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华山二三事 作者:燕北远江南 文案: 我的徒弟先是男主后来成了我老公 倒霉喝水都塞牙,走运遇难皆成祥。 一个倒霉鬼遇见气运之子, 霉运压气运还是气运化霉运, 一路妖魔鬼怪,一行魑魅魍魉,一梦坎坷跌宕,梦醒处晓风残月 温馨提醒:男主会有0.5版本,1.0版本,2.0版本以及融合版本,请注意区分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成长 大冒险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慕,严凉 ┃ 配角:师兄们 ┃ 其它:穿书 一句话简介: 不停打怪升级,一招天下无敌 立意:在拯救中自我救赎 第1章 前有壮汉后有丑男 秦慕一睁眼,看见眼前的景象时,最先涌现的是惊讶,随即是愤怒,出离的愤怒。 怎么会有人这般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孩子正被五花大绑凌空悬吊着,四肢没有衣物遮挡,上头是斑斑驳驳的伤痕,血液正从新鲜的伤口处潺潺流出,顺着肢体蜿蜒流入绑在手足上的陶罐之中。 从“滴滴答答”的声音不能判定罐中已然积蓄了不少的血液,可见此等酷刑为时不短。 这场面足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而那孩子大约因着失血过度,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见状,秦慕也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就要动手去解那孩子绑在手脚上的绳子。 她接触到孩子冷冰冰的手臂时,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这完全不似正常人温软的触感,心中的焦急催促着她不由加快了动作,专心致志同麻绳较劲的她没能注意到那小孩儿的头不知何时已然转了过来,惨白的脸正冲着她。 等秦慕不经意间扭头观察小孩儿脸色时,抢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冷漠眼眸,里头是冰天雪地的寒凉。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苍凉的荒漠,无垠的戈壁,林寒涧肃,不过如斯。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足见这孩子的心是何等荒凉,究竟经历了多么惨痛的经历才能令眼睛失去绚烂的光彩? 秦慕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小弟弟放心,慕姐一定把你从这个魔窟救出去。” 小孩儿什么都没说,仍旧不声不响地盯着眼前人,眼神无波无澜,不为所动。 对此,秦慕不以为意,也没觉得有什么,任谁遭遇这等事都该生出戒备之心。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就在她即将帮这孩子解脱之际,外头忽然进来一个男子,脚步拖沓,流里流气的。 看到房内有陌生人时,他当即便厉喝道:“你是哪个?怎么在这儿?” 待看清秦慕的真面目时,男人脸上的神情陡然变了,惊怒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贪婪急色之态。 小孩儿自然也看到了,冷冷地说了句:“你赶紧走,我不需要你救。” 秦慕也总算意识到那男人露出的恶心神色代表着什么样肮脏龌龊的心思,不由一阵恶寒。 然而,不等她想出应对之策,便听“哐当”一声,原来是房门被那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 而后便见他期待地搓磨着双手,呲着一口大黄牙,勾起一个古怪而狰狞的笑容,口中引诱道:“小娘子,哥哥疼你。” 秦慕眼中布满警惕,心里一阵慌乱,一面左右逡巡着一面思忖脱身之计。 遗憾的是,这巴掌大的房间里,除了男孩儿外,别无长物,根本没有任何能用的可作为武器的东西。 面对步步逼近的脚步,说不慌张是假的,可秦慕知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能露怯,自乱阵脚。 而在那迫不及待的男人眼中,眼前的美娇娘就是只无处可逃的兔子,是到嘴的羔羊,任由自己宰割。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边走一边发出“嘿嘿嘿”的猥琐笑声,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秦慕一点都不想弄清楚男人龌龊的臆想,眼见男人即将进入一臂之地,无何奈何地对着小男孩说了声“对不起”。 小孩儿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她说这话的因由,便见眼前的女子操起刚才从他身上接下的瓦罐,冲着那男人头上砸去,正中眉心,顿时鲜血直流,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秦慕见一击即中,急忙解开小孩儿剩余的一根束缚,拉着人就想往房门外冲。 可小孩儿被悬吊多时,手足无力,急需缓上一缓,如今陡然被扯着往前,一个趔趄便跌倒在地。 那被砸的男人痛呼一声,随即便捂着额头哀嚎,见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急火火伸手去阻止。 秦慕正要扶起小孩儿,见那魔爪朝自己伸来,恐惧恶心到了极点,深感受到冒犯,出口便呵斥道:“滚开。” 男人岂会善罢甘休,动作未停,嘴上嚷嚷道:“今日爷非要尝尝你这小美人的滋味,乖乖让爷乐呵乐呵。” 话音方落,便见寒光闪过,而后便是一声凄厉的嘶吼。 “啊——” 秦慕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脸上是躲不及的血点和无法掩藏的惊恐。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方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孩儿,此时他的眼中没有惊惧,反倒有着别样的兴奋,骤然亮了起来。 男人的手筋断了,手腕处血淋淋一片,看着甚是唬人。 那陡然闪现的寒光正是一把三尺长的剑,逞凶的正是此物,眼下悬浮于她跟前,乖得不得了,完全没了方才的凶戾。 似乎还晃了晃,像是做了好事等待夸奖的孩子般。 秦慕无暇思索这剑所由何来,也没心思深究刚刚的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她明白眼下最重要的逃离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远离这个心思险恶的男人,寻一个相对安全之地。 事有轻重缓急,秦慕想通了当务之急,慌忙蹲下,一把背起那小孩儿,嘱咐一句“抱紧我”后便要离开。 小孩儿倒是乖巧,趴在背上,搂住了那细嫩的脖颈。 路过那长剑所在时,顿了片刻,仍是将那剑握在手中,想着到底是一份助力。 男人不及阻拦,他也是自身难保,此时捂着手腕,不住哀嚎。 秦慕以为出了小屋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却不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更凶恶的险境正对她翘首以待。 将将踏出门口,便见院子里赫然冲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想是方才听到了声响,进来查看动静的。 双方一照面,秦慕的心便不住地往下沉,这两人可跟刚才那个猥琐的瘦得跟竹竿似的男人不一样,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别说正面对抗,即便是偷袭,她也没有把握能一击即中。 更糟心的是,他们正巧挡在路口处,虎视眈眈地盯着秦慕与她背上的小孩儿,神色不善,根本不可能绕过他们离开。 面对那个男人,至少还能勉力维持表面的冷静,可眼前这两个肌肉遒劲,拳头跟沙包大的壮汉很难令人不害怕。 猛地顿住脚步,秦慕试着往后退,想着回到方才的房间里再作计较,可身后又传来那干瘦男人喋喋不休的咒骂声:“臭婆娘,今日老子非得卸了你一条胳膊,让你尝尝断手断脚的滋味。” 这真是前有虎后有狼。 前头的壮汉反应过来,缓步朝着秦慕逼近,而那个被挑断手筋的瘦猴男人也从屋子里赶出来,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怒视着这个可恶的女人,捂着血淋淋的手腕踉踉跄跄冲过来,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进退不得之下,秦慕只能背着小孩儿往角落里躲,三方构成掎角之势。 以一敌三,怕是一个彪形大汉都没有把握大获全胜,何况是一个娇柔的弱小女子,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秦慕绞尽脑汁,最终也是无计可施。 小孩儿似乎也看出了今日这必败之局,明白两人已然走入穷巷,必须想法儿自救,于是虚弱地开口说:“挟持我。” “小祖宗,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就别开玩笑了。那些人把你绑得跟粽子似的,挟持你顶什么用?”秦慕暗暗叫苦。 “他们需要我的血,我死了就没用了。”小孩儿声音孱弱,听起来十分发虚。 一听这话,秦慕立即反应过来,她迅速放下背上的人,提起手中的剑便架在了小孩儿的脖子上,转脸便切换成了一副凶悍的模样,厉声喝止身前的三人:“让开,否则我就杀了他,咱们一拍两散,谁也捞不着好。” 果然,那两个壮汉见状,齐齐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盯着那把泛着寒光的长剑,劝解道:“你冷静点。” 可那个瘦猴男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一双绿豆眼滴溜溜地转,狐疑道:“小娘子,你杀过人么?可别把自个儿吓着了。” 秦慕知晓自己不做些什么,怕是不能唬住这多疑的男人,努力平静心虚,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冷冷地睨了那瘦猴一眼,模仿着凶恶之人邪魅的语气,凉凉地说:“你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是吗?” 闻言,瘦猴男人不禁倒退一步,手腕的疼痛提醒着他——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方才轻易便废了他一只手。 两个壮汉也瞧见了那堪称堪称惨烈的一只手,对视一眼,再次看向眼前女子的眼中没了最初的散漫,多了一些警惕。 秦慕晓得是非成败在此一举,竭力稳住自己的手,以防手抖伤了小孩儿。 小孩儿的头正好到她的肩膀处,倚靠着也能替彼此省些力气,专心应对眼前这三匹豺狼饿虎。 “退后。”秦慕作势狠狠一勒小孩儿的脖颈,看着硬气,其实没用多大的劲儿。 小孩儿也是个机灵的,配合着闷哼的一声,听着像是真被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似的。 眼前的三个男人到底是有所顾忌,即便不甘愿,也只能乖乖后退,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秦慕的动作。 从那三双警惕的眼眸中不难看出,他们随时都在找机会夺下那把剑,制服眼前的小娘子,可一直找不到时机。 秦慕一手牢牢地将小孩儿半拖半抱着,一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的倚仗——那把剑,而小孩儿几乎是挂在她胳膊上的。 双方一进一退,磨磨蹭蹭的,好歹也挪到了院门口,眼看着就要出门了。 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秦慕心中不由一喜,与小孩儿耳语道:“咱们马上就能自由了。” “谈何容易。”小孩儿并没有她那般乐观。 秦慕不明所以,直到看清门外的景象,惊得她魂飞魄散。 第2章 满级大佬开小号 俗话说,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秦慕的境遇,那可再合适不过了。 正暗自雀跃呢,看清眼前的情形,差点一口气噎死,只因院子外头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那些人直愣愣地盯着小孩儿的眼神带着直白的贪婪,毫无掩饰,无一例外,似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想据为己有。 两个壮汉跟那个瘦猴跟为首一个儒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话,而后便悄悄退到后面。 那中年男子笑容和煦,走上前,彬彬有礼道:“敢问这位小友,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若是小孩儿没有哆嗦的话,秦慕当真会眼前人的表象所迷惑,可小孩儿停不下来的颤抖提醒她人不可貌相。 中年男子也没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极有耐心的模样,但他也没有驱散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人。 “把路让开。”秦慕神色冷肃。 “小友,你带不走他,还是莫要负隅顽抗了。”中年男子语气笃定。 说话间,那些人似乎又围拢了些,脸色不善。 秦慕看得出,与方才那三个男子不同,这些人不怕她的威胁,有恃无恐,似乎笃定她不敢真的动手。 眼瞅着这些心怀不轨的人越靠越拢,不知不觉间秦慕倒成了待宰的羔羊。 为首的中年男子气定神闲,负手而立,随时都会下令袭击。 “小弟弟,今日我怕是要食言了,非但救不了你,连我自己都得折在这儿。可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秦慕叹气。 “严凉。”小孩儿开口,声音低沉而虚弱。 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说你叫严凉,是那个严凉吗?”秦慕太过激动,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她猛然发觉自己好像穿到了一本书里。 这不是昨天晚上室友刚给她强推的一本玛丽苏狗血言情文《苦追白月光的那些年》里的男主吗? 为什么说它狗血呢?原因是这本书就是一本十全狗血大杂烩,言情文里喜闻乐见的套路它都有。 男主严凉小时候简直苦到了极点,父母双亡,亲眷不顾,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常常有了这顿没下顿,就是小乞儿。 可这样的生活还不是最惨的,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的天赋异禀被发现,于是被信任之人出卖给了当地有钱有势的人,那些人把他关起来,成日放血,他俨然成了一个药引子和血罐子,那些人根本没将他当作“人”来看待。 但作者还是仁慈的,男主困苦的童年自从遇见一个人后,彻底改变,从此修行学道,可以说是一帆风顺,走上巅峰。 室友为何要将其推荐给秦慕呢?理由也很简单,因着她与其中一位角色同名,而这人就是拯救男主于水火的人,也是他名义上的师父——莫心真人。 等等,秦慕回忆到这儿,陡然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与一身衣袂飘飘的装束,醒悟过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如今其实就是那个莫心真人。 秦慕还记得室友给她重点形容过这位真人出场时的画面,御剑而来,犹如天女下凡,一剑破强敌,逼格直接拉满。 可谁来告诉她,眼前这个拥有一副被围剿的惨兮兮的怂样是谁? 这不是莫心真人该有的出场方式,所以她该如何替自己挽回颜面? 既然被下放到书中,请按原著剧本来好吗?还她仙气飘飘,还她御剑飞行。 秦慕暗自吐槽,突然福至心灵,想到既然长剑在手,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拥有牛气哄哄的御剑之术? 话不多说,心动不如行动,她准备试试,反正失败了也不亏,万一成功了呢? “嘛咪嘛咪,天地无极,道法自然——”秦慕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都没什么用。 对于眼前女子疯疯癫癫的言行举止,面前的中年男子已然失去了耐心,对身后之人下令道:“把人带回来。” 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闻声而动,扑将而来。 “给我起。”秦慕心急之下,口不择言。 却不料,这一下像是戳中了某个开关似的,原本岿然不动的剑骤然升空。 幸亏秦慕及时抓紧了小孩儿,不然可能只有她自己离地而起,差点儿就将小孩儿丢下了。 底下的人见状,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愣原地,仰头观望。 小孩儿虽然干瘦,却也有些重量,秦慕一只手拉着,不免有些费力。 最要命的是,那剑得了命令,却只是腾空,而后便停在了半空,完全没了动静。 于是,两人便跟枯枝之上的黄叶似的,荡荡悠悠地悬挂着,瞧着颇为滑稽。 “愣住做什么?!抓住他们。”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催促,完全没了方才彬彬有礼的模样。 而底下人愣了一会儿便也反应过来,蹦跶着就要去够下头小孩儿的脚。 “给我飞。”秦慕见状,慌忙冲着那剑下令,想着故技重施,用相同的句式。 然而,无用。 他们仍旧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眼瞅着底下的人开始想法儿叠罗汉,瞧那架势,不把二人给拽下来誓不罢休。 方才的那两个壮汉手搭着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胳膊,做了个小板凳的模样,而后将那个瘦猴儿扛着,高度骤然上升。 那瘦猴竭力抻着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他的脸上满是疯狂,眼睛通红,嘴里念念有词:“你这个贱种,你不能走,给我下来,我要把你留下来。你可是宝贝,全镇的宝贝,怎么能离开?” 这样的搭配,不止一个,那些镇民都像疯魔了似的,神色扭曲着来抓小孩儿的脚踝,竭尽所能阻止他离开。 “走。”千钧一发之际,秦慕试了试单字的命令,毕竟这剑似乎就爱听简单粗暴的。 眼看着底下伸来的那些怪异而干瘦的爪子就快够着小孩儿的脚踝,千钧一发之际,那剑动了。 “欻”的一声,二人被剑带着疾飞而去,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 为首那中年男子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神色阴鸷,恼怒道:“废物!连个人都抓不住!去把贾大师请来。” 这边镇民们愤愤不平,却也只能望洋兴叹,眼睁睁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方向,什么都做不了。 且说那剑带着二人飞远,瞧着潇洒肆意,苦的却是秦慕与小孩儿。 秦慕感觉双手无力,下一刻就会脱手跌落,而那小孩儿经历一番跌宕起伏的波折,还没适应成功逃离的喜悦,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康健,又以不甚舒服的姿势被扯着飘在半空中,前前后后起起落落的折磨,此时神智早已有些不清明。 “停——”秦慕试着同那兴奋异常的剑沟通,但由于飞速过快,她的话音被风声带走,听不清明。 于是,途径一处湖泊时,两人终于支撑不住,双双脱手,只听“咚咚”两声,齐齐落入湖中。 二人之中,秦慕稍微还有些力气,落水后忙找寻小孩儿的踪迹,苦寻良久,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个浮着的脑袋,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快速游过去,抓住了小孩儿的胳膊。 “你可要挺住啊,千万别挂了。你的苦日子从今儿起算是熬到头了,今后前程似锦,要是因为我的原因把男主给整死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秦慕一面将小孩儿往湖边拖,一面絮絮叨叨给他也给自己打气。 在此过程中,小孩儿一直垂着头,昏迷不醒。 到了湖边,秦慕疾呼数声,见小孩儿没什么反应,通过按压心口和人工呼吸给他施救,如此数次之后,小孩儿咳嗽着醒来,吐出了几口水,她将小孩儿扶起,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他迷蒙地睁开眼,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此刻的情形,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下的处境。 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方才将自己从魔窟中救了出来,而自己此时正被她紧紧抱着,带着无比的珍惜与呵护。 “阿凉,你没事吧?”秦慕见小孩儿发呆,急切地询问。 听着这亲昵的称呼,严凉如梦初醒,挣扎着想离开这个温暖得令他有些惶恐的怀抱。 秦慕察觉出了小孩儿的不自然,一手搀着他,一手拍了拍他的脊背,借此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严凉还有些惊魂未定,左顾右盼,三番四次确认如今是否真的脱离了危险。 “咱们应该飞得挺远的,放心,那些恶人追不上来。”秦慕见小孩儿能坐稳,于是站起身打量周遭的环境,有些苦恼地喃喃自语道,“这是到了哪儿啊?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咻——” 恰在此时,一道破空之声传来,有什么东西过来了,随即一片银芒闪现眼前。 原来是那把剑,而秦慕还没适应这种一惊一乍的出现方式,被唬了一跳,直到看清来物的真面目才舒了一口气。 拍了拍怦怦直跳的心口,她嗔怪道:“咱们商量一下,下回出现能不能打个招呼?” 严凉坐在地上,打量着眼前这个行为怪异的女子,神色之中满是狐疑。 彻底放松下来的二人没有发现,阴暗处正有一双贪婪的眼睛如附骨之疽般紧紧地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秋(男)后(主)算(娇)账(羞)小剧场 严凉(羞红着脸):你亲我!? 秦慕(一本正经):我在救你。 严凉(恼羞成怒):我还是个孩子,你居然亲我?Qinshou! 秦慕(无语):。。。。。。 第3章 哪个少男不怀春 秦慕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问:“话说你晓得怎么回去吗?回亭华山?” 这话问的自然是那把剑,只因她记起室友的讲述,这位莫心真人就来自亭华山。 可令秦慕失望的是,那把剑仍旧横在她面前,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严凉心中越发惊疑不定,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正常。 而秦慕失望之余,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振作起来,暗暗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 眼看天色将晚,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找到个栖身之处为好。 于是,严凉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在自言自语的人陡然转过身,笑嘻嘻地朝着自己伸出手。 他不敢反抗,乖顺地伸手,而后被拉着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跟柔弱无害的绵羊别无二致。 秦慕搀扶着人艰难地往前走,即将撑不住时看见了一个山洞,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奋力把小孩儿往那拖。 就这样,被半拖半抱着,严凉来到了这个长满杂草的地方。 而秦慕站着喘了数口粗气,把碍手碍脚的袖口缠紧,开始清理这个杂乱的山洞。 严凉想帮忙,每次都被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用那宝剑不停地乱砍,挥舞得热火朝天,幸得那剑锋利异常,削铁如泥,竟误打误撞居然清理掉了好大一部分枯枝败草,令山洞空旷而干净起来。 待清理好了山洞,并将干草铺好,把严凉安置于上头后,秦慕疲惫地坐在她身边,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直到此时,饥饿感才占领了上风,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尴尬一笑后,秦慕主动开口:“阿凉,我出去找点东西吃,你在这儿乖乖等着。” 严凉来不及回应,身旁的人说了一个“乖”字后便提剑离开山洞。 被独自留下的人心中出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女子好似将自己当作了孩子般照顾,尽管毫无来由。 等了好一会儿,天色都暗了下来,可那离开的人仍旧没有回来。 严凉不禁有些慌张,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被抛弃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苦笑一声,他嘲笑自己不切实际的期待与幻想,这世上怎会有人毫无理由地帮助自己而无所求? 话虽如此说,可严凉没有察觉自己脸上露出的失落神情。 “阿凉,我抓了一条大——鱼,快夸我。”一个人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兴高采烈地叫嚷。 惊喜抬头,秦慕手里捧着一条鱼,正兴冲冲地朝他炫耀,脸上满是喜色。 不知是被那耀目的笑晃花了眼,还是为方才的怀疑心虚,严凉觉得有些不自在,一抹嫣红爬上双耳,他悄然移开了目光,投向了那条声称很“大”的鱼。 随即,他有些憋不住笑意,那鱼其实充其量也就一寸来长,真不算大,可他强忍住了,没忍心打击秦慕的自信心。 “厉害。”严凉口不应心地夸赞。 “那是,我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秦慕被夸得心花怒放,骄傲地昂起了脖子,兴致勃勃道,“等我给你露一手。” 说着,她便迫不及待地提剑处理起鱼来,剖鱼肚,去脏腑,除鱼鳃,刮鱼鳞,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极为熟练。 之后烧烤的过程有些曲折,搜集柴火,构架烤叉不是十分娴熟,在这自然火候的掌控上也颇费了些功夫。 试了许久的钻木取火失败后,秦慕无意间瞥见一旁的剑,脑海中闪过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瞬间有了新主意。 于是,严凉便见眼前的女子潇洒一挥剑劈在了石头上,火花闪过后,旁边放着的干草就着了。 “哦吼!”秦慕发出一声惊呼,高兴得从地上蹦了起来。 而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火种引领到方才架成的柴堆里,让火焰升得更高更猛烈,熏烤到上头横着的鱼。 严凉瞧着那把串着鱼烧烤的剑,心中不由浮现大材小用的惋惜。 即便是他这个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出这剑的非同凡响,堪称仙品,可却被用来除草、抓鱼、杀鱼、烤鱼,若剑有灵,必然要为被如此薄待而哭泣哀嚎的。 可剑的持有者却不以为意,甚至每回做完后还大力夸奖,深觉这剑物尽其用了。 严凉冷眼旁观,无语凝噎。 经历了一番周折,最终,秦慕还是实现了诺言,提供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若不是那鱼有些焦糊,味道也淡了些,倒不失为一餐美味佳肴。 但二人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顾得上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捧着烧焦的鱼啃得不亦乐乎。 得空相视一眼,就见对方嘴角两颊处都染上了黑灰,瞧着甚是滑稽,于是齐齐一笑。 经此一役,两人间的气氛亲近了不少,没了最初的尴尬。 晚间,将干草盖了些在身上,一大一小和衣而眠。 因着严凉的微微抵触,秦慕没离他太近,两人之间还能再躺下一人。 夜深人静,丛林深深,虫鸣蛙声丝丝缕缕,交响成曲。 秦慕本睡得安稳,却被身边的声声呓语唤醒,扭身看向后头,发现小孩儿时不时发出闷哼声,额头上冒着细密汗珠。 意识到不对劲的她立即去搭严凉额头,一搭之下,滚烫。 发烧了,秦慕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回想起小孩儿先受伤后落水,却没有处理伤口也没有烘干衣物,暗恼自己思虑不周全,心中明白其实打从心底里她还是将男主当作书里的纸片人来对待。 知错就改,秦慕手边没有退烧药,只能改善硬性条件,想着升火让小孩儿烤干衣物。 幸好有了先前烤鱼的经验,她冲着石头一挥剑,燃起火种,就着方才烤鱼后的火堆余烬升起了火。 即便如此,湿淋淋的衣物一时半刻也不可能烤干,秦慕摸了摸自己身上干燥的纱衣,决定与小孩儿换一下外衫。 严凉在入睡前就已然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但他隐瞒了下来,没有说出口。 之所以选择闭口不言,从前是因着无人关心,如今是不想给人徒添烦恼。 夜里他只觉得身上忽而热忽而热,在火里冰里来来回回地过了无数遍,想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在混沌压抑中挣扎数回,等到身体恢复些许暖意,严凉艰难睁眼,便见眼前的女子正坐着拨弄火堆,火光给她罩上了一层朦胧而温软的光,于他眼中,仿若神明降世,给人带来无限安稳,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秦慕烤干了衣物,回首见严凉呼吸沉沉,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心下稍安,重新躺下,这回离严凉近了些,二人紧紧相依,身体双双□□草煨得暖洋洋的。 而沉睡的严凉没再拒绝秦慕的靠近,甚至不自觉地往温暖之处拱了拱,窝进了那个香软的怀抱。 第二日清早,晨光熹微,天光方才照进山洞,秦慕便悄然起身,提剑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有些狼狈地回来,手上抓着一把怪模怪样的草。 严凉被细微的碰撞声吵醒,想睁开眼睛时却被手腕上突然握上来的东西惊着了,战战兢兢地屏住了呼吸。 先是什么温软的东西,感觉应该是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而后是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他的脉搏上,这种感觉令他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使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某些不好的想法。 难道这女子也和那些人一样,救他只是为了取他的血?她想要多少呢?是不是也会把自己关起来? 严凉正胡思乱想着,猛然间觉得有轻微的吹起声,而后便是温言细语:“呼呼,痛痛飞走了。” 他愣住了,凉了半截的心像是被谁锤了一拳,怦怦直跳。 那些取血的人,谁会关心自己疼不疼呢?从没有人对着他说过这样的话。 谁会这么傻,觉得疼痛吹一吹就可以不见?真是天真呢! 可这样幼稚的话却令原本冰封的心消融,严凉仿佛听见心上繁华盛开的声音。 此时此刻的美好令他不敢睁眼去确认,生怕打碎这份隐秘的期待。 严凉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叫人听不出破绽,可耻地享受着仿佛盗窃而来的甜蜜的折磨。 “大功告成!”秦慕将小孩儿的伤口都处理停当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惊动地喊出了声。 见小孩儿尚在熟睡,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她急忙捂住了冲动的嘴,随即又为自己方才一惊一乍的蠢相嘿嘿傻笑。 想着能让男主恢复健康,秦慕就觉得干劲十足,转身就出了山洞,为着药材和吃食奔忙去了。 察觉她已离开的严凉,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小心地打量着手臂上的绿色草药和身上的纱衣,心头蔓延起一股名为羞臊的情绪,一颗名为情窦的种子正悄然萌芽。 严凉沉溺于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已悄然靠近,直到一道阴影遮住天光,他才猛然惊觉,抬眼便撞进一双阴毒狠厉的眸子。 【作者有话说】 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剧场 严·振振有词·凉:你抱了我,占我便宜? 秦·翻个白眼·慕:是你自己凑上来的,确切来说是——你非礼我。 严·颠倒是非趁火打劫·凉:我不承认,除非再让我感受一遍。 第4章 炮灰作死的一百种方式 严凉惊得一下从干草上猛地坐起,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狞笑的男人,浑身紧绷着。 这男人身着深蓝长衫,头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发髻梳在头顶,脸上留着山羊须,面皮光滑得似搽了粉,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最突兀的就是那双昏黄浑浊的双眼,噙满了浓稠的毒液。 严凉内心感觉十分不妙,这人明摆着就是不怀好意,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往洞外瞟,眼底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男人看出了这小孩儿的心不在焉,阴笑一声,桀桀笑着说:“小子,不必看了,那女子去湖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面对这番明晃晃的威胁,严凉心中快速思索着对策,最终决定与这人虚与委蛇,他露出困惑的神色,装出极其害怕的模样,哆哆嗦嗦地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那男人眯着眼,微微扬着头,脸上全是自得之色,倨傲道:“仇大善人邀本道来将你这个逃奴抓回去。” 尽管已然多多少少猜到了这个人的来历,严凉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如果秦慕在这儿,依着她嫉恶如仇的性子,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便会义愤填膺,怒骂不止。 原因无他,只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乃是男主小时噩梦的根源。 所谓“仇大善人”也就是仇郎胡,看着彬彬有礼,衣冠楚楚,实则心机深沉,残酷暴戾,狠如狼,毒似虎。 就是这个人,冠冕堂皇地打着为全镇百姓着想的幌子,明面上声称要把还是小孩儿的男主当作祖宗宝贝般供养,让他吃最好的食物,穿最好的衣服,配备最好的侍婢仆从,实则却将少年男主困在一间密封黑暗的屋子里,没日没夜地放着男主的血,假公济私,全部存储在自己的地窖中,差点儿要了男主的性命。 若不是莫心真人及时出现,孩童时期的男主早就因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了。 如今,听到眼前这个自称道士的人提到“仇大善人”,严凉心中控制不住地萌生出恐惧和害怕,他不想回到那个幽闭晦暗的地方,再也不要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痛苦日子,那种阴森可怖的滴答声不绝于耳,那是不断提醒他生命在流逝的梦魇魔音,好似永远没有尽头仿佛身上的最后一滴血都会被放干。 男人看着眼前之人露出了骇然的神色,脸上不由浮现一抹几近残忍的狞笑,伸手就要来抓严凉的胳膊,想速战速决。 严凉自然不可能跟这人回去,呲溜一下往后缩,躲过了那钢爪似的鹰爪,整个身体拼命朝后躲,后背几乎贴在石壁上,眼神惶恐而战栗,全身止不住地哆嗦,牙关不由自主地打颤,浑身上下都透着绝望的抗拒。 小孩儿越是害怕,男人越是兴奋,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笑得展露出大部分的牙花子,整张脸看着诡异而扭曲。 “救命!救命——”严凉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扯着嗓子呼救,声音嘶哑而尖锐,透着无尽的绝望和胆怯。 男人浑浊的双眸透着邪恶的精光,嗤笑着说:“你叫啊,尽管叫,荒山野岭的,你叫破喉咙都没人会来救你。” 严凉的心中尚存一丝微弱而渺小的期盼,不仅没有住口,反倒叫得越发凄厉响亮。 “臭小子,乖乖跟本道走。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平生波折,休怪本道手下不留情,到时候可有你苦头吃。”男人警觉地看了眼身后,发现并无人靠近,回过头来看向严凉的眼神陡然变得狠毒,闪着阴险的寒光,恶狠狠地警告道。 闻言,严凉陡然琢磨出了眼前这人的心思,其实这假道士心存忌惮,怕自己的喊声将方才的姐姐引来。 想罢,他又提高了声音,胡乱喊着:“姐姐,仙人,救命啊——” “找死!”男人的脸陡然沉了下来,神色阴沉,举爪便要来捉。 眼瞅着那枯瘦苍白的爪子即将触及小孩儿的手臂,洞口传来一声娇喝:“滚开。” 话音方落,一道寒光疾驰而至,目标正是男人的手腕。 眼看着就要挨上那干巴而布满褶皱的手关节处,千钧一发之际,那手如鬼魅般缩了回去,动作迅捷。 一击不中,风驰电掣而来的剑锋落了空,“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随即引发了一阵闷响。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石窟之内,没有人说话,静默的气氛中透着无限诡异。 方才一声大喝,大义凛然的秦慕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形。 心态崩了~ 她原本想着一击即中,如同教训那个猥琐的瘦猴儿登徒子一般,故技重施,趁着人受伤之际带着小孩儿逃走。 然而失策了,有且仅有这么一个绝招的她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眼前的烂摊子。 眼下的形势,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一方是本事不弱却不知根底的敌手,一方是知根知底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和营养不良的大病未愈的总角小儿。 这根本不是能一较高下的公平之争,而是压根儿不用比试的必败之战。 恰在此时,那道士施施然转过身,端的是一派谦逊有礼的模样,拱手施礼道:“小道贾逢迎,见过仙者。” 这一眼,秦慕原本悬着的心止不住往下落,因着眼前这道士分明一副心机深沉的模样,却能屈能伸,擅长伪装。 此一时彼一时,这道士与先前屋子里的那个干瘦男子不一样,他反应更灵敏,也更警惕审慎,不是个好相与的。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眼神中掩藏着深深的忌惮。 “仙女姐姐,快用那件厉害的法宝救我。”严凉骤然出声。 秦慕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挺直了腰杆,装腔作势道:“此等微末之辈,无需本仙出手。” 为了配合这番强势的言论,她还免费奉送了一个自认为冷厉清冽的眼神。 贾逢迎那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因着畏怯那不知真面目的“法宝”,摆出了低姿态,低声谄媚道:“仙人,小道受人之托,今日需带走这逃奴,还请仙人行个方便,高抬贵手。小道在此多谢了。” 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对于眼前这身着仙衣的神秘女子,贾道士看不出她究竟实力如何,摸不准她到底是不是藏拙,终究不敢造次。 而这个反应恰恰暗合了秦慕此时的心思,她暗地里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表面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眼下敌强我弱,这般被动的情势于她而言极为不利,必须快刀斩乱麻。 “滚开!”秦慕决定冒险再试一次绝招,便猛地一甩袍袖,乍然大喝。 地上躺着的剑应声而起,“咻”的一声破空划过,直冲贾逢迎的眉心而去。 方才还只是手腕,如今居然上升到命门,从破坏行动力直接演变成取人性命上去了,分明是相同的命令。 这剑似乎变得狠厉了。 秦慕见状也是心神剧震,说实话,她也被吓了一跳。 这道士虽獐头鼠目,眼神怨毒,长得令人生厌,却罪不至死,若当真因自己而蒙难,死在眼前,恐怕会成为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于是情不自禁出声惊叫:“啊——”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秦慕所惧怕的那般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眼前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那剑悬浮在半空,方才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荡然无存,完全没了那种杀气腾腾的感觉,看着再普通不过。 它被定住了,一动不能动。 而那被偷袭的贾逢迎扬手轻轻弹了一下剑锋,脸上的神色顿时变了,曲意逢迎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藏的诡诈狡狯,面露讥诮,嘲讽道:“仙人~你该不会只会这一招吧?黔驴技穷了?” 秦慕不知如何形容这道士脸上的笑,三分试探七分狡猾,她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心里十分膈应。 “仙女姐姐,别心软。我晓得你不能杀生,但这道士罪大恶极,你千万别放过他。”严凉适时出声。 兵不厌诈,这招百试不爽。 贾逢迎听了这话,收敛了洋洋得意的神色,上下打量着衣着气度不凡的女子,脸上显现出些许犹豫来。 头脑有些发蒙的秦慕晓得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一面故作深沉状,一面朝着小孩儿所在的地方靠近。 贾逢迎时刻提防着,却终究没敢立即出手,任由两人挨到一处。 而秦慕抓着严凉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眸色晦暗,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严凉察觉出她神色有异,正想发问,却见女子猛然飞身上前,扑抱住那道士,冲他大喊:“快跑!” 贾逢迎也没料到这女子会有使出这般无赖放肆的手段,一时不妨,被她抱了个正着。 却也只是怔愣了片刻,没等严凉反应,变故突生,就见秦慕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秦慕心里默念:小鬼头,将来升级开挂,迎娶白富美,成为帝皇,走上人生巅峰后,一定记得给姐姐我报仇!切记! 严·极端自恋·凉?(? ???ω??? ?)?:她真的好爱我,看我的眼神含情脉脉的,怪不好意思的。 第5章 那么大一个姐姐呢 “嘭”的一声,秦慕重重地撞在了石壁之上,随即又是一道重物落地之声,她直直砸到了地上。 而那贾道士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像是方才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啐了一口痰,鄙夷道:“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原来不过是虚张声势!早知如此,方才就该碾死你这只臭虫,白白耗费本道这么些功夫,真是晦气!” 严凉赶紧爬到秦慕跟前,颤抖着手不敢触碰,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没事,事吧?” 秦慕听这哆哆嗦嗦的语气就晓得孩子指定是被吓着了,赶忙安抚道:“没事,一点儿事都没有。” 她这可不是为了安慰男主而说的假话,是真的没事,方才之所以没立即起身,完全是因着不太适应瞬移的初体验。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没在说谎,秦慕麻利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根本不用严凉搀扶,还奉送了一个原地转圈。 严凉笑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激动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湿漉漉的。 是双惹人怜爱的狗狗眼没错了,秦慕的心底弥漫起无尽的怜爱,恨不得狠狠挼一下这可爱的小孩儿。 贾逢迎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眼前这女子,像在判断她是不是在逞强。 方才他心内有气,并没有留手,照理说她应当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不死也得半残。 然而,秦慕不仅从地上一跃而起,看着也是完整无缺,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确认眼前女子平安无事后,严凉心有余悸地呢喃了一句:“吓死我了。” 话音方落,就见贾逢迎忽然出手,迅疾如电,气势如虹,裹挟着万钧雷霆,目标正是秦慕。 于是,秦慕的身体又一次飞了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嘭”的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这一下似是破开了一个大窟窿,击落了不少碎石,石块“哗啦啦”纷纷落下,瞬间将她的身躯掩埋。 严凉疯了,不要命地扑上去,用手扒拉那些锋利尖锐的石块,嘴里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姐姐,姐姐——” 没有回应,石堆里的人像是失去了呼吸,没了呼救的可能。 “哈哈哈——” 贾逢迎认定此役过后秦慕必死无疑,嚣张狂笑着,施施然踱步来到埋头挖掘的严凉身后,耀武扬威地说:“不过是只臭虫,还敢在本道跟前放肆,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本道心善,赏她个全尸已是仁至义尽。” 严凉不理会他大言不惭的叫嚣,只顾刨石块,十指血淋淋一片,皮都被磨掉了,可他就是不管,不看。 贾逢迎正是得意之时,怎能容忍被忽视,一脚将人踢倒,恶声恶气道:“磨蹭什么?!该上路了。” 地上的小孩儿手肘和胳膊被地上的碎石划出了一道道血痕,血珠子不停地滚落,可他无暇他顾,仿佛没感觉的木头人似的,爬起来重新去翻弄那些凌乱的石块,嘴里依旧喃喃着:“姐姐,姐姐——” 贾逢迎没有这般好的耐心,伸出爪子就将人提溜起来,不顾严凉的挣扎尖叫,拉扯着往洞外走。 “咵”的一声响,一块石头骨碌碌地滚到了两人脚边,是从那堆埋着秦慕的石头堆里滚过来的。 正奋力挣扎的严凉倏地扭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而贾逢迎也是一个激灵,随手将小孩儿丢下,警惕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堆石头,身体紧绷着,处于备战状态。 “咕噜噜——”又是一块石头,随即便是噼里啪啦的一堆石头散落开来。 一只手僵直着从缝隙中伸出来,五指成爪,诡异而扭曲。 紧接着,那手突然动了,藕臂在空中划拉了半天,一块块石头被那手拾起又丢开,看似漫无目的。 忙活了好一阵,大约丢了十来块石头,某个瞬间,一声劫后余生的喟叹声传出:“憋死我了。” 严凉总算看明白了秦慕的困境,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小心而麻利地将她脸部位置的石块移开。 对上一只亮若星辰的含笑眸子时,他没忍住眼底汹涌的泪意。 “吧嗒”一声,一滴晶莹的泪珠落进了秦慕睁开的眼眶里,带着灼人的热度与令人心悸的凉意。 秦慕被眸中异样的温度烫得愣了一下,许久才出口调侃道:“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哭得跟只小花猫似的。” 严凉先前扒拉石块,一张脸上扑满粉尘,被汗水与泪水一浸染,糊成一片,斑斑驳驳,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听了这话,这个素来镇定的小孩儿忍不住露出羞恁的神色,秦慕正想接着取笑他几句,却见眼前人脸色骤然变了。 即便看不清真容,也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的惊恐。 “不要——”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喝,裹挟着极大的恐惧。 “你去死,死!哈哈哈——”一阵桀桀癫狂的笑声响起。 秦慕不明所以,她此时行动不便,视野也有限得紧,只能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看得分明。 她竭力扭动脖颈,努力往一旁瞥,忽见一道寒光骤然显现,而后是一双手及时截住了那利刃下落的趋势。 那个贾道士此时一脸疯狂,手中握着匕首,不管不顾地往下扎,严凉的手掌被划出了深深的伤口,几乎被削作两段。 滚烫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有些滴进了秦慕的眼中,瞬间,她察觉到身体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 随即,逐渐模糊的意识告诉她即将脱离这个世界,在身体失去掌控的前一刻,她尽力睁开眼睛,看向那拼命护住自己的小孩儿,宽慰道:“阿凉,很高兴认识你,今后等着你的都是好日子,要天天开心呀。” 严凉一心一意挡住那匕首,一门心思都在不让石堆内的人受伤上,对那削骨挫皮的疼痛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一般,方才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心下诧异,却没有往深处细想,因此并未看见那从石缝中露出的眸子变了神色,冷然凛冽。 严凉觉得自己就快支撑不住了,他感觉那匕首贴着他的骨头不住地往下滑,下一刻就会脱离掌控,他不禁有些心慌。 “嘭”的一声,石块迸溅,将旁边围着的两人都震开了数米之远。 原本被困在石堆里不能动弹的女子此刻正翩然而立,一双美目淬着寒冰,睥睨着那狼狈跌在地上的贾逢迎。 严凉也被那气浪波及,可比那贾道士好一些,不知是不是凑巧,身子被掀到了不远处的干草上,倒也没受什么伤。 双手因着方才抓握匕首的缘故,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可他浑不在意,见石堆中的女子脱困,惊喜地扑上前。 却在即将靠近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而先前对他和煦温柔的女子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严凉不由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来,喃喃叫了句:“姐姐——” 没有回应,眼前的女子虽与方才的模样别无二致,可身上的气势莫名变了,变得凛然不可犯。 