好死不死地又把脑袋摔得血淋淋,云烟在心里安慰道,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也不在乎这两人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身上是不是惹上些祸端,才招来追杀之祸,也不想回忆从前那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把人救活才是她最要紧的事情。 偏就这事情有些难办。从崖下拉回去后,连酒楼的门都没挨着,就直接送到了仁心药铺的张先生那里,包扎伤口,又用上针灸,灌下汤药,各种法子都使尽,也不见人好转过来。 说来也奇怪,两个人的伤都不是些多么伤及性命的毛病,怎么就醒不过来呢? 在隔壁躺着的鸣剑右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头上鼓起个大包。有时她还琢磨着,这人是不是要跟他主子一样,醒过来后又整出些失忆的糟心事,越琢磨她越难受,这种念头千万不能成真,她还打算从这唯一的知情人士嘴里盘问些“真话”。 而她面前躺了了数日,除了鼻尖的呼吸和胸前起伏能表明出还是个“活人”外,其余的特征就是个一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死人”。 她看着他灰白的脸色,和闭上眼睛后羽翼般的睫毛,第一次觉得这傻蛋长得俊美非凡,可能是他不再像个孩子一样傻笑,不再摸着脑袋想不明白事情,不再低头局促不安地拧巴手指——他昏睡时候的样子,是完全变了个人。 塌上人昏迷那几天,云烟也没心情开店,两个病号在楼上住着,就已经够她忙得了,青枝为了帮衬她,每日送酒时都会留在这里一会儿。可她的心情愈发焦躁不安,好似在胸口上压了块石头,睡觉都不安稳。 直到现在她反复确认他醒过来的事实后,才算把那块石头挪开了。但她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她隐约觉出睡了几日后的傻蛋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难不成因祸得福?他恢复记忆了! 从风雨中走出来的少年如谪仙历劫归来一样,从前是对尘世间种种不解,现在多了些沉稳。他受了半生苦,遭了万般罪,从深不见底的黑暗处走了出来,不会再露出单纯模样。 那场突如其来的失忆,不过是他涅槃前的一次沉睡,往前数到他还是雏鸟时,有一场更为猛烈的大火浇在他身上,而他连挣扎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除了发出些哭声外,便笨拙地任凭别人摆弄。 他就这样迎上面前少女的注视,漆黑的瞳仁里毫无波澜,不会显露出任何的恨意。 依旧是那间熟悉的房子,人也没有变化,就这么还如当日那样静谧,将那些苦痛,仇恨杀戮,乃至时时刻刻都在想法设法的算计反击都隔在外面。 可少年的心境不同往日,他和她终究是殊途人,最好的结果就是谁也不要欠谁,彼此把对方当做一阵风,几滴雨,抓不住,留不下。 云烟瞪得眼睛酸疼,慢慢清醒过来。 心里的万般疑问都在他醒过来的一瞬间忘却在脑后。 她经过了父母双亡大悲时刻,那颗柔软的心都被磨砺出茧子来,按她的想法只要人无灾无病地活着,就是人世间最完美的事情。 “你饿吗?” 兴许是他昏睡了好几日才醒过来,云烟总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些从未见过的神情,她这个人最会给自己找借口安慰自己。 他嘴里像是被苦药浸透,嘴唇微微张开,微微点点头示意。 云烟往后扫了眼桌上的盘子,她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拼命向人展示成果。 “来,尝尝这个糕点甜不甜?” 嘴里被塞进一块甜腻的桃酥,化却那些苦味,他扯动嘴唇含住,缓慢地咀嚼起来,甚至忘记原本的自己根本不爱吃甜食,更拒绝任何人往他嘴里塞东西。 他躺在那里用了很大的力气点了点头。 得到这个回应,云烟心里的担忧也缓和了不少,先前她还真以为这傻蛋脑子会不会被撞得更坏,现在看来至少还能听懂话,她长舒口气,感觉这事情也不算特别坏。 她又想起后厨的锅里还炖着鸡汤,只好从凳子上起身,塌上的人忽然拉住她的衣摆不让她走,云烟不明所以,对上那双漆黑的瞳仁。 “何事?” 紧接着她就看见他在怀里摸索半天,忽然记起来他要找什么,急忙从一旁的小柜里拿出来一个蓝色的小布包。 “在这里?我给你放起来了。” 少年盯住他心心念的物件,骨节分明的手掌接住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掏出来一只粉色发簪,献宝一样地举了起来:“给阿姐戴。” 那声“阿姐”和以前相比少了些稚嫩,多了点别样的情愫,云烟愣住不动,想从那人脸上发现些端倪来,可还是耐不住他眼底的真诚,从他手里对接过来。 “云烟姐,那个傻大个也醒了!” 第33章 酒楼直播 细听起来这清脆响亮的女声里还略微有些刚被吓到的颤音,赵青枝溜达着脚进到屋里,又撅着嘴嘀咕道:“醒就醒吧,怎么还瞪着眼睛不说话,要不是看他还有气,我真的怀疑是不是临死前……” 她说完那个死字后,立马压低了声音,好歹也照顾人家几日,要是突然…… 不能想,不可想,她慌神咽下半口桃酥,顾不上喝水就往隔壁跑。 直到站在另间屋子里才反应过来他是怎么醒的,这么一想就有些心虚。 适才她端着一盘桃花酥吃得正欢,上下扫量着躺了数日没有动静的鸣剑— —跟个泥人样没有活气。她左看右看就动了点坏心思,捏了小半块酥往他鼻尖上凑了凑,本想给自己找点乐子,谁知道那人忽然动了动眼皮,吓得她手一抖,那块糕点便毫不客气地砸到他脸上。 赵青枝:“……” 这种情况她无法预料到的,特别是床上那人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皮瞪着眼珠子看得她心里发毛,以至于在这白日里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云烟一听见这声音,先前柔和的神色立刻翻了个面,手里的发簪照旧放回抽屉里,三两步的功夫就踏进另一间屋子,赵青枝也跟在后面往那人身上瞥了几眼。 看两人的架势,颇有种兴师问罪的模样。 而塌上刚醒神的鸣剑才刚睁开眼睛,就被床前的两个姑娘盯得又闭上眼睛装死去了。 云烟也不想顾及这人才刚从生死关里跑回来的事实,从他一声不吭拐走傻蛋,还敢把她拒之门外的种种罪行来看,她是脑子不灵光才信了他满嘴的胡话。 “京城裴家的少爷,自小没出过远门,头一回出门就遇到劫匪,脑子还摔坏成了傻子,才过了几日就有人进门哭天喊地地叫他少爷。” 这种唬人的话还真…就唬住她了! 云烟铁青着脸,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太过愚笨,一边拼命让心里的火气降下来。 “我家少爷…他在哪?” 鸣剑哑着嗓子,问话的时候还有些刻意地停顿,活脱脱一副忠心仆人的模样,不知道的恐怕还要为他感伤几句,可怜他为主子差点把命丢了。 可放到现在,云烟不会再心软相信他的鬼话。 “你家少爷?真是你家的?” 连着两个问句把鸣剑呛得不敢抬头看她。 但他还是强行回应下来:“这…还能有假,自然是我家的少爷,姑娘,少爷他怎么样了?” 云烟:“这个你不用担心,他活得好好的。” “不过你现在可能有点麻烦了。” 鸣剑僵直身体,直愣愣地看着云烟,好像哪些事不曾发生过一样:“什么麻烦?” 云烟不想跟他绕弯子,专挑出痛点质问他:“你当初进到我家找人的时候就是有预谋的吧?不然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带着人就跑。” 她仔细打量他的脸色,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微表情,看到他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眸,心里的猜测又确定几分。 “我也不想和你多废话,你越是在这里卖惨装模做样,我就越不信。不管怎样,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我想听个实话还是可以的吧?” 鸣剑动了动自己的右臂,还未愈合的伤口依然让他感受到痛感,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那晚,乌沉沉的黑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握在手里的剑柄烫得他满手心都是汗。而他却不能倒下,哪怕双臂累得筋骨发痛,无数把剑向他奔来…… 他重新抬起眼皮,对着云烟露出笑意,这一笑也让云烟硬邦邦的心肠倏忽软了下来。 “姑娘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如果不是……” 他用另一只手臂撑起上半身:“您救了我们,我们早就成了孤魂野鬼,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不,今生给您干一辈子的活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行了!” 云烟转过身,语气冷淡:“别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我没那个时间听,你要是真想感谢我,就一五一十地把你的身份报上来,也包括你家少爷的来历,让我好好听听你这回要怎么编?” “怎么编……” 鸣剑斜着身子,委委屈屈地开了口,细听还带了些哭腔。 旁边看热闹的赵青枝震惊脸地看着他:“……” 她大抵是头一回见一个大男人这般娇弱? 而鸣剑还真就挤出眼泪开始诉苦:“云姑娘,您对我们的恩德胜于再生父母,我们怎么会拿谎话来哄你,要是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现在被雷劈死。” “我们的身份半点都不作假,不信您……去找个人打听打听,京城裴家谁不知道啊?还有我身上的玉佩。” 他抬起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摸了摸身上。 “这呢!” 云烟从自己袖口里拿了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后又抓在自己的手里,“玉倒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这当然是我的。” 说完后他又急忙改口:“不不不,是我家少爷的,我们裴家的传家宝。” 云烟仰头思索了一会,尽量从他的话里找出些漏洞:“你家少爷从始至终都是呆呆傻傻的样子,我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况且你张嘴闭嘴都是少爷,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那,你为何要带着他独自离开,下着大雨还往山上去?后面追杀你们的人又是什么来路?你什么都不说,我还真就怀疑你是不是拐了别家的少爷,贼喊捉贼?” “云姑娘,你见哪个贼如此不离不弃地跟着主子,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从半道上和少爷走散后我大可以丢下他跑路,何苦在这风寒之地找来找去,找到后还不辞辛劳地照顾他,何况您也亲眼看见了,我和少爷冒雨上山…我,哪怕我受了伤,也不敢丢下他跑了,您见过这样尽心尽责的贼吗?” “追杀你们的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如此穷追不舍。”云烟总觉得他在避重就轻,话题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到正道上,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听到这些疑问,鸣剑似乎比先前更加激动,如若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好,他早就不会这般坐在床上。 “云姑娘,我这样做都是有苦衷的。” “苦衷?” 云烟点了点头,“什么苦衷啊,说来给我听听。” “姑娘您不知道这沿路的劫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啊,他们抢了别人的货,是不会留活口的。那日我和少爷拼死挣扎才免于成为刀下亡魂。” 鸣剑止不住地摇头叹气,“那日您说要先回酒楼,留我们在药铺里治病。本应该稳稳当当地把事情办好,结果,我们在回去的路上撞见了那群劫匪的首领,他一眼就认出我和少爷,带着手下的人跟了上来。” “那个时候我真是进退两难,我要是带着少爷回酒楼,那不是引狼入室吗?姑娘您对我们有恩,要是因为这事再跟着我们一起倒霉,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我只好甩开那伙人找了间客栈躲了起来,想等风头过去再回去,可天不随人愿,那伙劫匪很快就找上门来,后来…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 “为什么一定要往山上去?那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吗?”听完他的话,云烟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这中间太多她无法圆说的疑点。 “阿姐。” “我们没骗你。” 门口的少爷倚靠在门框上,面色依旧苍白无血色,仿佛长久不见阳光,独居在暗室里的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无波无澜,却又带着九分真意。 第34章 酒楼直播 满心疑惑的云烟还没从鸣剑嘴里套出话,结果还等来一个站出来替他辩解的,而这个来辩解的人还是她费劲心思要给他讨公道的人。 少年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没恢复利索,只要看过去,他那副瘦弱的身子就会让人心里生出怜悯来。此刻他倚靠在门框上,好似用尽力气才颇为艰难地走到这里。 方才的话说得急切,他捂着嘴侧身咳嗽几声,抬头望向她重复道:“没骗阿姐,我们是不想跟你添麻烦。” 他对着云烟浅笑道:“阿姐,我都想起来了,我们的确在路上被那帮劫匪抢了货。可是……人手不够,实在打不过他们。” “也是我的错,头一次出门送货,看见他们抢走车上的货物,心里一着急,就派鸣剑去拦截,我断后。我为了从他们追赶中逃出来,只顾着骑马往前赶,谁知道马失蹄摔了下去,才成了那副呆傻的模样。” 他望向云烟的眼睛满是感激之情:“多亏阿姐您收留我,大恩大德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还得情,日后…但凡您有难处,只管开口。” “那帮劫匪的首领见过我们,而且我还伤过他的脸,可能是因为这事便记恨上我了。” “也是我们运气不好,偏偏在街上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只是那个时候我的记忆还没恢复好。让鸣剑为了我受了那么重的伤。” 鸣剑在床上回应道:“少爷莫要说这些,还是我没有保护好少爷,让您遭了这么多罪。” 他欲言又止地露出可怜的眼神:“阿姐要是嫌弃我们,那……那我们明天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鸣剑强行抬起下半身,掀开被褥从塌上落地:“是啊,我们在姑娘这里实属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就是走也能走回京城。” “阿姐,鸣剑也是不想让您牵扯进来才带着我离开的,万一那群劫匪不管不顾地连您也伤了……” 他停顿了一下,拧紧眉头:“那我们就真成恩将仇报的罪人了。” 听完他这些解释,云烟第一个念头不是去深想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而是,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她认识的傻蛋,他已经变回那位裴家小少爷了。 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可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落寞感在她心底泛滥,仿若春花在阳光下肆意生长,却只能孤芳自赏。 听完了两人的争论,看完热闹的赵青枝在脑子里几经周折地理解他们的话,到底也没理顺他们这话里的真假,但她还是用胳膊肘碰了碰云烟,小声嘀咕道:“云烟姐,看起来他们俩个说的话还是能对得上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什么问题,云烟在心里想,两个人一唱一和,着实把所有的漏洞补上了。她一个外人自然没法去掺和他们裴家的事情,于他们而言,自己只算个落难时的歇脚点,于自己,听完这些解释也没必要去深究不放。 她又从衣袖里拿出那块玉佩走到少年跟前递到他眼前柔声道:“裴公子,此番西行受了这么多苦,如今总算是得以云开见月明,现在就物归原主吧。” 冰凉的玉石落在少年温热的手心,那声“裴公子”也唤醒了他的记忆,同样地也忘却那些属于“云好”的记忆。 云烟喊完这个称呼后,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一切过得太快,仿若四月春光稍瞬即逝,枝头上的花瓣还没等到有缘人,便独自哀伤地落如泥土中。 “云—姑—娘。” “云—姑—娘!” 楼下忽然传来几声拉长音调的呼喊,打破了一室寂静。 云烟慌不择地应道:“来了来了!” 她走得急切,好像是让自己赶紧脱离这场尴尬的气氛,甩走那些不该生起的情愫。 赵青枝讪讪地露出些不咸不淡的笑,边走指着桌上的吃食说道:“这些都是云烟姐这几日做的糕点,一会儿我再给你们拿几个鲜出炉的肉夹馍。” 人一走,屋内便静悄悄地没了声响,窗外的鸟雀儿跳在窗台上用黑溜溜的眼珠子看了半晌,也不敢打破这其中的寂静,蹦哒了几步后甚感无趣地飞到外面的花树上逍遥自在去了。 小圆桌上擦得油光黑亮,几个花样形状的瓷盘里摆放着粉色,绿色的桃酥,以及白色的糯米糕。就是不喜吃甜的人也会冲这些比花还精致的点心尝上几口。 椅子上的少年还没适应这般平静祥和的日子,往后靠在椅背上阖眼假寐,眉间却是沉稳凝重的神态,薄唇勾勒出他不喜近人的性子,而从前那种傻乎憨气再也不会重现在他脸上。 茶壶里面的茉莉花茶从上而下地流入精巧的茶杯,一股浅香若隐若现飘散,如若不是静心细嗅,怕是闻不到这些芳香。 “少爷。” 坐在对面的鸣剑还是有些不敢信他家主子恢复记忆的事实,在将茶杯挪移到他面前时,忍不住大着胆子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裴渊缓缓睁开眼睛,仰着头冷漠地看向头顶的日光:“不是让你不要跟过来吗?” 鸣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开了口。 “少爷,我知道您是不想让我淌这趟浑水,可是,鸣剑自小就跟在山庄上跟着你,如今您让我走,我上哪去呢?” “我自幼是个孤儿,天上的鸟儿都能有个巢,我除了这把剑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从小我们一同在山庄里学艺,受了那么多的苦,流了那么多的血,全都咬着牙扛过来了。” 鸣剑看向窗外的树荫,“我这个仆人早就以您的命令而活着,从您离开七星剑庄时,我就下定决心无论是生是死都跟定您。” “您要反抗老庄主,我也不会反驳半句,段修他该死,也必须死。您一声不吭地来这里,只身一人去对抗他那些狗奴才……” “我失手了。” 裴渊直起上半身,墨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好似深山里的潭水,任凭叶落燕飞都不会露出任何的波纹,这双眼睛的主人也的确是这样的性格,但他说完这句话后,眼底里却现出一种悲凉,潭水里的波纹一层层地往外扩散,最后依旧归与平静。 “我杀不了他了。” 他笑道:“除非,同归于尽。” 第35章 酒楼直播 这几日酒楼算是半歇业的状态,空旷的大堂少了些喝酒猜拳的吵闹,倒显得冷清不少。 云烟坐在靠椅上听着送饼的马大娘同她絮叨些街坊四邻的趣事,桌上放的是才刚出炉一箩筐的馕饼,隔着布帘也能闻到饼上的芝麻香。 虽说酒楼停业三天,可她并不想闲着,也没办法闲着,一是系统仍旧每日派发任务,拍视频,开直播,她的人气也日益增长,接广告的次数也更频繁了,唯一不足的是她现在还只能算是个打工人,根本无法插手账号的收益。 这件事也让她吃一堑,长一智,签订合同都要万分小心,稍不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系统坑了。 二来她这人的确是个财奴,秉着赚一天钱多一天钱的想法,又在酒楼外面支了个摊子——卖肉夹馍,和茶饮。 这么一算计她前几日自己为了那两个外来的客人劳心劳力的,属实不太妥当。 可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连前世她在酒店上班时拜的师傅都会念叨她“软心肠,热心命”,着实摸清她的品性,也可能是她幼年受了太多苦,最见不得这落魄之人颠沛流离,总是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我看姑娘您干脆把这酒楼换成饼摊算了,单是靠这些就能发大财了。”马大娘摸了摸手里的一袋铜钱,云家卖饼后,是她家的一个大头客人,她心里自然也是希望云烟将这门生意干下去。 云烟笑着回道:“我这么大的酒楼单是卖饼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不如我改日开发些更新鲜的菜食,再配上您家的饼,那不是卖得更多?” 这么一说,马大娘眼前好像就真浮现出叮当响的铜钱和白花花的银子,“那是那是,云姑娘不止会做饭,生意上也是一块好料。” 