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破镜,三年重圆》 作者:落落小鱼饼 文案: 1v1 HE 披着刑侦皮的恋爱甜文 甜,信我 冷漠自持高智商冰山警察攻 × 嘴碎心善热情直白体育老师受 ------- 和魏秋岁分开的第三年,余非被卷入了一起恶性连环杀人案。 为了找到凶手和洗清自己的嫌疑,他被迫和昔日恋人、如今的副支队长联手, 但从这起案件开始,他们发现了环环相扣的背后关联。 一脚踏入深渊,他们只能抓着彼此前行。 写文不易,请支持正版~ 萌雷点一览: 强强/年上/破镜重圆/视角随意写,不专主谁 攻受从头到尾只有彼此/谁都不渣/狗血误会肯定有 小学生文笔/第一次尝试刑侦文,但是还是日常感情戏多一些,刑侦只是调剂。剧情逻辑方面不要太较真。 总的来说不关于断案和悬疑推理,大概是个成长的故事? 半架空设定,法律和规范和现实世界有出入,小说设定,不要当真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非,魏秋岁 ┃ 配角:舒蒙,林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披着刑侦皮的恋爱甜文 第1章 【一】 早晨六点,天蒙蒙亮的时候。 早点因为天气冷出摊晚,但并不影响多少附近的赶着上早自习的学生,他们已经围着煎饼包子面条摊,在白气袅袅中开启了一天的生活。 今早的天气预报里说,白津市遭遇十八年来最冷的冬日,受寒流影响,未来几天将有强降雪天气。 六点半时,保安室的保安例行在开校门前进行最后一次巡逻,紧接着,白津市第二中学的上空,被一声尖叫声打破了。 …… “曾队。” “嗯。” 魏秋岁从尸体旁站起来,脱掉手套,然后拿起手中的报告: “法医初步鉴定和排查结果,死者男,十七岁,尸体长172厘米,尸僵还未解除,左侧颈脖处有一条长达11厘米,深0.8厘米的伤口,直接切破大动脉导致失血过多。从八楼坠落,颅骨脑膜脑组织已机械性变形……面部和手指前段被化学物质大面积腐蚀导致无法辨别容貌……” 曾健认真听着他四平八稳的复述,时不时微微点一点头。 “据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初步判定为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 曾健等了一会,吸了口气道:“你觉得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人作案吗?” “手法和武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具体还要等法医科的鉴定。”魏秋岁目光垂着,声音里透不出什么杂余的感情,“但是,时间对不上。” “对,除非这人时速280米每小时,才能从一个车程一小时的地方杀完人,并且在十分钟内又赶到这里杀第二个。”曾健说。 曾健是个目光灼灼的几乎看不出年龄的人,因为面部轮廓刚硬有力,且常年健身保持体力,到了中年反而皱纹很少,几乎根本看不出已经是四十五岁的年纪,和局里那些四五十岁就已经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男无法相比。 他听完他的话也只是点头头:“这点最蹊跷,这两个案件相似和重合度太高了,在我办案的这些年里遇见的次数少之又少,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团伙作案,要不就是……” “有一处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魏秋岁淡淡道。 曾健没有反表什么意见,只是吸了口气,一月的早晨非常冷,两人又刚从海边吹了海风回来,曾健冻得手脚都发麻。他看了看周围这环境,顺势跺了跺脚,手揣到长风衣里:“初步判定这孩子叫刘友霖,学校的关系网复杂,排查起来麻烦。我们暂时先把一些和他关系密切的老师同学带到局里去了解情况,其他的也已经让他们原地待命了。法医那边出尸检报告需要时间,你和我先回趟局里吧。” 魏秋岁说了声“是”,接着,目光落在了操场边不远的学校大门上。 一夜之间,白津市发生了两起命案,死者皆为白津市第二中学的学生,都被人用锐器砍中大动脉后,从高处扔下。 只是案发的现场,一个就在第二中学内废弃的宿舍楼旁,一个在远在距离这里最快也要一个小时车程的海边断崖上。 半夜四点,接到附近巡逻海船的报案,在断崖下的礁石上发现了尸体,曾健作为市公安局刑警第一支队的队长在睡梦中被叫醒,和副队魏秋岁驱车赶往报警地点,在半夜里从礁石上看见了一个被割开大动脉,而脸部已经一半因为冲击而毁容的少年尸体。 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为什么会三更半夜出现在没有人的海边,又是为何会被人这么残忍地杀害。 早晨六点半,远在100公里开外的白津二中看门的保安准点来巡逻,在废弃的宿舍下看见了另个学生已经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也报了警。 曾健在听见这个消息后,在海风中眯着眼震惊了一会,低低骂了一声:“卧槽!” 七点的时候,天还没亮,校门口站着一排排进不了现场的人。老师和同学家长站在警戒线外,一个个伸着脖子,似乎还不明所以。甚至还有同学捧着包子和馒头,说笑着以为只是学校今天开门的时间晚了。 半小时后,天已大亮,魏秋岁和曾健已经回到了市局,魏秋岁把一份名单递给了曾健,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只是复述了方才队员给他的描述。 “曾队,这个学生是个体育特长生,也是个特困生。平时沉默寡言,基本除了读书就是在训练,学习成绩一般,平时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海边的那个也基本可以确认身份了,叫杨峰,和刘友霖是同班同学,学习成绩非常好。” “他们俩平时有交集吗?” “据他们的授课老师说,除了是同班同学,基本没有交集。两个人都是班里出了名的不爱说话。” 曾健叼着烟,给魏秋岁发了一根,说道:“和死者有关系的学生和老师全部需要细细组织排查,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魏秋岁抬了抬眼皮:“是。” 曾健丢给他了一个打火机,魏秋岁接过来,“啪”地一声点了根烟。 他昨晚刚洗好澡睡下一个小时,这会却精神不错。他的头发偏短,刘海会在额前搭落一些,垂下眼的时候,能看见一双沉郁冷静的浅灰色眼眸。 两根修长手指夹着烟,送到他削薄也没什么血色的干燥嘴唇旁边,呼出的白烟缭绕到他鼻尖上方,淹没了他高挺的鼻梁。 …… 市局今天热闹了。 学校本身就是个社会关系复杂的地方,引起杀机的事情排查起来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在魏秋岁接手的大部分关于学生的案件之中,他总是还记得一个是因为对方出卖了自己抄作业,在厕所中把对方活活勒死的案件。 一件看似根本浑然不可能置对方于死地的事件,却最后落得一个这么凄惨的结局。魏秋岁之所以想起来这件事,是因为那时候他还很年轻,还是个刚入行的小刑警,那学生在厕所的隔间内向上睁着双目,因为死亡而扩散的瞳孔,似乎在死死盯着他,也在死死看着这个世界。 这些都不能称作是“杀机”的东西,确确实实也会置人于死地。 而今天这种乍看联系得千丝万缕,实际根本没有办法抽头的案件。 魏秋岁手指夹着烟,用手掌心的软肉轻轻推挤着自己的眉心。 …… 市局里,每个与两个学生接触过的人都要一一做笔录,一个都不能放过,大厅里都坐着人,熙熙攘攘的。 哪怕刑警同志扯着嗓子,还用扬声器喊两句:“都安静!安静!” 也根本无济于事。 “看吧。”曾健看见魏秋岁站在门口,他手里捧着自己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有时候不知道‘无忧无虑’这词是褒义贬义的,你看这学生们,死了两个人,看上去都挺事不关己的。是不是这俩人的人际关系并不怎么好啊。” “与其说人际关系不好。”魏秋岁缓缓开口,“倒不如说,是毫无存在感的两个人。” 曾健鼻子里哼出了笑声,看着他锐利如刀锋般微微上翘的眼尾和高挺的鼻梁眉骨,说道:“小魏不错啊,长得俊脑子也好,多跟着干几年,我的位子早晚是你的。” 魏秋岁不知道为什么把话题无故扯到了这事儿上,摇了摇头:“曾队,别拿我开玩笑了。” “哎。”曾健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别老把自己绷那么紧,没见过命案还是怎么的。” 魏秋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把目光又放到了大厅之内。 笔录的工作繁琐,又交代不能放过细节。那边法医鉴定科的人结果也还未出,大厅里临时搬来了不少桌子,不少小刑警都一对一地在有序地问话做着笔录。 “让我看看吧警察同志,你信我,我绝对配合你,你让我看一眼他就一眼。” 凭空出现了个青年声音,魏秋岁和曾健一起抬起了头。 那张桌子边围了三个人,层层叠叠的,根本看不清青年的全脸,是这人的突兀的声音把魏秋岁给吸引了。 “……”他微微偏了偏头,想看清人群之后那人的脸。 “这人很聒噪吧。”曾健看着那个方向,浑然不觉地喝了口水,“这小伙子是和被害人关系比较密切的老师,一时接受不了学生的死吧。” “……老师?”魏秋岁侧头看曾健,“是……什么老师?” “体育老师。”曾健说,“刘友霖不是体育生么。” “曾队,我……过去看看。”魏秋岁忽然对着曾健说。 “怀疑他?”曾健笑笑,“别急啊,现在什么结果都没出来,就是两具脸都没有的尸体呢。” 魏秋岁没说话,只是一跨步,径直向着那椅子走去。 …… 走近了之后,男孩周围还围着几个人。有刑警,有老师,几个人按着他的后背,似乎是不想让他站起来。 魏秋岁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件白色的外套,后背上躺着一个镶毛的大帽子。 “警察同志,再让我说一百遍我也要说,你们不能这么样啊。你之前明明说尸体还没确定是不是刘友霖,你就非要这问我话,我就是想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我学生的尸体有错吗?” 那刑警翻了翻眼,手上没有停下:“鉴定尸体是警察的工作,现在没有接到上级通知带你去指认尸体,你就只能在这里老实呆着录笔录。” “我……我真……”那人气地敲了两下桌子,旁边的老师又手忙脚乱地摁着他,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说:“老余你就别牛脾气了,知道他走了你不好受,就先听警察的吧……” “不!”那座位上的人把肩膀一往后一甩,没好气道,“别碰我。” 女老师尴尬地收回手,和周围的老师互望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魏秋岁偏了偏头,对着旁边一个小刑警勾了勾手。 “怎么了魏副队?”小刑警走过来,魏秋岁道:“去和老李说就录到这里,放他走。” “哎?”小刑警有点奇怪,“就放了?” “嗯。”魏秋岁向来不喜欢解释自己的话,只是这样应了一声,等小刑警刚要走的时候,他又拉了他一把,指指那边,“只放他一个,其余人都不许走。” 五分钟后,余非站在了市局门口,身后还有个送他出来的警察。 他满脸问号地往上看了眼市局的牌子,漂亮坚毅的眉毛拧在一起,连着下面一双眼窝深邃的双眼皮大眼都眯成了缝,一张帅气的脸皱成了一团。 不爽,愤怒,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他心中横冲直撞。 市局门口一阵疾风过去,伴着冬日呼呼的冷风。他慌忙把自己镶着一圈毛边的大兜帽扯上了头顶,用手夹着,然后毅然钻入了风中,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魏秋岁从旁边的车后面钻出来,他看着余非走去的方向,是白津二中的方向。 第2章 【二】 风贴着面刮,刀子似得割脸,又带着冰冷灌入帽子之间的间隙里。 余非走路的步伐一点也不似平日里的轻快,他脑子中其实装了很多东西,但是这会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得要让他脸都麻了一半,他脑中那些乱哄哄的线团无处安放,索性一片空白。 他只想加快脚步。 白津二中虽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但是依然没有放假。二中是白津市最有名的重点中学,每年的升学率都是市里第一,这会又赶上期末,虽然在那废弃的宿舍楼旁边拉了警戒线,周遭走过的学生,根本不会去多看一眼。 他们抱着书本行色匆匆的来回,对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多做停留。 余非一直觉得,白津二中的校训“春风化雨兼容并包”一点也不对,不如改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差不多。 他此刻已经站在了白津二中的偏门——偏门是常年紧闭的,后面是高高的栅栏,栅栏之上全是爬山虎,在冬日里枯败的藤蔓就显得特别萧条。 白津二中的所有围栏都是这样的,一根根简单又尖锐的凌空支楞着,里面和外面仿佛隔着个牢门。 偏门旁边没有人,余非左右看了一眼,蹲在角落从那栅栏往里看。正好可以看见荒废的宿舍楼。 去年开始,这栋楼被废弃之后,这个偏门也就直接关闭了,这里本来是进出宿舍最快的捷径。现在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旁边又是堆满垃圾的巷子,一般不会有人来。 余非用手摸了摸那栅栏旁边的水泥花坛,眉头微微蹙起。他迅速掏出手机,对着花坛上的几个脚印拍了一通。 然后他徒手抓着那偏门旁的栅栏,脚踩着旁边一棵大树,手扶着一跃,灵活地跃上了树叉。 但在此时,那里面的警戒线旁的宿舍楼底忽然远远拐进了一个警察,余非爬了一半,就看见那警察,嘴上喊了句“卧槽”。 这不上不下的,更没想到他脚底在树皮上一滑,直接从树上摔了下去。 “……”我也是日了狗了,余非想。 而最可怕的是,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把那机敏的警察给惊动了。 余非一看不好,翻身想起来,背部忽然被撕扯了一阵酸麻顿痛,虽然感觉不至于摔伤了什么,但这一时半会的动都动不了的感觉似乎还要持续一阵子。 “谁在那边!”那警察马上咋呼起来,伴随着一阵小跑的动静,余非仰躺着咽了咽口水,心道自己刚从那局子里出来估计又要走一趟,这么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让他看一眼现场。 “啧。”余非浑身上下就手指能动,这会费力地抠了抠地旁的落叶,做最后的挣扎。然后无济于事后,他认命地闭上了眼。 就在他仰躺了一会的时候,就听见那走过来的小警察“哎哎哎”了几声,又说:“没事儿就行,您随意看。” 谁随意看? 余非莫名其妙地睁开眼。向那边看过去,刚转眼就看见自己前面不远地方旁的栅栏旁站着一个高挑的人,正背对着他和那小警察说话。 因为自己躺着,他看见的世界都是倒着的。根本看不清那背对的人在干什么,说了什么,但那小警察笑着说了两句,转身就走了。 余非睁着眼,看见那人回过了头,直勾勾看向了自己。 “……我发现。”余非看着那张倒着的脸,自言自语道,“我估计脑子摔坏了,这人倒过来看好像我一个认识的人啊。” 倒过来的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慢慢向他走过来,脚底全是枯黄的落叶,一踩都是破碎的动静,嘶啦嘶啦的。 余非在这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不!他没有脑子摔坏! 这人他妈可能就是魏秋岁。 魏秋岁走近了之后,从上往下看余非。余非一只手已经能动了,用手肘挡着自己的眼睛,魏秋岁就能看见他那开开合合嘀嘀咕咕的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在白津市……幻觉幻觉幻觉……” “前年我就从黑溪调到白津来了。”魏秋岁垂着眼看他。 下面的人把手肘拿开,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对上头顶的太阳,还是纯粹只想把人看清点儿,眯着眼看他,又很快偏开了头:“……哦,行吧。” 魏秋岁伸出手想去拉他,余非马上道:“别,我能起来。” “你五分钟内都动弹不了。”魏秋岁手还放在空中,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两分钟后那边的警戒线又有新的警卫巡逻过来,这次会不会也看不见你,就不好说了。” “靠,威胁我?你们人民警察就是这么威胁我们平民百姓的吗?”余非看着他那悬在半空的手,看着那指尖,却怎么也不敢再看这人的脸第二次。 魏秋岁这才把手收了回去,插进了兜里:“你不是想看现场吗?” 余非愣了一下,抬着脸张着嘴的样子,即便英俊,但可能他自己都觉得非常傻逼:“……可以吗?” “不可以。”魏秋岁从自己兜里摸了根烟,头偏着点了一根。 余非如果现在不是疼得背部发麻,可能已经在原地开骂了。魏秋岁似乎知道了他想说什么,直接接了刚才的话头:“想看也可以,必须跟着我。” 说着他第二次伸出了手,余非抬起胳膊,魏秋岁直接把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人提了起来。他力气很大,用手肘的力量就能把一米八高个儿的男人从地上拎鸡崽儿似得弄起来,余非的肩膀贴了一下他的胸,两个人又很快分开了。 他身材虽然比不上魏秋岁的骨架大,但也好歹不是瘦弱型的。冬□□服穿得多,等身上的麻劲儿过去了,就可以活动了。 他和魏秋岁坐在偏门的地方,魏秋岁嘴里还叼着那根没抽完的烟,余非捅了捅他:“给我一根。” 魏秋岁从兜里摸出烟盒,用手指敲了敲壳敲出一根烟来。余非看着那个烟盒,手指顿了顿,还是摸了一根叼在嘴里。 “你怎么还喜欢抽这个。”他垂着眼点了烟,“劲儿太凶了。” 魏秋岁没有说话,伸手想把那烟拿回来,余非却已经点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 两个人坐得很近,都兀自在白雾之后吞云吐雾了一会,余非才夹着烟侧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前年?你回来的时候怎么……”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自己没啥资格质问人家“怎么不告诉我”这类的话吧。前年就是两年前,满打满算,他们也没啥关系了。 “我自己申请调回来的。”魏秋岁说。 “哦,也是……白津公务员的待遇是比黑溪那地方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儿的。”余非笑了两声。 “白津毕竟是我的家,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魏秋岁也没有在意他的话,但他说话的时候,直接转眼看向了余非,目光从他脸上来回扫动了一圈,莫名来了一句,“余非,你瘦了不少啊。” 余非翻了个正宗大白眼,把烟头往地上一丢踩熄了:“是么,我以为我胖了呢,同样是公务员,教师和警察比还真是算不错的。油水就不能比了,比不了比不了,不过你们警察同志啊都是刀尖悬命的,多拿点儿也是应该的……” “余非……”魏秋岁无奈地抚了抚额头,试图打断他这说了就停不下来的话。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 魏秋岁看了眼手机接了起来,余非正好撞上了他的侧脸。 他其实刚想说,魏秋岁才是真的瘦了。连颧骨到眉骨,都挺立精巧地像个雕刻,但只有一层皮而已,好像以前不这么样,不是说人过三十都会发福么,这人怎么越来越瘦了? 但眉宇间的神色似乎和之前又有点不同了,早年的魏秋岁冷静凌厉,像一把冷锋匕首,出鞘了就是肃然杀气。而他今天看见魏秋岁,他还是那么冷静自持,却能直观地感觉到这种收敛。 不知道他这短短几年经历了些什么,看起来整个人都成熟稳重又冷静可怕。 这么肆无忌惮地看了会,魏秋岁才打完了电话,以至于余非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你怎么就把人放了。”电话那头的曾健道,“这体育老师应该是最后一个看见死者的人,你尽快把他带回来,哎不对,你小子去哪儿了啊!” “我在现场,我还有些没弄明白的地方,我会尽快回来。” 曾健说:“虽然你是个副队,但不能这么没组织没纪律的,出门儿了和你队长我交代一句很难吗?下不为例,有事儿及时汇报。” “是。”魏秋岁应了一声。 魏秋岁把手机挂断,目视了一会前方,然后缓缓开口:“以前在警校学过,一些犯罪嫌疑人会在犯下罪行后会为了查缺补漏,消灭证据。或纯粹是因为追求心理上犯罪后的愉悦满足感而回到现场。” 余非一秒皱起眉头,感觉对方话里有话:“所以呢?” “昨晚最后一个见到刘友霖的人,是你吧。”魏秋岁转过头来看着他说。 第3章 【三】 余非被他看了一会,闭着眼轻点了下头,:“我刚从警局出来就直接回到学校,来到一条普通学生老师根本不会走不会经过的小巷试图进入教学楼内,看上去完全符合‘犯罪嫌疑人回到现在查缺补漏或者追求满足感’的行径,不过……” 余非舔了舔嘴唇,然后自嘲般笑笑:“你怀疑我?” 魏秋岁把手机放入兜内,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昨晚我应该是最后见他的人。”余非又把目光收回,投射到了旁边栅栏上最尖端的地方,那是防止学生攀爬出校外,或是校外的非法分子进入校内的一道最朴实和没技术含量的屏障。 “我是他体育老师,过一个月他就要体育学院校招了,最近正在加紧训练。平时一周有两三天他会来我这里吃晚饭,然后做作业。”余非伸手对着魏秋岁,两个手指并了并,做了个要烟的动作,“那几天他爸不在家,我就会喊他过来吃饭。昨晚他是九点走的……” 他接过魏秋岁递来的烟,又续上了一根,眯着眼吐出烟来:“我知道这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我也不至于就给他随手烧个番茄炒鸡蛋,连个荤菜都没给他弄一个。” 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余非的声音抖的,但他说的语速很快,不是魏秋岁,一般人根本听不出这些情绪。 余非迅速抽完这根烟,又道:“我在出事之后远远看了眼尸体,作为一个算和他朝夕相处的人,和我的……一些直觉,我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什么感觉。”魏秋岁问。 “我不知道,太远了,你们又不让走进,过后也不让我去认尸体,磨磨唧唧的。”余非又翻了个白眼,“我觉得给我个48小时,我都能给你们侦破了。” 魏秋岁淡淡道:“主要是白津市好两年没发生什么特大命……” “你为什么怀疑我?”余非忽然打断他。 “……”魏秋岁对这句话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想到对方还不依不饶:“你为什么怀疑我?” 被连续问了三次,最后魏秋岁认命一般指指那树:“你这么懒的人,能让你又爬树又爬墙的,不是和死者关系过于亲密就是有其他动机。” 余非哼笑了一声:“为什么不猜前者啊魏sir?” 魏秋岁一时间又没答上来。 余非把脸转过去:“什么时候进去?说好带我看看现场呢?” 魏秋岁拿起手机:“你是这里老师,我又在负责这个案件,白天随便带你进去太不方便,晚上吧。” “行吧。”余非伸了个懒腰。 “叮叮叮叮——”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小巷里很安静,冷不防这么来一下,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余非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皱了皱眉,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魏秋岁。 魏秋岁下巴扬了扬,示意他接起来。 余非摁了接通,手机还没贴到耳朵上,就听见里面一阵放大了的女声:“宝宝哟!!!宝宝!!是妈妈!!” “妈……”余非无奈地应了一声。 魏秋岁本来低着头,听见这声音,又掀起了眼皮看着余非。 “……我没事儿,是两个学生出事儿了。”余非说。 “哎哟你可吓死妈妈了,现在事情怎么样了呀?”电话里,余非的妈不停在说,“哎哟我看见电视上那尸体都打马赛克了嘞,我和你爸爸都吓死了啊,哎你没事情就好,今天是周五,晚上你回家吗?回家妈妈煲汤给你压压惊……” “我晚上有事儿。”余非手抬起来,压低声音,“很忙,这周不回家了。” “那妈妈去看你呀!” “不不不,真不用。” “那你晚上睡前给妈妈打个电话哦,还有啊,你们学校那么大的事情,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哟,哎呀真是吓死我了,当初不让你当警察是对的!你看看,警察每天要经历多少这样的事情呀,当个体育老师都要遇见命案哎哟我的妈呀阿弥陀佛……” “好了妈。”余非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忙着呢,先挂了……下周,下周我来看你们。” 这边挂了电话,那边魏秋岁已经挪到了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余非边挠头边走过去,舔舔嘴唇:“是我妈……” “阿姨倒是没变,挺精神的。”魏秋岁淡淡道,“你现在,自己住出来了?” “……不然呢,真和他们住一辈子吗?”余非有些不自在。 “那不用晚上八点就要到家了?”魏秋岁勾了下嘴角。 “……”余非愣了愣,双眉拧在一起,“不用。” 这种不自在似乎又是烦躁,源自于刚才老妈那劈头盖脸的电话,也来源于魏秋岁现在这个奇妙的态度。 好在魏秋岁也没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在小巷里最后扫了几眼,说道:“下午我去局里一趟,晚上八点这里见,在此之前不要随意乱走,遇见我们局里的看见你鬼鬼祟祟的,估计立马就拎你回局里了。” 余非点点头。 魏秋岁的目光此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和先前的冷淡坚毅不同,他的双眼微微眯着,薄唇呼出一口白气,问了句:“真没有门禁?” 余非顿时被这句欠扁的话给弄得气笑了:“操,有门禁你送我回去?” 魏秋岁垂着眼勾了勾嘴,对他挥挥手告别。 余非在他转身的时候恍惚间听见了一句:“哪次没送过。” …… 一个下午,余非几次想从这里爬入看看现场,都因为那边严实的警力不得动弹。 他索性就不考虑这件事了。 他看了眼手机,离晚上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 但凡人闲下来,脑中总会被先前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占据起来。 他不想在没有定论之前去思考任何刘友霖的事,方才告诉魏秋岁自己远远看见刘友霖尸体时候的“怪异感”,其实用另一种方式去思考,就也大致可以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就是“陌生”。 他走时的衣服裤子和鞋子,和他相似的身形,但这种“陌生”感,还是会如影随形。 余非晃了晃脑袋,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撇开刘友霖之后,他的脑海中就剩下了另一个不愿意去想的问题和人。 魏秋岁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显然没有告诉自己,也不曾有任何一个和他们俩都有交集的朋友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如果白津二中没有发生这件命案,他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碰见魏秋岁呢。 或者说,往后的所有时间都没有交集了。 他们刑警也不管交通,不管民事纠纷,他打个架酒个驾都不可能和魏秋岁打交道了,为什么老天还特地要告诉他,魏秋岁回来了呢。 而且偏偏是白津二中…… 余非侧转过头,下巴抵着肩膀,又转眼看了看这所学校。 …… 余非从前很佩服魏秋岁的一点就是他的准时,甚至让他觉得,这种准时已经无限趋近于一个强迫症的状态。 魏秋岁说八点就八点,决不给你超过一分钟。 于是久而久之余非也在这种等待状态里找到了乐趣,哪怕三年后的今天,他也拿着手机掐着秒表,听见那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站到他面前的时候,心里舒爽地叹了口气。 魏秋岁手中提着一小袋包子,在路灯下看不分明表情,只是给余非递了过去。 余非却在黑暗里瞬间两眼放光,接过来闻了闻,他最喜欢的肉包和麻辣豆腐包,马上迫不及待打开了一个袋子。 魏秋岁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双手交叉向前倾身,手肘抵住自己的膝盖:“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我真烦你们警察这么逼逼叨叨的,演电视剧呢?”余非马上打断他,嘴里一口半个包子,这会塞得满满当当还非要身坚志残地说话,一点也不照顾听的人的感受,“好消息和坏消息我都得听,没区别。” 魏秋岁张了张嘴:“因为我不知道对你而言什么算好……” “你吃饭了吗?”余非忽然问。 “……”魏秋岁被打断了话头,有点无奈地掐了一下眉心,“吃了,你……” “吃了什么?”余非继续问。 “……局里的食堂,你……”魏秋岁转眼皱着眉头看他,“你别紧张,也别打断我说话了。” 余非垂眼吃着包子,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下午出了初检结果,你感觉得对,这人的DNA各项指标比对结果重合不大,那么现在这个案件就有一个新思路了。很可能,这人并不是刘友霖。”魏秋岁感觉到余非咀嚼包子的声音顿了顿,他转眼看着余非,看见他捧着包子目光看着前方,继续道,“如果这具尸体不是刘友霖的,犯罪嫌疑人为了混淆视听伪装尸体,那么很可能刘友霖还没有死。” 一句话惊醒了余非,他含着包子差点没喷出来:“我靠!!咳咳咳——” 他说完这句话,马上急喘了口气,然后大力咳嗽起来。 第4章 【四】 余非的这一连串咳得惊天动地的,魏秋岁手上没有水给他灌几口,难得露出一些不知所措的神情,这会有点光,估计都要看见对方脸都咳红了。 他手在余非背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在上去给他顺了顺,继续道:“我争取了些时间,但难保你不会作为嫌疑人被再次提审,我们只有一个晚上时间给你洗清嫌疑。” 余非大力咳了一下,终于把气儿给咳顺了。 “……他可能没、可能没死啊。”余非咳完抱着头,尾音都破了,“卧槽了。” 魏秋岁无语:“……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听听听。”余非手一挥,“继续继续,洗清嫌疑,好啊走啊,给我洗。” “初步尸检后刘友霖那具尸体检测到大量浓硫酸导致面部创毁严重,除了面部,还有手臂处和脚踝处,凶手刻意想掩藏的是他的脸和指纹,但手法其实并不高明。”魏秋岁说,“或者说故意显露得不高明。” “他的父母至今还未联系上,你作为和他最亲近的人之一,我需要你提供一些线索,你……” 魏秋岁感觉到余非一阵漫长的沉默后,猝不及防地吸了下鼻子。 “……”魏秋岁还想继续给他分析案情,听见这响亮的一声之后,没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你……哭了?” “哭你妹。”余非骂了一句,浓重的鼻音好像出卖了他,“我是激动。” “……”魏秋岁微微张了张嘴,“……那你,平复一下。” 两人坐在小巷后面,八点十分之后,住校学生晚自习刚刚开始,整个校园会有两个小时的寂静时间。魏秋岁抬手看了一眼表:“还有五分钟。” 还有五分钟的时间,照理由来说,两个人似乎可以用着这点时间说些案情相关的事情,魏秋岁回到局里之后,十多个小时后带着满腹的疑问才又回到他面前,他放任一个犯罪嫌疑人在现场等了十多个小时,似乎也是拿着自己的职业道德和信任在打赌。 但是对这五分钟的谈话,他们二人都心照不宣没有起头。 直到余非用后背靠着柱子,缓缓开口却说了句无关案情的闲聊:“我毕业之后就在这里做体育老师了。” “嗯,我听舒蒙说起过。”魏秋岁双手交叠,拇指轻轻搓着,“挺好的。” 余非挑挑眉毛:“啊?他啊,他自从……嗯,好些年不理我了,还惦记我呢?” 魏秋岁应了一声,手指还是轻轻搓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非看看他笑了笑:“其实我从警校毕业到最后一刻都以为我能当个警察的。” “……”魏秋岁抬眼,脸上没什么表情,“老师不错,稳定。” “是啊,还闲。”余非把手垫在脑后,“我的课基本全被其他老师占了,每天闲得呀。就这么闲啊闲得闲了三年……反正是把学校里那些理论知识都还给老师了,格斗技能只用来抓过一次小偷……” 魏秋岁松了松肩膀,就听余非继续说:“但我如果我现在是个警察,也不用跟这偷偷摸摸的了,还得光明正大地还他个公道。” 哪儿有那么多如果。 余非感觉魏秋岁想说什么,但马上打断了他,指了指自己没有表的手腕:“闲聊结束,八点十分了。” 魏秋岁拍拍衣服站起来,抬眼看了看那栅栏。拦着普通的人绰绰有余,但是对他们两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余非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魏秋岁把外套脱了,穿着里面一件高领毛衫,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抓着旁边的树。 手上发力,身手敏捷地跃到了旁边的树杈上,他脚下好似有个弹簧,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客一样漫不经心地翻过,然后翻墙落地的时候,魏秋岁脸上还是四平八稳的表情。 然后他垂眼看了看这头的余非,似乎在等他也翻进来。 余非手抓着栅栏,对他比了个拇指,把他的外套塞给他:“魏警官身手不错。” “……你进来吧。”魏秋岁说。 “我是要进来,但是我为什么要翻墙……?” “……你怎么进来?”魏秋岁眉头微微皱了皱。 “走正门啊!” “……” 余非拢着自己的毛绒帽子大外套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之后,保安大爷还坐在审讯室里看了他一眼,探出头来:“余老师!这么晚才来学校啊?” “警察问话呢。”余非遥遥喊了一声,“现在才放我。” “哎哟,你也是辛苦了,你那学生,真死啦?” 余非勾了勾嘴:“大概吧。” 保安对他摇摇手:“老张早上发现那尸体吓的不轻,请了两天假,我现在是白班夜班倒都不倒啊。” “那你辛苦了啊,来。”余非从兜里摸了根烟给他递过去,保安大大方方拿着别在了耳边。余非指指里面:“晚上你也别去那边巡逻了,那边都有警察叔叔看着呢,不会有事儿的,现在去多吓人啊。” “是是是是……”保安连声应着,“虽然是个学生,但是我这心里吧,还是膈应……” 余非拍了一把他的后背:“晚上还要下雪,冻死啦,你赶紧进去吧。” 告别了保安,余非把手上的烟盒往上抛了一圈,又稳稳接到手里。 把心里那股横冲直撞的郁结怒气压了下去,他搓揉了一把脸,从他熟悉的校园横穿而过,期间还躲了两个迎面而来的警察。 面前是那栋废弃的宿舍大楼,余非顺眼看过去,看见那边楼下站着的魏秋岁。 魏秋岁背影挺拔修长,在路灯昏暗微弱的光下镀着一层金色。余非曾经也不是没有暗暗想过,自己万一再遇见魏秋岁时候两个人是个什么样子。 反正不会是在一个废弃的大楼前,为一具和他相关的命案伤神费脑的。 他和魏秋岁曾经是一对同性情侣。 距离他和魏秋岁第一次见面已经九年了,距离他们分手已经三年了。分手时他刚准备从警校毕业,如今已经在白津中学当了三年的体育老师。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和魏秋岁说,但是现在似乎还不行。他们现在的身份微妙,都不是去追忆往昔和质问缘由的好时候。 他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向着魏秋岁走过去。 毕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魏秋岁把警队的人支开了,也只是支到了建筑背面而已。宿舍的楼层很高,但是废弃之后,电梯也不开了,楼面都是断电状态。 魏秋岁看见余非走过来,自己抬起警戒线走进去,进去之后转身,给余非也抬着,余非猫着身子跟着进去。 “这栋楼是什么时候废弃的?”魏秋岁问。 “两年前,也是有学生从楼上坠落,那次没有死,但是他的腿部终生残疾。之后因为消防问题直接封楼了。” “两年前……”魏秋岁和余非已经走入了楼道内部,他们俩一人一个便携式手电筒,魏秋岁若有所思地往前走着,“两年前的那个学生呢?” “休学了。”余非用手扇了扇周围的尘土,“那年他高一……” 魏秋岁和余非边说着话边上楼,余非走到六楼的时候,扶着墙喘了口气,“嘶”了一声。 魏秋岁却步伐稳健地又比他上得高了点,回头看着他:“累了?” “……”余非手扶着腰,舔了舔嘴唇,“岔气了。” “休息两分钟。”魏秋岁站定了身子,又转过来,“你体力太差了。” “我就是个闲得没事儿的体育老师,又不天天运动。”余非呼了口气,“刘友霖的身材很弱鸡,他走十楼和我一样要命,背人背上来扔下去太多此一举,自己上来的话又是什么值得让他觉得需要半夜三更上来。” 魏秋岁垂着眼看他,半晌道:“休息完了吗?走吧。” 余非啧了一声,快步跟上去,还不忘嘴碎一句,“也是老当益壮了你。” “……”魏秋岁眯着眼回头看了他一眼,“二十岁的还没三十岁的体力好,自己不想想原因?” 余非翻了个白眼:“你体力好不好关我……” 他说了一半刹住了嘴。 你体力好不好关我什么事啊。 余非脑中忽然出现了非常不合时宜的一幕,还尚且二十来岁的魏秋岁的年轻肉体在他的眼前,挂满了汗珠起起伏伏,还带着些许胡渣的下巴,他似乎抬手就能摸到。楼道里还有因为爬楼时,气息不稳的喘气声音,刚才没想到什么,这会他忽然觉得那声音格外地…… 他吓得晃了晃脑袋,马上把这种感觉从脑内清除,并且心虚地吞了口口水。 好在楼道里的黑暗气氛根本不会让空气中横生什么暧昧的情愫,魏秋岁虽然放慢了脚步,嘴上问的话却依然是没有感情的起伏:“你和刘友霖的关系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他高二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承担不了抚养的费用,当时我们学校搞捐款,他在那次之后来办公室找我,说想之后考体育类目的大专。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我和他是师生关系,也存在一些助养关系。他高二之后的学费一直都是我承担的。” 魏秋岁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没别的,就是觉得他可怜。”余非说,“这种小孩儿不多加管教难保不会长歪?” 魏秋岁闭了闭眼,心里有些微微的波动。余非的家庭幸福,父母都是教师,并且过分溺爱,而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自己,在初中时候母亲去世后,父亲也不加以管教,他一直在亲戚家长大,在很小的时候魏秋岁就明白凡事都要靠自己的道理。 余非是不是在那小孩身上想起自己,这样的话他不好意思开口问,似乎也没有必要去问,但潜意识里总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期待。 他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楼梯上那歪歪斜斜的“9”字楼道标示,继续道:“老师同学们都说,他是个性格孤僻的人,只和你关系不错。” “不能说关系不错,他在学校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和我多说。我们多数时候还是像老师和学生那么交流而已,啊,他说自己家里的事情可能比学校还多一些……”余非说,“你也知道,这样的学生,或多或少会有一道心里防线,我是他的老师或者说家长,他不可能对我完全敞开心扉的。” 余非顺势抬眼看了一眼魏秋岁,正好对上对方的目光,两道视线在昏暗的楼道里猝不及防地碰撞了一下。 他笑笑:“所以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的好吗?魏警官,魏ir……啊,警察同志我真的好累,我们到了吗?” 魏秋岁收回视线,推开了顶楼的门:“到了。” 平台被拉了警戒线,白天的时候刑侦队的人已经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摸索了个遍,但魏秋岁一直待在警局里等尸检报告外加整合疑点,而海边那一处因为地形原因,所有的事情都还在停滞不前。 “其实你也不存在给我洗清嫌疑什么的。”余非在旁边悠悠地说,“你打心眼儿里是相信我的,又需要洗清什么啊,你就是觉得多个脑子好使的帮手而已。” “我是在帮你。”魏秋岁用手电筒扫着地面,“看你开始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是不是要等案子结果出来,你才能大方哭一场不憋着了。” 余非双眼一睁:“谁要哭?” 魏秋岁没搭理他,还是在一直往前走。 “我告诉你魏警官,我不爱哭,你不能用三年前的偏见看我,以前爱哭我现在也爱哭吗,我告诉你,哎……我擦……喂!” 无视了余非的絮絮叨叨,魏秋岁已经走到了楼顶的边缘,他半个身子探出了对于他而言非常低矮的护栏,专注着往楼底下看去,试图用这个动作感受一下这个楼房的实际高度。 然而刚没探出多少,身后的人一把把他的胳膊往后拽过去,他转眼,余非皱着眉头看他:“你有病啊,叫你听不见啊,没看见这护栏很矮吗?” 第5章 【五】 魏秋岁被他一拽往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稳住了。他垂着眼看看余非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余非在意识到他的目光之后迅速松开,慌忙在自己的衣摆上蹭了一下。 “……”魏秋岁其实并不觉得厌恶,对于他的反应也有些茫然,不过他很快用手电照了一下外面,把话题拉回来说道,“你知道一个人如果自杀,从高处坠落的时候,他在空中会有很大的几率后悔……” “我知道。”余非走到他旁边,手慢慢举起来插入上衣口袋里,“所以很多自杀死亡的人,他们撞击地面后会呈现一种护住头部的动作。” “他杀就更不用说了。”魏秋岁手插在口袋里掏了根烟,“但是这个孩子没有,他甚至被泼硫酸都没有挣扎。” “……他的死因果然是这个吗?”余非用手刀在自己脖子处比划了一下,然后手顺势按在脖子上抿了抿嘴。 魏秋岁站在楼顶抽着烟,余非在他左侧撸了一把头发慢慢蹲到地上,他头发比魏秋岁长一些,软乎乎搭在额前,因为刘海过长,在他眼前门帘一样细碎地散了一片。 “为什么呢。”余非也抱着头,“两个半大的小孩儿,彼此非亲非故的,是什么给了凶手杀机?” 魏秋岁左手双指夹着烟,右手的掌心慢慢揉着额头,似乎想通过这个动作把自己的思路理顺。 余非余光里就看见那明灭的烟,在魏秋岁的左手里燃着。他转眼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把那半截拿了过来,往嘴里一叼。 魏秋岁的思路被他这个动作打断了,有点意外地低眼去看他。余非抽了两口,把烟摁灭在地上:“一定有联系的……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没有联系的事情……但是是在哪里呢……有什么连我们老师都不知道的事情……” 魏秋岁的脚在地上慢慢蹭了一下,猛然似乎想到什么似得:“你说这个宿舍楼之前有个跌下去的孩子,跌断腿的那个?” “嗯。”余非站起来蹦了两下,“怎么?你觉得和这事儿有关系?” “两年前高一,现在不就高三了。他和他们是一个班的吧?” “记不得了。”余非皱着眉头,“不过这就很好查了,去问问当时的班主任和宿管不就行了?” “他叫什么?” “我记得叫洪晓真。” 魏秋岁站在楼顶打了个电话给他的助理陈晖彬,陈晖彬显然是还在局里忙着整理这次的资料,很快接起了电话:“喂?魏哥!” “你帮我查个人。”魏秋岁说。 陈晖彬在半小时后边给魏秋岁回了个电话,边给他把资料通过警局内部的交流软件传到他的手机上:“白津二中这个宿舍楼确实两年前发生过这起事件,后来因为这个不安全事件引起当地有关部门重视,上门一查消防安全和建筑结构都存在缺陷,之后就直接换宿舍了。反正之后校长也没打算翻修,一直废弃。” 魏秋岁应了一声,陈晖彬继续道:“这个洪晓真之前一直在白津市第一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接受腿部治疗。但是后来因为医药费高昂,就在第三次手术之后不再接受医院的后续治疗,一直在家里。” “家庭住址?” “发你了。” “行。”魏秋岁看了看时间,“今晚加班,随时和我保持联系,我需要你帮忙。” “魏哥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陈晖彬笑笑,“我随时原地待命,不过今晚后半夜有雪,你自己当心吧。” “嗯。” 魏秋岁打完电话:“我们去这个地方看看。” “……”余非双眼一耷拉,“又要爬下去???魏队不如你自己去,我……” “你还想不想找到嫌疑人?”魏秋岁看了他一眼。 余非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好好,那你让我休息五分钟。” 此时的楼顶的风已经很大了,余非用手拢了下帽子防止脖子钻风,看见魏秋岁只穿了一件不算太厚的长款风衣,看起来真的很不保暖。 他虽然站立挺拔,一点都感觉不到他冷,但是余非裹着他的小棉袄,觉得自己看着都冷。 “……魏警官。”余非缓缓开口,牙还不自觉地打了个架,“您老人家也虚岁三十一了,不是和我们似得二十奔三的热血小青年,这快要下雪的夜晚看你穿那么薄,看得我都冷。” 魏秋岁本来以为他要说什么,听见他哆哆嗦嗦说完这番话,不禁心头一松,难得语调里带了点笑意:“热血小青年在这虚弱地哆嗦?” “靠。”余非索性把帽子也戴上了,“我这不是怕你冷吗?我们还要跑一晚上呢。” 魏秋岁拢了拢自己风衣的外摆,背过他向着楼梯口的门走去,边走边勾了勾嘴角:“多动动,年轻人怕什么冷。” 你才比我大四岁好吗? 纵观整个白津市估计也就余非嘴上又喊人家“老人家”又说人家“老当益壮”的不会被魏秋岁打死,换作别人可能早就被魏秋岁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震住了。 其实魏秋岁比很多同龄人要看得年轻很多。 一个长相年轻帅气,性格又意外老成的人,恋爱期间又老实又专一的,反正怎么看都是很多人的男神标准了。 “魏警官。”余非跟着他进了楼梯间之后,终于战战兢兢鼓足勇气问出了郁结他一晚上的问题,“……你单身吗?” 魏秋岁脚步顿了顿,飞速转头看他:“你呢?” “……我在问你好吗!”余非立马说,“我就随便问问,只是好奇,你可千万别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不是我没有……”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余非跟着他后面走,用他向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所以你到底单身吗?” “单身吗?” “啊啊啊?” 下楼梯也不比上楼梯舒服多少,反正下到快一大半的时候,魏秋岁才缓缓“嗯”了一声。 余非顿时脑中放了个烟花,噼里啪啦。 “我随便问问的。”余非脚下又蹦跶下了两格楼梯,“我就是奇怪,你一个优质单身男青年,除了工作危险一点,哪儿不好,这么不吸引人?” “性别局限性。”魏秋岁淡淡道。 “哦,也是。”余非点点头。 他记得自己和魏秋岁认识不久之后,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单恋过程,因为他一直觉得魏秋岁并不像一个弯的。 而他呢,天生弯,在知道自己的性向并且欣然接受之后,对所有抱有过好感的人都是男性,并且知道掰弯直男这件事其实做起来费劲又不道德,他这么懒的人,算了吧。 但他万万没想到,魏秋岁不光是个弯的,而且也对自己很有好感。 那么后来在一起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以至于余非总是想,是不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过程太过顺风顺水,最后会让结局变得更为仓促地草草收场。 他和魏秋岁第一次想正式谈恋爱时,他看着魏秋岁说:“哥,那么不如我们谈恋爱吧。” 魏秋岁说:“好。” 最后一次他们见面时,他边哭边骂:“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不要解释了好吗这些年你也累了我也累了大家都累了,问题是这一件事吗?是很多很多糟心事情堆一起的结果,你对我意见大,我对你意见就不大了吗?我现在想分手,就想分手!” 魏秋岁说:“好。” 来来去去都这么不拖泥带水的,他这辈子也就见过魏秋岁一个人了。 “想什么呢。”魏秋岁和他走到了教学楼外,两人走向了那个满是爬山虎的栅栏,是魏秋岁翻进来的地方,“翻出去吗?” 其实余非完全也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去。 不过他挑了下眉,大眼睛眯着笑起来:“魏警官和我下战书吗?怕你啊,给你看看托马斯回旋翻墙,难度系数5.0,我给他起名……余老师前翻!” 他脱了外套丢给魏秋岁,接着一把抓住了长长的栅栏。 第6章 【六】 余非跃过栅栏,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了。挑衅地转头看向魏秋岁。 魏秋岁跟着一脸冷漠地翻了过去,他脚下踩着栅栏两边的墙,一只手扶着,作势要跳下来的时候,余非在下面用手电筒坏心眼地照了他两下。 魏秋岁无奈地歪了歪头,避开那强光:“往那边站一点。” “来来,我接着你。”余非对他张开手,手指向着自己勾了两下。 他看见魏秋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也不打算调戏他了,准备往后倒退两步。结果刚往后退了一下子,魏秋岁已经一松手落了下来。 “卧槽。”余非吓了一跳,脚还来不及收回来,被魏秋岁结结实实踩了上去还不算,胸口还被对方的肩膀撞了一下。 “……”魏秋岁扶了一把他,“你没事儿吧。” “嘶……踩完人家才问没事儿。”余非原地跳了两下。 魏秋岁下来之后,用手电筒顺势照了下地面和周围,余非却直接上手,抓着他的手腕迫使他的手电筒照向了那边刚刚他们踏上的花坛。 魏秋岁定睛一看,发现那边的花坛上一些并非他们的脚印。 余非从自己兜里拿出了他的手机,那头还连着充电宝。他打开了自己的相册,给魏秋岁看他上午拍的照片:“你看。” 照片上的脚印其实不仔细看并不明显,但是余非用手机软件调调亮光弄弄饱和度对比度,虽然粗糙,但是已经在照片上很明显了。 魏秋岁拿着手机对比了下现在这边的脚印,现在上面明显已经叠了一层。 “同一双鞋,一个脚底向内,一个脚底向外……”魏秋岁摸了一把土拈了拈手,“宿舍楼楼顶的□□墙灰。” “这人就在我们进去的时候从这里出来过。”余非低声道,“不会之前一直在那个楼里蹲着吧!” 魏秋岁的双眉骤然拧紧:“不可能,我们俩上去的时候我们的人也封死了后面的路,要不就是他一直跟着我们……” 余非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上窜,他和魏秋岁此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默契,直接背对背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余非双手握着拳头,死死盯着前方。 夜深人静的地方,小巷里的风声就更为明显。夜里已经起了大风,余非和魏秋岁左右看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人。 “……以后早点交代脚印的事情。”魏秋岁和他贴着的背松开,转身看他,“也不一定被人跟着了,能跟着我不被发现的人很少,更何况还有你,否则这人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 余非笑笑:“以前还能说说,今天你也并不在状态啊,比如跳下来还踩我脚?” “……”魏秋岁咳了一声,“不好意思。” 两个人要抓紧时间要去往洪晓真的住处,余非也不和他开玩笑了。魏秋岁的车停在局里,他刚打电话给陈晖彬的时候,顺口叫他找人给开到学校附近。 结果魏秋岁走出去的时候,就看见那辆黑色宝马X5停在路边,陈晖彬正趴在车窗那边和他招了招手。 魏秋岁脚下快了两步,看着陈晖彬:“你怎么自己送来了?” “别人开哪儿放心啊。”陈晖彬从驾驶室里出来,魏秋岁抽了根烟给他,他接过哈了两下腰:“谢谢魏哥!” 余非在魏秋岁快步走向马路对面那辆X5的时候已经自觉慢下脚步,这会远远看见里面走出来个年轻人,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也没穿制服,跟着魏秋岁又点头哈腰又说话的,魏秋岁靠在车头,长腿左右一摆随意搭着,那人靠在驾驶室的门旁边,接过魏秋岁的烟还给魏秋岁点上,手扶着车门在和魏秋岁聊天。 魏秋岁和他聊天的状态很放松,不知道为什么余非站在马路对面的巷子口,莫名觉得有点吃味。 说急的也是他,这会站在那儿闲聊的也是他。魏秋岁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亲切放松过,啧。 余非索性不向着那边,直接对着学校的方向看。他刚转过去一点儿,兜里那手机又疯狂地震动起来。 完了。余非忽然想起来,大晚上的,忘给自己亲妈回电话了。 接起电话,果然亲妈的声音从那边急匆匆过来:“宝宝啊!怎么回事啊,都八点零五分了都没给妈妈打电话啊?” “妈——我说了我今晚忙。” “怎么还不回家呀?是不是还在警察局里面被警察问话?要不要妈妈去看看你?” 余非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有,家里没水果吃了,我出来买点。” “哦哟,知道自己买水果吃了,不错不错的。”余非妈总算笑起来,“买完早点回去哦,这世道太不太平啦,还有你那个学生哦,你和他没什么关系吧?反正这种事情你要少参合知道吗,妈妈不让你当警——” “好了好了妈。”余非打断她的絮叨,“你快睡觉吧,下周我就回去看你。” “好的好的,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啊,你乖乖的。” 余非挂了电话,叹了一口长气,转身的时候一下看见了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的魏秋岁,吓的“妈呀”地叫了一声。 “……”魏秋岁被他这一惊一乍也弄得一丝无可奈何,把手上的烟丢了,说道,“打完了?” 余非顺势往那边看了看,小青年已经走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魏秋岁,勾勾嘴:“你呢,说完了?” 魏秋岁眨眨眼:“是啊。” “长得一般。”余非在他胸口拍了两下,也不管魏秋岁莫名其妙的表情,大步跟着绿灯过了马路。 …… “你们警察都开宝马X5办案的啊,酷。”余非系好安全带,在舒适柔软的座椅上软下身子。刚要靠到后背,忽然魏秋岁一只手伸过来,从他背后掏了个文件袋扔到了他身上。 “别把资料坐皱了。”他淡淡说了一句。 余非低眼看了那一个牛皮纸袋:“哇,刚那小白脸儿给你送来的?” “……”魏秋岁皱了皱眉,“他叫陈晖彬,是我同事。” “哦。”余非手指在牛皮纸上弹了两下,脆脆声响,“我能看么?” 魏秋岁目视前方,晚间道路的路灯昏黄的光在他脸上明暗交错着:“可以。” 余非把牛皮纸档案袋上的细线一圈圈解开,从里面抖出了一沓还散着油墨味儿的纸,余非凑上去用鼻子嗅了嗅。 这个动作让魏秋岁转眼看了他一眼。 余非浑然不觉,嗅完自言自语:“小白脸晚上吃了红烧牛肉面。” 余非并非嗅觉惊人的天赋型选手,相反他嗅觉一般,但他从前就有个喜欢用鼻子去辨别和侦察的习惯。当然后来这个习惯被魏秋岁知道后明令禁止了。 “你如果什么东西都用鼻子去辨别,今后万一被敌人抓住弱点,用一些有毒气体做陷阱怎么办?” 余非才被迫慢慢改掉这个习惯。 他再次看见这个动作的时候,没有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异样,反而忽然觉得自己一下被拉回了很久之前那种亲切感。 “魏秋岁!”余非忽然吼了一句,“干吗呢!限速八十没看见!” 魏秋岁被他吼得一激灵,顿时手心一层冷汗,在开车时候走神确实是他从不犯的禁忌,余非说的也没错,他今天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没事。”魏秋岁抿了抿嘴,“回警队申请一下是可以消违章的。” “……这也行??”余非服气地把自己又嵌入了座椅之中。 “里面是一些法医尸检的结果报告。”魏秋岁又侧了侧头,看着余非恢复了一脸严肃,在翻动纸张,就默默解说起刚才陈晖彬跟他报告的情况,“杨峰已确认死者确实为他本人,和另一具尸体直接至死原因是那颈脖大动脉处的一刀毋庸置疑,而泼硫酸和坠楼都是在那具尸体死亡途中或者死亡后进行的。” 余非翻着尸检报告,一张张略过去后,忽然顿住了手上的哗啦声响。魏秋岁似乎已经知道他翻到了什么,淡淡开口道:“杨峰、刘友霖和洪晓真确实认识。” 这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显示了三人手勾肩搭背地在一起笑着,他非常熟悉的学生刘友霖。余非把照片凑近了一些,看见了洪晓峰站在中间,手中拿着一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奖状。 “奥数比赛?”余非又仔细看了看,“初中组?” “他们三个是初中同学。”魏秋岁说,“白津二中是全市重点高中,其实最难的不是高考,是初中生高中那一道关卡吧……你应该比我清楚?” “嗯。”余非扬了扬照片,“毕竟是我母校,当年我初三卯足了劲儿考白二,现在呢,现在还不是只能当一个母校的体育老师。” “……”魏秋岁没有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又把话头转到了这张照片上,“他们三人一起上高中之后不久,洪晓真就从宿舍摔下来摔断了腿,几乎终身瘫痪。刘友霖和杨峰的交集也变少了。” 余非用照片一点一点打着自己的嘴唇:“你是不是觉得,洪晓真从宿舍摔下来的事儿和他俩有关系?” “不是觉得,是肯定有关。”魏秋岁打了一把方向盘,“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他说完这句话,余非就看见前方的道路席卷了几片薄薄的白,他把旁边的窗户摁下来,手往外一伸:“啊,下雪了?” 魏秋岁把车停在路边之后,就能看见不远处老式的破旧公房。乱拉的电线在昏暗的路灯下一团一团乱缠。 余非把自己外套的帽子戴起来,毛茸茸地跟个大白熊似得钻出了车子。魏秋岁锁了车跨步出来,就看见在路灯下蹦跶了两下的余非。 他顿了顿脚,站在原地,感觉到细小的雪花点到自己的脸上,很快在微凉中融化了。 “那户人家的灯是灭的。”边哆嗦边跑到魏秋岁旁边的余非抓着自己的帽子向上看。 魏秋岁刚想接他的话,话到嘴巴又拐了个弯儿:“……你冷不冷?” “冷啊。”余非原地蹦着,“我穿那么厚都冷,你居然不冷,您真是神仙,不不不,神仙都没你神仙。” 魏秋岁抬起手,忽然一下摸上了余非的脖子。余非被他猝不及防的凉手摸得整个人打了个寒颤,一脸惊呆地回头看魏秋岁。 对方很淡定:“因为你脖子钻风,当然冷,下次晚上出来穿个高领或者围个围巾吧。” 他说罢收了手,直接跨步进了楼道,在没人的地方用自己冰凉的手碰了碰微烫的耳尖。 老式公房的楼道里的声控灯显然年久失修,再踩也踩不亮,他俩的手电都在车里装着,此刻就是带了个手机轻装上阵,余非只能亮起自己的手机闪光灯照着前面的路。 魏秋岁走到那地址写的地方,直接抬手敲了敲上面写着302的老式木门。 但是无人应答。 “没人?” 余非在旁边问了一句,魏秋岁手抵着门,探着身子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 过了一会,旁边的门倒是“吱呀”一声开了。余非转眼看向旁边一个一脸警觉,站在铁门里的大妈:“你们找谁啊?” “你好。”魏秋岁对着大妈道,“您认识这户人家吗?” “你们谁啊?”大妈又问了一遍。 “警察。”魏秋岁直接亮出证件,“我们就是来了解点情况。” “哎哟喂!”大妈吓了一跳,“小洪是好人啊,你们怎么来抓他!?” 余非无奈道:“我们不是来抓人的,我们就是了解情况。” 大妈又抓着栏杆看了他们一会,才说道:“小洪家他们兄弟俩,他弟弟前几天不行送医院去啦,他好两天没回来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弟弟怎么样了。” “医院?”魏秋岁迅速问,“哪家?” 第7章 【七】 晚间的时候,市局还是灯火通明。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后,整个市局都疯了,因为一个本身有名有姓的人忽然变成了一个无头案,对侦破的难度带来了极大的考验。 杨峰的父母都去外省打工,这里没有亲戚,家里只留有一个耳朵都听不清话,糊里糊涂的老人——杨峰的奶奶。 他们通过一切办法想方设法联系到了杨峰父母的时候,听着父母二人在电话里哭得声嘶力竭,心里也不好受。但家中的奶奶根本没有辨别尸体的能力,他们甚至都在犹豫是不是该把这件事告诉老人。 而刘友霖的家庭也是让人唏嘘,只有一个几乎不怎么管他的父亲。在通知他的父亲来认领刘友霖的尸体,他的父亲姗姗来迟之后,却被通知到了DNA不匹配,这具尸体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一时间,刘友霖的的案子从一起“谋杀”又只能被定性为失踪。 那现在这具无脸尸又是谁呢。 “曾队,我希望你看看这个。” 曾健接过了探员手中的资料,低下头仔细过目,目光停留在了这张警校毕业证件照的帅气英俊又年轻的脸庞上。 余非笑起来阳光大方,喜欢一边嘴角微微勾起,和早上那个在被警察问讯做笔录时候不断重复要见尸体的脸庞重合在了一起。 他和刘友霖的关系密切几乎更胜于那个对他不管不问的父亲,但是早些时候他被自己家副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直接放走了,而且他那位非常信任的副队只有下午回来匆匆开了两次会,晚上又不知所踪。 因为在警校待过,调查余非的社会关系并不难,所以知道魏副支队长和这位后来弃武从文的前警员的情侣关系也不难。 魏秋岁的情史太过简单了,他也不曾去隐瞒,曾健曾经没有想刻意去调查自己的下属过,但他一直知道魏秋岁的性向,市局中最帅气冷静的男神级人物,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 不过,那么多年不谈恋爱,不是性/冷淡,就是忘不掉呗。曾健只是一联想到早上那个年轻人,想到他的样子就额角突突跳。 曾经最亲密无间的恋人,和现在这起无脸尸体案件中的一位嫌疑人,曾健相信,以他这些年对魏秋岁的了解,他对于法律的天平究竟该如何倾斜,应该比他还清楚的。 但此刻忽然又产生了怀疑,其实他对魏秋岁并不够了解? …… 魏秋岁听完大妈报的地址,手机就直接响了。他看见曾健的名字直接接了起来:“曾队。” “余非在你旁边吧。”曾健也不想拐弯抹角了,“说说,你怎么想的?” “稍等。”魏秋岁说。 魏秋岁看了一眼余非,示意他跟自己走,边走边下楼到了楼底。 余非站在楼道边点了根烟,看着外面已经慢慢积起来的雪。 “不是他。”魏秋岁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但是我现在没有证明‘不是他’的证据,我也不能把他带回来。” “秋岁。”曾健说,“你和他有三年没见了吧,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他变了呢?他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一个在警校待过,受过专业训练,又在这起案件中和受害者关系如此密切的人,虽然他的杀机暂时没有找到,但是他现在就是个□□!” “……曾队,给我点时间。”魏秋岁吸了口气,“一晚上,我证明给你看。” 曾健短暂的沉默后,问道:“你有方向了?” “差不多。”魏秋岁道,“我有个案情的新思路,但我现在没有时间复述了。” “……我知道了。”曾健说,“回来你检查是写定了,不过需要支援马上通知我,现在外面下大雪了。我给你一晚上,如果你明天中午之前没有办法找到嫌疑人,我亲自去逮你和你前男友。” …… 曾健挂了电话之后,重重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把桌上的资料倒扣过来,喊来了刚才的探员:“这份资料的事情还没报告给上层领导吧?” “没有。”探员说。 “我是第一个经手的吧?”曾健问。 “是的。”探员回答。 曾健用手指戳着这份报告,一字一顿道:“现在开始不要和人提起它。” 探员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曾健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了。探员的目光在那份被反扣过来的纸上顿了顿,然后道:“是!” 魏秋岁挂了电话之后,余非正叼着烟抬眼看着路灯下的飘雪,他呼出的烟和白雾混在一起:“下雪了,后半夜不好办啊。” 魏秋岁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钥匙,直接钻入到了雪中,余非在后面道:“哎魏警官,你们头儿是不是怀疑我了?” “是不是?” “啊?” 魏秋岁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把车门打开。余非去了副驾驶,伴着寒气钻入了车中,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等魏秋岁也钻进来开了空调,余非恨不得把自己的脸都怼到空调的出风口上。 “你们头儿早上那会估计就盯上我了。”余非终于被热气吹得缓过了点神,“我也反复提醒过要让我去认认尸体,结果都一个个当我傻……哎……” 魏秋岁摇摇头:“曾队有自己的难处,能给我们一晚上时间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余非把手垫到脑后:“一晚上之后呢,如果没找到证据,是不是要把我拱手送进去了啊。魏警官,我含冤入狱的话你要为我送饭呐……听见了吗魏警官,魏警官?” 魏秋岁松了手刹,车子慢慢向前滑行:“不会,你不会有事的。” 来时的资料还未完全看完,余非在缓和后直接又抽出来慢慢翻着,他的目光又停留到了那份尸检报告上。 他的目光反复停留在胸部以下粉碎性骨折,左上臂外侧挫伤这行字上。 胃部检测出了残余食物,经确认为面皮和肉类混合物,那应该就是馄饨一类的东西。 但是余非清楚地知道,他没有给刘友霖吃过荤菜。 此时,魏秋岁“啧”了一声:“这么走来不及。” 开往医院的路程不远,但雪天路滑又是黑夜,老城区里的路灯又黑暗一片,魏秋岁都不敢开快车,直接请求了支队去往医院增援,密切注意里面是否有可疑人物出没。 他戴着耳机和陈晖彬通话:“吩咐人下去,去医大医院的各个科室找一下有没有叫洪晓真的病人,他的哥哥叫洪晓易,一旦发现了立刻通知我。” “明白,魏哥你还有多久到?”陈晖彬问。 “保守估计十五分钟。”魏秋岁说,“你们尽快,不要让嫌疑人有所察觉。” 五分钟后,陈晖彬的电话来了:“魏哥不对,医院的主治医师说,洪晓易就在半小时前带着自己的弟弟出院了!” “什么!?”魏秋岁声音变了变,“怎么回事?” “病人送来的时候是高烧和炎症,伴有严重肺部感染。”陈晖彬重复着护士的话,“护士今天去巡房的时候,洪晓易已经把弟弟转移出院,自己直接办理了出院手续。说想在家休养,主治医师再三劝阻也无济于事。” “监控,调医院同时段所有监控,看他是坐什么车去往哪里。”魏起岁单手扶着耳机,满脸阴云密布,“雪天半小时根本走不远。还有,给我调取更早的监控,务必找到他第一次出医院的时间点。” “明白。”陈晖彬说,“哥你开慢点,安全第一。” 魏秋岁挂了电话,双手扶着方向盘。余非已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个大概,手上还抓着白纸,轻声道:“跑了是吗?”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别急,我们……” “你扶好方向盘,接下来我说一个大胆的推测。”余非把手上的一堆纸抖得哗啦哗啦响,“刘友霖可能真的还活着,死的人说不定是洪晓真。” …… 夜里的雪积起来大概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事情,魏秋岁和余非看着半小时前停好的车,白茫茫的一片雪已经覆盖住了车顶,只有车头的微热,让那边显然积不了太多。 余非因为脖子钻风,又一路上逼逼叨叨说了一堆话,这会嗓子开始发疼,纵然再怎么把帽子拢着都拢不了风。 魏秋岁那边因为已经查到了监控内,一小时前洪晓真带着一个身形和他很像的戴着口罩的人出来,然后开着一辆车出了医院。 查了车牌,果不其然是辆□□。在出了监控范围后,在其他的同时段监控中也找不到她的身影。魏秋岁让交警部门配合封锁和检查所有附近道路,一辆车也不能放过。 “他们肯定没有出城,这个恶劣天气开绕城高速再快也要一个小时,这会肯定在哪里躲着。”魏秋岁看着手机上一条条的消息,忽然听见余非猝不及防地一声:“好……阿嚏!!” 他抬起眼皮:“感冒了?” “有点。”余非一开口嗓子都哑了,感冒来得太快太突然,他甚至都没收住自己刚打喷嚏时候顺便打出的眼泪。 魏秋岁盯着他带点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会,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暂时放进了口袋里。然后迅速搓揉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在余非微微震惊的表情下,把搓热乎的双手捂住了他的脖子。 第8章 【八】 白津二中。 中午的时候,高三的学生会有一个小时吃饭休息的时间,这个时间里,很多家长会站在白二的那排冲天的栅栏外等着学生出来,一个个手上拿着饭盒保温桶,三三两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白津二中有食堂,但是架不住所有的高三家长都觉得小孩儿应该喝个汤吃个自家烧的好饭菜补补身体,吃这么一顿都能高两分似得。 于是这么一排家长,久而久之就成了白津二中附近中午的一道风景线。 当然其中不乏浑水摸鱼的,比如隔壁美食街的老板,学生吃不下食堂的饭菜,问他们讨要来了电话,老板就会戴着个鸭舌帽装家长给里面的学生送外卖。 再比如,这个站在角落里,被家长侧目议论的人。 他长得高而挺拔,头发不算长,竖着个偏分的发型。鼻梁高挺轮廓分明,有些人总说像是哪个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明星。 他站在偏角落的地方,手上拎着个和气质倒是不太符的浅蓝色保温桶,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修长手指偶尔磕一下烟头,细碎的灰就掉落下来。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白津二中的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室里出来了。那几个偷偷打量这男人的家长也收回了视线,趴到了栏杆上等自己家的孩子。 “余非。”一个男孩搂住余非的肩膀,“你哥今天又来给你送饭啊。” “是啊,他有空都会来。”余非揉揉鼻子,对着他同学一龇牙,“怎么着,羡慕啊?” “羡慕啊,我妈都不会煲汤带来给我喝。”那同学拍了一把他的臂膀,“你也不见长肉啊,那汤都喝狗肚子里去了吧,浪费,不如今天都给我喝。” “滚蛋。”余非抬脚就踹了那同学一脚,在同学边笑边骂的声音中看着他跑向另一边,自己双手插在冬季校服的外侧袋里跑过去。 学校的冬季校服要多丑有多丑,蓝绿条纹配白色,版型松垮,坐一上午就皱得不行,在余非身上穿着却也很好看。 魏秋岁看着远远跑过来的人,掐了手上的烟。 “哥。”余非趴到栏杆上,“别说话,让我猜,今天肯定给我带的是玉米排骨汤。” 魏秋岁没理他,眼里却浮上一层不太明显的笑意,直接把这保温桶塞到了他的手里:“拿好,会洒。” “谢谢哥。”余非笑嘻嘻地趴在栏杆上看着他,周围的学生也都是这么趴着和家长讲话,不知道的肯定觉得特别像哪个监狱出来放风的,隔着一排栅栏唱铁窗泪。 “晚上下雪早点回去,你妈来接你吗?”魏秋岁问。 “来接。”余非点点头,“你呢,你今天忙吗?” “忙,晚上我要熬夜赶报告,没法给你打电话了。”魏秋岁声音柔和了一些,“你自己乖乖的,写完题就早点睡。” 余非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慢慢捂住自己的头,装模作样地“哎哟”了一声:“我最近特别辛苦,刷题刷特别晚,好辛苦,要哥亲亲才能站起来。” 魏秋岁无奈地叹了口气:“别撒娇了,快回去吃饭吧。” “不,哥……”余非说得特别轻,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想你了,再待会吧,没人看见。” 魏秋岁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慢慢垂下眼看见了他的脖子。冬季校服的设计非常智障,想胸口和后背都加了绒,但脖子的地方就是一层薄薄的领子,余非的脖子本来就长又白,像女孩儿都羡慕的天鹅颈,这会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纵然把领子都竖起来还是被冻得钻风。 魏秋岁知道他怕冷,看着他的校服,眉头慢慢皱起来:“我给你的围巾呢?” “在教室,我出来拿东西懒得带了。”余非手举着发誓,“我真的带了,上下学我都戴着,可勤快了,真的,信我。” “那你快点回……” “你信不信我!”余非说,“你先说信不信……” “……”魏秋岁无奈地叹了口气,“信。” 余非笑起来,还想和魏秋岁说什么,忽然看见魏秋岁错了措手,从栏杆那头伸出来手。然后直接双手捂住了他的脖子。 余非第一反应是躲,因为一双手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塞进你的脖子绝对会冻得一激灵一哆嗦的。但其实,魏秋岁的手非常暖和。他的手只要在口袋里揣着就会发热,搓上一会就像两个小暖水袋,和他那冷冰冰的外表一点都不符合。 他缩了一半的脖子又抬起来了,舒服地眯着眼,任魏秋岁把手摸着他的脖子给他捂着,他喃喃道:“哥,我真的特想你。一想到万一我不能考到你学校了,我就觉得我三年书白读了。” “你可以的。”魏秋岁看着他,淡淡道,“你有天赋,也聪明,再坚持几个月吧,我在警校等你。” 余非在原地笑起来,重重点了两下头。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魏秋岁把手收回来,“你快回去。” “还有呢。”余非不依不饶道。 “……”魏秋岁的眉眼都松了一些,似乎有点为难,但架不住余非那热切的眼神,败下阵来,“我也想你。” …… 余非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手和那时候的触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魏秋岁的指腹和手掌比那时候粗糙了很多。 魏秋岁的眼里没有什么情绪,仿佛这是一个非常稀疏平常的动作一样。 余非想开口的时候,嗓子没有了声音,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才道:“……谢谢。” “戴围巾。”魏秋岁惜字如金道。 余非当时以为这是一句关心、一句提醒,谁他妈知道魏秋岁这种行动派的话其实就是一句实打实的陈述句。几分钟后他的小弟来了,手上提溜着几碗热乎乎的面条,咖啡,和一条崭新的羊毛围巾。 陈晖彬也是忙了一晚上,这刚吃上第一口热饭热菜,他把碗和围巾给魏秋岁递过去,把咖啡放在了车头,随手扫了扫车头上的雪,什么话都不说,先嗦了一大口的面。 余非也饿疯了,发现自己手上这碗面里居然还飘着羊肉,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又在羊肉里看见了香菜,觉得自己离幸福还差得远。 魏秋岁把自己那碗解开来,瞥了一眼,拿自己这份上面一点儿绿都没有的换给了余非。 余非顿了顿,一想到魏秋岁记性还真是不错,连自己不吃香菜这事儿都记得清楚。又感觉对方把围巾甩到了自己头上,他默默拽下来,给自己围在了脖子上。 陈晖彬吃了两口终于胃里有点东西了,长长呼出一口气:“啊——活过来了。魏哥,这家味道怎么样?” “嗯。”魏秋岁简单应了一声,就着汤吃了一口。 陈晖彬边吃着边道:“这洪晓易鸡贼得很,开着套/牌车走绕城。这会交警也是连夜加班加点帮我们忙呢,回头曾队又要请他们吃饭了。” “我请。”魏秋岁低着头,“应该的。” 陈晖彬边吃边在撇另一边在专心致志嗦面的余非,看了一会实在憋不住:“哎魏哥,那是谁啊,一晚上你都带着他办案呢。” “刘友霖的老师。”魏秋岁说。 “哦……”陈晖彬又看了两眼,猛然想起了这人,“哎这不是早上那个……等等,局里不是在找他吗?他到底什么来头啊?” 余非这才有些不满地抬起头来,和陈晖彬的双目对上了。 “算起来你还得叫他一句师哥吧。”魏秋岁吃完最后一口面,就着车头的烫口的黑咖啡喝了一口,“他早你一届。” “什么?”陈晖彬对着余非挥了挥手,“嘿哥们儿,那你为什么不当警察了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余非对这位陈姓师弟的好感已经降到了冰点,因为感冒难受甚至都懒得堆起他的招牌假笑,用眼神告诉了他四个字:“关你X事”。 陈晖彬是看不懂的,他还想问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找到了?!” 魏秋岁和余非都一齐抬起了头。陈晖彬把耳机别在耳后,对着魏秋岁一招呼:“走吧魏哥!” “开我车。”魏秋岁把钥匙丢给了他,陈晖彬一接过,拉开了驾驶室的门。魏秋岁坐到了副驾驶去,余非则歪歪斜斜躺倒在了后座里去。 他觉得自己体温有点高了,但是伴随着浑身发冷。这种感觉应该是发烧的前兆了,不过现在感觉还行,就是嗓子生疼,每咽下一口口水都感觉在吞针。 “在哪里找到了?”魏秋岁问。 “沿着绕城出去的一个高速岔路口,他们已经下高速了,交警在后面已经跟上,前方也设置路障了。”陈晖彬说,“里面有两个人。” 余非在后座猛地坐起来:“男孩子吗?” “对。”陈晖彬说。 余非和魏秋岁互相看了一眼,余非深吸了两口气又倒回了后座里。过了一会又有人通知过来,陈晖彬道:“他们俩弃车跑了,附近是郊区的农田。” “下雪天找起来是容易的。”魏秋岁道。 过了一会,魏秋岁的电话也响了。 法医科的科长来电话找魏秋岁:“无脸兄的骨折确实有外力所致,但复检后发现他不完全是外力所致变形,他的下肢肌肉反射和部分膀胱功能也有所丧失,是脊髓横惯性损坏,也就是说……” “他在跳楼前就已经下肢瘫痪了吧。”魏秋岁道,“麻烦你了王老师。” 挂了电话,魏秋岁直接伸手把陈晖彬的耳机罢了,对着麦道:“各部门注意,所有人看见嫌疑人仔细报位置,尽量不要动手,他手上有人质。” 陈晖彬听完把耳机又别在耳朵上,边开车边问:“魏哥你怎么想到的?刘友霖没有死,死的是洪晓真?” 魏秋岁淡淡道:“余非想到的。” “哟?师哥挺厉害嘛。”陈晖彬道,“可是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你刚不是听见了吗。”余非吸吸鼻子,“下肢瘫痪的是洪晓真,他前几天因为肺炎和发烧住进医院,可能那期间差点死亡。他的哥哥洪晓易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他带离了医院,并且找到了很多年前,可能是造成他弟弟永久性瘫痪甚至险些丧命的刘友霖和杨峰两人。” “那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弟弟伪装成刘友霖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他。”余非双手垫在脑后靠到了座位上,“而且,我们刚刚在医院也咨询过主治医师了,其实洪晓真如果在医院保守治疗,是有办法救的,带离医院其实有很大的生命危险,我不明白了……讲难听点,这位弟弟都快要死了,再讨厌他,恨之入骨的那种,为什么偏偏要动手去补一刀,那人头不就算他的了?” 魏秋岁对着前方眯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 雪天给侦查的难度上升了等级,主要还是交通和运输的不便捷。但是其实真正搜寻起来,雪天又给了侦查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大雪将至未至,所有在雪中经过的事物和人都会留下痕迹,警方在洪晓易弃车逃离之后,根据现场的脚印一直在附近搜寻,终于在附近找到了他。 可是他们似乎还是到得太迟了。 魏秋岁他们三人即将到达的时候,刘友霖被附近来的救护车抬了上去,听说洪晓易在途中给他颈脖位置致命一刀,魏秋岁在听完当地的侦查人员的叙述后,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句话委婉地告诉在后座越来越频繁吸鼻子的余非。 余非似乎自己也感觉到了,还是纯粹地懒得动,他只在后来催促了两声:“开快点。”就没有再说话了。 下车的时候,余非从后座跳下去,就看见了前方红蓝闪灯交错的救护车,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盖着一块白色被单上了救护车,护士和医生都在大呼小叫地关门,余非忽然预感到了什么,快步往前跑了两步,看着救护车关上了门。 第9章 【九】 十分钟后,魏秋岁又接到了电话。此时他和余非已经上了车,陈晖彬依然给他们当司机。他听完后偏了偏头看看后座,余非正把自己的外套反过来盖在身上,毛茸茸的帽子就盖在他的胸前。 他似乎感觉到了魏秋岁的视线,也抬头看了一眼。 魏秋岁说:“刘友霖在去医院的路上,死了。” 余非眨了眨眼睛,头重重后仰到了身后的椅背上。魏秋岁还是回着头盯着他看,半晌,他才道:“太晚了,从这里回白津市区天都要亮了,你要不要住我家?” …… 陈晖彬把魏秋岁和余非放在了魏秋岁的公寓楼下,非常不识相地探出头来,撇着嘴:“魏哥!你怎么不问问我回家远不远晚不晚,能不能住你家啊?” 魏秋岁给他发了根烟堵住他的嘴:“明天审讯不要迟到。” “知道了。”陈晖彬非常不爽地发动了车子,“走了魏哥,好好休息会啊。” 陈晖彬走后,余非抬眼看了看魏秋岁的公寓楼:“你怎么不住之前那个地方了?” “这里离市局比较近。”魏秋岁把大门打开,示意余非进去,余非刚跨步进了电梯间,马上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阿嚏!!” “……”魏秋岁和他进了电梯,看看他被自己和餐巾纸□□的红鼻子,“回去吃点感冒药。” “我好像不光感冒了。”余非把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迷迷糊糊道,“我发烧了吧。” 魏秋岁看了他好两眼,等电梯到了,走进房间脱了鞋,就把自己家的空调第一时间打开了。 魏秋岁的房间,一室一厅中等大小,余非刚进去的时候,被冷得打了个哆嗦。魏秋岁走到饮水机旁边,给他从热水的地方倒了杯热水,又从橱柜的药盒里找到了专治感冒发烧流鼻涕的药,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空调吹起了舒服的热风,余非才感觉自己不是那么冷了。 就着温热的水吞服,余非觉得自己模糊的视线都清晰了点。他抬头,看见魏秋岁在客厅昏黄灯光下的脸,可能因为连轴转了两天,他的黑眼圈几乎都要挂不住了,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疲倦的神色。 余非心里还是有点小心疼的:“你去休息会吧,明早九点还要去局里呢,这都几点了,也睡不了几个小时。” “洗个澡。”魏秋岁给他找了两条干净的毛巾和他自己的一套睡衣,“给。” 那睡衣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块被递到余非的面前,颇有魏秋岁的风格。余非这时候缓过来了,站起来悄咪咪观察了一下魏秋岁的房间。非常简洁的几乎可以说是无趣的房间,白墙木地板,木桌子,上面放着一套白色骨瓷茶具。 厨房亮堂,收拾得一丝不苟,可能是不常做饭的缘故。 从客厅到卫生间要经过魏秋岁的卧室,余非进去之后,被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给震慑得顿了顿脚步。就看见,卧室内的那张床上,魏秋岁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块,仿佛走进了警校宿舍似得。 其实他和魏秋岁同是警校出来,对于其中的很多规矩都是非常熟悉。“被子叠成豆腐块”的样子在学校里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是出了学校,在无人监管的状态下,魏秋岁依然延续着这种近乎偏执的自持力,余非对于这点一直是很佩服的。 反正他不行。 他起晚了被子都不叠,别说叠成方方正正豆腐块了好吗?! 在警校的时候,余非也是能不睡那被子尽量不去睡,免得第二天还要把它恢复成那个样子实在太烦太难了。 反正,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非常魏秋岁风格,一丝不苟,干干净净,强迫症看了都会哭。 余非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边擦头发边看脚下,生怕自己的头发丝儿污染了这强迫症患者福地的一丝一毫。 他走到客厅的时候,魏秋岁坐在沙发的角里,他单手靠着扶手,头低垂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魏——警官——魏——sir?”余非走到他的面前,往前凑了凑脑袋。魏秋岁没有动,呼吸沉沉的,是真的睡着了。 “魏警官这么毫无防备,是要被人吃豆腐的呀。”余非慢慢蹲到地上,从下往上看魏秋岁的脸,魏秋岁睡着的时候,高挺的眉骨下因为客厅的灯光显得非常昏暗漂亮,整个眼睛都埋没在了眉骨里。 余非在这一天的惊心动魄里,忽然能有这份闲心好好看看这位昔日的恋人,真是比羊肉汤上有不少羊肉并且没有香菜这样的幸福还来得措手不及。 他蹲在地上,手交叠着放在胸口处,伸长脖子看他,虽然觉得自己有丁点儿变态。 他其实之前不是没想过,有天如果在大街上遇见了魏秋岁,能不能立刻把对方认出来?毕竟很长一段时间里,魏秋岁的脸在他的记忆里越来越消失不见了。 魏秋岁的眉头在睡梦中狠狠一皱后,骤然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面前余非的双眼。 他睁开的时候因为没有缓冲,整个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余非吓了一跳,从地上蹦跶了起来,紧接着听见了魏秋岁一声长长的吸气,才用一只手捂着脸,轻声道:“我睡着了?” “是啊,我在思考要不要把你搬床上去呢。”余非无语道,“去洗澡吧。” 魏秋岁点了点头,拿着叠得方正堪比五星酒店折叠风的浴巾进了浴室,他忽然想到什么,转眼看余非:“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 十五分钟后,魏秋岁洗完澡出来,看见余非还蹲在沙发旁边,有点意外道:“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我搞不懂你这个沙发怎么翻折下来啊。”余非看着他说,“我想你这么累给你做点事情,结果根本搞不来你这个沙发,你自己翻吧。” 魏秋岁无语地看着他,慢慢走过去,双脚一跨坐到了沙发上:“这个沙发不是折叠的。” 余非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不是折叠的?那你怎么睡?” “将就一晚上。” “我靠,放屁。”余非蹦起来,“你这快将近一米九的身材缩在这一米六的沙发上,剩下三十厘米我要不要给你以六六六发送啊?” 魏秋岁这回神情就更有些复杂了,他张了张嘴,忽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带余非回来,一确实是觉得太晚了,天晚又暴雪,根本没车送他回去,附近开宾馆也不现实,顺嘴就说了让他住来自己家里。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完全没考虑到自己家只有一张床这种问题? 在魏秋岁犹豫着想说其实自己真的能睡沙发的时候,余非手一伸,直接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从沙发上拎了起来。魏秋岁这么高个个子被他拎着一个踉跄,外加一脸茫然,就看见余非一直不停地把他往卧室里扯。 “我就觉得你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两个基佬睡一张床就要发生点什么事儿吗?”余非把魏秋岁按在床上,指指那边,“君睡床头我睡另一边床头,中间划个楚河汉界,谁也不吃谁豆腐,睡个安稳觉,行吗?” 魏秋岁眨眨眼:“我就是……” “我睡觉很老实。”余非说,“你睡觉也老实,哪儿将就不是将就,在自家床上将就吧。” 说罢,他和着魏秋岁的睡衣直接蹦到了床上,自己滚了一圈,滚到了床那头,还大度地拍拍床:“折腾一天了,还不让我魏警官睡个好觉,我就太过意不去啦。” 他说这话时背对着魏秋岁,脸埋在枕头里,魏秋岁根本看不见他咬着下嘴唇的表情。 第10章 【十】 余非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做了个梦。 好像人越大,越容易做这种梦,梦里都是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当年的学校教室,但是同桌啊老师啊,都是自己现在的同事。 他在梦里还觉得一切非常合情合理,仿佛记忆里就是这样的。 于是,他梦见了自己还在被叫老大的那段时候。 余非本身长得帅,人又嚣张,在白二这样的学校里,和周围的一切都有种格格不入感。 他成绩不错,一般在年级上游,在学校里也乖得很,父母在的时候也不敢有什么出格行为,只有在下课之后才会放飞一下自我。 高二的余非顺利成章地成为了一个小团体的一员,那段时间流行看港片,见谁都喊X哥、X老大,身上还要带点管制刀具,高兴起来还要三五成群来打啤酒显示自己牛逼,觉得最帅气的娱乐活动是去附近的黑网吧打反恐,白二那片区域处于中心地带,周遭有好两个学校,学校水平层次不齐,这片地方就成了一些精力无处发泄的问题儿童的中心地带。 余非是个表面上的乖孩子,私底下的问题学生,带着手下几个年级里在外面晃荡的跟班儿就经常在那片打游戏玩耍。几个比他更社会的人都管他喊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都打不过余非。 不过余非一直都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他的目标可不是在这一片瞎混,是想正儿八经高考考出去的。 帮派多了,自然就有斗争。斗争的目的多种多样,未必是你斗人家,人家看你不爽斗你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余非那天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时候,正在和人在线火拼。他右手握着鼠标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看见了一群头发染着杂色,一看就不好惹的人站在他面前龇牙咧嘴的。 “知知知道为什么找你吗?”带头那个黄毛敲敲桌子。 余非手非常无辜地指指自己:“我吗?” “不然呢!”黄毛没好气道。 “……我我我我我怎么知道。”余非学他的结巴模样。 结巴黄毛一下就被惹毛了,声音高了几个档次:“我们嫂嫂嫂子也是瞎,怎么就看上你个小、小、小白脸!” 余非眉头一皱,发出灵魂的质问:“你们嫂子谁啊?” “艹尼玛你小子装装装,屁的蒜!”黄毛一挥手,“我嫂子回回回去就和我大哥分、分手了!你说是不是你!” 余非真的很冤枉:“哥,我真的不认识嫂子,放我打完这把我还回家做作业呢。” “嘿!”黄毛又周围的人都狂笑起来,“这小子还做作业呢!” 做作业是真的,想打完这把游戏业是真的,更重要的是,余非今天的小弟们只有一个,和这群人真动起手来他根本没有胜算。 “你他妈给我起来!”黄毛指指余非,“走、走、走跟我见、老、老大去!” 余非把书包往背上一背,非常淡定地站起来。黄毛看着他走进自己,莫名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在这种感觉还没有消散之际,余非忽然一书包砸过来,把黄毛的脸直接砸歪到了一边。 然后迅速从黄毛中间的空挡里钻了出去,抬头就跑。 “他妈的!!追!追!追!”后面穿来了黄毛气急败坏的声音。 余非冲出去的方向是网吧侧门,沿着这条巷子一直跑就能跑到大街上,到了街上就会好办一点,如果真有人要来抓他和他动手,他就找警察叔叔或者路人装好学生说有人欺负他。 心里这么盘算的时候,就看着路口慢慢慢慢踱步过来几个人。 余非甚至脚下都来不及刹车,看着面前骤然站好的一排人,发出了“卧槽”的低骂声。 和黄毛比起来,这站在中间颇有老大气场的男人戴着幅墨镜,虽然如此,余非还是觉得他直勾勾盯着自己。他跑了两步在快要冲到人家身上的时候停了下来,旁边的人都非常有默契地向前了一步。 余非喘了两口气:“……大哥大哥误会误会。” “误会?”中间那人慢慢开口。 换做平时余非根本不杵,这会1V1,他不怵才怪。 “你刚那小弟和我说了,我真不认识嫂子。”余非试着求和。 “你不认识她,可是她惦记你。”那中间的老大笑了笑,“你确实长得人模狗样的,是个吃软饭小白脸的样子。” 余非直起身子,手插在腰里:“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什么小不小白脸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吃软饭的你来来来你给我说说。”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人上来就对着他肚子招呼都不打,狠狠踢了一脚,余非还没来得及喊痛,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老大从兜里摸了根烟,冷笑一声:“屁话真多。” 余非这会是彻底火大了。 腹部传来火烧的痛感,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这一脚里被踢错了位。他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想就地打死眼前这个阴鬼似得“老大”。 但对方显然不给他机会。 在他肚子上开门一脚后,所有周围的人都跟见了血的野狼,双眼发光,看见余非刚要趴起来,在场的十几个人都直接上来拳脚招呼。 “卧槽!!!”余非骂道,“你们守不守规矩,没有一起上的道理的!!” 他觉得混乱之中,自己的脑袋被起码踢了三脚,他忽然又想,在他被活活打死前告诉他们其实自己根本不可能和什么嫂子有结果,毕竟自己对女人没有一点兴趣,这样会不会能被放一条生路。 这么想着的时候,周围有人一阵哀嚎。紧接着,在余非闭着眼的时候都能听见周围那些聚拢在他身边对他拳打脚踢的人都散开了。余非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声音里都是冷意:“十个打一个?” 余非盯着那人的背影,似乎都忘记了疼。 很多年后他回忆的时候这么和魏秋岁说,我不管之前之后怎么样,反正那一瞬间你就是我的英雄。 …… 余非在这些年梦见这个场景的次数其实不少了,但这一次,那个对他拳打脚踢的人变成了那个陈晖彬的脸,而且余非这次是和魏秋岁双剑合璧,他还有反击的戏份。 反正做了个酣畅淋漓又不切实际的梦过后,余非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睡在床沿。 说不越界就不越界! 余非还在回味自己梦里英姿的时候,转眼发现魏秋岁那边的床位是空的。他伸手一摸,凉的,看上去魏秋岁已经走了很长时间。 他翻身找了自己的手机,显示已经九点半,魏秋岁估计这会在市局审讯嫌疑人,余非划开了自己妈给自己发的几条微信养生知识,犹豫了一下,在通讯录里输入了一串号码。 在一阵漫长的嘟声后,一个人接起了电话:“喂?” 并不是魏秋岁的声音。 “您是找魏副支队吗,他刚进审讯室,现在不能接电话。”对方说。 “哦…哦哦……”余非应了一声,他嗓子还没好,说话之前还要清清嗓子。 等挂了电话没多久,他电话又响了,对面还是刚才那个声音。 “你是余非吧,哎刚我接的电话,我是小陈啊。” 余非额角一跳,顿时知道对方是那个自来熟师弟。 “正好正好,麻烦你来局里一趟吧。刘友霖的尸检结果出来了。这次需要您来指认。” …… 暴雪也停了,雪又厚又白,一早扫雪车在道路主干道除雪,其他的地方,屋顶,花坛,所有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层白色。 余非的嗓子还是嘶哑,说话之前都要清清嗓子,这会又是流鼻涕又是难受,把自己裹在昨晚魏秋岁吩咐人买的羊毛围巾里,可怜兮兮露出俩眼睛。 周末的上午,街上的人并不多。白津市不是个省会城市,治安却连年排着省内第一,这次的案件接连死了三个学生,对于这类的新闻,社会的讨论度就高涨了。 余非出门去顺手买个包子都能听见一起买菜的大妈在讨论案情。 “好吓人哦……” “这几天孙子上下学可要接送了。” 这些话听在余非的耳中,总觉得非常微妙,他是个案件的亲临人,到现在为止,他除了看见刘友霖被蒙着白被单上了救护车,并没有真正看见刘友霖的脸。 半小时后他要去指认尸体,但心中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的。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冷静。 大概还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刘友霖没有死吧。 …… 曾健和魏秋岁站在观察室内透过单向镜看外面审讯室的情况。 曾健一只脚翘着,双手抱在胸前靠着椅背,一边转眼看看站在旁边,扶着桌面,微微向前倾斜身体的魏秋岁。 他说:“这眼圈儿黑的,昨晚没睡好啊。” 魏秋岁“嗯”了一声,目光也没收回来:“想事。” 八卦的支队长乐了一声:“有什么想不通的?我看你是孤枕难眠了吧。” 魏秋岁收回目光,嘴角憋了一下,显示出自己微妙的不满:“曾队…” “逗你呢。”曾队看了眼手表,“再过二十分钟,你的老相好也快到了,昨天嚷嚷着要看尸体不能看,这会我们还得请他去看,命运真是无常啊~。” 审讯室内,洪晓易双目无神,死死盯着前方。审讯员一人拿着笔记本电脑录口供,一人看着他在审问案情。 曾健食指敲着桌面,慢慢道:“十分钟了,这人打算什么时候开口,小龚快点。” 里面的人站起来,绕到了桌前,那叫小龚的审讯人员往前凑了凑,双目盯着洪晓易的脸:“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洪晓真?” 洪晓易一如既往没有说话,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忽然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是。” 在观察室里的魏秋岁眉头皱了起来。 接下来,洪晓易的嘴就像被502胶水死死黏住,任凭他们如何,都没有办法再撬开了。 曾健揉了揉眉心,手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站起来:“得了,既然不肯说就暂时收押,我们再去找找证据。这嘴真紧啊……” 魏秋岁点了点头,曾健拍了一下他的背脊:“走吧,去找你佟科长。” 第11章 【十一】 佟弛戴着口罩和手套,正拿着报告看着,门就被推开了。 陈晖彬身后跟着余非,余非被发了口罩和消毒帽,穿着消毒服进来。 佟弛手举在空中,上下看了看余非,陈晖彬在旁边道:“佟科长,这位是余非,死者的老师,过来指认一下尸体。” “来吧。”佟弛直接说,对着那尸体的地方抬了抬手。 余非慢慢走过去,刘友霖的脸就在他的前面。他浑身赤/裸,身上所有的秘密都被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目光从刘友霖的脸上一路看下去,看见了昨天那个让刘友霖致死的伤口。 和之前几具尸体一刀毙命不同,昨晚可能洪晓易狗急跳墙,刘友霖脖子上的伤口有三处,而且从手臂以上都是挣扎过的痕迹,刀口杂乱,但没一刀都狠准。 余非蹲下来,仔细看着刘友霖手臂上的伤口,他的目光略过去,看见了他的手指。 佟弛本来以为余非看一眼就不会再看了,这会他从报告中掀起眼皮看他,觉得挺神奇,这小伙子对着尸体一点也不犯怵,这会还真的研究上了。 他把报告放下,手撑着桌面:“是你学生吗?” “……啊。”余非抬起头,“咳……咳,是的。” 佟弛点点头,就听见余非说:“他指甲中的血迹,有研究过是谁的吗?” “指甲?”佟弛走到余非的旁边,猫着腰,果然看见了刘友霖的指甲中间的细小血迹。 余非又看向他:“我能看看死者的遗物吗?” 佟弛把旁边装遗物的袋子给拿了过来,衣服,书包,鞋子被分门别类地放在证物袋中,余非把刘友霖那双鞋给拿着翻了过来,在鞋底的凹陷处,看见了点点白色的细微的痕迹。 他马上打开手机,找到相册中的那张照片。仔细比对了一下。 和照片中,那个花坛上,一模一样的鞋底。 余非戴着口罩,听见了自己口罩中的呼吸声,急促又明显。 ——“佟科长!” 门前被打开,佟弛和余非一齐抬起头来。余非看见了那个四十来岁的精神健硕的中年男子进了门,身后跟着面色略带疲倦的魏秋岁。 他们俩的视线在空中迅速地撞在一起。 曾健今天看见的余非,和昨天的看见的余非,真不是一个余非。昨天是个聒噪话多影响办案的平民百姓,今天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自己最得力副队的前男友。 身上还自带嫌疑人光环的那种。 导致曾健不得不对着眼前的人产生点兴趣。 余非在被他盯着看完之后,有点犹豫地走过来,曾健伸出手和他热情洋溢地握了握:“余非是吧,我是刑警支队的曾健,他们都叫我曾队。” “您好您好。”余非和他握住手。 “昨天你和我们小魏忙了一晚上,真是谢谢你了,你们也辛苦了。这是你学生吧,你节哀顺变啊……” 余非摇摇头,伸出一只手。魏秋岁和曾健一齐看向了他晃出来的手指:“他的手指甲里的血迹,能不能让法医验一下,是不是和洪晓真有关。” “血迹?”曾健愣了一下,魏秋岁已经先他一步跑到了解剖尸体的台面前,蹲下来看着刘友霖的手指,然后对着佟弛道:“佟主任,麻烦跟进一下。” 佟弛这边去查验血迹的事情,那边余非把证物中的鞋底又展示给了魏秋岁看:“你看这个花纹,是不是很眼熟?刘友霖上过天台,甚至在我们之后一次进去的时候,也在外面观察,他返回过案发现场。” 魏秋岁把鞋子翻转过来,紧接着余非又道:“他案发那晚穿的是校服,不是这件。这件衣服我从来没见他穿过,应该是新买的。” 魏秋岁问佟驰:“这件衣服化验过了吗?上面有没有除了死者之外其他人的血迹?” “没有。”佟弛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摇了摇头。 魏秋岁转眼看向在门口的陈晖彬:“立刻排查一下沿线垃圾桶,有没有丢弃的带有血迹的白津二中的校服!” “是!”陈晖彬喊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曾健手抱在怀里,说道:“刚才在审讯室里,洪晓易矢口否认自己杀了亲弟弟,你有什么想法?” 他的目光不是看向魏秋岁,而是旁边的余非。 余非抿了抿嘴:“杀死刘友霖的罪,他没法抵赖吧。” 魏秋岁接话道:“现场的杀死刘友霖的凶器上有他的指纹,是他杀死刘友霖的直接证据。” “我有个想法。”余非说,“先不提杨峰,洪晓真或许真的不是洪晓易杀死的……或许是……” 他的目光放到了那具在解剖台上的尸体身上,双眉紧紧锁着,到了嘴边的话最后都变成了死死磕着的嘴唇,直到嘴唇都发白了。 魏秋岁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似乎也好像想通了些什么。 曾健看了一眼表:“指甲缝隙中的血液结果尽快出来,其他的魏秋岁你有什么就吩咐下去。我现在要去找一下陈局,记住,有事就和我汇报,不许擅自行动。” “是。”魏秋岁应了一声。 佟弛去了隔壁科室,于是整个室内只剩下了魏秋岁和余非。 两个人一左一右低着头,大脑都在飞速运转中。室内安静得掉针就能听见,过了半晌,余非忽然喉头一痒,咳嗽起来。 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魏秋岁的思路,他转过身来看到捂着口罩的余非,不动声色靠近了一点点:“你早上出门吃我给你准备的药了吗?” “啊?咳、咳咳。”余非摇摇头,“没看见,你那小弟一打电话给我我就出来了。” “……”魏秋岁叹了口气,“吃午饭的时候我给你去买药。” 余非咳完摆摆手,指了指刘友霖:“现在就我俩,你想怎么猜怎么猜,把你瞎猜的东西说我听听。” 魏秋岁给余非拉了把椅子坐,慢慢道:“我们今天调查了洪家兄弟的家庭情况,他们父母在外打工,两三年才回一次家。洪晓易今年二十刚过,初中毕业工龄却已经很长,弟弟出事后一直是他在照顾弟弟。” 魏秋岁用手抵着自己的下巴:“洪晓真的腿的伤害曾经与杨峰和刘友霖有关,可能是他们俩的直接关系导致了洪晓真在十来岁的年纪终身瘫痪。他家境贫困,和哥哥相依为命,每年治疗费用又高昂,这种家庭一般……要么关系血浓于水,要么就是久病床前的哥哥巴不得弟弟快点死。” 余非站起来绕着这个床走了半圈:“眼下洪晓真肺部感染,其实也不是特别难治的病。但洪晓易……可能不想给弟弟治疗了,弟弟可能也知道这些年一直是在拖累哥哥,想以此了结。” 魏秋岁接了他的话:“弟弟在这之前也许和哥哥说了这么一个愿望,比如……希望用自己再和当年害他和他的家庭这样的两个人谈谈,见一面。又或者直接和哥哥说,我想杀死他们。” 话刚说了一半,魏秋岁的电话响了。余非借机咳了两声,口罩下面的脸都有点咳红了的样子。魏秋岁站起来往外走,边把电话贴到耳边。 “喂?找到了?” “魏哥,那边人说找到了,现在已经往回送了,还在那个垃圾桶内找到了一部手机,没电了,在车上充了点电看,应该是洪晓易的手机。” “回来直接送往技术部门。” “是!” 魏秋岁边交代完挂了电话,边转身走进了一个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小姑娘正好往前走,冷不防看见了警局男神魏副支,以为看见了幻觉。 “有一次性杯子吗?”魏秋岁微微垂着头问道。 “有……有啊。”高冷男神和我在说话…… 小姑娘急急忙忙往那饮水机下面蹲着给他找了个一次性杯子,魏秋岁拿着在饮水机旁边接热水,接完还兑着凉水。 兑完还犹豫了一下,喝了一口。然后又往杯子里兑了点凉水。 他对着小姑娘点点头表示感谢,又推门出去了。 魏秋岁推门进了科室里,余非有气无力地坐着,看见他来了懒懒抬了个眼。魏秋岁把这杯水递到了他的面前,余非摘了口罩捧着水杯喝了一口,低声说了句谢谢。 魏秋岁看了眼表:“搜查队找到了衣服,还有一个似乎是洪晓易的手机,拿回来就送到技术科去做鉴定,鉴定需要点时间……饿吗?” “……”余非捧着水杯抬起眼,“嗯。” “吃饭。”魏秋岁拢了拢衣服,“吃完饭带你去买药。” 余非跟着站起来,魏秋岁走到里屋,对着门敲了敲:“佟科长,一起吃饭吗?” 里面传来声音:“你去吃吧,我一会自己吃。”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转身向着门走去。 …… 走了一小段路,魏秋岁和余非这个奇妙的组合,总是让人纷纷侧目。 余非咳嗽了两声:“吃什么去?” “……这附近没什么好东西吃。”魏秋岁走了两步顿了顿脚,忽然想到什么,“豆腐鸭血粉,吃不吃?” 余非也跟着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抬头:“吃!” 魏秋岁眼底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走。” 第12章 【十二】 市局旁边有条油腻腻的美食街,很多年前就一直在这里了。 这条街很奇妙,和整个市局的周遭大环境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从头到尾羊肠一样直,但每每到了中午就人头攒动,几乎看不见底。这几年几次大整治之后,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每家每户的摊位虽然看起来还是油腻又黑暗,但是依然挡不住络绎不绝的来寻找美食的人群。 和这里最格格不入的还是魏秋岁。 反正放在何时何地,魏秋岁肯定不会踏入这个地方一步的。余非跟着他后面慢慢走着,其实心里没有什么胃口。 毕竟刚刚看见刘友霖的尸体。 纵然心里知道,肯定是要面对这一天,但看着前一天晚上还在和自己吃饭的孩子已经冰凉凉地躺在自己面前,心里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他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这种恐怖混合着悲伤的东西困住,而是要一心一意为这个尚且没有真正去体会世间疾苦和喜乐就被残忍伤害的生命,讨回一个公道。 在此之前,他一定要保持着这种状态。 余非裹着自己的外套,下巴埋在围巾里,抬眼看了一眼魏秋岁。 “魏警官。”他快步走到魏秋岁的旁边,问道,“采访您一下。” 魏秋岁虽然没有回应他的话,但脸微微侧了侧。 “你第一次去往案发现场真正接触到尸体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啊。”余非看着前方,说话的时候把嘴露出来,嘴里呼出一团白气。 魏秋岁转过来看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因为这是我除了玩侦探游戏,第一次真正接触一个刑事案件,还特么是个连环杀人案。”余非说,“还好我之前有充分的理论知识做基础,在警校也不是没接触过尸体,但我很奇怪。”他指指自己的鼻子,看向魏秋岁浅灰色的眼眸,“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毛病,我是不是太过淡定了。” 魏秋岁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不要自我怀疑自己是反社会人格。” 余非耸耸肩膀,再抬头的时候,魏秋岁已经带他到了一家店门口。非常晃眼的红底黄字招牌,但余非读了一遍,有些不敢相信道:“这是和白津二中之前那家关了的豆腐鸭血粉重名的还是山寨的?” “老板后来把它开到这来了而已。”魏秋岁掀开门口厚重的门帘,给余非挡了挡让他能钻进来。 余非眼睛一亮:“天呐,它居然还开着吗?” 老板还是原来那个老板,他没怎么记住余非,但余非还记得他,他跑到柜台去道:“老板你是不是以前开在白二后面的那家啊。” 老板笑着点点头:“是啊,你吃过啊?我都开过来好些年了。” “吃过啊,我上高中常吃,我可喜欢你家的粉了,老是……”余非顿了顿,马上低头看菜单,“啊……我要一份豆腐鸭血加青菜……你吃什么?”他看向魏秋岁。 魏秋岁垂着眼淡淡看了一眼:“普通的就好。” “给他豆腐鸭血加个鸭腿和鸡蛋。” 魏秋岁听完余非报的菜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吃不了。” “吃不了我吃。”余非缩着脖子在店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他坐在小圆凳子上,看着魏秋岁规规矩矩地把自己的风衣展平坐下来,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垂着眼不看他。 “……”余非坐在角落吸吸鼻子,斜眼看着天花板。 “等会陪你去买药。”魏秋岁说,“案情需要你的思路,感冒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关心我直说。”余非坐直了身体,看着他低垂着眼玩手,“案子需不需要我都会破,你就是觉得我因为你大晚上的跑来跑去感冒了呗。” 魏秋岁没说话,给他拿了双一次性筷子。 “你怎么找到这的?”余非问,“你不像常来这里吃饭的人啊。” “偶尔……也是会来的。”魏秋岁咳了一声,“你之前特别喜欢这家,所以印象深刻。” 余非看着他,魏秋岁抬眼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又撞在了一起,余非撑着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候不是装的啊。” 魏秋岁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余非还是能看出一点错愕。 他继续看似漫不经心又带点委屈道:“看你没空给我做饭煲汤的,我就随口说一家餐馆让你别那么辛苦,结果你常常送还以为我真的喜欢吃。” “……是这样吗?”魏秋岁张开嘴,有点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你其实不喜欢?” 很早之前余非读高三的时候,就是魏秋岁经常给他去白津二中的铁栅栏外面送饭的时间,那时候两人已经开始谈恋爱了,两人经常借着送饭腻歪一会,但是那时候魏秋岁已经在警校要开始在队里实习,后来平时根本也没什么时间去做饭。 余非就告诉他说自己喜欢吃豆腐鸭血粉,让他别那么辛苦自己做了,去门口买一份就好。 两份热气腾腾的豆腐鸭血粉上来之后,魏秋岁的神情就被模糊在白烟后了。余非拿起筷子嗦了一口,边咳嗽边笑起来:“咳、咳……魏秋岁你真的年纪大了,骗骗你就上当。” 魏秋岁听完才慢慢拿起筷子,叹了口气。 “我这人,喜欢不喜欢我都会直接说的。”余非边吃边道。 魏秋岁举到嘴边的筷子顿了顿,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饭吃到一半,魏秋岁的电话就响了,是佟弛。 魏秋岁刚接起,就听见佟弛道:“刘友霖那件丢弃的校服上有洪晓真和杨峰的血迹,血呈现长条喷射状,应该是利器砍大动脉后溅射在校服上的。”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往嘴里送了口粉丝。 “洪晓易被抓获的时候,包里还有一件没有来得及及时处理掉的脏衣服。”佟弛说,“一件的袖口,领口和右侧下摆的血迹,有杨峰的血也有洪晓真的血。包里还有夹层,夹层里有不少证件,都是他和洪晓真的。技术科的人说都是假证,做的还挺真。” 魏秋岁手顿了顿,抓住了重点重复:“胸口没有血迹。” 余非也抬起了眼。 “对。”佟弛说,“只有胸口没有。” 在什么情况下,下摆和领口袖口沾血,但胸口不会。魏秋岁沉声道:“他的背后贴着杨峰和洪晓真,应该是个劫持的姿势。” “然后……”余非用筷子在他脖子的地方划拉了一下,“这样?” 佟弛继续道:“我助理那边对洪晓易那辆套/牌车也检查了一下,在后座检测出了杨峰的血迹,没有他弟弟的。” “辛苦了。”魏秋岁说。 魏秋岁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把这些和余非说了。 “那把刀……”余非说,“杀他们的那把刀呢,是洪晓易杀刘友霖的那把吗?” “不是。”魏秋岁摇摇头,“在上面没有检测到其他两人的血迹,案发现场也没有找到那把刀,本来这把刀如果找到了,说不定能直接定罪了。” 余非放下手里吃了半碗的粉,从兜里摸出烟,发给魏秋岁了一根,他手夹着烟点上,慢慢道:“所以,现在看来应该是,洪晓易从背后抓着亲弟和杨峰,让刘友霖操刀,砍断两人的大动脉直接失血过多而死。然后洪晓易用车带着杨峰开到海边,把他直接从断崖扔下去,而另一边,刘友霖脱了自己的里衣和裤子,给已经被砍了一刀的洪晓真穿上,用早已准备的强硫酸泼他脸和手指掩藏面部和指纹,再从高楼推下去…” 余非把筷子直接撂在桌上:“我不信,这么半大一个孩子,他再有犯罪动机,他做不到这一系列的操作。” 魏秋岁也觉得哪里似乎不对,但每一个地方,都似乎插不进任何的事情。 “我下午再去审洪晓易。”他吸了口烟,食指磕着烟身把烟灰弹入烟灰缸里,“亲自审。” 下午曾队不在,魏秋岁亲自在审讯室审问洪晓易。但让他们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在魏秋岁说了是不是刘友霖杀了那两个人之后,洪晓易仿佛变了个人似得,开始全盘托出事情的经过。 和魏秋岁余非猜测的大致差不多,他说自己的弟弟常年患病已经付不起高额的医疗费用,他任何的一件需要耗费精力财力治疗的病症,都会让他精疲力尽。 但这年,洪晓易做起了钢材生意和炒股,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大赚了一笔。 不巧这次洪晓真得了肺部感染,在这笔治疗费面前,让他萌生了不如让这个弟弟直接烧死算了的想法。 洪晓真估计也知道自己的病情,他直接了当地表示自己不想再给哥哥增加负担的想法,但这个举动反而让洪晓易内疚了起来。 弟弟此时提出了这个愿望。 他想死,但是他死之前,很想见见两个昔日的好友。 对于杨峰和刘友霖,洪晓易当然是认识的,毕竟亲弟弟的腿就是被他们的一个失误所摧毁的。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的时候,到头来洪晓易忽然又觉得舍不得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离开了自己,他可能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这时他忽然萌生了这种,他可以不用“杀死”弟弟,可以“换一个”弟弟的想法。 杨峰他不知道,但是他一直知道刘友霖。因为自己弟弟的事件变成了一个阴郁乖僻不太说话不爱和人相处的人,而且他极度讨厌自己的家庭和父母,如果让这样的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并且成为自己弟弟的“替代”,再合适不过了。 他做了套/牌车,做了□□,那天其实就是想带着刘友霖离开这里,等风头过了再回来的。 按着计划,他是让洪晓真骗出了那两个朋友。但在此之前,他和刘友霖说了这件事情,并且许诺了之后的生活,只要帮他代替了这个弟弟,他所有一切都可以给刘友霖。 他没想到和刘友霖一拍即合,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比他想象得要更可怕。 之后的一切就和魏秋岁余非设想的八九不离十。 但是他没想到刘友霖背着他回过案发现场,之后忽然不配合他,起了争执,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刘友霖也杀死了。 “我没想到的一件事是,我和刘友霖都觉得,比起这个世界上要负担的病态关系,不如尽早结束开始新的生活,在这个事件上我们达成了一致,所以他才肯帮我。” 魏秋岁听完这个说法,静静看着洪晓易。 他说:“在你的随身包里,确实有假的证件和机票。那么,你是承认了自己杀了刘友霖?” “对。”洪晓易说,“我承认,但是我不承认我杀了洪晓易和杨峰,我充其量算是个帮凶。” “帮凶?!”旁边的审讯员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从刚才开始不承认自己杀了自己亲弟弟的原因是觉得帮凶不算凶手的范畴吗?!” “对。”洪晓易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情绪,“就是这个意思。” 审讯员瞪着眼睛,半晌捶了一下桌子。 魏秋岁没有说话,直接从审讯室里出去了。他边走边关门,想着这段漏洞百出的供词。 洪晓易所构筑的这个故事里,刘友霖作为一个不会开口的死人存在,他没有父母,鲜少和人交流,即便死了,就好像和这个世界会短暂切断联系。 但是魏秋岁知道,并不是这样,他和这个世界还有一个联系——就是余非。 但是洪晓易并不认识余非,不知道余非的存在。他就成了这个故事中一个说不通的点。 手机铃声打破了魏秋岁的思绪,他看了眼手机接了起来,佟弛的声音传过来:“你人呢,来趟法医科,带你今天带着的那个老师一起。” 第13章 【十三】 余非下午等魏秋岁进去之后,觉得头愈发昏沉。整个人都仿佛踩在棉花上,走一步晕三步,摸索着坐到了市局前的凳子上,支棱着自己的长腿,一边靠着,一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很晕,却意外地睡不着,闭上眼就有心悸的感觉。几次几个值班民警路过都询问他怎么了,他都笑笑说没事。 他慢慢睁开眼,就感觉有人拽了拽他的肩膀。 然后手抚上他的额头,按住。 余非眯缝着眼看对方,在模模糊糊的影子里看见了魏秋岁的模样。 “你怎么忽然烧这么高。”魏秋岁皱着眉头问,“我让陈晖彬送你去医院。” 余非听见陈晖彬的名字本能拒绝了一下,摇了摇头。魏秋岁不理他,手中掏出手机就开始拨号。 他抬手就抓住魏秋岁的胳膊:“……说了不要,找我干吗,案情有进展了吗?” 魏秋岁被他拽着胳膊,垂眼看着他,似乎还是觉得不妥,一边在手机里拨出了号码,边和他说:“洪晓易认罪了,和我们分析地差不点……喂,你现在有空吗?” 后面半句话是和陈晖彬说的。 余非眼疾手快,另只手也拽着魏秋岁的胳膊,声音里已经有一丝怒意:“我不去,你别打!挂了!” 魏秋岁愣了一下,眼神向他撇去,余非双眼红红的,和只发怒的又没什么底气的小狮子似的。 他听见电话里陈晖彬喊了两声:“喂喂?魏哥怎么了?” “没事了,你忙你的。”魏秋岁挂了电话,把余非从凳子上拽起来。余非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被魏秋岁扶正着胳膊,还稍许让他靠着点自己。 魏秋岁身上一直有一股混着檀木的香气,很淡,走进了才能闻出来,这个距离刚刚好。 余非也很奇怪,自己鼻子堵着,怎么还能辨别这个味道。 魏秋岁说,“下班必须去医院打点滴。” “你不管我行么……我发烧还能借口请两天病假呢。”余非轻声道。 “生病了就少说几句。”魏秋岁带着他走了几步,看他能走就放开了手。 余非问:“洪晓易今天交代了什么?” 魏秋岁说了一些洪晓易的供词给余非。 “杨峰被洪晓易杀死后,带着他开车去往海边直接扔下,而据说,刘友霖是一个人完成了泼硫酸和换了他身上的衣服,伪装成是自己的样子,并且要伪装他腿部本身的疾病才要把他从宿舍楼推下去的。”魏秋岁说,“我们一开始是觉得对方故意制造混淆视听的线索,但如果对方是个小孩子,或许这种推论也成立。” “洪晓真和杨峰,是被刘友霖砍最后一刀的。”魏秋岁说,“你觉得,他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吗?” “不可能。”余非摇摇头,“他确实人有点不好接触,但至少在我面前,他和现在十七八岁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可能并不是你想的样子呢。”魏秋岁说,“这个年纪的青少年犯罪率高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冲动和不好控制。并且对法律意识淡薄……” “不可能。”余非又斩钉截铁道,“他的这份供词绝对有问题。刘友霖死了,他所有的话死无对证,而且……” 余非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哪里不对?”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法医科室,这回解剖台上俨然是三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的、伪装成刘友霖的洪晓真,从断崖上跌落头骨粉碎的杨峰,和昨夜被杀死的刘友霖。 佟驰把报告递给魏秋岁:“刘友霖指甲缝隙中的血迹。” 魏秋岁拿过来看,眼睛一行行略过,声音中有一些惊讶:“血迹……不是他们两人的?” “是第三个人的。”佟弛说着还看了一眼余非,“这位弟弟的洞察力真是让这个案件的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啊。” 魏秋岁猛然觉得背后的汗毛一竖,接着就听见余非说:“他们不止三个人?” 这种怪异的点,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去拼接整个事件,魏秋岁顿时觉得流畅了一些。 刘友霖或许真的有杀机,但他没有执行一切的能力,但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和洪晓易按着这个步调去执行,所有的事情就流畅了。 魏秋岁马上夺门而出。 洪晓易再次被提审,魏秋岁就坐在他审讯室对面的椅子上。而这次,余非被安排在了观察室内。 他透过单面镜,耳中戴着监听耳机,看着魏秋岁挺拔的背对着他慢慢站起来。 “1月15日晚上,你在哪里。”魏秋岁说。 洪晓易又恢复了他双目无神的状态:“我已经说过了,那天我和刘友霖约好,假意带着我的弟弟去往宿舍楼。” “你的弟弟坐着轮椅。”魏秋岁说,“他根本不方便进出学校,你是怎么带他翻墙进去,又带上那么高没有电梯的楼的。” 洪晓易掀起一些眼皮:“我交代过了,我是扶着他一起的。虽然他腿部残疾,但他的手臂力量大,配合我翻墙很容易。而且你看我的身材,背着他也容易。” “你也说了他手臂力量很大,那如何做到你一个人钳制住他们两人的力量,让刘友霖一刀干净利落地杀死他?” 洪晓易没有说话,只是放空的双眼似乎微微颤起来。 魏秋岁的身体迅速前倾,双手在桌子上拍了下去,动静之大,把在观察室里还迷迷糊糊的余非吓得一愣,旁边那小龚的审讯员因为领导不在,一脸悠闲地在啃鸭脖子,吮了下手指,看了一眼余非:“怎么啦?” “……不是。”余非摇摇头,看着魏秋岁的侧脸。 “习惯就好。”小龚说,“魏副支审人的时候,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余非:“……” 因为肌肉紧张,魏秋岁的的整个面部都绷紧着线条,双目深抠在眉骨之下,就像很多年前余非认识的那个锋利冷漠的魏秋岁一样。 但是他又是第一次看见魏秋岁审讯犯人的状态。 魏秋岁审讯人的时候不会大吼大叫,但会配合着一些拍桌子的动作,整个人都拢在一层冰霜之中,给人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洪晓易在魏秋岁的对面,但他始终只是摇头:“杀死我弟弟的,就是我和刘友霖两个人。” “那把凶器在哪里!” “不知道,当时丢弃在了楼顶……” “不可能!”魏秋岁双手握拳,在桌上敲了一下,“想清楚再说。” 洪晓易闭上了眼睛:“想清楚了,真的丢在楼顶了。” “你挟持他人,纵容未成年犯罪,抛尸,每一条都可以定你的罪!但是现在我百分百肯定,你不是主谋。”魏秋岁用手敲敲桌子,“但凡你说出了共犯,交代共同犯罪事实,这是立功。” 洪晓易的双目如死潭,再也不言语一句。魏秋岁张开了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余非顺着门看过去,小龚在旁边吓的藏起了自己的鸭脖,走进审讯室的赫然是曾健。身后还跟着两个民警,直接上来一边一个跟左右护法似得摁住了洪晓易的肩膀。 “……”魏秋岁从桌上慢慢直起身子,有点疑惑地看着曾健,“曾队……?” 曾健手一挥,看都不看洪晓易一眼:“押出去吧。” 魏秋岁看着民警押着面无表情的洪晓易下去,往前走了一步:“曾队他……” “他挟持洪晓真和杨峰,配合刘友霖杀死两人后去海边抛尸,而同时刘友霖从高处抛尸为了伪装洪晓真的腿,之后和洪晓易意见不合被洪晓易残忍杀害。事情就是这样,结案。” 曾健双手一拍,一记手掌的脆响,拍得在单面镜两端的魏秋岁和余非的心中都一阵空荡荡的回响。 余非从观察室站起来,哗啦地踢了一下凳子,喊道:“为什么不查了?!为什么就结案了?!” 刚把鸭脖子藏好的小龚也有点莫名:“曾队怎么出去和陈局开了个会,回来就结案了?” 曾健和魏秋岁出了审讯室,余非马上就跟了出去,魏秋岁似乎料到他会跟着出来,正好回头去看他,曾健手插着口袋里倒是很意外:“哟,小伙子刚没走啊。走呗,一起出去抽根烟。” “为什么啊??”余非跑得太急,还吞了口口水顺气,“……刘友霖他……” “世界上有那么多为什么吗?”曾健耸着肩膀笑笑,和魏秋岁他们几个人一起走到门口,一人发了根烟,他叼上烟狠狠吸了一口。 余非本来发着烧就昏昏沉沉,一听见对方这态度,还有这莫名其妙就结束的案件,整个人都狂躁了起来,散发着低气压跟在魏秋岁的身后。 魏秋岁虽然也有不解,但在他漫长的办案生涯中,这样的事件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有这样的经验,知道所有的没有和不能侦破的案件都肯定有能说和不能说的原因。但余非从来不会涉入其中,他自从警校毕业后,从来没有进入过公安系统,一直都只是过着一个普通老师的生活。 对于纷繁复杂的网络关系,他当然不能明白,为什么一个案子随随便便就结束了。 魏秋岁沉默地抽了几口烟,手慢慢地磕着烟身。曾健虽然嘴上叫了余非,但其实因为余非在场,不会跟魏秋岁多说什么,两个人在市局门口随口聊了两句刚才和陈局说的话。多数还是曾健说,魏秋岁听着,“嗯”上两句。 他微微侧脸看了一眼余非。 余非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夹着烟揉着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曾健说完,手抓着魏秋岁的肩膀狠狠掐了一下,忽然说了一句很突兀的话:“你的手但凡伸入泥潭,就要想着及时□□,你一旦没有及时撤出,你会陷进去,而且别想摸到底。” 魏秋岁掀起眼皮看着曾健,眯起了眼,马上知道了对方话里有话。曾健的手在他肩膀上掐了一会放开了,笑道:“得嘞,回去休息两天吧。” 曾健走后,魏秋岁把烟摁灭在垃圾桶旁边的灭烟处,他微微欠着身子刚要起身,旁边就冲过来一只手,狠狠在那平面上把烟用力一扭,烟发出了痛苦的熄灭声。 魏秋岁转眼看着他,不看还好,一看看见余非皱着眉头,脸颊都红红地,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眼眶里还有泪花。 他愣了愣,又欠下点身子。知道余非刚才因为曾健在不好发作,现在人走了,愤怒又不甘还莫名其妙的情绪翻涌上来,还发着烧,谁心里都不好受。 “……我……” 魏秋岁看见他开口,准备做好听的准备,结果余非又哆哆嗦嗦拿了根烟出来,点了就放在嘴边也不抽:“我上周三的时候给他提交了体育院校的报名表,当时和他说,这笔校考报名费我会给他出,没想到他给我拿出了五百块钱。他当时告诉我是给人打工赚来的,三百交报名费,两百放在我这里,之后总用得到。” “我和他那天晚上算分算到半夜。”余非吞了口口水,“他确实想摆脱他的家庭和现在的困境,但是他那么拼命努力去摆脱命运的时候凭什么要他死得不明不白??” 他牙咬出一声动静,听得魏秋岁心中一沉。余非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魏秋岁伸手给他提了提围巾,兜住了鼻子,余非感觉他的小指蹭过自己的眼角,就听见他说:“会的,虽然有很多我管不了的案情,但这件事,我答应你帮他沉冤得雪。他就算真的杀人了,我也要让你明明白白知道,他为什么去杀。” 余非抬起眼看着魏秋岁,似乎在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半晌才点了点头。 “走吧。”魏秋岁说,“查可以,先带你去医院打个退烧针吧。” “不用。”余非晃了晃脑袋,往前走了两步,“我自己去。” “在你病好之前,没什么能自己做的事情。”魏秋岁又一如既往地拽住他的胳膊,“跟我走。” 第14章 【十四】 病来如山倒。 余非窝在有暖气的车后座,眯着眼看前方。车摇摇晃晃的,手背上还有刚才吊针的纱布,他刚躺在椅子上,听见魏秋岁接了两个电话,大概是局里来的电话,他一直试图询问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但是对方似乎让他安心下来。 魏秋岁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挂了电话。 “我送你回去吧。”魏秋岁说,“你现在家住在哪儿?” “金耀路那边。”余非动了动身子,自言自语道,“我可是经历了桩命案啊,明天他妈居然还要上班……” 魏秋岁头也不回:“请个假吧。” “罢了。”余非说,“我休息一晚上就差不多了,我爱工作,工作让我快乐。” 魏秋岁跟着导航去了余非的家里,车到了楼下,他转身看余非:“上去吧,好好休息。” 余非点点头,伸手去开门,犹豫了一下:“你不上去坐坐吗?” 魏秋岁愣住了。 余非这会倒是吞吞吐吐道:“我去你……你家住了一晚上,你上来喝杯茶也……也行。” 然后魏秋岁就拔了钥匙,直接拉开了车门。余非慢吞吞下了车,心里忽然有点莫名的开心。魏秋岁对他垂下眼,淡淡道:“带路。” 余非边走边从自己包里摸钥匙,脚步都有些雀跃,上了两层楼,他打开门。侧身让魏秋岁进去,魏秋岁刚走进去两步,环顾了一下四周,边自觉地脱下鞋子边,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就你这家还敢让我上来做客。” 余非从他后面进来,把自己脚边的一个抱枕给踢到了茶几旁边,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家怎么了?我家就是东西放得乱,又不脏!你不觉得很温馨吗……” 余非家是一室一厅,进去就是一个茶几,对面有电视。茶几旁边的沙发是完全在地上用各种懒人椅和抱枕堆了一圈,看起来分外舒适,但茶几上堆着各种杯子,还有一些看了一半的书籍,游戏机手柄和IPAD,餐巾纸盒子,茶几底下塞满了零食。 地上还散落着抱枕和毛毯,从这里看进去能看见他开着的门,里面是余非还没叠被子的床。 本来没觉得什么,一个单身男青年的屋子,没毛病啊。但是余非昨天是看见过魏秋岁的家的,整洁得几乎没有一丝灰尘,让他看看自己的,不免还是有点脸热。刚还大言不惭地叫人家上楼来是干什么,找不自在啊。 不对。 余非翻了个白眼,我这才是正常单身男青年屋子好吗!魏秋岁那屋子明明才是过分整洁了。 魏秋岁站了一会,似乎不知道往哪儿坐。余非给他把沙发上的抱枕给拿起来,挪了个位子出来:“坐坐坐。” 客人来家里,总要给倒杯茶什么的。余非特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啥,我平时家里也不喝茶,就喝桶装水,要不我给你拿个……可乐喝喝?” 魏秋岁叹了口气,拍拍旁边的位置:“生病没好,别忙了。” 余非总觉得自己其实挺厉害了。 但是往魏秋岁旁边一坐,永远是他弟弟,还被他当小孩儿一样看待。他坐到沙发上之后,认命地收起自己的脾气:“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你想吃啥随便拿……” “我坐会就走。”魏秋岁说,“你去床上躺着吧,明天不还要上班么。” “你呢。”余非问。 “……这个案结了,我可以休息两天。”魏秋岁答道。 “这里平时命案的发生率也不高啊,所以你平常都做什么?” 魏秋岁垂下眼:“外面还有很多案子,他们仍然需要解决的会聘请我做侦探做顾问。” “哦,你的X5就是这么来的,我说呢。”余非窝着沙发里笑了两声。 魏秋岁的手轻轻搓动着,目光看向地板:“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希望能被工作和事情埋没,把这些年的很多冤假错案都拿出来,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至少我有点事情做。” 余非张了张嘴:“……那你……” 魏秋岁抬眼看他。 “那你还真是挺闲的。”余非又低下头。 魏秋岁:“……” “挺好的。”余非说,“至少你喜欢这件事儿,喜欢自己的职业。” “但是这样的案子,越往里深查,越会觉得离真相很远。”魏秋岁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用手掌抵住自己的嘴,“而且越危险。” 余非点点头。 他再抬头的时候发现魏秋岁在看他:“所以有时候,你妈说的话也没错。我的职业注定了我这一辈子的危险,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 然后他自言自语道:“离开是对的。” 余非从兜里摸了根烟,仰头叼上一根,四仰八叉地在沙发里伸出自己的腿脚,笑起来:“对个屁……我和你的问题才不是什么危险不危险的问题。” 魏秋岁垂下眼,拍了一下自己裤腿,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而易举地掐断了话题:“好了,休息吧。” “我们还会见面吗。”余非昂着头看天花板没有看他。 “我说了会帮你查刘友霖案。”魏秋岁说,“那肯定是会再见的。” “如果没有刘友霖的案子,我们一辈子还会再见吗。”余非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头歪着看他,“你从来没想过吧。” 魏秋岁站在玄关穿鞋,把搭在门后衣架上的外套取下来:“我每天都在想。” 他说罢,连再见也没有说,直接带上了门。 …… 余非的日子被迫回到了正轨,仿佛只是过了一个非常疯狂的周末。他再次踏入校园的时候,传达室的老张已经回来上班了,他还是原来的模样,似乎对那天看见的死人已经没有了感觉。 照理由来说,警方结案后会公布这起案件的结果,但这次只是公布了洪晓易挟持和抛尸,刘友霖还没有成年,不会公布名字,只是以死者的身份出现在了警方通报上,蓝底白字的,变成了他们四个人和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雪已经停了,说的暴雪都赶上了周末,这会却除了树上和房顶,其他地方都恢复了原样,而余非的感冒似乎也好了大半,不知道是不是那退烧针的功劳。 余非走在校园里,白津二中的老师已经下令同学不许再多接触这件事情,宿舍楼旁边的警戒线也被撤走了。 “余老师。”隔壁桌的语文老师凑过来,“上周五没上课,我来不及上了,你把体育课借给我呗。” 余非喝了口可乐:“嗨,刘老师你这话说的,你借了你还啊?” “这不就随口一说么。”语文刘老师对他一招手,“谢了啊。” “您兢兢业业上班给我找假放我还要谢谢您了呢。”余非手撑着头。 世界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他偶尔会惦念起魏秋岁。 下班之前,亲妈又打了个电话来,唠唠叨叨叮嘱了一堆又问了这周是不是回家吃饭,余非满口答应完,就把手插在外衣的兜里往车站走。 他每天公交车上下班,人挤着人的早高峰晚高峰都已经习惯了。偶尔会有学生和老师同行,打发车上无聊的半个小时时间,这天下班赶上高峰,他被迫在人流中被挤了一步,站到了快靠门的地方。 高峰期的车,人贴着人倒也没什么感觉。但今天车子行驶了十分钟后,余非因为三番两次地被挤着换地方,却感觉到他旁边一个人,一直在紧紧贴着他,跟着他一起换。 他微微侧头的时候,是看不见这人的脸的,但是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气息一直喷在自己的后颈部。他的后背贴着这个人的胸口,能感觉他不停的起伏。 余非这个人表面大大咧咧的,其实对于一些事情有种说不出的敏感。他故意往另一边换了点位置,这个人始终紧紧贴着他,而且总可以找到他的视觉死角。 公交色/狼? 可他是个男的!而且是个个子直逼一米八的男性,怎么看都不至于在这里被人性/骚扰,除非这人有别他目的。 扒手? 余非微微动了动手,似乎假意是把自己身后的双肩背包摸一把防小偷,实际是想整个身子大转回头看看身后的人究竟在干什么。结果一转头,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三秒后,他的手腕处动一下就有撕裂感。 被刀划了! 余非马上意识到这一点。 难道真的是个带了管制刀具上车的扒手?余非张开嘴想喊抓小偷的时候,恰好公交车到站了。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人狠狠把他往前推了一把,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腰划过一痛,整个人没有站稳,被一下挤到了公交车站下。 “哎哟喂。”前面个大妈被他踉跄一下挤到了,不满地回头拉着他数落,“你这个小伙子干吗啊!你撞到我了知道吗?” “对不起!”余非边道歉边迅速回头,在满满当当的车上试图再找个位置上去,无奈公车一下就关上了门,准备起步了。 接着,他听见身后大妈夸张的尖叫声:“妈呀,你衣服怎么都被划破了!好多血啊!!” 车站人很多,被这么夸张得叫了两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余非,还有围观热心群众给他找着纸巾,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回事。 余非摇摇头,腰部和手腕都被划开了口子,不知道深浅程度,一边感叹自己最近水逆倒霉到一定境界,一边还要安慰被他这血呼啦差的外套吓得不轻的热心群众大妈:“阿姨没事儿,扒手肯定划刀划到我了,快报警!扒手就在那公交车上呢。” 热心阿姨捧起电话就去报警,余非转眼看看自己的外套,心中一沉。他的包背在身上,真的是想割包拿钱包的话,这个腰部的位置根本说不通,而且能隔着厚厚的外套和冬衣还把皮肤弄出血来,根本不是想割,而是—— 想捅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背灌风,余非感觉到皮肤上凸起的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慌忙借口去医院走离了车站,站在附近的一个小花坛的树背后,思考着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出去。 那人跑了还是跟着自己下来了,自己根本没有看清!如果他折返回来对自己不利,自己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捅自己? 因为刘友霖的案件吗?! 余非在思考的时候,手已经拿起了电话,他咬咬牙,从通话记录里找到了一串号码。 魏秋岁在局里翻着卷宗,因为已经结案,佟弛那边也似乎被局里交代过了。等这三人的家人来认领尸体前,其他人不能再靠近尸体一步。任凭魏秋岁如何说,他都冷酷地表示不行。 魏秋岁叹了口气,带了些郁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刚走进去就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响。他看着那个号码有些意外,接了起来。 “魏秋岁。”余非的声音传出来。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 “你有空吗?”余非压低了声音,“我他妈被捅了。” 第15章 【十五】 魏秋岁握着电话,几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余非的处境。他马上压低声音道:“人跟上来了吗?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在公交车上,人可能没下来。他估计是知道我发现他了情急之下把我踢下站了。”余非用手捂着额头,一边又觉得冷得牙齿打架,“他坐我一直坐的那班车,118路,你让人去看看啊。” 魏秋岁似乎在疾走,身边的风呼呼的:“我会交代下去,你伤口呢,你伤口怎么处理了?” “能怎么处理啊。”余非说,“我离你好远,你能先派个警察叔叔保护下我吗?” “……”魏秋岁说,“不许挂电话,现在开始一直和我保持通话状态,我马上来。” 余非应了一声,魏秋岁似乎去交代事情了,他的耳边混着风声和魏秋岁淡淡的呼吸声。但他还是得时刻警惕着周围。 魏秋岁的声音低沉好听,虽然不想承认,但此刻却真的能给他无法言语的安全感。 魏秋岁此刻在市局,到这里的路程开车也要半个小时,超个速闯个红灯大概二十分钟。但是这个时间足以让余非暴露在外。 他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等魏秋岁来。 “魏秋岁。”余非低声说,“我……” “呆着不许动。”魏秋岁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声音都提高了一些,“把你的实时位置发给我,我让附近的警察去找你。” 余非愣了愣,随口道:“实时位置?我没你微信啊,你是不是想骗我微信号?” “……”余非感觉魏秋岁话筒里吸气的声音都抖成了三截。 “……我错了,别生气。”余非马上认怂,不再想去调戏她了。他打开手机地图,报着自己的地理位置和坐标。过了两分钟,那边就有俩警察过来找到了他。 魏秋岁的电话还没有挂上,已经在开车了。余非看见警察的时候已经松了口气,一边和魏秋岁道:“挺靠谱啊,真有警察叔叔来了。” “那人很可能是从学校一路跟你上车的。”魏秋岁没有理他的问题,直接道。 “也可能真的只是个扒手。”余非说。 魏秋岁那边开车引擎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关门声。余非脑中想着“这人是不是下车了”,就听见魏秋岁说:“扒手能把你后背弄成这样,那犯罪性质也已经不一样了。” 余非转头,看见魏秋岁一步步向着他走过来。他们的距离还挺远,魏秋岁举着手机走过来的步子却能感觉又大又急。 他旁边一边的警察说:“那就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那个超年轻的副支啊,这么看是真的年轻。” “谁不认识他啊。”另一边的警察说,“领导现在都不兴送钱送礼了,谁能把魏秋岁送给那几个领导当个女婿,啧,估计这礼也不用送了。” 魏秋岁越走越近,两个人也住了嘴。他们和魏秋岁打了个招呼,魏秋岁也冲他们淡淡点了头:“没事了。谢谢。” “应该的。”一个警察说,“没事儿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等两个人走远,余非刚想开口说话,就被魏秋岁拖着转了个身子,魏秋岁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腰,然后迅速把自己身上那件风衣给脱了下来。 “喂!干吗!”余非吓了一跳。 “出来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么大的口子,你这伤口必须现在就去医院。”魏秋岁说着,把外套裹到了余非的身上。 余非瞬间感觉到了这件有清爽的檀香气味混着淡淡烟草味的外套,像魏秋岁……忽然抱住了自己一样的奇异感觉。 短暂的失神过后,魏秋岁已经抓着他的手腕走了起来。余非认命地摇了摇头,嘴里还在叨叨:“一周进两次医院,每次都有新收获……” 魏秋岁这种时候向来不会理他,余非看着他只穿了件衬衫和羊毛V领的毛衣,这会还有风来,他套着魏秋岁的外套都觉得冷,忍不住道:“谢谢……” 魏秋岁毫不知觉地摇摇头:“走吧,上车就不冷了。” …… 没有人再跟上来了,去医院给伤口上药,好在不用缝针魏秋岁本来想趁着间隙给他去买一件外套,但他实在是不放心余非一个人。于是又打了个电话给了陈晖彬。 魏秋岁去给余非拿药的间隙,好巧不巧靠谱小弟陈晖彬提着两袋子衣服过来,余非坐在医院大厅的长凳子上玩手机,听见了陈晖彬的声音:“嘿!!又是你啊余学长。” 余非掀起眼皮,一脸嫌弃地低下头:“哦,又是你啊小跟班儿。” “魏哥叫我送衣服来的。”陈晖彬浑然不觉地把衣服放着靠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他人呢。” “开药去了。”余非看着他,还非要补充了一句,“帮我。” 反正莫名看这个人模狗样的学弟不爽,第一眼就不爽很久了,还魏哥,魏哥是你叫的吗? 心里吐槽了一堆,魏秋岁那边拎着一袋子药过来了。看见陈晖彬的时候对着他点点头:“谢谢了,麻烦跑一趟。” “不麻烦。”陈晖彬挥挥手说,“我回去了啊。” “去吧。”魏秋岁对他笑笑,看着他跑了,才低头看见余非面无表情死死盯着自己。 “……?”魏秋岁把旁边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给余非递过去,“我让他随便买了两件,你先穿上。” “……”余非收回目光,慢吞吞接过衣服,把魏秋岁的外套脱了还给他。 魏秋岁接过外套,说道:“晚上住我家。” 余非本来在拿衣服,忽然被这句陈述句淡定的口气吓了一大跳:“什么?” “晚上住我家,你不能单独行动了。”魏秋岁说,“这几天你上班我送你,下班我接你。白津二中离我单位和家都近,对你而言也方便。在这个跟踪者出现之前,你不能回家” “……”余非有点惊奇地看着他。 “我送你去趟你家,你有东西要拿么?” “……有。”余非说,“但是我不想住你家啊,万一人家真的只是个扒手呢,我想不出来为什么他真的要捅我一刀……” “走吧。”魏秋岁打断了他的话。 余非有时候也觉得魏秋岁的固执和霸道让人非常憋屈。 他也不想骗自己,心里没有点想和魏秋岁怎么样的小心思是不可能的。自从和魏秋岁再见之后,他们之前的很多记忆都会翻江倒海地涌现,而且他很少会回忆起魏秋岁不好的时候。魏秋岁在他的记忆里就是一个冷静果断,看似不近人情,其实比任何人都对他温柔的人。 这些年自己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条件不错的。 但是他丝毫没有要和对方处对象的想法。 魏秋岁已经把他所有这辈子能想象得到的完美的模样尽数呈现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之后遇见的所有都是将就。 余非心道,那可不是将就了。 吃过山珍海味再让他吃糠咽菜,谁都没有办法。 但他并不想现在、此时此刻,因为一桩没头没尾的连环凶杀案,因为自己被莫名牵扯进来之后还被莫名捅了一刀,魏秋岁就这么霸道地说:“你给我住到我家来。”这样的话。 他们的相遇本来就不该是这样的。 余非回家拿了点衣服,还试图挣扎了一下:“其实我住家里也可以要不你可以三天两头来看看我我不会瞎跑的……” 但是魏秋岁根本不打算理他。 作孽啊,余非想。 一次让我和他躺一张床上不干点什么可以。 两次三次四次呢。 我,一个正常的二十六岁血气方刚的青年,如果真的有点什么反应,岂不是很丢人? 不过魏秋岁显然没有给他这个肖想的机会。 魏秋岁在回去的路上从旁边的家具市场买了个折叠床,然后让人搬了个床垫和一整套床上用品去,愣是在他那空旷得没什么人气的客厅里支起了一个大床来。 余非一边看着那张床一边暗骂自己做作多情,一边懊恼地坐在沙发上,假装看着电视,感觉着后背传来的疼痛感。 第二天,余非上班去的时候,魏秋岁已经起床在扣着他衬衫的袖口。他每天的穿着都非常一丝不苟,干净利落,丝毫不像警察的刻板打扮,倒是很像去往何处赴一个商务洽谈。 余非呢,上班穿得比下班休闲,常年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夏天是短袖运动服,秋天是长袖运动服,冬天是棉袄羽绒服套着长袖运动服,只有平时的时候才会换换其他衣服。 早晨六点,他坐在魏秋岁的车上打哈欠,手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背部:“我也真是服了……” 魏秋岁微微侧头,每次余非要说话的时候,他做这个表情就是表示在听。余非迷迷糊糊地斜靠在他的车门旁边,手弹着安全带,人还没完全睡醒,嘴就什么都说:“你以前和我谈恋爱的时候,也没见你天天送我上学。早知道那时候装装柔软天天对你嘤嘤璎两句。” 魏秋岁这下完全侧过头去了。 余非哈欠打了一半才感觉到自己在说什么,马上捂着自己头懊恼好像没有睡醒,慢慢坐直了点咳了一声。 魏秋岁过了半晌才开口:“……那时候太忙了。” “你哪时候不忙。”余非嘟囔了一句。 晚上魏秋岁接了他下班,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两人匆匆吃了个晚饭,忽然魏秋岁抓着外套就准备出门了。 余非嘴里含着一口饭:“这么晚你去哪儿?” “你先睡吧。”魏秋岁淡淡道,“局里有点事儿要处理。门窗我反锁了,我走后在门口挂链条,不许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开门。” “哦。”余非又低下头开始扒饭。 吃完晚饭,余非慢吞吞收拾了碗。亲妈还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唠叨了一堆话来。余非一一应完了挂了电话,他去门口把魏秋岁嘱咐他挂的链条挂上了,却想到万一他这会回来是不是还要给他开门? 这会,墙上的指针指向了十一点。 “……还不回来?”余非自言自语在客厅里走了一段路,坐到了沙发上看着钟,“人民刑警真是忙碌呐……” 忽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余非吓了一跳。 在安静的环境之中,除了钟表走着的声音,这突兀的十一点敲门声仿佛如一个重锤砸了他一下心口,把他整个人砸得心悸了起来。他强行压了一下自己的心跳,还没来得及思考,第二下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了。 余非狐疑地看着门。 魏秋岁没带钥匙?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在第三次急促的敲门声中,悄无声息走到了门旁边,从猫眼之中往外看去。因为走廊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他慢慢弯下腰想听声音,猛然感觉到门的锁孔中一阵细碎的声音,然后一下开了。 门开了。 他被魏秋岁叮嘱从里面上了链条的门,因为被链条牵制只能拉开一个小缝,而余非整个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叫出声音。 他看见那半个拳头大的门缝中,有人露出一个眼睛看着他。 第16章 【十六】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是不是要死了,这人为什么除了眼睛之外的地方都是黑的!我现在是要开门给他印面一击,还是立马锁门堵住等着魏秋岁来救我? 这人是人是鬼,还是自己的幻觉而已,我被鬼杀了我妈给我买的保险怎么理赔,这周我追的球赛究竟谁是赢家,对桌老师还欠我一百块我死后能直接给我烧了吗。 余非脑中的弹幕噼里啪啦往外冒,用时不过五秒,一般人这种时候已经毅然决然锁门了,这从门缝里的一只眼,就算不是坏人,看一眼三魂七魄也够被吓飞了。 但余非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他直接从玄关的伞架上拿了一把长柄雨伞,举起来就要往外面捅,为了壮胆还从气沉丹田地怒吼了一声:“我日!!!” 他不知道门那边的是人是鬼,但是捅他一下绝不会错!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门缝里的眼睛忽然悠悠开口:“……余非?” 余非举过头顶的手顿在空中,有一瞬间的懵逼。 ——女声?是个女的? 门缝里的人消失了,似乎是因为后退了一步,走廊里的声音又起了。这女声没有什么起伏,语调冷冷的:“余非,开门。” 余非迅速眯了眯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上的链子取了下来。门被从外面推开来,进来了一个浑身都是黑色的女人。黑帽子,黑风衣,黑长裙,还戴着一个黑口罩。难怪在黑暗的走廊里只能看见她眼睛的那一部分。 “……”余非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这女人把脸上的口罩脱下来,露出她苍白没什么血色也没表情的脸。 “魏……梦梦?”余非眨眨眼,那在嗓子眼儿的心骤然落了下来,吐了口气,“……大晚上穿那么黑干吗啊?” 面前的人几乎一个女版的魏秋岁,除了器官线条柔和,其他的神态表情丝毫无差别。而且余非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前了,记得她和自己是同岁的。 余非第一次见到魏秋岁这位非常个性的妹妹的时候,还和魏秋岁在一起。 他记得他正好也是去魏秋岁家里,夏天的时候,魏秋岁和他难得有休息的日子,余非就提议去魏秋岁家看电影,碰巧他的妹妹来住,这会跟着同学出去玩儿了。那时候魏秋岁看着妹妹放在桌子上的一叠作业,边拿起一本边喝余非介绍说:“我妹妹从意大利回来了,住我家一周,她性格比较冷淡……你们好好相处。” 余非笑起来:“你妹妹?冷淡?那不就是女版的你?” 魏秋岁没有说话,低了下头随手理着作业。余非趴在桌上看着那作业本上龙飞凤舞的字,一字一顿念出来:“你妹妹叫什么?……魏……岁岁?” 魏秋岁额角一跳:“……魏梦梦。” “哦……我说呢哈哈哈哈,哎不过哥你小名是不是叫岁岁啊?”余非还用手揉着头的头发边调戏道,“岁岁……岁岁??” 魏秋岁冷漠地转过了脸去。 至于魏梦梦,余非见到她之后才发现,这绝不是一个冷漠那么简单。魏梦梦简直比魏秋岁还要不爱笑,余非在她脸上,从来!没有!见过!笑脸! 这位姑娘的喜怒哀乐都是一个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对冷笑话总有种异常的执着。 …… 魏梦梦直接坐到了上沙发上,用她根本从来没有变过的冷漠脸上下打量着余非,过了半晌道:“同居了?” “……不是。”余非叹了口气,“我们俩没关系。” “哦。”魏梦梦点点头,“炮/友啊。” “姐,能不能听听我说话!”余非站在玄关抱着头,“我们四年三年不见了好吗,你先在门口吓我,然后在这里怼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嗯。”魏梦梦端坐在沙发上,“意见很大。” 余非翻了个白眼,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少来。” 他的目光过去,看见了魏梦梦手上的戒指,有些惊讶道:“你结婚了?” “订婚。”魏梦梦说,“本来结婚想给你送请帖,制造一下你和我哥偶遇的机会。” “……”余非抽搐着自己的半张脸,“那真是谢了您了没实施您的伟大计划。” 魏梦梦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是的,毕竟我怎么折腾,你们都会背着我搞到一起去的。” “和谁订婚的啊,我认识吗?”余非决定转移话题。 魏梦梦坐着的时候背脊很挺,美人漂亮,肤白又带着点病态美感,她微微昂着下巴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看着那枚戒指,对着余非面无表情道:“夏阳天。” “……”夏阳天是一位魏梦梦中学时候就一直在追的偶像明星,魏梦梦这一举动无疑意思就是:“我单方面宣布我和我爱豆结婚了”的意思。 看见余非嘴角再一次抽搐的时候,魏梦梦才说:“骗你的,没订婚也没结婚,追我的人太多了所以戴着防身。” 这句话更欠揍了。 余非差点没站起来把她撵出去。 但此时此刻,一阵钥匙的动静后,魏秋岁终于开门进来了。 他显然第一眼看见坐在屋子里的魏梦梦,皱起了眉头看向另一边的余非:“我和你说过谁来都不许开门吧。” “她不是你妹妹么?”余非瞪着眼睛说。 “他就是不想让我进来。”魏梦梦淡淡道,“行了,知道你家锁也没换,我明天再来。” 魏秋岁没什么表情的脸:“我明天就换锁。” “那你赶早。”魏梦梦站起来看看余非,“不过你们小别胜新婚……看着也赶不了早。” 魏秋岁没理她的话,径直打开了门:“十一点半了,自己早点回酒店。” “哦。”魏梦梦应了一声,又面无表情对着余非挥挥手,“余非,再见。” “拜拜。”余非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魏梦梦重新带起口罩,转身就要出门,余非想了想还是往前走了一步:“哎魏秋岁,她女孩子一个大晚上还是不安全,要不你送送她。” “上来的时候都看见楼下有人接她了。”魏秋岁把外套脱了挂起来,余非还是不放心,站在走廊里看着魏梦梦下楼,临到最后一格楼梯才抬眼看他,对着他挥挥手示意他进去。 余非没穿外套,在走廊站了一会就浑身冻,边抖边往屋里钻,魏秋岁给自己倒了杯水,单手拿着杯子站着喝,余非边拿毯子蹭着鞋边八卦道:“楼下是谁?她对象吗?” 魏秋岁没说话。 余非“哦~~”了一声:“人小姑娘都这么大了,谈个你不喜欢的对象你就甩脸子,能不能有点三十岁成熟男人的大度?” 魏秋岁把手中的一个袋子拿到余非的面前:“有空管她,倒不如看看这个。” 余非伸手道:“这是什么?”的时候,魏秋岁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别动。” 他戴起两个白色的手套,余非马上意识到,这里面是证物。 果不其然,魏秋岁从那袋子中拿出了一把血迹已经干涸的刀:“我花了点时间找到了这把刀,毕竟局里上下已经不会有人插手这个案子了,我就算拿到证据也没有人给我分析。如果上面的血迹和杨峰洪晓真是吻合的,那这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直接证据,那把凶器了。” “……这么晚你就去找这个?”余非双目死死盯着那把从刀柄到刃口都是血迹的刀,“你在哪里找到的?” “废弃宿舍卫生间的水箱里。”魏秋岁道,“凶手肯定是情急之下藏在里面的,不过也谢天谢地,那边早就已经断水了。” 余非看着他的手:“那这东西……” “明天白天我找人去化验。”魏秋岁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可以帮我。” 他把这些话说完了,目光才垂下来,把他的身子抓了一半转过去了些:“今天背后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了。”余非说。 “好。”魏秋岁点点头。 余非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儿,不知道暗处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魏秋岁却是真实真心地因为怕他生命受到威胁,用着他完全的私人时间在帮他搜寻证据和保护他的安全。 其实他现在也有些明白,这个案子似乎真的不如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魏秋岁垂着眼,正掀起他的衣服的一小块看着他的伤口。余非的腰际没有赘肉,向内凹陷,肌肤上的纱布贴着的地方就非常突兀。 他有些失神,用拇指轻轻地搓了搓纱布的表面,余非是感觉不到的。 而余非正在想着魏秋岁的事情,想到这人黑灯瞎火又单枪匹马地去了学校,究竟是什么毅力让他在那水箱里找到一把似乎非常关键的凶器,但不管是什么,他都觉得心里现在压不下那些翻江倒海的情绪,忍不住轻声道:“谢谢……” “最近说谢谢说的太频繁,我有点不习惯。”魏秋岁把他的衣服放下来,“不早了,睡吧。” “你也是。”余非赶忙说。 魏秋岁兢兢业业开车送他上班第三天。 余非窝在他的车里,左手握着蛋饼,右手握着豆浆,靠着车舒服地吃早饭。 这种时候就异常容易萌生“希望天天都能过这种神仙日子”的想法,但他显然知道是不可能的。 “学校教学楼那块我还想再排查一下。”魏秋岁道,“今晚再找个时间吧。” “我和你一起去。”余非马上说。 “不行。”魏秋岁立刻拒绝他。 “我腰可以了!!”余非作势还挺挺腰部,“真的!!” 车停在了学校门口,魏秋岁侧身看了一眼余非,没有打算接他上一句的话茬,只是说:“去吧。” 他刚说完,余非就觉得这一幕哪里奇怪,他们俩的视线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脑中马上出现了这种时候是不是该亲一下的想法。 “拜拜!!”余非马上打开车门,拔腿就往校门里跑。 在余非下车很久之后,魏秋岁还是维持着那个侧身看着他的动作,在窗口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直至消失的时候,他才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第17章 【十七】 魏秋岁把车挺稳,拔了钥匙下车,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省医科大附中的门口已经过了上学的时候,来往的只有路人,在保安警觉地抬眼看了他第三眼之后,门里匆匆来了个高个子青年,对着保安说了句话,保安就把铁门开了。 对面的人身材非常纤细,双眼狭长吊起,面容俊美又带着一点狡黠,看见魏秋岁的时候,假模假样叹了口气:“你如果是来给我送过年礼的,我中午就请你吃饭。如果是别的事情,你请回ok?” “那我改天请你吃饭吧。”魏秋岁把车门打开,“上来吧舒老师,耽误你十分钟。” 魏秋岁高中时候的好友,认识了好些年。后来魏秋岁去了警校,舒蒙读了法医,但之后出于一些原因,也没有继续从事法医工作,就在附中当当老师。 舒蒙和魏秋岁的性向一样,也是最早知道魏秋岁性向的人。两个人早年青春期的时候,因为这种私密的事情而变得关系不错,没有成为情侣也仅仅是因为型号不对的不来电和太熟了。 魏秋岁这些年的很多经手的案子,有很多他无法去局里化验了解真相的,基本都会悄悄默默送到舒蒙的手里。 “我觉得你这些年真的很不可爱。”舒蒙进了车里,手里低着头摁手机,边例行抱怨,“你赶紧找个伴儿好吗,别一天到晚沉迷工作,沉迷工作就要麻烦我。我和你不一样,我们不一样好吗?” 魏秋岁面无表情看着他:“有伴儿了你?” “嗯哼。”舒蒙勾着嘴抬起头,“羡慕吗,嫉妒吗?” “……”魏秋岁把手里的证物袋提起来,往舒蒙的怀里一放,“拿着。” “什么案子啊。”舒蒙把袋子撑开望了一眼,“说说案情给我听啊。” “最近这么大案子你不知道吗。”魏秋岁说。 “?”舒蒙抬眼看他,“不会是白津二中的那个吧,不是结案了吗?所以里面还有猫腻?” 魏秋岁没有回答他,只是拿了个资料袋给他:“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着吧。” 舒蒙以对魏秋岁十来年的了解,眯起眼:“白、津、二、中,啧啧啧……我感觉我知道了点什么。” “改天请你吃饭,下去吧。”魏秋岁指指那边的车门。 舒蒙把证物袋和档案袋又还给他:“不说我就不查了,自己看着办。” “舒老师,我不吃威胁这套。”魏秋岁说。 “啊啊啊说嘛。”舒蒙说,“是以前和你一起的那个小朋友吧,叫余非?我开区里教研会的时候遇见他好两次了,你是不是为了他在查这案子的?” “……”魏秋岁把窗摇下来,点了根烟,“你觉得是就是吧。” “虽然他和你分手我当然是向着你,俗话说帮亲不帮理嘛,但你们当年分开确实也不能全怪他误会你。” “我知道,是我不好。”魏秋岁看着窗外。 “不是谁好不好的问题。”舒蒙摇摇手,举起手机晃了一下,“这么和你说吧,我和我家小可爱谈恋爱真是恨不得天天粘着,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们谈了五年,真正连续在一起的时间超过过一周没有?” 魏秋岁揉了一下额头,刚想说话,忽然被手机打破了思绪,他拿起一看接了起来:“曾队。” “回局里,有案子了。”曾健直接说。 “……是。”魏秋岁也不废话,挂了电话看舒蒙,“有案子了,我先回局里。分析结果尽快发给我。” “知道啦,忙去吧。饭可以稍等再请,最好到时候带着那个谁……”舒蒙舔了舔嘴唇。 “别胡说了。”魏秋岁把烟摁灭,“我没有和好的打算,我太耽误人家了。” “少来吧你。”舒蒙白眼一翻,嘴一撇,“和别人装就算了和我装什么啊,余非人家挺好的,否则你心里装人家装了那么久?半年前有回喝多了接你抱着我喊了两声人名字当我耳朵聋呢,你从隔壁调回来不也就是想找个机会接近一下人家嘛?所以求你快点和好,我也不用每次区里开会和他装不熟了。” 舒蒙叹了口气:“真的,要不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早自己去追了。年纪大了,我还是喜欢软软的又勾人的……。” “……”魏秋岁听不下去了,直接伸手给他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舒蒙笑着对他扬扬袋子,下车去了。 魏秋岁叹了口气,刚想发动车子,那边舒蒙又绕过来撑着窗户看着他:“提前祝魏警官老树开花……” 魏秋岁无情地摁下了关窗按钮。 …… 余非喝了口可乐,看了眼课表,一连难以置信看着对桌的冯老师:“老冯,下节课你不要吗?” “嗯。你上。”冯老师推了推眼镜,又埋头进了化学课本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备课。 “不是……你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余非惊讶道,“真不要?” “真不要。”冯老师笑起来,“余老师你这人真是…不抢你课还不好。” 冯老师说着掏了下抽屉:“忘了,上次问余老师借一百块钱呢。” “现金啊。”余非看了一眼,“微信转个帐可以不,现金我拿了就得丢了。” “我没有那东西。”冯老师扶了下眼镜,“要不中午给你食堂冲个饭卡,就不会丢了。” “诶也行。”余非打了个响指。 体育课没被语文数学化学课占据了,白津二中那群对什么都很漠然的学生们也难得露出些高兴的神态。 懒散一节课,余非从器材室给他们拿了篮球足球,撒丫子让他们玩儿。 他的腰不允许他做太大部分的动作,至少弯腰什么的还是会有撕裂的疼痛感,所以他多数时候就跟个老年人健身似得,站在操场边伸着胳膊伸腿儿。 他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透过篮球架,看见不远处的那栋废旧的宿舍楼。 和刘友霖一起跑过的跑道,也正好可以从这个角度看见,落得一个奇妙的角度。 下课铃响后,学生的兴奋劲儿未消除,三三两两一起往食堂走。余非一边走一边看着手机,冷不防撞上了个后背。 “哎哟。”余非停顿了一下,看见了前面的冯老师,“老冯,你等我呢。” 冯老师转身看看他:“可不是么,还要还你钱呢。” 余非又探了探头,他已经在食堂里,但是前面就是长不见头的吃饭排队的队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啊,排到时候我估计我得饿死了……” 冯老师刚想说什么,忽然眼睛一睁,大力把他往前一拉:“小心。” 余非踉跄了一下正好转身站稳,看见身前一个阿姨推着放泔水的车,那车上的泔水桶还不稳定地晃荡了两下,阿姨连忙说道:“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余非摇摇头,立刻转身一把拍到冯老师的后背:“我靠吓死我了,刚还好没倒下来,否则我真是一身泔水。” 两个人排队时候又聊了点有的没的,冯老师给余非充完了卡,余非甩着手上这张卡仿佛里面有一百万:“感谢冯老师‘救命’之恩,这顿饭我请,老师你不吃个十五块以上的就是看不起我……来来来来条清蒸鱼,阿姨你给我捞条大的呗!” “吃完饭我下午还有个会议。”冯老师摇摇头,边苦恼地往自己嘴里送了口奢侈的清蒸小鲳鱼。 余非两个腮帮子鼓鼓地,含糊不清道:“你们五科的老师是真的忙,这饭都不给好好吃一口啊。” “嗯。”冯老师吃完最后一口,把筷子一放,“好了,走了,慢吃啊。” 余非笑着对着他挥了挥筷子,在冯老师转身后,忽然目光慢慢沉了下去。 …… 市局的会议室里一片黑暗,大白屏幕上投影着影片,所有的人目光严肃,看着屏幕上一个一双细白的腿。 镜头只拍到了腿部,应该是少女的腿部。腿上被用血还是血浆红颜料一类的东西写了一串字,在白腿上突兀可怖。 左腿写着: 下次不是。 右腿写着: 血那么简单。 下次不是,血这么简单。 “啪” 会议室内的灯亮起之后,所有的眼睛都盯向了坐在桌子尽头的曾健。魏秋岁坐在他斜对面,双目仍然在观察那双屏幕上的腿。 “我长话短说吧,绑架案,离奇血腥的我们见过不少了。”曾健手握着一支笔,跟夹着烟一样夹着,来回在旋转的椅子上左右晃动,眼神却无比严肃。 “众所周知我们局里所有的通讯都是通过专用的软件03,不通过市面上的通讯工具什么□□啊微信啊。”曾健把手中的笔点点桌面,“它是我们警方的技术团队自主研发的市面上唯一针对刑侦组内部的交流通讯工具,它的优点就是对文件的加密程度可以达到接近百分之一百,但是它现在被破解了。” 在场所有开会的人没有吭声,听见曾健继续道:“有人侵入我们的系统,通过我的账号给一些同事发了这张图。” 魏秋岁轻轻吸了口气:“查不到发布的定位?” “查到了啊。”曾健一摊手,“在我的办公室内,用我的电脑,发了这张图。” “为了栽赃你吗曾队。”旁边一个刑警问道。 “不是栽赃。”魏秋岁摇摇头道,“这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挑衅。” “没错。”曾健说,“绑架案知道绑匪的目的就容易行动,但这个绑匪除了侵入我们的系统,用我的账号发照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下一步的行动,不要赎金,不谈条件,反而让我们的处境非常被动。” “至少目前我们应该先查出这个女孩是谁。”魏秋岁道。 “嗯,无论这是不是一个绑架案,画面中的人是真是假,不能让罪犯告诉我们。”曾健用笔大力点着桌子,“好了,时间不多了,现在全队听我指挥分派任务!!……” …… 下午第三节 课是体育课,但接近期末,各种会议接踵而至,课时又很紧,余非的体育课已经无人问津,他又只能乖乖去上课了。 但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余非又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前。他进入办公室后,里面空无一人,上课的上课,开会的开会。他在走廊里张望了一下,转身就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因为办公室的门不能落锁,只能这么别上。 冯恺的办公桌在他对桌,平时是所有老师办公桌上堆书最高的桌子,余非有时候抬起头都看不见他人,只能看见他面前堆积如山的书本。 他咽了咽口水,飞速跑到了冯恺的办公桌前,抬手抓住抽屉往外拉。 锁住了! 没想到冯恺还有锁抽屉的习惯,余非顿时心中有了些异样。早上明明他是直接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要还给自己的一百元纸币。为什么忽然锁了? 中午的时候,冯恺把他往后一拉躲避那横冲直撞的泔水车时,嘴上说着小心,手直直覆住了他的腰部——那片他被刀划过或者说是差点被捅的地方。余非转过身去,恰好感觉到冯恺和自己贴得极为近,又迅速分开的瞬间。 呼吸贴着自己的脖子。 手自然又直接覆盖在他腰上的高度。 虽然前后不过两秒,但余非天生的敏感,马上让他捕捉到了。 是巧合吗? 抽屉锁住了,还可以有别的办法。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些冯恺的东西,毛发,口水都可以,余非的目光在他桌上略了一圈,冯恺出去开会,连自己杯子都带走了! “啧。”余非用手按了下胸口,现在他紧张得要死,他吸了口气缓解一下紧张的呼吸,让心跳不至于太快,迫使自己冷静之后,他低下头,看见了冯恺脚下的垃圾桶。 中午清理过一遍,里面有几张团起来的餐巾纸。余非眼睛一亮,马上从里面强忍着恶心捞了出来两张,估摸着是冯恺中午擦鼻涕时候留下的。他迅速站起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 冯恺捧着杯子,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看着正起身要走,弯着腰的余非。 第18章 【十八】 余非在电光石火间,动用了自己二十六年来被教育事业耽误的毕生演技,冲着冯恺大喊:“老冯你愣着干嘛呀,扶我一把啊!我腰扭了!哎哟哟哟——” 冯楷抱着教案进来慌忙道:“哟这怎么了啊,腰怎么会扭。” “去地上捡笔,结果弯太低了啊……啊啊啊疼疼疼别别别。” 余非赌上冯恺真有什么不对,也断不敢在办公室里对他怎么样。冯恺的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道:“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还腰不好了呢” “……”余非坐到自己位子上,龇牙咧嘴道,“你腰才不好呢。” 冯恺也不接他的话,笑着摇摇头推了下眼镜,把教案整齐地叠到了自己的桌面上。余非就在这一刻,对于外界的所有声音和动静都听得不甚真切,耳鼓膜外似乎只有心脏跳动的噗噗声,他感觉自己背后的一层冷汗,在这个没开空调的冬日办公室里,他几乎都要打个哆嗦了。 冯恺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他看见自己刚才的举动了吗。 余非的裤袋里藏着那张餐巾纸,他也不顾那餐巾纸是不是脏的,手死死攥着不动。这会才慢慢有些松开。 “咳。”余非清了清嗓子,“你怎么那么早回来了啊。” “啊……哦,区里几分报告我还没写完。下班之前可得赶出来。”冯恺打开笔记本电脑,“所以请了假,早些就回来了。倒是你,你课上完了?” “完了啊。”余非把手撑着脑袋,转头看向了操场方向,“你们不抢课的日子,我太没意思了。” “余老师。”冯恺没有抬头,手上的笔没有停,但嘴上却道,“我发现你也不是那么热爱自己的这份职业啊。” “……”余非笑了笑,“何出此言?” “一开始就觉得了。”冯恺抬起头来推了下眼镜,“听说你是警校毕业的,怎么就想拉当老师了啊?” 余非笑得更大了些:“谁说警校出来的都是要当警察啊,我也就上课时候懒散点,这学校的体育特招生哪个升学率不是百分百的?” 他这句话说完,冯恺虽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但是他的嘴唇和下眼皮不可控制地抖动了一下。余非看着他,慢慢把笑脸掩起来:“不过今年可能没这运气了。” “你是说刘友霖啊。”冯恺终于把目光又集中回了电脑上,“虽然学校明令禁止讨论这件事,不过警方那边结案也结得很蹊跷啊,你说是不是?” “嗯。”余非不打算和他深入讨论,只是把头扭着看操场。 冯恺说:“你说这案子如果未来成了一桩悬案,真正的犯人是不是会天天笑醒。” 余非刚想开口说话,下课铃响了。冯恺看看余非:“下节没课了,你不是要下班了?” “嗯。”余非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冯恺一挥手,“冯老师加油干活,早日升官发财成为年级组长干掉那只会叨叨我们的老阿姨” “你再喊大声点儿。”冯恺指指门外。 “不喊了。”余非摇摇头,把包背上自己的后背,“走啦。” 余非看了眼手机,第三节 课下课四点十分整,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停在马路对面的宝马X5,他等一个红灯的时刻,刚才在里面那些让他有点措手不及的画面,因为魏秋岁的到来安静下来。 魏秋岁下班准点等他回来的画面,想翻点记忆出来回味一下都太难了。他记得他和魏秋岁第一年恋爱的时候他高三,能翻出来回味一下初恋美好的画面就是魏秋岁偶尔站在学校门口给他送汤进来的时候。 高三的课业繁忙又紧,挤压出谈恋爱的时间就是放学上学的路上那半个小时。十分钟里两个人腻腻乎乎打完电话,一天就算过完了。 当时的余非想,自己一定要考上警校,到时候就能天天和魏秋岁在一起。 结果余非如愿考上了警校,魏秋岁却愈发忙碌。似乎当年还破获了好两起案子,立了二等功庆祝的时候,余非的祝福都是通过视频电话发的。他同宿舍的一个小伙子,女朋友的大学考在了边境城市,人家异地恋一年见面的次数,居然和余非魏秋岁这个同市的两人的见面次数是持平的。 室友边摇头边说:“余非我真的同情你,把同个城市谈得比异地恋还惨的,我也就认识你一个。” 第三年的时候,魏秋岁去往外地工作,年中余非坐了十五个小时的火车去找魏秋岁,当时魏秋岁已经正式进入刑侦专案组,在当地小有名气,余非辗转着来找他给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惊喜,看见魏秋岁那张平日里都漠然的脸露出的惊喜感动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他妈坐三十个小时来看他都是值得的。 第四年的上半年,魏秋岁总算回到了市里工作。 他们见面的次数增加了太多,但好景不长,余非下半年的实习期都是在外省的,当年他家里已经明显反对余非从事这份工作,但是总归还是要拿个文凭毕业,就让余非去往外地的一个亲戚那边能照料得到的警察局做做文职工作随便实习一下。总之,这回是余非走,他们俩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又开始异地恋了。 而如今呢,他们分开了三年,居然能享受魏秋岁每天上下班接送服务,偶尔还附带晚餐服务,这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魏秋岁感觉到余非夹着寒风进来,才从手机中抬起了头。 “有没有证物袋?”余非上来就问。 “嗯。”魏秋岁从包里拿了一个,余非立刻把餐巾纸扔到里面,“找你的好基友给你化验一下,这上面的DNA是不是和指甲中的血迹是同一个人。” 一句话,魏秋岁马上警觉起来:“怎么了?” “我怀疑我们办公室对桌那个曾经欠我一百块的老师。”余非咬了咬牙,“就是那天在路上捅我的那个。” 魏秋岁的目光马上聚焦在了那个袋子上。 “他是化学老师。”余非沉声道,“一个化学老师弄到实验用浓硫酸试剂太轻而易举了,他可能不光是捅我的人,还可能是犯罪嫌疑人。” “杀人动机呢。”魏秋岁用手轻轻抵住下巴,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他和其他三个人有什么直接关系?而且……”魏秋岁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上面下达命令不能再查这个案子,原因不过这几种。第一,关联案子的人权势滔天,大道一个连环杀人案也能轻易摆平。第二,这个案子在深入后发现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 “什么意思?”余非愣了一下。 “我从黑津市掉过来,黑津市发生命案,我就不会去调查。”魏秋岁道,“就是这个意思。” 余非愣愣看着他,魏秋岁才别过脸去:“一切都是猜测,缺乏证据。眼下我手头又有新的案子,我……” 话音还未落,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魏秋岁,魏秋岁接起来,就听见电话里的人道:“魏队!那人通过曾队的‘03’又发了照片给局里。” “群发?”魏秋岁的眉头猝然皱起。 “不是群发,这次只是发给了小纪。” 纪陇是他们队里技术科科长,“03”这个通讯工具的研发,也是他全程参与指挥的。比起上次的群发,这次挑衅的目的性更明显了。 余非在他旁边开着窗点了根烟,手撑着头回眼看魏秋岁打电话。事情的棘手都写在他的脸上。 “照片上有什么。”魏秋岁继续问。 “还是女人的腿,不过这次是另一个人了,第一第二个字是用刀刻的。”电话里的人道,“写着‘还想继续看吗‘。” 魏秋岁声音沉了几度:“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其他要求。” “暂时没有。” “技术科的定位呢,漏洞修补呢。” “还要十个小时才能出结果。” 魏秋岁双眉一皱,手抓着方向盘:“来不及!” 一通电话打完,魏秋岁把电话丢在了杂物箱里,仰头靠在了椅背上。余非从包里拿出烟盒抽了根烟递给他:“喏。” “……”魏秋岁手接过烟,坐起了身子,“谢了。” “什么案子啊,把你烦的。”余非靠着椅背上转过头看着魏秋岁的侧脸,“这么难处理?” “一个公然挑衅警方,无头无尾的绑架案。”魏秋岁举着烟过头顶,闭上眼吸了口气,“凶手侵入警方通讯系统,在里面发布了两个少女的腿部,没有别的细节。” 余非惊奇道:“这么牛逼?有没有照片看看?” 魏秋岁把手机翻出那张腿部沾血的照片举到余非的面前,余非往前凑了点,本来神情放松着,忽然猛地往前一凑,脸几乎要怼到屏幕上:“这……这腿……” “……”魏秋岁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比如“这腿真长”这种话来了,第一时间收了手机,往后一靠,结果余非整个身子扑了上来,他们二人在狭小的驾驶室里,两个一米八多的男人挤在一起,余非的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胸口。 但魏秋岁还没心猿意马一秒钟。 “再给我看一眼!”余非皱着眉头往前一捞,厉声道。 第19章 【十九】 余非还在上高中的,没有认识魏秋岁之前,曾经是一名也没什么大问题的问题青年。他那时候和很多一样年纪的孩子一样看看爽文侦探小说,武侠电视剧什么的,但生活多数还是乏味的。 于是对生活中不那么乏味的事情,就记得格外清晰。 高二那年的暑假前夕,所有的人都在备战期末考。期末考考得好,暑假就是潇洒两个月,期末考考不好的话,可能会有那么一两个星期的不好过。 余非觉得自己复习的时候,除了书本之外的任何东西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包括他头顶上的电风扇,他可以人工计算那电扇究竟一分钟可以转上几个圈。 有天上学的时候他进教室,里面闹哄哄的,余非手上提着俩豆腐包子,嘴上咬着一个肉的晃进教室,把方才在校门口执勤老师要求塞进裤子里的白T恤从裤子里拽出来,边对着门口最近的一个四眼仔打探:“什么事儿啊这么热闹?” “你不知道吗?”四眼仔推推眼镜,还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好像是有人恶作剧,在冯光义的桌洞里塞了张照片儿。” “什么照片儿啊。”余非咬着包子,瞪着大眼含糊不清道。 “女人的腿的照片儿。”四眼仔悄悄道,“哎好细好白,上面用血写了字。” 余非心道哇靠这么劲爆,就听见那边男生起哄似得一声高过一声,被围着的冯光义一边笑骂着推搡人群,一边道:“散了散了别围着我了!” “光义,说不定这照片儿就是你拍的是不是?” “对对对,这是不是你自己拍的忘在桌洞里了?否则这么巧就塞你桌洞?” “而且啊。”一个男生跳着坐到桌子上,拍拍桌子大声道,“光义前几天不是刚交了个女朋友吗?这是不是他们俩的什么小情趣啊?哈哈哈哈?” “让让。”余非拨开人群,把头凑了过去,坐在桌子上的男生就搂住了余非的肩膀,“哎余哥,看看看看,这小子看着老实,其实多会玩儿啊。” 余非凑过去一看那照片,非但没有想一起揶揄冯光义,反而觉得背后一阵汗毛倒竖。照片里的姑娘只拍到了腿部,五花大绑着,而用血在她的腿上写了“下次不是血这么简单。” “……”余非把那照片一夺,难得严肃道,“这照片你不觉得有问题吗?是不是你认识的什么人被绑架了?” “余哥你警匪片儿看多了吧,还绑架。”桌上的男生和周围的男生又哄笑起来,连带着几个看热闹的女生。当时只有一个短发女生,是他们的班长,也跟着余非说道:“我觉得这事儿得告诉老师,万一真的是什么绑架案,这姑娘有什么危险岂不是糟了?” “怎么可能啊!”冯光义说道,“这绑架案为什么要把照片塞我桌洞里啊,哎我说秦卿你这人真是,怎么什么事情都这么爱告老师啊。”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余非说,“这事儿要不还是……” “啧,余非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桌上的男生指指冯光义,“光义都说不认识这腿了,就是哪个网上的照片儿用来吓唬人的。” ——“……你怎么又坐桌上!!” 比上课铃还准时的语文老师怒吼着进门,在桌上的男孩儿跳下了桌子,周围人慌忙逃窜开,压低着声音嬉笑回了座位。余非摇了摇头,看见语文老师手上的卷子吓得抖了抖,慌忙把课本打开再最后瞄一眼需要背的古诗句,那张照片的事,就被他忘记了。 两天后是期末考试,期末考之后就是暑假,漫长的暑假过完,余非再也没有见过冯光义。 他连在桌上那男孩儿的名字都没记住,居然还能记得冯光义的脸名字,还有这张腿部的照片。 “说完了。”余非道。 “……”魏秋岁扶了一下额头,挪了挪身子,“说完了就起来。” 余非才惊觉自己一直维持着靠在魏秋岁身上的动作,主要是这边窗户开着冷,那边贴着魏秋岁又有空调出风口,暖乎乎的,他手上拿到魏秋岁递给他的照片之后,就这么靠着说话忘了起身。 他慌慌张张起了身后,咳了一声,没想到咳猛了变成了真咳。魏秋岁给他从座位旁边拿了瓶水,余非猛灌了一口才喘上气。 “这个冯光义,没有任何预兆地就转学了,之后没有人提起他吗?”魏秋岁问。 “有啊,怎么没有。但是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老师估计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后来大家慢慢慢慢忘了就忘了,挺平常的。”余非看着前方。 魏秋岁垂眼看着那张手机中的照片,一边用手指慢慢慢慢放大。余非左顾右盼地看了一会,生怕等会老师下班了人多,催促了一下魏秋岁:“魏警官开个车行不,回去研究行不?” 魏秋岁没有搭理他,他一根手指戳着屏幕,把放大到百分百的图片慢慢慢慢逐步逐步移动着。余非往他这边凑了凑,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又悄悄再凑了凑。 他忽然手指一顿,微微向眼前靠了一下手机。 “这里。”他把手机翻转过来给余非看,余非就看见那照片上的右边,实际是照片上人左腿的地方,有一个月半形的一条线的痕迹,确实要仔细看才能看见。 “这是什么?”余非奇怪道。 “我之前看见也想不通,现在听完你说的,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折痕。拇指和食指这么抵着,用力一点就会有这个痕迹。” 余非的眉头展开了点:“对啊。” “这是个扫描件,或许有人故意扫描了这么多年前的照片,因为那照片没有电子文档。不过……为什么要找这么久之前的扫描件。”魏秋岁自言自语道,“你说的那个冯光义,我要立刻让局里的人去查查,他是否还活着。” …… 忙碌的魏sir人来接他了,也真的就是载着他安全到了家,然后就匆匆出门了。这回并没有嘱咐余非把门窗都锁好,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晚上六点的时候,魏梦梦毫不客气地开门入内,遇见了正在桌子旁边独自一人正在津津有味啃一整个烤鸡切都没有切的余非。 余非:“……” 魏梦梦:“……” 余非把鸡放在碗里,一脸悲愤道:“我说这位姐姐,你知道你哥家有人能不能敲个门?万一我在脱衣服呢,万一我全身都果着呢!” 魏梦梦把身后的门带上,慢条斯理地脱了她的黑鞋,面无表情道:“我想过了,再不济就是你们俩正在鼓掌,其他没有什么我见不得的事情。” 余非吸了口气,生生把要出口的脏话压了回去:“算了,您开心就好。” 反正在魏梦梦面前自己的偶像包袱都丢尽了,啃只没切的烤鸡又如何。 魏梦梦虽然看起来像非法闯入,但其实手上提了不少的东西。余非的注意力一会就从烤鸡上,转移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烘焙点心上。 他饭后一手一个蛋糕,美滋滋道:“都是你自己做的?你也太贤惠了吧。” “哦。”魏梦梦点点头。 吃人嘴短,余非啃着他的曲奇小饼干,一边和端坐着的魏梦梦道:“你哥去局里了,你有事儿找他啊。” “不。”魏梦梦看着他,“我找你。” “……”余非满脸问号,“找我干嘛?” 魏梦梦吐出两个字:“聊天。” 半小时后。 余非捧着提拉米苏的小盒子边拿勺子挖着,边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激动地看着魏梦梦:“然后呢?” “所以,我哥三年前就申请从黑溪市调回来了,结果去年才批下来。”魏梦梦面无表情看着他,“真没要娶市长女儿。” “……我知道啊。”余非把脑袋埋得很低企图不看她。 “听说每回局里庆功宴喝多了都要到北四路的路口那边站着坐着,舒蒙哥每次去找他一找一个准。” “……”余非吞了口曲奇,“哦。” “你没点表示吗?”魏梦梦的目光终于聚焦到了余非的身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复合。” “你小孩子家家的自己感情问题没搞定呢,还天天参合你哥的事情。”余非用勺子慢慢刮着杯壁上面提拉米苏的残渣,耳根其实都已经红透了,“你今天特地跑过来找我说这个啊?” “不好笑吗?”魏梦梦说。 “好笑啊哈哈哈哈。”余非干笑了两声,“特别好笑。” “哦。”魏梦梦点点头,“你和我哥复合了,我哥就没那么多空管我了。” 余非把盒子往桌上一扔:“我说你这么好心呢。” 余非刚说完,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看了眼电话,来电显示着“魏警官。” 纵然是刚听完魏梦梦的这些话,他心中看见这个来电名字的时候,心情比之前几次都有些复杂。 “喂。”余非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妹……” “冯光义确实活着,有空来一次局里么,我们一起去看看他。”魏秋岁说,“他虽然活着,但似乎活得不怎么好。” “啊?”余非愣了一下,已经站了起来,“现在过来吗?” “明天放学后。”魏秋岁道,“先好好休息。” “好……还有刚刚我不是在骂你……是你亲妹来了。” “……我知道。” 余非吸了口气,手捂着话筒背对向魏梦梦,低声道:“那个,刘友霖的事情先放一放,今晚你不要再一个人去学校了,然后你早、早点回来。” “……”魏秋岁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嗯。” 第20章 【二十】 白津市的夜里迎来了今年第二次的降雪。余非是送魏梦梦出门后才发现的。 魏梦梦常年一身黑衣,在白雪之中纤细的背影,其实挺好看的,有种孤寂又冷傲的美感。 ……但我是个直男我也不会喜欢她,余非想。 她现在的对象究竟是为什么看上她的,难道就喜欢这种黑寡妇style吗? 他低眼看了一眼手机,晚上八点整,不知不觉和魏梦梦聊了那么多,虽然后来还聊了点他们彼此自己的事情,但也说了不少魏秋岁。感觉魏梦梦也没有前几年话那么少,魏秋岁呢,只有在诉说案情的时候话很多,其他时候蹦出来的字简直是可以按个卖的。 余非这种不让他说话会死星人,一点也不懂。 对了,八点了。 魏秋岁还没回来。刑警工作日夜颠倒,他也不是没听人说过,而且魏秋岁这种还没事儿给人当个顾问的,这就在他家没住几天,他就没在正常时候下过班。 余非被忽然一阵的冷风冻得一激灵,跺了两下脚准备转身进楼,忽然就看见前面一辆黑暗中的车灯闪了两下,而后有人下了车来。 “不冷?”魏秋岁径直走过来,眉头皱着。 “你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余非愣了一下。 “二十分钟前吧,在车里打了会电话。”魏秋岁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在等我?” 余非刚想脱口而出没有,魏秋岁垂下眼说了个“谢谢。” 于是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魏秋岁的脸上还是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他进屋之后坐下来,扫了一眼桌上余非和魏梦梦刚吃完的饼干屑和瓜子壳,余非慌忙抽了两张纸干净利落地一搂进垃圾桶,心虚地还给魏秋岁倒了杯水。 “怎么样啊?”余非问。 “……”魏秋岁沉默地喝了一口,“我们调查了冯光义,他仍然住在白津市,而且就住在原来的房子中。他得了胰腺癌,无法工作,常年靠低保为生,父亲早年去世了,母亲改嫁外也不打算照顾他,不过他一直有人照顾着,既然没有婚配,那要不就是女朋友或者保姆义工一类的人。” “现在也只能得到这些信息。”魏秋岁喝了口水,“这个照顾他的人是谁,我们得尽快知道。” 他的目光集中在了余非的脸上,余非顿时感觉自己从那灰色的淡漠眸子中分明看见了某种期许。 “……”余非认命地叹了口气,“知道了,吃人嘴短。” “还有那纸巾,我也送去化验了。”魏秋岁说,“他那边的设备和时间和警局法医不能比,可能要一点时间,还是等结果吧。” 余非眯着眼,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作了思考状:“……冯光义……冯恺…同一个姓,这么巧?” 魏秋岁摇摇头:“暂时不好下定论。而且,这个案子的照片如果是十年之前的,那么也不能定性为绑架案,至多是侵入公安系统内部网络,妨碍公安。但……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魏秋岁疲惫,早早就去洗澡准备睡了。余非坐在他客厅里支起的床上,打开手机看见了自己亲妈喊他周六回去吃饭的信息。 ——宝宝你可千万得回来,这次喊了你大姨周末也来呢,一家人订好了馆子的。 余非叹了口气,回道: ——知道了,肯定准时出席。 第二天,余非和冯恺还是相安无事地过,办公室里的老师之间气氛其实也挺紧张,出了刘友霖杨峰的命案之前也只有周围一圈的老师和余非说得上几句话,出了命案之后,他感觉这里的气氛愈发诡异了。 每周五高三的体育特长生要加训,上周因为案件停了,这周又恢复了。其实总共也就五个学生,只是之后就只有四个了。 余非蹲在操场边看着他们,冬日的下午四点半已经一副夕阳西下的鬼样子,在操场边热身的几个人彼此也不说话,余非呼出一口白气,觉得眼眶莫名的酸涩。 他悄悄拍拍自己的脸振作了一下,而后才对着旁边一个男生喊道:“腿给我抬高点儿,没吃饭啊,叫你妈晚上多给你烧俩鸡腿补补这小腿怎么那么没劲儿呢。” 和任何一个平日里的训练日一样没有区别。 训到六点天已经黑了,余非拍手让他们休息:“下周就校招了,自己好好放松,这阵子饮食清淡点,也不要剧烈运动,拉伤不是开玩笑的。” 又零零碎碎嘱咐了一通,甚至细道还规定了所谓少盐少油的餐食的分量和克数,才放了那几个学生回家。 他叉着腰在操场看最后个学生背着包走远,一转身看见了路灯下一点明灭的火光。而后才是半个身子湮没在黑暗中的魏秋岁。 余非愣了一下,快步跑上去:“你怎么进来的?” 魏秋岁把烟攥在手上,低眼看着他:“翻墙。” “……”也是。 魏秋岁这几天晚上还来过这里,估计对翻墙那条路已经驾轻就熟了。 但是前几次是案情需要,今天呢,特地在操场边等自己? 余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想昨晚下雪天里魏秋岁垂着眼问自己是不是在等他,但很快魏秋岁继续道:“走吧,他家就在这附近。” 毕竟之前上的是白津二中。 没搬家的话,来回也就住在这块地方了。 余非之前住北四路,也就是他现在父母的住所,离冯光义家里倒不是很远。他在这也没搬走很久,附近只有一个大型超市和商圈,如果真的凑巧,遇上的几率其实不算低。 但他没有见过冯光义一次。 思考着,X5已经停在了路边,余非解开安全带,抬眼看着眼前的老楼。 “冯光义住在三楼。”魏秋岁道,“你先上去,照我们路上商量的做,电话不要挂,我就在这里。” “好。”余非点点头。 魏秋岁的耳机别在耳边,目送着余非下了车,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里,才用手调整了一下耳机。 耳机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余非压低声音道:“上楼了。”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 余非穿过老旧的楼道,里面散发出一股霉气。走廊里被大大小小的杂物堆积,显得异常拥挤,只能供他一个成年男人走动。 他走上了三楼,走到了门前,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他敲了敲门。 “谁啊?”屋里有人问。 “那个……冯光义在吗?” 过了一阵子才有脚步声传来,门开了之后,余非看见了眼前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是癌症病人,瘦得让人不舒服的男人。 他的目光没有什么焦点,似乎还带着疑问看着余非,余非指下自己:“冯光义,记得我吗,我是余非。” 冯光义似乎没有一瞬间的犹豫,在听见这个名字之后马上双眼就像被点亮了一样:“余非……高中那个余非?” “是啊!”余非说,“我才知道你就住这附近。” 进屋比想象的要顺利一些,冯光义直接开门让他进来了,整个人还有了些生气:“进来坐坐,我屋子小……你随意坐……咳咳。” 余非进了门,才觉得这屋子和他想象的有些区别,原本以为是拥挤又堆满杂物,但其实里面非常干净,虽然狭小,所有的东西都利用有限的空间分门别类,格外亮堂。一看就是有人收拾,而且经常收拾。 他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冯光义就坐在了床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哦……问了之前的老师,想来原地方碰碰运气呢。”余非道,“马上有高中同学聚会了……” “啊?我没听说啊,不过我这身体状况,聚什么会啊。”冯光义摇摇手,“你看得出来吧,我得了癌症,胰腺癌。” 余非虽然早就知道,但听人亲口说出还是有点唏嘘,这痛心惋惜的表情也不是装的,冯光义和他一样大,那么年轻的一个人,现在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怎么会的呢……”余非问,“那时候你忽然不来学校了,我们都挺想你的。” “出了些事情。”冯光义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虽然很久远了,但如今想想,都是报应吧。” 余非最听不得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但念在刚和人家见面,又不好开口就打听,硬生生憋了下去。 冯光义看看余非:“你怎么样啊,之后考上你心心念念的北大没有?” 余非顿时想起没认识魏秋岁之前自己的人生理想是北大,不禁就想为什么自己认识魏秋岁之后还为爱降格啊,虽然警校和北大对他而言都是修罗副本,但讲出来感觉不一样了嘛! “……怎么可能,我现在就在母校当老师。”余非笑了两声,“混得也就那样。” “老师?很好了啊。”冯光义惊讶道,“没想到呢,那你结婚了吗?” “还没。”余非伸手挠了挠头。 “有对象了吗?你肯定有了吧,你还喜欢温温柔柔的长发的那种吗……” 余非刚想回答,耳机里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他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还和魏秋岁通着话,就听见魏秋岁道:“……问重点。” 余非清了清嗓子:“当时你走了之后我特别意外,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你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冯光义笑笑,没说话。 余非接着问道:“你……你当年记不记得有个照片,就是……” 一句话,冯光义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他有点奇怪和不解地看向余非:“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只是想起来。”余非摇摇头,故作不经意道,“那咱们不聊这个了,又不是啥好事儿。对啦,同学聚会你去吗?去的话我来接你。” 冯光义的肩膀微微松了一些,眼里的神情又暗淡了些:“算啦,我这身体。去了给自己找堵吗?不过我真想你们就是了,那个什么陈凡吴可,我都记得呢……” 余非知道自己大约也问不出什么了,和冯光义又东拉西扯了两句,最后还说借一下洗手间。冯光义慢吞吞地送了他到门口,余非拍拍他的肩膀,摸了一把硬硬的骨头,心酸道:“有空再来看你,想玩啥想吃啥和我说。” “我啊,想玩……游戏?”冯光义笑道,“我之前啊一直看人玩那个啥P……PS……什么,我家那……啊就,我也想试试。” “我家有,我下次给你带来,我俩一起玩。”余非听完他吞吞吐吐的话,鼻子都酸成一片,声音也有点抖,“……你好好照顾自己。” 余非走到楼梯口,才听见那门慢慢关上了,鼻子的酸劲儿还没过去,忍不住抽了声气,他在楼道里往下走了两步,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二楼到三楼的那一片楼层没有灯,要摸黑上来摸黑下去。 上楼的时候尚且一步步踏就行了,但下楼就有点犯怵,生怕一个脚就踩空了。而余非一脚脚踩着,忽然感觉下一步不知道该不该踩下去了。 “……诶。”余非嘴里低低发了个声,又颤颤地往下走了一格,还想继续的时候,忽然在黑暗中有人一把抓住了自己。他吓了一跳,黑暗中就有个人道:“没事,下。” 是魏秋岁。 余非悬空的心一下就跌下来了,他脚放心地下了一步,却不料脚下一滑,人微微往下一冲。他猛然就在高处的地方,胸口贴到了魏秋岁的胸口上。 而最可怕的是,他还没来得及看见魏秋岁近在咫尺的脸,愣在原地几秒内,他们贴在一起,谁都没想后退和说话,只有感觉到对方和自己纠缠的鼻息。 第21章 【二十一】 余非在呆愣了几秒之后,感觉到了魏秋岁的手向上抓住了他的后脑勺,轻轻摁了摁。 这个动作在黑暗之中,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所有的温柔都在这轻轻地一拍。 “别哭。”魏秋岁轻声道,“我在的。” “……哭你妹。”余非被他弄笑了,手抓着他的手掰下来,“我夜盲,带我下去。” 魏秋岁没有说话,抓着他的手腕慢慢往下走。每走一步,余非都感觉到自己的耳鼓膜外有自己的心跳声,甚至还有一些,希望这楼道更长一点的心思。 回到车里,两人一人一根烟“啪”地点燃,余非看着自己的手夹着烟,慢慢抬起来吸了口,才转眼看魏秋岁:“他家果然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魏秋岁单手夹着烟转眼过来看他。 “他们家房间小利用率高,收拾得整齐还经过不小的改造,他自己是做不到的。”余非用手捂着嘴,两指之间夹着烟,“这个人应该只是来照顾他,不在这里过夜。我在他的卫生间里看见了一支女士口红和护手霜,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女士内衣之类的东西,不像是个‘女主人’。” “女士口红……”魏秋岁道,“拍下来了吗?” 余非把口红和护手霜的图给他看,以防万一,魏秋岁没有直接发往市局里,只是叫余非先放自己手机。 那是刚才余非故意去冯光义卫生间绕了一圈之后发现的。 “有一点。”余非皱着眉头,“这个女人和他不一定是情侣关系,否则不至于一点东西都不放在他的家里,而且很奇怪,我和冯光义的交谈之中,他似乎几次都欲言又止地想说起什么,却又不得不中断。” 他看向手中的那个手机,指着照片之中的口红:“其实吧,这个口红,你有没有觉得太突兀了。仿佛是想告诉我们‘这里住了个女人’,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迹象再表面这个屋子里真实住着个女人。这种感觉在我们之前刘友霖的案子之中,也有这样的感觉。” 魏秋岁发动车子:“这么一小会查不出什么,知道这一些就够了。”他说罢拨通了个电话,“小陈……我是魏秋岁,你带人到北二路这边的一栋民宅来盯梢,有任何人到三楼立刻通知我。” 电话里人应了一声,似乎还问了问魏秋岁吃饭了没有。魏秋岁靠在椅背上,转眼看看余非:“你饿吗?” 余非虽然饿,但一想到饭是魏秋岁那跟班儿小弟弟陈晖彬送来的又莫名想拒绝,魏秋岁看他那表情,帮他直接做了决定:“带两份饭过来吧,我车开到两个路口后那边。” “我说饿了吗。”余非拍拍肚子撇嘴,等魏秋岁挂了电话后说。 “嗯,那等会你别吃了。”魏秋岁手把方向盘打满,径直开了出去。余非慌忙系好安全带,不满道:“吃饭不能回家吃吗,急这一时半会儿啊?炒饭送过来凉了怎么办,凉了那米嚼起来都咯吱咯吱的,回家随便下个面条都好吃……而且……” “你是不是对陈晖彬有什么意见。”魏秋岁目不斜视。 “……我靠?我对他有什么意见……”最后两个字余非说得很轻,还往后缩到了椅子里,抱着手臂不说话了。 陈晖彬按着地方到了,两辆车并排停在一起,他下来给魏秋岁和余非一人拿着一碗炒饭,递给余非筷子:“学长也在啊。” “嗯。”余非看了他一眼接过筷子,“谢了啊,辛苦。” “这两天好像没什么进展啊。”陈晖彬说,“今晚技术科应该能排查完全部漏洞了,这弄得人心惶惶的,连说话都要打个哑谜。” “嗯。”魏秋岁淡淡道,“相信技术科。” 魏秋岁又和陈晖彬交代了些冯光义那楼层的事情,陈晖彬对他比了个拇指:“放心吧哥,有事儿我马上联系你。” …… 余非还记得这周末得回家吃饭。 毕竟自己老妈再三强调,大姨这周也要来,无论如何都必须到家里去过个周末。余非早上找了一件看起来不至于被念叨厚薄也不至于被念叨颜色更不至于让人衣服能联想到他是否有对象这件事情,他左右看了看这件黑色的加绒风衣,顺手撸了一把头发。 魏秋岁刚刚起床不久,久违地站在厨房里叉着腰煮面,看见余非穿得人模人样的,挑了一边的眉毛:“回家?” “嗯。”余非挠挠头。 “我送你吧。”魏秋岁说着关了火,“先吃早饭。” “不吃了,一会去得晚我妈又得说我。”余非原地把衣服撸了一把,“我这几天太麻烦你了,今天之后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回我那边去住了。” 魏秋岁用筷子搅动了一下面条,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嗯。” 余非心道你倒是答应得挺快,但也知道自己这么和魏秋岁朝夕相处也不是办法。 他这一晚上都在想起昨晚楼道里的那一刻。 黑暗之中,他大约再向前靠近一寸,说不定就能碰见魏秋岁的嘴唇。 但他们谁都没有逾越。 他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衣角,抬眼看魏秋岁:“那啥你吃吧,我走了。” “好。”魏秋岁点点头、 余非刚走出门不久,魏秋岁把碗放到了桌上,听见兜里的电话在不断地震动,他接起来。 “老魏。”舒蒙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给我的那把刀上的血迹和你材料上所提的洪晓易、杨峰的血迹吻合,以及刀身上没有指纹,再者就是……”舒蒙顿了顿,“这纸巾上提取的DNA样本和这指甲中的……并不一致。” 魏秋岁眉头微微一皱:“不一致?” “是搞错了吧。”舒蒙懒洋洋道,“得,是不是线索又断了。” 魏秋岁啧了一声,坐到椅子上:“至少这把刀是直接证据这件事,应该是没有错了。” “那又怎么样啊,你现在能让你查这案子吗?”舒蒙说,“我觉得你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现在是你不能查这案子的问题,而不是什么找证据的问题。你不如暗中调查一下为什么你们支队长忽然翻脸不让查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你搞清了,说不定真相就浮出水面了。” 魏秋岁沉声道:“我知道。” “知道就快去办。”舒蒙打了个哈欠,“大好周末,你别给我找事儿了啊。我先睡个回笼觉,晚上还要出去浪呢。挂了,拜。” “……”魏秋岁听见了电话里的嘟嘟声,握着电话叹了口气。 他灰色的眸子转眼出神地盯着桌子上的那碗面,没有了吃下去的胃口。 …… 余非打了个车去北四路,停在了自己家楼底下。早年没搬出去之前一直生活在这里,后来出于这样的那样的原因,他还是决定搬出去自己住。 因为父母对他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太好了。从小到大都试图把他保护在一个绝对的安全区中,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当完美,跟着他们所安排的人生路线一步步往上走着。 他心里一直有两个对于父母的坎,一个是没有成为一名警察而是老师,都是因为父母当年的坚持和不许。 一个就是魏秋岁。 余非很小的时候就和家里说了,自己对女孩子没有任何感觉,只喜欢男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虽然对于同性恋这样的事物之前没有任何的接触,但因为疼爱孩子,愿意去查阅资料和了解,久而久之也就接受了。 他和魏秋岁在在一起之后,也带着魏秋岁见过父母。但是父母一直对魏秋岁这个职业不满意,连带着看人也不顺眼。 和魏秋岁分开的种种原因里,父母当然也算是一个。 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来看过二老了,余非叹了口气走进楼道里,刚走了没两步,莫名感觉楼道夹角黑暗的阴影之中有什么人在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他用余光瞥见之后,没有停下脚步,他害怕是自己最近被这些事情弄得疑神疑鬼的,但正这么想着,阴影之中倏然冲出了一个人。 余非反应很快!马上向后倒退两步摸到了楼梯边准备往楼下跑,但那阴影里的人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他以一个挟持的动作往后一勾。 余非重重撞在那人的胸膛上,闷哼一声,于此同时,感觉到了自己的腰部受伤的位置被一把刀死死抵着,似乎再向前一点就会戳入。 身后抓着他的人低低喘了口气,似乎很满意现在这个结果。 余非眯了下眼,沉声道:“怎么?这是跳身份了吗,老冯。” 第22章 【二十二】 背后的人笑了笑,微微松了点胳膊,但刀还是死死抵着他。 “跳身份是什么?你们年轻人讲的东西,我是一点也听不懂。” 冯恺的声音穿到他的耳朵里,余非的背部就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努力稳住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艹,我早该怀疑你……” “你不早就这么做了吗?在我桌子底下鬼鬼祟祟做什么。”冯恺的声音冷冷的,“老余啊老余,原来是你,我恨不得现在就捅死你!” 他说罢这句话,往后狠狠一勒紧,余非顿时嗓子卡得想咳嗽,而后是一口气提不上来的窒息感。 这老家伙平时文文弱弱的,关键时刻劲儿那么足!! “但我至少也要折磨一下你……让你也觉得痛。” 余非学过擒拿格斗,想制服冯恺还是容易的,但他现在站在楼梯边,稍有动作就是要和他两人抱作一团滚下去,而且这动静之大,势必会惊动楼道里的人。 别人也就算了,别人他肯定就直接开打了,管你谁。但这楼上住着爸妈还有大姨,如果冯恺身上背着两条人命,那也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生死。 余非已经被勒得喘不上气了,双眼冒着金星,想咳嗽又咳不出,都来不及去细想冯恺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再被勒上一会,估计眼前可以飘走马灯了。 此时,楼上门忽然开了,一阵喧闹声响。冯恺一愣,随即伸手把余非往后一圈推到一边,余非猛地吸入大量的空气,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楼上就传来一个女声:“喔唷,余非!楼下是不是余非,怎么咳嗽啦?” 余非手扶着墙大口喘气,从遮在眼前的头发之中望出去,看见了迅速消失在楼道里的冯恺。 楼上的人已经往下走了,余非一手摸着脖子一手扶着腰,在自己亲妈看见自己之前,努力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你怎么站这儿啊,是不是呛到了?”余妈走到他面前,后面还跟着大姨,余非立刻调整表情甜甜一笑,对着大姨一招手:“大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哎哟小非这脸都咳红了,快上去喝杯水。” “哎。”余非拿手机出来扬了扬,“我工作上有点儿事儿,打个电话。你们俩先上去吧。” “周末还工作啊。”余妈双手抱臂,拉了一下肩头的小披肩,“大忙人呐你。” 余非笑嘻嘻地扬了扬手机:“给我两分钟。” 说罢,快步跑下了楼。 赶集楼下哪里还有冯恺的身影,余非左右张望了一下,马上打了个电话给魏秋岁。 魏秋岁接了起来,似乎在开车:“怎么了?” “我遇见冯恺了!那个纸巾!” “在哪儿?!”魏秋岁愣了一下,“他跟踪你?” “他直接在我家蹲我。”余非掐了一下眉心,“人没逮到,他……” “受伤没?”魏秋岁打断他。 “没。”余非下意识觉得嗓子痒,咳了一声。 “……好,那你听我说。”魏秋岁道,“你提供的纸巾证物上的DNA和指甲中的血迹的人并不吻合。” “……哈?”余非握住手机,“……不吻合??就是不是一个人的意思咯?那老冯为什么捅我??他有病?” 魏秋岁还没说话,余非深深吸了口气:“而且他刚说了,是真的想让我死……还想让我什么尝尝痛的滋味??我弄不懂了,他什么意思?” “……证据即便现在看起来和这案子没有关系,冯恺还是故意伤人了。”魏秋岁说,“你几点回来,我去你家接你。” “我吃个午饭就走。”余非说。 “行。”魏秋岁应了一句。 冯恺既然亮了身份,之前也正式立了案,无论是否和刘友霖的案子有关,他都可以以故意伤人被起诉。某种意义上,这可以让魏秋岁进一步了解一些事情,是好事。 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够多了,现在越理越乱,有任何机会都不能错过。 余非下午急急忙忙从自己家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魏秋岁停在他楼下的车子,他左右看看,快步裹着风衣走上前。魏秋岁就背对着他站在车头,余非以为他在抽烟,走近了才发现他在打电话。 余非绕到他的旁边,魏秋岁“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坏消息。”魏秋岁看着手机,“至今还没找到这位老师。” “啊?”余非瞪着眼,“找不到了?” 魏秋岁点点头,“他三十四岁还是独居状态,朋友虽然有,但反应最近都没怎么见过他,他没有车,要逃脱这片区域只有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或者走路……”魏秋岁摩挲着下巴思考着,“但北四路所有路口的摄像头,在十二点到一点期间的录像排查,似乎都没有发现这位可疑人物,要么他变装了逃过警察,要么……在摄像头根本拍不到的地方躲着……” 余非拍了一把他胳膊:“先上车吧,我……” ——“余非!” 余非被这一嗓子吼得吓了一跳,转眼看过去,就看见了站在他不远处,手中提了一个纸袋子,身上披着披肩一动不动看着他的亲妈。 魏秋岁本来靠着车站着,看见余妈也有点愣,站直了身子微微鞠了个躬:“伯母。” 余妈皱着眉头,目光打量了一下魏秋岁,又转头看向余非:“我说你怎么吃个饭匆匆忙忙的,连围巾都不拿了!原来是有人等你啊,你们俩……” “伯母。”魏秋岁知道余非不想让家里知道案子的事情,所以就打算打个招呼,“您好,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你怎么现在找我们余非啊。”余妈妈的语气僵硬,还有点不情愿,“他们中学的案子不是结了吗,你们警察怎么还找他啊……” “妈!”余非烦躁地打断,“你怎么还来劲儿了!人家警察找我就是问话啊,寻常朋友聊聊天怎么了啊,我多大了你还管我……” “寻常朋友聊聊天是没什么,但是他是寻常朋友么!”余妈的声音也提高了一点,“他当初和你分手的时候那么干净利落你忘了,他为什么和你分手你忘了?妈妈不都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自己以为妈妈不知道啊,为了这人考了警校,之后还为了这人要当警察,现在什么结果,你……” 余非冷漠地看着他亲妈顺口就念叨:“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余妈听罢一个箭步上来就要揪他耳朵:“你刚说什么??我今天不打死你个小王八!!!说老娘王八……你才王八呢!!” “走。”余非转身就拉开车门上了车,魏秋岁从另外一边犹豫了一下,对着余非妈妈点了点头也跟着上了车,余妈差点脸怼在窗户上,一脸怒意道:“余非,开门,给妈妈开门,你怎么还和他混一起你给妈妈说清楚了,还有骂妈妈王八的事情也说清楚了!!!” “妈,我以后和你解释行么。”余非在车内对她双手合十,“这会真的有事儿,您老人家放我一马吧。” “……要不我……”魏秋岁刚开口,余非就道:“别别别,我以后和她解释,开车吧。” 魏秋岁又看了几眼余非妈妈,看着她站直了身子盯着这车,才发动了车子起步。车子开出了小区,他半晌道:“……你真是变了,连你妈都不怕了。” “人不能总待在安全区。”余非把手枕在脑后,“这话还是你教我的。” 魏秋岁吸了口气,沉声道:“但能在安全的地方待着总比在危险黑暗里好得多。” 余非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手,慢慢道:“……其实我再见到你,挺开心的。但是现在好像不是谈这事儿的时候……我感觉我们之前确实还是有些误会……” “或许吧。”魏秋岁目视前方,“但也仅仅相处一周而已,中间分开的三年对彼此都不了解。” “是吗。”余非悠悠道,“那魏sir会给个机会了解吗?” “……”魏秋岁叹了口气,“别逗我。” 余非噗嗤就笑了:“和我第一次见面都不会问一句‘最近好吗’的前任,怎么就三年彼此不了解了。” “余非……”魏秋岁语气颇有点被揭穿后的无奈。 “随便说说而已。”余非说,“就像我现在说句‘我们和好吧’,你也不会和以前那样说句‘好’了吧。” 魏秋岁没有说话。 余非笑了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年纪也大了……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我最重要的人,这点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魏秋岁张了张嘴:“其实我……” 他刚想说话,被一声急促的电话声打断。魏秋岁调整了一下耳机位置,摁了接通键:“怎样?” “魏哥!”陈晖彬的声音急促,“刚才你通知抓捕的目标人物现在在冯光义的楼下!好家伙,他们俩果然是有关系的吗?” 魏秋岁一手扶着耳麦一手抓紧方向盘,眯眼道:“没上楼?” “还没有!”陈晖彬说,“在楼下张望来去,哎,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哎……他跑了!” “追!”魏秋岁厉声道,“别让他跑了!” 第23章 【二十三】 陈晖彬带的人只有三个,能在冯光义楼下遇见冯恺也纯属偶然,几个人弃车去追冯恺的时候,冯恺躲进了北二路后面的低矮居民楼的小巷内。 魏秋岁当时不能亲临现场指挥,不知道现场的地形,全凭在耳机里的陈晖彬报道,显然大大地高估了这三个人随机应变的能力,三分钟后,耳机里传来陈晖彬失望的声音。 “对不起魏哥……”他说,“目标丢了。” 魏秋岁其实也预料到了这点,他和余非上一次去那边的时候是黑夜里,他在周围少许转悠张望了一下,那片居民楼给他的感觉不是寂静荒凉,而是有种错综复杂的感觉。 如果有人极度熟悉地形,在短时间内暂时甩掉几个警察,其实也是很容易的。 “他刚在和人打电话。”魏秋岁道,“可能电话里有人指挥他逃走路线吧。” 余非在旁边听着,忽然道:“会不会是不是冯光义?” 魏秋岁扶着耳机:“盯紧冯光义家,排查房屋四周,一个地方都不要放过。” “是!”陈晖彬应了一声。 魏秋岁和余非赶到现场的时候,陈晖彬和其他几个人站在车旁原地待命。从这个地方看掩映着树木,确实是很好的观察场所,陈晖彬对着余非点了点头,就向魏秋岁汇报道:“冯光义家里没有人去过,到现在为止从未在他的房间里看见过人进出。” 余非指指自己:“我去吧,我正好可以和他谈谈。” 魏秋岁抿着嘴权衡再三,说道:“好,全程保持通话。” 余非再一次敲响了冯光义家的门,冯光义的精神今天似乎不太好,脸色苍白又蒙着一层灰,只是看见余非的时候,眼里泛着一层光。 “你来了。”冯光义让他进来,“吃饭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啊。” “正好回我妈家,随便吃了点儿。”余非走进去,往椅子上一坐,看见了冯光义中午的饭食。两菜一汤,还挺丰盛。 “你这菜不错啊。” 没有人进入到这间屋子中来,这着实看起来不错的餐食,是他自己做的? 冯光义拿了两双筷子两个碗,笑道:“阿姨之前来过,给我做了饭,你也来一起吃点。” 余非心道,我们一圈人守在外面,鸟都没见飞进来,哪儿来个阿姨。冯光义这谎也就只撒给他听罢了。 他不想动这饭菜,也就没动筷子。冯光义也不管他,东拉西扯地和他聊天。余非本来心里有事,但聊上几句之后,总觉得冯光义怪怪的。 照理由来说,他患病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他也不是一个足不出户的人,但是他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却完全没有脱节。 让余非想起上次临走前冯光义问他说想玩游戏机的事。 当时因为这模样和情景太过伤感了,余非根本也没有细想。现在想来,似乎还是有点不对。 他不光知道最新款的游戏机,还会知道昨天的微博热搜,知道最近的实时新闻,虽然都是这么无意中提上一嘴,余非已经觉得很神奇了。 于是余非捧着水杯,试探性说了一句:“诶,那你肯定知道白二那事儿了吧?” “嗯?”冯光义嚼着饭菜,“同学聚会的事儿吗?” “不是。”余非压低声音,“连环谋杀案,这么大的案子你居然不知道?” 冯光义捧着碗的动作顿了顿,嘴边还叼着一根菜:“?啊。” “你真不知道啊。”余非看着他,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我看你,啊,挺热衷新闻八卦的啊。” 吃完这顿饭,余非终究是没有问出点什么。照例问他借了洗手间,他进去之后还是看见了那支口红放着,余非眯着眼看了一会,然后侧身背向了马桶。因为卫生间非常狭小,几乎就是他贴着洗手台转身就能对着马桶的姿势。 “……”余非刚拉开裤链,伸手扶住了眼前的墙。 两分钟后。 “……不对,诶,魏sir。”余非调整了一下他的耳机,耳机里传出了魏秋岁的声音:“怎么了?” “你们一群人围着我听着我尿尿,我感觉怪不好意思的。”余非说。 “……”魏秋岁吸了口气,旁边的陈晖彬笑出了声。 “咳,开玩笑的。听好,这房间的格局,从外部看来,从卫生间到客厅的距离根本不对……”余非的手在墙壁上摁着,慢慢蜷起来,单指扣了扣,从里面发出了异常清脆的声响。 “听见了吗??”余非压低声音,“这墙壁很薄,后面也不可能是房屋内排线,否则太浪费空间了……” “暗房?”魏秋岁道。 “说不准。”余非用气声道,“先不说了。我等会下来细说。能先关会麦吗,我真的要尿尿。” “不可以。”魏秋岁斩钉截铁拒绝。 最后酝酿了五分钟尿意的余非认命地拉上裤链。 他打开门,冯光义在桌前慢吞吞收拾着东西,看见他抿嘴笑了笑。 …… 余非告别了冯光义后,几个人早已被派去楼下的房屋查看过了一番。于是余非下来的时候直接钻入车内,就听见陈晖彬道:“师兄,你看看,楼下的房屋格局。” 有人已经用速写的方式快速画出了楼下的那份楼的格局草图,余非手指戳着那张纸,顺着黑线的方向滑动,圈了个圈:“他家起码少了至少十五平米。” “少了十五平米的房子,和外界沟通异常频繁的癌症病人,看似不存在的女人,不能提起的照片……”余非靠到了椅背上,“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接连的案件让人喘不过气来,余非靠在椅背上看着魏秋岁开车,手机上还有几条妈妈发来的质问短信。冬日的天暗下来太早了,一会已经是在暗蓝色的路灯下行驶。 余非昏昏沉沉地几次都要睡着了,在最后一次的时候,做梦梦见自己坐着过山车,底下是几层楼高的悬空,他想尖叫,但在梦中如何也做不到。然后一阵失重的感觉,他以为过山车下去了,却忽然从梦境中被巨大的冲力撞回了现实里。 “???”余非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这个诡异的姿势,因为安全带绑着才不至于被车子的冲击力甩出去,而后他第一时间看向了驾驶座上的魏秋岁:“你没事吧?!” “……没事。”魏秋岁也正死死盯着他,半晌才道,“抱歉,似乎开进河道旁边去了。” 余非听完边解安全带边嘲笑道:“人民警察还特么疲劳驾驶你真是不把法律放眼里,老司机开个车还能把我带沟里去,我……” “余非!别开门!”魏秋岁想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还没说完,余非不光开门了,还半个身子凑出了门外。魏秋岁看着他身子倾斜出去,然后伴随着一声脏话渐远,结尾是“哗啦”一声巨响。 魏秋岁:“……” 从车门里出去,魏秋岁拿着车里的便携式手电筒,用手电照向那河沟之中。余非仰着头看他,手撑着后方屈膝坐在很浅的河塘里,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魏秋岁举着手电,不知道为何心里软了下来,他走到那夜里看不清路的河沟旁半蹲下来,手搭在膝盖上看着他,语气里全是无奈:“……叫你不要开门。” “你叫得也太晚了。”余非抱怨道。 他慢吞吞从河里站起来,水大概也到了他膝盖,向前走了两步就是斜坡,双手撑着少许一用力就能跟跳鞍马似得上来。但是他走到旁边的时候,看见脸上难得有些轻松和笑意神色的魏秋岁。 忽然萌生了点逗他的冲动。 余非伸出个手撒娇:“救我救我,拉我一把。” 魏秋岁不疑有他,伸出了不举手电的手,余非握着他的手腕一用力,脚下蹬着旁边湿滑的泥地向上,却不巧又滑了下去。 “哎!!”他低低叫了一声。 魏秋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一把搂住了他的腰身。把他往上一提,余非发誓此刻自己绝对是重心不稳,真的不是故意摔到魏秋岁的怀里的。 被余非扑得往后了两步,魏秋岁居然还能单手稳稳握着个电筒照着余非的脸。他们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扑在对方的脸上。余非被这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微微偏头道:“亮死了。” 下一秒,魏秋岁的手电被放到了地上,紧接着余非感觉到自己的眼前马上陷入了黑暗,而他的下巴在这黑暗中被捏紧,带着些许粗鲁地抬了起来。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所有的感官在此刻,都全部集中到了他的嘴唇上,余非脑中轰然一声响,仿佛方才手电的强光十盏那么多,把他的心脏照了个通透。 魏秋岁在吻他!! 但他还没怎么来得及继续深入的时候,魏秋岁捏着他下巴的手忽然放了开来。余非失去平衡向前一扑,摔到了魏秋岁的肩膀上。 魏秋岁的手半搂着他,忽然道:“我知道了……或许是这样的。” “?”余非心脏砰砰跳,感觉魏秋岁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了。 魏秋岁磁性的声音就贴在他的耳边,甚至还能感觉到微微的热气:“冯光义或许一开始的怪异就不是在参与案件,而是在求救。” 第24章 【二十四】 求救…… 求救…… 求什么救…… 要救命的是我吧。 魏秋岁后半段的话,余非慌慌张张听了一点,基本也没听进去。 走出这段黑暗地带,前面就是他家了。下了车他像被撵的兔子似的,和魏秋岁打了个招呼“明天见”就上楼了。 冯光义或许真的在求救,人在求救的时候会说出一些类似莫名其妙的暗语,曾经网上有很多例子,比如被抓去了传销组织对着自己家里人说已经去世的亲戚朋友,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反常,就能传达出自己的处境的例子。 那么对于冯光义来说,他的处境又是什么呢,他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还有魏秋岁为什么要亲自己。 余非躺倒在了自己的懒人沙发之中,用手肘捂着自己的眼睛,轻轻舒了口气。