贾道士感受到了属于强势者的威压,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不住磕头求饶:“仙人饶命,饶命——”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着一把剑穿过了他放心口,遏制住了未出口的声音,颓败的身躯如一滩烂泥般缓缓滑下。 贾逢迎死了,胸前被开了个洞,瞪着一双眼,死不瞑目。 严凉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幕,久久回不过神,不知是为迅疾如电的出手,还是为这难缠的恶人如此轻易的死亡。 “走吧。”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回过神的严凉看着女子面不改色地跨过贾道士的尸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洞。 他看了一眼地上死得透透的人,眼中闪过窃喜,脸上露出解恨的神色,完全没有少年人的畏怯与恐惧。 待严凉快步追出山洞,就见那女子负手而立,身姿翩然,衣衫整洁,身上的狼狈与脏污尽数消失不见,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是他的一场惊险刺激的幻梦罢了。 “秋泓。”那女子一声轻喝。 “咻”的一声,一把剑从洞中飞掠而出,悬于半空,静待吩咐。 原来这把剑唤做秋泓,严凉如是想到,再看向眼前女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一言一行似乎有些违和。 正当他想开口唤人时,就听眼前女子冷然道:“我既救了你,可见你与我有缘,今日我便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听了这话,严凉觉得莫名其妙,因这话的意思,也因冰冷的语气。 他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变了,虽然外表与初见时一般无二,可就是有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严凉的预感在下一刻成真了,只听女子冷冷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哐擦”一声,一道霹雳在脑中炸开,严凉看向女子的神色满是不可置信,磕磕巴巴地问:“姐姐,你,你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语气刻板生硬。 “严凉。”说话时,严凉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的神色,带着如履薄冰般的小心与绝望的固执。 女子点头,淡然道:“好,严凉,你今后便是我莫心真人的徒弟。” 严凉眼中微弱的星光彻底寂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颓然接受了这份出乎寻常的转变,麻木应答:“是,师父。” 就此,师徒名分已定。 【作者有话说】 秦·打酱油·慕: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第6章 师尊成了登徒子 秦慕重新睁眼,便发现正身处一个简陋的洞府中,周遭陈设十分朴素简单。 “有人吗?”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忽然福至心灵,大致猜到自己身处何处,心中满是期待。 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青衣少年,躬身行礼道:“真人,有何吩咐?弟子随时恭候。” “玉树临风,长身玉立,长得还挺好看。”秦幕见到这少年的第一眼脑海里便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在她思忖该如何应答时,又走进来一个十五六的小孩儿,同是青衣,却更繁复精致,愈显气质清冷出尘。 “师尊,弟子严凉前来问安。”男孩儿双手交于额前,恭敬行礼。 “阿凉!”秦慕总算见到熟悉的人,晓得自己没猜错,果然又来到这本书里了,语气不由透出十二分的惊喜。 这是一本男频修真文,讲的就是男主历经磨难终于成长为一位傲视群雄的修仙大能,这样的文一般会有一群红颜知己前仆后继地想要为男主献身,白月光女主在男主心中占第一位,其余女配并列第二,而秦慕在其中扮演的—— 不是女主,也不是任何一位女配,而是一个在男主漫长的生命中一闪而过的小角色,男主少年时期的师父。 这位师父名唤莫心真人,将男主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对男主百般看顾,可以说是男主坎坷生命中的第一位贵人。 说白了,就相当于《西游记》中菩提祖师一般的存在。 原书中,这位莫心真人在男主严凉学有所成离开亭华山后便许久没出现。 这般存在极为符合她一代高人的形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起初,所有读者都觉得男主这位师父是位不怎么重要的配角。 酷爱此书的秦慕室友也是如此认为的,每每说起,还会对着秦慕唏嘘一声,以表同情。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正是因着室友军训式的每日一讲,令秦慕对这本书印象深刻,也让“严凉”这个名字根深蒂固地扎在了她的脑子里。 于是,不知是因着一个什么契机,她在一个梦中来到了这本书中,遇见了受难的少年男主严凉。 秦慕凭着三分拼命、三分运气、三分应变和一分莽撞,勉力帮助男主脱困,却被后来的贾道士给困住,身不由己。 就在男主要被她坑死前一刻,男主的血滴进她眼中的那一刻,她醒了。 惊醒后,秦慕怔愣了许久,梦中那些坎坷逃亡经历仿若亲身经历一般,那个名唤“严凉”的少年如此真实。 梦醒时分,那个书中的世界令她有些分不清真假。 但之后连着几日,秦慕都没再梦见过严凉,这令她终于确信先前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的一个梦罢了。 如今重临此地,又见故人,她岂会不兴奋? 严凉的反应堪称古怪,听到秦慕唤他时骤然抬起脸,眼中有来不及掩去的愕然,可随即又飞快低下,掩去所有的情绪,恭敬而淡漠地回应道:“严凉在,师尊有何吩咐?” 秦慕正想开口,见一旁那青衣少年犹在,一本正经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青衣少年没有犹疑,立即躬身退下。 待洞中仅剩下二人时,秦慕一个箭步蹿到严凉身侧,神色紧张地询问:“阿凉,你的手好了吗?那个贾道士怎么样?” 严凉心中疑惑顿生,不知师尊为何忽然提及数年前之事,不由怔愣住,没有立即回应。 秦慕是个急性子,见他不答,以为他有意隐瞒,自顾自地拿起他的双手,细细查看。 被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严凉猛地缩回了手,退后一步,恭谨道:“有劳师尊挂念,严凉的手已无大碍。至于那贾道士,早在数年前便已伏诛,被师尊一剑刺穿心口,血溅当场。” 这明摆着就是婉拒,可秦慕这个直肠子却看不出来,一心只想看看严凉的手伤得如何。 原因无他,实在是当时那利刃太过锋利,那血滴太过滚烫,令她时时惶恐不安。 于是,秦慕又去抓严凉的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成功将其攥住,牢牢抓紧,细细查看一番。 只见双掌均横亘着一条又粗又长的伤疤,似两条丑陋的蜈蚣,尽管已然愈合,可从可怖疤痕便足见当时景况凶险。 “这伤一定很疼,双手可有不灵活之处?”秦慕眼中溢满了心疼,忧心这伤会有后遗症。 严凉收回手,缩回衣袖中,拱手回应道:“幸有素问师伯悉心医治,严凉的手已无大碍,有劳师尊挂怀。” 秦慕两番前来,其间不过几日的功夫,可严凉在亭华山中却已然待了数年,两人间隔着深深的代沟。 双掌的伤早已调养得当,伤口慢慢愈合,那般刻骨铭心的痛感也逐渐消磨,如同那一年那一日的经历。 可只有严凉自己晓得,那一日的那一面是他永生永世不能忘怀的,正如他不舍祛除的疤痕一般。 犹记得当日素问师伯要给他用祛疤术时,他坚定地拒绝了,连严凉自己也不晓得其中缘由。 秦慕并不信他的说辞,只因那伤实在太过骇人,还要追问,却听这小孩儿说话了。 “掌门有命,令师尊此番带领我等去山坪镇降妖。”严凉淡漠地道明来意。 “降妖?”秦慕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有些惊慌地说,“可以不去吗?我连一个道士都对付不了,若是碰见妖怪,指定要被生吞活剥了,还是不去给你们添乱了。你们此去定能一帆风顺,将那为祸之妖降服。” 严凉终于确认了眼前之人的古怪之处,眉目一凛,后退半步,厉喝一声:“剑来。” 银光乍现,不过须臾,少年便已持剑而立,剑尖所指之处正是秦慕眉心。 “阿凉,你这是做什么?”秦慕吓得连连后退,声音都止不住哆嗦。 严凉厉声呵斥道:“何方邪魔外道,胆敢冒充师尊?亭华山岂是你这腌臜货能放肆之处?还不束手就擒?!” “阿凉,你不认得我了?我们可是同生共死的伙伴,曾一起翱翔,一起落水,还曾吃过同一条烤鱼。”秦慕的眼神透着满满的委屈,还带着些许哭腔,简直把“你辜负了我”几个字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严凉听她说出这些,狐疑地皱起了眉头,脸上神色几变,看向秦慕的眼神变了,激动中带着些许惶恐,手中的剑也默默地垂了下来,最终迟疑地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呼——”听了这称呼,晓得小孩儿信了几分,秦慕呼出一口气的同时,见小孩儿一脸忐忑,不由生了揶揄之心,装腔作势道,“有的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恩将仇报,想当初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某些小孩儿救出魔爪,却不料有的孩子卸磨杀驴,脱了困就对我喊打喊杀的,真是个小没良心。” “姐姐,你别哭,我不是故意的。”严凉被这哭腔扰乱了心神,没认真分辨真假,忙上前安慰。 “我这心算是被伤透了。”秦慕大大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无病呻吟的味道,略显夸张。 严凉少年老成,却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慌张无措,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围着人团团转。 秦慕见这人如此焦急,终究没再作弄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严凉被她这变脸的速度唬得一愣一愣的,呆在原地没动弹。 秦慕瞧着他一副傻样,饶有兴致地围着他转圈圈,与有荣焉道:“阿凉,你长得越来越对得起读者了。” 眼前的小孩儿已然不是初遇时瘦骨嶙峋,伶仃淡薄的模样,退去了干瘦的可怜相,不论是脸还是身体通通长开了,往清俊秀丽的方向迅猛发展着,像是一夜之间冒出的春笋般,茁壮成长。 此时,秦慕无比期待男主完全长成后的模样,想着那定然是一种芝兰玉树的绝代风华。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思及此处,她不禁生出些怅惘。 眼前这人时而欣悦,时而沉思,眼中灼灼的光彩盯得人毛骨悚然,嘴里还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话,严凉渐渐觉出些许不自在来,却不好说什么,生怕又惹得眼前之人不快,只能强自忍耐尴尬。 “啊——”秦慕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怎么了?”严凉不明所以,忙关切地问。 秦慕一脸苦恼地问:“你方才说掌门命莫心真人领山中弟子去降妖,可我什么都不会,如何应对?” 严凉也想起先前的经历,这位姐姐可是连御剑都不会的半吊子,凝眸沉思。 “阿凉,想必你也察觉出来了,我不是莫心真人,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我那时候连御剑都不会,更不会任何法术,不可能去——”秦慕倒是实诚,选择直言相告。 严凉打断她的话,了然道:“姐姐不必多言,我晓得的。” “阿凉果然是阿凉,真聪明。”秦慕大力夸赞,心里暗忖男主果然是智商超群。 “姐姐过誉了。”严凉可没脸领受这赞誉,他此刻心里怄得要死,腹诽自己是天下第一愚蠢之人。 师尊莫心真人同眼前的姐姐,不论是性格还是行为举止,都大相径庭,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他岂会混淆? 先前不过是他想岔了,心思狭隘,这才一时间没能想清明,觉得被戏耍捉弄,实则不过是他偏执己见了。 【作者有话说】 严·纯情·凉:她扒拉我。??? 严·偏执·凉:她连手都不给拉。╭(╯^╰)╮ 第7章 最重要的不是配偶么 如今联系数年前的初见,捋清楚其中的细枝末节,真相如何,一想便知。 想明白的那一刻,严凉心里当真又喜又恼,喜的自然是姐姐归来,恼的是自己胡思乱想,平白误会了她的心意。 他当年被救后,见莫心真人同先前截然相反的神色态度,冷心冷面,刚被捂热的心登时凉了下来。 那些拼命相救的一举一动都变作伤人的利刃,每每回忆起来都一下一下地往他心头扎,嘲笑他的轻信热络。 今时今日想来,严凉只觉得自己尤为可笑可憎,怎能怀疑姐姐的用心呢?怎能因着些微的冷落便生了嫌隙呢? “要不我去跟掌门说一声,就说要闭关修炼,不能领这个任务?”见小孩儿不说话,秦慕试探着给出一个提议。 “不行。”严凉严词拒绝,随即意识到语气太过生硬,委婉地陈述缘由,“掌门修为甚高,且神识通达,已然练成了天眼通,你此番去,若是被察觉不妥,姐姐你恐怕——”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秦慕却懂了。 她这时是借用莫心真人的躯壳,神魂并不是原来的,如果被那掌门觉出不对劲之处,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 一不小心,极有可能魂飞魄散,她还想着回家呢,万万不想冒一点儿风险。 “那怎么办?”秦慕苦着脸问。 严凉似乎有了主意:“没办法,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其实,秦慕有更好的主意,只要借一滴男主的血让原身莫心真人回来,那就万事大吉,皆大欢喜了。 可瞧着孩子欣悦的神色,她强忍着没将这主意说出口。 等秦慕心惊胆战地在天上风驰电掣时,她心里有一万个后悔,悔不当初,痛恨自己怎么就没选择更安全快捷的方法。 “莫心真人的坐骑真英武,之前怎的未曾见过?”身后同行的弟子窃窃私语。 “真人本领高强,拥有非同寻常的天灵地宝再正常不过。”一弟子理所当然道。 被羡慕的秦慕什么都不想说,只在心里“呵呵”了一声,这福气她不想要,谁要谁拿去好了。 不错,秦慕此时并不是御剑而行,而是坐在一只巨大的雪色飞鸢上面,乘风前行。 虽表面瞧着波澜不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模样,可她此时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双手轻轻地搭在飞鸢的肱骨上,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一刻钟前,一只巨大的雪色飞鸢停在山门前的剑舞坪上,一身雪色羽毛,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乌黑的瞳仁,红色的尖喙,模样倨傲高贵,惹来门内弟子频频探望。 尽管早就被告知此事,可秦慕还是被这鸟硕大的体型震住了,朝着男主投去一抹幽怨的眼神,暗悔不该轻信他的话,这这叫“大一些”,这分明是庞然大物的巨大好不好? 正想打退堂鼓的她,被严凉一句轻飘飘的“请师尊上坐骑”给架在了高台上,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最后哆嗦着被严凉扶上了这只巨大的雪色飞鸢,好不容易坐稳,骤然起飞升空的那一刻,秦慕差点没忍住嘴边惊叫。 耳边呼啸的风声刮得衣发纷飞,原本用来安慰自己的“权当坐飞机”的借口根本就不顶用,那至少还有一层铁皮,也有安全带,这坐骑可是什么保护都没有,秦慕竭力稳住身躯,不让自己有“坠机”的风险。 秦慕不晓得的是,载着她的这只雪色飞鸢其实是一只高阶灵宠,已有灵性,也通人言,正喋喋不休地跟严凉抱怨。 “这小娘们是谁?老子可是高阶灵宠,岂能随随便便给人当坐骑?小子,你给老子解释清楚。” 严凉一面分神关照着秦慕那边,一面回应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须臾,又嫌这话无法阐明心意,立即加了一句:“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老子明白了,她是你的配偶。”飞鸢心领神会,语气带着些洋洋得意的夸耀。 “休得胡言!”严凉怒斥,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飞鸢不服气,絮絮叨叨着:“最重要的不就是配偶么?偏偏还嘴硬,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严凉没再多言,只讷讷不言,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一人一鸢方才的话用神识交流,旁人听不到,也察觉不了。 秦慕完全体会不到雪色飞鸢不愿配合的心情,还一个劲地努力稳住身子,心里默念:慢些慢些,阿鸢。 不知是不是这话的心里暗示起了作用,她觉得飞鸢的速度当真慢了些。 于是,秦慕渐渐在这样新鲜的飞行体验中得了趣,慢慢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大着胆子四处张望。 山川草木尽在眼前,房舍田亩全在脚下,颇有一览众山小的舒畅感。 若不是为了维持高冷的尊者形象,她当真想要同严凉分享眼前所见,畅意呼啸一番,这感觉真是太棒了。 秦慕试着张开双臂,体会到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舒服而惬意。 严凉见她如此欣喜的情状,方才的迷茫郁卒一扫而空,笼在心头的迷雾消散,没由来也开心了许多。 于是,他给了还在嘟嘟囔囔抱怨的飞鸢一个承诺:“以后每日可以去灵谷待两一个时辰。” 灵谷是亭华山灵气最充裕的地方,最适合修炼,但外头有罡风为界,灵宠没有主人领着是进不去。 严凉常年在外历练,对于修炼也是刻苦,却觉得在灵谷修炼属于走捷径,极少去那里修炼。 这可苦了跟着他的雪色飞鸢,跟主人不同的是,这只灵宠就想躺平,白得的灵力只有严凉这傻子才会不要。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太棒了,呦吼——”飞鸢一时兴奋,尖啸一声。 于是乎,原本平稳飞行的坐骑陡然向前冲去,骤然加速的结果就是随之而来的又一声更响亮的尖啸。 秦慕惊得揪住了飞鸢肩胛骨上的一撮毛,激得坐骑凄厉地鸣叫,声音一听就晓得指定很痛。 “飞鸢,你慢些。”严凉用神识进行交流,急匆匆地追上去。 弟子们纷纷御剑追上,诧异于为何莫心真人会突然加速。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前方已然没了师徒两人的踪迹,二人都落地了,而等他们也御剑下行,看清所处何地时,无一不诧异于莫心真人的神机妙算。 抬头便可见石匾上赫然镌刻着“山坪镇”三个字,显然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莫心真人跟严凉正站在雪色飞鸢之前好整以暇地等着众弟子,瞧着一派仙风道骨,姿态翩然。 至少在弟子们看来,这是一种灵力高的修者,比他们厉害的人才该有的风姿。 若是没有秦慕偷偷丢掉的绒毛,还有飞鸢喋喋不休的抱怨,或许画面当真如表面那般平静。 “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惨无人道!老子英俊的羽毛哇,养了这么久,废了老子多少鸡蛋啊。她快给我老子揪秃了,老子以后还怎么凭借伟岸俊俏的身姿去吸引优秀的雌性?老子会不会变成丑兮兮的秃鹫?老子今后要一直单身了——” 飞鸢的哀嚎声通过神识传入严凉脑海中,盘旋不去,很是聒噪,他全当做耳边风,吹吹就过了。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做,莫心真人是不可能布置一应事宜的,这个重任只能由身为徒弟的他来担任。 正当严凉给众位弟子分派任务时,一件意外发生了,突如其来,令人措手不及。 不过一扭头的功夫,他就为这一刻无意的忽视追悔莫及。 趁着众人不备之际,秦慕悄悄摸了一下飞鸢的毛,试图借此表达歉意,安抚一下坐骑被她揪毛的伤痛。 可恰恰正是这不经意的举动,惊着了飞鸢,激得他一挥翅膀,将人往前拨了一下。 一阵蓝光闪过,原本待在一块儿的莫心真人同那只巨大的雪色飞鸢消失在了原地,不见了。 严凉忙赶上前查看,却见地上有一处法阵的痕迹正迅速隐退。 “严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何事?莫心真人去了何处?”一名弟子上前发问,神色惊疑不定。 仔细查看后,严凉很快得出了结果:“这是传送法阵,随机将入阵人传送到一处地方,且只能用一回。” “那怎么办?我等如何找寻莫心真人的踪迹?”弟子忧心道。 这话恰恰说中了严凉的心思,他此时担忧万分,毕竟姐姐可是什么都不会的凡人,进入法阵传送之地还不知会发生什么,遭遇什么样的危险,他的忧虑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忘了遮掩隐藏。 一旁的弟子见状,出言宽慰道:“莫心真人法力高强,定不会有事的,严师兄不必太过担忧。” “尔等待在原地,切莫乱走,小心周遭还有别的阵法。”严凉提醒道。 闻言,弟子们不敢乱动,齐齐应声,乖巧地盯着严师兄,等着他想出办法来。 严凉岂能轻易释怀?竭力稳住心绪后,将一应弟子安排妥当,放出神识感知,想与灵宠飞鸢取得联系。 可遗憾的是,没得到任何回应,严凉心里不由更加慌张了。 这边在竭力寻找时,那边秦慕和雪色飞鸢却被缠上了。 【作者有话说】 雪色飞鸢:呵,人类,虚伪。 第8章 眼前的黑不是黑 随着“嘭嘭”两声,两个不明物体猝不及防地从半空落下。 “哎呦——”秦慕自高空坠下,吓得惊呼一声。 而后便听见一句极为不满的抱怨:“压死老子了,给老子滚开!” “谁在说话?”周遭环境一片漆黑,秦慕对发出声音的东西十分敏感。 “老子驮着你飞了一路,你非但揪老子的毛,如今还压在老子身上,还敢问老子是谁?”那不明声音喋喋不休地嘟囔着,“忘恩负义的人类,恩将仇报,残忍无情。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秦慕摩挲着下头的毛,揣测道:“你是那只雪色飞鸢?你居然会说话?” “愚蠢的人类,往哪摸呢?摸老子大腚做什么?色里色气的,不正经的雌性!老子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雄鸟,才看不上你这光秃秃的丑陋人类。”飞鸢吱哇乱叫,一副宁死不屈的贞洁雄鸟模样。 “不好意思,手滑。”秦慕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趁机揩了一把油,实在是手感太好了。 “还摸!还摸!”飞鸢忍无可忍,躬身一掀,便将身上的人拱了出去。 秦慕被掀到了一边,也不生气,爬起来就摸摸索索地想往灵宠那边靠,寻找安全感。 在漆黑的环境中,只有一对白色的微光指引着方向,引着她往那边而去。 “阿鸢,你的羽毛真是光滑,摸起来太舒服了。”秦慕手下动作不停,挼着那身柔顺的羽毛,爱不释手。 飞鸢嗤之以鼻:“老子的毛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吗?除了老子的配偶,谁都别想动老子的羽毛,丑兮兮的人类。” 秦慕的动作戛然而止,顿在半空,干笑着问:“阿鸢,你在哪儿啊?” “老子在你后头。”飞鸢不耐烦道,“劝你识相些,别再处心积虑靠近老子占便宜。” 秦慕抬头瞥了一眼那一对白色的眼眸,见那如铜钱般大小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颤巍巍地明知故问道:“阿鸢,你的眼睛跟你的羽毛一样,都是雪色的,对吗?” “愚蠢的人类,老子的瞳仁是黑色的,跟黑曜石一样。哪里是什么雪色?你是色盲吗?”飞鸢气急败坏道。 秦慕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来,悄悄挪动步子往后移,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前方那对霜色眸子,一眨不敢眨。 等到身后撞到一不明物体,听到那嫌弃的“滚远些”时,她惴惴不安的心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莫挨老子。”飞鸢嫌弃地往后躲了躲,竭力维持自己的“清白”。 此情此景之下,秦慕觉得这话充满了亲切感,非但不闪退,反倒拼命往前贴。 “你这人类,色心不死,老子警告你,休想染指老子。老子宁死不屈!”飞鸢慷慨陈词以表决心。 秦慕悄咪咪地凑近,小声说:“阿鸢,这里有妖物,你看前面,那白幽幽的是什么东西?” “嘁,大惊小怪的人类,那不就是萤石么?少见多怪!”飞鸢不以为然,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鄙夷。 秦慕早就出了一身冷汗,竭力想提醒心大的灵宠,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急得直哆嗦。 就在此时,那貌似白色玉石的东西闪了一下。 “啊——”这一下惊得飞鸢大叫一声,凑到秦慕身边,惊恐道,“动了!动了!不是石头。” “阿鸢,那是眼睛。瞧着那眼睛的尺寸应当是个大家伙。”秦慕反手抱住灵宠,悄声提醒道。 似乎受了感染,飞鸢也学着秦慕说话的方式,放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东西的眼睛?” “不知道。”秦慕想的是另一回事,她左顾右盼找出路,“咱们快逃吧,别管那是什么了。” “往哪儿逃?”飞鸢也分不清生路出口在哪儿,语气有些惶急。 四周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暗,看不清周边的东西,一点东西也看不到。 秦慕病急乱投医,轻声问:“阿鸢,你能不能让这个地方弄亮一些?” “能是能,但——”飞鸢欲言又止,心有顾忌。 “但什么?”秦慕焦急地询问。 “蠢笨的人类,要是一不小心看清了那东西,怎么办?”飞鸢直言自己心有胆怯。 秦慕也犹豫了,未知固然可怕,可万一瞧见了那怪物的真面目,可能会被吓得腿软,到时候更糟糕。 恰在此刻,一道火苗骤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倏地,周遭一圈火焰四起。 刹那间,明亮降临。 “啊——”飞鸢惊声尖叫,倏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喋喋不休道,“眼不见为净,老子看不见,看不见——” “你喊什么?”秦慕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静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瞥见那怪物的模样。 乍看之下,心中的恐惧烟消云散,上下打量,眼中透着激赏。 那怪物也瞪着白玉珠般的眸子,歪着头看眼前的人,神色里满是好奇。 “喂,聒噪的人类,你怎的不说话了?”飞鸢听周围迟迟没有动静,恐惧更甚,颤颤巍巍地问。 秦慕早已离开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瞧着无害温良的怪物,谨慎地抬手去摸。 感觉到挨着自个儿的热源消失,飞鸢举起翅膀在虚空中划拉了两下,没碰到任何东西,声音中便带了十二分的哆嗦,抖着嗓子问:“弱小的人类,你去哪儿了?该不会被吃了吧?” 秦慕挼那怪物正得心应手着呢,没工夫分神搭理疑神疑鬼的灵宠。 “无用的人类,你总不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飞鸢仍闭着眼睛,非但翅膀凌空挥舞,连脚蹼也用上了,一无所获且毫无回应的情况下,恐惧上升到了极点。 秦慕沉浸在“挼毛”大业中无法解脱,完全没留意到她的巨大伙伴正自寻死路。 “哎呀呀呀——”飞鸢惨叫连连,不得不睁开眼睛,单脚跳着试图缓和脚上被火焰烧着的灼痛感。 “怎么了?”秦慕赶过去细查他的情况,却半天看不清明,只能跟着他绕圈圈。 飞鸢慌不择路,一下撞在了一个庞然大物上,被怼了个趔趄,后退数步,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浑然忘了脚上的伤痛,自下而上仰望那将他撞倒的物什。 入眼便是单一纯粹的黑,没有丝毫杂色,黑得跟块焦炭一般,与那双雪色瞳仁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飞鸢看到什么便说什么,直言不讳道:“黑,太黑了,老子就没见过比你更黑的东西,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说什么呢?”秦慕打抱不平道,“这是天生的,扯什么洗澡不洗澡的,这乖鸟儿干净着呢。瞧这光滑油亮的羽毛,俊美无俦的身形,窈窕曼妙的姿态,美着呢。阿鸢,你当真一点儿眼光都没有。” “眼瞎的人类,你是什么眼光?瞧这黑不溜秋的磕碜样,看一眼老子都嫌眼睛疼。”飞鸢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老子这身毛才是世上顶顶好看的,谁也比不上。黑乎乎的,丑死了。” “阿鸢,你俩长得挺像的,是不是同类啊?”秦慕一面摸着黑鸟颈侧的绒毛,一面揣测道。 飞鸢不服气地辩解道:“老子族里全是英姿勃发的美男子,怎会有这种丑东西?” 秦慕反反复复看了两只鸟好几眼,始终觉得他们某些部分长得有些相像。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手下的黑鸟轻啸一声,一步一颠地朝着飞鸢靠近,用脑袋去拱他的脖颈处。 飞鸢竭力往后仰,嘴里骂骂咧咧的:“起开,你这丑鸟,臭东西,别挨老子。” 秦慕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觉得眼前的景象极为有趣。 一个追,一个逃,一个主动,一个被动,而这飞鸢嘴上嫌弃,身体却不知为何闪躲不开。 “要——要——要——”黑鸟边用喙梳弄飞鸢身上的雪色羽毛,边断断续续地发出单调的音节。 秦慕见状,捂嘴嘻嘻笑了两声,揶揄道:“阿鸢,她喜欢你呢。” “放屁。”飞鸢气急败坏道,“肤浅的人类,老子是雄性,这黑子也是,老子才看不上他呢。” “阿鸢,她是位姑娘,你怎的察觉不出来?难道你没发现她的冠羽同你不一样么?”秦慕好笑地提醒道。 飞鸢凝眸观察片刻,发现黑鸟头顶上的羽毛较自己而言确实平伏普通了些,瞧着平平无奇,而后细细感知了一会儿这鸟周身的气息,登时吱哇乱叫着往后挪,语无伦次道:“看好戏的人类,你还不赶紧把这色鸟给老子拉开。她挨挨蹭蹭这么久,平白吃了老子这么多豆腐,就是馋老子的身子。老子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鸟,才不会对她屈服。老子不清白了,你这乌漆嘛黑的色鸟赶紧给老子起开,雄雌授受不亲。老子可不是她这种又黑又丑的鸟能肖想的。” 秦慕瞧着两只鸟黏黏腻腻的模样,乐得当一回红娘,循循善诱道:“阿鸢,阿鹞长得不错,身手还好,才貌双全,还体贴入微,这样的媳妇儿哪里去找?你赶紧从了吧。” “从什么从?!”飞鸢暴怒,指桑骂槐道,“无知的人类,你以为老子跟那个没长眼睛的严凉似的,瞎了眼看上你这等没毛的丑家伙。老子就是被火烧死,掉下悬崖烧死,也不会从了这只黑疙瘩。” “阿鹞,他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咱们不理这个眼睛长在脑门顶上的家伙。他还真当自己是块香饽饽呢,就他那臭脾气和破嘴,指定得孤独终老。”秦慕去拉扯黑鸟,承诺道,“今后我定给你找个天下无双的美雄鸟来匹配你。” 【作者有话说】 雪色飞鸢告状:你配偶轻薄老子。 严·小心眼子·凉:造谣!姐姐才不是这样的人。 雪色飞鸢(哭哭啼啼):那只黑鸟馋老子的身子。 严·豁达·凉:你老大不小,也该成家了。 第9章 奈何徒弟太爱我 飞鸢本就是个小心眼子,此时听了秦慕的话,哪能善罢甘休,立即反唇相讥道:“恶毒的人类,居然敢诅咒老子。老子香着呢,你才臭,你全家都臭,你才孤独终老,你全家都孤独终老,你才没人要,你全家都没人要。老子有的是雌性追求,一帮子美貌雌鸟抢着当老子的配偶,才不像你,只有那个冷心冷肺的严凉愿意给你当配偶。” 秦慕不理会这只恼羞成怒鸟儿的无差别攻击,压根儿没听他的胡言乱语,只是扯着黑鹞攀谈:“阿鹞,你晓得该怎么从这里出去么?咱们该往哪儿走?我有些着急,外头还有人等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透过那熊熊燃起的火光,可见他们正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内,四周都是石壁,没有可供通行的出口。 在这个地方耽搁了不少时辰,秦慕有些担心严凉的状况,毕竟男主可是随时会碰见机遇的体质,但机遇往往意味着运气与危险并存,可以说小孩儿是随时随地都在遭遇险境或是在去险境的路上。 秦慕想了想如今书里的情节发展,似乎这个山坪镇中隐藏着一个实力不弱的大妖,男主经历了一番周折才收服, “要——”黑鹞点了点头,转身在前头领路,往其中一个方向而去,边走边频频扭头回望,示意一人一鸟跟上。 “头脑简单的人类,你还当真跟着走哇?小心她把你带去宰了炖汤喝。”飞鸢没好气地制止了正欲跟着走的秦慕。 “那你想被困在这儿,等饿死了变作干尸还没被找到?”秦慕危言耸听,吓唬这只固执的灵宠。 飞鸢是只尤为爱惜外表的臭美鸟,最在乎形貌,听到“干尸”这个词本能产生排斥的心思。 “咻”的一声,就见前头眨眼间便没了那黑鹞的踪影,她被那山壁给吞了。 秦慕急忙快走几步赶上,回头见飞鸢还怔愣在原地不动弹,回身一把拉住他的翅膀,将他往出口处拖。 “倔强的人类,既然你非要拉拽老子一起走,看在你如此诚心诚意的份上,老子就勉为其难陪你走这一趟吧。” 话虽说得好似很勉强的模样,行动上却很实诚,不用秦慕怎么用力就被拉着走了。 “要——”山壁上陡然冒出一个头来,原来是那黑鹞见一人一鸟迟迟没有跟上,去而复返查看情况。 秦慕带着飞鸢到了近前,见黑鹞歪着脑袋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温言道:“走吧,烦你领路。” “要——”黑鹞轻啸一声算作应答,将头缩了回去,代之以黑色大腚,露出乌色的尾羽,不住地晃悠。 “臭死了,撅着腚做什么,赶紧收回去。”飞鸢嫌弃地说。 秦慕却明白了黑鹞此举的用意,轻轻揪着其中最长的那根尾羽,轻声说:“好了,阿鹞,我们能跟上的。” “要——”黑鹞又叫了一声,慢慢往前走,步子不疾不徐。 “阿鸢,我们出发了。”秦慕跟还有些抵触情绪的飞鸢打了声招呼,而后便带着他紧跟着黑鹞的脚步前行。 秦慕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手指随着那黑色尾羽没入山壁之中,紧接着是小臂、胳膊、躯体乃至全身。 这样的体验新奇而神秘,令她心中不由生出兴奋之感,忍不住有些瞠目结舌。 飞鸢倒是镇定许多,拖着步子往前走,老大不高兴的模样,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身为禽类,尾羽岂能被这种卑贱的人类触碰?还是最长最出色那根,那可是求偶用的。还有,露出黑不溜秋的大腚算是怎么回事?那是可以随随便便被心怀不轨的人类看到的吗?身为一只雌鸟,应当洁身自好。放浪!不检点,太不检点了。” 过了山壁,便见眼前出现一条石头甬道,借着石壁上微弱的萤石之光,可见这石道通向前方不知终点的幽深之处。 “要——”黑鹞冲着一人一鸟轻啸一声,扭头在前领路。 秦慕与飞鸢赶忙跟上,也没问究竟要去哪儿,显然已全心信任黑鹞了。 这边忙着脱困,而严凉那边却是焦头烂额。 经历了一番波折,他终于在西北五里地之处找到了另一个传送法阵,在启动与不启动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明知与前一个法阵传到相同地点的几率极低,可严凉还是决定一试,毕竟若想找到人,除了进入法阵找寻别无他法。 吩咐亭华山弟子原地待命后,他义无反顾地踏进了法阵之中,姿态决然而坚定。 蓝光闪过后,阵中已然没了严凉的身影,他被传送到了另一处所在。 须臾间,严凉便到了与先前景象完全不同的地方。 此时分明已是暮秋时节,万物萧瑟,可眼前却是花红柳绿,一派明媚春光。 严凉可没有赏景的兴致,只觉得诡异非常,正当他茫然四顾,准备找到破阵之法时,远远瞥见繁茂的桃树下似是站着一个人,身形高挑,与失踪的莫心真人相仿,瞧着十分相似,只是背对他而立,瞧不清面貌。 他心头一喜,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把握,于是疾步快走到近旁,果见那背影与莫心真人一般无二。 “师尊。”严凉急火火地喊了一声,希冀能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莫心真人的模样,却只是冲着他笑,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见状,严凉脸色一沉,明白了眼前之人并不是先前与他同行的姐姐,倏地出剑便刺,没有片刻迟滞。 “莫心真人”被袭,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泪眼婆娑,伴随着簌簌而落的桃花瓣,倒有几番我见犹怜之态。 可严凉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漠然收剑又再次出剑,这一回却并未命中“莫心真人”。 那似鬼非妖的东西散作片片桃花瓣,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滩黏黏糊糊的绿色汁水。 “休要装神弄鬼!速速现行,如若不然,定叫你魂飞魄散。”严凉警惕地盯着周围,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咯咯咯——” 不知从何处传来桀桀的甜腻笑声,那声音哂笑着讥讽道:“我这幻境能照出人心底最深切的企望。你身为弟子,居然肖想师尊,存了这背伦的心思,你这逆徒。我若是你师尊,定恨不得将你逐出师门,眼不见为净。” 严凉不理会这挑唆,屏息凝神,查找着这法阵中的漏洞,决心揪出那个背后嚼舌根却不敢露面的阴司小人。 “装得倒是似模似样的,内里腌臜污腐,糟烂不堪,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儿个就让你瞧瞧我的真本事。”那似男似女的声音嘲讽几句,而后倨傲地大放厥词。 话音方落,严凉便见自己所处的环境又变了,这一回来到的地方无比熟悉,正是师尊莫心真人的洞府之内。 而此时莫心真人恰在洞府之内,盘膝而坐,双眸紧闭,正在打坐修行。 严凉以静制动,倒想看看那将他困在此处的妖物究竟有何企图。 “徒儿严凉,恭迎师父。”洞府外传来一个响亮的男声,激动而兴奋。 “莫心真人”睁开了双眸,没有回应,一阵沉默,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訇”的一声,石门洞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 “师父。”“严凉”一身红衣,眼中的欣喜满满当当的,都快溢出来了。 “莫心真人”不期然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徒弟,眼中尽是诧异。 “严凉”看清了自家师父的神色,禁不住一愣,那双他最爱的明媚眼眸中仿佛蕴藏着千山万水,似有无尽言语,不由困惑道:“师父为何这般看着徒儿?不过几个时辰未见,师父怎么好似许久不见徒儿似的?” “莫心真人”显然是被眼前的“严凉”吓着了,神色惊疑不定,眼中满是警惕:他穿这身红艳艳的衣服是想怎么样? 严凉冷眼旁观,心里对这妖物所谓的“锥心之举”嗤之以鼻,实在是这番景象完全触动不了他心中的隐秘角落。 他不仅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想笑,而那边师徒情深的戏码仍在继续上演。 “不过,师父能这般看徒儿,徒儿觉得无比荣幸,我很高兴。”“严凉”察觉了自家师父的尴尬,立即解围道。 打住打住,大可不必如此贴心,油嘴滑舌,严凉默默吐槽这个跟自己十成十相似的幻象。 “师父做什么都好。”“严凉”油腻而不自知,仍在持续输出。 “阿凉,你听为师说。”“莫心真人”听自家徒儿说情话,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连忙开始劝解道,“为师与你有着不可否认的师徒关系,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若为师与你成婚,那我们将会为世人诟病,遗臭万年。” “严凉”却并不在意名声,无所谓道:“师父,人生一世,不过白驹过隙,但求问心无愧便可,何必顾虑那么多?” “不错,问心无愧。修仙者最忌心有顾虑,容易滋生心魔。”“莫心真人”顺着“严凉”的话说,竭力说服他。 【作者有话说】 幻·殚精竭虑·妖:看我攻你命门。 严·看好戏·凉:连主角都弄错了,差劲! 第10章 劲爆师徒恋现场 “师父若是实在顾及人言,那我们成婚后便不问世事,避世而居,可好?”“严凉”体贴地提出建议。 “莫心真人”不想让“严凉”偷换概念,纠正道:“阿凉,你误会了。为师素来我行我素,其余人说些什么并不是为师最在意的,为师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成婚是不对的,是违背世俗伦常的。说白了,只不过是为师无法接受罢了。” 听了这般令人伤心的话,“严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甘心地辩驳道:“师父,你曾说过我是你在这世上最重要之人,你说过的,难道你忘了吗?既然徒儿对你这般重要,那我们合该生生世世不分离,难道不对吗?” 这人怎么这么轴呢?一点儿都不像我,何况师尊根本没有说过这种肉麻的话,严凉心中默默腹诽道。 “阿凉,为师对你只是关爱,可那不是爱。”“莫心真人”定定看着“严凉”的眼睛,说出了最戳心的一句话。 “不,不对。”“严凉”红了眼睛,骤然大吼道,“我不管,那就是爱。” 听了这等惊世骇俗的恶心话,旁观的严凉好容易才忍住心中干呕的冲动。 “阿凉,你冷静些,莫要钻牛角尖。”“莫心真人”见“严凉”激动过头,急忙温言相劝。 “严凉”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无害的笑,缓和道:“是,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徒儿知错了。” 他这般听话,“莫心真人”倒是有些不习惯,毕竟刚才还急赤白脸的,况且方才那些争辩也足见他有多固执己见,她一时之间竟不晓得究竟要怎么做才是对的,迟疑地瞅着“严凉”。 “师尊。”“严凉”轻轻唤了一声,语气之温柔缠绵,似是害怕一不小心便会惊扰她似的。 “嗯?”“莫心真人”正发愣呢,下意识便应了一声。 “不论什么样的爱,只要是师父给的,徒儿都要。”“严凉”展露出偏执的一面,恭敬道,“师尊,我们该行礼了。” 闻言,“莫心真人”眉头一皱,坚定地表明立场:“阿凉,为师不愿。” “师尊,世人都道亭华山人有着世所罕见的悲悯之心,那你为何不能可怜可怜徒儿呢?”“严凉”的目光悲凉哀婉。 “莫心真人”不为所动,坚决道:“阿凉,为师便是为你着想,若你执意如此,便是大逆不道,必将为天下所不容。” “我不在乎。”“严凉”不管不顾道,“师父,我只在乎你,也只想要你。” 严凉在一旁听着两个幻象车轱辘似的对话,说来说去又回到原点,渐渐现出不耐的神色来,暗忖何时才算完。 “莫心真人”眉头紧皱,深觉想让“严凉”放弃,难如登天,她还想再劝,脸色肃然:“阿凉——” “严凉”似乎不想再听她说教,温柔而果决地打断道:“师父,我今日请了诸位师叔师伯一同观礼,他们眼下正在风华堂等着咱们呢。长辈在上,耽误了良辰吉日可不好,师父还是尽快同徒儿出去吧。” 听了这话,“莫心真人”凤眸一凝,冷冷道:“你这是在威胁为师吗?” 反了反了,简直大逆不道,还敢搬出师叔师伯来说事,严凉实在不晓得这妖物设下这等幻境究竟所图为何。 亭华山素来与世无争,诸位师兄师弟都是淡泊名利之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待莫心真人极好,什么事都依着她。 严凉明白若是在现实中,师伯师叔们不会不顾师尊的意愿,堂而皇之地前来观礼,这绝不可能。 他们若是会来,只有一个可能——受“严凉”胁迫。 没想到以自己那点微末的法力居然能威胁亭华山修为高深的师叔伯们,严凉觉得这个妖物当真太瞧得起自己。 “莫心真人”脸上皆是恼怒的神色。 “严凉”瞧着自家师父生气的模样,一双眼中满是愠怒,美目流转之间甚是令人为之心折,比之寻常那副温吞样子不知鲜活多少倍,心中不觉得惶恐,倒是觉着兴奋异常,想让这样的美景多停留一会儿,不由目光灼灼地盯着看。 “莫心真人”却误会了,见“严凉”不说话,以为他是幡然悔悟,缓了缓语气,谆谆教诲道:“阿凉,平日里师叔师伯都待你不错,并未对你不住,你如何能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尽快将人放了才是正事。” “师父说笑了。”“严凉”柔声回应道,“徒儿并不会伤害师叔师伯,只不过想请他们为徒儿做个见证罢了。” “阿凉,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早知今日,为师当初就不该收你为徒。”“莫心真人”语气严厉,神色冷凝。 “严凉”听自家师父说出这般重的话,浑身紧绷,立刻便跪下了。 “莫心真人”以为这是自己的训斥起了效果,乘胜追击道:“阿凉,你可知错?” “徒儿不知。”“严凉”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莫心真人”,眼底一片猩红,神情尽是决绝,说了一句听起来与今日之事无关紧要的话,“师父,你教过徒儿,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君师,可徒儿只跪过你。” “为何说这个?”“莫心真人”脸上困惑不解,心下却是惴惴不安,被他这疯魔的样子吓了一跳。 说实话,严凉也被这一惊一乍的疯癫举止吓着了,心中一遍遍地否认,认定这不是他会做的糊涂事。 “哇哦,有好戏看。”一道女声响起,带着浓浓的惊喜与兴味。 原来黑鹞领着一人一鸟在甬道中七弯八拐绕了好些时候,不知怎的也到了此处。 一人二鸟正好赶上这出下跪表痴情的戏码,这不是巧了么? “姐姐——”严凉惊喜交加,才喊了一句就被秦慕制止了,给了他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打扰自己看戏。 那边厢,“严凉”开口解释道:“师父,徒儿跪你,并不是因着你是师父,而是徒儿打心底里敬你爱你。自从师父将徒儿带回亭华山的那一刻开始,徒儿便在心里认定了一件事——终此一生,师父都是徒儿最亲近之人。” “阿凉,你的真心,为师明白。”“莫心真人”接过话茬,真诚地劝导,“阿凉,我与你有着师徒情分,本就是极亲近的关系,即便不成婚,也是最亲近的。你如今只是雏鸟情节,不自觉地对关心你的人产生亲近之意,这很正常,但等你见过了更广阔的世界,认识了更多人,那时候你便会察觉如今的心思有多不成熟,多幼稚,到时怕是悔之不及。” “这话不行,差点火候,一点都不能说服人,一看就知道没怎么看过心灵鸡汤。”秦慕撇了撇嘴,犀利地点评道。 “就是就是,确实不怎么行。说话就说话,扯什么‘雏鸟’,鸟类就是对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心生亲近,怎么了呢?”飞鸢赞同地点点头,对“莫心真人”东拉西扯,损害鸟族名誉一事觉得十分不忿。 “要——”黑鹞也不甘示弱地应和了一声。 “师父,徒儿分得清。”“严凉”并没有被秦慕的话劝服,目光灼灼地攫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剖白心迹,“师父,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师父的风姿,令徒儿目眩神迷。待在你身边的每一刻,我都清楚地知晓自己对你存着怎样的心思。为了你,我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明白你不喜欢残忍嗜杀之人,为了讨你欢心,我收敛起暴虐的本性,救济那些自私冷漠的俗人,只因为你喜欢。我也能洞悉你的担忧,为了让你放心,我可以原谅那些曾经伤我害我之人,真的。” 秦慕赞许道:“这话就动听多了,真情实感,有理有据,感人肺腑。是个高手!瞧瞧这白切黑的卓越演技,突然脑补一篇十万字的师徒虐恋文,徒弟小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心思深沉,多疑谨慎,遇到了人生中唯一的救赎——他的美人师父。为了不让美人师父怀疑,装得跟一只小白兔似的纯良无害。而美人师父被蒙在鼓里,直到徒弟暴露真面目的那一天,美人师父才明白他从前表现出来的乖顺听话,都是假的。徒弟根本就没有变好,骨子里还是那个腹黑偏执,寡情残忍的小魔鬼,一不留神,极有可能晋级为大魔王,那美人师父辛辛苦苦几十年,没想到教出这么个玩意儿。” “你这么一说,老子也觉得这出戏若是排得好,可比话本子里写的要精彩多了。”飞鸢似有所感,主动续上后半部分的故事,“徒弟被美人师父逐出师门,直到功成名就,名扬天下后突然重新回归,声称为报答教养之恩,决意迎娶师父。美人师父在徒弟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使得徒弟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想与她结为道侣。身为师父,自然不能逾矩越礼,美人师父没有同意,激得徒弟杀性大起,将她掳走,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还杀了师门的众位师兄弟,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局面,逼得美人师父自觉罪孽深重,留下血书,上书“孽徒”二字,之后便自杀赎罪了。而原本被世人尊崇为修真界楷模的徒弟经此一役,心性大变,变成了阴晴不定,亦正亦邪的性子,偏执阴鸷,居然修炼起死回生的邪术,将美人师父救了回来。而这位美人师父被自家徒弟感动,决心好好导引徒弟向善,最终男主放下屠刀得到救赎,回头是岸,重新回归正道,余生都在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致力于为修真界造福,而美人师父和她的徒弟竟然真的双宿双飞,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灵宠技能展示会 飞鸢:老子的美所向披靡。 黑鹞:要—— 幻妖:狗血话剧一级爱好者,菜还爱演。 第11章 姐姐的心思你别猜 “妙!太妙了!阿鸢,看不出来你还有写话本的潜质。”秦慕对飞鸢的补充赞不绝口。 严凉一脸尴尬地站在一旁听着一人一鸟你来我往,心中难免有些不自在,毕竟那演戏的幻象长着同他一样的脸。 可秦慕却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盯着前方,好奇这出师徒虐恋戏的后续。 听着“严凉”坦诚的话,“莫心真人”觉得晴天霹雳,她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温柔无害,善良和煦的徒弟本性竟是这般模样,他的那些美好品行,居然都是装出来的,而她自以为成功的教化,到头来居然一败涂地,半点都没能起作用。 “严凉”善于洞察人心,见自家师父懊悔不已的模样,对她的想法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开解道:“师父不必自责,徒儿本就是心思邪恶,不堪教化之人,在尘世中摸爬滚打这些年,早已尝尽了世间冷暖,对这人世早已失望至极。若不是碰见了师父,保不准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徒。徒儿很感谢师父这些年的真心相待,令徒儿觉着这世间还有几分可爱之处,这才渐渐熄了灭世的冲动。师父,你于徒儿而言,是这世间唯一的光亮,是徒儿见过最绚烂的色彩。” “你——”“莫心真人”觉得心中大恸,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得如鲠在喉,心头有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在,师父。”“严凉”善解人意地应了一声,眼神中带着讨好与期待,小心翼翼而又惹人爱怜。 “感人,太感人了。这徒弟真是个小天使,太暖心了,自己分明已然千疮百孔,还想着温暖别人。为何男主就一定要经历千难万险?为何他不能安安眈眈地成长?良好的童年经历同样可以养成坚毅的性格啊。”秦慕忽然愤懑不满道。 说罢,她便意味深长地看向严凉,眼中有着深切露骨的怜悯与同情。 严凉不明所以,觉得姐姐的心思真不好揣度。 飞鸢感叹道:“如今的徒弟即便偏执,可好歹还听美人师父的话,就像是禁锢野马的笼头,稍加指导,便能让他朝着既定的方向驰骋千里,一往无前。美人师父既是救赎,也是桎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真是太美好了。” 秦慕极力赞同,看得津津有味,一脸沉醉,眼中似乎都要冒出金光来。 严凉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大部分的人还是喜欢惊险刺激的情节,温吞水般的生活鲜少有人中意。” 飞鸢一副知之甚深的模样,了然道:“那是自然,没有前头的跌宕起伏,何来后头的比翼双飞。” “即便再怎么修饰润色,也难免师父不甘不愿的事实,这样的圆满结局不过是为了哄骗世人,自欺欺人罢了。世人大抵喜欢粉饰太平。”严凉盯着那幻象软硬兼施、油嘴滑舌、八面玲珑的模样,露出鄙夷之色,显然很是瞧不上。 这话洞悉人心,通透练达如老人,完全不似一个少年能说出的话。 男主这清醒的头脑,卓越的见识,果然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秦慕心中感慨又怅惘。 “阿凉,都怪姐姐没能早点找到你。”秦慕缓缓了情绪,摩挲着严凉的头顶,心有所感道,“若是能早一些找到你,将你送上亭华山,那你便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心中定能少一些怨愤,也能更开朗快乐一些。怪我,都怪我。” “姐姐不必自责。此生得遇姐姐,是严凉三生之幸。”严凉安慰道。 “乖孩子,真懂事,贴心!”秦慕有种我心甚慰的自豪感。 飞鸢兴高采烈地喊道:“快看快看!上手了,上手了,刺激!” “师父,你这般好,让徒儿如何舍得放手?”“严凉”骤然发笑,眼中泛起泪花,笑中带泪。 他的话直白,行动更加直接,居然伸手要去抚摸“莫心真人”的脸颊。 “严凉——”眼看着那手就要碰触到自己,而身体又被“严凉”用法术制住无法动弹,“莫心真人”的额角直冒冷汗,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想来实在无法忍受被自个儿徒弟亲昵地抚摸。 “快碰上了,碰上了。”飞鸢不可说不激动,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满是兴味。 秦慕也是兴致勃勃,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津津有味。 “姐姐,倒也不用这般殷切。”严凉瞧着眼前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说着一些恶心的话,心中难免觉得羞耻。 “嗯哼——”秦慕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装出正经的模样,狡辩道,“阿凉,你可要引以为戒,万莫学这坏样。” 严凉暗暗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位姐姐想多了,但嘴里却乖巧回应道:“多谢姐姐提醒,严凉记住了。” 秦慕点头,觉得小孩儿很上道,当真是“孺子可教也”。 这么一打岔,那边的“严凉”与“莫心真人”已然有了新进展。 “严凉”的手搭在了该搭的位置,正是“莫心真人”的脸颊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秦慕与飞鸢这一人一鸟相视一笑,表面看着一派镇定,实则内心早已尖叫连连了。 正当他们想着要不要继续观看接下来少儿不宜的画面,眼前的一幕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莫心真人”受此轻薄,羞愤欲死,强行冲破桎梏,电光火石之间,居然刎颈自杀了。 “严凉”也没料到美人师父竟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刎,鲜血喷溅到脸上的那刻就完全怔愣住了。 瞅着眼前软塌塌伏在石榻上的尸身,“严凉”傻了,而后便陷入了绝望的疯魔中。 飞鸢看到这里,怒了。 是的,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叉腰大喝道:“停停停,不行不行,重排重排。” 那边“严凉”正将痴情偏执演得起劲,却听到人喊起来,还用的是那般嫌弃万分的口吻,当真煞风景。 “阿凉,这戏好没意思,咱们能走了么?我厌了。”秦慕也瞧不上这你死我哭、哀哀戚戚的老套把戏。 “我没瞧见法门在哪儿,不过想来关窍应当在那两人身上。”严凉眉目冷冽,语气森冷。 话音方落,寒光一闪,便见铮亮的剑锋朝着那两个幻象劈去。 却见那“严凉”就地一躲,急急退开了去,将那逝去的“莫心真人”留在了原地。 “好快的剑!”秦慕都没看清严凉是如何出剑的,就见寒芒闪过,那边悲悲戚戚的人已然换了副模样。 “瞧,虚情假意,果然是长久不了。这一试,便露馅了。”严凉冷冷地说。 “可不是嘛。”秦慕咯咯笑起来,调侃道,“没想到这妖还亲自上阵出演,怪敬业的。” “你们这一师一徒,好不要脸。做出这等悖逆人伦之事,反倒来笑我?”“严凉”仍旧是那副装扮,语带讥诮。 秦慕瞧着这幻象方才狼狈滚地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道:“阿凉,这妖怪莫不是不会打架吧?” “一试便知。”严凉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控着那剑劈刺削挑,逼得那妖怪节节败退,左支右绌,好不狼狈。 “阿鹞,烧他烧他。”秦慕不讲武德,指挥黑鹞加入战斗。 一阵烈焰袭来,“严凉”避闪不及,居然叫那火烧了衣摆,急火火地东跳西窜,嘴里吱哇乱叫,极为慌张。 “着了着了。”秦慕拍手叫好,继续撺掇道,“阿鹞,接着烧接着烧。” “要——”黑鹞自然听话,连着喷了好几口火过去。 幸好严凉讲些武德,没有落井下石,不再继续攻击,不过那火也让“严凉”遭了不少罪,左躲右闪,腾挪不止。 “烧他烧他。”秦慕看得兴起,想着一鼓作气破了这迷局。 飞鸢也在一旁助兴道:“烧烧烧。” “饶命饶命饶命——”那妖渐渐力有不逮,喊叫着苦苦哀求。 “撤了这幻境,好生放我等出去,否则没你好果子吃。”严凉厉声道,“反正诛灭了你,我等也是能出去的。” 幻妖不敢怠慢,慌忙应声道:“撤!这便撤了!” “真是一只没骨气的妖。”飞鸢有些失望,还想着能看一出坚贞不摧的戏码呢。 秦慕不搭理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鸟,见幻妖求饶并答应放他们出去,便让黑鹞停了火焰攻击。 幻妖捏了个诀,幻境骤破,二人二鸟便见周遭换了景色,赫然是一片宽敞地带,前头有河,后面靠山。 “啊——”飞鸢惊叫一声。 秦慕定睛一看,原来这地儿不止他们几个,还有几个金衣佩剑男子并一只五彩鸟直挺挺地杵在那儿。 这几人与五彩鸟都是呆愣愣的,闭着眼睛,明显是陷入魔怔之中,想来也被诓进了幻境之内。 “小幻妖,出来!”秦慕大喝一声。 “真人好本事,居然晓得我隐身在此。”幻妖现形,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这一回,他没再用严凉的模样,恢复了本来面目,竟然是个俊秀少年,样子倒是周正。 秦慕得意地说:“兵不厌诈,不过是诈你一诈罢了,没成想你当真在这儿。” 幻妖听她说得如此坦诚,反倒不怎么信了,干笑着回应:“真人说笑了,小妖方才造次,多有得罪,望真人宽宥。” “你设下幻境,拐骗修士,荼毒谋害人命,岂能饶你?”秦慕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严凉的剑应声而出,指着那幻妖眉心,下一刻就会结果了他。 “要——”黑鹞也识相地助威。 【作者有话说】 秦·爱瞎操心·慕:阿凉,你可莫要重蹈覆辙。 严·少不更事·凉:不会,绝对不会。 严·自打嘴巴·凉:阿姐,我想说话不算话,可以吗? 第12章 救媳妇儿去了 “真人容禀,小妖未曾害过一条人命,实在是迫不得已,小妖也是受了挟制。”幻妖惶恐下拜陈情。 闻言,秦慕眉头一挑,暗忖这其中还另有隐情,想来有故事可听,恐怕背后还有更厉害的妖。 “挟制”一词用得极妙,透着三分隐秘七分委屈,一听便晓得其中定有隐情。 果然没那么轻易就能降服的妖,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完成的任务,秦慕心中暗忖。 那幻妖正要说话,便听眼前这位不知根底的真人开口道:“先别急,把那里的人放了再说。” 秦慕指的便是那些金衣人与五彩鸟。 幻妖犹豫一瞬,见一旁的严凉并黑鹞虎视眈眈,便立即施术将人给放了。 那伙子人醒来,神色茫然,惘然四顾,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倒是那只五彩鸟,环顾四周后便直直冲着黑鹞而去,在她身边团团转,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殷勤。 秦慕乐颠颠地瞧着两只鸟求偶的欢脱现场,兴致盎然。 “这位道友,亭华山莫心真人门下严凉,有礼了。”严凉担起了外交任务,主动上前问好,先自报家门。 “道友客气了,梧桐阁东方丹朱,多谢道友出手相助。”一容貌姝丽的少年上前见礼,想是这帮修士的领头之人。 严凉回礼,而后三言两语便将幻妖造幻境坑害修士一事说清明了。 众金衣少年闻言,悚然大惊,看向幻妖的眼神满是愤懑,握剑的手也紧了紧,神情中满是戒备。 “行了,如今可以说了。”秦慕本就打算添些帮手,如今见众人气愤,正是开口的最佳时机,她等的就是这会儿。 幻妖不敢违逆,在众修士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稳住心神,当即便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众仙师容禀,小妖本是这藤萝山上的一株桃树,一日得了机缘,开了灵智,勤修苦练下终于成了人形。本在山中游荡,断没有想过下山害人。一月前,山中来了个黑袍修士,那人将众妖拘禁,在我等身上下了禁制,勒令藤萝山众妖为他所用,帮他诱捕修士。小妖实在是逼不得已,这才在山坪镇外设下法阵,将经过的修士困在幻境之中。” 一众修士听罢,久久不语,不知该做出什么表示。 “黑袍人将修士困住,想做什么?”秦慕抢先发问。 幻妖喉头一动,咽了一口唾沫,犹豫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吸,吸取他们的修为。” 众修士一听,齐齐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异口同声地谴责道:“丧心病狂!” 瞧他们的模样,恨不得立即除了这黑袍邪修,将他就地正法,让他再也不能为祸人间。 秦慕的反应倒是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只听她思虑良久,接着又问:“藤萝山上有多少妖?实力如何?” “据小妖所知,有二十来个,实力均在小妖之上。”幻妖一五一十回应道。 “阿凉,山坪镇除妖任务已完成,咱们将这小妖带回亭华山。”秦慕忽然换了话题,扭头对严凉说。 “好。”严凉应声,并未出声质疑。 但秦慕的意思并不能代表在场所有修士的意见,她这话一出便有金衣修士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为首的东方丹朱倒是没有变神色,上前拱手施礼后,有礼有节道:“请真人留下助我等一臂之力,共襄除魔之举。” “人贵自知,量力而行,莫要不自量力。”秦慕冷冷地说了一句,算是拒绝,她可不想掺和进这麻烦事里头。 这话说得极重,明摆着在讽刺这些金衣少年血气方刚,没有自知之明。 饶是东方丹朱修养良好,也不禁被这直白的嘲讽激得脸色一变,皱起了眉头。 “阿凉,阿鹞,阿鸢,咱们走。”秦慕招呼一人两鸟便准备离去。 幻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这群自诩正义代表的修士居然会放任邪修为祸,任性撤离,可又不好阻拦。 东方丹朱一闪身拦在秦慕身前,言辞恳切地请求道:“真人请留步。梧桐阁小师妹温暖此番随我等前来,至今不见踪影,恐怕身陷险境,请真人出手相助,不论结果为何,梧桐阁上下必将感激不尽。” “你说谁?”秦慕骤然停住了脚步,诧异询问。 “小师妹温暖乃是掌门之女,若此番平安脱险,掌门必有重谢。”东方丹朱一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再接再厉道。 “温暖。”秦慕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严凉看了一眼忽然止住动作的秦慕,不明所以。 恰在此时,那幻妖开口了,期期艾艾道:“小妖先前送了一位女修士到藤萝山中。” 此话一出,那位小师妹温暖的去向已昭然若揭。 金衣少年修士纷纷炸开了锅,嘈嘈切切道:“定是小师妹,没错。” 秦慕叹了一口气,瞥向严凉的眼神满是无奈,满脸都写着“不省心”三个字。 原因无他,这个小师妹温暖可是女主热门人选之一,是公认跟男主最匹配的女主之一。 严凉被她这惆怅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位你姐姐纠结的原因,小声发问道:“姐姐认识这个小师妹吗?” “不认识。”秦慕回应道,心中默默说:可你要认识,她可能是你未来的老婆。 严凉正想催促这位姐姐快离开,他也觉得藤萝山上那邪修不是轻易能对付的,保险起见,还是先回亭华山为妙。 在他心里,没什么能比姐姐的安危更重要,那一回的束手无策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秦慕也想走,可她不能,这摆明了就是属于男主的机缘,若因着自己的原因害得小孩儿没了媳妇,那罪过可就大了。 这一去,如果打不过,大不了到时候遁走,把原身莫心真人给召唤回来就是了。 权衡利弊之下,秦慕最终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瞎掰道:“既是同道遇难,那我等必定不能袖手旁观。” “真人果然大义。”东方丹朱上赶着奉承了一句好话。 “幻妖,你且上前领路,若敢耍小聪明,仔细你的皮。”秦慕装出严厉的口吻说出刻薄的话。 “小妖不敢。”幻妖唯唯诺诺回应,当先在前带路。 严凉不懂这位姐姐为何突生此念,到底没有多言,只是紧跟着秦慕,不敢有半分松懈。 “阿凉,你等会儿自个儿小心着些。”秦慕小声嘱咐道,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是。”众目睽睽之下,严凉不便多言,只是乖乖点头应声。 往后无数次回想起这番糊涂的决定,他都无比自责,若是能重来,他必定不会同意这位姐姐的莽撞,即便拼着得罪她也要将人强行带回亭华山。 藤萝山离这儿不是太远,但救人如救火,修士们准备御剑而去,幻妖却阻止了他们,声称有更好的办法。 幻妖说自己可以通过法阵将众人传送过去,从而达到掩人耳目的结果。 修士们齐齐点头同意,思虑着这样到底安全些,毕竟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救人,还是莫要打草惊蛇为妙。 严凉想出声阻止,最终却没有开口。 于是,幻妖三下五除二给画了个法阵,待众人尽数进去后,这才掐诀念咒启动法阵。 金光闪过后,大伙儿便到了山腹之中。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眼前就换了一幅景象,从敞亮通透变作昏暗闭塞。 “唉——” 一片寂静中,秦慕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精神高度紧张的修士们被这突兀的响声唬了一跳,整整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严凉小声地问。 秦慕原本想着活跃一下气氛,没成想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有些不好意思,羞恁道:“只是感慨跟山洞有缘,来来回回只在这里头打转,这不?刚出去又进来了。” 严凉却并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他想起来先前在山洞的不好经历来,脸色沉了沉,似乎生出某些不祥的预感来。 没人回应秦慕,四周是一片死寂。 “真人,我们此时该往哪儿去?”东方丹朱询问道。 秦慕也辨不清东南西北,正摸不着头脑呢,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不过,有人替她解了围,替她回应了这个问题。 “各位道友大驾光临,本道有失远迎。”山洞里骤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回音阵阵。 少年修士们毕竟经历少,还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便先慌了阵脚。 “歘歘歘——” 就听一片利剑出鞘的声音。 秦慕安抚道:“少年们,莫激动,稍安勿躁。俗话说,先礼后兵。咱们把话说清楚最重要。” 少年们好歹安定了些,纷纷将剑收回剑鞘,但手搭在剑柄上,时刻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黑咕隆咚的,麻烦给个亮。”秦慕还真不喜欢什么都瞧不见的情形,冲着黑暗处吼了一句。 暗处那人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道友见谅,不是本道吝啬,而是怕招待不周,到时候再吓着诸位道友。” 秦慕皱起了眉头,不晓得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严凉却在那不知面目的人出声时便悄然站在了前头,护在她身前,浑身警惕着。 “我等此番前来只为找回温暖小师妹,还请这位道友行个方便。”秦慕开门见山,直言目的。 “温暖是谁?”那声音困惑道。 秦慕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就见周围骤然亮堂起来。 眼前漆黑的环境豁然开朗起来,那个暗处的男人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作者有话说】 严凉(茶里茶气):姐姐你走吧,不必顾虑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秦慕(义正辞严):说什么胡话呢,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严凉内心狂喜,扮娇弱计划通。 第13章 你要的白是什么白 幻妖口中的邪修露面,可众修士却根本没来得及去看他,眼前的场景将他们彻底震慑住了。 前面宽阔处有一个巨型的圆圈,里头密密麻麻站着一堆人,圈圈绕绕地,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圆。 粗略数来,差不多近百人,那些人无一例外都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更诡异的是,他们的脚下都连着一根蓝色的线,时不时冒出一阵幽幽的蓝光来,这蓝光不约而同地往一处聚集。 那蓝光汇聚之处正是黑袍邪修所在之地。 “这是什么邪术?”一金衣少年弱弱地发问,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出的颤抖。 “换灵阵。”严凉喃喃出这么一个名字。 东方丹朱血气方刚,一见这场景,“残杀修士!丧心病狂!邪修!纳命来!” 话音方落便提剑而上,二话不说就开打,招式凌厉,手下毫不留情。 黑袍邪修从容应对,游刃有余,三两下就将东方丹朱的攻击格挡了回去。 而其余的金衣少年一见师兄落了下风,纷纷加入围剿,助他一臂之力。 秦慕和严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观望,完全没有加入战局的意思。 飞鸢、黑鹞和那只五彩鸟齐齐歪着脑袋,津津有味看着一群少年修士围攻黑袍邪修。 即便那么多人对上一个,这群少年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眼看着就要落败了,急得东方丹朱急急求救道:“恳请真人出手相助,同我等一齐除了这恶贼,也好救出掌门师妹。” “东方,此次任务对你来说是一番极好的磨炼,望你好好把握。”秦慕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好整以暇地站着。 严凉没出手,却时刻关注着周遭的情况,警惕着,一刻都不敢放松。 黑袍邪修与少年修士们缠斗,却是完全相反的战斗风格,一方拼尽全力,一方处处留手。 就在这时,一道尖利的声音在正前方处响起:“看我破你法阵。”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直不见踪影的幻妖出现在邪修身后,半跪在地上,手掐法诀,冲着底下施法。 黑袍邪修扭头看见这么一幅场景,神魂剧震,顾不得抵挡攻击,不留神挨了重重的一击。 可他非但没反击,一双眼睛只瞅着幻妖所在的位置,连自己会法术都忘了,只顾尽最大努力往那儿奔,不管不顾。 等来到幻妖跟前时,黑袍邪修已然挨了好几下攻击,脸色十分差劲,一击打退幻妖后,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哈哈哈——”幻妖坐在地上张狂大笑,畅快淋漓。 “你,该死!”黑袍邪修瞪着幻妖,眼中喷涌出滔天的怒火,手中积蓄了庞大的法力,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幻妖立马收起了笑脸,语带惊恐地威胁道:“李修杰,你不能杀我,这个法阵只有我能帮你守着。你要杀了我,这法阵就会崩坏,你的心上人就再没有复活的机会了。” 黑袍邪修明显忌惮法阵一事,手中闪烁的光团渐渐寂灭,却没有立即放弃攻击,仍旧给了那幻妖狠狠一击。 这一击积攒了极大的怒气,将幻妖打得飞了好远,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趴在地上呕血,爬都爬不起来。 梧桐阁的锦衣少年见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都停下了手,一脸莫名地看着针锋相对的一人一妖。 “瞧瞧,我就猜到其中另有隐情。果不其然吧。”秦慕一脸兴奋地说,满脸神气。 严凉捧场地夸赞道:“姐姐真是神机妙算。” “真有起死回生之法吗?”秦慕转眼又好奇起另一件事来。 “不知。”严凉摇了摇头,而后语气笃定道,“据我说知,换灵阵只能积攒灵气,没有复活的功效。” 远处的黑袍邪修忽然闪身到他身前,冷冷问道:“此话当真?” “书上所言,确实如此。”严凉不卑不亢道。 闻言,黑袍邪修神色骤然变得狠厉,血红的一双眼,死死瞪着严凉,里头翻腾着愤怒与绝望。 而原本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幻妖骤然发难,拼尽全力去破坏那处法阵,将那阵法彻底除尽。 相应地,地上那些蓝色的细线悄然退散,被禁锢的修士一个接一个睁开了眼睛,清醒了过来。 “啊——”黑袍邪修凄厉大喊,冲着幻妖那边去,将那幻妖重重地打了出去,但显然已来不及了。 随着法阵破裂,那被掩藏起来的石晶椁露出了踪影,就见里头正安安眈眈地躺着一位盛装的姑娘。 黑袍邪修没了最初的狂放,颓丧而衰弱,单膝跪在地上,嘴角不停地溢出鲜血,一手扒在石晶椁边,一手撑着地,极力往椁中探看,轻声喃喃道:“没事,诺诺,不怕不怕。” 清醒过来的人经过金衣少年们的讲述,轻易便晓得了事情的始末,感激之余对罪魁祸首自然是怒目而视。 而梧桐阁的修士见那突兀出现的石晶椁,猜测里头极大可能是失踪的小师妹,也想着一探究竟。 于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黑袍邪修成了众矢之的,被团团围在中央。 人当真是一种极为刻薄的生灵,刚刚脱离困境便想着报仇雪恨,落井下石。 如今的黑袍邪修受法阵反噬之苦,早已是强弩之末,没了最初的潇洒肆意,只守在石晶椁边,痴痴地望着椁中人。 此时正是清算旧账的最好时刻,那些先前被制的修士神色变得嚣张狰狞,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将其除之而后快。 那个被打个半死,拼了半条命破了法阵的幻妖佝偻着背站在修士包围圈之外,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得意。 正在大伙儿吆喝着准备动手时,秦慕大声吼了一句:“这人杀不得!” 众修士齐齐回头看向她,眼中是不约而同的愤慨,欻欻地冒着火焰,颇有种同仇敌忾之感,只要她不能给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就被当做同党,会面临同黑袍邪修一样的待遇。 对此,秦慕一点儿都不怵,甚至可以说不为所动,搬出门派说事:“亭华山行事,请诸位道友行个方便。” 方才还打算不依不饶的众修士听到“亭华山”三字,顿时偃旗息鼓,纷纷拱手回礼,嘴里说着“不敢不敢”。 或许有些修士并不如表面看着那般心甘情愿,可即便心有不满,他们也不敢明着表现出来。 于是,黑袍邪修的处理权被风平浪静地转交到了亭华山手中。 秦慕与严凉顺着众修士主动让出的道路来到石晶椁的旁边。 离得近了,他们这才有幸看清椁中人的真容。 美,这是秦慕见到人的第一印象。 这位美人穿着素色的衣裳,却难掩绝色姿容,肤如凝脂,睫若鸦羽,栩栩如生,看起来恍若睡着了一般。 侧眸看向那守着石晶椁不肯挪步的黑袍邪修,秦慕感叹了一句:“痴心人呐。” “要杀便杀,休要废话。”黑袍邪修也是个硬气的,语带讥诮地激将道。 “谁说要杀你了?”秦慕嗤的一笑,不以为意道,“你掳掠修士有过,却并未弑杀生灵,罪不至死。” 被吸取修为灵力的众修士敢怒不敢言,对二人怒目而视。 “若不杀我,那你待如何?”黑袍邪修终于抬头,施舍给了秦慕一个狐疑的眼神。 “将你带回亭华山,请掌门定夺。”秦慕将最终解释权归为亭华山掌门所有。 黑袍邪修思索片刻,垂眸看向椁中之人,眼中满是不舍,最终迟疑地问了一句:“我能带上诺诺吗?” 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了,连发问者自己都晓得,这才问得磕巴,语气中满是不确定。 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秦慕答得干脆:“自然可以。” 众修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仿佛她在说什么大话般。 秦慕早就找好了借口,淡然道:“椁中人是诱因,没有前头之因,哪来今日之果?本就该一同带回亭华山。” 这个理由确实说得过去,众修士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真人,小师妹至今下落不明,定是这邪修将人藏起来了。”东方丹朱挂念小师妹玄暖的安危。 秦慕歉意地瞥了一眼严凉,暗道:罪过罪过,居然将小孩儿的媳妇儿给忘到脑后去了。 “明人不做暗事,我没有劫掠过什么小师妹。谁说的这话,你找谁去。”黑袍邪修鄙夷道。 东方丹朱不信,正要发难,却碍于秦慕在场,强自忍耐,压抑着怒气问道:“那你说小师妹到哪去了?” 黑袍邪修不发一言,显然不想回应。 “或许去哪儿玩了,莫担心。”秦慕没什么诚意地安抚了一句,想着书中有重要戏份的女主不会轻易出事。 东方丹朱没想到亭华山颇具盛名的莫心真人居然如此不靠谱,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秦慕偷觑了一眼神情漠然的严凉,觉得这孩子当真是不争气,即将到手的媳妇儿莫名其妙就飞了,连面都没见着。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脸上便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被这般瞧着的严凉一脸茫然。 此间之事已了结,迟则生变,秦慕不想继续耽搁下去,当即便道:“诸位道友,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作者有话说】 茶艺大师·幻妖:我哭了,我装的;我很弱,我装的;我是无辜的,我装的。 第14章 奈何金刚不坏 与众修士告别后,秦慕便转身准备离开,迈步前骤然停下,侧头对严凉说:“把那只幻妖也带着。” “好。”严凉的剑应声出鞘,指向正欲悄然撤离的幻妖。 “真人,小妖并无害人之心,此前种种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小妖吧。”幻妖做小伏低道。 “放过你?不能够。”秦慕冷笑一声,厉喝道,“你包藏祸心,乃是最最恶毒的祸根,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幻妖愣住了,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口中直呼冤枉:“真人容禀,小妖也是被逼的,当真不敢有坏心思。” 众修士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变故,不晓得其中因由,一脸茫然。 而对前因后果有所了解的东方丹朱等人,眼见秦慕对幻妖发难,脸上均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显然觉得此事不该归咎于幻妖,正想开口求情,却被突兀说话声打断了。 “既如此,你同我们一道儿回亭华山,将一切解释清楚。”秦慕不欲多言,只想将这心口不一的小妖收服。 幻妖踌躇着,神色犹豫,久久不愿动弹,磕磕巴巴地拒绝:“小妖便不去了,久居此地,实在不想离开。” 秦慕要求幻妖协助调查的要求无可厚非,而幻妖的这个理由找得极为蹩脚劣质,一旁的修士不由投去狐疑的目光。 对比于秦慕的强硬而坦荡的态度,幻妖这怯懦猥琐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心虚。 “敬酒不吃吃罚酒。”秦慕轻叱一声,侧头对严凉道,“阿凉,帮他一下。” 严凉的剑快如闪电,可这一回却停在了目标之前一臂距离,远远没到达足够产生威吓作用的位置。 “呵呵呵——”幻妖的笑声嚣张而肆意,脸上满是癫狂。 “小师妹——”东方丹朱并金衣少年异口同声地呼唤,眼神溢满了焦急。 幻妖身前突兀出现的正是众人苦寻不得的小师妹。 此时的温暖被当做人质与盾牌,肢体绵软,意识迷蒙,毫无反抗之力,而她的脖颈处正抵着一枚尖刺。 那尖刺泛着幽幽的绿光,一看就晓得不是什么善茬,正被幻妖紧紧把控在手中。 “真是沉不住气呢。”秦慕灿然一笑,不屑道,“果然是个狼子野心的黑心芝麻馅汤圆,稍稍一试就露馅了。” 幻妖本想借此炫耀一把,没成想还没开口便被抢白,还被毫不客气地蔑视指责,脸色变得铁青,怒目而视。 “你们。”幻妖看向梧桐阁众修士,手握尖刺,倨傲地命令道,“放我离开,否则我就杀了你们的小师妹。” “我答应你,你先放了小师妹。”东方丹朱满口应承,看向温暖的眼中满是关切,边说边领着师弟们往后挪。 幻妖瞥一眼秦慕,见她仍旧是一副淡漠的模样,没好气地呵斥道:“你怎么还不退后?我这可是见血封喉的毒。” 秦慕冷然一笑,傲慢道:“瞪什么瞪?那是他们的小师妹,又不是亭华山的,你可管不着我。” “你——”幻妖见威胁不起作用,嘴都被气歪了,鼻子不停地翕动,冲着一旁弱小无辜的梧桐阁众修士发脾气,“你们还想不想救你们的小师妹?还不快让闲杂人等把路让开?” 梧桐阁弟子瞧着手中捏着小师妹性命的幻妖,再看看一旁寸步不让的亭华山前辈莫心真人,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这两个,他们都惹不起,小弟子们齐齐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师兄东方丹朱。 在殷切目光和内心企望的驱使下,东方丹朱硬着头皮上前,艰难开口道:“真人,还请高抬贵手。” “哦——”秦慕轻描淡写地轻哼一声,说出的话却字字扎心,“如今不是你们求我帮你们救人的时候了,竟然敢指使我,你胆子不小哇!先前也不知是哪个大言不惭的小子说要降魔伏妖,怎么?如今那颗正义凛然的心被狗吃了不成?” “晚辈惭愧。”东方丹朱被这话臊得一句话说不出,最终只能红着脸告罪。 秦慕见状,非但没觉得满意,反倒得寸进尺,又向前走了两步,狂妄道:“你让我离开,我偏要向前。” 幻妖没从这你来我往的口角之争中回过神来,等意识到不妥的时候,就见手中的尖刺被攥在一只素白的手中。 旁边亦步亦趋的严凉反应迅速,同秦慕配合默契,一把将温暖从魔爪中解救出来,反手交给了梧桐阁一众人。 温暖一脱离困苦,立即发出嘹亮的哭泣声,中气十足,满是委屈,涕泪纵横,好不可怜。 梧桐阁众弟子手忙脚乱地安慰小师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一旁的修士也是怜香惜玉的,跟着一同安抚。 被这变故惊呆了的幻妖怔愣住了,实在是方才那一招空手夺白刃太过惊悚,从未见过这般鲁莽的人。 趁着他没注意,严凉施了束缚术,限制了他的行动,令他动弹不得。 “没事吧?”严凉急切地问,顾不得旁人的目光,想要执起这位姐姐的手左右翻看,生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秦慕的手中仍旧捏着利刃,没有松开,扭头冲着小孩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毫不在意道:“我能有什么事?” 严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轻声斥责道:“下回万不可做这等危险之事。” 不过须臾,秦慕的脸色变得灰败,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喃喃回应道:“再也不会了,可能没机会了。” 严凉骤然脸色一变,紧张地询问道:“怎么了?” “咯咯咯——” 幻妖桀桀发笑,带着无比的得意,心头的闷气终于得以宣泄,神气十足道:“就算你是真人又怎样?还不是被我制服了?谁让你这般自大狂妄,居然妄想空手接白刃?如今中了我的毒,你就等着灵力散尽,神魂俱丧吧。” 秦慕的身躯缓缓瘫软,手中握着的尖刺掉在了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严凉心神剧震,顾不得仪态规矩,即刻冲上前揽住了人,因着慌张,手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怎,怎么了?没,没事——” 剩下的话,他怎么都说不出来,眼瞅着眼前人颤抖着手竭力朝着上方伸展,忙不迭将头靠得愈发近。 梧桐阁众弟子被这一边变故吓到, 秦慕抖着手去够小孩儿的头,想摸一摸那一丝不苟的头发,却怎么都够不着。 严凉总算察觉出了她伸手的意图,慌忙低下头来配合她。 挨着头发的那一刻,秦慕细细地摩挲着那黑亮光顺的头发,狠狠地满足了一把,低声呢喃道:“阿凉,你长得真快。” “别说话,我这就帮你看看。”严凉真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他不想让秦慕空耗气力。 “阿凉,我有一个愿望。”秦慕的声音听着有些颓唐之感,有气无力的。 “你说。”严凉急急催促,语气中难掩慌乱焦躁。 “你靠近些。”秦慕弱弱地要求,待严凉凑近些,这才开口,“我想——” 后头的话太轻,严凉不得不又挨近了些,却没能听到任何有实质性意义的话,只是脸颊忽然感受到被轻轻戳了下。 随即便是一阵清脆的笑声,怀中的人轻微地颤动起来。 秦慕咯咯笑出声,脸上洋溢着恶作剧得逞后的欢快,哪里有半分虚弱之相。 见状,周边的梧桐阁弟子一阵茫然,不晓得莫心真人这究竟闹得是哪一出。 而严凉看到秦慕脸上肆意的笑容,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原来一切不过是这位姐姐的戏耍把戏。 他无奈一笑,终究有些不放心,再三确认道:“真的没事吗?” 秦慕从地上一跃而起,配合地转了两圈之后,连连摇头,嘴角尚有留存的笑意。 周遭的修士们对此十分讶异,没想到传闻中神秘高冷的莫心真人还有这般稚气的一面。 严凉却并不意外,只因他眼中的姐姐本该是这样,就该是无忧无虑,充满活力的模样。 幻妖早就被这跌宕起伏的反转弄得一头雾水,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其实是打从心底里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嘴里一直喃喃着三个字:“不可能。” “你的毒或许厉害,奈何我是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秦慕颇为得意地强调。 严凉旁观这位姐姐孩子气的举动,宠溺一笑,没有横加干涉。 而幻妖听了这明摆着就是挑衅的话,气得呼呼直喘气,鼻子都歪了,可身体被束缚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瞪眼。 此间事了,众修士各自分散离去。 梧桐阁众弟子正式向秦慕与严凉道谢,并邀请他们一齐回门派,向掌门郑重陈说此事,以表谢意。 严凉本现想以任务在身为由拒绝,他不想节外生枝,眼下只要将幻妖与黑袍邪修一同带回亭华山便可了事。 相较之下,秦慕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另有打算,极力促成严凉与温暖的交流与后续发展。 “阿凉,要不咱们去一趟梧桐阁,盛情难却呀。”秦慕冲着严凉使眼色。 严凉不明所以,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位姐姐何时对这帮修士产生这般浓厚的兴趣。 温暖对救过她的严凉生出了某种不知名的感觉,既羞怯又纠结,以至于她既想看他又不敢正大光明地看。 秦慕敏感地察觉出了小女孩的暧昧情愫,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说】 拥有好几章戏份·幻妖:我难道不配拥有一个名字吗? 起名困难户·亲妈·阿燕:嗯,不配。 第15章 乐见鸳鸯对对飞 瞧见那明晃晃的暗示,严凉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位姐姐的意图,强硬道:“任务要紧,回亭华山。” 秦慕有些失落,她明显看到温暖小师妹黯淡下去的眼眸,暗忖这孩子真是木头,媳妇儿就在眼前都不知道珍惜。 不顾秦慕谴责的眼神,严凉只是冷着脸,态度坚决,不容转圜。 东方丹朱听闻此言,只得作罢,承诺梧桐阁定会铭记今日救命之恩,而后带着恋恋不舍的小师妹与五彩鸟离去。 五彩鸟从见到黑鹞的那一刻便时时粘在她身边,看得飞鸢心里很是不痛快,如今见到那烦心的鸟儿终于离开,别提有多畅快,鄙夷地欢呼道:“总算走了,粘人精。” “要——”黑鹞附和着叫了一声。 “呆鸟,下回再有这种登徒子粘着你,记得一巴掌拍飞,记得了吗?”飞鸢没好气地嘱咐道。 “要——”黑鹞扑扇着翅膀应和,心情很好的模样。 秦慕看着那一步三回头的娇小背影,心里别提有多遗憾了,看向小孩儿时谴责的目光藏都藏不住。 严凉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别乱点鸳鸯谱。” “暴殄天物,木头。”秦慕只差明说那小师妹就是严凉未来的媳妇了。 “回山。”严凉不想多言。 失去了做红娘的乐趣,秦慕此刻的心情别提有多沮丧了,连回应都有气无力的。 幻妖被擒,传送的法阵自动破除,下山的路就一条,简单明了。 与在山坪镇外等候的弟子会和之后,一行人便准备启程回亭华山。 黑鹞自然也跟他们一道儿。 可众人还没来得及起行,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很是热闹。 一大帮人披红戴绿,从山坪镇中而来,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喜悦的笑容,呲着嘴露出牙花子。 亭华山众弟子不明所以,不晓得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其中一个穿金戴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出人群,向着众弟子一拱手,笑得露出嘴里大金牙,闪着富庶的光:“鄙人金正山,乃是山坪镇的镇长。各位小仙长,感谢你们为山坪镇的百姓除了妖邪,从此咱们这个小镇又可以重新恢复安静祥和了。若是仙长们不嫌弃,请务必在本镇稍事休息,让我等好好款待诸位。” 而后便是一系列道谢声,溢美之词如同潮水般朝着弟子们涌来。 严凉这些年时常被指派任务,对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颔首。 秦慕却从没有受过这种高级别的待遇,有些不习惯,清冷的面貌几乎维持不住。 见这位姐姐发呆的怔愣模样,严凉觉得甚是有趣,调侃一句道:“师尊,镇长等着你回应呢。” “啊?”秦慕一时没反应过来,流露出一点点不知所措。 严凉只不过是随口一句,并没有真心为难这位姐姐的意思,正想开口替她解围,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 “既如此,盛情难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秦慕大方拱手,居然答应了金镇长的邀请。 此话一出口,严凉再想拒绝也来不及了,错愕之余也只能妥协。 金镇长自然是喜出望外,能得仙人眷顾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这虽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却也让他觉得颇有颜面。 “仙长,这边请。”于是,众人便见到一副殷勤得过分的面孔,那颗金牙亮得甚是耀眼。 秦慕转眼看见被束缚的幻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似乎不该这般贸然答应,他们如今有更加紧急的事需要处理。 严凉见这位姐姐羞愧的目光便晓得了她的想法,轻声安抚了一句:“没事,晚一点也可以。” 小孩儿真贴心,秦慕立即将心中为数不多的愧悔抛诸脑后,毫无负担地跟着金镇长往山坪镇里去。 虽然没有表现出焦虑,可他终归还是在幻妖的禁制上又加了一层束缚术,以防万一。 至于黑袍邪修,因伤势极重,先带着石晶椁随弟子回亭华山了。 一进城,秦慕就用满是新奇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消失过。 严凉见这位姐姐如此高兴,决定不扫她的兴,只是用了传音符召唤亭华山的精英弟子前来带回幻妖。 金镇长热情地介绍山坪镇的风土人情,说着这里的由来以及其中的名人轶事,喋喋不休,滔滔不绝。 秦慕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镇长不去当说书先生真是屈才了。 镇上的人都想一睹修仙之人的风姿,互相推搡着往前挤,将通向城门的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那些人脸上露出热切得有些夸张的神情,足可以称得上是癫狂,殷勤得有些可怕了,令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阿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秦慕小声对身边的人说。 “怎么了?”严凉有些不明所以。 “我觉得他们的脸看着有些——狰狞。”秦慕斟酌再三,终于找了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镇民的神情。 打眼望去,严凉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但他选择相信这位姐姐的判断,于是轻声道:“事有蹊跷,即刻撤退。” 他将离去的信号通过语音传密给众弟子,以便等会儿一道儿行动。 数把飞剑一齐腾空而起,飞鸢与黑鹞也扑扇翅膀,从地上闪现到了半空中,身上还载着秦慕。 这动静非同小可,掀起了不小的飓风,飞沙走石,灰尘漫天,将底下的人吹得七倒八歪,甚是狼狈。 金镇长以手掩面,强撑着开口喊道:“诸位仙长这是何意?” 秦慕拱手一礼,随意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要事在身,不便耽搁,就此别过,还望海涵。” 话音方落,众弟子齐齐升空,准备御剑而去,却发现无法动弹,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挡住了。 “鄙人盛情相邀,仙长今日定要留下一叙。”金镇长一抬手便止息了纷纷扬扬的风沙,整个人的气势随之一变。 与风声一同消失的还有人群的喧嚷嘈杂。 底下的镇民不见了,统统消失殆尽。 此刻,原本热闹的山坪镇鸦雀无声,众弟子的心跳声重如擂鼓,一声声响彻耳畔。 严凉运起剑气,打算一剑破开这道阻碍众人离去的屏障。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剑气消散,遗憾的是,屏障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严凉还想再试,但秦慕却劝阻道:“阿凉,稍安勿躁。” 金镇长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形貌站在那儿,脸上笑意不减,嘴里的金牙闪闪发光,一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一看就是高人的做派,实力不可小觑。 秦慕决定先礼后兵,静观其变,于是落地施礼道:“不知阁下为何与我等为难?” “尔等坏我好事,今日是留你们不得了。”那金镇长二话不说便动手,随手一挥便将半空中的人掀到了地上。 佩剑叮铃哐啷落了一地,毫无准备的弟子们摔得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秦慕与严凉的状态相对要好些,一个趴在飞鸢背上,另一个踉跄了几步便稳住了身形。 “看来藤萝山的法阵设置是你主使了。”秦慕瞬间明白了这人与藤萝山之间的联系,试探着问,“你是要救这幻妖?” 金镇长运起灵力,直直朝着幻妖袭去:“区区小妖,无用至极。” 众弟子慌忙结阵抵挡,没一会儿便有力不从心之感。 严凉在对上那道灵力时便明白对手实力深不可测,暗道此番怕是陷入了极其凶险的危局之中。 “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真是心狠手辣。”秦慕撇了撇嘴,啧啧有声地感慨道。 “一个小卒子罢了,老夫想杀便杀,还轮不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来置喙。”金镇长神色凌厉,眼神狠辣。 话虽如此,但他到底停了手,没再接着攻击,令亭华山弟子到底轻松了些。 真是狂妄,秦慕默默腹诽,但表面上还是打起了商量:“前辈,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趁着还没打起来,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息事宁人,如何?这幻妖被我们带回去也是要受罪的,不劳你动手,我们便替你收拾了他。” “你这娃娃嘴皮子挺溜,几句话就想把先前的仇怨一笔勾销,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错。”金镇长冷冷一下,眼神陡然变得阴鸷,“不过老夫最讨厌的就是伶牙俐齿,油嘴滑舌之人。” 严凉反应迅速,在金镇长变脸之前便将秦慕护在身后,只听嘭的一声响,是两股灵力相撞的声音。 “碍事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妨碍老夫,找死!”金镇长眉头一挑,身上气势陡然变得凌厉,衣袂翻飞。 秦慕意识到事情不对,在严凉打算硬抗时闪身来到他身前,在凌厉的攻击来临的那一刻牢牢地护住了他。 一声闷响,那是灵力击打到实物时发出的声音,听着便有种令人感到窒息的疼痛。 严凉惊见身前的人大张着手臂,扬起了修长的脖颈,如同濒死的天鹅般,透着绝望与死寂。 他正想上前查看,却发现这位姐姐冲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嚣张地宣告道:“太弱了。” 这话就像个一根引爆的导火索,瞬间将金镇长的怒气值点满。 秦慕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贬损的话,下一刻更猛烈的灵力袭来,身后又受了一记重击。 第16章 九州最强防御 严凉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姐姐又摆出一副飞鸟展翅的模样,心头不由一紧,下一刻却见她又好端端地笑了起来。 “还是弱。”秦慕接着刺激金镇长。 弟子们没再承受攻击,但也不敢怠慢,手执宝剑,严阵以待,纷纷皱眉看向举止怪异的莫心真人。 “无知小儿!狂悖!”金镇长被气得浑身哆嗦,嘴角颤抖,说起话来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感觉。 严凉直觉这位姐姐嚣张得有些不像话,跟她先前谨慎小心的性子一点儿都不像,察觉到目前的气氛过于紧张,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凑近她小声耳语道:“收敛一些,眼下脱困最重要。” “放心。”秦慕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担心。 严凉哪能放心,眼看着那金镇长怒气更盛,大有大打出手的趋势,他心里别提有多忧心了,眉头都快挤成一团了。 秦慕却犹嫌事儿闹得不够大,继续以言语激怒金镇长:“这种程度的攻击,给我搔痒都不配。” 众弟子听罢,倒吸一口凉气,这话就差明摆着贬损了,谁听了能不生气? 果然,金镇长听罢,身上的灵力暴涨,周身升腾起蓝色的气焰,身上的衣裳无风自舞,瞧着十分厉害可怖。 严凉拉着秦慕倒退了一步,做出防御的姿态,在这等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却被秦慕提醒:“阿凉,现在我是师父,你是徒弟,师父怎么能躲在徒弟身后呢?”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如今虽然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可这前后位置似乎反了。 严凉如今已然管不了伪装这回事,平安度过眼下这个危局最重要。 “今日便让你这无礼后辈见识一下本尊真正的实力。”金镇长抬起双臂,双掌运气,蓄起一个硕大的蓝色光球。 这不是攻击一个人需要用到的强大灵力,这般架势看来是打算奋力一击,将一群人一网打尽。 “前辈,难道你连藏在山坪镇的秘密都不管不顾了吗?”秦慕眼见他陷入狂暴中,连忙抛出杀手锏。 “你知道什么?”金镇长眉头一皱,将手中的光球移到一只手中拘着,不打算就此放弃攻击。 秦慕忽然就不着急了,气定神闲地走了两个来回,就是不开口。 其余弟子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看起来就很可怕的光球,大气不敢喘,生怕发出一点儿声响惹了那位不快被轰成炮灰。 “老夫耐性有限。”金镇长不耐烦地催促,手中光球不停转动,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别急,等会儿请前辈自己看。”秦慕仿若没看到那威胁,仍旧慢条斯理。 严凉似乎瞧出了些苗头,隐隐约约感知到这位姐姐的胜券在握,心情不由放松下来,身体也没了方才的紧绷。 金镇长也察觉出了不妥之处,闭上了眼睛,启用神识,须臾便睁开了眼睛,目露凶光:“声东击西,当真好算计!” 显然,他已然发现自己设下的某处禁制被动过了,可除了愤怒,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慌张神色,想来是对自己的本领极有信心,断定不会出什么纰漏,以至于放心在这儿同亭华山众人周旋。 “前辈,你不回去确认一番吗?”秦慕见这人没有离开的打算,不禁觉得疑惑。 “此等雕虫小技,老夫还不放在眼里。”金镇长神态傲慢。 秦慕眼见自己的计划落空,觉得有些失落,她本想着调虎离山,趁机出逃的,如今看来这打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严凉持剑挡在这位姐姐跟前,以便应对各种突发紧急状况。 金镇长愈发张狂,叫嚣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明年今日就是尔等的忌日。” 话音方落,见他神色一凛,冲着西南方向极目远眺。 一道强光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极为耀目。 众人齐齐被吸引了注意,秦慕自然也瞧见了这不小的动静,不可置信地呢喃道:“场面搞这么刺激的吗?” 金镇长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众人,凶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去死!” 