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年代锦鲤运》作者:鸩离 文案: 生于1937年的穆秀冬,母亲生她难产而亡,父亲体弱多病带着她投奔了二堂伯家。 二堂伯面慈心善,二堂伯母却不待见她,总带着封建思想,想把她卖出去补贴家用。 穆秀冬隐忍多年,意外获得锦鲤运,摆脱了极品二伯母一家子,却因1957年时局动荡,不得不找个工人嫁了保命。 新婚之夜,她惴惴不安的等着丈夫进门,门开的刹那,一个身形玉立,面容俊逸的男人,嘴角勾着一抹灿笑,走了进来:“秀冬,我终于等到你了。”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种田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秀冬、孟九棕 ┃ 配角:下本接档文《回到八零年代末》求收藏 ┃ 其它:年代文,50年代文 一句话简介:五零年代锦鲤一家人日常 ================== 第001章 1950年,二月初,地处西南地界的尖头村,依旧冷的让人浑身哆嗦。 穆秀冬站在一条灰蒙蒙的村道上,冷眼看着眼前高矮不一的土坯房,夹杂着一处破烂茅草屋前,有个裹着小脚,穿着灰黑色偏襟袄子的妇人,坐在屋前的大石头上,拍着自个儿的大腿抑扬顿挫的骂话: “哎哟,招娣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哟!她娘在鬼子打咱中国的时候生她难产死,她爹把她抱给我,我瞅着她饿得慌,把喂我老三儿子的奶分了一半喂养她……这十三年来,我帮着她爹一把屎把尿的把她拉扯大,如今我不过是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她竟然敢不听我的话,不愿嫁过去。甚至和我推搡动手!没天理啦!我活不下去了......” 那妇人四十来岁,长得颧骨颇高,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长相。 她的面前站了好几个人,有左右看热闹的邻居,有家里劝架的,也有跟她不对付的人,听了她的话嘲笑道:“招娣是吃你的奶长大不错儿,可人家这些年在你家做牛做马,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是人家一个人干,那赚得粮食钱儿都补贴给你家,就想还你许玉凤的奶养之恩。可你是怎么对人家的?小的时候动辄大骂,克扣粮食,虐待招娣她和她爹穆老三不说,如今瞧着人家招娣长大出落的越发水灵了,竟然想把她卖给周团长做小。就你这封建做派的行径儿,得亏咱们尖头村偏僻,要是招娣把你告去我党上面,保管让你吃枪子儿!” “她敢!”这话像是戳中了许玉凤的尾巴,她从石头上站起来,伸手指着说话的妇人,睚眦欲裂道:“她爹就一病秧子,这么多年来都是我家供他们父女吃住。她要敢告我,我先弄死她爹!如今人家周团长看中她,是她的福气!什么做大做小的,她跟着周团长,总比跟着孟家那阶级地主份子的小子强!你可不要瞎咧咧坏我的名声,到时候我要真吃枪子儿,也要先拉你垫背!” “嘿,给你脸儿,你还不要脸了,许玉凤你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想着拉我垫背,看我不先抽死你!” ...... 吵吵杂杂的声音,落入穆秀冬的耳朵里,没有愤怒,只有微叹。 想她身为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只不过因为感冒发烧睡了一觉,醒来竟然出生在了1937年的战乱时代里。 只不过那时候她的神智并不是那么清醒,脑子里总是昏昏沉沉,行为做事痴痴呆呆的,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浑浑噩噩的过了十三年。 直到昨天她和许玉凤推搡起来,被许玉凤推倒在地,脑袋磕在石头,把从前的模糊记忆都想了起来。她这才发觉,自己穿越到了战乱时代,又一晃到了1950年,新中国建立的第二年。 穆秀冬今年13岁,大名秀冬,小名招娣,在她出生之前,她的父亲穆老三就已经取好了名字,女儿视如草,儿子视如宝,只要是女儿都叫招娣。 穆老三做着抱儿子的美梦,却没成想,日军大面积侵华,昔日的家园变成了战场,他不得不带着大肚子的媳妇儿四处逃命。 逃亡的途中,路遇日军空袭,穆老三媳妇被炸弹波及提早生产,穆秀冬就这么被炸了出来,穆老三媳妇儿因医疗技术短缺、落后难产死亡,穆老三也在那场空袭中炸断了一条腿,成了一个废人,带着女儿投奔了自己的堂哥穆老二。 穆老二是个心热之人,看见同宗堂弟遭此大难,同样逃难在尖头村落脚的他,义无反顾的接收了他们的父女,让他们跟着自己一家人居住。 可穆老二自己有三女一儿,一对老人要养,他的媳妇许玉凤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当初穆老二要收养穆老三父女俩的时候她就不同意,更别说穆老三断了一条腿,干不了活儿,成日要抓药保命。 所以这么多年来,许玉凤对穆秀冬父女是有怨言的,每天都在想法设法的折腾穆秀冬,家里一应杂活儿,诸如洗衣、做饭、挑水、砍柴、喂猪、养家禽、洗尿桶等等,地里各种农活儿,一应交给穆秀冬做,把一个好好的小姑娘,硬生生的当成粗使丫鬟使。 而那个时候的穆秀冬不知道是受出生之时空袭震荡所致,还是自己本身有一定的生理缺陷,脑子里缺一根筋儿,说话做事都傻乎乎的,许玉凤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不知道苦,从不知道累。 直到她渐渐长大,模样越发水灵,吸引了不少村里少年的注意,许玉凤意识到穆秀冬的容貌可以为她赚了一大笔钱,这才减轻她的活计,让她在家里将养着,等她再长大一点再卖个好价钱。 很快这一天便到来,由于国家新建,百废待兴,很多地方还处于交接或无人管理之态,较为偏远的西南各省匪祸猖獗,时常发动大规模武装bao乱。 这些匪祸包围、袭击我军军队和地方各级政权,杀害地方干部、工作人员、征粮工作人员以及解放军干部、战士。 抢劫、焚毁仓库、各大运输水陆道路等等,建立所谓的‘大陆游击区’,企图到达长期与我军对抗目的,气焰十分嚣张。 在最高伟人的指示下,除却派遣几支央军进行支援救济西南地区之外,西南各地军队还要配合央军进行剿匪以及清除民国党军事残余、特务、日伪残留人员、恶霸地主等黑恶势力,从而巩固当地工农政权。 于是一支西南军团驻进了观塘县,团长周吉亲自领兵,与观塘县旗下十来个镇上的匪祸势力周旋数几年,于去年清缴的只剩下匪祸最后一个势力。 那支势力十分狡猾,在退无可路之时,毅然进入了尖头村后面绵连不觉的深山老林里躲避,时不时出来搞破坏,抢劫或虏获村里姑娘进行QJ猥亵等等,让村里人苦不堪言,十分恐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上报求助地方官兵。 尖头村后面的深山野兽众多,地形崎岖,普通人难以进入,周吉带兵几次深入围剿无果,只能带领一支队伍驻扎在尖头村里,随时关注山里动向,以便围剿残余匪祸剩余势力。 周吉在村里一住就是一年,穆秀冬虽年纪尚小,但架不住天生的美人骨相,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的姿容卓越,身形秀美,不知吸引了村里多少年轻人的注意,也吸引了山里那帮悍匪当家人的注意,于一个月前放话,势要将穆秀冬截去山里当压寨夫人,狠狠的挫一挫村里的解放军锐气。 周吉自然不会让悍匪得逞,派兵日夜守在穆老二家外面保护穆秀冬,许玉凤不知怎么地误会了周吉,死活要把穆秀冬嫁给他做小,周吉哭笑不得,婉拒几次都无果,也就随她闹去。 已经回复正常神智,并且知道自己生活在动荡不安,艰苦岁月的穆秀冬,面对这种情况,除了冷笑之外,最大的是焦虑不安。 她现在身无分文,一贫如洗,别人穿越过来,不是天赋异禀,就是空间、灵泉什么的,她穿越过来,好像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力气大了点儿,没有其他让人羡慕的金手指。 想到即将到来的土地改革,大食堂、三年大、饥、荒,破四旧、十年大、动、乱,她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意乱,也懒得看许玉凤和别人吵架打架了,转身进了一个破茅房屋子里。 这茅草屋是穆老二家以前的柴房,十分宽大,中间用十几捆大柴火一分为二,左边是穆老三住,右边是穆秀冬住。 父女俩在这里住了十三年,里面除了两张木板床,一些日常用具,多的物件儿是一样都没有。 穆秀冬走进左边的屋里,穆老三已经醒了,正靠在木板床的床头,怔怔地盯着头顶上有些漏风的茅草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老三今年不过三十五,因腿脚不便,当年又被炮弹震伤内腑,一直卧病在床,整个人面容苍白,身形消瘦,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灰色旧衫,盖着一床同样补满花花绿绿的陈年旧薄被,一副穷苦至极的模样。 穆秀冬对这个父亲说不上什么感觉,他重男轻女,又认定她的出生害死了她的母亲,这么多年来,对她的态度一直很恶劣,不是骂就是打,面对许玉凤的苛责,他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从前的穆秀冬脑子不太清醒,一直傻乎乎的任由旁人欺负,如今她恢复了神智,记起了前生今世,说实话,看到这样一个不作为的父亲,她心里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她走到穆老三的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爹,外面的事儿,您听见了吗?” “听见了又咋滴。”穆老三回过神,偏头看她,眼里是止不住的不耐烦之色,“你二伯母是为你好,让你嫁周团长,你就嫁,瞎闹腾个啥!” 尽管早就知道爹不把自个儿放在心里,听到他说这番话,穆秀冬还是失望不已,“爹,周团长已经三十有余,年纪大的跟您差不多,都可以当我爹了。我才13岁,我不想嫁人,再者,人家周团长已经娶妻有子,国家早在1912就明文规定一夫一妻制。娶多个女人是犯法的。” 作者有话说:开新文拉,打滚求收藏,求包养,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002章 “放你娘的狗屁!”穆老三一下坐了起来,瞪着眼睛道:“那是民国的临时法约,你看看谁人遵循了?那些个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姨娘太太的!那周团长有钱有势,你嫁过去,老子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你不嫁也得嫁!” 穆秀冬知道,中国的一夫一妻制度要在1950年,也就今年的5月1日正式颁行,现在跟穆老三提一夫一妻制也没啥作用。 可听到穆老三的话,她还是心寒不已,“爹,我丑话说在前头,要嫁,您自个儿嫁去吧,我就不奉陪了。从今儿起,我自己想办法赚钱、赚粮吃,您要是想让我孝顺您,活得久点,您就老实呆着,什么事儿都甭管。” 穆老三睚眦欲裂,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她道:“你个不孝女!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穆秀冬不再跟他争辩,转身出了茅草屋,寻思着该怎么挣钱。 由于国家新建,粮食短缺,加上地方匪祸连绵,物价哄抬,这个时候的货币又很混乱,zf虽然不似六七十年代管得那么严,但要挣钱,十分困难。 好在这个时候的人们还可以自由交易,土地也没有归属集体,可以自己种庄稼。 如果想赚钱,穆秀冬可以试着倒卖粮食,或者其他物件儿,但在那之前,她手里得有本金才能运转。 可到哪弄本金呢? 她在清醒之前,一直老老实实,傻乎乎的任由许玉凤差遣干活,手里挣了一点儿小钱都被许玉凤没收,这么多年一直身无分文,要弄本金谈何容易。 不过,现在到处都在斗地主、富豪,全民抓间谍,工农阶级的人们,往往能从地主家里,抄家出大量的金银财物上交充公。 但这仅仅是表面上的,很多地主、富豪知晓时局变幻,为自保,为给子孙留条后路,往往会隐藏大量的金银,以便日后时局稳定,再回来找出来用。 穆秀冬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模糊的记忆中,尖头村好像有个孟姓地主。 以前尖头村的田地全都是孟地主的,尖头村大半的村民都是孟家的佃农和长工,孟家还在镇上有很多营生商铺,可以说,孟家是家大业大。 然而这个孟地主不似传统的地主吃人血肉,压迫乡农。相反,他十分和善,从未做过压迫克扣之事,也不欺负那些贫农,还时常接济贫困家庭。 在战乱之时,孟地主听闻战事吃急,给我党捐了大半家产,购买上万米粮物资送给我军,更庇佑地下八路军同志,与日伪兵进行周旋,最终为了保护一位战士,献上了自己宝贵的性命。 村里大半人家对孟地主也是很中肯的,觉得他是一个不多得的好人。 可惜的是,孟地主生在这样的时代里,无论他在战乱时有多么大的丰功伟绩,在他死后,树倒猢狲散,孟家的家产被分刮一空,孟地主的遗孤也在1947年开始的斗地主富豪活动中死,的死,散的散。 到了现在,孟家只剩下两个孙子,一个姨太太在了。他们去年被定上了反、革、命、地主坏份子的名头,被关在孟家老宅子的牛棚子里,平时给驻扎在孟家大院的周团长军队洗衣做饭,时不时要给村里人沤肥、干重活儿,处境十分的凄惨。 穆秀冬记得,孟家活下来的两个孙子里,大点的那个叫孟九棕,今年十六岁了,小的时候见她傻乎乎的常被村里的坏小子欺负,没少照拂过她。 这些事情被人看过见几次后,村里就传她被地主大少爷看中了,日后说不定要嫁进孟家享福。 许玉凤那时候还分外得意,觉得她真嫁进了孟家,不说做少奶奶,当个姨娘也有花不完的钱财,到时候她们一大家子就能跟着享福了,也乐于让她跟孟九棕交往。 谁知道后来孟家落难,孟九棕被扣上地主坏份子的名头,许玉凤怕牵累自家,不许穆秀冬再跟孟九棕来往,还一厢情愿的要把她送给周团长做小。 穆秀冬隐约记得,孟九棕的弟弟——孟景湛,小的时候偷偷跟她说起过,他们家藏了很多金条在山里。 只是那时候她才5岁,孟景湛才4岁,记忆实在模糊,只记得孟景湛说过这么一句话,那些金条是否真的有,又藏在哪里,她实在记不清。 如今她想要本金做生意,除了去偷偷拿点孟家的金条,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好的想法。 转念一想,尖头村四面环山,山后面又是山,绵延不绝,十分偏僻,要想知道孟家的金条被藏在哪座山里,她还得想办法去探探孟九棕兄弟口风。 想到此,她快步出院,人刚走到院门口,许玉凤从院外走进来。 瞧见她风风火火的往外走,许玉凤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胳膊,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个小娘养的丧门星,风风火火的要去哪?还不快把家里的衣服洗了,再煮猪食,把猪给喂了!一天天的好吃懒做四处逛,真当自己是团长太太不成!” “你骂谁丧门星呢?”她的力气可不小,捏得穆秀冬胳膊一阵生疼。 穆秀冬用力甩开她的手,揉着胳膊没好气道:“谁是小娘养得还不一定,这日头都快晒到腚了,银花、铜花还懒在床上当头猪!我要真去煮猪食,是喂她们呢,还是喂猪呢。” 银花、铜花是许玉凤的二女儿、三女儿,年纪跟穆秀冬差不多,一个15岁,一个13岁。 由于许玉凤苛待穆秀冬的关系,把家里所有活儿都推给她做,银花、铜花自小没做过什么粗活儿,也就养成了懒惰自私的性子,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不会起床。 许玉凤虽然对穆秀冬万般不好,对自己的孩子那是往心里疼,一看穆秀冬一反常态,居然伶牙俐齿的还口,加上昨日她死活不嫁周团长跟她动手,许玉凤气得七窍生烟,抬手给穆秀冬一巴掌:“小娘养的贱蹄子,你还给还嘴,看我不打死你!” 穆秀冬自然不会老实挨打,在许玉凤抬手的瞬间,下意识地要躲,脑子里却突然闪出一道金光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许玉凤的手,而后狠狠一扭,只听‘咔擦’一声骨裂声,许玉凤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右手腕竟然被她生生折断! “怎么了这是?”穆秀冬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西屋里呼啦啦的跑出一帮人来。 却是听见许玉凤惨叫的银花、铜花姐妹,拿着锄头、爬叉准备下地干活的穆老二、穆大林父子俩,急吼吼的冲到院子里来。 此时许玉凤也不敢相信平时唯唯诺诺的贱丫头,居然敢还手,还力气大的直接拧折了她的手腕! 她一边捂着手腕痛嚎着,一边惊惧得睁大眼睛破口大骂:“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种儿!老娘管你父女吃喝十几年,不过想出手教训教训你,你竟然敢还手,你这是要翻天了啊!” 穆秀冬还沉浸在自己瘦弱的身体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折断长年下地干活的许玉凤手腕事情中,闻言细眉皱了一下说:“二伯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之所以不再反对二伯父收留我和爹,那是爹把娘遗留的嫁妆钱全都拿给了你。那些钱不说多少,至少够我们父女大半辈子的生活。我从前念在你奶我一场,把我抚养大不容易,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未有过怨言。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我年岁大了,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了,从前该报的恩,我自觉已经报够了,往后谁也别想替我做主,指摘我的事情。今天这事儿算是我给你一点教训,下次再敢对我动手打骂,自作主张,那就不是断手那么简单了!”说着,转身出门去了,留下院子里目瞪口呆的穆老二一家人。 “当家的,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你看那贱蹄子……”好半天许玉凤回过神来,对着穆老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 穆老二听得心烦意闷,挥手道:“行了,别咧咧了!你是啥脾气我还不晓得,冬儿说得对,她已经长大了。她的事情,由她自个儿做主,你就甭管了!从前你百般苛待冬儿父女,我劝说无果只当看不见,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对冬儿父女出手,再让我知晓你虐待他们,看我不和你离婚!大林,你们也别光站着,赶紧送你们娘去村里李大夫那里看看。” 穆老二脾气温和,鲜少发脾气,一旦发脾气,他说得话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许玉凤还想说什么,银花和铜花一把拉着她,往村头李大夫家里走。 路上,十五岁的银花见她愤愤不平,开口劝道:“娘,我瞅着秀冬那死丫头最近不大对劲儿,好像突然变聪明了,没以前那么傻了,知道还嘴还手了,还偷懒不干活儿。从前的她,哪敢呐。我怀疑她是中了邪,咱们现在可别惹她,免得惹祸上身,到时候可不止是断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许玉凤细细回想这两日发生的事儿,心里也慎得慌,原本脸上的恼怒变成了惶恐,压低声音说:“我也觉得这事儿蹊跷,赶明儿咱们去后山的庙里上柱香,求给符,回来好生的驱驱邪。” 大林听见,忍不住嘀咕一句:“还去什么庙啊,现在到处抓间谍,反、动、派、破旧思想,你们要去那破庙,被人看见了,一准儿举报咱家,到时候会被村里人和官兵斗死。” 许玉凤翻着白眼儿看他:“你要不吭声儿,不就屁事儿都没有!” 穆大林说不过她,只能无奈叹气。 第003章 穆秀冬出了门,顺着村里狭窄的路道,向着村中心的孟家大宅行进。 尖头村不大不小,村里大概有八十多户人家错落修建,房屋大部分是土泥房或是茅草房,都矮小破落,院子却很大,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半亩到一亩地大的院子,里面养了鸡鸭或者是种了点瓜果蔬菜。外面再围上木篱笆或修建半人多高的土围墙,人从院子旁边走过,都能把院子里看个通透,跟没围院墙没差别。 如今刚到二月,天气虽然还有点寒冷,不过尖头村地处西南,天气较之北方暖和不少,村里很多人家院里种得桃、李、梨,光秃秃的果树已经开始发嫩芽。 一点点嫩苞芽在枝头随风晃动,倒有点春天即将到来的意味。 这会儿刚到早上九点钟左右,二月份是育苗、选苗、松土、垦地的季节,猫了好几个月冬的村民们,要开始下地干农活儿了。 很多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儿,女人和老人就在家里做早饭,待到天亮之时,下地的男人们回来吃完早饭,又接着下地去干农活去。 于是这会儿村道上有不少村民,都扛着锄头、镰刀等等农具往地里走,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又显得无力。 经过长年的战乱,国家新建尚不稳定,大家都没啥钱粮,各个饿得黄皮寡瘦,穿着也都差不多,都是补丁摞补丁的衣服。 无论大人孩子,脸上笑容很少,基本都是无精打采,精神萎靡,一副饿得快死的形象。 穆秀冬在历史书上看过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和照片,那时候只感叹一句活在这个时代的先辈们真可怜。 现在身处在其中,看见人们那些麻木无力的表情,想到这种饥饿的感觉要持续很多年,甚至更严重,她心里免不了生出一丝悲凉。 要是今年尖头村风调雨顺,庄稼作物都大丰收就好了,这样大家都能吃个饱饭,也不至于饿得浑身无力。 这个想法一落,她又感觉自己脑子里金光一闪,脑海里似乎有只金色的鲤鱼在游动,只是一秒钟的功夫鲤鱼便消失,她忽然发现前面路边不远处有个二十来寸大的麻布袋子。 她走过去,捡起布袋一看,发现里面是一整袋没去壳的小麦。 她抓起一把看了看,发现这些小麦颗粒饱满,个头极大,不像是这个年代小小颗粒,良莠不齐的麦子。 反而像现代改良过后的优良麦子品种,顿时有些惊奇,四处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也不知道谁掉在了这里。 麻布袋里的麦子大概有两斤重,穆秀冬身无分文,也没存粮,既然不知道是何人落下的,她捡到了就算自己的,于是拎着麻布袋,直接去了孟家。 孟家的宅子,是典型的民国秦淮南方建筑,外面是朱瓦粉墙,里面雕楼画栋,修建的十分气派,老远看着就给人一种古老又充满文韵的感觉。 当年战乱之时,地处西南地界的尖头村位置十分偏僻,处于群山之中,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通往镇上,要想进入村里十分困难,于是整个尖头村没遭受到日军多少破坏,孟家大宅也就完好无损。 现在周团长带了两个营的兵力驻扎在大宅子里,里面三进大宅院都有卫兵把手。 穆秀冬走到孟家那狮子铜门前的时候,有两个穿军绿色军衣,戴红星军帽的解放军卫兵伸手拦住她,神情严肃道:“你是何人?里面是军事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小孩子要玩去别的地方玩!” 穆秀冬虽然长相不错,瓜子脸儿,大眼睛,鼻梁高挺,樱嘴红唇,可她跟这时代大部分的人一样,缺吃少穿,长期营养不良,整个人长得瘦瘦巧巧,又因梳着两条老气的麻花辫儿,穿着颜色灰暗的斜襟补丁衣裳,明明已经十三岁了,整个人看着楞是像个十一二岁的小豆丁,门口的卫兵便把她当成村里的小孩子误入此地,出言撵她走。 “那个,我是来找周团长的。”穆秀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万分不好意思道:“我叫穆秀冬,我二伯母......”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门口的两个卫兵却是彼此交换了眼色,眼里都有些惊奇。 尖头村原本只是个三十多户的山里小村庄,自从1937年日军全面进攻中国开始,村里就陆陆续续地出现逃难到这里来的人。 经过十三年的变迁,如今的尖头村已经有八十多户人家,其中五十多户都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 建国两年后,这些逃难过来的人家开始联络战乱失联的家人亲朋,有那联系上的,又四处漂泊没处落脚的亲朋,便携着家眷来此投奔亲戚。 于是村里最近时有不认识的小朋友出没,这些军人不认识穆秀冬也是正常的。 穆秀冬此前一直在穆老二家里、地里干农活儿,鲜少和村里人接触,这些军人虽然听闻穆秀冬长得不错,除了暗中保护她的士兵,其余军人一直没有机会看到她。 听她主动报上名号,两个卫兵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身形瘦小,脸却长得白净精致,的确不同于一般皮肤粗糙的村姑,想起穆家婆娘要把侄女儿许配给自家团长做小的传言,两个卫兵心里就觉得好笑,大致能猜到这小丫头上门来做什么。 “小姑娘,你可死心吧,咱们是gong军,可不是国、军,咱们的团长可严格遵守伟大领袖指示,只娶一妻,互相关爱,共同奋斗一生,可不会纳小。”一个寸头,年纪不过二十,脸蛋黝黑的卫兵看着她笑道。 穆秀冬楞了一下,连忙解释道:“那个.....解放军叔叔,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周团长纳我做小的,我是来......” “让她进来说吧。” 她话音未落,一个身穿军官衣服,年纪大概三十上下,长相普通,但目光炯炯,浑身有种久经战场沉稳感觉的军人,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从门口走了出来,朝穆秀冬招手:“穆丫头,进来吧,有话里面去说。” 穆秀冬记得自己没见过周团长几次,他怎么认识自己呢。 带着这种疑惑,她跟着周吉穿过孟家三进大院,见到了里面的假山、花园,诸多厢房、喷泉,莲池、暖房……然后来到了三进院子里,一处很宽阔的厅堂。 里面现在是周吉剿尖头群山悍匪的临时指挥部,几个官兵正在对着厅堂墙上面一幅牛皮地图指指点点。 看见他们两人进来,里面的人都停了一瞬,转身看他们。 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任职副团长兼参谋的方参谋,迎了上来:“团长,这个丫头是?” “穆秀冬,仗三虎要抢去做压寨夫人的那位。”周吉把手中的本子递给方参谋,笑着向大家引荐了穆秀冬一番,接着把她领进厅堂右侧的一个小房间里,命卫兵给她沏了一杯甜甜的红糖水,这才问她:“穆丫头,你想跟我说什么。” 穆秀冬早前听闻周吉是个杀伐果断,在抗战时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凶猛无畏的浴血军人,心里对他还是有点儿发憷。 现在见到他的真人,他的谈吐举止都十分和善,穆秀冬也就放松了许多。 喝了一口红糖水,穆秀冬感觉自己胃里舒缓了起来,腼腆着说起来意:“不好意思周叔叔,我打扰您了。是这样的,前段时日,我的二伯母自作主张,要把我......把我纳给您做小,我是来告诉您,我是不愿意的。我想周叔叔您是盖世英雄,不会做出那种强人所难的事情。再者,我听说解放军军队戒律严明,想来也不允许军人做出伤害老百姓的事情,不知周叔叔您能不能抽个空儿,给我二伯母传个话儿,让打消把我给您做小的想法。” 她面色坦荡,说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倒让周吉刮目相看,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道:“这事儿我已经婉拒你家二伯母好几次了,她都当听不见,我也没法子。不过你要是肯帮我一个忙,我可以亲自登门,向你伯父和你爹说个清楚明白,不知穆丫头你愿不愿意。” 穆秀冬眼皮一跳,心中有个不好的想法,小心翼翼的问:“不知我能帮您什么忙?” 周吉道:“最近上头给我下达命令,让我团部务必在一个月内铲除尖头群山的剩余悍匪回师复命,我和部下苦思几日,想出了几种对策,其中一条,也是最有可能瓦解、抓住残余悍匪势力的计策,与你有关。” “和我有关?”穆秀冬吞了吞口水,“该不会是想要我去当诱饵吧?” “聪明。”周吉呵呵一笑,“不知你是否有那个胆子去做?” 话都在这个份上了,她就算不答应,恐怕这个周吉也会想着法子让她去当诱饵吧。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话反驳,只能老实应了,末了加了句:“我若做诱饵引诱那些悍匪成功,不知周团长会奖励我什么?” 周吉失笑:“你一个小丫头想要什么?”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三了,若是在建国以前,我这个年纪都能嫁人了!”穆秀冬苦思:“我现在还没想好,能否到时候再做决定?”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一切都依你。” “一言为定。” 第004章 穆秀冬跟周团长约定好后,就借口吃坏东西拉肚子,朝孟家大院里跑。 本来周吉要派卫兵给她指路,被她三言两语给拒绝了。 要真有卫兵跟着她,就目前这个时代大家仇视地主的态度,她去找孟九棕兄弟俩,不是找死吗! 村里人都知道她缺根筋,傻乎乎的,周吉刚才跟她交流一番,感觉她没大家说得那么傻,不过想着她是个小丫头,谅她也不敢在孟家兴风作浪,也就随她去了。 孟家宅院真的很大,穆秀冬小的时候来这里玩过好几次,但对这里的印象还是很模糊,在里面转了好半天,小心翼翼的避开里面巡逻的卫兵,这才到孟九棕兄弟俩住的牛棚子。 牛棚子不大,大概十来平米,四面用木头搭个架子,上面盖了些陈旧的茅草,一下雨就漏水,一吹风就能冻死个人,里面还真得喂了两头牛,供村里人共同使用。 就是这样的坏境中,两头牛的对面,还用杂草扑了两个‘床’,靠墙角的地方放了一些缺口的锅碗瓢盆,几件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和一床破棉被。 明明是脏乱差的牲畜棚,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连那些杂碎的日常用具,都被打理得清清爽爽。衣服也叠得整整齐齐,足见住在这里的主人是爱干净之人。 穆秀冬站在老远的地方就闻到牛棚里一股浓重的牛粪味道,忍不住皱了一下鼻子,心里替孟九棕兄弟悲哀。 想他们自小锦衣玉食,被人伺候长大,享尽荣华富贵,哪成想时代翻天覆地,两人一下从云端落入低谷,住在这样的牛棚子,受尽白眼屈辱,想必比死还难受。 如果他们的地主帽子摘不掉,成分不能改变,往后还会吃更多的苦。 穆秀冬模糊的记忆里,她刚出生的那年,穆老三把她交给许玉凤喂奶。许玉凤刚生产完铜花不久,要喂胃口大的铜花,不愿意喂她奶,总背着穆老三、穆老二把她丢在一边,饿得哇哇大哭。 穆老二知道自己婆娘的脾性,怕真把穆秀冬饿死,没少抱着她去村里有生产孩子的妇人家讨奶。 那时候正值战乱,家家户户缺吃短喝,谁都不愿意借奶,怕饿着自家孩子。 但是孟家的四姨太太,也就是孟九棕兄弟俩的母亲为人心善,瞧着穆秀冬小小的一团实在饿得不轻,便时常奶她,还时不时拿些小米给穆老二,让他回家熬给穆秀冬吃。 虽然这些小米大半都被许玉凤拿了去,不过作为穿越过来的穆秀冬,孟四姨太太当年的喂养之恩,她是铭记在心的。 如今他们落难到此,穆秀冬有心想帮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帮。 正苦思冥想之际,忽然看见两个身形瘦弱的少年,一个穿着褐色斜襟衣裳的30多岁妇人,身上背着沉沉的三筐杂草,背弯驼成90度,十分费力的往牛棚子里走。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协助解放军同志日常琐碎事的村里人。 那两人长得比较壮硕,手里都拿根手腕粗的赶牛鞭子,一边抽打着他们的裤腿,一边恶狠狠的大声呵斥:“别磨磨蹭蹭!赶紧背到牛棚里去,要饿着了牛,生了病,看我们不抽死你们!” 两个少年,一个十六岁的年纪,面容白净,眉目修长,身量不低,但是瘦得很,浑身带着一股子瘦弱儒雅的书生气息,偏偏目光阴鸷凶狠,给人一种羁傲不驯的感觉。 另外一个少年,看起来十三、四岁,长得唇红齿白,一副女孩儿相貌,同样瘦弱的厉害,但是眼睛温温润润的,看起来让人心生爱怜好感。 这两个人便是孟九棕和孟景湛兄弟俩,他们的母亲——齐雅茹,才三十三岁的她,虽然依旧美丽,但是被村里人折磨了好几年,她的脸颊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眼睛没有一丝光泽,被那两个男人抽打也感觉不到痛似的,佝偻着身体,驮着重重的杂草往牛棚子里走,满身是饱经风霜的痕迹。 他们母子三人的膝盖、手肘、脚腕处都有被抽打过的痕迹,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染红这三个部位的衣料,看起来十分可怜。 一个马脸的男人打完他们母子三人,瞧见孟九棕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眼神,抬手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打在孟九棕的脸上,破口大骂:“你瞅什么瞅!你个地主坏份子的杂/种!你再瞅,信不信我把你们往死里抽?” 孟九棕白净的脸上立马被他打出一条拇指大的血条子,他没有生气,反而噙着一抹笑容,眼神淡淡的盯着马脸:“马大壮,你天天来这么一出累不累?要打赶紧打,废什么话。” 马大壮最见不得他这副淡定样儿,活像自己打了他,日后他还有机会打回来似的。 登时气的七窍生烟,抬手又要打他,却被一旁比他矮一点,但身形比他圆润,人称‘蔡大饼’的男人拦住,“行了马大壮,你都打了一路了,再打,把他们打坏了,明天谁去沤村里的肥?” 马大壮不解气,举着鞭子道:“这个小杂碎,你看看他那副样儿,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端起架子把咱当下人。我呸!就他那死样儿,一辈子都甭想翻身,就该跟他死鬼老爹一样,早死早超生。” 孟地主可以说是孟九棕兄弟俩的死穴,孟地主身前乐施好善,孟家的子弟却落到如此下场,如今还被外人出言侮辱,是个人都不会忍。 眼见孟九棕的眼神越发冰冷阴狠,蔡大饼赶紧拉着马大壮到一边道:“你又提孟地主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孟九棕那小子,你打他、骂他,他都无所谓,但要涉及孟地主和他家人,他铁定会拼命。47年的时候,葛老狗他们带人去抄孟家,见孟九棕娘长得漂亮,欲行不轨,那小子二话不说,提着一把长刀,直接砍断了葛老狗的老二和一条胳膊,还弄伤了好几个欺负他弟弟的人。那时候他才十三岁就已经如此凶狠,一点不像表面那样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你要惹怒了他,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事情,马大壮是知晓的,他还知道孟九棕兄弟两人被扣上地主坏份子后,有那从前跟孟地主有过节的人,故意落井下石欺负他们母子三人,结果无一例外地遭到报复。 比如有个姓田的男人,趁孟九棕不在,把孟景湛丢进尖头村后山脚下的沟渠里,差点溺死孟景湛。 当晚姓田的家里就着了火,直把屋子烧垮了一半,田家养得十来只鸡、两头猪全被一刀砍断脖子,鸡血和猪血洒得满院子都是,就跟杀人之地一样恐怖。 前去救火的村民都被吓得不轻,虽说后面孟九棕也受到了处罚,不过村民们不敢再做太过过分的事情,就怕惹毛了这孟九棕,哪天爬自家墙,把自己的脖子给抹了。 再比如,周团长他们驻扎到孟家后,军队里有那对地主绅豪疾恶如仇的人,看孟九棕母子三人不顺眼,想方设法的折磨他们。 孟九棕忍无可忍之时,一把抢了那人的枪,对准那人的头顶就是一梭子,只把那人吓尿,回过神时气得猛揍孟九棕一顿。 后来周团长出面制止了这件事情,还明文规定军队里的人不许再欺负孟九棕三人。 一来二去,孟九棕是个拼命三郎的名声传来出去,大家伙儿都不敢明面欺负他,都是暗地里从旁暗戳戳的欺负,可不敢跟他当面较劲儿。 马大壮想到这些,心里的火气去了一大半,到底心有不甘,狠狠踹了孟九棕肚子一脚,说了句:“狗娘养的,这次便宜你了。”扭头离开。 他的力气很大,这一脚下去,本就瘦弱的孟九棕直接趴在地上,厚重的背篓立马跟着压了下去,一张白净的俊脸瞬间被地上的沙石磨红。 站在牛棚对面一颗槐树下的穆秀冬看到此景,既生气又无可奈何。 生活在这种鹤唳风声的时代里,没有什么大金手指的她,也只是这个时代的一粒尘埃,注定要跟着时代随波逐流。 这个年代的成分,实在太过重要,她虽然被划分为贫农成分,但要跟地主成分的人沾染上,无疑是惹祸上身。 如果她是一个人,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让那欺负人的马脸受个教训。 可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个苟延残喘的便宜爹,还有一个待她不错的二伯,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连累他们。 可若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又觉得良心不安,甚至觉得羞耻、愧疚。 在她年幼无助的时候,是齐雅茹帮助了她,孟九棕兄弟俩小的时候一直护着傻乎乎的她,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还记得分给她一份。 如今他们母子三人落难,她不作为,谈何为人。 要是能给马脸一点教训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再欺负孟九棕他们。 这个念头一闪,牛棚子里的两头牛突然发出长声的‘眸——’声叫,竟然都挣脱了牛绳,直直朝正准备离开的马脸撞去。 第005章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马大壮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两头成年壮硕的水牛撞飞出去。 而后撞在一堵墙上,口吐一滩血,两眼翻白,半天都没动弹。 蔡大饼惊呆了,很快回过神,狠狠地呵斥孟九棕三人:“怎么栓牛的!竟然让牛跑了出来!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你们怎么负责!” “有时间在这里质问我们,不如看看那狗娘养的玩意儿还有没有气。”孟九棕语气平平,无悲无喜,但是那双黑色的眼眸一片森冷,脸上还带着些许嘲讽:“牛腿长在牛身上,它们要往哪跑,我们管不着。这里有五个人,它们别的人不撞,怎么就往那玩意儿身上撞,别不是坏事做的太多,遭了天谴。” 马大壮确实不是个好人,建国前他是村里的游手混混,没少在村里偷鸡摸狗,欺/辱妇女,做尽坏事。 那些被欺负的人们求孟地主做主,孟地主派人抓了马大壮好几次,次次把他打得半死不活,有次差点坏了他的命根子,他都一一记仇在心。 建国后看孟家落难,马大壮理所应当的欺负孟九棕三人报一箭之仇,哪成想会发生这档子事儿啊。 牛棚里的两头牛是村民们集体筹钱买的,各种好草好料的伺候着,养得膘肥体壮,到了春耕时候,才有力气耕村里所有的地儿。 平常两头牛都交给孟九棕母子三人喂养,他和马大壮监督,牛绳子都是他们俩亲自看着栓在顶柱上,再督促着孟九棕三人去山上割牛草。 刚才马大壮打了孟九棕三人一宗,他们还没来得及去解牛绳,难不成,真是老天显灵看不过去了,让这两头牛帮孟九棕这小子出气儿? 蔡大饼越想心里越慎得慌,也不敢再停留,跑到墙那边探着马大壮有气儿,赶紧扶着他去村里赤脚大夫那里救命。 饶是迟钝心粗的穆秀冬,在看到这一幕后,也觉得不太对劲了,好像从昨天她突然恢复正常神智开始,老天似乎就站在她这一边,她想什么,基本都能帮她完成。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金锦鲤,一个想法跃上心头。 难道,她跟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样,拥有锦鲤运,这才能从傻子忽然变成回正常人,也能发生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惊了她,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那么好运之人,无论在前世或今生,她总过着灰姑娘般的生活,父母不疼、亲朋不爱,爱人背叛,如今她真的好运气的拥有锦鲤运,那么她的命运势必会改变,她所想的,她渴望的,都会来到她的身边。 这样的事情太过魔幻,虽然她自己穿越到这个年代也是件魔幻的事情,但一想到好运即将到来,她还是本能的不信。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马脸两人走了,现在没有他人监视,穆秀冬赶紧跑到牛棚子前,帮着孟景湛、齐雅茹母子,把孟九棕背上的背篓放下来,再把他扶起,一脸关切的问:“孟九棕,你没事吧?” “你......”孟九棕迟疑了一下,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记不起是多久了,也许是一年两年,又或许是三年、五年,自从1947年,他和母亲、弟弟被订上地主成分后,她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还以为她跟其他人一样,怕跟他有沾染会受牵连,没想到,在局势越发严重的情况下,她竟然来看他。 她的模样较之以前长开了许多,皮肤白净了,眉目更精致了,依然是小巧的瓜子脸儿,细长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儿,只是她身量高了许多,穿着一身破旧补丁的蓝褂黑裤,梳着两条麻花辫儿,虽然瘦弱,但看起来明媚可人,比从前多了几分姑娘家长大了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出现在这里,让孟九棕心情大好,脸上、身上的伤似乎也不痛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孟九棕就着她的手站起来,丝毫没有狼狈不堪的神情,反而笑着看她:“有多久没见过我了,现在不叫我大少爷了?” 穆秀冬想起自己以前神智不甚明朗的时候,的确傻乎乎的叫他大少爷,每次这么一叫他,他都用手揉自己的脑袋瓜子说:“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九棕哥哥,你这么叫我,同我太生疏了,以后我不给你糖吃了。” 接着,她会很乖巧的叫他九棕哥哥,他把那种小小的糖纸包的黄糖塞进她的嘴里,再配上一副温柔至极的笑容,活像某狗血民国剧里的桥段,光想想都让人老脸一红(尴尬的)。 “我长大了,你又不是我亲哥哥,我干嘛还要叫你哥哥,叫你名字不好吗?”穆秀冬尬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你脸上伤的这么重,又鞭伤又是擦伤的,得用药擦抹,否则会落下伤疤。” 孟九棕望着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眸,心里一阵温暖,像小的时候伸手摸了摸穆秀冬的脑袋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不需要用药。” 穆秀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头发一直偏黄偏少,脑袋上就薄薄一层头发,是个实实在在的‘黄毛丫头’。 孟九棕的手摸在她的脑袋上,她能感觉到那只手,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柔温暖,现在的手变得粗粝粗糙,想来是近几年一直做着粗活磨了许多老茧,那只右手抚摸在她的头上,竟然有点膈应皮肤,她很难想象他这些年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情。 穆秀冬莫名感到心酸,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孟景湛忽然凑到她的面前,咦了一声道:“傻丫,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被军队占领了,到处都有人巡逻,你怎么混进来的。” 孟景湛跟穆秀冬同年出生,穆秀冬大上他半月,因为有齐雅茹喂穆秀冬的事情在,在那个时候家大业大,规矩严明的孟家里,穆秀冬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进入孟家游玩,不需要通报的村里人。 孟景湛小时候性子极好,随了齐儒雅的文雅性格,不淘气,也不欺负小朋友,从小他把穆秀冬当成姐姐一样看待,有啥好吃好玩的都同她分享。 可等穆秀冬渐渐长大,呆呆的性子显露出来,村里好多小孩都欺负她。 孟景湛帮了她好几次,她都不知道还手,可把孟景湛气得,生平第一次骂穆秀冬是个大傻子,从那以后见着她就叫傻丫,到现在都改不过来。 穆秀冬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孟景湛的叫法,要是他以后一直傻丫傻丫的叫,她不傻也被喊傻了。 于是义正言辞道:“我不叫傻丫,我叫穆秀冬谢谢,请你叫我名字。我是正大光明走进来的,别用那种我做贼的表情看我。” “原来是这样。”孟景湛点头:“以你的智商,你要进来这里,那些当兵的不阻拦你,也是情有可原。” 这是在侮辱她的智商吗?穆秀冬嘴角抽了抽,忽然好想打他怎么破! 旁边齐雅茹一脸担忧道:“招娣,你快回去吧,你在这里被人看见可不得了,会害着你。你来看婶婶的心,婶婶领了。好孩子,以后别再来了昂,这里很危险。” 如此哄小孩的语气,穆秀冬感动齐雅茹好人没好报的同时,又有一种被当傻子的感觉。 想她在这里做了十三年的傻子,要一时半会儿改变他人的想法,知道她不是一个傻子,有些强人所难。 再者,在这样的大时代下,当傻子有当傻子的好处,能避开很多锋芒之事。 穆秀冬也不打算解释自己神智正常的问题,跟齐雅茹一阵嘘寒问暖之后,说出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齐婶婶,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情?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齐雅茹是个善良的女人,一听她有事所求,二话不说答应帮忙。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穆秀冬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想做点生意,赚钱养自己,但是手里缺点资金,我想跟你们借点。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若我以后挣了钱,定会分你一份,保管饿不着你们。” 她之前想过要套他们母子三人的话,后来一想,这样做太不厚道。 君子不取不义之财,她若自己偷着去拿,跟小偷的行径有啥差别,还不如直接跟他们摊牌,若是他们应允,日后自然加倍偿还,反之不愿意,她再另想他法。 齐雅茹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偏头和孟九棕兄弟俩对视一眼,他们都记得孟景湛小时候告诉过穆秀冬,孟家藏有金条的事情。 孟九棕问:“你是自己想做生意,还是别人唆使你这么说得。” 他的目光锐利异常,仿佛能看穿穆秀冬所有的心思。 在那样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穆秀冬感到一阵压力,不由自主道:“当然是我自己啦,我是那种受人唆使的人吗?” 孟九棕看了她几秒,忽然嘴角一弯,笑了起来:“许久未见,你似乎变聪明了许多啊。既然你想要,你自己去拿吧。正好我需要资金,你给我换点。” 穆秀冬和齐雅茹、孟景湛三人都没想到他答应的那么爽快,皆一副吃惊的样子。 “你不怕我把你们藏金子的地方告诉别人?”穆秀冬问。 “你若想告诉别人,又何必巴巴的来问我们意见。”孟九棕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道:“我们在牛棚呆了三年,经历无数苦难绝望,想脱离苦海,但没有任何人来帮我们。你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愿意在你身上做赌注。” 第006章 穆秀冬离开孟家后,没有回家,而是出了村子,直接去了孟家藏金条的山里。 那座山地处尖头村西北方向,山路崎岖,树木众多,光爬山就要半天的时间,路途实在遥远。 所幸的是那座山虽然偏远,但是离那些悍匪不在一个山头,而且那座山全是松树,也没什么野兽,倒免去了穆秀冬心里担忧。 根据孟九棕所述,孟家早在清末之时,孟家祖宗察觉时局动荡,国家兴亡在即,怕一旦战乱,孟家子孙没有着落,便带着孟九棕的父亲和堂叔伯几个,把孟家贵重的家产,诸如金银财宝、玉石字画等等偷偷转移那片松树山里。 那座山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仔细一看,它呈漏斗形,山顶大,山底小,山下的树长得稀疏平常,海拔近一千米高的山顶树木却长得异常茂盛,村民们觉得这反常的现象是不祥之兆,鲜少有人来这座山。 孟家祖宗就把家产藏在山顶一个山洞里,没有孟家子弟的指引,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那个山洞在哪。 穆秀冬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爬到山顶,走到山西面一处悬崖峭壁前,沿着峭壁旁边一条不足五厘米宽的山缝,顶着呼啸不停的山顶,双手紧紧抓着峭壁上的岩石,一步三抖,胆战心惊的走了一百多米,来到一个石头较为圆润的岩石前。 这块略微凸起的岩石不足一米,看起来跟峭壁连为一体,仔细一看,岩石两边都有隙缝,有细细的山风从里面吹出来,证明里面是空心的,有空气流通。 穆秀冬原地歇了一会儿,双手扒在那块岩石上用力推开,露出一个不足一米的洞口来。 “孟九棕果然没骗我,这个山洞竟然藏得这么深,难怪藏了这么多年,都没人找到这里。” 穆秀冬感叹了一番,把早准备好的火折子点上,走进了洞里。 这个洞是一个天然洞穴,刚开始进入的洞口不大,越往里走就越宽。 走了大概二十来米,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足球大小的洞室出现在穆秀冬眼前,里面层层叠叠,整整齐齐,摆满上百口木箱子,打开后,全是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翡翠玉石,琳琅满目的字画、书籍、笔墨纸砚等等。 穆秀冬看得浑身激动,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像电视剧里演的财迷一样,一阵欢呼过后,爬到比人还大的金条箱子上滚来滚去,嘴里不断喊着发财了,还拿了一根金条放在嘴里咬了咬。 嗯,真硬,一定不是足金的,足金的金子是软的,一咬,有牙印,掺了其他杂质的金条则很硬,咬不动。 不过在这个年代没有什么足金不足金一说,只要金子不是假的,就能换钱。 可惜的是这些东西是孟家的,穆秀冬没有空间,拿不了那么多东西,她只能挑着捡着,拿了一些珠宝玉器,再拿了五十根,每根一斤左右重的金条背在一个布包里,把洞口封好后,背着布包吃力下山。 下山的路途中,许多松树下长了一些黄松菌、白灰菇等等菌类,穆秀冬一一捡起来,揣进自己的衣兜里,打算回家煮着吃。 她跟许玉凤撕开了脸皮,许玉凤铁定恨她入骨,恨不得把她撵出去,绝不会给她饭吃。 她手头的金条还没有兑现,还有一个便宜爹要养,在她没赚到足够多的钱,拥有自己的房子前,她还得在许玉凤家暂住一段时日。 采这些菌子,一是为了果脯,二是为了掩人耳目,早上闹了那么一出,她中午饭都没吃,肚子早饿了。 她猜的没错,许玉凤的确没给她留吃食,上午许玉凤被她弄折了右手,跑去让村里的赤脚李大夫包扎好后,不顾自己的伤痛,领着两个女儿去后上的破庙里,找了往日的主持,求了一张辟鬼符回来,贴在穆秀冬住的柴房上。 还抓了一只大红公鸡,绑着腿丢在鸡笼里,就等穆秀冬回来后,杀鸡取血,把鸡血洒在她身上驱邪。 穆秀冬回到尖头村的时候天已经麻麻黑了,为了避人耳目,她在山脚下的草丛里躺了一会儿,直等着天完全黑尽,村里人都锁门闭院,这才背着布包回到穆家。 穆家的大门也是紧闭的,不过因为是篱笆院墙,她又住在柴房,完全不用管锁没锁门,翻过篱笆墙后,径直进了柴房。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动了隔壁的穆老二,不过她动作再轻,放金条的时候难免发出一点动静。 她刚把金条藏在自己睡的木板床下,柴房‘啪’的一下被踹开,灰尘随着柴房门的剧烈抖动洒了穆秀冬一头灰。 许玉凤右手缠着绷带,一脸气势凌人的样子,站在门口看她,“哟,小浪蹄子,今天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到现在才回来!” “我去哪儿,你管得着吗?”穆秀冬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盯着她的胳膊似笑非笑道:“有时间管别人,先管管自己的死活吧。你要再嘴贱,别怪我打折你另外一条胳膊。” “你!”许玉凤气闷,真是活见鬼了,从前这小贱蹄子跟个傻子似的,任由她打骂,都傻呵呵的笑着从不还手。怎么昨儿脑袋磕在石头上,反而伶牙俐齿了许多。 难道真如那个老的牙齿都掉光的和尚所说,这丫头是天命贵人,自有好运,若存心跟她作对,铁定没啥好果子吃? 许玉凤就不信那个邪,这丫头是人是鬼她还不知晓,打从出生起,她就是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她要是天命贵人,自个儿就是天上那九曲天命娘娘,看谁硬得过谁! 许玉凤也不再废话,转头给躲在自己身后的银花、铜花姐妹使了个眼色。 两姐妹一人手里擒着大红公鸡,一人手里拿把菜刀,站在门口半天,就是不敢下手。 许玉凤瞧见她们那畏畏缩缩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没用的东西,叫你们杀个鸡,你们都不敢,要你们何用!起开,让我来!” 银花把刀递给她,委屈道:“娘,别说杀鸡了,咱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了一次鸡,我们没杀过,如何下得了手。” “娘,二姐说得是,您为了那贱丫头杀只鸡,回头爹听见了,不得骂死您。”铜花费力的钳制住怀里的公鸡道。 “你们少废话,只要你们不跟你们爹说,他能知道个啥!”许玉凤恶狠狠的一刀抹了鸡的脖子,对准地上的碗一阵放血,血放得差不多,把鸡一丢,端起鸡血就往柴房泼。 她在外面磨蹭半天,穆秀冬早有准备,看见她放完鸡血,急忙把门关上。 许玉凤的鸡血直接泼到了柴房门上,又反弹不少在她们母女身上,怕血的银花顿时花容失色,失声尖叫着跑去灶房舀水洗血。 这么一闹,原本睡着了的穆老二、穆大林父子被惊醒,纷纷一边穿衣裳,一边从堂屋跑过来,问:“怎么了这是,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们在弄啥呢!” “二伯,您要给我做主啊!” 许玉凤刚想哭嚎,柴房门忽然打开,穆秀冬立在门口,泫然欲泣的看着穆老二道:“从前我在家里做牛做马,任由二伯母欺负我都认了。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她还这么变本加厉对付我,不但在我门前贴鬼符搞封建,还杀鸡泼血,这是存心咒我死啊!我纵然千错万错,我爹还在呢,这么不把我们父女当人看,我不如趁早带着我爹撞死,也落个清净。”说罢,做势要撞墙。 “冬丫头,你可别做傻事!”穆老二赶紧拦住她,回头看着自家婆娘和女儿身上血迹斑驳,柴房门楣上还有一张鬼画符随风飘摇,气的浑身发抖,生平第一次甩了许玉凤一巴掌,大骂:“你个败家娘们,你不霍霍的咱老穆家家宅不宁,你心里就过不去。这么多年来你怎么对我兄长父女二人,我都当你养着四个孩子不容易,不和你计较。你倒好,越发刻薄起来,竟然想要冬儿他们父女的命!你这种蛇蝎毒妇,屡教不改,我穆家可要不起。赶明儿一大早,咱们就去县里离婚,你爱霍霍谁,就霍霍谁去。” 第007章 许玉凤固然是个诨的,但她这个诨,只诨在她不待见的穆秀冬父女身上,在外装得一副好人样,鲜少和村里人闹矛盾,在穆老二面前也装得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穆老二有着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人的臭毛病,重男轻女,大男人主意,爱喝酒抽大烟。 许玉凤当年嫁给他一举得男,头一胎就给他生了个儿子,就是现在的穆大林,已经十八岁了,尚未娶妻。 接着又一口气给他生了三个女儿,金花、银花、铜花。 十七岁的金花前年嫁去县上一户乡农人家,家境较之穆家好很多,有近三亩上好的良田,两亩旱地,每年逢年过节,鸡鸭鱼肉,衣裳面料,大烟烧酒从未断过。 穆老二又是大老粗,只管带着儿子下地干农活儿,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每天做完农活回到家里,吃饭时喝点小酒,酒喝完又开始抽大烟,然后晕乎乎的倒头就睡。 对于许玉凤这么多年苛待穆秀冬的事情,他是一知半解,并不是很清楚。 主要是穆秀冬以前痴痴傻傻,受了欺负不知道还手,也不知道告状,穆老三又不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看见她被欺负也不会替她出头。 久而久之,许玉凤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就连她三个女儿也受她影响,时常欺负穆秀冬。 昨儿穆秀冬和许玉凤拉扯闹了半天,穆老二这才意识到自家婆娘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心寒的同时,又念在夫妻一场,想给她一次机会。 哪成想,她今天又闹这么一出,可把穆老二气坏了! 想当年战乱之时,他们穆家宗族的亲戚,死的死,散的散,只有穆老三带着襁褓中的女儿来投奔他,算是他宗族里唯二幸存的血亲,他答应要照顾好他们父女,却让他们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穆老二说不失望是假的,他走进柴房,让穆老三父女俩搬去正房住,以此来弥补这么多年来的过失。 穆老三拒绝了,用十三年前说过的话道:“你肯收留我父女已经是大善,不用这么客套,我们住柴房就很好。再者,你就三间屋儿,我们父女住了,你们两口子住哪儿?孩子们都年纪大了,该有自己的屋子住,大林也不小了,该说媳妇了,我们就不给你们添麻烦。” “三弟,是我对不起你们。”穆老二看着穆老三那瘦到快要脱框的脸颊,身子下方残缺的大腿,还有站在边同样瘦弱的穆秀冬,心里愧疚的无以加复,哽咽道:“冬儿,你放心,以后家里万事有伯父做主,伯父绝不会再亏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在家里家外忙活,你也该好好的玩一玩了。” 他说着,转身叫来大林,在大林耳边嘀咕了两句,大林转身去了正房,不多时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匣子出来。 许玉凤看见,疯了一般扑上去,冲着穆老二大喊:“当家的,你干啥!这可是我们家的全部家当,你不能拿走!” “拿过来,现在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穆老二冷哼一声,无视许玉凤心肝肉都在痛的表情,拿走穆大林手里的匣子,从里面拿出许多花花绿绿的钱票递给穆秀冬道:“家里钱票不多,我们咬攒钱给你大林哥娶媳妇儿,我给你点零用钱,明儿镇上赶集,你想买啥就自个买去吧。” 穆秀冬接过来一看,顿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这些钱票五花八门,面额不低,有工人和农民图的一元,织布图的五元,六和塔的十圆,耕土机的伍佰元,帆船的一万元......零零碎碎,加起来至少有五万元,跟穆秀冬印象里60-70年代使用的一分、两分、五毛、一块、十元、一百元的钱票完全不一样。 “这么多钱......”穆秀冬喃喃自语,心里怀疑这二伯不会是大户人家的吧,不然怎么有这么多钱给她当零花钱用。 银花看她一副没见过钱的样子,鄙夷道:“瞧你那乡巴佬的样儿,你以为这五万块钱是巨款呢,我告诉你啊,你到镇上吃碗白面都要五千块钱,五万块也就够买你零嘴儿!” 吃碗面就要五千块钱?这钱也太不值钱了吧! 穆秀冬大吃一惊,忽然记起历史课本上曾经描述过这段时间的货币,由于国家新建,地方混乱,国民档方面还在负隅顽抗,国家有意统一钱币,并发行了第一套人民币。 奈何,各地钱币使用混乱,民国的钱和国挡的币一直在流通,导致各地钱币价钱比例不一,通货膨胀,钱不值钱。 看似一堆的钱票,实则等于废纸,买到的东西渺渺数几,实在让百姓苦不堪言。 虽说到了1953年发行第二套人民币,这些大面额的钱票要按比例去银行兑换,在此之前,无论你有多少第一套人民币都不值钱,除非留存到现代当古董卖,否则穆秀冬用金条换再多的钱都只能贬值。 这样一来,穆秀冬想用金条换钱的心直接冷了,倒不是她舍不得拿金条换钱,而是觉得不值。 想想看,金条无论放多久都不会贬值,如果换了钱,万一钱币贬值,她岂不是亏大了。 可她没有空间,她住的柴房一览无遗,金条如果藏在这里,迟早会许玉凤几人发现。 她又不可能藏在其他地方,现在到处在斗地主、绅豪,很多人家的地皮都被翻过,一旦有风吹草动,铁定会牵连孟九棕兄弟俩。 想想,穆秀冬只能肉疼的决定,换掉金条,暂保自身温饱问题。 晚上,睡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穆秀冬情不自禁地想,要是她有空间就好了,那样她就能把金条、玉石都放进空间里,以后也能放东西进空间不怕被人偷。 最重要的是,地处西南的尖头村也会遭遇三年大、机、荒,在饥、荒年来之前,她得想办法多存些粮食...... 抱着这些纷纷扰扰的想法,她渐渐睡去,睡梦中,一条金色的巨大锦鲤,在一汪广袤看不到边的水域里不断跳跃。 很多次它都跳在她的面前,圆圆的鱼嘴一张一合,向她述说着什么。 穆秀冬费力的听着,原来这条金锦鲤说,穆秀冬前世做销售员,有天随同事去一个客户家里推销产品,经过客户别墅楼里的金鱼、锦鲤观赏大水箱的时候,整个别墅被人恶意纵火焚烧,意在谋财害命。 她看着那些放在水箱里的稀缺品种金鱼锦鲤们可怜,不顾大火,砸碎水箱,把许多金鱼、锦鲤转移进了别墅后面的巨大游泳池里避开了大火,救了金锦鲤的命。 而她自己则吸入太多的烟雾昏倒在地,后送入医院抢救无效死亡,这才穿越到了这个时代里。 当时穆秀冬一直以为她是睡着了穿越过来的,其实是金锦鲤混淆了她的记忆,让她免去回忆死亡痛苦。 金锦鲤在那场大火中护主元气大伤,又耗尽心血让穆秀冬重生,没成想中间出了差错,让她穿越到了这个贫穷年代。 金锦鲤花了十多年回复元气,找到穆秀冬时,发现她神智缺失,缺了一魂,立即给她找回遗失的魂魄,她这才恢复正常神智。 因为修为受损,金锦鲤无法把她弄回现代去。知道她在这个时代吃了很多苦,未来的日子也不大好过,金锦鲤万分愧疚,打算用自己一半的修为,□□附体在她身上,给她带来锦鲤好运,抵挡一切重大事故灾难。 同时增强她的力气,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并免费赠送空间,让她能平安渡过未来糟糕的岁月…… 金锦鲤反复跟穆秀冬说了这些后,便从她梦中消失,与此同时穆秀冬身上闪过一片金光,等她睁开眼睛,外面已经天蒙蒙亮了。 