那些郁结在胸口的烦闷并没有因此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跟魏秋岁自己装的逼就得装下去,虽然确实是很久没回家了,老是住在人家那边也怪麻烦人家的……但是下午刚被来这么一下,心里三分是犯怵,七分是觉得……下午才刚被人跟踪然后经过一系列惊心动魄的过程之后不光湿身还被他妈亲了!! 男子汉大丈夫亲就亲了。亲完就不……不说让我再住几天的吗?!有吃有喝有床睡,附带上下班接送服务。 还有…… 余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魏秋岁还会联系自己的吧? 事实证明,余非确实想多了。魏秋岁到了第二天下午也没有联系他,他却等来了陈晖彬。 “师兄,你这家可真够乱的。”陈晖彬边说边走到屋内,浑然看不见身后的余非脸黑如锅底。 “你怎么来了。”余非强行压着满身的不爽,“……你们魏……警官呢。” “别提了,上次那白津二中的案子查了一半结了案,局里上下都是莫名其妙的。这次我们‘03’被入侵案件,这边漏洞修补完又有了点线索,魏哥直接被往外地调走去办案了,这案子忽然又搁置了。“陈晖彬说,“现在就是冯恺故意伤人案,因为他在逃,这里之前也没给您做过笔录,需要你的供词当证据……所以我过来了。” “魏秋岁去外地了?”余非有点惊讶,“去哪儿了?” “昨晚凌晨三点去了别安市,听说那里发生了一起案件,和魏哥之前经手的一桩特大杀人案作案手法非常相似。希望他去做一些案情分析和侧写。”陈晖彬说着,用手拿着笔点着本子,“哎哎哎,哥,别闲聊了,来好好跟我录笔录。” “……”余非双手交握着坐下来,又抬起头道,“他怎么走那么急,走之前有交代什么吗?” “能有什么交代,我都是早上起来才知道的。”陈晖彬手上认真写着,“姓名,性别,年龄?” 余非没接他话,继续自顾自问道:“那这案子谁查!好不容易理出点头绪来了,他怎么说走就走的?” 陈晖彬“啪”地合上本子:“余非先生,你配合一下警方工作行不行?” “不行!”余非也怒道,“你们要我配合,也要自己靠谱点儿啊!” “放心吧,如果是你安全的问题,这你不用担心。”陈晖彬接着低着头记录,“之前魏哥就安排我们二十四小时会在你附近盯梢,现在倒是不怕冯恺来找你,就怕他不现身。” 余非愣了一下,向前靠了点身子:“你们之后一点都没发现冯恺的影子?” “对,所有的城市摄像头都没有他的身影。”陈晖彬刚答完,皱着眉头抬眼,“靠靠靠,不能透露机密了我。” 陈晖彬给他录完口供就告辞了,余非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做了三百次心理建设,都觉得给魏秋岁莫名其妙打个电话问对方在哪里的这件事,除了愚蠢,更多的是想不出自己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来要求对方告诉自己人在哪里。 在余非做完第三百零一次的时候,他默默打开了手机给魏秋岁打了个电话,结果对方手机关着机。 余非认命地躺在床上,思考自己为什么现在这么矫情。尤其是再见到魏秋岁之后的这些时候,他简直矫情出了新境界。 但是魏秋岁和忽然消失了似得,让他其实也有些担心。 消失…… 说起来,白津市的市区内部每个路口都有道路监控,商城街道哥哥地方也覆盖着城市摄像头,为什么冯恺会凭空在这个城市消失。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有人做手脚。 余非躺在床上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这人是个电脑高手、黑客,如果他可以侵入到公安系统的内部软件上,或许也可以做到在监控中轻易抹杀一个人的存在。 是谁? “如果冯光义是在求救,基本就可以想到他某些不合理行为的缘由。他或许他在被屋内的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只能用这种方法在传达他需要被救的意愿。” “他似乎知道不少外界的新闻,一个常年不在外面走动的癌症病人能通过什么知晓外部信息……只可能是网络。” “如果他想引起警方的注意,用什么办法最妥当……或许是一个和他有关的案件。” 余非猛然从床上弹跳起来。这是昨天魏秋岁蜻蜓点水之后,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一段话,余非慢慢回想起这段话来,忽然觉得一切似乎又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他好像有理由给魏秋岁打个电话了?! 第25章 【二十五】 晚上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余非被这猛烈的声音吓的弹了一下,身下是柔软的沙发垫,以至于他过了三秒才意识到自己刚好像是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话……魏秋岁吗? 余非两边转了下身子,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在他持续的震动下,看见了它在自己脚边,于是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捡到了手机,然后看了眼上面的名字。 “……靠。”并不是魏秋岁。 虽然不是魏秋岁,但上面那个名字让余非浑身一缠,是个平时根本不会联系他的人,他们的年级组长。 “喂?”余非接了起来,“王主任。” “余非啊。”王主任说,“冯老师怎么回事啊,怎么从昨天开始一直有自称警察的打电话来问他的行踪,是什么诈骗吗?你在学校好像和他关系还行,所以我来问问你。” 余非单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握着电话,双脚吊在沙发上,靠着腹肌发力撑住自己:“……我、我不知道啊。” “而且我现在也联系不到他。”王主任说,“这样吧,你有他的消息就通知我。” “好……”余非刚说完,有一个没扶稳,脸着了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你怎么了?”王主任立马道。 “没没没。”余非把脸侧了侧,强忍着鼻酸和疼痛,“行行行,主任我有他消息联系你,回见。” 说罢他挂完电话,往鼻子上摸了一把,摸出一手血,在地板上真情实感嚎叫起来:“卧——槽!!” 这他妈肯定是水逆,怎么天天都有血光之灾! 余非看着这满手血,心道这辈子第一次被撞出那么多鼻血,赶紧摸出手机对着手掌拍了一张。 认命地拿了两张餐巾纸堵住自己的鼻子,看着镜子中那张脸,削尖的下巴,浓眉大眼,还衬着两个精巧卧蚕,少年感又帅气的脸和堵着鼻孔的纸巾在一起就是很滑稽。 余非又自恋地看了两眼,才低下头摆弄手机,找到了魏秋岁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他没有接,余非在手中顿了两秒不死心,又打了第二个。 连前两声的嘟嘟声都很长,余非放下手机的瞬间,电话接通了。 余非愣了一下,放到了耳边,就听见魏秋岁低沉磁性,又有点疲惫的声音:“余非?” “嗯。”余非只觉得胸口被这声音撩得升腾起一阵酥软。 “对不起。”魏秋岁道,“一直在忙,没有开机。” “哦……”余非应了一声,手不自觉碰了碰鼻子,“那个姓陈的下午来找过我做笔录了,你……你让人一直盯着我妈?” “嗯,不太放心。”魏秋岁说,“你又感冒了?” “不是,流鼻血,撞了一下地板……” “……”余非明显感觉魏秋岁笑了一下的声音。 “不许笑!”余非低喊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冯恺现在还在失踪,我一直搞不清他为什么要捅我。谁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还有,我还想再去一趟冯光义的屋子……” “余非。”魏秋岁打断他,“在我回来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做。”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余非急道,“你是被临时调走的,这案子不会又不查了吧。” 魏秋岁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不会,我答应你不会。” “行。”余非咬咬牙,别扭道,“那你早……啧。” “嗯。” “不是你嗯什么嗯啊你……” “早点回来,知道了。我先挂了。” 没等余非反应过来,魏秋岁已经把电话挂了。 余非:“……靠。” …… 魏秋岁挂完电话,转身又进了饭店。 负责接待他的一个女警,从看见他开始一和他说话就脸红,一边看着他一边轻声道:“魏队,林队长他们都在里面那个包厢了,怕你找不到路,让我来看看你。” 魏秋岁眼皮一抬,把手机收回到裤兜里:“麻烦你了。” “女朋友吗?”刚出去就撞见这个冷淡的人露出一脸温情蜜意的笑容,女警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忍不住和他搭话。 魏秋岁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女警没搭上画就也不再问。两个人沉默地走在饭店的走廊上,每个包厢里都飘着饭香和酒香,喧闹的劝酒声此起彼伏,贴着他的耳朵让他格外不舒服。 他踌躇在三,终于在快到那包房之前问那实习女警:“你们分局分析案情都是要在饭店的吗。” “哦,不是不是。”女警连忙摆手,“这是我们队长特地吩咐的,要给魏队接风。” “……这真没必要。”魏秋岁心道不是凶杀案吗,凌晨三点坐了快八个小时车到这里,今天一天也不和我说案情,这局子上上下下也当真不着急,还非要今天接个风。那有必要让他三点就坐着火车来吗。 进了包房,一桌子人站起来,和魏秋岁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地,一个个介绍过去。魏秋岁看见一桌子大鱼大肉的,一瓶瓶烟酒放着,觉得自己仿佛被当着一个领导接见,不免还是有些心中异样。 “魏副支队大驾光临本市,我们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姓林的刑侦队队长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一看就是常年浸泡在油水之中,“魏队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哈哈哈。” 魏秋岁最受不了这种场面事情,在自己局里也就是碰上庆功宴和周围同事一起庆祝庆祝,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爱参与,他坐下来之后,就有人跑上来给他面前的小盅斟满酒,魏秋岁微微皱起眉头,在旁边林队长对他举杯的时候,用手挡了挡:“林队,不好意思,酒就不喝了,容易影响思路。” “哎,大晚上的,影响不到。”林队长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明天才开始么。” 魏秋岁也是理解不能,对方又给他推了几下,魏秋岁脸都冷了下来:“抱歉,我就不喝酒了。” 但凡别人不想让他做的事情,强迫着他做,总让他觉得不舒服。他本身坐在那边,对于不亲近的人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林队长看出了魏秋岁的不情愿后,只好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以茶代酒吧。” 这顿饭自然吃的不那么舒心,魏秋岁本来心里惦记着白津的案情,被凌晨三点莫名其妙拉着来到了这地方,心里没有丁点儿怨气是不可能的。队里出差只能报销火车,而这个地方没有直达的飞机,坐高铁还要转大巴,于是硬生生让他坐在绿皮火车上坐了八个小时,没有信号,手机也没有了电,这种烦躁被余非刚才那个电话少许压下去了些,但进入到了这里之后,又像一块粘毛的布,刷了一遍又一遍也难以清理干净后的烦躁。 饭桌上就是听林姓的队长吹牛逼,魏秋岁百无聊赖打开手机,点开了微信。 他和余非重逢之后,为了联系方便还是加了个微信。但是一直没有说过话,界面一直停留在你们已经是好友,可以聊天了上面。 余非的头像是一条气鼓鼓的河豚鱼,魏秋岁看着那头像,心情明快了一些,顺手打下一些字: ——怎么会撞到鼻子的。 余非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发了一张照片来,上面是他的满是血的手。 魏秋岁皱了皱眉,紧接着看见余非发来的微信: ——从小到大没撞出过这么多鼻血,必须拍张照留念一下。 魏秋岁无奈摇摇头。 ——鼻骨没有事情吧,去医院看看。 ——没事,血都止住了,现在也不疼了。 ——你在哪儿呢。 魏秋岁看着余非对着自己发起了一个实时定位,他点了进去,看见了两人在地图之上两个小点,要放大一点才能看清。 ——真远。 ——明天就回来了。 “魏队。”林队忽然喊了他一声,对着他扬了扬筷子,“吃啊,别客气,看你一直在看手机,你们那边很忙吧。” “嗯……最近有几个棘手案件。”魏秋岁把手机收起来,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 林队长点点头,给魏秋岁发了个根烟:“哎,我们也知道你的难处,忙得分身乏术还要坐那么久火车来给我们一帮子人上课,真是苦了你了。但上面交代了也没办法,你说是吧。” 魏秋岁摇摇头,接过烟放在手边:“你们这桩案子的调查进度如何了?” 林队长抽了一口,眯着眼看他:“那奶粉走私案啊,嗨,能怎么样啊。人都给抓了……” 魏秋岁刚把烟拿到手边,转眼盯着林队长:“奶粉走私案?” “是啊。”林队长说,“我们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大案啊。最近最大的案子就是这个了……” 魏秋岁感觉自己的右眼在不停地抽搐,他伸手扶住自己的额角:“之前我们接到通知说你们这里有件和三年前一桩特大杀人案有极其相似的地方,喊我来做案情分析的。” “啊?搞错了吧!”桌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林队长也满脸写着懵逼,“我们是接到通知说您下周一会来给我们对内做刑侦案件实例分析课程,我们还说您怎么提前一天到了呢。” 魏秋岁没有来得及细想,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凉意。他低眼看了一眼手机,他和余非的位置分享还没有结束,两个没有交集的点在地图的两端,中间隔断着那么长的距离。 “不好意思。”魏秋岁忽然站了起来,对着还在茫然的林队长道,“现在实在不知道和您怎么解释,但我马上要回白津。” “哎,哎魏队什么情况?”林队长边喊着边看着魏秋岁拿着外套就往外面跑,“魏队您慢点,哎魏队!” 第26章 【二十六】 被骗了。 魏秋岁奔跑出了饭店之后,在原地停了一下,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余非的电话。 他感觉到自己颈脖处的大动脉,随着这电话的嘟嘟声在不住地跳动。 余非过了一会接了起来,声音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显然刚刚被吵醒:“……怎么了?” “……明天我让陈晖彬送你去学校,下课来接你,你去哪儿他去哪儿。”魏秋岁道。 “啊?”余非似乎仰躺着闭着眼,声音还是懒懒的,“不用啊,我明天还要去区里开会,还让人跟着啊。” “现在有点麻烦,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保险起见,让他跟着。”魏秋岁说。 余非听完这话,有点清醒了:“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有人一直在对警方发布错误的信息。”魏秋岁道,“我被故意掉到这么远的地方,肯定是对方有所行动,我会先和局里沟通,在此之前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余非已经完全坐起来了,“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儿吧?所以和那个发照片儿的也是同一个人吧” “不确定,说不定……和刘友霖案件匆匆结案也有关系。”魏秋岁道,“……我先挂了,你自己注意点儿。” “你自己担心一下你自己吧,缺胳膊少腿儿了回来我还得接济你。”余非说,“……呸呸呸……靠,反正你赶紧完整得回来。” 魏秋岁挂了电话,随即拨通了曾健的电话。曾健听完他的话后沉默了半晌:“这事情你还和第二个人说了吗?” “……”魏秋岁舔了下嘴唇,“暂时,没有。” “你肯定和你那小相好说了吧。”曾健一秒戳穿,“算了,下不为例……记住,不要和第三个人说了。回来路上自己小心点儿,有任何异样就寻求当地警方帮助别自己死扛,行踪随时和我汇报。” “是。”魏秋岁应了一声,“曾队……我……” “现在你只管回来。”曾健说,“我早就和你说过,手别想着进入了泥潭之中还能抽身,少问为好。平平安安回来,自然会有交代,这事儿归根结底是我没办好。” 魏秋岁忙道:“没有,我会注意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魏秋岁打车到了城区火车站,这里晚上已经不发火车了,这个点只有大巴,卖票的大爷教他从这里坐大巴去往最近城市,到那边大约早晨五点,可以买到第一班回到白津市的高铁车票,回去就快了很多。 魏秋岁谢过大爷,给他发了根烟。 魏秋岁等大巴车的时候才意识到,这里的大巴车并不是长途客车,是城郊巴士。一种通常路线很长,往返于各个城郊和市区之间,有时还会跨市跨省的公交巴士,不查证件,虽然在白津那种省会城市基本都已经取消了,但是在别安这样的小城市依然会有。 这种巴士很多时候,就像是个罪犯的巢穴,因为不需证件,多数人藏匿和辗转就容易起来。 他站在巴士门边抽烟,抬眼看着往车上走的人。这个点坐这趟巴士的人居然不少,毕竟鱼龙混杂的,估计每一班上几乎都会藏着几个便衣警。 他抽完烟上车,能在车上闻见一股长途巴士特有的怪味儿,混杂着食物汽油还有人身上的异味儿的气味,因此找了个靠近窗户附近的位置。 “这有人吗?”一个姑娘走到他的旁边问。 “没有。”魏秋岁摇摇头,用余光看了一眼那姑娘,她单手扶着腰,肚子明显鼓起,是个孕妇。魏秋岁转头看她:“要坐窗边吗?” “可以吗,谢谢。”姑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和他换了位置,“太谢谢了,你真是好人。” 魏秋岁摇摇头示意不用谢,站起来让她进去。车开动了,车上安静得没有声响,司机熄了灯,陷入寂静之中。魏秋岁揉了揉眉心,心里算着要到凌晨才可能到达临近城市,可千万别在这几个小时内出点什么事情才好。 他昨晚没睡好,在这时间段已经有些疲惫。但总有一根弦若隐若现崩着,就肯定睡不踏实,迷糊之间醒来看了眼手机,半夜一点多,离目的地还有四个小时。 他单手扶着额头,猛然感觉到旁边的人向他这里靠了靠。 魏秋岁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那孕妇正看着自己,对着自己笑了笑。 “……”魏秋岁看看她,没话找话道,“一点多了,不休息么。” “还好吧。”孕妇看着他,慢慢眯上眼,魏秋岁总觉得她那瞬间的神情恍如变了一个人似得,在这种怪异感还没消失之前,自己的腰腹处被抵上了一个东西。 “别动。”孕妇笑道,轻声说,“是刀,魏警官。” 魏秋岁双眉骤然收紧:“……你想干什么?” “嘘。”孕妇用食指抵主自己的嘴,“下个服务区,我们下去谈谈?” …… “我就这等你,出来给我打电话。”陈晖彬把车停稳,看向后排的余非,“师兄!你现在是我们重点保护大熊猫,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和我们说啊。” 余非手上捧着一沓教案,听完他的话单手挥了挥:“我还重点保护金丝猴儿呢。” “那就金丝猴!”陈晖彬道,“你不喜欢,我叫你江豚也可以!” “……”余非心里翻了个白眼,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看陈晖彬:“你魏哥早上和你联系过吗?” “没有,昨晚说已经在回来路上了,手机没电了,说有了马上联系我们。”陈晖彬说,“应该没事儿,算算你开完会应该就已经到了。趁你上课我就去接他。” “……哦。”余非点点头。 难怪早上打了个魏秋岁的电话他没有接,余非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听陈晖彬这么一说,大约是真的手机没电了。 算了,魏秋岁这么冷静聪明的人,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儿也一定能应付。 余非这么想着,对陈晖彬挥挥手进了区教育学院的教学楼。 一月一度教研会议,他这个体育老师也是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非要来参与。 冯恺今天没有来上班,余非已经猜到了,抓捕犯人的工作终究是警察的,他充其量是个热心市民,需要的就是全力配合和信任警方就行了……所以该工作还是要工作。 余非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旁边有个人咳嗽了一声:“这有人么?” 余非眼皮都没掀起来:“没,随便坐吧。” “好。”旁边的人坐下来,把教案放在桌面上,余非随手翻了会开会的内容,想张望一下周围自己学校的老师时,才转眼看见自己旁边坐着谁。 舒蒙平时向来穿得人模狗样的,是严肃认真又成熟英俊的高材生舒老师,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私下多禽兽。他看见余非终于发现自己之后一脸震惊的表情,抬手笑咪咪和他打了个招呼:“嗨。” “……嗨。”余非缓缓抬手,学着他样子和他打了个招呼。 “很久不和你打招呼了,装不熟挺累的。”舒蒙笑笑,“余非小弟弟。” 余非毕竟是那“少数几个知道他私下多禽兽”的人之一,被这“小弟弟”叫得一身鸡皮疙瘩,往另一边挪了挪不想看他:“舒老师,不如我们继续装不熟行吧。” “别啊。”舒蒙往他那边又靠了靠,“你看,你要怪就怪魏秋岁,还不是他这人磨磨唧唧的,直接挑拨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余非满头黑线:“你少给人家扣锅……” “这是扣锅么。”舒蒙说,“啧啧啧,怎么的八字没一撇呢就开始护夫了你。” 余非用手捂住额头满脸通红:“……” 舒蒙很久没和余非说话,憋了一肚子魏秋岁的事情想和余非吐槽。趁着会议还没开始,拉着余非絮絮叨叨说话,仿佛他俩才是久别重逢的小情侣,满腹委屈无处诉说。聊着聊着舒蒙就非要分享他和魏秋岁的沙雕合照:“来来来,给你看魏秋岁喝醉时候我去接他的偷拍。我跟你说我等这一刻太久了,我以为这辈子这些照片不会重见天日了。” 余非立马双眼发亮地凑过去:“什么什么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照片,而且多数时候舒蒙拍得手都抖了。只有少数几张能看,舒蒙指着一张他和魏秋岁的同框照,也不知道是谁拍得,两个一米八的大长腿站在一起还真是颇有气场,舒蒙低声感叹:“哎其实这么看看我和他好像挺配的……配么?” 余非:“呵呵,呸。” 两个话唠聊了一会,舒蒙问起魏秋岁的事情,余非才把魏秋岁被临时叫去外地的事情告诉了舒蒙。 “之前那个案件说不查就不查确实很蹊跷,但是说到底还是证据不足。”舒蒙低声道,“刀上血迹和指甲内部的不同就很麻烦。” “确实……”余非手抵着下巴想了一会,猛然看舒蒙,“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那你以为魏秋岁这些年都是找谁私下帮忙的,他还认识第二个比我优秀的法医吗?” “你不是化学老师吗……” “那谁规定化学老师不能做做法医兼职的?!” “???” 余非不想和他说话了,转头假装认真开会听课。舒蒙东张西望了一下:“说起来你们之前那个和你有时候坐一起的化学老师怎么没来。” “他啊,他就是那个纸巾的主人。”余非说,“并且想捅死我那个。” “???”舒蒙愣住了,“不对啊,冯老师我很早就认识他了,他之前在我教书的初中做了好些年的化学老师。” “初中?”余非侧了下头,“你哪个初中的?” 第27章 【二十七】 “就白二过去两条街那个初中啊。”舒蒙说。 “你等等。”余非从手机中翻了两下,翻出了一张刘友霖杨峰还有洪晓真在一起的奥林匹克数学获奖的照片。当时魏秋岁为了给他证明三人的关系调来的照片,余非出于一些私心还是存了下来。 照片上的三人勾肩搭背,穿着校服,笑得阳光灿烂的。 “这个校服是那个初中的吗?”余非问。 舒蒙凑着头看:“对,他们初中是这个校服……但是白津市那么多初中都是这个校服,这仨孩子谁啊,不会是被谋害的那仨吧??” “嗯。”余非收起手机点点头。 “哎。”舒蒙双手合十,“多好的孩子。” 余非用手抵着自己的下巴,过了半晌低着头拍拍舒蒙的手:“我有事儿,早退一下,那边问起来就说我拉肚子哈。” “??你去哪儿。”舒蒙一把抓住他胳膊。 “有点事儿。”余非猫着腰挪动屁股,抽回自己的手,悄悄退出去,还转身对舒蒙比了个拇指。 余非从教学大楼里匆匆跑出来,走路都夹杂着风。他喘了两口气,绕过了前面在等他的警察们,走到了教学楼后门。 他用手机给冯恺发了个短信,他知道冯恺一定可以看见。 ——冯老师,我在冯光义的家附近那条巷子等你,我有话和你说。 ——放心,没有警察。 说罢,他自己打了个的过去。 路上他播了两回魏秋岁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关机状态。余非怎么想这个点,魏秋岁火车到了爬也该爬回家了,失联的状态总是让他不安心。 路上思考着已经开到了冯光义他们那片老旧的居民区。出租司机打着方向盘,绕着这边上走,余非趴到前方:“师傅,这居民区能弯进去吗?看起来很大。” 他故意说的。 城区的出租车司机通常是这个城市最直观了解的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这弯不进去。”司机说,“这片居民区里面太深了,什么人都住。别说车了,送个快递都要迷路,所以快递都扔门口驿站自己取。” 司机转眼看看他:“我一个亲戚在这里面住得十年,都没摸清里面什么路数呢。所以人家常传,里面没人管也不敢动,都不知道藏着什么脏东西。” “……这样啊。”余非慢慢滑到椅背上。 难怪冯恺一溜烟逃得没影。 “到了。”司机师傅说,“就这吧,开不进去。” “嗯,谢谢师傅。”余非那手机给了钱,打开车门下去。 那天听陈晖彬说,魏秋岁被临时调走之后,几个在附近盯梢的也撤走了。 余非走进了和冯恺说的小巷子,那巷子里道小,堆着乱七八糟的废品杂物,他就坐在巷中间的一堆杂物上,两条长腿垂着,低头点烟。 等他喷出一口烟抬眼的时候,冯恺已经从巷子那一头走了过来。 余非双指夹着烟和他挥挥手,看着他慢慢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不去上课,主任都在找你。” “我现在怎么去,警察都在找我。”冯恺仰着头看他,他还穿着袭击他逃跑时候的那件衣服,下巴上都是新冒出的胡渣,双眼的眼袋很深,显得有些狼狈沧桑。几天不见还真是老了几岁的感觉。 “你去自首吧,老冯。”余非看着他说。 “我去自首?”冯恺堆着一脸假笑,声音却冰冷,“要自首的难道不该是你吗?害死他们三个的是你!你以为你勾搭警方就能隐瞒罪行?警方制裁不了你,我就让你试试这痛的滋味。” “…我…???”余非瞪着眼指自己,“凶手?” “当然是你!!”冯恺大怒,越说越激动,“1月14号当日,你和刘友霖一起回的家,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余非也怒了:“我他妈最后一个见到他我就是凶手啊!” “你他妈不光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你前几天还去化学实验室过吧,我看见你了!” 冯恺伸手指着双目圆睁的余非,余非手颤了颤,把烟头往地上狠狠一丢,指着自己:“我他妈根本没去过!” “谁他妈信啊!”冯恺几乎是在吼叫,“我后来发现实验室少了一瓶浓硫酸,串联前后事情,意识到你很可能想陷害我……不,你就是想陷害我!!” “哈??” 两人人吵完这轮,胸口都起伏不定地看着对方,虽然压着嗓子吼不至于十里八村都听见,但实际在有回音的巷子里动静也够大了。余非真是又惊又气,把这些日子里所有的的郁结都吼在了这些“他妈”中。 看起来冯恺也是。 “我觉得我们有误会。”余非伸出一根手指闭着眼戳自己脑门儿,似乎想在脑内腾出一点空隙来,他摸索着从兜里又掏出烟盒,睁开眼抽了一根,给下面的冯恺丢去。 冯恺稳稳地接住,眼睛盯着他。 “首先我没有去过化学实验室。”余非说,“再说了,如果你怀疑我,为什么之前不和警方提供这个证据?” “那我在化学实验室门口是见到鬼了?因为我开始没怀疑过你,我也不相信刘友霖会干这样的事情。”冯恺说,“我和他们仨一起在一个初中,那时候他们仨和我住的地方挺近,能一起上一个高中也是缘分。我没有孩子,他们就像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样……忽然有一天告诉我他们死了。” 冯恺看着余非:“你和刘友霖关系好,应该能体会我的感受吧。” 余非低头抽了口烟:“那之后你又是怎么想起来怀疑我的?” “警方向社会公布案情结果之前,有一位警察说你指控我为这起案件的嫌疑人。”冯恺说,“当时我非常莫名其妙和慌张,并且想起来了那天看见你进实验室的情景,觉得你怕是要先发制人,栽赃到我头上了。后来案情结果出来之后我惊呆了,不光案情结果很扯淡,你居然还毫发无损。” “你就这么觉得我是凶手?”余非指着自己,“所以你就捅我?想捅死我算数是吗?还天天跟踪我?” 冯恺看着他点点头。 余非一脸不可置信,愤怒地戳了两下自己的脑袋:“你能不能用脑子分析一下,这个莫名其妙的警察才不该是这个事件里最不科学的存在吗?你是个人民教师,你知道故意伤人要判几年吗?”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冯恺说,“我只是没想到你和警察还有联系,之后不光跟踪不了你,那天抓我的速度居然还挺快。” 余非想起来了那摄像头的事儿,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你的办法?是你背后那个人吧。” 冯恺没有回答他的话,把烟往地上一丢,用脚踩灭。 “是他吧。”余非说,“是冯光义吧,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冯恺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向着巷子那边张望了一下。 “不说我自己瞎猜了。”余非说,“之前你能从这里顺利逃出警方的控制,并且避过城市每一处的摄像头都是他在帮助你吧,他应该是个电脑高手,或者说天才黑客?不是表面上那个癌症病人的样子吧。” “癌症是真的,他快死了也是真的。”冯恺说,“我是他亲舅舅。确实,那天是他在楼上发现了警察,之后帮助我逃跑,躲避摄像头和修正摄像头画面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猜着是一回事,听见冯恺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余非有那么几秒的愣神,低低发了个“靠”字。 “不知道该说警察厉害还是你厉害,居然还能查到他黑客这一层面。”冯恺说。 “不是他自己作死要黑警察的通讯系统发点绑架图片,估计查不到这一层。”余非从大堆的废品堆上跳下来拍拍裤子上的灰。 冯恺拧了一下眉:“什么黑警察的系统?他去黑警察系统做什么?” 求救。 魏秋岁的这两个字忽然电光石火间又闪现在了余非的脑海中。 他脑子一嗡,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于是对着冯恺道:“是啊,帮你引开警方才是他应该做的,现在他一定要吸引警方的注意又是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他在帮你,现在看来他才明明像想陷害你的那个。” 冯恺边摇头边道:“可他没必要啊。” 余非抬眼看着冯光义家的方向:“他家有个密室,你知道吗?” “知道,但我没进去过,他平时也不会让人进。”冯恺说。 “既然话都摊开说了,我们就去看看是什么。”余非拍了一把冯恺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你不也想知道究竟是谁真正杀死他们的吗?现在除了配合我没别的办法了吧。” 离真相好像近了一步。 余非从巷子出来进到冯光义那老旧的单元楼内,步伐都轻快了很多。他三步并两步上去,冯恺转眼都落后他了一层楼。 “快点儿。”余非冲着下面喊了一句。 他说完,已经跑到了冯光义的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门。 然而里面无人回应。 冯恺喘着气上来了,拿出一串钥匙挑了一把:“没钥匙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居然还有他家钥匙。”余非惊奇道。 锁吧嗒一声开了,里面一片黑暗。只有外部漏入的光在前方显露出一条直线,在愈发打开的大门之中逐步扩大。 “冯光义。”余非喊了一声,“你在吗?” 屋内没有人回答。 “这么黑……”余非低声道。 “老房子没光,白天都要开灯。”冯恺打开门进去,摸到了灯的旁边,“啪”地一声打开。余非眼睛看了一圈,在他右手边的椅子上赫然看见直直瞪着前方歪着头的冯光义。 余非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冯光义的胸口全部都被血浸湿,一把水果刀直直刺入进他的胸口。他双目瞳孔扩散,脸上全是溅射的血迹,不光胸口那一刀,身上有起码五六处显眼的致命刀伤。 冯恺在看见后的两秒后,一个健步扑上去喊了一声:“光义!!” “别!!”余非一把拉住他,“报警!!先报警!!” 他想转身的时候,听见一阵急促的上楼声。紧接着一只手“啪”地按住了门板,发出了一声巨响,余非下意识转头,看见了头发和衣服都已然跑得乱七八糟,正微张着口喘出一口气的魏秋岁。 他在看见冯光义的尸体时,瞳孔骤然紧缩,手握成了拳敲在了门板上,门又发出了一声巨响,听起来愤怒又不甘。 余非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着他,那瞬间脑子里除了恐惧,没有装着任何的东西。魏秋岁胸口起伏着,也缓缓转眼看他,灰色的眸子里有读不清的情绪。 两人的双眸交织在一起,这么彼此对视了一会。余非感觉那眼神给了些让他安定的力量,才低下头慢慢用身体架住在旁边已经整个人瘫倒,哭嚎着的冯恺一把。 离真相又近了一步真是我的人生十大错觉。 余非想。 第28章 【二十八】 “魏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陈晖彬一边道歉一边捂着头叹气,一边有些哀怨地看着旁边捧着杯热奶茶,两个腮帮子鼓鼓在吸的余非,低声道,“我哪儿知道他这么能跑,一个没看住就从后门跑了。” 余非耸着肩膀笑了一声:“是是是,我是个犯人这会都跑出城了。” 陈晖彬一噎,还想说什么,被魏秋岁扫了一眼,顿时不敢吱声,怂怂地报告别的:“冯恺被带回局里去审问了,冯光义的尸体也送去法医科鉴定了……魏哥,师哥他为什么不回局里录口供啊?” “还有别的事儿,让他先在这里待着。”魏秋岁淡淡道。 “哦。”陈晖彬点点头,“那师哥还渴吗,再给你买杯奶茶去?” “大杯波霸三分甜,谢谢。”余非把喝空的奶茶瓶投篮抛物线一样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转身用拇指指了魏秋岁,“记你们魏队账上。” 陈晖彬嘟囔道:“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魏队!魏队!”那边一个警员边跑边道,“密室打开了,你来看看。” 魏秋岁对着陈晖彬一招手:“走。” “哎哎哎!”陈晖彬连忙跟上去,走到一起跟着的余非旁边,“师哥,奶茶等会喝吧。” 一小时前余非在这个屋子里看见了冯光义的尸体,把所有好像即将重见天日的事实真相,又全部推入了深渊。 好在魏秋岁还在。 虽然他似乎明显感觉到冯光义的死亡,拼尽全力来阻止,但仍然晚了一步。 余非跟在魏秋岁和陈晖彬的后面,魏秋岁似乎在和陈晖彬交代一些什么事情,陈晖彬比他矮上快大半个头,他就要前倾一点身子。 交代完毕,陈晖彬快速向另一边跑开了。魏秋岁才放慢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余非。 余非掀起眼皮,脚步快了一点和他并行。 “没事吧你。” “没事吧你。” 两人一口同声说话,彼此都看着对方呆愣住了。魏秋岁咳了一声转头,余非伸手挠了挠头,边挠边说:“……就是,昨天问你的时候,感觉你有麻烦。” “……”魏秋岁沉声道,“昨天我见到凶手了。” “啊?”余非手顿在空中,“什么凶手?” “可能是杀死刘友霖真正的凶手。”魏秋岁双眉皱着,眉宇之间布满戾气,“可我没抓住他。” 余非半长着嘴没有回神,还想问什么,两人已经从楼道里走上了三楼。三层拉起了警戒线,魏秋岁伸手抬起一根,对着余非用食指抵住了嘴唇,而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余非随即住了嘴,往里猫着腰进去。 三楼里里外外都是警员技术员,看见魏秋岁都会点头,魏秋岁看着一个痕检员道:“法医到了吗?” “佟科长说还有五分钟。”痕检员道。 “现场仔细检查,别放过任何角落的痕迹,凶手这次行凶是临时起意,现场肯定有很多痕迹。” “是。”痕检员应了一声,和旁边的照相员继续工作。魏秋岁踏入门内,余非绕到他左边挤了一下。 他和魏秋岁不一样,看见尸体还是膈应不行。况且这人还是个自己熟悉的人。魏秋岁可能先前也是在担心这一点,已经侧身让他站在了里面的位置。 余非快走到里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眼看了一眼那边满身是血的尸体。一眼看去,感觉冯光义没闭上的眼睛像是一个能吸入所有的空洞深渊,让他觉得莫名身子不能动弹。 魏秋岁大手覆上了他的头,强行扭了过来:“走。” “……哦。”余非被迫转过头,走了两步,还感觉到魏秋岁虽然掰他头时强行霸道,按着揉了两下还是温柔的。 密室的入口在卫生间和卧室的墙旁,被挡在柜子后面,现场勘查的只要挪动了柜子,就容易发现掩藏在柜子后面的门。门已经打开,内里也开着灯,余非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大大小小的,粗算有十几个显示器。 余非看呆了。 简直就是电影里的场景。 真是太难想象,这么一个病殃殃的癌症病人,居然可以做到很多正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魏队。”一个痕检员跟在他身后进来,“技术部门的说,这些电脑内部留存的资料多数都是死者用于观察各个路口摄像头的,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其入侵警局内部系统所用的代理IP服务器,还有这个。”他拿出证物袋,“在死者的家中找到的。” 余非双目落到那张照片上。 很多年前他走进教室,众人在嬉笑中认定是恶作剧的一张照片,如今这样冰凉凉得落在证物袋中。 “这是原件。”痕检员说,“在死者的电脑中也找到了扫描件。” “其他呢。”魏秋岁垂眼看着那照片问道。 “电脑有清理过痕迹,内部还有高级加密文件,破解需要时间。” 魏秋岁点点头,说了句“辛苦”,就出了房间。 “不看了?”余非问。 “他把能看的,想给你知道的都给你看了。”魏秋岁踏着板桥出去,迎面撞上了佟弛带领的法医小分队,佟弛提着他的勘查箱猛地抬头,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老魏!总算见到你了!” 他周围的人都已经进了屋内,佟弛边飞速地戴着口罩手套边道:“你昨天发完短信给我们说急死我们了,曾队差点没当场去别安市把你弄回来。” 魏秋岁后背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低头看着佟弛掏他的装备,佟弛抬头看他:“怎么会出现错误的上级命令,还有你在哪儿遇见谁了?” 魏秋岁却答非所问道:“你记不记得五年前,津溪公路旁一处别墅区内出过一起灭门惨案?” 佟弛手顿了顿,单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有印象。”他抬头对着魏秋岁认真地点点头,“毕竟真的很惨,问这个做什么?” 一直在他旁边默默缩着看风景的余非听见了,也微微侧脸去看魏秋岁。 常年严谨靠谱,忽然问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总会让人觉得奇怪。 “当年案发的时候我还在黑溪市,经手案件的刑侦队长也不是我。”魏秋岁道,“我只是参与了一下,对他印象不算深刻。而且最后,这个案子还是发配给了白津的刑侦支队了吧。” 佟弛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对,尸检还是我师傅做的。” “好。”魏秋岁点点头。 佟弛要进去做尸检,魏秋岁和余非就打算暂时先离开现场。下了楼,居民楼周围拦着警戒线,十里八村的居民都伸着头看热闹。看见魏秋岁和余非从里面出来,哄闹着七嘴八舌开了。 魏秋岁一脸冷漠,理都不理周围的人的拥挤,侧身挤出人群,还顺便给在后面被挤得七荤八素的余非开了条道。 “怎么回事?”余非快步走上前去跟上他低声道,“你昨天究竟遇见什么了?还有你说的那个灭门惨案是什么,和这个案件有关吗?” 魏秋岁没有说话,只是把车锁给打开,把钥匙丢给了余非:“会开吗?” “啊,会。”余非双手捧着钥匙眨眨眼,看见魏秋岁绕过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 他上车关了门发动车子,五指在方向盘上张开又握紧地活动一下:“我好久没开了,手生。” “没事,比疲劳驾驶好。”魏秋岁靠在椅背上,声音都有点飘忽,“这里离你那边近,让我睡一会,等局里结果,我会慢慢和你解释所有的事情。” “好。”余非轻声道,“……你先眯一会。” 路途虽然不长,但余非开车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魏秋岁在两次急刹之后索性半阖着眼,等到了地方才解了安全带,边叹了口气边下车。 “……”余非把车门关上,感到非常丢人又恼羞成怒地钥匙丢还给他,“好好好好我驾驶技术不好!别叹气了!” 进了屋子,还是余非那凌乱处处又弥漫着生活气息的家,魏秋岁看见那堆之前嫌弃的抱枕抱枕,不知道为什么更困了,困得连走到房间这个动作都完成不了。他坐到沙发旁边,余非见了走过来拽拽他的外套:“这得脱了吧。” “好。”魏秋岁单手抓着衣服,头往前一垂,磕在了余非的肚子上。 “喂喂喂喂,别睡。”余非喊了一句,往后走了一步又怕他倒下,只能挺着个肚子,没想到魏秋岁向旁边一倒,余非赶忙去扶的时候,被魏秋岁的手搂着腰,一把推到了那堆乱七八糟的抱枕和沙发组成的小天地里。魏秋岁那熟悉又淡而好闻的檀香气味又包围住了他。 “魏秋岁!”余非被他的手压着腰不能动弹,低低喊了声,魏秋岁的头埋在他的脖子里,热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脖皮肤上,撩得他心痒,又生怕碰醒他。 他的体温有点高,可能是他本身体温高,也可能是发烧了。 余非这么想着,睡意却也愈发浓郁。直接导致了他脑子还在运转,身体却一动不能动弹的状况。 于是身体沉浸入了混沌之中,似乎永远都不会醒。 而余非和魏秋岁都是被一阵电话铃惊醒的。 电话铃响的时候,余非猛然张开眼睛,看见昏暗的屋子。冬天天黑得早,大概也就下午五点多钟,还刚从睡梦中挣扎醒来的余非迷茫地看向四周,魏秋岁却已经给他表演立马清醒接电话的绝技。 “喂,曾队。” “上面的话下来了!白津二中的案子推翻之前的调查结果,重开调查。”曾健在电话里喊道,“这一次!务必抓住凶手!!” 魏秋岁捧着手机微微张嘴,忽然手伸向额头捂住慢慢滑下来盖住眼睛,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是。” 第29章 【二十九】 魏秋岁在打完这个电话之后,仿佛省去了跌落这个过程,直接拿脸砸进了枕头里。 余非被这动静吓得肩膀抖了一下,刚才听过他的电话后,清醒了一点,也猜到了电话里说了什么,伸手推了一下魏秋岁的肩膀:“是不是案子也可以从新开始了?”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头都没抬起来。 “太好……欸?”余非的手从他的肩膀摸到脖子,脖子处裸露的皮肤滚烫滚烫,和余非还有些冰凉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你怎么那么烫?你发烧了吧。” 这下魏秋岁彻底没有说话了。 余非想起刚才种种事情,才后知后觉魏秋岁不是困的,刚才还没烧这么高,现在手摸着他皮肤都烫手。 “……你他妈的。”余非把他硬生生给掰过身子,“……你他妈是人你知道吗,硬撑个屁啊……” 魏秋岁勉勉强强睁开一点眼睛,似乎想摆手说没事,他电话又响起来了。 余非撇了一眼,看见上面的名字写着“舒蒙”,愣了一下,对着魏秋岁道:“我接吧。” 电话刚接起来,舒蒙就喊道:“老魏!!我今天去区里开会,碰见你那个小宝贝儿了!哎但是他怎么忽然就跑了啊。” 余非额角一跳:“……欸,我是余非。” 舒蒙:“……” 余非:“……” 舒蒙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余非弟弟啊哈哈哈,你怎么开会开一半跑了呢?我还说呢,你和老魏在一起啊,有没有打扰你们哈哈哈?” 余非才想起来魏秋岁的事儿,对着电话道:“……舒蒙哥有个事儿,魏秋岁发烧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办百度啊。”舒蒙懒洋洋地说。 余非:“……” “行了,我来一趟吧。”舒蒙说,“在魏秋岁家吗?” “不不不,在我家。”余非赶忙报了个地址,舒蒙语气里全是揶揄:“啧啧啧,你们俩真的……得了,一会到,你先拿水给他擦擦降温,然后多喝水。” 余非打完电话,转身趿着拖鞋给魏秋岁去倒水。他回头过来的时候,魏秋岁已经坐了起来,嘴唇因为高烧又发白又起皮,余非把水杯递给他,看着他喝下去,心里像被狠狠拧了一把地酸。 这么多年了看魏秋岁都是一副刀枪不入的钢铁模样,那种工作五天五夜睡一觉又生龙活虎头脑清醒地进入办案模式,不知道累,不知道疲倦,一直很靠谱的样子。 不过也可能是魏秋岁从来不会把自己这些弱势的一面暴露在自己面前,或是任何人面前。 这样的魏秋岁,余非确实第一次见,挺意外的。 他看着魏秋岁喝水的样子,喉结上下滚动,没头没尾对自己刚才脑内的一系列活动进行总结:“魏秋岁……以前也没见过你发烧生病的,所以……你得服老啊……” 魏秋岁呛了一口,转头看余非,满脸都是无奈。 余非坐着盯着他手发了一会呆,脑子里忽然通电了一般想到了什么,瞬间抬起眼皮看向魏秋岁,抓住他身上的高领毛衣的下摆就要掀起。魏秋岁虽然生病,力气却还不小,眼疾手快就摁住了他的手腕。 余非急了:“卧槽,放手!” 魏秋岁死死抓着他不放,余非就伸另外一只手,魏秋岁把他两只手一左一右拽着手腕拉开,挑着半边眉毛,余非又急又气,坐在地上开始试图用两只脚踢魏秋岁,魏秋岁眼里的无奈盛得都快溢出来了:“别动了……没事的。” “放屁!”余非往前一凑,“你让不让我看!” “真的没事,余……” 魏秋岁往后仰了一些,喉结上下滚动,手渐渐松开了一些。 余非凑上来吻他,或者说是咬他得过于猝不及防,他微微张开嘴,就感觉对方贴上来的嘴唇柔软,甚至还有些狼狈地磕了一下牙齿。 少年不管不顾的热烈情绪,一如很多年前一样的肆意侵入他的身体,让他有那么短暂的失神。 但就因为这个空隙,魏秋岁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得后背一痛,他抬眼,看见余非一脸嚣张得意居高临下看着他,他骑在魏秋岁的大腿上,单手撑着他头旁边的地面,看着魏秋岁英气五官露出的不可置信,而另一只手掀起了魏秋岁的衣服。 掀开衣服能看见魏秋岁结实的腹肌……和上面触目惊心的伤口。余非看得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身上也痛了起来:“嘶……果然是伤口发炎引起的。” “余非。”魏秋岁仰躺着,直直看着天花板,“下去……” 余非才惊觉自己是个什么姿势,连滚带爬地到了一边,眼睛还是盯着他的肚子,仔细一寸寸看伤口:“这是刀口?!怎么弄的??” “……”魏秋岁长呼出一口气,“我确实得服老。” “什么老不老的?问你怎么弄的!”余非提高了些声音。 …… 17小时之前,别安市到城区的城郊公路上。 大巴车临靠服务区,睡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一车人下车抽烟的抽烟,上厕所的上厕所,伸着懒腰借火的人往后一走,正好撞在了个人身上。 那人回头,看见身后是个身材不算娇小的孕妇。 孕妇冲他笑了笑,那人叼着烟和她点了点道歉,目光落在了身后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身上。大半夜被这冰凉凉的脸吓清醒了,连忙给那人让了条路。 “这人老公长得是帅,但是真凶啊……”那人嘴里叼着烟,看着两人走向了车的另一边。 孕妇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等走到了车头另一边,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她回头看向魏秋岁,笑容更甚,她声音很奇怪,沙哑又低沉:“别人都以为我和你是一对儿呢。” “你到底是谁。”魏秋岁沉声道。 “我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人呀。”孕妇收起笑容,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已然全然变成了一个男音,他慢慢脱了自己头上的假发,露出里面一个发网,发网一勾,下面极短的头发贴着头皮。 魏秋岁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看见他笑着从肚子里掏出一个枕头扔在地上:“魏警官不过如此嘛,连我是个装的孕妇都没发现。” 魏秋岁手贴着自己的风衣:“你刚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人眨眨眼,他脸部清秀,扮女人的时候不觉得违和,脱了假发之后居然还显得很少年气。 对方忽然一发力,手向着魏秋岁的腹部袭击而来。 魏秋岁反应极快,侧身一转就避开了,少年嘿嘿一笑,手擦着他的耳朵就过去。 魏秋岁被迫抵着身后的大巴车,身体敲在铁皮上发出一声闷响。 “魏警官。”那人手抵着魏秋岁旁边的车贴着他的耳朵道,“其实我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怎么说呢,你们警察真的太笨了,没意思。我观察了许久,就你还像个样子,可以和我们玩玩。 “魏警官,枕头里有个□□,一会我就把他往车上扔,一车人都跟着一起炸死。”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在任何人看来都像是玩笑,但是魏秋岁常年浸没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只觉得脑子一嗡,下意识地去看那被随手丢在地上的东西。因为服务站人多,魏秋岁根本无从判定这个人究竟是真的有□□还是虚张声势,毕竟城郊公交上车又不需身份证又不用安检,真的带了什么上来根本查不出。 “我这次见你就是想问问你记得不记得,五年前津溪公路的凶杀案?”那人贴着魏秋岁耳朵说了一句,又嘿嘿笑了两声,魏秋岁刚想挣扎,对方忽然抬手对着他肚子就一刀划去。 直接划破衣服和皮肤,魏秋岁几乎是立马感觉到了这种刺心的疼痛。他忍住疼低吼了一声,抓住对方手腕,拇指摁着他的手心被迫他手往后推着,让手松了刀掉下来。 但对方阴测测笑着,一脸似乎感觉不到痛苦的模样,以一个非人类的扭曲姿势,直直刺了魏秋岁第二刀。 魏秋岁捂着伤口退了一步,对方把那沾着血的刀左右看了一下:“不记得也没关系,以后你会记得。今天到时不算初次见面,但这伤是给你的见面礼。”抬眼看他,但对方忽然从地上拿起枕头往他头上一丢,魏秋岁抬起手反手一打,枕头滚落到地上,那人却已经大步跨过栏杆跑到了高速公路上。 “站住!”魏秋岁高喊一声追了上去。 高速公路上车来车往,魏秋岁捂着肚子上流血的伤口,看着对面疾驰来了几辆车。 疯了。 在均速120的高速上这么穿行,魏秋岁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他看着眼前飞驰过一辆卡车之前,最后一瞬间看见了少年对自己回头一脸阴沉的笑。 “他跑了?!”余非最后一个字都破了音,“你都打不过他?这什么武力值?!” 魏秋岁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眼皮微微发颤:“和曾队说了我们系统里有人发布错误的上级命令把我故意支走之后,我手机就没电了,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我不能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和案子在这个时间摊开在人面前,这么想着就忽略了冯光义。我但凡早点想到把他保护起来,现在也不是这个结果。” 余非蹲下来难受地抚了下他的背脊:“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也不该这么随随便便就去找冯恺……别说了,舒蒙哥快来了,一会带你去医院,等你病好了你再去想这案子,什么灭门什么案件都爱谁谁,你赶紧躺着求您了。” “余非。”魏秋岁的双眼因为发烧而蒙着一层水雾,双眼通红满是血丝,连下眼圈都是泛红的,他梦呓一般看着他:“对不起……” 第30章 【三十】 舒蒙到余非家不过也就二十来分钟,魏秋岁的体温只高不低,在和余非说完这句“对不起”之后,感觉用尽了力气一般躺在那堆看起来很不靠谱的靠垫之中。 他盘腿坐着,守着什么似得一动不动看着魏秋岁的脸。 可能是最近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腾不出空间去思考什么案情和嫌疑犯,余非能有脑容量思考的就是刚才自己为了确认魏秋岁的伤口抬起头亲他的感觉。 魏秋岁之前亲了他一次,他回亲一次而已……所以他们两个没关系的大男人亲来亲去干什么啊! 来不及多思考,余非家门铃就响了。 …… “你真的是个成年人吗。”舒蒙这种自来熟,进门之后就开始唠唠叨叨地,过去看见魏秋岁蜷在那堆抱枕里,叹了口气蹲下来,把手上的塑料袋扔给余非。 余非抱着一堆东西,抓起塑料袋稀里哗啦的响动,边翻了翻:“阿莫西林……碘酒……这都什么……” 舒蒙蹲着回眼看他:“所以你真的是成年人吗,我不跟你说你连给他擦身子降温都做不到吧。” “不好意思。”余非也蹲到他旁边,挠了挠头,轻声嘟囔道,“以前都是他照顾我,我很少会……” “所以说你在安全区待得太好了,一点也没错。”舒蒙把魏秋岁翻过来,掀起他的衣服,在余非看来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眼里似乎没什么意外。 他转头看看余非:“吓到了吗?” “……”余非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把下半部脸埋在里面,“嗯。”了一声。 舒蒙拿起碘伏和棉球,垂着眼用镊子处理伤口。余非依然维持着那个动作,双眼盯着魏秋岁的脸,看着他深深蹙起的眉头和他紧咬着的牙齿,双颊绷得极度用力,额头都是肉眼可见沁出的汗珠子。 “你的父母保护你,他也保护你,你根本不知道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舒蒙手上的动作利索地给他清创,“这样的伤口他身上大大小小愈合了新长了的多的就是,而你一个都不知道吧。” “……”余非把双眼都埋在自己的手臂之下,“嗯。” “小弟弟,这话不是责怪你。”舒蒙转眼看他,“谁都没立场决定你俩过得好不好,只有你俩自己知道。但是魏秋岁老树开花不容易,我当然想你们俩把从前的问题坦诚一点告诉你。” 余非再次把头探出来:“……我没想过和他和好。” 舒蒙直接翻了个白眼,心道一个两个都这么说,骗鬼哦。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余非看着魏秋岁,“我这种连他发烧都只能在他旁边看着啥都不会做的人……” “余非……!”魏秋岁忽然蹙着眉低低喊了一声,手凌空抓了一下。余非愣了愣,舒蒙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手往魏秋岁的手里一塞,嘴上道:“谁说你没事儿做了,你看他疼的得有个东西抓抓,你辛苦一下。” 余非:“……” 魏秋岁的手上满是汗,摸起来湿漉漉的,余非感觉他的手指甲紧紧陷入自己的掌心肉里,他却感觉不到魏秋岁千分之一的疼。 魏秋岁虽然身上刀口发炎,但也不到缝针的地步,舒蒙给他清创后又让他吞服了消炎药,他就一直在昏睡,到了晚上的时候,烧都退了大半,体温不那么惊人了,眉头都舒展开来。 舒蒙累得够呛,余非赶忙给他倒了一杯水,舒蒙捧着水杯看余非:“你今天一天都和他待在一起啊,翘了开会也不回去上课吗?” “我去区里开会一直开完就回家,反正也没人说我。”余非用外卖软件找外卖,“吃什么,我请你吃。” 舒蒙伸了个懒腰:“看着点吧,本来晚上约了我的小宝贝儿吃晚饭,结果为了你们俩傻逼爽约了,气死我了。” 余非点完了菜,闲着没事,单手撑着桌面看舒蒙:“说起来,你知道什么津溪公路的凶杀案吗?” “知道一点儿吧。”舒蒙说,“这案子当年挺轰动的,但是也挺……emmm……” “?”余非眨眨眼。 舒蒙修长细葱一样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这个别墅区在津溪公路的交汇处,一家四口人,先是两个孩子被人绑架,父母去救他们,结果绑匪纵火都死在了别墅内,白津和黑溪的警方因为管辖范围问题耽误了出警时间,反正当时社会舆论挺难听的。” “一家四口全灭?……所以案子破了吗?” “破了吧,还是没破呢。”舒蒙眯着眼想了会也没有结果,“我也忘了,都报道和关心过程,时间过了谁关心结果啊,那四口人,俩孩子一男一女,几个人烧得尸体都找不到了。” “问这干吗?”舒蒙喝着水斜眼看他说。 “……刚听魏秋岁说起来而已。”余非答道。 舒蒙“唔”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舒蒙回去之后,余非还守着魏秋岁,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半夜感觉自己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都热烘烘的。他想动一下,发现自己被箍在怀里。 魏秋岁的胸膛起伏,呼吸均匀,余非在黑暗中摸索着伸手抚了一下他的额头,似乎烧已经全然退了,不禁感叹这什么惊人的身体素质。 但他还是没有醒。 余非犹豫了一下,那抚摸他额头的手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处,用力地吸了口气。胸腔之中浸满了魏秋岁的气息,那些漂浮在空气之中的纷乱心思,也尽数都揉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就这样就好了。他想。 …… 余非把自己的新的牙刷和毛巾递到他的手上,抬眼看着魏秋岁的脸。一夜过去,除了苍白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于是他的脑中就一直不停在出现这句话: 魏秋岁可能不是人。 魏秋岁道了声谢,站在镜子前用手捧着水洗脸,洗完之后,额前的刘海被冷水浸湿,一滴滴滴落的水珠掉在他的衣服上。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掀开下摆,露出自己的腹部,舒蒙昨天给他清理过的伤口贴着纱布,看不到里面的模样了。 “舒蒙哥让你今天有空去换药。”余非在旁边捧着刷牙杯看他。 魏秋岁点点头,而后转头低声道:“谢谢。” “谢什么。”余非吐掉了水,“我上午有课,下午放学早,能去市局找你吗,我想见见冯恺。” “好。”魏秋岁淡淡道,“最近都有点忙,可能没人来接你了。” “我自己没腿去吗?”余非哭笑不得。 “冯老师被抓起来”的消息传播速度,比余非上班还要早一些。余非进了办公室,看见自己对面的办公桌上还有冯恺留下的书籍,但堆着俩空纸箱。隔壁桌的刘老师看见余非来了,踏着小碎步过来:“余非余非!” “嗯?”余非把背包扔到座位上,就看见刘老师走到冯恺的位子前:“冯老师估计以后不来上课了,你这里早上有空给他收拾收拾桌子吧。” 白津二中“事不关己不要多说”的优良传统在这上面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一个人犯罪入狱,大家最后也只是闭嘴不说,把他桌上的东西清理出来,腾给下一个老师而已。 余非把箱子在脚下踢了两下,把冯恺的东西归拢归拢。很多书都是冯恺之前备课用的,上面圈划了不少重点,他翻出几本随手抖了抖,不料抖出了一张照片。 他低眼拿着照片,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脸孔。刘友霖杨峰和洪晓真,他们手互相搭着肩膀,穿着初中的校服。显然是和那张照片同时拍的,不同的只有他们身后多了个冯恺。 四个人站在一起,逆着光,手中握着奥数得奖的奖杯,在照片另一头笑得阳光灿烂。 余非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觉得自己的眼眶莫名又涌出一些湿意。 他又看见了冯恺的工作笔记,上面的字迹严谨工整,多数都是日常的课程所需要的东西记录,于是在最后一几页的日程上,一行突兀倾斜,看起来匆忙记下的电话号码就格外醒目。 余非眯着眼看了一会,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然后迅速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第31章 【三十一】 下午五时。 余非准时到了市局门口。 冯恺犯下的故意伤人罪的对象说到底还是余非,但是余非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验伤也不算是报警立案,如今他被抓,余非还是要作为被害人去警局。即便知道他的动机,在法律面前依然是不可原谅的罪行。 但冯恺还有第二重身份,他在冯光义的案件之中,是类似于一个“傀儡”的角色。 魏秋岁坐在办公室里,他对面坐着曾健,两个人人手一根烟沉默着,弄得在门口给两人倒咖啡的陈晖彬都战战兢兢的。 魏秋岁修长的手指磕了磕烟灰,手习惯性地揉着眉心:“现在冯恺的证词中,冯光义是一个在背后作为他技术支持的人。虽然常年患病,但他具备顶尖的黑客能力,证据都能指向他,是他黑入警方的通讯系统内发送了这两份照片。” 他侧了侧头:“他用这种办法在试图向警方‘求救’,但警方虽然查到了他的所在,但并没有回应他的求救。在这个时候没想到自己的舅舅犯下罪行被警察跟踪,而舅舅想报复的人是他曾经的同学,知晓这件事的余非……” “他可能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和余非明说,所以在几次和余非的交谈之中让人感受到他的不寻常……”魏秋岁慢慢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旁边的陈晖彬端着咖啡都忘了放下,曾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才“哦哦哦”了两声,给曾健放了过去。 魏秋岁看他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看向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冷不防被点了个名,陈晖彬吓了一跳,打了个结巴:“曾、曾队,魏哥,你们说,冯光义会不会也不止是一个人……” 曾健看向魏秋岁,魏秋岁点点头:“你们也看见了冯光义家的内部,第一次去调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家的整洁程度确实不像是他打扫的,而且他的卫生间中有一支口红。” “说道那支口红。”曾健道,“我们并没有在现场发现你所说的口红。” “或许是杀他的人拿走的吧。”魏秋岁说。 “所以嫌疑犯是个女人?”曾健眯起他的眼,周围顿时皱起鱼尾纹。 魏秋岁盯着那烟灰缸里的烟看了一会,忽然想起那一晚的一幕,那个扮成孕妇的男人。他和曾健对视了一眼,但还是道:“也不能太确定。” 隔开一会,有人敲门,一个女警探出头来:“魏队,有人找你。” 魏秋岁点了下头站起来,对着曾健道:“余非来了。” “小麻烦精来了。”曾健笑着伸个懒腰,“走吧,安排他和冯恺见一面。” 再见到冯恺的时候,余非莫名觉得他比起前几日还精神了些。 他浑身被打理过,再也不是胡子拉碴不精神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连夜的逃窜终于结束,昨晚这一觉估计他在看守所里睡得还不错。 余非在魏秋岁的陪同下进了市局的审讯室,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分别坐到了两端。曾健则去了旁边的房间透过单面镜观察监听。 “老余。”冯恺的手被拷在椅子上,“我被开除了吗?” 余非耸了下肩膀笑起来:“开除不开除的,白津二中那样的氛围,有人在意过吗。” 冯恺放声大笑起来:“也对也对。” “没那么多时间说废话了。”余非坐直了点身子,“老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绝对可以减免罪行,我说过,你也想为那三个孩子报仇吧。” 余非说着从自己手中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张照片,他翻转过来展示给冯恺看。 从照片旁的空挡里他能看见冯恺看见照片后微微颤动的双手,连带着手铐都发出一阵动静。 魏秋岁此时倾身向前看着他,他审讯人时会惯有的压迫感:“你和余非的事情今日不需要太多陈述,我只想知道一些冯光义的事情。” “你很早就知道他是电脑天才吗?”魏秋岁问。 冯恺摇摇头:“我一直知道他在电脑方面有些惊人的天赋,但真正发现的时候,是因为去年的一件事,当时我要报名参加一个考试,但是报名人数已满……当时我和他无意中提到这件事,他叫我不要担心。” “……卧槽,他不会帮你黑入系统把名额给挤下来了吧。”余非震惊道。 “嗯。”冯恺承认了,“我后来顺利去参加了考试,至此也知道了他这个能力。” 魏秋岁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你说你知道他家中这个密室的事情,但从来没进过?” “是,我看着他长大,他不想给你知道的事情从来不会说,而且他只是称那间房间为工作室,我不会随随便便进入他的工作的私密领域,这很正常。”冯恺说。 “他房间是你整理的吗?”魏秋岁问。 “不是,听他说是请阿姨整理的。”冯恺说,“不过我也经常觉得他家像是有……女人。” 魏秋岁把一支口红往桌上一敲,这是根据余非之前提供的照片照着样子买了一支:“见过这支口红吗。” 冯恺摇摇头,但还是道:“可能你们也注意到了,也是我怀疑他的原因之一,口红我经常在他家的洗手间见到,他也说是阿姨留下的。但每次的样子都不一样。反正我当时是不相信的,阿姨可以这么频繁地更换高级口红不太正常。” 魏秋岁把口红竖着放在桌上:“你最后一次见到冯光义是什么时候?” 冯恺闭上眼:“周五晚上,你去找他之前,我和他见过一次。” 他手动了动,从椅子下放到了桌面上,在上面凌空划了个圈:“我和他从小在这一带长大,上次你们追不到我,也只是因为我利用了那片区域的地形和冯光义给我指路。周五那天我去见他,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了你们两人的车停在楼下,直接从那条路绕区域逃走了。” “第二天我还是心中积怨,跟踪了老余,没想到被警方盯上了,之后我求助于他,他也是直接说帮我忙。”冯恺道,“我对于他的事情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余非也把双手手肘撑在身前的桌上,目光从柔和转为犀利:“老冯,你曾经说过,误会我是杀害他们几个孩子的凶手的原因是因为曾经在教学楼看见过和我长得很像的人,还有一个警察来通知你是吧。” 冯恺点头:“没错,平日里傍晚我会去化学实验室检查,那天恰好遇见‘那个人’。他离我不近,身形和衣服都是你没错。” 余非吸了口气,自言自语低声道:“背影也好警察也好,所以那时候确实有人想嫁祸给我?” “对了。”余非从包中拿出了冯恺的笔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你在这里记录的这个号码是什么?” 冯恺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啊”了一声:“这不是我写的,这是冯光义写的。” “?”魏秋岁手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拍,“为什么他会写的你的本册上?” “周五那晚我下课后去找他,他在家中接了个电话,手边只有我这本笔记本,随手记在上面的。”冯恺说,“至于是谁的电话我不知道,如果是有必要的证据,你们就拿去查吧。” 这场审讯进行了五十分钟,冯恺之后就被暂时收押,曾健从观察室内出来看着余非,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欢迎加入刑警大队。” “……??”余非吓得往后踏了一步。 “你别吓他。”魏秋岁不动声色地把曾健的手掰开。 曾健摇着头看他:“你刚在审讯室里的样子我真会以为你个警察。” “算了吧。”余非双手枕到脑后笑道,“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不是那块料。” “少谦虚,那没人是了。”曾健笑笑,“不想转行和老魏一起工作吗?” “……我干吗和他一起工作。”余非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放下手,扯开了话题,“对了曾队,刘友霖的案件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调查了?” 曾健看看手表:“上面的话下来说重开调查,但是在此之前必须排查出公安系统中所有的漏洞,否则后续的损失就大了。”他把手背在身后微微挺胸,“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魏秋岁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地面,直到曾健看向他:“你回去休息吧,局里又不是少了你就不行,喊你不要那么拼命了。” 他说着,目光从魏秋岁的脸上来回扫上几圈,停留在了他的腹部:“这么下去刀口张不好,人也抓不到。” “……是。”魏秋岁的眉宇都松了下来,舒了口气,“不好意思。” 冯恺的案子虽然这么尘埃落定下来,但所有的线头所指之处还都是死结,魏秋岁和余非走出市局的大门,暖黄的路灯勾了余非的轮廓,看起来毛茸茸软绵绵的头发,看得魏秋岁心中柔软,放慢脚步道:“想什么呢。” “想给白津二中去找个法师作作法。”余非面无表情,语气无比认真,“最近估计被什么脏东西看上了。” “……”魏秋岁无奈地转头,“相信科学一点。” “你为什么一直会去舒蒙哥那边换药啊。”余非两步跳下楼梯,“这伤不去医院吗?” 魏秋岁看向他:“他在我发烧的时候和你说的吗?” “嗯。”余非点点头。 “这些伤都不是什么大伤。”魏秋岁说,“医院人多口杂,我还是会信任自己信任的人。” “哦……”余非应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我发现是还真是不了解你。” 夜里风凉,余非把自己外套后面的兜帽带上,缩在帽子里手插进口袋取暖:“明天学校考完最后两科期末考就放假了。” “是么。”魏秋岁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今年放假特别晚,下周六就是除夕了你知道吗。”余非在原地哆嗦地跳了两下,“真快啊。” 魏秋岁才好像惊觉了些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你每年都是怎么过的?”余非问。 “我是本市的,也没什么家人,好几年就是在局里值班过去的。”魏秋岁淡淡道,“今年估计也是吧。” 余非笑起来:“听起来好心酸啊……不和妹妹一起吗?” “你会和家人一起过吧。”魏秋岁抬手点了根烟,在黑暗中一点小小的星火,“魏梦梦这个人,在和不在也没什么区别。” 魏秋岁把余非送回家后,两个人至此道了别。 余非全身心投入到他的教育事业,魏秋岁全身心投入到他的刑侦事业,两个人除了偶尔案件细节上的交流,基本也没怎么说过话。 日子平静如水到了除夕前。 余非和自己老妈已经翻篇了,无论是和魏秋岁还有联系还是喊她王八的事情,老妈又开始一个接一个电话问他年夜饭想吃什么,必须具体到做法的那种。 “……糖醋的红烧的无所谓吧。”余非捧着水杯叹了口气,“妈,我明天就回来了,您发挥您正常水平烧菜就行了,你儿子啥都吃。” “你个小王八这不过年么!”余妈在电话里喊道,显然似乎还不能忘怀自己被叫王八的事情。 “过年也是过一天,不过年也是过一天,有什么区别。”余非嘟囔道。 余妈踌躇了一会,问道:“那个……今年不、不带什么人回来吧?” “带什么人?”余非没反应过来。 “……就、就那谁啊。” “……”余非此刻总算知道自家老太太在瞎操心个什么东西了,“妈,我和他,真的是朋友,OK?” “哦……朋友、朋友啊,朋友好,那行,明天早点回来啊,帮妈弄菜。” “知道了妈。” 余非挂了电话,坐到沙发里舒了口气,把手机滑动开来。 他和这位“那谁”的消息停留在前几天,他问魏秋岁自己的围巾是不是丢在他家了,魏秋岁过了一会才回了个“嗯。” 知道他最近应该挺忙的。 魏秋岁说,冯光义的案子调查没有进展,白津市不是省会城市,市局里技术科里的人似乎都拿那已经死去的主人一堆关键性的电脑物证没有办法,还要连夜请省内的精英们莅临调查,这样就非常浪费时间,拖延了调查进度。 余非思来想去,身体却已经踏上了去往魏秋岁家的路上。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了,他给魏秋岁发了两条“我来拿围巾”的信息都没有回复,但人都走出来了,余非也不想就这么回去。 什么拿围巾啊…… 余非连自己都不是很想相信这个烂借口。 不过意外的是,魏秋岁家这个点居然没有人,余非在门口等了半晌没有人来,只好拿出手机打魏秋岁的电话。但刚把电话播出去,他听见楼道里有魏秋岁的手机铃声。 在楼下? 余非愣了一下,拿着手机走到楼梯口,忽然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魏哥,手机响了,要我帮你接吗?” 魏秋岁没有说话。 余非从上层能看见走上来的两个影子,他盯着墙上挨靠着的影子看了一会,就看见陈晖彬和扶着魏秋岁的肩膀上了楼。 魏秋岁步伐不稳,空气中有若隐若现的酒味儿。 陈晖彬抬眼看见余非的时候也是很意外,没心没肺地和他招了招手:“哎!师哥!你怎么在啊!” 殊不知楼上那人此刻正被一盆陈醋从头浇到尾,差点没当场炸了。 魏秋岁听见他喊了这一嗓子,也抬头看了一眼,他双眼迷茫又没什么焦点,却忽然开始独自要往楼梯上面走。陈晖彬一看急了,连忙拽着魏秋岁的胳膊:“魏哥你慢点儿,哎你慢点儿。” 余非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冷冷看着往上走的魏秋岁。 他站到余非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双眼微微眯着,有着平日里鲜少能看到的放松和慵懒状态,即便醉酒了也英俊又有压迫感。 余非还没开口说话,跟班小弟陈晖彬又来找死:“今天我们局里年夜饭,拦不住他们一个个都要灌魏哥,魏哥好像也有点儿什么心事似得都来者不拒。哎愁死我了,魏哥你找得到钥匙开门吗?” 余非歪了歪头假惺惺对小跟班道:“谢谢啊,要不你进去喝杯茶?” 陈晖彬刚想说话,魏秋岁转过头来,用平日里常年让陈晖彬噤声的眼神扫了他,他顿时就觉得心里发虚,眨眨眼:“……不……用了吧?” “那拜拜。”余非立马抬手对他挥了挥。 跟班小弟委委屈屈又带着莫名其妙地下楼去了。魏秋岁在兜里摸了会,摸出了钥匙,手中翻了很久翻了一把,然后弓下半个身子感觉眼睛都快看对眼儿了地开门。 余非:“……”他妈也真是喝的不少。 总算把门打开了,魏秋岁进了门开了灯,头抵着门旁边的墙壁,垂下眼脱鞋。余非跟着后面进来,想到刚才那幕还是有点没来由地别扭,瓮声瓮气地:“我给你发微信看见没啊,我来拿个围巾就走,我当你多忙呢,吃个局里年夜饭那么受欢迎啊魏队,算了算了,大晚上我跑一趟累死了,我拿了就走。” 是真的生气。 大晚上怀着一颗“三天不见格外想念”的心跑来见人家,结果人家喝得大醉还被疑似情敌送回家。 魏秋岁像没听见似得脱了鞋,然后伸手指了指门背后。衣架上赫然挂着他那条羊毛围巾,看起来屋子都不用进就能拿到。 他更气了。 抬手粗鲁地扯下围巾,余非搭在手上,不料魏秋岁走到他旁边,直接把他后面的门关上了。 “……”余非听着那动静很大的关门山叹了口气,“我不坐,你去躺着吧,我现在就走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整个人被魏秋岁的胸膛顶到了旁边的墙上,居然的冲击力让他后背直直撞到墙上,而后脑勺直接被魏秋岁的手托住。 “干什……!!”余非还想讲话的时候,魏秋岁没有给他机会,直直吻了上来。和夜晚黑暗里的蜻蜓点水不同,和他被迫魏秋岁松手所以想出来的歪办法也不同,这个吻粗鲁又激动,仿佛饿狼啃人一样带着一些酒味儿卷入了他的口腔之中。 余非在前面三秒内是惊慌失措的,但魏秋岁托着他后脑勺的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动作又温柔下来,接下来连吻都变得温柔,他就彻底沦陷了进去。 魏秋岁从认识他开始,从来没有这么和他接过吻,好像从前的吻都是温柔又带着点羞涩,这样激动失控的时候几乎没有。余非被吻得脚都发软,手不得不从一个抵在胸口的防卫姿势,变成抓着他肩膀的姿势。 魏秋岁忽然放开了他,然后一发力,把他抱着推到了客厅的折叠床上继续亲。 然而这姿势就更暧昧了。 余非根本始料未及,被这么一摔摔清醒了,对着他大喊了一声:“魏秋岁!!” 最后一个字还破了音。 两个人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四目相对之时,魏秋岁忽然像醒了一样一把拍到自己的额头。 余非感觉自己耳边的手臂撤走了,魏秋岁单腿跪在床上慢慢直起身子,闭着眼不再看他,嘴里说道:“抱歉……我……” 说罢,他已经准备起身,结束这场荒唐的亲吻。 余非怔怔看着头顶的阴影一点点走开,嘴微微张开,电光石火间直接抬起身子,伸手抓住了魏秋岁的前襟,一把把他扯了下来。 魏秋岁因为受力的原因,又单手撑住了他旁边的枕头,两个人的脸几乎要贴上了,但谁都没有再靠近,只是这么四目相对地看着对方的脸。 “别走。”余非听见自己声音颤颤的,手抓得更紧。 而后,魏秋岁感觉到他用腿勾住了自己的时候,脑子里那些剩余的空白全部都被一把火给烧光了。 …… ——“年纪大了,我还是喜欢软软的又勾人的……” 魏秋岁之后是越来越清醒的,于是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还好死不死地在脑海中出现了舒蒙的这句话。 余非四点才昏死过去的,魏秋岁慢慢爬起来,看着这孩子被折腾得连起身的力气都失去了,自己一个人拿着毛巾和水盆给他清理,手一寸寸摸着他身上的痕迹开始后悔。 ……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究竟是被酒精摧毁的,还是眼前的余非摧毁的,他心知肚明。 他还喜欢余非。 余非应该也还喜欢他。 魏秋岁抱着清理完的余非,对方蹙着眉显然也不舒服,他小心翼翼地把余非的头摁在自己胸口,又用力抱紧了他。 隔日早晨,余非在酸痛中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再侧侧脸,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魏秋岁的睡颜。 那些昨晚的记忆伴随着剧烈的头疼一起袭来,他本来半眯着的眼瞬间大睁,然后一下翻身下床,牵动着屁股一阵剧痛。 他怕吵醒魏秋岁,硬生生把这声喊叫憋在了喉咙里。 余非委屈,但余非不能说。 洗漱完毕,余非看魏秋岁还没醒,自己叫了个车停楼下,抱起自己的包和围巾就连滚带爬下楼去了。感觉在魏秋岁这间房子里再待上一秒都脸红心跳呼吸不畅。 余非前脚门刚关上,魏秋岁就缓缓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着,一动不动地发呆。 …… 大年三十了。 往年都没有今年的年底过得那么惨绝人寰的,期末考后的余非就可以空闲地翘着腿等寒假了。今年呢,明明到了年关,旧的日历都要翻到新页,却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好几个鲜活的生命,再也看不见新年了。 不过,余妈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 一顿温馨的团年饭吃到余非捧着肚子在电视前等春节联欢晚会,余非爸这几天腰不舒服,早早就到床上去窝着了。余非妈给他切了水果,问道:“你今晚在家里睡还是回去睡啊?” “回去睡。”余非想也没想说。 “哎,家里沙发还是能睡的啊。”余妈不死心道。 “妈,明天我八点来报道,行了嘛?”余非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哎哟这个点了,我得赶紧走否则赶不上车了,我还要回家看我女神唱歌呢。” “……什么女神不女神的,这个时候知道喜欢女的了。”余妈怪了一句,给他拿衣服,“那你明天早点来啊。” 余非出了门,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他在原地跺了跺脚等出租车,低眼看手机。在密密麻麻的祝福之中,余非点开和魏秋岁的对话框,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靠。 虽然早上是自己怕尴尬临阵脱逃,但这种上完就不联系的人真的很恶劣好吗?! 炮/友还能互道个新年祝福,恭喜发财吧?! 余非恨不得现在就发个红包去羞辱一下他,但非常怕这么干之后就直接被魏秋岁拉黑老死不相往来了。 心里想着,约了的出租已经停到了跟前,余非猫着身子钻进出租车内,师傅回头看他:“新年快乐,去金耀路吗?” “去……”余非张嘴愣了愣,趴到了前面的副驾驶椅背上,“师傅,我想临时改个路线,去市公安局吧。” “大过年去公安局呀。”师傅手机摆弄着GPS,“哦,不远嘛,才1.5公里。” 余非“嗯嗯”了两声,就听见师傅说:“过年涨价你知道的哦。” “去市局多少钱啊?”余非知道肯定要涨价,但还是随口想问。 “两百块哦。”司机转过头看他笑,“新年快乐。” 余非:“……” 沿途经过一个超市,余非下车买了点东西,到了市局门口,市局的门卫今天都没人,进了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各个科室灯亮着,可能里面有人值班。 其实余非也不知道魏秋岁在不在这里。 今年魏梦梦回来了,说不定大年三十和妹妹一起过,不在这里值班守夜了。 他提着东西转身的时候,看见正从外面迎面走来的魏秋岁,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余非愣在原地,忽然有种看见人瞬间的手足无措,尴尬地抖动了一下塑料袋:“……我从爸妈家吃完年夜饭,想你在值班就来看看你。” 魏秋岁拢了一下风衣走进大厅,对着余非道:“去我办公室吧。” 魏秋岁推门进去,余非跟着后面走来,上面有一碗吃了一半的泡面,还有一个白色餐盒里装了满满一盒闻着油腻的饺子。 想起方才的大鱼大肉,余非顿时觉得魏副支队有点心酸,把那袋子东西搁在桌上,献宝一样一件件拿出来:“买了点儿饮料啤酒,还有速冻饺子……你们这有小锅吗,煮点吧,也比这冷了糊了的饺子好吃。” 魏秋岁把那饺子餐盒合起来丢进垃圾桶:“市局里慰问值班警察的。” “够寒酸。”余非竖起拇指,又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盒小烟火,“市区内禁止烟火,你看我就买到了这个!” 魏秋岁双眉微微挑着,眼里噙着一点笑意:“你既然知道市内禁止烟火还买来,怎么,是想让我现场出警去查获违禁品吗。” “你也真是扫兴。”余非把烟火又塞回去,“不放就不放。” “市区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在街心那边会统一放烟花,我们可以看那个。”魏秋岁忽然说,他看了看表,“还有很久,你玩我电脑吧,我去找个锅。” 年三十的晚上,和魏秋岁在他不大的单人办公室里守着一口小锅,两个人一人捧着一个一次性杯子等饺子,余非看得眼巴巴的蹲在地上,魏秋岁怕他蹲得不舒服,给他找了把椅子坐。 “没事儿。”余非摆摆手。 “坐。”魏秋岁还是坚持道。 一想到魏秋岁是在心疼什么,余非就觉得耳尖滚烫,咳了一声坐到椅子上,企图用饺子的蒸汽掩盖一下心虚。 可能是气氛太过温馨,是曾经两个人都不曾奢求过的温馨,也可能是昨夜做了些莫名出格的事情,那小小的办公室都盛不下这暧昧。 余非坐在椅子上,把一个白胖饺子夹到魏秋岁的小杯子里:“以前我都不敢想这个画面。” “……”魏秋岁沉默着把饺子送进嘴里。 “没成年的时候觉得未来好远啊,成年了之后依然觉得很远,那时候也是想不到二十六岁的余非和三十岁的魏秋岁会做点什么,余非那时候是不是和魏秋岁一样优秀了……后来和你分开了,我又不敢想自己的二十六岁了。”余非难得认真说会话,眼被蒸汽熏得湿湿的,“想想自己二十六岁的时候也不会有你的存在了,就觉得真没意思。” 魏秋岁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才道:“我不会走了。” 余非掀起眼皮看他。 “我本来是个不怕死的人,因为对于我而言,比生命重要的东西太多了。”魏秋岁看着那锅饺子上下翻腾,“我在黑溪的时候,曾经被歹徒子弹从后背击中,那次真的差点就死了。” 余非从没有听过魏秋岁的这些事情,被忽然沉重的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愣愣地听着。 魏秋岁继续道:“我当时以为我不会怕的。” “谁不会怕死啊。”余非说,“魏秋岁,你真的是个人不是钢铁侠好吗。” “不。”魏秋岁抬起眼看他,灰色的眸子里全是认真和真诚,“我会怕的原因是忽然想到,可能我会永远都回不了白津,永远见不到你了。” 余非被他这句话狠狠掐了一把,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魏秋岁的意思,虽然直觉告诉他他接下去的话会臭屁到自己也很想吐,但他还是说: “就像很多鸡汤文里写的,我是你的什么鸡架和软骨。对吗?” “……是铠甲和软肋。”魏秋岁纠正完心累地放下筷子,觉得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气氛瞬间垮了,“你这几个礼拜感觉到我的世界的一角,我不确定看完全部之后你会有什么想法。所以……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 余非和魏秋岁站在市局的大门口,远处的烟花升起,开出绚丽的花,映照着整个天空都明晃晃的耀眼。 他被魏秋岁刚才那番话,把心房内的角角落落都填满了。 “魏秋岁!”余非转过头去在巨大的爆裂声中喊他,“新年快乐!!” 魏秋岁垂下头凑在他耳边:“新年快乐。” 余非似乎觉得还喊得不尽兴,在原地蹦跶了两下,边跳边吼:“新——年——快——乐!!” 声音尽数都湮没在了烟花的巨响之中。 两人看也看了吼也吼了饺子也吃了,回到市局空荡荡的大厅里,魏秋岁还要值班,余非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钻进魏秋岁有暖气的办公室里脱了外套,收拾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冷炙,他在那桌上看见了几个蓝色的文件夹和档案袋。 蓝色的文件夹的封面贴着“523津溪公路别墅案”的字样。 魏秋岁把外套脱了挂号,又坐回了自己的办公位上,他伸手翻过那蓝色的文件夹,又摊开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你在看这个案件吗?” “嗯。”魏秋岁点点头,“这个案子的歧义点就在,因为当年管辖范围不明确所以导致的救援拖延和之后两边都不想接手这个案子。我调取了这个案子的卷宗,发现白津对于这个案子的结案也是非常匆忙。” 余非指了指:“我能看看嘛?” “理论上不行。”魏秋岁翻着文件夹说。 “……”余非把下巴搁在桌子上,“那魏队念给我听,就不算我看的了。” 魏秋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从这些档案记录卷宗等等的文件表明,当年是家中两个孩子被绑架,父母先是没有报警,后来觉得不妥报了警。两边警方因为地域问题出警慢了,犯人恼羞成怒撕票,还把一家四口直接烧死了。” “这个绑架犯抓到了吗?”余非边说边掏出手机准备查查网上的信息。 “抓到了。”魏秋岁说,“在去年执行死刑了。” 余非手上也查到了这个绑匪的信息,当年的警方通报上,他睁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镜头。 余非总觉得这个眼神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可能每一个恶人的脸都会带着这种面相,看得让人不舒服。 魏秋岁把那档案一放,仰起头捏着自己的眉心,余非一看他头疼的样子,从兜里摸了一根烟给他:“大佬别愁了,抽烟。” 魏秋岁双指夹着烟抬起来,眼睛还是盯着那堆资料:“……这个案子结束得太匆忙了。” “既然被那个给你两刀的女装大佬提起,这是不是里面也另有隐情?”余非问。 “所以要查。”魏秋岁说,“但查起来不简单,前半部分是黑溪市处理的,如果想知道什么案件的细节,还要去一趟黑溪市。” 余非抱着手臂在桌子上趴了半晌,沉吟道:“……如果要去黑溪,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这几天。”魏秋岁说,“我在那里工作过,找些人给我调档案还是可以的。” “……”余非挠了挠脸,“那个,我正好是寒假……” 魏秋岁埋在资料里的头抬了起来:“想和我一起去吗?” 余非翻了翻眼睛:“虽然说黑溪市就在隔壁,但长那么大我还没去过呢。” “那好。”魏秋岁道,“这几天我安排一下。” 黑溪市就在白津市的隔壁,属于中小学春游,假期周边短途游的最佳去处了。不过余非从来没有去过一次,也根本不想去。 当然这其中多数的原因就是因为魏秋岁。 魏秋岁在他们分手那年前一年的年底被上级调动调到了黑溪之后,余非对这个城市的讨厌已经到了看见旅游纪念品都会暴躁的地步。 这次出差是魏秋岁个人去,因为他知道和上级申请也肯定不会批准,虽然他也不想遮掩自己正在去调查这件事,但好歹自己自费也不至于被局里唠唠叨叨的,在初二的时候就载着余非去往黑溪市。 余非坐在车上狐疑道:“你居然没带着你的小跟班儿!” “现在是过年。”魏秋岁目不转睛看着前方,“还让他和我出差。” “我不也跟着你来了么。”余非忽然有点得意起来。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GPS的女声一直在兢兢业业报着路名。余非看着那地图:“这条公路就是津溪公路了啊。那当时那个别墅就在旁边?” “是,应该就在前面一点,现在早就没有了,想实地调查也不可能。”魏秋岁道。 余非点点头撑着脑袋看前方,魏秋岁忽然道:“你想不想辞了老师的工作,来警局?” 第32章 【三十二】 之前曾健半开玩笑的时候问过一句差不多的话,余非当时觉得意外之余,更多的是尴尬。但这个话在魏秋岁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滋味就不相同了。 哪怕他觉得魏秋岁说的非常漫不经心。 余非把头抵着窗户,手凌空伸出来掰手指:“体育老师的课都是被各科老师占的,我多数时间就是在办公室玩手机,还有寒暑假,我干嘛想不开去当刑警。” 魏秋岁“嗯”了一声,似乎没有接下去的表示。 余非看他真没别的反应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裹紧自己的小外套:“所以……” “所以如果你想来,我可以举荐。”魏秋岁说,“当刑警不是你毕生梦想么,这么快就放弃梦想了。” “靠。”余非埋着脸越来越害羞地小声嘀咕,“知道了。” ——“距离黑溪市南一路出口还有200米。” GPS里的女声开始播报的时候,余非的脑袋伸到了窗外。离高速出口越近,越能感受到那种“进城”的感觉。 黑溪市比白津市大上一倍,主要靠着旅游和高精技术产业拉GDP,常年排在省会的下面,开了半个小时进入了市区,余非就能感觉都这里比白津市……确实高大上一点。 主要是楼的高度都不一样好吗! 魏秋岁把车停在了商城的地下停车场,边走边打电话,余非在后面系鞋带,系完了快步跑上去。 “三楼。”魏秋岁道,“人已经到了。” “你以前同事啊。”余非下意识拢了拢自己的领口,还顺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心道不能给魏秋岁丢脸。 三楼是家私房菜馆。 余非跟着魏秋岁走进去,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这家店是个什么瓷文化餐厅。 听起来雅,但进门了之后俗得格外辣眼。清一色的青花瓷器,插着大红牡丹,穿着饱和度奇高颜色旗袍的服务员来迎接他们,带他们走过了一长溜的仿瓷色铺的地砖的长廊,然后落坐到了一个位置上。 于是杯碗瓢盆都是清一色的蓝白青花瓷。 周围还似乎还秉持着又多又贵就是好的各色装饰,什么蟾蜍白菜一色地堆在桌边,余非看得目瞪口呆:“……这他妈是哪个官儿开着洗/钱的吧。” 魏秋岁看了他一眼,把外套脱了。余非只好闭了嘴,旁边的旗袍姐姐给他倒上了茶,告诉他:“人生如茶,饮完这一杯人生茶……” “姐姐。”余非受不了这磨磨唧唧的做作仪式,一把把茶端到自己桌上,“可以了可以了,我自己来。” 看见这环境,余非在心里给魏秋岁这位朋友定了个四十朝上油腻大叔的定位,毕竟只有这样的人可能会比较欣赏这种格调。默默喝了口茶。忽然听见一个语速颇快又干脆利落的女声:“魏队,来挺快啊。” 余非抬起眼,就看见了从外面走进来个大长腿短发美女,愣了愣,把杯子一放腰杆子都挺直了。 短发美人看了一眼余非,挑了挑眉:“这位是?” 魏秋岁站起来给她拉开椅子,余非跟着站起来对她点了点头:“你好,我叫余非。” “啊,你好你好。”美人笑着坐下来,毫不客气地先吞了一杯子水,“妈呀渴死我了。” 魏秋岁喊人来点单,美人手撑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余非:“我叫何甜,黑溪市刑侦支队的……警花!” 余非“哦!~”了一声,非常配合地正色道:“我是白津第二中学的……校草。” 魏秋岁旁边站着微笑着的旗袍服务员,听他们一个校草一个警花的头疼,点完菜本来想重新让他们介绍一下彼此,却看他俩已经聊得不可开交。 “何甜,黑溪市局刑侦组技术室的,这是余非,我朋友。” 魏秋岁还是重新介绍了一下他们,和何甜道:“好久不见,本来应该好好请你吃一顿饭,但是事出紧急,我可能在黑溪待不了多久。” “嗯,看出来你紧急了。”何甜翻开她的大名牌背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档案袋,“你和我提起之后,我整理了一下,大多数的档案后来被白津那边调走了,留下的不多,但是我给你找的这些你还是仔细看看。” 何甜说正经事情的时候,那张平日里说笑的脸就变得严肃。她从袋子里双指夹出一张照片放到魏秋岁的面前。 魏秋岁和余非一齐看向那张照片,双目骤然大睁,眉头锁紧,一股寒意油然而生直冲头顶。 那照片竟然是那张黑入公安系统的少女绑架照! “这是津溪公路案绑匪最早发往公安局中的照片。”何甜手指点了点,“这张图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来的……系统里删得干干净净了!” 余非把头往前凑了凑,看得都快对眼儿了,一把抓住魏秋岁的手机,摁了两下想起来这是对方手机不能自己解锁,连忙道:“快快快快解锁了,你手机里不是存着吗?这照片好像不太对。” 魏秋岁其实也看出来了些,不确定的情况下从手机中调出了当时那张少女腿部的照片。果不其然,这两张图虽然形式和内容一模一样,都是少女的腿部,用血写着一行大字“下次不是血这么简单”。 “见过这个吗?”魏秋岁把手机举到何甜的面前。 “没有,这两张照片好像啊。”何甜道。 “模仿犯罪?”余非把魏秋岁的手机并排放在你张照片的旁边,魏秋岁用手抵着下巴思考,目光来回在两张照片上扫动。 “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你上高中,而津溪公路的这起命案发生在五年前,时间对不上,所以模仿犯罪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魏秋岁说道。 何甜看他们俩一脸严肃,腮帮子里鼓鼓塞着饭,眼睛眨着看两人。余非怕她无聊,想人家大美女费心费力给人挖线索,就给她的碗里夹了点菜:“不好意思哈,请你吃个饭让你跑一趟还要听案情分析。” “不会啊。”何甜啃着香喷喷的鱼骨头,“我喜欢听这些东西,而且真的能和你安安静静坐这儿吃顿饭的魏秋岁我还不习惯呢。” “你不知道啊。”何甜吐了鱼骨头,“魏秋岁那时候刚来黑溪市的时候,在局里谁都不敢和他说话,觉得他是好冷酷的帅哥哦。当时和魏队一起出任务,他坐在那尸体旁吃盒饭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何甜对着余非比划着,拇指和食指圈成个圈:“这么大的绿头苍蝇飞啊,魏秋岁还能吃得下去,我就觉得这人绝对以后是个人才。” 余非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跟着笑两声,魏秋岁看了一半实在无奈地抬头:“听她胡说。” “对啦。”何甜从包里拿出一个耳机放在桌上,“我们新革新的二代监听耳机,估计普及到白津市还要有点时间,先拿给你尝尝鲜呗,音质更流畅!仿佛犯人在你耳边说话~” “……”余非拿起来把玩了一下,“那还挺吓人的哈。” 何甜是技术室里唯一的女性,早年和魏秋岁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在高科技刑侦技术这一方面,黑溪向来走在全国的前沿。魏秋岁这一次来,也是想听听何甜对于那次黑客入侵公安系统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还有还有,不过这个你可能用不到。”何甜从包里吭哧吭哧找了一顿,拿出了一支黑管口红,“登登登!看,我们的口红录音笔和超微摄像头!” 第33章 【三十三】 “登登登!我们的口红录音笔和超微摄像头。”何甜刚想方设法拿出来之后,又撇撇嘴准备拿回去,“算了,你们也用不到。” 余非和魏秋岁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定在那支口红上。他们两人一左一右的目光聚集在一起,何甜还举着手,觉得自己快被这两束目光刺穿了。 两个一米八高个儿的男人眉头紧锁,忽然全神贯注盯着自己手里的口红看,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诡异之中还有一丝喜感…… 何甜感觉下一秒他们之中一个人就要上手抢了,莫名吞了吞口水:“……干、干嘛。” “嘶……”余非往后一仰,指着那口红,“你说……这是录音笔和摄像头?” “是啊。”何甜扬了扬手,把口红又放到了桌上,手指点了点,“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技术?口红内装置录音笔这不都是几百年前用烂了的……微型摄像头其实也不算是近年的技术,只是更小更细更清晰!” 魏秋岁用手抵着嘴:“……我们漏了这个。” “越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我们越容易漏掉细节。”余非双手抱着头顺着头发往后撸过去,满脸生无可恋地抬起头,“我现在就庆幸一件事,我他妈没真上过厕所。” “什么什么厕所?”何甜怎么觉得自己听不懂。 “别知道了。”余非叹了口气,连吃饭都没心情去吃了。 魏秋岁手上翻了翻照片,把照片归拢后,余非还想再去看看那口红,被魏秋岁从桌子底下按住了腿。他挡住了余非接下去的话,只是看着何甜,忽然又把话头从她那堆高科技中又拉回了津溪公路的案件:“黑溪市在这起绑架案之前,有没有出现过其他的类似案件,比如照片之中的这种。” 何甜撑着头思考了一会:“你让我现在说,我一时半会真的说不出来。说实话魏队你也知道,黑溪市和你们白津能比么,人多地大但杂乱,外来人口比本地居民还多。” 她咂咂嘴对着余非科普:“黑津市有个很奇妙的地方,他虽然在周边算是个大城市,但有很多所谓的政/府的三不管灰色地带,当年这起案件出警的时间那么长,推三阻四的原因不也是因为这个么……” 魏秋岁微微点点头,余非在旁边道:“什么叫灰色地带?还有不能管的啊?” “当然有。”何甜把短发撇到自己的而后,“你不管他不管谁都不管,滋生的就是犯罪。” 她特意刷的睫毛扇动了两下,漆黑的瞳仁看向天花板:“这要上翻八、九甚至十年的绑架案件,我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不过我能帮你查!” “……嗯。”魏秋岁点点头,“麻烦你了,这件事非同小可。” “你在黑溪待几天啊?”何甜说,“大过年的档案室老大也不在,我想进去也容易,给我一下午时间我去找找。” “后天一早走,时间不多,查到的事情有限。”魏秋岁说,“我还想去个地方。” “哦……对啊”何甜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眼里涌上一些情绪,“好,那你先去吧。” 余非和魏秋岁出了饭店,和何甜打了招呼,一条路两端各自道了别。余非和魏秋岁并肩走着,回眼看了一眼何甜又转头,接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第三眼的时候,魏秋岁皱着眉头看向他:“你在看什么?” 余非非常诚恳地问魏秋岁:“……她冷不冷啊。” 进门时候没发现,何甜上身穿了件帅气卡其色风衣,下面则是过膝长靴,在短裤和靴子中间露出白白的皮肤。 魏秋岁停下脚步,伸手抓住余非的脖子。余非吓的“嗷”叫了一声,就感觉到魏秋岁还挺暖和的手在他脖子上搓了一把:“你为什么不带围巾?” “……不想带。”余非说。 “那你为什么不穿秋裤?”魏秋岁又面无表情道。 “……”余非彻底不说话了。 “哎。”魏秋岁叹了口气,“生病和好看之间你都做选择了,还明知故问什么?” 余非想到这里,低声问:“刚才我想问口红的事情,你拦着我做什么?” “口红录音笔和摄像头只是可能性,其他细节就不要透露了。”魏秋岁道。 “你不信任她?”余非奇怪了,“她不是说你俩都是过命交情?还给你偷偷带了窃听设备,你还不信任她?” 魏秋岁摇摇头:“不是不信任,我信任她才希望她不要过于参与,就像你一样。” 余非听不懂他的意思,直觉告诉他魏秋岁可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走了两步之后,魏秋岁和他去地下车库取车, “去哪儿。”余非看了看天,“这天好像要刮大风。” “天气预报说要下雪。”魏秋岁垂着眼,从兜里摸出烟来,“我们要出城,希望天黑之前雪不要太大。” …… 余非当然没有问魏秋岁他要去哪儿。 因为他觉得,在魏秋岁从那个俗了吧唧的饭店出来之后就心绪不佳,浑身笼在了一层薄灰的暗色之中,似乎和接下去他要去的地方有关。 余非坐在有暖气的车里,靠着窗户看外面的世界,一会天就愈发昏黄阴暗,一副大雪将至的模样。 他和魏秋岁谁都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魏秋岁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要去这城市的哪里。 越开越荒凉,余非眼睁睁看着眼前平坦的道路慢慢开始变得坑坑洼洼的,最后几乎就是泥泞了,与此同时,天开始飘起小雪。魏秋岁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手肘撑在窗台上,手抵着头开着车。 “不问问我去哪儿?”魏秋岁忽然开口。 “啊?”余非在这小空间内被这立体声环绕的磁性男音吓了一跳。 “你话很少,想什么呢。” “……”余非笑着哼了一声,“我不说话你也逼逼我,我说多了你也逼逼我,做人好累啊哥。” 魏秋岁道:“不想问我去哪儿?” “你不想说就不说呗,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余非把手自然枕到脑后,挺了挺胸,“我在旁边说个不停,你不烦吗?” 魏秋岁似乎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连随意撑着头的手都放下来了:“……也没有,我挺喜欢听你说话的。” 余非咳了一声,觉得离魏秋岁远的右耳开始发烫了:“……哦。” 本来少许缓和了些的气氛,在魏秋岁停车之后似乎又离开了,他下车之后一语不发,径自锁了车走了。余非跺着脚出了车外,觉得外面已经冻得他开始后悔没带围巾和不穿秋裤了,他眼前是一片寻常山路旁边的水杉林,在已经变暗的天气下,余非总觉得看着魏秋岁的背影再走上两步他就要消失了。 他的眼前的睫毛落了雪,眨巴眨巴都湿湿的,在魏秋岁已经消失在林间之后,才快步跟了上去。 魏秋岁站在一小片空地上,周围被围了一圈树。他仰起头看着天,一直持续着这个动作。虽然余非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总觉得上前打扰不太好。 他的侧脸鼻梁英挺,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昏黄的树林之中,五官镀了一层薄薄的光,但莫名让余非觉得那神色间的忧伤一股一股蔓延开来。 …… 魏秋岁站了很久,久到余非都觉得他要和旁边不远的水杉们融为一体了,他才动了动,向着余非的方向走过来。 他站了多久,余非就在旁边站着看了他多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林子到了路边,雪已经很大了。魏秋岁的头上一层细碎的白雪,他垂下头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转眼看看余非。 而余非正一动不动看着他。 “三年前我在黑溪的时候,跟着一次任务行动。本来行动的目的是抓获一个专门制造假酒的集团,但当我们抓捕行动的当日才知道,他们当时押韵的货物之中,除了假酒,还有du/品。”魏秋岁的脸在烟雾背后看不清晰,雪落在他肩头,他也没有去掸开,“制假的外表被撕开之后,内里的贩/毒真相让当时在场行动的警员猝不及防,对方都是亡命之徒,我们当时的警力和对方根本无法抗衡。” 魏秋岁指了指刚才那个方向:“我当时是后批赶到支援的,前方的队友在那片树林之中死去了四个,其中一个还是当时我的队长。我和你今天看见的何甜,我们这里还剩下的几个队友一起勉强逃出,我背后中了一弹,当时差点死了。” 余非看着他的眼睛大张了一下,双肩颤抖起来。 “我和你说过吧。”魏秋岁收回了手,把烟送回嘴里,“于是我就在那里躺着流血,想着你活了下来。” 余非忽然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所以你当时是骗我……” 上一次他没有细问魏秋岁这个枪伤的事情,一是当时气氛不错他不想破坏,二是他想找个机会,细细问来这些年魏秋岁所经历的事情也不迟,但是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到这时间似乎就是三年前的那个时候。 “一半一半吧。”魏秋岁垂着眼笑笑,“想分手也是真的想分手,不是因为你不好,不合适,就是想分手而已。” 真相事实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托出,简直就是在结痂的伤口上又重新磕破,不光疼还痒。此刻余非的喉头像梗着一口难受的不上不下的鱼刺,似乎在听见平静说完这些之后更不是滋味。魏秋岁抽完最后一口烟,踩灭了烟头,对着他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魏秋岁……”余非低低喊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他和魏秋岁离得近了,魏秋岁垂眼看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包围着他。余非慢慢用额头抵住他的肩膀,“……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不是让你难过的。”魏秋岁伸手拍拍他的头,“别哭,我的队长和队友还在看呢。” 第34章 【三十四】 余非的头一直搁在魏秋岁的肩膀上,他肩膀宽阔,穿得也不算多,透过衣服能感觉硬邦邦的肌肉还是骨头,嗅了嗅还能闻到淡淡清新的洗衣液混着他身上一如既往的清冽味道,像某种开在晨雾里的花。 气氛太妙了,余非都不想动,哪怕刚刚知道一个可怕的、在他心中积怨了多年的事实,他此刻只有卸下重担之后的一丝轻松。 所以,树林那边的队长和队友能不能少许转过身去一会啊,我想抬头亲他了。 余非想着,额头在他的肩膀下小幅度而轻微地蹭着。 他记起了那一年,魏秋岁和他分手的那天的前两晚,那天他刚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家里人对他要继续从事警察这个职业表现了非常强烈的不满,在那时候达到了顶峰。 余非家中算是书香门第,父母对于他高中时候忽然跑来说要考警校和当警察的志向却从来都只有不解,甚至比他是个同性恋这件事还要费解。明明已经给他把未来的路铺好了,怎么好端端的想尝试当警察?老师不好吗?和头倔驴似得劝也劝不动。 那天晚上吃晚饭,家中刚大吵一次,气氛还是有些诡异和低迷。半晌之后,余妈冷笑着放下筷子看向余非:“你总觉得妈妈说的是错的,你也不问问妈妈为什么最近对他意见那么大?” “不想听。”余非低头扒饭,他和魏秋岁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魏秋岁除了说自己忙没有任何别的理由,这么些天来,他的烦躁一点点升级为了非常烦躁,一点就炸那种。 余妈也边捧着碗边摇头:“蒋阿姨在黑溪市政府工作,你猜怎么招,她今天在可是看见了你位鼎鼎大名的魏警官。” 余非压根儿不想理她:“去市政府怎么了,他经常去啊。” “那他是不是还和市长女儿经常出双入对啊?”余妈说,“市长今天又邀他聚餐,你还一心一意当人家是你的唯一呢,人家哪天就来和你宣布成隔壁市市长女婿了我看你怎么办。” 她本身说话的嗓音带着一些尖锐,说气话时候就更嘲讽,弄得余非觉得自己早已过的叛逆期又要来临了,浑身刺儿蹭地都竖起来回怼:“妈我说你真有意思,你怎么就不盼你儿子点好?就盼你儿子头上一片青青草原你就开心了是吧?” “你!“余妈气得摔筷子,旁边的余爸也跟着帮腔:“余非,你怎么和你妈妈说话呢。不如你现在去问问小魏他人在哪儿,蒋阿姨没必要骗我们,我们本来都不想告诉你,就是你太过分了一会说要去当警察气妈妈,现在看来你都是惯得!” 余非吃完最后一口饭,含糊地说了句:“我吃饱了”就回房间了。 蒋阿姨确实没必要骗他爸妈,但他也不可能不相信魏秋岁。之前他就听说过市长女儿的事情,但他知道魏秋岁的性向也相信他的人品,为了仕途骗婚的事他肯定不会去做……回到房间后他仰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觉得应该给魏秋岁打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直接去找他啊! 于是就成了他此次之前唯一一次去往黑溪市的经历。他到达黑溪市已经是第二天,魏秋岁之前告诉过他自己住的位置,余非过去之后也没有通知魏秋岁,直接到了他的楼下。 像很多狗血小说的开头,惊喜最后都变成了惊吓。那时余非看见了魏秋岁坐在一辆黑色的本田从小学中出来,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旁边开车的姑娘开口的时候微微点一下头。姑娘长得漂亮,和魏秋岁坐在车内宛如一对璧人。 余非站在车会经过的花坛边愣愣地看着,只觉得脸上发热,他下意识躲到了树后掩藏自己,随即拨通了魏秋岁的手机。 手机在响了两声之后电话接通了,与此同时,这辆本田从他身后擦过径直开向了大门口。 “余非?”魏秋岁接通后道,“怎么了?” “哥。”余非吸了口气,努力装着平静道,“你在哪儿呢。” “……”魏秋岁声音露着一些疲惫,“我在外面。” “在外面?去工作吗?”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有工作。” 工作就是和女孩约会吗? 余非握着手机,骨节用力发白,努力憋着气:“我在黑溪市了,你知道吗。” 对方电话明显一阵沉默,余非抱着最后一点点的侥幸,小心翼翼问道:“哥……你在哪儿呢。” ——嗡嗡嗡。 余非猛然惊醒,从魏秋岁的肩膀上抬起头来。这段纷乱的思绪也就戛然而止,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咳。”他慌忙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方才的一丝暧昧烟消云散在这个电话的震动声中,余非看见那电话上的人微微皱了皱眉,魏秋岁跟着垂眼看,看见了上面一个硕大的“妈”。 “妈?”余非接起来,“怎么了?不是跟你说我初五才回去吗。” “哎你个死小孩!啊呸呸,过年不能说死字……你个小孩怎么回事啊!”余妈在电话里喊道,而且语气里还有一丝压不住的笑意。 余非眨眨眼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你朋友大过年的来你家里找你,你人不在,你说说你那你怎么还让人家来嘛。” “……我朋友?”余非更奇怪了,“我不是都说了初五才回来么,什么朋友。” “雯雯啊,她还带了好多礼物水果。”余妈说,“人家说特地来看你你人不在,害别人白跑一趟,妈妈想想不行,留她下来吃晚饭啦。哎小姑娘手好巧的嘞,什么都会做……” 余妈在喋喋不休地说话,余非已经一脸“excuseme”的表情把手机移开了点,嘴里念道:“什么雯啊雯的,谁啊……” 魏秋岁本来背过他去站着,闻言微微侧头,视线从肩线的位置投去,看着余非的侧脸。 “哎呀就是你朋友啊,说你们关系不错呢,算了算了我让小姑娘自己和你说,雯雯——雯雯——!” 余妈对着远处叫了两声,对面传来了声音,喊了声“来了。” 余非在电话那头皱着眉头,对着魏秋岁微微扬了扬手机,压低声音道:“雯雯?你认识这个人吗?” “谁?”魏秋岁反问。 “不知道,说今天来我家找我妈说认识……我……”余非忽然双眼大张,和魏秋岁的眼神碰撞在一起,“认识……我……” 魏秋岁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摁着示意他不要慌张,余非吞咽了一口口水,就听见听筒里的声音。 “余非。”对方道,“是我呀。” 余非把电话放了免提,让魏秋岁也能听见。魏秋岁听见她说话声音的瞬间,手指抓得他肩膀一阵疼痛。 余非看着魏秋岁,用嘴型做道:是、他、吗? 魏秋岁严肃地点点头,手才松了松。余非本来想稳住一点情绪再继续说话,对方却开始道:“不好意思呢这么突然来你家,给你父母带了一些东西。也算是最近承蒙你照顾啦!他们二老看起来非常喜欢呢。” “你是谁??”余非道。 “不用感谢哒。”对方笑意盈盈,似乎根本不想接他话茬,只是自言自语,“你爸妈做了些好吃的,你回来之后我再来找你,希望到时候能见到啊。” “……”余非沉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是……” “啊好你不用担心哒,我会和爸爸妈妈好好相处。”