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封情书》作者:岁荣又生 文案: 友宝女的成长日记。 丁一的暗恋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只有她以为别人不知道。她努力的追寻程今的脚步,那个少年从来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直到有一天暗恋对象说要倒追她…… 初见时,少年轻佻的问她是哪个班的;再见时,两人坐在同一个教室成为前后桌; “对,没错。没有保护好你我很愧疚,我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冲动。有些话我等不到毕业了,现在就要说。”他无比诚恳地和丁一对视,在没有星星月亮的夜里敞开心扉,试图让两颗惴惴不安的心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我想过无数次要不要和你在一起这个问题,每一次得出的结论都是缓缓再看。所有人都觉得我走了天大的运才能遇见你,我自己也这样觉得。我怕在一起后会分手,我怕我们真的不适合,我怕自己配不上你的好,说到底我就是怕失去你,因为你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比所有人都重要。很抱歉我比你想象中的要胆小得多,但是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没有那么多来日方长,我们现在就要快乐。’” 文章不足之处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一┃配角:┃其它:青春 一句话简介:来自青春时期的情书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识改变命运。 第1章 “后悔吗?” 她摇摇头,嘴角的弧度让人看着很舒服,“不后悔。” “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我问她。 “嗯……”她顿了顿,认真的回想起那段郁郁葱葱的日子。 那天也是跟今天一样阴云笼罩,关于那个小城,那段日子,那些人的故事却都裹着阳光的味道一起存进了记忆里,永远鲜活明艳,永远值得回味。 …… 丁一的青春时期被妥当的储存在一个南方小县城里。 有多小?大概是从城南到城北整个贯穿,打车只需要十几分钟。 她家住在城南一个小区,是母亲用自己小半生的积蓄首付的。为了还上每个月的房贷,母亲在县城里经营着一家鲜花店。 有关于父亲的记忆少之又少,在她的记忆里,只有爷爷奶奶和妈妈。 如今,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只有母亲独自抚养她和妹妹。一家三口,日子温馨又甜蜜,过得算是很不错。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阳光、汽水、西瓜、冰棍儿…… 除了一场初升高的考试,和高中录取通知书,丁一的生活貌似再无不同。 中考结束之后,她以不怎么样的成绩考上一所算不上好的公立高中——县三中。 三中在县城里是出了名的,文化成绩可谓是一塌糊涂,打架闹事儿称第一没有学校再称第二。 学生之间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中是考场,二中是情场,三中是战场。 尽管她并不想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中度过自己的高中生涯,却不得不接受现实。三百多分的成绩,都不好意思拿出来找关系转校,能上高中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秋风翻山越岭而来,随着蝉鸣声寥寥,炎炎夏日迎来尾声,开学日期也悄然临近。 开学典礼是八月二十五,昨夜里下过雨,天空阴沉沉的。去学校的路上也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泥泞的小水洼。 家在城南,学校在城东,徒步走小路需要十几分钟,打车得走大道绕半个城,也得需要十几分钟。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太远。 校园里大片大片的绿植被雨水洗刷得焕然一新,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新。 五栋教学楼从旧到新由里到外的排列着,洁白的瓷砖,被风卷出窗户的窗帘,一切都那么陌生又新鲜。 操场上人头攒动,丁一站在其中,被人海淹没,不知何去何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7:55。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学校,作为县城里为数不多的高中,本地人多少都有些了解。老师说过今天来报道,却没说明去哪栋楼报道。 放眼一看,主席台上正有几个中年男子在忙活,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些老师主任之类的。 “喂、喂,请各位同学先排好队,不分班级,我们先举行开学典礼再分班。”收进话筒的声音响彻操场,人流开始慢慢往主席台靠。 许多人从身边擦肩而过,她小心翼翼地站在最后面并不打算换位置,生怕飞来横脚玷污了自己的小白鞋。 前面的位置越来越紧凑,大概有了定型。 余光里影影绰绰还在往前移动的人流中,有一个人跟她一样,屹立不动。 丁一稍稍转头,看向五步之外的那人,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仅仅两三秒,两人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同时移开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在她脑海里的模样突然鲜明起来。 可能是因为他高吧,她很少见到过这么高的人,特别是在学校里,他和其他同学比起来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丁一又忍不住回头看,那人身边多了一个男生,比他矮一个头,两人好像很熟,一副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少年嘴角带笑,额前的头发遮眼时被随意往后一捋,长得特别俊朗,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低头听着朋友说话。 他很高,也很瘦,略显单薄的身上套着一件白T,环在身前的手臂结实而有力,一条极其简单的黑色束脚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拖鞋。 没错!是拖鞋! 她暗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才会开学第一天穿拖鞋。 她别过眼,再没回头看他。 一个小时的时间,从校长副校长再到教导主任,都是一些陈词滥调。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每年开学典礼都是换汤不换药。 在丁一换了无数遍支撑腿后,台上的一帮领导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表演。 接下来,就是分班了。 估计在场的每一位初来乍到的高中生做梦都没想到,分班居然是班主任一个接一个的上讲台用话筒喊名字。 一圈下来,出现了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名字。 从一班开始,依次类推,终于在第七个班主任上台后,听到了“丁一”这个两个字。 “七班刚才我念到名字的所有同学,请到田径场右边集合。”班主任说着,还用手指了指方向。 指定地点的人越来越多,认识的都扎堆聊起了天,不认识的就跟她一样,默默地站在一边。 “同学们请排成两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 班主任是个男的,年纪不算大,声音特别温柔。 列好队之后又拿着名单点了一次名,一边点一边在名单上勾勾画画。丁一站在女生第一个,直接举手和老师对视了一下,没有答到。 “人都到齐了吗?” 大家都下意识前后左右看看。 几乎是回头的一瞬间,她的目光就锁定了站在男生排的最后一个人。 又是他。 那人没有看她,而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前面频频回头的人,因为他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丁一心想:刚才老师点他的名字了吗?叫什么? 一点印象也没有。 “走吧,我带大家去教室。” 教室在老教学楼二楼,楼梯间旁边第一间。副窗边立着高一(7)班的班牌。 往里看去,班主任正站在黑板前写着粉笔字。 转身一看,黑板上跃然“赵志文”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安静!” 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志文,年龄保密,毕业于省师大,从业七年,是高一七班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地理老师。嗯……接下来,咱们再点个名吧,别把个别弄丢了哈。” 赵志文个子不算高,身材不胖不瘦,走路有些外八。一头蓬松的头发,面对大家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面带笑容的,声音温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丁一坐在第一排,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个名字从班主任嘴里滚出来。 她想确认一个人的名字,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丁一。” “到!”“到!” 赵志文疑惑,又喊到:“丁一。” “到!”“到!” 还是两声答到。 赵志文稀奇到:“怎么会有两个丁一?” 丁一回头看着后两排和自己同时答到的那个女孩子,两方同时陷入沉默。 她以为除了她妈,没有哪个父母会给自己孩子起个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名字。没想到还真有,属实无语。 “应该有一个不是我们班的。” 这不是废话吗? 两个女孩面面相窥,她们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不是这个班的。 赵志文看着手里的名单问:“嗯……你们还记得自己的中考成绩吗?” 丁一举手道:“语文144分的是我。” “哦”“哇”声此起彼伏,全班一片哗然。 她很少说这种极像炫耀的话,一时间脸蛋隐隐有些发烫,总觉得同学发出的声音里,没有几分真心佩服或羡慕,倒像是讽刺喝倒彩一样。 总分她不记得,但语文成绩她是清楚记得的,毕竟这是目前为止她考过的语文最高分。知道成绩那天,她还大吃了一顿以作奖励自己。 赵志文看一眼丁一,又看一眼名单,最后和她四目相对,满脸真诚地说了一句:“你这偏科还偏得挺严重的。” 全班哈哈大笑。 她倒觉得没什么,大大方方承认:“是挺严重的。” 后者倒笑意更深,对着另一个丁一说:“同学,你跟我出来一下。” 班主任带着人前脚刚离开,教室整个变成一菜市场。聊天的、下座位打闹的、嬉笑的,闹得无法无天。 丁一谁也不认识,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偶尔跟同桌说两句话,算是打过招呼相互认识。 身后的打闹声越来越大。 她回头,目光在最后一排扫视。果然看到那个穿着白T的男孩正笑着看身边的同学打闹。 从在操场上见到他的那一眼,丁一就无端端生出一股毫无根据却又很强烈的熟悉感。 说不清楚,但是非常笃定。 第2章 赵志文再回来时是一个人,兴许是带女孩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他把剩下的人名点完,再没有什么小插曲了。 “新学期开学,我对大家都不了解,在军训结束班干部竞选之前得有一个代理班长,就丁一吧。” 丁一一愣,反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现在比较了解的只有你一个呀。” 多么直白又无力反驳的一个理由。 她突然替老师担心,暗想这老师胆子真大,敢选她当班长。 班长不是没当过,但都是带着大家一起闹一起玩儿的时候多,正经工作干不了几样。 她既不算听话也不算好学,唯独人小鬼大脑袋机灵叫人恨不起来。举办活动、气氛担当什么的她最在行。 赵志文拿着黑板擦拍了拍讲桌,扬起一阵粉笔灰。 “大家静一静,现在进行一下自我介绍,丁一开始吧,班长起个带头作用。” 丁一也不磨蹭,自我介绍她在开学前一个星期就已经拟好了草稿。 于是起身熟练地开口“大家好,我叫丁一,性别女,十五岁。我的名字总共就三笔,优点就是简单好记,我也觉得我爸妈起得挺不走心的,不知道是敷衍我还是敷衍他们自己。” 随即一阵哄堂大笑。 丁一继续说:“希望以后可以跟大家一起互相帮助好好学习,学习其实是假话但帮助是真的哈哈哈哈” 经过她这一番自我介绍,初次见面的尴尬在同学们的开怀大笑中瞬间烟消云散。 班主任憋笑:“说完了?” “完了呀” “好,下一位同学。”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自我介绍依然在继续。 丁一偷偷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过了。 心想着快到饭点了,想回头看看还有几个人没介绍完,入眼是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男孩。 高挑的身段,麦色的皮肤,凌厉的眉眼,略微冷淡的语气。 “我叫程今,前程似锦的程,今天的今。” 程今。 丁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实是第一次听,却觉得这个人无比熟悉。 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所有人自我介绍完,就到了下课时间,学生鱼贯而出,或形单影只,或三三两两作伴。 丁一早就已经等不及了,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况且这极其陌生的环境,是她内心所抵触的,实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出了校门是大马路,得转弯穿过一条条又窄又长人户紧凑的巷子才能到家。 丁一出校门时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巷子里也挺冷清。 刚走不远就看到两个人,路边站着一个,旁边台阶上蹲着一个。台阶上蹲着的人穿着黑色的外套,左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右手食指中指携了根烟放在唇边。随着吸入,烟头火光明灭,一番吞云吐雾。 高挺的鼻梁将侧脸的线条拉得无比惊艳流畅,额前的碎发遮挡住眼睛,他伸手随意往后一捋,突然不经意地转头,正好撞进丁一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 丁一突然心下有一丝慌乱,这丝慌乱来得毫无由头,但表面上依旧一副坐怀不乱的模样。 程今看着她,顿了一下,手指微弹,抖落了点点烟灰。又不留痕迹的把头扭向另一边,和台阶下的男生说着话。 丁一心想,典型的坏学生。 想着就已经从他面前走过了。 同学们在教室里互相熟悉了一天之后,学校展开了为期一周的军训。 毛毛细雨、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教官的口号声充斥着整个校园。 军训的第一天下午,丁一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教官叫全班同学原地坐下休息时,班主任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走到队伍前面,面对全班,打开了两页稿纸。然后看着纸上的字朗朗道来: “尊敬的赵老师,教官,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丁一,介于军训第一天就迟到的这种恶劣行为,本人作出深刻的自我反省……” 是的,没错,她迟到了,而且是军训的第一天。 早上下了很大的雨,妈妈非要送姐妹俩上学。按就近原则,丁予陈的学校优先。大雨加上堵车,丁一着急也没用,只能一遍一遍地看手机时间,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眼看着车是越堵越多,妈妈才在学校的前一个路口将她放下。 8:23她飞奔到教室的时候,老师和同学都已经呆坐了半节课。 作为惩罚,班主任叫她中午写出三千字检讨,下午当着全班同学念出来。 三千字对丁一来说小儿科,检讨书保证书什么的,算是从小写到大了。她一点儿都不担心,东拼西凑再加上胡说八道,完全没有问题。 “虽然我家很远,又下这么大的雨,还堵车。我也没想我到学校不久后就出了太阳,好像老天在和我作对,”丁一加重语气继续念“但是,这些都不是借口。作为班长,我没有为同学们做好榜样。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是我……” 她一手放在胸前,像是无比诚恳的在扪心自问。 “是我让班规不成班规,校规不成校规。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对不起我们的伟大领袖□□……” 丁一在一边念,同学们在一边笑得人仰马翻。 赵志文看着人堆前抑扬顿挫无比夸张的丁一,也忍不住和大家一起笑。 “虽然我不敢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迟到,但是同学们要以我为反面教材,争取一直不迟到。毕竟三千字真的太难写了!差不多就这么多了,检讨人,丁一。” 半认错半推卸责任半开玩笑之间,洋洋洒洒的三千字就念完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赵志文,等着下一步指示。 赵志文上前把检讨书拿在手里,评价到“真是个人才。” 丁一狐疑,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老师你在说反话吗?” 赵志文爽朗一笑,用卷成纸筒的检讨书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没有啊,行了,快归队吧。” 军训让丁一觉得很充实,不用上课,没有作业,每天除了跑步,训练,一二一,最好玩的是和其他班级的阵营对歌。 军训时凭借着同甘共苦一起上厕所的情分,让她交到了两个好朋友:白白胖胖的夏橘和直来直去的陈珊琪。 陈珊琪,夏橘,田轶跟程今是初中同班同学。好巧不巧,程今的方阵站位正好在她后面。 但想想她在女生里算高的身高,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巧合的。 程今有时会和身边的男生打打闹闹,有时会和其他同学起哄让谁谁谁表演节目,有时会示意其他男生旁边有长得漂亮的女生路过。让丁一没想到的是,程今表面看着这么高冷,竟然是一个这么多话的男生。 教官们都是本地的民兵,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训练过程虽然严肃凶狠,休息时间突然不严肃的时候也能轻易地让同学们放声大笑。 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顽劣分子,叫人影响深刻。一会儿拨拨刘海;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手麻脚麻。 教官说有任何事都要打报告,于是每天报告不断。 “报告!” 教官回头向正在太阳底下站军姿的队伍里看去,忍住想打人的冲动“丁一,你又怎么了?” 丁一目光坚定,极其认真回答到“报告教官,我鞋带掉了。” 教官无语到“就你事儿多,臭毛病,赶紧系。” 丁一吐吐舌头,蹲下来开始慢悠悠地系鞋带,系了又解,解了又系,如此反复三四次。 歇得差不多了又赶紧站起来,恢复军姿状态。 “放松!休息一下。” 全体同学长舒一口气,全都原地坐下,满身是汗。 教官跨立面对大家,用那常年嘶吼军歌中气十足的声音说“一会儿对歌都给我拿出气势,别叫其他班把我们比下去。对了丁一,昨天叫你定的你们班级口号呢?” 丁一举手“报告!在这里。” 她把写着班级口号的纸条给前面同学传到教官手里。 “好,现在我念一遍你们跟着我念一遍,必须把它背下来。” 教官清清嗓子,用比平时说话高几个分贝的声音大喊: “七班七班” “七班七班” “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 “横扫赛场” “横扫赛场” “势不可挡” “势不可挡” 教官皱眉“没吃饭?一个班的声音都还没我一个人声音大。” “哈哈哈哈哈……” 队伍后面突然有几个男生笑起来。 丁一回头一看,是程今和后排的几个男生在笑。 “后面的人笑什么?”教官佯装怒吼。 “报告教官!”程今起立,笑得合不拢嘴说“口号太搞笑了。” “哪里搞笑了?” 程今说“横扫菜场,势不可挡。哈哈哈哈哈……” 班上的同学坐在地上歪歪倒倒也跟着他笑起来。 丁一笑得停不下来,她也没想到这句话能被扭曲成这样,不说还好,说了真是越听越像。 教官也被逗笑了,急忙找补救的话说:“对!就算是菜场,也要势不可挡。” 下午军训结束前半小时,教官们把所有的班级都带到田径场。那儿足够宽大,可以坐下所有军训的新生。 战队分为两派,以年纪最大的排长为中线,左右各一派。 排长拿着大喇叭,像是下令冲锋的号角,场面一度很紧张。 教官们负责教对歌词,同学们蓄势待发。一个个像准备听枪响的跑步运动员,就等排长一声令下,立志把自己毕生所学的对歌词倒得一干二净。 右方发起进攻“一二三四五,对面的教官跳个舞。” 同学们气势高涨,把丁一震慑到了。几百个人的声音如雷贯耳,响彻了校园的每个角落。 随即,丁一所在的左方发起攻势: “不跳不跳就不跳,你能把我怎么样?” 右方“冬瓜皮,西瓜皮,对面不跳还赖皮。” 左方“小青蛙,四条腿,打得对面还不了嘴。” 右方“要你跳,你就跳,扭扭捏捏不像样。” 排长举起大喇叭喊到:“时间!” 同学“宝贵!” 排长“要唱!” 同学“干脆!” 排长“杜绝!” 同学“浪费!” 排长“不唱!” 同学“撤退!”“撤退!撤退!撤退!” …… 微风来带阵阵若有似无的桂花香,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一张张青涩的脸庞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放声呐喊,他们带着青春的悸动,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在此时此刻无比快乐,抓住了属于他们的年少时光。 第3章 一个星期的军训结束后,少年们被要求进入学习模式。 经过教官和同学们的共同努力,最终,高一七班荣获汇操一等奖。 他们在汇操时把“横扫菜场”的口号喊得无比激情,也算是不负众望。 早晨,同学们都在教室里自习,简单来说就是各玩各的。 还没有发新课本,所以老师也上不成课。 丁一正坐在座位上发呆看着门口泄进来的阳光,落在地上,看在眼里,心里暖暖的。 阳光里投下一个影子,一头蓬松的头发,有些许凌乱。 她慢慢抬头,见赵志文从门口的阳光里走来,觉得实在是不怎么美好。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一般这种没人说话的时候就轮到了大佬说话。 讲台上的大佬清清嗓子,依旧是面带微笑“各位同学早上好,有没有看我昨天发在班群里面的群消息呀?” 众人回答“有。”“没有。” 两个答案。 “昨天叫大家带书本费缴费单,带了的同学放在桌上,丁一去收,没带的同学丁一记个名单,下午带过来,交齐了给我。” “好嘞。” 丁一撕下一张纸,挨个去收缴费单,最后发现有程今的名字。 开学以来,她从来没跟他说过话。程今看起来总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还会抽烟,说不定还会喝酒,总之不是什么乖乖学生。 她也不屑于和他有什么接触,不出意外的话两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际,但是她又莫名期待和他的第一次对话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所以,下午丁一一直有意无意的注意着靠走廊那边的窗户。看到程今从走廊进教室,又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毫不犹豫的向他走去,可能是因为刻意接近,越走近越心虚。她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很剧烈的跳动,那心跳声仿佛回荡到耳朵里,紧张到不行。 脑袋里飞速旋转,该怎么开口?该怎么开口? 最终她还没有叫他的名字,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缴费单带了吗?” 程今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嗯。” 然后慢条斯理的从书包里拿出缴费单放在课桌上,自始至终没有看丁一一眼。 丁一拿了缴费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缴费单,心情异常的郁闷。 拽什么拽?跟谁欠你二五八万似的,多说几个字会死啊。 赵志文过来拿缴费单,顺便叫丁一带人去搬书,毫无意外,后排一帮人高马大的男生都被叫去帮忙。丁一是班长,得过去签字领书。 十几个人来到书册发放室,得排队,一个班一个班的进去搬。 等到她们进去,已经有人把全班的书本都整理好,堆放在了门边。 老师朝她们招招手“哎,班长,班长过来签字。” 丁一对几个男生说:“我过去签字,你们帮忙搬一下哈。” “行。” 核对了人数,就可以在书册发放表上签字,每一个科目都要签。 等她签完起身的时候,刚刚一起来的人都不见了。地上只剩一摞化学书。 “谢谢老师!” 老师温和一笑“等男同学过来搬吧,你一个小女孩儿搬不动的。” “没事儿,我也是男的哈哈哈……” 丁一憨憨一笑,自己搬着书走了。 从发放室到教室得从一栋楼到另一栋楼,中间要穿过田径场,还要爬楼梯。 起初不觉得这摞书有多重,后来走了一小段路就觉得手臂越来越沉。 丁一感觉书快要从手上掉下去了,她都能想象到自己的指关节肯定因为用力而泛白了。 果然是高估自己了,不行了不行了,要掉了。 “我来吧。” 话音刚落,手上突然一轻。 程今从侧面接过书,手不小心碰到了丁一爪子,吓得丁一猛地往回缩了一下。 那速度简直快如闪电,好像对程今过敏一样,一时间有些许尴尬。 丁一暗骂自己没出息,碰到一下怎么了?那不很正常,搞得跟被雷劈了似的,太丢人了。 瞄了一眼程今,人家风平浪静,根本没当回事儿。 为了掩饰尴尬,丁一赶紧转移注意力“嗯……谢谢啊!” “不谢,走吧。” 程今大步流星,腿够长,丁一得快步才跟得上。 “你是跟他们搬到教室又回来了吗?那么快啊?” “没有,刚刚去上厕所。” “……” 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她还以为他是特地回来帮她的。 丁一找不到话说,索性就不说了。 一路无言到了教室,开始给同学们发书,高中的学习生涯算是正式开始了。 赵志文对于班上的东西,三天一小改,五天一大改。一会儿选班干,一会儿要建群。 还没安生两天又开始了新的动作,分组。 依然是熟悉的微笑,丁一都怀疑他这个微笑是不是官方使用,365天如出一辙。 “我按打乱成绩来分的组哈,目的在于大家可以互相帮助学习,呐,我点名字组长带着组员换位置。第一组从第一排坐起,第二组接第一组后面,以此类推,蛇形迂回。” “啊……”同学们怨声载道,似乎都很满意自己现在的位置,不愿意调换座位。 但抵不过州官放火,只得认命。 赵志文看着众人鬼哭狼嚎昭示着不满,依旧是那一副微笑的模样,但眼神好像在说:谁敢说不,请你去办公室喝茶。 “第一组,周晓惠、张奇、陈妍……程今,第二组,丁一,林辉……” 按照老师念的名字顺序,丁一的同桌是那个叫林辉的男孩,丁一对他显然没什么印象。 林辉是一个瘦瘦的男生,个子不算高,有点黑。穿得中规中矩,丝毫与潮流不沾边,额头上戴着运动发带,倒也不难看,有几分运动健儿的意思。 丁一前几天都是和周晓惠坐一桌,好不容易在前面一圈混熟了,却被调开了。身边坐个陌生的同学,还是个男生,更让她觉得尴尬。 真不知道好好的分什么组,赵志文那笑面虎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程今是第一组海拔最高的,自然坐在丁一的前桌。 丁一对自己的位置极其不满意,程今坐在她前面,跟座山似的,看黑板的时候特别累脖子。 对方好像没发现自己已经给别人造成了不便,转过半个身子跟丁一的同桌聊得正火热,当旁人不存在一样。 第4章 下课铃刚刚响起,丁一就揣着满腹的委屈去周晓惠的座位上抱住她。 “啊,救命啊,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们俩坐一起挺好的。” 周晓惠拍拍她的背,也气鼓鼓地抱怨“我也不想呀,烦死了,要不你去找赵老师,叫他调咱两坐一起。” 丁一的脸皱得像吃了苦瓜,“哪敢跟他说啊,怕他请我去办公室喝茶。” 周晓惠看着路过的程今,突然灵机一动。 “哎你去找程今,问问他能不能跟你换组,你换到第一组就能跟我坐一起了呀。” “那人一天跟谁欠他钱似的,能行吗?” “试试呀!哎人来了,快去问问。” 程今刚上完厕所回到座位,对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伸着懒腰。手还没放下,忽然肩膀受一记轻拍,他回头,那个皮肤白白的女孩子正站在课桌边抿唇看着他,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颇有些难为情的意思。 这个女孩与他以往见过的有些不同,素颜清新亮丽,皮肤白皙透亮。她很爱笑,面对他的时候大多面无表情,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程今对她是有印象的,除了是班长以外,还是个一摞书都抬不稳的废物。 更早的印象其实是在初三的那个夏天,她穿着一身初中生校服,扎着干净规整的马尾,背着一个“小黄鸭”的书包,青春洋溢看似无限活力,就这样撞进他的眼睛里。 很可爱。 时隔一年再见,她好像对自己毫无印象,是真忘了还是假装,程今不知道。 “你可以跟我换个组吗?”她说 一句话把程今从回忆拉回现实,她的声音小小的柔柔的,商量的语气又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生怕他不答应似的。 换组其实不是大事,但程今就是不想跟她换,变相的想欺负欺负她。 他不说话,只摇了摇头,就见丁一原本亮亮的眸子瞬间暗下去了。 她不甘心又说:“拜托,换一下嘛。” 程今又摇摇头“不换。” “为什么?” 他站起来,一片阴影把丁一笼罩,挡住了她所有视线。丁一这才发现,自己只到程今的肩膀。 “不想换!”三个字从头顶贯入耳朵,语气冷冷清清的有些不耐烦。 不想换就不想换嘛,凶巴巴的干什么。 本来丁一也没指望程今会答应换组,这会儿人家都明确拒绝了,她就更不想自讨没趣了。 就没再说话,噘着嘴,气得脸圆鼓鼓的走了,留给程今一个倔强的背影。 小城里初三以上的学生都要上晚自习,晚上七点上课,九点半下课。开学第二周开始,期末倒数第二周结束。只是名义上的自习而已,大多时间还是老师讲课。只要是上课,总是影响心情的。 晚自习第一天,老师没有需要讲的,刚开学不久,课程也不赶进度。 语文老师老张进来叫大家自己自习,转悠了一阵,就不知所踪了。 教室里热闹起来,大家面前摆着各种科目的书,窃窃私语,各聊各的互不相干。 丁一从来不管纪律上的事,这种事情很招人烦,就算喊了也不会有人听,还容易让人记恨。老师不在的时候放纵一下也很正常,她是从来都不赞成不让说话的。 “如果没猜错,肯定回办公室喝茶去了。” 林辉用手遮挡嘴巴,轻轻往丁一这边偏了偏。 丁一轻笑,把他重合在语文课本里的漫画扯出来拍在桌上说:“已经走了,你就放心看呗。” 林辉慌慌张张把漫画书塞进桌肚里,板直了腰杆往窗户边望了望,回身对丁一说:“我这不是看你这个班长的面子,万一有人看见了跟老赵告密说你包庇我呢。” 丁一眉眼弯弯拍拍他的肩说:“那我是不是得多谢你呀,好同桌。” 他笑着摆摆手说:“客气了客气了。” 林辉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大排整齐的牙齿,不知道是因为皮肤比较黑的原因,衬得他牙齿特别白,右边一颗小虎牙略显调皮。外加他的性格比较外向,健谈又好相处,很快就能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 他总是戴着花色各异的发带,丁一一直觉得他肯定是一个崇尚韩流的追星族。 “给你个东西。” “嗯?什么?” 丁一见林辉神神秘秘地摸索着书包,不一会儿,像变魔术一样从里面拿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 那苹果皮还在教室的灯光下泛着光,鲜红又饱满,看一眼就能想象到一口下去那清脆的声音。 丁一目瞪口呆,硬生生把那不算大的眼睛瞪大了。 “谁上学带苹果啊?” 林辉递给她“你下午不是说想吃吗,正好有,就给你带过来了。吃的时候背着点老师哈,吃完把核儿给我,我替你扔了,还要记得擦擦手啊。” 丁一接过苹果,心底一股暖流淌过,蔓延全身。 “我就随便一提。” “不要啊,不要还我。”林辉作势要抢回来。 “要,怎么不要,谢谢大哥哈。” 林辉看她一副快感激涕零的样子,让他生出了自己给的不是苹果,而是一张百万支票的错觉。 再看看她手里,是苹果没错啊。 他对着丁一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一把,特别中肯地说了一句:“一个苹果而已,不至于,真的。” 丁一吃痛,脸都皱成了一团。 一直以来她都遵守着以牙还牙这条铁律,当下也不顾上什么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一巴掌用了力就呼在林辉的背上。 林辉痛得整个腰背都瞬间挺直,手绕过肩,揉捏着刚被打得火辣辣的地方。 绝望哀嚎到:“啊你这蛮力也太大了吧。” 第5章 程今听到动静淡淡的转过头来,目光在丁一和林辉之间游移。看着林辉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嗤笑一声。 “内伤,这一看就是打出内伤了。” 丁一一脸窘迫,心想:不过是随便呼了一巴掌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被不熟的人看到这么粗暴的一面,实在是有点丢人。她干脆缩到角落,用书本挡脸,祈祷程今忘掉刚才的一切。 前桌的人一直在和林辉聊天,聊着聊着半个身子都转过来了。 丁一跟他不熟,也不好贸然插话,一边看书一边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 程今和林辉聊起了自己的初中六中,说起他的“光荣事迹”,什么上课睡觉从不听课,逃学迟到家常便饭,打架斗殴也有参与。 最终总结了四个字,学渣,混混。 她很难和这种性格不羁的人交朋友,倒不是说对人有偏见,只是逃课,打架,顶撞老师这种事她干不来,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说来奇怪,她跟程今同校同级,教学楼都在同一栋,却好像从没有见过他。 丁一能肯定,她绝对不认识他,甚至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可那强烈的熟悉感又太真实,具体从何而来她也不知道。 仗着之前搬书的时候那几句话的交情,她鼓起勇气问:“你们俩……好像很熟啊?” 程今笑道:“那当然,没分组之前我跟小辉是同桌。” 他的笑里,总带着几分痞气。不!应该说他整个人都是吊儿郎当没正形的那种。 丁一抿了抿唇,终于把那句最俗,最土,最想问的话说出口:“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怕他以为是老土的搭讪,又赶紧认真地补了一句:“我是说真的,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好熟悉。” 程今没想到原来她是真的忘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出卖了想要迫切得到答案的心,看起来不像骗人。 他用那种故事开场带着悬念的语气说:“你忘了?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语气抑扬顿挫稍显夸张,却不耽误画面浮现在丁一的脑海里。 “我在步行街的观光车上遇到了一个背小黄鸭书包的小女孩……” 程今还没说完,女孩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欣喜的眸子忽然大放异彩,闪着光的,像是那天下午的阳光存在那双眼睛里,现在尽数取出,波光粼粼。 记忆深处的脸和眼前的人重合,她想起来了! 应该是初三的某个午后,太阳正烈。 丁一像平时一样回家吃了午饭回学校上下午的课,回学校的直线距离是穿过步行街,那条街是小城里人流量最多,商品小吃最全的地方,算是一条文化商业观光街。整条街都是古色古香的装潢,青石板铺地,白墙红窗黑瓦,花一块钱就可以坐观光车从街头游到街尾。 因为近还划算,观光车成了学生们的主要交通工具。丁一投了钱,习惯性的坐到了最后一排。因为相比前几排,后排座位是最宽敞的。而且少有人上下,方便她这种懒人。 座位是三连排,最里面是一个穿着六中校服的女孩子,丁一坐在中间,最外边的位置空着。 观光车停停走走,车上的人有上有下。 此时的太阳发了疯的挥散热度,穿着长袖校服就好像蒸锅里的粽子,闷得人满脸是汗。丁一手上抱着校服外套,心里默默给旁边的女生竖了个大拇指。 她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翻看自己的手机,耳边传来几个男孩子逐渐变近的嬉闹声,紧接着身旁的位置一沉。 “咦同学,你是六中的吗?” 头上飘过极近的声音,清晰明朗,有些轻佻,带着少年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 丁一嗤之以鼻。 最里面的女孩儿回答:“是的。” “哦~”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转而问道,“同学,你也是六中的吗?” 声音响在耳边,丁一稍微把头往里边偏了偏,这句话却一字不差的钻进耳朵里。 好像是问她的,但她却不想搭理。 在丁一看来,这种三五成群胡乱和女孩子搭话的男生,和地痞流氓无异。 于是极其敷衍到:“嗯。”眼皮也不抬一下。 身旁的人又问:“同学,我也是六中的,你是几班的呀?” 丁一想了想,把自己原本的二班故意说成五班。因为心虚,下意识地稍稍抬眼瞄了一下旁边的位置。 没看到脸,少年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精瘦细长的手臂随意搭在黑色的扶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 观光车的速度正好带出轻柔的微风,阳光伴着婆娑的树影洋洋洒洒的铺在她们的身上、腿上,依稀记得那人的皮肤不是很白。 “哦,原来你是五班的啊。” “……” 几句话间,观光车停在了北门终点站,下车时人赶着人,大家在短短几分钟的相遇之后,又回归人海,再遇见时根本没有人会记得对方的面容,更想不起曾经乘坐过同一辆车。 丁一最后从人影交错当中撇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挺瘦,转眼就忘了。 “啊!是你?!原来那个人是你!我想起来了,你还问我是几班的!”丁一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她惊讶于这种毫无预料的从没有在意过的重逢。 程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对啊,那时候你还撒谎骗我。” 丁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撒谎?” “我去五班找过啊,没有你这号人。” 他居然还特地去找过自己!这阴差阳错的,也太巧了吧。 丁一第一次感觉到缘分的奇妙,一直以来对程今的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也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有一些人很早就见过面了,原来有一些素不相识的人是后知后觉的久别重逢。 “哇,我们俩也太有缘了吧。” 程今莞尔一笑,没再说话。 其实他并不觉得在这个巴掌大的小城里见过有什么稀奇,甚至能说在正常不过了。但看到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又不舍说什么冷言冷语去打击她。 就在心里说服自己:四舍五入也算个久别重逢,重逢嘛,是该高兴一下的。 第6章 铃声响起,教室里本来如蚊子一般的说话的嗡嗡声随着下课铃声像烟花一般爆炸开来。座位上的人散得差不多,大多数人喜欢上阳台去吹吹风,扎堆儿聊天打闹。 每个班上也总有那么几个喜欢安静的,上课下课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意义。 男生们在走廊上你追我赶,在女孩看来幼稚又讨厌。他们的吵闹声连番轰炸耳膜,一个个身强力壮,脚下的地板都能感觉到剧烈震动,那动静直要把楼顶掀翻。 最让人无语的是,他们打起来连原因都没有,还会时不时伤及无辜。 不小心撞到矫情的娇滴滴,那眼泪掉得跟不要钱似的,又得请老师过来主持一波公道。 这不,不知道是哪位又中奖,撞上了隔壁班的张玲玲。 丁一背靠走廊围栏兴趣缺缺地看着这场闹剧,她在心底悄悄盘算着她这是今天第几次被撞来着。 说来奇怪,张玲玲一天最少得被撞到两回。同样都是女生,周围的每一位都心知肚明。 这样的戏码一天几遍,不过两天,丁一就已经看烦了。 索性转过身看楼下活动的人,不再理会。 女生最喜欢做的事,除了聊八卦就是结伴上厕所。 丁一不明白,为什么程今一个大男人也喜欢结伴上厕所。 每节课下课就见他叫上班上的那些好兄弟一起去上厕所,一定要到接近响铃时间才会回来。能解释的就只有一句:懒牛懒马屎尿多。 厕所建在教学楼后面。这不,丁一在二楼走廊上刚看见程今、田轶一起四五个男生从教学楼拐角处走出来,上课铃声就响了。 不上课,没作业,晚自习的时间很快就在闲聊当中溜走。 一个晚自习两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让十五六岁的少年们彼此之间拉进关系,打得火热。 丁一跟林辉,程今,田轶,陈珊琪,夏橘几个人一起打闹玩笑着下楼。程今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不是她们班的,却是跟程今结伴上厕所的一行人中的一个。 程今和田轶叫他苏北言。 苏北言跟程今差不多高,一样白皙的皮肤,一样骨骼分明的好看的手,气质却大有不同。 程今长相清冷一些,面对陌生人时犹如高岭之花,让人进不得身。苏北言恰恰相反,他的眉目极其温和,更偏沉稳,说话时声音低沉,像极了最近流行的民谣烟嗓。 到了校门口,大家得各自分道扬镳。 林辉家在乡镇上,就租房在学校旁几十米处,是最近的。其他人都得从校门往右一百米左右到十字路口才算分别。 丁一正犹豫自己要往哪边走,突然被一只胳膊搭上肩膀带往右边。 程今看着被自己一把捞过来的人,在橘黄路灯的映照下,一张脸蛋白净圆润,像极了一颗汤圆。那双眼里惊魂未定,惊吓中带几分疑惑,依然是亮晶晶的。 他笑着解释到:“知道你家住城南,就跟我们走到下面十字路口再拐进小路嘛,反正你一个人走也是无聊。” 丁一猛地被拽了过去,还没从他突然这么近的距离接触中醒过神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反应过来后赶紧把他的手从肩上推下去“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为表示嫌弃他动手动脚,又毫不客气的赏了他的手臂一巴掌。 程今哀嚎一声,反复摩搓着自己的手臂“我靠你这是下死手啊!” 丁一白了他一眼“不给你点教训,你怎么记住仙女的肩膀不能随便搭。” 程今不知犯什么病,又作死的把手臂往她肩膀上一搭,还过分的用食指拇指撩起一撮头发轻轻在指腹摩挲。 一脸欠揍的笑“我偏要搭。” “……” 推下去,又搭上来。 “唉~就搭。” “你烦死了。”丁一咬牙切齿,像只被摸了屁股的小老虎,随时准备咬人。 发现她不再尝试摆脱自己的手,程今嘚瑟的吐了下舌头,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丁一腹诽:幼稚鬼。 和众人说了再见,丁一转入小路时身边突然安静下来,交叉口的路灯把两条不同的道路隔绝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边灯火阑珊人流如织,一边黑灯瞎火路上人迹罕至。 这不是她第一次晚上下课回家,却是第一次晚上从三中回家。三中不比六中,从六中回家的路是一条直线宽阔大道,人流车辆巨多,更不缺路灯照明。 要想节约时间从三中回家,得穿过城东的老城区,必须走弯弯曲曲的窄道。一路上都是老式的自建民房,一户挨着一户挤在窄道两侧,显得更加逼仄。 老城区居民大多都休息得早,窄窄的路要隔好几十米的距离才有一盏路灯,过了路灯的光源区域就完全陷入黑暗,偶尔有几家没睡的人家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让人稍微安心一点。 丁一有些发怵,作为本地人她听过不少这片区域的传闻,有关于吸毒者,精神病患者,暴露狂…… 但要想走大道回家,就得多绕小半城的路。 嗯……还是算了,她这种懒癌晚期的人,当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小路上也有学生,只是几乎没人到城南,越往里走路上的学生越少。 丁一抱着侥幸心理踏上那条路,不停的在心里宽慰自己:没事没事,谣言不可信,那么多人呢,不可能找上我的。 忽然,一阵最原始的手机铃声从衣服兜里响起,丁一被吓得一哆嗦,险些喊出声。 掏出手机,小花两个字让丁一瞬间镇定。 屏幕右滑贴近耳朵,柔柔开口道:“喂。” 小花原名陈舒华,个子高挑人长得娟秀皮肤又嫩又白,三十多岁的的人了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岁月的痕迹,和她一天两张面膜是有绝对关系的。毫不夸张的说,跟丁一姐妹相称没人不信。 比她的身份更不搭边的是她的性格,她不喜欢丁一和丁予陈叫她妈,特别是出门逛街时必须叫姐,说是把她叫老了。性格跳脱得不像话,买的衣服清一色当代小年轻爆款。因为多年从事鲜花行业,人比花娇,所以周围的老熟人都叫她小花。 小花的声音温柔又带着懒懒的睡嗓缓缓从听筒里传出来,像定心丸一样让丁一觉得无比安心。 “乖乖,下课了没有?” “嗯。” “走到哪儿了,需不需要妈妈过来接你。” “不用了,就快到了。” 小花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妈妈都睡一觉醒了你们还没到家,快点儿啊,等你们吃饭呢,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茄子,奶奶新榨的酸菜特别脆。诶,妹妹到家了。” 从来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就像从来没有什么比家更温暖,那些被统称为家人陪伴你长大的人都在毫无保留的爱你。 丁一的嘴角弯弯的,心里是暖暖的。 “知道了,马上就到。” 饭桌上的菜色从来都是依照两姐妹的口味来做的,丁一一边吃一边分享着在学校里的新鲜事。 她习惯让家里人知道她的所有事,好的不好的开心的不开心的无一例外。 “之前就见过?那么巧啊!”小花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是啊,他说的时候我都惊了。” “长得好看吗?” 丁一无语:“跟长相有关系吗?” 小花给丁一夹了一块茄子,又给丁予陈夹了一筷子肉“说不定人家有女朋友了。” “胡说什么呢,同学,”丁一强调“同学而已。” “哦,可惜了,我以为我要有个女婿了。” 丁一停下筷子,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丁予陈“你也不管管你妈。” 丁予陈眼神都懒得给一个,继续专心干饭:“一个比一个幼稚。” 小花被丁予陈逗笑,用食指点点她的小脑袋瓜:“说得你很成熟一样,人小鬼大。” 饭桌上的欢声笑语是最能直接感受幸福的时刻,世间的温情可能是一顿饭,可能是一盏茶,也可能是一句话。 丁一的世界很小,眼界有限,但她清楚地知道家庭从来没被定义成爸爸妈妈和孩子,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充满爱意的小窝。 第7章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陈舒华轻手轻脚进入两个女儿的房间,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红钞,没数,从里面拿出三百块放进兜里,剩下的全压在床头柜的书本下。 两张白嫩小脸睡得正香,丁一卷着被子把丁予陈逼到床角。 她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给丁予陈拉了拉被子,又反复摸摸两人酣睡的脸,眼里尽是不舍和酸楚。 半晌,轻轻掩上门,生怕箱底轮子滑动的声音把人吵醒,把行李箱提得老高出了门。 丁一和丁予陈早已习惯了母亲的忙碌,毕竟家里随便一件事都要用钱。床头压着的钱就像个暗号,表示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得独立自主。 有时是出差,有时是约上好姐妹出去玩,唯一不变的是,母亲每次离开时都会把生活费压在床头柜上。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张小花的银行卡,上面永远都有钱,左右是饿不着的。 小花出远门的时间不定,快的话几天就回来,慢的话半个月的时候也是有的。 这种时候丁一才知道妈妈只是看起来不靠谱。 妈妈不在家,学校不放假,花店就不开门。 丁一拍了一张自己课桌的图片微信发给小花,附上【上课啦上课啦!】 下一秒,小花立马回了一个自己在车上的小视频,又是照镜子似的臭美。 花姐【专心上课,我也快下车了(微笑)】 丁一【一路顺风呀,早点回来。】 花姐【和同行一起去鲜花基地了解一下,谈好进货价,就回。】 “大蛮,老师来了。” 林辉戳了戳丁一。 丁一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你叫我什么?” 林辉忽然提高警惕,一副又怕又作死模样,试探的口吻重复了一边:“大,大蛮。” 丁一暗暗抬手肘击他的肚子,疼得他表情失控,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要不是老师在,他估计得当场叫出来。 “哇,你这么大蛮力真不是盖的。” 丁一咬牙切齿凶狠道:“下次再乱喊,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林辉双手合十,对着她晃了晃,“不敢了不敢了。” 天气还不算冷,大街上多的是秀身材秀腿的漂亮姑娘,但对作为学生的丁一并没有半分影响。 学校规定,每天都得穿校服,四个保安大叔每天早晨立在学校大门口恭候大家,仪容仪表要过关,不穿校服不准进校门。 好在三中的校服好看,是整个县城最好看的。 春夏秋冬,一共四套。两套长袖,一套黑白色,袖侧和裤腿侧三条杠,另一套是蓝白色拼接。两套短袖黑白polo衫。 丁一最喜欢穿蓝白色那套,天蓝色和白色相撞说不出的青春靓丽。 她自认为班上穿校服最好看的是程今,他又高又瘦,本身就是个衣架子,一双长腿把校服裤都穿出别样的好看。 别人穿着都一个样,规规矩矩,为的是不搞特殊。他非要与众不同,穿校服总是不拉拉链,随意又潇洒。 作为班长的丁一提醒过好多次,他并不买账,最后竟然连班主任拿他也没办法。 程今几乎每个课间都要去上厕所,偶尔下课没睡醒就懒得起身继续睡,固定走教学楼右边的楼道。 丁一不明白,明明左边的楼道离厕所更近。 等程今从厕所回来,只要是路过她身边时,就一定会捏一把她的脸。 丁一拍开他的手,问:“你们几个怎么每节课下课都要上厕所啊?哪来那么多屎尿。” 程今从书包扯出作业本,朝丁一伸手勾了勾手指。 “英语报纸借我抄一下,下节英语课。” “哦,”丁一从课桌角落整整齐齐的书本夹层里翻出来递给他,“错了别怪我。” 他接过报纸,笑道“你真以为我们每个课间都是上厕所啊?” “嗯?不然呢?” 程今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双手撑着丁一的桌面,一腿屈膝搭在椅子上,在她越发不解的眼神中,俯身凑近。 那张带着坏笑的俊脸逐渐放大,近在咫尺。 丁一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想拉开点险些触碰到鼻尖的距离,发现只是徒劳。 他极轻极快地朝她吹了一口气,说:“猜猜!” 丁一猛然双手捂住口鼻,被他这意想不到的举动惊到了。 下一秒一双瞳孔逐渐放大,缓过神来惊讶到“抽烟?” 程今屈起手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角,回到座位埋头抄报纸,鼻音答应一声算是承认了。 丁一确认了一下左右没有危险,往前凑了一些,压低身子问:“你们胆子好大啊,不怕被老师发现吗?” 程今头也不抬,“你会笨到老师站在面前还不知死活的点烟吗?” “肯定不会啊。” 他侧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丁一说:“我觉得你会。” 然后又继续抄报纸。 我会?什么意思啊?丁一实在想不出,问“为什么?” 程今站起来,把报纸轻轻砸在她的头上,说:“因为你笨呐。” 话说完,人已经夺门而出。 丁一后知后觉,追上去,发誓要给程今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知道社会的险恶。 奈何腿没有人家的长,被程今走走跑跑逗得楼上楼下团团转。 时间转瞬即逝,陈舒华去了外省,除了忙生意之外,顺带在那四季如春的城市原地组织了姐妹旅游团。 每天在群里花式秀景点旅游照,丁一和丁予陈每天必须拍照报告吃饭情况,一顿都不能少。 几天过去,群里全都是图片交流,偶尔互相评价几句,表示已读。 周一的仪式感,就是第二节 课下课之后的升旗仪式。 只要不是暴雨下冰雹,一定如期举行。 最熟悉的升旗前列队音乐响彻整个校园。 程今,林辉,丁一一帮人站在自己班级最后面。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找寻自己班级的学生。 升旗仪式对程今来说更像是一个大型熟人见面会,十步之内必跟人打招呼。 丁一震惊于程今的人脉之广的同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苏北言。 苏北言路过,笑着跟众人打招呼,他是三班的班长,平时在学校的会议上,老师的办公室里和丁一见面算多。 程今对苏北言招了招手,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眼神越过苏北言,定在了人群里。 丁一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的聚焦处是一个女生。 那女生一根皮筋绑住所有的头发,露出立体的五官,额前的碎发任意落在脸庞。蓝天,白云,艳阳下,她脸上带着毫不娇柔的笑,朝程今缓缓走过来。 几乎是女孩出现在丁一眼里的一瞬间,身边的朋友都开始起哄。 程今的眼神里的极尽温柔和爱慕,让丁一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人。 起此彼伏的起哄声,一时间让周围气氛变得无比热闹。 女孩走过来,对程今微微一笑:“程今,好久不见。”声音温柔却不造作,婉婉动听。 “嗯,好久不见。”程今笑得坦荡又张扬,眼里抑制不住的欢喜在太阳底下闪着光,目光一直追随着女孩片刻不离。 直到她走远,背影也被人群淹没。 丁一好奇,问身旁的林辉:“刚才那个女孩儿是谁啊?” 林辉摇头“不知道。” 田轶笑了笑,凑过来解释到“岳玥,我们初中同学,那时候跟程今是同桌,程今喜欢她来着。是吧程哥。” 第8章 田轶拍了拍程今的背,不以为然,男孩子的世界里没那么多拐弯抹角的小心思,并不担心对方会生气。 少年的心事从来藏不住,张扬热烈的喜欢坦坦荡荡的溢出眼睛,整个人都变得深情起来。 程今不说话,只是轻笑,看起来没有丝毫不甘心。 那算是默认了。 丁一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长得好看的人站在一起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只是这个年纪的她们依然不懂得该怎样面对自己的感情,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算是最自在的相处方式。 陈舒华不在家时,家里没人煮饭,丁一和丁予陈都会心照不宣的不回家。午饭和晚饭随便在外面解决,继续上课,下晚自习才回家。 丁一正纠结着吃学校门口的热干面好还是酸辣粉好。 “丁一,下午放学要不要一起去田轶家?”程今从前桌转过身来,挑挑眉,“火锅。” “都有谁啊?”她随口一问。 程今随意扬起下巴朝田轶座位那边示意:“就田轶,小辉,珊琪,夏橘我们几个,再叫上苏北言。” 一边是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火锅,一边是一个人去几块钱解决晚饭,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行啊,一起。” 放学到了田轶家丁一才知道,老话说得好“天上不会掉馅饼”。 程今系着围裙,两只袖子撸上小臂,一边搅动着锅一边眼光示意桌上的那几颗菜说:“洗呀,动手呀。” 丁一表情复杂:“你……你不是叫我来……吃的吗?” 说到后面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程今气笑:“吃火锅不要菜啊?怎么?白吃白喝不想干活儿啊?” 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马上去洗。” 鱼火锅团有七个人,大家分工明确,洗菜、切菜、掌锅、跑腿买东西…… 然而,有一个人直到现在都没做任何贡献。 苏北言坐在客厅沙发上,吃着丁一洗干净的水果惬意地看着电视,抛开他好吃懒做这个事实,此时的画面还是有些让人心动的。 毕竟温柔文静的帅哥大家都喜欢。 “他怎么什么都不做?”丁一好奇地指着苏北言,扭头问。 程今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那就是个废物,你跟他比什么。” 苏北言闻言,只是抬起头笑笑,还一副挺光荣的样子。 丁一懒得理他,自顾自的抬起菜去一边洗。 火锅弄得差不多,直不见丁一的菜端过来,程今走过去才发现她还没洗完。 “大小姐,等你洗完人家都吃饱了。” “你没看见我在很认真的洗吗?”小声补了句,“不干活儿的人在一边吃水果,干活儿的人还要被挑刺儿。” “……” 程今无言,认命似的泄了一口气,像赶走捣乱的狗狗一样挤开她。 “我自己来吧,真是谢谢您老人家嘞。” 接过丁一手里的活,他安安静静的弓着腰在流理台边洗菜。一张侧脸凌厉不掩深沉的帅气,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挂绳。 一条黑色的编绳上挂着一枚铜钱,黑线从铜钱中心的方形孔穿过,铜钱看起来略微老旧,像古董物件,看一眼,对背后故事的幻想就会无限延伸。 平时藏在衣服里不显山不露水,这会儿看见系在他的脖子上,周身平添了一分古雅的气质。 丁一看着那枚铜钱,越发好奇:“你脖子上的这枚铜钱是真的吗?” 程今没抬头,边洗边答:“嗯。” “从哪儿来的?” “我奶奶给的。” 老人给的东西,那岂不是古董? “哇!”丁一惊讶“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挂在脖子上不怕被人抢啊?财不外露没听过?” “是真的,但值不了几个钱。” 真的、古董、不值钱??? “你不是吹牛吧。” 程今无语“爱信不信。” “你戴了多久了?” 他把菜篮子里的水沥干,端着往外走。 “不知道,十几年了吧,从小就带着了。” 十几年?丁一又瞄了眼他脖子上的黑绳。话脱口而出:“那这绳子……也十几年了?” 她由衷赞叹“牛啊。” 程今回头,一副看见智障的表情:“你是个草包啊?难道我不会换吗?” 他说话永远一副天大地大唯我独尊的感觉,丝毫不留情面。 丁一压制住想揍他的那股念头,心里默念: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不记小人过…… “可以给我看看吗?” 程今用食指把铜钱挑起来在丁一眼前晃了两下,笑得轻浮又嘚瑟“这可不是一般东西,传家宝懂吗?怎么可能让你随便乱碰。” “切,谁稀罕。” 对于新环境的抵触和恐慌在和朋友相处日子里渐渐被拉长、消磨,直至消失。 教学楼旁的那两棵桂花树香气愈发浓郁,从星星点的花瓣变成了一簇一簇的淡黄色花团。 火锅只是个开始,之后的几天里,几个人像知道丁一没地方吃饭似的,轮流做东,还是七八个人一起,每天的晚饭都有着落。 今天在田轶家一起火锅,明天在林辉家一起做啤酒鸭,后天一起去陈珊琪家吃家常菜…… 就这么一起吃了一个多星期的晚饭,几人自然而然就熟了。 第9章 下午第一节 课往往是最安静的,政治老师在讲台上咋咋呼呼,声音时而小,像催眠曲一样听得人眼皮沉重。时而大,直接把打瞌睡的同学从梦里拽出来。 眼看着讲台下睡倒一片,故意拔高音调都没用,肖勇把黑板擦当做惊堂木,用力一拍,粉笔灰在玻璃折射过的阳光下肆意飞扬,第一二排的同学避之不及。 窗外的树丛随风摇摆,沙沙作响。窗内的程今双手重叠趴在课桌上,睡得很熟,像只正在午睡矜贵无比的白猫,看起来十分惬意。 阳光似乎更青睐他,就这么直晃晃的照遍他的全身,那件校服polo衫白的发光。 他安然平和的眉头忽然紧皱,“啧”了一声,很不耐烦的换了个方向。 背对阳光,后颈又被晒得受不了。 “操!” 程今猛地起身,吓坏了旁边的周坤。 周坤看他一脸不爽,没敢说话。 “胖子,你这么大体积也挡不住这点太阳吗?” 周坤一米七五左右,有150多斤,平日里大家都喜欢叫他胖子,他自己并不在意。 特别是程今,因为是同桌关系,就他叫得最多。 “这太阳想往哪儿晒我管的着?你也不反思一下是不是你人品有问题。” “妈的你还会反嘴了你。” 三言两语两人就在桌子底下开始暗暗较劲,你踩我一脚,我掐你一把,谁也不服谁。 “哐!”重物倒地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后几排瞬间抬起几颗睡眼惺忪的头。 所有人应声看去,目光汇集到教室的角落里,最后一排的位置。 课桌歪斜,凳子倒在一旁,程今和周坤手脚相缠,你抓我,我扯你的躺在地上,此时还是一脸懵。 整个教室都不淡定了,大笑声充斥着整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讲台上的肖勇脸都气绿了。 大手一拍,中气十足的声音把教室里的声音都压了下去:“程今!还有那个谁!你们两要是不想上就给我滚出去站着,你们不想学别人还想学。” 周坤率先站起来,头埋得像个鹌鹑,想把他那巨大的体格存在感降低,再低,简直天方夜谭。 程今随后悠然起身,随便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肖勇看他这么傲慢的态度,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钉在程今身上的眼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 忍无可忍,又是一声怒吼:“要上就给我坐好,不上就给我滚出去。” 周坤猫着腰轻轻把凳子扶起来坐回课桌前,那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实在滑稽得很。 丁一看着程今,眉毛都拧成了一股绳,心里默念:快扶起凳子坐回去!快扶起凳子坐回去!快扶起凳子坐回去! 程今果然不负众望。 单手提起地上的校服外套抖落了几下,甩上肩膀,另一手插裤兜,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去,头也没回。 肖勇的尊严彻底受到挑战,脸色越来越难看。奈何是上课时间,不好发作。 丁一生怕她下一秒会急火攻心气得吐血,模样看起来着实气得不轻。缓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如常的回过头:“同学们,我们继续上课。” 肖勇的声音又开始字字珠玑,教材在他嘴里生出了花,丁一却左耳进右耳出。 她的心思不在这里,被那个永远吊儿郎当的少年带到了走廊上。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他一半的身影,脊背微弓好像永远站不直,稍长的头发铺满修长的后颈。 丁一不用看就知道他此刻一定微眯着眼,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嫌弃天气燥热。 “丁一!你想跟他一起出去吗?” 粉笔头从脸侧飞过,丁一吓得脖子一缩,立刻埋头重新把目光放在书本上。 全班同学看向她,她抿嘴,无所适从。 见丁一不说话,肖勇才继续讲课。 林辉摩挲着被粉笔打中的头,眉毛拧出个川字,睡眼惺忪地说:“大蛮,你不想听课也别连累我呀,刚梦到在吃饭。” 丁一微偏身子,眼睛不移,面部僵硬不动嘴唇地回:“老肖看见你睡觉才扔的,不怪我。” 晚自习放学走到小区时已经接近十点钟,丁一从楼下抬头确认了一下自己家窗户是否亮灯。 灯亮着,说明丁予陈已经到家了。 “叮咚”电梯提示音响起。 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丁予陈蹲在两步远的地方像看到曙光一般和丁一四目相对。 她脚上穿着拖鞋,双手抱膝,小小的一团蹲在那里,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丁一一开始还不敢确定,为了方便,门钥匙一般都放在家门口的消防柜里。她实在想不到能让丁予陈蹲在这里的理由,全身突然的紧张感让她直觉有事发生。 “阿予?她奇怪道,“怎么不进去?” 丁予陈微红着眼眶站起来,没说话,微微摇头,眼泪就掉了出来。 丁一知道她这是憋久了,丁予陈的眼泪向来不容易掉。可就是她难得哭一会,让丁一更加觉得即将面对的事情棘手。 她走过去把丁予陈搂进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怎么了?” “来了几个人……说是要债的,看不到钱不走人,这会儿在客厅里坐着。我一个人害怕,什么都没想就出来了,出来才想起来书包和手机还在里面,又不敢进去,就在这儿等你了。”她的声音伴着哭嗓颤颤巍巍,轻飘飘的,仿佛怕这点音量穿过走廊透过门传到最尽头的那间屋子里。 丁一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母亲不在,也不指望比自己小的妹妹,她现在要独自面对那群人,他们显然是挑了陈舒华不在的时间过来的。 她把背上的书包递在她手里,摸摸她的头说:“不怕哈,我去给你拿书包。” 刚移开两步就被丁予陈揪住衣角:“我跟你一起去。” 她握着妹妹的手,尽量把丁予陈藏在身后,熟练的从消防柜角落里拿出钥匙,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坚定地扭动锁眼。 客厅沙发上坐着五个人,两个女的三个男的,手里夹着长短不一的烟。女的一胖一瘦,胖的特别富态,老式流行妆容,爆炸头,又细又弯的纹眉,粉厚得能裂出缝,嘴巴红得像吃小孩儿的。瘦的那个稀薄的头发扎得老高,面容消瘦,大大的眼袋,薄唇,一看就很凶。 男的更凶,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算魁梧却足够吓唬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不知是不是为了起到威慑的作用,几人都穿了暗色的衣服,看起了像极了电视剧里的□□。 见丁一拉着丁予陈进来,几人的目光都射了过来。 胖女人用那不耐烦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几眼,率先开口:“小姑娘,你妈呢?”那声音果然像想象中的一样难听,尖锐又带着怪怪的音调,娇柔又做作。 丁一在心里暗叫自己冷静,轻声回:“我妈不在。阿姨,你们找我妈有什么事吗?” 胖女人随意把烟灰抖在白晃晃的地板上,长吐出一口烟说:“你爸欠了钱,我们找你妈。妈的,两口子都一个样,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你赶紧联系你妈,让她还钱,要不然我们就在你家住到她回来。他妈的,我就不信她连家都不回。” “阿姨,我爸欠了钱可不可以找我爸还呐?我现在也联系不到我妈。”丁一说。 “你爸这个钱都欠了多少年了,我要是找得到他还来这里干什么?反正你转告你妈,这钱要是不还我们就住在你家不走了。你看到我妹妹没有?她是有病的,你爹欠的可是救命钱。” 她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上前两步,弹指一挥把烟头砸到地板上,迸出星点火花。 丁一下意识伸手把身后的丁予陈护得更紧,害怕使呼吸有些急促,先前镇静的表情微变。 “阿姨,你们大人的事儿我们不懂,你们要住就住吧,我妹妹胆子小,你们不要吓到她。” 其中一个男人伸手拉了拉胖女人的手肘,她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但还是不太好看。 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瘦女人忽然开始掩嘴咳嗽,她极其认真的盯着丁一说:“我真的有病,我有艾滋病的,你们小孩子离我远一点,小心被传染。” 那人的眼神直直的射穿丁一,让她避闪不得,无比认真的语气让丁一瞬间乱了心神。 她手心里隐隐有汗,物理性的破绽掩饰不住,却还是硬着头皮,僵硬地说:“阿姨,我跟我妹妹出去一趟,联系到我妈再告诉您。” 丁一带着丁予陈强装镇定地辗转了几个房间,快速地把充电器,身份证房产证一切可能暴露信息的证件,值钱的首饰全装进书包。 准备出门时,刚刚拉住胖女人的男人突然开口:“你告诉你妈,我们是讲道理的,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随意动你家里面的东西,只要她把钱还了,我们立刻就走。” 丁一和他对视着,没在说话,转身拉着丁予陈出了门。 电梯从一楼缓缓来到十一楼,度秒如年,从来没有这么慢过。 直到现在,丁一的头还是懵的,她不知道出了门要去哪里,只是强烈的想逃离身后的家,此刻那里成为了最危险的地方。 电梯门打开,空空如也。丁一才猛然间的鼻头一酸,一身的恐惧和委屈崩垮得天翻地覆。 她紧紧地拉着丁予陈,眼眶憋得涨红,愣是一滴眼泪没掉。 走出小区,穿过熟悉的街道,擦肩各有所归的人群。 最后停在了离家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背着全身家当,茫无目的的停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丁予陈脚上还趿拉着拖鞋,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秋夜的风渐凉,层层叠叠的乌云遮蔽天空,看不见月亮。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交织,没人会在意公交站坐着什么人。 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两个女孩都没有动身,根本就没有乘车的打算。 丁一弯腰脱了鞋,摆在丁予陈面前。 丁予陈看了一眼鞋子,又看了一眼姐姐,并不想穿。 “不用,你穿吧。” “我有袜子,你穿吧,换拖鞋给我。” 丁予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换上了。 丁一拿出手机,指尖微微颤抖着拨通了电话,对方瞬间秒接。 “妈……” 话音未落,喉咙里的呜咽梗得她再也说不出下一句。 她哭,丁予陈也抱着她哭。 这声妈喊得太不容易,这时,她们都急需母亲的怀抱,急需回到让人安心的地方,丁一无比希望自己身前现在就站着一个人,她也做躲在身后被保护的那一个。 整个电话几乎是哭着打完的,小花显然不知道那些人会来这一手,只用温柔细软的声音安慰姐妹俩别哭。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慌乱,让丁一镇静不少。 “没事的,乖乖,你们在原地不要动,我联系人过来接你们。不要哭哈,妈妈找的人马上就到,好不好?” 丁一捏着袖子擦眼泪,吸吸鼻子“好。” “真乖,那妈妈挂喽,不用担心,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嗯。” 第10章 夜深,冷冽的风卷得公交站破落的广告牌哗啦作响,丁一紧握着的手逐渐冰凉。 就这么静默着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靠右停在面前。 车上下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面容英朗,穿得干净体面,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丁一认得他,经常来店里买花,见过几次。 他走过来,解释道“是一一和予陈吗?我是秦叔叔,你妈妈拜托我先帮忙照看你们,你舅舅还忙着,一会儿你哥哥会来接你们。” 丁一当然知道是哪个哥哥,舅舅一家是这县城里唯一的表亲,她也以为会是舅舅来接她们。 虽然不想跟别人走,但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谢谢秦叔叔,麻烦你了。” 秦沐把她们带到了城北的一个小区,一手拿一个书包,边走边说:“家里面还有一个姐姐,一会儿你们可以一起玩。” “嗯。”丁一勉强微笑着点点头。 秦沐开了门,急忙抻着脖子朝里面喊了一声:“扬扬,有两个妹妹过来作客。” 沙发窝里探出一个头,她脸上扬着明媚的笑容,那是一张和秦叔叔三分相似的脸,女性化的程度上更添了几份温柔。 太有亲和力了。 “姐姐好。”“姐姐好。” 丁一和丁予陈先后打了招呼,少女灿烂一笑拍拍屁股底下的沙发,招呼两人过去:“快来快来。” 又问“吃饭了吗?” 丁一放学后根本来不及吃饭就出了这档子事,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出于礼貌还是说:“吃过了,谢谢姐姐。” “没关系,这儿还有好多零食,你们尝尝,不用客气。” “不用了不用了,”丁一摆摆手“谢谢姐姐。” 秦允扬看出两个小女孩的局促,把桌上的零食能撕开的撕开,能打开的打开,全都堆到两人面前。 “不要客气,就当帮我分担一点,我最近在减肥。”说着,向两人眨眨眼,又狡黠又可爱。 丁一和丁予陈这才动手吃一点以示礼貌,不辜负人家好意。 秦沐又洗了好些水果拿过来叫两人多吃点。 没多久门铃就响了。 丁一带着丁予陈跟秦沐父女两道过谢,才跟着表哥一起离开。 临走时,秦允扬坚决要让丁一换上自己的鞋子才肯放她走。 舅舅家离这个小区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表哥陈康跟丁一和丁予陈算从小一起长大,平时也照顾有佳。几人的心情因为家里的事都不怎么好,一路没也没多少句话。 凌晨的大街上车辆零星呼啸而过,秋风打个旋儿带着干枯的树叶漂泊在天地间,宽阔的街道上只剩下三个孤零零的身影,橘黄色的路灯本该是暖融融的,现在看着反而死气沉沉。 也许是因为此刻的无家可归,丁一第一次觉得这座本该熟悉的城市变得无比陌生。 等丁一躺在床上的那一刻,都没来得及想今天发生了几件事就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 混混沌沌睡过去,睁眼就到了天明。 林辉觉得不对劲,丁一沉默寡言太不正常,从早上进教室就不正常。 卫生间里乌烟瘴气,他摆手扇了扇鼻尖的烟味,问里面吞云吐雾的几个人。 “丁一今天怎么不说话?” 程今从容地吐出一口烟,稍稍侧头看向他:“有吗?” “有啊,平时上课跟我叽里呱啦,今天认真得都不像她。” “大姨妈来了吧。”苏北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林辉点头,同意这个观点,这算是一个比较的解释。 聊天的同时不忘朝外面望一眼,50米外的林荫小道上负手疾步过来一个地中海小胖墩,踏着树缝间挤进来的碎光,敲响了催命的警钟。 “操,操!教导主任!快跑!”话音才落林辉已经飞奔了十几米远。 众人像被点着了屁股,灭烟的速度堪称武林绝学,厕所几乎是一瞬间鸟飞兽散。 丁一一上午脑子里都是家里的事,欠了多少钱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艾滋病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也是个问题。 去办公室交完作业回来时,桌角上多了几颗牛奶糖。 丁一朝林辉有气无力的露个笑脸:“谢谢好同桌。” 林辉笑起来,露出那颗小虎牙说“哟,那么客气”又故作叹气“唉~淡了淡了。” “跟你道谢你还不乐意了,什么人呐。”丁一也笑。 “大蛮,有什么事儿跟哥说,要是不方便的事儿就算了。” 丁一想了想,欲要开口又憋了回去,不知从何说起。 “还真有点不方便。” 林辉的男人第六感让他更加确定了她到生理期这件事。 “不方便我就不问,一会儿你把这个糖吃了,有水杯吗?我去给你接点热水。”说着直接拿走丁一桌上的水杯。 回来之后接着唠叨“一会儿再喝,有点烫。最近天气转凉随时带着外套,要不你用我外套捂捂也行,我不嫌弃你。” 丁一被他前前后后一阵忙活逗笑,总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她觉得林辉肯定是误会了什么,解释的话好像又有点多余。既不好跟他说自己精神不好不是因为来大姨妈,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只得接过他的校服外套搭在腿上。 “实在不舒服就请假啊,别撑着,多好的请假机会。” 丁一笑容更深,答应到:“知道了,你怎么跟个妈似的。” 晚自习老师没有上课,守着大家做作业。酡红润圆的夕阳藏进地平线后天空依然美丽,绯红的晚霞被夜幕追赶,渐变的天色是难得的秋色。 老张坐在讲台上批改着今天的语文作业,大手一挥,勾勾叉叉都打得特别潇洒。 教室里有笔尖和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偶尔还有纸张翻页的声音。 赵志文的头突然出现在后门的玻璃小窗上,把这周正好坐在后面的田轶夏橘程今几个吓得手机往桌肚里放都放不及。 田轶一本正经的看着干干净净的书本咳嗽几声,末了还吸吸鼻子。 全班瞬间如芒在背,个个腰杆都挺直了。 赵志文从后门晃悠到窗边,又晃悠到前门,跟老赵微笑着点头示意。 他走进来在教室里转了几圈,去田轶桌子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又晃晃悠悠来到丁一旁边,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扬起下巴指了指门口示意她跟出去。 丁一起身,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在千头百绪中设想班主任找她的原因。 纪律?迟到?课间打闹?好像最近都没有。 赵志文没请她进办公室喝茶,就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站定。 现在还没下课,走廊上没有人来往,四下比一墙之隔的教室还安静。 赵志文看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问:“丁一,你家是城南那边是吧?” “是啊老师,有什么事吗?” 赵志文看着她的眼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并不严肃,但笑得很假。 “你跟谁住在那边呐?” 丁一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如实回答:“妈妈,还有妹妹。” “你父亲呢?” 又是这个让她反感的问题。 “没有。” “哦,不好意思。”赵志文讪讪地笑了下,表示自己无意冒犯。 “你昨天上哪儿去?” “昨天?”她还是没搞懂他的目的,直言“没去哪儿啊。” 四目相对中丁一感觉到了试探,赵志文的眼神里满是不相信。他就静静的盯着她,不紧不慢地等着她回忆。 丁一觉得莫名其妙,但赵志文一脸:最好实话实说,我不想拆穿你。 “我昨天真的没去哪里啊!”丁一说。 赵志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淡漠,严肃地说:“你说你家在城南,昨天晚上我为什么会在城北看见你?大半夜一两点钟,跟一个男生。” 丁一恍然大悟,解释道:“那是我表哥……” 赵志文打断她,说:“那些在校门口等男朋友接送的女生被抓了现行都说是表哥,我也不管你是真表哥还是假表哥,大半夜跟一个异性满大街的游荡,是不是危险了点。” 丁一比被打了一顿还难受,赵志文的话就像坚硬的石子儿,一字一句的打在她的心上,自己还无力还击。 她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通红着眼睛解释道:“老师,那真的是我表哥,当时还有我妹妹……” 赵志文又一次打断她“我当时只看见了你,你用不着撒谎骗我,女孩子嘛”他沉默了几秒,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要懂得自尊自爱。” 丁一瞬间抬不起头,不敢再看他,连泪水划过脸颊都来不及反应。 如果说前面的话是石子儿,那这一句自尊自爱就是一座大山,压在心底让她不得翻身。 但她也并不想就这么被盖棺定论,颤抖着嗓音说:“老师,最近我家里面有点事儿,不能回去……” 她突然卡在那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说什么?说我爸欠了别人钱,别人追债追到家里面了?还是说家里面住进了一个我不认识的艾滋病患者? 丁一心想:我不要!绝对不要告诉别人!死都不要! 赵志文见她没有下文,只觉得她扯的这个谎言越说越离谱,整张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语气也更重了。 “丁一,老师真的想不到能有什么理由,”他眉头皱得更紧,再一次加重语,“能有什么理由会让你回不了家?!” “……” 丁一不再说一句话,任凭赵志文把她从头骂到尾,从思想骂到行动。 □□过之后,赵志文又说了一些类似于好好学习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大概这个年纪的大家都一样,阳光明媚,无所顾忌,身硬如铁,经得起世间的千百种锤炼,却经不起涉及自尊心的一阵风,一滴水。 那一刻,她甚至萌发了退学的念头,再也不念这破书,再也不见这些误解自己的人。 第11章 丁一红着眼眶回到座位,一趴就是一节课。 语文老师看着她趴在桌上,欲言又止,有一颗想安慰的心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尽量不打扰她。 课间休息时,夏橘挽着陈珊琪的手上前来戳戳丁一道:“丁一,一起上厕所去?” 她哭了太久,鼻音特别重,嗡声说:“我不想去,你们去吧。” 陈珊琪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大大咧咧说:“哎呀,有什么关系呀,我上次上课玩手机被他逮到了,也把我骂得好惨。笑面虎就是笑里藏刀。” 丁一没抬头,说:“我没事儿,你们快去吧。” 夏橘撇了撇嘴,和陈珊琪一起走了。 去厕所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刚抽完烟,打道回府的程今和田轶,还有唯一一个真正是去上厕所的林辉。 程今勾着林辉的肩,笑得放荡不羁,朝她们招招手。 “哟,琪姐,准备去吃宵夜啊你们两。” 陈珊琪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送了他一拳,“你们刚从厕所吃饱回来啊?就知道笑笑笑,丁一哭了那么久也不去劝劝。” “什么?”程今愣了一下“丁一哭了?” 陈珊琪和夏橘走远不再理他。 “她被笑面虎叫出去你没看见啊?哭了一节课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劝。”林辉说。 “让我来。”说完,程今丢下他们,三步作两步跨上楼梯。 “丁一,丁一呢?” 第一声远,第二声近,程今从走廊就开始找人。 丁一正准备抬起头,手腕忽然受力,整个人猝不及防被拽了起来。 一双泪水涟涟带着惊愕的眼睛和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相对。 她局促的别过头想掩藏自己此时的狼狈,仿佛不看他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哭。 “干嘛?”丁一吸吸鼻子,问面前笑嘻嘻的少年。 “快跟我来。” “去哪里?” “来就是了。” “叮铃铃铃……”上课铃在这时响彻整个校园。周遭依旧嘈杂,身穿校服的少年们赶着在老师到教室门口之前把一兜子话全说完,仿佛没人看见他们俩。 丁一使劲挣开自己的手,却还是被程今锁得紧紧的。 她微微恼怒:“上课了!” 刚被赵志文□□了行为作风有问题,她可不想再做什么违纪的事被抓到把柄。 程今笑得月朗风清,“趁老师还没来,”他说,“快走!” 一声令下,不等丁一反应过来,他就拉着她的手,急急地穿过鱼贯而入的人群,逆流而上。 “上课了你们去哪儿?”夏橘疑惑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所有声音都被抛在脑后,终于有人带她逃出了那个让人不安的地方。那狭小的空间里有几十束目光,不论是安慰,同情,还是好奇,又或者是其他,都让她无所适从。 丁一跟在他后面,泪眼模糊,只能大概看到他的轮廓,笔直的背影,和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动的乱发。修长的脖颈上有一条黑线,是他的嬉笑着说的传家宝。 从程今身旁穿过的风,掺杂着淡淡的清香,让丁一想到了晾晒在阳光下的白衬衫。 不知道爬了多少阶楼梯,停下来的时候丁一已经气喘吁吁。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是因为楼层太高还是因为手腕上那抹灼热的温度。 程今松开手,就着楼道的一点点灯光挑了个位置,大剌剌的坐在最高那阶台阶。 丁一在离他半米左右的距离坐下来,问:“来这儿干什么?” 他双手撑着后面的地面,两条大长腿一屈一伸随意搭在楼梯上。微微侧过头,看着丁一,认真地说: “哭,哭吧,这里没人,老师也不会过来。” 丁一愣了两秒,真的埋头放肆的哭起来。声音不大,但眼泪落得干脆,终于不用再憋着藏着。 程今坐正点了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静静等着丁一。 心想:真他妈能哭。 大概过了半支烟的时间,她用力地抹了把眼泪,抬起一张被泪水沾湿苦巴巴的小脸。 “哭够了?”程今的声音里隐隐带笑,无比欠揍。 “……” “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 丁一很不爽他像教训小孩一样教训自己的模样,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委屈。” 程今细长的手指夹着火光黯然的香烟,姿势很自然,很好看,仿佛香烟的存在也只是为他的气质加分。 他轻笑一声“大大小小的委屈多了去了。” 丁一不服,气愤道,“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凭什么这样教训我?” “你自己也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又干嘛去和他计较这些。”程今说。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啊,他可以不理解,凭什么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程今笑了,“他又不是你他怎么理解你啊?丁一,这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理解你的。” “……” 丁一清楚了,他不是来听她诉苦的。那他把自己带到这里干什么?凭着比自己大一岁充当智者教训她吗? 程今看着她挪着屁股坐远了一些,把头靠在重叠的手臂上故意歪向另一边,余下的小半张脸又白又圆,肉嘟嘟的被手臂挤起来,像极了一只闹别扭的小奶猫。 他也不着急,悠闲地抽完最后半支烟,站起来摸摸她毛茸茸的头顶,说:“我知道你难过,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子。与其幻想着别人理解你,不如你尝试着去释怀别人不理解你。如果你一定要为了一个不了解你的人跟我赌气,那我也没办法了。” 说完胡乱揉了一把丁一的头发,把她揉得炸毛。 “还有,”他笑了笑说,“别哭给别人看到,丑死了。” 丁一赌气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好了,”程今转身在前面带路,“擦干眼泪,走吧!” 丁一和阿予在舅舅家借宿了好几天,陈舒华每天都会和她通电话询问她们的情况。 每通电话她都会轻声劝慰道,“别担心,妈妈会处理好的。” 丁一其实并不着急让母亲去解决问题,她也并不渴望回家,她只想妈妈快一点回到她们身边。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能在家事上帮到小花,她的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辛苦,她和丁启岩已经离婚,丁一和丁予陈是判给丁启岩的。她有寻找自己幸福的自由,即使丁启岩跑路不管,她也可以把她们扔给爷爷奶奶抚养,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最笨的一条路,什么都没得到还挑起了抚养孩子的重任。 陈舒华回来是四天后,尽管她已经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快速解决,却还是让两个孩子等了四天。 她用水混着消毒液把家里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不肯放过每一个角落。那些人坐过的地方,反反复复擦拭好几遍。一切可能被触碰的布料都重新用稀释过后的消毒液浸泡过后再彻底洗净。 那些人确实信守承诺,没有进过厨房和卧室,仅仅是坐在沙发上,借用桌子吃外卖而已。 打扫完卫生已经接近放学的点。 陈舒华舒了口气,给正在上学的两个女儿一人发了一条语音:“放学回家,妈妈做了好多你们爱吃的菜。” 丁一开门进家时,丁予陈和小花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花偏头,脸上带着笑意“来了,快洗手,开饭。” 看到她进门,两人都活动起来。丁予陈盛饭,小花进厨房把温着的汤端出来。 三人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小花做的饭菜一如既往的好吃,最合她们的胃口。家里面窗明几净,客厅亮亮堂堂,跟从前一模一样。 小花没有说那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丁一也不问,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是从那天开始,她无比珍惜每一秒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光。 团圆,成了整个青春时期的秘密奢望。 第12章 教学楼前面绿化带里的桂花全部绽放了,花香味能飘上六层楼。只闻花香,不见花影。 疏疏的树木前人影搓搓,树下站着一抹蓝白的身影,微风拂面,碎发轻抚,面若敷粉,眉清目秀,落落大方。 程今插着兜,和苏北言边走边聊,蓝白的校服敞着,里面穿了一件白T恤,书包随随便便挂在一边肩膀上。随时见到他都那样,没有几分正形。 丁一脑袋里闪过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可不就是流氓地痞,自己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 相比之下,走在他旁边的苏北言就显得儒雅许多。从头到尾都是整整齐齐的,挑不出一丝错处。 程今看到树下的身影,忽然眼前一亮“哟,这一大早的,等谁呢?” 苏北言微笑着朝丁一招招手,算是打过招呼。 丁一回之一笑,和他们一起走进教学楼。 “等你。” “什么?”程今故意把手拢在耳边,大声说道,“你想请我吃早餐?不巧,今天买了,明天吧,谢了啊。” 丁一翻个白眼“昨天的地理作业就你一个人忘家里了,老赵让我来找你拿,早读课之前就得给他送到办公室去。” “呀!”丁一不说他还真忘了,班主任的科目,今天不交就瞒不过去了。 “用脚趾头猜都知道你没写。”她一脸看穿一切的淡漠,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地理练习册扔给他。 程今两眼放光,激动得一把勒住她的脖子“不是吧!班长,太仗义了吧。” 丁一被大力勒得眉头紧锁,用力扳开他的手臂说:“昨天去办公室顺出来的,抄完赶紧还我,我得赶在老赵来上课之前放回去。” “行行行,”程今拍拍苏北言,竖起大拇指指了指丁一,“看见没,我们班长。” 苏北言笑了笑,附和道:“不得了不得了。” 一天的时间过的很快,每周二下午最后一节是例行的班会课。上半节课班主任把上一周的总结以及国庆假期的安全知识通知到位,剩下的半节课就给同学表演节目,活跃班级气氛的同时顺便维系一下师生情谊。 “谁上来表演一个?”赵志文问。 教室里顿时安静了。 等了几分钟,赵志文扫视了一圈,依然没人想上来的意思。 “都那么不积极,那我点名了?” 赵志文清了清嗓子,眼睛四处巡视寻找合适的目标。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是谁突然崩出一句;“程今。” 林辉、陈珊琪几个人牵头就带着人起哄。 陈珊琪举手:“老师,程今唱歌。” 林辉举手:“老师,程今唱歌好听,实在不行跳个舞也行。” 程今一边用“再多说一句你就死定了”的眼神制止几人,一边说:“老师,别听他们瞎说,我不会。” 田轶举手站起来,无比激动“老师,我们要看程今表演。” 丁一看了看局势,举手,想也没想的跟随大众“老师,程今是谦虚。” 教室里瞬间七嘴八舌,喊谁的都有,程今的呼声最高。 赵志文一个头两个大,一时间不知道选哪个好。最终眼睛停留在已经离开座位,以胜者姿态把田轶大半张脸和嘴捂得严严实实的程今,笑道:“程今,还是你来吧,谦虚的人一般都是高手。” 得逞的起哄声,欢笑声和“啪啪”的鼓掌声此起彼伏。 程今犹豫了几秒,在一片吵闹喧嚣中,穿过一张张课桌,穿过人群,走上讲台。 他穿着那身蓝白校服在讲台上站定,茂密幽黑的头发衬得双眼更加深邃,一只手拿着话筒垂在身侧,另一只手翻找着手机,挑选一首合适的歌曲。 傍晚金黄色的阳光温和的依附在他垂着的手上,和裤脚上,沉静又美好。 悠扬的节奏缓缓响起,是丁一没听过的歌。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抬起话筒轻轻开口:“忘记分开后的第几天起喜欢一个人看下大雨没联络孤单就像连锁反应想要快乐都没力气……” 丁一坐在座位上,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看着他,欣赏着此刻的宁静。 程今的声音意外的好听,和他说话不同。 他说话时不是嬉皮笑脸语气轻佻,就是慵慵懒懒没骨头似的;唱歌时吐出的每个字都无比倦怠温柔,听得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像雨后的世界,空气中仿佛也带有湿意,缠缠绵绵。 耳边不时有几声欣赏和夸赞的细语,丁一置若罔闻,沉浸在程今唱的那首歌里。 几乎是唱完的瞬间,教室里爆发出震天的掌声。 丁一突然觉得,程今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他放浪形骸,又颇有些柔情侠骨;像春天的细雨一样蒙蒙,又像夏天的太阳一样热烈。 他本身就是一束光。 “大蛮,嘿,大蛮。” 林辉用胳膊撞了一下她,她才如梦初醒。 “想什么呢?” 丁一摇头“没什么。” 林辉问:“你妈妈回来了吗?” 她点头“嗯,回来好几天了。” “那我们今天去你家蹭饭呗,城东这片停电了,我们正好有机会尝尝你妈妈的手艺。” “行啊。我给我妈发个消息,你叫人。” “行,漏谱拉门。”林辉麻利的打个OK手势。 “哈?”丁一满脸问号,什么鬼? “漏谱拉门,”林辉重复了一遍,“没问题啊,今天早上英语老师刚教的,你那么快就忘了。”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口音有什么问题,还一本正经的教训丁一没有认真学习。 丁一压下想仰头大笑的冲动,憋笑道:“你还是说中国话吧,你的英语不仅中国人听不懂,外国人也不一定能听懂。” “一般吧,”林辉说“我说英语没有太大口音。” 这叫没有太大口音?丁一扶额,这迷之自信哪里来的?跟程今相处久了被传染了? 丁一姐妹俩小时候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八岁那年父母亲离婚后,抚养权在父亲手里,所以搬回老家跟爷爷奶奶一起住。 小花每天要给她打一个电话的习惯,似乎就是那时候养成的。上初中时,小花的条件逐渐好起来,有能力扶养她们了,才再次被接到身边,一起生活。 因为家庭原因,小学和初中一直都在辗转抚养地,经历了好几次转学。说起来,真正意义上的带朋友回家,这还是第一次,丁一有些忐忑。 丁一[妈妈,放学我带几个同学来家里做客可以吗?] 小花[好啊,你们想吃什么呀?] 丁一[都可以,你做什么都好吃。] 小花[好,放学快带朋友来。] 得到同意之后,丁一才放松下来。在不断的相熟相知中,每个人都在发生变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陪伴在身边的人,是同学,是朋友,又好像不仅仅是那么简单。 高中生活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第13章 一行七个人出现在家里面时,不可谓不壮观。陈舒华开门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被喜悦淹没。 “没想到我们一一在学校里交到这么多好朋友呢。”陈舒华本来就长得年轻,笑起来时温柔可亲。 六声参差不齐的“阿姨好”让她一瞬间不知应哪一个好。 “好好好”陈舒华欢欢喜喜的招呼她们进来,“都快坐着休息一下,我把菜抬出来就吃饭,一一,收拾一下桌子。” “好。谢谢阿姨。” 安排几人坐好之后,又叫丁予陈给哥哥姐姐倒水,转身又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林辉紧随其后进了厨房,接过陈舒华手上的盘子,嬉笑着说“阿姨,您做饭辛苦,端菜盛饭的活必须得交给我们。” 程今在林辉后面,难得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校服拉链拉得规规整整。挽起袖子,一手端起一个菜,附和道“是啊是啊,阿姨您快去歇一会儿。” 她还想插手,又被陈珊琪拦了回去。 “阿姨,美女是得少干点活,您告诉我们东西都在哪儿就行。” 陈舒华被逗得笑个不停,无奈只能当个指挥,安排好所有东西以后才安心落座。 桌上摆的都是陈舒华的拿手菜,丁一暗道这几个人今天有口福。 “快吃吧,阿姨手艺不好,别嫌弃。”陈舒华动筷大家才开始吃起来。 苏北言边吃边说:“阿姨您长得太年轻了吧,刚才您开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是丁一的姐姐呢,做饭还这么好吃,丁一也太幸福了。” 幸福的人在旁边惊呆了。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苏北言在长辈面前拍马屁可真有一套。 “哪里哪里,你们也太会说话了。”从几人进门,陈舒华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程今一边吃一边环视母女三人,问:“阿姨,丁一怎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您啊,这么好的基因没遗传到,可惜了哈哈哈哈,啊!” 桌底下的脚猛然吃痛,程今虎躯一震,感觉自己的脚趾被踩扁了,没忍住叫出声来。 丁一看着他,一脸温和的笑意,说:“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咬断舌头我家可不负责。” 丁予陈本来性子就淡,跟不认识的一群人坐在一起,就更沉默了。坐在陈舒华的身边,只顾埋头吃饭。 陈舒华看着两人,轻笑道:“你是程今吧。” “看嘛,人长得帅,阿姨记名字都能记得快一点。”程今一脸嘚瑟。 田轶端着碗,一脸嫌弃道:“得了吧,吃饭呢,别倒人胃口。” 陈舒华看程今的时候笑得格外的慈祥,好像在看自己的儿子一样。 她说:“经常听我们一一提起你……” 丁一的心猛地一惊,筷子一抖,赶紧打断:“没有……哪有经常提起,我也经常提起陈珊琪,夏橘她们啊。” 程今笑道:“他不会是跟您告状说我欺负她吧,阿姨您可别信啊,只有她欺负我的份。” “那倒没有。”陈舒华说“我们一一没有爸爸,多亏你们照顾她,我还担心她在学校里受欺负呢。” “不可能,”林辉连连摆手,“阿姨您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丁一受欺负的。” 丁一不服,拧着眉道:“怎么说得我好像老是被人欺负一样啊。” 但不得不说,听到这些半开玩笑半真心的话时,胸口像揣了一个热水袋,一股温热的暖流淌过,柔软注满心间,从扬起来的眉梢和嘴角溢出来。 隔天早晨程今到教室时,整洁的课桌上放着一份早餐。 秋日的风吹遍了小城的各个角落,街道上四处洒落着零星的枯黄落叶。在桂花味正浓的时候,举国欢庆的日子到了。 大街小巷都是国旗,红色覆盖了整个县城,黄绿交叠的落败景象瞬间又是一片生机。 丁一家的花店开在健康路,小城里的鲜花店大都开在这儿,因为这条路正对着县医院的大门,寓意从医院出来的每一个人都从此走上健康大道。平时大多是去医院探望的人买花。 逢着喜庆的日子,花店的生意更好。这种好日子,结婚,开业的巨多,鲜花的需求量也大。这种时候,母女三人都在花店里忙得打转。 林辉和田轶,夏橘都要回县城外几十公里外的家,就程今,苏北言和陈珊琪家住县城里。 陈珊琪家在雨洒街做餐饮,放假也忙。 整个假期大家都没怎么见面,□□联系居多。 倒是程今和苏北言从花店门口经过几次,跟丁一和丁予陈打过几次招呼。几句话的时间,也没多留。 等到忙完反应过来时,七日小长假转瞬即逝,回校近在咫尺。 赵志文进教室时,丁一正在擦黑板,因为身高不够高,逼得她像只兔子一样在讲台上跳来跳去。 他走过去把讲台上的凳子往她那边挪了挪,笑着说:“丁一,硬性条件不够,外部条件来凑。” 全班哄堂大笑。 丁一趁他转过身的一瞬间,在后面做个鬼脸。 赵志文发现讲台下的学生笑得狡诈,猛然回头,丁一依旧在正常的擦黑板。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小把戏,根本瞒不过他混迹江湖多年的眼睛。 赵志文一笑而过,说起正事:“一大早来跟大家说个事儿,学校举办班刊比赛,主题是‘爱国,青春’。评比时间在十月下旬,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丁一带着班上的同学一起设计,争取拿个好成绩。” 丁一放下黑板擦,说:“老师,薇姐的美术厉害,林辉的粉笔字好看。” 薇姐是文艺委员,叫陈薇薇,温温柔柔的一个女孩子,声音也软软的。身高不高,长得很可爱。 林辉是纪律委员,平时跟丁一一起包庇大家,和同学关系都不错。 赵志文点头“那……几个班干带头,把我们的第一次班刊做好啊。” 丁一在这方面虽有经验却不是很擅长,但经过半个学期的朝夕相处,她对班上的人都有了解。 她也从不吝啬向老师推荐有才能的学生,除了陈薇薇和林辉,又找了班上几个绘画,书法出色的同学,私下问过意见之后,拟了个名单交给班主任。 以她们为主力,丁一为辅助。 赵志文满意的看着名单,当即放心把这事交给她们办。 光做班刊还不算完成,还要连带着整个教室的布置。班刊与教室要风格统一,并且不同的板块都有不同的作用。 几个班干讨论了一天,决定以国旗、红色、雷锋、青年为灵感,展开设计。 布置板块又分为文化板块、精神板块、学习板块、表彰板块。 丁一就负责采买材料,每天奔赴在不同的文具店,做一些像剪纸,贴字的简单活。 经过一行人好几天早出晚归的努力,班刊算是初见雏形。 丁一站在讲台上,空旷的教室里只有最后一排踩在课桌上忙碌的背影。傍晚余晖斜照进来,光迹里还漂浮着微小的灰尘,黑板上的图案和文字覆上淡淡薄光。 丁一打开手机,“咔擦”一声记录下这一刻。 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下午放学时不觉得饿,这会儿抗议起来了。 屏幕上正好弹出程今的消息: 程哥[你们家店里有没有含羞草啊?我想买一点] 丁一[???] [大哥,我们家开的是鲜花店,不是花卉园。] 程哥[有区别吗?] 丁一[有区别,很大区别。] 程今[行了,知道了] [吃饭了吗?准备来上晚自习了,要不要帮你带点什么?] 丁一[能带个面包吗?要饿死了] 程今[行啊,叫声帅哥来听听我就考虑考虑。] 丁一[……] [我不想睁着眼睛说瞎话。] 程今[那你还是饿着吧,吃什么面包,喝西北风就饱了。] 丁一[大帅哥,真的要饿死了!!!] 程今[得嘞,等着。] 第14章 寒露过后天气转凉得快,昼短夜长。晚自习还没上课,天边就已经没了光。 教学楼从门窗里透出亮白的灯光,班上的人都来得七七八八,教室里又热闹起来。 设计班刊的人员赶在打铃前把所有粘贴的工作全部做完,丁一站在课桌上,脚尖垫得像要跳芭蕾,身体几乎贴着墙壁,把手上“学习园地”的“学”字使劲往标记过的地方贴。 边使劲边吐槽:“这谁定的点呐?也太为难我了。” 脚下的桌子突然猛烈晃动,站在桌上的丁一一个踉跄就往旁边栽,吓得她惊叫出声。 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一把稳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迅速敏捷地抢过她手里的字,轻而易举地拍在定点的位置。 丁一侧头后望,正好望进他的眼睛里,黝黑的眸子在灯光的映衬之下闪烁着流光,后者一副洋洋得意的欠揍样,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蹦出两个字:“菜、鸡。” 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钻进耳朵,稍往后靠就是他的胸膛,淡淡的清香将她包围。少年扶着她的肩膀按着墙上的字,把她困在方寸之地不得动弹。 不管他是无意还是有意,不得不承认,丁一确实紧张了一瞬。 四目相对的对峙中脸上渐渐有升腾之意,她只想赶紧自然的,体面的,摆脱这副困境。 丁一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半晌,而后故作嫌弃地说:“啧,你真的好欠揍。” 程今哈哈一笑,往旁边移开了身子,拍了一下她的头说:“去吃东西吧,剩下的交给我。” “用不着,”丁一抻着脖子像个不服输的小朋友,“长得高了不起啊。”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程今说,“就是贴字不用垫脚。” 不等丁一怼回去,他又说:“你这样子贼像个小学鸡。” “说什么屁话,你才是程三岁好吗。” 程今笑笑没说话,只是提起丁一的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她弄下地。 丁一安全着陆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别这样拎我,我不要面子哒?” 程今拍拍她的头,“快去吃吧,一会儿上课了。” 晚自习放学时,苏北言的班上举行考试还没有结束。几个人站在走廊上等,放学一起走是雷打不动的铁律,少一个都不行。 苏北言微低着头认真看卷,清爽利落的头发下是白皙光洁的额头,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挺直的鼻梁上夹着一副细边眼镜,与程今不同,看起来很斯文。 他右手拿着笔,手肘撑桌,笔帽轻触嘴唇,貌似在认真思考。 丁一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词,禁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禁欲系帅哥? “程哥,程哥。”田轶用胳膊肘轻撞程今,又轻又急的唤他,扬起下巴指了指三班教室门口的方向。 顺着方向看过去,岳玥正从教室里走出来,柔顺的过肩长发披散着。看到程今后,笑盈盈地走过来,伸手把一边长发抚至耳后,温婉迷人。 她先是笑着和程今对视,走近之后跟其他几人打招呼。不知为何,轮到丁一时,她特意挥了挥手,丁一回之一笑。 “过来等苏北言啊?”岳玥说。 程今点头。 “肯定不是啊,”田轶突然站出来,“我们程哥专门过来等你的。” 丁一一脸黑线,她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想把田轶的嘴撕烂的冲动。 岳玥笑了笑,对程今说:“先走了,我朋友在楼下等我。” “嗯。” 程今一路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直至楼梯拐角,再也看不见。 这么明目张胆的喜欢,任谁都看得出来,丁一也不是傻子。说到底,程今还是放不下这个女孩的。 岳玥走后,程今才开始秋后算账,一把勒住田轶的脖子不撒手。 “妈的你下次再乱说话,老子就找陈珊琪谈心去。” “怎么了,”田轶笑得猖狂“我敢承认你不敢呐?天天去厕所从三班门口过不就是为了看人家一眼吗?” 程今轻笑:“操。”冲上去和田轶扭打在一起。 “走了走了。”林辉提醒众人,看着最后一个交卷的苏北言,调侃道:“做那么久干嘛?要考满分啊?” “身为班长以身作则嘛,哈哈哈哈哈”苏北言一副特别光荣的样子。 “我们大蛮怎么就不跟你一样啊。”林辉说。 “那怎么能一样?”苏北言义正言辞道,“我是假学霸,她是真学渣。” 不都是学渣吗? 程今和田轶在后面打得天昏地暗,林辉想过去拉开两人反而被卷入其中。三个人闹成一团。 苏北言不想被殃及,赶紧走到丁一身边。 感受到身旁的阴沉沉的气氛不太对,他偏头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丁一重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没有啊。” “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有吗?” 她细想了一下,为什么心情不好啊?没有心情不好啊!程今喜欢岳玥关她什么事啊?她又不喜欢程今。 她和程今只是普通朋友,最多算关系好一点的朋友,仅此而已。就算程今有女朋友,她也应该高兴,祝福,不高兴算怎么回事儿。 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 苏北言看她又发呆,蜷起手指,像敲西瓜一样敲在她的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丁一懵了一下,大吼:“苏北言,你作死啊?” 后知后觉摸着脑袋追上去,暗骂他仗着身高腿长,欺负弱小,不要脸。 林辉自顾不暇,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小心小心,不要在楼梯间打……” 年轻赋予了十五六岁的年纪永远朝气蓬勃,精力充沛,喜欢和讨厌都一样的明目张胆。少年的梦里光怪陆离,热烈的,静默的情愫都一样,暗暗在心底生根发芽。 丁一没有立马回家,先去了花店。 陈舒华坐在小凳子上,白色长裙的裙摆堆在脚边,身前围着棕色的防水挂脖围裙,发丝拢在一边合成一股松松散散的麻花辫。 芊芊双手正摆弄着杂乱的花枝。 丁一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声,室内的花香扑面而来。 店里的装修特别简单,净白的墙壁,原木的花架,黑色大理石板的包装台。五颜六色的鲜花娇艳带露,几乎填满了整个房间,在简单的环境中得以展现最原生的美。 “过来了。”陈舒华笑脸盈盈。 “嗯,想跟你一起回家。” 丁一放下书包,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陈舒华旁边,拿着剪刀一起修剪花枝。 “妈,我们家有含羞草吗?” “没有啊,怎么了。” 丁一摇摇头,“没什么,程今想买。” “可以叫他自己种试试看,很简单的。” “好,回头我跟他说。” “叮铃”一声,门被推开,秦允扬怀抱着一个大纸箱出现在门口。 “阿姨,我爸爸叫我过来给您送点水果,刚从奶奶家带过来的。” 丁一起身伸手去接却被她侧身躲过。“姐姐拿吧,有点重。” 陈舒华急着上去帮忙,“哎呀,老秦真是,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子搬过来呢。快放下快放下。” 秦允扬把箱子放在包装台上,拍拍衣服笑道:“没事儿,不重的。” “吃饭了吗?一一快给姐姐倒杯水。” “不不不,不用,我马上就回去了。” “急什么呀,喝杯水再走。” “不用的,阿姨,这边不能停车,我爸在外边等我呢。”秦允扬说话间已经退到了门边,“我们先回去了,阿姨。一一,有空来我家玩。” “好,谢谢允扬姐和秦叔叔。” “那你有空来玩啊,允扬。”陈舒华说着,人也跟到了门口。 “好,阿姨您忙。” 秦允扬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丁一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的。人美心善,换做谁都会喜欢,更何况还是那么细节的女孩子。 丁一心想:自己要有她一半温柔就好了。 陈舒华目送她上了门口那辆车,临走前她还在钻出车窗摆动大臂挥挥手。看着车辆远去,她回过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反正脸色算不上太好。 第15章 丁一看着汽车远去的踪影,发自内心地说:“妈,允扬姐和秦叔叔真好。” 陈舒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喜,“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对呀,秦叔叔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或许是因为太敏感,她隐隐感觉到了妈妈的惊喜意味着对新生活的期待,丁一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设想过千百次这种情况的出现,甚至可以说期待。可当它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小花可能不知道,丁一和丁予陈比她自己更希望她幸福。 她们都希望什么事都自己扛的小花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面对幸福的时候勇往直前。却又怕小花有了自己的生活以后,无法继续给她们全部的爱。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陈舒华眼波微动又很快恢复平静,她早已过了心动的年纪,有些事情已成了奢望,最好也别再有期待。稳定的日子过久了,就不想打破这份宁静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赌了。 更何况,带着两个孩子,能找到没有目的性的,心甘情愿共同抚养的人,几乎没有。 成年人的世界始终是现实的。 “妈,我和阿予都希望你幸福。”丁一无比坚定地说。 陈舒华拿着剪子的手一顿,说:“有你和阿予妈妈就已经很幸福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 不够的,丁一在心里喊,不够的,你需要依靠的肩膀,你需要年过半百以后家里有人等你,你需要的不止是我和阿予。 可她没有说,因为她很清楚,她们姐妹俩就是那对枷锁,让她们的妈妈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自由。 “妈,我和阿予不会离开你的。”丁一只能这样说。 陈舒华摸摸她的头,笑得很温暖。 “十几岁的小孩子,干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老妈的事还用不着你这个小鬼来操心好吗。” 她默默地注视着丁一,眼波流转中蕴含着心疼,她的一一好像懂事了很多。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懂得很多成年人的无奈和有口难言的苦楚。 终究还是她没有保护好她们。 丁一在灯光下静静地收拾着花花草草,注意到母亲的注视忽然抬头,扬起俏皮的嘴角,“赶紧收拾完回家吧,阿予肯定已经热好饭菜了。” 陈舒华笑意更深,点点头“好。” 新一周的升旗仪式上,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宣布了班刊大赛获奖名单。 “高一七班,十二班,二等奖。” “高一三班,一等奖。” “请获奖班级派代表上台领取奖状。” 赵志文从队伍前面晃悠到最后面,向丁一摆摆手,示意她上去拿奖状。 丁一打个“OK”手势,穿过人山人海的操场,去了主席台。 获奖班级的各班班长向几个校级领导鞠躬,从他们手中接过奖状。 主持人说:“请老师同学一起合影留恋。” 苏北言拿着奖状从主席台另一边移过来,站在丁一身边,对着镜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丁一看了他手里的奖状一眼,笑道“恭喜恭喜,第一啊。” 苏北言唇角微扬,“同喜同喜,你们也牛批呀。” 摄像师在一旁大力挥手,大喊着:“注意,老师同学们看一下正前方。” 咔嚓几下拍完后,有序下场。 丁一和苏北言走在回班级队伍的路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第一不白拿,记得请客哈。” 苏北言举起手指戳戳她的头,“整天就记得吃,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猪。” “你才是猪,”丁一拔腿就跑,“还是大、傻、猪。” “哎,丁……” “啊!” 苏北言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惨叫,一阵晕眩感袭来,丁一捂着额头,眼前全是星星,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 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道:“我是被撞的我都没喊,你喊什么?” 苏北言赶紧上前扶住丁一道:“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们不是故意的。” 丁一睁开眼看清楚对面的人,不认识,但在学校里的这种四十左右,长得像老干部一样的人,十有八九可能是老师,剩下一二可能是领导。 她也跟着道歉:“对不起啊,老师。” 老干部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下次走路小心点,得亏撞上的是我,要不然准讹你钱。” “知道了,对不起啊老师。”苏北言笑着说。 “没事儿,”老干部挥挥手,走了还不忘吩咐他两,“赶紧回去上课吧。” 等人走远,丁一狠狠地白了苏北言一眼,一声不吭地走了。怒火直烧到天灵盖,周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气息。 苏北言追上去,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笑嘻嘻的问:“哟,生气了。” 这欠揍的语气,更令人火大了。 “……” 忍着一拳打掉他牙的冲动,丁一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奇怪了,你撞到人,生我的气干什么?”苏北言说。 “都怪你,你还笑。”丁一一生气小脸就鼓囊囊的,小嘴向下撇。在苏北言看来,怪可爱的。 “是你自己要跑的,怎么还赖我头上呢。”苏北言说。 她眼泪都要气出来了,“还不是你骂我是猪。” 苏北言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放肆了:“我没有骂你好吧,我那叫实话实说。” 丁一说不过,眼看着眼角都憋红了。 苏北言压低身子一看,愣了一下,妈呀!