穆秀冬在床上呆呆的坐了一阵,听见村里每家每户养的公鸡此起彼伏的啼叫,还没回过神,忽然发觉自己进了一片广袤的空间里,里面有一汪跟梦中很像的大水池,还有无边无际的空地,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空间? 穆秀冬张大了嘴巴,忍不住咬了自己一口,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没想到手腕直接被咬破了皮,流出不少血,疼得她眼泪直飙。 只是轻轻咬了自己一口,手腕居然破皮了,她也不是那种细皮嫩肉的人啊! 想她长年下地干农活,皮肤没晒黑都算万幸,手脚自然不可避免的磨得粗糙,长满老茧,一般轻伤根本不会破皮。 难道她真如梦中的金锦鲤所说,锦鲤好运附体,不但有空间,还力气变大,所以她牙口的力气也变大,竟然能轻松咬破手腕? 这些惊天的金手指,真得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穆秀冬心里一阵狂喜,反复试验了一下自己的力气和空间,发觉自己徒手劈柴不是个事儿,空间她可以随意进出,什么物资都能放进去。 果然是锦鲤运!这么逆天的金手指都出现在她身上,她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也不怕其他困难拉! 作者有话说:关于1953年前的钱票物价,来源于家中老人的记忆,如果有出入,欢迎改正。 另外晋江有很多和谐词,为了避免出现口口和谐字样,本文很多用词会用谐音,也就是错字,有强迫症的同学,忍一忍,鞠躬。 第008章 趁着天还没大亮,穆秀冬把昨天穆老二给的五万块钱、还有金条玉石首饰放进空间里。 接着穿好衣裳出屋,走到猪圈旁搁置农具的墙上,拿了一把弯刀,一把有些钝的砍柴刀,进到灶房拿了一些盐巴、花椒等等调料放在空间里,打算去后山上看看能不能猎到一些野味去镇上卖,再顺便弄些土壤到空间里,看看能不能在空间里种庄稼。 她出门的时候,许玉凤刚起床,手里拿着一把齿梳,站在堂屋门口梳头发。 看见她,许玉凤先是一愣,紧接着像昨天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冲着她冷哼一声,闭眼朝天的进灶房去了。 许玉凤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大早指使着穆秀冬干农活儿,倒不是她突然变好了,而是昨天闹了那么大一通,她见穆老二是真生气,要跟她离婚,心里也是一阵发虚,不敢再闹腾。 她不想离婚,想挽回穆老二,必须装出以往的贤惠勤快形象,还要撺掇着孩子们替她说话,短时间内说啥都不敢再折腾穆秀冬了。 穆秀冬落个清净,也不屑于跟她吵闹费心神,昨儿她趁许玉凤跟穆老二吵闹之时,把许玉凤杀的大红公鸡偷偷移进了空间,等上了山找个机会把鸡吃了,也算报许玉凤欺她一箭之仇。 由于穆家篱笆院对面,搭了一个草棚子,里面住了两个轮流保护加监视她的解放军。 为避免自己上山被他们发现,穆秀冬像前两天进出的那样,趁着两个解放军还没睡醒之时,偷偷的从自家猪圈后面的篱笆墙跑去了后山。 后山地处尖头村的北面,是群山中较为陡峭的高山之一,里面山木众多,野兽出没,但没什么大的凶猛野兽,对于穆秀冬来说,这座山还比较安全。 现下开春,很多大大小小的野兽成群结队出来觅食、繁殖,危险系数较之其他时候高一点,村民们一般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上山,也就让穆秀冬有机会大试身手。 山路崎岖,穆秀冬一路避开村中人,从空间里拿出砍柴刀,找了一处山泉,就着山石把刀磨得锋利,而后拎着刀,爬过两座低矮的小山,高大的后山便在眼前。 穆秀冬没有立即进山,而是在山脚下鲜少有人经过的一条山涧旁,把空间里的公鸡拿出来,拔毛、破膛,洗了个一干二净,再把调料拿出来,在鸡身上均匀抹好盐巴、花椒、大料等等。 接着就近找了一大把大叶仙茅,叶子洗净,裹好鸡捆紧,再用水打湿一大片黄泥巴,把包裹好的鸡糊上一层厚厚的泥巴,丢进事先烧好的火堆下,静候半个多小时,叫花鸡就成了。 扑灭火炭,扒出鸡肉,穆秀冬小心翼翼的扒开土块,一只焦黄肥嫩,带着阵阵肉香的叫花鸡出现在她眼前,看得她眼睛都放光了。 战火停歇才两年,国家经济、粮食都还没复苏,大部分的人们都很贫穷,吃不上饱饭。 尖头村的人们平时吃饭都只能吃个七分饱,家里养的家禽、家畜都是要留着卖钱的,除了过年过节买一点肉沾点油荤,平常大家根本就吃不到一块肉。 从小一直被许玉凤苛待的穆秀冬,长年吃不上一块肉,见到这只鸡,自然而然吞了一大口口水。 她把两只肥嫩的鸡大腿撕了下来,包在一片大叶里,打算给穆老二、穆老三一人一只。 包好后仔细一想,堂哥穆大林这些年来对她也不错,许玉凤背着穆老二打她的时候,都是他护着她,还经常偷偷给她留饭。 穆秀冬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别人对她的好,她自铭记,便撕下两个鸡翅膀,外加一大块肥嫩的胸脯肉包了起来。 转念又一想,孟九棕兄弟俩,还有齐雅茹都对她不错,有好东西吃,怎么能少得了他们的份儿。 可分给了他们,她吃啥? 穆秀冬望着剩下的鸡肉,忍不住撕了一小块的放进嘴里尝尝味道,发现鸡肉不柴不腻,油水十足,咬进嘴里肉香四溢,整一个香字了得! 穆秀冬都来不及细嚼,便匆忙把那块鸡肉吞了下去,而后对着剩下的鸡肉一阵纠结。 她爬了好几个小时的山,其实又累又饿,恨不得把剩下的鸡肉一口吞下去,可一想到自己给穆老二他们都留了鸡肉,同样对自己好的孟九棕母子三人,如果不给他们留,她心里委实难安。 最终纠结了一下,把剩下的鸡肉也包了起来放进空间里,自己则仔细的把火扑灭,防止森林火灾,蹲在山涧旁猛喝了一通山泉水,感觉肚子没那么空了,这才拎着砍柴刀上山去。 日头已经高升,金色的阳光透过山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投映在大地,处处是细碎如斑点的光束,无数虫鸟蜂蝶在光束之间飞舞,鸟鸣兽吼的声音不绝于耳,倒有种误入童话世界的感觉。 后山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各种树叶、枯枝掉落在地,形成厚厚的一层树叶底,深得有一腿多深,浅的也会淹没鞋子。 穆秀冬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走在期间,很多时候会踩到最底层腐烂的枯叶上,穿在脚上的绣花布鞋不多时就被打了个湿透,每踩一脚都湿哒哒,黏黏糊糊的,别提多难受了。 更难受的是,她每走一步,枯叶干枝都会发出细微的断裂声,这么个走法,势必会惊动那些警觉的野生动物们,这样她还怎么打猎啊。 正想着,前面一片茂密的草丛中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声响,穆秀冬心下一喜,立即拎紧手中的砍柴刀,猜测前面是野鸡还是野兔。 不成想,前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地面抖动得厉害,好像是有很多沉稳体重的动物,向她这里狂奔。 紧接着,拐角处窜出一大群体型庞大,四肢健壮,浑身皮毛发黑,顶着两颗巨大獠牙的野猪群来。 穆秀冬睁大眼睛,说了句:“我靠!什么情况!”转身就跑!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爬,纵然她在后世没见过野猪,也知道这野猪威力多大。 野猪力气极大,破坏力惊人,尤其是它们那对尖长的獠牙,能把人的肚子给顶穿,山里其他猛兽都惧它们两分,更遑论是人类。 平日里,它们下山去糟践村里人种得庄稼,村里人遇上它们都不敢去撵它们,怕被它们撞伤、踩伤、獠牙刺伤,往往要集齐好几十号人才敢上前。 要是单人遇上野猪,只有跑。 穆秀冬先前上山的时候只想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拿去镇上的集会卖点钱,哪成想上来就碰上野猪,还是这么大一群野猪! 这些野猪目测个头不低于两百斤,跟村里养得家猪体重有的一比,这么多野猪同时出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穆秀冬使出毕生的力气,在山林中一路狂奔,可山里没有路,不是坡就是坎的,还有比腿深的落叶做阻拦,穆秀冬跑得十分吃力,苦不堪言。 偏偏那群野猪像吃错了药似的,看见她跑,居然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那些沉重的奔跑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仿佛死神的镰刀一直如影随形,吓得穆秀冬心脏跳个不停,双腿恨不能生风,跑个无影无踪。 可她一个十三岁的瘦弱小姑娘,在山林哪里跑得过野猪,她跑出去没三百米远,那些野猪就已经近到咫尺。 感受到背后沉重的呼吸声,穆秀冬下意识地回头,正对上一张丑陋的大猪脸,吓的浑身一阵哆嗦,忍不住伸手狠狠推开那猪脸。 只听“呯——”的一声巨响,那只野猪竟然直接被她大力推开十来米,撞在旁边一颗十来米宽的大树上,直接撞晕了过去! 穆秀冬呆了呆,喘着粗气看了看那晕倒的野猪,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忽然记起自己被金锦鲤赋予了大力金手指,还有可以随意进去的空间,心里哭笑不得。 刚才仓惶逃命,完全忘记自己有金手指,以她现在的锦鲤运傍身,就算原地站着不动,她也不会伤分毫吧,也不知道刚才跑个什么劲儿。 而其他的野猪看那只领头的野猪被一个人类弄晕,纷纷吓得四处乱窜。 于是穆秀冬眼前就出现了这么一幕,一只野猪乱跑,呯——撞在树上撞晕了,两只野猪乱跑,呯——又撞在树上撞晕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地上已经躺了五只被撞晕的大野猪。 穆秀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隐隐觉得这就是锦鲤运带来的好运,可真看到这一幕,她又觉得这个金手指逆天到了过分,居然让这么多野猪投怀送抱! 不管怎么样,有这么多野猪在这里,她已经看到无数的肉肉和金钱再向她招手。 她把五头野猪全移进空间里,打算去县里,把五头野猪卖了或者换粮食,再顺便把金条玉器首饰都给换钱。 这个时候还没有供销社,要到今年七月(1950年7月)国家才执行统一收购、采购,执行供销社。 大兴镇只是一个不到两万人口的小镇,周遭十来个村的人都在镇上赶集,她要是在镇上卖猪肉换金条, 很容易引起人们的怀疑,所以只能去远一点的观塘县城里找人卖。 下了山,她照样避开村里人,走僻静点的地方,径直往县城里走。 作者有话说:郑重申明:打猎、吃野味都是不正确行为,本文只是剧情需要,切莫当真模仿 第009章 去往县城的路,只有一条不足五米的土公路,路上坑坑洼洼,沙石众多,平时都没什么车辆行走,只有一些驴车、牛车行走在其间。 不过那些驴车、牛车的主人看牛、驴得紧,只有要事要办,这才赶着车去县里,一般人都遇上不上。 如果村里有人要去县城,都会跟村里有驴、牛车的人提前打招呼,给一些车费,约定好时候这才走,否则只能徒步去县里。 尖头村离观塘县有三十来里路,徒步走的话,最少半天的时间,如果坐牛车,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穆秀冬是等不到过路的车了,村里的牛车她也不敢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深吸一口气,往县城小跑。 二月的天儿还有些微凉,穆秀冬跑了一阵,就已经浑身出汗,不得不慢下速度来,慢慢的行走在土道上。 时值草长莺飞的季节,道路两旁的杂草都被人清理的一干二净,路旁田地都是光秃秃的一片,穿着补丁衣裳的乡农正在土地里掘土、洒水、撒肥、播种、拔草等劳作,到处热火朝天的春耕景象。 穆秀冬所经之处皆是如此,她一边感叹这时候的人们种地空前高涨,一边用手做棚,搭在脑袋上遮着太阳,心里想着,她这么个走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叮铃铃,叮铃铃的铃铛声,接着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来:“嘿,前面的小姑娘,你是要去县城吗?赶紧上车来吧,别把自己跑累了。” 穆秀冬回头,看见一个穿着半旧蓝色老布衣裳的七十多岁老人,赶着一辆驴车跑过来。 他的车上坐了好几个人,穿着都很朴素,有的背着褡裢包裹,有的拎着一大篮子鸡蛋、粮食,有的抱着脸色苍白,看起来生病的孩子,也有手头紧紧拽着一份公文的人,看起来这趟驴车是专门送人去县里办事的。 穆秀冬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好运气,这不早不晚的,按理说应该没有驴车过往才是,居然让她给遇上,她果然是好运锦鲤傍身。 她向老大爷道了声谢,爬上驴车,车里的人都往里挤了挤,给她留出一个位置。 老大爷见大家都坐稳,扬起手中的柳鞭,吆喝着驴子跑起来。 驴子的颈上系着一个大铜铃,一跑动起来,叮铃铃,叮铃铃的,十分清脆悦耳,听得穆秀冬昏昏欲睡。 早上没吃东西,喝了一肚子水饱腹,现在快到中午了,肚子饿得要命,穆秀冬实在饿得没力气了,上车就瘫靠在车挡板上,头昂着,看着蓝蓝的苍穹中,有两只雄鹰在空中盘旋,也不知道是看中了附近哪个农家里的小鸡仔。 驴车摇摇晃晃行走,穆秀冬也被摇得昏昏欲睡,车上时不时传来其他几人的说话声,小孩咳嗽的声音,她都没往心里去,兀自闭目养神。 半梦半醒之际,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覆到了她的额头上,接着一个柔和的女人声音响起来:“哎呀,这小姑娘发热了,难怪她一上车就靠在这里,原来是不舒服呀。” 穆秀冬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旧样式淡紫色斜襟褂子,留着短发,看起来三十来岁,五官清丽,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乡下妇人的女人,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试热,而后一脸关切的模样问她:“小姑娘,你打哪来的啊?怎么烧这么重一个人去县城,你爹娘没陪你来?” 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跟齐雅茹有几分像,都是江南那边的吴侬细语感觉,穆秀冬不知怎么地对她生出好感,小声说:“婶婶,我母亲没了,我爹是个瘸子,我去县里办事,不知道自己病了。” 穆秀冬猜测自己应该是在山里跑了一通,出了一身冷汗下山,没有及时换衣裳,又去县城的路上跑出一身汗,坐到驴车上吹了一路冷风这才发热。 她不敢告诉这妇人她是哪个村的人,就怕到时候她卖起猪肉引人注目,到时候顺藤摸瓜找到她,那就麻烦了。 “可怜见得。”倪文碧放下自己的手,转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孩儿,对穆秀冬说:“小姑娘,你烧的厉害,得去医院抓副药吃。你认识去县医院的路不?你要不认识,婶婶可以带着你去。婶婶不是坏人,我的女儿去年生了一场大病,到我娘家乡下养了一年多,现在病还不见好,我带着她回县里,打算再去医院治治。你要信得过婶婶,就跟婶婶走,婶婶给你带路。” 她怀中的女孩子不过十岁,长得细眉大眼,秀气斯文,面色却很苍白,唇色极淡,身形极其瘦弱,看人的目光都是无精打采的,给人一种病得不轻的感觉。 穆秀冬倒不怕这个妇人是坏人,她自觉自己身体只是有一点发热,不是很严重,有锦鲤运护体的她,要不了两天就好,没必要去看病,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 要知道,不管前世今生,她最怕吃药了。 前世生病,吃没那么苦的西药,她都跟吃(毒)药一样受不了,现在这个年代,动辄就是吃苦的要死的中药,她宁愿熬着,让身体自己变好,也不愿意吃药。 哪知赶车的老大爷看她不接腔,以为她怕倪文碧是坏人,连忙在前头赶着驴车道:“小姑娘,你可放心吧,这位倪同志是县里铁厂的妇女主任,她的爱人是咱们县第一高中的卢永中老师,都是有名有姓的,保管错不了。你跟着她们娘俩去县里的医院抓副药吃,要不了两天药到病除,何必拖着身子,让自个难受。”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大爷只看她一眼,就把她的心思猜了出来。 穆秀冬一阵脸红,总不好说自己怕吃药,那不得被人笑死。 况且,听了老大爷报上那妇人的身家背景,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于是点头答应了。 双方自我介绍一番,穆秀冬得知,倪文碧怀中的女儿叫卢筱玉,是倪文碧唯一的孩子,自出生起就心脏不好,需要时常吃药静养,但病一年比一年重。 一年前,倪文碧听闻县医院来了一个从国外学成归来的心脏专科医生坐诊,好不容易排上号,那专家却是告诉她,如果想要卢筱玉活得久一点,最好是要做心脏手术,但就目前的医疗技术来说,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而且价格昂贵,一般人负担不起。 倪文碧和她爱人卢永中虽说都是工职在身,但每人每个月就挣30来块钱,除了家里的日常开销,剩余的钱还要补贴卢永中四个还没成家的兄弟姐妹,倪文碧穷得叮当响的乡下娘家父母兄妹,哪还有那个钱给卢筱玉做手术。 可孩子是自己亲生的,总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死吧。 虽说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就算成功了,孩子最多可能多活二三十年,或者更久一点,但为人父母,没有谁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 于是倪文碧夫妻俩东拼西凑,四处借钱,好不容易凑齐了医药费,结果那专科医生出国深造去了,夫妻俩宛如晴天霹雳打上头,纷纷抱头痛哭,心伤不已。 卢筱玉不忍心让父母为自己熬得憔悴、伤心,主动开口让他们送自己去乡下静养,还让他们再给她生个弟弟/妹妹替她尽孝。 倪文碧夫妻俩又是一阵痛哭,说啥都不肯要第二个孩子,打算砸锅卖铁,也要给她找个好大夫,给她治病。 这一找就是一年,倪文碧托人四处打探心脏专科大夫的消息,最终找到京都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将于近日来观塘县坐诊两日的消息。 不过由于看病的人多,这专家的号也不一定能排得上,需要病人自己去排号,倪文碧这才把女儿从娘家急急忙忙地带到县里,准备去县医院排号。 她在驴车上看穆秀冬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也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却没有人管,心生恻隐,这才让穆秀冬跟她一路去县医院。 穆秀冬听完不胜唏嘘,这个时代的人们大多重男轻女,很多人家为了生个儿子,不管前面生了多少个女儿都视如草命,不疼不爱,动辄打骂,苦活累活都让干,当牛做马就是不当人看。 甚至有些人家嫌弃女儿没用,养不起,出生之时就被溺死在粪桶或茅坑里,鲜少像倪文碧夫妻这样,把女儿当成宝,明知道她身患重病,也不惜砸锅卖铁,倾家荡产救她命。 这样善心的一对夫妻,真是印证了那句话:“好人没好报”,也不知道她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穆秀冬看了眼倪文碧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孩儿,她还那么小,可一直被病痛折磨,明明有机会获救,却不知道那个机会轮不轮的上她,只能去碰碰运气,何等的悲哀。 那女孩儿察觉她在看她,冲她甜甜一笑,叫了一声姐姐,穆秀冬心里挺不是个滋味,一个想法涌上脑海。 她现在自带锦鲤运,坏事都能变成好事,不知道她跟倪文碧母女一起走,是否也能把好运气带给她们? 中午十二点钟,驴车到了县城东门口,车上的人纷纷下车给路费。 轮到穆秀冬的时候,老大爷却是不要,他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自己来县城看病办事已是可怜,我要收你路费,不就是做昧良心的事儿,折我福气,我还想多活几年。下午你要回去的话,就在五点前到这里来等着,到时候捎你一程,过时不候。” 第010章 这时代的好人果真比往后几年多,穆秀冬向老大爷道了声谢,跟着倪文碧往县城里走。 倪文碧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带着她,往县城北面的方向走,“这会儿是饭点儿,医院的人都回家里做饭、吃饭去了,要到下去两点左右才上班,咱们先回家做饭,一会儿再去医院。” 穆秀冬想去换金条,婉拒道:“倪婶婶,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我就不去您家了,我办完事儿,一会儿到县医院门口等您。” “那怎么行,你还病着呢,别乱跑。” 倪文碧当她客套,说啥都不让她走,“我家离这里不远,走个二十来分钟就到了,你卢叔叔已经在家里做饭菜等我们回家吃。你瞧,你饿得走路都不稳,就甭跟婶婶客气,婶婶家里不差你那份口粮。”说着,不由分说,一手牵着卢筱玉,一手牵着她往卢家走。 穆秀冬连婉拒两次,她都不听,也不好拂她好意,也就随她而去。 这会儿县城里上班的人都下班了,大部分匆匆忙忙赶回家做饭去,少部分则留在单位吃饭。 一般来说,有家室的,为节省点钱粮这才回家吃饭,没有家室的,或者干部领导,有粮食指标的,这才留在单位食堂吃饭。 因此街道上行人不少,大多女人穿着带补丁的旧式斜襟春衫、男人则穿着直缀、长衫。 偶尔有年轻漂亮的女人,穿得比较洋气的布拉吉,外套白、红、蓝、黄的小外套,脚上蹬着程亮的尖头小皮鞋,手腕上跨个五颜六色的绣花包包,拉着几个姐妹说说笑笑,行走之间花枝招展,一点没有60-70年代的拘谨严肃。 也有那在ZF或是机关单位上班的男人,穿着双排扣的中山装,胸口插支华孚牌钢笔(如今的英雄牌),头发梳成双分或三七分,用头油抹得一丝不乱,怀里拎着公文包,或是拿份文件,行色匆匆的走过。 整个县城的屋子都是低矮的平房、陈旧古老的青砖瓦房,甚至还有一些破旧的土屋存在,没有五层以上的高楼,也没有什么宽阔的马路。 道路就是一条条平整的沙石土路,或是青砖铺的小路,街上基本看不到什么车辆,连自行车都很少有。 偌大的县城,连后世一个农村都不如,可见这个时代是有多穷,多艰苦。 穆秀冬跟着倪文碧一路走一路看,发现县城虽然看着穷,但是大道两旁的商铺五花八门,吃穿用度应有尽有,一点没有关门大吉,集体用票买的现象。 她仔细一想,国家在1950年七月才执行全国供销合作,成立供销社,集体统一领导和管理全国供销、消费、信用、生产、渔业、手工业等等,在此之前,都是沿用的自由交易,也就是说,只要你有钱,你什么都能买到,不需要用票。 如果穆秀冬想囤粮食,这个时候是最好的购粮机会,因为等供销社成立以后,要想买多点粮食就没那么容易了,各大供销社都是有指标的,可不会供你一人购买。 想到如此,穆秀冬恨不得立马把手中的金条玉器首饰都给换成钱,尽早买多点粮食存在空间里,到时候渡一家子过荒年,也不怕把自己饿死。 可惜的是倪文碧怕她不识路,把她的手拽得死紧,生怕把她弄丢了,到时候不好跟人家父母交代。 她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心,跟着倪文碧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道大路,进入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幽深小巷子里。 途中经过无数低矮的平房,看到很多人家门口堆满了锅碗瓢盆、灶台、椅子、凳子等等杂物。 巷子上方牵了一条条麻绳,上面挂满琳琅满目的破旧衣裳,人从巷子里过,那些衣裳的水还掉在人的身上,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穆秀冬不得不跟着倪文碧母女俩,快速从衣服下面跑过去,很快来到巷尾,一个看起来修建的比较大,比较气派的大宅院里面。 “我家住在里面,是单位分给我们的住宿房。”倪文碧示意她跟上,“里面有点挤,有三十来户人家住在一起,她们要是说了什么话儿,你甭理她们,只管跟着我走。” “明白了。”穆秀冬乖巧的点点头,跟着她走进那道朱红的铜环大门里。 入目的是一个大杂院,里面大概住了十来户人家,格局和巷子里的人家差不多,门前都堆满了杂物。 十来个妇人蹲在各自的家门口,手拿蒲扇烧火做饭,也有人围在院子右角处的井水旁洗衣服,还有不少孩子在院子里打打闹闹,时不时碰到锅碗用具什么的,惹来大人们的大声叫骂。 偌大的院子,被各种杂物堆积的满满当当,只留下狭窄的通道。 穆秀冬跟在倪文碧的身后,小心的东拐西拐,避开路旁的杂物,往三进的院子里走,惹来很多妇人的异样眼光。 有个穿得红红绿绿的年轻妇人就阴阳怪气的叫了起来:“哎哟喂,我当是谁进咱大院了,原来是卢家那金疙瘩啊!瞧瞧,一年没见了,长得倒是越发水灵了,可惜啊,是个病秧子,接回来有什么用?现在不嫌咱们大院吵了,小心咱们家的小子把那金疙瘩给吓死!” 旁边有几个妇人不厚道的笑了起来,跟着起哄道:“就是,花那么多钱养个病秧子,连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不顾了,真不知道这丫头是金疙瘩做的,还是有些人蠢。” 这些妇人都是这两年被国家安排进这个大院住的,国家有意恢复工农生产,对城里有工作的人们有特别优惠,但凡参加国家建设,发展国家经济,运转国家基本运动的工作人员,除了有工资领,还有各种补贴福利,诸如给没房子住的人们分配单位房,街道发放限量的米粮、用油、果蔬、日常用具等等。 其中分房子这项,是因为这时代的人们响应伟人多生多育的号召,每家每户的孩子至少在三人以上,大多都是5-8个孩子,房子就不够住,因此很多人原本有房子,但因为兄弟姊妹太多,不得不向有关部门申请分房。 国家为解决这一问题,把斗地主、绅豪、反(动)派、以及资本家抄的得房子、宅院,分建成15-20平方米一间的狭窄屋子,分给有工作的人们居住。 不过,分房是以男户主一家分一房为主,也就是说,一对夫妻只能分到一套房子,其余未婚的年轻人,如果想要房子,就要到当地有关部分申请,等审核通过后,有关部门这才分房。 这些说风凉话的妇人皆是没有工作的乡下女人,她们有的爱人有幸被县里的工厂招工分了房子,带着孩子来县里过‘好生活’。 有的爱人是县里的本地人,但是婆家兄弟姊妹太多,她们被分了出来,到这个大院子里生活,原本都跟倪文碧没有过节。 一年前倪文碧夫妻俩决定借钱给女儿做手术,四处求路无门之后,打算卖了自己的单位房,便向各自的单位申请。 两方单位考虑到他们现如今的状况,同意批准了他们的请求,此外,卢永中的学校、倪文碧的铁厂同事,都给他们夫妻俩捐了不少钱。 整个大院,三进院子,三十多户人家也纷纷慷慨解囊捐了钱,他们却不卖房子了,还把女儿送去乡下静养。 这些妇人觉得受了欺骗,纷纷上门讨回自己的捐款,倪文碧夫妻俩却不给,可把她们气得一阵倒仰,每天对着倪文碧两人指桑骂槐,各种难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说,倪文碧两人全不在意,可把她们气得要死。 穆秀冬瞧着倪文碧神色淡然,卢筱玉拽紧了拳头,抿着嘴没吭声,也不好表态。 他她从那些阴阳怪气的妇人们嘴里了解到事情期末后,心里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也没说什么,跟着她们母女俩穿过通道,到了三进院子靠右手边,一个屋前搭着棉瓦矮棚子的屋子前。 一个年纪不到35岁,但头上已经出现丝丝白发,穿着半旧灰色中山装,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那个矮棚子里炒菜。 穆秀冬注意到,他炒菜没有放一滴油,直把锅烧的通红,接着把碗里切好的南瓜丝丢进锅里一阵快炒,再加上热水焖煮一下,撒点盐巴,就盛了出来。 那道南瓜丝就有些黑乎乎的,看着没有一点食欲。 “老卢,我们回来了。”倪文碧看他在炒‘腊锅儿’菜,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对卢永中道:“今天来了一个客人,老卢你等会多加个菜,放点油吧。” 所谓‘腊过菜’是以前穷人家里没有油,想出来的爆炒焖煮方法,虽然卖相不好看,但比清水煮好吃了许多,至少有个炝炒气儿。 卢家这些年为给卢筱玉治病,欠了不少外债,没什么钱买油,平常都这么炒菜吃,只有客人来,才用油炒菜。 卢永中先是一愣,抬头看向卢筱玉和穆秀冬,很快眼里涌出些许泪花,拿着锅铲奔到卢筱玉的面前,伸手抱住她喊:“玉儿,你回来了,可想死爸爸了,你在外婆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心口可还一直疼......” 卢筱玉许久没见到自己的父亲,听见他拉拉杂杂问了一大堆,心里一阵温暖,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父女俩哭成一堆,引来其他人家的注意,倪文碧赶紧道:“行了,有话到屋里说去吧,这么多人看着呢。玉儿一路过来也累了,该坐着歇会儿,还有我们的小客人饿的不轻,得赶紧多做点饭。” “对对,是我糊涂了。”卢永中松开女儿,朝穆秀冬笑了笑:“姑娘先进屋喝口水,饭菜一会儿就做好。” 第011章 穆秀冬客气的说了句谢谢,进到屋子里。 屋子不过15平方米,用一块布帘子分成了里外间儿,里间的被挡住了看不见,外间靠东面的位置放了一张狭窄的上下床,上铺放了一些诸如纸巾、布口袋之类的杂物,下铺铺好了褥子,还有几件颜色淡点的旧衣裳,应该是卢筱玉住的。 挨着床的是张不足一米长宽的小木桌子,上面摆了七八个碗筷,外加一套茶具。 桌子下搁着竹编内胆的温水瓶,旁边放着两根小圆凳,靠近门的地方有个旧碗柜、一个五斗橱,不大的地方,放满了东西,人进到里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倪文碧进去后,伸手把卢筱玉下床底下的便盆端了出去,很快又回来,看穆秀冬还站着,连忙拉着她和卢筱玉到下铺坐着。 接着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热水,又用一张洗得快拉丝的洗脸帕,打湿凉水,敷在穆秀冬的额头上,让她舒服点。 这才道:“家里挤,比不得乡下住宅宽敞,怠慢之处,小姑娘你别介意。” “不会,我谢谢您还来不及,是我给您添麻烦了。”穆秀冬接过她手中的水,喝了一口,感觉喉咙和肚子舒服了许多,把水引尽,打量了屋子一番后,瞧着卢筱玉也在张望自个儿的屋子,便问:“卢妹妹,可有什么不妥?” 倪文碧已经出去帮着卢永中张罗饭菜去了,屋子里就剩她们两个小人儿。 卢筱玉歪靠在下铺的墙上,垂着眼帘,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道:“没什么,就是一年没回家了,家里变了好多。” 穆秀冬嘴巴张了张,想问她,那些妇人说得骗捐之事是怎么回事儿,又觉得这是人家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多嘴去问,不是惹人生厌,最终没问出口。 长年独自一人在家玩耍,造成心思特别敏感的卢筱玉,察觉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开口说:“穆姐姐,我说实话吧,打我从第一眼见你开始,我就觉得你亲切,好似我的亲姐姐一般,想同你亲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几个乡下女人说得都是事实,但我父母并不是诈捐,而是他们得的那些钱儿,在我决定要离开家里的前一晚,被人家偷了。” “偷了?”穆秀冬万分惊讶,“怎么会这样?被谁偷了?” 说起这个,卢筱玉十分难以启齿,半响才道:“偷钱的不是别人,是我父亲的二弟卢永辉。他今年20岁,小的时候被家中的老人宠坏了,一直好吃懒做,无事生非,压榨爷奶和我爸的钱财。我爸被他弄得心烦,一直不搭理他,他却厚着脸皮,时常上门来打秋风。” “一年前,他听说我爸他们弄到了钱,便上门来把钱偷走,跑去市里挥霍一空,把我父母气得对他一阵猛揍,钱却是追不回来了。我爷奶还护着他,我爸一气之下和那边断绝了关系,也就没有多余的钱,还那些女人的捐款了。” 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个家庭总有些极品亲戚让人糟心。 穆秀冬恍若大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些钱是给你治病的,结果被偷了,现在你父母要给你做手术,他们从哪弄那么多钱给你交手术费?” “我也不知道。”卢筱玉摇头:“我感觉我爸妈,背着我做了些事情,但是他们不说,我也不好多问。我就是觉得,家里以前值钱的家当都被卖了,父母的身体也瘦弱的厉害,大不如从前。我心里有些害怕,害怕我爸妈为了给我治病,做了什么坏事儿,所以忍不住跟你说道说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事情有些严重啊。” 穆秀冬在前世看过太多老实人被现实逼得走投无路,从而铤而走险,干下许多违法犯罪的事情。 倪文碧夫妻俩这么看重卢筱玉这个女儿,为了给她治病,可能真的会做下犯罪之事。 穆秀冬能感觉得到这对夫妻是真的好人,从驴车开始的细枝末叶就能感受出来,她是真心不希望这样的好人误入歧途。 想了想,她一咬牙,在倪文碧夫妻俩端着做好的饭菜进屋时,把房门关上,小声的问他们:“倪婶婶,卢叔叔,不瞒你们,我这次上县城来,是托人卖些金鱼,还有一些野味的。我从前从未来过县城,对县城不熟,不知道该找何人去卖。你们的情况,卢妹妹刚才已经跟我提过,她很担心你们为了给她治病走上不归路。所以,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合作合作,你们帮我卖东西,我给你们分成,不说多少,卢妹妹的手术费,我包了。” 金鱼是金条的行话,一般这个时代卖黑市金的人都这么说。 “这......”倪文碧夫妻俩惊了一下,一同看向卢筱玉,又看了看穆秀冬,前者心虚,不敢看他们,后者目光坦荡,神情郑重。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倪文碧率先道:“小姑娘,恕我冒昧,你朋友是何人,从哪弄得金鱼?现在城里的公安、军队到处在抓阶级份子,一旦抓住卖金的人,直接当成地主资本家披斗,严重的还会枪毙,我们可不敢顶风作案。” 卢永中也满眼怀疑,这丫头看起来年岁不大,身上也没啥包裹,怎么口气这么大,要包他家闺女手术费,知道那要多少钱吗?至少要两百万以上啊! 穆秀冬镇定自若道:“富贵险中求,我也是受人所托,赚点跑路费罢了。你们这么疼卢妹妹,想让她活命,与其走上一条不归路,不如放手搏一搏。虽然我年岁不大,不过我说话一言九鼎,我的东西藏了起来,你们要是信不过我,大可随我去看看,不过......” 说到这里,她黑漆漆的眼眸变得锐利起来:“看过了东西,就等于跟我踏上一条船了,无论你们愿不愿意,都必须帮我把事情办成。我既然敢受人之托,就已经把生死度外,你们要背叛我,你们的女儿也甭想活!你们做得那些事,我会想尽办法告发!” 倪文碧自认自己活了三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从见过一个长相绝美的少女,露出如此凶狠的眼神。 她明明年岁不大,可在方才说那话的时候,那双锐利黑幽的眼睛,那周身冷冰冰的气质,活像个噬血的地狱恶魔,会毫不犹豫吞掉背叛她的人,诡异到倪文碧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卢永中大抵也是这种想法,不过他并不信一个姑娘家会这么邪门,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应声道:“好,就依你所言,我们吃完饭就去。” 中午饭并不是很丰盛,人手一小碗稀沥沥的玉米碴子粥,一个半拳大小的菜团子,一碟大白菜炒腊肉丁,一小碗黑乎乎的酱菜,并一盘腊锅南瓜丝。 其他菜不说,那盘大白菜炒腊肉丁,里面的肉丁只有筷头大小,加起来可能不到十小块,倪文碧一家子都不碰肉丁,显然是想让她这个客人‘多’吃点。 穆秀冬看得着实心酸,也没碰那个肉丁。 卢永中手艺还不错,其他饭菜就算没用油,卖相也不好看,不过比许玉凤做得饭菜好吃太多。 穆秀冬是真饿了,也不管形象问题,一阵风云残卷过后,满足的舔了舔嘴巴。 卢筱玉以为她没吃饱,把自己没怎么吃过的玉米碴子粥推给她道:“穆姐姐,我胃不大舒服,不太想吃东西,你帮我把剩下的粥吃了吧。你放心,我没碰过碗,不会传染病给你。” 小小的女孩儿,说话秀秀气气,斯斯文文的,看人的眼光水水润润,活像一只可爱的小鹿。 穆秀冬心生爱怜,摇头道:“我已经吃饱了,不吃了。倒是你,身体本就不舒服,就得多吃点东西。我看你吃了半天,连个菜团子都没吃完,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以后你还怎么孝顺父母,让他们过好日子。咱们国家在发展,虽然现在的医疗手段不成熟,可难保以后医术不会精湛,只要你保持良好的心情,遵照医嘱,做手术,多静养,说不定你能活到老呢。” “我真能活到老吗?”卢筱玉闻言红了眼眶,她自生病以来,从小到大胃口就不好,总不想吃东西,想早点死了,也好解脱父母,从未想过要活着,以后孝顺父母。 她一直知道,自己这个病,就算手术成功,也就多活二三十年。到时候跟父母相处了几十年,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更加残忍,她若早点死,父母还能早点生个孩子,代替她的位置。 可现在被穆秀冬一说,她心里忽然动摇了,生而为人,谁不想好好的活着,如果国家的医术真的不断完善,她或许真能活到老也说不一定。 当下收回自己的碗,默不作声的小口小口吃起粥来。 卢永中看到这一幕,心里万分震惊,觉得穆秀冬年岁不大,看事情却那么的长远认真,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稚嫩。 而自己的女儿,以前不管他们夫妻俩说多少劝解的话,她都不肯多吃一点东西,如今穆秀冬随便说两句,她竟然肯吃了! 一时之间,卢永中夫妻俩心里说不出的复杂,皆隐隐有一个想法,他们的女儿,怕是真的有救了。 作者有话说:注:1950年第一套人民币比例为10000:1,两百万等于200块钱,在那个时代算得上大款了。 第012章 吃完饭,卢永中就去学校同事那里,借了一辆十分罕见的上海永久牌自行车,带着穆秀冬往她先前上驴车的地方去。 为了不露出马脚,穆秀冬谎称她的金条和野味,都放在了来县城的半路,藏了起来。 等到卢永中哼哧哼哧骑着自行车,到了穆秀冬说的地方,穆秀冬让他稍等,跑到路边对面一个低矮山坡的竹林里,背着卢永中把五头野猪、十根金条、十件玉石、首饰都放在地上,再叫卢永中过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怕卢永中见钱起异心,来个过河拆桥,把她举报,不会傻到一下子把所有的金条玉石首饰都拿出来。 五条野猪已经够让人注目怀疑,她可不想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绕是如此,当卢永中看到那么多金灿灿的金条玉石首饰,还有五头大野猪时,惊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 这个时候他虽怀疑穆秀冬,但一想到她背后肯定有大人指使,这些野猪和金条玉石首饰都有可能是那些大人弄过来的,也不再多问,让穆秀冬等在这里,他回头找人来弄猪。 穆秀冬没有意见,原地等待。 来的路上,她就一直愁怎么处理这五头野猪,它们当初只是晕了过去,现在已经醒来,正在竹林里四处晃荡。 竹林外面是附近村子的田地,那些人还在地里干农活,如果让他们看到这些野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穆秀冬有大力气,完全可以在空间里把它们都杀了,让卢永中拿去卖,只不过她下不去手。 她总觉得把它们卖了,吃它们的肉已经够残忍,她若亲自动刀子,那跟屠夫有什么区别。 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卢永中弄走,也能减轻点心中的罪恶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锦鲤傍身所在,这些野猪虽然一直在竹林里乱窜,但始终没有乱嚎,也没走路竹林。 附近的村民也没来过这边,穆秀冬心惊胆战的等了两个多小时,卢永中居然坐着一辆军卡车过来了。 原来卢永中回到县城,四处找熟人问有没有人要买野猪肉,他的同事就给他推荐了驻扎在县里的315军团的食堂采购朱老大。 朱老大一听有五头野猪要卖,先是不信,后来看卢永中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猪肉价钱比家每斤便宜两千块,他想赚点差价钱儿,正好他儿子是团里的运输司机,315团的团长又在尖头村,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军卡开出去也不会有人管,于是让儿子开了军卡过来。 除此之外,朱老大还带了三个炊事兵过来,六人一下车,走到竹林,看到五头膘肥体壮的野猪,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野猪能长这么大的个子,还老实地呆在竹林。 朱老大率先回过神,伸手拍着卢永中的肩膀说:“好小子,没想到你说得是真的,这么多头野猪,要弄它们到这里来恐怕要费不少功夫吧。” “朱大哥说得是,不过这些野猪是别人弄的,我也是受人所托,不方面透露细节。”卢永中没有说出实情原委,只把穆秀冬说成他的远方侄女儿帮忙看猪,是怕这些人日后找穆秀冬的麻烦。 他虽然跟穆秀冬没过多的交情,但是出于心善,下意识地把事情都揽在自己的头上,这一点是穆秀冬蛮欣赏的,更觉得找他卖金鱼、卖野猪没错儿。 现在的国家动荡不安,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朱老大也不深究,手一抬,招呼着三个炊事兵和他侄子去赶野猪上车。 他们原本以为弄这些野猪上车要费很大一番功夫,因此带了很多粗麻绳、杀猪刀、棍子之类的玩意儿。 没成想,这些野猪竟然跟家猪一样,只需要拿跟条子在后面吆喝,它们就乖乖的往车那边走。 虽然半路上有两只野猪偏离轨道去踩田地,不过好歹没踩着人家的庄稼,两个屠户稍微一吆喝,它们又回到原位,乖乖的跟着前面三头野猪,从车后面垫着的木踏板上走到卡车里。 穆秀冬跟着坐在卡车后面,和朱老大他们一起回到军区,天已经快黑了。 由于军区重地,外人免进,穆秀冬和卢永中都不能进去,穆秀冬便跟朱老大说,她只卖四头猪,另外一头猪请他们帮忙杀了,切成两斤一条的肉,她要带回家去,到时候她可以少收一点钱,作为杀猪费。 朱老大当然没意见,事实上他一口气买五头猪,恐怕上面有人不大高兴,他还想少买两条呢。 原先他还打算军区留两头猪,另外三头他卖给亲朋,现在少一头猪,也无所谓,他还懒得多跑路了。 于是穆秀冬就和卢永中在军区外等候,大概一个小时候后,朱老大和那三个炊事兵一身血气的走了出来。 他们两两分开,肩膀上担了两框猪肉,都切成了穆秀冬要求的肉条,排骨、猪板油、心、肺什么的内脏,都放在箩筐里面。 穆秀冬让他们帮忙担在军区对面一条僻静的小巷子,说委托之人在那里等着拿肉。 “卖个猪肉都搞这么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光。” 朱老大嘀咕了几句,到底吃人最短,那剩下的四头野猪,他可赚了不少钱,也就依言把肉担去了那个巷子放着,却没见到有人在那里等着。 他心里觉着奇怪,拿出一大包花花绿绿的钱票给穆秀冬道:“四头野猪,毛重八百六十斤,市价猪肉七千块钱一斤,我给给你五千一斤,一共加起来是四百三十万块钱。” 四百三十万块钱!!咋一听数目吓人,其实换做现在的币来看,也才四百三十块钱。 而且猪肉7000一斤,换做现实币才七毛钱一斤,跟现代三四十块钱一斤的猪肉相比,真的便宜到死。 穆秀冬握着一大包五万、两万块的大额钞票,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这肉怎么这么便宜呢,这么多头野猪肉,居然才换四百多块钱,她还要给卢筱玉手术费呢,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不过现在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她让朱老大他们走远点,趁他们不注意,把箩筐的猪肉全移进空间里,接着放了三百万块钱到空间里,剩下一百三十万放在身上备用。 然后出了巷子,和背着金条玉石首饰的卢永中,一同去了观塘县南面,一处全是古旧的青砖瓦房住宅区里。 这里是观塘县贩卖古玩、金鱼、玉器、首饰等等的黑市。 由于近两年四处都在斗地主、绅豪、资本家、抓国挡顽固派、间谍等等,有那知道自己家产不保的有钱人,除了藏一些金银首饰外,就到黑市换钱换粮。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市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在夜晚出动,以便换到自己心仪的东西。 卢永中告诉穆秀冬,最近县里的公安、军队抓得严,原本黑市在汽车站那一带,前几天被人举报,抓了不少人,于是大家伙儿只能换地方,到了这片老住宅。 一般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地儿,只有经常去黑市卖东西的人们才知晓这里。 现在为时尚早,黑市要在半夜十二点有人,卢永中记挂着穆秀冬还病着,先带着她到附近的一家药店,按照她的强烈要求,买了一些西药退烧药给她吃,又提示她去附近的餐馆吃顿饭,等到了半夜再出动。 穆秀冬没异议,为了卖野猪肉,她和卢永中来回折腾了一下午,现在天都黑了,肚子早饿了,是该好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卢永中提议去吃包子,喝碗热粥,炒两个小菜,他请客。 他现在已经完全信服了穆秀冬,知道她所言非虚,只要帮她把手头上的东西卖掉,他的女儿就有救了,他和倪文碧也不用再去卖血,甚至打算偷偷挪用公款给女儿治病。 只是他现在囊中羞涩,请不了多好的吃食,他打算过两天厚着脸皮上他爹娘家,求他们再给自己一件老物件儿换钱,以后再想办法偿还他们。 穆秀冬看出他的心思,婉拒道:“你帮我赚了这么多钱,理当我请您和倪婶婶她们好好的吃一顿。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卢妹妹身体差不宜走动,我们也不好叫她们出来。我们就近找个餐馆多点几个菜,到时候再给她们另行打包一些菜肴过去,卢叔叔你看可好?”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推脱了。”卢永中是个豁达之人,看她说的实在,也没拒绝,带着她左拐右拐,进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来到一个门口挂了一只大红灯笼的普通民居大门口前。 那民居是一套低矮的青砖瓦房,门口是用一块块巴掌大,两米长的木长板拼接成门,中间留了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口子,进去就是个大院子,右边有四个大灶台,三个年轻的女人正在灶台炒着喷香的菜肴,两个年迈点的夫妇,一个在捏包子,一个在下面条。 整个院子大概有一百多平米,里面挤挤挨挨的摆了二十多张小长桌儿,几乎座无虚席,挤满了吃东西的人。 这些人,有穿着补丁旧衣的穷人,穿湛蓝背裤工厂服的工人,也有中山装的机关工作人员,穿着时尚的小媳妇、年轻女人们...... 瞧见他们进来,下面的六十来岁小老头抬头,认出卢永中,笑着喊他:“卢老师,你好久没来我这里吃饭了,今天吃什么?老三样儿?” 卢永中大半的时候都在家里吃饭,学校的同事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好,总是找着借口,带他来这里一起吃饭。 他们每次点菜,必点猪肉馅大包子、一大碗羊肉汤,一盘红烧肉,每次都故意不吃完留一份,让卢永中打包回去,给妻女吃。 第013章 现在回想起来,卢永中心里万分愧疚,学校里的同事、校长待他极好,对他十分信任,他却为了给女儿治病,想去偷挪学校的公款,幸好穆秀冬及时出现,否则酿成苦果,无法收场。 老头见卢永中不说话,只当他还要换个口味,没有催促他点菜,低头把锅里煮熟的细面拿竹篓舀起来,颠了几下沥去多余的水份,倒进事先用酱油、猪油、麻油、麻酱调好的面碗里。 接着,面上舀了一大勺子浓稠喷香的杂肉酱,再卧一个事先煎好的金黄鸡蛋,几片烫好的碧绿莴苣叶子,撒上一点白绿的葱花,舀半勺面汤、半勺浓白的骨头汤,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杂酱煎蛋面就此完成。 “12桌的杂酱煎蛋面好嘞。”老头伸手摇了下手中的铃铛,朝里喊了声。 “哎,来了,是我的面。”立马就有一个男人应了声,从院子左边一个靠墙角的桌子旁走过来,递上钱,自个儿把面端回桌子,呼啦啦的吃起来。 居然要自己端面,没有服务员送过去,穆秀冬十分惊奇,环顾一周,发现很多吃完饭的人,自动把吃好的碗筷,放在灶台后面一个大水池子里,想来这里的规矩便是如此。 忙对那个老头道:“老爷爷,我想要刚才那样的杂酱面两碗,顺便要些小菜,如果有肉最好,一样来一份,另外再给我十个大肉包子!” “这么多,你们吃得完吗?咱们这里不允许浪费粮食,农民种粮食可不容易。” 老头家先前就注意到站在卢永中身边的小姑娘,她模样长得不错,可穿得太过寒酸,身上的补丁东一看西一块,什么颜色的补丁都有,看起来像个讨口的叫花子,上来就这么大的口气要所有肉食上一份,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他可记得卢永中是个家里条件困难的老师,向来都是别人请他的份儿,可从没见过他请别人的份儿,哪有那么多钱吃那些好菜。 “怎么,看不起人啊?”老头怀疑的眼光让穆秀冬十分不舒服,她从藏在自己里衣口袋里的钱,拿了十张五万大钞出来,朝着那老头晃了晃说:“我有的是钱,你只管上,吃不完我打包!”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两位先去找个位置坐坐,饭菜一会儿就上来。”老头楞了一下,说了这番话,转头便去张罗饭菜了。 卢永中领着她往里走,“其实真不用点那么多菜的,他们家有十几种菜肴,要真全都来一份,我们真吃不完。而且你病着,也不宜吃太过油荤的食物。” “没事儿,我先前吃了退烧药,感觉自己好了许多。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定要好好吃一顿才回去,不然等我下次再来,又不知道是何时了。再说了,吃不完打包嘛,我请客,总不能亏了你们。” 穆秀冬跟着他找到一个空座位儿,由于没人擦桌子,桌面上残留了不少汤汤水水,还有很多陈年油渍在有些裂口的桌缝之间,黑漆漆的,看着有些恶心,很有一种后世街边苍蝇馆子的感觉。 穆秀冬不得不去找了一块抹布,把桌子擦了个干净,这才满意的坐下。 不多时饭菜陆陆续续上来,果然菜品繁多,有红烧肉、酱猪蹄、清蒸鸡、糖醋鱼、四喜丸子、羊肉汤、腊肉、腊肠,油焖茄子、鸡蛋炒韭菜、凉拌黄瓜等等,荤素搭配,居然有十三个菜,老板最后还上了十个很大的包子,两碗杂酱煎蛋面,价钱总共才五十万块钱,也就是现实的五块钱。 这么多菜,居然只要五块钱,先前还嫌弃手头钱太少的穆秀冬,顿时觉得现在的物价实在太便宜了。 想想啊,一盘油汪汪,分量十足的红烧肉才一万二(换成现在的币一块二)一盘,一只鸡才三万五(三块五),包子才一千块钱一个(一毛钱),凉拌黄瓜、炒素菜都五百块钱一盘(五分钱),只有肉贵点,素菜平均不超过一千块,羊肉汤和大米饭都是老板看他们点的菜多,钱拿得爽快,赠送不要钱的,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竟然只要这么点钱。 穆秀冬乐坏了,先让老板拿两个上下两层的方形食盒过来,给倪文碧母女俩,每样菜都夹了一点。 接着招呼卢永中吃饭,不顾旁人的眼光,直接抓起一只焖得软烂的酱猪蹄儿,呼啦啦的啃了起来。 卢永中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心疼不已,玉米面才九百块钱(九分钱)一斤,两百块(两分钱)就能买一大碗大米粥,五百块钱(五分钱)能买一盘子花生米或一个比巴掌还大的馒头,一碗阳春面才卖五千块(五毛钱),加一个煎蛋就要多付一千块钱(一毛钱),她点这些吃食就去了五块钱,这等于他们一家人半个月的伙食费。 果然是因为年纪小,不懂得如何节省花钱,就她这么个花法,钱再多也不经用。 可惜的是,他一个外人不好过多说什么,而且人家答应了要包圆自己女儿的手术费,还好心的请自己吃饭,他要在这当头说点什么,就是不识好歹,扫人的兴致,也就忍着什么都没说,拿个包子在手里慢慢啃。 “卢叔叔,你别光吃素菜,多吃点肉啊。”穆秀冬见他只吃素菜和包子,赶紧给他夹了两块红烧肉,撕了一个鸡大腿给他。 自己则啃着一只鸡翅膀,含糊不清道:“这红烧肉可好吃了,瘦肉不柴,肥肉入口即化,猪皮弹牙,味道香浓,回味甘甜,吃着一点都不腻,还有这鸡,虽然是清炖的,不过因为是农家自养,鸡肉紧实肥嫩,一口下去满是肉香,好吃的不得了......” 卢永中被她说得口舌生津,低头咬了一口红烧肉,口感果然如她所说,香郁浓厚,忍不住多吃几口,这才说她:“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总觉得你见识挺多,你说这么多,以前经常吃肉吗?” “没有,就是听大人们这么说过,我也跟着这么说。”差点掉马的穆秀冬,心虚的找了个借口蒙混过去后,不再说话,低头沉默猛吃。 卢永中也没起疑,这时代的孩子远比后现代的孩子成熟许多,在父母都工作,家庭负担很重的情况下,很多家里大一点儿的孩子都会主动分担父母的责任,比如照看弟妹、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儿,他们年岁不大,却扮演起了小小父母的角色,有时候说话做事像大人一样成熟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吃了一个多小时,直吃得肚子浑圆,桌上还剩一半饭菜。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做生意都很实诚,那些饭菜都是十足的分量,两人使劲儿吃也没吃完。 穆秀冬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嘴里不停地打着嗝儿,招手让老板再拿两个食盒过来,她把剩余的饭菜全部打包,打算明天接着吃。 现在这么晚了,她回不去尖头村了,虽然知道穆老二他们会担心自个儿,可这时代的电话还没普及,不能直接联络到人,她也找不到人传口信回去。 住在孟家的周团长,倒是有部通讯电话可打,不过她不敢打。 周团长明文禁止,让她不要乱跑,她现在跑到了县里,他要知道了,不得气成什么样儿,只能暂且在县里歇一晚,等明儿她采购好东西回去。 吃完饭,卢永中带着穆秀冬在附近溜达几圈消食,等两人感觉肚子里消化了,也到了半夜十二点左右。 先前那条僻静的老住宅小巷,开始有人陆续走动起来。 今夜无月,这时代的街道没有路灯,那些人也不敢点灯,就这么摸黑在巷子里走动,远远看着像鬼魅一般鬼鬼祟祟的,难怪被叫鬼市。 卢永中带着穆秀冬往巷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跟她小声说,要卖东西的就走到巷子中心儿部位,蹲在墙下,把包裹抱在手里,小声的喊着卖东西的名字。 如果是卖金玉古玩首饰之类的东西就叫‘鱼’,卖各种黑市粮的就叫‘娘’,卖布料日常用具的,就叫‘船’。 有那感兴趣的买家听见声音,自然会凑到跟前询问,如果真心想买,双方可以换个亮敞点的地方看货讨价给钱。 如果没谈拢,又回到这条巷子里,继续叫卖。 “那如果遇上黑心买家,有意引到事先叫人埋伏好的地方,来个黑吃黑抢劫,那怎么办?”穆秀冬问。 卢永中没想到她问这个,想了想道:“那只有自认倒霉。一般来黑市卖东西,大多都是各有所求,鲜少有人干这种黑心勾当。如果真发生这种事情,那人以后就是黑市的黑名单,谁敢跟他走,卖他东西啊。” 穆秀冬不信的撇撇嘴,心说,这里黑灯瞎火的,伸手都不见五指,人面对面都不一定看清对方的面目,如果有人真黑吃黑,就算当事人记得他的真面具,可他再入黑市,谁又知道他是谁。 为了防止有人抢自个的包裹,穆秀冬决定自己叫卖,卢永中道:“还是我叫卖吧,你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人家听见就先压三分价。你放心,我不会乱要卖价的,我女儿的手术费还要靠你支付,我巴不得多卖些钱儿。” 他都这么说了,穆秀冬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跟着他走到巷子中心,一个不算偏僻的位置,蹲在墙下。 第014章 卢永中小声的叫卖起来,等了一小会儿,黑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听到叫卖声,不断上来询问,价格都不是很理想。 按照卢永中的说法,金条如果拿到银行去兑换,一两黄金能换一百万块钱(一百块),一根一斤重的金条,能换一千万,穆秀冬给的十根金条,就能换一大笔巨款。 现在到处风声鹤唳,督查办和公安都有人守在银行,如果有人大量兑换金条和银元,势必会被他们抓住,严刑逼问是不是国挡间谍、伪日鬼子、地主绅豪等等,后果不堪设想。 去银行兑换钱的风险太大,卢永中只能选择在黑市交易,不过因为交易的数目太大,谁也不可能随身带个百万千万的钱在身上,穆秀冬又倾向于用粮食交易,因此连来了几个人问价,卢永中都不甚满意。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前来问价的人寥寥无几,穆秀冬有点着急了,小声对卢永中说:“卢叔叔,我们要不要降点价,这样下去,天都亮了我们还没卖出去,我家还急着用钱呢。” 卢永中道:“你当我不着急啊,我还等着换了钱,给我闺女救命。可黑市有黑市的价儿,我们一两黄金卖八十万已经是低价,如果再压价,会扰乱市场,到时候会被黑市的人联名抵制,以后我们就别想再来黑市卖东西。” 原来是这样,穆秀冬恍然大悟,没再吭声,老实地蹲在墙角下。 不多时,一个人蹲在他们面前,用粗嘎的声音问他们:“鱼,怎么卖?” 卢永中精神一振,压低声音道:“低于鱼池(银行)两成。” “看货。”那人接着道。 这人没有讨价还价,似乎专门收购金条,卢永中心中咦了一声,摸出一根金条放在他的手里掂了掂,又快速的收了回来,避免他趁暗抢走。 那人问:“钱、娘?” 卢永中偏头看了一眼穆秀冬,由于巷子太黑,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硬着头皮说:“如果你全要,一半,一半吧。” 那人又问:“你有多少?” 卢永中在他手心里画了一个十。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快站起身来,说了句:“跟我走。” 卢永中两人对视了一下,尽管两人都看不见彼此的神情,不过转头的动作是看见了,两人都没说话,统一的站起身来,跟着那个问价的模糊身影往巷子外走。 很快他们到达另外一条黑漆漆的巷子,巷子的尽头似乎有一些光亮,隐约还有几个人影在光亮处晃动。 卢永中想起穆秀冬先前说得话,不知怎地心里不安,小声的对穆秀冬说:“我把金条和首饰给你,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对,我拦着他们,你带着东西逃走。万一我遭遇不测,请你记住我们之前的约定,一定要救我的女儿,否则我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 一个黑市交易竟然弄出生死离别的感觉,弄得穆秀冬心里也紧张兮兮的,忽然明白那句富贵险中求的意思了。 在这动荡的年代,一切的事情早已成为定局,人们若想打破常规,获得自己想要的金银财富,势必要走上一条危险从从的道路。 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向来饿死胆小的,饱死胆大的,穆秀冬空间里还有四十条金条,她若想背着卢永中换成钱粮,迟早也要面临这些事情。 当下抱紧包裹,跟在卢永中身后,悄悄的把放在空间的砍柴刀拿出来插在后背裤兜里,用衣服遮住,跟着前面两人到达光亮之处。 那里靠近一面低矮的土墙,是巷子尽头,站了五个男人,都戴着一顶蛇皮帽,帽檐拉的很低,看不清楚脸。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一个很大的木头手提箱,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支长长的德国造黑色电筒,看到他们三人过来,朝那个跟他们同样打扮的人问:“有多少?” 那人回答:“十条,他们要一半粮。” “我们哪有粮食。”拿手电筒的人啧了一声,万分不耐烦道:“问下他们,愿不愿意九成钱,不愿意再买其他人。” 居然不是打劫的!穆秀冬心里松了一口气道:“我们愿意。” 九成钱,意思是一两黄金卖一百块钱的话,他们给九十,虽然比兑换银行的少了一成,但胜在换下来安全,她如何不答应。 先前说话的人倒没想到这次交易的人里有个小丫头,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一脸老实巴交相貌的卢永中,“你怎么说?” 卢永中估摸着他们把穆秀冬认成了自己的女儿,就等自己表态,忙道:“都成。” 那人点点头,朝其他四个男人招了招手,有个男人打开手中的木箱子,露出厚厚一箱子的钞票出来。 箱子里的钱,全是五万以上的大额钞票,目测不低于一个亿。 这么大手笔的钱,一下子拿出来,穆秀冬忽然对眼前这几人的身份有些好奇。 不过好奇害死猫的道理,穆秀冬不是不懂,也不敢多问,赶紧把包裹里的十根金条拿出来。 有人接过去,用电筒照了照,又用牙齿每根咬了一下,确定是真金,先前那个拿箱子的人抽出一沓子钞票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接着把剩下的钱,连同箱子一起递给卢永中说:“如果你的亲朋还有金条要卖,可以叫他们卖给我们,我们大量收购。” 卢永中应了一声好,拉着穆秀冬转身就走。 穆秀冬忍不住回头,看到那五个人把金条绑在自己的腰腹间,隐隐有黑色的东西在腰侧晃动,定睛一看,居然是枪! 穆秀冬睁大眼睛,回头小声的问卢永中:“卢叔叔,那些人,你见过吗?” “没见过。”卢永中头也不回道:“你也别好奇,有些人不是我们能惹的,我们平民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可别因为好奇给自己招惹麻烦。” 穆秀冬停住脚步,打开木箱子,拿了四大块如砖块般厚厚的钞票给卢永中道:“卢叔叔,你先回去,我还有其他东西要卖,就不劳烦你了。明天我会来你们家,和倪婶婶一同去医院给卢妹妹挂号,到时候还请您帮我买些其他东西。” 这些钱足够卢筱玉做手术的钱了,没想到穆秀冬一个小小的姑娘,说到做到,卢永中抱着手里的钱心里颇不是滋味道:“你一个姑娘家在黑市不安全,我还是跟着你吧,那些人,可真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们出尔反尔欺负你......” “放心吧卢叔叔,我自有分寸。”穆秀冬微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些人肯定是国挡方面的,为了逃离大陆,带纸币不方便,就想着换成金条逃跑。金条可不会贬值,带上它们总比带纸币好,所以他们才着急买鱼。” 卢永中还是不肯走:“你既然知道,何必再跟他们交易,那方面的人,可没有好人。” 穆秀冬笑了笑,不予争论,历史的长河里,只有成王败寇,从没有谁好谁坏之分。 如果那几人是坏人,刚才交易之时,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抢劫走人,但是他们没有,而是遵照约定给钱。 