对方道,“那就这样,拜拜?” “你!”余非愣了一下,对方挂了电话之后,余非迅速回拨了一个,但是离奇的是,家里的电话和父母的手机忽然都不能拨通了。 余非的后背激起一片冷汗,险些连手机都拿不稳。在挂完电话后,余非吓得喊叫都破了音:“是他吗?!” “是他。”魏秋岁没有犹豫,直接往停车的地方走,“我们得赶紧回白津去。” 余非在路上试图给父母打电话,但是无论用他们谁的手机都没有办法拨入。余非双手抓着电话,烦躁和怒火在拨不出的电话中压也压不住,扬手就把手机丢进了车子的杂物箱内,发出了一阵动静。 “我给局里去过电话了,马上有人会去你家。”魏秋岁道,“即使我们回不去我也会让人确保你父母的安全。” 车开出一点的距离,前方的路面就是来时的泥泞坑洼的道路,下午三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雪夹杂着风撞向车前的玻璃,道路的能见度低得不像样。 “雪很大。”魏秋岁的车在道路上只能缓慢行驶,“这么大下去,我们不光回不了白津,可能连黑溪的市区都回不了。” 余非双手合十抵在唇边,一动不动看着前方。 “余非。”魏秋岁手指抓着方向盘,因为用力而在微微颤抖,“对不起……回去之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余非没有回头,只是维持着动作侧眼看他。魏秋岁双目看着远方:“你和我在一起我只会连累你一次又一次。” “魏秋岁!”余非忽然直起身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带着满满的怒意,“你怎么还不懂啊!?你如果现在想丢下我一个!你现在就停车放我下去!现在就丢!就丢这路边!来!!” 魏秋岁抿着薄薄的嘴唇,回眼看他。 “来啊!!!”余非又怒喊了一声。 第35章 【三十五】 魏秋岁别过头去,沉沉叹了口气。 余非把心里那股郁结之气感喊出来之后,胸口起伏着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用手揉了揉额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魏秋岁道。 余非吸了吸鼻子:“……算了,别把我丢下去。” 他冷静下来之后,为刚才那失态有些懊恼,于是从张牙舞爪变成了生闷气。非常像他那个气鼓鼓的河豚鱼微信头像。 过了半晌,余非缓缓开口:“其实我说什么知道你职业多危险是不负责任的,因为对于我来说,没经历过就是没有经历过。但是……我不希望你用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对我,哪怕给我个机会了解一下也好……” “好。”魏秋岁轻声应道。 他开了没一会,眼前的雪已经让能见度降到根本看不清的地步。魏秋岁把车停在了路边,打开了双跳灯,熄了火,身子前倾看着外面。 “我们现在走不了了。”魏秋岁说,“这天在路上开车,随时都很危险。” 确实是这样,不在能见度低的时候开车是对自己和他人都负责。余非开了一小点窗透气,钻进来的冷风拖出一声长鸣,冷得他一哆嗦。 “怎么办。”余非问。 与此同时,魏秋岁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问了两句挂了之后,明显松了口气:“陈晖彬他们赶到你家附近,以送快递名义去你家查看后发现,那个自称认识你的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余非拍拍胸口,跟着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我让他们盯着了,尽量不要打草惊蛇。”魏秋岁说,“对方善于伪装成女性,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余非手抵着下巴点点头:“你见过他,说他是长得很阴柔的男性……这得多像女人才能完全没有一个女人的特征啊。不过……” “嗯?”魏秋岁也开了点窗,准备点一根烟。 “你们警察办案的借口还真是开门送快递啊……” “……”魏秋岁拿着打火机的手抖了一下,“你的重点,能不能对一次。” 两人在烟雾缭绕的车里待了一会,余非迅速在手机上搜索着能歇脚的地方,这么搜着,居然还真搜出了个宾馆。 “你看看?”余非把手机举到魏秋岁的面前,“这个地方离这不远,我们把车停旁边,走过去都行。” 魏秋岁看完说:“好,我把车挪一挪。” 两个人把车停在了路边确保不挡路的地方,在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魏秋岁手上捧着余非的手机找路,手机带着他们二人一路前行,走了大约十分钟,余非便眯着眼看见前方的路边停着一辆车。 走近了才发现,根本不止一辆车。车在道路两边停了七八辆,一直蜿蜒到了前方一个小楼。 在昏暗的环境之中,小楼暖黄的光就显得温暖。 “是这个吧。”余非再三确认后,无奈地撇向四周,“被困在这鬼地方的人还不少。” 两人进了小楼前的院子,有人几个人站在屋檐下看雪抽烟,见到他们俩时,彼此互相打量了一下。 “这雪太大了,路都走不了。”屋檐下的男人开口道。 男人是个高个儿胖子,旁边又站着个细油条似的瘦子,两人站在一起跟说相声似的。 “是啊。”余非搭腔道,“我看外面一溜的车,来这的人不少吧?都来避雪来了。” “那是啊,方圆十里就这个小宾馆,没地方住啊。”胖子看看他俩,叼着烟笑,“这会天王老子来了也要住这儿了。没开房呢吧,赶紧进去开咯,一会人多,房都没了。” 余非莫名被他那话里的“开房”弄得脸红耳热,咳了一声道了谢,走进了那小楼里。 前台听见人的脚步声,头都不抬:“最后一间房了。” 魏秋岁脚顿了顿,手撑到了那看似有些发腻的桌面上:“没了?” 前台的大妈不耐地抬头:“你们几个人啊?” “两个。“魏秋岁说。 “两个男人?”大妈大手一挥单子一开,“两个男人挤一晚上又没什么!zfb还是微信还是现金刷卡?” “……”魏秋岁无奈叹了口气,余非在旁边凑着头看,他看了眼余非,“没有床了,挤一晚上吧。” 余非咳了一声:“好,也没有办法吧。” 当然当他们看见这房间的床时,觉得更尴尬了。魏秋岁个字高,常年锻炼的身体肌肉结实,属于穿衣显瘦脱衣又十足有料型,而余非比他骨架小就显得纤细一些,但也是更肩膀宽腰窄的一米八男人。 两个衣架子看着这张窄得过分的床无语凝噎。 而且,这床翻个身就要掉下去了吧! 余非一屁股坐在床上,有点尴尬:“要不我们在附近再找找?” “算了,将就一下吧。”魏秋岁说,“你实在不习惯,我可以睡车里。” 想到车还停在离这有点路的地方,余非摇摇头:“算了算了。将就一下吧,又不是没睡过……” 外面的雪一点都没有停的势头。 两人把行李丢在房间,出了门到了旅馆的大厅,旅馆里聚集着各色一看就是被困在路上的人,与此同时还不断有新的人进来。 余非缩着脖子站到门口,虽然风大雪大,但一堆过路的人站在一起,总有一种抱团取暖的感觉,连陌生人都会熟络。他和魏秋岁在一片看雪的人中鹤立鸡群,又长得帅气养眼,几个姑娘时不时偷看他们,又忍不住和他们俩越挨越近。 “那个……”胆子大的直接道,“你们是要回黑溪市区吗?” “嗯。”余非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大家都被困住了呀。”姑娘双手交叠着,挨着旁边矮小的姑娘,“我们是隔壁市来的,准备回去市里,结果大雪封路,天气预报不带这么不准的!” 余非手插在兜里,笑笑:“巧了,我们也是隔壁市来的。” 几个姑娘眼睛一亮:“真的吗?我们从白津市来的呢。” 他乡遇同乡,真是拉近感情的最好方式。另外俩姑娘也不羞涩了,叽叽喳喳绕着余非说起话来。 余非才知道,她们几个是和老师来这里写生的艺术院校大学生,而刚才门口那一高一矮俩人就是他们的带队老师,一个班十个人加俩老师,都被困在了这回去的路上。 “晚上我们聚餐,你们要不要来啊。”女孩大着胆子道,“人多热闹。” 其实余非也不那么想去,但架不住这比他还自来熟的姑娘邀请,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魏秋岁。魏秋岁垂着眼摇摇头:“你想去就去吧,我回去休息。” 余非很想接话,我并不想去……但魏秋岁这态度让他有些莫名烦躁。 门口两个高矮的男老师也过来热情邀请他,余非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魏秋岁真的回房间去了,那姑娘在旁边小声嘀咕:“你朋友好酷啊。” 男男女女的一桌子吃羊肉火锅配当地的烧酒,余非还没夹两筷子就被那高胖个子叫唐升男老师灌了两杯酒,喉头和胃里都火辣辣地烧,他砸砸嘴,对着唐升道:“唐老师唐老师……放过我,我酒量真不好。” “哎,什么好不好的!今天本来是我们写生最后一天,高高兴兴回去,谁知道下雪!”唐升又给余非夹了两筷子肉,斟满一杯酒,“吃吃吃,别客气,余老师我们同为教育工作者,这酒说什么也得碰一杯。” 这他妈和教育工作者有毛线关系…… 在一桌子人的热切目光中,余非战战兢兢地又灌了下去。 唐升和几个学生似乎很喜欢他,一个劲儿地问这问那的,知道他是白津二中的老师之后,似乎又不免说起那个年底骇人听闻的案件。 余非这会脑子混沌,他人口中再说起那仨孩子的名字,遥远地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家也是在那学校附近呢。”胆大的姑娘叫方云子,周围的人一直云子云子地叫她,“我们家那边的人特别八卦,都说白津二中是不是遭了什么咒了,否则一死死两个?而且啊,听说我有个邻居最近还被杀了,他以前也是白二的学生,太惨了” 余非的眉角一跳,他晃晃脑袋,手指攥着酒杯以防他们又给自己满一杯,一边道:“你……住那附近?是那个老旧的居民区?” “对呀!你居然知道呢!”方云子点头,“我还见过那人呢,听说病了好些年,癌症,瘦得和枯骨似的。” 余非手撑着额角,知道接下去的对话,他必须很清醒才能继续下去,努力让自己灼烧的胃部不要太难受:“他和你是……邻居?他不是一个人住吗?” 方云子也几杯酒下肚,小脸红扑扑的,有话必答,也不多加思考:“是一个人吧,不过我告诉你,我见过他家有个女人呢。” 她说罢得意地眨眨眼,但又不自觉地苦恼道:“我就见过没几次。那人被杀后我还在想她会不会来认领尸体,但她始终没露面。我觉得好可惜呀。” 余非眯起眼:“可惜?” “是啊。”方云子捧着脸,“因为那女人太漂亮啦!有气质又漂亮,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冯先生在一起,不是对冯先生不敬,就是觉得不登对……当时想她真是个好女人啊……现在大概分手了吧?好久没见到她啦。”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冯先生死了呢。”方云子把杯子一举,和余非磕了一下。 “来来来。”余非来了精神,马上给她倒了一口,“再和我说详细点。” …… 余非感觉这酒的后劲真是足得可以,在其他人都又喊又叫喝嗨了的下半场,他带着清醒的脑子和漂浮的身子,努力辨识着回房间的路。 魏秋岁开门的时候,看见靠着门框的他,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平日不咸不淡的语气里难得有些恼怒,“和不认识的人一起这么开心?” “魏秋岁!”余非低着头,让自己身子站稳,伸手抓了两下拽着他胳膊,“……魏秋岁,你听我说,冯光义家真……真的有个女人…!…” 魏秋岁被他抓的一愣,随即伸手拽着他进屋子来,把门给关上。余非跌撞着坐到床边,手扶着额头揉了揉。 魏秋岁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半蹲在他面前,有些奇怪地看着怎么吃了顿饭还喝成这样就能和他说起冯光义的案子。 余非捧着水灌了几口,非常努力稳住自己的意识和声音:“…我跟你说我随时可能睡…睡着…你要记得…我说的每一个字……” 但他还没说完,忽然感觉魏秋岁伸手兜住他的后背,把他整个人扛了起来。余非被这失重感弄得一阵头晕,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肩膀喊:“操!干嘛!” “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余非的尾音都破了。 “说案情的时候给我清醒一点。”魏秋岁说完,把他直接扛着往浴室走去。 第36章 【三十六】 “…”余非看着眼前的淋浴喷头和冷酷无情的魏秋岁,努力装弱小可怜又无助,“……我清醒!我很清醒!谁先睡着谁是狗!” 魏秋岁哪里敢真的喷下来,只是举着垂眼看他。浴室的地面不算干净,余非缩在淋浴房的墙角,慢慢滑着坐到地面,跟着抬头看魏秋岁。 “刚那个女孩说,她分别在半年前和四个月前见过这个女人……”余非抱着膝盖坐着,魏秋岁就在他面前,也跟着蹲下来,双目直视他的眼睛。 “方云子说,他们的那片老旧的居民区通常在入夜之后没有什么人会再出来行走,但她偶尔会因为去外地写生,半夜三更坐长途客车回来。 “那天天快亮的时候她见到过那个女人,个子一米七左右,身材不错……非常高挑……长发?穿着长袖套头毛衣和高跟鞋……”余非手凌空指了指,皱眉道,“她第一次见到他们是一起出小区门,女人上了一辆车走了。第二次见到是差不多的时间,这次他们在门口争吵,还吵得很凶。” “争吵什么?”魏秋岁手微微一抖,余非条件反射地用手一挡往后一缩,一脸惊恐看着他。 魏秋岁叹了口气,把那淋浴喷头往地上一放,索性自己也坐了下来。余非不用费劲抬头看他了,把脸垂着,声音有些懒懒的:“她没听清,但她说,他们吵完之后,就在门口接吻,吻了很长时间。” “……”魏秋岁的眉头慢慢慢慢皱成了个川。 余非掀起眼皮看他,手凌空指了指:“……两个再恩爱的人,吵完架就亲得难舍难分,这种感情怎么看都有点……理解不能。” 魏秋岁看着他。 “看我干吗。”余非不耐地抬头,“你理解得了?” “感情理解得了理解得了和我关系不大。”魏秋岁双眼盯着余非那还有点懵懵懂懂的眼睛,用手拽住了一把他的衣袖。 “卧槽。”余非被他拽得往前一踉跄,彻底怒道,“魏秋岁你有病啊!……” “四个月前是几月?”魏秋岁忽然问道。 “十月啊!” “半年前呢。” “七八月份吧。”余非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魏秋岁把他袖子又拽了拽:“何甜的身材够好,她为了漂亮在冬日里也要想方设法展露身材,但为什么一个漂亮的女人非要在夏天和初秋穿长袖毛衣?哪怕是昼夜温差,在白津也不需要在夏夜里穿长袖吧。” 余非眼睛定了定:“……对啊?” “但如果是用长袖在夏日里遮掩身材或是手臂上的其他东西。”魏秋岁眯着眼,“你有没有想过,那天的孕妇、去你家中找你的女孩,和这个曾经和冯光义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他们三人很可能是一个人。” “男的?”余非抱着脑袋,“女装大佬?那不对啊,时间对不上啊!” “确实。”魏秋岁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嘴唇,“说不定他还有同伙。” 余非靠着墙,当自己把这些该说的话说完,酒劲儿翻涌上来,浑身都又晕又难受:“这里的烧酒真的不是人喝的……” 不提还好,一提魏秋岁又想拿起淋浴喷头,吓得余非讨饶:“别别别,我自己洗,我自己能洗……” 话虽然这么说,但人都坐到地上了,想站起来却不容易,酒精让人浑身都不停使唤,软绵绵地依着墙壁。魏秋岁看了他一会,伸手把他的衣服给掀了起来:“……自己洗?” “……”余非有气无力地把手摊平,任由他脱了衣服,“帮我吧。” 温热地水舒服地贴着头发下来,还有魏秋岁温柔的手。被水蒸气已经熏得热气腾腾的房间里,魏秋岁脱了上半身的衣服,从后面稍微扶着他一把,头顶上是温热的水,余非舒服地眯着眼,甚至还想哼首歌。 可能是因为迷迷糊糊的,或者说酒精让人胆子大,他被魏秋岁伺候着洗澡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微微仰头,都能靠到他的尖下巴上。 让他们彼此都有一种似乎已然变成情侣的错觉。 余非迷糊着被洗完了后背,转过身来正对着魏秋岁,两人的胸口几乎要贴在一起。魏秋岁用手在他额前贴着往后一撸,余非湿透的刘海被撇到后方,他露着额头和两道粗眉,昂着头半眯着眼看向魏秋岁。 “其实你如果不开心,为什么还会放我去和那群人喝酒?”余非晃了晃身子,在耳边接连不断的水声中问道。 “没有人可以束缚你。”魏秋岁看着他,“当然包括我。” “你知道当年我看见你和别人一起坐车从小区里出来时候在想什么吗。”余非也丝毫不畏惧地反看着他。 “想什么?”魏秋岁的手在他的后脑勺没有动,只是这么兜着。 “想……”余非刚想回答,魏秋岁就已经垂下了头,嘴唇贴着他的嘴唇。 “想什么……很重要吗?”他的手往上一拖,迫使余非的头抬了起来。此时的余非出奇地乖顺,手张开抬起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的嘴唇只是这么静静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太近了,“我刚才确确实实会不开心,所以你当时想什么,我此刻都知道。” 这样啊。 余非闭着眼,没有再说话。 他半趴在魏秋岁身上洗完了澡,回到床上裹着被子在暖气中就睡着了,先前魏秋岁在桌前看资料,因为余非一直不回来,在笔记本电脑中翻了大半的资料也没看进去多少。现在余非乖乖地趴在他旁边睡着,他坐在床沿,手轻轻摸了一把余非的头发,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的电脑上。 何甜下午传来了几份资料,因为她找得匆忙,未必筛选得很细致。但近十年来所有破获的没破获的绑架案中,确确实实还是有些收获的。 魏秋岁看见了一起距离现在将近十年的案件。 他之所以注意个案子,除了因为这个案件至今未破,甚至现今看来,这是否算是一个案件还有待商榷,它所有的线索就只有一张照片,和并不多的文字描述。 那照片上有一截脚趾。 乍看之下,在一堆破了的没破的绑架案的现场照片中,这张照片其实不那么惹眼,但能让魏秋岁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猛然想起了那两张少女的腿。 是最初的,发往他们警局之中的,被他觉得是冯光义在“求救”的那两张照片。 这张脚趾,确切说是少女的脚趾,在资料上显示是十年前的一个群众报案,说在在家报纸的信箱中发现了这张照片。但没头没尾的,最后被当做恶作剧暂时归档而已。 魏秋岁把这张照片放大到整个桌面大小,然后点开了之前存在电脑内的两张用血字书写的少女的腿部,只要放大看后,对比脚趾,虽然仅用肉眼就能感觉到非常高的重合度。 如果这三张照片是有联系的,暂且把它称之为“血字绑架案初代”。 警察方面只拿到了最后一张。 但其实第三张剁掉脚趾的照片之前,已经向着嫌疑人所要展示的对象发出了自己的警告的前两张照片,应该是落在了当年还在读高中时的冯光义手中。 魏秋岁“啧”了一声,觉得这其中全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零碎,但又有某种莫可名状的牵引。他习惯性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把这套照片发往了陈晖彬的手中。 他首先需要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三张照片的联系。 余非半夜渴醒,从床上睁开眼,看见床头还有一小点暖黄的灯光。他微微转头,就看见魏秋岁手中捧着电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看。 “哥……” 余非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魏秋岁愣了一下,转眼看他。余非半眯着眼,就听他轻声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魏秋岁被他这半梦半醒间叫的一声久违的“哥”撩得心痒,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摁回柔软的枕头上,“才三点,你继续睡。” 余非蹭了蹭枕头又抬起来:“我睡醒了……你在干吗?” “看案件。”魏秋岁老老实实回答,“继续睡,我马上就睡。” “哦……”余非翻了个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因为床小,魏秋岁只坐在床沿的位置,如果他整个人完全躺下来,两个人就会挨得很紧了。 魏秋岁也是觉得三点过后的睡意翻涌而来,最后还是关了电脑,准备明天再研究。他裹着被子躺下来,余非就和他挨在了一起。 魏秋岁怕他睡得不舒服,就背过他去。过了半晌,感觉到余非的手搂住他的腰紧紧箍住,头埋在他的背上。 “怎么了。”魏秋岁问。 “还疼吗?”余非的手在他的腰上划动了一下,正式他之前被划破的腹部。 “不了。”魏秋岁说,“只是不小心伤口感染而已,伤都没有多严重。” 余非不说话,只是蹭了蹭,半晌才道:“以前别人不理解,可能经常会觉得我很可怜,男朋友职业又危险又吃力不讨好,但我发自内心觉得……你是个警察真酷啊。” 魏秋岁愣了愣,在黑暗中睁开眼。 “过了多少年,你都是第一次挡在我身前那个英雄。”余非说。 …… 软绵绵一口一句“哥”的余非第二天变回了只会插着腰踢他起床的余非。 魏秋岁长这么大,第一次人在外被人叫早,感觉有点奇妙。他的职业不允许他有起床气,在熟睡和清醒之间的那条界限划分得很清,但头一回被叫了之后,他看见面前人的脸,觉得放松之余还想在床上躺一小会。 “几点了?”魏秋岁问。 “七点。”余非原地蹦了两下,对他招手,“雪停了,昨晚那队师生估计就要走了,我还想再问些关于冯光义的事情。” 魏秋岁从床上坐起来,拿了里面的衬衫套在身上扣扣子边道:“不用问了,不如你去要个联系方式,等我们回了白津,直接让她带我们进入那片居民区里去。” 余非顿了三秒,凌空一打响指:“我怎么没想到!聪明还是魏sir聪明。” 余非当真去要了个姑娘的微信,说以后方便回白津联系,回到房内的时候,魏秋岁已经穿好了衬衫和外套,他扣完了领子最上方的扣子,:“走吧,我们需要去个地方,其他的路上再和你解释。” 第37章 【三十七】 雪虽然已经停了,路面也被连夜的扫雪车清扫干净,但在道路上依然不能行使太快,早晨温度低,有些路面还是结了冰。 余非手撑着头看窗外。 “魏秋岁。” “嗯?” 余非指指外面回眼看他:“你这个速度开,信不信旁边一个老太太跟着这车走我还能和她聊会天?” “……”魏秋岁目不斜视,“路面结冰,万一打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可你这也太慢了吧。”余非从后视镜望了一眼,身后倒是没车。 魏秋岁坚持安全第一,并不理会他的话,并且边开车边和他说了一些他昨晚的发现。 “所以……”余非手抵着下巴看着笔记本电脑上面的照片,“这三张照片是一起的,是一个人的脚,是吗?” “陈晖彬早晨发来说技术科做对比后,基本可以确定确实是一起的,也没有任何后期处理的痕迹。”魏秋岁道,“只是对于这个照片中的人没有任何头绪,而且这起案件又是黑溪接手,想从他们市区范围内找寻失踪少女一一对应的话,其实不简单……” 余非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个人思考着,半晌道:“这个血字绑架案的初代照片,和之后津溪别墅案的血字绑架案二代,他们的共同点不是照片……” 他随即转眼看魏秋岁,对着他比出两根手指:“是两、张、照、片。” 魏秋岁本在开车,脑中似乎有这么一秒的停顿,忽然感觉豁然开朗的清晰:“……两张……没错了。” 他手抓着方向盘打上一圈,声音里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兴奋:“模仿犯模仿第一次的绑架案,但他没有模仿第三张照片……以那位嫌疑犯当年作案的残忍手段,他没有模仿的原因只有可能是……” “他并不知道那张照片的存在。”余非说,“看过这两张的照片的人的范围就很小了啊。” “那我也算一个。”余非用手指指自己,“但能做到百分百精确模仿,可能只有拥有这两张照片的冯光义而已。” “还有那个女人。” “嗯,还有那个女人。” 两人现在去往的地方是两人之前的寄送地址,太阳出来之后,雪融化的速度更快,魏秋岁的电话响了。他伸手摁了接听键,没想到手机连着车载蓝牙音箱,一个声音直接从音箱里传出来。 “老魏!!” 余非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脖子:“……卧槽。” 魏秋岁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怎么了?” “心情不好!出来喝酒!!”舒蒙喊道。 “舒蒙哥,新年快乐。”余非在旁边道。 “余非弟弟?”舒蒙先是惊喜了一下,随即惊道,“你们俩在一起啊?等等,你俩在一起总不能是旅游吧,去黑溪市办案了?” 余非心道一声好厉害又觉得好心酸,尴尬咳了一声:“嗯,算是吧。” “哦豁。”舒蒙应了一声,还吸了吸鼻子,“真不错啊,借着办案来约会也是很浪漫,但是我家小宝贝儿不理我了,我不开心。” “那正好,来干活。”魏秋岁忽然开口,“余非,把我昨晚整理的案情报告发到舒蒙的邮箱。” 舒蒙立马大呼小叫起来:“魏秋岁你是人吗?我失恋了你知道吗?” “你一年单方面失恋几十次,不差这一次。”魏秋岁说,“打开我私人邮箱,找最近发件人。” 舒蒙有气无力道:“你真行魏秋岁,过个年都不让我开心。你仔细想一想你受伤时候是谁不远千里来看你,否则你烧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发完啦舒蒙哥!”余非打断他。 “……”舒蒙磨牙道,“你们俩真行!” 挂了电话,余非在旁边笑出了声,边笑边抖道:“看不出舒蒙哥还是你案情顾问?” “他可没有那脑子。”魏秋岁腾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但他的观察力非常强,或许可以在这些线索中找到一些我们难以发现的东西。” “……很多年不见到他了,感觉他人设都变了。”余非说。 “碰见把他吃死的人,不变也难。”魏秋岁笑笑,“这次希望他是认真的吧。” 到达黑津市区之后,道路不顺畅,走走停停地耽误了一会,终于也是跟着导航到达了之前第一次发现这张断趾照片的小区。 调查这个案件,当然不能直接跑上去直接问有没有知道这张照片,但他们二人时间不多,到了那小区内的那栋门口,能看见墨绿色的一排信箱。 这些年用信件通信并不多了,各种账单都也从挂号信形式变成了电子账单,信箱的盖子坏的坏锈的锈,旁边建了一排崭新的快递柜。 余非弯下腰找到了那个之前的信箱。这柜子的门已经坏了,手轻轻一扯就掉了大半,里面塞满了广告纸,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来打理了。 “这里的住户已经不多了。”魏秋岁刚去保安处打听了一下回来,“这片之后就要拆迁了,大半的人都已经搬走,只留了一小部分难走的。” “这个人已经搬走了吗?”余非扯了扯那柜子的门,“还是我们上去打听打听?” 魏秋岁点了根烟:“我已经打听过了,这里之前的这个住户已经搬走五六年了。” “这样啊。”余非叹了口气,也跟着摸出了烟盒,用双指慢慢敲着烟盒把烟敲出来,敲出一根叼在嘴上,刚要点火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把烟又拽了下来,“这张照片如果是寄错了呢。” 魏秋岁摇摇头:“我想过这个问题,但和这条路,这个小区名字相像的小区不多,而且也没有人报案过失踪的少女。” 余非把烟又叼回嘴里,眯着眼点了烟。魏秋岁依然习惯性地边用手指夹着烟思考,边用手指推着自己的眉心。 他脑中遥遥出现了冯光义的脸,余非曾经和他形容的少年时候的清晨的教室,他和一群刚来的高中生们互相打着招呼坐到了位置上,然后从自己的抽屉之中翻到了几张照片——当年这些照片被他们在同学之中传阅来去,却没有人提出过认识这照片上的人?那么绑架犯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要给冯光义看见呢。 绑架的目的无非钱财地位,没有目的的绑架案丢到了别人面前,警察都未必想得出其中缘由,更何况一群半大的孩子。凶手图什么? 魏秋岁手顿了顿,维持着扶着额头的姿势:“如果……冯光义才是拿错的呢。” “什么意思?”余非抬眼。 “比如这些照片曾经和他无关,是被误放到他的抽屉之中的。”魏秋岁说,“如果你是冯光义,你会怎么做?” “我会去查。”余非双眼一亮,“冯光义之后所看见的世界和我们也不同。他或许知道什么关于这照片的秘密,但是最后他无法再说出口?……” 魏秋岁把手放下来,比了个“二”的手势:“他第一次发出这些照片的时候我们猜是在求救,但除此之外他可能还想向我们传达些什么,是他的第二个信息……也或许有这个原因,才让一些人这么气急败坏地把他杀了。” “说起来,那个电话,之后有查到什么么?”余非问,“在冯恺笔记本上记的那个。” “一个空号。”魏秋岁说。 “你有没有想过它是个黑溪的号码?”余非说着拿出手机,在里面输入了那串数字“5312306”,魏秋岁按着他的手摇摇头:“我试过,没有用,这可能并不是一个电话。” 余非歪着头看了会,还是得不出什么结论。 两人正没有头绪的时候,之前和魏秋岁说话的保安走到了他们这边。他看看魏秋岁又看看余非,有些奇怪道:“刚才和你们说这边的住户搬走了,怎么还在啊。” “我们就走。”余非连忙笑着给他发了根烟,“不好意思哈。” “你误会了,我不是赶你们走。”保安说道,“只是看你们在这站那么久,以为你们有什么困难呢。”他捧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慢慢道,“这楼里住了个神经病,你们这俩陌生人站这站久了,她看见了可会在楼上叫,非常扰民。” “神经病?”余非眨眨眼吸了口烟,“什么意思?” “喏,看楼上。”保安嘴巴向上奴了奴,余非和魏秋岁一起抬头看去,这老式的房子的一片窗户之中,唯独一家人是装了个铁栅栏一样的窗台。余非微微侧了侧头,就看见那铁栅栏的底部有一只不明显的手死死抓着。 “……”余非愣了一下,用肩膀怼了怼魏秋岁,“那是什么?!” “窗上趴了个人。”魏秋岁也看见了。 “就是那神经病啦。”保安又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已经是一脸见怪不怪了,“一个小姑娘,特别怕生,二十好几了,没想到脑子有问题。我也在这里快十几年了,看着她长大的,就是高中那段时间忽然变了个人似得,周围人都说她中邪了。准备拆迁后这栋的邻居搬得快,也和他家这神经病女儿有关系。” 魏秋岁盯着那窗台看了一会,对保安道:“她父母呢?” “只有个父亲,对她还挺好的,就是早出晚归的只能把她锁家里。”保安说。 余非和魏秋岁对视了一眼,余非低声道:“我想上去看看这小姑娘。” “为什么?”魏秋岁问。 “……直觉。”余非说罢,遥遥地望着那窗户,仿佛透过重重的栅栏在和之后的那双眼对视一般。 第38章 【三十八】 余非并不认为自己的直觉是一件很准确的破案工具。 但他偏偏觉得,对那个楼上未曾谋面的“神经病女孩”,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于是他和魏秋岁在保安离开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楼道里。 余非走进楼道,看见多数的居民确实已经离开很久,门口的春联还有停留在六年前的那一年,褪去了红色,留下斑驳的一片在门上。 “是这家。”余非凑上去看了看门牌,这门口放了三双鞋,却都是男鞋。 他上前敲了敲门,很快门内可以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里面的人没有开门。 余非用耳贴着外部的铁门仔细听了一会,看向魏秋岁,用口型做到:在、门、边。 魏秋岁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说话。 “咳,你好!”余非清了清嗓子道,“有人在家吗?” 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你好,有人吗,我……” 他刚说完话,那铁门之内的门开了一条小缝,缝隙之中,一个个子很矮的姑娘正抬眼看着他们。余非借着光,可以看见她整个身形犹如刚发育的少女,根本不像保安口中二十来岁的女孩。 “你好?”余非微微蹲下身子,显出想同她亲近,让她尽量不要对自己有戒备的样子,“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女孩没有说话,余非看见她眼神里迅速沁出了眼泪,亮晶晶地在眼里抖动着。他愣了愣,连忙摆手:“你、你别哭……” “我们不开门,如果你觉得害怕,你关上门。”余非耐心地说道,“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一些事儿……” 女孩站在门里瑟瑟发抖,单手扶着门框,眼里都是泪。余非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说道:“你别怕,你爸爸呢……?” “……”女孩的双眼顿时瞪得巨大,嘴微微张开,下巴都在抖,接着她忽然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啊——————” 仿佛指甲挠毛玻璃似得一声,惊得余非直起身子又退了两步,已经靠在了走廊边的墙上,退无可退。 与此同时,那女孩的声音迅速止住了,空旷的走廊拖出了一声短促的回声。 “她害怕陌生人,在用这种方式吓走他们。”魏秋岁在旁边道。 余非吞了口口水走到他旁边:“不是说她爸爸对她很好?为什么听见名字反应这么大?难道另有什么隐情?” 女孩这么尖叫了一声,楼道里也没有人出来看发生了什么。魏秋岁看了眼手机,低声道:“她对自己父亲的反应太有问题了。” “我们先不要吓她了吧。”余非说,“她这一叫我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保险起见,两个人决定还是先下楼去。到了楼下,余非觉得那姑娘的叫声确实穿透力强而有力,弄得他现在都有点心有余悸。连忙摸了根烟出来准备压压惊。 结果烟也不争取,在他手中打了个转儿,掉到了地上。 “卧槽。”余非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拿烟的手……微微颤抖……咦?” 他保持着捡烟的动作。 “怎么了?”魏秋岁低下头看他,余非慢慢蹲下去,昂起头,用手在胸口比划了一道。 “刚才那小姑娘,到我这里。”他手慢慢抬起,“差不多就是这个高度……” 他目光所及之处,再平移两寸,就看见了那个当年接到了断趾照片,并且已经搬走了五六年的那户报警居民的信箱。他侧头去看,再需要往上几层,才能看见那小姑娘的信箱。 魏秋岁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照片是情急之下塞错了,塞到了眼前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信箱?” “对!”余非直起身子。 “……”魏秋岁拿出手机,“走,我们直接让她认照片。” “……??”余非赶忙拽了他一把,“你疯了?她又叫个不停怎么办?” “没时间了。”魏秋岁摇摇头,“走,上楼。” 幸好,小姑娘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不给他们开门,她虽然眼里满是惊恐,但还是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盯着两个人看。 余非抓住魏秋岁的手臂,低声道:“要不算了,平常人看见这张照片指不定都要难受,你让她一个看起来确实精神不太正常的看……” “不,必须试试。”魏秋岁坚持道,接着伸手把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放在了女孩的面前,“你认识这个吗?” “……”余非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儿上,准备在女孩尖叫前拔腿就跑。 然而,他等了一会,女孩始终没有反应。等他再转头的时候,女孩已经把门开大了一些,余非看着女孩一动不动盯着那手机的屏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半晌,他抬头看着魏秋岁,忽然出声:“王……王……希……” 魏秋岁表情上没有什么反应,但神色已然紧张起来。那女孩声音哑哑的,显然是长期不说话的缘故,却很快已经能说一句连贯的话:“王……王希才……你是不是王希才……” 王希才? 余非听见这个名字,总觉得脑内一些记忆又被硬生生拉扯出来。他皱着眉头在思考这个“王希才”的名字在哪里听见过。 魏秋岁被认定为了“王希才”,也不着急否认,只是定定看着女孩,企图问出更多的话来:“你对这张照片有印象?” 女孩点头,又上下打量着魏秋岁:“你来找我了……你怎么才来找我?她死了,她都已经死了……” 魏秋岁弯下了点腰,眯起眼:“谁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女孩重复了几声,从喉咙里发出一些绝望的声响。 与此同时,余非忽然想起这个“王希才”是谁了。 …… 魏秋岁和余非坐在楼道的楼梯上,隐匿在角落中。 “我高中同学,王希才。”余非翻着微信中的班级群,找到了这个人,“高中毕业后去国外读书了,现在都在加拿大结婚生子了。” “高中同学?”魏秋岁道,“白津二中?” “……”余非对于又和自己的工作单位和母校扯上关系的事情颇有些无奈,“暂且相信是巧合的话,有些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魏秋岁的手放大了照片上的人脸,反复看后得出结论:“我们并不相像,所以这女孩没有见过王希才本人。” “我去联系一下他试试。”余非看了看手机,“但加拿大和这里有十二小时的时差,可能暂时联系不到。” 余非手中掂着手机,说道:“她和王希才,或许是……网友?笔友?类似于这样的一种关系,又因为什么原因,照片被误送到了冯光义的课桌里。” “先报警。”魏秋岁道,“无论如何,这个女孩不能这么待在家里。她的父亲也有问题,并不像邻居口中的样子,说不定对女孩还有长期的虐待和……” 魏秋岁刚要说话,两人都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住了嘴。余非和魏秋岁在角落之中屏住呼吸,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咳,接着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魏秋岁对着余非使了个眼色,两人冲出了楼道,一左一右架住了正在开门的男人。 “你们干什么!!”男人立刻喊了起来,“放手!放手!!” “别动!”魏秋岁把他的手押到后方,厉声道,“有什么话去警局说。” 男人剧烈地挣扎起来,想用尽浑身力气挣脱两人的压制。他们二人力气很大,几乎不给男人可乘之机。 “□□妈!”男人怒吼了一声,对着余非的脸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喷眼睛,余非下意识地别了下头。这一下,男人找准了时机,一把把余非的脑袋摁在了墙上。 一声闷响,余非觉得脑袋一嗡,紧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失重感。 魏秋岁反应过来的时候,余非已经被推着一把,从上层的楼梯一路滚下去,重重跌在下层的楼梯上。 “……!”魏秋岁迅速把男人的手臂反剪,手掐着他的后颈肉抵住墙壁,喘着粗气,双眼却看着下方,大喊一声,“余非——!!” 余非的耳鸣还在继续,还伴随着身体各处的尖锐疼痛,他想张口说话,却发现连指尖都动不了,他仰躺在地上闭着眼,听见了楼下鸣叫的一片警笛声。 …… 两个小时后,X5停在小区门口。 “大夫说没骨折。”余非浑身包着绷带,脸上贴着纱布,缩在魏秋岁车的后座上感叹,“我真是福大命大啊。” 魏秋岁回头看他,眉头紧锁:“你还笑?” “怪我啊?”余非艰难地指指自己,又问道,“那女孩呢?” “心理疏导师还在她家。”魏秋岁把窗打开,点了根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如果她真的有精神方面疾病,确实需要尽快入院治疗。” 魏秋岁的电话在此时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眉头微微一松,连接了车载音响接了起来:“喂,曾队?” 曾健那中年男子的洪亮声音带着怒意:“魏秋岁,你现在厉害啊。去一趟黑溪市能给我破获一起案件,是不是还想让黑溪给你发一面锦旗啊?” “事出有因。”魏秋岁说,“回去我会写检查报告。” “你他妈给我深刻检查一下!!”曾健吼道,“所以你和余非谁受伤了?” 余非在后排趴到了前面,悠悠道:“曾警官,是我,我现在就是个木乃伊……” 曾健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有个消息你们听一下吧。你们找到了的这个男人叫梁强,他屋里的那个疑似有精神疾病的女孩叫梁思,初步判断可能是因为被她的父亲长期性/侵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才导致的。” 余非听见那两个字,仿佛一块巨石压顶,背脊不知不觉又痛起来:“艹……他他妈原来是个禽兽?变态?” “先别急着骂变态,因为还有更变态的。”曾健道,“警方对照他的家庭成员,发现他实际上有两个女儿,一个叫梁思,一个叫梁念,现在梁念失踪了。” 第39章 【三十九】 ——“是有这么个人。” 余非单手握着电话, 另一只脚放在垫高的枕头上防止左右乱动的时候疼痛,一边听着电话里的人讲话。 电话那头的人正是他的高中同学王希才,加拿大时间早晨八点,北京时间晚间八点,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他醒来之后接到了余非的电话, 余非说明的来意之后, 王希才也有些意外,并且在思考和回忆之后说道: “是有这么个人。”王希才想了一会, 才慢慢道, “她叫什么我不知道, 我们那会儿通信都是用笔名,她那时候应该是叫‘春风’还是‘春雨’……哎我都忘了……”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余非问。 “我和她通信的时候, 一直觉得她是挺有趣的姑娘, 那时候就什么都聊,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聊学习, 聊学习, 聊书籍,聊同学, 哦对。”王希才说, “她说过她妈妈很早就去世了, 她还有个妹妹。” 余非心中一动,看来这个和王希才通信的人是梁念, 梁思的姐姐。 母亲早亡, 有个妹妹, 和她们两姐妹的情况也基本吻合。 余非侧了侧头,借了些肩膀的力顶着话筒:“后来呢?” “一次断了通信之后就没有再接到她的信了。”王希才笑笑,“你也知道,有时候这种关系很脆弱的,我再寄信过去也没有回应,时间长了就直接放弃了。当时想她可能搬家或者怎样,但之后年岁长了我也不深究了……你看我现在都有自己的家庭了,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想起来了。” 余非心中微微有些异样,这种细针划过皮肤的瘙痒感,但他终究什么都不能说:“……也是。” “她到底怎么了?”王希才说。 “她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余非轻声道。 对方久久沉默了之后,语气淡淡地带着哀伤:“这样啊,那真的很遗憾。” 和王希才聊了一会,余非挂了电话。他把电话扔到了床尾,仰着头长舒了一口气,想把胸中那些烦闷驱散一些。 听见余非打完了电话,一直坐在桌前看笔记本电脑的魏秋岁抬起头来:“打完了?” 他们二人今天依然在黑溪,好在今晚黑溪的警方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不错的酒店居住。余非脚和手都不方便,于是就给他们两人安排了一个双床房。 余非仰着头躺着,艰难动了动身体:“水。” 魏秋岁走到旁边给他拿了水,中间插了根吸管让他能直接吸,余非觉得自己跟个重病患者似得还要这么喝水,不情不愿地喝了两口,叹了口气。 “唉声叹气什么。”魏秋岁淡淡说了一句,把杯子放在床头,看着他,“刚才何甜来电话,梁强对自己的罪行已经尽数交代了,他在自己妻子死后对两个女儿一直有不同程度的虐待和性/侵行为。那些照片是他早年看电影之后觉得有趣,让梁念被药物昏迷之后拍的,脚趾也是真的。后来没想到梁念被呕吐物堵塞气管导致窒息死亡,他直接把尸体被埋在了小区废楼的工地里。至今为止,那片工地没有人开发,尸体也没被人发现过。他的小女儿梁思也因此有了精神方面的疾病……他甚至前天还在……折磨梁思。” 余非定定看着魏秋岁,觉得自己和那禽兽接触的地方都在发痒的难受,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他真是死不足惜……” 魏秋岁摇着头捏了捏眉心:“至于梁思,她之后应该会被送去治疗。” “王希才当年的那个笔友应该是梁念。”余非两个手指轻轻搓着,“梁念的那几张照片……应该是梁思寄给他的吧,她希望用这种方式向姐姐当时唯一信任的朋友、笔友求救,但那封信阴错阳差,不知为何去了冯光义的课桌之中…… 它掐断了王希才和梁念的所有联系,又用那几张照片牵起了冯光义后面的日子。冯光义如果没有死,他会不会也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又或者说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但他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说出口——这个原因和他求救的原因或许是一样的。” 余非觉得视线前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眼睛睁得太久发出的干涩感还是别的原因,生理性的盐水从眼角慢慢泌出:“但因为这几张照片,在一个教室里的人,居然最后都过了不一样的人生。” 梁念死的时候会不会还想见一见这位素未平生的笔友。 梁思为了姐姐拼命寄出的这几张照片之前和之后,究竟在这十来年中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冯光义呢,他因为这几张照片知道什么,隐瞒了什么。 而他呢,他如今和魏秋岁一起来到这里把这十年之久的案子挖出,让梁念的尸体得以重见天日。 千言万语,最后都成了王希才的那句话。 ——“那真的很遗憾。” 反应过来的时候,魏秋岁正伸手抹掉了他脸上的泪去。余非愣了一下,往另一侧躲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困的。” “嗯。”魏秋岁带着凌厉的眉眼之间,此时都是温柔,“饿不饿?” “……”听不懂人话吗。 余非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和魏秋岁只吃了早饭,忙了一下午又受了伤,回来睡了一觉,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肚子早已空得直叫。 这个点的外卖只有烧烤砂锅,余非吃不了这些,魏秋岁起身道:“我去酒店问问有没有粥。” 十分钟后,魏秋岁拎着一个保温桶上来了。他在余非背后又被他垫起一个枕头好让他舒服一些,一边坐到床沿把保温桶打开。 飘了一点点绿色菜叶的肉粥,余非凑近用鼻子闻了闻:“妈呀,好香。” 魏秋岁瞥了一眼他的手,拿着勺子挖了一勺吹了吹,还不放心地用嘴唇碰了一下试试温度,把勺子递到余非的嘴边。 余非微微张开一点嘴,一口吸了进来。 一点也不烫。 魏秋岁伺候自己喝粥这种事情他向来想都不敢想,但是好像再见之后,他们俩真是做了不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大过年的,见义勇为。”余非咽了口粥,看着魏秋岁笑道,“还和白津市局的副支队长顺手破获十多年前遗留案件,这年过得值啊。” 魏秋岁无奈地用勺子在粥的上层撇着凉的那层:“你这伤回去,你父母大概会直接冲到我面前把我碎尸万段吧。” “这还不简单,不告诉他们不就完了,我会找各种借口不回家的。”余非得意道。 “说起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余非说,“……当时,你为什么和那个女孩儿在一起?那个市长的女儿……” “……”魏秋岁手顿了顿,把粥先吹凉了,递到了余非的嘴边,“她是记者,对于我们队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当时想做个专题报道。我当时没有任何心思,但她和她父亲一起出面,我就不好拒绝,就去他们家中吃了顿饭。” 魏秋岁看着余非吞了下去,垂眼又舀起一勺:“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出现在那里,又偏偏看见了那一幕,连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当时的身体状态,见到你就要穿帮。” “所以我过几天来找你,还劈头盖脸骂了你一顿,你这么平静地说句‘好’?”余非瞪着他。 “不然我说什么?”魏秋岁回看他。 “在这种思维上你真的很直男。你可以说‘你别走’,‘你留下’,然后和我亲得难舍难分啊?”余非说。 “……”魏秋岁被他这一串直白的话弄得勺子都抖了一下,吸了口气,“……那我下次注意吧。” 余非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有种调戏成功的愉悦感,边笑边摇头:“不吃了不吃了,什么玩意儿,和你聊天真累。” “那你生病了也可以少说点话。”魏秋岁喂完他最后一口,把勺子放进保温桶里,“身体还有哪里疼吗?” 余非乱哼哼:“哪儿都疼,魏sir给捏捏肩。” 魏秋岁知道他是瞎说的,也不知道他哪里真的疼哪里是装的,只能伸手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着:“医生说怕你有轻微脑震荡,如果有不舒服及时告诉我。” “哪儿那么娇气啊。”余非不能挥手,只能动动手指,“哎,这劲儿舒服。” “明天就回去了。”魏秋岁道,“你回去之后……要不要先住我这里?等伤好一些了再说。” 余非半眯着眼:“……也行?” 这一个月也真是在魏秋岁家住了好一阵子,比他们过去五年份见的面还多,想到说不定还能继续享受魏秋岁的接送上下班服务,余非忽然觉得自己过去那五年和魏秋岁可能真的是谈了个假恋爱。 余非动了动腰转过了身子,让魏秋岁给他能捏到他另一边的肩膀,捏了一会,余非微微侧了点脸,耳朵都红了:“魏秋岁,你靠太近了……” 捏肩就捏肩,是怎么捏得手搂住他的腰了! 怎么另一只手也上来了! 余非仍由他抱着,嘴上在傲娇,身体却不由自主软下来。过了半晌,他感觉魏秋岁的额头贴着他的后颈,还能感觉到他的嘴唇温热的感觉。 “魏秋岁……你靠……你……”余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干嘛忽然那么粘人?” “不知道。”魏秋岁低低叹了一声,“有点累。” 余非愣了一下,手慢慢拍拍他的手背:“去休息吧,也累了好两天了,昨晚你也没睡多久。” “好。”魏秋岁用嘴唇蹭了蹭他的后颈,“再让我抱一会,我什么都不做。” 第40章 【四十】 余非过了一会感觉到魏秋岁的头一重, 手也一松。他侧过头去动了动:“睡着了?” 魏秋岁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然后侧身躺在了床上。 这一觉睡得很饱,第二天一早余非醒来,在床上翻了个身。 “卧槽!!”他被疼得一激灵。 右肩膀上因为撞击,昨天只是肿大, 今天已经有连片的青紫淤血, 看得格外骇人。他剥开衣服看了一会,坐在床上抽气。 魏秋岁刚买饭回家, 看见余非坐在床边看自己肩膀, 大步走上去:“疼?” “有点。”余非把衣服拽上来, 看着魏秋岁手上提着的食物,目光又被吸引过来, “买了什么?” 余非一边吃饭, 一边无聊玩手机。用仅有能活动的几个手指身残志坚地刷微博,微博界面热爱蹦本地新闻的推送, 过不多时, 一条白津本地的社会新闻跳入他的视野。 ——上月学校的连环杀人案,真正的凶手竟然未成年! 余非手顿了顿, 点入了这条微博。 微博的内容把当时详细的事情分析了出来, 并且多数字眼都是“有关人员”“内部人士”一类的话。头头是道地分析了那件案情。 结尾说的也八九不离十, 和洪晓易当时的供词是一样的。 余非翻了翻评论,评论的风向也基本都是“既然警方知道是未成年犯法为什么当时不公布!”, 当然也有“死者为大, 死都死了。”“死者已经得到制裁, 为什么下面的人还是杠”这样的评论。 余非看着那些字,一个个都认识,但放在一起看格外刺眼。 刘友霖的案子还没有告破,恶魔还没有伏法,但此时此刻,所有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都忽然把矛头指向了他,仿佛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余非把手机甩到一边,抬起头,恰好对上魏秋岁的目光。 “怎么了?”魏秋岁的观察敏锐,目光落在他的手机上,勾手把他的手机拿了过来。 看完这段微博,他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只是把手机又搁在了桌上,慢慢把笔记本电脑合上:“走吧,回白津去。” 余非虽然除了外伤淤血的,并没有什么骨折脑震荡,除了手吊着脚尽量不要大移动,其他时候和个正常人没区别。 “舒蒙晚上约我们吃饭。”开了俩小时回到白津市,魏秋岁把车停在楼下,打开车门,一只手插到余非胳膊下,慢慢把他提起来,还顺手给他挡了一下头以防磕碰。 但是余非根本不在乎,脚往地上一踩就直接跳了出来。 “慢点。”魏秋岁皱着眉出声提醒。 “舒蒙哥?”余非接了他刚才到话,单脚跳了两下,“吃饭?可是案子都破啊。” “一个案子破了而已。”魏秋岁被他扶着肩膀,慢慢往前挪了几步,“……而且他说也带一个人来,一定要我带上你。” 余非反应了三秒这句话后,脸微微有点红:“……哦,行吧。” 舒蒙知道了他们在黑溪的遭遇之后,非常贴心地表示“那就在你们楼下的简餐随便吃吃吧反正老魏你请客。”。 他到的很早,魏秋岁和余非已经坐在里面,一个百无聊赖地喝咖啡,一个眉头紧锁地翻菜单。舒蒙拉开椅子往桌前一坐,对着半垂着眼喝咖啡的魏秋岁点了点桌面:“哈喽?” 余非抬眼和他打了个招呼,左顾右盼:“舒蒙哥,就你一个?” “他刚下班,等会来。”舒蒙手撑着头看他,“啧啧啧……你这浑身上下的,怎么那么惨?” 余非苦笑着不回答,魏秋岁在旁边看着他:“你这恋人他居然不是大学生?”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律师好吗!”舒蒙不满道。 “……”魏秋岁挑挑眉毛,“不敢相信。” 被舒蒙称为“软软又勾人”的恋人从门口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子,边松着领带边把手上的西装搭在手臂上。 魏秋岁看着他,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冷淡。五官英俊,又像是介于阴柔漂亮和帅气之间的美感,和余非这种浓眉大眼的外向型并不相同,容易给人这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他和几人打了个招呼,舒蒙介绍道:“我对象,林濮。” 林濮点点头:“你们好。” 无论如何,都和“勾人”搭不上边的一个人。 几个人聊了点有的没的,话题扯回到了案件身上。 “刘友霖的案件重新开始侦查,疑点是他是否是杀死杨峰和洪晓真的真凶。 冯光义的案件之中,是他究竟被谁刺死的,他在死前经历过什么。 杀死他们二人的真凶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魏秋岁缓缓陈述案件:“……再者,处心积虑跟踪我,试图嫁祸余非,莫名其妙提起了津溪公路别墅惨案的那个人是谁,他和冯光义之见有什么联系,我们不得而知。” 舒蒙把手机展示出来:“看见最近的这个微博了吗。在本地传得还挺疯的。” “看了。”魏秋岁点点头,“他几乎把案件细节都描述得和冯光义口中一模一样。” “像他妈把口供照抄了一份。”余非在旁边插了一嘴。 “怎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啊。“舒蒙双手肢解着带血丝的牛排,“这明显不是道听途说,是真的知道了你们的案件和对外公布的不同。这人侵入了你们公安系统,盗取资料,然后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姓冯的不是死了吗?” “他背后的人吧。”余非说,“大胆猜一下,说不定是一个和他一样的顶尖黑客,或许是一个,也或许是很多个。在冯光义被他们杀死后,抹去了冯光义家中所有关于他们的事情,只留下警方需要的信息。” 舒蒙把牛排放进旁边林濮的盘子中,林濮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静静听着他们的案情陈述。过了半晌,他忽然道:“我曾经办过一起关于网络漏洞的案件,当时也接触了一些这类的黑客。” 他说话不紧不慢,但和魏秋岁一样,能用这种语气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 “这么比喻吧,他们大多数是独立的个体,是分散在蛛网四周的蜘蛛。但下方的网结的多大,我们谁都不知道。”林濮抬眼看向魏秋岁,“你办案多年,应该也听说过‘深网’和‘暗网’这个东西吧。” “‘暗网’又是‘深网’更深入的地方,我们在互联网中能表面看见的东西少之又少,内部加密的普通网民搜索不到的东西,暗藏的黑暗和肮脏的交易我们无法得见。但对那些人来说,暗网才是他们栖身的真正地方。” 林濮说完,余非已经目瞪口呆:“se/情网站那种?” “当然不止。”林濮摇摇头,冷笑一声,“se/情网站青少年只要动动脑子都能轻易进去下huang/片,而那个地方可以走私贩/毒,贩卖jun/火,甚至买凶杀人,只要你想的到的肮脏交易都可以进行,仿佛在我们所处世界的平行时空一样。” 舒蒙在旁边撑着脑袋,看向在座的唯一刑警:“暗网这几年不是被清查了不少?” “清查不代表没有,只是往更深的地方发展了。”魏秋岁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看向林濮,“你的意思是,冯光义背后可能还有其他我们看不见的交易?” “虽然只是猜测,但当然很有可能。”林濮捧着饮料喝了一口,没有抬头,“你可别小看黑客了。” 我们可从来没有小看他们。 把警方耍得团团转的可是个瘦如枯骨的癌症病人,谁见到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一顿饭从轻松吃到沉重和严肃,余非看桌上杯盘狼藉的,和林濮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本来大家轻松吃顿饭,好像气氛不太轻松哈?” “来的时候我就和他说过了,我和老魏吃饭特别无趣。”舒蒙用手搅动着他的饭后甜点冰淇淋,“聊到后来就是聊案件。” “……还好。”林濮微笑着摇摇头,又转而一脸嫌恶地看向舒蒙手中被搅成奶昔的冰淇淋,“能不能别搅了,怪恶心的。” “在兄弟面前能不能给我点面子。”舒蒙把勺子一丢,伸了个懒腰,“得了,看余非弟弟这样子还是回去静养吧,我们改天再聚。” 送走了两位大神,余非一跳一跳扶着魏秋岁的肩膀回家,一边八卦地打听:“舒蒙哥这是口味换了吗?” “……”魏秋岁也有点意外,“不知道,以前确实不喜欢这一款。” “终于从抖S办成抖M了吗……”余非笑起来。 魏秋岁回去带余非换了药,又到了尴尬的洗澡时间。虽然两人的浑身上下都被对方看得也差差不多了,总有对方一方是不太清醒的时候,真的到了两人仅仅是因为“抬手不方便”要帮对方洗澡的时候,终于那一丝丝莫可名状的尴尬出现了。 余非甚至不太记得自己前两次究竟是干了什么了,反正离欲拒还迎是差了一点,用热情奔放说不定更加确切。他当然想要啊,魏秋岁这样美好的肉体,想想都能石更。 但他又不能说出口,毕竟两人之间还有那一丝没有推翻的墙,魏秋岁觉得未到时候去推,他当然也尊重他的选择。 “脱衣服把,我帮你洗后背。”魏秋岁淡淡道,“先把外伤包一下。” 余非鬼使神差抬头:“你呢?” “我什么?”魏秋岁反问他。 “你洗吗?”余非咽了咽口水。 “?”魏秋岁皱了下眉。 “就是你洗澡吗,你洗澡不得脱衣服吗?你脱衣服……”余非忽然不知道怎么表达,魏秋岁眨眨眼,也不想听他说什么,自己帮他把手边的衣服卷起来,轻轻抬起他手臂给他脱了。 衣服拉下来的那前一刻,余非还被闷在衣服里不知道叽里咕噜说点什么。 等把衣服扯下来,魏秋岁就看见余非直视的双眼,愣了一下,就看见余非咬牙切齿道:“哎算了!魏秋岁,做吗!” 第41章 【四十一】 余非觉得自己这声吼得有点动静太大, 基本上已经到了他突破廉耻的最高境界了。 还因为这动静略大, 弄得他用尽浑身力气喊完, 已经没有脸皮面对魏秋岁了。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让我立刻去世吧。太鸡儿丢人了! 魏秋岁显然也被他的直白吓得不轻,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都僵着不动了。 “……”他过了半晌才道,“你这伤口剧烈运动的话会……” “啊!好了好了!!”余非想结束这一段对话,“洗澡!” 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刚才一系列的操作臊得软了, 但事实证明,魏秋岁脱掉上衣露出带着疤痕的腹部和腹肌之后,余非感觉对方的荷尔蒙爆棚的肉体简直就是最好的cui/情药。 幸好他说帮自己擦后背,也看不见自己前方尴尬的反应。余非感觉那温热的手掠过皮肤, 脑内车已经开到一百八十迈。 开!往白津边缘开! 魏秋岁在他背后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但很快能感觉到对方在他肩膀和后耳处的呼吸变化。 “……余非。”魏秋岁忽然在他背后开口,磁性的声音从后耳掠过,激得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干嘛!”余非喊了一句。 “……”魏秋岁贴得他近了一些,手绕过他的腰,做了个从背后揽着他的动作。 余非声音颤着:“……拒绝我也是你拒绝我,现在顶着我干嘛?” “说了你不能剧烈运动。”魏秋岁的声音仿佛都带着热气,“但不剧烈的, 可以。” 不得不承认, 魏秋岁某些方面真的莫名很有天赋, 逻辑清晰, 做事果敢, 连这方面的事情都……用个手,都好像比自己厉害。 余非洗完澡单脚跳回客厅,魏秋岁半裸着上身边擦头边走出来,走在他后面以防他摔着。 坐到床上,魏秋岁拿了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头,余非垂着头任他擦拭,一边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敢抬眼看他。 仿佛刚才那个理直气壮地喊“做吗?”的人是另一个人。 魏秋岁给他擦完,半裸着身体点了根烟站在床前。 “给我一根啊。”余非开口道。 “……”魏秋岁没理他。 两个人之后就没有了话来。 直到余非咳了一声:“明天学校就要开学了。” “我送你上班。”魏秋岁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 “……好,谢谢。”余非应了一声,“……你呢?冯光义的案子有新进展了吗?” 魏秋岁摇摇头,手按在烟灰缸的旁边,惯用地把右手举过头顶,慢慢揉着自己的额角:“时间拖得太长了,冯光义的案子,等到省内到技术人员达到,再慢慢排查冯光义房间中电脑内到加密文件,已经都被清得差不多了。现在横竖都有点困难,找不到突破口,只能搁置。” 余非虽然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还是觉得,这种无能为力恨自己怎么不是个电脑高手的事情,非常无奈。 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伸手蹭了蹭头发:“案件总会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查完的。” 魏秋岁把烟灭在烟灰缸里,走到他旁边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按了按:“但真相总会出现的。” 刚来魏秋岁他们家之后,发现之前搭的那个床被撤走了。余非环顾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晚上睡哪儿。” “你能自己翻身吗。”魏秋岁问。 “……能的吧。”余非小声道。 “那我给你把床搭起来。”魏秋岁说。 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没动,半晌余非倾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算了算了怪麻烦的。” 魏秋岁在昏暗的灯光中一挑眉毛:“那睡我旁边吧。” 和魏秋岁一起睡觉,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这种安心感不光是半夜疼醒或是掉下床能被他马上发现,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心安。 但余非总是在想,魏秋岁对于他而言是不是并非如此。他会不会成为魏秋岁心中一块不得不在意的地方? 会不会给他造成负担? 余非迷迷糊糊想了一晚上,终于被早晨烦人的闹钟吵醒。他起来洗漱,等一切就绪,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魏秋岁的车上了。 当然除了送上车,显然还有送下车服务。魏秋岁是一路搀着单脚跳跃的余非去往办公室的。 魏秋岁把他拉去办公室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过多的废话,只是把人送到地方,然后和四周的老师浅浅点了一下头就算数。 等魏秋岁走后,向来秉持着“不聊八卦”的年级办公室,破天荒地开始热闹地讨论起来。 “余老师。”一个戴眼镜的语文老师过来和他打听,“刚才那个是你谁啊?哥哥吗?” “不然呢。”余非斜眼看她,“是我男朋友吗?” 女老师尴尬笑笑,随即另一个女老师也跑来道:“他好帅啊,我能要他电话吗?” 余非挥挥手,假装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花痴了,你们怎么没人先关心一下我怎么这样了呢?” “这有什么啊。”一个男老师道,“白津二中这种事,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啊。” “???”余非满脸黑人问号,“这什么自暴自弃的回答!” 几个老师一个寒假没见,余非又受伤了,大家凑在一起准备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瓜分一下他这一个礼拜的体育课。结果临近上课的时候,教导主任王主任来敲了他们办公室的门:“余老师。” 余非愣了一下,对他招了一下手:“王主任。” “你来一下。”王主任说。 曾健看着眼前的魏秋岁,身体嵌在沙发座椅之中,捏灭了自己的烟:“去黑溪走了一遭,还顺手帮黑溪那帮拿钱混吃等死的废物破获了个案件,两天啊魏副支队,你也真是牛逼,给我们白津长脸啊。” 魏秋岁不咸不淡道:“我也没想到那么快,都是运气吧。” “运气或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能是梁念显灵,让我们不光找到了她的尸体,还未接下去的案件,提供了一些侦破的方向。” 魏秋岁轻轻点了一下头:“梁思怎么样了?” “会进行心理干预,但她被性/侵折磨是长久持续的,这会给治疗带来很大的困难。”曾健用手抵着下巴,“不过与其说这个,不如再回头说说冯光义的案件。” “没什么好说的了吧。”魏秋岁把桌上的案件资料随手理了一把,又戳戳那堆资料,“这个人对冯光义,绝对通过他自己的方法,对他有长期的控制和监视。” “重点是你要抓出来这人啊!”曾健把手在桌子上敲得“咚咚”响,“这又谈何容易啊!” “不容易也要抓。”魏秋岁低着头捏了捏眉心,忽然感觉裤子中的电话一阵震动。他拿出手机一看,愣了一下。 余非怎么在工作时间给他打电话? 魏秋岁和曾健打了个手势,大步走出了曾健的办公室,边接了电话:“喂,怎么了?” “学校怀疑我和刘友霖的案件有关,让我暂时停职处理。” “原因?” “据说是找到了事发当晚我出现在化学实验楼的监控录像,就是冯恺之前所说的那个去偷实验用品的背影。而我的不在场证明人已经死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人和事可以证明我‘当晚不在’这一点。” 魏秋岁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坐到座位上:“这倒不难,总有人可以证明你,倒时候会直接复职吧。” “不可能。”余非打断他,“对于这种事情,停职基本等同于劝退,毕竟对方不想惹麻烦,想想老冯的处境。” 魏秋岁沉默了一下,随即道:“身体能走吗,你先回去等我吧。” “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余非道,“他明明知道嫁祸不了我了,是为了让我离开白津二中?” “假设凶手还想向白津二中内的人下手,那么你就是一个威胁。”魏秋岁淡淡道,“凶手第一个案件最失策的地方是没有考虑到你的存在,而第二个案件也一样,你简直是他所有案件之中最意外的存在。” “那我真是点背。”余非气道,“好的,他成功了,小爷工作丢了!” 魏秋岁手在桌面上顿了顿,挑起半边眉毛:“未必不是好事。” 半小时后,余非双眼放空看着前方熟悉的地方,生无可恋道:“魏秋岁,我刚失业,我是个残疾人,能不能不要带我来这里……” “首先你不是残疾人,你现在双脚都能走路。”魏秋岁给他打开门,伸手把他拉出来,“其次,在你复职之前,希望你做我的助理,我当然会付你等额的报酬。” “卧槽!!”余非怒道,“我真的服了你了,敢情前面和你一起办案的是鬼是吧,前面都是我是免费劳动力是吧,现在知道付我报酬了是吧?” 魏秋岁表情松了松:“没有。” “你刚得意了一下吧,你刚刚绝对有吧!”余非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目光再落到了前方的建筑上。 冯光义的屋子,虽然被现场勘查过多次,指纹、毛发、以及各种现场血液,还有密室之中的电脑的角角落落都已经被搜查仔细。但魏秋岁仍然觉得,还有他们没有找到的一些点。 自从在黑津,余非遇见的那群大学生中的那个女生说的“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他愈发确定了这一点。 他的背后一定有一张纵横交错的网,四周蛰伏着伺机而动的蜘蛛。 第42章 【四十二】 对于余非来说,案发之后冯光义的家是第二次来。 看见那几排电脑放在一起的模样,余非还是觉得挺震撼的。 甚至还能想象一下冯光义当年佝偻着背,坐在这些显示屏前,在昏暗的房内目光烁烁。 他单手按着那机械键盘,摁了两下,键盘发出的“咔咔”声。 “帮你找到你一直在找的姑娘梁念了。”余非轻声自言自语道,“她安息了。” 余非的手指慢慢在键盘上移动:“冯光义,同学一场,你说如果真的在天有灵,告诉我到底是谁在监视你。” 每摁一个键位,发出的“咔”都清脆自然,像冯光义在和他说话一般。但掠过键盘上的“g”时,余非的手顿了顿。 不侧耳仔细听是听不出这种差别,但细听之后,差别便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余非盯着那个“g”字看了两秒,伸手开始抠键帽。 …… 与此同时,魏秋岁正在冯光义的房间内,打开每一个柜子,戴着手套翻找着。 他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全神贯注地在寻找。 他把房中所有的铁皮盒子,储物柜,衣橱都一一打开。冯光义的家小,但收拾得整齐有续。 魏秋岁在衣柜里一件件翻衣服,鹰一般的双眼迅速从上至下扫过。他衣柜之中的衣服不多,多数是男士的格纹衬衫,有一套西装,其他的内衣裤等。 尸体被送往法医科鉴定,胸口的外衣外裤因为僵硬而被剪开,冯光义的家属一直没有通知到,尸体被暂时存放,在死因基本确定之后,也不会存放太久。 “魏秋岁,你看这个。”余非的话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手中攥着一个证物袋,袋中底部有一个非常小的黑色纽扣状物体。 魏秋岁微微弯了些身子,脸凑上来:“哪里发现的?” 余非又扬起另一只手:“从键帽上抠下来的。” 冯光义可能在那一刻真的显灵了一下。他在打向“G”这个字母的时候,会感觉到那种声音略微沉闷,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似得触感,当拆下后就会发现,果不其然是有东西的。 魏秋岁拿出手机拍了两张,发给了他的技术顾问小妹何甜。何甜几乎秒回:“我见过,这东西内含数据,你得找人破解,去你们局里侦破这案件的几个技术顾问呢!让他们弄去!” 余非凑上来看:“……这东西那么小能装什么?” “或许是冯光义避开耳目,留下的一些信息。” 余非“唔”了一声,脸四处转了转:“你有什么发现?” 魏秋岁踱了两步,摇了摇头。 “眼下先把这个送往局里去吧。”余非说,“说不定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魏秋岁的目光略过余非的肩膀,落道了他身后的窗台上。他走到床边,撩开了窗,靠在窗帘之后往窗外看去。 余非走到另一边,也贴着窗往外看。 从这里可以看见后排的建筑,被层叠遮挡着,看不见更远。魏秋岁眯着眼看了会,轻声道:”市局内经常也有人说起,这片老城区的只要熟悉这里面的道路,一个小偷强盗的进入之后摆脱警察的追捕非常轻而易举。” “那应该重点监视这片区域啊!”余非说。 魏秋岁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事实上这片区域的治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遭。之前有外来的小偷企图进入,但很快警方可以根据居民的自发指路掌握他的动向。这么说吧……这片区域的居民就像生活在一个小的城镇,内部什么设施都很完备,并且非常排外。” 魏秋岁指了指地:“冯光义的这处房子是处于老城区的边缘地带,他对于里面了解多少不得而知。至于你上次在黑溪遇见的那个姑娘……”魏秋岁用手抵着下巴,“倒是可以和她好好谈谈。” 余非当时问人家要了微信号,加上之后也没说上几句话,魏秋岁冷不防提起,他还反应了一会是谁。 “谈倒不是问题。”余非奇怪道,“只是你为什么对这片居民区那么感兴趣?” 魏秋岁叹了口气,灰色的眸子夹杂着点复杂的神色看着余非,余非分明从中读出了一丝关爱弱智的眼神:“你真的觉得,你在黑溪遇见的那群人,这么巧合地是住在这里?” “……”余非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魏秋岁伸手把窗帘拢了拢,“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只是稍加引导,就会让你觉得一切合理而已。” 余非吸了口气,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他们骗我们?” 魏秋岁翻出手机,翻出了一个对话框:“从黑溪回来后我就让陈晖彬去查了,艺术院校内虽然有叫方云子的,但根本不是那姑娘的脸。他们的带课老师也不是那一高一矮两个人……” “他们是谁?”余非忽然觉得背后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难道从一开始跟着我们就有目的?” 魏秋岁摇摇头:“想加害于你,当时就有很多办法,根本不会放我们走。但目的不明,反而有些奇怪。” 余非满心后怕:“没错……想害我我现在都死了一百次了!” 魏秋岁重新把目光放到窗前:“我有预感,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只是一角,如果我们存心想知道这幕后的一切,说不定能拔出硕大的根部,拽出比我们想象中还深的东西。” 他看了眼表,转身走向大门:“走吧,时间不多了。我让陈晖彬来取证物,并且通知一下冯光义的家属来认领尸体。” “他的尸体已经可以认领了?”余非小跑了两步跟上,“之后火化?” 魏秋岁只说了几个字:“为了引蛇出洞。” “哦……”余非马上了然地点头,勾起嘴角笑笑。 …… 贴心小弟陈晖彬开车来的,还给两人带了外卖。现在他看见余非已经呈现一种见怪不怪状态,并且还会懂得给余非带的外卖不要加香菜,还知道他喜欢喝奶茶。 虽然之前看小弟非常不爽,莫名的不爽,但余非不得不承认在眼力见儿这一方面自己似乎差了小弟一大截。 吃人喝人嘴都短,余非只能捧着奶茶满足地吸上一口,那边看着魏秋岁喝着黑咖啡,一边把资料搁在车头上翻看。 “哎,师兄,你要不就让师哥推荐你来市局工作得了。”陈晖彬跟余非站在一起,怼了一下他的手臂道。 “我来市局工作什么,当你小弟吗?”余非没好气道。 “那不能啊,你当我小弟魏哥要打死我。”陈晖彬哭笑不得,“你和魏哥关系真不错啊,我从来没看见魏哥对谁那么上心过……不知道的以为你俩搞基呢。” 余非一口奶茶呛在喉咙口:“咳咳咳……” “哎哎,别激动。”陈晖彬被他伸手顺着后背,“师兄你也真是,什么年代了听见同性恋还这么大反应,你恐同啊?” “我恐你妹!”余非一抹嘴怒道。 “我没有妹妹……”陈晖彬往后缩了一下,像个耸着耳朵的小狗。 “……你这智商怎么当上刑警的,魏秋岁就是喜欢你这种清纯不做作的小白莲当助理吧。”余非一边用手戳他脑袋,一边咬牙切齿低声道。 陈晖彬被他戳得指乐:“师兄你宫斗剧看多了吧。” 魏秋岁受不了他们俩人低声的吵嘴,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喊了一句:“小陈,叫你带的别的东西带了吗。” “带了,不过带这干吗?”陈晖彬从后备箱内拿出一个包,一边递给魏秋岁,“你只是在这片区域看看,还要申请任务配枪的?” 魏秋岁从包中取出一个皮枪套,然后把□□取出别在自己的腰后。余非第一次看见魏秋岁带枪的样子,他别抢的动作干净利落,风衣被扬起落下,自然帅气。 “以防万一。”魏秋岁只是简短地回答道,“但愿用不上。” 余非盯着魏秋岁后腰侧看了一眼,在风衣的掩映下基本是看不出什么。但他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还需要配枪?” “我自己一个人进去,不一定需要这么麻烦。”魏秋岁说。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多一个人他就要更全力以赴一些。 “但也不至于配枪吧。”余非小声道,“还有,你不觉得我们俩这么大摇大摆进去,和周围太过格格不入了吗?那地方说到底还是片市区中的贫民窟,你穿着这风衣这短靴这围巾啧啧啧……” 陈晖彬从后备箱又翻找了一会才探出头来:“魏哥,衣服。” 余非看着那两件衣服,才意识到魏秋岁怕是早想好了。他给他们两人拿了一件非常普通的红灰格子衬衫,就是那种只要进入冬日,可以在任何公司一抓一大把的IT男标准装束。为了掩人耳目,还配了两副眼镜。他给余非还准备了一件挡风的灰色拉链卫衣,给他穿上后,看起来仿佛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魏秋岁和陈晖彬又交代了两句,陈晖彬才开着车走了。魏秋岁伸手解着自己衬衫的袖子松了松,往上挽起到了小臂。 “不冷啊。”余非看着都冷。 魏秋岁摇摇头,对他道:“走吧。” 第43章 【四十三】 离日落还有一个小时。 这片居民区四通八达,粗算下来,周遭居然还有十几个门能入内。魏秋岁和余非在的冯光义的这处居民楼,是在这片居民区外围的一个门。 快日落的时候,放学的小孩,下班的青年,都陆陆续续从外面回来。魏秋岁和余非挑了一条大路走,两个人并肩走着,余非的腿脚不算太方便,只能走路的时候小幅度地一瘸一拐。 魏秋岁低声道:“这里的人彼此都熟悉,我们两外人在里面走,就算变装了也会非常显眼。” “那怎么办?”余非低着头左顾右盼了一下,“这边人还不多,走进去一点就不一样了。” “有人看你就打招呼。”魏秋岁说,“不要躲避别人的眼神,大方走进去。” 外围的居民楼还是老公房,走进不远就能看见不少自建房。脚下的路也开始高低不平起来。周围的居民在这个点已经开始在室外淘米洗菜做饭,厨房里腾出白烟和香气,几个大爷坐在一处下象棋的下象棋,打桥牌的打桥牌。 “魏秋岁。”余非和魏秋岁走了半圈,到了一处河道上的石桥,“这地方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不但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太过平淡了。 想到魏秋岁腰间还别着一把枪,他都觉得多此一举。 魏秋岁不答,他进来之后就微微向前佝偻着一些背,和他往前的挺拔形象不太相同。这种伪装确实把他的锋芒给收敛了一些。 “仔细观察。”魏秋岁说,“其实不寻常的地方很多。” 余非在警校学习的时候其实理论知识非常丰富,在同级的人中可以说是优秀精英。但任何一份职业都是如此,实践知识的重要性永远是大于理论知识。但明显对于余非来说,实践的经验太少了。 他甚至在之前的几年都没有怎么接触过凶案,他短短的职业生涯都浓缩在这个年末年初的一个月了。想来也是一段神奇的经历。 于是,在严重缺乏实践经验的状态下,余非整个状态都是懵逼,和懵逼。根本不知道魏秋岁所谓的不寻常究竟在哪里。 等太阳落山,魏秋岁和余非知道再不出去可能不一定走得出去,就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选择尽快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门并不是他们进去的门,余非和魏秋岁到了街道上,面前一排等着红灯的长龙车停在眼前,不过也就是平日里下班的晚高峰拥堵现象,却让余非莫名有种回到人间的舒了口气的感觉。 魏秋岁整个背脊松开、挺立起来之后,即便穿着看起来非常廉价的风衣衬衫,都会被他穿出莫名其妙的高级感,感觉魏秋岁又变回了魏秋岁。 两个人在马路边,魏秋岁看着余非一瘸一拐走着,抬手抓了一把他的胳膊:“脚走多了,疼吗?” “还好……”余非摇摇头。 “看出来了点什么?”魏秋岁低头点了根烟,随即眼睛看向前方的车流。 余非摇摇头,郁闷道:“真的觉得很普通。” “老旧居民区的问题无非这些,电线老化,水压不够,没有排污系统导致如厕不便。”魏秋岁抬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你仔细想想,刚才你看见了些什么。” 稍加引导分析,余非便好像摸到了一些眉目,他紧锁着眉头,手凌空划了一下:“被你这么一说,虽然是老城区,但道路两侧的排水系统好像不错……除此之外……电线,电缆……对啊,电线。” 余非翻翻眼睛:“电线不会乱拉,排列得还挺整齐的。” “不奇怪吗。”魏秋岁说,“就算是你之前的住所,北四路那块,电缆没有集中治理的时候都会隔三差五断电,附近居民乱拉电线的比比皆是,经常造成短路又大面积断电。这里的电、水、甚至网络系统却很好。但他们居然还是晚间路灯很少的区域。” 余非点点头:“是啊,这真是个老居民区也过于优秀了。” “我看完这些硬件之后,再从外部观察他们家中。居民的生活用电的负荷也并不大,甚至很多人家中还是非常简陋,从外部就能看出,还是平民窟的样子。” “可能是……我们还没看到关键的那部分?”余非说。 “不……只能说,这些电有特别需要供应的地方和人,需要这些电接连不断持续地输出。”魏秋岁拢了下风衣,“走,先打车回局里去,陈晖彬给我消息了,说从那个小黑纽扣中有了些发现。” 余非身份毕竟不是刑警,对于很多机密的东西他本不能接触,于是陈晖彬和魏秋岁开会都被安排到了魏秋岁的办公室内。 “都在这里了。”陈晖彬拿了一个U盘插在魏秋岁的电脑上,“已经转码完了。” 魏秋岁示意他放出,陈晖彬点点头,三个人凑在电脑前一起看。陈晖彬点开了文件夹,文件夹内只有几张图片和一个视频。 “视频是黑屏的。”陈晖彬说,“图片上只有一些图案。” 魏秋岁点开图片查看,这些图片像是一个个LOGO,有些字母,有些图案,一个个或圆或方,看起来像某种晦涩的图腾。 视频大约20秒,但这20秒内没有声音,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视频交给技术组处理一下,调亮或者其他,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别的线索。”魏秋岁说完,手抵着下巴看这些图案,看了一会转眼看余非,“你有什么见解。” “……”余非跟他一起抵着下巴,“没有,这么乍眼一看就是普通的logo而已,像人家那种打游戏的战队,花里胡哨的。” “去查一下图案。”魏秋岁对陈晖彬说,“如果只是普通的图案和黑屏的视频,冯光义没必要放那么隐秘。” “会不会是他们黑客组织中的一些组织队伍。”余非用手指着那图案,“一个图案代表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否则我实在想不出哪儿还需要这么多看起来非常中二的logo图案……” 陈晖彬应声记着笔记,魏秋岁又反复看了看黑屏的视频无果,吩咐陈晖彬先去办事,还嘱咐:“这事儿不算急,挂心上就行,你先注意休息。” 陈晖彬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挂在眼睛下面,这会听见自己家魏哥发话了,连声道:“不累不累,这案子总想着尽快破。曾队老说了,养着省里那群技术人在我们局里白吃那么多天也就破解了这一个东西,除此之外只在拖案情,都快把他老人家急死了。” 魏秋岁勾嘴笑了笑,挥手让他出去了。余非在旁边伸了个懒腰,对着魏秋岁点了点桌子:“我有个急事儿。” “怎么了?”魏秋岁问。 “我饿了。”余非认真道,“特别饿,特别急,特别想吃后面那条街的鸭血豆腐。” 确实还没吃晚饭,魏秋岁没什么大感觉,但余非已经饿得感觉自己可以啃一头大象。 “走吧。”魏秋岁站了起来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先去吃饭。” 余非惦记这边的鸭血豆腐粉已久,为的就是那一口以前的味道。在冬夜里热乎乎吃上一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的爽。 吃完了这碗粉,两人从那条油腻腻的街里往外走。彼时刚过新年,店都没开几家,一条热闹的街也比平日里安静了不少。 “这些老板可真爽啊?”余非一路上频频回头去看所有店家,“别人初八上班,他们不关到十五不算过完节啊。” 魏秋岁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过年好玩吗?” “好玩啊!”余非说,“有假放,有一年到头没有见过的亲戚团聚,还能吃不少好吃的……就是今年这年过得太起起伏伏了。” “是啊……”魏秋岁呼出一口气,像在感叹似得。 “魏秋岁。”余非微微离他近了一些,“……以后你过年值班,我就陪你一起。” 他没有说出“每一年都陪你一起过”这样的话,似乎也像是害怕做出“每一年”的承诺。听在魏秋岁的耳朵里,三分酸带着七分甜。 他好像也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跟余非承诺过什么东西。他向来是个对承诺看得无比严重的人,他知道每一句话说出去的分量,所以向来不轻易许诺。 魏秋岁脑中还在思考着他这句话,翻涌出各式各样的情绪,他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对于对方的亏欠太多,这种带他吃碗鸭血豆腐就满足了的傻子,他怎么就不敢给一个承诺呢。 “余非。”魏秋岁也停了脚步,回眼看他,“我……” 他在回眼的瞬间,看见了余非额头上的红点。 余非的双眼看着他的脸,就看见魏秋岁的脸刹那间褪去血色,双眉紧紧扭在一起。余非微微侧了侧头,那红点也跟着他的眉心一起移动。 “怎么了?”余非奇怪道。 ——“太慢了。” 声音是从他们前方传来的。余非和魏秋岁一起回头,在他们前方的灯光之下逆光站着个人,那人一开口,魏秋岁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人是谁。 那人抱着手臂走过来,半张脸埋在阴影之中。他抬手指了指,“你们最好不要动。我的狙击手的准度,基本可以达到一枪爆头的效果。” 余非此刻才意识到,魏秋岁为什么刚才转头的刹那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因为刚才他在魏秋岁的额头也一样看见了那颗鬼魅一般的红点。 与此同时,他的背后一阵寒意上窜,甚至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人轻笑了一声,对着魏秋岁摇摇头:“我本以为你很聪明,但现在看真是高估你了?太让我失望了,太慢了,魏秋岁,这根本不是你真正的本事。” “你是谁啊!”余非本打算向前一步,那人指指他的额头:“你最好别动,再动一步,马上就打破你的头。” “别动。”魏秋岁低声道。 “这就对了。”那人离余非越来越近,站到余非的面前,他和余非差不多的高度,一个头发贴着头皮薄薄一层的发型,对着余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余非,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你的父母在我这里,所以我现在想请你跟我走一趟,见见他们。” 他看着余非舔了一下嘴唇,露出魏秋岁熟悉的阴测测的笑:“如果你随时都可能会死去,魏秋岁会不会快一点抓到凶手?说实话,我很想试试他的潜能。” 第44章 【四十四】 父母两个字像一只手扼着余非的喉咙, 让他张口, 却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在反应过来之后才会有抽丝一般的恐惧慢慢浮上心头。 魏秋岁偏了偏头,脖间的青筋暴露出他的紧张状态。他盯着眼前的人, 一字一顿道:“这里离市局不过几百米,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是逃不出去的。” “哦……是吗?”那人抬起手,手中一把刀在指尖挽了个花, 直接卡上了余非的脖子,“那这样呢?” “你到底想怎样?”魏秋岁厉声问。 “跟我走。”那人的刀在余非脖子上轻轻来回一划拉,他还未曾感觉到痛,就沁出血珠。 魏秋岁的双眼死死盯着余非, 余非克制着流露出自己害怕的样子,总让他心中被揪起一块,疼痛异常。 “走吧。”魏秋岁双手紧紧握着拳,“我只有一个请求,他必须在我视线内。” 那人抿着嘴摇摇头,余非在旁边喊道:“魏秋岁!” “没事,余非,没事。”魏秋岁的目光上扬到余非额头的红, 又把目光移到那人的脸上, “他浑身都有伤, 会疼, 脚也不方便。如果你不能保证他在我的视线内, 我不会如你所愿。” 那人笑了笑,手对着后方扬了下:“好,在你视线里。我会让他看着你。” 说罢,左右都来了人。魏秋岁和余非眼前一黑,被黑布条蒙住了眼。黑暗一旦降临,余非那心中的不安瞬间放大,叫出了声:“魏秋岁!!你在哪儿!” “余非!”魏秋岁也喊了一句,但很快,他的嘴也被蒙上了。 他们被扶着走了路,上了车。一路颠簸。在无止尽的黑暗之中,魏秋岁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们还不想杀自己。 余非在哪里,余非是不是和自己上了一辆车。 他仔细辨别着外面的声响,试图从声音中获取一些沿途的信息。但车辆内的隔音不能给予他很多有利的信息,他只能默默记住车子拐了几个弯道。 一张白津的地图在他心中展开,他在每个拐弯处默记一笔,知道车辆已经经过了中央大道,似乎正向着老居民区的方向直行。 车直接驶入了居民区内,接下来的路,魏秋岁只能靠记住拐弯的次数来辨别,他心中已然没有了任何方向感。 车在内部起码走了半个小时之久,魏秋岁不知道他是否是在绕路。直到停下后,魏秋岁被人拉着下了车,脖子上抵着冰凉的枪口。 一共下了两层楼。 要去的地方在地下室。 周遭有五个人的脚步。所幸的是,有一个人是余非。 但很快,他和余非就分开了。他被单独带往了一处房间之中。 一直到被摘开眼罩,魏秋岁闭了一下眼,看清了前方的样子。他和余非面对面坐着,余非一脸迷茫地看着四周,而他的对面坐着自己的父母,还有……那个已然变装过了的男人。 他和余非在单面镜子的两端,仿佛审讯室中他能看见外部而外部看不见他的状态。 “余非!”魏秋岁叫出了声,并想站起来。但他的手被死扣绑在了椅子上。 “听不到。” 旁边的一个小门开开,魏秋岁转头,赫然看见了刚才那个寸头的男人。他根本不是外面那个变装的人! 男人走过来,按了按魏秋岁的肩膀:“答应了你可以看着他,我说到做到。” 魏秋岁眯了眯眼,又看向玻璃的另一边。男人“哦”了一声,笑道:“我姐姐,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我们是双胞胎。” 一男一女! 魏秋岁电光石火间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是……” “没错。”男人手持一个遥控器,对着上方的投影仪按了一下,白墙上马上出现了画面,“当年津溪别墅的案子,我们是那对孩子。” 他对着魏秋岁拍拍遥控器:“好了,别看你的男朋友了。他和我姐和他的父母聊得挺开心,你就放心吧。别浪费时间,你该做点正事儿了。” 他脸上换上了一种阴云密布的神情,看起来戾气深重:“我要你查出,津溪别墅案真正的凶手。” “余非!” “余非!!” 余非猛地回头,看见了自己妈不满的目光:“你怎么回事啊,人家雯雯请我们来这里做客,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做客你妹…… 余非真的欲哭无泪,爸妈醒醒,我们被绑架了好吗。 眼前的这个人是刚才那个寸头穿女装吗,余非刚要开口,就感觉对方一脸似笑非笑看着他。 明明是个女人,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场压迫,他本身聪明,知道现在站起来硬刚毫无胜算,又不知道对方现在在玩儿什么把戏。 “我们余非啊,就是从小宠的。人又懒,没心眼儿,哎…你看看,他都没交过什么女朋友,整个人都愣的呀。” “是呀是呀。”余父也在旁边帮腔。 女人笑笑,忽然对着余非道:“从刚才就东张西望的,你在看什么?” 余非愣了一下。 这不是当时电话里的声音,不是刚才拿枪指着他们的那个寸头的声音! “……”余非咬着牙,低声道,“无论你想做什么,让他们走。” “儿子你怎么啦?”余妈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从刚才开始魂不守舍的。” “没事,没事。”女人对着余妈余爸温柔地笑笑,起身走到余非的旁边,伸手摁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在找那个?” 她抬手指了指前方的穿衣镜。 余非的眼骤然大睁,快步扑到那镜子前,用力拍打了两下: “魏秋岁!!!” “余非你疯了吗?”余妈站起来,一脸责怪。 与此同时,魏秋岁也猛然回头,死死盯着玻璃那头的余非。他双手无助地拍打了两下镜子,过了一会,余妈就来拉他了。 “想让他进来吗?”旁边的男人说,“你完成了这个,我就让他进来陪你。” 魏秋岁咬了咬牙,指着外面道:“我找完,你让他父母走。” “成交。” 魏秋岁的目光回到投影的白墙上。 “为什么说他不是当年这件案件的凶手。”魏秋岁说。 男人指指屏幕:“你对这件案件了解多少?” 魏秋岁逐字看着。 这是一份当年的报道。 五年前,津溪公路旁的别墅,秦姓夫妻的一双儿女秦客秦雯遭遇绑架,要求父母准备50万的赎金。 父母立刻通知了警方,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魏秋岁知道这件事,这篇报道和他所知道的没有什么区别。 “你是秦客。”魏秋岁转眼看他。 “叫你看半天,就是看我名字啊?”秦客笑起来,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对,我是秦客。” “你在火灾里没有死。”魏秋岁看着他,“为什么?” 他笑了笑,慢慢把自己的手腕上的衣服挽起来,露出下面的一节手臂。手臂上全是狰狞的宛如图腾一般的伤疤。 “我和姐姐死里逃生。”秦客说。 余非在外面被余妈拉着手臂往回拽,边拽边喊:“你疯了?!喊什么魏秋岁啊!” “好了。”秦雯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起来特别优雅端庄,“阿姨,没事的,我来解释吧。” “解释什么呀。”余妈和余爸面面相觑,“不是雯雯喊我们一起吃个饭吗?” 秦雯笑起来:“你不是一直奇怪,冯光义的屋里的女人吗?” 她指指自己:“是我呀。” 余非皱着眉头,脸部的肌肉因为咬合的紧张而绷得很紧:“……你。” “我和他是情侣,很多很多年的情侣。”秦客叹息一般的声音传来,“我很爱他。” 余非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碎了。 他急促吸了口气:“你说你爱他?” “我当然爱他。”秦雯说,“不然为什么要时时刻刻看着他?我怕他忽然就这么死了。” 余非的牙都要咬碎了:“……谁杀了他?” “我们。”秦雯笑道,“让他痛苦地活着,还是让他痛快地死,我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后者。” 余非一瞬间觉得脑门儿冲血,嘶吼着喊道:“你他妈变态吧!谁能允许你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恋人?你还自称是他恋人??” 余非的父母在一边已经整个人呆住,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毕竟他们两人嘴里蹦出来的字眼都过于惊悚。一时间正常人都无法消化,更何况是他们知道的,自己最爱的乖儿子。 “余非,告诉妈妈怎么啦……” “妈。”余非打断她,“对不起,我之后再和你解释成吗?” 秦雯站起来,她穿着一双高跟鞋,鞋跟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动静。她来回踱步了一下,指指里面:“你的魏秋岁,在里面帮我们解决问题,放心,他一旦解决了我们的问题,我们马上会放他走。” “我需要你的案情口述。”魏秋岁坐直了身体,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这里,不被外界的事情干扰,“你说五年前的那起事件,如今抓住已经枪毙的凶手只是前面的替死鬼,幕后另有其人,为什么?你看见过凶手?” “对。”秦客看着他,从兜里摸了支烟扔给他,“因为我们就是被凶手放走的。” ” 第45章 【四十五】 魏秋岁没有接那根烟。 他只是眯着眼看着秦客,试图从他的话语中找寻一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我没有必要骗你。”秦客单手夹着烟,把烟灰弹在桌上的杯子中,烟灰浸没水,发出一声嘶啦的声响,“我说过,这个死掉的人罪有应得,但他绝不是凶手。” “久闻魏警官大名,你从黑溪回到白津来时我就注意到了你。”秦客说,“年纪轻轻就是副支队长,本身就难得,你办过的案子我都看过,我发自内心敬佩。” 他勾嘴笑笑:“所以我觉得,我一定要见见你。” 秦客和魏秋岁说完这些话,魏秋岁也大约体会到了他带他来到此处的目的。 他并不是如他所言的“破案”。他并不会给予魏秋岁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他只是在某些部分需要魏秋岁而已。 魏秋岁回眼,看见了靠着镜子站着,一脸不可置信看着秦雯的余非。 他看了一会,才觉得脖子僵硬,机械一般缓缓转头。 “绑架案的目的多数简单,为财为人。”魏秋岁把后背靠进椅子中,让自己尽量放松,说话的气息稳定,才能掌握到自己的主权,“我们找到了第一次血字绑架案的凶手,并且在当时就分析出了这个案子和第二次血字绑架案的关联,也就是你们这个案件唯一可能和案件有关的人就是冯光义。” 秦刻看着魏秋岁,对他摊开手,示意他继续。 “但冯光义当时已经是个癌症病人,虽然据你所说,这个凶手没有展露台前,那么其实他也有嫌疑……但我更倾向于,是凶手在他处得知了这个信息,并且才开始第二次的模范——比如你的姐姐秦雯,她和冯光义的关系并不一般吧。” 秦客拍了两下手,摇着头道:“厉害。” “冯光义可以分享照片的人如果是秦雯,那么……第二次的绑架案……”魏秋岁用食指抵着嘴唇,掀起眼皮看他,“不会是你们姐弟俩……和绑匪一起策划的?” 秦客点点头:“差不多吧。” “为什么?”魏秋岁问。 “这就不是你需要思考的范围了。”秦客昂昂下巴,“继续。” “你们姐弟参与其中,你们的父母迟迟没有送钱来,于是绑匪恼羞成怒,放了一把火。”魏秋岁说,“绑匪和你父母有什么关系?” 秦客用手指在桌面上打着节奏,慢慢道:“这就是我想让你查的。” 他伸手调转了一下白墙上投影的画面,继而出现了一副四格的拼画。画面之中四个男人分别占领了一格。 “我父亲秦厚海是白津有名的企业家。当年他和一位白津当地的企业家,两名黑溪的企业家一起联合修了这条津溪公路。”秦客笑笑,“不过是匿名的。” 魏秋岁的目光在这四人中来回掠动:“你怀疑他们其中有凶手?” “他们几个的嫌疑最大。”秦客说,“生意场上那点事儿,大家为钱聚为钱散,到头来分赃不均,各有说法,我当然怀疑他们。” “而且,事发至今,他们一人还留在黑溪,两人行踪不明。”秦客说,“我敢肯定他们之中有人就是当年绑架纵火的凶手。” 魏秋岁转眼看他:“你和你姐神通广大,还养着狙击手和黑客,却查不到这几人的行踪?” “魏警官,你这话说的。”秦客笑起来,“冯光义能入侵你们的通讯系统,我能让我的人发布错误命令,不代表我能在你们系统中想看什么看什么好吗。” “……”魏秋岁叹了口气,“你想用我的身份给你查这个人。” “其实我这是在帮你。”秦客凑到他的耳边,“这并不是我太迫切希望知道真相和需要你的帮助,或许你永远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我们这样的一群人呢。” …… “我们这样的一群人。” 秦雯看了一眼被余爸抱着瑟瑟发抖正在呜咽的余妈,慢条斯理道:“本来对生活充满憧憬,却总是要为一些病态的关系负责。” 余非听见这无比熟悉的话,骤然把松开的拳头握紧,低声道:“果然……刘友霖也是你们……” “这又是另一件事了,当然你想推到我们身上,我们也无所谓。一条和几条人命债在我们看来,都是差不多的事情。”秦雯站起来,“好了。既然是喊大家来吃饭的,就一起吃饭吧,委屈二老再待一会了。” 秦雯说罢就站起来,转身推门走出去。 与此同时,余妈立刻扑到余非的身上,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余非,余非怎么办啊……你答应过妈妈的,怎么又摊上这事儿啊!” “先别急。”余非紧紧箍着余妈的身子,用手在他的身上不断来回安抚,“妈,你相信你儿子吗?” “相信,我相信啊!除了我儿子我还能相信谁!” “而你儿子相信魏秋岁。”余非的目光看向那面镜子,“信我,他一定有办法的。” …… 魏秋岁摇摇头:“我也不能空来判断,案件本身也不只是通过头脑判断的比例很少,这点你比我清楚吧?” 秦客冷笑一声:“既然已经把你带进来了,你还指望我还会放你走?” “……”魏秋岁指着外面,“想全方面调查只有和局里多方配合,我不可能一人之力完成。如果这真的如你所说,我申请重开调查的可能性……” “几乎为0吧?”秦客冷笑一声,“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这个案件都可以称为白津之耻了。” “我可以。”魏秋岁说,“我是刑警支队副队长,我想重新开始调查,就一定有办法。” 秦客手指慢慢点着桌面,似乎在思考。半晌他侧了下头,对着魏秋岁道:“你的条件?” 放了余非父母这件事,魏秋岁知道并不可能成真。他只能看了一会镜子对面,最后说道:“给我十分钟和他们见个面,然后让余非进来。我需要他的协助调查,但凡你能知道我们的调查进度,就能知道余非帮了我多少忙。” 秦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行,十分钟。” …… 面前门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条件反射抬头去看。余非瞪大眼睛,看见魏秋岁从外面推门进来的瞬间,总觉得这个画面变的很长,像一个电影的慢镜。 魏秋岁向前小跑了两步,却克制地停下来,似乎在从头到尾观察余非是不是受了伤。但此时的余非已经激动地跳了起来,跑上来一把抱住魏秋岁的头压了下。 “……”魏秋岁被迫低下头来,鼻子正好凑到了他的脖子里,霎那间钻满了余非的气味。 他愣了愣,接着闭上眼,单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肩膀。 魏秋岁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把余非整个人抱入自己的身体当中。这种窒息感伴随着安心感持续了几秒,余非才被慢慢放开。 魏秋岁走到余非父母的面前,先深深鞠了个躬。 “伯父,伯母。”他起身,看着还惊魂未定的二老,“对不起,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 “事情暂时就是这样,他们答应我不伤害你们,你们也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魏秋岁和余非父母坐在一个房间内,余非的父母拼命点头,余妈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低低啜泣道:“秋岁,阿姨没别的请求,你们俩好好出来带我们回去,其他的话我们出去再说。” “阿姨。”魏秋岁探下身子,柔和道,“你放心,余非和你们,我都会带出去。” “好,好,阿姨相信你们。”余妈被余爸揽在怀里,一直不停地擦着眼泪。 十分钟后,余非的父母被安排在了原来的房间,魏秋岁和余非二人根本没有任何温存的时间,直接又回到了魏秋岁待着的房间。 余非看见秦客也是实打实地愣了半天,姐弟俩几乎一摸一样的脸孔,他看了半天,低声感叹道:“……卧槽。” “哟。”秦客正在低头发短信,看见他们进来头都不抬,“……带着你小助理来了?” 魏秋岁看看他,坐下来:“开始吧。” 魏秋岁把一本笔记本和纸笔放到了余非面前,他低声温和道:“不要紧张,把所有需要记录的记录下来。” “好。”余非双眉斜入,目光灼灼。 魏秋岁先拨通了陈晖彬的电话,陈晖彬刚接起就劈头盖脸地问“魏哥你和师兄回去了吗?怎么吃完饭就没看见你们人,电话也打不通?” “没事,有件紧急事情,我要查几个人。你记一下,陈青炳,刘习,王家俊。”魏秋岁道,“老样子查,查到了立刻发信息给我,切记,这个事情不要惊动任何人。” “好的魏哥。” “发到我的私人邮箱。”魏秋岁说,“如果你记不住,可以用我抽屉里倒数第二格的私人手机。不能通过任何局内的网络,留下痕迹。” “……明白的魏哥!”陈晖彬喊道。 “辛苦了,去吧。”魏秋岁点点头。 秦客手撑着头看魏秋岁揶揄道:“我发现你小弟还挺多。” “我也觉得。”余非忽然出声赞同。 魏秋岁没有理他们,把手托着下巴,一边慢慢开口:“等吧。” 第46章 【四十六】 等待确实是个漫长的过程。 魏秋岁交代完陈晖彬所有的事情,开始指导余非做案件梳理。把秦客手中能知道的关于这三个人的事情梳理完整,本身就已经是个费神费脑的事情。 “第一。”魏秋岁手指穿插握拳,看向秦客,“如果真如你所说,已经被执行的那个人只是个台前的替罪羊,那么他和这位幕后人的关系,我们要查。你不肯提供更多的细节,我没有办法继续。” “第二,应该有更精细化的数据作为依据,但眼下没有那么多时间。”魏秋岁道,“犯罪行为心理刻画方面我并不擅长,我保证不了准确率。” 王刘二人是在黑溪市人,陈青炳则是白津当地的企业家。他们几人之中,加上秦厚海,一共三人都是做房地产生意。而另一个人刘习则是做餐饮行业。 “房地产投资行业近几年才回暖,我记得六年前的时候,白津当地还有个做房地产的欠下巨额高利贷偿还不起最后自杀的事件。”魏秋岁说着,指了指余非笔记上的那几个人的名字,用手划了个圈,圈在了三个名字上,“刘习是餐饮行业,并不是直接波及。但没有他其他的资料,我不好说他会不会有缺钱的困扰。” 秦客把手中的手机一摔:“弯弯绕绕到现在也说不出个重点,魏秋岁,平时也没觉得你那么擅长说废话。” “我说了。”魏秋岁说,“你不提供完整线索链,我没有办法去做任何的判断。” “如果你觉得我现在答应你让余非他父母舒舒服服待着你就可以用这个态度对我,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们不舒服。” 秦客说着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去,边走边点了根烟:“我出去一下,你们如果……” “啪!”外面忽然闯进来了一个人,跑到秦客旁边附耳说了一句什么。秦客方才的话说道一半,点了的烟还在手中绕出一阵阵的白烟。他刚听完,瞳孔缩紧,忽然转身就吼了一声:“魏秋岁我艹!你!妈!” 他话音还未落,一拳已经招呼了过来。 魏秋岁没有犹豫,怕伤到余非的同时把余非往旁边一推,因为惯性椅子后倒,余非看见眼前的世界整个旋转了一圈,紧接着脖子的地方一痛。他手撑过头顶,顺势来了个后滚翻。 对于平日里的他来说,这个动作非常轻而易举。但对于现在浑身是伤的他来说,这么一圈滚下来,余非感觉自己头都要掉了!! 他扶着脖子单手撑地站起来的时候,魏秋岁和秦客那边已经开打了。 之前已经讨教过秦客的武力值,魏秋岁不占上风,况且门口还有一个随时想要冲上来的人。 秦客愤怒至极,边拳拳招呼在魏秋岁的头上,边喊道:“我最讨厌你这种看似聪明实则愚蠢之极的小把戏!” 余非看那站在门边的人犹豫再三是否要冲上来,便眼疾手快拿了手边一个遥控器,上手就对着那人下巴一击手掌向上的奋力拍击,紧接着就冲着他的肚子又来一脚,用遥控器的直角磕到了他的头上。 浑身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袭击而来,余非咬着后槽牙,生怕自己被这疼痛弄得一阵泄气,不能再发动下一轮的攻势。 然而又有人在门口高喊了两声:“条子还有几百米就到,快点跑!!” 秦客一听,上前就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一边掏出枪抵着他的太阳穴:“我现在把你们他妈送出去,你敢让警察知道我们在哪,我们就干脆同归于尽,走!!” 余非没有想到他还随身带着枪,那刚才和魏秋岁那一段激烈的打斗或许是出自真心的愤怒——等等,魏秋岁是不是把他们的坐标告诉了警察? 就在刚才和陈晖彬的通话中吗。 正这么想着,他后背被狠狠用手肘击打了一下。在疼痛蔓延之前,余非被一块黑布缠住了头,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用手去抓,却一把被人扛上了肩膀。 和魏秋岁以前对他温温柔柔地扛一点也不相同,余非感觉自己的肋骨在对方的肩膀上背硬骨头抵着,然后胃部被一直一直在撞击,又加上之前那个神操作的后滚翻,他现在只想吐。 但他又知道不能吐! 脸上蒙着布呢,吐出来只能糊一脸恶心自己。 余非快要被这种感觉折磨得要疯癫,又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又不知道魏秋岁在哪里。当他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被人从肩膀上卸了下来。 接着他被一双手用力一推,后脑勺磕在了身后的墙上。 ……这一磕,终于把他磕了个短暂的不省人事。 余非觉得自己被闷在水中,水中没有氧气,他只能憋气,这种憋气太过于辛苦了,但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体一轻,从水中瞬间回到了水面,氧气涌入肺部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听见耳边有人大喊了一声:“醒了醒了!” “不过怎么是他!魏队呢!” 他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根本不在水里。他的面前有很多晃眼的光,还有很多声音伴随着耳鸣穿梭在他耳道里。过了一会,他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余非!”眼前的人蹲下来,旁边手电筒的光打了他半张脸,他认了出来,那是刑警支队长曾健。 曾健抓着他的肩膀,笑道:“醒了醒了!!叫医务人员来!余非,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魏秋岁呢……”余非开口的时候,才惊讶自己的声音嘶哑又虚弱,后脑勺的钝痛感也跟着一起袭来,他伸手去摸了一把,似乎摸到了一些湿意。 医务人员上来给他查看伤口,他看着曾健,又问了一声:“……我爸妈呢?” “你爸妈没事。”曾健说,“他们被送到了街上,过路的行人看见了他们,已经安排去医院检查了。”他顿了顿,“余非,魏秋岁没有和你在一起吗,我们到现在也没有他……” “曾队!发现魏队了!!” 余非和曾健几乎同一时间抬头,曾健本来蹲在地上,此时赶忙想站起来:“走,带我过去!” “我也要去!”余非抓住曾健的衣服。 “你受伤,在这里待着!”曾健语气急促地喊道。 “我没事。”余非推开旁边的医务人员,勉强站起来,“带我去。” 魏秋岁其实就在余非不远的地方,他的前方有三个大型垃圾桶掩盖掉了他倒在其中的样子,导致赶来救援的人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 曾健让余非的手臂环住自己,把他架起来。另一边跑来一个人,他看见是余非的时候也明显愣了一下:“师兄?怎么是你?” 余非侧了侧头看着陈晖彬,过了半晌,陈晖彬像是忽然醒悟了一样低叫出声:“我靠。” “别靠了,老魏在那边,快点带人过去看看。” “哦,是是!”陈晖彬慌忙点头。 余非吐出一口气:“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魏秋岁办公室抽屉中有一个市局专用的警报定位手机,但这已经是被市局淘汰的东西了。”曾健说,“手机相当于监控器,另一边连着芯片。芯片可以直接定位到他本人的位置,并且之后会进行录音,甚至探查生命体征,还能对周围能立刻出警的警局求助。因为设备都过时了现在也没人会用,但他通知陈晖彬后,陈晖彬明显意识到他有危险。否则不至于提出这么个东西。” 曾健继续道:“但我们怎么会想到,跟着定位找到的是你呢。” 余非脑子有点混沌:“我?” 曾健语气严肃:“他把芯片应该是装入了你身上的某个东西上,可能是考虑到如果你有危险,他能第一时间对你进行定位。” 余非“啊”了一声,愣住了。 “这东西一百年魏秋岁都不会用到一次。”曾健说,“刚刚也是通过它才能第一时间迅速找到你,把警局的东西用在无关人员身上是犯法的,被发现了严重的要撤职处理。即便如此他还是给了你,真奇妙。” 魏秋岁什么时候把芯片放入他这里的?他完全不知道。 这相当于一个报警器一般的东西,关键时刻是可以救命的,魏秋岁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按在了他的身上,并且一语不发。 余非被这么一路拖着,在知道这个真相后更是觉得有些浑浑噩噩的。他隐约感觉到穿过了一条细长的甬道,紧接着有很多人来回开始跑动。 曾健架着他进去,他伸手揉了揉眼睛,让视线清晰一些,便看见了刚被从后面抬到前方的魏秋岁。 “魏秋岁……”余非撒开了曾健的肩膀,膝下一软,直接扑到了魏秋岁的身上。魏秋岁的脸上满脸的血污,肩膀、腰部,甚至腿部都浸满了血,还有被切成片条的衣服。他吸了口气,用手抓着魏秋岁的手,他的手一直温热,此刻居然还有点凉。 ——“魏队肯定是失血过多!”“让让让让无关人员让让!”“尽快送回去!” 余非感觉自己还没看够,就被人从他旁边拽了起来,手被从魏秋岁手中拽走。一左一右有人抬着他往后走。 他甚至已经失声去喊他名字了。 在他完全失去意识前,脑中全是魏秋岁的样子。 第47章 【四十七】 病房里 余非已经不需要氧气辅助呼吸, 慢慢苏醒的时候, 身体无法忽视的痛觉让他不自觉地呻吟出声。 他睁开眼, 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病房内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子, 他迷糊了一会,缓缓转过头。 