看着马大娘如此乐呵,云烟也深觉自己这“画大饼”的本事不错——这波就叫做给自己的供货商指出更光明的前景。 她卖饼并不是突发奇想,先是酒楼少了两个店小二,凭她自己一个实在忙不过来,可又暂时没那么多的钱两再去请一个——还了崔掌柜的源来钱庄的债,又补上仁心药铺的欠款,手里头只剩下几个铜板,还有福瑞钱庄的债务未填。 赚钱是很重要,但她更倾向于用最少的时间和力气。天气暖和点,青连镇日渐热闹起来,其中经过最频繁的要属送货的商队。 有人赶路,干粮和水都是必不可少的。而这里的人赶路都是备些又圆又大的馕饼。饼子刚从炉子里拿出来确实香甜,特别是撒上些芝麻,嚼起来香甜可口。但问题就是放置久了便会干得硬邦邦的,没有外焦里嫩的口感,配上凉水吃起来的确有些费劲——呲牙咧嘴地才咬下一口。 看着单薄的饼子,她倒想起来肉夹馍,做些孜然羊肉,胡椒和孜然的芳香和肉里面的油脂一起缓慢浸入馕饼,她又用一些包糕点的纸做些纸袋来保湿,上面再贴一个“平安”的红字,取的是“一路平安”的意思,摆在街上。过往商队一眼就能瞅见,既不用等酒楼大厨磨蹭蹭地端上菜,这饼就能当饭也能当菜,到底比酒楼里头的饭菜来得实惠些。 马大娘家三代人卖饼,无论是火候,力道都比她要熟悉得多,而且这烤制馕饼的炉子也讲究个年岁,所以他家做出来的饼再正宗不过,最要紧的是价低。云烟也不想干这些费力的活,索性直接从他家买饼。一来二去,她就成了马大娘眼里的小财神,每次来送饼都要留下来同她交谈几句。 正讲得火热的时候,赵青枝从后厨拎来一壶茉莉花茶。春日里天干物燥,茶也是不可少的,但这边塞之地,都是烧开的白水,除去苦涩咸的口味,能解个渴就算谢天谢地了。 所以云烟前几日做的这些饮茶也在街坊四邻里卖了不少钱。这些肉夹馍和热茶反倒比那些大酒大肉让人觉得新奇。 “这茶是真的又好看又甜,平日都是喝的茶要么白的无味,要么一把茶叶放进去,熬出来的茶水苦得人。”马大娘止不住摇摇头,喝下去的时候还特意学那些书生品品味道。 “这是茉莉花茶,也就图个漂亮新鲜。我这里还有些酸甜的梅子茶,您要是想喝,可以等晌午来我摊上,我自当请您喝个饱。” 马大娘眯起眼睛,看着云烟越发欢喜:“哎呀,没想到我这个老婆子也能喝到这些漂着花瓣的茶,到底是你们这些姑娘家会弄,茶水都会漂点花。” 云烟随即冲她一笑,果然这食物外表排在第一,先前她还担心这的人嫌弃这些东西花里胡哨,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任谁看到这些花样的茶都是心喜的。 将马大娘送走后,云烟便和赵青枝将桌上的一箩筐馕饼搬进后厨,孜然羊肉都是提前备好的,只需要用锅铲把肉塞进饼里,再用纸袋红绳将这些饼包好,上面贴上个红色的“平安”字样。 不单有这些肉夹馍,云烟还把现代的肉饼搬了过来,里面的馅料则是奥尔良鸡肉,外面是金黄色的酥饼,里面是香腻的馅料,就这一样也让云家酒楼在整个商队里出了名。 云烟赚的盆钵体满,心里想着,摆个摊比开酒楼还要赚——就好比那些写字楼里的白领比不上楼下卖煎饼果子的。 赵青枝一边缠着红绳,一边絮叨着家长里短:“家里的幺弟整日在街上闲逛,也不愿帮我阿爹阿娘看店。” 云烟摇头叹气,重男轻女的思想真是哪里都有,也怪不得赵青枝年岁才不过十四五,平日干活却利索很多。 竹编箩筐里铺上一层白麻布,先将那些肉夹馍挨个放好,一圈圈地团在里面。 云烟又洗了洗手,和赵青枝一起抬着箩筐往外面的小摊走。 肉夹馍五个铜板一个,肉饼她做的较为精致些,还用些盒子装饰,目标客户就是那些富商,卖得自然贵点。 有饼有茶供的是那些独行的旅客歇脚,要是急着赶路的商队个个都是身强体壮,吃得也多,人也豪爽不差钱,便会扔给她一袋铜钱,张口就是:“来五十个肉夹馍”。这一下,一箩筐的的馍就下去大半。 二人抬着箩筐刚走到大堂,云烟便觉得耳边生出一股风来,箩筐下面又多了一双手,还没等她们俩开口,手心里的重担便凭空消失。 第36章 酒楼直播 她看向那位裴公子抱着箩筐的背影,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以往的时候,他神志不清,跟个小孩一样粘糊在她身后,干活也干得起劲。 可现在的一切好像都变了味道,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身上总带着些疏离的气质,就好像飘在天上的云彩,兀自在心里打了比方的云烟没强行拦下忙碌奔走的裴渊。 但好意提醒还是很有必要的,“裴公子,您这身子骨还没恢复好,这些东西让我们来搬就好,还是多歇息一会妥当些。” 但这位裴公子只低头嗯了一声,闷头将几箩筐的馕饼端了出去,云烟在后面跟过来跟过去,几番伸出的手都没有着落,眼睁睁看着门前的摊上摆满了箩筐,她颇有些不自在地搓搓手。 赵青枝见手里没了活,便突然想起家里的阿娘阿爹要她快快归家的叮嘱,急忙拍拍屁股,把茶碗撂下,脸上带着吃饱喝足后的满足感,“云烟姐,我就先回了。” 临走前她忍不住在云烟耳边小声嘀咕道:“姐,我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出这两人有些不大对劲,不可多留。” 云烟点了点头,青枝的提醒不无道理,从前看这两人落魄,她一心软就有些不想深究真真假假,如今看来自己收留他们这么些日子也算是行了件善事。但做好事不能没有底,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也提醒她要多留心眼了。 俩姑娘小声说着悄悄话,刚搬完馕饼的裴公子站立在门口左右嗅了嗅身上的肉饼香,伸手拍去衣服上的褶皱,悬在树叉间的日头在绿荫的遮蔽下多了些清爽,少了些炙热。 赵青枝整日驾着马车在小镇里溜达,来得快,走得也快,“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消匿在人群里。 云烟仰头冲着树荫里的几只雀儿笑了笑,树下的摊子只放了些饼食,还缺几壶茶饮。 过了绵绵春雨的时节,天是越发热起来,又住在边塞内陆里,实在是太过干燥缺水。云烟本以为这地方靠山而存,家家户户都,谁料还是又咸又涩,即便是大火烧开,放些茶叶也难挡水里的苦涩气。 可当地百姓祖祖辈辈都喝习惯了,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捧着大瓷碗喝茶的云烟不免回忆起自己在现代喝的茉莉花茶,乌梅茶,有时候下班还会和同事一起点杯奶茶,冰饮之类的轻奢品。 天干物燥,这几日喝茶次数愈发多了起来,云烟便丢掉茶碗,自己和系统兑换了一些做茶饮的材料,她思量着,既然要下功夫去做,就多熬几种。 茉莉花茶里加些蜂蜜,清淡中带些甜味,酸梅汤用上好的乌梅,陈皮,山楂一起熬煮再加些白糖中和。绿豆和冰糖一起熬降温去火,实在是这个季节的上等选择。 喝惯了烈酒和浓茶的百姓哪里喝过这些精致的茶饮,尝过一次后便奉为神仙饮品,再买一个肉加馍嚼着,倒是比酒楼里的美食还要有滋有味。 酒楼门口的柳树条垂了一地,经了几场春雨的滋养,绿荫如盖。一根竹竿上挂着一块写有“云家酒楼”的红幡旗,陶罐茶壶里已经开始噗呲噗呲地冒水汽,布帘下面的肉饼引来墙角的野猫,云烟拍了拍手,轻声喊了几句“咪咪咪”。那小狸花随即蹦哒过来,得了一块肉饼,乖巧得发出嘤嘤声。 裴渊从后厨里端出一摞大茶碗,放在案台上,树下的少女正沐浴着日光,一双柔荑轻轻抚弄过狸花猫圆滚滚的脑袋。 鸣剑跟在后面,单手拎着扫帚,看样子是刚扫完大堂,瞅见云烟在外面忙碌,想起早上的争论,还是探了个脑袋说了一句感谢话。 “云姑娘,这几日真是辛苦您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使唤。我们既然受了您的恩德,干点活也是应……” 云烟站直身体目光落在他的手臂和脑袋上的白布,那眼神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您还是在床上歇着吧! 鸣剑倒没在意这些伤,一个称职的江湖杀手就该敢于直面人生挫折,秉着这样的人生信念的他举着胳膊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些伤都是小事。” 倒是裴渊毫不客气地拆了他的台,“你的伤更严重些,病好了再下来忙活。” 他看着他身上的伤,又补了一句:“不如我给你搬个凳子,坐外面晒太阳。” 这如何使得?哪有看自己主子和恩人干活,他坐在那里歇着的道理,一时支支吾吾,“那……那还是回屋吧。” 裴渊点了点头,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好似含了一丝化不去的悲哀。 云烟坐在摊后的靠椅上,正仔细摆放着摊上的木牌,几块木片上用毛笔写了些“肉夹馍”,“茉莉花茶”之类的食物名,只是上面的字着实是把从前学的忘得一干二净,很有些别样的风韵。 那位裴公子也走过来看了看木牌上的字,很快他就拧紧眉头进了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块崭新的牌子,举在暖阳下细细描画出来。 云烟踮起脚尖歪着脑袋看他一个个地写,一个个地放下,旁边的狸花停下舔毛的动作,仰头看向二人。 写完壶他这么默不作声地把木牌递给云烟,“拙作,还请阿姐不要笑话。” 云烟当然笑不出来,她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字,这要是拙作,那她的字该怎么说? 但要紧的还不是这个,云烟有些尴尬地拿起扇火的芭蕉扇,虽说天气有些热,但还不至于到举着扇子不放的时候。 “裴公子,以后还是唤我云姑娘好了,我与你非亲非故,这声阿姐就算了吧。”本就是她胡乱打趣,才让他喊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养的小屁孩成了这么正经的样子,她倒有些不自在。 “也是,是我无礼了,云姑娘。”裴渊也听话地立马改了口。 “店家,接着! ——铛——— 一块大银锭落在案板上,钱掉落的声音极其好听,让正在郁闷的云烟立刻笑出来——果然还是银子能让她开心。 为首的人的确是位豪客,对着云烟喊了一句,“先来二十个肉饼给我这几个兄弟垫垫底。” 云烟看着这个商队,有四五辆拉货的马车,都塞满了木箱,看来是个大户,倒是中间还夹了一辆精致的马车,想来上面肯定还有一位主家,这些人都是押送货物的镖客,便客气地问道:“您是要带走吃,还是坐下歇歇。” 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向马车里的人请示,又急急跑向前面小声汇报。 “嗯……我家主人是要下来歇息一会儿。” 很快,马车上就下来一个衣衫富贵,一副精明面相的富商。那客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古朴的大茶碗里的茉莉花茶,还诧异了一会,再配上盘子里的肉饼,这组合确实有些奇怪,就好比诸如琴棋书画之类的高雅之物旁放了一块臭豆腐,颇有些违和感。 但这边关之地,能有这样的茶饭着实不太容易,但惊喜还在后面,富商吃完一块饼,茶水也见了底,感叹道:“哎呀,虽不是些珍馐美馔,但别有一番滋味,多谢小娘子的手艺。” 裴渊又趁着富商的热乎劲,问了句,“客官,可还要些梅子茶?” 富商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裴渊,捧着茶碗饮着茶,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位有些别样气质的公子,他打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位小哥在这茶摊上,就好像茉莉花茶配肉饼,不合理之处还带着些自然。 但富商并未多问,路途遥远,遇见的稀奇古怪之事只会多不会少,临走时还多赏了云烟几两碎银。 * 人有钱就是好办事——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个真理。云烟算了算账目,这几日挣的钱除去月底要还金掌柜的钱,还富余不少,有了还债务的资本,她心里也舒坦不少。 找伙计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毕竟店里两个贵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但本地的伙计可不好寻到合适的,云烟在赵青枝的带领下找到了一处专门出卖劳力的地方,但看来看去,就是没有称心如意的。 有的人是单出力气的,例如搬粮食,扛货,有的人是只做些快活,干完就要离开结账,家里还有些地要料理,自然不能整日呆在酒楼里。 还有些耍刀舞剑的,专为护送货物。 看见两位女子过来,便想到她们是想请个会武功的家仆来出远门,来提防路上劫匪的,一方面又急于展示自己,一把抽出手里的大刀举了起来,看架势是要在云烟面前舞上一段。 于是,云烟就顶着大太阳看着那位壮汉半裸着膀子,耍了许久的大刀,以至于她看着舞完大刀后乖巧站着的壮汉竟觉出些可爱来。 她既看完别人耍了半天刀,空手走也不太好看,可她是真不需要这样的伙计,为了安抚这个有些憨厚可爱的壮汉,便从篮子里拿了刚在市集上买的果子给了他,“壮汉好功夫!若是日后我碰见些请人送货的,自会给他引荐。”得了姑娘轻声细语的谦话,壮汉老实地笑了笑。 云烟在小镇上转悠了一圈也没寻到些称心如意的帮手,又不想空手回去。 “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二人坐在茶摊里歇息,对面的赵青枝爽快地喝下一大碗茶。 “什么地方?”云烟见她略显神秘地压低声音,也不由得好奇地凑近询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8 15:37:06~20220226 21: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噔噔噔噔咚咚咚咚 3个;许愿、一条追文的咸鱼 2个;三千书、赌书消得泼茶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千书 14瓶;许愿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塞外风情 云烟同赵青枝挨同坐在马架子车上,小马驹噔噔噔地往前踏,离小镇越来越远。裙裾逶迤到脚边,似要拖在地上,她只好把裙摆往上提着,双脚随着晃悠的马车荡在半空中。 眼下正是大好春光时节,因了前些日子的春雨,又有这么好的日光,沿路的田地里那些种下的谷物都冒了些绿尖,还有些野花野草铺在湿润的土壤上,连成一片,热闹地围挤在一起。 “胡人?”听到赵青枝要带她去的地方,云烟不由得瞪大眼睛,记忆中本朝与外族交好数年,贸易来往早已成为常事。但这种翻山越岭来做帮工的她倒是很少听闻,不过也有可能是原主常年居家养病,并不了解这些。 赵青枝看见她疑惑的模样也没放在心上,便同她解释道,“云姐姐,这你就有些孤陋寡闻了,刚开春,来往的商队都趁着好春光来赚些银子,镇上好多家酒楼也都准备大干一场,要是不招点人如何忙得过来。” 云烟点点头,想到自家的生意便是缺人才不得不停下来。 赵青枝赶着马车往前走,“当今圣上怜悯之心,买卖奴仆的事情早就明令禁止,所以才有了这些凭力气吃饭的工人,闲的时候挣些碎银子。” 听到这些话,云烟忽然有些惆怅,想到她之前也在饭馆里干些帮人洗菜传菜,刷碗拖地的活,以此来养活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了学徒的位置,又被人排挤出去,来到这个不知名时空,她还没过半生,便如此颠簸,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赵青枝只顾嘴里念叨,没注意到云烟脸上的落寞,“北胡的新可汗刚继任两年,挥霍无度,只管享乐。下面的百姓都快吃不起饭了,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贵族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他们也要想些办法来这里赚些银子。” “所以云姐姐大可放心,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帮工都有,会做饭洗衣的,会扛米袋的……我估摸着能翻山越岭地跑来这里做活的人,都是肯吃苦的,等到了地方你仔细寻几个称心如意的……” “不过嘛,真能留下来的不多,等草原丰美起来,还是要回去放羊放牛。但要是碰见些较为年纪小的阿姐阿妹,可以多加挽留,小姑娘心软说不定就留下来了。” 云烟点头赞许道,想起那些如花的胡姬便有些向往,人都说塞外风情好,这美景美人自然一个不能缺,谁还不是颜控? 但她还是稍微收敛住了,毕竟此行是为了找帮工的,“这也挺好,从前我前堂后厨的来回忙碌,有时候忙得了这个,又忘了那个一天下来晕头晕脑的。” “也是,云姐姐你家里那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娇生惯养不会做活的模样,就这还辛苦你去帮他们找大夫治病,真是……”想到这些赵青枝不免忿忿道。 “倒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云烟想起和那位裴公子相处的日子还是辩解了几句,“要不是他们,我这酒楼更办不下来。人在世上,多行善事总是没错,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说不定这段奇缘日后就成了福报……” “云姐姐大病一场,像是换个人一样,从前我都没听见你说这么多的道理。”赵青枝微怔道,印象中她这位云家姐姐整日一副病弱柳扶风的样子,被养在深闺里,哪里出过门。如今成了云家的老板,厨艺大涨,干活利索,说话谈吐都有种读书人的气质。 云烟眨了眨眼睛笑哈哈地给自己找了借口,“人总要成长的,我要是不奋起,怕是真要饿死在家里了。” * 马车停在山脚下一处破旧的院子前,想来就是那些人落脚的地方,云烟从马车架子上落地,往里头探看。 果真如青枝说言,大多都是些中年妇女,身着鲜亮颜色的外族服饰,头上或是手腕上都带有些银饰,一眼看去,亮闪闪的,那些阿嬷阿姐看见她们进来,便都起身行礼。 赵青枝很熟练地拿出主人家的气势,带着云烟径直走到屋内,扬声道:“我家阿姐要几个干活利索的阿婆或是阿姐,平日里做些洗菜之类的后厨活,要是还会做饭自然优先用。” 话刚落下,便有几个阿嬷阿姐往云烟跟前凑,用着不太流利的汉话吵嚷道,“小姐,洗衣做饭我都能干。” 云烟一时半会也挑不出来合适的人,正为难时,便有一个高亮的女声喊出“我会做一些中原菜。”听到这句她便往声源处看,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忽闪着大眼睛极力把手举高。 “你会做中原菜?”云烟急忙抓住这句话高声回复道,这后厨的活总不过那些洗菜刷碗,但她琢磨着要是会做几样拿手饭菜自然再好不过,就好比面试官要从一沓简历里挑出两个员工,只能通过能力学历层层筛选。 “那就你了。”单凭这姑娘能在一堆人里说出自己的本事,云烟就要多看她几眼。 那女孩也不怯场,大方地对着云烟行礼,“只是还请姑娘体恤,我还有一个姊妹跟我一同来这里,能否把我们两个都要了。” 云烟看向她身后较为胆怯的女孩,正思量该如何应对时,便听她讲道,“姑娘可以唤我阿嘉,她叫阿瑛,我们是亲姐妹,我们两个干活都很利索,不会让姑娘为难。” 行吧,既然要找帮工,不如一次请两个,云烟心里盘算着,前厅后厨都要顾得上,这又是两姐妹,看起来很是乖巧,那就好事做两双,“也好,你们拿上包裹随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因多添了两个人的缘故,马车行驶起来更加缓慢,吱吱呀呀地车轮声在田间小道上响起。 许久没出门,云烟不得不多看几眼这春景,青山绿水,野花烂漫,几户人家墙头的杏花却光秃秃的,这好春光对它而言太短了。冰河消融,山上的雪水灌进河里,水位平白涨起,快要蔓出河堤。 耳边吹拂着柔柔的春风,空气里还有一种鲜花的甜香,云烟忽就想起原主的父亲,想到他奔波半辈子最后却独身投入冰冷的水,实在让人唏嘘,回去后,她特意又对着牌位拜了拜。 早在来的路上她便眼尖地看到路边新发出来的野菜,看形状应该是“荠荠菜”之类,当即招呼新收的帮工在路边摘了许多,如今不是饥荒年,自然没人在意这些,但云烟心里想到用这些野菜做出几道美食来—— 等拜了原主父母的牌位,云烟就要忙活着酒楼的生意了。大堂内空旷的氛围实在需要些人气。 云烟从后厨里取来一壶花茶,对着两个女孩温柔一笑,一杯花茶下口后,阿嘉和阿瑛紧张的心情放松起来。“我还没细问,两位姑娘是否亲姐妹,或是同出一家?” 名叫阿嘉的女孩见她如此客气,便客客气气地回道,“回主家,我们是亲姊妹,家里兄弟姐妹一共七个,我排老五,阿瑛是老六。现在的草场还需要些时日才能长好,看见同族的阿姐阿嬷来这里做活,我们也想着出来挣些小钱,好贴补家用。” 云烟才只问了一句,阿嘉便一口气说完所有问题,旁边的阿瑛不大开口,但听完姐姐的话也是猛地点头赞同。 云烟很久不见些女儿家,这两个女孩年纪同她相差不大,话也多了起来,“你们两个大可安心在这里干活,吃的住的肯定不会亏待你们。阿嘉既然会做饭,那就让她给我打下手,阿瑛就要备好茶水,碗筷和择菜洗菜……” 聊完后厨前厅的活,云烟就要安排两个女孩的住处。两个女孩一直要求要同住一间卧房,她也落得方便省事。随后就给她们两个安排房间。 正上楼时,正好撞见刚准备下楼晒太阳的裴渊。两个女孩不明所以,只当是云烟的兄弟,弯腰行礼后径直绕过进了卧房。 “阿姐,你。”裴渊直直看向云烟,没得到回应后又捂着嘴干咳几声,“你招人了?” “嗯,我想着把酒楼的生意再扩一扩。”云烟从自己房里抱了两床被褥往外走。 被晾在一边的裴渊默不作声地垂眼,等云烟从卧房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少年单薄的身体靠在门框上,一双玉骨般的手捂在胸口上,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拧着眉头,似要喘不过气。 “是哪里不舒服吗?”云烟不免担忧地问道,人既然被她救了回来,那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阿姐只管忙就行,我不能给您添麻烦。”