这是真哭啊! “不是吧,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笑了还不行吗。” “……” 丁一不说话,含着泪水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苏北言瞬间慌了,这眼泪掉得也太容易了,这还不如直接给他来一拳呢。 他立马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弱弱道:“别呀,别哭呀大姐。” “……” 想了想,又试探一句:“我请客,放学集合,行不行?” 丁一通红着眼,认真道:“你说的?” 苏北言像认输了一样,双手合十满脸哀求“我说的我说的,别哭了,姐姐,我都叫你姐了。” “耶,放学别跑!” 刹那间,云开月明。 丁一蹦跶着,身形像一只兔子,眼睛里狡黠的神色却像一只狐狸。 她脚步轻快地跑开,嘴里得意地跟大家嚷着苏北言要请客。 留下要请客的人站在原地,一脸懵逼。女生变脸都这么快的?说像翻书都是低估她们了,简直就是川剧变脸。 苏北言幡然醒悟,觉得自己好像掉进圈套了,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显然是来不及了。 放学之后,几人坐在学校边的“时光”。是一家奶茶小吃店,店面不大,门口放着近日新品的推荐牌,玻璃门上贴着圆圆滚滚的可爱字体明示着“可聊天吹水、可占座学习、可免费蹭WIFI”。 老板姓徐,三十来岁,已婚,有一个女儿,大家都习惯叫他徐哥。 徐哥大个十来岁,人却不古板,和大家都说得上话,聊天可以扯到天南地北。 所以一到下课时间小店基本上座无虚席,常客当属丁一一行人。 丁一窝在沙发里嘬了一口水果茶,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巴里面弥漫开来,咽下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十一月的天虽然没有下雪,但也开始有了冬季初体验。小店贴心的在每张桌子下安装了小电炉,四边还围了棉罩,脚下暖烘烘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全身,让人舒服得睁不开眼。 程今坐在丁一身旁,专注力全在手机上,伴随着紧凑的音乐节奏四指配合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 这种游戏对他来说似乎小菜一碟。 丁一看呆了,“哇,那么快,太厉害了吧。” “这还算不上厉害,我昨天在网上看到有人用六个指头,那才是真牛逼。” “程哥到多少关了?”林辉凑头过来看他玩游戏。 “五百多关。”程今答着话,眼睛和手指配合得严丝合缝。 “操,那么多,我才二十几关。”田轶惊得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 程今没抬头,嗤笑一声,淡淡的吐槽一句:“辣鸡。” 丁一一直看他把整关打下来,一分也没漏,不禁佩服他的节奏感。 回想起那次班会课他轻慢朗朗的歌声,心想:节奏感好,唱歌也好听,音乐方面蛮有天赋。 丁一说:“程哥有学过音乐吗?乐器之类的。” 他喝口茶,稍作思考的样子,“学音乐倒没想过,不过我还挺喜欢吉他,之前见我朋友弹过,装得一手好逼。” “哎,我也挺感兴趣的,”丁一说“看别人弹就很帅,男生会弹吉他的话,印象还挺加分的。” 程今瞬间来了兴致,提出,“要不放假一起去试试?” “行啊。”丁一当即答应下来。 “操,等老子学了吉他,要把三中的妹子都迷得神魂颠倒。”程今说。 “……” 所有人都一脸黑线的看着他,面对他的远大理想丝毫没有半点想为他打气的打算。 陈珊琪冷笑一声,“不知道谁这么倒霉会被你看上,能看上你的人说明眼睛有点问题,我可以给她推荐好的医院。” 众人笑作一团。 程今不服,对一旁专心吃东西的夏橘说:“橘子,我不帅吗?” 夏橘被点名,撇了他一眼,初中三年的老同学了,看他跟看路边的鲜花牛粪没什么区别。 她说:“你家里没镜子吗?这种话怎么好意思问得出来?” 程今一脸不可置信,不死心,又转向最后一个女生。 “我难道连这点魅力也没有?” 丁一轻笑出声,如果自己说帅,以他的脾性,肯定得了三分颜色要开染坊,下一秒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如果说不帅呢,他又太没面子。 思虑再三,她还是不想给程今嘚瑟的机会。 丁一说:“嗯……家里没镜子总该会撒尿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爆笑声充斥在耳边。 程今拿手机当镜子,左右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盛世美颜。看着几人无语道: “你们几个的眼光不太行啊。” “是不行。”陈珊琪勾了勾唇角说,“但比你好多了。” “你们说的不算数,”程今随手拨了一下眼前的碎发,明眸含着笑意“七哥,不算女的,橘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丁大蛮,之前你哭鼻子是谁安慰……唉,唉,林辉快来拉一下,救命啊……” 话还没说完,程今已经被三个女孩子的拳头包围。 林辉几个在一旁看着,苏北言不想拉,田轶不敢拉。任由他被三个人摁在沙发里头重拳出击。 田轶连连摇头,“珊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是怎么开得了口喊七哥的?” “可爱尼玛,”七哥指了指田轶,威胁道,“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 田轶双手重叠封口,猛摇头,表示自己不敢再说了。 第16章 晚自习上到一半,窗外突然下起了雨。没有电闪雷鸣,来势不大,却足以把人浇成落汤鸡。 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天朗气清的,到了放学时间,所有人面面相窥。 好家伙,没有一个带伞。 不止她们,教学楼一楼的屋檐下人满为患,一边避雨一边叽叽喳喳的聊着天。进入冬季之后,雨水凉得浸骨,落在身上又湿又冷,稍不注意就发烧感冒。没伞的都想着避避,等雨势小一些再走。 林辉默默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伞,环视着逐渐围过来的几人。他就像一个百宝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办不到。 苏北言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我靠,牛啊!” 对于林辉的这些骚操作,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林辉讪讪一笑,说:“我就知道天气预报不可靠。” 手里顿然一空,林辉还没反应过来,伞已经被程今抢了过去。 他把伞举过头顶,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个也别想走啊。” 林辉收回空荡荡的手,把书包重新背好,解释道:“我也没想先跑嘛,就是拿出来给你们看看,让你们学学什么叫有备无患。” 丁一笑笑,说:“辉哥真是什么都有。” 林辉摆摆手,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笑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陈珊琪在旁边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堵住另一边耳朵减少周围噪音。 “到了?我们在一楼这里。嗯,好,拜拜。” 她挂掉电话,说:“我爸妈给我们送伞来了。” “顶啊,琪姐。”程今准备拍陈珊琪的肩膀的手,被田轶一把挡了过去。 田轶一脸假装恶狠狠的模样,看起来像只护食的小狗。 他把陈珊琪挡到一边和程今隔开距离,说:“小心被他爸妈看到了不好。” “得,”程今笑,“儿子长大了,留不住了。” 说完还装作痛心疾首的长叹一口老气。 “你说谁儿子呢?”田轶说。 “哎,现在爹都不叫了。” 两人你来我往势如水火,正想动起手,前方突然传来一声:“珊琪。” 陈珊琪踮起脚朝声音方向挥手,“爸妈,这里这里。” 几个人跟着走过去,向叔叔阿姨问了好。救星终于来了! 珊琪妈妈打开口袋,把伞分给他们手里,说:“突然下雨谁也没预料到,阿姨把家里的伞都带过来了,不够的话就两个人打一把哈。” “够的够的,谢谢叔叔阿姨。”丁一说。 “不用客气,都把伞带回去吧,最重要是别感冒。” 几个人再次向珊琪爸妈道谢,把伞分了一下。 珊琪爸妈各打了一把。林辉家住一个方向,打自己那一把。苏北言拿到了一把稍微小一点的那一把,只够挡着自己。陈珊琪和夏橘一把。剩下田轶,程今,和丁一。 最头疼的是,丁一跟谁都不顺路。 程今看着已经走进雨幕的几个人,丝毫没有犹豫,对田轶说:“你老丈人不是一个人撑一把吗?你去啊,这把伞不够三个人。” 田轶大惊失色,紧张得舌头都捋不直了“我我我,我不敢呀。什,什么老丈人,别胡说。” 程今轻笑一声,问:“你确定?不想在叔叔阿姨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你一路跟叔叔聊聊天兴许还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就在丁一以为要沦落到三个人撑一把伞的凄惨境地时,田轶居然像下定决心一般,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冲进雨里。 后知后觉的挡着头,奔喊道:“老丈……啊不是,叔叔,等等我呀。” 丁一和程今在后面笑得不能自抑,看着他如愿以偿的躲进了珊琪爸爸的伞下。 程今撑开伞,走了两步停在房檐下,滴落的雨水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 他盯了丁一两秒,缓缓开口:“走啊,等雨停呢?” “啊,”丁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 她缩着脖子钻进伞下,和程今一起走在最后面。 到了十字路口,大家互相道了别,都散了。 丁一想了一下,她跟程今是相反的方向,顺路一起走这个想法显然不太现实。 就在这分秒间的空隙里,她想出了最合理的路线方案。 她试探性的问:“你家近一点,要不先到你家,我再拿伞回家?” 从来没有男生送她回过家,让程今送她回家这种话,她说不出来。不会说,也不想说。 “算了吧,”程今被她蠢笑了,“大下雨天的,路上没什么人,不安全。” 丁一想了想,确实是!虽然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她一向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还是习惯性的拒绝了。 “不用担心,我长得挺安全的,”丁一说,“这条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程今嗤笑一声:“你误会了,我是怕别人不安全。” “再说了,”他略带嫌弃的上下扫了丁一一眼,“我还能指望你送我回家?” “……”丁一妥协了。 两人踏上回家的路,为了尽量不耽误他太多时间,丁一选择走小路。 小路的排水沟似乎管理得不是很好,晴天还好,下雨天就巷子的窄道就哗啦啦的流水。崎岖不平的路上隔十几步就是一个水塘。 她怕程今不好走,自己几乎是贴着道路里边儿走,伞檐的水珠连连滴落在肩头。 突然,肩膀被一股力量不轻不重地拉了过去,整个人都被钳制住。 程今带她走出来几步,“你走那么里面不怕摔?笨得要死。” 丁一被他揽着肩膀,整个人都被围在伞下,感觉像是被关在一所小房间里,心下纷乱的节奏和嘈杂的雨声混在一起,周身的压迫感来自撑伞的人。 除此之外还特别有安全感。 “我只是怕你踩到水塘……”哗啦一声,脚边隐约感受到是水花飞溅。 丁一顿感不妙,心虚的补上:“而已。” 程今整个身子僵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水没过的脚腕,又看向丁一。 “操,你嘴是开过光吗?” “没……没事吧。” 他把脚抬起来,抖了抖水,然后按着丁一的脑袋加速前进。 “我跟你说,丁一,这要没有一个星期的早餐说不过去了。” 丁一从他的手掌下费力地抬起头问:“凭什么,我也被你踩的水溅到了呀。” “我再送你回家我是狗。” “我也没要你送啊。” “闭嘴,赶紧走。” “等等等,你走慢一点,我今天穿的是白鞋。” 到楼下的时候,丁一站在门口跟他道别。但按道理说,程今送她回家她应该请人家上去喝个水,休息一下什么的。 遭不住良心的谴责,丁一指了指楼上。 “那个,你要不上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天冷,你快上去吧。你家这条路乌漆嘛黑的,一个人走怪渗人的。” 丁一笑笑:“走习惯了就还好。” 程今朝她摆摆手说:“上去吧,我从大路回去。” “好,”丁一咬了咬唇,还是把那句略显生分的道谢说出来。 “谢谢你啊,程哥。” “谢你个头,走了。” 丁一看着他走出好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喊道:“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程今回过身,歪头认真地想了想,说“豆浆和包子吧,要肉的。” “知道了,”丁一笑得平时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站在门口的灯下挥挥手,说:“明天见!” 程今说:“明天见。” 然后那抹身影轻快地消失在门口,留下一颗亮的耀眼的廊灯填满人的心房,让这雨夜一点都不显得孤寂。 程今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自觉地扬起唇角,很想问问她:有这么开心吗? 丁一洗漱完毕,打开手机收到林辉发来的消息: [到家说一声,赶紧洗个热水澡,没有姜汤就喝点热水,别感冒了。晚安。] 哈哈,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群发。 “别对着屏幕傻笑了,赶紧去睡觉。”陈舒华在一旁催促。 丁一回过神来,答应道:“知道了,你快早点休息吧,我的绝世美女妈妈。” 丁一[到了,晚安。] 末了又补一句[你怎么跟个妈似的。] 然后翻到程今的对话框。 丁一[到家了吗?] 程哥[到了。] 丁一[早点休息,晚安。] 程哥[晚安。] 第17章 自从和程今约好了假期一起学吉他,丁一就一直想找机会和小花商量。毕竟花钱学乐器不是花钱报补习班,在很多大人眼里学乐器是不务正业,学习才是王道。 她也做不到大大方方伸手向家里要钱,还是不必要花的钱。 一想就是好几天。 丁一挑好订单上的花,递给包装台前的陈舒华,抿了抿嘴,还是开不了口。 家里的钱是她眼看着妈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赚来的,前段时间又出了追债的事,每个月除了日常开销还要还房贷。如果她真的学了乐器,无疑是加重家庭经济负担。 “什么事呀?”陈舒华头也不抬,在包装台前摆弄着鲜花和包装纸。 丁一愣了一下,惊了。写在脸上了?这么明显吗? “我看你纠结半天了。”陈舒华对上丁一茫然的脸一笑,眼神告诉她:小样儿,我还看不穿你。 “没有啊。”丁一严肃解释到。 “没有?” “没。” “哼,”陈舒华一脸不相信,“不说算了。” 反正已经被看穿了,丁一打算破罐子破摔。 “妈,我……我想学吉他。” 陈舒华轻松一笑:“好事儿啊。” “我就想跟你商量一下,如果我期末考了班级前三,你可以让我学吗?” 别说考班级前三,就算考全校倒数第一,她也会支持她的女儿。 陈舒华清楚丁一为什么这样说,她用自己努力的好成绩交换比心安理得的接受要舒服。 她也不说什么,就点点头说:“那得加把劲了,祝你成功。” 丁一豁然开朗,凑过去抱住小花,雀跃道:“真的吗!?谢谢小花麻麻,你太好了。” “哎呦哎呦,你也太现实了吧,平时左一句妈右一句妈,这会儿妈妈妈妈的喊。”陈舒华取笑她。 丁一从她身旁蹦跶开,做了个鬼脸,拿起书包笑道:“这哪叫现实啊,上课去了啊,花姐。” “把外套穿好,外面冷。” 她乖乖地把厚厚的外套穿好,小脸笑得比周围的鲜花还绚烂,围在毛茸茸的领子里,像极了一朵洁白柔软的棉花。 陈舒华微笑着目送她欢天喜地的出门,门上“叮铃”一声脆响,随即又恢复了宁静。 丁一的心情很好,回学校就把这事儿告诉了程今。程今是独生子,家里没有什么同不同意,只要他乐意,做什么都是受到支持的。 也是从这天开始,她放学再也不看电视。每天晚上晚自习回家,复习预习做完作业已经十一点过。每天清晨,上学的路上一定拿着小小的单词书,不愿意浪费走路那十几分钟。 为的就是兑现一个一时兴起说下的约定。 丁予陈看着突然转性的丁一,双手撑在书桌上,不可思议到:“难道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 丁一的心猛地一跳,从书里抬起头,纠正她:“是友情的力量。” 丁予陈啧啧摇头,“厉害,本美女实在佩服。” 丁一继续埋头沉进书里,好心劝到:“你要闲着没事儿呢,可以选择和我一起遨游知识的海洋……” 没等说完,丁予陈立马离桌子两米远,“谢谢您,水太深了,游不动。” “那就去睡觉。” “好嘞,现在就去。” “……” 丁予陈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翻身就上了床,缩在被子里看着丁一在台灯下努力的背影。 心想:友情?难怪有一句话叫当局者迷。 直观感受得最多的是林辉。 他扶着自己的脸,手肘撑在桌上,一脸迷惑的看着丁一,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大蛮,虽然我很高兴能每天抄你的英语听写,但你这努力程度有点超乎了我的想象。” 丁一放下笔,甩了甩冷得僵硬的手,哈两口气使劲搓了几下。 问他:“不好好学习,等着回家种地吗?” 林辉嘲笑道:“那也得你家有地给你种啊!” 丁一笑道:“我奶奶家不止有地,还有猪呢,说不定以后也继承给我了。” “可以啊,”林辉惊讶,眼睛瞪得老大,“你家是地主啊?” “到时候带上你,一起养猪,发家致富。”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丁老板。”林辉笑的控制不住,脑袋里面自行脑补出了他跟丁一高中毕业一起养猪的画面。 他两站在一群猪中间,还有猪哼哼的声音做BGM。 也太惨了点。 猛地一阵冷风卷进来,门猛地一开又嘭的关上。感觉就像是已经身在速冻冰箱里了,还有人拿着大风扇对着你脸吹。 教室前三排全是表示这不满的“嘶嘶~”抽气声。 林辉哆嗦着拉紧衣服领口朝门边一瞪,大吼:“程今,你大爷的,那么冷的天别进进出出的。” “嗯?”程今一歪头,表示诧异。 下一秒猛拉几下门,一开一关,一开一关,一开一关…… 教室里瞬间抱怨声四起,下课时间打盹的都被冷醒来,朦胧着一双眼看向门口,刺骨的冷意扑面而来,直接人傻了。 林辉顿时火了。 “操!”一拍桌子追了过去,“你给老子站住。” 丁一看着两人追追打打的身影,忍不住连打了两个个喷嚏,眼泪花儿瞬间糊了眼,赶紧抬手擦擦。 两个幼稚鬼。 “像两个小学生一样。”陈珊琪中肯地说出来丁一的心声。 “丁一,去超市不?”夏橘正啃着不知道哪儿来的猪蹄,问。 “去,”丁一站起来,“想买杯热豆浆。” 陈珊琪买了盒口香糖就完了,反观夏橘,拿出了一副跟超市搬家的气势。收银阿姨笑眯眯的一边刷卡,一边和她聊得正开心。 看得出来,老熟人了。 丁一手里拿着豆浆,感觉到兜里手机震动,拿出了看了看。 程哥[你们去超市了?] [帮我带瓶薄荷水。] 丁一[叫声仙女来听听。] 程哥[仙女仙女仙女] [多叫几声能不能免费?] 丁一[混那么差了?连水都喝不起了?] 程哥[你误会了,一直都没混得多好。] 她噗呲一声笑出来,回复[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然后去货架上拿起水,掏出兜里的现金到收银台结账。 “两块五,拿颗糖吧。”阿姨说。 学校超市一般不找零,带五毛的都直接拿颗五毛的棒棒糖凑个整。 丁一拿了一颗葡萄味,突然想起教室里还有几个小学生,给他们也带一颗。 于是在心里默数了一遍人头又一个味道拿了一颗,终于和夏橘,陈珊琪打道回府。 还帮着夏橘分担她手里的三个大口袋。 第18章 回到教室,大课间还没结束。程今几个又没了踪影,可能又去光临厕所了。 丁一把水放在程今的课桌上,替换掉那个已经空瓶的薄荷水瓶子。 来回踱了几步,最终揣着一兜子糖坐在座位上等他们。 教室的窗玻璃上起了一水雾,显得外面的世界朦朦胧胧,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 丁一伸手擦了几下,水被赶下来,外面就清晰了。 程今和苏北言几个走在另一边走廊上,趁苏北言进教室的空档朝里面瞟了几眼。至于是瞟谁,不用明说,大家心里都清楚。 等门都关实了,才和田轶,林辉嘻嘻哈哈朝这边走来。 丁一突然后悔自己手贱去擦玻璃,慢慢地收回目光,仔细把手擦干净。 程今路过丁一的桌边,习惯性地捏了一下她白嫩嫩的脸蛋。 看见她像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捧出来一把糖说:“选一颗。” “哟,”他摸摸她的头,惊喜到“知道哥心里苦啊?” “不是心里苦,”丁一说,“是长得苦。” 程今轻笑,拿了一颗橘子味。 “吃了你的糖可以挽救一下吗?” “至少能像个人。” “什么时候嘴巴变得这么厉害?”程今问。 “看你不爽的时候。” “嗯?”程今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我怎么了?” “没怎么。”丁一说完,绕过他去给其他人分糖。 留下程今在原地一脸懵逼,只当她是开玩笑,回自己的座位上了。 上学期的最后一个假日是元旦,三天。林辉早早就约上大家元旦去唱K,说要一展自己美妙的歌喉。 天气又干又冷,虽然没下雪,但气温几乎接近零度。冷白的灯光垂设在地面,周围都是火红的欢庆元旦的小装饰,崭新的面貌给世界平添了几分活泼。 丁一裹着黑色的裙袄,系着一条白色毛茸茸的围巾,披散着及腰的长发,瓷白的小脸掩在如墨的发丝里,看起来像个洋娃娃。 “这儿。”程今站在马路对面,看她漫无目的的找寻了半天,眼神从自己的方向飘走了好几次,终于忍无可忍地朝她招手。 “哦。” 丁一走过去,看他里面一件卫衣,外面随便套了件不是很厚的外套。 “穿那么少?” 程今低头看一眼,“不少,里面还有。” 丁一笑,眉眼弯弯,路过一束路灯把她的脸照的莹白,灯晕的朦胧中的五官无比玲珑,称得上是眉清目秀。 程今捏了一把她的脸,说:“见惯了你在学校扎头发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挺好看的。” 就在丁一以为气氛要升温的时候,他说:“把大脸都挡住了。” “……” 她有了现在就送他入土的想法。 不行,她找男朋友一定不能找这么直男的。实在煞风景。 等人都到齐时丁一才发现,有两个不速之客。 岳玥和隔壁班的张玲玲。 “怎么也没听说她们要来啊?”丁一用唇语问林辉,躲着指了指她们两。 林辉耸耸肩,轻摇了几下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夏橘悄无声息的移步到她身后,悄悄说:“程今约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丁一笑道,用同样的音量回;“算了,来都来了。” 元旦的生意很好,每家店都爆满。那些跑调跑了十万八千里的鬼哭狼嚎的声音被很好的隔绝在门外,门内是林辉并不跑调但依旧鬼哭狼嚎的声音。 丁一坐在角落里和夏橘吃着果盘,小零食。 田轶和陈珊琪在一边组队打游戏,并不受“噪音”影响。 苏北言在研究骰子怎么摇。 程今在唱歌,他唱的歌,是真的好听。 岳玥有时唱歌,不唱歌的时候就安静的坐在旁边听别人唱。 张玲玲的手上始终拿着麦克风,每一首歌,无论是谁的,她都要搭上两句。 等轮到丁一的时候,张玲玲还是那一句:“哎,这首歌我会唱。” 夏橘放下手里的零食,为丁一打抱不平:“这是丁一点的歌,你要唱也自己点呗。” 陈珊琪继续打着游戏,头也不抬的问张玲玲:“你唱这么久嗓子不累吗?” 张玲玲依旧没有放下话筒的打算,继续装聋作哑。 “哎你……”夏橘站起来准备上去提醒她。 丁一把她摁回去坐着,说:“没事,唱就唱呗。” 前奏过完,丁一缓缓开口,轻盈的旋律通过麦克风收音,电流传播,从音响里传出来覆盖包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程今在点歌台前听了两句,觉得有点不对劲。切成原唱,再切伴奏,再切成原唱,再切成伴奏。 “操!” 不得不说,真他妈的,太像了。 “怎么了?”岳玥问。 “没,”程今摇摇头,“我刚还以为是播的原唱呢。” 岳玥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专心唱歌的丁一,心中沉寂两秒。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四周,指着桌子另一端的果盘说: “我想吃那个。” 程今立马起身,过去帮她拿。 到了大家耳熟能详高潮部分,张玲玲突然怼着话筒插进来,把本来纯粹清凉的那道声线污染得嘈杂无比。 丁一微微蹙眉,尽管心底有一丝不爽,却还是没说什么。 大家聚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自己何必做扫兴的那个。 张玲玲那扭扭捏捏的声音跟唱了三四句词,停在了高音之前。等丁一唱过了高音又抬起麦克风酝酿着准备开口。 手上的麦克风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住。 程今压下她的麦克风说:“让丁一唱。” “正好,我正想去喝杯水休息一下。”张玲玲不尴不尬地笑了笑。 丁一正纳闷张玲玲怎么不唱了,转过头正好看到她跟程今有说有笑。 心里暗怼:什么嘛!?对每个女生都这么好。中央空调!!! 唱K的地方鱼龙混杂,出来玩的成年人喝酒都讲究不醉不归,导致这片地方酒后闹事的行为成了家常便饭。程今无所谓,但考虑到几个女孩子的安全问题,还是早早就提出撤了。 九点过一些丁一就到家了,打开门,小花双手不得闲的整理着脸上的面膜,和一起丁予陈盘腿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哟,不是说今天和朋友出去唱K吗?”陈舒华看了看时间,僵硬的问,“这么早就回来了?” 丁一一边换鞋一边说:“大晚上的不安全,大家都回了。” “哦,”陈舒华点点头,指着茶几上切好的水果,“过来吃点水果。” “不吃了,”丁一摇摇头,换好鞋往房间走“我去房间里看会儿书。” 陈舒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背影,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丁予陈。 “你姐什么时候对学习这么积极了?” 丁予陈神神秘秘地招招手,示意陈舒华凑近一点,悄声说:“我姐可能早恋了。” “啊?”陈舒华大吃一惊,一时间没控制住音量。 “嘘~”丁予陈食指竖在嘴边,吓得浑身都跟着炸毛,“小声点。” 陈舒华放轻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只是可能,”丁予陈说,“她准备跟她们班程今一起去学吉他。” “……” 房间门猛然打开,丁一露出半个身子,大声辩解到:“别听丁予陈胡说八道,人家有喜欢的人了。” “啊,”陈舒华后知后觉的点点头,又突然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她说:“那可惜了,原来是还没开始就已经失恋了啊。” “……”丁一无语。“那丁予陈上学坐窗户边的时候还有很多男生下课特地跑来围观她呢。要早恋也是她先早恋。” “丁一!”丁予陈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她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你……你胡说八道。” 丁一嘚瑟的做个鬼脸,对陈舒华说:“我没胡说,她自己告诉我的。” 迅速把门一关,溜之大吉。 陈舒华拦住想要冲进去和丁一同归于尽丁予陈,温声道:“好了好了,我才不相信她说得话呢,不生气不生气。” “……” 看完书时间也还不算很晚,嗓子一阵干渴,丁一到客厅接了杯水。 电视机里传出来欢呼声和钢琴声,还有熟悉的,温柔如遇见初恋的歌声。 “你的回话凌乱着,在这个时刻 我想起喷泉旁的白鸽,甜蜜散落了……” 丁一坐到沙发上,和陈舒华,丁予陈依偎在一起静静的听着歌。 “时间过了,走了,爱情面临选择 你冷了,倦了,我哭了 离开时的不快乐,你用卡片手写着 有些爱只给到这,真的痛了……” 她脑海里突然不合时宜的回放林辉今晚的“天籁之音”,今晚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了林辉口中自己的“绝美歌喉”。 《蓝莲花》这首歌,他一晚上反反复复唱了最少四遍,高音吼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你不等了,说好的,幸福呢 我错了,泪干了,放手了,后悔了 只是回忆的音乐盒还旋转着,要怎么停呢……” 陈舒华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卧室走。 不忘提醒道:“放假允许你们晚点睡,但不要太过分哦。” 丁一和丁予陈点头道:“知道了。” 一直到把跨年演唱会看完,两人跟着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倒数。 “五,四,三,二,一……” 几乎是同一时间,客厅的玻璃窗外从不同角度炸出无数朵烟花,随后才是烟花“嘣嘣”的爆炸声如雷贯耳。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霎时间火树银花,静默沉睡的小城在此时苏醒过来。 丁一和丁予陈暂时忘掉了电视节目,打开大窗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感受着新年的氛围。 五颜六色的火花映在丁予陈充满希望的瞳孔里,就像月光轻轻荡漾在海水的波纹里。 “新年快乐!”丁一带着宠溺的笑说。 “姐姐也是,新年快乐!”丁予陈凑过来抱了抱她,随后又把目光投入了你方唱罢我登场,愈演愈甚的烟花秀。 丁一打开手机,依次给程今、林辉、陈珊琪、夏橘、田轶、苏北言发了消息。 [新年快乐呀!] 过了一会儿,收到了三个回复。 程哥[新年快乐。] 辉哥[新年快乐!大蛮] 苏北言[新年快乐!丁大蛮,祝你脸越来越大。/耶] 丁一回复苏北言[收回那句新年快乐。] 苏北言[别呀,祝你脸越来越小。] 丁一[本来就不大!!!] 苏北言[行行行,你脸最小行了吧。] 丁一[反正比你小。] 苏北言[我脸最大。] 丁一[其实你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还有自知之明。] 苏北言[还有帅。] 丁一[……] [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第19章 期末考试那天丁一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其实她心里也没底,早晨特地查看了狮子座的星座运势。 今日学业五星,财运四星,幸运色深蓝,幸运数字5。 是个好兆头。 她从校门口小卖部的货架上拿了一盒深蓝色包装的酸奶,去老板那里结账。 过去把东西放在柜台上准备掏钱,忽然后面的人在她的酸奶旁边放了一瓶薄荷水。 “叔,一起。” “咦,”老板略显惊讶,笑道,“你小子,这是……同学啊?” 程今笑着点点头。 “六块。”老板说。 丁一回过神来阻止他:“不用了,我给吧。” “别啰嗦。” 丁一感觉自己好像被他瞪了一眼。?!莫名其妙 程今掏出十块放在桌上,老板一边不急不忙的找钱,一边说:“小同学,这你就不懂了,我这里的规矩是男同学在就得男同学付钱。” 为什么?付钱还有性别歧视?小卖部门口也没贴着不准女生付钱啊。 丁一温声反驳道:“我也可以自己付钱的。” 老板说:“哈哈,这么好的姑娘呢,那下次你再帮他付吧。” 程今接过零钱,拿起东西说:“谢谢叔,走了。” 老板挥挥手,“都考个好成绩啊。” 丁一对老板道了谢,跟出去。 程今把酸奶放进她手里,两人一起往学校走。 “谢谢。” “不用谢,改天请我吃饭就行。” “啊?!”一瓶酸奶请一顿饭?不至于吧。 程今笑起来,敲敲她的头“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呆呢?我说什么就信什么。” 丁一笑笑,没说话。 程今的目光从她弯得像月牙儿的眼睛上移到她的手,惊讶道:“不是吧,现在还拿着文言文翻译呢。” “怕忘了,开考之前再看一遍。” “你放心,”程今说“冲着你这股劲儿我也会兑现承诺和你去学吉他的。” 丁一安心一笑,“我尽力。” 到了教学楼前,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去考场。 考试一共考了三天,语文得心应手,数学一言难尽;英语正常发挥,其他的听天由命。 别人在操场上,楼梯间扎堆急急忙忙对答案的时候,丁一已经悠悠然打道回府了。小花说了:考一科忘一科。 她贯彻得很到底,忘得一科不剩,尽人事听天命,只等期末成绩揭晓。 期末成绩揭晓是在一个星期后的一天的早晨,丁一跟丁予陈都在花店里看店,陈舒华在家里准备早餐带过来。 早上没什么客人,丁一正窝在躺椅里看漫画。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丁一拿过一旁的手机一下子弹了起来。 “诈尸啊你!” 丁予陈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机灵,手里的康乃馨都掐断了。 班主任往班群里发了一个文件,名称是:高一七班。 丁一盯着那个文件好几秒,愣是没点开。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菩萨保佑之后,微微发颤的指尖终于落下去。 入眼是:丁一,语文136,数学40,英语98,历史88,政治90,地理72,物理84,化学57,生物77,总分742,班级排名3。 第三? 第三!!! “啊啊啊啊……” 全身的热血就在此刻沸腾,丁一觉得这感觉像做梦一样,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她从来没有努力争取过什么东西,这是第一次,而且她做到了。 尽管她的成绩并不算漂亮,在年级也排不上号,但只需要这个班级第三,就足够了。 “妈,”丁予陈捂着耳朵妄想隔绝丁一发出的噪音,“丁一疯了。” 正巧陈舒华推门进来,微微皱眉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丁一冲过去抱住她,蹦跶着欢呼道:“第三名,妈,班级第三。” 她拽着陈舒华的手,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彩,急于求证:“可以学了吗?可以吗?” 陈舒华小心翼翼地提着早餐,唯恐洒出来,笑道:“可以!可以!明天就去报名。” 或许是因为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丁一算是尽了全力,所以幸福感格外强烈。她第一次感受到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甜头,她认为之后的每件事都是这样。 隔天一大早,丁一帮小花开了店就激动地发消息轰炸程今。 丁一[程哥] [程哥] [程哥] [醒了没?] 程哥[大早上的,催命呢?] 丁一[成绩出了,我妈同意我学吉他了,报名去?] 程哥[成绩出了?] [算了,不看了,影响家庭和睦]丁一看着屏幕上的字眼,噗呲一笑。 丁一[恭喜你!不负众望,倒数。] 程哥[你呢?] 丁一[第三] 程哥[正数第三还是倒数第三?] 丁一[瞧不起谁呢?当然是正数第三。] 程哥[啥时候请客吃饭?] 丁一[难道不是你的名次更值得请客庆祝吗?] “也是。”程今发语音说,“一般人考不出来。” 那语气,骄傲得像自己考了全年级第一一样。 丁一[那啥时候请客呀?] 程哥[等哥发财,一会儿就出去买彩票。] “哈哈哈……”丁一笑出声来。 丁一[行,希望你快点发财,在哪儿等你呀?] 程哥[你们家店里等我吧,现在过去找你。] 丁一[好。] 程今的话一般立马奏效,才过了十分钟左右他就出现在店门口。 “阿姨好。”程今推开门跟陈舒华打招呼。 陈舒华跟丁一正吃着早餐,是早上从家里面带过来的馄饨。 “程今过来了,吃早餐了没?要不要吃一点阿姨亲手包的馄饨。” “吃过了吃过了,谢谢阿姨。”程今摆手,依然一副礼貌乖巧的模样。补充道:“我过来找丁一去报名。” “啊,行。那你们早去早回啊。” 丁一随便扒拉了几个进嘴,穿好外套和程今一起出门。 “妈,我们先走了。” “行,”陈舒华摆摆手,“去吧去吧。” 小城的琴行不算多,但店与店位置比较分散,比较出名的就那几家。丁一和程今走访了好几个琴行,要么就是价钱不合适,要么就是离家太远,要么就是直接没人。 最终,百般条件考虑之后,位于步行街中段的古城音乐坊以买吉他送课程,距离不算太远的绝对优势入选。报名了之后隔天就可以开始上课,周一至周五,周末可免费加课。 丁一和程今当天就买了吉他。 程今不仅身高腿长,手掌也大,拿起吉他的一瞬间老师就说他适合弹吉他。他选了一把黑色的木吉他,全黑的磨砂琴身没有任何其他装饰。坐在椅子上拨弄时,有一种忧郁又酷的感觉。 丁一暗自感叹:被他装到了,很适合他。 而她自己选择的是一把精致小巧型的,原木的质地,略小的琴身。她抱在手上拨弄了几下,声音轻盈动听。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丁一看着转出去的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中愈发坚定了要好好学琴的心。 买了琴又送了一系列赠品,书,调音器,琴包…… 两人收拾好,一人背着一把吉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天气冷得哈气可以出现白雾,马路两边的树枝光秃秃的,落叶被环卫工人扫堆在树根下,充作肥料。 丁一今天穿了一件驼色羊角扣的大衣,手插在兜里,头发微卷披散在两侧,白皙的脸掩在领子里。不知道是不是背了吉他的原因,她今天气质和平日不同,有些帅气。 “丁一,”程今说,“你真漂亮。” 丁一转过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里有些惊讶,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刚刚在那里摸索吉他的时候,太有感觉了。”程今像是回忆起了刚才那个画面,脸上的表情很柔和,丁一觉得莫名熟悉。 虽说她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听程今亲口说出来始终是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有点害羞,又有点紧张,还有点自信爆棚的情绪有点陌生。不知不觉红晕已经染上了脸蛋和耳垂。 程今看着她粉粉的脸颊,习惯性地上手捏一把。 “怎么还脸红了?”他说。 丁一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用手背试试自己脸的温度,解释道:“空气不流通,憋的。” “是吗?”程今显然不信。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戳穿了这个谎言只会让两人都尴尬。 正好到了岔路口,丁一说:“不顺路了,明天上课见。” 程今笑着说:“明天见。” 她僵硬着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程今就站在路口没有动,刚才看着她的背影,现在看着她的眼睛。 丁一抽出兜里面的手,朝他轻轻摆了摆说:“我……我先走了。” 程今看着她,嘴角笑意更浓,说:“天冷,把手揣回去。” 顿了几秒,他优哉游哉地说:“走了。” 看他抬脚离开,丁一也转身朝店里走去。她隐约觉得程今刚才那副模样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身边的街道川流不息,丁一走在人行道上,目之所及是小城寒冷却不显萧瑟的冬天。一个出租车在路边下客,后面的车辆“嘀——”一声摁响了喇叭。 就在这时,丁一脑袋里面灵光一闪。她知道为什么觉得熟悉了,程今刚才的神情,跟他看岳玥的时候有七八分相似。 哈??? 程今看到她想到了岳玥?不会吧!!! 可能是他太久没见岳玥,思念成疾了。 什么鬼!他思念喜欢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丁一晃晃脑袋,呆滞的眼神变得清明,大步踏上了回家的路。 寒假期间早晨九点上课是一项很大的挑战,丁一本来定了八点的闹钟,硬是赖了二十分钟的床才起来。好在她从来不化妆,从家去琴行上课的路程还有观光车可以坐,大大的节约了时间。 她出门的时候给程今发了消息,快到琴行门口才看到程今的回复。 程哥[等我一起。] 观光车停在县政府广场前,穿过那片广场,另一端就是琴行。 层层云霭把天空渲染成灰白色,不时有一群鸽子从头顶掠过。广场的大理石长椅上坐着一个裹得像粽子的女孩,左手拿着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右手端着一杯热粥。 程今老远朝丁一走过来,脸上没有表情,好像带着点起床气。 他皱眉,一副不解的模样说:“你傻呀?外面这么冷,你在这干嘛。” “不是你叫我等你的吗?”丁一说。 “我靠,”程今气笑了,“我叫你等我,不是叫你天寒地冻的傻坐在这里。你不会找个奶茶店,早餐店什么的吗?” “我怕你找不到我。” 程今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说:“下次等不到我就先进去,知道吗。” 丁一把最后一口包子吃完,点头说:“知道了。” 随后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跟程今一起进了琴行。 第一次上课充斥着好奇和兴奋,老师先是简单讲述了吉他部分的认识,认谱,然后教了基础指法。 他右手五个手指,熟练地,飞快地,有顺序地从最上面爬移到了最下面,又从最下面弹到最上面。整个像快进又后退似的。 做了示范之后,他说:“就这爬格子,练一个星期先。” 于是乎,丁一和程今就真的屁股不离凳子,顺着品丝爬了一个星期的格子。 一开始很难,按琴弦的指头按不紧,声音弹出来像哑炮。最多三十分钟,手指就疼得使不上劲。 琴行窄小,丁一和程今不喜欢和一帮人蜷在屋子里练,便每天各自拿张小凳子坐在琴行门口的大树底下练。那棵大树很是粗壮,四仰八叉的树枝遮蔽了一小片天空,现下没了树叶,光秃秃的枝条上被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 敦实可爱,像极了年画里胖娃娃的化身。 一月底的天冷到手指僵硬,丁一和程今在寒风里费力的挪动着指尖。慢慢地琢磨出了一个好办法,练一会儿就把手放在屁股底下捂一会儿,然后再继续,如此反复。 就这样,一直练。 一星期之后,手指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爬格子的效果显著,丁一按弦不再会松了,每个音都清晰可听。 老师布置了第一次作业《小星星》。 《小星星》是单音弹奏,比较简单。老师说,下节课教了作业就可以好好过个年。 丁一的热情很膨胀,天冷也影响不了练琴的动力。手上的茧子起了又褪,褪了又起,正在一层层加厚。 第20章 年前的最后一节课,前半夜里突然下起了雪,正是一夜千树万树梨花开。 十一楼的窗户外是白皑皑的一片冰天雪地,南方小城里的雪向来温柔,只是不薄不厚的覆盖一层。够小孩堆雪人打雪仗,够屋顶树上有雪来的痕迹,够人们欣赏出行却不艰难,这就够了。 丁一系好围巾带好口罩出门,积雪已经被扫到了路边,偶尔一阵寒风过境,树枝摇晃掉下来一点点的小冰碴。 她到广场时依旧不着急进琴行,在程今要进入广场的那个路口等着他。虽然没有约好要等在这里,但两人不管谁先到,都会心照不宣的在这个路口等对方,再一起进琴行。 没几分钟,程今就出现在了路口的另一头,丁一的身影跃入眼帘。 因为天冷,她没有玩手机,两只手乖乖的揣在衣兜里,站在路口的角落里,却很显眼。 可能是因为无聊,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她背着吉他,低着头很认真的把自己鞋底印在路边,没被破坏到的,白雪堆积的地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嘴角也跟着弯起来。 明明她那么笨,呆头呆脑的,怎么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她了。 程今失笑。 “那么早就等在这里?” 丁一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一双眼睛比冬日里的冰还要晶莹剔透。 她暖暖一笑说:“你来了。”然后打开手机屏幕放在他面前,“不早了。” “吃早饭了吗?”程今边走边说。 “吃过了。”丁一跟上他。 “可惜了,刚想说我请。” “得了吧,”丁一说,“上次勇夺倒数那顿还没请呢,你自己算算你都欠我多少顿饭了。” “行。”程今笑得很开心,“今天就请。” “也不用太贵,”她说,“人均一千左右就行。” “你讹我呢?”程今看着她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丁一笑笑没说话。 想起他之前在课堂上睡觉被打扰就操天骂地,好几次早上过来上课也都一副“别惹老子,再惹揍你”的样子。今早这态度完全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丁一看着他帅气的侧脸,问:“程哥?” “嗯?”程今回头看着她。 “今天没有起床气了?” 程今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有起床气?” 丁一学着他平时轻佻一笑,“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程今也笑。 “我猜你头有点歪。” “嘿~”程今挑起一边眉毛,巴掌盖在她的头上,“皮子痒了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丁一笑笑,没说什么。 吉他课快结束时,外面又飘起了雪,洋洋洒洒的,寒气却不逼人。 两人收拾好东西,提前跟老师道了声新年快乐,就离开了。 丁一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戴上,挡雪。大大的帽子里藏住了耳朵和头发,就剩一张清秀的小脸。 程今跟她并肩走着,人行道边的绿化树比人高,暗绿色的树叶依然层层叠叠。他突然想捉弄一下她。 “丁一,你看那里。” “嗯?”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程今跳起来抓住枝干使劲摇了摇。 “啊~”惊叫声冲破云霄。 原本堆积在树叶枝干间的积雪倏地往下掉,丁一仰着头兜了一脸。 程今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满头都是雪粒,正连蹦带跳的抖落钻进衣领的冰碴。 “你有,”丁一冲过去拽住他手臂的衣物,咬牙切齿地说“你、有、毛、病、啊。” 她每说一个字就往他身上甩一巴掌。 程今吃痛,一边躲避着她没有章法可讲的如来神掌,一边计谋得逞笑得不能自抑。 “我错了我错了,姐,我认错……” “你给我站住。” “我傻啊?站着给你打?我错了……” 程今抽手旋身摆脱她的牵制,大街上你追我赶的两个身影在斑驳的雪景中穿梭。 最终,程今为了兑现诺言顺便赔礼道歉请丁一吃饭。 城东是一片老城区,这地方才算是地地道道的正宗本地人。丁一这种初中才跟着妈妈搬过来的,目前也只能算半个。 老城区多得是小桥小巷,房子挨着房子,成捆的黑色电线横穿在房屋之间,门口还摆着已经烧过的蜂窝煤。一派灰呼呼的景象像成年旧报纸,和脏乱差不沾边,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年代感。 丁一跟着程今站在一栋两层小楼户的红漆大门前,转头看他。 “请我吃饭?” 程今不以为然,挑挑眉说:“怎么了?在家吃就不算请了?” 这倒是把她问住了,也……算吧。 两人进门时,客厅里是电视播放的声音。程今的爸爸正坐在沙发上,手里修理着什么东西。他妈妈在厨房里忙活,听到玄关处的关门声,也出来了。 程母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说:“回来了,洗洗手准备吃饭。” “妈,我同学过来玩。” 程今一让开,后面的丁一完全暴露出来。 第一次去男生家!一个人!!还留下来吃饭!!! 说实话心里紧张得一批。 程今的父母同时看过来,也不惊讶,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丁一的身体习惯性的先做出了行动。 她微微倾身点头,“叔叔阿姨好,我叫丁一,打扰了。” 程母笑道:“哎不打扰不打扰,丁一是吧,快放下东西休息一下,马上就吃饭了。” “好的,谢谢阿姨。” 程父放下手里的东西,把茶几上的水果往丁一的方向推,笑着说:“你阿姨今天做拿手菜,你先和程今玩儿着,这边有水果,过来吃,别客气。” “好嘞,谢谢叔叔。” 丁一本来就不是内向的人,程今的父母也亲切。三言两语打过招呼之后,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立马放下吉他,进厨房帮忙,被程母温声劝出来。 最后只好和程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程父修理好手上的东西,晃悠着进了厨房,就只剩两人在客厅,丁一顿时感觉轻松不少。 程今妈妈做的是排骨火锅,一块块排骨在热浪中翻滚,清汤晶莹,阵阵飘香。再就点冬天里最具代表性的水灵灵的萝卜块,新鲜肥硕的大白菜,□□弹弹的嫩豆腐…… 先喝点汤再煮菜,属实是冬天最好的慰藉。 丁一吃完已经撑得走不动道了。 倒不是遇到好吃的非要一鼓作气吃他个十一分饱,而是程今给她盛饭的时候,向她递了个眼神,丁一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妙。 果然,碗到手里的时候沉甸甸的,那死狗就差没用脚往里踩了,压得严严实实,看起来不多,实际上一碗半是有了。 丁一发誓再也不要程今盛饭。 第一次在人家吃饭,也不好意思剩。最后活生生是硬撑完了。 程今坐在她旁边,用手肘碰碰她。 “哎吃饱了没,别客气啊。” 丁一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没人比你更大方了。” “那就好那就好,”程今的脸上洋溢着捉弄得逞的坏笑,“你得多吃点,不然这小脸就不好捏了。” 说着他捏起她脸上的肉,还扯了扯。 丁一刚想像平时一样打掉他那不安分的爪子,还没来得及动手,程今的头就中了一沙发枕。 “臭小子,不准欺负一一啊,爪子给我揣好了。”程父在一旁发狠道。 丁一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们闹着玩儿呢,叔叔。” 程父不买账,还说:“丁一,他要是平时敢欺负你你尽管跟叔叔说,我来教训他。” “我怎么了,”程今不服“还我欺负她,你是没见她打我唔唔唔……” “哎哎哎哎……”丁一连忙冲上去无助他的嘴,一边把他往外拉一边说:“胡说什么呢,叔叔我先回家了哈,改天再来看你和阿姨。” “不着急,再坐坐呀。”程母在一旁挽留到。 “不了阿姨,天晚了,一会儿不好打车。”说着丁一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 “打什么车呀,程今送你回去就好了。”程父站起来推了程今一把。 “我……” 程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程父塞了车钥匙推往门边了。 “开车小心啊,把一一安全送到家,要不你小子也别回来了。” 丁一迷惑的看着这一切,最终想了想打车好像要十块钱,程今送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只好跟叔叔阿姨道了谢,跟程今一起出去了。 “你确定开这个送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确定?!”丁一皱着眉,不可置信的看着程今屁股底下这辆从头到尾粉粉嫩嫩,还有小兔子图画的车。 看看车,再看看程今。车是好看的,人也是好看的,就是怎么看都不搭。美男配粉嫩小车车,反差到有点幽默。 丁一笑得直不起腰,程今在一旁静静地忍受着她的嘲笑,忽然有种想把她扔在路边的冲动。 “走不走?不走算球,老子走了。” 他作势把小电车开出去好几步,丁一瞬间慌了。 “哎走走走,我也没说不走嘛。”她追上去,毫不犹豫上了车。 “坐好了,知不知道我人送外号什么?”程今看着后视镜里也正歪头看他的丁一,一本正经的问。 镜子里的人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程咬金?” “屁!”程今真的想把她从车上提起来,扔下去。“老子人送外号秋名山车神,坐好了。” 话音未落,小车一溜烟就飞驰出去了。 丁一惊慌之下一把揪住他两侧的衣服。 程今低头,看了看她裸露在外面的手,心里一动,头也没回的说:“揣我兜里。” 路上有车,有人,还有风,丁一听不真切,把耳朵凑近他。“啊?”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实在想不通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呆的人,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心情,拔高声音重复道:“把手揣我兜里。” “嗯?”丁一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居然还敢问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废话,叫你放你就放,那么冷的天,爪子不想要了。” “哦?”丁一这才懵懂的点头,听话的把手揣进他的外套兜里。隔着几层衣服还把手在衣兜里悬空,生怕碰到程今让他不自在。 她从来没有坐过电动车,从来不知道坐电动车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明明那么冷的天,手却是暖暖的,心里也是暖暖的,暖得在冰天雪地里烫到耳根,在程今的背后是看不见的红脸蛋。 街边全是灯,橘黄色的,一颗挨着一颗,把路照得亮堂堂的。街上人还很多,车也多,两边的景色都在向后退,丁一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 风不大,程今开得很慢。 两人的背影就这样平缓的驶过街口,只留下轻轻地声音。 “程哥,为什么要买这个颜色啊?” “买来给我妈上班用的,结果她学不会。”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知道叫什么吗?” “不知道,叫什么呀?” “小粉红女郎。” “啊哈哈哈哈哈……” “你笑个屁!” 第21章 在丁一和程今能连贯的弹出一些简单曲子的时候,年前的吉他课算是告一段落。 步行街的观光车也禁行了,因为接近过年的那几天,步行街从头至尾都摆上了卖年货的摊位,没有哪一家不是红红火火的。头顶也都拉上了新春吉祥语的横幅,挂满的火红的小灯笼,灯笼底下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特别喜庆。 大年三十,丁一一家三口回老家陪爷爷奶奶过年,小住一段时间,这是老规矩。 在老家的日子特别无聊,偶遇小时候的玩伴明显的感觉到陌生。她干脆不出门,每天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门口穿的花花绿绿新新崭崭的小孩儿追来打去,鞭炮声一声大过一声,空气里都有淡淡的火药味儿。 “丁老太,在家不?” 头发灰白的老太太身上拴着围裙,手里还捡着葱,咪咪笑着从院门口款款而来。 丁一认识,隔壁孙家的老太太。于是自觉的从凳子上起来,叫人:“四奶奶,快进来坐。” “哎,不用不用。” 家里做饭的丁老太太闻声出来:“四奶奶来了,快进家来,饭马上就熟。” “哎呦,”四奶奶摆手,“不用不用,火上还有锅呢,过来问你家借点花椒面儿。” “有有有,一一,去给四奶奶拿一点花椒面。” 丁一点头,“好嘞。” 四奶奶和孙老太太一齐坐在院子里,看丁一走开,惊讶道:“呀,这是丁一啊?都长这么大了,个子高哎,看那面相有福气呢……” “嗐,你家那些也长多高了,今早刚遇到,小伙子长得标志哎。” 四奶奶一边捡着葱叶儿,一边说:“那么大岁数了,是该享享清福了。” “什么福啊,一家人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是是是……” 几句话的功夫,丁一就把花椒面拿出来了。 四奶奶起身接过,也不打算多留:“那我就先走了,新年好啊,大吉大利。” 丁老太太也站起来:“别做了,两老口叫上家里孩子们过来过年得了。” “不了不了,做着呢。”四奶奶挥挥手,看向丁一:“一一,一会儿过来玩儿啊。” “好嘞,四奶奶。”丁一笑答。 丁老太太还是劝到“过来吃呗。” “不来了,火上还有锅呢,走了啊。” “你说说你……” 老家确实无趣,没有一起耍宝嬉笑的朋友,没有一个适合玩乐消遣的场所,但足够温暖,那些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帮助中,都成了最亲切最熟悉的人。 那些淳朴又善良的灵魂,本来就是这世界的光。 老丁家院子里的鞭炮声响起,在噼里啪啦的热闹声和漫天飞屑中,一家五口的团圆饭开始了…… 寒冬腊月里,虽然没有下雪,但依旧冷得哈气成雾。爷爷像往年一样在院子里生起了火堆,吃完了饭一家人就搬着小板凳到院子里守岁,东拉西扯的闲谈,等着一会发压岁钱,看烟花。 丁一吃饱喝足后,用一张一家人举手在满桌菜肴上方碰杯的照片发了朋友圈,配文:团团圆圆。 然后在火堆旁开始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打电话。 第一个打给程今,持续响铃,最终传来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 拇指摁下,挂掉,接着打给下一个人。 “喂,辉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大蛮”听筒里传来林辉欣喜的声音,丁一的脑海里立马出现了他展露小虎牙的模样。 “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在看春晚呢,你呢?” “也差不多,电视里放着春晚,我在院子里守岁。” “哈哈哈哈,收到多少压岁钱?等开学辉哥给你买糖。” 丁一笑道:“好啊,那你可得记着啊。” “你放心。天气冷你可要多穿点啊,别嫌秋裤丑,还是命比较重要。” “哈哈哈,我妈都不管我呢,你瞎操什么心。” 林辉的语气有点无奈,“跟你说为你好的你不听,以后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 两人说说笑笑聊了小半天,丁一又依次给苏北言,陈珊琪,夏橘,田轶都打了。一人聊个几分钟,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丁一放下手机,歪头靠在旁边丁予陈的肩上,听着爷爷奶奶和妈妈聊天。 “姐,快看。”丁予陈微微耸动肩膀,声音带着意外的欣喜。 递过来的手机里播放着一个视频,具体位置不明,大概是一个大广场的地方,人山人海,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一只孔明灯,几秒之后同时松手,数以万计的孔明灯飘上了天空,融入了夜色之中,化成了银河繁星般的美好壮景。 丁予陈感叹道:“好漂亮啊,评论说放孔明灯许愿很灵哎。” 丁一懒懒的“嗯”了一声,心想要是孔明灯许愿都能实现的话,那都不用努力就可以上大学了。 不过这种童话般的希冀还是很美好的。 柴火时不时燃烧出噼啪声响,火光跳跃,映在亲人的脸上格外温柔。脚底慢慢升起暖意,眼前的事物愈渐模糊,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轻拍自己,是奶奶温声细语的说“困了先进去睡。” 半睁着眼进房间,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谁的手机在响?还在响,一直在响! 丁一被打破美梦,不耐烦的皱着眉,完全没打算睁开眼,四处探手终于摸到手机。 习惯性滑动接听,身体侧睡,直接把手机搭在耳朵上。 “喂?” “丁一。”好熟悉的声音,怎么感觉在哪儿听过。 “谁?”她问。 “呵,”那边的人轻笑一声,“你傻了?不知道我是谁。”嗷,想起来了,跟梦里人的身音特别像。 嗯?梦里人?! 丁一睡意散了半分,“程哥?” “嗯。” 她抬起手机看了看时间,23∶58。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不是你先打电话给我的吗?”程今反问,声音里带着笑意。 哦?是吗?好像是!要说什么来着?? 丁一愣了几秒,才突然反应过来。 “哦,程哥,新年快乐!”为了让程今感受到自己衷心的祝福,最后四个字她努力地说出了积极,兴奋,俏皮的语调。 手机对面的人低笑了两声,说:“我总觉得自己得在特定的时间出现才有意义。” 他站在另一边天空下,一手插兜立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了看手机时间,紧接着说: “那现在我也祝福你,一一,新年快乐!” “咻--”几乎是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四面八方传来了盛大烟火的前奏。 绚烂的烟花炸裂在漆黑无星的夜空中,照亮了房间,点燃了丁一眼里闪烁的星光。她下床走到窗边,从这里看过去好像整片天都是烟花。远远传来的爆炸声敌不过心里已经擂起的战鼓,这一切好像属于一个人的精心准备。 比烟花更让人震撼的,是那一声“一一”。 “丁一,丁一?” “啊,”丁一回过神来“听,听着呢。” 程今低头笑出声,似乎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足够熟悉对方。丁一不说话的时候,脑海里自觉浮现出她呆呆的样子。 “没什么,”程今摸摸鼻子“早点睡。” “哦,好。”丁一已经找不到任何话要说了,但莫名的不想挂掉电话。 脑袋里灵光一闪,就在程今以为信号不好准备挂断的时候,她急忙补充道:“那个……等我回去可以一起去放孔明灯吗?” “嗯?”程今疑惑,“放孔明灯干什么?” “许愿。” 许愿?放孔明灯也能许愿?骗小孩儿的吧。 丁一一颗心七上八下等着他的回答,流失的每一秒都像放慢了十倍数,意外的漫长。 那端默了一会儿说:“好。等你回来一起。” “那……挂了?” “嗯,晚安。” “晚安。” 特别的人总是在特别的时刻出现,丁一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句“一一,新年快乐!” 程今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在这个夜晚尤其迷人。不似以往的轻佻,兴许是有些困了,那句话说得低沉又慵懒。 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丁一却像心间抹了蜜,嘴角怎么都控制不住的往上扬,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第22章 老话说初三不出门,所以陈舒华在初四的早晨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县城里的家。也不急着开店做生意,打扫完卫生这才有空把春联贴上。 丁一正仔仔细细的在刚擦干净的玻璃窗前贴窗花,眼底闪烁着清亮。 “叮咚——叮咚——” “一一,开门。” “好嘞。” 大正月上门的,无非就是三亲六戚…… “允扬姐!” 秦允扬笑得甜甜的,跟身后的秦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俄罗斯套娃一样。 “秦叔叔好。” 秦沐笑着应道:“哎,一一新年快乐!” “你这孩子,”陈舒华上前轻轻把她推开“赶紧请亲叔叔跟姐姐进来呀。” 丁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秦叔叔快请进。” “哎,没事儿没事儿”秦沐笑着,“别老说孩子。” “阿姨好。” “别客气,快进来快进来。” 两人进屋卸下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竟然出了一身汗。 “来就来了,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老秦你也是,每次都让允扬拿那么多东西。” 秦沐被说道,笑呵呵的并不反驳。 秦允扬急忙解释:“没事的阿姨,我爸一直把我当儿子养的。哈哈哈哈……” 丁一跟丁予陈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笑,说来奇怪,好像只要有允扬姐的地方就有很多笑声,她永远都能给人带来快乐。 下午的时间,陈舒华留父女俩一起吃晚饭,秦沐说要一展厨技,厨房就变成了两个人忙活的主场。 丁一姐妹两负责在客厅陪秦允扬吃零食,看电视,聊天。 “允扬姐吃水果。” 秦允扬接过丁一端过来的果盘,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橘子啊?” “你也喜欢吃啊,好巧,程哥也喜欢吃。” 显然,秦允扬并不知道程哥是谁。 正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不冷场的时候,低头正好看见茶几上的吉他教学书,好奇的问:“谁会弹吉他呀?” 丁一害羞道:“不是很会,最近在学。” “是嘛,我也很喜欢。” “哈哈,真的?” “是呀,”秦允扬扶着脸认真地说:“等你学会了可以教我吗?” “可以呀。允扬姐你跟我来,我先给你感受一下。” 秦允扬跟丁一进了房间,窗明几净,粉粉的,给人的感觉却不少女,是清新。 丁一拿出吉他递给她,开始教她怎么抱,怎么拨。兴许是第一次接触吉他,她学得很认真。 丁一怕她觉得学习无聊,打算唱首歌给她解解闷儿,顺便培养她对吉他的兴趣。 拿出歌曲书籍问:“允扬姐,你喜欢哪首歌?” “嗯……”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黄家驹的,会唱吗?” “哈哈,”丁一不自觉嘴角上扬,“你怎么跟程哥一样啊?都喜欢黄家驹的歌。” 又是程哥?!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短短几分钟之内听到了第二次就不一般了。 女生的第六感告诉秦允扬,这个程哥嘛,肯定是心里的人。 “怎么,你喜欢这个程哥?!”秦允扬笑着,目光透露着“我看你两有猫腻”,语气是询问,也是肯定。 丁一先是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不喜欢。” “呵”秦允扬轻笑,“不止一次否认过了吧,反应得那么快,都成自然条件反射了。” 丁一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问,还被看得如此透彻让她无所遁形。 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于是像晚霞红透了半边天,怎么都装不下去了,就差把“你怎么知道”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说说,”秦允扬挑挑眉,“喜欢他什么?在一起了没?长什么样啊?姐帮你看看。” 丁一被她连着几个问题狂轰滥炸,一时间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好。 明明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隐藏得很好,不知道是那个地方漏了马脚被允扬姐看出来了。 但想想身边一直都没有同龄的同性朋友或是知心大姐姐可以说说少女心事,允扬姐应该可以说,她那么好,经历的比自己多,肯定可以帮自己解决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 “没在一起,他有喜欢的人了。”她有点泄气。 秦允扬正色道:“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丁一摇头:“不知道,我藏得可好了。” 秦允扬抬起手拍拍她的头,觉得这个小可怜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 “那你怎么想?”她问。 “啊?”怎么想?什么怎么想?想什么? 丁一认真思考过之后回答她:“没想过。” “哈哈哈……你怎么那么可爱。”秦允扬想了想说:“就是……你有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没没没,没有想过。”丁一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没想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就这样做朋友挺好的。” 秦允扬点点头,看不出来小丫头还想得挺开。 “其实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啊,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更没必要藏着掖着。”两人四目相对,丁一在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真诚和羡慕。 羡慕?好像是羡慕。 她继续说:“你们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就用力去喜欢,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这样以后回想起来这段有关于青春的日子才没那么多遗憾。你想想,等你三四十岁了,想起你十七八岁的时候,你会说,‘要是我当初做了就好了,可能结局就不一样了,可能那个人就真的走到最后了。’那时候就真的成一辈子的遗憾了。” 丁一觉得很有道理,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他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他是我的事,跟他没关系。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我只想悄悄的对他好。” “挺好的,”秦允扬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开心就怎么来。我从来不信什么爱人只爱七八分,爱满了就不会被珍惜。我觉得,不管是喜欢一个人还是爱一个人,都要真诚,全心全意的去投入,去喜欢,去使劲对他好。即使结局还是走不到一起,回忆起这段感情你也不会有什么遗憾,有遗憾的只会是他。” 丁一觉得自己在这感情观念的一点上跟秦允扬完全有共鸣,甚至可以说是契合。 是的,喜欢程今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去认真地将真情实感奉献给青春,又有什么意思呢? 人们总是在不确定的事物面前瞻前顾后,想要得到不敢伸手,想要放弃又心有不甘。伸手拿了又怎么样,后来没了又能怎么样,拥有过,就不会再执着的去想。 “吃饭了,女儿们。”门外传来陈舒华的声音。 “……” 一桌子的菜,丁一和丁予陈喜欢吃的那几道赫然在目,还精心的摆过盘。 “妹妹尝尝这个,一一,你也尝尝。”陈舒华分别给姐妹俩夹了菜,分别是她们喜欢的菜式。“这是秦叔叔特意给你们做的。” “允扬也多吃点,你爸为了满足四个人的口味,费了好大心思。” 秦允扬接过陈舒华夹的菜,甜甜一笑:“谢谢阿姨,为了给我爸面子,我今天肯定吃三碗。” “哈哈哈哈……这孩子”陈舒华笑得很开心,丁一也开心。 妈妈说秦叔叔顾及四个人的口味?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四个。 她第一次亲眼看到陈舒华能笑得如此开心,敞开心扉的快乐,还带着一丝娇羞,颇有些恋爱中小女生的味道。 丁一尝了一口碗里的红烧茄子,迎着秦沐期待的目光,夸赞道:“哇,太好吃了,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秦沐的笑容瞬间从嘴角化开了,围裙还没来得及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叔叔做得肯定没你妈妈好,你们喜欢就好,多吃点。” “好。” 秦沐在危难中出手相助时,丁一没有觉得幸福,只有感恩。秦允扬在送水果时,丁一没有觉得幸福,还是感恩。秦沐在做饭时,依旧是感恩。 可当看到他伸手夹菜时,手上的创可贴和被烫到起泡的手时,丁一感觉到了,那是第一次来自外人的幸福。 如此细微,如此平常,如此不值一提,却扎扎实实的撼动了她的心。 原来人们趋之若鹜的幸福,那么遥不可及,又那么唾手可得。 第23章 吃过晚饭,丁一等不及到明天才和程今见面,当下就和他约好了现在就一起去放孔明灯。 更何况她现在有很重要的愿望要许,再推迟一天,怕神明不能及时听到。 程今到小区楼下接她,丁一见到他的时候,他带着灰色卫衣的帽子,骑在“小粉红女郎”上看手机,修长的腿撑在地上,腿太长了还稍有些弯曲。 她悄悄从背后走过去,一把拉下他的帽子。 “嘿!” 程今不紧不慢的抬起头,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淡淡道:“无不无聊。” 丁一觉得无趣,嘟着小嘴上了车。“去哪儿买孔明灯?” 程今启动小绵羊,头也不回的说:“等你回来买,黄花菜都凉了。” “已经买了吗?”她欣喜道。 “嗯。” “什么时候买的?” “约好的第二天。” 丁一嘴角微微弯起,从后视镜里只看到他凌厉流畅的下颚线。 “手揣好,冷不死你?” “哦。”虽然那恶狠狠的语气让她有那么一丝不爽,但她还是乖乖的把手揣进了他的外套兜里。 “去哪儿放?”丁一问。 “不知道。” “随便找块空地?” “城里不能放你不知道啊?傻乎乎的。” 都已经被说傻了,也不差多问这一句了。 “为什么?”丁一问。 “怕挂到电线上引起火灾。” “哦。” “……” 程今开着车到城边,再到一条丁一从来没有走过的路。小城灯火辉煌,繁华得另有一番味道。在丁一的眼里,越来越远,越来越低。最终呈现在眼前的,是宛若星辰垒砌小城夜景。 “哇~你怎么知道这儿的?”丁一扶着栏杆,眼里倒影着满城辉煌。 程今和她并肩而立,侧脸的轮廓清晰,高鼻桃花眼,微微一愣神都觉得眼角含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着的烟,修长的手指夹在嘴边吸了一口,在身体里轮回一圈,缓缓吐出来。 “我从小在这座城里长大,你说呢。” “太好看了。” “确实好看,你运气好,一般人我不带来。”程今说着,大手盖着她的脑袋轻轻推了推。 “谢谢程哥。” “哼”程今轻哼一声,带着笑意。“行了,快放你的灯。” 丁一蹦蹦跶跶跑去拿自己的灯,撕开包装,把灯展开。 然后求救般可怜兮兮的看着正背靠栏杆,手肘搭在栏杆上吞云吐雾的人。 “看我干什么?” “我没有火。” 程今揉揉眼睛,心想送佛送到西。把烟放进嘴里叼着,过去给她点火。 她们蹲得很近,头凑在一起,晚上的风大,丁一和程今空出来的那只手都拢在一起挡风。 火苗在两人的掌心中逐渐蹿高,丁一把灯拿在手里,等到灯罩升温以后轻轻放手。前后试了三次,灯身才缓缓飘出去,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快许愿。”丁一说。 程今没理她,看着她闭着眼睛,双手交握举在眉心前,虔诚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就好像许了愿真的能实现。 不过此刻比起愿望能不能实现,他更想知道这爱哭鬼的小脑袋瓜里能许出什么样的愿望。 每天都有好玩的?天天都吃得饱饱的?还是不要那么容易哭鼻子?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丁一的这个愿望不知道有多大,闭眼静默了很久才许完。 一睁眼,程今一脸淡笑的看着她。 “许了什么愿啊?说给哥听听。” “说出来就不灵了。”丁一才不想告诉他。 “呵,说的像不说它就一定灵一样。” “闭上你的乌鸦嘴。”丁一作势要打他。 “那我也许一个。”程今闭上眼睛又睁开,短短几秒时间,及其敷衍。 “你许的什么?”虽然他很敷衍,但不影响丁一对他的好奇。 “嗯……许你长得越来越丑。啊哈哈哈哈……”说完,人就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了。 “程今,你给我站住……” “别追别追,小心摔倒。” 元宵刚过,路边的老树刚开始抽新条的时候,学校就忙着开学了。 丁一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喜欢上学,学校还一厢情愿的在校门口挂了个大横幅“欢迎三中学子回家”。也是,进来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想回家的。 但因为身边有一些有意思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可以和程今天天见面,丁一对开学居然没有抵触,甚至还满怀期待。 “一年之计在于春啊,同学们。想想你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老师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 赵志文丝毫不管底下的人想不想听,站在讲台上开始长篇大论回忆自己的青春。开学第一天睡倒一片再正常不过,寒假作业都是加班加点赶出来的,还有人忙着倒时差,一个个的眼睛下面都挂着大黑眼圈。 丁一百无聊赖的一只手撑着头发呆,脑子里在算这个学期有几个节假日。清明节,劳动节…… “丁一。” 六一儿童节,端午节…… “丁一。” “到!”丁一条件反射,猛地站起来。 “想什么呢,”赵志文收拾起自己的教案,说:“一会儿别忘了带人拿书。” “哦,好。” 开学第一周老师都不上课已经是常识了,于是大家该睡睡,该玩儿玩儿。程今带着丁一,林辉几个斗地主,上课斗,下课斗,浑浑噩噩的过了第一周。 到第二周的时候,玩斗地主已经玩腻了。 林辉趴在桌子上苦思冥想,“今天玩什么好呢?程哥不斗地主了,玩点别的吧。” “你想玩儿什么?”程今从前桌转过来。 “还没想到呢。” 丁一翻出一个作文摆在桌上装模作样,看着林辉白白净净的脸庞做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 “辉妈,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呢?” 林辉转过头,嘚瑟道:“肯定不一样啊,每天都在变帅。” 丁一怀疑他已经被程今同化了,都得了不自恋会死的病。真不知道这种丧心病狂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果然,程今不屑道:“切~老子在这儿你也敢说这种话。” “哦!”丁一顿悟,“你今天没戴发带,难怪我觉得哪里不一样。” 林辉摸摸额头,乐呵呵地说:“熟人熟事儿了,懒得搞花里胡哨的。” “不带发带挺精神的呀,怎么以前想着戴呢。”丁一问。 “看这儿,”林辉拨开额前的头发露出额头上一条三厘米左右的横疤,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浅一点,应该是很多年的旧伤。“这儿有块疤,以前觉得丑,不好意思露出来。” “靠,这是直接给你开了个天眼啊。”程今凑上来抬手仔细地摸了摸。 “你胡说什么呢。”丁一一巴掌扇开他的手,说:“其实还好,也不太看得出来。” 林辉一脸无所谓,笑得很阳光,“管他丑不丑呢,我现在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对嘛,”程今的手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哪个男人脸上没点疤,照样帅气。” 他灵机一动,大手一挥,把丁一的作文本随意翻开,递了两只笔过来。 “来,五子棋,输了弹十个脑瓜。争取把你这天眼弹开,让你坐稳转世包青天这个名号。” 林辉夸张的讽刺一笑,“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你先别急着嘚瑟,程咬金。” 接过他手里的笔像是接过了强兵利剑,准备大战三百回合一决高下。 丁一:“……” 这绰号是一天比一天多,一次比一次离谱了。 两节课过后,第二个本子已经画了大半,程今和林辉谁也不必谁好,额头上都红了一块。眼看额头都红了又换成弹手背。 明明是小学生的玩意儿,两人还不依不饶玩得兴致勃勃,甚至还引起了围观。 于是开始了赢家继续,输家换人赛制。一传十十传百,只用了一早上,班上就风靡起了五子棋的游戏。 好几个星期,不分男女,到处都可以看到以语文本作棋盘,以画圈打叉作棋子的一桩桩赛事。程今很聪明,没用几天就已经算是班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打别人不少,被别人打,也不少。 丁一从不参与,她不明白在打人和被人打两种选择当中的游戏乐趣在哪儿。 只是看着那些少年从早上到晚上,从上课到下课,无论是输还是赢,都是笑呵呵的,快乐的不得了。 第24章 春风催促着万物起死回生,对于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来说,春深,夏至,暮秋,冬寒,都是记忆中风和日丽的一天又一天。偶尔风驰雨骤,依旧不影响他们阳光灿烂,万丈光芒。 琴行门口的大树冒出了新芽,嫩绿的小叶片饱含露水,还不能遮荫。程今和丁一依然坐在树下练琴,手也比刚来的时候灵活得太多,只不过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丁一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推了推右边的人,“你坐过去一点,挡住我的手了。” “我不凑近点你怎么教我?”苏北言无赖道。 “……”她也不知道,苏北言有什么想不通的非要来学吉他,就他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儿,丁一都替他心疼钱。 果然,练了还不到半个小时,他就罢工不敢了。 抻着懒腰,语气慵懒的说:“不行了,我要去抽支烟醒醒瞌睡。” 没错,比起吉他他那只手更适合拿烟。 程今跟他一起蹲在路边一番云蒸雾集,丁一在一旁一边练琴一边闻二手烟。 “太难了,”苏北言无奈感叹道,“吉他太不适合我了。” “确实不适合,没事干的话赶紧去找个班上。” 苏北言回过头来刚想和丁一说道几句,突然发现烟是朝她那边飘的,于是默默地换了个吹不着她的地方蹲。 程今说:“要不你换一个乐器试试,换个鼓啊,键盘什么的,我们还能组个乐队。” 组个乐队四个字像一个平地惊雷,炸的苏北言忽而跳起来一拍大腿,兴奋道:“哎,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他在原地转来转去,嘴里念叨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换个什么呢?” “啪!”他一拍手,眼里闪着光,笃定的说,“我可以换贝斯,我有吉他的基础,换贝斯最合适不过了。” “可以。”程今掐掉烟,一本正经地说:“那咱们就组个乐队。” “那谁主唱?”苏北言问。 “程哥!”“丁一!” 丁一脑袋还没从组乐队那个话题缓过来,又遭一记重击。急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行,程哥做主唱吧还是。” “行,无所谓,主唱是谁都没关系。那就还差个键盘和鼓手。”程今若有所思。 “上哪儿找?”丁一问。 “简单,明天回学校问问就行,多的是。”苏北言说。 “真要组?”丁一犹豫的问。 倒不是不想参加,而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就像当初说学吉他,一句玩笑话就真的实现了。但组乐队毕竟不是小事,决定了之后,要做到,要做好,要成功是很难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比如技术,比如天赋,比如…… “确定要组!”程今打断了她脑袋里的胡思乱想,他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语气,那神情,似乎他决定的事就不可逆转。 丁一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我特别想组乐队,”程今看着她的眼睛说,“丁一,你可以做我的吉他手吗?” 可以,可以的。 他没有问你想组乐队吗?或者你愿意跟我们组乐队吗?他说的是:你可以做我的吉他手吗?只做我的,只为了我。 “好!”丁一目光如炬,眼里的坚定不比他轻。 好!不是为了乐队,只为你。 不到一个星期,乐队很轻易的就招满人了。 鼓手是丁一程今的同班同学,叫王子胜,个头大,皮肤略黑,五官不怎么精致,粗狂豪放一派。但性格却和长相完全相反,温厚爱笑,但话不多。 键盘手是苏北言的同班同学,叫杨岱,这个人在同届的学生里很出名,因为长得好看。皮肤白,双眼皮,高鼻梁,小脸薄唇,温文尔雅,谦谦公子一派。 人好看手更好看,比女生的还要纤细柔长,指甲白净圆润,完美的弹钢琴的手。 五个人再加一个林辉,坐在操场边的长廊,开始了第一次谈话,也是第一次集体见面。 “我突然不是太想和你们一起出道了。”丁一仰天长叹。 “怎么说?”程今问。 丁一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无奈道:“别人会觉得是我高攀了。” 苏北言看着她愁得像吃了苦瓜一样的脸,笑道:“那倒是,毕竟这是事实。” “苏北言你皮又痒了?”丁一作势撸起袖子就要扑过去,被程今一把拽住了衣领扯回来。 “好了,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你看你,一天天咋咋呼呼的。” “哦。”丁一乖乖的坐回位置,心里莫名有些失落,看苏北言在对面得意的吐着舌头恨得牙痒痒。 “哟,哭,哭出来吓我。”苏北言摇头晃脑做着怪表情,故意激怒她。 丁一又气又委屈,刚被喜欢的人说不像女生,苏北言还要来招惹她。 “行了,谈正事呢。”程今看了两人一眼,眼里有些许警告的意味。 众人都不说话了。 “乐队得起个名字,大家都想想。”程今说。 “C D S W Y。” 五张如同复制粘贴一样的疑惑脸看向丁一。 “什么意思啊?”苏北言问。 “我们几个人的姓氏首拼啊。” “切~”苏北言嗤之以鼻,“太草率了。” 丁一翻了个白眼,“你厉害,你说。” “有一个叫黑豹,我们叫,白狼!”众人一片唏嘘。 丁一确定了他眼里是认真地神色,吐槽道:“你怎么不叫灰太狼呢?那有筷子兄弟我们是不是也能叫勺子姐妹啊?” “都不行。”程今说。 “叮铃铃铃……”恰好这时响起了上课铃声,所有人都站起来朝教学楼走去。 杨岱用他一贯温温和和的语气说:“先回去上课吧,大家都想一想,下课做决断。” 众人异口同声道:“好。” 老张脚底生风大步跨上讲台,运气开口,那声音说是在世狮吼功也不为过。 “上课!”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打开课本,今天我们要学习新的内容,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时不时拿起黑色的保温杯小酌一口,又继续说。谈吐之间尽显学海之浩瀚。 丁一拿了一张纸,把自己想的好几个名称都写上去了。F5,少年,阳光…… 怎么挑都没有一个满意的。 “好,大家看这一句,我在这里也并不想对于送去再说什么,否则太不摩登了。摩登什么意思啊?我们看一下注释。” 跟着思路走的同学立马读出来:“现代,时髦的意思。” 老张满意的点点头,“对了,就是这个意思。” 现代?时髦?摩登? 丁一翻看着书,“摩登”两个字映入眼帘,大笔一挥,把摩登两字画在圆圈里。 就它了! 下课铃响起的同时,程今兴奋地问:“丁一,你想好了没?” “我刚刚想了几个,都不满意。” 丁一正犹豫要不要说自己最后的结论时,程今急切地说:“我想到了,我觉得刚刚老师讲的有一个词可以。” 丁一惊讶笑道:“难得你还听课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翻开丁一的书,手指在丁一勾画的那个圈上。 “摩登。”程今郑重其事地说。 “那么巧,我也喜欢这个。”丁一内心一震,为自己和程今的心有灵犀而感到开心。 事实上,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发现一点与他的共同点,都会觉得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于是你更用心的去喜欢,想要做到两个人百分百的契合,以此证明你是最适合他的不二人选。 “那就这个了。我去跟老苏他们说。” “好。” 第25章 乐队的名字全票通过,一锤定音。 接下来就是学习技术的事。古城音乐坊的老师并没有带过整支乐队,也不熟悉乐队排练发展事宜,再三思考之后只说让几人重新寻找学习的地方。寻找新的琴行不难,但要想寻找到真正有技术的老师,很难。 好在苏北言的表舅也混本地的音乐圈子,是本地最具实力与名气的烟火乐队的贝斯手,找老师这件事就变得有迹可循了。 隔天,苏北言和王子胜去拜访了烟火乐队的主音吉他手,左衡先生。 “怎么样?答应收我们做学生了吗?” 走廊上站着两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和一个脸圆圆的女孩儿。 金灿灿的阳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打在程今的身上,他穿着蓝白的校服,像极了青春电视剧里人畜无害的男主角。 “没有,”苏北言皱眉,“我跟子胜去拜访他,感觉他不是很想收。” 程今听着也皱起眉,“怎么会呢?真有人有钱也不赚了?” “他还真就是那种,”苏北言说,“要是琴行的话,你拿着学费去就能学,关键左衡老师是专业接演出的,人家不开琴行,收学生完全是随缘,你拿着钱去也没用。” “那他直接说不收了?”丁一双手交叠趴在走廊边上,享受着暖暖的日光浴。 “也不是,”苏北言趁着她被太阳晒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时,伸手绕过她身后,从另一边扯了扯她的头发。“他说让我们哪天有空的时候去五个人都过去见见他。” 丁一朝着他手臂呼了一巴掌,两人你来我往,又打起来了。 “那就今天下午放学吧。”程今说。 “我觉得可以。”苏北言头也没回的回答道。 程今无言地看着两人打闹,苏北言一只手把她两只手腕捏住,让她动弹不得。男女生力量悬殊太大,丁一挣脱不开就采取了脚攻,朝着苏北言的白球鞋就是一顿踩。 苏北言轻盈的躲闪着,回过头喊:“程今,快过来,和我把她扔下楼去。” 程今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笑容逐渐邪恶:“来了!” 所谓的扔到楼下,就是两人分别架着丁一左右两手,把她拽到从二楼拽到一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回教室,扔她一个人在后面慢慢地走回来。 当然,丁一从来就没有成功的挣脱过他们,或者被扔下后追上过他们。 于是走廊上就只听到两个少年恶作剧得逞后放肆的大笑声,和丁一绝望的:“放开我!你两是不是有病。” 左衡先生不开琴行或者音乐坊之类的,所以拜访他必然就是去他家。他家离三中特别近,步行五分钟左右就到了,丁一几人过去十分方便。 “我有点慌。”丁一站在楼道里扶着胸口,胸腔里的心脏因为紧张跳动得特别快。 “怕什么?左衡老师会吃了你啊?”苏北言站在第一个,按下了门铃。 丁一一只手挡在嘴边细声道:“不是你说的他不愿意收我们吗?那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杨岱站在她旁边,微微一笑安慰道:“没事,别怕。” 丁一应声回过头,撞上他那双汪汪的柔情眼,心里忍不住感叹:不愧是门面担当,声音好好听,长得又好看,还那么温柔。 “咔……”大门打开。跟丁一想象中的横眉冷眼,不苟言笑,面若冰霜一点都不沾边。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魁梧高大,眼含笑意,很客气的样子。和刻板印象中玩艺术的就是五颜六色,穿衣潮流,说话都该带强调不同。左衡一身整洁素净,给人一种很沉稳,状态又很年轻的感觉。 他熟稔道:“小言,你们过来了,快请进。”声音款款,从容不迫,像在招待一早约好要过来做客的朋友。 几人进了客厅,规规矩矩的排排坐在沙发上,接过左衡先生递过来的水后连连道谢。 玩音乐的人果然不一样,客厅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音响,地板上布满蜘蛛网一般的各种连接线,调音台。键盘、架子鼓、木吉他、电吉他……一应俱全。 “不好意思啊,刚刚在排练,家里有点乱。”左衡笑道。 “没事没事没事……”几人受宠若惊的摆手回答到。 左衡先是问了问每个人主攻什么乐器,每听完一个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呢?小姑娘你是学什么乐器的?”左衡笑得很温和,像极了一个长辈问小辈吃饭了没有。 不知不觉他在丁一心里的形象又好了一点。 丁一笑得很甜,回道:“我是学吉他的,老师。” 苏北言在一旁汗颜:人家还没答应收我们呢,怎么就先把老师喊上了。 “哦?”左衡一挑眉,笑意更浓,起身拿了一把木吉他递给她,说:“你弹给我听听。” “啊?!”丁一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本能的去接吉他,又反应过来不敢在专业的老师面前献丑,但是让老师一直举着又不好。 一双手就这么伸出去,猛然收回来,又犹犹豫豫地伸出去,最终还是接下来吉他。 “可……可是,我刚学没多久,我不知道弹什么。老师。” “没事没事,”左衡安抚她,有些宠溺地说:“你想弹什么就弹什么,不用紧张。” 丁一心一横,随意扫了几个和弦,别说声音清脆了,节奏都没稳住。 天呐,比想象中的更丢脸,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丁一难堪又苍白的解释道:“老师,我学得不是很好。” “没关系,”左衡直觉得这个小女孩儿很乖巧,“你已经很棒了。” 他把吉他拿回来,问:“你学过电吉他吗?” 丁一诚实地摇摇头。 左衡笑笑,继而点了点头,又问:“对电吉他有兴趣吗?” 在这之前,丁一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吉他就是吉他而已,木吉他和电吉他有什么区别她都不知道。 于是,她很诚实的答道:“不知道。” “哦,这样啊。”左衡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你们乐队谁是主唱啊?” 丁一指指程今,说:“程哥是。” “乐队要有主音吉他手呢,”左衡说,“他是主唱的话,你跟老师学主音吉他好不好啊?” 丁一心想:还有这样的规定吗? “好。” 最后跟左衡老师确定了学费一个月五百,上课时间在周末两天,乐队排练时间每周三周五。 一切完毕之后,几个少年相互搭着肩,踩踏着遥远天边散发出的最后一抹夕阳回学校上晚自习。 丁一的身高最矮,被苏北言和程今一人一条胳膊夹在中间,影子看起来像一个“凹”字。 她左右看了他们一眼,突然问:“今天几月几日?” 程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四月十三,怎么了?” “四月十三,摩登乐队……”丁一双手握拳举起,朝天大喊一声,“成立了!” 苏北言一把拦下她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街道上的行人,幸好没人注意到他们。 “小点声,你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丁一眼睛里闪着狡黠的灵光,扒开他的手说“怕什么,反正你们跟我是一伙儿的,别人肯定觉得我们都有病。” “你才有病,一天天跟个傻子一样。”苏子言反驳道。 “你才是傻子,苏大傻。嘿嘿……” 五人并行突然变成四人并行,苏北言反应迅速的追上去。他人高腿长丁一肯定跑不过,还没得意几秒就被苏北言提着衣领弹了几个脑瓜崩。 两人追打在前,三人信步在后。夕阳无限拉长,青葱岁月就如此奔流不回。 第26章 春风过境,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河岸桥畔的柳枝又覆盖一层新绿。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无法消减小城的热闹。随处可见都是阿公阿婆刚洗好的新鲜蔬菜、在车水马龙中四处穿梭的小商贩、砍价特别厉害的的家庭妇女、羞涩怯懦的发传单工作者…… 还有无忧无虑无所事事的高中生。 “啪-”清脆的碰击声后,白球撞向的黑8号球横冲直撞了一番,缓缓滚向了底窝。 所有人屏息凝神盯着它,滚滚滚……进了。 “我靠!不是吧!这都能进?!”苏北言哀嚎着,差点泪洒当场。 很显然,丁一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这种运气球了。 “服了,我真服了,大蛮,你这是踩了多少狗屎啊?”林辉抱着球杆,在一旁平淡无波,这场面他已经习惯了。 丁一不服,反驳道:“什么叫运气,我这叫技术好不好?” “不是我吹牛,”苏北言指着她,嘲讽道:“你这球打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要不是有运气加成,我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 “切~”丁一不客气的反讥,“说得我差点信了。” “大蛮,要不你去算算命吧,”林辉真心的建议她,“你真的有点克对手,就你这技术我都能被你打输,太侮辱我了。” “得了吧,说得跟我没出力一样。”程今在台球桌边摆着球,笑得很是张扬。“赶紧去,该喝几杯就喝几杯。岱子,给他们倒上。换人!” 杨岱把手里的可乐递给苏子言,“自己倒吧,换我上了。” 王子胜和杨岱上组团,对战上一场赢家丁一和程今。胜方开球,丁一第一杆就又莫名其妙的进了一颗球。 “漂亮!”程今赞叹道。 说起来台球是最近两天才开始带丁一玩的,她完全可以算是新手。但丁一的运气有时候着实让人有想要和她换球杆,看看存不存在作弊行为的冲动。 苏子言越看越头疼,于是抽了根烟出去台球室门口透透气。 台球室门口是一片大水塘,依水而建了许多的古建筑,多是饭店,宵夜店,台球室,这种吃喝玩的地方。 四个人正打得火热,苏子言烟雾朦胧见忽然看到一抹很熟悉的身影从身前路过。 “岳玥?”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先付诸了行动。 前面那人转过身来,眉目清丽,不是岳玥又是谁。 “哎~苏北言,在这儿干嘛呢?” 苏北言这才看清楚她旁边还跟着一个男生,个子很高,双手插在兜里,是帅的,但是让人很不爽。不知道哪里不爽,反正就是不爽。 “我跟我们乐队的人在这边儿打台球呢。”他说。 “哦,那程今也在喽。” “在。” 岳玥浅浅一笑,对身边的男生说:“走,去跟我初中同桌打个招呼。” 那男生“啧”了一声,看起来很不耐烦,十分的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进去了。 苏北言目送他们进去后,赶紧掐掉烟,轻轻给了自己的嘴一巴掌。 “操,嘴贱,喊什么人呐。” 此时此刻,比起输球,他更怕被程今捅穿。 丁一站在程今旁边,就算她再怎么呆傻,也知道岳玥是她的情敌。特别是确定了对程今的心意之后,就更不能和岳玥有成为朋友的可能了。 她悄悄虎视眈眈的盯着岳玥,仔细到细微表情都不放过,生怕自己眨眼之间岳玥就给自己的心上人暗送秋波。 可惜,没有。 岳玥只是很平常的打了招呼,反而是程今,自打岳玥进来之后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这位是?”程今问。 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程今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得出来。但他不管,他就是要问,要听岳玥亲口回答,要听那个曾经亲口拒绝过自己的女孩亲口承认,这是她喜欢的人。 “哦,这是……这是我男朋友。” 早恋在这个年代其实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大家在老师和家长面前都伪装得太好。按照他们的话来说,现在是学习的大好时光,恋爱以后想怎么谈怎么谈。 程今和那个男生看向对方的眼神都不太友善,丁一隐隐觉得空气中有眼神摩擦出的火花,噼里啪啦,光芒四溅。 “那你们继续玩,我们先走了。”岳玥拉着男生出了门,这次会面在不怎么愉快的情形下结束。 程今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门口若有所思,其他人也不敢喊他继续玩儿着。 他默了半晌,最后杆子一扔。 “操!” “操!!!” 一声比一声大,丁一听出里面无尽的憋屈、不甘、愤怒以及不敢相信。 程今没心情打了,大家考虑到他刚刚失恋,也都不打了。 丁一有些同情程今,有些心疼,甚至有些感同身受。但终归是高兴的,最危险的情敌已经完美退出了这场博弈。 接下来。只需要等,等程今忘掉岳玥,等程今喜欢上自己。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程今最难过的这一晚,丁一是带着笑容入睡的。 青春是场戏弄人的游戏,你以为喜欢的,最后发现是一厢情愿;你以为失去的,其实一直都在身边;你以为得到的,不过是暂时拥有;你以为会永远的,都成了虚声叹气的遗憾。 所以我们都在细细珍藏,慢慢回味,不曾后悔。再提及时,就算是伤痕,都会觉得那是想回但回不去的时光。 那天以后,程今上厕所时再也不走右边的楼道了。 丁一想,他或许是知道左边的楼道比较近了,又或许他再也不想见那个曾经喜欢的人了。 青春的喜欢就是这么脆弱,但也最真挚,最温柔。 知道你好,我就尽量不去关注,不去打扰。 认真学习的时间度日如年,玩笑打闹的时候却如白驹飞逝。 丁一和程今正商量着今天下午的排练如何进行,田轶从教室门口飞奔进来。双手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把丁一吓了一跳。 “程哥,今天才听说你失恋了。” “……” 丁一在一旁微微摇头,用眼神暗示着这大傻子:闭嘴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田轶本来就粗神经,见他不回答,那就是默认了,于是自顾自的说道:“那兔崽子就10班的,靠关系进来的,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你要是看不顺眼,放学叫上几个兄弟,弄他。” 程今冷笑一声,从书包里摸出一根烟和打火机,往门口走去。 “弄他干嘛?关老子屁事。” “哎……”田轶追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被迎面走来的陈珊琪堵住。 “最好是跟你没关系,成天吃饱了没事儿干才会喜欢那种人。” “什么意思?”程今眉头拢起,语气冷冰冰的。 “纯属看她不顺眼,见不得你喜欢她,有人比她对你更好,装什么傻!”陈珊琪的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说着还看了丁一一眼。 后者一脸懵逼的看着势同水火的两人。 “她招你惹你啊?老子喜欢她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从几人认识以来,丁一还没见程今生过这么大的气,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我就是不喜欢她,谁跟她好我恶心谁。你是傻逼啊,还带她跟我们一起玩,无所谓,以后老娘都不奉陪了,你爱喜欢谁喜欢谁。”陈珊琪气得脸红筋胀,胸口也因为大吼一起一伏。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程今绕过她,扔下两个字:“随便。” 田轶去追程今,丁一则不知所云的跟着陈珊琪和夏橘到她们的座位旁。 “怎么了?怎么生气了?” 陈珊琪淡淡的道:“没什么,他有病。” “啊?”丁一更懵了。 “丁一,”夏橘抿抿嘴,连手里的薯片都不吃了,“你还是别喜欢程今了。他这个人对谁都一样,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丁一只感觉“轰隆”一声,整个思维都崩塌了。什么别喜欢?什么对谁都一样?什么没有真心? 明明今天早上大家都还好好的。 “什么?难道程今对你们对我也不是真心的吗?”丁一明显不信。 夏橘看她懵懂的眼神,又补充道:“程今不会喜欢你的,你对他再好都没用的。” “我……你……”丁一张了半天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们是怎么知道她喜欢程今的?程今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喜欢了。 “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喜欢程今,他会不知道吗?他肯定知道,就是想吊着你罢了。”夏橘说。 “不是的,他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 “你告不告诉他他都不会喜欢你,”陈珊琪极其肯定的说,随后她一脸鄙夷道,“眼睛有问题才看上那种女生。” 她极少说这种带攻击性的话,突然一说,让丁一特别好奇岳玥是她口中的哪种女生。 “我们跟岳玥是初中同学,之前关系都挺好的。后来岳玥在背后造珊琪的谣,说珊琪跟隔壁班的男生谈恋爱,珊琪被请了家长。她被同学指认了还不承认,当着全班的面哭得跟谁欺负她似的。就……反正挺有心机的,你最好也别跟她接触。” 夏橘摊开双手撇撇嘴,剩下的不用多说也知道了。 陈珊琪的脾气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最见不得有弯弯绕绕花花肠子的女生,尤其不能忍受把心思耍到自己身上的人。分道扬镳是必然的结果。 再加上程今一边跟自己关系好,一边又喜欢自己的死对头,这人又擦不亮眼睛,从刚才这情况来看,在他心里那绿茶比她们之间的情谊还重要,越想越觉得不值。 “大傻逼。”陈珊琪骂道。 丁一以为她是因为看不惯岳玥还在生气,把手搭上她的胳膊劝道:“别生气了,等他回来好好说嘛。” 谁料陈珊琪把手一甩,看着她冷冷道:“我他妈是为谁觉得不公平啊?要不是看你喜欢他我才懒得插手这些屁事儿呢。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心情好的时候跟你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似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对谁都一样冷冰冰的。谁受得了他这烂脾气,也只有我们几个跟他有过同学情谊愿意跟他做朋友。” 丁一感觉心里的怒气正慢慢高涨,但还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其实……你不用为了我跟程今闹成这样,我也没想让他知道我喜欢他。但是,大家关系这么好,你们在我面前这样说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行。”陈珊琪站起身来,随意拿起一本书摔在她和丁一之间,像是在划清界限,巨大的声响吓得丁一眼睛都瞪大了。“是我多管闲事,以后大家都各扫门前雪,井水不犯河水。” 第27章 田轶原以为这次吵架跟以往的小吵小闹一样,过不了多久就好了,但程今与陈珊琪之间却越来越疏离,就连一向做和事佬的丁一也不说话了。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一边是好兄弟,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足足过了一个星期,丁一实在不想再这么僵着,瞅着自习课和程今的同桌换了位置。先从程今下手,程今要是愿意和好,其他的就好办了。 丁一刚坐定,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人头也没抬,语气淡淡道:“如果你是来当说客就赶紧闭嘴,滚回你的座位上去。” “我还没说呢?” “我不想听。”他把头转向另一边,只留给丁一一个后脑勺。 “……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说话了吧。” “……” “你就别僵着了,去跟珊琪说句软话。”丁一说,虽然她已经能猜到答案。 “不可能。”语气里丝毫不拖泥带水。 “大家关系这么好,如果就因为一件小事就失去了这个好朋友,多可惜啊。” 程今坐起来,一只手撑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没有谁离开了谁活不下去,对我来说全都一样,失去了就失去了。” “那我呢?” 程今明显一愣。 丁一继续追问:“没有我你会难过吗?” “不会。”程今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年复一年,逐渐亭亭如盖的树冠。 身边的人不都跟这些枝枝叶叶一样吗?结了又落,来了又走,秋风一吹,冬天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一年又一年,身边的人换了又换,没有一个一只留在身边。 所以他说:“没有谁都一样。”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丁一当然不知道后面那一句,她只理解了那句谁都一样。她看向那在心里梦里重复出现过千百次的面孔,突然觉得陌生。如果谁都一样的话,如果没有特殊的话,那她算什么呢?她对他的感情又算什么? 脑子里盘旋着夏橘的那句话:他对谁都一样,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可是……可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没有谁能代替你。”丁一说。 “……” 丁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浑浑噩噩上完了一天的课,把那句话嚼了又嚼也没有找出第二种解释的可能。 她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不要再理程今了,既然他没有我也一样的话。 就这样半冷战又过了几天。 为什么叫半冷战?因为丁一和程今只有乐队排练的时候才会交流,并不是全无交流。以往每晚下晚自习回到家,两个人都要聊聊天,互道晚安再睡觉。 丁一在心里暗暗的记着仇,这已经是第三天没跟我说晚安了。 明明是她先决定不理程今的,又是她最先想放弃。好几次程今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她都差点忍不住开口。想去找他说话,原谅他的想法一次次生根发芽,又一次次被她亲手拔除。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告诉自己不想再理程今,却又迫不及待的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从一开始的绝对不理你,到后来的道歉我就理你,到最后的你主动和我说一句话吧,哪怕不是道歉,只要一句,我就理你。 但程今没有。 “一一,一一?” “嗯?” 丁一猛然回过神来,坐在对面的左衡笑得温温和和。 “好啊你,老师上课还走神。” “没有没有,”丁一连忙反驳,“我是在想老师说的那里怎么弹。” “想好了吗?弹给老师看看。”左衡说。 每个人上课都是抱着乐器上的,左老师这么一说,反而有些尴尬了,弹也不是,不弹也不是。 丁一抱着老师的电吉他,把刚才教的几个重金属和弦弹了一遍。弹完后轻舒一口气,得亏自己记性好,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左衡笑笑:“对是对了,但要注意一下拨片的力度和和弦转换的速度。” 丁一心虚的笑道:“好的老师。” 左衡收拾起书本,说:“那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你们下去要好好练,不准偷懒。” “好的,谢谢老师。” “叮咚—叮咚--” “一一去开一下门。”左衡说。 “好。” 丁一打开门,进来一个一米八左右的寸头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明亮。 他背着一把吉他,见到左老师才笑起来,牙齿又白又亮,“老师。” “哟,今天过来了。” “家里的事情办完了就过来了。” “介绍一下,”左衡拍着男生的肩说道,“崔起,你们没来之前老师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学生,你们的大师兄哈哈哈哈。” 在这之前,丁一一直以为老师只有他们这支乐队的学生。 “大师兄?那我们乐队是第二批来的,谁是二师兄啊?” 听到这一声温柔软糯的女声,崔起猛然一惊,头皮发麻,“别别别,叫名字就行了,不用叫师兄,我跟你们年纪也差不多。” 引得其他几个人哈哈大笑。 程今几人站起来和他简单打过招呼,问:“你是几中的学生?” “五中的,高二。” “哦,我们乐队都是三中的,上高一。”程今说。 “嗯。” 崔起这才想起来正事,“老师,我乐队那几个朋友准备过来上课了,你记得排课啊。” “叫他们下星期来吧,跟一一她们一起。” “行。” “哦对了,”左衡说,“六月中旬有一个活动,你们乐队跟小起他们乐队都排个几首歌,老师带你们出去浪一回。”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起来,丁一问:“人多吗?” “当然。”左衡笑道。 对于玩乐队的人来说,最好的礼物就是一个舞台,况且这是摩登的第一次舞台。丁一一想到台下都是热烈的掌声和欣赏的目光,全身都热血沸腾。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欣喜的望向程今,没想到正好迎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睛因为笑着,所以是弯弯的,像一汪桃花飘零的清泉,柔情蜜意。 忽而想到两人在冷战,丁一瞬间收起笑容,看向其他地方,仿佛刚才那一幕没有出现过。 她在内心暗自捶胸,懊悔不已,多好的一个和好的机会啊,就被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毁得干干净净。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哟,都在啊。”师母提着大包小包的口袋进来,身后跟着背着书包的两姐弟。 闻声几人都礼貌的叫过“师母”。 左衡急忙上去接过师母手里的东西。 “丁一姐姐。”左晓晓和左明禹一进门就扑到丁一身边。 “你看这两孩子,老师赖着姐姐。老左说你们都在,我就买了好多菜,都留下一起吃饭啊。” “谢谢师母,我们都过来帮忙。”程今说着,已经撸起袖子进厨房了。 苏北言对家务方面是一窍不通,灵机一动,说:“我和岱子去超市买点饮料。” 王子胜和崔起也都去帮着洗菜端锅,丁一正准备去找点事做就被左衡叫住。 “一一什么都不用做,跟弟弟妹妹玩就行了。” “我还是去帮帮忙吧。” “不用不用,”左衡说,“都这么多人帮忙了,再过来就添乱了。” “一一,”师母的声音清清脆脆的特别好听,“你帮我辅导弟弟妹妹做作业吧。” “好嘞。” 吃过饭再聊聊天就已经是十点过,月色被层层云霭掩盖。 出门时左衡一直不放心,再三嘱咐道:“小程,北言,你们必须有一个人送一一回去啊,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丁一说:“没事的老师,我自己打车回去。” “老师您放心,我会送她到家的。”程今说。 丁一:??? 程今从小区停车场开出了他的小粉红女郎,对丁一抬了抬下巴,“上车。” “……” 两人一路无言,丁一坐在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的下半张脸,白皙的皮肤,紧抿的薄唇,尖俏的下巴,微微一侧头看到的是刀削斧凿般的下颚线。 程今看着后视镜里,自己肩后那双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眼睛,隐隐想笑。 她没跟他说晚安的第三天,程今一直在想,她在生什么气呢?是在气自己不跟陈珊琪和好吗?还是在气自己那天说没有她不会难过。 他说不会。但事实是她没有跟自己说话的这几天,他比跟陈珊琪吵架还郁闷。他觉得不可思议,明明高中才认识她,此时才发现她在他心里比那些多年同窗的人还重要。 哪有什么不难过,不过是放弃他的人太多了,他麻木了。那些曾经因为他的外表或性格喜欢他的人,最后都因为接受不了他不够完美的另一面而放弃他。 但丁一不一样,她是第一个说“你对我很重要的人”,她还说“没人能代替你”,所以理所应当,丁一也应该是无可替代的人。 “还在生气?”程今问。 “啊?”丁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没有。” “那怎么办不跟我说话。” “没有啊。”明明是你不来找我说话。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 程今嘴角一弯,不再逗她。看着倒退的街景和朦胧的灯光,身后坐着她莫名觉得安心。 丁一跟她的名字一样,是个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她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永远温柔可爱,是个小太阳般的存在,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到了。” “哦,谢谢啊。” 她下车走出了好几步,程今搭在车把上的手越捏越紧,他想对她说一些话,可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说了他依旧是不完美的程今,依旧不会改变。但他想让她知道,他没有随便对待她。 “丁一。” 小区的路灯下,她转过身,站在一片光影迷蒙里。她还是老样子,脸上的笑容像春风晨露中的桃花,眉眼弯弯的站在那里跟他挥手。 “我……我脾气不好,不会说话,我不喜欢道歉,骄傲又自大。不止,我还有好多好多的缺点,让我失去了很多人。但是,你跟别人不一样……” 丁一站在那里,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的细胞都在跳跃。她听见他说: “丁一,你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程今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融进了丁一的血液里,一路注入心脏。那里变得躁动不安,像有一千头小鹿在欢呼、雀跃、顶撞。 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你不要不理我,不要和别人一样放弃我。 丁一没有说话,她低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敲击着键盘,然后冲程今举起手机指了指,示意他看手机。 他打开手机,丁一一的对话框显示两条未读: 丁一一[我知道了] 丁一一[晚安] 她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小区。 程今第一次有了热泪翻涌欲坠的感觉,但是他忍住了。 丁一那个爱哭鬼才哭鼻子呢! 第28章 排练的日子过得飞快,从选歌到扒谱再到排练,乐队的磨合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合奏中训练出来的。摩登几乎是形影不离,从周一到周日,不管是校内还是校外,没有一天是不见面的,甚至比跟亲人待的时间还长。 三中学校门口到县医院这一段路两侧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大风一吹,大片大片的树叶相撞尽是“飒飒”的声响。 丁一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瓶矿泉水,和一瓶冷冻的薄荷水。 刚付完钱准备拿东西,猝不及防一只手腕上系着红线的大手出现在眼前,拿走了薄荷水,二话不说就打开喝了起来。 丁一拿起矿泉水,看程今一口气灌了二分之一。 “你是大水牛吗?一口气喝这么多。” 程今拧紧瓶盖,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不就是给我买的吗,还不准我喝了。” 小卖部的老板笑道:“嘿,奇了怪了,人家没说话呢,你怎么知道是给你买的。” 程今穿着白色短袖的校服,外套系在腰间,笑得比太阳还耀眼:“只有我喜欢喝,她不喝的。” “啧啧啧,”阿叔摇着头,笑道,“好福气啊,你小子。” “走了,叔,要迟到了。”程今说。 “哎,好。” 刚走到校门口,就冤家路窄的遇上了岳玥。岳玥身边是张玲玲,没见那天台球室里的男生。 程今权当没看见,立马调头拉着丁一走了另一边。 “程今。” 丁一回头,看着那声音的源头,不是岳玥,是张玲玲。 “有事?”程今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也看不到任何情绪。 岳玥拉着张玲玲上前几步,装作无意的看了一眼丁一被程今握住的手腕,又看向他的眼睛。 “程今,”她平淡的说,“你最近怎么躲着我。” “没有啊,你想多了吧。”程今说。 岳玥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愣了一下,“哦,那就好,我之前不是请你帮忙找含羞草吗,不用找了,我找到了。” 