穆秀冬感觉他们可能不是那方面的核心人员,也不是间谍,应该只是普通的工作人员,遭遇时代变迁之时,因为某些事情,某些原因,来不及跟随蒋去台湾,现在面对红方面的各种围剿,不得不换掉手中的钱币,准备跑路。 这种情况下,穆秀冬打算赌一把,那些人是国挡方面的,换完了金条,他们就往台湾或港岛逃去了,她不用担心在他们手里换钱后,回头被他们举报,惹来祸事。 她手里还剩下四十条金条,不说换多少,如果再能换二十条,她也好分钱给孟九棕母子三人,再想办法多存点粮食。 卢永中见她坚持,也猜想到她可能还有多余的金条卖,那指使她卖金条的人可能就在附近,也不好留在这里碍事,就说在先前吃饭的那条巷子等她,等她卖完了东西,再跟她一起走。 穆秀冬知道他是不放心自个儿,拿到钱也没有直接走,心里对卢永中满意几分,跟他约定好后,没有直接去那六个人那里换钱,而是去黑市转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换点粮食,再去他们那里换钱。 她在黑市转了一个多小时,发现粮食是紧缺、高阶之物,有那卖粮食的,要么被人家直接买走,要么高出市场两倍价钱,大家都舍不得买,要么是劣质、发霉粮食,无人问津。 穆秀冬转了一圈,花了两百多万块钱,买了一百多斤粗粝的玉米面,一百多斤有壳的谷子,还有四十来斤晒干的红薯干,就没啥收获了。 她正打算离开黑市,去找那些人换钱时,忽然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男人推着一辆架子车到巷子口,他们还没进入巷子,就有很多眼尖的人过去问话。 穆秀冬凑过去听了一会儿,原来这两人是县里某面粉厂的技术工,除了本职工作,还专门偷偷给人加工面粉或是细面条,然后偷运到黑市来卖,价钱不便宜,一把一斤重的面条要卖两万块钱,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第015章 果不其然,许多人围上去后,问了那个中年男人面条的价钱后,大部分都走了,只剩下少部分留下来,买一把两把面。 穆秀冬凑过去,小声的问那中年男人,“大叔,你面条怎么卖?” 中年男人道:“面条两万块钱一斤,有一斤、两斤、五斤装的,只收钱,不收其他物件换。” 穆秀冬哦了一声,又问:“大叔,你有多少斤面条?”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不禁高看她一眼:“咋滴,小丫头,你要全买啊?叔这里还剩一百斤五十斤面条,得很多很多钱买呢,你有?” 穆秀冬呵呵一笑:“叔,你收金条不?” 那中年男人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忙压低声音道:“咋滴,小丫头,你有金条啊?你要是有,叔全卖给你。” 穆秀冬摇头道:“你这点面条不够我一根金条,至少要三车才行,不然你得给我找零。” 那中年男人楞了一下,“你金条有多重?” 此时天边微曦,光线没那么暗了,穆秀冬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她,这才把事先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金条,夹了一根出来,学着卢永中的动作,在他手里掂了掂说:“我家大人不方便出面,让我出来代买。叔,你要有多余的粮食,不拘什么粮食,只要价钱适中,我都买。” 现在卖金银首饰的人很多,不过大多都不是自己出面,怕万一被公安抓住牵连全家,因此很多人请别人代卖,小孩子帮大人卖也不出奇。 黄金自古以来都是人们最喜爱的钱饰,无论其他钱币如何增值掉价,黄金始终保持着最低的涨幅,且永远不会腐烂变质,因此很多人宁愿要金,也不要币。 现如今到处在斗地主,纸币兑换一天一个价,远没有黄金放着靠谱。 中年男人家里不缺钱粮,家里的米面早就堆成了小山,如果换成纸币,也不知道能放多久,还不如换成黄金存在大瑞士银行里,可以永久留给子孙用,关键还不怕被人查! 心里一盘算,中年男人又问穆秀冬有多少金条,穆秀冬只说他有多少粮食她都收。 中年男人便叫她等一等,跟同伴说了两句,回头对穆秀冬说:“我这车面条卖给你了,另外我老乡和同事那里也有存粮,不过不是面条,是黑面、粗面、白面、玉米面、并一些红薯的杂粮,加起来大概有三百多斤,就收你一根金条可好?” “不好!”穆秀冬似笑非笑道:“大叔,你别看我人小,该知道的事情,我都知晓。黑面掺杂了苞谷壳、花生壳、玉米杆、麦麸之类的庄稼粗作物打成粉,揉成面团蒸煮出来,硬得能砸死人,吃进嘴里还刺拉嗓子,屎都拉不出来,平时在市场也就卖五百块(五分钱)一斤。粗面就是没去壳的麦子一起打磨成面,同样难吃,价钱也才九百块一斤,至于上好的白面、玉米面,你们铁定舍不得卖,留着自个儿吃,拉来卖给我的粮食,指定是劣质粮。就这,你还想收我一根金条,你怕是痴人说笑呢。你要诚心卖,我就在这里等,反之,这黑市大把卖好粮的,我手头有钱,我还怕买不着嘛。” “你这孩子,叔是那种缺德之人吗?”中年男人被戳穿心思,脸上尬笑起来,“你放心,等会儿拉过来的粮食,不管好坏,都一律按黑市价卖,叔绝不会多要你一分钱。” 按黑市价卖,不就高于市场价两倍,穆秀冬内心翻了个白眼,到底知道八年后到来的三年饥、荒有多恐怖,也不拘于好粮孬粮了。 等中年男人的同伴再次出现,穆秀冬让他们把粮食推到一处僻静的院子后面,按照约定好的价钱,付了钱,叫他们离开后,便把三百斤杂粮,一百五十斤面条全都放进空间里。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凌晨四点钟了,天边开始露出丝丝光亮,穆秀冬惦记着换钱,紧赶慢赶,跑回先前换金条的巷子,那六个人果然还在。 看见她出现,那六人都楞了一下,随即都笑了起来,一个抽烟的男人说:“看不出来啊,咱们今天最大的客人,居然是这小丫头。” 穆秀冬也不怵他们,胸脯挺得高高的说:“你们还有多少钱,能换多少金条?让我心里有个数儿。” 抽烟男道:“你有多少金条?” 穆秀冬没回答,借助渐亮的光线,打量了他们一番,发现他们手中的箱子只剩下两个了,也就是说,他们最多只能再换两根金条,心里不由有些失望道:“有金条又如何,你们又没多少钱换。” “嘿,我说你个小姑娘,谁说我们没钱?”六人中一个穿着黑色皮靴的男人道:“就算咱们没钱,也可以用其他东西换你金条。” 穆秀冬眼睛一亮,“你们是要拿枪换吗?” 气氛突然凝固,那六人相互对视一眼,抽烟的男人突然抬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刚毅面容,而后半蹲下身在她的面前问:“小姑娘,告诉我,你知道我们些什么?” 穆秀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一副天真无邪道:“你们不是太阳军的吗?我爹跟我说,太阳军有钱又有枪,找他们换金条,他们一定愿意。他还说,最近太阳军的人都往港岛、台湾跑,大家带现钱不方便,带金条最好,我先前看到你们的枪了,所以我才带着剩下的金条回来找你们换。” 抽烟的男人眉头皱了一下,紧接着站起身来,回头看向一个身形较高的男人道:“老高,这里呆不得了,这样一个黄毛小丫头都能分辨出我们的身份,只怕已经有人发现了我们,向公安、军队方面举报了我们,我们得赶紧走。” “那这个小丫头怎么办?”老高指了指抱着花布包裹,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弱小可怜的穆秀冬道:“她看见你的脸了。” “是啊,该怎么办呢?”抽烟男把脸凑到穆秀冬的面前,带着一抹坏笑道:“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她杀了吧。她能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说明她爹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只在乎钱。既然如此,她死了,她爹也不会来找她,更不会伤心。” “叔,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咕咚,穆秀冬吞了吞口水,脸上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哭噎道:“你看我就是一个乡下穷丫头,那人根本不是我亲爹,我也是被逼着来这里给他们换金条,我家里还有病重的父母,等着我拿跑路钱回去救命,我要死在这里,我父母,我那刚出生的弟妹,不都得饿死......” “满嘴谎言。”那人伸手捏了下穆秀冬的鼻子道:“行了,别编了,我是逗你玩,我们要是坏人,你还有机会跟我们换金条?不早把你抹脖子了。你想要枪是吧,可以,一根金条两把枪,换不换?” 这六人的确是国挡方面的人,不过他们属于底层的跑腿会计,主要负责计算、出纳钱粮这一块儿,跟两挡之间的斗争完全够不上关系。 建国后,大部分国挡的人都跑到台湾去了,他们因为家人或者是自身的原因,一直无法离开大陆,直到最近形势越发严峻,不得不往台港撤退,这才慌忙把自己偷留下来的钱财拿出来,打算换成金条往南走。 他们手里的枪支也不多,都是些方便携带的□□、冲锋之类的,避免到时候起冲突时举枪自保。 不过在金钱利益,前途迷茫之前,他们本能的想多换点金条傍身,也不在乎换点枪支出去。 最终穆秀冬用三根金条换了两箱钱,两把民国17式□□,并三十发子弹,离开了黑市。 在她离开之前,她听到了黑市传来的数声尖锐警哨声响,伴随着人们惊慌失措,大声叫喊着:“快跑啊!公安、军队来抓人了!”的声音。 她被那种惊慌的气氛感染,心跳如雷的朝着卢永中所在的饭馆拼命奔跑。 卢永中在饭馆门口等了她几个小时了,看见她出现,连忙拉着她往一条小道上跑。 路上遇见许多从黑市出来,背着大包小包的人们四处逃窜,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浓浓的惊恐害怕。 穆秀冬也吓得不轻,一边拼命跟着卢永中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问:“卢、卢叔叔,我们跑啥跑,跑去哪啊?” 卢永中头也不回道:“凡是在黑市出现的,不管你是买还是卖,公安、军队的人都会视如地主、反(动)份子抓走,现在不跑,等被抓进牢房,会被严刑拷,生不如死。我们现在跑回家去,一步也不要停留,这里的路我熟,你跟着我跑,保管安全。” 处在大时代,身不由己的穆秀冬,自然不敢逞强胡乱做主,没说二话,跟着卢永中穿过大街小巷,一路跑得眼冒金星,汗水湿透了衣衫,这才回到了卢家所住的大杂院。 这会儿天才刚亮,很多人家还没起床,两人拎着包裹、箱子回到卢家,也没有人发现。 第016章 接下来的事情十分顺利,穆秀冬跟着倪文碧母女到了县医院,往挂号窗口一杵,像尊门神一样站在那里喜怒嗔痴,原本难以挂到专家号的倪文碧,居然挂到了最后一个名额。 很快专家给卢筱玉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给她办了住院手续,说定三天后动手术。 得知女儿有救,卢永中和倪文碧抱着卢筱玉痛哭流涕,又跪倒在地,对着穆秀冬三叩九拜,感恩的话说个不停。 穆秀冬可承受不住,赶紧扶他们起来,她也不是圣母,当初之所以答应给手术费,也是打着让卢永中帮忙卖金条的心思。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实在担不得人家如此大礼。 瞧着倪文碧带卢筱玉去住院部安排病床去了,穆秀冬把卢永中拉在一边,拿了几沓子厚厚的钱票给他道:“卢叔叔,我家急缺粮食,如果你方便,劳烦托人给我买点粮食。不拘是什么粮,只要吃不死人,我都要。你先帮我买着,钱不够我再给,回头我给你跑路费。” 卢永中看了看手中的钱票,少说也有三百多万块钱,忙道:“我马上去学校托人买粮,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救了我的女儿,我感恩还来不及,哪还有那个脸儿要你的跑路费。你且等着,最迟中午,我定把事情给你办妥。” “好,中午的时候我在医院门口等你。”穆秀冬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卢叔叔,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帮我找些作物种植?比如辣椒、番茄、西瓜、花生、大豆、棉花等等种子。” 卢永中迟疑了一下道:“花生、大豆、棉花的种子倒好找,但是那什么辣椒、番茄、西瓜的种子,我以前听过,倒没怎么见过。” 穆秀冬这才想起,辣椒、番茄、西瓜要到后世才大面积种植,在这个时代,辣椒和番茄都当观赏盆栽种,西瓜只种于江南、两广,当贡品进京,平民人家很少种,也很少见。 心里不免有些失望,穆秀冬道:“没有就算了,如果棉花种子多,请务必帮我多找点,不管多少钱我都买。” 这个时候土地还没集体化,乡下很多人家都会种点棉花,等采收后,要么给自家人做棉衣、棉被,要么卖给别人。 等到土地集体化后,国家主张大面积种植粮食为主,棉花就成了稀罕物,限量供应,到那时候要想做身棉衣、做套棉被,可就比登天还难。 “我尽量。”卢永中也不问她买棉花种子做什么,左右这个女孩儿神神秘秘,对他们一家人没坏心眼儿,他也犯不着刨根问底儿,跟妻女打过一声招呼后,便拿着钱办事去了。 穆秀冬也跟倪文碧夫妻俩打招呼道:“倪婶婶,卢妹妹,我一会儿就走了,这是我一点心意,你们拿着,千万别推脱,日后我会再来看你们。” 她说着,递了一沓子厚厚的钱票给倪文碧,又借了护士的笔,写了一张‘平安康健’的纸条,拿给卢筱玉道:“卢妹妹,我前段时日做了个梦,梦见一条鲤鱼转世的菩萨,说我时来运转,福气绵绵,会有好事发生。我最近的确发生了不少好事,你身体不好,为防有个万一,做手术的时候,你一定要紧紧拿着我给你的这张纸条。这样我就能把福气分点给你,说不定能保佑你手术成功,日后你就可以好好的孝顺你父母。” 卢筱玉已经换了天蓝色的病号服,正坐在五人一间的病房床上歇着,听完她的话,感动的眼泪直流,紧紧拽着手里的纸条道:“穆姐姐,谢谢你,我都记住了。你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等我身体好了后,我定会做牛做马,好好的报答你。你回去的路上小心,我以后再来找你玩。” “好啊,我等你。”穆秀冬无声的笑了笑,跟倪文碧寒暄了两句,出了医院,找了个路人问了下县百货大楼的位置,便径直朝那里去。 观塘县的百货大楼新建不到一年,是个占地不到两百平米,三层楼的‘小’百货楼。 进百货大楼第一层,就是十几个木制玻璃柜台,围城圆形排开,里面摆满了各种杂货,每种杂货柜台上都有个写了杂货名字的小木牌子,比如日用品、食物、日常用具等等。 柜台后面靠墙的四面地方,还立了许多高高的木架子,分成小格小格的,放了一些诸如发卡头绳、肥皂毛巾鞋袜、钉子、工具等等小东西。 木架子下面是水泥修建的空心柜台,摆了很多巨大的瓦罐缸子,米油盐酱醋茶装在不同的缸子里,每个缸口都挂了一个小小的竹筒漏斗,用来打酒、打油等等。 整个百货第一层,乍一看,有种后世大一点的供销社感觉,里面买东西的人稀拉拉的,一点都不热闹,哪有所谓的百货大楼应有的热闹景象啊。 穆秀冬趴在柜台,看见架子下有两缸晶莹剔透的大米,眼睛一亮,对一个穿着湛蓝色工装的长发女售货员道:“姐姐,缸里的米怎么卖?我想买点。” 长发女售货员手里拿着一面镜子,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眼,鄙夷的嗤了一口气道:“小乡巴佬,叫什么姐姐,要叫同志!那米可是去了壳的东北特级米,要用粮票购买,一人限购两斤,一斤一万五千块钱,并一斤七两地方粮票,你个小乡巴佬,买得起么!” 国家新建不到两年,虽然各地抓紧时间复苏耕地,到底经历了长年的战火,粮食不可能一下达到正常水平,于是各种粮食被分成三六就等,比如大米分为特级米、精细米、糙米、普通米等。 特级的米都是从有着‘天下粮仓’的东北黑土地种植出来,经过千挑万选,分配到全国各地,供给ZF、军队、机关单位,再到百货商店贩卖。 因为这类米是国家严格管控的,因此今年二月初,国家就陆续印制了浅绿色的粮票出来,跟之前的国民档粮票区别开来,避免敌特份子大量囤积购买粮食。 这些事情,大城市的人们都一知半解,更遑论身处在偏僻的乡民们。 因为国家一开始就没宣传用票买东西,怕的就是人们一下接受无能,来个集体抢购,造成各种物资短缺。 了解内情的女售货员就有种优越感,觉得这些乡巴佬消息闭塞,每天都来问这些问题,可怜又可憎。 “咦,不是说,现在不用票据购买的么?”穆秀冬一脸惊奇,丝毫没有被女售货蔑视的不爽感。 女售货员一脸不耐烦道:“说你是个乡巴佬,你还真是啥事情都不知晓,不知道咱们百货大楼打从上个月起,凡是精细的粮食、贵重的日用百货都要用票据了么,你要买不起,就赶紧走开,别挡着其他人买东西。” “可是......” “可是个啥!不懂滚回你乡下去,让你爹妈教!” 嘿,咋说话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当别人开染坊的啊! 穆秀冬的脾气也上来了,从随身带的布包裹里,抽出一沓子钱票,刷拉一下砸在她脸上,怒道:“把不用票的东西都给我包一份,点心吃食每样要五斤装,每种点心要分成半斤的包装。你给我慢慢的打包,再敢给我甩脸子,我就告到县委那里,看你这份工作还做不做得下去。” 那女售货脸被砸得生疼,刚想发火儿,旁边一个比她胖点,大一点的短发女售货员立马拉住她,捡起落在柜台的钱票,对着穆秀冬笑脸盈盈道:“小同志请稍等,这不要票据的东西有点多,你确定都要一份?” “确定。”穆秀冬毫不犹豫的点头。 “可这打油盐酱醋茶,得自己带瓶子或罐子,不然咱们没法儿打啊。”短发售货员为难道。 这时代可没有什么玻璃、塑料一次性瓶子给你装油盐酱醋茶之类的液体,你要想买,得自己备好瓶子罐子,不然售货员不会卖给你。 穆秀冬道:“你们不是有搪瓷水盅之类的吗,打在里面。” 短发售货员道:“那可不便宜呢,一个搪瓷水盅得卖三万两千块钱一个,一个能装三斤,坨坨盐巴一千七百块钱一斤,酱油、醋一千四百一斤(一毛四)、菜籽油八千块钱一斤、普通白酒一千一百四十一斤......都要打满的话,加起来大概要二十多万块钱。” 穆秀冬笑了一下,指着桌子上全是五万块钱的大额钞票道:“你觉得我像是缺钱吗?” 短发售货员知道自己废言了,伸手拉了一下气鼓鼓的长发售货员,开始给穆秀冬打包所有不要票的用具。 穆秀冬故意气那长发售货员,在旁边颐指气使道:“糕点每样都要,红糖、白糖来四斤,都分成一斤一斤的,香皂、洗衣服、牙刷、牙粉、毛巾、刀纸什么的全都要双份,热水壶、洗脸盆、雅霜牌雪花膏,护手的蛤蜊油,全都两份!另外,我还要买布,你们这里有什么布,说说看。” 长头发售货员受不了她那个声音,回头怒气冲冲道:“这位小女同志,像热水壶之类的工业商品,要到二楼大件商场卖,布匹要到三楼日用衣料部,我们可管不着!” “什么一楼二楼,我就是个乡巴佬,我可不想爬楼。我不管,你们做售货员的,不就是为人民服务,我就不想去二楼,你给我拿去!”穆秀冬呛她。 作者有话说:推荐一下基友的娱乐圈文,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搜来看看: 文名:《豪门娇宠,妃要霸屏》(穿书+娱乐圈) 作者:名代江山4135 文案: 三流演员倪妃妃演了万年配角,因为好奇最近红包群粉丝流量操作,一不小心点开千年损友的红包群链接后,“滴……,恭喜你点对口令穿越,开启豪门娇宠红包群。” 三流演员倪妃妃还没看清红包群操作时,醒来就到了另一演戏现场,还成了‘影后娱乐圈’大佬的外室小甜心。 从此三流演员倪妃妃的生活,就从演戏日常变成了宫斗勾搭日常: “滴,恭喜你抢到‘万年肤白貌美丹’。” “滴,恭喜你抢到‘身娇音柔丹’” “滴,恭喜你抢到‘一碰就孕勾魂丹’” “滴,恭喜你抢到‘n+1大佬无限攻略丹……’” “……” “滴,恭喜你抢到了群友终极目标:‘霸屏无限流量丹’” 倪妃妃目瞪口呆,看着自己抢到的无限红包福利,简直想钻墙,她不要啊,她的目标可是成为娱乐圈霸屏女王啊! 说明:1.幻言沙雕恋爱小甜文。2.娱乐圈豪门异能大佬vs沙雕不作为红包群女主。 第017章 长头发售货员气得七窍生烟,偏偏短头发售货员一直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哎哟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跟这些乡巴佬置气,你忘记你是走后门进来的拉,你要再跟客人闹起来,闹到李部长那里去,你这份工作还要不要做?她就是个半大的丫头片子,你跟她较个什么劲儿,她要啥你给她拿去吧,咱犯不着为了她弄掉工作。” 长发售货员心里再气,到底知道这个隶属国家公职的工作来之不易,没好气的翻着白眼儿,说了一大通,诸如她们这里有青花旗、白花旗、司林布、大斜纹、小斜纹、卡其布、大凡布、小凡布、条绒、绵绸、苎麻、土织布、呢子料、白布等等布匹,让穆秀冬自己选。 穆秀冬知道这些布匹中,司林布是一种细线织造的平纹布,布料很薄,一尺要三千七百块,常穿于夏季。 土织布也很薄,不过面料很贴身,容易起皱,一般乡下的女人在夏季都不好意思直接穿这种布料,要在外面穿一件小褂子,遮住身材。 至于适合现下春秋穿的,多数是斜纹布料,这种布料不厚不薄,就是染色颜料不好,容易洗脱色,也容易起皱。通常人们穿掉色后,会自己买包染料到锅里煮一煮,染一染继续穿,布料还算结实。 最实用的,大概就属混合织造的白布,可以自己染喜欢的颜色,面料穿着舒服,不容易起皱,不过价钱不便宜,要一万零五百块钱一尺。 成人做一身衣裳需要五尺左右,做一身,换算成现实币,得要五块二毛钱,价钱实在有点高,还不如买呢子衣料...... 穆秀冬纠结了半天,索性每样布料来十尺,她买所有东西都是双份,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着孟九棕母子三人。 当初孟九棕就说过,他们随时有人监视着一举一动,无法离开尖头村,想买东西也买不了,只能托她买。 等到两个售货员把她要买的东西都打包好,直把柜台堆成了小山,引来一众顾客异样的目光。 穆秀冬毫不在意,付了将近两百万的大钱儿,指使着两个售货员帮她把东西搬到百货楼后面的茅坑前,等她们走后,细看周围没人了,再把所有东西挪进空间里,一边逛街,一边朝卢永中带她去过的药店方向行走。 现下大多药店买药,需要开不是敌特份子的有效证明才能买到药,穆秀冬出门的急,没去村里开,她想给孟九棕买擦伤药,给自己买退烧药,都要被人盘问。 不过卢永中昨天带她去的药店,是一家老中医店,表面上看起来是卖中药,私底下也卖些西药。 药店门口有公安方面的人看守,但是像她这种小丫头一般不会多过问。 时间还早,穆秀冬慢悠悠的逛着街去,途径一个卖包子杂粮的店铺,想着孟九棕母子三人,近年来,一日三餐吃得都是村里人剩下的残羹馊饭,好好的三个人硬是饿得皮包骨头,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这么想着,穆秀冬进到店铺,要了十个比巴掌还大的肉包子,比脸还大的五个煎饼,三碗熬得浓稠的大米粥打包。 包子一千块钱一个(一毛钱),煎饼三百块钱一个(三分钱),大米粥一百块钱一碗(一分钱),一共花了一万一千八块,合计现代币一块一毛八分钱。 便宜到穆秀冬一脸震惊,扛着包子煎饼又去了昨天吃饭的那个馆子,要了一桌肉菜,花了十五万(十五块)块钱,全都放进空间里。 接着,她又去了农用具铁铺,花了四万(四块)多钱,买了四把崭新的砍柴刀,一把留来自用,其余拿给孟九棕他们自保。 路上途径一个偏僻的收破烂的回收站时,穆秀冬看见一个穿得有些破烂的老头,正跟一个衣着寒酸的妇人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到我这里来卖银元了,我向来收银元七百块钱一枚(七分钱),你要换就换,不换就去银行换,我又不强迫你。老头子我可是冒着被抄家的危险替你们消钱,你们还不满足,当我乐意给你换啊。” “老覃,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我家那口子今儿早上在黑市卖银元被公安抓住了,需要很多钱去打点,才不会受那么多的苦。”那妇人苦苦哀求道:“我们在你这里卖了好几年的银元,你就行行好,多给我涨一成,一枚银元换八百钱吧,以后我有什么好东西,定当第一时间来找你。” 叫老覃的老头儿是个下巴尖小,眼冒精光,看起来十分精明的七十多岁小老头。 他手里拈着一枚袁大头银元,表情很为难,半响才说:“我就看在你们跟我交往多年的份上,给你们提高一成价钱,但是此事不能外扬,以后你们要有什么好东西,记着要到我这里来换。” 他说着,接过妇人手中两封用红纸包起来的银元,从包里抽出两张纸币给那妇人,那妇人便千恩万谢的走了。 穆秀冬看了看不到一百平米的回收站,大大小小堆积无数老旧家具、书籍、一些看不出年头,但在现代绝对算得上是价值不菲的文物器具,心中一动,走过去,喊那老头儿道:“覃爷爷,听说您收银元?” 覃老头正拿着手中的银元,一个一个的用嘴吹了口气,放在耳朵听声响,确定是不是真的。 听见她突然说话,吓得手一哆嗦,银元哗啦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到杂乱无章的废品堆,心疼的他哎哟直叫唤,挨个追找。 穆秀冬帮着他把银元找了回来,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覃老头这才没好气的问:“咋?你要换银元,一个银元换七百钱儿,要换就拿出来,让老头子我辩辩真伪。” “我没银元,不过我想给你谈桩生意。”穆秀冬摇头道。 “哦?你一个丫头片子能跟我做什么生意?”覃老头一脸怀疑。 “你不是收废品的嘛,正好我也想收,如果我收到银元之类的物件儿,我拿给你换钱,一枚换八百钱儿。如果你觉得价钱不划算,你也可以用那些东西换。”穆秀冬指了指他身后的一大堆杂物道:“我这人喜欢旧家具,还有一些卖不掉的老物件儿,用它们换银元也可以。” “你这小丫头挺有意思,你懂这些物件儿吗?”覃老头眼中精光一闪,咂吧着嘴道:“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有老物件儿,可这些都是死物儿,又不能当饭吃,砸了心疼,送人又舍不得,除了成色特别好的能换几斤米面外,剩下的,连当碗、盆、花瓶都不够格,你要来有什么用?” 你管得着吗!穆秀冬心说,这些古物器具,或许在这个时代不值钱,可在后世,随随便便一个就上百万。 她不说什么捐给国家的高尚情操,就是给子孙留点福利也好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古物被砸碎破坏,那才遭天谴呢。 覃老头看她不吭声,但冲他翻了个很大的白眼儿,越发觉得她有意思,便道:“左右这些东西我也找不到好的销路,你愿意要就要吧,到时候没有银元,金饰也可以。” “一言为定。” 离开回收站后,穆秀冬径直去了中药店,时间快到中午了,店铺没几个人,原本监视店铺的公安也不见踪影,想来去吃午饭。 穆秀冬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对穿着马褂的掌柜道:“老爷爷,劳烦您再给我开两剂退烧药,另外我还要一些西药的擦伤药、止血药、消炎的酒精。” 掌柜认出她是昨天来配药的小姑娘,听她要这么多西药,条件反射的抬头,四处机警的看了看,这才趴在柜台前,压低声音问她:“小姑娘,你别是敌特份子派来买药的吧?那些止血药、消炎酒精可是紧俏之物,我可不敢卖你。” 买个药还这么多事,穆秀冬细眉微拧,把花布包裹里放在掌柜的面前,在挡住他视线的两秒钟内,用出大力气,右手指甲在左手臂上狠狠一划,划出一条细长的血口子,拿给掌柜看,“我是买来自己用的,我先前烧得迷迷糊糊,撞在一颗树枝上划伤了,留了好多血,疼得不得了,这才想买点止血的药擦擦。老爷爷您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卢叔叔的侄女儿,他不是时常来您这里买药?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吗?” 掌柜是知道卢永中是县里高中的老师,当下打消了对穆秀冬的顾虑,麻溜的给她拿药,再用油纸包起来,伪装成中药的样子,临走前问她:“我说小姑娘,你真不考虑开两副中药来吃吃?老夫的中药配方十分有效,保管你喝下去,药到病除。” 穆秀冬想起自己昨天坚决拒绝抓中药的模样,不知怎么,觉得十分好笑,摇头拒绝了掌柜的好心。 出了药铺,穆秀冬马不停蹄地回到医院门口,卢永中不负她所望,给她弄来了近五百斤杂七杂八的粮食,一大包稀奇古怪的种子,还好心的给她找了一辆驴车,让车主送粮食和她回去。 穆秀冬跟卢永中道谢道别,让车主送了她三分之二的路程,给了点小钱,让他帮忙把杂粮放在地上,等他走后,粮食又放进空间,自己跑路回了尖头村。 第018章 穆秀冬回到尖头村的时候天儿已经快擦黑了,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 然而整个村里却不像往常一样炊烟袅袅, 全都黑灯瞎火的, 村道上也不见有人在活动,处处透着诡异。 穆秀冬心里奇怪不已, 一边朝自家走,一边盘算着这一趟去县城, 还剩多少钱,有多少存粮。 她带去的金银首饰玉石别人出价不高, 她舍不得卖, 就一直放在空间里, 五十根金条,换了十四条, 还剩下三十六条。 十四条金条中,一条换了两把□□, 一条换了一车面条并三百多斤杂粮, 其余十二条换了钱, 换算成现实币, 就是一万二千块钱,她拿了大概三百块钱给卢筱玉治病, 买各种杂物和其他粮食花了大概五百块钱,减算下来,目前还有一万一千二百现实币。 当初孟九棕跟她说好,她换的钱跟他对半分,当做跑路费, 不用还钱。 也就说,她本来可以用六千块钱,现在还剩下五千二百块,空间里还存有一百五十斤面条、八百斤杂粮,所以她才敢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 五千二百块钱,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天文巨款,穆秀冬就算未来二十年不用干活,也不怕自己饿死。 不过,这些钱是孟九棕给的,她跟他非亲非故,用他的钱,心里总有些怪怪的。 纠结了一会儿后,穆秀冬决定把剩余所有的钱都拿给孟九棕,至于之前花掉的钱,就当自己的跑路费了。 以后她要用钱,自己想办法挣钱,比如她打算在村里收杂货,然后拿到覃老头的回收站去卖,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法子。 以前地主、资本家多,很多人闻风四处逃窜,扮作难民逃荒在乡下落户,手里多多少少都存了点东西。 现在风声紧,那些被举报的人家,连地皮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很多人怕家产不保想变卖,又不敢出去卖,就托那种下乡收破烂的人卖。 比如一个银元,到银行兑换是一万块钱一个,换算成现实币就一块钱一个,他们卖给收破烂的最多卖七毛钱一个,收破烂的转手卖出去或者去银行换,最少要赚两毛钱的利润,如果数目大的话,一下子就能赚好几十块钱儿,可比做其他买卖钱划算多了。 当然,一个穿越女做收破烂的行当,多少有些另类,不过对于穆秀冬来说,职业不分贵贱,只要能挣钱,她不怕脏苦累。 她是贫农成分,如果做这行有天东窗事发,她有万能的空间可以让一切物证消失殆尽,还有锦鲤运护体,做这行也不怕被有心之人举报。 再者,她也不打算只靠收破烂赚钱,卢永中给她弄了一大包种子,刚才她看了一下,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种子都有,以棉花种子居多。 她前两天上山的时候,弄了近一亩肥土进空间里,昨天晚上她进空间里面看了看,发现土壤上的几颗杂草还活得好好的,想来空间应该能种植活物。 遗憾的是,空间似乎只能种植一亩地,她曾试着多弄一亩地的土壤,结果超出原本一亩地的界限,那些土壤就不翼而飞,她反复试验也没用,只能作罢。 想想她现在拥有三个逆天的金手指,老天爷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厚待她,空间限制种植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收破烂赚不到多少钱,她就在空间里种棉花或者其他作物卖,等今年夏季土地改革,分了自己的土地后,她再移植到土地里,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少收成。 回到穆家,篱笆院门紧闭,院子里罕见的没有许玉凤母女的吵闹声,院子对面也没有军人在监视,穆秀冬心里越发奇怪,但没想那么多,拎着掩饰用的包裹回到柴房。 刚进门,就看见穆老三靠坐在左边的木板床上,双目幽幽的盯着她问:“死丫头,你昨儿一宿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穆秀冬莫名心虚,讪笑道:“爹,我昨儿本来想去镇上买条红绳儿绑头发,结果看到一辆驴车去县里。我从来没去县里玩过,一时好奇就坐了上去。没想到县城太大,我在里面迷了路,在县里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将就着睡了一晚,今天早上问了路,这才跑回来。” 穆老三没向往常一样骂穆秀冬,也没发火儿,只是叹了口气道:“饿了吧,你二伯在锅里留了一碗玉米碴子粥,你自个儿烧火热来吃。” 脾气暴躁的穆老三居然如此关心自己,穆秀冬咦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走到灶房揭开大锅,里面果然留了一大海碗玉米碴子粥,旁边还有一碟酱菜。 奔波了一天,穆秀冬肚子早就饿了,也不管粥是不是冷的,端起来一阵唏哩呼噜的吃进肚子,把碗洗净后,忽然想起前天在山里烧得烧鸡还没吃,也不知道臭了没有。 赶紧从空间里拿出来,仔细的闻了一下,没有馊味,撕一小块试了一下,也没变味。 想来空间有保鲜的特性,食物放在里面两天都没坏,大有一种天然冰箱的感觉。 发现这一点的穆秀冬别提多高兴了,她之前还愁,这个时代至少还要等个二十多年才有冰箱出现,没有冰箱,到了夏天,食物就容易变臭腐烂。 现在好了,有这个天然冰箱在,她再也不用担心食物变质了。 她把留给穆老二两堂兄弟俩的鸡腿放在锅里蒸热了一下,接着左腿放在锅里,等穆老二回来再吃,右腿放在碗里,端给穆老三道:“爹,别说我没孝敬您,您以前对我再怎么不好,对我至少有生育之恩,我吃个鸡,我自己舍不得吃肉,还想着留个腿儿给您。以后您就别骂我了,您就我一个女儿,您要把我骂走了,以后谁来管你死活。” 穆老三端碗的手抖了一下,抬头看向穆秀冬,她笑脸盈盈,眉目精致,面容柔和,依稀能从那张小脸儿上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已故妻子影子。 他其实知道自己对穆秀冬不好,只是一直以来,他认为穆秀冬的出生,害死了他心爱的妻子,还害得他成了一个废物,因此一直迁怒于她,时常对她打骂。 直到昨天,穆秀冬消失不见,没有一点音讯,他心里没由来得的一阵恐慌,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儿对他有多重要。 她无形中已经成为了他的顶梁支柱,不管他怎么对她,她都笑呵呵的伺候他吃喝拉撒。 他却因为前程旧事,一直忽视苛待她,让她一个小小的孩子,面对无尽的苦难和羞辱,他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十三年。 他这样的人,跟畜、生有什么区别,怎么配得到她的孝顺! 认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的穆老三,啃着手里喷香的鸡腿,眼里止不住的涌出眼眶,心里像被谁拽紧了心脏,难受的气都喘不上来。 他嚼完嘴里的肉,低头偷偷抹去眼中的眼泪,低声对穆秀冬说:“招娣,以前是爹猪油蒙了心对不住你。你且放心,从今天开始,爹不会再苛责打骂你,等爹身体好点,就跟你二伯下地干活去。以后你不用下地干活,爹养你,过两天你就跟铜花一道上学去。女孩子还是该读个书,认个字,才能像你娘一样知书达理,日后也有个好前程。” 便宜爹忽然变得这么好,破天荒没有骂她扫把星,还让她去读书,穆秀冬一副见鬼的表情,离他远远的,转移话题道:“爹,书是要读的,不过不急一时,等春耕忙过了再说。对了,我二伯他们去哪了,我回村里的时候看见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没有人开火煮饭,也没有人在村道上走动。” 穆老三像是才想起这茬子事情,脸色古怪道:“你消失了一天不见踪影,把你二伯和大林堂哥急得团团转,跑到周团长请他帮忙找人。周团长派人找遍村子和镇上都不见你影子,以为你被东面尖头群山的悍匪抢去,给仗三虎做压寨夫人去了。今天一早就和县里的团部通了电话,商议对策后,带领着两个营的兵力,还有村里的壮劳作力,上山剿匪去了。剩余的女人、老人、小孩们都被勒令锁门在家,足不出户,避免悍匪下山抓人做人质。” “不是说尖头群山,山崖断壁众多危险丛丛,那帮悍匪冥顽不灵,坚决抵抗,周团长他们贸然上山,不是凶险异常!” 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的穆秀冬坐不住了,站起身就要往山上跑,却被穆老三呵斥住:“站住,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上山能干啥?你去就是送死!村里的壮劳力和周团长的兵都上山去了,他们有大把的武器,还怕制不住区区五十多号人的悍匪营地!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不许乱跑!” “可事情因我而起,我要龟缩在村里,村里人和周团长他们要出个什么好歹,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村里呆下去!” 穆秀冬义正言辞的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一事,“爹,你说全村的壮劳力都去山上剿匪了,那么孟九棕呢?他是不是也上山了?” “你还惦记着那臭小子呢,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穆老三万分不满道:“他现在可是地主成分,但凡村里有事儿,不管他愿不愿意,头一个上去顶的就是他!你还当他是大少爷,想嫁给他做少奶奶享福呢,我告诉你啊......” 后面的话穆秀冬没再听进去,她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尖头村东面的尖头群山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管是孟九棕还是周团长,亦或是村里其他任何人,请一定要平平安安,等她带来锦鲤好运! 第019章 穆秀冬在和平时代生活了二十五年,从未经历过战争匪祸, 也没遇到过什么大的危险。 即便她现在的身体拥有大力气, 还有锦鲤运护身,但她终究是个没有任何格斗经验的女孩子, 要去尖头群山面对悍匪,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为了防止上山出现什么意外, 她把放在空间里的两把大盒子枪(民国17/式/□□)拿了出来。 这种枪,是地方军fa制造的旧式枪械, 因为是半自动射击, □□太轻, 每打一发的后坐力会让□□尾部震动一下,如果不是经常用枪的人, 很难找着准头,打不着人。 穆秀冬当初换这两把枪, 是想着日后她要进山抓野兔, 肯定会遇上野兽, 拿来自保。现在要去尖头群山, 不得不拿出来备用了。 她把两把枪插在后背,用衣服遮住, 又拿出新买的砍柴刀拎在手里,一路顺着村里狭窄的村道,跑到尖头群山翻山越岭。 爬了近三个小时的山路,在天完全黑下来后,总算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 类似鞭炮声音的动静,想来是周团长他们已经和尖头山的悍匪打了起来。 由于天色太黑,只有一轮上弦月高挂在空中,被云遮住大半光线的惨淡月色,不足以看清前面是什么状况,只能看到子弹射在山石上的零星火花在飞舞,间杂着村里人和周团长喊叫的声音。 穆秀冬担心孟九棕的安全,咬牙从后背抽了一把枪出来,摸索着上了膛,左手拿砍柴刀,右手拿着大盒子枪,猫着腰,在一颗颗高大的树下躲闪移动,很快达到一处半山腰靠近悬崖的位置。 那里有几块很大的山石,周团长正带着一个营的兵力,还有近一百号村里的劳动力,躲在附近的山石和大树后面,对着前方的悍匪进行猛烈攻击。 穆秀冬躲在一颗水桶粗的松树下,借助皎洁的月光偏头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团长安然无恙,穆老二、穆大林父子躲在左前方一颗枯树后。 他们父子手里拿着割麦子的弯刀,一脸紧张的盯着前方,两人身上倒没有伤痕,孟九棕却没看到人影。 有人很快发现了穆秀冬的存在,纷纷惊讶出声,有士兵听见动静回头看见她,忙对周吉道:“周团长,穆家那个傻丫头在我们后面,她好像没有被山里的悍匪绑票。” 此时穆秀冬已经心惊胆战的避开呼啸过来的悍匪子弹,来到周团长的身边,一脸讪笑道:“那个,周叔叔,我昨儿是去县里买东西去了,因为临时起意,没来得及给家里人留口信儿,在县里迷路胡乱找了个地方睡了一晚,今儿才回来。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有什么能让我帮忙的?” 打了好几个小时的周吉神色疲倦,无视山石后面不断打过来的火花,从怀里掏出一根香烟,就着旁边方参谋擦燃的火柴点燃烟,狠抽一口道:“你没事就好,这里没什么要你帮忙的,你回去吧。” “可是,你们跟悍匪打起来,不都是因为我么。”穆秀冬心里过意不去。 “小同志言重了。”方参谋扔掉手中燃尽的火柴条,推了一下眼镜框道:“无论你在不在这里,我们都会跟这帮悍匪交火,只是时间提早了一些,你无须往心里去。” 话是这么说,现下局面这么紧张,对面的悍匪似乎有很多热武器,一直打个不停。 这样下去,周团长的人和村里的人迟早会出现伤亡,那是穆秀冬不愿意看到的。 事情因她而起,她不想任何人,因为她的缘故而受伤。 那样会让她心生愧疚,寝食难安,她不想欠任何人情债,到时候还都还不清。 想了想,她一阵小跑到穆老二父子身边,低声问:“二伯,您看见孟九棕了么?” 穆老二没料到她出现在这里,大吃一惊,询问她一番后道:“那小子被周团长派去跟着一营长李连州,一营长的任务是带领一营的士兵,绕去尖头山最险峻的山峰,端了悍匪的土匪窝,把里面的仗三虎捉住,顺便解决其他匪头。我们则在这里拖住那帮悍匪大半的兵力,给一营长他们拖延袭击的时间。” “那孟九棕岂不是很危险?”仗三虎的名头,穆秀冬是听闻过的。 据说此人祖上三代都是土匪,从清末开始就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没少祸害平民百姓。 民国抗战之时,他的父亲被我军说动,带领部下共同抗日,英勇就义死在战场,仗三虎也随其父在战场上多次出生入死。 可谁知日军投降后,仗三虎被所谓的富贵权势迷了双眼,倒戈转向了国军,做起了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当地头蛇的事情。 建国后国军树倒猢狲散,仗三虎原想逃去台湾,可红方视他为眼中钉,一直对他穷追猛舍,无法脱身。 他便带着部下东躲西藏,最终在这尖头村,地形崎岖的群山中落脚,与周团长所在的315军团周旋了近一年,今日进行决一死战。 仗三虎在建国前的国军部队里任职副司令一职,其手里拥有的武器,远在315军团之上,这也就是周团长在尖头村驻扎了一年,也没拿下他的原因。 一营长李连州虽然带了五百多个兵绕后,可他们的武器还是民国汉阳造的简易步/枪,这种枪,只能上一颗子弹,打完一发后,要立即上弹,才能继续射击。 反观仗三虎,他原本就囤了半个师上百杆精良日德制造的半自动十连发步/枪、冲/锋/枪、□□,四把轻/机/枪,三挺重/机/枪,若干手/榴/弹,甚至还有两门迫/击/炮! 这些武器,放在抗战之时,已经等同于日军一个精良小队的格局了,足以歼灭国军两个师,区区一个营去绕后活捉仗三虎,谈何容易! 穆老二对孟九棕的态度跟穆老三一样,“你管那小子做什么,他可是地主成分,你离他远一点。这里危险,你既然没被那帮绑匪抓住,赶紧回家去躲着,别呆在这里,让我和你大林哥担心。” “那你们要小心,不要受伤了。”穆秀冬支吾着应了一声,并没有下山,而是沿着山崖边狭窄的山道,朝着尖头群山中最险峻的山峰行进。 她自带锦鲤运,按照她以前看到过的小说桥段,凡是对她真心实意好的人,亦或者她想对谁好的人,皆会沾上她的好运福气,坏事变成好事。 孟九棕从小不介意她是傻乎乎的村姑身份,护着她长大,还无条件的信任她,告诉她孟家藏金银财宝的地方。 无论出于什么情感心理,穆秀冬都想站在他的身边,用自己的好运,庇佑他的人生安全。 山路并不好走,尖头山最险峻的山峰长满比人高还高的杂草,各种稀奇古怪的树木植被,天色又暗,上弦月惨淡的月光洒在大地,衬着山野间静悄悄的暗沉气氛,让穆秀冬心生几分深冷寒意。 又爬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穆秀冬来到险山背面一处靠近山顶的小小矮坡前。 她爬到矮坡上,下面居然有个凹形半敞开的巨大山洞,里面修建了二十多间迷你型的石头屋子,依稀能看见山洞外修建了一圈木头瞭望台和栅栏。 住在里面的五十多名悍匪,正站在栅栏后面举枪射击,与他们对立的一营士兵,则躲在山洞外的树木或岩石后进行攻击。 双方交火不停,吼声不断,子弹打得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山洞里不断扩大,形成立体声响,给人一种现场观看抗争大片的紧张感。 由于视线受阻,光线昏暗,穆秀冬看不到孟九棕在哪里,于是壮着胆子,举着枪缓慢下到山洞,人还没走到一营所在的位置,被一双手臂狠狠的拉住,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穆秀冬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站在她的身后。 尽管月光惨淡,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少年那黑幽的长眸紧紧凝视着她,清隽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惊喜。 只一眼,穆秀冬就已经认出了他,松了口气道:“孟九棕,我听说你被当成炮灰,跟着一营长过来送菜,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炮灰?送菜?什么意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位置。” 孟九棕一头问号,拉着穆秀冬,躲在离山洞口大概一百米远的一颗巨大松树后面,探头四处看了一番,确定没有土匪在附近,这才松开穆秀冬的手问:“你去哪了?我们都以为你被仗三虎抓去了。” “我去县城了。”孟九棕的手既冷又湿哒哒的,穆秀冬感觉奇怪的同时,把在县城发生的事情,挑着捡着跟他说了遍,“我换钱换得剩下的那些金条首饰,一会儿回村里,我一并都给你。在县里花掉的钱就算我的跑路费,多余的钱我不要。你拿着钱,买点好吃的东西,给你母亲和弟弟补补身子吧。” 孟九棕没吭声,只是后背靠在树上,定定的看着她。 穆秀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心里被看得毛毛,低声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第020章 孟九棕摇头:“只是觉得你变了,似乎比以前聪明了许多。那些钱, 原是你应得的, 不用给我。剩下的钱和金条首饰玉石,你替我收着, 平日里帮我买些我需要用的东西即可。” “你这么信任我啊,不怕我吞了你的钱?”穆秀冬惊讶道:“君子不取不义......咳咳, 我是说,我和你非亲非故的, 哪能要你那么多钱。我在县城花得钱够多了, 剩余的钱, 你还是留着,以后有大用处。” “我这样的人, 钱留着也是便宜别人。但凡我身上有一分钱,都会被那些险恶之人拿去, 给我安一个私藏钱财的罪名, 对我百般折磨。还不如你帮我藏着, 我们需要时, 你拿出来即可。” “可是......” “我看着你长大,我母亲对你有喂养之恩, 我不相信你会做出吃里扒外,背叛我们的事情。我让你拿得金条,足够你好吃好喝的过完后半生,你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对不对?”孟九棕不等她说完,笃定道。 “这......”穆秀冬无言以对, 她原本打算把钱全部给他,自己再想办法努力挣钱。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压力山大。 她孤身一人魂穿到这个时代,莫名背上一个残疾父亲已是心累,现在为了钱,又要背负上拥有地主坏分子的孟九棕母子三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年代的成分太过重要,在未来的二十多年里,成分能决定人们的生死。 很多被订上新地主、新富农成分的人家,会被各方面如条狗一样打压欺辱,活得没有一丝尊严。 尤其到了66年文葛开始,很多人不堪受辱,不断自尽,其惨烈的状况,不是一笔文书就能写出来。 穆秀冬深知道这些事情只是时代造就的错,无关任何人事,身处在这动荡的岁月中,即便她有逆天的手指,从心底里,她还是希望做好自己足以,尽量不要那么圣母的去管其他人。 然而孟九棕母子三人对她有恩,孟九棕似乎知道她惧怕他成分的想法,竟然以金钱诱她做事,她心里开始动摇了。 说实话,那么大一笔巨款摆在自己眼前,是个人都会心动。 这个时代太过艰苦,要想赚钱,比登天还难。靠她一己之力挣钱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孟九棕并没有让她做什么送命的事情,只是请她帮忙藏钱财,时不时给他们母子三人买东西。 虽然做这些事情也有一定危险性,如果被村里人或军队的人发现她跟他们来往,她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自带锦鲤运的她,兴许能避开一切监视孟九棕母子三人的人呢? “我知道为难你了。”孟九棕见她不吭声,苦笑道:“自从1947年我和母亲弟弟被订上地主坏份子的名头后,钱财对我来说,已经成了浮云。平日里,我们只能吃村里人的残羹剩饭,做村里最脏最累的活儿,却只能低着头走路,不允许挺直腰杆、抬起头,别人欺负我们,也不允许还手,我们身上更不能有半分钱,否则就会成为一切斗争的理由,严重点还被民兵拉去做批抖,把我们枪毙。我死无所谓,只是可怜了我那善良的母亲,幼小的弟弟,我只想让他们日子过得好点,这才请求你。” 风吹散了浓云,惨淡的月光一下变亮,穆秀冬看见对面身形瘦弱的少年脸带悲伤,漆黑的眼眸带着某种决绝的眼神,心中猛地一跳,不安起来,“你别再说了,我答应你就是。” “如此,先谢谢你了,冬儿真是好孩子。”孟九棕笑了起来,像小时候一般,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有一半的脸映在朦胧的月色里,往日略微锐利的眉眼被黑夜遮住,使得俊美的面部轮廓十分柔和,丝毫没有冷峻感。 然而穆秀冬在他身上嗅到了某种气息,俏生生的脸一下变色,伸手抓起他的左手掌道:“血,你受伤了?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孟九棕轻轻的抽回自己的手,慢条斯理道:“你现在的年纪放在建国前,已经可以嫁人了,你该对我有男女之防。我一介外男,如何给你看伤口。” 穆秀冬语塞:“我,我就是想看看你伤在哪,给你上药,没有别的意思。我在县城买了一些止血药......” “只是划破了皮肉,无需上药。”孟九棕垂下眼帘,转身:“我该走了,你回去吧,别再往前走,很危险。” “你要去哪里?”穆秀冬追上去,“现在天色这么暗,我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啊。” 孟九棕顿住脚,偏头看她,眼睛噙着笑意,“你敢自己跑到土匪窝来,没胆子自己跑回去?” “呃......”穆秀冬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白皙的小脸渐渐的红了起来,秋水般的水润眸子使劲的眨了眨。 她总不能说,她感觉到他要去做某些事情,心里不安,害怕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从而失去性命,因此想跟着他,用锦鲤运护他周全吧。 孟九棕忽然回身,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双眼氤氲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着她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握住自己的手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十分炙热,烫得穆秀冬心中一震,抬头看着他道:“哈?说什么?哦,对了,我用金条换了两把枪,给你一把?” 孟九棕眼神复杂,松开握住她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竟然换到了枪。也好,拿一把给我,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穆秀冬拿了一把枪,并二十发子弹给他,想了想,又把自己扎头发的旧红头绳绑在他的左手腕上,郑重道:“我现在不傻了,前几天我被许玉凤推倒磕在石头上晕了过去,半梦半醒的时候看到一个锦鲤化作的菩萨,说我时来运转,以后福气绵绵,我脑子一下就清醒了。我把福气分点给你,这条红头绳你随身带着,说不定能保佑你平安。” 孟九棕抬起左手腕,一条细细的打了绳结,有些褪色发黑的红色头绳,在他手腕上绑了一圈,磨得他的皮肤有些痒,却又暖在了心窝里。 他看向穆秀冬,她正把散掉的头发用一根杂草绑成马尾。 月光落在她那小巧的脸上,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洁白明媚,双眸波光潋滟,年纪小小却已出落得水盈秀雅,难怪那帮悍匪想抢她上山。 “多谢你的好意。”孟九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且放心,有些事情我自有分寸,今夜的机会,我一定要抓住。” 穆秀冬目送他离开,远处传来一营长命令战士冲锋的号令,孟九棕消瘦的身形已经融入夜色消失不见,她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累赘,于是转身往回走。 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原本安静的山林突然想起一阵连绵的奔跑声,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从她背后响起来。 一营的士兵都在山洞激战,这个时候下山的,绝不可能是军人。 穆秀冬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躲在一个低矮的山沟里,露出半个头往后看。 三个白衫套蓝色长外衣衫打扮的男人,手里拎着长短不一的枪,正跌跌撞撞的从山上跑下来。 不知道是天太黑,还是他们心慌着急,他们快到穆秀冬躲藏位置的时候,居然全都被一颗倒地的枯树撞倒,骨碌碌的滚到了穆秀冬的山沟旁,躺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不断抽气。 “他奶奶的!怎么这么晦气,逃个命都有绊脚石!”三个土匪陆续爬起身来。 一个脸上交叉着四五条蜈蚣虫般丑陋伤疤的男人,骂骂咧咧的爬起来,狠踹旁边两个男人道:“都给老子睁大眼睛好好的带路,再把老子往阴沟里带,看老子不毙了你们俩!” “大当家的,我们也不想啊。”一个身形矮小,目测不到一米三的侏儒万分委屈道:“这黑灯瞎火的,咱们没个光照着,光靠那点惨淡月光,哪能看清楚脚下有什么东西。” 另一个光头接话:“老六说得是,那些个地方军太狡猾,竟然来个声东击西,大部队拖延住我们山寨的火力,另派一支小队进山洞内部突袭。如今我们被一个毛头小子带领的队伍穷追猛舍,哪还能顾着脚下。” 说起这个,仗三虎一阵心闷气短,想他堂堂山中霸匪,原本意气风发,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谁知道这帮地方军就是不肯放过他,对他一阵围追堵截,誓要拿下他的人头,害得他不得不带着部下躲在这穷山沟沟里。 原本他打算养精蓄锐,杀那些地方军措手不及,再想办法转移去港岛。 却没料到这个周吉今天晚上不知抽什么疯,竟然没有一点征兆就来上山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021章 现在仗三虎的山寨已经被李连州所带的加强营端了个一干二净,他多年的心血就此付之东流, 手下弟兄们也死的死, 抓得抓。 仗三虎对地方军、对那个莫名出现,浑然不怕死的少年恨之入骨, 恨不得扒他们的皮,吃他们的肉, 喝他们的血以此泄愤。 然,胜者为王, 败者为寇, 仗三虎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只能弃掉山寨和昔日的兄弟,转身落荒而逃。 仗三虎不是第一次遭遇军队剿匪, 论心狠手辣,没人敌得过他, 只要他有命逃出去, 日后他定能重整归来, 将这些坏他好事的人全都弄死。 思及至此, 仗三虎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矮子和光头,他们都是从昔日的战场上, 跟他一起生死与共,杀过鬼子,也杀过兔军的好兄弟。 先前地方军突进山寨时,他们拼命杀开一条血路,护着他逃了出来。 仗三虎对他们没有任何感动感激, 反而暗自思量,如果地方军追上来,情况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为了自己活命,他只有把他们推出去挡枪子,当替死鬼,自己则趁机逃命。 三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打算继续往山下跑,没跑两步,为首的矮子却像是见了鬼似的,指着前面,颤声对仗三虎道:“大当家的,有,有鬼......” “去你奶奶的,深山老林,大半夜的鬼在哪?!”仗三虎顺着矮子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两颗高大的枯树,随着山林呼啸的风不停晃动,看起来是有些张牙舞爪的,可哪有什么鬼。 “我、我刚才明明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站在那儿!”矮子一把抓住旁边光头的手,颤巍巍的指着那两棵树,“真的,我对天发誓,我真的看见了!” “在哪?我怎么没看见。”光头看了两眼,发现什么都没有,不耐烦的甩开他的手道:“就你这老鼠胆子,说出去都丢我们山寨的脸!有鬼又如何,来一个,我灭一个,来一双,我还风流风流!” 他话音刚落,忽的感觉自己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似乎从他面前跑过,待他定睛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此时已经接近半夜三点多钟,山里除了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夜枭、野兽叫声,整座山,只能听见呼啸的山风吹动山林发出奇怪的呼声,伴随着附近山沟里流动的细流潺潺水声。 就是在这样静逸的山林中,光头似乎听到一个细细的女人哭泣声。 那声音时而哀婉,时而凄厉,有时候近在耳边,有时候又在远处。 光头汗毛根根乍起,拎着手中的大刀,在黑夜中四处挥舞了一圈,恶狠狠道:“是谁在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同样不信鬼神的仗山虎,也拎着手里的两把大盒子枪,仔细听着周遭的动静,而后发言道:“别管是真鬼还是假鬼,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 矮子最怕鬼神,听见周围那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吓得腿直哆嗦,刚要跟着仗山虎走,前面一颗大树突然出现一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看不清脸的女鬼,拉长着声音喊:“你-们-要-去-哪-里——还我命来~!” 这下直接把矮子吓尿了,“妈呀”一声,四处逃窜。 “装神弄鬼的玩意儿!老子弄死你!”光头回头看见那女鬼,举枪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射。 巨大的枪声在寂静的山林里传得很远,激起许多沉睡的鸟兽,一阵飞舞奔跑。 “你个蠢货!开什么枪!”仗三虎想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的看着半山腰有一两个火光,正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快速奔跑。 如果仗三虎没猜错,那火光,应该是来追他们的地方军突袭小队。 “真是个猪脑子,不知道后面有人追?”仗三虎暗骂光头两句,感觉情况不妙,扭头就跑。 哪成想,没跑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他感觉自己后腿一阵剧痛,紧接着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直挺挺地往山下滚。 于此同时,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飞快的从一个斜坡跳了下来,举着手中的枪,对准光头扣动扳机。 “呯——!”枪声响彻山林,却没命中目标。 光头上过战场,受过训练,又长年跟着仗三虎四处打劫做坏事,身体强壮又康健,看见身后的斜坡突然冒出一人来,想也不想的就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子弹,又回手端起自己的冲/锋/枪,对着突袭之人一阵乱扫射。 少年迅速躲藏在一颗大树后,时不时变换躲藏方位,打出一发又一发子弹出来。 他手中的武器是汉阳造,没有光头手中的大盒子先进,子弹不能连发,只能打完再上弹打出去。 意识到这一点,光头也不吝惜子弹,边打边退,很快找到腿部中枪,滚在两颗树中间夹着的仗三虎,把他拉出来,背着他逃跑。 没跑多远,一道纤瘦的身影从天而降,对着他的大腿就是一枪。 光头感觉左腿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看清偷袭他和仗三虎的人是谁,又见先前追打他的少年,一手举着一把红缨大刀,一手拿着民国老□□独一撅,左右开工,向他袭来。 这个少年身形单薄,脸上一片菜色,该是很弱才对,可他眉眼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狠戾之气,每打一发子弹,每砍一刀,都带着必杀感觉,下手狠厉到做了许久土匪的光头心头为之一震。 这个少年,是奔着他们的项上人头来得。 想到这一点,光头连打几发子弹,逼退那个少年一段距离后,转头对仗三虎道:“大当家的,你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仗三虎莫名被人偷袭暗算,心里窝了一团子火儿,闻言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又走,却听一道绵软有些稚嫩的女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光头和仗三虎同时抬头,看向说话的人,竟然是个身形颇小的小姑娘。 黑色之中,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仗三虎感觉她的声音似曾相识,想了一下道:“刚才装神弄鬼的是你?” 穆秀冬没吭声,只是举着手中的大盒子枪,瞄准仗三虎的脑袋。 天知道先前她听见这三个土匪说话的时候,她心里有多慌张,有多害怕。 可害怕过后,她心里想得最多的是,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 先不说他们以前做过多少杀人抢劫霸女的勾当,单说孟九棕配合周吉的军队拼命抓悍匪,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地主坏份子成分,必须去做这些事情,他还另有所图。 