秦慕在这儿干啥啥不行,抵挡攻击第一名,一转眼便挡在了那迸发出灵力的手掌之前。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自不量力。既然你想找死,那老夫就成全你。”金镇长觉得她这番举动分明就是找死。 蓝光散尽后,本该瘫软倒地的人仍旧好端端站着,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损伤。 原本忧心惙惙的严凉狠狠松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强调:“不许再以身犯险,我不用你来这般保护。” “好。”秦慕表面乖乖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下次还敢。 金镇长这回算是彻底被惊住了,他不可置信,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你——” 事到如今,秦慕想着不如装一装大尾巴狼,说不准还能逃过一劫。 打定了主意,便见她神色一肃,神色倨傲道:“本真人乃九州第一防御,天下无人能伤分毫。” 金镇长听了这话,没有立即反唇相讥,只因这话确实不像吹嘘,乃是他方才亲眼所见的事实。 严凉闻言却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晓得这位姐姐口中的“九州”是在哪里,心中暗道她说的话仍旧奇奇怪怪的。 秦慕此时的心里是忐忑不安的,偷偷觑了一眼眼前的金镇长,发现他似乎被自己唬住了之后,心情悄悄漫上喜悦。 “笨蛋人类,这回你打算怎么感谢老子?那个藏着无数邪恶妖物的鬼地方被老子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什么都没剩下。”飞鸢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满是炫耀与得意,别提有多张狂了。 “什么邪恶妖物?”秦慕不禁有些好奇,她只猜出镇中藏着秘密,并不知晓藏了些什么。 “罐子上写着童子酒,处子酒,老子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东西,反正靠近那些坛坛罐罐,老子浑身都不舒服。索性一把火烧了,眼不见为净。”飞鸢露出嫌恶的表情,满脸嫌弃道。 秦慕听了他的话,鬼使神差般地,立即便扭头去看金镇长的脸色。 果然,那张肥硕的脸黑如锅底,看起来尤为瘆人,堆满了极黑极浓的雷云,随时会降下一场暴风雨。 心里咯噔一声,秦慕暗道一声要糟。 下一刻,便听眼前之人狠厉道:“毁我法阵,断我退路,欺人太甚!” 一阵狂风乍起,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只硕大的金雕,而金镇长消失无踪。 众弟子见状,严阵以待,即便极力控制,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惊恐的神色,实在是这只妖兽太过骇人了。 金雕不知究竟有多大,但众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双翅之下,在那双金光四溢的眼中强撑着不至于软了腿脚。 赶来的飞鸢与黑鹞在金雕强大的气势震慑下,微微低下了头,臣服于所谓的“血脉压制”。 严凉的眼中现出了些许畏惧,那是对强敌的忌惮,但他晓得自己不能乱,于是竭力保持镇定,思索逃生之策。 秦慕第一回见到这般巨大的生物,眼中的震撼明目张胆,反倒没有过多的畏惧。 这还要感谢活灵活现的“3D”技术,金雕即便庞大,但同怪兽哥斯拉,史前巨兽霸王蝾螈,侏罗纪世纪霸王龙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金雕现出原形,为的就是教训这几个无知的人类修士,见眼前这个真人无所畏惧的模样,心中怒气更盛,当即便朝前狠狠挥了一爪子,罡风过处,树倒屋毁,人仰剑落,足见其力度之大,破坏力之广。 然而被针对的主要目标——秦慕却好端端地站着,一点也没有受影响,只不过衣袍被风吹得胡乱飞舞。 “啸——”金雕发出一声鸣叫,用他坚硬锐利的喙冲着众人啄来。 秦慕也不怕,一出手就按在了那硬喙上,死死压住,不让起张开,也不许他挣扎。 金雕左右扑腾,激烈挣扎,试图从那双手上挣脱,却死活都无法脱身,只能白费力气。 “阿凉,快念伏妖咒,起降妖阵,把这妖怪困住。”秦慕两只手捏住硬喙,不肯松懈半分。 “起阵。”严凉一声令下,众弟子慌忙整顿,掐诀念咒,动作声音整齐划一,犹如同一个人。 很快,一阵金光在金雕周遭闪现,随后,法阵符记在其上方显现,阵成。 秦慕见法阵已成,心头顿时一松,瞬间有了调侃的心思,只见她腾出一只手,亲昵地拍了拍金雕的脑袋,戏谑道:“小金啊,乖乖的,不要调皮捣蛋,这就送你去一个祥和幸福的地方,记得好好反省,静思己过哦。” 金雕眼中突突冒着怒火,恨不得将眼前人灼烧成灰烬,奈何被制住动弹不得。 见法阵有了制约作用,秦慕倒也干脆放了手,走到严凉身侧,对一众弟子夸赞道:“做得不错。” 亭华山众弟子对能制服这般强大的妖物感到庆幸之余,也觉得欣喜,不由喜形于色。 但他们的兴奋没能持续多久,只因“嚓”的一声巨响,狂风骤起,法阵破了。 “区区降妖阵,岂能困住老夫,痴人说梦?”金雕张狂的笑声震天动地。 秦慕想故技重施,却见金雕已然腾飞而起,在高空盘旋徘徊,找准机会给出致命一击。 “布阵,防御。”严凉随机应变,即刻下了另一道命令。 可这一回,没等法阵布置妥当,就见金雕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走了最前面的莫心真人。 秦慕冷不防被带走,被拎着衣领,荡荡悠悠地挂在金雕爪子上。 第17章 想要你这副身躯 事发突然,弟子们都没反应过来,待明白发生何事时,乱成一团,唯有严凉御剑而起,冲着金雕离去的方向而去。 “我——说——能不能——换个方法带我?”秦慕觉得现下这种被揪起来的姿势确实不太美观,也不舒服。 金雕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往前疾行。 秦慕见情况无可转圜,只能认命,调整好心态,试着去欣赏所经过的风景,而后便觉得释然了。 严凉催动灵力努力追赶,可金雕飞行速度实在太快,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他失去了方向。 正在他心焦难耐之际,飞鸢与黑鹞赶上,声称能用本源羁绊可大致追寻到金雕的大致方位。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严凉喜不自胜,慌忙让二鸟带路,朝着他们感应到的地方疾掠而去。 金雕越飞越高,几乎与天持平,秦慕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处极高的所在。 “扑通”一声,她被毫不留情地丢下,定睛一看,原来身处悬崖之上,底下是乱而有序的树枝与干草。 悬崖,枯枝,干草,金雕。 呆愣片刻,秦慕立即便明了如今的处境了,她惊悚地发现此刻正身处金雕的巢穴之中。 那只金雕已然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剑眉星目鹰鼻的金发男子。 “金镇长。”秦慕笃定地喊出了这一称谓,她确定眼前之人正是刚才那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 没有回应,金发男子用一双金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她。 “这位金前辈,不知你长途跋涉将晚辈掳到这里,有何指教?”秦慕收回欣赏的目光,开始谈正事。 “你这后辈当真是有恃无恐,落到这般境地居然还能如此冷静,果然不简单。”金发男子挑了挑眉,抱臂夸赞道。 rz声音也好听,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很是撩人,比起金镇长那种谄媚猥琐不知强了多少倍。 秦慕是个音控,对这种说话声音根本没有抵抗力,晃了晃脑袋竭力保持清醒。 “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也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直说了吧,老夫想要你这副金刚不坏之身。”金发男子开门见山。 这话说出来很容易让人误会,秦慕就是如此,她听完之后,自动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羞赧地骂道:“老不正经。” “别发花痴了。”金发男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明自己的真正意图,“躯壳,躯壳!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是想夺舍?”秦慕立即便想清楚金发男子想做什么了。 金发男子没好气地说:“还不算太笨。” “是个好主意。”秦慕半真半假地夸了一句后,随即又添了一句,“跟我当初想的一样呢。” “什么意思?”金发男子皱起了眉头,察觉出了什么。 “夺舍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可就是不晓得一具躯壳能不能被一夺再夺呢?”秦慕索性讲话说得更分明些。 “你不是本主?”金发男子很是震惊,查探一番过后,不可思议道,“可你分明与这副身躯融合得极好,毫无破绽。” 秦慕睁着眼睛说瞎话:“白捡了这么一副金刚不坏之躯,我也觉得幸运。” 金发男子狐疑地看着她,显然还处在半信半疑的阶段。 “莫心真人修炼走火入魔,这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时间紧迫,我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灵力修为。前辈也看见了,我除了本能防御,其他什么都做不了。”秦慕再接再厉地忽悠他。 金发男子想起之情对阵时种种不对劲之处,对她夺舍的话信了几分,同时嘴角牵出一个得意的笑,桀桀笑道:“真是天助我也,你刚抢夺躯壳,还没完全适应,正是转换宿主的最佳时机。从今以后这副铜皮铁骨就归老夫所有了。” 秦慕一看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慌忙找补道:“前辈,我夺取这副躯壳时,魂力几近损失殆尽,而且灵魂承受极为剧烈的痛苦,仿若淬火重生,疼得恨不得死过去。” “灵魂转换,有此痛苦乃是理所当然之事。”金发男子不以为意,眼中精光更盛,脸上满是期待之色,迫不及待道,“再者说了,你如此痛苦,那是你魂力微弱,换了老夫就不一样了,定能安全无虞地过度,不费吹灰之力。” “前辈,据我所知,夺舍不可一夺再夺,晚辈奉劝前辈还是莫要冒险的好。”秦慕急急找了个理由。 可显然,这个借口并不高明,至少对金发男子来说是不管用的。 “成与不成?试过才知。”金雕扔下一句,便开始念咒,设下防护阵法后便准备灵魂出窍。 秦慕眼睁睁地看着那魂体逼近,与莫心真人的躯壳融合,她尝试占据主动权,却无能为力,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丝毫不听使唤,完全动弹不得。 严凉赶到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吓得六神无主,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想也没想持剑就是一劈。 可剑锋没有斩到实处,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他和剑都被震飞出去。 那边的夺舍仍在继续进行,看来已逼近尾声,只差一点儿就要大功告成了。 严凉岂能放任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他怕若是莫心真人当真被占了躯壳,那位姐姐就回不来了。 金雕设置的屏障果然非同一般,他几番拼尽全力攻击都毫无效果。 在快要失去语言能力之前,秦慕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喊了一句:“阿凉——” “姐姐,你等我。”严凉被逼到绝路,只能启用非正常手段,只听他厉声道,“驱除万恶,斩断百邪,破。” 一片红霞闪过,原本透明的屏障上开出了点点红梅,艳丽而耀眼。 严凉居然以血为引,开启破阵之法。 旋即,屏障上出现细小裂痕,最终碎成了齑粉,完全失去效用。 当严凉终于得以接触莫心真人时,一切都已然来不及了,金雕的魂灵已然尽数没入躯壳之中,成功夺舍。 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溢满关切的灵活双眼渐渐合上,严凉的心缓缓沉入冰冷的绝望之中,抱着那具瘫软的身体,无助得像个孩子,神情茫然,眼神空洞。 忽然,怀里的人倏地睁开了眼睛,清醒而镇定,没有了方才的迷蒙痛苦。 莫心真人醒了! “姐姐。”严凉惊喜地呼唤,热切的眼神仿佛能灼烧世上的一切,融化所有的事物。 没有回应,莫心真人,或者说不明身份的“莫心真人”静静地从严凉怀中脱身,默默站起身,将手掌摊在眼前翻来覆去的查看,随即仰头凝神细细感受一番,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畅快道:“从此老夫便是铜皮铁骨,金刚不坏。” 严凉怔愣住了,他瞬间明白眼前之人不是姐姐,也不是莫心真人,而是那只鸠占鹊巢的金雕。 此时,欣喜完的金雕转过身看向塌在地上的严凉,眼神轻蔑,神情冷然,如同看待一只蝼蚁般。 “她——呢?”严凉死死咬住牙关,双眼通红,一字一顿地问。 “你问的是原主,还是那个厚颜无耻的后来者?”金雕饶有兴致地问,笑得恶劣。 “她呢——”严凉近乎偏执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问话从齿缝间蹦出。 “魂,飞,魄,散。”金雕淡淡给出了那个残忍的回答。 严凉的眼中漫上血色,捏紧拳头,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坚定发愿道:“我要宰了你,我一定要宰了你,宰了你。” “就凭你?呵。”金雕不屑一笑,并不将这话当真。 缓缓从地上站起,严凉持剑而立,端的是气势凛然,却转眼就用剑狠狠在手掌上划了一下。 这一下果断干脆,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血流如注,将银白的剑身染成了赤红色,成就凄然绝艳的美。 “你失心疯了不成?”金雕不明白眼前人诡异的举止所图为何。 “吾以吾血祭吾心,驱除万恶,斩断百邪,诛!”严凉浑身浸染杀气,俨然成了一把谁挡杀谁的利器。 金雕被这气势所震慑,不敢掉以轻心,忙运气抵挡,却发现暂时不能拥有控制身体的自主权,无法调动灵气,只能慌忙求饶:“你不能杀我,要是我受了损伤,这身体的主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严凉并没有停手,他此时的状态几近疯魔,完全听不进任何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戮。 血刃当头斩下,直击灵魂,没有给金雕任何抵抗的机会,那伤害是直接作用于魂灵之上,无可转圜,避无可避。 金雕在那锋刃挨到魂体的那一刻,当即便感受到了灵魂灼烧的疼痛,没有任何迟延停滞,要将他的魂魄燃烧殆尽。 严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惨烈哀嚎,苦苦祈求,内心无波无澜,完全不为所动。 待那声声聒噪的痛呼声渐渐止息,莫心真人的躯壳也逐渐瘫软,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睡着了一般。 巢穴中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悬崖边的风呼呼地吹着,似叹息,似哭求。 第18章 换个小号重新修炼 再一次被强制遣退的秦慕迷迷糊糊醒来,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拥着被子坐了好一会儿,神情懵懂,完全没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回归,直到室友呼喊才堪堪回过神。 接下来一个月,秦慕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打不起什么精神,显然这一回比上一次的余韵要大。 若说上一回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次奇妙的探险经历,那第二次的经历显然更加真实,竟完全不似假的。 秦慕如今常常会想起梦里的那个名唤严凉的孩子,想着他如今会如何,脑中纷繁的思绪令她主动去找室友所说的那本小说,想看看后续,可连番搜索都找不着,无奈之下只得去询问室友。 可时过境迁,室友早就忘了当初走火入魔推荐的模样,另有所爱的她平平淡淡地回复说那本书断更了。 秦慕听罢这话,心头不由涌起一阵怅惘若失,她忽然担心起小孩儿的未来,心中早就将严凉当作了真人。 浑浑噩噩过了许久,这一日,夜凉风清,恰是好眠之时。 终于,秦慕期盼已久的梦境再一次来临,只不过这一回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睁眼后发现换了环境,她开心地蹦起来,却发现些许不对劲之处,只听一声惊呼:“呀!” 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秦慕上上下下打量过后,忽地发现自己并没有穿着广袖仙裙,而是一身粗布麻衣,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修仙问道之人,与莫心真人一贯仙气飘飘的装束没有半分干系,不由皱起了眉头,觉得困惑非常。 直到这一刻,她才关注到自己粗糙的手指,远没有先前的洗白滑腻,摸摸脸颊,发觉脸也是一样。 环顾四周,发现身处一处农房之内,不远处有一口水缸。 “我如今的身份是谁?”秦慕走到水缸前,照了照,看清自己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没有失落,反倒有些好奇。 “啊——”只听一声惊呼骤然响起,甚为凄厉,似是遇见了人世间最为惊恐之事。 秦慕来不及反应,一个火球破开窗棱,迎面冲她袭来,眼看下一秒就要碰着她的脸颊,有过些许求生经验的她总算练出了一些本应变能力,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袭击。 霎时间,求救声,惊呼声不绝于耳,那动静就在不远处。 秦慕本身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不想杀身成仁,本打算龟缩着,等风头过去了再做打算。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越躲越迎头撞来。 惨叫声渐渐止息,看情况危机似乎已然解除。 正当秦慕松了一口气时,一声野兽狠厉的嘶吼响彻云霄,听起来近在咫尺。 下一刻,一道热浪奔涌而来,火焰漫天,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浑身是火的赤马。 那马儿一双绯色瞳仁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秦慕,口中蓄满红色烈焰,蓄势待发。 完了,这回要彻底完蛋了,吾命休矣,秦慕心里暗暗打鼓。 赤焰马右前蹄一下一下地刨着地面,蹄上的火焰燎起袅袅黑烟,充斥着灾难与不祥。 秦慕试着微微挪动身躯,可那赤色双眸像是锁定了她一般,如影随形地攫住她,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冷汗涔涔,心跳如擂鼓,千钧一发之际,劫难就在眼前,却又无可奈何。 所幸今时不同往日,经历过几番险境的秦慕早已不是当初慌乱无措的新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心静则眼明,镇静过后,她再看赤焰马,从中发现些许不同寻常之处。 那马儿不似表面展现的那般火爆,只是盯着她,并没有发动攻击,前蹄不停地刨着地面,似乎十分焦躁的样子。 当时的秦慕本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大胆地发问:“马儿,你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咴儿咴儿——”此话一出,赤焰马停止了动作,发出一声声温和的嘶鸣声,而后扭头往外走。 秦慕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犹豫片刻便跟上了赤焰马的脚步。 一马一人一前一后出了屋门,就见外头一片狼藉,竹筐草鞋零零落落,人影没有一个。 赤焰马在前头带路,起先还是保持较慢的速度,渐渐地,越来远快,最后几乎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秦慕此时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手短脚短,压根儿赶不上一匹马飞速奔驰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焰马消失在视野中,徒之奈何,但她没有放弃,兀自埋头努力追赶,即便气喘吁吁,气力告竭,也不敢停下脚步。 就在她累得头晕眼花之际,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定睛看去,远去的赤焰马又回来了。 赤焰马不仅回头,跑到秦慕跟前后还弯腿屈身,似乎在等人骑上它的背。 秦慕明了意图后,瞧着那满身赤红的火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克服了恐惧,毅然决然地抚上坚实的脊背。 一触之下,顿时愕然,只因那火焰只是温热,没有灼人的感觉。 于是,秦慕放心地攀上了赤焰马的脊背,尽管过程有些艰难,但最终是骑上了马背。 方一坐稳,赤焰马便飞驰而去,一路颠簸,骑术不精的秦慕好几次都差点儿被甩下马背。 越过一个陡坡,穿过一片繁茂的树林,最终停在一处荒废的村庄前。 秦慕从马背上滑溜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像散架了般。 “咴儿咴儿——”赤焰马开始嘶鸣,一声接着一声,“咴儿咴儿——” 缓了好一会儿,秦慕才将那股恶心想吐的晕眩感压下去,环顾四周,发现赤焰马正站在一口枯井旁。 隐隐约约间,井中似乎有异样的声音传出。 她拖着精疲力竭的身躯上前,探头往井中一看,一匹赤色的小马赫然映入眼帘。 此刻,赤焰马此前所有的异常举动都有了解释,这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在想方设法拯救自己的孩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赤焰马拱了拱她,冲她点头示意,意思再明显不过。 秦慕自来熟地拍了拍马脖颈,安抚道:“放心,我一定帮小马儿脱困。” 赤焰马极通人性,听完这话便轻轻蹭了蹭小姑娘的头顶。 既然大言不惭地夸下了海口,那便要履行诺言,秦慕可不想刚到这个世界便落下个“言而无信”的恶名。 举目四望,发现这个村庄荒无人烟,曾经的村民早就搬离了这儿,想要找帮手明摆着就是不可能的事,只能靠自己。 秦慕看了看眼前这口井,发现上头的轱辘不见了,只有一捆绳子落在井边,在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后,她当机立断将绳子捆在了树干上,带着剩下的绳子前往枯井,半道儿却发现绳子不够长,根本不足以支撑她下到井中。 正在她兀自懊恼之际,一旁的赤焰马用头拱了拱她,而后扭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不行,马儿,这样你会受伤的。”秦慕立即明白了赤焰马的意图,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不同意。 赤焰马甩了甩头,前蹄不停地刨着地面,其中的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秦慕看出了赤焰马的焦急,又看了看阴郁的天色,思忖再三,最终妥协,穿过前腿,在脖颈前交叉后绕过腹部,将绳子绑在了赤焰马的背上。 “马儿,你坚持一会儿,我尽量快些。”牵着绳子来到井边,拍了拍马腹,安抚一番后,秦慕抓着绳子下到井中。 枯井中的小马儿跌落井中,本就心绪不稳,又见陌生人下井,惊惧之下,难免有些失控,不停颠跳嘶鸣,情绪十分不稳定,表现出非常抗拒的姿态,井中本就十分狭小,在里头回转扭身都十分困难,这般激烈的动作下,小马儿小小的身躯在井壁刮擦下添了许多伤口。 “别怕,别怕,我是来救你的。”秦慕试图稳定小马儿焦躁紧张的情绪。 然而,不论她如何说,井中的嘶鸣声依旧不绝于耳,而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凄厉。 赤焰马一面死命拉着绳子,一面仰天嘶鸣以安抚小马儿,此举收效盛丰,小马儿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激动。 此后,秦慕顺利坐到了小马儿的背上,轻拍马背后,快速解开绳子,仗着身形娇小,呲溜一下钻到了马腹之下。 等到她要给小马儿绑上绳子时,小马儿仍旧有些慌张,四只马蹄轮番踢地,很是不安定。 “小马,小马,别怕,我这就救你出去。”秦慕一边温声安抚,一边动作麻利地将马儿四条腿绑在一块儿,而后拉着绳子再一次爬上了马背,趴在上头,抱着马儿小腹,将自己和小马儿紧紧绑在了一起。 或许是背上的心跳声靠得太近,原本有些烦躁的小马儿奇迹般地镇静下来了。 秦慕用脸颊摩挲着小马儿的鬃毛,极力安抚小伙伴的情绪,见小马儿没有明显的反抗意识,嚷声对着井口大喊:“马儿,拉——” 赤焰马应声而动,绳子立即由松弛的状态紧紧绷直了,秦慕同小马儿一道儿缓缓向上。 前期还算顺遂,可到了井中阶段,绳子猛地一顿,而后秦慕和小马儿急速往下坠,眼看就要重重跌回井底。 第19章 跨越时空的重逢 所幸这突兀的下坠很快就停了下来,卡在半途。 眼下这般不上不下的情形太过尴尬,秦慕焦急询问:“马儿,怎么了?” 没有回应,不过须臾,秦慕觉得自己重新处于缓缓上升的过程,便没将这个短暂的停顿放在心上。 等到快到井口时,她才察觉地面上可能发生了某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井边声音嘈杂不堪,夹杂着咒骂声与呼喝声。 纵使心焦如火,秦慕也没有乱动,只是轻抚着小马儿的脖颈,安静地待着,尽量不添麻烦。 总算来到井口,她终于看清了井边发生的惨剧,原来是一帮村民在围攻赤焰马,趁她脱身不得之际,袭扰攻击。 从秦慕的角度看过去就发现不下数十道血淋淋的伤口,其余地方不知受了多少伤,可见攻击之猛烈。 “别打,别打,马儿不是有意闯入村里,而是为了找人帮忙。”秦慕试图阻止村民的攻击。 然而那些村民打红了眼,压根儿没听她的话,捡起一旁的石块,不停地冲着赤焰马投掷。 赤焰马不能反击,也不能退缩躲避,只能硬生生地扛着这些或轻或重的袭击,身上遍体鳞伤。 秦慕觉得从井沿到井口的距离无比漫长,仿佛过了数年之久,她才从那口枯井中出来。 有些村民看清了秦慕与小马儿的情状,停下了手中投掷石块的动作,但有些仍不肯停手。 秦慕赶紧解开了自己和小马儿身上的束缚,赤焰马也在第一时间赶到小马儿身边,母子俩互相用头拱对方以作安抚。 眼见那些村民绰起手中的农具围上前来,似乎还要对赤焰马做些什么,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住手。”秦慕张开双臂挡在赤焰马和小马儿跟前,急火火地解释道,“马儿没有恶意,她只想救孩子。” 来的村民大多是男性,怜香惜玉的温情打动不了他们,脸上依旧充斥着愤懑,浑身紧绷着,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你这女娃子,好不晓事,赶紧闪开,小心妖怪把你吞了。” “肯定是脑子摔糊涂了,居然帮怪物说话。”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指责着眼前的女孩儿,觉得她肯定是神志不清才会胡说八道。 秦慕见温情攻势不顶用,无法打消村民们的怒气,立即换了一种攻略,厉声吓唬道:“马儿可不是好欺负,小心她缓过劲来,一口火喷出来把你们通通变成焦炭。” 配合着手上挥舞的动作,秦慕的话听起来蛮有威慑力的,成功将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震慑住了。 赤焰马配合着往前走了一步,这一下将那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村民吓得连连倒退,潜藏的惊惧显露无疑。 秦慕偷偷发笑,暗忖这些人当真是欺软怕硬,随便吓吓就怂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来,这番心意着实可贵,自己不该生出戏谑之心,于是止住了笑意。 村民一瞬不瞬地盯着赤焰马的一举一动,目光警惕。 可赤焰马接下来的动作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没有喷吐火焰,没有蓄意报复,而是右前腿朝后撤半步,躬身垂首。 这番举动将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不晓得这马此举意欲何为,皱眉不解。 秦慕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赤焰马的想法,即刻解释道:“马儿想为先前迫不得已之下搅扰村庄安宁之事向你们致歉。” 村民半信半疑,对此不置一词。 赤焰马嘶鸣一声,而后带着小马儿转身,双双冲着秦慕郑重地行礼。 秦慕拱手回礼,而后觉得不妥当,又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福礼。 村民们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人二马的互动,心里都估摸着女娃怕是得了什么癔症。 “小马,以后千万小心些。”秦慕完全不理会他们异样的目光,摸摸小马儿的脑袋,语重心长嘱咐着。 “咴儿咴儿——”小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嘶鸣着回应。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走吧。”秦慕意有所指道,“远离人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去吧。” 赤焰马与小马儿均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态,徘徊不肯离开,经过秦慕的再三催促,母子俩才扭头飞驰而去。 村民们赶来扶危济困,人是“救”回来了,妖怪也被“打”走了,可过程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惊心动魄。 分明是声势浩荡,形势良好的降妖之行,却在最后变成了一场乌龙,传言被妖怪劫走的丫头却声称并不是被迫,而是主动救助,如此大相径庭的结果,怎能不让人觉得憋闷。 方才雄赳赳气昂昂上山的大伙儿如今拖着锄头,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像是霜打的茄子般。 这就好比一盆熊熊燃烧着的炭火,忽然被一瓢冷水当头浇下,那股子热情一下被熄灭了,还平生气闷之感。 一群人齐心协力地奔来,急急如漏网之鱼,稀稀拉拉地回去,惶惶若丧家之犬。 还没到村子,便听到一个人边跑边喊:“严家那小子晕倒了,全身是血。” “严家?”秦慕立即抓住了关键字,喃喃自语道,“该不会是严凉吧?” “还能是谁?可不就是严家那个犟种。”那人的下一句话确认了她的猜测。 秦慕一听这话,脑袋嗡的一声,不管不顾,立即扯住说话的人,急火火地问:“人在哪儿?” “村口。”那汉子被秦慕身上的气势震慑住,竟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是个半大孩子。 秦慕啪嗒啪嗒地往村口跑,鞋子掉了都没发觉,一心只想看看严凉眼下的情况。 “阿凉如今不晓得伤得怎样了?他怎么老是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秦慕心中焦急万分,脚步不停。 来到村口,围了一堆看热闹的村民,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慕使出全身的力气拨开人群,硬生生挤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摊在地上的血人。 这这遍体鳞伤的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少年严凉。 慌忙上前想扶起他,可秦慕看了看浑身是血,满身是伤的少年,实在无从下手,以至于手足无措。 一旁的村民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非但不想着帮忙,还阴阳怪气地落井下石道:“这犟种又不知从那儿野回来,瞧这一身伤,可别给村里惹下什么祸事才好。” “阿凉,阿凉——”秦慕轻声呼喊,试着唤醒严凉的意识。 地上的少年毫无所觉,似乎完全陷入了昏迷之中。 仔细察看严凉身上的伤口,发现伤处虽多,但程度都不深,算是轻伤,至少表面看着是如此。 就这样躺在地上也不是办法,为今之计只能将人搬到一个妥善的地方好好安置,身上的伤最好找个大夫给看看。 想通了当务之急,秦慕暗暗给自己打气,决定将严凉护送到屋子里。 “阿凉,我背你回家。”轻轻拍了拍严凉的头顶,秦慕柔声道。 说干就干,她打算将少年背回家,于是先把他的两条胳膊架在脖颈处,幸好如今的严凉因着营养不良,十二岁仍是一副身形单薄的模样,秦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勉力将他拉了起来,又竭尽全力将人扯到了背上。 严凉双眼紧闭,身体瘫软,对此一无所觉,似是昏死过去,失去了意识。 咬紧牙关,秦慕一步一顿地将人往前带,可没走几步便五体投地,整个人连同背上的少年都倒在了地上。 “这不是季家那女娃子嘛?她啥时候跟严家的小子这般要好了?”周围的村民不解道。 “阿凉,醒醒。”秦慕听不见周遭的话,有气无力地轻唤着严凉。 皇天不负有心人,或许是秦慕的真心诚意感动了上苍,昏迷的严凉竟然恢复了些许意识,发出一声呢喃:“嗯——” “醒了醒了!”人群中响起惊叫声,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流了这么多血,这么重的伤势,在旁人看来已然没救了,这才选择袖手旁观,如今见人醒了,自然觉得意外。 严凉睁开眼,迷蒙中觉得自己好像垫着什么东西,看清那人是谁后,皱起了眉头,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阿凉,你能站起来吗?”秦慕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嫌弃,哀嚎道,“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一瞬间的怔愣后,素来执拗的严凉居然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听话地带着她一道回家了。 俩人相携而去,步履蹒跚,看着倒颇有一番相互扶持的意味,惹得身后的村民们议论纷纷。 到了严凉家,进屋后,秦慕环顾四周,见家徒四壁,衰败萧索,不由反问道:“这是你家?” “你不是来过么?何必明知故问?”严凉态度冷淡。 “哦,可能太久了,忘了。”秦慕很是尴尬。 严凉一直在偷偷观察眼前之人,此时听她这么说,心头立刻起疑。 “你这身伤是怎么弄的?”秦慕不想气氛太多沉闷,试着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严凉漠然以对,不准备回应。 秦慕觉得这小孩儿还是一如既往地执拗,只能找借口道:“这只是邻里间的互相帮助而已,很正常,没什么的。” “你可以走了。”严凉看秦慕站着不动,冷淡地下逐客令。 第20章 这一刻的地老天荒 “你身上的伤口记得用烧开后冷却的水擦洗,莫要感染了。”秦慕的双眼掠过严凉染血的全身,便想离开。 严凉听了这话,明显一愣,在秦慕即将离开屋子时,有气无力地开口:“我没法烧水,你能帮帮我吗?” “果然还是那个嘴硬的小孩儿,幸好还懂得示弱。”秦慕默默吐槽严凉的傲娇别扭,嘴上却轻快地应了一声:“好。” 严凉听罢这话,低垂的眼眸中闪现暗芒,眉头短暂地皱了一下。 秦慕完全没留意少年的反应,在屋中环视一圈,找到器具后便捧着陶罐,吭哧吭哧地搬水,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现实世界用的是自来水和电水壶,这个世界先前是修行者,根本用不着她自己动手,如今正经干起活来难免不顺手。 光是清洗锅灶就费了不少工夫,还不提搬水途中洒了大半的水浪费的时辰。 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干活,结果就是,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一锅水才算是沸腾了。 幸好院子里有水,也有些木柴,不然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烧好水。 而严凉一直从旁看着,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就那样盯着秦慕忙碌的身影,目光随着她的脚步流转,眼中露出迷惑的怅惘,似是第一回见到眼前之人,又似认识好久好久,如今不过是久别重逢。 秦慕烧好水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鬓角的汗,气喘吁吁地说了一声:“好了。” “多谢。”严凉见她看过来,慌忙低下了头,收敛起眼中的情绪,淡然道谢。 “那我走了。”秦慕交代了一句,“等水凉一些,你记得自己清理。” “你不帮我吗?”严凉轻声问。 秦慕严词拒绝:“男女授受不亲。” “哦。”严凉弱弱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再勉强。 看着眼前的少年委屈的模样,秦慕恍惚间想起他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徒弟时,每回求而不得时便是这副神情。 秦慕这人吃软不吃硬,最是心软,见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失落的模样,当即便想松口答应,可随即又想到自己不过是严凉生命中的过客,说不定是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还是莫要有太多的情感羁绊为好,否则到时候会难舍难分,经过这番思索,微微松动的秦慕马上想起了先前的疏远模式,狠下心道:“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慌慌张张地跑出老远,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追撵似的,堪堪停住后,秦慕喘着粗气,顺匀了呼吸。 回顾那残破不堪的小破屋,她掩住眼中的不舍,暗暗夸奖自己道:“秦慕,恭喜你,理智战胜情感。” 秦慕叹了一口气,边走边感慨道:“幸好阿凉体质特殊,愈合能力比较强,不然那么多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初来乍到,还不太熟悉环境的她差点儿找不回原主的“家”,幸亏火焰球留下的那个大窟窿够醒目。 能够再见严凉一面,秦慕已然很知足,她就静静地等着这一回自己什么时候突然醒转过来,回到现实世界。 这个小村庄像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一般,小孩儿如果一直呆在这儿会不会能免除那些不幸的遭遇,或许可以少受一些苦难?还有孩儿怎么带着一身伤回来呢?他遇见了什么事呢?该不会又被欺负了吧? 秦慕摇了摇头,妄图将脑海中纷繁复杂的想法驱逐出去。 不能再想了,她暗自警告自己,不过只有数面之缘,今后也许也不会再相逢了,不该投入太多心力。 即便秦慕已然有了打算,也暗下决心坚持几日不去见严凉,可天不从人愿,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有些人有些事,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这日夜里,清净的小山村忽然响起了惨叫声。 秦慕从睡梦中惊醒,看见外面火光冲天,恍若白昼,呼喊声充斥着不祥,她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难道又是赤焰马?”秦慕皱起眉头,困惑呢喃道,“该不会是马儿又遇见什么难事了吧?” 不怪她怀疑,这情景的确似曾相识。 “先去看看,妖兽暴虐成性,阿凉不知道怎么样了。”秦慕穿好衣服鞋子,抓起被褥下的东西,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充斥着喧嚷声,自给自足的村民刚经历过赤焰马的“袭扰”,此时又遭遇杀伤力极大的妖兽,难免慌张,四处奔逃,毫无应对之法,更别谈组织起。 喧嚷声似乎离严凉的房子很近,秦慕始终不放心,逆着人流,往妖兽前行的方向而去,离得近了,终于看清了这只不走寻常路的妖兽的模样。 似狗似猫,似虎似豹,毛色雪白,双眼通红,张着血盆大口,口水淋漓,看着甚是可怖。 或许是远离喧嚣之所,来的妖兽也是低级的那种,如今这只古里古怪的妖兽只是在一幢房子前转圈,傻愣愣的。 即便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妖兽始终是妖兽,有种家禽远没有的凶悍暴戾,而此时那妖兽围着转圈的房子恰好就是严凉的,秦慕觉得有些心慌,又往前走近了几步,这一下惊动了原地转圈的妖兽。 就见那原本平心静气的妖兽忽然变得暴戾,冲着秦慕狂奔而来。 即便知晓这地方地处偏远,少有危险,但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用学到的微薄道法积累画了几张符。 如今看来,幸好提前画了符咒,不然真的只能站着当干粮了。 秦慕随手甩出一个符咒,本就是随意而为的垂死挣扎,却没想到无名之火骤起,逼退了猛扑而来的妖兽。 妖兽吃了个暗亏,被火燎着了身上的皮毛,盯着秦慕的眼神便多了几分警惕,在原地踱步,没有再贸然上前。 缓缓从袖中取出剩下的符咒,又惊又喜的秦慕并没有因一时的胜利掉以轻心,她打算拼尽全力一搏。 虽然秦慕看着泰然自若,其实内心连连尖叫,慌得不得了,表面看着的淡定其实是装出来的。 若是从前,这种等级的怪物,她动动手指就给灭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召之即来的宝剑没了,她就是个普通人。 可输人不输阵,面对狡猾的妖兽,无论如何都不能露怯,否则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对峙良久,妖兽没在秦慕身上找到破绽,急躁得摇头摆尾,很是不耐烦。 秦慕先下手为强,又抛出一张符篆,不偏不倚地砸在妖兽的右眼处,“嘭”一声,火光四溅。 妖兽受挫,看向秦慕的眼神多了些畏惧,而秦慕乘胜追击,一股脑儿地将剩下的符咒尽数取出,捏在手中。 此举为的就是彰显实力,为使妖兽投鼠忌器,而妖兽果然上当,见讨不到便宜,终于扭头悻悻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而一直强撑着的秦慕在原地站了许久,见那妖兽确实走了,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脚一软差点跌倒。 一只手忽然从斜刺里伸过来,扶了她一把。 “谢谢。”秦慕道了谢,一侧头,便看见严凉站在她右侧,目光灼灼。 “阿凉,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避开严凉太过炙热的目光,秦慕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真巧啊,这妖兽太可怕了,幸好它走了。”秦慕尴尬地打招呼,而后便想着开溜,“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 可她没能顺利离开,严凉扣着她的手太用力,一时之间竟挣脱不开。 “我没事了,你可以放手了。”秦慕不得不出声提醒。 严凉垂下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而后缓缓松手,将人放开,贴心地提醒道:“夜深了,姐姐你回去小心些。” “好,你也是,早点回家吧。”秦慕干笑了两声,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头,没能看到严凉在她离去后陡然冷下的神色,眼中的阴郁都快溢出来了,一点也不像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哇”的吐出一口血,严凉用衣袖随手擦了擦,浑不在意,反倒咧开嘴笑了起来,阴鸷而乖戾。 秦慕疾跑着回了家,悄悄探头看了一眼爷爷,见他没醒,松了一口气。 原主的父母离开乡村谋出路,只留下她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年纪大了,耳朵不灵便,同他说话要很大声才行。 占了原主的身体,秦慕与这个和蔼的爷爷相处融洽,一日相处下来也有了感情,自然希望他活得无忧无虑。 “这妖兽出现得相当古怪。这个村子如此偏僻,没什么值得觊觎的地方,如何会引来妖兽?况且妖兽素来生活在妖魔界,极少会在人间出现,而这个妖兽身上血气极少,显然未曾沾染人命,在村里也没有伤人,可它却偏偏对我有强烈的敌意,难道是我长得太难看了吗?”进了屋子,她心中的疑虑不由浮现,便忍不住分析起来。 即便妖兽已走,可村民尚不知晓,仍处于恐慌之中,外头仍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阿凉会不会认出我是谁了?”天马行空的思绪在脑海中闪现严凉方才执拗的眼神时戛然而止,秦慕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第21章 搬来与你同住 不过须臾,秦慕便使劲摇了摇脑袋,将这种荒谬可笑的假设彻底否决,打消了心底的疑虑,喃喃自语道:“如今的阿凉还是个孩子,没有遇见莫心真人,怎么可能认识我?想什么呢?真是被妖兽吓傻了,都魔怔了。” 秦慕耗费了大量精力,静下心后很快进入梦乡,一夜无话。 “阿凉,阿凉——”第二日,一声声呓语响起。 秦慕被噩梦惊醒,满头冷汗,惊魂未定,心下惴惴,满面愁容。 她梦见了亭华山,梦见在她离开后,阿凉疯魔了。 秦慕闭起眼睛,便恍若看见了严凉那血红的一双眼和那一身血腥,仿若从地狱而来的修罗一般,没了半点人情味,浑身都充斥着“绝望”二字。 那般场景可怖,即便晓得是假的幻境,也令人战栗心颤。 秦慕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揣测:“她离开之后,那个世界如何了?剧情会不会继续进展?她消失后,躯壳还会留下吗?还是灰飞烟灭了?若是凭空消失,那对阿凉和亭华山的师兄弟来说,岂不是太过残忍?” 只是往事已矣,纵使她忧思过甚,也无可奈何,更无从查起,只得安慰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有感而发,秦慕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糊涂了,如今专心应对眼前的事才是正经,不该耽溺于过去,凡事都要往前看。 不过这个莫名其妙却又令人心惊的梦更加坚定了她不跟严凉有过多交集的信念。 “笃笃笃——” 堪堪稳定心绪,便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爷爷还未醒,秦慕整理好身上的衣物,而后穿好鞋子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严凉,温和含笑的,看起来无害纯良的严凉。 乍一看到这张脸,秦慕狠狠愣了一下,不免想起他在梦中那副毁天灭地,绝望至极的模样。 严凉没有说话,看着眼前之人凝眉,心头不由泛起疑虑,却没有表露出来。 “你来做什么?”秦慕语气不善,她已然想定了主意,不能对严凉心软,待他要冷淡疏离。 似乎对眼前之人态度骤然转变感到诧异,可严凉也只是呆愣了片刻,立即躬身道:“多谢姐姐昨日两度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相谢。”秦慕不以为意,只想快快打发了这人。 “于姐姐而言是小事,于我而言却是大恩。滴水之恩都需涌泉相报,何况这救命之恩呢?”严凉态度真诚。 “你想如何?”秦慕单刀直入地问。 “自然是要报答姐姐的。”严凉没等秦慕拒绝,紧接着便道,“若是姐姐不肯全了这小小的心愿,我怕是寝食难安。” 严凉的话堵死了秦慕的回绝,她只能问道:“如何报答?” “我人小力薄,无法给姐姐金银珠宝,只能替姐姐做些挑水劈柴,洒扫一类的活计,万望姐姐莫要嫌弃。”严凉说完,搓了搓自己的衣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局促不安地等着秦慕的回应,以至于不敢抬头看一眼。 瞧着眼前的少年真心诚意的模样,秦慕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又不能真的将他留下,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个好理由搪塞过去,打算板起脸强硬将人驱赶离开时,却听屋里传来了动静——是爷爷。 “爷爷,你起来了。”秦慕走上前,搀扶着老人来到屋门口。 “这不是严家的那个娃娃嘛?”老爷子耳朵不灵便,记性倒是不错,认出了严凉,随即想到什么,板着脸冲自家孙女发脾气,“你是不是又欺负这孩子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欺负这可怜的娃娃,他已经够可怜了。” “爷爷,冤枉啊!”秦慕慌忙辩解道,“我没欺负他。” “还犟嘴!”老爷子用拐杖轻轻敲了一下孙女,吹胡子瞪眼道,“要是没有,人家娃娃怎会找上门来?” 秦慕见爷爷不信,瞥见一旁的严凉站着不动,连忙让他解释:“你说话啊。” 严凉闻声而动,一把抓住老爷子的拐杖,大声道:“爷爷,姐姐没有欺负我,她帮了我。” 爷爷侧着耳朵,眯起眼,听清了严凉的话,放下拐杖,总算是消气了,欣慰道:“好,这才是好孩子。” “行了,你可以走了。”秦慕卸磨杀驴,见危机解除便开始赶严凉离开。 “爷爷,姐姐帮了我,我想帮您和姐姐做些事,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严凉不动,转而从爷爷身上寻找突破口。 闻言,秦慕狠狠瞪了少年一眼,觉得此人着实狡诈。 “知恩图报,嗯,你这娃娃是个好样的。”老爷子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笑呵呵道,“娃娃要报恩,便让他报吧。” “好的,爷爷。”秦慕不敢忤逆爷爷的意思,不过态度极为勉强,没有一点乐意的意思。 “咚”的一声响,老爷子拐杖一杵,说出一个自认为极妙的主意:“这娃娃孤苦伶仃的,也很可怜,不如这样好了,咱家还有空着的房间,不如让这娃娃住在咱家。这样一来,你也有个伴,不用整天闷在屋子里,你们可以一道玩耍。” “爷爷——”秦慕想要拒绝。 “严家娃娃,你觉得怎么样?”老爷子没有理会自家孙女,只顾着询问严凉的意见。 “多谢爷爷,阿凉求之不得。就是要打扰爷爷和姐姐了。”严凉欣然应允,满脸喜色。 “不打扰不打扰,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家收拾东西,今日就搬来我家。”老爷子一锤定音,很是爽快。 严凉飞奔而去,而秦慕却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嘟嘟囔囔地叫着:“爷爷,爷爷——” “囡囡,爷爷老了,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你的父母也不知会不会回来。今后若是爷爷走了,留下你一个人,爷爷不放心。那娃娃瞧着是个好的,你们俩今后相依为命,爷爷也就放心了。”老爷子深谋远虑,替孙女谋划着未来。 见爷爷这般为自己着想,秦慕忽然没了继续纠结的心思,柔声宽慰道:“爷爷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呵呵,傻孩子,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若是不死,那岂不成老人精了?”老爷子倒是豁达,还开起了玩笑。 秦慕原本伤感的情绪一下被冲散了,哭笑不得地冲老爷子撒娇:“爷爷,你胡说什么呢?” 祖孙俩正说笑呢,只听“啪嗒啪嗒”的声音由远及近。 