程今微微皱了一下眉,说:“多久的事儿了,早忘了。” “哦,那……” “哎!前面!前面牵着手的那两个学生……”一大片穿着校服的学生回头,丁一透过川流不息的人流,看清楚了那张鼻梁上夹着圆眼镜,地中海,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 教导主任因为这两个目无法纪的学生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站住!!!” “操!”程今咒骂一声。 “别跑!站住!” 所有人,包括丁一,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今已经拉着丁一跑了。 丁一只觉得蓝白或黑白的校服的人影一直在晃,完全看不清脸。耳边是呼呼风声,双腿不受控制的飞奔,心脏咚咚直跳。 她上学快迟到的时候都没跑这么快过。 一口气从校门口跑到了六楼。 程今扶着墙大口大口喘着气。丁一直接什么都不管,坐在楼梯上头抵着护栏,书包背带一只还在肩上,另一只滑到了手弯。 “累死我了……还……还叫我别跑,不跑站着给他抓啊。” “……” “丁一……丁一?”程今走过来用膝盖顶了顶她的背,“你累傻了?” 丁一摆摆手,虚弱到只能用气声,“我……累的……说不出话了。” 程今又顶顶她,“快起来回教室,要上课了。” 丁一绝望的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含着零星的泪花儿,委屈巴巴地说:“好久没跑那么快了,腿好像抽筋了。” “啊?不是吧。”程今伸手去扶她,“你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丁一撑着他的手,想借力站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屁股刚刚离地又重重的摔回去。 “叮铃铃铃……” 上课铃响遍校园,本来还有脚步声的楼梯间瞬间安静下来。 急得丁一的眼泪花儿直接掉出来,她强忍着哽咽道:“怎么办?上课了。” “你别哭,”程今在她身前蹲下,说:“上来,我背你。” 丁一迟疑了一下,被他催促道:“快点儿。” 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程今背起她,一边走一边说:“一会儿就跟老师说你脚扭了啊,别怕。” 教室在二楼,刚从六楼下到四楼,就碰上了从下面走上来的教导主任。 丁一默念:阿弥陀佛,擦肩而过擦肩而过…… 程今在心里暗骂: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次肯定要被请家长了。现在已经站在他眼前了,要跑也来不及了。 “站住。”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问:“都上课了去哪儿?” ?没认出来吗? 程今速度答道:“这位同学崴脚了,老师让我背她去医务室。” 教导主任凑近,眯起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把他们俩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看了好几遍。 丁一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捏住了一样,越捏越紧。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动不动。被他盯得全身发毛。 程今佯装艰难地说:“老师,您还有事吗?我快背不动了。” “嗯,可以了,赶紧去吧。”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程今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终于安全到达教室门口,太不容易了,丁一都要感动得流泪了。 “报告!” “哦吼~哇哦~”程今背着丁一出现在教室门口这一幕,引起了教室里浪涛般的起哄声,夹杂着几声口哨声。 丁一的脸瞬间就红得娇艳欲滴。 生物老师喊道:“安静,同学们安静。” 起哄声渐小,他才问:“怎么回事儿?怎么现在才来?” 程今熟练地回答:“丁一的脚崴了,我背她去校医室了。” 老师看着他两,一个一脸诚恳,另一个红着眼睛泪水涟涟的,看样子刚刚哭过,不像是骗人的。 如果是做戏的话,这也太真了,不去考表演系都可惜了。 “快回位置上去吧。” “谢谢老师。” 课间的时候,林辉问:“大蛮,听说你们被教导主任追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们班有同学看到了呀。你两跑什么呀,转个弯的事儿。” “啊?”丁一懵了,“转弯?” “地中海脸盲你们不知道啊?”林辉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啊?不是吧,真不知道啊?” 丁一:“……” 程今:“……” 第29章 周一升旗仪式上,唱完国歌后,颁发优秀班级奖,七班赫然在列。 丁一作为班长代表班级上去领奖,各个主任和领导为他们颁完奖后,由教导主任发表讲话。 领奖学生都站在身后。 一开始讲话还算正常,都是些鼓励和警醒同学好好学习之类的。慢慢的就变成了思想问题,又延续到了作风问题。 丁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教导主任站在话筒前愤慨陈词,唾沫横飞:“在学校里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啊。没规没矩!行为恶劣!思想不端正!啊。” 他的“啊”好像都是用来断句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他伸出食指对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指指点点,每个方向每个班级都点了点“我清楚得很,我是不想让你脸上难看……” 牵手的人就站在你身后,你要是知道还不直接把我当众揪出来。 正想着,丁一突然内心一颤,肌肉紧缩,毛孔都紧张起来,因为此时教导主任正回头直直的指着她。 四目相对。 “你看看,”他指着丁一对人群说。 丁一只感觉几千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心想:完了,他不会真知道了吧。这儿她就在台上站着,不就等同于公开处刑吗? 就这几秒钟停顿的时间里,转学去几中她都想好了。 “你看看台上这些同学,都是优秀的班长,班干部,这才是你们学习的榜样!” 丁一:“???” “早恋!一旦发现,严肃处理,绝不姑息!好了,今天升旗仪式就到这里,同学们自行解散。” 课间音乐响起就是自由的号角,忙着去上厕所的、去小卖部的、回教室的、或在操场上打闹的……又是音响里覆盖整个校园的音乐声,又是鼎沸翻天的哄闹声,丁一头都要炸了。 迎面几个人翩翩少年朝她走过来,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了。 程今一脸痞笑,调侃道:“采访一下,作为校园牵手不良学生的当事人,被指着夸是什么感受?” 她表情沉重又特别认真地回答:“很凶险,很刺激,差点儿就准备转学了,求教导主任嘴下留情,再也不想被夸了,谢谢。” “哈哈哈哈哈哈……” 她双手合十哀求的模样特别虔诚,不知道的以为她求升官发财呢。 几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我就说他脸盲吧。”林辉说。 “谁能想到他一回头就直直的指着我,腿都吓软了。” “没事吧?”杨岱关切地问。 丁一摇摇头。 “哈哈,你要是当场跪下就精彩了,那你在整个三中都出名了。”苏北言不知死活的笑道。 丁一的眼神瞬间就能杀人,但此时脑袋里太乱了,懒得和他计较。 “行了,”程今把校服外套脱下扔在她头上,“你先回去,我们去趟厕所。” 眼前的景象尽被突然罩头的校服阻绝,紧接着脑袋上一声脆响,疼痛随之而来,这熟悉的感觉…… “苏北言--” 丁一把校服从脑袋上扒下来,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鼻尖还萦绕着属于程今的味道。 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看她后,又小心快速地举起衣服闻了闻。还是那股只属于他的淡淡香味,像花却没有花的甜腻,像叶却没有叶的苦涩,丝丝缕缕,萦绕心间,翻涌出甜蜜。 于是忘掉了所有烦恼,踩踏着音乐和灿烂阳光回教室了。 临近六月,乐队的排练越来越紧。不管是老师还是乐队成员都特别看重这次演出,所以排练次数从每周两次变成了每周五次。 和摩登乐队一起排练的还有梵高乐队,也就是崔起的那支乐队,在摩登之后跟着左老师学习。梵高乐队里的成员都是玩了两三年的老手,经验或技术方面都比摩登要高一个层次,年龄自然也比程今他们大一点。 特别是梵高的主唱—江林,外号大调。是黄家驹的头号粉丝,除了脸不像以外,声音,发型,穿着都有七八分相似。 从氛围感上来说,是极像的。 虽然来自不同的学校,但师出同门,平时都在一起上课,一起排练,所以大家的关系都特别好。 两支乐队同时排练需要很大的空间,左衡特意借了朋友的场地,当地的一个比较出名的酒吧—唐宁。 白天不营业,专门提供给乐队排练。 摩登的一行人放学打车到唐宁的时候,梵高已经不知道开始多久了。江林站中间唱着《再见理想》,几个上白班的服务员在宽阔的吧台前整理着酒柜,擦着酒杯,没有客人的酒吧因为舞台一隅的摇滚不显清冷反而热闹。 左衡看几人到了,示意梵高可以停了。 “都下来休息一下。” 所有人都聚集在一个超大卡座,超大的沙发足够坐在一起。 两支乐队的人相互击过掌算是打过招呼,不过他们一般都不跟丁一击掌。 所有学生里只有丁一一个女孩儿,且年龄最小,左老师还成天把“照顾小师妹”挂在嘴边。 到了她面前,江林看了看她举起的手掌,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就过去了。 丁一:“……” 瞧不起谁呢?! “小程,你们晚上是不是还有课啊?”左衡问。 “是的,老师,一会儿要回去上晚自习。” “那一会儿你们先排,排完好回去上课。” “啊?江林他们没课吗?”程今问。 一旁被点名的人气质悠闲地伸个懒腰,慵懒道:“有啊,请假了。” “整个乐队都请?”丁一吃了一惊。 那人散漫点头,“嗯。” “……” “太好了吧,”丁一双手捧脸,郁闷道:“我们班主任肯定不准。” “哎,一一,还是得好好学习,为了排练请假还是不妥。”左衡一边喝着保温杯里面的茶,一边说。 丁一笑道:“就想一想。” 摩登排的是《像风一样自由》,轻快的旋律以少年的声音重新演绎有着全然不同的感受。排练比较顺利,没什么太大的差错,说明几人下去肯定都下了功夫练琴。 左衡也比较满意,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叫几人回去上课。 正排到兴头上时,吉他手有手感,主场有乐感,架子鼓有节奏感,谁都对这份成就感念念不舍。看着梵高乐队不用上课的几个人满脸的羡慕。 在丁一和程今考虑着要不要请假时,苏北言和杨岱已经先他们一步和班主任通完了电话得到许可。 三个人头聚在一个手机前,屏幕上是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打吗?”程今问。 “打。”王子胜说。 “可是……我们三个一起请假太明显了,笑面虎肯定不会同意的。” “管他同不同意,不同意就当我旷课了。”王子胜满不在乎的说。 王子胜可以不在乎,程今一直都是顽劣分子,但丁一可是班长啊。 最终--因为丁一胆小,承受不住压力,三个人坐上了回学校的出租车。 “其实上课挺好的,你可以学到知识。”丁一企图安慰两人。 明明车窗外是明艳艳的大晴天王子胜却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他闭上眼睛默默摇头:“要不是班长是你的话,谁也别想拽我回去。” “额……哈哈哈”丁一一阵尬笑,试图缓解尴尬。“旷课不好,我们要以学习啊……” 后半句“为首要任务”还没说完,丁一就整个人因为惯性向前冲了出去。 程今在关键时刻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在她的头即将撞到前面的座椅时,用力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丁一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怀里,慌忙中捕捉到程今闷哼一声,意识到这一下砸得不轻。 抬头看他时,他正拧着眉捂嘴轻咳。 “卧槽!”王子胜在副驾驶上捂着自己直直送到车窗上的额头,忍不住大骂。 出租车师傅也慌了,第一个反应过来下车查看。 程今后知后觉,“操!” 汽车追尾,还不止一辆。出租车最惨,被两辆私家车前后夹击,车面凹陷得不成样子,车灯都碎了一地。 三人下车看到这副惨状,想想都后怕。城中限速都能撞成这样子,这要是在其他地方,他们三个不得直接做夹心饼干里的夹心。 “这……”王子胜说,“黄历上有没有说今天不宜上学啊?” 路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事故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几个特别优秀的大妈甚至还挎着菜篮子磕起了瓜子儿。 司机师傅和其他车主情绪激动的吵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还有三个客人在旁边,于是百忙之中转过头对三人喊道:“小同学,你们重新打车吧,我送不了你们了。” 说完又回头继续吵。 程今带两人走出人群,看着因为这场事故瘫痪的交通,后面全是那些不耐烦按着喇叭骂骂咧咧的车主。 这会儿打车,好像也不太现实。 王子胜拿出手机时间对着两人,“都上课了一会儿了,随便你们吧,反正我是不去了,趁还没出街口,走两步就回了。” “交通瘫痪了,打不上车。”程今说。 两人都看向丁一,像在等她拿主意。 丁一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无奈叹了口气说:“算了,不去了。” 人生中第一次旷课,和程今,和摩登。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有新奇,有兴奋。她做了一直以来自己认为不良学生才做的事,这种体验前所未有。 左衡看到三人再次出现在门口时,惊奇道:“咦~怎么回来了。” 丁一苦笑道:“出车祸了。” 左衡仔细地问了情况,有没有受伤之类的,丁一都一一回答。 过程虽惊险,但丁一没有一丝害怕过,因为有信任的人在身边,只要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觉得心安。 车祸一事又变成了口中三言两语的笑谈。 第30章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课间,赵志文就踩着下课铃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黑着一张脸,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说:“丁一,程今,王子胜,办公室来一趟。” 林辉把脑袋凑到丁一旁边,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今天怎么都不笑了。” 赵志文之所以有“笑面虎”这外号,就是因为不管学生犯了多大的错,翻墙也好,迟到也罢,他永远都保持着一样的微笑看着你。那眼神,说不上凶恶狠毒,也不是温情包容,直把人盯得汗毛倒数,兵荒马乱。 “不笑才更可怕。”丁一一刻都不敢磨蹭,和程今王子胜走进教室办公室。 赵志文已经在座位上泡好了茶,看见三个身影进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丁一从小就怕老师,今天赵志文一反常态的板着一张脸,她就更怕了。本来是第一个进来的,进来后却默默移到了程今和王子胜身后。 三个人谁也不上前,就在门口立着。老师和学生进进出出,就见三人跟电线杆似的动也不动。 这时,赵志文笑了。“你们三过来啊,别在门口挡路。” 丁一跟着前面的两人走到赵志文的办公桌前,每靠近一步,氧气就像被抽空一点,心跳如雷震。 “知道叫你们来是因为什么事吗?”赵志文问。 “知道,”王子文答得很爽快,“旷课。” “哟~”赵志文气笑了,抬起保温杯吹了吹,喝了一口。“很清楚的嘛,说你们的理由来听听。” 程今正准备开口就见他扬了扬下巴,“丁一,你先说。” “本来是要来的,”丁一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来的路上出车祸了。” “噗--”赵志文刚入口的茶水不留余力的喷出,形成一道人体花洒风景线。 其他在场的老师也乐了,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荒唐的理由。 他怒目圆睁,瞪着丁一,声音里携带着讥讽:“你说谎不打草稿的吗?你好歹也说点我能信的吧。” 丁一不明白,为什么赵志文总是不相信她,难道她长得就像很会说谎的人吗?还是在他心里她就是这么虚伪,这么不堪的人。 “老师,丁一没有说谎。”程今一脸无所谓,语气却很笃定,“昨天下午七点二十左右,天河路发生交通事故,我们乘坐的就是其中唯一一辆出租车,你不信可以去交通局查,监控为证。” 赵志文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我哪有那闲工夫,你倒是说得像模像样的。” “赵老师,他说的是真的。”坐在对面的女老师突然冒出一句,脑袋还埋在试卷里,手上的红笔不停。“我亲戚的车也里面,四辆车追尾,这会儿正等着保险公司赔钱呢。” “啊?”赵志文的脸从不屑变成震惊。 丁一在内心感叹道:真是菩萨保佑啊,遇到了好心人,大善人。我以后每次遇到您肯定规规矩矩说声“老师好”。 “那出车祸就不能来上课了吗?就算不能来,电话都不能打一个吗?”赵志文又开始了他的逻辑推理几连问,程今觉得他这种时候比他妈还啰嗦。 “老师……” “老师我们错了,下次不会了。” 程今本来还想再反驳却被丁一打断,干嘛突然道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感受到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两下,就不再做声了。 赵志文看着诚恳认错的丁一,既然有正当理由也不好再继续追究,问道:“下不为例。但旷课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们觉得该怎么罚?” 丁一早就想好了,但还是装作犹豫的回答:“写……写保证书。” “就没了?” “打扫一个星期教室卫生。”角落里的王子胜突然冒出一句。 “……” “……” 程今咬着牙看过去,忍住了想立刻把他脑袋按在地上摩擦,问他是不是有病的冲动。 “行,保证书明天交给我,打扫卫生从今天开始。”赵志文说。 他并不想写保证书,更不想打扫卫生。 “愣着干什么?”赵志文说,“想喝茶?” “不了不了,”丁一连连摆手,“谢谢您的好意,我们先走了,老师。” “卧槽,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啊!王子胜。”程今在路上抓狂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你好歹打个五折,三天差不多了。” “抱歉!”王子胜挠挠头,笑得憨厚老实,“就想着赶紧出来,这波亏了。” “亏!”程今强调,“亏大了!” 打扫卫生本来是件很平常的小事,就算不被罚也会轮流值日。程今哭丧着一张俊脸,像极了一个不听话的小朋友被罚一个星期不许吃冰淇淋,又委屈又可爱。 丁一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哎呀没关系了,一个星期很快的。” “哼。”他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保证书我帮你写,可以了吧。”语气里尽是宠溺与无奈。 程今这才眉开眼笑,一脸狗腿地提着要求:“那字可不可以写丑一点儿啊?你的字太秀气了,老师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 “丑不了,毕竟人漂亮。”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丁一竟然也学到了他们的几分厚颜无耻。 “那不行,”程今说,“必须得像我本人一样潇洒帅气,这才符合我的气质。” “你要求好多,不写了。” “别呀别呀,”程今大笑着,长臂一伸就把她的雪白秀颈圈在手臂中,耍赖道,“好班长,你就帮帮我嘛,哈哈哈……” 少年的笑声乘着清风飘去好远,洋洋盈耳。他没有看到黑色秀发下红透了的耳垂,更没注意到少女因羞涩躲闪的眼神。他像好兄弟般的和丁一勾肩搭背,哄着她帮自己写保证书,自己则洋洋得意地笑得如夏日暖阳灼人心房。 丁一想:不要再靠近了,没人不想拥有永远明亮的太阳。 她的心早已装满了那个少年,对他的喜欢早已从一粒种子长成了布天盖地的爬山虎,层层叠叠,盈千累万,任她心里有多大的世界都给她覆盖得的一寸不留,且与日俱增。 除了清楚的喜欢就只剩下恐慌。她明知道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她清醒的时候总提醒自己只能和他做朋友。因为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多,所以恐慌。 时间过得飞快,摩登出道这一天,丁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到齐了。 难得的一个好天气,下午三点,太阳还算温和。小城的人流量多,且舞台前期宣传力度大,台下人头攒动,沸反盈天,说是万众瞩目也不夸张。 主持人生动地介绍着接下来出场的摩登,丁一穿着陈舒华精心挑选的小白裙,身前挂着电吉他,和大家一起站在台上,享受着属于摩登的第一次掌声、欢呼声…… 说来奇怪,临上台前紧张得不行,后台练习的时候因为手抖一段SOLO弹错了好几个音。这会儿却释然了,不仅不紧张,反而信心翻倍。 左老师在调音台的位置目光如炬,对着台上的几人举起拳头示意加油。 小花、丁予陈、秦叔叔、允扬姐、林辉早就占据了最靠前的好位置,举着手机挥舞着双手。 丁一还在人群里看到了程今的爸爸妈妈,他们一脸骄傲,仿佛在对别人说“看!那是我儿子!” 王子胜鼓棒敲击的节奏响起来时,一切思绪都荡然无存,脑袋里只有旋律和舞台。 程今的歌声纯粹干净,丁一的指尖在吉他上肆意翻飞,苏北言的贝斯沉稳有力,杨岱和弦铺垫游鱼出听,王子胜早已把自己交给了节奏,鼓点如雨,身体随之摇摆。 跳动的音符,爽利的清风,无数挥舞的双手,沸腾的人群…… 台上台下,都在享受着这一刻的狂热与躁动。他们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这般意气风发,将眼前看做曾以为永恒不变的年少时间。 演出很顺利,比所有人的预期都要成功。 摩登顺利出道对几个少年来说是对日复一日的辛苦排练最好的回报。当陈舒华用自己演出的视频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时,丁一觉得高兴极了。 年年岁岁的煎熬中,她终于成了母亲炫耀的资本。 第31章 暑气渐深,当西瓜成为最受欢迎的解暑圣品的时候,说明暑假不远了。 整个高一年级的教学楼热火朝天,这是属于高中的第一次分离。 教室里正收集文理分科志愿,周围的人都大呼小叫的询问着自己的好伙伴倾心哪一科,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再重逢。 丁一揣着自己的那张空白表格,去到程今的座位边问:“程哥,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理科啊。”程今把自己的志愿表举到她面前,理科的空格确实画上了一个小小的勾。 “啊?” 丁一慌了,她做梦也没想到程今会选理科。班级倒数,还敢选理科,这是准备去送人头吗? “你呢?你选什么?” “嗯……文科吧,感觉对以后写词有帮助。” “哦,行。”程今点点头,就准备把自己的志愿表交给讲台上的班主任。 丁一急忙拦下他,“等等,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觉得……你比较适合文科哎。” “我不觉得,”程今说着就闯过她拦在前面的手。 “为了你的前途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丁一改成拽住他的袖子不放手。 填文科的话,还有一丝重新分在一个班的希望,填理科,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他们也没有分在一班的可能。 丁一打听过,岳玥是要填理科的,所以程今不想填文科也正常。可是,就真的非她不可了吗? “哎~我就不,我就不。”程今嘚瑟的摇头晃脑,似乎唇角还有一丝笑意。 丁一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挽留他很多余,喜欢他很多余,对程今来说她这个人就是多余的。 何必呢!何必缠着不放!或许缘分就到这里,分班了以后,渐渐疏离就可以一切回到起点了。 认命吧! 想到这里,丁一就放开他的衣袖,淡淡道:“随你!” 然后随便抓了不知道是谁的笔,在文科框里画上了勾,毫不犹豫的交到了赵志文手里。 “操,玩大了。”程今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和转身时面无表情的脸,追悔莫及。 忙弯腰拿了橡皮擦把自己的结果改掉,和她擦肩而过时装作漫不经心地递在她面前。 “喏,改了,文科。” 丁一的脸色瞬间暴雨转晴,一直看到他走上讲台,交到赵志文手里才松了一口气。 又巴巴的跟在他后面咋咋呼呼,“怎么突然改了?”把刚才决定的什么多余,认命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想改就改了啊。”程今毫不在意的说。 “哈哈,我们下个学期是不是有可能在一个班了?” 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溢开,每当看见她沾沾自喜的样子就想打击一下,于是故意道:“没可能。” 比自己矮许多的小丫头又做出了习惯性的祈祷动作,双手合十,可怜巴巴道:“求菩萨保佑啊,一定要分在一个班。” “哈哈哈……”程今只觉得她可爱极了,怎么什么事都能想到求菩萨。 他说:“你不如求求我啊,我主动转班比较现实。” 丁一认真的从上到下审视了他一遍,然后得出结论,“算了,我还是求菩萨吧。” “哈哈哈哈……”程今突然锁住她的喉,说:“走,去超市,哥请你吃糖。” “不想吃糖。” “那你想吃什么?” “薯片。” “行。” “青柠味的。” “可以~” 就这样,少年们迎来了一年之中最期待的暑假。 暑假最好玩儿,每天除了在左老师那儿上课,排练,就是摩登一行五个人去喝奶茶、游泳、游街散步、走街串巷的觅食…… 真成了穿一条裤子的人,不管在哪儿,都是五个人一齐出现。 属于夏天的一大特色还有夜生活,烧烤、西瓜、冰啤酒,大大小小的酒吧也是这段时间生意最火爆。 上一次的舞台表现不错,所以提供排练场地的那个酒吧老板邀请摩登、梵高两支乐队驻唱。 驻唱的时间安排得很恰当,每晚八点到九点,每支乐队半小时,唱完就可以离开。 大家当然愿意,又能拿工资,又能练技术,还能积累舞台经验,何乐而不为。 但因为摩登乐队的成员年纪普遍较小,除了苏北言以外,其他人都是未成年。左衡老师跟每个人的父母沟通过之后,为了保证孩子们的安全,他从老师变成了专业的每日陪护。 白天上课排练,晚上上班赚钱。因此,白天酒吧不营业的时间,总能看到他们坐在卡座里练吉他,或者坐在晚上客人用于游戏喝酒的桌子上做作业的身影。 当然,在这里做作业的只会有丁一一个。 “我靠,江林睡得跟死猪一样。”程今伸手动了动沙发角落里的人,睡得正熟,摇都摇不醒。 崔起抬头看了一眼,“昨晚肯定又熬夜打游戏了。” “啧啧啧,”程今越过他,拍拍丁一头,递了个眼神,“别写了,走,给你买雪糕吃。” 丁一立刻高兴地合上书本,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后面,“走。” 买了一根雪糕,拿了一包烟。丁一吃雪糕,乐队的其他几人就在一旁抽烟聊天。 林辉每天跟大家混在一起,被左老师誉为:摩登第六人,最可靠的后勤选手,外加气氛组。几乎每一场表演,他都不会缺席。 他不抽烟,也不爱吃雪糕,就看着丁一吃,还操心的往她手里递纸。 “吃快点儿,都化了,一会儿滴在衣服上。” “没事,别催她,”杨岱吐出一口烟说,“雪糕凉,慢慢吃。” “她那么大个人,吃个雪糕还要你们操心。”苏北言翻了个白眼。 程今灭掉烟,扔进马路边的垃圾桶,对丁一说:“吃完了吗?” 她点点头。 “去帮我买个雪糕。” “你要吃什么?”丁一问。 “你看着买,知道我爱吃什么吧?” “嗯。”丁一点点头,进了便利店。 她知道,程今最爱吃五块钱一盒的香草味冰淇淋还有老冰棍。对此还颇感意外,怎么不知不觉中,竟然把他的口味记得清清楚楚。 “喏,给你。” 他满意的接过冰淇淋,脸上一副“我就知道,你最懂我”的意思。 王子胜抄着浑厚的嗓音打了个哈欠,极其夸张的伸着懒腰,说“走吧走吧,上班啦。” 苏北言绕到他身后一脚顶上他的膝弯,撞得他一阵腿软差点跪在地上给大街上的众人拜了早年。 “你有病啊?”王子胜问。 “你他妈嘴张小点儿,”苏北言劝道,“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变身吃小孩儿了。” 这时,旁边正好传来小孩的哭声。小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被他妈妈拽着走,嘴里还念念叨叨:“家里不是已经有了吗?哭也没用,不买……” “哈哈哈哈哈哈哈……”把几个人逗笑了。 “你看,”苏北言忍笑说,“小孩儿都被你吓哭了。” “靠,”王子胜本来体格就壮,锁苏北言的喉就像拧水龙头一样简单。“哪儿是我吓哭的,关我屁事。” “哈哈哈哈哈……” 日薄西山,太阳犹如一个咸蛋黄挂在天边晕染着万道霞光,余晖将所有的事物勾勒得温柔无比,眼前的人儿们也可爱发着光。 丁一暗暗的想: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了,要是大家能永远在一起就太好了。 人在快乐的时候就很难察觉到时间正在悄声溜走,所以每次下班的时候,大家才突然后知后觉,哇,又过了一天呐。 丁一很喜欢这份工作,跟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做着喜欢的事。酒吧的哥哥姐姐们也很好,吧台前的哥哥不仅会调酒,还经常会调一些五颜六色的饮料给大家喝,下班后还有“专职司机”。 左老师说: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必须得有一个人把丁一送到家门口,这重大的责任很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唯一有车的程今身上。 于是每晚九点左右,就能看到一辆粉红色的电动车穿梭在灯红酒绿之间。开车的是白衣黑发的少年,嘴角常常带着痞帅的笑容。身后坐着一个灵动可爱的女孩子,刘海被风掀开露出洁白的额头,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里面泛着细碎的光。 “去店里还是回家?”程今问。 “去店里吧,我妈肯定还没忙好。” “好。” 小车很快停在花店门口,丁一向程今道谢之后转身推开玻璃门。 “叮铃。”风铃摇晃。 “咦,下班了。”陈舒华柔柔一笑,有些意外。 “嗯,下班了。” “舒华,水都换好了,这个百合放哪儿啊?”秦沐抬着装满百合的花桶从后面走出来,见到丁一时微微一愣,有些手足无措的转了几个方向,像是在找躲藏的地方。 最后他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道:“一一来了。” 丁一虽然意外却并没有表现出来,看到他那个样子觉得温暖又好笑,秦叔叔可能没料到她会来,如果自己反应太大的话只会让他更加难堪。 她甜甜一笑,说:“叔叔辛苦了,百合花禁不住碰的,放在空旷一点的地方就好了。” “哎,好,好。”秦沐抱着花桶去找空旷的地方。 陈舒华看着他着急忙慌的背影,又看向丁一,笑得知性又温柔。 “程今送你来的?”她问。 “嗯。”丁一点点头。 “哦哟~开心吧。”陈舒华故意提高语调,调侃她。 丁一无所谓,她对母亲毫无保留,况且,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从自己承认心意的那天起,她就不怕被人看出来。 “天天送,都习惯了。” “这小伙子,不错呀。”陈舒华用肩碰了碰她的肩。 “是啊,你未来的女婿呢,”丁一笑着问,“满意吗?” “哈哈,”陈舒华笑意婉婉,“只要我女儿喜欢,我都满意。要是两个人能一起进步,我就更满意了。” “放心吧,”丁一说,“会努力变得更优秀的。” 陈舒华点头,说:“我特别相信你。” 似乎一直以来都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在丁一因没有父亲被嘲笑被欺负被排挤的童年时光里,母亲不止是母亲。她有时是朋友,有时是知心大姐姐,有时是前路迷茫时指路的灯塔,有必要时,她还能化身成粉丝。 母爱造就了她的七十二般变化,那是陈舒华给予丁一足够安全感和自信心的方式。永远倾听,永远支持,永远爱她。 “舒华,都弄完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来的。”秦沐的双袖挽在手臂上,额头上有一层薄汗,神情却轻松得很。 “没有了。”陈舒华说,“走吧,回家吧。” 丁一笑着说:“秦叔叔,一起回家吧。” 秦沐的脸上微微动容,激动地连声应下:“好,好,一起回家。” 第32章 歌唱了一首又一首,这年的夏天音乐和吉他成为了回忆里新的标签。丁一的生日,每年都正好赶上暑假的尾巴,今年的十六岁也不例外。 秦叔叔和小花在家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邀请了左老师和两支乐队的成员一起吃晚饭。 除了允扬姐正值大四毕业,因为工作关系没来,其余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坐在一张桌子上谈笑风生。 摩登的成员来丁一家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第一次来时的拘谨和羞涩早已经在一次次的造访中消磨光了,锅碗瓢盆在哪个位置比丁一还清楚。几个人一副主人家的样子招呼着第一次来的梵高成员随便坐,还叫他们不要客气,当自己家。 逗得陈舒华哭笑不得。 程今看着今天的寿星,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乌黑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没有多余的装饰,简单又清新,最适合她不过了。她笑得很开心,笑意直达眼底,看向每一个人的时候眼神里透露着满满的幸福感。 “这么开心?”程今问。 “开心炸了。”她说。 程今笑话她,“傻。” 所有人在丁一身上能够很清楚的明白什么叫傻人有傻福,她这个人很容易满足,没听到过她有什么远大志向,理想和追求。她性格很好,从来没有和谁有过矛盾和过节,是那种人家进一步她就退一步,欺负到她身上来她也只会说“你别这样”那种人。她对人好但不要求别人一样对她好,她把所见一切都看得美好,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意和希望。 唯一有过的痴心妄想就是暗恋一个人,希望可以一直和他做好朋友。 吃过晚饭后,几个人闹着说要一起出去唱K。 陈舒华表示,年轻人的局她们就不掺和了,叫他们玩得开心点儿。 左老师也说要早点回家,只叫他们早点结束,一定把丁一送到家。 开了包厢之后,现场没有长辈约束,大家都自在了些。梵高一群已成年就提议小酌一杯,在场的只有丁一没喝过酒。 就连看着秀气乖巧的杨岱也已经是身经百战的选手。 江林往一个小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对丁一灿烂一笑:“生日嘛,大家碰个杯,意思意思。” 两支乐队,十一个人共同举杯,祝福丁一最热闹的十六岁。 她学着男孩子们潇洒的一饮而下,咂咂嘴。好像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喝。 林辉递过来一罐粉粉的饮料,挑了挑眉说:“特地为你挑了罐酒精饮料,就当是酒了,给你开开荤。” 丁一高兴的接过喝了一口,有点像汽水,不辣,甜甜的,很好喝。 他们喝酒,丁一唱歌。 好在大家没有忘记左老师的嘱咐,眼看接近十一点了就准备撤了。 众人在岔路口互相嘱咐了一下注意安全,梵高乐队的众人就先一步离开。 丁一把早就准备好的五个信封从包里拿出来,按照信封上的名字,分给摩登的每一个人。今天是她的生日,这是她送给摩登的礼物,是她想对这些无意出现在她生命中,却为她带来了好多幸运的人说的话。 是的,她就是这么一个老土又感性的人。 大家一个换一个的摸摸她的头,跟她说着祝福的话。 苏北言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开心。” 林辉摸摸她的头,说:“大蛮要永远快乐,做大家的开心果。” 杨岱摸摸她的头,说:“要越来越漂亮哦,仙女。” 王子胜挠挠头,摸摸她的头,说:“嗯……大家会一直照顾你的。” 程今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说:“爱哭鬼,生日快乐。” 丁一胡乱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奶凶奶凶的反驳道:“我才不是爱哭鬼。” 最后大家都散了,一如往常是程今送她回家。 今天没有小粉红女郎,两个人踏着月色而归。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路过不少出租车,程今没伸手去拦,丁一也不想坐。左右小城就那么点儿大,走回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在KTV里嗨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瓶饮料下肚她觉得脑袋清醒无比,甚至比没喝的时候还清明。 这会儿走在路上,风一吹,酒精的作用在体内挥发,眩晕感就慢慢缠上了她。千万条思绪搅作一团,想法很多,很杂,很乱,意识却很清晰。就是脚底下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具有不真实感。 丁一站住脚步,晃了晃脑袋,眨眨眼看向前面那抹高大熟悉的背影。脑子里想着:等等我呀,怎么走那么快,等我一起走呀,再不等我我生气了。 程今发现她没跟上了,心下一慌,猛然回身。 夜色下的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两朵酡红,嘴角带着笑,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温柔又多情的注视着自己。比平时看着更呆了。 四目相对半晌,程今在对视中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她那样简单的人,用那样多情似水干净纯粹的眼神直勾勾望着他,满眼的爱慕和欢喜呼之欲出,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 程今抵不过那样热烈的注视,最终败下阵来,干咳两声,说:“你……” 丁一笑意更深,心想: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她上前两步,脸上看着还算正常,脚下却在走斜线,差点撞到路边的石墩上。 “小心!”程今一把拽住她,“瞎了?不会看路啊?”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眼睛亮晶晶的。 “什么情况?”程今掐着她一边脸问,“你醉了?” “别掐,”她摇头晃脑的摆脱他的钳制,“会把脸扯大的。”她认真道。 “噗……”程今被逗笑了,“本来就大,也不差这一下了。” “哎~”她叹了一口气,一脸忧伤,“我就知道,你喜欢脸小的。” “放屁。谁告诉你的。” “你看,你还不承认。”她一撇嘴,小脸儿气鼓鼓的,就是生气了。 酒精放大了身体的所有感官和情绪,平时掩藏在心底的东西也露出了马脚。丁一此刻并不觉得自己在吃醋,生气的原因是:你不诚实,你不喜欢脸小的干嘛喜欢岳玥。 程今真想把她脑袋撬开看看装的是不是豆腐脑,这脑袋除了胡思乱想还会什么吗?不过看在她现在喝醉了,就不跟她计较了,计较也没用。 “行行行,我喜欢脸小的。”程今妥协道。“现在,拉着我的手,不准松开,好吗?” 本来心情还有些郁闷,不过一听到拉手,丁一就开心得内心都在尖叫。哪管他喜欢谁不喜欢谁,满脑子就是牵手牵手牵手。 她主动把手伸给他,像个要糖吃的小孩,有些霸道地说:“快牵,不准松开。” 程今把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软软的,暖呼呼的。心想:冬天牵着正好可以当个暖手宝。 “走吧,送你回家。” 丁一貌似心情很好,一路上对什么都很好奇。这边望,那边瞧,从始至终都没松开程今的手。 偶尔看着交握的手,还傻傻发笑。 程今被她这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感觉像是在送小学生去上学,被抓着问这问那。他听说过喝酒发疯打人的,还有一句话不说埋头睡觉的,就没听说过智商下降的。 这下他不止听说了,还亲眼看见了,真是开了眼界。 丁一想一出是一出,很多时候没头没脑的就冒出一句跟前面完全接不上的话。 刚问了程今,“枫树会开花吗?” “不会。” “什么时候开?” “不会开。”程今强调。 “哦。”她若有所思点点头,“那结的是苹果还是番茄啊?” “……再问我就揍你了。” “哦。”她撇撇嘴,安静了两秒。 “程哥。” “嗯?” “明年再一起放孔明灯吧。” 程今突然想起她那个许了很久的愿,邪心骤起。 他一脸痞笑,摇摇头,故作认真道:“不去,你许愿又不告诉我。” 丁一据理力争,“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那都是骗小孩儿的。”他不屑道。 丁一还是有些犹豫。 “不说算了,”程今冷哼一声,假装生气的样子,“我又不想听。” “那……”她犹犹豫豫道,“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程今爽快点头:“好。” 丁一用手扶在嘴边,踮起脚靠近他的耳朵,程今配合的微微侧身低头。 她轻柔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和颈窝,痒痒的。她靠近时,风里夹杂着发丝,鼻尖都是香香的。 她不急不缓的把那天在心里默念的话复述出来:“虽然不知道靠不靠谱,但我特别诚心的许下这个愿望。我希望我可以和程哥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丁一用最后一丝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让他知道。 所以程今不知道,原话是:虽然不知道靠不靠谱,但我特别诚心的许下这个愿望。我希望我可以和程哥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不奢求做情侣,做朋友就可以。 她用了一点小计策,那不是原话,所以应该不算把愿望说出来了吧。她的愿望照样可以实现。 程今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丁一的愿望会是他,更没想到她的愿望简单到只是想跟他做一辈子好朋友。 所以,她不是傻是什么呢。她真的太傻了。 程今笑道:“就这?还许了那么久。” 丁一为自己的幼稚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怕神仙听不见,念了六遍呢。” “为什么念六遍?”为什么不是三遍,五遍? 她笑得很漂亮,像青春这片土壤上绽放的金黄色的向日葵,迎着朝阳,无限美好与希望。 她说:“六六大顺嘛,保佑我的愿望顺利实现,哈哈哈哈。” 程今的心软了一下,有些酸涩,又有些甜蜜,让他有一种想把丁一抱个满怀的冲动。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把他看着这么重要,有人把他许进愿望里,有人为了他把愿望念了整整六遍,就为了顺利实现。 “丁一,”程今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轻轻地说,“程哥什么都没听见,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丁一笑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她站在沿着道路排列有序的璀璨路灯下,安静明亮的小城成了她一个人的背景。她的发丝染上路灯的橘黄,弯弯的两道月牙儿比满天星辰还耀眼,朦胧之中美得像一幅画。 此刻的心动,堪称地动山摇。 第33章 开学那天,丁一揣好帮程今补的暑假作业准备去学校报到。 临出门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给程今打个电话,那人估计还没起床,她得把作业交到他手上。 连打了三个,在第三个电话即将挂断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终于接通了。 “喂?”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戾气特别重。 如果没猜错的话,程今应该还没睁眼睛,根本没看来电的人是谁。 丁一知道他有起床气,而且还不小,但她不怕,“醒了吗?十点钟报到。” 程今听到她的声音,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问:“嗯?几点了?” “九点了,给你三十分钟,我到学校门口要见到你人,要不然你就别想拿到作业了。” “你来我家等我嘛,一会儿一起去学校。”他刚睡醒,语气懒懒的,莫名有种撒娇的意味。 丁一有点动摇,但出于女孩子的矜持还是立马就拒绝了:“不,你快点儿,我准备出门了。” “啊~”程今在床上滚了一圈,继续懒懒地道:“你来等我嘛,打车来,就这样,挂了啊。” “你……” 手机屏幕退出了通话界面。 丁一无奈,只能打车去他家。 楼下的门是大开的,丁一来过很多次了,也没客气,直接就进去了。 客厅里没人,丁一喊,“程哥?” 远远传来一声:“楼上。” 循声上楼,程今的房间大门是敞开的,人应该就在里面了。 丁一走过去,靠近门看到了里面赤身露体的男子。 程今裸露着上身背对着门口,下身穿着校服运动裤,脚踩着拖鞋。他抓挠着湿润的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嗡嗡不绝于耳,以至于他没有发现丁一的到来。 程今拿过市里的男子四百米自游泳冠军,有金牌的那种。丁一一直都知道他的身材比例很好,个高,腿长,又瘦。不是病态的那种瘦,而是运动促使肌肉紧致,健康的那种瘦。 从背后看,宽肩窄腰,脊背笔直,肌肉坚实有力,线条优美,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量。 腹肌纹理清晰凹凸有致,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令丁一惊讶的是,他居然还有人鱼线!!! ??? 突然脑中警铃大作,几乎是一秒钟,丁一旋风般的转身背对着这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程今居然在她看得入迷的时候偷偷摸摸的转过身来了,自己刚才还疑惑道,背影怎么能看到人鱼线。 丁一不确定他刚才有没有看到自己偷窥,一时又想不到破解此时处境的办法,恼羞成怒道:“你在家怎么不穿衣服啊。” “啊?”程今关了吹风机,看向正在观察研究门体构造的人,问,“你说什么?” 丁一心想:不能躲,躲了才心里有鬼。 于是硬头皮转过身来,强作镇定的看着他脸,一点也不敢偏移到其他地方。 “我说,”她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仿佛是在依法训诫有伤风化的男子,“你就不能好好穿衣服吗?” “哈?哈哈哈”程今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才有个人不是看得挺爽的嘛。怎么?过河拆桥啊?” 没想到会被他直言拆穿,丁一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脑袋瞬间短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最后脚底一抹油,跑了。 身后还传来程今放肆嘲笑的声音:“哎,别跑啊,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还害羞了。哈哈哈哈……” 一路奔逃到阳台,心才慢慢落回肚子里。 上午的阳光逐渐热烈,阳台已经被全部浸入光辉里。丁一坐在阳台的遮阳棚下,看着二楼的景观。 老城区的家家户户都各有特色,喜欢在阳台屋顶种一些蔬菜绿植,隔壁家的丝瓜藤已经蔓延到了这边阳台扶手上,楼房紧挨着,从这边楼顶可以去到隔壁家的楼顶。 程今家的阳台很简单,一张小桌两把矮椅,四周围着几盆长势正盛的草木。 在阳光最容易照到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盆栽,与其他长势旺盛的盆栽不同,那小盆里,几根凌乱稀疏的小草在风中摇晃着,略显凄惨。 心脏蓦然一紧。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她走过去,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叶面。 果然,叶面很快的蜷缩着合起来。 她记得上次程今当着岳玥的面拉她手的时候,岳玥说,她已经找到含羞草了。那这一盆很可能就是程今之前买不到含羞草,亲自种给岳玥的。 “走了,发什么呆呢?” 丁一闻声回头,程今已经换好了衣服鞋子。 “这个……” 她想问,这个是你准备送给岳玥的吗?你种这个干什么?你以前问我花店有没有含羞草是因为岳玥吗? 可话到嘴边,如鲠在喉,怎么都开不了口。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去质问他,仔细一想,好像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他为了谁,跟她有什么关系。 质问话语在开口时变成了:“这个怎么长得这么可怜呢?” 程今抻着脖子看了一眼,说:“哦,本来长得挺好的,我爸浇水的时候以为是杂草,就给我拔了,剩下这么几根。” “哦。”丁一觉得挺好笑的,但她笑不出来。这么一盆摆在这里,程今指不定天天在阳台的时候就看着这几根草思念白月光呢。 程今隐隐感觉到她不开心,问:“怎么了?” “没有,”丁一兴致不高的说了一句,“就感觉挺有意思的。” “嗐,我以为什么事儿呢。”他大手一挥,“你喜欢送你好了。” 丁一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吗?”她正愁没个正当理由把这东西弄走,眼不见心为净,断了程今最后的念想。 当下就高高兴兴的把巴掌大的小盆栽抬起来,“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程哥。” 程今不解道:“你改天拿也行啊,是准备抱着去学校吗?” 改天?不行!丁一等不得,有关于情敌的东西就得尽早斩草除根。 “不用不用,我放在时光就行,放学再带回家。” 她把手里的盆栽抱得紧紧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戒备,那着急的模样,仿佛过了这一会儿程今就会反悔似的。 程今失笑,为什么她总是能做出一些奇奇怪怪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一盆草而已,既然答应送给她,害怕他会吃了不成。 但他又拿她没办法,纵容她好像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变成了习惯。 第34章 报到后就是分班,跟高一的时候一样,班主任站在主席台上念名字。 丁一在烈日底下聚精会神的听着每一个名字,总觉得每一个陌生的名字后面都有可能脱口而出“程今”。即使三班出现过他的名字时,她也坚信会有同名同姓的可能。 直到最后一个班主任把名字念完,她才接受自己心愿落空的这个事实。程今在三班,丁一和林辉在六班,苏北言在八班,王子胜和杨岱选的是理科,各在一班。 分完班后,各班主任带学生进高二教学楼找班级,然后上自习。 高二教学楼是新修建的,共有六层,文科班排在前,按班级号数排下来一到六班在六楼,苏北言八班在五楼。理科班在一至三楼。 虽然跟程今分在了一个楼层,课间休息还可以出来见见面,但丁一还是接受不了。 一上午的自习,什么也没干,对身边的新同学也没什么兴趣认识,只觉得时间好漫长好漫长…… 中午放学时,丁一和林辉去三班门口等程今,没一会儿苏北言也从楼下上来汇合。 三班讲台上,老师正怒火冲天的说着什么,手还不停的指指点点下面的人。开学第一天显然不可能是上课,能让老师拖堂还发脾气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丁一正想着,开学第一天,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把老师气成这个样子,肯定是个人才。 不出所料,果然是个人才。 “啊?打起来了?”丁一惊得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 “没有,”程今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回答道,“差点儿。” “我刚刚还在想,是哪个人才居然可以在开学第一天把老师气成这样,忘了你这号人物了。”丁一说。 程今不以为然,相比起以前,他现在已经收敛太多了。 回忆起今早,真是让人上学体验最差的一天。他分完班后,得知没有跟任何一个熟人分到同一个班,心情已经不爽到了极点,偏偏刚踏进教室就对上了一张令人作呕的脸。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跟岳玥的那个傻逼男友分在一个班。 程今习惯性的去找最后一排的座位,那人坐在倒数第二排,从程今进门开始就死死的盯着他,眼神轻蔑,不屑又嘲讽,让人特别不爽。 “哟~”他嘴角带着嘲讽的笑,阴阳怪气的“好心”提醒道:“程哥,怎么跑文科班来了?你不知道岳玥选的是理科吗?” 程今把书包随意扔在课桌上,攥着背带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 他不咸不淡地说:“关老子屁事。” 何家铭不依不饶的嘲讽道:“岳玥跟我说你喜欢她很多年了,有多少年啊?说来听听?第三年?还是第四年?” 程今的手在腿侧捏出骨骼活络的脆响,但如果和这种脑子长脓包的人争执的话,实在是贬低智商。 被丁一知道的话肯定又会担心,然后缠着他巴拉巴拉说一大堆。为这种人,不值当。 想了想他还是松了捏紧的拳头,悠闲自在的坐下,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旁边一脸得意的疯狗。 何家铭顿时火了,他最见不得这种自以为是的鸟人,放眼整个三中还没有几个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猛地站起来从前面一脚踹向程今的桌脚,桌子被大力踹得歪斜,桌脚摩擦地面发出“吱呀--”的刺耳声。 所有人都把目光汇聚过来。 程今抬起头盯着他,眼里风起云涌戾气翻滚。 还没有任何动作,何家铭就从心底生了微微怯意。但挑事儿的是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怕也不可能表现出来,要不然以后在三中难混。 在几十双目光之下,程今淡定的站起来,随意得像课间休息准备去上厕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了几秒之后,猛地一脚把歪斜的课桌踹到了过道里,声音比刚才何家铭踹的还大。 两人之间没有了阻碍,程今一把提起何家铭的衣领,拽起来之后一百八十度转身将他重重的抵在了墙上,快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何家铭猝不及防被他拽起来一顶,眼前的景物眼花缭乱,背部感受到重重一击,窒息了一瞬,没忍住咳出声来,咳得心肺俱裂。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眼对着眼,鼻对着鼻。何家铭本来就没他高,被提得踮起脚才能与他平视。 程今没有一丝情绪,连眼神都是淡淡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的说:“你古惑仔的那一套老子初中就玩过了,要谈恋爱就好好谈,别他妈来招惹老子,你他妈一个高中都考不取要靠关系进来的文盲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看见你老子就恶心……” 何家铭愣住了,随后努力的挣扎了几下想要摆脱他的桎梏,挣扎了半晌却只是徒劳。又恨又怒的死死的瞪着他,双眼通红,瞳孔里像有千万把淬毒的尖刀,要把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周围人的眼睛就像放大镜一样,让他此时的狼狈,尴尬,不堪,无所遁形。 “哎!干嘛呢!你们两个!撒手!” 班主任来得正是时候,程今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也不想打他,嫌脏手。 他一松手,直接无视周围那些或惊讶,或忌惮,或呆愣的目光,自顾自的把桌子抬回来摆好。 于是,就出现了班主任拖堂大骂的那一幕。 “幸好没打啊,要不然明天就学校门口的光荣榜上见你了。”丁一心有余悸的说道。 她说的“光荣榜”其实是学校大门口专门用来通报奖惩处罚学生的公告栏,奖励也公示,警告处分也公示,前者是真光荣,后者是假光荣真丢人。 程今叹了口气,眼睛里是掩藏不住地厌恶,“妈的,光是想到那个傻逼,这学就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你别呀……”丁一着急道。 “转班吧。”苏北言说,“我想到那傻逼也觉得够恶心人的。” 程今沉默了一会儿,说:“再看吧。” 林辉在一旁双手交叉枕在脑袋后面,悠闲自在道:“还是我跟大蛮好,分来分去都在一个班,哎,天意啊。” 下午程今没有去上课,而是拉上苏北言一起去了办公室。 他们找的对象是高二六班的班主任—王国华。 苏北言一看,奇了,这不是上次丁一在操场上和他打闹撞到的那个老师吗! 两人很快说明来意,王国华推了推眼镜,把两人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问:“为什么要转班?” 程今实话实说:“跟班上的同学合不来,早上差点打了一架,转班对大家都好。” 他挑了挑眉,看程今和苏北言的眼神变得复杂,又问“为什么选择来我的班?” 程今说:“听说老师您好说话。” “呵~”王国华笑道:“你小子倒是说话直爽,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喜欢弹吉他,自己组了一个乐队。” “哟~”王国华双目一亮,说,“旁边这个是你乐队的吧。” “是。”程今点头。 王国华面露欣赏之色,叫两人随便拿凳子坐,颇有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老师最喜欢艺术这一块了,当初上大学的时候还跟人学过打中国鼓。你们搞艺术的应该知道黄家驹吧,那可是老师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当初……” 三人足足聊了两节课,下课铃敲响都不曾停下。王国华和他们相见恨晚,天南地北,艺术文化,什么都聊。 “程今?” 程今转过头,看到早上刚骂过他的班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 确认是他之后,班主任问:“你在这儿干嘛?怎么不去上课?” 他如实回答:“在转班。” “转班?”班主任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看向旁边的王国华。 王国华笑道:“老莫你来得正好,转班要询问班主任意见。这孩子想转到我的班,说是跟同学有矛盾,你什么意见啊?” 莫老师正想着这事儿呢,程今跟何家铭差点打起来,为了弱化班级矛盾肯定是要劝其中一个转去其他班的。按早上的情形看,程今周身的气势完全就是个刺儿头,把他转出去是最明智的想法。 他正想着怎么给程今做思想工作,没想到人家自己已经安排上了。 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巴不得拍手叫好。 “我没什么意见,那就转吧。”莫老师说。 “行。”王国华站起身来说,“那你们俩就先去班上找位置坐下吧。苏北言的班主任我会联系的,我待会儿还要开会呢,先走了。” “好的,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 程今转过头和苏北言对视,两人的眼里皆是欣喜到不可置信。 居然成了!居然就这么成了! 初秋的午后还残存着盛夏的炎热,干净整洁的教室里坐满了人。阳光和清风独宠这些朝气蓬勃的人儿,风在亲吻教室里的每一件洁白校服时,调皮的想带走丁一课桌上的笔。 那支笔咕噜咕噜的滚落在地,丁一弯腰去捡再抬起头时,好像变魔术一样,程今和苏北言就出现在了高三六班的教室门口。 他还是那样,一只肩膀挎着书包背带,校服不好好拉上拉链,一只手双手插在裤兜里,冷厉帅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看到丁一时,那双眼睛才像幽幽烛火被点燃一般,散发出光芒。 程今走到她桌边,说:“过来和我坐。” 没有询问,只是下达命令的意思。 丁一还没有说话,林辉就催促道:“快去快去,我也要换同桌,坐了一年了还没坐够啊。” 她抱着书包跟程今找了一张空桌坐下,苏北言跟林辉成了同桌。 她坐下之后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你们怎么来了。” “转班了,”程今说,“以后跟你们一个班。” “啊?”丁一又惊又喜,“你去找的老师?老师同意了?” “对啊。” 啊?真的同意了?现在坐在自己眼前的程今是真实的,不是做梦,应该不会骗人。 “真的转班了?”丁一不放心,又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程今说。 “啊--”丁一高兴得跺脚,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不!应该是孔明灯许愿太有用了,今年一定要多放几个。 程今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特别有成就感。想起文理分科那天,她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把他们分在一个班的样子,自己也算帮她完成了一个愿望。 “所以我说啊,你求菩萨还不如求求我,没错吧。” 丁一本来就是喜形于色的性格,这会儿开心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发耀眼。 她说:“是喽是喽,以后要摘星星摘月亮都跟程哥许愿。” “这就算了吧,”程今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最近在火星上建水库的项目还没做完,等这个项目完成了再说吧。” “哈哈哈……” 第35章 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开完会赶回来准备开个简短的班会。 王国华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身高一般,身材干瘦,带着老式黑框眼镜,看着不爱笑,一脸严肃,说话时声如洪钟,颇有气势。 他跻着一双拖鞋,手肘撑在讲桌上,整个身体斜靠着,一只□□叉在前,一副老年人游客拍照的姿势。 “我叫王国华,今年三十七岁,女儿在上幼儿园,老二还在肚子里。你们可以叫我老王,也可以叫我国华,但别叫我老师,我没你们这样的学生。” 不知道谁突然来了一句“隔壁老王”,教室里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 王国华又说:“安静!安静!我呢,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历史老师,你们不要因为我是班主任就学好历史啊,没这要求。但是!”他突然加重语气,“学不好就叫家长来一趟,喝喝茶,谈谈心。你连班主任的面子都不给你要干嘛?你想反天?每一科都要学好!必须学好!” “哈哈哈哈哈……” “都看过西游记吧?我对你们的要求呢,不多,只有一个,以后毕业出了社会呢,闯了祸别说是我王国华的学生就行。” “哈哈哈哈哈……” “哎?”他突然皱眉深思,“我们班有几个学生来着?” 坐前排的女同学回答,“六十八个吧。” “六十八。”他点点头,“好数字。我准备再收二十个,八十八,发发发!!!” 他说着,还捏起拳头对着空气挥了两拳,像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对大家,略有了解。像什么程今啊,张青云啊,李斯辰啊,苏北言啊……”他指着名单一个一个的念名字对脸,“各个班主任嘴里高一届的混世魔王嘛。我在办公室展示我的班级名单的时候,那些老师个个摇头,说我这个班都是大神。嘿,我就不信邪,我就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浑……” 王国华说话,十句又八句是有笑料的,一整节课下来把人笑得肚子疼。 丁一环视着身边的朋友,快意直达心底,没有比这再好的结果,大家都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回到了原地,还是陪伴在彼此身边。 第一个星期不上晚自习,下课之后天光还亮,是一个学期中最难得的自由时间。所以每天丁一几个人的讨论的话题不是去吃什么就是去哪里玩。 连打了三天台球,几个人的技术都肉眼可见的增长,然而,丁一依旧是运气选手。 一个星期的相处下来,丁一发现王国华真的不是一般老师。别的老师对问题学生都是头疼不已,巴不得他赶紧消失。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林辉热心细致就选他做班长,张青云最爱说话就选他做纪律委员,丁一性格温和又懂吉他选做文艺委员…… 至于程今,谁也管不了他,他也不想管谁,继续做他的大爷。 不得不说,比起这些问题学生,王国华才是真的人才。 “张洋,我这节课都第几遍叫你了。” 数学老师叫尚羽,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妇女,每天苦口婆心的劝在座各位学习却老是被张青云分散注意力。 “老师我错了,我从现在起不说话。”张青云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信誓旦旦。 “你是有多少说不完的?来来来,你上来讲,我在下面听。”尚羽说着就要下来和他换位置。 张青云连连摆手,“不用了,谢谢老师,您太客气了。” “那我要讲课了,你不准再发出声音。” 张青云双手交叠捂着嘴,重重点头。 尚羽刚转身,后面就传来震天响的打嗝声。 全班哄堂大笑。 “张!洋!你到底还让不让我讲课?” 张青云站起来笑道:“老师,我忍不住啊,班规没有规定上课不让打嗝嘛。” 尚羽忍无可忍,威胁到:“要不要我去叫老王来管你,我去跟他说说,你们班这个张洋……” 她话还没说完,张青云的同桌就站起来告状道:“老师,你去告老王要说张青云,要不然老王不知道是谁。” 尚羽完全懵了,问:“为什么?” 李斯辰说:“因为他叫张青云啊。” 尚羽一个头两个大,脸上尽是问号,眉头拧出了一个“川”字,“那张洋是谁?” “我啊。”张青云指了指自己。 李斯辰立即反驳道:“老师,他骗你的,他叫张青云。” “老师,你别听他瞎说,他放屁。”张青云激动道。 “你有本事你发誓,天打雷劈……”三分真七分假的和他争辩道。 本来两个人的闹剧,现在变成了三个人,目的就是让这节课上不下去。 尚羽完全被昏头了,张洋,张青云,傻傻分不清楚。 她看着眼前这个她喊了一个星期张洋的人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张青云装不下去了,笑道:“我叫张青云啊。” “那张洋是谁?” “张洋……”他挠挠头,“张洋是我的艺名啊。” 与极其认真的神情不同,说出的话完全没有可信度。 这下完全把尚羽整崩溃了,她扶着额头走回讲台,把教材重重地砸在讲台上,发自肺腑的问道:“我的天呐!张洋,啊不是,张青云!你是什么大明星啊?!上个学而已还要用艺名?!” “噗哈哈哈……” 这样的闹剧天天都在上演,同学们乐此不疲的看着,张青云每次都能用各种方法把老师弄崩溃,把全班逗得哈哈大笑。 在笑声中一节课又结束了。 程今从书包里摸出作案工具对苏北言扬了扬下巴,暗示该去补充精神粮食了。 丁一把书面收拾干净,去操场等他们,准备下一节体育课。 体育课一般都是十分钟做做手脚腕关节运动,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老师不怎么管,程今他们一般是做完等大家把热身运动做完才会拖沓着步子回来。 林辉从运动器材存放室拿了一个篮球,和丁一坐在长廊等他们。见程今和苏北言慢悠悠的从厕所边走过来,催促道:“快点儿啊,一会儿球场都被人占完了。” 两人这才加快步伐。 几人去到篮球场时,有一边已经被占了,只能去另一边。 男孩子打球激烈又活力,抢球传球应接不暇。 坐在旁边休息的几个男孩,见到有女生过来,都相互撞了撞,示意看旁边路过的丁一。 “快看,长得不错,你扔。”男生把球扔给旁边的人。 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只要看到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就故意把球扔出去假装误伤,然后过去道个歉,询问一下伤情,顺便问问几班的,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打球的男孩子个高,长得都不差,所以这种简单的伎俩屡屡得逞,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这个我喜欢,我扔了,你们一个都别想加。”那人说。 “费什么话,一会儿人都走过了。”同伴催促到。 丁一走在最后面,看着林辉兴高采烈的抱着篮球站在篮板下面,宣告周围这块区域已经有人了。 冷不防球场边男孩子手里的篮球骤然脱手,准确的朝着丁一的方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她每次路过球场都会设想自己被篮球砸脸,在心里告诉过自己千百遍第一时间一定要抱头蹲下。 可真当篮球迎面而来的时候,她想蹲,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双腿像糊了水泥,别说蹲下,动都动不了。 紧张的那一瞬间,身体做不出任何反应,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球来得太快,眼睛都来不及眨。 心里绝望地喊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嘭--” 系着红色细绳的手腕突然出现在面前,那只手在挡住球的一瞬间用力把球摔了回去。 “□□妈!眼睛瞎了?往哪儿扔呢?!” 丁一后知后觉的眨了一下眼,抬头看向程今。 他略带薄怒的侧脸比平时绷得更紧,眉头紧蹙,平时清朗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戾气中藏。 捡球的那人被他这副样子吓得愣了一下,以为他是丁一的男朋友,自觉理亏地说:“不好意思啊兄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不见得。”程今的语气很冷,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冰渣子,生气的盯着人的时候让人很有压迫感。 那人被戳穿后,无计可施的挠挠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他身后的同伴见这边情况有变,一个个在高中生中算身强体壮的人都围过来。 苏北言和林辉也立马跟过来。 丁一在身后扯了扯程今的衣角,小声的说:“程哥,算了,没打到我。” “闭嘴。”程今把她往身后藏了藏,眉毛一挑,淡淡道,“想打架出去打,这里打……被处分了挺麻烦的。” 丁一闭了闭眼,把他抓得更紧,生怕一个不留心他的拳头就已经冲出去了。 两边的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只差一个节点就能一触即发。 “哟~干嘛呢?”张青云和李斯辰不知道突然从冒出来,笑眯眯的环顾四周试图分析局势。 沉默突然被打破,拿篮球的那个男生先开了口:“小黑,去哪儿啊?” 张青云看了看程今几个人,说:“准备跟我这几个朋友过去打球,你们都杵在这儿干嘛呢?” 那个男生似乎松了一口气,笑道:“嗐,打球不小心打到这兄弟的女朋友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哈。” “哦,”张青云点点头,问:“没事儿吧?” 丁一摇头,“没事。” 见程今还是没有打算就此罢休的样子,又扯了扯他的衣角,温声道:“程哥,算了吧。” 程今没说话,扯着她的手臂把她从身后拽出来对那几个人说:“记住她的脸,以后看准了再扔。” 然后二话不说拉着她走了。 丁一看着他气得发黑的脸,小声嘟囔道:“你好凶。” 程今听得一清二楚,当场扔下了这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自己走了。 没好气的扔下一句:“就应该让他们砸,砸死你算了。” “哎呀,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嘛。” “拿着。”程今把外套一扔,正好盖在她的头上。 她扒下头上的衣服,也没好气道:“不要老是扔在我头上。” 程今指着球场最边上的长椅,说:“坐在那儿,不准过来,砸成脑震荡我可不负责。” 看丁一乖乖的抱着衣服坐在长椅上,他才转身和苏北言他们打球。 张青云和李斯辰在那边和那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才过来和程今他们一起打球。 球场上战局纷乱,丁一的目光只追着一个人满场跑。 正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湛蓝的天空,云朵如絮,朱红的跑道,绿茵草坪。少年肆意奔跑在球场上,像鱼儿腾跃于江河湖海,恣意又洒脱,正是风华正茂惊为天人的好年纪。 他们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奔跑,真心实意的哈哈大笑,路过的风,经过的云都成了这一切美好的见证者。所以风是甜的,云也羞红了脸。 程今熟练地□□运球,脚下发力起跳,双手将篮球举过头顶,做了个漂亮的投球姿势—没进。 一个帅气无比的跳投--没进。 一个潇洒的假动作之后,紧接着三步上--还是没进。 丁一“……” 她算是知道了,程今打篮球属于运气型选手,动作做多漂亮都没用,十个九个不进属于正常情况,多一个都实属难得。 从认识他以来,程今鲜少有不擅长的东西,就算所有人同期学习乐器,天赋最好学习能力最快的也是他。他热爱音乐的程度胜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但丁一不一样,因为程今热爱,所以她才热爱。她热爱程今,远比热爱身边的事物多得多。 第36章 张青云这次算是帮了忙,程今本来开学时挺看他不顺眼的,这之后对人家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 周末还是照样去左老师家上课,很多时候左老师都会留他们在家里吃饭,大家吃完饭,围坐在桌边弹着吉他,唱着歌,聊着天,用筷子敲击杯盘碗盏打节奏。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恍恍惚惚过了一个月,对于整天只会吃喝玩乐的学渣来说,甭管周几,甭管是什么课,那都一样。 下午两点二十的预备铃已经敲响,程今和苏北言却还不见踪影。 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老师还没来,同学们毫无顾忌的聊着天,整个教室都闹哄哄的。 丁一拿出政治书准备上课,却见程今和苏北言在门口神色慌张,躲躲藏藏的露出半个头朝她招手,示意她出去。 “你们在门口干嘛?”丁一出去问,“怎么不进去?” 程今神秘兮兮的说:“快去把你的书包拿出来?” “啊?”丁一秀眉紧蹙,“拿书包干什么?” 苏北言一边推她进教室,一边催道:“你先别管,快去拿,快点。” 丁一不知所云的按照他们的示意收拾好书包,跟出来。 程今和苏北言只叫她快走。 她跟着两人轻手轻脚,快步小跑连下了两层楼,反射弧终于被大脑接收到了。 迟钝地问他们:“我们去哪儿啊?” “逃课。”苏北言说。 “啊?”丁一顿时刹住了脚步,“逃课?!” 她当即转身拒绝道:“我不!我要回去上课。” 程今和苏北言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迅速一人抓住她一只手臂,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楼下拖走。 “都把你骗出来了,你以为你还回得去?”苏北言嘲笑道。 现在已经上课了,丁一不敢大声挣扎。奋力地把身子往后坠,试图阻挡他们想要追求自由的脚步。奈何男女生力气本来就很大差异,还是两个男生拖拽她一个,完全是被架着走的。 她欲哭无泪,“我不去。放开我。救命啊。” “你就喊吧,”程今说,“喊大声点就三个一起上光荣榜,谁也跑不了。” “就是,你现在又不是班长,怕什么?”苏北言说。 “那你们放开我,我自己走。” “行,”程今给苏北言使了个眼色,“放开她,敢跑一会儿就把她扔墙上。” 丁一被放开后搓了搓被拽得生疼的两只胳膊,假意跟着两人下了两级台阶后,倏然转身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想逃脱两人的魔爪。 还没跑出两步就被程今从后面逮个正着,丁一胡乱挣扎间撞到了旁边路过的一个无辜的同学。 那位无辜的男同学本来端得好好的一摞作业本,现在摔落了一地。 丁一连忙道歉:“同学,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蹲着身子收拾四处洒落的作业本,轻轻地说:“没关系。” 丁一立马蹲下来和他捡,把作业本整理好后递回他手里,“抱歉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微微一笑,说:“没关系的。” 苏北言把手里的两本作业递给男生,说,“不好意思啊,同学。” 男生没说话,点点头,接过作业本走了。 人前脚刚走,完全不给解释的机会,丁一又被架起两只手,无情拖走。 前半截路还想做最后的抵抗,后半截路丁一完全丧失了斗志,因为发现根本斗不过。 一路连拖带拽到了崇思楼后面,一道两米左右的混凝土围墙出现在眼前。 丁一:“……你们不会是想让我爬上去吧?” “废话少说。”程今微微半蹲双手交叠,手心向上放在膝盖上。“快点上来,苏北言扶着你。” “啊?”丁一下巴都惊掉了。 “啊什么啊?快点儿,一会儿保安来了”苏北言扶着她,给她着力点,催促道。 丁一被他们两一人一句催得心慌意乱,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退路了。 因为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实在太不熟练,她的动作略显笨拙,不过好歹是上去了。 丁一被推上围墙还没坐定,耳边掠过“咻--咻--”两道风和衣物摩擦的声音,程今和苏北言就已经落脚在围墙外了。 ??? 他们是有轻功吗? 程今回过头来,一手挡着刺眼的阳光,仰着头眼神戏谑的看着她。 “拜拜。”他挥挥手,嘴角的笑明显不怀好意。 “等……等一下,”丁一的心拔凉拔凉的,以她对二人的了解,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她下去,“我怎么办?” “怎么办?”程今笑得极为开心,“凉拌。” “别别别……你,你们接一下我。”丁一近乎哀求,她心里慌得不行,说话都结巴了,要是有人路过她就死定了。 程今和苏北言双双摊手,嘚瑟的拒绝她,在围墙外看她笑话。 “不接不接。” “下次还跑不跑了?”苏北言问。 “不跑了不跑了。”丁一都要急哭了,“快点把我弄下去,一会儿有人来……” “哎,干什么呢!哪个班的?” 了字还没出口,教学楼转角一个身穿保安工作服的身影快速靠近。 程今脸色一变,“操!老子就说你嘴巴开过光,” 他用力的挥着手,像个复读机一样喊道,“快下来快下来快下来,我接住你。” 来不及多想,丁一重心往前一倾就坠下去了。程今接得准,还没站稳就拉着她跑。 三个人沿着围墙外的小路钻进居民区的窄巷,又绕了半圈从巷子里钻出来去了老根据地--“时光”。 徐哥看见三人出现在店门口并没有太惊讶,浓眉一挑,问道“哟,逃课了?” “嗯。”程今点点头。 “要喝点什么?”他起身准备去做饮品,余光突然捕捉到一抹红色。 “丁一,你膝盖怎么了?” 丁一闻言低头看了看膝盖,她今天穿了一条宽松的白色的运动长裤,此时除了翻围墙蹭到的泥土灰尘以外,膝盖处染上了一片鲜红的血色。 程今和苏北言也是这会儿才看见。刚才三个人都忙着逃命,慌乱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哪里磕着碰着,连丁一自己都没感觉。 她就说膝盖怎么那么疼呢,低头扯了扯裤子,刚刚粘着血肉的布料一下子把伤口拉扯开了。裤子破了一个大口,膝盖破了一块皮,沾满了泥沙,血涓涓的往外冒,像被最粗粝的磨砂纸用力刮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苏北言暗道不好,丁一爱哭众人皆知,她的的眼泪一向都不值钱的。 果不其然,爱哭鬼抬头的时候,眼眶和鼻头最先红了,她抿着嘴巴,眼眶里积满了幽怨的泪水,惶惶欲坠。可见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丁一太想哭了,但当着徐哥的面实在是太没面子了。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信他们的鬼话跟他们走,一想到他们还把自己扔在围墙上,被保安发现,心里更是委屈得不行。 现在整个人脏兮兮的,膝盖还破了。 太疼了!太难过了!!太委屈了!!! 她的视线被蓄满眼眶的泪水遮挡,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她能感觉到眼泪快要掉出来了。 现在急需要一个哭的理由,好显得她不是那么娇弱没用。 “我……”她哽咽着声音脱口而出,“我裤子破了。” 好蹩脚,好尴尬,好冷的一个理由。 丁一婆娑着泪眼,破罐子破摔的想:不管了,哭都哭了。 徐哥最先忍不住笑出声,程今和苏北言紧随其后。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笑得越开心,丁一就越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控诉道:“我……都说了我不逃……不逃,你们非……拉着我逃。” “噗哈哈哈……”程今拉她坐下,用食指刮了两下她脸上的泪痕,安慰道:“好了好了,在这儿等着,我去买药。” 他走进隔壁的药店跟医生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按照医生的推荐拿了药,回来后丁一也哭得差不多了。 她的眼泪来得快去的也快。 程今挽起她的裤腿,用清水冲洗了伤口,又用棉球蘸着双氧水消毒,最后喷上药用纱布缠起来。 一系列操作处理下来丁一哼都没哼一声。 程今放下她的裤腿,好笑道:“怎么该哭的时候不哭呢?” 丁一没说话,还红着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气鼓鼓的扭过头去不理他,大概是觉得丢脸吧。 程今收拾起药品系好口袋装进她的书包里,心想:算了,看在她受伤的份上,就不和她计较了。免得这个爱哭鬼哭出来吓他。 这是丁一第一次翻墙逃课,也是最后一次。 第37章 九月末尾尚没有秋季的寒凉,摩登想趁冬天来临之前抓住最后一次感受湖光山色的机会。 于是约在了国庆假期一起出去野炊,林辉难得国庆不回镇上的家,早早挑好了野炊的地点,看好了天气预报。 假期前几天,花店里忙得脱不开手,丁一不忍心把小花和阿予留花店里撒手不管。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放大家的鸽子的打算,谁料秦叔叔和假期回家的允扬姐都过来帮忙了。 陈舒华只叫她放心去玩,注意安全就好。 五号那天是个不负众望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少年们已经提前一晚买好了所有东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目的地是城郊的一座深山,有山有水,草地平坦,当地人特别喜欢去那边开展野营之类的项目。要乘坐公交车到城郊,再步行进山。 几人约好早上八点钟在公交车站见面,丁一特地调了七点的闹钟,但毫无意外,她依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苏北言看见她远远而来的身影,吐槽道:“大姐,能不能快一点,每次都等你一个人。”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继续吐槽道:“你不是吧!你穿这个去?你去喂蚊子啊?” 丁一为了今天的活动,特地穿了一条简单的连衣裙,还编起了一根松松散散的麻花辫,碎发弗耳,极致简洁。 青山绿水之间,眉目清清的长裙少女,不是很有意境吗? 所以此刻她并不想打破自己的滤镜。 她机械地勾出一个微笑,模仿温柔客服的声音,诚恳道:“先生,您家住海边吗?管这么宽。” 苏北言打了个哆嗦,抖掉全身的鸡皮疙瘩,怒吼道:“你好好说话!” 丁一偏不,故意捏着嗓子做作道:“咦~你好凶哦。” 苏北言没忍住,当场就给大家表演了一个招式--锁喉。 林辉已经从以前的劝架变成了现在的视若无睹,习惯了。王子胜手里提着东西看戏,杨岱过来劝架,程今坐在长椅上抽烟。在别人看来,怎么看都是一副青春有和谐的美好画面。 “苏北言,你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单挑。”丁一捶打着他的手臂,一改之前的温柔,张牙舞爪地喊道。 杨岱:“别别别,快放开,别打了。” “我不,”身后的人无赖道:“我没本事,挑不过你。” “好啦好啦,车来了。”林辉提醒道。 几人陆陆续续上了车,其他四人联排挨着坐在最后一排座。丁一和程今坐在他们前面,公交车速度慢,大概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丁一正准备闭眼打个盹,旁边的人递过来一条鲜红的布条。 “喏,你的。” “这是什么?”丁一接过布条,好奇的问。 “我妈昨天去寺庙吃斋饭,替你们求的祈福绳。” “嗯?”丁一指指他的手腕,问:“你手上那个?” “嗯。”程今点点头。 她回忆了一下,好像自从认识以来,他的手腕上就系着这种红绳,细细的一条,在那瓷白的手腕上尤其鲜艳,很是好看。 丁一一直以为是什么个人爱好,有什么特殊意义,倒是没想到是在是庙里求来的,祈福用的。 收到朋友父母的礼物,这是第一次,在她看来意义非凡,仿佛代表着程今父母对他们这份友谊的肯定。 “哎?!”丁一惊讶到,“上面有字哎!” “嗯。” 布条上是笔迹隽秀的小楷,静静地躺着:“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八个字。 没有一个字关于期望,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就是最朴素最真挚的祝福。 “每一个人都有吗?”丁一开心道。 “嗯,”程今重新接过她手里的红布条,放在掌心摩擦了一下,变成了一根红绳。系在丁一的右手腕上,用力的打了一个死结。 “带好了。要好好长大。” “嗯。”丁一狠狠地点头,高兴得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笑得天真烂漫。 她把手腕举到眼前看了半天,又放到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欣赏了一番,安安心心的把手放下后,一会看一眼,再一会儿又看一眼,越看越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程今向来都是晚睡的人,在她默默欣赏手腕上的宝贝的这会儿时间已经睡着了。 丁一回头时,他的双手交叉环在胸前,阖着眼,额头抵在车窗上。 阳光投洒在他的脸上,身上,纤长的睫毛鸦羽似的投下一片阴影,鼻梁挺秀,薄唇红润,天生一副拨云撩雨的好皮囊。 车窗帘随风微微摆动,车窗外是属于这个小城的人间烟火。这场景安静又缱绻,丁一看了好久。 苏北言在后面看着她,那眼神里的□□裸和温柔的神情早已出卖了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丁一喜欢程今。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半个字,但是大家都知道,唯独被喜欢着的程今不知道。 发自内心的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不管什么时候眼神永远在他身上,身边有什么事想到的第一个一定是他,和别人聊天时三句不离他的名字,一见他就开心…… 喜欢这种事,嘴硬也没用。就算不说出来,除了嘴巴,其他的地方都在诠释“喜欢”这个词。 车辆微微摇晃,程今皱了皱眉不舒服地调了调脑袋的位置。 丁一猛然回神,虚心地回头,发现后面四个人都相互依靠着东倒西歪的睡着了。 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此刻的心上人定格在画面中。 这不是第一张,她有好多好多程今的照片。团体的、个人的、吃饭的、睡觉的、打球的、哈哈大笑的、生气皱眉的…… 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她都有。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把所有照片整理进一个相册。 相册仅自己可见,相册名字叫—不及你眉眼。 相册的意义就跟自己一直以来偷偷写给他的那些情书一样,是自己对所有人的秘密。 公交车到终点站到城郊的新开发区,由于还没有建设完成,宽阔的大道上只能见到三三两两的施工队的工人,很冷清。 丁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再睁眼时自己靠在程今的肩膀上。 林辉催促着大家下车,程今动了动已经被压得酥麻的手臂,眼里特别清明,不像刚刚睡醒。 几人下了车,又提着东西顺着通往山里的小路走了半个小时左右。 到了目的地,大家都累瘫了,把东西堆在一起之后,也不嫌弃草坪干不干净,纷纷席地而坐。 周围不远处也有两拨人,同样是过来游玩的。 林辉找了个阴凉又平坦的地方,借了旁边游客的小铲子铲出一块空地准备生火,其他人负责去附近山林里捡柴火。 四个人分头行动,程今和丁一一边,王子胜和杨岱去另一边。 蓝天白云之下,密林重重,阳光被树木枝叶敲得稀碎,斑斑光点从树叶缝隙中穿进来。落叶重重叠像一层地毯,踩在脚下软软的,像踩在云朵上。 程今走在前面,时不时蹲下捡起地上被晒得干脆的枯枝。丁一跟在后面有样学样,不一会儿手里也抱满了干柴。 “哇,这里好有电影里的感觉。”程今说。 丁一闻声,这才把目光从他的背影移开,看向周围。 山野多是高大笔直的参天大树,秋季多风,清风过境,树冠随风而舞,黄绿相间大小不一的树叶就洋洋洒洒的从空中飘落下来。像极了翩飞的蝴蝶,又像被撕得粉碎的纸张被人从高空挥洒下来。 堆积的落叶把泥面遮盖,兴许是最近来游玩的人比较多,生生踩踏出一条小路。 程今站在其中,微仰着头,看风怎么吹,叶怎么落。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脊背挺直又单薄,看起来清绝无比。被风吹乱的刘海遮挡住了眼睛,白皙的侧脸鼻梁挺秀,薄唇红润,下颚线清晰冷硬。 确实很像电影里的场景,他此刻简直好看得像一幅画。 “咔嚓--” 手机屏幕里的人听到声音轻轻转过头看向这边,眼里流转着玩味的笑意,嘴角微扬道:“偷拍我?” 丁一没注意手机的快门声没关,本来也没打算偷拍,又连拍了好几张,破罐子破摔道:“不是偷拍,我这是光明正大的拍。” “拍我是要收钱的。”他说。 “切~”丁一自顾自的把手机揣进口袋,抱着柴火往树林外走去。“长这么丑还好意思要钱?” “什么?”程今以为自己听错了,跟在后面道:“你说什么?丑?” “……” 略带得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今忍不住笑出来,“丁一,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从来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有吗?不管有没有,她从来都不擅长撒谎。 “你有本事再看着我的眼睛说一遍。” 丁一骤然停住脚步转身,身后的程今差点撞到她身上。 她抬头看他,两人之间一臂的距离,丁一连他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双眼睛像两池清澈的池水,泛着粼粼波光,里面倒映着她的样子。 粉红的小嘴张开又合上,丁一开了几次口还是没能把刚才那句话重述一遍。 程今信心满满的微笑着看着她。 安静了半晌,丁一在他的注视下心虚地转身离开,不大走心的评价道:“你是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爆炸帅,行了吧。” “哎,这个不错。”程今赶上她,嬉皮笑脸道:“以后就这么夸我。” “呸,你要不要脸?” “我的脸这么帅,怎么舍得不要。” “……” 第38章 地上的柴火劈啪作响,火舌舔舐着上方的烧烤架,五花肉滋滋冒油,鸡翅外皮金黄,蔬菜上还沾着水珠。先刷上烧烤汁和油,再撒上辣椒面和孜然粉,看得饥肠辘辘的少年们口水直下三千里。 “卧槽!苏北言,这肉熟没熟你就吃?”程今一边吐槽一边把筷子伸进他的的碗。 苏北言快速清空了碗里的肉,反问“熟了还有?王子胜吃饭一个顶十个。” 一旁被说一个顶十个的人躺枪了也懒得分心,吃着碗里的看着烤架上的。 林辉翻烤着冒着热气的食材,留心着几人的碗,看谁的碗空了就往里加,自己时不时吃两口。 正午的阳光热辣难当,比之夏天的好不到哪里去。吃饱喝足的少年们收拾完垃圾,用塑料袋去河里打水浇灭了火,最就到了最期待的环节—游泳。 放眼望过去缓缓流动的河面扑腾着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已经有好些人围在了河边,程今已经早就安耐不住了,对着身边的几个男生使了个眼色,几人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裤衩就钻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丁一正看着河边愣神,回过头来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不一会儿,骚动的树丛里就走出了几个人影。 “不是吧,”丁一汗颜,“你们居然自带泳裤?!” “这叫未雨绸缪。”林辉一挑眉,得意地笑道。 丁一翻了个白眼,“这叫早有预谋吧。” 五具□□的身子从她眼前飘过,一旁的大叔惊讶道:“呦呵,装备还挺齐全。” 也许是因为之前见过程今光着身子的样子有了经验,她此刻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目送他们离开,还顺理成章的观察上了。 林辉家里是做生意的,平时上货卸货都离不开他,八块腹肌是肯定的,可惜个子最小,身材比例输了些。 王子胜身高是有,不过根据他平时吃饭那个量,腹肌早已经九九归一了。 “唉~”她可惜的哀叹了一声。 杨岱的皮肤在太阳底下白的发光,一双腿比女生的还好看,真是男默女泪了。但横看竖看都看不出男孩子该有的蓬勃力量,偏瘦弱了一点。 苏北言嘛……身高腿长,该有的都有,但始终不是爱运动的人,肌肉纹理不够紧致清晰。 再看程今…… 丁一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他那天背对着自己吹头发的情景,肌肉随着动作紧绷活动,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湿润乌黑的发丝之间,宽肩窄腰,脊背挺直…… 她摇摇头,破碎了脑海中的臆想,心虚的把目光转向别处。 算了,已经看过了,不用再看了。 河湾就像一个天然的游泳池,在青山绿水之间簌簌流淌,源源不断的水流清澈凉爽。在河里的都是水性好的,岸边的八成都是旱鸭子,男女都有。 除了程今他们,有不少人都自带了泳衣,游泳圈之类的装备,有些没带的直接穿着来时的衣裤就下去了。 程今首当其冲,作为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他猛地跑了几步冲上岸边的一块巨石上,双臂伸直,手掌合十,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之后身轻如燕的扎了进去。 岸边的人看见,忍不住赞叹道:“嘿~这小伙儿的猛子扎得好。” 丁一跟着他们来到河边,在岸边盯着程今刚刚跳下去的地方,半天不见有人上来,心里慌了神。 再仔细一看,他从河面的另一处浮了出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把刘海全部抹到了后面,露出俊秀的五官。 林辉紧跟其后,他的入水姿势向来没有章法可讲,几个健步冲出去,四仰八叉的像一个冷冻饺子被扔下水,激起一大圈水花。 在他周围的几个人无一幸免,都被当头浇了一脸。 王子胜站在岸边用一只脚尖试了一下水温,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冷战又收回来,反复好几回,想下又不敢下,最后是被苏北言对着屁股一脚踹下去的。 “看你那么纠结我来送你一程。”岸上的人笑道。 王子胜的头刚露出来就感觉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入眼就是苏北言照着他的位置当头砸下来。 “我靠,苏北言你他妈差点砸我脸上了。”他吼道。 “程哥,快过来跟我一起把他摁下去,别让他跑了。”苏北言直接无视他,另一边的程今听了立即朝王子胜游过来,准备两人一前一后包抄他。 王子胜立马选择没人的一边逃出包围圈,一边逃命还不忘吐槽道:“老子就知道你那豆腐渣脑袋憋不出好事。” 杨岱扶着岸边的石头缓缓下水,温声劝着:“小心点,别抽筋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水里的三人充耳不闻依旧打得火热,林辉也加入了战局。 丁一脱掉鞋袜坐在岸边的石头上踩着浅水,耳边是鸟语花香,目中是心上人的耀眼笑容,冰凉的水滑过肌肤整个人都像置身于春风里。 就这样眼看着被追的人从王子胜变成林辉,又从林辉变成杨岱。 山间的流水声掺杂着欢笑声,把当头的烈日一直笑到了山头。水中泛起丝丝凉意,河里也只剩三三两两的人,不知不觉日头已偏西。 几个人上岸捡起草地上的衣物随意抖落了几下。 程今离开前嘱咐还在河边的丁一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我们去换个衣服。” “好。”丁一乖巧答应,看着几人的身影钻进树林。 她两个指头提起一旁的鞋子,上午半个小时的山路让鞋底沾满了泥沙,于是想也不想就把鞋底往水里涮了涮,怎料手一滑,一只鞋随着水流漂了出去。 “诶~”丁一的目光顺着鞋子漂远,她回过头想找人帮忙,却发现一个人都没在。 无奈只得自己站起来提起裙子入水去追。 流水的速度不快,就在她即将抓到鞋子的那一瞬间,身后突然炸起一道声音:“丁一!你在干什么?!” 她回头,身后的程今黑着一张脸。 “我……鞋子漂走了。”她弱弱地解释道。 程今好像有点生气,一张脸黑了又白,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后知后觉的回过头,鞋子已经看不见了。“咦?没了。” “你先回来再说,那里太危险了。” 危险?她低头看了看,水也不过才到膝盖而已。哪里危险了? 丁一眸中一亮,他是在担心自己吗? “你……” 心中疑惑还没问出口,程今打断道:“先回来,快点!” 他走到河边迎她,丁一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她的心情仿佛飞上了云端,想快点上岸问出自己刚才的问题,脚下的步子快了些,又快了些。 “嘶--”脚心猛然一阵钻心的刺痛,丁一倒抽了一口凉气,险些腿一软摔下去。 程今的手臂结实而有力,眼疾手快的稳稳扶住她。 两人静默半晌,同时低下了头,脚底渗出的血液在水里晕染消散开来,由浓渐淡。 “流血了?”丁一淡定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事,“好像……扎破了。” 程今“啧”一声,眉头皱得很紧,双手直接穿过了她的腋下,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她从水里抱出来。 随后的几个人走出来时,看到的正是丁一坐在程今手臂上的画面,脚底的鲜血顺着白玉般的脚趾一滴一滴地落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丝毫没有止血的迹象。 “不用不用,你放我下来。”她红着脸挣扎道。 程今收紧手臂,不让她的脚落地,对林辉说:“辉妈过来帮个忙。” 几人把丁一放在草地上,这才看清楚脚底扎进了一块墨绿色的啤酒瓶碎片,妙脆角大小,玻璃透亮,血还不断地从伤口冒出来。 “疼吗?”杨岱关切的问。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努力摆出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喝他大爷,喝完不知道收拾干净。”苏北言狠狠地啐道。 “你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膝盖刚好又伤了脚底,你这血光之灾有点频繁了,要不你去鱼花桥算个命?”王子胜眉头皱了又皱,五官都要挤在一起了,正事帮不上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倒是有一套。 “谁跟你一样闲得天天看黄历,”苏北言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有那精力你怎么不去算算你什么时候能吃一下爱情的苦?” 王子胜被怼得哑口无言。 “得了吧,有钱没地儿花吗?你想想上次我们两去算的那个。”程今说。 “啊!!!”丁一抱着脚龇牙咧嘴,疼得眼泪花儿都在眼角打转,“辉妈,你要拔玻璃好歹提醒我一声呀,疼死我了。” 林辉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憨厚,“抱歉抱歉,看你们聊得挺热闹的,没忍心打断。” 玻璃取出之后鲜血毫不客气的涓涓流出,幸好切口不深,但玻璃圆滑,切口平整,稍微一点触碰就像几千根毛毛细针扎进脚底一样,又像烙红的铁板紧贴在下面,火辣辣的疼。 “这伤口看着都疼,”杨岱同情地看着她,“应该不能走路了吧。” “走是不可能了,背吧,一人背一段路。”程今说着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把宽阔的背呈现给她,“上来,我背你。” “不用,我可以慢慢走的。”丁一还想挣扎一下,刚刚已经当着大家的面被他抱在怀里了,又是抱又是背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程今好像看穿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催促道:“快点儿,又不是没背过,再耽误一会儿大家都赶不上车。” “……” 第39章 日薄西山,树影重重,少年奔走在其间,不觉光影之快年岁之长。天际的浮云像被火焰团团包围一般,燃烧出绚烂的色彩,远山犹如纸上水墨清逸绝然。 丁一伏在程今的背上双臂挽着他的脖子,腰上系着苏北言的外套,林辉手里提着一双还在不停滴水的鞋子,一行人或前或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程今的眉目坚毅,喉结微微凸起,从侧面的角度看,特别清晰。 丁一看着他额头上的薄汗,心虚的问:“我是不是挺重的?你要是累的话就放我下来。” 程今依旧看着前面,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还好。” 丁一抿了抿唇,忽然想起刚刚他们说的什么算命,好奇道:“你们之前去算命了?” “嗯。” “什么时候?” 程今歪头想了想,“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吧。” “算什么?” “算姻缘。” “……” 丁一就知道,他们两个人聚在一起就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然后呢?”丁一问。 “听求不懂!说什么‘万物逢生,雨打桃花,的。” “不是有那种解签什么的吗?没给你们解释?” “有啊。”程今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就是我的桃花树被摧残了,没有桃花,就算有,也是歪桃花。” 丁一心里暗喜,没有桃花?那你和岳玥就别想了。 他越想越气闷,向天哀嚎一声:“操!天要亡我啊。” 来时半小时的山路,因为丁一的脚受伤,回去时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最后一段路换苏北言背丁一,走着走着两人就变成了队伍的最后一个。 程今在前方追着王子胜,作势要把他推到一旁干涸的水沟里,杨岱在一旁忙着劝架分不了神。 林辉停住脚步朝最后面的两人挥挥手,催促道:“快点儿呀你们俩。” 苏北言翻了个白眼,边走边朝他吼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切~”林辉一挑眉,“我也背了啊,哪有那么严重。大蛮,他的意思是说你重。” 丁一“……” “我重你大爷,”苏北言不耐烦道,“你赶紧滚!” 林辉挑衅似的扭动了几下身体,追上前面的程今加入了把王子胜推进小沟的战场,奈何他体格太大,两个人都难以撼动。 丁一的心随着前面热火朝天的几个人飞远,仿佛自己在追逐在其中,看见一张张眉飞色舞的小脸也忍不住笑出来声。 苏北言微微侧头,看着她,眉目盈盈,笑得特别好看,像春风拂过是漫天遍地的山花烂漫。 “怎么样?”他问,“脚还疼吗?” “嗯?”丁一回神,眼睛弯得像月牙儿,“还好,不是很疼了。” “哦。” “累的话就放我下来吧。”丁一说。 “切~”苏北言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重啊,赶紧减减肥吧,程今喜欢瘦……”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苏北言的话戛然而止,他又一次想给自己的嘴一巴掌,因为嘴贱。 可惜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丁一听得一字不差。 苏北言一时间心惊肉跳,默默地用余光打量她的脸色。 丁一依然笑着,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坦然的说:“程今喜欢瘦的是吧?我知道。” 苏北言干咳两声,有些尴尬的试图挽救这场面,道:“也不是。” 可能觉得这句说了跟没说一样,达不到挽救的效果,他又补充道:“其实你也不胖。” 丁一可是头一次看见他被噎得说不出话,笑得更放肆了。 苏北言不解的皱着眉,怀疑她脚受了伤导致脑子供血不足变傻了。 “你笑屁啊。”他不爽道。 她笑道:“我知道我不胖啊,你用不着强行解释。而且程今喜欢的类型大家不都一清二楚吗?” “那你怎么还……” 他想问:你既然知道他不喜欢你,怎么还喜欢他。可是面对着这张永远阳光灿烂的脸,很多明摆着的事情却很难问出口。 有些事情问得太明白反而叫人伤心,还不如朦胧着,模糊着,所有人都不知所云的沉醉其中及时行乐。 “原来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吗?”丁一问。 苏北言一副看白痴的模样,不屑道:“只有你自己以为大家不知道吧。” 大家? 丁一的心骤然兵荒马乱,她顿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问:“那……程哥他……知道吗?” “他一门心思在岳玥身上,哪有时间管你死活。”苏北言依旧毒舌。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就好,她没打算让程今知道。 苏北言看她突然轻松地模样,心湖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越扩越大,让人心生烦闷。 他是程今的表哥,某些方面来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人,感情迟钝且自私,选择了就不会轻易改变,一旦放下了又能很快转移目标,第一眼没有那意思的人之后也不可能会喜欢。 遇见喜欢的会谈,遇见不喜欢也谈。一个字渣,两个字花心。 他似乎已经预见了丁一的结局,莫名觉得气愤。 苏北言在心底挣扎了几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权当是为了她好,他说:“丁一,可不可以不喜欢他?” “嗯?”丁一的笑容僵住了,不解道:“为什么?” 苏北言故作轻松道:“很明显啊,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知道啊。”丁一又笑起来,说,“你看到过一句话吗?‘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所以,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他不用知道,不用回应我,更不用喜欢我。 我喜欢他,不用他为我做什么。 苏北言气笑了,有些佩服又有些心疼道:“你怎么想得这么开。”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现实生活中居然有这样的情感认知,真不愧平时说她傻。不过转念一想也算傻人有傻福,她没那么多纠结和为情所困,只是在纯粹的喜欢着一个人,她依然永远幸福快乐。 天色渐晚,墨色吞没了天空,繁星点点,末班车公交车几乎没什么人。 白天的各种娱乐消耗了太多体力,公交车刚开动没多久几人就睡得不省人事。六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连座,像被风吹得一边倒的稻子,林辉靠着丁一,丁一靠着程今,程今靠着苏北言,苏北言靠着杨岱,杨岱靠着王子胜。 就这样互相倚靠着,王子胜呼噜震天一直到了终点站。 “哎,小伙子们,到终点站了。”司机大叔从前面探出头撑着一副破锣嗓喊道,多年来的经验早已练就了河东狮吼功,声音穿过了整条车厢仿佛带着回音。 林辉瞬间惊醒,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了好几倍。 其余几人也都慢慢苏醒过来,程今黑着一张脸,苏北言也不见得有多好。 杨岱迷迷糊糊道:“下车,下车。” “小伙子,下车了你们几个,到站了。”大叔喊得比刚才还大声,车里除了最后一排没有其他人。 程今黑着一张脸回喊道:“听到了!别喊了!” 大叔看他嘴皮子动了几下,把手放在耳朵边用自己不觉得大的音量喊道:“啊?你大点儿声,我耳朵不大好。” 丁一只觉得头皮都要被这贯穿耳底的音量喊炸了,伸手堵住了耳朵跟随他们起身。 程今的脸更黑了,气势汹汹的走到司机大叔的旁边,不明白情况的以为他要过去动手。 只见他把手拢在嘴边,用尽平生最大的声音喊道:“我说!听见了!你别喊了!!!”比起司机大叔还差了点火候。 众人都被他这幼稚的行为逗笑了,站在车厢门边看戏。 大叔皱着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吼道:“哎呦,你小声点,我听得见。” 程今稍微小了点声,但依旧是吼:“你也小点儿声,我不聋。” 司机大叔微微侧头,把耳朵凑近他,大声道:“啊?” 程今“……” “噗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谁先绷不住,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林辉笑得差点腿软跪地,扶着一边的车座抹泪花儿。 下了车还要往回走两站路,小城不大两站路也不过几百米。 丁一给陈舒华发了消息说了脚受伤的事,还没走完一站路就见小花带着秦叔叔焦急地奔来。 “妈,秦叔叔。”丁一在程今背上远远挥手。 “叔叔阿姨好。” “你们好你们好,”陈舒华愧疚道:“一一给你们添麻烦了,辛苦大家了。” 众人着急忙慌的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程今把丁一放下来交给了秦沐。 林辉笑道:“怪我们没照顾好她,害得叔叔阿姨担心,大晚上过来接人。” 陈舒华笑得亲切,丝毫没有半点责怪。“你们已经把她照顾得很好了。那叔叔阿姨先带她去一趟诊所,你们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叔叔阿姨再见。” 简单道别之后,秦沐背着丁一去诊所消毒包扎,刺鼻的药水清洗伤口时疼得头晕脑胀,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一切处理好之后,医生嘱咐按时换药,别沾水,忌口,尽量避免行走。秦沐又背着人送到家。 丁一觉得很奇怪,秦叔叔背她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尴尬,反而心生了一种相似于父亲的安全感。 对于从小缺失的那份情感,不止她,包括丁予陈也很模糊。她们不知道有父亲的小孩是怎么长大的,是否会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出口,是否也怕极了为母亲添一点麻烦,反正应该不会被拉帮结派围在人群中间嘲讽。奶奶知道后愤怒的拉着她们要讨回公道,最后不过以对方嘴里的一句童言无忌淡淡收场。 她看着母亲在门口送别秦叔叔,突然不是很希望秦叔叔离开,如果秦叔叔是爸爸,允扬姐是姐姐,那她们这一家应该也会很幸福。 丁一打开微信对话框找到秦允扬。 [允扬姐,我们会成为一家人吗?] 秦允扬回了一个大惊的表情,很快又回到[怎么了?] [没,如果可以,我和阿予都会很开心。]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编辑,但过了好几分钟,秦允扬简短的回到[我也是,一一。] 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又激动又感动,最终要表达的只是短短三个字:我也是。 我也跟你们一样,很开心!非常开心!特别开心! 丁一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傻笑。 陈舒华送完人回来莫名其妙道:“傻笑什么呢?赶紧去洗漱睡觉。” “没什么。”丁一神秘兮兮的站起来,单脚蹦去卫生间,像极了一只傻兔子。 身后传来陈舒华的声音,“脚不能碰水,要不要妹妹过去帮你?” “不用不用,她肯定都睡着了,我自己可以的。” “行吧,”陈舒华收拾起她换下来的衣服,隔着门关切道:“那你小心点。” “好~” 洗漱完丁一又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今天拍的照片,一张不留全传进了相册里。 正准备关掉手机睡觉时,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弹出程今来消息的提示。 程哥[脚怎么样?] 丁一[还好] 程哥[尽量别走路,上学我开车来接你。] 她的唇角慢慢扬起来,心底泛起丝丝甜蜜。[好~] 程哥[晚安] 丁一[晚安] 晚安似乎已经成了两人的暗语,对丁一来说每天的晚安比我喜欢你更让她开心。她一直都觉得,人不能奢求太多,想要得到太多的人是不会快乐的。 程今是一束光,她不用得到,光是看到就已经很满足了。 第40章 脚底的伤口不深,一个星期就愈合了,丁一又恢复了能蹦能跳的样子。这一个星期程今也很信守承诺,每天早晨准时准点的出现在丁一家楼下接她上学放学。 为了报答他,丁一提出每天请他吃早餐。说好是她请客,实际上程今也会抢着买单。 最后就变成了抢着买单,两人常常在早餐店里抢夺对方的手机,不准对方扫二维码,或者抢着把现金塞到老板的手里,又或者直接抢人家的收款码,谁抢得厉害就谁买单。 吃个早餐跟打仗似的,有时候打一场下来满头是汗。 不过因为有车,两人的早餐选择范围也扩大了。今天吃城东的青椒拌粉,明天吃城西的炸酱面,后天吃城南步行街的包子豆浆……每天奔赴在吃的路上,乐此不疲。 高中特有的定律是,学生永远犯困,老师永远说耽搁同学们两分钟,要交的作业永远在早读课上赶。 “程今,你怎么又睡着了?” 数学老师走到一个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的同学旁边,敲桌子道。 被叫醒的人迷迷糊糊坐直没有说话,真假程今的戏码每天都有。 真正的程今从丁一身边站起来道:“老师,我在这里,这都第几次了?” 尚羽恍然大悟,摸头道:“哎呀,不好意思,又叫错了。陈江,说的是你,你怎么又睡着了。” 陈江搓搓眼睛,没说话。 尚羽一回头,又看见一个趴在桌上的。 “苏北言,你怎么也趴下了?家里有被子有枕头,要睡回家去睡。” 桌上的人没动,只回了句:“没睡着。” 程今坐下,好笑道:“没睡着,鬼才信呢。” 丁一这才抬起头,手还拿着手机放在桌肚里。 尚羽又像唐僧念经一样讲起了谁也听不懂的数学知识,黑板上的题目做了一个又一个,坐标图画画圈圈已经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程今的目光落在丁一的手上,手机里是一个漂亮女孩的照片,很有亲和力。 “这谁?” “允扬姐,”这么说他好像也不知道是谁,丁一继续补充道,“就是秦叔叔的女儿。” “嗯?”程今一脸疑惑,“哪个秦叔叔?” “就是我生日和我妈做饭,郊游那天和我妈去接我的那个啊。” 程今更迷惑了,“那不是你爸吗?” 丁一严重怀疑他智商有问题,“你见过哪个孩子叫自己老爹叔叔啊?” “哦~”他点点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那他是你继父?” 丁一摇摇头,“还不算是,秦叔叔跟我妈还没结婚。” “你爸呢?”程今问。 “……” 丁一沉默了,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从她记事起就对父亲没有印象,除了他的名字,其他的一无所知。唯一了解他的渠道就是从那些追债人的咒骂声中知道他是一个借钱不还,不负责任,鼠头蛇尾的小人。 程今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无意中揭到了她的伤疤,连忙说:“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没关系。” “嗯……”丁一没有任何情绪缓缓道:“大概是欠债逃跑了吧,不大清楚,我没什么印象。” “哦。”程今说,“你和北言有点像呢。” “是吗?”丁一说。 “北言刚出生的时候他爸就入狱了,他跟着他妈去了别的城市生活,假期才回来跟我们一起玩,但上高中的时候被送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长大了啊,”程今很自然的说,“他妈妈也跟一个叔叔在一起了,有自己的生活了” 程今描述这件事的时候云淡风轻,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了,事事圆满的人看什么事情都肤浅,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而丁一脑袋里的第一反应是,苏北言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来的。被一起生活十几年的母亲亲自送回爷爷奶奶身边的时候,离开那个从小生活的城市回到这个陌生小县城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更多的是自责和难过吧。自责自己为什么那么快就长到了母亲认为不再需要庇护的年纪,难过为什么母亲会因为另一个人抛弃自己。 不止,他可能想得更多,想不通的东西一大堆,想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那他……有兄弟姐妹吗?”丁一感觉自己的心揪成一团,呼吸有些不畅。 “有一个哥哥,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踏入社会了。” “那他哥哥对他好吗?”她等不及问。 “肯定好啊,就这么一个弟弟怎么可能不好。” “哦。”丁一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有哥哥不至于让他失望透顶。 