裴渊扯着嘴角对着云烟笑了笑。 这一笑,云烟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以前她倒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人笑起来还真有点病美人的气质,从前听闻西施黛玉之类的美女惹人怜爱,如今看来,这话不是没有依据。 “咳咳咳咳,”裴渊披了外衫转身回了卧房,往塌上一躺,嘴里止不住地咳嗽。 云烟也不管给两个帮工安排住所的事了,紧跟在他身后,悉心安抚他:“等我改日把张先生请来看看,也妥当点,不,就今天,等我们吃了晌午饭我就去请。” “那怎么行,阿姐还在忙,我不能耽误您。”裴渊瞪着无辜的眼睛极力推脱。 “那些事情不碍事的,早忙晚忙都是一样的。”果然美色误国,云烟转眼就把酒楼生意忘得一干二净,此刻的心里全都挂念着给这位“病美人”找大夫的事情了。 第38章 春日滋味 晌午的时候,云烟带着阿嘉阿瑛两姊妹在厨房里忙活,顺带也看看这两人手里的功底。想当初,她混迹于那些角落饭馆后厨好几年,几经周折才进了一家五星级饭店做学徒。里面的大师傅收徒的时候会并排坐在一起,一双双饱经磨练的眼睛盯着学徒做饭…… 曾几何时,云烟也幻想着有一日能从这些大师傅手里出师,不说成为多么有名的主厨,但能不再为工作忙碌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可能是造化弄人,也有可能是想多考验她几回,现在她误打误撞地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多了帮手,厨房内也热闹起来,云烟也不必来回忙碌。但她还是要下手把刚从山脚下采摘的荠菜料理了,这些东西放在丰年时节必然不会有人想起来,也只有饥荒时节才会被挖来当做活命的食物。 可吃惯了大鱼大肉,嘴里实在腻得慌,再加上这个季节天干物燥,这些鲜美的野菜吃起来极为解腻。 只是不知道这野菜能不能在酒楼里卖起来,从前云烟还在饭店里做帮手时,随便一种野菜都能被卖到几十块钱一盘,做法极为简单,只把菜洗净加上面粉上笼一蒸,配上特调的酱汁,照样被人吹捧为珍馐,比那些肉菜还要贵上几倍。 云烟把一部分野菜洗净上笼先蒸,便擦擦手看着阿嘉在旁边做一道竹笋炒肉。一个不在中原长大的女孩能熟知这道菜的做法着实让她高看一眼。 翠绿的春笋和肉一同炒制后发出油亮的颜色,阿嘉用锅铲把菜盛放在白盘里,双手捧着放在案桌上,“先请姑娘尝尝味道。” 看到阿嘉把筷子递到她面前,云烟突然想起当年拜师学艺时端盘子的手都是抖的,这小姑娘比她要厉害,一举一动不卑不亢,又很是机灵,随机配合她接起筷子夹起一块春笋尝了起来。 阿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望向云烟的表情,倒把云烟看得不好意思了,“咸甜适中,没丢了笋的脆嫩,还添了点肉香。你这道菜做得不错,可是你娘亲教的?” 阿嘉却是摇摇头,“我们那里也有几家卖中原菜的店家,之前去那里刷过碗,偷偷瞄了几眼。”她越说声音越低,也许是担心这种做法惹人厌烦。 云烟倒没在意,只是把关注点放在了有几家卖中原菜的店家,“哦,倒也是,天下美食何其多,草原上有奶茶,手扒羊肉,中原有各色面食汤类,点心,茶饮,口味不一,但都逃不过一句好吃。” 两个女娃听完云烟噼里啪啦说完一堆后干愣了半天,大抵不是很明白中原话的意思,云烟也不再继续谈这些七七八八的道理,招呼她们尝现拌的野菜。 蒸菜只是一种吃法,她又把一些野菜放水里焯成八成熟,用蒜泥和醋汁拌上,上面洒上些辣椒粉,浇上热油,满厨房都飘香,趁着热油洒上些芝麻,脆嫩的野菜茎嚼起来脆嫩爽口。 阿嘉阿瑛嚼过后也大呼好吃,“这些菜我们也见过,不过是家里缺粮食吃的时候,就会把这些菜拌在饭里充饥,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野菜。” 云烟看见她们两个稀奇的表情,就当了一会小师傅教导:“菜都是一样的,只是多了几味调料。” 其余的野菜云烟打算留到晚上包些馄饨来吃,为了照顾两个病号,又特意炖上一锅鸡汤等着晚上煮馄饨吃。 经过这一顿饭的观察,云烟大致可以确认两个女孩的分工情况了,阿嘉较为年长,谈吐举止的确合乎规矩,尤其是会做中原菜,她来当做饭帮能省不少力气。阿瑛虽然事事都有些怯懦,可干活利索并不偷懒,这里里外外的洗刷清扫以及煮茶之类的活就先交给她。 多了两个人的帮忙,让云烟省去不少力气和时间,她甚至已经幻想出整日坐在柜台里收钱收到手软的美好日子,原来做老板的日子如此清闲。 但眼下酒楼生意还没稳定下来,离她撒手做老板的日子还远的很,还是要打起精神来。 这不得了空,云烟便将刚才录制的视频上传出去,鉴于她提出的意见颇有成效,账号上的粉丝和打赏数越来越多,系统便将拍摄视频的权利全权交付给她,连每日任务都由她做主。 现在她想要什么食材都能换到,虽然其中有不少是一些广告商的赞助,但云烟已经不会嫌弃这些,有人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再加上系统有时候还会送她些锅碗瓢盆之类的厨具,这小小的厨房光大大小小的锅都能摞到房顶。 这几日她也渐渐摸索出属于自己的视频风格——古色古香,借用这栋酒楼来做背景,把菜放在那些瓷盘里,端到木桌上,和窗外的春景一起入境,一番折腾下来有种大观园的氛围感。 这也不算云烟胡乱摸索出来的,都是有依据的,早先她还在街角饭馆里刷盘子时,时常不理解那些去高档酒店里点一盘只有一口菜的富人,能有街边小摊上几块钱的炒饭香? 直到后来云烟见的世面多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家根本不是为了吃饭,吃的是人情世故。当然商人之间的酒桌交易只是少数,大多数人看高档的美食视频可能是为了满足猎奇感,再加上厌倦了流水账式的生活,偶尔瞥见这些慢调子的生活节奏,不说达到抚慰心灵升华人生,调剂心情还是能做到的。 等阿嘉阿瑛忙活完午食,把一盘盘饭菜轮番端上前厅,云烟又悄悄指挥着系统满桌的饭菜从各个角度拍了一遍后,才算是能坐下来吃饭。 两个病号也帮忙擦拭桌子分发碗筷,沏上茶饮,阿嘉阿瑛本想推脱留在后厨里吃饭,硬是被云烟摁坐在椅子上,“进了我家干活就没有在厨房里吃饭的道理,真要不听,可不要怪我扣工钱。”这招软硬兼施把两姑娘吓得不敢乱跑,乖乖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裴公子,你胸口还疼吗?”云烟嚼着饭还不忘询问他的病症,俗话说好事做到底,但能做到她这份上,不知道积了多少功德。 裴渊面色是有些苍白,说起话来慢声细语,“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时常觉得胸口有些闷痛,喘不过气,看来还是需要多休养几日,只是,还需要麻烦姑娘再收留我们几日了。” “嗯,既然养病就养好,但想来裴公子的父母亲许久不得消息,恐怕二老夜不能寐,忧心忡忡,要是严重的话……”云烟特意停顿了一下。 “咳咳咳……”闷头吃饭的鸣剑猛然干咳起来,很快就咳到脸红脖子粗,捂着嘴转过身。 “吃个饭,你咳嗽什么?”裴渊拧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鸣剑边灌茶边在心里回道,少爷您这病装得——高明! 裴渊淡然回道,“姑娘不用担心,干的就是走南闯北的生意,这点家中父母亲比我更清楚。” “可出门在外,哪有父母不牵挂孩子的,还是请人捎信回去报个平安,让二老放心。”云烟注视着裴渊的脸,“前几日赵家来送酒的那位姑娘,你们也见过,她家里认识不少从京城来的商客,不如你写一封信让人捎回去。” “也好,那就多谢姑娘的好意了。”裴渊笑着给云烟夹了一块酱排骨,“等寄了信,家里应该就会派人来接我们回去,到时姑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云烟琢磨来他话里的意思,脑瓜子嗡嗡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京城富商出手一定阔绰,很快她就被自己的道德观念及时制止,贪财好色不可取,她可不敢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还是到手的东西来得安心,就比如她碗里的饭,自己做的怎么都不会出问题。 “这倒不必了,唯一想要的便是二位能平安顺利归家,也好让我这个好人做到底。” 听完她的话裴渊低头不语,兀自安静吃饭,前堂里只听见几只燕子在屋檐下面的叫喊。 第39章 春风醉人 既然寻了两个帮工,那这回云烟就是铁定心要做一笔大生意了,不说做那一夜暴富的美梦,但求能够过上富裕的生活,等哪天攒够银子,她就先给自己安个小窝,再请五六个厨子,七八个店小二,从此笑着数钱。 这场白日梦做起来越发厉害,以至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商队和腰间挂着荷包的路人落到她眼里便直接换算成一个个白花花的银锭来。系统给的薪酬还挂在天上摸不着看不见,不如银钱拿在手里妥当安心。既是到了这地方,云烟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反正在哪里赚钱都是赚,干脆就凭着自己的手艺在古代暴富。 云烟本就是个说干就干的人,这想了半天的美梦再看着空荡荡的手,心中不免着急起来。 趁着阿嘉阿瑛收拾后厨的功夫,云烟坐在柜台里把账上的钱数了一遍,抛去两个帮工的工钱和月底还债的钱再加上系统商店的打赏值,食材来源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开酒楼的关键是在饭菜和酒上,没了这两样,只能算是个花架子,就好比那些装潢精致的店铺卖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长此以往就会落得人去店空的下场。 把钱匣子锁上后,云烟捏着毛笔在自己的账本上写菜单,想当初那位裴公子在痴傻状态下还能写得一手好字,昏黄灯光下俊秀端庄的模样仿佛重现在眼前,不知道现在的字能不能胜于当时——她仰着脑袋幻想后,又禁不住摇摇头打断自己,怎么能在赚钱的路上拐弯? 主食倒没什么讲究,无非是馒头面条饼子之类的面食,再加上米饭。菜品才是店里的重头戏。小炒菜种类齐全,做得也快,时不时还能搞点花样出来,但还是要应节而食,总不能让让人家春天里吃西瓜,夏天里啃萝卜。 但春季本就菜少,除去漫天遍野的野菜和菜地里刚出头的青菜,其他饭馆估计也做不出来什么菜式,但云烟手握系统,自然占据优势。 写完一页菜名的云烟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忽然就想喝汤了。汤类分为素汤和肉汤,简单的豆腐白菜勾芡,炖煮也能鲜美异常。肉汤则是鸡汤,鱼汤,骨汤之类,再高档些可以放进人参鹿茸—— 但走亲民路线的云烟还是把目光停留在骨汤和鸡汤上,这种汤既好搭配又容易被人接受,至少不会再像上次的螃蟹一样闹出乌龙事件,到时可以放些筒骨或是现杀的鸡,从朝时开始炖煮。等到了午时饭点,可以在炖得奶白的汤里放入细白如丝的面条,一碗汤面鲜香无比。 这么一想,纸上的字都好像活了起来,直接在云烟面前化作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果然汉字是有色有味的,蘸点墨水往纸上勾勒几笔,便描绘出一桌宴席。 有菜无酒实在无趣,云家的酒都是从赵家酒铺里订购的,在这点上云烟并不想跟系统换,那些赞助商提供的酒水不说太假,只是少了点醇香,喝进去只是一通烧心烧肝的辛辣。 所以酒水依然还是从赵家酒铺里买,至于下酒菜是要好好琢磨琢磨,一盘花生刨去煮和炸的做法,要想在众多酒楼的花生米里脱颖而出,就只能在味道上下功夫。同理那些猪蹄猪耳朵鸡爪子都能在寻常饭馆里买来,同类竞争比得就是谁家味道更出色量更足。 云烟在纸上越写越多,食材用料,调味品,卖价几何,能赚多少以及每日酒水消耗的细节全都从她脑海里转移到纸上。 等整本书册快要见底,她才揉了揉手腕,从前往后翻了翻,心里思量着等晚上吃罢饭请裴公子抄写几份,字体也是一种排面,尤其是这种拿给客人看的菜单,一定要有种贵族气质。 从写菜单跳到贵族气质,云烟上下打量这栋酒楼,猛然觉得这酒楼也缺了点气质。 阿嘉从后厨里走出来,湿答答的手在腰间围裙上擦拭,“姑娘,我们把厨房都扫过一遍了,那些锅碗瓢盆也都洗了几遍放在架子上了,不如趁着把前厅一并扫了。” “也好,你想得挺周到。”云烟收回自己改造酒楼的心思,瞧见她额头的汗水,心肠又软了起来,“时候还早,不如坐下来歇息,喝点茶,把阿瑛也喊出来透透气。” 阿嘉用袖口拂去脸上的汗,露出一口糯米白牙,眉眼间都是一种草原民族的异域美感,“阿瑛去喂后院的鸡崽了,估计还要在后面玩上一会儿。” 云烟停下笔,不想给下属压迫感,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不妨事,让她在后面玩吧,在这里不必拘谨,累了就歇歇,你们两个从山那头翻过来想必吃了不少苦吧。”秉着要做好上司的想法,她很是想深入了解下属的家庭情况。 阿嘉大抵也没料到会有主家问这些,稍稍迟疑了一会儿,“算不上多苦,只是费些功夫才走来,感谢吾王保佑,我们和汉人交好数年,早就熟悉那几条山道了。” 云烟抿了口茶,“这倒不错,想必你们也是趁着好时节来这里赚点银钱回去贴补家用。我记得你说能在这里干到九月?” “嗯嗯,家里还要准备过冬的草料,还要回去帮忙。”阿嘉往桌上的笔墨纸砚看了几眼,“姑娘是在写菜谱?” “你认得这些字?”云烟有些惊奇,就是中原那些富贵家里的小姐也不一定会认字,这小姑娘居然能认得她写的菜单。 阿嘉眨了眨眼睛,回道:“啊,是,我以前看到过几个中原商人写过,他们还在我们家里借宿,一住就是好久,有时候他们还会教我们姐妹写字。” 原来是这样,云烟笑着点了点头,把书册合上,跟猫似的伸了伸懒腰,“我同你一起扫扫前厅,预备着明天开门。” 虽说开酒楼要注重菜式,可该有的门面不能含糊,云烟一直都很满意这栋酒楼的建筑结构,坐北朝南的二层小楼,一天的日光都能透过那些镂空的窗户传进来,中间留有四方天井,顶上还挂着红灯笼,二楼还凸出一座观景台,三面走廊,大门一开有种开门迎四方来宾的气势。 一楼的桌椅板凳被阿嘉擦得光亮无比,云烟也没闲着同阿瑛把木地板擦洗一遍,等她把抹布扔回水盆,正好午后的阳光穿过大开的窗户照得整个前厅都亮堂起来。 干净是干净,但冥冥中少了点美感,云烟往四周打量着,根据自己在大大小小饭馆里混迹的经历来看,简洁方便是第一,艺术装饰能加分,尤其是在这个边关贸易地区,来往的都是富商大户,家里一定被林园字画充盈着,哪怕出门在外少了点讲究,可骨子里的艺术感不是说改就改的。 云烟想起二楼的一间屋子里还有些花瓶之类的装饰品,随即招呼阿嘉阿瑛从那间杂货屋里往外搬东西。 云家到底是曾经富过,不单有那些瓶瓶罐罐,满是灰尘的书柜里还放着几幅字画,如今才得以见天日。 这个时节的花一个个争奇斗艳地开满,当初在后院里洒的花种如今都开了,随手剪下几枝花,粉的白的,再配上些兰草,往那些纤细的瓶颈里放。 至于几幅字画,云烟扫了扫窗边空荡荡的墙,“我来挂吧。”她拎起裙摆,一手拿着往木梯上一站,用扫帚把上面的蛛网搅下,锤子噔噔噔地往里面钉钉,把那些字画展开挂上。 正修剪花枝的阿瑛也仰着脖子往墙上看,夸赞道:“这画真好看,上面画的鸟还是彩色的。” “那是野鸡。”阿嘉用兰草拍了拍她的脑袋,更正她的说法。 “哪有这么好看的鸡?这上面的羽毛花花绿绿的,跟我手里的花一样。”阿瑛仍旧有些惊奇,旁边的阿嘉不再说话,低头往花瓶里插花。 “这就漂亮啦?”云烟轻笑着摇摇头,从桌上又拿起一幅画,径直走到另一边的窗台处。 卷起的画轴从上而下展开,满屏鲜花似要从画卷里飘出,更绝妙的是里面还有一位比花还好看的美人站在花丛里对着人笑,这么好看的画,自然是要挑一处好地方。 云烟踩上椅子,踮着脚尖一手拎起锤子往上面比划,但距离还是不够,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踩上窗台,往墙里凿钉。好不容易上来,她也不想费劲下去,索性一手扶着窗台弯腰往椅子上拿画。 “哎!”果然人不能太过自信,这要是摔下去身上估计要疼上一回了。 一阵春风把窗户吹得咣当一声,树影左右晃动,风里飘来些许药材香。 “阿姐。”刚从药铺回来的裴渊唤了她一声。喊过一声后他便把怀里还举着锤子愣神的云烟放了下来,脚落地的瞬间,云烟的脸腾得热起来,只好悻悻地把锤子放在桌上,“你这一趟去得挺快,怎么不见鸣剑回来?” 才刚踏进门槛的鸣剑挠挠头,“姑娘我在这儿!外面日头好,我多站了一会儿。” “哦哦,这样啊!”云烟笑哈哈地回应道,很快便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沉默里。 “我给你挂吧!”裴渊踩上椅子伸手拿过画,春风摇曳,画卷也跟着晃动。 “真好看。”云烟把目光留在画上的美人,眉眼间的风华被昏黄的日光照着,倒也分不清是美人画好看还是人好看。 “嗯,好看。”裴渊同她站在一起念道。 第40章 可叹往事 四月的春光是有些急切的,云烟可没那个闲心“欲劝春光住”,东边的太阳刚露了半帘,橙红色朝霞铺了半边天,她就已经在厨房里嚼着煎饺,喝着米粥,满脑子想着一会儿是要先准备下酒菜还是先扯面条。 四方食案上还摆了一小盆五香鸡蛋,几碟小菜,瓷盘里还放着一厚沓烙饼。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也都是默默吃着饭。 许是今日开业的缘故,心里着急的不只有云烟一人,今早她算是起得最晚的,倒也不是她不想起,这几天夜里总觉得屋顶上面有动静,瓦块碰撞的响声是时不时闯进她梦里,这一闹腾,潜意识里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坦。 大抵是野猫在上面闹腾吧,云烟起身放下碗筷,心里琢磨着今日要好好教训那几只狸花。 “姑娘,我来吧。”阿嘉把碗筷放进水盆里,看见云烟有些焉焉的脸色,问道:“姑娘是昨夜没睡好?” “可能吧。”云烟洗了洗脸,瞬时清爽起来,鬓边几缕沾湿的头发卷曲着,水珠顺着白嫩的脸颊淌下,滴在浅绿外罩衫上。 她从墙上拿了围裙缠在腰上,嘴里念叨着,“后院那几只野猫夜里叫就算了,又上房顶上一顿折腾,哎,你们睡得可好?” “睡得挺安稳。”裴渊扫过云烟有些朦胧水雾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敛下眼眸沉思不语。 阿瑛撸起袖子帮着刷碗,顺道给云烟出了主意,“要是那几只狸花还吵,就断它们的粮,从前我家里也有一匹烈马,怎么都训不好,最后我阿爹就断了它的粮,还当着它的面给其他小马驹多添粮,最后啊就乖起来了。” 猫主子的脾性可不能和马驹比,云烟笑道,“断粮倒不至于,今日我去训训它们,我看那几只猫挺通人性,何况这几天暖和,夜里的猫叫声一声比一声响。” 吃过朝食,太阳也升起来了,还在养伤的鸣剑被云烟安排到院子里晒太阳,她正打算往缸里挑水时,就发现角落里的水桶扁担落到了裴渊身上。 云烟看他提起水桶大跨步地往缸里倒水,末了连气都不喘一口就又挑起扁担出门去了。 大概他扛着扁担走得格外稳重,她忽然想起来从前他抢着干活的傻样,忍不住笑了笑。 熬汤最费功夫和时间,自然是要先紧着它来做,从街上买的几只鸡在后院里和鸡崽过了几天日子,也是时候“卖身抵口粮”了。 本想自己动手的云烟拎着鸡脖子进了厨房,正准备拿刀速战速决。 “姑娘,要不我来吧,菜都洗好了。”一向少言少语的阿瑛主动请缨,这倒是让云烟好奇起来,她是觉着这姑娘年纪小,言行举止都怯懦得很,这种杀鸡见血的事情万一再吓到她。 谁料这波是云烟多虑了,阿瑛熟练地抓过鸡脖,找了个瓷碗放在地上,下刀快很准,结局就是这位鸡兄走得很安详。 云烟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就好像是捡到宝贝一样欣喜,这两个姑娘都是可塑之才啊,日后都想收她们为徒了。 剁猪骨的时候,一直处于沉默拍摄的系统略带不满地发声:剁骨头如此费劲,为何不用商店里现成的猪骨。 云烟指着案板上的新鲜筒骨和现剁好的鸡肉,“你那些速冻产品能有这些东西新鲜。” “不新鲜,您也拿出来用一用,广告商都已经付过钱了,把产品名露出来就行。” 云烟指着自己的账号主页,“原生态厨房美食”的简介还在上面放着,她查阅了一下自己赚取的打赏金,笑嘻嘻地开口,“很快你就不用操心这些广告了,等开启广告权限我就要限制广告次数了。”系统哑口了,现在云烟的名声已经在美食直播界打响了,要是闹掰以后的直播就有些难办。 云烟收拾完系统,剁骨头都有劲了。 熬骨汤前期的去腥工作一定不能省,泡血水,去浮沫,反复清洗,再放入锅里炖。这样熬出来的汤奶白鲜美,用来煮面就是上等佳品,或是用来做汤底煮些其他美食也能香得舌尖发颤。 “姑娘,这些鸡爪,猪头都已洗净,您看看能用不?”阿瑛把盆举到云烟跟前。一眼看去挺干净,但她还是翻了翻猪肉,最紧要的是要看清猪肉上的毛发,万一让有心人利用了免不了一番争论,前车之鉴放在那,云烟对酒楼的声誉很是看重。 挑完水的裴渊从前厅拿过来一摞木牌,“云姑娘,您看这几个菜名写得可好。”宽大的手掌托起牌子。有裴公子行云流水般的字和云烟这个起名能手配在一起,的确把那些凤爪,猪头之类的菜式弄出来文雅气质。 凤爪摇身一变成了“仙掌”,猪蹄化作“仙蹄”,花生成了“长生果”…… 云烟擦了擦手,也低头欣赏起木牌,赞叹道:“裴公子的字自然无可挑剔。” 裴渊翻转着木牌,瘦长的手指在上面划过,“字体从来没有无可挑剔一说,各人笔下出来的字一撇一捺都有其风格,评判标准从来不是缺憾完美之分,而在于字能不能体现出下笔者的思维。” “所以在我看来,云姑娘的字别有风韵,可惜见一次比登天还难,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一睹风采的时候。” 听完一大串话,云烟忽然觉得手心里的木牌有些烫手了,敢情这人是变相着要看她的字,“机会肯定是有的,裴公子只是少见多怪罢了,多见几次便不会这样说了,这样吧,等今晚我就写点,权当练习了。”裴渊眼睛里浮现出笑意,揣着木牌走了,留下没转过弯的云烟在原地思考着,他是不是给我挖了坑,我还乐呵呵地跳进去了? 等各种菜式都备足,茶炉上的罐子也咕噜噜冒泡,好几种茶饮的香味混在一起愣是把厨房里的油烟气熏走了。和系统换来的铁观音,毛尖,以茉莉花茶,乌梅茶都是极佳的解渴饮品,这个是别家没有的,云烟很有把握卖得畅销。 