如果穆秀冬没猜错的话,孟九棕想抓住仗三虎,替周吉立下功劳,搭上周吉这个根正苗红的人脉。 周吉欠他一份人情,必定会对村里人施加压力,让村里人对孟九棕母子三人好点,孟九棕也能为以后的平反铺条大路。 孟九棕母子三人都是好人,穆秀冬也不愿意让孟九棕错失如此大好的机会,思来想去后,穆秀冬决定利用自己可以随时进入空间,以及她放在空间的白布套在身上,来个装神弄鬼、声东击西,拖延住仗三虎三人。 不过仗三虎和光头可是悍匪出身,哪那么容易被她吓住,为了不让他们逃走,她看情况不对,赶紧朝仗三虎开枪。 她在现代从未使用过任何枪械,开枪的时候,手哆嗦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明明枪口瞄准的是仗三虎拿枪的双手,开枪的时候枪尾一抖,打中了仗三虎的右大腿。 这样一来,仗三虎暂时失去了行动力,她怕光头带走仗三虎,不得不脱掉白布,从空间走出来,对着光头又是一梭子。 面对仗三虎的问话,穆秀冬都懒得理他,她已经听见一营长他们从山上跑下来的声响。 仗三虎受了伤,单靠他一人,是不可能逃出周吉两个营的抓捕。 现在,就看孟九棕如何在周吉面前立功了。 光头也听到了山上的动静,心知眼前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孩儿不解决掉,他们想逃难上加难,心里一发狠,对仗三虎道:“大当家的,甭跟他们废话,干他娘的!咱们一人一个。” 仗三虎多年以来杀人越货无数,什么样的勾当没经历过,岂会怕这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枪对准穆秀冬,一阵猛烈射击。 穆秀冬有空间,可以随意进出,然孟九棕就在附近,尽管夜色很黑,可若她凭空消失躲进空间里,孟九棕看见,不知道会怎么想。 穆秀冬不想暴露空间的事情,听见仗三虎开枪的声音,下意识地要躲,身体却像生了锈一般,腿脚怎么都动不了。 她像只冻僵了的沙雕,直愣愣得站在原地,世界忽然慢了下来,她听见子弹破空,快速朝她飞来的声音,也听见孟九棕在附近焦急的喊着:“小心!快躲开!”的声音。 忽然,她的眼前闪出一片金光,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子弹飞行过来的轨道,脑袋不由自主地偏了。 只听呯的一声巨响,子弹擦着她的左脸,射中她后面的大树,她竟然毫发无伤的躲开了子弹! “秀冬,你没事吧?”孟九棕飞速跑到她的身边,借助微弱的月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没受什么伤,心里松了口气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周团长他们来了,你再出来。” “好。”穆秀冬还在惊讶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双腿后怕的抖个不停,乖巧的答应了孟九棕后,竟然不争气的吓晕了过去。 第022章 等穆秀冬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周吉剿灭了盘踞观塘县多年的悍匪, 受到百姓和上头领导们的一致夸奖好评。 半天的时间里, 周吉收到上面好几个军事电话嘉奖表彰,职位从正团长一跃提升为上校副师长, 很快要去省里第三军区赴任。 周吉升了官,自然不忘当初给他立下大功之人。 他让村长李富贵, 把村里人都召集到村委大院里,站在两张四方小木桌子拼成的演讲台上, 发表演讲道:“此次剿匪, 大家功不可没, 我已向上头请示,今年尖头村的粮税减五层, 另外补贴每家每户一斤麦子种,散会后你们就到李村长那里去领。” 站在下头听他演讲的村民们立即乐开了花, 窃窃私语道:“减五成税呢, 这下咱们能吃个饱饭了!” 1950年的土地还没规划, 只是在1947年打地主、资本阶级份子后, 按照村里有多少户人家、人口,把孟家大部分的地给平分了。 村民每年只需要按照地方ZF规定, 上交规定的税收即可。 尖头村今年的税收是照1949年12月30日伟大领袖的指示,老解放区以大区为单位,新解放区以省委单位统一交税法,税率总的不超过产量的20%来交。 目前来说,全国税收80%都来源乡农, 农民交税又分等级,各阶级负担税率为:贫农7%左右,最高10%,中农17%左右,最高20%,富农27%左右,最高30%,地主45%左右,最高60%。 尖头村共86户人家,雇农有2家,因为没有地,只靠雇佣生活,是最穷,最穷的农民,因此不用交税。 接着,土地不多的贫农成分人家有42户,土地中等的下中农30户,稍微多一点的中农11户,富农没有,地主只有1户,如果税收减半,还每户送一斤麦种,无疑大鼓人心,让大家伙儿高兴不已。 不过瞧有人瞧见站在“演讲台”旁边,戴着写有‘打到地主坏分子’高尖帽,一同低着头的孟九棕母子三人,嘀咕起来:“孟家三人是吃人血肉的地主坏份子,按理他们家不该减税收,听周副师长的意思,怎么他们也要减?” 有人接话道:“瞅你那损样儿,人家孟九棕在47年的时候主动把孟家九成的地交给国家征召分配,只剩下不到两亩的地自种,每年按照村里的要求,上交地里大部分的粮食。剩下的粮食,都不够他们母子三人吃上一个月,余下每天都要靠帮咱们做重活、累活,才能换点剩饭剩菜吃。平时你们如何苛待人家我就不说了,前两日剿匪,人家可是立了大功!孟九棕不顾一切危险,活捉了恶名远扬的仗三虎,为咱们观塘县除了一害,理应受到嘉奖,跟我们一起减五成税!” “我说来旺,你没吃错药吧?包庇阶级敌人,就是人民的公敌!你是想跟孟九棕他们一样,贫农变地主,赶着上架吃枪子儿?" 先前那人万分不屑的数落来旺一通,接着道:“让他们交点税,做点活儿又怎么了?他们孟家以前狗眼看人低欺负我们,让我们没日没夜地干苦力活儿,还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施舍我们钱粮,没事儿还又打又骂,现在我们贫农翻身做主,有新中国和党政府撑腰,他们再能耐我也不怕,就该好好的接受人民的监督!还有什么资格减税!” “你!你这是公报私仇!满口胡言!”来旺气得不轻,手都在抖。 他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得家徒四壁,家里老父老母、妻儿饿得要死不活,是孟地主给了他家三麻袋红薯,让他一家子挺了过来,才有如今的美满家庭。 尖头村家家户户都受过孟地主的恩惠,孟地主也从未苛待过租赁他田地的佃农,很多时候收成不好,或是家里困难的人家,他都会免租,还送钱送粮。 来旺怎么也想不明白,孟地主那样好的人,怎么会被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怨恨! 甚至在他死后好几年,这些人还把他的棺材撬开,扒拉出他的骸骨,订在乌木上进行编尸,让他死后不安,永不得超生。 这种阴毒至极的行径,在来旺眼里,远比地主坏分子的名头更加恐怖。 他想替孟九棕三人继续争辩,他的媳妇何一芝捂住了他的嘴,对大家伙儿说:“不好意思,来旺中午吃饭喝了点酒,嘴上胡言乱语,没个把门儿,大家都甭往心里去。咱们哪有那个胆儿包庇阶级份子,我们可牢牢记得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一切帝国主义和资本阶级都是纸老虎,打倒他们是我们工农阶级应有的义务,不敢胡作非为。你们继续讨论,我带来旺去醒醒酒。” 台上的周吉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咳嗽了一声道:“如大家所言,一切阶级份子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理应响应伟人的号召,将阶级份子斗争到底!不过孟九棕这次剿匪立下大功,惊动了上面的领导,派了调查员,对他,以及他的家世进行了彻查。发现孟地主在世时,坚决拥护我党以及地下工作者,为组、织献上了宝贵的生命!其为国之心可鉴,伟大至极!孟九棕、孟景湛、齐雅茹三年来本分做事,从未搞过破坏,从未做过反、动事迹,因此上头决定,将孟九棕三人的地主成分更改为富农,所交税收不变,但大家不能把他们再往死里折腾,他们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你们得负全责!”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 众所周知,成分在这个年代有多重,一个成分之差,待遇就天壤之别。 雇农、贫农、下农、中农都是有上头层层严格,查清祖上三代事迹才定下来的成分,端的是根正苗红,苦农翻身做主。 而富农和地主成分,一个是有自己的土地,但生活比较富足,有雇长、短工的现象。 一个有比较多的土地,靠出租土地,收租为活,但时常压迫、剥削长工、佃农等等,从根本上就差了一个档次。 富农不常做压迫、剥削之事,只招人嫉妒,不往心里恨。 地主却让贫农们恨之入骨,恨不得吃地主的肉,喝地主血,让其死无全尸,全家死绝,方才罢休。 1947年订成份之时,孟家长辈为保护自己的子孙、孩子,集体在孟家大院吊颈自杀。 当时受过孟家恩惠的少数村民以及革命地下工作者,看见孟家惨状,力保孟九棕母子三人不死,已经让不少人心里不舒坦。 现在他们又从地主成分变成了富农,不少人心存不满,嚷嚷着要找上头人理论。 周吉深知道这帮乡下老粗的尿性,他们文化不高,很多大字不识一个,愚昧无知,却本性不坏。 但他们受时代影响,从骨子里憎恨着从前欺压过他们的‘有钱人’,一有点事儿,就打着‘打倒一切阶级份子’的旗号,把从前心怀怨恨的人往死里整,不给他们一点真章看看,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这是上头的文书,证明孟九棕三人现在是富农成分,大家伙儿可以看看,别把无知当武器,胡乱祸害人。”周吉从怀里掏出一张证明,递给认识俩字的村长李富贵。 这个证明是他让方参谋长一早去县里拿得,目地就是还孟九棕一个人情。 李富贵今年已经六十有余,四十年前曾拜在一个秀才的名下,念了两年的大字儿,在一众目不识丁的文盲村民中,算得上是文化人。 他为人陈恳,做事从不偏袒谁,平时在村里很让大家信服,他说得话,大家都相信。 李富贵当着大家的面儿念了上面的文字,确实如周吉所言,不少人失望不已,目光冷冷的盯着木桌旁的孟九棕三人。 周吉见目的达到,当着大家的面儿,夸奖了孟九棕剿匪时如何英勇,又跟他说起自己在军区的地址,让他有事给自己写信,众人便明白,这个周吉是要给孟九棕撑腰了,皆不敢再吭声。 当然,有那不服气之人,事后骂骂咧咧,觉得孟九棕运气忒好,明明已经订下地主成分,现在居然改成了富农。 他不用再担心随时会吃枪子儿,也不用像狗一样活着,还搭上了周吉这个副师长护着,以后村里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他们,想想心里就不爽。 有人就笑:“谁让你胆小怕事,上山遇见那些悍匪,跑得比兔子还快!人家孟九棕年纪虽小,可是个心狠手辣之人!那仗三虎和二当家光头土匪都是杀人不眨眼儿的主儿,孟九棕丝毫不惧,拎着一把汉阳造就独自追了上去。他不但枪法如神,打中了仗三虎两人的腿,还拎着红樱大砍刀,不要命的跟他们两人近身搏斗近一盏茶的功夫!” “当时我们赶到之时,你不知道有多惨烈!仗三虎直接被打晕了过去,身上全是刀痕,孟九棕混身是血的倒在光头土匪和一个矮子的尸体旁,我们都以为他没救了,拉他起来,发现他只是受了皮外伤,用力过猛脱力倒在地上。他身上的血,竟然是光头土匪和矮子两人的!” 先前那人睁大眼睛:“有那么悬乎?” 接话的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总之,以后离那小子一家人远点,这可是是个狼崽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惹怒了他,小心死无全尸!” 躲在村委大院一处不起眼角落的穆秀冬,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一干二净,想象了一下当时的血腥场景,不禁胃里翻江倒海,无声的干呕了两下。 很快,她恢复平静,漂亮的双眸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她,等村里人都离开后,这才鬼鬼祟祟的跑到木桌旁边的孟九棕三人身边。 第023章 孟九棕等穆秀冬很久了,看见她出现, 上下打量她一番。 她依旧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旧春衫, 长发结辫,用一条新的红色头绳绑住辫尾, 随意垂在身后,皮肤苍白带着些许病态, 左脸有微微擦伤,显然是昨夜剿匪受伤所致。 孟九棕见此心生些许愧疚, 心疼道:“昨夜的事, 多谢你帮忙。我没保护好你, 还抢了你的功劳,你会不会怨我?” “我怎么会怨你?那是你拼命得来的机会, 我只是顺手帮忙。”穆秀冬摇头:“我从前受你们孟家诸多庇佑恩惠,现在不过偿还尔尔, 有什么好怨的。反倒是我, 昨天没帮上多大帮, 还不争气的晕了过去。今天村里人说你们坏话, 我也不敢开口站在你们那边。我这样自私胆小的人,其实没资格跟你说话。” “资格?”孟九棕笑了, 他生的俊朗,一笑如沐春风,往日阴沉冰冷的眼睛,此刻像是被融化了一般,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他道:“论资格, 是我们没有跟你说话的机会。作为地主坏份子,我们外出、开会的时候,只能低着头走路,不能抬起头看任何人,时刻要做出反省、认罪的姿态,才能跟你们说话。昨夜如果没有你出手阻拦仗三虎三人,我又哪来的机会,从地主成分变成富农成分。” 穆秀冬凝视他片刻,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悲凉,突然想起一件事,左右看了一下,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你替周副师长立下了大功,他让你给他写信,这代表他愿意罩着你。你有没有想过,借助他这条人脉入伍?” 她凑过来的时候带来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想来是用了村里人自己从树上摘得皂角,做得皂豆洗了衣服,味道淡淡的,很好闻,隐隐带着少女特有的体香。 孟九棕偏头看见她藏在衣襟里细嫩如脂的锁骨,心神一动,不自在的偏移视线,摇头道:“我这样的出身,别说入不了队伍,就算入伍了,也迟早会人拔出身份,当成敌特份子枪决,何苦去连累周副师长。他顶着诸多压力,给我们改了地主成分,已属不易,我不能得寸进尺。” 穆秀冬皱眉:“如果你有机会入伍立功,从而摘掉富农帽子,变成中农成分,堂堂正正的活在人世间,你愿意吗?” 她记得今年6月份,朝鲜战争爆发,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不顾中国的多次警告,悍然把战火烧到中朝边界。 国家为保护自己边境领土,毅然决定派遣中国人民志愿军踏过鸭绿江,奔赴朝鲜,支援朝鲜人民抗击美帝国主义的侵略,一打就是三年。 朝鲜战争有多惨烈,死了多少志愿军,穆秀冬不甚清楚,她只知道,这场战争,对于孟九棕来说,是摘掉富农帽子的最好机会。 这个时候还没土地改革,人们的成份只是初订,成分还有可更改的余地。 比如革命军人、烈士家属、工人、职员、自由职业者、务农者......其他职业,甚至是小商小贩,都能用职业来决定成分。 土地改革在今年的6月30号执行,而朝鲜战争爆发于6月25号,6月28日,伟人发表讲话,号召“全国和全世界的人民团结起来,进行充分的准备,打败美帝国主义的调戏。” 国家开始组织征召人民志愿军,于7月十日成立‘中国人民反对美国侵略台湾朝鲜运动委员会’,7月13日便派遣东北边防军前往边防区,而后10月8日中国应朝鲜出兵援助的请求,迅速组成人民志愿军加入朝鲜战场,开始长达三年的抗战。 由于国家新建,军队士兵在经过抗日战争伤亡过大,参加朝鲜战争的士兵,有一部分便从民间招募。 这些被招募的兵,大部分来源于农村,他们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背景靠山,能去当兵对于他们来说,是个‘跳农门’的机会。 国家对军人的优渥政策是显而易见,百姓们对军人是打心底里的爱戴和拥护,一旦成为军人,无论你此前是什么身份,只要你立下战功,生者有机会提干,将来可以去城市生活,改变自己以及自家一人的命运。死者则列为烈士,可以为子孙后代谋福。 参加朝鲜抗战的人民志愿军,挑选士兵没有其他军队那么多的要求,基本只要身体康健,服从命令,临阵不脱逃,不当逃兵,经过上面审核后,便可入伍。 以孟九棕三人如今的情况,如果不找个机会把成分改成中农以下,往后三十年,他们会受到无穷无尽的苦难和折磨。 尤其到了文G时期,生性善良又胆小懦弱的齐雅茹,很有可能受不住折磨自尽身亡。 穆秀冬知道战争有多残酷,也没办法跟孟九棕说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但如果孟九棕想翻身,唯有拿命去走这条路,未来才能有好日子过。 孟九棕没发话,像是在思虑什么。 穆秀冬也不再说什么,拉着孟景湛和齐雅茹两人,把藏在村委大院后面,靠近茅坑旁一颗大树后的大布包拿了出来。 里面装得是她在县里买的包子、肉菜、布匹、药剂啥的物品。 开会之前,她就提前从空间里拿了出来藏在这里,对齐雅茹说:“齐婶婶,我现在住在我二伯家里,不方便把肉菜、包子加热。你们一会儿拿回去,自个想法子加热再吃吧。这些布匹都今年的新货,您看看合不合适。” 她说着,打开包裹,把吃的用的,针头线脑,日常用具递给齐雅茹,再把三把新的砍柴刀,递给了跟过来的孟九棕。 惊得齐雅茹四处看了一圈,用身体护着包裹,压低声音对穆秀冬道:“招娣啊,你咋买这么多东西给我们,要是让别人看见你跟我们来往,会连累你的!” “放心吧,村里人现在都忙着去村长家里领麦种,没功夫关注我们,不会连累我。” 穆秀冬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十张五万大额钞票递给齐雅茹道:“孟九棕让我帮你们保管钱财,我想着你们平日里兴许要买其他物什儿需要用钱,这些钱您先拿着,不够跟我说一声,我再拿给您。” 哪知齐雅茹和孟九棕的反应一样,坚决不收钱,“我们现在住在孟家的牛棚里,里面一眼看到头,啥东西都藏不了。村里人时常趁我们不在,搜我们睡的地方,我们拿着钱只能便宜别人。这些钱你替我们拿着就好,我们需要再找你拿。” 穆秀冬看向孟九棕,他已经回过神来,向她点点头道:“收着吧,我们对你是绝对的信任,有你保管,我们放心。另外,你方才说得话,我想了一下,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我们一家人,无论怎么低头,怎么洗心革面,怎么用血和事实来告诉大家,我们不是地主坏份子,但在别人眼中,我们依旧连狗都不如。我们努力了三年多都没改变成分,昨日我不过帮周吉剿匪,他一通电话就让我们变成了富农,这让我深刻的意识到权利和身份有多重要。如果我真有机会入伍,你放心,我一定会抓住机会,改变我们一家人的命运。” 有他这段话,穆秀冬松了口气,把钱收回自己的包里,嘱咐他们怎么用药后,说以后每隔几天来看他们,如果被村里人看见,她就装成很讨厌他们的样子,希望他们不要介怀,接着小跑离开了。 “哥,你对她是真的放心啊?”孟景湛三年没吃过饱饭、肉荤,瞧着布袋里白胖胖的包子,油汪汪的各种肉菜,顾不上加热,扯了两只鸡腿,分别递给齐雅茹和孟九棕后,自己左手拿个包子,右手拿只猪蹄,左右开弓胡乱往嘴里狼吞虎咽的送,边吃,边含糊不清问孟九棕。 “她不可靠,你现在还能有猪蹄吃?”孟九棕看着手里约莫半尺长,两指宽,刀口泛着冷幽幽的砍柴刀,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她需要钱,我们需要人购物打点,大家相互利用,没有比她更加适合的人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穆秀冬时不时翻墙窜去孟家大院,给孟九棕他们送粮,送其他物资。 偶尔被村里人的看见,她要么装疯卖傻,要么恶声恶气的咒骂孟九棕三人,大家都没当回事。 村里人都知道她缺根筋,傻乎乎的,不跟她一般计较。 周吉去省里赴任,住在孟家大宅里的士兵都撤离后,村委就搬进了孟家大院里。 平日村委干部都在里面走动,随时监视着孟九棕他们,谅她也不敢做出其他什么出格的举动。 碰见到她往牛棚里钻,大家都当成笑话看看,都没往心里去。 如此时光流逝,很快到了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麦子定种,水田插秧的季节。 尖头村四面都是山,村子坐落在小小的山谷盆地里,村里的平原地不过三百多亩,其余的地都是山地,高的地方种麦子,低的地方是梯田,种水稻。 人们需要把提前育苗好的麦苗、秧苗扯出来,稍微捆一下,弄成一捆一捆的放在背篓里,往山地梯田一层层的往上背,再定种、插秧,找附近的山泉和沟渠担水灌溉,一天下来,能累得让人吃不下饭。 第024章 村里除了两家雇农没地外,其余人家, 多少都有几分地。 前日下了一场春雨, 大家伙儿想着今年尖头村减对半粮税,一个个的都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在地里忙得热火朝天。 穆秀冬也没闲着,她和自己的便宜爹在村里没有地, 她就把空间里的一亩地分成了好几份来种。 首先麦子和稻谷各种了三分地,接着棉花种两分地, 花生种一分地, 剩下一分地, 则种了辣椒、西瓜、番茄、茄子、土豆、南瓜等等作物。 麦种是她上个月突然清醒的第二天,在村道捡得那袋良种麦子。 稻谷是她在县城买的带壳谷子, 种在旱地里,也没想过灌水弄成水田啥的, 就这么直接种。 穿越以前她没种过地, 穿越到这里虽然会干农活儿, 但是要按传统的种植法, 实在诸多麻烦。 她从骨子里就不是那么勤快之人,一切作物都让它们随意佛系生长, 她偶尔除除草,浇浇水,施点肥即可。 这日一大早,她像往常一样,天刚亮就起床, 从空间里拿出一小袋玉米面,准备去灶房弄得吃的,然后拎着麻布袋去隔壁几个村儿收破烂。 自从上个月底,她厚着脸皮,拎着一个麻布袋,在村里挨家挨户收破烂起,除了最开始的不自在,和顶着全村人天雷滚滚的表情外,到了现在,村里人都习以为常,她也跟大家混熟了。 她从什么东西都收不着,到现在陆陆续续能收到一些银元金银首饰,或者老物件儿啥得,倒腾给县里的老覃头,一个月下来,也小赚了近十五万块钱儿(十五块)。 甭看这十五万块钱少,这相当于乡下人家三个多月的生活费了,这也让穆秀冬渐渐喜欢上捡破烂这个‘行业’,每天天一亮就爬起身,到处翻山越岭,去别的村儿收破烂。 她走去灶房,许玉凤和银花、铜花正在做早饭。 看见她,银花翻了个大白眼儿,阴阳怪气地道:“有些人啊,成日资本地主小姐做派,家里、地里的活儿不帮着做,每天日头都晒到腚了这才起身,拎着一个破麻袋到处收破烂,真丢咱老穆家的脸儿!” “穆银花,你皮子又痒了是不是?想遭报应?”穆秀冬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地里的活儿关我啥事儿?我吃你家大米了?我上个月就跟你们说好了,每月交三万块钱的住宿费给你们,我和我爹吃饭问题,我自己解决。你管得着我干什么吗!” 自打穆秀冬被许玉凤推倒在地清醒过来以后,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起先是穆秀冬像中了邪似的,变得伶牙俐齿,不再像从前一样傻乎乎的。 接着是许玉凤打她,结果弄折了自己的左手。 再然后是穆银花姐妹俩与她作对,比如在她床上放蛇吓唬她,结果蛇自己跑到穆银花她们的床铺上,把她们姐妹俩吓得不轻。 又或者穆秀冬端着木盆去村里后山小河洗衣裳,她俩趁她不注意,想把她推进河里,不知怎地被穆秀冬躲了过去,两人没收住力道,齐刷刷地滚到河里,差点给淹死...... 类似这样的事情多了,穆银花和许玉凤母女三人认定她是妖魔附身,不敢再作妖了,只是嘴上忍不住犯贱说两句,每次都被穆秀冬堵个哑口无言。 穆银花听穆秀冬如是说,看到她脸上阴测测的表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嘴上逞能道:“你不要太嚣张,小心遭报应的是你。” 坐在灶膛前烧火的穆铜花接话道:“我二姐说得是,你天天去别村儿收破烂,谁不知道你是帮那些地主、富农、坏份子销赃,你还得意的不行。要是上头有人来查,你可别说是我们家的人。” “傻姑娘,说啥傻话呢,咱们可是一家人,都姓穆,可写不出其他两个大字儿。我若被人举报,你以为你们逃得了?”穆秀冬嗤笑一声,说完这话,走到灶膛旁边,一个新起的小炉子旁做起早饭来。 她最初也想过收破烂,可能会被人举报私销赃,后来一想,这个年代的人们,无论是城里还是乡下,都如老覃头所说,家里多少都藏得有点老东西。 在局势日渐严谨的情况下,很多人都不敢卖老物件儿,只能藏着掖着,时刻担心被人以打到地主资本主义的名头撬自家柜子、地基,有人打着收破烂的名头帮忙销赃,他们还求之不得。 她在众人眼中,一直是个缺根筋的傻姑娘,她的一切行事所为,都可以装疯卖傻糊弄过去。 她还有空间,可以把收来的老物件儿、银元、金银首饰啥的随时放进空间里,保证不让别人抓住把柄。 村里大多人家是拐着弯儿的亲戚,一家出事,绝对会连坐其他亲朋,因此穆秀冬不会担心尖头村和其他村里人会举报她。 唯一可能惹出麻烦的,就是回收站的老覃头,不过他能在县里开废品回收站,想来背后是有靠山的,也不怕上面查。 至于许玉凤和银花、铜花姐妹,穆秀冬完全没放在眼里,左右她跟她们住在一起,她若出了事情,她们也别想开脱!她们要举报,那便去举报,她可不怕她们。 穆铜花脸色一变,气得不行,瞧见她把玉米粥熬好,从锅里盛出来两大碗端去柴房,气得端起小锅,也不嫌弃烫,拿个木勺子,把锅底零星剩的玉米糊糊吃了个一干二净。 “瞅你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儿,刮她锅底干啥!小心吃了烂心烂肺!”许玉凤瞧见自个三女儿那不争气的模样,没好气的把切菜得菜刀剁得邦邦响。 虽说她一直看不上穆秀冬这丫头,可这丫头自小就是个干活能手儿,家里、地里,里里外外都拾掇着妥妥当当,如今还能收破烂赚钱儿。 这事儿是听着丢人,可乡下人在地里刨食儿不容易,平日地里没活儿的时候,大家都会想着法儿挣钱补贴家用。 寻常人家想挣钱,要么去山里找点野菜野果子野蘑菇啥的去县里卖,要么帮着村里人搭房子、建屋子挣点口粮,要么去县城给人家打打短工,通常挣不了两个钱儿。 穆秀冬上月在各村儿收破烂之时,大家伙儿还笑话她丢穆家祖宗的脸呢,可人家一个月下来,足足赚了十五万块钱儿,这可比乡下人好几个月在地里埋头苦干挣得多! 许玉凤动了也想去收破烂的心思,不过她好强了一辈子,哪拉的下那个脸儿去收破烂,只能把想法加在两个女儿身上。 哪知道这俩丫头嫌弃收破烂又脏又丢人,死活不愿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穆秀冬挣大钱儿,成日在自个儿面前吃好喝好的,气得整日心口不舒坦。 穆秀冬当然是故意为之,她时常要去县城给孟九棕买东西,不想办法暴露点钱财出去,别人肯定会怀疑她钱财来源。 她其实也没吃的多好,平日里就吃些粗面、白面、玉米面做的窝头或三合馒头,时不时熬点软烂的玉米粥、红薯粥给胃口不好的便宜爹吃,因为没有地,他们父女俩连下饭菜都没有,只是吃食分量十足。 当然,她偶尔也会背着许玉凤一家人开小灶,偷偷给自己和老爹煮碗面条什么的,肉荤都没沾一点。 主要穆秀冬把从县城宰杀好的一头野猪肉腌制在空间里放着,空间能一直保鲜,穆秀冬不好跟穆老三解释野猪肉的来源,只能放在空间里,寻思着有机会偷偷卖点钱算了。 于是在每日精打细算,穆家每个人吃个七分饱的许玉凤眼里,穆秀冬就是吃好的喝好的。 穆秀冬端着两大海碗玉米粥进到柴房,穆老三已经起床了,挣扎着从木板床边站起来道:“又和银花她们吵架了?”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跟她们吵,是她们嘴贱,我才忍不住说了两句。” 穆秀冬把玉米粥放在靠近木板床旁,一个已经缺了一根腿,用土块垫着桌子腿的破烂方桌上,扶着穆老三坐在桌边道:“爹,一会儿我去牛家山收破烂去,您腿脚不便,就别去地里干活儿。左右许玉凤她们把我们当外人,那些地又不是我们的,我们帮着干农活儿,她们也不会给我们一口口粮吃,何苦去劳累自己,我又不是养不起您。” “净瞎说,我和你二伯是同宗兄弟,他会缺咱们一份口粮吃?是你太逞能罢了。” 穆老三吃了一口玉米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受的委屈,我也在想办法弥补。你二伯父早年就跟我说过,有他一口吃的,就绝少不了咱们父女俩的。前些日子春种,你不帮着他们插秧、定麦苗,他也没说啥,只看见我跟着下地,跟我说,秋收后分些粮食给我们,在此之前,都跟着他们吃。你二伯母这么多年来就是那种性子,你犯不着跟她计较,你若天天跟她们置气逞能,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咋整。” 穆老三上个月开始,性子突然大变,每天拖着残缺的身体到地里勤奋干活,回到家里又对穆秀冬嘘寒问暖,跟以前动辄打骂穆秀冬的样子判若两人。 穆秀冬起先还以为他吃错了药,心生提防,后来看他日日如此,不习惯的同时,心里猜测他到底是良心发现,还是受锦鲤运变好。 总之,每次穆老三表达对穆秀冬的关心之时,她都万分不习惯。 第025章 穆秀冬埋头吃饭,不接穆老三的话。 她穿越过来到这里, 自小对他没什么父女之情, 只是记着他的生育之恩,管他吃喝, 日后给他养老送终。除此之外,平日里, 她跟他没什么话可说。 吃完饭,她端着空碗去灶房洗碗, 穆大林在灶房喝冷水, 看见她要出门, 忙放下手中的碗,用衣袖胡乱擦了下嘴边的水渍, 喊她:“秀冬妹妹,你今天要去哪个山头收废品?” 穆大林今年十八岁出头, 穿着乡农自家制造的灰黑带补丁的粗布衣裤, 个子挺高, 长相周正, 就是长年下地干农活,脸被晒得黑红黑红的, 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给人一种老农民的憨厚感。 “今天去牛头山,大林哥有事?”穆秀冬把碗放进衣橱里,回头在自己的衣襟上擦着水渍问。 “牛头山啊......”穆大林搓着自己结满厚厚老茧的双手,脸上有几分羞涩, 局促道:“也没啥事儿......就是我爹,你二伯他啊,前几日请媒人帮我说了一个对象儿,那人就是牛家山的,叫王春梅。我没见过她,你去牛头山的话,帮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儿,打听下人品如何。” 这事儿穆秀冬听穆老三提过,她当时想着穆大林才18岁,放在现代就是个大孩子,哪会那么早结婚的想法,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听穆大林一说,穆秀冬啊了一声道:“大林哥,我记得二伯母给你说了本村田家的四闺女儿,怎么二伯给你说牛家山王家女儿?” “我娘只想着田家丰厚的嫁妆,完全不管姓田的闺女品行如何。本来说好前两家过定,前几日我看见那田家闺女,跟村里几个后生又说又笑,透着一股子轻浮劲儿!一个未婚的大姑娘,跟外男丝毫不避嫌,如此孟浪,我可不敢要!”说起这个,向来老实憨厚的穆大林脸上出现罕见的鄙夷之色。 只是跟别的年轻男人说笑几句,就被穆大林嫌弃如此,穆秀冬该说他是封建古板呢,还是应该感叹这个时代的人们思想观念落后。这都建国了,还把女人看管的跟古时候一样严格呢。 不由又想到自己一个人天天外出收破烂,不知道会被村里人传成什么样儿,她反正是不在乎这些莫须有的名头,于是道:“既如此,大林哥你放心,到了牛头山,我定帮你打听妥当。” 牛头山在尖头村的西面,翻过两座大山头就能到,穆秀冬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翻山爬坡,总算在中午饭点到了牛家山。 牛头村盘踞在牛头山的半山腰,村里只有五十多户人家,穆秀冬穿着补丁旧衣裳,肩上扛着个□□袋进村儿,一手拎着铁杆秤砣,吸引了正在家里做饭的人们注意。 有那在村道上玩耍的小孩儿见到她,纷纷跑到她的面前,一边围着她转,一边高声喊着:“收破烂的又来喽,奥奥,收破烂的又来了!” 穆秀冬没有生气,反而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拇指大小黄糖,塞给那些围着她转的小孩子,笑脸盈盈道:“去,告诉你们爹妈,我又来收破烂了,破铜烂铁、书籍、老物件儿啥的,我都收,价钱比别的收破烂的高一千块(一毛钱)。” 小孩们接了糖一哄而散,纷纷回家,跟家里大人通报她刚才说的话儿。 穆秀冬也不挨家挨户的去敲门,拎着□□袋坐在村一颗大树下等着。 不多时,村里就陆续有人拎着布袋,到她这里来卖杂物。 穆秀冬来牛头山收过两次破烂,牛头村的人对她已经熟悉了,这些拎布袋过来的,大多都是不值钱的废铁废品啥的。 她手脚麻利的上秤给钱,不多时麻袋就满满当当,那些值钱的银元、金银首饰啥的,倒没收到多少。 穆秀冬心里有些失望,却没急着走开,按照她往常的经验来讲,那些卖值钱物件的人,通常会避开人多的时候,选择没啥人的时候跟她交易,以免被人看见惦记,甚至眼红举报。 等到日上中高,穆秀冬饿的肚子呱呱直叫,正打算从空间里拿两个她事先备好的干粮出来啃,忽的看见远处的村道跑来两个小小的影子。 走近一看,原来是先前围着她转的小孩之一,看起来像是一对兄妹,大的不过八岁,小的不过四岁。 两个孩子跟村里其他看起来脏兮兮的孩子不同,虽然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但衣服和手脚都洗得干干净净,一看家中的父母是个干净利落之人。 两个孩子中,大点的男孩手里端了一大海碗玉米碴子粥,配上两个清爽的凉拌素菜和酱菜,递给穆秀冬说:“姐姐,我娘说你一个小姑娘翻山越岭过来收东西,肯定又累又饿,让我给你端碗饭,吃了再收。” 小点的女孩儿手里则捧着一大碗碗清澈的山泉水,怯生生的说:“姐姐喝水。” “谢谢你们。”这时候的人们大多心里朴实,瞧着外头人不容易,能帮衬就帮衬点,穆秀冬完全不担心食物和水有什么问题。 先接过小姑娘手里的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接着接过男孩儿手里的粥,穆秀冬边吃边问:“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啊,都叫什么名儿?” 男孩儿答:“我们是王富贵家的孩子,我叫王狗蛋,旁边是我的妹妹王小花,王春花是我们的姑姑,前些日子说到你们穆家了。” 穆秀冬手里一顿,她就说这俩小孩怎么舍得端份口粮给她,原来是王春花家里的人。 要知道,这时代的人们都吃穿不饱,家里的口粮都是精打细算,吃个七/八分饱,才能勉强撑过一年,断没有多余的口粮给别人。 想来是先前王春花家的人在她这里卖破烂认出了她,可能是想着两家的人婚事还未定,不宜请她到家里去,怕万一事情未成,会被人说闲话。又怕她多想,觉得他们嫌弃她收破烂丢人不让她上家门,于是让家里的小孩给她送碗饭了表心意。 这样细心又可爱的人家,让穆秀冬对王家人的好感直线上升。 接下来的时间里,穆秀冬边吃饭,边套两个小孩子的话儿,得知王家是贫农人家,祖上三代都是贫农,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之人,鲜少跟村里人闹矛盾、起争执,在牛头村人缘挺好。 王富贵是两个小孩儿的爹,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底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两个姐姐早已出嫁,王富贵的弟弟跟他分了家,另起了屋子,家中一对老人跟着他,最小的妹妹,也就是王春花,也跟着他。 王春花今年十七岁,长相普通,胜在皮肤比其他村姑白净,屁股和胸都挺大,干活又是好手,在老一辈的老人家眼里,是个好生养的好媳妇儿绝佳人选。 本来按照王春花的年纪和条件,可以有更好的人家选择,奈何这王春花自小就结巴,人又内向,不爱跟人说话,村里人以为她是哑巴,害怕以后生的孩子也是如此,从根本上就嫌弃了她一半。 王春花找人家就困难了许多,从15岁开始起一直磋磨到现在,直到穆老二托媒人上门说亲,穆大林对比了田家孟浪闺女后,对未来媳妇儿的要求一再降低,只要王春花品行端正就行,其他都不是问题。 穆秀冬从两个孩子的言语间听出来,王春花虽然是个结巴,性格内向,但是个勤奋孝顺之人,家里、地里的活儿抢着干,自己挣得钱都交给父母,有啥好吃好喝的想着侄子侄女,这样的姑娘,其实嫁给穆大林是个好事。 当然,远闻不如一见,穆秀冬吃完饭,借口还碗,哄着两个小孩儿去了王家,见到了王春花,见她果然人如其名,跟她交谈几句,这才回到了穆家。 穆大林早已等候多时,他破天荒地做完农活,埋头进灶房做好饭好菜。 许玉凤在旁边挤兑了他几句,他吼了一句:“咋地,你不给我弄个破鞋回来,你心里就不舒坦是不是?” 他鲜少发火儿,许玉凤被他吓了一跳,自己心里理亏,不敢再坑声,眼睁睁地看着他做了一桌子好饭好菜摆在院子吃饭的木桌子上,菜都凉了,还坚持等穆秀冬回来一起吃饭。 穆秀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尽了,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把放在空间里,装了好几十斤破烂的□□袋,扛在肩膀上进院子。 拥有大力金手指的她,这点重量跟拎个羽毛一样轻,但为了不让穆家人怀疑,她还得做出一副很重的表情,佝偻着身体进门。 “秀冬妹妹,我来帮你。”穆大林看见她回来,赶紧出来帮她把麻袋扛放在她住的柴房右侧屋子搁着,接着殷勤的给她打水过来净水,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期望之色。 穆秀冬跟着他走到院子里,看见木桌子上点了两盏小小的油灯,桌面上摆了一大篮子玉米面窝头,一盘子韭菜炒鸡蛋,香椿芽炒腊肉,清炒莴苣、酱咸菜啥的,零零总总摆了大半个桌子,看起来十分丰盛,就知道这绝对不是许玉凤做得饭。 第026章 许玉凤一直防贼一样防着穆秀冬,家里的米面、菜油调料啥的都锁在柜橱里, 平日里其他人想吃点啥东西, 还得经过她的同意,方能打开橱柜。 不过自打上个月穆老二放话要跟许玉凤离婚, 许玉凤也不敢做的太过,至少穆老二、穆大林两父子想吃什么, 她再心疼,也得任由他们去做。 穆秀冬上桌后, 把自己在牛头村王家的所见所闻简单的说了一通,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埋头苦吃。 她跟许玉凤闹矛盾后,她就另起灶台, 和穆老二一家子分开吃喝,许久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现在有机会狠吃她们一顿, 她可不就敞开肚皮吃。 穆家人可没心思管她在做什么, 听完她介绍王春花后, 穆大林道:“既然秀冬妹妹觉得王春花挺好, 那这门婚事我也觉得成爹,过两日, 您带着三牲四谷上牛家山下定吧。” 这年头人人吃穿不饱,但是该有的礼节礼数都不能少,只是一切从简,比如定亲时候要用的三牲,建国前用的是猪牛羊活物, 表达男方对女方的重视,现在就拿点猪、鸡、鸭肉什么的小小肉类,并十来斤谷类粮食上门定亲,女方就已经觉得倍有面子,足见穆大林要娶王春花的决心。 “成,明儿叫上你大婶子,替你走一道。”穆老二以前去过牛头山卖旱烟,曾经在王富贵家里借宿过一晚,对王富贵一家子印象极好。 因此有媒人上门来给大林说亲,一提王家的闺女儿,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我不答应!”许玉凤立即反对:“王家那闺女我可听说是个结巴,她要嫁过来咱们家,以后生的孩子......” 她话还没说完,穆老二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了句:“有你啥事儿,王家姑娘不成,你介绍的田家浪蹄子就成?你还嫌霍霍得咱家不够?一边儿去!” 许玉凤气得胸口一阵疼,她就不喜欢那王春花,长得一般,还是个结巴,她就大林一个独儿子,长得有模有样的配啥姑娘不好,偏偏配一个结巴,不是让人存心笑话她吗。 家里有穆秀冬这个奇葩,已经让别人笑话她了许久,如今儿子的婚事她还坐不上主儿,她是又气又恨,忙给两个女儿使眼色,让她们帮自个儿说说话。 哪知银花、铜花像没看见她的眼色,埋头吃饭,皆不吭声。 银花想得是,自从穆秀冬没那么傻以后,家里、地里的活儿全都落在她和铜花的身上。 打小没做过什么粗活、重活儿的她,日日累得饭都吃不下,肩上、手上、脚上,全都磨起了水泡,一碰就疼。 偏偏以前干粗活最多的穆秀冬,每天天一亮,提个破麻袋跑了个么踪影,家里的活儿是一点不帮忙。 如今她哥要娶媳妇进门,听说那王春花是个干活能手,进门来肯定会分担家务,她是傻子才不答应。 铜花跟她是同样的想法,姐妹俩都不开口。 许玉凤更气,转头指着穆大林鼻子骂:“好啊,你现在长大了,翅膀长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以后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说完把手中的碗往桌上狠狠一扔,大步跑回东屋里又哭又骂去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穆秀冬吃饱饭,舒服的打了个饱嗝,对坐在自己旁边的穆老三说:“爹,我听说尖头山外的红旗村儿新建了一个学堂,招了好几个有文化的城里老师来教书,我打算明天去学堂报名入学。” 穆老三是个不多话的人,先前穆老二一家子为了大林的婚事吵个不停,他有心劝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只在旁边闷闷的吃着饭菜。 听穆秀冬如是说,他精神一震,脸上带着几分高兴之色道:“早该如此了,你娘以前就是个文化人儿,什么之乎者也,算数、英语她都懂。只可惜她死的早,她要是在,你也不会目不识丁。” 穆秀冬从未听他或者许玉凤她们提起过这个世界的娘,不由好奇道:“爹,我娘是什么样的人啊?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她好像不是乡下的人。” “她啊......”穆老三刚起个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移话题道:“你要上学堂,学费可够?不如让你二伯拿点。” 当初他带着穆秀冬来投奔穆老二时,手上的钱几乎全给了穆老二,穆老二当年是应承了包管让他们父女日后衣食无忧。 但许玉凤这些年闹腾的厉害,穆老二要管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睡,实在没有多余的钱粮去浪费,瞅着穆秀冬傻乎乎的不愿意去学堂,也就没在这上面花费过心思。 许玉凤这么多年来如何亏待穆老三父女,穆老二其实都看在眼里,起初他也骂过许玉凤几次,许玉凤死性不改,他想着自己管堂弟父女俩吃喝拉撒睡已然是厚道,要跟自家婆娘斤斤计较,显得他小家子气,所以这么多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到底当年收了人家穆老三不少钱,才能养活这么大一家子,穆老二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心虚,一口应承道:“需要多少学费,你只管跟二伯说,二伯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学。” “我跟李梅打听了,也不多,一学期三万五千块钱(三块五)。” 李梅是李来旺的女儿,年纪跟穆秀冬相仿,心思单纯善良,是村里唯一一个不嫌弃穆秀冬是‘傻子’,还时常跟她一起玩的小姑娘。 穆秀冬可不会这个关头客气,毕竟当年二伯父收了便宜爹全部家当,在她羽翼未丰之前,理应负担他们父女所有的日常开销。 她近日单独开火,已经替二伯一家省了不少,学费神马的,也得让他们给点。 不然许玉凤她们会以为她收破烂有多赚赚,到时候给她惹出什么事端就不好。 “爹,我也想上学堂。”穆铜花看穆老二爽快的掏钱给穆秀冬,向来喜欢跟穆秀冬比较的她忍不住开口了,“从前我读过两年书,认过几个大字儿,先生还夸我字写得好来着。后来外头打仗,咱们村儿也不太平,学堂的先生被鬼子弄死了,我就再没去上学堂。既然招娣都能上学,我也要去!” 穆银花也不甘落后道:“爹,三妹要去学堂,那我也要去。” 铜花要是去上学了,家里的活儿就都落在银花的身上,她可不愿意在家当牛做马,累死累活的干农活儿,把自己晒黑。 虽然她以前成绩不好,不过比起干农活儿,她宁愿写那些难死人的大字。 三万五一个人的学费,对于成年在地里刨食,挣不几个钱的穆老二来说,实在是笔不小的开销。 如果三个女孩儿都去上学,他到哪凑那么多学费去,地里的活儿谁去做?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男人,十有□□都重男轻女,穆老二也不例外。 在他的眼里,丫头片子迟早要嫁出去的,在此之前得让她们多帮家里干点农活,这才能对得起他这个父亲的养育之恩。 他皱起眉头道:“你们大林哥要娶媳妇了,家里的钱都要花在刀口上,你们俩就在家里呆着,平日里跟着我和你们哥哥下地干活儿,等过两年赚了钱,你们再去上学堂。” 穆家如今是穆老二在当家,他说的话就是圣旨,穆银花姐妹如遭雷劈,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很快穆铜花反应过来,又哭又闹道:“我不!我就要去上学!凭啥穆秀冬这贱丫头可以去上学,我就得在家里干粗活儿!爹,到底谁是你的女儿,你咋这么偏心!” 坐在穆秀冬身边的穆老三当即沉下了脸,不悦道:“三丫头,你说话嘴里放干净点,我还没死呢,我的女儿容不得你来置喙。” “我说了又咋啦!”穆铜花不服气道:“你们父女俩在我们家里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也就是我爹心好,没撵你们出门。你以为你当年给的那点钱,能买啥玩意儿!如今招娣这贱丫头赚了钱还想压榨我爹,让我和二姐都不能读书,你们还死皮懒脸的呆在我们家干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 穆老三转头盯着穆老二,目光有着前所未有的失望,神情愤怒道:“二哥,原来我和招娣,在你眼中是如此不堪。” “老三,你别听这丫头胡说,我从来没有那些想法。这么多年来我没怎么管教过她,都是许玉凤这臭娘们儿把她们教坏了,我可从没有嫌弃过你们是累赘啊!” 穆老二慌忙解释了一通,唰的一下站起身来,狠狠给了穆铜花一巴掌,怒吼:“闭上你的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还不给你三叔、你秀冬妹妹道歉!” 铜花从小到大没挨过穆老二的打,委屈的嘤嘤嘤直哭,但死活倔强着不肯道歉,气的穆老二七窍生烟,又啪啪给她两巴掌。 “行了二哥,打孩子做什么,左右咱们不是一家人,打她,你不心疼?” 穆老三拄着一根拐着站起身来,神情冷漠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些年来多谢你照顾我们父女了,过两天我们寻个地儿就搬出去,咱们兄弟之情,就这样各自好过吧。” 穆老二百口莫辩,想说什么,穆秀冬已经扶着穆老二回了柴房,只能对着穆铜花一顿臭骂。 “招娣,你过来。” 穆老二回到柴房,在自个儿住的左边床板底下一阵摸索,从床头底下一块土疙瘩下抠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递给穆秀冬道:“当年战乱,我带着你母亲四处奔跑,你母亲身上带了不少金银首饰。她怕逃命之时被人抢劫或丢掉,便都换成了银元存在大瑞士银行里。我当初拿了一半给你二伯父,没成想他竟然这么对我们。这是大瑞士银行取东西的凭条,你拿着它,去把银元取出来换钱,我们在村里买个房子另住。” 第027章 穆秀冬接过那个凭条,看到上面写的数目直接震惊了, 她娘竟然在大瑞士银行里存了一千枚银元! 按照市场价, 一枚银元能换一万块钱(一块钱),一千枚银元, 就是...... 穆秀冬瞳孔剧烈收缩,真没想到过穆老三会藏有这么多银元, 按照他的说法,他取走了一半的银元, 大瑞士银行里就还剩下五百枚银元, 那么问题来了, 二伯如果收了五百枚大银元,日子怎么会过得如此穷苦, 她娘又是什么人? 面对穆秀冬的寻问,穆老三道:“我只给了你二伯父五十个大洋, 他把大洋拿给你二伯母保管, 这些年东用西用, 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剩余四百个大洋, 我留了五十枚自己用了,其余的, 按照你娘的意愿,寄给她兄弟,也就是你舅舅去了。” “你娘是什么人?我也不知晓,我只知道她是上海人,住在一栋很大的公馆里。建国前, 我在上海打了一阵短工,拉过黄包车,你娘坐第一次我黄包车,我就对她一见钟情......后来战乱,上海四分五裂,你外公他们死的死,散的散,你娘主动找上我,说要嫁给我,跟我到乡下住去,我便带着她回尖头村,没想到在回来的路程中,遇上了日军大轰炸......” “爹,你说,我娘主动找上你,那,我不是你孩子?”穆秀冬倏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穆老三对她笑了笑:“你说呢。” 难怪了,难怪他这么多年来对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难怪穆秀冬总觉得自己这张脸好看的过分,跟穆老三长得一点都不像,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亲生父女! 一时穆秀冬心里五味陈杂,想了想,忍不住问:“爹,那你知道我舅舅在哪吗?” 作为她娘可能唯一在世的亲人,她有点想去找他,想看看他日子过得好不好,以后有联络也好啊。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当年国内形势大乱,你舅舅被你娘送出了国,至今了无音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穆老三费力的抬着残肢坐在木板床上,对一脸晦涩的穆秀冬道:“招娣,你别怪爹,爹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从前我待你不好,没把钱交给你,是爹的不是。如今我幡然醒悟,不管你是不是我亲生的,你都是我女儿,我不对你好,我还对谁好呢?只希望你能原谅爹,爹保证以后不给你添麻烦,可好?” 半鬓发白的老人,小心翼翼的眼神,穆秀冬明明不是圣母性格,此刻竟然有些意动心软,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明白的爹,等我去取了钱,我们买个屋子,好好的过日子吧。” 一夜好梦,不过正屋那边一晚上吵闹个不停,穆秀冬当没听见,一晚上睡的还挺好。 第二天一大早,穆秀冬伺候着穆老三吃完早饭后,沿着村子靠近河边的偏僻小道,到了孟家大院西南方向角房的围墙下。 那里有颗半拳大,两米多高的梧桐树,为了避人耳目,她每次来找孟九棕,都是从这棵树爬进孟家大院里。 走到梧桐树下,穆秀冬后腿蓄力,猛地跑了两步,冲爬到大树,接着爬到与围墙同高的位置,踩着延伸到院墙的细细树枝院墙。 眼看只差一步到院墙,就在这时,穆秀冬听见了树枝细微的断裂之声。 穆秀冬心中一紧,赶紧往前一跨,没成想用力过猛,直接往院墙下面坠去。 吓得她心中乱颤,下意识地要叫出声,却又害怕叫出来引人注意,只能闭上眼睛,等着自己摔个狗、啃、屎。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掉下来的瞬间,她似乎看见一个人向她奔来,紧接着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睁开眼睛,你没摔着。” 穆秀冬依言睁开眼睛,孟九棕那张好看的脸庞就在她的面前,双手正打横抱着她,含笑打趣道:“几日不见,你就这么想念我,直接投怀送抱?” 春衫轻薄,纤腰和大腿都被血气方刚的少年抱着,他灼热的手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了过来,穆秀冬呼吸一窒,头一次生出些许男女相碰时的羞涩之意,脸火烧一般烫了起来,赶紧从孟九棕手里挣扎到地上站着,没好气的翻着白眼儿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大少爷啊,谁巴巴的给你投怀送抱?我是没站稳才滑了下来......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孟九棕手中一空,有一瞬间的失落感,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穆秀冬,她平时穿着跟她身形不相符的宽大补丁衣裳,人显得很瘦,没想到触碰之下,她的腰竟然十分柔软,一点没有骨头硌手的触感.,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少女体香..... 意识到自己想歪了,孟九棕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在道:“我是路过,看见墙外的树在抖动,猜测可能是你来找我,就过来看看,正好看见你倒栽葱。” 穆秀冬一囧,转移话题道:“我一会儿要去县城,你有什么要买东西的没有?我给你带回来。” “没有。”孟九棕摇头:“我们什么都不缺,暂时不用买。” “又什么都不缺,上次问你还要不要买药,你说伤好了,结果脸上的疤留下印子,到现在都没褪掉。你就算不缺用的,吃的总没有了吧,我上次给你二十多斤白面,你们早就吃完了吧......哎,算了,我懒得问你,问你也是白搭,我问齐婶婶他们去。”穆秀冬拍了拍翻墙时身上擦挂的黑灰,一边嘟嘟嚷嚷,一边往孟家牛棚走。 孟九棕听见她的碎碎念,嘴角微勾,心情颇好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从前只知道她很傻,很单纯,很听话,不像其他人面对他时,释放出无尽的谄媚和恶意,只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静静得听他述说烦恼,偶尔会拿那双细嫩的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脑袋,小小声的哄他:‘九棕哥哥不生气,都是他们不好,他们坏,九棕哥哥不理他们就是,等我以后长大,我来保护你,你就不怕他们欺负你了!’ 在那些风雨飘摇的岁月里,她陪着他度过了一年又一年难熬的日子,所以他才对她诸多照拂,才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孟家藏金条的地方在哪。 因为她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同村一起长大那么简单...... 只是现在的她比从前聪明了许多,言行举止也变了许多,但那颗一样关心着他的心,从未变过,这让他心里十分感动,又生出些许其他心思...... 两人很快到了牛棚,远远地就看见五六个人在牛棚外指手画脚。 齐雅茹站在那些人的面前,低着头时不时应两声,神情态度看起来格外的卑微,孟景湛则一脸不服气的站在她身边,目光狠狠盯着其中一人。 穆秀冬和孟九棕两人眉头同时一皱,都认出那几个人是村里的村干部,还有当初被牛撞飞的马大壮。 自打孟九棕三人的地主成分改成富农以后,村里人迫于周副师长的势力,不敢再向以前一样对孟九棕三人拳打脚踢,但是言语辱骂没间断过,重活累活儿依旧让他们母子做。 最近两天,村干部让齐雅茹他们去给村里人沤肥,相对应的,会给一些粮食做报酬。 然而村里看不惯齐雅茹他们的人太多,总是想法设法的折磨他们,完事儿了以后还向村委举报,说他们干活不认真,偷懒躲懒,跟村里人顶嘴吵架,偷拿粮食等等,让村委少给他们一半粮食。 孟九棕忍了几日没吭声,村里人就越发变本加厉,折腾的他们更厉害。 孟景湛没憋住,昨儿和村里一个坏小子打了起来,今天那坏小子的父母告到村委来,村长李富贵不得不带着村干部和那对父母上来讨要说法,原来那坏小子的父亲,竟然是马大壮! 眼瞅着那边越说越激动,马大壮竟然抬起手来,作势要打孟景湛,孟九棕长眉一拧,就要过去,穆秀冬忙拉住他道:“你干嘛,以你现在的成□□份,你还嘴、还手都是错!让我去,看我怎么收拾马大壮父子!” 于是在孟九棕疑问的眼神中,穆秀冬捡起地上一块比手掌还大的硬土疙瘩,快准狠的往马大壮脑袋上狠狠一掷,直打得他头破血流,这才像个傻子一样拍手大笑起来:“噢噢,打中坏人喽!打中坏人喽!叫你欺负好人,我打死你!” 牛棚子里的所有人都楞了一瞬间,不知道她从哪个疙瘩里冒出来,又怎么会跟孟九棕在一起。 马大壮捂住脑袋上的伤口,脸色变得狰狞起来,正打算发飙,旁边的齐雅茹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这丫头虽然傻,可心最是干净纯洁,能辨别是非黑白,马同志,你就不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了。” “什么傻不傻,我看你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马大壮儿子马二蛋被弱成鸡崽子一样的孟景湛揍人猪头,已经让他万分生气,现在他还被一个傻丫头打得头破血流,这叫马大壮如何咽得下气,指着齐雅茹骂:“谁不知道这傻子是你喂养长大的,她做这番举动肯定是你这个封建做派的女人指使,我今儿要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当我马大壮是好惹的!” 他说着,转头凶神恶煞的走向穆秀冬,抬手狠掐住她那细嫩的脖子,神色狰狞道:“死丫头,找死!” 第028章 孟九棕见状,要对马大壮动手, 穆秀冬赶紧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他握紧了拳头,最终低垂下眼帘, 遮住眼中的血雨腥风,退在一边沉默不语。 穆秀冬被掐的脸色紫红, 嘴角却带着淡笑,神色诡异, 费力道:“我是有菩萨附体保佑的, 你掐我, 小心遭报应!” 话音一落,本来万分晴朗的早晨, 凭空响起一声炸雷,声音之大, 犹如万马奔腾之势。 吓得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抖, 皆看着天边的朝霞道:“见鬼了, 大白天的天气晴朗, 怎地着突然打雷。” 而掐住穆秀冬脖子的马大壮,不知是胆子太小, 还是被惊雷吓着了,居然口吐泡沫,两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这下众人更觉惊悚莫名,马大壮的老婆和儿子都扑天抢地的扑在马大壮的身边, 一阵掐人中喊救命。 “没事吧?”在众人手忙脚乱送马大壮去隔壁山村大夫之后,孟九棕来到穆秀冬面前,看到她细嫩脖子上两道深深的掐痕,双眸变得深沉幽暗,脸上带着些许寒气,显然不是针对她的。 “我没事,我皮糙肉厚,这点痛不算什么。”穆秀冬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衣襟,把脖子上的掐痕遮住,瞧着孟九棕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跳,尴尬的说了两句,落荒而逃,“既然齐婶婶也没什么东西要买,那我改天再来看你们。” 三天后,关于残废穆老三,领着傻子女儿跟穆老二一家决绝,要在村里买房子的消息传遍整个尖头村。 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穆老三当年投奔穆老二之时,他亲眼看见穆老三给穆老二一大笔钱养老。 结果穆老二的婆娘许玉凤把钱花光了,就把主意打在渐渐长大,又出落水灵的穆秀冬身上,想卖个好价钱。 没想到新中国建立,从前各种封建举动统统都要取消打破,违令者一律按敌特份子□□处理。 许玉凤卖不了穆秀冬,把气撒在他们父女俩身上,向来老实的穆老三受不了,这才跟他们决绝。 又有人说,穆老三真是傻,自家父母兄妹子女都靠不住,把所有钱拿给堂兄弟,活该落到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还有人质疑,这穆老三不是尖头村本地人,听说他以前在上海拉老黄包车的,咋滴取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城里的娇滴滴大小姐,生了穆秀冬这样漂亮的女儿,他一个雇农穷人,手头哪来得那么多钱买房子?这在村里买个破茅草屋都要十万多块呢...... 对于村里人的众说纷纭,穆老三毫不在意,穆秀冬前几日去县城换了大洋后,他便去找村长李富贵说了要买房的事情。 尖头村大部分的地都是孟家的地充公的,如果要买房子,其实是要经过孟家的当家和当地有关部门进行确认核实过后,这才决定买卖房屋土地的事情。 穆老三不想让钱财外露让人眼红,便让穆秀冬管着钱,跟李富贵说他们父女只想要个庇身之地,买个破草屋就好。 李富贵在村里看了半天地,又去镇上县里忙活了一番,给他们敲定了挨着孟家大院不远处,靠近尖头村后山脚下的一处破茅草屋,下午特地带着穆老三父女去看房子,问他们合不合意。 穆秀冬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屋子,果真如村长所说,是村里最破、最旧,也是最便宜的房子。 别人的房子再破烂,好歹也是黄泥砌得墙,茅草盖得顶,这屋子倒好,墙居然是用竹子削成的长条竹块编织成的竹‘墙’! 这种墙,冬天漏风,夏天漏雨,风一吹就有可能把墙吹倒,一下雨,那些已经接近腐朽的茅草就能被雨砸碎,住在里面,跟打通天铺没什么差别。 不过屋子烂归烂,占地面积倒很广,从外面来看,有两间正房,左右带着两间低矮的小厢房,中间有个厅堂,右手竖着的位置有个灶房和柴房,左边儿则是牲畜房和茅房。 院子挺大,目测有半亩多宽,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开了许多小野花,靠左墙角的位置有颗开得繁花灿烂的桃花树,屋子背后还有一大片竹林,往东走上十来分钟,有一汪靠山脚的山泉水,住在这里,倒不用日日去河里担水吃。 对穆秀冬来说,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都是一个样,能遮风挡雨,自己有个窝儿,不跟别人住在一起闹矛盾就成。 虽然这个房子又破又旧,但只要稍微修葺一番,这么大的院子和地基,他们是赚了啊。 相比她暗戳戳的兴奋,穆老三却紧锁眉头道:“李老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屋子以前是陈大家的吧?” “是他家的没错。”李富贵点头:“这地儿以前属于孟家,孟地主死前见陈大孤身一人可怜,把原本是给下人住的地方拨了一半给他住。后来他娶了个寡妇,生了俩孩子,前年陈大生了一场大病没了,他娶的寡妇带着孩子嫁去了山外的红旗村,没过一个月又回来争这份房子。陈大两个堂哥堂嫂都不同意,皆想占这地儿,天天到村委闹个不停。我被他们闹得心烦,就搬出了孟九棕的名头,说他家地虽然上交了村里,到底他才是这地儿真正的主人,陈大只是暂住,理应收回给孟家,由村委暂行代管,他们这才作罢。所以这个房子,空了快两年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房子要价忒贵。”穆老三指着正房一处塌陷的茅草屋顶道:“房顶烂成这样,墙还是竹子做得,风一吹就倒,这样能住人?李老哥,我虽不是尖头村本地人,但我好歹在村里落户住了十多年,我如今是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人人都说你为人处世公正公平,是新时代的好领导,好同志,你就是这么对待支持新政党的好儿女?这样的房子竟然要收我们十万块大钱儿,这不是割社会主义的尾巴吗!像你这样思想坚定,工作优秀的干部,不应该做出阶级地主坏份子的欺压行径,这样吧,我们都是工农阶级革命者,一人让一步,我们给村委七万块钱如何?我们得留点钱儿修葺屋子住人。” 穆老三年轻的时候也读了几年书,还去上海闯荡了两年,说起口号来也是一套套的,只听得穆秀冬和李富贵一愣一愣的。 穆秀冬以前只知道她爹是个闷葫芦,一天到黑除了骂她,蹦不出其他屁来,哪成想他一开口就跟炮仗似的,一口一个口号,忽悠得她都信服。 乡下人说话大多粗鄙,有一说一,绝不会像穆老三这样连捧带威胁的。 