程今说着说着有些困了,他双手交叠摆好入睡姿势对丁一道:“睡了,老师过来叫我。” “好。”丁一点点头。 下课铃敲响程今会按时醒来,张青云从前面过来,向程今扔了一个火机被稳稳接住。 他扬了扬下巴,道:“程哥,走!” 程今问:“下节什么课?” “体育课。”丁一说。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说:“那你先和辉妈去操场等我们,我们一会儿过来。” “好。” 程今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说:“怎么只会说好。” “那不然说什么?”丁一的眼睛很清澈,睫毛很长,乖顺得柔弱可欺,问得理所当然。 他轻笑一声,淡淡的说:“没什么,就感觉你好像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什么。” “……” “下去等我们吧。” 男生对于拉帮结派上厕所的热衷不必女生低,进进出出的人对于烟雾缭绕的景象早已习以为常,经常抽烟借火的人也都混了个脸熟,算半个朋友。 程今夹着烟站在窗边,撒尿带抽烟一般情况下用不了五分钟,他有洁癖,从来都是早完事儿早离开。 张青云嘴角叼着烟,在一旁撒尿,看起来比程今更像流氓。 程今虽然有痞气儿,但衣服白净整洁,脾气暴躁不易相处,不惹他的时候完全可以称作乖学生。 张青云就实实在在从性格到穿着都跟流氓无异,遇到好看的女孩儿就吹口哨,校服永远都是松松垮垮的,满校园都是他的酒肉兄弟,跟人说话也不着调。可能是因为皮肤黑吧,混社会的名号就叫小黑。 他提起裤子,对窗边的人道:“程哥,一会儿打球啊。” 程今吐出一口烟,“行啊。” 李斯辰想起上次他十投九不进概率,笑道:“就你那技术,我和小黑可以把你们打爆。” “打不爆怎么说?”那人眯起一双桃花眼。 张青云走上来搭上李斯辰的肩膀说:“我输了就请喝水。” “行。我输了随便你提什么要求。” “真的?” “真的。” “你输了的话……”张青云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突然笑得很诡异,“就把丁一让给我亲一口。” “……”程今的手一顿,笑意凝在脸上,没说话就静静的盯着他。 感受到不是那么友善的目光是,他立刻改口:“哎呀,开玩笑了。不过……你跟丁一是一对儿吗?” “不是。”好心情刚刚被破坏,这会儿程今连话都不想说。 打球?打人还差不多。 “高一的时候经常见你们俩走在一起,还以为是一对儿呢。既然不是,那我可追她了啊。” “你敢!”程今的声音不大,但警告意味十足。 “嘿,奇了怪了,”张青云笑了起来,得意又做作,他双手环抱道:“你又不是她对象,还他妈管我追不追她?你不会是喜欢她吧,没事儿,你说一声,兄弟可以让给你。” “呵,用不着你让,丁一也不会喜欢你。”一直没说话的苏北言突然开口,给刚才还沾沾自喜的张青云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知道。丁一喜欢他嘛。”张青云指了指站在窗口边的程今。 “你胡说什么呢?”程今本来心情就很差了,这会儿被人强行牵线就更不爽了。 越说越离谱,再多说一句话他真的可以把他揍成烂西红柿。 “卧槽!”张青云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你别他妈告诉我你不知道啊,什么年代了还演这种清纯偶像剧。” “……” 苏北言侧过身,怼道:“谁说的丁一喜欢他?有病吧。” “看眼睛就看得出来啊,丁一看他的眼神跟看别人的天差地别好吗?我说丁一喜欢他,你急什么?” “实在吃饱了没事儿干就早点辍学找个班上,天天观察人家看人的眼神,不是有病是什么?”苏北言说。 程今愣神的时间里,烟灰断在了窗台上,他此时也没心情抽烟,干脆直接摁灭弹进角落里。 气氛尴尬到极点,大家各怀心事。 下一秒,程今很轻易的回到主场,他轻松一笑,道:“别管她喜欢谁,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你。” “是吗?”张青云轻蔑一笑,转身走了“试试看。” 李斯辰弹掉手里的烟,双手插进裤兜,笑道:“嗐,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爱开玩笑。他要是敢追丁一,王丽娜那泼妇不打死他。” 苏北言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弹出去,边走边说:“老子就知道他十句话九句半都是假的。” 李斯辰向门外撇撇头对程今道:“走啊,一起去上课。” 第41章 相识将近一年半,张青云说丁一喜欢他,为什么他不知道? 程今在脑海里把他和丁一相处的记忆反反复复的侦查一遍,试图从中找到答案,或者丁一喜欢他的证据。 可是,没有。除了对他好一点,每天早上给他带早餐,天气热的时候给他买汽水薄荷水,下午上课之前会在他桌上放一盒冰淇淋,还有打球时会帮他拿衣服拿书包,帮他写作业,从来不生他的气,还有什么? 可是她一直对所有人都很好啊!在大家面前也是乖乖巧巧温温和和的模样,非要说不一样,大概就是只有和他一起放过孔明灯吧。 到底是哪个地方没注意到呢? 对了!张青云说的眼神。丁一看他时的眼神。 程今抱着想去一探究竟的心去到操场,彼时丁一正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和蹲在长椅上的张青云说着话,边说还边笑,看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烦躁。 张青云说着还想伸手摸她的头。 眉头顿时紧蹙,潜意识告诉他:不行! 绝对不可以! “丁一。” 张青云的手正要摸上去的一瞬间,丁一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看他。 计谋得逞,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程哥。”她大力的挥着手,目光从探寻到确认目标后变得欣喜非常,波光流转,眉眼弯弯。 有什么不一样? 无非就是眼睛更亮了一点,眉眼更温柔了一点,笑得更甜了一点。 张青云见程今过来,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然后从长椅上跳下来和苏北言他们去找篮板下一直在反复练习投球的林辉。 程今看他们走远,横眉冷眼道:“你跟他说什么呢?” 他说的话像刚吃了柠檬一样,连自己都没发觉空气中仿佛弥漫着酸味。 “小黑说我好像他妹妹,”她笑道,“我说我要是有哥哥的话肯定没有他这么黑哈哈哈。” 她笑得很简单,可程今的心里却堵得慌。这次说像妹妹,说不定下次就说像女朋友了。 “你少跟他说点话。” “啊?”丁一不解,“为什么?” “怕他带坏你。” “啊?” “啊什么啊,叫你少说点就少说点。” “好。”丁一点点头。 即使她答应了,程今还是不放心。刚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把外套脱下来准确的扔到她头上。 丁一被突如其来的外套的惯性带得脑袋后仰,一边扒拉一边说:“都说了叫你……” 外套滑落刚来得及露出一双眼睛,身体还没坐直她就被眼前放大的俊脸吓到把还没说完都噎进了肚子里。 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有不跳出喉咙誓不罢休之势。 程今和她保持着极近的距离,隔着校服外套鼻尖相对,从这里望进她的眼睛,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全是惊吓和懵然。 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正在加快,身体已经僵成了一块木头,仿佛和屁股下的长椅融为一体。 “拿好我的外套,不准别人碰它。”程今嘱咐道。 丁一眨眨眼表示答应,她不敢动,距离实在太近了,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她甚至能闻到程今身上的清香,能看清楚他薄唇上的纹理,很红,很润,应该也很软。 ??? 她的脑袋轰然炸裂,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崩溃。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想! 程今直起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继续说:“我不喜欢别碰我的衣服,也不喜欢别人摸你的头。” “……” “知道了吗?” “……”丁一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程今终于满意的离开了,眼里是不可一世的张扬,似乎心情还不错,接过林辉的传球就是一个后仰起跳空心入篮。 风席卷操场,吹乱女孩的发丝,也吹乱了乱七八糟的心绪。丁一坐直身子,外套滑落到腿上,稍稍凉意拂过红透的脸蛋和耳垂,心脏的跳动依然在持续。 她后知后觉的看向操场上的那个一眼就能锁定的身影。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现在是? 今天的篮球与往日不太相同,太过认真。程今和苏北言对战张青云和李斯辰,规则很简单,就是抢篮板投球。两边拿分都毫不留情,就连十投九不进的程今今天都进步到了投十进三,概率大大提升。 场上没有任何交流,只有球鞋和地板摩擦,拍打篮球的响声。 丁一看着四个身影不知疲累的周旋着,争夺着,总觉得空气中隐隐有几分肃杀之气。 “他们今天怎么回事儿?”她问旁边一同坐在长椅上观战的林辉。 “定了彩头,当然要认真点。”正说话间,苏北言又进了一个球,座上的人拍手叫好。“好球。” “什么彩头?” “输的人请喝水。” “哦。”她激动道,“见者有份吗?” “那当然。”林辉笑道。 一开始的得分还算平均,一边进一个,就算有一方进两个也会很快被追回来。后半场程今像发了疯似的利用身高优势就站在篮板下抢球,再传给苏北言,分数很快以压倒性的优势猛然增长。 “嘭--”张青云烦闷的扔掉手中的球,一边提起衣服擦汗一边道:“不打了不打了。” 四个人皆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 “认输了?”程今喘着气,用力眨了眨被汗水浸润的眼睛。 “认输认输,你今天运气好。”他摆摆手,向场外的长椅走去。 “放你妈的狗屁,老子打的是技术。”程今说。 “走走走,愿赌服输,我们请喝水。”李斯辰对周围的几个人招手道。 丁一和林辉迎上去,和他们一起走出篮球场。 看着几人都是气喘吁吁的样子,她走到程今的身边问:“热吗?” 他点点头。 “小丁一,”张青云放慢脚步走到丁一的另一边,对她不怀好意的挑挑眉道:“哥请喝水,你想喝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腻腻歪歪不太正常的称呼,下意识回答:“可以喝汽水吗?我想喝葡萄味的芬达。” 某人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了。 “可以啊,你想喝什么都可以,走,哥先带你去挑。”他说话间,很自然的就抓住了丁一的手腕,要带她先走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程今觉得他每说一句话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留一个眼神给他,好像是为了故意恶心他一样。 “还,还是等程哥他们一起挑吧。”丁一说。 张青云似乎没听到她的话,直接拉着她往前走。还没走出第二步,身后的人不进反退。 回过头,程今正拎着丁一的衣领,把她拎回身边。 张青云看着他,眼神里尽是戏谑,“干嘛呢程哥,人家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抓。” “没,没事,我都习惯了。”夹在中间的人儿弱弱的发声。 两人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他妈闲事管得挺宽啊。”程今的语气和神情都很轻松,仿佛在和他闲谈家常。 “别别别……别吵,程哥。”丁一结结巴巴道。 “我带她先走两步,你们随后到怎么了,你怎么还限制人自由呢。”张青云也不甘示弱。 “没有,没有限制我自由。”她急忙摆手道。 程今盯着他,淡淡道:“她自己说要等我你没听见?” “什么时候说的?没听见。”张青云挑起一边嘴角,眼里尽是无辜。 “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 两人同时看向丁一,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话,难得的和谐。 现在轮到夹在中间的人头疼了,一个头两个大估计就是这种感觉了。 丁一连忙看向前面的三个人求救,嘴角一撇,又无奈又可怜。 “行了,”苏北言拨开两人的手把她往前推一步,离开两人的左右夹击。“赶紧走吧,没见她都要哭了。” 两人这才作罢。 丁一连忙跑到林辉身边,远离是非之地。 “你没发现他们俩今天有点不正常吗?”她问。 林辉双臂枕在后脑勺,向后看了一眼,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冷若冰霜。 反问道:“他们不是一直都不正常吗?跟我们玩的有几个正常的?” 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不得不承认林辉说得挺有道理的。 “也是。”她点点头,表示认同。 食堂超市的冷冻柜绝对是一年之中光顾最多次的地方,穿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最角落的一个冷柜前,丁一正手里拿着一罐葡萄味的汽水,又拿了一罐七喜递给身后程今。 “小丁一,你也帮我拿一罐吧。”张青云抱着手斜靠在旁边的冷柜上,奇奇怪怪的称呼喊得越来越熟练。 “你要喝什么?”丁一问。 “你随便拿,你拿的我都喜欢喝。” “……” 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她明显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脸色如何。 “不准给他拿。”程今冷眉倒竖,扯着她去结账,路过张青云时吐槽道:“你手断了?” 丁一被拽到脚步停不下来,急急忙忙地回身挥手道:“小黑,你自己拿一下吧。” “哈哈哈哈……”冷柜边的人被语言攻击后不仅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 程今收回目光,在心里暗骂:神经病。 “操,滚一边儿去。”苏北言撵开张青云,打开了他倚靠的那个冷柜挑选起来。 “老子都服了,”他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人说,“你老去招惹他干嘛?” 张青云在一旁拿好饮料关上柜门说:“好玩呐,你不觉得程哥吃醋的时候很好玩吗?我觉得吧……”他像侦探一样端起手摩挲着下巴,说出自己分析的结论,“程哥绝对喜欢丁一。” “他是挺喜欢丁一的,”苏北言边走边说,“但这不妨碍他喜欢别人。” “卧槽!”张青云赶上他,惊讶道,“渣男啊?!” 苏北言没再说话。 收银台处的程今向他们招手,“小黑,赶紧来付钱呀,说好输的人请客你想赖账是不是?” 张青云依旧嬉皮笑脸的模样,加快了脚步,“来了来了。” 第42章 立冬一过,小城飞速进入了秋冬交替的时节,道路两边的参天梧桐在冷风中越发零星稀疏,大片大片枯黄的叶片掉落在马路上随风翻飞,被路过的车辆碾的稀碎,和县城的秋天融为一体。 冬日里要到七点半左右天才大亮,黎明未到之前人们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各个早餐店在寒冷的黑夜里炊烟袅袅,新的一天正式拉开序幕。 “啊~”陈舒华打着哈欠,穿着厚厚的睡衣站在卫生间门口,手臂上搭着一条黑色秋裤。 “是好看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啊?叫你穿个秋裤像给你上刑一样。” “哎呀,我不冷。”丁一站在镜子前扎好马尾,路过母亲去客厅背起书包。 “你不是七点二十上课吗?这就要走了?”陈舒华看了看手机,才6:13。 “去教室背单词,早读课听写。” “昨天晚上怎么不背好,找骂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一包袋装牛奶。 “背了,去再复习一遍。”丁一说着已经走到玄关处穿鞋。 “喏,带上回学校喝。” 丁一接过,落下一边背带装进书包里,“妈,再给我拿一袋,我给程今带上。” “哟,行啊,够努力的,祝你早点把他追到手哈。”陈舒华又给她补上一袋。 丁一装好后急急拉上书包拉链出门。 “我先走了,晚上见!” “路上小心。” 随着“嘭--”的一声,大门开了又合,陈舒华看着丁一离去的背影,失笑的摇摇头。 年轻就是好啊。 她转过身,带着秋裤又进了女儿的房间里。 “阿予,起床了。” 踩过梧桐叶的学生也都在校服里加上了卫衣或毛衣,冬天似乎已经近在眼前却还未揭开面纱。 人流如水从小城的四面八方注入了三中校门,此时里早读开始还有十几分钟,天际已经翻起鱼肚白,还没有完全照亮整个世界,教室里亮着灯恍如白昼。 丁一起了一大早当然不可能是去复习单词,而是程今昨天说想吃城西的炸酱面,从城南打车到城西买面再打车回城东的学校,几经周转要浪费不少时间,肯定得趁早。 当她抬着面出现在教室门口时,班上的同学到了大半,唯独要吃面的人还没到。 程今一般都是踩着点进教室,眼瞅着还有几分钟,丁一拿着水杯去饮水机打了半杯热水,回到座位从书包里掏出牛奶塞了进去。 “叮铃铃铃……” 铃声响起时程今准时的出现在门口,分毫不差。 他走到座位上看到桌子上的两碗面神情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掐指一算。”丁一两个指头揪出水杯里已经被烫水温热的牛奶放在他那边桌上,“喏,热牛奶。” “我靠,”程今神情微微动容,坐下放好书包后说,“下次别去了,太远了。” “没事啊,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多远我都给你买。”丁一笑得憨态可掬。 “干嘛对我这么好?” 慢着!这!这是喜欢他的表现吧! 程今看着她,突然期待她的回答。如果不是喜欢他,干嘛大早上的放弃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睡懒觉的机会,跑去买一份他想吃的炸酱面。 丁一想也不想的回答:“因为你是我大哥啊,我在三中靠你罩着呢。” 原本悬空的心落了下来,不,应该是重重地摔了下来。 即便程今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一些丁一对他不同于常人的信息,但最后都会被她口中的理由说服。她每一次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回答都像是在警告他:你别自作多情啊,我可不喜欢你! 程今拿起桌上的牛奶,掩饰眸中的微微低落。温热的牛奶躺在手心里任他揉圆搓扁,不一会儿冰冷的手就暖和起来。 他笑道:“挺聪明啊,简直是暖手神器。” 见他眸中的浅浅笑意,丁一也欢喜,高高兴兴的帮他打开面条,把筷子递过去。 “快吃啊,一会儿凉了不好吃。” 程今接过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想到她早晨肯定很早出门,太不安全,又重复道:“下次别再去了。” “不好吃吗?”丁一扒拉一口面问道。 “好吃啊。” “你觉得好吃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程今端着面,看着她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脸颊被逗笑了。 “那你下次要买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我们俩一起去。” 丁一眼睛笑得咪咪的,温声答应道:“好~” “明天我给你带早餐,你想吃什么?”他说。 “青椒拌粉吧,多加点醋。” “好,没问题。” …… 冬季昼短夜长,六点左右就完全天黑,总觉得时间要过得快一点。街道有了些许萧瑟的意味,但抵不过少年热情似火。 左衡最近忙着各种年末商演活动,周末几乎没有时间,乐队上课的时间有时会调到某天的放学时段。每到这个时候摩登的人都不会回家,上完课在学校旁边随便打包粉面之类的去“时光”对付几口。 “哟,来了。”徐哥趁炸鸡柳的空隙看了一眼门口排着队进来的几人,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打包盒。 “徐哥,老规矩。”第一个进门的程今说。 摩登在这里的固定座位是最后一张桌子,每个人喝的饮品也是固定的,口味已经让老板烂熟于心了。 “好嘞,先坐。” 围桌坐下,打开小炉火的开关,手里端着热腾腾的汤粉汤面,吃完再打两把游戏,这是属于几个少年的快乐公式。 “程哥今天吃的是什么?”林辉一遍打开自己的盒子,一边迫不及待的去看大家碗里的内容。 “门口那家状元粉呐。”筷子搅拌着嫩绿的葱花,红红的辣椒油,白嫩爽滑的粉条,程今低头“呼噜”嗦了一口。 “少做这种无用功,你他妈天天吃,吃三年也当不了状元。”苏北言一筷子夹走了林辉碗里的猪大排,被连筷子带嘴的夺了回去。 丁一把自己碗里的鸡丁分几筷子到林辉碗里,好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卧槽!你也太偏心了吧。”苏北言无赖道,“他都从我碗里抢回去了你还分给他,怎么不分给我?” “辉妈离我近我先夹给他再夹给你嘛。”她赶紧把碗里剩下的鸡丁全都夹去他碗里。 苏北言这才满意。 “你太不要脸了。”林辉中肯评价道,从自己碗里分了半块大排给丁一。 不要脸的人做了个鬼脸,故意夸张地把鸡丁嚼得吧嗒作响。 “左老师说最近和几个合作伙伴准备搞一场跨年演唱会,地点定了吗?”杨岱问。 “没呢,”程今接过徐哥递过来的饮品,“可能要过段时间,元旦还早呢,先把我们的歌排出来再说。” “有什么想法吗?”王子胜擦着嘴问。 丁一摇摇头,“我没有。” “卧槽!你他妈是下水道啊,这才刚坐下多久你都吃完了。”苏北言开口众人才注意到,吃东西最快的程今都还剩半碗,姓王的就已经摸出手机调整好了最舒服的靠姿。 “我先开一局,你们吃快点儿还能玩儿一把。” “丁一想不想唱歌?”程今问出口的一瞬间,众人都朝她看过来。 “噗—咳咳咳……” 林辉余出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丁一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你开什么玩笑?” “怎么了?” “别人唱歌要钱我唱歌要命的。”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没听过。”程今一边说一边把外套脱下来。“就这样决定了,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想想要唱哪首明天告诉我。” “……” 他说完把脱下来的外套放到她手里。 ??? “干嘛?”丁一一脸疑惑。 “干、嘛?!”程今不复刚才的论事正经模样,脸都气崩了,拎起外套吼道:“你他妈喷我一身油汤,你给我带回去洗、干、净。” 看着蓝白外套上的斑斑油点,丁一先是愧疚然后被他炸毛的样子逗笑。程今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不管是人还是衣服是永远不允许邋遢的。 “给你带回去洗干净就是了。” “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 程今气急,不是因为衣服脏了气,是因为一旁笑得后仰,笑到捂肚子的丁一。他越气,她笑得越开心。 “笑笑笑。”他伸手为她带好卫衣帽子,抓住两端的抽绳用力一拉,明朗的笑声就被闷在了衣帽里。 不顾丁一的挣扎,手指灵活缠绕结结实实的打了个死结。 “唔……解开,看不见了……” 苏北言懒懒地看了一眼,“你再不解开信不信她哭给你看。” 程今弯腰躲过丁一挣扎间如狂风暴雨的拳头,解气的坐在另一边看笑话。 “别动别动,”林辉伸手,“我帮你解。” 疙瘩系得太紧,林辉解半天也没见一点松动,放弃道:“完了,解不开了。” “啊?”丁一的声音透过衣物都能听出来焦急,“不会吧?换个人试试。” 苏北言和林辉换位置又对着疙瘩摸索了半天:“程今,你系的这是什么狗屎?自己解。” 他撒手不干,杨岱又接手,过了小半天才终于放弃。“我没指甲。” “啊?快想想办法呀。” 丁一眼前一片漆黑,冬天的卫衣厚实,呼出来的热气像滚水开盖的水蒸气,捂这么一会儿额头上就已经是毛毛细汗了。 “咔擦”一声,帽子松了,可见区域在逐渐扩大。她看见程今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心里陡然觉得不妙。 一低头,抽绳只剩一边,死结疙瘩还纹丝不动的系在一起。 “程今!!!”丁一的脸不知道是在衣服里憋红了还是气红了,怒目圆睁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咪,会抓人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旁边的几人好整以暇的看戏。 □□时都是程哥长程哥短的,喊全名的时候就是要动点真格了。 她一个健步冲过去用抓住他,把他摁倒在旁边没人的沙发上,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背上手臂上。 “我这是在帮你。”程今抱着头蜷缩着,无力地解释道。 “自从跟你们玩,我不是、衣服、被剪掉、就是、裤子、被擦破。” 一个停顿一个巴掌。 程今哀嚎,“救命啊,有人校园暴力。” “暴力。暴力。暴力。” 又是三个巴掌。 王子胜抬起头,“我这把都打完了,你们还来不来?” “来来来,”程今举手坐起身来,安抚她,“不闹了不闹了,打游戏。” 丁一本来也没认真生气,下手也不重,打闹几下就解气了。 苏北言等着加载页面,“你那么快就下一局了?够菜的。” “新赛季不好打嘛。”王子胜理所当然的说。 “别吹牛,前两天还说英语听写一个不会,defeat倒是写得挺6的。”他话锋一转,“不带丁一,她太菜了。” “凭什么?”丁一不服气,“我最近打得挺不错的好吧。” “竞技游戏,菜是原罪,别解释。”他说。 “哪里菜了?” “拉人拉人,”苏北言说,“我就没见过哪个女生跟你似的,人家小姐姐都玩什么妲己貂蝉之类的美女。你再看看你……” 他看着她,那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仿佛在看一个刚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土狗,又脏又臭又丑。 “不是宫本武藏就是程咬金,再一个就是亚瑟,还菜。” 苏北言摇摇头,表示不想再说下去。 “哈哈哈哈哈……”旁边几个人无情的嘲笑。 “程咬金怎么了,”丁一气鼓鼓的和他争辩,“我还会打孙尚香。” “就你?”毒舌一向是他的风格,“你就只配躲在我们后面抢人头了,上次开团的时候方向都能划错,我只能说一个字,”他竖起大拇指,“牛!” “那是意外。” “你打游戏跟程今打篮球一个道理,十次有九次是意外。”苏北言说。 “……” “哈哈哈哈……” 丁一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其他人,不再和他争辩,反正也说不过。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人声和音效,“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 第43章 快乐总是如此短暂,几人一场长达三十多分钟的激烈角逐下来,最终以11:23的结果逆风翻盘胜利。 上课铃响了还不紧不慢的上着楼梯,谈论着刚刚那把游戏的精彩瞬间。 “卧槽,新赛季简直是神仙打架。”王子胜说。 苏北言翻了个白眼,“尼玛,你菜的一批,叫你打团你要打野。” “就是。”程今附和道。 “你还好意思说他?”苏北言大为震惊,他不接话还好,一接话就忍不住想吐槽,“要是可以杀队友老子第一个先把你杀掉,从来不听指挥,像头牛一样,对面的水晶都是你家,想逛就逛,赢都赢了还白送一个人头。” 程今笑道:“装过头了,意外,不要迷恋哥,哥就是峡谷里面的传说。” “呸。”苏北言又气又嫌弃。 “幸好我聪明,一直在带兵线。”林辉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逃过苏北言的嘴。 “要不是我和杨岱技术在线,你带兵线有屁用,送人头送的最多的就是你,要不是匹配的是五黑我都怀疑你是对面派来的卧底。” 杨岱在一旁笑得温温柔柔。 “你说你们是不是有病,”丁一说,“非得被他怼几句才舒服。” “你还没资格被怼呢,拜托你下次玩个美女吧,对面一看是妹子说不定还能赢得轻松一点呢。” “……”众人沉默。 一路走到六楼就剩四个人,已经上课了几分钟,走廊里很清净,教室门口走出来一个人。 程今叫住他,“小黑,去哪儿?” 张青云有些烦躁的抓着头发,语气不是很好,“老子都服了,又被叫去办公室。” “啊?”几人都是一脸问号。 “上次是因为上课睡觉,这次是因为什么?”林辉问。 “刚刚去厕所抽烟,被教导主任抓到了。”张青云说。 “他不是脸盲吗?”丁一说。 “跟他一起的还有年级主任,操!” 众人的眼神变成了同情。 “去吧,安心去吧。”程今挥手道。 “放心,近段时间我们都不会去厕所抽烟了,你的牺牲是有意义的。”苏北言也挥手道。 林辉拍拍他的肩,重重地点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课间休息时教室里吵吵嚷嚷,张青云还没回来估计还在办公室“喝茶”,平时下课就往厕所去的人很识相的乖乖呆在教室里。 程今摆出语文本要下五子棋,作为同桌的丁一成为了他的第一个挑战对象。 “说好了,一盘十个。”他修长的手指屈起弹出,比划了一个弹脑瓜崩儿的动作。 “不,不公平,你们男生力气大,弹人好痛的。”丁一不是太想玩,除了力气悬殊之外,她不擅长五子棋也是原因之一。 “那我让你悔棋,三次。”他竖起三根手指。 她摇摇头,不为所动,“不玩。” “哎呀,来嘛来嘛,”程今的撒娇属于隐藏技能,轻易不出现,一旦出现被撒娇的对象就即将迎来软磨硬泡。“那你输了弹十下,我输了弹你可以弹我二十下。” “好。”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确定了,不能改了。” “嗯。”丁一点头。 第二节 课响铃后老师一直没来,两人的战火还在蔓延,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结束了八局。除了第一局时间长一点,后面几局基本都是一来一往还不到二十颗子儿就以丁一惨败收场。 经验不足导致她被程今摁在地上摩擦,毫无尊严可讲。 “不玩了。”丁一扔下笔,“我怀疑你第一局是故意让我的。” “我要是不让你,你就只有被弹的份儿,这二十个当白送了。” “……” 欺人太甚。 程今摩擦着双手,扬了扬下巴,一副胜利者的不屑道:“过来挨打,啊不是,过来挨弹。” 丁一虽然不服,但事先答应好的东西不能反悔,只能哀哀凄凄的把脑门儿送过去。 “你轻点儿弹。” 他啧了一声,宽大的手掌搂住她的后脑勺,防止她躲闪。 “是我赢还是你赢?” 他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把手指蜷好放到唇边轻吹了一口气,像是和她积怨已久讨债来了。 丁一害怕得瑟缩了一下,引起他的不满。 “别动。” “你,你轻点儿,我怕疼。” 他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手指已经做好准备姿势凑到额头边,一阵静默无言气氛紧张到极点,丁一害怕的闭上了眼。 “噗--”程今的心情高涨到了极点,手就这么保持着一直没弹出去。 一想到即将连续弹七十个脑瓜崩儿,他就激动得忍不住笑出声,夸张到整个个人后仰。 “你,你笑什么?”丁一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奋力挣脱固定着自己脑袋的手,心中不好的预感太强烈,让她想立刻逃离。 “别动,我要开始弹了。”他重新坐得笔直,固定住她的脑袋,不怀好意地笑着。 丁一又气又急,不耐烦道:“要弹快点弹,别浪费时间。” “你别动嘛。” 她不动,程今的手指像是安装了钢板一样,一下一下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每一下都真材实料毫不作假。 脑门“咚咚”的响,像下冰雹是的直往头上砸,丁一疼得睁不开眼,心里想着这老狗不是人。 程今数到第二十下的时候她挣扎着挣脱了禁锢,手臂交叠捂住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心酸的眼泪。 他笑得东倒西歪坐没坐相,“干嘛?这才二十下。” “我再也不和你玩了。”丁一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委屈极了。 程今才不管,无情的嘲笑道:“快点,还有五十下呢。” “不给你弹了,你弹得超用力的。” “你想赖账啊。” “……” 她捂着上半张脸不说话,只看得见粉嫩的嘴唇和尖俏的下巴。程今自知刚才弹得兴起下手有些重了,退一步说:“弹十下,最后十下好不好?轻轻弹。” 她还是不说话。 “我保证,”他说,“绝对,一定轻轻弹。” 丁一这才放下手,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 “卧槽!你哭了?!噗哈哈哈”程今大为震惊,震惊的同时又忍不住笑。 “你还好意思笑。” 他憋笑着伸手去把她的头捞过来,蜷起手指又往额头上去。 丁一破防了,吸了吸鼻涕崩溃大喊道:“你还弹那里!那里都红了!你能不能换块位置弹?” “行行行,我换一边弹还不行吗?” 程今的手指移向另一边,丁一就死死的盯着他的脸,他要是敢露出一丝嘲笑的神情,她马上就摔凳子走人。 他盯着那洁白的额头,忽然感觉到又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低头就对上了那双泪水涟涟可怜巴巴的眼睛,心一软,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他轻笑一声,一脸浪荡少年的轻佻,很快速地随意弹了十下,还不如蚊子叮咬的存在感强。 丁一抬手擦干眼泪,瞬间换了副嘴脸,嘚瑟地撸袖子道:“把头凑过来,到我了哈哈哈……” “我靠,”程今恍然大悟,“你太会装了。” “废话少说,把头凑过来,别动。” 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把手指蜷起放在嘴边轻吹了一口气,对着他的额头做好了准备姿势。 程今不动,任她语气怎么凶狠手劲也使不出来,稳稳当当弹了二十下,被弹的地方都不带红的。 丁一很少弹脑瓜崩儿,不会使巧劲儿,弹完人家跟没事人一样,把自己累得够呛。 “不行,以后都不跟你玩这个了,太吃亏了。” 程今好笑道:“那就不弹脑瓜崩儿了,改捶背,输一局锤五十下。” 事实证明,最好不要答应程今任何事,也不要以为他提出的方案是公平公正的。表面看似没有什么问题,实则是为他自己量身定做。 丁一用给他锤了一个星期背的惨痛代价认清了这个事实。 后来捶背腻了,又改成听几个小时的话,丁一摇身一变---成了丫鬟,跑腿,接水,背书包…… 再后来,好不容易用这么多磨难教训换来了棋艺飞速增长,差不多能和他平分秋色了。好家伙,人家直接不干了,任丁一怎么劝,怎么用激将法,用什么作为赌注都不来。 还反过来被教训道:“你这是变相赌博你知不知道?一天天的书不好好读,尽学坏。” 丁一“……” 都不知道是谁教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呸!他才是驴! 第44章 天气越来越冷,小城一到冬天总是阴雨绵绵,街道永远都是湿漉漉的。 这天晚自习下课,窗外有飘起绵绵细雨,雨势不大但冬雨总是冰凉刺骨,是一滴都不敢沾的。 “丁一,一起走。” 一个中分短发的臭脸美女站在门边,嗓音淡漠不娇作。她叫许洁,六班最有气质的美女,面无表情的时候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模样,笑起来贼甜。一张线条流畅的小脸,皮肤白皙,单眼皮,挺翘的鼻子,淡淡薄唇。 总的来说很冷淡,很无情。 两人是参加校园十佳歌手认识的,许洁请丁一帮忙弹吉他伴奏,两人临时组了一个组合,在排练中慢慢熟悉后发展成了朋友。 丁一不擅长和复杂的人交际,正巧许洁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又正巧两家是同一个方向距离不远,一起回家的次数多了就成习惯了。 “来了。” 几人收拾好书包一起走出教室。 “今天你男朋友不过来接你?”苏北言问。 “下着雨呢,我叫他别过来了,怪麻烦的。” 许洁的男朋友上五中,两人算是小小异校恋。 “难怪一脸深闺怨妇样,不知道的以为你今天刚分手。”苏北言说。 “别理他,”丁一挽着她的手,“他平时就这样。” 许洁翻了个白眼,“我一个不让别人来接的跟他这个没人接的有什么可计较的。” 苏北言目前遇到的对手,许洁肯定算一个。 “哈哈哈哈哈,毒舌一哥遇上对手了。”林辉笑道。 …… 走出学校,许洁和丁一同撑一把伞一起走,在十字路口和其他几人分别。 路灯的光源下雨点拉长划过形成纤纤细丝,道路两旁只剩光秃秃的树干粗枝。 许洁看她打开手机设定闹钟的界面戳戳点点,问:“这么早就定闹钟?” 丁一柔柔一笑,“程哥想吃卷饼,我怕我忘了先把闹钟调好,明天给他买。” “呵~”许洁不屑地冷笑一声,“也就你惯着他,要是我……管他吃什么,饿死都与我无关。” 她说的话不假,丁一亲眼所见,许洁的男朋友对她算得上是无微不至,她不仅不给好脸色,还作,照样被捧着端着哄着。 “不一样嘛,”丁一说,“我要是长得有你好看他早就喜欢我了。” “胡说什么呢?”许洁严肃的看着她,“你长得很好看,是他眼睛瞎。” 这句话的感觉似曾相识,丁一想起了大一吵过架后就一直形同陌路的陈珊琪。 她笑道:“怎么你们都这样说?” “我告诉你,”许洁搂着她的脖子,一副老生常谈的口气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把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我还觉得他配不上你呢。” 丁一被她逗笑,“哈哈,没有啦。” “我看人一向很准的,我跟你说,程今要是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的。”她自信满满的说道。 程今后不后悔丁一不知道,反正她不会后悔,对于这段感情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只怕自己现在没有竭尽全力的去喜欢他,将来才会后悔。 “我不想表白,就这样做朋友挺好的。” “挺好的?”许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约会,吃饭,接吻,你也觉得挺好的?” “……” 好像……没有那么好了。 “你真的太傻了,”她继续说教道,“喜欢就去追啊,他现在又没有女朋友,莫非你想等着他自己发现你的心意再喜欢上你啊?” 丁一从前的想法是,等。等程今不再喜欢岳玥,等自己越来越优秀,等程今发现自己喜欢他,他就会来喜欢自己。 可现实是残酷的,想法终究只是自己的,她不说,他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或者不愿意知道。 时间不等人,再不说好像就真的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当即做下了决定:“要说的,过段时间就说。” “祝你好运。”许洁说,“他要是拒绝你,说明他眼睛有问题,跟你没关系。” 丁一淡淡一笑,思绪已经飘远,脑海中铺好了纸笔,开始设想表白计划。 跨年演唱会定在1月1日晚美食城,通俗一点说就是小吃街,一整条街紧扣小城古色古香主题的装潢,内设无数美食摊位和音乐酒吧。 中段有一块圆形的小广场,准备在那里搭建起舞台。 关于这场跨年演唱会,由左老师旗下和朋友的酒吧,以及朋友的鼓社一同举办。前前后后安排了二十几个节目,阵仗不小,这场演出可以吸引大批观众,食客不在少数,所以美食城提前半个月就印制了传单派发宣传。 摩登和梵高又开始了每天放学就进入排练不间断的日子,丁一几乎每晚都是抱着电吉他睡着的,第二天起来头不梳脸不洗又接着练,邋遢的样子看得陈舒华又是嫌弃又是心疼。 练琴太晚导致睡眠严重不足,丁一第二天起床上学时眼睛肿成两个核桃,本来就不是很宽的双眼皮直接肿没了。 “卧槽,谁惹你了?昨天哭了一晚上?”苏北言一大早被她的黑眼圈和核桃眼下了一跳。 “啊~”丁一打了个哈欠,“没有,晚上没睡好。” “偷人去了?” 丁一不再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懒懒散散的掏出书本准备上早读。 老师还没来,她寻思着趴一下应该不算过分,谁知这一趴第一节 课上课才醒。 “老师好!”教室里轰然炸出全体学生向老师问好的声音,丁一几乎是一瞬间,睁开眼睛就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跟大家一起鞠躬。 “同学们好!请坐!” 数学老师开始面对黑板画起今天上课要用到的图形。 丁一环顾了一下四周,心有余悸的对着程今的手臂赏了一巴掌:“怎么不叫我?” 程今笑了笑,“看你睡得太香了,不忍心叫醒你。早上我来的时候叫你让我进来你没醒,我都是自己从桌子上翻进来的。” 这周的位置是在窗边,丁一坐外边程今坐里边,所以进进出出都得丁一让让。 “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她摸摸胸口。 程今突然把头凑过来,像从来没见过她一样一脸疑惑的细细端详她的脸。 丁一感受到□□裸的眼神,皱眉道:“干嘛?没见过美女啊?” “噗--”他轻松一笑,有些惊讶,“你怎么变成单眼皮了?太丑了吧哈哈哈……” 丁一脸一黑,为了争这一口气,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你不也是单眼皮?” “瞎了你的狗眼,哥这个是正儿八经的双眼皮。”他洋洋得意的样子格外的欠揍。 “我也是双眼皮,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就是单眼皮,略略略。” 程今做了个鬼脸,气得丁一怒火中烧。 “不是。”她坚决地反驳道。 “就是,你就是单眼皮,我要把‘丁一是单眼皮’写下来,让所有人都看见。” 他举起手,用食指在白雾覆盖的窗户玻璃上笔走龙蛇起来,字儿还挺大,占了差不多半块玻璃。 丁一看着他认真创作的背影,心里直骂他幼稚鬼,男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愚蠢,脑残。 “程今!你在做什么?!”尚羽大步流星走下讲台,高跟鞋踢踏作响,准备安他个上课不认真听讲之罪。 眼看尚羽就快到了跟前,丁一猛地扭头看程今。 玻璃上雾气中明显有“丁一是单眼”几个字,她在心里绝望呐喊,快擦掉!赶紧擦掉! 程今被叫到名字的一瞬间身体一顿,随即反应很快的用手掌左右滑动毁灭玻璃上的字迹。 他灵机一动,在尚羽还没开口前,一边慢慢悠悠地抚摸着玻璃,一边无奈叹气道:“唉~这些打扫卫生的同学太不认真了,玻璃都没擦干净。老师,我帮他们擦擦。”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尚羽也被他气笑了,“要不这节课都留给你擦吧,我不讲了。” “别呀,”程今收回手,一脸讨好的笑,“不擦了不擦了,您快讲。” 尚羽翻了个白眼重新回到讲台上,“苏北言,你又给我……” “没睡着。”趴着的人稍稍抬起迷蒙的眼睛,苍白的解释道。 “你那叫没睡着?要睡回家去睡,家里面枕头被子都齐全睡着舒服,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苏北言稍微坐直了身子,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 尚羽一阵无言,把教案书重重的拍在讲台上,怒道:“都给我打起精神,都高二都过了一半了,你们以为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呢?要是不想学习干脆从现在开始就别浪费时间。” 她这一骂倒是起了作用,一整节课安安静静的度过,没人再敢节外生枝。 玻璃上滑落下水珠,透过窗户,外面是灰白迷蒙的景色。程今把下巴搭在课桌上,手向前伸举着手机藏在前一个同学的背后,屏幕上是斗地主小程序。 丁一的脑袋里环绕着那句“高二已经过去一半了。”才恍然有种此去经年的距离感,心底一阵落寞。 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但成长与年岁相伴依旧马不停蹄。 高中的旅途过半,大家聚在一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有些事再不做就来不及,有些话在此之前一定要说出口。无论结局如何,不至于将来后悔。 就在跨年演唱会那天,就这样决定了。 第45章 十二月下旬的天明来得越来越晚,丁一一般早上六点半出门去学校,那时候的天还是黢黑的。 寒风刮过脸颊,她紧了紧衣领,感觉今天格外的冷。 小巷里楼房紧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清晨的小道上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破旧建筑和小路隔几十米会有一颗老旧灯泡,毫无生气的散着微弱冰冷的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丁一就在忽明忽暗之间穿梭。 “啪嗒--”风吹落了人家院子里的一根枯枝砸在地面,结结实实的把丁一吓了一跳,她停了一下环视左右,心悸的捂着胸口继续快步前行。 虽然这条路走了很多很多遍,哪里有个小卖部,哪里有棵树,哪家人养花她都知道。但害怕是由心而生的,不可控制的,与对路的熟悉无关。 走到一半路时,远远地看到了前面路灯下靠着一个人。 丁一眼睛轻度近视,隔得十几米的距离感觉到那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那人越走越近,灼热的视线想钉子一样从头至尾一直钉在她的身上。 丁一先前没看他,只是莫名感觉到有些奇怪,心里有点发毛。 感受到他的视线后,她抬起头试图和他对视,但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慢慢走近才发现是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衣,不怎么干净的感觉,依旧能看出来有些瘦弱。 他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特别恶心,那双鼠目般窄小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直直地,死死地盯着丁一,眼神里说不出的怪异。 丁一不确定他有没有恶意,但是腿已经有些发抖了。她攥紧手心,表面假装着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在心里悄悄安慰自己,正常的擦肩而过就好了,可能是自己看电视剧看多了,被害妄想症。 大概两人之间还剩两三米的距离时,丁一才猛然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动,他的手把着下面的东西在前后撸动!!! !!!!!!! 脑袋里爆炸的不是烟花,是原子弹。心里的声音一直在叫嚣着叫自己跑。 跑!!!快跑!!! 眼看那人就要扑上来,丁一的身体率先做出应激反应,一个健步贴着破旧掉灰的墙壁从他旁边冲过去,手臂传来痛感,但她来不及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隐约听到了身后疾驰的脚步声。 现在没有人能救她,她只能靠自己。身后是豺狼虎豹,是万丈深渊,她不敢回头看!不敢停!只能不要命的跑! 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耳边的呼呼风声,眼看快跑到小巷尽头,天还没亮,尽头那边是温暖的橘色灯光的大道,是驱散黑暗的地方。 小巷与大道衔接的路口站着一个人,肩宽腿长,脊背挺得笔直,书包挂在一边肩上,校服吊儿郎当的敞着。橘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背后,他就像是通往安全美好的终点。 程今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但心下当即非常确定那个狂奔而来的人就是朝夕相处的女孩。 “丁一?”他没动,站在原地喊出了疾跑而来的人的名字。 那声音不算大,但就在那一刹那,丁一空白的脑袋被唤醒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和情感争先恐后的涌入四肢百骸淹没了她整个人。 后知后觉的恐惧、绝望、无力将她吞噬。 丁一双腿一软,在距离出口只剩几步的地方猛地摔在地上,全身上下哆嗦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想说话,但不管怎么努力张嘴都没有声音,那些肆意挥发的后怕都变成了断断续续噎在喉咙里的哽咽。 程今快步走上前,半跪着想拉她起来。 “跑那么快干嘛?后面有鬼追你啊?” 丁一说不出话,只是眼泪掉得更凶,唯一的清醒告诉她,现在是在大街上,就要脱口而出的哭嚎声不得不强忍着咽下去。 不知是因为跑得太急猛然停顿,还是因为害怕到失声,她突然剧烈地抓心挠肺地干呕。 程今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心里一阵慌乱。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吓惨了,抬起头朝她身后张望了一番,又确定没什么可怖的东西。 他双手穿过她腋下,把她环抱住,半抱半拉着站起来。 “摔了一跤而已,你不至于吧。” 丁一这会儿乱糟糟的脑袋稍微清明,身体机制也慢慢恢复正常,在哽咽声中试图找回自己的嗓子,断断续续说:“我……后面,后面有人……脱裤子……抓……抓我。” 程今的心蓦地缩成一团,下意识的把她护在怀里,他抿着嘴,眉头皱在一起,唇线绷得笔直,目露凶光地朝丁一的后方盯了好一会儿,确认有没有人跟上来。 黑乎乎的巷子仿佛张着巨口的恶兽,街道上慢慢开始有了行人,程今一个一个扫过他们的脸,把人流吓得看见他们两就绕道走。 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奇怪可疑的人。 半晌,他一下一下摸着丁一的头,像给剑拔弩张的小猫顺毛一般。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你后面没跟着人。不害怕,程哥在呢,乖,休息一会儿我们回去上课,没事儿啊,不怕……” 不知抱着他哭了多久丁一才缓回神来,从他胸口抬起脸的时候他的外套上显然湿濡一片,除此以外还有晶莹的鼻涕。 她顾不得邋不邋遢迅速用袖子捂住鼻子,眼神里有些委屈,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害怕的看向他。 程今被她这副样子心疼坏了,低头看了看胸前衣服上的眼泪和鼻涕水,抬手用袖子随意擦了一下,丝毫不在意。 丁一的眼睛又红又肿,声音都沙哑了。 程今放开抱着她的手,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暂时不想问她关于刚才的事情,转移话题道:“吃清淡点吧,包子豆浆怎么样?” “嗯。”丁一点了点头。 “好,我去买。” 丁一本来想过问他为什么一大早会出现在那里,明明两人没有相约,但是他就是在那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出现在眼前,像盖世英雄一样降落在自己身边。 别人说他花心也好,薄情也好,是她从未认识过的未知面。他明明那样热烈且美好,足够成为一个少女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她坚信缘分注定他要来到她身边,问与不问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 那天之后,早晨上学和晚自习放学程今都要亲自接送丁一,偶尔她要和许洁一起结伴回家的时候,他也会嘱咐好几遍“要走大道、要走人多的地方、不准走小路”。 没有人和丁一作伴自己也没时间的时候,他就支使苏北言、或者林辉、或者杨岱,反正总得有一个送她安全到家。 第46章 元旦来得很快,新的一年身边的人都没变,所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12月31号,跨年演唱会演出,丁一要做一件很重大的事,借着演出的幌子她有心地化了个妆。 妆是丁予陈化的,光是带美瞳就花了近一个小时,丁一的眼睛敏感,老是美瞳刚碰到眼睑就闭眼了。 丁予陈对化妆品和手法熟练到她都惊了,在不经意间,妹妹好像也长大了。 丁一的妆面简单通透,淡色统一的眼影自然地放大了双眼,上过薄粉的皮肤白玉无瑕,浓眉大眼,水眸流转,粉粉的流光唇釉恰到好处,不夸张,不娇艳,不素,不俗。 她一头微卷墨发,穿着一件米黄色大领蝴蝶结外套,一条白纱长裙到脚踝,脚下踩着白色帆布鞋。很青春,很漂亮,脸上挂着属于十几岁少女的天真烂漫和自信,耀眼极了。 出现在演出现场时,左衡一个人在广场上看着工人安置舞台音响。 “一一今天化妆了,好漂亮啊,绝对是全场最好看的姑娘。” 丁一害羞道:“没有没有,随便化化。” 左衡笑道:“随便化都这么好看呐。” 丁一不好意思再说话,从提过来的礼品袋里拿出了个系着红丝带的小圆球,是一个包装盒。 “老师,这是跨年礼物。”即使化了妆多了几分精致,她也还是那个笑起来透着傻气的姑娘。 左衡接过,高兴道:“谢谢一一,老师很喜欢。” “里面是糖。”她笑得比糖还甜。 “虽然老师不吃糖,但老师特别喜欢你的礼物,再次谢谢你。”左衡笑着摸摸她的头,“过去找他们玩吧。” 丁一去到休息室,所有人都在,她忙着把礼品袋里面的糖果全都分给大家。 程今接过,问:“所有人都一样吗?”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确定周围的人没听到,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小声说话:“嘘~你的当然跟大家的不一样。” 他满意的扬起嘴角,把圆圆的包装盒装进口袋。 苏北言撕开一颗糖放进嘴里对程今道:“她来了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控制住,淡淡道:“快了吧。” 丁一不明所以,问:“谁呀?” “没谁。”程今率先开口。 一旁的苏北言堪堪住口,看了他一眼闭上了嘴巴。 “小钉子,solo练得怎么样了?”崔起走过来问道。 “正常发挥应该没问题,就怕紧张。大师兄,都说了好多次了,别叫我‘小钉子’,好难听。” 崔起笑了笑,黝黑的皮肤突出一口好牙特别白,“习惯了习惯了,你赶紧热一下手指,放轻松,就当排练。” “好~” 丁一答应别人的要求时,语气的调调总是字正腔圆微微上扬,很是乖巧。 崔起临走时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谁知被她猜出来了,先一步护住自己的脑袋,他无奈失笑,心理作祟不戳戳她不肯罢休,于是改成了捏捏她的脸。 上台之前的试音工作一般都是左老师和男孩子们完成,丁一就负责坐在后台休息,该上台的抱着吉他出场。 但是她的心理压力从来都很大,以至于在上台之前的时间里,除了上厕所她都琴不离手的一遍又一遍反复练习。 对于舞台的呈现,所有人都追求完美,尤其程今。在排练中丁一没少被骂,是的,被程今骂,所以舞台失误是他最为痛恨的东西,她决不允许出现在自己身上。 左老师说:当你把一个东西完完整整的弹一百遍半点错都没出时,说明你真正掌握了它。 当然,丁一从来没有成功过。 夜幕落得早,冬天常阴所以没有星星和月亮。但舞台的灯光集中在舞台中间的那一刻,台上的少年们就成了人们眼中的星星,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有尖叫声欢呼声,有闪光灯和录像的手机,有随着音乐躁动的人群,有每次站在台上依旧能一眼看见的亲友团…… 忘记了从什么时候,摩登的观众从老师同学,变成了酒吧寻乐者,又变成了许许多多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些人,无疑都投来了欣赏的目光,点亮了小城的夜空,成为少年们继续坚持的理由。 跨年演唱会,由摩登唱响。 丁一这次是第一次唱歌,手里扶着吉他,面前架着话筒。 程今唱完第一首歌站在前面给她弹伴奏。 无视台下一张张陌生的脸,屏蔽耳边嘈杂的人声。这首歌没有前奏,她的眼里只有两步之遥的背影。 迟迟不起唱引来台下观众的疑惑,他们也不知所云的跟着静下来,默默看着台上的女孩。 她莞尔一笑,温暖得像和风煦日。 就在程今一脸疑惑地微偏过头,想确认她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环节时。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就像收音机插上了电源。 她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舞台灯下熠熠生光,万籁寂静中轻轻开口,婉转抒情: “在很久很久以前……” 程今前一秒正看着她入神,下一秒急忙拨动和弦配合她的声音缓缓流动。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丁一继续唱着,心情也随着音乐跌宕起伏。 很奇怪,她与他之间明明没有半点有关于爱情的情节,但看着他的背影时,她却犹如感同身受,隐隐和这首歌产生共鸣。 歌词和她的感情一样,那么近,又那么远。 …… 摩登下场后,台下人海声浪依旧热情不减。节目还在继续,广场两侧的小吃店里挤满了人,二楼的窗口挤满了脑袋,时不时的拍手叫好。 丁一在后台休息室里装好自己的吉他,抬头环视一圈没看见程今人。 “一一,今晚表现太棒了!”左衡竖起大拇指走过来,眼睛笑成了两条缝。 丁一讪讪一笑道:“其实错了两个音,还好我赶紧找回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左衡说,“已经很棒了,真的很棒!”他又一遍强调。 “哈哈~谢谢老师。” “子胜,打错了两个节奏啊。”左衡往另一边走去。 王子胜挠挠头,一脸羞愧,“抱歉,老师,太紧张了。” “哈哈哈,”左衡拍拍他的肩膀,笑骂,“还好你小子应变能力不错,多上几次大舞台就没事了。” 丁一没时间管他们在说什么,即使里自己的计划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她还是早早就开始紧张。 心脏砰砰直跳,她只得时不时重舒一口气来调整呼吸。 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找程今。 她端着一杯热水走出休息室,想以此作为谈话的切入口。广场上人来人往,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以丁一对他的了解,他不会留在台下看节目,下场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把自己的吉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装进琴箱,第二件事一定是和苏北言他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抽烟。 可今天他下台放下吉他就不见人,还是她帮他收拾的。乐队的其他人都在休息室,他会一个人去哪儿呢? 丁一沿着广场周边人比较少的地方开始找,杯子里的热水因为手抖的缘故微微漾出波纹。 事实证明,她对他的了解远比半仙算命还要准。 程今的手里夹着烟,随意地靠在栏杆边含情脉脉的盯着面前的人,嘴角带笑,一如既往的帅气逼人。 丁一看见他的那种眼神,心情很明显的坠落了一下,很快又安慰自己可能是看错了,他不就长了一双多情的眼睛吗?看谁都是这样的。 他面前的人似乎注意到了走过来愣在不远处的丁一,笑着和他说了句什么他才看过来。 “丁一,愣着干嘛?” “哦,”她抬脚走过去,强装自然的笑了笑,“我给你倒了杯热水。” 岳玥对她温和一笑,眼神纯澈,没有一丝意味。 与之相比,反倒让丁一觉得自己是个满心嫉妒和占有欲的俗人。 程今接过热水吹了两下,一口饮尽大半,然后把烟熄灭在里头扔进垃圾桶。 “一会儿我们聚餐,你也一起来啊。”他对岳玥说。 对面的女生连摇头的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她轻轻地道:“不去了,不太好。” 丁一在一旁不做声,暗道:是挺不好的,人家乐队聚餐你凑什么热闹,谁跟你很熟似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程今道:“就苏北言他们几个,大家都见过面,没事儿。” 有事儿!丁一在内心咆哮。见过面就算熟了吗?!话还没说过几句吧! “嗯……还是不了。”她轻轻摆了摆手。 “你要是怕尴尬不还有丁一吗?”他一把捞过她的脖子,把她困在臂弯里,“她一个女生天天跟着我们混都没所谓的。” 丁一本来就已经很不爽了,再被他拉出来做约女孩子的垫脚石,不爽值直接拉满,隐隐要向怒气值逼近。 “别碰我!”她冷言冷语的吐出几个字。 程今懵逼的看向她,莫名觉得这句话的背后暗潮汹涌。 摆了脸色后她又开始后悔,毕竟程今不知道自己喜欢他,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她回过头,发现岳玥眼中透着期待的看向自己。 什么意思?! 丁一突然有点不懂了,她这眼神……难不成说她真的想去?! “你……你要是想去的话,跟我坐一起就好了,没关系的。” “那就谢谢啦~” 岳玥轻快的说,柔柔的语调像一个拿到糖果的小女孩儿,还是长得挺可爱的那种。 “就是嘛,”程今说,“大家一起玩儿才热闹嘛。” 丁一突然有点后悔,但没表现出来。本来是想假装客气一下,没想到她真的打蛇随棍上,倒是自己下不来台。 木已成舟,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程今兴奋道:“那我赶紧去把我的吉他收拾叫大家出发。” “我已经帮你弄好了。”丁一无奈。 “擦了吗?” “擦了。” “抹油了吗?” “抹了。” “琴箱里放干燥剂了?” 她叹气道:“放~了~” 程今喜上眉梢,拍拍她的头无比舒心地夸赞道:“我们一一太乖了吧。” “一一”这个称呼几乎都是长辈叫,鲜少从朋友嘴里听到,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感觉……怎么听都有点暧昧模糊的意味。 丁一别开脸,不自觉的干咳两声,连眨眼都不自然了。 程今放开她,在前面领路道:“走吧。” 第47章 如果说在刚才对岳玥客套的时候只是有点后悔,那么现在和她并排坐在一起就是相当的,特别的,无比的,非常的,后悔。 众人把乐器统一委托给左老师开车带回家以后,将就在广场附近选聚餐地点。然后,在百花争艳的夜市里选了一家几乎全世界的所有地方都会有一家同名的王哥烧烤店。 有美女来就是不一样! 林辉去买挑菜品,杨岱和王子胜去买饮料,就连平时懒得像一年四季都在冬眠的苏北言也主动提出和程今去买烟。 不算大的桌子边,丁一恨不得离旁边的人八尺远,巴不得中间裂出个楚河汉界,或者天降一座大山隔开两人。 尴尬!尴尬!尴尬! 书上没教过怎么跟情敌说话,丁一也不是那种明明不喜欢还硬要装好姐妹的人,只好心急火燎的盯着门口盼望有人来解救她,欲盖弥彰的小口小口嘬着茶水。 “老板,”苏北言指定烟柜的玻璃,“拿一包。” “15。” 苏北言把钱放在柜台上,拿起烟就走。 “你踩屎了?脸那么臭。”程今肃然道。 他心里憋闷很久了,苏北言一路走过来没跟他说一句话,还尽摆脸色给他看,脸拉得比马还长,当他是瞎的一样。 苏北言骤然停住脚步,目光狠厉的问:“你脑子有病啊?你带她来干什么?” ??? 她? 程今慢了半拍反应过来,“怎么着?她招你惹你了?” 苏北言眼神漠然的看着他,打心里觉得他跟丁一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呆子。 傻子以为自己不说呆子会发现,呆子呢,不仅没发现还一个劲儿的磨着刀子随时准备剜傻子的心。 可笑极了。 他可以允许丁一傻傻的等,但他不允许程今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样伤她的心。 苏北言莫名觉得火气很大,就要从心里烧到脑子里,马上就要烧断理智的那根弦。 但是他忍住了。 “你不知道丁一喜欢你吗?”他不冷不热地说。 “……” 又是这个问题! 丁一喜欢他?喜欢他……吗? 他不确定。 苏北言看着呆愣着一脸茫然的人,继续道:“她不说你也应该感受得到吧?你的喜好都能记住,你想吃什么多远都买,成天做你的跟屁虫,眼里心里……” 他停顿了一下,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而后道:“都是你。” ???!!! 程今瞪大了眼睛。他的话,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他慌乱道:“你,你有病吧,张青云开开玩笑就好了怎么连你……” “你仔细想想!”苏北言打断他,拔高音量质问道,“不是吗?!” “我……”程今沉默了几秒后重整旗鼓又道:“我……” 几次张口,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身边不少人开他和丁一的玩笑,他没当真,男生女生关系好难免会有这样的麻烦,丁一不解释,他也懒得解释。 小黑说丁一喜欢他,他除了惊吓就是不信,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现在苏北言亲口说丁一喜欢他,他除了震惊就剩下慌乱。 她怎么能喜欢他呢?!明明一直都是关系很好的同学,想要处一辈子的朋友,永远的乐队伙伴,再亲密一点就当是个红颜知己,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了? “所以,你把岳玥带到她面前,和她,和你,一张桌子并肩而坐,还要高高兴兴的吃下这么一顿饭,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苏北言说。 程今被他问得节节败退,无力解释道:“我,我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他的语气稍稍软下来,“所以,拜托你,就算心里偏向岳玥也不要在她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可以吗?” “……” 程今垂着头没有说话,因为他原本打算在今天跟喜欢了几年的女孩说一些重要的话。为了今天,他准备了很久,所以即使他知道了丁一的事,也不能改变他的计划。 “好。”苏北言毫不拖泥带水,“随便你。” 他转身离开,留程今一个人在原地。 冬风毫不留情的从面前掠过,冷得让人想骂人。他也确实骂了,边走边在心里骂丁一傻,不止傻,还蠢,智商完全为负数,找不到比她更让人无语的例子了。 门口冒着寒风进来一个人,桌子边的人都坐齐了,丁一望眼欲穿直接越过那人看向门外。 苏北言在心里啐她没出息,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么。 “丁一过来和我坐。” 桌子是正方四面桌,此时是丁一和岳玥坐一边,杨岱和林辉坐一边,王子胜一个人坐一边。 丁一疑惑到,自己去跟他坐一边,那程今不就理所当然的跟岳玥坐一边了吗?! 不行!绝对不可以! 忍着内心的排斥也要坐在这里。 “快点!” 苏北言大声吼起来,像在纠正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把丁一吓得瑟缩了一下。 店里用餐的客人和老板都往这边看过来。 “来了来了,”丁一急忙换到他旁边,扶着他的肩小声安抚道:“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杨岱都吐了口气道:“你吓到我了。” 程今在这时候进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桌前左右环视了一下选择坐在岳玥身边。 “外面很冷吧,”岳玥把自己的杯子推到程今面前,“喝茶吗?热的。” 丁一和苏北言的位置就在他们对面,丁一全都看在眼里,气得七窍生烟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都怪苏北言!要不然程今不可能有机会坐在那里! 她在心里暗戳戳的把苏北言鞭策了个一百八十遍,固执的认为他就是故意在撮合那两人。 程今刚抬起杯子,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放下,把杯子推回去道:“不冷,谢谢。” 岳玥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 丁一觉得自己此时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能温柔似水关怀备至全让她一个人占了。 “程哥,你饿吗?”她把桌上小篮子里的零食递给他,“先吃点零食垫一下吧。” 他接过小零食道:“谢了。” 丁一内心暗喜:虽然没吃,但总归是接了呀。 苏北言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就她那点智商和表演能力,就差把“我在嘚瑟给你看”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他撞了撞她的手臂说:“去问问老板烤好了没。” “你不会自己去……”丁一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蔫蔫儿的,越说越没底气,干脆改口道:“哦。” “算了算了,”林辉站起身来,无奈道:“我去吧。” 没一会儿,烧烤上来了。 程今心中有千愁百困,憋屈得没地儿撒火,有些自暴自弃的对杨岱道:“小麦饮料拿上来,不喝醉谁都不准走。” “噗哈哈哈……”林辉笑道,“千万别倒啊,你倒了可没人扛得动你。” “你放屁,”程今说,“王子胜倒了才没人扛得动呢。” “不是吹牛。”王子胜毫不在意道:“谁见了我不叫一声‘酒神’?今天把话撂这儿了,白酒三斤半,啤酒随你灌。” “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程金和苏北言以外,没有人觉得气氛有些许尴尬。大家只当他是高兴才说这种话,刚刚的小插曲也在餐桌上的筹光交错之间被暂时遗忘。 吃饱喝足离十二点还有不到一小时,几人都还没玩尽兴,林辉就提议买上酒,找个地方大家一起畅饮今宵,倒数跨年。 夜里不止容易立flag,还容易冲动行事,特别是这种夜深人静本该休眠的时候,大脑的兴奋程度总是容易让人做出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就比如—-晚上十一点过的他们打车到山脚下准备爬山看夜景。 城区边缘有一座山庄,建在山顶上,有平坦的水泥路和梯子一路向上,算是商家为了吸引游客打造的一个世外桃源,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他们不是去哪儿,而是要去半山腰的一个平台,那里有小亭露台,是专供游客半道休息和观赏风景的地方。要看夜景,这里足够了。 “要走多久啊?”丁一兴致缺缺的问。 程今和岳玥并肩走在最前面,她走在后面目光一刻不离的追随着他们,非得给自己添堵。 “很快的,不远。”林辉抱着小半箱,恍然想起什么,“啊,我忘了买点东西。” 他说着抬着箱子要往回跑。 “哎哎哎,”丁一急急叫住他,“你把箱子给我拿着吧,你快去快回。” “你可以吗?”林辉有些不放心。 “可以,放心。” 丁一抱着箱子继续走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不至于打扰,也不至于失去目标。 前面两人慢慢走着,时不时侧头对视说着话,没什么亲密的动作,但在丁一看来还是无比刺眼。 她故意找话题问前后的人,“几点了?来不来得及啊?” 程今打开手机一看时间,23:47,跑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他计划好了今天的每一个环节,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他一定要向喜欢的人表白,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他当即对岳玥道:“我们跑吧,现在跑还赶得上零点的烟花,一起倒数。” “好。”岳玥温和一笑。 没有预兆,前面的两个人突然跑起来,没一会儿就脱离了视线范围消失在夜色里。 丁一没有跟,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路口,按原来的速度慢慢走着,似乎不敢相信程今就这么把她丢下了。 吃醋,委屈,生气,伤心,嫉妒…… 杂七杂八的情绪搅和在一起乱成一锅麻辣烫,她耷拉着嘴角,慢吞吞的走着。 他会发现自己不在的吧。他会回来找自己的吧。 她郁闷着,目光尽头急跑来一个身影---是程今!真的是他!!! 丁一的心情瞬间从谷底回弹,瞬间眉开眼笑,嘴角也扬起来。 “程哥……” 程今急匆匆地奔到她面前,从她手里的箱子里拿了两罐啤酒,快到几乎听不清地丢下一句:“我们先上去,你跟他们慢慢来。” 然后他又急匆匆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嘭--是心从云端坠入泥土的声音,是开心和期待被抹杀的哀嚎。 这次,程今真的丢下她了。 “……”丁一从这里可以看到那块山腰的平地,又心酸又难过,胸腔里空落落的,情绪一时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你看,明明那么近,可他还是不愿意等等她。 忽然手上一轻,她转过头,是苏北言接过了啤酒纸箱。 “重,我拿吧。”苏北言不咸不淡道:“你要是想跟他们一起的话,就追上去吧。” 她落寞地摇了摇头,圆圆的眼睛里透露着悲伤,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他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两人就静静地走着。 程今和岳玥半跑半走,女孩子的体力不好,让他有了拉手的机会,终于在23:58的时候到达了山腰。 元旦和新春的夜景是最好看的,人们跨年的激情点燃了世界,所以接近凌晨城区依旧灯火通明,在浓墨的夜色中散发着无尽光彩。 天气很冷,黢黑的天空中没有月亮,不均匀的分布着几颗廖星。 程今站在平台的护栏边,迫不及待地打开手上的啤酒罐,“咔-”的一声伴随着泡沫飞溅,冷冽刺骨。 他看着小城的方向,所有无关的事情都抛诸脑后,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满脑子的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仿佛要把这句话的每一个发音扣得一丝不差,每一个笔画都滚瓜烂熟,循环翻滚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他突然问。 “嗯……三年还是四年?”岳玥接过他递过来的啤酒,道:“没怎么算过。” 程今自嘲的笑了一下,谁给他的勇气认为她会记住这些细节呢? “哪有这么短,”他掏出烟盒,顺手点了一只,“快四年半了。” “啊……是吗?”岳玥依旧滴水不漏的温和一笑,“这么久了。” “是啊。”程今举起啤酒罐,“碰一个?” 罐身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个前奏,紧随其后是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烟花声。 烟花由各个角落喷射而出,小城的上空炸裂出无数片火树银花,斑斓的色彩将天空和少年的眼睛照亮。 丁一一行人在半路上停住了脚步,原地欣赏起了跨年最期待的盛景。 爆炸声不断回响,传到这里不是很大声。 程今转身和岳玥四目相对,那双熟悉的眸子里,是淡淡的温柔似水波澜不惊,甚至有点意料之中的自在。 她微笑着看着他,虽然气势很足,但稍稍有些笨拙和不知所措。 “你现在是单身,”他认真的说,“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他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郑重其事道:“我喜欢你。” 火光映衬在她的脸侧,忽明忽暗,水眸中荡漾着微光,岳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微笑着。 第48章 丁一实在不能接受程今和别的女生单独相处,于是趁大伙儿看烟火的时候加快脚步去追前面的人。 走到山腰平台时,看到两人正站在护栏前很正常的喝酒聊天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那天确实很早就过去了,但还是没等到。”程今淡淡的说。 “所以你没等我,”她顿了一下,“就是因为先遇到了丁一?” “是。”程今不否认,“她那天被吓得很严重,我只好先带她回学校了。” 岳玥笑了笑,不甚在意道:“哦,没事。” 丁一茫然的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原来她遇到变态的那天,程今是早早去等岳玥的。 难怪呢,程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出现在哪儿。 原来还是因为沾了她的光程今才碰巧成为自己的英雄,什么缘分什么命中注定,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 她感觉自己快要哭了,他逼着自己此刻就接受程今不喜欢自己的事实,周身的窘迫感让她想要立刻逃离这里。 “走啊。” 苏北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来,撞了撞她的肩膀。 丁一迅速别过头,遮掩到:“走啊,等你呢。” “来了。”程今朝走过来的几人挥挥手。 亭子里的圆桌石凳正好可以放下从山脚抬上来的零食酒水,坐下的几人也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开始把酒清谈。 丁一依然面色如常的坐在角落里,怕自己影响大家的情绪还是时不时的应答几句,附和着别人嘴里的话题笑几声,完全看不出异样。 酒过三巡,最先吹牛皮的王子胜已经东倒西歪。 程今的脸色如常,但眼睛里看得出有几分呆滞的可爱。 苏北言喝酒上脸,不知到底喝了几杯,脸上的红晕像两片西红柿,无比滑稽。 “差不多了,撤吧。”林辉喝下最后半杯酒,和杨岱站起来收拾残局,丝毫没有醉意。 丁一这才明白一个道理,高手一般都是深藏不露的,喊得最厉害的永远都是输得最惨的。 下山的路没有路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丁一打开手机电筒慢悠悠的走在最后面,身边跟着苏北言。 凌晨的温度很低,风里像挟裹着冰碴子,她紧了紧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吗?”苏北言动手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头上。 “不冷不冷,”丁一大惊失色的把衣服递回去,“你快穿上,一会儿感冒了。” “不穿,我不冷。”他双手环抱在身前,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 这是真是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快打脸现场了,丁一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穿够了,”她笑道,“马上就回家了,比起这一时半会儿的暖和我更不想你生病。喏,穿上吧。” 苏北言了解她的脾气,就算自己坚持不穿她也不会穿的,因为自己因此生病的话她会内疚。 犹豫再三,还是把外套重新穿上了。 “都不明白你们女生要漂亮不要命,这么冷的天还穿裙子。”他一脸不屑的吐槽道。 “你瞎了?里面有毛裤的好吧,只穿裙子不直接冷死了?” “所以就是说啊,裤子方便又保暖,干嘛非要装淑女。” 丁一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捏起拳头,僵硬的微笑道:“大新年的,不想动手。” “……” 苏北言没接话,丁一正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程今站在前面不远处,像是在等他们。 强烈的第六感来袭,丁一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程今走上来对苏北言道:“你先走,我有话跟丁一说。” 苏北言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反复变换,停留,最后淡淡地对呆住的少女说了一句:“我在下面等你。” 周围的温度好像比刚才更低了,丁一觉得头昏脑涨全身都在疼,但又特别期待他即将要说的话。 是接受也好,是……拒绝也罢,总之有一个结果了。 程今确定苏北言走远后,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很复杂,说不上是开心还不开心,但有几分少见的认真。 “我没喝醉。”他说,语气与以往没什么两样,简单又随性。 “嗯。” “我……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嗯。” “他们说……我,我是不相信的,我只是听他们说……”他突然有些怂,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裤腿边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程今借着周围的昏暗汲取勇气,故作轻松地问她“你喜欢我?” 原本这句话应该倒过来,丁一打算自己说的: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即使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还是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爆炸喜欢你! 现在程今反问她,反而搞得她不知所措,思来想去也还是一个字。 “嗯。” “噗-”程今突然笑了。 丁一的鼻端隐约有他的味道,她能想象到他明媚的笑脸,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讨厌不起来。 可现在好像不是笑的时候。 他憋着笑说:“能不能回答点其他的,只会‘嗯嗯嗯’。” “好。” “噗哈哈哈哈”程今笑得更加猖狂了。 这明显是丁一下意识的回答,她此时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没心情陪他笑。 他笑完之后清了清嗓子,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平静温和,缓缓说道:“抱歉,程哥有喜欢的人了,所以……” “没关系。”丁一打断他。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段感情一开始她就输了,虽然期待过奇迹的发生,但谜底揭晓的那一刻,她还是很坦然的接受了。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点点失落,一点点伤心,一点点难过,一点点委屈…… 好多一点点啊!丁一决定不想了。 还不算满盘皆输,她现在只想以最潇洒的姿态离开,这样程今就可以没有负担,继续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喜不喜欢我没关系。”她说,怕他听不懂又连忙解释道,“嗯,我的意思是你继续喜欢岳玥就好了,也不是,就是你不用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好了,不用管……唔。” “我”字被闷在程今的衣服里,丁一整个人都被他的香气包围,耳朵边嗡嗡的响,脑袋里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程今紧紧地抱住她,发自内心的感谢奔流而出,汹涌澎湃。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姑娘。 “谢谢你!”耳侧响起他的声音,很轻,分量却极重。 “真的谢谢你!”他重复道。 丁一有些不知所措,回抱他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一双手上上下下张开又握紧,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安放处。 程今放开她,忐忑地问:“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为什么不呢? 他除了是喜欢的人以外,还是朋友,同学,同桌,乐队小伙伴,程哥。任何一个身份都让她无法割舍这段友情。 “可以啊,你永远都是程哥。” “丁一,谢谢你!” 丁一不明白程今为什么一直在重复强调“谢谢”这个词,明明是一个很好的词,在这种特定的情感被拒的情况下,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程今忙着加快脚步追上岳玥,丁一慢慢落后,一个人走在后面整理着脑袋里的千头万绪。 快到山脚时,就见苏北言埋着头,斜靠在马路边最近的那颗路灯下等她,百无聊赖的踢着脚边的石子儿。 情绪猛然上头,丁一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找到依靠的孤儿,鼻子不禁一酸。 听到脚步声后,路灯下的人猛然抬起头,一脸不耐烦道:“你胆子挺大啊,仗着长得安全就敢一个人走那么后面。” 她吸吸鼻子,鼻音浓重的问:“他们人呢?” 苏北言和她一起并肩往前走,侧头看见红红的眼眶,说:“我说我等你,叫他们先走了。怕那么多人看着你哭鼻子,你无颜再见摩登父老。” “呜~哈哈哈”丁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是哭又是笑。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挺可怜的,刚刚失恋,还要被苏北言打击。又挺好笑的,苏北言说她无颜再见摩登父老。 不得不承认的是,由于成长环境的原因,苏北言完全可以说是另一个自己。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丁一,知道她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最想展现哪一面又最想隐藏哪一面。 “他说什么?” 想到这里,丁一更伤心了,一下又一下的擦着断了线的眼泪。 端着一副哭腔喊道:“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呜呜呜……” “小声点,”苏北言无比嫌弃又语重心长道,“这大街上但凡有个人我立马丢下你就跑,太丢人了。” “丢就丢!”丁一大声道,她现在的心情特别的不好,没闲工夫和他嬉皮笑脸,“我失恋了还不能伤心一下吗?” “别喊。”苏北言此刻特别想摁着她脑袋把她关进下水道,哭好了再放出来。 末了还不忘嘲笑道:“你那恋都没恋,从哪里算得上失恋?” “呜呜呜呜……” “行了,哭几声儿意思一下得了。” 丁一哭得更凶了,温热的眼泪和冷空气接触后把眼眶冻得涩涩的,很难受,她感觉两只眼睛都在痛。 “够了,大姐,一会儿有人路过报警把我抓了你负责?”苏北言只想赶紧按停这喇叭。 “呜哇啊啊啊……” “你再哭,岳玥可没走远啊,一会儿她……” “……” 苏北言话还没说完扩音话筒就只剩下了微弱的哽咽,果然,情敌永远是女生胜负欲最强的驱动力。 “知道难过就好。”他抬起手掌盖住她的头顶,说:“以后……别喜欢他了。” 丁一哽咽得一停一顿道:“不,不喜欢他,难道,喜,喜欢你吗?” “求你。”苏北言真诚地看着她,肃然道,“放过我。” 丁一的眼泪还在掉,她觉得苏北言的嘴实在太欠了,下次她一定要找许洁和他对骂三天三夜,让他知道知道社会的险恶,一物降一物,天道好轮回。 苏北言插着兜和她并肩走着,看她用袖口在眼睛上擦了又擦,擦了又擦。 她好像真的伤心透了,这次哭了很久,从山庄走回城区的路上眼泪一直止不住,吸鼻涕的声音都出来了。 也好。 苏北言想。程今拒绝她是正确的,伤心难过总会被时间磨平,过了今晚大家还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 第49章 回归校园生活,大家默契的选择把不好的回忆遗忘。丁一和程今依然是同桌,相处方式还是跟以前一样,该打就打,该怼就怼,嘻嘻哈哈的相互陪伴了一天又一天。 苏北言看在眼里,真心觉得丁一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那天晚上哭得惊天动地,第二天能顶着单眼皮跟大家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看似一副很正常的样子,可他还是不放心。 于是挑着厕所尿尿的时间,打算找程今问清楚。 “你跟岳玥什么情况?”他提上裤子,随意一问似的。 “就那样儿呗。”程今吐出一口烟,被冷得一哆嗦,烦躁道:“操!冻死人了。” “最近又看见她跟那傻逼男走在一起。” “知道。”程今眉头微皱,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苏北言不可置信的笑道:“你不会被拒绝了吧?因为那个逼?” “……” “卧槽!不是吧!”他走到他面前,笑意逐渐夸张。 程今不说话,那百分之百就是默认了。如果苏北言说错的话,他绝对会居高临下的反驳他,顺便嘲笑几句。 他面无表情道,“操,岳玥哪儿都好,就是眼睛太瞎。” 苏北言轻嘲一笑,“眼睛瞎的是丁一,那傻逼虽然人品不行,至少是真心喜欢岳玥的。” 程今越听越不对劲,开玩笑似的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你他妈什么意思?我跟他完全没有可比性好吗?” “丁一和岳玥,”他一挑眉,正儿八经地说,“选一个。” ???程今从没想过这两个名字会出现在同一个选择项里,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关切地问道:“你有病?” “别给老子装傻,”他紧紧盯着他,目光不算强势,说出的话却毫不给他倒退的余地,“你仔细想想,到底是喜欢岳玥多一点还是喜欢丁一多一点?我还能不了解你?一边对岳玥不甘心,另一边又放不下丁一对你的好。说好听点叫一碗水端平,说难听点叫脚踏两条船……” “不是,我怎么就脚踏两条船了?” 苏北言充耳不闻,继续说:“别人我不管,就丁一不行,岳玥有你的喜欢她没有,你要是伤害她,我,左老师,小辉,大家都不会答应。所以……麻烦你不要去招惹她,她缺心眼但你不缺。” “……” 程今无法反驳,他说的话简直就是陈述事实。 苏北言是一群人里年龄最大的,长着一颗八面玲珑的心,他了解身边的所有人,对于所有事的认知敏感度都会比其他人更高一些。 他要他及时止损,不只是保护丁一,还是保持几个人关系之间的极度平衡。一旦一只角破裂,其他人都会受到影响,原本和谐的场面也会变得分崩离析。 “我知道了,”程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就冲着我们乐队,左老师,我也不会跟丁一在一起的。她是个好女孩,我跟你们一样珍视她。” 苏北言静静的看了他两秒,没再说话,妥协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每年的元旦过后不出两个星期就是期末考试,丁一依然是最晚出考场的一个,其他人提前出了考场去时光打游戏等她。 于是她从门口进来时,苏北言中肯评价道:“考试遇到丁一那就是高手遇到蒙面侠。知道的清楚她在抄题目消磨时间,不知道的看她这么认真还以为她是多厉害的学霸。” 店里的人都被逗乐了。 丁一也跟着笑笑,倒不是说能考多高分,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有没有人叫你给他抄?”苏北言问。 “有啊,”她走过去坐在程今旁边,“我后面那个男生。” “哪一科?” “数学。”丁一说。 苏北言竖起大拇指佩服道:“牛!实在是牛!一个敢给一个敢抄,两个都是高手。” 林辉笑道:“他知不知道你上次考了24分?” “我跟他说了,”丁一自己也觉得好笑,眉眼弯弯道,“他说没关系,他平时都是十几分,我还比他高点儿。” “噗-”程今差点把嘴里的奶茶喷出来,“牛逼。” “趁期末成绩还没出来赶紧多笑笑吧,”徐哥在柜台前笑道,“等成绩出来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还成,”丁一说,“我妈对我没什么太大的要求。” “我倒是不担心你,”徐哥说,“我是说程今和苏北言他们。” 程今轻笑一声,“我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爸妈都习惯了,顶多就是压岁钱少点儿。” “切~”徐哥笑道,“你小子不长记性。” 放假后依然改不掉每天都要见面的习惯,仿佛一天不聚在一起说上几句话就浑身不自在。苏北言建了个群把所有人都拉进去,任谁在群里吼一声,所有人就必须马上出门。 今天一大早的苏北言给她打了个电话叫她中午出门,也不说什么事儿。 临近新年,一家人正除旧呢,忙着里里外外的打扫卫生。 秦叔叔过来帮忙,顺便买了菜,准备晚上亲自下厨。 丁一刚洗拖完地,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喂?” “大姐,我叫你中午出门,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她看了看手机,又递到耳朵边,“一点过啊。” “你还知道一点过啊?”苏北言说,“我还以为你用的不是北京时间呢。” 这几天降温得厉害,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丁一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阴沉沉的天,街道上也只是零零散散几个人影,实在是燃不起冒着寒风出门的念头。 她试图婉转推脱道:“我们家在打扫卫生,就这两天要准备回我奶奶家过年。” “所以呢?”手机里的声音很是嚣张。 所以?所以我很忙,很累,很懒,外面很冷,今天不想出门。 不等她回答,那边又说:“我不管,你今天必须出来。” ??? 丁一惊奇的发现,苏北言跟程今不愧是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连求人办事的行事风格都意外相似。 “啊……”她绝望哀嚎道,“可是我不想出门呐,我头都没洗。” “又不是要你去相亲,洗什么头?你不洗脸我都没意见,赶紧的,再给你半个小时,政府等你。” “我……喂,喂?” 居然挂断了。 丁一放下手机,认命的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这门是不得不出了。 “是有急事吗?”秦沐早就注意到她的举动,看这反应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没有,苏北言叫我出去玩儿。” 秦沐笑着,四十多的脸上有岁月风霜的痕迹,但依然能瞧见几分板正和英俊。 “去吧去吧,”他系好围裙,提起装满新鲜蔬菜的塑料袋,“你一回老家好几天他们也怪想你的。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晚上做你们最喜欢吃的酸辣土豆丝,红烧茄子,留着点肚子啊。” 丁一心虚地瞄了一眼厨房里还在忙碌的身影,把音量放小,古灵精怪道:“那一会儿您跟我妈说一声啊,我可不是偷懒。” 秦沐熟练的眨了眨眼睛,冲她挑挑眉,小声道:“放心,我就说我叫你买东西去了。” “嘿嘿,谢谢秦叔叔。” 丁一喜笑颜开,急急地扔下拖把跑回房间换好衣服鞋子。 垫着脚尖出门时,秦沐急急递过来一条围巾,连说带比划道:“可能会下雪,带上保暖。” 她点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老秦,我叫你帮我剥个蒜你怎么人都不见了。” 丁一吓得急急扯过围巾,慌慌张张的跑出门。 等人走了,秦沐轻轻地把门合上,应声道:“来了,这就来。” 政府是一个折中点,丁一和苏北言都离得不算远。天寒路滑,步行街没有观光车可以乘坐,她就把手揣在兜里慢慢走过去。 出门时就觉得很冷,这会儿天空中慢慢落了雪,先是微小的雪粒子,再是片片雪花,最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洒下来,飘落到湿漉漉的路面,然后消失不见。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丁一忘了带伞,只好加快脚步。 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走到政府时,她的头发上,围巾上,衣服上都落满了雪花。 苏北言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揣在外套兜里,直接目瞪口呆,用一种无语至极的眼神看着她。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丁一说。 “你是傻的吗?你不看天气预报的吗?”他一边说一边上前几步把她遮在伞下。 “嘿嘿,我忘了。”丁一憨憨一笑,抬手拍了拍身上的雪。 “你怎么不把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忘了?拿着!” 苏北言递给她一坨绵软的玩偶,伸手轻轻拂去她头顶的雪花。丁一上下左右摆弄着研究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双又小又尖的耳朵,一对圆圆的突出的眼睛,一个又圆又大的黑鼻子,有点长的脖子,四只短小的腿,还有短短的尾巴,通体粉红色。 “这是什么?” 丁一想问这是什么东西,但苏北言好像理解错了。 他反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记得吗?” 什么日子?一旦出现这个问题,那说明这个日子一定不一般,许多情侣吵架不都是以这句话为开端嘛。 她埋头仔细地想了想,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生日?不是。过年?不还有几天吗?!那是什么? 她有些迟疑又不得不如实回答道:“腊月……二十……八?” 苏北言意料之中的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就差默念起静心经。 丁一急忙补充道,“小……年?” 他终于忍不住送了她一个脑瓜崩儿,生气道:“今天是我们认识500天。” 他举起一只手张开五指,认真的在和面前的人计较。 “啊?哦……”丁一如梦初醒的点点头。 “哦个屁哦。”苏北言现在一点都不想和她说话。 “所以这个是送给我的认识500天礼物?”一只粉红色的……看不出来是啥的东西。 “……” 苏北言不置可否。 丁一把那只粉红色的丑东西抱在怀里,继续自说自话道:“谢谢啦,大哥。” “……” 苏北言还是不说话。 以伞为一个屏蔽区域,周围的空气像被凝冻住了一样,雪落在伞面上的“簌簌”都显得尤其喧嚣。 丁一的在心里唱起了此时应情应景的歌: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大蛮。” 是辉妈的声音! 她欣喜地回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见了十米开外姗姗来迟的几人。 见人来齐了,她马不停蹄的把怀里的玩偶举过头顶,举出伞外,无比骄傲地炫耀道:“辉妈,看!言哥送了我一只长颈鹿。” “……”苏北言默了几秒,额角吊下三根黑线,怒吼道:“那他妈是只狗!!!” 程今:“卧槽!” 林辉:“噗哈哈哈哈……” 几个人笑得不行,走过来相互传阅着这只粉红色的“长颈鹿”,笑到眼泪花儿都流出来了。 苏北言脸像在墨汁里涮了三遍,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什么眼睛能把狗认成长颈鹿。 丁一急忙转移话题,“去哪儿?” “商贸城新开了家清吧,开业有优惠,去坐坐。”杨岱说。 “行,走吧。”丁一说。 “慢着,”程今说,“我先去上个厕所先。” 苏北言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不耐烦道:“你他妈就不能憋着过去尿?我不信这几步路就能拉在裤子里。” 程今想了想,点点头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也是,那就过去尿吧。” …… 第50章 小城里的清吧消费者大多是年轻人,基本上都是酒水,奶茶,小吃集成一体的经营模式。 男生基本上都点了酒精饮品,丁一要了杯热奶茶,抱着丑东西坐在靠窗的位置吃着小零食。 一边吃一遍思考着给它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小粉?不行,太土了。 小狗?不行不行,没新意。 “我想到了。”她竖起手指,眸子里灵光乍现。 “什么?” “想到什么?” 几人转过头来看着她。 她对苏北言说:“我想到给这个丑,不是,这个礼物起起什么名字了。” 他饶有兴趣的等着她的下文。 “不是认识五百天吗?就叫五百吧。” “五百八?”林辉皱着眉确认道。 丁一刻意加深语气重复道:“五百—-吧。” “可以吗?”她闪着一双星星眼看着苏北言,想获取他的肯定。 四目相对的瞬间,眼中只有彼此,周围恍若无人之境,仿佛她眼中的光是为他而亮。 苏北言默了两秒,偏过头避开那双眼睛,淡淡道:“我以为你能有多大出息呢。” “不好听吗?”她泄气道。 他顿了顿,说不出瞎眼吹捧的话又不想伤她的心,随意道:“还行,可以。” 丁一瞬间喜上眉梢,高高兴兴的抱着自己五百,起了名字以后倒是越看越顺眼了。 程今上厕所回来,喊道:“开黑开黑。” “都等你呢。”杨岱温声道。 “早不来晚不来,我都跟别人打上了。”王子胜抱怨道。 “那就丁一来,”程今坐下拿出手机道,“上号。” “别慌,看群,”苏北言说,“换了头像再开。” 群消息弹出五张图片,每张图片白底黑字,一共五个:对,面,五,条,狗。 “噗-”程今笑道:“你够损呐。” “那么问题来了,”杨岱问,“谁换狗?” “……”全场一阵静默。 六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那肯定不是我。”程今说。 “别看我,”苏北言举起手机,先发制人,“我已经换好‘对’字了。”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换。”丁一说。 她心里很清楚,作为技术最差,段位最低,手指最不灵活得人,不提早打算的话,这锅大概就是自己的了。 “行,”程今点点头伸出手,对其他几人道:“别欺负丁一技术差啊。” 众人把手伸出来,齐喊,“石头剪刀布。” 其他人都是石头,丁一和程今两个人是布。 “耶--” “你看,我都说了肯定不是我。”程今嘚瑟道。 丁一跟他地击了个掌,两人坐在一旁看戏。 很快,一局定胜负,苏北言和杨岱剪刀,林辉布。 “卧槽!把这手给我剁了!” “哈哈哈哈哈哈……”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有断层似的相差,林辉哀嚎扬言要剁手的时候,其他人笑得花枝乱颤。 十七八岁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正式开局进入游戏的时候,才发现对面也不是善茬。 上一排:对面五条狗 下一排:跪下叫爸爸 丁一默默在心里加了个横批:看谁打爆谁。 用这种头像的人都有同一种心理,谁赢了,谁的头像就是真理。 输的人只能接受那五个字结结实实的扣下来,避也避不开。 他们不想做儿子,人家也未必想做狗。 五黑最难打,特别是带着拖油瓶的时候。 苏北言不仅要操作自己的英雄,还要语言输出控制丁一,一局下来说得最多的两句话就是:“宫本开大。”“上。”“跑。” 丁一的神经绷得像一条拉直的弦,生怕指令接受不及时,这样一局比平时三局都累。 好在最后还是赢了,对面变成了被打爆的五条狗。 末了苏北言还吐槽一句:“我再带丁一打游戏我就是狗。” 她丝毫不介意。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檐,树梢,桥墩上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绒。路上的行人因为年期将近热闹地忙碌着,路边打雪仗的小孩儿已经穿上了颜色鲜艳的新衣服,随处可见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又充满希望,仿佛世界永恒光明,岁月永远年轻,热爱永不停歇。 少年们坐在一起没有目的,没有打算,也没有烦恼,仅仅只是因为想见面,想听对方说说话,想大家待在一起。 跟朋友待在一起的时候容易快乐到忘记时间,但丁一还是把回家吃饭的事放在了心上,傍晚时分便与大家在商贸城分别。 走到家楼下时兜里的手机一阵铃声伴随震动感,不用看就知道是丁予陈。 她拇指上划,懒懒道:“到楼下了。” “哦,妈叫你顺便带瓶饮料。” “喝什么?” “橙汁儿吧。” “行,”丁一转身进入楼下小卖部,“那挂了啊。” “好,快点儿啊,菜都摆好了,就等你呢。” “嗯。” 丁一打开门,在玄关处换鞋抻长了脖子朝屋子里喊道:“我回来了。” “回来了,”陈舒华往厨房的方向去,“汤热着呢,赶紧洗个手吃饭。” 秦沐紧随其后,“我来吧,当心烫着。” 丁一点点头,回应道:“好。” 她对圆满的家庭有过无数种幻想,一字一句都有慢慢斟酌,填满。但总觉得此情此景才像一个完整的家,无论多么完美的想象,多华丽的词句都不如眼前的这一幕。 热气腾腾的汤已上桌,所有人都坐好以后两个长辈却不动筷。 丁一和妹妹乖乖的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深感诧异。 陈舒华的目光在姐妹二人脸上来回对视,尝试开了好几次口都没有成功。 秦沐沉着脸,额头上又汗珠缓缓滑落,眉目间是十二分的认真。 他伸手擦了擦汗,双手在裤子上反复搓了搓,狠狠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缓缓开口: “一一啊,小予,叔叔呢,想和你们商量一个事,希望征得你们的同意。”他抿了抿嘴,额间的汗又顺着脸庞滑下来,握拳的手掌也在桌下不住颤抖。 陈舒华见状温声道:“要不还是我……” 秦沐握了握她的手,摇摇头道:“本来就应该是由我来说,你不用操心,等一下我,好吗?” 陈舒华的眼眶里有看得见的湿润,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有些许愧疚,柔柔的目光看着姐妹俩,不再说话。 丁一看着两人,心下猜得八九不离十,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 秦叔叔固然是个很好的人,他要商量的事无非就是加入这个家庭,成为她们的爸爸。前者当然值得开心,可后者她一时还接受不过来。 她无法想象,如果秦叔叔问出那句话,她该如何回答。 “你妈妈走过很多路,受过很多苦,幸好有你们两个懂事的孩子才让她能有所牵挂。”说到这里,陈舒华已经泣不成声,丁一和丁予陈都有点发蒙了,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的听进脑子里。 秦沐拍了拍陈舒华的双手而后又紧紧握住,继续说道:“叔叔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有很多缺点和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是叔叔想守护你妈妈,想和你妈妈一起守护你们守护允扬。” 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比认真,眼中的坚毅和温柔并存,把丁一都看呆了。 “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是空话,叔叔保证,会对你妈妈好,对你们好,接受你们的考验和监督,尊重你们的意见。所以……你们可以同意叔叔保护舒华吗?” 丁一以为他会问:叔叔可以成为你们的爸爸吗?或者,叔叔可以加入这个家吗? 但他没有。他问的是我可以保护舒华吗? 在她们眼里那个人是小花,在同学眼里那个人是丁一妈妈或丁予陈妈妈,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眼里那个人是女儿,是孩子妈。 只有在秦叔叔眼里,那个人是陈舒华。是普普通通的,简单的,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女人。 他看的见她的刚强,也看得见她的脆弱,所以他比其他人更能体会她的不容易,从而生出了想要呵护的心。 秦沐的话像一壶温热水,不烫不冷,缓缓注满丁一的心。她想,世上的喜欢都应该如这般清醒,坚定,发自内心说出的话也该是这般真诚,不含任何浮华却依然娓娓动听。 秦沐似乎还很紧张,双手握拳放在腿上,指骨泛白。但他并没有急切地去催她们回答,即使万分期待,也还是静静地等着。 不止过了多久,在汤快要凉掉之前,丁一才缓缓地又极有重量地回答:“拜托你了叔叔,拜托你和我们一起爱妈妈。” 陈舒华终于崩溃,掩面而泣,双肩微微颤抖着。 丁一走过去抱住她,像小时候自己受委屈时被她揽在怀里那样,丁予陈随后也过来抱成一团。 家从来都可以有很多样子,但每一个人都感到幸福才是家最好的样子。 一张桌上四个人欢声笑语,夜里繁星闪烁,小城里又多了一抹温馨。 苏北言送的五百被丁一安放在自己的枕头边,她是一个很注重双向奔赴的人,无论友情还是爱情。 隔天特地商店为苏北言挑选礼物,走了好几家,最后买了一只趴着的棕色小熊,双眼紧闭明显是睡觉的样子,熊屁股又大又圆被棉花填得软软绵绵的,又可爱又滑稽。 苏北言收到时眼神里一言难尽,嘴角却不自觉的向上扬。 他说:“我的也叫五百。” 丁一笑了笑,“随便你。” 第51章 临近新年陈舒华带着两姐妹回老家,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村子里的人每天都互相串门,聊着自己这一年来在外面经历的或遇见的趣事。 丁一有很多惊奇的发现,比如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童年伙伴已经订婚了,记忆中村里那家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儿已经会走路了,村里的小卖部已经从两家增加到了五家。 每当这个时候,才忽感流光一瞬,在不经意间就过了好多年。 苏北言在群里发了一个程今在跟小孩儿放炮仗的视频。 程今穿着灰色的羽绒服,深色的牛仔裤,一双长腿依然没有被镜头拉短。他把炮仗放在一旁废旧建筑的砖瓦的空隙里,用打火机点燃了导火线,急急侧身捂住耳朵。 周围的小孩儿吓得尖叫着,一阵慌乱逃窜。 “嘭-”的一声,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也还是把他吓得浑身一颤。 而后镜头拉近,他笑得灿烂又张扬,五官及其上镜。 丁一随手把视频保存,回了一条,[都还没长大吗?幼稚] 苏北言[你懂屁!] 程今[你懂屁!] 林辉[你懂屁!] 丁一瞬间无语。 程今又回,[哪天回来?] 丁一想了想,[初四吧。] 程今[不是说好初三一起去左老师家拜年吗?] 丁一[我妈不走我还能一个人走啊?] 程今把手机揣回兜里,一口气点完所有的炮仗,随意地扔了一地。 一阵“噼里啪啦”之后,他坐在旁边桥墩上望着天空绝望地叹了口气道:“好~无~聊~啊!” 其实往年也是那么过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丁一回老家那天起,总觉得生活里缺了点什么,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苏北言也望着天,无奈道:“小辉他们回家以后就觉得好无聊啊,待在一起成习惯了。” 程今咂嘴:“这习惯不好,得改。” “改个屁,”苏北言抱手,“你跟岳玥怎么样了?” “唉~”程今摇摇头,“她说暂时还不考虑和我在一起,毕竟做了三年的同桌,大家都这么熟了,继续做朋友吧。” “噗-”苏北言被戳中了笑点,“做朋友?你他妈也有被发好人卡的一天?” 程今扑上去一把勒住他的脖子,骂道:“去他妈的好人卡,真把老子当猴耍。” “哈哈哈哈,”苏北言被他拽得东倒西歪还不忘竖起大拇指,“不错嘛,单押。” 他挣脱开那有力的手臂,突然正色道:“你觉得你想丁一多一点还是想岳玥多一点?” “啧,”程今一皱眉,“你他妈又犯病。” 苏北言耸耸肩,挑眉道:“当我没说。” 年夜饭热热闹闹沸沸扬扬,程今家和苏北言家跟叔叔家是一起过的春节,一家人老老少少十几个人,饭菜都要摆两桌。 吃过年夜饭后,全家一起去城东广场上散步,感受过年的氛围。 偌大的广场上播放着《好运来》,熟悉的女声响彻世界喜气洋洋。 即便是年三十广场上也有很多摆地摊儿的,套圈,飞镖扎气球,糖葫芦是标配,还有很多新年周边,花灯、气球、小吃……无一不是红红火火的。 父母带着爷爷奶奶在百姓舞台看节目表演,姑姑婶婶带孩子在周围玩幼儿游乐设施。人群把舞台围得水泄不通,都是一些唱唱跳跳吹吹打打的,震得脑仁疼,显然不符合年轻人的审美。 程今被挤得烦了,对苏北言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退出包围圈,来到广场边的长椅上坐着抽烟。 眼前灯火辉煌,笑闹声一片,两人却无心加入。 程今吐出一口烟,余光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小摊儿上摆着孔明灯。 他一刻也没耽搁,立即上前买了三个。 回来后苏北言皱眉问:“搞什么?” “丁一要放这东西许愿。”他举了举手里的灯。 “切~”苏北言轻笑一声,“以她的智商,这种行为不算奇怪。” “好意思说她智商呢?”程今又坐回他身边,“人家期末考年年比我们两高。” “呵,”苏北言笑得更开了,“说得像我们两期中考能高过她似的。” 一个大叔扛着冰糖葫芦从面前路过,程今的目光跟着飘远。 末了感叹一句,“要是丁一在绝对又要买糖葫芦吃。” 苏北言微微侧头看他,程今那张朗眉星目的侧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他可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提丁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出现在他嘴里的次数。 他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了一遍丁一初四才回来的信息,疑惑道:“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啊。”苏北言说。 “奇怪了,”程今翻着通讯录发现没有未接电话,皱眉道,“去年明明都有打的。” 苏北言但笑不语,把一切看在眼里。 散步结束回家后程今还是没有来的焦灼郁闷,一边看春晚一边注意手机消息,准备洗漱时又担心丁一打来电话他接不到,特地把手机带进了浴室。 然而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在他准备睡觉躲在阳台抽睡前烟时,手机震动了。 第一下,第二下还没开始震动时,手指就已经迫不及待划过去了。 “喂。”程今尽量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懒懒出声。 那头,丁一还在为他第一次闪电般的速度接电话而震惊。 “程哥。” “嗯。” 丁一在话筒里轻松一笑,说:“过年好呀~” 语调一样的活泼悠扬,程今恍然之间感觉回到了去年,好像自从遇到她以后,所有节日都具有仪式感。 “你也是,新年快乐。” “你知道吗?我爷爷家的狗狗今天生小狗了,四只,我们阿予给它们起了名字,叫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她声音轻快,听得出来很开心。 “是嘛。”程今把烟在阳台上戳灭,之前的郁闷在这一刻一哄而散,他心情愉悦的弯起嘴角,站在夜色包裹的阳台上静静听着她绘声绘色的分享着身边的事。 “我邻居奶奶今天说要介绍我给她大孙子认识,把我妈吓坏了哈哈哈哈。还有,今天跟村里面的小孩子放炮仗,他们把四奶奶家的水缸炸裂了哈哈哈哈。” “哈哈,你们也太坏了吧。” “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小学同学居然订婚了,也太快了吧。” “真的?你奶奶家那边感觉好有意思。” “真的很好玩,”丁一狠狠地说,“你们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过来玩,我奶奶做的菜巨好吃……” 话筒里还在絮絮叨叨,声音雀跃得像一只在红花绿草间蹦跳欢唱的小鸟,程今只是静静地听着就已经能想象到她一双圆眼亮晶晶的样子,但是说了这么多就是没有一句话关于自己。 他第一次感觉到思念是如此难捱的东西,一天的阴郁都被她临睡前的这个电话治愈了,他好像从来没有那么认真的去听她说那么多话。听到声音还不满足,他想见她,立刻!马上! “丁一。” “嗯?”她突然被打断,“怎么了?” “初三就回来可以吗?”程今的语气有些丧,透着淡淡的哀伤,明明是询问听起来却像是哀求。 约好了初三一起去拜年,多等一天都觉得漫长。 “可是我妈说初四才回,”丁一有些无奈道,“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 “我来接你可以吗?你跟阿姨说我们去接你,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家。”程今感觉自己要急疯了,如果此刻丁一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一把拥住她,把她融进骨血里。 从来没有这么想她过。 “你等等我啊,我去问问我妈。” 手机里有咔哒的放置声,不一会儿就听见急急地脚步声,紧接着是丁一的欢呼声。 “可以,程哥,我妈说可以哎。” “是吗?”程今跟着激动起来,“太好了,那我们初三去接你。” “好。” 前前后后又聊了十几分钟,听出丁一的困意后,他才说要挂电话,他不先提的话丁一是绝对不会提的。 互道晚安之后丁一挂了电话,程今看着已经退出通话界面的屏幕出神,半天找不回自己的思绪。 他认认真真地思考起苏北言问的那句话,“你是想丁一多一点还是想岳玥多一点?” 毫无疑问,是丁一。 黑夜总是有把感情放大百倍的功效,在这一刻,他觉得为了丁一放弃岳玥也不是不可以。 放下初恋好像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一定要亲自告诉她。 第52章 大年初三一早,程今和苏北言按照丁一发的定位来到了丁一爷爷奶奶家的小镇上,车到村口时没了仔细的地图指示。 程今给丁一发了条消息:[村口接人。] 两人下了车站在路边抽烟提神。 苏北言打了个冷战,无语道:“终于来下午来不一样吗?非得大早上天不亮就出发,拜年也不用这么早啊,这下好了,啥也没带,空手上门。” 程今面无表情道:“用不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来。” 他一门心思只想见丁一,哪有时间想这么多。 “怎么?你当倒插门女婿还是怎么的?”苏北言吐槽道。 程今不说话,静静地抽着烟。 村里的人习惯早起,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从村口来来去去打招呼了,路过两人是都忍不住看两眼,兴许是觉得面生,思索着是哪家的孩子。 苏北言有些尴尬的低下头,轻声道:“怎么还不来,都要被当猴看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两赶着来表演新年节目了。” “程哥。” 两人看过去,丁一在五米之外朝他们使劲挥手,程今一早上的臭脸终于露出来和煦的微笑。 阳光下的丁一头发披散在身后,脸蛋白净,眉清目秀,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笑容能甜出蜜来。 苏北言咂嘴,看着她蹦的要飞起来的步伐,暗骂她为色所迷。 丁一扑到程今面前,在撞进他怀抱的前一刻堪堪停住。 程今只是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等她到跟前是捏了捏她圆润白嫩的脸蛋。 苏北言在一边抱着手想,他两到底知不知道这副样子有多恶臭? “走吧,我带你们去奶奶家。” 从村口一路向上到最后一家就是丁一的奶奶家,三人到时奶奶已经煮好了芝麻汤圆,招呼他们过去吃。 苏北言属于那种睡醒就要吃东西的人,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跟奶奶诚恳道谢之后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干了十几个。 程今也差不多。 吃完汤圆,丁一又带他们去看新生的小狗崽。 胖嘟嘟的只有巴掌大,眼睛还睁不开,耳朵也软塌塌的,一点也不像狗。 苏北言惊奇道:“哇,这也太可爱了吧。” 或许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农村生活,两个人对所有东西都充满了好奇,鸡鸭猪牛,就连路过的狗也要多看两眼。 中午时,奶奶和妈妈做了一大桌菜,程今和苏北言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坐在凳子上说走不动路了。 爷爷热情的叫两人留下来,下午带他们一起去山上捉野兔子。 