等酒楼做大,云烟还想把那些奶茶咖啡饭后甜点搬过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本地人的口味。 虽然停业了几天,可有云烟卖饼撑住客源,再加上本地人并不是酒楼里的常客,真正要招揽过来的是那些舟途劳顿的商队,只要有一人进店,保管让他成为云家的粉丝,逢人就宣传。 门口的招牌依旧高高挂起,酒香不怕巷子深,饭馆里头提前摆上的下酒菜和刚刚烹饪出来的炒菜香早就飘散到街上勾得马都要站住脚长鸣—— “哎,听说云家酒楼又开业了,今天还出了好多新菜名,进店都送一壶茶,那茶也都是上品。”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在包子铺前絮叨。 “哎,这我倒是喝过,用乌梅山楂熬出来的茶饮确实甘甜可口。” “既然人家都说进店免费喝茶,我们还在这包子铺里喝什么?进店里看看。” 熙熙攘攘的街市里逐渐聚拢起热气,叫卖东一声西一声地响起,生怕错过几个铜板的生意,鸿福酒楼大门敞开,店小二眼尖地往那些脚步匆匆的客人身上看,甩了甩肩上的抹布,哼笑着走开了。 * 砰! 酒杯在桌子上印出一道水印,紧接着便有人忿忿道:“知府大人居然只派了个小吏下来,能顶什么用?” “哎,能有人来我们这处小地方查案就不错了,我看那位官爷是个为民做主的好人。” “这可说不清是好是坏啊……” 青连山上惨死一事早就在商队里传遍,且越传越玄乎,什么妖魔鬼怪,山神发怒的话本子让人不敢再走山路。遥州知府为了安抚民心特意派人来青连镇查看,如今人已到,可镇上的百姓仍然不敢安心。 云烟一边听着客人的喧闹声,一边给前来吃饭的叶先生上菜。 要说前几日还是这位先生和他的仆人把裴渊和鸣剑救了下来,此等恩德自然是要好茶侍奉,裴渊双手捧茶先递给叶先生,随后又敬给旁边的仆人。 叶先生小饮一口茉莉花茶,抬头笑道,“时隔多日,云姑娘的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 云烟福了福身,“那小女可就厚着脸皮受了先生的夸赞了。” “这位应该就是前几日被我们救下来的公子吧?当日大雨连绵,也没仔细看清。” 裴渊拱手行礼:“正是,先生大恩大德,裴某无以言谢,日后若是先生有难处尽管开口。” 叶先生仔细端详他的脸,“哎,不必劳烦公子了,早就从云姑娘那里听闻公子一路上的磨难,实在令人唏嘘。劫匪流窜已久,百姓苦不堪言,如今,知府大人特派人来处理公务,裴公子要是有劫匪的线索,可以前去上报,也算是为自己讨个公道。” 裴渊再次行礼,客气回道,“在下正有此意,多谢先生告知。” “听说裴公子乃是京城首富裴家的长子,早年听闻裴家家产万贯,本以为你该是个娇贵的主,但看公子不远千里亲自运送货物,想来也是个有大志的人。” “不敢,先生谬赞了,家中父母年岁已高,也是时候报答养育之恩,行走江湖不是件易事,此番远行也属实是我少不更事,弄丢了货,还不知道回去要怎样交代。”裴渊低头往茶碗里添茶,仍不嫌烦地拱手行礼,便跟着云烟忙活去了。 叶先生并未喝酒,单单饮了一壶茶,看见店里忙碌的身影,不好再多打扰,随即安静起身出了酒楼。 外面的日光已然有些刺眼。 “如何?” 聂丹臣大口吃着馕饼,适才他为了不露出马脚,只能在旁边扮演着仆人身份,满桌菜肴只能看不能吃,颇有些怨愤。 “这话我要问您,聂某在边关数十载,哪里见过什么京城的裴公子。” 叶先生轻笑道,“聂大将军纵横沙场数载,最知人心,哪怕不曾见过,但凭这几面也能看出个大概来吧?” 聂丹臣皱起眉头细想起那位裴公子的神态举止,“就算这其中真有玄妙,此刻也不能去打草惊蛇。” 叶先生仰头看向天边归来的燕子,“当年我在京城确实见过裴家人,只是那时我也只是在相府家中匆匆扫过几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早就听闻裴家大郎同他夫人恩爱非常,不知引多少闺中少妇在家里数落自家相公。” 聂将军吃完了饼,嘴里渴得慌,找了处茶摊坐下,吹开大瓷碗里飘散的茶末,畅快地喝到见底,“看来叶先生深受其害啊!” 叶先生摇了摇头,回想道:“后来我被调出京城,几年后才被陛下召回,可惜物是人非,当年琴瑟和鸣羡煞旁人的裴氏夫妇却葬身于火海,自此后京城再无人提及。” “火海?”聂丹臣不免疑惑。 “说是在郊外的山庄里过冬,夜里突然起了一场火,整个山庄都化为灰烬,可叹连尸骨都找不见了。” “这倒是稀奇,既然如先生所闻,那云家酒楼里的裴公子是说假话不成?” 叶先生摆摆手:“并不是,当年的惨剧仅仅发生在裴家大房身上,其余的兄弟姐妹经此一事便隐去家中势力,在京中也少有露面。” “想来这位公子应该是裴家的一个小辈而已,但这事还是容我派人去京中取证才能下定结论。” “也好,那就再等等,这几日边疆很是不稳定,夜里时常有些江湖人士在镇上扰乱,我看呐,还是跟这座山逃不开干系。”聂丹臣指着白日下的青山说道。 第41章 血色月光 已是入夜,偶有一阵风从街头吹到街尾,门前的灯笼轻飘飘地晃动,烛火闪烁。只是今夜的风里多了几丝血腥气息。 一间卖卤味的店铺顶上并排围了五个黑影,因在背光处,在这漫天的月光下不细看也发现不出什么,只是平白露出大大小小的几个人头刚好从屋顶上方整齐探出,颇有些滑稽。 “帮主,我们都在这里蹲好几天,不如今晚试试看?”其中一人小心地问道。 “噔!”一根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闭上嘴吧,帮主教我们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都忘记了?等他们一个个都败下阵来,我们上去捉拿魔头那不是轻而易举?” “吵什么吵,等老二回来报信再说。” “报!”被唤作老二的黑影冷不丁地落在屋檐上,身子颤颤巍巍地趴下来。 “小声点!” “情况如何?南山派的人抓到他了吗?” “呃嗯、打完了、没抓、没抓到。”老二哆哆嗦嗦地摇头,像是刚从坟场里出来,丢掉的魂还没归位。 “你怎么吓成这个怂样,他又赢了?” “啊是。”老二脸色发白,闭眼点了点头。 “我看见他连个兵器都没拿,用手、把一个人的胳膊给拧下来了,好好、好多血、流出来了,他们派了十几个人,全都被打得不出声,我寻思,应该是被那恶贼割去舌头了。” 一丝凉意从后背传到心窝,几个人均用黑布蒙住下半张脸,但眼神里透露出的恐慌足以让人心寒惊颤。 “那、帮主我们还打吗?” “我们、还打吗?”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中间的黑衣人,惹得他脊背发凉,遂翻了翻白眼:“看我干什么?打不打是我说了算吗?南山派的人都被打得满地找牙,我们要是去了,会有什么下场心里没点数啊!” “啊?还打吗?” “噔、噔、噔、噔、噔!”黑衣人气愤地敲了敲自家小弟的脑瓜子。“我们这种小帮派上去给别人当炮灰,当垫背的吗?” 一行人均闭上嘴缩起脖子蛰伏在砖瓦上,为首的黑衣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花架子帮派六人帮,如今看来“花架子”一名的确没有虚传,前几日还兴致勃勃地跑来边疆为捉拿恶贼,今日见架势不对头也不敢轻举妄动。 其余人经过这一番敲打,脑瓜子也转过来了,纷纷向帮主献计。 “帮主英明,不如我们先回去休养几日再来也不迟啊!” “我们帮派势单力薄——” “是啊,帮主我们兜里的银子也没多少了,这样下去回去的盘缠都不够了,不如回去静等佳音,反正总有人能擒住他的。” “没出息,没出息!这点苦都吃不了!” “我有说走吗?一个个着急地要往回跑,你们就不能再动动脑子想想办法?”黑衣人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指着众人骂道。 “既是不回去,我们还是留在这里投靠其他帮派吧!不能吃肉喝点汤也是可以的,您说是吧帮主。” “那你说找谁?我们这几日天天蹲守在这家破酒楼附近,有哪个帮派进得了他的身。” “想当初正阳派的洪长老说是来这里坐镇,还有肖家帮的肖陵,还以为他们那天费那么大劲能抓到人,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 “谁知道呢,我们本来还想着能跟在后面捡点便宜,结果那天下那么大的雨,等我们赶到屁都闻不见。” 众人缄默不语,顶着一张张憋屈的脸互相望着,“帮主,我倒是有一计,不知道能不能行。”排行老二的人机灵地开口。 “说啊!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出来。”黑衣人很是满意揽过他的肩膀。 “既然洪长老都没了踪影,我们不如向外边传信,就说洪长老不敌恶贼,已经被他杀了。” 众人全都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老二。 “洪长老的名号多大啊,要是他都出事,还会有人坐得住?到时各大帮派就不敢把捉拿裴渊的事当儿戏了,我就不信他能有天大的本事从如此多的高手里逃脱。” 时至深夜,周围静得似能听见月光融入风里的声音,这般静谧,衬得柳树下的求饶声愈发明显。 “嘘!”裴渊闭上眼睛,轻轻竖起手指,月影在他脸上飘忽不定,“我说过不要发出声音,吵到我阿姐睡觉怎么办?” 他低头略显不悦地看向脚边颤抖的身体,轻描淡写地提醒道,“再吵就只能把你的舌头割下了。” “唔唔,饶命啊!饶命啊!我不说话,我一定不说话。”来人捂紧嘴巴,往地上砰砰磕头,脑门上鲜血直流,渐渐浸透在石砖上—— 裴渊松了松自己的肩膀,月光把树影照在他冰冷的脸上,宛如地狱里的阎罗站在世人面前随意地从生死薄上勾画。 地上的血迹让他皱了皱眉,可还是极力压制住心里的恶念放过这些人,“滚,脏了我家门前的地,不想要脑袋了。” 一干人等从地上爬起互相推搡着消失在夜色里,在树干后面藏匿的野猫悄声走过来,哼哼唧唧地蹭着裴渊的脚。 “乖啊,不要吵。” 野猫乖巧地趴伏在地上随后四脚翻身,对着主人撒娇,少年沾染血迹的手在橘黄色的猫毛上抚摸,适才的脸上的冰冷顷刻化为柔情。 “少爷,这血迹再不清理一会儿就干上了。”鸣剑从屋里端出一盆水放在了地上。 裴渊从野猫柔软的毛发里收回手,在水盆里洗净手上的痕迹。 “嗯,我来吧,你伤还没好。” “此地不宜久留,等过几日我们就走。”裴渊挽着袖口擦洗地上的血迹,青石砖上被水浸透染上浓重的墨色,盆里的水缓慢地冲洗掉痕迹,等待夜风吹散气息。 鸣剑弯腰把地上的剑捡起,“去哪里?” 裴渊对着夜幕下的山林笑了笑,随后敛去笑意,眼底蔓延出仇恨,“沧浪谷。” “这薄皮馄饨是好吃,可是一碗只有几个。”阿瑛捧着碗咕咚咚地喝完汤,算是用汤占肚子,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那就再去盛一碗,再吃点葱油饼,鸡蛋卷。”云烟笑着看向她满足的脸。 “不了,阿娘跟我说晚上要少吃。” “在家里我可没见你听过阿娘的话,怎么到了这里矜持起了。”阿嘉笑着打趣她。 “阿姐你可不能乱讲。”阿瑛很是委屈地起身,往自己碗里又添几勺,“阿娘还说过能吃是福,看来我的福气要比阿姐大。” 阿嘉默许地点点头,任由她在边上碎碎念。 云烟一口葱油饼,一口汤地吃着,仰头看向窗台上的晚霞,听着姐妹俩的玩闹,满足地喝了一口鸡汤。 院子里新来的几只小鸭子蹦哒在厨房门口低头觅食,看起来格外讨喜。柴房里的鸡长大不少,云烟本想着把它们从柴房里放开,在院子里散养,谁料院子里才刚露青头的菜地被糟蹋得不轻,逼得她不得已用些竹竿做了个围栏。 酒楼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如今在来往的商队中,云家酒楼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账上的钱也越来越多。做生意就是这样,名声一起来,一传一,十传百,来光顾的客人只会多不会少。 乐滋滋地算完帐,云烟亲自去钱庄清空了债务,一是了结云家二老的心愿,二来身上无债一身轻,这般岁月静好的日子,她过得很是舒坦。 吃罢晚饭,厨房里有阿嘉阿瑛收拾,她也乐得清闲,前堂里的饭桌已收拾干净。这几天云烟给自己找了件文雅之事——练字。 自从裴渊那日说要欣赏云烟的字,他当真是每晚都会提一嘴,这么一来,云烟倒像是某天下课被小学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学生一样,心里总有些紧张。 “吃完了?” 裴渊在前厅的木桌上备好笔墨纸砚,一张白纸铺了半张桌子,他已写了半张。 “嗯,裴公子今晚吃得这样少,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云烟抽走一张纸,放在自己跟前,学着裴渊的姿势拿起笔。 “不是,姑娘做的饭自然是鲜美,只是这几日天热胃口不大好。”裴渊扫过她端坐的身姿,和拿着毛笔一脸认真的模样,眼角柔和起来。 “这还没到暑热天便胃口不好,以后可怎么办?”说起夏天,云烟急忙想到自己生意经,要是卖些冰淇淋,冰饮之类的食物,又能大赚一笔。 裴渊放下笔,撩起衣袖研墨,“想来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京城的山庄里避暑,山上有水有树,自然要舒坦许多。” 果然富贵人家的少爷总有法子让自己过得舒服,这回她倒是给自己找无趣。 云烟礼貌性地点头,手不自觉地托起下巴在纸上随意描画,墨水在纸上转动,留下一只圆润的猫。 裴渊看向她面前的纸张笑道,“我小时学写字,也总是这样调皮,在纸上画些猫儿狗儿,还有鸟雀儿。父亲见我如此顽皮,总是要发怒,拿着戒尺要敲我的手心,每到这个时候,我母亲都要抱我起来,替我撑腰。” 云烟难得见到他露出这么温柔的神色,转眼就忘了刚才的隔阂,同他多聊了几句。 “想来令尊大人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吧,父严母慈,这样的童年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自己的童年,云烟难免露出遗憾的神色,她都没怎么记清父母的样子。 裴渊放缓了手里的动作,似是感受到她身上的落寞,再想起堂上供奉起来的牌位,也同她一起哀伤起来。“姑娘这般聪慧,能当起整栋酒楼的掌柜,如若二老有灵心里也是万分欣慰。” “应该会吧。”云烟歪着脑袋给那只猫添上两只肥嘟嘟的耳朵,看着画里圆滚滚的猫咪,噗呲笑起来,心里的惆怅散去不少。 第42章 萧美人糕 云烟在后厨里做糕点,沾满糯米粉的双手并在模子上,轻轻往下一按,近乎透明的冰皮被压成圆形,留下一朵玫瑰花形印。内里的馅料分别用了紫薯,绿豆沙,红豆沙,豌豆。晶莹剔透的外壳透出紫色,红色,绿色,样式好看,颜色鲜亮,不说口味如何,只看外表也能让人心里痒起来。 “姑娘的手艺是真好,我单是看着就想咬上一口。”阿瑛陪坐在旁边打下手,瞅见碗里的馅料见底,实在忍不住向云烟讨要一块。 “这糕点像花儿一样好看,摆出去能要卖多少银子?”阿嘉一边往纸盒里摆放,各种口味的冰皮糕都放了两个,一盒能装八个,合上盖子用红丝线缠紧,中间加上一层写有“福”或是“安”“顺”之类的红纸。 按云烟的设想,这种盒子就和现代人旅游买的纪念品一样的道理,既是远行,有些富商大户总会带些东西回去,虽说家里不缺这种精致点心,但是这盒糕不费几个钱,有句话说得好,礼轻情意重,不远千里带给家里等候的父母娘子,也能得来几句夸赞。 再者,她也是想给酒楼客人搞些福利,譬如本月消费达到几何,便能收到一盒糕点,拎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就如现代酒店里充值VIP可打八折,送酒杯茶杯一样的经营套路。 三个人在后厨里各有分工,不多时案板上的纸盒已经摞起来,这种冰皮糕放不了多久,她只是想试行一次,若是销量好,就把这种福利定下来,因此做得不多,云烟便碗里剩余的馅料放进最后几张冰皮里,一双手揪着边缘包裹,捏出来几只雪白的兔子放在盘子里。 “姑娘还会捏兔子?” “这跟真的一样,红眼睛,兔耳朵一个不少,这么精巧,我可舍不得吃。” 看着二人惊奇的样子,云烟心里升起一丝当师傅的自豪感,当即放话:“这些东西以后我会慢慢教你们。” “呐,我们都先吃一块尝尝,等明日我们还有红豆糕,桂花糕,以后我们要把各种糕尝个遍。”云烟拿了一块紫薯馅的糕小口吃着,“姑娘手艺就是天子可汗吃了也要夸几句。”阿嘉吃着绿豆沙馅的冰皮糕,还没咽下去就要嘟囔着说话。 听见她这句话,看着眼前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盒,云烟想起她在面点师傅那里学艺时听来的典故,如今她也算是半个小师傅,就给自己的小徒弟讲一讲,“说起糕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萧美人糕?” 阿瑛笑嘻嘻地问道,“萧美人糕点?怎么有人给糕点起这个名字,是糕长得就像美人一样好看吗?” 阿嘉补充道,“我看是做糕点的人生得美吧?” 连吃两个糕,嘴里便有些腻得慌,但丝毫不妨碍云烟讲这位萧美人传奇人生的热情。俩姑娘也都嚼着糕点等着她讲什么萧美人糕。 “你们各自都说对了一半,萧美人糕既好看也好吃,关键是做糕的人生得比天仙还美。” “先说这位萧美人有多美,曾有诗曰,昔年丰姿,面如夹岸芙蓉,目似澄澈秋水。” “可惜啊这位萧美人的芳名并没有传下来,我们姑且先称她为萧娘,这位萧娘家里算是小康,祖上也是卖茶点发家的,年轻时候的萧娘时常在店里忙活,跟着学会了各种茶点的做法,熟记各种配方。” “等她长大后,她父亲便给她招了一个憨厚老实的书生作女婿,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可是啊!”云烟叹口气,这样的人生要是真这样顺顺利利地过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更不会流传到后世。突然的转折让两个姑娘紧张地睁大眼睛。 “萧娘二十五岁那年,家里失火,父母双亡,丈夫残疾,仅留下她一人维持生计。” “怎么这样惨啊?” “那她后来怎么办啊?” “这位萧美人倒不是绣花枕头,经此一劫,她为了撑起家业就在家门口卖起了糕点,但要说想挣大钱仅凭她那些老旧的配方也卖不过其他糕点铺子,所以她就想尽办法琢磨怎么才能让自家的糕点卖得更多。” “她先是改良糕点做法,用糯米粉和大米粉各掺两半,加入果仁,麻油和糖,上面用青红丝点缀,萧美人借着这种糕买了许多钱。” “但她没有就此止步,独创出三千多种糕点,最后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回头客越来越多,有这样的美人做出来的糕点,谁不想尝一口。” 阿嘉阿嘉许是被三千多种糕点吓到,连糕都忘了吃。 云烟很是满意二人的表情,接着说道,“当时啊,还有位诗人作诗。妙手纤纤和粉匀,搓酥糁拌擅奇珍。自从香到江南日,市上名传萧美人’” “这位萧美人是真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萧美人的名气越传越远,直到皇帝都听说了这件事,命官员亲自采买萧美人糕,还钦定萧美人糕为皇家贡品。” 俩姑娘瞬时惊呆,果然这种草根逆袭的故事永不会过时,特别是这种和皇帝有关联的,能让人吹上一辈子。“皇帝都爱吃她做的糕,这位萧美人的手艺是真好。” 阿嘉最先从这个故事里回过神来,“我觉得,姑娘和那位萧美人相比不相上下,姑娘还略胜一筹。” “怎么说?”云烟倒是想听听这种马屁。 “那位萧美人只会做糕,但姑娘精通天下美食,做糕只是小菜一碟,比做糕厉害的地方多得去了。” 云烟忽然“呲呲”笑起来,她是没想到这个阿嘉还挺会夸人的,可她讲这个故事不是让下属拍她马屁的,记得前世里面点师傅传授她做糕点的手艺时,时常会讲这些鸡汤,想来也是想激励后辈能够像那位萧美人一般浴火重生。 “但是这位萧美人能把糕做到这种地步又何尝不是一种本领。” “而且啊,她靠自己的手艺撑住了整个家庭,说是女中豪杰也不为过。” 两个姑娘拿着手里半截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云烟接着谈道,“你们要是真在我这里学到本事了,回去也可以在草原上开一家酒馆,要是做成了,这辈子也有了傍身的手艺,不必费功夫来这里赚钱。”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看那位萧美人最后还是凭自己的本事从困境里走出来。” 裴渊正听到云烟说的那句,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时走进了厨房,他今日是陪鸣剑去了仁心药铺里看病。 “哎!今日回来挺早,正好赶上我刚做的冰皮花糕。”云烟把各种口味都挑了两个放在盘子上递过去。 “多谢姑娘。”裴渊双手接过,看见盘子里精巧的糕点,再看看面前笑意盈盈的云烟,真心觉得这糕点比不过眼前的美人。 “张先生看过鸣公子的伤后都说了什么?手可还能使唤?”云烟的目光落在他半曲着的手臂。 鸣剑一边大口吃着糕点,一边咧嘴回道,“使唤是能使唤,但伤口太深,日后这里不能经常使劲,多注意点就是了,伤口都已经愈合,内里的筋肉都长好了,姑娘不用担心。” “能保住命就算万幸。”云烟蹭了蹭嘴角的残渣,“既然上面派了官吏下来,你们也都上报了,有朝一日定能抓住那帮强盗,出口恶气。” “有劳云姑娘为我们费心。”裴渊把盘子放回案板上,他一块糕也没吃,就这么空手站在云烟眼前,单盯着她的脸看。“为我们两个陌路人前前后后地忙活,实属不知怎么感谢,我在信里已告知家中父母,等过几日家里派人过来,便不会留在这里打扰。” “无妨事,就当为我积德行善了。”每到这种谢恩的时刻,云烟就会有些尴尬地撇过头,这位裴公子客气起来总能让她不知所措。 只好拿起一块糕点来缓解尴尬,冰皮花糕甜度适中,咬在嘴里软软糯糯,可裴渊依然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众人都嚼着糕点吃得正香,唯独他不言不语,那双黑亮的眸子像是要把云烟的脸刻在脑海一般,无人知晓他眼里的柔意藏着些许的哀伤。 “裴公子不喜甜食?”云烟想起从前,他可是嘴甜的很,给他吃什么都说香,能为了一块糖央求她半天,现在脑袋瓜子恢复好了,性子也翻个样,说实话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安静的贵公子是个假的,怎么都摸不透他到底想些什么。 “嗯,让姑娘扫兴了,我吃甜食会胃中不适。”裴渊温声回道,“但是姑娘做的饭菜却是极香,可惜等回京城后再也不能尝到了。” 