严凉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床破破烂烂的被褥,别无其他。 “孩子,你别的东西呢?是不是拿不了?我让囡囡帮你拿。”老爷子看了一眼,体贴地提议道。 “不是,我只有这个。”严凉低下头,声音也轻了许多。 老爷子没去过严凉的家,秦慕去过,她知道那儿家徒四壁,而严凉也是身无长物,这床被褥就是他唯一的家当。 气氛一时间陷入无边的尴尬中,谁都没有开口。 “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秦慕打破了这个僵局,主动上前接过严凉的被褥,要领他进屋。 严凉猛地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秦慕的背影,欣喜地跟上,雀跃道:“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 “这个嘴硬心软的孩子。”老爷子看着两个孩子相处甚好,摇头失笑。 到了房间里,严凉拒绝了秦慕为他整理的好意,自力更生,手上忙活着,嘴里还不消停:“姐姐,你家真好。” “好在哪?”秦慕是真看不出自家这泥瓦房有哪里好。 “干净,亮堂,热闹,舒服,总之比我家好多了。”严凉扳着手指细数这个家的好处,认真且专注。 秦慕听罢,默默无言,心中生出些许酸涩感。 “姐姐,我以后能一直住这儿吗?”严凉小心翼翼地问,湿漉漉的一双眼像极了怕被抛弃的小狗。 似乎被蛊惑的秦慕差点就松口应出一个“能”字,幸好及时刹住了,凉凉道:“不能。” “哦。”严凉没有深究原因,只是失落地应了一声,浑身散发着可怜的气息,像是被遗弃的宠物。 秦慕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心软,眼下的情形实在太诡异了,完全偏移了她最初的设想,她不得不谨慎。 “囡囡,都安顿好了吗?”老爷子在外头问了一句。 “诶,好了,我们这就出来。”秦慕应了一声,而后不放心地看向严凉,生怕他故技重施,跟爷爷告状。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跟爷爷说的。”严凉察觉了秦慕的眼神,立刻保证道。 “太刁钻了,这是一个寻常小孩该有的心智吗?”秦慕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不由一惊,暗暗思忖道。 “姐姐,我以后都会乖乖的,不会跟爷爷告状,也不会给你惹麻烦,你能让我多住一段时间吗?”严凉小声询问。 秦慕听罢,舒了一口气,暗暗嗔怪自己多心,不由生出些许愧悔,嘴里却冷硬道:“看你表现。” “嗯,姐姐,我一定会很乖很乖的。”严凉马上做出保证。 秦慕没有回应,转过身离开了,她没能看到的是身后的严凉蓄势待发的阴鸷神情。 这一天,家里多了一口人,老爷子甚是高兴,饭量胃口都好了许多,絮絮叨叨了好久,睡得晚了一些。 而秦慕也是第一回知晓严凉居然这般会哄老人家高兴,每每将爷爷逗得哈哈大笑。 这孩子真是太懂得如何讨人喜欢了,“望尘莫及”这个词,秦慕体验了好多回,这一次却是透彻入骨。 第22章 命运的狰狞面目 第二日一早,严凉自发起床挑水砍柴,还自觉将早饭给烧好了。 秦慕起得晚了些,都日上三竿了,见爷爷还未起来,觉得有些反常,在房门口喊了两声:“爷爷,爷爷。” 里头没有回应,许是爷爷睡迟了,这般想着,秦慕便打算自己先用早饭。 严凉十分殷勤,主动盛好了粥,端到秦慕跟前,轻声道:“姐姐,喝粥。” “多谢。”秦慕的态度客气疏离。 脸上的欣喜霎时间退去,严凉坐在秦慕对面,委委屈屈道:“姐姐,我们如今算是家人了,能否别对我这般客气?” 本想拒绝的秦慕看着眼前少年期待的神色,慢慢地点了下头。 严凉立刻高兴了,兴冲冲道:“我就知道阿姐最好了。” 秦慕没计较他陡然变得亲昵的称呼,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不着痕迹地离开,让一切回归正轨。 时至中午,爷爷还未起床,秦慕方察觉不对劲,直接推开房门走进去,又唤了两声:“爷爷,爷爷。” 仍旧没有听到回应,打量着床上躺着的人,发现他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轻轻推了两下也是没有反应。 秦慕颤巍巍地将手放在爷爷的鼻间,没有感受到呼吸,抖着手去摸颈部的脉搏,没有跳动的动静。 “爷爷——”凄厉的喊叫声响起。 正在厨房忙碌的严凉立刻赶来,焦急地询问:“阿姐,发生了何事?” 秦慕趴在爷爷身边,只是哭,悲痛欲绝。 严凉上前探了一下,随即便明白发生了何事,见秦慕伤心欲绝的模样,眼中露出怜惜和不忍,看了看床上躺着老爷子,又看了看哭得伤心的秦慕,脸上闪过坚毅,转身出去,到厨房拿了刀和碗来。 “阿姐,你莫伤心,爷爷会没事的。”严凉很快便回到房间,柔声安慰秦慕。 “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停地滴落。 煽动鼻翼,埋头哭泣的秦慕闻到了一丝血腥气,而且越来越浓,抬头一看,大惊失色,厉声呵斥:“你做什么?!” 严凉划开了自己的胳膊,如今那处不小的伤口正不停地向下淌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碗中,已蓄了小半碗。 秦慕冲过来捂住他的伤,怒斥道:“你划伤自己做什么?” “阿姐,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严凉忍住疼痛,得意洋洋道,“我的血有个神奇的作用,能起死回生。” “胡闹!”秦慕自然知晓严凉体质特殊,可这并不是他虐待自己的理由。 严凉眸色暗沉,神色坚毅,沉声道:“阿姐,我没有胡闹,救活爷爷你便不会哭了,我不想看你伤心。” 秦慕撕了衣衫来堵那伤口,可血还是源源不断地往外淌,严凉委实狠绝,这伤口一看便知是用了狠劲的。 “阿姐,你先别管我了,快将我的血喂给爷爷,他一定可以重新活过来的。”严凉催促着,声音急切。 “阿凉,不用了。”秦慕悲痛地拒绝了这个要求。 严凉以为她是不相信,连忙辩解道:“阿姐,你信我,是真的,之前家里的母鸡死了,我给它喂了一点我的血,它就活过来了,一点毛病都没有,活蹦乱跳的。你把我的血给爷爷喝了,他也能好起来的,一定可以的。” 秦慕仍然没有动作,只是按着他的伤口。 见状,严凉急了,端着碗上前,想要自己喂。 “我说不用。”秦慕劈手夺过严凉手中的碗,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严凉一脸受伤,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端起桌上的碗猛地喝了一口,唇角带着血渍,慌张道:“阿姐,你看,我自己喝过了,没事。你快把这血给爷爷喂进去,迟了就没用了,哪怕放掉一身的血都起不了丁点作用。” 秦慕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固执,认死理,甚至可以说有些偏执,从前在她身边时,他将这种情绪掩藏得极好,以至于她完全没发现,到了如今才会对他展露出来的强烈攻击性那般讶异,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那样。 其实如今想来,严凉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好胜心旺盛,自尊心强,对她过于依赖,只不过是她以前没能发现而已。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性格,极有可能与他年少时的经历有关,秦慕的震惊不过一瞬间,俶尔便恍然大悟,她晓得这不过是童年遭遇造就的轻微情感障碍,若是好好导正,阿凉或许会便会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好少年。 打定主意,变换了心境的秦慕,温柔地接过严凉手中的药碗,定定地看着他说:“阿凉,我信你。” “阿姐——”严凉有些不适应秦慕如此柔和的态度,因着这一句话,陡然红了眼眶,声音都哽咽了。 缓缓握住严凉的手,秦慕直视着他的眼睛,心平气和道:“阿凉,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爷爷死了,我会难过,但我会学着接受。对于一些人力无法企及的事,我们不能强求,要学着尊重和接受。你看,爷爷临走时是安详的,他为人豁达,对死亡坦然接受,无所畏惧,若我们强行将他拉回人世,违背他的意愿,这对他来说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对于天赋异禀,我们应当慎重对待,若是用来满足私心,岂不是暴殄了这份馈赠?” “可是,阿姐你会难过。”严凉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不想让秦慕伤心。 因着这一句话,汹涌的泪意席卷而来,秦慕强行压下,缓声道:“阿凉,我不会难过太久的,相信我。” “阿姐,你会忘记爷爷吗?”严凉仍旧不能理解如何才能不难过。 秦慕耐心地为严凉解释:“不会,爷爷虽然离开了,可他会永远活在我心里,给予我无穷的温暖和力量。” “阿姐将来也会离开我,然后将我忘记吗?”严凉攫住秦慕的视线,固执地询问。 “你会忘了我吗?”秦慕反问。 “不会,永远不会。”严凉的手倏地攥紧。 秦慕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那我便永远不会离开。” “阿姐,你不能骗我,否则——”严凉没有说出后半句威胁的话,可秦慕也能猜出那并不会是什么好话。 “阿凉,我们先料理爷爷的丧事吧。”秦慕意识到手下的伤口不再流血,这才换了个话题,“你去把村长找来。” “好,我这就去。”严凉收起了眼里的阴鸷,不放心地看了秦慕一眼,而后转身跑开。 秦慕有气无力,有种身心俱疲之感,原主爷爷的死将她心中仅存的侥幸彻底撕碎,命运缓缓露出狰狞的面容。 逃不开,躲不掉,既定的剧情不会因着一丝小小的变数而扭转。 即便晓得其中的道理,但她仍然坚持问问严凉的想法,尊重他的决定。 严凉带回了村长,还有村里的几个主事者。 大伙一合计,立刻便安排定了相关事宜,纷纷忙碌开来。 小山村民风淳朴,邻里间互相帮助是常有的事,何况是丧葬这等大事,群策群力,全村的村民都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秦慕这个亲孙女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跪在灵柩前烧纸钱,严凉倒是忙里忙外地烧水添茶,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停灵三日后,村长选了个吉时,吩咐几个青壮年将灵柩抬到山上安葬。 丧事既毕,村民们安慰了秦慕几句便各自回家了,只剩下严凉亦步亦趋地跟着,密切关注着她,不敢稍离。 回到家后,几日未曾好好进食的秦慕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严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安置好,严严实实地盖好了棉被,这才去厨房熬粥,想着等秦慕醒来喝几口,垫垫肚子。 秦慕醒来时,天色昏暗,已是傍晚时分,她撑着手臂想做起来,一动弹便发现右手似乎被什么攥着,侧眸看去,就着昏暗的天光,发现一个人影趴在那儿,呼吸深沉,是严凉。 严凉熬好了粥,用小火煨着,来到房间见秦慕沉沉睡着,他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便睡去了。 这几日他忙前忙后,还要分心照看秦慕,实则也是累得很,如今睡意深沉,些微动静根本惊不醒他。 大喜大悲后,人的心肠总会变得格外柔软,此时的秦慕便是如此,见严凉枕着她的手睡,也没有生气,甚至没有露出先前那种反感的情绪,反而抬手揉了揉他翘起的头发。 严凉被这动作搅扰,睁开眼睛微微抬头,而此时秦慕的手仍旧没有收回,仿若上瘾一般,揉搓着他的头发。 朦胧的天光下,秦慕的眉眼添上了几分温柔,像极了先前亭华山上的那个修仙真人,浑身上下都笼罩着柔和的光晕。 被像狗一般顺毛的严凉似乎受了极大的殊荣一般,倏地便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蹭着秦慕的手,跟猫似的撒娇。 秦慕没有阻止,默许了这种亲昵的举动,直到天完全暗下来,她才提出要吃些饭食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严凉立马化身为勤劳的小蜜蜂,小心地将秦慕扶到桌前坐下,而后盛了粥过来,生怕过烫,还特意吹了又吹。 第23章 访仙人 用了两碗温热的粥,秦慕觉着身心都十分熨帖,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而严凉在她吃完,嘱咐她回房安寝后,便自发地去洗刷碗筷了,可等他收拾完出来却看见秦慕一反常态,倚在门边坐着,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恬淡柔和,弥散着圣洁的光芒,令他一时看得呆住了。 “阿凉,今夜的月色真美。过来,陪我坐一会吧。”秦慕察觉到了严凉的视线,朝他招招手。 严凉去房间拿了一件衣服披在秦慕身上,而后静静地坐下她身边,陪着她一块儿看月亮。 夜晚的风确实有些凉,秦慕方才还恍然未觉,此时却不得不感慨严凉的细心体贴,看了看身上披着的衣服,又看了看身边少年单薄瘦小的身影,她忽然生出些许怜惜,轻声问道:“阿凉,你不冷吗?” “我是男孩子,不冷。”严凉笑得无比自豪,仿若自己已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般。 “在阿姐身边,可以冷。”秦慕倏地搂住身边的少年,将身上的衣服分享给他。 严凉被这动作惊着了,半天缓不过神,后来想把衣服推回去,可又舍不得这份得之不易的温暖,终究没推拒。 感觉怀中的少年又往里缩了缩,秦慕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阿姐,你不讨厌我了?”严凉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讨厌,我一直没有讨厌过你。”秦慕郑重道歉,“对不起,先前那般对你。” “不用道歉,阿姐,你没有错,是我太不讨人喜欢了。”严凉抬头看向秦慕,语气有些惶恐不安。 秦慕眼眶微热,为这少年的委曲求全,小心谨慎。 “阿姐——”严凉小声地呼喊,生怕惊扰了眼前之人。 “阿凉,我之前是因为不了解你,才会对你那般冷淡。你能同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吗?”秦慕缓缓开口。 经历了严凉放血自残的行为,秦慕想通了一些事,卸除了心防,觉得堵不如疏,试着疏通严凉的心结,开导他。 “好,只要阿姐想听,我便讲给阿姐听,一丝一毫都不会瞒着阿姐。”严凉掩住眸中的欣喜,压抑着心底的兴奋。 这一夜,俩人在月光下聊了半宿。 在严凉的讲述中,秦慕知晓了从前没问出口的往事,人情淡漠,肆意欺凌,孤苦伶仃,种种苦处,她由衷感慨严凉能存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男主光环吧。 最后,秦慕问了严凉一个问题:“阿凉,你想变强吗?” “想。”严凉坚定地回应,没有丝毫犹豫。 “好。”秦慕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彷徨犹豫尽数消散,她心中有了决断。 回房后,秦慕想起严凉所经历的种种磨难,心生不忍,本想让他往后余生松快些,平平淡淡地活,可这毕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与严凉本身的意愿相悖,那她便摒弃这等狭隘而浅薄的念头,按照小孩儿的愿望,带着他去投奔仙门,给他找个好师门,庇佑他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与秦慕夜聊之后,严凉开朗了许多,像是积郁多年的洪水倾斜而出,整个人看起来明快不少。 早上起来烧早饭时,哼起了民间小调,十分惬意,吃饭时也由原来的细嚼慢咽变得自由闲适,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秦慕已然想好了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吃过早饭后,便与严凉商量:“阿凉,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正收拾碗筷的严凉愣住了,手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便冲到秦慕面前,焦急道:“阿姐,你要赶我走吗?” 瞧着眼前的少年忐忑不安的模样,秦慕立刻便知晓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没有要赶你走。” “那你为何?”严凉仍旧不放心,颇有些患得患失之感。 “阿凉,我永远不会赶你走。”秦慕自是知晓他的顾虑,郑重承诺。 这一下,严凉心有所感,眼眶有些微红,低头遮掩了一下,没一会儿便问:“阿姐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阿凉,我仔细想过了。你的体质特殊,是不是应该找个师父好好教你一下?”秦慕没有直接说要带他拜师的事。 “阿姐,我觉着在这儿生活就挺好的,能跟阿姐在一块儿,很开心。”严凉表示并不想离开,只向往平淡安稳。 这话无疑与秦慕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但不知为何,此时听到小孩儿亲口说出来,她忽然明晰曾经的念头是多么荒诞可笑,只因小孩儿眼中明艳而鲜活的野心,百折不挠的坚韧,这些都是他注定不平凡的征兆。 何况严凉身上的天赋也让他随时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他必须拥有保命的本事。 秦慕陈说利害关系,一语中的:“阿凉,若你的秘密不小心被发现,阿姐怕护不住你。” 这话一出,严凉果然愣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恐惧的神色,喃喃自语道:“不会,护得住的,护得住的。” “阿凉,我们去找找传说中的仙人吧,若不成功,那我们再回来便是。”秦慕好言相劝。 男主的剧情是一定要走的,他绝对不可能一辈子屈居于这个小山村里,与其由不可控的外力来打破,不如由她来。 “好,阿姐,我们去外面走一遭,也算游玩了。”严凉被劝服了,随即又担忧道,“阿姐,我们好像没什么钱。” 秦慕摆摆手,不在意道:“不必担心,爷爷先前留下一些,够我们生活一阵子了。” 严凉将信将疑,却没有即刻质疑,只是转而询问道:“阿姐,我们何时出发?” “今日事今日毕,迟则生变,我们收拾收拾,立即便起行吧。”秦慕并没有想着拖延,想着急事急办。 “啊?”严凉没想到秦慕居然还是个急性子,对她说风就是雨的行事方式有些不习惯。 “别愣着了,收拾东西去。”秦慕催促道。 严凉见秦慕主意已定,不敢耽搁,着急忙慌地收拾碗筷去了。 “我出去一下,跟村长伯伯说一声,让他替我们看一下房子。”秦慕交代了一句便出门去了。 严凉稍稍整理了一下屋子,频频张望后,仍旧等不到秦慕回来,心里不放心,终究忍不住起身去寻她。 不想,刚走出院子便碰见了秦慕回来了,脚步有些迟滞,似乎有什么心事,可抬头看过来时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阿姐。”严凉迎上去唤了一声。 “怎么样?收拾好了吗?”秦慕状若轻松地问,仿佛极其期待这回的旅程。 严凉看秦慕没有诉说的打算,按捺住心头的困惑,温声回应道:“收拾好了,我本来就没什么东西。” “好,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取个包袱,我们即刻出发。”秦慕拍了拍严凉的肩膀,小跑着进了屋子。 本想跟上去帮忙的严凉还没走几步便见秦慕出来了,手上拎了两个小包袱。 将其中一个较小的包袱扔给傻愣着的少年,秦慕关上了大门,而后潇洒地扬了扬手,嚷声宣布:“出发。” 秦慕背对着屋子,许久没有感知到少年的动作,出声询问:“怎么?舍不得?” “不会,有阿姐的地方就是家。”严凉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不舍,艰难地转过了身。 身后的屋子越来越小,微凉的晨风中,两个半大的孩子踏出了村子。 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回的出行,并不是去游玩,这是对过去安稳的割舍,裹挟着对未知未来的向往与憧憬。 “阿姐,我们去哪儿?”严凉对前途有些茫然。 “先去镇上打听看看。”秦慕决定采取迂回策略,总不能直接说去亭华山,那不如直接告诉严凉自己的身份好了。 她还是决定将小孩儿带去亭华山,只因那是男主腾飞的起点。 “好,阿姐真聪明。”严凉眯着一双眼,笑盈盈地夸赞道。 秦慕十分受用,昂着头,像是只骄傲的小孔雀般,坦然接受道:“那是。” 严凉乐得见到少女这般鲜活的模样,眼中露出些微宠溺的意味。 时近正午,两人早餐吃得简单,此时不免觉得腹中空空,骤然闻见一阵诱人的香气。 循着香气而去,就见一群衣袂飘然的人围在一块儿,地上铺着一块毛毡,上头摆满了吃食,丰盛非常。 秦慕盯着那些人看了一会儿,微微勾起嘴角:“阿凉,你饿了吗?” “阿姐,你带了吃的吗?”严凉不明所以。 “走,带你打秋风去。”秦慕跟个土匪强盗似的,大模大样走上前,加入了那群人,一把抓起一只烧鸡。 在场的人也不是瞎子,一人立刻出声阻止:“诶诶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经过人同意,怎么乱拿东西啊?” “给。”秦慕可不管这些,仿若没听见他的话,扯下一只鸡腿便递给了严凉。 严凉接过,悄悄地上前几步,虚虚掩住秦慕的身影。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自然不会白吃你的。”秦慕口气倒是大,一开口就说要等价交换。 “闭嘴!”先前说话那人蹿起来,厉声呵斥道,“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开口便诅咒我们?” “实话实说而已,不算诅咒。”秦慕瞥了一眼那异常的男子,一字一顿道,“最近你身边难道没有发生怪事?” 第24章 书院怪谈 话一出口,先前言辞犀利的男子不由一愣,而原本在后头观望,不打算参与的其余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秦慕和严凉一路风尘仆仆,路上也没有休息,如今嘴唇起皮,满面尘埃,蓬头垢面的,看着实在寒碜。 那男子显然也是这样想的,瞧着这两个半大的孩子怎么都不像高人,可那女孩偏偏点出了他们最近的困境。 或许是真人不露相呢?这般想着,他开口问道:“你有办法?” 秦慕已然跟严凉分食了一整只鸡,吃得太急,有些噎着了,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严凉赶忙从地上拿了个干净的杯盏,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中,一面替她拍背,一面嘱咐道:“慢些,阿姐。” “带路。”秦慕顺匀了呼吸,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而后潇洒地一挥手。 男子心中疑惑丛生,却仍老老实实地带着二人踏上了归途。 “阿姐,你看出了什么?”严凉小声询问。 “这帮人都被妖物耍了,我帮他们捉妖去。”秦慕轻描淡写地说。 严凉不可思议道:“阿姐,你还会捉妖?阿姐是怎么看出他们被妖物侵扰的?” “会一些皮毛。”秦慕很是谦虚,见周遭无人,悄声说,“其实是我方才听到他们谈论此事,这才大胆一试。” “阿姐耳朵真灵!可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捉妖术的?”严凉有些好奇,晶亮的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她。 秦慕的瞎话张嘴就来:“不知哪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说要教我一些保命的法门,我就学会了。醒来之后,我就能看见人周身萦绕的命气,带着隐隐的红光,若是泛着黑气,那就是有麻烦了。而这些人身上身上的命气泛着诡异的绿光,一看就有古怪,八成是受妖物影响。” “竟然这般神奇!”严凉当真信了这说辞,睁大了眼睛,还不忘夸赞道,“阿姐,你真厉害!” “低调低调。”秦慕心花怒放,表面却还要装得淡定。 “阿姐,那妖怪厉害吗?你会不会有危险?”严凉不禁对妖物未知的实力忧心起来,眉目间满是忧虑。 “放心,只是个修为不高的小妖罢了。”秦慕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安抚道,“若是个厉害的,这些人焉有命在?” “对哦,阿姐,你可真聪明!”严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毫不吝惜地夸赞秦慕。 秦慕干笑了两声,没有像之前那般回应,因着心里实在发虚。 方才冲动了一把,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罢了,如今想来,为了一只鸡送掉性命,实在不值得。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夸下海口,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即便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秦慕却像是得到了最有力的保证一般,大大松了一口气。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南麓书院。 这群人都是书院中的学子,今日一同外出踏青郊游,恰巧遇到了秦慕与严凉。 几人进了山门,学子们慌里慌张,生怕被山长看到,而秦慕却极有闲情逸致,左顾右盼,与严凉相谈甚欢:“果然是文人雅士汇集之地,钟灵毓秀,笼罩着馥郁的文气,连里面的花花草草都长得格外精神呢。” “阿姐,你还会看风水啊?”严凉很是捧场。 “皮毛皮毛。”秦慕故作谦虚。 其实,书院自古以来便是文气鼎盛之地,无需精通风水,信口胡诌便好,绝对不会有错。 “阿姐,你会的可真多!”严凉就是觉得秦慕十分厉害。 眼前的少年眼神澄澈干净,话语诚恳,真心诚意,令秦慕这个厚脸皮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干笑了两声。 学子们将这对姐弟领到了书斋之前,瑟缩着不敢往里走。 秦慕定睛打量过后,看着那上头弥漫的黑色妖气,明了这个地方有异。 名唤于冕的学子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紧闭着的木门,小小声地说:“就是这里。最近几天,书院的人进去之后都会觉得不舒服,头晕想吐,还有的身体也会莫名其妙地受伤,很古怪。” 回头看了一眼退避三舍的学子们,秦慕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满是侠气地说了一句:“站远点,别溅你们一身血。” 学子们压根儿没想上前,瑟缩着挤成一团,静静地等着看眼前的小女孩要怎么除妖。 “阿凉,你在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出来。”秦慕没想把严凉带着,毕竟他现在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孩。 “我跟你一块儿去,阿姐一定会保护我的。”严凉眼神执拗,攥着秦慕的手不放。 “好吧好吧,那你要跟紧我。”秦慕妥协了,从袖子里摸出符咒,一股脑儿全塞给了严凉,叮嘱道,“拿着这些,看到不对劲的,立刻甩出去,不要迟疑,也不要觉得舍不得,我还有很多,知道了吗?” 严凉紧紧捏着手中的布条,乖乖点头,言听计从,乖巧应声:“阿姐,我会跟好你的。” 秦慕仍是不放心,反手牵住严凉的手腕,拉着他往里走。 严凉乖顺异常,像是只听话的大狗,只顾跟紧主人,寸步不离。 “吱呀”一声,木门洞开,身后的学子们吓得齐齐后退一步。 一阵阴冷袭来,书斋里面静悄悄,一点声音都没有,怪渗人的。 秦慕很想打退堂鼓,可一口吐沫一个钉,话都说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若是她还是以前那个莫心真人,那自然是无所畏惧,可惜如今是虎落平阳,落毛的凤凰。 “阿姐,我有些怕。”严凉手腕被抓着,另一只紧紧握住秦慕的手,似乎很是害怕。 被人依赖着,倏地变得坚强的秦慕心一横,安慰道:“不怕不怕,很快就完事了。” 话音方落,妖风乍起,前方影影绰绰地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 而在秦慕眼中,这黑影周身泛着幽幽的绿光,跟一棵硕大的圆白菜似的。 “阿姐,出来了。”严凉小声提醒秦慕。 “装神弄鬼!妖物,还不速速现身?”秦慕觉得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装腔作势地大吼一声。 “小妹妹,你找我?”一道声音在眼前想起。 那黑影倏地移到近前,唬得严凉扯着秦慕后退了好几步,顺手将符咒扔了出去。 “滋滋啦啦”几声响,伴随着一阵凄惨的叫声在空旷的书斋内响起。 “阿姐,快走。”严凉拉着秦慕便想往外跑。 “想跑?”那黑影挡住了去路,声音狠厉,“竟敢伤我,我要杀了你。” 一把将严凉拉到身后,秦慕很识时务地告饶:“妖怪大人,息怒息怒,小弟年幼,还请你高抬贵手。” “你这小娃倒是识趣。”黑影很吃这一套,身上的黑气消散不少,倨傲地提出一个要求,“把这男娃留下,你走。” “休想!”秦慕猛地将手中的符咒拍向那黑影的脑门。 “啊——”惨叫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加凄厉,更加痛苦。 “阿姐,接下来该怎么办?”严凉紧紧拉着秦慕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此刻小声询问道。 “跑哇。”秦慕扯住严凉就往门那儿奔,可没一会儿就被拌住了脚步。 方才还健步如飞,顷刻间却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仿若有千斤重,怎么都不能往前行进一步,低头一看,就见四股黑气如绳索般缠在两人的脚踝处,紧紧的,牢牢的,怎么使劲都挣不开。 秦慕反应也快,察觉用蛮力无法摆脱控制,即刻便对严凉吩咐道:“用符。” 严凉应声而动,将手中攥着的符先贴到秦慕脚踝处的黑气上,直到那两股黑气消散,才想着处理身自个儿的。 不想,那黑影已然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岂能坐视不理,眼瞅着到嘴边的食物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它的威信? “欻”的一声,严凉猛地被往回拉扯,秦慕一时不察,居然没有抓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丢到地上。 这哪里能忍?秦慕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想同黑影硬碰硬。 还没靠近就被挡住了,一只黑气凝成的爪子牢牢地掐住她,缓缓将她举在了半空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影嘶哑的声音恶狠狠的,仿若淬了鸩毒一般。 下无所依的秦慕只能凌空蹬腿,不停地干咳,用尽全力掰着脖子上黑气凝成的爪子,但收效甚微。 黑影有些忌惮,探问道:“小孩儿,本座看你实力不俗,行事颇有章法,符篆画得中规中矩,师承何门何派啊?” “无门无派。”秦慕自然不能报上亭华山的名号。 “小孩儿,本座要的只是这个男孩,要不这样,你把她留下,自顾离开,可好?”黑影不敢小觑秦慕。 “休想!同生共死!”秦慕被勒得难受,说话很是费力,却不改决心。 “冥顽不灵。”黑影听了这话,身上的黑气骤然浓郁,显然是生气了。 可即便秦慕惹恼了他,他也没有想直接下杀手的打算,只是举着她。 严凉被摔晕了,清醒过来便看见了这么一副场景,恼得目眦俱裂,怒火中烧,正想有所动作,却见秦慕冲他使眼色。 心领神会的他即刻不动了,静静地躺着,等秦慕给出下一步指示。 “有事好商量,我含辛茹苦地将舍弟抚养长大,你一开口就要带走,未免太霸道了些。”秦慕拍了拍脖子上的黑爪,跟那黑影讲起了条件,语气中满是精明的市侩之气。 第25章 立志成为博士的妖 被扼住了性命的咽喉,秦慕却并没有挣扎慌乱,反倒不紧不慢地同眼前的精怪讲起了条件。 “你待如何?”黑影狐疑地问。 “先给通通气。”秦慕提出第一个条件。 黑影本就没想要秦慕的命,闻言也乐得合作,索性将人给放下了。 “你是何精怪?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秦慕满脸好奇,看起来真像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 “黄毛小儿,安敢探本座底细?”黑影厉声呵斥,并不想自报家门。 “我就问问,你那么激动做什么?”秦慕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冲严凉使眼色。 严凉会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趁着黑影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捏着的符尽数往它后背甩去。 只听“刺啦啦”数声响,一击即中,黑影被重创,连连后退,一直缩到墙角,哪有半点方才的嚣张气势。 见攻击得手,严凉也不管放声痛呼的黑影,直奔秦慕而去,盯着她脖颈上被掐后的淤痕,眼中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想伸手抚摸却又不忍心,颤着手,红着眼,小声问:“阿姐,你没事吧?疼吗?” “不疼,明天就好了。这伤就是看着可怕,其实还好,不必担心。”秦慕浑不在意。 “我要灭了那东西。”严凉满腔的怒火无法宣泄,只想拿罪魁祸首出气,咬牙切齿,也是恨极了。 眼看着那少年气势汹汹地冲自个儿而来,身受重伤,已无还手之力的黑影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黑气弥漫,缩在墙角的东西头脚不分,跟个巨大的煤球似的。 步步逼近的严凉身上自带煞气,给它极大的压迫感,令它瑟瑟发抖,身上的黑气越发浓郁。 秦慕缓缓给自己顺着气,实则她脖颈上的伤尤为严重,神志迷蒙,一时竟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而即便黑影有黑气为屏障,严凉一伸手便将它的命脉捏在了手中,引得它连连告饶:“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你敢伤她?!找死!”严凉容色狠厉,声音阴鸷,眼神冷漠,仿若恶鬼。 黑影毫无放抗之力,只能引颈受戮,正等死呢,却听见一声惊喝:“阿凉。” 原来秦慕微微缓过劲来,一眼便看见严凉正在“行凶”,来不及多想,当即出声阻止。 严凉松开了手,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句:“阿姐。” “你做什么?”秦慕质问道。 “我要杀了这臭东西,就是它害得阿姐受苦。”严凉手指头直直地戳着地上的黑影,语声恨恨。 “别急,我看它身上没有血气,应当没有害过人。等我问清楚,再动手不迟。”秦慕不想滥杀无辜。 “可是——”严凉不甘心,还想再辩,却被一句“听话”治得服服帖帖。 “如何?如今可能说说你的来历了?”秦慕俯身询问,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能能能。”黑影哪敢怠慢,哆哆嗦嗦地交代道,“我本是后山竹林中的黑猫,受日月精华,山川灵气滋养。” “既是如此,你好好修炼便是,到南麓书院来做什么?”秦慕疑惑不解。 黑影迟疑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山中岁月久长,独我一个开了灵智,难免孤独,便想寻个伴。” “那你为何戏弄诸学子?”秦慕追问。 “他们个个对我避如蛇蝎,我只想引起他们的注意。”黑影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个儿有些委屈。 “哦——”秦慕恍然大悟,心中的怒气顿然消散大半,谆谆劝道,“你想结交朋友,其情可悯,然不得其法。” “小妖知错。”那黑影渐渐显出原形,确是一只猫,通体漆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秦慕忽生怜爱之心,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语带赞赏。 “阿姐——”见秦慕将小黑猫抱在怀里,严凉不高兴了,撇着嘴,恶狠狠瞪着那只赖在秦慕怀中撒娇卖萌的黑猫。 “完事了,阿凉,走,要报酬去。”秦慕心情愉悦,带头往书斋外走。 门口的一群学子尚未散去,方才听着里头时不时传出的哀嚎声,心惊胆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顾往后退。 此刻,眼见大门洞开,豁然一惊,齐齐倒退一大步。 十几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秦慕和严凉好端端地走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心生疑惑。 学子们几经推搡,始终没人敢上前,最后还是于冕鼓起勇气上前,躬身询问:“敢问小友,事情进展如何?” “幸不辱命。”秦慕潇洒肆意,自信满满。 “解决了?”于冕有些不敢相信,确认道。 “自然。”秦慕轻拍小黑猫,明示道,“这便是那捣乱的小祸害。” “小友莫拿在下玩笑,我等狼狈至此,怎可能拜这畜生所赐?”于冕不相信,皱着眉头盯着那猫,“质疑”二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竖子无礼!你说谁是畜生?你才是畜生呢,本座乃是黑猫精。”小黑猫不高兴了,龇牙咧嘴地警告于冕注意措辞。 “黑猫说话了!黑猫说话了!”学子们惊恐喊叫,万分诧异。 黑猫语带鄙夷,满是不屑道:“无知小儿,大惊小怪。” “安静——”秦慕抬手止住了此起彼伏的喊声,悠悠然问于冕,“这下信了?” “信,信了。”于冕不敢看黑猫了,结结巴巴地应声。 “既然如此,麻烦把工钱结一下。”秦慕冲于冕一摊手。 于冕反应不过来,愣愣地发问:“小友这是何意?” 秦慕嗓子还未恢复,噎了一下,没能即刻回应,幸好严凉及时接话:“我阿姐的意思是让你们给钱。” 于冕终于明了,回头看了一眼同窗,征求他们的意见。 “你们要多少?”学子中领头的那一个开口,倨傲不已。 秦慕不适宜继续说话,示意严凉替她交涉,而严凉没让她失望,开口就找到了重点:“捉妖钱和汤药费,一百两。” “一百两?” “这也太多了。” “狮子大开口。” “不知天高地厚。” “黄口小儿。” “怕是来打秋风的。” …… 学子们对严凉随口说出的数字大吃一惊,纷纷讥讽起来,话越说越难听。 “给他们。”严凉不管那些人说什么,只是闲适地看着刚才询问的领头学子,等他做决断,而后便听到这样一句话,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一个书童打扮的侍从上前,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严凉。 严凉随手揣进了包袱中,对秦慕道:“阿姐,两清了,咱们走吧。” “嗯,走了。”秦慕抱着黑猫从学子们之间穿过,姿态悠然,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冲于冕道,“诶,你那个茶还有吗?能否卖给我一些?” “有,有的。”于冕慌忙回应,“你们同我来,我带你们去取。” “阿姐,你在此稍候,我同他去。”严凉不想让秦慕奔波劳累,提议道。 “好。”秦慕点头,又嘱咐了一句,“顺带同他买些笔墨纸砚。” 想到用炭在布条上化成的符咒,严凉瞬间明了这位姐姐购入这些工具的意图,微笑着回应:“好的,阿姐。” 为了留住所剩无几的衣物,秦慕觉得还是用纸来作为符咒的载体好一些。 严凉跟着于冕匆匆而去,徒留秦慕抱着黑猫留在原地。 众学子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充满好奇,纷纷朝她偷去好奇的目光。 微风习习,掀动衣摆,而秦慕却只是抚摸着怀中的黑猫,极静,极冷,与周遭格格不入。 学子们忽然觉得先前看着不起眼的人有着飘然若仙,缥缈出尘的仙人之姿。 而秦慕目不斜视,不为所动,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围观,看着清高孤傲,实则不过是喉咙受伤,不想动弹罢了。 方才那领头的学子不知怎么的,收敛起倨傲,主动上前一步,拱手请教:“敢问姑娘贵姓?” 秦慕回转过身,好整以暇地扫了这人一眼,没有回应他的问题,悠然道:“后会有期,我们还会相见的。” 说罢,便故作高深地扭过身,不再看身后那学子。 那学子正要问清楚,恰在此时,严凉归来,扬了扬手中的藤罐,喜滋滋地邀功:“阿姐,我拿来了。” “好。”秦慕点头,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阿姐,我给你冲了一壶,咱们路上喝。”严凉晃了晃手中的水壶,水声顿起,听着很是充盈。 秦慕微笑着揉揉少年的额发,接着便转身下山,准备离开了。 一众学子远远地跟着,直到将两人送到山门前,这才停下脚步,目送他们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树丛中。 “这两个孩子居然有这等本事,真不敢相信。” “是啊,看着尚不足弱冠之年。” “想不到作乱的会是一只黑猫。” “谁说不是呢?”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领头之人一句话终结了嘈杂的声音,只听他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事到此为止。” 此话一出,纷繁的说话之声顿消。 秦慕与严凉的南麓书院之行告一段落,两人重新踏上寻访仙山洞府的路途,带着巨款一百两,短期内吃穿不愁。 经过一天一夜,终于抵达附近稍大一些的城镇。 “奉月镇。”秦慕脖子上的淤青褪去,声音恢复了正常,念出城门上的名字,笑着说,“有意思。” 第26章 鼠偷儿 “阿姐,咱们进去吧,吃顿好的。”严凉心疼秦慕风餐露宿,想让她好好安顿一下。 秦慕笑着调侃道:“饿了?” “嗯,咱们快走吧。”严凉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说。 “得嘞,找最大的酒楼,点一桌最贵的。”秦慕像个腰缠万贯的暴发户,豪气干云。 两人果然找了城里最贵的酒楼,还没进去就被小二驱赶:“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孩?怎么闷头就往里闯?” 秦慕蛮横道:“我们来吃饭的,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有钱吗,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算把你俩卖了都吃不起这儿的一道菜。”小二语气不善。 “狗眼看人低。”秦慕嗤笑一声,示意严凉将银两展示一下。 严凉乐得配合,遵令而行,亮出包袱里白花花的银两,而那小二见钱眼开,霎时转换了态度,殷勤道:“原来是两位小贵客,小的有眼无珠,二位请进请进。” “阿凉,走。”秦慕领着严凉,大摇大摆地走进酒楼,得意洋洋的模样。 “二位客官想要吃些什么?”小二堆着笑脸发问。 秦慕一扬手,豪气道:“把你们这儿最贵的拿上来。” “阿姐——”严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纵容了这种毫无节制的挥霍。 “客官稍候,小的这就为两位下单。”小二如一股旋风般,撒腿往厨房那儿奔去。 秦慕环顾四周的环境,听着周遭的嘈杂喧闹,恍然有一种回归尘世之感。 严凉用热水将二人的餐具尽数烫了一遍,细致周到。 而那只小黑猫,被安置在桌子的一角,身前摆着个碟子,俨然一副顾客的待遇。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当真半点不错。 秦慕原本以为要等好一会儿才能吃到丰盛的大餐,提前便安抚了严凉,让他等一等,可没等她听完隔壁桌说完城里富户家的八卦,便见小二左手端着托盘,右手托着碗碟,拎着茶壶,一路吆喝着来到了桌前。 “芦花鸡、糖醋鱼、红烧蹄髈、山药排骨、清炒时蔬,还有一壶玫瑰饮。”一阵叮铃哐啷,一桌好酒好菜安置完毕。 “客官,菜好了,请慢用。”小二殷勤地抹了抹桌子,脸上的笑自始至终未褪去。 “阿凉,开吃。”秦慕招呼少年开始享用美食。 “嗯,阿姐你也吃。”严凉动筷了,却没有着急吃,而是先给秦慕夹了一块糖醋鱼,当然是先挑出了刺的。 秦慕乐得享受,囫囵塞进嘴里,一脸餍足地赞道:“美味!” “是吗?”严凉任劳任怨地布菜,剔除鱼刺,自己只是粗略地扒了几口饭,塞了几筷子青菜,应付了事。 “阿凉,你吃啊,别老顾着我。”秦慕制止严凉像看顾孩子般的行为。 “好。”严凉赶紧往自己碗里夹了一顿菜,以风卷云残之势,如秋风扫落叶般将食物一扫而空。 秦慕含笑看着这场面,倒了一杯茶,劝道:“慢些慢些。” “谢谢阿姐。”严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嘴里塞满了东西,口齿不清。 失笑摇头,秦慕继续用餐,边吃边留神听着周围的闲谈,津津有味,很是得趣。 “你说怎么回事?最近城里老是丢东西,听说昨天县衙也被盗了,县官大老爷的大印不见了。” “真的吗?什么人这么有本事,居然有能力出入县衙不被发现?” “不清楚,至今还没抓到那个小贼。” “县衙悬赏一百两捉拿罪犯。”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县官大老爷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 “看来大老爷真是气急了。” “那可不是,城里这么多富户都被盗了,怎么能不着急呢?” ……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小黑猫还在享用专属于他的鱼头、鱼尾、鱼骨。 “小二,结账。”秦慕招呼了一声。 小二乐颠颠地跑过来,报出了一个数字:“客官,承惠三十两,谢谢。” “麻烦喊你们掌柜过来。”秦慕没有干脆给钱,而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客官可是对本店的服务不满意?”小二有些惶恐。 “不必多言,尽管叫来便是。”秦慕懒得废话,态度坚决。 小二只得前去喊来掌柜,满是惴惴不安。 掌柜是个中年人,腆着大肚子,一脸富态,笑容憨态可掬,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客官对鄙店菜肴感觉如何?”掌柜搓着手,挂着招牌笑容。 “不错,很美味。”秦慕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一下。 “多谢客官赞誉,二位小友年纪轻轻,品位非凡。”掌柜笑着恭维了一句,而后问,“敢问客官找小老儿所为何事?” “想跟你做笔交易。”秦慕开门见山。 掌柜并没有因秦慕年纪和衣着怠慢她,笑容和煦,极有耐心地回应:“小友请说,小老儿洗耳恭听。” “最近城里出现的那个小贼,我可以抓住他,马上。”秦慕漫不经心道。 “哦?”掌柜很是诧异,讶然道,“小友莫不是同小老儿开玩笑?此事非同小可。” “我若是抓到,你便免了我们这段饭钱,如何?”秦慕摸着黑猫,神态悠然。 掌柜看秦慕气定神闲,严凉长相秀丽,料想这两个孩子不是一般人,一咬牙便道:“好,小老儿应下了。” “请在座诸位做个见证。”秦慕施施然起身,冲着周围的宾客一拱手。 宾客们纷纷鼓掌喝彩,以示鼓励。 “阿姐,你怎么知道那个小贼在哪儿?”严凉凑到秦慕耳边,小声发问。 秦慕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悄声说:“阿凉,看我给你表演大变活人。” 严凉乖乖点头:“好。” “小黑猫,该干活了。”秦慕拍了拍正在清理爪子和胡须的黑猫。 整个大堂的宾客都在等着这位“小捕快”大显身手,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坐着了。 而桌上的那只黑猫,叫了两声,听着有些哀怨,见得不到回应,一个纵身跳下了桌子。 众人紧紧盯着那团黑猫,见它迈着悠然的步伐,来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前。 那张桌子只坐了一个青年人,满面沧桑却衣着华贵。 黑猫一跃而上,蹲在那人跟前,骤然发出极为凄厉的叫声:“喵——” 随着这一叫声响起,端坐着的青年人倏地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可他的衣服仍然留存着,却像是失去了支架一般颓丧地瘫软下来,堆在了地上。 在座的宾客一阵惊慌,齐齐站起来,失声惊叫。 恰在此时,那堆衣服动了动,一个硕大的老鼠探出头来,呲溜一下往人群中跑去。 宾客尖叫连连,躲闪奔逃,酒楼之中一阵混乱。 老鼠四处闪避躲藏,而黑猫如一道闪电,穿梭于人群中,一转眼便将那只老鼠逮住,避开人群,拖到了秦慕身边。 而秦慕早在黑猫行动时,便带着严凉来到柜台前,此时见黑猫有所得,一拍柜台,大声喊道:“安静!” 巨大的声响震住了在场的宾客,成功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 众人见黑猫抓住了老鼠,纷纷将目光集中到那儿,既好奇又惊惧,想看又不敢看。 “小二哥,你来。”秦慕冲小二招了招手,等人到了近前,嘱咐道,“去将这儿的县官请来,就说他的印信找到了。” 小二亲眼得见神通,哪里敢怠慢,躬身连连应声:“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众人看向秦慕的眼神也变了,再也没了先前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奉月镇地处偏远,百姓的见识有限,对鬼怪灵异的事大多只是听说,从未曾亲眼见过。 而今,怪异之事就发生在眼前,心中除了畏惧,更多的便是崇拜,只因力所不及。 “哐当哐当——”,锣鼓的声响由远及近,这是官老爷出行了。 不久,便有一群衙役冲进门来,罗列两行,为县官大老爷壮势,而后一身红袍的县官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知情者在何处?还不速速上前禀报。”看起来干瘦精明的官老爷一甩长袖,颧骨高耸,斜着眼看人,开始摆谱。 “一手交钱,一手交印。”秦慕大步上前,冲着那县官一摊手。 官老爷板起面孔,瞪大了眼睛,大声吼道:“大胆!你这女娃,安敢同本官讲条件,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一百两。”秦慕像个见钱眼开的势利眼,钻到了钱眼里,满脑子都是银子。 “来人啊,给本官将这个信口雌黄的刁民抓起来。”官老爷从未被如此轻慢,动了真火。 严凉挡在秦慕身前,冷冷道:“你不能抓走阿姐。” 在场宾客纷纷挤上前,跪下为秦慕求情:“大老爷,这是神仙,万万不能得罪,还请高抬贵手。” “愚昧!”官老爷不能忍受自己的决定被质疑,威吓道,“尔等还不速速闪开?若再敢阻拦,本官连你们一起去抓。” “大老爷,这位真的是神仙,我等亲眼所见,不会有错。”众人没有被这威胁唬住,膝行上前,苦苦求情。 秦慕从将她严严实实挡着的严凉身后探出头来,缓缓开口:“只有我知晓印信的下落,若你捉了我,那你便再也没有机会找回那东西了,丢失印信可不是小事,轻则摘帽贬官,重则丢掉性命,你可想清楚了?” 第27章 黑猫捕快 “本官再问你一遍,印信在何处?”官老爷不想妥协,仍旧板着一张脸。 “看来你不想要回那东西。既然如此,阿凉,咱们走吧。”秦慕摇了摇头,觉得有些遗憾。 官老爷厉声大喝:“大胆刁民,本官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把他们抓住重打三十大板。” “使不得,使不得啊,大老爷。若是得罪了仙人,怕是要受天谴的,到时候整个奉月镇都得遭殃。” “大老爷,千万不可轻易开罪神仙,他们发起怒来,必将是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哪。” “还望你高抬贵手,放两位小仙人离去吧,求求你了。” 宾客们极力劝阻官老爷,让他不要自寻死路。 见此情状,县官身后的师爷上前一步,覆在他耳边道:“老爷,暂且放过他们,以后再慢慢算账。” 官老爷听了这个建议,按捺住怒火,冲其中的一个衙役道:“去府上找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就说老爷要用。” 衙役领命,随即飞奔而去。 “掌柜的,你过来。”秦慕闲来无事,冲掌柜招了招手。 “神仙,你找小老儿有何吩咐?”掌柜仍保持跪姿,很是卑微的模样。 “站起来说话,你这样我很别扭。”秦慕不习惯低头谈话,很古怪。 