李富贵还是第一次被人吹说为优秀的干部,面上激动起来,直接忽略掉穆老三半威胁的话,拉着他的手道:“你说得对,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新农兵,理所应当为民服务,你说得价格我代表村委允了,一会儿我就去镇上和县里,跟上级领导同志说明你们父女俩现在的状况,务必在天黑之前,给你们办理好买卖房子的手续。” “如此,多谢老哥了。”穆老三客气的向李富贵道谢,向穆秀冬使了一个眼色。 穆秀冬会意,立即从包里掏出一张一万元的大额钞票递给李富贵道:“李爷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您拿着买些糖果儿给大宝吃吧。” 大宝是李富贵的小孙子,今年不过两岁,正是活泼好动,爱吃糖果的年纪。 如果放在以前,李富贵会毫不犹豫的收下钱,毕竟现在的土地还没改革,没有归属集体,村里的干部都是沿用建国前德高望重的村里人当干部,没有后面二十年管得严格。 这时候的干部工资低得要命,一月才四五万块钱(五块钱),不但要管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要每天自己下地干农活儿挣口粮,不收点外钱,这些干部得把自己饿死、累死。 然而李富贵却没收穆秀冬的钱,一脸正气凛然道:“接收人民的财产是地主坏份子的行为,我作为党的好儿女,坚决拥戴伟人主席,务必做到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一心一意为人民,早日实现共产主义!你们且等着,我去去就回。”转身雄赳赳气昂昂的套村里的牛车,赶去县里打报告了。 其实一般的村里买地、买房都十分简单,只需要看中地段,村干部进行测量,估价,私人地产做见证,公家地产开证明,双方拿钱摁手印,这事儿就算成了。 穆秀冬他们要买的地,是属于富农成分孟九棕家里的,从形式上来讲比较复杂,因此需要上报上级领导,进行查实、批准、审核,方能进行买卖。 到了下午晚饭之时,李富贵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尖头村,对等候已久的穆老三父女,喜气洋洋的扬了扬手中的文书道:“成了,你们把钱给我,在文书上摁个手印儿,房子就是你们的了。” 穆老三在他拿出来的红印泥里染红了大拇指,接着在两张文书上摁了手印,对李富贵道:“多谢李老哥帮忙,等过几日我们房屋修葺好,定会请老哥上门来喝乔迁酒,还望老哥不要推脱。” “我一定来。”李富贵笑呵呵的把另一份属于他们的交易文书拿给穆老三,冲他们父女俩摆摆手道:“今晚你们暂且住一晚,明儿我叫上几个人帮你们修葺屋子,不用给他们工钱,管一餐饭就好。” 乡下人修葺屋子大多都是你帮我,我帮你,鲜少收钱的,收了钱就显得外道,以后人家就不帮你了。 穆老三也就承了李富贵的情,对他又是一阵感谢。 第029章 买好了房子,穆老三父女掉头回穆老二家, 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搬去‘新’屋。 他们的东西很少, 几件补丁衣裳,两床比铁还硬的陈年破旧棉被, 一些日常用具等等,用不了几回, 就把家当搬了个一干二净。 穆老二早前跟穆老三生了好大一场气,觉得穆老三这个堂弟把他想得忒坏, 也不给他面子执意要分家出去, 让村里人笑话他家, 这会儿坐在院子中间的李子树下生闷气,不说话也不吭声。 许玉凤、银花、铜花母女三人早就想把穆老三父女扫地出门, 今天他们自觉滚蛋,三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面上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俩来回搬东西, 时不时剜穆秀冬一眼, 深怕她拿走了属于她们家的东西。 穆大林则默不作声地帮着穆老三父女俩来回搬东西, 眼瞅着天快黑了,穆大林低着头走到穆老二的面前道:“爹, 您当年收了三叔的钱,说好要养大秀冬妹妹,让三叔吃穿不愁。如今三叔买了房子单过,他们那茅草屋实在太破,啥东西都没有, 也没半颗粮食。我想,我们该挪一些锅碗瓢盆过去,分出他们应得的口粮,家里养的鸡鸭也抓两只过去,另外新买的猪仔也......” “凭啥!”他话还没说完,许玉凤像被谁踩着尾巴了一样,‘嗷’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穆大林的鼻子大骂:“你个王八犊子!你到底是谁的儿子?胳膊尽往肘!我们凭啥要给那对丧门星父女挪东西,他们这些年吃得用得不用钱吗?还想要我养的鸡鸭,我养的猪,我告诉你啊!叫他们做梦去吧,我......” “大林他娘!你闭嘴,由着他去!”穆老二沉着脸儿吼了一声。 院里院外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这臭婆娘还瞎咧咧,不是存心让人笑话! 许玉凤不甘心的闭上嘴,愤恨的坐在院子中间的板凳上,时不时拿眼剜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嘴里嘟嘟囔囔着:“这家我是管不了,但谁也别想拿我的东西!” 穆老三买房子的事情早前闹得全村皆知,吃完晚饭的时候还有人特地去找李富贵打探了买房子的事情。 李富贵逢人就说:“那穆老三父女俩早已经在我们村里落户,就已经是我们村的人了。他们没个一亩半分地,成分属于雇农,买房子就得按贫困户来。我向上面打了报告,上面的领导同志批准了他们买房的请求,就陈大以前住的那地儿,卖了七万块钱儿。你们也别眼红,那地儿可是孟家的地,不属于村里,人家家主同意这个价卖,我们也管不着。再者,我听穆老三的意思,这买房的钱,还是人家招娣没日没夜收破烂挣得钱,我哪好意思多收。” 穆秀冬收了两月破烂,赚了近十万块钱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有羡慕嫉妒的,也有不相信的,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穆老三以前拿钱给穆老二的事情,大家都知晓。 那混过上海滩的人,给钱会少?所以许玉凤再怎么不同意分一套东西出去,有这么多人看着,穆老二也不会做出护东西的举动。 穆老二夫妻俩不吭声,穆银花却是急了,拦住穆大林道:“大哥,你疯了不成!你才跟春花姐定亲,我和铜花还未嫁,我们都指望着地里的庄稼粮食、家里的牲畜家禽换几个钱儿,给我们攒聘礼、嫁妆,你要把啥东西都挪一份出去,我们啥时候才能攒够钱儿?” 穆铜花接话:“二姐说得是!那傻乎乎的丫头还有钱上学堂,我们都没有,你还想着挪东西给他们,没门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要不想挪东西,你们给钱啊!”穆大林罕见的发了大火:“三叔当年给了多少钱,你们自己心里没个数儿吗!秀冬妹妹傻是傻,可她从五岁开始就帮着我们家里、地里的忙活儿,那时候她还没咱家里的灶台高,小小一个人儿垫着板凳在灶房烧火炒菜,每天天不亮就洗比她人还高的一大盆子衣裳,家的鸡鸭猪都是她在喂,我帮忙还被娘打,你们把秀冬妹妹当丫鬟使,现在啥都不想给,亏不亏心?!” 陈年旧事被捅了出来,院外看热闹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穆老二和许玉凤两个人老脸一红,低头不干看人。 许久穆老二没好气的瞪了三个儿女道:“行了,终究是我们理亏!大林,就按照你的意思,你三叔要啥,你都给他挪一份。以后他们有啥事儿,咱都尽量帮衬着,终究是我没遵守照顾他们父女的诺言。” 当家的都这么发言了,许玉凤母女三人再怎么不同意,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穆大林搬走锅碗瓢盆、粮食家禽牲口,甚至地里干活需要用的锄头、镰刀之类的用具、菜米油盐酱醋茶啥的都搬走一部分。 可把许玉凤气得不轻,直呼心口疼,让两个女儿扶自己进屋歇着,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穆老三父女俩自始至终都没出面,等看到穆大林一趟趟的把东西都搬了过来,摆在满是杂草的院子里,穆秀冬惊讶这个堂哥为人厚道的同时,也觉得头一阵疼。 新屋院子里的杂草比人还高,走在里面都看不见光线,需要立马把这些杂草割干净。 两间正房的屋顶都已经塌陷,不及时修补,今晚就得吹冷风睡。 以前的牲畜圈早已肢解的七零八落,无法圈住鸡鸭、猪崽,穆大林给的一只老母鸡、两只小鸭、一只猪崽只能在院子里乱跑。 所幸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房子后面又有一大片竹林,穆大林跟着拄起木头拐杖的穆老三前后屋子转了一番,而后拿上从自家分拿过来的砍柴刀,去竹林砍了十来根手腕粗的竹子,坐在院子里扎篱笆墙,避免鸡鸭猪崽跑出院子。 穆老三也没闲着,拿上镰刀,佝偻着身体,把院子中的杂草费力割掉。 期间穆秀冬要帮忙,穆老三道:“这种小事,爹能做。天色不早了,该做晚饭了,你去你来旺叔家买点肉菜回来,顺便去村头的货栈打半斤酒回来。你大林哥替咱们忙前忙后这么久,咱不能亏待他。” “好嘞。”穆秀冬应了声,腿脚麻利的往李来旺家里走。 李来旺家住在村子中心位置,是地道的尖头村本地人,虽然他家也是黄泥墙、茅草屋顶,不过房间占地面积很大,共有五间正房、两间厢房,前后院都有菜地,一家人都很勤快,地里各种时令蔬菜都有,很多时候吃不完,来旺夫妻俩都会送给左邻右舍。 穆秀冬到来旺家里的时候,来旺一家人正吃完了晚饭。 见她进院门,坐在院子屋檐下抽旱烟的来旺招呼她:“招娣啊,你咋过来了?我下午听说你爹买了陈大家的茅草屋,寻思着你们肯定啥都缺,正让李梅给你们割地里的菜。一会儿你叫上你学民哥他们给你送去,顺便帮着你打扫屋子。” 来旺年近五十,长得憨厚老实,皮肤黝黑,个子偏矮,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的两个儿子,还有大女儿都已经成家。 小儿子李学民今年十五岁,二女儿李梅今年十三岁,年纪跟穆秀冬相仿,平时都跟她玩得来。 穆秀冬笑了笑道:“劳烦来旺叔惦记了,我爹让我来买点菜回家去吃,可不就巧了么。菜我自己拿回去得了,天快黑了,我也不好让李梅和学民哥给我送过去,钱我就搁这儿了。” 三月末的季节正是吃莴苣、白菜、大青菜的时候。这些菜都容易养活,好吃不贵,换算成现实币的话,也就一两分钱一斤。 一颗白菜大概2-3斤,大青菜同等重量,莴苣要轻点,穆秀冬打算买多点,吃上三五天,于是搁了两千块钱(两毛钱)在来旺面前的空板凳上,转头去了后院。 李梅已经割好了菜,手里抱着两颗大白菜,她哥李学民手里则抱着四五根莴苣,两颗大青菜。 兄妹俩都听见她在前院跟李来旺说的话儿,李梅就嗔她一眼道:“你跟我是啥交情,吃点儿菜还给钱,你还当我是好姐妹不。” 李梅比穆秀冬大上两个月,五官清丽,身材娇小,明明同岁,跟穆秀冬站在一起就矮了一个个头,不过她看人的时候,眼光水灵灵的,让人从心底里对她怜爱。 “这些日子我没少白拿你家的菜,我也是有脸有皮的人,你们不说啥,我心里能过意的去?”穆秀冬从她手里接过白菜,笑着道:“我如今赚了钱啦,该给的都要给,不然我以后可不敢再上你家来玩了。” 这话既是说给李梅听,也是说给来旺和李家其他人听。 人要脸,树要皮,别人对你的好,你可不能理所应当的受着,该还就还,该客气就客气,不然人家凭啥一味对你好,你又不是人家的祖宗! 李梅叹了口气说:“自打你脑子被撞了以后,我发觉你是越来越聪明了,不再向以前那样傻乎乎的,我给你东西,你都只说谢谢。瞧瞧这才两个多月,你就买了多少糖果给我吃了,收破烂真那么赚钱?不如你带我也收破烂呗。” 第030章 “你能丢下脸去收破烂?”穆秀冬把两颗白菜挪在右胳膊夹着,左手从衣兜里掏出前几日她去县城商场买的十来颗硬水果糖, 递给李梅兄妹俩道:“这回我没买多少糖, 你们一人少吃两个,留几个糖给你们侄儿侄女吃, 改天我家请吃乔迁宴席,我再多买点。” 所谓不争馒头争口气, 乡农人家家里再穷,也断不会去做那近乎叫花子乞讨似的收破烂行当。 甭管穆秀冬在外传她收破烂挣了多少钱, 村里人虽然有不少人羡慕, 但绝不允许自己的子女去收破烂, 那关乎着自家的名声!来旺也是如此。 李梅知道她爹的想法,也实在拉不下脸儿去收破烂, 怕被人笑话,想想也就作罢。不过坚持要和她哥帮穆秀冬送菜去她家, 穆秀冬执拗不过, 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三人回到新家, 穆大林已经把篱笆院扎好了, 还帮着穆老三把院子收拾了出来,弄好了牲畜棚。 李梅在屋里里转了一圈, 回头皱着眉头对穆秀冬说:“这屋子也太破了吧,瞅瞅那竹篾墙,都已经腐朽生霉了,手轻轻一碰就断,你们怎么住啊。” 穆秀冬把菜搁在还算完好的灶台上, 拿上一块抹布,一边擦结满蜘蛛网的黑黢黢灶台,一边头也不抬道:“我们能有个栖身之地都不错了,其他的,慢慢来吧。” 李梅帮她扫着地上厚厚的灰尘:“可是最近在下春雨,这屋顶好多都塌了,到处都是洞,一抬头就能看见天,万一下雨,你们不就成落汤鸡了。” “不用担心,今晚应该不会下雨,村长早前跟我们说,他明天会找人帮我们修葺房子,屋顶会修好的。”穆秀冬擦完灶台,用手去清灶膛里的陈年旧灰,脸上一痒,忍不住挠了一下,顿时成了大花猫。 “秀冬,你脸弄脏了。”站在李梅身后,一直没吭声的李学民忽然开口。 穆秀冬楞了一下,伸出手背擦了擦脸,笑着说:“哎?学民哥,你以前不是叫我傻丫的吗?怎么忽然叫我名字了,真奇怪。” “我,我那是觉得一直叫你傻丫,对你不够尊重。”李学民继承了来旺的模样,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黑黑,不过个子却挺高,应该贴了他娘何一芝的高瘦基因,才十五岁就已经比来旺高了一头,再长几年,只怕比村里大部分男人都高。 他说完这话,像是在掩饰什么,一张黝黑的脸蛋变得黑红黑红的,昂着头颅辩解道:“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一切歧视女同志的行为都是可耻的!我们应该公平公正,团结在一起,为共产主义新社会共同奋斗,并且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肃清一切反革命份子!” “噗呲——”深深知道自己哥哥是什么德行的李梅,忍不住笑了出声,“三哥,你这是打哪学的口号,我咋听着怪怪的?” “你管得着吗?”李学民红着脸瞪她一眼,回头对穆秀冬道:“明天我找几个兄弟伙来帮你修葺房子,别的不多说,至少要帮你建好泥墙。” 穆秀冬以为他说着玩的,毕竟李学民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去年才刚入学,平时本本分分的,能有什么‘兄弟伙’。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李学民竟然把村里上到18岁,下到八岁的男孩子们,全都召集到了篱笆院外。 目测人数不低于五十好号人,全都听从他的吩咐,每人手里拿着筲箕或者背篓,二话不说往后山装黄泥,背下山来,让前来帮忙的大人们帮忙起黄泥墙。 李学民从小就是孩子王,不管大孩子还算小孩子,都跟他玩得来,基本一呼百应,连他本人都觉得很惊奇。 最惊奇的莫过于孩子们的父母,虽说这年代很多人家都吃穿不饱,不过男孩儿们在孩童时期基本都不干活的。 原因大多是家里重男轻女,家里但凡有女孩儿的,家务、农活儿都让女孩儿包圆了,男孩儿们都是金疙瘩一样宝贝着,平时不干一点儿活。 当然特别忙的春种秋收,男孩儿也要干活,其余时候,男孩儿就在家里或者村里疯玩,等18岁成年以后再干农活儿。 原本这两天周末,大半男孩都在村里结伴游玩,没想到竟然被李学民叫来干活,并且心甘情愿的干,大人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来帮忙修葺屋子的,除了村长李富贵一家人,其他四位村干部,还有来旺一家人,两家经常偷摸着在穆秀冬手里卖银元首饰的人家,算下来也差不多快五十号人。 如此一来,今天大人小孩加在一起,就有近一百号人帮穆秀冬父女修葺房子。 有这么多人帮忙,原本只打算简单修葺的穆老三也不客气了,让众人把原来的屋子全部推掉,就着孩子们从山上背来的黄泥土,开始修建新的土墙房屋起来。 修建土屋其实很简单,首先要选用地质比较粘稠的黄泥土,掺和麦糠或者麦草之类的植物纤维进泥土里,加适量的水搅合揉砌成块状,垒砌在画好房间格局的地线上,成砖块形状的一块块泥土修葺到两米左右时,土墙两面要用木夹板和榔头、长竹竿之类的器具把泥土夯实,晾晒半天,让其稍微干一点后,再继续往上修建。 农村的土房一般修建五米到六米左右高,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让穆老三父女俩近快住进新房里,李富贵干脆又去村里找了五十号壮劳力过来帮忙。 三月阳春,新麦苗还没小腿高,旧麦草没有多少,寻常人家都留着修葺屋顶。 考虑到穆老三父女俩目前的经济状况买不了多少麦草,为了节省成本和人力,李富贵召集大家围着画好的房屋线,最底下2米左右的墙体,直接用两排15工分左右粗的木头夹住充当临时模具,然后中间放入黏土、些许白石灰粉、击碎的小石子儿填充,再用半圆形的铁锤子锤夯实,建造土墙的时间快了很多,房子也结实。 于是在近两百号人同时运作下,场面十分壮观,没用一个小时,大家就把基本地基墙面做好,接着修葺上面的墙面。 一上午的时间,大家伙儿忙得热火朝天,李梅带着村里十来个相熟的女孩儿们帮忙端茶递水,时不时跟穆秀冬说说笑笑。 穆秀冬笑的十分勉强,昨儿村长说好带人过来帮他们修葺房子,他们只需要管一顿饭就好。 哪成想,李学民带了那么多孩子过来帮忙,村长又找了五十个人来直接推墙修屋,这一下要管近两百号人的饭菜,穆秀冬空间里虽然有存粮,但绝不敢在这关头拿出来暴露自己啊。 许是看出她发愁,李富贵端着一碗白开水走过来,到她面前来咕噜咕噜喝了一通,用袖子擦着嘴边的水渍,对她道:“你也别发愁,这些人都是自愿过来帮忙的,可没说要吃你家口粮。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容易,你和你爹情况特殊,大家都是想着能帮就帮上一把。你家没多少粮食,请乔迁宴就作罢,我一会儿跟大家说声即可。不过你和你爹心里要记着这些过来帮忙的人家,以后攒了大钱儿,或者有啥好处,不要忘记他们就成。” 这话说得,穆秀冬亚历山大,伸手接下李富贵喝完的空碗说:“叔,那我以后要是还不上这些人情怎么办?” “还不上就不还,大家也不是那起子眼皮浅的人,帮了一点儿忙就上赶着让人家报恩。” 李富贵上下打量她一眼,脸上笑的万分和蔼:“你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我相信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菩萨也会保佑那些来帮你忙的人家。” “呃......”穆秀冬想起前几日在孟家大院说得那番菩萨保佑她的话,心里莫名地心虚,嗯嗯啊啊的应下,转头忙活去了。 原以为李富贵说这话是戏话,没想到接下来的四个月,大家惊奇的发现,那些去帮了穆老三父女俩的人们,不是上山砍柴的路上捡着野鸡、野兔,就是晚上做梦,梦见哪个疙瘩藏有银元,第二天醒过来一挖,果真如此。 要么就是谁家家里媳妇难产,谁谁 家有人生稀奇古怪的大病,穆秀冬往那些人家家里一站,全都化险为夷,要么就是地里的庄稼作物,比其他人家都长得好...... 一开始,人们都不信这是穆秀冬带来的好运,直到那些帮忙的人家接二连三遇上好事儿,大家才信以为真。 一时间之间关于穆秀冬有菩萨保佑的话儿传遍整个尖头村,那些想沾穆秀冬好运气的人都快踏破了穆家的大门。 穆秀冬也没想到锦鲤运会影响这么大,瞧着那些天天上门来看她的村里人,眼里都冒着绿光,甚至很多年老的妇人日日来给她说媒,直把她吓的闭门谢客,一到早上就跑去学堂,不下课堂,不回来。 这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穆秀冬就起床把昨儿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端在小院子里支架好的竹竿晾衣杆下,一件件的把衣服晾好。 院子左边猪圈里的半大黑皮猪,听见她的脚步声,饿得哼哼直叫。老母鸡也扑棱着翅膀,从鸡舍中钻了出来,两只长大的鸭子,也嘎嘎的叫了起来,交汇成农家特有的声音。 穆秀冬挂好衣裳回头,穆老三已经起身了,正拄着她做的新型拐杖,费力给鸡鸭黑皮猪喂昨儿她剁好的猪草。 “爹,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可是天热睡不着?”穆秀冬放下手中的木盆,过去帮忙。 第031章 时间进入六月下旬,已经到了最热的三伏天, 天还没亮, 就有知了不知疲倦的呱噪叫着,让本就热的人们更觉心烦气躁。 穆老三扭了扭昨夜睡落枕的脖子, 看着穆秀冬喂鸡鸭说:“起早不是热的,是年纪大了, 觉浅了,听见声儿就起床来了。” “那您今日不要去地里忙活了, 我看这个天儿像是要下雨。” 新家修葺好后, 穆老三征询了村委会的意见, 带着穆秀冬到尖头村东面,较为偏僻的一座名为拇指山的低矮山顶上, 开了近一亩的荒地自种,种了半亩玉米、半亩红薯精心伺候着, 没事儿就拖着残缺的身体上山拔草、灌水、施肥, 人看着一天比一天瘦, 穆秀冬还是有些心疼。 “也成, 今儿就不去了,一会儿我砍些竹子在家里编几个筲箕背篓, 等到镇上下次赶集的时候,拿上之前编织好的筲箕背篓一起去镇上卖。” 农村的人们基本都会编织筲箕、簸箕、背篓、鱼篓、凉席、竹椅、竹凳等等竹编用具,通常都拿到镇上去卖,根据编织器具的大小,能给家里挣个零用钱。 穆秀冬四个月前就开始去山外的红旗村上学, 由于尖头村到红旗村的路都是山路,来回至少要走两个小时的路,穆秀冬经常天不亮就去上学,下午放了学又扛着麻袋四处收破烂,很多时候天快黑了才回家。 穆老三为了减轻她的负担,除了忙活地里,其余能赚钱的事儿他都会去做,家务活儿也尽量自己干,平日更是没少对穆秀冬关系,只用了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就从一个渣父变成了‘慈父’。 说完话,穆老三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乌云,又说:“一会儿记得带上蓑衣斗笠,六月的天儿雨来得急,打伞没用,会打湿身子。” “记住了,爹。”穆秀冬喂完鸡鸭,到院子右角的瓦缸里舀水净了手,便进到灶房做起早饭来。 当初搬过来的时候,穆大林给他们拿了二十斤玉米面,三十斤红薯,并十斤白面、大米类的精细粮食,穆秀冬父女精打细算的吃了一个多月后,穆秀冬征求了穆老三的意见,把当初银元换的钱拿出一半来,到县里的黑市买了近六百斤粮食,足够他们父女俩撑过后半年了。 他们买的粮食里,以粗粮居多,比如红薯、土豆、黑面、玉米面加起来就有五百斤,剩余的一百斤都是没去壳的麦子和稻谷。 因为是贫困户,在村里人的眼中,穆秀冬父女穷得叮当响,虽然村委授权了他们开了一亩荒地,到底地里的庄稼还没到成熟的时候,因此父女俩不好再大家面前暴露有点钱,有存粮的事情,平时粮食都锁在穆秀冬的柜子里,轻易不给别人看。 为了避人耳目,也因为这时代没有多少工业机械,要□□细米面,得自己用石磨磨,三个月前,穆秀冬偷偷去村尾公用的大石磨,把麦子、谷子一样磨了二十五斤,如今早已吃完。 她寻思着等哪天晚上天气晴好,她再背着剩余的麦子、谷子偷偷去磨。 新家安定好后,穆秀冬瞧着院子挺大,空着也是浪费,便把靠近鸡舍的地开垦了三分出来,一半种了土豆、红薯,另一半则种了一些姜葱蒜,时令蔬菜。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土豆已经可以吃了,屋里虽然还有不少土豆,不过放了好几个月,好些土豆都已经变青发芽,穆秀冬怕吃那些土豆会中毒,因此半个月前悄悄的挪进空间里种着。 经过半年的时间验证,穆秀冬发现自己空间里种植的作物,生长速度和外面同等,但是作物长得特别葱郁,不用灌水撒肥就能双倍的收获。 这让穆秀冬大吃一惊,于是半个月前,把空间里种菜的一分地,除了番茄、辣椒、西瓜三种作物留着,其余全部挪到院子的地里种着,再把土豆种进空间里去。 今年夏天雨水充足,整个尖头村的庄稼作物都比往年长得好,穆秀冬院子里的菜园子也一样。 她在地里种了些辣椒、黄瓜、豇豆、四季豆、茄子、蕹菜、南瓜、冬瓜等蔬菜,没怎么灌水施肥,但就是长得青翠个头大。 比如那些搭了竹竿架子的豇豆、四季豆、黄瓜,都是硕果累累,挂满了整个架子,前来串门的村里人无一不惊奇,纷纷向穆秀冬讨要种菜的秘诀。 穆秀冬哪有什么秘诀,三言两语打发那些人走后,最近两天都在考虑要不要把篱笆墙换成土墙,然后弄个院门锁着,免得家里弄个什么东西,别人一经过都能看见里面,跟被人监视一样,心里怪不好受的。 盘算了一下早上吃什么,穆秀冬拿上锄头,到院子里的三分菜地里挖了一株成熟有些枯萎的土豆秧,收获近二十个巴掌大到小的土豆。又拿上篮子,采摘了半篮子的四季豆和豇豆。 看着两排不到一米长的竹竿架子上挂满了四季豆、豇豆,穆秀冬想着他们父女俩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菜,干脆把长大的两种豆角全都摘了下来,足足装了四大篮子! 她把两大篮子,近十斤的豆角焯水放在大簸箕上,打算天晴的时候晒干,存到冬天吃。另外两篮子豆角,抓了一斤左右出来做菜,其余打算一会儿送给其他人。 早饭就是水煮土豆沾辣椒面当主食吃,菜是拍了几颗大蒜、放了点酱油、醋、几粒剁碎花椒的爽口凉拌麻辣黄瓜,干煸了一份干煸四季豆,一碗水煮回锅的翠绿豇豆,没有荤菜,父女俩却吃得有滋有味。 在穆秀冬变聪明之前,穆老三从未吃过辣口的菜,穆秀冬想着自己在空间里种作物,总不能一辈子在空间里吃独食,迟早会有漏马脚的时候,于是骗穆老三说,她在尖头群山一个深山里发现一片好地,自己偷摸着开了一点,在里面种了点庄稼作物。 她掐算着作物生长成熟的时间,时不时从空间里收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出来吃,穆老三起先还怀疑,想跟着她一道去山里,后来实在路途遥远,他那残废的身体爬了一座山就受不了,只能作罢。 当然,穆老三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穆秀冬突然变聪明的事情,只是他以前跟穆秀冬不亲,又有这时代大部分人都封建迷信的思想,相信傻人有傻福,有菩萨保佑她才变聪明的话儿,甭管以前是怎么想,这种类似菩萨显灵的事情见多了,自己不信也得信了。 穆秀冬无辣不欢,穆老三跟着她吃了几个月的饭菜,渐渐得习惯了辣口的饭菜,也养成了无辣不欢的口味,父女俩一起吃饭,倒不用另做其他不辣的菜肴。 吃完早饭,穆秀冬把碗麻溜的洗了,背上自己缝制的斜跨带方形背书包,穿上穆老三自己上山剐的野棕树皮做的蓑衣、戴上竹编的斗笠,跟穆老三打了一声招呼,拎着两篮子豆角出了门。 她先去了孟家,照例是从角门外的那颗梧桐树爬进孟家围墙,递了一篮子豆角给正在做早饭的齐雅茹。 自从齐雅茹母子三人从地主成分变成富农成分,日子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还住在牛棚里,不过活计比以前少了不少,村里人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欺负他们。 他们有气可喘,穆秀冬每个月又偷偷的给他们买粮、送粮,三人的身体渐渐养好,看着比以前圆润了很多,身形不再干瘦,渐渐向正常人的体型靠拢,做起活儿来也十分有干劲儿。 时候尚早,孟九棕和孟景湛还在沉睡,他们依旧睡在用干草垫的‘床’上,完全没被齐雅茹做饭的动静吵醒。 牛棚里的两头大水牛就趴在他们俩的身边,没有叫,也没有乱动,只是水汪汪的眼睛时不时看看周围,倒很乖巧可爱。 “咋拿来这么多豆角?”齐雅茹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压低声音说:“上回你给我割的韭菜、白菜我们还没吃完,又送这么多豆角过来,要是被村干部看见,我又得想法子圆谎了。” “四季豆和豇豆都好生长,摘完它们又涨,能摘很多回。我们吃不完,不送点过来,长老了就不好吃了。要是被村干部或者其他人看见,你就大大方方的说是我送的,左右大家都知道我爱往你们这里跑,我还放话说菩萨觉得你们是好人,要我对你们好一点。我拿菜给你们吃,他们就算想在上面做文章,也得想想跟我作对会不会遭报应。” 穆秀冬嘻嘻笑着说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睡眠中的孟九棕。 他有一半的脸,露在渐渐明亮的光线中,身上只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灰黑旧短衫,没有盖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显得身形有些单薄,面部轮廓安静又柔和,倒没了面对他人之时,那种戒备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感。 齐雅茹也知道穆秀冬最近几个月在村里的名声极大,最典型的就是当初帮穆秀冬修葺了房屋的人家都得了福报,而跟穆秀冬作对的许玉凤、银花、铜花,每次找她麻烦总会莫名其妙的出事、受伤。 大家伙儿见得多了,也越发相信穆秀冬有菩萨保佑,因此她来照拂齐雅茹她们母子三人,村里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就多谢你的好意了。”齐雅茹跟她道完谢,把豆角放好,左右四处看看没人后,从牛棚左手位置放杂草的角落地下,撬开一块巴掌大的土疙瘩,从一个小小的地洞里拿出一个小陶罐递给穆秀冬道:“我知道你喜欢吃酸梅子之类的腌制甜食儿,这是我偷摸着去山上摘的刺梨,做得蜜饯。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第032章 “刺梨?”穆秀冬万分惊讶,她记得刺梨是一种浑身长满刺, 只有两个拇指大小, 外皮微黄带青,吃起来酸涩不已, 但维生素和其他物质十分丰富,吃了对身体很好的野果子。 这种野果子4-5月才开花, 8-9月成熟,现在是6月下旬, 怎么会有刺梨成熟? 对此, 齐雅茹解释道:“这是去年成熟的刺梨, 我做了好几罐藏在大院各处儿,前头几罐都被湛儿吃了, 我想着你也爱吃这个,给你留了一罐, 一直没找着机会给你。你要是喜欢, 今年刺梨结果了, 我再上山多摘点, 到时候给你做几罐。” 刺梨本身又酸又涩,还带着些许苦味, 但是齐雅茹给的刺梨,吃进嘴里酸酸甜甜,带着刺梨独有的香味儿,颜色又呈蜜饯一般的金黄带桃红颜色,此等佳品, 拿去卖,估计也能卖不少钱儿。 穆秀冬确实喜欢吃这个味道,连吃两块刺梨,笑眯着眼问:“这个刺梨蜜饯真好吃,我感觉比县里百货大楼卖的蜜饯好吃好几倍,吃起来一点涩味、苦味都没有,齐婶婶你是怎么做的?” 齐雅茹摘着豆角笑道:“做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长得微黄的刺梨摘下来,拿件厚棉衣盖在手上,双手搓掉刺梨上面的刺,接着抠掉里面的籽儿,洗净控干水分,拿到太阳底下晒个半干,拿糖腌制两天,瞧着刺梨出了水,肉变得有些软了,连水带刺梨倒进锅里熬,直熬得刺梨肉变熟,汤汁浓稠挂浆,再把事先准备好的红花茜草泡得水洒一点在上面,等它上色,晾干蜜饯即可。” “这么多工序还叫简单啊?”穆秀冬咂舌,一个想法跃上脑海,“齐婶婶,你做小吃食的手艺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做些蜜饯或者其他糕点什么的拿去卖?” 齐雅茹脸色微变,“招娣,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可别在别人面前说。棕儿每隔半个月给省里的周副师长写信问好,周副师长多少会给他透露些上面最新的决策形势。上半个月周副师长来的信里说,最近国家有大决策,对土地和一切形势规矩都有所改变,叫我们务必谨言慎行,不要惹出乱子,是好是坏,就看这一年了。虽说现在各地没有禁止大家自由买卖,可我听棕儿说,首都那边已经实行一切用票购买,私自买卖属于投机倒把行为,要是被公安或者JC抓住,是要关禁闭的。” 国内的形势开始转变了么,穆秀冬微微蹙眉,依稀记得再过两天,就要发生一件大事,当下把做蜜饯卖的心思压下,跟齐雅茹说了两句,端着篮子走了。 她走后没多久,躺在‘床’上的孟九棕睁开眼睛,黑漆漆的双眸里暗潮涌动,直直看着那道离去的纤细背影。 齐雅茹做好了饭菜,转身叫他们兄弟俩吃饭,看见他睁着眼睛吓了一跳,“棕儿,你醒了?怎么不跟招娣打声招呼,她给咱们送来不少豆角呢。” 孟九棕垂眸,遮住眼中的情绪,兴致不高道:“她去上学,没必要打扰她。” 知子莫若母,大儿子对穆秀冬那点小心思,齐雅茹心知肚明,她倒不觉得有什么,放在建国以前,以他们孟家在尖头村的家世、地位,孟家各位家主们怕是会觉得穆秀冬给他们孟家人提鞋子都不配。 可现在风水轮流转,孟家家主们死的死,散得散,剩下他们母子三人,活得没有一丝尊严,没有任何地位,在大时代的决策下,他们活着已然是艰辛,还有什么资格想其他。 一时心疼不已,齐雅茹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轻声说:“今儿早上天边乌云遍布,可能会下大雨,我看招娣那丫头身子骨儿瘦弱,虽然穿了蓑衣,戴着斗笠,可夏雨凶猛,风大雨大,万一这雨下一整天,也不知道她那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孟九棕已经闭上了眼睛睡回笼觉,齐雅茹说的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穆秀冬出了孟家大院,径直往李梅家里去。 自从上学开始,她就一直和李梅、李学民兄妹俩,结伴去红旗村的小学上学。 李眉俩人对她很照拂,免去了她的诸多麻烦,因此她对李梅兄妹万分亲近,从入学到现在,每天早上都去他们家里等他们一同上学。 今儿天边黑沉沉的,像是要下大雨,李来旺、何一芝老两口子担心大雨大风会刮倒地里已经挂穗快成熟的麦子、还有刚起穗的稻谷,早早的带着一家人去地里挖垄,用土巩固麦子稻谷的根部去了。 李梅和她三哥李学民,天还没亮就起床,跟着李来旺夫妻俩下地干活儿,瞧着天亮了,想着要去读书,两人掐算着时候回来做早饭。 这会儿兄妹俩正蹲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手里都捧着一个粗瓷大海碗,很没形象的一阵狼吞虎咽。 看见穆秀冬进门来,李学民三下五除二地把碗里的饭菜扒拉个干净,喊了一声秀冬妹子,扭头一阵风地冲进屋里,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李梅则用筷子拼命的刨着碗里的饭菜,直塞得腮帮鼓鼓,瞪大个眼睛使劲儿吞咽,嘴里含糊不清的喊:“招娣,你等我下,我马上就吃完。” 穆秀冬瞧着她被噎得说话都费力,赶紧伸手给她锤了锤背,让她顺口气道:“慌什么,离上学的时候还早着呢,又不急于一时。喏,这是我家吃不完的豆角,给你们摘点送过来。” “我不是瞧着天快下雨了么,我担心我们走到半路下雨淋成落汤鸡,这才着急,想早点跑去学校。” 李梅舒了口气,把碗洗净出来,接过她手里的篮子道:“也是奇怪了,你家就种了不到两米长的豆角,咋三天两头就见你在摘,吃都吃不完。反观我们家里,种了近两分地的豆角,还不够我们一家人吃。” “你们家里人多,吃得多,我家就两个人,能吃多少。”穆秀冬捂嘴轻笑,“再说了,我不觉得我们路上会被淋雨,我可是菩萨保佑的人,菩萨可舍不得让我淋雨。” “是,你是菩萨钦点的金童玉女,啥好事儿你都能遇上。”李梅把豆角放在灶房的柜子里,回头打趣她:“照你这么个说法,你还戴斗笠穿蓑衣干啥,直接去学校不就好。” “老天都有无眼的时候,菩萨不一定一直保佑我,我得以防万一。”穆秀冬一本正经道。 “噗呲——你真会说笑。”李梅无奈地摇摇头,钻去放杂物的茅草房里找了两套蓑衣、斗笠出来,朝土墙有些裂口的北屋喊:“三哥,你在搞啥,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快点走了。” “来了。”李学民应了一声,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件没有多少补丁,看起来像是自家织造的藏青色粗布衣裤出来,脚上穿着一双崭新得同色布鞋,虽然才十五岁,个子却已经有一米七左右,黝黑的脸上又带着灿烂的笑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穿上这身衣裳后倒有种帅气阳光的感觉,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好感。 穆秀冬楞了一下,紧接着笑了起来,“学民哥这副打扮还挺精神的,你这是要去上学,还是走亲戚?” “秀冬妹子见笑了,你真觉得我精神?”李学民意气风发的抬高胸膛:“昨天高老师不是让大家穿得干净点再去学校,说要对上学这件事情感到神圣庄重,不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鞋子上学,我这才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高入胜是红旗小学的校长,高中文化学历,从市里聘请下来的,最是瞧不起那些穿得邋邋遢遢,蓬头垢面的学生。 平日里,高入胜瞧着学生用脏兮兮的手指翻课本,把纸张弄得一片污渍,他心里觉得这是对文化最大的侮辱和不尊重,不过碍于大时代各种形式所逼,他忍了近一年半,这才忍无可忍发出这条命令。 “真精神。”穆秀冬点头:“不仅精神,还有点小帅,学民哥再大点,一定会迷倒村里不少姑娘。” 李学民那黑黝黝的脸蛋瞬间飘起了两朵红晕,直看得李梅目瞪口呆。 她哥平时都舍不得穿那身衣服,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穿出去长个面子,回来就脱了叠放在柜子里。脚上的那双布鞋,她娘昨儿才做好,她哥还说过节的时候穿,结果今天就穿出来了,原来是打着高老师的旗号,在某人面前耍帅...... 一时无言,把蓑衣斗笠扔给他,催促上路。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番,眼看天边的乌云越发厚重了,顺着村道往山外的红旗村狂跑。 现在是六月三伏天,天气虽热,可雨水不缺,庄稼作物都涨势喜人,站在山坡往下一看,绿油油的一片,大风刮过,犹如绿色的波浪四处起伏,美得像幅画卷。 穆秀冬三人无心欣赏风景,山道狭窄,又坑坑洼洼,两边长满比人还高的杂草,人行走在其中已然艰难,偏偏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多,明明是大白天,已经黑的像下午五点,山风还呼啸不停,吹的人身体都往后仰,这是要下大暴雨的前兆。 穆秀冬再怎么相信自己拥有锦鲤运,能把大部分事情化险为夷,可总有那么几次不会那么幸运。 天黑成这副鬼样,不赶紧往学校跑,淋成落汤鸡都算小事,要是被山风吹下山崖那可就大事了。 好在他们都是乡下孩子,长年在山里行走,体格比城里的孩子康健,脚程很快,平时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在他们全力奔跑之下,竟然只用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红旗村后山上的山头。 翻过山头,红旗村庄清晰可见,各式各样的房屋错落修建,隐约能看见村子后面广阔的田野里,男女老少正在收拾农具,零零落落的往家里跑。 三人埋头狂跑,刚下山就下起了磅礴大雨,天地间一片纯白,瓢泼般的大雨砸在斗笠上,瘦弱的穆秀冬险些受不住滑倒在地。 还是李学民眼疾手快扶住她,李梅也抓住她,兄妹俩一左一右架住她,一手勒紧脖子上的斗笠套绳,踩着泥泞湿滑道路往学校跑。 等他们跑到小学门口,学校上课铃铛刚好响。 红旗村紧挨着大兴镇,是一个拥有两百三十户人家的大村子,由于这时候的人们不重视学习文化,红旗村小学修建的很小,就在红旗村委旁边修建了三间土坯房子,分成高年级、低年级、扫盲班三个年级。 还有一个活动用的大操场,操场后边用茅草盖了一个茅坑和食堂,看起来像个大点的民居房,寒酸的不行。 红旗小学是去年新上任的三十岁年轻村长赵建国提议建立的,他是这个时代罕见的初中生,认为学习使人进步,人们有文化,社会才能进步,才能报效国家,为国家添砖砌瓦。 于是他深思熟虑一番,上报县里开小学,申请批准后,特意聘请了两个初中生,还有一个从市里下来的高中生来当老师,他便在红旗村和其他村号召家长们送孩子们来上学。 可这时候的人们思想大多愚昧封建,认为读书写字只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让孩子们在家里帮忙看孩子,干点家务活儿实在,鲜少有人把孩子送过来上学。 赵建国带着红旗小学三个老师四处走访劝说,开学到现在一年半了,学校也只有不到五十个学生来上课,学生少的可怜。 生为红旗小学的校长,兼大中小班的数学老师,高长胜特意买了一块金鹿牌44MM的怀表看时间,一到点就拿着一个铜制的把手铃铛,站在学校操场门口叮叮当当的手动摇个不停。 今儿天气不好,除了红旗村本地的三十来个学生提早来到学校外,其他几个,诸如尖头村、上水村、下水村、大溪村的学生要么没来,要么一身泥水的进班级里来。 高长胜让孩子们干干净净上课的梦想,第一天就被老天爷打破的一干二净。 所以看见穆秀冬三人掐点到学校,但由于穿了蓑衣、带着斗笠,除了腿和鞋子打湿,一身还算干净,高长胜脸色稍微缓和,说了句:“先进去,把湿掉的鞋子脱下来,一会儿我给你们烘干。” 往日高长胜都板着一张脸,对学生们各种严厉,今日居然要给大家烘干湿掉的鞋子,穆秀冬三人眼里都闪出一丝惊喜,彼此看一眼,恭敬的喊了一声:“谢谢高老师。”一窝蜂跑进高年级的教室里。 红旗小学成立才一年半,国家又经过长年的战乱,很多小孩都目不识丁,没啥文化,肯把孩子送来读书的,大多都是家里人力、存粮较多,或者真心疼孩子,想让孩子读书以后有大出息的家庭,因此前来读书的孩子们年纪都不小。 比如穆秀冬,她已经十三岁半了,按照现代的年龄,该是读初中的年纪。 可在红旗小学,大半学生都在8-16岁,她的年纪并不算大。 而且从报名的那天起,她就担起了‘天才’学生的称号,读了三个月就直接从扫盲班跳级到了高年级,读书答题都挺厉害,学校三个老师都很喜欢她,对她向来和颜悦色,谁叫她‘聪明’呢。 穆秀冬其实也不想在学业上表现的那么明显,一下跳那么多年级,可一想到她按现代的课程一年一年的学,等她考个高中文凭,至少得要十多年。 她到那时候已经二十好几了,国家又会发生很多大事,她想去城里上班工作,再考个初高中文凭就没那么容易。 于是一咬牙,拿自己有菩萨保佑,脑子被菩萨开过光,从傻子忽然变聪明的万能借口,认真读书学习了几个月,跟校长高长胜一提跳级到高年级的要求,他欣然应允。 倒不是高长胜无底线,而是这年头,乡下孩子读书不易。孩子们首先要过父母那一关,说动父母那套读书没啥用的传统念头,肯花上几块钱让自己读书。 其次教育条件不好,学校简陋,教育设施不全,很多孩子为了读书,跋山涉水的来上学,其中的辛苦,高长胜都看在眼里。 最后是穆秀冬本人勤奋好学,基本老师教给她的知识一学就会,拥有足够的跳学资格,让她跟高年级的学生一起学习,完全没问题。 当然,高年级的学生可不是按照年龄来分配的,而是经过一年的考试考核,老师们觉得某些学生学得快,接受能力强,让他们跟一帮怎么教都学不进去,接受能力慢的学生在一起学习,实在大材小用,这才分化出来了高年级班级,由高长胜进行领班教学。 高年级的学生总共十五个人,年纪都在12-16岁之间,穆秀冬三人进去的时候,其他学生都趴在用两米长,一米宽的木板订得简易书桌上看书。 看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淡黄色长衫的13岁女生站了起来,对着穆秀冬一阵阴阳怪气的拌鬼脸,在看到高长胜拿着铃铛进教室门口后,又立马坐了下去,拿起一本数学书,装成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穆秀冬的三堂姐,穆铜花。 她自小就喜欢跟穆秀冬比对,啥事儿都喜欢争个第一,以前穆秀冬傻乎乎的任由她欺负,她还不当回事,自从穆秀冬跟穆老三搬走以后,他们父女俩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好,关于穆秀冬有菩萨保佑,越来越聪明的名头也渐渐传来。 穆铜花心气不顺,在村里堵了穆秀冬几次,不是被啪啪打脸,就是遇上莫名其妙的事情,这让从小就欺负穆秀冬的穆铜花心里极度不平衡,总想找机会打击报复。 穆秀冬上学不到半个月,穆铜花就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折腾哭喊着要去上学。 穆老二毒打她一顿,她还是如此,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给她交了学费,说好她要读不出个成绩来,下学期就甭想再读了。 穆铜花拿自己命博来的机会,自然是万分珍惜,学习刻苦,自己又有点小聪明,很快就和穆秀冬一起跳级到了高年级的班。 一个月下来,穆秀冬没少明里暗里找穆秀冬的麻烦,不过穆秀冬自带锦鲤运,自己也不是个软柿子,当着大家的面儿回击了几次,穆铜花在她手里吃了不少亏,现在不敢当着她的面折腾了。 穆秀冬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走到自己和李梅坐的那张靠窗户的书桌旁,先检查了书桌里面有没有毒蛇、蝎子、癞、蛤、蟆之类的吓人玩意儿,又看了看长板凳上面有没有钉子、毒、虫之类的,这才脱下蓑衣、斗笠和脚上的湿鞋子,交给高长胜,请他帮忙把湿掉的绣花鞋烘干。 她今天穿着一件补丁稍微少点的乡下寻常土布白花衣服和浅绿色布鞋,脱掉粗鄙简陋的蓑衣布鞋后,露出了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小巧白皙的玉足。 虽然衣服穿得很差,但穆秀冬那张脸生的极其精致美丽,和班里其他女学生是完全不一样的完美身形,该瘦的地方瘦,该有的地方有,明明以前看着很平的胸脯,最近几个月像是吹了皮球似的鼓成大馒头,弯腰脱鞋的时候,那地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看得班里近十个青萌动的少年男同学眼睛都绿了。 穆铜花忍不住在心里暗啐一口,发育的这么好,还不用布条勒住胸口,穿成这样是要勾、引谁?不要脸的狐媚子! 李学民坐在穆秀冬旁边的桌子,看见她的动作喉咙一干,紧接着抬头恶狠狠地扫视了看穆秀冬的十个男生,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挡住了穆秀冬。 要说李学民之所以能成为孩子王,除了他本人有一定的号召力,还有他比其他男孩子高,身体比他们结实,打起人拳拳到位,大家不敢惹。 班里十个男生里,有两个最初见穆秀冬长的好看,把穆秀冬堵在学校一颗大榕树下胡言乱语,甚至动手动脚。 李学民知道后,直接把两人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事情闹得挺大,当初双方父母都出面了,后来以李学民赔礼道歉,再赔了点医药费告终。 打那以后,学校年纪大一点,对穆秀冬有意思的男同学都不敢再调、戏她,面对李学民凶狠的目光,大家心照不宣的扭开头,省得被他胖揍。 穆秀冬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些男同学的目光,说实话,她也苦恼。 在意识到自己拥有锦鲤运之前,她就是一个飞机场,那时候还担心自己营养不好,以后胸部发育不好怎么办。 没想到搬家以后,她天天吃饱喝足,睡眠良好,胸脯忽然之间发育起来了,而且发育过剩,远超同龄女孩子,皮肤也渐渐变得水润光滑起来,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她曾试着用白布条勒了一下胸,可勒得太紧,她气都喘不过气来,不得已,跑去县里的百货大楼,打算买两件文胸穿,结果,没有! 穆秀冬那时候的震惊可想而知,偌大的县城,已经解放两年的观塘县,居然没有文胸卖!只有小背心或者肚兜,也就是说,整个观塘县的女人一年到头都是真空上阵。 也难怪那些个女人一到夏天,明明热的要死,却要穿两件衣裳,或者套个硬麻料的衣服在外面,一下雨就捂着胸口,羞答答的往家里跑,感情大家都真空,怕外人看出豆腐尖儿啊。 穆秀冬纠结了一番,最终用自己以前穿过的旧棉衣,裁剪下来四大块巴掌大的棉块下来,合着小背心缝制了两套简易的文胸穿着,打算有机会去市里,或者省里大一点的百货逛一逛,如果有文胸卖的话,绝对多买两件。 不过她的胸脯一直在发育,尽管穿了自制的小背心,一有大动作还是明显,在一帮青春懵懂少年有色的目光中,她多少还算觉得不大好意思。 李梅瞧着她脸都红了,莹白的耳垂红通通的一片,让她更添妩媚之色,心里感叹好友年纪小小就已经如此可人,再长大点,岂不是倾国倾城?也不知道哪个男人有那个福气能娶她呢。 一上午的课就这么过去了,中午下课后,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景象,大家就早早的跑去学校后面的食堂做饭。 当初为了拉学生来上课,赵建国特意让人在学校后面修建了食堂,里面有好几个灶头,可以让别村的孩子们自己带粮食过来煮,或者带煮好的饭菜过来加热。 以前穆秀冬和李梅兄妹俩都是每天带煮好的吃食过来加热,现在天气热了,早上煮好的饭菜到了中午就有一股子馊味儿。 于是三人每天带把米、带两个红薯、土豆啥的过来现煮,省得吃多了馊饭、馊菜,对肠胃不好拉肚子。 今天穆秀冬照例带了一把米,还揣了两根自己种的翠绿黄瓜在书包里,另外带了一颗大蒜,一小包用纸包住的盐巴、花椒、垃圾粉等等的调料,李梅兄妹俩则带着玉米面,还有她早上给的豆角。 三个人向来一起搭伙吃饭,不用二话,大家分工合作,李学民像个恶霸似的早早就占了一个灶头烧起火,李梅就着食堂瓦缸里接的山泉水淘了大米、玉米面熬粥,穆秀冬则蹲在一边摘豆角、拍黄瓜凉拌。 三人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把饭菜做好,端回教室去吃。 饭菜吃到一半的时候,李梅发现穆铜花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于是拿手拐了拐穆秀冬的胳膊,压低声音问:“她今天怎么不去食堂争着抢着煮第一锅饭?不会是忘记带口粮了吧?” 食堂里有五个灶台,除了离学校近,回家吃饭的三十来个红旗村学生不在这里吃饭外,其余二十个学生都是其他村的,每天都自带口粮,争着去抢灶台,煮第一批吃食儿。 往常穆铜花一下课,跑食堂最快的就是她,生怕去晚了灶台都被人家占了,要等半天才能做饭。 今天这么反常,没有饿死鬼投胎似的抢灶头,大家伙儿都猜她没带口粮,全都边吃边笑她。 穆铜花的确没带口粮,而没带口粮的原因,说起来丢人。 自打她上学以后,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落在大她两岁的穆银花头上,穆银花不想干活,学着她的举动,在穆老二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穆老二压根不理她,最近还准备给她说亲,穆银花一个心气儿不顺,把怒火牵连在了铜花的头上,今天上午趁她去如厕之时,偷偷把她书包里的口粮拿走,拿她出气。 面对教室里好几个人讥笑的目光,穆铜花是又气又恨,瞧着穆秀冬抬头看她一眼,想也不想,凶神恶煞的骂:“看什么看!你个大傻子,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掉!” 穆秀冬不爽她的语气,淡淡道:“看来你是没吃够苦头,嘴上凶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过来挖我眼珠子啊!” “你!”穆铜花气急,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抬手要打穆秀冬,就在这时,外面闪过一道刺眼的闪电,一阵如炮仗的雷声哐当一下砸在屋顶上,声音之大,震着屋顶都在抖,吓得有两个不足十岁的女孩子哇哇大哭起来,两个女老师赶紧过去哄。 穆铜花脸色一白,想起自己一直跟穆秀冬作对,从来没有过好下场,好似老天爷就站在她这边,当下跌坐回板凳上,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穆秀冬也不打算理她,低头吃完午饭,和李梅一道去食堂洗完碗,趴在书桌上睡了半个多小时,高长胜又摇着铃铛进课堂里来,下午的课又开始了。 这时候的教学很简单,一节数学课,一节语文课,外加一门国学课,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红旗小学下午四点左右放学,目的是让其他村翻山越岭走学过来的学生能在天黑前到家。 不过今天轮到李梅值日,李学民因为昨天的功课没做好,被高老师扣在办公室写题。 穆秀冬帮着李梅打扫好了卫生,李学民还没出来,眼瞅着时间已经过了五点,他们走回尖头村要一个多小时,穆秀冬向来准时回家,再等下去穆老三该着急了,李梅只好让她先走一步,自己留下来等李学民。 天上还下着雨,不过比上午小了很多,至少没到连成串的地步,穆秀冬看着眼前白蒙蒙的一片雨帘,想着穿上绣花鞋也会打湿,走起来还格外难受,干脆脱掉鞋子拎在手里,赤着脚往尖头村走。 山路崎岖,被雨打湿的土山路泥泞又打滑,穆秀冬深一脚浅一脚的小心行走在山路间,感觉自己走的特别费力,回家的路特别漫长。 在又摔了两个狗、啃、泥之后,穆秀冬终于确定一件事,锦鲤运不是万能的,至少在很多小事情上,它像睡着了一样,压根不管她的处境如何。 天色渐渐暗下来,穆秀冬爬到尖头山顶时,估摸着已经过了下午六点钟,也不知道穆老三会不会担心来找她,李梅兄妹俩有没有做完作业往家里赶。 叹了口气,慕秀冬略微歇了下脚,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回家的一路上,有人在跟踪自己,但是她每次回头,都没看见人。 为了验证自己不是错觉,穆秀冬走到一处拐角的山道时,闪进附近一处比人还高的草丛里,蹲在里面一动不动,等着那人出现。 等了不到一分钟,狭窄逼仄的村道上果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穆秀冬以为走了多时的穆铜花。 穆铜花没有穿蓑衣,手里拿着一把被风刮坏的油伞,身上穿得淡黄色碎花长衫被打了个湿透,露出小女儿玲珑的曲线来。 她脸盘尖尖,眉目寡淡,头发也被打湿,像海草一样紧贴头皮,如果不是表情难看,她这副样子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只是她跟着自己做什么呢?按理来说,她不应该早离开学校了么。 穆秀冬躲在草丛里按兵不动,看着穆铜花一阵风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四处张望,“这该死的臭丫头跑哪去了,天都快黑了,不想办法从她身上弄点钱回家给二姐用,二姐又不知道想什么办法折磨我。” 哦,原来是想抢劫她,这穆铜花是不是傻?在她手里栽了那么多跟头还不吸取教训,难道是她给穆铜花的教训不够深刻? 穆秀冬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装神弄鬼,跳出去好好的吓唬穆铜花之时,忽然听见穆铜花喜出望外的声音:“孟、孟大少爷,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接我的吗?” 穆秀冬楞了一下,扒开草丛往拐角的山道望去,一个身穿褐色补丁短袖衣裳,身形挺拔俊秀的少年,手里打着一把墨色油伞,从远处的山道缓缓行来。 他长眉微拧,看到穆铜花之时,双眸冷冽的没有丝毫温度,声音也冷冷冰冰:“你怎么在这里?穆秀冬在哪?” “......” 穆铜花哑口无言,心里呕得要死,想她今天没带口粮,肚子饿了一整天,饿得两眼昏花,原本是打算让穆秀冬分口饭吃的,谁知道这丫头邪门的要命,说她两句,外面就天打雷劈,吓得她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吃饭。 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听闻李学民留课,李梅值日,猜想穆秀冬可能会一个人回家,专门躲在尖头山顶上的村道旁,打算给穆秀冬一点颜色看看,再顺便压榨点钱来用,没想到把人跟丢了,遇上了孟九棕。 第033章 说实话,穆铜花看见孟九棕, 心里是万分欢喜的, 无论是在建国前,还是建国后, 长相俊美的孟九棕,都是整个尖头村姑娘们心中的头号梦中情人。 可孟九棕像是看不到这些姑娘, 从来不跟她们走近,从来不跟她们多言, 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许多对他有些许想法的姑娘, 只能望而却步。13岁的穆铜花,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 面对孟九棕那冷死人的锐利目光,她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万般委屈的看着他从自己身边冷漠走过。 穆秀冬瞧着孟九棕要走了, 怕他去学校找自己, 赶紧从藏身的草丛里走出来喊他:“孟九棕, 我在这里,你是来接我的?” 孟九棕回头, 看见小姑娘眼里含着惊喜的目光,如那天边闪耀的星辰,亮得让人挪不开眼,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脸上的寒意消失, 声音温润道:“嗯,我来接你。” 那对待穆铜花天壤之别的温润面容,让穆秀冬微微晃了一下神,瞧见他朝自己走来,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拉自己,穆秀冬瞥了一眼不远处一脸阴郁愤恨的穆铜花,别扭的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孟九棕挑了一下长眉,嘴角噙着一抹淡淡地笑容,“好。” 穆秀冬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和孟九棕顺着长长的山道下山,穆铜花则愤愤不平的跟在他们身后。 大雨渐渐变小,孟九棕手里只打了一把油伞,很自然的把伞打在穆秀冬的头上,两人身体就靠得很近。 穆秀冬万分尴尬,总觉得他们这样走,有种不能外道的亲昵,于是不动声色的拉开两人的距离,开口道:“是我爹让你来接我的吗?” 其实穆老三并不赞成穆秀冬跟孟九棕来往,怕孟九棕如今的身份,会给他们父女俩带来祸事。 穆秀冬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不跟孟九棕来往,一转眼又偷偷去了孟家,穆老三管不住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孟九棕“嗯”了一声,垂眸看了她一眼,狭长的双眸泛着一丝笑意,故意往旁边走了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偏头看着她说:“穆伯父瞧着天色渐晚,你还未归,忧心你出了事,拿着雨伞要来找你。路上被我看见,我瞧着伯父腿脚不便,便自告奋勇来接你。没成想,雨竟然要停了。” 穆秀冬哪里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白净的小脸微微一红,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回来的这么晚,李梅今天值日,学民哥又留堂,我等了他们半天,他们没有要走的迹象,只好自己回来了。路上一直在下雨,地面又打滑......” 她说着,扬了扬手上脱掉的布鞋,“我光着脚回来的。” 孟九棕早就看见她满是泥浆的小脚,本来想背她下山,又怕她不愿意,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碍事的家伙,想了想,左手拿伞,右手弯曲横在腰侧,示意穆秀冬:“山路崎岖,石子荆棘众多,你赤脚走路容易受伤,还是穿上鞋子,扶着我的胳膊下山,保管不会摔倒。” 这样一来,她费半天劲赤脚走路还有什么意义,她就是不想打湿布鞋,穿着难受啊。 不过孟九棕一番好意,冒雨前来接她,她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只能穿上绣花鞋,扶着孟九棕的胳膊肘,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不要脸的狐狸精!”穆铜花瞧着前面两人亲昵的举动,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穆秀冬,小的时候像个傻子一样任由她欺负,现在风水轮流转,竟然抢她喜欢的心上人! 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的整治穆秀冬一番,让她知道,抢别人喜欢的人,会有什么后果。 天黑尽之前,穆秀冬回到了尖头村,为避免别人看见被人说闲话,孟九棕送她到了村口,两人就各自分开回家。 穆秀冬对孟九棕一番感谢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李来旺家里,把李梅兄妹俩晚点回来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这才回到自己家里。 穆老三早已做好饭菜,坐在厅堂外的屋檐板凳上抽着旱烟,等她回来。 “爹,我回来了。”穆秀冬打着招呼进院子,走到院角的瓦缸旁,把满是泥巴的布鞋、双脚清洗干净,回到屋里换上一双干净的布鞋走出来,瞧着穆老三还坐在屋檐下愁眉不展,奇怪道:“爹,咋啦,可是有什么心事?” 堂屋里燃着煤油灯,暖黄的灯光照得穆老三的脸一片枯黄,让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穆老三沉默一阵问:“招娣,你老实告诉爹,你是不是看中孟九棕那小子了?” 穆秀冬心脏猛地漏掉一拍,来不及细想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急忙否认道:“爹,我才多大点,你在说啥呢。” “没有最好。”穆老三悠悠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和他身份不同,注定走不到一块儿。我们这样的人,最好找个工农人家嫁了方才安全,你可不要被孟九棕好看的皮囊蒙骗,一时糊涂做出傻事,最近怕是要变天了。” 叫她离富农身份的孟九棕远点,她可以理解,比较现在这个时代风声鹤唳,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可她爹为啥会觉得她会像个无知少女一样,看到好看的皮囊就不管不顾的奉献自己身体? 虽说这个时代的人们结婚生子普遍偏早,她这个年纪结婚嫁人的也不少,她到底是21世纪穿越过来的人,哪会那么容易被诱骗。 再者,孟九棕也不是那种色利熏心的人啊,他对自己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但她年纪尚小,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就目前来说,她还没有任何要谈感情的想法,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男人骗了。 还有,什么叫我们这样的人?他们父女俩不是雇农成分吗,能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她娘以前的身份,或者她舅舅有了消息,她爹才会有此一说? 穆秀冬心中奇怪万分,想开口问吧,穆老三又是个锯嘴葫芦的性子,他不想说的事情,就算穆秀冬问破耳朵,他也不会说半个字,也就无奈的叹了口气,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 ** 五天后,也就是6月30日,村里疯传着一个消息。 朝鲜于五天前开始打仗了!国家正在组建志愿军,前往北方进行防护。 这个消息是村长李富贵带来的,他上午去了一趟县城,下午就提上一个破锣在村里一阵哐哐乱敲,喊着大家伙儿到村委开会。 麦子快熟透了,前几日下得那场大风大雨,差点把麦子刮断冲走,大家伙儿都心急如焚地把自家麦子撸顺,期盼能减少点损失,哪有那个闲工夫听李富贵说啥,全都蔫头蔫脑的耸搭着脑袋,左耳进右耳出。 李富贵宣布完朝鲜打仗的消息,又说了一堆上头鼓励大家自愿参军的话,得到好几个年纪不大的热血年轻人支持后,接着又宣布了一条新的消息:“中央人民ZF于今日上午颁发了一条《关于农村阶级成分的决定》,要求对全国范围内的农村阶级成分进行划分,且根据各地的土地现状和需要,进行土地改革。” “啥意思啊这是?”