正吃得香甜的云烟也觉得这甜食吃在嘴里腻得慌,“这事也说不定,保不齐等我赚够银子,跑去京城开酒楼。”这句话是有些异想天开,就连阿嘉阿瑛都露出不可信的表情。 “那等云姑娘在京城开业,还是叫这个名?”裴渊一本正经地问她。 “嗯,当然,酒楼的名还是这个。”云烟忽闪着大眼睛,她可是真有这个想法的。 “那好,到时裴某自会送上厚礼恭贺姑娘。” 他这么认真的模样,像是她明日就能在去京城开店,云烟眉眼弯弯,冲他露出笑,裴渊也眯了眼睛回应她。 纵是下午吃了甜腻的糕点,晚间时分,云烟还是觉出饿来,很大可能是做糕点累着了。故而晚间还是炖了锅排骨汤,炒了五六盘小菜,就冲着裴渊那句等回京城后再也吃不到了,她也要把每顿饭做全。 等满桌菜肴摆上,众人在前厅里落座,香气四溢的饭菜飘扬到窗外的树上,几只燕子估计是被香到了,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喊着。 云烟觉得就是不去京城,留在边陲小镇里,每日睡到自然醒,听着鸟儿,望着朝霞,热了坐在树荫下乘凉,夜里有饭菜候着,吃饱了饭就和猫逗趣儿。这样一想,京城去不去也无所谓了,可叹她的宏图霸业还没迈出一步,就夭折在边塞春景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说的萧美人糕现在是扬州非遗美食,萧美人是清代乾隆时期的人,其人生经历大致如女主所讲,来自百度百科。 据清文学家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记载:“仪真南门外萧美人善制点心,凡馒头、糕饺之一类,小巧可爱,洁白如雪”。 “妙手纤纤和粉匀,搓酥糁拌擅奇珍。自从香到江南日,市上名传萧美人”这首诗为清代诗人吴煊所写。 第43章 夜间趣话 吃过晚饭云烟拉着阿嘉和阿瑛坐在前堂打牌,方形木桌上照样摆了许多吃食,从系统商店里换来的话梅坚果瓜子摆在盘子里,偶尔拿一颗梅干咬在嘴里,酸甜的口感在舌尖上缠绵,茶壶里是刚烹煮好的茉莉蜜茶,倒上一小杯慢慢品着,别有一番滋味。 烛台上的红蜡一点点地往下燃,烛火映照下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光,裴渊坐在靠椅上看他们玩牌,一双眼睛里闪烁着跳动的火光,似含着一抹倩影,额间几根碎发散落在眉间,一双如玉般润白的手无意地敲打着桌面。 几个人刚吃饱饭,正是消食的时候,桌面上散了一堆木片,上面还画着花花绿绿的符号。 要说白天还能靠在酒楼里做菜上菜,同客人闲聊来打发日子,到了夜里,可没有电视,电影,手机玩,连什么灯影戏都见不着。 云烟熬不住这样的寂寞,用一堆木片做了一副现代样式的纸牌,分别用红黑两色画出桃心,两个姑娘学得也快,不多时就学会了打牌要领,几个人闲时就会找张空桌子打上几局。 云烟纯是为给自己的古代生活找乐子,看两个姑娘捧着手里的木牌一脸认真的模样,这光阴忽然就没那么难熬了。 那位从遥州过来的官吏一到任,便颁布禁令,一到入夜,便不准百姓上街,说是山贼肆虐,难保会有些匪徒下山。 禁令一出,本就寂静的山镇更加寂寥,哪怕是在酒楼里都能听见山上的野兽叫声,每到这时,云烟就会不自控地记起那日大雨倾盆,四处寻人的慌乱,辗转难眠。 鸣剑指着阿瑛的牌小声地给她出主意,小姑娘一边拨弄着手里的牌,一边扭头反驳他,“我才不要听你的,我自己会。” “哎,你那打法实在不行,小心一会儿你输了没果干吃,不如听我的。” 用来打牌的赌注是盘子里的果肉干,这些零嘴可是小姑娘的最爱,阿瑛连忙嘟着嘴指着牌说道,“要是我听你的赢不了,你赔不赔我果干?” 鸣剑是看见这些牌手痒,这话正好中他下怀,急忙摩拳擦掌,眼睛却是紧盯着木片牌回道,“赔赔赔,你要是输了就换我来打,我保准给你赢回来。” 云烟攥着手里的牌掩着脸“呲呲”笑起来,亮闪闪的杏眼弯成月牙儿,视线从手里的木牌转开,她拿了一颗梅果干含在嘴里,享受着干果的酸甜,双脚悠闲地叠在一起。 可惜这般惬意的时刻却在瞥见不远处的裴渊后增添了几分慌乱,云烟嘴角的笑渐渐收起,乖乖地把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裴渊自然是注意到她的不自在,装作不经意地翻看着桌上的画纸,一边转动着空杯子,一边抚过纸上的野猫图,一张白纸上画满了大眼睛圆脸的猫,可爱得让人想到画主人歪着脑袋一笔一画在上面作画的娇俏。 鸣剑喝了一碗云烟烹煮的茉莉蜜茶,冷不丁地讲起今日在外面听到的消息。 “外面都说新来的大人要在镇上办什么名厨赛,说是要请各家酒楼里的厨子展示厨艺,到时候来往的商队可有热闹看了。” “哦,还说这是为了几日后的庙会,还要舞狮子,敲大鼓,我听那些人的话,这次是要大办一场。姑娘,我看凭您的手艺肯定能得一个好彩头,不如去试试。” 正抽牌的云烟敏觉嗅到点异样来,这新来的官吏不去查青连山死人案,清剿匪窝,跑到这边疆大办庙会?云烟扔出一张黑桃牌,“彩头倒不重要,要是能引来更多的客人,那我可是做梦都要笑醒。” 云烟第二日便遇见了乐子。 鸿福酒楼的冯掌柜闲来无事要给自己找趣儿,有些艳羡地看了看门口络绎不绝的食客,心里头是不大舒坦,双手背在身后径直寻了处座坐了下来。 云烟刚送走一桌客人,转头就看见一位稀客,心里头约莫猜到他是来做什么的,拿着菜谱走到跟前笑道,“冯掌柜相较于前日清减不少。” 细看确实少些福相,脸上的肉都紧实了。 “天热没胃口,自然不能像他们一样大吃特吃,要是生出毛病来又要求医问药。”冯掌柜嫌弃地押口茶,撇了撇嘴。 天热没胃口这种措辞既没让云烟信服,也惹来旁人的讥讽,鸿福酒楼向来菜少价贵,别家努努楼就能把他家压得死死的,如今他还偏要来上赶着找乐。 “只怕您是愁得吃不下饭吧?” “哈哈哈哈——”旁桌食客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冯掌柜哼笑道,“我有什么愁的,近来四方安宁,过几日镇上的庙会就要开办,新来的大人想得也周到,说是要大办一场,到时候还要请来杂耍班子热闹一场,还要办一场厨艺赛,本店早就收到大人的请帖。” 果然他是有备而来,特意强调自家的威风,顺道奚落一下云家酒楼。 “哎,本店虽然比不上云家的生意,但底子还是有的,哪像这些玩意儿一样不入流,上不了台面的野菜也要端给客人吃。” 话是这么说,可冯掌柜扫了眼周围的菜式,都是他店里没有的,心里不由得发起酸来。 店里的食客都是东一句西一句地喊着上菜,云烟没空理他,他又幸灾乐祸地作起妖来,洋洋得意地问道,“哎,不知道以小娘子的厨艺,有没有收到大人的请帖?” 云烟看向他,莫名觉得他就像是得了几块骨头的哈巴狗似的,非要跑到人家跟前兴奋地摇起尾巴,微笑回道,“小店哪能和贵店相比,这种上台面的事情自然是冯掌柜擅长的。” “只是不要学了杂耍班子里的猴子,主人扔给他个果子就一时得意,摔个底朝天,让人看了笑话。” “不知好歹。”冯掌柜气急地站起身,云烟见他激动还是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这要是被他泼了茶染上晦气,可就得不偿失,但逗弄这样的人着实有趣。 “您的鸭汤来了,小心烫。”裴渊端着托盘从冯掌柜跟前走过,上面仅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鸭汤,经过时他借着臂上的力气把往冯掌柜眼前晃了晃,碗上的热气吓得冯掌柜退后几步,等他回神,人和热汤已然到了食客跟前。 “客人不知有没有听过,越是这种张扬喜欢到处嘎嘎叫的鸭子,越容易被人宰了烹煮。”裴渊端起一锅鸭汤送到给旁桌看热闹的客人面前,扬声讲道,明摆着就是要让整个前堂的人都乐呵乐呵。 客人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夹起鸭头打趣道,“哎呦,小二哥说得对,这种嘎嘎叫得烦人的嘴就该丢进热汤里才能关住嘴。” 众人都笑了起来,云烟用菜谱挡住半张脸,眼睛里的笑意却显露无疑。 冯掌柜大抵是没想到这么多人捉弄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人要是气急了便不管不顾地骂起来,指着一众食客开了口,“你们,你们这帮不识货的,只配吃这种小汤小菜。”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吃食还要分大小?”进门的客人一身青衣,边走边不解地摇头,等他的身影站定,众人才反应过来。 “在下许世镜。”来人一身青衫,慢慢走来好似山崖上的青松从晨光里现出。“从来只听过饭菜合不合胃口,是香是辣是咸还是苦,今日听闻还有讲究大小的。” 许大人讲完面带微笑地坐了下来,见官吏前来吃饭,前堂内的食客都哑了声,安静地夹菜倒酒,冯掌柜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老实地坐回位置,并不敢多言,但眼睛还是瞟了几眼,心里头慢慢打起算盘来。 云烟亦如平常一样上前沏茶,裴渊送上一碟果肉脯,温声提醒道,“大人慢用。” 许世镜抿了口茶,眼神在二人之间流动,合上茶盖后,掀开桌上的红册子,轻轻掀开封页,“店主的食单都写得如此精致。” 贵客前来,云烟心里又摸不准这位大人此行目的,客气地在旁边讲解道,“这第一页是各种炖汤,第二页为小炒菜,第三是小店特供的茶点,有瓜子核桃仁,也有甜花糕。” “主食都配在菜品后面。”许世镜从头到尾翻完了册子。 “本店菜品多,但主食总不过那几样,像面条烧饼,可以和鸡汤,骨汤相配,米饭可以同各种炒菜一起食用。另外,客人若是点三份菜,可送一份主食,若是连着三日都在本店吃饭喝酒,还送一份点心。” 虽是不了解这位下派的官员的品性,云烟还是照常介绍,做生意这种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该赚的钱一分也不能少,该让的利自然也是要让,规规矩矩地做事。 “嗯嗯,店家是个通透之人。”许世镜指着菜单念道,“那便来一份三鲜汤,一份鸡脯茄丁,四喜丸子,和炒芥菜。” “客官稍等。”云烟福了福身,到后厨报了菜名。阿嘉如今在云烟的指导下已可以掌勺,听见这些菜名,挥舞着锅铲准备着。三鲜汤先用番茄,豆腐和笋干做个汤底,里面再添了虾仁,香菇,打入鸡蛋,酸辣开胃。鸡脯茄丁软烂香滑,拌上米饭自然是可口。芥菜虽然比不上那些名贵佳肴,却是春日里的头一鲜。 许大人静静地吃完了饭,云烟常年在饭馆里跑,只需看一个人吃饭时的言行举止就能摸清这人的性子,看这位大人的面相也不是那些庸碌粗俗的官吏,她心里的紧张便少了几分。 不过惊喜还在后面,许大人用罢饭,起身时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已备好的请帖递给了云烟,“我来这里时就有人向我介绍小镇上的云家酒楼,说是店主厨艺精湛,最要紧的是饭菜量大价廉,客人都愿意来。” “这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来这里着实被店主的手艺,还请店主能够来庙会一聚,不是为比出厨艺高下,只是想让各家的厨子出来展示一番,让百姓们有个看头。” 许大人把杯子里的茶喝尽,甩手扔下钱出了酒楼,冯掌柜在这里观望多时,最后也是憋着气走了,本想逮着机会奚落一回云烟,最终却夹着尾巴溜走了。 第44章 市集生活 青连镇的庙会要办在立夏那日。 “庙会有什么由头吗?”总要有个祭奠先祖,或是寺庙迎接香客的缘由,拥闹的市集里裴渊走在云烟身后,沉稳的声音忽然在各种吆喝声里冷不丁地冒出来。 “由头?”云烟慢下脚步,仔细搜寻脑海里的记忆,可惜摸了半天也搜寻不到关于这庙会的由头,只知道是从原女主记事起便有了。 “嗯,既然有开春节,那便有送春节,就好比客人前来做客,主人家得总要送一送,这叫待春之道。”面前的女孩从白色的帷帽里露出小半张脸,明亮的眼眸极其认真地看着裴渊,像极了仰起头和人一本正经讲道理的邻家妹妹,嘴俏得很。 “待客之道和待春之道,这个由头倒是不错。”他点了点头,伸手遮住日光往天上看了看,“只是这春日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道它喝完一杯茶没有。” 这话说得人心里莫名生起几分伤春惜时的落寞,云烟扶了扶头顶的纱帽,她只觉得天越来越热了,热得人心里燥动不安。 顺着喧闹的街市一路走过去,两人的间距随着人群或远或近。云烟许久没出来逛,那些瓜果菜蔬都是让商贩送到酒楼里,忙时要在后厨前堂里来回走动,闲时就想法整些新鲜菜式,再录制下来上传出去,天道酬勤,她忙活这么久,也赚了不少打赏值,现在距离系统要求的五千万目标不算很远,估摸再有半个月就能解除系统对她的限制。 酒楼直播走到现在,光有勤奋还不够,要在视频上下点巧功夫,抓住观众的心,天下美食何其多,换来换去不过总逃不过那几个味道,况且观众只从镜头里看,香和味都是尝不到的,只能通过色来欣赏美食,如若没有些特别之处,便入不进观众的心。 这一点云烟有自己的想法,自始至终都是走的古色古香的风格,先引来固定受众。 想起那些现代饭店里都会特意装修成古代建筑样式,甚至会让店里的员工穿上古代衣服接待客人,更何况是这种真实的古代生活,她不需要费什么功夫,保持视频的古朴风格就能在一众美食视频里走出别样的风格。 为保持新意,除了每日新鲜出炉的美食视频,她还会直播店内食客吃饭的场景——这可不是现代饭馆里轻易复制出来的。 现采的蔬果和新鲜的鱼肉,在刀刃下分割开,食材的本质风味全都暴露出来,或用旺火快炒,或用文火慢炖,或在蒸笼里慢慢胀起,一出锅就落在精致的瓷盘里。 从后厨到前堂,香气四处飘散,既勾住食客的味蕾,也引得镜头前的诸多美食爱好者留下目光。这么一看那些对着镜头猛塞食物的直播便少了点味道。靠着这些,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每天都保持在上千万人次。 说到新意,云烟是想着就地取材。街坊市集里的叫卖声,沿街身着靓丽衣衫的卖花女,沿街的酒楼建筑,卖货郎挑着担子在人群里灵活地穿来穿去,运气好的话,也有江湖艺人临街表演。 整日呆在后厨里拍摄也会让人产生视觉疲劳,这样近距离直播古代市集生活,一方面可以吸引更多喜欢古代生活的观众,同样也给老粉丝换换口味,再者她能出来转悠转悠。 所谓艺术来自民间,一条街逛下来,谁家的豆腐更香,哪家新杀了一头羊,她心里都能摸清楚,既能收集不少视频素材,还能捕获一手食材资料。 云烟蹲在一个卖野菜的摊子前挑菜,芥菜老得快,新发的油菜头成了鲜货,仅用油大火炒制,嚼起来脆嫩可口,吃得就是这口春天里的鲜。 裴渊就站在她在后面候着,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云烟娇小的身形,双手背在身后,稍稍伸出一根手指勾住篮子,像是个等待娘子买货的夫郎,宠溺又无奈。 “卖蘑菇嘞,鲜蘑菇哦!”街边的屋檐下,一位蹲守的老者扯着嗓子喊道,看他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云烟还是停下脚步扫了眼篮子里蘑菇,眼睛顿时放出光来。有一篮子是寻常的冬菇和香菇,看品相应该是去年的存货,但真正让她激动起来的是另一个篮子里的鸡枞和口蘑,看根部湿润的泥土,是鲜货。 “爷爷,这是您从山上采的?” “啊?”老者支起耳朵凑近听清云烟的询问,摇了摇头,“一把老骨头,爬不动山,这都是我们家后院的一片林子里,下了几波雨,这蘑菇长满林子,都快吃不完了。” “还有年前存下来的货,姑娘要是不嫌弃就顺手拿走吧。” 云烟仔细瞧了瞧这些蘑菇,她没料到这山丛里还有这等好物,满篮子的鸡枞和口蘑,上等的炖汤佳品。“这些蘑菇我全都要了,要是您家里还有,明日还来这里等着就行,我自会前来买。”走时她特意多塞了几个铜板。 这些菌子往往要在春秋雨季破土而出,遇上蘑菇疯长的季节多摘点,绳子穿起挂在梁上,等冬日漫天雪花的时候熬汤喝,回忆起灿烂春光,是有一番情趣。 这是人工培育的蘑菇所缺的味道,所以在物资极为丰富的现代会有些客人亲自去山林里面摘蘑菇,再拿进饭馆里请厨子烹饪,为的就是这口鲜。但真正让人耗费时间和精力去林中寻野味的不会是寻常超市里随处可见的菌类,要是为了菌中之王,鸡枞,是值得去满山遍野地跑一跑。 鸡枞的味道确实当得起这个名声,如其名,喝起来有鸡汤的口感,但味道比肥母鸡还要好,大抵是因为鸡肉粗而菌肉细腻,又多点特殊的菌子香气。 云烟打开了视频录制模式,先对着镜头把采买来的蘑菇挑一挑,晾干的香菇可以用来炖汤最合适不过,新鲜的的鸡枞最好是作为今日的新品,至于这些少量的口蘑便留下来给店里的人炖些汤。 阿嘉瞧见案上的蘑菇,念道:“我们草原上也有这种口蘑,用来煮汤,鲜得掉牙。” “要等九月份,最好是刚下过雨,天闷热的时候骑着马去转几圈,就能看到了,采来的口蘑要用绳子串起来,挂在房内等晾干后再煮汤喝,比肉汤还香。” 阿瑛像个馋猫样地咬了咬嘴唇,“要是和羊肉炖在一起,能香死人,再喝上一口汤怕是以后都吃不下其他的饭了。” 云烟点了点她的鼻尖,打趣道,“我要是今天做了口蘑炖羊肉,你以后真不吃其他的饭了?” “那,那不行,姑娘做的什么都好吃,况且肉吃多了也腻,我还念着那些花糕,” “哎呦,我看照你这样吃下去等回家爹娘都不认得了。”鸣剑搬着大酒坛,还不忘逗她玩。 阿瑛抿着嘴迟疑了半晌,终于反驳了一句,“我亲生爹娘怎会不认得我,就是穿着破布灰头土脸地回去,阿娘隔这么远都能叫出我小名,不信的话,问我阿姐。” 阿嘉起先还在看两人逗趣的热闹,瞥见阿瑛委屈地嘟了嘟嘴,忍不住反驳,“我作证,不信你跟我们回去看看就是了。” 鸣剑拍了拍身上的土,摇了摇头,“为了看她阿娘认不认得她,我再翻个山头,骑着马去草原上看看,谁家打赌费这么大力气。” “好了,嘴皮子都是不饶人的。”云烟拿了一盘枣泥山药糕,塞给三个斗嘴的“小孩”。 “拿着吃吧,先堵住嘴垫垫肚子,省的你们有闲工夫去吵。” 看着满地的酒坛,云烟对鸣剑说道,“你搬完酒,记得去跟青枝说声我晚上要请她来吃酒吃肉,让她一定来。” 说来也奇怪现采的口蘑并不是很香,非要等风干数月后用热水泡发后才能算上人间美味,但鸡枞是越鲜越好,最好和切好的鸡丝姜丝一起放入砂锅炖煮,先大火后文火,调味无需多么复杂,洒点盐和胡椒,临了放点葱花,鲜得舌尖发颤。 阿瑛闻着味过来,好奇地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砂锅,云烟掀开锅盖,稍盛一小碗让这小馋猫尝尝,“如何?” 汤是滚烫的,阿瑛吹了口气,对着碗边小饮一口,一口菌汤停留一瞬便已滑进胃里,“这蘑菇汤怎么跟鸡汤一样好喝。” 中午的鸡枞汤凭着鲜美的口感大卖了一波,所幸那位老者明日还来卖蘑菇,否则她还要费功夫上山采买。这种鲜鸡枞连系统商店都弄不来,人工培育更无法实现,大抵是物以稀为贵,就连她刚拍下来的鸡枞菌汤视频才发出去不过半小时就收获了上百万的点赞。 口蘑泡开后,阿嘉自告奋勇地做起了口蘑炖羊肉,云烟则是先用热油炒香蒜片,依次放入口蘑片和冬瓜片,炖了锅口蘑冬瓜汤。阿瑛见两人忙忙碌碌,学着炒了几道菜。 日头还在西边的天上挂着,溢出来的夕阳余晖把那窗楹都染透了,赵青枝特意留了一小坛酒,趁着夜色还没涌上来,急忙踏进云家蹭顿饭。 美酒佳肴,佳朋好友全都聚齐,云烟想起以前她在饭馆里打工时,每到夜间打烊店里的同事都会围在一起吃夜宵,后厨里的厨子大叔偶尔会施展手艺,烹出几道拿手好菜给他们发点福利。 现在也不错,云烟看见满桌的菜肴和众人的笑脸,一时兴起多饮了几杯,不多时劲儿就上来,白皙的脸蛋浮上两朵红晕,傻乎乎地拿着酒壶笑,连怎么上楼回房都不知道,只记得一丝中药香在她旁边飘了飘。 第45章 爆米花香 庙会将近,青连镇一如往年那般热闹,街上的大红灯笼和彩绸洋洋飘动。生意人家在忙着加紧赶货,织布机吱呀呀地作响,窑洞内火光通明,各式各样的瓷器摞在坊内。十几岁的女儿家也要挑选珠钗罗裙,到那日还会买几朵花别在鬓边,从闺房里出来透气。 前些日子的禁令让向来闲适自在的小镇拘束不少,新来的许大人带人查办多日也没有定下结论,时间久了便会民心不定。如今开办盛会倒让闷了许久的百姓心里欢快许多,可看街上不间断巡视的官兵,这小镇俨然还没太平起来。 扎着羊角髻的小孩从摊主手里得来一个彩色风车,在街上跑着玩,风吹着呼啦啦响。还有一帮孩童一人一手拿着纸袋,袋里盛满了金黄的爆米花,这东西裹上焦糖和奶油,外壳甜香,哪怕已经落肚也要留在唇齿间。 小孩子们自然抗拒不了这种甜食,看见同伴手里的吃食,几句话就问出来是从哪家买的,又听见是某个善心姐姐专门派发的,一个铜板都不要,便都哄闹着涌进云家酒楼里,一张张稚嫩的脸乖巧地扬起,嘴里甜腻腻地唤阿姐,转眼间一箩筐的爆米花见了底。 “这是什么啊?” “那家漂亮姐姐给的爆米花。” 传来传去,满大街的小孩人手一袋爆米花,聚在一起嘎吱嘎吱地嚼着,任由焦糖残留在嘴边,罢了还用舌尖舔舐,意犹未尽地伸出小手从纸袋里扒出些碎渣子,也仰头一并咽下。 还有一个戴着猴面具的小孩被他娘亲揪住耳朵,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叫喊,“阿娘,轻点,耳朵疼、疼、疼。” “你还知道耳朵疼?让你喊你爹回来吃饭,你在这街上瞎胡闹。” “喊了喊了,我爹说今天生意好,等会再走。” 小孩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摘了面具,把怀里的爆米花递给他娘亲,“给阿娘,是那家的云姐姐给的苞米。” 用纸袋包裹着的爆米花被孩子捧在手心里,顶着脏兮兮的脸蛋对着阿娘笑了笑,“是甜的,阿娘吃。” 炊烟袅袅间,卖烧饼的店主从炉子里麻利地拿出烫手的饼放入盘子里,配着两碟咸菜和一壶浓茶,“二位慢用。” 低矮的桌椅上,坐了两位模样俊秀的公子哥,白色的衣衫下摆粘了许多灰尘,想来也是风尘仆仆地赶到此地,但两人见烧饼上来却并不急着享用。 “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洪长老和肖帮主连个人影都不见,寄来的信也很久没有回复,南山派,朱明派以及逍遥山庄都杳无音讯,我们这些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无一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论那些三三两两的小帮派。” “更奇怪的是,这镇上并无半点关于恶贼和各大门派的消息,难不成真如我们听说的,洪长老已经被奸贼所害?”青年小哥紧皱眉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对面的青年略微沉稳地摁住他的手,噤声道,“嘘,小心行事,指不定这人群里就藏着他们的爪牙。