掌柜看了不远处的县官一眼,见那位大老爷别开了眼,显然一副不想理会的模样,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可即便站着,仍是佝偻着身体,远没有之前那般随意。 “酒楼的菜很好吃,是我出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佳肴。”秦慕冲严凉使了个眼色,“物有所值。” 严凉会意,将包裹中的钱袋子取出来,拿了三十两,递给掌柜的。 胖掌柜自然不能接,连连摆手推拒:“不用,不用,能请仙人吃饭是小老儿的荣幸,鄙店蓬荜生辉。” “你若不拿,我可发火了。”秦慕板起脸,佯装生气。 胖掌柜赶忙接过银子,手不住地哆嗦。 “掌柜的,祝你财源广进,日进斗金。”秦慕一改先前的严肃,笑眯眯地给了一个祝福。 “多谢神仙赐福。”胖掌柜不敢妄自揣度秦慕的情绪,躬身道谢。 “我不是神仙,只是个修仙者,若你非要喊个名号的话,那便叫我莫心真人吧。”秦慕纠正胖掌柜的称呼。 “是是是,莫心真人。”胖掌柜不敢不从,慌忙改口。 背对着严凉的秦慕满意地点点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少年如烈火般炽热的眼神,等她转过身,少年早已收起了外显的情绪,一副平静淡漠的模样,好奇地问:“阿姐,你是如何探查出小贼就在店内?” “小黑说这里有不寻常的气味。”秦慕补充道,“有些小贼为了追求满足,喜欢躲在人群中听着别人谈论与他有关的事。从食客们开始说城里丢东西的事开始,角落中的‘那人’虽没有参与,却密切地关注着每一句话,频频露出得意的笑,神情极为满足,这不是寻常人该有的反应,定有古怪。有些罪犯为追求刺激,会在犯罪后重新返回案发现场,或者人群聚集之地,倾听众人对其所犯之事的反应,借此享受内心扭曲的快感。” 严凉点了点头,瞥了眼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大老鼠,毫不吝惜夸赞之词:“阿姐,你观察得可真细致。” “小意思。”秦慕故作低调地摆了摆手。 “阿姐给自己取的名字可真好听呢。”严凉恍若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秦慕看着少年清亮的眼眸,忽然生出一种被看穿的错觉,错开了目光,有些尴尬地说:“随便取的。” 严凉没有穷追不舍,仿佛方才不过是一时兴起,眼下忽然要求道:“阿姐,能否为我也取一个?” “你如今的名字不错,不用改。”秦慕没有答应,耐心解释道,“今后你会拜师学艺,名号自然由师父来取。” “哦。”严凉没再死缠烂打,低低地应了一声,脸上写满了失落。 秦慕不再多言,好整以暇地关注着大堂之上众人的反应。 而趁着衙役去取银两的当口,县令也从宾客的嘴里听说了整件事情的完整经过。 很快,一百两银子被取来了。 “说吧。”县令压抑住怒气,冷声要求秦慕说出印信下落。 “小黑,让那老鼠给我们带路,告诉它别耍花样。”秦慕似乎毫不在意县官的恶劣态度,十分配合。 黑猫用爪子拨弄了几下那老鼠,原本一动不动的老鼠倏地活了过来,瑟瑟发抖地往门外去,黑猫紧随其后。 秦慕带着严凉亦步亦趋地跟着,而县令忍耐再三,最终还是跟了上去,而酒楼中的那些宾客们自然不会错过看热闹的机会,自发追随,远远地坠在后头。 于是,大街上便出现了一副极有意思的场景。 一只老鼠在前头领路,身后跟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黑猫,而后是一连串的人。 走了大约一盏茶,经过七弯八拐的小巷,来到一处废弃的宅院前。 那颤颤巍巍的老鼠忽然恢复了精神,呲溜一下钻进了废宅中,失去了踪影。 “跑了!那个贼东西跑了!”县令一个箭步上前,气急败坏道,“你说能找回本官的印信,现下怎么办?” 秦慕没理会这种无用的吼叫,淡然道:“看来是想负隅顽抗了,小黑,给它们长长记性。” 黑猫迈着倨傲的步法走进宅子,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不是去战斗,而是去赴一场宴会。 “吱吱吱——”,没一会儿,宅子里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啸。 “扑通”一声,一团黑影被抛了出来,县令离得近,被吓了一大跳,惊声尖叫着后退。 秦慕倒是淡定,定睛一看地上的东西,发现是一只硕大的老鼠。 而县令显然也看出了那东西的真面目,听着身边众人的轻声嗤笑,干咳了两声,掩饰性地大喝一声:“安静!” “阿姐,离远些,脏。”严凉拉了拉秦慕。 秦慕顺从地退后了几步。 随之,接二连三的老鼠被丢出来,只见它们都趴在地上,死瘪瘪的,不知到底死透了没有。 最后,那只盗贼鼠重新显露踪迹,被丢在了众鼠之上,而后黑猫施施然走出来,纵身跃到了最上面。 会登凌绝顶,一览众鼠小。 秦慕瞧着黑猫威风凛凛的模样,乐得让它多显摆一会儿,没有马上发问,倒是县令忍不住喝道:“印信呢?” 目眦俱裂,凶相毕露,呼吸粗重,一看就知道这县令耐心告罄,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秦慕悠然自得,不为所动,只是环顾着人群中那些同样露出焦急之色的人。 这些人都不是酒楼中的宾客,听说了酒楼中发生的事,这才来到了这里,想着能找回家中失窃之物,他们也深受窃贼鼠所害,即便心中同样焦急,可没有像县令那般大声质问,而是静静地等着结果。 “小黑,找到东西了吗?”秦慕见时机差不多,没再继续拖延。 众人没听到什么回应,却见秦慕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印信在哪儿?”县官不耐烦地追问,不想在这儿空耗着。 秦慕这儿倒是很痛快地给出了答案:“东西就在东北墙角第三棵树下面,去找吧。” “阿姐,别这么好心。”严凉小声劝道。 “我可不是大善人,他对我呼呼喝喝的,还想让我对他言听计从,休想!”秦慕笑得狡黠。 严凉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赞同道:“阿姐,你做得对。” “搜!”县令头脑一热,没来得及看清秦慕脸上的嘲讽,一声令下,衙役们蜂拥而入。 失主们只能等在外头空焦急,而不想等待的县令紧随其后,也进了宅子。 秦慕没有进去,嚷声对候在外头的人说:“你们丢的东西已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不必担心,各自回家看看吧。” 外头围观的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些失主们,脚步都不曾动一下,显然是不太相信。 “挖,给本官把这儿通通挖开。”宅子里传来了县官焦急的呼喝声。 “莫心真人都发话了,那定是真的,你们只管回家,东西定然在家了。”见识过黑猫神通的人热心劝解。 有几个住得近的失主将信将疑地回家去了,而后激动地跑回来说先前失窃的东西真的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正当他们想要好好感谢一下仙者时,却发现宅院前已然没了仙者的踪影,连她的那只黑猫也不见了。 “怎么会挖不到?往深了挖,快!”县令在宅院中破口大骂,“蠢货!没用的东西!” “沙沙沙——”掘土声此起彼伏,衙役们挥动着铁锹,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最终毫无所获,就听县官大老爷的咒骂声又起:“蠢货,蠢钝无用,无用至极!” 又挖了一盏茶的功夫,仍旧一无所获。 “骗子,骗子,竟敢愚弄本官,刁钻至极,岂有此理?!”挖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挖到的县令像一阵风似的冲出门来,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摇摇欲坠的木门,惹得那门嘎吱直响,被气昏了头的县令压根没注意门外的情形,暴跳如雷地下命令,“来人啊,给本官将这个胡说八道的刁民抓起来,重打一百大板。” 第28章 睁眼看看我美吗 被戏耍的县官恼羞成怒,意欲拿秦慕出气,但事与愿违。 “大老爷,莫心真人已然离去。”在场的百姓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县令这才回神,定睛看向方才秦慕站立的位置,发现那儿空无一人,女孩和少年已杳然无踪。 怒上心头,县官冲着人群怒吼:“人呢?那个刁民哪儿去了?” “大老爷,城里丢的东西都都找回来了,那些失物都出现在原先的地方,仙人没有骗我们。”其中一人替秦慕辩解。 “故弄玄虚,这些定是早有预谋的,是那个刁民糊弄人的把戏。”觉得被戏耍的县令如今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一味地催促道,“画影图形,封锁城门,定要给本官抓住这个狡猾的刁民,还有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帮凶和那只可恶的黑猫。” 师爷不敢怠慢,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忙吩咐衙役分头做事。 围观百姓敢怒不敢言,互相以眼神示意,压抑着心中的不满,在他们看来,县令的这种行为无异是对仙人的亵渎。 仙怪灵异的传说一向流传得快而广,没一会儿功夫便在奉月镇中传得沸沸扬扬了,大伙儿都知晓莫心真人这么一号人物,如今看见布告栏上张贴的罪犯布告,越发肯定了仙人的存在,于是知情人不仅不提供线索,反倒帮着隐瞒。 秦慕与严凉在众人的掩护下,得以在城门关闭之前成功出城,躲过一劫。 “阿姐,太险了,差一点就要被关在城里,那个县令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严凉心有余悸,感慨两人的幸运。 “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管我们?”秦慕此刻倒是气定神闲,浑然忘了方才奋力奔逃的狼狈。 严凉喘匀了呼吸,好奇道:“阿姐为何这般说?” “官印丢了,他那顶乌纱帽也就不保了。如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休想瞒住。”秦慕抚着黑猫,笑得幸灾乐祸。 “活该!”严凉一点都不觉得同情,反倒觉得快意,“让他凶阿姐,这就叫恶有恶报。”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先前被黑猫教训的老鼠们蜂拥而来。 “阿姐小心。”严凉将秦慕挡在身后,怕她有危险。 秦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低着头对黑猫说:“小黑,你的小弟们来寻你了。” 黑猫从臂弯中跃下,站在那群老鼠跟前,喵喵直叫,时而低沉,时而尖锐,时而高昂,时而柔和。 一通叫唤后,老鼠们鱼贯离去,往来路的方向。 “你让它们去哪儿了?”秦慕有些好奇。 “南麓山。那里灵气充裕,正适合修行。”黑猫说话了,声音懒洋洋的,依依不舍,却强忍着一直没有回头。 “不放心?”秦慕一眼便瞧出了它的心事,慷慨道,“你去送送它们,我们在前头那个镇子等你。” “可以吗?”黑猫喜出望外地抬头,乌溜溜的眼中满是惊喜。 秦慕欣然应允:“自然可以。” “那我便去了,你们别往僻静之处去,沿大道而行最为稳妥。”黑猫不放心地叮嘱。 “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时间,不会有事的。”秦慕不以为意,“你速去速回便是。” 黑猫回望一眼二人,而后如离弦之箭般冲着渐行渐远的鼠群急奔而去。 “阿凉,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城镇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秦慕潇洒转身,憧憬着新一轮的饕餮盛宴。 “好,阿姐。”严凉笑着应声,小跑着跟上。 乐极生悲,说的就是此刻的秦慕,浑身被绑成个粽子模样的她实在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她明明听了小黑猫的话,沿着大路前往下一个城镇,没走什么偏途小道,为何还是沦落到这般境地。 没错,秦慕被掳了,歘地一下,没等她做任何反应便眼前一黑,意识再度清醒时就成了如今五花大绑的模样。 严凉自然也是幸免不了的,毕竟两人形影不离。 “阿姐,你在哪儿?阿姐——”不远处出来少年焦急的呼唤,两人没有被绑在一块。 秦慕大声回应:“我在这儿。” “阿姐,你没事吧?”严凉语带关切。 “没事。”秦慕愤然道,“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妖怪,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二人在洞穴之内,这地方阴暗潮湿,地面和墙壁上还要一些黏黏腻腻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看着怪恶心的。 “阿姐,那妖怪好像回来了。”严凉听到动静,赶忙提醒秦慕。 秦慕连忙闭嘴收声,一丝不苟地装死。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声,动静不小,来者定然块头不小。 等到那阴冷瘆人的嘶嘶声被捕捉到,秦慕这才确认对方身份。 居然是只蛇妖! “为什么这个世界难度等级这么高?作为莫心真人时,分明是顺风顺水的啊,怎么这会儿到哪儿都遇见妖怪,遍地都是危险,还都是一不小心都会死的那种?欺负我没有法力是不是?”秦慕心中默默含泪控诉,内心十分沮丧。 看来这打怪冒险之路是任重道远了,关键这妖怪还是走的升级流。 “小姑娘,你醒了啊。睁开眼,看我美吗?”蛊惑的声音响在耳畔,听着娇媚动听,尤为诱人。 秦慕微微眯眼去看,就见眼前悬着两只硕大的昏黄眼珠,像是凌空挂着两盏灯笼似的。 问题是那两只眼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一看就不对劲,其中定有古怪。 “阿凉,别睁眼!”秦慕闭紧眼,赶忙高声提醒少年,生怕他中招。 “晚了。”那蛇妖桀桀笑着,好心开口道,“那孩子已然陷在幻境中,不可自拔了,不论你如何呼唤都是无用的。” “我警告你。”闻言,秦慕差点就中计,要睁开眼去咒骂蛇妖了,好险忍住了冲动,和缓情绪后换了一种方式,“我们可大有来头,你若是胆敢伤害我们一根头发,我俩的师门定不会放过你。” 蛇妖果然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你们出自何门何派?尽管说来。” “亭华山。”事到如今,秦慕只得盗用先前师门的名号,希望能蒙混过关。 蛇妖半信半疑道:“亭华山?当真?” “当今世界,妖怪人魔共处,修仙门派不知凡几,其中君南山,雁北山,亭华山最负盛名,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秦慕信口说着从小黑猫那儿听来的消息,心中暗自庆幸当时没有开小差,不然胡诌都不会。 蛇妖嘶嘶地吐信,语带狐疑道:“你当真在亭华山修行?” “自然,我们师尊可是凌风老祖。”秦慕嘴上继续吹牛,心中却不由阵阵心虚,毕竟眼前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跟亭华山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可形势不由人,她只能在心里不住说抱歉了。 蛇妖迟疑了,毕竟凌风老祖威名在外,那是最护短不过的,谁若是伤害了他门下的徒子徒孙,他定然要找人算账的。 “我奉劝你恭恭敬敬将我们算出去,今日之事便可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哼哼。”秦慕故意停顿了一下,尤为嚣张地发出警告,“你这小蛇妖就等着师尊来平了你这洞府,剥了你的皮,让你魂飞魄散吧。” “你敢威胁我?”蛇妖也有几分血性,顿时怒了,原本温柔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 秦慕遇强则强,呛声道:“实话实说而已,有何不敢?” “亭华山又如何?不过是两个没用的小修者罢了。”蛇妖倨傲道,“我杀了你们,再毁尸灭迹不就万无一失了。” 说着,便要张口血盆大口将眼前的人囫囵吞了。 察觉到腥风袭来的秦慕慌忙喊道:“等等——” “小姑娘,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蛇妖妖妖娆娆地开口。 “亭华山弟子都是有命灯的,岂是你说毁就能毁的?你若是今日吃了我们,来日师尊必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除之而后快。不信的话,大可试试。”秦慕梗着脖子,很是硬气,看着倒是颇有倚仗的模样,其实心里不停在打鼓。 静默良久,蛇妖终究有所忌惮,松口道:“算了,你们两个小娃娃,修为也不高,吃了也没什么用,全身上下没有三两肉,还不够塞牙缝呢。今日我便大发慈悲,卖亭华山一个薄面,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许反悔。”秦慕连忙接话,想让这个约定更牢固一些。 “我还不至于骗你一个小娃娃。”蛇妖满不在乎地说。 秦慕态度好了许多,请求道:“能不能先放了我的弟弟?” “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一个。”蛇妖扭身去瞧严凉的动静,不禁疑惑道,“咦?这小子怎会这般痛苦?” 听了这话,秦慕顾不上被迷惑的危险,立时睁开眼,扭头就要往少年那儿奔去,可她忘了自己还被绑着,狠狠摔了一跤,脸和手都被磕破了皮,一阵阵疼,也顾不上爬起来,一伸一曲,蛄蛹着就往严凉所在的地方靠近。 等她来到严凉身侧时,蛇妖正探着头,兴味盎然地打量满头大汗,神情痛苦的少年。 第29章 萌妹蛇 严凉此刻正侧躺在一处石台之上,跟个巨型蚕蛹似的,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我说你能不能先给我把身上这玩意儿解开?”活动不自由,秦慕十分苦恼。 “瞧我,忘了你还被绑着呢。”蛇妖朝着秦慕轻轻吹了一口气,她身上古怪的绳子立时便消失了。 秦慕从地上蹿起来,扑到严凉身边,想推醒他却又没敢触碰他,焦急地冲一旁的蛇妖催促道:“赶紧把幻术解了。” “别着急,再看看呗。”蛇妖不紧不慢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孩子。普通人进了我的幻境,都是做的美梦。我的幻境都是为他们量身打造,能映照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这孩子小小年纪,哪来的苦大仇深?” “他自小身世孤苦,受尽磨难,想必是想起那些伤心事了。”秦慕眼中溢满了心疼。 “不不不,小姑娘,你太天真了。”蛇妖并不赞成秦慕的看法,反驳道,“你瞧他这副神情,分明是情伤。” 蛇妖啧啧称奇,秦慕却嗤之以鼻:“他就是个屁大点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情?你想多了。” “我活了这么些年,阅男无数,怎么会看错?”蛇妖不服气。 秦慕不想啰嗦,她看严凉模样不妥,再一次催促道:“多说无益,赶紧解了幻术。” “不急不急,且让我再看看,说不定能弄清楚这娃娃的心上人是谁呢。”蛇妖意犹未尽。 “阿凉——”秦慕求助无门,只得靠自己,冒险大声呼喊少年的名字。 秦慕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成想,这一声居然真的唤醒了陷入幻境的严凉。 只见他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秦慕,什么都没说,一张符咒便甩了出去,恰巧贴在了蛇妖的眼睛上。 “啊——”蛇妖厉声尖叫,听着十分痛苦。 “阿凉,你做什么?”秦慕一脸错愕,万万没想到少年会二话不说便动手。 “阿姐,你别怕,我不会让这妖怪伤害你的。”严凉从石台上一跃而下,扯着秦慕就要往外跑。 秦慕毫无准备,被他拖得踉踉跄跄的,频频回头探看蛇妖的情况。 “疼,疼死,疼死老娘了。”蛇妖不住地哀嚎。 斟酌再三,秦慕始终觉得这样走了,不太厚道,回手拉住严凉,制止他往外跑的步伐。 “阿姐,怎么了?”严凉不解地问。 “我先前已跟这妖怪说好,她已然答应放过我们。如今你不慎伤了她,若我们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言而无信?再说,这蛇妖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身上没有血气。”秦慕说明了先前同蛇妖达成的协议,想要留下来查看蛇妖的伤情。 “可是——”严凉心有犹疑,看着蛇妖的眼中满是戒备。 “你且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前去看看,若她无甚所谓,再作计较。”秦慕担心蛇妖不肯放过严凉。 严凉不同意,坚持道:“阿姐,我要同你一道。” “那你离远些,若发现情况不对劲,到时候可得跑快些。”秦慕拗不过严凉,只得将少年挡在身后亦步亦趋地靠近。 “蛇妖大大,你没什么事吧?”秦慕讨好地询问。 “没事?!”蛇妖声音陡然变得尖利,瞪着一红一黄的眼珠,恶狠狠地质问道,“你看我的眼睛被那兔崽子弄成什么样了?你看看,这叫没事吗?啊?说都不说一声就出手,还有没有一点江湖道义了,啊?” “可以治,马上就可以治好。”秦慕立即取出一道治愈符,轻轻地贴在伤处。 顿时,一股清凉感袭向眼球,眼珠子上的灼痛立时消失了,蛇妖眨巴眨巴眼睛,惊喜道:“真的好了,不疼了。” “嘿嘿嘿。”秦慕笑得殷勤,小心翼翼道,“你瞧我说的没错吧,蛇妖大大,感觉好些了没?” 蛇妖可没那么好糊弄,张开血盆大口,喷了秦慕一脸腥臭的口水。 “你——”没有被波及的严凉见秦慕如此情状,很不高兴,当即便想动手,幸亏秦慕当机立断,死死按住了他。 严凉一面着急忙慌地为秦慕擦脸,一面不甘心地唤了一声:“阿姐——” “乖,不碍事。”秦慕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柔声安抚道。 “看你小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怕不是不服气?”蛇妖阴恻恻地发问。 “不不不,他就是刚从幻境出来,还没能完全缓过来罢了。”秦慕赶忙解释。 “哦?是吗?”蛇妖摆明了不信。 严凉一心一意替秦慕擦脸上的口水,每一处都不放过,对蛇妖的话充耳不闻。 蛇妖的眼珠轮转了两圈,冷笑着说:“小子,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到头来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冷暖自知,万死不悔。”严凉回了八个字,暗讽蛇妖多管闲事。 “你们说什么呢?”忙着给自己做清洁的秦慕听他们驴唇不催马嘴的谈话,很是迷茫。 “阿姐,既然此间事了,我们走吧。”严凉不想在这儿多待。 “好。”秦慕点了点头,赞同道,“正好我也饿了。” “你们就这样走了?”蛇妖还有些舍不得。 秦慕劝道:“蛇妖大大,你以后莫要随便绑人了,若是被真正的修仙者碰到就完了,好好修炼,争取早日修成正果。” “知道了知道了,我今日是第一次掳人,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平白遭了一场罪。从前我就只给人设幻境,别的什么都没做。”蛇妖自己也觉得郁闷,怎么无缘无故就把这两个孩子绑了。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却知道,肯定是剧情的锅,它就是见不得我好,秦慕腹诽道。 蛇妖化作了人的模样,是个胖嘟嘟的姑娘,眼睛圆溜溜,十七八岁的模样,看着蛮可爱的。 如果不是只有半身的话。 不知是不是修炼不得法的缘故,蛇妖的腰部以下还是蛇的模样,依靠巨大的水桶腰和一抱之宽的尾巴支撑着,黑闪闪的鳞片森冷坚硬,连着可爱的人模样,整体瞧着甚是诡异,多看一眼都会做噩梦的那种可怕。 “就此别过。”秦慕被严凉拉着,急匆匆地离开了。 “小子,沉默必将导致消亡,有什么心事还是说出来的好。”蛇妖悄悄给了严凉一句临别赠言。 严凉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神色不便地往前走。 “唉,离别总是悲伤的。”似乎感受到了蛇妖的舍不得,秦慕情绪有些低落。 “阿姐,我们要一直像现在这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严凉心有所感,急着寻求一个承诺。 “不分开不分开,你将我拉得这样紧,我想逃都逃不开,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阿凉,我要吃三大碗米饭和一大盘红烧肉。”秦慕一心憧憬着小镇中的美食,没有听出少年的患得患失,只以为他是被方才的遭遇吓着了,轻声安抚了几句,颇有些漫不经心。 “好,阿姐尽可开怀畅食,想吃多少都可以。”严凉笑着点头,满是宠溺,掩去了眸中淡淡的失落。 人算不如天算,兴致勃勃商量吃食的两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会刚出蛇巢,又入狼窝。 蛇妖的洞窟不在大路两旁,在深山密林之中,要离开必然要经过杂草掩映的小道,荒无人烟。 两人全然忘记了小黑猫的嘱咐,忘了这地方有多危险,脚下的路随时都可能变成要命的兵刃,没有过多的上心。 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正在密林中寻找出路的人,不妨脚下呲溜一声,还没来得及惊叫,便一路畅通无阻,滑到了一处阴森森的洞窟之内。 “哎呦”,秦慕发出一声痛呼,显然摔得不轻。 “阿姐,你没事吧?”一旁有东西重重落下,是晚些掉下来的严凉,不顾自身安危,一开口便忙着询问秦慕的情况。 秦慕抚着身上的伤处,龇牙咧嘴地回应:“没事,就是尾椎骨摔得有些疼。你呢?” “我还好。”严凉站起来时,猛地皱了一下眉头,开口却是风轻云淡的语气,一双手不忘搀着秦慕,免她伤痛。 “阿凉,身上带火折子了吗?”秦慕不喜欢这地方浑浊腥臭的气味,在鼻子前扇了扇风,想让严凉给点个亮。 “等等,阿姐,我这就点火折子。”严凉摸索片刻,找出一截短管,拨开盖子,对着一处火星猛吹,亮光乍起。 随着这微弱的火光亮起,周遭的情况忽然清晰明了。 只见脚下一大片森凉白骨,错错杂杂,交叉堆叠,很是壮观。 “阿凉,咱们得赶紧走,这地方太可怕了,我可不想变成其中的一员。”秦慕慌忙招呼少年,抓着他四处寻找出路。 严凉尽全力扶稳秦慕,陪着到处走。 可还没来得及找到出口,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起:“食物送上门,准备开餐了。” 这声音说不出的诡异,带着兴奋与惊喜,顺着声音望去,惊觉两道幽深冰冷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两人,透露着,满满的垂涎欲滴,一张血盆大口中垂下猩红的舌头,闪着晶亮的物什,滴答滴答,不断滴落在地。 第30章 迷窟逃生记 狼,一头巨大的狼,足可以抵得上三条家养的狗那般大,两颗尖牙有小臂粗细。 “快走!”秦慕拉着严凉谨慎后退,倏地转身想远离前方的捕猎者。 “走?往哪儿去呀?美味的食物。”前方又传来一个森冷的声音。 一前一后两头狼,两面夹击,步步紧逼,包围圈逐渐缩小,眼看着那口水就要滴在他们脚下,形势万分危急。 离得近了,秦慕这才看清那狼嘴里似乎还有残留的暗红渣滓,那或许是上一个不幸的牺牲者最后的遗存。 两狼急不可耐地舔舐着爪子,似在回味先前的美味,又似乎在憧憬着即将到嘴的美食,眼眸亮得可怕。 “阿凉,我可不想死在他们嘴下,太臭了,跟粪坑一样。”死到临头,秦慕还想着吐槽。 “阿姐,入口不在此处,想必在另外一头。”严凉紧紧盯着两狼的动静,悄声给秦慕出主意,“等会儿我拖住这两畜生,你趁机逃走。我似乎看见前方有隐约的光亮,你只管往前奔逃,千万别回头,好吗?”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丢下你逃命呢?”秦慕狠狠拍了一下少年的脑门,语带斥责。 “阿姐,我有法子脱身的,你相信我。”少年固执己见。 秦慕根本不打算采纳他的建议,一边往角落里退,一边思忖着对策。 可恨先前将符咒用完,没能及时补上,这两头狼看着便是凶残狠厉,嗜杀成性的,定不会受言语感化。 早知如此,当时便应该让那蛇妖将自己送回原先的大路,如今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真应了那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眼看着两狼越逼越紧,张着血盆大口,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明显是开餐的节奏,凡事只能靠自己的秦慕忽地看见身旁有一堆暗黄色物什,顿时心中一喜,悄悄扯了扯一旁少年的胳膊,附耳悄声说了一句。 严凉闻言,眼眸晶亮,赞了一句:“阿姐好计谋。” “别垂死挣扎了,乖乖到我们嘴里来吧。”两狼言语嚣张,后腿微微曲起,一看便是即将发动攻击的姿态。 “点!”秦慕一声高喝,严凉闻声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火折子靠近那堆暗黄色的事物,刹那间火势乍起,火光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洞,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通红一片,热气一阵阵地涌起。 两狼被骤起的火吓着了,惊慌失措,毕竟兽类生来畏火。 也是两人运气好,这山洞内不知为何囤积着枯草,左一簇,右一堆,数量不少,这才能燃起大火。 “走。”秦慕拉着严凉在火光中寻找出路,小心翼翼地绕开忙着躲避火势的两狼。 这山洞七弯八拐,也不知从前是做什么用的,两人迟迟找不到出路。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跟迷宫似的。”秦慕咬牙切齿,心中焦躁不堪。 严凉温声宽慰:“阿姐,不急,咱们定能出去的。” 身后传来狼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狼来了。 “快,那两只畜生追来了。”秦慕拉着严凉拼了命地往前跑,不敢慢下半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绝望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正当两人疲于奔命时,一个巨大的水池出现在眼前,前面没路了。 秦慕当机立断便想掉头,可一回头才发现两匹巨狼已然追至,正目露凶光地瞪着二人。 “跑哇,怎么不跑了?接着跑哇。”其中一只恶狠狠道,“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娃儿,居然敢放火烧你爷爷。你们且等着,今日定要将你们撕成碎片,拆了你们的骨头,剥了你们的皮,把你们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两头狼身上都有斑斑杂杂的黑色痕迹,那是皮毛被火燎过后留下的,有的地方甚至能看见粉色的表皮。 单看这般情状,想必两狼从火中逃脱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难怪此时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两人。 “阿凉,我们要变成渣渣了,还是臭烘烘的渣渣。”秦慕有些悲观地说,“上天无路,入地我们,吾命休矣。” “阿姐,你别慌。”严凉悄声说,“你听。” “听什么?”秦慕很是困惑,皱着眉头说,“我只听到口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像是死神在召唤我们。” “不是,阿姐,你听,有水声。”严凉低声提醒。 “后面那么大一个水池,当然有水声了。”秦慕不以为意,并没有领会严凉话中真正的意图。 “阿姐,出路在水里。”严凉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路怎么会在水里?阿凉,你莫不是临死前还要穷讲究,想着将自己洗干净些。”秦慕一面说着,一面退到水池边。 “别挣扎了,你们乖一些,还能少些痛苦。若是再反抗,等会儿就咬断脖子,放干了血,让你们尝尝血竭而死的滋味。”那头鼻子上被烟火熏黑的狼眼中闪着狡狯的光芒,嘴里说着威胁的话,一步步朝着两人靠近。 这时,秦慕与严凉已然退到了水池边,看似避无可避,已然没了退路。 而两狼也收起了先前的焦躁,好似胜券在握,气定神闲起来,步伐放缓了许多,像是悠闲逗弄掌中老鼠的猫一般。 “阿凉,生死在此一举,赌一把。”秦慕犹如壮士断腕般豪气干云道,“跳。” “扑通”一声,两人跳入水中,溅起了好大一朵水花。 然而,危及并没有就此解除,只听后头一声厉喝:“别想跑。” 紧接着又是“扑通”“扑通”两声,两狼也跳下了水。 这两匹狼居然会游水,而且颇通水性,如疾风般,紧紧追着二人而来,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秦慕在前,严凉似乎不通水性,落后一些,一不留神便被身后的狼咬住了脚,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狼生性固执坚韧,到了嘴边的食物断没有任由其溜走的道理,见了血更是凶性暴涨。 可这狼咬着严凉后,忙不迭便撒开了嘴,像是被什么烫着一般,在水中不断挣扎。 而身后跟着的那只狼本想紧追而去,受伤的鼻子沾染了些微鲜血,霎时像被针扎了一样,慌忙往后缩。 秦慕无暇顾及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心都想着怎么逃命,在水中四处探查,终于找到了不远处那个泛着微弱光亮的出口,拉着严凉就往那处游去,手不停地划水,脚不住地扑腾,向着微光处潜行。 “哗啦”一声,两颗脑袋破水而出,惊破一池寂静,激起无数水花,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 刺目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秦慕眯着眼,看清了周遭明媚的风光,恍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随即想起了什么,不敢耽搁,催促道:“阿凉,咱们赶紧走。那两头狼好像会游水,万一追过来就完了。” 严凉顺从地被拉着往岸上奔去,咬牙忍着脚上的伤痛,一声不吭。 后有巨狼追着索命,秦慕不敢稍作停留,恨不得长了四条腿,在深林中玩命地往前跑。 跑了好一段路,听见后头传来严凉有气无力的声音:“阿姐,那狼不会追来了,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阿凉,咱们到大路上再休息,这里太偏僻了。”秦慕仍旧不放心,鼓励道,“再坚持一会儿,乖。” “好。”严凉应了一声,不再说话,踉踉跄跄地跟着继续跑,深一脚浅一脚,十分吃力。 两人又跑了一会儿,可这片林子仿佛没有尽头,许久都没能找到边际。 秦慕缓缓停下,听了听身后的动静,发现没有可怕的脚步声传来,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喘着粗气对严凉道:“狼好像没有追过来,阿凉,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歇口气。” “好,阿姐,听你的。”严凉乖乖回应,声音十分微弱。 “阿凉,你是不是很累了?”秦慕警惕四周的动静,忽然觉得少年的声音听着不太对劲,忍不住凝神回望。 这一看之下,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少年墨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前,一张小脸白得吓人,看着毫无生气。 “阿凉,你怎么了?”秦慕扶住少年摇摇欲坠的身体,惶急地上下打量着他,终于发现他右脚的不对劲,那儿的布料完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脚下积着一小滩血,血脚印从这儿开始向少年身后蔓延,步步生花,血凝成的花。 秦慕顾不上周遭可能潜藏的危险,扶着少年坐下,一把掀开他的裤脚,一个深可见骨的咬痕映入眼帘。 是狼的齿痕,秦慕一看便明白了这伤的由来,心中不由一阵自责,质问道:“这是下水时被狼咬的,你为何不说?” 严凉听秦慕语气不善,笑着讨好道:“阿姐莫生气,我没事,不疼的。” “你——”秦慕瞧着少年顶着一脑门子的汗却非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既心疼又自责,忙从里衣上撕下一块布条,将那伤处团团裹住,红色很快便洇到最外层,所幸最后堪堪止住了血。 “阿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严凉凑近秦慕,悄声说,“妖怪最害怕我的血了。” 第31章 礼乐镇奇遇 听着耳边微弱的说话声,秦慕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捂住少年的嘴,没好气地训斥道:“你闭嘴吧,好好待着。我如今什么秘密都不想知道。流了这么多血,这要多久才能补回来啊。看你,嘴唇惨白惨白的,这就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严凉缓缓拿开秦慕的手,似是体力不支,顺势靠在了她的肩头,瞧着十分虚弱不堪的模样,有气无力道:“阿姐,给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有些累了。一会儿就好,你走的时候记得叫我一下。” 秦慕无法拒绝这个要求,任凭少年枕着自己的肩头,一动不动。 从跳入池水到如今,过去了大半日,少年忍着刻骨的疼痛,始终一声不吭,不言痛,不喊停,咬紧牙关默默忍着。 侧头盯着颈侧人狼狈的模样,秦慕对他这固执坚韧的性子当真无可奈何,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能这般坚忍。 少年许是做着好梦,嘴角慢慢勾起,看着十分惬意悠然。 秦慕不忍打搅,微微换了姿势,靠在树干上,想着让严凉靠得舒服些。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劲风,似乎来者不善,唯恐是那两匹恶狼追过来,秦慕将严凉扑到,牢牢护在怀中。 “阿姐,发生何事?”严凉瞬间清醒过来,想探身查看情况,却被牢牢按住。 一只脚落在秦慕后背,轻巧无声,不知来者是谁,秦慕却松了一口气,安抚道:“没事,自己人。” “是谁?”严凉看不见来者,有些疑惑。 秦慕佯怒道:“小黑,长本事了,回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悄无声息的,想吓唬谁呢?”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叫唤:“喵——” 黑猫轻巧地落在地上,优雅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傲娇地问:“你们遇见了什么凶猛的妖怪,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两只凶残成性、杀人不眨眼的狼妖。”秦慕扶起严凉,替他拍了拍背后的土,淡然地说起先前的遭遇。 “哦?那狼妖很厉害吗?”黑猫不以为意的,语带嘲讽,“到底是怎样厉害的妖怪能将你们打得屁滚尿流?本座真想见识见识,看那两只妖怪能在本座手下走过几招。” “是是是,若是你早到半日,定能将那狼妖打得落花流水。”秦慕没有揭穿黑猫,顺着他的话说,很是纵容。 “那是。”黑猫很是受用,对秦慕的话照单全收。 “阿姐,我疼。”严凉忽然出声,扯着秦慕的袖口撒娇。 “这小孩怎么了?”黑猫好奇地问。 “你别碰,他伤了脚,被那狼咬的,得尽快医治才行。”秦慕挡住黑猫想要触碰伤口的爪子,强调少年脚上的伤很严重,耽搁不得,催促黑猫道,“你赶紧跳上树去帮我们看看哪里能出去,我们都在这林子里转悠半天了。” “不用上树,本座知道该怎么走,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黑猫昂着脑袋,骄傲地宣布。 秦慕半蹲着,对严凉道:“上来。” “不用,阿姐,我可以自己走的。”严凉楞在原地,没有动作。 “快点。”秦慕催促,没有接受少年的拒绝。 “阿姐,我有些重哦。”严凉不好意思地覆在秦慕背上,脸红地悄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跟个小瘦猴似的,背得动。”秦慕不以为意,大言不惭,让少年尽管放心。 严凉仍有些不放心,提醒道:“阿姐慢些。” 话虽如此,等完全背起少年,方才还信心满满的秦慕猛地趔趄了一下,差点跪倒。 “就凭你这副三两干柴似的小身板,还想背人?自不量力。”黑猫在一旁说风凉话。 “到前头开路去吧。”秦慕咬牙背着少年往前走,实在不想听这些让人泄气的话,找了个由头支开黑猫。 黑猫迈着高傲的步伐,傲娇地在前头走。 “阿姐,放我下来吧。”严凉不忍心看她这么辛苦。 “我可以,你别乱动。”秦慕不想放弃,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分明一动不敢动的严凉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好。” 经过了好一会儿,二人终于离开了林子,黑猫已然等得不耐烦了,嘟嘟囔囔道:“慢死了,你是属乌龟的吗?” “阿姐,要不我们歇一下吧?我有些累了。”严凉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也好。”实在坚持不下去的秦慕这回没再拒绝,立马顺坡下驴,忙不迭放下了背上的少年,揉了揉快断掉的后腰,叹了一句,“真是走了好长一段路呢。阿凉,等我好好缓缓,咱们再继续赶路。” 严凉用袖子给眼前之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乖乖应声道:“好,听阿姐的。” “嘁——”黑猫不屑道,“从那儿到这儿,不满一百步,你走了一炷香,还有脸说这路长?” 秦慕听黑猫拆她的台,当即便想还嘴,却见少年扬起笑脸,由衷道:“阿姐真了不起,居然能走这么多步。”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嫌臊得慌。”黑猫觉得严凉在说谎,故意臊他。 少年晶亮的眼眸中全是眼前之人,夸赞的话脱口而出:“阿姐最厉害了。” 秦慕轻轻揪着少年的脸颊,颇感欣慰:“还是阿凉有良心,你这只猫真不讨人喜欢。” “你们俩够了没有?还走不走了?还治不治伤了?”黑猫受不了两人互相吹捧,没耐心地催促。 “说得对,阿凉,咱们抓紧赶路吧。”秦慕作势要蹲下,却被少年一把扶住。 严凉提议道:“阿姐,我觉得脚没那么疼了,你扶着我便好。” “好,那你右腿别使劲,咱们稍微快一些赶到下一个城镇,然后就能给你找个大夫治伤。”秦慕思忖后同意了。 两人一猫开始了一段颠沛流离的坎坷路途,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一处城镇。 此镇名曰礼乐镇,镇中之人幼学礼教,熟识音律,乐善好施,热情好客,总是笑脸迎人,瞧着很是和善。 还没开口,城门口走来一位衣袂飘飘的男子,峨冠博带,温文尔雅,拱手便是一揖。 这男子见两人形容狼狈,主动关切道:“这位小友是受伤了吗?附近就有一家医馆,某这就带你们去,随某来。” 这般热情倒是出人意料,弄得才从狼口逃生的秦慕很不习惯,只能呆愣着,不知该如何应对,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要带路的那男子许是看秦慕吃力,想要帮衬一把,欲上前扶住严凉,却不料被躲开了,弄得那人很是尴尬。 “兄台见谅,舍弟久居家中,比较怕羞。”秦慕打圆场,缓和气氛。 那男子收回手,大方道:“原来如此,此乃人之常情,小友不必介怀。” “烦请兄台带路,感激不尽。”秦慕终于找回了正常交谈的能力,客气地同那男子寒暄。 “小友请随某来。”男子做了个延请的动作,而后便缓缓往前走去。 秦慕搀扶着严凉,领着小黑猫在后头慢慢跟着。 不过百十来步,男子便停下了脚步,抬手指着前方的匾额,温和有礼道:“此处便是回春堂,专治跌打损伤,伤寒杂病。经过大夫妙手回春,某相信这位小友的伤定会及早痊愈。” “多谢兄台领路,不胜感激。”秦慕躬身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男子拱手回礼,“小友,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兄台保重。”秦慕目送男子远去,低声感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阿姐,我疼。”严凉唤回了秦慕的目光。 “对,你的脚还痛着呢,瞧我这脑子。”秦慕赶忙扶着少年往回春堂里走,“阿凉,走,我们去治伤。” 今日看诊的人不少,门外排起了长队,一时半会儿诊不完。 秦慕看着如龙般蜿蜒的队伍,又瞧了瞧少年腿上深褐色的血渍,不禁有些担心,害怕伤口会恶化,眉头蹙得紧紧的。 “阿姐,别皱眉头,我没事的。”严凉用指腹轻轻揉按,想让眼前之人放宽心,可他惨白的脸色却跟嘴上说的并不相符,显然情况不妙。 “小姑娘,瞧你弟弟的伤挺严重的,得赶紧医治,这可耽搁不得。你往前面去,让大夫帮你先看。”排在秦慕前面的大娘察觉了秦慕的困境,热心帮她解围,见她有所迟疑,又宽慰道,“放心,回春堂的大夫医术极好,定能医好你弟弟的伤,咱们礼乐镇的人都是最为良善的,急人之所急,必定会让你先看诊。” “谢谢婶子,我这就带舍弟往前面去。”秦慕决定从谏如流,听大娘的建议。 果然如这位大娘所说,这一路畅通无阻,大伙儿见严凉情况严重,纷纷让路,使得严凉得以优先医治。 回春堂坐堂看诊的大夫须发皆白,一派仙风道骨,身上浸润着药香,一看便是深谙医道的。 “小伙子好福气啊,这伤口深可见骨,却又恰到好处,若是再深一点点,那便麻烦了。”老大夫庆幸这伤并不严重。 “大夫,舍弟的伤何时能好?”秦慕不想让少年多遭罪。 “敷上老夫的伤痛膏,不出五日,便可痊愈。”老大夫捻着胡须,语调轻缓,胸有成竹。 第32章 满嘴仁义道德 “多谢大夫。”秦慕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恭敬道谢。 “不必客气,拿药去吧。”老大夫最后嘱咐了一句,“近期伤口莫要沾水,切记切记。” 刚从池子里出来不久的秦慕一阵心虚,连声应道:“一定一定。” 回春堂的负责包扎敷药的小药童长得玲珑精致,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跟个小道童一样,惹得秦慕一阵恍惚,仿若回到了在亭华山的岁月,戳了戳那其中一个小包,赞了一句:“真可爱。” 小药童羞涩地笑了一下,大约没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调戏。 “阿姐,我疼。”严凉忽然出声。 “马上就不疼了,乖。”秦慕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询问小药童,“这药敷上去会不会很疼啊?” “不会,里面加了甘草,很清凉。”小药童当即便把药膏为严凉敷上,拆下他脚上的布条时嘴里还在不停地絮叨,“这是谁给包扎的?乱七八糟,一窍不通,分明就是随便乱缠的,跟裹粽子一般,险些将伤口勒得更严重,简直离谱。” 秦慕又是一阵心虚,撇开头,眼珠子乱转,胡乱打量着回春堂内的物什,不敢去看自己惨不忍睹的包扎手法。 “我觉得很好。”严凉信口吹捧,没有任何原则。 “你的脚被布条勒成这样,青一圈紫一圈的,你还觉得好?”药童觉得不可思议。 “我说很好就是很好。”严凉扯了扯秦慕的衣袖,讨好道,“阿姐,我们能离开了吗?” 秦慕问那药童:“请问药敷好了吗?” “好了。”药童觉得严凉的态度转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至于为此甩脸子,听到发问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这是诊金和药费。”秦慕拿出三两银子递给药童,而后便扶着严凉离开了回春堂。 “怪人。”药童摇头不解,低声呢喃了一句便将地上的布条收拾到后院去了。 秦慕带着严凉去跟那位指点她的老大娘道了谢,顺带询问了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在哪儿,而后便直奔那儿去了。 “阿凉,我们吃大餐去咯。”秦慕扶着严凉,满脸憧憬。 “好。”严凉兴致并不是太高,弱弱地应了一声。 没心没肺的秦慕没注意少年情绪变化,只赶着去填自个儿的五脏庙,瞥见一旁随行的黑猫,痛快道:“小黑,你辛苦了。若不是有你带路,我们怕是不能这么快找到礼乐镇,等会儿给你点一大条糖醋鱼,好好犒劳犒劳你。” “喵——”被惦记着的黑猫叫声愉悦,尾音悠扬,竖在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很是恣意。 这镇子里的小二极为客套,并没有看人下菜碟,没有因着秦慕和严凉简朴的衣着便看轻他们,相反,很是热情。 酒楼的菜肴很对秦慕的胃口,她吃得津津有味,尤为惬意。 可严凉却有些食不知味,不停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粒。 秦慕吃着吃着,终于发现了少年的不对劲,困惑地问:“阿凉,这饭菜你不喜欢吗?” 严凉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阿姐,你喜欢那样吗?” “什么样?”秦慕嘴里鼓鼓囊囊的,有些不明所以。 “回春堂药童那样的。”严凉比划着,语气有些焦急。 “喜欢啊,多可爱。”秦慕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严凉反复确认,神色纠结,一副为难的模样。 “小黑,你够吃了吗?还要不要再来一条?”秦慕看黑猫解决了一整条鱼,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关切地询问,听少年问了什么,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意回应道,“真的。” 闻言,严凉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拧起眉头,仿若十分纠结,低头蔫蔫地扒饭。 “阿凉,这猪肝汤你多喝一些,失了那么多血,定要好好补补。”秦慕看少年只知道吃饭,给他添了一碗汤。 “多谢阿姐。”严凉端起碗猛灌了一口,喝得太快,冷不防被呛着了,咳得昏天暗地。 “慢些。”秦慕忙轻拍少年后辈,替他顺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嘀咕道,“真是个孩子。” 严凉终于缓过来,一张小脸臊得通红,而后再不敢急促喝汤,便开始小口小口地抿着喝。 这个镇子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二人决定在这儿住宿一晚,好好逛逛。 晚上换药时,想起严凉先前说过他血有奇效的事,秦慕感慨道:“你这血还真是损己利人。别人若是受伤了,取一点你的血便可不药而愈,而你自己受伤却要好久才能愈合。” 严凉一撸衣袖,露出胳膊,慷慨道:“阿姐若是需要,尽管取,多少都可以,哪怕将我所有的血给你都行。” “傻子,没了血,你不就活不成了吗?”秦慕觉得少年傻里傻气的,摇头失笑,忽然想到什么,正色道,“阿凉,关于你的血能起死回生这件事,除了我,你还同谁说过没有?” “没有,我只告诉过阿姐你。”严凉一脸严肃地否认。 “那便好。”秦慕舒了一口气,谆谆教导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今后切莫泄露这个秘密。” “好,我记住了。”严凉乖乖点头。 “坏了!”秦慕一拍脑门,神色忽然变得惶急。 “怎么了?”严凉被吓了一跳,急慌慌地问。 “我给你包扎伤口的那布条落在回春堂了。”秦慕说着便急急忙忙地往外跑,“我去拿回来。” “阿姐——”严凉根本来不及拦住二话不说就往外冲的人。 然而,秦慕没能跑出去多远,只因一行人挡在了酒楼门口,为首那人一见她便惊喜叫道:“找到了。” 门外的人似潮水般呼啦啦涌进来,神情激动,仿佛看到了珍奇异宝一般。 最前面的正是指路的那位老大娘,步伐矫健,笑容殷切,还有回春堂的药童和年迈的老大夫。 老人家年纪这般大,腿脚却十分利索,几步路走得虎虎生风,倒像个练家子。 看着这群人狂热的眼神,秦慕心里咯噔一声,直觉不好,赶忙退回房中,一把关上了房门。 此时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第一次遇见严凉的场景,那么丑恶,那么血腥,那么残忍,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的严凉不小心被发现身怀宝血的事实,被一群人困住,表面为他提供优渥富足的生活,实际上却日以继夜地攫取他的血液,他脚下的铜盆滴答之声从不曾停歇,胳膊上遍布伤口,新伤旧伤交错斑驳。 而少年为数不多的血液,被那些衣冠禽兽冠以冠冕堂皇的用途,美其名曰治病救人,其实都被用来当作强身健体的养料,取代了酒水的地位,成为时新的饮品,还有一些被存在美丽的琉璃瓶中以备不时之需。 她见到少年时,十三岁的他脸色惨败,眼神麻木,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却像个木偶人,没有半点鲜活气。 