苏北言显然没想到还有野兔这种东西,眼睛都瞪圆了。 其实野兔子有没有丁一也不清楚,爷爷只是很努力的想让他们觉得不无聊。 众人没忘今天要去给左老师拜年,爷爷邀约又不好拒绝。 正骑虎难下之时,陈舒华在一旁笑道:“爸,他们城里孩子哪会追什么兔子。” “也是,”爷爷悻悻的嘟了嘟嘴,“哪像我们年轻的时候啊,翻两座山都不带喘气儿的。” “又开始又开始,”奶奶不快道,“赶紧吃饭吧你,听几十年了,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众人一阵哄笑。 爷爷不服道:“你看你,老是打断我说话。” “赶紧吃,吃了好洗碗。”奶奶严厉道。 爷爷不再说话,端起碗继续吃饭,奶奶往他碗里夹了几次菜。 陈舒华笑道,“妈,之前商量跟你们的事儿怎么样?过了年跟我们回去吧。” “我不去,”爷爷率先拒绝道,“我走了我的初一初二怎么办?那城里面又不准这又不准那的,串门儿都不兴的。不去,不去。” “你们两个老人,总得有人照顾的嘛。” 丁予陈也劝道:“是呀,就去嘛。” “不去不去,”爷爷摇头,“我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住在家了。” “嗐~”奶奶叹口气道,“我们精神还行,骨头还硬朗,那城里楼层高,电梯什么的我们不懂,就在家挺好的,你们回来看看就行。这家里喵喵汪汪的,我们那些小鸡小鸭的都是有感情的,再说吧。” 陈舒华叹了口气,也不强迫,“那有什么事儿要及时打电话啊,一一之前教你们的,记得吧?” 奶奶挥挥手道:“记得,都记得,甭惦记。” 吃过午饭后,三人一起坐上了回县城的中巴车。 照样是坐最后一排连排,丁一坐在两人中间,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酝酿睡意,车开动没多久就睡着了。 怎料一个转弯,头就落在了苏北言的肩膀上。 程今刚从手机上移开目光就看到如此震惊的一幕,看了一眼同样睡着的苏北言,轻轻把她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才算安心。 车到站后三人约上乐队的成员马不停蹄的赶去左老师家拜年,左衡照例留众人吃晚饭,一番饭后谈心和音乐交流以后已经是晚上十点过。 左衡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红包算是压岁钱,又给了好些糖和水果,不要都不行。 推脱不了,几人满载而归。 大家默认的规矩是程今送丁一回家,在岔路口简单告别后各自回家。 左老师家离丁一家不算太近但也不远,要走完一整条沿河路,时间还早,丁一和程今也没其他事儿,就没打算打车。 沿河路的顾名思义就是在河边修建的道路,冬季水位不高,有涓涓的流水声。道路两边种了许多垂柳,柳枝里隐藏着路灯,暖黄色的灯光倾洒下来,一地的树梢剪影。 街道上还有不少车流人影,其中有两人,少年带着暖暖笑意看着身边的少女说话,少女神采飞扬,絮絮叨叨的连说带比划,说到精彩处的时候忍不住跳起来。 程今看着她,略显臃肿的冬衣包裹着她,却觉得可爱无比,像一只笨蛋企鹅。 丁一清了清嗓子,得意道:“年后我妈和秦叔叔准备领证了。” 她扬起满脸笑意的小脸,自信地指了指自己,继续道:“我,丁一,即将脱离单亲家庭这个名头。” 程今没说话,还是静静地看着她,他自己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不为我高兴吗?”丁一皱眉。 “高兴啊。”程今笑道:“恭喜你呀。” “嘿嘿~”丁一不好意思的羞涩一笑,“你放心,程哥也一定会鸿运当头好运连连的。” 她笑得很娇憨,圆嘟嘟的脸和鼻头被冻得有些红,卷翘的睫毛在路灯下投下一片剪影,眼睛弯弯的闪着光。 程今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脸,笑道:“借你吉言。” “不过……”他顿了顿,说,“说吉祥话是不是要给红包的呀?” “嗯?”丁一愣了一下,正想说不用,却见程今真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红包。 红包表皮有些皱,可能是在兜里揣久了的缘故。 他把红包递给她,下巴一扬得意地说:“喏,拿着。” “……” 丁一惊呆了,他不会在去奶奶家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吧?! 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懵了。 一秒,两秒,三秒。 程今不耐烦了,直接把红包放进她背后的连衣帽子里,然后把手重新插回兜里,自顾自的往前走,步子却不大。 丁一连忙追上去。 听他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道:“老子的手都要冻僵了。” 丁一的笑容在脸上化成一弯彩虹,甜甜道:“谢谢程哥。” 程今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后又归于平淡,潇洒道:“一句可不行,我封的可是大红包,赶紧再多说几句。” “哈哈,”丁一笑得像春风里的雪白梨花,音调活泼道,“程哥一定会越来越帅,越来越有钱。” 她想到他之前特意去算了姻缘,又补了一句:“越来越多的桃花运。” 程今的瞬间笑起来,眉眼间都是愉悦,他说:“不用了。” “啊?”丁一皱眉,“什么?” 他笑得特别坦荡,说:“桃花运就不用了,我已经接受现实了。” “哦,那行吧。”她依旧笑着,好像面对他的时候眼里永远有光。 程今轻松地泄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丁一,你给我打电话那天晚上我特别想你,想立刻见到你的那种,一刻都不能再等。” 丁一猛然停住脚步抬头看他,脸上笑容变成了震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一眨也不眨,紧紧的盯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是真的,”程今也停下,看着她的眼睛笑道,“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像对岳玥没有感觉了。我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你,因为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应该……也许……是件好事吧。” 这是真的吗? 丁一在心里问自己。 程今说想她,而且是特别想。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脑子里像有几百只尖叫鸡同时尖叫一样让她大脑混乱,心跳也快得不像话。 她在一团乱麻中试图整理出头绪。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对岳玥没感觉?对自己有感觉了吗?! “你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程今轻声慢语,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我想把她忘掉再接受你的心意,要不然对你太不不公平。” 无尽的夜色里有爱意在疯狂燃烧,街道的灯光打在他的身后,丁一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语气里微微颤抖的不安。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程今感觉空气都要被冻住了,手在兜里捏得死紧,微微感觉到了汗意蒸腾。 她那么久不说话,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很无理,丁一又怎么会答应呢?凭什么答应呢? “好。”丁一轻轻地说。 程今愣了,随即松了一口气。 “你相信我吗?” 丁一点点头,“我相信。”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尽管知道这个要求很不合理,但还是想答应他。 她想给程今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青春只有一次,她也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程今送丁一到小区门口却发现几栋大楼都是一片漆黑,只有照明路灯还亮着。 “怎么回事儿?”他抬头看了看高耸的楼房。 门口岗亭的保安大叔闻声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打着手电筒照过来。 丁一伸手挡了挡强光,下一瞬被一片阴影笼罩,是程今挡在了她身前。 保安操着一口老烟嗓提醒道:“小伙子,停电了,师傅在抢修呢,电梯暂时不能用,你们走楼梯吧。” “啊?”丁一绝望哀嚎道。 11楼啊! “行,谢谢叔。”程今说。 保安转身把电筒收回去,“咔哒”一声窗户也关了。 原本只想送她到楼下,但现在这情形是绝对不可能丢下她走人的。一栋大楼黑乎乎的样子,即使知道有住户也还是很有恐惧感的。一个女孩子回家也危险,万一角落里藏着坏人怎么办。 “走吧,”程今甩掉脑袋里的各种被害妄想,走在前面带路,“我送你上去。” “十一楼哎。” 他转身,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好像……没有了。 丁一认命的跟在后面,楼道里黢黑,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泛着幽绿的光,行走时还有空旷的回声。 她在心里默默感激,要是程今不送她她还真不敢一个人走。 “看得清吗?”程今走在前面问。 “还行。”丁一说。 下一秒,脚被楼梯绊倒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卧槽!”这一句是程今喊的。 继苏北言之后,她也光速打脸了。此时此刻,多想有一个地洞钻进去,或者有空间位移法也是不错的,总之这地儿是待不下去了。 丁一的脸发烫,肯定很红,幸好光线暗看不见,要不然真的当场社死。 程今扶起她,语气里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虽然我给了红包,但也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 “我没有。”丁一弱弱道。 他打开手机电筒,拉起她的手挽上自己的胳膊,愉快的嘱咐道:“扶好了,走个路都能摔,还能指望你干什么?” “是因为太黑了……” “知道了。”他还在笑,“好好看路。” 丁一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一心看着脚下的路。 程今的一只手被她挽着,另一只手打着手机电筒把光线尽量移到她脚下,确保她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两个人慢慢走在静谧的楼梯间。 程今把她送到家门口转身下了楼,丁一站在自家阳台上望着楼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他离去的背影。 少年的身影欣长,大步流星,别样的潇洒帅气。 丁一想:连背影都这么帅! 只有程今自己知道,他是牟足了劲儿一股脑冲下来的。 丁一打开了客厅灯的开关,翻找出了蜡烛和火机,正要点燃时灯突然亮了,一瞬间四周恍若白昼。 她低头轻笑,觉得自己的运气属实有点儿背,要是再多等一会儿就不用爬楼梯了。 但一想起黑暗中那结实有力的臂膀,又忍不住嘴角带笑甜蜜起来。 猛然想到自己当时摔了一跤,只顾着尴尬都没仔细看帽子里的红包有没有掉出来。 她连忙摸索自己的帽子。 还好,还在。 丁一打开那个表面有一个大大的福字,已经皱皮的红包,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倒了出来,一阵丁零当啷。 有一百的,十块的,一块的,还有几个一毛硬币。 ??? 搞什么? 丁一没懂,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想想也不好开口问,红包就是个心意,多少都不重要。 说不定程今已经把所有私房钱都塞给她了,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浮上甜蜜。 第53章 天气还没有回暖的趋势,学校就已经下发了开学的通知,丁一开始疯狂赶作业和疯狂帮程今赶作业。 临近开学,县城里最爆炸的消息大概是城东一片老城区即将被征收用作景区开发。一夜之间,小城里多了一批拆迁户,其中就包括程今家和苏北言家。 几人在群里互相调侃,林辉叫两人拆迁大户,苏北言叫林辉农产业大户,顺便给王子胜取了个王老板家的儿子的名号。 说来说去就丁一最穷,对此苏北言发表看法:“哎~那可不一定啊,你家有电梯呢,我们几家可没有。” 开学后的日子一如往常,对于高二下册学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紧张,反而是各科老师天天耳提面命的表达,你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努力还来得及。 丁一还好,成绩一直在班级中上,数学和英语永远是去往大学路上的绊脚石。 其他几人都在中下游离。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绘声绘色的讲课,试图把这一群在学海中沉溺的学生捞上岸。然而底下睡倒一片,没人又自救的想法。 杨浣琴把手里的英语书往讲桌上一拍,扬起一阵白灰把她自己呛得咳个不停。 “咳咳咳……” 张青云带头笑出声来。 杨浣琴恼羞成怒,指着第二张桌子上趴着的人吼道:“陈江,你还是我干儿子呢,怎么还带头睡上了?” 她嘴里干儿子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都没人想考大学是吧?”杨浣琴吼道,“还不知道着急是吧,真是,看着你们就来气。” 杨浣琴三十多岁,但心态很年轻,爱开玩笑,平时和学生的关系都特别好, 不上课的时候大家就是朋友,故而她生气也没人害怕。 “还有你张青云,”杨浣琴指着他说:“我就没见你听过一节课。” “我听了老师,”张青云反驳道,“你也太偏心了,光说我,你看苏北言现在还没醒呢。” 可能是对自己的名字有感应,被供出来的人立马就反应过来,撑着脸坐了起来。 杨浣琴看了看苏北言,怒气不减道:“人家苏北言现在是拆迁户,毕业考不上还能回家继承家产,你跟人家比什么?” 张青云哈哈笑道:“是是是,不能比,他是全村的希望~” 他特意把尾音拉得特长,听起来阴阳怪调的,引得全班同学一阵大笑。 杨浣琴疑惑道:“什么全村的希望?” 张青云招手示意她过来,“老师你快下来看他的背后。” 杨浣琴走到苏北言身后,发现他黑色的衣服后面有五个白色的艺术体大字:全、村、的、希、望。 “噗-”她忍不住笑起来,对苏北言道,“全村的希望,你再这样睡下去我看你们村的希望要破灭了,趁早换人吧。” “全村的希望”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懒懒道:“这话可不兴说啊,我是要考大学的,我们村就靠我振兴了。” 切~”杨浣琴嘲讽一笑,“要考大学就好好听课,英语150呢,一分压死一万人。” “知道了知道了,”苏北言这才翻开书道,“听着呢。”。 杨浣琴这才回到讲台上重新拿起书讲起来。 课间休息时间,程今几人拉帮结派去食堂超市买零食,虽然学校明令禁止了不准在教室吃任何东西,零食绝不准带出食堂。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学生们总有千百种方法逃过食堂门口保安的搜查。 苏北言他们在前面打闹,程今和丁一各拿着一瓶薄荷水走在后面。 春风过境,校园里的绿化植物全都覆上一层嫩绿,天气也渐渐清朗,有要出太阳的征兆。 少年穿着蓝白的校服,一手插兜,浓黑的头发随风肆意飞扬,嘴角带着痞痞的笑。 旁边的女孩穿着同样蓝白的校服,马尾高梳眉目清清,刘海微乱,领口处露出一圈白色圆领毛衣,看起来干净整洁。 两人站在同一幅画面里意外的和谐,充满青春的朝气。 丁一远远看见迎面走来两个熟悉又讨厌的身影,秀眉微蹙,继而转头笑着问程今道:“下节体育课要打篮球吗?” “打啊。” “那我们现在去器材室借一下吧。”丁一说。 “好。” 程今显然没看到那两个人,他跟着丁一走向另一边的运动器材室,正好躲过了岳玥和张玲玲。 “程今。” 柔柔的声音,程今比丁一还熟。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就转了身。 丁一早该想到岳玥是冲着她们来得,也跟着看过去。 岳玥微笑着,看她的眼神简单又直接,是胜利者的轻蔑,还带了几分挑衅。 她转头对程今道:“我有话对你说,你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 丁一面无表情的盯着程今,她知道,现在能挽回她尊严的,就是他的回答。 不要去。 她在心里祈祷,希望程今也和她想法相同。 程今看着丁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目光像一把火炬,把他内心的愧疚烧得三丈高。 他把手上的水递给她,说:“你先去器材室,借到球来找我。” 丁一没有说话,眼神中的希冀慢慢归于平淡,流露出的失望灼伤了程今。 她微微垂眸接过水瓶,失落得像一株黄昏中即将坠落的花朵。 复又看着他,好像在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 “去吧。”程今说。 她的嘴角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程今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心里的愧疚燃烧到了极点。尽管他知道丁一不想让他去,但他还是跟从了自己的心。 丁一低着头抱着球,闷闷不乐的来到球场,以至于有人绕到她身后她都不知道。 苏北言跟了她两步,发现她还是没注意到自己,一伸手打落了她手里的球。 水瓶应声而落,篮球蹦蹦跶跶弹出去一段距离,被他几步跑过去捞回手上。 丁一慢半拍的抬起头,苏北言这才发现她的嘴角耷拉着,眼睛里也没什么光彩。 “怎么了?”他走过来问。 丁一摇摇头。 “程今人呢?” 还是摇头。 “你干什么呢?”苏北言皱着眉,面对她这爱答不理的态度有点恼火。 丁一不想说话。 “丁一,”他隐忍着怒火,正色道:“惹你生气的人是程今又不是我,你跟我发什么脾气。” 她弯腰捡起瓶子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就现在这态度还没有?!鬼信呐! 丁一的思想很简单,开心就笑,不开心就摆脸色,无论是谁。 她也很蠢,不会把人物情感区别对待,就像此刻因为程今的缘故,无辜的苏北言被这冷冰冰的态度对待。 她把所有美好和温暖都给了程今,却从没发现自己把冰凉和无情施加给了其他关心她的人。 这一点,她目前还没学会如何处理。 过了半晌,她深呼吸,重新调整好心情,对苏北言淡淡一笑道:“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苏北言看了她两秒,巴掌用力推了一下她的额头,算是惩罚。 丁一愠怒道:“你好烦,你的手刚摸了球又摸我的头。” 苏北言闻言又用力地揉乱她的刘海,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丁一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二十八楼……” “苏北言,你死定了!”丁一在身后穷追不舍。 两道你追我赶的身影引来不少人驻足观望,春风一吹,笑闹声传遍了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爱意如春草肆意疯长。 丁一不知道岳玥跟程今说了什么,反正从那天开始,岳玥出现在她眼前的次数越来越多。 那天之后,程今好像把沿河路的夜晚忘得一干二净,他没有信守承诺把岳玥从心里抹除,反而和她越走越近。 他们一起放学回家,一起下课站在走廊聊天,丁一还从苏北言口中得知他们两个人周末一起出去玩。 朋友们都把事情看得明明白白,每一个人都在劝丁一及时止损。 丁一很在意,很憋屈,觉得心里膈应,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林辉他们不知道程今对自己承诺过什么,所以才让她看清现实,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她依旧相信程今,百分百的相信。 早上上着课,程今百无聊赖地坐着凳子一前一后的摇摇晃晃。窗外细雨如丝,他回头,目光落在丁一身上,看她低垂着眼,安安静静的做着笔记。 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丁一,如果哪天我跟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她笔尖一顿,胸口一阵沉闷,定了好几秒钟,一动也不动。 很奇怪,程今的语气随意得像问她早餐吃了吗,却像一记闷锤打在头上,让她无法继续思考。 程今轻笑一声,拍了一下她的头说:“哈哈,骗你的。” 紧绷的身体如释重负,丁一不满责怪道:“别开这种玩笑。” “好了好了,”程今笑道:“不逗你了。” 丁一坐直身子继续听课。 不一会儿,程今又在她耳边似开玩笑般冒出一句:“万一……真在一起了呢。” 丁一隐隐觉得他说的话别有深意,但程今要做什么与她无关,她并不想用喜欢或爱又或者其他任何理由去绑架他。 “你跟谁在一起是你的事,我没有权利干涉。”她的声音像结了霜,一下子把人送回了寒冬腊月里。 程今看出她不高兴,腆着笑脸道:“老子真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生气了?” “我没有。” “没有?七月半烧真币--骗鬼呢?” 第54章 中午放学时雨还没停,操场和校道被洗刷得崭新。 程今没有带伞的习惯,只能赖着丁一生存。 熙熙攘攘的人流从教学楼堵到校门口,伞与伞之间挤压着,碰蹭着,龟速移动。 程今举着伞抱怨道:“你下次能不能别穿白鞋上学,我他妈发现你穿鞋比天气预报还准。” “你以为我想啊?!”丁一反驳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倒霉体质每次穿白鞋必下雨。 “要不你去我家吃饭吧,下雨路不好走,你家太远了。”程今说。 “好啊。” 几人一起接触这么长的时间,家长之间都相互熟悉,随便去到哪一家吃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程今顺便叫住前面的几人:“都别回家了,一起去我家吃吧。” “行。”林辉说。 身边的人伞挨着伞艰难的擦肩而过,程今仰着头在人群里四处寻找,终于在校门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丁一被旁边人的伞无意蹭到,肩膀处全是水。 她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渍,程今转头却匆匆地把手里的伞塞到她手里。 “你跟上啊。”他说完,不顾雨仍在下,一头扎进了伞群里。 丁一愣愣地举着伞,看见他快跑几步钻进了一把蓝白的伞下,他接过伞举起来,旁边是岳玥。 丁一拿伞的手紧了又紧,她感觉自己要气炸了。 从校门口一路走到十字路口,程今在前面和岳玥一路喜笑颜开,丝毫没有回头看一眼走在后面的丁一。 还吃什么饭!气都气饱了! 丁一冷眼看着前面两个身影,一气之下转身走向了回家的路。 苏北言在后面喊了两声,她充耳不闻。 “操!每次都是这样,又不是老子惹她。”苏北言气极。 “算了,”林辉劝道,“她性格就这样。” 程今在岔路口和岳玥分别,快到家时才发现丁一不见了。 “你们怎么不叫住她?” “你他妈怎么不自己叫。”苏北言还在气头上。程今把人气走反过来还问他们怎么不把人叫住,再一想丁一那狗屁态度,他现在气得想打人。 “我不是没注意她走了吗?” “呵。”苏北言冷笑一声,“你们两真挺好笑的。大不了就痛痛快快吵一架,别什么气都往我们身上撒。” 程今抿了抿嘴,没说话。 下午丁一换了双黑色的帆布鞋,一路天朗气清一滴雨都没有。 她到时还早,教室里才一两个人,于是就坐在座位上补下午要检查的地理练习册。 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预备铃敲响之后语文课代表周雨葶抱着作文本进来说:“丁一,老吴找你。” “啊?”丁一以为自己听错了,“找我干嘛?” 周雨葶摇摇头道:“不知道。” “哦,行。” 丁一站起来往外走,正好在门口遇到挂着书包的程今。 她往右准备绕过他,程今也跟着往右堵住她的去路。 她往左。 “诶~”他也往左。 丁一抬头,秀眉紧蹙,眼睛瞪得圆圆的,怒气蕴藏。 “让开。” “去哪儿?” “要你管!” “嘿~”程今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语气充满不可置信,掐着她一边脸道,“不得了了,敢凶我了。” 丁一烦躁的拍开他的手,用力推他,“让开。” 程今纹丝不动,双臂张开挡在她面前:“老实交代,去哪儿。” 丁一推不动,不想耽搁时间,怒道:“办公室。” 程今被她吼得一愣,丁一趁机推开他往办公室走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问:“她去办公室干嘛?” 后面的林辉和苏北言皆是茫然摇头。 吴其雄大腹便便站在办公室窗户边举着保温杯,杯口白雾袅袅,他左右吹了吹茶沫儿喝下一口,满足的咂咂嘴。 隔壁班班主任打趣道:“还是吴老师懂生活啊,小茶一杯接一杯的。” 吴其雄笑道:“没办法,年纪大了得注意身体,你看我这大肚子,不得喝点茶刮刮油。” 他的手掌在圆鼓鼓的肚皮上摩挲了一圈又一圈,引得办公室里的老师一阵好笑。 见王国华从门口进来,他连忙转悠过去:“老王啊,你们班那个程今,上课一条虫下课一条龙哈,就拿他上课睡觉来说,好说歹说就是不听,我拿他没办法,你管管。” “嘿~奇了怪了,怎么他们上我的课就不睡啊?”王国华笑道。 “一帮臭小子,只敢欺负我这种好说话的人。” 王国华把桌上的杯子拿起来又用力放回去,像官府大人的惊堂木。 “谁敢在课上睡觉你就打,老王给你的权利。” “老师。”丁一敲门走进来。 “丁一来了,”吴其雄向她招招手,“过来说。” 临走前对王国华道:“教师职业道德规范明文规定不得体罚或变相体罚学生,我可是坚持全面贯彻国家教育方针的好老师啊,动用武力是行不通滴~” 王国华看他走远,笑道:“你这老油条。” “丁一啊,”吴其雄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一个作文本,“学校有个演讲比赛,是关于励志成长的,我上星期特意布置了这篇作文,发现你写得还不错,我给你圈出来的这几个地方你改改再给我看,我觉得可以了你就代表咱们班去参加比赛吧。” “啊,好的老师。” “行了去吧。” 丁一接过作文本,路过王国华是被委以重任。 “丁一,你回去给我把程今叫过来。” 她乖乖点头,“好。” 地理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丁一报告之后回到座位道:“老王叫你。” “啊?”程今指了指自己,“叫我?叫我干嘛?” 丁一摇头:“不知道。” 程今质疑道:“真的?骗我是狗。” “无不无聊,”丁一翻了个白眼,“我骗你干嘛。” 程今平时被张青云他们用“老师找你”的理由套路过不少次,因此心生怀疑,最后还是半信半疑的出去了。 一阵通话铃声响彻教室,地理老师看了两眼,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同学们,接一下领导电话,你们保持安静。” 等他接通电话出去后教室就变成了一个蜂巢,全是“嗡嗡嗡”的说话声。 程今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心里无语极了,他在门口哀嚎一声:“操!陈江,老子又给你背锅。快去,老王找你。” 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毕竟分不清程今和陈江的老师不止一个。 “怎么回事啊?”丁一问他。 程今坐回位置上万分头疼,“我他妈都无语了,老吴说我上课睡觉,把我叫过去他才反应过来是陈江。” “噗-”丁一难得今天对他一笑。 “你怎么回事啊?今天中午为什么走了?” “突然不想去了呗。”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生我气了?”程今趴在桌子上侧头看她。 丁一沉默不语,眸子幽暗,睫毛卷翘,瓷白的皮肤通透白皙,特别好看。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你生什么气?” “……” “因为岳玥?” “……” “说话啊。”程今急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因为你不等我。”丁一说。 “就因为这?”不知道理由时他想不通,知道理由后他更想不通了。 就因为不等她?她走两步不就赶上了吗? “对,就因为这个。”丁一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因为你丢下我,迫不及待从我身边离开去到她身边。 因为你和她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 因为你不等我,没把我放在眼里也没放在心上。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程今语气稍重,丁一生气的点简直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丁一面对他的不理解和不了解没有一丝辩解,她现在确信程今一定忘了沿河路的夜里他对自己说了什么话。 可能那天他真的喝多了。 哦,对了,他没有像拒绝自己那天一样说“我没喝醉”,他当时肯定喝醉了。 “老子真服了,行了,下次等你行了吧。”程今微微不耐烦又带着宠爱的语气道。 丁一有点失落,她很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对程今的信任在扣分,但她没有任何理由去责怪程今。 算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或许他真的忘了。 “别生气了。”程今试图转移话题,“刚刚你去办公室干嘛?” “老吴推荐我参加演讲比赛。” “哟~那么厉害。”程今难得夸夸她,想让她恹恹的神色有些改变。 丁一果然开心了一点,她眼神真挚地看着他,“你会来看吗?” “来!肯定来!一定来!”程今神色笃定地说。 丁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看得人心头一暖。 她想,程今还是在意她的,那些话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要程今还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自己还是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一切。 第55章 演讲比赛举行在五月上旬,青年节之后的第二周周三。 服装要求契合主题,丁一的主题是时代青年,很简单的穿了一件白衬衫,黑色的百褶裙到膝盖,一双白色帆布鞋。 学校大礼堂里白灯交织,神圣得像婚礼宣誓现场。第一排是评委老师,之后两排坐满了参赛选手,再往后是各班代表出席的观众。 林辉作为班长是必须到场的,苏北言和程今本来不再王国华的安排名单里,但还是逃课来了。 丁一的位置在第二排第三个,碰巧的是,同样来参加比赛的张玲玲的位置就在她旁边,本来就不喜欢她的丁一绝不服从安排,签完到就直接跟程今他们坐到了最后一排。 “要不你两还是回去上课吧,一会儿老王问起来我不好交代。”林辉说。 “不回,让他算我们旷课,怕个屁。”程今说。 苏北言表示赞同,转头道:“丁一,你要是不拿个一等奖对不起我们冒的这个风险。” 丁一的内心尤为感动,就冲着程今和苏北言旷课也要来看她比赛这份精神,她也一定要拿到奖。 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道:“一等奖不敢说,二等吧。” “二等也成,”苏北言靠进柔软的椅子里,懒懒散散道,“只要是你拿的,都行。” 按照随机排名丁一是第四十八位,比较靠后,对于文绉绉又无聊的演讲比赛来说,处于劣势。 天时地利当然有优势,但丁一更偏向于绝对的实力碾压。 几个人在最后一排玩了一个多小时的联机斗地主之后,林辉忍不住打哈欠摆手不玩了。 丁一整理好衣服坐回到贴着自己名字的位置,拿出稿纸一遍遍温习,时不时往后面瞄一眼,确认他们三个没有因为无聊悄悄逃走。 张玲玲和她偶然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什么表情,也不熟,没必要打招呼。然后就见她在一旁拿出手机戳戳点点,好像在和人聊天。 丁一不关注,对于不喜欢的人,别说打招呼,多看一眼她都觉得烦。 台上的同学依然在奋力激昂的试图带动现场观众的情绪。 程今看了眼手机,站起身来。 “去哪儿?”苏北言悄声问。 “去找一下岳玥。”程今也轻声回他。 “不是答应了丁一要看她比赛吗?” “放心,很快回来。” 程今静悄悄开门离开,一个人都没发现。 苏北言和林辉睡了又醒,醒了发现没到丁一又接着睡,不知睡了多少觉,终于听到了“下面有请第四十八位同学为大家带来精彩演讲”。 丁一面带微笑昂首挺胸的走上舞台,面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观众丝毫没有怯意。 明亮的光束打在她身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半扎,看起来温婉又活泼。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纯粹又干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百褶裙,一双匀称的小腿,踩着小白鞋,完全就是青春靓丽的形象化身。 “各位评委,老师,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来自高二六班的丁一,我演讲的题目是,励志人生,创造未来……” 入眼是她自信又大方的模样,礼堂里回荡着她清脆动听的声音。 苏北言掏出手机放大再放大,拍下来一张模糊到看不清五官的照片,但能很清晰的感知到整个礼堂里的灯光和人的目光都在追随她。 丁一其实很漂亮,但她自己从来不觉得。 他满意的放下手机,不经意间看到了旁边空缺的座位,心下一沉。 正如丁一预料之中,她拿了二等奖。一等奖是高三的一位学长,两人相差0.4分。 奖状和奖品是现场颁发,丁一拿着一堆东西回来时,林辉还没睡醒,苏北言坐在一边斗地主。 她左右看了看,问:“程哥呢?” 苏北言拍醒身旁的林辉,回道:“上厕所。” “看完才去上的吗?” “嗯。”苏北言用鼻音淡淡带过。 丁一松了一口气:“哦,那就好。” 三人走出了礼堂,林辉也去上厕所,等他出来还是没见程今。 丁一笑着摆摆手道:“你们先走吧,我在这儿等程哥。” “程哥不是啊!卧槽!”林辉惊叫了一声,捂着手臂疼得龇牙咧嘴。 苏北言玩着丁一奖品里的那支笔,不小心戳到了他。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他自己会跟上的。” “没事,”丁一摇摇头,因为林辉的囧样笑到不行,“我在这里等他。” 苏北言没说话,扯着林辉走了。 下了楼林辉才问:“程哥不是走了吗?她在哪儿等什么?” 苏北言一边拨通电话一边说:“她不知道程今没看她比赛。” “啊?”林辉无措的抓了抓睡得炸毛的头发,“那怎么办?” “怎么办!找人啊。”苏北走向操场指了指另一边,“分头找,找到那个狗逼叫他赶紧去大礼堂。” “哦,好。”林辉点点头,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跑去。 日头渐渐偏西,橘红色的阳光遗落在楼梯间的角落。 丁一找了一块干净的楼梯地砖坐下,一字一字的把奖状的内容看过去,嘴角忍不住上扬。 程今要是看到他的奖状,应该也会开心的吧。 这层楼的人一少再少,丁一眼看着学生走完了,又看着老师走完了,最后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走了。 放学的铃声早已经敲响,学校嘈杂混乱了十几分钟又重新恢复宁静。 她从一开始的激动兴奋,渐渐的回归平静清醒。 奖状平整的放在一旁的地板上,丁一曲着腿坐在楼梯上,双手交叠头埋在其中,像一个鹌鹑似的把自己团团围抱住。 眼泪“啪嗒啪嗒”敲打着地砖,她又一次不争气的哭了。 程今不会来了。 苏北言骗她,程今根本就没在厕所,他说不定没看自己比赛就走了。 怎么办呢?他真的完全不在乎我。怎么办呢?我真的好喜欢他。 还是不要喜欢他了吧,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越来越近,好像很匆忙。 丁一抬起头,擦干眼泪,眸子里依然水雾迷蒙。 程今跑着过来,在不算热的天气里额头一层亮晶晶的薄汗,他微喘着气,站在最低的那一阶楼梯望着她。 少年一如既往的帅气,五官轮廓分明,浓眉星眸,薄唇微张。 丁一的脸上还有泪痕,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坐在最高的那阶楼梯角落哀怨的看着他,脆弱又渺小,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连同心一起碎掉。 “对不起。”程今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愧疚,还带着莫名的悲伤。 “你跟她在一起了。”丁一的语气分不清是询问还是肯定,和她的目光一样平静淡然。 程今沉默了半晌,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眼泪止不住的掉,丁一伸手去擦却发现擦不完,索性不管。 “你骗我。”她看着他说,“你那天明明说要忘掉她。” 程今感觉喘不过气来,丁一的每一颗眼泪都在斥责他,骂他渣。 “你就当是我骗你吧。我确实忘不掉她。” 说什么就当,明明就是,直接就是! 凭什么!明明不喜欢她还是耐着性子坐在一起吃饭,跨年那天把她丢下,体育课把她丢下,那天中午把她丢下,今天也是这样…… 只要岳玥出现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空气,永远都被毫不犹豫的抛之脑后。 丁一咬着唇,紧握着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气得头昏脑涨。她想质问程今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她,为什么要给她希望,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把她伤到体无完肤,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程今又一次道歉。他从来没见过丁一这副样子,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绝望,愤怒和疏离感。 “你不要再喜欢我了,算我求你。”他心脏皱缩,被残忍的拧成一团,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以作缓冲。 关于丁一,他实在做了太多愧疚的事,以至于内心已经承受不起,要结束现状只能是现在。 “从我选择岳玥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不可能了。”他言辞狠厉,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也不给丁一一点机会,“你是长辈眼里的乖孩子,是老师明目张胆偏心的好学生,同学和外面认识的朋友没有一个不喜欢你。你性格好,长得也漂亮,还对我特别特别好。别再喜欢我了,不值得,我程今没有哪一点配得上你这样对我。” 你所有的好我都知道,你给我的爱纯粹、热烈、不留余力,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害怕辜负你。 丁一很安静地听他说完,慢慢地站起身来,垂眸收拾好地上的奖状和奖品抱在怀里,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程今看着她,明明每走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却觉得心越来越远。 这段楼梯如此漫长,每一秒,两人的心都在不同程度的煎熬着。 擦肩而过的瞬间,程今想紧紧抓住她的手。 可是手像有千万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丁一什么也没说,绕过他后安安静静的下了楼,她踏着夕阳离去,娉婷的背影难掩孤独和哀伤,消失在下一层楼梯转角,脚步声渐远。 程今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她刚刚坐的地方空旷着,泪滴早已风干,仿佛从没来过这地方,也没问过那些话。 余晖逐渐褪去,消散在即将来临的夜空里。 丁一想蒙头大哭一场,但晚上还要上晚自习。 下楼路过仪容镜的时候她看清楚了自己的脸,眼睛又红又肿,像两个核桃,实在是太狼狈了。 她不想看见程今,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无法面对放学结伴时摩登的队伍里多出一个岳玥。 她想逃避这一切,平生第一次有了要逃课的念头,冲动得一去不回头。 等抓着书包到家楼下的时候,脑袋才渐渐反应过来,但也来不及了。 程今的话一句句回荡在耳边,反反复复,东一句西一句拼凑起来,半天也没个结论。 今天的冲动不止这一次,既然课都逃了那就放任自己做点更疯狂的吧。 她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塞进书包,走进了旁边一家小卖部,有些心虚的在零食区逛了几圈,随便拿了几包零食。走到柜台结账时,面色平静道:“拿包烟。” 老板扫描时看了她两眼,“什么烟?” 什么烟?丁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还问要什么烟呢?她连烟的品种都不知道。 于是在玻璃柜里扫视了一圈,随便指了一个包装好看的品类。 “这个。” 老板拿出来,问:“给谁买?” 丁一毫不犹豫道:“我哥。” 兴许是她长得太过乖巧,老板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结完账把烟和零食一起装进袋子递给她道:“小姑娘,未成年人不能吸烟哦。” 丁一的脸一瞬间烧起来,尽力保持镇定道:“嗯。” 出了超市她立即躲进一边墙根,把烟装进自己的口袋,换一家小卖部买了一个漂亮的打火机。 丁一心里慌得要命,她以自己的思维方式把别人对她的怀疑降到了最低。思来想去找不到一个适合干坏事的地方,在家里抽肯定是不敢的,最后转转悠悠走进了楼道。 烟火明灭之间两根烟已经烧完,很奇怪的是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咳咳嗽嗽,也没有想象中难闻。 她不会吞云吐雾,只会吸进嘴里,再吐出来,如此反复,一根接一根。即便如此她也没觉得抽了烟有多好受,只觉得这样子就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与之前的自己有些许不一样。 走神之际,她正吸气一口烟没吐出去,呛得她心肺俱疼,咳嗽不止,喉咙像被爪子抓了一下,生疼。逼得眼泪涌出眼眶。 像是找到了一个掉眼泪的借口,她把脑袋埋进臂弯里,从啜泣到毫不掩饰的大哭。她觉得她被呛得太难受了,难受得心要碎掉。哭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换气喘息,哭到最后掉不出一滴眼泪。 楼道里除了她的声音,没有一点回应。 手机突然震动几下,屏幕亮起来。 丁一擦干净眼泪,打开聊天软件,眼前的文字变得清晰。 辉妈[我帮你请假了,缓一缓吧,别太难过。] 程哥[你疯了?为这点事儿逃课。] 苏北言[在哪儿?] 不论是关心还是责问,丁一一个都不想回,程今的消息像冰锥一样戳她的心窝子,让本就大失所望的她更加心灰意冷。 够了,所有的委屈、伤心、失望都够了。 结束吧! 丁一指尖颤抖着点进程今的设置信息,静默地看着“删除好友”四个字,那显眼的红色很刺眼,仿佛在警告她按下去就不能回头了。 她想了又想,手指好几次准备按下去都被快速收回来。 别挣扎了,丁一,不回头就不回头吧。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狠心按了下去,没有任何犹豫。 删掉了程今,心情终于缓和了一点,虽然还是难过,但丁一知道治愈感情问题要慢慢来,没那么快。 她把剩下的大半包烟和火机放进书包最里边的夹层里,收拾完脚边的残局回家倒头就睡。 第56章 程今和岳玥谈恋爱了! 他带着女朋友去乐队的演出,岳玥和每一个人都说得上话,唯独丁一。 丁一调座位了!同桌变成了苏北言。 摩登依旧形影不离,依旧一起笑一起闹,但丁一不再和程今说话,不再接他的梗,关于他的话题闭口不谈,也不再跟着他屁股后面跑。 程今在发现自己被删以后也很识相的不再主动找她。 两人唯一的交流是乐队排练时偶尔纠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在冷战。 岳玥经常来班级门口找程今,他们站在走廊上晒着太阳有说有笑,他们会一起去食堂逛超市,放学一起去时光,程今还会开着小粉红女郎送她回家…… 丁一刚开始那几天还会醋意横飞,甚至情绪受到影响。到后来也就习惯了,她学会了全都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该干嘛就干嘛。反正总有一天,该忘掉的都会忘掉。 “去超市吗?”苏北言问。 她轻轻摇头,继续抄英语单词。 “我和小黑他们去,要给你带点什么吗?” “不用,我不饿。” 张青云走过来扶着她的桌子,对她眨了一下眼睛道:“走啊小丁一,一起去啊。” 丁一对他各种不正经的样子已经免疫,淡笑道:“真不用,你们去吧。” “你是不是嫌外面那两个人烦?我帮你赶走他们。”张青云指着走廊上的程今和岳玥抬脚要过去,被丁一一把拽住。 “哎~不是不是。” 苏北言拽住他的后领,“你别闹了,走吧。” “唉~”张青云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对丁一道,“我都不明白你喜欢程今什么。” “就是。”李斯辰在一旁帮腔,“程哥性格又不好,脾气又差,还花心,长得吧……还看得过去,差我一点儿,除了身高高点没有其他优点。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丁一无奈地笑了笑。 张青云暧昧不明的挑了挑眉毛,暗送秋波,“小丁一,你别喜欢程哥了,喜欢我吧,我一定对你特别好。” 李斯辰当头给他一巴掌,“你他妈不怕王丽娜让你跪键盘啊?要谈恋爱肯定先考虑我啊,跟你这龟孙在一起,生个煤球吗?” “老子□□……”张青云勒住李斯辰的脖子,脑子里已经作好了关于他祖宗十八代的长篇大论。 “小黑,”程今进来打断道,“没看见有女孩子在吗?说话能不能他妈注意点儿?” 丁一看了他一眼,不小心四目相对,连忙低头把目光定在单词本上。 “切~”张青云玩笑道,“你他妈是好东西。” “别过分。”程今的眸子黑漆漆的,盯着他不放,很认真。 张青云感觉背后凉飕飕的陪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了程哥,下次注意。” 去超市的三人走了,丁一正襟危坐地抄着单词,把程今拒于千里之外。 那副认真的样子,只差把“赶紧走,不待见你!”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程今看着她的发顶,顿了两秒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靠着椅背抱着双臂,从后面盯着她的后脑勺,仿佛要把那里盯出一个洞来,看看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妈的都第几天了,还是不理人,气性怎么就这么大。 程今越想越气,没忍住一脚踹在桌脚上。“操!” 固体传音最为致命,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林辉耳中一阵轰隆巨响,吓得一下子弹起来,迷迷蒙蒙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程今咳嗽两声,尴尬道:“没事。” 说不在意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把人删除也没用,丁一能背下他的账号,更何况还有同一个群。 她常常偷偷的进入账号页面看程今的账号信息,动态是绝对不能看的,因为会有记录。 最后干脆开了个小号加他,怕他起疑心还特地把资料卡改成男生。 程今通过了好友验证,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连打招呼都没有。 同意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小号去看他的新动态,程今更新了好几条关于恋爱的说说,还有岳玥的照片,甜言蜜语一大堆。 丁一暗笑自己傻,非要手贱去加他,亲眼看他没有自己之后如何开心幸福。 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再手贱一次也无所谓了。 她打开程今的空间留言板,赫然有一条是中午12:04才留的。那个粉粉头像的账号写道:“我喜欢你牵着我过斑马线,我喜欢走路时你让我走内侧,我喜欢你把外套给我穿,外面大裙子,里面小裙子。” 程今回了三个爱心。 下面又一条:“谢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你跟我说你很喜欢我,我也一样很喜欢你呀!!!” 程今回了“爱你。” 又一条:“早呀早呀,程哥,继续爱我哟。” 程今回了“早早早~” 她突然觉得很伤心,因为程今的这个样子在她面前是从未有过的。她能感觉到程今真的很喜欢她,他们在一起所有人都很高兴,不开心不愿意祝福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太自私了,丁一心想,但爱从来都与大方无关,私有是最对安全感最大的满足。 程今不属于她,她强迫自己接受。 五月底秦沐和陈舒华领了结婚证,因为是二婚,所以只是简单的请了几位近亲一起吃饭。 外婆拉着陈舒华的手泪眼婆娑,一遍又一遍的哭诉着她的女儿这么多年是如何遇人不淑如何咬着牙熬过来的,如今算是熬出头了。 秦允扬也从工作地赶回来,脸上带着笑,调侃自己的老爹总算是名草有主了。 丁一看见陈舒华眼中的湿润,明白那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感动。 “看得我都要哭了。”丁予陈在一旁感叹道。 “噗-”丁一笑道,“你看懂什么了你就要哭?” “感动呀,我妈终于嫁出去了。” “哈哈,”丁一拍拍她的头,“你比妈自己还操心呢。” “也不知道有没有红包拿。”丁予陈手肘撑在桌子上扶着脸说。 “哈哈哈哈哈,有有有。”秦允扬走过来递上四个厚厚的红包,两个大的两个小的。 “喏,这是老秦的,我替他给你们。”她先分了两个大的,随后又分了两个小的,“这是我的,拿着。” “允扬姐,阿予开玩笑的。”丁一笑着要把红包塞回去,被秦允扬制止。 “这孩子,你爸结婚你给什么红包?”三姨笑道。 “哎~这你就不懂了三姨,我爸给红包是图个喜庆,给女儿们意思意思。我给红包嘛,是给两个妹妹改口叫姐姐的。” 秦允扬一席话把桌上的人都逗乐了,七大姑八大姨一个劲儿的夸她机灵懂事儿。 “原来是改口费啊。”大姨笑道。 丁予陈首当其冲收下红包甜甜叫道:“谢谢姐姐。” 丁一也收下红包笑道:“谢谢允扬姐。” 秦允扬挨个儿摸摸头,一桌子气氛很融洽,饭也吃得格外的香。 六月暑气渐涨,明晃晃的烈日让学生们脱下了厚厚的外套,换上了短袖。食堂的冰柜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雪糕,蝉鸣也在一年四季的轮回之后久违的穿入耳膜。 距离两人冷战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也并不是全无交流,只是少之又少,且两人都语气冰冷没什么表情。 丁一依然用小号关注着程今的点点滴滴,偷窥着他们幸福的恋爱日常。 岳玥在留言板里写道:“谢谢你送我的珍贵礼物,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嘻嘻~” 隔天,岳玥来到教室门口等程今放学的时候,丁一注意到了她脖子上挂着一根黑色编织绳。 那编织样式丁一再熟悉不过了,是程今的铜钱挂坠。他奶奶给他的传家宝,当初他舍都舍不得摘下来给她看一看的铜钱。 丁一在心里冷冷一笑,习惯性的选择了无视。 第57章 程今的恋情最终在六月三号戛然而止,比丁一想象的要快很多,他刚发完“陪岳玥小朋友过六一儿童节”的动态,还没来得及喂大家“恋情满一月”的狗粮。 一夜之间,他删掉了有关于岳玥的所有动态,又变成了那个完完整整不属于任何人的程今。 说不高兴是假的,丁一当晚高兴得在床上活蹦乱跳就差敲锣打鼓庆祝了。 但她没在程今面前表现出来,分手是分手,她们两的冷战还没有结束。 她才不要低头,错的是程今。 “你什么情况?”苏北言和程今站在男厕的窗口边,吐出一口烟问。 “不合适呗。”程今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烟灰淡淡道。 “你提的?” “她提的?” “为什么?”苏北言不解道。 “……神他妈知道为什么。”程今现在都快烦死了,不是因为分手,而是因为自己都已经分手了丁一为什么还不来找他。 “怎么样?四年的执念,满足了吗?” “也就那样吧,没什么感觉。” “嘁-”苏北言冷哼一声,“你他妈就是犯贱,没在一起的时候做梦都在想,在一起了又他妈一句没什么感觉就打发了。” 他以为程今要面子故意装出一副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事实上程今真的没有什么感觉。这一个月里比起谈恋爱的滋味他更烦心的是和丁一之间的关系。 没在一起之前他发誓把岳玥追到手的时候要一天亲她八百遍,但现实是牵手的次数一只手的数的过来更别提其他了,就连发动态也是岳玥要求的,远远没有留言板里那样甜蜜。 “别吵,老子烦着呢。”程今说。 “烦个求,我们才烦呢,你和丁一冷战一个月,搞得我们里外不是人。” “谁跟她冷战啊?是她不理我好吧,你搞清楚了没有?”程今弹掉烟头,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那你主动跟她说话,看她理不理你。” 程今想起那天在大礼堂楼道里说的话,真的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丁一愿意搭理自己才怪呢。 后悔两个字已经说烦了。 每次转身没看见丁一的时候,每次打球球场边的长椅上没有丁一的时候,每次去超市没人能准确拿出自己想吃的雪糕的时候,每次看到课桌的另一边是林辉的时候,每次看见丁一对别人笑的时候……后悔这个词就已经在心里重述了千千万万次了。 但是丁一好像真的不理他了,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了,干脆得很。 接下来的日子里,程今前前后后发来好几次好友验证,丁一都没有同意。 其实她对程今已经没有生气了,但对于感情的问题,她有自己的原则,程今骗了她,是他有错在先,在他不向自己道歉之前,绝不原谅。 傍晚的风里夹杂着一丝燥热,夏季来临天黑得比较晚,离晚自习响铃还有十几分钟,天光依然大亮。 丁一走进教室,苏北言的书包已经在桌子上,但没看见人,可能去抽烟了。 “卧槽!卧槽!快来看!” “田径场的草坪上有人打起来了!” “牛逼啊!” …… 窗外突然爆发出嘈杂的喧闹声,各个楼层的人群争先恐后的扒着阳台往操场看去,一时之间,走廊上被堵得水泄不通。 “呜呼~” “卧槽!牛逼!” “加油!!!” 看戏的人不时发出各种喝彩哄闹声,比闹事的人情绪还高涨。 班上的人也陆陆续续被吸引到走廊上,窗户边去,人挤着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沸反盈天。 丁一坐在位置上自顾自地整理着桌面上的书本,她一向都不喜欢凑这种热闹。 “诶诶诶,干什么呢!都给我回教室去好好坐着。” “阳台上那几个赶紧下来,注意安全!” “反了天了,都给我进教室!” 教学楼的动静惊动了办公室里的老师,他们板着脸出来咆哮如雷,把看热闹的学生吼得一愣一愣的。 奈何学生们没怎么见过敢在学校里面打架的盛况,情绪激动,老师怒斥半天也是徒劳无功。 “丁一!丁一!”陈江声嘶力竭的喊着拨开人群冲到教室门口,强大的惯性把他带砸到教室门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着,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指着外面费劲儿的说:“程,程哥和人打起来了!” 什么?!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丁一就已经扔下手中的书本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陈江来不及歇气儿,撑起身子又继续跟着她跑下去。 “跟谁打起来了?”丁一一边跑一边问。 “不清楚,只知道是三班的。” 三班?她知道了。 操场上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丁一扒开身边的人挤进去。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中间自觉的露出一块空地,程今骑在一个穿黑衣服的男生身上,掐着那人脖子把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揍。 “程哥。”丁一看清楚眼前的情况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 “我都说了用不着你管!你聋了吗?!程今!你给我赶紧放手!”岳玥红着眼站在人群最前面咆哮,跟往常的温柔一点儿也沾不上边。 张玲玲在旁边挽住她的手,以免她会冲上去拉架。 程今的拳头还在挥舞,被按在地上的人不断辱骂他,他充耳不闻,双眼猩红死死盯着他,每一拳都用足了力气。 岳玥气得直跳脚,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挂坠,用尽全力砸在程今身上。 嘶吼道:“别打了!”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快跑!” 人群里突然喊了一声,周围的人瞬间向四处散去,还有一些好奇心重的人留在原地。 丁一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从后面抱住程今的腰,差点被他用蛮力甩出去。 她闭着眼睛用力抱着他喊道:“程哥!别打了!快住手!” 张玲玲在一边拽着岳玥道:“快走啊阿玥,老师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岳玥在惊疑不定中被她拽着随人群离开。 “程哥!程哥!住手!”丁一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程今的力气大得像头牛,就凭她的小身板根本就拽不住他。 身后传来教导主任震耳欲聋的声音,“住手!都给我站起来!” 几个男老师过来拉开了骑在上面的程今,何家铭翻身起来就要冲上去再打,被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张青云和李斯辰、林辉几人紧紧拽住,挣扎不开。 丁一在混乱中被人拽着手提起来,一回头看是苏北言。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回教室去。”教导主任吼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张青云拽着何家铭的手嬉笑道:“老师,我们是来劝架的。” “放开!你们也回去!” 何家铭被放开,怒气冲冲的盯着程今。两人脸上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但何家铭衣衫不整,裤子上全是脚印,满身污泥和杂草,头发也东倒西歪,怎么看都是他更惨一点。 教导主任看过去,肺都要吼出来了:“怎么?还想打啊?!” 丁一被苏北言他们带走,一步三回头看着操场那边的情况。他们没走两步,教导主任就带上老师和犯事儿的两人走了。 “卧槽!程哥这一架打得爽啊!”张青云挥了几下拳头笑道。 “我假装劝架的时候给了那傻逼几脚,草他妈的,爽爆了。”李斯辰在一边激动道。 “要我说那女的还没有丁一长得好看,真不知道程哥看上她哪里。”张青云又说。 “程哥为她打的架,她倒好,反倒帮着那傻逼前男友,真是开了眼了。” 陈江啐了一口,为程今不值道:“这种女的,活该被那傻逼打死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生一对。” 丁一算是搞明白了,岳玥被何家铭打了,所以程今才去找的何家铭。 可是,程今是怎么知道岳玥被打的。 “程哥怎么知道的?”丁一问。 “啊?”陈江没反应过来她问什么,“什么怎么知道的。” “岳玥被打,他是怎么知道的?” “哦,张玲玲来班上找他说的,他烟都没抽就去三班找那傻逼了。” 陈江越说越来劲,“亏他还把传家宝都给那女的了……诶,丁一,你去哪儿?” 众人看着丁一朝反方向跑去的背影呆愣在原地。 苏北言淡淡道:“别管她。” 第58章 夜色降临,丁一打着手机电筒蹲在田径场草坪上一点一点扒拉着塑胶草,寻找那条被岳玥一气之下扔出去的铜钱挂坠。 那是程今的奶奶给的,戴在身上很多年,对他很重要。 晚自习过去大半,依然毫无收获。 丁一无力的叹了口气坐在地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刚刚两人打架的位置,一遍又一遍的设想岳玥扔出去的弧度可能会让挂坠掉在哪儿。 她不气馁,拍拍屁股又起来找,范围一点一点扩宽。 王国华和莫为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两人焦头烂额,面色都不太好。 联系了双方家长之后,又叫了当时在操场的几个学生。 程今脸上唯一挂彩的地方就是脸颊上有一道不足两厘米的划痕,那是何家铭用戒刀蹭到的,伤得并不深,他等的就是何家铭先出手,自己才能理所应当的正当防卫。 苏北言几个到办公室一口咬定是何家铭先动的手,又指出他带危险械具进入校园,故意伤害同学。 何家铭顿时哑口无言气得火冒三丈,当场被他老爹赏了个耳光。 在场的老师拦都拦不住。 经过校方和双方家长两个多小时的调解后,最终以两人相互道歉重归于好收场。 何家铭私带危险械具进校,先动手伤害同学,校内斗殴,给予记过处分。 程今校内斗殴,给予警告处分。 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过,早已过了放学时间,校园里一片清净,没人注意丁一的书包还在桌肚里。 几人在程今父母的念叨声中一起走出了学校。 “同学,人家都放学回家了,你要不明天再找吧。”保安大叔站在一边,打着电筒晃着塑胶草皮道。 “不行,我丢的东西很重要,明天人一踩就更找不到了。”丁一摆摆手,“大叔,帮我照照这边。” 保安走过去,帮她照着另一边,无奈道:“我看你都在这儿找了几个小时了,这田径场这么大,估计是找不到了。” “快了快了。” 保安看了看手机,“同学,真不能再找了,我们要关校门了。” “马上了叔叔,再给我十分钟,要是再找不到我就不找了。”丁一敷衍道。 她埋头继续找,并不在意保安说的话,要是十分钟之内找不到那就再拜托十分钟,再找不到就再拜托,总会找到的。 保安看着她蹲在地上认真摸索的样子,也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拿着电筒在一旁给她照亮,祈求她快点找到。 “啊!”丁一激动得一下子站起来,因为蹲了太久两条腿都发麻,又摔回去。 “这孩子,”保安走过去照着她,“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丁一捏了捏腿,仰头笑得如花似月,甜进人心里头,“找到了。” “行了,找到了就赶紧回去吧。” 丁一连书包都不要了,紧紧握着吊坠往校外赶,掏出手机准备给程今发消息。 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一的电,还没等她编辑完消息屏幕一黑就关机了。 “我靠。”丁一急的跺脚。 寂静的夜里传来卷闸门下拉的声音,丁一眼前一亮。 “徐哥,等一下。” “丁一?怎么那么晚还在这里?”徐成风停动作看着奔跑而来的人。 “我帮程今找东西呢,手机关机了过来借个地方充电。” “那你等一下,我进去给你拿个充电宝。” “行,谢谢徐哥。” 徐成风拿着充电宝出来,见她手里攥着的黑绳问:“放学的时候我看见程今爸妈来接他,苏北言说他在学校里打架了,这是……打架的时候掉的?” “嗯。”丁一把手机充上电,急急地摁着开机键,手机还是打不开。 徐成风轻笑一声,“程今那小子真是……没事儿,充电宝你明天再给我也行。” “啊,那行,”丁一急急道谢离开,“谢谢徐哥,我先走了我得赶紧把这个还给他。” “行,你早点回去啊,太晚了不安全。” “好嘞。”丁一回头挥了挥手。 徐成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摇头感叹道:“嗐,年轻真好啊。” 然后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拉下卷闸门上锁,“老子明天不上班,上班巴适得板~” 街道两边的大部分住房都已经熄灯,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丁一攥着那枚铜钱像是拥有定海神针,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东西还给程今,一点也不知道害怕。 她疾走带小跑来到程今家楼下,窗户黑漆漆的,显然已经关灯休息了。 “阿姨您别担心,我去问问北言他们……” 丁一恍惚听见细微的说话声,一仰头就对上了程今漆黑的眼眸。 程今穿着宽松的黑色睡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猛地向前一步拽住阳台护栏倾身向前,确定了楼下的人是丁一后连忙道:“阿姨,我看见丁一了,您不用担心,我现在把她送回来。嗯。好。好。阿姨再见。” 程今挂断电话眼里尽是怒光,他站在阳台又轻又凶地对楼下的人道:“等着我。” 丁一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心里忐忑不安。 不一会儿,程今就从楼下开门走了出来,出来时已经换上了日常的衣服。 他是悄悄溜出来的。一边拽着丁一往外走一边呵斥道:“你有病啊大晚上的不回家,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妈担心得要命正打电话到处找你呢。” 丁一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想起来自己确实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我手机关机了,没看时间。程哥,你拽得我手疼。” 程今放开她的手,凶巴巴的看着她,怒道:“别叫我程哥。不是要和我冷战吗?叫什么程哥?” 丁一沉默着,就这么站着等他吼完。 见他不再说话了,她才伸出食指轻轻的点了点脸上划伤的地方。 “疼吗?”她的声音轻轻的,像一片柔软的羽毛拂过心尖。 程今的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擦药了吗?”她又问。 程今的黝黑的眸子里波光微动,怒气渐渐消散。 “要擦药哦,留疤了可怎么办呐?” “……” 丁一抿了抿嘴,有点想哭,她觉得自己又给程今添麻烦了。 他今天肯定很生气,被打到的地方肯定好痛好痛,现在还要送自己回家肯定觉得自己很烦。 程今看着她水汽弥漫的眼睛,愣了一下。 是自己太凶了吗? 良久,丁一那慢半拍的脑子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她把他的大手拉过来,把带着温热的铜钱塞进去。 “这个给你,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的。” 程今张开手,看着静躺在手心的铜钱,心跳漏了半拍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可能?! 那么大的田径场怎么可能找得回来?! 他一个晚上都在做“这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的心理建设,但此时的丁一把东西完好无损的放在他手里,做到了他认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苏北言他们全在办公室,她一个人在田径场找了多久? 程今不敢想,越想他就越愧疚。 丁一眼前一黑,身体一紧,整个人都被程今拥入怀里。 “程哥……”她声音被衣物阻隔,听起来闷闷的,像鼓槌一样敲打在他的心里。 “嘘--”程今闭着眼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 丁一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鼻尖全是属于程今的干净味道,她贪婪的呼吸着,想把这香味刻进脑海里。 一个多月的冷战她也并不是全然无感,在程今拥抱她的这一刻,全身的细胞都被唤醒。 丁一终于明白,时间消磨没用,不联系也没用,那些尝试忘记的日子里她还是一样喜欢程今,甚至比以前更喜欢。 半晌,程今才闷声闷气道:“对不起!对不起丁一一,是哥错了。” 丁一的笑容从含蓄的花苞绽放成娇艳的花瓣儿,她轻轻拍拍他宽厚的背,回应道:“没关系。” 程今放开她,摸摸那毛茸茸的发顶,轻快道:“走吧,送你回家。” 丁一摆摆手道:“没事儿,太晚了,我可以自己打车,你回去吧。” 程今一瞪眼,佯装生气道:“我送你。我有话跟你说。” “好吧。” 一路上丁一就静静地听他说话,程今一直在道歉,反反复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哥错了。” 丁一暖暖的笑着,看着他笨拙道歉的样子,心底直发笑。 到小区楼下时,程今看着她郑重地承诺道:“哥错了,哥答应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吵架了,再也不冷战了好不好?” 丁一浅浅笑道:“好。” …… 回家免不了被教训一顿,但心情好的时候,陈舒华的唠叨仿佛也变得悦耳动听起来。 丁一向陈舒华和秦沐道歉,并且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后,陈舒华的脸色才稍有缓和,然后被秦沐催促着回去休息。 悠悠长夜,好梦万千。 隔天早晨,林辉踩着朝阳的光辉急急地冲进教室。 “卧槽卧槽,憋死我了,北言给我点纸。” 苏北言嘴里叼着面包片,手里在撕牛奶吸管,闻言紧皱眉头道:“你这一大早的忙着吃早饭去啊?” 林辉跑到丁一的座位上,胡乱翻出她书包里的纸巾,动作太过粗鲁,书包掉地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他边跑边道:“你帮我收拾一下,我真憋不住了。” “操!” 苏北言放下面包牛奶,蹲下身子收拾起来,突然手指一顿。 一堆纸笔当中出现了两样匪夷所思的东西—烟、火机。 丁一和程今刚走进教室还没来得及坐下,手突然被一股力量拽住往外面走。 “诶,苏北言你干什么?” 苏北言声音淡淡道:“有事找你。” 程今在原地呆住,见林辉走进来后知后觉的问道:“怎么回事?” 林辉摊摊双手,摇头道:“不知道。” 苏北言把丁一拉到天台上,此时旭日初升照得她面颊透红,乱风卷起两人的发丝,蓝白校服翻飞。 本来是一副美好场景,苏北言的脸色却难看得像早上出门踩了屎。 “干嘛?”丁一云里雾里。 “你有病啊?”苏北言拧着眉看着她,语气极其认真,带着压制的怒意。 丁一懵了,下意识道:“你才有病。” “你想死啊?” “……” 丁一被他盯得脊背发凉,她第一次看见苏北言气到目露凶光脸色憋红的样子。 她咽了咽口水,意识到自己要是再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很可能会被他一拳打爆。 苏北言黑着脸,气势汹汹地把“作案工具”扔在她面前。 “……”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完了!!!那天之后忘记销毁证物了! 丁一看了看地上的烟和火机,又看了看他,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要是想死就早点说。” “……” “说话啊,刚刚不是还骂得挺厉害的。” “……没有骂。”丁一的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 哪敢骂呀! 苏北言只看见她张了张嘴,提高音量道:“大点儿声,没吃早饭啊?” 他烦躁的转身背对着她抓了抓头发,长呼了一口气。 丁一的脑子飞速运转,现在他估计听不进去任何解释,要是他一会儿准备动手就啥也别管转身就跑。 整理好情绪之后,苏北言又转过身来,尽量维持脸部平静道:“第几次?” “第一次。” “大点儿声!” 丁一被吼得惊跳了一下,悄悄瞥了一眼他横眉倒竖的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提高了点音量道:“第,第一次。” “抽了几根?” “三根。” 苏北言气到叹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 “不是。” 她柔柔弱弱的样子让苏北言的愤怒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屈。 丁一很少说谎,她说是第一次那就是第一次。 苏北言刚刚扔东西的时候多有气势现在捡东西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没收!”他冷冷道。 然后把烟和火机揣进兜里朝楼梯口走去,路过她时发泄似的用手掌拍了拍她的额头,这次真用了力。 “啊!痛!”丁一捂着额头哭丧着脸道。 “你还知道痛。再敢有下次,头都给你拧下来。” 丁一自知理亏,跟在他身后可怜巴巴道:“不敢了。” 她一边想着为什么他们几个可以光明正大的抽她不可以,另一边又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差了,第一次干坏事就被捉个现行。 最后终于悟出一个真理:无论运气好坏,她都不适合干坏事。 第59章 程今和何家铭的名字在校门口的“光荣榜”上挂了整整一个月,期间加上了张青云,傍晚放学拉帮结派校外斗殴,给予警告处分。两人每天商量计划着怎样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通报单卷走,或者把光荣榜拆了也行。 直到两人的处分通告被新时间遮盖,两人也没商量出最终的实行计划。 比程今他们大一届的崔起早已经开始放假,每天各种动态分享着高三党毕业后的潇洒生活。丁一一边幻想一年之后自己也能没有作业无所顾忌的各地旅游、商演赚钱,一边继续着自己苦逼的高二生活。 老师们开始争着抢着的为学生灌输知识,不放过一丁点时间。书桌上的试卷越积越多,夏日的午后烈日炎炎格外沉闷,比这最要命的是下午的语文课。 吴其雄站在讲台上指着黑板夸夸其谈,另一只手不得闲的擦着额头上的汗。 台下一片安静如鸡,一眼望去已经睡着了大半。 他也累了,干脆不讲了,靠着讲台和大家聊起天。 “诶诶诶,”他沾满粉笔灰的手掌大力拍了拍讲桌,“都醒醒,我能理解这天气容易困,但一会儿领导检查路过不好交差,大家都醒醒啊,聊会儿天提提神我们再继续。” 睡觉的人接二连三的直起身来,睡眼惺忪的或伸懒腰或揉眼睛。 他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到现在还不着急,同学们,离你们高考已经不到一年了哎,还不知道紧张啊……” “老吴,你再聊这个我们又要睡着了。”张青云打着哈欠道。 吴其雄看他歪歪扭扭的坐姿,提醒道:“你看看你,坐没坐相,聊个天还有要求。” 张青云稍微坐直了些,嬉笑着不怀好意道:“老吴,你说那些多没意思啊,你给我们聊聊你的爱情故事吧。” 全班一阵大笑,就连刚才准备再次入睡的人都打起了精神想继续听。 吴其雄老脸一红,“胡说八道,我能有什么爱情故事。” “那不一定,”张青云笑道,“您看您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年轻的时候指不定有多少小姑娘追你呢。” “就是就是。”李斯辰跟着起哄道,“老吴你就说说你跟师母的。” “我们那时候哪有你们那么多幺蛾子,看对眼了就在一起呗,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吴其雄说。 “那你说,”张青云激动地站起来道,“你说你跟师母怎么认识的?” “嗐~”吴其雄笑道,“我跟你们师母是高中同学。” “啊?”丁一惊讶道,“我们好多老师的结婚对象都是高中同学哎。” 据她所知,除了地理老师谭林还没结婚以外,班主任王国华,数学老师尚羽,英语老师杨浣琴的结婚对象都是高中同学。 “没错,那时候通讯不发达,基本上都是身边认识的,不像现在还有什么网恋?” “哈哈哈哈……” 学生们笑作一团,眼前一个四十多岁小老头提起新时代词汇“网恋”还是很滑稽很搞笑的。 “那你们那时候怎么追女生啊?”程今笑道。 吴其雄抬起保温杯,云淡风轻的嘬了一小口茶,笑道:“嗐~那个年代的人嘴巴笨,什么都不会说,用行动来表达的。” 看大家那么感兴趣,吴其雄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以前我有个大学室友喜欢我们班一个女孩子。人家也不说,就每天帮那女同学打水。那时候我们用热水需要拿保温瓶去饭堂热水管打,保温杯一般都放在各个寝室门口。那个男生每天就去拿那个女孩子的保温瓶,打满了之后又给人放回去。一开始女孩不知道,还觉得奇怪呢,后来知道了就拒绝了他。那男生也不说话,还是每天给她打水,持续了一年多吧。”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眉目间染上温暖得颜色,仿佛回到了当年。 “后来那女孩的室友都看不下去了,撮合两人在一起,毕业之后没多久就结婚了,我当时还去和喜酒了呢。” 班上的人兴致很高,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我去,牛啊!” “吾辈之楷模啊。” “厉害厉害。” 女生则星星眼道:“哇~太浪漫了吧。” “果然从前的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啊。” “好羡慕啊。” 吴其雄看他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道:“这还不算最厉害的,还有一个也是大学同学。” 他清了清嗓子,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那个男生,长的呢……”他想了想道,“比较抽象。” “哈哈哈哈……”笑倒一片。 “真的。”吴其雄笑道,“说委婉一点嘛,长得比较抽象,也不太高,但他又一个优点就是特别能说。他喜欢的女生是我们系出了名的大美女,大家都劝他趁早放弃,嘿~人家偏不。他知道那女生家在哪儿,一有时间呢就买着水果礼物什么的去那女生家,你们猜他去干嘛?” “那肯定是去找那个女生啊。”张青云说。 “错。”吴其雄眉眼又几分得意,继续道,“他去找那女生的父母,坐着跟人家父母聊天,谈天扩地的,把未来老丈人聊开心了。一来二去,那女生的爸妈觉得,诶~小伙子人不错,学识渊博有远见,特别满意。后来两个人就在一起了,也结婚了,现在在国家单位上班,有车有房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发表着自己的观点,丁一微微一笑道:“哇塞,太美好了。” “所以啊同学们,”吴其雄语重心长地说,“还是要好好学习,多学点本事将来交女朋友都轻松一点儿。” “哈哈你看你看,又开始了。交女朋友管什么学习好不好,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可以在一起。”张青云笑道。 吴其雄轻笑一声,用过来人的身份说道:“你们着这个年纪,只能说喜欢,还谈不上爱。” 教室里又掀起一阵议论的狂潮。 吴其雄突然问:“那你们觉得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有人说:“一个浅一点一个深一点。” 有人说:“一个是来自于好感,一个是来自于内心。” 还有人说:“喜欢是想和你在一起,爱是尊重你的意见还你选择的自由。” …… 吴其雄看见坐在第一排发呆的丁一,突然说,“丁一,你说说你的看法。” 丁一突然被点名,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她刚刚正入神的想着自己的以后,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还跟摩登的大家是好朋友。她和程今会不会已经在一起了,或者已经结婚了。 “你说说,喜欢和爱的区别是什么?” 丁一沉默了几秒,这几秒钟的空隙里,脑海里全是程今。 喜欢就像你在超市的货架上看到一瓶汽水,是平时买得最多的,最符合你口味的,但可能因为今天吃的有点多,你选择了其他。而爱,是你的生命中只有这瓶汽水,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春夏秋冬,无视所有内在的或外在的因素,你只会选择它,且永远选择他。 程今就坐在后面看着她,丁一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轻轻的说:“喜欢是反复衡量之后可供选择,爱是至死不渝退无可退。” “嘶~”吴其雄不明所以的挠挠头,“你们小年轻的理解我还真有点儿听不懂。” 丁一继续一字一句认真的说:“但是不管是喜欢还是爱,只要是我认定的人,我都会不顾一切,不顾后果,拼尽全力的对他好,没有结果也无所谓。没有那么多来日方长,我们现在就要快乐。” 周围的一切静滞了几秒,唯一站起来的少女脸颊通红,眼睛里却闪烁着明灿灿的光。 “卧槽!!!” 张青云爆发出一声怒喝,紧接着班上爆发出雷霆班的掌声,夹杂着几声佩服的称赞。 “卧槽!”张青云在嘈杂的欢呼声里撕心裂肺喊道,“程哥!丁一再给你表白啊卧槽!你听见没有!” 程今抱着手坐自己的位置上紧盯着第一排的女孩,他赌她不敢回头。 少年嘴角微扬,满眼盛不住的笑意,他又不聋,当然听见了。 教室像一个大水壶,同学们像烧开了的水,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沸腾了好一阵。 “坐下吧。”吴其雄对丁一说,随后拿着数学老师的大号教具三角尺在讲桌上拍了好几下,喊道:“好了好了,既然这么有精神那我们就继续上课吧,翻到卷子三大题第一小题……” “啊啊啊……”底下的欢呼声变成了一片长长的哀嚎。 嚎也没用,课还是要上。 第60章 临近期末时,城东片区的拆迁工程正式启动,城东的居民在短时间内搬离了居住了几十年的地方,那里也是程今和苏北言从小长大的家,封存着几代人的记忆。 以三中为界限,往后的片区全部拆除,不到半个月,记忆中四通八达的小街小巷,鳞次栉比的老式居民楼,充满生活气息的老城区就已不复存在。 苏北言家在城北买了一套二手房,很快就搬了进去。程今家则买了新房,没交房之前,暂时租住在城东一个小区。 两人的上学路远了不止一点,家里面给两人配了电瓶车。除了程今的“小粉红女郎”以外,苏北言喜提了一台纯黑炫酷的“小毛驴”。 中午陈舒华在照着网上的视频把西瓜切了个新花样,丁一顺手拍了张照发在群里。 辉妈[看得到吃不到,桑心。] 程哥[好想吃西瓜,还有芒果。] 丁一中午往书包里塞了几个勺子,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去水果店,结完账出来时刚好遇见了准备去上学的陈江。 “大蛮,你怎么在这儿?” 丁一艰难地提着几十斤的西瓜和芒果,“买水果啊。你家在这边?” “对啊。”陈江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手往下坠了一瞬,“卧槽!你这是买了多少?” “买去教室大家一起吃啊。” “啧,幸好遇到了我,要不然可得把你累死。” 有一个半篮球这么大的西瓜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所有人的下巴都像脱臼了一样,众人围着西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卧槽!”林辉竖起大拇指,“丁一,这事儿我相信只有你能做得出来。” “不是你说要吃的吗?” “卧槽,小丁一,你也太好了吧。”张青云拍拍圆圆滚滚的大西瓜道。 程今看着她,嘴角忍不住上扬。 怎么会有这么呆,这么可爱的人啊。 丁一把勺子摆出来,又把唯一一个比手还大的大青芒递给程今。 “哥,芒果,这个大。” “噗--”程今没忍住笑出来,接过芒果后道,“谢谢。” 苏北言在旁边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在心里琢磨了半天的问题。 “这个西瓜……你是准备怎么开?” “嗯?”丁一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我……我忘了。” “噗哈哈哈……” 几个人笑作一团,这下轮到大家苦恼了。 下一节电脑课,去微机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程今抱起西瓜带领众人一起上了教学楼天台。 正是热不可耐的酷暑时节,骄阳似火地面滚烫。楼顶的风一阵一阵带来凉爽,夏日蝉鸣与少年们的欢笑融在一起变成了校园里独有的风景。 程今把塑料袋包裹严实的西瓜举过头顶用力一砸,浑圆的西瓜顿时四分五裂,一人拿着一块坐在水泥屋顶上,吃着西瓜,顶着热烈的太阳,吹着徐徐清风……绘成了回忆画面里的其中一帧。 少年们畅聊着理想与未来,励志不要屈居于一方小城,笑怼着眼前人志比天高,不觉临别就在眼前。 期末考试考完的那天是王国华的生日,细心的宣传委员詹小兰在群里提醒了大家,众人在群里发了祝福消息之后,王国华邀请大家来家里玩。 大约去了二十多个人,大部分都是班上最调皮的,丁一一行人到的时候客厅里全是人头,数都数不过来。 “大家想吃点儿什么?”师母一脸温和的问。 “都可以。随便。不吃……” 回答各式各样,王国华摸了摸稍出白茬的头,为难道:“要吃什么跟你们师母说,我也不会做主要是,只会吃。” 显然,他的学生比他想象中的要有想法,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詹小兰带了一批人去买菜,程今他们负责买蛋糕,林辉买饮料。各司其职,其乐融融。 做饭炒菜,刷锅洗碗,高二六班真的是人才济济。 大家一起吃过晚饭后,还要等到零点切蛋糕。等待的时间里,男孩子们坐在一起开黑,女孩子们坐在一起聊天或逗王国华的两个小孩儿玩。还有斗地主的,玩游戏的直把老王家里玩成了轰趴馆。 “今天都考完试了哈,”王国华对着众人道,“有几个成年的?来陪小老头儿喝上一杯。” 男生一片疯魔叫嚣着要不醉不归,女孩子们也跃跃欲试,眸子里闪着兴奋的亮光。 最后甭管成没成年,大家都端起了杯。 丁一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触酒,举着杯子看着里头逐渐消逝的小气泡新奇不已。 程今大手抓过她的杯子,把本来就只有小半杯的酒倒得只剩一小口。 丁一不满的看着他,干嘛?留给猫呢? “你没喝过酒,尝一口就行了。” 丁一虽然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百八十遍,但还是偷偷开心的,莫名的约束管教总叫人有种暧昧的错觉。 “来!”王国华举起杯子,“祝我的乖儿子乖女儿们平平安安,健康成长!” 众人齐声高喊:“干杯!!!” ……丁一仰头喝净杯子里的酒,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经过喉落肚。 这算哪门子的不醉不归? 喝着,闹着,笑着…… 人多,却不乱。 酒精使人上头,没过一会儿人群里就开始相互揭老底。 什么刘毅超的女朋友是八班的;张青云每次迟到登记的都是李斯辰的名字,上次李斯辰在场他就改填了程今的名字;苏北言每次睡觉被老师抓到都会来一句“没睡着”;陈江暗恋语文课代表周雨葶……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王国华皱着眉头问:“什么?程今喜欢周雨葶?他不是喜欢丁一吗?” “……” 丁一避着众人,偷偷猫在角落一杯又一杯地研究着酒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冷不丁被点名,在沙发一头愣住了。 王国华的问题太过犀利,谁也不敢替两位回答。 几十束目光聚在她的身上,程今只是看着她笑,也不说话。 大家好像都误会了,丁一后知后觉认真地解释道:“不是他喜欢我,是我喜欢他。” “哦~”王国华如梦初醒般的点点头。 见丁一丝毫不在意,气氛瞬间又从一堆死灰燃成熊熊大火。 刘毅超纠正道:“老王你听错了,是陈江喜欢周雨葶,不是程今。” 众人的目光又随着这句话汇拢在陈江脸上。 本次事件的主角一脚踩上凳子试图增强气势,双颊通红,眸色微茫的喊道:“怎么了!我就喜欢周雨葶怎么了!除了我和丁一,你们就是一帮怂蛋。怂蛋!” 众人一阵哄笑。 “我靠,醉了一个。”张青云笑道。 杜兴举起手机道:“陈江表白了!我他妈给他录下来。” 詹小兰笑道:“你怕他明天酒醒了不承认啊?” 人群中喊道:“快扶这龟儿子下来,一会儿摔个脸朝地追周女神就更没机会了。” “哈哈哈哈哈……” 周雨葶在一旁咬着唇不说话,脸蛋通红的看着陈江被众人扶下来。 不知道醉了几个,反正大家除了高兴就是高兴,笑声不断。 “不错嘛,”王国华笑着拍拍他,“小伙子敢作敢当。” 陈江还嫌不够,竖起食指指向天花板,有些歪斜地吼道:“我以后,一、定、要娶周雨葶。这是我的理想……” 人群叫嚣起来,起哄声贯穿耳膜,吼得丁一眼前的景象都有点虚化。 陈江继续大喊:“周雨葶,老子喜欢你。” “卧槽!” “陈江牛啊!” “现在气势那么浓,老子明天把视频给他看。” 王国华觉得陈江挺有种的,没想到这么有种。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牛!老王看得起你。” 陈江恍然大悟般的在人群里寻找到丁一,“丁一,你跟我一起喊,他们都是怂蛋。” 时隔大半年,丁一又一次久违感受到大脑无比清晰。酒精最大的作用就是给你雄心豹子胆,平时不敢说的不敢做的在这一刻只需要想起来,身体就会马上付出实践。 酒醒之前不知脸皮为何物。 陈江催促道:“丁一,喊啊!我要娶周雨葶!” 丁一捏紧了拳头,终于下定了决心,跟着喊:“我要娶周雨葶!”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一阵爆笑。 “不是。”陈江说:“你要喊你自己喜欢的人。” “我要娶周雨葶!” 丁一思索了一下,大声道:“我要嫁给程今。” “对。”陈江欣慰的说道,“我们一起嫁。嫁给周雨葶!” 丁一笑得眉眼弯弯,认真道:“一定要嫁给程今。” “完了,醉了两个。”张青云笑得直不起腰。 …… 闹剧过后,王国华担心时间太晚不安全,于是提议提前切蛋糕。 许过愿吹了蜡烛之后,王国华被张青云一个纸盘洗脸,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绿一块的,像极了唱大戏的。 一个人牵头所有人都开始动手,一开始只是又目标的小团体作战,后来发展成了见人就抹,无一幸免。 丁一的脑袋开始昏沉沉的,眼前的东西也出现了重影,所有人都在打闹,没人注意到她。 她站起身来往厕所去,脚步虚浮,明明是平坦的地面却被她走得歪歪斜斜。 晃晃悠悠中手臂突然有了着力点,她抬起头,看到了面无表情一身清爽的苏北言。 丁一疑惑地左右偏头看了看,发现他的身上真的没有一点蛋糕的痕迹。 她嘟囔道:“你去哪儿了?” “楼梯间。” “你脸上为什么没有蛋糕?” “我跟他们说我蛋糕过敏。” “啊?”丁一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样子。 “不是要去卫生间吗?走啊。” “哦,对。” 苏北言看着她进厕所,自己则在阳台上抽烟等着。 卫生间的洗手池在外面,丁一从厕所出来洗完手就开始洗脸上的奶油。 她的性格太过温暖,大家都舍不得对她下狠手,象征性的脸上一片,鼻子上一片就没了。 脸躲得过,衣服却在劫难逃。大家疯起来六亲不认,衣服在他们攻击别人的时候无辜遭了秧。 她弯腰洗着脸,苏北言就叼着烟站在身后掏出纸巾一点一点帮她清理衣服上的奶油。 丁一抬起头,清丽的脸蛋还挂着水珠,她从镜子里看到身后低头认真擦衣服的苏北言,莫名喉头一哽。 她的童年是在别人的嘲笑声和调侃声中过来的,从小到大因为家庭原因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但是别人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上高中之后她遇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好朋友。 他们保护她、宠爱她、纵容她……丁一真的在心底问自己:何德何能。 可是怎么办啊!高二已经结束了,再过一年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 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手抬起来。”苏北言说。 丁一听话的抬起手,他为她擦去外套袖子上的污渍。 “怎么了?”苏北言看着镜子里的她,眼眶红得不像话,估计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泪珠应声而落。 丁一从镜子里看着依然埋头清理的苏北言,带着哭腔道:“苏北言,我想我们大家永远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哪有那么多永远啊,也不可能一辈子。”他头也不抬的说。 丁一难过极了,她自己也知道这句话幼稚极了,但她那么虔诚的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就是想让苏北言帮她实现,实在不愿意的话,顺着她的话答应下去哄骗她几句也行。 可是他的回答让人讨厌极了,丁一一点也不满意。 她固执道:“我就想我们做永远的好朋友,一辈子在一起。” 苏北言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镜子里的人一眼,眼睛被烟熏得微眯。擦干净最后一块地方后,他把烟用水浇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一连贯操作下来都没理她。 丁一转身面对着他,擦着停不下来的眼泪,哽咽道:“可不可以啊?可不可以?” 苏北言的眉心蹙了一下,轻轻地哄道:“我尽力。不管以后你考哪个大学,在哪个城市,我都会去找你。永远和一辈子我不敢说,但是我尽力,好不好?” 丁一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她想不通答应下来身上是不是会少块肉。 “你答应我了。” “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苏北言轻声问。 丁一点点头。 “好,那我答应你了。”他说。 丁一这才破涕为笑。 第61章 尽管王国华已经提前了切蛋糕的时间,散场的时间还是拖到了十一点。 王国华已经在师母的照看下打起了呼噜,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顾,众人告别了师母后结伴离开。 没醉的送喝醉的,男同学送女同学,不一会儿就只剩下程今和丁一走在路上。 “苏北言呢?”丁一迷迷糊糊的问。 “送小辉回去了,他喝醉了。” 程今一只手拉着她防止她会在大街上乱跑,另一只手伸出去拦车。 丁一跳过去按下他的手,道:“不准,不要打车。” “太晚了,打车回去安全一点。”他温声解释道。 “我不要,我要走路。”他说着自顾自的拉着他走。 程今轻叹一口气,无奈只能跟着她走,看着她略显虚浮的步伐问:“你确定你能走?” 丁一还可以分清眼前的事物,看得清路,只是及其兴奋,感觉什么都能做出来。 “可以的。”她认真的点点头,内心窃喜,终于可以和他单独待一会儿了。 程今轻笑,“也行,走路散散味儿。一会儿你回去你妈还以为是我们带着你喝酒呢。” “不会。”丁一摇摇头,“我跟我妈说是我自己喝的,你放心。” “你最好什么都别说,悄悄进门洗漱完赶紧睡觉。” “好。”她点点头,“听你的。” “嘁~”程今看着她呆呆愣愣的样子,被戳中了萌点,忍不住笑出声。 街上的路灯一排连着一排,宽敞光明的大路像极了去往未来的时光隧道,少女拽着身后的少年大步流星走在其间,青春洋溢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夏日的夜晚宁静又绵长。 “你今天喝了几杯?”程今看着她的后脑勺问。 “四杯。” “这就醉了?” 丁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认真道:“没醉。” “噗--”程今拉着她继续走,“你说没醉就没醉吧。” “本来就没醉。”她抻着脖子往他身后看了两眼,瘪着嘴问,“苏北言呢?怎么是你送我回家?” “不是一直都是我吗?” “不,我不要你送我。”丁一嘟囔着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的快步向前走。 “为什么?” 她气呼呼道:“你不喜欢我,不要你送。”幼稚得像个小朋友。 程今追上她,重新拉起她的手问:“谁说的我不喜欢你?” 她突然站定在人行道的一束冷白路灯下,直直的望着他,貌似要透过瞳孔看穿他的心。 “大家都知道。”丁一的鼻头瞬间泛红,眸子里蓄满泪水,在路灯下亮晶晶的。 “大家都说你喜欢岳玥不喜欢我。”她委屈巴巴地说。 程今“嘶-”一声,苦笑道:“你怎么又哭了。” 之前的所有委屈在这一刻涌入脑海,丁一感觉全世界都是程今抛弃自己的画面,她被淹没在汹涌的委屈浪潮中,逮到什么说什么。 “你明明答应过看我比赛,为什么不来?” “不是跟你道歉了吗?” “为什么下雨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丢在后面?” “以后不会了。” “岳玥比我重要。” “不是。” “那你为什么跟她谈恋爱不跟我谈?” “……” 她白皙的小脸气得圆鼓鼓的,一双杏仁圆眼含着泪水奶凶奶凶的瞪着他,脸上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逼问他。 程今哑了半天,才缓缓道:“早恋不好,等我们毕业吧。” 丁一此时的思维严重单一直行,不能转弯,特别容易想不通。 她嘴巴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好多压在心底的话都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干脆破罐破摔。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呗。 她伤心哀嚎道:“呜呜~你知道早恋不好你还和她早恋。” “好了。”程今另一只闲着的手为她擦掉眼泪道,“我和她都算不上谈恋爱,就他妈牵过手,都还没来得及……” “接过吻吗?”丁一打断他。 “……” 她的眸光太过清澈,语言太过直白,程今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半晌,他才掩饰性的干咳两声道:“没有。” “那你亲过别人吗?” “……” “呜呜呜~你看,你还不是一样亲过别人。” 丁一的眼泪不要钱的掉。 程今被她几个问题问得头都炸了,怎么别人亲不亲嘴她也要管,哭得还那么伤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男朋友出轨了。 再说,那也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现在和她解释也解释不通啊。 程今懒得和她讲道理,有时候动手比动嘴有用多了。 他四下看了看,突然拽着她跑进旁边的小巷子。 小巷是两户人家房屋之间的空道,只够两人通过的样子。没有灯,周围模糊不清,靠大街上的路灯延伸进来有一点模糊的光亮。 丁一的背贴着墙,程今就站在她的面前。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四目相对,气氛格外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你……干嘛?”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浑身汗毛倒竖的紧张感让丁一稍微清醒了一点。 程今双手扶墙把她困在自己的胸膛与墙之间,一双漆黑的眸子低垂着不知道在看哪儿,嘴角带着戏谑的坏笑。 他语气轻佻道:“你猜猜。” 丁一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坚定了目光蹙眉直视他,脸上似乎写上了两个大字“你敢!” 程今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像只披了狼皮的小羊羔,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还故作淡定一本正经的威胁他。 他俯身吻了下去,唇瓣相贴的一瞬间,温温软软的触感和她身上扑鼻而来的清香让人沉醉。 停留不到两秒,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 丁一手掌交叠捂着嘴道,眸色惊惶,头皮发麻还不忘放狠话道:“你死定了。” 程今不以为然,一身轻松道:“好了,也亲过你了,还哭吗?” …… 第62章 暑假在莘莘学子们的盼望中终于到来,七月底收到了崔起考上Z市师范学院的好消息,那个大学的音乐系在省内是比较出名的。 一届人的青春旅途即将落幕,一届人的青春才刚刚开始。 陈舒华和秦沐结婚后,考虑到丁一和丁予陈的生活习惯,以及上学方便性的问题,就是秦沐搬过来住。 暑假期间,秦允扬的工作告一段落,调休了一个星期回来和家里人聚聚。 秦沐上班,三个女儿闲着没事儿就都去花店里帮陈舒华的忙。 一间小花房里,四个貌比花娇的美女忙得团团转。 隔壁花店的阿姨在店门口开玩笑道:“花姐,你们家三个小美女太漂亮了,一会儿客人都往你们家去了。” “哪里,”陈舒华把刚扎好的花篮摆在门外花架上,笑道,“都是小孩儿,不添乱就算好了。” “诶~别胡说,人家可能干了,一一包花的手艺可是得到你真传的。” 陈舒华道:“过来坐坐,聊会儿天啊。” “不了不了,刚收到的订单还没做完呢。” “行,那你忙着啊。” “好嘞。” 别人嘴里的三个美女正坐在花堆里笑作一团。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陈舒华问。 “允扬姐说……” “不许说!”丁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丁予陈捂住了嘴。 “哟~还不让听了。”陈舒华无奈笑道,“允扬,工作那边都还好吧,你爸总是放心不下,非要叫你回来这边工作。” 秦允扬修剪着花枝,笑得眉目如画,“挺好的阿姨,不用担心。秦老头也就我不在的时候稀罕我,要是真回来,不过三天他就看不惯我了,你叫他少操点心吧啊。” “诶,你们父女两可真是……”陈舒华又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抱起一桶百合去后面换水。 丁予陈出门找同学玩,店面里就只剩下丁一和秦允扬。 两人把剪下来的残枝败叶清扫干净,店里终于一片清爽。 眼看无事可做,秦允扬挑挑眉问道:“喝奶茶吗?” 丁一放下扫把立刻答道:“喝!” “走,”秦允扬抬起下巴指指门口,“一起去买。” 丁一点点头,伸长脖子朝后面喊道:“花姐,我们去买奶茶。” “好,去吧。”陈舒华整个人都很温和,回答别人的话也从来不用喊的,光听声音就觉得她本人肯定很好看。 烈日当空,店门外的绿化树被晒得蔫蔫的,路上的行人还是很多,对于夏日的热爱是似火的阳光也绝对抵挡不了的。 穿过一条街再过一道桥就是步行街。 迎面走来一对情侣,牵着手,打打闹闹难舍难分,那笑声和美好的样子吸引了丁一的目光。 和他们擦肩而过后,她的目光还特别不舍的追随着人家远去。 丁一突然问:“允扬姐,你有男朋友吗?” 秦允扬一挑眉,有些意外道:“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丁一摇摇头,“只是有些好奇。” “怎么?要给我介绍吗?”她调笑道。 丁一剧烈摇头,她可能误会了。 “那是什么意思?想听我的爱情故事?” “可以听吗?” “嗯……”秦允扬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大概大部分人的青春都一样,我和那个哥哥也经不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 她笑了笑,继续说:“你知道吗?县医院大门口又一条梧桐道。” 丁一点了点头。 那条道不长,路灯是暖黄色,路边总共也就栽种着十来颗梧桐树,树大叶深。梧桐树后面是一栋红色的旧楼,因年代久远墙皮斑驳脱落下来。秋风一卷,很有味道。 “我上高中的时候在朋友的生日会上认识他。我们俩不在一个班,他很高,很白,很帅,篮球也打得好,在我们年级很出名。我们也穿着校服在傍晚的校园一起散步,他打篮球我就坐在旁边看书,他打累了喜欢把头靠在我的腿上休息。” 秦允扬说的时候始终嘴角带笑,眸子里荡漾着深情,又流露出释然。 “他很喜欢我。尽管我很作。我总是说想吃这想吃哪,不管多远,多不顺路,他都会全部给我买回来,放到我面前后我又说不想吃,还跟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气,就拿着买来的东西笑嘻嘻地哄我,‘吃一口嘛,就吃一口好不好。’” “老秦还没买房的时候,他在外工作我租房上学。我房东是个嘴巴特别刁钻的老太婆,看我一个小姑娘好欺负老是找我不痛快。有一次刚好被他遇上了,他差点跟人家打起来。我叫他滚,他气冲冲的说谁要是再找我谁孙子。人刚走没多久,就发□□说‘奶奶,快出来吃点东西,不吃胃又难受。’” 两人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丁一恍惚间看到她的眼里含着淡淡哀伤。 “每年寒假他都要先坐大巴车送我回老家过年,自己再回城里。我晕车,每次坐车回家的时候都吐得死去活来。有一次来不及打开袋子就呕出来,他突然用手给我接着,我们两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哈哈哈,我自己看着都恶心,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继续喜欢我的。”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找了一份咖啡店的兼职。他家里不缺钱,但为了能跟我多待一点儿时间,忍着大少爷脾气和我一起上班。晚上十点钟下班,我们每天下班之后都会拉着手一起散步,最喜欢走县医院那条梧桐道,那里几乎是我整个夏天的回忆……” 奶茶店上了新品,店面里人不算多,丁一点了一杯熊猫奶盖,秦允扬点了烧仙草,帮陈舒华带了一杯她最爱的果茶。 制作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叫到了秦允扬手里的号。 “后来呢?”丁一迫不及待的吸了一口冰冰凉的茶。 秦允扬用吸管穿破封层,“嘭--”一声,“后来各自上了大学,异地了。他遇见了其他人,不喜欢我了。” “啊?” 丁一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既然这么喜欢允扬姐,眼里怎么装得下其他人呢? “再后来我写了一篇文章……叫《梧桐雨》,是我和他的故事。”秦允扬说。 “那他有再找过你吗?道歉什么的?” 秦允扬摇摇头,苦笑道:“没有,可能真的不喜欢我了吧。我那么作,他应该遇到一个温柔的人。” 丁一顿感遗憾,对她的心疼更深了一点。 她抚上秦允扬的手臂,小心翼翼安慰道:“允扬姐……” “所以我很羡慕你们呐!”她笑靥如花,“你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大大方方的喜欢,热烈地去追求。等是没有结果的,要去做,很多事情可能你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人就已经先选择放弃了。在你犹豫的时候,时间不会等你。” 丁一抿了抿嘴,充满斗志道:“允扬姐,你会遇见更帅更好的人的。” 秦允扬微微一笑,绝美的脸蛋浸在日光里,眼底的情绪一扫而光,坚定道:“肯定会。” 时间就像角落里的灰尘,无声无息之间将年岁慢慢累积,不知不觉之间又消逝得无影无踪。 世间的聚聚散散最无定数,最真实的人生、最寻常的世界本就是人来人往物是人非。 秦允扬说:大概大部分人的青春都一样。 那是一个既不给你透露未来,又没有往事可回首的年纪。多少遗憾没能弥补,多少人已经记不起名字,多少约定还没来得及实现…… 最后呢,大家在差不多的青春里摸爬滚打,最终长成了截然不同的人。 丁一发现自己的生日永远都是暖阳晴天,十七岁生日那天,照例是请了一帮好朋友来家里吃饭。 苏北言进门时神神秘秘的把手藏在身后,被她瞧出端倪,翻了个白眼道:“你还能送出花来啊?” 苏北言的脸一僵,把手拿出来。 “我,去。”丁一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又是惊讶又是最后惊喜变成了不理解。 他手里举着一只包装精美的深蓝色玫瑰花,仿真弯曲的金色花枝还缀着两片金叶子。 虽然这礼物还是很迷惑,但横看竖看都比粉红色的长脖子狗要合理一些。 她苦笑着接过花道:“大哥,是真花不配吗?你送个假的什么意思?” “啧,你家那么多真花我再送岂不是很没意思。再说了,假花怎么了?不用养,不会凋谢,说不定以后还可以传给你儿子送女孩儿,经济实惠,爱要不要。”苏北言说着作势去抢她手里的花。 “要要要,”丁一侧过身把花护在怀里,笑道,“谢谢啊,我很喜欢。” 她说喜欢是真的打心底里喜欢。 说起来,从小到大,因为家庭职业和很少交朋友的原因,还从来没有人送过她花。 哪个女孩子会不想收到花呢?就算是假花。 江林直接给了一个卷成筒的纸张,还有一个画得毫无偏差的小黄人泥像,男孩子就是这么简单粗犷,连礼品袋都懒得准备。 纸张上是动漫《海贼王》的路飞,那是江林最喜欢的动漫,丁一听说过他是四中很出名的才子,但亲眼见到那副如同打印的画时还是有点惊讶的。 毕竟像这种长得好看,歌声动听,会弹吉他,画画还那么优秀的男生,在学生时代总叫好多女孩子视作男神。 丁一甜甜一笑道:“谢谢林哥,超喜欢。” 江林回以暖暖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丁一心里一醉,不禁感慨:有才华的男孩子真是太帅了。 崔起最为牛逼,当场掏出一块糖画,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丁一瞪大了眼,满心激动地接下这奇葩又很有心意的礼物。 “想了半天都没想好送你什么,路过小广场那边正好看到有人卖糖画,喏,小孩儿都喜欢吃糖。”崔起笑道。 “我好久都没遇见过了,”丁一眼里闪着光,“真的一秒回到童年。” 林辉从糖画上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笑道:“还是起哥会选,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搬来了,逼格都不一样了。” 大家都被逗笑了。 程今走到她身边,也掰一块放进嘴里,笑意盈盈道:“程哥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丁一表面乖巧道:“不用送。” 心里暗道:要求不高,把你送给我就好了。 吃过饭后,一群在客厅看电视的看电视,打游戏的打游戏,没有安排外出的活动。 十点钟陪丁一切完蛋糕后众人就准备打道回府。 丁一把人送到小区门口,看众人一个个走完,程今还在旁边。 走在前面的苏北言回头道:“走啊程哥。” 程今道:“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众人不再管他,周围一片寂静,漆黑的夜里就只剩下他和丁一站在夏夜的微风里,不骄不躁,不急不缓。 路灯下的丁一很白,长到腰际的头发披散在肩后,和眼睛一样又黑又亮。十七岁褪去了一点稚嫩的婴儿肥,身条拔萃,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白T恤和牛仔短裤穿在她身上也觉得很清新。她脸上带着笑,很漂亮。 程今静静地欣赏着她,竟然觉得身心舒畅。 那天夜里他吻了她,两人虽然两人嘴上没提,但很多事情不用挑明就已经是水到渠成,在心里默认了的。 “丁一一,生日快乐。”程今无比温柔地说,看她的眼神无尽宠溺。 眸底眉梢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丁一被他盯得红了脸,此刻破天荒的想保持一下矜持。 她尽量平淡道:“嗯。” 程今抬手摘下脖子上的挂坠拿在手上,说:“之前误送过别人,你别介意。” “嗯。”这句回答比上一句更认真。 “我奶奶让我戴这个是想保佑我平安,我想把它送给你,就像是我随时保护你一样。”他顿了顿,觉得这句话稍显幼稚,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你平安快乐。” 表明心意的话就在嘴边,但话锋一转吐出来的又是另一句。 程今有些害怕,毕竟之前他做了那么多令她伤心的事。他不确定丁一现在是否还喜欢他,是否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如果丁一不接受他的表白又该怎么办?现在早恋对她会不会有影响。 千万个问题在脑海里不断旋转,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洗衣机被甩得晕头转向,心里的退堂鼓咚咚作响,说白了还是在自我逃避。 “我知道。”丁一笑意不减,“谢谢程哥。” 她等到这个回答却并不失落,也有性格里本就强迫不来别人的原因。 她很清楚,不止程今,她们都需要时间。 程今为丁一戴上那条铜钱吊坠,其中穿插着很多故事,那铜钱也算是见证过他们之间青涩又单纯的爱情。 曾经属于他的东西现在就在她身上,仿佛她也是属于他的。 这是收买,也是标识,是少年蠢蠢欲动的爱意,是那年夏末说不出口的心事。 第63章 盛夏在学校围墙上的爬山虎和牵牛花的陨落中接近尾声,再开学时,教学楼换到了年代最久远,教学资料设施最完善的那栋高三楼四楼。 文科班永远都在最顶楼,好像文科生都不用节约时间似的。 高三作为学习任务最重的老油条,比其他年级早开学半个月。 彼时蝉鸣声寥寥,学校里比正常开学时冷清很多。 程今和苏北言在走廊上勒着陈江不放手,三人扭作一团,你不放我我不放你。 丁一和许洁撑在窗台上看着打闹的三人,来来往往的人中,张青云也加入进去。 陈江叫嚣着,“卧槽!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放开老子。” 少年的嬉笑声清脆,让紧张的日子多了几分欢愉。 许洁病恹恹的撑着脸,淡淡道:“怎么还是老样子,都高三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丁一笑着转过头,阳光下许洁的脸和嘴唇有些发白,看起来憔悴得不行。 她担心道:“你没事儿吧?脸怎么苍白成这样?” 许洁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额头上一层晶莹的汗珠,悄声道:“这两天压力有点大,没休息好。又加上来大姨妈,疼得要死。” “要不我帮你请个假吧。” “不用,我回去坐着休息休息就没事儿了。” 丁一感觉她下一秒就能晕过去,忐忑道:“那我扶你回去吧,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叫我,我陪你去医务室,千万别硬撑。” “行。”许洁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廊上的陈江被用校服盖住头狂揍,一边胡乱挥舞拳头报复,一边骂骂咧咧。 走廊另一端,王国华手里拿着教材负手而来。 苏北言眼尖,第一个看见不速之客,瞬间脸色尽收,移动到一边假装认真看戏的人。 后面两人接连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放人,舔舔嘴唇不尴不尬的看着来人。 只有不明所以的陈江一边扯着遮挡视线的校服,一边大声威胁道:“操!有本事别跑,老子打死呃……” 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里,陈江的眼里又是惊愕又是尴尬,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一眼看到的会是板板正正的王国华。 “老王?” “你是谁老子?”王国华吹胡子瞪眼道。 “没有没有没有,”陈江一边摆手一边往教室门口退,“你是我老子,你是我老子,呵呵……” 他一脸狗腿的笑,像极了电视剧里各种抱大腿的小喽啰。 王国华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嫌弃道:“我没你这样的儿子,给我滚回去上课。” 他转身对着旁边三个抬起脚,“还有你,你,你!” 一人遭了不痛不痒的一脚,摸摸屁股你推我我推你的回了教室。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洁白的墙壁,整洁的黑板,教室里杨浣琴刚发了一遭脾气,说的还是那几句话,台下鸦雀无声。 “都不想考大学是吧?”她横眉竖眼地吼道。 同学们很给面子的配合道:“想~” “我还以为你们这书是帮我读呢,都清醒点啊,你考不考的上我都一样拿这点工资,还得我一天求着学,好像你们多考一分我能拿多少奖金似的。”她翻了个白眼,抖落抖落手中的卷子,“好,来,我们大家看到……” “嘭--” 椅子砸地和重物碰撞的巨响骤然爆发在教室,准备讲题的杨浣琴被打断,昏昏欲睡的几个同学冷不丁被这动静吓醒。 大家四处东张西望,琢磨着又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崴凳子脚不小心摔了。 “怎么回事?”杨浣琴皱着眉走向声音源头。 脸朝下倒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作为同桌的陈江慢半拍道:“我靠!你真晕啊?!” “老师,许洁晕倒了!”前面的女同学喊起来。 “陈江,你愣着干什么?赶紧扶起来啊。”杨浣琴喊道,自己也过去帮忙。 霎时间,教室的前半部分乱成一锅粥,大家都下座位全往那边涌,后半部分的人也都站起来垫着脚张望。 丁一想起课间是许洁过分苍白的脸,瞬间慌了神,转身朝程今的座位上喊道:“程哥,许洁晕倒了。” 座位上没有人。 程今早已从最后一排大步流星地走向前面的人群,因为身高,他站在人群里一眼就可以看见。 陈江用力搀扶了几次都没能把人扶起来,桌子与桌子之间太过拥挤,别人伸手也帮不上忙。 程今一言不发的拨开人群走进来,对他道:“让开。”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陈江赶紧让出位置来,顺便疏散开旁边的人群。 许洁已经失去了意识,程今扶着她的肩膀,把人揽在怀里,一把抄起她的膝弯抱起来就往外走。 杨浣琴在一边着急忙慌的维持现场秩序,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让开,让出一条路来。都给我回座位上去,你们挤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来一个人和程今送许洁去医务室,一个就行,别想赶集似的一走就是一群。” “老师,我去我去。”张青云挤出人群跟在程今后面出了门。 教室里逐渐恢复宁静,杨浣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叫学生自习,自己去办公室打电话联系家长。 教室里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刚才的事。 丁一很担心,但又没办法,只能看着手机时间干着急。 詹小兰转过来问:“陈江,你怎么不把人扶住啊?” “卧槽,她跟我说她可能要晕了,我还以为她是开玩笑的。倒过来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下意识的让了一下,真不是故意的。”陈江现在内心无比懊恼,像热油烹煎一样。 要是许洁摔出个好歹,他也有责任,心里过不去。 班上男生嬉笑调侃道:“你不会是怕周雨葶误会吧。” 周围一片笑声。 陈江解释道:“没有,我真不是故意的。” “哎,别开玩笑了。”苏北言懒懒道:“任谁都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他都说了他不是故意的。” 陈江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看着他。 苏北言“啧”了一声:“别这么看着我,老子不喜欢男的,用不着以身相许。” 后者“呸”一声,一句话之间那点感激被磨灭得一点儿不剩,“滚。” “但是……不得不说,程今公主抱许洁的时候真的好帅啊~好像偶像剧的桥段。”张梦双手捧着脸露出花痴又甜蜜的笑容。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另一个女生配合道。