这镇上并不是表面那般祥和,你我二人切勿轻举妄动,先探探消息再定结论。” “且不说洪长老居于武林高手前列,单说那么多的帮派高手,他能抵挡得住那才是见鬼了。”两人面带愁绪地嚼着饼,就着一碗苦涩的浓茶,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了。正吃着手里的饼,一股子甜香气传了进来,二人往气味源头看去,目光落到小孩手里的纸袋上。 “阿娘,这爆米花好吃吗?” 街上的小孩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是云家的姐姐们做的,一个子儿都不要我们的,全给我们了。” “行了行了,天下哪有让你吃白食的好事,快叫你爹回来,别以为我不晓得他又拿着钱喝酒去了。” “哎,店主你可知道那小孩说的云家在哪?”其中一位青年起身询问。 “噢,云家酒楼啊,你顺着这条街往前走,拐个弯再往前人多的那家酒楼就是了,她家生意最近好得不行,你一问就知道了。” “那便多谢了。” 云家酒楼门前搭建出一个简易棚子,大小均一的茶罐里的果饮子已然见了底,箩筐里还剩余几颗爆米花,显然这些零嘴深受百姓喜爱。这也坚定了她在庙会上摆摊卖小吃的信心。 无论前世后世,这节日生意经都不过时。庙会也好,节日也罢,不过是人厌倦整日琐碎繁杂的生活,给自己找了个玩乐的借口。 因了庙会,小娘子能出去买些心仪的衣裳,珠钗,夫郎们也要去酒肆茶馆里作诗吟唱,卖弄肚子里的油墨。就是街头乞丐,最不济也能买一把蚕豆嚼一嚼。 做生意的人家自然是多备些货,好多卖些钱,云烟趁着这股劲,早早做了几样小吃,先让街坊四邻尝尝鲜,做好宣传,提前预热一番,譬如让这些孩童带着同伴来领一小袋爆米花,领一个新客户便能多带走一份爆米花。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东西南北四方的孩子都在街上叫喊着,活生生的广告宣传片。 爆米花,奶茶,串串香每日不重样,她能做得了满汉全席,也能做街头小吃。今日先把小孩的嘴引来,明天就卖奶茶,果饮子,让过路客走不动道。 云烟看着门上的招牌,不由得往深处去想了想,若是日后攒够钱,就去买间更大的酒楼,盖间大厨房,招来百十个厨子,什么小吃,甜点,火锅全都做起来。 “阿姐,有米花吃吗?”云烟正想着,眼前站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娃直勾勾地盯着她,可惜箩筐里的爆米花早已见底,她给小姑娘拿了一块炸米糕,指着她头上的绒花夸道,“你这花真好看。” “阿姐给我的。”小姑娘不禁夸,羞涩地笑了笑,拿着米糕跑开。 “这些娃娃还真好哄,一块糕就知足。”阿嘉端起箩筐,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样挺好,知足常乐嘛。”云烟和她一起收拾摊子。 “阿姐阿姐,快尝尝这汤,甜。”阿瑛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酒酿圆子递到阿嘉嘴边,约莫小孩子脾性,学到什么急哄哄地炫耀,这刚煮好一锅甜汤,恨不得嚷嚷出来。 阿嘉品了品味道,糯米圆子软糯有嚼劲,煮的时候放了糖和酒酿调成甜味,里面放些彩色果干,看来这种既好看又甜的食物最得少女欢心,“姑娘,这甜汤真好喝。” 云烟感叹道,“一碗酒酿圆子就把你们唬住了?改日我要是煮了珍珠奶茶,烧仙草,你们怕是要喊得街坊四邻都听见了。” “姑娘你说的我都后悔吃这么多了,那晚饭是不是就要做那奶茶?仙草?”听见云烟说的这些,阿瑛甚觉碗里的圆子不那么香甜可口。 “傻姑娘,这种食物吃多会积食。”云烟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往后厨里走去。 收了摊子,店里的食客也都稀稀落落地离开酒楼,厨房里早已备齐晚饭,云烟喝了一碗酒酿圆子,看着两个帮工的手艺日渐进步,愈发觉得这甜汤好喝。 临近夏日,天色愈发黑得晚,院子里的桃花早已落尽,如今枝繁叶茂,春日埋下的花种也星星点点地开放。 晚饭过罢,云烟坐在摇椅上用手里的帕子逗猫玩,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灵活地抓住,随即松开爪子往上扑打,白底黑斑点的猫喜静,蜷缩在扶手上小憩。 屋内的阿嘉阿瑛和鸣剑忙着打牌,一起一伏的欢闹似要吵到天上去,云烟拿着扇子拍了拍小飞虫,忽听见折扇展开的声音,一道身影晃动几下,裴公子摇着折扇往四周扇了扇风。 云烟起身叹道,“本想着在院子里凉快会儿,谁知道飞虫也要来凑热闹。”拿着团扇轻轻摇晃,她还是回屋坐着舒坦些。 裴渊微笑点头,合上手里的折扇,一双黑亮的眼眸落在她的素净的发髻上,随后从袖口里拿出一朵红色的花,近看才知晓是用绒线编织的石榴花簪。“还是在李大娘那买的,新做的样式,我瞧见云姑娘从未试过这种颜色,想来别在鬓边一定好看。” 这是他送的第二根簪子,红色的花朵躺在宽大的手心里,小巧精致,像是刚盛开一样。 云烟却想起他第一次递给她发簪时眼睛里的真诚。只是上次的桃花粉簪依旧搁置在梳妆匣里,平日里前后忙活,她都是用根竹簪盘着发髻。 屋内的烛光映照着花影,树影在地上摇晃不定。云烟把裴渊的手折了回去,遮盖住那朵红花。“这样好看的簪子,定是挑了许久,还请公子收好。” 裴渊展开手掌,没有一丝犹豫的动作捏着簪子别在了她的发髻里,望着睁大眼睛的云烟温声道,“你戴着好看。” 云烟到底还是没接那朵石榴花簪,夜里的蝈蝈声一阵阵儿贴着耳边响,她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子,蜷缩在床内侧。睡不着,睁开眼是飘渺的黑暗,闭上眼那朵红花在她脑海里摇晃。 对男女感情之事,她反应向来迟钝。可今日那人手心里的花簪,却让她平静的心里飘了一层涟漪。 云烟不是没有人追过,那时她刚从后厨刷盘子洗菜的帮工升职到端茶倒水的服务员。穿着被油烟气息浸透的工作服,学着那些涂脂抹粉的前台穿上高跟鞋,挽着头发。 饶是这样,也掩盖不住身上自带的青春气息,那股稚气总是浮现到她那张还未退却婴儿肥的脸上,笨拙可爱。有时候磕磕绊绊地把茶洒了一地,也不会有人抓住她的错处不放。 后厨新来的学徒工,偶尔来兼职的学生工,藏不住对她的爱慕,下班后会送些花朵,买些夜宵递到她手里。云烟看着眼前的礼物,在一群同事的起哄声里总是很理智地退回去,实在拒绝不了,就把花插到店里的花瓶里,从包里拿出夜宵钱塞到对方的手心。 事后免不了留下不近人情的名声,云烟总是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两天后谁都不会记得这些琐碎的事情。 可能是她见了太多痴情人醉倒在无人知晓的街道上,太多充满不甘怨恨的分手饭。从不信佛的她也渐渐信了那句万般皆空,从此将情爱之事抛到脑后。 可她今夜的心情却略微有些复杂,她睁大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猛然意识到或许是从那场春雨开始,她心境便与从前不同了。 …… 夜深露重,静得只能听见水珠从草叶尖滴落的声音,从山顶沉下来的水雾压得越来越深,等晨时就要起一片大雾。 密密匝匝的林子里恍然亮出白影来,成串的骷髅头挂在枝头上,还有些未退却血腥气的,引来一些嗅觉灵敏的野兽。一只黄鼠狼从草丛里蹿过来,打算前去试探一番,没多久那丛林里便丢出一只血淋淋的肉团。 脸上带着青色面具的人踢了踢脚下半死不活的尸体,“肖帮主不愧是武林高手,能从我们庄主手里活下来实在是让我另眼相看。”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肖陵眼珠上翻,惨白的脸皮像是被人抽干血一样,衣衫破烂不堪,上面沾染着大片血迹。 “老三,收一收你的口水,这人身上没几两肉。”红脸面具嫌恶地往边上站了站。 唤作老三的人抹了抹嘴,满手沾血,有些不满地吼叫几声,举止疯癫起来,若是他摘了面具,怕是树上的猫头鹰都惊得从树上落下来。 “老三,庄主既然让我们留他一条命,不可造次。”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手中用力将他往地上压。 四周静悄悄,那人低头探了探肖陵的气息,确认他尚有生机后才起身说道,“肖帮主,能不能活下来全靠你的造化了。” 一阵窸窣过后,林间安静下来,血腥气从他身上慢慢散发出来,山上的野兽嗅着气在草窝里动了动,许久那双半阖的眼睛里闪了闪。 第46章 人间烟火 云家酒楼的后厨里传出带有呛鼻味的烟雾,裹挟着浓烈的花椒香。 满厨房的香气里,云烟正挥舞着锅铲忙着熬制串串香的锅底。 半锅菜籽油里放入大把的姜片,葱段,一阵劈里啪啦声响后,最原始的香味开始弥漫,依次放入八角,桂皮,豆蔻提味,再放入些豆瓣酱熬出红油,豆瓣酱用的是云烟从前最喜欢的牌子,如今用它也算是履行打广告的职责。 辣椒和花椒放入炒匀混合,盖上熬煮,静等锅里的水分蒸发,留下的便是成块的锅底,足够店里两三日的用料,每到用时也不必费功夫重新熬煮。 云烟嗅着锅里肆意散发的香辣气息,想起从前那些下班后逛夜市摊的日子,一手拎着串串,一手拿着加冰的啤酒或是果茶,走在充满烟火气的街道,闻着小吃摊上的饭香,实在是让她无法忘却。 这种记忆甚至转化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领,作为夜市摊老主顾的她,只用随意站在某个摊子外围,就能算清锅底汤里放了哪些香料,炒饭里面放了哪些佐料,饭已经到了几成熟。 说起来,刚进入大城市的云烟也不太理解这些用竹签串起来的菜为何有如此的吸引力,不过是炒菜换成一种更为麻烦的吃法,花里胡哨。 尝试过她才明白,拖着劳累一天的身体,吹着夜晚的风,闻见街角处的饭香,再拿几串沾满香辣汤汁的土豆片,毛肚鸭肠。食物在嘴唇里划过,又进入口腔,辣与麻在舌尖上跳动,一种身心得到慰藉的满足感。 云烟用锅铲翻搅了底料,随后捂着口鼻盖上了锅盖,麻辣香浓缩在渐渐干涸的汤底里,到时只需切上一块,倒入沸水煮开,放入新鲜的蔬菜,或是肉片涮一涮。 脆嫩的青菜,和鲜嫩的豆腐,或是爽脆的土豆片,毛肚,或是裹上香辣油汁的肉片,在竹签上脱落得那一刻,便是人间之味。 凡是食物,都要考虑个人口味,辣味锅虽能刺激人的味蕾,但总归不是十全十美,云烟还需多做几样锅底,番茄和三鲜只是锅底中最常见不过的,要想在搞些花样,也可以做些鱼骨头汤底料,桂圆红枣枸杞养生底料,再猎奇些的,臭豆腐口味,水果味的底料也可以试试。 爱好酸甜口的客人可以在番茄汤底涮,口味清淡的可以点三鲜汤底,想整些花样的可以尝试臭豆腐之类的,喜欢养生的客人就在红枣枸杞汤里涮串。 这么一看这种串串香和冬天里的火锅其实并无太大差别,但胜在夏日酷暑里不用围着热汤锅食用,也不必吃得大汗淋漓,还能从千百种食材里挑选,最好一口果茶,再热些,店里还能推出加冰套餐。 后日就是庙会头一天,到时先在店里开设串串香菜谱,再去热闹地方支个摊子,这种小吃类食物就需要往人多的地方挤,才能赚大钱。 “姑娘,这真是味道又香又冲。”阿嘉脸上围着一块沾水的纱巾,一双手利索地拿起竹签串着土豆片。 云烟喝了碗凉茶,看着满案板的串串,打算今日午间就试行一次,“等会儿要是有客人进来,你就同他们讲,云家酒楼今日特供串串香,全部半价,买一串送一串外加一份米饭。” 新品特供现在已经是云家的活招牌,每日推出一道新菜,先进行打折促销,再询问顾客的意见做些调整。午间的食客看着菜单上多出的一道“香辣串串半价新品”,秉着猎奇的想法,点了份,又在店主的安利下加了一壶放凉的酸梅汤。 在香辣汤汁里涮过的食物,洒上些白芝麻,摆放在盘子里挨个送到客人的餐桌上,效果远超云烟所料。 店里依然是满座,云烟站在二楼往下看,听着食客嘴里的夸赞,和畅快的谈笑声,嘴角也跟着扯出轻松欢快的笑。 店里的客人对云烟的手艺向来保持高度赞扬,“当初店主端上一碗老鸭汤,鲜得我还没在嘴里品一品就直入我胃里了。” “又实惠还好吃的饭菜,比隔壁总要宰客的鸿福酒楼厚道多了。” “过两日店主还要去和大厨比试手艺,到时候诸位可一定要去捧场啊!” “那是自然,要给店主撑场面。” 云烟从围栏处漫步到屏风后,桌上的茶饮早降到合适的温度,低头品了一口花茶,红色的花瓣飘在茶水上方晃动着,垂下来的睫毛轻轻颤动,一抹白色的身影在她眼眸里慢慢靠近。 越走越近的裴渊拍了拍衣袖上的干草,他才去喂过院子里的家禽,瞧见正低头吹着茶水的云烟,刚被屋外阳光晒得热乎乎的脸浮现出暖光。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云烟咕咚咽下一口茶水,眨了眨眼睛,稍稍地往后挪步,这种微妙的避嫌被裴渊的目光抓住,他也放慢了脚步,没接着往前走。 酒盏相碰,食客畅怀痛饮,反倒衬得楼上安静许多,也让云烟迷乱的心找到了归处。 经过昨夜的事情,她重新回顾了与这位裴公子的相遇经历,前后不过三个月,然其中的曲折离奇总能让她升起疑云,细想那些解释和说辞,现在的她对这位裴公子再也不会有初识的真心了,无论他是那个傻小子云好还是所谓的京城公子,她和他之间莫名其妙的联系都该终结。 裴渊往木栏杆处前行,仅剩一步距离时停在了那里,食客们或在细细品味饭菜,或在饮酒醉歌,或在猜拳行令,整个酒楼生意兴隆,美好得像是兴盛的春日,身后的店主也美,让他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今早我去集市上,遇见了一个卖花的老嬷嬷,她年纪很大,佝偻着身子,摆了许多花。我就全部买了下来,百十来枝玫瑰,三四盆蝴蝶兰,还沾着露水的芍药,蝴蝶兰正好放在院子里,玫瑰花你能用来泡茶,或是做些玫瑰花糕。” 裴渊转身看向她,眼睛好似在描画着什么,“芍药戴你头上正合适。” “对,那花太过艳红,怕是入不了姑娘的眼。”他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也不喜欢,尤其是那些红色的花,一看就头痛。” 云烟站在桌旁,看着眼前人的笑容,和那双藏着不明哀伤的眼睛,许久没说话。对她而言,此刻的他太陌生了,像是第一次见面。 “云姑娘,赵家来送酒了。”鸣剑在楼梯口站定,瞄了几眼二人的表情,报完话悻悻地揣着手杵在旁边。 云烟垂下眼帘,从他温柔疏离的眼神里逃出来,平缓心情后踏上了木梯。 “少爷?” 鸣剑瞧见云烟的背影消失在木梯上,走近沉声道,“家里人都安排好了,后日就可以接应我们,到时会有两个自称您伯父和管家的人,另有三四个家仆。” “我们余下的人手不多,按您的吩咐云家这里派了二十个死士,会不会有些太多了。” “再加五个。”裴渊俯视着下面的食客,闹腾腾的前堂里,一抹粉绿色的倩影看着格外舒心,“到时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她,这样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鸣剑张了张嘴,但看见自家主子的表情,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裴渊倚靠在扶手上,数月前的记忆在眼前浮现,“但愿那老头能老老实实呆在老巢里。” “最近似乎来了不少人嘛?”裴渊抬起下巴,丝毫不掩饰地盯住楼下的江湖人士。 鸣剑笑道:“不知道是那个不长眼的把消息传了出去,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正阳派长老和肖家帮帮主都已惨死在您的手里,本来就只是来了几个小喽啰,现如今整个江湖的人都群起而愤之,扬言不杀了您不罢休。” “他们?有这个本事吗?”裴渊讥讽道,“当初段老鬼使了个障眼法,就把他们骗得团团转,一个个都瞎了眼睛。” “我看这群正道人士不过是假借着虚伪的道义,来扬自己的威风,有几个真心实意。” “让他们都来吧,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也好过我一个人和他打,实在费力。”裴渊皱着眉摊开手心,细密的掌纹里,几道红色的花纹若隐若现。 “他越来越强大了。”裴渊收回手掌,静静地看着人世间的喧闹,明亮的眼睛里多了层水雾。 门口的柳树长得越来越茂盛,如盖的绿荫正好让疲惫的小马驹歇息。赵青枝坐在架子车上,悠闲地晃悠着两条腿,额头上的汗水还未拭去,晒得热红的脸蛋露出口白牙。 “云烟姐,后日就是庙会了,我看着别家门口都挂了灯笼彩绸,再不济也放了几盆花,就你家门口光秃秃的。” “花今天早上才买回来,等日落我再摆出来,灯笼也等关店再挂,店里现在正忙着。”云烟给小马驹拿了一捆草料,顺便摸了摸它的脑袋。 看着云烟慢悠悠的样子,赵青枝揽过她的肩膀,悄咪咪地说道,“我听说你也要去参加厨艺赛,你不想办法去探探题?镇上几个老奸巨猾的掌柜肯定正忙着给那位大人塞钱,你不去打听口风,到时候吃亏怎么办?” 云烟拿出手帕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水,安抚道,“我心中有数,到时候你记得给我留坛好酒,等着庆祝吧!” 第47章 厨艺争霸 在后世,云烟也会被师父引荐去参加一些厨艺赛。有电视台举办的节目,也有民间自发聚起来的比试,前者只是让人上个电视出个风头,后者才是在众多老师父面前大展功夫的机会。 但无论结果如何,老师父都是开心的,自家徒弟年纪轻轻便已崭露头角,还怕日后成不了大器。有时云烟拿回来奖杯证书,老人家喜气洋洋得从后厨转到前堂炫耀。 对于今日的比试,云烟依然秉着平静对待的心思。后世的厨艺赛和数千年前的厨艺赛相差不大,做饭总逃不过色香味三样,要是再加一样,便是厨子的心境。 虽说庙会头一天,可街上的拥挤程度不亚于后世节假日的旅游景点,乌压压的人群里多半是赶路的商客,碰见这般拥堵的街道,只能无奈地放下手里的马鞭。 云烟看着满街的人,想起自家的小吃摊,心里也是美滋滋的,白天比试,晚上回去数钱,要是赢了最好,趁机打个广告宣发一波,不能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今日的厨艺比试是办在青连镇最大的酒楼——来福酒楼。三层高楼从头到尾挂满了彩绸,从门口到内里用一排排的红灯笼点缀。鲜花绿叶插在花瓶里,驱散开满楼的酒气。 一楼前厅里,平日用来吃饭的木桌都已撤去,换上了几张长方形案桌,刀具和锅碗瓢盆早已被刷洗干净,给各家前来比试的厨子预备着。 来福酒楼的掌柜是个会办事的,深知这种事办好了能赚不少名气,故而花大价钱请来一帮舞狮击鼓的杂耍班子,敲锣打鼓地先把气氛烘托起来。 对那些花了银子进来观摩的看客们都是好茶,干果瓜子侍奉,至于没钱进来只能围在外面看热闹的闲人,小厮照样拎着茶壶和茶碗去倒茶。见人已来了许多,掌柜又派人往门前洒些彩头,看热闹的民众越来越多。 云烟站在自己的案桌前,喝着小二送来的龙井茶,往四周打量着。虽说厨艺比试不似吟诗作画一般风雅,那些贵人们大多不会瞧得上这种庖厨之事。 但好在青连镇在边疆有如此大的名气靠得就是一手厨艺。再有那位许世镜大人盛邀,镇上的名流人士多半都会前来捧场。 云烟大致猜测一下,二楼雅座里的贵客们应该就是今日比较各家掌勺厨艺高低的评委,不过她却瞧见一位老熟客——隔三差五来店里做客的叶先生。 云烟扬头笑了笑,便领着两个店小二检查桌案上的食材,为保公平,每位参赛的厨子都不准把自己的帮手带进来,在旁边帮忙打下手的均是来福酒楼里的小二哥。 另外,每位厨子只有在开场前三分钟才能知晓这一局要做什么菜,做好后还要经过二十多个客人的品尝,至于每人每场做的菜式是否都一样,云烟也说不准。 但总有破解的办法,每条案桌上的蔬菜瓜果都是一样的数目和种类。这样一来便能根据桌上的食材猜一猜要做什么菜,方法是笨,可心里能有个数。 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提醒道:“直播现在已经为您开启,您的粉丝也已经在屏幕前等待着。” “按照您粉丝的打赏速度,我看您今日就能为系统赚够五千万打赏钱了。到时候您可以获得视频评论管理权,参与我们酒楼直播系统营销策划,以及在直播结束后获得五千万打赏值的机会。” 云烟点了点头,看来距离她摆脱系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身上升起莫名的轻松感,可看着面前鲜绿的果蔬,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出那人今早的笑。 罢了罢了,想这些做甚,云烟自嘲道,别人家的公子哥总归是别人家的,于她不过是过客而已。 冯掌柜坐在二楼看台上,面色紧张地看着楼下的场景,他家里的掌勺陈师傅早年去过京城拜师学艺,厨艺自然没话说,就是这云家的店主亲自上阵,着实把他那颗悬着的心又往上提了提。 “哎,冯掌柜。” 一声高呼从他身后响起,本来揣揣不安的心多跳了几下,可看见身后的二人后还是咧开嘴笑起来,“崔主事,金掌柜,二位怎么也对这厨艺之事兴趣颇丰啊?” “不过是图个热闹而已,总要给新来的大人捧场吧。”金掌柜转着手上的佛珠串,一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冯掌柜放心,凭陈师傅的厨艺,今日一定让你名利双收。” 冯掌柜讪讪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瞧了瞧下面的人,“是输是赢全靠造化,图个乐就行了。” 崔主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怎么只能图个乐,陈师傅的手艺还比不上那黄毛丫头吗?” “莫要嫌我多嘴,今日镇上出名的掌勺都到了这里,要是让她出尽风头,以后谁家生意好,谁家生意坏,冯掌柜自行掂量掂量。” “这事说不准啊,输赢也不是我能定的。”冯掌柜在心里嘟囔道,新来的官是个铁面无私的主儿,送去多少钱都给退了回来,是福是祸全靠今日的命数。 “自古以来,输赢一由天定,二在人为,冯掌柜你是想听天命,还是赌一把,自己思量思量,我们就先往他处转转。”金掌柜笑眯眯地说道,“想明白了就让下人传个话。” 第一场比试开始前,许大人先当着众人的面从竹筒里抽出一张纸条,随即向后招手。 很快便有五六个壮汉从后面抬出一大口水缸来,许世镜指着水缸说道,“这些全是从河里捞来的鳜鱼,第一场比试就先请诸位做一道松鼠鳜鱼,待评选后从八位里选出四位,再来二轮比试。” “凡是比试都要讲究个公道,这挑鱼也需要经过抽签顺序来挑选,以免有人没得到中意的鱼心有怨气。”说完一位家仆拿过来签筒,递给众人。 这样确实不失公允,用同一道菜来作比较更容易地看出个人的刀工火候,这些算是对基本功的考核。 