自己的亲爸在床边打盹,自己的亲妈在另一个床边坐着,眼神慈爱地看着床上的人。 余非:“……” 余非:“……妈。” 余妈并没有听见, 还伸手给人掖了掖被子。 余非只能大力咳嗽了一声,这一动静不光惊动了自己的妈,还惊动了正在打瞌睡的余爸。两个赶忙围上来,余妈边过来边喊:“醒了?醒了啊, 他爸,叫护士!叫护士,宝宝哪里疼?” 一阵手忙脚乱,护士来测了血压血氧,检查了身上伤口,翻了身。余非躺着挺尸,任人摆弄,耳朵一直听着那边心电监测仪的声音, 每一下动荡都让他心脏跟着起起落落。 等护士和医生彻底检查完毕, 余非对着余妈道:“妈……魏秋岁怎么样。” “医生说老伤未愈, 新伤又起。失血过多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后的过分疲惫, 身体比较虚弱。”余妈说, “哎……” “妈……”余非费力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感觉……人家跟你亲儿子似的……” “什么话!”余妈作势要打他,“人家救了我们,救了你,现在躺在那边,我能不担心吗!” 余非在床上躺了一会,余妈和余爸本来想轮流照顾,但医生说余非的伤势不算太严重,余非也劝他们晚上不要陪夜,他有事就叫护工和护士。 “小魏怎么办。”余妈担心道,“他无依无靠的。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现在一直也没醒。” “没事的。”余非对着余爸说,“你俩赶紧回去休息吧,谁知道我妈在这是不是添乱呢。” 劝了半日,两人才勉强出了病房。余非抬手看看手机,已经是第二日的晚上九点。 他和魏秋岁中间隔着一个通道,但这里却被大的检测仪挡住,他看不见魏秋岁的脸。 余非犹豫了一会,坐了起来,边用手臂撑着下了床,一边扶着床头柜,走到了魏秋岁的床边。 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魏秋岁的脸色苍白,甚至消瘦了不少,他脸上带着氧气面罩,皱着眉头,像每次觉得他做错了事看他的眼神。 “在做什么梦。”余非轻轻说着,用手揉了揉他的眉头,“苦大仇深的,在追债啊。” 然而被他这么一碰,魏秋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过了半晌,他居然眯着睁开了双眼。 “魏秋岁……”余非愣了一下,扑到了床头,“魏秋岁,你醒了!” 魏秋岁的氧气面罩上有呼出的水雾,但余非总觉得他在笑。 他抬起手,余非就把头凑过去,乖顺地让他把手抚上了自己的后脑勺。 他压了一下,余非顺势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余非。”魏秋岁的声音隔着面罩,闷在其中,还夹杂着略微混乱的呼吸声,“我做梦……梦见了白淀湖。” 白淀湖是当年,余非和魏秋岁第一次表白的地方。 余非在他肩头蹭了蹭,笑着闭上眼:“………傻逼。” 魏秋岁后两天的日子很难熬,一方面他刚刚恢复了一些,只能天天吃流食,丝毫不沾油腻荤腥让他肉眼可见地在变瘦,皮肤也少了光泽,特别清瘦。 但从第二天起,病房里就开始络绎不绝地来人,警局里大大小小的人提了各种补品保健品,果篮子的领导和下属一批进一批出,余非和他就不同了,全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两边一对比差别明显。通常病房被分割成两块,一边看起来官方得不行,一边又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直到晚上魏梦梦来了,作为魏秋岁现下唯一的亲人,魏梦梦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一进病房,余非就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 “……“魏秋岁和魏梦梦对视着,“想起我了?” “嗯。”魏梦梦坐下来,给魏秋岁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看向余非,“感情真不错。” “……”魏秋岁无奈地抿上嘴,“这几天住到你男朋友家去吧,我叫几个便衣去看着。” 魏梦梦那本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溢出一点点不耐:“你能不能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工作不能给你发对象,你就把对象带入工作里?” 余非一听,赶忙想半坐起来:“魏梦梦,你哥他……” “别给他说好话了。”魏梦梦半垂着眼,“这会他是没事儿人一样躺在床上,谁知道下一次你是不是会突然丧偶。现在知道让你妹妹躲男朋友家里去了,怎么,怕你忽然死了妹妹没人照顾吗?” “……魏梦梦……”余非咳了两声,坐了起来,“你别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魏梦梦继续面无表情,“魏秋岁,你的命再不值钱也有人珍惜,求你惜点命吧。” 魏秋岁侧了侧头,魏梦梦把橘子的一瓣有些粗鲁地往他嘴边一塞,接着就把椅子搬到了余非的床边。 余非无奈看着她。 “怎么了?”魏梦梦又给他剥了个橘子,“我说话不好听啊。” “没有。”余非摇摇头,伸手摸了她一把头发,“谢谢。” 魏梦梦陪余非坐了一会,说了会话,就准备告辞了。临走时魏梦梦意味深长地看着余非:“其实我哥挺猛的吧?” “……???”余非一脸问号看着她。 “刚我去他家,看见他垃圾桶里有四个套套。”魏梦梦用自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张开嘴,“哇哦……” “……???”余非满脸通红,“四个??没吧??” 魏梦梦点点头,拍拍他肩膀:“好好养病。” 说罢她就走出了病房。余非又气又怒咳了两声,冲着魏秋岁喊:“你怎么出门不丢垃圾啊!” 魏秋岁的声音悠悠传来:“她骗你的,你却承认了。” 余非反应了三秒,终于发现自己被魏梦梦给驴了,觉得自己反应也是过于羞耻,握着拳在床上捶了两下。 魏秋岁在那边轻轻叹气。 晚间,终于没有了来探病的人,护士把病房走廊的灯灭了,魏秋岁就在床头开了个小照明灯。 白天时候强打精神,夜里的疲惫和病感在昏暗的灯光下罩着一层暖黄。他低着头,翻动着手上的一本书,过了会才揉揉眼睛,一抬眼看见余非正看着自己。 魏秋岁合上书,对他招了一下手。 余非裹着自己的小毯子,慢吞吞下床到了魏秋岁的床边,魏秋岁挪了点位置给他,让他在床上躺了下来。 “你把定位器装在我身上哪儿。”余非用手肘作势抵着魏秋岁的胸口。 “手机。”魏秋岁说。 “……”余非说,“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以为魏秋岁会说过年时候,或者刚重新见面时候,但魏秋岁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不太记得了。” 余非眯了眯眼:“你不会…很早就装进去了吧。“ 魏秋岁没回答,他翻了个身向外侧,微微背对着余非:“只有开启监视器才能看你的行踪,在此之前我不会看,也不会刻意找你在哪里。” “果然,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三年起码换了俩手机,你怎么装进去的!”余非强行把他肩膀往外面掰了一点,又不敢太用力,“难怪白津那么小一点地方,我们家住的又不远!你这是看我去哪儿都在躲我啊??” “……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观察你的生活。”魏秋岁叹了口气,“否则我也不会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住在哪里,我只是怕……” 余非看着他忽然说:“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魏秋岁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分手了就全身而退,不肯藕断丝连。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顺着我,偶尔别那么善解人意?” “……余非。”魏秋岁摇摇头,“所以我不值得。” 他咳嗽了两声,从床头拿起一杯水喝了几口:“我从小感受不到爱,也不会爱,你是我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能去理解爱的人。” 他已经翻身过来,和余非挨得很近。魏秋岁身上凛冽的檀香气息已经变成了药剂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余非微微抬起头,用手指了指他: “病好了我要打你一顿,把你不开窍的脑子给我打醒。我打不过你所以你他妈要让着我,听见了吗。” 魏秋岁垂下头,干燥的嘴唇蹭了一下他的鼻尖。 余非闭上眼,感觉到这一份温存细细而来,带着柔软羽毛般的触感席卷全身。 他动了动,窝到了他的颈窝里。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余非说,“你觉得这五年浪费了吗?” 魏秋岁几乎没有犹豫:“没有。” “我也是……”余非的手抓着他的手腕,慢慢下滑,“尽管我们不常见面,但一点都没有浪费过。我和你说过吧,我想象不出没有你未来的样子…但如果现在你现在不在了,我觉得我也能很好地活下去,你也是吧?” 魏秋岁没有说话,伸手把他从怀里拽了出来。然后压着他的手,微微起身吻住了他。 第48章 【四十八】 魏秋岁的吻轻柔又暧昧, 夹杂着他们彼此的鼻息。余非和他身上都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只能有着浅尝即止的柔情。 两人在床上接吻, 直到余非被压着了背,瞬间的疼痛让他身体一弹跳, 魏秋岁的手兜着他的后脑勺,松开了他的嘴,顺手摸到了颈脖。 “嘶……”余非疼得抽冷气,慢慢把背翻过来趴在床上, “这伤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可怎么办。” “秦家兄妹不会最近来找麻烦。”魏秋岁坐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他们也知道,就算真的把我们关在一个地方单纯推理也没有办法, 一个案子又不止是单靠推理可以侦破。” 他顿了顿,轻声说:“我没有和局里说明他们有枪,他们具体位置,只是说了很小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隐瞒他们实情。” “……”余非的下巴搁在手背上,“你想帮他们查下去吧,那个五年前的津溪别墅案子?” 魏秋岁坐到了床边,赤着脚慢慢站起来。他走到窗边撑着窗台, 后背隆起, 病号服上浅浅映出了他蝴蝶骨的样子。 “没错。”魏秋岁的脸倒映在玻璃上, 双眉紧锁, “‘他们’这群人, 不止一个人。对于所有人来说罪恶又危险……但是……如果真的对他们实行抓获,所有的事情最后都可能再一次归于平复。” 他当然知道,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有这样的隐瞒无疑是最致命的。 你并不知道接下去会因为冒这个风险,接下去会有什么牺牲和结果。 “魏秋岁。” 魏秋岁在玻璃的反光之中看向他,余非已经坐在了床沿,坚定地看着他:“你心里一开始就有答案了吧,做你不要觉得后悔的事。” “你知道吗?”余非说。 “你如果真的要担风险。”余非严肃地看着他,“千万别带上我,我和你没关系。” 魏秋岁无奈地把手撑到了窗台上,转身看向他,正要发作,余非已经从后面用额头抵住他的后背,边抖肩边开玩笑:“开玩笑的,你从现在开始做的任何决定,都会变成两个人的决定。” “但你要答应我。”余非抬头。 “惜点命。” “…挺明白啊你?” “嗯。”魏秋岁动了动,“所以现在有点疼,你起来一下。” 受了伤的魏秋岁少了身上的一份气性,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让人会有变化,比平日里都来得温柔。余非和他睡不着觉,又因为病房没人,难得休息,头挨着一起在床上回忆着从前的一些事情。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魏秋岁说,“我路过那里,没想到看见你在被人打。” 余非挠挠头:“我都不认识他们,要不是你,我估计被打死都死得冤枉。” 魏秋岁和余非在那一次见面之后就认识了,余非对他几乎是一见钟情。 不管是年少还是现在,余非一直都是愿意热情地去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但还是因为性向的原因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 “那时候在想啊,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一辈子当你弟弟。”余非说,“但是某天一想到,你会结婚生子,从今往后会有人和我一起分享你,就觉得非常坐不住。” “所以就表白了?” “对。”余非点点头,“所以就表白了,做不成哥们兄弟朋友也好,你是直男也好,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这句话我一定要说,要让你知道。” 他转头看着魏秋岁,眼里亮晶晶地全是笑意:“还好老天开眼,你是弯的。” “那被我表白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余非问,“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这个问题。” 魏秋岁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慢慢道:“那天是在白淀湖旁边。” 早春的白淀湖,下午快日落的时候,逆光的少年在连片的芦苇前回头,忽然笑着问他:“哥,不如我们恋爱吧。”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 魏秋岁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只想一动不动地,连眼睛都不眨地把这一幕刻在生命之中,一辈子都不要去忘记。 “我妈以前问过我。”余非说,“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呢,她说你们男孩儿是不是就喜欢这种‘出生入死’的酣畅感,就不能试着细水长流一点吗。一辈子那么长呢。我当时也是嘴笨,我就只会叫只会喊什么都不会。” “你喊了什么?”魏秋岁问。 “我喊什么啊。”余非貌似夸张地在床上尖着嗓子低低喊起来,“我喊‘妈!我不!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你阻止不了我!我就要和他在一起!” 魏秋岁鼻子里哼笑出声,边摇着头别向了另一边。余非也跟着一起笑,笑得抖肩:“笑屁啊,现在想想是特傻逼,但当时候觉得为了爱情真的好酷。” 魏秋岁笑完,侧过头来看他:“现在嘴不笨了,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嗯……”余非点头,“这个事儿吧,我当然都喜欢。进能和爱人出生入死,退能细水长流,这才是我想的最好状态。” “出生入死。”魏秋岁喃喃道,“细水长流。” “是不是对我没说‘我就要和他在一起!!’这样的话感到很失望啊魏sir。”余非靠着床垫子,手枕着头,“虽然我这人比较善于表达,但有些话,我还觉得不能那么早说出来。” 魏秋岁垂着眼点点头:“嗯。” “但我们魏sir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余非笑着拍拍他肩膀,“毕竟某人以前被我逼着说个‘想你’都要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这方面意外的不男人。” “好了。”魏秋岁摆摆手,把他的头压到枕头上,“睡觉吧,留点力气。” “晚安!”余非伸手把他也搂下来。 余非毕竟年轻,在床上躺了两天,浑身疼是疼,但已经变成了能承受的疼,感觉再躺上一天就能起来一百个仰卧起坐了。而且他充分怀疑,自己身上的酸疼感可能还有他和魏秋岁两个一米八大男人挤一起睡床挤的。 这天早上,魏秋岁接了个电话。他接电话的时候话不会多,可能是天生的习惯,也可能是刑警职业病,也可能是没睡醒,总之就是从鼻子出气“嗯”了两声就挂了电话。 但是魏秋岁这条咸鱼,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余非。”他从床上起来到下地的过程一气呵成,“走。” “???”余非手上拿着两个医院早餐车送来的包子,嘴里含着一口还没咽下,“怎么了?” 魏秋岁没说话,余非顿时紧张起来,跟着也翻身下床,开始默不作声穿衣服。 秦客来了?? 还是谁来了??到底是什么坏消息? 余非穿好衣服跟着魏秋岁出了医院门,边走还要边绕开巡房护士,进了电梯,魏秋岁轻声说:“舒蒙要来了。” 余非:“……” 余非:“……你有病吧。” 魏秋岁手握着拳咳了一声,边蜷着边走出了电梯。余非跟在后面,仔细思考了一下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舒蒙能带来什么消息,只能是案情新发现和狗粮。这么想想,余非也想直接一走了之,没毛病,于是他从心里马上原谅了魏秋岁。 但好巧不巧的是,电梯门一打开,魏秋岁和门外的舒蒙就对上了视线。 ——“跑什么,一把年纪了幼稚不幼稚。” 被舒蒙一路推着回病房,身旁的林濮对着余非耸耸肩,手上提着一大袋的水果食物,还捧着一束非常恶心人的花。 回到了病房,魏秋岁愁容满面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坐回了床上。舒蒙捧着花走到魏秋岁的旁边,对着他道:“亲爱的魏警官,这束花送你,虽然也有祝福你早日康复的寓意,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庆祝你老树开……” “住嘴。”魏秋岁认命地躺回床上,“你来干嘛的。” “这话说的,我兄弟住院我来看看怎么了?还是不是兄弟了?” 舒蒙自己拖了把椅子坐,林濮在旁边切带来的瓜,一刀下去汁水满溢,他切了一片给余非放在手里,自己也跟着拿了一片。 舒蒙看了眼余非又看了看魏秋岁:“你俩到底遇见什么事儿了?” “在后巷被袭击绑架,蒙着眼被关起来了。”魏秋岁说。 “……”舒蒙冷笑一声,“少来。” 他指指在旁边吃着林濮切开分了一块瓜,正咯吱咯吱吃得欢的余非:“余非加上你的战斗力还能被人袭击绑架蒙着眼关起来?对方如果真不是一般人就算了,但据我观察,他有这个吧。” 舒蒙的手比了个枪的姿势。 魏秋岁翻了下眼不看他,目光落到了余非的身上,觉得啃瓜的余非可爱到不行。 “问你话呢!”舒蒙强行把他的视线拉回来,“看看看,不看会人家会跑还是怎么的。” 魏秋岁叹了口气:“猜到了你还问我。” 林濮去把病房门关上,身子抵着门,抱着双臂靠站在门上。魏秋岁和余非就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和舒蒙一一说了。 “这么说……他们就是对津溪别墅案件当年的真相念念不忘啊。”舒蒙用手抵着脑袋,转眼去看林濮,“其实我们来,还真是有个发现。” 第49章 【四十九】 魏秋岁坐在床边,余非盘腿坐在床上,舒蒙和林濮一人一张椅子,坐在上午射进病房的阳光之中,似乎打算轻松愉悦地聊着天。 但他们所聊的内容,一点也不轻松愉悦。 “小濮之前说过的关于黑客的案子。”舒蒙说,“他有点事情要和你们说。” 林濮抱着一杯热水,眉眼低垂冷淡地盯着杯子:“我之前接手过的案件中一位出狱了。” 魏秋岁愣了一下:“你说的,关于‘深网’的案件?” “没错。”林濮说,“如果你有想法,可以和他接触一下,看看需要不需要他提供一些信息。” 魏秋岁似乎在思考这件事,但林濮继续道:“之前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一些细节,毕竟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了。但我在之后重新调查了一下他的背景,很巧的是,他住在老居民区。” 魏秋岁和余非迅速抬头,几乎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 林濮耸耸肩膀:“在我发现这点之后,我就知道他不是巧合了。” 舒蒙啃完了半个瓜,擦擦手上的汁水看向魏秋岁:“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当务之急是彻查这片居民区吧。” “不。”魏秋岁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有和局里彻底摊牌这件事。” “我艹你大爷,你不会想自己查吧!”舒蒙声音拔高了几度,吓得余非赶忙在旁边道,“嘘,嘘,舒蒙哥,小声点儿。” “余非你也不拦着?”舒蒙目瞪口呆,“你们在想什么?这次的事情还不够的,还想整个更大的?” “……”魏秋岁头疼,“我根本没把握市局会再管津溪别墅的案子。” “魏秋岁。”舒蒙一脸悲痛,“我真的想抽你,以往你做私家顾问办案是有钱的,我还能理解。这案子能带给你什么?处理不好工作不保都是小事,你最后会死都说不定。” 魏秋岁不置可否,只是低头喝了口水。余非在旁边道:“你劝他有什么用,知道劝不动他的。”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诡异,林濮左看右看,咳了一声:“抱歉,我带来这个消息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不,是很重要的信息。” 魏秋岁沉思了一会,手在桌上点了点:“这个人,最早什么时候可以安排见面。” “我可以安排一下。”林濮说,“但病房不是个可以谈话的地方,等你出院再说吧。”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等到快午后,舒蒙和林濮才要告辞,临走的时候,舒蒙语重心长道:“虽然我不赞成你这个决定,但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就开口,跟我可不要客气。” “嗯。”魏秋岁点点头。 余非走到门边送送他们,舒蒙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你们这算是和好了?” 余非摇摇头,也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舒蒙挑挑眉毛,把手放下来:“听说学校那边因为之前的事件在停你的职,怎么,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恢复?” “最少也要一个月。”余非说,“也可能更长,说不定是在等我提离职。” “你天赋不输魏秋岁,如果当年就走这条路,现在怎么招也能混个中队长,说不定和魏副支队平起平坐了。” “那你也太抬举我了。”余非笑着摆手,“不过也好,可能是我学生冥冥之中保佑我,让我能有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人生。” “是该想想。”舒蒙勾着嘴笑,“感情和事业都要想想。” “走吧。”林濮看了眼表,夹起他的公文包,“时间不早了。” “走啦。”舒蒙搂过林濮的肩膀,冲着余非挥挥手,“有需要找我,回见。” …… 本来是等出院,魏秋岁就准备先去接触一下那位林濮说的黑客,他当年所犯下的罪行是利用漏洞经济诈骗。 但没想到,曾健比他要早一步。 “想让你多疗养几天。”曾健看着床上的魏秋岁,一脸惋惜道,“但你也知道,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盯着,你一个副支队也没法多躺几天。” “我不需要了,我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伤口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魏秋岁见状就要起身,被曾健强行摁住肩膀压了回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曾健啧了一声,“我说了,让你去银杏河疗养两天又不是害你,你天天绷着神经,太累了。我们局里又不是上上下下少了你不行,我答应你,你回来时候所有能处理的线索都给你剥得干干净净放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不信任我们队友?。” “曾队,我不是这个意思。”魏秋岁连忙说,“我就是想…” “你想什么想,余非!余非!” “啊?” 从刚才就站在外面提着个暖水瓶偷听的余非忽然被叫,急忙跑进来:“怎么啦?” “安排你和小魏一起去银杏河度假村玩玩,放松一下。你这可是沾了魏队的光啊,要好好谢谢他。” 余非提着瓶子,左看看曾健,右看看魏秋岁,不知道这是唱哪儿出,只能半天憋了个“谢谢……?” 魏秋岁:“……” 曾健就这么走了,还留下了两张去银杏河的车票,说明天会有人把他直接接去火车站,送上车。 “曾队这是又把你支走?为什么?”余非说,“他难道看出来了点什么吗?还是他……” “可能。”魏秋岁掐着眉心,“他可能也看出来了我有所保留,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或许是真的单纯让我去疗养,或者是市局出了什么事儿。” “那我们……” “去吧,顺着他意思。”魏秋岁说。 于是魏秋岁和余非就这么出院了。 银杏河是一片浅滩,周遭以环境优美出名,不光是银杏,所有山间的美景都尽收,离白津不过也就火车两小时的车程。 附近都是度假民宿,于是很多人都会去那里疗养放松。 魏秋岁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旅游是什么时候了。 可能是队里全体出去旅游团建,除此之外,他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初中春游。 余非倒还行,这几年跟着父母出门,国内跑过,国外也跑过,最少一年也能出去一次。 他们两人单人特别出去玩旅游,出去过年时候到黑溪之旅,基本没有。 头一次不带案件,没有包袱和负担地外出游玩,余非还感觉挺新奇的。 他们下了火车,民宿老板还被安排来接,直接被接到了目的地。 余非看着这颇有山野森林气息的民宿,院落里有花有草还有鸡,在院子里放把椅子就能眺望远山,除了房内的热空调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之外,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他放好行李,看见魏秋岁站在院落里叼起一根烟。 感觉很久没有看魏秋岁抽烟这个动作了。 半垂着眼和冷淡的表情,弹烟灰的时候,手指修长地磕着,莫名有种对所有事物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质,总之看起来非常享受。 他看了看,上去抽走了他嘴边的烟。 魏秋岁回眼看他,余非把烟叼到自己嘴上:“病没我好的快,就别想着抽烟了。我看你不如趁着生病早点把烟戒了吧。” 魏秋岁也没有什么别的异议,只是把烟盒收回了裤兜里。 余非点燃了烟,眯着眼看向远方,耳边都是鸡的咕咕咕声,两个俊美高挺多男人在一群鸡中沉默无言,画面还有点喜感。 “放松点。”余非说,“有句话叫什么?来都来了……”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 “还是不喜欢和我出来?”余非笑着逗他。 魏秋岁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余非说,“身不由己就随波逐流呗。” 魏秋岁凝视了一会地上的鸡,那鸡昂首挺胸地走过来,走到魏秋岁的旁边,紧接着低头啄了一口他的脚。 魏秋岁:“……” 余非噗嗤笑出了声,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边伸着懒腰:“这鸡这么调皮,不如我们把它剁了吧。” “……剁了?” “就是吃呀!”余非说,“我们来的可是大山,能捉鸡抓鱼,弄新鲜的自己吃。” 魏秋岁眼睛微微一亮,似乎有些来了兴致。余非在旁边用脚碾着鸡吓它们:“刚听老板说还能上山打野鸡呢,还能下河摸黄鳝,这季节还有冬笋,怪好玩的,我们休息一会,就跟着上山呗。” 他凑近魏秋岁的耳朵,热气贴着掠过:“珍惜点儿我们俩第一次旅行吧。” 魏秋岁的厨艺,最近余非大致只领教过快手菜环节。不过按着从前魏秋岁再忙也要坚持在高三给他炖个补汤补身体的习惯,他应该还是可以来几道硬菜的。毕竟那时候似乎觉得魏秋岁做什么都好吃,滤镜厚如啤酒瓶底。 但余非发现他错了。 非常完美的男神魏秋岁,刀工是真的不行。可以把土豆切成这种奇形怪状的,余非已经很震惊了。 他拎着粗细大小不一的土豆丝感叹:“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我又不是法医。”魏秋岁和手上的土豆做着斗争,“在家用刨刀就可以了。” “行了行了。”余非非常怕他切到手,慌忙从后面绕过他,扶着他做了个搂抱的姿势,“刀工废柴看着,这么切!” 第50章 【五十】 魏秋岁被余非抓着手,原本带着一些亲亲热热的暧昧气氛,但怎么都觉得这个姿势别扭。余非比他矮,从后面绕着他。 并非魏秋岁有什么大男子主义。 但这个动作,余非做起来真的很有趣。他因为达不到魏秋岁的高度又要观察菜板,只能向前弯着腰。他穿着件领口宽大的毛衣,正好弯下露出锁骨。 他本来还在注意手上的刀,过了一会,就开始从上至下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胸口。 根本也听不见余非在嘀嘀咕咕说点什么了。 “这样,对齐,然后叠上来,从上往下切,喂喂喂,你在不在听,喂干嘛?唔……” 余非看魏秋岁的时候,被他伸手抬起了下巴。魏秋岁弯下腰,吻到了他的嘴上,封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魏秋岁的嘴唇薄薄的,吻起人来存在感却很强,他轻擦了一下余非的嘴唇,手扶着他的腰,让他站直了身子,另一只手把他手上的刀慢慢抽出放到了案板上。余非被吻得舒服地眯起眼,刚刚想继续的时候,魏秋岁离开了他的嘴唇。 “?”余非莫名看了他一眼,忽然睁眼看见了魏秋岁的发顶,紧接着他的被抱到了案板旁的空桌上。 他手扶着魏秋岁的肩膀,就忽然感觉到锁骨一凉。 魏秋岁的吻已经转移到了他的锁骨上方,还似乎用牙啃了一下。 “魏秋岁!”余非吓了一跳,心中却莫名又腾起一团火,他喊完魏秋岁的名字,却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案板旁有一锅还在煮的排骨,是刚炖入锅中的,此刻正咕嘟咕嘟发出一阵声响。 余非从来不爱掩饰自己,他伸手抓着魏秋岁肩膀,感觉到魏秋岁把他圈在自己的臂弯里,等他终于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的时候,余非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于是他做了个,自认为此生最娘的动作。 言情剧女主一般抱住了魏秋岁的肩膀,来企图掩饰自己的脸红。边抱边把自己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闷气道:“你他妈狗啊,想啃骨头旁边锅里炖着呢,啃我的干嘛。” “不知道。”魏秋岁单手扶住他的腰不让他掉下来,一边把旁边的厨具案板挪远一点防止动作太大碰见危险。余非抱了他一会,发现自己身体也跟自己一样直白又诚实。 当然魏秋岁也一样。 他们两人的呼吸都撩在彼此的耳边,渐渐都热了起来。但身旁还有锅没有炖熟的排骨,而且魏秋岁的身体还没好透,真的要来点剧烈运动,余非知道他虽然能一声不吭地抗住疼痛,但实在不想让一些开心舒服的事情变成不愉快的体验。 他直起身子,从魏秋岁和他之间那窄窄的缝隙里挤下了地。 “来。”魏秋岁抬手把火关了,拉着余非回到卧室,抬手关上了门,把人抵在了门上。 “别勉强啊。”余非担心道,“很疼吧。” 魏秋岁摇摇头,伸手摸着她的脸,而后忽然蹲了下去。 …… 余非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疯了。 他手软脚软地靠在厨房的门上,看着魏秋岁重新开火,那一锅炖了一半的排骨又重新回到了炉灶上。 余非算个厨渣,也不知道这排骨炖了一半重新开始再炖是不是会影响滋味。但他现在思想完全不能思考这些。 第一次被人用嘴服务,还是魏秋岁的,本身这个动作会有种莫名的征服感,但在魏秋岁身上却不一样,只有让他觉得好像身心都能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的兴奋感。 魏秋岁勉勉强强切完了土豆,开始炒菜炖汤,中间耽误了那么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开饭的时间自然晚了不少。不过他们两人也不急,把菜端到房间内的桌上,还让老板开了一瓶酒。 “少喝一点。”魏秋岁出言提醒,“伤刚好。” “你才是啊。”余非说,“伤不光刚好,年纪还大。” 魏秋岁对他这种攻击向来充耳不闻,这回低头抿了口酒,筷子往嘴里送了块排骨,低声问道:“……你真的觉得我老了吗?” 余非被他逗笑了:“你是被舒蒙哥的老树开花刺激到了吗?” “……”魏秋岁皱着眉又喝了第二口,无奈道,“就是怕你真的觉得我老。” “你是有肚子了还是头秃了?”余非说,“我在你眼里就是肤浅的颜狗吗?那我为什么不去喜欢舒蒙哥,又帅又高性格还好,谁跟你似得,天天对你都跟块石头扔水里。” 魏秋岁默默点点头:“不好意思。” “……”余非用杯子狠狠磕了一下魏秋岁的杯子,“你如果再和我对不起一声,咱们就此别过吧。” 魏秋岁的脑子里,都是是刚才余非的那句“喜欢”。 “我们算,在谈恋爱了吗……?”余非出声问。 “你觉得谈恋爱是什么样子?”魏秋岁反问道。 余非嘴里含了口米饭,脑子里和魏秋岁一起不约而同想到了他们从前的事情。 魏秋岁拿了个碗,给余非乘一碗番茄蛋汤,热乎乎地放在他面前:“或者说,你想好了和我进而出生入死,退又细水长流了吗。” 他又补了一句:“想好了,再回答,这次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等,不要那么急着给我答案。” 余非张了张嘴,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了一个“嗯”字。 …… 房内的空调太冷,两个人盖两床被子还冷。余非就抱着一床被子压在魏秋岁和自己身上,自己和他一起裹在一条被子里,这样就会觉得暖和一点。 生物钟让他们八点就醒了。 魏秋岁吃了药,这几天精神也好了些,两个人便想一路走,一路在山中吃个早饭,顺便感受一下银杏河的早晨。 “带围巾。”魏秋岁一直怕余非刚大病初愈,抵抗力奇差,一会又伤风感冒的,每次出门都要上上下下细细检查一遍他的身上穿戴。 这个习惯不是刚刚养成的,是余非先前搬去和他住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魏秋岁还给他买了不少围巾,弄得余非一直觉得魏秋岁是不是对他有种养儿子的成就感。 他裹着一条英伦格纹的围巾,和魏秋岁一起出了门。 银杏河在山下,山中到山下的路途也并不远,这天的气温也不低,阳光出来之后,晒在身上暖意融融的,好像空气中都有醉人的香气。余非裹着自己的外套缩在围巾里,眯着眼享受着阳光,跟在魏秋岁的身后。 “听说这里的特色是一种蒸糕。”余非在后面道,“甜糯糯的,倒是很南方人的口味,我好想尝尝啊。” “好,不过我……不太爱吃甜的。”魏秋岁垂着眼,手也插在口袋中。 “不吃甜食我思考不出问题来。”余非张望了一下,看见山脚下一家腾着白雾的点,从这里看过去,已经有不少人挤在门口了:“我刚问了民宿的老板,是那家吧!我想吃!” “我去买。”魏秋岁已经快步向前走去了。 那糯米蒸糕的气味确实迷人,不是普通的甜腻味儿,还夹杂着糯米和桂花的清香,走进了,空气里都有甜丝丝的味道。前面排队的人不算很多,魏秋岁挤开了一些等待的人群,就和老板道:“拿四个。” 老板应了一声,忙着去蒸糕了。 余非在后面慢吞吞地走上来,眼睛扫了一圈周围,刚要感叹人多的时候,忽然在另一个防线走来了两个人。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女孩的身上,顿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魏秋岁!”余非低声喊了一句,魏秋岁转眼看向他:“怎么了?” “是梁思!”余非的目光向着那个方向,拉着魏秋岁的袖口:“那个方向!” “……真的是她。”魏秋岁也有些微微的震惊。 梁思和一个看起来年纪挺大的女人走在一起,她已经不是之前那种蓬头垢面的样子,相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看起来非常可爱,身上还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呢子大衣。 她除了面无表情,两眼有些发直之外,和一个普通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 她显然也没有看见人群中的他们二人,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你喜欢吃蒸糕吗?”和她同行的女人已经和她到了摊位前,边指着那蒸糕边耐心地告诉她,“我们到了,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吃一个够不够?” “她怎么在这儿?”余非问,“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曾健一定是知道她在这里,才会让我们来的。”魏秋岁沉声道,“这里人多,我们一会跟着她们,看看她们要去哪儿。” 梁思和旁边的女人买好了东西,一路沿着路途往前走。余非和魏秋岁在后面跟随着,余非轻声道:“我天,不会吧,她们是不是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地方?” 魏秋岁也看着她们的背影,看着她们慢慢上山,慢慢推门进了他们的民宿:“旅店是曾队订的,他肯定知道梁思就住在这里。” “他想干什么?”余非惊讶道,“你要不要和他打个电话?” 魏秋岁思考了一会,摇摇头:“曾队可能不是猜到了我想做什么,可能从一开始,我们想的方向,说不定都是一致的……梁思她身上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秘密,她应该是在这里接受疗养和心理治疗,她的主治医生,说不定也在这里,走,我们去看看。” 第51章 【五十一】 余非和魏秋岁看着她们二人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在走廊的最尽头,和余非他们二人的房间几乎隔了一个走廊。他们二人就一左一右靠在走廊旁,目光凝视着走廊尽头。 过了半晌,那扇门终于开了。方才的中年女人对着门里笑着说了两声什么,转身出了门。 “我一会就回来哦!”中年女人关上了门,转身的时候,就看见对面走廊向着她走过来的两个高大男子,心里一抖。 “阿姨。”余非向前跑了两步,压低声音,“阿姨,能借一步说话吗?” “你们是谁啊?”中年女人顿时警觉起来。 余非开门见山道:“我们想见见里面的那位梁思。” 五分钟后,余非和魏秋岁坐在民宿的一间房间内,里面坐着另一个女人。女人看起来三十来岁,包养得颇为不错,留着半长的卷发,但面相柔和又亲切,唯独那双眼睛,余非总觉得被她盯上一会,很容易被吸引进去。 “我是梁思的主治医师白媛,之前一直听闻你们的事情,想和你们见上一面,但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她拿了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沓病例:“之前的事情,我基本也已经从她这里知道一些了。但是你们也知道,她这个病情,需要非常多的耐心。” “嗯嗯。”余非点头,“您辛苦了。” “这倒不是辛苦不辛苦的问题。”白媛喝了口水,“虽然现在凶手抓住了,但她身上的创伤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余非叹了口气,魏秋岁在旁边用手抵着下巴:“她现在可以和人正常交流吗?” “可以,之前一阵子她非常惧怕男性,和短发的女性。但凡有男性性别特征的,她都会有所抵触。”白媛说,“最近还缓和了一些,虽然还是有所惧怕,但如果我在场,就能有些少量的接触了。” 余非眼睛一亮:“那她的记忆力呢?” “她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但智力发育迟缓,记性也并不好。不过我发现,她对一些以往的记忆,好比十来岁的记忆,其实是记得清楚的。”白媛说,“但是最近几年的记忆,她就很少能有完整的。” “选择性记忆。”魏秋岁在一旁道。 “可以这么说。”白媛点了点头,“她会故意去遗忘一些。” 她站起来把手上的病例放回了包中,一边道:“她最近几天比较安静,应该是比较喜欢这里的环境,山林河滩,可以让她尽可能地放松。如果你们想找她谈话了解案情,我虽然不是很赞成,但对她未必不是好事。” 中年女人是白媛带来的营养师和护理师,都叫她曾阿姨。 “曾阿姨对她挺好的,我们都想她快点好起来。”白媛站在门口,和魏秋岁余非交代道,“她精神很脆弱,所以我和曾阿姨都要在场。你们的问题最好循序渐进,如果实在不方便,我会在旁边引导和提醒。如果她出现情绪崩溃的情况,我会立刻终止谈话。” “好。”魏秋岁点点头。 白媛先进了屋子,余非和魏秋岁躲在门后面,就听见白媛轻松的声音:“怎么样,今天感觉怎么样?” 梁思细细软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吃了早点。” “早点吃了什么?” “糕。” 白媛和她闲聊了一会,余非和魏秋岁始终耐心地等在门外。直到白媛说:“你有没有记得,之前给你看姐姐照片的哥哥?” 屋内一阵沉默,余非和魏秋岁在门外看不见屋内的动静,梁思没有开口说话,就一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直到她忽然开口道:“打架……打爸爸?” 白媛舒了口气:“对,帮你打爸爸的那两个哥哥。” 余非和魏秋岁对视了一眼,余非眼里腾起了兴奋,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着。魏秋岁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但目光也随之紧紧盯着内部。 过了半晌,白媛对他们道:“进来吧。” 余非先进去,魏秋岁跟在他的身后。太阳升起之后,她们的屋内洒满了阳光。面前的梁思端坐在一把木椅子上,身上披着一条驼色的毛绒披肩,阳光下,和那个在阴暗屋子中的少女已经截然不同,变得又苍白又脆弱,但至少有种暖洋洋的人气在。 她在看见魏秋岁和余非时,表情变化很是明显,像一只浑身炸毛的猫,向椅子内部缩着。 “别担心。”白媛看向余非低声道,“和她打个招呼,让她觉得你没有恶意,随意一些,自然一些。” “你好。”余非对着她点点头,弯下了些腰,“我是余非,我们见过,这是魏秋岁哥哥。之前是我们俩……” “打爸爸!”梁思提高声音,急促地喊了一声。 “对。”余非听见了她这一声叫声,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样,鼻子一酸,柔声道,“以后没有爸爸再出现了。” 余非一直有种小太阳一样的温暖,和不熟的人聊天向来不认生,梁思不爱说话,一开始甚至还有点戒备,后背绷得很直。但余非这么和她东拉西扯地聊,还拿着手机给她看和她说要带她看山上的好风景,梁思才慢慢把背脊放松下来。 魏秋岁就在旁边默不作声地观察,连话都不会插上一句。 “他们聊得挺开心的。”白媛在旁边端着保温杯,笑道,“是好事。” “嗯。”魏秋岁不自觉淡淡笑了笑。 “余非这孩子挺有意思的,他也是做刑警的吗?” “不是。”魏秋岁说,“他只是之前读过警校。” “难怪,他挺有意思,很善良。”白媛说,“我见过的人不少,经常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的特质。” 魏秋岁吸了口气,表情柔和下来,他看了一会余非,忽然发现梁思猛地抬起头来。 她的双眼盯着魏秋岁看,但并没有什么攻击性。魏秋岁愣了一下,对她弯了弯眼。 余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在看魏秋岁,随即道:“还记得这个哥哥吗?” 梁思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 余非耐心地弯下腰,手肘撑着自己的膝盖:“对他有印象吗,他……” “姐姐……”梁思盯着他忽然开口,“你是王希才……王希才……” 她一心一意记得魏秋岁就是王希才这件事。 魏秋岁和白媛对视了一眼,用眼神征得白媛的同意,想和梁思进行接下去的对话。白媛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 “梁思。”魏秋岁指指自己,灰色的眸色沉沉,“关于你姐姐梁念……” “姐姐很想你。”梁思看着他,语气软软的,“姐姐死之前的晚上,被砍掉了脚趾,还背着爸爸在给你偷偷写信。” 魏秋岁轻声问:“姐姐……写了什么?” 梁思的目光垂下来,轻声说:“她说,让火烧死她和爸爸。” 余非电光石火间脑袋一嗡,他迅速从一旁抓住魏秋岁的手背:“等一下。” 魏秋岁侧脸看向他。 “我们知道,梁念寄给王希才的几张照片被塞错了桌子,但实际上,说不定不止这几张照片。她说,她姐姐给王希才写了一封信?” “那封信……”魏秋岁也想到了什么,转眼看梁思,“告诉我,姐姐还写了什么?” 梁思的嘴里问不出更多的话来了,她翻来覆去只会告诉魏秋岁和余非,姐姐写了一封信,信里姐姐说要烧死他们,姐姐说自己的脚很痛…… 说道后来,余非明显感觉到她开始混沌起来,一直喃喃地念叨一句话而不自知。白媛及时上前阻止,给梁思倒了一杯水让她喝着,一边看向余非:“她是极限了,谈话先终止吧。” 余非还想问,魏秋岁出手拦在他的胸前,对他摇摇头,示意不用再继续了。 再多问只会徒增压力,对于他们不是什么好事。梁思瘦小的身体缩在白媛的怀里,一边怯生生地看着余非,余非叹了口气,弯下腰对她道:“你身体好一点了,哥哥带你爬山。” 实际上,他的年纪比梁思还小上几个月。 梁思被曾阿姨带着去床上休息,白媛和魏秋岁余非就一起站到了门外。 “你们也看见了,她就是这样的情况。”白媛手抵靠着门,“你们真的想问些什么,估计也问不出来。” “其实已经不错了。”余非说,“还是要谢谢您配合啊。” “我也希望她早点好起来。”白媛叹了口气,“她们姐妹俩遇见这样的事情,谁都会觉得不幸吧。” 两人告别了梁思和白媛,没有回房间。午时太阳高挂,沿着山路走一路都有阳光,方才有些低落的心情也被温暖得惬意。余非和魏秋岁都没有吃午饭,这会正饿着,决定沿着山路下山去浅滩附近的景点觅食。 “我有个想法。”余非忽然说,“仅仅是猜测而已。” 魏秋岁脚下踩着枯叶,细碎的声响几乎要盖过余非的说话声:“梁念的信件和照片,最后一个看的人是冯光义。津溪别墅案件的作案手法有模仿这梁家案件的痕迹,按照我们后来所知道的,秦雯坦言她和冯光义的关系是情侣,她就是冯光义家中那个‘女人’,她又是津溪别墅案中的‘受害人’或者说‘幸存者’,并在之后坦言她和弟弟参与了案件策划……有没有可能……” “梁念给王希才的最后一封信中,有详细的一份作案过程?而秦雯所看见的正是这种手法,她不光模仿犯罪了那几张照片而已!她也要对自己的家庭和父亲实施一份自己的复仇,但最后却落入别人的圈套。” 魏秋岁的眉头紧锁,长腿迈步,脚下生风:“秦家的两兄妹,他们能力,他们背后的一切都并非一朝一夕所能积累的,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魏秋岁忽然顿了顿脚步,原地停下,转眼看余非:“但为什么秦雯一定要模仿这些,仅仅是因为那是冯光义阴错阳差拿到的照片吗?” 不远处就能看见浅滩。 阳光洒在河面上,是碎钻一般熠熠生辉的光。 余非盯着那光芒看了一会,喃喃道:“如果是这样呢?……冯光义是‘编剧’,而秦雯和秦客,是个‘演员’。” 第52章 【五十二】 中午阳光不错,浅滩附近的游客也多,余非说完这句话,觉得脑袋发胀,用手轻柔道:“好烦……” 魏秋岁抬手给他弄了一下围巾:“饿了吧。” “早饿了。”余非用手捂着肚子,委委屈屈道,“早上你买的糕,顺手扔了你知道吗?!” 魏秋岁眨了下眼:“……是么,不好意思……前几天也没让你吃好,我请你吃饭。” 余非想起那个土豆丝,忍不住笑出了声:“得了,我不嫌弃你刀功就是了。” 银杏河很长,传言这里山内空气有保健作用,河边还树立了牌子表示这里的空气适合放松疗养。银杏河的景区在下游,上游水流急,但河道小,可以沿着河道一直到山顶。 “保健作用……”余非弯着腰看那提示牌子,手抵着下巴,“这不就是因为含氧高,吸入神清气爽吗……” 他们两人站在河滩边,沉默看着眼前的风景。过了半晌,余非轻笑出声:“好无聊啊,看风景根本不是我们的风格。” “那什么才是?”魏秋岁问。 余非指着河:“那里现在飘一具浮尸上来才是。” 魏秋岁难得露出些笑意,边笑边摇头:“也不是随时随地都有案子的。” “所以不办案子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余非问,“感觉你就是个生活很无趣的人,工作工作工作,办不完的工作。” “我这么无趣吗。”魏秋岁说,“偶尔也会想着逛逛图书馆吧。” “看刑事案件档案和犯罪心理学,还是侦探小说啊?”余非没好气道,“那还不是工作吗!除了性取向是男,你其他和直□□本没区别!” 魏秋岁咳了一声:“偶尔也会和舒蒙出去喝一杯。” “你饶了他吧。”余非差点没翻白眼,“你看他谈恋爱之后,还找过你吗?” “……”魏秋岁说,“我这么差劲?” “不是差劲,是无聊。”余非说着,还默默低声嘟囔,“哟……还和舒蒙哥去喝酒,啧啧啧,去哪儿喝啊。” “……”魏秋岁微微垂下眼看他,“现在不会了,我也可以陪你啊。” “好啊一言为定,晚上一起。”余非蹦跶了两下,雀跃道,“听说这附近晚上有酒吧一条街。” 魏秋岁的眼里立刻表现出了不感兴趣,转过头去准备点烟。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余非绕过去看他。 “……”魏秋岁叹了口气,“知道了,陪你去。” 所谓的酒吧一条街,离他们下榻的民宿倒不是很远。晚上的时候,余非和魏秋岁又去探望了一次梁思,梁思吃完晚饭,在床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问话也不答。余非和她试图上一会话,她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好作罢。 “她情绪今天比起以往不太稳定,可能是想起了不少关于姐姐和父亲的事情。”白媛走到门口,对余非说,“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天就回去了。”余非说。 “这几天你们和她可以多一些接触。”白媛说,“虽然她现在情绪低落,但其实还是很喜欢你们的。” 余非和魏秋岁答应了,几个人告了别。余非和魏秋岁回到房间里,余非一心惦记着拉魏秋岁去酒吧一条街,魏秋岁本来以为他都忘了这茬,结果被他软磨硬泡后,还是没有办法。 “去可以,你得答应我。” “嗯嗯。”余非昂着头点点,“你说。” “晚上冷,多穿一点。” 山里昼夜温差大,白日里阳光照射,到了晚上外面还是又湿又冷。 余非被魏秋岁勒令换好衣服,外面裹着一件浅灰色的棉袄,围着个羊毛围巾,还要带黑色口罩挡风,他看着面前的立式镜子无语凝噎。 “谁去酒吧穿成这样的?!”余非隔着口罩喊道。 “你只是去喝个饮料喝个酒,不需要穿好看。”魏秋岁淡淡道。 “卧槽,你这什么狗屁理论……”余非左看右看自己的脸,虽然还是很帅气英俊,但谁他妈穿成这样去酒吧!被这暖和的棉袄拉低的岂止是颜值。 魏秋岁给他把拉链拉到头,余非感觉到胸口一闷,喊出声:“……窒息了窒息了。” “会冷。”魏秋岁言简意赅地回他。 带着魏秋岁沉重的爱,余非不情不愿地和他出现在了朝思夜想的酒吧街。这条街上晚上的人倒是不少,晚上□□点的时候,熙熙攘攘的游客都出动了。店里传来各式各样的歌声,没有特别激烈的,基本都是民谣,慢慢悠悠地飘在空气中。 魏秋岁和他找了一家店,店堂非常小,只有吧台的一圈位置。老板很高,站在吧台后擦杯子,对他们二人笑了笑,示意他们随意坐。 余非摘了口罩,脱了衣服,靠在吧台旁边捧着自己的胳膊。 “两杯啤酒。”魏秋岁对着老板道。 “就喝啤酒啊,没意思。”余非嘟囔道。 “只能喝这个。”魏秋岁强调了一遍,余非只能怂怂地翻了翻眼睛,单手撑着头看着桌前。 老板拿了两杯啤酒,放到了两人面前。他边擦着杯子边盯着魏秋岁了一会,慢慢前倾道:“先生,你看起来真特别,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魏秋岁抿了口啤酒,抬眼看他,微微点了下头:“我是刑警。” “哦!”老板张了张嘴,“难怪了,您的气质真的很特别。不过警察可是高危职业啊……” 余非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低下头嘬了口啤酒的泡沫。 “这世上的高危职业啊,一个是警察……”老板顿了顿,“一个是老师……” 余非猛地抬头看魏秋岁,激动地一拍手,嘴上还有一圈泡沫:“太遗憾了,我们俩占齐了。” “您是老师啊?”老板笑起来,“哎哟,那还真是巧了,刚才失言失言,来,送你们点小吃就当赔罪了。” 老板和余非聊着天,魏秋岁就手撑着头,听酒吧里驻唱歌手唱歌。偶尔喝一口酒,手指会轻轻地在桌面上跟着节奏敲击着。 舒缓的音乐像一匹柔布,像轻轻擦拭着金属器皿之上的薄灰一般。 在余非已经喝了大半杯啤酒,准备去厕所放个水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骚动。 “怎么了?”余非回头看魏秋岁。 魏秋岁摇摇头,他天生不爱看热闹,也不打算去看发生了点什么,倒是酒吧老板先说:“我出去问问。” 余非在魏秋岁放在桌上的烟盒里摸了根烟叼上,魏秋岁也抽了一根,余非低下头点火,顺手把打火机扔在了桌面上。 魏秋岁看着他,偏过头凑了过来,把烟头靠近了他的烟头。 两个人的周围没有什么人,两根烟在昏暗的环境之中燃起一点星火,明亮之后化成了一团烟。 “我和你提过吧,之后的事情。你干脆辞职不要做老师了,来警队吧。”魏秋岁说。 “靠,你是不是觉得都是高危职业,等量平等啊。”余非哼笑了一声,“不急,学校我肯定回不去了,年后的校考也基本没我什么事儿了,最关键的是我那听见我当警察就要死要活的妈……经过上次的事件虽然对你是改观了,对她儿子当警察估计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吧。” “……嗯。”魏秋岁捧起杯子,“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主要在你……” ——“卧槽!” 余非和魏秋岁听见门口有人喊了一声,齐齐回头。只见刚才出去的老板一脸惊恐,脸色煞白地跑了进来:“……外面都是警察,听说晚上河滩那边出事儿啦。” 魏秋岁的眉头迅速一收紧,手上的烟灭在了烟灰缸里:“出什么事儿了?” “……河里、河里……”老板咽了口口水,“说河里有具浮尸!” …… 余非边跟在魏秋岁的身后,边给自己的嘴重重一巴掌,扇得火辣辣地疼。 魏秋岁听见动静回头,见他捂着嘴一脸纠结,无奈地慢下了点脚步:“……” “我也真是嘴欠。”余非生无可恋道,“说什么不好,得了,我的美好的旅行。” “你不是说……这才是我们正常旅行该有的结果?” “……”余非哭丧地低喊,“正常你妹啊。” 河滩的周围全是举着手电的痕检人员,在黑暗之中有条有序地扫视着。 银杏河当地只有一个派出所,此刻已经通知了负责的刑警队前来,河滩的周围拉了警戒线,那具浮尸就被放在了岸边。 魏秋岁亮明身份后,派出所的所长连忙来接待他:“久闻大名久闻大名,白津市的魏副支队,你们曾队和我见过几次呢。这次真巧,你居然在这里!” “您好。”魏秋岁淡淡回应道,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尸体上,“我想看看尸体。” 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但法医还未到场。余非跟在魏秋岁身后,几次经验下来,他似乎对尸体的惧怕程度还未减弱,觉得再看上几次,大概也可以和魏秋岁一样坐在尸体旁吃盒饭了。 魏秋岁走到尸体旁时,就发现了这个人的脸部已经被完全毁坏。 余非跟在后面探头看了一眼,就觉得难受异常,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转身就要干呕起来。 魏秋岁把自己的围巾向上拉了一些,让围巾能兜住自己的口鼻,一边带上手套,手翻动了一下尸体的手臂和衣领口。 他并非法医,只能凭着以往的经验判断。这具尸体不知道是溺亡还是死后被抛尸在河内,河是在山脚下游,如果真的抛尸,那确实也有可能是从水流湍急的上流来的。 “看鸡皮程度和现在的温度应该在水中浸泡不久。”魏秋岁转身和所长说,“现在最好不要让车辆进出景区,封锁景区所有地方,希望凶手没有这么快下山。” “好。”所长道,“刑侦队他们快到了,我们这边也会全力配合,魏队,我们也想多听听你的意见。” 魏秋岁摆摆手:“还是等刑侦大队的来了再说。” 余非站得远了,总觉得自己的衣服上还有股若有似无的尸臭味儿,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胃里一阵翻滚之后,扶着墙干呕了两下。 魏秋岁见状,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他旁边,给他打开递到嘴边,一边用手抚他的后背:“难受吗?” “咳咳……”余非灌了两口冷水,强行把那恶心感压了下去,“没事……” “不用勉强,不想看我们就回去。”魏秋岁把矿泉水瓶握在手中,“这本来也不是我们该管的案子。” 余非点点头,又喝了两口水,苦笑道:“真是出门见鬼,这次居然是河内浮尸,而且又没脸。” 魏秋岁的手接过矿泉水瓶捏着,半晌,伸手把余非带到自己的怀里。墙角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远处只有警笛的声音和警察大喊着维护秩序的动静。他轻轻叹了口气,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没事。” 第53章 【五十三】 夜里的银杏河山谷因为这起浮尸案, 变得有些人心惶惶。 警方封了山路, 不让进不让出, 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魏秋岁和余非回了民宿,余非坐在床边平复心情, 顺便看看网上的舆论。魏秋岁则打了个电话给曾健。 “……”曾健吸了口气,“你们俩以后麻烦不要一起出行,很吓人,为了社会安定和谐, 好吗。” “曾队。”魏秋岁无奈道,“安排我们来银杏河的人是你。” “那我目的也不是让你们看浮尸啊。”曾健说,“怎么样,和梁思沟通得如何?” 魏秋岁如实汇报:“没有得到什么有利的信息。” “行吧。”曾健说, “没喊你们回来就好好放松放松,要不要给你们安排个别的地方玩玩?” “不……” “别不啊!局里没钱我自掏腰包!每次都压榨你不给你放假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次你们就好好地……” “曾队。”魏秋岁打断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在瞒着我……?所以不让我们回去?” “……”曾健顿了顿,“你怎么操那么多心,不怕老得快啊。” 无论如何,曾健也没有明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魏秋岁叹着气挂了电话。 余非显然已经平复了,翘着腿在刷微博, 看见魏秋岁挂了电话走过来, 抬眼看他:“怎么说啊。” “等通知再回去。”魏秋岁揉了揉额头, “也不知道那边出什么事儿了。” “也许什么事儿也没有, 就是纯粹让你出来放放风, 别多想了。”余非伸了个懒腰,垂下手,忽然犹豫道,“魏秋岁,你觉不觉得,这具尸体有点……奇怪?” “你是说他的脸部吗。”魏秋岁问,“脸部被大面积毁坏,和白津二中的案子如出一辙。” “巧合?”余非歪了歪头,“会是巧合吗?” 魏秋岁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太过的问题过于密集地堆积在一起,容易造成对案情本身判断的失误。 余非洗完澡出来,看见魏秋岁坐在床边,手撑着头用他的平板电脑。平时他不常拿出来,都是用工作用的笔记本,这会歪着头靠在床头,戴着耳机,似乎在看视频。 余非爬到床上,靠到他旁边,看见了他在看一个前阵子上映的电影。 魏秋岁看他来了,摘下一个耳机:“想看吗?” “一起看呗。” 于是魏秋岁就把耳机拔下来外放。 “这不是我之前想看的那个吗?”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看见你朋友圈发了。” 很有意思的电影,余非之前就想去看,一直没时间,这会各大视频网站上架了,才惊觉错过了观看的时间。 不过,比起这部电影下架这件事,魏秋岁居然对这电影有兴趣,他才觉得奇妙。 “你喜欢看电影?对不起,收回早上说你无趣那句话。” 魏秋岁无奈道:“有空的时候也会看。” “会去电影院看吗?”余非问。 “偶尔会。”魏秋岁说,“一个人真的无所事事的时候,看个电影也不错。” 余非应了一声,把脚钻进了魏秋岁的被窝里,勾着他的小腿取暖。魏秋岁刚感觉到他因为洗好澡出了浴室门,迅速变凉的脚后,便皱着眉把被子往他身上盖了一些:“你脚怎么那么冷。” “刚洗好澡嘛。”余非缩了缩,把脚往魏秋岁的腿间塞,忽然觉得莫名羞涩,说话都有点结巴,“你你你你……你也太暖和了,你你你……你这个人是火炉成精吧?” 他刚说完,魏秋岁就随手抬起来,把他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一带。余非猝不及防倒到魏秋岁胸前,发出了“卧槽”一声。 他刚想抬起头喊,魏秋岁温柔的手就一遍遍摸着他的后脑勺,眼睛已经盯着平板电脑上的电影看了起来。 “……”余非认命地钻在他怀里,乖乖倒在他的肩膀上。 “其实你长大了不少。”魏秋岁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忽然说。 “那是。”余非舔舔嘴唇,被子下半部分可疑地动了一下,“一直很大。” 魏秋岁被他猝不及防的说荤话弄得又一阵无奈,手上重了几分:“我是说你人长大了,四五年前抱你,你肩膀也没这么宽,人也没这么高,又瘦又小就抱起来了。” “是吗?”余非抬起头来,恰好嘴唇都快到魏秋岁的下巴,“你还抱过我,我们这么靠着看过电影吗?” “你忘了?”魏秋岁也跟着低头,“在你宿舍的时候。” 余非想了想,终于想起来是什么了。 有年夏天,余非放了暑假,魏秋岁也终于空了几天出来。那时候余非还和父母住一起,暑假天天往外跑也麻烦,身上又没什么钱,于是就借口学校活动,一直在宿舍待着。 魏秋岁刚工作不久,家里的钱也都寄回去了给了妹妹上学,身上本来就拮据,余非也不想让他破费去旅个游什么的,外面天热,他就喊魏秋岁来他宿舍呆着。 那是两人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漫长日子。 因为经济拮据,一天三顿不是食堂就是馆子,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余非回忆了一下,抬眼瞪魏秋岁:“我想起来了,当时明明是个快乐暑假,居然还逼着我看刑事案件档案!两个人谈恋爱看个电影就算了,还让我和你一起看血淋淋的犯罪实录!” “……我……”魏秋岁似乎也回忆起来了一点,“……这么恶劣的吗。” “对!”余非恶狠狠哼了一声。 “对不……” “再说一句对不起试试!” 魏秋岁垂下眼,笑着用嘴唇蹭了蹭他的额头。 余非这只忽然炸毛的猫就被弄得温顺下来,转头盯着电影,小声嘟囔道:“有空了一起去看电影吧,我想把很多以前没做过的事情做一遍。” “好。”魏秋岁应道。 他知道余非在想什么。 看了一会,余非动了动,魏秋岁以为是自己这个姿势让他不舒服,随即准备起身,却被余非的双脚一勾,说道:“别动。” “……”魏秋岁又把手放了下来。 “你平时都这样吗?”余非忽然问。 “什么?”魏秋岁莫名道。 余非抬眼看他:“感觉你对突如其来的案件,抽身很快,” 魏秋岁愣了一下,余非继续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刚刚发生了凶杀案,赶紧让他从自己脑海中挥去啊。这一点我特别佩服你。” “……”魏秋岁摇摇头,“……习惯了就好。” “真的吗?” 魏秋岁看他那样子,觉得傻得可爱,忍不住又用手摸他头顶的毛:“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被杀死时那些凶手一念之间,置他们于死地的东西。他们死之前也会哭也会笑,和我们过着一样的生活,我们本质一样,为什么还要害怕对方?” 余非哼笑起来:“看魏sir不会说话,说起理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魏秋岁勾嘴笑着摇摇头,把平板电脑反扣过来,主动把余非的身子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余非的脚冬天还是冷,这会终于被魏秋岁捂得热热的。 一个晚上过去。 本觉得这个晚上不够平静,最后却在温情中收场。余非的身子被捂得暖和,睡得居然比前几晚都香,醒来的时候,他还跟个考拉似得抱着魏秋岁这棵树。 他迷迷糊糊的往里钻了钻,又迷迷糊糊准备睡个回笼觉。 魏秋岁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抽出一只手接电话,还是那种“嗯嗯”的语气,接了一半,余非就感觉魏秋岁整个人要坐起来了。 等他挂了电话,余非翻了个身仰躺着,睡眼惺忪地看着魏秋岁:“怎么了,大早上的……” 魏秋岁裸着上半身下床,丝毫不畏惧清晨那刺骨的冷,开始穿他的衬衫:“昨晚的嫌疑人抓到了。” “抓到了?”余非从床上蹦起来,一脸不可思议,“这什么办事效率?怎么那么快?认罪了?不会是自首的吧?” “先去看看再说。”魏秋岁说。 十五分钟后,两个穿戴整齐的人坐在了银杏河景区的派出所内。 昨晚刑警队忙活了一晚上,在景区上游的一片树林内发现了被害人的一只鞋,以及几百米外的作案工具。 被害人是被刺死之后,再用石头一类的物品把脸部砸得稀碎,几乎无法辨认五官。从挣扎程度判断应是先刺死后才进行地损毁面部。 他被绑在景区一个树林河道旁,因为那附近鲜少有人,尸体被浸泡水中后,入夜之时再来隔断绳子,尸体顺流而下,浮在了银杏河的河面。 魏秋岁和余非看见犯罪嫌疑人的时候,看见他一边发着抖一边坐在角落里,派出所的所长捧着保温杯:“他犯罪手法非常粗糙拙劣,甚至作案工具都散落在附近,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躲在树林的岩石后面,找到他的时候尿了一裤子,直接认罪了。” “……胆子那么小?”余非轻声说。 “不过听说有些意外发现。”所长说,“他的裤兜里,我们发现了一张纸,那张纸上用手抄的方式,居然记录了整个作案过程!你说这犯人是不是缺心眼儿?我第一次看见把犯罪过程记录在纸上的。” 魏秋岁眯了眯眼:“方便看吗?” 第54章 【五十四】 把作案过程写在纸上, 精分到细节, 这无疑等同于一个自杀行动。 就像小偷强盗入室抢劫还在现场自拍发朋友圈, 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被抓住了, 警察都不用费劲找证据,省力得很。 那张纸上的所谓作案过程,被这位尿裤子嫌疑犯工工整整抄在纸上,一字不落, 虔诚得仿佛一篇不允许涂改的宣誓词。 余非看完也是哭笑不得:“厉害厉害,这哥们儿装的吧,胆子那么丁点儿小,能把‘用石块把脸砸烂, 不要露出真容”这一项做完,怎么做到的?” “他这行字迹看得出在用力。”魏秋岁用手指划了一下“用石块”那行。 “……这是多恨他。”余非轻叹一声。 小派出所当然没有审讯室,几个刑警围着他,魏秋岁和余非就站在外围听里面的对话。 “被害人和你什么关系。” “是我的哥哥。”犯人在角落里抖着,“我……我……我已经养不起他了,我没办法养他……” “没办法养他你就杀了他?!”刑警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我……呜呜呜我……我好恨他……”犯人抱着头,一直在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反反复复说,“我好后悔, 我很后悔……我怎么办……我也不想他死, 但是我好恨他……” 魏秋岁在旁边冷眼看着, 听他嘀咕了一会, 忽然听见他话中夹杂着一句:“我也就是跟着学……” 魏秋岁拨开前面的人, 听见她嘟嘟囔囔的声音:“我……我不想。” “你不想什么,你是跟着什么地方学的?” 魏秋岁的声音一出,所有的目光就聚拢在他身上。他审讯时的低气压再次出现,瞬间让这个不大的地方安静下来。 甚至包括那个吸着鼻子发抖的犯人。 “我……”犯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想赶紧闭嘴的时候,魏秋岁向前了一步,双手“啪”地撑在他身侧的两个扶手之上,逼停他正逐渐清晰的思维。 果然,这种逼迫的审讯方式让犯人又颤抖起来。 魏秋岁抓住他这瞬间的犹豫,迫近他:“你在模仿什么?是谁让你模仿的?” “……一、一个网站。”犯人咽了咽口水,“最早、最早是哥哥在的医院的护士……告诉我有这么一个,很多病人和病人家属交流的网站……” “继续。”魏秋岁稍许撤离了一些距离,余非见势从旁边给他搬了一张椅子。魏秋岁坐下后,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似乎想逼出他灵魂深处的怯懦。 “我、我后来就上去了……那个网站、不不不太好上,要用特殊的域名,一开始我还觉得挺……麻烦。” 魏秋岁双眉一跳,脑中那些“深网”、“暗网”,还有冯光义之前的“编剧”“演员”的说法,看似不经意的线,一条条都向着没有尽头的终点袭去。 那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他的脑中混乱地连着线。 “你上去了,对吗。” “……嗯,但其实那个网站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很难懂。”犯人说,“因为他们只给我们看到我需要的东西……” “你需要什么?你需要杀掉你哥哥?” “……需、需要……需要结束这段,我不想再继续负责任的关系……” 余非在一旁站着向前了一步。 魏秋岁却双手紧握,重重靠向了椅背。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但魏秋岁和余非却对这句话无比熟悉。一而再再而三出现,早已不是能用“巧合”来形容的事情。 “网站是什么。”魏秋岁说,“告诉我。” “已经、已经没有了……”犯人道,“所以我把这个案子抄了下来。” “主网站已经没有了?” “反正我上不去了……” 魏秋岁用手一拍椅子扶手,低吼道:“你上不去不代表没有。” 犯人被他拍得整个人一抖。 他捏了捏眉心,继续道:“形容一下网站。” “很简单的地方……就……像一个论坛,里面会有人发一些求助的帖子,求助的帖子所有的人可以看见。而当论坛的管理员给予意见之后,这个帖子便只有发帖人可见了。” “论坛管理员给了你这个?”魏秋岁扬了扬手中的纸。 “……对、对。”犯人点头,边点头边说,“我们如果想发帖,还要赚论坛币。这种论坛币要浏览帖子才能得到。那些帖子一般都是宣传一些之前论坛里需要求助和解脱的人的事件,看完之后会觉得……如果这个人死了就好了。” “洗脑。”魏秋岁轻声说。 “……嗯,而且他给予了我这些杀人的方法,我照着做的话,就……就一定可以出去。但如果、如果我最后被抓了,我也不能出卖网站,否则我就就就会……” “就会什么?” “死很惨……”犯人脱力一般坐在椅子上,“我、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是死很惨……但是如果我逃走了呢……” “你还想逃走?”余非气得没上前给他拿怂逼脸一脚,“你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刑警有自己的审问程序,魏秋岁也不便再问太多。他和余非走到门口,余非摸了摸起伏不定的胸口:“看来不止白津和黑溪,全国最近发生的案件之中,都有可能和这个网站有关系。” “很危险。”魏秋岁沉声道,“这个网站内,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秦家兄妹口中的‘那群人’的存在。在全国范围内,还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个网站去杀人。” “我真的想不通。”余非觉得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被这样的理由诱惑去杀人?” 魏秋岁垂下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微小的杀人动机被无限放大到致人死地的程度。” 他淡淡补充:“你也不需要去想通。” 魏秋岁在屋子外踱了两步:“总而言之,我们的旅行应该结束了。” 余非和魏秋岁回去收拾行李,余非边收拾,越收拾越气,把自己一件根本来不及穿的罩衫丢进行李箱:“我以后再信曾队什么他自费让我们出来游山玩水,我就是猪!” 说罢还气呼呼站起来:“他妈的,气死我了。” 魏秋岁坐在旁边把衣服叠起来顺手扔进行李箱内,转身道:“还有一晚上,明早才走。” “那能玩什么。”余非说,“心情都没了” “下午带你去漂流吧。”魏秋岁忽然说。 余非眼前一亮:“真的?” “嗯。”魏秋岁点点头,“昨天就想了,但没来得及,我打听了一下,嫌疑犯抓到后下午一点半警戒线就撤了,景区可以正常运行。” 他把行李箱合上:“正好,景区刚发生命案,一般不会愿意跟着尸体游过的路线玩一次,所以客人基本都不会选择漂流。所以,漂流会人很少,我们可以尽情玩。” 余非半晌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舔了舔嘴唇笑道:“……我发现你说的好有道理?” “去不去。” 于是余非和魏秋岁,终于在这趟旅行的末尾,能好好玩上一个下午。 漂流是从山谷中游段,往下一直到银杏河的景区里。昨天发生命案的抛尸地点和漂流的区域不远,河流交汇,下半段基本就是尸体漂下的路线一致。 果真如魏秋岁所说,昨夜刚发生命案,还是同一河道,基本不可能有游客来。 售票人员看见魏秋岁和余非两个人一左一右,像两尊大佛一样站在外面扬着钱等买票的时候,满脸不可思议:“……你们现在来漂流啊?” “……对啊。”余非说,“两张票。” 两个人穿好了救身衣和防湿的雨衣,被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小皮艇就下了水。 “按着昨天被害人的水流速度,我们整个行程大概是三个小时!”余非和魏秋岁相对坐着,漂流在这段还算平稳的水域。 “……”魏秋岁拿着小桨撑着往后一摇,船在原地打了个转,慢慢挪出了几米。 “苦中作乐啊~”余非喊了一句,山谷中就摇摇晃晃地传来回音。 “有回音啊。”余非又喊了一句,“啊噢噢噢噢——” 于是山谷又回应了他一串,在幽静的林中河岸,放大了一圈又一圈。 “没啥想喊的吗?”余非一脸得意地看着魏秋岁。 魏秋岁当然摇摇头,并不想多说什么。 余非就左右东张西望,还不忘揶揄他:“你说你也那么大年纪了,脸皮辣么——薄。” 顺水流下,经历了一段平稳的水域之后,就开始有漂流的刺激感了。坡度逐渐变多变高起来,每一次顺着小瀑布往下,都要经历一段不小的颠簸。 在几次颠簸之后,余非和魏秋岁外面罩着救生衣和雨披就已经湿了大片。甚至头顶也有水珠。 一个垂直的坡度,水流推动着皮艇一个垂直向下,大片的水浪激起,耳边都是轰鸣声。余非被刺激地大叫:“哇啊啊啊爽————希望——我妈————别再叨叨我!!” 魏秋岁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声逗得忍不住笑了笑:“漂流许的愿可以成真吗?” “喊出来就可以!肯定可以!”余非张开双手,头发已经湿成一丝地垂在额头,“希望所有的案子——快——点——破!!” 他喊完这句,又要经历一个向下俯冲的瀑布。余非张开双臂顺着俯冲的冲力向前,魏秋岁把船桨丢开,伸手接住了他。 巨大的浪花在他们的耳边炸开,余非的头被魏秋岁摁在肩膀上,伸手把他接了个满怀。 “希望我们……”魏秋岁在他耳边轻声道,“从今往后……都不分开。” 经历了连续的俯冲,终于到了一段平稳的河道。余非前倾着身体,几乎是个跪着的姿势被魏秋岁抱着,还被他挡了大半的水花,此刻能明显感觉到皮艇的倾斜。 “阿嚏……”余非打了个喷嚏,慢慢从魏秋岁身上爬起来。 “冷?”魏秋岁见状就要把自己里面的衣服脱下来。 “哎不用。”余非揉了揉鼻子,看着魏秋岁也湿了一大半的头发,抬手摸了一把,笑起来,“你说我俩是不是傻,大病初愈的大冬天玩什么漂流。” “人少。”魏秋岁让他反过来靠着自己,从背后抱着他,“可以和你多待会。” “……”余非背对他脸一红,结结巴巴道,“你、你刚在我耳边喊什么啊。” 魏秋岁没回答他。 “再说一遍,想听。”余非仰起头,“快点,再给你个机会让我听清。” 他本来也不指望魏秋岁回答。 以魏秋岁那脸皮薄的程度,估计都比不上他早餐吃的小笼包。 没想到魏秋岁低下头,贴在他的耳边道:“我们从今往后都不会分开。”说罢,他轻轻亲了亲余非的脸颊。 第55章 【五十五】 回到白津的之后,余非直接去白津二中递交了离职申请。 无论他下一份工作做什么,是否继续成为教师,他都不想继续在白津二中工作了。 虽然不能再带这一届的学生让他颇为遗憾,离高考也仅仅只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 余非临走的时候,很多学生已经知道了他要走的事情。大多数可能也猜出来他要走的原因,临走的时候都来和他送别。 一个被他一路带出来,已经在校招里取得不错成绩的体育生还给他送了些礼品,还哭着和他说希望他不要走。 看见一个大男孩儿哭成这样,余非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他边摸着他的头边把他的搂到自己的怀里,用力压了压他的肩:“哭什么,多大了!还哭!” “那老师你别吸鼻子呀。”男孩儿边哭边笑道。 余非用力吸了吸鼻子,又一把拍过他的背:“好好努力考,考上大学,然后请我吃饭。” 和白津二中做了告别,但不代表一些事情的结束。相反,他反而觉得这才是刚刚开始。 回到白津,还要和自己的父母报个平安。自从上次被魏秋岁救了之后,余非的父母一直和亲戚住在一起,隔三差五余非还要打电话回去问问情况。 好在这段日子挺平平安安的。 余非和去往父母家,和他们聊了一会,想了想,也没提自己辞职了的事情。好在父母也没有什么多的疑问,甚至在快吃晚饭的时候叫魏秋岁来一起吃饭。 余非本来想拒绝,但父母却很兴奋地想见他,而且他确实在回来之后,和魏秋岁也两三天没有见了。 ——“喂。”魏秋岁接了电话之后,好听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余非心都开始砰砰跳。 非常奇怪的是,以前明明分别的时间更久,但两天就这么想念,很奇妙。 “……我妈喊你晚上吃饭。”余非对着电话说,“她想谢谢你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时间。你没空就算了,我……” “我有空。”魏秋岁说,“……但我可能会晚一点,七点,可以吗?” “……嗯。”余非说,“好。” 余非在附近定了个馆子,余非的爸妈可以说是盛装出晚上的时候,七点准魏秋岁匆匆赶来,内里警服的风衣和衬衫还没来得及换,头发都跑得凌乱。 “不好意思。”他对着余非的父母满是歉意,“手上有事情还没处理完,久等了。” “没事,小魏平时工作忙,应该的嘛。”余妈看了眼余非,“不像我们这个不争气的,平时空了就会在家打游戏,打打打眼睛都打坏掉。” “???”正在专心致志喝西瓜汁的余非莫名被叫,喊起来,“妈,有这么贬低自己儿子夸别人的嘛?” 魏秋岁坐下来,脱了外衣,露出他里面的制服衬衫。衬衫勾勒得他身材匀称漂亮,余非看得一阵喉咙发紧,忙不迭又低下头。 “吃什么小魏自己点。”余爸说道,“上次那个大的事情,都没说好好请你吃个饭。” “我什么都可以。”魏秋岁垂下眼,把菜单递给余非,“余非点吧。” 余非非常不客气地夺了过来:“那我来点!我要一个红烧……”他话说道一半,看见了余妈斜眼看着他。 “你怎么那么馋呢!”余妈怒道,“让人小魏点!” “……”余非忽然觉得自己的家庭地位有种迷一般的变化,并且颤颤地把刚握在手上的菜单又送了出去。 亲儿子地位不保。 魏秋岁坚持说自己开车来,不能喝酒,余爸才停止了和他喝两盅的想法。饭吃到一半,余妈才叹了口气,对魏秋岁道:“小魏,我和他爸爸也说了,之前你们俩……你们俩的事情,确实我们也有责任……我们从小带着余非,把他当宝贝一样宠,他就是我们的命啊。你看,好不容易养那么大,忽然说要去当警察……这让我们怎么说嘛……” “……靠。”余非在旁边喊,“当警察怎么啦,也就你们觉得危险来危险去的……” “你闭嘴!”余妈在旁边给他夹了块肉堵住他的嘴,“你爸爸妈妈都是为你好,你是爸爸妈妈的命啊。” 魏秋岁轻轻放下筷子,背脊微微挺直,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对着余非的父母郑重其道:“阿姨,叔叔……我先说一句抱歉吧。很多年前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他……你们对我有点意见是应该的……” “不不不……”余妈摆摆手,“我们……” “阿姨。”魏秋岁的头向下点着,似乎是个恳求的姿势,“我知道阿姨这顿饭的意思,是想回报我们之前的那件事,把你们卷入在内,其实是我的抱歉。但我想告诉您……” 他抬起头,余非也跟着抬起头,他感觉到魏秋岁的灰眸直直看着自己。 “余非也是我的性命。” 魏秋岁随即又转眼看着余妈:“往后的路是他自己一个人走,怎么样的选择我都能接受,但是对于我而言,过去永远无法弥补,但我想把好的都给他。” 猝不及防在父母面前被告了白,还是被魏秋岁,余非这顿饭接下来吃了什么全不知道了,明明没喝酒却仿佛泡在蜜酒里,晕晕乎乎的。出了大门,余非和魏秋岁一起送了父母回家,两人才回到了魏秋岁的车里。 几天不见,忽然话少,仿佛刚才在饭桌上的熟络都是假象,余非又莫名羞涩起来。 在魏秋岁的车里就不觉得冷,缩着脖子靠在椅背上,魏秋岁点了根烟,开着窗抽完转眼看他:“……晚上去我哪儿么。” “……”余非抬眼看他,“……啊?” 魏秋岁没有说话,忽然凑过身子,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 在他起身要离开的时候,余非忽然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又强行把他拉了下来。 “别跑。”余非贴着他的嘴唇低低喊了一声,“我还没亲够你就想跑。” 他舔了舔魏秋岁的嘴唇,坏笑道:“为什么亲我。” “……”魏秋岁鼻子里溢出一丝哼笑,但没有说话。 “是不是想我。”余非继续道,“说,想不想我,不说我不放开。” “想。”魏秋岁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的后背托起来,“但也不要放开。” 在车上温存腻歪了一会,魏秋岁才坐直了身子。他发动车子对余非道:“明天一早,冯光义的遗体要被火化了。” 余非目光看向前方,淡淡应了一声。 “去送送他吧。”魏秋岁说,“他没有家人朋友,但我总觉得有人会来。” “她会吗。”余非喃喃道。 “或许吧。”魏秋岁说。 余非跟着魏秋岁回家,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魏秋岁开车带着他去往殡仪馆。 在遗体解剖检查完毕之后,一直冷冻封存,直到通知家属来领。其实早些时候也应该火化了,无奈上面一直未批,案子也被搁置,最后因为冯光义并没有什么家属,唯一有关的亲属现在还在牢里,于是他火化后的骨灰也由市局来处理。 余非才想起来,他似乎也快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冯恺了。 “冯光义胸口的刀口都是佟处缝的。”魏秋岁说,“他本来今天还想来送送。” “……这是朝夕相处缝尸体缝出感情了吗。”余非无语道。 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殡仪馆内还是有些阴冷。两个人站在特殊人员的走道里,等着工作人员把尸体随着车子一起推出来。 他们也没有什么体面的告别仪式,只是陪着他走一段路而已。 冯光义的尸体经过特殊的冷冻处理,被抬出来时余非还是觉得陌生。两名穿戴白衣口罩的工作人员把他推出,魏秋岁和余非站在旁边看着。 盖着一条被单,看起来比平常缩得更小的人。 看起来他短暂又颇为精彩的一生,都缩瑟在了这里,最后还要化成一小方盒。 余非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一个工作人员在他的脚旁放了个袋子,里面装着白衣白裤,甚至白色的袜子。他把袋子内的棉质衣服拿出来准备给冯光义穿上。棉质衣服方便火化,这应该是希望他能穿着整洁的衣服体体面面地去。 魏秋岁看了他一会,开口说道:“不好意思,这具尸体的僵硬程度已经无法穿上衣服了。” 工作人员没有看他,只是把那件衣服摊开,魏秋岁看着这个领口都快比冯光义尸体大一些的衣服沉默不语,但只听另一个工作人员道:“穿不上就算了,不要勉强。”。 拿衣服的人才点点头,把衣服折好放回了冯光义的脚边,于是另一个工作人员又道:“没事,孑然来,孑然去,也是好事。” 说罢,他们又一左一右,慢慢把尸体的车子往里间推去。 …… 殡仪馆的后门有一条小路。 方才把尸体推入火化处的人脱了口罩,扶着墙喘了口气,左右四顾无人,边用手揩了一把即将涌出的眼泪,边大步向前走去。 她沿着路走动,忽然有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的手臂强行扭了过来。 “啊!”她因为疼痛急促地低叫了一声。 魏秋岁站在身后一脸冷意地看着她,余非从他身后窜出来绕到她跟前,想把她脸上的口罩扯下来。 忽然魏秋岁看向余非的身后,高喊了一声:“小心!” 电光石火间,一根很长的棍子对着余非的背就要砸下来。魏秋岁抓着余非往后一推,用肩膀生生接住了这一棍子。 女人本来半跪下去,被拿着木棍的来人一把提起,那人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他一贯阴测测的脸。 是秦客。 他对着腿脚发软的秦雯咬着牙骂了一声:“你真是妇人之仁!” “……”秦雯摇摇头,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 魏秋岁和余非一左一右包抄上去,秦客眼疾手快,转身就拿棍子原地划了个圈,接着往余非的脸上丢了个重物。 余非左边避开,那重物在他身后“轰”地一声就爆开了。 “卧槽!”余非被这一声炸得耳朵一疼,慌忙捂住,对方已经趁着烟雾跑开了。 “啧。”余非半蹲下来,手撑了一把地。魏秋岁在旁边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提起来:“没事吧?” “他扔的什么玩意儿?” “小鞭炮。”魏秋岁张望了一下周围,拽着他往外走,“走。” …… “靠,你说秦雯何必呢。”余非上了魏秋岁的车,喘了一口气,“不过你当时就发现她了,也是厉害。” 魏秋岁把方向盘打满:“下次一定要抓住他们。” 他的车弯进了道路的主干道,手机就响了。余非瞄了一眼,看见上面跳动着的陈晖彬的名字,顿时眼皮一跳。 “喂。”魏秋岁的手机接着蓝牙音箱,他滑动后,陈晖彬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魏队!”陈晖彬似乎在跑动,“你在哪儿?你快去老居民区吧!” “怎么了。”魏秋岁沉声道。 “昨晚半夜起火,烧了一晚上。”陈晖彬边跑,声音却刻意压低,“曾队压着这事儿没告诉你,前几天开始就在找人疏散人群。昨晚烧了一夜,消防车进不去,但到现在都没人受伤!” “……什么?”魏秋岁声音都有些抖,“你人在哪儿?” “我在往老居民区赶了!我们那边汇合!”陈晖彬说,还补充了一句,“魏队,无论如何,我永远站你这边!” 余非:“……” 他往前倾向话筒,喊道:“小师弟等着,你师哥我和你魏队马上就到!” 第56章 【五十六】 陈晖彬站在路口等他们俩。 魏秋岁一路无话, 气压很低。余非坐在副驾驶也不打扰他, 他随意地翻着手机, 打算从手机里找寻一些资讯看看。 “奇怪。”余非说,“看看本地资讯这个时候都已经开始相继报道了, 老居民区起火烧了一晚上,居然很少有本地新闻报道。” “警察都把事情压下去了。”魏秋岁冷言道,“记者报道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及时跟上。” 余非默默把手机关上,过了半晌, 叹了口气:“曾队肯定有自己苦衷。” “我知道。”魏秋岁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但此刻却忽然有种从心底油然而来的气愤,他也不知道是气自己对曾健的不信任,还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余非不再说话, 车停在了路口,陈晖彬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喘了一口气。 “魏哥。”他打了个招呼,又趴到后座拍了一把余非的背,“师哥!” “……”余非回头看了他一眼,懒懒对他一扬手,“哟。” 魏秋岁在后视镜里看着他:“如何?” “我不知道里面的情况。”陈晖彬说。 “曾队人呢。”魏秋岁扬起手机,“我打他电话都打不通。” “其实……”陈晖彬说, “曾队从昨晚开始就失踪了。” 魏秋岁的眉头在后视镜中皱起:“昨晚?” “魏哥你不在, 都是徐队暂时带着我们执行任务。前天我调休, 回来的当日曾队就已经疏散了人群, 有部分人还现在待在局子里。” “为什么不和我说?” “曾队交代了, 不能联系你,说你在养伤。”陈晖彬说,“我是觉得今天出了这事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才悄悄联系你了。” 余非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把头伸出了窗外。窗外的空气中都有一股隐约的焦味,他看向四周,这段路的人明显变得少了。前面堵着快四五辆大型消防车,更多的他也看不清晰。 “我前两天一直没有待在警局。”魏秋岁捏了捏眉心,“想来他一定以为我还没回来。” “你去哪儿了。”余非转头看魏秋岁,“我以为你一直待在市局呢。” “林律师之前说那个出狱了的黑客,我去见了他。”魏秋岁闭着眼睛,仰靠在座位上,点了点陈晖彬,“再给曾队打个电话。” “哎,好!”陈晖彬得了令,拿起手机打电话。 余非轻声责怪道:“你去见他怎么不叫我。” “你刚回白津,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还要陪陪爸妈。”魏秋岁说,“我本来想今天再告诉你的。” “——魏队魏队。”陈晖彬喊道,“打不通啊,怎么办。” “……走吧。”魏秋岁打开车门,“我们去前面看看。” 老旧居民区内还是浓烟滚滚,内部道路曲折又窄小,消防车根本没法开入,只能让消防员接着水管入内。 魏秋岁和消防大队的队长还有过几面之缘,他了解了一下情况,才得知起火点还没被找到。 “现场都是易燃物品堆积,火势蔓延很快,中心地带很多居民楼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我们控制了一晚上,刚才才控制住了一点。”大队长说。 “辛苦了。”魏秋岁道,“我们现在进不去吧。” “进不去。”大队长说,“听说好在人群两天前就开始疏散了,现在都没有人员伤亡。但进入太困难了。” 没有人受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魏秋岁点点头,等大队长走后,目光落在了那条黝黑阴暗的通道上,再往上看,还能看见肉眼可见的浓烟。 “魏队。”陈晖彬在一旁跑过来,气喘吁吁道,“真的找不到曾队!” 魏秋岁死死盯着那通道,转身摁了一下陈晖彬的肩膀:“你帮我看着余非,我很快回来。” “魏哥!”陈晖彬看着他转身就跑,吓的边跑边叫,“魏哥你去哪儿!?你不能进去啊魏哥!魏——” “老实待着!”魏秋岁提高声音喊道,“给我看着余非,我回来之前都给我看着他!” 他迈开步子,钻过警戒线,直接趁着没人进了那条通道上。 陈晖彬整个人都傻了眼。 他捧着手机不知所措,匆忙回到了魏秋岁的车上,余非看见他一个人回来,疑惑地打开车门下了车:“你们魏队呢?” “魏魏魏——”陈晖彬吞了吞口水,“魏——” “艹!”余非看着那不远处的浓烟,准备拔腿就跑,陈晖彬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拦腰截住,喊道:“师兄你别别别别去!!!” “撒手!!”余非掰了一下,声音都变了调,“你们魏队只身一人进去,他他妈还出得来吗!?” “魏哥说了不能让你进去!!”陈晖彬说,“我们现在回警局,去通知一下别人……” “我回你妹我!还看不出来吗!”余非把他往后一撞,陈晖彬失去了重心,一屁股坐到地上。余非边回头边喘气,“如果现在还有人会去管他和曾队,会放着这火烧一晚上也无人问津吗?!” “为什么呀。”陈晖彬坐在地上哭丧着脸,“为什么要这样。” “我他妈怎么知道!”余非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我要进去找他。” “那我一起。”陈晖彬赶忙跟了上去。 “你待着!”余非冲他吼了一嗓子。 没有地图也不认识路,头顶的浓烟就是最好的路标。魏秋岁猫着腰跑,空气中的烟雾浓度让他越来越不适应,忍不住咳嗽出声。 这一带因为烟雾浓重刺鼻,消防队员尚且要穿防火服和戴面罩,他冒冒失失进来,确实是大意了。 这么一想,曾健如果在里面,是死是活都说不定。 魏秋岁没有办法再深入进去,准备折回,一回头,他忽然看见走道旁站着两个人。 他的视力不错,那两人却因为烟雾没有看见他。魏秋岁猫着腰,慢慢爬到墙角边贴着。 其中一人果然是失踪的曾健。 曾健已然不是平时的样子,他浑身都是灰尘,衣服的后背也被撕扯了一大片,落成两片垂在身后,而他对面的人,是一个和他看起来岁数相当,保养得也相当不错的男人。他正一脸风轻云淡地笑意,看着面前狼狈的曾健 “告诉我在哪儿。”曾健颤抖着站不稳,靠在身后的墙上,“你他妈今天不说,我们同归于尽,我说到做到。” “那你大可以试试。”男人对他摊开手,“走吧老曾,倔强什么呢。我这么做都是帮你和zheng/府减轻负担,这片居民楼人人想拆,拆不掉,多可惜,你说是不是?” “我这些年帮你遮遮掩掩的东西够多了,你不触我底线,我也不跟你多计较。”曾健指着他,“但是你别太过分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只要让我活着走出这里,你的罪行,我绝对公之!于!众!” “哟哟哟。”男人摇着头,“这话言重了,曾队,这地方我肯定要。你啊,也要好好活着。” 魏秋岁正看着,忽然听见了走道里的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地从另一边跑来。魏秋岁灵敏的听觉马上辨认出了这脚步声是谁,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显然曾健和那男人也听见了。 男人深深看了一眼曾健,对着身后一招手。忽然从另一边窜出了几个人开始逼近他,曾健见状向后退了几步,被逼到了墙角。 而此时,余非已经跑到了那走廊的尽头,看见了曾健。 他显然被一幕给吓得一愣,对着曾健喊:“曾队?” “跑!!!”曾健冲着他喊了一嗓子,“你转身跑啊!” 他刚喊完,那几个男人的手下手中一人一把砍刀,丝毫不怵。一人高喝一声,对着曾健就劈头砍去。 “曾队!”余非大跨一步,一脚飞踢踹上了眼前人的下巴,把对方直接踹翻在地。 看傻了的曾健:“……我靠。” 而在这一瞬间,魏秋岁也从旁边一把抱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脖子,用力一勒紧,男人举起砍刀就要往后砍,余非抬起手,给了男人的肚子一手肘。 他被直接打得吐出一口胃里的酸液,咳嗽的瞬间又被魏秋岁补了一拳。 在一旁观战的男人本来淡定异常,此刻却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两个人乱了阵脚。他往后退了两步,曾健冲着魏秋岁喊了一句:“你枪呢!” 魏秋岁从地上拾起被打晕了的人的砍刀,掂了一把:“没带。” 男人笑笑:“哎,本来就我们俩,现在又多了俩赔死货。” “曾队,他谁啊。”余非在旁边擦了一嘴灰,转眼看见魏秋岁冷眼看着自己,就知道他在生气,连忙避开目光不看他。 曾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他在里面埋了很多zha/药,准备把这一片直接炸了。” “???”余非下意识地看了眼脚下,“哪儿?” “你们找不到的。”男人说,“想活命,就跟着我一起出去。老曾你看我多帮你忙。你回到局里,疏散人民群众有功,保护了社会安全,避免了大爆炸中人员的伤亡。这不挺好的么?” “我们是不是没得谈。”曾健说。 “我们认识了快三十年,你觉得呢?”男人笑着反问。 曾健看了他会,忽然认命了一般举起双手,对着男人道:“好,我认输。带我们仨出去。” 第57章 【五十七】 曾健站在最前, 往后是魏秋岁和余非。三个人呈一个三角形的形状站着, 生怕四面八方会有些突如其来的危险。 魏秋岁看见曾健投降状的姿势, 没有动,双目没有情绪地看着男人。 男人左右看看, 笑起来,转身向前走去。 曾健和魏秋岁紧随其后跟上,但男人走了两步忽然停步,他侧过身, 从腰间举起一把枪,直指着曾健的额头。 “我改主意了。”男人说,“我本来想带你出去的,但思来想去, 出去之后你也绝对会翻脸不认人。我、你、还有……” 男人顿了顿,魏秋岁看见曾健身子向前了一步。 “还有……呵,反正我们的关系绝不能回到从前了不是吗?我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曾健没有说话,他的手紧紧握住,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 男人握着枪慢慢向后走,而后侧身进了另一条巷子中去。魏秋岁一看,拔腿就去追,刚想闪入, 一声枪响。他被震得顺势向前一个翻滚, 滚到了墙体的另一边。 余非看着这套行云流水, 仿佛动作电影一般的反应速度和身姿, 愣在原地, 心里甚至还想鼓个掌。 魏秋岁又探头过去,那走道中已经没有了人。他侧身进入通道,奔跑了两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左右看看,根本已无踪影。 曾健带着余非从后面跑来,看着魏秋岁的背影,就知道他跟丢了。 “他对这里太熟悉,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想办法出去。”曾健喊道,“手机,用你们手机!我的手机丢了。” 魏秋岁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陈晖彬。 “喂,魏哥,魏哥你是不是和师哥在一起啊!”陈晖彬接起电话就喊道。 “嗯,还有曾队。”魏秋岁说。 “太好了,我看得见师哥在哪个位置。”陈晖彬松了口气,“我这边还好带了你的那个定位手机,现在看得见师哥在哪儿。你们跟着我指路出来吧。” “快点!”曾健喊道,“来不及了,姓刘的一出去,就会把这里炸成平地!” 魏秋岁愣了一下,随即道:“周围的人通知了吗?” “怎么可能通知到!”曾健说,“你就算现在打回局里,说不定陈局都不管这事儿!” “……”魏秋岁对着电话道,“陈晖彬!你现在赶紧去找消防大队的大队长,让他们的人都撤走,周围什么人都别留,全部撤走!让他们注意周围停留的人,赶紧疏散,问起来就说魏副支队长说这里要发生爆炸,全员都要撤离!如果在门内看见有可疑人员出入,全部控制住!” “那你们怎么办啊!”陈晖彬说。 “指个方向,随时联系,我们自己先走。” “哦,哦哦!”陈晖彬应了两声,“往东南方向走,一直右拐过两个路口,再左拐!” 魏秋岁应了一声,招手让后面的两个人跟上。 陈晖彬在街上一边看着消防大队的人撤离,一边看着屏幕上的小点在往边缘移动。 “师哥!”陈晖彬对着电话里正在接电话的余非喊,“还有两条街你们就出来了!” “嗯,我在——卧槽!!” 电话里一阵轰鸣之后,陈晖彬吓得手机都差点掉了,于此同时,他站在离老居民区一个门的马路边上,听见了居民区内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他心道不好,这该不会是开始炸了吧! 而电话内,也从这一声轰鸣开始,变成了持续的忙音。 陈晖彬再也坐不住了,他飞奔向门,却听见门里又一阵轰鸣。连地板都开始震动,与此同时,周遭四面八方都围来了警笛和消防车的声音。 就在他想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从灰蒙蒙的尘土内一路向外跑,陈晖彬站在原地一看,飞奔而来的正是已经浑身脱力的曾健。 “曾队!!”陈晖彬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至于跌下去,“魏队呢!” “在后面!”曾健喘了口气,刚要转身,一栋最外侧的楼房忽然从中间爆破,房体瞬间倾斜,碎石崩裂,地动山摇的。 曾健和陈晖彬下意识地都往后退了一步,而此刻,那门口终于出现了魏秋岁和余非的身影。 魏秋岁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两人头顶,防止上方碎石落下来砸伤,两人已经使出浑身力气在跑,曾健和陈晖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能屏住呼吸,使出全力在大喊:“小心后面!小心后面!!” 余非感觉自己是被魏秋岁甩出来的。 他最后那几步被魏秋岁从后面大力一撞,重心不稳地向前冲刺,而后一个侧身滚地,在地上滚出了好几米,还擦着地滑行了一段距离。 皮肤和衣服擦着地板而过,余非吃痛地叫出了声,倒在地上根本没法动弹,大口地喘着气。陈晖彬已经到了他旁边,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师哥不能躺着!站直,来来搂着我!!” “魏秋岁……魏秋岁……”余非顾不得自己已经脱力的身子,大口喘着气,听见了背后巨大的倒塌声,和迅速覆盖在眼前的尘土。 “魏哥被曾队接着了!”陈晖彬在他耳边吼了一声,“你跟我走!” 余非双腿发软,还是勉勉强强跟着陈晖彬跑了两步。几个人不顾身后,只想着冲刺。余非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一段一段,让他只有向前。 他被陈晖彬扛到了车边,打开后门,余非跌坐在车的后座上,陈晖彬把他的脚往里塞了塞。 魏秋岁被曾健单手扛着,两个人几乎是互相扶持着过来,此刻看见魏秋岁的X5,仿佛看见了救星。 曾健扶着车门喘了口气,魏秋岁却已经低头跻身进了后座,急切地抓着余非的后背把他温柔地抱起来,余非被抱起半个身子,重重咳嗽了两声。 “要紧吗。”魏秋岁低下头,把他的头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让他坐直了顺气,“有哪里不舒服,脚刚撞到了吗?” “嗯,咳咳……”余非又大力咳了两声,终于咳顺了气,抬眼看魏秋岁,“脚踝被撞了,骨头是不是碎了。” “没事,一会去看看。”魏秋岁拍拍他的后背,“还有哪里不舒服,烟吸入了难受吗。” 曾健在后面拍拍魏秋岁,把他身子往里面怼了一把,关上车门,自己坐到了驾驶座:“我来开。”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摸了钥匙丢给他,自己又把余非放得靠得舒服一点。 坐在副驾驶位的陈晖彬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虽然说这些年他和魏秋岁什么没经历过,但还没从刚才的劲儿里缓过来,就忽然看见了比楼房自爆更恐怖的一幕。 魏秋岁什么时候对人这么温柔过,又搂又抱还贴着脸细声细气问哪里不舒服。 纵然是傻子都好像应该看出点什么了吧?! 陈晖彬吞了吞口水,看魏秋岁温柔地喂了余非两口水,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余非终于平缓下来,靠着车副驾驶位的枕头喘气,又一边用手拍了拍陈晖彬的肩膀:“谢谢……” “不、不客气。”陈晖彬回头看他,摸不准此刻应该喊师哥还是……嫂子。 车开出几里,那身后的老居民区已经大面积起火。周围救火车的声音,警笛的声音,还有救护车的声音几乎贯穿了周围所有的地方,天都被闪烁的灯光和火势应成了红色。 余非看向驾驶座的曾健,他的半张脸被窗外染成淡红,神色除了疲惫,没有什么其他的样子。 “曾队。”余非轻声说,“……能告诉我们俩怎么回事么。” “明天新闻报道就会出来了。”曾健说,“老居民区的居民因为要排查老旧液化气管道改造,所以全体撤离,在作业过程中因为操作不当,最后导致大片的火灾,zheng/府损失惨重。” “……”魏秋岁眯起眼,有些不敢置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刚才里面的男人是谁?” 曾健开得缓慢:“我说过吧,魏秋岁,很多事情你不要追根究底,就像在你陷入泥沼之后,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呢?” 他点了点前方,双眼旁的鱼尾纹更深:“叫你乖乖待在银杏河度个假,你怎么不听话呢。” “曾队。”魏秋岁不可置信摇着头,“我相信你有自己的……” “有什么呀。”曾健笑笑,“苦衷?让你失望了,我没有,一会到了市局我就会被拷走了,所以等到了下个路口,我会放你和余非下去。” “为什么?”魏秋岁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在白津跟了你那么些年,你的为人我知道……” “那只能说你太不了解我了。”曾健抬手让他住口,“好了,别追问了。你啊你,好不容易得到了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抓紧时间抓住啊,别为这些无关的事惹得一身腥,不值得。” 车驶出了很长一段距离后,车内都沉默无言。曾健把车停在了路边,对着魏秋岁一扬头:“下去。” “我和你一起回去……” “下去!!”曾健低吼了一声,“叫你下去听不懂?” “你的车我晚上会叫陈晖彬开去给你,你最少也要两天后才能出现在市局,期间谁问你我的事都说不知道。记住我的话——” 曾健转头看着魏秋岁:“你现在在追查的事情,再下去只会有危险!连根拔起的东西太多,你根本拔不动!别把自己大好前途赔进去,趁着自己还能抽身,赶紧有多远走多远,还有余非,他最无辜,别把他卷进来。” 余非还想说什么,被曾健看了一眼:“魏秋岁这种牛脾气,我希望你好好劝劝他。好了,下去吧。” 魏秋岁和余非站在路边,看着X5顺着道路开走。 “……怎么办。”余非看着魏秋岁,有些急切。 魏秋岁吸了口气,摇摇头:“我不知道。” 余非的被魏秋岁带到路边的花坛上,他还在想着曾健的事情:“怎么办啊,我真的不相信曾队会做这种事……” “我也不信。”魏秋岁蹲到余非的面前,把他一只脚捧起来。 余非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一动脚踝的地方就跟着一抽,把他疼得一哆嗦。 “别动。”魏秋岁拽着他的脚,摸到脚踝处用力摁了一下。余非疼得抽冷气,咬着嘴唇没有吱声。 “没骨折,是扭伤。”魏秋岁把他的脚放到地上,双手垂在两膝上看着余非。余非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问:“这事儿你还会查下去吗。” “嗯。”魏秋岁的双眉微微耸下来,“抱歉,我真的没办法不管。” “好,我陪你。”余非抚着他脸颊的手握成了拳,“不管曾队是不是无辜,这件事,我们一要弄清楚!” 第58章 【五十八】 ——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魏秋岁带着余非回到自己的房子,余非进门踢了鞋,一蹦一跳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转身就看见魏秋岁搭在沙发上的毯子。 他回眼看屋子里,里面是整整齐齐叠好的被子,连床单都一丝不苟的毫无压皱的痕迹。 “你这几天都睡在沙发上啊。”余非喝着水转身看魏秋岁。 “嗯。”魏秋岁坐到沙发上,“回来得晚,出去得早,索性就睡沙发上了。” 余非有那么几秒怀疑魏秋岁的强迫症已经到了弄乱床铺干脆就不睡床的变态地步。 “睡会吧。”余非说。 魏秋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搓了搓,他慢慢放下手后,双眼有些红:“睡不着。” 余非叹了口气坐到他的旁边,魏秋岁伸手把他的脚抬起来,脱了袜子,又仔仔细细查看后说:“我给你敷一下,上个药。” 两个人安静上药的间隙,本地新闻热点时事已经从他们的手机上跳了出来。余非抓起手机翻微博,魏秋岁顺手打开了电视。 本地台的快讯里,女记者站在老旧居民区的外围,用她非常快速的语气说道:“前天警方发布通知,所有的居民因为需要重新安装燃气管道所以全体撤走,但在过程中发生了气体泄漏事件,发生大规模爆炸,十公里内可见烟雾明火,听见爆炸声。目前警方和救援队已赶到,居民区内暂时未发现人员伤亡。” “微博的本地新闻下都说明明昨夜已经开始着火,白津警方的反射弧不是一般的长。”余非说着,向后仰靠着沙发,“得了,一个仿佛藏着所有秘密的地方,一夜之间,还是没了。” “……”魏秋岁前倾着身体,脸上毫无表情的紧绷。 余非知道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太过难熬了。他经历过自己身边人的生离死别,好不容易回到了白津遇见了曾健,曾健一路带着他,手把手把他提拔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副支队长,这种似长兄又如父亲般的感情,但此刻横在他面前的,似乎是自己最亲之人的背叛。 太难熬了。 连余非都有种感同身受的烦闷感。 魏秋岁双手抵住额头,思考的时候余非就不想去打扰他。他在魏秋岁的房间里一瘸一拐动静很轻地转了一圈,转进了厨房。 厨房里没有什么剩余的东西,他随手翻了翻,在柜子里发现了一包没拆封的挂面,冰箱里好像还能吃的青菜和几个鸡蛋。他找了个煮面的长柄锅子,烧了一锅水,下了面和菜。又用另一个锅煎了俩鸡蛋。 加了酱油醋盐简简单单地调味,盛出了一碗青菜面,面上一人铺了俩鸡蛋,在冬夜里热气腾腾的刚好。 他把面端出去,喊了魏秋岁一声。 “一天没吃东西了。”余非把筷子放在他对面,“来吃点。” 魏秋岁停止了他的思考,坐到了桌边,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口送嘴里。 “不错。”他说。 余非听完,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吃进肚子里的瞬间,感觉到那碗热面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胀得很满,这种充实感让他恍然又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背后是汹涌而来尘土飞扬的自爆楼,眼前是根本看不见的道路,他几次都不想跑了,就想停下来喘口气,但小跟班儿就在旁边对着他耳朵喊,不可以停,不能停。 他如果当时停下休息了,现在估计也吃不到这碗热腾腾的面了。 魏秋岁抬头的时候,恰好看见余非左眼一滴泪珠滚进了碗里。 他愣了一下,停顿着看着余非。余非猛然抬头吸了吸鼻子,从旁边抽了张纸巾,低声道:“看什么啊……没见过被自己面好吃哭了的?” 魏秋岁把碗放下来叹了口气,又抽了张纸给他:“怎么了?” “……”余非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子,“没事,就是觉得活着真好。” 两碗面都被吃了个底朝天,汤都不剩。余非满足地擦擦嘴,还是有点奇怪:“明明觉得没什么胃口,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因为身体需要吃。”魏秋岁从烟盒里慢慢抽出一根烟,把烟尾的地方向着桌子磕了两下,“不要辜负身体了。” 烟雾腾起之后,魏秋岁微微扬起头,双目却垂着似乎在看手,又或者什么都没看,薄唇微微张开,有种陌生又疏离的冷峻。 “如果我们的思路正确,所有对于这起案件的证据,应该已经从四面八方汇成一起了。” 他用手在桌面上划了一下:“当一个人在这个所谓的‘论坛’上寻求帮助,他会得到一份详细的杀人说明,只要他认真且谨慎地执行,他就能达到目的。” “我们从刘友霖洪晓真的案件起,就一直以为这是一起本地的连环杀人案。”魏秋岁把烟灰弹到了烟灰缸内,抬起眼双目直视着余非,“但我们错了。” 余非点了点头。 “网络对于人的影响不光是全市全国,甚至是全球。这种手段恶劣的杀人案件,我真的无法想象它在过去成功了多少次。” 毛骨悚然的冷感爬上余非的背脊,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 “原本,这种重大案件上报给上面,联合所有警力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搜捕。但现在看来,我们涉及案件的核心部分,触碰的似乎还有自己人的逆鳞。”魏秋岁说。 “所以没有办法再寻求警方的帮助和合作是吗。” “暂时看来,是的。”魏秋岁说,“我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再提审洪晓真和冯恺,这些案情知情人士。” 他抽完了这根烟,电话就响了。 是陈晖彬的来电。 魏秋岁接了起来:“喂?” “魏哥。”陈晖彬说,“我在你楼下。” 陈晖彬把车给魏秋岁送了回来,魏秋岁就喊他上来坐。 “曾队刚回警局,一群人就来把他拷走了,”陈晖彬垂着头说,“徐队暂时接任了我们队的支队长工作。” 魏秋岁眉头紧锁,点了下头:“知道了。” “曾队到底……我不相信曾队会这样。”陈晖彬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不误会的,眼下也不是要去解决误会啊。”余非拍拍他肩膀,“还有很多要紧事儿呢。” “嗯。”陈晖彬点头,“也是。” …… 晚间的时候,魏秋岁打开了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一会,说道:“他们那些人杀死的,都是对于自己而言有着长期的精神和身体折磨的人,洪晓真要照顾的残疾的弟弟,银杏河的浮尸和他的兄弟,还有秦雯……” “你觉得他们所有人的背后都是一个人吗。”余非挪着椅子坐到他旁边,“就像银杏河浮尸案的凶手,他是被护士教唆上的网站,洪晓易是不是秦家兄妹我们暂且不提,但也是被蛊惑唆使的。这些唆使的人、以及背后出谋划策凶杀案的人他们可能是很多很多人组成的一个成熟团体,不是吗。” 魏秋岁思考了一下,眼睛倏然睁大:“没错,一个长久的,有序的成熟团体。” “难度更高了呢。”余非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在考虑用一根棍子撬动地球是否可行。” 他掰着手指:“我之前就在想,秦家的兄妹明明说了是自己和一个神秘人物一起策划了这起绑架案件,但我仍觉得她一开始背后的策划是冯光义,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这个人恼羞成怒杀了他们全家。他们这么积极地要找的这个幕后的黑手,会不会才是个控制整个网络的核心人物?” 他坐了一会,忽然坐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变成需要这方面事物的人呢。” “什么?”魏秋岁看着他。 “比如我要病死了,呸呸呸,比如我腿瘸了!”余非指着自己的腿,还用力掐了一把,“我腿断了,你要长期照顾我,但凡我们把这件事散步出去,会不会有人自己上钩!” 魏秋岁的薄唇吐出两个字:“卧底?” “对对对,卧底。”余非打了个响指,“咱们卧底进去!” “我们基本已经是被他们密切监控的人了。”魏秋岁说,“这件事绝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余非凑到他的身旁,用手指点点桌面:“如果老居民区是这群人的‘老巢’,这会他们是不是算元气大伤寸步难行,可能会边休整边找新地址吧。我们何不在这个时候乘胜追击呢。” “不行,很危险。”魏秋岁又立刻否认,“我不能让你这么置身危险。” “魏秋岁,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余非把他的脸摆正,让他的双眼直视自己,“你听好,我们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你不要考虑这么多别的有的没的,现在就定计划,你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完成,就是把这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魏秋岁的灰色的眸子看着他,慢慢垂下去,过了半晌,他抬起眼时,眼里闪烁过一丝光:“我们或许可以换个身份。” “换个身份?”余非松开他的脸,“怎么换?” 第59章 【五十九】 王图慢慢喝下一口咖啡,看向眼前的人。 “你说的是真的?” 林濮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桌面,一双看似对任何事物都毫无兴趣,毫无情感的双眼在眼前的合同文件上扫动了一下,又看向了王图。 “当然,不过你也大可以随意去找一份计算机方面的工作。正经的公司可不一定要雇你,你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游戏代练?游戏代练倒是不错的职业。” 王图慢慢舔了下嘴唇,似乎在思考,没有说话。 “和警方合作,不光有望消除案底,得到一份可观的收入,还能向所有人证明你的才能。”林濮垂下眼捧起咖啡,“考虑一下,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我就去叫警察来。” 过了半晌,王图犹豫再三,点了点头。 林濮勾嘴笑笑,坐在位置上打了个电话。一会,魏秋岁就推门进入了咖啡馆。 …… 这是王图和魏秋岁第三次的见面。 “魏队。”王图和魏秋岁握了握手,开门见山道,“你提供的那个视频和标志我都看过了。视频是经过重重加密处理,说实话我的实力不够,如果要破解,需要一定的时间。不过——”王图用手点了点桌面,“这个logo标志,我倒是看出来了一些。” 他划拉了一下魏秋岁的手机:“这个、这个、和这个标志我见过,基本等同于一个代号。比如黑入服务器后留下的一个logo,就像是犯案后在现场签名,在我们看来是种玩笑和挑衅。” “每一个黑客都有?” “不,有时候是一个团队,有时候是个人。”王图说,“但是具体谁是谁,背后是什么人,我们自己都不了解。” 魏秋岁想,和他们猜的也算八九不离十。 “谢谢。”魏秋岁说,“现在我们有些事情想拜托你。” …… 在王图的家中,他坐在电脑前,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打着。 魏秋岁和林濮从咖啡馆中出来后与舒蒙余非汇合在了王图的家中,四人进了他在地下室的出租房。 余非看着王图面前这台电脑,开口道:“我怎么感觉你这个黑客特别穷,我之前看见过的那位可是满墙屏幕啊。” “不要叫我黑客,我已经答应魏队从良了。”王图手指又顿了顿,双目紧盯着黑底白字的屏幕,“只要能做事就行,没必要搞那么多。” “也对。”余非手抵着下巴,“搞那么多和保安室有什么区别。” 王图看着加载极慢的网页道:“其实花点心思人人都可以上暗网,但正常人真没必要看这个。” 他刚说完,面前跳出了一幅尺度极其之大的图片。几乎占据着整个屏幕的一张刺激的果女照片,让王图手微微一抖。 一个人就算了,五个男人盯着屏幕看见这张冲击力之大的图,惊悚程度不亚于上学时老师在放投影,忽然右下角的广告跳出一个毛/片gif,王图顿时有点尴尬,好心提醒道:“……嗯,有些地方尺度会比较大,就……这也很正常,你们要习惯一下。” “……哦。”余非轻轻应了一声,“这有啥不习惯的?” 舒蒙已经在旁边笑得捂肚子:“哈哈哈哈。” 并不会有什么其他反应的四个男人包围着一个还为他们尴尬羞涩的直男,场面一度有点喜感。 网络的加载速度很慢,被迫看了半天这张图片之后,王图终于进入到了他们所需要的地方。 几个人几乎一齐向前倾了倾身子。 王图对着屏幕上这个灰白色,只有一个输入框的界面道:“这个网站是邀请制的,也就是说,你只有获得其他人的邀请码才能上去。我之前偶尔上去过一次,但很快就被清退了。” “邀请码?”魏秋岁眯着眼看了一会,“如何才能获得?” “邀请制,当然就是有熟人邀请啊。”王图说,“早年可能开放一些,近几年就比较谨慎。被邀请的人也会进行严格筛选,即便如此,进入之后这个人看见的东西也各不相同。这么说吧,一百个人可能会看见一百个论坛的模样,因为只给他们看自己需要的东西。或许他们一百人拼凑一起,也未必能看见整个世界的全貌。”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点了点:“我可以给你们伪造身份,但是这个入内的邀请码我实在没有办法。” 余非思考了一会,凑到魏秋岁的身旁轻声道:“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 魏秋岁道:“洪家兄弟的医院?” “嗯,他们一直在那里接受治疗,或许会有什么线索。”余非说。 魏秋岁思考半晌,说道:“所有和命案有关的人,他们和自己杀死的对象都有着长期的关系……换言之,能让这网站内的人注意到你,觉得你需要、你可以担任他这个‘被邀请人’的身份,绝对你对你观察了许久,甚至多年的。” 魏秋岁说:“如果我们真的要去进行这样的卧底,没有个一年半载在那些人面前让他们脸熟,基本是做不到的。” “如果找一个这样的人呢。”舒蒙提议道,“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其实不少,所以被邀请的人也有一定的随机性吧。” 案情再次陷入一个瓶颈。 “如果不能有这个身份,我们无法进入网站,后面的都是白搭。”余非说。 余非多喝了两口水,有点想上洗手间。问了王图他家洗手间在哪儿之后,王图还带着他过去,给他开了洗手间的灯。 余非站在门口看灯亮起,正对着自己的就是一面镜子。 他非常顺手且习惯地把大拇指抵在了镜面上。 手指没对在一起,是个单面镜。 “你警匪片儿看多了吧。”王图笑道,“我一个人住,还在自己家镜子上装个双面镜,看谁?” “……就是有点心理阴影。”余非叹了口气,还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们黑客的家都神神秘秘的,说不定什么鬼东西就是个摄像头。” “我不是黑客,我从良了。”王图又澄清了一遍,不满道,“我在自己家装摄像头做什么,别说人了,平时连个老鼠都不会来用我家厕所。” “好了好了。”余非推了他一把,“快出去吧。” 他战战兢兢用完洗手间,边洗手边看镜子里的自己。过了半晌,他盯着那镜面下的台子看了一会出神。 秦雯放在冯光义家的口红,或者还有别的东西,一直在不停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冯光义当然是有所察觉的。 他的反抗方式是向警方求救,但同时也做好赴死的准备——因为他本身便已经是半只脚迈入鬼门关的人了。 余非湿漉漉的手抚上镜子,慢慢滑下来,像在抚摸镜子里自己的脸,实际上他的眼神并没有聚焦。 冯光义的反抗……会不会还有其他呢。 如果自己是他,在知晓了秦雯可能有杀死自己的念头后,第一个想法会是什么。 比如,试图看一下秦雯怎么杀了自己? 余非眯着眼,被这个想法和慢慢从背脊爬上头皮的凉意,一圈圈扩大到了整个身体。他转身走出了卫生间,大步走向了魏秋岁。 “魏秋岁。”余非急切地说,“如果我现在要杀了你,你会想什么?” 魏秋岁愣了一下,垂下眼:“你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你说。”余非说。 魏秋岁舔了舔嘴唇:“我会想知道原因。” “对。”余非点点头,“原因就是我恨你,然后你会想什么?” “会试图让你不杀我。”魏秋岁说,“因为杀人之外还有很多解决办法。” “你阻止不了我这个思想。”余非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那我就会想知道你的杀人方法,然后去尽可能自救,我需要弄清你为什么想杀我。” “对!”余非打了个响指,“知道对方如何杀自己的方法,说不定可以自救。” 魏秋岁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慢慢把身子前倾,手撑着桌面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只听余非说道:“冯光义如果觉得秦雯想杀自己,已经起了杀意,他说不定会试图进入这里!”余非用手指点了点屏幕那个光秃秃的页面,“因为这个论坛的私密性,每个人浏览的东西都会不同,假设秦雯需要在论坛中获取方法或者其他任何需要网络的交易,她必然需要一个邀请码,否则她就不能浏览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么冯光义会找到这个邀请码。”魏秋岁说,“冯光义留下了些什么……那个视频、那些符号……” “符号……符号……” 几个人得到了这个信息,都开始从那符号中获取一些线索,但反复翻了翻并没有他们想要的,或者说破解不了的。 “一定还有什么。”余非念念有词,“口红,照片,火灾,冯老师……冯老师?啊……”余非忽然一拍桌子,“那串数字!那串数字!” 魏秋岁看着他:“数字?” “当时冯恺说过,冯光义曾经接了个电话,在他的笔记本上匆匆抄下了一段数字!”余非看向王图,“会是它吗?!” “报给我。”王图的双手放在了键盘上。 余非报出了那段电话号码一般的数字。 接下来,他们五个人十双眼睛盯着屏幕。暗网的网络缓慢,像是一个蛰伏在巨大织网中老旧生锈却邪恶的机器,慢慢转动着。 在那之后,屏幕骤然一暗,在他们几人以为电脑出了什么异常时,才发现屏幕上浅灰色的字体。 他们似乎,终于进入到了这个魔域之中。 第60章 【六十】 只有邀请码是没用的, 真正需要的是用户名和密码。 不过用户名和密码对于王图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 只要邀请码在, 任何关于这个论坛的用户名和密码都可以进入。 王图在进去的瞬间,迅速开始拷贝下载。 他的时间不多, 最多两分钟,就可能被管理员或是别人发现异常。 身后的四个人屏息凝视,似乎不肯错过丝毫的痕迹。 短短两分钟内,屏幕上黑屏又眼花缭乱地飞速掠过无数的信息, 他们看到了这个论坛的冰山一角。 两分钟后,王图登出。 他后背重重贴到了椅背上,余非看见他的后颈脖上有一层汗。 他喘了口气, 才把手上的硬盘拔出。他重新登录服务器,边在键盘打字边道:“暂时还没有人追踪到我,好险。” “怎样了!”余非率先绕过所有人, 为了让后面两位看清, 钻身蹲到了桌子旁边, 认真看着屏幕, “我现在觉得你真牛逼!我啥都没看清!” “……”王图忍住了自己伸手摸余非头的冲动,咳了一声,“我把网页拷贝下来还原一下,可以离线查看。” 所有人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紧张, 论坛的大致模样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就如之前银杏河案中的犯人所说,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论坛。 “这论坛简直让我回到1998年。”舒蒙目瞪口呆, “我的‘你是GG还是MM’都要脱口而出了。” “你也上网冲浪啊舒蒙哥。”余非抬起手和他击了一掌。 “严肃点。”舒蒙摸上余非的头揉了一把, 把他头强行按了下去。余非双手搭在桌面上趴着,只露出两只眼睛,像只巨型犬。 “1998年的论坛可不会有这些内容啊。”王图的手指按到论坛的各行标题上,“你见过论坛把枪支名都一个个能表在标题上的吗?” 林濮双臂抱着,说道:“之前听说了里面走/私/jun/火,贩卖du/品,现在看来简直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啊。” 魏秋岁也是沉着脸,看着这一行行形同讽刺的字眼。 “没有人能追踪到的平行在表网中的地方,当然肆无忌惮。”魏秋岁淡淡道,“这里就是犯罪的庇护所。” 几分钟后,王图做好了克隆账号,满意地拍拍手:“我就觉得我行。” “嗯,你真棒。”余非不走心地夸赞了一句,满心还是在这个账号上,“这不会被人发现吧。” “你相信我技术行不行。”王图说。 “嗯,好歹也是抓住银行漏洞盗取过大额财产蹲过大牢的。”林濮在后面悠悠道。 王图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强调道:“从良了!” 他把两个账号分别抄给魏秋岁和余非:“魏队的是邀请号,余哥的是被邀请。不过有一点,魏队的号是克隆号,尽量少用,万一遇见被克隆的那个就不太好……余哥的号倒不用太担心,放心浏览就行了。” 随后,王图又手把手教他们如何上暗网,几个人忙到将近下午的时候,魏秋岁接到了局里的电话。 他匆匆出门接电话,余非站在原地打了个哈欠的时候,舒蒙重重拍了他一把肩膀。 “嗯?”余非打完哈欠,睡眼朦胧的一层水雾。 “你和老魏这是铁了心要查这案子啊。”舒蒙扶了扶自己的金丝边平光镜,难得严肃说,“上次的事情算你们命大,但现在连公安内部都可能牵扯,曾队对魏秋岁的嘱咐也不是没有道理,说真的……” “那你还在这里帮忙。”余非揉了揉眼,斜了他一眼。 “那不是我的小宝贝儿在你们手上吗!你以为我愿意吗!”舒蒙气得搂住林濮,恨不得把脸和他凑一起,“我就不该带他认识你们……你们这两个禽兽……” 林濮嫌弃地把他的脸推走,翻了个白眼,随即看向余非,认真道:“我从事律师行业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案件,但是……恕我直言,这个案子涉及的时间跨度和人都太大太广了,很难办。所以你们真的要查,还是万事小心吧。” “好。”余非点点头,“我们会的。” “欸……”王图默默伸出了手,在脸边挥了挥,“那个,打断一下……” 三个人回头看他,余非长腿一跨走过去:“怎么了?” “我用你的号浏览的时候,发现这个论坛在三十分钟前公布了一个置顶帖,全论坛的人都可以观看,不需要用论坛币。”王图点入帖子后,鼠标下滑。 加载过慢的网页,中英文中还有一些乱码,但加载到一半的时候,余非就发现,这帖子就算看不懂内容,看得懂其中的照片和奖金就已经够了。 “这是……”余非愣了愣,“这不是那个……我们在银杏河看见的……卧槽,个十百千万……卧槽这么多!” “看起来像悬赏。”舒蒙说。 “就是悬赏吧。”余非喊道,“当时他就说了,如果他把网站的事情托出,会死很惨。” “案发到判决有一定时间,这中间发生什么谁都不好说。”林濮用手抵着下巴,“这个奖金数额要他的命,还真是挺重视的。” 魏秋岁打完电话进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浏览了一下那份网页。 “嫌疑人被暂时收押的时间其实很长,尤其是犯了这种特大刑事案件。”魏秋岁眯起眼,“不过……这或许是个机会。” 告别了舒蒙和林濮,已经是快九点的时候。 几天连轴转的身心疲惫,都有点忘了今夕是何夕。 余非和魏秋岁走在路上,抬眼看路灯下,路边的玉兰和桃花都已经半开不开了。 “春天要来了啊。”余非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抬头看着,“冬天居然都要过去了。” 魏秋岁点点头,没有说话。 “曾队怎么样了?”余非问。 “局里刚来电话,问我知道不知道曾队的事情,我说刚养好伤,明天去报道再说。”魏秋岁慢慢走着,“之前冯光义案请来的几个省内技术人员这两天也陆续准备回去了,冯光义和白津二中的案件调查的工作……恐怕又要搁置了。” “你们队里没人接手吗?”余非问。 “有,但应该也不会深入调查了,曾队走后,我基本也等同于被架空了。”魏秋岁轻声道,“结果只会越来越坏。” “那个当时在场的男人是谁?”余非说,“曾队是为了隐瞒他吧。” 魏秋岁没有说话,点了根烟。 “而且,听他们的口气,他们应该不止两个人。”余非说。 魏秋岁呼出一口烟:“明天我会和曾队见面,我想亲自问问他。” 两人随即沉默了下来。 半晌,魏秋岁道:“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余非老实回答。 他俩并肩走着,余非用肩膀撞了撞他:“你是不是在想什么问题。” “没有。”魏秋岁随口否认道。 “哦?”余非蹦到他跟前,勾着嘴看他,“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和银杏河浮尸案嫌疑人接触的问题?” 魏秋岁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有想。” “游离在公安系统之外的绝佳人选是我,把我安排进去做线人,有脑子有经验。”余非看着他,“是不是。” “我不会安排你进去的。”魏秋岁叹了口气,“况且现在曾队被控制,所有我可以动用的关系基本一大半会停滞,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去。所有的事情我不能百分百掌控,我就不会让你涉险。” “可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余非说,“将近千万美金的诱惑在前,那人的狗命就是块流油的肥肉,谁都想抢。” “余非。”魏秋岁停下脚步,一字一顿道,“这案子不查了我都不会让你冒险,你记住这一点。其他的我会想办法。” 余非挡住他的道路:“魏秋岁,都查到这里了啊!” “那我也会想别的办法。”魏秋岁说,“别说了。” “你想什么办法!”余非用手指着地,“那你想你现在就在这儿给我想,来,想。你今天不想到办法我就在这挡着你不让你走。” 魏秋岁吸了口气:“这件事上你听我的……” “我说了我能和你一起承担!”余非提高了一些声音。 “那我也说了不可以。”魏秋岁的声音沉了下去,“我在你父母面前说的话不是哄他们开心,就像你说的,要我惜命是因为要我顾及和考虑到有你的未来,那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余非看着他,用力在他胸口点了点:“那你有三长两短怎么办!” “至少你不会。”魏秋岁说,“我如果……” “魏秋岁,你觉得我现在在这里和你扯皮就是因为我在意你或者我任性或者我他妈好爱好爱你爱到神志不清……我真的不是。”余非往后退了两步,他说起话来直白激动后,鼻子就开始发酸发涩,强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梦见刘友霖好几次了,他没死这会都能高考了。他家里人打电话来我都没敢接,我生怕他们和我说起他……” 魏秋岁肩膀一抖,向前一步想拉他。 余非躲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一步:“还有冯光义……我有时候总会想起看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我觉得他是真的想玩玩游戏机,他也不是想玩游戏,他就是想和我玩儿啊。可是为什么那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余非。”魏秋岁低低叫了一声,眼神哀切而复杂。 “虽然我们都不亏欠他们什么,但我真的想让那些随随便便决定他们生死的人,摁着他们的头在他们墓前给他们磕他妈三个响头,想问问他们凭什么。”余非咬着两边的槽牙。 “我都知道。”魏秋岁走到他面前,伸手抓着他一只手的手腕,余非往后抽了两下没抽掉,站在原地自暴自弃地垂下手,任由他握着。 “……魏秋岁我有时候真的也很害怕。”余非声音都哽咽了,“我胆儿也不大,人又懒,没有你我可能都崩溃了现在……但我是活着的人啊,我特别想为他们做点事情。” 魏秋岁垂眼看着他,用拇指轻轻又温柔地搓着他的手腕。 “我真的很没用。”余非咬着嘴唇狠狠低下头。 魏秋岁单手揽着他抱在自己怀里,手托着他后脑勺,脸颊贴着他的额头:“对不起,没用的是我。” 余非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一只手狠狠打了一把他的背:“别说对不起啊!” “我一直说我会保护你这种话,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好。”魏秋岁闭上眼,“我也害怕。我人生中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在乎一个人了……我怕我脱手你就忽然不见了,这种害怕于我也是日日如影随形。” 余非收紧了手,头埋在魏秋岁的肩膀上。他所有的烦闷委屈还有害怕和难以承受的情绪,在此刻像是决堤的汹涌河流倾泻而出,从喉头升起的咸苦味在鼻腔和眼中酝酿之后,涌了出来。 他在魏秋岁的肩膀趴着哭出了声。 第61章 【六十一】 余非记忆里第一次这么哭得歇斯底里的。 哪怕他和魏秋岁分开的时候, 他都好像没有这么哭过。 其实他不爱哭, 他就是憋不住, 一米八的大老爷们儿,看第八遍《泰坦尼克号》的时候也会为男女主角流泪。 和他平日里的形象非常不符。 他和魏秋岁分开的时候, 一个人坐火车回白津,对着窗外看沿途的风景,视线模糊的时候默默流了几滴泪,仅此而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 特别想哭。 魏秋岁把他圈在自己怀里,双手轻轻又温柔地抚摸他的背脊。没有言语安慰,只是想给他造一个能让他哭上一会的小天地。 直到余非渐渐只剩下吸鼻子的动静。 过了一会,余非抬起头来, 边揉着自己的额头边往后退了两步:“……你敢把我哭过的事儿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魏秋岁摇了摇头,微微欠身:“舒服点了吗。” “嗯。”余非摸了根烟点上,双眼还有些红,“……谢谢。” 他们又慢慢并肩走回家。 “你说的事我会考虑。”魏秋岁说,“…我会好好考虑。” 魏秋岁前去上班,余非这样的无业游民,只能呆在家里。 昨晚又在魏秋岁家住了一晚。 魏秋岁走前嘱咐他不可以自己单独接触暗网,暗网内容阴暗复杂, 没有心理疾病的浏览多了也会产生难以言喻的郁结感, 绝对不可以一个人浏览。 余非百无聊赖, 决定在家咸鱼一会看看电影。 与此同时的市局。 魏秋岁进入之后, 直接了当和暂时接管的徐队说:“我想见见曾队。“ 徐队安排他们两人在审讯室见面。 平日里都是他和曾健在这里一对一审讯嫌疑人, 他们二人面对面在审讯室坐着的画面,他从来都不曾想过。 “曾队。”魏秋岁咳了一声,后背靠在椅背上,开门见山道,“没有外人,可以和我说说关于那个居民区内发生的事情吗。” 曾健沉吟片刻,倾身道:“有没有烟。” 魏秋岁领空丢了一根给他,曾健接住,魏秋岁又走上前去给他点燃。 “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是吧。”曾健叹了口气。 “是。”魏秋岁说。 “……你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曾健说,“成天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那就有很多人不能好好过日子了。”魏秋岁说。 曾健摇着头叹气:“我不会说的,别白费力气。而且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好好跟着徐队,过阵子我就出来了。” “……什么。” “我不会被关太久的。”曾健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受什么委屈,也不会有事,但我也应该不会在白津待着了。” “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魏秋岁冷静的脸上终于流出了着急,“正直有担当,永远向善,这不都是你教我的东西吗?到头来你包庇罪犯,那原本那些东西呢,都是假的吗?” “你想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曾健说,“你也累了,该休息会了。” 晚间九点的时候,魏秋岁还没回来。 余非在屋子里踱步了一个来回,看见了自己放在桌上的外卖。 这种感觉不太好,容易让他想起某天在魏秋岁家被门框里的的魏梦梦吓个半死的场景。 他搓了搓手臂,想把忽然立起的汗毛给搓回去。 但思考半日,还是拿着衣服出门了。 “魏秋岁。”余非拨了两遍魏秋岁的电话,没人接,就给他微信留了语音,“你如果敢给我玩失踪,再超过半个小时不回复我,你永远别回复了!” 发完他又想了想,撤回。 用打字的。 ——你在哪儿。 他打完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回去。但在收回去之后没多久,他电话忽然震动了一下。 余非掏出来,看见魏秋岁的信息。 ——在街心公园旁的车库。 余非走过去的时候,魏秋岁的车门开着,可能是在透气,他坐在后排,双脚踏在地面上,手中夹着烟,面前有一堆烟蒂,和三罐被踩扁的啤酒罐。 余非手中提着一袋三明治,从里面掏出一个递给魏秋岁,魏秋岁没有抬头,伸手接了三明治和袋子扔在后座上,用夹着烟的手把他搂了过来。 头埋在他的腰间,面部贴着他的腹部,轻轻闭上了眼。 “消沉可不像你。”余非犹豫了一下,大逆不道地拍了拍魏秋岁的头。 魏秋岁还是抱着他,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肚子借你哭。”余非把他头摁着,“想哭多久哭多久。” “我不想哭。”魏秋岁无奈地想起身。 “我又不嫌弃。”余非又把他的头摁下去,“一人一次,扯平了。” 魏秋岁不想哭,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待一会。安安静静地思考一些事情。 余非也不想问他为什么,因为对于魏秋岁来说,他所头疼和烦恼的事情,其实很大一部分他帮不上忙,甚至可能触及不到。他只能用这种力所能及的方式让他得到一点安慰。其他的,他想开口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而且余非也不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里,这样的安慰比较靠谱。 抱了一会,魏秋岁慢慢松开他的腰,揉了一把头发,想抬头和余非说话的时候。余非倾身一下把他扑倒在后座上。 魏秋岁睁大眼睛躺在座位上,看着在上方压着自己的余非。 “嘘。”余非用手指抵住他嘴,“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不想做的决定就我替你做。” “余……”魏秋岁还想说话,余非低头堵住了他的嘴。魏秋岁抬手扶住他的腰,慢慢攀上了头,余非侧了侧头,闭上眼睛。 吻得非常认真,魏秋岁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他抚平下来。 余非贴着他的嘴,笑道:“好了,心里有答案了吧。” 魏秋岁扬起脖子重重叹了口气,余非捧着他的脸,低声道:“做不要让你后悔的决定。” 两天后,海潭市的看守所。 武进学坐在床沿,看着进门来的看守所人员打开大门,喊了他一声名字。 他战战兢兢站起来,低声道:“叫我吗?” “你的律师要见你。”看守所的人员说,“跟我来。” 武进学被带着走出了铁门,那是他这五天被送到看守所来第一次走左手边的走廊。住在他隔壁位置的一个嫌疑人告诉他,但凡从这个地方出门左拐,到了会见室,就会有一定的希望。所以有时一个人被带着往左手边的走廊走,沿途被关押的人都会站在监号的铁栏后面默默目送。 武进学终于也成为了一个被目送的一员,哪怕一周前他刚刚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抛尸在银杏河谷的河道之中,他顺流而下之后,武进学却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进了看守所,反而对他而言是种解脱。 是谁给自己请的律师?是自己的家人吗?其实他并不需要,为他做辩护也只是在量刑上,他知道自己全盘托出了关于他们那个秘密论坛的事情,本身也不一定会活得长。 走到会见室的门口,武进学顿了顿脚。 他脑中出现了那句话,如果你把这件事说出去了,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里面等待自己的会是真正的律师吗,还是死神? 武进学推门进去,会见室中坐着两个人。左边的人低着头翻看资料,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右边的人双手抵着下巴看着他。两人的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模样。 武进学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接着又再次笔挺着身子紧张起来。 右边的人对他伸出手,礼貌道:“武先生您好。” “……您好。”武进学开口就结巴了一下,但还是继续道,“你们是律……” “从现在开始您可以不用说话。”右边的人把桌上一份书面文件放到他的面前,“在此之前,仔细阅读一下,以便我们后面的对话。” 武进学应了一声,拿过了文件,逐字读了起来。另一边一直没开口的律师把一份咖啡放到他的面前:“放松一点,喝水吗。” “谢谢。”武进学点点头,喝了一口。 武进学在会见室回来后就死去的事情,夜里就在看守所中传开了。 他进来的时候,监号内只住着两个人,另一个人发现他倏然倒地之后,连忙叫了看守所中二十四小时都会坚守的医生。 两名医生进入监号内,直接在实地搬来仪器测量他的生命体征。 “血压几乎没有了。” “瞳孔放大。” 五分钟后,武进学被两名医生抬出了监号。 刚吃完晚饭回来的所有看守所的人员们,在武进学忽然死去的这个动静之中,又纷纷在各自的监号里探着头看外面。看守所中死人的事情其实发生的并不多,很多在这里经历了长时间的关押,知道这里死去比活着难。 但武进学就在晚饭后,忽然这么莫名其妙死了。 第二天早晨八点,海潭市下起了中雨。 林濮给余非撑着黑色的雨伞,两人梳着昨天的背头发型站在看守所外的后门口,穿着笔挺的西装。余非手中握着一个公文包,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边眼镜,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周围。 看守所内重要疑犯被投毒死亡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清早就有守候在门口的记者,乍看之下,都是爱岗敬业的好青年,一大早就来跑个社会热点新闻。 林濮拿出手帕,给余非擦了一下右边被雨沾湿的肩头,轻声道:“我发现你挺适合正装,考虑转行做做律师吧?” 余非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低声说:“谢谢夸奖。” “故意把尸体拖延了一晚上才从看守所搬出,说不定蠢蠢欲动的人都会起疑。”林濮看向周围,“你觉得,谁会第一个暴露出来。” “不管谁会第一个暴露出来,最后要找的人都是一样的。”余非轻声说,“发行彩票的人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彩票兑现,不是么。” “这词儿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奇妙。”林濮冷漠着脸,又用帕子擦擦自己的领口。 “本来就是。”余非说,“不管多少奖金,只要发奖人自己杀了武进学,或者杀了杀武进学的人,这笔奖金就不需要发出去了。谁真的会傻到给这么个在他们眼里看似不值一提的人花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只是这论坛要杀鸡儆猴罢了。” 他话音刚落,看守所的后门打开了。两个医生在簇拥下推着抬着裹尸袋的车从内而出,余非和林濮见状,快步走了上去。 “怎么回事。”余非一秒戏精上身,声音中带着怒气,“昨天下午还好好的!怎么晚上会被人投毒!” “无论如何,我们会起诉你们看守所。”林濮在旁边加戏道。 外围的记者已经纷纷围了过来,但显然看守所的人员也不会给他们机会。医生对余非道:“尸体的事情我们暂时要移交法医处理,结果出来之前,看守所内会禁止所有外来人员入内。你们也请转告他的家人稍安勿躁,我们肯定会尽快查明真相的。” “我们想检查一下尸体。”余非说。 “暂时不行。”最前方戴着口罩的医生把裹尸袋提了起来,远远开来了一辆黑色的车,三个医生合力把尸体搬上了车后,车立刻扬长而去。 余非和林濮对视了一眼,转身上了自己的那辆车。余非把自己的手机架在手机架上,看着上面的红点,发动了车子。 黑车行行驶出了市区,驾驶上了城市外围的盘山道,似乎打算绕过山头出城去。 余非看着手机上的红点,一边驾驶着车子。林濮看着前方,说道:“如果我是他,我会在盘山路上第一个岔路口动手。” “那我们要加快点速度。”余非踩了一脚油门。 “慢点儿!”林濮手吓得立马抓着上面的扶手,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安全带。 第62章 【六十二】 余非松了松油门, 看着惊魂未定的林濮大笑了一声:“在你脸上看见其他表情, 和我以前观察魏秋岁时候一样有趣。” “……”林濮抓着上方的把手, 怒道,“这不好笑!!” “就是轻松一下。”余非侧了侧身子, “说起来一直没机会问你,你和舒蒙哥是怎么认识的?” 林濮努力保持着镇定:“案子,因为案子认识的。” 余非知道舒蒙不光在魏秋岁这里接一些案子,在外也会接一些其他的案件。余非道:“你到底是为什么看上他, 想不通。” “你该问问他为什么看上我。”林濮翻了个白眼,“男朋友也是他单方面宣布的,我还没答应他好吗。” “???”余非愣了,“什么鬼, 他一厢情愿吗?” “反正我没答应。”林濮头转向另一边不再说话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余非笑道。 余非毕竟不是在紧跟前方车辆,他有追踪系统,只要跟着路线走,有一定的距离也不要紧。早晨一直下着雨,雨水在洗刷道路,原本就清净的盘山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他们过了前面的路段时,那辆运送尸体的车子就要过第一个岔路口了。 此时, 那手机上的红点忽然停了下来。车辆离他们的距离也有几百米, 但山谷空旷, 一声巨大的刹车声响从前方传来。 余非和林濮的目光一起集中在了那红点上, 林濮说:“车停了。” “听起来像是遇见了什么被逼停的。”余非咽了咽口水, 咬紧牙看向了前方。此时,一辆车忽然在他们左侧车道超速通过,一个急转,根本不顾天雨路滑。 运送遗体的黑车在他们不远的地方,面前横着三辆公路赛摩托,一共四个人,三人骑车,一人坐在摩托车后。 他们都戴着头盔,看不见头盔后的表情。 黑车上的两名警察率先下了车,戴着口罩的医生是司机,他从后视镜中看见了后方到来的车辆,一双细长的眼中露出一丝危险。 “后面有人。”下方的警察上车喊了一声,司机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前方戴着头盔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了,车上车下的人都没有动。 接着,那戴着头盔的人抽出了枪。 “艹。”司机在口罩后低骂了一句,双手举起,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作投降状,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他们起码会先来个肉搏,上来就拔枪,不愧是值千万的尸体。” 四个人蹬蹬蹬上了车,手举着枪对准着车上的人,目光落在黑车中的裹尸袋上。 他们谁都没有上前一步,甚至没有说一句“不许动”,所有人都仿佛心照不宣地定格,脚下小步挪动着。 直到四个人的挪动中,让出了一小条道路来。 司机心想,敢情大BOSS在后面那辆车上呢。 后面的车上走过来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已经五十好几。司机在悄悄观察他的时候,被旁边戴着摩托车头盔的人一把抓住了头发,转身按在了车的车窗上。 “……”司机象征性动了一下,被枪口戳住口背,“别动!” 戴墨镜的男人走到裹尸袋旁边,在这个角度,司机还能用余光看见他的动作。过了半晌,他换上了手套,手指扶在了裹尸袋的拉链上方。 “来人了。”身后的人小声提醒。 戴墨镜的男人抬眼,在黑车后方的车窗旁看见了慢慢从车道上行驶过来的车辆。 “是路人吗?”男人问。 戴着摩托车头盔的手下道:“我去问问……” 他话音刚落,车下的人就边开车门边大吼道:“前面干嘛啊!封路吗!车挪挪行吗大哥!” 戴头盔的人举着手枪:“……” “挪车。”戴墨镜的男人说了一声,又低下头去。他的手一直搭在拉链上,此刻他边低头边往下拉了一下拉链,拉链拉开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往后缩了一下。 紧接着,从裹尸袋中倏然伸出的手和黑色的枪口直接抵住了他的眉心。 戴墨镜的男人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他两眼之间黑洞一般的裹尸袋中,有一个在阴影之下露出眉眼的人。 他正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周围的人显然被这忽然从裹尸袋中伸出的手弄得措手不及,司机反应飞速,转身一个肘击到身后人的肚子上,紧接着,他一个转身,把人翻身做了劫持状,粗暴地把人头上的摩托车头套直接扯下,从袖口露出的银色刀刃抵着大动脉。 司机弯着眼,在口罩后厉声道:“都不许动——” 裹尸袋中的人慢慢挣开坐起来,几个人手中都有枪,两个警察也拿枪指着另外几个摩托车头盔,余非和林濮一左一右堵着门,所有人都在狭小的空间内,呼吸都听得无比清晰。 戴墨镜的男人在眉心冰凉的枪口下,慢慢举起了手。 魏秋岁伸手把男人的墨镜摘了,眼里的错愕已经藏不住。男人把手抓着手枪的枪口,忽然狞笑了一声:“不是想开枪吗?” “为什么是你。”魏秋岁开口时声音有些抖,“你没死?” 男人伸手摆了摆,周围的人左右看看,纷纷放下了枪。司机把口罩往下一扯,露出了舒蒙的脸。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和车下的余非林濮对视了一眼。 气氛一时变得奇异起来。 “我还想问为什么是你。”男人笑了两声,放下了手,“魏秋岁,好些年没见了啊。聪明还是你聪明,我怎么没想到你会躲在里面。” 眼前的人的脸,和三年前的一个熟人的脸慢慢结合在了一起。 三年前的雪天,魏秋岁听见前面的爆炸声,彼时眼前的爆炸和耳鸣一起传来,他又仿佛听见了前方自己队长和自己的队友忽然粉身碎骨的声音和升腾起的烟雾,那一切都好像昨日发生。 可是这位队长,今天忽然好端端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除了看起来老了不少之外,眉眼,嘴唇,语气,都和那人一模一样。 魏秋岁虽然震惊,但拿枪的手很稳。在氧气稀薄的裹尸袋中,这种一直积蓄着没有爆发,要在爆发瞬间置人于死地的力量,他不能在看见对方的这一刻泄气,因为这场戏所有人配合着一起演,决不能在这一关键时刻出现任何差池。 “廖队,解释一下。”魏秋岁眯着眼,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事情,慢慢被从线团之中找到线头,一点点剥离出来,“先解释一下,你和‘论坛’的关系。” “老友相见,不是兵刃相见。魏秋岁,几年不见而已,曾健不教你待人之礼吗?”廖应龙叹了口气,把墨镜塞进衣服口袋里,“那么,你现在抓到我了,你要把我交给谁?交给曾健还是陈协和?” “我只想要个解释。”魏秋岁说。 “不行,你现在很乱。”廖应龙笑笑。 “一件件说,不会乱。”魏秋岁紧了紧手上的枪,“你为什么没有死。” 天上的雨噼里啪啦落在车顶上,所有的人在狭小的空间之中,互不相让,一触即发。余非大半个身子落在车外淋雨,他担忧地看着魏秋岁,手中握着魏秋岁给他的道具枪。 接着,他们这辆车的身后,此起彼伏地有车摁着喇叭。 是身后有车要过山路的道,被他们几辆车横在道中挡了去路。舒蒙在旁边看了几眼,道:“我们在这里纠缠也没有办法,最好别让路人看见我们有枪,要不挪一挪吧。” 半晌,廖应龙又扬起手,几个人戴起头盔下了车,准备把摩托车挪个位置。 他看了眼魏秋岁,转身下了车。魏秋岁跟在他后面,把枪藏到了外衣的口袋内。 他跟着廖应龙去往了后面那辆车。 车上的人一散,几个真警察真医生都到了后排,心有余悸地窃窃私语,舒蒙把白大褂的外衣脱了,三步并两步跳下车。余非道:“那人是谁!?” “黑溪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以前魏秋岁的老大。”舒蒙说,“魏秋岁到黑溪的时候跟着他了一会,听说在一次行动中牺牲了。碑都立在烈士陵园里,这会居然出现在这里,还是因为这原因……” “他根本没死?”余非低声道,“他骗了所有人?为什么?” “为什么?”舒蒙蹙着眉,“你平时挺聪明,怎么这会想不通了,我猜曾健说不定要保护不说出口的人是他!” “……哈?”余非愣了一下,“不会吧……” 一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动静,把所有人的思绪都拉回了身后。余非看过去的片刻,廖应龙开的车如离弦之箭冲刺出去,那声尖锐的动静一路渐远,余非才猛然反应过来。 “艹他妈,魏秋岁在车头上!” 舒蒙喊了一声,拎着余非就上了黑色的车,边说还边把车上的人赶了下来,边冲他们道:“赶紧喊人来支援!就说我们顶不住啦!” 车本身就笨重不好开,舒蒙显然已经被刚才的一幕震惊得只会踩油门,只有林濮在旁边大吼着提醒:“你再开快点我们都翻下悬崖,到时候一个裹尸袋裹不了三个人!” “我知道!”舒蒙把方向盘一打,也跟着吼道,“但开得慢一点!裹尸袋就真的要去裹魏秋岁了!他他妈怎么在车头上!以为自己汤姆克鲁斯还是成龙啊!?” 不管是汤姆克鲁斯还是成龙,余非都现在都祈祷不要有事。 他们一直看得见廖应龙车的车屁股,舒蒙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对着余非喊:“坐稳啊余非弟弟!” 他话音刚落,前面传来一声响。 “谁在开枪!魏秋岁还是姓廖的!”舒蒙喊道,“我艹了我真的艹了!!我他妈一个外包法医,今天又劫持又追车的,我觉得我的人生圆满了!” “专心开车别贫!”林濮已经不会用正常声音说话了,只能配合着舒蒙喊,“下面那个弯是个急转!” 余非盯着车尾,也跟着喊:“他怎么不减速!!!” “减速!!减速!!”林濮说,“他不减速你要减速!!” “会撞啊!卧槽!!”舒蒙脚上已经开始踩刹车,“我减了!减了!啊!!他们掉下去了!” 车从转弯车道冲向另一个方向,冲破栅栏,往下落去。 左边并不是悬崖,是一个长长缓坡的密林,以至于他们三个人把车停稳,一个接一个狂奔到被撞得支离破碎的栅栏前,看见了那辆扎在土破上的车。刚下过雨,土坡湿滑,车根本没有抓地力,轮胎在凌空打滑,左右摇摆,一根巨长的树枝从车前玻璃穿过,再从大开的右边车窗玻璃伸出。而车前盖的地方,覆盖着一大片的树叶。 余非第一个跑到栅栏旁,然后是林濮,再是顺手拉了一把他们俩,防止他们一个不慎掉落下去的舒蒙。 在车骤然熄火后,耳边除了雨声和车轮胎打转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余非吸气的声音有点抖,舒蒙稳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不会的,不会那么巧的。” “……”余非向前冲了一步,起身就往栅栏旁悬崖下的土坡里跳。泥水溅了他一身,脚底陷入泥堆之后,差点没拔出来。 “余非!”舒蒙在后面大吼了一声,害怕他这么一溜滑下去,土坡万一沉陷,他被埋起来怎么办。 但余非显然已经顾不上什么了,他最后一脚陷入到了泥地之中,鞋拔出来的时候没拔稳,一脚抽出只剩脚,他也不管不顾,手抓着旁边的粗树杆子就往前野蛮地跑。 几十米的路,他仿佛走了一个世纪。终于到了车边。他费力地拨开叶子,看见驾驶室的窗上是大片顺着窗还在往下滴的血迹,他伸手摸了一把,里面的。 “魏秋岁……”余非低低喊了一声,已经被雨声盖住了声音。 他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第几次在这样的场景下了。他每一次走进魏秋岁时,都害怕看见他的脸时,他已经不再有呼吸和动静了。 拨开叶子的动作,仿佛去往轮盘赌博的一个弹球。命运里有一半一半的成分,生还是死就在这动作之间。 似乎是因为玻璃上的弹孔,树杆从玻璃上到驾驶室轻易穿入,魏秋岁被卡在树和车中间一个缝隙之中,他脸上有血,碎玻璃渣扎在他的手心里,血流了满袖子满领口,但凡再偏一丝,那巨粗的树枝就直接把他身体捅和对穿。 但命运好像就给他了这么一个直角,让他卡得天衣无缝,命不该绝似得。 余非愣在原地看着他,魏秋岁费劲地睁开眼,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似得疼,但在缝隙之中,他看见被雨水已经冲得浑身都湿得狼狈的余非。 “……”魏秋岁用尽力气对他笑笑,把头靠在了车窗上,又闭上了眼睛。 海潭市的第一人民医院内,魏秋岁的高烧伴随着海潭的雨一直持续不断地进行着。 林濮有事,要提前回去。舒蒙请了一周的假,留在这里一起照看。 他们都像是在这一场冲动又毫无准备的行动之中迷失了一般,现在有点大梦初醒的心有余悸。 舒蒙叹了口气,把手中搪瓷杯里的粥搅动了一下,对着余非笑笑:“第几次了?” “嗯?”余非在发呆。 “和魏秋岁在一起,是不是天天觉得跟生离死别似得。”舒蒙说,“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犹豫要不要和你和好了吧。” “……”余非往嘴里送了口粥,“你有必要每次都提提么。” “多提醒提醒你,让你尽早醒悟。”舒蒙说。 余非翘起腿,岔开了话题:“廖应龙醒了没。” “没醒,刚脱离生命危险。”舒蒙看了眼表,“听说白津市局的人下午亲自来接你魏队回去。” “他会有事吗。”余非问。 “不会,说不定回去就升官发财了。”舒蒙看着魏秋岁躺着的脸笑了笑。 余非在椅子上,跟着雨点滴落窗台的节奏轻轻打着节拍,眉头微微蹙起:“曾队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 “这天下秘密多了,都一件件说给你听?”舒蒙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等曾健一会来接他的副支队的时候,你可以亲自问问他。” “我只是想不通。”余非说,“我还觉得,我让他涉险来到海潭靠武进学引蛇出洞的这个办法是错的,我还在临走时候和他说什么‘做你不要后悔的决定’这种傻逼话什么的……现在只想抽自己两嘴巴子。” “那你抽。”舒蒙做了个“轻便”的手势,“如果你觉得那样舒服,你抽呗。” “……”余非狠狠瞪了他一眼。 ——“抽谁?” 余非和舒蒙一起抬头,曾健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走进来,甩了甩带着水珠的头发,关上了背后的门。他看了一眼在床上的魏秋岁,重重叹了口气。 “曾队。”余非站起来,走到他旁边。 “是我害了他。”曾健找了把椅子坐到床边,看着还未转醒的魏秋岁,“他这么聪明,我怎么就脑子转不过来,觉得他会放弃这件事情。” 曾健沉默了一会,就这么看着魏秋岁。余非等了一会他不开口说话,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水杯递到他手上的时候,曾健忽然开口。 “不是不让你们查这件事,是你们根本查不了。” 他慢慢道:“你们也知道了,白津市那片已经被炸开了的老旧居民区内,住着一批你们称之为‘黑客’的人。” 虽然早就有所怀疑,余非听见曾健亲口承认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63章 【六十三】 白津市是座老城。 这种老并非是文化底蕴深厚的老, 和隔壁的黑溪比起来, 要景区没景区, 要高楼没高楼,城区的房屋老旧, 树木苍苍,很多时候,它都仿佛糅合着灰黄色的记忆一般,破而旧。 老城区和新城区划分明显, 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老城区一直保留着解放前厂区的模样。在当年,那片区域除了厂区,还有完善的学校,医院, 居民区,餐馆,甚至公园。 极少有人知道中国最早一批研究人员曾经就是在这里,研究武器弹药,研究天文地理,研究很多当时年代人们不可能涉及得到领域的方方面面。 “老的白津人都未必知道那片地方。”曾健说,“他们只知道那老居民区内的地形复杂,却不知道它经过几代变迁下来, 为什么会复杂。” 他把一条腿翘起来, 摆了摆手:“前情我不多说, 我要说的是现在。最早的时候, 白津市的政府联合当地的一些企业家和其他人, 秘密送了一批人进去这个城区。他们最早是服务于政府,当然现在也是。” “服务于……政府?”余非愣了愣。 “政府直接操控,警方管辖,但因为人员特殊,多数还是会有保密机制。我们一直觉得,这批所谓的‘黑客’是可控的。”曾健说,“即便发生了命案,或者警方的系统被入侵控制一类的事件,他们也不是我们第一怀疑的对象,相反,我们还需要他们的帮助。” “……什么意思,难道冯光义也是你们的人吗?”余非说。 “不。”曾健摇摇头,“他们是后来来的了。这里是个奇妙的地方,它总是能这么吸引一批人进入的魔力,很神奇吧?总之,这里变成了一个聚集地,他们有各自的代码暗号,就像你们之前在冯光义家中找到的微型磁盘内的那些标志,他们之中多数可以躲避警方的耳目,在这片地方肆无忌惮。” “真正让我注意到事情不简单的其实是你和魏秋岁,你们对于很多事情的观察能力让我意外。”曾健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一些命案的背后会隐藏着这些信息。然后我就私下去调查了。——这个暗网,就是” 余非看着他。 “我随即便发现,我们所管辖的这个地方已经‘失控’了,这个调查结果再结合你们之前的一些案子的细节,其实已经足够让我掌握很多的证据和背后的事情。你们上次看见的那位和我在城中对峙的人,他是最早‘计划’中和我一起把人送入老城区的企业家之一,但其实他已经利用这些人做了不少放不上台面的勾当,但凡我把我所知道的细节公之于众,他和他背后的利益就完了。” “他当然不能让自己完蛋。”余非说,“所以他选择用这种炸毁一了百了的方式毁灭证据?” “差不多吧,不过这个办法可不是一时兴起的。”曾健说,“他可能在做一些事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今天。” 余非还是觉得不解的地方太多,试图理清一些思路:“廖应龙呢,为什么他还活着?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活着我不好说,但他和暗网之间的关系我也不多做评价,一切只能等他醒来。”曾健说,“事到如今还是我的过错,但凡我把一些事早早摊在台面,不去纠结过多的利益纠葛,或许事情会变得简单一些。” 曾健说:“关于暗网的事情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得到。”余非怔怔道,“到头来,他们那些罪犯都还在逃,而我们没有任何的头绪。” 曾健叹了口气:“在打气球的时候谁没害怕过用力过猛。” 他拍了一下手站起来:“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在海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还要等廖应龙清醒,还有他……总之,回到白津之后的事情不少。”曾健看着魏秋岁,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出了房间。 舒蒙在旁边已经听呆了,这会刚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听了那么多政府机密,我不会走出这个医院就被灭口吧?” “大概吧。”余非走到魏秋岁的旁边,从上往下看着他,“还有这位,既然从刚才就醒了,人都走了还不吱声。” 魏秋岁的眼皮抖了抖,慢慢睁开了眼。 “……我只是觉得累。” 他声音沙哑,六个字里三个字是气声,听得余非心被拧了一把,坐到床上摸了摸他的手。 手上的碎玻璃都不知道挑了多久,现在缠着纱布,看起来像两个肿大的拳击手套。余非不用力,在上面轻轻抚摸着。 舒蒙不知道什么时候自觉退出了门,给他们俩带上了。病房里空荡荡的,魏秋岁的双眼从睁开起就一直盯着余非一动不动看着,好像还带着些不可察觉的笑意。 “看什么啊。”余非回看他,“累就闭上眼。” “看看你。”魏秋岁只是说。 余非垂下头,吻了吻他的嘴唇,然后拿起旁边床头柜上的棉签,沾了一些点在他干燥起皮的嘴唇上:“病好了慢慢看,闭眼吧。” “廖队呢。”魏秋岁艰难地说。 “在隔壁,听说脱离危险了。”余非说,“你别关心人家了,你闭眼!” “陪我。”魏秋岁微微抬了抬手,余非感觉到了,把他手放平在床上,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不陪。”余非说,“你再不闭眼我现在给你表演个立地生气。” 魏秋岁的双眼眯了眯,才慢慢闭上了。 海潭市的雨下了两天终于停了,魏秋岁也神奇地可以下地走路了。 舒蒙坐在旁边给他检查手上的伤口,虽然医生一再强调不可以让他身边那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人拆线,但舒蒙还是毅然决然地要自己看一眼魏秋岁的伤情如何。 “余非累得两个黑眼圈快挂地上了,我让他回酒店休息了。”舒蒙说,“一早上起来没看见他,是不是心情有点小沮丧?” 魏秋岁摇摇头,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 一条条细密的刀割纹路还泛着红,开始愈合张肉的时候会有不舒服的痒,他的手纤细修长,指腹满是老茧,如今掌心的疤痕都已经淹没了掌纹,可能一辈子都褪不去了。 “愈合的不错。”舒蒙看完之后评价道,“你这怪物身体,就应该抓去研究研究。” “……”魏秋岁不想和他说话,只是看着他包扎,舒蒙包完之后还恶趣味地给他打了个小蝴蝶结。 “我想去看看廖应龙。”魏秋岁说。 廖应龙的病房外内守着两个便衣,因为他身份特殊,在余非交代了所有缘由之后,谁也不知道他转醒之前会突然被杀还是突然被救,但此刻,他就安静地躺在床上,戴着呼吸面罩艰难地呼吸着。 他的面部因为撞击而非常惨烈,如果需要完全修复成原来的样子,是要进行面部整形修复手术的。 魏秋岁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上下起伏的胸口,脑中又想起了那一年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如果廖应龙没有死,当时他为何假死,他和暗网中,和这些恶性案件的背后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余非睡了一会还是不安心,中午时分就提着饭来了。来时走到门口,看见从隔壁房间走回来的魏秋岁。 魏秋岁在想事没看见他,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得有点艰难。余非见状快步走上前,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搂过肩膀,让他靠着自己往房间走。 “谢谢。”魏秋岁贴着他耳朵轻声说。 “醒了就别乱跑。”余非看着地,怕他踩到什么,”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舒蒙看见余非来了,嚷嚷着要回去睡觉就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余非和魏秋岁两个人。 “感觉很久没睡这么沉了。”魏秋岁坐到床上,余非把手上的饭放在床头柜,一边掏出手机。 “魏梦梦说打不通你手机,打到了我这里来,我和她报了个平安。”余非说,“她让我转告你……”余非咳嗽了两声,学着魏梦梦有些尖又冷漠,怪里怪气的语气,“咳咳,希望下一次我听见这消息魏秋岁已经死了。” 魏秋岁被他逗得眉眼弯了弯,低着头浅浅笑了一下。 “曾队之后一直没来过。”余非说,“他来海潭做什么了?” “处理一些武进学之后的事。”魏秋岁道,“我和他通过电话了,三天后我出院,和他一起回白津。” “曾队不会有事吧。”余非担心道,“他确实身不由己,又有什么办法。” “回白津怎么处理还要等后面的意见。”魏秋岁说,“但愿是好的结果,不是孤军奋战。” 三天之后,廖应龙依然在昏迷。余非一度觉得他可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来了,连同他背负的秘密。 魏秋岁恢复得不错,除了手上缠着厚重的纱布,吃饭和洗澡一点也不方便,腿脚也只能走路不能跑跳,但对于那一场巨大的灾难,他的恢复速度简直可以用“喜人”来形容。 余非本来以为只有曾健一个人来,结果没想到,感觉整个白津市局的人都来了。满满当当塞了一屋子的人,跟供个皇帝似得把魏秋岁给接出医院,弄得周围以为什么明星大腕儿出院要开记者会,请了乌泱泱的一众保镖似得。 “有必要么。”余非和舒蒙作为俩无关人员,默默走在队伍背后吐槽。 “毕竟是在人家海潭市的地界上,魏秋岁先演了个‘大变活人’,又演了个‘生死时速’,最后回家当然也要风风光光的,人家是白津市局头牌,人人都想嫁的男人NO.1,市和市之间也存在攀比的嘛,理解理解。” “……”余非无语道,“攀比就攀比,这个‘人人想嫁的男人NO.1’是怎么调查出来的?你给我说清楚。” “余非弟弟,夸张手法啊。”舒蒙说,“这是夸你男人呢。” 余非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前方:“不过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不是少了小跟班儿?” 远在白津的陈晖彬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第64章 【六十四】 离家一段时间, 回到熟悉的地方时, 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魏秋岁重伤未愈却要和曾健一起回市局, 余非千万个不愿意,但还是只得自己打了个车回自己家里, 当车行驶入金耀路时,余非看见路口那个大型商场,他熟悉的餐馆便利店和网吧一一在他面前掠过时,他忽然觉得松了口气。 他感觉飞机坐久了有点晕, 于是要求司机在路口停了。付了钱下了车,余非顺着路一直往回走,还沿途买了袋包子准备回去对付午饭。 “拿好了, 别掉出来了!”卖包子的大娘一如既往的凶,虽然余非觉得她更多的是傲娇。 余非接过包子,心道你知道我一周前在海潭那么牛逼地飞车追人, 差点他妈死了, 社会安定还不是靠我这种有为青年, 难道靠你卖包子吗! “还要什么?”大娘斜了他一眼, 一脸不耐烦,“你好几天不来了!所以豆腐没了!你别想吃了!” 余非心道我好几天不来和豆腐没了有什么关系。 但是大娘居然还记得自己爱吃豆腐的,莫名有点感动。 余非刚想开口,大娘又从笼屉里掏出俩包子往他手里一塞:“骗你的!拿去吧!” “……”余非咽了咽口水, 笑出了声, 又掏了两块钱出来, 大娘甩甩手:“不要, 送你吃了!别烦我。” “我不来是去拯救世界了。”余非认真道。 大娘又瞪了他一眼:“那你快去吧!让让,后面有人来了!” 余非愉悦地掂着包子,心想,收回我之前的话吧,拯救世界说不定真是靠包子。 嘴里啃着包子,热乎乎地让冬末温暖起来,虽然身心疲惫,但这种微小的幸福感让他浑身都舒爽起来。 手机震了一下。 余非叼着包子低头看手机,看见了银行短信的入账记录。 余非:“???” 他忽然想起来魏秋岁之前说会给劳务费。 失业青年余非顿时来了精神,给魏秋岁发了个微信:“谢谢!” 魏秋岁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到家了么。” “没,买个午饭。”余非说。 “……吃包子?”魏秋岁问。 “……我靠,你在我身上装摄像头啦!?”余非惊恐道。 魏秋岁叹了口气,说:“这几天局里忙,下午还要开会讨论事情,之后我会和局里说明你的情况。你先在家休息两天吧。” “你呢。”余非皱着眉头,“你伤还没好,不会给你派什么奇怪的任务吧。” “没事。”魏秋岁说,“就是老城区的一些收尾工作,我们可能要去跟进一下。” 余非还是觉得不放心:“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找你。” “好吧。”魏秋岁说,“下班之前我叫你。” 魏秋岁挂了电话,转身进了市局。 听说副支队受了伤,市局上上下下的人都过分担心。魏秋岁一上午说了几十句“谢谢”和“没事”,收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保健品。 他看着办公桌,把东西一一归拢到一个大袋子中放到角落,还从桌子上捻起了一袋“女士红糖”,上面赫然写着“补气血,经期要对自己好一点。” 魏秋岁:“……” 他默默把它扔进了袋子里,又瞥向了自己不在期间,桌面上那堆文件。 过了一会陈晖彬进来了,看见魏秋岁的手哭丧着脸:“魏哥,你手什么时候能拆啊,这么严重啊。” “没事。”魏秋岁摇摇头,把蓝色的档案夹慢吞吞地翻开来,“老居民区现在什么情况。” “居民都在安置房里暂时待到月底,安排其他住处。”陈晖彬说,“听说之后都会被安排到新的住户区,是政府和几个房产开发商一起出资的。” 魏秋岁的手顿了顿,想起了曾健的话。 “曾队怎么样了?”魏秋岁问。 “一直在陈局办公室,还没出来呢。”陈晖彬低声说,“曾队之前也是陈局喊他去接你的……我当时以为曾队的事儿结束了……没想到……哎魏队,真没事儿吧,师哥怎么样啊?” “没事。”魏秋岁说,“对了,之前让你查的几个人,查了没有。” “哦!”陈晖彬一拍脑袋,“说起这事儿,我本来打算等你回来之后告诉你的呢。这四个人里有三个人已经去国外了,最早能查到的出境记录都是去年的。两个移民了,一个准备今年移,还有一个……”陈晖彬说,“那个叫刘习的,好像还在本地。” 魏秋岁抬眼:“刘习在白津?” “对,在本地做酒店生意。”陈晖彬说,“就开在白淀湖度假村那边。” 魏秋岁喝了口水,门口就有人敲门:“魏队,曾队喊你过去。”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对陈晖彬说,“再帮我个忙。” “您说!”陈晖彬立马站直挺了胸。 “帮我订一下湖岸餐厅的位置,晚上八点的。” “湖……湖岸?”陈晖彬眉头一挑,一脸恍然大悟状,“好!好好!” 魏秋岁走进陈局的房间,被内里的烟雾呛了一口。陈局坐在位置上用手扇了扇,咳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魏大病初愈的,被我们这俩老烟枪熏。” “他自己也他妈是个老烟枪。”曾健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对着旁边的椅子一使眼色,“坐。” 魏秋岁和陈局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来。 “小魏,辛苦了。”陈局手交叉放在胸前,说道,“之前队里一直没有和你明说一些事情,是我们的过错。你来我们刑侦支队那么些年了,曾队一直说你是个好孩子,踏实冷静,勇敢肯干……哎。” 他看着魏秋岁身上的伤:“是我们一意孤行了。” “这是我的工作。”魏秋岁淡淡道,“无论如何,都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关心这些案件的情况,也听了你对这些案情的分析。”陈局说,“其实在你去海潭之前,我们又重新提审了洪晓易。” 魏秋岁微微张嘴:“结果如何?” “我们合理怀疑他也是通过这个暗网论坛中教唆杀人的方式杀了自己的弟弟。”陈局说,“不过我们证据缺乏,也始终不能从他口中得知到底是谁进行的教唆杀人。人证物证都缺乏,本人还认罪的情况下,过了那么长时间,不太好办。” “对比DNA。”魏秋岁说,“我之后返回过现场,找到过嫌疑人用的刀。” 曾健和陈局对视了一眼,都摇着头笑了起来,曾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上,说道:“你看把人逼的,什么话都不和我们说了。” “不信任我们也是应该的啊。”陈局说,“所有事情,大家都该开诚布公地好好聊聊,不是么?” “我会做检讨。”魏秋岁说。 曾健站起来,手中夹着烟:“我知道你还关心廖应龙的情况,在他醒来之前,我们什么都无法了解。所以在此期间你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来重开调查,海潭市也愿意和我们共享案情细节,现在当务之急,是这个暗网中其余的危险信息。”他手中拿着一个硬盘,“这个刘望,就是毁灭老城区的始作俑者,他本人现在在逃。他极其危险,接下去警方会全力缉捕他。所以,我们需要一起配合,对暗网进行彻底的清扫!” 魏秋岁看着那硬盘,曾健递给他包扎得尚且能动的那只手中。魏秋岁垂眼看了一会,放入外衣的口袋中收好,英挺帅气的双眉斜起微皱,沉声道:“是!” “先把伤养好吧。”陈局说,“你这三天两头的玩命,自己要爱惜身体啊!我听曾队说,你有对象了?” “……”魏秋岁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对象就是余非。”曾健说,“我和你提起过几次,这次行动中也帮了非常大的忙。而且人家不是有对象,人家是和对象破镜重圆,谈了好几年了。” “哦,是他。”陈局马上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小魏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一直不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原来如此……这么好条件,不考虑加入我们刑侦队么?” 魏秋岁一直有这方面意思,余非怎么也算是科班出生,除了实战经验非常浅薄之外,其实完全可以走这方面的路。但是几次下来,魏秋岁忽然又犹豫了起来。 他觉得不如让余非继续当老师,可能对他而言更不错一点。 “市局刑警支队可是常年缺人,年轻人踏实肯干点的毕竟太少。”陈局说,“如果他有这方面的想法,你可以和我说。” “好,谢谢。”魏秋岁应了一声。 晚上七点。 余非来到市局的时候,魏秋岁站在夜风里等他。 “哇,你等了多久。”余非原地蹦了两下,“今天真冷。” 魏秋岁垂下眼,从兜里掏出钥匙:“我没法开车,你开吧。” “行啊。”余非愉快地接过。 坐进了车,余非第一时间开了暖气,边开边哆嗦:“冻……冻冻冻冻死了,为什么三月了还这么冷。去哪儿吃晚饭?” “我定了位置。”魏秋岁说,“去湖岸餐厅吧。” “湖岸餐厅?”余非重复了一遍,不可思议道,“是我想的那个湖岸餐厅吗?” 湖岸餐厅当然不在湖岸旁边,却是白津市区里老牌又高档的西餐厅之一。和很多做着不伦不类的牛排意面餐点的西餐厅不同,这里如今都是正儿八经的意大利人开的,在白津已经开了快将近四十年,从一家小店如今升级为现在的规模,比魏秋岁的年纪都大。 环境浪漫优雅,进了门有温柔的侍者领位,伴随着在空间中轻柔空灵的女声,余非跟在魏秋岁旁边低声道:“早知道你晚上带我来这儿,我穿得正式一点来了。” “一直没怎么带你好好吃过一顿饭。”魏秋岁说,“所以想着带你来这里了。” 余非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知道魏秋岁为什么想带他来这里。 他和魏秋岁当年在一起的时候,见了面总想吃些好的。有一回余非提起说想吃牛排,就带他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平价牛排馆去。 可他总觉得魏秋岁兴致不高。 “怎么了?”当时余非问他,“你是不是嫌弃这里牛排都是拼接肉。” 魏秋岁摇了摇头,轻声说:“下次我回来存存钱,带你去湖岸餐厅吃吧。” “不不不不。”余非疯狂摇头,“那里太贵了!你才刚实习多久啊,不去不去。” “……”魏秋岁慢慢切着肉,“我想去……我爸以前说过,他是和我妈在那里求婚的。” 余非总觉得这个地方可能对于魏秋岁来说,有种特殊的执念。他们上一辈人的爱情向来平平淡淡又朴素,虽然魏秋岁父母的结局让人难过,但他一直记得这件事,就足以证明家人和这份感情对他而言的重要。 某些时候这种柔情和他外表的形象,反差感让人欣喜也心疼。 魏秋岁平时不出入这种高级场合,但他身上一直有种难以言说的高级气质。于是和周遭环境一旦融合,就像个电影里的绅士。 余非直到落了座,还在笑嘻嘻地打量着魏秋岁。 “怎么了……”魏秋岁终于被他看得不自在,无奈道。 “觉得你帅。”余非对他笑着,“特别帅。” “……”魏秋岁又低下头看菜单。 上了前菜和餐前酒,余非拿着杯子对他扬了扬:“先说好,这顿饭不谈案件,不说公事,虽然我觉得除了这些我们俩也没啥能正儿八经聊得开的话题,但……就是不能聊!” “好。”魏秋岁把杯子在他杯子上磕了一下,玻璃杯之间发出了一声轻快的声响,“我答应你。” 余非沉默了一分钟后,认命地抬起头看魏秋岁:“我发现我们确实没有什么别的话题聊。” “以前有很多。”魏秋岁说。 “那都是我在说!你只会听和‘嗯嗯嗯’”余非愤愤吃了口菜。 魏秋岁把身体前倾了一些,他们周围的座位都离得很远,彼此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余非,其实之前在海潭的时候,最后的一分钟我全程是清醒的。” “嗯?”余非愣了愣。 “廖应龙发动车子的时候我没有多想,所以直接趴到了车前盖上。”魏秋岁说,“他的车上有枪,他对着我射击时擦着我手臂过去,连开三枪都没有射击到我的心脏,甚至身体。” “后来我觉得我要被甩下悬崖的时候,车辆直接冲破护栏坠落,我用手护住头部和脸颊,感觉从我旁边刺入玻璃后的树干。” “那短短几百米,我每一瞬间都觉得自己会死,但我没有死。” 余非看着他的脸,在魏秋岁一桩桩诉说这些事情的语气平静,但余非也感觉自己像有个第三人称的视角,跟着现场完全还原了车辆坠落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他每说一句,余非就感觉自己背后一阵过电般的凉意。 他手捏刀叉,放在桌上放出一声脆响,阻断了魏秋岁的话:“别说了……都没事了啊!你是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别去想了。” 魏秋岁摇摇头,也跟着放下刀叉。他伸出一只能活动的手,伸过桌子,覆盖在了余非的手背上,然后牢牢攥在手里。 “……”余非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懵,魏秋岁不太会在公共场合主动牵着自己。 他一直有些温热的手,这么抓着他的手,让余非马上感觉到心要跳出来了。 “我想起我那年在黑溪中弹的时刻,每次到死亡无比清晰的时候,我觉得剩下能陪着我活下去的只有你……”魏秋岁说。 “我其实想了很多天。”魏秋岁说,“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我现在就没办法和你坐在这里。” “是啊。”余非把他的手翻过来,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大拇指搓着他包着绷带的手背。他感觉得到魏秋岁这动作可能是在害怕和确认,随即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对方自己的存在,“所以你起码要跪下来给我磕个头吧,说,我是不是你的幸运星?嗯?” 魏秋岁被他这句话逗得眉眼微微弯了弯:“嗯。” 余非哈哈大笑起来,放开他的手,准备端起酒杯和他碰个杯。结果刚收回,魏秋岁的手又覆了上来,这回抓得更用力更紧,余非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抓得一疼。 “余非。”魏秋岁深深看着他,“我爱你,我真的太害怕失去你了。” 第65章 【六十五】 余非愣在原地,嘴角非常傻逼地流出一口酒。 在它快流到下巴的时候,余非才手忙脚乱地把自己嘴边的红酒渍,边咳了两声。 和魏秋岁认识的九年里,他很少听见魏秋岁说“爱”这个词。他们二人有时候远距离恋爱打电话,余非在电话里喊魏秋岁亲一个,说想他,想见他,魏秋岁都也只是回应一个“嗯”字。 最多告诉他,我也想你。 对于魏秋岁来说,爱这个词就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的东西。 能听见魏秋岁说出“我爱你”这个词,余非第一反应是:“是不是曾队派给你什么任务了!你要走?” 魏秋岁收回了手,拿起叉子吃菜,神色颇有些无奈:“为什么这么说。” “……”余非狐疑地看了眼四周,又回过头看他,“真的?真不是你有什么任务?真是忽然……发自内心表白一下?怎么听都跟个flag似得。” 魏秋岁手一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放下了眼皮。 浪漫的气氛除了烛光,一时间消失殆尽。余非边抹着嘴边想,好像确实是自己疑神疑鬼的。 “魏秋岁。”余非随即轻声道,“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魏秋岁沉默着,用他的单手叉着服务员肢解好的牛排送入嘴里。 “生气啦?”余非看他刚才掀起的那眼皮的眼神里,分明还有种难以言喻的……委屈? 他忽然觉得魏秋岁也是不容易,手伸到桌边抓着他的袖口摇了摇,讨好似得道:“魏秋岁,魏秋岁?岁岁?不生气啊,再给我说一遍呗。” 魏秋岁似乎打定主意不说了,抬眼道:“坐好,上菜了。” 服务员上了菜,又准备给用手不便的魏秋岁切分好,余非见状道:“哎我来我来!” 他说罢,微微起身,一刀一刀把面前的菜分成小份,一边用叉子把菜叉到他的盘子里。 “坐下。”魏秋岁用手挡了挡,对着余非的盘子挑起下巴,“吃吧。” “不麻烦啊。”余非坐下来,手搁在桌上,“你别生气了啊。” “我没生气。”魏秋岁拗不过他,抬手举起酒杯喝了口酒,“……我就是想把这些告诉你而已。” “那我赔你一个吧。”余非坐直了身体,正色而严肃道,“我也爱你。” 可能是因为实在是非常高兴,余非这一顿喝得有点多,不至于到醉的程度,无非就是走路有些飘飘然的舒服。 “大出血啊。”余非和他并肩走着,肩膀时不时和他的肩膀碰撞摩擦,魏秋岁怕他迷迷糊糊走路不看路,走到路边的时候,用手扶着他的肩膀稳了稳。 余非忽然抬头,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 魏秋岁垂下眼,把手微微紧了紧:“别动。” “嗯。”余非笑着站直了。 魏秋岁在路边看了一会,准备打车回去,余非在原地跺了两下脚,看着自己的鞋子:“我发现我确实长高了,之前想抬头亲你可不带这么省力的。” “你为什么不叫我哥了。”魏秋岁忽然说。 “嗯?”余非愣了一下,抬起头,“你喜欢听我叫?哥……哥?” “……”魏秋岁叼起一根烟,从鼻子里溢出一丝哼笑,“傻不傻。” …… 到家已经十点。 魏秋岁开了门,侧身让余非进去,进屋之后,余非踢了鞋没走两步,就感觉到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自己。 他的嘴贴着自己的耳朵,低低的呼吸声。屋里很暗,没有开灯,只有一圈路灯的光线,时钟滴答的声音和两人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魏秋岁抱着他收紧的手臂。 “你今天怎么了……”余非靠着他的肩膀,背后被他的胸口抵着,“都不像你了。” “是吗。”魏秋岁蹭了蹭他的脖子,“我也不知道,就想抱着你。” 余非翻过身子,一把把魏秋岁抵在门上。魏秋岁低眼看他,余非的头就贴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环住他的腰。 “我在。”余非用气声说,“你还活着,我还活着,你的伤很快会好……我答应和好了,我的父母也很喜欢你,我们今后不会因为彼此离开,重点是……我也爱你。”他喃喃道,“我爱你,非常爱你,我再也不任性和你分开了。我们会把失去的那些日子补回来,我们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死亡才会把我们分离。” “死亡也不会。”魏秋岁吸了口气,抱住他的手臂和颈脖都在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余非,我开始害怕死了……” “死什么死!我们都会好好活着!”余非拍了一把他的后背,把他抵在门上轻轻喘息,“魏秋岁,我现在特别想和你zuo/爱。” 凑近了看,魏秋苏的双眼发红,他有些粗暴地捧着他的头,低头撬开了他的嘴唇。 …… 魏秋岁像头略食的豹子,上一次经历这么凶猛的一场大概还要追溯到新年之前,魏秋岁喝醉的那次。 当然,那一次的余非全程是清醒的,魏秋岁却未必。 而今时今日,他们二人都有种无比清晰的感官和记忆。两具荷尔蒙爆棚的身体碰撞之余,流下的汗水都酣畅淋漓。 余非去清理完,天都快亮了。魏秋岁的手不能沾水,洗澡还困难,折腾了一阵子。 他和魏秋岁一起疲惫地倒在床上,他靠着魏秋岁的身体,看着窗外泛起的白,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魏秋岁的脸。从他高弓起的眉骨,到硬挺的鼻梁,再到他的薄唇。而魏秋岁却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他一晚上都在确认自己,就像魏秋岁说的,他突然开始怕死了。 在无限接近死亡前魏秋岁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可能不知道,但他却感觉到了魏秋岁在一遍遍确认自己,无论是言语还是身体,难得看见这样没有安全感,脱下防备的魏秋岁,余非其实觉得开心又担心。 就像魏秋岁曾经告诉他的,希望他想好了再回应。 从他第一次认识魏秋岁到如今九年,但他了解的魏秋岁,和魏秋岁了解的他都太少了。一直抱怨对方给的自己不够多,爱得不够深,但到头来却发现,这种感情早就已经深埋在他们彼此的心跳之间。 余非去年的此时在想什么,他已经不太记得了。 但他肯定记得有那么几次的深夜里,也像此时此刻的时候,他躺在身边无人的床上忽然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他可能再也不会和魏秋岁这个人碰见,他们所有的生活轨迹,都在彼此平行的道路上呈直线状消失后,那种不想哭不想笑,被忽然从心底涌现的窒息感吞没。 想到这里,他马上翻身抱住魏秋岁,手一用力打到了魏秋岁的胸口。 “……”魏秋岁咳嗽了一声,翻身把他抱住箍在怀里,迷迷糊糊道,“睡觉。” …… 两个人睡到中午,才起床洗漱吃饭。今天是个休息天,虽然对失业青年来说天天都是休息天,对魏秋岁而言又是难得一个假期。 “之前你提起过的进入警队的事情……”余非定着鸟窝头刷牙,边刷边看已经洗漱完毕,正裸着上身刮胡子的魏秋岁,他手上的绷带都已经自己换好了。 他看着他的身体,忽然话锋一转:“……你冷不冷啊哥,你知道现在几度吗!?” “地暖。”魏秋岁说。 “地暖我也冷啊?!”余非低眼看着自己穿的棉质珊瑚绒睡衣,这还是从魏秋岁衣橱里翻出来的,大了一号穿得松松垮垮,遮不住他一身的痕迹,看起来莫名……咳。 魏秋岁刮着胡子:“我不冷。” “您真是火炉成精没错了。”余非对他竖竖拇指,继续他的话题,“之前提起过入警队的事情,我想说……” “……”魏秋岁忽然紧张地回眼看他,手顿在脸上。 余非手指指他的手背:“……你把刮胡刀放下。” “你想来吗。”魏秋岁问。 “嗯,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想来的。”余非说,“当警察还是我的梦想,我感觉我错过第一次可不能错过第二次了……” 魏秋岁皱起眉头:“我还是想让你考虑一下……之前是我冲动了,或许你继续当老师也不错。” “???”余非道,“为什么?之前不是挺想一起共事的吗,啊?你不会是嫌给我开的工资太高了吧。” 魏秋岁把刮胡刀放下,他右手还不能沾水,只能把脸直接放在水龙头下冲,冲完甩了甩,脸压在毛巾上一寸寸擦干。 擦完之后,他灰色的眸子盯着余非,沉声道:“我……有点不希望你涉入案件。” 余非看了他一会,没有什么表情。魏秋岁被他盯着有些茫然,随即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手,用手环住他的腰间:“你在生气吗?” “没有。”余非回抱住他,“我说你……你是不是对刚经历的事情有些心理障碍?需不需要找个心理医生看一下啊?” 魏秋岁没有说话。 “虽然我觉得你这种粘不拉几的感觉还……不错……但我果然还是希望你别想太多了,会很累,很辛苦。”余非亲亲他的耳朵,“你觉得呢。” “是太累了。”魏秋岁抬起身子,揉了揉眉心,“忽然放松之后,过于不真实。” “那就多休息休息。”余非说,“但警队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重新考虑一下……你看,社会需要我这种三好青年五好模范,我已经充分做好了为社会惩奸除恶的准备,希望白津市刑侦支队也能给我这个机会……” “余非,余非……”魏秋岁扶着额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天气晴朗,两个人下午无视,还是想出门走走,享受一下难得的休息日子。 “去街心公园吗,还是想看电影。”魏秋岁拿着手机,他的一只手已经已经几乎可以自由活动,用手机也频繁了起来。 “两个男人逛什么公园。”余非吐了吐舌头,“而且那边离白津二中近,我可不想下课时候遇见什么老师。” “那就去看电影。”魏秋岁帮他决定了,拿起手机订票,“你想看什么,有……” 余非忽然停下了脚步。 魏秋岁跟着停下来,抬起头。 眼前站着一个姑娘,余非看见她穿着日系的可爱毛衣,戴着大大的围脖,一动不动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有点眼熟。 “余非。”那姑娘道,“还记得我吗?” “……方云子?”余非脱口而出。 “嗯。”方云子走过来,看了一眼魏秋岁,对他点点头,“我们之前在黑溪见过,记得吧。” 余非当然记得,魏秋岁也和他说过,黑溪那伙奇怪的,把秦雯行踪透露给他们的人的真实身份一直有待考虑。甚至他现在都会有些后怕怎么能放任余非在那日和他们一起喝酒。 当然,和其他一些事比起来略微无关紧要了些,查询这些人下落的事情就一拖再拖,毕竟谁都精力有限。 余非本来也想给方云子的微信留个言,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他没想到,方云子会自己找上门来。 “那个……其实,我之前骗了你们。”那姑娘说,“我不叫方云子,我叫沈岚。” “嗯?”余非直觉她有什么话和他们二人说。 …… 余非去前方的小店买了三杯咖啡,把热乎乎的咖啡放到了沈岚的手中。 “谢谢。”沈岚捧着道谢。 “……你是说你是老居民区的居民?”魏秋岁继续了刚才他们在聊的话题。 “没错。”沈岚说,“上次你们看见的我们几个人基本都是,当时就是个聚会而已。”她摊开手:“但我发誓,我并不是一名‘黑客’。我就是电脑技术比较高超。我不做犯罪的事情。” “女生挺少见的。”余非在旁边说。 “哦是吗?那你真是低估女生了。”沈岚喝了一口咖啡,“我身边的伙伴,男女可以五五开。” “为什么当时要告诉我们那些事情。”魏秋岁问。 “因为其实我认得你,魏警官。”沈岚说,“当时你一进屋子,我们屋内所有知情人有一半儿已经认出了你。觉得你们可能可以……帮到我们。” 余非扶着额头:“但其实我们太蠢了,当时甚至还不知道秦家兄妹的存在。以至于你们说的提示线索都不能考虑到。” “你们应该直说。”魏秋岁说,“应该当时就考虑寻求警方帮助。” “如果警方不能帮助我们,我们就惨了好吗,那一桌子人也并不是人人都是朋友。”沈岚耸耸肩膀,“想想冯光义,他死的时候我可真是去现场看了,我和他也算是半个朋友,看见他死状凄惨,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呀……所以我当时就在想会不会是秦雯那个疯女人干的。” “你们很了解她吗?”魏秋岁问。 “不算了解,仅仅认识。谁不认识秦家的兄妹俩啊……他们出手阔绰,开单的价格都高,我有几个朋友就是因为钱才跟他们走的,算啦,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吧。”沈岚说,“你们在找他们俩,对吧?” 魏秋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余非在旁边道:“说了那么多,你今天不是来和我们闲聊的吧,如果是,把咖啡给我吐出来。” 沈岚赶忙喝了一口,笑道:“当然不是,如果你们在找秦家的兄妹,或许我们可以帮上一点忙……他们两人最近出现在了黑溪市。” 话语一出,余非和魏秋岁一齐看向了她:“消息可靠吗?” “唔……算吧,因为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们一直想把他们一群人的一些证据提供给警方参考,但是无奈自身力量不太足。但可能是老天开眼吧,最近他们在自己的车上装了新的GPS,估计他们自己也没想到这个GPS带记录功能。我们可以从远程黑入,直接让机器实时发送位置,昨天,我们看见他们去往黑溪了。”沈岚耸耸肩膀,“不过今早已经无法追踪了,可能他们发现了这个BUG,赶紧修复了吧。” 余非和魏秋岁对视了一眼,余非又对沈岚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追踪到他们!” “我说啦,他们非常谨慎,我来这里也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个消息而已……其实真的能力有限,也帮不上什么忙。”沈岚说,“我也希望你们能早点抓到他们呀,对于我们老居民区的居民来说,如今没有家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 余非垂下肩膀,还是感激道:“已经非常有用了,谢谢。” “加油啊……”沈岚叹了口气,“我真是没想到有天我还会来求警察。” …… 余非和魏秋岁当然没法再去美滋滋看场电影喝个下午茶了,秦雯和秦客的行踪,魏秋岁对白津市局和整个刑侦支队还是有所保留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津溪别墅的案件。 余非说:“如果市局现在能支持你办之前几起连环杀人案,或许这起陈年旧案……他们也会重新考虑?” 魏秋岁摇摇头,站在路口看了眼手机时间:“未必。” “你还是决定自己查下去吗。”余非问。 “对。”魏秋岁说,“……秦家的兄妹要抓,这起案件也一定要破获,两者不冲突。” 他手抓着手机,慢慢垂了下来:“休息够了,走吧,去找他们。” 第66章 【六十六】 距离黑溪市收费站还有最后五公里。 余非把蓝牙耳机一只摘下来, 脚翘在车前盖上, 另一只手摁着耳机, 对着耳机道:“找啊,不然要你何用?” “不是……哥。”耳机中的王图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艰难, “你也说了,之前人家是因为装了新的车载GPS才导致被发现,但现在你让我怎么查。” “你不是黑客吗,不是挺能耐吗。” “再说一遍!我从良了!”王图说, “算了算了……不可能没有痕迹,我不信他们不刷卡……” “找到了联系我。”余非说罢挂了电话。 魏秋岁看了一眼后视镜,他单手扶着方向盘, 另一只受伤的手只是搭着:“我只是奇怪,如果我是他们,现在一定不会再在白津和黑溪附近的地方出现。” “嗯?”余非一手扶着蓝牙耳机, 一边看前方, “那会去哪儿。” “冯光义的尸体都火化了, 他们对这个地方唯一的执念, 也只有津溪别墅的案件了。”魏秋岁说,“或许是和这个案件有关,否则我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 余非点点头:“如果找不到他们,也只能等他们来联系我们, 或许我们到了黑溪, 他们就现身了也说不定?” “可能吧。”魏秋岁说, “但愿不是白跑。” 余非靠在座椅上, 嘴里开始哼起歌,边哼边看魏秋岁:“如果现在我不在,你会一个人来吧?” “会吧。”魏秋岁说。 “一个人开在这路上还挺没意思的,没有人,没有确切的目的,不知道是不是白费力气。”余非说,“从前很多时候都这样吗?” 魏秋岁:“大多数时候我并不会一个人行动……” “这样。”余非双手抱在胸口。 “刑警工作复杂危险,单独行动往往适得其反。” “???”余非从位子上半坐起来,“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魏秋岁叹了口气:“作死吧。” 余非愣了三秒,开始在位置上狂笑起来,边笑边拍大腿:“你讲冷笑话真的很不好笑!!哈哈哈哈——” 进入黑溪市区后,余非在位置上悠悠道:“其实你来这里的目的不仅仅是因为秦家兄妹吧。” 魏秋岁沉默了一会,把车慢慢靠边,塞进了一个车位。他熄了火,在位置上叹了口气:“嗯,廖应龙的事也有一部分。” “你觉得被他骗了?”余非问。 “他是死里逃生,还是故意陷害,我不得而知,也没有证据判断……但当年他是我的队长,还有我的队友们,如果我的队友因为他而死……”魏秋岁下了车,把车门重重关上,一声巨响之后,他没有再说后面的话。 余非跳到人行道上,魏秋岁从另一侧绕路过来,两人并肩走着。 “你觉得秦客和秦雯知道我俩来黑溪了吗?”余非左右看看。 魏秋岁摇摇头,不回答。余非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眼睛掠过一家运动品牌的潮牌店,看着橱窗里的那件短款运动卫衣,眼睛就粘在上面了。 魏秋岁跟着他停步,上下看着这件衣服。 “还不错。”魏秋岁评价道,“进去试试?” 余非吹了声口哨,推门进去。 店里来了俩帅哥,本来还在打瞌睡的营业员小妹妹瞬间来了精神,走到魏秋岁和余非之间道:“两位买什么?” “门口那件我想试试。”余非说。 “好的,这边,你穿多大码呀帅哥?” 营业员带着余非进店内,魏秋岁就在店里随意看看。他对潮牌没有多大的兴趣,喜欢的衣服也偏男性经典款式。而且…… 他提起一件衣服,看着那衣服上的骷髅和夸张的大logo,怎么想都和自己不搭……余非,倒是还行,毕竟年纪小,长得也显小。 说起来,自己似乎从来没给余非在衣服上多上什么心,最多过年的时候给余非发个红包,让他想买什么随自己喜欢去买,余非也会在年后给自己买些礼物,当作还礼。 仔细想想,余非似乎给自己买过衬衫,买过领带……自己却没给他买件像样的衣服。 魏秋岁越想越头疼,边头疼边捏自己的眉心,觉得自己怎么想怎么渣。 余非套完出来,对着魏秋岁展开双臂:“怎么样!” 少年的衣服有些松垮,但穿着很精神利落,比橱窗外的假人模特还帅气。魏秋岁被余非这扑面而来的少年感撩得心痒,手拳成拳头在嘴边低低咳了一声:“很帅。” “那是。”余非双手拎起肩膀的衣服扯了两下,勾嘴笑道,“买了?” “买。”魏秋岁毫不犹豫说。 余非进去换衣服,魏秋岁走到柜台付钱。营业员看着他掏出钱包来付钱,可能觉得这个动作有些怪异,眼神里都是怀疑他们的关系。 余非出来的时候,魏秋岁站在店门口抽烟,他推开门看见魏秋岁手上的袋子,赶忙走过去提了起来:“给我付钱了?” “送你的。”魏秋岁说。 “为什么啊,庆祝我们和好?”余非挠了挠头。 “就是想送你东西。”魏秋岁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送你东西也不行?” “行,就是怕你破费。”余非吐了吐舌头,从兜里摸出手机看,“王图也没个消息的。” 魏秋岁看了眼手机:“我约的人倒是快到了。” 马路对面有个人对着魏秋岁招了招手,然后蹬着高跟鞋快步从人行道走过来。余非定睛一看,是那位漂亮的自封警花儿何甜。 “嗨!”何甜蹬着高跟鞋,一身私服又干练又貌美,对着余非和魏秋岁笑道,“我没来迟吧!” “三分钟。”魏秋岁说。 “美女值得你等待,对吧余非。”何甜对他抛了个媚眼。 余非笑着拍了一把手:“是啊。” 何甜走在魏秋岁和余非中间,收起刚才的嬉笑,正色道:“廖队的事情我听说了,他是不是还没醒?” “嗯。”魏秋岁呼出一口气,“已经快一周多了,再下去打营养液都没有意义。” 何甜拍拍他肩膀:“……这不是你的错,真的。” 魏秋岁没有说话,何甜继续道:“我知道廖队这件事后,我大概也猜到你要来黑溪了。”她说,“在电话里说的不太明白,你们是已经追查到关于津溪别墅的事情了?” “差不多吧。”魏秋岁把他们被秦家兄妹绑架,后来又在白津老居民区的遭遇,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何甜。 不得不说魏秋岁说话长年累月的概括梗概能力,让他把这么一个月来发生的种种和何甜在三言两语中就说完了,听得余非一愣一愣。 何甜听完也有些懵逼,慢慢反应过来他们经历了什么之后,惊讶地捂住嘴:“我的天,这么可怕?这事儿……” “津溪别墅的事情,我暂时还是想自己查查看。”魏秋岁说,“局里事情够多了,又是压了那么久的案子。” 何甜点了点头,双眼含笑:“也是,这才是你嘛。不过我也只能提供提供技术支持了,追个踪查个人我还是OK的,黑溪的档案室溜进去也容易,对啦,你昨天打电话叫我查的,关于这几个人名……我有个很奇妙的发现。” 她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纤手在上面划拉两下。 “嗯。”魏秋岁凑过头去,余非也好奇地伸头,何甜的ipad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照片。 “这是王家俊吗?”何甜问。 魏秋岁眯着眼看了一会,他的记忆力不错,眼前的男人和秦客绑架他们,带他看的王家俊的照片慢慢重合在一起。和那时候的照片不同,他现在的照片两鬓已经斑白,看起来眼袋很重,苍老了不少。 “应该是他。”魏秋岁判断道,“我见过他的相片,之前我让我们局里的人查过,他已经去往海外了。” “是。”何甜翻了两页ipad,第三张照片是王家俊护照和签证的复印件,“他看起来前年已经移民了,从未再回到过国内,但奇怪的是,这个人却还在黑溪,他在去年夏天的时候,出现在了黑溪一个房产拍卖会上。” 魏秋岁抬眼看他,神色之间微微有些紧张:“还在黑溪?消息可靠吗?” 何甜直接翻动ipad上的照片,在第四第五张中,有明显为摄像头或是手机拍摄的几张俯视照片,拍得不算高清,但能认出身形和神态的王家俊。 “他的出境记录是伪造的,事实上一直在国内?”余非奇怪道,“那他的身份呢?” “我打听了一下,他的化名是王仁,当年这场拍卖会最终的成交价远高于本身的预估值,还挺意外的,不过最终成交人并不是他。”何甜说,“但除了这场拍卖会,他基本没有现身过。” “王家俊当年就算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企业家,不可能没有人认识他。”魏秋岁用手翻动着这ipad,一张张来回看他的表情,“说明这场拍卖会,对他而言很重要……拍的是什么房产?” 何甜把手指划拉到了最后一张,对着他笑道:“这就是我对你想说的奇妙的地方,这处拍卖的房产,是那案发的别墅。” 第67章 【六十七】 余非嘴打了个颤:“卧槽?” 何甜把ipad收进自己名牌包里, 往自己身上提了提:“怎么样?” “信息量有点大, 让我消化消化。”余非也掂了掂手上的购物袋, “也就是说……” “咦,你买的衣服啊。”何甜忽然凑头拉开了购物袋, “哇,这不是那个潮牌的最新款卫衣吗……” “嗯,是啊。”余非点点头,“好看吗?” “好看!很适合你!”何甜夸赞了一句, 对他竖竖手指,随即摊开了手,“继续。” “……”余非把袋子合上, 话题被扯回了正轨,“也就是说,这场拍卖会很重要, 这栋房产非常重要。王家俊就算本人没拍到房产, 也要确保现场有他的人……拍到了这套房产。” 何甜从包里抽出一叠纸:“我昨晚熬夜查了一晚上, 这位全款拍下这套房产的人。这套房产虽然也算个凶宅吧, 出过事死过人,发生过这么大一起绑架案。折扣对半之后也快将近千万,却是被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拍走的。” 魏秋岁侧耳听着,目光落在那叠纸上, 看起来像是账单。 “老太太挺时髦, 缴费都是用网银。”何甜一扬手, “电费、水费、话费……地址全部都不是那栋别墅。而是黑溪本地的一处居民住宅。” “这很好理解啊。”余非说, “老太太买凶宅坐等升值啊,不住进去而已。” “嗯,我也这么想过。”何甜继续抽了张纸出来,“但是她的退休工资真的买不起。她五十来岁了,膝下无子,丧偶,独居……但在拍卖的前几个月,每个月都有一笔钱转入她的户头。” 魏秋岁把账单抽走,看了看:“私人账户?” “嗯哼。”何甜说,“而且,是不同的私人账户,这部分我会继续追查。” “也就是说,有人给她钱让她去拍下这套房产。”魏秋岁说。 “对。”何甜点点头。 “为什么一定要她……”余非问。 “王家俊可能在国内被限制高消费……他不能现身,需要找一个人替他把这套房产拍下。”魏秋岁说,“并且要确保、务必、拍下。” 余非被说的有点晕了,揉了揉头:“啊……那我们是不是该去调查一下她?” 三个人已经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魏秋岁之前就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何甜摸着肚子,打了个哈欠:“我昨天熬了一晚上夜,今天早上出来都没吃东西……我想……” “不,你不想。”余非立马说。 “……”何甜气得想跺脚,“你们真的是。” “上车。”魏秋岁摁开了门锁,对着余非和何甜一挥手,“去别墅看看。” “别墅又不让随便进!”何甜喊着,快步走上前,高跟鞋蹬得很响。 “想办法。”魏秋岁说。 二十分钟后,余非和魏秋岁的车已经快到别墅门口。魏秋岁和何甜坐在正副驾驶,一人戴着一副墨镜。车辆驶入门口的护栏,小区入口自动识别车牌的摄像头转动,对准了他们的车牌。 通常车牌被识别后会自动放杆让车进入,所有的小区车辆都会被登记,如果没有放杆,保安就会手动来盘查进入的人员。 余非靠在后座上,手扶着耳机:“……你靠谱吗,为什么不抬杆?” “不应该啊……”王图在耳机里说,“你们的车辆资料我已经录入了安保后台内的户主信息,怎么还会……” 余非目光一撇,低声道:“卧槽,保安来了。” 魏秋岁的手在方向盘上点了点,何甜咽了口口水。 在保安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屏幕忽然识别了他们的车辆,车牌号码显示在了LED屏幕上,于是,杆子慢慢抬了起来。 “快走快走。”何甜在旁边道。 “等一下!”保安在旁边大喊了一声,“你们这个车,你们这个车怎么回事?” 魏秋岁摇下车窗,头侧了侧,保安看见了黑超墨镜里自己的倒影,当即有些呆愣:“先生您哪一户的?”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魏秋岁和余非的计划本来是让王图把他们的车辆信息,成为这里某位户主的一辆车辆,不光如此,还可以利用这里的户主信息进行查询别的……但是出师不利。 保安的记忆不可能被入侵和篡改。 余非低低啧了一声,转了转蓝牙耳机的话筒。保安继续盘问:“你们是哪一户的先生,这辆车我们……” “32栋。”王图在耳机里说着,余非就把手伸到了座位的另一侧,在他腰上划动手指。 魏秋岁面不改色接受信息:“32栋。” “董先生——?”安保打开手中的平板电脑,滑动了两下,魏秋岁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过了一分钟,保安放下平板:“不好意思,您可以进去了。对了,你们新来的住户不要只网上登记,最好还是去物业实名登记一下……您和您太太还有十岁的小孩儿都需要。”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谢了。” 车辆发动,终于进入了小区之中。 “我的妈。”何甜把墨镜一脱,“紧张死我了!” 余非在背后一把抓住前面的靠椅,喊了一声:“他刚说什么!?谁十岁?” “这是你的人设,余十岁。”何甜转头想拍拍他的头,“努力稳住人设不绷啊,十岁。” “董太太?”余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是不是还想让我喊你一声妈?” “哎!”何甜整个身子转过来,“……不了不了我可不敢,我怕某人打我。” 余非手顿了顿,脸忽然有点发烫,嘴皮子都不利索了:“谁……谁打你啊。” 何甜无语道:“装什么啊,隔十米我都能闻到恋爱的酸臭味。” 忽然被揭穿,余非有点不好意思,害羞地坐回了后座。然后在看了眼魏秋岁的后脑勺,他的耳尖也有点微微的发红。 车拐了三个弯,行驶到了一条上山的密林公路上。余非把窗户摇下了一点看向窗外,透过林子可以看见旁边的一个大型人工湖,旁边还有人造的白沙滩。 “这里的环境还真不错。”余非说,“果然富人区啊,走了五分钟还没到吗。” “这里今年的成交均价一平米都在9万以上。” “卧槽。”余非按着耳机,“你还没挂呢,别突然说话,很吓人啊。” “我就是提醒一下你。”王图说,“怕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住这边的人了。” 余非:“好了,没什么事儿我挂了……” “别别别。”王图说,“我有个事儿……在你们刚刚和保安纠缠的时候,我登了论坛看看……” 余非马上警觉起来:“你用了复制账号?” “别紧张,我什么都没干。”王图说,“我只是想看看那条置顶。” 余非看了眼魏秋岁,看他对这件事也没啥大表示,才放心继续道:“怎么了?难不成有人说杀完人领赏了?” “嗯……差不多吧。”王图说。 “……”余非摸了摸下巴,把耳机摘了,公放出来。 “论坛内有人提交了资料给这篇悬赏贴的楼主,楼主似乎已经给他发奖了。” “发奖?”魏秋岁低声道,“而袭击我们的廖应龙还没有转醒,武进学也并没有被杀死。” “我觉得……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暗网买/凶/悬赏/贴。比如,这个悬赏的价格你们看了吗,他给予的是论坛币,再比如……啊,这就涉及了一些网络货币概念,我觉得我不便多说了。”王图说,“其实你们可以考虑咨询一下林……林律师。” “说。”魏秋岁说着打了一圈方向盘,”你可以畅所欲言。” “不不不。”王图连忙道,“我就算了吧,饶了我吧,我现在就想做个好人。” 魏秋岁叹了口气:“算了,我们也快到了。” 车辆低速行驶过一小片居民住宅,三人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栋别墅上。 “那栋。”魏秋岁说。 别墅的外墙爬满了爬山虎,在冬天里全部变成枯藤攀附在外围,显得萧条没落。魏秋岁把车停在门口,余非对着耳机道:“王图,这里摄像头都让他们暂时休息休息吧。” “好。”王图应了一声。 三人下了车,何甜走到装有摄像头的门口,从包中掏出一个小立方体,放置在了摄像头的上端。余非走过去好奇:“微型摄像头?” “嗯哼。”何甜掏出她的平板,打开了界面,于是这个街道在平板之上出现了一个全景街道。 余非顿时低喊:“酷啊!” “你对黑溪市局的黑科技一无所知。”何甜摇摇手指。 魏秋岁站到门前,何甜拿了个巴掌大小的探测仪对着门扫了一圈,然后做了个请便的姿势:“普通锁。” “……”魏秋岁弯下身子,食指拨动了一下那铁锁,铁锁斑驳有锈,声音都显得沉闷。 “你还会溜门撬锁啊,要不要给你根铁丝?”余非在旁边笑道。 何甜把魏秋岁挤开,拿了一个小钥匙柄,一根直的伸入锁内,上上下下一顿捅,锁就这么开了。 余非目瞪口呆:“我总算发现你带她的用处了,她怎么什么都会?” “谢谢夸奖。”何甜把门一推,甩甩短发:“走吧。” 别墅的大铁门打开,内里就是院子,通往大门的石路掩埋在荒草之中,冬日里还枯黄混着绿,魏秋岁拨开杂草,走到了房门口。 “电子锁。”何甜凑近了看,搓了搓手,“这就有点难度了……” “有点难度是个怎么个难度……”余非也凑过去看,“密码锁输入三次就锁死这种难度吗?” “三次?”何甜白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就一次,好吗?” 魏秋岁在旁边道:“别说话了,解锁。” 何甜和余非对视了一眼吐吐舌头,低下头去。 余非走到魏秋岁旁边,说:“保安两点四十会巡逻到这个地方,还有十分钟,希望我们的何小姐能顺利打开密码锁。不过,你是不是在思考王图的话?” 王图在耳机里“嗯?”了一声。 余非没理他,盯着魏秋岁看着,目光灼灼又炙热。 “这确实不是我能懂的范畴……”魏秋岁侧了侧头,垂下眼,长睫毛覆住了眼下,“我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你觉得一个无名的暗网论坛,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它只是一个为对方提供杀人剧本的地方吗。” “杀人剧本要买。”余非说,“所以要论坛币。” “论坛币的生成是看帖,或者……完成一些无名论坛中的任务来取得。”魏秋岁开始惯性地揉眉心,“目的是洗/钱?” 余非确实也不懂这些,他们两人站在院落之中,何甜轻喊了一声:“喂!好了!” “好了?”余非一抬眉毛,跑到了屋子门口。门被开了之后,三人立马跻身进入。屋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 “开个灯?”余非说。 何甜又用她的测试仪器对着墙测了一顿,才伸手开了灯。她把仪器丢入了自己包中,在门边靠着:“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多虑了,这地方可能真的没人监控。除了门口的密码锁复杂一些……” 她话音未落,三人都直接看向了屋内的大厅。 所有的家具都被罩在塑料套中,落了层已经看不清透明薄膜之后是什么东西的厚灰。发黄又发暗,余非绕了一圈,别墅中的家具简单朴素,连地板也只是普通的白地砖。 除了那个电子防盗门看起来崭新,它和整个别墅的风格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转了一圈,抬头看向了屋顶。 别墅是中空式的,网上看可以直接看见四楼的吊顶。吊顶之上一层发黑的痕迹,只要细细看来,很多东西都好似有被烧过。 五年前的大火。 想象不出一家四口人,是在这里何等绝望的挣扎。 余非心中想了一下,如果当年这绑架和烧死全家的计策是冯光义所策划,梁念当年写给王希才,阴错阳差送错的信里,究竟写了怎样的一个残忍的犯罪手法,或者根本没有,完全是冯光义再精心设计的一场杀人计划而已。 无论如何,这都是无法再得知的真相了。 但在这个地方,余非却忽然感觉到了这种难以忽视的压抑感。 仿佛眼前出现了那对被束缚手脚的男女主人,边呼救着,边消亡着。 魏秋岁忽然在此时搂了一把他的肩膀,把他强行往自己身上带了一下。魏秋岁身上那股凛冽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余非一下回到了现实。 他抬头看魏秋岁,魏秋岁的眼眸低垂,灰色的瞳孔温柔注视着他,低声道:“你太容易被周围因素影响,代入自己了……” “不好意思。”余非揉了揉鼻子,悄悄看了一眼在另一边弯着腰,根本没有看他们的何甜,飞速用鼻子蹭了一下魏秋岁,“谢谢。” “……”魏秋岁拿他没有办法,默默松开了他的肩膀,四处看了看,“去看看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吧。” 余非走上了二楼,二层三层都是卧房,但根本没有房,这间屋子被买下后,主人似乎根本没有打算装修和清理它一般。 “……”余非用手敲了敲墙,自言自语道,“奇怪,难不成那三个人埋了什么东西在墙里地板里?金砖……?难不成砌了一墙的金砖吗。” 他走到楼梯旁边,对着何甜喊:“何甜!何甜!” “别喊。”何甜踩着她的高跟鞋蹬蹬蹬跑上来,“怎么了?” “你有什么仪器能测测墙里是不是埋着现金或者金砖之类的东西不?”余非敲敲墙。 “小说看多了吧。”何甜边嫌弃边用手敲着墙,还试图用鼻子嗅了嗅,“我估计是没有的。” “……”余非叹了口气,“那究竟是为什么。” 魏秋岁慢慢在屋内踱步,他的目光掠过一墙壁,用手捻了一把。这块墙体应该在火灾之后被重新粉刷过,而上面的墙体不知道是因为过高,或者纯粹的懒惰,并没有粉刷完毕。于是墙和墙之间的链接就有了一层清晰的界限,看起来很不和谐。 有种把过去的事物强行粉饰之后的粗糙感。 魏秋岁沿着楼梯上去,走到四楼。四楼探身出去,可以看见那分界线。他往前凑了凑,身子几乎要探出围栏之外,熏黄熏黑了的墙壁之上,隐隐约约似乎可以看见什么。 他手掌摊开,手腕用力。但是因为旧伤未愈,平时用用手还行,一旦需要使很大的力气,比如现在托着他整个身体向外倾斜,探出、靠近墙壁的时候,就会开始有轻微的发抖,并且感觉到阵痛,导致手腕并不能使得上过多的力。 他皱了皱眉,刚还想探出,被身后一股力气给强行拽了回来。 “……”魏秋岁回头看他,果然余非单手拽着他的后领子,把他给脱到了走廊上。 “你现在不怕死了?”余非给他把后领整整,“不过你从这里掉下去不会死,顶多摔个半身不遂的,然后下半辈子我只能天天推着你坐轮椅办案了。” 魏秋岁叹了口气,拉着余非走到这边,指了指墙上:“那里似乎有什么?” 余非走上前去,魏秋岁道:“你不要自己凑上前看。” “我知道。”余非用手动了动栏杆,觉得不算稳固,又转身对魏秋岁道,“你抱着我,我去拍一张。” 他说罢打开手机,看向魏秋岁,指指自己腰。 魏秋岁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背后,微微蹲下来抱住他的大腿侧。把余非提了起来。余非毕竟是个男人,身高也有一米八,手微微扶着栏杆用力,另一只手凑上前去,飞速对着墙壁拍了两张。 他拍完,还凑着看。 “余非……”魏秋岁声音虽然还稳,但似乎也有些支持不住。余非赶忙撑着栏杆往后,没想到这一退,马上用力过猛,余非仰着头尖叫了一声,屁股压着魏秋岁的胸往后倒去。 地板一阵闷响,魏秋岁被他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幸好余非手腕撑地,来了个缓冲。 魏秋岁:“……” 余非:“……不好意思!!” 余非赶忙从魏秋岁身上爬起来,边抓着魏秋岁的身体边把他抬起来,抱着他拍拍后背:“没事吧没事吧,啊……我重死了,没压到你伤口吧!?” “没受伤吧你。”魏秋岁也迅速捞起他的手腕,怕他因为下落撑地板,手腕用力过猛受伤,万一骨折就不好了。 他自己手上绑着绷带,却细细地在看着余非的手腕,余非心中一阵暖意流淌,如果不是此刻听见了何甜那小高跟皮鞋急促上楼蹬蹬蹬的动静,估计这会都已经扑到魏秋岁身上一顿乱亲了。 魏秋岁捧着他手腕,温柔又担忧的神色在他脸上出现的时候,这个旁人绝对看不见的表情,他能珍惜一辈子。 “怎么啦,二楼都能听见你俩动静……卧槽。”何甜看见余非转身骑在魏秋岁身上,魏秋岁用手肘撑住上半身起着身子,这动作…… “你们俩能不能,回去再卿卿我我?”何甜高跟鞋的后跟在地板上磕了两下,发出清脆两声响,“我们这是非法入侵知道吗,时间多么有限,你们还利用这种时间来干这种事情!” “……你小姑娘家家的别乱说好吧。”余非赶忙从魏秋岁身上起来,蹲到了一边,马上转移话题,对着何甜招招手,“来来来,甜甜,来看看这个。” 何甜走过去,也跟着蹲下来,三个头凑在一起看手机屏幕。 “这数字和字母的组合……是什么?还是手写的?还不少……” “是。”余非说,“我给王图发过去,咦,王图是不是终于挂电话了。” 何甜看完,指指楼下:“正好,我在楼下发现了个房间门打不开。” “打不开?”余非看着她,“你不是会溜门撬锁吗?” “不是锁的问题。”何甜说,“里面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三个人下了楼,走到了那房间门口。余非转动门锁,开了一个小缝后,门撞到了背后的东西上。 “真的有东西。”余非贴到门上,想往后撞开,被魏秋岁拉住了。 “别冲动,还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东西。”魏秋岁看看何甜,“你的摄像头呢?” “都用在门外了。”何甜竖起拇指对着门外一指,“我去拿进来一个?”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 何甜从外面取了一个摄像头进来,魏秋岁顺便看了看表,他说道:“摄像头替代画面的时间还是有限,天也快黑了,这里开灯容易被巡视的保安发现,我们尽快吧。” “嗯。”何甜跑上楼,“离保安巡视还有十分钟不到。” “来。”魏秋岁把门开了一个角,对何甜道,“女孩子手细,你从这里放进去。” 手细这词儿听得何甜十分受用,夹着那小微型摄像头就探入。余非就用何甜的平板电脑观察。 “屋内暗,切夜视。”何甜转头指挥道。 余非切了夜视模式,黑暗之中的绿光便显现出来。微型摄像头不需要动,只要余非用手划过画面就能360度观察,余非和魏秋岁看了一圈,不由得惊讶道: “这后面是个倒塌的柜子,后面有空间。”余非说,“可以顶开!” “我们顶开。”魏秋岁让何甜退出来,他和余非站在门前,对着门重重一推。门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吱呀声,背后那个柜子移动了一寸,接着门的缝隙开始越来越大起来。 直到缝隙能进入一整个人开始,自己和余非两人侧身,慢慢跻身进入到房间内。他在门内对何甜道:“你在外面待着别动。” “好。”何甜点点头,“你们小心点儿啊。” 余非在门口摸索了一阵,摸索到了灯的开关。他手一动,打开了灯。 门内的景象完全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余非惊呆地看着那些一个个堆积起来的机器。这间房间的空间比其他几间来得都要大上不少,有一排排整齐的机器,而且这些机器,看起来都是在运转的。 “我觉得这不是我们所……接触的范畴。”余非转身对着门外喊,“甜甜,你还是进来吧。” 何甜问了句“怎么了?”就跟着进了屋子,进来一看,也皱眉道,“天呐,这是个机房?那么多服务器?” 余非赶忙把这图像给拍了下来,发送给了王图。 王图的语音电话打过来,余非接通了,一边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一边听见王图道:“你们在那个别墅内发现的?” “是啊。”余非说,“这不会是……这不会是那个暗网无名论坛的服务器吧?” “那你想多了。”王图说,“你们都能找到的地方,你当他们是傻子吗?” “那是什么??”余非莫名其妙。 何甜走了一圈,用手扇了扇:“这里可真神奇,一整个破败的别墅,居然就供电给这屋子,机房还要恒温。” 王图说:“说起来,我早上提到的论坛币……其实也是一种虚拟货币,类似比特币。或者说就是山寨的比特币……这概念说起来太晦涩,我还是长话短说。” 余非把他的声音公放,三个人凑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们对于这种论坛币是怎么样的运作方式,但是对于比特币而言,它有一个‘挖矿’的概念。我倒是觉得,这个机房会不会是他们的‘矿机’……” 余非和魏秋岁听不太懂,何甜也有点半懂不懂的,但直觉是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它和他们要寻找的,关于这些事件背后的种种,又有着无法言说的关系。 蛰伏在网络周围的蜘蛛,似乎才露出了冰山一角。 “这个地方……啊,余非!”王图忽然说,“有人过来了,保安好像发现不对劲了。” 何甜迅速把平板电脑拿来,切换到了外部摄像头的位置。外面的天还没全黑,但远远可以看见几个巡逻的保镖。三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先抬手把灯给关了。 三人迅速下了楼,把里里外外的灯都关了,何甜边看摄像头边倒:“现在还看不见大门,我们从大门绕后去。” “他们跑起来了。”余非忽然说,“难道发现屋子里有人了?” “别从大门出了。”魏秋岁走到窗边,把窗给打开,何甜迅速跨到床上,灵活地跳出了窗外。魏秋岁对着余非一扬下巴,余非也跟着何甜跳了出去。 魏秋岁跨上窗的时候,听见了门口电子门锁被按动后的“滴滴”声,他双手撑住,往前探身越过窗台,转身拽住窗户的边缘,把窗户合拢。 窗户合拢的瞬间,门豁然打开,发出了一声惊天地的巨响。 魏秋岁猫身蜷缩在窗下,看着余非和何甜在前方低着腰,二人走到前方的游泳池,跳到了冬日里没有水,已经布满杂草的地方。