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丁一的注意,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程今面色冰冷,抿直了嘴角,目光坚定,抱着许洁冲出了嘈杂拥挤的人群,是很帅。 陈江怎么也拉不起来的许洁在他怀里只是小小一只,紧闭着双眼毫无攻击力,整个画面看起来格外撩人。 “干什么呢?我叫自己看卷子还聊起天来了。”杨浣琴从外面走进来,站在讲台上继续说,“虽然高三是需要大家艰苦一些,但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听到没有?” “听到了~” “好,继续上课。” 程今抱了一段路,许洁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只得叫张青云帮忙改抱为背。 把人被在背上视野也不受阻碍,下楼的速度更快了些。 差不多到二楼的时候,背上的人带着哭腔,弱弱的哼唧了几声。 “呜呜~我要死了。”许洁无力的搂着他,气若游丝的哭诉道,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是那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程今咧嘴一笑,脆生生道:“还死不了,这不是活过来了吗?” “你,你快放我下来……我要休息一下……我不舒服。”许洁断断续续说着,上气不接下气,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再晕过去一样。 程今怕她又晕,加快脚步道:“我得赶紧送你去医务室。” “别,别……你颠得我想吐,我要下来。” 许洁的声音难受得厉害,程今只好轻轻把她放下来,陪她坐在楼梯上。 “这可怎么办?”张青云蹲在旁边问。 “小黑,要不你先去给她买点吃的,清淡点儿的,一会儿拿到医务室。”程今说。 “行。”张青云领了任务立刻就起身执行。 许洁把头埋在臂弯里,干呕了几声也没呕出什么东西来,渐渐感觉身体轻松了一点。 程今在旁边静静的坐着等她,偶尔呕得厉害的时候,伸手轻轻地帮她顺顺背。 半晌,见她不再呕了,他问:“好点了吗?” “嗯。”许洁瓮声瓮气的回道。 “那还去不去医院?”他问。 许洁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看起来可怜极了。 “去。” 程今轻笑一声,认命的蹲下身来,把背留给她,乌黑的头发把光洁的脖子衬得雪白。 他笑得温柔又缱绻,像哄小孩儿似的说:“来,我背,这次走慢一点。” 许洁默默的趴在他的背上,由他背着往医务室走去。 张青云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校医又是量体温又是听心跳又是询问的检查了一番,最终确定为低血糖。 喝了点粥之后,就开始吊水。 张青云本着有课就逃的心呆了一节课之后,发现医务室还没有教室好玩。确定许洁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之后就先行离去,准备给老师报个平安。 许洁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程今。 他坐在陪护椅上,低着头打游戏,神情很认真,时不时的会分心抬头看看药瓶里面的药水。 一局打完,他手掌盖在脖子后面,左右转了转僵硬的骨头,舒服的叹了口气,正好撞上许洁探究的眼神。 程今勾起嘴角,痞痞的笑着,“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哥特别帅?” 许洁眯了眯眼说:“我好像能理解丁一为什么喜欢你了。” “嘁~因为程哥帅呗。” “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那你说说为什么?我很好奇。” 许洁笑了笑说:“因为你是一个特别好的朋友。” 程今皱了皱眉:“你说的什么屁话?听不懂。” 许洁笑意更甚之前,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谁?丁一吗? 程今仔细地想了想,嘴角带笑道:“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关系实在太好了,朋友之间都太熟了,老师和长辈对她的期望太高了。哎……”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要把所有困住自己的枷锁都放弃无视一般,继续道:“我爱得太辛苦了。” “哈哈哈……” 许洁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他现在滑稽搞怪的样子,又想起丁一呆呆甜甜的模样,觉得两人真的是天生一对。 “她真的很喜欢你,错过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程今不紧不慢道:“放心,我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呢。” 中午丁一接到许洁发来的信息,她的第一句话是:[我今天晕倒的时候丑吗?(大哭)] 丁一[哈哈哈,不丑不丑,美着呢,程今送你去医务室之后,班上的人还说你们两像偶像剧呢。] 许洁[啊?什么偶像剧?] 丁一[程今把你公主抱啊,你不知道吗?] 许洁[我醒的时候在他背上] [他走得好快,我在他背上都要吐了。] 丁一[哈哈哈哈,没事吧。] 许洁[不是什么大事儿] [之前我还觉得你眼睛瞎了才看上他,现在我收回那句话。] 丁一[啊?怎么了?] 许洁[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是我个人觉得,做朋友的话特别好,做男朋友的话还是有待考量。] 丁一[我觉得他特别好,刚好是我喜欢的样子。] 许洁[嗯……好吧。] [下午老地方等我,一起去上学。] 丁一[好。] 丁一相信,肯定不止她一个人在青春时期喜欢的人不被看好过。但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从来不缺勇敢受伤的心,也不缺从头来过的勇气。所以即使身边有那么多劝她放弃的言语,她依旧捂住耳朵把那些否定当□□情对自己的考验。 第64章 许洁晕倒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高三学生在课堂上晕倒,其一压力太大,其二身体素质太差,第二点成功引起了学校领导的重视。 不出一个星期,为了强健学生体魄,增加学习效率,学校特地为高三学子制定了早操计划,早上六点四十到操场集合,跑到七点十分带回教室开始早读。 在一片抗议声和哀嚎声中,学校要求各科老师也必须加入其中监督学生,在班主任的带领下,高三的老油条们被迫开始了每天唯一的运动项目。 朝阳初升,空气中环绕着稀薄的云雾,朦胧的阳光照射在千百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早操热闹又激情。 说是七点集合,班上总有那么几个人不听劝导的顽固分子。别人都开始跑了,程今和一众狐朋狗友才刚从厕所方向慢悠悠的移过来。 王国华走上去对着屁股就是一顿踢,张青云一边往队伍跑一边喊:“老王,屎憋不住的嘛,我也没办法。” 周围跑过的几个班级听到一阵哄笑。 王国华中气十足吼道:“我看你是懒人屎尿多。” 程今跑到队伍最后面,悄悄接在丁一身后,替换着脚步保持和她同出一样的脚。 李斯辰边跑边提醒道:“程哥,你那边是女生的队。” 丁一闻声一脸愕然的回头瞄了一眼,脸骤然烧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样,赶紧回头目不斜视的继续跑。 程今一脸不爽的“啧”了一声,“闭嘴,不说话能死?” 张青云接在李斯辰后面,笑道:“你懂个屁啊?活该你现在还单身。” 李斯辰本来是好心提醒,这会儿被左右夹击说不出话来,还在想自己为什么单身。 跑步需要持续的体力,丁一本来就没有运动的习惯,两圈下来渐渐脱离了班级的队伍。 “跑不动了?” 丁一回头,没想到程今还跟在身后。 她小口喘着气道:“不用管我,你可以去前面追大家。” “跟我来。”他没管她说什么话,拉着她跑到操场边缘的花坛后面。少年的发丝任意纷飞,笑得如夏花灿烂。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从耳边掠过,两人鬼鬼祟祟的蹲在矮树丛后面,程今像电视剧里的卧底一样猫着腰警惕的盯着周围,时刻监察着方圆五米之内有没有可疑人物。 丁一蹲坐在地上,仰头静静地注视着他,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程今转头,拧眉道:“笑个屁。” “没有,就是有点想笑。”丁一说。 笑什么?笑对你的心动成为了日常。 “吃早餐了吗?” “还没。”丁一摇摇头,早上出门太急,到学校就跑操,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程今回头看了看操场上绕圈的队伍,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头,“准备好,他们要过来了。” 等六班的队伍跑过来后,他又带着丁一一阵旋风似的插进去,众人心下明了,权当没看见。 旁边飞速过去一支队伍,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巴掌大的单词随身记或文言文翻译,嘴巴喋喋不休的一张一合。 第一次见跑操还带复习的,六班的一帮学渣见了直呼牛逼。 张青云惊讶道:“我靠,这几班的?这么用功?” “看这阵仗应该是一班的。”林辉道。 7:30一到,铃声拉响,所有班级原地解散,人群从一片片整齐排列的方块变成乌泱泱的一滩潮水。 丁一看着这些过往交错的身影,突然真是的感受到这样蓝白校服笑闹成群的日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为过往。 “看着他们那么努力我感到很心慌啊。”刘毅超在一边装腔作势道。 “你得了吧,”苏北言翻个白眼,“你上不了大学就回家继承祖业,养猪致富。” “你家才是养猪的。”刘毅超勒住他的脖子往后拉,试图把他绊倒在地,但失败了。 “我要是真考不上大学就去当兵,为国家做贡献。” “可以啊阿牛哥,”张青云说,“我要是也考不上就去和你作伴儿。” “人家苏北言说得没错,你们两别去浪费国家粮食了。”李斯辰在一边笑道,被张青云按头一顿揍。 “走啊,去食堂。”程今说。 “我不去了,我去厕所补充一下精神粮食。”张青云说。 “我也去。”李斯辰说。 苏北言举手,散漫道:“算我一个。” “那行,你们先回,丁一还没吃早饭,我两去一下超市。” 食堂有热的早餐,但外带太麻烦。 丁一准备去超市逛逛,一圈下来还是选择了最先排除的面包。但面包种类太多,她又站在货架前犯了难。 程今隔着几排琳琅满目的货架拿起一包薯片对她晃了晃,问:“薯片要吗?” 丁一毫不犹豫的点头,“要。” “什么味儿的?” “青柠味有吗?” “有。”程今拿到薯片朝她走过来。 “你说我吃哪一个好呢?”丁一的目光在各类面包上扫视着,犹豫不决。 “这个吧。”程今随便指了一个。 “太大了吃不完。” “你还有吃不完的?”程今笑道。 “你……” 还没等丁一反驳,他急忙打断,“开玩笑啦,这个?” “嗯……”她看了看他手指的另一个,“芒果夹心,一看就不好吃。” “那你到底吃哪个?” 思来想去她还是拿了平时吃腻的那个。 “操,浪费老子表情。”程今语气责怪,眼底却是带笑的。 “阿玥,我们去那边看看。” 一旁飘来格外尖细娇柔的音色,丁一对其中一个字特别敏感,几乎是条件反射。 她转过头,张玲玲正挽着岳玥走过来。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们,反正最后只是从他们身后擦过,没再搞什么幺蛾子。 一时愣神竟然忘了去看程今,丁一猛然反应过来时发现他正静静地盯着自己,好像从一开始眼神就没移开过。 她听见了那句话,程今肯定也听见了,但是他好像…… 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程今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暗道:放心,这次不会丢下你了。 “选好了没?” “啊?”丁一突然回神,“嗷,选好了。” “走吧。” 两人付了钱,程今怕在食堂门口的校道上又遇到不想见的人,特地选了少人的林荫小道走。 “程今。” 凭空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丁一再次经历这熟悉的桥段,郁闷的叹了口气,暗想就没有点新的花样吗? 程今充耳不闻,继续走着,把她都弄迷糊了。 这么大声--是没听见吗? “程今,你等一下。” 这次丁一停住了脚步。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人,就被程今一把搂住肩膀被迫继续往前。 “走啊,愣着干嘛。” 岳玥急了,小跑上来拦住两人的去路,水波荡漾的眸子里又是悲伤又是愤怒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我有话对你说。”她显然是想道歉,但态度和语气中仍然带着一丝傲气,看他的目光也是那么理所当然 “没必要。”程今抬脚又要走,岳玥更靠近了一些想要拦住他,没料到他自觉退后了半步立住,像是故意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要把你送我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因为看见了此时丁一脖子上的吊坠,和她当时扔出去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就是同一个。 “你。”一个字之后是无尽的沉默。 岳玥蹙着眉头,鼻头微红,眸子里含着泪水,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你不用解释什么,”程今直面她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冷冷地说,“我都无所谓了。” 他说完,大步离开。 岳玥追上来拽住他的手,颤抖着哭腔道:“我为了刺激何家铭故意和你在一起是我不对,我,我扔了你送我的东西也是我不对,你不要和我赌气好不好?我真的,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她从小家境优渥,因为长得好看更是被众星捧月式长大,拿捏别人的感情对她来说轻而易举。这是第一次,她在情感上失了分寸,无比心虚。 “所以根本就不是不合适,只是你不喜欢我而已,对吧?” 程今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丁一在旁边看着,不知道现在这场面自己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不是,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岳玥,我现在想清楚了,其实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你。我打何家铭只是因为早看他不顺眼,就算没有他打你这桩事儿,我打他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你也看见了,我的东西也找回来了。所以,你用不着解释,也用不着道歉。” 程今一口气说完,气氛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岳玥一下子被他推到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上,想要再说点什么貌似也没资格。 他们俩好像谁都没想好要再补充点什么,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丁一实在看不下去,轻声道:“程哥,走吧。” 岳玥自然地放开了手,程今带着丁一离开,一次也没回头。 …… 后来,岳玥再也没有找过程今。平时出早操时在操场上偶遇或在路上擦肩而过也不再打招呼。 每次程今从岳玥面前走过,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他实在太过冷漠,对于曾经喜欢了几年的女孩竟然能做到视而不见,就像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再后来,听说岳玥又跟何家铭和好如初了。 程今知道后也只是淡淡地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 第65章 黑板旁边最醒目的位置上被老师挂上了红色大字的高考倒计时,整栋高三楼的学生成为了学校最关注的群体,他们像是被时间逐上战场的士兵,没有回头路,只能向前冲。 课桌上摆满了叠摞成山的书籍、资料、卷子,空间有限的教室里瞬间变得更加拥挤。课间是难得的轻松时刻,补觉的补觉,接水的接水,成绩好的舍不得放过一秒学习的时间,永远都在算算写写。 丁一趴在走廊护栏上,阳光笼罩在她身上,给她的面庞镀了一层金光,温柔缱绻。微风带着清浅桂花香,操场上新生军训开展得如火如荼。 听到几个男生的笑闹声,她缓缓转过头,正好看见走廊另一头走来的几个熟面孔。 “小丁一,”张青云咧着嘴朝她挥挥手,激动道,“我告密,他们去偷看台湾来的新生了。” 被他指到的程今把眼睛瞪得老大,压下他的手急忙解释道:“我没看,是苏北言要去看。” 躺枪的苏北言微微蹙眉道:“我看你大爷。”转身就进了教室。 “他说他看你大爷。”张青云扒着程今的肩膀故作认真道。 “你他妈像是有那大病,滚。” “好嘞。”张青云夹着尾巴跑开了。 程今走到她身旁站定,和她一起沐浴在阳光下。 “什么台湾新生?”丁一转头看他,笑意盈盈的脸,眼里都是光。 “听说高一来了个台湾的女孩子,小黑说要去看看,就陪他去了。” “好看吗?” “还行吧,就那样。”程今淡淡道。 “嗷……”丁一故意把尾调拉长,眼中笑意更甚,点了点头问,“不是说没看吗?” 程今恍然大悟的回过头,惊喜道:“哟~不错呀,还会套我话了。” “跟你们待一起久了,”她把拇指食指捏在一起,眯了眯眼道,做作的学着蹩脚台湾腔道,“学到一点点皮毛了啦。” “噗-”他忍着笑把脸转到另一边,不多时,回过头来屈起手指拍了拍她圆润的小脑瓜。 嬉笑过后丁一说起正事,“集训的机构选好了吗?” “嗯……”程今思考着,转过身背靠着走廊护栏,双臂环在胸前,“去崔起的那个机构吧,听说跟他们一届的其中一个女生是全县第二,教学应该还可以。目前也不了解其他机构。” “行,”丁一点点头,“那周末去看看,差不多就该签离校协议了。” “嗯。” 上课铃声毫无预兆的响起,各个角落的人群都逐渐解散向各班教室门口汇聚过去。 丁一和程今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少女突然转过头,眼光狡黠可爱,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真没看?” 后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 “没看~” 艺考和高考一样任务重大,为了不耽误学习,左衡那边的吉他课已经停了。周末乐队五人在崔起的介绍下去到星语艺术培训机构,了解了一下学习环境、课程安排、学费要求及往届艺考生成绩,基本上就这样敲定下来。 集训时间从九月中旬开始,一直到来年一月份考完试才算彻底结束。艺考这条路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新知识新方向,专业还有限制,但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后悔一说。 回到学校结束最后一周的课程的时候,几人无不期待签订离校协议的那一天快点到来,似乎离开了学校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撒野。 比起班上其他人起早贪黑的高中生活,几人算是特殊的存在,艺术文化分要求不高,几人的压力相对较小。 此时的他们心比天高,自信远远超过能力。 周三的早操是班主任领跑,平时的顽劣分子都不敢懒散,早晨集合都没迟到。 几个有名的混子到操场时,王国华已经一身运动套装站在了六班人群前面,看来等候多时了。 “程今,你们几个快点儿。”王国华气沉丹田爆发一招河东狮吼。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张青云一边脱外套一边怪腔怪调的哼哼着。 跑步容易出汗,几个男生把校服外套脱下随意搭在花坛边缘的瓷砖上,一眼望去长长的花坛上已经搭上了上百件凌乱的蓝白校服。 丁一觉得麻烦,没跟大家一起脱。 几人站进队伍时铃声正好打响,跑步的队伍缓缓驶动起来,像一条长龙围绕着操场不断循环,算是三中一道绮丽风景。 有班主任在没人敢偷懒,平时系鞋带上厕所的情况也大大减少。 足足把半小时跑下来后,耳周除了喘气声还是喘气声。 解散时,人群乱哄哄的挤着去花坛边拿自己的校服。 程今几人像老太爷一样盘腿坐在塑胶草坪里休息,悠闲的晒着清晨温暖不刺眼的阳光。 “不去拿衣服吗?”丁一问。 “急什么?”程今不急不缓道,“等人拿完了不就只剩我的了吗?” 丁一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 几人坐在草坪上吹牛,等人差不多走完了才缓缓站起来往花坛走去。 几件校服堆在一起,一顿混乱拉扯之后每个人都凭自己对衣服特点的认知拿到了自己的校服。 唯独程今手里提着一件被衣摆处被红墨水划了一道,袖子上还破了一个窟窿的外套站在原地,脸色晦暗不明。 他拧了拧眉,不敢相信道:“卧槽,不会被人拿错了吧。” 丁一莫名想嘲笑一下他,“早叫你过来拿,还自作聪明。” 程今四下看了看,大家身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外套,根本就认不出哪个是他的,只能自认倒霉。 他拿着那件衣服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将就穿吧程哥,光高三级就一千多个人。”张青云拉好自己的拉链说,“而且你还不知道是不是高三的人拿的,万一是高一高二的呢,你还能找回来啊?” “你要是能找回来真的……”林辉竖起大拇指,脸上露崇拜的眼神,“牛逼。” “不穿还能有什么办法?走吧,上课呢。”苏北言双手插在裤袋里催促道。 “操。”程今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穿上去,只好一只手拎着跟大家上了楼。 丁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烦躁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程今有点洁癖,每天洗一次头,无论何时鞋子都是一尘不染,衣服也都是整洁干净带着洗衣粉香的,包括他家,他的房间也都是归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让他穿别人穿过的衣服,除非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否则休想。 丁一接过他手里的校服,左左右右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袖子破洞又笔迹,领子皱巴巴的,还有点汗臭味。 别说程今了,连她都接受不了。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是程今苏北言,有些细节比女孩子都还精致。 她昧着良心安慰道:“其实……洗洗还能穿。” “饶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程今说。 丁一点点头就此作罢。 到教室后,她一个个观察班上同学的衣服可不可能是程今的,但一节课下来依旧一无所获。 程今的衣服丢失的消息在丁一一个接一个的询问大部分同学之后几乎全班皆知,然而大家都没注意,线索全无。 班上没有,那就去别的班找找看。 丁一知道这个决定无疑是大海捞针,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别人觉得不可能的事她做到了那才有意义。就像上次找吊坠一样,找的话还有希望,放弃就连希望都没有了。 下课后同学们都去操场准备下一节体育课,丁一一个人拿着衣服从一班开始问起。 她在教室门口抓住一个走动的女生,问道:“同学,你们班有没有人拿错校服啊?我的校服出早操的时候被别人拿走了。” “额……我不知道哎,”女生摇摇头,“我帮你问问吧。” “好的好的,谢谢啊。” “没事。” 女生在班上喊了几嗓子,问了一圈。丁一又拿着手里的校服进去给别人看了几番,最终无果。 同样的话问了二班、三班、四班,都是一样的结果。 虽然有点失落,但不至于气馁。 从四班出来时正好遇见了准备下楼的詹小兰,见丁一没有要下楼上课的意思,她问道:“丁一,你不去上课?” 丁一无奈,“程今的校服被人拿错了,我帮他找找。” “啊?”詹小兰惊讶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你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找不到就一直找呗。” 丁一喜欢程今是全班乃至全校都知道的事情,詹小兰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爱情能让人做到什么地步,打心底里佩服眼前这个女孩子。 “我们旁边是五班的,你去五班问问吧。” “行,正准备去呢,先走了啊。” 得到了一丝线索,丁一的步伐轻快了很多,心脏也激动得砰砰直跳。她拿着那个校服飞奔到五班门口,激动到人都没问,直接在门口大喊:“同学,你们班有没有拿错校服啊?” 班上的人面面相觑,对这副面孔有些陌生,但还是热心的帮忙询问自己班上的同学。 “有。” 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男生缓缓走上来,弱弱地说:“我早上跑操的时候拿错了,人太多了别人随便递给我的,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丁一的第六感告诉她,肯定就是这个了,她举起手里的校服问:“这校服是你的吗?” 男生接过校服看了看,说:“是的,但我不知道我身上这件是不是你的。” 有可能是四五个人同时拿错。 她把他身上的校服上下左右全看了个遍,还是没法确定。程今的校服规规矩矩,干净得像新的一样,没有污渍,没有图画,更没有标记。 眼前这件,像,但又和别人的太一样。 丁一突然灵机一动,抓起男生的袖子就把鼻子凑过去。清新的淡香沁人心脾,是一问就能联想到阳光的味道,是她熟悉的味道,是专属于她心爱的那个少年的味道。 她几乎要激动到落泪,“是这件。就是这件!你可以脱下来换我吗?” 男生被她肯定的语气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是别人塞给我的我也没注意,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丁一的目光始终紧盯着那件外套,等他脱下来之后一把接过就急急地往门外跑。 跑到门口还不忘转过身朝男生挥挥手道:“谢谢啊,真的太谢谢了。” 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口时,男生才愣愣的回过神来。 丁一出了五班教室,再次把衣服团成一堆闻了闻,清香扑鼻,确定是程今的没错了。 她实在太高兴了,又很有成就感,此刻只想让程今知道衣服找到了。在上万件一模一样的校服里找到了,在一千多人的高三年级里找到了。 下楼梯的脚步越来越快,三步并作两步,最后两三阶直接抓着扶手跳下去,她巴不得此时能有一两飞机载着她飞到操场。 操场上的人正在集合,老师还没来,林辉调整着位置。 丁一乘着光远远跑来,脚步又急又快,马尾随风飞扬。 她把手里的校服举过头顶,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欣喜道:“程哥,找到了!找到了!!你的衣服!!!” 她看见程今从队列里冲出来,一脸不可思议。 丁一跑近,没刹住车,一个趔趄栽进了他怀里。 程今扶住她,见她从自己怀里扬起小脸,笑得比今天的阳光还灿烂。 她站直身子,从他怀里起来,急于邀功似的举起手里的衣服,“我找到了,是你的衣服。” 队列里爆发出各种起哄声,鼓掌声,无论男生女生都被丁一震撼到了。 林辉都忍不住赞叹一句:“卧槽,你太牛逼了!” 张青云站在队伍最后面大喊:“程哥,你以后要是不跟丁一结婚我们要去砸场子。” “就是,”李斯辰一副羡慕得不行的样子,咂舌道,“丁一真的没有话可以形容了,太完美了。” 程今站在原地不管人群如何喧闹始终看着丁一,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甚至带着一丝愧疚,没有往日的轻佻不正经。 他接过她手里的校服,拍拍她的头顶,掷地有声地说:“丁一,我太感动了。真的。” 真的,没有骗你。 此刻的感动把程今整个人、整颗心都融化了,那份愧疚源自于他觉得自己对丁一的好,远不及丁一对自己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那些自己和别人都认为不可能的事,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做到呢?真是太让人自愧不如了,也太让人心疼了。 世界上有无数种让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东西,爱情、年少、愤怒、恨意……丁一占了前面两种,所以她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干嘛呢?你们班炒爆米花呢?隔老远就听见声音了。”体育老师一头爽利的女士短发,一身运动装,脖子前挂着口哨,负着手一路唠叨着过来。 众人该归队的归队,不出十秒整好了队列。 “行了,班长带着做做热身运动,做完了就自由活动吧。” 她来得快,去得更快。 林辉带着大家做了几分钟的关节运动就原地解散,高三的男孩子们打腻了篮球,游腻了操场,晒腻了太阳。剩下的时间就是去食堂买上几袋零食饮料,最好再嗦上一根冰棍,就是年少时最惬意,后来最怀念的时光。 第66章 秋季的小城别有一番意味,路边的树叶都日渐金黄,路上的行人都穿上了外套,环卫工人的垃圾铲里全是落下的秋天。 签完离校协议后,摩登五人迅速投入艺考集训当中。虽然不用去学校上课,但培训机构的课程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轻易,一样早上下午晚上都有课,只不过是学的东西不同。 集训日常必不可少的就是吃,机构靠近一所初中,楼下尽是便宜又好吃的苍蝇小馆。酸辣粉和炸土豆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常驻嘉宾,几乎每天进教室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各种各样的早餐。 “都上课了老大们,还端着碗吃呢。”余星拎着一本视唱练耳走进门,在钢琴前坐定。 余星是这所机构的股东之一,也是大家的声乐老师,大学毕业才一年,也就比在座的各位大三四岁,故而跟大家处得更像朋友一些。 他毕业后和别人合伙创业,刚投入工作的年轻人虽经验不足但胜在认真仔细,去年星语艺术培训中心的第一届学生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唔哼。”王子胜一口一个小笼包,塞得嘴里没有多余的空间说话,只能从音调判断出说的是马上。 余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头,对众人道:“都赶紧啊。” 说完,双手落在黑白琴键上弹起了钢琴曲。 悠扬的旋律配早餐,感觉整个吃东西的氛围都变得高大上了。 程今扒拉一口粉道:“我他妈瞬间觉得应该穿个西装,要不然都对不起这背景音乐。” “谁他妈脑子有病穿西装嗦酸辣粉啊?”苏北言说。 “莎莎姐,把你的馄饨分我一个。”王子胜对着第一排的卷发女生道,顺便把碗递过去。 于莎莎转过头来,大波浪包裹着小脸,二话不说往他碗里夹了两个。 “谢谢啊。”王子胜一口吞两,满足的摸摸肚子。 集训班里一共有十个人,除了程今他们五个,还有四个女孩一个男孩。 大波浪的那个叫于莎莎,学古筝的。黑长直微胖的叫刘思琪,棕色头发比较活泼的叫王娟,常常扎着个马尾话少内向的叫刘娅,一头中长发很有艺术气息的男生叫杨智江,都是学声乐的。 同学都好相处,大家关系都不错,上课也不像坐在教室里一样拘束,集训可以说是不负众望的神仙生活。 “程今,抽万宝路吗?”刘思琪转过头问。 “抽啊。”程今点点头。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崭新没拆封的烟放在程今的课桌上。 “卧槽,来得也太及时了。”他吃完东西正差一支饭后烟,丝毫不客气的拆开那包烟和其他几个男生一起聚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阵云雾缭绕。 “合着吃完东西还要等你们抽烟呢?”余星停下弹奏对几人道。 “来一根不?星哥。”程今朝他举了举烟盒。 余星摇摇头,“不抽了,最近在戒烟,你们几个是考声乐的也得少抽。” “慢慢来嘛,”苏北言吐一口烟道,“一下戒掉也不太现实。” “行吧行吧,你们几个动作快点儿。” 上集体课的时候一帮人就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实际上对于乐理一窍不通。老师带上其他同学去小教室一对一上专业小课的时候,其他人得留在大教室唱谱。 自觉学习是不可能的,每当这个时候就是大家抱团聊天或者埋头玩手机的时候。 聊着玩着,晷刻渐移,枯叶落尽,秋去冬来。 转眼到了十一月小城已经全然入冬,冬天多是阴雨天气,就算不下雨天空也是阴沉沉的,冷得叫人直哆嗦。 丁一今天早上起得晚,打车去机构时司机载着人饶了半截路,正好路过县医院旁边那条梧桐道。 透过雾气迷蒙的车窗,粗壮的梧桐树杈上随风飘荡着几片侥幸逃过秋风的叶子,给人一种苟延残喘的感觉。街道上的全是陌生的又平凡面孔,每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的心境完全不同,他们不会知道这里的故事,更不会知道埋葬的是哪个女孩子的青春。 秦允扬应该是放不下那段感情,所以选择离开这里去一个无亲无故的地方工作,该有多遗憾才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呢?丁一那时还不懂。 丁一拎着早餐进教室时,程今偏着头,刘思琪弯着腰凑得很近,正帮他弄着什么东西。 “干嘛呢?” 刘思琪抬起头来,笑道:“程今和苏北言非要试试我的耳夹,我在给他们戴呢。” “喏,”丁一把一个透明的包装盒放在他的桌面上,“我妈叫我给你带的。” 程今看了一眼盒子里有序的陈列着的各种水果,朗声道:“替我谢谢阿姨。” 一旁的苏北言已经戴好了,一边耳垂上坠着银色的小圆环,和他不笑时就臭臭的脸色很配,又帅又拽。 程今戴了另一只,打开手机上下左右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盛世美颜,摆出各种或酷或甜的表情。 他满意道:“我决定了,我要打耳洞,北言,一起打。” 苏北言点点头,“我觉得可以。” 程今又转头看向另一边专心埋头往胃里输送食物的人,“子胜,别吃了,打不打?” 王子胜头也不抬道:“我都行。” 他又转向另一个人,光是一个眼神,杨岱就不打自招道:“我已经有了,不用打。” “我靠,”程今惊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去打的?” 杨岱指指右边耳朵道:“我生下来还没满月的时候老爱哭,老人说穿了耳洞就乖了,我妈就给我穿了,小时候戴着耳铛长大,上学后不带了,但一直也没长合上。” 丁一听完他的故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程今转向她,“丁一,一起打。” “不不不,”丁一连忙挥手,“不打不打。” “为什么?”程今问,“你看看人家王娟于莎莎她们都打,你怎么就跟其他女生不一样呢?” 丁一下意识捏了捏耳垂,坚定道,“不打,我怕疼。” 打预防针都那么痛,更何况是把耳垂用针穿透呢,光是想想就已经不寒而栗了。 她眨了眨眼挥去脑海中的幻想。 “打嘛,我们五个一起打,还可以戴一样的耳钉,算是我们摩登的标志。” “不。”丁一曾经想过结婚也不打耳洞,简单地说,怕痛,不想作死,也没有带漂亮耳环的欲望。 “不用怕,打耳洞不疼的,不信你问她们。”程今偏头朝几个女生挤了挤眼睛,示意她们配合演出。 “真的不疼。”杨岱十分诚恳地说。 “……” 全场安静了两秒,不等丁一开口苏北言就抢先说道:“你妈给你穿耳洞的时候你还没满月呢,疼不疼你知道个屁啊。” “哦呵呵,好像也是啊。”杨岱尴尴尬尬笑的样子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乖得不行,好像带点天然呆。 “不打不打。” “丁一,真不痛。”于莎莎扶着脸,转了转眼珠道,“就跟蚊子叮差不多。” 蚊子叮还能感觉到??? 丁一不信,转问其他人:“王娟,真不疼吗?” “还好啦,承受得住。”王娟头也不抬的看着乐谱。 她是十个学生里唯一一个复读生,所以比其他人都要努力很多。 丁一还是犹豫不决,她确实想跟大家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属于摩登集体的活动怎么能不参与呢,但又是真心怕疼。 程今拿着手机递到她面前,屏幕内容是一些很漂亮的耳饰,让人眼花缭乱。 “好看吧?打了我们一起买。” “嗯……好吧。” 最终还是遭受不住美丽的诱惑啊,哪个女孩子能拒绝变漂亮呢?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今天早上提出的想法,丁一想着怎么说都得缓几天让她做好心理准备,然而并没有,晚上下课后几个人的目的地是步行街的银饰店。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苏北言仰头观察了一下夜里发光的招牌,“银客”两字泛着清冷幽白的光。 “要不还是改天吧,我有点虚。”王子胜说,他早上就顾着吃饭,稀里糊涂都不知道答应了啥。 丁一看到有比自己怕的就放心多了,急忙附和道:“是啊,要不改天吧。” “哎呀别废话,就今天。”程今拉着丁一的手就往里面走。 “等一下等一撒,”丁一急得嘴瓢,“那你们先打,我最后一个。” “行,没问题。” 丁一还在脑袋里面想合适的措辞去拒绝,但迎面的销售小姐姐已经走了过来。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她笑得阳光灿烂,丁一的内心大雪纷飞。 “请问可以打耳洞吗?”程今问。 销售员微微颔首道:“可以的帅哥,现在买耳饰免费穿耳洞哦,你们可以先挑挑看。” 平头老百姓好像对“免费”这两个字格外青睐,验证了那句买到就是赚到。 丁一听到现在还不用被摁着穿耳朵瞬间松了一口气。 老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人看了几圈下来最终都选择了一个最简单最普通的耳圈,小巧精致,银白圆润,没有任何特点就是它最大的特点。 确定好耳饰之后,程今是第一个上场的。 做为摩登的各项事宜种子类选手,任何事情几乎都是他冲在最前面。 当然,他也毫无例外的完美完成了这次任务,耳垂被穿透的一瞬间,眼睛都没眨一下。 穿耳洞的小姐姐用沾着消毒水的棉签替他擦拭着耳朵上的丝丝血迹,淡淡道:“下一个。” 苏北言坐上了那张准备“行刑”的凳子。 “真的不痛,小狗骗你。”程今说。 他眼中百般坚韧,突然让丁一安心下来。 “好了,下一个。”年轻女声淡淡道。 “啊?”丁一回过头,见王子胜犹豫再三还是坐在了那个位置。 “不疼。”苏北言用棉签擦拭着耳朵说,银色的小棍已经固定在左边耳垂上。 “哦。”丁一点点头,接在王子胜后面。 见她的注意力在王子胜那里,后面两人无声的龇牙咧嘴,光看表情就能感受到能喊出多大声了。 酒精擦拭过皮肤,王子胜直直吓一跳,庞大的身躯稍显脆弱地抖了抖。 他伸手挡住小姐姐准备伸过来工具道:“可不可以轻一点。” “不用太紧张,不疼的,你两个朋友都没感觉呢。” 旁边两个已经打好的人收住表情,一脸认真点头如捣蒜,此时无声胜有声。 “诶,等等等,”他又拦住那只试图凑近的手,“真不疼吧。” 小姐姐口罩上的眼睛弯弯,估计被他这么一个高猛大汉的娇弱逗乐了。 “真不疼。” 王子胜心一横,眼一闭,大喊:“来吧。” 这一声中气十足,把周围的客人都吓一跳。 小姐姐抓住这机会,找到耳垂就是一针,快!准!狠! “啊……操!” 苏北言扑上去捂住王子胜的嘴,丁一仿佛看到他眼里有泪花儿在打转。 刚树立起来的信心在这一刻崩塌得面目全非,她的脚跟摸摸索索的向后撤,不想后面被程今截断退路。 “要不我改天再打?感觉今天日子不好。”她仰着一张温柔讨好的小脸。 “来都来了,打耳洞还挑什么日子啊,是吧。”程今笑得人畜无害,一双眸子漆黑明亮,“袋子,来帮忙。” “不不不不用,放开我,我自己来,救命,轻一点儿……” 丁一怂得口吃的隐藏技能都开发出来了,杨岱和程今一人拽着她一只手,把她摁到行刑凳上。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砧板上的猪肉--任人宰割。 那双秀丽好看的手伸过来,无情地为她擦着酒精消毒,耳朵冰冰凉的,全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层又一层。 “轻点儿轻点儿轻点儿……”从正常说话音调到提高一个八度后,伴随着“咔嗒”一声,穿耳结束。 “可以了。” 穿进去的那一瞬间真的不疼,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过了两秒之后,好像神经和细胞反应过来了,火辣辣的疼痛从耳垂蔓延到整只耳朵,再蔓延到脸庞。 丁一的泪花儿也在眼里打转,不是疼到想哭,是生理性的落泪。 她缓了半天,颤颤巍巍地说:“不是说不疼吗?为什么我觉得……好疼~” “哎呀,”程今过来像兄弟一样吆五喝六,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直接把丁一拍懵了。 他大大咧咧的说:“疼过这一阵儿就不疼了。” 丁一扶着肩膀,脸色更难看了,“你拍我,太~疼~了~” 她眼含泪水的样子委屈极了,看得程今一阵后悔。 他讪讪一笑,帮她搓了搓肩膀道:“对不起对不起,一时间没控制住力道。” 店里的销售员一阵好笑,“行了,各位帅哥美女回去记得经常用医用酒精消毒一下,不然会发炎哦。” 几人道谢出了店面,时间才九点过,街上的行人还很多,大家一路聊着天走回家,时间的概念突然就变浅了。 “猜猜哪天会下雪?”程今说。 “不猜,耳朵疼。”丁一说。 “那猜猜艺考会在一月几号?” 王子胜学着丁一,“不猜,耳朵疼。” “你他妈一个能当她两个,也好意思说这话?”程今笑怼。 “我都怕你疼起来一拳把帮你扎耳朵的小姐姐打死。”苏北言一句话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连平时很少开别人玩笑的杨岱都笑盈盈的打趣道:“子胜害怕起来比丁一还需要保护。” 王子胜被三人围殴,不服气了,“我靠,是你们说的不疼,程哥还说谁骗人是小狗呢。” “对,”丁一回想起来,对程今皱了皱鼻子,俏皮又可爱,恨恨道:“小狗。” 程今转过头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笑道:“汪,行了吧。” ??? 丁一脑袋里凭空出现了过年时烟花盛放的景象,两弯眉毛拧了又松,松了又拧。 他在干嘛?承认自己是小狗吗? 好像……还有点可爱。 程今回过头乐悠悠的走着,下巴微扬不可一世。他的眸子里铺满星光,嘴角带着痞痞的笑,侧脸在灯红酒绿的街道背景下尤为俊朗。 丁一这才知道,原来没有星星的时候也可以见到星星,原来冬天的花开在的心里,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是不属于自己的。 第67章 集训的日子里没有周末,平淡、繁忙、又充实。最近的温度已经降到个位数,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看到初雪。 机构在十二月初组织了舞台观摩,相当于模拟考试,还特意请了场外评委来观看指导。 应考核要求,女生都得化妆穿礼服,男生统一黑色西装配皮鞋。 女生的礼服五颜六色各种款式,上半身基本都是单薄纤美的,但每一条盖过脚踝的蓬蓬长裙或垂直长裙下面无一例外,都是带毛的秋裤。 比起美丽当然是活命要紧。 丁一这次是自己化的淡妆,虽然不能说改头换面,但应付艺考的话绝对够了。 她的礼服是一件黑色的露肩长裙,雪白羸弱的薄肩下是紧致的腰线,长裙拖地,穿上十厘米的高跟鞋正好盖住脚面,看起来像是量身打造,温婉又有气质。 男生进门的时候像极了电视里的□□出场,个个身高腿长,他们不约而同的把头发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更清晰了些。 几个人在大开的窗口前抽着烟,窗外的有阳光照进来,弥漫的烟雾朦胧了身后的街景。 程今的一只手臂搭着黑色西装外套,另一只手夹着细长的香烟伸到窗外。他只穿一件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隐约可见性感的锁骨,洁白的衣摆干净利落的塞进西裤里,黑色简约的皮带束腰,更显一双腿修长笔直,皮鞋也不出意外的一尘不染。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样一穿那张脸就更好看了,少了几分少年的莽撞,多了一丝成熟男人的稳重。 一阵风吹过,他弹掉手里的烟道:“操,王子胜你他妈烟灰飘我外套上了。” 王子胜急忙调转了个方向,狡辩道:“是风,不怪我。” 他拍打着衣服着衣服道:“操。” 丁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偷拍了程今好多张照片,近景、远景、局部特写都有。 屏幕里的程今指着镜头道:“丁一,又偷拍老子。” 丁一在镜头后面笑了笑,涂得鲜红的小嘴弯起甜蜜的弧度。 她放下手机洋洋得意道:“这叫光明正大的拍。” 刚换好礼服的刘思琪走进来眼前一亮,玩笑道:“哟~程哥,今天很帅嘛。” 程今一笑,“意思是平时差点儿意思,是吧?” “平时也帅啊,”刘思琪的笑意暧昧不清,语调挑薄道,“你什么样子都帅。” “别这么夸,容易让人误会你喜欢我。”程今只当开玩笑。 丁一淡淡地看着听着,隐隐觉得不对劲。 “无所谓啊,”刘思琪笑道,“我从来没否认过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啊。反正你又没有女朋友,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了,摆明的变相表白。 程今下意识的看了丁一一眼,发现她也正在看自己,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双手环抱着像个局外看客。 她挑了挑眉,好像在说,我看你怎么回。 “别想了,”程今用开玩笑的语气毫不客气地说,“老子是你一辈子得不到的男人。” 刘思琪跟大家一样开怀大笑,也不觉得尴尬,继续道:“那还挺遗憾的。” 一阵笑闹之后观摩正式开始,众人一个一个排着队从进场到出场,说不紧张是假的。 别人在大教室面对观众评委唱歌的时候其他人在另一个教室排队等候。 程今排在丁一后面,座位自然就安排在她旁边。 她静静地坐着,不是抻起脖子看看前面的人表演完了没,琢磨着还有几个人才到自己。 程今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宽慰道:“别紧张,你就把下面的人都当成大白菜。” 丁一忙着在心里鼓励自己,做心理建设,没空搭理他。 匆匆敷衍道:“不紧张。” 程今因为刚才的事本来就有点心虚,这会儿在心理作用的驱动下觉得她冷淡得有点儿过了头。 “怎么了?生气了?”他一脸讨好的笑道。 “啊?”丁一有点懵,“生什么气?” “就……刚刚刘思琪开玩笑,你生气了?” “没有啊。”丁一后知后觉,看着他惴惴不安的样子有些好笑。 “我气什么?”她反问一句,笑得天真烂漫,“气你优秀太耀眼?还是气除我之外有人喜欢你?别人喜欢你是好事啊,说明我眼光不错,对吧?” 丁一明白,光是属于所有人,掩藏不住,私吞不了,但只要发光的主体是冠以姓名的,标明立场的,那就不妨碍其他人去欣赏它。 就像富士山属于私人所有,但不妨碍它的美丽被世人所饱览。 程今自嘲的笑了笑,回答道:“对。” 他一直觉得她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又“呆”又“傻”,甚至有时候觉得幼稚,但某些时候她又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通透很多,丁一的魅力就在于此。 “丁一,快上,到你了。”苏北言在前面喊道。 她匆忙赶上去,站在一阶楼梯高度的台面上时,突然想起来程今说的那句话“你就把台下的人都当成大白菜”。 台下的人好像都自动打上了蔬菜马赛克,冬瓜、番茄、土豆、西蓝花…… 一首三分钟左右的歌曲唱完,直至下台竟然也没紧张,等坐在观众的位置上后才慢慢发觉双腿有些软,手拿不稳手机。 “我靠,我见过在台上抖的,没见过你这种下了台才抖的。”苏北言嘲笑道。 “没事,”余星回过头来,笑道,“联考的时候不抖就行。” 丁一都没力气回怼了。 “杨岱都快抖成筛子了。”苏北言说。 “正常现象,你刚不也站在上面抖吗?”于莎莎一边撕着古筝指甲的胶带,一边说。 苏北言叹气道:“这他妈谁站上去不抖啊。” 还真有人不抖。 程今从上台到下台就跟回家似的,轻松自在得不得了,可能也因为一直是乐队主唱的缘故,面对这种情况非常的得心应手。 最终评审结果下来,王娟和程今得到了比较高的评价。 不可否认,程今除了文化学习,其他任何方面都比同期学习的同学吸收得更快一些。 观摩只是一次模拟考试,更大的艰难险阻还在后面。 第68章 在无边无际的学海挣扎遨游中,迎来了苏北言十九岁的生日。 苏北言19岁生日那天,正好是12月19日,已入深冬,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全世界都湿漉漉的。 众人提前好几天约好晚上一起去唱K,其实是打着唱K的幌子准备不醉不归。 正巧这天没有晚课,各自回家吃过午饭后八点去KTV集合。 苏北言选在城北的华K,那是县城里最好的KTV,安保设施比较全面,服务也比较好。 丁一出门有拖延症,苏北言打了两个电话后,她才带着丁予陈出现在华K的大门口。 苏北言没说在哪个房间,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丁一只能又拨通程今的电话。 拨号声没响多久那边就接起来了,“喂。” “程哥,你们在哪个房间?” “什么?你等一下。”那边的程今堵着耳朵费力的捕捉着手机微弱的声音,最后直接放弃走了出去。 房门一关,耳边瞬间清净,“怎么了?” “我们不知道你们在哪个房间。” “你等着,我来接你。” 程今挂断电话,把才出来一会儿就冻得冰冷的手揣进兜里,小跑下楼。 走到一楼大厅就见到华灯流丽的大门外有两个高挑娉婷的身影,两个女孩一个清秀一个冷艳,吸引力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的目光。 丁一的长发卷成大波浪,脸上的妆容浅淡,她兜着一条灰色的围巾,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旁边的丁予陈穿着一件军绿色夹克,黑色牛仔裤,一双机车靴,一头中分黑长直包裹着小巧瓜子脸,五官凌厉,身高竟然跟丁一差不多了。 “丁一。”程今对那两个身影挥挥手。 门外的人看过来,见到他时一如既往的眉眼弯弯,“程哥。” 两人走进来跟他汇合,程今领着她们往里面走。 “你是傻的吗?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大厅里面等?” 丁一尴尬的笑了笑,“里面太多人了,不太好意思。” 程今说着按下了电梯,无语道:“又不会把你吃了。” “叮咚”一声,面前的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等人下完三人就走进去。 程今想起第一次见丁予陈的时候,刚上初二,好像才到丁一的耳朵那么高。话也不多,但一直都很瘦,像是营养不良。 他突然问:“妹妹今年上几年级了?” “高一。”丁予陈跟他们的接触不算少,大多时候都是在家里,大家都把她当妹妹看待。 这种出来玩的机会虽然少,但也不至于尴尬。 “哦。”程今点点头,“有没有谈恋爱?” 丁予陈摇摇头,嗓音天生就是淡淡的,“没有。” “长这么好看不能早恋啊,要是谈恋爱的话要跟我们这些哥哥说,哥哥们帮你把把关。” “嗯。”丁予陈笑着点点头。 她不笑时有一种拒人于三尺之外的疏离感,笑起来时却跟丁一一样是甜甜的。 程今发现她们两姐妹笑起来的时候挺像的,都一样好看。 说话间电梯到了三楼,出门向右边走到尽头的房间就是了。 程今推开门让两个女孩子先进去,自己随后。 房间够大,人特别多,一眼望去差不多有十几二十个,除了培训机构的同学还有班上的同学,还有些不认识的生面孔。 有男生正唱着周杰伦的《稻香》,巨大的音响播放声和说话声充斥耳膜,唱歌的、喝酒的、掷骰子的、玩扑克牌的,声音盖过天,说话估计得用吼。 苏北言走过来把手拢在她耳朵边喊道:“我靠,我他妈差点以为要我抬轿子去接你。” 考虑到丁予陈跟其他人不熟,他特地把两人安排在一个比较清净离男生比较远的位置。 丁一环视周围,招手跟熟悉的同学们打着招呼,张青云突然走过来喊道: “我靠,小丁一,你今天太漂亮了。” 丁一害羞的笑了笑,双手拢在嘴边回复他:“谢谢。” “这是谁?”音响声音太大,对话基本要求半听半猜,但张青云指了指丁予陈她就懂了。 丁一指了指自己,喊道:“我妹妹。” “我去!好漂亮!爱了!加个联系方式。”张青云掏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 突然见他身形一晃,后面冒出来一个程今把他拎到一边。丁一看懂了程今的口型,他在说“滚”。 张青云灰溜溜的走了,程今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果盘和小吃碟一一摆到丁一面前的桌子上。 丁一和丁予陈的位置在沙发角落里,东西完全是摆在大理石桌一端的角落上,这等私心昭然若揭。 陈江过来用牙签插了块西瓜,对自私的人喊道:“程哥,你摆在这里我们都不用吃了。” 程今道:“你们吃个屁,你吃多少都是根号二,谁敢动老子果盘老子打死你。” 丁一在一旁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是和很多好朋友久别重逢感到高兴,也是感到被偏爱的欢喜。 程今和陈江吵吵嚷嚷的扎进放歌纵酒的人群里,举起杯子就干,看那气势谁都像千杯不醉。 丁予陈侧头问:“为什么叫那个男生根号二啊?” 丁一笑道:“因为他在外宣扬自己的身高有一米六,我们班同学都不信。苏北言研究了一节课,说他的身高等于根号二,根号二约等于1.414。” 丁予陈捧腹大笑,“真那么矮吗?” “哈哈,其实也没有那么矮啦,大家开玩笑的。” 现场嗨到不行,苏北言忙着招待人没时间管她们,送进来的啤酒一箱又一箱,年轻气盛的男孩子们一杯一杯的把酒往嘴里送,空酒瓶在桌面摆不下又往地上摆。 人来人往的房间里,稍不注意脚下就是一阵丁铃当啷。 丁一坐在角落里,连厕所都懒得去上。因为上一次在老王家喝醉酒的丢脸经历,她无比懊悔,决定从今以后能不喝就不喝。 她埋头刷着手机,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只酒杯。 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高高的男生,长得还不错,但自己不认识。 男生露出一排白牙,笑得很开朗,稍微弯下腰凑近了一点说:“第一次见面,喝一杯?” 丁一在生活中很少被男生搭讪,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仰着头呆呆地看着他。 男生把就被又往她面前递了递,依然微笑着,目光灼灼。 丁一觉得过了这么久自己都没拒绝,现在不接的话好像有点不太礼貌,于是鬼使神差的把手伸了过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要触碰到杯子的时候,杯口突然被一直有力的大手盖住拿了起来。 丁一的目光顺着酒杯漂移到程今的脸上,那张脸,真帅! 但是不知为何,居然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丁一只当是灯光太暗自己看错了。 “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女朋友不会喝酒,我替她喝。”程今说完,仰头一饮而尽,还把杯子倒过来表示一滴不剩。 ???!!! 丁一瞪大了眼睛,脑袋里蹦出三个大字:什、么、鬼?! 男生笑意微僵,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程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旁边那个是我妹妹,她也喝不了,就别找了。” “好的,实在不好意思。”男生道完歉接过程今手里的杯子再次混到人群中去。 程今的脸色跟他身上穿的卫衣一样黑,他站在丁一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问:“怎么?我看你还挺想接啊!” “没,没有。”丁一小声道。 他把兜里的烟,火机,手机摸出来放到她腿上道:“乖乖坐着啊,一会儿就走了。” 丁一拿好东西点点头,程今摸了一把她毛茸茸的头发又匆匆加入了桌台边的战局。 时间一下从八点转瞬到了十一点,服务员敲门提醒房间已到时,众人意犹未尽。 有些想撤的也没留,大部分没尽兴的开始谋划下一场。 张青云异常兴奋,高喊道:“苏北言,去延平二路吧,我都订好了。” 延平二路相当于KTV一条街,从街头到街尾各种×××KTV可谓是遍地开花,但这种地方鱼龙混杂,特别是喝了酒之后容易冲动惹是非,治安条件也特别差,平时大家都不爱去。 但抵不过盛情难却,大家又实在兴致很高,苏北言还是答应了下来。 程今还在厕所,剩下十几个人聚在外面等,把过道堵得水泄不通。 苏北言判断他应该没那么快好,又不能一帮人堵在这里挡着人家做生意。从华K到延平二路不过两条街的距离,走路大概花个十几分钟,走快点的话应该追的上,就准备带着其他人先走。 “丁一,先走吧,他一会儿会自己赶上的。” “没事儿,你们先走,我和阿予等他,也不远,一会儿就赶上了。” 程今刚刚喝了很多酒,进厕所时就有点歪歪斜斜的,留他一个人在后面她不放心。 苏北言没办法,“那行,我先带人过去,你们快点儿啊,有事儿打电话。” “嗯。”丁一点点头。 等苏北言一行人走后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 丁一和丁予陈站在明亮宽敞的洗手台前补唇釉,洗手台建在厕所外面男女共用,也方便看到程今出来。 丁予陈抿了抿嘴道:“姐,你觉得程哥帅还是北言哥帅?” 丁一皱了皱眉回过头,“你问的这不是废话吗?” “哎~”丁予陈失望的叹了口气,“也行吧,程哥也挺好的。” “什么意思啊?”丁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突然觉得你们两也挺配的。程哥呢……比较强势一点,你呢,正好脾气特别好,互补了。” 丁一好笑道:“你这恋爱都还没谈过就直接跳级开始做情感大师了?” 程今正好出来,眼神迷蒙,步伐绵软,丁一都担心他看不清洗手台。 他一边洗着手一边问:“他们呢?” “人太多了,先过去了。”丁一说。 程今点了点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吧。” 晚上十一点过的街道几乎没有人,天气寒冷,湿漉漉的地面像被泼了一层锃亮的油漆,路灯的光芒落在地面折射蔓延出一片波光粼粼。 街道上的店铺关得七七八八,唯有一些24小时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丁一从来没见过程今喝得这么醉过,几乎是走两三步就要摔的趋势,吓得她和丁予陈一人扶一边这才好一点。 程今认真道:“你们不用扶我,我没醉。” 声音听起来很清晰,但满身刺鼻的酒味让这句解释略显苍白。“知道你没醉,”丁一笑道“是我们想扶你。” 他钝钝的点头,脸色一绿推开两人跑到一边的墙角干呕起来。 丁一猜到苏北言的生日几个人都会喝很多,去华K的时候路过药店买了一整盒葡萄糖,刚刚人多又吵想一时忘了。 程今扶着墙呕了半天也没呕出什么东西,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要死,脸色都惨了几分。 丁一轻拍着他的背,递过来一支插好吸管的葡萄糖。 他一口气喝完之后嘴里还有甜滋滋的回味,终于觉得好受了点。 “我怎么那么菜啊?” 程今反胃难受,干呕造成的眼角余红还没有消散,竟然认认真真的扶着墙责怪起自己。 丁一失笑,“不是菜,确实喝太多了,你要是走不了我们就找个位置休息一下吧。” “不用,”他立即直起身来,像一个急迫的想展示的小孩,“我可以走。” 丁一没办法,只能挽着他的手继续走。 丁予陈在旁边感觉自己像是在看偶像剧,程今喝醉后眼里只有丁一,那直勾勾的眼神像一把枷锁,她往哪边走他就往那边看。 “丁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程今看着她认真道。 她侧头,两人四目相对,星火碰撞。 “因为我喜欢你呀。” “可是我做了好多让你伤心的事。”他的眼睛比刚才清亮,眉眼间愧疚之色丝毫不掩藏。 “是啊,”丁一不否认,“可是就算你伤害我,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你。” “对不起。” 她笑道:“不用对不起。” 丁一从前觉得:喜欢别人的人都是卑微的,被喜欢的人都是肆无忌惮的。 一路以来发生那么多事情,她对程今有爱、有恨、有愤怒、有失望,但唯独没有过后悔。 在程今说出“对不起”的这一刻,两个人终于平衡了。谁也没有卑微,谁都不能肆无忌惮,这段感情是平等的,相互成就的。 一阵铃声打破了宁静,丁一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喂?” “你们属乌龟啊?那么久还没来。”毒舌寿星不满道。 “程哥太醉了,路都走不稳。” 后面传来程今的声音,“我没醉,我能走。” 苏北言怕两个女孩子招架不住,又问:“需要叫几个人接你们吗?” 丁一看了看前面的路,再过这条街就到了。 “不用了,都走到路口这里了,快到了。” “行吧,在延平一号啊,快点儿啊。” “好。” “丁一,你今年许的愿望是什么?”程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说话毫无逻辑,几乎是想到什么问什么。 “跟去年一样。”她把手机揣进手机,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道。 “你骗人,”他眉头微皱,有点赌气道,“我都还没说是什么愿望,我问的是今年放孔明灯的愿望。” “跟去年一样啊。”丁一又重复一遍,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不管是生日愿望,新年愿望,还是放孔明灯的愿望,都是同一个愿望。” 她看着他笑,笑得春暖花开带着温度。站在半夜零度的环境里,程今竟然觉得心里是暖暖的,软软的。 丁一的话换个方式说就是:遇见你之后,我就只有一个愿望。 而这个愿望,就是十五岁时许下的那个:虽然不知道靠不靠谱,但我特别诚心的许下这个愿望。我希望我可以和程哥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 每一次都必须念满六遍,因为六六大顺,可以保佑愿望顺利实现。 程今无言了半晌,又突然问:“我给你的红包,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啊?”丁一突然想起那个有零有整的红包,现在连钱带红包还在自己的床头柜里呢。 她懵逼的摇摇头,“不知道。” 程今显然也没想到,震惊道:“啊?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什么意思啊?” 程今气的脑袋都清醒了,脚步也没有刚刚那么飘了。 转念一想,她不是一直都那么傻吗?跟她置气没必要啊。也是自己太高估她了,以为她自己能猜出来。 他一手盖住上半张脸,痛心疾首道:“我给你的压岁钱是一百三十一块四啊。” “嗯。怎么了?” 丁予陈“啧”了一声,实在看不下去了,“1314啊,我都猜出来了。” 1314,一生一世。 丁一茅塞顿开,“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程今得意洋洋的轻哼一声。 紧接着听见她说:“难为你了,还特意找了四毛钱。” “……” 丁予陈绝望捂脸,她都能感觉到程今的额角有黑线掉下,这个傻姐姐,重点根本不是四毛钱好吗!!! 第69章 到了延平二路,一眼望到底都是五颜六色的亮灯招牌,这种地方一般隔音不太好,在外面就可以听到里面的人鬼吼鬼叫。 道路两侧灯酒绿灯红,每个店门口都站着乌泱泱的人群,或等位,或正准备走人的,或喝醉酒兴致高昂闲聊的。 苏北言口中的延平一号在这条路更里面,丁一扶着程今,丁予陈不想当电灯泡,走在他们身后隔了一小段距离。 三人从那些店门口经过,两个长相标致的女孩子和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子不免有些惹眼。 丁一内心有点紧张,不自觉抓紧了程今的袖子。 在这里玩的人有多有乱,几十岁十几岁的都有,那些目光或探究或随意,不管是哪一种都很难感觉到善意,看得人头皮发麻。 程今一路上吹了风,感觉脑袋变得特别重,晕乎乎的,走着走着眼睛都快闭上了。 走到中间路段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名字,那人连喊了两三声,有点像林辉的声音,丁一也听见了,回过头却发现街道人影交错根本不知道是谁。 两人以为听错了转身继续走,身后的呼喊声又传来。 “程今。”这次很清楚。 还没等他们完全回过头,人群里突然蹿出七八个男生把两人围了起来,丁一的第一反应是把程今护在身后。 她张开双手挡在程今前面,慢慢向后退。 “你们干嘛!”丁一大喊,刻意拔高声音,好让旁人注意到这里。 这个位置接连几家都是小吃店,此时已经关门离去,光线相对幽暗,借旁边流光华丽的KTV店招牌的亮度,不至于旁边的人看不清这里的情况。 程今的背已经贴上了冰冷的墙壁,两人退无可退。脑袋乱成一团浆糊,他努力握了握拳发现四肢也没什么力气,又用力甩了甩头,模糊成片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一点。 “操!老子就说是他吧。”丁一看过去,一个穿红色卫衣的男生两眼放光,笑得极其诡异。 包围他们的人中走出来一个穿牛仔衣紧身裤的挑染黄毛男,看起来比其他人都大,一看就是个全职混社会的二流子。 他走上前来,脸上带着轻蔑的笑,目光穿过丁一直视后面的程今道:“兄弟,你哪里混的?” 程今没说话,死死的盯着他。 周围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气,对面这帮人也是喝了酒的。丁一有点发憷,强忍着惧怕双手始终没有放下过。 黄毛有些不耐烦,脸上的笑戛然而止,突然狰狞地朝程今的头重重扇了一巴掌。 丁一伸手去挡,但没有完全挡住。她看见程今无力还手的样子,心疼得眼泪直流,哭喊道:“别打,不要打他。” “你记着,我是城东混的张军,今天打你,是因为你动我兄弟。”黄毛恶狠狠的说。 “你兄弟是谁?”程今冷冷的问。 黄毛男环视了一圈,在几步之外的角落里看见了要找的人。 “我□□妈的何家铭,过来啊!他怎么打的你你今天就怎么还回去,七八个人在这儿怂你妈呢?跟他妈个缩头乌龟似的。” “就是。”旁边一个斜刘海的混混拉着他衣领把人拽过来,啐道,“不是你他妈要报仇的吗?怕个鸡儿啊?” 何家铭面色尴尬的走过来,“哥,我,我也没想到真是他。” “你妈逼的,几个意思?耍我们好玩儿呢?”斜刘海怒道。 黄毛踢了他屁股一脚,言辞狠绝道:“你他妈今天不打也得打。” 何家铭刚刚和这帮社会上认的兄弟喝高了一时上头,听红卫衣男说前面那人有点像程今就火冒三丈的去叫人。 反应过来后又后悔又怂,程今打人他是见识过的,今天有这帮混混帮自己什么都不用怕,说不定改天在学校遇上死的就是自己。 他手足无措间看了丁一一眼,松了口气道:“哥,这儿还有个女孩子呢,改天吧。” “□□妈,起开!”黄毛一把掀开何家铭,盯着丁一威胁到,“让开,再不让开连你一起打。” 丁一眼里含着泪,坚决的摇了摇头。 “他妈的,躲在女生后面算什么本事,给老子打!” 黄毛几乎暴走,冲上来拳头就往后面挥。有人开头,其他人蜂拥而上。拳头像石头雨一般密密麻麻的砸在身上。他们见缝插针,从各种角度攻击丁一身后的程今,一边打一边骂着难听的话。 丁一猛烈地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双手胡乱挥舞着试图挡住人群的攻击,显然无济于事。 虽然那些混混的攻击目标是程今,有意饶过前面的丁一,但难免被误伤。 周围聚集过来不少人,密密麻麻的人影挡住了大片光亮,占据了丁一的视线。 她不顾形象的哭喊着,渴望周围的人能上来帮帮她们,她在心里祈求着大家心里崇尚和平会正义出手。 然而,任凭她尖叫破音,那些人都只是冷漠的看着,甚至还有人掏出手机拍摄,像在观赏一场合乎常理的打斗比赛。 丁一的眼泪划过脸庞,滴落在手上,那是她所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温热。 原来那么多的人不止可以带来希望,还可以挡住光。 一片混乱中,余光里的一片红色衣角消失,伴随着一声“□□妈逼!”的辱骂声,当头砸下来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一瞬间砂石散落,丁一的感觉世界天旋地转,耳朵里只剩一阵尖鸣,周围的声音都飘远了。 程今猛地抱住丁一迅速转身,把她护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他背对着所有人,唯独把丁一紧紧抱在怀里。豺狼虎豹的拳打脚踢更加变本加厉,丁一听到了他隐忍的闷哼声。 但无论那些人怎么打,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变。 “对不起。” 丁一听见他轻轻在自己耳边说,她想抬头,却被他牢牢按在怀里丝毫动弹不得。 “□□妈!给老子往死里打!!” 凭空一声爆呵,四周的人群惊叫着分散开,苏北言带着生日会上的十几个人冲过来,跳起来一脚就从后面把黄毛踹倒在地。 现场乱作一团,一瞬间变成几十人的斗殴现场。无论是谁,脸都没看清,拽住就是揍。 “程今,他妈的愣着干嘛,打呀!!!”苏北言吼道。 程今四下一看,随手提起路边的拖把,一脚踹下拖把头提着棍子就冲着黄毛去。 苏北言冲过来拉起丁一,带她从边上绕出混乱的人群,塞到三米开外的丁予陈身边。 “在这儿等着。”他刚想离开,恍然看见她的头上围巾上衣服上全是泥灰砂砾,“谁打得你?” 丁一愣愣道:“红衣服。” “操!” 苏北言重新淹没进人群中去,先前耀武扬威的几个混混被打成一盘散沙,好几个被摁在地上起不来。 几乎是捡到什么用什么,杨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到一只桶,提着桶就往混混身上砸,“啪啦”一声桶身裂成两半。 林辉的拽着斜刘海的头发一边骂一边打,狠狠地把头发拽下来一把。 王子胜从旁边提起砖头,又被苏北言呵斥回去,他气不过,忍下转头给了面前的混混一飞脚。 突然有一个女孩从围观人群里朝丁一和丁予陈的方向走过来,她打开手机道:“加个微信吧,这边没有监控器,但刚刚只有你和另一个男声的时候我拍到了,我发给你。” 丁一愣了一下,心里一暖,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谢谢你。” “不谢,”女孩轻声道,“很抱歉我能力不够,没有站出来帮助你。” 女孩加完微信走后,一个阿姨牵着自己的孩子走过来。 小朋友指着丁一的脸软糯道:“妈妈,姐姐流眼泪了。” 阿姨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别说话,她看着丁一道:“小姑娘,一开始我们就报警了,但这地段闹事儿的多,警察来得慢,你没伤到哪里吧。” 丁一摇摇头,哽咽道:“谢谢。” “没事儿就好,我看你们应该都是一帮学生娃,赶紧提醒他们走吧啊。” “谢谢阿姨。” 阿姨拍了拍她的脸颊,牵着小朋友走了。 人群里突然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前一秒还在厮打的人群一瞬间像潮水涨退似的,朝各个方向散去。 五六个警察像云龙出海一样挣扎着从人群中穿过,一个健步按住了想逃跑的黄毛。 苏北言杀红了眼,身边的人都跑了个干净,唯独他还摁着红卫衣男在地上揍。 红卫衣男抱着头躺在湿漉漉的地上,蜷曲得像一个虾米,一动不动。 “住手!别动!”两个警察冲上去一左一右把苏北言架起来,他还趁机踢上两脚才肯罢休。 丁一和丁予陈站在原地没动,警察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押着几个混混和苏北言上了警车。 苏北言面色平淡,目不斜视的配合着警察的工作,路过丁一时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 警车走后,人群都散了。 两个女孩随着人群散去,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丁予陈边走边帮她整理头上身上的狼狈。 “对不起……”她泪流满面,哽咽道,“我也想帮你们的,但是我被吓到了……我回过神后就赶紧走远给北言哥打电话了,可是打了三个才接通。” 丁一抚了抚她的头发道,“阿予,你做得很对。” 丁予陈哭腔道:“真的对不起。” 她没被卷进来是最好的事,刚才那样又乱又危险的情况,丁一自己都自身难保更别提分心保护好她。 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苏北言那边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其他人都跑散了,必须想办法把人从警察局里弄出来。 大脑一瞬间清晰,丁一抓着丁予陈的手道:“我们去找他们。” 她掏出手机准备联系人,才发现程今已经在摩登群里发消息叫大家去小广场集合。 漆黑的也没有一点星光,冷风刮的脸侧生疼,恐慌像爬山虎一样攀上心脏,今夜的经历如梦一般让人感到不真实。 此时已经凌晨,小广场的灯光已经熄灭,只能靠路灯模糊辨识周围。 黑暗里,紫藤花架长廊那边传来模糊不清的人声,不确定是不是程今他们。 “程哥。”丁一轻轻喊了一声,随后听见匆忙的脚步声。 “丁一,在这里。” 丁一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身影猛地把自己环抱住,温暖的,紧密的,带着淡淡清香的。 一瞬间将内心的恐慌化解成一滩温水。 说来好笑,苏北言为了他们还在警局,此时两人却沉溺在劫后重逢的深情之中。 “对不起。”程今说。 “没关系。”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想推开他却没推动,他抱得死紧。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咬牙切齿道,“你放心,现在还不算完,我一定弄死他。” 丁一从来不是以牙还牙睚眦必报的性格,她只是觉得可能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太倒霉,也不在乎程今是否会真的弄死他。 比起那个,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把苏北言救出来。 “程哥,”她试着推开他,“我们赶紧想想办法吧。” 程今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不知是出于葡萄糖的功劳,还是打架的功劳,此时已经看不出半分酒醉的迹象。 被丁一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随后带着她们来到长廊里。 生日会上逃散的其他人再没有精力联系,长廊里坐着的只是最相熟的几人。进警察局不是小事,眼下凌晨十二点过,既不敢联系家长,也不敢联系老师。 几人坐在干枯萎缩的藤蔓下,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要不我打电话叫我爸算了,反正我也被骂习惯了。”王子胜一脸无所谓道。 “别。”程今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北言一个人担着吧,黄毛那边进去好几个呢。” “你们先在这儿,我去打个电话。”程今说完拿着手机走去另一边。 “操!你们要是都怕连累自己就赶紧回家,我自己去警察局陪他,人是大家一起打的,现在坐在这儿当缩头乌龟是什么意思?”幽暗中听得出王子胜怒火中烧。 杨岱急忙打圆场道:“子胜,你耐心等等,大家都在想办法,怎么可能放着北言不管呢?” “想他妈个屁办法,老子等不了。”王子胜站起来要走,被杨岱和林辉拦住。 “你清净点儿吧,都已经够乱了,你以为你现在冲进警察局有用啊。”林辉道。 “等程哥打完电话回来再说吧。”杨岱道。 “放开老子……” 争执中,丁一的手机铃声蓦然划破剑拔弩张的气氛。 手机屏幕显示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第六感告诉她,这一定是苏北言。 “喂?”她焦急接听,旁边的吵嚷的几人顿时安静下来。 “喂,是我。”苏北言淡淡道。 “你在哪儿?” “我在延平区派出所,程今呢?” 他的语气悠闲得像只是简单的聊个天儿,丁一甚至怀疑他自己已经想办法出来了。 “程哥在打电话。” “哦,那等他打完电话你们过来吧,所有人。” “去派出所吗?”丁一有些怀疑的问。 “嗯。” 得到肯定后她毫不犹豫回答道:“好,我们马上来。” 第70章 电话挂断时程今正好回来,他把王子胜留下照顾丁予陈,自己带着其他几人到路边拦车去派出所。 其实走路的话也就十几分钟,但此刻所有人都只想节约时间。 “程哥,你把子胜留下来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舒服。”杨岱坐在副驾驶,从中央后视镜里瞄他。 “换做是我我也不舒服,”林辉冷冷道,“还不如把丁一留下呢,她去了也没什么用,别再吓着她。” 丁一转头看向他,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自己去好像只会拖累他们。 程今没有表情,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轮廓冷硬,他淡淡道:“子胜太容易冲动,我们是去派出所,在局子里动手跟在外面动手可不一样。你叫他一起去,跟在身上绑个定时炸弹差不多。” 出租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就在前面能看到蓝色门头公安字样的时候,程今突然轻轻握住了丁一撑在身边车座上的手。 她猛然转头,见程今正含情脉脉的注视着自己,无限的爱意呼之欲出。 突然心头一阵悸动,她移开脸不敢看他,害羞又害怕的想抽回手,生怕另一头的林辉看见。 程今抓得更紧,轻声道:“怕吗?” 显然他今晚一次次不正常的表现比进警察局更让人感到恐慌,丁一摇了摇头,悄声道:“不怕。” 司机师傅靠边停了车,提醒道:“帅哥,到了。” 杨岱和林辉相继下车,程今放开她的手转身下车的一瞬间,说:“有程哥在,别怕。” 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下的恐惧荡然无存。 丁一的内心狂跳不止,不是因为即将要进警察局,而是因为今晚的心上人。 四人被厅外的民警带进一个房间,进门不远处有一张办公桌,像是休息室。好几个民警在一边围着烤炉取暖,两个负责审问。 门一开,众人的目光就向门口汇拢过来,四人挨个排队进去,丁一走在最后面。 苏北言站在一边办公桌旁,身体笔直,黄毛那一帮人也被抓齐了七歪八扭的蹲在对面的墙根下。 见程今进来,黄毛指着他激动地站起来,“就是他!刘哥……” 话还没说完,被叫刘哥的警察怒声呵斥道:“蹲下!没让你起来!” 黄毛来不及把话说完,吓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抱头蹲下。 刘警官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警服很是严肃威武,正义感十足。 他转头面对着刚进来的几人,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很像那种即将训斥犯错小孩儿的长辈。 目光落在丁一身上时微微一顿,似乎没想到女孩子也会掺和进来。 丁一率先开口,伴着忐忑的心情,又乖又轻地说了一句:“警察叔叔好。” 房间里的所有人皆是一愣,能来到这里接受审问的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什么好人,这种来了乖乖打招呼的,实属稀奇中的稀奇。 “来了?”刘警官淡淡道,“丫头坐吧。” 旁边另一位年轻的民警给丁一搬了张凳子,就放在苏北言旁边。 她要喊警察叔叔好像不太对劲儿,只得轻声道:“谢谢哥哥。” 年轻民警微微笑了笑,而后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笔。 “疼不疼?”苏北言问,她坐着比他矮一大截,两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对视。 丁一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疼不疼,就听刘警官道:“都报一下,叫什么名儿。” “程今。” “林辉。” “杨岱。” “丁一。” “身份证号码。”刘警官又说。 他们一边说,年轻警官一边记录。 丁一心想完了,看这架势像来真的,一会儿要是调出资料叫家长来接人自己就必死无疑了。 “都跟他一样,”刘警官指了指苏北言,“是高三的学生是吧?” “是。”众人回答。 “知不知道高三学生留案底是什么后果?” “……”众人一阵沉默。 丁一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问有答的高度思想觉悟,小心翼翼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刘警官严肃道,“只要是留了案底,以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能查出来。会影响你们升学、入伍、就业,你们这辈子就毁了知不知道。” 丁一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忽然感觉肩头有力,一转头是苏北言握着自己的肩膀轻拍,像是轻轻安抚。 “说说,为什么聚众斗殴?” “刘哥,真的是他们找我们麻烦。”黄毛又插嘴道。 “你闭嘴!”刘警官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上,发出巨大声响,桌身痛苦地摇晃了几下。 “我问到谁谁说话,你再跟我称兄道弟的就先把你收拾了,张军,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我的办事风格你应该清楚。” 黄毛一个哆嗦瞬间闭嘴,老老实实的蹲在原地。 “你说。”刘警官抬下巴指了指程今。 程今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简化了后来苏北言带人来之后的复仇过程。 黄毛一党在一边气得牙痒痒,无奈被刘警官压制又不能发作。 “哼~”刘警官冷笑一声,“你们可真是太好笑了,他们说是因为你看他们不顺眼,在大街上辱骂他们,还带人先动了手。你又说是他们先动的手,后面同伴才带人来帮忙。我该相信谁呢?” 他的黝黑粗糙的手放在桌面,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目光却在两批人中间来回梭巡。 程今被这些人倒打一耙的行为恶心得不行,怒视黄毛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先辱骂你带人先动的手?” 这句话正中黄毛下怀,他扯过身边的红卫衣男,装模作样凄惨质问道:“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你们把我兄弟打成这样,等着掏医药费吧。” 众人这才仔细的看了一下红卫衣男,他全身上下都是泥水和黑乎乎的脚印,衣领也被扯烂,虽然鼻青脸肿但还勉强能看出原来的样子。 其他几个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一身脏乱。 反观另一边,除了程今脸上带伤,其他人都还好。 黄毛看向程今,嘴角微扬,暗暗露出得逞的笑容,一转脸又继续哭诉道:“刘警官,我们真的没有惹他们,他们一群几十个人都喝醉了,我们真的是运气差刚好路过而已,就被他们围殴了,不信你去调监控,找人来问。” 他说出这番话时底气十足,很显然就是确定那个地段没监控,而且凌晨半夜的也找不来证人。 那股冤枉劲儿,就差跪地磕头喊青天大老爷明察了。 林辉上前一步怒道:“你他妈要不要脸!” “回去!”刘警官吼道,“这里是警察局,请注意言行!” 杨岱拉了一把,林辉又怒气冲冲地磨磨牙退回来。 “刘警官,你看,他们还想打人。”斜刘海男帮腔道。 苏北言在一旁默默看着,直想给他们颁个最佳演员奖。 “叔叔,我有证据。”丁一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直视刘警官道,诚实得不能再诚实。 就凭她这一个眼神,刘警官几乎就可以确定哪一边说的是事实了。 “拿出来看看。”他说。 丁一乖乖的打开手机,找出那个女孩发的视频,把手机递过去。 刘警官点开视频,是从几个人把他们围起来,丁一问“你们干嘛!”开始。 后边儿烤火的几个警察看了半天的戏,这时也好奇的围了上来看视频。 手机里不是传出来丁一的哭喊和男声的辱骂,房间里安静得只有视频播放的声音。 丁一隐隐感觉到脸上有一束目光,顺着感觉看过去对上了苏北言微皱的眉眼,眸子里的心疼无以复加。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问:“疼不疼?他们打你哪里?严不严重?” 丁一的瞳孔瞬间放大,心跳漏了一拍,全身像被电击一样从头顶传来一阵酥麻感。 她终于反应过来走进来时苏北言问她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在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一言不发,见她的第一句话却是问她“疼不疼?” 疼啊,怎么不疼,现在脑袋都还在疼。但是他们真的太好了,让她能被喜悦和温暖覆盖,伤痛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摇摇头,轻声说:“就打到头,不疼。” 苏北言摸了摸左边脑袋,“这里疼吗?” 丁一摇了摇头。 他又摸了摸右边,“这里呢?” 还是摇了摇头。 他又摸了摸头顶,“这里?” “嗯。”丁一点了点头。 苏北言下意识笨拙地吹了吹她的头顶,后知后觉有一丝尴尬,又放下手道:“哪里疼的话要告诉我,不要忍着。” “好。”丁一答应道。 其实从头到尾那些人动手都有意避开她,后来她又被程今护在怀里,除了挨了头上那一下几乎没有伤。 视频里的人群愈演愈烈,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举起一块烧过废弃的蜂窝煤当头朝丁一砸过去。 其中一个警察忍不住看向黄毛道:“他妈的!你们连女生都打?!” 墙根处的几个人瞄了瞄几个警察的脸色,纷纷低下头没有说话。 丁一好像知道程今带上自己有什么作用了。 视频到苏北言带人来戛然而止,刘警官把手机还给丁一,对黄毛道:“怎么说?人家这边证据确凿。” 黄毛还欲辩解什么,“这视频都不完整,他们……” “那你倒是把你那边的证据拿出来啊?”丁一突然爆发,大声质问道,“我们作为学生有什么理由惹你们?你们难道没喝酒吗?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程今先辱骂你先带人动的手,视频里我们的人呢?总不能站在旁边看着我们挨打吧!” “……” 一秒,两秒,三秒静默。 丁一第一次觉得她不能总是站在他们身后,是不是偶尔也可以是她来保护他们呢? 比如现在。 “张军,你还有一次可以辩解或举出证据的机会。”刘警官道。 黄毛垂头道:“是我们的错,你看我们也被打了,我们赔礼道歉,就……扯平了吧。” “你们觉得呢?”刘警官转头看向程今。 “我们也同意和解。”程今道。 刘警官点了点头,又联合其他警察教育了一下几个学生,什么“打架斗殴是违法行为,放学应该早点回家,未成年人不能饮酒,好好学习”之类的。 几人的态度特别好,除了“嗯”“对”“好”就是点头,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是真有了几分乖学生的意思。 警察叔叔又监督几人写下了保证书,这才放几人离开。 送到门口时还不忘提醒赶紧打车回家,一会儿巡逻再遇到就直接抓进来拘留。 几人连连答应着离开了警察局。 第71章 刚走出去没多远,程今就接到电话,他讲着电话对着不远处的路边唯一停着的一辆车挥了挥手,跑了过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清冷的夜里路灯略显惨淡,那辆黑色越野的车窗慢慢滑了下来,坐在副驾驶的男人淡淡地朝他们扫过来,那目光像一把匕首,只是随便一瞟就让人如芒在背。 男人夹着烟的手挽着袖子露出一截小臂搭在车窗上,不用露出全部丁一都知道他整条手臂都是纹身,色调单一,花纹别致。 丁一往程今后面躲了躲,偷偷观察,驾驶座上的人也差不多是这个风格。 那人眉头一皱,本来就凶神恶煞的脸上更显得不耐烦。 “哥。”程今和苏北言异口同声道。 按礼貌来说其他人也都应该喊一声“哥哥好”,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黄毛在他面前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帮人呢?”男人开口,语气和长相相差不大,都是又凶又不耐烦。 “还在里面,估计快出来了。”程今说。 男人看了一眼苏北言,淡漠道:“老子真是服了你,过个生日能过到警察局里面去。” 众人听着这语气,都害怕下一秒会有一个嘴巴子落到苏北言脸上。 苏北言难得一副不声不响不敢回怼的乖乖听训的样子,如果不是对方太可怕,丁一都想录下来以后嘲笑他。 男人把烟弹出去,不冷不热道:“行了,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 “那我们先回去了哥。”程今挥手道。 车窗慢慢合上,直到车从众人面前开走,大家都没敢说话。 “那是谁啊?”丁一问。 “我哥。”苏北言道。 “亲哥?”她拧着眉,不敢相信道。 “嗯。”苏北言点点头。 要不是重新求证一遍,她还以为是他和程今在社会上认的大哥呢。那长相,那气质,真的和苏北言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 “你哥跟你……”丁一艰难的想着措辞,咽了咽口水道,“各长各的呀。” 苏北言挑挑眉,“正常。” 几人去派出所后,王子胜带着丁予陈在延平区派出所附近找了一家还没关门的花甲粉馆坐下,一边吃一边等。 程今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因为不好意思一直坐在人家店里等人,准备吃第二碗招牌花甲粉。 互通位置信息后,没用五分钟几人就到了店里汇合。 苏北言一进门看到吃的就两眼放光,他迅速坐到对面虎口夺食,把王子胜的花甲粉连碗带筷子的抢到自己面前。 “快给老子吃一口,都快饿疯了。” “你他妈就不能再点一碗啊?”王子胜用手搂着被拖拽出来的粉丝无语道。 “点个屁,随便吃两口算了,太晚了。” 丁一打开手机,这才发现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上面一大半是秦沐的,下面小半是陈舒华的。 第一次这么晚没回家,还不接电话,两人肯定担心坏了。 她拿起手机道:“我出去回个电话。” 凌晨两点过的小城仍旧霓虹灿烂,路上几乎没有行驶的车辆,路面已经被风吹干,寂静的道路上只有风声。 丁一慢慢踱步看着手机屏幕,现在回过去会不会已经睡了?直觉告诉她会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思来想去她还是不敢回陈舒华,转而拨通了秦沐的号码。 第二声“嘟”声还没断那边就接起来,是有些困倦的沉声。“一一?” “秦叔叔,我们玩得太高兴了,没注意手机,正准备回去呢。”她顿了顿,有些尴尬的说出那句话,“对,对不起啊。” “啊,没事儿,我早就劝你妈妈睡下了。你们现在在哪里?需不需要我过来接啊?” “不用接,”正好走到雨洒街的十字路口,丁一才发现自己走挺远了,她停在原地,倚着十字街口的红绿灯铁杆继续说,“我们打车回来,很快的,你先休息吧,不用担心。” “没什么事儿吧?”秦沐问。 丁一心里一惊,缓了缓轻松一笑道:“没事儿,程今他们会送我们回来的,你放心啊。”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秦沐一如和煦春风道。 “好,那先挂啦。拜拜。” 丁一把手机揣进兜里,准备回去店里找他们。怎料一转身,程今就在自己身后几步远。 他低垂着头轻靠在人行道的护栏上抽烟,整个人被晃荡的树影笼罩着,烟雾缭绕和他散落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他好像站在这儿挺久了,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丁一也不知道,或许从出门起就跟着了。 为什么跟着呢?怕她一个人出来有危险吗? “程哥。”丁一轻喊了一声。 他闻声抬起头看过来,脸侧和嘴角都有暗紫伤沾着干涸的点点血迹,眼底清澈得像有溪流涌动,有种野性的帅气。 “走吧。” 丁一觉得他有点不对劲,看自己的眼神也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慢慢往回走,从他面前经过。 程今没有动身的意思,静静的抽着烟。眼看她走到唾手可得的距离,突然暴走似的弹掉手里的烟,一把将人按头搂进怀里,重重的吻了下去。 暖黄的路灯,跳跃的红绿灯,无人的斑马线,还有拥吻在一起的两个人。 丁一的唇被撞得生疼,除此之外还伴随着柔软又温热的触感。目光涣散找不到目标,连大脑也跟着混沌起来。 厮磨间外界已经完全被屏蔽, 半晌,程今眼角微红怔怔出神地凝视着她,嘴角微动却又没说什么。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丁一的眼神永远干净温暖,让他此时此刻无比确定一件事:他要和她在一起! “丁一,我们在一起吧。”他坚定地说,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我……我可能……不确定我能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去保护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追你,可不可以?”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前的所有丝毫想不起来,只有“和她在一起”这个想法倔强的在心里扎根发芽,生长之快速仿佛一瞬千百年,一发不可收拾。 丁一很平静的眨了眨眼,在这个日思夜想幻想了千百次的告白临门时,她居然还能冷静思考。 “是因为被围殴的时候我挡在你面前吗?”她异常的淡定,“程哥,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感觉可能出于愧疚想要弥补,也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上头的想法而已。” “对,没错。没有保护好你我很愧疚,我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冲动。有些话我等不到毕业了,现在就要说。”他无比诚恳地和丁一对视,在没有星星月亮的夜里敞开心扉,试图让两颗惴惴不安的心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我想过无数次要不要和你在一起这个问题,每一次得出的结论都是缓缓再看。所有人都觉得我走了天大的运才能遇见你,我自己也这样觉得。我怕在一起后会分手,我怕我们真的不适合,我怕自己配不上你的好,说到底我就是怕失去你,因为你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比所有人都重要。很抱歉我比你想象中的要胆小得多,但是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没有那么多来日方长,我们现在就要快乐。’” 程今道:“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答不答应,从今天开始老子都要追你。” 丁一静静地听他说完所有的话,没有想象中的热泪盈眶,没有欢天喜地上蹿下跳,只有微微扬起的嘴角和沦陷于他眼眸里的目光。 好像这一切只是自然发生,经历了千百次演练再正常不过。 “你想清楚了吗?”她问。 “老子想得很清楚,特别清楚,贼他妈清楚,你再问一百遍也还是要追你。”他的语气步步紧逼,却又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些看似凶狠的字眼落在心上一阵软绵,荡漾的心湖涌上脸颊。 她面红耳赤又含糊不清地说:“那就在一起吧。” “什么?”程今皱了皱眉,把手放在耳朵边倾身贴近她道,“没听见,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丁一深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提高音量道:“我说,那就在、一、起~” “知道了。”程今一把搂住她,在那莹白圆润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要聋了。” 程今和苏北言把两人送到楼下,丁一把脏兮兮的外套抱在怀里,和丁予陈小心翼翼的插入钥匙转动锁孔,偷偷摸摸地进了门。 客厅里开着昏暗的小射灯,仔细一看才发现沙发上斜靠着个人。 秦沐听见动静模模糊糊的睁开眼,起身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像两只小老鼠似的在玄关处换鞋。 “回来了。” “秦叔叔,你还没睡啊?”丁一惊讶道。 “在客厅玩斗地主呢,房间里怕吵到你妈妈。”他一边揉眼一边打哈欠,“快去洗漱休息吧,放心,舒华不知道。” 丁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谢谢秦叔叔。” “下次可不能这么晚了,女孩子在外面太危险。” “知道了。”她狡黠又可爱的笑了笑。 秦沐拍了拍丁予陈的头,转身进屋了。 等卸妆、洗澡、洗漱一切结束后,丁一躺在床上仍然觉得这一晚像一场梦,思绪飘浮没有定点,身体竟然没有一丝疲惫。 她打开手机,置顶的对话框显示程哥来信[晚安,女朋友。] 她咬着唇,躲在被窝里颤抖着手回复[晚安,男朋友。] 第72章 隔天早上程今顶着一张挂彩的脸来到教室,伤口处还有些红肿,昨晚流血的地方已经结痂。 刚进门的刘思琪问道:“程今,脸怎么回事儿啊?” 程今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书本和乐谱,拽拽一笑道:“社会上的事儿少打听。” “切~”刘思琪冷哼一声从包里翻出一张创可贴递过去,“给。” “用不着,死不了。” 刘思琪见他一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好歹遮一遮啊,丑死了。” “丑就闭眼,老子又没让你看。” 程今抱着书从她面前路过,走到丁一座位旁边开始收拾自己的新位置。 刘思琪跟上来道:“怎么想到换位置?” “想坐我们家丁一一旁边啊。”他理所当然道。 “……” 刘思琪的唇嗫嚅几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静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丁一刚好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两份一样的早餐。 “程哥,吃粥可以吗?” “都可以。”程今说。 她坐到位置上瞥见他脸侧的伤,仔细看了两眼确认结痂后问道:“还疼吗?” 他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疼。”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粉嫩包装的小盒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创可贴自顾自地撕开。 程今看着那张印刷着hello kitty头的粉红创可贴,双手交叉挡在身前,震惊道:“我靠。你不会想给我贴这个吧。” “怎么了吗?”丁一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不可能!”他更抵触地往旁边歪了一点,“是男人就不贴这东西。” 她翻看着手里的创可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好看呐,多可爱啊。” “可爱个屁!” “贴一下嘛,”丁一的语气像撒娇,两只手揪着创可贴凑上去,“就贴一会儿,贴上去肯定很帅的。” 程今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身体到底没动,半推半就的被贴上了那张粉红创可贴。 丁一举着手机笑得不可自抑。 “拍好了吗?”他语气微愠,忍着她的作弄的小手段,脸上不喜内心却是甜蜜的。 “拍好了,可以摘了。”丁一喜笑颜开地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满意的点点头。 照片里的少年面无表情,皮肤白皙,凝眉俊眼,右脸上贴着一张可爱的创可贴,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有些愤怒又有些哀怨,像是被歹徒举枪抵着脑袋拍的。 程今撕下创可贴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好。” 丁一挑选着照片,纠结着用哪一张做壁纸比较好。 刘思琪突然从前面转过来道:“你们俩……在一起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今天。” “哦。”刘思琪没再说话,眼里淡淡的失落被丁一捕捉到了。 青春不会一帆风顺,你喜欢的人不一定会喜欢你,付出也不一定都有回应。 丁一懂那种感受,也同情刘思琪,但她什么也没说,以她的位置,说什么都像是故意炫耀。 到底是从没拥有过比较遗憾呢?还是拥有了又失去比较遗憾呢?她和刘思琪谁又比谁幸运呢? 她也不知道。 糖炒栗子和烤红薯十里飘香,大街小巷都是热气腾腾的样子,又是一年末尾,万物周而复始。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左衡邀请几人去城里新建的艺术文化馆观看多方艺术者共同合作的元旦晚会。 因为属于政府安排的演出活动,每个节目的水平都非常高,国内的、国外的、传统的、新颖的,什么类型都有,格外的精彩。左衡叫几人过来其实也只是太久没见了,想关心关心大家最近的学习生活。 表演结束后,几人在休息室和左衡聊了会儿天,出文化馆时已经是八点过。 从苏北言的生日后,大家好像都对酒没了兴趣。众人本来没有其他打算,但又不想太早回家。 林辉提议去附近的城东广场转转,大家都默许了。 广场上很多人,小商小贩多如牛毛,紧挨排列着,你一句我一句的高喊着自创的卖词,热闹非凡。 拥挤的人群连连磨肩擦手,丁一突然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啧,”程今咂嘴道:“挤死了。” 丁一仰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谈恋爱对于他们俩来说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互相有了身份,自然又亲密的小动作变得顺理成章。 “哎,美女,买个孔明灯许新年愿望吧。”小摊老板喊道。 “多少钱一个?”丁一问。 “不贵,五块。你看红色的黄色的粉色的,什么颜色都有,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程今不可置信道:“五块还不贵?这成本恐怕不超过一块钱吧。” “哎~”老板搓了搓手,丝毫没有叫高价被戳穿的尴尬,眉开眼笑的狡辩道,“贵的不是灯,是意义,难道五块钱还买不了你女朋友一个愿望吗?” 程今嗤笑道:“真不愧是生意人啊老板。” “嗐~小本生意,你要是多买几个我就四块一个卖给你。” 得,愿望更不值钱了。 丁一挑了一个红色,新年嘛,就要喜庆一点。 程今把其他人的份都一起买了,大家一起到广场另一边专门预留的空旷地带放孔明灯。 一起放灯的人很多,大家相互都不认识,但所有人眼里都有一样的喜悦,饱含希冀的闪着光。 风很大,打火机燃了又灭。 几人围成一个圈蹲下来挡风,林辉提着绵纸,苏北言负责点火。 底部的燃烧物烧出熊熊火光,绵纸慢慢膨胀起来,等感受到绵纸有温度之后就可以放手了。 孔明灯又轻又慢的飞向漆黑的天空,从半人大变成一点星火,最终消失不见。 丁一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煽动,程今不用猜就知道她许的是什么愿望。 林辉兴高采烈的叫嚷着,“到我了到我了。” 大家又帮他围住灯,相互为对方托举起愿望。 然而,燃烧物燃了半天,最后都燃灭了,灯还是没飞起来。 “怎么回事儿。”他挠了挠头。 苏北言拿着灯每一面都检查了一下,无语道:“傻逼,你他妈没发现这里漏了?” “卧槽,”林辉难过道,“我的愿望漏了。” “你他妈许的什么愿?连老天爷都不敢收。”苏北言道。 “脱单啊。” “难怪,”程今继续补刀,嘲笑道,“你这愿望有违天理,神仙接不了。” “操。” 林辉气冲冲的把整个孔明灯胡乱揉作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大家又围成一圈放苏北言的。 “拿低一点儿。”苏北言道。 “我来点。”王子胜伸手被苏北言一把拍开。 “老子自己的灯自己不会点啊?要你多管闲事。” “那你快点啊。”王子胜着急道。 “闭嘴。” 杨岱在一旁抓着外套向两边撑开,形成一面人墙,不忘卖力劝架道:“好了好了,别吵了。” …… 程今和丁一站在一旁看他们笑闹,他突然道:“你许了什么愿?哥帮你实现。” 她微微一笑道:“我想程哥拉着我的手回家。” 他低头忍笑,还以为能长进多少呢,还是只有这点儿出息。 “行。”程今一把抓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揣进了自己的兜里。“现在就帮你实现,不到家不准放。” 丁一的心完全被浸在蜜罐里,开心到冒泡。 程今看着她傻笑的样子,心里直觉得可爱,可爱到犯规。 “那你猜,我许了什么愿?”他突然卖起关子。 “你不是不信这些的吗?” “现在信了。” “我怎么知道你许了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考高分上好大学,后半句她没敢说,怕被揍。 “我的愿望是……” 他故意拖长尾音,微微弯腰把脸凑近她,嘴角微扬,目光有意无意的下移。 丁一不自觉的减轻呼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轻轻道:“亲你一口。” 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俊脸越凑越近,近到两道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就在她以为电视剧里的情节要出现的时候,他忽然轻吹了一口气,吹飞了她的一小撮刘海,而后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 “你烦死了!”丁一嗔怒道,脸都熟透了。 一只手被他紧紧扣在兜里,另一只手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捶打。 “我错了我错了。”程今连连求饶。 一旁传来某毒舌嫌弃无比的声音,“你们两能不能别在这儿恶心人,辣眼睛。” 丁一这才发现,自认识以来,三年的跨年,都相互陪伴在对方身边。 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长大,蓦然回首时才发现,原来一起走了这么远的路。 天灯一盏一盏的远去,坠入星河成为其中一束,少年们的愿望会发光,无论实现与否都将光芒四射把前路照得宽敞明亮。 而程今的愿望,在回家的路上也狠狠实现了。 第73章 一月的开始意味着艺考已经白热化到最后阶段,考试时间是1月12日,地点是省会城市的Z大,机构开会做了详细周全的计划,决定提前去学校踩点。 除了省联考之外还有校招,每所学校的考试时间不同,前前后后需要将近一个星期时间。 余星负责陪考,安排大家的衣食住行、练声场地、报考学校,可谓是又当爹又当妈。 到Z市的当天下午,办理完酒店入住之后,余星带着所有学生去Z大散步。 气派的校门上悬挂着年度艺考考点的大红色横幅,进进出出许多打扮各异的人。丁一又是羡慕又是向往,不用穿校服不用背书包真好,一切看起来都很轻松的样子。 处于闹市里的这片是老校区,跟着临时指示牌从校门口往里直走,不到十分钟就可以看见音乐厅。 厅外的道路两旁搭着许多棚伞,前面都会标示着显眼的某某大学校招报考处。 一圈下来所有人都报了三至四所,甚至有人报了七所,理由是机会多、选择多。 丁一和程今报了五所和程今报了四所,其中报了一样的X师范大学和H工业大学。 省联考那天,虽然没有雪,但寒风刮过的程度跟在脸上扇耳刮子差不多。 考试的队伍在音乐厅外排成一道长龙等待入场,每一件从头裹到脚的羽绒大衣底下都是各种露肩露背网纱的礼服或西装。 舞蹈专业的同学更“惨”,要穿着薄薄的衣料,还要在这种零下的温度,冻得手脚僵硬的情况下完成各项考核。 丁一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心里为随处可见的掰腰掰腿的同学竖起大拇指。 彼时,她已经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排了两个小时,脚趾被尖尖的鞋头锢得生疼,感觉整条腿都麻得不是自己的了。 她转了转脚腕,软软地对身后的人道:“程哥,脚疼。” “怎么?你想跟我换?” 如果是夏天的话还可以考虑一下,可惜现在是冬天,高跟鞋他绝对穿不上,脱了鞋就得受冻。 丁一舍不得。 “算了。” 程今把脚并拢道:“你坐在我鞋上歇一会儿,应该也快到我们了。” 丁一听话的坐下去,把大几倍的礼服搂在手里,像极了一个抱着全部家当无家可归的孩子。 果然很快就到他们了。 几人一起进的音乐厅,一起抽签,分别去各自的考场。 程今和苏北言抽到同一个考场,考试规则一进一出,后面的人在外面等。 苏北言想去探探底,悄悄在考场外扒窗户,怎料一转身碰掉了旁边凳子上的保温杯,一阵叮铃当啷引起周围的人注视。 他赶紧低头去捡,一边小声道歉。 正巧旁边登记演唱歌曲的工作人员问:“什么调?” 苏北言道:“杯子掉了。” 工作人员一脸疑惑,再次加重语气强调道:“什么调的?” 苏北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同学:“他的杯子掉了。”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工作人员突然失笑道:“我是问你唱的歌是什么调的?” “哦,”苏北言恍然大悟,“F调的。” 艺考跟想象中的差不多,该紧张还是紧张,怎么说都没用,就算把眼前的老师看成大白菜也没用。 丁一因为紧张,视唱练耳那一项看错了调,整条谱子都是硬着头皮唱下来的。 大家出考场的时间都差不多,总结下来所有人几乎都存在多多少少大大小小的失误。 余星叫大家别想太多,考完就忘,继续准备接下来的校考。 有了第一次经验之后,校考就容易多了,紧张有所缓解,失误也小。 丁一学乖了,出门时在包里带上了平底鞋。排队的时候穿平底鞋,进入考场再换上高跟鞋,一天下来轻轻松松。 经历一星期的恶战后,艺考终于结束。为了庆祝脱离苦海,大家决定一起去Z市最大的游乐场玩。 苏北言早早规划好路线,第二天一大早,几人就搭上了去往游乐场的公交车。 前两天阴雨绵绵寒冷透骨,这天的天气却意外的好,艳阳高照可能因为不是周末,很多学校又还没放假,所以人流量不是特别多,但游乐场绝不会因为是淡季就会打折。 程今把手上的一小打红票子数出去,就换来了几张纸和一把零钱。 忍不住吐槽道:“好他妈贵啊,我们买这么多张都不打打折,抹个零头也行啊。” 苏北言冷笑一声,从他手里抽走一张票朝入园口走,“要是根号来的话,说不定真能打折。” “嗯?凭什么?”程今不解。 苏北言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售票口旁边的提示板:身高一米四以下儿童半价,残疾人出示证件可免费。 “靠,你也太损了。”程今笑道,“他来也不太行啊,太老了,人家要儿童。” “辉妈来也成,他长得黑,随便从哪个角落摸进去人家看不见。” 丁一和杨岱他们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走到检票口时,挨个排队进去。 “或者王子胜也行。”苏北言说。 “行你大爷,你苏北言嘴里就吐不出一句人话。”王子胜被他坑出经验了,甭管他即将要说好话还是坏话都一嘴给他堵回去。 然而,并没什么用。 苏北言一本正经地说:“脑残应该也算吧,你刚才没去问问?” 王子胜又好笑又头疼道:“操,老子就知道。” 知道能有什么用,他不照样说。 丁一看着眼前各种高耸林立的游乐设施,满脑子都是待会儿刺激尖叫的模样,兴奋道:“快看看先玩什么?” “你想玩儿什么?先去玩你想玩的。”程今说。 “别吧~”苏北言瞬间耷拉个脸,嫌弃道,“她们女生能玩什么?旋转木马,碰碰车,是男人就不玩儿那个。” 杨岱在一旁温文尔雅道:“其实……我还挺想玩的。” 不知道到底是替丁一解围还是真的自己想玩。 丁一找了一个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旋转木马是最近的啊。” 苏北言一看地图,还真是。 就这样,游乐场的初次体验感就给了旋转木马。 原本丁一还担心他们会不情不愿,坐上去也不开心,后来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上了马的男孩子们像是找回了自己小时候驰聘沙场的将军梦,一个比一个兴奋。 一共两层的豪华旋转木马上也没几个人,几人也不怕丢脸。 苏北言骑在红鬃马上站起来,兴奋道:“袋子,快给我拍一个,拍帅一点。” 王子胜紧随其后,骑在黑宝马上摆出拿缰绳的姿势,“给我也拍一个。” 反观丁一和程今这边就温馨多了,两个人并骑同样的白马,拉着小手,这里指指那里瞧瞧的,像两个好奇宝宝。 除了旋转木马以外,丁一最想玩的就是摩天轮。女孩子应该都听说过和喜欢的人一起坐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亲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虽然是无稽之谈,但恋爱中的女孩子都不能拒绝追逐偶像剧里的爱情细节。 可惜苏北言不解风情,非要从最近的项目挨个打卡完。 一群人站在一个巨大的头颅面前,白漆粉刷的脸庞,目眦欲裂,恐怖的嘶吼声从那个血盆大口的洞口里穿来,门头用棉絮充当蜘蛛网,破破烂烂地缠绕着“鬼屋”二字的牌匾。 “啊~好可怕,人家不要进去嘛。”娇滴滴的声音可以跟兔兔那么可爱相比了。 男生急忙把人搂进怀里,安慰道:“宝贝别怕,我陪着你呢。” 丁一拧着眉,很是无语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对小情侣。 转过头来问苏北言:“你确定要进去?” “来都来了,钱都给了,不进不就亏了吗?”苏北言说。 “你们想进就进,反正老子不进。”程今四下看了看,在鬼屋门口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卧槽,丁一都进你不进?你还是不是男人?” “随你怎么说,就是不进,老子又没拦着你。”虽然程今很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怕鬼,甚至看到一个偏僻黑暗的地方就会给自己心理暗示。 没有人知道,送丁一回家停电的那次,他是硬着头皮咬着牙一股劲儿冲下来的。 “其实……我也有点害怕,”杨岱慢吞吞道,“对这种东西的恐惧是来自心理的,自己控制不了。” 他说着,也坐到程今身边去了。 苏北言见他们安了心的要在凳子上扎根,只好把团队精神搬出来。 “你们两不去,那我们去有什么意思?少一个人都不是摩登了。” “哼。”程今冷笑道,“那我们进鬼屋,你上过山车,敢吗?” “……” 苏北言不似刚才嚣张了,他从昨天晚上就嚷嚷道,打死都别叫他上过山车,他有心理阴影。 “你也太绝了吧,”他说,“上次我和我妈我三姨她们来,劝了半个小时我都没上。” 程今得意地弯了弯唇角,一把捏住苏北言的命门别提多快活了。 丁一环着手站在一旁,不耐烦道:“啧。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几个男生,也点燃了他们的好胜心。 “你话说得这么轻松,敢不敢门票上的项目全都玩一遍,一个都不准留。”苏北言不服气道。 “只要你上过山车,他们俩进鬼屋,我没问题啊。”丁一摊了摊手。 “听见没有?男同胞们。”苏北言回头对凳子上的两人咆哮道。 没想到程今居然笑眯眯的站起来,双手插兜,路过丁一时“好心”提醒道:“待会儿别哭。” 杨岱紧随其后,“待会儿别哭。” 丁一愣了愣,感觉自己好像落入圈套了。 苏北言路过时撞了撞她的肩膀,斗志昂扬道:“走啊,愣着干什么,你哭我也不会心软的。” “切~谁怕谁啊。” 一群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一个门,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门就被无情的带上,光芒被阻绝,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大约两秒左右,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眼前的景象清晰了不止一倍。 前面是一座桥,桥墩上堆满骷髅头,正巧王子胜脚边就有一个。 丁一道:“子胜,你低头。” 王子胜懵逼的顺着她的话做,“卧槽卧槽!什么东西。” 第一次见他这么灵活,跳起来时身轻如燕,一脚踢飞骷髅头的时候反应力过人。 “哈哈哈哈哈。”众人一片嘲笑。 “是有点恐怖,我觉得我们还是排着队拉着前面人的衣服走吧。”苏北言提议道。 “我不站第一和最后。”丁一说。 “老子也不站。”程今补充道。 “我站第一。”苏北言拍拍胸脯道。 “那我站最后吧。”王子胜自觉地站到队伍尾巴上去。 杨岱名正言顺的排在第二个,程今第三,丁一第四,每个人都拉着自己前面那个人的衣服往前走。 鬼屋里好像有感应灯,众人上了桥,周围的灯就慢慢亮起来了,不是一些红红绿绿的,就是闪烁得像接触不良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电。 过了桥是可供两三人通行的平路,两边摆放着各种断头断手断脚的鲜红残肢,棺材,全身的骷髅,披头散发的白衣红衣…… 加上凄惨的音乐和凌厉的尖叫声,又那么几分渗人。 丁一好奇的往前面看了看,发现程今完全是闭着眼走路的,嘴唇抿得死紧。 “程哥,你怕吗?” 前面的人冷冷道:“废话。” “你睁开眼看看,都是假的,一点都不可怕。” “我不看!” 苏北言在前面喊道:“注意了注意力。” 几人越过一道门,场景转换,尽是黑白红三种颜色组成的,大多都是模仿凶案现场。 但这一段路显然比上一段路高级一点,躺在床上盖着白布的“尸体”会突然起来,又躺回去,起来,又躺回去。 这给杨岱吓得不行,抓衣服的手紧得掐住了苏北言的肉。 在这环境里苏北言喊得比鬼还大声,“操!撒手,撒手,你他妈掐到老子肉了。” 杨岱还颤颤巍巍地回着:“对不起。” 再开一道门。 “啊啊啊啊~”苏北言第一个尖叫起来。 进门就是一个重头戏,屋顶上有一个头被绳索吊着上去又下来,活蹦乱跳的。 苏北言和那颗头碰个面对面,心里的阴影面积直接覆盖整个太平洋。他想跑,但是杨岱抓着他腰两侧的衣服拽得死紧,根本挣不开。 他掰着杨岱的手指,绝望又无助地喊道:“操!放开我,放开老子。” 后面的人被他一吓,甭管看没看到赶紧闭眼,跟着尖叫起来,以为是有鬼抓住了苏北言,更不敢往前走了,停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拉扯中,队伍向前移了几步。 那颗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程今的肩头,吓得他魂飞魄散,撕心裂肺喊道:“老子要出去!放老子出去!” “我也要出去!”杨岱欲哭无泪,手里一空他惊叫道,“苏北言不见了,苏北言不见了。” 丁一尖叫释放过后,在一片混乱中睁开眼。鬼倒是没有,三个大男人你扯着我我扯着你的鬼哭狼嚎。 “程哥,走啊。” 程今闭着眼绝望道:“我走不了,我腿软。” 丁一也不管他们怕不怕了,是个人就拽着往前走,甚至还有点想笑。 四人猫着腰走过这一段,各种妖魔鬼怪机械的胡乱抓动,不足为惧。 道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扇门。 丁一打开门,带着三个人走进去。 门合上发出“咿呀--”的扭曲声,尤为刺耳。 脑袋里突然出现一个很清晰的想法:为什么前两道门打开没有声音,偏偏这一道有? 一向很准的第六感驱使着丁一猛地朝门后看去。 大门渐渐合上,门后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穿破衣烂衫手里提着一把斧头的人!!! 