村里人大半都没听懂,昂着头看李富贵:“47年不是已经划分了成分,咋又要划?” 李富贵道:“那是地方ZF自定,跟中央没多大的关系,现在各地陆续解放,党中央心系咱们老百姓,决定重新划分成分,重新均匀分配土地,等麦子收了,村里所有的土地都要统一集中,重新划分。” “啥?土地重新划分?” 人群炸开了锅,有那土地较多的人家当即炸毛嚷嚷起来:“凭啥集中重新划分土地啊!俺家的地,都是俺家七口人天不见亮,拿着镰刀割荒草,搬走地石头,拿锄头慢慢挖掘开垦的荒地,还有打倒孟家地主时,村里分给俺家的,俺家种了好几年的荒地变成了肥地,你们说分就分,凭啥啊!俺不服!” 也有那地少的人家窃喜不已,“是不是土地统一划分过后,我家的地就要多一点?那我要沿河摊的平地,那地儿肥沃,种得庄稼要比其他地儿多收两成呢......” 刚才还死鱼一般沉寂的人们,忽然之间都活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围着李富贵,一阵噼里啪啦的质问拉扯。 李富贵头发都被褥秃了一块,实在忍无可忍大喊:“都闹够了没有!国家决策如此,你们要是不满意,大可以给上面打报告!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麦收之后,重新划分土地以及成分!” 不管村里人如何哀嚎,大时代推动下的决策依旧行进着。 时间进入七月,尖头村的麦子成熟了,打眼望去,黄灿灿的一片,微风一吹,带来麦子特有的麦香味儿。 饶是担心地被多分,心里不舒坦的人们,此刻脸上也露出丰收的喜悦来。 穆秀冬家里的一亩荒地没有种麦子,不用去收割。 不过她空间里倒是种了半亩麦子,都成熟了,金黄色的麦穗沉甸甸的挂在麦秸秆上,麦粒颗粒饱满,跟外头生长的麦子截然不同,这让穆秀冬也生出了一种老农民般的自豪感。 拿上割麦的镰刀,穆秀冬在空间里辛勤收割了两天,趁着周末没课的时候,跑去尖头村北面的深山里,找了一块地势向阳的地儿,把麦子晒了个干透。顺手又打了几只野鸡野兔回家吃肉,依旧用菩萨保佑的老借口蒙混过关。 第034章 由于尖头村四面环山,野生动物众多, 村里无论大人小孩都会设陷阱, 偶尔套个野鸡野兔啥的打打牙祭,因此穆老三也没怀疑, 只是叮嘱穆秀冬上山的时候要小心,穆秀冬嗯嗯啊啊的答应了。 十日后, 尖头村所有麦子收割完毕,李富贵又敲锣打鼓召集众人到村委会开会。 他当场宣布了近日报名参加志愿军, 即将前往北方, 奔赴朝鲜战场的人员名单, 一共有四个小伙子报了名,其中就有孟九棕。 当听到孟九棕的名字时, 人群一阵哗然,纷纷看向站在‘讲桌’旁, 带着富农尖尖帽子的孟九棕。 他跟齐雅茹、孟景湛都低着头, 一副认真反省错误的模样, 完全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 有那看不惯他们母子三人的人厉声发问:“我说李村长, 您没老糊涂吧?这孟九棕可是富农成分,让他去参军, 万一跟敌特份子狼狈为奸,在军队里搞破坏,向美帝国发送战报军情,不是害了我们士兵!” “我老糊涂?是你蠢吧!”李富贵气笑了:“啥叫志愿军?就是不怕死,不怕苦, 不怕累,不给国家添乱,服从一切军令,不要国家分毫津贴和补助,这才叫志愿军!你以为打仗是上下嘴皮一磕碰,说着玩的啊?即便要做志愿军,国家也要层层审核才能入伍,国家都没意见,你着急什么劲儿!你要觉得有问题,你可以报名做志愿军报效国家,你要战死在战场,我一定会上报县里,给你家属颁发个烈士光荣牌挂你家门上,让你全家都替你感到光荣如何?” 战场有多残酷,大家都知晓,没有津贴补助,凭着一腔热血去战场拼命,任谁都不愿意。 人家正规军死了,国家好歹还会给军人家属发放烈士补贴,这志愿军啥都没有,谁乐意去送命啊! 那些人质疑的人瞬间消停了,不再发话。 李富贵梭巡了讲桌下安静如鹌鹑的村里人,万般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接着道:“麦子已经收完了,按照国家的规定,土地进行重新划分,成分进行整改,尖头村原本有88户人家,半年前穆大有(穆老三)自立分户,因此本村现有89户人家。” “依照本村现有的土地,本村土地进行以下划分,无论大人小孩,一律按人头分地,大人一亩五分地,小孩七分地。土地分为上中下三种土地,一会儿都来抓阄,抓住好地就种好地,抓住孬地就种孬地,谁也甭怨谁,谁让你自个儿手气差!” “至于成分问题,除了穆大有父女俩,还有葛老大、田中一家人,从雇农成分改成贫农成分外,其余人的成分保持不变。好了,都过来抓阄。” 甭管村里人怎么想,抓阄这件事情是必不可免,大家排好队,依次抓阄,等看到结果,有人哭有人笑,一时村委大院闹哄哄的一片。 令人意外的是,穆秀冬父女俩抓阄都抓到了土地肥沃的水田,齐雅茹母子三人也是如此。 而穆老三一家人,除了穆老二、穆大林,一个抽中中等旱地,一个抽中肥沃水田外,许玉凤母女三人全都抽中山顶上土地最为贫瘠的开荒地来。 李梅幸灾乐祸的笑:“该!叫她们跟你作对,欺负你,现在连老天爷看不下去,让她们种孬地,我看她们还怎么得意!” 穆秀冬瞥了一眼站在村委大院角落,黑着一张脸训斥许玉凤母女的穆老二,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跟李梅说了一些话,回家去了。 次日一大早,穆秀冬听闻孟九棕申请成为志愿军的意向已经通过,即日就要和村里其他三个小伙子去省里报道,前往北方,守住国家三八线的领土,心里没由来的慌了一下神,急急忙忙往孟家走。 她起来的早,村道还很安静,没有现代城市的车水马龙喧哗声,整个尖头村笼罩在一片薄雾中,安静得除了家禽牲畜的叫声,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是去见孟九棕,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她对历史大致走向很清楚,因此才会提议,让孟九棕走上参军援战之路,以此来变更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富农成分。 可战场如地狱,刀枪无眼,稍有不慎,一命呜呼,要从尸山血海里活着出来,谈何容易? 穆秀冬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是把孟九棕往死人堆里送,听闻今天他要走了,心里慌的要命,想让他不要走,又觉得自己太过可笑,在孟家大宅院角门犹豫了许久,角门突然打开,一个人从门口出来。 那人身形清瘦,看到她在角门外,笑着喊了她一声:“秀冬,你来了。” “孟九棕,你怎么在这里。”穆秀冬低低的喊了他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褐色粗布短衫,同色长裤,脚上穿着一双半旧的黑色布鞋,齐耳长的短发已经剪成当兵特有的短寸头,整个人看着清瘦精神了不少。 此刻他的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眼神里充满对未来的希望,显然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后悔退缩。 他笑着回答:“我一直在等你,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清晨的些许嘶哑,恍若一片被风吹动的树叶,在穆秀冬的心上轻轻晃荡。 穆秀冬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说:“孟九棕,对不起,我不该......”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孟九棕了然于心,笑道:“无需自责,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与你无关。只是我至此一别,不知有没有命能活着回来。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穆秀冬抬头,听见他说:“我走后,劳烦你帮我照拂我娘和景湛,没了我的守护,我担心别人会欺负他们。我给你的钱,足够买他们半辈子的粮食,如果我没活着回来,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们。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穆秀冬眼圈一下红了,嗯了一声,咬咬牙,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了他一下道:“刀枪无眼,万事小心,我把好运传给你,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否则我不保证不会私吞你给的钱。” 孟九棕楞了一下,又闻到了那似曾相识的独特女儿香,感受到她柔若无骨的身体,以及前凶双软贴着自己灼热的胸膛。 心脏像是被谁用鼓轻轻捶动起来,一下又一下,越跳越快,孟九棕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把怀中娇柔的小女人紧紧揽在怀里,承诺道:“谢谢你的关心,我会竭尽所能活着回来,如果可以,你......” 话说在这里,蓦地松开了她,有人朝这里走过来了。 看起来像是李富贵,还有其他三个要去县里报道的年轻小伙儿。 怕被人看见他们之间的来往,引来别人的猜忌,穆秀冬赶紧躲进角门后面,一颗心狂跳不已。 就在刚才,孟九棕抱紧她的一瞬间,她清晰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情感,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缠绕在自己的身上,像一种无声的挽留,他想说什么?是要她等他吗?亦或是,她自作多情? 外面李富贵对孟九棕说了些什么,孟九棕很快回来,神色复杂的看着穆秀冬说:“村长在催了,我得走了。我母亲和景湛,拜托你了。” 穆秀冬听得出他声音含着几分不舍,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娇软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哭意道:“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她的眸子里润着一层水光,白嫩的面庞上挂满忧心不舍之色,这样的她,让孟九棕万分不舍,却艰难的转过头道:“我尽量。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小心你那对堂姐妹。”说罢不再看她,转身出了角门。 穆秀冬目送他离开,心里颇不是滋味,最终什么都没做,估摸着李富贵他们走了,这才出门。 自此以后,穆秀冬开始了上学、放学、收破烂、种地、照顾起雅茹的枯燥生活。 时光缓缓,历史在推动着,朝鲜停战了,孟九棕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死亡或生还的消息,齐雅茹、孟景湛母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穆秀冬心里也不好受,偷偷的哭了好几天,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孟九棕,每到午夜梦回时,总能梦见浑身是伤的孟九棕趴在血泊里,嘴里一直说着替他照顾好齐雅茹两人的话儿。 穆秀冬不敢面对齐雅茹两人,平时偷偷的给他们送钱送粮,经常把那些欺负他们的人统统欺负回去,让别人不敢再对他们出手。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她已经麻木,又恢复了从前上学下学的日子。 没过两年,她考上了初中,每天要走很远的路到镇上的初中读书。 穆老三看她天不亮就起,天黑了才回来,担心她累着,提议她去镇上租赁个房子住,或者买辆自行车骑,被她婉拒了。 如果她去镇上住的话,没有她的庇佑和监视,村里人肯定会想办法欺负齐雅茹母子,她以前答应过孟九棕要好好的照顾他们,在孟九棕有消息之前,她决不能食言。 如今国家早已统一货币,实现一切用票据购买,买辆自行车要花一百多块钱,还要一张自行车劵,若干工业票据才能购买。 穆秀冬就一农村人,工业劵要城里人和工厂的工人才有,她上哪去弄这些东西去,也就只能徒步上学了。 读完初中三年,清派运动开始了,穆秀冬好不容易考上高中,大食堂又集体化,三年饥%荒又开始了,她只读完一年高中,就不得不回到尖头村。 第035章 时间进入三月,春种在即, 天气却干燥异常, 很久都没下过雨了,地里都裂出些许口子来。 往年这个时候, 尖头村的人早已准备浸泡种子,育秧苗了, 但是今年天气反常,关于北方某大省闹饥、荒的事情一直流传在尖头村。 最近观塘县里的城镇户口工人们也频频往乡下跑, 到处买粮或者换粮。 尖头村的人再迟钝, 也察觉出不对劲儿, 纷纷往大队长李建设的家里跑,询问县里最新的情况。 前两年土地归于集体, 成立农业合作社,尖头村分成了两个大队, 李富贵的大儿子李建设被任命为第一大队的大队长, 管理着五十多户人家, 大队上但凡遇着点事儿, 都往他家里跑。 李建设前两年凑了一点钱,买了大队里唯一的自行车, 没事儿就往红旗公社和县里跑,打听国内最新的动向,如今反常的现象,不问他,问谁去。 李建设是一个长相平庸, 但做事实在,又是小学毕业的‘文化’人儿,今年三十二岁,为人处世都跟李富贵很像,在尖头村颇有些好名声,在57年的时候,大家被推举成了尖头第一大队的队长。 最近国内不大太平,闹饥、荒的事情大家关心着,李建设回答了不少社员的问题,嘴皮子都快说干了,干脆敲锣打鼓,让大家到队委会来开个会。 队上的人们吃完晚饭本就没什么事干,听到消息,没用半个小时就全部集齐到了队委会。 李建设瞧着大家伙儿都到齐了,站在队委会大院外面的广场道:“最近大队不少同志来我问北方灾荒年的事情,我想说的是,的确,去年下半年,北方好几个省的确遭遇了大面积的旱灾,导致粮食颗粒无收,国家救灾派了不少粮食过去,他们这才勉强得以渡过难关。” “可不幸的是,今年很多地方又出现了雪灾、旱灾的情况,各地粮食出现短缺,城里的粮站陆续出现没粮可买的情况,我今天召大家来,也是让大伙儿做个心理准备。” “今年粮食该咋种就咋种,每天多灌溉点水,多撒些肥,老天是不会厚待勤奋的人。不过你们自家的粮食,得裤腰带勒紧省着点吃,今年这个情况,恐怕要到秋收的时候才能结算拿粮了。” 底下的人一听这话直接炸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不停。 自从实行工分制度以后,大队社们每天累死累活干一整天弄货,才赚十个满工分。 一个工分才换一毛钱,一天也就换一块钱,这一块钱还不能直接兑换使用,得在每年秋收的时候兑换成粮食。 每个人每年可兑换360斤粮食,可去年北方闹饥荒,全国一大半的粮食都支援那里,今年交完公粮,恐怕分不了这么多粮食。 这年头可不比十年前,国家政策管得严,投机打把,私下买卖的事儿不允许做。 去年又全民大炼钢,把铁锅铁盆铁器啥的都拿去炼钢了,山上的树木都砍了许多,如今一草一木都属于国家,不准私底下砍。 地里以前拿去喂牛的麦草、玉米杆、红薯藤等等,都要归属于大队,再由大队平均分配,粮食啥的就只有那点指标。 如果连基本的360斤粮食指标都兑换不上,他们就要挨个大半年才能粮食吃,那不得饿死一家老小啊! 社员们惊慌失措,都在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很多人第一个想法就是找一切能吃的野菜,虫子啥的佐粮,每天三餐变两餐,干的变稀的,顿顿吃个六七分饱,总能勉强挨过去。 其实尖头村以前不是没有春旱过,但那都是建国以前的事了,建国以后,无论别的村儿遭受多大的自然灾害,尖头村总能化险为夷。 有人就说这种情况是穆秀冬带来的好运,当年她去县里读高中一年,鲜少回尖头村,村里就雪灾、干旱、洪涝不停,她一回来就风调雨顺。 自从见识过了穆秀冬的菩萨好运,大家坚信穆秀冬是菩萨保佑之人,深怕她一个呆不住又回县里,轮番上门劝说:“招娣啊,婶子听说高中学历的人在城里好找工作,可这城里虽好,现在到处都闹饥、荒,粮店买不着粮食,你呆在城里肯定挨饿,不如就呆在咱们大队里,也好照顾你爹不是。” “招娣啊,工作的事情你甭担心,以你现在的学历,想找啥样的工作没有,我听说啊,大队上要招个会计,每天就记记账,打打算盘,不用下地干活儿就记十个满工分,招娣,你不若去大队长那里试试……” 穆秀冬读高中,只是为了有一份好看的学历,进城找份轻松的工作,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 然而在57年两派斗争时,她的母亲和舅舅的身份背景被人扒拉了出来,原来她的母亲以前是上海某位黑帮大佬的千金,她的舅舅在美国开了一个工厂,属于资本家。 虽然穆秀冬的成分是贫农,可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有两个属于黑恶势力、资本家亲人的她,处处受人监视,无法进国企上班,她又得照拂齐雅茹母子,所以暂时不打算进城。 得了她暂时不去城里上班的消息,第一大队的人都高兴疯了,每天天不亮地就起来挑灌溉,精心伺候着地里的庄稼。 还别说,别的地儿无论怎么挑水、泼粪,庄稼都要死不活的,甚至很多沟渠完全干涸,人吃水都困难,跟更别说浇水灌溉庄稼了。 而第一大队的庄稼一直绿油油的,即便到了最热的夏季三伏天,村后面的沟渠河里依然有水,不知道羡煞多少生产队。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火辣辣的太阳烤着大地,除了第一大队庄稼作物一切正常,其余大队的庄稼皆因缺水枯死。 土地被炙阳晒干的裂缝也越来越大,不管种什么作物都不能存活。 人们望着一片荒芜的干涸土地嚎啕大哭,好几十年了,从未遇到过如此严重的干旱,本就穷苦的人们还指望地里的庄稼吃饭,现在庄稼全都死了,他们还怎么过活啊! 极度绝望过后,其他生产队看着第一成产队硕果累累,丰收在即,而且水源丰盈,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动手去抢第一生产大队的粮食,去挖第一生产大队的沟渠。 为了保护本队粮食,李建设带着全队劳动力,全力阻止那些饿慌的人们抢粮食。 争斗之中,难免会大打出手,没隔两天就弄得全队社员遍体鳞伤。 李建设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咬牙,一跺脚,让全队的人连夜把还没完全成熟的麦子稻谷全都割下来,直接按每人的公分把粮食分了,让大家各自保管好自己的粮食,今年先欠着公家的公粮,暂时不上交了。 社员们分到粮食后,大部分都直接入仓锁着,生怕被人偷抢粮食。 可谁家都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一听说分了粮,从前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都一股脑儿的上门来借粮。 心软点的,东家借点,西家给点,自家就不剩多少了。 心硬点的,一颗不借,亲戚们便堵在家门口哭爹骂娘。 还有借不到粮的亲戚干脆组队上门偷粮、抢粮,整个生产大队,一时人心惶惶。 在整个生产队都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穆家大门却门可罗雀。 主要是穆老三没啥亲朋好友,他本人身体不便,鲜少出门跟人交往,人家借不到头上来。 再一个就是穆秀冬这些年在尖头村有菩萨护着的名头响当当,谁都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深怕自己遭报应,穆家便清净的不得了。 这天早晨,穆秀冬把分到的麦穗和稻谷摊到在院里的晒着,手里提了个篮子,跟在屋檐下编制背篓的穆老三打招呼:“爹,我去齐婶婶那里一趟,我走后你把门锁好了,可别让人翻墙进来抢粮食。” 为避免别人经过自家院子,看见院子的情况,穆秀冬在五年前请人围着屋子修葺了一堵不低于两米高的土院墙,还养了一条土狗在院子里,提防她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穆老三,没人帮忙。 如今已经五岁的大黄狗正趴在穆老三的身边,眯着眼睛晒太阳,看见她出门,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要跟着她出门。 穆秀冬冲它摆摆手:“大黄,我去孟家找齐婶子,你就在我家守着我爹,看好咱家的粮食,不要让其他人进门。” 乡下的土狗大多聪慧,大黄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对她小声的呜咽了两声,听话的趴在地上,委屈巴巴的盯着她。 穆老三前些年为给穆秀冬赚学费、生活费,白天在地里拼命劳作、晚上回家编织竹背篓、椅子等等农副产品,到县里的农村信用社回收。 这么没日没夜的干下来,他的一双眼睛都熬得看不大清了。 穆秀冬手里不差钱,以前没少劝说他不要那么拼命干活,他有自己的自尊心,觉得当爹的就要赚钱养女儿,穆秀冬执拗不过他,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穆老三停下手中的活儿,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穆秀冬模糊的影子说:“都要结婚的人了,最近少去孟家转点,免得被人说闲话。” 第036章 穆秀冬从读书开始,李学民就一直对她表现有意, 从她读初中开始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穆秀冬其实一直把他当成邻家大哥哥看, 没有生出一点男女之情。 但她今年已经23岁了,穆老三觉得她年纪不小了, 一直催促着她结婚生子。 穆秀冬并不想结婚,她从心底里, 还一直在等着那个雨天里,打着油伞来接她的少年, 总觉得他没有死, 他还会回来。 可她已经等了他整整十年, 她所有的青春,都在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愧疚自责中度过。 直到去年, 有一天齐雅茹忽然对她说:“招娣,别等了, 这么多年了, 棕儿的尸骨说不定早已腐烂生草, 你又何必执着, 浪费自己大好年华。我知道你心里愧疚,觉得自己害死了棕儿, 可我和湛儿从没有怪过你。当初棕儿做抉择的时候,我们尊重他,也尊重你,这么多年了,我们已经接受了他不在的事实你也该放下了。我看学民那孩子对你是真心实意地好, 对我和湛儿也很照顾,你嫁给他,会过得很幸福。” 穆秀冬心里的执着和信念在那一瞬间崩塌,那一天,她趴在齐雅茹的怀里哭了很久,第二天不再抗拒李学民,慢慢地和他处起对象,上个月李学民向她求婚,说好本月二十八嫁到县城里去,她答应了。 穆秀冬闻言,沉默了一阵,半响点头:“知道了,爹,我去了。” 夏末的尖头第一大队,田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干净,地里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作物都没有,连杂草都被饥饿的其他大队人们拔了个干净,风一吹,只有黄土在飘动,萧瑟无比的像极了穆秀冬此刻的心情。 别人结婚之前,大抵都是怀揣着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憧憬幻想,她只有无尽的恐慌和不安。 她并不喜欢李学民,只是别人都说他很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跟他处对象。一年下来,她内心犹如死水,泛不起一点波澜,根本不知道这样结婚有什么意义。 她很想跟李学民说不结婚了,他们就此分手,她还没做好嫁人的准备。 然而李学民对她太好,李来旺、何一芝夫妻俩都把她当成了儿媳妇般处处对她好,好姐妹李梅更是一口一个嫂子叫她,这些话,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微微叹了口气,穆秀冬大步走进齐雅茹住的茅草屋里。 孟家大院在57年两派斗争的时候被民兵推倒,地基挖了个底朝天,企图找出齐雅茹母子做□□的证据。 可惜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挖,怎么找,孟家大院什么都没有,也就无法定齐雅茹母子俩的罪,这事儿就这么揭竿而过。 彼时李建设已经当上了大队长,瞧着齐雅茹母子没有了住所实在可怜,便批准了孟景湛在原来的孟家大院起屋子的请求,建立了两房一厅一室格局的茅草屋住,虽然看着地方很小,但总比以前住牛棚舒服多了。 穆秀冬到的时候,齐雅茹正在灶房里烧火做饭,岁月催人老,齐雅茹却没什么改变,面容依旧像个30来岁的年轻妇人,眉眼有些许沧桑,但面容看着依旧美丽。 “招娣,你来了啊。”看见穆秀冬进门来,齐亚茹笑着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喊她:“怎么今天过来了,再过十天你不是要结婚了么,该在家里准备出嫁的事宜才对。” “我想婶婶您了,过来看看。”穆秀冬把装了半篮子的玉米馍馍递给齐雅茹,又跟在灶前烧火的人打招呼:“孟景湛,你腿上好点了吗?” 孟景湛抬头,眼神淡漠地看了穆秀冬一眼,低头塞了一把干树枝进灶房说:“还好,死不了。” 孟景湛跟穆秀冬同年,今年也23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曾经天真阳光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自从孟九棕走后了无音讯,他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看人的眼光时时刻刻带着警惕,英俊的五官不再柔和,随时布满阴霾狠戾之色,经常和那些欺负他们母子的人打起来,身上是遍体鳞伤。 他那淡漠的样子跟当初的孟九棕很像,每次看到他受了伤毫不在乎的样子,穆秀冬总能看到孟九棕的影子,心痛得无法呼吸,只能强笑道:“我给你的药,你还是要擦,不然我嫁去县城里了,有人欺负齐婶婶,你腿脚不便,谁来帮你。” 李学民当年考上初中后,原本打算跟穆秀冬一起考高中,奈何他不是读书的料,考上初中都是擦着末尾分数上,初中毕业已是不容易,高考只能弃靠。 李学民拿到初中毕业证后,听从了何一芝的话,到县城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进厂或者找份其他工作,居然好运气的真找到了一份铁厂打铁的工作。 现在李学民已经是城里的户口,吃得是商品粮,用的是城里的供应,不知道羡煞多少想去城里的农村人。 如果穆秀冬跟李学民结婚,可以走他的后门进铁厂上班,户口也可以变成城里户口。 不过穆秀冬真离开了第一大队,有人欺负齐雅茹,穆秀冬自然也帮不了孟景湛了。 孟景湛没好气道:“你要走就走,管我们做什么。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你管我们的死活做什么,左右你都要变成其他男人的女人了!” 穆秀冬一愣,心里忽然难受起来,眼圈一下红了,声音颤抖道:“你恨我的对不对,恨我当年怂恿你哥去朝鲜,恨我没遵守诺言等你哥回来。可我等了他十年,足足十年了!他一点音讯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办?一直等他,当个老女,当个剩妇,孤独终老吗?!这些年来,我一直竭尽所能的弥补你们,一直挡在你们的前面,替你们摆平一切欺负你们的人。我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我都毫无怨言,为得就是赎罪!可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姑娘,我也希望自己能幸福,自己能过上好日子,我要嫁人,我有错吗!” 她说到最后,眼泪止不住的飙了出来,每说一个字,都声嘶力竭,痛彻心扉。 没人知道她这些是怎么过来的,明明她已经快忘记孟九棕的模样,可午夜梦回之际,她总能梦见孟九棕的身影。 有时候他在温柔的笑,有时候他浑身浴血,有时候他又声音无比痛苦的喊着她的名字…… 明明在孟九棕离开之前,她对孟九棕没有生出丝毫男女之情的,可在他走后,他竟如情蛊,深深种进了她的心中,让她食不知味,寝食难安,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原本以为她不会在乎这些事情,也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当孟景湛说了这番话,她之前所有掩饰隐藏的情绪瞬间瓦解,忍不住蹲在在地上,掩面痛哭。 “湛儿!你胡说些什么!”齐雅茹赶紧去扶穆秀冬,红着眼眶呵斥孟景湛:“当年是你哥自己选择参军上战场!为得是挣下功业,从而改变我们的成分,与招娣又有何干!这么多年来,招娣是如何对我们掏心掏肺,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你又何必在她心口上捅刀子!” 说罢转头噙着眼泪安抚穆秀冬:“招娣啊,别哭了,是婶婶不好,没教管好湛儿他其实是有口无心的,并没有怨你的意思,学民挺好的,这孩子我看着实诚,你嫁给他,我心里也放心......” “齐婶婶,我明白的,是我太玻璃心了,让你见笑了。”穆秀冬哭了一会儿,心里好受多了,站起身来道:“其实我对李学民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觉得他人不错,嫁给他,我以后应该能过得幸福。现在一想,这就是一个笑话,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如何能幸福安稳的度过后半生?这对我,对李学民都不公平。既然如此,我也不嫁了,孤独终老最好。”她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招娣,你啥意思,等等。”齐雅茹紧跟着追了几步,很快又回来,少见的发脾气,往孟景湛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哭骂道:“你做得好事!招娣那孩子有苦,你没看见吗?!你为什么要说那番话!” 孟景湛白净的面庞上立马现出一道红手印,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闷闷地声音说:“娘,我没错。大哥从前那么喜欢她,那么信任她,她说的话都信,她叫做的都去做,她却要嫁给别人,我不答应。别说大哥是否还活着,就算大哥死了,她也应该为他守寡一辈子。”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齐雅茹气的手都在抖,“招娣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家物件儿,她不属于谁!她不欠我们,你记住了!” 孟景湛抬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即便如此,李学民也别想顺顺利利的娶到她,你且等着瞧。” 穆秀冬出了孟家,直接抬步去了大队中心的李家。 时代在变迁,李来旺夫妻俩都是勤快之人,底下的儿女都不懒,加上李学民在铁厂上了好几年的班,去年从正式工提升到技术工师傅,工资涨了两倍,从原本的30块钱工资,32斤商品粮定额,涨成了工资60块钱五毛,粮食指标43斤,他便每月邮寄一半的工钱回家里来。 李家于是在去年年末重新修建了一套青砖瓦房的屋子,在整个第一大队特别显眼,属于头一份儿。 由于结婚时间在即,李学民请了十来天的假,在家里帮着父母操办一切婚礼适宜,所以这会儿他不在县里,而在李家。 第037章 穆秀冬到李家的时候,李来旺一家子都在家里。 地里的粮食提早收了, 现在到处都在吃树皮、扒拉草根的情况下, 他们也不敢再往地里播种,深怕刚种下去, 地里的种子就被人扒拉吃了。 于是一家子都闲赋在家,一边唠嗑家常, 一边缝缝补补。 看到穆秀冬进院,一家子眼睛一亮, 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 比如李来旺夫妻俩问她吃过早饭没, 李学民的哥嫂又问她结婚要用的衣服、用具啥的准备好没, 孩子们围着她要零嘴吃,至于李梅, 她已经结婚嫁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婆家离尖头第一大队有些远, 要过两天才能回李家帮忙。 面对这么热情的一大家子, 穆秀冬着实不习惯, 应付了几句,开口问:“那个, 我有事来找学民哥,怎么没瞧着他?” “嗨,瞧我,你们新婚在即,小两口子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光拉你着说话,都忘记这茬了。”何一芝拍了一下手,笑着说:“先前大队长找他算账去了,估摸着他也该回来了,你在屋里坐坐,等会儿他就回来了。” 穆秀冬摇头:“他不在,我一会儿再来好了,家里有事,婶儿,我先回家去。” “秀冬,你找我?”她话音刚落,一道惊喜万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 穆秀冬浑身一僵,转头看向李学民。 十年的变迁,不止改变了穆秀冬、齐雅茹母子两人,也改变了李学民。 当初皮肤黝黑的小伙儿,因长年在工厂干活,不见阳光,整个人白净了不少,他本身就长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湛蓝色双排扣短衫,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成熟又稳重,只道好一个精神年轻小伙儿。 李学民看见穆秀冬出现自己家里,心里惊喜万分,他喜欢穆秀冬近十年了,穆秀冬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从不亲近,也不疏离,只把他当成邻家哥哥对待。 即便两人成了对象,即将结婚了,穆秀冬依然对他淡淡的,鲜少主动来找他。 今儿穆秀冬出现在这里,让李学民觉得事情有了好的发展,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穆秀冬主动来找他,是不是代表她想亲近自己了,光这一想,就让李学民万分激动。 穆秀冬不敢看李学民的眼睛,‘嗯’了一声,强笑道:“学民哥,我有事找你,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家里十几口人齐刷刷地盯着这边,连李学民都感到不自在,何况是脸皮薄的穆秀冬。 李学民二话不说,点点头,跟着穆秀冬出了李家,又出了大队,到一处靠近河沟的地头,等着穆秀冬开口。 河水潺潺,受天气干旱影响,往年两米多深,五米多宽的河水,如今干涸的只有不到半米深,一米宽的河面了。 有白鹅、青头鸭在水里游动,水面波光粼粼,河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河底下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各种各样的小鱼在里面游动,很多小孩正拿着筲箕或者竹篓,在浅水域里抓着小鱼,发出清脆的孩童嬉笑声。 穆秀冬停在一处长满白色芦苇、水芹、不知名的水草的河岸旁,李学民跟着她停下脚步,立在旁边一条不足半米宽的田埂上,附近有颗上了年头的麻柳树,夏末的知了正发出收季前最后的嘶哑叫声。 那声音有气无力,又嘶哑难听,一声又一声,听得李学民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今天的穆秀冬沉默的反常,忍不住看开口问:“秀冬,你找我有什么事?怎么要在这里说话?” 穆秀冬回头,盯着李学民的脸,咬咬牙,艰难的开口:“学民哥,我们分手吧,我不嫁了。我并不爱你,嫁给你,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你这么好,应该配更好的姑娘,我不值得。” 她的话既有几分试探 ,又有几分决绝。 毕竟她了解李学民这个人,他并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而老实诚恳,他有自己的心机城府,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当初她并没有直接跟李学民处对象,李学民察觉出她心里的变动,对她展开猛烈地追求攻势时,还不忘在穆老三、齐雅茹,甚至尖头两个大队人的面前,表现出一副非她莫属,对她好,对所有人好的模样。 很快穆老三、齐雅茹都劝她跟李学民在一起,觉得他是一个不多得的好人,是她的良配,如果错过了他,她一定会追悔莫及。 穆秀冬犹豫之际,李学民忽然对外称他们已经开始处对象,等她去质问之时,他又各种好话说个不停,还一阵利弊分析,言语间都是他是她最佳良配之词。 穆秀冬想着这个时代结婚的人们,大多见过一面就直接结婚,她跟李学民认识那么多年,虽然知道他有些心机城府,到底两家知根知底的,于是没再计较,默认跟他处对象了。 只是她的心底,到底存了一个人在,对于李学民实在亲近不起来。 很多时候李学民想牵她手,抱抱她,亲亲她,她从心底里就十分抗拒,从未和他做过任何亲密的举动。 这让李学民十分恼怒,经常做出很多强迫她的举动,都被她使用大力金手指挡了回去。 李学民消停了一阵,最近又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被她义正言辞的婉拒了很多次,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李学民原本欢喜的脸色倏然变冷,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竭力抑制住胸腔里翻滚的情绪,冷声问:“为什么?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喜欢上了别人?再过十天我们就要结婚了,整个尖头大队都已经知道我们要结婚,给我们送了新婚贺礼。你在这个关头说不结婚,要跟我分手,你觉得我会答应?” 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疯狂之意,面容扭曲又狰狞,过激的反应有点出乎穆秀冬的意外。 被他那样奇怪的眼神盯着,穆秀冬从内心里散发出一股寒意来,仿佛她已经是他口中的猎物,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逃亡,都难逃出他的魔掌。 穆秀冬忽然感觉到一丝害怕,强装镇定道:“你对我很好,我也没有喜欢上其他人,我就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你应该知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喜欢你,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一样看待,以前我抱着试试的心态和你处对象,现在发觉我根本就对你没有一点感觉。一个跟你没有感情的女人嫁给你,你觉得我们会幸福吗?我不想以后跟你无休无尽的争吵、冷战,最后离婚收场。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从开始就纠正错误,各自回归自己的位置,各自安好。” 咔擦——有什么东西碎裂。 穆秀冬视线落在李学民的手上,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根短短的树枝,被他捏了个粉碎,手背上青筋暴起,眼里噙着疯狂的笑意道:“你想悔婚?我告诉你穆秀冬,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除了我,你别妄想嫁给其他人!” 穆秀冬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说些什么,李学民却转身离去,没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穆秀冬紧追了几步,他没有停留的意思,便放弃追他,打算先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过两天再好好的找他说说。 要是他不乐意分手,她只能做一次渣女,找个地方躲起来,过了结婚那天的日子再说。 她和李学民还没有去大队长那里摁结婚的公章文件,也没去县里的民政局领结婚证,他俩就不算夫妻,李学民也不能强迫她结婚。 李学民离开了河边,并 没有回家,而是直冲冲地往大队长李建设的家里走。 “学民,你咋回事儿?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老村长李富贵是李来旺的旁支大伯,所以李建设是李学民的堂哥,平时两家来往还算密切。 瞧见李学民阴沉着连进门来,李建设觉得他不对劲儿,上一次看他这副模样,还是五年前,于是赶紧把他拉到了屋里的后院,低声询问。 “她要跟我分手,不跟我结婚了。”李学民脸色阴沉,“我来是想问问你,孟九棕还活着的事情,你和大伯透露给别人了?” 五年前,一直了无音讯的孟九棕忽然给县里发了一封平安电报,说明自己在朝鲜战争中立下大功,被军中某位首长看中,特意带去北京训练,加入某支秘密队伍,为国家效力,以后每月都会邮寄补贴回来。 当时的通讯并不发达,信件、电报啥的都无法送到村庄里,只能由本人或者村长去县里代领。 那时候还没实行大队制度,李富贵还是尖头村的村长,他每隔两三天就去县里开会,顺便给村里人邮寄或拿信件包裹等等。 拿到孟九棕信件的时候,李富贵直接震惊了,没料到这小子福大命大,那么凶险的战场,他竟然还活着! 原本李富贵打算直接送去孟家送信的,没成想在县里遇上初中毕业,刚找到工作的李学民。 彼时李学民已经喜欢穆秀冬很久了,看到李富贵手里拿着孟九棕的信儿,嫉妒得一下抢夺过去,把信撕了个稀烂,李富贵想阻止都来不及。 第038章 等李富贵回过神的时候,李学民一下跪倒在他的面前, 先给自己一巴掌, 检讨自己的错误,后来向李富贵哭着说自己有多喜欢穆秀冬, 如果让穆秀冬知道孟九棕还活着,那他指定没戏。 李学民求李富贵给他一定的时间, 等他和穆秀冬处对象后,再把孟九棕的信和津贴拿给齐雅茹母子。 齐雅茹母子是富农成分, 平时不允许私自出村, 大队的人随时监视他们的举动, 因此只要李富贵不说,便没人知道孟九棕活着还写信的事情。 李学民在地上给李富贵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磕得通红,而且信都被他撕了, 拿给齐雅茹只会落得埋怨。 李富贵想着自个儿远房侄儿也不容易, 齐雅茹他们母子迟早都会知道孟九棕活着的事情, 也就点头答应过段时间再说。 哪成想, 孟九棕写了这封信以后,再也没来信件, 只是隔上几个月会邮寄津贴过来。 每次李富贵要去孟家说这事儿,李学民总是想尽办法进行阻拦,日积月累下来,津贴越积越多,李富贵老婆娘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背着李富贵把钱借给娘家无底洞,很快花了个精光。 李富贵又气又怒,想把钱要回来,娘舅死活不给,老婆娘又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为此没少跟自己的老婆娘和娘舅打架、吵架,可钱却是拿不回了。 李学民又趁此出馊主意,说把孟九棕写信、邮寄津贴的事情暂且压下,等他们一家人赚够偿还孟九棕的钱,再把津贴和信件的事情告诉齐雅茹母子。 孟九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李富贵犹豫了一下,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时间一晃就是五年,孟九棕始终没回来,而当年拿了孟九棕近一百块津贴的李富贵一家人,攒得钱还差十来块钱,眼见就要把事情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李学民怕穆秀冬知道他从中作梗,让她错失孟九棕,以为他已经死的事情,于是急急忙忙地来问李建设。 李建设其实一直瞧不起李学民这副做派,大丈夫何患无妻,他用这种卑劣手段抱得美人归,日后东窗事发,还指不定闹成啥样。 俗话说得好,这打断骨头连着筋,李建设再看不上李学民,到底他们是同宗亲戚。 李建设好不容易坐上了大队长的位置,要是李学民做得这些事儿被外人知晓,他特定受牵连。 大队长位置保不保得住还一说,如果孟九棕在军队里混出了一点职位来,有心想弄他,恐怕他还得吃牢饭。 思及至此,李建设神色凝重道:“我们没告诉任何人孟九棕还活着的消息,不过这消息我们已经瞒了近五年,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们迟早要上孟家说明此十 事,跟齐雅茹母子两人负荆请罪。学民,不是我说你,你这事情做得不厚道,强扭的瓜不甜,穆秀冬那丫头不喜欢你,你又何必执着。” “我喜欢她那么多年,我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李学民脸带冷笑,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不摘下来,怎么知道她是什么味道?就算食之无味,我也要把它摘下来,谁也别想得到!大堂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跟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在我没娶到穆秀冬之前,你最好和大伯把孟九棕活着的事情守口如瓶,否则,后果自负。” 李建设看着他眼睛逐渐变得猩红,近乎癫狂的表情,心惊的同时,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全村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觉得李学民是个老实诚恳,勤奋善良的青年,可谁知道在这些外表之下,隐藏得却是一颗善于算计,疯狂至极的心。 穆秀冬遇上他,可能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霉运。 而此时,云南某军区行政办公室里,十名身穿军装,衣服上挂满勋章的军人,正神色肃穆的围着一个不到二十六七的年轻军人看。 其中一个年纪颇大,头发有些发白,左脸有些伤疤,神态不怒自威的四十来岁军人道:“孟九棕,你确定要退伍?以你以往在军中优异的表现,以及你数次立下的军功,你完全可以升职转队,有更好的发展。” 那名年轻军人,身高体长,站姿笔挺的站在十个人注视的中心区域里,面相英俊,五官的轮廓都像被画出来的一样精致又有型,肤色被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目光炯炯有神,光站在那里,隔着薄薄的军衣都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 这是一个长年训练,且训练有素的士兵。 “首长,我的腿已经废了。”孟九棕黑眸深幽,无可奈何的笑:“正规军哪会要废物,我为国家拼命报效十年,为得是什么,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您还不肯放过我吗?” 众人沉默一阵,那个军官又道:“孟九棕,成分不是问题。只是你退伍实在太可惜了,你参与边境行动受伤的腿,我们可以送你去北京最好的医院医治,相信很快能复原,你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伍。” “首长,您别劝了,我心意已定。”孟九棕摇头:“五年前,是您承诺要改变我们一家人的成分,我这才留下来参与特殊队伍,执行特殊任务。如今我左腿负伤,无法再继续执行任务,首长还是放我自由的好。” 军官颇为遗憾的摇摇头,并没有立即答应让他退伍。 倒是十人之中,一个较为年轻,不到三十岁的军人开口问:“孟九棕,你这么急着退伍,可是有其他原因?” 孟九棕目光微闪,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那个军人叹息了一阵,偏头对那个军官道:“首长,放他走吧,十年未归,恐怕他的母亲已经望眼欲穿,再者,他都这个年岁了,是该结婚生子了,他......”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孟九棕却察觉到了什么,眼神敏锐的盯着那个军人道:“陆队,你又调查了我?” 陆队笑:“你是地主成分出身的人,组织怕你有异心,时刻调查你,调查你父母那边的事情是正常程序,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孟九棕抿嘴,没有吭声。 旁边一个头发稀疏的军人看不过去,帮着说话道:“行了,都别逗他了,既然他打定主意要退伍,我们也别阻拦了,他能活到今天实属不易。” 年长军官叹了口气,把手中一份文件递给孟九棕道:“这是你平反的文档,你收好,拿回家乡去办手续。从今天起,你和你母亲、兄弟,不再是富农坏份子,你是堂堂正正的退伍军人,是一位愿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爱国好男儿,你们的成分可以改成最低的贫农成分。” 孟九棕接过那份文档,打开看了看,里面只有薄薄的盖有军方红戳的四张文件纸,却是他花了十年,用无数次的鲜血和伤痕换来的。 心里一时五味陈杂,有高兴,有失落,还有些许惆怅,最终都化成一汪死水,不起任何波澜。 陆队是孟九棕直接的领头上司,十年来,是他一直带着孟九棕执行各种危险的任务。 看到孟九棕拿到平反文件,陆队也替他万分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说:“恭喜你啊,这么多年了,终于达成夙愿,改变了成分。回到家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吧,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络我们,我们会尽量帮忙。” “现在就帮吧,你们给我弄份轻松不跑腿的工作,等我腿稍微好点,我就去工作。我也不能一直呆在乡下吃闲饭,我需要工作养妻儿。”孟九棕毫不客气道。 众人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说他:“你这小子可真不客气,你老婆都没娶回家,慌个什么劲儿!我们原本是打算让你把腿彻底医治好,再给你安排工作,你倒好,自己先开口了。” 孟九棕注意到十人中,陆队笑得有些勉强,目光如炬的看着他:“有问题?” “没有,工作上的事情,我们会尽快给你安排。”陆队犹豫了一下,道:“你要回去,最好连夜就走,不然,你的心上人就要成别人的老婆了。” 孟九棕脸色一沉:“陆队,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陆队一副看好戏,欠揍的笑容道:“有人趁你不在,干了一些好事,你心上人一直蒙在鼓里,你再不回去,只怕......” 后面的话孟九棕无心再听,冷着一张脸,拿上文档,一瘸一拐的出了办公室。 ** 穆秀冬睁着迷迷糊糊地眼睛,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房顶,一时间之间想不起自己在哪儿。 直到耳边响起一阵垂老的叹息,穆老三的声音响在耳边,“招娣啊,你别怪爹,学民是个好孩子,你跟了他,只会享福,不会吃苦,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等过了今晚,好好的跟他过日子吧,爹也是为了你好。” 穆秀冬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番,突然想起来,她跟李学民摊牌不想嫁他要分手后,李学民就消失了好几天,原本她打算去县城里找找李学民,好好的把这个事情再说说。 没成想今天早上李学民突然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门来,身后还跟着她的死对头穆银花、穆铜花姐妹。 她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对他们一阵提防,却没想到她一直信赖的亲爹,居然背叛了她,在她吃的东西里下了药...... 第039章 穆秀冬不知道穆老三是从哪里弄得药,又或者是李学民弄得药, 她现在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刚才她试着起身, 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但是衣服却穿得好好的, 身上除了没力气,没有任何不适, 想来她还是完璧之身,没有被强。 她试着用自己的大力金手指站起来, 挣扎了半天, 只能勉强坐起来, 根本无法行走。 不得已,她四处打量了一番, 发现这里似乎是在一处偏僻的民房里,她躺在一张木老旧的木床上, 身上穿着一套喜庆的红色夏衫, 房间四面贴了好几个大红的喜字, 屋里除了这张床, 什么家用具都没有。 不过床正对面有一扇紧闭的木头窗户,有阳光从窗户的隙缝里投映进来, 给黑暗的房间带来一丝光亮,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遇到这种情况,穆秀冬不用多想,也知道李学民打算霸王硬上弓,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了。 心里一时恐慌惊惧不已, 她万万没想到,从前那么老实护她的少年,只用了短短的十年时间,就变成了如此可怕之人。 明知道她不愿意嫁他,却要用这种方式来逼她就犯。如果不是她有可以随时进出的空间躲避,面对这种情况,她想逃,逃不了,只能等着被强了。 虽然不知道李学民为什么不趁她昏迷之际强了她,穆秀冬也不想坐以待毙,她可不想在李学民出现的时候玩活人消失,于是控制意念,整个人进入了空间躲着。 空间十分的安静,她进去以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身上的药效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身上的疲软好了许多,能不用大力金手指就能坐起身来,想了想,出了空间,回到那个房间,打算出去看看。 彼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床位的阳光消失了,她费力的走到房门前,房门突然被打开,李学民穿着一身崭新的湛蓝色中山装,胸前戴朵大红花,满身酒气的进门来。 穆秀冬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两步,眼含警惕的盯着他道:“李学民,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这样做,是犯法的吗?” “犯法?”李学民脸上有着几分醉酒的陀红颜色,眼睛却异常的清明,闪着几分兴奋的光芒道:“我已经在村里摆了酒,你在大家的眼中,已经是我的媳妇儿,我犯哪门子法?” 原来如此,她就说李学民怎么没动她,消失一天不见踪影,原来是去大队摆酒席了。 “呵......”穆秀冬忍不住讥笑起来:“你觉得摆了酒,我就是你的人了?真是痴人说梦!只要我一天没和你去县里的民政局拿结婚证,你我就便一直是陌路人,我永远不是你媳妇!” “哦?是吗?”李学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好整以暇的靠着房门道:“你怕是忘记了,我们大队很多年轻夫妻都是先生孩子,,再去县里办结婚证。很多老一辈的,更是结婚证都没有,就这么过了一辈子。我在大队摆了酒席,大家早已认定你是我李学民的媳妇,我们拿不拿那纸婚书,都一个样儿。” 这个年代的结婚制度的确如此,穆秀冬脸色一变,“李学民,你疯了不成?” “我是疯了!在你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李学民啪的一下关上房门,点燃手中拿着的一根手腕粗的大红囍烛,放在门后,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靠近穆秀冬,眼里闪着带有情愫,欲、望的光芒,声音却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穆秀冬,我有多喜欢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包容你,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可你从不正眼看我,从不回应我的感情。好不容易你答应跟我处对象,却一直对我不冷不淡,甚至你答应了要嫁给我,临到头要悔婚。这让我如何心甘,如何服气!你也别怪我,这些事情都是你自找的,只要你乖乖成为我的女人,替我生下孩子,你一定会发现我的好。” 穆秀冬看着他眼里危险的光芒,终于明白这个男人已经无可救药,连退几步后,厉声大喊:“你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把我如何?”李学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是站着的,按照他往她吃食里下药的分量,即便过了一天,她也应该动弹不得才是。 不过眼下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穆秀冬今天很美,他专门请穆铜花给她化了一下妆容,穿着一身他特意在县城请的旧裁缝,裁剪的类似于旗袍的大红夏衫。 她面容小巧,眉目如画,唇红如胭,双眼流转,露出的两条纤细胳膊白嫩如玉,本就有料的她,套上这贴身的衣服,顿显胸前鼓鼓,玉腿细长,后腰丰盈。 即便她现在眉头紧皱,表情冰冷,也难掩其艳魅之态,这样一个容貌出众,前突后翘的女人,他怎么可能放手! 李学民大步走到穆秀冬的面前,双手猛地把她按倒在木板床,把她困在自己的怀里,眼里闪着浓重的欲、望盯着她:“你最好老实点,不要激怒我,这样我还能对你温柔点。” 穆秀冬心头一跳,使劲压下自己想闪去空间的冲动,深呼吸几次说:“学民哥,强扭的瓜不甜,我心不在你这里,跟一个木头人做夫妻,你又有什么乐趣。” “你这话跟李建设说得一模一样,着实让我不舒服。”李学民死死拽紧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你心不在我这里,是在孟九棕那里?你苦等他这么多年,以为他会活着回来,可他一直了无音信,你以为他死了,这才勉强接受我?” 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一定不知道,你等得那个人,其实一直活着,他只是加入了特殊队伍,暂时无法回来,只能写封信回来报平安,却被我截胡了。” 穆秀冬瞳孔剧烈收缩,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你说什么?孟九棕没死?” “想不到是吧?”李学民脸上闪着得色,“他活着又如何,你马上是我的女人了,你们注定有缘无分。现在,我要尝尝骑在你身上是什么感觉。”他说着,开始粗鲁得拉扯穆秀冬胸前的衣襟。 穆秀冬还沉浸在孟九棕还活着的消息之中,等回过神之时,李学民已经把她外衣扯烂,露出里面的素色内衣。 十年过去,穆秀冬身体各方面早已发育成熟,没有束匈的她,匈前两团堪称巨大,白花花的一片,直看得李学民呼吸急促,下面直接起了反应。 他低下头去,想狠狠的□□一番,眼前寒光闪过,穆秀冬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把锋利的砍柴刀来,正对着他的喉咙,声音冷若冰碴道:“我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你若再不知悔改,别怪我鱼死网破。” 脖子上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李学民浑身一僵,没有细想她从哪弄得砍柴刀,只是抬头盯着穆秀冬的眼睛道:“你想为他守身如玉?” 他的脸色又狰狞了起来,看得穆秀冬心里极为不舒服,皱紧眉头道:“我只是不想一错再错,李学民,放手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愿意用其他的方式补偿你,如果你停止,我可以既往不咎。” “你还真是心善呢。”李学民眼睛眯了眯,突然在她胸脯上狠狠的咬了一口,恨声道:“放开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你只能属于我!” 胸口上传来的疼痛让穆秀冬大吃一惊,紧接着羞愤的情绪涌上头颅。 长这么大,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材相貌有多吸引男人,所以一直束着胸,穿着朴素,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她小心翼翼地保护了自己十年,不被任何人染指,却在今天,被她不喜欢的李学民袭击。 一时羞愤难当,手中的刀毫不迟疑的推向李学民,尖声道:“你给我滚开!不要碰我!” 药性还在,她的力度并不大,刀锋只划破了李学民的皮肤,没有太大的伤口。 李学民感受到脖子一痛,伸手摸了一下脖子,摸到一手血,顿时暴怒,一把夺走她手里的砍柴刀,重新压住她,咬牙切齿道:“这是你自找的。” 穆秀冬看着他眼里的寒霜,知道自己把他惹怒了,正想不顾掉马甲的危险,闪身进空间的时候,房门哐当一下被踹开,一个人影从门口进来,竟然是孟景湛! 他进门就着手中比手腕还粗的棍子,给李学民后脑勺狠狠一棒,直打得李学民痛嚎一声,趴在穆秀冬的身上,差点起不来。 接着孟景湛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单手扯住李学民后脑勺的头发,把他从穆秀冬的身上扯掉在地上,一脚狠踢踹他的心窝口,冷声道:“垃圾玩意儿,竟然敢霸王硬上弓,强我嫂子,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他常年跟人打架,又在地里干农活儿,练就了一身腱子肉,全力一踢,直踢得李学民口吐一滩血,爬都爬不起来,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招娣,快起来。”孟景湛在一边对李学民拳打脚踢,随后赶来的齐雅茹瞧着穆秀冬胸前衣服被扒得只剩下内衣,赶紧把自己的小外褂脱下盖在她的身上,搀扶着穆秀冬起身出门,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道:“招娣别怕,棕儿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回家去吧。” 第040章 夜风寒冷,黑夜寂静, 穆秀冬坐在孟家的堂屋里, 手里捧着一盏热姜汤,脸色惨白, 身体住不住的颤抖。 纵然她有诸多金手指,到底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面对差点被强的事情,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 过后才感觉到害怕。 尤其是左胸被咬的地方, 更让她觉得恶心不已, 忍不住拿手去v搓皮,想把那恶心的感觉去掉。 齐雅茹瞧见她的动作, 满眼的心疼,过去拉住她的手道:“招娣, 别搓了, 湛儿在给你烧热水。一会儿水热了, 婶子帮你好好的洗个澡, 然后你在我的屋里好好的睡一会儿,等天亮了, 棕儿也该回来了。” 由于尖头大队没有电话,电报、信件要好几天才能发到县城,无法直接到尖头第一大队。 孟九棕得知穆秀冬即将嫁人的消息后,立马给县里的315军团兄弟连打了个军用电话,请求他们快马加鞭的给齐雅茹母子通个信儿, 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并且阻拦穆秀冬嫁人。 齐雅茹母子得知孟九棕还活着时,各种激动哭泣后,两人马不停蹄地去穆家找穆秀冬。 穆老三没好气的告诉他们,穆秀冬早上已经出嫁,而且李学民正在队委会摆喜酒,叫他们不要去打扰新婚夫妇。 