秦慕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夺取鲜血的那些人疯狂的神色同方才大堂的如出一辙。 “阿姐,谁来了?”严凉撑着桌子站起来,眼中满是疑惑。 “阿凉,我觉得你的秘密可能被发现了。”秦慕附在少年耳边,悄声说话,仿佛房中有第三人偷听似的。 严凉不解秦慕这般惶急的原因:“阿姐为何如此慌张?” 秦慕有口难言,她总不能说自己曾经亲眼见过人性的贪婪丑恶吧。 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脚步声十分杂乱,那些人上楼来了。 听着这动静,秦慕更紧张了,一会儿整个人贴在门上侧耳倾听,一会儿来回踱步,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阿姐,不必紧张,你不是说这里的人很好吗?或许他们只是来欢迎我们的。”严凉看着倒是十分放心。 “是吗?”秦慕将信将疑,可还是不敢开门,她不能拿严凉的安危冒险。 “嘭嘭嘭”,敲门声响起,那些人已然到了门外。 秦慕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尽量平静地发问:“何事?” 店小二的声音响起,带着比初见时增添百倍的殷勤:“客官,有好些人来寻你,可否开门?” “何事?”秦慕重复了方才的问题。 “小友,老朽是回春堂的大夫,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同你相商,不知能否一见?”老大夫客气地发问。 尽管极力压抑,可语气中激动与讨好却瞒不过秦慕的耳朵,她冷冷地回应了一句:“不方便。” “小姑娘,是老婆子我。”门外传来的老大娘寒暄,“你还记得老婆子吗?今日厚颜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相比于老大夫的拐弯抹角,老大娘要直白得多。 “请说。”面对曾经对她施放善意的人,秦慕做不到绝对冷漠。 “家中老汉久病不愈,望小友赐予神血,感激不尽。”老大娘诚恳请求。 这个要求确实不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用点滴之血救下一条性命,这是多大的功德啊。 秦慕的犹豫与为难,严凉看在眼里,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慷慨道:“阿姐,只是一点点,我没问题的。” 第33章 正人君子贪婪心 “小友,鄙人是礼乐镇的县官,可否请你们在此长住?鄙人定会给你最优厚的待遇。”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说话。 听到“待遇”二字,秦慕便想起了少年在那个时空的遭遇,拉着他的手连连后退数步,离门口远远的。 “嘭嘭嘭——” 门外的人得不到回应,不由焦躁起来,连连拍门,将原本脆弱不堪的木门震得瑟瑟发抖,看着撑不了多久的样子。 秦慕将严凉挡在身后,皱着眉头盯着那摇摇曳曳的房门,眼中满是不知所措。 不能让小孩儿被那些人抓住,绝对不能,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门被一帮人堵着肯定走不了,以严凉眼下的情况,从窗户走又不可能。 苦无良策,秦慕急得团团转,牙齿不停地咯咯打颤,额头不禁冒出豆大的汗珠。 这时候,她无比想念莫心真人的那把宝剑,即便自己不能物尽其用,但在关键时刻仍能破除僵局。 一定要尽快找到一把趁手的兵器,不然只会一次又一次陷入困境,秦慕暗自下决心。 “阿姐,你在想什么?”眼前长久的沉默,引起了严凉的好奇。 “没什么。”秦慕正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逃离,可怎么都想不出来,听着敲门声越发疯狂,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喵——”一直保持缄默的黑猫忽然叫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惊醒了秦慕,让她心中倏地便有了对策,抱起黑猫便是一通嘱咐,而后道:“小黑,看你的了。” 黑猫跳到桌上,傲娇地斜睨了秦慕一眼,随即骤然化身为人形黑雾,尽可能地释放身上的妖气。 “砸开!”门外的人见里头久久没有应答,已然失去了全部耐心,打算采取暴力破开房门。 秦慕一退再退,紧紧拉着严凉的胳膊,一直退到窗户边上。 房门洞开之时,众人蜂拥而入,见房内那可怖的人形黑雾,纷纷倒退数步。 可到底还是内心的贪婪占了上风,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 黑猫本不想伤人,此时稍稍收敛了妖气,生怕误伤,而礼乐镇的人见状,更加得寸进尺,甚至操起了一旁的凳子。 秦慕想着让小黑吓吓门外的人,让他们主动退却,却没能得到预想的成效,心中焦急更甚。 众人自发形成一个铁桶般的包围圈,二人像两只误入陷阱的幼兽,仓皇无依,无路可逃。 袖中的符咒只能用来对付穷凶极恶的妖物,对于看起来温良无害的人不能造成任何伤害,等同于废纸一张,而黑猫也不能擅自伤害普通百姓,面对妖怪无所畏惧的两人一猫此时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说白了,他们其实不过是两个孩子和一只猫罢了,寡不敌众。 被一步步逼退到窗边,秦慕频频瞥向窗外,思忖冒险跳下去后安全着地而后成功逃离的可能性有多大。 “别怕,阿姐。”严凉紧紧握住身旁人的手,温声安抚,仿若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觉。 “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不让你陷入那般惨绝人寰的境地。”秦慕眼中现出坚决,拉着严凉的手准备拼死一跃。 恰在此时,一白衣人从窗户那儿“嗖”地蹿了进来。 这突然出现的人令在场众人都唬了一跳,不自觉地倒退数步。 可秦慕却一眼就认出这是可以帮助自己脱困的人,领着严凉便往那儿靠。 “大胆妖孽,胆敢在城内放肆。”白衣人剑指黑猫,长身玉立,白衣飘飘,玉树临风,一副侠肝义胆的模样。 “高人,这妖怪为祸城中,于百姓多有妨害,还望高人出手降服。”县令站出来说场面话。 “此猫可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有害人性命?”白衣人理智发问,并未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 “未曾。”县官今日是第一回见着黑猫,自然编造不出他伤人的谎言,只得说话实说。 “既如此,那便放归山野吧。”白衣人收起了剑,单手掐诀,已有了决断。 “等等。”秦慕赶忙上前,挡在黑猫身前,“事出有因,还望手下留情。” “你是谁?”白衣人皱起眉头,对阻拦他行事的小姑娘有些好奇,“有何隐情?速速道来。” 秦慕言简意赅:“这黑猫是我所养,从未伤人。今日之所以主动泄露妖力,全是我授意的,只为躲避镇上众人围堵。” “你方才说妖猫是你所养,那你是修道之人?”白衣人有些诧异。 “是。”秦慕点头,将重新幻化为原形的黑猫抱起,退到了严凉身前。 “可会道术?”见她点头,白衣人兴味盎然地追问。 “略有涉猎。”秦慕甚是谦虚,一副深藏功与名的高人模样。 白衣人见状,兴趣更浓了,又问:“师承何处?” 秦慕本想说亭华山,可明显不可信,只得撒了个谎:“自学成才。” “倒是聪颖。”白衣人敷衍地夸了句,在没见识到她的真本领前,没有妄下判断,忽又想起她方才所言,又问道,“你说镇上的人围堵你,所为何事?” “舍弟之血能活死人肉白骨,对妖魔鬼怪也是致命,宝贵至极。”秦慕直言以告却又点到即止。 “哦?这倒是稀奇。”白衣人凝神去看严凉,点头道,“嗯,确实是个根骨奇佳的好苗子。” 老大娘见二人相谈甚欢,耐不住性子上前打断道:“小姑娘,烦请你施舍一点血,不用太多的。只要你救了我家老汉,老婆子保证年年上香,让诸天神佛保佑你和你弟弟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一旁的人见秦慕没回应,连忙帮腔:“姑娘,这可是大功德。不过是丁点血,对身体并无多大伤害,若真能救人一命,岂不皆大欢喜?姑娘便发发善心吧。得人恩果千年记,礼乐镇素来讲究道义,定会世世代代记得小公子的恩惠。” 秦慕仍是没有回应,将身后的少年严严实实地护着,眼中满是戒备。 老大夫上前,拱手一揖,而后慢条斯理道:“姑娘,老夫一生悬壶济世,行医救人,治愈了数不胜数的病患,见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今日见识了小公子血液的神奇之处,区区一丁点血便可令奄奄一息的小雀儿重新欢蹦跳跃。若是将这宝血加入药中,那定能研发出一味包治百病甚至能起死回生之药,这是天大的功德,必将为万世传颂。” “小丫头,你怎么说?”白衣人懒懒地听着,而后询问秦慕的意见。 秦慕上前几步,神色郑重,语气坚决地说:“我不同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寿命几何乃是天数,若有包治百病的药,那世间之人岂不是能长命百岁?这有违天道,时日一长,必定生乱。” “小姑娘,你怎能如此自私?不过是一点点血的事,如何就有你说的那般严重?”老大娘站出来,看着十分气愤。 “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秦慕并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小公子,你姐姐不明事理。你年纪虽小,却也是堂堂男儿,当明白礼仪和睦乃是人立身之本。”见秦慕冥顽不灵,县官站出来,却转移了目标,将说教对象变成了严凉,“本官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严凉从秦慕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说了一句话:“我听阿姐的,阿姐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你——”县官被气得不轻,恶狠狠道,“竖子无礼,孺子不可教也,本官今日定要好好教化你们。来啊,带走。” 众人一拥而上,明摆着想趁乱打秋风,却听“唰”的一声,白衣人挥剑拦在秦慕跟前,锃亮的剑锋直指□□的人。 躲在白衣人身后,秦慕十分安心,还有空安抚严凉:“不怕,今日咱们定能全身而退。” “仙人,你这是作何?”礼乐镇的人齐齐后退,诧异万分。 白衣人言简意赅:“打抱不平。” 县官站出来说话:“仙人,这是礼乐镇的事,外人还是莫要插手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要取他人身上的血,须得经过本人同意。而如今,他们二人都不同意,你们便不能强逼。”白衣人正义凛然道,“此剑名为凛直,不平则鸣,尔等强人所难,我便要管。” “那不知仙人想如何管?”县官明面上看着是饶有兴致地发问,实则暗中冲身边众人使眼色,不知在谋划什么。 “他们与我有缘,我要带走。”白衣人倒是坦率,直言相告。 “仙人,这二人关系着数条性命,你这是强人所难。”县官尽量将拒绝说得委婉。 “到底是谁在强人所难,你我心知肚明。”白衣人态度强硬,“今日我还偏要带他们二人离开,尔等能奈我何?” “既然仙人执意如此,那便休怪本官铁面无私、秉公执法了。”县令也是执拗,不肯轻易放过严凉,打算用蛮力了。 “想动粗?尽管放马过来!”白衣人无所畏惧。 “上!”县令一声令下,身后涌出数名衙役,将三人团团围住。 “原来总有准备,这是本就打算说软话不行就动粗?先礼后兵,果然好礼节。”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便听到“嘭嘭嘭”数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衙役跟破麻袋一般跌落在地。 第34章 睁着眼睛说瞎话 衙役躺倒一地,中间那人独自站立,斗争还未开始便已然结束。 “如何?可还要再来?”白衣人持剑傲然而立,神情中满是挑衅。 衙役哀嚎连天,从地上站起,脚步踉跄,却犹犹豫豫,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县官见识到了白衣人的实力,甚为忌惮,戒备地看着他,随即又换了一副脸孔,殷勤道:“仙人,有话好说。” “我与你无话可说。”白衣人干脆利落地将剑收回剑鞘之中,淡然道,“既然不想打,那我便走了,让开吧。” 纵使心有不甘,可事实摆在眼前,礼乐镇的人不得不退让到一边。 “走吧。”白衣人朝后看了一眼,轻轻说了一句,便走在了前头,轻松自在,犹如闲庭散步一般。 秦慕一手抱着黑猫,一手拉着严凉,紧随其后。 先前的老大娘对三人侧目而视,想上前却又心有忌惮,眼中满是不甘,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在秦慕即将踏出房门时,抢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用力极大,额头立即肿了一个大包,可她却不管不顾,只顾哀嚎:“姑娘,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家老汉吧。若你不肯开恩,他必死无疑啊。求求你了,姑娘,求求你。” 这喊叫声嘶力竭,感情真切,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秦慕并不是无心无情之人,闻言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只是为老大娘指了一条明路:“先前舍弟包扎用的布条上满是血迹,用凉水浸润后得到的汤液效果依然显著,不比鲜血差半分。” 此话说完,人影便消失在了门口,三人已然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先前颇有仁心仁德的老大夫此刻成了众人围堵的对象,只因布条尚在他手中。 嘈杂吵闹声响起,甚至伴随着杯盏碎裂声,而远去的三人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离开镇子,秦慕不由回头看了看城门上镌刻的三个字,嗤的一笑,鄙夷道:“礼乐镇,徒有其名。” “阿姐——”严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放心地喊了一声。 “阿凉,你可千万别被表象骗了。恶是潜藏在心底的,有时候根本不会被发现。”秦慕耳提面命,“莫要轻信他人。” 严凉点头答应:“好,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傻瓜,我是让你学会明辨是非黑白,谁让你听话了?”秦慕板着脸,不满意这个回答。 “好,阿姐定要好好教我,我很笨,一时半会儿怕是学不会。”严凉有些不好意思。 “你——”秦慕忽而想到什么,“算了算了,天真无邪也没什么不好,何必非要世故呢?是我狭隘了。” 待三人走出了一段距离,一直闷头往前走的白衣人忽然转身,对秦慕说:“这儿应该安全了,就此别过。” “等等。”秦慕在白衣人即将转身时叫住了他,诚恳道,“少侠救了我与舍弟,我们感激不尽。” 白衣人随手一挥,不以为意:“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秦慕不打算轻易放过报恩的机会,直愣愣地拦在去路上,真情实感地说:“于少侠而言是小恩,可于舍弟而言却是救命大恩。大恩不言谢,我愿做牛做马来报答少侠的恩情。” “小孩儿。”白衣人勾唇一笑,直言不讳地说,“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有些话我实在不吐不快。” “什么话?但说无妨。”秦慕瞧着那意味不明的笑,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却没想过逃避,选择正面应对。 “人要脸,树要皮。我原本念着你年纪尚小,想给你留些颜面,可既然你死缠烂打,那我便不客气了。”白衣人语气变得森冷,淡漠地揭穿了秦慕的意图,“礼乐镇的那些人固然心思不纯,可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先前你说是你让黑猫现形,为了什么呢?为的是吓退那些人,你自己无法逃开他们的围堵,这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可你身为普通人,擅自豢养妖物,这本就有违常理,还妄图纵容妖物伤人,你可知错?” “知错。”秦慕坦然承认,没有半分有意,神态尽是坦荡。 白衣人被噎了一下,万没有想到这小姑娘这般实诚,无可奈何道:“算我倒霉,活该被你利用一回。既然你们已然得救,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了,后会无期,告辞。” “再等等。”秦慕见白衣人要飞跃而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急切地说,“即便我利用了你,可我对你的感佩之情是真的,掺不了假。你方才也说我们有缘,你看舍弟的资质确实不错,何不顺手将他带回师门?”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白衣人恍然大悟,一甩袖子,摆脱了秦慕的拉扯,断然拒绝道,“休想!你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城府,脸皮还厚,我们师门可不会收你这样的人,而这小子身怀奇血,本身就是个麻烦。若是收了你们两个,师门怕是鸡飞狗跳,永无宁日,你们还是去祸害别人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勉强。”秦慕话锋一转,看着有些沮丧,好像就此放弃了。 “有自知之明,还有救。”白衣人凉凉地说了一句。 “见死不救,遇难不帮,这便是你师门的行事风格吗?”秦慕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缓缓抚摸着黑猫光顺的皮毛,淡淡道,“今后我定要帮你好好宣传一下才行。你说是吗?亭华山楼祎。” 白衣人猛地睁大了眼睛,长剑出鞘,直指秦慕的咽喉处,语气森然道:“你是何人?为何会知晓我的身份?” “你把剑拿开,不许指着阿姐。”严凉张开双臂,跟只护崽的母鸡般,拦在秦慕跟前,直面凛冽剑锋。 “我不仅知晓你是谁,我还会亭华山的秘术。”秦慕并没有多慌张,缓缓开口,说出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胡说,亭华山秘术只传门中弟子,外人是断断不会的。”白衣人的剑锋又迫近了几分,冷然道,“快说,你究竟是谁?故意诱我相见,又说出这番话,到底想做什么?若敢做出危及亭华山的事,我定饶不了你。” “二师兄,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危害师门呢?”秦慕忽然改变了称呼。 “你唤我什么?”楼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莫不是疯魔了?还是实在想不出搪塞的借口,故意为之。” “我是凌风老祖的徒弟。”秦慕说出早已编造好的说辞。 “一派胡言!”楼祎自然是不信的,愤然道,“师尊只收了我们师兄弟四个,哪里有你?” “大师兄启明,二师兄楼祎,三师兄简意,四师兄齐谨。”秦慕悠悠地说出了四个师兄弟的名姓,而后施施然地看着楼祎问道,“我说得可有错?” “知道名姓算什么?”楼祎固执地可怕,就是不相信,收剑入鞘,气冲冲地哼了一声,“有本事说些常人不知道的。” “既然你执意要我说,那便好好听着。”秦慕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嚷声道,“师尊说二师兄八岁还尿床,不止一次。” 楼祎一听,惊慌地想去捂住秦慕的嘴,满脸臊得通红,恼羞成怒道:“闭嘴!” “如何?这能证明我是凌风老祖的徒弟了吗?”秦慕作势要继续讲楼祎那段不为人知的黑历史,“若是不信,我还可以说些别的,比如你十岁那年私入后山禁地,结果被吓得——” “好好好,我信了,我信了,可以了吗?”楼祎胆战心惊地制止,“你别说了。” “如此甚好。”秦慕揪着二师兄的小辫子,笑容嚣张得意,淡淡地开口,“那我们可以上路了吗?” “可——以——”楼祎拖长了声音,不情不愿地回应。 “那走吧。”秦慕也不废话,想着早点到亭华山,以免节外生枝。 她偷偷瞥了眼严凉,眼中满是感激,要不是上一个世界的严凉怕自己露馅特意搜罗这些小道消息,今儿个也不能彻底震慑住这位二师兄,成功前往亭华山。 楼祎磨磨蹭蹭地拿出传送符,恶狠狠道:“我这就将你带回亭华山,让师尊亲自惩戒你。” 说到底,他还是不信的,想着让凌风老祖亲自揭穿秦慕的谎言。 “欻”的一阵金光闪过,三人一猫消失在原地。 亭华山上,议事殿前的演武坪上,众弟子正勤勤恳恳地修习术法中,见楼祎出现,纷纷躬身见礼:“二师兄好。” “继续练习。”楼祎点头回应,而后便带着二人径自到议事殿拜见凌风老祖。 恰巧师兄弟也在殿中,见到楼祎回来,还有些困惑,大师兄启明一本正经地问:“为何这么快便回山了?” “还不是因为他们。”楼祎侧身将身后的两人让出来,嘟囔道,“遇见两个麻烦鬼,这个女娃娃非说她是师尊收的嫡子,还知晓亭华山的秘术。万不得已,我只能将他们带上山了。” “扑哧”一声,最为活泼的齐谨直接笑出了声,围着秦慕和严凉绕了一圈,而后凑到楼祎跟前,大声取笑道:“二师兄,你居然会信这种黄口小儿说的话,还主动将妖物带回山上?” “我自然不信。可——”楼祎欲言又止,对秦慕曾经说过的话难以启齿。 第35章 正式纳入亭华山编制 “怎么?二师兄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为自己的愚蠢遮掩?心虚了?”齐谨笑嘻嘻地调侃。 最终楼祎还是在众师兄弟调侃的目光中咬牙说出了缘由:“我心里也是不信的,可她连我少时的糗事都知道。” “哦?”一直沉默的简意出声,看向缄默不言的秦慕,显然对此很感兴趣。 楼祎以为简意不信,慌忙道:“真的,我没有骗你们。” 三师兄弟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戏谑,明摆着就是不信这话。 “丫头,你要不也说说他们几个的糗事,也好证明一下自己?”楼祎拉秦慕做证人。 秦慕并没有上钩,站着不说话,对此,三师兄弟的嘲笑更明显了。 楼祎自然感受到了他们意味深长的目光,气急败坏地说:“你刚才不是说得很痛快吗?怎么这会儿变哑巴了?” “二师兄,不要挣扎了。想不到你居然能被一个小孩骗得团团转,还把他们带回亭华山。”齐谨肆无忌惮地嘲笑他。 “她刚才真的说出了我小时候的糗事,除了师尊,谁也不知道那些事。”楼祎有些崩溃。 “别狡辩。”大师兄启明发话,“自己招惹的麻烦,待会儿等师尊出来,你自己解释。” “解释就解释。”楼祎小声嘀咕,“师尊肯定会站在我这一边。” “二师兄,我敢打赌,你等会儿一定会被师尊罚去戒律台。”齐谨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地说,“两个小屁孩,外加一只刚刚化形的妖猫,我倒要听听你等会儿怎么解释。” “这个男孩看着倒是根骨不错。”沉默寡言的简意对严凉产生兴趣,一眼便看出了寻常人难以察觉的关键。 “对对对,这个孩子不是一般人。”楼祎好像终于找到了一雪前耻的方法,指着严凉,一脸神秘地补充道,“他的血有非同寻常的奇效。” “什么奇效?”齐谨的嘴仍旧刻薄,“迷惑人心的奇效吗?” “不是,他的血——”楼祎想不管不顾嚷出严凉血液的奇特之处,却听不声不响的秦慕一声厉喝,“闭嘴!” 殿内众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地看向抱着黑猫的少女。 “阿姐——”严凉轻轻地唤了一声,似乎也被吓着了。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浩瀚的声音响起:“何事喧哗?” 四个师兄弟齐齐下拜,异口同声道:“师尊。” 秦慕拉着严凉跪下,态度恭谨,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这两位小友,似乎——”凌风老祖看着朝自己跪拜的二人,心中没由来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师尊,这是徒儿半路遇见的,这丫头坚持说是你的徒弟。”楼祎主动解释,“徒儿这才自作主张,将人带回山上。” “哦?送上门的徒弟,还有这等好事?”凌风老祖仔仔细细地打量秦慕,没有即刻否认她的话,反倒饶有兴致地提出要求,“既然你说是老祖我的徒儿,那是不是让老祖看清楚?起身,抬头。” 秦慕站起来,抬起头,坦坦荡荡地看向凌风老祖,对视的一刹那,她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回到了从前的时空。 这位凌风老祖,自己分明是第一次见,却仿佛与对方早已熟识,倾盖如故。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凌风老祖的神情出现片刻充楞,随即和蔼地笑着发问。 “秦慕。”少女恭恭敬敬地回应。 “好。”凌风朗声大笑,随即道,“从今以后,你便是亭华山的小师妹,莫心真人。” 四个师兄弟目瞪口呆,最惊讶的莫过于方才一直嘲笑楼祎的齐谨,他讶然道:“师尊,你真的要收这丫头为徒?” “你有异议?”凌风老祖一挑眉,淡淡地看过来。 “没有没有。”齐谨连连摆手,惶急地拍马屁,“师尊真是英明神武,睿智无双。” “多谢师尊。”秦慕这个称呼喊得很是顺口,没有半分迟滞。 “好好好。”凌风老祖心情大好,愉悦地说,“想不到我凌风老祖有朝一日还会收女徒弟,当真是天道玄妙啊。” 秦慕一把拉过严凉,趁机介绍并提出要求:“师尊,这是舍弟,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可否——” “秦慕,老祖我与你有不可磨灭的师徒缘分,与他没有。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当然也不能轻易斩断。”凌风老祖定睛看着秦慕,打断了她,所说的话别有深意,隐隐有告诫之意。 “是徒儿妄断了。”秦慕认错倒是快。 “解铃还须系铃人。”凌风老祖好像看透了一切,指点道,“有些事,逃避无用,不如积极面对。” “徒儿受教。”秦慕恭敬点头,似有所悟。 凌风老祖离开,师兄们尴尬地寒暄了几句便也走了,殿内只留下了秦慕和严凉。 “阿姐,我们今后要住在这儿了吗?”严凉拉住秦慕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秦慕收起杂乱的思绪,装出轻松的模样,笑着说:“是啊,以后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了,喜欢吗?” “阿姐喜欢我就喜欢。”严凉也露出了笑容,明媚似暖阳。 看着少年的笑容,纯良温和,天真可亲,一如上个时空中亭华山中的小孩儿,秦慕不由恍惚起来。 那些不可挽回的事还没发生,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还没有降临,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姐,阿姐——”严凉连连呼唤呆愣的秦慕。 “怎么了?”秦慕回过神,看见眼前站着一个陌生人。 “莫心真人,弟子晚英,受命前来带两位参观熟悉亭华山,而后去住处安歇。”身穿弟子服的少年躬身问好。 “参观之事暂缓,给我安排的住处在哪儿?”反正以后还得待在亭华山,秦慕不觉得她需要小弟子带着游览。 “亭华山共有十二峰,师祖住在主峰,师父住荒落峰,二师叔住重光峰,三师叔住赤奋峰,四师叔住渊献峰,其余诸峰尚且闲置,真人可自行挑选。”晚英有问必答,介绍详实。 秦慕没有半点废话,干脆利落地定了住处:“净华峰,走吧。” 晚英将两人带到演武坪内的一处六角形平台前,延请道:“这是传送台,真人请。” 抱着黑猫的秦慕和紧随其后的严凉踏进法阵,晚英也跟着站了上去,口中默念法诀,最后说了“净华峰”三字。 只见一道金光屏障骤起,将三人包裹其内,不过眨眼功夫,光芒消失,而平台上已然没了三人踪迹。 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峰上,同样的六角形平台前,金光乍起,久未被造访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三道人影。 这三人自然便是秦慕和严凉,以及陪同弟子晚英。 “真人,净华峰到了,请。”晚英将二人带到洞府前,没有冒然踏进洞府内,进退有度,极有分寸,恭敬道,“真人若有需要添置的物品,可随时召唤我,弟子定竭尽全力服侍真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住在何处?”秦慕问起严凉的住所。 “尚未安排。”晚英不敢擅自做主,询问秦慕的意见,“不知真人有何指示?” “阿凉,你想住哪儿?”秦慕转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 严凉收回怅惘若失的目光,迟疑地问:“我不能跟阿姐住在一块儿吗?” “男女有别。”秦慕立即拒绝,她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就会离开,要减少两人太过亲密的接触,想要将小孩儿的过于依赖扼杀在摇篮之中,住一起就是第一大忌,于是义正言辞道,“阿凉,你不小了,该学会自立。” “那阿姐想让我住哪儿?”严凉不情不愿地问。 秦慕早就想好了答案,脱口而出道:“阿凉你去弟子房吧,想想喜欢谁做你的师父,择日拜师。” “阿姐,我可以去和亭华山的弟子同住,可我不想拜师。”严凉同意了住处的建议,关于拜师却有自己的想法。 “不想拜师?”秦慕讶然道,“那今后你怎么保护自己?” “阿姐放心,我自有办法。”严凉自信满满,似乎早就想好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此事稍后再议,你先去歇息吧。”秦慕见少年态度坚决,并不打算在此刻揪着不放。 “阿姐,那我先走了。”严凉乖巧道别,“我们明日见。” 秦慕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你且去吧。” “訇”的一声,石门合上,严凉看着眼前的人影消失,脸色沉了下来。 “这位小友,如何称呼?”晚英笑着询问。 严凉没有回应,冷着脸直接走到传送台上,离开了净华峰。 “诶——”晚英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少年还有两幅面孔,在莫心真人跟前乖巧听话,一转眼却又这般高冷。 这一日,亭华山内的弟子都在讨论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莫心真人,对她的来历很是好奇。 秦慕全然不管外边的嘈杂是非,在洞府内睡得昏天暗地,第三日清晨才出洞府。 休息够了,心情自然就好了,饶有兴致地到演武坪看弟子修行,还信手跟着弟子们比划招式。 第36章 新来的小师妹不好惹 要说亭华山中对凌风老祖收徒一事都颇为讶异,但其中最不服气的当属齐谨。 确切地说,他是嫉妒。 当年他拜师可是经历了诸多挫折,而秦慕却轻而易举便拜师了。 最关键的是,拜入亭华山门下的弟子无一不是刻苦努力,勤勉不辍,不敢有丝毫懈怠,连修为高深的大师兄启明都是如此,这个秦慕,得了这般大的机缘,不知前世修了才能积了多大的德尊收为弟子,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气。 可她呢,一个凡人,天资不怎么样,不但不好好珍惜光阴,勤加修炼,反倒闷头睡觉,懒惰成性。 秦慕自然没有闲着,在几日里学习了这个世界的基本修炼法门,关于灵府灵气,术法咒诀一类,受益于现实世界的应试教育锻炼出来的非凡记忆力和理解力,无师自通,将知识融会贯通,甚至得以学以致用。 但这些,她从没有显露出来过,因此旁人看着,只觉得她整日待在洞府中,懒怠成性。 “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齐谨越想越气,当着秦慕的面便骂出了口。 清楚这位四师兄是个爆裂性子,爽利率真,秦慕本不想计较,全当没听见这话。 不料这话恰巧被闻讯赶来的严凉听见了,他提剑而上,一声不吭就对齐谨动手。 “嘭”的一声,一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这人自然是严凉。 此时的严凉还是一个普通人,根本不是齐谨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被灵力掀飞了出去。 “阿凉——”秦慕来不及阻止他鲁莽的行为,只来得及看见他飞出去的身影,慌忙赶到少年身边。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齐谨对拖油瓶般的严凉本就没什么好感,此时说出的话满是鄙夷。 严凉紧紧握着秦慕的手,本想安慰她,一张嘴却只呕出一口血来。 “你敢伤他?”秦慕瞧着少年情况糟糕,本就心内焦急,又听到这嚣张的话,怒气翻涌,缓缓站起,一步步逼近。 “微末之躯本就该好好在泥里挣扎,妄图攀龙附凤,一飞升天,只会摔得四分五裂。”齐谨说着风凉话。 “荼——蘼——华——盛——”秦慕一字一顿地说出四个字。 顿时,原本风和日丽的演武坪上狂风乍起,飞沙走石,乌云遮天蔽日,仿若换了天地一般。 众人惊奇地发现,秦慕脚下步步生花,凡她所过之处都开出了大片的荼蘼花,繁茂艳丽,甚是诡异。 而方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齐谨被荼蘼花团团包围,动弹不得。 更可怕的是,分明没有被重击,他的嘴角却流出了鲜血,绵延不绝。 “如何?脏器受损的滋味不好受吧?”秦慕语气森冷,眉目冷淡,凉凉地说,“天地万物,生而平等,谁都没有资格评判高低贵贱。今日你踩在脚下的人来日可能令你无法企及,今日你奉若神明之人来日也可能跌落泥潭。你不会永远高高在上,没有人否认你的努力,可也别看轻别人的付出。” 齐谨似有所感,面上却不显,仍旧一副高傲的模样,而秦慕见状,缓缓抬起了手。 “阿姐——”严凉适时出声,拉回秦慕的理智,在她做出无可挽回的事之前阻止了她。 议事殿前,师徒四人全程旁观了这场闹剧,此时楼祎正焦急地进言:“恳请师父出手相助。” “助谁?”凌风老祖故作不知,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四师弟啊。”楼祎理所当然地回应,他可没忘记方才看见秦慕那可怕的压倒性的爆发力。 “你们挑唆着那个傻小子去找茬,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还想诓骗为师出面。怎么?你们觉得为师是个蠢的,任由你们愚弄?”凌风老祖板起脸,身上收敛起的威压陡然释放,气势十分骇人。 “徒儿不敢。”三师兄弟连忙跪下认错。 凌风老祖郑重地说:“老祖收了那丫头为徒,那她便是你们的小师妹,你们应当爱惜保护她。下次若再敢寻隙滋事,休怪老祖我不讲情面,治你们个欺压同门之罪,将尔等逐出师门。可听清楚了?” “是。”三师兄弟对望一眼,都意识到师尊此番是真的动怒了,赶忙认真应下。 而演武坪上,秦慕擅自施展高等秘术,体力不支,还没走到严凉身边就双眼一黑,人事不知了。 齐谨身上的术法还没解,整个人陷在荼蘼花中,倒是与那花成了一体。 凌风老祖察觉情况有异,一闪身来到演武坪上,当即便给秦慕输送了一道精纯的灵力。 “老祖,阿姐没事吧?”严凉忍着体内的痛楚,半跪着陪在秦慕身边,神情焦急。 “暂时没事,可她方才强行驱动灵力,导致灵府枯竭,灵脉受损,怎么都得躺上个把月了。”凌风师祖恨铁不成钢道,“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本想收个女弟子能省点心,没想到是个性格刚硬的。亭华山今后怕是清净不得了。” “老祖,能不能替阿姐修复灵府?这样她能少受一些苦楚。”严凉请求道。 “你当灵府是瓷器吗?说修复就能修复的吗?”凌风老祖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大放厥词的严凉,发现他嘴角血迹未干却满眼只有秦慕,不由叹了一口气,好言相劝道,“你先处理过身上的伤再来看顾秦慕,有老祖我在,她不会有事的。” “我没事,不过小伤罢了。”严凉并未接受凌风老祖的建议,坚持道,“老祖专心治愈阿姐即可。” “这也是个冥顽不灵的,还病入膏肓了。”凌风老祖一眼便看出严凉的执着异于常人。 “好了,在洞府休养月余便可痊愈。”老祖不再多言,专心治疗,结束后一挥手便将秦慕送回了净华峰。 “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严凉强撑着破损的身体,走到齐谨身边,坚定地说。 “我等着你。”齐谨不甘示弱地回应。 凌风老祖对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不置可否,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衣袂飘飘地离开。 “师尊,求你救救徒儿。”齐谨仍被困在花丛中,大声嚷嚷着求救。 然而,他的诉求并没有被采纳,凌风老祖早已没了踪影。 三个师兄轮番上阵,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却始终没能解开秦慕施放的诡异术法,最后只能奉劝了一句“善自珍重”。 “师尊——师兄——”楼祎喉咙都快喊破了,但于事无补。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演武坪上经常能看到一副奇景。 一大丛花簇静静地开着,不时有鸟雀飞过来,在那上面蹦蹦跳跳的,似在寻找合适的地方做窝。 接着便可听到一个暴怒的声音响起:“走开,快来个人把这些鸟赶走。” 弟子慌忙上前帮着驱赶鸟儿,可不知是不是这簇花太过特别,即便时时驱赶,可鸟儿却仿佛聚拢得越发多了。 这些鸟儿不但数量多了起来,连同胆子也越发大了,居然将花丛当成了便溺之所,楼祎苦不堪言。 受苦多日,听着头顶绵绵不绝的叽叽喳喳声,楼祎如今只剩懊悔,悔不当初,若是回到那个时候,他定然不会出手。 而亭华山上,有这个觉悟的不仅仅只有他一人,门中的弟子见识过秦慕的雷霆之怒,早就在心里默默地将她列为绝对不能招惹的人,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沦为雕塑物或者“茅厕”。 于是,因着这一架,莫心真人在亭华山名声鹊起,却也给人留下了脾气差,不好惹的印象。 秦慕此时一无所觉,正陷在无穷无尽的噩梦中,自身难保。 严凉守在洞府之外,一心一意,一动不动,侧耳倾听着里头的动静,仿若可以感知到里面那人的呼吸心跳一般。 “这是哪儿?”秦慕陷在黑色的梦中,不知该往哪儿去。 忽然,她仿佛听到了谁的呼唤:“姐姐,姐姐,姐姐——” 一声声,一句句,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令听者心酸,闻者伤心。 秦慕寻声而去,见到一点微弱的白色光点,待要靠近,却发现陡然被吸入了漩涡之内,来到了一处无比熟悉的地方。 这地方正是她的洞府,两个时空的洞府,但按照这个布置来看,极有可能是上个时空的。 而随即出现的那个身着黑色衣袍的人也证实了她的判断。 严凉什么时候喜欢黑不溜秋的颜色的,先前他大多爱穿素净的颜色。 这一瞬间,秦慕明白自己回到了上个时空,可见到少年一步步靠近,不知为何,她却动弹不得。 就在她进退不得时,却见少年径自走过她身边,与她擦肩而过,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似的。 秦慕甚为诧异,目光跟着严凉的身影流转,很快便见到了令她惊诧的一幕。 石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与秦慕一模一样的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另一个她。 严凉细细摩挲着那个“她”,动作娴熟,似是做过无数遍一般。 秦慕旁观这副徒弟爱抚师父的场景,觉得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那个“她”无知无觉,像是个木偶一般。 第37章 旧时空的丧心病狂 “睡了这般久,你怎的还不想醒呢?”严凉将脸贴着“她”的脸颊细细摩挲,委屈道,“我想你了。” 此后,秦慕便听严凉细细述说着思念,如此温存片刻,才直起身,以指为刃,猛地在小臂上划了一刀。 鲜血争先恐后地流出,少年却浑不在意,慢悠悠地拿过石台上的碗,接了整整一碗,而后随意将袖子扯下,也不管伤口处的血止住了没有,只顾端着碗,慢慢凑近床上的人,舀起小半勺血,细细地喂给那人,动作轻缓而熟练。 分明是无比温馨的画面,却看着尤为诡异,令秦慕头皮发麻。 方才严凉掀起衣袖的那一刹那,秦慕清楚地看见他的胳膊上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爬满了伤疤。 细细长长的疤痕,一看便知道是利刃所伤,而方才少年所作所为已然足以解释这些疤痕是为何而伤。 秦慕不记得上个时空自己有过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光,至少清醒时没有。 那眼前是场景便只能是她离开后发生的。 秦慕原本想着,自己离开后,这个时空也会随之坍塌,剧情不会有后续发展。 可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过天真了,这个时空的一切仍在进行,只不过自己没有参与其中罢了。 正发呆的秦慕听到趴伏着撒娇的少年开口说话了:“据说逍遥宗有一件能收集魂魄、起死回生的宝物,我这就去为你取来。先前我向他们借时,他们没有答应,所以这一次去可能要费些功夫。不过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起死回生?”联系严凉先前的所作所为,秦慕忽然明白了什么。 敢情少年以为莫心真人是猝死,想着为她聚齐灵魂,好让她起死回生。 眼前蓦然浮现方才见到的场景,心中不由泛起阵阵酸涩,暗叹眼前的少年当真固执地有些愚蠢了。 想必他自己也清楚留下的这具躯壳内已没有一丝魂魄,却仍然不肯放弃,在绝望中苦苦挣扎。 当时那只金雕妄图夺舍,莫心真人的魂从这具躯壳中消失了,魂都不在了,哪里还能起死回生。 严凉偏执地抓着一根虚幻的救命稻草,怎么都不肯放弃,上上下下地折腾,几乎将修仙门派都得罪完了,结下了一大堆梁子,招来了一大帮子仇敌,可即便被各门派围追堵截,他仍旧死守着那副躯壳,坚持他的师父能回来。 这一切,秦慕都看在眼中,看着他每日定时定点放血,从不间断,看着他兴致勃勃地找回法宝,却又因得不到任何效果而将它们亲手摔碎,看着他眼中的光越来越诡异,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阴鸷,看着他的举止越来越偏执。 不是没有想过阻止,可她在这个时空已然没了存在的可能,根本不会被发现,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折磨自己。 这一日,脸色白得吓人、毫无血色,浑身没有一丝活气的严凉照例要放血,一撸袖子便可看见如今他的两只胳膊一片狼藉,原本白净的手臂上都是丑陋的疤痕,根本找不出一处能下手的地方。 眼看着他又有往胳膊上落刀子,秦慕情急之下,忘了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少年的事实,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去拦。 结果可想而知,秦慕眼看着自己的手直直地穿过少年的手腕,落到了那躯壳上。 正暗自恼恨的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受到什么东西感召一般,被往同一个方向吸去,她的手牢牢地贴在那躯壳之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而她在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了即将会发生什么事。 一阵天旋地转后,秦慕睁开眼睛,感受片刻,立刻明白身在何处了。 她回到了莫心真人的躯壳中。 严凉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布满伤疤的手臂,正打算似先前一样随意划一刀了事,不料手腕却被牢牢抓住了。 意识到这手是谁的之后,少年愣住了,许久不敢抬头去确认,眼中满是惶惑与忐忑。 “阿凉,疼吗?”秦慕温柔地发问。 严凉没有回应,生怕丁点声音便会惊破此刻的美好。 “阿凉,许久未见,你受苦了。”秦慕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姐姐——”严凉停了片刻,这才忐忑地开口,“真的是你吗?” “阿凉,还记得我当年为你取的字吗?”秦慕忽然提起一桩陈年旧事。 “记得。”严凉闷闷地应了一声,脸颊挨着秦慕的手掌,亲昵地蹭着,想只撒娇的猫一般。 秦慕声音渺远,回忆起往事:“初见救下你后没能好好告别,再一次相见就在亭华山,那是的你看起来对谁都是一脸防备,一双眼就跟狼崽子一样。我怜你身世孤苦,自小飘零,期望你今后平顺和乐,一生无忧,便为你取了‘温愉’二字,可你似乎并不喜欢,神色淡漠。” “姐姐,我喜欢的,很喜欢。”严凉猛地抬头,急急辩解,一把抓住秦慕的手就往自个儿怀里探,嘴里振振有词道,“在这儿,阿姐你摸,我不敢忘记你赐的字,把它纹在心上了。这样它就永远陪着我,像你陪在我身边一般。” 秦慕原本要挣扎,听到这番话后却愣住了,任由严凉引着她的手来到温热滚烫的心口处,那灼热的温度差点逼得她往后缩,可恰在此时,指尖却触碰到了凹凸不平的所在。 他居然真的将字纹在了心口。 这可是心哪,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笔一划地刻上两个字,该有多疼啊。 秦慕不敢动,仿佛一用力就会牵动伤口,弄疼手下的少年。 严凉看清了眼前之人脸上的疼惜,嗤嗤地笑出声,一脸欣喜,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连笑容都是甜的。 “笑什么?”秦慕有些尴尬地想收回手,奈何却被攥得紧紧的,无法挣脱。 “阿姐,我很开心,你是关心我的,对不对?”严凉眼神晶亮,似是盛着一泓明月。 “你放手。”秦慕有些恼羞成怒了。 严凉见好就收,不敢太放肆,依依不舍地放了手,却又挨得近了些,眼中满是热切,低低呢喃了一句:“姐姐,你真的回来了,真好哪。我们从此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我不会让你再遇到危险,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秦慕似乎感受了什么,温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柔和地说:“阿凉,苍生万物,红尘俗世,不必执着。” 严凉立即察觉出了不对劲,见眼前之人缓缓合上眼眸,当机立断使出了聚魂之术。 上一回秦慕的灵魂脱离躯壳时,严凉没来得及察觉,这一回施术及时,居然真的将魂灵留住了。 可规则之力主宰着世界的法则,严凉拗不过,最终也只来得及听见一声“保重”。 大梦初醒,千帆过尽,一世已没,往事已矣。 净华峰洞府之内,秦慕猝然睁眼,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一声声绝望的嘶吼。 “阿姐,你醒了。”一个人影扑上前,呼喊声带着无限惊喜。 “咳咳咳——”秦慕灵力消耗过度,仍然觉得有些疲累,迷迷蒙蒙地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整整二十日,外头树上刚孵出来的雏鸟都飞走了。”严凉神色间满是委屈与后怕。 “呵呵呵——”秦慕觉得此时严凉嘟嘟囔囔的模样,很是可爱,仿若上个时空里打开心结的那个孩子。 可笑着笑着,忽然想起梦中那悲伤绝望的身影,阴鸷哀痛的面容,便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阿姐,是不是很难受?”严凉本为取乐秦慕而展颜,忽见她皱着眉头,急慌慌地询问。 “缓缓就好了。”秦慕茫然地睁着眼,仍旧无法从梦中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阿姐,别怕,很快就会好受了。”严凉陡然站起,在洞府内团团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遍寻未果后,他急了,冲着其中一处尖锐的石壁露出了白生生的胳膊,狠狠一划,便出现了一道伤口,鲜血涌出。 秦慕没有注意严凉的动作,闻到血腥味儿时,少年已然将盛满血的莹白杯子端到了她跟前。 “阿姐,你喝一些,马上就能好了。”严凉小心翼翼地凑近,嘴角含笑。 “阿凉——”秦慕见少年流血不止的胳膊,怒从心起,吼了一句,猛地就想起身,却忽略了此时虚弱的身体状况,头都没能离开枕头,又落了回去,捂着额头哀嚎起来。 严凉见状,即刻放下手中的杯盏,忙不迭去探看情况:“阿姐,你慢点儿,没事吧?” “你——”秦慕瞪着少年,极想狠狠骂他一顿,可见他眼神无辜,关切真挚,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阿姐,你别怕,喝了就会好的。”严凉重新端起杯盏,舀起一勺,缓缓地凑近。 秦慕拧着头,坚决道:“不喝。” “阿姐,你是嫌弃吗?”严凉微微有些失落,但即刻便想到了法子,“不如给你加些糖,去去腥味,如何?” “别白费劲了,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喝的。”秦慕制止少年跃跃欲试的动作。 “阿姐——”严凉的声音十分委屈。 秦慕态度十分强硬:“拿开。” “哦——”严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手臂伸过来。”秦慕装作冷淡的模样,语气严厉。 严凉见眼前人神色郑重,不敢怠慢,怯生生地将伸出手臂。 秦慕催动灵府,用仅剩的灵气覆上那处伤口。 第38章 看不顺眼就打一架 “阿姐,不用替我疗伤,你如今不能劳累。”严凉焦急地想挣脱,却又有所顾忌,最终没有动。 “就剩这么点灵力,你若不要,那散了便是。”秦慕倒是豁达,似是料准了少年不忍心。 闻言,严凉立即停止了挣扎,乖乖不动了,可仍是不忍心,小声劝道:“阿姐,我好了,你不必花费灵力在我身上。” 秦慕没有回话,自顾自地专注于眼前的事。 灵气氤氲于伤口之上,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处缓缓愈合,最终平滑如初。 “阿姐——”严凉本想说些致谢的话,却满头大汗的秦慕打断,“你先出去,我想歇一歇。” “好,阿姐你先休息,我就在洞府外。”严凉替秦慕掖了掖被角,旋即转身离开。 秦慕闭上了眼睛,状若沉睡,实则内心在揣测小孩儿是否保有上个空间的记忆,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熟悉感。 “别再自欺欺人了。”秦慕叹了一口气,沉痛而断然道,“方才梦见的皆是事实,切切实实地发生过,不是吗?” 那眼下的小孩儿是否记得那些呢?她仍旧心存疑虑。 秦慕想起方才乍然看见的那一眼,心中仍旧惊骇不已,怅然道:“那种阴鸷偏执的眼神,我只在幻境中瞧见过,如今的阿凉才这般年岁,万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即便他立刻便掩藏起所有的情绪,可我笃信没有看错。” “呵呵——”秦慕惨然一笑,自嘲道,“原本以为重新来过便可以阻止惨剧的发生,扭转阿凉的情感。可如今看来,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该发生的事必然会发生,规则的力量果然是不可违逆的。” 但不过须臾,她便否认了自己的看法,自我安慰道:“一定是我太敏感了,阿凉刚才肯定是太紧张了,他怎么可能有过去的记忆?之前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有认出我,没有一点迹象。一定是我看错了。” 想着想着,秦慕便不自觉陷入沉睡。 少年淡薄孤独的身影再次出现,浑身上下萦绕着无边的孤寂,犹如失去了全世界,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人,正是那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哀嚎声,声嘶力竭,一声一声,声声入耳,似空山老猿,又似孤山独狼,凄楚哀婉。 被那一字一句悲戚的哭喊声吸引了全部注意,秦慕回过神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严凉坐在血泊之中,鲜血顺着手背蜿蜒,源源不断地汇入那一汪红色之中。 看着那副躯壳嘴角边绵延模糊的血迹,不难揣测发生了什么。 严凉定是想要故技重施,毕竟先前成功过。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不过是巧合中的侥幸,压根儿不是血的功劳,或许知道,可毕竟是惟一的希望,他不肯就此放弃。 没有意识的人根本不可能喝下任何东西,少年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可他固执地将手臂悬在怀中人嘴唇上方,不在意血液的流失,只希冀奇迹的发生。