他举起斧头,在向这边移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操!卧槽!” 跑字已经喊不出来了,尖叫代表一切,几个人的尖叫混在一起,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丁一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出来的了,只记得程今拉着她,杨岱拽着她,王子胜推着她,对周围的事物完全没印象,因为没来得及看清,耳边除了尖叫还是尖叫。 叫着,喊着,跑着,冲过一道厚厚的遮光帘,就出来了。 居然就出来了!!! 几人余惊未定,面前是十几个穿统一工作服的人和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的苏北言。 工作人员脸上隐隐憋笑。 “卧槽,你们喊得太大声了,”苏北言笑得停不下来,“我看监控里面,王子胜就差把丁一抱起来跑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在十几个工作人员忍俊不禁的目光下,有人红着脸有人白着脸,淡定地走出了鬼屋。 刚走出人家的视线范围,程今一刻都等不及了,一下子瘫软在长椅上,虚弱道:“老子这辈子再也不会进鬼屋了。” 苏北言还在笑,“人家说没见过比你们还激动的。” 程今轻轻地翻了个白眼,已经没有力气再反驳他了。 丁一站在一边看着外边的美好世界,暗骂自己刚刚抽了什么风要进这种鬼地方。 “袋子,你怎么了?吓傻了?”王子胜道。 杨岱同样瘫软在长椅上,无力的低着头,手捂着口鼻。 “我……好像流鼻血了。” 他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看过去。 “卧槽。”苏北言惊道,“你别乱动。” 杨岱抬起头,血从指缝里滴出来,显得他脸色更加苍白。 苏北言赶紧翻找着兜,掏半天也没掏出东西。 他尴尬道:“辉妈不在啊,我没带纸。” 丁一摸了摸,衣兜里正好揣了昨天吃饭剩的纸巾,赶紧递给他。 杨岱无精打采的擦着鼻血,仿佛魂还在里面没跟出来。 缓了半天由衷的评价道:“太恐怖了。” “噗哈哈哈哈……”几人没忍住笑出来。 丁一笑道:“你太牛了,我第一次见有人被吓到流鼻血。” “都怪苏北言,他跑了我前面没人,慌得一批。”杨岱后知后觉的回想起刚才的情形,腿还打颤,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要不然你以为我自己提出站第一个是为了什么,哈哈哈哈。” 难怪。 几人恍然大悟。 苏北言的计谋得逞,笑得特别开心。 “妈的,”程今啐道,“不是人。” 苏北言一脸无所谓道:“大哥,你腿还软不软?” 程今恼羞成怒,“你说呢?” 第74章 大概休息了十几分钟,几人又朝着下一站进发——跳楼机。 几十米高的机器带着人忽上忽下,男女混合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一点也不必鬼屋差。 丁一站在底下用手挡着阳光仰着头,只看见几十双腿不受控制的乱飞。 苏北言的脸色有点发白,他不止怕过山车,这种把人提很高又迅速降落的也很令人胆寒。 “要不我上过山车得了,这个就不用了吧。” “你想得美,”丁一坚决道,“不是你说的来都来了一个项目都不准留吗?” “……” 杨岱鼻子里还塞着纸巾,温柔安慰道:“没事的,这个不怕的。” 苏北言吞了吞口水,一脸惨白的坐上去。 一旁的管理员拿着篮子挨个收游客身上的手机、钥匙、手表等物品。 丁一夹在苏北言和程今中间异常的兴奋。 她动了动脚腕道:“我的鞋带会不会太松了?一会儿鞋飞出去怎么办?” 两侧的人都面无表情的正视前方,没理她。 管理员把安全防护杆放下来,又一个一个的检查众人的安全带。确认操作无误后启动了机器。 座椅缓缓上升,越来越高,眼前的景色也变成了湛蓝的天空和一览无余的园区。丁一低头,脚下排队的人和管理员都变成了蚂蚁,其他娱乐设施也像玩具模型。 她感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越往高走风越大。 苏北言紧闭着眼,双手紧紧攥着身前的安全感,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啊。我不行,我害怕。” 丁一好心提醒,“这还没开始掉下去呢。” “呀啊啊啊啊啊……” 几十个人同时发出尖叫,场面很壮观。 降落的一瞬间,失重感席卷全身,刺激感和恐惧感从体内汹涌着奔腾出来,呼呼的风声和尖叫声在耳边炸开了花。 丁一侧目看去,一排人没一个睁眼的。 自己还没叫呢,把自己夹在中间的四个大男人叫得惊天地泣鬼神,耳膜都要破了。 苏北言拼了命的把整个身体都贴着椅子,五官都在用力,仿佛贴紧就掉不下去似的。 丁一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喊道:“苏北言,你睁开眼睛看天,不看下面就不怕了。” “我不!我不看!你别想骗老子!”他撕心裂肺地吼道。 “真的,你快睁眼。” 苏北言真的相信了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只觉得气血倒涌,差点就晕死过去。 “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 跳楼机上除了一片尖叫声,还掺杂着丁一的嘲笑声。 被放下来之后,除了丁一,其他几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尤其苏北言,脸色刷白,都可以原地作画了。 有了跳楼机的体验,之后的海盗船、过山车、大摆锤……就一回生二回熟了。基本上都是人在前面坐,魂在后面追的感受。 男孩子们越玩越嗨,反而丁一越玩越衰,蔫得像烈日暴晒三天三夜的花朵。 终于在空中飞椅结束后,奔到洗手间里毫无形象地吐了出来。 等她整理好再出来时,四个男生轻轻松松地坐在休息区的太阳伞底下等她。 “走啊,继续。”苏北言道,坐过了过山车的他对于一切项目已经无所畏惧了。 “你等我休息一下嘛。”丁一蔫头耷脑道,胃里一阵翻涌。 程今递过冰水,她接过拧了又拧,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瓶盖还是原封不动。 换作平时她自己用牙齿啃都要啃开,但现在四肢酸软无力,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把水又递给程今,“帮我拧一下,手没力。” 苏北言见状嗤笑一声,故作惊讶道:“你?别开玩笑了吧,能徒手开老干妈的女生有几个?” 丁一气急,无奈道:“真打不开。” “不是刚开始的时候还说,”苏北言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摊了摊手,“我没问题啊。” 丁一悲凉道:“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别废话,走走走,下一个玩那个。”苏北言指了指休息区前面不远处的急速大风车。 人坐在风车头的座位上,被提着前后左右360°转啊转…… 丁一光是看着就已经觉得头晕反胃了,立马拒绝道:“你们去吧,我累了。” “不行,”苏北言伸手去拽她,“你自己答应的。” 风水轮流转啊,现在轮到丁一打退堂鼓了。 她瘫在椅子上拽着椅背不撒手,可怜巴巴的求饶道:“救命啊,我是真的不舒服,要是一会儿我吐在上面怎么办?” “她不舒服就算了吧。”程今说。 “我不管。”苏北言还拽着她。 丁一有气无力道:“放过我吧,我要哭了,大哥。” 苏北言撒开手,微微失落,下一秒眼睛一亮突然想出一个好点子。 他打开手机拍她道:“你说你认输,你是菜鸡我就放过你。”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可比上去被甩得头晕目眩好多了。 丁一毫不犹豫道:“我认输……” 苏北言打断,举着手机道:“带上名字,地点,因为什么事儿。” 她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我,丁一,现在在Z市游乐场,刚开始不懂事,夸下海口要把所有游乐项目玩一遍。我认输,我是菜鸡,我怕了,实在是玩不下去了,希望大哥放过我。” 王子胜和杨岱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程今也好笑的看着两人幼稚的行为。 苏北言按下结束,满意的把手机揣进兜里,末了还安心地拍了拍衣兜。 “行了,小趴菜,在这儿等着吧。” 说完,几人朝着急速大风车走去。丁一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的背影佩服得五体投地,转身对着垃圾桶又是一阵干呕。 把所有项目玩一圈下来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丁一把最想玩的摩天轮留到最后,想为第一次游乐场之旅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走到摩天轮的闸口处才被工作人员告知正在进行定期检修,算是这次旅途的小小遗憾。 不过程今答应她等高考完,夏天再来一次,一定带她坐上摩天轮。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道:互相喜欢的人不用荒诞的仪式感也可以走到最后。 第75章 从Z市回到小城时,大城市的流光溢彩被小城的市井烟火迅速替代。又是一年一度红灯笼从街头挂到街尾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充斥着浓浓的年味。 丁一照旧回老家陪爷爷奶奶小住一段时间。 过完年后,二月下旬艺考成绩出来了。 程今超本科线68分,丁一超46分,苏北言超33分,杨岱超26分,王子胜超21分。 按照上一年的录取分数线,几人的成绩是完全可以录取的。 但意外的是今年的这一届碰巧遇上艺考改革,梯度志愿改为平行志愿,能不能录取实在不好说。 所有人都是“只要过线万事大吉”的心态,基本上没什么压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认真备考文化。 转眼来到3月14,这天是白色情人节,丁一和程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二人约会。 吃过晚饭后,丁予陈留在店里帮忙,丁一来到约定好的地方汇合。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平时更多了些搭肩搂腰的情侣。五步之内就可以遇到卖鲜花的人,成年人也有,几岁的小朋友也有。 程今拉着丁一的手穿梭在人群中,两人穿着同一款黑色连帽卫衣,那是丁一在看见程今穿之后自己买的同款,算是强行情侣装。 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女孩,手里捧着十几只鲜艳的红玫瑰,甜甜道:“哥哥,送姐姐一朵花吧。” 程今笑了笑说:“谢谢啦小妹妹,姐姐家就是卖花的哦。” “可是别人都有花姐姐没有啊。”小女孩天真道。 程今似乎有点动摇,回头问丁一道:“你想要吗?” 她摇了摇头,浅浅一笑道:“不用了,我不喜欢花。” 他又回头对小女孩笑道:“不好意思哦,这个姐姐不喜欢花。” 小女孩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慢吞吞道:“好吧。”然后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程今拉着她继续走。 丁一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但路过手上有花的人时,她还是忍不住会多看两眼,说不羡慕是假的。 她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我们去哪儿啊?” “我朋友在城东广场那边搞街头艺术,顺便卖花,我们去撑撑场面。” “哦。” 广场上有很多卖鲜花的小摊,但一边唱歌一边卖花的只有这个角落。程今的朋友把摊位摆在广场边的一棵大树下,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看得出来他们很上心,音响、话筒、吉他、谱架应有尽有。前面摆的十几束鲜花也是提前包装好的,开得正娇艳,还带着晶莹的水珠。包装纸里缠着彩灯,巧妙地心思很加分。 “程哥,这里。”一个身穿灰色毛衣短发爽利的男生站在谱架边举了举手。 四五个十几岁的男孩女孩一齐看过来,看样子都是一起过来玩的,其中一个正弹着吉他唱着《光辉岁月》。 程今带着丁一走过去,介绍道:“我初中同学,大林。” 大林从兜里摸出烟盒,递了一根给他。 程今指了指丁一道:“我女朋友。” “哟,程嫂。”大林和她对视一眼,两人都客气的微笑。 丁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有点开心,又有点害羞。 “既然你来的就帮帮兄弟的忙吧,”大林笑道,“刚才都卖出好几束了,我觉得就凭你这张脸,随便唱几首就可以收工了。” 程今笑着用胳膊肘了他一下,“去你妈的,损我呢。” “我哪敢呐。”大林推着他走向话筒边,不忘回头对丁一道,“程嫂,那边有凳子。” 丁一微微一笑,“不用管我,我在这儿挺好的。” 程今接过木吉他站在鲜花中央,随便按了个和弦,葱白的手指轻抚,音响里飘扬出清脆的琴音。 周围传来几个女孩子的激动感叹声。 丁一站在人群里看着他,眉眼含情,嘴角带笑,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那个少年。 她和那些人群里的女孩子一样欣赏他,一样为他春心萌动,神魂颠倒。 程今缓缓开口,富有磁性的声音又引起一波崇拜的声浪。 “哇~他好帅。” “找他买花吧。” “敢不敢要微信?” “试一下,万一没有女朋友呢。” …… 丁一在人群里听得一清二楚,没有妒意,没有宝物被偷窥遐想的怒意。 只有骄傲和满眼的爱意。 程今一连唱了好几首歌,卖出去很多束花。女孩子们也确实买了花,顺便找他要微信。 女孩举着手机二维码兴冲冲的上去,他笑着说了一句什么,人家就撇撇嘴失落的下来了。 丁一的目光跟着女孩回到人群中,她的小姐妹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没成?” 刚刚上去的女孩耷拉着头,失望道:“人家说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 “太可惜了。” 丁一听着旁边人的谈话,笑意更深。 她现在有一种想冲到人家面前大声炫耀“没错,那就是我男朋友”的冲动。 “喂喂喂,”音响里传出程今的声音,“看这里,唱一首歌给你听。” 他没说这个“你”是谁,所有人都不知道,但丁一知道。 她回头,目光从女孩身上移过来,正好撞进那双情意绵绵的眸子里。 忍不住感叹道:这个人真的,眼角眉梢都是轻佻风情,勾人魂魄,摄人心魂。 暖黄的路灯从树影婆娑间洒下轻柔的光,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变得温柔美好起来。他笑得慵懒随意,青春张扬的面孔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她笑得含蓄深情,心想这便是情人节存在的意义。 程今伴着吉他浅浅吟唱,目光没有一丝偏移。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出现在我梦里我的爱就像一片云在你的天空无处停多渴望化成阵阵的小雨滋润你心中的土地不管未来会怎么样 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不管结局会怎么样至少想念的人是你……” 沉醉一词,大概就是这个感受了吧。明明没喝酒,却遐想无限,没来由的觉得身心轻盈。 程今唱完这首《小宇》,观众很捧场的给了很久的掌声,女孩子的惊叫声独树一帜。 前面就剩四束孤零零的花,程今把吉他还给刚才的男生,自己走到一边跟大林说话。 男生刚开始唱歌,他就结束了谈话,从前面的四束花里选出一束自己觉得最好看的拿起来。 纯白色的包装纸里包裹着淡粉色的玫瑰花搭配青绿的尤加利叶,简单大方,一点也不俗气。 在众人各种各样样的目光中,他抱着那束花目不斜视走向丁一。 花落在她手里时,她才回过神来。 “哇……”人群一片唏嘘。 程今轻佻一笑,道:“你看,别人都在看我们,而我在看你。” “……” 丁一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偶像剧里的情节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胸腔里小鹿乱撞,大脑一片空白,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见她半天没反应,他见怪不怪地搭起她的肩膀道:“走吧。” 两人走出去好远,丁一才慢慢找回身体丧失的功能。 她嘴角藏笑,语气轻快道:“你,干嘛突然送我花,你忘了我家就是卖花的吗?” “你家的花是卖的,我的花是送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丁一故意刁难他。 “反正就是不一样。” 丁一失笑,再也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悦,“程哥,谢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不应该是喜欢花吗?”程今笑道。 “喜欢你比喜欢花多一万万万万倍。” “啧。”程今看着她道,“欺负老子数学不好啊?” “没有。”丁一咬了咬唇,有些害羞,这么直接的表白太让人难为情了。 “傻瓜,”程今抬手抚上她的头顶,“哪有女孩子不喜欢鲜花的?就算你们家有一个花店,也不妨碍你情人节收到男朋友的花。而且……” 他顿了顿,把摸头改为掐脸,一脸坏笑的说:“别人都有,我们家丁一一怎么能没有呢?” 丁一抱着怀里的花笑得很开心,拉着程今和她一起拍照。 程今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她抱着花,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照片能定格一瞬幸福,却不能定格时间。 粉色的玫瑰和尤加利叶,少年时代铭记于心的初恋和来自上天的恩赐。 他们的学生时代,没有经济能力制造盛大的浪漫,没有世俗压迫的权衡利弊,能给予彼此最惊喜最心动的时刻,就是一句“我喜欢你”。 第76章 三月下旬开学,身边的同学没有太大的变化,大家还不懂得怀念,在一起的时间平淡又绵长。 午后的阳光把角落都填满,连风都吹得很安静。黑板上残留着上一节课老师留下的题目解析,乱七八糟的书堆里伏着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光影筹措里,这样的画面竟然像在梦里。 丁一刚睡醒,双眼朦胧中看见一个身影从门口走来。 他远远的把校服往空中一扔,正中准心,盖在她的头上。 耳边就出现一个声音道:“让老子亲一口。” 程今掀开校服的一个角,把头钻进去,轻轻在她嘴边啄了一下。 丁一吓得瞬间把校服扯下来,满脸通红,“你疯了?” 程今满不在乎道:“又没有监控,怕什么?” “别人看见怎么办?” “谁看?”程今动作夸张的环视一圈。 丁一撒娇似的锤了他一拳,不痛不痒。“下次别这样。” “好了好了,知道了,出去才能亲。”他笑得像个流氓。 “出去也不行。”丁一纠正道。 “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那要怎样才行?” “嗯……”她认真的想了想,“你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每次都这么突然,吓都吓死了。” 程今轻笑,“那我还得提前告诉你啊?” 上课铃突然敲响。 丁一急忙转移话题道:“上课了,不要说这个。” 程今乖乖闭嘴。 第二节 课是地理课,地理老师身体站的笔直,粉笔灰沾满手,讲得天花乱坠。 说着说着干咳几声,赶紧举起保温杯续命。 张青云“心疼”道:“胡老师,您要是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老胡缓了一会儿,忧心忡忡道:“老师倒是想休息啊,可你们的时间不等人呐。” “没事儿的老师,我们批准您休息。”李斯辰说。 苏北言用杨浣琴的口头禅对两人阴阳怪气道:“都不想考大学了是不是?你们两个考不上的别害我们这些爱学习的啊。” 张青云简直笑死,“你得了吧,你等着去工地搬砖吧。” “哎~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苏北言傲娇道,“我妈给我算了命的,半仙说我是上大学的材料。” 班上的同学一阵哄笑,谁都知道苏北呀说的是假话,胡老师却当了真。 他走到苏北言面前道:“你把左手伸出来我看看,我看看你妈有没有被骗。” 众人一脸懵逼。 “老师您还会看手相啊?”张青云激动道。 “嘘~”老胡示意他小声,“研究过一点点,可别跟别人说啊,要相信科学,我就是逗你们玩玩。” “老师,你也帮我看看呗。” “我也要我也要。” 教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都伸出手要老胡帮自己看看。 见学生都这么感兴趣,老胡也没有拒绝,从第一桌挨个给大家看起了掌纹。 看一眼就随意评价个三言两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家只当是活跃课堂气氛的小互动。 走到丁一面前时,他看了看掌纹说:“丁一的掌纹很清晰呀,长相也很有福气,以后会顺顺利利的,不用担心啊。” “我呢老师?”程今迫不及待的把手伸到他面前。 “程今,嗯……”老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以后是干大事儿的人,好好努力啊。” 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确定不是现编的? 老胡走向下一桌,程今炫耀道:“看见没,老师都说了我是干大事儿的人。” 丁一配合演出道:“是是是,你最厉害~” 程今一愣,“我怎么觉得你在说反话?” “我可没说,你自己说的。” 老胡看完所有人的手相后走回讲台,感慨道:“同学们,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啊,你们一定要多读多看多了解,增长自己的见识。什么五行八卦,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是大智慧啊。” 台下一片附和的声音,这估计是开学以来上的最有意思的一堂课。 程今在一旁愣了许久,猛地起身来一句:“卧槽!” 丁一被他吓了一跳,所有人都侧头看过来。 老胡脾气一向温和,轻轻询问,“怎么了程今?” 下课铃在这时响起,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程今顿了顿,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对不起,老师。” “没事,同学们下课休息吧。”老胡转身离去。 程今坐下来,丁一问:“怎么了?” “我算是知道了,我为什么没桃花。” “为什么?” “因为你!” 丁一一脸错愕,指了指自己,“我?” “算命老头儿说‘万物逢生,雨打桃花。’刚才老胡说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就是万物,你叫丁一。细想了一下,自从和你认识之后我好像就没有桃花了。”他指着她愤慨道,“不是天要亡我,是你要亡我。” 丁一被他的歪理逗笑,“你别吹牛,你之前不还谈恋爱吗?” “那能算吗?就算是,也是朵歪桃花。”程今故作心慌道,“完了完了完了,老子逃不脱你的魔爪了。” 丁一眉眼弯弯,明眸似水畔春岸,温暖和煦。 她笑道:“是啊是啊,我就是你的命中注定,你这辈子都别想逃了。” 高三的下学期没有想象中难捱,大家照样打游戏,下课时间总结伴在操场上晒太阳。 陈江成功追到了自己的女神周雨葶,经常能见到两人相伴上学放学的身影。 学校的田径场在翻新,教学楼下的桂花树开始生长嫩绿的小叶片。 老师上课时总有人来打断,那是学生们第一次接触到分类考试招生,医学、高铁乘务、护理、教育学…… 各地学校来的老师在讲台上介绍着自己学校的优势,眼花缭乱的专业供学生挑选,只需参加学校的测试和面试,一旦录取,不用参加高考就可以上大专。 这对成绩不好高考无望的学生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在校期间努力一点,三年以后还可以参加专升本考试。 丁一对自己的文化成绩有信心,一门心思只想考大学,不打算参加分类招生。 所以在空乘学校的老师劝她去当空姐的时候她拒绝了,理由是:我爸我妈比较希望我去开飞机。 空乘老师只能祝她成功。 苏北言也跟丁一一样,总觉得不参加高考,人生就留了遗憾。 两人统一战线,其他人都选择去参加分类招生考试。 程今报考了Z市师范学院,就是崔起入读的大学。是一所本科带专科的学校,属于分类招生里最火爆,竞争最大的一所。 音乐专业分招名额25,报考人数达到3000多人。 丁一比报考本人还紧张。 程今举着她的手机道:“你这壁纸是什么鬼?” “呸呸呸。”丁一抢过自己的手机,屏幕壁纸是一副观世音图像。 “你没看到底下的字吗?”她指了指手机底端的一小行字,“菩萨保佑程哥一定被录取。” 那是她下载网图自己P上去的。 “我看看。”林辉一把抢过手机,“卧槽哈哈哈,北言快来看。” 苏北言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和林辉笑作一团,夸张到擦眼泪花儿。 丁一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程今的脸色巨黑。 她奇怪道:“有什么好笑的?” 林辉把手机还给她,笑得停不下来,“大蛮,你保佑程哥录取,弄个送子观音干什么?” “啊?”丁一惊得确认了一下手机,观音菩萨手里真有一个小孩儿。 她之前没注意,只觉得这张金光普照的,比较好看,没想到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我,我没注意啊。”她慌忙解释道。 林辉挑挑眉道:“你是不是在暗示程哥什么?” “不是,我没有。” “不用说,”林辉抬手制止道,“大家都懂。” 丁一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那意思又怎样?”程今把手臂搭在她肩上,把她整个人搂过去贴着自己道,“早晚你们也要来喝满月酒。” 丁一急忙捂住他的嘴,又气又羞,“你闭嘴。” “噗哈哈哈……” 分类考试基本在四月上旬,班上参加分类的人过半,剩下的三十左右个人都是决心备战高考。人走得七七八八之后,教室突然冷清下来。 不止同学不习惯,老师们也不习惯,上课的时候总是突然间怅然若失,不自觉的唉声叹气。 程今出发去Z市师范学院考试到回来,一共用了三天。第一天提前去找好酒店熟悉路线,第二天考试,第三天回程。 期间丁一一直和他聊天,给他做心理工作,提醒一些细节工作。 比如:[记得带身份证。] [要提前半小时出发。] [带温水润喉。] [不要紧张] …… 程今看着屏幕只觉得啰啰嗦嗦的丁一可爱又好笑。 回道[知道了,老婆婆~] 丁一最后回道[我很想你。] 程今顿时愣住了,心想这丫头不会想到哭鼻子吧。 他回道[我也很想你,宝贝。] 丁一的瞳孔微震,把这条消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再一字一字斟酌,依然不敢相信。 [你叫我……什么?] 对话框里瞬间弹出一条三秒的语音,她警惕的看了看周围,还是不放心,又悄悄跑到走廊上听。 手指微颤的点开那条语音,里面传来程今朗朗的声音,“宝贝宝贝宝~贝~” 他故意把最后一声“宝贝”喊得活泼又魅惑,像小猫爪子一样会挠人心。 丁一感觉到自己的脸瞬间燃起来,不敢再听,悄悄把语音收藏了再回到座位。 苏北言看着她异常火红的脸,问:“不舒服吗?这脸跟个猴屁股似的。” 丁一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苏北言上前揪着她白嫩的脸蛋,“长本事了。” “再不放开我喊了,”丁一吸一大口气,扬声道,“老……” “师”字还没出口,苏北言像甩鼻涕一样嫌弃的把她甩开。“好了好了,放开了。” 丁一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希望这个只会欺负她的讨厌鬼下一步就踩空摔倒。 然而,这一点也不现实,社死这种事很少发生在苏北言身上。 考试过后就进入漫长的半个月的等待。 四月下旬,参加分类招生考试的同学基本上都回来了。以防分招的同学被录取后离开学校,四月底学校早早安排了学生拍毕业照。 彼时大家仍然觉得离别很远,对毕业照只有好奇和新鲜。 所有人统一穿着蓝白校服,是天空晴朗时的湛蓝和白云的纯洁。少年们站在学校在操场上准备好的可移动阶梯上,高矮成排。 那天的天气真好,不冷也不热,有太阳但不刺眼。红色的塑胶跑道,绿油油的草坪,蓝蓝的天空。 贴满白瓷砖的教学楼成为背景,正中央的教学楼顶还有金黄璀璨的“三中”字样。 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小脸绽放在镜头里。 那一刻,丁一才知道三中校服的意义是什么。蓝是天空的蓝,白是白云的白,穿着校服的学生就是太阳本身。 他(她)们热情奔放,她(他)们风华正茂。他(她)们不畏前路艰险,她(他)们脚步不停,他(她)们作为太阳肩负着温暖世界的重任。 老师们正襟危坐,脸上是笑意,眼里是留恋与不舍。 那天。 丁一说:“程哥,你要站在我后面。” 程今回答:“好。” 可惜摄影师插手,誓要调出最协调的画面,使得两人的名字隔行又隔排。 半个月后,程今如愿以偿的被录取,丁一高兴坏了。 她早早拿到程今的准考证号、身份证号和密码,掐着点定闹钟查成绩。 “预录取”三个字出现在眼睛里时,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丁一敢保证,她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程今被录取的人。 她急急拨通电话,那边过来好久才接起来。 “喂,程哥,录取了,你录取了!” 果然,那边一副刚睡醒的声音,懒懒道:“啊?真的?你截个图给我看看。” “发给你了,你看看。” 过了两秒,程今道:“录取了就好。” 丁一傲娇道:“我的壁纸有用吧?我说录取就肯定录取,这下好了,我程哥终于脱离书海了。” 话筒里“噗嗤”一笑,“对对对,多亏你送子观音的壁纸了。” “后来换掉了好不好。” 程今温温柔柔道:“那丁一一也继续加油喽,程哥看好你。” 丁一甜甜一笑,语气活泼道:“放心,一定没问题的。” 后续也收到了很多人录取的消息,基本上身边去参加考试的人都过了,只是学校不同。 录取就意味着不用再去学校,分招的同学从五月就开始放假,一直到九月大学开学。 剩下为高考奋斗的同学天天埋头苦战,说不羡慕是假的。 陈江也参加分招录取了,留下周雨葶和丁一统一战线,可能因为情况相似,之后的日子里两人走得更近了些。 第77章 程今放假后在家待不住,偶尔会来接丁一放学,送她回家。 那天晚自习后,两人拉着手走在回家的小巷子里。 他说:“我可能要走了。” 丁一愣了一下,试探性的问:“你开玩笑的吧。” “真的。”程今在暗暗的灯光里认真道,“去C市,我堂哥在那边读博,我准备去那边一边打暑假工,一边走走玩玩,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原本以为她会不愿意,连后续怎么做思想工作的话术都想好了。 谁知丁一竟然轻松道:“挺好的,记得常给我打视频电话,要不然我会想你的。” 程今突然发现丁一和其他女生的不一样,就是永远无条件的支持他,爱他。 其实丁一也想他留在自己身边,哪里都不要去,自己想每天24小时都看到他。可是在她的世界里,永远都是把程今放在第一位,他的感受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丁一,我真的好爱你。” 拥挤的小巷,昏暗的路灯,丁一转头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眉目。 笑道:“为什么?” 程今实话实说:“因为你很爱我,我打心底里觉得,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更爱我的人。” 丁一没说话,只是笑。 程今又说:“你太好了,好到我觉得遇见你是我赌上所有运气的结果。所以,我会好好成长,会懂事,会担当,因为我想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丁一在自己在笔下,在情书里向程今告白过无数次。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程今会对她说这些肉麻或深情的话。 他的话显然更深入人心,在爱情较量的战场上,可以让人毫不犹豫的缴械投降。 “好。”丁一点点头,轻声答应,“我等你。” 夜特别黑,但丁一心头燃烧的希望仿佛能还世界一个白昼。两人拉着手一直往家的方向走,女孩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程今出发的那天,丁一在参加月考。她记得特别清楚,那天语文月考卷的作文命题要求是:我的青春不能没有×× 脑袋里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毫不犹豫的写下:我的青春不能没有程同学。 原计划丁一是要去送程今的,但程今的干爹特意来为他送行,准备开车送他去机场,不好意思让人家久等,程今无奈上了车。 丁一考完最后一科时,他已经在高速路上。 因为没见着面,她抑郁了一个晚自习。 程今发消息说[没见着也好,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 丁一感觉不到他有太多不舍,但强迫着自己要给他足够的空间,不想让他感到有压力,也不想表现得自己太粘人。 程今很快在那边找到工作,在KFC的服务员,他相貌姣好,能说会唱,听说很得经理赏识。 在等健康证下发的那个星期,他打着视频电话带丁一走了C市大大小小的景点。 有时候戴着耳机,旁边的人看他一直喋喋不休,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总会投来异样的眼光。 程今不在意,他总是不知疲倦的在视频里向丁一介绍: “这里是一个宋代的古镇。”他把镜头下垂,“你看这些路上的石头都是古董。” “那里是长江,还有一个索道可以坐,排队的人超多,以后带你来我们再一起去。” “这个轻轨超级出名哦,每天都好多人来打卡呢。你快截个图,也算是打卡了。” 丁一忍不住想笑,听话的截了一张图。 …… 程今开始工作以后,两人每天的联系就只是吃饭时间和下班时间。 每天晚上程今下班从快餐店离开时就会拨通她的电话,两人一直聊着有的没的,等程今到住的地方就自觉挂断,各自休息。 异地恋反而没让两人觉得难忍,除了思念泛滥一切都很好 丁一从来不发脾气、不作。 她百分百的信任程今,不查手机,不要求账号关联,即使他的朋友圈里出现别的异性同事,她也压制着自己的醋意不去过问。 她知道程今不喜欢她粘人,所以即使很想很想他,只要他提出挂电话,她一句都不会多说。 她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朋友,不是因为她不在乎、不爱他。恰恰相反,是因为她太爱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黑板旁“离高考还有”下的大红色数字从三位,变成两位,再变成一位。 一本本书都翻起了卷角,书皮变得又旧又黄。做过的卷子可以装满满一箱,红色、蓝色、黑色的笔迹相互交错,密密麻麻,卷面拥挤不堪。 盛夏可能是学生时代最期待最美好的存在,离别在晴空下显得不是那么悲凉。 6月3号这天,是学校给学生准备的毕业典礼,分招的同学大多数都到场了,极个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比如在外地旅游的许洁,在外省上班请不到假的程今。 早上8:00,操场上整齐的排列着所有高一高二的学生,一会儿要高喊对师兄师姐的祝福语。 操场入口外面站着一条奇装异服宛若长龙的队伍,有民国风的学生装配中山装,有身穿斗篷手持魔法棒的哈利波特,有江南四大才子风的鲜艳古装,更有甚者穿清朝的格格阿哥装。 六班最正常不过,女生穿白衬衫和百褶裙,男生打领带,穿白衬衫和黑裤。 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丁一想,如果程今穿上这身衣服也会很好看的。 班长举着班牌站在队伍前面,教导主任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下面有请高三学子入场。” 在热烈的掌声中,从高三一班开始按顺序进场。各式各样的班服层出不穷,引来一阵阵尖叫声欢呼声。 他们迎接着几千束目光的洗礼,接受来自主持人的高考祝福。 而后,从校长开始,领导挨个发表讲话。 大家坐在提前搬到操场的凳子上百无聊赖,拍照的拍照,打游戏的打游戏,没几个人认真听。 丁一突然想起自己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天,也是在操场上,同一个地方,心境却天差地别。 她手里拿着两本鲜红喜庆的毕业证书,拍了一张照发给程今。 [你的毕业证帮你拿到了。] 程今秒回[行,你先帮我拿着,我回去再找你拿。] 丁一[你在干嘛?] 他发来一个换衣间的视频,[在准备换衣服工作。] 虽然早就知道他不能来,但她仍旧抱有一丝幻想。 丁一[总觉得今天你不在,好遗憾哦。] 程今[我这边是真请不了假,能来我早就来了。] 丁一[我知道,没关系的。] 程今[乖啦,原谅程哥。] 丁一[没有怪你。] 程今[那我先去上班喽。] 她放下手机,失落染上眉间。 李斯辰注意到她的情绪,安慰道:“丁一,程哥只是今天来不了嘛,你不会要哭了吧。” “哎呀,没关系的小丁一,”张青云笑了笑,“他不回来我们陪你嘛,别难过。” 她摇了摇头,“没事。” 林辉和苏北言上厕所回来,两人手里抓着几只五颜六色的气球,球面上还有“毕业快乐”的字样。 “卧槽,你们两大男人还拿什么气球,够骚的。”张青云嫌弃道。 “哈哈,学妹送的,”林辉挑挑眉,“羡慕吧。” 张青云啐道:“羡慕个头。” 林辉在张青云旁边坐下,神神秘秘道:“我跟你们说,你们绝对做梦都想不到,北言刚刚被表白了。” 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真的?几班的?长得怎么样?”张青云问。 “就那个台湾的女孩子,还记得吗?” “卧槽,就这么轻易追到手了?”他不敢相信。 林辉竖起食指摇了摇,“肤浅,什么叫轻易追到手,人家根本就没追好吧。” 苏北言把气球塞进丁一手里,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淡淡道:“喏,送你。” 丁一无语,“你是自己不想拿才给我的吧。” 张青云急切的问:“北言,你答应了没?真没想到毕业之前还能看到你脱单啊。” 苏北言不说话,低头玩手机,左眼红肿,像被蚊子在眼皮上叮了一个包。 林辉帮他回道:“没答应,就收了人家的气球。” “收了气球还不算答应?”李斯辰一脸懵逼,这完全超出了他对感情的认知。 “没,那学妹说不接受就把气球收下,要是不收就算答应了。估计也是不好意思拿回去被人看见,怕人家知道表白失败了。” “啊?可惜了,”张青云的内心极度惋惜,“人家那姑娘长得挺可爱的,声音也好听。” 丁一看他在一边沉默不语,问:“你眼睛怎么了?” 苏北言这才抬头,“昨晚发炎了,真是服了。” 她开玩笑道:“不会是谁嫉妒你的帅气,故意给你下了药吧。目的就是让你今天不能留下帅帅的合照。” “诶,对哈!”苏北言一拍大腿,醍醐灌顶,对旁边几人指指点点道,“是谁嫉妒老子的美貌,老子就算眼睛肿了也比你们帅。” “我呸,”张青云一脸嫌弃,“谁稀罕。” 见苏北言的气球到了丁一手里,林辉也不好意思再拿,环视一圈,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谈情说爱被打断的陈江回头,一脸烦躁道:“干嘛。” “把气球给你媳妇儿,”林辉扒开他搭在周雨葶肩上的手,“仗着毕业不得了了,信不信我叫老王来抓你。” “你把他叫来,”陈江嘚瑟道,“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除了法律,谁也管不了我。” 说曹操,曹操到。 王国华在后面看他演了半天戏了,掷地有声道:“我来了。” 陈江吓得一机灵,一改嚣张,狗腿的站起来道:“老王你来了,快坐,儿子给您留着位置呢。” 王国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小子给我收敛一点啊,这还是在学校呢。” 陈江双手交握在身前,点头哈腰,“诶,好嘞,您慢走。” 太阳的角度越升越高,教学楼和树荫的阴影都被逼退到操场外。在阳光落在皮肤开始又灼热感的时候,领导终于说出了最动听的一句话。 “勇于奔赴山海,实现青云之志。此去鹏程万里,祝同学们金榜题名,旗开得胜。” 台下爆发出雷霆般的掌声。 教导主任接过话筒道:“好,感谢领导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讲话,下面请各班同学搬着凳子有序解散。” 至此,毕业典礼就算圆满结束了。 解散后同学们没有急着回教室,都忙着在操场上拉着老师们拍照留念。 丁一小姐妹们拍完团体照,又把杨岱和王子胜拉过来拍了摩登集体照,还刻意留了程今的位置准备后期P上去。 她想拍张自己的全身照发给程今,望了一圈就只有苏北言在身边。 “我能信你吗?”她内心忐忑道。 谁知人家像个大爷似的,反倒嫌她麻烦,“你就说你拍不拍吧。” “拍拍拍。”丁一把手机递给他,且信他这一回。 盛夏的灿烂美景之下,以蓝天白云红花绿树为背景。女孩扎着马尾,刘海微乱,笑容明媚,化了淡妆的五官显得格外精致。 她手里抓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发丝被清风挽走,洁白的短袖衬衫微动,黑色高腰的百褶裙下是一双纤细匀称的长腿,白袜紧致包裹着小腿,白鞋踩在绿油油的草坪上。 丁一笑得脸都僵了,使劲眨了眨睁得酸疼的眼睛问:“拍好了吗?” 苏北言居然走神了,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跳快得不正常。 他捏了捏微热的手心,强装镇定道:“你别动,还没拍好。” “啊?”丁一撇撇嘴,觉得男生拍照好辛苦,“这么慢呐。” 他故意鸡蛋里挑骨头道:“你太僵硬了,重新摆一个姿势。” 丁一想了想,把头发散下来,把脸侧的头发撩到耳后,甜甜一笑道:“这样呢?” 苏北言淡淡道:“可以。” 他按下快门,一阵风把如墨的黑发吹乱,她伸手顺了顺,还是有没顾及到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抬手为她把头顶那撮小呆毛压下去。 丁一突然仰头看他,黝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愣住的样子。 “你眼睛好像好一点了。” “嗯。”苏北言最后一下抚过她的头顶,回到拍照的位置上再次架起手机道,“你屁事儿真多。” 丁一嘟了嘟嘴表示不满,又迅速进入拍照状态。 蹲着的、站着的、跳起来的、微笑的、大笑的…… 苏北言的拍照技术完全是意料之外,色调饱满,氛围柔和,居然很好看。 丁一正沉溺于挑选照片时,詹小兰在前面招手道:“丁一,苏北言,快过来拍照。” “来啦。” 王国华是集体照的香饽饽,被学生围绕在中间,丁一和苏北言插进去后,王子胜被拉来做工具人。 他面对着或蹲或站的几十个人喊道:“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最好的状态,聚精会神的听他的口令。 “三。” “二。” “丁一你看谁来了?!” 王子胜突然伸手指向人群后面,“程哥来了!” 所有人都朝操场入口看过去,丁一难以置信的回头,却被后面的高个子挡住。 张青云激动地高喊:“丁一,程哥来啦!卧槽,太浪漫了。” 林辉着急忙慌的推她道:“大蛮,快去啊,是程哥!” “丁一,快去啊。” …… 周围的同学叫嚣着、欢腾着、起哄着,闹哄哄的一片。 其实大家都知道程今要来,但所有人都联合起来一起骗她。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时,他们比蒙在鼓里的女主角还要激动万分。 丁一被林辉推出人群,视线没有阻碍之后,真的看见了人群里那个日思夜想无数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T恤,单薄的身体更显挺拔,蓬松的黑发随风浮动,看起来风尘仆仆。 “程哥!”丁一高兴坏了。 她没控制住情绪,身体根本不给脑袋思考的机会就已经奔了出去。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脚步越来越快,耳边呼啸着风声。此刻,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程今。 程今来了!程今出现了! 她以为今天会成为遗憾,她以为程今此时还在C市上班。但程今此刻就出现在大家面前,就出现在三中的操场上。 程今笑着看她奔过来,他一脸温和的笑,漆黑的眸子里有爱意浮现的光。见她奔过来,他直直的站在原地张开怀抱迎接她。 在万里青空下,乘着清爽的微风,在千百束羡慕的目光里,跟所有人期待的一样,丁一跳起来落进了他的怀抱里。 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十秒不到的时间里,丁一的脑子里却风起云涌。 要跳吗?可以抱他吗?可是老师在哎!可是那么多人看着哎! 要不要?要不要? 来不及了。不管了。跳吧!!! 她如愿以偿的被程今抱在怀里,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急促的呼吸间尽是他的味道,在这个夏日里赶走了她所有的阴翳。 程今把她抱了个满怀。程今将她抱了个满怀,两人相对无言,却谁也不肯先放手。 半晌,程今轻拍她的背道:“好了先下来,老师来了。” 丁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落地站好,嘴角的弧度就没有再消失过。 王国华走过来道:“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程今笑了笑道:“下了车就赶过来了。” 王国华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过来拍照。” “好。” 王子胜把画面对好焦,喊道:“准备,三、二、一。” 画面定格,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欢笑,衬衫在阳光下白的发光,黑色领带随风飘扬。 流年似水,风华正茂的少年们历经三年成长,正式毕业了。 第78章 拍完集体照后,丁一搬起自己的凳子准备回教室。教室在四楼,她不想程今再辛辛苦苦爬上去,叫他在楼下等着。 苏北言道:“你给我吧,我顺便帮你拿上去。” “是啊,你给他吧,我们两先去出去等他们。”程今说。 丁一摇了摇头,“我想自己去一趟,拍张教室的照片作纪念。” 程今无语,“教室有什么好拍的,你还没待腻啊?” 她撒娇道:“你等一下我嘛。” “你把包给我,我去时光抽烟等你们啊,你们快点儿。” 丁一拿他没办法,只好把包给他,跟着苏北言上楼。 两人可能是最后一个回来放凳子的,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书已经被搬空了,只剩下干净整洁的桌椅板凳和一地碎光,反倒显得孤零零的。 丁一还能准确的指出哪张桌子属于哪个同学,大家一起布置的班刊还在,这两年里一起努力获得的班级奖状还在,包括离高考还有3天的挂历都还在。 一切都没有变化,学校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去而失去颜色,它依旧充满活力,只是更多了一些故事感,多了一批怀念它的人。它见证这些学生来来去去,看他们从少年长成青年,他们走了,还有人会来。 丁一走过去,三下五除二把挂历撕到“0”。 她回过头来,有些勉强的笑道:“原来很多人都看不到挂历撕到‘0’那天,只有我们两看到了。” 苏北言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淡淡道:“走吧。” 丁一忍住眼泪,站在讲台正中央拍下最后一张教室的照片,那是三年青春结束的地方,也是见证他们为同一目标奋斗努力的地方。 “你,你好,我找一下丁一。”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孩子,穿着一身中山装,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显然是高三某个班的。 “找我吗?”丁一指了指自己,不明就里,“什么事啊?” 男生有点腼腆,尴尬的看了看苏北言,又默默的把头埋下去。明显就是接下来说的事别人不方便听的意思。 某人一点都不自觉,并没有想走的样子,还一副臭脸盯着人家。 丁一轻咳一声,“你先下去等我吧,我马上就来。” 见他还不走,男生唯唯诺诺补充道:“我就说几,几句话,很快的。” 苏北言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出去,擦肩而过是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男生一眼,吓得男生把头埋得更低了。 见苏北言彻底从走廊外彻底消失,丁一才温和一笑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生抿了抿嘴,似乎下定决心似的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捧着一小束牛皮纸包装起来的三朵向日葵。小小一束,花很新鲜,很好看。 “丁一,祝你,毕业快乐。”可能是为了缓解紧张,他的语速又温和又慢,每个字都吐得郑重又清晰。 讲台上的女孩儿愣住了,面对自己素未谋面的男孩子送来的花,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男孩看她没反应,走上把花递得更近了一点。 丁一不太擅长拒绝别人,接过花后,有些手足无措道:“谢谢你啊。” “……” 空气大概凝固了三秒,男生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缓缓道:“我是七班的陆嘉沅,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我喜欢你。” ??? 丁一瞪大了眼睛,有种在过山车上飞速下坠的失重感。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现在把花还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我……” “我有看过你的演出,你在台上弹吉他的样子真的很美,但我不是因为你台上的样子喜欢你的。”陆嘉沅的脸红得像发烧,他有些慌乱的挠挠头,喃喃道,“哎,我在说什么。” 丁一决定不坐以待毙,主动出击道:“陆同学,谢谢你喜欢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陆嘉沅一点也不意外,“其实我们见过的,高二的时候你在楼道里不小心撞到了我,还帮我捡作业本,你还记得吗?” 丁一拼命的回忆,想给予他一点点关于美好的青春记忆的回应,但是很遗憾,她实在想不起来。 陆嘉沅笑起来,白白的牙齿和整洁的短发在他身上,还真有点民国学生的感觉。 他一点都不觉得失望,缓缓道:“没关系的,想不起来很正常。你撞到我的那次我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开始不自觉的注意你,后来我发现你真的很好啊,你爱笑,漂亮,性格好,人缘好。即使在隔壁班,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打扰你。” 他往前靠近她一步,像是给自己增加底气,笑容明朗道:“丁一,我很羡慕你身边的朋友,你像一个小太阳,笑容总能温暖别人。我以前很自卑,不自信,但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个小太阳,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一点儿,至少以后能大大方方的站在她面前说喜欢她,然后有了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我。” “我来向你表白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自己的青春一个交代。我喜欢了两年的女孩儿,总得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好。” 丁一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高的评价,感觉他嘴里说的那个人都不是自己了。 她紧张到有些口吃,“谢,谢谢你。” 怎么除了谢谢还是谢谢,她在心里焦急的想着新词,好歹别让人家觉得她很敷衍。 “陆同学,祝你毕业快乐,希望你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遇到对的人。” 陆嘉沅道:“丁一,也祝你毕业快乐,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再见。” 她点了点头,笑容明媚道:“有机会再见。” 陆嘉沅看起来很开心,嘴角上扬,脚步轻快的离去。 教室门慢慢合上,门缝里的阳光逐渐合拢,她在心里感叹少年的爱意真的单纯又美好。 他只是对喜欢的人表白,然后期待着以后能再见,甚至连联系方式都没要,就已经开心成这个样子。 丁一轻掩上门,又看了一眼高三(6)班的门牌,正打算离开便遇到折回来的陆嘉沅。 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不会是回来要联系方式的吧。 陆嘉沅一脸羞愧,艰难开口道:“我,能不能和你拍张照?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普通同学毕业合影。” 他还想再解释什么,丁一却暖暖一笑,毫不犹豫道:“好啊。” 陆嘉沅本来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怎料她居然答应了,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他平行举起手机,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中间隔出一小段距离。 “等一下。”丁一伸手把手机往上抬了一点,稍微调整一下角度,把手收回来在脸边比了个剪刀手。 “好了,拍吧。” 她比着剪刀手眉眼弯弯,他面对镜头笑意浅浅。 拍完后,他认真道:“谢谢。” 楼下,苏北言正坐在花坛边的树荫下乘凉,见丁一下楼还拿着束花,往她身后撇了几眼。 没好气道:“那孙子呢?说什么屁话说这么久,老子还以为他要绑架你呢。” 丁一刚被人家一番夸奖收买,为他打抱不平道:“别这样说人家。”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一个大男人,说个话都吞吞吐吐的,怂得像个孙子一样。” “啧。”丁一正色道,“都说了叫你别这样说人家。” “行行行,赶紧走,上辈子不知道干了什么缺德事儿,这辈子说个话都要被人管。” 两人到时光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坐齐了,程今分享着这段时间在C市的见闻。 见两人进来,不满道:“放个凳子这么久,哪儿来的花?” 丁一怕他误会,临时抓人当替罪羊,“这是苏北言的,我帮他拿着。” “……” 想着糊弄过去就完事儿了,谁知王子胜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北言哪儿来的花?” 丁一坐下,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人道:“问你呢,哪儿来的花。” 苏北言和她四目相对,两人沉默着挤眉弄眼交流了一番。 最终,他妥协的叹了口气道:“别人送的。” “不会是台湾那个学妹吧。”林辉别有深意的笑道。 苏北言懒得再跟他们玩线索挖掘,直接承认道:“嗯。” “哦哟~”几人一脸“懂的都懂”。 林辉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看来能成啊,北言。” “成个屁。别烦。” 程今要送丁一回家被她拒绝了,她不确定他早上几点起床赶的车,总之绝对没睡好。晚上还有班级聚餐,她就劝他早点回家休息。 下午六点,丁一出发去班群里发的地址,聚餐地点离家不远,走路十五分钟。 五六十个人加上各科老师,坐了七八桌。 大家都很开心,在一起说了很多话,拍了很多照,喝了很多酒。 吴其雄举起手中的杯子感叹道:“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一番离别愁绪杯中过,一双双热忱星眸携悲欢。 他们举着酒杯约定:五年以后,不论职业,不论钱财,不论混成什么模样都要再相聚。 丁一和每一个人都单独拍了合影,五六十张照片都是同一个角度,只不过身边是不同的人。她将所有照片存进一个相册,叫“三年同窗”,里面全是关于高中的回忆。 夜幕四合,老师在场不准大家喝太多,吃完饭就让大家赶紧回家。高考在即,人身安全就应该放在第一位。 灯火琉璃的城市,车水马龙的街头。丁一挽着程今的手,两人踏着月色走在送她回家的路上。 程今喝了不少,不至于醉,微醺的程度。 分隔了一个月,再次见面时,除了操场上那个拥抱,他的内心居然意外的平淡。 想起以后,他问丁一,“你想考哪所学校?” 丁一一如既往笑得很甜,就像对他的爱一样,日复一日,只增不减。 她郑重地回答道:“Z市师范学院。” “如果你的分数很高,完全可以填更好的大学呢?” “也填Z市师范学院。” “为什么?”程今明知故问。 “我不想异地恋,我想陪在你身边。” 听完她的话,他莫名有点束缚感。 “丁一,你说……我们两以后会分手吗?” 她心下一沉,淡漠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程今笑道:“就随便问问,难道你没想过吗?” 想过。 丁一不止一次想过他们分手的场面,在这段感情里,她很缺乏安全感,以至于他只是随便一提“分手”二字她就如临大敌。 她只能提前在脑海里经历千千万万遍,想要以此消磨将来不一定会发生的悲伤结局。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应该也会在心里面真心祝福对方的吧。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不是情侣的话也还是朋友。程哥,你以后要是遇到更喜欢的女孩子,记得提前告诉我,我们可以分手,但我接受不了出轨。” 程今脸色巨变,戳了戳她的额头,带点怒气道:“你想什么呢?” 丁一笑意渐浓,“我是认真的。” 程今想了想道:“那如果以后你喜欢我喜欢累了,也记得告诉我一声。但我更希望我的以后一直都是你。” “我喜欢你不会累的,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还喜欢你。” 程今失笑,搂住她的脖子道:“谁说我不喜欢你啊?” “那除了我还有人喜欢你吗?” “嗯……有。” 丁一丝毫不意外,并且仅凭程今在C市时发过的朋友圈,她就知道是谁。 程今解释道:“但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她也知道我有女朋友,我有跟她保持距离,不,我跟所有女生都有保持距离。我超乖的好吧。” “我知道。”丁一说。 程今看她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笑道:“你知道个屁。那你猜猜是谁,要不要我再给你透露点线索?” “黄莺。” 丁一看着他,黝黑的眸子波澜不惊,语气笃定。 “卧槽!” 让程今从不相信到不敢相信,她只用了两个字。而这个名字,就是正确答案。在这之前,他绝对没有向她透露过半句,完全没有证据可查,这也太令人震惊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一得意一笑,路灯下她的小脸有几分认真,“你去C市的一个月里一共发过12条朋友圈,其中7条不具备参考价值,剩下5条有3条关于同事团建,1条关于工作休息室,一条关于汉堡包。同事团建都有大合照,黄莺不是在你的左边就是在你的右边。工作室休息室的那一条,视频里除了其他同事,黄莺也在,第8秒入镜,比剪刀手的那个。还有汉堡,你的配文是,同事给我做的两层肉饼大汉堡,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那个同事就是黄莺吧。” 她在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继续破案,“除此之外,你给我发过一个视频,同事在帮你拖地,那个背影显然是个女孩子。你还发过一张你买的冰淇淋的照片,应该也会黄莺做的,比正常的多了好多圈呢。所以我知道,她绝对喜欢你。” “那,那你怎么知道她就是黄莺?” “你还记得你有一次跟我说你们店里面有两个暑假工吗?一个是你,一个叫黄莺,她应该也还在上学吧。如果不是她的话,难不成是三十来岁的张姐李姐喜欢你啊?” 那些在他眼中正常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就是证据。 程今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牛逼,太牛逼了。怎么这种时候你突然就不笨了?” 丁一挑眉,“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恋爱中的女孩都是福尔摩斯’,永远不要小看女生的第六感。你要是出轨的话,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程今后怕的做了个深呼吸,保证道:“放心吧,我今天已经见识到厉害了,不敢的。” “哈哈,那你还回C市吗?” “呃……”他想了想,“不回了,陪你高考完,我们全家准备出去旅游,当做毕业旅行吧。” 有钱人的生活,丁一羡慕不来。 “去哪儿?” “想去A市看升国旗,还想去看海。”他突然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最想和你一起去。” 丁一挽紧他的手道:“要是我考试顺利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怎么个顺利法?” “分数过线,最好是能顺利填报上你的学校。” 程今猛点头,欣喜道:“好。” 他接着问:“丁一,你知道我最想去的国家是哪个吗?” 她摇头,“不知道。” “巴西。”他一脸憧憬的描述着,“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热情、自由、风情、音乐的天堂。” 他说着说着,双手张开原地转了个圈,像在认真的感受着想象中的热烈氛围。 “丁一,我们两结婚度蜜月的话,就去那里吧。” 少女的眼中神采奕奕,不考虑语言不通,不考虑何年何月,甚至不管它能不能实现。 此刻,她只是不想让她的少年失望。 她对着月亮,对着路灯,对着少年说:“好。” 第79章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丁一的手机信息爆炸。亲朋好友、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一个劲儿的给她送上关心,光是回复消息就花了一小时。 秦允扬也在助考的潮流中发表独到见解,[我上了大学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原来高考之后还有好多好多更重要的考试。所以不要紧张。] 丁一回复[OK放心。] 陈舒华一边帮她检查考试工具一边道:“今天得早点儿休息啊,明天要早起呢。” “哎呀,妈,考试工具是统一的,不用检查,一样不少。” 陈舒华叉腰,“那还不是得看看准考证身份证这些有没有带好,你别玩手机了,赶紧去洗澡。” 丁一被推进卫生间里,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感觉身边的人比自己还紧张。 洗到一半外面又传来声音,“你明天想吃什么呀?我叫秦叔叔给你做。” 丁一关了水,顶着一头泡沫眯眼道:“老师都说了一切正常就好,要不然没事儿都搞成有事儿了。” “行,那我自己看着来。” 隔天早上丁一提前一小时出门,程今已经在楼下等了。 马路上很安静,因为每年的这两天具有历史性,不能鸣笛。随处可见“爱心送考”的车,但丁一的考场实在离家太近了。七中,家楼下五分钟不到,想体验一把免费送考车都没办法。 陈舒华睡醒要买菜做饭,秦沐要上班,只有程今为丁一送考。 他接过丁一的包,打开检查了一下,“东西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 “行。”程今把她的包往肩上一挂,“走吧,哥带你吃早餐。” 丁一跟平常一样喝了点白粥,吃了个鸡蛋。 程今一直在旁边唠唠叨叨,“这就饱了?要不要吃馄饨?” 丁一摇头。 “面包呢?” 摇头。 “喝点什么?牛奶?酸奶?还是水?” “都不用,”丁一乐不可支,“是我考还是你考啊,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程今掐了一把她柔软的脸,“加油啊,别紧张,我在外面等你。” 两人到五中门口跟班级队伍汇合,时间尚早。校门外人山人海,像赶集一样。老师家长都在对身边的孩子细心叮嘱,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面前贡献微薄之力。 王国华、吴其雄、杨浣琴都早早来送考,丁一还在人群里看见了不用参加高考的陈江。 “琴姐,你也来了。”苏北言道。 杨浣琴翻了个白眼,“看我对你们多好,第一天早上就和我儿子来送你们。” 丁一看向她“儿子”,笑道:“你呢?来送你们家周雨葶啊?” 陈江不服了,说话的语气跟杨浣琴一模一样,“什么叫送我们家周雨葶,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我也是真心想来送你们的好吧。” 周围的学生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场,苏北言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放进丁一包里,包给了程今,两人拿着考试工具准备入场。 王国华举起一只手,六班的学生自觉的排成一条小长队,挨个儿跟他击掌后走进校门。 学校里四处张贴着鼓励的话语,叫人看了热血沸腾。 丁一走上最后一层楼梯时胸腔里开始发热,心跳开始加速,突如其来的紧张让她猝不及防。 她苦着脸对旁边的苏北言道:“我的反射弧好像有点长,现在才开始紧张。” 苏北言笑道:“有什么可紧张的,过了这两天我们就解放了。丁一,我考完在楼下等你,加油啊。” 丁一心中一暖,“你也是,加油。” 时钟滴滴答答的流淌,笔尖落在答题卡上一字一句妙笔生花。窗外树影阑珊,一墙之外是千万颗翘首以盼的心。 校门大开,丁一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身着白色旗袍的陈舒华,温婉贤淑。盘扣束紧白皙的脖颈,大朵鲜艳的牡丹花在胸前盛开,藤蔓缠绕过腰际。 丁一跑过去挽上她的手,“不是吧,花姐,穿这么漂亮来接我。” “人家网上说要这么穿,这叫‘旗开得胜’。” “哈哈哈。”丁一笑得憨厚。 “走,回家吃饭。” 程今递过包,“你回去吃饭吧,我下午来接你。” 陈舒华道:“程今,你们也一起去我家吃饭呀。” 他笑着摆手道:“不了阿姨,我妈也给我发消息叫我带同学们回去吃饭呢,我下午来接丁一就好了,谢谢阿姨。” “行吧,那你们改天有时间到家里来玩啊。” “好嘞。” 周围的同学几乎都有人接,出来就被围着问这问那的,给予鼓励。然后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丁一在人群里慌张的寻找着苏北言,回头才发现他就插着口袋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没什么表情,静静的,淡淡的。 她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他的身旁,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虽然苏北言比自己大两岁,但她依然觉得这个年纪,家人还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丁一走过去,轻轻的说:“苏北言,你跟我回家吧。” 树下的人蓦地笑了,“什么?你这样说很容易让我误会哎。” 她连忙换一种说辞,“你去我家吃饭吧。” 苏北言笑得风轻云淡,让人心安,“不用了,我小姑已经做好饭等我们了,你回去吃完饭记得睡个午觉,下午见。” 他嘴里的小姑,是程今的妈妈。 丁一没再说什么,心里一阵酸涩。 中午吃完饭,陈舒华在厨房洗碗,丁一进来想帮忙,被她赶出去。 “这里用不上你,赶紧去给我睡午觉。” 丁一扒在门边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毕竟是她的妈,光凭一个动作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陈舒华洞察一切,“什么事?” “妈,你能不能不去接我了?” “为什么?”陈舒华不解,“你妈给你丢人了?” “不是不是,我绝对没这个意思。”丁一慌忙摆手,“就……大家都有爸爸妈妈接,但可能有一些同学没有爸爸妈妈接,该多难过啊,是吧。而且,外面那么晒,也不想你太辛苦了。” 陈舒华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答应道:“知道了,正好我在家里做了饭还可以看看电视舒舒服服的等你,我求之不得呢。” 丁一笑逐颜开,“谢谢妈。” 接下来三科陈舒华都依照约定没有去接她,苏北言问起来丁一也只说她妈怕晒,随便敷衍过去。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时,走到校门口的学生情不自禁的集体欢呼。 蝉声寥寥,傍晚的太阳散发无限光辉,橘红的霞光铺满天际。 或许是多年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交代,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紧张压迫终于结束,又或许是过了今天将会得到一个全新的自己…… 总之,这场鱼跃龙门的盛大环节在这个盛夏正式结束。 高考之后,程今和家里人一起出去旅游,时不时会和丁一分享一些视频和图片。但始终是跟长辈一起出行,总不能24小时盯着手机,回复消息的时间总会隔个几十分钟。 丁一在家过上了咸鱼般的生活,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打游戏打到爽。 就这样过了20天左右,高考出成绩。 丁一心知00:00查成绩的人会很多,便早早躺下安安稳稳睡到隔天自然醒才慢悠悠的查。 丁一387,苏北言366,意料之中。 两人都过了艺术生分数线,但这分数又着实尴尬,好的学校填不上,差的学校填上又可惜。 当天苏北言给丁一打了个电话,问:“如果没录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复读呗。” 安静了半晌,苏北言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只有一个字,“悬。” 填报志愿时,丁一的目标很明确,Z市师范学院是第一志愿,其余的按学校排名填。 苏北言深思熟虑过后,也选了几所去年分数相近的学校填。 之后陷入了无尽的等待。 一开始,丁一还满怀希望每天登陆网站查看录取信息。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身边的人都陆续收到了录取通知,她的手机还是毫无动静。 七月下旬,在反反复复的煎熬中,丁一终于接受了现实——她落榜了。 陈舒华得知消息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问她有什么想法。 丁一提出要复读,陈舒华和秦沐都表示支持,随后开始着手准备复读的事宜。 在落榜的阴影中,丁一迎来了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秦沐和陈舒华因外婆家里有事一起返回了老家,高中的挚友也大都各奔东西,不在这座小城。 一张桌子上就只有三个人,丁一、丁予陈、程今。 她假装不在意,该吹蜡烛就吹蜡烛,该许愿还是许愿,实际上内心的失落难以掩盖。 丁予陈为两人拍下了十八岁的合影,丁一一身紫裙,长发披散,笑靥如花。 那年夏天的程今,一头白金长发,五官俊朗,像极了综艺节目里的奶油小生。 是夜,她躺在床上翻看着来自朋友们的留言祝福,心里却无比空虚。 林辉[大蛮,生日快乐,你看看你,大家都成年了,就你这个小朋友才满十八岁。] 杨岱[丁一,十八岁啦,生日快乐呀!] 王子胜[丁一,我在Z市呢,回家了。今年你生日来不了了,生日快乐哈。] 张青云[小丁一,十八岁了呀,希望你永远快乐,永远单纯。] …… 手机突然弹出通话界面,丁一接起来,莫名有些悲伤。 “大脸仔,生日快乐。”男孩的声音开朗又活泼。 阴郁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丁一趿着拖鞋走到窗边道:“你的脸才大呢。” 苏北言轻松一笑道:“不开心?” “哪里开心得起来啊?” “哎~”苏北言叹了口气,“我估计也要复读了。” 丁一难过道:“我知道咱两某些地方挺相似的,但我不希望这一点也相似。” “嗐,技不如人呗,不就是复读吗,有什么可难过的。” 复读还不够难过吗? 电话两头安静了半晌,苏北言忐忑道:“丁一?” “嗯?”声音轻轻的,兴致不高。 “哭了吗?” “没有。” “振作起来,你可是丁一啊。” 她突然被这句话鼓励到,心中柔软成一片草原。 “苏北言,你说……我和程哥会不会分手啊?” 那边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因为信号不好还是因为其他。 “分手又怎样呢?不分手又怎样呢?”他反问。 丁一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窗台上破旧的裂痕。 她难过的说:“我真的好怕我和程哥分手啊。我能感觉到,他没那么喜欢我,大学里有那么多好看的女生,有那么多好玩的……” “丁一。”他打断她,“大学里没有你。” “什么?”她放在窗台上扣扣挠挠的手突然顿住。 他淡淡道:“我说,大学里没有你。尽管它再好玩,里面的人再漂亮,可是它没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丁一。” 气氛突然凝住,仿佛时光不再流淌,而后又听那边传出轻缓的声音,像潺潺流水一样沁人心脾。 苏北言说:“我们常常会因为一些原因而看轻自己,觉得地球不会因为没有我而停转,天空不会因为没有我而灰白,亲人没有我也一样有办法找到活下来的动力。可是那些蓝天白云,落日晚霞,山川河流都是因为有你而成为被欣赏的风景。这世界上不是只有爱情,所以不要因为爱情对世界失望,这个世界非你不可。也不要愚蠢的爱慕,那样只会让你生更多的怨怼。你是丁一,你是一个善良美丽值得更好的女孩。” 丁一在夏夜的晚风里久久不能回神,复读、重头来过、爱情、结局……好多好多东西在脑子里回旋,非要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苏北言也不着急,只是把电话贴着耳朵静静地等着她。 而后只是突然间的一秒,一切就都通透了。 很久之后,她似笑非笑的说:“苏北言,复读我们两不要在同一所学校了。” 那边也笑起来,“老子正有此意。” …… 十八岁好像是全世界公认最美好的年纪,得到了成年的权利活得更加洒脱。又过分张扬不被世俗羁绊,但是丁一却蓦然觉得无地自处。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慢慢来!总有足够的时间,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第80章 陈舒华和秦沐下了狠心,将丁一安排进了一所私立高中复读——英才私立学校。这所高中是所寄宿学校,没有周末只有月假。每年的录取率也名列前茅,是小城里最好的学校。 当然,报名费也不菲。 学校很漂亮,白色大理石的阶梯和风景建筑,红砖教学楼都是英伦风设计,校服也是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西装配裙子。 秦沐托关系帮她找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集训学校,到了G市后,借住在一个表舅家。 彼时离新一轮艺考不到六个月,仓促报完名以后丁一要赶往G市进行艺考集训。 办完各种手续,缴完费之后,老师让家长带着孩子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登记。 陈舒华和秦沐带着丁一到教室的时候,三个人都明显一愣。 家长和老师在一边客套,丁一坐到沙发上问旁边的人,“你在这儿干嘛?” 答案显而易见。 苏北言理所当然道:“报名啊。” 丁一抬手扶了扶额,绝望道:“不是说好了坚决不在同一所学校的吗?”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我也……” “你就是丁一啊?”一旁四十来岁依旧高大威猛的班主任笑着看过来。 丁一急忙站起来微微鞠躬,“老师好。” “好,坐吧坐吧。” 见班主任又转过去和家长说话,她坐下凑到苏北言耳边悄声道:“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啊。” 事到如今,局势也看明白了,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八九不离十了。 丁一垂死挣扎道:“学费你交了吗?” “交了。” “行。”她点头,“当我没问。” 苏北言把手挡在嘴边靠近她道:“我怎么感觉你妈进门看到我的那一秒,脸都黑了。” 丁一道:“你瞎了吧。” 班主任向陈舒华和秦沐推荐英才安排的集训,就是校方统一把学生送到一个省外的集训学校集中学习。询问丁一的意见后丁一还是选择了秦沐联系的那个学校。 因为英才安排的集训学校在省外,而秦沐联系的那个在省内。程今的大学在省内,虽然和那所学校不是同一个市,但她想尽可能的离他近一点。 苏北言是一个人来的,于是等丁一的家长和班主任说完话后,几人就一起离开了学校。 隔天,两人踏上了各自的全新征程,丁一前往G市,苏北言前往B市。 陈舒华和秦沐将丁一送到培训学校与老师见了一面,又将她送往表舅家,趁着天没黑两人踏上了回程的路。 丁一送他们到小区门口,看着熟悉的车辆远去,实在憋不住抑制了一天的坏心情。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泪水滴在手背上,无比滚烫。 丁一在楼下缓了好久,才敢上楼。 表舅家一家四口,有一个20岁在本市上大学的儿子和一个12岁的女儿,丁一就跟小女孩儿住一个房间上下铺。 见丁一进门表舅妈热情道:“一一啊,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啊,有什么事儿就跟我们说啊。” 她礼貌道:“谢谢舅妈。” 戴芬拉过一旁的儿子,“这是你哥哥韩青。” 韩青没什么想打招呼的欲望。 她又搂过一旁的女儿,“这是妹妹韩甜。” 韩甜人如其名,长得乖巧可爱,一出声就甜掉牙了,“姐姐好。” 丁一回之一笑,“甜甜好。” 韩岳峰坐在沙发上,从书里抬起头来道:“一一,我是你妈妈的表哥,但胜过亲哥。前些年在Z市打拼的时候啊,你妈妈也帮了我们很多,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不要不好意思。” 丁一心脏回暖,没有之前的悲凉,笑容也漾出一丝温暖,“谢谢舅舅。” 集训卷土重来,丁一把这一次当作自己最后的机会,拿出来釜底抽薪的架势。 手机游戏全部卸载,在新的城市,社交也完全为0,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做作业,声乐、乐理、吉他、钢琴一样不落。 早上8:00上课,她从表舅家到集训学校需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于是,见证每个清晨日出和黄昏的落日成为了她复读生活中的日常。 忙碌的日子里也不忘和程今分享身边的情况,比如早上的朝霞,琴键上的阳光,乐理的错题。 她始终认为,她在朝他奔赴。 汗水伴随着知识增长,努力的日子里时间过得飞快。 九月,程今迎来了大学开学。 新生军训为期半个月,当进入大学的程今觉得烦躁得很,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完全陌生的人让他心烦意乱。 这种时候,想在现实中找个人倾诉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于是他和丁一的聊天频率大大增加,一天下来几乎几百条消息,好玩的不好玩的,心烦的无语的,什么都有。 有时丁一在上课,他就一连串发消息过去。她下课后会认真看,并且一条一条的作出回应。 上午下训后,程今跟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 他举起手机拍了一张自己外面红火大太阳的天,又拍了一张自己的正面照,举个剪刀手在脸边,笑得痞痞的。 丁一随手保存下他的正面照,问[很热吗?] 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爆炸帅秒回[超级。] 丁一[那你多喝点水。] 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爆炸帅[好。] [准备吃饭啦。] 丁一[去吧,想你哦。] 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爆炸帅[我也是。] 室友王靖笑道:“怎么吃饭还得先自恋一下呢?” 程今嗤笑道:“你这种单身狗不会懂的。” “啧啧啧,”王靖趁机夹一块他碗里的肉,“你女朋友长什么样?有照片吗?拿来看看呗。” 程今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手机里根本就没有一张丁一的照片,甚至连合照都没有。 他翻了翻丁一的朋友圈,把手机递过去道:“有什么好看的?” 王靖接过手机端详了半天,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喜欢这种乖乖巧巧的纯情小女生。” “那老子应该喜欢什么样的?” “嗯……性感漂亮,身材火辣的,就像那种。”他抬头,朝程今的后方扬了扬下巴。 程今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落在迎面而来的一个性感美女身上。 一头大波浪风情万种,五官艳丽漂亮,单薄的白色紧身上衣,解开两颗纽扣可以看见胸前的一点雪白。纤细的腰肢随着走姿扭动宛若一条水蛇,牛仔短裤下是一双白皙修直的长腿。 她抱着一沓传单,踏着矮跟凉鞋走过来,和食堂格格不入,引起周围一片注目。 目标明确的走到程今面前后,她做着精致美甲的手夹着一张传单放在桌上。 “学弟,有兴趣了解一下艺术团吗?” 声音跟想象中的一样娇媚,程今问到了一股香水味,不同于丁一身上的清香,那是一种浓烈又馥郁的花香。 他拿起眼前的传单翻了翻道:“你觉得我适合哪里?” 性感美女一手撑着桌子,微微俯身指了指传单上的一个位置,红唇微扬道:“学弟的外貌条件和身材条件那么好,来我的模特部吧。” 程今笑了笑,“我考虑考虑。” 美女掏出手机道:“那加个微信?学弟考虑好了方便告诉我。” 程今拿出手机互加了微信,美女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座位。 同桌的男生调笑道:“婉月姐,又调戏小学弟呢?” 性感美女笑道:“我可是正经招新好吧。” 王靖收回目光,挑眉一笑:“怎么样?不错吧。” 程今低头夹菜,淡淡道:“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吃完饭后,程今和王靖一起去放盘子,不料一个没长眼的人撞过来,餐盘翻得他全身都是。 “卧槽!!!” 巨大的声响引来一些目光,撞到程今的女孩子手足无措,又是捡盘子又是掏纸巾。 她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程今烦躁得想当场发飙,但食堂太多人了,又是个女孩子,他把胸腔里的怒火硬生生憋回去。 他什么也没说,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关系的同学。”王靖安抚了一下女生,快步跟上去。 程今在厕所的洗手池前搓洗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一身油渍怎么都洗不掉。 王靖抱手在一边劝道:“回寝室再洗吧,这里又没有洗衣液洗洁精啥的,根本洗不干净。” 哗啦啦的水流声充斥在耳边,程今突然想起以前丁一把油水喷在自己的衣服上,自己逼着她洗干净。 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洗衣液,衣服拿回来以后,白白的,香香的,一滴油的痕迹都看不到。 他又想,要是丁一在就好了。他就可以使唤她给自己洗衣服了,他都能想象到她一脸气鼓鼓又不得不照做的样子。 真是又傻又可爱。 “程今,快点儿,班长叫去教室开会呢。”王靖催促道。 程今关掉水龙头,低骂了一句,“操!烦死了!” 班主任唠唠叨叨一堆,又是改天要开什么什么会,又是下载哪个哪个APP。 加不完的群,下载不完的软件,开不完的会基本是大一新生的标配。 程今回到宿舍后洗了衣服又洗澡,爬到床上已经是一点半,睡个几十分钟又要继续下午的军训。 军训开始之前他给丁一发消息[烦死了。] 丁一[怎么了?] [谁惹我们家程哥了?] 程今[没什么,就是很烦躁。] [心情不好。] 丁一[是不是在陌生的环境不太习惯啊?] 程今[不说了,教官来了。] 下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队伍里好几个女生都打了报告在一旁休息。 教官看不下去,直言当代年轻人身体太差。 一直军姿、齐步、正步、摆臂练习…… 口哨吹响后,全身是汗的学生们都松了一口气。 下训后程今一边往食堂走一边看手机,丁一发过来19条消息。 [链接:经典笑话十八篇] [分享:沙雕动画] [爆笑视频:看一遍笑一遍] [文章:今日好笑] [视频链接:爆笑神操作] …… 程今点开第一个链接,映入眼帘是一段文字: 【有个老农民在地里锄地,一只乌鸦飞过,拉了泡屎在老农脸上,老农抬头大骂:“出门不知道穿条裤衩!”乌鸦说:“你拉屎穿裤衩呀!”】 …… “噗哈哈哈”程今看着屏幕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丁一真的是又傻又可爱。 丁一课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点开信息来源: 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爆炸帅[谢谢宝贝,宝贝有心了。] 她拿着手机弯起了唇角,心房被暖意填满,热烘烘的。 军训完之后,学校开始上课,程今也在学姐的劝说下加入了学校艺术团。 这种社团招新后都会有很多活动和团建,一来二去,在这个学校也有了能叫得上名字的人。 程今头一天刚去银行里办业务,随手把卡揣进外套兜里。 当天晚上跟社团的人一起去蹦迪,灯红酒绿,节奏强劲的音乐震耳欲聋。大家玩得很嗨,直到凌晨才翻墙回寝室。 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起床才发现卡丢了。 打开手机,丁一对话框有三条消息。 昨晚23:15[在外面玩要注意安全。] 凌晨00:23[程哥晚安,我爱你。] 上午9:17[早呀,还没睡醒吗?] 他回复,[操,我银行卡丢了。] 不到两分钟,手机响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喂。” 那边传来关心的声音,“程哥?卡怎么弄丢了?” “我哪知道它怎么丢的,我要是知道的话它还能丢吗?” 丁一悻悻道:“你先别着急,你想想你去过哪些地方。” 这些她都能想到的方法他早就想到了,并且去实施了。 程今有点不耐烦道:“都找过了,但是没找到。” “哦,这样啊。那你去问问同学附近有没有那个银行,过去补办。” 程今本来是想倾诉一下,可听到她远在天边给自己出谋划策,心情没由来的烦躁。 “行了,知道了。” “程哥?不开心吗?”她的声音不急不缓,没有因为他的怒火恼怒,也没有因为他没理由的坏脾气生气。 甚至还在哄他。 程今后知后觉不应该对她这么凶,也不是她的错,便温声道:“没有。你呢?不上课吗?” “上啊,我请假到卫生间打给你的。” 那边说完还傻傻的笑了笑,这边的程今更沉默了。 他想丁一和他一起找,一起去补办。不,都不用,他只想抱抱她就好了。 但是,这都不可能。 “对不起,”程今轻轻的说,带着深深的内疚,“我只是……太想你了。” 不得不承认,丁一很大程上给予了他安心和安全感。这样摆在眼前的长期分离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手机里传出温柔又缱绻的声音,“我知道。” “对不起,丁一。” 她的语气蕴含微微笑意,“没关系的程哥,坚持到见面的那天就好了。” 程今稚气又无理的要求道:“丁一,你每天给我打一个视频电话好不好?” 那边毫不犹豫答应道:“好。” 第81章 丁一的日子过得很充实,每天都很忙碌,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Z大,那是全省最好的大学。 有了目标之后,路线清晰且简单,只需要去做。 苏北言前两天发来了自己模考小组第一的消息附带视频,丁一真心的替他感到高兴。 大家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程今好像也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两人从一开始的一天一个视频电话,到后来的三天一个,一星期一个,再到最后程今好像都没时间接了。 他的朋友圈里多出来许多关于社团,关于舍友,关于足球队,关于合唱团的文字和图片。 但就是没有一条是关于丁一的。 丁一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个正在在上大学的男朋友,因为丁一的头像就是男朋友的照片,很高,很帅,引得大家羡慕。 一听丁一喜欢了他三年多,就更止不住羡慕了。 同学们在乐理课上讨论着自己的男朋友,丁一在一旁静静地听。 张丹一边躲在桌肚里艰难的织着围巾一边道:“狗逼玩意儿,要不是他求着我织,老娘才懒的搞呢。” 周怡在旁边笑道:“恭喜丹姐,成为了男人的奴隶。” “呸,”张丹啐道,“他也配。” 汪洁羽凑过来问:“你们男朋友经不经常秀恩爱呀?” 张丹翻了个白眼,“我家那个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有女朋友,像八百年没谈过恋爱似的。” 周怡道:“我男朋友还好,就节日纪念日这些特殊日子发,平时偶尔发。” “你呢?丁一。”汪洁羽笑道,“我好像经常看见你发你男朋友照片。头像也是,背景也是,一条龙服务啊。” “我……”丁一迟疑,每次说这种话题她就插不上话。“我男朋友不怎么发我。” “啊?”张丹伸手过来,“你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丁一搞不懂。 “我给你分析一下是不是渣男啊,”张丹扔下手中的毛线和木签,“你想一下,你男朋友那么高那么帅,大学里肯定有很多人喜欢的,万一出轨了怎么办。” 出轨两个字轰隆一下震碎她的脑袋,她迷迷糊糊的把手机交出去。 张丹接过手机,其他几个小姐妹立马围上来。 直接不用找,对话框置顶就是。 “咦~”张丹被腻得齁甜,“你男朋友知不知道你给他的备注是‘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爆炸帅’啊?” 丁一脸蛋登时通红,诚实道:“不知道。” 张丹打开他的朋友圈,上上下下翻了几圈,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她道:“我再看看□□。” 任她反反复复看出花来,都没有一丝痕迹。 张丹摇头,啧啧称奇道:“你男朋友这账号,比汪洁羽的镜子都干净。” 正在擦镜子的汪洁羽横看竖看,道:“我不反驳。” “不行啊丁一,”周怡拉过凳子挨近她道,“你男朋友这样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丁一呆呆道:“误会什么?” “误会他是单身啊。”周怡拿过手机分析道,“你看,从头像,签名,再到背景,朋友圈,没一个字是关于你的呀。” “可是……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丁一和程今做了两年半的朋友,这段时间里是丁一暗恋程今。后来两人在一起了,也基本上都是以前的相处方式,而且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发不发朋友圈也没那么重要。 周怡道:“什么一直是这样,我告诉你啊,现在他可是在大学,身边都是你不认识的人,让某些绿茶盯上了,以你这智商你是斗不过的呀。” 丁一突然有些慌了,“可,可是,我们两之前都没要求过对方什么,突然这样提会不会很奇怪啊?” “有什么奇怪的,这不是情侣之间最基本的操作吗?”汪洁羽道。 “是啊,”张丹一拍桌子气愤道,“要是我男朋友这样子我早就把他甩了。” “要不这样,”周怡舔了舔嘴唇,出谋划策道,“也不要一下子叫他什么都改嘛,你先叫他和你换情侣头像,试探试探他。” “好,我这就给他发消息。”丁一拿过手机说。 “哎呀,你傻啊。”周怡恨铁不成钢,“你说的话他肯定先口头答应啊,你就直接找好了发过去,叫他换。” 旁边的两人也使劲点头表示赞同。 丁一有些迟疑了,要是程今不换,可怎么办呢?她和程今一直都是互相信任走过来的啊,现在去弄这样的□□会不会让程今觉得她变了? 她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揣进兜里。 “算了,我相信他,他不会的。” 三人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但也拿她没办法,话题就此终结。 傍晚放学的时候,丁一在公交站等公交车。 街道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叶片被深秋染成晚霞的颜色,空气里若隐若现糖炒栗子的香味。 丁一掏出耳机上车,投了钱后就坐到公交车倒数第二排的窗边,这里是一个绝佳观景点。 乐理课时张丹她们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她打开音乐后,默默的打开对话框。 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存了好久的一对情头发过去。 又在对话框里输入,[程哥,我们换个情头吧。] 嗒嗒嗒,删掉。 [程哥,你觉得这个情头好看吗?] 嗒嗒嗒,删掉。 [程哥,我想和你用……] 丁一还没打完,对话框里就陆续弹出几条新消息。 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爆炸帅[什么?] [情头?] [不好看,以后有喜欢的再换吧。] 丁一的指尖顿了顿,慢吞吞的打了一个,[好。] 耳机里正好播放着周杰伦的《等你下课》,有点委屈,她今天才知道原来头像、签名、背景、朋友圈关于女朋友是最基本的操作。 可是,在她和程今这里,好像行不通。 回想一路走来的艰辛和感动,她又觉得她们之间不用这种形式证明,毕竟没有几个人的青春真的如此纠葛又坎坷。 情头的事就此石沉大海,慢慢的,两人回归了各自的生活轨迹。 丁一依旧每天身边大大小小的事都会分享给程今,程今却恰恰相反,他上次分享身边的事是什么时候丁一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当大家都很忙,只需在心里记挂对方就好。 她坚信,她和程今的第四个年头,绝对不是大学里几个月的新鲜事物可以颠覆的。 程今之前答应国庆来G市看丁一,后来正巧碰上表姐结婚,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一直到十一月底。 丁一集训完全没有假期,只好期盼程今能赶紧来看她。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十一月中旬,程今要跟学校的合唱团到G市参加一个比赛,顺便来看她。 丁一听到消息的时候欣喜若狂,立马将见面的日子定在倒数软件里,设置在桌面。看着桌面上的日子一天天减少,期待的心也越来越膨胀。 程今落脚G市就立即跟丁一打视频电话。 同学们在进行模考,一个个上台演唱歌曲,丁一已经唱完,正坐在最后一排认真观摩。 感受到手机震动之后,她提起厚重的礼服悄声来到楼梯间。 镜头一闪,手机屏幕上出现程今帅气的脸。 “程哥。” 他神神秘秘笑道:“你猜我在哪儿?” “到了吗?”丁一欣喜道。 “到了呀。”他把镜头一转,拍到了G市××酒店的字样。 丁一按捺不住想念的心,笑得像个孩子。“你知道我学校的地址吗?我发给你。” “你发给我干嘛?我跟同学放完行李要出去吃饭呢。我给你地址,你放学来找我。” 阴冷的天气里,丁一独自站在楼道中,孤影寥寥。 她有些失落道:“可是我现在就想见你哎。” “哎呀,什么时候见不是见啊。” 程今的语气里略微有点不耐烦,见屏幕里的丁一撇着嘴可怜巴巴的不说话。 他又哄道:“乖啦,一会儿就见了,老师同学叫一起吃饭实在推脱不开。你晚上记得穿好看点儿,我带你和大学里的朋友吃个饭。” 丁一嘟嘟嘴,闷闷不乐道:“好吧。” “那就先挂了,我们去办理入住。” 屏幕显示“对方已挂断”。 丁一捏着手机站了一会儿,郁闷的心情又被即将见面的喜悦一扫而空。欢欢喜喜的提着裙子回到座位。 所有同学唱完以后,老师还要一个个慢慢点评。 她等不及,收拾好东西悄悄咪咪的从后门溜出去,这是她集训以来第一次逃课。 出了学校后,丁一直接打车到程今给的那个地址。 复读以后,她内心时长对陈舒华和秦沐愧疚,便尽量节俭,以此缩减自己的生活费用。 来到G市之后,她所有出行都是公交车,这是她第一次打出租车,以至于司机说价格的时候她都懵了。 “三十五。” “三十五?!” 啊?!这么贵!!! 这段路坐公交的话,转两趟,才五块呢。 丁一咬了咬牙,手在一边扫码,心在一边滴血。 这是两人分隔整整三个多月后的第一次见面。 程今出来接她时,白金短发早已长长剪去,又变成了一头利落黑发。 见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站在路边,他微微皱眉道:“你提什么呢?” “程哥!”丁一扑过去,扎进他的怀里笑道:“礼服和高跟鞋。” “怎么没回去放东西?” 她一脸纯真,笑得清澈明朗,“我太想来见你了,回去放东西又要耽搁好久。” 程今笑着摸摸她的头,“走吧,我带你去放东西。” 两人走进酒店房间,一股清新剂的味道和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 程今下去接她没关空调,屋子里暖烘烘的,进来不一会儿就后背发汗。 丁一把东西放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房间里唯一一张床,好奇道:“你跟你同学睡一张床吗?” 程今的脚在地上,身子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刷短视频。 “想得美呢,我接受不了和那些狗男人睡一张床,就自己开了。” “哦。”丁一点了点头,环视了周围一圈。 实在太热了,她把厚厚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子上。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16:20。现在吃饭应该太早了吧。 房间里除了程今手机发出的声音再无半点响动,将近四个月没见确实分隔太久,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和尴尬让她无所适从。 丁一没话找话道:“我们现在做什么?” 刚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问这句话好像不太妥。 她刚想找什么话弥补弥补,就见程今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她。 “要一起看视频吗?”他说。 丁一愣了愣,道:“好啊。” 程今拍了拍身边的床单,沉声道:“过来。” 啊? 这……不太好吧。 之前也有过大家一起出去玩躺在一起的时候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躺过去又不干嘛,慌什么。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而且我们是情侣关系哎,应该不过分吧。 丁一思索再三,磨磨蹭蹭的走过去,板板正正的坐在床边。 程今看她紧张得脊背僵直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噗——”他抓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拉,丁一在惊呼中倒在他的身旁。“你怕什么?老子又不会吃了你。” “没,没有怕。”她脸蛋涨红,吞吞吐吐道。一双眼睛闪烁着无辜,像只小鹿。 两人躺在一起看了一会儿视频,大多是一些搞笑的或社会类新闻。笑笑闹闹之间,刚才的尴尬和疏离感也土崩瓦解。 程今微微转头,目光落在丁一身上。她认真地看着手机,黑发微卷铺散在洁白的床单上,散发出一股清香果味,明眸微弯,唇红齿白,一张小脸雪白细腻。 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绒毛的圆领毛衣,圆敞的领口下是突出的锁骨,白皙瘦弱的脖颈像一片无人禁地,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 程今的目光越来越灼热,顿时咽了咽口水,浑身燥热,在心底暗骂自己不是人。 “拿着。”他把手机塞进丁一手里。 “嗯?怎么了?” 他起身,淡淡道:“上个厕所。” 第82章 十一月的天,温度降得厉害。路灯笼罩在一片寒寂里,氤氲出朦胧的光亮。 众人在酒店附近找了一家火锅店,热气腾腾的汤锅在炉子上翻滚。 和他们一起吃饭的一共有五个人,程今的三个舍友,其中一个带了女朋友,还有崔起。 崔起跟丁一很久没见了,一进门就看中了她旁边的位置。 丁一眼前一亮,惊喜道:“大师兄。” 他看起来瘦了点,更成熟了一点,头发也长长了很多,像个艺术家一样用小皮筋扎在脑后。 崔起朗朗一笑,落座在她身旁。“小钉子,听说你在我才来的。” 丁一闻言,乖巧一笑。 “一切都好吗?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学习也有进步。” 崔起摸了一把她的头顶,像个大哥哥一样教导她。“好好努力,考一个更好的大学,别来我们学校。” “为什么?”丁一奇怪道。 他轻轻一笑,没有半点认真的态度,像是在开玩笑。 “你听大师兄的就是了。” 王靖在一旁笑道:“程哥,你女朋友本人比照片好看呀。” 丁一心中一喜,他居然给身边的朋友看过自己照片。 程今嘚瑟道:“那当然。” 服务员推着小车过来把菜品摆满桌面,还上了七八瓶啤酒。 程今从酒瓶子堆里找出一瓶豆奶,起了盖子插上吸管放在丁一面前。“你就喝这个。” “好。”丁一乖乖点头。 旁边另一个室友陈奇见状“嘶——”一声,“程今,你女朋友好乖啊。” 王靖点点头,撇嘴道:“羡慕惨了。” 丁一被说的不好意思,只好礼貌的对两人笑笑。 张文远见状搭着自己女朋友的肩,挑眉打趣道:“所以说你们两个老光棍非要跟来自讨苦吃,叫服务员把碗撤了吧,反正你俩看着就饱了。” “操!”王靖笑道,“这年头单身狗吃饭犯法啊?” 张文远笑道:“不是犯法,是犯贱。不被虐一下就不舒服。” 餐桌上一阵欢声笑语。 吃完饭后大家一起往酒店走,酒过三巡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同程度的布上了红晕。 崔起不放心道:“你怎么回去呀?叫程今送你啊。” 丁一摇摇头,微笑道:“我一会儿去拿了东西打车回去,天气太冷了不用他送。” 王靖醉言醉语道:“我靠~也太通情达理了吧,程今,我太羡慕你了。” 陈奇在一旁扶着他。 丁一不放心道:“你们喝了酒,没关系吧,不是要比赛吗?” “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程今道,“是他太菜了。” 说话间到了酒店大堂,大家就此分散,朝各自的发房间走去。 崔起临走前嘱咐道:“程今,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你好歹现在还是她男朋友,一定把她送到住的地方。” 程今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道:“放心。” 丁一听着他们的对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她对崔起的记忆还停留在以前一起练吉他一起兼职一起参加跨年演唱会的时候,那时候大家的关系都很好,他和程今关系也不错。 但这次见面之后总觉得程今和崔起之间隐隐透露着陌生,甚至有点假装和谐的样子。 崔起转向她,脸从淡漠变成满面春风,“小钉子,我走喽。” 丁一不舍的挥挥手,“大师兄拜拜,放假见。” 大学统一安排的是多人间,程今开的单人间,和他们不在一个楼层。 丁一进房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离别在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简简单单的我走了三个字如鲠在喉,暗暗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硬是说不出来。 她回头在房间里寻找程今,最终目光落在床上。 他从一进门就把自己扔进床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把头埋在被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舍不得,不敢面对离别。 丁一收拾完,把房间里明晃晃的大灯全都关灭,只留下一颗昏黄的床头灯。 房间里除了安静得只剩呼吸声,她坐回椅子上看着程今的身影出神。 良久,她站起身,又轻又缓道:“程哥,我走了。” 那声音细细的,蕴含着不舍的情绪,又像是怕打扰到他入眠。 程今依旧一动不动,就在丁一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转身准备提包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出声。 “我想喝水。” 丁一拿他没办法,去电视机前的桌面上取瓶装水。 身后一阵窸窣的声音,再转身时,他已经在床缘边坐好,低垂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双手随意耷拉在膝盖上。 她走过去,把水递在他面前:“给。” 程今没有说话,也没有拿水。 他默默拉住丁一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身前,伸手环抱住她的腰背,侧头贴在她的胸前。 水瓶应声落地。 昏暗的环境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眼前是他黑发茂密的头顶,丁一的脸涨红到耳根,胸腔里的心猛烈顶撞得不像话。 她大脑一片空白,裤腿两侧的手动了动,又慢慢紧握成拳,揪起几道褶皱。 “丁一。”程今语气慵懒的轻唤,像一片羽毛轻抚在心尖上,在昏黄空荡的房间里异常暧昧。 “嗯?”她用鼻音回应。 “你的心跳好快。” “……” “丁一。” “嗯?” 程今抱着她,感受她的温度,倾听她的节奏。 半晌,他喉头干涩,动了动嘴唇道:“留下来吧,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 怀里的身体僵了一瞬,门边的全身镜照映出她指骨泛白的手,气氛一瞬间凝固,仿佛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天崩地裂。 程今将她抱得更紧,内心的冲动让他想此刻变成一个疯子,脑海中的理智紧绷成一根弦。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煎熬着彼此。 过了很久很久,头顶上才缓缓出声。 她模糊不清地回答,“好。” “砰——”一声,脑子里那根弦断了,铺天盖地的热烈席卷而来。 第二天下午比完赛,晚上程今要跟随学校安排一起回Z市。丁一一下课就打出租车去酒店大堂等他。 合唱团的队伍回到酒店,有半个小时上楼收拾行李的时间。 丁一帮程今收拾着东西,分别越近她就越发恐慌。 程今见她闷闷不乐,话也没有平时多,摸摸她的头道:“在想什么?” 她蹲在行李箱边抬起眼皮,一脸认真道:“在想我们两什么时候能结婚。” 程今明显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道:“想这个干嘛?就那么想嫁给我?” 他的反应让丁一不满,她气鼓鼓的扔下手里整理的衣服,坐到一边。 “什么叫那么想嫁给你?你难道不想娶我吗?” 她生气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威慑力,反而看起来更好欺负。 程今赶紧凑过去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哎呀,不要生气嘛,你怎么能觉得我不想娶你呢?丁一,你是最适合结婚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生会比你对我更好了。” 丁一不说话,一副横眉冷眼的样子。 他亲她的脸蛋一口,笑道:“真生气了?就剩下十几分钟的独处时间了,别浪费了呀,我行李箱都还没收拾完呢。” 丁一重重呼了一口气,把怒气全都抛之脑后,程今说得对,要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她继续帮他收拾起行李。 …… 司机到了酒店门口,程今一手拉着丁一,一手拉着行李箱下楼。 学生和老师都陆陆续续的上了大巴车,两人走在最后,轻声道别。 丁一的泪水含在眼睛里,小嘴撇着,鼻头红红的。 程今知道她又要哭了,安慰道:“别哭了,放假回家就见面了。” 丁一红着眼,瓮声瓮气道:“要不要给你买点东西在路上吃,坐车要好久。” “不用,”他摇了摇头,“老师叫了外卖在车上,一会儿路上吃,你赶紧回去吧。” “程哥,”她轻轻叫他,声音就快要哭出来了,“只有一个多月了,你答应我,我们要好好的,直到见面那天,好不好?” “好,”程今抬指,温柔的划去她眼角的泪水,“哥答应你,你好好努力,安心准备艺考。” 丁一可怜巴巴的点点头。 车门边只剩程今和丁一两个人,坐在车窗边的同学伸出头来调笑两人。 “程今,还不上车啊?干脆带你女朋友跟我们回去算了。” “你懂什么?小情侣难舍难分很正常。” “哟,看不出来啊,程今这小子还学校一个外面一个啊。” 程今摸了摸她的头,解释道:“那些傻逼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嗯。”丁一点点头。 “走了。” 程今拎着行李箱上了车,挑了个窗边的座位跟她挥手。 司机才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情意绵绵,油门一踩,大巴车缓缓的从丁一面前驶过去。 她看着车慢慢远去,混入车流,直至消失在道路尽头。 寒夜里只剩残叶萧索,大城市的灯光都是冷冰冰的。擦肩而过的人千头万绪,丁一的难过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公交车站,路灯下形单影只的女孩泪如雨下,用隐忍建造起来的坚硬心墙溃不成军。 在要等的车到站之际,她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戴上耳机安安静静的坐到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 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转了两趟车,从一个区跨到另一个区。 到表舅家楼下的时候,丁一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出声来,她这才想起来,放学就忙着去找程今,折腾到现在还没吃上东西。 她懒得再麻烦,饥饿忍忍也就过去了。昨晚跟舅妈说在同学家睡,今天要是再不早点回去的话怕她们会担心。 丁一开门换了拖鞋走进去,韩青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韩甜搬了张小凳子坐在茶几前做手工画报。 她礼貌道:“哥。” 韩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回书上。 韩甜见她来,兴奋道:“丁一姐姐你快来,我们老师叫我们做环保画报,我想在这里画一个垃圾桶,你快来教我。” “好。” 戴芬正收拾厨房,听见韩甜的声音连忙擦手出来,关心道:“一一,你吃晚饭了吗?” 她身后的厨房光亮整洁,看来是都吃完晚饭收拾好了。 丁一微微一笑道:“吃过了,舅妈。” “哦,今天下课那么晚啊?我想着收拾完厨房还没回来就叫你哥去接你呢,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我有个同学到这边玩,放学去送他了,所以晚了点。” 戴芬点点头,“这样啊,那你和甜甜先玩儿着,我去把厨房收拾干净。” 提到厨房丁一就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她忍着想吃饭的欲望道:“我来帮你吧。” “嗐,用不着用不着,”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道,“你们该干啥干啥。” 丁一在韩甜身边坐下,陪她一起做画报。画完垃圾桶后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她又开始画垃圾。 韩甜指着垃圾桶旁边的位置,“丁一姐姐,在这里画个香蕉皮好不好?” “可以啊。”她满脑子都是香蕉香蕉香蕉。 “再在这边画一个苹果核。” 满脑子又都是苹果苹果苹果。 “可不可以画一个薯片……” “咕噜咕噜——” 空气瞬间安静,韩青和韩甜同时看向她。丁一捂着肚子不然它发作,尴尬的笑了笑。 “丁一姐姐,你饿了吗?”韩甜眨巴着大眼睛问。 “没有,”丁一摆手,“是肚子不舒服。” 她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哦。”韩甜点头,“那我们再画一个薯片袋子吧。” “好。” 表舅一家一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因为舅妈觉得吃宵夜影响身体健康。 □□时也不怎么吃,但今天没吃晚饭,肚子空得都能听见回声儿了。 她又实在不好意思去厨房倒腾,等韩甜睡着之后,一边忍着饿意,一边亮着小台灯做乐理题。 做到肚子已经饿出痛感的时候,她才捂着肚子准备上床睡觉,心想明天一定早点起床出去吃早餐。 刚合上书本,一旁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消息显示:韩青[开门。] 丁一瞄了一眼上铺的韩甜,抱着玩偶睡得正香。 她下床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表舅和舅妈都睡了,客厅里也没开灯。 接着屋里小台灯的亮光,她看见面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碗热汤面,香味诱人。 “……”四目相对无言。 丁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个从她住进他家还没说上十句话的哥哥,一度让她以为自己不招人喜欢。 韩青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接过那碗面。 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门外的人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丁一捧着那碗面回到桌边,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韩青[他们都睡了,吃完早点睡。] 丁一[谢谢哥。] 窗外的天空漆黑如墨,她的心里却繁星闪烁。一碗热汤面让丁一心满意足,她就是如此简单又容易感动。 第83章 十二月一开始,时间就像白马过隙,一眨眼就不见。 程今刚回去那几天,两人的感情交流稍有起色,每天都会发消息互相关心一下,有时间就会打打视频电话,看看朝思暮想的脸庞。 一段时间之后,程今沉迷于一种叫剧本杀的游戏,丁一没接触过,不懂,但也随他。 经常她打视频电话过去没说几句话,程今就要挂电话有事忙了,具体忙什么,丁一也不知道。 再后来,程今连消息都不回了,每天除了“早安”“晚安”好像再也没有要对丁一说的话。 离艺考二十天不到,大家都很忙。丁一依旧爱他,只增不减,相隔百里她担心害怕也没用,她只盼望艺考赶紧结束,只要坚持到见面的那天,一切就都好了。 苏北言生日那天,她百忙之中抽了个空给他打视频电话。 视频里的人清瘦了很多,脸都小了一圈。 丁一心疼道:“你这是瘦了多少斤啊?怎么看起来那么可怜呢?” 苏北言抹了把脸,“10斤,真的,赶快让我回去吧,受不了了,吃不惯这边的饭菜啊。” “啧啧啧,真应该我去你那边,我想瘦10斤。” 那人一如既往的毒舌,“哼,你就算了吧。你跟猪一样不挑食,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哈哈哈,你才是猪。”丁一第一次没有一丝怒气,甚至觉得这熟悉的场面有点温馨。 “你最近怎么样啊?艺考有把握吗?” “嗯……”她认真的想了想,“我想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争取全省前200名。” 丁一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从不狂言妄语自视甚高,也从不低看自己把自己归于瓦砾。 她认为自己是块蒙尘美玉,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但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可以啊。”苏北言笑着,透过屏幕极其温柔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丁一突然有点感伤,“我都想你了。” “怎么突然这么矫情?”他有点嫌弃道。 “你知道吗?辉妈他们都去上大学了,我们好久没联系了。我这半年一个人经历了挺多,回想了一下又觉得什么都不值得记住,所以我就更怀念以前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了。” 她的声音嘟嘟囔囔的,有点像撒娇。 苏北言忍不住心软,调侃道:“还有遇到事就哭吗?” 丁一把镜头拉远,竖起三根手指道:“我发誓,我真的有变坚强,虽然只是一点点。上次我老师骂我我都没哭。” 苏北言被逗笑,“不错啊,有进步,继续保持。” 聊了半天丁一才回想起打这个视频的主题,“生日快乐呀大哥,希望你祝我越来越漂亮。” “啊?什么?”苏北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开玩笑啦。”她的眼睛笑成两弯小月牙,“祝你今年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考上一个好大学吧。” “你也是,丁一,都要一起成为更优秀的人。” 她们相隔几百公里相望,丁一总苏北言看她的时候带着一脸慈爱的笑,像老父亲看女儿那样。 “对了,”苏北言说,“你和程今……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她就有点泄气,“唉~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丁一,要不分了算了吧。” 她震惊的看着他,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轻轻松松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她摇头,“不要。” “为什么?” “四年哎,今年是我喜欢他的第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怎么可能说分就分。” 苏北言不以为然,“四年又怎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段感情根本就不值得,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会成为你的痛苦,毫无意义。” “怎么了吗?怎么突然劝我分手。”她隐隐有些不安。 “没有啊,就随便说说,你要实在想谈,我还能拦着你啊。” “为什么你们都不祝福我呢?”丁一郁闷。 苏北言温声道:“不是不祝福,是他不值得。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丁一。” 她听不懂,什么不值得?大家是谁?