水缸里八条鲜活的鳜鱼正安静地游来游去,云烟从签筒里抽出一张纸条,结果并不算差,好歹还能从最后两条鱼里挑一挑。 可余下两条没什么挑处,河里现捞的鱼想必都是极其鲜美,古代的河水养出来的鱼“无公害无污染”,肉质自然都是上品,云烟就指了一条顺眼的,让小厮拿了出来。 各家参赛的厨子挑好了鳜鱼,铜锣一敲,比试开始,杀鱼的杀鱼,备佐料的备佐料,忙忙碌碌地做起来。 门口的看客们挤不进去里面,只听见屋内一声锣响,余下连菜刀剁案板的声音都听不到,酒楼周围比先前安静许多,惹得看热闹的人群心里越发急躁起来。 有位做钱庄买卖的好事者在门口吆喝道,“押注了,押注了,这里头共有八个厨子,谁押中最后的得胜者,能得五两银子,一个铜板押一个人,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一个铜板赌五两银子,押中赚一大笔钱,没中也不会损失多少,围观的路人都开始跃跃欲试,铜板落进盘子时,叮叮当当。 “押这个。”一块足料银锭在一堆铜板里格外炸眼,负责押注的小哥儿抬头一看,面前的公子爷衣着简素,可浑身都有一种疏离清冷的气质,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发散出柔情,特别是他低头看名册时的眼神,像是要把所有的留恋倾注在上面。 “公子出手阔绰,这云家得您的福泽一定能拔得头筹。”小哥儿有眼色地拍着马屁。 “不,是我借了她的福。”裴渊抚过上面的名字,眼角止不住地露出温柔。 涌动的人潮里,高挺的背影愈发孤寂。 “少爷,您就不必担心了,我们的暗卫都在云姑娘身边守着呢!”鸣剑牵着马绳劝慰道。 裴渊感受着日光的暖意,不忘叮嘱他,“你在这里也要多加小心,山上的事情先不要管,他还没到出山的时候,我会尽快赶回来。” 人头攒动的街道上,远行的背影渐渐模糊。 青山脚下的一座破老庙里,蛛网缠绕在已经掉漆的佛像上,灰扑扑的光泽上早已看不出昔日的颜色,枯乱的杂草密密麻麻地铺在地上,木梁塌下来大半块,整座庙宇似要倾覆。 正阳帮洪长老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诵着佛经,时不时睁眼瞧瞧旁边的人。 干草堆成的草垫上躺着一身血污的肖陵,连日的折磨早已让他的筋骨寸断,再加上被人吸走了半数内力,眼下怕是武功尽废,就算身体恢复起来,以后也和废人一般,尤其这些武林中人,经年练习,为得就是一身功夫名扬天下,如今却遭受此难,待他清醒起来,又是一番思想上的折磨。 洪长老摁住他的手腕,再次传输内力,不多时,肖陵浑身颤动着醒了过来,只是他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青连山上,睁大眼睛看着漏风的屋顶。 许久,瞳孔忽然放大,双臂向上挥舞挣扎,眼睛里满是惊恐,仿佛那一张张鬼脸缠绕在他身边,“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段修,段修还活着,他儿子,他儿子也活着,快来人啊,杀了他们,永绝后患啊。” 见他这般癫狂发疯,洪长老只好点了他几处穴道,方才胡乱扭动的身体僵直下来,“肖帮主切勿急火攻心。” 洪肃长叹一声,“肖帮主大半的内力都被毁去,筋脉受损,需要好生休养,事已至此,已无挽留之法,稍后我让我门下的徒弟送你回去。” 肖陵掩不住内心的悲愤,望着屋顶发出咒骂,“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那老贼和他的孽子都该死,该死啊!” 可再愤怒,也挽救不了既定的事实,当日肖陵不顾劝阻追上山,为了所谓的天下名声让自己陷入敌手。 谁也没料到当日被各大门派围杀的段修能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洪肃闭上眼睛,微微拧起眉头。 段修当初为了一己私欲,私下修炼噬血功,这种功法以吸食他人内力来修炼,能让修炼者一时功力成倍增长,可也能让修炼者染上吸血的瘾症,这种症状每每发作时,修炼者便会拼命寻觅一些武功高强之人吸食。 当初段修为了满足瘾症发作时的欲念,杀害了不知多少无辜的人,惹得满江湖升起血雨腥风,直到今日回想起那恶贼犯下的滔天大罪还是心有余悸。 如今他逃到这边疆,背地不知又犯下多少罪孽,更令人心悸的是这数月以来他的功夫怕是早已在武林高手之上,到时候就算他们抵上一把老骨头也无能为力。 “师父,马车已经备好,我们是现在就送肖帮主回去?还是留在这里等您?”庙宇外是洪肃门下的徒弟,眼下的情形只能先让人把肖陵送回去,顺道将段修未亡的消息传出去,多一份力便多一份胜算。 洪肃看着两个徒弟叮嘱道,“都先回去,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 “是,师傅。”两个青年听话地应声,随即合力将肖陵抬到马车上。 “有件事徒儿不知道要不要讲。”两个青年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对方,最终还是年长的师兄开了口。 “怎么了?” “适才我和师兄一起去镇上买马,碰见了一些面熟的人,好像是裴渊的随从,鸣剑,但当时只是扫过一眼,我们担心跟上去会误事就没有接着跟。” “看他去的地方应该是镇上的来福酒楼,听人说那里今日正在办厨艺赛,不知道他去哪里干什么。” “他可是裴渊身边最得势的随从,有他在的地方裴渊会不在?”旁边的小师弟分析道,“我看不如先抓恶贼的儿子,擒不了王就先抓小子。” 洪肃看着两个兴致勃勃的徒弟,略显不满地斥责道,“平日里比试一个个先败下阵,这时候敢去和他们打,你们若是不怕他们手里七星剑就去吧?是死是活都不要回来了。” 两个人瞬时哑口无声,垂下头听着训斥,倒是躺在马车里的肖陵动了动眼皮。 第48章 来福酒楼 做松鼠鳜鱼最要紧的是刀工和火候,步骤不多,但每一步都要到位。 云烟先在靠近头部的地方下了一刀去掉鱼头。而剩下的鱼身要用麦穗刀法切,这种刀法一要斜刀45度,二是每片鱼肉的距离只隔五毫米,但鱼肉不用脱离鱼皮,及其考验厨子的耐性和刀工,整条鱼切好后拎起整个鱼身,片片鱼肉宛如麦穗般垂下。 当初云烟为了练习这种麦穗刀法,在后厨里练习了数月,每晚下班后,她都会挑一些废料一刀一刀地练习,事事开头难,可熟能生巧后,一旦练成以后的日子便不会发难。 两个小厮见她切好鱼肉后,也撸起袖子想上前帮忙,却被云烟摆手制止了。第二步的裹淀粉是个细活,既要小心薄薄的鱼肉片,又不能放过每一处,裹上淀粉后还要轻轻拍打,以免炸鱼时出现淀粉太厚而不熟的情况。 云烟往周围扫了眼,旁人的小厮都在帮着裹粉,炸鱼。可这种细活她实在不敢交付给别人,索性先让两人去熬糖醋汁,洗菜,她自行拎起鱼身开始炸鱼。 因她每个步骤都亲力亲为,属实费了不少功夫,等别人都端上这道菜后,二楼那些品评的食客才看到云烟的松鼠鳜鱼。 “松鼠鳜鱼每一道步都不能出错,错一步整道菜都失了些味道。” “我看这其中唯有云姑娘的松鼠鳜鱼功夫下得最深,旁的要么鱼肉没炸熟透,要么便是炸得太过火,失了鱼肉的鲜嫩。” 云烟看着面前的叶先生点了点头,笑道,“无他唯手熟尔。” 这话旁人说起来有些太过忘形,但这小姑娘洋洋得意的模样不惹人厌,反倒有些俏皮可爱,毕竟实力放在这里。尝菜的食客们都拿着筷子笑了起来,小姑娘自信起来别有一番气质。 商讨半晌后,数十个食客才将胜出的选手定下。店里的堂倌扯着嗓子喊道,“云家,鸿福酒楼,来福酒楼,以及康安酒楼进。” 名次一出来,外面押注的人全都兴奋地看向里面,连第一局都没押中的人颇有些丧气,但好在押的钱不多,全当是个彩头。 一轮游的厨子也自知技不如人,便离开桌案去外面看热闹去了,留下的便只有四位。 叶先生微笑道,“第二局请诸位用桌上的食材做一道汤品,不定题,各位随意。” 两局中间留有休息的空当,来福酒楼提早备下的戏本子已然在戏台上唱起来,咿咿呀呀的曲调让整个酒楼都安静下来。 云烟数了数桌案上的食材,叮嘱两个帮工哪些菜要洗,哪些菜要切。她正琢磨着要做什么汤时,猛地在窗外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姑娘,姑娘?比得如何了?”阿瑛强行从人群里挤到窗台处抓着云烟的手问道。 看着她紧张又兴奋的脸,云烟忽然有种放学时被家长盘问的感觉。每逢大小考试,总会有家长问孩子今天考了多少分,考得如何,到这时那孩子就有些支支吾吾,小声说道,差不多吧。 但对于云烟来讲,这种询问从未发生在她身上过,现在想来她的眼角就忍不住发酸,现在看着面前关怀她的小姑娘,那许久未暖的心肠热了起来。 “已经进第二局了。”云烟笑着擦去她额头的汗水,天这么热,人又这么多,阿瑛挤得满头大汗,她往后探望,除了乌压压的人群,并未看到其他人,疑惑问道,“怎么你一人来了?” 阿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给你说了,今早你前脚刚走,店门口便来了一帮子人,都穿得一身富贵,说是从京城赶过来要接他们家少爷回去。” “走得时候挺匆忙的,我们还想着留他们一会儿,等你回来再见见,可是他们说要着急赶路。我们也实在留不住,不过裴公子走的时候留了一袋子钱,说是给您的借宿费,我和阿姐就先收起来了。” “阿姐不放心,就让我来告知姑娘一声。”阿瑛不慎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又看着云烟略显失落的眼神,半晌不敢吱声。 说不失落才是假,云烟颤动着眼睫毛,压住心里的落寞,又是这样的不告而别,可她这回又能做什么呢,她和他总归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散了就散了。 “行,你先回去吧,今日店里的生意想来挺忙。”云烟念挂起串串香生意,问了她一些事情。 “那些顾客来得挺多,但还好食材都是备好得,我和阿姐都是按姑娘教的方法串菜,烫菜,还送每个人一杯解腻的酸梅汤,我们今日的生意好得让别家都羡慕死了。” “嗯嗯,等这几天过去,我再去招几个跑腿的小二哥,给你们放几天假。”云烟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脸上似看不出任何的落寞,可转身后眼角还是湿润了些。 车轱辘在林间吱吱呀呀地响着,肖陵躺在马车里,窗帘随风动,林间斑驳的树影一路闪过。 这场景好似梦境一样,若不是抬手能感知到日光的温度,恐怕他还无法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逃脱出来。在他即将捉拿到恶贼的时候,那张消失已久的脸像是地狱恶魔一样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废了他的武功,也断送他后半生的荣耀。 当初他跟着一帮门派攻到七星剑庄,行的是正道大义,灭的是人人喊打的孽障。一把大火烧尽了山庄里所有的房屋,让曾经名震一时的七星剑庄再无踪影。 那时候他跟着那些有头有脸的门派得了多少百姓的赞誉,可现在那些名声全都作废,他十几年的功夫尽毁,要怎么回去面对那些武林中人,日后要怎么在江湖上生存。 世间之事不都如此嘛,谁得势便会紧贴上去,谁失势,便如树倒猢狲散,肖陵想起当初的七星剑庄,何等风光,最后不也是被人逼到绝路,他会不会也落得那般下场。 肖陵心头一颤,像他这种人回去后又该如何,那些仇家,那些想要拉他下去的其他敌手会放过他吗? “小兄弟,我们要赶几天路才能回去?”肖陵靠在马车门上,路上的颠簸晃得人心里不安,他语气中带着颤音。 外面的青年回道,“肖帮主,我估计要走两个月吧。” 许是猜到他的处境,旁边的师弟安抚道:“肖帮主放心,等回去后定有好转,请些名医,再抓些药休养休养,还是能恢复过来的。” 肖陵叹了口气,苦笑道,“来时带了一帮兄弟,如今全都不见踪影了,我哪里还有颜面回去。” 听见这番失意之语,两个青年也识趣地不敢接话,任凭树叶林沙沙作响。 肖陵看着二人尚在风华之年的模样,感叹道,“小兄弟,你们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洪长老学艺?” “这就早了,大约五六岁的时候就被爹娘父母送到洪阳山山学艺,如今已有十年了吧。” “我师兄学得晚,但也有七八年了。” “十载岁月啊。”肖陵念道,“你们学了这么多年,日后必会有一番作为的。” “肖帮主,这可说不准,天下人才何其多,我们这等平庸之辈若是能留在山上就已是有天资了,要是不能从比武大会上脱颖而出,便只能下山四处漂泊。” 肖陵听完二人的言论,不免带了些警醒的语气,“二位拜在洪长老座下,相必是极有天分的,可听你们的语气,是自愿甘心做庸碌之人了?这大好岁月怎能沉迷于安逸,你们就没想过日后能名扬天下?” 稍年长的青年回道,“话虽如此,如今天下太平,江湖安定,哪里有什么值得我们施展拳脚的地方,何况天下高手如此多,我们这些后辈中就有不少佼佼者,修行之事应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啊。” 旁边的青年颇有些不服气,“肖帮主年纪轻轻就能继承帮主之位,我们自然不敢比,就是把大好前途说成花来,我们没哪个机遇也白搭啊。” 肖陵往前挪了挪位置,拍着小兄弟的肩膀 “二位兄弟,眼下就有一件能让你们出风头的好事,你们不想试试吗?” — 云烟在切豆腐丝和笋丝。 一块豆腐切成细丝而不散,是最考验耐性,当初为了这道菜不知在手指上留了多少伤口,费了多少心神。 刀锋先划过整块豆腐,切成细薄的片状,再横切过去,划成细丝,盛放在汤里宛如一朵银丝盛开,整个过程需要操作者屏气吸神,一刀都错不得,两个小厮站在旁边瞪大了眼睛。 “此汤名叫文思豆腐羹,是把一块豆腐切成细丝,但又联结在一起而不散开。”云烟将这碗汤端放在许大人眼前,其余的食客全都靠拢过来,望着碗里的豆腐丝啧啧称奇。 “把豆腐切成细丝,还能不断。” “这可真是神技啊。” “就算有,哪里有厨子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成这样的汤?” 云烟在这么多的赞扬里依然淡定地说道,“那就烦请各位先生尝一尝这碗文思豆腐羹。” 前来品评的食客都是镇上较为年长的名士,对天下美食了解甚多,但这种精细的刀工属实不多见,连曾在京城住过的叶先生都不由得赞叹,“真是卧虎藏龙啊。” “是啊,我还没见过能把豆腐切成这般粗细,又能不断的技艺。” “我看今日的桂冠当属云家了,就算再比一场也是云姑娘胜出啊。” 叶先生在旁边说道,“哎,还是要比试比试的,总要让旁人心服口服。” 许世镜又从碗里舀了一口,豆腐丝在鸡汤里煨过,一入口便化开,抬头看着云烟点点头,“这世间高手云集,小小的酒楼……也……” 话还没有说完,许世镜便捂住心口坐了下来,“这汤,快,快叫人来。” “您怎么了?”云烟看着绞痛难忍的许世镜着急问道。 “有毒,有毒,汤有问题。”不知何人开口说道,引得四下一片慌乱,所有喝过汤的食客全都捂着胸口倒了下来,刚还一片喜气洋洋的酒楼瞬时慌乱起来。 冯掌柜从座位上起身大声喊道,“还不快把下毒之人抓起来,快啊!” 要来抓她的官兵,晕倒的食客,还有那些百姓的喊叫,全都在云烟眼前耳边一幕幕地发生,汤里怎么会有毒? 第49章 来福酒楼 来福酒楼里的看客都着急地围在二楼观看着,连外面的百姓们都忍不住往楼里挤,为免消息泄露引起恐慌,来福酒楼的掌柜派了手下拦在门口,可终究还是拦不住那些猜测。 二楼的座客大半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名士富商,勉强还能稳住心神,不会太过激动愤慨,可看云烟的眼神却都是无比厌恶。 适才喝过豆腐羹汤的食客全都捂着胸口痛喊,身旁的奴仆也都围在身边哭喊着。 云烟从未见过这种大面积中毒的场景,哪怕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镇定,脑海里不断地回忆那些细枝末节,可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慌乱。 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云烟暂时没有头绪,但唯一肯定的是下毒之人绝不是她,她一没有动机,二来在如此盛大的节日里做这种事情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当下的事实告诉她就算她分析再无比清楚,再没有作案动机,也挡不住旁人对她的怀疑。 云烟双手无措地站在人群外围,正好看见冯掌柜低头和自己的家仆商讨着什么,她忽然记起前些日子,这位不怀好意的冯掌柜曾带着人上门控告她下毒,前车之鉴放在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事和他的关联。 “系统刚刚对您的底汤做了检测,里面并未有毒素,但在您炖汤时用的勺子上发现了毒素。”系统及时帮忙的声音让云烟定下了心。 能接触汤勺的只有那两个小厮,他们也有可能被冯掌柜买通,趁她不备动了动手脚。用来做汤底的鸡汤是来福酒楼备下的,若是往里面下,怕是早就出问题了。所以底汤是证明不了她的清白,而汤勺上的毒药早就和汤混合在一起了。 “可就算我说出来勺子上有毒,也不会有人信我了。”云烟低头念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下这十几位中毒的食客。 万幸仁心药铺的张先生也在现场,带着徒弟用了银针点住穴道来抑制毒素扩散,仔细察看后说道,“诸位不要慌张,此毒可解。” 此毒可解这句话让满酒楼的看客都松了口气,这十几位中毒的食客非富即贵,得罪哪个都是一桩麻烦事,尤其是这里头既有一位曾任京官的叶先生,还有遥州派下来的大人,来福酒楼的掌柜都吓得止不住地擦汗。 此番随行的聂丹臣见此场景,便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从腰上解下令牌,对着众人报出了身份,“吾乃镇国将军聂丹臣,今日事发突然,现如今许大人和叶先生因中毒昏迷,若是没有个主事的,难免有人借机陷害亦或是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所有在来福酒楼的看客们都不准走动,回到座位上等待,如有人见过可疑之人或是手里有确凿证据,上报者有奖。” 那令牌上刻着明晃晃的章印,拿印之人眉宇间凌冽的气质和言语间的威严,便是有疑心的看客也不敢造次。 “大人,下毒之人就在这里啊。”金掌柜向前走了几步指着云烟道,“几位大人就是喝了她的羹汤才中毒昏迷的。” 所有的客人齐齐地盯住这个姑娘,聂丹臣端起残留的羹汤,抬眼看了看云烟,不由得皱眉问道:“你自己说说到底有没有在汤里下毒?” “聂将军。”云烟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试问哪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这里下毒,何况凡事要讲缘由,我与各位前来品评的食客并无深仇大恨,为何要对他们下毒,叶先生,许大人都曾在我店里做客,我若是想下毒,为什么不提前行动,非要选在这一天自投罗网?” 一番有理有据的解释,让哄闹的看客们哑了声,聂丹臣转身瞧了瞧尚在昏迷中的食客们,思索道,“有没有人曾看见过云姑娘往汤里放毒?或者看见过可疑人趁人不备往汤里投毒来栽赃陷害她。” 今日的厨艺赛参赛者多是镇上颇有名气的酒楼,比赛的输赢关系到店铺的名声,聂丹臣在人群里找到那几个入围晋级的厨子,不排除有人为了输赢策划这场下毒案。 “此案甚是蹊跷,为避免发生冤案,遗漏细节,需花费些时候去仔细盘问盘问,故案件查明之前在场所有客人都不准出去。” 聂丹臣喊道,“来人,先将店内大门锁上,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怎么回事?” 在酒楼对面盯着的鸣剑瞧见来福酒楼一片安静,半晌后又有一队官兵进去,围在周围的百姓全都被驱散开,连酒楼大门都紧紧锁上。 鸣剑心下觉出一阵不妙来,顾不得隐藏行踪,带着人提着剑从二楼破窗而入。 店内的看客们没料到会有人直接捅破窗户跳进来,全都愣在原地看着一帮黑衣人闯进来。 也不知是看见熟人心里安定了,云烟趁着这股底气伸出手指着碗里残余的羹汤,“他们说我在汤里下毒,可我没有,可他们不信,非要把罪名安在我头上。”说到半截,云烟特意和冯掌柜对视几秒。 “下毒?”鸣剑往店内四处打量,见人人都一脸敌意地看过来,下意识命令暗卫将云烟护在中间。“姑娘,你先不要担心,我们不会让这些人接近你的,我和少爷今早走得匆忙,其中缘由日后再给你细细讲。” “大人,此女还带有帮手,她是要逃啊,要尽快把她和同伙抓起来。”冯掌柜看见有人进来帮衬云烟,便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聂大人,聂将军,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啊,此女先前就用一些不知名的食物害了许多人中毒,如今她又再犯,你不能不管啊,将军。” 聂丹臣并不理会旁边的冯掌柜,而是上下打量眼前的鸣剑,很快就认出他曾在云家酒楼里做过跑堂伙计,“本将军应该还没有到眼花的地步,这位小哥儿着实眼熟,可是从前在云家做过活?” 人已经闯进来,鸣剑便也不加遮掩地开口,“干镖局的,路上被贼人抢了货,丢了财,差点没了命,所幸被云姑娘收留了几日。” 聂丹臣笑道,“被贼人抢了货,怕不是贼喊捉贼,倒弄是非。”他手里如今握着裴家的底细,也不想和他绕口舌,“你家少庄主怎么今日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 庄主?云烟睁大眼睛看了看鸣剑和周围护着她的暗卫,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聂丹臣话刚落音,从窗外直直地射入一把飞镖,插入他头顶的房梁上,“听闻聂将军晓勇善战,能以一人挡外敌数十载,今日一见气势确实不凡。” 裴渊慢悠悠地从正门踏入,屋外的官兵早已呲牙咧嘴地躺在地上,站在楼下对着聂丹臣道:“凡事先讲证据,大人多思量思量再动手,我家阿姐是绝不会下毒的。”二人一仰一俯,可气势不相上下。 “你家阿姐不会下毒,你就不一定了。”围观的人群里传来一声高呼。 肖陵一手拄着拐杖被两个正阳帮子弟扶着,一进门指着裴渊说道,“诸位,你们肯定都听过江湖恶贼裴渊和他的养父段修吧。” 