当时齐雅茹以为穆秀冬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李学民,犹豫了许久,决定不去打扰人家的好事。 孟景湛从小跟穆秀冬一起长大,撇去他大哥的事情不说,他从心底里,其实把穆秀冬当成半个姐姐来对待。 穆秀冬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之前说了要跟李学民分手,不可能转身就嫁给李学民,孟景湛觉得事情不大对劲,特意去队委会转了一圈。 因为是饥、荒年,又是特殊时期,国家明文规定不能大办宴席,李家的宴席就十分简陋。 他们在队委会安排了十来桌走得近的亲朋入座,每桌上面就一篮子白面馍馍,三两盘带点肉荤的荤菜,一大盆子寡淡的蔬菜汤,几颗花生、喜糖,虽然简陋,但在这个时代已然算是大办,大家都吃得高高兴兴,李学民也被灌了不少酒,跟一帮狐朋狗友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孟景湛站在队委会的后门往里望了望,居然在酒席里看到了穆铜花姐妹,心里就猜测到了穆秀冬可能不是自愿嫁给李学民。 当年穆秀冬父女从穆老二家搬出去后,穆铜花姐妹便一直跟穆秀冬作对,即便这十年在她身上栽了无数个跟头,她们依然死不悔改,能踩则踩。 其实穆铜花姐妹早已嫁人,孩子都有好几个了,但是三年前,有人发现穆铜花姐妹和李学民私底下有来往,还有人传穆铜花红杏出墙,勾”引李学民,两人狼狈为奸,偷了无数次情。 但是这两人死不承认,穆铜花的丈夫还出来佐证,他们之间是清白,大家也就没再提这件事。 只有孟景湛觉着事情不对劲,明里暗里跟踪了两人许多次,总算在去年的时候,逮着两人在大队一处偏僻的苞谷地里野战,彼时穆秀冬已经和李学民处了两个月的对象。 孟景湛原本打算把这事情告诉穆秀冬,但看她跟李学民在一起后,笑容明显比以前多了不少,到嘴的话便吞回了嘴里,只能暂且压下,等她自己发觉最好,哪成想,她竟然答应要嫁给李学民...... 意识到结婚这事有猫腻,孟景湛找遍了整个尖头大队,都没找到穆秀冬。 不得已之下,只能等着李学民办完酒席,然后跟着醉醺醺的李学民,一路往尖头山外的红旗公社走,原来他把穆秀冬藏在红旗公社一处废弃的屋子里。 后来的事情不必多提,孟九棕正在连夜赶回来的路上,预计明天白天就会到家。 事情已经败露,李建设为保全自己的地位和老父亲,主动找来民兵,把已经被孟景湛打得半死的李学民绑了,连夜送去红旗公社,交由公安处理。 至于帮凶穆老三、穆铜花姐妹都被强制呆在家里,等穆秀冬回过神来,再看怎么处置。 热水已经烧好,孟景湛帮着齐雅茹打好热水放在东屋里,识趣的退了出去。 齐雅茹扶着神色不大正常的穆秀冬进屋,屋里放了一个大木盆子,里面倒了大半盆热气腾腾的热水。成人坐进去,水能淹没大半个身子,用来泡浴还挺舒适。 穆秀冬从被救回来以后,就一直用手在挠左胸,齐雅茹帮她脱掉衣服后,看到左胸已经被她挠掉一层皮,整个胸脯通红一片,隐隐渗出血迹来,顿时心疼的抓住她的手道:“招娣,婶婶给你洗澡昂,你别再挠了,你看看你都挠破皮了,疼不疼啊。” “我没事。”穆秀冬任由齐雅茹给她擦洗着身子,勉强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那块地方有点脏,忍不住想去挠。” 齐雅茹手一顿,小心翼翼地安慰她说:“没事儿的招娣,婶婶给你洗,洗干净就没事了。早前县城来的那个军人同志带话回来,说棕儿特地嘱咐,让我和湛儿阻拦你结婚。想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惦记着你,这些事情他不会在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嗯,我知道。”穆秀冬垂下眼帘,安静的洗完澡,穿上干净的衣服,躺在齐雅茹的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安稳,李寻民那张扭曲的脸,胸口上被袭击的恶心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也许是受到了惊吓,她半夜发起了高烧,整个人一会儿如行走在冰雪之上,冷得浑身发抖,一会儿又如火烤,热得全身是汗。 她难受得要命,想喊,喊不出声,想睁开眼睛,眼皮又如千金压着,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能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低声啜泣了一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很快有一张冰凉凉的帕子孵在了她的额头上,让她忍不住舒服的叹了口气。 “秀冬,你受苦了。”有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颤抖到心疼的感觉。 穆秀冬仔细的听着那个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人,很快她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有些不敢置信的轻声换道:“孟、孟九棕?” 眼前的孟九棕经过连续几天不停歇地赶路,脸上带着些许疲倦沧桑感,狭长的双眸也充满血丝,看起来累得不轻。 不过他依旧帅气逼人,曾经青涩的少年已经蜕变成一个神情稳重,体型相貌都十分成熟的英俊男人,跟穆秀冬记忆里的人很像,又有几分陌生。 “秀冬,是我。”孟九棕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着些许激动颤抖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害你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没事了,有我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会保护你,没人再伤害你。” 孟九棕不敢想象,如果他没给县里兄弟连打电话,如果景湛没有多长个心眼跟着李学民,穆秀冬会遭遇什么。 她半敞的宽松棉衣领,露出被齐雅茹包扎的布条,孟九棕幽深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这个李学民,胆大包天,竟然敢这么对秀冬!不把他往死里整,难消自己心头之恨! 原本以为死了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穆秀冬呆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满腔的情绪和话语都化成了委屈,眼泪如泉涌,止不住的往下掉:“你怎么才回来呀,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我等的心都快死了......我昨天,我昨天还差点被......呜呜呜......” 娇娇俏俏的姑娘,哭得双眼通红,美丽的面庞带着无尽的委屈,眼泪像珍珠似的一串串滴在孟九棕的手背上,烫得他心都疼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用粗粝的手指小心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轻声哄道:“是我的错,秀冬别哭,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你。那个欺负你的人,我会让他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以此泄你之恨。” 他的目光森冷无比,脸上的狠戾之色,比十年前更加浓烈阴郁,那是一种久经战场,浴血奋战后自带的杀伐感觉,给人一种,只要他想,他杀个人,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穆秀冬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竟然被吓得忘记了哭泣,呆愣愣的看着他。 孟九棕似乎察觉到自己吓到了心上人,冰冷的面容顿时柔和下来,也不敢再拿手去擦她的脸。 这姑娘较之十年前,出落的亭亭玉立,肌肤似雪,他粗粝的手指轻轻擦拭一下,她的脸上就磨出了一个小红印,嫩得跟块豆腐似的,娇嫩的让他不敢造次,只能低声哄道:“最近几天你就住在我家,别的事情不用操心,不要多想。一切由我来处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穆秀冬红着眼眶抬头看他,眼神柔弱无助,“你要走吗?” 这样娇柔的模样是孟九棕以前从未见过的,一颗心顿时化成了水,轻轻揉着她的脑袋道:“我暂时不走,你高烧了两天,需要吃点东西垫肚子,我给你端完热粥来。” 第041章 穆秀冬没料到自己已经高烧昏厥了两天,肚子的确有些饿了, ‘嗯’了一声, 眼巴巴的看着孟九棕。 她那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着不舍的目光, 神情又有些恹恹的,让人打心底里心疼。 孟九棕强迫自己想抱她的冲动, 转身出了屋子,堂屋里坐了好几个人, 看见他出来, 齐雅茹迎上去问:“棕儿, 招娣怎么样?” “目前情绪还算稳定。”孟九棕说完这话,想了想对齐雅茹说:“娘, 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建国后很多人都把自己原先文绉绉的名字改成建国、爱国之类的名字, 以前那些小名儿你就别再喊了, 以免被人落下口舌。” 齐雅茹怔了一下, 很快明白过来他为何说这番话, 好笑的瞪他一眼道:“人还没娶进家呢,就这么护着她, 也不怕我不高兴。” “娘,您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孟九棕也笑:“从前我们被订上地主成分,受了多少欺负辱骂,您都能忍下来。如今我们成分改变,堂堂正正的抬头挺胸做人, 一个您从小看到大的小女人,您会跟她计较?” 齐雅茹笑起来:“成了,说不过你,粥我已经熬好,搁在锅里隔水热着,你去端过来,我再给招......秀冬冲碗红糖鸡蛋水,给她补补身子。” 母子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堂屋其他人一眼,李建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喊住要出门的孟九棕道:“那个,大乡镇的公安局同志已经立案,暂时把李学民关在派出所里,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还有齐同志说声对不起,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孟九棕打断:“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后果,如果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做什么。” 李建设满脸尴尬,心里知道他爹徇私枉法,他自己包庇李学民的事情过不去了,叹了口气,出门认罚去。 穆老三则拄着拐杖看向孟九棕,哆嗦着嘴皮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只想看看秀冬,我是真没想到李学民是那样的人。” 孟九棕冷笑:“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去见她?你打着为她好的借口,不顾她的想法,亲手把她推进火坑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没有任何父女之情了。我是不会让你见她的。” “你算老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些话!”穆老三恼羞成怒,拐杖狠狠的拄了两下地面道:“她是我的女儿,她就该听我的话!自古以来,哪个儿女的亲事不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她早嫁给李学民生俩孩子了!” “我就奇了怪了,李学民究竟给您灌了什么迷魂药,秀冬都变成这样了,您还想着把秀冬嫁给他。” 孟九棕气笑了:“我算见识您老是什么样的人了,建国已经二十一年了,您还搞封建思想的老一套。如果不是秀冬心善,想还你的生育之恩,就你这种为老不尊,卖儿卖女的行为,秀冬早跟您断绝父女关系了!您问我有什么资格跟你说这话,您很快就知道了。” 孟九棕很快把饭菜端进了东屋里,除了齐雅茹一早熬好的软烂蔬菜粥,特意用热水冲得香喷喷红糖鸡蛋水,孟九棕还亲自下厨,煮了一大碗水煮面,面上卧了两个橙黄的煎蛋,撒上一点葱花,光从视觉上来看,就已经让穆秀冬胃口大开。 齐雅茹和孟九棕都坐在小桌子旁边,眼神爱怜的看着穆秀冬吃东西。 穆秀冬是真饿了,唏哩呼噜吃完粥,又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嘴唇都被烫红了也肯放下筷子,看得孟九棕心疼不已,把红糖鸡蛋水递给她,“慢点吃,别噎着了。” 穆秀冬冲他笑了笑,看得孟九棕心头一痛,在他离开的十年岁月里,穆秀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情,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明明前两日受了那样大的惊吓,今天就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深怕别人担心她,这样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他怎么都爱不够。 齐雅茹看到穆秀冬那副样子,心里也心酸的不行,从前她和孟景湛被人欺负,穆秀冬总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他们的面前,无论别人怎么议论她,怎么对付她,她都面无表情的承受着。 见惯了她目无表情,威风凛凛的样子,忽然看到她如此柔弱狼狈的模样,齐雅茹心疼的厉害,眼圈跟着红了起来,转身擦了擦眼泪,回头笑着说:“能吃是福,你吃多点,我才高兴,将来你跟棕儿生下一男半女,孩子的身体才康健。” 怎么说到这个话题上来了?穆秀冬偷偷瞄了一眼孟九棕,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里噙着温柔的笑意,穆秀冬白净的面庞一下爆红,心不可抑制的呯呯呯剧烈跳动起来,赶紧转移话题道:“齐婶婶,怎么没看见景湛?” 知道她是故意转移话题,孟九棕挑眉,眼尾上扬,很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笑声低沉悦耳,听得穆秀冬心口酥麻,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当个熟透的红虾子。 “景湛上第二大队的周家,请周青小同志帮你买点女儿家用得东西去了。” 齐雅茹看到孟九棕两人之间的互动,满心欢喜,十年了,失而复得的儿子就在自己面前,穆秀冬又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两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巴不得两人尽快发展,早点结婚,早点给她生个乖孙孙,她也能早点颐养天年。 周青是第二大队周会计的大女儿,今年刚满十八,是整个尖头大队,除穆秀冬唯二的高中生。 她长相不错,斯文娟秀,上初中的时候就表现出对孟景湛有意思。 孟景湛因为自身家庭成分问题,一直对她不冷不热,但实际上,他是喜欢周青的。 如今孟景湛的成分已改变,成了贫农成分,那积压已久的感情便爆发了出来,这两天孟景湛没事儿就往周家转,抱孙心切的齐雅茹也乐于见成。 穆秀冬楞了一下,紧接着笑了起来,眼中噙着些许泪花,经历了最亲的父亲背叛,最信赖的男人欺负,她心里其实十分难受。 然而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齐雅茹母子三人却如此细心的替她考虑,温暖和感动充斥着整个胸腔,她想,她应该离不开他们了。 孟九棕活着回来,并且富农变成贫农成分的事情,很快传遍尖头两个大队。 曾经欺负过齐雅茹母子,或者做过亏心事的人们,要么见着孟九棕绕道行走,要么带着各种钱礼上门来讨好。 考虑到穆秀冬还住在孟家,李学民跟她之间的事情还没做个了断,齐雅茹难得扬眉吐气一回,把这些人都挡在屋外。 回头齐雅茹把两个儿子叫到灶房里说起话来:“秀冬虽然没有和李学民领结婚证,可那李学民在大队上摆了喜酒,大家又看着他进洞房的,纵然秀冬完好如初,可说出去只怕大队上的人都不信她是清白之身。这种情况下,棕儿,你告诉娘,你是怎么想的?” “娘,您听谁烂嚼舌根?”孟景湛见孟九棕面色微沉,双眼冰冷,也跟着沉下脸道:“这些个鳖孙,就见不得别人好!明天我去村里转一圈,谁敢议论嫂子的事情,看我不拔了他们的舌头!” “年纪不小了,做事还是这么浮躁。”孟九棕淡淡看孟景湛一眼,不紧不慢道:“娘,我在特殊部队呆得十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们。在我离开尖头村之前,我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娶秀冬过一生。只是那时候碍于我们的成分问题,我不敢向她表露心迹,怕误她一生。如今秀冬未嫁他人,无论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都会娶她做妻。至于名声的问题,你且放心,很快就有结果。” “你心里有数就行。”齐雅茹自然相信自个大儿子的,他从小到大很有主张,只要他开口的事情,没有他做不到的。 果然,第二天上午,李建设一阵敲锣打鼓的让大家去队委会开会。 大家到了队委会一看,好家伙,往日在大队威风禀禀,全队未婚姑娘都想嫁得大好青年——李学民,被两个穿白色制服的公安同志,一左一右架着站在队委会的讲台上,一张脸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双手还被手铐铐着,哪有往日意气风发的形象。 李学民旁边还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淡绿色粗布短衫,哭个不停的女人,大家伙儿仔细一看,发现那女人是穆老二家的三女儿,穆铜花。 而齐雅茹母子三人都站在讲台旁,神情万分的严肃,大家伙儿都猜他们出现在这里,可能是为了李学民假结婚,差点强了穆秀冬的事情,一时台下议论纷纷,也有不少人在打量孟九棕。 大家近十年没见过孟九棕了,对他还停留在抓悍匪时,狠戾乖张的印象。 现在看他个子比以前高了很多,五官比之前更加俊秀,整个人的气质却看着更冷了。 那张英俊的脸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狭长的眼睛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淡色的嘴唇绷紧成线,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众人都知道他是参军退伍,不知道他曾经在军中是什么职位,被他微凉的目光一扫,顿时安静如鹌鹑,皆不敢再吭声。 第042章 李建设瞧着大队的人都到齐了,咳嗽了一下, 清了一下嗓子, 拿上手中的文件,站在台上开始宣读:“尖头第一生产大队李学民, 于1960年7月10日,在未征得其对象穆秀冬同志的意愿下, 使用明禁药物将其迷晕,强迫其出嫁, 并猥亵未遂。李学民对其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经过公社、镇公安局、县总局公审, 对其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人群一阵哗然,还没来得及议论, 又听李建设继续念道:“经查明,此次强迫出嫁事件中, 穆大有, 穆银花、穆铜花参与其中, 穆大有生为父亲, 不顾当事之人想法,做出强制送嫁封建举动, 经由当事人本人意愿,公社作证,穆大有与穆秀冬断绝父女关系,穆秀冬每月只需付五块钱赡养费即可。” “穆银花生为穆秀冬同宗堂姐妹,因怀恨在心, 屡次加害穆秀冬,其心恶毒,罚一年工分没收,以及打扫大队猪圈一年,以儆效尤。” “至于穆铜花,于1955年嫁于本队王二狗,育有两子,婚后却屡次婚内出轨,与李学民勾搭在一起,还助其购买违禁药品,因此公社决定,将其关押一年,参与劳改,进行法律教育。” 李学民和穆银花都老实的低着头,不知道是诚心认错,还是被孟九棕私下整治了一番,不敢发话。 只要穆铜花抬头,睚眦欲裂的盯着李建设道:“你说谁出轨?你有什么证据!” 李建设冷冷道:“别人亲眼看见你跟李学民钻苞谷地儿,你男人也承认你肚里怀得孩子不是他的。你和李学民乱搞男女关系,已经严重败坏风气,今天我们就要按照上面的指示,先抓你去公社批。斗,再送你去牢狱。你最好老实点!要不是看你有孕在身,你最少要关上三年!你若不服,我们可以去公社卫生所做孕检!你自己好好想想!” 穆铜花脸色一白,自知理亏,认命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宣判完李学民几人的罪行后,李建设又主动提起他爹李富贵和他自己包庇李学民、阻拦孟九棕信件的事情,并且当着大家的面儿,辞去大队长的位置。 就在大家惊讶不已的时候,孟九棕上台,眼神真挚的说自己并不怪李建设,提及了李富贵也是无心之失,这么些年来他们父子是如何为尖头村效劳的同时,让李建设接着做大队长,还顺带问了下台下社员们的意见。 李学民作为尖头村唯一一个在县城工厂里上班的人,平时在大队虽然表现的老实客气,可大家都知道他现在是技术工,都不大敢惹他,李家也在第一大队独大。 按理来说,李学民现在也算得上是国家需要的人才,但被孟九棕弄到如此凄惨田地,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足见孟九棕在军中的职权有多大。 大家都明白孟九棕只是给李建设父子俩一个台阶下,以孟九棕如今的实力,想弄谁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他让李建设继续当队长,李建设能不承他的情?以后第一大队谁敢招惹他啊! 当下大家都表示同意李建设继续当大队长,李建设假惺惺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亲自和两个公安局同志把李学民、穆铜花两人架走了。 解决完这一切麻烦的事情,孟九棕觉得自己该表明立场了,特意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把穆秀冬约到了尖头后山,靠近一大片芦苇丛的河滩旁。 他穿着一身退役带回来的黑色衬衣、黑长裤,身形高瘦挺拔,手里捧着一束一路走过来摘得五颜六色花朵,面容还是那么的俊逸,狭长的双眼深邃无比,表情温柔似水,定定得看着穆秀冬,轻声喊:“秀冬,我有话跟你说。” 那声音低低沉沉,像是音质极好的大提琴,拉出最动听的声音,低调柔和,隐隐带着一丝魅惑,听得穆秀冬心头一阵乱跳,大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穆秀冬同志,本人孟九棕,贫农成分,退役军人,曾上过朝鲜战场浴血奋战,也去过边境,执行无数任务生死一线,现如今,我腿上有伤在身,于十日前退伍转业。只待腿上复原,便去县里工作,不知穆秀冬同志是否不嫌弃我腿伤,愿意与我共建革命友谊。” 穆秀冬:...... 听到前面的话,她还热泪盈眶,心疼不已,听到最后一句话,她满脸问号,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时代的人们说话委婉,不像后世那么直白开放,把好好的处对象说成建立革命友谊,也是没谁了。 “秀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看她半天没回话,孟九棕有些慌了。 他自认自己外形不错,虽然有腿伤,但只要在家好生修养,按时去医院治疗,伤好也就一两年的事情。 他能感受到穆秀冬是喜欢他的,可她嫌不嫌弃他有腿伤,愿不愿意嫁给他,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很喜欢这个丫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点一点占据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在那些浴血奋战,命悬一线的岁月里,想见她最后一面,是他濒临死亡之时,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如今他好不容易活着站到她的面前,自然也希望她也心悦自己,可如果她对自己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感情,他又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试探性的问:“秀冬,你喜欢我吗?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两人相隔不过半米远,穆秀冬能从他细微的表情、眼神里看出他的紧张,他那热烈渴望的情感。 泪水不知怎么地涌了出来,穆秀冬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噙着眼泪仰头看他:“我当然喜欢你啊,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喜欢。我等了你十年,怎么会不喜欢你。” 得到预料之外的答案,孟九棕瞳孔放大,紧接着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宛如十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一样,一把抱起穆秀冬在空中转了一圈,开心的大喊:“秀冬,我也喜欢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穆秀冬被他转了一圈,头有些晕乎乎的,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以为他在说其他的事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等落地回过神时,孟九棕突然低下了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目含笑容的对她说:“那我们明天就去公社盖结婚申请表,接着去县城领结婚证,房子、聘礼、嫁妆、日用具之类的东西,我们过后再添置,我已经等不及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结、结婚?”还没从丢失初吻震惊情绪中缓过来的穆秀冬,反应过来后结结巴巴道:“这......这也太快了吧?” 人家结婚,不应该是先处几年对象,觉得合适了,这才通知亲朋,置办房产、家用具什么的再结婚。 他们就这么直接结婚了,感觉好草率,好不真实。 “不快了,我们已经磋磨了十年,不能再磋磨了。你放心,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你置办好,保管不会委屈你。” “可是......” 孟九棕见她犹豫不决,甚至想拒绝,把她箍进自己的怀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微冷道:“主席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处对象都是耍流氓,你要对我耍流氓,还是你心里还念着李学民,想等他出来?” 他的手用了些力道,捏的穆秀冬下巴有些疼,委屈的都快哭了:“孟九棕,你弄疼我了。你要觉得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我们完全可以变成原来的朋友关系,不要说这种话来戳我心。” 听出她说得是气话,孟九棕又是好气又是心疼,故意板着脸凶她:“不许哭,再哭,别怪我不客气。” 穆秀冬眼泪花儿还在眼眶里打转儿,看他居然敢凶自己,气得在他怀里挣扎:“放开我,我要回去了,我今天就搬出去,再也不要见你!” “口是心非的丫头。”孟九棕哪里会让她走掉,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低头覆住了她那嫣红的嘴唇。 比起刚才的蜻蜓点水,这次孟九棕很明显熟悉上道了许多,像是大地久旱逢甘霖,一开始还有点矜持,后面直接攻略城池,亲得穆秀冬浑身发软,感觉喘不上气来,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脑神经却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感,从最初的不适应,逐渐变成双手勾着他的颈子,青涩又热烈的回应着他。 这一举动,无疑要了孟九棕的命,肌肉猛地甭紧,内心叫嚣着吃掉这个小丫头,奈何青天白日,不远处人来人往,他要在这里做出什么孟浪举动,对穆秀冬来说又是一重名声伤害。 只能胡乱啃了穆秀冬几分钟松开她,呼吸极重的盯着她那红如晚霞的脸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现在就去大队开结婚证明,一会儿再借李建设的自行车去县里领证去。”说完,拉着羞涩无比的穆秀冬往李建设家去。 第043章 这时代结婚其实很简单,城镇户口去单位提交结婚申请表, 农村户口则去大队申请结婚, 由大队长和队委会其他干部,比如妇女主任、村会计啥的进行审核批准, 开出一张盖有大队公章的结婚证明。 拿到结婚证明后,要去县里的民政局领证, 拿到结婚书以后,就成为了合法夫妻。 当然, 现在还不叫民政局, 结婚登记要在县里政府办事处的内务科部门办理, 一般来说内务科会在办理结婚证的办公室挂一个‘结婚登记处’的木牌子,方便人们登记。 其实在1950年国家颁布最新的婚姻法后, 农村结婚的人们根本不愿意去县里领证。 一个是这时代的交通不便,来回一趟县里十分麻烦。 另一个是建国前, 新人结婚都让媒人或两方宗族长辈写婚书, 这可比那啥领结婚证有效的多, 毕竟这是经过家族和村里人见证过的。 所以李学民这才来个先办喜酒, 后补结婚证,来逼穆秀冬就范, 只可惜算盘落空。 孟九棕从军多年,向来相信国家决策不会错误,既然国家颁布了婚姻法,那在县城里领得结婚证比任何婚书都具有法律效益,因此拿到大队盖有红戳的结婚证明后, 他骑着从李建设那里借来的金鹿牌自行车,出来载穆秀冬。 金鹿牌自行车是负重型自行车,前面有根横杠,既能载人,又能载大物件儿。 李建设为了弄这辆自行车,攒了七八年的钱,又四处托关系,费了很大的劲儿这才弄到了一张自行车票,在县里的百货大楼买了这辆自行车,平时宝贝的紧,不轻易骑出去,也不借任何人。 要不是李建设做错事情,有心讨好孟九棕,他的自行车才舍不得借。 去县城的路不大好走,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公路,坐在海绵垫的座位上来回骑一圈都能颠簸得屁股生疼,更何况坐后面的铁架子座位上。 考虑到这一点,孟九棕出李建设家门的时候,又借了他家一件旧棉衣,细心的垫在后面的位置上,推着车到穆秀冬面前:“上来,我先载你回家,跟我娘和景湛打声招呼再去县里。” 穆秀冬看见车后座平铺的旧棉衣,知道这是孟九棕专门给她弄的,心里生出些许感动,坐在车后座,抱着他结实的后腰问:“你腿不是受伤了?能骑动自行车吗?” 又想起他这几天走路一点坡脚的感觉都没有,心里怀疑他怕不是假受伤吧? “没事,只是轻伤,自行车当然能骑。”孟九棕回头,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抵住他那薄薄的嘴唇,‘嘘’了一声,轻声道:“对外你要做出我受伤很严重的样子,要是被军队知道我谎报伤势,可能有处罚。” 穆秀冬震惊:“你真的假受伤?军队不是要查验伤口才能决定退伍补助,怎么可能让你谎报。” 说着,穆秀冬不信邪的伸手撩起他右腿的裤腿,看见一条从膝盖骨到大腿肚,近十厘米长的蜈蚣虫伤疤。 那伤口已经结痂,但从缝补的口子上来看,这条伤口深入见骨,不知道当时流了多少血,有多疼。 “还说没事,这是没事的样子吗!”穆秀冬看得眼圈都红了,伸手拍了一下孟九棕的后背,嗔怨道:“逞什么能,你给我下来,让我骑,你坐后面。” 她那样嗔怨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娇美,看得孟九棕浑身舒坦,依言坐在车后座,双手搭在她纤细的后腰上:“我是想着你没骑过自行车,着急去县城领证,怕你担心,这才说自己受了轻伤。” 搁在腰上的大掌有下没下摩梭着自己的细肉,手上灼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传过来。 穆秀冬咬了咬红唇,脸和耳朵都不争气的红了起来,没好气的回答他说:“你十年没回来,怎么知道我不会骑自行车?我在县里读高中的时候,曾经借骑过同学的自行车,自己又摸索着学习了几次,你......不要乱摸......” 不要乱摸四个字,羞涩又轻软,本没什么想法的孟九棕,听到耳朵里,手一痒,忍不住在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轻轻一摁。 穆秀冬不受控制的低声嘤咛了一声,回头恼羞成怒的拍了一下他的手:“叫你不要乱动!” 那声嘤咛直入孟九棕心里,让他浑身一阵酥麻,爱死她那羞涩又张牙舞爪的模样,双手恶作剧地紧紧抱住她的腰肢,把脸贴在她的后背说:“我腿有伤,个子还高,这么坐在后面,腿得弯着,很不舒服。” 穆秀冬顿时一阵心疼,也不管他现在抱着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安抚他:“那你就这样坐着别乱动,等下我们到了县城,领完证去医院看看,腿伤可是大事,不能马虎。” 好不容易把媳妇儿拐到手,孟九棕自然万事依她,一路紧紧抱着她,脸贴在她的后背上,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跟十年前没有什么差别,心呯呯呯地跳动不停,像一面鼓一样,咚咚咚,强劲有力,也不知道穆秀冬会不会听到。 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手不要在那柔软的不像话的腰肢上乱动,深怕自己的孟浪举动吓着穆秀冬。 虽然他们已经决定领证,但在结婚证没拿到手之前,他绝不会动穆秀冬分毫,就怕自己吓坏她。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一路风景不错,两人说说笑笑,谈天说地,很快到了县城。 孟九棕前几日回来的急,没多注意县城的风景,这会儿和心上人来领证,难免会注意观察。 十年不见,观塘县城的建筑依旧低矮破旧,五层以上的高楼没几栋,破烂陈旧的青砖瓦房随处可见,靠街道的房屋墙上,全用油漆刷满诸如‘主席万万岁!’‘打到一切资本主义!’等等口号标语。 路还是土路,偶尔窜过几辆自行车,用手数得清的轿车,零零落落的行人,一个县冷清落魄的像个小山村,跟省市那些热热闹闹的景象完全不同。 孟九棕眉头皱了起来,头一次觉得,如果他和穆秀冬结完婚住在县城里,会有诸多不便。 去办结婚证的政府大楼,要从县城的百货大楼经过,穆秀冬骑着自行车经过百货大楼时,看见百货大楼门口挤了一堆人,手里都拿着花花绿绿的票据,挤在一个柜台前,对着一个女售货员大喊:“同志!我有成衣票,给我一件衬衣!我等了好久了!” 穆秀冬停下车,伸长着脖子往百货大门看了一眼,发现人们正在买柜台上几件款式老旧的衣服。 都皱巴巴的,颜色陈旧,看起来应该是处理残缺品,却招来这么多人哄抢。 回头对孟九棕道:“城里人这住在县城里还有票抢成衣穿,乡下人要想穿新衣服,还要先攒上三五年的布票才能裁一身新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随心所欲做新衣服。” 她之所以这么感叹,是觉得这年头家家户户都过得不容易,有这些成衣票的,多半是厂里的老技术工、县里的机关单位领导、大学生、或者军人家属等等,国家规定发放的福利。 一般人家根本就没有成衣票,每年就只发四尺六的布票,这点布票给襁褓里的小婴儿做身小衣都不够,更别说给大人做衣服了。 一般来说,孩子多的家庭,衣服都是缝缝补补,大的穿了给小的,实在穿破穿旧,不能再穿了,就把衣服剪成块,给其他好点的衣服打补丁,这样缝缝补补又能穿三年。 实在是这时候的布票紧缺,一家人一年发的布票都有可能凑不出一件新衣来,只能自己想办法遮衣蔽体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九棕偏头看穆秀冬一眼,见她表情带着一丝羡慕,想了想问:“秀冬,你嫁给我,后悔吗?” 穆秀冬诧异:“为什么会后悔?” 孟九棕笑了:“那让你跟我一辈子呆在乡下,你可愿意?” “不愿意。”穆秀冬略微思索,摇头道:“乡下虽然风景秀丽,住着舒心,可诸事不便,想吃啥,想买啥,都得费劲往城里跑,可麻烦了。而且政策一直在变,谁知道呆在乡下会发生什么事。我倒觉得,还不如到城里找份正经工作做得好,不说过上好日子,至少努力工作就不愁吃穿。” 当然,这两年到处闹饥、荒,国家粮食供应不上,政策也跟着改变,开始大量裁剪工人,精简回乡,要想进城找份好的工作也挺难。 孟九棕蹙眉,半响叹了口气道:“等我们把手头的事情办完,回家问问娘和景湛的意思,如果他们同意,我托人找找关系,把户口弄去省城里,到时候我们再买套大点的房子住。” “怎么忽然说到去省城了?” “你要不喜欢呆在省城,我们也可以去上海、北京,一切你想去的地方。” 难得是因为刚才她随口一句呆在城里比乡下好就决定搬家?穆秀冬感动又想笑,最终什么都没说,骑着自行车绕去政府大楼。 第044章 到了政府大楼,两人按照门口上的牌匾指示, 到一栋新修建的红砖大楼三层内务科, 提交了结婚证明。 内务科的办事员看都不看一眼证明道:“没人跟你们说过,要先照三张寸照相片, 才能过来领证?” “没有。”穆秀冬很老实的摇头,她知道现代结婚要先照一寸的结婚照, 从没想过在这个饿的都快死了的年代,还要结婚寸照才能结婚。 “今年新出的规定, 要有寸照记入档案, 才能领结婚证。”办事员往外一指:“政府大楼正对面有个照相馆, 照相价格很便宜,你们去照个相再来领证。” “哦, 这样啊。”穆秀冬跟办事员说了声谢谢,拉着孟九棕往外走。 孟九棕没动, 目光冷冷的盯着那个办事员道:“这位同志, 请你好好的调查下我的档案, 我是退伍军人, 一年内享有军人在役优待,我们来得急, 可否直接领证,事后再补?” “退伍军人啊......”那个办事员眼睛闪了闪,干咳了一声,假装翻了一下文档说:“你说得对,咱们国家确实对退伍军人有优待, 你们现在没有寸照也没关系,过后再补也行。” 他说着,站起身来,拿走穆秀冬手里的结婚证明,在上面摁了几个红戳。 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大红的,上面有绸子和花,类似于奖状的纸张,走到隔壁办公室,请他的科长,用笔手写新人双方姓名,再摁红戳,把两张纸递给孟九棕、穆秀冬两人一人一张道:“恭喜两位喜结连理,共同建立革命友谊!” “谢谢。” 出了政府大楼,穆秀冬看着孟九棕嘴唇紧抿不大高兴的样子,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道:“怎么了,刚领证就后悔啦?” “你说呢。”孟九棕斜眼看她,表情温柔,眼中有遮掩不住的笑意。 穆秀冬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怪不好意思,“那你怎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这小小一个观澜县的办事员,竟然敢做出吃回扣的事情,看来这观澜县的领导班子,从根子上开始腐烂了。” 孟九棕说着,伸手指了指街道对面门客罗雀的照相馆道:“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个办事员跟这个照相馆的老板做了交易,只要有新人上门,必定会说出了新规定,让新人到这家照相馆照相,价钱肯定不低。” “拍寸照的规矩是那个办事员胡乱诌的?他胆子也忒大了吧!”穆秀冬惊讶:“敢做这种勾当,这不就是属于投机打把吗?也不怕上面的人查。” “拍寸照的规矩是真,我们是得补照,不过不去这家。”孟九棕神情自然的牵住穆秀冬的手,拉着她往另一条大道走:“我记得以前县初中附近有家照相馆,价钱不贵,照得还挺好看,我们去那里照。” 这时代规矩甚多,虽然还没到破四旧那个时候,但年轻男女在大街上举止亲密,终归影响不好,穆秀冬不动声色的抽了两次手都没抽回来,只能无奈放弃。 两人穿过大街小巷,还没到县初中呢,到是看见一条巷子里挤满了人。 穆秀冬跟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女性一样,喜欢凑热闹,看到这么多排队,脚步慢了下来。 “我们过去看看。”孟九棕察觉,拉着她过去。 原来是家新开的鱼羊鲜馆子,也不知道这老板有什么过硬后台,在现在到处闹饥、荒,全面国营化店铺之下,他能顶风开私铺,还不收粮票,就是价钱不菲,主要卖鱼羊鲜的包子和羊肉汤面,多少人排队等着吃呢。 遇上这种店铺,大多数人不管什么规矩风气,先吃了再说,孟九棕二话不说就去排队。 时间进入下午三点左右,不早不晚的,穆秀冬其实不是很饿,不过难得遇上卖鱼羊的店铺,怎么都要撮一顿,才对得住自个儿的胃。 等轮到他们两人,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半左右,穆秀冬等得不饿也饿了,直接坐在还没来得及收拾,一桌子油汤的木桌子上,对孟九棕说:“我要饿死了,不拘什么吃食,一样来一份,我保管吃个精光。” “吃得完么你。”孟九棕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走到窗台。 人还没开口,被一个看见他们举动,自觉受了一万点狗粮暴击伤害的女服务员白着眼睛,没好气道:“鱼羊鲜的包子卖完了,糖醋鱼也没有了,只有素白菜包子,羊肉面,其他吃食,咱们这里没有。” “那成,请给我们拿五个包子,煮两碗羊肉汤面,羊肉加双份,如果有辣子,请放一点。”孟九棕淡淡一笑,目光温和。 他实在生得太过好看,无论声音和外貌,都是绝大多数未婚女性心中的完美人选。 女服务员被他笑得失了神,原本到嘴拒绝的话变成了:“包子一块钱一个,羊肉汤面三块五一碗,加双份肉三块钱,辣子我们这里没有,一共是十五块钱。” 素包子在国营饭店才卖一毛钱一个,搭二两饭票,一碗面条卖一块钱搭三两饭票,这里居然翻了这么多倍! 不过在没要粮票的情况下,这个物价比起上海、北京那边的饭馆便宜多了。 孟九棕退伍之时,陆队给他上报的退伍津贴差不多有一千块钱,他自身还有孟家藏金银的地方做后盾,一直不缺钱用,把账一结,等着师傅煮好面,端着羊肉包子回到桌边。 这时代的饭菜分量十足,羊肉包子比脸还大,面条都是用大斗碗装得,加得肉都成块不少。 虽然没有辣椒,但汤料十足,上面还飘着这年头少见的香菜和葱花,一口喝下去,香味浓郁,没有多大的腥味,完全对穆秀冬的口味。 她呼啦啦的喝了两口羊肉汤,感觉胃都暖和舒畅起来,夹上一块羊肉、面条进肚子后,又掰开一个馅料十足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贵了,这一顿饭钱,都赶得上一个临时工人的工资了。” 孟九棕伸手擦了擦她嘴边的葱花道:“想吃就吃,你男人我不差那点钱,不会饿着你。下次我们去省城大点的饭馆,你想吃什么,只管点,管够。” 大众广庭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虽然他们俩已经领了结婚证,成为了合法夫妻,穆秀冬还是红了脸颊,小声道:“知道你不差钱行了吧,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孟九棕挑眉:“我给我媳妇儿擦嘴,能有什么影响,他们不服,也找自己的媳妇擦去啊。” “你真是......”穆秀冬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瞧着周围的人露出八卦好奇的目光,窘的抬不起头,吃完面,把碗筷放回柜台那里,拉着孟九棕赶紧走了。 过后穆秀冬才意识到孟九棕饭量有多大,瞧着他人长得斯文秀气的,竟然一个人吃了四个大包子,外加一大斗碗羊肉面条! 先前比脸还大的五个包子上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孟九棕要打包回去,给齐雅茹、孟景湛他们吃,可谁知道孟九棕自己吃了四个,回头跟她说等他们办完事再买点吃得回去,这几个包子,他要自己吃掉。 穆秀冬知道男人的饭量比女人大,瞧着孟九棕吃那么多,惊讶的同时又有些心疼,听说军人在外执行秘密任务时,身上只带一点点军用干粮,以他这样大的胃口,肯定吃不饱,这么长年累月下来,胃不得饿出毛病来。 心下打定主意,以后多做些可口的饭菜给他吃,把他的胃养好,身体才能一直康健。 出了馆子,两人直接去了照相馆,照相的师傅跟居然跟孟九棕认得,追起渊源,要到孟地主还在的时候了。 两人交谈了几句话,孟九棕说明自己是来拍结婚照的,可把那照相师傅高兴坏了,忙拿上最新买的相机,让两人坐在挂有一块红布的背景墙前的椅子上,拿着相机喊:“你们俩隔得太远了,靠近一点,对,面带笑容,坐姿端正点,要开拍了,一、二、三、笑——” 咔擦。 “刚才照得是开证明用的寸照,你们俩要拍夫妻双人照吗?” “要。”孟九棕点头。 那师傅就朝两人挥挥手:“孟公子,你把孟夫人抱坐在腿上,孟夫人抱着您爱人的脖子,笑容不要那么僵硬,自然一点,来准备,要开拍了,一、二、三......” 咔擦又是一声,师傅又问要不要换其他姿势,穆秀冬内心是拒绝的,主要她不信这个年代的拍照技术,咋拍都有一种古板老旧的感觉。 哪知道孟九棕像是拍了上瘾,各种动作来了一遍,还让师傅把所有照片都加急,每张多洗五张出来。 穆秀冬那个无语:“又不好看,要那么多干嘛。” 这话捅了照相师傅的心,一脸不服气道:“孟夫人,你可瞧好了,一会儿拿得照片包你满意,不满意不要钱!” 孟九棕在旁边笑:“钟师傅是从大上海学了照相技术回来的,拍照技术不错,有很多回头客,我小的时候在他这里拍过好几次。” 穆秀冬尴尬一笑,没再反驳,跟着孟九棕出了照相馆,去县里的医院挂了个号,老医生检查一番,说孟九棕伤着了筋骨,尽量不要到处走动,安心在家养上一段时间,恢复如初的可能性很大。 两人谢过老医生,去柜台拿了点药,又找了一家国营饭店打包好几份荤菜,再绕去照相馆拿洗好的照片,穆秀冬骑上自行车,载着孟九棕回家。 第045章 回到家里,天已经擦黑, 孟家堂屋亮着油灯, 齐雅茹和孟景湛已经等候多时。 “娘,我们回来了。”孟九棕进门就朝齐雅茹扬了扬手上的结婚证, 嘴巴微裂,笑得特别傻气。 穆秀冬跟在他身后, 害羞的喊了声:“娘。” “哎,哎, 好孩子!”齐雅茹欣喜的眼泪都掉了出来, 拉着穆秀冬坐着, 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木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镯子、金饰一股脑的往她手上、头上戴:“我也没啥东西给你, 这些都是我以前戴过的,你拿去卖也好, 搁着也罢, 终归不要嫌弃我们家穷就好。你嫁给了棕儿, 以后也是我半个女儿, 孟家藏在群山的家底,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那匣子里的金银首饰玉石, 放在现代,价钱目测不低于六位数,孟家藏的家产还随便她拿,这也叫家穷?! 穷了两辈子的穆秀冬看着眼前的珠光宝气,头一次觉得自己被金钱迷花了眼, 有这么多钱,她想做什么事都成啊。 “谢谢娘,我暂时不缺钱,等我想用的时候,再看怎么处置吧。”再怎么惊喜,面上也不能露出没见过钱的样子,穆秀冬笑着道谢,不忘打趣孟景湛:“我总要给未来的二弟妹留点东西不是。” 孟景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道:“我还早,大嫂你只管拿,咱不缺钱。明天我陪大哥去县里走一趟,把你们结婚要用的东西都置办一套,看你们想放哪儿。” “不着急,买东西的事情先搁置一边,我有话跟你们说。”孟九棕扶着齐雅茹坐下,又把穆秀冬拉在自己的身边坐着道:“我退伍的时候,我的上司、首长承诺等我伤好,给我弄一份轻松的文职工作。秀冬是高中生的文化学历,本来可以到县里找份工作做,无奈遇上饥、荒年,要想在县里找份好工作也不容易。所以我想和秀冬去省城发展,不知道娘和景湛有什么意见。” 齐雅茹楞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道:“我无所谓的,我去哪都成。我这把年纪了,只想给你们伺弄孩子,到哪儿都没差。” 这明里暗里的暗示,让穆秀冬羞红了脸颊,低着头不敢看桌上其他三人的眼睛。 孟景湛微微皱眉:“大哥怎么突然想去省城?” 孟九棕撇他一眼:“我和秀冬已经结婚,要不了两年就会有孩子,最近几年政策一直在变,呆在乡下既不方便,也不利于孩子学习成长。有人答应给我摆平户口问题,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说不定又要有什么变故。” 孟景湛有些犹豫,他才向周青表露心迹,两人刚处对象没几天,他这就要搬家去省城,也不知道周青怎么想,乐不乐意。 “你好好的考虑一下。”孟九棕也不勉强他,左右他们家里不差钱儿,只要小心着卖掉手上的金银首饰玉器,孟景湛其实呆在哪都一样。 孟景湛‘嗯’了一声,起身回自个儿屋子去了。 穆秀冬刚打开打包的吃食,叫他吃点再回屋儿,他也不理。 “秀冬,你甭理他,这些年来,他的脾气越来越怪,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的。” 齐雅茹招呼着穆秀冬吃宵夜,吃完笑眼眯眯地跟她说:“北屋儿我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虽然是外房,有点窄,不过睡你们两个足够了。我原先就想打算给棕儿弄个房子娶媳妇儿的,既然你们决定去省城工作,那就在那里买房吧,这几天你们就委屈一下。” 穆秀冬脸红得不能自已,她是跟孟九棕领证了,可她还没做好要成为他真正妻子的准备,只能支吾着说:“谢谢娘,孟九棕的腿目前还不能乱走动,得多呆在屋里养伤,其实睡哪都没关系。”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太过明显,孟九棕挑眉,看见穆秀冬红透的莹白小耳朵,心里好笑不已。 小丫头,都已经跟他结婚,自动送上门来,还觉得自己可以逃过饿狼的魔掌?天真! 等到天色完全暗沉,齐雅茹和孟景湛都睡了,穆秀冬东磨磨西蹭蹭,一会儿刷锅洗碗,一会扫地烧水,一会儿洗澡打水,孟九棕就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好整以暇的看她忙活。 等到她实在没事做了,这才喊她:“不磨蹭了?” 穆秀冬忙活了半天,就想磨得他睡了再悄悄进房睡,结果这人一直在堂屋等着,顿时觉得自己忙活了半天是为了啥,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气呼呼的进屋去了。 屋子如齐雅茹所说,是一间修建在堂屋背后的外室小间,目测不过二十个平米,以前是放杂物的,现在被齐雅茹收拾了出来,灰突突的墙面新糊了报纸,贴了几张醒目的大红囍纸,靠墙的地方新搭了一张木板床,床头床尾底下用两块大青石块垫着,也不知道睡在上面会不会塌。 床上铺了一张印有喜字的半旧大红床单,一床薄薄的双喜棉被,除此之外,还放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箱柜,都是半旧的,看起来是因为他们两人领结婚证太急,齐雅茹一时来不及买新的家用具,找人买了半旧的家具过来先勉强用着。 整个房间东西不多,看着倒挺温馨,穆秀冬还算喜欢。 不过一想到今晚要那个......她心里又是紧张,又是羞涩,还有一点点忐忑。 孟九棕洗完澡,走进房间来,见她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一双手绞着洗完澡新换的淡红色布拉吉裙子,露出白嫩的胳膊,纤细的玉足,看见他进来,一双秋水眼瞳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了下去,脸颊瞬间烧起了两片红霞。 孟九棕心头一热,坡着脚走过去,没走两步,就看穆秀冬抬头,瞪着圆眼睛道:“你洗澡了吗?锅里我给你留得有热水。” 孟九棕笑:“已经洗过了,只是没换衣服。”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颈子、手臂都还带着水气,穆秀冬刚才太紧张,没有注意到,顿时尴尬不已,垂头绞着自己的衣角,脸越来越红。 那样娇羞的小女人模样,激得孟九棕浑身一热,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哑着声音道:“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弯腰伸手去抱她,惊得穆秀冬发出低低的一声轻呼,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你腿不是受伤了。” “我是腿伤,不是断腿,这点小伤不碍事。”孟九棕抱着她,稳稳的走到木板床前,把她小心地放下去,直起身来开始褪掉自己的上衣。 穆秀冬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说:“你在干什么?” 孟九棕好笑,故意逗她:“热,褪了凉快。”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爬,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穆秀冬都想啐他了。 很快孟九棕上衣褪了个精光,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来,穆秀冬虽然捂住眼睛,但是听见他窸窸窣窣的褪衣声,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肌肉分明,身形硬朗,跟表面那生得有几分阴柔相的感觉完全不同,一看就是他这些年参军,没少锻炼,才能练就如此好的身材来。 咕咚,穆秀冬吞了吞口水,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发现那肌理分明的身躯上,全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痕。 有些是无比狰狞的蜈蚣虫刀伤,有些是看着触目惊心的枪伤,还有各种奇怪的伤口,无论是前胸还是后背,没有一块好肉,足见孟九棕这些年经历过多少危险。 道听途说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真实,穆秀冬看到孟九棕身上这么多伤痕,羞涩紧张感觉顿时消失,胸中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心疼和后怕。 她走到在木板床边,红着眼圈轻轻抚摸孟九棕前腹一条拇指粗的蜈蚣虫伤疤,轻声问:“疼吗?” 温热的手指在身上挪动,孟九棕肌肉紧绷起来,被碰的地方像是一团团火,一点点的燃烧,呼吸粗重起来,一把抓紧那磨人的小手指道:“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有点痒。” 他的嗓音低沉暗哑,双眸里闪着浓重的情愫,看得穆秀冬浑身一震。 突然!孟九棕的脸跟李学民的脸重叠在一起,穆秀冬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眼中的惊恐,彻底传到了孟九棕的眼里。 “秀冬,是我,别怕。”孟九棕把人抱进怀里,所有的欲望在一瞬间消失,安抚在自己怀里抖个不停的小女人道:“我是孟九棕,你看看我是谁,我不会伤害你。” 一瞬间的错觉消失,穆秀冬抬头,看见孟九棕那张溢满关心的英俊面孔,一阵委屈感涌上心头,眼中含着泪水道歉:“对不起,我,我刚才突然想到那个人,有点害怕......” 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经历过那种差点被强的经历,认谁都不会轻易渡过心里那道阴影。 孟九棕自觉吓到她,心里愧疚不已,伸手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道:“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太心急了,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你放心,在你没有脱离心里阴影之前,我绝不会再动你。天色也不早了,早点睡吧,你要是害怕,我抱着你睡。” 他说完松开她,穿上一套干净的白色衬衣,把她搂在怀里,盖上薄被,搂着她沉沉睡去。 第046章 穆秀冬原本已经做好成为真正女人的准备,可出了刚才的事情, 孟九棕尊重她, 直接抱着她入睡,这让她心里委实不安。 她知道洞房花烛夜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 也知道情到浓时,让男人不做, 有多伤身体。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从怎么了,竟然会怕成那副鬼样, 心里愧疚不已, 想叫孟九棕起来吧, 又喊不出口,只能在黑暗中焦灼得瞪大眼睛, 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还没想个头绪出来, 听到抱着自己的孟九棕传来睡熟了的平稳呼吸声, 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哈欠, 眼皮打架, 跟着沉沉睡去。 自从十年前孟九棕离开以后,穆秀冬心里藏有太多心事, 平日里几乎不睡懒觉,每天在大队一轮叠一轮的鸡鸣声响起之前就起身。 今天不知怎么地,她竟然没被鸡鸣吵醒,一睁眼已经是大天亮了。 她一下翻起身来,发现孟九棕不再身边, 赶紧穿衣梳头,走出房门。 土地集体化后,政策不允许社员们在自家院子里私自种菜、养鸡鸭、牲畜,院子就空荡荡,只在院子正中间牵了两根晾晒衣服的绳子。 孟九棕正在挂衣服,穆秀冬走到前院就看见他在晾晒自己的内衣,顿时脸红如霞,走到他的身边说:“你怎么不叫我起床,自己跑去洗衣服了。医生不是叫你在家静养,你怎到处跑,我来晾晒衣服,你去坐着。” “你昨天累坏了,我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叫你。”孟九棕默默地把手中的小衣递给穆秀冬,转身走去屋檐下的石凳子道:“我闲来无事,自然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劳逸结合,伤才能快速愈合。” 穆秀冬想起昨晚的事情,心中一窘,晾晒着衣服头也不回道:“你说啥都有理,我争不过你。” 齐雅茹听见两人的对话,从灶房里探头出来,喊了声:“秀冬,你醒了?耳锅里给你留得有热水,你过来舀水洗漱吧,一会儿该吃早饭了。” “哎,来了。”穆秀冬应了一声,怪不好意思的进到灶房。 自己一个刚过门的新新媳妇,头一天就睡到日上三高,让婆婆一大早起来给自己烧洗脸水、做早饭,这要是让大队上其他人知道,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呢。 齐雅茹瞧着穆秀冬洗好了脸,要帮着自己做饭,忙道:“别忙活了,就炒最后一个菜就开饭了,你去把饭桌擦擦,帮着端饭菜。” “好的,娘。”穆秀冬红着脸点点头,转身出去布置饭桌。 她还以为齐雅茹会跟电视剧演得旧时代婆婆一样,新媳妇进门的第二天就去房里看看有没有落红,或者把媳妇拉在一边问头一晚如何。 结果齐雅茹什么都没问,就像往常一样对她,弄得她心里怪怪的。 其实不是齐雅茹不想问,而是孟九棕一大早就把昨晚发生过的事情提了两句。 当知道穆秀冬心里阴影极重,齐雅茹心疼的不得了,先文绉绉的骂了李学民一顿,后又把孟九棕带回来的各种大补的诸如人参、当归、枸杞啥的玩意儿拿出来,跑到大队,用自己的工分高阶买了大队一只老母鸡,一大早就细火慢炖,务必要让穆秀冬补补身子,压压惊。 等到孟九棕稍微提点了穆秀冬一番,他娘今天为什么杀鸡炖汤之时,穆秀冬感动的两眼汪汪,更为昨晚的事情羞愧不已。 想她无论前世今生,家人、亲朋都对她不大好,不是重男轻女,就是偏袒兄妹,从没有人把她真正放进心里疼爱,她嫁给了孟九棕,原没期望他和他的家人能对自己有多好的,只要不苛待她即可。 哪成想,他们事事把她放心上,每件小事都能想着她,她忽然幸福的想哭,觉得自己没嫁错人。 饭菜很快端到桌子上,有人参枸杞清炖鸡,去年大队杀年猪分肉,没舍得吃的豆角炒腊肉,一盘齐雅茹没事做上山挖得野葱炒鸡蛋,一份粉条炒白菜丝,外加一大篮子白面馒头,丰盛的像是在过节。 “秀冬,多吃点。”穆秀冬一上桌,齐雅茹和孟九棕母子俩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肉夹菜,她面前的碗很快堆积成了小山。 “谢谢娘,你们也吃。”穆秀冬万分感动,也不停的给他们两人夹菜。 被忽略的孟景湛忍不住敲了一下碗道:“你们还让不让我吃菜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你小嫂子吃醋。”齐雅茹嫌弃的哼了一声:“你要早点把周青姑娘娶进门来,我保管待她跟秀冬一样,一视同仁!” 孟景湛顿时蔫了,“娘,周青才十八.岁.....” 齐雅茹放下筷子:“十八岁咋啦,法律又不是不允许结婚,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半岁大了!” 孟景湛一噎,嘴里嘟囔了一句:“她爹舍不得她那么早嫁。” 周家人口众多,儿子很少,女儿很多,好不容易供了一个高中生出来,还指望让周青去城里上班,从她身上多压榨点钱出来,哪会那么早的把她嫁给他这个‘穷’小子。 没错,在尖头大队社员们的眼里,孟九棕兄弟俩是侧头侧脑的穷小子。 当年集体上吊的孟家家主为保全子孙,特意在建国后的打绅豪运动中,提前在孟家地里埋了不少金银首饰,给大家一种,孟家家产都在这里的假象。 当年那些金银被没收以后,孟九棕三人一度吃穿不饱,住在风雨飘摇的牛棚里。 虽然现在已经平反成了贫农成分,孟九棕有军人补贴,不过那是孟九棕的,跟孟景湛这个啥都没有的小子沾不上边,他可不就是众人眼中的穷小子么。 “你们想好要去省城了?”孟九棕见他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心里猜测到几分:“周青跟秀冬一样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吧?如果她想跟着你一起去省城,你最好把你未来岳父那边的事情处理好。” “大哥,我明白的。”想起周青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孟景湛心里一阵心烦,也没胃口吃饭了,胡乱扒拉了两下,又出门去找周青去了。 穆秀冬自觉的刷完碗筷,瞧着孟九棕和齐雅茹两人要出门,忙问:“娘,你们要去哪啊?” 齐雅茹拍了拍手中的空篮子道:“我去大队有米粮、蛋菜的人家买些吃食回来,给你们办喜酒。你没事做,可以回屋里补会儿觉。” 孟九棕答:“我去找李建设办去省城户口相关手续。” “我已经睡够了,不睡了,那我跟你们一道出去。”穆秀冬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跟着他们两人出门。 一路上遇到大队上准备下地干活的人,齐雅茹甭管认不认,以前有没有过节,逢人就喜气洋洋的跟人打招呼,“春梅他娘,早好啊,吃过饭没,要下地干活啦?” 齐雅茹不是那种张扬的性格,以前在孟家做姨太太的时候就很低调,鲜少跟村里人来往。 后来被订上地主成分,被大家伙儿欺负,她也一直低着头,默默忍受,绝不还嘴,还手。 