余非把杂草撇开,对着前方的魏秋岁招了招手。 他手还没放下,屋里的灯亮起来,窗前走过几个人影。何甜迅速把他的头一压,让他们被淹没在杂草之后。两个人像两只扒在泳池旁边的海狮,露出两个眼睛。 魏秋岁头顶的窗大开,几个保安模样的人探出头来。 “有人吗!” “没人吧,我说没人吧。” “肯定有人动过摄像头。”一个保安说,“走,出去搜。” “从这里跳出去吗?”一个保安说。 “不然呢,要不你走一下正门?”另一个保安没好气道,说罢他双手一撑,就要从窗台跳下来。 余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草丛的动静让他们看见,祈求他们不要下来,否则一转头就要看见魏秋岁了。 保安的武力值不知道,但是如果魏秋岁一动,所有人都得跟着动。 那这场面真的就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保安已经要跳下来,魏秋岁半蹲着,已经做好了随时准备跑出的准备,却听见那保安的对讲机中一阵嘶啦嘶啦的响声。 “人呢人呢!”对讲机里传出电音,“门口怎么一个保安都没有,车牌识别不了,进不来!” “识别不了?”那保安单脚跨在窗上,对着对讲机奇怪,“怎么就识别不了了?” “不知道,不清楚,今天这摄像头本来就有点问题。”对讲机里的人说,“没事儿,这房子周围也有摄像头,没有人来,开灯什么的是镜面反光吧,快回来,别让人业主等急了投诉。” 保安又探了下头,跨下了窗,关窗前对着对讲机道: “收到,这屋子的主人太烦人了,回来看见有人出入的痕迹又要找麻烦。没人最好,我们走了,收队。” 说罢,窗户被吱呀一声关上了。 余非和何甜在确定他们走后,两个人一起松了口气,何甜转身靠在游泳池的瓷砖上喘气,边喘边道:“吓死我了,我以为要被发现了,我都准备脱高跟鞋迎战了。” 魏秋岁从窗下猫着腰走过来,跳到游泳池内,看向余非:“没事吧?” “没事没事。”余非慌忙摇头,“我没事。” “走。”魏秋岁向着泳池的另一边走去,泳池旁有一个小门,几个人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何甜从包里翻出探测器的时候,忽然道,“啊,我的微型摄像头在落在刚才的机房里了。” “正好可以看看情况啊。”余非说。 “现场最好不要落东西,对方看起来很谨慎。”魏秋岁看了一眼已经陷入黑暗的周围,低声道,“我去。” “别别别。”何甜阻止他,“没那么容易发现,走吧,这地儿我不真不想待。” 魏秋岁把车准备开出小区,门口站着一排保安。 “又来。”余非吐吐舌头,“王图!……怎么办?” “你们的信息肯定已经录入,这你们不用担心……”王图说。 “应该是刚才那波之后,门口加强了排查吧。”余非探出头在他们二人之间,“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 魏秋岁开得很慢,低声道:“见机行事。” “见什么机,机什么见?”余非忽然有点慌,“……我们……” 他刚说完,车就已经到了门口。杆子这回反应很快,马上抬了起来。只是门口几个保安却往车边靠了靠。 “董先生?”一个保安靠过来,却不是早上那个,“是不是董先生,董先生正好,车窗开一下……” “叫你。”余非说。 魏秋岁没有应,忽然另一只手也扶上了方向盘。接着,余非感觉惯性带着他的身体冲了出去,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前方的仪表盘,耳朵可以听见身后保安的大呼小叫。 仪表盘的数字从0瞬间提速到70马,接着飙到了一百。 “卧槽——”余非吓的抓住上面的把手,“这车瞬间提速的性能有点夸——啊啊啊啊张啊——” “坐好。”魏秋岁只是沉声道。 车驶入高速之后,100多码的速度便平缓下来,余非前倾身子,靠向魏秋岁道:“这他妈就是你说的见机行事啊!” “没办法了。”魏秋岁呼出一口气,“被他们缠住很麻烦。” 何甜抱着安全带,看了眼手表,哭丧着脸说:“总算出来了,真累,我明天还要上班!可是我现在连一口饭都没吃!” “请你吃饭。”魏秋岁言简意赅道。 “那还差不多。”何甜靠在椅子怕怕肚子,“你不请我吃饭,我们可以绝交了。” 车辆开在公路上,余非叫王图去休息。余非也有点累了,但他还是坚持时不时和魏秋岁说说话,怕他开车疲惫。 “我觉得王图的思路没错。”余非说,“否则我怎么也想不出,这个论坛运营的目的何在了。提供杀人的方式方法,听起来很带感很变态,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他们一定有自己的背后的利益链和目的吧。” 魏秋岁没有说话,只是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余非,予以赞同。 过了半晌,他开口: “利益链和目的确实存在,但最终我们需要找的,是凶手。” 余非点点头:“嗯,是凶手。” 三人找了一家小餐厅吃饭。冬日里,老板在门口支起个大锅烧羊肉,何甜开着窗,被羊肉味儿刺激得走不动道,非要吃这家。 魏秋岁就停了车,何甜下车之后,忽然感觉到手机震动。她拿起手机一看,惊喜道:“哎呀,查到了查到了。” 余非走在她旁边,看向她手机屏幕:“什么查到了?” “那拍卖别墅的老太太,刘……习……就是他吧!” “刘习?”魏秋岁在旁边听见了,三人一起进入了饭馆,坐在了座位上。余非翻着菜单对着老板笑嘻嘻点完菜,转身就严肃道: “刘习也是企业家F4里面的。” 魏秋岁正在往嘴里送今天下午的第一口水,被他的这个形容弄得差点没喷出这一口宝贵的水。 “我没说错啊。”余非挠挠头,“他们是四个人嘛!” 魏秋岁无奈地咽下水,对何甜道:“你找人查的?” “对呀,我的小师弟。”何甜捧着手机,“他可比我靠谱多了。” “哟,备胎啊。”余非撑着头笑道。 “瞎说。”何甜咳了两声,“说正经的,这老太太是刘习姑妈。” “刘习还在白津,之前做餐饮生意,现在在开度假村。”魏秋岁说,“我本来想回白津后,去他那里看看的。” 老板把羊肉汤送上,还切了一大盘羊肉。何甜顾不得别的了,拿起筷子就上手夹羊肉往嘴里塞,毫无形象可言。 魏秋岁动了勺子,给余非舀了一大碗,还特意把上面连片的香菜拨开,一勺勺白汤冒着热气,他放到余非的面前,还夹了几大片的羊肉。 余非对他偷偷点头笑着,往嘴里送了口汤。 又是这种感觉了,所有的紧张之后被食物所带来的饱腹感,让身心都舒服了,余非又捧着碗喝了两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晚上住在黑溪吗?”余非问。 “嗯。”魏秋岁点头。 “这次来黑溪,想找的人没找到,想知道的事情也没解。”余非把勺子放在空碗里,“却有点意外收获倒是真的。” “秦客和秦雯会找到我们的。”魏秋岁的目光撇向门口,“我有感觉,快了。” 第68章 【六十八】 黑溪晚上下起了雨。 两人订的酒店就在黑溪市局附近,何甜回家了。余非思来想去还是想问问林濮关于这个虚拟货币的事情,于是给林濮用微信留了个言。 余非帮着魏秋岁洗完澡,站在窗口前看雨:“来黑溪每次都不是好天气,我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 魏秋岁想起以前的事,叹着气摇摇头,从背后抱住了他。 “市长女儿怎么样了?”余非故意问。 “结婚了。”魏秋岁老实说。 “???”余非顿时转头佯装怒道:“你还关心人家呢?人家结婚是不是还随了份子啊?” 魏秋岁对于这种事上,余非又热爱吃醋又不知道究竟吃的是谁的醋,就觉得他挺可爱。 “老实说。”魏秋岁道:“你每次吃醋我都挺开心的。” “你也没吃过我的醋啊。”余非小声逼逼,“你就对我那么放心吗?” 魏秋岁摇摇头否认,屋里开着暖光的灯,魏秋岁坐在椅子上,把余非拉到自己身前抱着坐下。 “不放心。”魏秋岁看着他,从他漂亮的双眼皮到鼻梁,然后亲他的嘴唇,“你刚进白津二中教书的时候,经常和一个女老师回家。” 余非“哈?”了一声,昂着头自己也想不起来这事儿了,“有吗?” “嗯。”魏秋岁说,“有。” “你怎么会知道啊,你不是说从不看我生活吗?!” “偶尔…也是会忍不住。”魏秋岁说,“我就站在操场旁边那个以前经常给你送饭的铁栅栏那里,和高三很多放学时间来送晚饭的家长一起。” “……是吗。”余非揉揉鼻子。 “偶尔也会心存侥幸觉得你会看我一眼,但你没有。”魏秋岁说。 “我当然不会看,往那边看我就会想起你在栏杆外给我送饭时候的样子,我特别怕想起来。” 魏秋岁没有说话,他想起自己站在栏杆旁,混在一群家长中,看见下课后成群结队的学生们往铁栏杆附近走,他总是错觉有个小朋友要奔向他,甜甜喊一声“哥”了。 然而他只是偷偷看到余非下课下班,和一群老师说笑着走出教学楼,没有往他这里看上一眼。 余非坐他身上搂住他脖子:“看见我和女老师说说笑笑出来什么心情,是不是连我结婚怎么闹场都想好了?” “为什么要闹场?”魏秋岁搂住他的腰,怕他坐不稳掉下去。 “你还心平气和祝福吗?”余非没好气说。 “你想结婚只能嫁给我。”魏秋岁说,“不过看见你当时高高兴兴的样子,我几次都冲动上去拦住你了。” 余非扑过身子用门牙磨了磨魏秋岁的肩膀:“其实我吃了一吨小跟班儿的醋了。” 魏秋岁失笑道:“你第一次见到他,是不是就有了?” “是啊,我还夸你眼光不错呢。“余非气道,“过年时候好不容易找个借口来见见你,谁知道你喝个烂醉还看他把你抬回来了。气死我了!现在想想都来气!如果我不去……” “我也只是回家睡觉而已。”魏秋岁拎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抬起来,凑上去蹭蹭他的嘴唇,“我本来都告诉自己不要碰你了。” “……”余非想到那一晚自己鬼使神差地一勾脚,把魏秋岁拉着下来的时刻,害羞地只想遁地。 “别害羞。”魏秋岁把他下巴掰上来,“让我看看你。” 余非轻声说:“那你喜欢吗……” “喜欢。”魏秋岁用气声回答了他。 暖黄的灯光把余非照得暖意十足,像可以烘干这个雨夜的潮湿一样。 魏秋岁手臂一发力,就把余非扛了起来。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公主抱是不可能公主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公主抱的。 余非被扔到床上,昂着头看魏秋岁。 所有的一切一触即发的时候,魏秋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卧槽!”余非骂了一声,双手捧着魏秋岁的头,一脸不情不愿地皱起五官,腮帮子鼓鼓地看着他,魏秋岁捏了一把他的脸,抬手去捞手机。 “河豚。”还顺口评价了一句。 余非顿时觉得自己该把微信头像换了。 魏秋岁接了电话,是曾健。他单手扶着床,听着曾健说话,一边和曾健汇报着自己来黑溪是想查廖应龙的事情。 曾健的声音余非还能听见一点,似乎在告诉魏秋岁小心那对兄妹。局里一直在通缉他们二人,但一直也没有结果。 挂了电话,魏秋岁把手机一扔,翻身躺到了余非的旁边。他手肘靠在额头上望着天花板,没有说话。 “想到那对兄妹或许在某个地方暗中观察。”余非悠悠开口,“我他妈现在都车欠了。” 魏秋岁在旁边轻轻笑了一声,又转身搂住了他。 雨下了一整夜,余非醒来时候,还被魏秋岁抱着躺着,他翻身去勾手机,早晨五点半,该死的生物钟。 微信上有几条妈妈的留言,告诉他有空回家看看,爸妈都很想他。 自从那件事情后,和父母的隔阂似乎也少了一些,父母现在也搬回了原来的地方,局里知道这件事后,也经常隔三差五去看看。 确实挺久没有回家了,余非想。 他回了个尽早回去,最近太忙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下次带小魏一起回来。 旁边这位小魏翻了个身,倏然睁开眼,静静看着眼前的人,余非感觉到他面部表情没变,却在眼里堆满了笑意。 “早。”他低声说。 早晨七点,余非和魏秋岁来到了市局。当年和魏秋岁关系不错的领导和队友死亡的死亡,离开的离开,硕大的市局他还认识的人寥寥无几,但几乎每个人都可能对他有极深的印象。毕竟上个月来一趟,还能给他们破一起陈年旧案的。 余非不便进去,就站在门口张望着抽烟。 一会,他的手机进来了一个语音电话。余非看向手机,发现是昨晚给他留言了的林濮。 “早,余非。”林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起来淡淡的冷漠,“早晨看见你给我的消息,抱歉,昨天一直在忙,本来今天也想给你们打个电话的。” “早。”余非应了一声,手指夹着烟,看着白烟从指间飘上来又消失。 “我的事务所今天正式开门,还想让舒蒙哥带你们来看看顺便吃个饭,但一打听,你们都不在白津,那日子延后等你们回来吧。”林濮说。 余非笑起来:“开业了?!恭喜恭喜,等着,我一会给你发个红包。” “这不急。”林濮说,“你们昨天找到的东西我看了,确实,如果往这个层面上想,他们所谓的论坛币就是虚拟货币。” “这不违法吗?”余非压低声音说。 “你不能从一个方面去判定他违法不违法。”林濮说,“虚拟货币毕竟不是流通货币,它的范围有一定局限性,你看,你就相当于在那个论坛里赚赚Q币让后用Q币去给别人说‘我给你钱了你帮我杀一个人’。” “他本质还是买/凶杀人。” “对,买/凶杀人,贩/毒,走/私/军/火,危险的是这个论坛。”林濮说,“至于你们看见的那些机器……还有你发给我的数字字母序列,结合一起来想想应该就是矿机。他们把每一次哈希值的计算结果可能会随手记录在墙上?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余非听不懂地“哦”了一声。 林濮在电话里哼笑了一声,继续道:“他们背后的人胃口和胆子都很大,不过有了这个思路,就能做一些其他的对策了,是好事啊。” “是啊。”余非感叹道,“多亏有你。” “你和魏秋岁在黑溪还要待多久?”林濮问,“那位队长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魏秋岁刚进市局,可能去问情况吧。”余非在原地转了两圈。 “行吧。”林濮说,“我去忙了,有事儿联系我吧。” “谢谢……”余非非常真诚地道了谢,“记得收红包。” 他刚挂了电话,远远就看见一个顶着一头乱发,嘴里叼着包子,踩着高跟鞋往市局里跑的人。余非往后退了一步,怕撞到这位在迟到生死线上疯狂试探的人。 “早……”余非想了想,还是抬起手和何甜打了个招呼。 何甜抬手和他击了个掌,快步跑进了大门。 余非:“……”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何甜敲门进入办公室,抬眼看见了面前黑溪市局的局长。 魏秋岁在办公室里,身体笔直地坐着,面前一杯水还没有动,手指交差握紧放在身前。 何甜来后,局长示意她坐下。 和局长一年面对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何甜还是有些难以忽略的局促感。局长的办公室大而空旷,他们三人面对面坐在办公桌前,六双眼相对,彼此无言。 直到局长开口。 “三年前的行动中,目前还留在市局的只有何甜一个技术组人员。”局长看着魏秋岁,“那一次抓捕行动,我们对外几乎可以用惨败来形容。虽然对方在抓捕行动中全部被击毙,我方的公安同志们也牺牲大半。” “嗯。”何甜在旁边点点头,魏秋岁则沉默着。 “廖队确实没有死。”局长直接切入正题,“当年的爆炸后,他被救回来后,主动要求担任卧底工作,于是在我们多方考量后,对外宣布已经牺牲,追加烈士,对内在公安系统除名。在这几年里,一直为黑津市局提供着情报。他化名为李谦,已经在之后带着我们破获了多起贩毒和线上的非/法交易,在这几年里对于我们和整个公安系统的贡献,都是值得肯定的。” 魏秋岁闻言浑身一震,倏然抬头看着局长,他嘴微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们并不能把他的卧底工作的全部内容告诉你们,但你们知道,当年的队长在这些年里一直没有辜负我们的信任和希望,就够了。” 局长的话不多,信息量却很大,何甜听完直接靠在座椅背上,双手捂住嘴,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 魏秋岁则沉默不语,在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震惊又失措的表情。 “小魏,你首先不要自责,廖应龙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和白津市局都考虑不周。廖应龙并没有给我们市局汇报过这次的行动部署,在我们的可控范围之外。他这么做的目的我们不明确,而且他为何在发现是你之后还对你有要和你同归于尽的想法,我们也不得而知。如果我是你,也会在当时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判断,我能理解。” 魏秋岁脸上的神色还未恢复,只是咬着下唇低头,闭上眼,叹息一般地摇了摇头。 何甜擦了擦眼泪,看着局长:“如果廖队永远不醒,成了植物人了怎么办?” “我们不会放弃对他的治疗,他曾经也是我们的好同志。”局长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可能廖应龙没有死的消息或许已经传出,很多即将暴露出来的罪犯都会被打草惊蛇。” 他看向魏秋岁:“我和你们陈局通过电话了,之后我也会向他说明情况。魏秋岁,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对全局的判断。” 魏秋岁缓缓开口,说了进门之后第一句话,因为用力压着嗓子,说出口的声音都有点沙哑:“我知道了……我会的。” “你一直是我们双方都看好的人才,冷静果敢,身手也不错,当年你执意要离开黑溪市去往白津市,我也一直觉得非常遗憾。你到白津之后一直跟着曾健,其实也是当年你的队长廖应龙特别安排的,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是不错的,如今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年轻有为,他没看错人。” 局长拿了根烟出来,丢到魏秋岁的面前:“抽吧,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 魏秋岁拿起烟,已经冷静了下来,抬头看局长:“廖队近年的卧底工作都是如何展开的?” “他所涉及的方面很多,不过……最后一次他给我们联系并且提供情报是一起暗网平台的毒/品交易案,并且告诉我们,他潜入了一个新的组织,这个组织在网络之上近几年非常活跃。”局长顿了顿,“在这之后,他几乎已经失去了联系。我们和他属于单线联系,之后就是这一次的事件了。” …… 余非站在门外百无聊赖,在市局门口打完第三把游戏,看见了何甜。 何甜已经擦干了眼泪,这会虽然恢复得几乎无异,但还是被余非上下打量后,低声问:“你怎么哭了?” “??”何甜立马举起镜子,“我妆花了?” “人哭过神色会不同,不过我也就随口一问,你怎么了?你们领导发现你迟到把你骂哭了?魏秋岁呢?” 何甜把余非拉到角落里,把刚刚在局里的事情和魏秋岁粗粗说了一遍。 “魏秋岁还在里面和陈局谈呢,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何甜叹了口气。 余非听完冒了一头的汗,他问:“他刚没在里面怎样吧?” 他知道魏秋岁对这种事情,自责和难过会让他特别钻牛角尖。 “放心吧,陈局人很好的,开解了他很多。”何甜说,“魏秋岁也有自己的判断,你要不要进去坐坐?外面多冷啊。” “不了,我就在外面等他,不打扰你们工作了。”余非说,“你快进去吧,这几天帮大忙了。” “好……那……有事儿联系我吧。”何甜说,“是不是发现我可万能了?” “是。”余非笑起来,对她挥挥手,“谢谢了,去工作吧。” 何甜走后,余非去附近逛了一圈,在一家咖啡店里买了两杯咖啡。帅气的男店员耐心地问他要不要尝试一下手冲,要不要糖奶,并且还给他介绍了这种咖啡豆馥郁的果香。 余非对咖啡没啥研究,坐在吧台对着店员“嗯嗯嗯”,心里都在担心着魏秋岁。 过了一会,魏秋岁的电话来了。 “你在哪儿。”魏秋岁问。 “买东西,马上来。” “我去找你。” “也行啊。”余非探了探头,“我在街对面那个咖啡店里。” 一会魏秋岁就穿着卡其色长风衣推门进来了,门口的风铃声一阵动静,门前那桌的姑娘已经回头,带着些惊讶爱慕的颜色兴奋地低语。 路人眼里的魏秋岁,高大帅气,最近因为头发长了只能用定型水撸到脑后变成背头,如此一来,漂亮精致的五官就完全暴露于人,外加一副完全不输模特的美好身材。 太撩了,行走的荷尔蒙吧。 余非看在眼里,那桌窃窃私语的姑娘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于是他就和她们大大方方对视,还笑了笑。 两个姑娘顿时羞涩起来,又转过去就当无事发生。 魏秋岁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在吧台的位置反身坐下,手垂在桌子旁带着一些不耐盯着余非。 恰好店员把咖啡做好,端到了余非的面前,他目光落在魏秋岁的身上,对他也笑笑。 “谢谢。”余非对店员道完谢,分了一杯给魏秋岁,“累了吧。” “累。”魏秋岁端起来喝了一口。 帅气的店员把另一杯放到余非的面前,因为刚才在这里介绍了半天咖啡,他自然就接下去道:“这是重度烘焙的咖啡,可以先闻一下,能感受到馥郁的焦香。” 余非结果,对着店员笑着说:“谢谢。” 店员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非尝了一口,微微苦涩的味道泛上,又真的带着无法言说的焦香气,余非眼前一亮:“好喝。” “你喜欢就好。”店员笑得非常迷人。 余非转眼去看魏秋岁,见他垂着眼捧着纸杯,轻声问:“怎么样?” “想喝你那杯。”魏秋岁忽然说。 他说完,就着余非的手,微微低头衔住,直接喝了一口。 余非吓了一跳,听见身后那窃窃私语的姑娘们的低呼声。 “……”余非看着他抬眼,然后转眼面无表情地对着柜台的帅哥店员道:“不错。” 感觉空气中有莫名其妙的火花,嘶啦嘶啦的。 帅哥店员眯着眼笑道:“您喜欢就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各喝各的,店员忽然端了一盘铺着芒果酱的奶油慕斯到余非的面前:“很少有人能这么认真听我讲解咖啡,我很高兴,这盘芒果慕斯就算是对你的答谢啦。” “这怎么好意思。”余非连忙摆手。 “而且你长得这么帅又可爱,我非常想给你投食。”店员单手撑着头,又眯着眼笑起来。 余非看着那盘长相精致的芒果慕斯,就感觉到刚还背靠着柜台的魏秋岁转过身来了。 你可少说两句吧,余非想。 果不其然,从进门开始就行为怪异的魏秋岁,拿起那盘慕斯上唯一的叉子叉下一大口往嘴里一塞,然后抬眼看着正一动不动盯着余非的帅哥店员。 “太甜。”魏大佬总结了一句,把叉子轻放到了盘子旁边。 余非捂着额头也自己咬了一口,点点头道:“嗯……” 帅哥店员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余非执意要结账,魏秋岁也由得他去了,两人从咖啡馆里出来,被外面的冷风吹得有点凉。余非手上的咖啡还有余温,捧着打了个哆嗦。 魏秋岁见状,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 “我围巾忘酒店了。”余非主动承认错误,把脸埋在充满魏秋岁味道的围巾里,“下午不会忘带了。”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 余非磨磨牙:“我刚不该对小姑娘笑的,以后也不会了。” “……”魏秋岁咳了一声,“嗯。” “帅哥店员也不会,谁再和他有说有笑谁是狗。” 魏秋岁又“嗯”了一声,这声里带着一些笑意。 余非把脸彻底埋着不出来,笑道:“你也会吃醋,太难得了吧。” “余非……”魏秋岁无奈道,“我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这句话很受用,而且是在魏秋岁嘴里说出来,更有种让人隐隐的兴奋感,余非差点走路左腿绊着右腿,努力跳了两下才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直到这杯咖啡喝完,咖啡纸杯被扔进垃圾桶,在垃圾桶底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回响,余非才猛然想起来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等魏秋岁。 并且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魏秋岁的自尊心无疑是强的,自我调节能力也是不错,但是廖应龙的事确实是魏秋岁直接造成的,虽然廖应龙也是想置他于死地。 但怎么想来,都找不到一个容易让人接受的点。 “我……”魏秋岁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余非却先抢答道。 “我都知道啦!你如果不想说,可以先缓缓。” 他想起第一次知道曾健事情的那个夜晚,魏秋岁抱着他在街心公园的车上的情景。他头靠着自己的肚子上,脚下有一地的烟蒂,看起来非常憔悴。余非一直于心不忍,但他那时除了能抚摸恋人的背脊,似乎什么都不能做。 这种希望自己能快点变强大的心情,在那一刻如此强烈。 此刻呢,魏秋岁抬头呼出一口气,三月里刚下过春雨,黑溪的天气还是寒冷无比。余非和他紧紧贴在一起,手伸到他的风衣口袋里。 魏秋岁五指插/入他的五指之中,紧紧握住,他的手温热而有力,把他带着冰凉的指间包裹得暖暖的。 “手好暖。”余非低头笑着。 魏秋岁没有回答他,只是抓得更紧了些。 王图始终没有再定位到秦家的两兄妹,尽管在同一个地方呼吸同样的空气,他们却比抓一条滑腻的泥鳅还困难。 魏秋岁和余非行走在黑溪的市中心,高楼林立,被巨大黑色镜面玻璃反射的外墙照出他们靠在一起的身影。走了一会,魏秋岁开口道:“我开始觉得我走的每一步都是错误的。” “秦客和秦雯的反侦察能力过人,我妄想一个人抓到他们,还要调查当年津溪别墅的真相,这样危险的事情我放任不管,一意孤行,而且不分青红皂白,把廖队现在弄得半身不遂,也是我一个人的错……” “我就知道你想说都是你一个人的错。”余非低声说着,走路的脚步也不自觉慢了下来。 “不是吗?”魏秋岁叹了口气,抓着余非的手也松开了,“因为都是我的责任,或是说任性。” 余非没有反驳他,只是问:“然后呢?” “然后……” “然后你想怎么办?”余非停住脚步看着他,“廖应龙如果死了,你会和他一起死吗?” 他盯着魏秋岁灰色的眼眸,从里面看见了一股一股向外涌的悲伤。魏秋岁的双眉平日里总是喜欢微皱,他很少会露出像受伤的小猫小狗似得八字眉。 余非也很怕看见他这样的表情,他眼里的魏秋岁,果敢坚毅,受伤了也不会皱着眉啃声,所有的情绪都凝在这眉宇之间时,余非觉得自己比他更难过。 “我……” “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对你说过吧。”余非看着他,“你身上担的东西太多了,你不要觉得所有都是你应该承担的。魏秋岁,虽然我总说你老你老,可你在我眼里一点也不老,你比很多同龄人要成熟,是被所有人逼出来的成熟。” 魏秋岁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抿着嘴。 “我是个刑警。”他说,“我选择当刑警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但你不能逼死自己,不是吗?”余非单手抓住他的肩膀,魏秋岁的手臂上的肌肉结实,余非抓着硬硬地一握,低声道,“你是个人,你不是大罗神仙,有人一直都盯着你,希望你被压力压到死去,那正如了他们的意。” 魏秋岁低着头,双目紧紧闭了起来。 今天他的表情太多了,自责,愤怒,压抑,悲伤,很多很多余非从前并没有发现的表情出现在这张脸上。 余非看在眼里,此时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如果再笑笑就完美了。” “……”魏秋岁闭着眼终于松了松,对着地面呼出了心中郁结的那一口气。 “我不能放松。”他说,“但在你面前,可以稍微有那么一会。” “我只要你那么一会。”余非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和他说话,两个人虽然站在靠近角落的位置,但侧目的人不少。余非对着马路外,魏秋岁低着头看着马路里。 “没有事情是是非对错都分部明确的,也没有一件事部署成功后不出意外的。你能做的只有迎战,而不是退缩。”余非说,“你不是不能放松,你是不能在牛角尖上试图逼死自己,那只会有反效果,你最终救不了死去的人,也救不了你自己。” 余非伸出手抱住了他,魏秋岁的鼻尖顶在余非的肩膀上,感觉到余非像哄孩子一样,在他背脊上轻拍了两下。 魏秋岁掀起眼皮,看见了黑色反光玻璃中的自己,身后是人来人往的人,还有一两个会驻足停留,甚至拿起相机。 可是余非的手没有停,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余非的表情,但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后脑勺。自己的头发长了,余非的也是,几个月养长的头发让他的后面的头发柔软地搭在领口。 是啊,自己太弱了,既弱小,又失败,曾经保护不了自己的亲情,后来照顾不了自己的爱情,没有办法救活自己失去的队友,永远当不了一个温柔的人。 而余非就像太阳,他对所有人的温柔都是因为内心的强大,魏秋岁觉得自己永远也比不上他。余非的那些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比如现在悉心安慰他的方式,也在不断给他力量。 让比自己小的弟弟、恋人抱着自己,魏秋岁觉得自己心里那些东西早已溃不成军。 他伸手拥抱住余非,揉着他的后脑勺,在他耳边轻声叹气:“该剪头发了。” “……”余非拍他后背的手顿了顿,继而用力地一拍。 拍得魏秋岁轻轻闷哼,又说道:“谢谢,谢谢你宝贝。” 剪头警告发出,余非也觉得自己头发长得不舒服。 晚间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理发店,准备打理一下这几个月根本来不及剪的头发。魏秋岁平日里不是左右分撇,就是背头,当然余非觉得在这点上魏秋岁莫名的很有时尚感,他会把背头和三七开梳的和奢侈品走秀男模而不是汉/奸似得,前阵子余非从网上看见人家剪碎刘海剪得好看,男模的样子和魏秋岁很像,忍不住拿着手机和魏秋岁推荐。 魏秋岁当时不想理他。 今天进了理发店,因为魏秋岁的情绪还是不是很高涨,余非就趁着这个机会一定要让理发师给他试试。 理发师把两人剪完,坚持要魏秋岁和余非给他们拍照发朋友圈做宣传。 魏秋岁看着镜子里的短刘海,眉毛外露,看起来非常精神而年轻,余非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他穿制服的样子,发出了低低的赞叹:“我说吧,你听我的没错,你太适合这个发型了!” 余非的刘海让理发师分了分,做了个定型,他两边的头发被打薄,下面贴着青色的头皮,上面有覆盖着的细碎头发,也比之前软软搭在领口的造型看起来精神利落不少。 “我们还有附带的按摩服务。”身后的一个戴口罩的洗头小妹说,“十分钟,让你舒服一点。” 余非心想这几天确实精神紧绷又累,就靠在椅背上随口道:“那来吧。” 洗头小妹把椅子给他调整得几乎仰躺下来,然后在他的周围垫了一下毛巾,余非向后昂着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被轻轻揉着。他舒服地轻叹一声,睁眼夸赞:“技术真……” 和洗头小妹对视的同时,头顶上刺着一束光,逆光的美女和他对视,双眼因为笑着所以弯出了卧蚕,但是那眼里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笑意。 余非感觉自己的背脊,那久违的电流爬过的感觉,伴随着寒意直涌上脑。 因为他头的两侧,被两片包裹在毛巾中锋利冰凉的刀片抵住了。 “客人,舒服吗?”洗头小妹问,手按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劝你现在,别说话也别动哦,因为刀片非常锋利,如果你强行坐起来,你的耳朵会掉呢。” 他的嗓音比一般人要低一些,余非见过秦雯,听过秦雯的声音,他确定眼前这个女装大佬是秦客。 余非吞了口口水,双眉微微皱着看他。魏秋岁在另一侧,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你们在黑溪的市区,八点整,周围的酒吧和迪厅开始营业了,都是络绎不绝的年轻人。”秦客慢条斯理地说话,像他慢条斯理的手,“我在金世广场和世贸商城的每层洗手间都埋了zha/弹……只要一爆炸,这周围的人还能活着吗?” 余非的脖子抖了抖,莫名打了个寒战。 “疯子……”余非喃喃道。 “你们两人去津溪别墅了吧。”秦客说,“我很感动,你们还在查这件案子。” 此刻,魏秋岁已经从那头走了过来。秦客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很轻,魏秋岁走过来的额角度也正好被挡住了余非的脸,他就在旁边的镜子前停下来,转过头去,对着镜子捋了两下头发。 “谢谢你们,既然你们真的还在查这个案子,我就想,也不应该对你们这么狠。”秦客说,“虽然你们总坏我好事,让我觉得很不自在。这样吧……” 他手离开了余非的额头,用毛巾轻柔地给他擦着两鬓:“我给你们十分钟好不好?” “就你们两人去,如果十分钟内每个楼层的zha/弹没有拆除,那大家都死了啦。” “如果拆除了,我就给你们说个秘密,怎么样?” 魏秋岁照完镜子,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了余非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脸部微微颤动着,似乎在极力遏制着肌肉的紧张状态。 魏秋岁在那一秒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足尖点地就跳跃着扑了上来。 秦客的身手早已被魏秋岁认定为和自己不相上下,一部分就是因为他过人的敏捷和闪避,他的闪避多数时间是肌肉紧张中下意识的动作,不知道是经过多少千锤百炼的训练才能出现的反应能力。 魏秋岁扑上时,他已经全身后仰倒地,背脊用力顺势一个后滚翻,单手撑地,脱下了口罩。 “关心一下你的小宝贝儿。”秦客指指自己脖子,“还有我说了,十分钟哦!” “魏秋岁!”余非喊了一声,“别管我!追他追他!” 秦客转身就跑,魏秋岁追上去出门,街上人来人往的,他瞬间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魏秋岁低骂了一声,转身奔跑进门,不顾旁边店员的大呼小叫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而是走过去看了余非的脖子。 两边的刀片卡死在毛巾里,毛巾弯曲之后折叠不回来,像是个只能套入不能套出的塑料环。魏秋岁一只手抓着毛巾中的圈不让它缩紧,一只手找来剪刀把余非脖子上的东西一点点套出来。 余非就在这期间长话短说:“秦客说他在两个大楼每个卫生间内斗放了zha/弹!如果我们十分钟内不拆除,他就去引爆。” 魏秋岁先沉默了一下,把余非脖子里的东西先拆了:“遥控爆炸这种装置目前没有能做到这么远距离的,其次如果有能炸毁两个大楼的量的zha/药,不可能隐蔽,但凡一个楼层被发现可疑物,排爆队会来,他做不到放置那么多、这么密集。” “他在说谎?”余非愣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脖子一轻,魏秋岁手抚上了他脖子,查看他脖子有没有被刀片划伤,余非继续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应该是想让我们十分钟内赶去那两个大楼而已。”魏秋岁说,“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通知黑溪警方疏散人群。” 魏秋岁和余非边跑边打电话,在说明情况后,警方的车辆说会在两分钟内到达现场。商场离理发店大约两分钟的距离,两人抬头,就能看见两座灯火通明,高高矗立的购物中心。 余非对着魏秋岁喊:“我们要不要分头?!” “不,跟紧我。”魏秋岁抓着余非的手,指着一边的金世广场,“先去这里!” “魏秋岁。”余非被他抓着手腕,两人奔跑的时候也没有放开,他低喊道,“你听好,就像我早上说的,你不要让压力压迫你思考,我相信你!我永远相信你!” 魏秋岁奔跑的时候,刚剪完的细碎刘海下有他坚毅紧皱的双眉,他没有回头看余非,只是死死握着他的手腕。 第69章 【六十九】 黑溪警方的反应速度,在此刻让余非感到无比的感动。 起码在他们进入金世广场的时候,整个商城已经开始播报广播,向外有不停走出的人群,人们纷纷回头驻足,神色莫名其妙和慌张并存。 一个商场在非关门歇业时段播报暂停营业,不断播放着希望客人暂时离开商城、商城需要清空的广播,其实比较容易引起一些恐慌。 这种恐慌的蔓延途中,但凡有个刺激的行为,例如有人忽然奔跑,那么引起踩踏事故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魏秋岁非常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zha/弹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如果精通化学,自己制作人员土zha/药的威力也不小,但按照他多年经验,像秦客那样的说法,魏秋岁自然不会相信。 余非和魏秋岁进入商城,站在反向人流中迎面而走,他低声和魏秋岁道:“我觉得我好像在演电影!” “…嗯?…”魏秋岁此刻浑身紧张,带着他穿过人潮。 “这种和人群逆流而上的感觉真奇妙。”余非说,“而且还要去搞拆弹,哎魏秋岁,如果真的有□□,要拆红蓝线吗?” 魏秋岁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才放开余非的手,他长腿一跨,两阶楼梯并一阶地拾级而上,余非在后面紧紧跟着,丝毫不拖沓。 安全通道里从右侧一路都有人下来,还有人会好心提醒他们上面已经不能去了,警察在清人。余非只能对他们摆摆手。 直到他们上了二层楼。 “没有。”魏秋岁匀了一口气给余非刚才的问题,“根本不会存在什么红蓝线,记住,如果等会真的有□□,那你不要犹豫,转身就跑。” “……”余非追问了一句,“你呢?” “和你一起跑。”魏秋岁说。 两人进了二楼,直奔洗手间。商城的广播不断在循环播放着请尽快离开商城,工作人员也在指引。余非感叹道:“大城市大商城的安全规范做的就是到位,这点我还是佩服黑溪的……虽然常年都爱推卸责任,对很多擦边球犯罪行为纵然,市民安全意识和出警速度真是没话说。” 魏秋岁有些无奈地看余非:“现在是感叹这些的时候吗。” 余非吐吐舌头,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等等等。”余非拖住他,“不等防爆队吗?” “大概率是来不及。”魏秋岁说,“十分钟过去几分钟了你知道吗?” 余非看了眼手机,吓道:“天呐,五分钟。” 魏秋岁进了卫生间门口,低声道:“如果秦客真的想炸死我们,不会在意这五分钟。” “把他想干嘛……卧槽!”余非喊了一声,指向了男厕洗手台旁边的一个黑盒子,“是它吗?” 魏秋岁皱着眉头不出声,只是向后退了一步,随手拿起了手边一把扫帚。 “你先出去。”他说。 “你要干嘛!”余非吓出一身冷汗,“你刚上楼时候说什么了!你说要跑和我一起跑!” “出去!”魏秋岁转头厉声道。 余非梗着脖子道:“你再喊我一句出去我现在就去掀开那盒子给你表演同归于尽你信不信。” “余非……”魏秋岁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只能任他在门口站着,自己向前了一步。 扫帚触碰到了盒子,他对着面子打了两声。纸盒内空旷的回音传来,魏秋岁站直了身子。 “……”他把扫帚往自己右边一丢,上前直接掀开了盖子。 盖子内是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一个龇牙咧嘴,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小丑。 “靠!”余非在地上踢了一脚扫帚,“真的骗我们?” “……”魏秋岁把那纸扔回盒子里,转身出了洗手间,此时,整个商城的广播响了起来。 ——“哈喽,各位好。” 魏秋岁和余非动作都顿住,一起抬头向天,看向了天花板。 ——“商城内的大家,是不是都已经出来了呢?” 一连串声线尖锐诡异的变声电子音传出。 “是外面街上的大屏幕?”余非忽然喊道,“妈的!他目的是想让所有人看大屏幕吗?” 此时,魏秋岁的手机响了。 “魏秋岁啊!”何甜在电话那头喊道,“是你报得警,让防爆队去金世广场的吗!” “是,出了点事情。”魏秋岁说。 “我现在也在广场上了!什么情况,这个大屏幕是什么情况?还有你在哪里?你还在广场里吗!” 何甜那边很吵,魏秋岁勉强听清了她在说什么,才道:“我们在二楼,看不见外面的屏幕,上面是什么?” “有个人!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在说话。”何甜说。 “你待在外面不要动。”魏秋岁说,“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与此同时,那被处理过的电子音又开始了:“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就要开始我的演讲啦!” “魏秋岁,去顶楼!”何甜喊道,“在商城顶楼有一个演播厅,他很可能就在里面广播,你现在去可以阻止他!警局也安排人从别的大楼去找狙击位了!” “走。”魏秋岁抓起余非就走。 那人紧接着发出一阵电子音的笑声,笑声穿过广场上空,变得更加诡异。 从一层到顶层,他们选择坐尚在运行的自动扶梯,魏秋岁一路冲刺,余非紧随其后。他们二人穿过长长地走道。 “左拐就到了!”何甜在耳机里喊。 两人在顶楼左拐后,看见了一个透明的演播室室里,平日里似乎是供一些商场甚至电台的广播事宜。 然而两人刚跑到,就看见硕大的透明演播室内被绑着一个人。魏秋岁奔跑的脚步顿了顿,余非一下撞到了他肩膀上。 “怎么……”余非忽然抬眼,看见了透明演播室内的座椅上,被蒙着眼睛,浑身绑住的一个女孩,女孩的脚下有一大滩血迹,她因为被绑得不舒服,一直在抬着头大口喘气。 尽管被包裹住了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但余非和魏秋岁瞬间就看出了那是谁。 “魏梦梦!”余非低喊地扑过去,对着玻璃门拍打了两下,“魏梦梦!!梦梦!” “内部隔音很好,她听不见。”魏秋岁走到门口用力地往外拽着门锁,一阵大力地拔起之后,门纹丝不动,余非指着上面的密码锁:“密码锁,问问商城的人!” 魏秋岁对着耳机喊何甜,“找个商城的管理人问一下广播室的密码,快!!” 何甜过了一会就喊:“问到了问到了!223816!” 余非迅速输入密码,看着上面提示了两次密码错误后,他的手烦躁地“啪”地一声锤在了玻璃上。 “冷静点。”魏秋岁沉声道,“对方改过密码,目的无非就是要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余非透过玻璃,担心地看着魏梦梦。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毛绒外套,但是已经沾满了血污,两条长腿露出,被绑在一起。 “她腿上的字……”余非看着,“下次不是,血那么简单……我艹他妈!他在梦梦腿上刻字吗?!” “没有刻,是血写的,是不是梦梦的血不好说。”魏秋岁对着电话喊,“何甜你上来,你给我把密码锁弄开。” “——她上不来。”那对讲机里一阵嘶啦声和呜咽声后,魏秋岁扶着耳机的手顿了顿。 “秦客!”魏秋岁喊道,“你放开她!” 对方笑起来:“我不是秦客。” “放开我!!”何甜撕心裂肺的的哭喊声从耳机里传来,对方大吼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魏秋岁咬着牙,双颊因为用力而绷紧。 对方笑了两声,很快就挂断了。 “我去找她。”余非马上道。 “待着!”魏秋岁高喊道,“别到处跑,我想办法!这人的目的就是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看见魏梦梦……” 窗外忽然上升了一片烟火。 烟火在他们上方一些的地方爆炸,绚丽的火光一下带动着楼下一阵呼声。余非快步跑到窗前,看见楼下已经的被警察围起的警戒线。 当光照得整栋大楼变成了银白时,大楼外的大屏幕又亮起了。 这回,不光是金世广场,对面的世贸商城,还有周围商圈所有的大小屏幕上,都是一个人的样子。余非看清了,这是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 “——秦客!”他马上喊道,“这肯定是清客!” “看来有人已经自作聪明地去了顶楼的演播室,怎么样,是不是因为没有看见我很失望?” 小丑咯咯咯笑起来,余非转眼去看魏秋岁,魏秋岁已经扶着耳机,低声而飞速地在和电话里的人说话。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谁也没有上到这个楼层,空荡荡的楼层内,只有他们两人的声音。魏秋岁对着电话讲完,走过来按住余非的肩膀,把耳机递到了余非的耳边:“和王图保持通话,他破解了密码后就把魏梦梦救出来!我去楼下找何甜。” “……”余非迅速拉了一把他,“别下去,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 “你待着。”魏秋岁不让他动,余非却执意道:“要么我和你一起,要么你在这里待着。你一个人去很危险。” “余非,你听好。”魏秋岁看着他的眼睛,“要么等王图打开了密码锁,要么等他们防爆队的来暴力拆门,不管哪一样,你们出来后你就从这里带着她下楼,楼下会有警察接应你们。” “你呢!?” “我答应你,我马上和你汇合。” 魏秋岁的手摁着他的肩膀上,一低头,一个吻印在他的嘴唇上。 “等我。”他低声说。 说罢,他已经转身跑开。 余非在他手撤离后,差点膝盖下一软,坐在楼梯上。他对着空气咽了口口水,努力用手撑着玻璃站着,目光落在一玻璃窗后的魏梦梦身上。 “魏秋岁……”他低低喊了一句,似乎要从这几个字里汲取一些力量,才咬咬牙站了起来。 窗外的大屏幕,戴着小丑面具的秦客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在楼顶演播室的你们,对我给你们的礼物满意不满意?”他说,“哦?我看看,怎么只有一个人了?” 对方看得见自己! 余非心中一紧,四处张望了一下。 “别东张西望啦,你男朋友是跑了吗?”秦客说,“算啦,你一个人也够了。” 他手撑着头,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桌面:“余非,你看看你背后的魏梦梦,对,再多看她几眼,或许很快就看不见了也说不定……” 他说罢,余非看见自己的眼前,炸起了第二朵烟花。 …… 魏秋岁下了三层,手捧着手机贴在耳边:“何甜人在哪里!” “在楼里,他们劫持我们同志往东边扶梯方向跑了,连何甜一共三个人!” “知道了。”魏秋岁说了一声的同时,看见了他正下方的地方,三个警察制服的人被几个人拖着拽着,一路往前奔去。 魏秋岁眉头一皱,直接一个跨步,从三楼翻越到了眼前一个平台上,然后单手抓住旁边的扶梯,单用双臂的力量一甩,把自己直接从上一个楼层甩到了下一个楼层! 借着惯性,他迅速奔跑起来。 前方的人早已看见他冲下来的身影,也不怵,转身用手臂勒紧了看身形是何甜的人质,又用一把枪死死抵住了她的额头。 魏秋岁奔跑了两下慢慢放慢速度,他抿着嘴从跑步变成了走路,慢慢慢慢前进,而对方又在慢慢后退。 对方四个人,带头的人押着蒙面的何甜,他贼眉鼠眼,一脸狞笑,笑起来门牙有一个豁口,他看着魏秋岁:“魏秋岁……魏警官?久仰大名,终于见面了……” “放人。”魏秋岁声音很低,但在这个空荡荡的中空商城之中,在耳旁格外清晰。带头人大笑了一声,摇摇头,“你说放就放?” “怎样你才肯放!”魏秋岁的手握成拳头捶在身侧。 带他的人往后勒了一把何甜,何甜的胸口上下起伏,但没有过多的挣扎。他用枪敲了敲何甜的额头:“我平生最喜欢看人挣扎的样子,这大概就是我能和秦客一拍即合,成为好朋友的原因。” “我不想听你说废话。”魏秋岁说,“你们想怎么样。” “别急啊,你怎么那么心急。”带头的人用枪指指上面,“你妹妹在上面吧,你见到她了吧?” 魏秋岁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他的双眼。 “你看,我现在就是想让你做个选择题而已,如果现在只能放你的妹妹和这位一个,你会选谁?” “我都会救出来。”魏秋岁说。 “我就喜欢看你这拽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带头人笑得无比恶心,“我上一次看见这么感人的画面,还是上个月在白津市的一个中学里。我带着我的委托人,手把手教他怎么杀死自己的亲弟弟——” 魏秋岁的双眼忽然放大!手捏住关节时发出了一声响动。 “——可是他弟弟的同学太蠢了,他根本不知道我这位委托人的用心良苦,差点把我的计划都给泡汤了。”男人摇着头笑道,“算啦,到头来他还是死了。你看——你也一样,你本来可以好好活着,你的妹妹和我手上这个小姑娘都可以好好活着,但是你选择了最坏的一种办法。”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坏人死于话多。” 魏秋岁刚说完,在场四个人的额头上,都出现了一个细微晃动的红点。 “哦,不错。”男人歪嘴笑道,“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声东击西?” …… “你们警察敢往顶楼迈进一步,我就把这里炸平,我说道做到。” 秦客说。 ——“我给你们个机会吧。”秦客在大屏幕中换了个姿势坐好,余非抬眼的时候,他正看着屏幕,余非总有种错觉自己在和他对视,“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乖乖照做,我就把她放了。” ——“上一次给了你们机会,是我的疏忽让你们跑了,这次我也不需要跑了,你看楼下楼上那么多条子,我怕过吗?” “……”余非把手从耳机上挪下来,抱在胸前,切断了和王图的联系,“你说。” “转过身去,走到门口。” 余非走到了那演播室的玻璃门门口,那门滴滴了两声,忽然从红色的光点变成了可通行的绿色。接着,整个玻璃门向右侧移开了。 他愣了愣,迅速跨步进去,跑到了魏梦梦的旁边。 “梦梦!!”余非抓住魏梦梦的手,先查看了一下她的腿,确实没有被划伤。他马上伸手去解开了魏梦梦头上的黑布,魏梦梦看见光的瞬间,眼里大滴大滴落下了眼泪,她看清眼前是余非的时候,哭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余非把她嘴上的布条也拿走,听见她大哭起来,自己也忍不住想跟着她一起哭,只能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余非……余非……”魏梦梦边哭边喊,“救我,救救我……” “没事,没事了。”余非蹲在她面前,手不断拍着她的胳膊安抚她,“我帮你把脚上的绳子解开,我们就能出去了……” 忽然看见魏梦梦的手中挂着一副蓝牙耳机。 “……”余非愣了愣,他单手拿起耳机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地把耳机戴到了耳朵上。 “余非。”秦客的声音从他耳朵里传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把他包围,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秦客……”余非转眼过去,看向外面的大屏幕。 “别东张西望,余非,看看魏梦梦的脚底下。”秦客说。 余非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在滴滴闪着红点的装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东西已经在魏梦梦的脚下,因为旁边的血迹让余非一直忽略了它。 他不知道那是故弄玄虚的□□还是个真家伙,只能死死盯着那疑似zha/弹的东西看了一会。 “看见了吧。”秦客笑了两声,“它的威力虽然炸不平这个大楼,但是足以让你们葬身火海了。这样,你永远永远看不见魏秋岁了。” “哥哥……”魏梦梦下意识呢喃了一声。 “……”余非轻轻喘了两口气,把魏梦梦脚后的绳子迅速解开,边对耳机里的人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坐到那边的广播位去吧。”秦客说,“来,照我说的做。” 余非犹豫了一下,魏梦梦脚边不断闪烁的红点让他心烦意乱,他只能再次直起身子,坐到了透明广播室的广播台前。 这里的广播室分成了两间,中间是一道门和玻璃隔开。这头是演播室,有收音话筒和桌子,那头是导播室。 余非可以从这边看向那空无一人的导播室,秦客在耳机里道:“来,然后把话筒拉下来。” 与此同时,外面的大屏幕暗了,上面的小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女人的双脚,余非看着那无比熟悉的双腿,一瞬间血液凝结,竟不知如何动作。 秦客的声音却没有消失:“来做个见证者吧余非,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这栋别墅的一切告诉大家吧。” 天空一声炸雷,放出第三朵亮如白昼的烟花。 …… 魏秋岁站在原地,和对面的四个人僵持着。 “怎么,你就不担心你的小男朋友吗?”带头的豁口牙侧了侧头。 “我相信他。”魏秋岁说,“他根本不需要我担心。” “哦,是吗?”男人笑起来偏了偏头,他们所有人把人质抵在前方,让远处的特警狙击手无法瞄准确切的目标。他用枪指着何甜,对魏秋岁道:“我数到三,让你们那该死的狙击手都撤走,否则这里的所有人,我一个个嘣了他们。” 魏秋岁停顿了一下,单手抬起,凌空挥动了一下。 刹时,所有的红点都从他们的脸上撤走。而四面八方,几个端着枪的人半蹲着站在魏秋岁和他们五米开外,似乎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等下。”魏秋岁的手还没放下,他侧过身,用很低的声音道,“把枪放下,我有点话想和他说。” 几个持枪的警察互相看了一眼,都收了枪站了起来。魏秋岁看他们收枪,才又转过身去,他从口袋里摸了一支烟点上,单手插在口袋里,看着眼前的带头豁牙男。 “你的手上有不少人命吧。”魏秋岁垂着眼说。 “你真要算,那些人未必都该算在我头上。”男人笑道,“我只是给他们一些小小的建议罢了。” “洪晓真和杨峰是你杀的。”魏秋岁叼着烟抬起眼。 “是我,他一个人完成得了什么杀人计划?”男人说,“把责任都推给那个姓刘的孩子也是我的主意。” 魏秋岁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忽然,他耳边的广播里发出了一声刺耳而尖锐的声音。那声音就是话筒靠近音箱后的啸叫,在整个商场中像一把箭企图刺穿所有人的鼓膜。 “艹!”男人骂了一声,似乎下意识会用手去堵耳朵。这么一来,所有人的枪都端了起来,魏秋岁身后的一个特警直接用枪射击前方人的手,三声枪响后,前方挟持人质的两人已经捂着手嚎叫着倒在地上。 这一举动无疑大乱了对方的阵脚,魏秋岁那惊人的反应能力又出现了,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三步向着对方太阳穴一个飞踢,准确无误地把对方踢翻在地。 他伸出一只手接住何甜,往后一推,后方的警察稳稳接住她,一时间,人质解除的警报传遍了所有人的对讲机。 魏秋岁却不能算完,地上的人显然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在被声音刺激耳膜外加飞踢袭击太阳穴,短暂晕眩之后,他一跃而起,对着魏秋岁的方向就是一枪。 索性他还没完全缓神,这一枪射得过于歪斜,魏秋岁对着他另一边的太阳穴又是一脚,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他从后面摁着男人的脑袋,拼尽自己浑身的力气,才阻止自己的手不要把他给活活打死。 突然,那尖锐的啸叫在广播中消失后,有人说道:“……听得见吗?” 余非? 魏秋岁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了上方。 从他这个角度是看不见外面的大屏幕的,他不知道余非和魏梦梦的情况,但此刻有他预感不好,对着一个特警招手,让他按住人不要动。 ——“防爆队来了!让让!让让!” 魏秋岁听见动静,微微松了口气,但迅速又紧张起来,马上跑动到电梯旁,边跑边喊:“跟我来!” ……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秦客在耳机里说,“说错一个字,我就把这里炸了。” 余非:“……” 他听着耳机里的人声,慢慢开口道:“大家,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津溪别墅案,五年前的一个夏天,津溪公路旁边的高级别墅区内,一对夫妻的孩子被绑架,他们的照片被随即送到了这对夫妻手中。夫妻准备了钱后,还是报了警……” 余非的语气生硬,一听就是在捧读:“非常有趣的是,夫妻的钱凑够了,白津和黑溪任意一边的警察,都不肯管这件事。” 余非缓缓道:“之后,导致绑匪恼羞成怒,一把火让他们一家四口烧得干净。” 金世广场周围已经被警戒线拦截了起来,但街上驻足观看大屏幕的人只多不少,警察强制疏散也无济于事。关闭了一个大屏幕,广播内也全是一样的声音,所有人都在听着余非说话,听到这句话时,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呼声。 “我相信,很多人也看了新闻,这个绑匪在去年被抓住了,执行了死刑。”余非说,“但我想告诉大家……” “这个绑匪并不是让这一家四口死去的人。”秦客说。 “……这个绑匪……并不是,让这一家四口死……去的人……”余非一边犹豫一边读着,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魏梦梦脚下闪烁的定时zha/弹看。 “专心点。”秦客提醒道。 “……”余非叹了口气。 “我在此发誓,捉拿凶手归案,□□溪警方的脸……” “……我在此发誓,捉拿凶……凶手归案,打……”余非忽然说不下去了。 “说。”秦客说。 “我在此……” ——砰! 余非抬眼的时候,听见了一声闷响,而后,他看见了门前魏秋岁抡着一瓶消防器,重重砸响了一个角落。余非马上意识到,那里可能就是在观察他的摄像头。 “艹!”耳机里的秦客骂了一声。 余非迅速脱掉耳机呼出一口气,转身跑去给魏梦梦解脚上的绳子。魏梦梦看起来已经不害怕了,恢复了往日面无表情的脸,当然还是在隐隐地抖动着,压抑自己的恐惧。 “没事了。”余非安慰道。 门口的玻璃硬困难,警方却已经请来了特殊的切割机。黑溪市局的黑科技确实不容小觑,但余非还是不满他们来得那么慢,他差点就把那句誓给发完了。 玻璃碎裂之后,魏秋岁不顾自己手上还有旧伤,直接从外面钻进来,先把魏梦梦背起来,他身后的防爆队几乎第一时间把那黑色的□□盖入了一个小箱子中,并对着余非道:“走!” 余非点点头,立马跟了上去。 大楼内的作乱份子已经基本被控制住了,除了方才在三楼和魏秋岁对峙的几个人,其余人都要撤出大楼外。接下来就是防爆队的工作了。 而大楼外的广播也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所有秦客的声音顷刻间褪去,只剩下在原地莫名其妙的人们。 魏秋岁带着魏梦梦和余非,还有身后一干黑溪市局出动的特警下了楼,楼下停了好几辆救护车,他轻轻把魏梦梦放到了担架上,魏梦梦一双漆黑的眼看着他,低低喊了声“哥哥。” “放心吧,没事了。”魏秋岁说。 “余非……”魏梦梦又说了一声。 “余非也没事。”魏秋岁说着,把她的手放入被子中,“我还要看一下现场,你好好休息,我晚点接你一起回家。” 魏梦梦被台上了救护车,魏秋岁看着那门关上后才转身,忽然发现余非不见了。 “……”魏秋岁刹那间急道,“余非!” “你找刚才和你出来的那小子吗?”旁边一个警察道,“他下楼时好像脚崴伤了,刚脚疼得站不直路,医生把他带到一边喷药去了。” 魏秋岁到了声谢,快步绕过救护车,在两辆救护车的缝隙内看见了余非。他正艰难地把一瓶喷雾喷在自己的脚踝上。 余非似乎有什么感应,也抬眼去看他。 魏秋岁把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毛衣罩衫,然后一把把外套罩住他外面,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然后托起他的脚,把那瓶喷雾往他脚踝上喷。 “嘶……”余非被冰得低叫了一声。 “疼吗?”魏秋岁问,“之前脚踝一直没好透,跑急了就会有痛感。” “你受伤了吗。”余非捧着他的脸左右看看,看了没见什么伤才放心,又问,“梦梦呢?” “被救护车带走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秦客的声音也没了,彻底消停了。”余非说。 “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让所有人都知道津溪别墅的事情了。”魏秋岁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余非问,“……话都说出去了,我们是不是逃不掉了,这件事得追查到底了?” 魏秋岁没有回答,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俩一起坐的地方身后是两辆救护车,他们停靠的角度正好形成了一个直角,把两人圈在了其中。 余非抓着魏秋岁的衣服脱下来,给魏秋岁穿上。 “你穿好。”魏秋岁没有接受,挡了挡。 “我不冷。”余非坚持道,又双手环绕了一圈给魏秋岁披上,这个动作太像要抱住他了,魏秋岁本来还想推辞,却因为余非越来越靠近的气息,终于忍不住把他抱进了怀里。 余非环着他举着衣服,还要昂起一些头,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余非,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魏秋岁抱着他说。 …… 两辆救护车红蓝灯交错着闪烁从他们眼前开走了,没有车子的遮挡,他们二人转身,看见了警戒线后陆陆续续开始撤走的人群。 警员拿着指挥棒指挥着交通,金世广场的工作人员也开始陆续进入商城,警方要在商城中进行善后工作,几辆警车带着方才的疑犯,慢慢穿过人群开辟的一条小道。 余非的目光随着那辆警车运动着。 “你说杀死洪晓真杨峰和刘友霖的凶手,就在里面是吗。”他开口。 这句话没有什么什么波澜起伏,像一句稀疏平常的问句,或者说是陈述句。魏秋岁站在他身后,目光却没有看车,而是一动不动看着余非的后脑勺,和脖颈。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余非的脖子,像某种清热的爱抚,慢慢上下滑动着。 “我能见见他吗。”余非还是看着那辆车。 “可以,但今晚不行。”魏秋岁说,“明天吧。” 余非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他:“好。” …… 魏梦梦被安排在了市局不远的人民医院内。 “据说是已经快将近二十四个小时被绑绳子,一直处于黑暗里。她现在有点晕光状态,除此之外就是疲惫,脚上的血不是她本人的,是猪血。除了被绑住的部位有擦伤之外,其他地方没有伤痕。” 主治医师和魏秋岁余非汇报完,转眼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魏梦梦:“好了,很晚了,她也要休息。你们看完也尽快回去休息吧。” “谢谢。”余非冲医生鞠了个躬,送他走到了门口。 他叹着气转身过来,魏秋岁坐在床沿看魏梦梦,余非看着魏梦梦苍白的脸颊上有明显被布勒过磨破又结痂的一条细线,不忍道:“她被绑后一直蒙着眼,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害怕不害怕,对了,要通知她男朋友吗?” “醒来问问她吧。”魏秋岁说,“或许她不想让她男朋友知道这些事情。” “嗯。”余非点点头。 魏秋岁帮魏梦梦盖好被子,确认再三后,才退出了病房。 两个人走在医院里,夜里医院的走廊灯开得很暗,但来去匆匆的人却不少,魏秋岁沉默着走路,余非走了两步,拿手肘怼了怼他。 “嗯?”魏秋岁随口应了一声。 “又在自责吧。”余非说,“想着如果自己能多关心关心妹妹,她也不至于会被人绑了那么远来黑溪,脚边扔个定时炸/弹,差点没被炸死。” “……”魏秋岁又不是很想理余非。 “还在想,要不是自己是个刑警,妹妹也不至于跟着受苦。” “……”魏秋岁低头道,“好了,心事都被你戳穿了。” “zha/弹怎么样了?”余非问。 魏秋岁摇了摇头:“防爆队说是遥控爆炸,距离大概需要在20米之内。当时可能没到引爆距离,以至于损坏摄像头后他就没有了行动。” 余非:“……现在外面是不是风言风语都传开了,秦客的目的也达到了,制造舆论恐慌,虽然他们是犯罪份子,但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让津溪别墅的案子重开调查,现在得了民意,这花血本的又弄大屏展示,又千里迢迢绑你妹妹,仿佛就差下跪着喊魏秋岁爸爸求你查一下——但他们不知道其实你背地里一直在跟踪……” 两人走到了医院门口,余非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上嘴唇磕了下嘴唇一下:“真奇妙,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像拍电影。人生真是常常比电影都精彩啊。” 他双手插进口袋晃了晃:“你走的瞬间我非常害怕,腿都吓软了那种,但是当我坐在位置上,听着秦客的声音,反而一点点镇定起来……真奇怪,我总觉得我好像能感觉到你的感受了。虽然我一直不赞成这样的想法,但到头来似乎还是会被真相吸引,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你呢。”余非问。 “我什么?”魏秋岁道。 “这一次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怕死?”余非笑起来。 魏秋岁没有回答他,他一把搂过余非的肩膀,把他带到怀里,紧紧抓着没有放开,就这么一路搂着回到酒店。 …… 翌日一早。 魏秋岁和余非本来计划着今天回白津,但发生这么大一件几乎可以上全国新闻的重大新闻,他不光回不了白津,可能还要耽搁上好几天。 于是,曾健夜里接到魏秋岁电话后,决定亲自来接人。 等曾健来的同时,魏秋岁带着余非去了黑溪的市局。 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市局的气氛比较紧张。这种紧张在两位当事人踏入市局的那一刻起更甚,前台的值班妹子看见他俩,走过来道:“局长和各位领导说让二位在会议室等待一下,稍后会作安排。” “好的,谢谢。”魏秋岁淡淡点了下头,对余非道,“走吧。” 第70章 【七十】 吴唯, 淮县人, 34岁, 无业。 余非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脸看不出情绪坐在前方的桌边。 余非也无话, 只是这么斜斜坐着,一只脚对着他,一只脚随意靠着,显出不在意的态度。 而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此刻的心情多么难以叙述。 过了一会,魏秋岁进拉门进来。 “争取了十分钟的审讯时间,你有什么话就问吧。”魏秋岁说着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一坐, 尤其是多了一个才交过手的人,吴唯的态度显然有些变化,他似笑非笑打量了一下他们:“想问什么?” “长话短说。”魏秋岁手中握着一本本册, “你昨天说过的那起白津二中的案件, 我需要你交代清楚。” 吴唯看着他, 过了一会缓缓开口:“警官, 说话讲求证据,什么白津二中?” 魏秋岁最烦躁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这种在情急之下说出罪行,但到了所里,有了时间缓冲, 开始拒不承认罪行的人, 并且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 再让他们开口就比较困难。 对于他们两来说, 刘友霖和白津二中的案子是所有案子的开端,如果没有这起事件,他们不会陷入到一环套一环的许多事件之中,甚至根本不会再有接触的机会。 魏秋岁站起来,余非看见他踱步到吴唯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如果没有直接证据,我会在这里和你废话吗?洪晓易指缝中的血迹,和你们留在杀人现场的刀,每一样都可以作为指认你的直接证据,还要我再找找吗?” 吴唯抬眼,和他大大方方对视:“那么现在是要把我送回白津吗?” 魏秋岁盯了他一会,忽然转身又回到了座位,长腿一翘,手搁在椅子的双扶手上:“我想先和你聊聊。” “聊什么。”吴唯说。 “聊聊关于你们的网站。”魏秋岁说,“主动交代可以减免刑法,你考虑一下。” 吴唯没有说话,只是手撑着额角,头微微扬起看着天。 “你也是‘这群人’吧。”魏秋岁开口。 余非没想到魏秋岁会忽然提起这句话,微微有些呆愣。但他的目光始终在吴唯的身上游移,他感觉到魏秋岁说完这句话后,吴唯的表情不如从前那么自然。 “你出生在淮县,家里都靠种地为生,你小学文化水平,十来岁就出门打工,为的是给你母亲看病。”魏秋岁把脚放下,换了一个姿势,“你母亲被发行患有肌萎缩性侧索硬化症,之后便常年卧床。” 吴唯忽然恶狠狠地转眼看他:“闭嘴。” 魏秋岁没有闭嘴,反而又站了起来:“你为了给你母亲看病,待过工厂,做过杂工,后来送快递,直到你母亲在六年前去世,她死于窒息,对吗?” 吴唯铐着手铐的手用尽全力敲打了椅子一侧的把手,方才脸上的所有风轻云淡的神色尽数收敛,满脸都是戾气,审讯室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变得更加可怖。 但魏秋岁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他离吴唯更近了一些。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母亲是你第一个用这种方法杀死的人。”他说。 “闭嘴!”吴唯从椅子上站起来,两只手因为被靠着手铐,无法直立,只能弯着一些腰,面孔朝上,恶狠狠地瞪着魏秋岁。他咬紧双牙,咯吱作响,一丝丝的声音从牙缝中溢出,“闭嘴,你给我闭嘴……” “魏秋岁!”余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怕对方发了疯对魏秋岁做些什么。 然而魏秋岁背对着他抬抬手,示意不需要过来。 “你是如何得知这个网站和论坛的,我不得而知。”魏秋岁把抬起的手放下,插入口袋中,“但你离开了自己的母亲之后,可能会觉得生活轻松了很多。然后你用这个方法,唆使了第二个,第三个,或许更多的人去犯罪,而你,可以不需要送快递,看别人脸色吃饭,你只要动动手指,用你的反社会人格,找到轻松获取钱财的方式。” 吴唯看着他的脸,对着他吐了口口水。 “干什么!”余非再也忍不住了,马上就要上前。魏秋岁又一次侧头阻止了他:“余非,没事。” 魏秋岁抬手,用袖口抹了一把脸:“我说的没错吧。” “那又怎么样。”吴唯坐下去,“你说的没错又怎么样?你还指望我告诉你什么?” “你能告诉我的很多,你现在只是坐在这里,还能和我又喊又叫的,等黑溪的警方来了,他们的审讯员会怎么对待你,我不好说。” “你到现在还觉得秦客会来救你。”魏秋岁说,“你们所有人都非常自大狂妄,以为世界尽在自己手中。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这种自信是谁赋予你们的。” “你们警察都蠢。”吴唯狞笑起来,“如果你们警察不蠢,这个网站怎么会运营这么长的时间?” “是,我们都蠢。”魏秋岁往后退了两步,“那我们就来试试,秦客最后会不会来救你。” 魏秋岁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三分钟,你思考一下。” 吴唯不再发声,魏秋岁也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里。这个空间之中,只有墙上的钟在一步一步走着,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等你回白津之后,我们会带你比对指纹和血液DNA等,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在黑溪待着。”魏秋岁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你的一口唾沫我就不还了,白津见,至于回了白津之后怎么定罪,我没法给你答案了。” “等一下。”吴唯忽然叫住了他们。 魏秋岁和余非一起侧眼看他。 “那天,洪晓易的弟弟洪晓真叫了他的两个朋友一起在白津二中的楼顶。他的本意是,杀死自己的弟弟后,嫁祸给那两个小孩儿。” 那时候的洪晓真已经感染了肺炎,他知道,在此刻任何一场病,都有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不得不把一些话去和自己曾经两个要好的伙伴说清楚,于是洪晓易找到了这个机会。 吴唯那天找到洪晓易的时候,洪晓易还在犹豫不决,吴唯骂他妇人之仁,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在犹豫什么。到了楼顶,洪晓真在和杨峰说话,刘友霖还没有来,吴唯怕洪晓易再生变故,于是想都没有想,当场解决了两个人。 他把假护照塞到洪晓易的手中:“我把你们所有人的证件都做好了,现在那个姓刘的还没来,我们把你弟弟伪装成他的样子,但是警方不是傻子,到时候他们发现死的不是刘友霖而是你弟弟,肯定会生疑。” “那怎么办。”洪晓易说。 “我们就嫁祸给刘友霖,到时候就直接做了他。”吴唯说。 吴唯看着魏秋岁,边看着他边摇头:“但显然我们低估了你们警方的办案能力,没想到你们当晚就能发现刘友霖并非他本人,情急之下,他只能把刘友霖给杀了。” 审讯室的门外有人敲门,一会,市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进来了。他看了一眼魏秋岁:“怎么样?” “嗯。”魏秋岁站起来,拍拍还未回神的余非:“我们差不多了,走吧。” 吴唯看着他们二人走向门口,余非跟在魏秋岁的背后,一直没说话。直到他推门出去,门快关上的时候,他才回头看了吴唯一眼。 曾健来到黑溪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看见魏秋岁和余非的时候,显出了一丝非常不耐的表情:“我现在收回我之前的话,我现在希望你们立刻分手。” 余非双眼一瞪:“为什么!” “你们怎么做哪儿哪儿就要发生事儿。”曾健边摇头边走进黑溪市的市局,“嚯,好久没来了,黑溪的市局还是这么亮堂,再看看我们白津的,啧啧啧……” 魏秋岁:“……你就是来接我们的么。” “当然不是,还要和局长谈谈关于津溪别墅案的事情。”曾健说,“你们俩忙到现在,还没找机会看看新闻看看微博吧。” “啊。”余非点点头,“怎么了?是不是舆论都炸了。” 曾健没回答,就是摆了摆手:“老魏一起吧。” 谈了整整下午,不知道他们在市局的结果如何。余非就去了医院陪着魏梦梦,魏梦梦精神已经不错,知道毒舌和怼人了。 “你不找你男朋友来看看你吗?”余非给她剥着桔子,掰了一瓣放到她的手里,“你受了那么大惊吓和受了那么重的伤,” “路那么远,看什么看。你以为我是你和魏秋岁啊。”魏梦梦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我又不是没他不行。” “吵架了?”余非问。 “没有。”魏梦梦把那瓣桔子塞嘴里,气鼓鼓地嚼着,“他今早跟我说电视上那个黑溪绑架案的受伤女主长得好像我,我没化妆就这么难认吗?!” “……”余非默默吞了口桔子。 “你说,我化妆和不化妆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余非老实回答,“都挺漂亮的。” “直男真可怕。”魏梦梦说,“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和他的关系了。” 余非坐了一会,翻了翻新闻。果不其然,微博上不光是本地新闻,连很多大V公众号都已经开始说这件全国轰动的事件。虽然这件事之中没有人受伤,但很多人都开始说起,这位‘小丑’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警察重开调查一件当年已经结案的重大案件,都在纷纷猜测他的身份,虽然也不乏有人说是不是当年事件之中的两个孩子中的一位没有死,也有人猜测就是知情人士,或者那起事件主角的亲朋好友一类的人来主持公道。总之,这么一件案子,在尘封了五年,连那个替死鬼死刑犯执行死刑的时候都没有一点波澜的案子,在微博的热搜上挂了一夜。 新闻媒体发达了就会有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言论自由的今日,大家可以通过网络说自己想说的话。余非翻翻评论,一些主流媒体的评论尚且能看,都是什么“希望还原真相”一类的话。 当然还少不了愤青的评论:“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当年这么大一起时间都会抓错人吗!”“心寒,不知道现实中还有多少这样的案子,凶手不能绳之以法,会有莫名的不安感。” 余非撇撇嘴,继续往下看。 评论里居然还有挺秦客的:“觉得那位小丑有情有义,我现在还有点希望他不要被抓住!” “我真是服了一些人的三观了。”余非坐在病床旁边有些生气,想到他和魏秋岁上下玩儿了命的奔波,就是让这些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心中的不爽都要冲击天灵盖而出了,“什么叫‘有情有义’,他们小学及格了么。” 魏梦梦捧着水杯喝了一口:“你指望键盘侠说什么啊,他们没给那小丑加油,直呼小丑好帅就已经不错了。” 余非往下划了两下,看见了评论中的:“希望小丑加油!打倒黑溪警方!” 他把手机一扔,揉了揉眉心,希望自己淡定。 “怎么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魏秋岁和曾健两人走了进来。余非赶忙把手机摁灭,他不想让魏秋岁看见这些言论:“没事,你们开完会了?” “开完了。”曾健走过去和魏梦梦打招呼,魏梦梦有点认生,只是应了一声点了点头,没再说别的话。 “我们晚上就准备准备回白津了。”曾健说,“时间紧迫,所以只能委屈委屈魏大小姐了,跟着我们的车一起回去。” “这么赶?”余非愣了愣,看向魏秋岁。 “白津二中的案子重开,我们要回去尽快准备材料,这一次,希望是真正的结案了。”魏秋岁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四人连夜赶回白津,开到白津市区之后,都已经将近半夜两点。 魏梦梦早就撑不住睡下了,曾健连续工作了俩晚上,前半路跟着余非还说会话,后半夜在后排已经呼呼大睡了很久。而魏秋岁开着车,余非坐在副驾驶,车里安静沉默了一段路,余非总是错觉魏秋岁会睡着了。 “困吗?”魏秋岁率先开口,“再开一个小时,就到家了。” “不困。”嘴上说不困,余非立刻打了个大哈欠,“……哈啊啊,什么玩意儿,还要一个小时啊?” 魏秋岁平稳地开着:“嗯,前面修路,我们只能从另一个入城高速过了。” 余非怕魏秋岁无聊犯困,说:“要不我和你说说话吧,反正后面俩睡那么死也听不出。” “我不困。”魏秋岁道,“你困了睡一会也没事。” “不,我想陪你。”余非往下缩了缩身体,数着高速公路上一个个往后倒退的路灯,“我现在浑身轻松。” “为什么?”魏秋岁说,“因为刘友霖吗。” “对。”余非点头,“我听见他不是凶手的时候,真的特别高兴。人的感情真奇怪啊,他都离开那么久了,我居然还会觉得因为这样的事情开心。其实他是又怎么样呢,我还能把他拉起来打一顿吗。” 魏秋岁轻轻道:“因为你真的很喜欢他,你到最后都在相信他。” “……是啊。”余非笑起来,“我虽然常常觉得我特别不会看人,但是他,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好孩子。三个多月了快四个月了吧,你说他投胎转世了吗?” “我不知道。”魏秋岁说。 “你是不信吧。”余非把头侧向另一边,脸看着窗外,橘色的路灯在他身上慢慢掠过去,“你不信天也不信地,不信鬼神。” “对。”魏秋岁转眼看他,“我也不信命。” 曾健在他们身后打出了一长串的呼噜,余非坐起身子转头看他,又不满地转过来:“你们队长真的吵死了,中年人了,让他矜持点好吗。” “等他醒了我告诉他。”魏秋岁说。 “……”余非摆手,“不了不了,挺好的。” 魏秋岁送了余非到家门口,曾健和魏梦梦还没醒来。余非绕过车子走到驾驶室旁边,魏秋岁把玻璃窗放下,单手搭在上面,把头伸了出去。 “今晚我要送他俩回去,明天可能市局有成堆的事情要处理。” “你忙吧。”余非凑过头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好。你回去好好休息。”魏秋岁抬手揉了一顿他的头发。 余非双手趴在车窗上没有动,只是这么盯着魏秋岁的眼睛。 “……”魏秋岁微微笑了笑,又低声道,“辛苦了,爱你。” “我也爱你。”余非也轻声回答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去吧,拜拜。” 一声爱你甜得余非一晚上都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他才看见了魏秋岁给他的微信留言,简简单单的两行字。一个是昨晚发的:“梦梦晚上住我这儿,到家了。” 一条是:“睡着了吧,晚安。” 余非躺在床上,用手肘抵着额头,给魏秋岁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魏秋岁的旁边是呼呼的风声:“余非?” “嗯。”余非心情很好,“早上好,已经去市局了?” “是,刚让魏梦梦她男朋友来接。”魏秋岁说。 “你这口气,你是把人家男朋友揍了一顿吗?”余非笑起来,“她没事儿了吧。” “挺好的。”魏秋岁答道,“你呢,睡得好吗?” “特别好。”余非对着话筒轻声说,“想你想了一晚上,能不好么。”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余非对着电话道:“魏秋岁,反正你车上没人,亲我一个呗。” “余非……”魏秋岁用他惯用的,没有办法的口气喊了他的名字。 “我不管,我想听。”余非今天决定和他作到底,“亲一个给爷听听,来吧。你是不是不会啊,我教你,啵啵啵~mua~” 魏秋岁沉默了一会,忽然电话变成了忙音。 余非举着电话:“???” 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又打了个电话给魏秋岁,魏秋岁接起来,低声道:“我真的不行,你饶了我吧。” “哈哈哈哈——”余非捂着肚子在床上滚了一圈,“你他妈,脸皮是真的薄。” 魏秋岁忙里偷闲在车里给他打的这五分钟电话,又足以让余非的心情好一个上午。中午之前,舒蒙打了个电话给余非。 “舒蒙哥?”余非道,“好久不见。” “你也知道好久不见。”舒蒙说,“林濮的律师所开张了也不见你和老魏来看看,转身去黑溪市又搞事,你们俩除了会秀恩爱和搞事,还会干什么?!” 余非连忙赔不是,又说要请他俩吃饭。舒蒙道:“请吃饭就免了弟弟,吃饭可以有,今天中午我做东,咱们下馆子,不带魏秋岁。” 林濮的律师所开在白津市的另一边,离余非家他们的距离还是远的。余非自己没有车,感觉坐了大半个城市的公交才到了他的地方。 舒蒙和林濮早就在饭店门口等他了,余非边道歉边说:“这里太远了,怎么会想到开到这里来啊。” “离你远,离人家家近就行了。”舒蒙顺手搂过余非的肩膀,“要不余总去白津那头开家公司,我们家宝贝儿甜心给你做法律顾问你看怎么样,我们家收费……” “舒蒙哥。”余非打断他,“你这样特别像拉/皮/条的。” 舒蒙:“……” “好的不学,天天和老魏学牙尖嘴利。”舒蒙拍了他一把后背,“进去,饿死你哥我了。” 说是庆祝律师事务所开业,实则也就是个三个人聚餐。舒蒙饿狠了,差点没把菜单上所有东西都过一遍。 “余非没开车吧,来来来开几瓶啤酒。” 余非无语道:“大中午的喝什么酒。” “啤酒又没事。”舒蒙点完菜,把菜单一合,“今天老魏不在没人管你,我们敞开了喝。” 林濮从刚才开始就一副懒得理舒蒙的表情,这会筷子一点桌子,开始慢吞吞吃桌上的凉菜,一边看向余非:“前天那事儿我俩在新闻看了,里面是真有zha/弹?” 余非也夹了一筷子,点了点头,把那天在黑溪发生的事情同他们俩讲了个大致,还说了关于白津二中的事情。 “你们这一趟走得可真值……”舒蒙感叹了一句,又道,“呸呸呸,值什么……我真是要被你们俩气死,以前我还同情同情你余非,找了魏秋岁那么个不要命的人。现在好了,你和他和好之后是一起不要命,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俩般配。” “……”余非喝了口酒,“那到底般配不般配?” “般配,绝配。”舒蒙对着他的酒杯磕了一下。 林濮夹了一口菜慢慢嚼着:“你们说你们进入了案发的津溪别墅,实际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装置‘矿机’的屋子而已……而这栋别墅现在的主人是一位老太太。” “他是这个叫刘习的人的姑妈。”林濮的手转动着筷子,“而刘习,王家俊,陈炳青还有已经死去的秦厚海,其实他们还有联系。” “是这样。”余非说,“他们现在,肯定还有联系。” 这一直是余非和魏秋岁他们想不通的地方。 秦客和秦雯当时说过,他们能确定就是这三人之中有人曾经背叛承诺,他们要找到的就是究竟是谁策划了津溪别墅这一起案件。 但很显然,他们似乎还有某种无法割断的联系。 “说起来,你上次为什么会说他们胃口大?”余非问林濮。 “或许他们在制造属于自己的虚拟货币体系。”林濮说,“或许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事情,不光是表面上的这些,更深入肮脏的交易在后头。比如不光是这一个论坛,而有几十个,甚至成千上万个这样的网站存在,他们通过这种货币完成一笔笔不通过银行的实时交易,简单便捷,又隐秘。” “……”余非吸了口气。 林濮手指玩着杯子:“这个世界你看不见的地方远比你想的要可怕很多。” “昨天的新闻看了吗?”林濮换了个话题,他把自己的手机翻开,放到余非的面前,“这些言论看起来真不友好。” 余非不用抬眼皮都知道林濮说的是什么,随即道:“但他们警方能怎么样,无论接不接这案子都会很傻。接了人家说’哇你们当年果然是抓错了人,弄不好还杀错了人,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我们人民群众的安全怎么得到保障!’。” 舒蒙在旁边道:“然后,一旦不去理会,又有人说‘哎呀你们警察当年无能就算了,今时今日居然还不好好调查!我们人民群众的安全怎么得到保障!’” “哎。”余非伸出杯子和舒蒙碰了一下,“做警察真难,日常同情一下魏秋岁同志。” 吃得差不多了,林濮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精致纯黑的烫金名片:“我的名片,想打官司找我。以后和魏秋岁因为财产问题需要用法律解决的,找我就可以了。” “你为什么不帮魏秋岁?”舒蒙疑惑道。 “因为我还没见到他,到时候我也会给他发一张名片。”林濮把名片塞回自己的口袋里,“如果魏秋岁出的价格更高,我当然会帮他打。” “金钱面前无友谊。”舒蒙总结道,还对着林濮抛了个媚眼,“宝贝儿,你真棒,你爱钱的样子让我觉得更爱你了。” 余非想起之前林濮和自己说的话,忍不住贱兮兮地问舒蒙:“舒蒙哥,你一口一个宝贝儿的,为什么林濮不带理你的?你俩到底成了没啊。” “……”舒蒙的双眼在金丝边眼镜后睁大了一些。 林濮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把杯子中最后一口酒喝尽,对着余非拍了拍手:“不错。” “谢谢。”余非笑眯眯地撑着头。 “靠。”舒蒙气道,“你怎么什么都和余非说,我有小情绪了。” “那你有吧。”林濮不在意道。 “你等着。” 余非总结道:“你也有今天啊……” 白津市局。 魏秋岁回到白津的市局后,坐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他把桌上的烟灰缸里倒了一些水,慢慢抽出了一根烟来夹在手指之间。 他去黑溪短短几天,发生了太多让他暂时无法消化的事情。 “魏哥。”陈晖彬在门口敲门。 “进来。”魏秋岁把烟放进嘴里,低头点火。陈晖彬给他把咖啡放在桌上,说道:“大家看了之前的新闻都担心死你了。” “没事。”魏秋岁简单应了一声,又抬眼看他,“廖应……廖队怎么样了?” “哦。”陈晖彬忽然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廖队醒了。” 廖应龙不能算醒了,至少现在还在昏睡的状态。 “前天的时候醒来了,昨天也醒了好几次,清醒的时候能正常和人说话,也有记忆,睡着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叫不醒。”陈晖彬说,“这几天曾队走了,都是叫我来这里看着他的。” 魏秋岁看着病床上的廖应龙,他几天不见他,整个人已经瘦得脱形,感觉皮下就是骨头。脸色倒是还算不错,旁边的点滴滴着水,病房里都是消毒水的气味。 “要不等廖队醒了,我再通知你吧。”陈晖彬给魏秋岁端了个椅子来坐,“这会盼他醒,都不知道要盼到什么时候了。” “没事。”魏秋岁摇摇头,坐在椅子上,手臂抱着看廖应龙的脸,“我没什么事,在这呆一会。” 陈晖彬不知道魏秋岁知道了什么关于廖应龙的事情,只能在一边应了一声。 “你看着他好几夜没睡好了吧。”魏秋岁忽然说,“去休息一会。” “我不要紧!”陈晖彬立刻道,“我不困……” “去休息一会。”魏秋岁重复了一句。 “……哦。”陈晖彬指指外面,“那我就在外面那张床上睡一会,魏哥你有事儿就叫我。” 陈晖彬走后,魏秋岁掀起眼皮看了看上面的点滴。点滴一滴滴下来时,伴随着一阵阵“啪啪”的声音。魏秋岁被这动静莫名得一阵困意袭来,他盯了一会,居然抱着手臂,头侧歪着睡着了。 不过他睡得很浅,在听见一阵短暂的动静后,他迅速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他就看见了廖应龙在侧头看他。 因为需要制氧机辅助呼吸,廖应龙的侧过脸时只能看见他的双眼。魏秋岁刚醒来,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多少还是有些呆愣。 但他很快就已经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确实在看着自己。 “廖队。”魏秋岁喊了一声,向前凑到了他的身边,“你醒了。” 廖应龙艰难地说话:“魏……魏秋岁……对……对不……” “没事,别说话了。”魏秋岁半蹲到床边,“我都知道了。” 廖应龙摇摇头:“我,我想……” “没事,你想什么你告诉我。”魏秋岁凑近耳朵到他的唇边。 “我想见……见见……曾队……” 知道廖应龙醒来之后,曾健也急着往医院赶。不光是他,市局的很多曾经和廖应龙有交情的人也都纷纷赶来,一时间,医院内廖应龙的病房外站满了人。 魏秋岁虽然有很多话,很多问题想问廖应龙,但无奈人家想见曾队,又意识不清,他只能站在外面等待结果。 这过程有些难耐和烦躁。 余非在这个时候来电话了。 魏秋岁接了起来,听见余非声音的时候,心里的烦躁被抚平了一些,连声音都显得温柔:“怎么了?” “没事儿,想你了。”余非说,“刚和舒蒙哥和林濮吃完饭,你那边怎么样了?” “廖队醒了。”魏秋岁说,“但是他还不算完全清醒,曾队现在进去了,他似乎有话和曾队说。” “醒了?”余非惊讶地喊了一声,随即道,“我这种希望他活着又希望他赶紧去死的心情真是一刻都没有变过。” 曾健出来的时候,喊了医生说了几句话,医生进去之后把门带上了。曾健看见了门口的魏秋岁,对他摊手:“出去抽根烟?” “医生怎么说。”魏秋岁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问道。 “情况不错,意识、身体各项机能都在恢复,只要营养跟得上,能完全恢复下床是早晚的事情。”曾健说,“我觉得你不是想问医生怎么说,是想问问他怎么和我说的吧。” 魏秋岁淡淡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掏烟。 “抽我的。”曾健给他丢了一根,叼上道,“他让我先跟你说句对不起,他虽然觉得说对不起没有用处,差点把你害死是他的错。” “……”魏秋岁没有说话,只是没有目标地看着前方。 “他本想在前面路口把你放下后自行逃离,没想到车辆失控。” “嗯。”魏秋岁说,“仔细想想那两枪也不是对着我的要害部位开,否则我在车上就死了。” 曾健慢慢踱步:“说他当时是想追查论坛当中是谁发布的悬赏奖金买武进学人头的帖子,但是没想到我们两方对上了。虽然他现在在我们白津警方的控制范围内,但他觉得周围很快就有人会要了他的命。不管用什么手段。” “不会的。”魏秋岁说,“如果他不放心,我亲自守着他。” “他不是不放心,只是一种心理状态。”曾健狠狠抽了口烟,“我和廖队认识那么多年,他一直都是相当胆大心细的一个人,能做到让他觉得发自内心的恐惧,这论坛里的人真不简单。” 曾健抽完最后一口,拍拍魏秋岁的肩膀:“我一会回去,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反正俩都要听,你自己做好准备先听哪一个吧。” 距离清明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白津似乎已经正式进入春天了。 虽然说春雨贵如油,但余非还是觉得被这雨下得无比烦躁。连续下到第三天的雨,他觉得自己再补出门,就要发霉了。 昨天他收到了一个快递,快递之中是几件衣服。他觉得这衣服眼熟,尺码也确实是自己的运动服,他四来想去奇怪,便照着快递单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您好。”他说,“是这样的,我收到了几件衣服,上面也没有署名,这是您寄给我的吗,您是?” “我是刘友霖的姑姑。”对方说,“之前在理刘友霖的遗物,看见了这几件衣服。码的很整齐,署名了‘余老师的衣服’。我打电话去他的学校,才知道了余老师是您。” 余非愣了愣:“您是他亲戚……” 于是余非就在刘友霖的姑姑那边,得到了刘友霖墓地的地址。 他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快到清明,刘友霖的案件过后,他的尸体火化自己都没来得及去看上一眼。 而偏偏这个时候,像是冥冥之中的某些安排,他在得知事情真相后,又回到了这里。 余非举着一把黑伞,站在刘友霖的墓前。他的墓碑非常的新,上面黑白的照片是永远定格的十七岁的他。 他弯下腰,把一束白花放在他的墓前,顺势单膝跪了下来。 “凶手伏法了,你和你的小伙伴们泉下有知,都会觉得开心吧。”余非无奈地笑着,“你投胎了吗,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吧,起码感受一下成年人的世界。不过人生啊,谁不都是多活一天就赚到了,你赚得少,我也只是稍微赚得多了一些。” 他手指团成拳头,对着墓碑上的轻轻一磕,像是在击拳一样的动作:“保佑我和魏秋岁,能找到真相吧。” 雨水顺着墓碑落下来,浅色的石头被染成了深色。余非又在雨中和他待了一会,才拍拍身上的雨水起身。 他走到墓园门口,看见了魏秋岁的X5停着。魏秋岁撑着一把长柄伞,从他走出墓园开始,就抬眼看着他。 “……”余非慢慢走近他,在他不远处的地方道,“之前谁说不定位我的。” “打你电话打不通,就看了一眼。”魏秋岁说。 “嗯。”四下没人,余非凑近他抱住他的腰,侧了侧头亲了魏秋岁的嘴唇。 魏秋岁搂住他,贴着他的唇道:“上车吧,我想告诉你件事。” 第71章 【七十一】 雨一直在下,魏秋岁等余非的时候,身上已经淋湿了大半,头发有些潮湿,混着他身上常年有的清冽气味,倒是很像雨后青草的清香。 余非趴在他的肩头,抚摸着他潮湿的后背,深深嗅了一口。 “怎么了?”魏秋岁低声在他耳边道,“上车吧。” “不想动。”余非说,“想和你待着,就这么待着。” 魏秋岁把他抱紧了一些:“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说什么。” “大概率地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余非说,“打了几通电话我没接就跑过来找我,这不像你平时干的事儿。” 魏秋岁叹息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只是因为这个消息我过于迫不及待?” “啊?”余非从他身上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你中一百万了?” “……”魏秋岁把他头摁着又摁回了肩膀上,“那就让你失望了。” “那是什么?”余非被摁着脑袋微微挣扎了一下,不动了,“难道……我进入你们刑警队了?” 魏秋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把摁在他头上的手松开了。 “我靠。”余非马上弹起来,惊喜道,“真的?!” “嗯。”魏秋岁点点头,“暂时当个辅警。” “辅警啊。”余非的眉头顿时耸了下来,“也是啊,真正进入公安系统各项都很严格。” “你也只是名义上的辅警,进了局子之后就跟着我。”魏秋岁说,“前期的工资低是低了些,但……有我在。” “警察的工作是真的辛苦又危险,我也不知道这么不经过你允许做了这个决定对不对。”魏秋岁轻声说,“或许一开始我就……” 余非已经兴奋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拼命点头道:“我不怕。” “……”魏秋岁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不怕。”余非昂着头道,“你不记得了?我第一次和你说过我想和你一样,当个警察的时候,那时候我怎么说的,现在我依然会这么说。” 很多人不理解余非当年的做法,一直觉得他是一时冲动。 余非在和魏秋岁刚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在得知魏秋岁是一名警校生时,都有种对于强者的崇拜。这种崇拜一开始并不夹杂爱慕,仅仅是因为对方在吸引着自己。 “想要成为和他一样优秀的人”的想法,自从那时候就根深蒂固了。 年少的时候,因为这样的想法成型,余非把每一次进步的考试成绩都会发送给魏秋岁看,后来他再也没有去过网吧和游戏机厅,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考警校这件事情上面后,就会发现自己曾经浪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 直到慢慢的,这样的情绪和力量,才变成了肆意增长的情愫。 余非常常在想,自己究竟是哪个瞬间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喜欢魏秋岁的。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之后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警校,他想当一名警察,一名真正的警察。 “我会和你一样当一名优秀的刑警。”余非一字一顿,看着魏秋岁说,“甚至还想超越你。” 魏秋岁回了他当时说得同样的话:“你一定会超越我,你一直都比我优秀。” 车从墓园开走,行驶在了道路上。余非一早来墓园,还没好好吃上一顿早饭,这会刚上车,就听见在车内的空间中,自己肚子那一声不争气的“咕咕咕”声。 X5隔离噪音还是很强的,那肚子的叫声相当明显。 “饿了?”魏秋岁问。 “嗯。”余非点点头,有气无力地靠在门边,“我早上出来没吃饭。” “这里是郊区,周围只有小吃店,随便买点垫垫肚子?”魏秋岁把车速放慢了一点,一边回头看着道路那边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余非凑着个头,看见了路边大雨伞下在卖玉米和茶叶蛋的阿婆。 “吃个蛋垫垫肚子吧。”余非抬头说。 魏秋岁就把车子慢慢开过去,余非打开窗户,对着那阿婆喊:“婆婆,给我仨茶叶蛋,再来俩玉米。” 阿婆点点头,指着锅道:“还没好呢,你等我五分钟。” “好啊,不急。”余非趴在车窗上,正好阿婆上方的红伞挡住了雨,他也淋不到,他笑嘻嘻地和阿婆搭讪,“这么大雨还在路边卖茶叶蛋啊,回家歇歇呗。” “下雨天,人多。”阿婆说着指指后面一个小房子,“我们家是开餐馆的。” “开餐馆的?”余非愣了一下,“您怎么不说竖个牌子呢,饿死我了,我还想找餐馆呢。” “前几天刮风,牌子吹掉啦。”阿婆把玉米翻了个面。 “想吃,有什么吃的吗?”余非转头对着魏秋岁道,“我们下去吃点什么吧!” 魏秋岁点点头:“我把车靠边。” “我先下车。”余非说罢就跳了下去,躲到阿婆的伞下,边哆嗦了两下,边把手凑到阿婆的炉子旁取暖。 “进来些,淋雨。”阿婆把小板凳往里靠了靠,给余非腾了个位置。 余非和阿婆笑嘻嘻地在说话,里面就有人从屋里出来喊道:“老太太,里面没水了,我们要喝茶。” “嗯。”阿婆慢吞吞站起来,“就来就来。” 余非下意识往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人正好在朝他这边看着,两人的视线一接触,彼此都呆愣了一下。 他总觉得这人长得很眼熟。 余非本来并未觉得什么,多数他见过一次的人他会记得,点头之交也不少,让他能一个个都记住也太困难了。但是这人的行为非常怪异,他看见余非之后,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显示出一种警觉。 阿婆已经站起来要去另一边烧水,余非在呆愣了一秒之后很快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装作并没有觉得这人有什么不妥。那人看余非没有别的反应,边又后退了两步,准备进屋里去。 与此同时,魏秋岁从另一边停好车过来。余非凭着自己的直觉,认定了这个人确实有问题,在魏秋岁快要转进来的时候,直接一个飞扑上手,那人反应也极为迅速,看见余非扑了上来,已经往后又倒退了两步。 但他并不知道,这两步退得却离魏秋岁的位置近了不少。 魏秋岁和余非有种天生的默契,他看见余非的神色不对,又看见眼前有个慌张的人,眼疾手快就把人逼到了墙角。 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看见魏秋岁后,转身就是一个飞踢,被魏秋岁用手肘挡住了,接着另一只手又上手,对着魏秋岁另一边的脸打去。 余非看他手中银光一闪,喊道:“有刀!” 魏秋岁偏头躲了一下,直接用虎口夹住那人的脖子,把他抵靠在墙上。接着余非从另一边过来,用手捂住了这人的嘴。 “别动。”余非低声说。 魏秋岁把他手中的刀劈手夺过,翻转了一把,死死抵住了他的胸口,然后看向余非。 “你跑什么!?”余非问他,随即又看向魏秋岁,“你觉不觉得他脸熟?” “……”魏秋岁此刻才有机会仔细看看这人的脸,他往后偏头,把人从上往下看了一遍之后,恍然道,“那天在老居民区里,他是那男人的手下。” “……老居民区……”余非才想起为何看他眼熟,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的原因,“原来是那次。” 男人被他们两人压在墙角,挣扎了两下未果,直勾勾地满眼怨气地盯着余非,余非笑了一声:“想起来了,你是被我踢得吐酸水儿的路人甲。” “开水!”阿婆在他们后面喊,“哎,人呢,开水要不要了!” “来啦阿婆。”余非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又拧着眉转眼看着男人。 魏秋岁把刀抵靠在男人的后背,把他双手反剪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是不是他也在里面?” 男人不说话,眼珠子转了转。魏秋岁对余非使了个眼色,余非把捂着他嘴的手放开,一把拽着他的头发往后拉扯:“老实点。” “在。”男人低声说,“放了我,别杀我。” 魏秋岁把刀往前捅了一点,抵着他的肉:“带我们进去。” 男人在前面走,余非和魏秋岁在他的身后。余非把阿婆打的一热水瓶的开水提在手上,对阿婆笑道:“阿婆,我玉米好了就先帮我放着,我借个你们家洗手间哈。” “好啊。”阿婆点点头,“进去右转啊。” “嗯。”余非笑眯眯地转过头去之后,整个脸阴沉下来。他们二人跟在男人的后面进入了小屋,余非站在门框边把门一堵,就在昏暗的小餐馆里,看见了四个围着一个圆桌坐着的人。 他们正在打牌,人手一根烟,头也不抬。背对着他们坐着的男人,背影异常眼熟。 “老大,水……”魏秋岁把男人往前一提,男人就走到了他们打牌的人旁边。 “倒上啊。”坐在左手边的人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么没眼力见儿呢。” 男人吞了吞口水,没有动。 左手边的人又不耐烦地转头:“我说倒上你听见没,你……” “哗”地一声,一瓶热水被倒在了这人的脸上。 “啊——” 余非背靠着门双手一合,把所有人关在了这小屋子里。 热水滚过,那人疼得直接扑到在桌面上。魏秋岁顺脚一踹,把两个人踹翻在地,直接踹倒了牌桌。 余非上手,一个手肘下去,击打在另一侧手中还握着扑克牌的人的脊椎处,痛得男人没来及叫唤,就被余非反手一个外套裹住了头,打了个结,并在他背上补了一脚。 “你们……” 曾经在居民区中,同曾健对峙的刘姓男人,此刻带着一脸惊慌看着眼前的余非和魏秋岁。 “真巧。”余非对他吹了个口哨,“我扫个墓都能扫到你。” …… “真不走运。”男人抽着烟,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我本来今天就要出白津城区了。” 魏秋岁和余非把剩下几个人捆好,通知了市局,而对这个男人,他们只是一左一右坐在屋子里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魏秋岁说。 “我到底是谁?”男人耸着肩膀笑起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你有本事就问问你们曾队去,要不是我今天不走运,赶路途中停下来休息一下,会被你们两个小破孩儿抓住?” “但事实是你被我们俩小破孩儿抓住了。”余非扬了扬手中的刀,笑道,“你如果不想主动承认,一会去市局是一样的。您还能和曾队叙叙旧呢。” “哈哈哈。”男人边笑边摇头。 魏秋岁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单脚翘着,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还在下,掩盖了屋内奇异低沉的气氛,余非把门开了一小条缝隙透气,站在门框上靠着。 “你是陈青炳吧。”魏秋岁忽然开口。 余非在门边都愣了愣,本来双手抱着手臂,此刻也慢慢放了下来。他满脸疑惑地看向魏秋岁,又慢慢把目光移到了这男人的脸上。 “陈青炳?”男人哼笑了一声,脸上有种说不清的表情,“你们曾队也该和你说了,我姓刘。而且,陈青炳是长我这样的吗,你再仔细想想?” 魏秋岁双手撑着两边的扶手,头歪了歪:“你确实和秦客给我看的陈青炳不长一个样子,但是你怎么知道我脑海中的陈青炳张什么样?” 男人微微张着嘴,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摇头道:“我确实不是陈青炳。” “不过,陈青炳是我的合伙人,他现在已经去国外了。”男人说,“我叫刘望,当年和陈青炳两人一起创业,他做台前,我在幕后。所以大家会觉得,陈青炳是白津有名的企业家,却并没有人怎么认识我。” 魏秋岁看着他:“为什么?” “为了方便啊。”刘望说,“他在台前主持大局工作,运营公司,而所有的关系渠道,资源,甚至很多上不了台面的幕后交易,都是我在操作,分工如此明确。毕竟你也知道,我和白津公安和zhen府机关都要打交道,我需要老居民区内的这些人为我们工作。但一旦我们的问题被暴露出来,我们肯定会采取最极端的方式处理。”刘望说,“或许方式有问题,这是被默许的。” “默许?”魏秋岁重复了一声,“因为你们,很多无辜的居民被迫转移住所,如果不是白津警方的疏散及时,或许要发生更危险的事情,你居然和我说是默许?” “你看,我不是也付出代价了吗?”刘望指指自己,“我本来可以和陈炳青一样,埋藏好了国内的所有,就直接逃往海外去。但真的不走运啊……” “你是自作自受。”余非在门前冷笑了一声,“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那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刘望摇了摇手,微微前倾了一些身体。 屋内昏暗,他的脸颊上有灯光投下的阴影。因为人过中年,脸间的一些肌肉下垂,和阴影在一起,看起来竟有些狰狞:“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不被表象迷惑的人。人再清高,再无欲,面对你没有踏足过的世界,就一点也不为所动吗?魏警官,你或许不觉得金钱动人,但总有让你觉得动人的东西,比如力量?比如权势?” 刘望坐直了些身子:“你看,我说的这些事物都太不具象,在现实中简直可以说是夸夸其谈的典范。但到了我们编织的那张‘网’上,你都可以把他们具象化。只要我有足够的金钱,我就能换来等价的东西。我的官职,我的qiang/支,我的生活,我的身份。” “网?”魏秋岁似乎觉得有趣,居然难得笑了起来,“你所谓编织的网,真的不是作茧自缚吗。” “孩子,我们不玩文字游戏。”刘望说,“就拿你来说吧,你外形条件不错,这么拼死拼活在一线干一名刑警,这些年也刚升为个副支队长,虽然你确实晋升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一名刑警中的佼佼者,但是有什么用?还不是拿那些微薄的工资,如果之后你娶妻生子了,你会不会觉得生活让你给不了他们一个富裕的环境苦恼?或者之后你老了,因为这份工作落下一身的病痛,最后没钱治病,苍凉死去,这么凄惨地过了一辈子……” “说够了?”魏秋岁看了眼手机,“市局的车也差不多到了,还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 “我就是为你不值。”刘望似乎在争取最后一点的机会,“你这么优秀的条件,没必要的。” 魏秋岁不想再理会他的发言,刘望又像演说家似得说了一大堆话,发现魏秋岁真的油盐不进,又把目标投向了站在门边的余非。 余非眨眨眼,作投降状:“你饶了我吧,如果你真的想说服我上网冲浪还是省省吧,我对网络的了解仅限于看看在线视频。” 市局的车停在了门口,几辆黑色的SUV而不是警车。雨还在下,门口卖玉米的阿婆走到屋前,有些莫名地凑着头:“今天怎么那么热闹,来我这吃饭的人还挺多。” 余非看着市局的人进了屋子,自己转身去和阿婆聊天,笑道:“阿婆,我的玉米呢。” “锅里暖着呢。”阿婆说,“你们几个在屋里打牌,什么时候吃饭啊?” “怕是来不及吃饭了,我们要办事儿去。”余非从口袋里掏出一搭钱数了数,“阿婆,玉米钱。” “这怎么那么多,你们吃饭都不需要这么多的。”阿婆喊道。 与此同时,身后的几个便衣押着屋内的人出来,用外套罩住了几个人的手铐。阿婆背对着他们,也耳背,根本听不清也分辨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秋岁最后一个从屋内出来,他靠着门遥遥地看向余非,余非冲他微微点头,低头对阿婆道:“阿婆,要的,我们不小心弄坏了你几个桌子。这是修桌子的钱。” “你们打架了吗?”阿婆不解道。 “没有。”余非笑着往她手里塞了塞,“你拿着就好。” …… 阿婆坚持表示,这桌椅也没怎么损坏,又没吃饭,拿着这么多钱很不好意思,于是给余非把整个锅里的玉米都兜起来装好。 上了车,余非就缩在副驾驶和个土拨鼠一样啃玉米。 玉米又香又糯,他啃得咯吱咯吱响得满足。 魏秋岁手打了个左跳变道,叹了口气:“你真是变了。” “嗯?”余非看着窗外,“是觉得我现在还能专心致志啃一根玉米非常意外吗?” “不。”魏秋岁说,“就是觉得你长大了,对很多东西的分寸拿捏有度,让我很意外。” 余非转过身子,把啃完了的玉米杆子扔进垃圾袋里,抽了张餐巾纸一根根擦着手指。 “但你还是很善良。”魏秋岁说,“我喜欢你的善良。” “是吗。”余非擦完手,用手撑着头傻笑,“让你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真是了不起。” “余非……”魏秋岁又被弄得无奈了,“我在改。” “我知道。”余非点点头。 “但……四下无人的时候说出……那个,还是有点困难。”魏秋岁咳了一声,“再给我点时间……” 余非反应了两秒“那个”是什么,猛地坐起身子:“不行,这事儿不能拖啊,脸皮这种东西多练练不就出来了?来来来,反正现在没人,你和我啵一个呗。” “……”魏秋岁马上闭嘴不说话,一副专心开车,心无旁骛的样子。 “艹,你他妈这还说爱我?还说要改?”余非又躺了回去,“我信了你个大头鬼。” “……咳。”魏秋岁轻声说,“我……好吧……” 一辆卡车带着巨大的轰鸣声从他们身边穿过,余非抬眼看看,还想吐槽一下为什么高速上卡车还能超他们车,就感觉到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奇异的声音。 “???”余非在这轰鸣声过去之后,看向魏秋岁,“你刚刚是不是……” “……”魏秋岁不说话,一副无事发生过的神情。 “你刚有吧!!”余非喊道,“再来一个!我没听见!不算!” “坐好。”魏秋岁低声咳了两声,“别闹了。” 魏秋岁把车停在市局的停车场后,陈晖彬就赶了出来和他打招呼:“魏哥。” “嗯。”魏秋岁点点头,“吃饭了?” “吃完了。”陈晖彬应了一声,对着余非大力挥手,“师兄!!好久不见!” “……”余非一脸不情不愿地挥了个手,“啊。” 陈晖彬绕过车子,走到魏秋岁旁边,边低声捂住嘴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曾队听说你们把人给逮了,一直到现在都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魏秋岁:“……” 魏秋岁和余非走到支队长办公室门口,余非顿了顿脚:“我就不进去了吧,你自己和他谈。” “一起。”魏秋岁拉着他的手腕,强行把他拽进了屋子。 曾健坐在办公桌前,戴着一副老花镜,看见余非和魏秋岁进了,低头抬眼,抬头纹都露得明显:“来了啊。” 他说罢,把老花镜往桌边一脱,双手交叠在前胸的位置:“听说你们把刘望给逮了?” “嗯。”魏秋岁说,“我们也没想到这么巧合。” “……”曾健叹了口气,“也差不多啦,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件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余非在旁边插嘴道。 “你还没和他说啊。”曾健手点点桌子,“我之前啊,和小魏说,我有个好消息和有一个坏消息。好消息他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嗯。”余非点点头,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曾健笑起来,对着他伸出手:“那么欢迎你加入刑侦队,余非。某些形式还是要走一走的,所以以后作为一名辅警,也是我们警队的一份子,大家以后都要为社会和警队做贡献,让警队以你为荣。虽然说是辅警,但是待遇什么的都和辅警不同,这点你就放心吧。” “是。”余非笑着应声道。 “坏消息就是,津溪别墅的案件的重开调查被上面驳回了。”曾健看着他,“我知道你们对这个案子的迫切心情,也多多少少知道老魏的一些想法。但这起案件的关系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当年本身因为这起案件所涉及的地域问题产生纠纷,而且法院已经下了判决,意味着结案。再推翻重来,基本就等同于整个案子推翻重来。本身黑溪市之前的那场闹剧,就是一场对警方的嘲讽,我们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余非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警方一味纵容了这样的行为,到头来是对警方公信力的损害。 