保护什么? “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你愿意爱就爱吧,哭了别找我。”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 “行行行,那就祝你下一段爱情可以找到一个把你捧在手心里的。” “苏北言!”丁一真的有一点点生气了。 好在他及时止损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也快回去了,等着接驾吧。” 南方的冬天湿冷,冷到手放在桌面握笔都会颤抖。每到这种时候,艺考生们就在抱怨艺考为什么不在夏天。 丁一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二中复读。梦里的她想不通自己不是还没艺考吗?怎么就又复读了? 睁眼时一头冷汗,后怕得要死,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的心。 离艺考还有5天,清晨的培训学校里,身边的同学要么奋笔疾书一篇一篇的刷着乐理题,要么整天泡在琴房不出来,要么就随时随地都是舞台一展歌喉。 张丹织完围巾搞刺绣,整天无心学习。 周怡笑道:“丹姐,你这种姑娘搁在古代很抢手啊,琴棋书画,女工刺绣,任意拿捏。” “做着玩儿,”她的眼睛盯成一副斗鸡眼穿针,“顺便为下一个对象练练手,这个分了还可以送下一个。” 丁一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可以把分手挂在嘴边,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汪洁羽凑过来道问,“这次又是什么?” “给狗男人绣个平安符。” “啧啧啧,”周怡佩服道,“丹姐不愧为当代女友楷模。” 见别人在给男朋友做小玩意儿,丁一突然很想程今。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天,她早上发的消息程今一般下午才回,或者直接不回。 丁一很忙,但临近期末程今好像更忙,有时候甚至都忙到没时间给她说晚安。 她趴在桌子上,郁闷的点开程今的资料卡,想看看他的朋友圈,意图缓解思念之情。 然而,程今的朋友圈除了一条横线,什么也没有。 心中一阵警铃大作,丁一一时间慌乱得找不着北,她反反复复下拉刷新好几次,然而并没有什么变化。 程今把她屏蔽了吗?! 她一下子站起来,凳子脚划拉地面发出一阵声响。 张丹吓得戳歪了手里的针线,转过头来道:“怎么了?” 她目光闪烁,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哎,你去哪儿?”汪洁羽在后面叫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怎么了?”周怡问。 张丹一脸懵逼的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丁一一路跑到走廊里,心慌意乱的拨通程今的微信的电话,连打了两个他都没接。 她继续拨,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握成拳抵住嘴唇,紧张的啃咬着大拇指上的小块皮肤。仿佛这样才能缓解一点内心的焦灼。 电话的“嘟——”声像一把重锤,每一下都敲在丁一的心上,让她有窒息的痛感。 “喂。” “程哥?” 那边的声音懒懒的,有些不耐烦道:“一大早的干嘛?” 丁一知道自己打扰他睡觉了,下意识的小心翼翼道:“还没起床吗?” 程今没回答她,自顾自道:“你不是快艺考了吗?这么有时间?” “在上课,我太想你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知道了,快去上课吧,我一会儿起床了再给你打。” 鼻头一阵酸涩,丁一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但她还是强忍着委屈,装作随意一提道:“程哥,我怎么看不到你朋友圈了?” “啊?是吗?”那边显然毫不知情,“我不小心点到了吧。” 丁一悬着的心落下来。 “你看现在看得见了吗?” 她重新点开他的朋友圈,果然有了最新动态更新。 “看到了。”她默默擦干眼泪。 “行,那挂了啊,我再睡一会儿。” 早上的事儿像个小插曲,不多时就被抛在脑后。 放学时,丁一一如既往的独自在公交站等公交,车一来就戴好耳机、上车、投钱、靠窗坐下。 因为接近始发站,所以车里的乘客不算多。 冬天天黑得早,窗外是灰蒙蒙的一片街景,车流穿梭。车尾灯和路灯交相辉映,促成一片辉煌夜景。 丁一坐在位置上玩手机,余光里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颜色。 一个抱着校服的少年在她前面落座,少年身上那件黑色高领点缀白字母的毛衣她再熟悉不过,和程今的一模一样。 丁一开心的用手机拍下来准备发给程今,想了想又算了,这种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他只会觉得自己无聊。 想想又觉得好笑,她居然疯狂到遇见一个穿一样衣服的人,都会认为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这算思念成疾吗? 手机微微震动,□□提示有新消息。 丁一顺势点进去,全都是一些订阅号的消息,没有一条能回的。 偏偏她又见不得这些红点,便顺手一个个点击删掉。想起大多数高中同学都在□□里面,又准备逛逛好友动态。 刚点进去,访客记录上的红点又扎进了她的眼睛。 丁一已经很久没发过动态和朋友圈,访客量只有几个。点开之后,是要好的那几个朋友,还有一个陌生人。 她突然有点好奇这个人是谁,毫不犹豫的进了那个陌生人的空间。 是个很性感的女生,上传的照片几乎都是露肩露腿前凸后翘的风格。似乎人缘不错,评论区都是一片女神、美女之类的文字。 再往下翻,有一个弹吉他的视频。配文是:谢谢程老师的速成教学。 丁一的手卡在这里,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么巧? 她继续点开女孩的资料卡,赫然显示:Z市。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强烈的第六感让她手忙脚乱。 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不换情头、屏蔽朋友圈……所有细节在这一刻一窝蜂涌入脑海。 怎么回事?她不相信,她要亲自找他问清楚! 第84章 离省艺术联考还剩4天。 丁一一晚没怎么睡,请了一天假,什么也没带,以往日上学的装束早早的出了门,赶上最早一班去往Z市的大巴车。 她浑浑噩噩,闭上眼睛就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只好打起精神看窗外,或玩手机分散注意力。 发车没多久,天空慢慢飘起了鹅毛大雪。道路湿滑,平时两个半小时的车程硬是拖成了三个小时。 丁一站在Z市师范学院门口时,因为失眠外加没吃早餐,脸色惨白得吓人。 她一早发消息问程今[你在哪里?] 他到现在还没回。 她又打了一个电话,他也没接。 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到现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周围的建筑覆上一片洁白,路上的行人又是帽子又是围巾全副武装。 丁一走在校园里,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她早上出门急,没带围巾,小脸冻得一片通红。因为是校外人员的缘故,尴尬得浑身都不自在。 程今的学校很漂亮,校道宽阔,红砖教学楼林立在一片山水之中。有宏伟的综合楼,有漂亮的音乐厅,还有宽阔的运动场。 她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和程今在一起的美好瞬间。等啊等,终于等来了程今的消息。 他没有回答丁一的问题,只是发来一张照片,是被雪覆盖的一片景象,下方是赤红的塑胶跑道。 [宝贝你看,今天我们这儿下了好大的雪。] 田径场! 丁一刚刚有经过那个地方,她来不及思考,抓起包就是冲进雪幕里。 路上的伞好似千千万万朵绽放的花,人来人往的校道上,丁一穿梭在其中,像极了穷途末路的旅人。 程今刚刚还叫她宝贝,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答应过自己很多事的,他不会忘的,他们还有好多约定要一起完成…… 她为他找了千百种理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 田径场上的人很多,有在滚雪球堆雪人的,有在人仰马翻打雪仗的,还有小情侣牵手散步赏雪的。 丁一看见拉手的人,像是被触到了逆鳞,内心更加油煎火烹。 她加快了脚步,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突然,她猛地停住脚步,直直地盯着前面某个地方,一步也不敢往前走。 大脑里空白了一瞬——前面是她的程今拉着别的女孩子的手。 某个瞬间,周围的一切自动消音,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四周欢腾的人声。 他们暧昧的牵着手在雪地里漫步,女孩侧过头对程今笑,娇滴滴的往他怀里靠,撒娇似的蹦跶了两下。他自然的搂过女孩的肩膀,轻轻为她抚下发顶的雪花。 女孩又调皮的从路边捏了个雪球扔在他身上,他将女生揽入怀中霸道的亲吻她。 如果不是那个人是程今的话,丁一可能会忍不住称赞一句“太甜了。” 冰天雪地里,寒意从四肢百骸侵入心脏。 冷冽的寒风刮过丁一的脸庞,眼睛又干又涩,泪水不受控制的蔓延而下,黏在脸上又冰又凉。 那感觉,像用生锈结冰的刀片一刀一刀的刻入五脏六腑,钝涩的痛,彻骨的冷。 心冷。 “同学,你没事吧?” 丁一讷讷的回头,血红的眼眶蓄满泪水,小脸比之前更加褪色了几分,好像下一秒就会晕倒在这里。 女生显然有点被吓到了,站在朋友的伞下,犹犹豫豫的递起一把伞道:“同学,你需要伞吗?” “我……咳咳咳咳。”她的声音沙哑得像刀刃划拉铁丝,好一阵咳嗽才缓过一口气。 “抱歉。”她颤抖着声音轻声道歉,急切地越过女生的手,转身往反方向走。 “唉,同学……” 女生后面说什么她没有听见。丁一只想马上逃离这个令人反感的地方,可是那一刻像是烙铁一般印在她的心上,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丁一几乎逃似的离开了程今新的生活圈。 原来大学这么漂亮,好看的女孩子也比想象中的多得多,还有好多她没听过没玩过的娱乐项目。 难怪,难怪他会不想念以前,不想念自己。 丁一在大学门口的公交站坐了很久,久到身上的雪都化成水,屁股底下的不锈钢长凳都被焐热。她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看树,一会儿看行人。 坐到眼泪都流干了,还是没想好到底走不走。 不甘又不敢,不甘心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离开,不敢和程今当面对峙,怕自己会忍不住扇他耳光。 又过了很久,她才打开手机拨通苏北言的电话。 “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正忙着……” 那边还没说完,丁一就忍不住哭出声来。旁边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她又隐隐忍住,一边擦眼泪一边默默走到远处没人的角落里蹲下。 苏北言挂掉电话打了视频过来,接通后屏幕里只有苍白的天空和光秃秃的树枝。 “啧,”他迫切道,“把镜头对准你的大脸啊,我要看着你。” 丁一把镜头对准自己,头发被融雪打湿,眼睛红肿,唇色刷白,狼狈得令人心生同情。 “卧槽,你怎么回事儿啊?别为了省点水费用雨水洗头,咱们还没穷到这个地步。” 他还在开玩笑,丁一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咬牙憋泪的模样比哭出来还丑。 她哽咽道:“今天这里下雪了。” 苏北言轻笑,“哦,所以呢?你跑出去淋了个雪,以此表达你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 丁一伸手捂着眼睛,哭腔道:“我现在在Z市师范学院。” 屏幕里的人笑意一僵,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我被绿了。”她从呜咽声中梗出四个字。 “……” 好一会儿没得到回声,丁一抬头看他,奇怪道:“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上次两人打电话,他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气愤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苏北言嗫嚅了几下嘴唇,愧疚道:“是。” 一天之内遭到两次背叛,丁一欲哭无泪。 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她气的头晕眼花,疲惫又厌恶的说:“我不想再见到程今了,也不想再理你了,你们都一样骗我。” 说完,她掐断视频,把头埋进臂弯里,蜷成一团。 无论手机怎样震动她都置之不理,什么也不想管。 雪停了,气温比之前更低。丁一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气的,蹲在原地微微发抖。 “小钉子?” 丁一应声抬头。 崔起拿着一把伞,撑着膝头弯腰看她,“怎么蹲在地上,快起来。” 他伸手把她扶起来,丁一的腿有些麻,险些站不住。 “你来找程今?” 她垂着眼,点了点头。 崔起看她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猜得七七八八。 “大师兄,”她的嗓子干得冒烟,哑声道,“你也知道,对吗?” “……” 丁一松开他扶着的手,“你们都站在他那边,联合他一起来骗我,是吗?” 眼泪在质问声中夺眶而出,她的目光尖锐得像一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崔起摇摇头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默默的看着她,那张怒红又悲戚的小脸像极了雪地里的一片霜花,仿佛轻轻一吹就会散去。 “你还记得上次见面我跟你说的吗?”他重复道,“好好努力,别考我们学校。” 丁一只看着他不说话。 “我说的是真的,只是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他重重泄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晕开。 “程今长得不错又擅长交际,在大学里挺出名的。他和张婉月的事情几乎整个系都知道,我没告诉你是出于我的身份,以及我和你们的关系,有很多不方便。包括苏北言,你觉得如果不是你亲自过来,从我们的嘴里说出来你会信吗?” “……” “就算我们真的跟你说了,你要是和程今没分手,我们该如何自处?小钉子,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善恶分明非黑即白的,尤其感情上的事更难说。” 丁一渐渐平静下来,这是她和程今的事,确实不该牵扯到旁人,更何况崔起和苏北言隐瞒的前提都是为了保护她。 “抱歉。”她轻声道。 崔起看她这副样子也心疼,毕竟是年少时一群人当中年纪最小的师妹。 他转移话题道:“苏北言说他打电话你也不接,发消息你也没回。怕你出什么事儿叫我来接你,你吃饭了吗?” 她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走吧,吃饭。” 崔起怕进学校会让她膈应,就随便带她在旁边早餐店里吃了点东西。丁一吃得很少,一碗白粥喝了三两口就没食欲了。 吃过饭后,苏北言给丁一叫的回G市的车到了。 崔起送她上车后,独自走回学校。路过学科楼时,刚好遇到了十指相扣揣在一个兜里的程今和张婉月迎面走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他现在横看竖看都觉得程今欠揍,外套口袋里的拳头紧了又紧。 张婉月远远朝他挥手,笑眯眯道:“起哥,去哪儿啊?” 她是程今的师姐,和崔起一个班的。 “起哥。”程今也含笑打了招呼。 崔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道:“我刚送丁一上车,你他妈……操!” 他愤力骂出这一句,连询问的机会都不给,怒气冲冲地离开。 程今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突然慌乱,后知后觉的甩开手往校门口跑去,想追上那个刚走的人。 张婉月被扔在原地,一脸懵逼,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一瞬间不知道该找谁问清楚。 程今跑得飞快,自带一阵寒风割得脸和耳朵生疼。 他没由来的害怕、恐慌,心脏也跟着剧烈皱缩起来。奔跑的过程中,脑子里全是他离开G市那天,丁一梨花带雨的脸。 她含着眼泪说:“程哥,只有一个多月了,你答应我,我们要好好的,直到见面那天,好不好?” 程今一口气跑到大学门口,宽阔的街道车流不息,来来往往的人影里根本就没有她。 十二月的寒冬里,他一身热汗闷在棉服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热气。 他急急忙忙的翻出手机要打给丁一,可翻到那个号码时,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却久久按不下去。 “程今,是出什么事了吗?”张婉月追上来问。 少年有几分颓靡的靠在一旁墙壁上,怅然若失的看着喧嚣的街头,摇了摇头。 丁一上车没多久,苏北言又再打电话过来。 她一个人坐在后座,动作缓慢地掏出耳机带上,又划过接通。 苏北言好像没想到她会接,半天没说话。 丁一冷冷道:“不说话我挂了。” “上车了吗?” “嗯。” 又是一阵静默。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车窗被雾气模糊,外面的景象茫茫一片。 丁一整个人窝进皮座里,淡淡开口,“有什么不可以,这几个月不也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吗?” “丁一,对不起。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现在是特殊时期,你还要好好学习,好好准备艺考,你不能为了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你复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上大学吗?” “我还能为了他什么?我已经没有他了。” 又是一阵更绵长的缄默。 电话那头,苏北言轻轻地说:“丁一,你没有失去他,是他失去你了。” 丁一没有回答,一晚到现在没睡的她,眼皮早就沉重得抬不起来,在刚刚那会儿沉默里已经熟睡。 再睁眼时,是被一阵喇叭声吵醒的。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15:11,苏北言还没挂电话。 司机在前面大骂,“尼玛,会不会开车啊!” 车开到G市城区,难免遇见马路杀手。 丁一看了看窗外,不远处的路标上写着万麓公园,她轻声喊道:“苏北言?” “你醒了?” “嗯,我要下车了,先挂了。” “好,你注意安全。” 丁一挂掉电话,麻烦师傅把她送到了万麓公园入口。 这个点回表舅家比平时早,会引起怀疑,况且她情绪不对,面色也不好,怕他们见了担心。 万麓公园里有一座牟灵山,山上的福缘寺据说很灵验,常有许多香客拜访祈福。 丁一总觉得最近运气有点差,上山求个平安福,心里有个寄托。 天气很冷,来万麓公园的人不多。上山的途中又下起了雪,路上的人就更少了。 山间银装素裹,道上的积雪浅浅没过半只鞋。许许多多的身影见雪越下越大便折返下山,最后唯余那一抹瘦弱的身影,固执地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山上走去。 丁一咬着唇,不肯罢休,她一意孤行的想,拿到平安福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 终于走到山顶后,寂寥的寺庙门前连脚印都没有。 只有一张公告:大雪封山,今日闭寺,万望谅解,福泽绵延。 丁一愣在朱红的柳丁大门前,将那几行字细细嚼碎再咽下去,强迫自己接受事实。 “小姑娘,今天不能进去了,你改天再来吧。” 丁一转过头,是一个穿着公园管理制服的老爷爷。 她不死心的问:“进去求个平安福,几分钟都不行吗?” 老爷爷摆手,“不行嘞,大师父们都回去了,门也锁了,你要是早来十几分钟应该还可以。” 丁一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对老爷爷微微鞠躬道:“谢谢爷爷。” “不谢,雪大,下山小心点儿啊。” 计划落空之后丁一不得不回家,手机一直没有动静,默默的呆在兜里像块砖头。 冬天的夜晚来得快,坐公交车回到小区时六点过,天已经完全黑透,路灯亮照映着周围的雪,一片白茫茫。 丁一坐在小区里的长椅上,呆呆的看着脚边的地砖出神。 她很累,很冷,却固执地想等到一个答案。 手机猛地震动,她安静的拿出手机,看到那个意料之中的备注时,心里竟然毫无波澜。 终于面对了吗? 她接起电话,把手机靠近耳朵,“喂。”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在干嘛?” “在……想你。”她实话实说,“你想我吗?” 程今含糊的应了一声,又道:“你们哪天考试来着?” “大后天。” “哦……这样啊……好。” 他的语气能明显的听出好几次欲言又止,丁一的心思敏感到在意他是正正经经的按号码打电话过来。 异地之后他们不是打视频电话就是语音电话,这是第一次电话卡的来电。 “程哥,”她带着浅浅笑意,语调轻快的跟他分享自己的近况,“你知道吗?前两天我在公交车上看见一个男孩子和你衣服一模一样哎。我今天下午去寺庙求平安福刚好碰上人家关门,总觉得最近运气不太好呢。还有啊……” “丁一!” 程今打断她,又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丁一一改刚才的活跃,淡声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路灯的白光铺洒在她的脸侧,看上去脆弱得心疼,她咬着唇,眼眶憋得通红,小手捏成拳放在身侧微微颤抖。 那边默了几秒,男生说:“丁一,对不起。” “所以呢?” “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我们的那些约定,你就当是我放了个屁。” “然后呢?”她的话像是把刀放在程今手里抵上自己的喉咙,逼迫他把自己伤得彻底,最好就此心死。 “我们分手吧。” “呵。”丁一居然笑出声来,想起今天操场上的那些画面,她就恶心得想吐。 她冷冷地问:“你还记得毕业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程今的脑海里浮现出她说:“程哥,你以后要是遇到更喜欢的女孩子,记得提前告诉我,我们可以分手,但我接受不了出轨。” 他道:“对不起。” 这回答让她感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泪水无声滑落,她泣不成声。 终是无法接受、无法释怀、无法装作毫不在意、无法好言好语好聚好散。 “为什么?” “丁一,很多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楚,我到底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习惯了有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 她绝望又无助的说:“程今,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应该坦坦荡荡,不喜欢也是。 而后她字字坚决,“所以你连最后几天都等不及了是吗?” “……” “所以我算什么?” “……” “所以这些年算什么?说一句不喜欢我了有那么难吗?” 为什么非要弄得如此难堪呢?明明只要他说一句不喜欢了不爱了,她就可以立马放手保证不缠着他。 丁一的呜咽压在嗓子里,难受得像一只痛极的猫咪发出的呜呜声。 程今也跟着难受得喘不过气,千万愧疚涌到嘴边却还是,“对不起。是我不好。” “程今,不要再见了。”她的声音从冰冷的手机里传出来,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冷漠。 “我们就到这里吧。” 两端沉默了许久。 她又说:“如你所愿,分手吧。” 丁一在心里默数了三秒,然后挂断电话。 她想给他挽留的机会,可是直至挂断电话,五秒钟里,电话那头安静得像已经挂断了一样。 怒火发了疯的燃烧,她绝然地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电话号码、包括互相关注的娱乐软件。 置顶对话框自动删除,那个又长又甜腻的备注消失在界面里。 她扯下脖子上的玉坠,站起身来想扔出去,手顿在空中又收回来。 带着体温的白玉躺在手心,手掌不自觉的攥紧,她佝偻着身子蹲下,在雪地里哭得昏天黑地。 第85章 一夜无眠,第二天病痛来势汹汹。丁一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说话都困难更别说唱歌了。 声乐老师着急得上火,大骂她为什么临近考试还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她也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固执,非要去找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乐理课时,张丹见她咳嗽得厉害,帮她接了热水放在桌上。她去大学找男朋友这件事几个小姐妹都知道,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太好的结果。 张丹忍不住问:“你昨天不是去找你男朋友了吗?怎么样?见着了吧?” 丁一拿着杯子的手一紧,默默摇头。 “没见着?” “没有。”她哑声道。 其他几个人早就想了解情况了,碍于她请假回来之后状态就不对,没敢开口。 “丁一,你没事儿吧?”周怡问 她蠕动了几下嘴唇,哑然道:“我……分手了。” “啊?!” 三人都是一惊。 “什么情况?他提的?”汪洁羽凑过来,心疼的抱住她。 虽然才认识半年,但丁一喜欢她男朋友的程度大家有目共睹,完全可以说是痴迷了。 “他不喜欢我了。” 张丹扔下手机,情绪激动道:“这个节骨眼跟你分手,他还算个人吗?” 见丁一不说话她又继续宽慰道:“你也别难过了,为这种男的不值得。” “就是。”汪洁羽附和道。 “道理都懂,但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她说。 “姐妹,信我。好男人多得是,你遇到的只会更好,而他离开你之后再也不会遇见比你更好的。”周怡笃定道。 “如果那个女生没有我好,他为什么会出轨呢?” “那肯定是他的问题啊。”张丹看着她心死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出轨说明他品德有问题,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能做三的女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周怡抿了抿嘴,道:“丁一,有一些女生放不下一段感情是因为在里面投入了太多,时间、金钱、又或者是其他,说到底就是不甘心,还想从对方身上索取一些来弥补自己的付出。你仔细想想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或许想通了就不那么伤心了。” 喜欢他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周怡的这句话伴随了丁一一整天,放学回家的公交车上依然在想。 窗外是湿漉漉的街道和与她无关的华彩灯光,她靠在车窗上失神,路灯一道一道的掠过白皙的脸庞,她的眼神哀怨又彷徨。 真正的对他心动,是在高一的某个晚自习。 老师误会,用言语重伤她。少年拉着她的手带她逃出课室,大剌剌的坐在楼梯上,对哭成泪人的少女说:“哭吧!这里没有人。” “世界上大大小小的委屈多了去了。” “擦干眼泪,走吧!” 彼时刚认识不久,十五岁的少女和十六岁少年单纯又真诚,静谧地流淌在时光里成为回忆。 透明温热的液体无声滑落,在喧闹的车厢里没有任何人留意。 丁一的身体被现实的无力和心中的不甘左右撕扯,光影模糊成片,她轻轻闭上眼,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去一个地方,那里应该有洁白的砖墙,有干净的小路,有一望无际的芦苇丛随风飘荡,有她的程今与她一生绵长。 她想痛快的哭一场,可是迫在眉睫的艺考不允许,借住在别人家的她甚至没有痛哭的场所。 于是她隐藏好所有情绪,将前程摆在面前,一夜之间,成长突如其来。 离艺考还有两天,丁一和培训机构所有同学一起前往Z市参加艺术联考。 正巧苏北言提前两天从B市回来为艺考做准备,人到Z市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彼时,丁一刚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 张丹躺在自己床上和男朋友打电话,见她出来提醒道:“丁一,你刚洗澡的时候电话响了,我帮你接了。苏北言问了我地址,好像要来找你,叫你出来回他电话。” “哦。”她点了点头,拨通号码。 那边火速接通,“喂,脾气挺大呀,还学会不接电话了。” “我刚刚在洗澡。” “我管你,”苏北言神气道,“本大爷来了,下楼接驾。” “现在?” “要不然呢?明早?” 丁一为难道:“可是我头发还没吹。” “再给你十分钟,要不然就别见了。” 苏北言说完掐断电话。 丁一急急忙忙吹头发,换衣服,裹得像一只熊似的下楼。 酒店大堂里没见人,她又跑到门外左右看了看。不远处,苏北言正蹲在马路边,脖子缩在黑色毛衣领子里抽烟,身旁是一个银白的大行李箱。 他的侧脸肉眼可见的清瘦,比去之前更少了几分稚气,隐约有了点男人的感觉。 丁一戴着羽绒服的帽子,双手揣在兜里,走上前道:“你蹲这儿干嘛?” 苏北言偏头看他,扔掉烟头站起来道:“我还以为粽子成精了呢,这么一大坨。” 粽子精啧道:“要死啊你。” “还敢说我要死?”他不可置信的指了指手腕,“你自己看看时间,老子站在风口等了你二十分钟,你再不来老子都要冻死了。” 丁一上下打量他,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羽绒夹克,黑色的运动裤,黑色的篮球鞋。 再戴个黑色的面罩就可以去抢银行了。 “冻死最好,”她反讥道,“刚好不用我亲自动手。” 苏北言突然歪头观察她,一脸欠揍的笑道:“气够了?” 不说还好,一说丁一就冒火。当即一巴掌盖在他的脸上把他推开,远离自己。 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苏北言见好就收,赶紧拖起行李箱,搂上她的肩膀道:“走走走,请你吃烧烤。” “放开。”丁一瞪着眼警告道,“我自己能走。” “哎呀,别啰嗦了,快走快走。” …… 两人来到附近的烧烤摊坐下,四周是塑料篷布搭起来的防风墙,每张桌边都有火炉暖身,冷意渐渐褪去。 苏北言把冻僵的手放在火上烤,感觉到热度又交握搓了搓。见丁一失神的看着桌面,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没什么表情。 苏北言以为她还在生气,解释道:“嗐呀,帮他瞒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丁一此时摘掉了帽子,黑发如瀑,柔顺无害的脸蛋上浮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像寒风中的一朵残花。 她淡淡道:“刚开始我确实很生气,觉得你们太不够朋友,一帮人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后来想想,我们两的问题其实很早就出现了,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不该牵扯你们。” 她越是这样平淡,苏北言越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尽管不想承认,丁一还是在分手后失去了些许天真和活泼。 “丁一,这不是你的问题。”他无比认真的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会比你更好。” “你是怎么知道他出轨的?”丁一抬眸直视他,眼里是不可抗拒的锐气。 如果是程今亲自告诉他的,那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苏北言支支吾吾道:“就……就有一次,我和他视频,那女的突然凑过来,我问程今是谁?当着那女生的面,他不好撒谎,就说……说……女朋友。” 最后三个字他飞快带过,但丁一听得格外清楚。尽管早有预料不会是什么中听的话,但这几个字的杀伤力只增不减。 熟悉的重压窒息感袭来,胸腔里的心脏又开始抽痛,那束残余爱念的火苗又暗淡了几分。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一句道歉也好,一句愧疚的话也好。随便一句关于她的,都好。 苏北言知道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干脆打碎她最后的幻想。 “你去找他之前,他给我打过电话,说想和你分手,怕你不同意。”他下意识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她无奈冷笑一声,抿着唇,眸子里水光流转,憋着这段日子以来的委屈。 苏北言说:“分招考试,他是跟岳玥一起去的,现在岳玥也在Z市上学。他发朋友圈会屏蔽你和一些高中同学。你在他手机里所有的备注,都是“丁一”,跟见过几面称不上朋友的人没有任何区别。这些你都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心疼的看着泪眼婆娑的人儿,“丁一,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们分手的第二天他就在朋友圈公开了,这段感情只有你一个在努力,他要是在乎你喜欢你,就不会出轨。” 是啊。苏北言说得一点都没错。 原来她对程今一无所知,这段感情在更早之前,她还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就已经出现了裂痕,比想象中更加脆弱。 对她来说,这一切就像一场骗局,身在其中的自己愚蠢又可怜。 多可笑啊,他在出轨的时候还叫着自己宝贝,还在分享他那边下雪的惊喜。 丁一掩面抹了把泪,苦笑道:“原来问题不在名字啊,不是岳玥、张婉月,也可能是李月王月陈月。” 出轨的理由,除了不爱,没有任何解释。出轨的对象不论是谁,只要不是丁一就好了。 程今的不忠让她觉得恶心,一时间,竟然开始后悔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渣。 苏北言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好伸手把她的帽子拽起来重新戴上。 “丁一,清醒一点,你要好好爱自己,认真的做自己,你不用为任何人改变,有人会因为你是丁一而发自内心的喜欢你。” 伙计察言观色一流,眼见这边气氛不太对,默默的上了菜后又默默退场。 苏北言把她最喜欢的肉沫烤茄子推到面前,递过筷子。 “吃吧,一会儿凉了。” 丁一接过筷子,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看得苏北言哭笑不得。 吃完烧烤后,苏北言送丁一回酒店。 走在路上,丁一借他的手机翻看了程今的朋友圈。 分手的第二天一早,动态配文是:求求你们别再骂我渣男了。 图片里,他搂着女生,女生举着手机,两人的头靠在一起,笑得很是甜蜜。 下面的评论里,有很多高中同学都在以开玩笑的方式控诉他的渣男行为,反而是私交比较好的那几人没有点赞,也没有任何评价。 值得一提的是,程今现在的头像居然是情侣头像。 丁一冷然一笑,内心疲惫到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眼泪都流光了,失望也攒够了。 她笑着对苏北言说:“我朋友问我为什么喜欢程今,我想,曾经很多危险和无助的时候,我都被他好好的保护过。他在楼道里安慰我那天,是我第一次对他心动。那天就像是在我心里存了一罐糖,之后一次拿一颗,一次拿一颗,直到今天,糖都被拿完了。” 那晚的风很大,吹得她的小脸煞白,她的声音很小,语气却很坚定。 苏北言被她那个自信的样子迷得挪不开眼,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聚光灯下演讲的丁一,仿佛这一刻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她站在酒店门口朝他挥手,眼里闪烁着光,笑得像十五岁的丁一。 她说:“不用担心,我会成为更优秀的人,为了我自己。” 苏北言弯起嘴角,目送她进入大堂直至消失在拐角。 第86章 艺考流程跟去年差别不大,只是考试地点换到了Z大。丁一和苏北言累积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只是针对性的报考了一两所校考。 人员众多,一般会考2-3天,丁一抽签抽到第一天早上8:00,第一组,第一个。 说不出好还是不好,不管什么时候,硬着头皮往前冲就对了。 出考场时已经是十点过,丁一里面穿着浅绿的纱裙,胸前坠着纯白的刺绣花纹,衬得皮肤更加雪白。外面的黑色羽绒服裹到小腿,高跟鞋把身高拉长了几公分,在人群中亭亭玉立。 苏北言在第二天考,今天的任务就是陪考。 见丁一出来立马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包,包里都是乐谱、平底鞋、化妆品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感觉怎么样?” 她笑了笑,精致的眉眼,唇红齿白,格外耀眼。 “感觉还可以,我还鼓起勇气把评委老师都看了一遍,老师还对我笑。” “那就是稳了。”苏北言莫名松了一口气。 “我接个电话。”丁一摸出手机一边走一边接,“老师。还行。我抽到的视唱题目还挺简单的。节奏记得七七八八。声乐算正常发挥吧。嗯,好。老师拜拜。” 苏北言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没有再问什么。 “走,吃饭去。”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今天听你的,明天听我的。” “行。” 吃过午饭后两人各自回了酒店休息,汪洁羽下午两点有一所校考,所以换丁一陪张丹和周怡考试。 午后雨夹雪,地上湿漉漉的,路边堆积着小水塘。 Z大的校道上是为了前程奔驰的万千学子,没有人畏惧寒风或雨雪。他们或穿礼服或穿西装,坚毅的目光像盛夏的烈日一样灼人胸膛,个个热血沸腾。 丁一穿便服,张丹和周怡穿礼服,三人走着走着,远远看见路中间的水塘里一片白。 丁一走近发现是一张歌谱,她看了看周围擦肩而过的人群,问:“怎么路上有一张谱子?不会是去考试的路上丢的吧?” 周怡撇了一眼,“也有可能是人家考出来不想要了扔了呢?” “要不要捡啊?”她说着已经从水塘里把谱子拎起来。 考试的谱子都会在打印店过塑,此时水珠不停从塑料封面滑落。 “哎呀,你就别管了,待会儿错过考试时间了。”周怡催促道。 张丹搂着庞大的裙摆,在雨中艰难举着伞道:“你捡起来也不知道还给谁呀,要不还是放在原地吧,待会儿人家发现谱子不见了会回来找的。” 丁一点了点头,“行,那我放路边吧,人来人往的别给踩坏了。” 捡到谱子的地方离考试地点大概300米左右,丁一四下看了看,放在了路边长椅上,不容易被人踩到也显眼。 三人走到考点门口,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清点人名入场。 周怡临时临了突然又不想穿高跟鞋,丁一扶着她急急忙忙换了鞋,把高跟鞋放进袋子里。 张丹和周怡上前排队,她挎着两人的物品去一旁等候。 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在门口喊:“三点钟的入场,三点钟的入场。” 有人在门口核对身份证和准考证,队伍慢慢缩短。 丁一突然发现自己旁边站着一个女孩儿,身上穿着礼服,看样子是要进去考试的,却没有去排队。 拿着喇叭的工作人员喊完话又走过来,问旁边的女孩子,“同学,你朋友什么时候到,再不来你就不能入场了。” 女孩急得要哭了,原地跺脚道:“已经打车在路上了,麻烦您再通融一下。” “我们也是按规则办事,没办法通融,你叫她尽量快一点儿吧。” 工作人员说完便走了。 女孩沉默着,拨电话的手机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不会那么巧吧。 丁一试探性的问:“同学,你是谱子丢了吗?” 女孩震惊的转过头,含着泪的两眼瞬间放光道:“是。对的!你有看到吗?” “我刚刚走过来在路上看到一张谱子,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我就放在路边的长椅上,你……” 丁一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脚,女孩局促的搂着裙摆,一双目测十厘米的高跟鞋不负众望的出现在她的脚上。 “算了,我去吧。” 丁一说完,根本来不及想起打伞,挎着大包小包冲进雨幕里。 雨不大,但冬日的寒意实在刺骨,她跑的时候带起风,刮得裸·露的皮肤生疼。 跑到来时的地方,谱子还安安静静的躺在长椅上,她二话不说拿起来往回跑。 丁一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吸入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冰刀,硬是吸不进肺里,鼻腔连着喉咙都在疼。 她气喘吁吁的跑回考场外时,女孩惊呆了。 丁一的额头粘着湿发,撑着膝盖大口呼吸问:“你,你朋友来了吗?” 女孩摇头,“没。” 她把手里的谱子递出去,“是,这,这个吗?” 女孩接过谱子,前后看了看,激动道:“是这个!谢谢!谢谢你!” 丁一摆摆手,气若游丝道:“快去排队吧。” 女孩攥着谱子,再次真诚又感激的看着她道:“真的谢谢你!” 丁一看着女孩去排队的背影,心满意足的笑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大概是自己曾有过绝望透顶的时候,所以在别人无助的时候,想拉她一把。 就像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救赎了曾经的自己。 她也有私心,希望自己在遇到困难是也能遇到帮助自己的人。 世界本该是如此美丽可爱的。 张丹和周怡考完已经是下午五点,三人走到校门口后分别。张丹两人回酒店,丁一要等苏北言来找她一起吃晚饭。 苏北言也陪同学考试,刚结束往校门口走,就叫她在Z大校门口公交站等。 灰蒙蒙的天空笼罩世界,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作伴同行。同样是大学门口,同样是公交站,似曾相识的环境竟让丁一想起那个人。 他此时也在Z市的天空下,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 他在干什么呢?是在跟现在的女朋友恩恩爱爱?还是能想起今天她在这里考试? 她坐在公交站的长凳上低叹一句:“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例外。” 大多数女孩子都会觉得自己对于渣男来说是特别的,于是安慰自己,我是例外,我跟其他女生不一样,他一定会为我改变的。幡然醒悟时才知道当初的天真,看淡了之后好像瞬间爱不起来了,那是一种眼前人与记忆中喜欢的人判若两人的感觉。 一辆公交车逐渐靠站,丁一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小同学,你手机掉了。”身后的人说。 丁一回头,看了看那位戴眼镜的大叔,又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 地上真的有一个手机。 “哦,谢谢叔叔。” 她弯腰去捡,刚想手机什么时候掉的,翻过手机壳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 “诶,这不是我……” 她起身,大叔已经上公交车走了。又看了看周围,公交站除了她没有一个人。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老是捡到东西。 “粽子,走。”苏北言在远处招手。 丁一没办法,只得拿着手机跑过去。 “苏北言,我捡到一个手机。” “在哪儿捡的?” 她回头指了指公交站,“那儿。” “先吃饭,等人发现自己手机丢了会打电话的。” “行。”丁一点头,笑道,“你说我今天是什么运气啊?早上捡到歌谱,下午捡到手机。” “什么运?”苏北言抬手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道,“狗屎运。” “你才狗屎运,你就是羡慕我。” “羡慕你?羡慕你被绿……”他平时和她互怼习惯了,反应过来想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丁一没说话,只是眼里的笑意渐渐消散。 苏北言没由来的慌乱,挠头解释道:“我……我开玩笑的。” 他又瞄了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更慌了。 “我嘴贱,对不起。” 丁一释然的笑了笑,“没关系,你说的也是事实。” 苏北言急忙转移话题道:“想吃什么?” “都行,你决定吧。” “行,”苏北言笑道,“大哥带你去吃点儿好的。” 两人去吃了炒菜,苏北言特地点了红烧茄子和糖醋排骨,都是丁一爱吃的菜。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回苏北言的酒店。 英才的艺术生都交了高昂的食宿费,有老师陪考,住的是五星级酒店,比丁一她们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苏北言一来就直接定了个双床房,为的就是给丁一留位置,但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 他到Z市的第一天,看见那个破破烂烂的大堂,宁愿在外面吹冷风等都不想进去,更不想让丁一住在那儿。 丁一一进门,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一身寒气瞬间融化。 她看着宽阔明亮,设施完备的房间,由衷赞叹道:“哇,你们酒店好暖啊。” 苏北言放下东西道:“他有中央空调嘛。” “我们那个酒店空调都是坏的,晚上睡觉冷死了。” 说到冷,她下午找谱的时候淋了些雨,很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 苏北言借坡下驴道:“我明天早上十点钟考试,明早汇合的话太麻烦了,你今晚在这儿睡得了,正好我怕我起不来床,你可以叫我。” “可以啊。”丁一笑道。 苏北言瞬间心情舒畅,神秘道:“你快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她跟着他来到窗边,苏北言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遥控器。手指一按,面前的窗帘缓缓从中间分开,露出灯火繁华的高楼和四通八达的街道。 这是三十二楼,高空俯瞰的感觉像身处云端。 苏北言又一按,窗帘又缓缓合上,把眼前的景色全部遮挡。 “遥控窗帘,有意思吧?”他看着身旁的女孩笑道。 丁一兴奋道:“给我玩一玩。” 她接过遥控器,把窗帘一开一关,又开又关,玩得不亦乐乎。 苏北言默默靠在一旁的桌边,抱着手看她,嘴角的笑容掩饰不住。 丁一还是那个傻乎乎的丁一。 大概八点左右,捡到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丁一接起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捡到手机的过程,对方表示自己打车过来拿,到了之后又说找不到酒店入口。 苏北言陪丁一下楼找人,双手揣在兜里,缩着脖子抱怨道:“好心还手机还要遭这种罪,冷死了。” “就当送佛送到西了。”丁一说。 “行行行,你是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今天我帮助别人,说不定在我有困难的时候也有人愿意帮助我呢。” 谁帮你?鬼帮你?想得美呢? 苏北言翻了个白眼,却没说什么。 丁一向来将世界看得简单美好,他正好与她相反,却最不忍心开口反驳她。 两方共享实时定位找对方,兜兜转转终于还是把手机交到了失主手里。 失主同样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也是来Z大参加艺考的。 回酒店的路上丁一心情不错,她今天帮了两个人,收到了两句道谢,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在电梯里时,她突然开口道:“苏北言,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他敷衍道,并不指望她会说出什么真理。 “当你离开一个不爱你的人之后,你会发现,身边都是爱你的人。” 苏北言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那是因为放弃他之后你眼里才看得见其他人,大家对你不都跟以前一样吗?” 丁一郑重其事点了点头,“确实,以前我是不是很过分啊?” 苏北言没有说话,丁一却已经知道答案了。 同时她也知道,苏北言没有怪她,要不然他们两今天不会站在一起。 “到了,走吧。” 电梯门随着“叮——”的一声缓缓打开,两人默契的没有再提之前谈话的内容,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第87章 前一晚两人一起打了游戏,聊了很多。从分别那天到现在,感情什么时候开始生疏,怎样被冷暴力,如何发现程今出轨,丁一全都像发泄似的倒出来。 好像在填补这段时间苏北言没有参与的空缺。 苏北言躺在自己的床上,侧头望着她。不说话,只静静的听,时不时给出自己的建议。 说到分手那天时,丁一还是没忍住哭了。她把小脸埋在枕头和被子里,哽咽着继续说自己的辛酸爱情史。 说到好笑处时,又忍不住笑了。 但苏北言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只默默的看着、听着。 最后他问:“如果他回来找你复合,你会答应吗?” 她埋头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不要了,做人要有底线,更何况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 苏北言回过头躺平,一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道:“其实想想你也没什么遗憾的对吧,对于这段感情,你该做的都做到了,能努力的都努力了,有遗憾的只会是他。丁一,你放手的时候很洒脱,没什么可遗憾的。” 她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眸子,隔着过道看他道:“你说得对,我没什么好遗憾的了,该遗憾的是他。” 一夜安眠。 丁一近段时间睡的第一次好觉就是这一晚,以至于前一天美其名曰她留下来叫苏北言起床,第二天却相反了。 苏北言站在床边无语道:“丁一,你不是还要化妆什么的吗?再不起时间来不及了。” 床上的人眼都没睁,迷迷糊糊回道:“我今天没考试,不化妆。” “行,我刷完牙再来叫你。” 最终,责任感还是把丁一唤醒了。说好的陪考,总不能还让苏北言等她。 陪苏北言考试是最轻松的事,男生向来简洁,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这倒显得丁一很多余了。 不止没东西拿,苏北言还得先带她吃好早餐,安排她在快餐店坐下,自己再一个人进去考试。 丁一坐在温暖的快餐店里玩手机,一直到苏北言来找她。 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走吧,吃饭。” “我感觉我都不用来了,你都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有,怎么没有。” “什么?”她一双期待的眼神亮晶晶的。 “吃饭啊。”他一脸认真道,“我们去吃自助吧,你可得努力帮我吃回本儿。” “……”丁一无语,转头看他。 浓密的黑发三七分,白衬衫黑西装,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长得不赖,就是怎么看都有点欠揍。 她说:“你要是实在不会说话就把嘴巴捐给有用的人。” “那不行,我妈找人帮我算过,我以后是靠嘴吃饭的人。” “婚庆主持还是楼房销售啊?” “嘶——”苏北言皱眉,“你好像也不太会说话,要不一起捐了吧。” 艺考第三天,苏北言和丁一有同一所校考,考完这所就解放了,丁一满心都是回家的欢喜和激动。 从中午十二点开始排队,一直到下午四点过才考结束。排队四小时,考试五分钟。 丁一跟往常一样的装束,里面穿礼服,外面套羽绒服,脚下踩着高跟鞋。 两人走出校门后,苏北言问:“我妈叫我去她那儿吃饭,你要跟我一起吗?” “你妈住这边?” “嗯。” 丁一第一次知道。 “不用了,我一会儿回酒店收拾东西,晚上跟车回G市,我的行李还在表舅家。” “那我送你过去吧。”苏北言说。 “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你妈不是在等你吃饭吗?你快去吧。” 苏北言有些不信任的看着她,“你能行吗?” “我可以。”她拍拍胸脯竖起大拇指,“完全ok。” “行吧,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行。” 丁一回到G市已经是晚上八点,大巴车停在机构,同学们自行回家。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跟同学道了别之后,先拖着行李箱找吃的,最后在一家粉面馆坐了下来。 这家粉面馆特别出名,算是本地老字号,店面大,人流也多。点菜要在前台点,先付钱后吃面,以防有人逃单。叫到号就自己去窗口取,因为人太多了,服务员人手不够。 丁一找了张桌子放下行李箱就去点了一碗素粉,拿到号后坐在位置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玩了一会儿,就觉得脚疼,就弯下身子捏了捏鞋面。 这几天穿高跟鞋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脚趾、脚面、脚后跟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疼得厉害。 广播里突然叫起她的号,她又赶紧拿着号码牌去窗口取餐。 白嫩爽滑的粉条加上绿油油的葱花,再来一勺红油辣椒,香到飞起。 丁一搅拌了两下,赶紧送入嘴里。 还没吃两口,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以为自己多想,她又继续吃。 一边吃一边想。 对了! 手机! 手机呢?! 桌面上除了一碗粉,什么都没有。她又翻了翻包,包里面也没看见手机的踪影,连包里的几十块零钱也没了。 什么鬼!!! 现在连吃粉的心情都没有了。 丁一走到前台,向服务员阿姨说明情况,借手机打电话。从低头看脚到此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手机竟然已经关机了。 服务员看小姑娘都要哭了,急忙问:“你确定是在我们店里丢的吗?” “确定,我刚刚买单是用手机微信支付的。” 服务员阿姨说:“小姑娘,手机现在已经关机的话,十有八九是被偷了。” 一旁一个三十左右的女食客听见,过来说:“小妹妹,你别着急,你给我你的号码,我在这边给你手机打电话发消息。” 丁一把号码给她,又问服务员,“请问可以麻烦你们查一下监控吗?”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服务员走过来,眉眼明显不悦,声音冷冷道:“你也看到了,现在店里比较忙,没有时间帮你查监控。就算查出来了,我们也是没办法的。” “这边还是关机呢。”女食客说。 丁一陷入两难,没有手机的话,她没法联系任何人。但面前的人明显不想帮她,她也不想让人家为难。 “我就看一下,是不是在这儿被偷的。”她再次争取了一下。 “小姑娘……” 那个服务员阿姨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年轻服务员打断。 “小妹妹,我们这边贴了标语的。”她指着白墙上的牌子一个字一个字念道,“‘请看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一旦丢失,概不负责。’你现在这种情况,可以选择报警,就是比较浪费时间,您自己决定吧。” 丁一站在三人中间不敢说话,要让她放弃她不甘心,但要让她去解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食客好心道:“小妹妹,电话打不通,我也发了信息如果是好心人捡到麻烦他还给你。如果报警的话得去调查监控,录口供什么的,能不能找回来还另说。你看看,你想怎么办。” 确实是她看护不力,但是丢东西也不是她想的呀,怎么看看监控都不行呢? 内心几番挣扎后,丁一还是选择了妥协。 她动了动嘴唇,轻声道:“那算了,谢谢。” 回到座位,那碗素粉已经冰凉,她没胃口再吃下去,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她慢吞吞的走在大街上,又冷又饿。 泪水不受控制的无声流下,大街上人流如织,全都投来奇奇怪怪的目光。 丁一靠着墙根走了许久,世界的喧嚣与她无关。想到这个城市没有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人,她实在绷不住了。 究竟坏运气要持续多久? 平安符、被绿、分手、丢手机,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够了!真的受够了!!! 她蹲在墙角,双手环抱住自己,埋头抽噎。像是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恨不得哭晕在这里,连同在大街上如此丢脸的一幕算上。 期间许多人投来目光,或是驻足一秒,最后都默默无言地走了。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过了许久,她擦干眼泪,倏地站起来。 哭是没用的,解决问题才可以。 在人们或同情、或诧异、或奇怪、或悲悯的目光中,她穿过那目光丛林,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那些人或许会忘记曾经有个女孩儿蹲在这里哭,但丁一一辈子都忘不掉,伤痛是成长最有效的催化剂。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阿伯,面容和善,有种熟悉的温暖,看起来很好说话。 “小姑娘去哪儿呀?” “北桥路惠园小区。” “好嘞。” 丁一哽咽道:“伯,伯,我的手,机丢了,我能不能借,你的手机打,打个电话。” 她刚才哭得又急又凶,此时说话断断续续,一会儿一个嗝儿。 阿伯笑容满面道:“可以呀,没问题。” 丁一只能背两个号码,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陈舒华的。 尽管她此刻最不想打那个电话,但没有别的选择。 手机响了几下,那边接起来是温柔的女声:“喂,你好。” “妈,是我。” “咦?乖乖啊,考完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我手机被偷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还丢东西。丢了算了,反正你开学是封闭学校也用不上手机。” 丁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妈,你打电话给表舅,麻烦他叫哥哥拿钱下来接我,我打车回去,没手机,也没钱。” “哎~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一点都不小心,没事,别哭,明天就回家了啊。” 尽管丁一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不哭,还是被陈舒华听出来了。 “嗯。” “那我挂了,我给表舅打电话,丢了就丢了吧,别难过了啊。” “嗯。” “谢谢伯伯。”丁一放下手机,暗自流泪。 司机阿伯温声道:“小姑娘,你手机怎么丢的呀。” “我就去吃了碗素粉,就被人偷了。现金也被偷了,伯伯,您一会儿送我到地方可能要等一下,等我哥哥拿钱下来接我,”她越说越伤心,哭腔道,“我没有钱呜呜呜。” 丁一哭得贼伤心,但阿伯却笑得很开心。 他安慰道:“哎呀,快过年了嘛,小偷就活动得多。没事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叫你妈妈给你买一个,就当新年礼物。” “我妈不会给我买的,她希望我好好学习,巴不得我不用。” “哈哈哈哈,那你叫你爸爸给你买,爸爸最疼女儿了,肯定会给你买的。” 丁一想到秦沐,更悲伤了。 “我爸爸没有钱,他的钱都在我妈妈那里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司机阿伯看她哭得可怜巴巴的,莫名可爱。 “爸爸都有私房钱的,说不定你明天一到家就已经买好了,给你一个惊喜。” “有钱也不能给我买,要是让我妈知道我爸有私房钱,那~还~得~了~”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哭腔把字眼带得颤颤巍巍没了调子。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可太有意思了。”司机回头看她,颇为遗憾道,“阿伯家里有两个儿子,特别想要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儿。你放心吧,阿伯不收你的钱也会把你送回去的。” 丁一感觉这是今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她终于遇上好人了。 “你们家几个孩子呀?” 她擦干眼泪道:“三个女儿。” “哇,那你爸爸也太幸福了吧,太羡慕了。阿伯的儿子比你还大一点儿,都参加工作了……” 一路上霓虹灯闪烁,阿伯和丁一聊了很多家长里短,她的心情才慢慢平复。 到了小区门口,不见韩青的身影。丁一想借手机再打电话被阿伯拒绝了,他不收钱,只嘱咐她开心一点儿。 丁一连连道谢后,目送阿伯的车消失在街口。 她转身朝小区里走,心情差得看什么东西都像一盆烂西红柿。 天气冷得裹着围巾都扛不住寒风,眼看就要到门口了,她低头翻找钥匙。 运气差的时候果然喝凉水都塞牙,外套、裤兜、包里四处都翻遍了,没有钥匙。 她走上前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丁一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连敲了四五次门后,她终于接受现实——没人在家。 没有手机的她无法联系任何人,也没有任何消磨时间的方法。靠在门边发了十几分钟的呆后,脚疼得实在站不住。 走廊里的感应灯一会儿亮一会黑,很多次脚步声响起时,眼里的希望升起又以失望结束。邻居和她擦肩而过,会莫名其妙的看她两眼。 她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曲起膝盖抱成一团,脑海里复盘了一边今天发生的一切,又是懊悔又是无奈。 如果当时同意让苏北言送她回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戴芬终于牵着韩甜甜回来了。 感应灯突然亮起,韩甜被蹲坐在家门口的人影吓了一跳,惊讶道:“丁一姐姐,你怎么坐在这儿?你哭了?” 戴芬急忙上前拉起她,“哎哟,地上凉,快起来。你们今天就考完了?等多久了?怎么回来没给我打电话?” “我的手机丢了,回来才发现没带钥匙。” 戴芬开门把两人迎进去,内疚道:“怪我怪我,甜甜表哥家生了个大胖儿子,我带她过去看一看。你舅舅在外边出差,你哥期末考试又不回家,我没想到你今天回来。” “没事的舅妈,我刚到一会儿你们就回来了。” “是嘛,没冷着就好。” 戴芬放下手里的东西,打开四处的灯,家里一下子敞亮起来。 她说:“你哥哥那儿好几个备用手机,我给你找找,你赶紧联系你妈妈,别让她们担心。” 丁一点头,“谢谢舅妈。” 她拿到手机后登上微信先给陈舒华打了个电话,简单交代完后又给苏北言打了一个。 苏北言听完她精彩的经历,无语道:“牛,你是真的牛!我才离开多大一会儿你就惨到这种地步了?” 丁一委屈道:“我现在已经很伤心了,你不仅不安慰我,还这样说我。” 那边嘲笑道:“那我要说什么?夸你丢的好,下次继续被偷?” 她真的要被他气死了,当场就想掐断电话。 苏北言漫不经心地问:“又哭了?” “没有,已经哭过了。” “噗—”他被逗笑,“听现在这声音,哭得挺惨的吧。” 那还用说?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哭得越惨,那个阿伯笑得越开心。” “笑你傻呗,主要是你前一天刚捡到一个手机,还千辛万苦的还人家了。”苏北言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笑意,“要是我,我也得笑你。” 丁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就见不得我好是吧。” 第88章 考完试的第二天,秦沐和陈舒华驱车到G市接丁一回家。丁一与表舅一家告别,内心不胜感激。 回到小县城后,日子一天天温吞悠闲,丁一内心的伤痛正慢慢被治愈。 说不在意不喜欢是假的,分手后她依然会想起程今,偶尔梦见他在梦中言辞狠厉的贬低她、斥责她、伤害她,醒来时便是胸闷气短泪流满面。 这个小城很小,小到从城南到城北打车只需要十几分钟,小到出门必能遇见曾经的同学或朋友。这个小城也很大,大到没有刻意邀约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明明就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明明就相隔不到两公里,明明身边的朋友都能偶遇他,但丁一就是遇不到。 她想:有些东西就是注定的,这世界上多的是没有结果的事和无疾而终的爱情。 丁一和程今分手的第一个月零十二天,程今和张婉月分手了。 他分手的第一条朋友圈是:我的报应开始了。 丁一是听苏北言说的,她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这时,艺考成绩也出来了。 满分300。丁一234,排名全省400以内。苏北言222,排名全省600以内。 丁一觉得苏北言的分数很符合他本人的气质,特地打电话嘲笑了一番。 最终,英才校方公布: 声乐类第一名丁一,第二名陈少华,第三名苏北言。 播音类第一名苏艺文,第二名刘曦,第三名张宇墨。 舞蹈类…… 大街上的年味正浓时,英才把高三的学生无情的关进铁门之中。 苏北言在B市和班级的人一起集训是就已经融入了大家,反倒是丁一,选择单独集训后下学期才跟班上的人第一次见面。 因为专业是学校第一缘故,班上的人大多都认识丁一,对她莫名建立了学霸人设。 她的宿舍是六人寝,有三个播音专业,两个声乐专业,一个美术专业。 丁一刚去就被另一个声乐专业的陈佩妮拽着问是怎么考这么高分的。 她平静的回答:“如果你复读一年再考这个分数,就不会觉得高了。” 苏北言常常和丁一开玩笑说他们在上高四,高四的下学期过得机械又无聊。 英才是半军事化管理,每天早上六点二十起床,四十必须出寝室前往食堂吃早餐,七点二十到教室开始早读。上午课,午餐时间,下午课,晚餐时间,接着晚自习一直上到九点四十,晚上十点半熄灯睡觉。 如此反复。 丁一目标明确,知道主要任务是学习,很快就习惯了英才的生活。 反倒是苏北言,居然会水土不服,三天两头就以病假往外面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每次回来都会偷偷带一大包吃的喝的给丁一,以至于到后期,每次他要出去就提前叫丁一列一个清单,他会一样不少的买回来。 这天丁一又在列清单,陈佩妮坐在她旁边不解道:“怎么感觉我们这封闭学校对苏北言一点儿也不起作用呢。” 丁一笑道:“只要他想出去,学校就关不住他。” 陈佩妮鬼鬼祟祟凑近她耳朵低语,“丁一,你能不能叫苏北言给我带杯奶茶啊?我太想喝奶茶了。” “啊……”丁一有些犹豫。 学校是明令禁止带任何零食和奶茶的,苏北言给她带的那些都是找人配合的。找个没人的地段,一个在围墙外面扔一个在围墙里面接,又或者用衣物之类的裹住带进来。 奶茶实在是有点麻烦了,被抓到还很可能被没收,全校通报批评。 陈佩妮挽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哎呀,帮帮忙嘛。你叫她帮你带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一下嘛,如果被发现了没收了就算了,不用还我奶茶钱。” “可是……” “别可是了,算不算朋友啊。” “好……吧。” 丁一婉拒不了,犹犹豫豫的答应了。有时候她真的很不喜欢自己不会拒绝别人这一点,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事,还要答应去做。 她提笔在纸上写上:奶茶。 “五分糖加珍珠加椰果。”陈佩妮说。 看她写完最后一笔,陈佩妮高兴的亲了她一口,“谢谢丁一,太爱你了。” 丁一见她欢欢喜喜的走远了,抿了抿唇,觉得心里堵堵的。 想了想,又在奶茶后面加上: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带。 苏北言早读课出去的,晚自习才回来,提着大包小包放到丁一桌上。除了零食和日用品,还有两杯奶茶。 “你不是不爱吃椰果吗?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你的,给你买了杯没椰果的。” 丁一在埋头做卷子,头也没抬。 “陈佩妮叫我帮她带的,我怕你带奶茶不方便,在后面写了可以不带你没看见啊?” “那我哪知道?万一是你想喝呢?” 丁一这才抬起眼皮,扒拉了两下口袋里的东西。全是自己的,苏北言两手空空。 她好奇道:“怎么都给我买,你自己没买点什么吗?” “我能带什么?我又不喜欢吃零食又不喜欢喝奶茶的,唯一喜欢抽点烟学校还不准。” 丁一笑逐颜开,想想他也是够惨的,这学校没有一样是为他通融的。 她真心道:“谢了,大哥。” 苏北言被他突然郑重的道谢弄得浑身不舒服,啧了一声道:“中什么邪了,好好说话。” “行。”丁一笑道,“不谢,下次再多带点,累死你个牛马。” 苏北言嗤笑一声,随便拿了她桌上的一本书敲了一下她的头,转身和朋友去厕所抽烟。 丁一隔着几排桌子对陈佩妮道:“佩妮,你的奶茶。” 她飞奔过来,拿起自己的奶茶欣喜道:“哇,谢谢。苏北言对你也太好了吧,奶茶都能想办法带进来。” 两人是高中同学一起复读的关系众人皆知,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但苏北言对丁一的态度着实惹来女生们的一阵羡慕。 “就带这一次,下次不带了,太危险了。” “行行行,就这一次我就满足了,谢谢啊。”陈佩妮优哉游哉的喝着奶茶回自己的座位。 二月的天,一场大雨冷得像寒冬腊月。 班上的人大多都是校服外面加羽绒服,苏北言却只穿着单薄的卫衣,外面拢着宽大的校服外套。 下课时,丁一见他趴在桌子上咳嗽得抓心挠肝,实在令人揪心。 她用自己的杯子打了杯热水过去,碰了碰他的胳膊。 “怎么穿这么少?” 苏北言接过杯子,吹了吹滚烫的水抿了一口,“我前两天打电话叫我爸给我送厚的衣服,估计忘了吧。” “啊?那你没得穿也不行啊。”丁一一边脱自己的外套一边说,“要不你穿我的吧,虽然有点小,但总比没有好吧。” 苏北言掩嘴咳嗽道:“咳咳咳,不用不用,你穿着吧,我不冷。” 丁一的手被他制止,自知犟不过他,只好作罢。 “那你中午回去再打个电话吧,你三天两头病着怎么学习啊。” 苏北言点头道:“好。” 午休结束后,丁一从宿舍带了一件自己比较中性的外套准备给苏北言。 陈佩妮和她走一起,羡慕道:“你和苏北言的关系真好,上节课我坐他前面的时候说‘感觉你对丁一像对亲妹妹一样’,你猜他说什么?” “他会说‘像个屁,就她那两毛钱智商,她也配。’”丁一说着自己都笑了,他除了损她,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了。 “错。”陈佩妮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他说‘当然了。’” 丁一挑眉,笑道:“是吗?原来他也会说人话啊。” 陈佩妮笑道:“感觉你们两就是嘴上不喜欢对方,但都对对方特别好。” “做朋友不就是这样吗?他掏心掏肺的对你,你也得掏心掏肺的对他,这样才不会累。” 她忘了是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句话,“你去到的每一个地方,必定都有你要经历的事,要遇见的人,他们总会教会你些什么。” 对丁一来说,复读最大的意义就是学会了找寻自己,明白了哪段关系更值得维持,哪些人更重要。 苏北言就是在人潮汹涌时默默关注她的人,她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候他都不在,她最狼狈最悲惨的时候他绝对是第一个出现的。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教室所在楼层的走廊。 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门口的人进进出出,一个男生站在教室门口抻着脖子往里面看,有几个女生站在走廊上对着他的背影笑眯眯的悄声讨论。 男生很高,戴着黑色的鸭舌帽,穿着黑色卫衣,宽松运动裤,一双黑色滑板鞋。 丁一莫名有一种熟悉感,她猛然停住脚步,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离谱的想法。 不可能啊,程今知道她和苏北言在一个班应该就不可能过来。 “诶,走啊。”陈佩妮挽着她奇怪道。 “我想上个厕所,你先去教室吧。”她说完,不等陈佩妮回应就冲向走廊尽头的厕所。 厕所和教室是反方向,陈佩妮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摸不着头脑,只好先独自回教室。 丁一靠在洗手池边平复了一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双手不自觉的攥紧。 她悄悄探头,此时男生转过了身,就是程今。 他在向同学询问苏北言的去向,早该想到的,能想到苏北言没厚衣服穿的只有程今的妈妈。 丁一不明白自己躲什么,她又没做错什么,就当陌生人好了。 做好心理建设后,她闭上眼睛,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眸子清澈温润,没有任何情绪,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丁一目不斜视,从厕所到教室,没有一步刻意避让,每一步都坚定且自信。 程今也看见了她。 她穿着校服,扎着高马尾露出清秀的五官,和高中的时候很像却又有点不同。至于是哪里不同,大概是眼里再也没有他了吧。 程今的目光一直跟随她回到座位上,她打开书本和同桌说话,唇角弯弯,眉目熠熠生辉。 他也不自觉的跟着弯起唇角,眼中突然有些温热。 她刚才淡淡的从他的面前走过去,自始至终没有分给他一眼,连余光都没有。 以前那个丁一呢? 那个一见他就笑,天天跟在他的身后,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他的丁一呢? 程今在心里苦笑,不是早就被他弄丢了吗?!他的丁一被他丢在那个大雪天里,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苏北言正巧这时候到教室门口,看到眼前的人也是一惊。 “程今?” 他闻声转过头,“我妈叫我来给你送衣服。” 苏北言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见他两手空空,身上也没背包。 问:“哦,衣服呢?” 程今面露尴尬道:“衣服给你放宿管那儿了,你下课去拿,就是上来给你说一声。” 苏北言瞅了瞅教室里的丁一,看着他道:“行,知道了。” “嗯。” 两人在原地愣了半晌,程今率先反应过来道:“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吧。” 程今又回头看了丁一一眼,这才转身跟苏北言下楼。 预备铃已经敲响,楼道里就两个人慢慢悠悠的往下走。 苏北言见他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开口道:“替我谢谢小姑,这两天确实冷,也只有她记得我了。” “行。”程今点点头,默了默又问,“她还好吧。” 苏北言知道是谁,故意道:“嗯?谁?” “丁一。” “哦,”苏北言说,“我以为你连她的名字都忘了。” 程今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眉宇间漂浮着淡淡的忧愁。 “挺好的,吃得香,睡得好。”苏北言伸个懒腰继续说,“艺考成绩你也知道了,考得很不错,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文化成绩就不用说了,闭着眼睛她都能过线。总而言之,离开你以后,她过得比以前好。” 程今有些尴尬,却也附和道:“那就好。” 走到一楼的时候,苏北言停下来脚步,他有些警告的意味道:“别再来打扰她了,她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程今像是被戳穿了心事,着急反驳道:“老子没想打扰她。” 半晌,他又泄气似的说:“北言,我真的后悔了。” 苏北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有些颓靡又可怜,但他可一点都同情不起来。 现在知道后悔了?早的时候干嘛去了? 跟别人撩·骚暧昧,出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后悔。 苏北言不想再继续看他装什么大情种,冷淡道:“就送你到这儿了,我得回去上课了。” 他转身上了两阶楼梯,身后的人还是没走,他又道:“你们两的事儿……等她高考完再说吧,算我麻烦你。” 脚步声渐远,程今望着他离开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第89章 封闭式学校里,没有手机,没有娱乐方式。每天与外界唯二的联系方式就是用宿舍座机与家里人通电话,和每晚七点准时观看新闻联播。 这样的环境的好处是,学生每天全身心投入吃饭、睡觉、学习三件事。 所有人都被逼得主动学习,因为不学习就只能发呆,发呆就会无聊到爆炸。 在单一的环境中,丁一最期待的就是周三。因为每周三食堂的早餐就会有芝麻馅儿汤圆,晚了就吃不到。她总在这天起早去端两碗,自己吃一碗,给苏北言留一碗。 苏北言总是起得很晚,一般在丁一吃完准备去教室的时候,他才慢慢悠悠的到食堂门口准备吃早餐。 两人相遇,丁一把圆圆的小钢碗交到他手里,里面躺着五个又白又胖的汤圆。 这成了复读的日子里,每周三的仪式感。 时间一晃,学生们从冬季校服换成了夏季校服。 五月初,英才为高三学子举行成人礼,邀请家长来学校一起互动。 不知道是哪个领导相处的点子,为传承中国传统文化,让所有学生都穿上古装,成人礼也就变称为及冠礼和及笄礼。 虽说及冠礼是二十岁男子,及笄礼是十五岁女孩,但总归是表示成人的意思。 苏北言拿到学校分发的古装时,连连感叹有钱就是了不起,活动场面不是一般的大。不仅有礼仪乐队,还有烟花礼炮,非常隆重。 预定下午两点开始,从早上起,班上的同学就兴奋得不得了,吵吵嚷嚷一直到午休。 前段时间苏北言的饭卡丢了,又懒得去补办,就和一直充丁一的卡,和她一起吃饭。 这直接导致了两人在学校几乎形影不离。 中午吃饭的时候,丁一装作无意提起,“你们家谁过来啊?” 苏北言貌似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笑得干净晴朗。他的皮肤很白,像极了阳光下的一抹雪色。 “我妈过来。你呢?” 丁一微微惊讶,很快又掩藏神色笑道:“应该是我妈吧,要不就是她和秦叔叔一起过来。” 她笑得很甜,打心底里为苏北言高兴。 “行啊,正好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 丁一吃完最后一口餐盘里的红烧茄子,眼睛投向了对面的餐盘。 苏北言早有预料似的把餐盘推向她道:“吃吧,就是给你打的,我又不爱吃。”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每次有这道菜你都会去加一次饭,猪都没那么能吃。”苏北言一边说,一边把自己餐盘里的红烧茄子往她的餐盘里扒拉。 丁一怔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通过这些细节知道自己的喜好。他永远都如此让人出乎意料,永远都比丁一想象中更了解她。 她突然想起以前问过程今“程哥,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程今说:“薯片吧。” “什么味的?” “还分什么味吗?”他诧异道,“你不是什么味都喜欢吃吗?” “还有呢?”她继续问。 “水果基本上都爱吃,还有冰糖葫芦,然后……好像就没什么了。” 丁一略略有些失望,程今的回答甚至没有一个普通朋友的具体。他不知道她喜欢的薯片排名,青柠味第一、番茄味第二、海苔味第三;他也不知道她不喜欢吃香蕉、梨、柿子;他更不知道她喜欢吃冰糖草莓胜过冰糖葫芦。 他对她一知半解,大概是从没有上心了解过她。 丁一莫名惨淡一笑,她不明白,为什么最后的这些回忆会像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泼在她的身上,让她没有理由回头。 “你傻了?”苏北言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丁一讨好道:“这次你帮我打红烧茄子,下次又爆炒猪肝的时候我也帮你打。” 他好笑道:“赶紧吃吧,下次有猪脑我给你打十个。” “为什么?” “吃啥补啥,没听过啊?” “苏北言!!!” 下午两点,操场上沸反盈天。男生是一身黑色劲装,颇有些江湖侠客的感觉。女生是樱红襦裙,衣领上绣着祥云花纹。 丁一和苏北言一起到校门口等家长,在人山人海的中年人的队伍中,秦沐脱颖而出。 他身材高瘦,不笑时严肃,笑时温暖。看见丁一,瞬间就如春风拂面,笑纹横生。 “秦叔叔。”丁一朝他招手,对苏北言道,“我先过去啊。” 苏北言点了点头,目光又重新投入人群中。 “一一。” 丁一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陈舒华的身影。 秦沐连忙解释道:“今天店里订单多,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大忙,就被你妈妈外派任务了。” 其实是他自己要求过来的,陈舒华也有私心,想让父女两多相处建立感情。 她笑了笑,说:“秦叔叔来也一样。” 主持人的声音传进校内广播,“喂,喂,成人典礼即将开始,请各位同学带家长入座。” 丁一带着秦沐回到操场上事先搬下来的凳子坐下,放眼望去全是乌泱泱的人头。 秦沐突然道:“那是北言吗?” 丁一回头,正好看见苏北言领着一个女人走过来。女人穿戴精致,眉眼温和,笑起来时和苏北言有几分相似。 她温暖一笑,大大方方道:“阿姨您好,我叫丁一,是苏北言的朋友。” 妇女回之温和一笑,“哦,丁一。我知道,北言跟我提过很多次。” “秦叔叔。”苏北言向秦沐打过招呼后,指着旁边的位置道,“妈,坐这儿吧。” 典礼开始,又是各种领导轮流讲话。主持人一通煽情之后,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 “下面,孩子跪于父母身前,请各位家长为孩子束管戴簪,并赠予成年礼物。” 男孩子就是一个发冠,用线系起来,女孩子则是用发簪戴入发间。 丁一为了方便这一个环节,中午回去扎了丸子头。 她跪在秦沐身前,把手里的发簪双手呈上。秦沐则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挣扎了半天,还是拿起发簪朝她的头发伸过去。 “这怎么戴?” 丁一好笑道:“随便插,能插稳就行。” 秦沐果真用了最朴实的方法,从丸子顶插下去,板正竖直,惹得周边的同学一阵欢笑。 丁一摸了摸,不甚在意,还挺满意的。 随后,秦沐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她惊讶的眨了眨眼,刚刚没注意,原来还有送礼物这一说。 “谢谢秦叔叔。”她打开袋子,是一个鞋盒,里面静躺着一双白色的高帮运动鞋。 “您还给我买鞋了,您知道我穿多大吗?”丁一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脑子里的想法一下就说出来了。 “37,没买错吧?”秦沐笑道。 “没错,谢谢秦叔叔。” 前排的陈少华回身过来看,碰了碰自己的妈妈撒娇道:“你看人家爸爸都送名牌鞋,你拿个轮船模型就打发我了。” 妇女泼辣道:“你闭嘴吧,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你买的鞋还少了?” 陈少华嘟了嘟嘴,讨好似的揽着母亲大人的肩膀哄。 丁一眼里笑意盈盈,爸爸一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来自父亲名义的礼物,内心高兴得跳起舞来。 典礼结束后,秦沐先行离开,回家给陈舒华报备工作完成度。学校规定学生不能离校,吃了晚饭继续上晚自习。 苏北言的妈妈吐槽道:“你们学校怎么像监狱似的,就好像多学这几十分钟个个都能上清华北大一样。我给你们请假,带你们出去改善伙食。” 丁一和苏北言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偷偷朝对方竖了个大拇指。最后,托苏妈妈的福,两人出去放了一下午的风,晚自习结束才回来,还吃了丁一最爱的重庆火锅。 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丁一桌上自制倒计时小卡片一天一天被红笔画下斜杠。有人釜底抽薪把书都翻到脱胶散落,有人跟去年的丁一一样,只知道摸鱼混日子自欺欺人。 秦沐给丁一送来了两箱牛奶和两大袋零食,担心她学习辛苦,营养跟不上。 苏北言身边的朋友多,每次有什么东西就都会被大家分了去。丁一就每天带两份零食在书包里,到教室后放一份在他桌上。 天天如此。 等牛奶和零食拿完的时候,倒计时小卡片也划下了最后一天。 这一年的夏天和去年没什么不同,高考如火如荼,丁一却冷静了很多,不冷静的变成了陈舒华和秦沐。 两人从一个星期前就开始为她制定食谱,秦沐说什么都要亲自去接送她考试,说是去年落榜都怪自己没当回事儿,家长就应该比孩子更上心一些。 丁一考虑到苏北言,还是想拒绝。 谁知后面陈舒华和秦沐直接把苏北言叫到家里住,要把两人一起照顾。 ??? 而且,苏北言这厚脸皮的居然真的来了!!! 考试前一晚,丁一和苏北言坐在自家茶几上刷模拟卷,刷到一半心态崩了。 她抱着头哀嚎道:“你是不是有毒啊?怎么你坐我旁边我就只能对29道选择题。” 平时都能对个31、2道,偶尔能全对。 苏北言指了指自己,无辜道:“怪我?” 丁一不说话。 他拿过卷子,“哪题不会?我教你。” 丁一一般错的都是地理题,地理题有时候需要算,而她正好是数学白痴。 陈舒华听到声音从房间里出来,指了指手腕道:“注意时间,别太晚睡。” “知道了阿姨,看完这题就睡。”苏北言笑道。 等陈舒华回了房间,他才转向丁一道:“这道题很简单的嘛,给我张草稿纸。” 他一边写一边说:“你先确定两地时区,再确定时区数差,确定这两个地方的东西方向之后,代入公式。” 最后一笔落下,他把纸往她面前一推,“喏,这不就出来了吗?” 丁一认真看了看,苦恼道:“睡觉睡觉,菩萨保佑,后天千万别遇到这种题型。” 苏北言收起纸笔,无奈笑了笑。 高考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苏北言和丁一今年又是在统一考点隔壁考场。 秦沐把两人送进学校后,就和别的家长在外面一边聊天一边等,硬生生等了两个多小时。 下午考数学的时候,丁予陈也一起来送考。 秦沐豪言壮语道:“一一,你放心,去年是因为没秦叔叔在,你才考35分,今年有叔叔陪考,鸿运当头,绝对比去年好。” 校门口人山人海,丁一又尴尬又好笑道:“秦叔叔,这么丢脸的事儿,小声点儿。” “这有什么?”秦沐更高亢,“咱们今年就是要一雪前耻,去吧!” 他的语气铿锵得像励志演讲,丁一也被感染到,举起拳头道:“加油!” 丁予陈笑道:“姐,北言哥,考试加油。” 苏北言,摸摸她的头道:“行,祝福收到了,进去啦。” 丁一对两人笑道:“我们进去啦。” 两人挥挥手,知道看他们跟随高考大军的浪涛一同涌入学校大门。 …… 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从笔尖掠过,那些有结果的没结果的都留在了昨天,等着时间消磨、筛选。 第90章 高考结束后,苏北言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地方,陪母亲住了一段时间。 丁一在家里闲着无聊,起了打暑假工的念头。正逢有一个新的小区里的生活超市新开业招暑假工,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面试,没想到真通过了。 店长见是一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刚高中毕业,安排她去收银的岗位,培训两天就正式上岗。 做收银员的好处就是天天数钱,坏处就是钱是人家的。 彼时离丁一和程今分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如果不算她去Z市找他那次远远观望,和他来学校那次匆匆一面,两人该有将近一年没有好好见面了。 渐渐地,丁一很少会想起他,可每想起一次,那种撕心裂肺利刃钻心的感觉就像是在昨天。 从一开始的愤怒带着憎恨,到后面心痛又惋惜,再到后面渐渐相忘于人海。丁一到现在就只有一个感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应该也在好好生活吧。 分了又谈,谈了又分,自她离开后,他的心里又走进了几个人呢? 她不想知道,也不会再计较了。 高考出成绩前一晚,丁一下班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橘黄色的路灯很多年都没换,灯光照拂的地方都有了年代感。 车流穿梭之间树叶沙沙响动,这些地方走过好多遍,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又好像有很多不同,一片瓦一块砖都变得很陌生。 口袋里的手机“呜呜”震动,丁一拿出来看见最熟悉的名字。 接起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忙着赚钱没工夫聊天。” 苏北言笑道:“嗨哟,不得了了,您一天得有几百亿的流水啊?” 她忍不住笑出声,切入正题道:“查出成绩我会立马上报的,不劳烦您老人家亲自打电话问我。” “知道就好。你在干嘛呢?” “刚下班,在回家的路上。” “哦。我大概下周就回来了,到时候来看你啊。” “行啊。” “你上班的地儿在哪边?” “星秀路,阳城小区一单元一楼。” “啥?哪儿?” 丁一疑惑道:“阳城小区一单元一楼啊,怎么了?” 苏北言确定自己听清楚了,震惊道:“程,程今家就在那儿。” “啊?谁?”这下轮到丁一懵逼了,她明显感觉到心跳漏了一拍。 “程今啊,你不知道啊?” 丁一叹气:“我跟他分手的时候他家还没搬家,我怎么知道他家买的房子是这个小区。” “那……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总不能为了这点陈年烂谷子的事儿让我把工作辞了吧。” 苏北言默了半晌道:“也是。” “不用担心,也不一定遇得上,我在这儿上了一段时间了,都没见过他,哪天见了就当不认识好了。” “行吧,你自己考虑就行。” …… 毕业复读这一年的时间里,丁一只剩下了苏北言这一个朋友。曾经那些关系不错的同学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都有了新的圈子。 苏北言打电话给丁一说了很多: 阿牛哥如愿以偿入伍保卫祖国去了;曾经在老王生日会上喊话要娶周雨葶的陈江前不久和周雨葶分手了;林辉大学选的是水利工程专业,上大学天天把妹;李斯辰高中毕业就去做楼房销售了;张青云的女朋友怀孕了,可能不久就要准备结婚了;何家铭参与了黑色恶势力事件被捕入狱,岳玥也有了新的男朋友…… 那些关于那群少年的青春回忆如碎片一般,杂乱又美好的出现在丁一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又缓慢,又清晰。 蓦然回首间,那段日子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离她很远很远。 此时眼前的景象是人行道上的绿化树旁趴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它懒懒散散的眯着眼打瞌睡,悠闲得不像话。橘黄色的碎光铺在它的身侧,像极了那年傍晚铺洒在走廊上的夕阳。 这时丁一才发现,其实青春干净纯粹,没有那些坏到骨子里的人,也没有会讨厌一辈子的人,有的是无疾而终的爱情和来去匆匆的友情。 她微微一笑,在这一刻有些释然了。 都过去吧,路边的花开得很美,树下乘凉的猫咪很可爱,夜晚的风吹得人很舒服,总得把最好的自己留给接下来要遇见的人。 “出来了吗?” “还没。” “出来告诉我。”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丁予陈进成绩查询网站来来回回四五次才刷新出来。 丁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闭眼挣扎道:“还没出来?” 半晌,丁予陈说:“出来了。” 多少? 明明高考的不是丁予陈,她的手却抖得像个筛子。 她心惊肉跳的读出单个数字,“四,四四八。” 448。 “448?”丁一从被窝里出来,夺过手机仔细扫描每一个数字。 她叫嚣着,激动得光脚从自己房间跑到陈舒华的房门口:“妈,448,绝对过线了。” “哎呀,我的天呐,”陈舒华几乎是一瞬间从房间里出来,“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乖乖呀。” 秦沐赶在最后,焦急道:“数学,数学多少分?” 丁一从欣喜中回过神来看数学成绩,喜悦道:“2……21?” …… 场面一度尴尬。 陈舒华笑着拍拍秦沐的肩道:“老秦,看来你这鸿运当头也没什么用嘛。” 秦沐倒不尴尬,哈哈大笑道:“一一简直太厉害了,虽然数学没考好,但总体成绩比去年进步了很多呀。” 丁一心道:这不是没考好,这是正常发挥。 她也学着陈舒华笑道:“老秦,你这鸿运当头罩不住我呀。” 一家人欢乐过后,丁一收到了苏北言的信息:[407,稳了。] 填志愿那天,丁一和苏北言坐在一起研究了一上午,最终决定好了八个志愿。 按下“确定”之前,苏北言问:“真的不考虑本地的大学?” 丁一摇了摇头,“不是你说的吗?要多出去走走看看,我在这里生活了快十九年,总得去大城市看看。” 苏北言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道:“那我按提交喽。” □□静道:“好。” 丁一和程今的故事发生在夏天,结束在冬天。对于冬天,不好的回忆远远超过了美好的回忆。所以,她决定去一个没有冬天的城市。 苏北言去哪儿无所谓,他只想离开这个没有感情可言的家,挣脱着禁锢他的锁链。 两人没过问彼此想去哪儿,却都不约而同的填了省外,没有一所省内大学。 录取结果出来那天,丁一还在上班,苏北言打来电话让她赶紧查看网站信息。她录取的是第二志愿,普通二本,一个有海的城市。苏北言录取的是第七志愿,也是普通二本,一个有国宝的城市。 在十八岁的末尾,丁一的人生总算逐渐走入正轨。 某天晚上,陈江突然约丁一出来聊天。 上了大学的陈江没什么变化,亲切得丁一想叫他一声根号二。 两人坐在咖啡馆角落里的位置,他哭诉自己和周雨葶分手的种种,细数自己在这段感情里付出了多少,最后换来了这样的结局。 一个男生能为了女生哭成这样,属实是令人意想不到。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点的是冰美式,还以为他喝的是酒。 他啊,同样爱惨了周雨葶。 他说:“丁一,我放弃了,我不会娶她了。” 丁一默默听着,想着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又说:“操,算我他妈瞎了眼,她怎么配得上我的爱呢?丁一,你不恨程今吗?” 恨?有的吧。但现在没有了。 之所以会恨,是因为对以往种种没有释怀,付出了没有得到收获,喜欢上了没有得到回应,那些泪水和无眠的夜晚好像必须得到一个交代。 丁一温声道:“陈江,你知道我忘掉程今花了多久吗?” “半年?”他想了想觉得太短,又道,“一年!” 她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永远都忘不掉,除非大脑失忆或者真的有忘情水。但是释怀只需要一瞬间,就在你觉得他配不上你的爱那一瞬间。” 她纤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神色,白皙的脸庞晶莹剔透,唇角是淡淡的笑意。 她继续说,“爱的人永远都在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被爱的人永远都学不会珍惜。如果你有多余的时间就请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开始爱自己。” 陈江沉默不语。 “我们两也算是难兄难弟了,一个没嫁成,一个没娶上。”丁一笑了笑又和他聊起其他,“你知道吗?阿牛哥真的去当兵了……” 有些随口说出的话突然就实现了,有些执着了好久的念头不得不放弃,青春常与遗憾交织在一起,所有的变化无常都是理所当然。 毕业以后,大家好像都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时光一晃而逝,转眼假期过去了一半。 同是收银员的几个姐姐对丁一格外关照,常常亲手指导,让她的收银技术在短时间内熟练得像多年的老江湖。 东西上扫描台扫完码之后,钱仓“哐哐”两下,一开一关便完成了,都不用看客人的脸。 结完帐后,丁一一边埋头整理钱柜一边如往常微笑道:“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收银台另一边的客人没有动身,而是平静的说:“你好,能麻烦帮我拿包烟吗?” 丁一心脏一缩,微微抬头,看见了回忆里的那张脸。 大概是许久没见了,她竟然对曾经最熟悉的面容有几分陌生。 程今没什么表情,与第一次见面一样,看上去高冷又难接触。但语气却是柔软的,甚至有些颤抖,像是害怕触碰到什么容易消散的东西似的。 丁一很早就知道,遇见是早晚的事,不遇见反而说明他在有意躲避。 程今大概也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上班,这次相遇不会是什么偶然。 她没有半点尴尬和避讳的意思,微笑道:“不好意思啊,买烟要到旁边烟酒柜台,那边可以结账。” 意思就是,不用过来找我结账。 程今拿起刚刚结账的水,点了点头道:“谢谢。” 然后,朝烟酒柜台过去。 少年穿着白T恤,和灰色运动裤,身材高挑,眉目深邃,还是那个令她心动的模样。 他买的还是上学时最爱抽的烟,风轻云淡的结完账后走出超市,没有回头看她。 丁一收回目光,低头笑了笑。再见面时没有爱恨,却连朋友都称不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着急忙慌道:“叶子姐,客人东西落下了,我去还一下。” 叶美回头张望女孩飞奔出去的身影,喊道:“快点回来啊,一会儿张主管看到又要唠叨。” 丁一快速跑到拐角处,看到了准备进入小区的背影。 她追上去道:“程今,等一下。” 前面的身影略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眸子里又是惊讶又是复杂。 丁一追到他面前,喘了几口气后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这个还你。” 她摊开手,白嫩的掌心里躺着一块润白如脂的玉坠。从苏北言告诉她程今家在这里时。她就一直带在身上。 程今瞳孔微颤,半天没有缓过神来。这是什么意思?不稀罕他送的东西?还是从今以后不想在和他有任何关系? 丁一见他不动,又把手往前伸了伸,伸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程今却在这时控制不住的微微后退,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拿着啊。”她看着他道。 “我……”他的眸色受伤却尽力温和道,“既然是送你的东西,你要就留着,不要就扔了,跟我没什么关系。” “这不是你奶奶留给你的东西吗?”她笑道,“还是你拿着比较好,我只是物归原主。” 程今接过玉坠,窘迫道:“谢谢。” “不谢,先走了。” 她说完话,一身轻松的离开。红色的工作小马甲在她身上喜气洋洋,像是欢庆她还清了最后一样东西,在程今眼里格外刺眼。 可她又那么温暖,不仅没有对他冷眼相待,还对他笑,笑得像那些年喜欢他的时候一样。 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他忍不住向前追了两步,脱口而出,“丁一!” 她回头,眼眸清澈得像清晨花瓣上的露水,微微诧异,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唤她。 “怎么了?还有事吗?” 程今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他艰难又挣扎地说:“你会想我吗?” “不会。” “那你恨我吗?” 少女站在傍晚的夕阳光辉里,笑意浮上脸颊,干净得触目惊心。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恨你,你别多想。” “你恨我吧!”突如其来的悲伤占据他的心脏,他哀求道,“算我求你,你恨我吧。你要是气不过你打我一顿也行,我都受着。你别这样……” 你这样开心,这样阳光,好像一点都不记得我,别这样,别忘记我。 所以就算是恨我,也希望你能记得我。 丁一愣愣的,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为什么?” 程今的眼眶渐红,垂头站在原地,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苦笑了一瞬,脆弱道:“我希望用你恨我这种方式让你记住我。” 丁一只觉得无语,淡淡道:“我不会恨你,也不会记得你。” 余晖渐暗,红色小马甲毫无留念的消失在小区拐角处。少女的青丝随风飘扬,依旧意气风发。 而原地伫立的人静默在黑暗里,迟迟不肯离去。 斜阳拉出回忆…… 那些年,我们都曾在那懵懂的年纪很勇敢的做了许多错事,失去了很多以为会一辈子的人。再次四目相对时,发现自己连问好都不敢,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从高中班群里查看她的主页,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看着“是否添加”,然后又退出。 我们也曾是青春里的英雄,保护过自己喜欢的人,一腔孤勇的想征服这个世界。但成长来得猝不及防,我们再也没有了开口挽留的勇气,只能在心里祝你好! 没有我,也要好! 第91章 八月份晴了大半个月,终于在月底的夜晚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雷声轰隆隆在头顶滚过,大雨噼里啪啦砸得超市门口的雨棚噼里啪啦的响。 店长巡视一圈,晚上九点,超市里已经没有了客人,便让大家今天下早班。 众人欢呼时,丁一却高兴不起来,她出门的时候没有料到会下雨,别说伞了,连件外套都没带。 员工一个个的撑伞离开,叶子姐想带丁一一起走,奈何伞太小了。丁一只好说家里人来接她,最后门口只剩下她一个人。 保安边关门边道:“小丁,你爸妈来接你了吗?要不叔送你吧。” 丁一乖巧可爱,平时很受这些长辈的喜欢,但是她不喜欢麻烦别人。 “不用了叔,这么大的雨你赶紧回家吧,我爸妈马上就过来了。” 保安锁好门,带上雨衣帽子道:“行,那我先走了啊。” “好,明天见。” 保安叔叔骑上自己的小电驴缓缓驶进嘈杂的雨幕里,公路上车流渐少,街灯笼在雨雾里,比平时暗了好几度。 丁一站在雨棚下,骤然一记惊雷伴着闪电轰炸,吓得她瑟缩了一下。 她抱紧双臂使劲搓了搓鸡皮疙瘩,打电话给秦沐。 那边没接,许是在忙着。 冷清的小区门口走出来一个人,黑色的伞挡了半张脸,只看见线条清晰的下颚和薄唇,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线。 丁一眼睛近视看不清,等那人走近才后知后觉伞下是谁。距离上次见面,又是大半个月了。 程今来到雨棚下关掉伞立在一边,同她并肩而立。 他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道:“穿上吧,有点冷。” 丁一自嘲一笑,以前谈恋爱时他可没有这么贴心过。是之后跟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久了,学会照顾人了吗? 她没有接,也没说话。 程今不管她,自顾自的说:“我猜你没带伞,果然猜对了。穿上吧,别赌气,我们心平气和的谈谈。” 见她接过外套披在身上,他又再度撑开伞道:“走吧,找个地方坐坐。” 两人在上次那家咖啡馆坐下,还是同样的位置。 窗外的雨水在透明玻璃窗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店里就两三桌人,暗沉的灯光正附和此时前任见面的气氛。 “喝什么?”程今问。 丁一摇摇头,“没事,我不想喝。” “那就两杯拿铁吧。” 服务员拿了饮品单离开,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程今看她呆呆的注视着窗外,率先开口道:“录取结果出来了吗?” “嗯。”半晌没动静,丁一又补充道,“在D市。” “哦,外省啊,那还挺远的。” “嗯。”丁一点了点头,不是故意装高冷,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和他说点什么。 程今故作松快道:“嗐,那么远,想去看你的话,还挺难的。” 她心下一沉,总觉得这句话暗示着什么。随即道:“不用来看我。” 对面的人垂着头,俊俏的脸庞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两人一直沉默到服务员上咖啡,程今喝了一口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我们两之间……还有可能吗?就是,你觉得一个月后,五个月后,或者一年后,两年后,我们还有可能重新在一起吗?” 从分手那一刻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一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犹豫了太长时间。他一直走不出自责和愧疚,但丁一不会等他。 所以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来找她说出了这句话。 丁一静静的看着他,这个问题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知道程今会后悔,会想重新选择她。但是她不再是十七岁,不想当被选择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她温声道,“没有人能说准未来的事。但是我现在很清楚,就算再也遇不上我喜欢的人,我也不想再喜欢你了。” 他点了点头,没有很意外。 “丁一,你真的放下了吗?关于我们,关于以前,那么多难忘的回忆,你都放下了吗?” “差不多了吧。”她想了想,嘴角弯起很自然的弧度,眼里含着光。 “可是我放不下。” 窗外的雨势小了一些,咖啡店里放的是林俊杰的《可惜没有如果》,格外应景。程今扬起脸,眼眶有些红,就连丁一都觉得有些感伤。 以前放不下的是她,现在怎么变成他了呢? 丁一温声谈起从前,“刚分手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是我没给够你空间,还是我对你不够好,离谱的时候甚至想到过是不是我和名字带月的人犯冲。后来想通了,原来是因为你不够喜欢你,不够爱我。” “不是的,我没有不喜欢你,没有不爱你。”他坚定的反驳到。 “是吗?”她淡淡一笑,这句话没有引起她心里的任何波澜。“你要是喜欢我,爱我的话,为什么一直做的都是伤害我的事呢?” 程今张了张嘴,竟然无言反驳。以前的伤害,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沟壑,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无力回天了。 “程哥,别骗我。”丁一看着他,眉眼弯弯,诚恳的模样让一切谎言无所遁形。“爱意比不过你乐意,你爱自己永远都比爱我多一些。” 桌上的咖啡倒映着灯光,场面再次陷入了死局。程今抱着必死的心态来找她,却不想自己被打入地狱。 时至今日,丁一依然觉得,如果他一直是那个会因为怕她再遇到变态天天接送她上下学的少年,那她也一定还会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程今的丁一。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都停了。程今喝下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后,苦味侵蚀舌尖,难喝得想吐。 人们都说吃甜的会心情好,大概吃苦的就反向而行吧,要不然他此刻的心情怎么会差得要命。 “丁一。” 她抬起眼皮,目光从杯子上落到他的脸上,四目相对。 程今说:“很抱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让你体会到真正的爱情是什么,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她轻轻一笑,“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道,“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的……” 丁一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坚持道:“就这一次,最后一次,行吗?” “……” 程今离开座位去结账,丁一端起杯子喝了第一口咖啡,也仅此一口。 她皱了皱眉,果然,还是不喜欢咖啡的味道。 走过步行街,青砖瓦被雨水浸湿变成了黑色,瓦檐滴答落下水珠,世界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再过两天,丁一就要从超市辞职,再过半个月,她就要踏上大学的旅程。到时,她应该也会遇上更优秀的人,有新的朋友圈,大概就真的不会再记起他了吧。 丁一不知道身旁的少年再想什么,只是默默低头走路。 程今胸腔里悲伤翻涌,感觉下一刻就要在她面前崩溃。他快步走向前,超过她两三步,让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腥红的眼眶水波流转,他强忍着,嘴角都快咬破了。 “丁一。” “嗯?” “一个人在外面上学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不管关系有多好,对谁都要留个心眼。” 丁一愣了愣,轻声回应:“嗯。” “不喜欢的人可以远离,不喜欢的事可以拒绝,别总是傻乎乎的为别人着想。” “嗯。” “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要慌,可以找朋友,找爸妈。” “嗯。” “不要哭。” “好。” “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人。” “……” 后面的人没有回应,程今却已经泪眼模糊。明明还是夏末,他却觉得手脚冰冷,喉咙刺痛。 以前学吉他的古城音乐琴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让装成了奶茶店,就连印证着少年们的青春的痕迹也在逐渐消失。 前面不远处是曾经学吉他时两人每天汇合的岔路口,丁一脚步停在那里,看着曾经深爱的少年,心脏刺痛。 他的声音在一句又一句的嘱咐下越显颤抖,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都走得体面一些。 前面的少年依旧脊背挺直,质如松柏。听见她没跟上来,就停在三步外等她。 丁一说:“程哥,就到这儿吧,不顺路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就像在说,我们明天再见! 程今感觉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送她回家的路模糊成一片,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他执着道:“没关系,我送你到……” “不用了,”丁一眼含热泪,语气带笑道,“剩下的路,让我自己走吧。” 程今疼得用手抓住心脏处的衣裳,不敢回头看她。 他知道,丁一的意思是,不顺路了,你不用送了,我们各走各的吧,我不需要你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送她,这段路能不能再长一点,时间能不能过得再慢一点。 如果没人提前放手,这段路将会永无止境。 于是丁一狠下心,没几步便超过他,朝家的方向走去。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发誓,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会好好爱你,加倍的弥补你,我会和你结婚,一起生一个孩子,我会让你很幸福,再给我一次机会……” 哽咽声抑制不住的传来,说到后面几乎是痛哭。他看着街灯下那抹单薄的背影,发自肺腑的道歉,不顾一切的想挽回。 那个像小天使一样的丁一,一定会回头的。 一定!!! 然而,前面的人并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夹杂着八月的夜风吹过,化成冰刀扎在他的心脏。 她说:“大家都向前走,不要回头看。” 程今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闷锤砸在他的胸膛,疼得他喉咙呜咽,发不出完整的字眼。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呢?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呢?不是有好多约定还没实现吗?不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吗?怎么就?怎么就??? 丁一又说:“程哥,祝你前程似锦!” 她泪流满面,心下却无比释然。她一边走一边想:我不恨你,不怪你,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小不懂事,我以为喜欢你是一辈子的事,你以为我不会走。我同样不会记住你,我们的所有一笔勾销,你没给过我的,我不想要了。你欠我的,我也不要你还。 丁一走了,到最后都没有回头。 手机“叮咚”一响,程今收到一条短信: [程今,我需要成长,你也是。我明白你存在我青春的意义,之后出现对我好的人我会更加珍惜。但我们没可能了,就算你真的会对我很好。我怎么可能把你对我的那些伤害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呢?] 苏北言去大学报到那天,丁一送他到车站。 他费力的拉着一个最大尺寸的行李箱,颇有些难舍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花草树木。 唉声叹气道:“此时此刻,心情好复杂啊。” 丁一比他更唉声叹气道:“你要相信,留下来的人永远比要走的人心情沉重的多。” 苏北言上车之前,递给丁一一本包装完好的书。 他挑了挑眉,说:“给你的,回家再看。” 丁一答应道:“好。” 结果车刚起步,还没开出站,她就撕开了包装。 苏北言送给她的19岁生日礼物,是一本书,叫《只能陪你走一程》。 丁一看着远去的车辆,眸色暖过天边的晚霞。少女穿着白色连衣裙,望着少年离开的地方,独自言语道:“苏北言,希望你一路向北,耳边都是温语良言。” 在八月开始的故事,最终也在八月结束了。那天,丁一又哭了,苏北言不知道。 九月中旬,丁一前往大学报到。 秦沐一边一个行李箱,背上背着包,陈舒华乐此不疲的给校园的每个角落拍照。 丁一左手拿着录取通知书,右手勒着五百。就是那只全身粉红色,长得很像长颈鹿的丑狗。 大学四年,苏北言每年都会飞到丁一的大学所在的城市。所有的好友中,唯独两人每年都会固定见面,会为对方奔赴相隔千里的地方。 或许她早已不记得,但少年一直在履行自己的承诺。他曾经对她说过:“不管你考哪个大学,去到哪个城市,我都会去找你。” 琴行改成了奶茶店。三中旁边的时光也换了老板,变成了文具店。梧桐树每年叶落时都会有一种回到当初的错觉。 丁一和程今也成为了过去,他们最终没有一起去巴西,也没有去最庄严神圣的地方参加升旗仪式,更没有像以前说好的那样,分手后也要成为对方最重要的人。他们只是最平淡不过的不再参与彼此的世界,朋友突然提起也像已经过去好多年。他们不是陌生人,他们只是假装从未拥有过对方。 “后悔吗?” 她摇摇头,嘴角的弧度让人看着很舒服,“不后悔。” “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我问她。 “嗯……”她想了想,“没有了。” “后来程今没有再找过你了吗?”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坐在沙发上的人儿眉目清清,笑时如百合绽放。 她说:“上一次见程今,是在陈珊琪和田轶的婚礼上。那天他当伴郎,穿了一件白衬衫,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多了几分沉稳。他问我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我拒绝了。因为我一直怀念的是那个阳光率真,与我四目相对时眼里透着真诚与热情的少年……” 很奇怪,明明她们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很多开始。但丁一却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他们这辈子注定错过了。 身后的门“哐当”一声被大力推开,长相帅气却一副臭脸的男人站在门口愤怒道:“你那手机要是实在用不上的话,我就给你送去二手回收了吧,兴许还能换个锅碗瓢盆啥的。” 丁一回头没好气道:“谁说我用不上?” “你自己看看我打了多少个电话?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在家煤气中毒,赶着来帮你打120呢。” “要是煤气中毒等你过来我都凉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我提笔记录下最后一段: 关于青春,有时我们会想,如果当初选择另一个选项,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就像考试遇见不确定的选择题时总会涂改,卷子发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把对的改成了错的。后悔也没用,错了就是错了。结局就摆在眼前,没有反转,没有后来。 青春是一场万人奔赴的狂欢盛宴,所有人都被赋予了无尽的勇气和热烈的感情。喜欢别人的人都是卑微的,比如丁一。被喜欢的人都是肆无忌惮的,比如程今。但是,我希望每一个仍在青春旋涡里挣扎上岸的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喜欢。 那璀璨的十八岁啊,简单又难忘,那些一起哭过笑过的人,都随风消失在山海大雾里。 这是丁一的故事,感谢倾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