她在大队人的眼中仿佛一个隐形人,没有什么存在感,今天她突然给大家伙儿打招呼,大家都不习惯。 有那好奇的婆子媳妇,忍不住开口问:“九棕他娘啊,你今儿咋这么高兴啊,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齐雅茹等的就是这句话,昂首挺胸,指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双儿女道:“可不,昨儿我家棕儿和秀冬丫头到县里内务科领了结婚证,秀冬现在是我家儿媳妇了!过两天我们在麦场大坝办喜酒,你们可一定要来吃酒啊!” 早有人看见孟九棕牵着穆秀冬的手,都笑着道:“恭喜,恭喜啊!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到!” “恭喜,恭喜,记得发喜糖!” “恭喜恭喜,缺桌子椅子啥,只管跟我吱一声,到时候我亲自送上门。” 齐雅茹笑眼眯眯的回答:“那先谢谢你们了,到时候你们一定都要来啊!” 穆秀冬自始至终跟在她的身后沉默寡言,任由大家打趣,羞答答的抬不起头。 待他们三人走后,有不少人往齐雅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道:“瞧她那张狂样儿!他儿子不过是个退伍的瘸子,娶一个破鞋,也值得高兴成这样!以后生的孩子,指不定是谁的种呢!” 谁知道一眨眼,这些说坏话的人,不是无缘无故的栽跟头落进水里,要么就是干活的时候锄头挖着自己的脚鲜血淋漓,要么就是割草,找野菜的时候被镰刀割伤手...... 诸如此类的事情一多,大家总算想起穆秀冬是自带好运之人,敢背着她,说她坏话,菩萨不就要出手惩罚那些胡乱嚼舌根之人。 一时间,关于穆秀冬婆媳的坏话流言,再也没人敢说,两人也乐得清静。 李建设一听孟九棕要办省城户口,瞧了一眼他的文书,麻利的开好各种迁出证明给他道:“听说你要在麦场办喜酒,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跟我说一声。另外,我想问问,你们到了省城,该怎么生活?现在形势这么紧张,恐怕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孟九棕淡淡的说完这句话,无视李建设被噎住的表情,带着老娘媳妇回家。 第047章 三人回到家里,远远的看见一个身穿灰土色衣衫, 缺了一条腿, 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在他们门口晃荡。 穆秀冬停下脚步,看着那人面色不虞道:“你怎么来了?” 穆老三回头, 尬笑着喊:“招娣,爹来看看你。” “我已经和你断绝了父女关系, 你不再是我爹,我很好, 你可以走了。”穆秀冬冷着脸道。 穆老三嘴唇哆嗦了一下, 最终什么都没说, 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塞进穆秀冬的手里道:“爹对不起你, 爹也不求你原谅,这东西是你娘的, 你收好, 就当是给你的嫁妆了。”说罢拄着拐杖, 一瘸一拐的狼狈离去。 穆秀冬打开盒子, 里面装了两颗拇指大小,光彩夺目的白玉珍珠, 光从色泽上来看就价值不菲,盒子底下还有一小沓一分、五毛、一元、两分的钞票,目测不低于五十块钱,应该是穆老三这些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她当嫁妆用。 一时心里复杂, 很不想收这个小盒子,孟九棕在旁边道:“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无需有心里压力。” 穆秀冬点头:“也是,左右以后每个月都要给他五块钱的赡养费,这些钱就当是我替他保管,以后慢慢还他。” 两天后,穆秀冬穿着齐雅茹连夜赶制出来的淡红喜服,跟穿着一身笔挺黑色中山装的孟九棕,在麦场大坝摆酒席,给前来参加婚礼的亲朋敬酒拉家常。 喜宴自然不能铺张浪费,就两荤三素,人手一个大馒头,外加一大锅烩面,虽然味道不咋滴,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有那不长眼,没啥脑子的长舌妇闲的没事干,边吃,边压低声音说:“还以为这孟九棕没啥钱呢,这办的席面儿不比那李学民差!馒头用的是细面,肉荤还不少,也不知道打哪偷买的,还有那烩面,哎哟,我老婆子有小半年没吃上了。” 旁边一个同样没眼力见的媳妇接话道:“我也觉得是,你说我们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顿精细粮食,托那穆秀冬的福,竟然连吃两顿喜宴。” 有人就吃吃笑了会,拐了拐旁边的人道:“哎,你们说,那穆秀冬究竟有没有被李学民那啥?” “我猜应该得手了吧,不然能判那么重的刑?” “我觉得也是,不就是强娶嘛,之前他俩不是在处对象,男人想那事儿不也正常。偏那穆秀冬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一股手指头都不给碰,可不就惹恼了那李学民!也不知道那孟九棕咋想的,天下女人那么多,咋就不睁眼,看上了这么个破鞋!” 三个长舌妇八卦的热火聊天,殊不知听到一个人的耳朵里,怒火中烧,直接就着手里热气腾腾的烩面烫,刷拉一下泼在那三个长舌妇的身上,横眉怒目道:“乱嚼舌根儿的臭娘们儿!吃着人家的席面还臭不要脸的胡乱咧咧!我秀冬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比你们这帮老娘们儿干净一百倍!孟大哥就是喜欢她,就娶她!一群丑得跟癞、蛤、蟆一样的黄脸婆,走出去都嫌丢人,也难怪你们男人不多看你们一眼,你们吃不着葡萄就在这里酸!” “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朝老娘身上泼面汤!”那三个长舌妇又被泼又被骂,气的一起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那是一个穿着碎花短衫,苍青色长裤的年轻女孩儿,十□□岁的年纪,留着齐耳的学生头发,有点婴儿肥的鹅蛋脸,弯弯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巴,身材高挑,手长脚长,肤色偏黑,样貌带着几分英气,双眼怒瞪着那三个长舌妇,很有一种要扇她们耳光的架势。 这人就是第一大队周会计的小女儿——周青,从小到大泼辣的很。 周家儿女甚多,周会计也是个重男轻女的主儿,打小不重视周青这个女儿,周青被几个姐姐兄长欺负狠了,一夜之间变了个人,见人撕人,见鬼撕鬼。 稍微大点后,周青学着穆秀冬的样子,自己四处收破烂凑学费上学,她娘看她着实累得不轻,周会计也丢不起自己还在世,让女儿捡破烂交学费的脸儿,应承周青包了她的学费,她这才停下收破烂。 本着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原则,周青自读书起就很认真刻苦,去年刚读完高中三年回来,没有考上大学,她也浑不在意。 高中生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少有,考不考得上大学都无所谓,反正找得工作都不差,而且她自小崇拜的偶像穆秀冬也没考上大学,她就觉得自己更不用考了。 那三个妇人认出她是谁,微微变了脸色,这丫头,小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大的时候就一泼辣相,但凡谁惹上了她,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得腥臭。 偏偏这样一个长相不咋滴的丫头入了孟景湛的眼,跟那个同样不好惹的穆秀冬即将成为妯娌,三个妇人自知理亏,灰溜溜地摸着鼻子走了。 “青儿,你又跟人家吵架了?”忙得团团转的孟景湛偷空来看心上人,见她气鼓鼓的,忙关系的问了问:“战况如何?有没有挠她们脸?” 孟景湛今天换了一身黑色贴身的寸衣长裤,头发全都往后梳得一丝不苟,长得唇红齿白,眉目精致,虽然面相阴柔,但没有一丝女气,脸上又带着揶揄的灿烂笑容,活脱脱一个画卷里走出来的美男子,一路走过来,吸引不少未婚姑娘的星星眼光。 周青见状,狠狠瞪那些偷看自己对象的女人们一眼,接着宣告主权似的,当众挽着孟景湛的胳膊道:“哼,她们还不够格!一群八婆,敢背着秀冬姐说她坏话,要不识相点,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干得好!”孟景湛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走吧,我哥他们该宣读誓言了。” 1950年新中国第一部 婚姻法颁布实施后,大家充分感受到党和政府对人民的关心、体贴,把婚姻自主、自由恋爱的相关条律写得明明白白,因此很多自由恋爱的广大青年男女,在结婚或者宴请亲朋的时候,都会当着大家的面儿宣誓。 当然,像尖头大队这种穷乡僻壤,其实很少有人走这种仪式。 一个是新婚男女不好意思宣誓,另一个是乡下人大多都是父母拉媒嫁娶,跟自由恋爱谈不上什么恋爱关系。 出了李学民那起子事情,大队上的人如何议论穆秀冬,孟九棕也不是不知晓,他虽然旁敲侧击,做了些许狠戾之事来堵众人的嘴,但依旧有不少长舌妇四传流言。 他觉得有必要站到穆秀冬这一边,表明一个立场,告诉大家,他有多在乎穆秀冬,她就是他正大光明娶的妻子,当众宣誓以后,谁要在胡乱嚼舌根,看他怎么整治他们。 穆秀冬理解他的苦心,没有反对,早上出来的时候,特意画了美美的妆容出来,意在亮瞎那帮长舌妇的狗眼,让她们自行惭愧! 孟景湛两人到的时候,穆秀冬和孟九棕已经站在麦场大坝的中心位置,正对着坐在主桌位置的齐雅茹。 两人手里都捧着一部□□,脸上带着庄严肃穆的表情,等着旁边作为今天主婚见证人的公社张书记开口。 张书记以前受过孟家的恩惠,孟九棕如今又平了反,军队之中还有人给他做靠山,昨天孟九棕请他来主持婚礼,他二话不说就答应过来。 在万众瞩目之下,张书记咳嗽了一声,开始进行宣誓前的场面话,什么孟九棕、穆秀冬都是党的好儿女,一心一意为国为民,什么要坚定跟着党和政府走,遵从主席领导的指示,共同建设新社会,共同渡过难关等等。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底下很多孩子都听得昏昏欲睡,偏偏张书记是公社里最大的官,管着好几个大队,他说话,你不听也得听,还得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张书记也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瞧着大家都听得不耐烦了,这才话锋一转:“接下来,有请我们今天的新人,孟九棕、穆秀冬同志,对着□□,进行宣誓。” 孟九棕两人精神一振,同时左手拿□□,右手握拳举起,异口同声道:“我,孟九棕/穆秀冬,今有缘走在一起,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奋斗,我们向伟大的领袖以及党中央宣誓,婚后我们会互相帮助,互相爱护,为国家添砖进瓦,积极建设社会新主义!” “好!”有人很给面子的鼓掌起来,底下很快鼓掌声一片,这个宣誓就算成了。 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大家围着一对新人说笑不停。 穆秀冬笑着应付前来恭贺的人们,目光看向坐在麦场大坝角落里,目光幽幽看着她和孟九棕的李梅。 自打李学民被送进监、狱后,李梅就带着李来旺夫妻两上门来,求过好几情,都被她给婉拒了。 李梅苦求无果,最终与她决裂,当时红着眼睛,嘶声力竭的大喊:“穆秀冬!是我错看你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感情,竟然换不了你的一句话!你好狠的心!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见面就是仇人!” 第048章 当日的话还历历在目,穆秀冬原以为李梅不会来参加自己的喜宴。 没想到她不仅来了, 还带着李来旺夫妻俩, 李家所有人的来,就是不知道想做什么。 叹了口气, 穆秀冬接受完大家的祝福,等宴席散了, 主动走到角落的李家前,喊了声:“伯父伯母、李梅。” 李来旺冷哼了一声, 别过脸不看她, 何一芝眼睛带着愤恨, 情绪显得比较激动,到底没说啥, 也冷冷的盯着她看。 李梅抱着他不到一岁的儿子,面色如常的看着穆秀冬:“恭喜你结婚。” “谢谢。”穆秀冬礼貌的道完谢, 单刀直入道:“我以为你不会来参加我的宴席, 今天来, 是为了什么?” “放心, 我不是来砸场子的,如果我要砸场, 你现在也不能完好如初的站在我面前。” 李梅说完这话,抱着孩子站起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前几天我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对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还请你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原谅我们。另外,谢谢你给我哥求情,少关他两年,从今往后,我们两家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欠。” 求情?穆秀冬目送李梅一家人离开,回头看向走过来的孟九棕:“你给李学民减刑了?” 李学民那么对她,她怎么可能圣母心地主动去给他求减刑。 “他该受的教训已经受过了,少关两年也没差。”孟九棕不予置否,“李梅是你相伴多年的小姐妹吧,闹成仇人的模样,你心里也该不好受吧。” 原来是为了她着想,怕她因为李梅的事情伤心难过,这才托人找关系减了李学民两年刑。 穆秀冬感动得眼里泛起泪光:“此生有你,甚是万幸。” 孟九棕紧紧握住她的手:“有你,也是我的幸运。” 正文完。 番外一,关于婚后工作那些事儿。 经历差点被李学民强的事情后,孟九棕为尊重穆秀冬,一直没碰穆秀冬半个指头。 齐雅茹那个急啊,他们一大家的户口动都迁到了省城,过两天就要集体搬家去省城了,这两人还没有一点动静。 齐雅茹心想,莫不是因为跟她这个婆婆住在一块儿,乡下茅草屋又不隔音,这两人不大好意思,所以不着急入洞房?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齐雅茹一咬牙,一跺脚,给这俩人收拾了两个包裹,直接扫地出门,让他们先行去省城,把房子买好,工作落实好,顺便入个洞房......她才和孟景湛、周青俩人去省城。 穆秀冬两人哪里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尴尬的拎上包裹,坐上火车,一夜哐哐当当,到了省城。 一下火车,穆秀冬就东张西望,原以为省城会很繁华热闹,实际上省城除了地方大点,自行车辆、高楼、行人多了点外,到处还是灰扑扑的破败景象,连后世大点的县城都不如。 察觉到她的失望,孟九棕牵着她往两人即将工作的铁路局走:“□□后,全国范围所有的行当都归于国营管,你别看省城没开多少商铺、车辆,在现在大部分人都经历着吃穿不饱、快要饿死的饥、荒年时候,省城还有这么多人在上班,说明本省的实力是不错的。” 他这么一讲,穆秀冬也理解了,这两年因为闹饥、荒,很多城里的粮站关门多时,城里的人们有票有钱买不着粮,只能往乡下跑。 一开始,城里人还能从乡下人的手里买点粮食、瓜果蔬菜啥的,后来旱灾越来越严重,乡下人都快养不活自己一大家子了,哪还有余粮卖出去。 城里人实在饿得没办法了,天天到乡下摘野菜,挖树根,后来连野菜都缛干净了,只能吃树皮,观音土,人是一批批的饿死,哪还有那个闲心去上班。 很多地方的工厂、单位啥的都停工了,而这个省城虽然看起来不咋滴,但是一切工作都在正常运转。 如果没有一点实力,从没有遭受旱灾的外省弄粮来养工作的人,这些人只怕早已跟其他受灾的人们一样,跑去乡下等着饿死了。 陆队给孟九棕两人安排的工作单位是省城的铁路局,这种关系到枢纽运输交通的国营单位,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 这可是正儿八经地铁饭碗,一人进去能带一家人,以后退休了,子女还能补职位,各种福利更是月月发,而且还不一样,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考虑到孟九棕腿伤不便,而且之前允诺了要给他弄一份轻松的文职工作,因此陆队所在的军队,跟省城铁路局多方交涉、争取、审核之下,给孟九棕安排了一个三等站的车务段职位做。 车务段是铁路运行系统的重要单位之一,主要负责列车运营控制,管理车站货运等业务。 由于孟九棕管的是三等小站,平时没有多少货运进站,不需要日日计划和收入货运,只需要每天坐在管控室里,配合其他同事进行站内管控即可,工作着实轻松,上班第一月的实习工资就有27.5。 而给穆秀冬安排的职位原本是到火车上当播音员,穆秀冬不喜欢随着火车四处奔跑,与孟九棕来个类似于分居的生活,请求换个职位,最终给她弄了个后勤食堂会计工作,每天只需要负责记账,实习工资33块钱,比孟九棕还高五块五毛钱。 两人先到铁路局的内务科报道,王科长知道孟九棕曾经是特殊队伍军人,比一般的军人更加让国家看中,于是对他们两人万分客气,先跟他们讲解了两人的工作主要是干什么,又讲了铁路局的工资福利。 比如他们省城属于六类地区,孟九棕两人的工资都比其他的地区高八毛钱,两人是新婚夫妇,局里会分一套房子给他们住,他们还享有生育费、保育费、医疗保健免费。 穆秀冬每个月还有妇女卫生费,孟九棕虽然没有那么多福利,不过他一年后就可以转正,往后按照工作表现,可以不断提高级别,工资也水涨船高。 相反穆秀冬的工资是死的,虽然也可以提高行政级别,不过要三年考核一次,比之孟九棕,亏了很多。 除此之外,两人每个月每人还有半块肥皂或半包洗衣粉,一只牙膏、一卷刀纸或者一斤肉票、一斤鸡蛋、二两糖票、一两食用油等等诸多福利,每月换着发放。 虽然东西不多,不过能补给不少日常家用品,果然是国企重点单位,这待遇就跟那些工厂和其他机关单位的就不一样! 王科长拉拉杂杂说了许多,知道他们两人距离上班的日子还有两天,他们提早来省城,应该是来布置房屋的。 于是叫来一个跑腿的干事,让他带穆秀冬两人去局里的宿舍大楼,带他们去分配的房子。 铁路局的家属楼就在单位楼的背后,家属楼新建的四栋筒子楼都被有点级别的同事占了,就剩靠着局里大食堂,分成两排的建国前青砖平房。 带路的刘干事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到局里工作了十来年还是个小小的干事,平时最会偷奸耍滑,也会察眼悦色。 瞧着王科长都对这两人客套,知道这两人背景不简单,刘干事一边带路,一边热情的道:“孟同志、穆同志,你们别看这青砖平房老旧,实际上,这些房子比筒子楼宽敞。筒子楼除了2级以上的几位领导,住得两室的大房间外,其余都一家子挤在15平米左右的房子里。而这些青砖平房,每间都有20平米左右,可以多安一张小床给孩子们住,出门走几步就是食堂,打饭、打热水,洗衣服都挺方便,好多人想住,都不够格申请单位房呢。” 单位分房,可不是你想分就能分到的,分单位房的条款有很多,比如想分房,先打申请报告,排队等着审核,接着要求申请人有多少工龄、或者家庭困难、夫妻结婚等等其他因素,快则一两个月分到房子,慢则等上三五年。 所以孟九棕两人还没上班就分到单位房,要不是后台过硬,谁敢批准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三人很快到了局里分配的房子前,是一套靠近食堂,前院修有一排排水泥台子,上面安装了很多水龙头的屋子,屋子旁边还有一颗高大的槐花树,盛夏的时候绿树萌阴,住着应该会凉快不少。 刘干事把钥匙递给穆秀冬,穆秀冬打开门,走进去看了看,里面除了一张半新不旧的木头床,什么东西都没有,屋子的确跟刘干事所说,有20平米左右,看着还算宽敞。 再没买到大房子之前,这屋子住两口子是完全够了。 刘干事看他们对这屋子还算满意,又接着道:“局里有各种家用具,你们要是不想买新的家用具,可以向局里提交申请,每月花上两毛钱,租些桌子椅子啥的回来用,当然热水壶、搪瓷盆之类的东西,局里是没有的,你们得自己买。” “多谢刘干事提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孟九棕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中华烟递给刘干事,“以后有事儿,还请你多多照拂。” 作者有话说:正文就此完结,接下来还有几万字的婚后番外,不喜慎入。 第049章 一包中华烟卖七毛二分钱,价钱不算贵, 但是要一等烟票, 没有烟票,平常的时候根本买不着。 刘干事每个月的工资也不过42块钱, 除了交一大家子的生活费,四个孩子的学费, 日常开销钱,每月身上剩下不到五块钱, 平时抽烟只敢抽一毛钱的大前门, 这贵了好几倍的大中华烟, 也只能看看。 孟九棕出手就是中华烟,这让刘干事万分高兴的同时, 也明白这可能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当下也不多问, 只说他一会儿去给财务部打声招呼, 看把他们的粮食关系转进局里食堂, 还是街道办。 现在到处闹饥、荒, 把粮食关系转去街道办,肯定在粮站买不到粮食, 孟九棕想着他和穆秀冬要上班,没多少时间自己做饭吃,想了想跟穆秀冬商量了以后,决定他的粮食关系转进局里大食堂,而穆秀冬的粮食关系转去街道。 这么做是有两个原因, 铁路局作为国家的枢纽单位之一,单位食堂的饭菜肯定不会差,孟九棕可以在食堂打了饭菜回家吃。 而穆秀冬偏向于自己动手做饭吃,把粮食关系转去街道,可以买自己喜欢吃的粮食和瓜果蔬菜,两人的粮食关系一结合,谁也饿不着谁。 局里很多双职工都是这么转粮食关系的,刘干事也见惯不怪,说了一声包在他的身上,叼着一杆中华烟去忙活了。 屋里就剩穆秀冬和孟九棕两人,瞧着屋里许久没住人,到处是积尘,穆秀冬闲不住,向隔壁邻居大婶儿借了个木盆子和帕子,到房屋前的水泥池子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盆子水,把屋子里里外外的打扫个干净。 期间孟九棕要帮忙,被她以腿伤不能乱动的理由拒绝了。 结果这人一点都闲不住,借口跟她说出去如厕,回头就见几个人搬着桌子椅子衣柜啥的家用具过来,原来他跑去局里内务科租家用具去了。 等把家用具摆好,孟九棕拉着她到外面的国营随便吃了点午饭,又拉着她,让她骑上一辆借来的自行车,一路指点着往省城公园附近走:“早前我托人看好了一个房子,因为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就让人留着。你随我去看一眼,如果合眼,咱们就买下,趁今天有空到百货大楼买下新的家用具。” 竟然连房子都看好了?穆秀冬吃了一惊,按照他的指点,骑进一条青石小路的尽头,停在一家青瓦白墙,朱红大门前,看起来像是一个宅院。 孟九棕道:“这是私人宅院,房主曾经参加过抗战,身负重伤回到这个院子里养伤,因其军功赫赫,当初房屋没被分割,一直保留在到现在。房主的儿子在北京某机关单位升了官职,有一个四合院,想把他接去北京养伤,因此打算处理掉这里的房子。” 孟九棕刚介绍完,房门就打开,房主的孙子等候多时,见面就问:“是孟九棕同志吗?” “是,这位是我爱人穆秀冬。”孟九棕介绍完穆秀冬,牵着她往里走:“宋同志,我们先进去看看。” “随便看。”姓宋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孟九棕两人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打量他们。 孟九棕浑不在意,这套房子是个占地挺大的独栋院子,有四间正房,一个厅堂,一个前院,一口井。 在城里一大家子挤在十来个平米宽房子的年代,能私人拥有独立家院,说明这家人是有靠山背景的。 这种人,通常来说不缺钱,这个房主一年前就搬去了北京养伤,到现在都没卖出去,说明这个房主其实不大想卖房子,又或者,在等个有眼缘之人再卖。 穆秀冬转了一圈,发觉这屋子是真的好,房间宽敞,院子够大,还有一口井,不愁水吃,最主要的是,自带茅坑,院墙够高,周围坏境够安静,还紧靠着幽静的省城公园,简直就是后世黄金地段的绝佳好房子啊! 穆秀冬万分满意,拉了拉孟九棕的手,孟九棕便看向那个年轻人:“不知道宋同志这房子卖什么价?” 小年轻刚才打量了他们半天,见孟九棕腿脚有些坡,但停下来的时候站姿笔挺,看人的目光平淡冷静,身上有股子久经大事所沉淀下来的淡定沉稳感觉,这是当过兵才有的特别气质,心中无端生出亲切感。 又想起介绍人简单提过,这人是特殊军队退伍的,心中肃然起敬道:“我爷爷是房子的主人,本来他是不打算卖掉这个房子的,老人家念旧,对这房子有特殊的感情。不过我们一家子都在北京工作,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爷爷经我们劝说,想找个爱护这房子的有缘人卖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之前托人来问我们的房子,你的朋友曾经提过你的经历,我专门发了电报到北京,询问了爷爷的意见。爷爷知道你是特殊队伍退役的军人,二话没说就同意卖给你。价钱方面,你看着就好,只希望以后我爷爷康复,想回这屋子来看看时,你能请他进来坐坐。” “这个没问题。”孟九棕点头,从自己临走前准备的一个小包裹里,拿出两沓十元大钞,递给小年轻道:“不知两百块钱够不够?” “足够了,两百块钱,一般人刨去吃穿用度,要攒上好十几年才有这么多钱。”小年轻看都不看一眼,把钞票随手往左胸的口袋里一放,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房契道:“走,去房管局过房契。” 他这么爽快,倒让穆秀冬万分不适应,怕他有诈,跟孟九棕眨了眨眼睛。 孟九棕拍了拍她的细嫩的手,小声的在她耳边安抚她:“放心吧,我托军中的同事找到的他,绝对安全可靠,人家一家子都在北京上班呢,有名有姓的,没必要坑我们。” 穆秀冬想想是个理,载着孟九棕,跟着那人去了房管局过契。 办手续的过程中一切顺利,交了几块钱的过契费以后,在房管诸多办事员羡慕的眼神,穆秀冬拿到了新的房契。 她怔怔得看着手中的房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得拿到了宽敞独立的大房子,喜得眉眼带笑,让孟九棕也跟着笑了起来,“有那么开心么?” 穆秀冬眉眼弯弯:“当然开心啦,能自己住一屋儿,不用跟其他人家挤厕所,挤洗衣池,不用跟其他人打交道,自己想睡多久睡多久,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多好。” 孟九棕笑了笑:“你喜欢就好,我们去省城的百货大楼,把该买的家用具全买了。” “这么着急?你腿受得住吗?”穆秀冬看他坐在车后座,长腿一直弯曲着,担心他腿受不住,提议道:“要不你到局里的宿舍房等我,我自己去买。” “我没事。”孟九棕摇头:“我们才结婚不到半个月,原本我该给你准备好‘72条腿’,三大件聘礼,现在让你一个人去买家用具像什么话。走吧,载我去百货楼,钱和票我已经备好了,你只管挑你喜欢的东西。” 穆秀冬执拗不过他,想着他也是为自己好,心里带着一丝甜蜜,载着他到了省城第一百货大楼。 省城的百货自然比观澜县的百货大楼大的多,上下三层,占地极广,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上班的时候,百货大楼应该没啥顾客才是。 但是他们走进去,看见不少人挤在里面买东西,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八一建军节,百货大楼为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节的节日,特意搞促销,凡军人或者用军票购买商品,一律打对折! 孟九棕从包裹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军用票递给穆秀冬:“都是今年的全国通用军票,你想买就买,不要舍不得用,今年不用掉,来年就过期了。” 穆秀冬捧着一堆军用票,这才明白这人怎么坚持今天买家用具,感情是知道百货大楼要在建军节打折,特意让她过来买的。 还知道省钱呢..... 钱和票的不缺,穆秀冬也不客气,向个暴发富一样,每个柜台都挤进人群喊:“同志!我要三个暖水瓶!我有军用票、结婚证、工作证!” 这年代出门得要介绍信,买东西得要证明。 这些个证明又分轻缓,所有证明中,军人军票优先购买,其次是领了结婚证,需要购办结婚用品的新人,接着是各单位的职工、工厂工人、技术工种的工作证,再然后是乡农或者其他证明。 售货员听到她的呼喊,看到她手里摇晃的各种证明,也不管其他排队的人,优先让她过来买东西,别人就算有怨言也不敢吭声。 谁让人家拿得有军用票呢,不说她从哪里获得的军用票,单从军人军用票优先这个规定,不服也得憋着! 不知道是不是锦鲤运起作用,很多日常紧俏的商品,穆秀冬都能买上,但是她买完没多久就听见售货员喊:“布料卖光啊!明儿补货,赶早来买。” “暖水壶、肥皂、洗衣服、牙膏、搪瓷盆子、烟、酒......都卖断货了,别等了,今天不会补货了!” 第050章 有自身锦鲤运在,加上家里什么东西都缺, 穆秀冬几乎每样东西买买买! 锅碗瓢盆、牙膏牙刷、毛巾碗筷, 煤炉锅铲等等,护肤品当然也不能少, 啥雅霜牌的雪花膏,百雀羚的护肤品, 擦手用的蛤蜊油,上海牌的口红...... 买了这些东西, 又去买大件儿的, 服务员笑眯眯的一一报价, 一个带镜子的大衣柜160块,一块上海牌石英表80块, 一个蝴蝶牌的缝纫机120块,一辆不要劵的永久牌自行车要650块, 就算打对折, 价钱依旧高的吓人。 先前买房子, 买日常用具已经花了不少钱了, 穆秀冬想着没必要买那啥三大件儿,就只要一个衣柜。 结果孟九棕不同意, 死活要给她买辆自行车和手表来带,说:“缝纫机我们可以暂时不买,但是手表必须买,过两天你要去上班,没个表看时间, 你要是上班迟到,工作还要不要做了。我们买的那屋儿离局里单位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你要不买辆自行车,上下走路累不累呀。” 他说得不无道理,可一辆不用劵买的自行车打折下来也要325块钱,都能买上一套房子了!她是真舍不得啊! “买吧。”孟九棕道:“你忘记我孟家的宝库了?我不差钱,要不是手头的现钱不够,我还想多买辆自行车骑。可惜没有自行车票,如果有票,买辆自行车也就120来块钱。” 他都这么说了,她要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于是一咬牙,要了两块表,一辆自行车。 买了这么多东西,要弄回家也不容易,孟九棕去附近转了一圈,找来一辆架子车,花上几块钱,请人把东西送到了家里。 安置好家用具后,穆秀冬拿笔算了算,这一趟买家用具竟然花了680块!相当于乡下人半辈子用的钱了! 穆秀冬又是一阵心疼,叹了口气,拿上帕子,打扫房间去了。 她和孟九棕选的是右边的东屋住,那里前后开了两扇窗户,可以看见前面的院子,也可以看见后面围墙下的小花坛。 最主要的是这间房最大,足足有30来个平米,里面带了一个小卫生间,上厕所方便。 穆秀冬一眼就相中了,其余三间房的格局都差不多,只是没有小卫生间,要上厕所得去前院的茅房上,端看齐雅茹他们怎么选。 东屋空荡荡的房间已经摆好了衣柜、双人床、书柜、小木桌子、热水瓶、尿壶、洗脸盆之类的家用具,穆秀冬把房间里里外外的擦干净,又把牙膏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放进卫生间里,把卫生间打扫了一遍。 卫生间就五个平方,里面修了一个蹲坑,一个洗手池,一个人在里面都嫌挤。 所幸里面的水笼头不算老旧,暂时不需要修。 她忙着打扫卫生,孟九棕也没闲着,拿上扳手、螺丝刀,把屋子里的电线开关什么的都弄好,再把坏掉的灯泡换了,两人忙到晚上才把屋子收拾干净妥当。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下午的时候孟九棕专门叫人送来了煤球,知道穆秀冬不大会生煤炉火,孟九棕主动生火,接着拿出临走前齐雅茹放在他们包裹里的两把细面,下了两大海碗面,没放任何调料品,两人唏哩呼噜的吃起来。 他们今天只买了日常家用具,调料品、粮食之类的都没买,而且齐雅茹他们的房间都是空的,没有家用具,这些都要日后慢慢的添置,今天他们累得够呛,吃完饭烧水洗完澡,都躺在床上半天都没动弹。 天气闷热,房间里的窗户都打开着,微风吹拂着窗帘,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的屋里有些亮堂。 穆秀冬疲倦的躺在床上,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紧接着听见孟九棕发出一声长叹:“秀冬,我冷......” 由于棉花限量供应,每人每年就一斤或者两斤棉花票,都不够做一身棉衣,虽然穆秀冬空间里一直种有棉花,目前囤积了上百斤棉花在空间里,不过今天来得急,她还没找好借口拿棉花做棉被,想着这才八月,天气炎热,晚上不用被子,搭件薄薄的衣服盖着就成,哪成想孟九棕怕冷啊。 “等等啊,我给你找件衣服盖。”穆秀冬翻身起来,要去给孟九棕找件厚点的衣服盖身上,腰身忽然被两只长臂圈住。 孟九棕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不用找衣服,你给我暖和暖和就好。”说罢,在她的后颈上,轻轻一啄。 穆秀冬浑身一僵,皮肤上冒起了鸡皮疙瘩,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带着某种厚重的欲、望,他们已经结婚半个多月了,孟九棕一直没碰她,其实换做其他的男人,早已经憋疯了吧,孟九棕能憋到今天,着实不易。 这么想着,穆秀冬紧绷的身体渐渐松了下来,其实她也想早点成为孟九棕的女人,他那么好,她自然想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只是因为出了李学民那起子事情,她心里有些许阴影,一直害怕这事儿。 如今都过了那么久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想自己应该能接受那种事了。 于是伸手掰开孟就棕的双手,覆盖在自己的绵软上,双颊绯红,羞涩道:“那你试试看它们暖不暖和。” 孟九棕以为她掰开自己的手是拒绝的意思,刚打算熄火睡觉,突然听见这话,楞了一下,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毫不客气的下手,入手软绵Q弹,既暖和又带着香味,下腹瞬间有了反应,他一个控制不住,拉着穆秀冬后仰,扯开衣襟,把嘴覆了上去。 穆秀冬瞳孔一阵收缩,条件反射的抱住他的脑袋,嫣红嘴唇微微张开,随着他的动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声音落尽孟九棕的耳朵,无疑催生成药,迫不及待地进行下一个动作...... 一整晚,穆秀冬像风中飘零的树叶,承受着孟九棕带来的狂风暴雨,起先他还挺克制,生怕弄疼了她,每过一会儿就问她疼不疼。 穆秀冬被他一动一停的方式折磨得受不了,干脆含着眼泪,咬牙让他不要停,于是他真的一晚都没停。 等到了后半夜,她几乎被折磨得昏睡了过去,迷糊之间似乎感觉到孟九棕打了清凉的热水给她擦了擦汗水湿透的身子,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阵浓烈的皮蛋肉粥香味香醒。 穆秀冬睁开眼睛,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还有昨晚发生过什么事情,脸上忍不住一红,挣扎着想起来,却觉浑身酸痛得要命,爬了半天都没爬起来。 “你醒了?”等她挣扎起身时,孟九棕进屋来,眼睛落在她半敞开的身子上,目光一下变得火热,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身子,亲昵的靠近。 “不要......”穆秀冬敏锐的感觉到某个火热的部位正对着她,顿时又羞又气,用手软绵绵的推了一下他那结实的胸膛,眼睛瞪着他说:“你就不能做个人,放我两天?” “不能。”初尝人事,体验到其中万般美妙滋味的孟九棕,哪肯这么容易放过他,弯腰在她身上折腾一番,只弄得穆秀冬眼泪连连,不住求饶,这才忍着不做最后一步,给她穿好衣服,抱着她去卫生间洗漱完,又抱去客厅吃早饭。 早餐是孟九棕在外面的国营饭店买的,有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纯瘦肉馅放了紫菜虾米的混沌,几根现炸的油条,两大碗甜丝丝的豆浆,一小份爽快的泡萝卜,东西不多,但很丰盛。 穆秀冬折腾了一宿,肚子早饿了,见馄饨还细心的放了一勺子辣椒油,对孟九棕的各种怨念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甜蜜,拿着勺子吃起来。 吃了几口,忽的发现孟九棕还抱着自己,一双手不安分地在身上移动,顿时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的猪爪子,“干什么,还不去吃早饭,一会儿我们再出去买点粮食、调料品啥的回来。” “现在快中午了,早饭我已经吃了。”孟九棕淡定的捂住被拍的猪爪子,反手紧紧抱住她纤细的腰肢道:“你这个样子能走路?” 昨晚折腾得太久,来回好几次,穆秀冬的那处都已经肿了,大腿更是没力气走路,闻言斜倪他一眼:“怪谁,昨晚是谁不顾我求饶,死活不停的。” “对不起秀冬,实在是你太过柔软,我一个控制不住......”孟九棕低眉认错,态度诚恳。 穆秀冬一下子就心软了,说到底,男女之事,是两情相悦的,昨晚要不是她默许,孟九棕也不会那么没节制。 也就没再计较,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撅着红艳艳的小嘴道:“既然这样,我们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补眠,你不许乱跑。不然你的腿伤,要多久才能好啊。” “知道了媳妇儿。”孟九棕见她吃完饭,反手就把她抱进卧室,慌得穆秀冬不断挣扎:“哎?哎?你干什么!刚才不是答应不碰我的嘛......” 第051章 两天后齐雅茹和孟景湛、周青三人,从观塘县坐火车到了省城。 齐雅茹是个小脚妇人, 很少出远门, 以前连大兴镇都很少去,更别说坐一晚上的火车到省城了。 刚一下火车, 闻到新鲜空气,齐雅茹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周青忙给她拍着后背道:“娘, 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坐坐吧,火车提前到站, 大嫂他们应该不会提早来接咱们。” 齐雅茹摇头:“不碍事的, 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这里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偷儿, 我们出站去吧。” “娘,把您身上的包裹给我拿把。”孟景湛身上扛着大包小包, 都是齐雅茹舍不得扔掉的衣物或者其他东西, 再就是家里的咸菜疙瘩特产之类的东西, 扛在身上死沉死沉的。 “算了, 我就拎了两个小包裹,又不重, 我自己拿。”齐雅茹心疼儿子,刚要起身,身上两个包裹被周青拿到手头,朝她露齿一笑:“娘,您身子不适, 还是让我来拿吧,我经常帮着我爹娘干农活儿,身上一股子力气,多拿两个包裹也没啥。” 周青的身上也挂满了包裹,不过都比孟景湛小,里面装得东西也不重。 半个月前,周青决定和孟景湛去省城上班后,遭到周家人的强烈反对。 周家人觉得省城离尖头大队远,又是坐驴车又是坐火车的,来回要颠簸一整天的时间,万一周青在省城上班,不按时上交工资、粮票给他们,那他们不就白养她了! 周青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心寒不已,跟他们大吵一架,一气之下,拉着孟景湛直接去县城领了结婚证,两人连喜酒都没摆,就这么直接住在一起,接着上到县城来。 说实话,齐雅茹是不大喜欢周青的,一是觉得她性子太过泼辣,时常把孟景湛吃得死死,孟景湛在她手里铁定吃亏。 二是觉得这丫头年纪太小,啥事儿都不懂,跟孟景湛处对象也不过半个月,就这么莽莽撞撞的嫁给孟景湛,性子都没磨合,日后不知道要闹多少矛盾。 不过一想到穆秀冬也跟她的境况差不多,且她们都是自己儿子选得人,甭管自己喜不喜欢,她们都进门了,那就是一家人,只要她们对自己两个儿子好,她也就对她们好。 知道周青想讨好她,特意跟她这么一说,齐雅茹也没反对,任由他俩扛着大小包裹,还腾出一只手来扶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出了火车站。 三人刚出了车站,就见孟九棕、穆秀冬两人从一辆大卡车上下来,见到他们三人,穆秀冬激动的朝他们跑过来:“娘!二弟、二弟妹!” 孟景湛他们领证领得急,目前没有打算办喜酒,就在领证的那天,跑去邮电局给穆秀冬两人拍了一份加急的电报,所以穆秀冬的称呼就直接变了。 两日没见如隔三秋,齐雅茹见到大儿媳妇,也是万分激动,握着穆秀冬的手,头一句问的话就是:“你和棕儿咋样啦?” 那隐隐含着期待的老母亲眼神,穆秀冬还有什么不明白呢,羞涩的点点头。 “哎呀,这可太好了!”齐雅茹喜出望外,忙招呼孟九棕:“你还愣着干啥,没看见秀冬在拿包裹,她那小身子骨哪拿得了那么多!” 孟九棕:“娘,她的力气可比我大多了。” 昨天上午两人闲得没事做,穆秀冬又跑了趟百货大楼,给齐雅茹、孟景湛夫妻俩添了家用具,又买了许多烟给孟九棕,让他拿给同事当见面礼,自己则买了十来条毛巾,给自己的同事当见面礼。 两人回到家后,穆秀冬实在不喜欢用煤炉做饭,觉得煤炉火小又烟大,做出来的饭菜不可口,让孟九棕在前院左手边靠大门的位置,修葺了三孔的农村炉灶。 接着自己跑去郊外,捡了很多干柴回来烧。晚上又趁黑灯瞎火,没啥人看见,居然从郊外拖了两颗比腰身还粗的枯树回来当柴火。 孟九棕当时的震惊,可想而知。 穆秀冬听他提起这茬,怪不好意思道:“我力气其实也不是很大,就是我从小帮着我爹下地干活,练就了一身力气,那两颗干枯掉的树也不是很重。” 孟九棕:...... 那一棵树起码上两百斤好吗!他一个大男人都不一定拖那么远的距离,这也叫不是很重? 孟九棕深刻反思,看来以后他还是尽量不要惹她生气,万一她一个不顺心,给他一拳,他这老骨头怕是受不住。 齐雅茹则诧异的看着穆秀冬,又看了看周青,总觉得穆秀冬这话有些耳熟? 周青被看得莫名其妙,小声的喊了一声:“大嫂,不用给我拿包裹,我包裹不重。” “没事,你奔波了一晚上肯定累了,我来拿吧。”穆秀冬不由分说的拿走她手上的包裹,招呼大家坐上卡车,喊司机开动车子后道:“房间我都打扫好了,家用具昨天也买好,你们一会儿回去看看合不合适。” “谢谢大嫂。”孟景湛其实不打算跟大哥大嫂一起住,家里守着那么多金银财宝,要买什么样的房子没有,他们两兄弟都已经各自成家,住在一起,肯定会被各自的媳妇儿埋怨。 谁都想单门独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再有能力买房子的情况下,谁乐意跟人挤一个屋子啊。 最近两年到处在闹饥、荒,很多人为了养家糊口,四处高阶买粮食保命。 其中就有不少人手头实在没钱没粮食了,含泪卖掉自己的房子,这个时候想买房子,其实很容易。 齐雅茹无所谓,想她被订上地主坏份子的那几点,最穷最脏的牛棚子都住过,现在住进城里的大房子,有没有家具都可以。 周青则比较好奇:“大嫂,你们是从哪弄得大卡车啊,跑得真快。” 这个年代的乡下人们绝大多数没坐过客车,更别说私家车,虽然这辆大卡车一看就是单位的,可从没坐过这种车辆的周青,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这是铁路局后勤部采办食材的大卡车。”穆秀冬还没开口,孟九棕抢先道:“你大嫂现在是后勤食堂的会计,局里几百号人的吃饭问题,采购出纳都得她做账,这些干采办想捞油水的运输部,都得讨好她。” 其实后勤食堂以前有个会计在做账,这不,安插了穆秀冬进来做会计,先前那个会计就升职去了财务科,穆秀冬就得一个人管整个食堂的进账出纳,工作其实也不轻松。 “原来是这样,大嫂可真厉害!”周青听出孟九棕话里的自豪,由衷的夸赞了穆秀冬两句,心里寻思着,穆秀冬没有读完高中,依旧算高中学历,找了这么个肥差干。 她读完了高中三年,学历比穆秀冬高,不知道分到什么工作。 孟九棕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转头跟孟景湛说:“你没读过几年书,也没有参军入伍经历,所以把你弄到了技术科,负责修检火车。弟妹是高中学历,则去劳动人事科,先实习一年,转正后直接提为干事,你们俩要是觉得工作不好,可以跟我说,我想办法给你俩换换。” “我就是个大老粗,让我做文绉绉的文职工作我还做不来,技术科好,适合我。”孟景湛没有一点意见,打小什么苦活脏活都做过,这做修理工的活儿,可轻松多了。 “大哥,我觉得劳动人事科挺好。”周青也没意见,事实上,她万分满意这份工作。 要说一个大点的单位,要分苦差和闲差,苦差一天忙到头都没有休息的时候,闲差则啥事儿都不做,准点上班下班就成。 这劳动人事科就是闲的不得了的闲差,平时就负责招聘新职工、核实人事变动,录入职业信息,配合财务部发放福利、工资等等。 一般来说铁路局半年或者一年对外招聘指定岗位,人事变动也是如此,因此劳动人事科的人,每天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整理下资料,配合别的部门工作,没事儿喝喝茶,聊聊天,这一天的班就过去了。 如此闲差,工资不比穆秀冬低,实习一年就能转正成干事,周青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其实当初孟九棕也想让穆秀冬转去劳动人事科上班,穆秀冬却觉得劳动人事科太闲,容易被其他部门使唤做事,不愿意去。 穆秀冬是个受不住别人指点的,想了想干脆去后勤食堂做会计,这是个单独的职位,既不属于财务部,也不属于内务科,只是名头在食堂下,谁也不能对她颐指气使,反而要处处巴结她。 半个小时后,卡车开到了新屋前的大马路前,孟九棕扶着老娘、媳妇下车,跟司机道了声谢,领着她们往家里走。 齐雅茹一路走一路看,见马路宽阔,两旁全种了高大的银杏树,进入新屋的巷子,路也不窄,路面全是用青砖铺成的,一路走过去,只有三户大宅院,环境十分幽静,适合养老养孩子,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笑眼眯眯地走进自家宅院。 一家人进去后,齐雅茹和周青都到屋子里转了一圈,这屋子比起孟家以前的大宅院小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修建的格局跟孟家大院很像,齐雅茹满意的同时,又想起前尘旧事,眼圈忍不住红了红。 周青转了一圈则是满脸的羡慕,她跟孟景湛领证领得急,虽然不在乎那些婚宴礼节,可也想拥有自己的房子,和心上人单独住在一起,生几个孩子和和美美的过一生。 之前孟景湛跟她说过要买房子,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穆秀冬这样好的房子呢。 第052章 安顿好婆婆弟妹,穆秀冬、孟九棕第二天就去上班了。 由于新家离单位远, 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 穆秀冬就载着长手长脚的孟九棕去上班。 这种反过来的女载男的画面,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两人也不在意,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风驰电擎。 到了单位, 孟九棕下车,一瘸一拐地走去车段务报道, 穆秀冬则去食堂报道。 食堂主任赵艾娟是个四十多岁, 身形微胖的女人, 她是从上海那边调度过来的,听说背景很深, 处处是人脉关系。 虽然人看起来十分和善,笑眼咪咪的, 什么事情都说好, 但是孟九棕此前跟穆秀冬打过招呼, 说务必要跟她搞好关系, 不然这个笑面虎什么时候插慕秀冬一刀,穆秀冬都不知道。 这么想着, 穆秀冬虚心听着赵艾娟介绍需要做些什么工作,要怎么做账等等,无论赵艾娟说什么,她一律态度诚恳的应道:“好的好的,谢谢赵主任, 原来是这样,嗯嗯,领教了......” 赵艾娟见她年纪轻轻,长得又漂亮,听说是走后门进来当会计的,还以为她是一个多猖狂的主儿,正打算上班第一天挫挫她的锐气,让她知道食堂是谁在做主。 谁知她先前进来见到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笑着微微弯腰,双手握着她伸出来的左手,一看就是工作过的人才有的谦和态度,这种人,要么跟她一样是个面善心机城府颇深的人,要么就是本性如此。 不管哪一样,赵艾娟对她都不能掉以轻心。 介绍完工作,赵艾娟带着穆秀冬到食堂转了一圈,把里面的几个炒菜师傅、洗碗洗菜阿姨、后勤采办、运输司机都挨个介绍了一遍。 穆秀冬一一跟大家伙儿打了招呼,从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包裹里,拿出毛巾,一一分给大家,给赵艾娟的多了一小罐子齐雅茹做的刺梨蜜饯,这才笑着对大家道:“初次见面,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这点见面礼不值几个钱儿,却是我一份心意,还请大家不要嫌弃。” 众人手里的毛巾是那种五毛钱一张的,价格不上不下,不算贵,也不便宜。 这年代的礼物都以实用为上,一条毛巾能用好几年! 穆秀冬这么会做人,食堂里的大叔大婶对她瞬间好感倍增,拉拉杂杂的问了她一堆事情。 穆秀冬挑着捡着回答了,还不忘跟赵艾娟推荐她手中的刺梨蜜饯,说自己是乡下出身,也没啥好东西带过来,就这个味儿特别好,吃着酸甜生津...... 赵艾娟一听她自报家门,料想她一个乡下出身的也翻不出花来,对她的警惕心降低了不少,尝了两口蜜饯后,味道果然酸甜好吃,对穆秀冬的好感又进了几分,和她谈天说地起来,并且还去财务部找到以前在食堂做会计的邵会计,让他带穆秀冬做账。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了,中午12点整,局里上下班的铃声从大喇叭响起,到午休时间了。 穆秀冬的粮食关系不在食堂,几位炒菜师傅要给她开小灶,被她婉拒了。 她能感觉到赵艾娟对她的敌意和警惕,她要是在上班第一天就不按规矩办事,被赵艾娟抓住把柄,日后若得罪赵艾娟,肯定会拿这事把她辞退。 她目前要和赵艾娟打好关系,做好工作,等工作稳定以后,再开小灶也不迟。 穆秀冬推着自行车出了单位门口,把自行车靠在路边,等着孟九棕出来。 他的粮食关系在食堂,铁路局是国家重点单位之一,饭菜都很丰盛,只要拿着粮食指标条子,到窗口报上想吃的饭菜,比如一两饭,一份菜等等,食堂师傅在条子上划掉两数,就可以把饭菜端走。 很快,孟九棕端着两个超大的饭盒出来,穆秀冬接过一个饭盒,一边打开,一边问:“你打了什么菜?” “红烧肉,清蒸鱼,油焖茄子,海米冬瓜汤。”孟九棕报完菜后,笑着说:“食堂的掌勺师傅知道我是你的爱人,打饭打菜的时候双倍的给我打,引来排在我后面不少人的抗议。” “怎么样,沾我的光感觉很好吧。”穆秀冬打开两个饭盒,见饭菜果然分量十足,菜肴都做的油汪汪的,颜色不错,很有食欲,把饭盒盖上后,放到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拍了拍车后座道:“走,我亲爱的革命同志爱人,咱们回家添小灶去。” 两人回到家里,齐雅茹已经做好了饭菜。 由于现在闹饥、荒,省城跟其他城市一样,大部分粮站都关闭了,买不着粮食,或者有粮食,一大早就被卖光。 家里的粮食都是穆秀冬前两天自己跑到黑市,故意在黑市转了一圈,然后从空间上三千斤的存粮里,拿出近两百斤的粗粮,二十来斤的细粮,还摘了一些种在空间里的新鲜瓜果蔬菜,谎称自己在黑市花了大价钱买的。 大家深信不疑,主要都知道她的运气一直很好,别人买不到的粮食,她一去就能买到,除了觉得她运气好,他们真想不到其他了。 中午吃的是玉米稀饭配三合面的馒头,主菜是齐雅茹从尖头大队人家买的腊野兔炒辣子,然后是白菜炖粉条,猪油炒豆角,韭菜炒鸡蛋,水煮南瓜汤,虽然只有两个荤菜,但是配上孟九棕从食堂里打的饭菜,午饭十分丰盛。 一家子像在乡下一样,把饭桌搬到院中,晒着太阳边吃边聊。 孟景湛道:“大哥,我今天上午和周青到省城转了一圈,在人民路那边找到一家双层小洋楼,已经交付了钱,去房管局过了房契。我打算今晚就和周青搬过去,家用具啥的我们就不搬了,你们留给未来的侄儿侄女用。” “这么快?”孟九棕皱眉:“你有没有人打听下那房子的来历,万一......” “放心吧大哥,我已经让人查过了。”孟景湛捧着碗笑:“那人不是别人,是你委托看房子的朋友,我们在买房的时候可巧遇见他了。” “哦,是他啊。”孟九棕放心的点点头:“他办事我放心,既然你们决定要搬家,需不需要我找人帮你搬?” “不用,不用。”周青接话:“房子里的家具都是现有的,我们不用另买。” 她说完这话,齐雅茹不声不响的敲了一下碗边,接着说:“我吃饱了,有点犯困,先回屋睡会儿午觉。” 周青的脸上就有些尴尬。 穆秀冬闻到了八卦的味道,默不作声地吃完饭,帮着周青收拾了碗筷,回屋睡了一个小时的午觉,接着骑上自行车,载着孟九棕继续上班去了。 晚上七点左右,两人下班回来,孟景湛夫妻俩已经搬走了,齐雅茹做好饭菜,坐在院子里发呆,不知道在想啥。 “娘,您咋坐在这里,外头风大,天都快黑了,进屋里坐吧。”穆秀冬把车靠好,去扶齐雅茹进堂屋。 齐雅茹木呆呆的进到屋子,穆秀冬瞧着桌上摆了一大桌子饭菜,都冷了,心里突然有些明白齐雅茹为何会这样了,忙道:“娘,二弟、二弟妹新搬了房子,咱们都没看过呢,等过几天我和棕哥放周末,咱们一起去二弟那里,好好的吃他们一顿。” 棕哥?孟九棕挑眉,这好像是穆秀冬第一次没在大白天直呼他的名字。 她喊棕哥的时候,一般都是在晚上两人做那事儿,她承受不住的时候哭求着这么喊他。 孟九棕瞬间感觉有点微妙。 “去什么去,人家不声不响的搬走了,哪里想过我这个当娘的!” 齐雅茹气得眼泪直流:“你知道他们那屋儿买成多少钱吗?一根金条,近一千块大钱啊!我不就说了周青那丫头几句,你二弟就直接让人过来搬家,我做了一大桌子饭菜,他俩也不吃!” 居然花了一千块钱买房子!穆秀冬震惊了,和孟九棕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娘,您都说了二弟妹啥?” “说啥,我就说她不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年纪小小不学好,尽想着挥霍享受!咱孟家就算再有家底,也经不住她这么个挥霍法啊!” 齐雅茹抹着眼泪,万分委屈道:“家里又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你们俩,她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可曾想过你们的感受!” “呃......”原来是心疼孟九棕和她啊,穆秀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和孟九棕买房子、家用具啥的,也花了差不多一千块钱,只是这些钱花的是孟九棕的退休津贴,没动孟家分毫家产。 可能齐雅茹觉得孟景湛夫妻俩工作都靠孟九棕落实,自身还没开始赚钱,就这么大手大脚的用钱,完全没考虑过孟家的家产是两兄弟共有的,所以才生气,把矛头指向周青。 新婚燕尔的孟景湛自然护妻,年轻人又气性大,不理解老人,一气之下搬家走人,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后悔。 想同其中的关键,穆秀冬给孟九棕使了眼色,孟九棕便道:“娘,咱家不缺钱,没必要为了那点钱财,伤了一家人的和气。你要觉得二弟他们做得过分,改天我们回尖头大队,把家产一分为三,我和二弟一人一份,您一份。他们用他们的,我们用我们的,这样,你就不用心疼了。” 分家是迟早要分的,齐雅茹心里明白,可她就是不舒坦。 她生气最大的原因,是觉得周青带坏了孟景湛,想周青家里穷的饭都吃不饱,嫁给孟景湛才多久,这就撺掇着他花那么多钱买房子,这种败家媳妇儿!要来做什么! 可惜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只能憋着,气呼呼的没答孟九棕的话。 第053章 刚进入十月,天气就冷得让人直哆嗦。 穆秀冬推着自行车回到家里, 把菜篮子里的瓜果蔬菜都拿了出来, 朝堂屋喊了声:“娘,大宝, 我回来了。” 时间已经进入1966年,知青强制下乡, 城里大面积精简工人的时候。 省城铁路局也在响应国家的号召精简职工,所幸的是, 穆秀冬已经连升两级职务, 现在是财务科的审计主管, 属于行政24级办事员,工资从33块钱涨成了43块钱。 而孟九棕的腿伤养好, 在车内务干了三年后,竟然被调转去了省城军区做教官去了, 每个月66块钱津贴。 穆秀冬现在属于拥军家属, 所以铁路局再怎么精简职工, 都不会精简到她的头上。 “秀冬, 你下班啦?咋样,累不累?”已经半鬓发白, 眉眼染上风霜,额头长了些许皱纹的齐雅茹走出来,身上挂着一条围裙,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给她拿东西怨念道:“瞧瞧, 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坚持骑自行车上下班,说了多少次让你请假在家里好好休息,你就是不听。就算你想上班,你让棕儿开车接送你上下班也成啊,挺这么大个肚子跑来跑去,可担心死我了。” 穆秀冬笑:“娘,没事的,肚子才八个多月,离生产早着呢。棕哥在军区训练新兵,哪能天天出来接送我,这不合军区规矩。我要请假回家歇着,到时候我的工作岗位被人顶了,我哭都来不及。您放心吧,我骑车的速度很慢,也很小心,不会伤着肚子。” 齐雅茹知道她要强,在现在到处都在精简职工下乡的情况下,要保住工作岗位也不易。 叹了口气道:“你心里有数就成,如果肚子不舒服,你可千万别逞能。咱们该歇息就歇息,该请假就请假,一切以你的身体为主。” 穆秀冬嗯嗯的应付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娘,大宝呢?” 大宝是穆秀冬结婚第二年生的儿子,今年已经五岁了,是个小调皮蛋,天天在家里折腾他奶,偏偏齐雅茹就喜欢他那个调皮劲儿,把他惯的无法无天。 齐雅茹一时语塞,半响才支吾道:“应该洗手去了。” 穆秀冬眼皮一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宝这臭小子每次做了坏事,就躲在主卧的小卫生间,一找他,他就说自己是在洗手。 果然,没过一会儿,大宝就自己出来承认错误,怯生生地站在穆秀冬的面前道:“妈妈,我做坏事了。” 穆秀冬坐在客厅的红木太师椅子上,吃着齐雅茹给她切好的甜瓜,斜倪他一眼道:“做什么坏事了?” 孟大宝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心情似乎很好,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了转,走到穆秀冬的面前,拿胖乎乎的小爪子给她锤着大腿,嗲着声音撒娇道:“妈妈,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就是在您和爸爸房间玩得时候,不小心把您放在书桌旁的花瓶打坏了。” 花瓶?她在饥、荒年特意去逛黑市买的乾隆珐琅花瓶?那玩意儿在后世要卖三百万以上啊! 穆秀冬手里的甜瓜顿时不香了,怒骂:“你个败家仔儿!你说说,这是你打烂的第几个老古董了?我今天不揍你,你就不长记性!” 说着,脱掉手中的绣花鞋就要打他屁股,齐雅茹看见连忙阻止:“秀冬啊,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你打他干啥,那些个古董没了就没了,咱孟家藏宝的地方多的是,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跟孩子计较。” 这也叫小事?穆秀冬无语了,说实在的,不管大宝干了什么坏事,从前她都是能忍则忍,自从怀了二胎后,雌性激素过多,脾气总控制不住,加上齐雅茹每次都护着大宝,她心里更是窝着火。 刚想跟齐雅茹讨论孩子教育问题,外面传来脚步声,大宝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院子里,喜出望外的喊:“爸爸!” 婆媳两人同时探头,见孟九棕一手拎着军用大包裹,一只手把大宝夹在胳膊里挠他痒痒,父子俩嘻嘻哈哈的进到堂屋里来。 孟九棕穿着一身军绿色的教官制服,配套的军裤烫慰得没有半点褶痕,往客厅门口一站,整个人身姿挺拔,面容英俊,朝穆秀冬和齐雅茹露出迷人的微笑:“娘,秀冬,我回来了。” 穆秀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了,还以为他要在军区多呆上一个月,没成想他竟然今天回来了,顿时满心欢喜的迎上去,挽着他的胳膊道:“棕哥,你回来了,你这次回来呆多久?” “军区给我放了假,我这次呆到你生产完,坐完月子再走。” 孟九棕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给大宝做了个手势,让他趁机溜走。 接着扶着穆秀冬,伸手摸着她的大肚子道:“咱们闺女的出生日,我可不能错过。你最近睡眠好不好,有没有想我?闺女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不老实踢你。” “睡得还好,就是肚子老发紧,我觉得孩子可能会提前出来。”穆秀冬拿眼嗔他:“你就这么喜欢闺女?怀大宝的时候你就在念闺女,这要是又儿子,你要怎么办?” 孟九棕笑:“是儿子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让你接着生吧。上次你生大宝差点没吓死我,本来说好不生的,你非得要再生一个......” 穆秀冬莫名心虚,总不能是她去年突然想到以后国家要计划生育,到时候想生都生不了,左右她还年轻,不趁现在多生一个,以后想生,都没机会,这才咬牙再要一个。 两人卿卿我我的往卧室里走,说着夫妻之间的体己话。 齐雅茹则悄悄的把大宝带出客厅去,“看看你二叔二婶过来没有,这都啥时候了,饭菜都凉了,咋还不过来。” 六年前孟景湛夫妻俩跟齐雅茹置气搬家后,这母子俩的关系一直没有缓和。 直到三年前周青生了个女儿名唤雅雅,是个古灵精怪,又万分贴心的小棉袄,在孟景湛刻意教授之下,穆秀冬时常带雅雅过来玩,雅雅就把齐雅茹哄得服服帖帖的。 孟景湛趁机解除误会,说明当初买房子是他的主意,当年他年少,没考虑那么多就买了。 周青当时觉得太贵了,劝他不要买,是孟景湛一意孤行,执意买了那双层洋楼,后来不喜齐雅茹说话的语气,这才赌气当天搬走。 其实搬走后的第二天,他就后悔了,奈何齐雅茹一直生气,有两年的时间没有搭理过他们,要不是雅雅出生,恐怕她能一辈子都不管他们。 到了现在,孟景湛已经是修火车的八级老技术工了,周青也提升为22级的内务科干事,现在还怀上了二胎,只不过比穆秀冬月份小,才刚满三个月。 孟景湛见齐雅茹天天往他们兄弟家里来回跑,给两个孕妇煲汤做饭做零嘴啥的,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操劳,于是提议两家暂时合伙吃饭,粮食和菜,由他和孟九棕两人想办法。 “好嘞,我这就去。”大宝在疼爱他,护着他的齐雅茹面前,永远是个乖孩子。 脆生生的答应了后,他跑去院门口看了半天,总算看见孟景湛骑着自行车,载着周青母女俩过来,忙转身喊:“奶奶,二叔二婶儿雅雅妹妹来了。” “哎,我去热菜。”齐雅茹应了一声,转身忙活去了。 等到饭菜上桌,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和和美美的边吃饭,边聊家常,日子虽然艰苦,但十分温馨。 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晚年迟暮,生活水平提高,会万分想念现在的生活。 (全文正式完结) 作者有话说:本文就此完结,隔壁在填的末世文《一人末世》,有兴趣的同学可搜来看看。 简介:末世第10年后,一切都已经重新洗牌。一个女人带着一只猫,一条狗,在接近废墟的城市里,生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