曾健站起来,从桌子后方绕过来,靠到桌边,单手把玩着自己的眼镜:“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是要说上一句。你们这群孩子都有个毛病,也不知道是不是逆反心理。魏秋岁,带头的就是你。我从你跟着我开始就发现你这点了,你总是在挑战我的底线。我这回如果在这说了所有人不许再追查津溪别墅案件了,你就是第一个不听话的。” “……”魏秋岁咬了咬嘴唇,“曾队我……” “别解释,我不听。”曾健一摆手,“这屋就我们仨,我们彼此也不装腔作势了。查,可以,但是我能提供的资源有限,如果能查出个所以然,并且抓住了秦家兄妹还有其他在逃的通缉人员,那是最好不过,皆大欢喜的事情。但如果查不到,所有的风险都要我们自己承担,你了解后果吗?” “我了解。”魏秋岁说。 “行,了解就行,我就不多废话了。”曾健看着他们,“以上的对话从出了这个房间开始就给我全部忘掉,我们现在所有的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可逆,是在被迫向前,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放手去查。”曾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 余非下午办完入职,去魏秋岁的办公室找他。领了制服之后,他还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穿上试试。 他穿的制服上只有杠没有星,和他在警校时的制服多了一拐。通常来说,但他仍然觉得很兴奋。 这种兴奋感,并不是一身制服带来的,也不是辅警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 他在更衣室里的立镜前左右看了看,想起了自己刚上警校时候的样子。镜中的自己已然二十六岁,和十八岁那张青涩的脸重叠一起,眉宇之间的神采飞扬和嚣张依然存在。 二十七岁,离三十岁已经走了大半,混到现在还只是混个辅警的职业,在平常人眼中看来或许不屑一顾,人说三十而立,但对余非来说,这仿佛意味着一个非常崭新的人生开始。 魏秋岁忙完了,在局里上上下下找不到余非。问了人才知道他去了更衣室,魏秋岁大概猜到了什么,进了更衣室后转身锁了门,就看见站在镜前的余非。 他很久没有看余非穿制服了,制服的魔力就在于,穿上之后挺拔漂亮,可以把一个人衬得气质卓群。而余非这样的眉眼,又特别适合干干净净的一整套。 心中欣喜的同事,魏秋岁还有一丝丝的心痒。 余非站在镜前,看见了身后的魏秋岁,立马回头道:“你也太吓人了,进门都不喊一声的吗。” 魏秋岁没有理他的言论,而是上下打量他,评价道:“很适合你。” “争取把肩章加上星。”余非指了指。 “好好努力,所有的路都为你铺好。”魏秋岁温柔地看着他,而后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你真的很优秀。” 余非把衣服换好,看了眼手机,低声说:“其实我晚上想约我爸妈吃个饭。” “啊……”魏秋岁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先斩后奏。” “对啊,总要和他们坦白,我终于当了个警察。”余非说,“虽然我爸妈对你的偏见消失了大半,我看对警察这个职业……说真的,我心里没底。” “我陪你吧。”魏秋岁说。 “嗯。”余非点点头。 他确实很久没见过父母了,自从上次和魏秋岁一起吃了个饭后,母亲已经取消了曾经对他每天一个的电话,微信倒是依然坚持不懈地分享着养生秘籍,以及她异常热爱的中老年表情包。 但这种改变,让余非还是觉得开心。 并不是开心于被亲妈解除了控制,而是他亲妈终于可以在他的世界中“理解”一点他了。 和爸妈说了晚上会带着魏秋岁回去吃饭,爸妈也很激动,虽然执意要在家里解决晚饭,一定要给魏秋岁做上一桌子家常菜。 余非曾经非常不理解这种做法,为什么明明可以在馆子里吃得又便宜又好,却非一定要在家里一个个菜做得又累又费劲。 不过这回他倒是能了解了一些,他和魏秋岁特地去超市逛了一圈,边推着推车边夹着手机和自己的亲妈通电话。 “鱼?鱼你们买了啊,肉也有了,那我们俩买点啥啊?……什么玩意儿?土豆烧肉?”余非说道,“土豆你们还是自己切吧,魏秋岁切个土豆能把我吓死。” 推着超市手推车的魏秋岁:“……” “鸡?那我炒个辣子鸡呗……不吃辣啊,靠,你们俩真麻烦!”余非喊了一句,又认怂道,“错了错了我错了这位女士,不能晚上不给我饭吃,我是不是你亲儿子啊……” 他推着车记了一会,才和亲妈挂了电话,转头和魏秋岁说:“我妈说让我们俩做俩不折腾的菜。” “……那是什么菜。”魏秋岁的目光略过冰柜区里一排排的半成品熟食,“不折腾的菜,这些算不算?” “半成品会显得我们很没诚意也很没面子。”余非又走了两圈,拿了两盒鸡翅鸡腿往购物车里丢,“好歹也来点正儿八经的食物,不能让那俩觉得我们俩在外面顿顿吃不好,要向他们展示一下,我们是有生存能力的!” “余非。”魏秋岁手中掂了掂一筐鸡蛋,把它们放在了前面的篮子里,又看向了一盒皮蛋。 余非等了半晌都没等到魏秋岁的后文,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魏秋岁似乎在做什么决定,一直翻来覆去地看皮蛋,似乎是在找生产日期。余非受不了,拿了皮蛋就往购物车里扔,把他拽直了看向自己,“有什么话,直说。” “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搬来和我一起住。”魏秋岁说,“……但我觉得你可能未必想,就马上放弃了。” 魏秋岁和余非现在一周住在一起两三次,多数时候是余非去魏秋岁的家里。 余非生活上并不邋遢,但人懒。东西不脏却不爱规整,弄得家里常年有种凌乱感,但他的特技就是在这堆凌乱的东西里准确无误地找到东西。 “哦,嫌弃我啊。”余非推着车转头慢慢向前移动。 “我不是这么意思。”魏秋岁赶忙加快了脚步走到他旁边,“我在生活上是个很单调的人,怕你觉得不习惯。一周两次的话还能忍受,但时间多了觉得你未必能忍受这种单调。” “你怎么知道?”余非单脚踢着购物车的单杠往前滑动,语气里有些不满,“如果我不能忍受,我连看你都不会看一眼。还有,你别老觉得自己无趣又单调的,你其实挺有生活情趣的好吗。” 魏秋岁意外地挑挑眉毛:“我可以理解为,你答应了吗?” “为什么不答应。”余非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着魏秋岁,手还在他的大衣摆里伸着,“明天我就去搬,是你自己把我招进来的啊,可别反悔,以后抱怨余非真烦人希望他赶紧滚出我的小天地。” “……”魏秋岁把购物车重新推起来,“好。” 逛了一大圈超市,买了一堆有的没的,拎起这些食材去往余非的父母家,魏秋岁总有种过年回家见父母的感觉。 “明年过年啊,你和魏梦梦一起来我们家过吧。”余非说,“我们家可热闹了,年三十晚上亲戚家的小孩儿一起放鞭炮,那个吵啊……不过就是这种吵吵闹闹的感觉最不错。” “嗯。”魏秋岁淡淡点头,温柔道,“我很久没有和家里人一起过年了。” “以后我爸妈就是你爸妈。”余非说,“我的亲人都是你的亲人,我的所有东西都分一半给你。” 魏秋岁垂眼看着他,过了一会轻轻笑了起来:“好。” “但是这个是一整个都属于你。”余非指指自己,然后可能是被自己的情话恶心到了,转过头去就直接跑了。 魏秋岁:“……慢点。” 余非没理他,长腿一迈,跑得更远了些。 “……慢点余非,我不笑你。”魏秋岁边走边摇着头。 到了余非家,余非的爸妈已经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洗菜配菜做菜,看见余非和魏秋岁来了,余妈感觉自己三年没见儿子,对着儿子又搂又抱,余非表面嫌弃道:“您真的,那么大年纪了矜持点。” “我儿子我不能抱啊。”余妈怒道,“你自己算算多久没回来看你老娘了,还好意思说我。” 魏秋岁对着余妈和余爸点头:“阿姨,叔叔,好久不见。” 加了俩高个子男人在厨房,厨房里顿时显得拥挤起来。余妈直接把余爸推到客厅让他不要进来,说要自己和两个儿子说说话。百般无奈之下,余爸只好气哼哼地回到客厅看电视。 洗菜又煮菜的,厨房里的气氛一直很温馨,这么过了一会,余非看时机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和余妈开口。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他怕他一开口,自己爸妈连饭都吃不下了。 “妈,我想和你说个事儿。”余非凑到余妈旁边,微微弯了点腰,轻声说,“就是那个……” “你有话就说呗。”余妈说,“你俩要去国外登记结婚了?” 在旁边拿着水杯喝水的魏秋岁立马呛了一口,对着窗咳嗽。 “不是!一天天的想啥呢。”余非责怪道,“是这样的,我……换了个工作,我现在,当了个辅警。” 余妈洗菜的手顿了顿,“啊?”地喊出了声。 第72章 【七十二】 厨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 魏秋岁把杯子放在桌面上,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余妈直接道:“辅警,每月两三千块钱,又累又吃力不讨好,你妈我把你养那么大,是让你去干这种工作的吗。” 魏秋岁连忙在旁边道:“阿姨,余非虽然是辅警,拿的钱不一样的,你不需要担心他的工资问题……” “那做的工作岂不是更辛苦……”余妈叹了口气,在手巾上擦了擦手,“下个月过完生日,你都快二十七了。爸妈不求你做个乖孩子,也不用你做职业规划,就是想你能…” “平平安安的。”余非在旁边抢答了一句,直接截了余妈的话头。 余妈:“……” “妈,你也知道我二十七了。”余非说,“二十七岁还没把自己梦想更改了的人,你就不能偶尔成全一次么。” 余妈推开他:“梦想是什么,当个辅警?” “是从辅警当起。” “我说不过你。”余妈一挥手,“哎,之前那件事我挺不好意思的,后来我和你爸爸也想了很久,再加上小魏的保证……我想你也长大了,确实不能这么约束你去做想做的事情。” “哇,您终于想通也是不容易。”余非把手搂上余妈的肩膀,“说真的,你这么在意你儿子当警察吗,警察多帅啊,哪个男孩儿从小没个警察梦的。” 余妈手上切着菜,不说话了。 晚上吃饭,饭桌上,余非和魏秋岁两人斟满了酒,对着余非的爸妈敬酒: “爸,妈。”余非说,“这次回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我心里也没底。我爸还行,慢点我妈又来和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这警察还当不当了……不过,我很高兴。” 余非笑起来:“就像我十五岁时候和你们说我好像对姑娘没感觉,就是喜欢男的的时候,你俩虽然又愤怒又伤心的,但还是选择理解我一样。” “爸妈就你一个儿子,小时候磕碰了一点都舍不得,你要天上的星星都给你摘。”余妈说,“……我理解不了你的想法,但以前也不尊重你的选择,现在想慢慢改……” 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动静。余非和魏秋岁仰头一饮而尽,苦辣的白酒味儿顺着喉头下冲胃部,上冲脑穴,余非把杯子一放,满足地拿起筷子:“不说这话了,吃菜!” 一晚上吃吃喝喝的,余非倒是没喝多少,魏秋岁陪着余爸喝,喝到后来,余爸喝多了,整个人变得又话痨又精神,抓着魏秋岁拼命说醉话。 “余非这小子就是……该打!” 余非:“……” 余爸作势要打的时候,又哭丧着脸:“……可我舍不得打呀!他除了一天天惹我和他妈……生气……他还会干什么!” 余非:“……我错了。” “小魏啊,以后他……他不听话……你就打他!你替我打!当爹的给你这个权利了!” “我不打他。”魏秋岁柔声道,“我也舍不得。” 余非被这一句甜到,自己在旁边偷着乐,没想到余爸不干了:“你为什么不打他!哦……你小子喜欢他……你小子凭什么喜欢他!你……你把我宝贝儿子还回来!” 魏秋岁:“…………” 余爸这还不算完,抓着魏秋岁的肩膀哭,哭完就要动手打,恶狠狠的。余非一看不好,赶忙摁住自己亲爹,对魏秋岁道:“我爹喝多了,给他弄床上去。” “嗯。”魏秋岁也上手去扶。 余妈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余爸边打魏秋岁边被扶进房间里,跟在后面看了一会,等人弄进房里了,才和魏秋岁抱歉道:“他真人就这样,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中年压抑!你别忘心里去啊小魏,他是喜欢你的……” “我明白。”魏秋岁点点头。 一顿饭就这么收场了,余非和魏秋岁明天双双休息,打算开始搬家。在余妈的坚持下,两人就睡在家里。 “余非的屋子没怎么变过,也经常擦灰,就是床有点小,小魏你今晚就睡他屋子里,让他睡沙发。” “我睡沙发吧。”魏秋岁马上道。 “我睡我睡。“余非说。 余妈收拾完,也回房去休息了。余非拉着魏秋岁进了自己房间,从橱里拿了两床被子放在床上,抱住魏秋岁:“我也想睡床。” “那我睡沙发。”魏秋岁说。 “啧。”余非斜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一起睡!” 魏秋岁懂他的意思,莫名觉得逗他也挺开心。不过,他是第一次进余非的房间。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余非家重新装修粉刷过,但似乎因为余非不常回家,他的卧室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保留着之前的模样。 木质的写字台,压着玻璃的桌面。桌面下有不少照片,魏秋岁凑过头去看看,惊讶地发现,是余非从小到大的样子。 “这是半岁,这是一岁,这是三岁。”余非从旁边搂着他,头靠着他的肩膀给他介绍,“这是五岁幼儿园刚学会骑车的纪念。” 五岁的余地坐在自行车上,一脸嚣张跋扈的样子。 魏秋岁勾最笑笑,长指点着照片掠过:“很可爱。” 他再侧头去看,已经是十多岁的余非。穿着黄兮兮的初中校服,那段时间已经从可爱在往着帅气进化,个子拔高了不少。 “初中时期不爱拍照,照片儿少。”余非说着,指了指另一张照片,“看。” 那张照片上的衣服穿着熟悉的白津二中的校服,戴着校徽,上面还有很多其他的男孩抱在一起,似乎是一次校运会之后的合照。那时候的余非已经在一群男生中帅得脱颖而出,很好辨认。 余非向前倾了一些身子:“……之前没注意,这张图上……” 他的左侧,是还健康时候的冯光义,大笑着抱着旁边的男孩看着镜头,眼里盛满了美好。 魏秋岁摸了摸余非的头,被他的身子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余非指着后面那张图道:“看。” 十七岁的余非,穿着一件私服,似乎是出去旅游时候的留念。 “从这里开始,就是认识魏秋岁的余非了。” 魏秋岁再往后看,之后余非的面容他都很熟悉。对人如此,他还是捏着余非的下巴把他的脸抬了起来:“竟然有点想不起你十八岁的样子了。” “那现在是变帅了还是长残了?”余非左右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脸。 “一直都很好看。”魏秋岁说。 余非的照片最后一张是他警校毕业的照片,穿着制服看着镜头,帅气利落的脸和如今无异。他那时的头发比现在还短,就是个寸头,但这张拍得威风凌凌的。 “我妈这人,嘴上嫌弃,身体不还是藏着我的毕业照。”余非笑着指给魏秋岁看。 “……”魏秋岁从背后搂住他抱在怀里,嘴唇抵住他的肩膀,“对不起,当时没能来参加你的毕业礼。” “我以为你至少会来看看。”余非看着那照片,珍惜似的摸了摸,“但你看都没来看我,走的很彻底。” “我很后悔。”魏秋岁的目光又从照片上一遍掠过,“错过了那么多。” “但也得到很多啊。”余非把手指着这些照片,“我允许你挑一张剪下来塞钱包里。” 魏秋岁在他肩膀上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认真的。”余非说,“还是你嫌弃我的照片?嗯?” 魏秋岁摇摇头,毫不犹豫选了那张毕业照:“这张吧,提醒我再也不要让自己遗憾了。” 余非正式搬去了魏秋岁家里,不过说是搬家,也不过只是搬了不少衣服裤子鞋还有他珍贵的游戏机而已,魏秋岁那里的日用品有不少,其实他愿意,自己把自己打包过去就得了。 工作地点一样,余非终于过上了真正意义上的上下班被接送的天堂日子。不用挤早高峰地铁,还有人叫早不会迟到,偶尔还有贴心的爱心早餐,他简直觉得在过偷来的幸福日子。 三天后,余非正式以警察身份,开始和魏秋岁一起工作。 “我们去一趟刘习那里。”魏秋岁坐在车上戴着墨镜,“我一直觉得他的身份奇怪,在他们四人里,他没有地产生意,也不投资,之前做餐饮,现在经营度假村。” “不偷税漏税,度假村也没卫生问题,怎么看都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啊。”陈晖彬在后排道。 “是,确实奇怪。他们需要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人吗。”余非看向魏秋岁,指指身后,“还有,他怎么也在!!” “师哥!我来帮忙啊!”陈晖彬认真道。 “……”余非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师哥!我从之前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感觉你特别不想看见我似的。”陈晖彬委屈道,“我怎么你了啊。” “没怎么。”余地叹了口气,仰头靠着椅背,“还有,我现在比你还小一级,别师哥师哥地喊。能不能换个称呼了。” “啊……”陈晖彬猛然一拍大腿,“我错了!嫂子!” 余非:“……” 第73章 【七十三】 余非更气了,又怒又羞,转过身就对着陈晖彬打了一把:“你怎么回事!嫂子是什么鬼!” 陈晖彬抱着头假哭:“嫂子…就是嫂子啊……你不让我叫师哥我只能……” “你只能什么!”余非脸红红的,耳尖都红,他不明白为什么曾健看出来了就算了,何甜能一眼看出来,连小跟班儿也能一眼看出来。 妈的,莫名其妙! 魏秋岁始终没说话,戴着墨镜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努力扮演一位冷酷杀手爸爸,不参与你们沙雕儿童的纷争。 陈晖彬看余非不说话了,小心道:“我、我觉得嫂子挺好……” 余非正要第二轮发作,魏秋岁忽然开口:“我也觉得不错。” 余非:“……呵呵。” 刘习的度假酒店就在白淀湖度假区,距离白津市区有些距离。作为一个靠近白津边缘的度假区,风景和游乐项目还是很多。 周一到周五的人相对少一些,魏秋岁车开入度假区的时候,还有不少车位。 “那儿。”魏秋岁把窗户摇下来,可以看见整片白淀湖的风光,在不远处有一片u型的弯,隐约可以看见小码头,和一小栋一小栋独立的别墅酒店。 陈晖彬拿着望远镜在车内看:“看上去真不错啊……” “就怕他得了风声,知道警察要来找他,先藏匿了。”余非说,“曾队也真是的,查是让查,权都不放……算了,知道他也不能放,我就是抱怨抱怨。哎,准备演戏了。” 魏秋岁咳了一声:“按计划来吧。” “刘望被抓,陈青炳出逃,王家俊藏匿,刘习如果还没跑,一就是他问心无愧,确实和这案子无关,二是……他们还有离不开的东西。”魏秋岁说,“但愿这次有点收获。” “但愿这次别出岔子。”余非祈祷道。 …… 白淀湖旁突出的湾岛叫银湾,刘习的度假酒店就在银湾之上,就叫银湾度假别墅酒店。 前台带着常年的职业假笑,打量着进入大厅的三人。 “您好,有预约吗?”前台微笑着问。 “两天前和你们老板约过。”余非咳了一声,单手撑在前方的桌上,“我们老板姓谢。” “稍等,我问一下。”前台拿起电话拨了号,余非才往后站直了。 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的石头却悄悄落了。 刘习没有跑!他还在这里。 前台打完电话,对余非道:“刘总让我带你们过去,请随我来。” 魏秋岁走在前面带着墨镜,始终一语不发。余非和陈晖彬扮演着称职小弟,一左一右跟在后面。 余非觉得魏秋岁还是挺适合这个角色的。 ……从造型到气质,可以,这很霸总。 因为排练时间仓促,余非只能安慰自己到时候随机应变,毕竟自己曾经也演过律师,有过经验…… 度假酒店看似很大,但也只是别墅区域稍微宽阔一些。办公区域很小,几步就走到了。 前台给他们开了门,请他们进去。魏秋岁走在最前,抬眼看见了正从办公桌边走过来的男人。 虽然比照片上胖了一些,魏秋岁却一眼认出了那是刘习。 “谢千先生。”刘习上来和他握手,魏秋岁把墨镜摘了,面无表情和他握手:“刘先生。” 刘习对他们扬了下手,寒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切入正题:“谢总说的游艇计划我非常感兴趣,之前银湾这片的开发还不完善,毕竟我也是刚接手这片不久。这里虽然有游艇项目,但船只都过于老旧了。” 魏秋岁的身份是游艇制造业的供应商,化名谢千。之前和曾健余非还有局里的一些专家共同研究了刘习现状这家公司的稀缺,便想试试通过这个身份接近刘习。 “确实,之前在电话里谈过。”魏秋岁对他微微颔首,“我想先看看这里的码头。” “当然。”刘习说,“不过,现在都快到饭点了。我们不如先去吃个饭?” 魏秋岁本能地想拒绝,初来乍到的,他们都应该拒绝所有的能入口和服用的东西,甚至包括水,于是他道:“我们下午还要赶回市里,所以时间有些紧,不如先去看看码头吧。”。 刘习遗憾道:“这样,那走吧。” 不得不承认,刘习这家酒店的内景居然装饰得非常有品位,近年流行的北欧极简风格,虽然余非觉得自己没啥这方面的审美,但是所有的色块和拼接都让他这个没什么艺术审美的人觉得“舒服”和“好看”,就是对这事物的最高赞赏。 这家酒店就挺不错。 虽然如此,余非也在尽可能地努力让自己不要东张西望,自己是魏总身边见过大世面的小跟班儿,怎么说也不能表现得过于好奇。 码头就在酒店的正对面,只要出了酒店就能看见。前面停泊着几艘双层游艇,又有几个小游艇。 那边一家三口正好在给要上岸,工作人员拉着他们往岸上拽。刘习和魏秋岁走在前面一些,刘习道:“周末亲子活动多一些,但是你知道,白淀湖通海,我们现在想把这一方面的业务做大一些。” “我之前也说过了,这里的游艇可以出海,相关的证件和门路我都有,如果从我这里购买,肯定是最好的选择。”魏秋岁发了一根烟给他,对着他一招手。 两人就往码头的方向走去。 余非和陈晖彬站在他们后面。 “师哥,你说如果这次谈成了,下次我们去哪儿弄个大游艇啊。”陈晖彬轻声说。 “问得好,让你们魏队卖身吧。”余非摇摇头,“只有这个办法了。” 因为魏秋岁和刘习在谈什么,他们根本也听不清,余非只能站在原地点了根烟东张西望了一会。 白淀湖周围其实都变了,旅游景点度假村开发的游乐设施多了一些,除了大湖,周围基本找不到多年前的影子。 从这里看过去,能看见大片的芦苇荡。薄光从里面透出,形成漂亮的光斑。 余非有些愣神。 八年前,十八岁的时候。为了给自己补过生日,魏秋岁带着余非悄悄从学校出来。余非要看海,魏秋岁就带着他坐城镇公交,辗转了三部,终于在夕阳快西下的时候到了这里。 两个人下了车,才发现根本不是海。 “……”魏秋岁有些遗憾,也有些自责,和余非说,“怪我没查清路线,这个点走到海边都快天黑了。” “白淀湖也很美啊。”余非却已经激动地在连片的芦苇荡后喊,“好美!这样就够了!” 魏秋岁的双眉露出了温柔的神情,他慢慢把双手插到口袋里,“嗯”了一声。 “够吗?”魏秋岁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穿过阳光缝隙,余非觉得自己回头看他的时候,因为光斑蒙上的白雾,让魏秋岁整个人都看起来意外柔软温和。 他在心里向自己重复了一句。 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 暗恋这种情愫,但凡给了适当的养分,就会如藤蔓疯长。余非在那一刻感受到了自己就是个盛水的玻璃缸,魏秋岁的话就是那最后一瓢水,于是所有的喜欢都满溢出来。 “不如我们在一起吧,哥。”余非说。 “好。”魏秋岁回答。 ……“师哥,师哥!!!” “卧槽。”余非摸了把耳朵,恼怒地瞪着陈晖彬,“干嘛!吓死我了。” “叫你半天没反应。”陈晖彬眨眨眼,“想什么呢,眼睛都发直了。” 余非晃了晃脑袋,眼睛又看向了湖面。心中那些柔软的地方,在这个幻美仙境之中安放下来。他咳了一声,目光落道魏秋岁的背影上:“……你和魏秋岁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两年前我刚入队的时候啊。”陈晖彬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看出来你俩……” “啊。”余非应了一声,搂住他的肩膀。 “魏哥的性取向在我们局里又不是秘密,不过感觉魏哥一直挺孤单的。”陈晖彬说,“不是说那种……那种……装出来的孤独,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在局里都相处得很融洽,但感觉进不到他的世界之中……我很少在魏哥脸上看见他对你的那种表情呢。” 余非看他:“什么表情?” “很温柔啊。”陈晖彬说,“不是平时的魏哥,特别温柔。” 余非接受了这个说法,还有点甜滋滋的欢喜,和陈晖彬在原地等了一会,他们的魏总才和刘习踱步回来。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白淀湖离远洋港码头你们的游艇俱乐部不远,我们今天就去看看吧。只要我觉得满意,这游艇我马上给你款到位,不压你一分钱的价格。” 余非和陈晖彬一听这话,脸色差点都变了。之前和魏秋岁商量过,仅仅试着摸底,让刘习说出个心理价位,所以故意把他们供应的游艇价格开得高了些,起码是市场上性价比并不高的。但刘习却一分未压,并且在对话中,余非还听出了他现在就要付定金给魏秋岁的打算。 他们和刘习承诺过,只要购买他们的这边的游艇,就包他能出海。 白津管辖的海面对于船只有严格的限制,大船小船出海都必须在监控之下,虽然之前也猜到能说动刘习的部分原因是可以给他申请到出海的权限,但对方那么着急忙慌的,才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因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哪儿给他找个那么大的游艇!还要展现得和个船舶供应商一样! “让他们准备一下。”魏秋岁从容地把墨镜戴到脸上,一边对着余非点了点,“去开车,刘总想看看我们远洋港的码头。” “好。”余非已经崩溃了,去他妈的随机应。他边转身和陈晖彬两人一脸生无可恋地互相对视一下,边向着车子走去。 第74章 【七十四】 幸亏刘习没有开车,是准备坐自己车走。 余非和陈晖彬走到车前,余非看了陈晖彬一眼,陈晖彬指了指自己:“?” “你觉得我俩谁像司机。”余非说。 “我。”陈晖彬认命地拉开了车门。 余非绕到另一侧,敬业地为自家总裁拉开车门。魏秋岁拎了个包和刘习打了个招呼上了车,关上车门后,所有人在车内沉默了三秒。 “怎么办?”余非转过去看魏秋岁,“我们现在去哪儿弄艘大游艇,连模型都弄不来吧!” “刘习太精明了,如果再不答应,估计得怀疑我们。”魏秋岁往后仰靠着车的沙发背,“这里到远洋港车程一个小时,我们有时间想办法。” 余非烦躁地一扯头发:“他定金打给你没。” 魏秋岁从脚边变魔术似得提起一个包,掂了掂。 余非惊呆了:“我说你上车怎么拎了个包,这他妈都是钱?!他不怕你掉转车头跑了啊。” 魏秋岁用个小仪器已经在包上照了一遍,余非认出来是之前何甜用过的黑科技。在确认没有其他窃听仪器一类的东西后,魏秋岁低声道:“刘习在这一个月内就需要出海。” “啊?”余非说,“这么快?!” “我和他说最快也要一个半月,看他那样子是不能拖。” 余非思考了一下:“海域也是白津管辖,他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 “有了出海的权限,是国家内的所有海域都可以。”魏秋岁低声说,“他可能并不是只是要出这一块。” “啊!”余非瞬间了然,“所以这一个月内,他很可能需要在某一块海域和人进行一些交易?” 魏秋岁没有说话,双手抱在胸前思考。 “那个……”陈晖彬出声提醒:“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想想……怎么凑个游艇公司出来?” 魏秋岁叹了口气:“之前那个计划……提前吧。” “……”余非点点头,转过身子去。 一小时后,远洋港的码头。 “这边请。” 魏秋岁为刘习和他带的助理引路,游艇俱乐部内,所有的员工毕恭毕敬地看见魏秋岁鞠躬。魏秋岁走路带风,一脸冷酷,引着刘习到了俱乐部的码头旁。 半小时前。 林濮在电话里说:“……说提前就提前?!” “真的只有半个小时了。”余非喊道,“所以你快点啊啊啊——” “我如果被抓了我第一个把你们俩供出来,伪造证件判几年你给我算算。”林濮咬牙切齿道,“你们都给我等着。” 林濮挂了电话,顺便心疼了一下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 余非和魏秋岁在要去见刘习之前的计划是,先和刘习熟悉交流一下,再逐步深入到他所需要的事物之中。因为林濮接触的人事向来比他们要多上很多,路子也广,和他有些交集的游艇俱乐部愿意把游艇出租给他们,而他给出的原因是要进行影视拍摄。 也是合情合理得令人窒息。 至于能出海的证件办理,就需要冒点风险了。 如果这案子没破,自己银行卡上租赁场地损失的钱不光没法给他报,还要被扣个伪造证据的罪名。 “上贼船。”林濮叹了口气,拎起衣服出门了。 …… 魏秋岁和刘习站在码头上。津海边的美景尽收眼底,远洋港口非常大,大大小小的游艇俱乐部在这里。余非和陈晖彬连同一个船员先上了一艘游艇。 外部两层结构,内里却装饰得十分豪华,不大的空间里存着一张牌桌,一个水吧,还有真皮的沙发和电视,足够容纳不少人。 “你们拍电影不带机器的吗?”船员看上来的两个人在前东张西望,忍不住问道。 “踩点。”余非随口答道,“我们总要先踩点再开拍吧!” “有道理。”船员随即点点头,“我负责开船,你们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我们要在里面讲会戏,别打扰我们就行。”余非说道。 等船员走后,余非拿起俩杯子,从冰柜里舀了冰块,往里面倒上威士忌。他边从边窗内往码头上看,看着魏秋岁和刘习站在那边抽烟。 “我们真像在拍港片儿。”陈晖彬手肘撑着吧台的桌子,看着余非手中装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人家港片儿里不都会在公海开赌局,赌王本来赌得好好的,然后有人出老千,一言不合就举枪啪啪啪啪一顿扫。” “要不要再给你配个红裙美女啊。”余非没好气道。 “这不没有嘛,要不师哥你……勉强勉强?”陈晖彬趴着桌上逗他。 余非抬手给他脑袋一弹:“我发现你越来越放肆了,在你魏哥面前你敢这样吗?” “不敢。”陈晖彬吐吐舌头,忽然抬头严肃道,“上来了。” “这位马仔,你接他们去。”余非马上道。 魏秋岁和刘习坐下,余非就相当专业地给两位奉上两杯酒。魏秋岁单手握着酒杯拿起来,手肘搭在真皮沙发上,看似放松懒散地搭着两条长腿,不似平时,衬衫还开了两颗扣子。墨镜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余非站在吧台之后无人看见的地方偷偷观察,看着看着差点起点反应。 “随意看看。”魏秋岁说。 刘习一拍大腿站起来,拿着酒杯细细观察着游艇的四周。走过一圈后,他笑道:“谢总,这船体其实不算新,内部装饰也一般。” “一切按您的意思可以改。”魏秋岁对他举举杯子。 “能开船出去溜一圈吗?” “当然。”魏秋岁猝不及防看向余非,“叫他们开船。” 开船之后,刘习和魏秋岁似乎开始讨论起了内饰的细节。而余非这边想着做戏做到底,刚想拿着杯调好的饮料走过去,忽然手机响了。 他匆匆到了甲板上才接了电话,一开始以为是林濮,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王图。 王图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做什么?余非瞬间有点摸不着头脑,游艇加速之后,甲板上的风很大,他哆嗦了一下才接起电话。 “怎么了?”余非说。 “打魏哥电话打不通,我只能打你的了。”王图说,“之前那段黑屏的视频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些端倪了。” 余非扶着电话的手顿了顿:“你说什么?” “我试图加亮调暗并增加对比度饱和度反复试验,终于在一条色彩通道内找到了能看出他颜色的样子,我发给你。” 余非手机一声动静,是王图发过来的一个视频。他打开视频,和先前不同的是,视频之上有有无数条绿色的细线在向前动,要不是进度条也在跟着移动,余非根本看不出这究竟是动态画面还是静止画面。 “这些细线是什么意思。”余非问。 “你暂停试试。” 余非摁了暂停之后,那还是一条笔直的直线。他凑近了一些看,才忽然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是……”余非眯着眼,“这中间好像有非常非常小的停顿,和点。” “是字母和数字。”王图说,“用几百倍地慢速和放大了看,才能准确看见一长串的数字。” 余非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谁看得清!?” “慢速放大版文件太大了,我看来是没法发你手机的。”王图说,“但是这些数字的意义我还是没找出来,我需要你们快些办完事儿回来和我一起想,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你的发现已经是你的一小步,市局的一大步了。”余非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外冒着热气,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发现这颗微缩硬盘时,是冯光义留给他最后的信息,如果他不曾发现它,可能它会被和那键盘一起归于尘土。 虽然余非偶尔在想,或许冯光义的目的,就是让它归于尘土,和他一起消失在这世界上。这黑暗的视频中并不一定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东西。 但余非还是想还原出来,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即便往事深埋,他们还是有挖出来的权利和必要。 “行。”余非听见身后有人上甲板的脚步声,连忙和王图道,“你先研究着,有任何发现就打我电话!” 他挂完电话,魏秋岁和刘习已经上来了。 “这儿的视野真是开阔。”刘习张开手,在原地转了半圈。 余非赶紧若无其事地站好,他一看,他们已经开出远洋港挺远,不知不觉居然打了那么久的电话。 “如果您觉得满意,我们随时可以签合同。”魏秋岁单手执着透明的玻璃杯子,头发被海风吹得微微竖起,“您要知道,早日签合同交了钱,我们就可以早点办理关于出海权限的事宜。” “说得不错,不过我有个事情需要和谢先生商量。”刘习笑笑。 余非正在等他后话的时候,刘习的手抬起来,指着魏秋岁的眉心。魏秋岁被眼前的东西顶得微微后仰了一些,余非刚升腾起的热意,瞬间犹如结冰一般从脚心冻到头顶。 魏秋岁赫然被一把枪指着眉心,猝不及防。 “在此之前,我并不能完全相信谢先生。”刘习歪了歪头,温和的外表那张皮瞬间被撕去,魏秋岁感觉他露出了一种狰狞的丑态。 第75章 【七十五】 余非在此刻是真的傻了。 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魏秋岁被枪抵着眉心后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他往后仰靠着的身体。 他该怎么办,他该不该现在冲上去。他现在只觉得手脚冰凉,麻木的感觉几乎让他本能的不能动弹。 而此时,刘习忽然哈哈笑起来,枪在手中转了一圈,稳稳落在手掌心,发出了塑料和手掌之间特有的动静。 “砰,吓到了吧。”刘习摇了摇手,似乎表情还有些得意,那种狰狞感消失殆尽后,他又成了原来的样子,“塑料的,是玩具枪。我就是觉得气氛不错,该来个什么搅合一下。” 魏秋岁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身后的船体围栏上,双手手肘撑着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点头:“可真吓到我了,吓得我差点报警。” 余非:“……”不好笑。 不过他是真的吓得双腿酸软,只能站在一边道:“刘总,这枪也太逼真了。您怎么还随身带玩具枪吓人的。” “试试而已。”刘习说着也趴到了围栏旁边,“谢总没见过真枪?” “我一个商人,怎么可能见过真枪。”魏秋岁掏了根烟叼上,状似紧张地几次都没叼上嘴,“不过刚才刘总说不信任我,看来是真的不信任我了?枪都上了。”而后,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别啊,谢总,开个玩笑就当真。”刘习说。 “看谢总可不像开玩笑的。”魏秋岁佯装带着几分恼火。 “还生气了。”刘习对着余非一招手,“去倒杯酒来给你们谢总,压压火气。” “好嘞。”余非蹬着步子下楼,心一直跳到嗓子眼儿。他从夹板下楼,到了舱内,看见了陈晖彬的时候一把抓住人家肩膀,差点把陈晖彬抓得“嗷”地喊出声。 “怎……怎么了?”陈晖彬用气声问。 “吓死我了……”余非咽了口口水说,“他妈心脏都被他吓停了。” 陈晖彬往甲板上探了下头,给余非拿了玻璃杯:“他们要紧吗。” “要不要紧都这样了。”余非捧着酒杯,“我就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转身抓住陈晖彬的胳膊:“一会有什么事儿你就赶紧报警……” “哦……等等,我们不就是警察吗?”陈晖彬低声道。 “……”余非伸手拍了一下他脑袋,“那我等会给你表演个秒出警好不好啊!” “……知道了知道了。”陈晖彬说,“你自己也小心。” …… 游艇在海面上绕了一圈回来,靠了岸,全程没用多少时间,但足够把事情谈得到位。两人在码头的海风中说话。 “行了,你就给个话吧,什么时候可以交船。”刘习看着魏秋岁,“大家都生意人,你也知道。” “嗯。”魏秋岁说,“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我像是缺钱的人么。”刘习看着他,“给个准话,几天,最快几天,我加了钱最快能几天。” 魏秋岁看着他,把自己的墨镜脱了,对他比了个手指。 “得了。”刘习摸上他的手指裹住,“就看出你爽快。” “钱两天后给你划过去,就等你消息了。”刘习说着,笑起来,眼位的鱼尾纹眯得皱在一起,有种整个脸都在笑,但让人不舒服的笑意。 魏秋岁对着他扬了扬手,刘习就对着自己家助理道:“差不多了,不耽误人家谢总事儿了。” “刘总慢走!”余非在一旁喊道,“刘总再见!” 刘习一走,余非整个人松懈下来,双手垂在身侧。觉得胸口嘭嘭嘭乱条,过了半晌才转头去看魏秋岁。 魏秋岁已经把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他平日里少话又面无表情的模样。 “小陈。”魏秋岁把钥匙摘下来递给在一旁的陈晖彬,“我喝了酒,不能开车,麻烦你等会开回市局吧。” “好!”陈晖彬慌忙接过,一路小跑去了停车场。 魏秋岁的电话过了一会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转身递给余非:“帮我接一下。” 余非一看,舒蒙的大名在魏秋岁的手机上闪烁着。他愣了一下,接了起来:“舒蒙哥?” “余非,我宝宝是不是在你们哪儿……?” 林濮一直在俱乐部等他们,等人走了才从里面出来。一边拎着自己的毛呢外套,一边眼睛在魏秋岁和余非身上来回看。 “谢谢。”余非拍拍他肩膀,“这人情我记着了。” 林濮把他手给拍开,气道:“以后玩儿命的事儿不带我行吗两位?” “那不能。”余非搂住他,“现在我还要借你一用。” 五分钟后,林濮坐在副驾驶上,手肘撑着窗户,用手不断自己太阳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人。 魏秋岁坐得很直,单手扶在靠背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看着屏幕,然而另一边的一位就不一样了,刚才还在尽忠职守扮演者总裁小马仔的余非,这会恨不得整个脚都翘在前面椅背上。 虽然两人没有完全靠在一起,但纷纷向内侧着身子,空气中有种若有似无的亲密感。 这种亲密感,哪怕是路人都能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甜腻。然而平时对于林濮来说无所谓,今天却有些难忍。 他和舒蒙有些小摩擦,三天没说话了。 林濮并不承认这种事情对自己的影响,毕竟对于他而言,舒蒙就是单方面的无理取闹,他不想去理也不愿意去理,爱谁谁。 甚至在第一第二天想,如果舒蒙就这么放弃和自己的交往他还来得清净。 终于到了第三天,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这种坐立不安虽然在余非给他电话后,因为全身心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内,他忘记了大半,但此刻又慢慢慢慢升腾起来。 林濮越看越不对,咳了一声,余非才掀起眼皮:“嗯?” “……你们喊我去警局干嘛。”林濮烦躁地说,“我自己哪儿还一堆事儿没做呢。” 余非又把眼皮放下来,专心致志看起了手机:“……就是把你顺手捎过去。” “……??”林濮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冷着脸对着余非道,“你们放我下去。” “我们就是把你捎到市局,之后你想走想留随你便。”余非笑嘻嘻地趴到前座旁边,“怎么啦,你俩吵架啦?” 林濮正了正领带,垂着眼,他手指修长地在领带旁边打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透着各种别扭和紧张:“吵什么架,他配吗?” 这下连魏秋岁都开了口:“他这人确实不靠谱,能早点远离是好事。” 林濮又沉着脸冷笑一声,脸对着窗外不说话了。余非的爪子伸过去推推他,说道:“舒蒙哥电话里挺急的。” “哦,急吧。”林濮没回头。 “好好说话别骂人。”余非说,“你也别听魏秋岁瞎说……他其实……咦我居然想不出他的优点……” 车从远洋港开到市局,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魏秋岁和余非因为太累,已经在后排靠着睡着了。 车到了地方,魏秋岁先推门下了车,余非被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冻得一哆嗦,醒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魏秋岁的外套。 他低着头在领口轻轻嗅了一下,烟草味儿带着些清冽的香气,他猛然觉得这动作有点变态,才急忙甩甩头清醒过来,下了车去。 远远的,舒蒙果然站在市局门口等他们。林濮下了车,舒蒙就快步走过来,余非一脸看戏的表情左右看看,等陈晖彬锁了车,也边走边回头看他俩时,余非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转过身去。 “看人谈恋爱要张针眼的。”余非说。 “……不是,师哥……”陈晖彬脸上带着些震惊,“他俩……他俩是一对儿啊,怎么你、你们……这世界还有没直的了……” “就你话多。”余非瞪了他一眼。 忽然从欺负小跟班儿中找到了人生乐趣的余非,觉得看小跟班儿顺眼多了,他连拉带拽地把陈晖彬带进市局,几个人一起进了技术组的办公室。 在路上的时候,余非已经把王图说的事情和他们几个说明了,魏秋岁当即把人喊道了市局来,对着那据说省里来了好几位技术人员都破解不了的黑屏视频。 王图坐在市局技术科的办公室里,左右看看,怂道:“……我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我现在在警局里还是有点心里犯怵……” “心理素质不行就是为社会做的贡献太少,赶紧的。”余非单手撑着前面的桌子,眼睛看向面前的大屏幕。屏幕上投映着已经重新处理过了的,看似是一条单直线的视频。 王图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边嘴里念叨:“我做了最适宜的慢速,再慢画面就有黏连感了,现在基本可以看出来上面的数字了。” “陈晖彬,记下来。”魏秋岁对着陈晖彬那边的桌子敲击了一下,陈晖彬应了一声,开始在旁边拿着电脑,专心打字。 “和津溪别墅墙上的好像。”余非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 第76章 【七十六】 王图没有多作解释, 只说等找到了那一串特殊的就一定记下来。 细小的数字看个三分钟双眼都会有酸楚感, 更何况这么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内的人的呼吸都显得轻。 陈晖彬看了一会就低下头揉揉眼, 王图更是双眼已经熬得通红,余非和魏秋岁两人一声不吭, 生怕错过什么。 但即便放慢了,清晰了,在上的都是一条条晦涩无意义的排序数列。 十分钟,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期间休息了几次,三十秒的视频生生被拉扯得长了,循环了几遍。 忽然, 余非的目光往下一撇,一把摁住了王图的手腕,低喝:“快停, 啊不不不, 别停!” “???”王图被吓了一跳, 嘴打了个哆嗦, “停停停不停啊?!” 余非摁了快退键,又点了暂停,重新放,他手指指着一处说:“看这里!” 顺着向前放的一行字中夹杂着五个字母, 竟然在倒放?!他们从右至左慢慢推进, 会消失在第六个字前。 “记下来!”魏秋岁马上道。 “好!”本来已经半条命差点被看没了的陈晖彬来了精神, 开始记录那一串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的字迹。 王图把电脑切出, 用他之前的手法登录上了论坛。他用之前做的账号登入后台,可以看见后台的界面,他把账户的那一栏点入,在漫长的等待后,几个人都凑头去了电脑上。 “这个论坛交易论坛币的过程非常简单,转账,实时的,你在世界各地,只要能联网,就能拿到论坛币。”王图说,“所以我一度认为把它变现的过程也非常复杂,但其实也很简单。” 王图敲击回车,论坛的界面俨然出现了两个小框格:“之所以简单,是因为它把账号密码又分开了。” “那不是更复杂?”余非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那不一定。”王图说,“独立的交易密码,更安全更便捷,而且更隐蔽。” 他把后台的代码敲出,在余非看来不知道怎么敲击了一长串的数字之后,背景一暗。蹦出的界面全是纷繁的代码,余非看得眼花缭乱的。 王图知道他们哥几个看不懂,用最简略的语言指着上面的道:“这是账号,这是密码。刚才你们记了哪些?……” 陈晖彬忙不迭把自己记下的送到王图面前。 王图手指飞快,把那一长串的密码输入,击打回车。几个人屏息凝视了一阵,那画面一转,竟又变成了论坛的样子。 这是此刻,余非看见了一长串的数字。 “……”余非不敢置信,但还是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嘴,“……这数字是……” “钱。”王图刚说完,那数字的末尾跳动了一下。 “涨了?”余非更不可置信。 “……我也很震惊……不过这应该是整个论坛的主账户。这个视频的主人花了点小心思藏这串密码……但其实也没这么难猜。”王图说,“比起这密码的埋藏程度,更像是他喜欢看你们一点点剥出来的快感,这人谁啊,无不无聊?” 余非也不知道冯光义无不无聊,他现在更想知道:“我们如果有了这个密码,可以动用上面的钱?!” 王图嘴上说了句给我点时间,手上已经动了起来。 余非扶着自己脑袋,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我忽然觉得我很可悲……” 通常这种时候,魏秋岁侧侧头表示在听,但很少会接话的。陈晖彬就不一样了,他忙活完了手上事儿正闲,立刻接嘴:“为什么?” “今天看见这么大袋儿的钱,我以为已经是我的人生巅峰了。”余非比划了一下,“但这更可怕……” 本来也就是自言自语,没想到魏秋岁也在旁边幽幽开口:“都是数字,没什么实感。” “……”要什么鬼实感。余非无语地晃晃脑袋,不知道王图要做多久,又闲得逗他说:“王图,警告你一下,你在白津市的警察局,别想着耍什么花样把钱转走啊。 ” “从良了。”王图再一次重申道,眼睛却没有从屏幕上离开,眼花缭乱的一通操作后,余非在屏幕上看见了弹窗震动了一下。 “不行。”王图靠到椅背上,“我就说没有这么简单。缺少一个东西,看样子似乎是个外部的密码器,类似于有动态密码口令的东西。” “会不会还是在视频里?”余非问。 “应该不会……动态密码口令都是随机的,视频是死的没有这种随机功能……” “上面的其他数字和字母的序列。”魏秋岁开口道,“会不会是这些随机数列被他一个个记录下来了,你们仔细看,基本一条之间会有一个小的空隙。” “真愁人。”余非要崩溃了,“我们局里眼睛看瞎了算工伤吗!?” “有了也没用,密码最多输入三次,多了直接锁,还会发送信号给这账号的主人,哦……主人。” 王图忽然顿了顿:“对了,虽然定位不到位置,但是从后台来看,这个账户起码开放权限给了三个人。” “三个人。”魏秋岁点了点头,“三个人掌控这些钱?” “大胆猜一下,这些是原始货币,所有的发放和回收货币都要从这个账户走。”王图说,“津溪别墅中的矿机为了不断挖取的货币也是回收到这个账户,虽然对于整个互联网货币体系这不成熟,也只是冰山一角。但对于这个论坛而言,绰绰有余。” 余非长叹出一口气:“我忽然觉得,刘习这么急着要出海的权限,是不是和这个账户有关?” “估计有。”魏秋岁沉声道。 余非想了一会,忽然道:“我们要不要去审审刘望?刘望作为陈青炳的唯一合伙人,之后为什么会分开?不觉得奇怪吗?” “刘望……”魏秋岁喃喃了一句,“你觉得刘望可能知道这件事?” “不是可能,我觉得他肯定知道。“余非说。 魏秋岁按了一下余非的肩膀:“我去一下。” “我也去。”余非马上道。 魏秋岁想了一会,对他点点头,他交代了陈晖彬继续和王图一起看这视频,他和余非走出了房间。 和曾健商量了一下,曾健表示不建议。 “你们不知道他这人多阴险,别以为凭着运气逮到人了就万事大吉了。”曾健说,“他在局里也陆陆续续交代了不少,但之前老居民区的事儿,局里给压下去了。现在抓他的原因是携带非法品,和那老居民区的事件一点也不相干,照理由来说,你问出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有权不作解答。” “那怎么办。”余非道,“他和这件事是最直接关系的人啊。” 魏秋岁思考了一会,双眉紧蹙道:“我想想办法。” 刘望看起来比他们刚见他时要不精神了,他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目光在魏秋岁和曾健的脸上来回看了一圈。 余非坐在双面镜后,前倾着身子,似乎有点紧张。 刘望的辩护律师在场,他扶了扶眼镜,看了刘望一眼。 ”长话短说吧。”魏秋岁审讯时候的那种浑身的极寒气质又出现了,他看着他,“我们怀疑你和一起五年前的绑架凶杀案子有关。” 果不其然,律师说道:“与本案无关的事,我的委托人不会回答。” 魏秋岁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了刘望的旁边。从他提到津溪别墅的时候,刘望虽然表面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但魏秋岁感觉到他后背僵直,身体呈现了一种不自知的扭曲。 他盯着刘望,手中拿出了一张照片:“认识吗?” 魏秋岁的手中,是那张津溪别墅绑架案的照片,照片中的那双女孩的腿上写了字,血淋淋地放在刘望的面前。 刘望盯了一会,说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辩护律师看向他,示意他不需要说话。 魏秋岁把照片收起来,手撑在椅子旁边:“当年津溪别墅案,你有参与吧。” “和本案无关的,我的委托人有权不回答。”律师机械式地重复道。 “王家俊已经全部交代了!”魏秋岁忽然提高声音,“如果你现在交代清楚,或许这件案子我们从轻发落!” “王家俊?”刘望看了一眼魏秋岁,又看向坐在不远处,一脸严肃翘着脚的曾健。 他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思考魏秋岁这句话的可信度。 魏秋岁拿出了另一张照片,把它翻转过来,对着刘望扬了扬。刘望看见那照片上一串密码数列的时候,双眉之间微微抖动起来。 “还要我给你看看更多他交代什么了吗?” “不可能。”刘望说,“你们凭什么抓他?证据?” 魏秋岁冷冷哼了一声:“在海上交易的时候直接抓了现场。” 刘望眉头蹙得更紧,转头看律师,律师对他摇了摇头。魏秋岁手一拍扶手:“都能让你们走漏消息,我还能在这里审你吗?五年前的别墅案件,你知道你们当年想杀死的那两个小孩现在还活得很好吗?他们不光活得很好,还恨不得你们天天死。” “这不管我的事!”刘望忽然喊出了声。 魏秋岁没有停止嘴上的话,反而手握着扶手因为用力,整个扶手椅都在抖动,手铐的链条也有轻轻的声音:“这两个孩子一直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待着,他们混在这论坛里,甚至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计划着怎么报仇,你们千方百计想逃脱的罪责,你们小心翼翼掩盖的真相,你们拿到的不义之财,他们都知道,他们都想夺回来,夺回你所有的钱。” 刘望摇摇头,急促呼吸了两下。 律师在旁边厉声道:“这样我们无法继续下去,警官麻烦您……” “我根本没有想杀死他们俩!”刘望说。 半小时前,曾健和魏秋岁站在门口抽烟。 “刘望这个人,你得掏他心里最在意的东西,然后想办法激他。”曾健吐了口烟,“你觉得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什么。”魏秋岁反问。 “钱。”曾健说,“他就是那种为了钱可以卖命的人。” 魏秋岁点点头。 “我和他相交多年,他心高气傲的,钱是最碰不得的东西。”曾健说,“或许你可以试试。一次不行,咱们还有第二次。” 魏秋岁眯着眼看他,连双面镜之后的余非都趴到了镜边,戴着监听耳机,全神贯注地听着他接下去的话。 魏秋岁当然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决定堵上一把:“你没有杀他们?对,秦雯拿着计划来找你的时候,你确实没想杀他们。你本来有机会戴罪立功,减刑减罚的机会。” “不。”刘望低叫了一声,“我确实没杀他们!我和王家俊都没有!他承认了什么我不知道!他瞎承认个鬼啊!!” 刘望的崩溃,是在看见交易密码的那一刻。余非在双面镜后作为第三视角更直观地可以查看到他所有的变化,不得不觉得,人的软肋真是很好戳。还有魏秋岁这种咄咄逼人的审讯方式,余非觉得有空可以复盘一下。 刘望站起来,律师也跟着站起来:“刘先生你冷静……” “警官。”刘望和魏秋岁互相瞪着,他喊完之后似乎找回了一些理智,胸口上下起伏着,”我不知道王家俊承认了什么。” 魏秋岁垂下眼,转身坐到了曾健的旁边。 而此刻,曾健拍了把扶手,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他边从兜里摸了根烟,边把烟甩在了刘望面前。 “我们也算是旧识。”曾健看着他,“我做的能保你的事情,还不够多?你既然说了和你无关,那就把实情说出来!” 刘望看着他们,缓缓开口:“是秦家那俩姐弟来找我们的。” 魏秋岁有点不知道“我们”是指他和王家俊,还是那另有其人。 但听完前面的描述之后,曾健和魏秋岁,还有玻璃之后的余非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色。 五年前,秦家姐弟第一次找到他们时候,秦雯带着她的计划。这份计划的原本是一件策划得简陋的绑架案。 秦雯和秦客作为“受害者”,也作为“策划者”,他们的计划是让人绑架自己然后把照片寄给父母,而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父亲让出论坛币的使用权利。 “他们当时想让自己的父亲放弃这件事。”刘望说,“小孩儿,单纯觉得这样可以让父亲放弃这样想法的心思。” 魏秋岁:“你们是帮他们,也是帮自己?” 刘望叹了口气:“绑匪是我找的。” “那个替死鬼?”魏秋岁道。 “他本来就快死了,我从论坛上找到。他需要钱给自己的女儿治病,我给钱,他替我坐牢,很合理。”刘望说,“王家俊交代的差不多也到此为止了吧,因为之后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做的事儿我不背,我充其量就是找了个替死鬼。” “到此为止什么意思。”魏秋岁沉声道。 “就是字面上意思。”刘望说,“火不是我放的,人不是我杀的。”之后,刘望再也不肯说一句话了。 余非现在只觉得,魏秋岁这么一押居然押对了。这到底是不是谁在在天之灵在显灵? 他转身靠在墙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推门出去了。 出了市局都已经快凌晨了,街上没有一个活人。陈晖彬打着哈欠,眯着一眼睛的泪水用叫车软件在打车。 “要我送你吗?”魏秋岁从他身后走过来问了一句。 “不用不用,魏哥我打到车了。”陈晖彬连忙说。 “好好休息。”魏秋岁说了一句,看了一眼身后的余非。 余非比陈晖彬更困,困得直接站在原地闭着眼。 魏秋岁叹了口气,拉着他手腕把他往前拽了一把:“走了。” “哦。”余非应了一声,闭着眼向着陈晖彬的方向一挥手:“走了,明天见。” “……”陈晖彬无语地挥挥手。 魏秋岁把困得东倒西歪的余非塞进副驾驶,自己坐上车后,余非就靠到了他肩膀上。魏秋岁挂了档,没拉手刹,把人从位子上抱起来又侧翻过去,贴着耳朵低声道:“回家睡,乖。” 余非微微睁开眼:“好困,回家帮我洗澡。”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把手刹放了下去。 回到家里余非倒是醒了大半,一个人在浴室里思考了会人生,出来就乖乖窝在床上。魏秋岁洗完澡出来,余非睁着俩比灯泡还亮的眼睛看着他。 魏秋岁爬上/床,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刚才困,现在精神了?” “我在想……”余非窝在魏秋岁的颈窝里,“如果刘望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剩下的几个人中,有人要害死他们一家,真的起了杀心?” 魏秋岁的嘴贴着余非的头顶,可以闻到他头上洗发水的香气,他闭上眼,声音模模糊糊的:“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秦家的姐弟知道不知道刘习要出海的事情。”魏秋岁说,“如果刘习要出海真的和那个原始账户有关系,秦家的兄妹也肯定对那个账户无比关心。” 余非瞬间就懂了,抬头看他:“你想……一箭双了个雕?” 魏秋岁点点头,把余非搂得更紧:“但有一件事,刘习出海见的是谁?那个密码器会在谁的手上,要大费周章出海才能拿到?” 余非顿了顿,低声道:“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把双方都引出来的办法。” 魏秋岁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王图给我们做账号时,克隆的可是秦雯的账号。那个克隆号他说过,不要多登,因为克隆号很容易被发现。”余非说,“但是如果我们……我们利用这个克隆号?” “用这个号勾出秦雯和秦客?” “没错。”余非说,“我们现在不怕她看见,就怕他们看不见!” 四天之后,魏秋岁和余非带着陈晖彬上了他们的车。 余非的耳朵内有个隐蔽的内置耳机,是何甜快递来的黑科技,于是他和王图的通话又方便隐蔽了不少。 “林濮和王图一起开发的假证。”余非把那假的证件放在车子的灯下,看了眼做得几乎以假乱真的水印,吹了个口哨,“技术水平不错,可以抓起来了。” “喂!”王图在耳机里急得叫了一声。 魏秋岁瞄了一眼,忽然听见电话响了。 “喂。”魏秋岁看见是曾健。 “老魏,你们在路上了啊。”曾健说。 魏秋岁最头疼曾健这个时候来电话,八成八不是什么好事儿。虽然现在这桩案子,明里是在查暗网论坛的洗钱交易,暗里其实还带着查津溪别墅的案子,曾健虽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总生怕曾健给他们带来点消息,打断他们的进度。 “嗯。”魏秋岁应了一声,“曾队,我……” “廖队醒了。”曾健说,“他有话和你说。”他顿了顿又说,“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魏秋岁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廖应龙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魏秋岁。”廖应龙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有点虚弱,“曾队……把这些日子的事情都和我说了……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您说。”魏秋岁说。 “陈青炳没有出国……刘习今天见的人,很可能就是陈青炳!”廖应龙咳嗽了两声,“他们每三个月,会见一次面,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刘习、陈青炳、王家俊……我之前……就是在给王家俊卖命……” 魏秋岁愣了一下:“你是卧底在王家俊那边?” “嗯。”廖应龙艰难地吸了两口气,“但他的事情我……只知道这些,他们很危险,非常危险,又十分警觉……你们单枪匹马地去……” 殊不知,魏秋岁双手在方向盘上抓得都有些颤抖。坐在一旁的余非听完,又兴奋又紧张地道:“我们很可能,就要在今天见到当年津溪别墅案的所有人了!” 第77章 【七十七】 时间倒退到两天前。 黑溪市区的zha/弹恐慌案过去不久了,社会的舆论也跟着一起消散了。余非至今也弄不懂这姐弟俩大费周章来这么一出的目的是什么,也或许没有目的,就是宣泄而已。 听何甜说,黑溪的警方忙得焦头烂额地要逮他们几个,但如今他们却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津溪别墅案也成功成为了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 “这也不能多怪黑溪警方太废物。”曾健说,“他们并非一个人,之前抓的吴唯,还有几个同伙党羽,包括那个洪晓易,他们所构筑的这个犯罪的网,本身就不是一朝一夕成的。分工明确、思路清晰、目的也一清二楚,大家各取所需,当然还很忠诚。” 余非看着曾健:“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太废物。” 曾健被噎了一口,怒道:“你才来几天,开始蹬鼻子上脸我了?” 余非吐吐舌头,不能等他发作,正色道:“我们让王图用克隆账号登录论坛之后,试图进入到独立的账户中去。” “进得去?”曾健反问。 “当然进不去。”余非说,“但目的也不一定是要进去。” 只要试图登入,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毕竟交易账号和论坛账号是分开的两个独立的个体,试图进入交易账户,就是在告诉秦家的姐弟,我们连你的交易账号也想复制。 传达完毕这种信息,就可以等着鱼上钩了。 鱼上钩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早,当晚在察觉到账户的异常后,秦家的姐弟自然而然第一反应是需要把账户中的虚拟货币转移,并且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打他们账户钱的主意。 王图手中敲击回车后,在空中打了个响指:“yes!” 余非和魏秋岁慌忙凑过去:“成了?” “他们查到了这克隆号的钱在试图转移到原始账户里去。”王图说,“现在正在查我的身份。” 余非松了口气,王图继续道:“马上他们就会发现我们伪装成刘习的蛛丝马迹。” “他们会上当吗?”余非其实有点心里没底,“他们这么精明的人,之前也应该知道关于论坛原始账号的事情,或许早就怀疑刘习他们几个……会不会觉得我们故意漏线索给他们?” 王图摇摇头,看向魏秋岁:“我也只能做到这了。” 言下之意,他们上不上钩,都是听天由命。 …… 魏秋岁的车在往和刘习约好的地点开。 刘习本来和他在远洋港□□易游艇,但魏秋岁把时间一拖再拖,生生拖到刘习本来定下的时间,于是他终于坐不住,让他们直接把东西送到刘习定的交易地点。 “如果不是刘习这么急,也抓不到这次机会。”魏秋岁把墨镜往上扶了扶,“廖队猜的属实的话,刘习和陈青炳见面,应该已经知道刘望被捕的事情了。所以我们得更加小心。” “嗯。”余非点点头,“你说秦家姐弟会来吗?” 魏秋岁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道:“会不会来另当别论,我们起码不能放了刘习和陈青炳。” 刘习约的地点在离远洋港不远的津海边的小港,那里不开发旅游行业,渔业和海捕船只比较多,到处都是断崖。 “杨峰就是在那儿被发现的。”魏秋岁遥遥指了指,余非一阵恍惚,觉得这名字既遥远又朦胧。 “啊……”他浅浅应了一声,点了下头。 杨峰死亡的现场他一直没有来看过,这是看过一些现场照片。他记得杨峰颈脖处被割损的大动脉和刘友霖如出一辙,想到那一晚,洪晓易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载着杨峰一路疾驰在这漫长的路程上。 他紧张吗,又或是,那一瞬间会不会有些后悔。即便刘友霖和杨峰曾经有他们的原因让洪晓真再也无法用双腿走路,那审判的刀子也不应该是洪晓易,或者说,是吴唯落下的。 余非看着那海浪上翻,拍在断崖上应声又落下。他又看了两眼那地方,揉了揉面颊。 中午十一点,和刘习约定的时间。魏秋岁和余非先下了车,陈晖彬在车上等指挥。 警局的其他车辆都在一公里开外安静待命。 刘习就站在断崖前的空地上,看着步步向前的魏秋岁,微笑着张开手臂和他拥抱了一下。 “谢了。”刘习扬了扬手,“我的人已经去你们俱乐部提货了,这东西不是我着急,都还要劳烦谢总亲自送一趟。” “我手下我不放心。”魏秋岁说,“这一纸文书比我的游艇还要值钱,我当然要亲自送。” 刘习笑了两声,目光落到身后的余非身上:“谢总,我有个事情。” “您说。” “一会我就要出海了。”刘习说,“我这人对谁都不放心,有这破毛病,但却改不掉。我想……你的这位助理能不能借我一用?” 魏秋岁表面只是眉头一簇,内心却不可抑制地有些慌张。刘习是发现了什么吗? “没什么别的问题,就怕……”刘习扬了扬手中的证件,示意在过关的时候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他需要余非做个见证,“回头我给你把他完完整整送回来。” 魏秋岁双手插在口袋里,他实在点不下头来。 余非听见的时候也是心中一紧,但他知道事关重要,魏秋岁一丝一毫的犹豫都可能让他们计划泡汤,他当然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于是魏秋岁做不了的决定,他便开口:“这有什么,谢总,让我去吧。” 魏秋岁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犹豫了微微一会,便点了头。 于是余非跟着刘习走了。 魏秋岁转身就给林濮打了个电话:“余非跟着刘习走了,你能不能跟着上游艇去刘习那边,我怕有个三长……” “什么?!”林濮喊了一声,“刘习的人只说开回白淀湖的度假区,没让我们把船开过去!” 魏秋岁的心口过电一般,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那港口的方向,和早已消失的两人,他沉声道:“他们是开自己的船?” “应该是!”林濮说,“我劝你赶紧找人跟上去,我马上就来。” 魏秋岁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转身交代了陈晖彬。 他们原本在刘习身上装了定位,准备在刘习出海后和刑警队的其他人从海上包围。但万万没想到余非被这么要了去,一方面倒是增加了定位的可靠性,另一方面……相当于给对方了一个有利的人质。 退无可退。 魏秋岁吸了口气,转身大步跑向了车。 …… 余非和刘习上了船,船上除了一个开船的,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余非跟在他身后,微微动着眼珠上下左右地撇,刘习忽然回头:“我这人不太信任人,主要是不太信任自己人。” “应该的应该的。”余非笑笑,并未显示出什么畏惧之色,“你们这种有钱的大佬,和我们这种小角色怎么能比?” “小角色?”刘习坐到沙发上,他双腿大开,翘了上来,示意余非坐下。 余非坐到了他对面,听见这船的发动机轰鸣声骤然响起,船体开始慢慢移动了几寸,开始加速。 “你可别觉得自己是小角色,你看我,曾经也觉得自己是小角色。”刘习对着自己的身子扬了扬手,下巴昂起,眯着眼,露出一种思考着往事惬意表情,“但现在,我要什么有什么,世界上没有什么钱买不到的不是吗?” “钱这种东西,大家都喜欢。贪婪是人的原罪,我从不觉得它是个贬义词,相反,欲望能让我变得强大……” 刘习像演讲一般滔滔不绝地开始讲他的事情,余非侧耳假装认真在听,心中却还在想着用手抠一下裤兜中的手机。 他手机中有魏秋岁植入的芯片,方便魏秋岁随时查看他的位置。而之前他们也已经在给刘习的证件中装入了定位芯片。 他能上船来,这就是件意外的事情了。 余非心中默念了两声可千万别有别的意外了。 半小时后过了岸口检查,假证顺利通关了。 “还有一会,你可以休息休息。”刘习说,“睡个觉什么的。” “老板我不困。”余非马上道。 “那我困。”刘习歪到沙发上,“我眯一会,你随意吧。” “好嘞。”余非应了一声。 刘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余非就借机去夹板上透气。他不知道接下去怎么办,船还要开多久,要不要去问问开船的人?似乎又显得太刻意。 总之,先和魏秋岁确认一下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一眼身后,然后拿出手机,迅速用“03”通讯系统给魏秋岁发了一个“1”字。 魏秋岁秒回:“怎么样?” “过关了,现在还在海上,你们在多远?” “离你一公里。”魏秋岁回道,“自己小心,如果有事,马上求救。” 余非回了个“1”收起了手机,手扶着船的栏杆远眺了一下。魏秋岁就在他不远的地方,他心安了一些,慢慢把手放下来转身。 转身的瞬间,刘习在他身后走上了楼梯的最后一格。 余非被吓了一跳,顿时有些紧张。刘习双目看着他,目光带着些玩味,上下扫着他:“怎么了,这么紧张?” “您走上来都没声儿的吗哈哈哈。”余非干笑了两声。 刘习走到他旁边点烟,余非道:“您不是眯一会么,是不是发动机声音太大吵着您了?” “那倒不是。”刘习抬手摁了摁手机,“是我们快到了。” 余非的后背一紧:“是嘛……” 前方来了船,正在往这边靠近。余非看着那个方向,心里有点没底。 “我一直在想,你在紧张什么?”刘习翻过身子看他,“你是不是在和你老板发信息?” 第78章 【七十八】 余非吞了口口水。 吞咽的声音在他耳边被放大数倍, 他有点刘习也听得一清二楚的错觉。 刘习问完这句话, 就直接转过了身子扶在了栏杆旁。 “是。”余非强压下心虚, 抠了抠耳朵,把耳朵中的内置耳机给攥在手里搓进袖子, 知道自己就算和老板发信息也不算算什么大事,是很正常的事,“我和他汇报汇报。” 刘习哼笑了一声,把烟叼在了嘴上, 从腰间抽出枪直指向了他。 这一系列的动作过于行云流水,余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干笑道:“……老板, 又是玩具枪?” “真、的。”刘习说。 余非下意识抖了一下。 刘习动了动手腕:“你们老板到底姓什么?是谁?” 他眼里满是快要溢出的凶狠和戾气:“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把你丢在这里。这片地带平时连渔船都很少,我看你老板什么时候能找到你。” 余非挣扎了一下:“……老板,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老板就是老板, 是谢总……他……” 刘习把枪口往前推了一把, 冰凉的触感上了额头, 让余非有了直冲头顶的寒意。 他的手还停留在03点对话界面,只要轻轻按下键,魏秋岁就能得到消息。 “手,拿出来。”刘习说, “快点!” 余非吸了口气, 把手退了出来。 “手机。”刘习说, “一起交出来, 上膛的枪走火,把你眉心打个对穿可不是说着玩的。” 余非心里骂了一句,手又伸进了衣服,还在思索怎么才能不把手机交出来。不如现在跳海?自己的存活几率是多少?他能盲按求救吗?他的袖口还有一个内置耳机…… 此时,忽然有一艘动静极大的小型船只忽然对着他们的方向极驰而来。 砰砰两声,子弹带着巨大的呼啸声穿刺而过。 余非慌忙和刘习下蹲,刘习骂了一句脏话,抬手就是对着那方向放了两枪。 余非在此刻明白了来者,说不定是秦客和秦雯! 对面的船只也不算姗姗来迟,刘习撇下抱着头在角落装着瑟瑟发抖的余非,向着船头跑去。 余非立马掏出了手机,给魏秋岁发出了求救信号。 他还在对话框里打了个“Q”字。 而刘习和和突如其来的船只,似乎交火正酣。余非猫在船头探头,很快就看见对面方才那艘迎面而来的船也加入了战火。 他身上没有任何的枪甚至防身用品,只有一个手机能喊救命。而且他决定现在不要立刻出去,否则自己马上就会被打个浑身是洞。 余非贴着船体坐下来,慢慢往另一面移动。 外面带上刘习,听声音起码有四五个人,好在目标都不是他。余非从对侧的玻璃露了双眼穿过厅堂看对面的战况,猛然就看见一个混着裹着黑色的人双手撑着翻上了船。 我勒个草的这么生猛! 余非暗叫一声,此刻就感觉到手机的动静,他低眼马上接起来。 “你内置耳机呢!”魏秋岁声音急促,劈头盖脸就问道。 “丢了,怕被刘习看见。”余非低声说,“这边打起来了!” “我们马上就到。”魏秋岁说。 他刚说完,就听见一声巨响,余非感觉自己身后冲击了一波滚烫的热浪,下意识往前踉跄了一下。他额头撞在船前的一个救生圈上,虽然不是硬碰硬的栏杆,但也把他撞了个眼冒金星。 “余非——!!” 余非撞了还不忘举着手机,他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响,又觉得魏秋岁肯定担心,连忙答了开始不忘疯狂吐槽:“我没事……没事……他们怎么还丢zha/弹的!?肯定他妈是秦客那个zha/弹狂魔他是不是不丢不爽!!” 他转身看见身后的玻璃居然还没他妈碎裂,心中感叹这钢化膜真是牛逼。而另一边,几辆海上巡逻艇却已经从四面包抄过来了。 余非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刺激的电影级别画面。 听觉的恢复不是一瞬的,但余非在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清醒。闹哄哄的一阵耳鸣之后,他察觉到了是四面八方传来的喊声。 此刻,刘习才好似醒悟了什么似得,从另一侧绕过来找余非。余非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双眼通红的刘习,往后一撑身子,骨头散架了似得疼。 刘习刚要发作,后边伸出一只手勒着他的脖子就往后倒去。与此同时,四面载着警方的巡逻艇已经开始有人想抛绳登船。 余非咳了一声,忽视了自己耳朵的嗡嗡响,就看见对方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中,那个黑衣裹面的人看着自己,而刘习喊道:“是你他妈把警察招来的吧!!” 他刚想动,背后有人反剪了他的手,往前一抵,他整个人都不能再动弹了。 而后,他被粗暴地拎起来,用枪指着头,对着对面扭打在一起的人。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你杀了他吧,他是死是活和我没有关系。” 这声音,果然是秦客…… 余非胸口发闷,大力咳了两声终于舒服了,他喊道:“秦客!你不是想知道当年究竟是谁杀了你父母吗!” “秦客?”刘习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秦厚海一家都死了。” “把枪放下!!”巡逻艇上的警察们拿着大喇叭喊,“再说一遍!把枪放下,听从指挥!把枪放下!” 余非微微侧头,却奇怪道怎么不见魏秋岁。正想着,秦客的头猛力一转,对着船头看不见的地方放了两枪。 这两枪像一触即发的引线,耳边所有的声音又混为一团,枪声,叫声,爆炸声。余非身后的人用手肘抵着他的肩膀,边放枪边拉着余非往后退步。而余非往后看准时机,往后狠狠一抵,把身后的人抵在了墙上。 身后的人闷哼一声,被余非的手肘又抵着狠戳,几乎吃痛得叫出来。 与此同时,秦客向着余非的方向奔跑过来。他抓着余非的脖子就把人拎起来,力气之大,让余非错觉自己的脖子马上就要断了。紧接着,他把余非向前一推,余非生生踉跄了两步。 前方有人一把接住他,把他揽到怀里。余非贴着对方的胸口狠狠吸了口气,吸了一鼻子的呛人火药味儿。 “没事吧!”魏秋岁的声音贴着他耳膜,让他浑身都放松下来。余非摇摇头从人怀里起来,转头去看,不大的甲板上,秦客和刘习,还有另一个男人,估计是方才从别的船上来,他用手肘给了人家一肘子的人。三人有站有躺,被团团包围。 “不许动!”周围的警察各个举枪对着他们三人。 刘习看了一会,把枪扔到地上,举起双手。 “还有一个!”警察指着秦客大喊。 秦客笑了一声,忽然双手发力越上栏杆,倾身就往海里跳去! 余非吓了一跳,刚想喊出声,他身旁那反应能力绝不出错的魏秋岁也忽然跟着发力,抬起腿就开始跳海。 “魏——”余非字儿还没喊完,底下水花四溅,魏秋岁已经整个人没入水中。 “魏队!!!”在船上的人开始此起彼伏地叫喊声,淹没了余非之后的声音。 余非扶着栏杆稳住身子,心里知道现在自己跟着跳也无济于事,里外都是警察,这会魏秋岁跳下去了,整个人群的目光都落在了余非的身上。 余非被这种目光弄得满脸问号。 啥意思,要我发号施令? 副支队长跳下去了,让他对象接他位置,我能力怎么样你们公安干警心里没点儿数吗?? “对面船上的人全部控制住了!” 另一条船上的人也被拽着推搡着到这里,几个人把他们用手铐铐在了船的围栏上,余非粗粗数了数,除了两个开船的,一共还有四个人。 两个年纪稍大的,一个是刘习,另一个…… “你是陈青炳,对吗。”余非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问道。 对方没有答话。 余非却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对方是谁。 游出不远,秦客就看见了停靠着的小艇。他奋力向前游了两下,单手抓着小艇的扶杆要往上爬,忽然后背受力,一下又被拖回了水中。 小艇上坐着秦雯,她见状拿起枪就对着水中打了两枪。 所性两枪偏移,都没用命中。而因为魏秋岁的施力,秦客已经被他再一次拖入水中。 两人扭打一团,几乎只能看见翻腾上下的浪花。秦雯开了两枪未果,在小艇上也焦急起来。 她的小艇停在离岸不远的地方,而远方,警笛的声音也愈发清晰。不光是路面,海上的警笛声也向着他们而来。 秦雯坐在小艇上握着枪,半靠的姿势向着远方出神。 “姐!!你发什么!呆!!” 海上翻腾了一下,秦客探出头来大喊:“照他头上打!!” “秦客!!”魏秋岁几乎是用吼的炸裂声音,“你不想听听,当年津溪别墅发生了什么吗!?” 一句话,魏秋岁感觉到秦客的挣扎幅度小了一些,趁机继续道:“你们大费周章,不就是要知道真相吗!?” “是你引我们的来的?!”秦客在水中猛地回头。 魏秋岁没有说话,他和秦客的姿势在水中很怪异,但坚持不了多久就会体力耗尽,对于他来说这不是好事。他漂浮着,感觉海水会灌入嘴中,伴着苦涩咸味他艰难道:“刘习和陈青炳都在那艘船上,刘望已经落网,知道真相是早晚的事。” “我要杀了他。”秦客双眼通红,不知道是因为进了水还是愤怒,“我要杀了他!!” 他双手扶着魏秋岁的肩膀,远看似是一个掐着脖子的动作。但只有魏秋岁感觉到那双臂不断不断地在颤动着,他眯着眼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见不远处已经停下来的警车,而旁边的巡逻艇也已经赶来了。 巡逻艇上的警察看见魏秋岁的时候连忙喊道:“在那里!” 魏秋岁愣了愣,秦客却依然不管不顾喊着“我要杀了他!” 他猛然看见,秦客的颈部有一个细微的红点。 “别开……!!”魏秋岁最后一个字还没喊出口,就感觉到自己脸上被喷薄上了一层红。巨大的血腥气弥散开来,他闭上眼躲避前,看见了秦客睁大的双眼。 悲愤,欣喜,绝望,魏秋岁双耳没入水中,闭上眼,只有被深水吞噬后的声音。 余非蹲下来,给坐着的魏秋岁拿着毛巾擦着湿透的头发和脸。魏秋岁垂下眼,连着他的手一起包住,摁在了脸颊上。 “谢谢。” 岸边的一个巡逻用小型休息室屋内开了点暖空调,衣服却还是没有干透,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除了驻守门口的两个警察,所有人都已经出去了。对面的位子上,左边坐着被手铐铐住的两个男人,刘习和陈青炳,还有他们的几个看起来就是跟班儿的ABC。 秦雯坐在他们对面。 余非给魏秋岁擦完,偷偷打量着。秦雯的脸上没有什么悲喜,除却了之前的印象,余非一直觉得秦雯是个长相相当不错,气质也绝群的女子。她现在端坐在对面,身后有一束从外投入内的光,逆光照射着她,更有种难以言喻的悲悯气质。 余非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种文艺强调。 “我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刘习看着秦雯,“当年我一直以为,你们姐弟俩已经死了。” 秦雯冷笑了一声:“现在,是真的死了。” 魏秋岁前倾着身体,双手的手肘靠在膝盖上,抬眼看着刘习那边:“是你一把火烧了津溪别墅,把他们一家人活活烧死的吧。” “是我。”刘习点头。 “我是放了他们。”陈青炳说。 刘习愣了愣,转头去看陈青炳:“人是你放的?” “嗯。”陈青炳点点头,“火是我们一起放的,人是我放的。” 魏秋岁吸了口气,靠到了椅背上。 “五年前,我和我的弟弟第一次得知父亲在用这种方法犯罪的时候,我们都很震惊。我去告诉妈妈,妈妈却说让我们小孩子不要管。当时我和秦客,已经是可以自由出入暗网,掌握许多黑客技术的人。于是我第一次得到这份计划,就是在论坛上。”秦雯说,“给予我计划的这个人教我用被绑架的方式去演绎这场戏,于是我和我的弟弟秦客拍案决定了之后,就需要找和我们合力完成计划的人。” “冯光义给你的计划。”魏秋岁插话道。 “对。”秦雯点点头,“他给予了我计划,也因为知道我的经历后,给我划分了人选。” 魏秋岁的目光落到刘习的身上,又继而转过了头来:“继续。” “我给他们五人分别发了邮件,只请求能让我父亲不要参与到这个论坛币计划之中。”秦雯说。 “我记得那封邮件。”刘习开口。 “之后,你们几人之中,有人匿名给我回了邮件,告诉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陪我们姐弟完成这个绑架计划。于是我和那位‘人选’一起,拍了被绑架的照片,参与了电话求救,对方还定了一个高额的赎金。”秦雯说,“当时我父母很配合,几乎有求必应。” 魏秋岁心想,这个找人的人是刘望,而对他们寄照片,打电话,要求赎金的事情,估计是王家俊做的。 “原本想让替死的人被抓后,这个原始账号我爸掌握的份额完全消除,他再也不碰这所谓的论坛币计划,但我爸妈但没想到,黑溪警方和白津警方居然会在地域上有分歧,生生拖了两天。于是我爸不光起了疑心,还觉得不想让出账户了。”秦雯说。 陈青炳在对面笑了笑:“是天意吧,如果真的当日报警,我们还没起这杀心。” “刘望和王家俊给我们铺了路,我以为只是做个顺水人情。”刘习说,“但是你父亲不想让出账户之后,我就觉得很生气,于是我让替死鬼给你们家一把火烧了。” 刘习说这话时,那阴气逼人的感觉又再次重现。 他带着一脸冷意转眼看向自己的好友陈青炳:“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把他们俩放了。如果当年你没有放,我们今天还会和她对坐在这里么。” “只要你做了,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秦雯说,“可惜秦客他看不见了,看不见你死的惨状了。” 余非低声道:“所以,刘望买通替死鬼,王家俊帮助执行杀人计划,而因为计划有变,最后你们二人合力放火,陈青炳动了恻隐之心,放了他们兄妹二人出逃。这津溪别墅的案件,你们等同于一人一刀,把他们生生捅下了地狱……” 魏秋岁也不发一言,只是手抵着下巴,手肘撑着膝盖,双颊紧咬,发出细微的颤动。 拼图的最后一块合上,露出了真相的样子。余非浑身发冷,看着眼前的几个恶魔,在光打入房间的瞬间,露出各自狰狞又悲怆的模样。 所有尘埃落定,秦客死前那双目通红的模样和溅满自己周身的血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但他再也听不见,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 秦雯靠着椅背,似乎想起什么似得,开始默默无声地流泪。 “账户是怎么回事。”魏秋岁问。 “我们在构建的这个论坛,起初的创立者很多已经不在了。我们作为投资人,一直想做属于自己的虚拟货币体系,方便走私fan/毒和洗钱。”刘习说,“当然,着论坛背后可不止我们一家,所有网络背后的利益关系庞大无比,但归根结底,这个原始账户就还是我们三人在操作。我、陈青炳、王家俊,每隔三个月交换一次外置移动密码器,就是怕之后账户出什么意外。”他叹了口气,“今天本来是交换的日子。” 魏秋岁点点头:“津溪别墅的机器……?” “我们叫它‘矿机’,用于收集原始论坛币。”刘习说,“搬入津溪别墅纯粹只是一种宣泄,如果老秦回来看看,就能看见我们哥几个把这论坛弄得不错。” 秦雯满脸泪痕,又狠狠地瞪着他,刘习对她笑笑:“雯雯,没必要,你爸你妈,还有你刚死的弟弟,他们真的爱你,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折磨着你过后半辈子吗?……哈哈哈哈……” 魏秋岁打断了刘习的话:“行了,其他的话回局里说!” 几个警察进来,把他们的手铐铐着准备带走。余非给魏秋岁拿了外套,又穿上了自己的外套,把兜里摸了一遍,忽然摸到了那个很小的内置耳机。 他带上,里面一阵嘶啦声,余非抬起手机看看,看见了王图给自己的几个电话。 “怎么了?”余非回拨回去,边回拨边跟在这浩浩荡荡的嫌疑犯队伍后面走。 “没事儿,就是看那视频,仔细着点又发现了点东西。”王图说,“我把屏幕又换了个颜色通道,这回居然有停滞的大字。” “什么玩意儿?”余非莫名其妙,“写了什么?” “我发你微信了,你看一眼。” 余非低下头打开微信,在微信上看见了一串撑满屏幕的字,还是粉红色的。上面写着4.6,HAPPY BIRTHDAY。 “……”余非眨眨眼,小跑到秦雯的身边,“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4月6号。”秦雯抬起眼看他。 余非倒退着走,边走边道:“那快到了啊,没几天了。” “嗯。”秦雯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个,疑惑地看着他。 “有人给你提前准备了生日礼物。”余非笑笑,把手机举起来,秦雯看着上面的数字和生日快乐的字母,有些呆愣:“……这是什么?” 余非把手机收起来摇摇头,又跑回了魏秋岁的旁边。 “她差一点什么都有了,冯光义可真是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生日礼。”余非低声跟魏秋岁道,“可是谁会想到在生日前,被她亲手杀了呢。” 魏秋岁抓着他的肩膀,因为人多,只能往里带了带,低声道:“你生日也快到了。” 余非双脸微红,佯装怒道:“我跟你说正事儿。” “我也在说正事。”魏秋岁没什么表情,“你的事都是正事。” 余非不想理他,拼了老命把嘴角压下去,快步走到了车前。 三周后,王家俊在出境的途中被捕。 津溪企业家F4,或者说F5,就这么全部落入了法网。 论坛因为原始账号终于得见天日,于是被迫封闭。当时许多在老居民区内的黑客组织被清扫,白津警方和黑溪警方联手,在这暗网买凶和非法货币案中,犯罪嫌疑人逐一露出水面,但这张网非一日结成,背后所有的利益关系一经过拉扯,就再也停不下来。 只要不放弃,真凶终将伏法。 夏天的时候,白津第一监狱外。 冯恺从监狱中出来还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他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双鬓却有些冒出细微的白发。 余非站在马路对面抽烟,看见他对着他招了招手。 “我怎么觉得你胖了。”余非伸手一搂冯恺的肩膀紧了紧。 “你才胖了呢。”冯恺骂道,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现在是余警官,不是余老师了,让我看看神气了点儿没?” “你看呢?”余非对他吹了个口哨。 “神气个屁。”冯恺笑骂了一声。 “之后有什么打算?”余非问,“要不要我托人给你找份工作?” “不了,回老家,做做工什么的。”冯恺道,“我不会在待这里了。” “嗯。”余非把手中烟灭了,“走之前,去看看刘友霖吧。” 和冯恺吃了个饭,喝了会酒,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那么多,三言两语也说不完,却好似有很多话要说个够。出门都已经快十二点,余非送冯恺上了车,就看见站在路口等他的车。 魏秋岁靠在车头点烟,双脚修长舒展地搭着,身姿挺拔,他半阖着眼,微微偏头,火光明灭之后,才抬眼看向前方。 余非也正大大方方看着他,笑着向他慢慢走过来。 还没走进几步,魏秋岁已经伸出一只手,连人一起揽进怀里。 余非扑在他身上,嗅着他颈脖的气味,蹭了蹭。 “喝了多少。”魏秋岁揉着他的头发。 “没多少,一聊忘记时间了。”余非趴着没动。 魏秋岁像抚摸小猫后颈一般安抚着他的脖子,余非轻声道:“明天和冯恺一起去刘友霖杨峰他们的墓园看看,你陪我吧。” “好。”魏秋岁应声。 “耽误事儿吗?” “不耽误。”魏秋岁垂头亲亲他,又把他人从怀里捞起来,“想什么呢?有心事?” 余非翻身靠到车门上,手里挑了根烟,就着魏秋岁嘴上的点了,眯着眼抽了一口,看着前方灯火阑珊都变得雾气朦胧:“下月被派了任务,又要分开了。” 魏秋岁一听“分开”这两个字,既心疼,又头疼。他慌忙问:“去多久?” “一周。”余非说。 “那不长。”魏秋岁松了口气。 “可你下下周要出差!”余非跺脚。 魏秋岁忘了这茬,这么一来二去,两个人要分开半个月。 “好辛苦。”余非往魏秋岁那边靠了靠,带着点笑意道,“一想到和你分开,就觉得好辛苦,又觉得你好辛苦。你之前那些年怎么过的,我这几个月算是体会到了。” “说好了不提以前,这样吧,下月我喊局里给你调动一下,让你多干干文职工作……” “哎别!”余非马上道,“这事儿也说好了不提!我就喜欢干外勤……我没觉得不好啊……跟你以前见面的时间一比,简直赚翻了好吗!我想赶紧升星,当个真刑警。” 魏秋岁把烟灭了,把余非重新揽进了怀里。 余非闭着眼,找他肩膀上拍了拍:“怎么了魏队,大街上的,黏黏糊糊的。” “就想抱抱你。”魏秋岁说。 “除了这个呢,没别的想和我说的了吗?” “我爱你。” “哎,我知道。”余非在他耳边轻轻笑着,“我也爱你,还有呢?” 魏秋岁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踌躇半晌没有开口,余非本来就是想乘热打铁听他说些黏糊的情话,但这真是太为难魏秋岁了,让魏秋岁说个“我爱你”都是他最近才磨练出来的,说点别的,算了吧……。他刚想开口,就听见魏秋岁温柔又磁性的声音,像夏夜忽而伴着香气的风,吹进了他心里。 他说:“想和你一起,心怀热枕,永远善良。” 余非愣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会的,心怀热枕,永远善良。” ※※※※※※※※※※※※※※※※※※※※ 写到这里正文全部结束啦!还有两个日常谈恋爱番外/一个副CP番外。 感谢看到这里的!感谢给我扔雷的各位!! 感谢地雷名单:写完论文了吗、特能苏拔、雯子、心脏连接、这颗菠萝有点盐、大挫妞茜茜、淮水不逝、枝归.、简繁、喻文州对象、性感二圈在线学习 感恩感恩,无以为报!! 一直想写个警察,善良正直又高大帅气的那种!这次写了两个已经很满足了!案情和逻辑真的是小学生文笔了,谢谢包容我看到这里的各位【深鞠躬】 之后写完番外就开始写《不情深》啦,我来求个预收,戳入作家专栏就能看见~ 之后这篇小律师出场的《表里不一》也在专栏放预收啦,魏队和余余也会打酱油哒。 最后,谢谢!!炒鸡感谢!!丢个wb@落落小鱼饼 第79章 【番外】舒蒙&林濮 事情要从那天舒蒙作死见了一下前暧昧对象讲起。 舒蒙早年除了工作,最大的乐趣就是用他这张看起来漂亮温和,有带着些许桃花含情的眼,去勾引各大高校的清纯大学生。 不过他有原则,未成年绝不碰,直的不碰,比自己大的不碰。而他又热爱循循善诱,把暧昧期拉得很长,通常在真的要上|床之前,基本已经对这个人没什么兴趣了。 而这位前暧昧对象,算是曾经他有多一些兴趣的一个人,原因也只是因为他长得很对舒蒙的胃口。 不能说英俊还是漂亮的脸,鼻子高挺又小巧,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漠疏离,不爱正眼看人,说起事儿来却能严肃,看起来是个正经人。 对,正经人。舒蒙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他当时刚从省医科大准备读研,而这位对象正在他们大学交换学习,虽然舒蒙也想不通人法学专业和自己的法医专业虽然就差一个字,但截然不同的两个课程究竟有什么可交换的。不过既然都是老天给他接待对方的机会,舒蒙也一眼看对了胃口,这么心痒得撩拨了两下,这漂亮的男孩每次都被撩得脸红又害羞。 妈的!这都弯成蚊香了,不上不是人。 于是舒蒙更殷勤了起来,陪这位对象上专业课,还作一对一讲解,每次看着这男孩害羞又认真地记笔记,舒蒙都忍不住想把对方搂在怀里亲上两口。 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已经开始酱酱酿酿。 男孩表面对别人都异常淡漠,话也不多,通常时候安安静静上课听讲,下课之后就回宿舍。舒蒙这几天几乎围着对方团团转,他也觉得,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男孩才会露出一些别人看不见的害羞来。这让舒蒙很受用,感到了一丝自己和他人的区别对待。 有一回,两人去食堂打饭,伸手一起摸到了菜盘的边缘,小指碰在一起,又缩了回来。 男孩脸看向别处,而舒蒙盯着自己手指,心道这是什么初恋的感觉,仿佛喝了十瓶酸酸乳。 交换的时间是一个月,最后的阶段,男孩赶论文,某天深夜敲了他家门。 舒蒙正给他改好了一篇,想喊他来看看,等他开了宿舍门,看见他站在外面:“有些东西想让你给我再看看。” 舒蒙心道这是什么机会!月黑风高,孤男寡男,血气方刚,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对座,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气氛! “明天就要交了。”男孩苦恼道,“看来我要熬夜写了。” “我陪你。”舒蒙温柔地说。 结果没写两行,男孩趴桌上睡着了。 舒蒙本来还欣赏他的长睫毛,到头来发现叫都叫不醒。那这论文怎么办?? 他犹豫再三,默默搬过电脑,边认真帮人写边脑内开始脑补第二天他醒来后的场景。 第二天男孩醒来,对着他用惯有的冷淡疏离看着他:“你真是个好人……” 舒蒙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他某天忽然醒悟,这人好像就是为了骗自己陪上专业课,骗自己帮他写论文才和自己这么暧昧不清的时候,那男孩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你说……你说他凭什么!”舒蒙大着舌头搂着魏秋岁的肩膀,“……你说你见过吗?!和我又拉手又害羞的,妈的就是骗我给他写论文!” 魏秋岁把他面前的酒杯给挪开,舒蒙已经醉得不清醒:“他……他妈的别让我逮到他……否则他完了!” “……”魏秋岁皱着眉头把他的头推开,“恭喜你终于顿悟人家在骗你感情。” 本来还有些担心,但是舒蒙很快又找到了他下一个目标,几年过去,舒蒙再也没有想起这个人。 于是当这位前暧昧对象出现在自己面前,舒蒙有些懵逼,还非常惊恐。 当年那些暧昧到牙酸的画面,混合着对方利用自己事实一起,他就恨得牙痒痒。 这人叫什么来着,对,叫林濮。 林濮现在已经是一名真真正正的律师,在他们白津还有点名气。舒蒙听过一两次,还觉得说不定是重名,但这会看见对方人,那双总是垂着看不出悲喜的眼睛,和当年那个漂亮的男孩一模一样。只是五官长开,又有种成熟男人的气质。 舒蒙脑子里仅剩的那些美好记忆被翻江倒海出来之后,他真是气得不行。 “舒老师……舒老师!!” “啊?” 校长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发什么呆啊,你帮我送送林律师。” “哦……”舒蒙硬着头皮上去,看见林濮正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他。 本来把人送到大门口,回头进学校就行了。舒蒙偏偏还要多看人两眼。林濮走到车边,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让舒蒙坐进来。 “聊聊?”他说。 舒蒙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车门。 林濮随手打开了音箱,舒缓的纯音乐填充了整个空间。舒蒙咳了一声,动用自己快三十年来的撩汉技巧总结,想着给这七八年前骗了自己感情的小王八蛋致命一击。 但小王八蛋单手放在领带上松了松,忽然倾身搂住了他。 舒蒙愣神的时候,对方的鼻息都已经打在了脸上。 “不认识我了?”林濮笑笑。 “不认识你就怪了……”舒蒙努力稳住,歪了歪头,“欺骗我感情,我当年就应该上了你!” “那你为什么当年不上?装清纯男大学生很累。”林濮勾着嘴。 舒蒙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所以你这是要干什么…” “成年人的下班娱乐时间。”林濮几乎整个身子都要靠到舒蒙的身上,舒蒙不得不搂着他的腰,才不至于让他掉下去,“怎么,还是你更喜欢清纯的?” 舒蒙最后一丝理智断裂,把人直接抱进怀里:“……你他妈怎么还那么要人命。” 舒蒙自问最近自己是不是憋太厉害了,怎么人家勾勾手就立马上钩。正思考着,林濮垂着眼道:“我觉得我们还算合拍,也算是旧相识,我在白津会待一阵子,处理你们学校的食物中毒事件。” 舒蒙本来还在空白状态,但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让他骤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淡漠又带着点害羞的男孩,当时色令智昏,白白给人写了论文还什么都没捞着。 这次,理智告诉他,把这祸害留下来,他不把你当个助手,就是把你当个an/摩棒,哪一样都很惊悚。 林濮从座位上爬起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什么就决定了!”舒蒙也跟着坐起来。 “我在白津人生地不熟的,还是需要仰仗你照顾一下。”林濮坐直身子,发动了车。 “……”感觉自己要经历第二次“论文事件”的舒蒙奔溃,心道我怎么觉得又上了贼船?! 第80章 【番外二】生日和结婚(1) 余非的生日在四月底。 往常四月,父母会拉着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给他过个生日,说是生日但也权当是亲戚聚会,后来余非对生日也没有了什么大感觉。 无非就是大家在一起吃上一顿饭,吹会牛皮。问来问去就是“有对象了吗?”“今年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我家孩子今年高考,能不能安排一下”这么几句话而已。 可是今年。 今年却有些不同。 去年年末,他和自己的前任一起被卷入了一场杀人刑事案件,本以为再无交集和纠葛的两人又重新被拉扯回了一条线上,并且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般的博弈。 最后的最后,他收获了新生活,也收获了失而复得的感情。 几天前听说最后一位犯罪嫌疑人已经被隔壁黑溪警方抓捕归案后,当年那场别墅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余非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听闻这个消息时候的样子,会兴奋激动吗,但是他发现他出奇的平静。 平静之后有一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第一反应是,我能好好过个生日了耶! 第二反应是,我能好好和魏秋岁过个生日了。 余非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每一次生日他都和魏秋岁分隔两地,除了有一回魏秋岁忽然回来陪了他一晚上,那晚上发生了他们彼此人生的第一次,印象超级深刻是因为疼痛。 魏秋岁当时心疼得要死,几次都不想继续了,余非却固执地觉得需要用这种方式去确认彼此的关系。 转眼七年过去了,余非都二十七了。 “今年你想怎么过?”余妈在电话那头说。 余非夹着电话,侧着头走在马路上:“随便啊,生日而已,要不把你儿子劈开来,中午陪你们二老,晚上陪……咳,晚上和魏秋岁吃个晚饭。” “哦哟,你可真行。”余妈说,“要不你俩一起回来吧,是不是耽误你们二人世界?” “……”余非翻了个白眼,刚往那边一撇,就看见了一个男人。 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双手插在口袋里。余非本来就是从他的后背看去,觉得他的插袋动作说不出的不自然,他夹着手机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对面马路边的一个正在走路的女孩。 紧接着,男人忽然踏步穿过马路,余非看着他走到对面,跟着前面的女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目光在鸭舌帽下死死盯着她。 “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啊。” “妈,等一会。”余非说,“晚点回给你。” “哎?……” 余非挂了电话,皱着眉头混入到车流中。他到了对面,悄悄跟在不远处。 他觉得并非自己太敏感,那种眼神下很难相信男人对前面的女孩没有任何其他的企图。虽然在大马路上因为一个眼神判定对方是否接下去会做一些伤害他人的事情,这件事本身也比较扯淡,但他确实不能坐视不理。 与此同时,余非的电话响了。 余非低眼一看,是魏秋岁。他揪出自己的蓝牙耳机戴上接通了电话。 “刚下班,你到家了吗?”魏秋岁说。 “嗯……我有点事儿,我在跟踪个人……” “?”魏秋岁明显愣了愣,“你在哪儿?” “家门口公交站前面那条马路,不过我在往反方向走。”余非说,“我感觉前面那个男人眼神不对劲儿。” 魏秋岁那边传来明显的一声踩油门加速声,余非一听低声道:“你别那么赶,我也就是怀疑……卧槽?” “怎么了?”魏秋岁声音都高了一些。 余非看见男人把手背到了身后,以他两只5.2的视力来看,袖口的银光似乎是水果刀的刀尖。 “艹,他有刀,我上了。”余非走得更快了。 “你自己当心。” “嗯。” 余非挂了电话,看见男人忽然开始疾跑,他吓了一跳,拨开人群就一个助跑,在男人快挨上女孩的时候一个飞扑,膝盖踹在了男人的背上。男人叫了一声,被他手臂反剪到身后,一下顶到了地上。 但这一下,他另一只脚的脚踝因为用力过猛,加上之前的旧伤反复,一下扭了个猝不及防。余非的脚踝似乎有那么三秒的停顿,紧接着,从下而上铺天盖地的钝痛感让他几乎叫出了声。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他可能没站稳,对着他的脚背就一刀扎去。 “啊————”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尖叫,余非反应极快,抓住他肩膀往后一翻,双手都被剪在了背后。 “艹。”余非骂道,“偷袭我?” “你有病啊!”男人挣扎了两下,“干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方才被跟着的女孩捂住嘴站在不远的地方,有些惊恐地看着男人。 “你认识他吧。”余非用没受伤的膝盖抵住男人的后背抬眼看着那姑娘。 “认识。”姑娘点点头,“他是我前夫……你怎么跟着我……?” 男人恶狠狠道:“我没跟着你,这马路是你家的?谁都可以走吧!” “老实点儿!!”余非看他要挣扎,用膝盖骨顶着,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感不让男人再动,围观的人逐渐多了,前面一阵骚动,几个民警跑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男人袭击未遂,但有倾向。余非和民警说了来龙去脉,那民警做着笔录,抬眼看看他:“所以说人家也没袭击到,这是人家家务事儿……” “家务事儿?”余非怒了,“这他妈出人命了你还跟我说家务事儿?还有人家离婚了,没关系了,怎么就叫家务事儿了……” “淡定淡定……”民警看看余非,和旁边另一个民警笑道,“你看这小同志,辅警没当几天,这屁大点的家务事都这么惊天动地的……哈哈哈,安心啦,没事的……” 余非心中的火腾地烧起来,不管自己腿就往前走了一步:“我跟你说了这事儿……嘶……”腿部因为拉扯,脚踝处不可忽视的疼痛跟着烦躁一起席卷而来,余非趾高气扬地往前顿时变成了一个踉跄。 在他还没站稳之前,一个胳膊搂住他的肩膀,把他一下扶稳了。方才两个还一脸无所谓的民警忽然安静下来,余非转头,就看见了魏秋岁那张布满冰霜的脸。 是不是刚才的对话被魏秋岁听见了? “人交给我们市局。”魏秋岁说,“你们不需要管了。” “这……”一个人连忙道,“这不是魏队么……就是夫妻小纠纷……没多大事儿……” “如果一个人在白津市的马路上上持刀企图对妇女行凶也是被你们称为夫妻小纠纷,那出了事情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辞职滚蛋了。”魏秋岁把他手上的笔录拿过来扫了两眼,拍在他胸口,“希望你们能认真区分一下,杀人未遂和夫妻纠纷家庭暴力的区别。” “……”两个人连连称是,转身去处理现场。 魏秋岁回头,把余非的手臂抬到自己的肩膀上,把人架起来。虽然是个兄弟间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但余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别摸我腰,痒。”余非小声道。 “抱歉。”魏秋岁嘴上道歉,手却没动。 “……”要不是现在马路上都是人,没人估计魏秋岁该来个公主抱了。 当晚就被送去了医院,余非脚踝是老伤,好了伤伤了好一直没好透,这会到了晚上已经肿成个馒头大小。晚上还不能拍片,只能第二天再来。 反正无论如何,这个生日是过不开心了。 余非受伤就是折腾魏秋岁,把人从医院带回来都快十一点。余非被魏秋岁背着进了屋子,打开灯,就看见脚下一个大袋子。 袋子里有很多蜡烛和灯,桌上放了一个还没拆的蛋糕和一瓶红酒,布置了一半的气球墙面,写着“HAPPYB”,剩下的字的还没来得及贴。 余非瞬间明白了什么:“你今天……其实不在市局,你在家里给我准备生日?” 魏秋岁没说话,把余非弄到椅子上翘好脚。再把地上那一袋子布置的东西给放好,捡起桌上没打完气的气球,开始一个个打。 “……对不起啊。”余非轻声说,“我不知道……” “你对不起什么?”魏秋岁失笑,把剩下的字母迅速打完,一个个贴到墙上,“当时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难得你浪漫一次,被那种人渣搅合了。”余非揉揉自己腿不满道。 魏秋岁掀开蛋糕,把蜡烛一个个插上,放到余非的面前:“所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平时太不浪漫了。” “那日子还不是要过,还能离咋的。”余非笑起来,凑过去亲了亲魏秋岁的额头。他抬眼看时钟,时针分针都已经走过了十二点,他的生日到了。 “生日快乐。”魏秋岁看着他,“虽然补不足之前的遗憾,但我答应你,之后的每年都陪你一起。” “谢谢。”余非感觉自己视线都模糊了。 酸楚和苦涩的泪翻涌上来,被他强压着才不溢出。他双手合十许了个愿,然后闭上眼吹灭了蜡烛。 魏秋岁的手温柔地覆住了他的眼睛:“许了什么愿?” “说了不就不灵了。”余非说,“捂着我眼睛干吗,是不是还有惊喜的?” “你猜猜是什么。”魏秋岁说。 “你送我什么都喜欢,当然如果你敷衍地给我发个8888的红包我可能会和你跳脚。”余非说,“虽然红包简单粗暴我也很喜欢,但总觉得没什么诚意,你……” 魏秋岁不想再听他碎碎念了,放下了手,余非重见光明的那一刻,看见了眼前那小小方盒中的一枚男士戒指。 他猛然抬眼,对上了魏秋岁的眼神。 第81章 【番外二】生日和婚礼(2) 魏秋岁等他答话,就这么看着他。但和平日里的面无表情不同,他表情柔和,因为蜡烛被吹灭了,还没开灯,只有卧室灯的暖光把他镀了一层薄薄的金。 余非低眼看着那个格外闪亮的戒指,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上次你妈提过,我就记了下来。”魏秋岁看着他,“我知道我们工作危险,也不可能有什么后代……如果有一天我……” “……你什么你。”余非瞪了他一眼,“闭上乌鸦嘴。” “如果。”魏秋岁伸手握住他的手,“我是说如果。到时候我受伤了,病了,你能名正言顺坐在我的床边,给我的手术签字。” 魏秋岁把他的手背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如果我死了,你能以我的爱人名义出席。” 余非的手有点抖:“……谁允许你死我前面的。” 魏秋岁把戒指套入他手指上,不大不小正好。他捏着另一个递到余非的手上,余非也拉着他的手,给他戴上。 他们合掌,然后双指交叉握住,余非感觉魏秋岁的手掌温暖地包裹着他。 他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我发现你真的变啰嗦了。”余非亲吻完毕,往后退了一些,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花了这么一长串的词儿想表达的不就是……向我求婚吗?” “那你答应吗?”魏秋岁问。 “答应。”余非抱住魏秋岁的脖子,“答应答应答应……我太他妈爱你了!啊嘶……” 魏秋岁低眼看:“碰到脚了?” “没事儿没事儿。”余非摇头咬着嘴唇,想了想,撅起来,“哎呀疼,要哥哥亲亲才能好。” 魏秋岁无奈笑笑,又搂着他的肩膀,微微施力,把他推倒了沙发背上。而且完全没有压到了他的脚,余非微微扬起头,相当主动地用另一只脚,把人勾得拉近了些。 他不知道,以后他和魏秋岁到底谁先死。但他知道,二十七岁的余非和以后的日子,魏秋岁会一直存在。 …… “你就是个傻子。”余妈站在一边翻着病历卡,一边看着被魏秋岁搀着一蹦一跳的余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三百六十天是单脚跳的,另一个脚的肌肉挺发达的吧。” 她说完,还对着魏秋岁笑道:“小魏啊,这傻子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魏秋岁摇摇头。 余妈微微撇了撇眼,咳嗽了一声:“几天不见,怎么手上还多了点东西。” “……”魏秋岁有点不自在,余非倒是很大方,伸出一只手在他妈眼前晃了晃:“怎么样妈,羡慕吗,羡慕让我爸买!” 余妈气得用手拍他肩:“小王八蛋你找死啊!!” “哎哟疼。”余非躲了一下。 “疼个屁疼……你肩膀也受伤啊!”余妈笑着拍了他一把肩膀,“好了,看你那么惨,晚上也别回去吃饭了,生日快乐宝贝儿。要天天开心。”余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余妈知道他没事儿之后,又叮嘱了两句,傍晚的时候就走了。 “走路怎么样?”魏秋岁和余非出了医院,余非动了动脚踝,还是觉得虽然有痛感,却是他可以承受的疼痛。 “我感觉可以走走。”余非说着还试图蹦两下。 “哎。”魏秋岁把他摁住,“别动。” 魏秋岁带着余非开车,路过白津二中的时候,余非看着窗外,魏秋岁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把车停在路边:“要不要下去看看?” “嗯?”余非愣了一下,“哦……我只是在想,老冯快出来了……就……” “下去看看吧。”魏秋岁推开门。 有学生在上体育课,三三两两地打着篮球,还有坐在操场边的女孩儿。余非和魏秋岁站在栏杆后看着。 “之前在这里看你上过体育课。”魏秋岁抬抬手。 “之前是哪个之前啊。”余非说。 魏秋岁把手比了一寸长:“你还在上学的时候,我来看过你几次,没打扰你。你大概,这么高。” “你才这么高呢。”余非不满道,“后来呢?” “你当老师后也看过几次。”魏秋岁把手延长了一些,“那时候很久不见,你长高了点。” 余非反身靠在栏杆上,笑道:“魏叔叔,总有种你看着我长大的感觉。” “差不多吧。”魏秋岁挑了下眉毛,灰色的眸子里像装了一整个世界,“我就是从这个角度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的。” 四季更迭,栏杆之上有一棵春日繁花盛开,冬日铺雪满枝的树。魏秋岁恍然觉得回到了很多年前,余非穿着学生的冬日校服,缩着脖子,一个漂亮的跳跃投篮,篮球跳跃了两下入筐,爆发出一阵欢呼的声音。 少年余非的眼神穿过人群,像一个电影的长镜,和他交织在一起。 他再回眼,余非就站在他的身边。还是一如往日的明朗帅气,还有点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在余非头上揉了一把,轻轻滑到了他的脖子捏了捏。余非“嗯”地一声转头:“怎么了?” “没什么。”魏秋岁柔声道,“想你永远别长大。” 余非大笑了一声,手拉住他的手,他们十指交织在一起,紧紧地握住,再握住。 …… 魏秋岁求婚之后,一直苦于没有时间和余非去国外登记。但日子越长,这种想和对方结婚的仪式感一直在彼此的心里埋着。 白津的海边有一处旧时留下的教堂,穹顶被一些艺术家重新改造成了星空的样子。魏秋岁偶尔得知,去看过一次,抬眼的时候,绀青色的天色混着金色的星辰,美不胜收。 他忽然想和余非在这里,找一个见证人,见证他们彼此一辈子的誓言。 于是那天。 余非走进教堂的时候,看见房间尽头背对着自己站着的魏秋岁和魏梦梦。 他们两人慢慢转过身来,魏秋岁手中捧着花束,温柔地看着余非走过来。 魏梦梦站在他们二人面前清了清嗓子,冷漠地看着魏秋岁:“我也不懂为什么喊我来当证婚人?还有,真的不找其他人了吗?” “我们两人,一个证婚人,够了。”魏秋岁说着,把花束放到余非的面前。 余非笑着接过来,倾身上前吻了吻他的嘴唇。 “那么。”魏梦梦说,“魏秋岁先生,无论贫穷富贵,顺境逆境,你愿意和余非先生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 魏秋岁看着余非:“我愿意。” “余非先生,无论贫穷富贵,顺境逆境,你愿意和魏秋岁先生不离不弃直到永远吗?” 余非点了点头:“我愿意。” 魏秋岁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连人带进自己的怀里。两个人站在教堂的星空穹顶下,像被整个宇宙凝视着,亲亲密密地接了个吻,魏秋岁放开他,戴着戒指的手还轻轻拉着余非的手。他用额头抵着余非的额头:“我爱你,余非。” “我也爱你。”余非伸手抱住了他。 忽然挺高兴的,余生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