肖陵此番折返回来可不是来讲天下大义的,他武功暂时是恢复不了,但旁边两位正阳帮弟子能帮他不少忙,段修他还抗衡不了,而面前的裴渊却与段修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若是能成,保不齐能用裴渊要挟段修,逼他就范。 谁料他们又撞上这中毒案件,肖陵只好将计就计,打算先将这些百姓全都拉拢过来,因此讲起话来格外愤慨,“他们父子俩先前不知杀了多少人,却逃到这边疆偷生,今日又害得这么多人中毒昏迷,千万不能饶过他们。” 早先这镇上不是没有关于七星剑庄的传闻,而百姓中间流传最多的版本是,那段修常年戴着一副,手下的人也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连他的儿子都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只是今日才意识到这些魔头离他们如此之近,看客们又惊又怕地盯着裴渊窃窃私语。 “这就是裴渊,他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奇怪,我看这人挺看着面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他,这不是云家的跑堂小哥儿吗?” 食客们大多都在云家酒楼吃过饭,很容易认出他的模样,只是当初那个行事莽撞傻里傻气的店小二现如今能一路跨过屋外一队官兵,毫无惧色地迎面楼上的聂丹臣。 听完这些话,云烟忍不住向下望着裴渊的脸,二人目光碰撞在一起,想要质问他的话还是压在了心里。 冯掌柜和身边的金掌柜,崔主事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随即抓住这点不放添油加醋地叫嚷道:“原来是这样,云家店主居然将这等恶人收留在店里,那今日下毒案肯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冯掌柜指着云烟道,“此女一定和他密谋策划这场下毒案,将军快将她抓起来啊?” 云烟环视满堂的看客,和裴渊的视线撞上几秒,看着周围那些保护她的暗卫和鸣剑欲言又止的脸,她还是先忍下被欺骗的震惊愤怒,冲着那些陷害她的人反驳道,“你们单凭这些就来定我的罪?把聂将军放在哪里了?” “此事还要请聂将军做主,民女断不会做这些自毁前途的事情,何况与人合谋下毒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和食物接触的不止我一人,在场的人都有这个嫌疑,还请将军搜身查看一番,特别是在旁边打下手的小二哥儿,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解药。” 肖陵以为这些百姓听完他的话能反抗起来,可没料到这里有官员坐镇,除了私语竟无半点动静,想起自己身上的遭遇和痛楚,便对眼前的裴渊恨得牙痒痒,实在按捺不住冲动,对他旁边的青年说道,“两位兄弟,你们今日一定要为民除害,若是让他逃了日后必成大患啊。” 打量周围,两个青年此刻回想师父的嘱咐,犹豫道:“可是长老曾叮嘱过我们,不可贸然行事。” 肖陵压低声音,忿忿地敲了敲拐杖,“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抓住他们来祭奠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吗?大敌当前你们不能退缩啊。” “况且若是你们办成此事,那日后的好处多得去了,整个武林都要称颂你们为民除害。” 裴渊双手背后,一袭白衣,仿若皎月,面前这么多的敌人,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反倒多了些许期待,看着两个正阳帮子弟打趣道:“原来你们这么费劲心力来抓我,最先想的是日后的好处,若是这样,怎么不上山先把段老鬼擒住,他的脑袋应该比我值钱多了。” 大难临头,就是再厉害的高手也会琢磨着逃走路线,断没有裴渊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可他偏偏就是连跑都不跑,趁着说话的空当还要坐下来喝茶,相比之下,拄着拐杖气急败坏的肖陵倒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脸。 然此刻他也不想装什么表面功夫了,撑着拐杖拍了拍两个青年的后背,“能抓住裴渊,还怕抓不住段修?” 利字当头,两个青年眼看将要到手的声誉,索性抽出腰间的配剑,“裴渊,今日是你自己倒霉,怨不得旁人。” 话音才落,两把刃剑划开,直直冲到裴渊的眼前。 云烟直听见楼下两把剑砍破桌子的震声,哪怕她方才得知所有的真相,但有那么多日子的相处,终究还是不忍心看他受伤,对着裴渊喊道,“快跑啊!” 两人一出手便使上了全部功力,这一剑直把木桌从中间劈开两半,然对面的裴渊衣诀翩翩而飞,踏上了木桌,踩着木梯登上了二楼。 “聂将军,有人在你的地盘上这么放肆,怕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裴渊拍了拍衣袖,仿若事不关已,顺带走到聂丹臣面前调侃了一句。 才出手就被甩开的两个青年也是愣神半天,适才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但依然碰不到裴渊半根毫毛,除了叹于他出神入化的轻功外,更多的是恼羞成怒,随即也提着剑追了上去。 “你们又是谁?”聂丹臣将二人拦住,中毒案还没了结,半路又杀出一帮江湖人士在这里公然打斗,着实让他头疼不已。 两个正阳帮子弟平日里在山上呆惯了,对这些朝廷官员不甚了解,见到聂丹臣一副莽汉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江湖上的事江湖人来管,让开,我们今日就要替天下人证道。” 聂丹臣也甚少见过这般无礼之人,当即讽道:“慢着,江湖人,江湖事,不还是天子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们放肆。”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后面的裴渊,仿佛下定了决心要动手,“让开,此事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无关。” 见人要硬闯,聂丹臣也不想多和他们废话,随即招手唤来手下,自己也抽出剑打算与他们争斗一番。 第50章 终章幻梦 “先慢着。” 三方正准备争斗时,仁心药铺的掌柜高呼道,“三个时辰后,要是还没有解药,就保不住这几位大人的命了。” 云烟从暗卫的包围中冲到中毒之人跟前,看着中毒昏迷的食客,她心里亦是不好受,在每一个做饭人心中,食物是给人吃的,而不是利用这些饭菜行苟且之事,可事情已然发生在她眼前,再痛恨也无法改变。“张先生,适才听您说这毒可解,可有什么药方?或是需要某种药材?我虽然不懂药理,但也想尽一份力。” “这毒是有法子可解,可是制作过程太过繁琐,如今弄现成的怕是早就过了时辰,我只能先用一些针灸之术来抑制毒素的扩散,最佳的方法还是要从下毒之人手里拿过解药。”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丧气,下毒之人还未找出,更何况解药。 裴渊抬起手,从手下暗卫手里抽出一把白刃,直指两个正阳帮的青年,“话说你们不是号称为民除害的天下第一正道门派吗?现在摆在你们眼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我们出去打,不要误了大夫在此救人,要么放下手里的剑同我们一起找解药。” “或是你们还想听听那位肖帮主的意见?”裴渊抬起下巴瞥了一眼楼下的肖陵,他从进门开始便没露出任何愠色。适才那一眼却盯得肖陵背后发毛,眼前好像浮现出段修的模样,那是一模一样的狠毒。 两个正阳帮子弟注意到后面的中毒食客,才意识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怒气冲冲跑过来说要替天行道,结果却是误了旁人救治病人,想到这里手里的剑忽然就变得沉甸甸的,歉道:“诸位方才对不住了。” “我们手上还有一些秘制金丹,可以暂时缓解毒素发散,平日若是遭贼人陷害,也会拿这金丹保命,若是你们信得过,救先拿去,救人要紧,适才我们太过莽撞,多有打扰。” 云烟望着他们手里的葫芦瓶,再看两位青年眉目端正,说话客客气气,不似痞流之辈,便径直起身接了过来,“多谢大侠。” “张先生,您看那些金丹可否先让各位大人先服下试试?” 张先生接过药瓶在手心里倒出几粒药丸,放置在鼻尖嗅了嗅,“可以,我先给他们喂服下去,还请聂将军尽快查明下毒者。” 聂丹臣看到刚才交锋的双方如今为了救人都愿意停战,看着楼下闹事的肖陵便多了几分怒意,“我看两位少侠不像是那种打打杀杀的江湖歹徒,可不要被一些心机之人利用犯了大错,你们江湖上的事,本将军不想多过问,但看今日这位裴公子能为了救人放下争斗,心性不坏,想来你们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此人乃是七星剑庄庄主段修收养的义子,那段修为了提升修为,修炼禁术,还抓了许多潜行修炼的作为他进修的药引,他的养子裴渊可没少替他干坏事。” 肖陵在楼下也不忘诉苦,“可不是嘛?将军你常年驻守边疆,哪里知道这父子俩的恶行,” 聂丹臣从盘子里捏了一颗话梅冲他扔了进去,彭地撞在了他身后的墙上,倒把肖陵吓得拐杖都拄不稳了,“本将军耳朵不聋也不瞎,从你进门的时候我就听过了,但我若只是听你们的一张嘴说话,只怕刚才就把云姑娘和这位裴公子抓进去了。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关于七星剑庄的事情,坊间早就出了不少话本子,百姓们也都将这当作饭后谈资,东一句西一句叫嚷,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准确说出他杀了哪些人?” “你说是吧,冯掌柜?”聂丹臣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金掌柜,崔主事,我看你们刚才叫得最起劲了,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冯掌柜低头回道,“将军,我们只是担心大人们的安危才会如此焦急,可我们的怀疑不无道理啊,云烟是做这道菜的厨子,食客们是吃了她的饭才中毒昏迷的。” “那云姑娘旁边的两个小厮和你也没有关系了?”聂丹臣把目光锁定在三人身上,着实把对面的鬼心思看得透透的。 云烟默不作声地在旁边照顾中毒昏迷的食客,除却几分淡定自若,更多的是对中毒昏迷之人的担忧。 裴渊收紧眉头,但又无奈地转向楼下的看客们,有担心的,有露出恐惧之色的,只有一人端着看热闹的神态冲他扬起眉。 “下毒之人绝不是我阿姐,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解药,在这之前,你们不准对我阿姐做任何事。”裴渊警告众人后,便直直地从楼上跃下。 正阳帮子弟见他身形似燕,一身轻功毫不拖泥带水,自知无法追上,干脆放下心中的执念不再追寻,肖陵身上负伤,就是再过急切地想要抓住他也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渊和一个身着青衫的人一前一后地跑了出去。 “说吧,你们想干什么?”裴渊立在屋檐顶上,一把长剑拦在对方面前。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少庄主有一日也会为了一介女子宁愿放弃自己的生路。”青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裴渊沉思半刻,仿佛明白了什么,“解药,交出来吧。” “解药自然是会给你的,只是庄主想让我告知您一声,等日落时上山一趟,庄主大业仅差一步便成,而这一步非您不可。” 青衫人从怀里掏出药瓶,“这是解药。” 裴渊果断地上前伸出手掌想直接夺过,然到了跟前那人却忽然收回掌心。 “我给了你,你跑了怎么办?那就不好和庄主交差了啊!” 裴渊将剑架在他脖颈上,“你觉得我会跑吗?” “那倒也是。”青衫人低头邪笑道,“今日的毒可解,明日的毒可就不一定了。” 那人将药瓶放在他手心,眼神里露出杀意,“佳人在旁,还请少庄主早日斩断青丝为好。” — “解药。”裴渊把药瓶放在她的手心,本打算拢一拢她鬓边的发,但瞧见她眼里的焦灼还是放手作罢。 看着食客服下药丸,云烟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可刚放下一件事,这令一件事她又不得不面对,想起今日被人无故陷害,她便握了握手掌。 “醒了,许大人醒过来了。” 喜悦的声音让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瞬时缓和许多。 但很快,酒楼内便响起几声跪地求饶的哭喊声,冯掌柜斜眼盯着脖子上的利剑吓得软了腿,“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是下毒者?” “我哪句话说你是下毒者了?”裴渊将剑刃往冯掌柜肉乎乎的脸上贴了贴,一阵剑风飘过,又响起一声喊叫。 “不是我,为何要拿着剑杀我?”金掌柜被逼退到了栏杆处,颤颤巍巍地求饶道:“聂将军,裴渊要杀人了,他要杀人了,你快救救我。” 云烟欲言又止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个陌生的背影散发出阵阵杀气来,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劝阻。 “不要,你先冷静下来。” 裴渊听见身后女子的轻唤声,心里想的却是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也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告诉过他的真名,怎么还敢奢求她唤他一声阿渊。 “这人已经露出来他真面目了,两位兄弟快把他拿下啊,不然今日整个酒楼没有一个人会活着出去啊。”为了抓住裴渊,肖陵不知费了多少功夫,他不想看着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恨不得当场举着拐杖和他对打,已然有些疯癫状态了。 “那我今日若是不遂了你的愿,岂不是让你白来一趟了。”方才在屋外被人逼迫,来到这里又被人指着唾骂,或许是这周遭的一切让他太过孤立无援,也或许是内心所有的苦痛在一瞬间暴发出来,裴渊不愿在压抑自己,眼中露出凶狠之意。 肖陵瞪大眼睛躺在地上,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挣扎几回便被裴渊一剑穿透胸膛,成片的血色晕染开来,满堂看客们惊叫慌乱,四下逃散,今早喜气洋洋的氛围全部被溅开的鲜血染上悲哀的色彩。 遍地破碎的桌椅板凳七零八落的组合在一起,冯掌柜两条胳膊都已被扭断,连捂着胳膊痛喊都做不到,只能躺在地上颤抖不已。 聂丹臣没料到此人前一刻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少年郎,下一刻便成了刀下不留人的恶鬼,事情发生地过于突然,可为了百姓们的安危,他还是带着手下和那些暗卫们争斗。 裴渊抽出肖陵胸前的长剑,鲜血从剑刃上一滴滴地流淌下来,日光照在他冰冷的脸上,像极了地狱里夺人性命的阎罗。 “我招我招。”鸿福酒楼的陈师傅颤颤巍巍地举着手,“云姑娘没有下毒,下毒的是冯掌柜和金掌柜他们,与我无关,我只是做饭的时候看见他们在说悄悄话,趁着闲听了几句。” “毒是他们下的,和我没有关系啊,饶命啊!”陈师傅被眼前的恶魔吓得连后退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嘶哑着嗓子叫喊着。 “不要,不要杀他,和他没有关系。”云烟绕过一众撕打的人群中猛冲到裴渊面前。 “不要这样,不要杀他了,和他没有关系,你,能不能放下你手里的剑。” 云烟泪眼婆娑地和他对视,她怎么都没想到今日的变故会如此之多,以至于她快要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可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面前这个人都不该是这副模样。 “阿姐。”裴渊抚过她的脸颊,揉去她脸上的泪水,面前的娇人受了惊吓,脸色有些发白,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云烟看着他身后的暗卫,终于问出了她藏在心里的疑问,“你究竟是是云好,还是裴承,还是裴渊?” 裴渊俯下身,眼睛里亮堂堂,“我什么都不是,你想把我当成谁就把我当成谁,都随阿姐的心意。” “那之前的话呢,都是假的吗?有几分真呢?”云烟转过身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半晌迟疑后,她身后传来一句话,“有一分真。” 裴渊也转过身,神色冷漠地看着满室狼藉,“看我做甚?不是要杀了我吗?” “过来啊!” 裴渊握着剑柄指着他们说道,“记住,日后若是再敢欺负我家阿姐,我让你们的脑袋不保。” 裴渊跨过尸体,和地上星点血迹走出了酒楼。云烟撑着桌椅,泪珠子一串串地往下淌,“我其实早就知道你说的话是假的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埋怨你。” …… 山上起了一阵风,刮得树叶响了一阵。 裴渊单手背剑站在崖上,山下的灯火星星点点,落日一点点地暗下来,他脸上的光渐渐湮没在黑暗中。 酒肆里应该还有人在喝酒,那个小姑娘在干什么呢? 在算账?在喝酒,还是在写字?有了今日的变故,不知道今夜能不能睡好觉,会不会做噩梦? 裴渊一直很想和她讲话,讲她的字已经练得很好了,讲她戴发簪的模样很动人,讲她逗猫的样子像极了小猫。 现在都来不及了,他不再是她的口中的云好,也不是她总是想躲着的裴承,她应该会害怕他这个沾满血迹的身份吧。 身后响起沙沙的脚步声,裴渊慢慢地转过身,从那场大火再到今夜,他还是又见到了那张曾令他无比恐惧,无比憎恶的脸,他无比渴望这个人能葬身于数月前的大火,那场他亲手谋划的大火里。 相隔数月,这个人的相貌较之从前更加丑陋,脸上布满了道道血纹,眼睛里也毫无任何精气神,像是苟延残踹的败者。 段修走近他,“你的眼睛不像你母亲了,更像是你父亲。” 裴渊弯着眼睛笑道:“像与不像如今都没有关系了吧?总之都与你无关,你从头到尾没有拥有过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都是偷来的。” 段修依旧盯着他的眼睛,一张布满血纹的脸狰狞可怖,“偷又如何,待我练成噬血功,登上天下至尊的位置,他们谁敢说一句话。” “那就看你今日能不能偷去了。”裴渊露出凶相,迅速地抓住段修的双臂,全身的气息一起涌出聚在一起,将段修的内力逼了出来。 裴渊不断运转身上的内力,当初段修将他养在身边,利用噬血虫让他替他分解修炼时的反噬,但没想到时间久了,这种联系反倒让二人越来越相似,从内力到剑法,这让逐渐走火入魔的段修恐慌起来,才有了到最后想要将裴渊身上的功力吸食过来的想法。 段修练习的功法也会在裴渊身上显现出来,一人强则双强,弄到现在,两个人真要打起来还真分不出上下。 身后的四鬼见首领和对方打得胶着,也想要上前帮衬,可还没往前走几步,便被中间散发出来的真气逼得无法上前。 裴渊散发出来的气息要比段修狠上几倍,似乎想主导二人之间的气息,再将对方的内力吸附出来,然段修目的是为了完成噬血功的最后一步,不敢多用力伤害他。 长达十几年的培育,段修早已对裴渊放下戒心,他不相信这人能忍住十几年的仇恨不显现出来,更没想到裴渊竟然打得是想要吞噬他的主意,一时无法应对。 但自知这样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他分不到一点好处,便强行斩断二人之间的联系,这场气势磅礴的争斗一断开,双方都退后了数十步。 裴渊停在山崖边上,脚下碎石滑落下去的声音消匿在山雾里。 段修涌出一口鲜血,露出血淋淋的牙齿,“你以为你现在反抗就能打得过我了?那倒要看看是谁技高一筹!” 他看着四周的手下,四鬼早年跟着段修在江湖上胡作非为,没少提升修为,那今日就是该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段修先摁住傻笑鬼的肩膀,手掌却往他的天灵盖上伸去,手掌心里气息缠绕,很快那人便被吸食干净。 “看哪,他连你们都不放过,你们还要跟着他吗?”裴渊嗤笑道,但很快恢复凛冽的神色,对面的段修现已刚增加一人的功力,后面可就不太好打了。 但裴渊肩膀一松,似乎多了几分轻松,看着段修吸完了四人的功法,长舒一口气,“段老鬼?你知道我这么多年都在为什么而活着吗?” 四人的功法一起在段修的身体里涌动,他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可很快凭借这噬血功法将四者融合起来,那双如同豺狼的眼睛直直盯着裴渊,“为了什么?” “为了有朝一日,你尸骨无存。”裴渊仰天长啸一声,全身的气息从丹田口涌出来,恍若风雷滚滚,势不可挡地冲到段修面前。 二者的气息直面碰撞开来,散发出无比强劲的内力,山崖边的树木草叶全都呼啦啦地响动,直到破裂开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枝叶被散开的气波生生地扯下,漫天的落叶从下飘到上面,再轻飘飘地落下。 倒下的那一刻裴渊似乎陷入一场幻梦里,他看见他的阿姐慌里慌张地冲了过来,接住他如落叶般将要消亡的身体,那些散开的魂魄重新回归到本体,可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热血从他嘴边流出,身体上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下,他的阿姐用温热的怀抱拥着他,有热泪滴落在他脸上,明明是那么滚烫,可是他还是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