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怀中人依旧无声无息,毫不留恋地远去,已然踏上了没有归途的前路。 失而复得是令人欣喜的,可彼时有多喜悦,得而复失时便会较之而言深重百倍的绝望。 “我累了,既然你不想回来,那我去找你,可好?”严凉抱着怀中之人,缓缓地晃悠,笑容满足。 最终,严凉力竭血枯而死,这个令修仙界惊才艳艳的少年就此陨落。 洞府之内,看完这悲惨结局的秦慕骤然睁开双眼,早已泪流满面。 即便严凉只是秦慕在梦中相见的剧情人物,与她本身并没有任何关联,可毕竟一同经历过许多,也曾真心祝愿余生幸福安乐,落得如此凄惨死状,怎能不令她唏嘘? “我要拿他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对待阿凉?他太固执,太认死理了,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秦慕兀自感叹。 恰在此时,耳边响起声音,是凌风老祖使用传音入密:“乖乖徒儿,老祖我来看你了。” 秦慕赶紧收拾心情,坐直了身体,大喊一声:“师父请进。” “咻”的一声,洞府内出现了一个衣袂飘飘,姿态翩然的身影,正是凌风老祖。 “徒儿啊,你的伤势如何?还觉得难受吗?” 面对这关切的问询,秦慕微微点了点头,回应道:“没事了,养养就能生龙活虎。” “这便好。”凌风老祖也不是个磨叽的,当即便说明了来意,“雁北山要举行一年一度的仙门大会,给亭华山发出了邀请。三山同气连枝,一荣俱荣,这样的盛会当积极参与,不可错过。你收拾一下,我们明日起行。” “好。”秦慕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这孩子,怎的这般淡漠?”凌风老祖感慨了一句,“你的那些师兄们都高兴得跟娶了媳妇似的,屁颠屁颠的。” “那是自然,雁北山女修众多,师兄们这回可一饱眼福了。”秦慕并不觉得奇怪。 说完这话,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愣住了,而后露出了一个惊喜释然的笑。 “慕儿啊,你怎的这般了解你的师兄们?”凌风老祖笑呵呵地发问。 “道听途说。”秦慕脸不红气不喘地坦白。 凌风老祖捻着胡须,半真半假地夸赞:“那你可真长了一对招风耳啊。” “师父,我能不能将阿凉带着?”秦慕泰然接受,而后提出请求。 “那个娃娃——”凌风老祖欲言又止,瞧着秦慕笃定的神色,最后长叹一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既是你的决定,老祖我自不会干涉。” “多谢师父成全。”秦慕诚心致谢。 凌风老祖化出一道清风,轻轻托住秦慕下拜的身躯,淡然道:“胜人者力,自胜者强。能成全你的只有你自己。” “徒儿谨遵教诲。”秦慕躬身回应。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凌风老祖呢喃着出了洞府,“都是痴儿。” 第二日清早,亭华山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往雁北山而去。 凌风老祖御剑先行,吩咐一众徒弟将不会飞行术的小师妹照顾好,而为了迁就秦慕,众师兄只能走路前往。 相比于之前的淡漠,四位师兄这一回的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尤其是刚刚被释放的四师兄。 即便一心赶路,也想着秦慕的情况,特意放慢了速度,颇有些游山玩水的架势。 亭华山距离雁北山千里之遥,若是御剑,两三日便可抵达,可若是走路,那便要耗费几个月。 幸好修行之人身强体壮,加上疾行符的助力,在限定期限前便可抵达。 严凉仍旧充当着小跟班一职,尽心尽力,却在不经意间露出满怀心事的模样,显出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深沉。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怜惜,秦慕对严凉温和了许多。 而越是如此,严凉却越是不安,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秦慕身侧,像极了粘人的麦芽糖。 这一日,一行六人在一处客栈落脚歇息。 严凉殷勤地布菜,完全顾不上自己,同桌的人看得啧啧称奇。 秦慕已然习惯,对此没有多大反应,而四师兄齐谨却有些看不惯,揽着严凉的肩膀,嘲笑道:“我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粘着姐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男子汉大丈夫,要学会自立自强,别像只跟屁虫,平白惹人笑话。” “阿姐才不会讨厌我。”严凉神色肃然,不无倨傲道,“旁人说什么,与我何干?” 齐谨见唬不住这小子,不由一愣。 其余的师兄不约而同地笑话他白费功夫,挑拨离间失败。 就在这时,客栈走进来一群人,身姿翩然飘逸,男子持剑,女子戴着帷帽。 一看便知他们不是普通人,倒是像极了求仙问道之人。 相比于装扮寻常的亭华山众人,这些人显得贵气许多。 客栈的伙计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刻便迎上前来,满脸堆笑着发问:“各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这群少年少女倨傲自得,头昂得高高的,只是站着,正眼都没瞅伙计一眼。 “师兄,那只猫看着很可爱呢。”其中一个少女瞧见了秦慕怀中的黑猫。 被称为师兄的少年冷冷地盯着黑猫,满脸不屑,嗤之以鼻道:“小小猫妖,胆敢在此作祟!还不速速伏法讨饶?” 齐谨嗤笑一声,轻声调侃道:“呦呵,我还是头回见到有人比我还横。” “遇见对手了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哥,看你的了。”秦慕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目张胆地撺掇他挑事。 “行,小妹发话了,那我必须得会会这小子。”齐谨是个顺杆子就上的,玩心大起,干脆利落地轻轻一弹指。 而后方才那个大放厥词的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指着自己的嘴巴,“呜呜呜”地出声。 “哪个不要脸的小贼下的毒手?”剩下的少年见同伴无声无息地中招,如临大敌,长剑出销,茫然四顾。 “目中无人的小子们,确实欠教训。”惜字如金的大师兄启明难得开口,微微抬眼,神色冷漠。 这一回,少年们手中的剑倏地脱手,朝上飞去,围成一圈,在他们头顶盘旋不停。 “大哥,高哇,一招制敌!”秦慕竖起大拇指,毫不吝惜地夸赞。 第39章 本座缺个小宠 亭华山一行人有言在先,出门在外,不宜太过招摇,为了掩藏身份,一律以兄妹相称。 方才还是趾高气昂的少年们顿时惊疑不定,更有惊声尖叫的女修,喊声尖锐,听着有些瘆人。 其中不乏冷静者,尝试着施展术法,想着将那些剑取回来,可没有一个成功的。 客栈中一片混乱,吵吵嚷嚷的,都在看热闹,既觉得害怕又觉着新奇,不近不远地站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喝彩。 忽然,那些旋转不停的剑猛地不动了,悬停在半空,泛着森冷的寒光。 正岿然不动的亭华山一行愣住了,没想到这群看起来年轻气盛的少年中居然有人能破了启明的术法。 “老大,你的对手来了。”齐谨幸灾乐祸地提醒,眼中满是兴味。 “休想激我。”启明一眼便看穿了自家师弟的企图,偏不上当,扬手一挥,众人消失在原地。 就在亭华山众人消失的同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面容俊秀,看着二十来岁的年纪,背负巨剑,周身气势凛然,浑身似有罡风环绕,一看就知道是个修为高深的,一进门轻轻一扬袖子,便让悬在半空的剑一一回了剑鞘。 “宗正师叔——”少年纷纷拱手,恭敬行礼。 “怎么回事?”这宗正师叔探查过周边的情况,板着一张脸,冷声询问。 众人七嘴八舌地告状,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也没说清楚下手的究竟是谁。 宗正师叔凝神环顾四周,发现客栈之中残留的灵气淡薄却透着精纯,料想动手之人道法不低,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被施了禁言术的少年能说话了,立即愤愤不平道:“宗正师叔,你一定要替我报仇,这是打咱们白云山的脸。” 宗正师叔冷冷地瞥了那少年一眼,并不答话。 少年本十分气愤,见状,陡然起了一身冷汗,讪讪住嘴,不敢再多言。 “仙门大会举行在即,抓紧时间赶路,莫要惹事。”宗正师叔郑重吩咐,神色肃然。 “是。”众少年少女不敢违逆,齐齐应声。 此时的亭华山一行已然来到郊外,重新踏上了前往雁北山的路途。 “老大,临阵脱逃可不符合你一贯的作风。”齐谨没能看见高手过招,仍旧耿耿于怀。 启明顾自往前走,不想搭理自家师弟。 齐谨不怕死地挑衅道:“老大,难不成你是怕了?” “皮痒了?”启明淡淡地睨了作死的自家师弟一眼,眼风似刀,杀伤力十足。 蹦跶得欢腾的齐谨觉得脖颈处凉飕飕的,慌忙退开数步,深觉保命要紧。 “老四,你没猜出方才那人是谁吗?”三师兄简意凉凉地开口,算是暂时为师弟解围。 “看那些小子衣服上绣着的金色云纹,定是白云山的没错了。”齐谨仰头望天,摸着下巴推敲道,“白云山的老家伙们除了爱出风头,没什么别的优点,特别是修为,加起来都不是师父的对手。要说白云山有什么能让人看得上眼的,大约也就只有那个死板的家伙了。能轻而易举解开老大的术法,想想也只有他了。” 秦慕听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来者究竟是谁,不禁好奇心起,饶有兴致地询问道:“谁啊?” 照理说,这个时空的人物与上个世界相差无几,经历了两个时空的秦慕应当对此知之甚详才对。 可这也怪不得她,上个时空的秦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光顾着闲逛了,只看得见严凉,至于其他的人物事件,跟自己相关的她会关注一二,若是没什么关系的,那自然也就不会花心思去了解,毕竟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宗正仁和,白云山的掌教师兄,跟我等同辈,天赋异禀,术法高超,是个争强好胜的,牟足了劲要跟老大一较高低,可硬是没逮着机会,是个麻烦的家伙,惹上了肯定就甩不掉。”二师兄楼祎为秦慕解惑。 “老大,他是你的对手吗?”秦慕听罢,好奇地发问。 “打不过我。”大师兄启明自信满满,言简意赅。 秦慕素来崇尚武力压制,一了百了,疑惑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不跟他打一架,把他彻底打服了?” “他不服输,不会轻易罢休。”大师兄启明阐述了原因,原来是怕被缠上。 “是吗?倒是个犟脾气。”秦慕话中透着几分激赏。 “听小妹这语气,像是对这个宗正顽固有些兴趣,是与不是?”齐谨立即听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秦慕坦坦荡荡道:“仙门大会上便可一见,能得小哥这般评价,想必是位非同凡响的人物,那真要好好看一看了。” “严家小子,听见了吗?你姐这回怕是要给你找个姐夫了。”齐谨开玩笑道。 “胡说!”严凉瞪圆了眼睛,气哼哼地反驳道,“阿姐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 “要说这宗正仁和生得虽不及我这般玉树临风,倒也是一表人才,天资也不错,做咱们亭华山的女婿还算不赖,与你姐姐倒也相称。”齐谨忽然有了拉纤保媒的兴致,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喋喋不休。 严凉愤愤不平,还没出口反驳,就听见秦慕不耐烦道:“小哥,你若对他感兴趣,小妹可以替你们撮合。” 齐谨狠狠一愣,呆呆地说不出应对的话,他素来最爱耍嘴皮子,这还是头一回被噎得如此彻底。 “哈哈哈哈——”师兄们无情地爆发嘲笑,密集而持续。 饶是齐谨是个厚脸皮,也免不了在这样的笑声中败下阵来,臊红了脸。 于是,这个一时兴起话题便被轻易揭过,几人继续赶路。 在经过一处密林外围时,一行人的意见发生了分歧,齐谨与楼祎想直接穿过林子,走捷径,而启明与简意却不同意,他们察觉这林子里有古怪,为了安全起见,提议绕过密林,走空旷的大路。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将矛头指向秦慕,让她来做决断。 秦慕走得有些累了,一心只想找个地方安歇,于是决定穿过密林,想着师兄们都在,定能安全无虞的。 “小心些。”启明直觉这林子着实古怪,却没能看出到底哪儿有问题,临行前叮嘱了一句。 闻言,其余人不由神色一凛,纷纷提高警惕,连一贯散漫的齐谨都郑重起来,一双眼不住地打量四周。 几人亦步亦趋,满是戒备,似在防备什么洪水猛兽般。 原本不以为意的秦慕也被紧张的气氛感染了,走着走着,觉得浑身不对劲,打退堂鼓:“不然,咱们还是走大路吧。” “恐怕来不及了。”话说得轻描淡写,简易的神情却一片凝重。 秦慕反应颇快,出于母鸡护崽的本能,即刻腾出一只手去拉严凉,却正碰上他伸过来的手,恰好双手交握。 眨眼间,四周雾气弥漫,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周遭的情况,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大家靠近些,莫要走散了。”启明的声音响起。 秦慕手下一紧,将严凉牢牢地拉住,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被藏在暗处的什么东西捉了去。 “咯咯咯——”一个空灵渺茫的声音响起,明显不想被认出身份,雌雄莫辩,“想不到这种穷乡僻壤还有这般鲜美的小郎君,真乃天降之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让本尊补补身子。” “嘶——” 而后,众人清晰地听见了吸溜口水和砸吧嘴的声音,不由一阵恶寒。 一行人中就属严凉的年纪最小,看着也最为鲜嫩可口,那东西说的自然就是他。 “小心些,千万别受伤了。”秦慕一面将严凉往身后拉,细细叮嘱他,一面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叫苦,之前的时空顺风顺水,从没有这么多的糟心事,也从未碰见过棘手的怪物,敢情如今成了麻烦综合体,霉运连连,走到哪儿都会碰见不寻常的事,生命常常受到威胁,颇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眼下还连累了师兄们。 不过话说回来,有四位修为高深的师兄在身旁,她心下安定不少。 可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得尽快将修行提上去,如若不然,孤身一人,小命岂不是要交待了? 严凉感受到了秦慕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由于体质特殊,严凉就是个行走的十全大补丸,寻常修者可能看不出来,但若是受伤流血,不敢保证不被识破。 这密林中的神秘人来者不善,秦慕心下惴惴不安,生怕发生什么变故,毕竟她如今护不住严凉。 “我们这里可有许多郎君,他在说谁啊?”齐谨不合时宜地发问。 “不是你。”楼祎没好气地回应,“你没听见喊的是‘小郎君’么?” “凭什么就不能是我?”齐谨不服气地回怼,“没准他就是瞧上我玉树临风,不同凡响呢。” “来者不善,莫要分心。”启明沉声提醒,制止了师弟们的口角之争。 大师兄发话,师弟们立马噤声,专心应对眼下之变。 “这位郎君真有意思,不若本尊收了你做小宠,如何?”迷雾中又传来了声音。 第40章 又双叒叕 “做人挺好的,你还是另外找人做你的小宠吧。”齐谨嬉皮笑脸地回应,“谁爱做谁做去,小爷可不乐意。” 那藏头露尾的人怒叱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声落下,凛然威压裹挟着万钧之势,密不透风地朝着众人压去。 “后退。”简意大喝一声,手上动作不停,给每个人都施加了减弱伤害术法,秦慕和严凉身上的防护尤其厚实。 这威压来势汹汹,一个人抵挡有些勉强,简意差点没扛住,秦慕和严凉险些没被护住,幸而楼祎及时帮了一把。 二人合力,这才堪堪挡住了这个下马威似的见面礼。 “本尊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到几时?”说罢,威压陡增。 简意与楼祎齐齐趔趄了一下,面色难看,脑门渗出汗珠,显然难以匹敌,齐谨和启明加入对抗,双方险险打成平手。 这阵凌厉的攻势没能持续多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股令人胆寒的威压便撤了开去。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第二道攻势来临,冰刀剑雨扑面而来,泛着森冷寒光。 简意不慌不忙地施了个格挡的术法,倏地出现一个金色的法阵,笼罩住亭华山一众,轻而易举便将攻势化解。 见这一击不成,那藏着的人立即转变攻势,撤了冰刀剑雨,转而施以寒风冷雨。 转眼间,数以万计的雨点自四面八方朝着亭华山众人逼迫而来,似淬了寒毒的细针,密密匝匝,无孔不入。 “剑阵。”启明忽地吼了一声,就见无数的剑凭空而起,悬浮在半空,抵挡着周遭的密集攻击。 “倒是有几分本事。”那人轻咦了一声,大喝道,“万钧雷法。” “轰隆隆——” 晴天霹雳,雷声震动,响声震天,差点将秦慕与严凉的心神击溃。 “坚实护佑。”简意见状,扬手一挥,又给众人施了一道屏障,这一回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外头雷声隆隆,里头风平浪静,像是两种天地。 “居然能挡住本尊的攻击,果然是后生可畏。”话音方落,一阵笑声传开,可惜并没有人回应。 自说自话,无人应答,却发现还有比之更令人气愤的事,那帮人嘀嘀咕咕的,却连一句话都没被听见,像是在表演什么哑剧一般,只看得见嘴巴在动,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原来这道屏障还有一个好处,防止里面的声音传到外面去。 “老大,这攻势不太对劲,怎么雷声大雨点小哇?”齐谨最先提出疑问。 “他有所保留,方才那威压分明是元婴期大能才能施放的,我若是独自一人定然抵挡不住,可之后的这些攻击却只是区区凝丹期的水准,我应对起来游刃有余。”简意作为抵挡者,对于攻击的程度,最有发言权。 齐谨自恋地说:“难道真的是他看上我了,这才手下留情?” “你要不就去当小宠好了?”楼祎果断卖师弟求放过。 “有伤在身。”秦慕说出猜测。 严凉适时补充道:“血腥味。” 四个师兄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极有可能。” “这么说的话,他是在这儿养伤,被我们这群倒霉催的撞见了。”齐谨立刻抱怨开了。 “一试便知。”启明是行动派,直接动手,大喊一声,“万剑归一。” 一把巨剑在虚空中凝成,风驰电掣地冲着一个方向而去,正是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听“叮”的一声巨响,兵器相接处,迸射出火花,电光火石之间,两把巨剑相击而后消失。 众人清楚地听见了闷哼声,料想先前的猜测没错,心下不由一喜。 而干脆利落的大师兄启明二话不说,反手又凝出了一把巨剑,悬在身前,蓄势待发。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胆敢伤本尊,且等着吧,待本尊伤好,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那人气愤难平,可又发作不得,放完狠话后就消失了,临走前还特意放了一个炸雷,平地一声响。 迷雾渐渐散去,密林恢复了来时的寂静。 确认人确实走了之后,简意才将防护的术法撤去。 “无妄之灾啊,幸亏是虚惊一场。”齐谨心有余悸,随即心生困惑“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元婴期大能出现?” “巧合罢了。”简意也觉得后怕,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侥幸能逃生,全是因着那人受了伤。” “赶路吧。”启明言简意赅总结道,“以后莫要抄近道了。” 众人纷纷赞同,唯有秦慕心有戚戚,她明白这并不是走那条路的问题,只要跟她在一块,定会遇见稀奇古怪的事。 今日若只有四个师兄,那他们大可以放手一搏,如果真的打不过,也可疾行遁逃。 可带着秦慕和严凉这一个半普通人,便相当于多了千斤重负,难免束手束脚。 秦慕会一些保命的术法,情急之下也可独善其身,可严凉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就像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劫后余生,亭华山一行继续出发,路上对密林之中那人的身份生发了诸多的揣测。 “那人究竟是谁?”与神秘人交手最多的简意有些好奇,最先提出疑问。 齐谨最踊跃,第一个参与这个话题:“我猜定然是哪个门派的长老,他使的那些术法,可不像一个散修能学会的。” “废话,散仙没有师父教导,没有天材地宝辅助,如何能修成元婴期大能?”楼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销魂门。”启明一语中的。 齐谨好奇道:“老大,你见到那人的真面目了?你认识他?” “你是傻吗?那人一直隐在暗处,从哪儿看清他的长相。”楼祎以打击齐谨为乐,“更何况,如果老大看到了那人的模样,那他还会这般轻易放过我们吗?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他也必定会取了我等的性命,以保住秘密。” “也是。”齐谨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并不在意师兄的调侃,不过仍旧困惑,“那师兄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启明不想搭理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师弟,没有回应,楼祎和简意心中了然,却又不想告诉师弟,就看着他苦恼纠结。 “小宠。”最后,还是秦慕好心替他解惑。 “哦——”齐谨总算不是太笨,闻言恍然大悟,连声应和,“对对对,修真门派之中只有那销魂门流行豢养宠物,还美其名曰小宠,实际上不过是他们用来消遣的万物,好吃好喝地养着,将来当作炉鼎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无耻之尤。”简意对这种损人利己的修炼方法很是不喜。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无可奈何。”启明虽也气愤,却也清醒。 齐谨的好奇心没有止境,刚揣度出神秘人的身份,当即又有了新疑问:“元婴期大能在整个修仙界也算大能,实力不俗,应当鲜有对手,究竟是谁能将他重伤至此?或是这附近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取呢?” “好奇心害死猫。”楼祎冷眼瞧着自家师弟眼睛放光的模样,凉凉地提醒了一句。 “我就问问,又不会真去找。”齐谨被看穿了心思,讪讪道,“再说了,那样的大能都无功而返,我去还不是白白送死,我看着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像。”众人异口同声道。 “你们——”齐谨没心没肺,倒也不在意众位师兄和小师妹的嫌弃,仍在轻声嘀咕,“定是个大宝贝,无价之宝。” 众人不想理会他,脚步不辍,继续埋头赶路。 来到下一处城镇时,一行人今日灵力消耗巨大,决定在此休整一晚,等明日一早再启程。 一进客栈,便看见大堂之中一群少年人正在用餐,正是先前遇到过的白云山修者,正中央是宗正仁和。 秦慕怀中的那只黑猫不知为何忽地一跃而起,朝着那群修者而去,犹如疾风,只见其影不见其形。 突发变故,修者们乱成一团,而宗正仁和倒是淡然,端坐不动,轻轻一弹指便止住了疾行的黑猫。 少年见黑猫被制服,恼恨它方才让自己失了体面,纷纷撺掇着让师叔将其就地正法,以正视听。 宗正仁和没理会师侄们的叫嚣,只是牵引着那只悬浮在半空的猫,来到亭华山一行人跟前,眼冒金光。 秦慕看出来了,那是棋逢对手,油然而生的激动,犹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宗正仁和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亭华山一众,确切地说,他的目光多数时间停在启明身上。 黑猫乃秦慕所养,可身为大师兄,启明不得不顶着那瘆人的目光,出面摆平此事,站出来冲宗正仁和拱手道:“仙友,小黑不服管束,多有冒犯,惊扰了诸位,请见谅。” “比试一番便还你。”宗正仁和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提出用切磋来换取黑猫。 启明回头看了一眼秦慕,收到她殷切求助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真刀真枪地打架都是普通人的方式,修为高的仙者不必动刀剑,只用划出光圈,在其中用意念比试即可。 第41章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于是,双方在大堂圈出一块地方,当即便开始切磋。 只见光圈之中的两人,闭着眼睛,眉心一点金光浮现,不见半分刀光剑影,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一炷香的功夫,两人睁眼,比试结束,却不知结果,从二人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启明与宗正仁和互相拱手施礼,而后各自转身离去,一言不发。 这一下可把白云山那帮小师侄急坏了,推推搡搡着跟在师叔身后,其中一个被推出来当出头鸟,期期艾艾地开口问道:“宗正师叔,方才的比试,谁赢了?” “不分胜负,无需再问。”宗正仁和神情淡漠,语气肃然。 “是。”师侄们齐声应和,不敢追问。 等他们想起堂上那些人时,亭华山一众早已上楼安歇去了。 一进房门,方才还泰然自若,不动如山的启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脚步踉跄,幸亏及时扶住桌沿才不至于跌倒。 众人慌忙凑上前询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无事,养些日子便好了,怪我太过自大,轻忽了对手。”启明抹掉嘴角的血迹,神情恼恨。 简意贴心地为师兄施了个清洁咒,将他身上、衣衫上不小心沾染上的血迹给清理干净了。 齐谨最是愤愤不平,跳着脚就要去找宗正仁和算账:“岂有此理?!师兄你先前大战一场,灵力本就有所损耗,他在这个当口同你切磋,这分明就是胜之不武,我非得找他,好好跟他说说公平比试的道理不可。” “站住!”启明厉声喝止,“此事乃我亲口允诺,比试已了,不必多言。” 齐谨嘟着嘴,兀自不服气。 “放心吧,师兄就算灵力有损,也是修为非凡,那人也没讨着好。”楼祎开口,换了一种说法开导他。 听了这话,齐谨总算收敛了情绪,没再表露出过分不虞的情绪。 “我调息片刻便好,你们各自歇息去吧。”启明催着几人去休息。 众人散去,唯有简意留下替大师兄护法。 金乌西沉,月轮初上,夜幕降临。 说来也巧,宗正仁和的房间正巧在启明隔壁,此时的他正盘膝而坐,面色苍白,体内灵力紊乱,气息不匀。 想来他确实如楼祎所说,没在启明手下讨到便宜,打击对手的同时,自己也深受重创。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客栈中众人皆沉入香甜的梦中。 就在这个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启明房中缓缓现出了一个人影。 一位不速之客趁着黑夜悄然降临。 渐渐地,房中弥漫出雾气,使得原本黑咕隆咚的房间又罩上了一层朦胧,生出许多阴沉凄恻来。 启明一心调息,不甚警觉,而负责护法的简意也一无所觉,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沉入了冥想之中。 眼看着那白雾即将漫上二人的脚踝,那人影阴鸷地瞧着,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阴笑。 就在那神秘人以为自己必然得手时,一道金光自简意身上迸射而出,隔开了那诡异的雾气。 原本闭着眼睛的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清明,哪有半分迷蒙模样,一甩手扔出一个光团,大声嚷道:“上天无路。” 倏然间,一道灵力织就的金色法网将神秘人牢牢拢住。 “就凭这种微末术法,也想抓住本尊,痴心妄想!”神秘人阴惨惨一笑,饶有兴致道,“你们倒是乖觉,居然能发现本座的踪迹,设下圈套引诱本座现身。但可惜啊,你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阁下尾随我等,意欲何为?”简意气恼地发问。 “自然是杀人灭口。”神秘人说得理所当然,“虽则尔等并未看清本座的真面目,但本座始终不甚放心,既遇见了本座落难,那必得将命留下。能死在本座手中,也是尔等三生修来的福分,且安心去吧。” “我技不如人,自认倒霉,任由阁下处置,不知可否高抬贵手,放过在下的师弟师妹?我可以对天发誓,他们不会对阁下产生任何威胁。”简意似乎认命了,只想让神秘人放过亭华山其余人。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神秘人不肯答应,自有一番道理,状似体贴地说,“那个小郎君不错,本尊有意收他为小宠。若他识相,自可跟着本尊享福。其余人,本尊一概不饶。待处置了你们,本尊便去结果了那几个娃娃,你们黄泉路上也好作伴,不至于太过孤单,或许下辈子还可再续前缘也未可知。” 这话一听便可知道神秘人的态度,他准备将亭华山一众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就在此时,那张金色的网褪色了,渐渐消失无踪。 简意见状,脸色灰败,一副绝望模样。 “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速战速决,本尊定会给你个痛快的。”神秘人准备动手了。 “入地无门。”启明适时睁眼,施了一道术法后,厉声喝道,“宗正仙友,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即便此情此景在神秘人意料之外,可怔愣片刻后,他立即反应过来,嘲讽道:“事到如今,尔等已是瓮中之鳖,网中之鱼,真真应了你们的术法名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本尊奉劝尔等还是莫要垂死挣扎了,不过平添痛苦罢了。” 话虽如此,可若想挣脱开启明施下的术法,还需费些功夫。 “缚仙绳,去。”就在神秘人得意洋洋,即将脱身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话音方落,就见一条绳索飞来,将神秘人牢牢绑缚住。 绳子捆在身上,神秘人立时察觉出了不对,惊疑不定道:“这不是不一般的法器,乃是仙器。” “还算识货。”秦慕不走心地夸赞了一句。 而后,神秘人便眼睁睁地看着房间的东南角走出许多人,正是应该各自回房的亭华山一众和隔壁房间的宗正仁和。 齐谨一弹指,桌上的蜡烛被点亮,房中灯火通明,黑暗顿时被驱散。 秦慕抱着黑猫,笑得一脸得意,齐谨打着胆子上前几步上下打量,而其余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受伤了么?”神秘人看着宗正仁和,似乎颇为忌惮。 “启明师兄同晚辈讲述了原委,晚辈决定助他一臂之力,与他演了一场戏。”宗正仁和拱手一礼,有理有据道,“阁下行残忍嗜杀之事,意图戕害修仙者,为修仙门派所不容,晚辈自当尽力阻止阁下行此不仁不义之事。” “好!小子,你好得很!”神秘人咬牙切齿,想是恨极了。 “多谢宗正仙友出手相助。”启明冲宗正仁和拱手一礼,真诚道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宗正仁和还礼,随即执拗道,“还望师兄信守承诺,与在下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试。” 闻言,房内众人朗声一笑,气氛因之轻松了许多。 “自然。”启明这一回倒是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干脆应下。 宗正仁和眼中猛地迸发出金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脸,端的是明朗清隽,天光乍泄。 秦慕第一次看见这人有笑脸,讶异之下难免多看了一会儿。 “阿姐真聪明!这人果然上当了,自己就跳到了陷阱里。”严凉笑眯眯地夸赞秦慕,一眼都没往神秘人那儿看。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自恃法术高超,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又多疑狡诈,即便身受重伤也要冒险一搏,除去我们。”秦慕料准了神秘人的心思,断定他会一步步走入圈套中,此时也不怕说出来。 “尔等胆敢设计本尊!”神秘人此时终于明白自己被算计了,气急败坏地冲着秦慕怒吼。 面对这等疾言厉色,众人此时却并不害怕。 “前辈说笑了,我等不过是自卫罢了。”秦慕也不以为意,淡淡回应。 齐谨按捺不住,上前搭话:“对啊,你紧追不舍,不就是想要我们的命,难道还让我们引颈受戮不成?” “能死在本尊手中,乃是尔等的福气,身在福中不知福。”神秘人受制于人,却还在放狠话,“待本尊脱身,定要将尔等千刀万剐。今日参与此事的,有一个算一个,本尊一个都不饶。” 既然设下了这计策,众人便已料定了后果,此时听了神秘人的威胁,并不意外,没有露出骇然神色。 “尔等难道便不想知道本尊是谁?”神秘人见他们没有反应,并且迟迟没有揭露自己的身份,不禁觉得奇怪。 “说实话,很想知道。”齐谨抢答,瞥见众人谴责的目光,忽又改口道,“不过好奇心害死猫,还是小命要紧。” “既然惜命,那还不赶紧放了本尊。”神秘人桀桀冷笑,轻蔑而倨傲地说,“若是尔等态度恭谨些,说不定本座会大发慈悲,不计较尔等冒犯之罪,姑且饶了尔等性命,让尔等苟且偷生,苟且了却余生。” 秦慕直言点破:“前辈,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清楚,我们也清楚,明知道自己说到做不到,又何必白费口舌呢?” “你这丫头,生的好一副伶牙俐齿!”神秘人被顶撞,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时结果了眼前的少女。 第42章 送人头行动 “阁下还是省些力气吧,我们费尽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你擒住,如若这般轻易便纵你离去,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况你也不是个宽容仁善的,想必一脱身便要找我们的麻烦,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们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楼祎出声,倏地吸引了神秘人的注意,好歹替小师妹分担了一部分怒气。 神秘人此刻仍全身笼在水雾之中,叫人看不清面目,众人却分明能清晰地体会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喷涌的怒气。 虽然擒住了目标,亭华山一行与宗正仁和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不敢懈怠,仍暗自戒备着,生怕发生什么变故。 那神秘人自然也看出了众人的防备,见威逼利诱不成,一时之间想不出脱身的法子,索性闲聊起来。 “尔等怎能隐匿于房中,不被本尊发现?”神秘人颇觉好奇。 “全靠小黑。”秦慕缓缓抚摸着怀中的黑猫,语气中满是得意,却也没有透露太多。 “想必是隐匿之能,小小猫妖,居然有此异能。”神秘人语声阴鸷,盯着那黑猫,恶狠狠道,“早知今日,本尊就该早早结果了它。一只小猫妖,居然敢坏本座的大事,当真不知死活,待本尊脱身,定要活煮了它。” 被这般盯着,黑猫觉着自己的生命受到了严重威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完全是本能反应。 这确实怪不着小黑,眼前的人可是元婴期大能修为,若是他没有受伤,即便是在场所有人一块出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黑猫不过是一只刚化形的小妖,有什么能耐在元婴期大能跟前硬气,因此怂得只敢装睡,装作没听见那些要怎么杀它的话。 “别怕。”秦慕安抚着不安的灵宠,温声道,“前辈不过是吓唬吓唬你,他在同你看玩笑呢。” 神秘人冷笑一声,并没有反驳,瞧着那黑猫,饶有兴致道:“这小妖修为平平,却有此奇能,当真古怪。”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岂是你能识尽的?”秦慕也不怕得罪神秘人,当即呛声。 神秘人自讨没趣,又换了个问题:“尔等何时得知本尊跟在身后?” “出林子便知道了。”秦慕不假思索地回应。 “后生可畏啊。”神秘人探听道,“如何知道的?” 秦慕这回不那么直白了,没再有问必答,故弄玄虚道:“秘密。” 其实,严凉是最先察觉出神秘人未走远的,他悄悄在秦慕手心写下了“血”字,秦慕心领神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并将这个重要信息通过亭华山独有的传音入密传递给了启明,这才有了客栈的那一幕。 黑猫素来听话,从不会无故撒野,便是受了秦慕的指示,故意惊扰白云山一众弟子从而引起宗正仁和的注意。 之后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宗正仁和本着侠义之心加入了这场诱捕计划。 缚仙绳一事自然是秦慕从启明那儿套出的消息,费了她好一番口舌。 神秘人还想听听这姑娘能说出什么来,也好多打探一些消息,不料得了这么个答案,被气得够呛,抄起杯子就要砸。 那杯子被扔出去,却没有落到地上,反而悬浮在半空中,之后又缓缓被搁在桌子上。 “前辈,别人都睡了,还是莫要弄出些声响扰民了。”秦慕好心奉劝,方才是简意施的法。 “竖子无礼,欺人太甚!”虎落平阳被犬欺,神秘人岂能不气愤? 然而,气愤归气愤,没什么用,不能破口大骂,也不能砸东西,只能自己憋得慌。 “老大,我和阿凉歇息去了。”秦慕说罢,得了准许便带着严凉走了。 “本尊今日歇在哪儿?”神秘人见众人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言不语,也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天将明,便请阁下权且委屈一会儿。”启明并不想让这个危险因素单独待着,确保他要待在眼前。 “尔等当真无礼至极!”神秘人想来从未被如此对待过,气愤难忍,正要发难,却被启明一句话堵了回去,只听他紧接着说,“平明便出发,此时已是寅时一刻。” 神秘人不说话了,不是妥协,而是被气狠了,一时觉得无话可说。 于是,房中出现了一幅诡异的场景,一帮大老爷们团团围住中间那人,一眼不错地盯着,像衙役盯着一个重刑犯。 金鸡破晓,平明已至,然而众人没有如启明说的那般及时起行。 缘由很简单——秦慕没睡醒。 齐谨本想喊醒她,毕竟神秘人还是尽快送到雁北山为好,就这么带着总是提心吊胆,奈何严凉不让。 “阿姐还没睡醒呢,别吵着她。”严凉拦在门口,死活不让进,说话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坚定。 不敢硬闯,齐谨毕竟见识过秦慕的厉害,于是回头请示启明。 “那便晚些吧。”启明倒是豁达,一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神秘人,时刻不敢松懈。 神秘人似乎坐得烦了,猛地站起来。 这一下可把房中众人吓得够呛,纷纷后退一步,警惕地戒备着。 “尔等怕什么?”神秘人明知故问,故作轻松道,“如今本尊被缚仙绳制约着,压根没有法力,不必慌张。” 众人并未因此松口气,仍一声不响地关注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被看得无名火起,神秘人提出要求:“让那个香香嫩嫩的小郎君来陪本尊说说话。” 这是要找严凉,就算吃不着,看着也是好的。 不得不说这神秘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居然能在男主少年尚未发迹时便发现他的不同寻常。 人自然是不可能给他找的,谁知道他要做什么,谁知道是不是想他说的那样只是聊天,为了防止变故,最好拒绝。 卯时一刻,秦慕终于醒来,用过早餐后,大伙儿启程,分别是亭华山一众,白云山一行,外加一个神秘人。 这些人合在一块,大约有二十来个少年少女,走在路上,衣袂飘飘,蔚为壮观。 一路上,神秘人都在找机会同严凉攀谈,奈何秦慕严防死守,愣是没找着机会。 大半日的功夫,风平浪静,众人各自说笑调侃,气氛甚是融洽。 秦慕正暗自庆幸,并想抱怨一声脚疼,变故突生。 走在前头的白云山弟子惊叫一声,倏地失去了身影,跟在后头的弟子慌了手脚,乱糟糟地呼喊着“宗正师叔”。 “师叔,藤蔓将师弟抓走了。”一个弟子叫嚷着来到跟前。 “安静,莫要惊慌。”宗正仁和素来沉着,此时也不显惊慌,镇定自若道,“众弟子围拢来,戒备抵御。” 众弟子依言而行,背对背两两结队,站稳阵脚,总算没有那么战战兢兢了。 此刻,大伙儿围在路旁不远处,打量着地上那个突兀而诡异的洞口,面色凝重。 这洞三尺见方,深不见底,方才的藤蔓便是从这儿伸出来的,速度极快,倏地便不见了。 此时,洞中空无一物,只有洞口留下的拖拽痕迹显示什么东西曾经从这儿被拖拉过。 亭华山四位师兄同宗正仁和能力都不弱,却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之处,这妖物不简单。 人是肯定是要救的,毕竟是白云山的弟子,尚有同门之谊。 可被缚仙绳困住的神秘人也是个祸患,一着不慎便可能被他逃脱,宗正仁和一时之间难以取舍。 启明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楼祎,后者立即会意,上前一拱手,彬彬有礼道:“师兄重任在身,不妨在此稍候,在下毛遂自荐,愿代替师兄前去搭救,必竭尽全力,铲除妖物,救出那弟子。” 宗正仁和明白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权宜之计,不得不点头同意:“多谢仙友仗义相助,感激不尽。” 楼祎又一拱手,翩然而去,姿态翩然,不像是只身犯险,倒像是去赴一场诗会般,惬意悠然。 当他来到洞口时,二话不说就朝里头丢了一张火雷符,那藤蔓似有所觉,倏地钻出,一刻不停,上来就是一顿猛攻。 楼祎应对及时,刹那间甩出数张符纸,只听“嘭嘭嘭”数声,符纸在那藤蔓上爆裂开来,一阵烟雾弥漫。 这等程度的攻击,若是落到寻常妖物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可那藤蔓却仿佛未受伤般,再一次发起狠厉攻势。 只见烟雾中“歘歘歘”伸出数条藤蔓,冲着楼祎招呼而来,俨然是包抄围捕的架势。 楼祎从容应对,手中不停地甩出符纸,将那藤蔓逼得节节败退,只听得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那藤蔓最后只能躲回洞中,楼祎自然不会放弃这个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紧追而去。 众人看得起劲,尤其是白云山的那帮弟子,看得是两眼放光,啧啧称奇。 他们鲜少有这般荣幸,能近距离观看实战,而且是这般精彩的对战,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 刚开始,还能听见密集的爆裂声传来,从中窥探斗争的激烈,可渐渐地,声响变得稀疏,到最后一点儿都没了。 看不见,又听不着,无法探听战况,众人便觉得有些无聊。 第43章 捡来的武器 齐谨闲得发慌,没事找事,凑到沉默寡言的简意身边,嬉皮笑脸道:“咱俩打个赌,你猜这回老三多久能完事?” 简意凝神关注着周遭的动静,懒得搭理他,一言不发。 “小娃娃,本尊跟你赌,如何?”就在齐谨意兴阑珊时,神秘人开口搭话,见引起了众人主意,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幽幽道,“不管你说多长时间都随意,本座只赌他永远回不来了。” 闻言,齐谨立刻收了玩笑的心思,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神色肃然,冷冷道:“你动了手脚?” “臭小子,胆子肥了,胆敢同本尊这般说话?”神秘人缓步上前,不紧不慢地靠近,语气不辨喜怒。 一旁的白云山弟子却齐齐退后一步,神秘人虽然修为被封,可常年积攒的威压仍在,着实有些吓人。 齐谨却不以为意,只是追问道:“这是不是你动的手脚?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本尊今日暂时不同你这无礼的娃娃计较。”神秘人嗤的一笑,好心提醒道,“还不赶紧派个人去探探?若是去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说不定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齐谨闻言,惊疑不定,一个劲地去看启明,等着他拿主意,即便心中惴惴,却没有擅自行动。 “简意,你去,一探究竟。”启明极快做出了决断,嘱咐道,“切记,不可纠缠,自保为要。” 简意点点头,不敢耽搁,一闪身来到洞口。 这藤蔓警惕性倒是非常高,消失不久的身影即刻出现,这一回却没有像方才一样立即出击。 简意素来以防御为主,鲜少主动攻击,只是警惕着突袭,却没想那藤蔓也停着不动。 于是,场面一度十分诡异,一人一藤对峙着,围观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最后,简意自知耽搁不得,率先发起攻击,在身前凝出一个防御法阵后,便朝着那藤蔓逼近。 本以为藤蔓会袭击防御法阵,却不料它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后退,专注闪避。 最终,简意追着藤蔓消失在地面,也失去了踪影。 相比于之前的轻松,此时众人间的气氛有些沉闷,纷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诡异的洞口。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简意没有回来,先前去的楼祎也没有,甚至连一个讯息都没有传出来。 就在众人心慌意乱,惶恐不安时,神秘人不疾不徐地开口:“赶紧逃命吧,那两几个娃娃定是没救了。” “闭嘴!”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齐谨忍无可忍,厉声大喝。 饶是宗正仁和这种冷情冷性的人也耐不住开口:“阁下嘴下积德,莫要再口不择言了。” 秦慕方才一直冷眼旁观着神秘人的动静,见他隐隐露出的焦躁之色,心中有了计较,上前同启明轻语了几句。 启明听了小师妹的话,眼睛蓦然睁大,不可置信道:“你说你要去救援?” “是。”秦慕点点头,眼神坚毅决然。 “阿姐,我也去。”严凉还未弄清楚缘由便立即积极要求跟随。 “你留下,我会回来的。”秦慕盯着严凉的眼睛,郑重承诺,把怀中的黑猫交到他怀里,叮嘱道,“暂且照看小黑。” 神秘人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嘲讽道:“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倒是不小。” 宗正仁和也出来劝阻:“这位小友,在下观你修为尚浅,还是莫要以身犯险为好。” 这话说得委婉,若是说白了,便是让秦慕别添麻烦了,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乳臭未干的丫头,小小年纪,连凝丹期都没有的修为便想对付如此强大的妖物,简直不知所谓。”神秘人好心劝解道,“莫不如找个修为高一些的,陪着一同前去,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原本还有所犹豫的启明听了这话,眸中精光一闪,立即有了决断,点头道:“好,你去吧。” “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都应付不来,小师妹进去,不是明摆着找死吗?”齐谨说话直白得多,神情焦躁惶急。 “你同她一道去,凡事听她吩咐,不可莽撞行事。”启明又说了另外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师兄。”齐谨第一次质疑自家师兄的决定,他一贯崇拜师兄,素来是最听话的,可这一回却觉得不能盲从。 启明不喜欢啰嗦,不容置疑道:“听话照做。” “莫要废话了,若再耽搁,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神秘人催促道,“照本座说,尔等尽可一同前去。” 眼看着齐谨又要发怒,秦慕立刻接话道:“不必理会,他不过是黔驴技穷,想借言语攻心,权做困兽之斗罢了。” 众人一听,顿时哑然,纷纷露出困惑的神情。 神秘人当即出声反驳:“竖子无知,本尊岂会用此等不入流的伎俩?又怎会行此等鬼祟之事?” “不必慌张。”秦慕也不想耍嘴皮子,信心满满道,“待我揭破你的鬼蜮伎俩,到时再来申辩。” 齐谨方才是中了激将法,此刻听了秦慕的话,回想方才神秘人的一言一行,犹如当头棒喝,顿时清醒了不少,不再任性冲动,乖乖听从启明的嘱托,跟着秦慕前往地穴,带着她一闪身便不见了。 严凉不顾劝阻,固执地站在洞口,一步都不肯离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犹如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 宗正仁和犹自不解,语气中带着些许质问的口吻:“师兄怎可这般纵容同门师妹?”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给双方都留了面子,其实就是在指责启明,说他将秦慕推向火坑。 “小师妹最晚入门,心中却有大义,我等悟性皆不及她。”启明没有辩解,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此言一出,宗正仁和不说话了,毕竟这是其他门派的事,他无权置喙,只是心中仍旧心存疑虑。 而一旁的神秘人却并没有闲事莫理的自觉,又一次开口,冷嘲热讽道:“想不到门派中居然还有你这般铁石心肠之人,分明就是在纵容师妹任性胡闹,却还冠冕堂皇地编造出这么一个借口。身为师兄,却不想着照拂师妹,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师妹跳入火坑,你莫不是嫉妒你那师妹良久,想借此机会除去她,永绝后患?” 白云山弟子们都是心性纯真之辈,少年意气,闻听此言,纷纷看向肃然而立的启明,眼中多有质疑。 启明却不做辩解,本着清者自清的原则,坚持事实胜于雄辩,硬是不接神秘人的话。 “真是可怜哪!”神秘人锲而不舍地挑拨离间,“小小年纪,却要因着任性失去生命,花朵一般的年纪啊!” 即便宗正仁和在就有言在先,可白云山弟子看启明的目光越来越奇怪,似乎信了那些挑唆的话。 启明不反驳,不理会,犹如傲然挺立的松柏,自有风骨。 神秘人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这般坚韧,是块这么难啃的骨头,暗中思索着对策。 话分两头,秦慕同齐谨一道进了洞窟内,发现里面的空间大,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宽,行走其间很是富余。 两人甫一出现,便受到了一阵密集的藤影攻击,幸亏齐谨反应快,拉着秦慕一阵闪躲。 可不知为何,闪得越快,藤条的攻势便越发凌厉,齐谨带着秦慕,渐渐便有些捉襟见肘,左支右绌起来。 恰在此时,一条巨大的藤蔓裹挟着万钧之势冲着二人而来,眼看着就要袭上面门,情势万分危急。 齐谨正准备带着秦慕闪躲,却没想到她不闪不避,定定地站在原地,甚至还想伸手去抓那可怕的藤蔓。 “你疯了!”齐谨瞧着小师妹任性妄为的举动,吓得瞳孔剧震,厉喝道,“挨上一点点,你的小命就没了。” 秦慕不停劝告,出手如风,一下抓住了藤蔓,齐谨惊得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 可令人胆寒的惨剧没有发生,小师妹仍旧好端端地站着,手中抓着不断扭动的藤蔓。 “咦?”齐谨惊疑不定地上前一步,正当他伸手想去触碰时,被秦慕一巴掌拍开了。 她一句话止住了齐谨想要再次尝试的心思:“遇强则强。” “你是说这藤蔓,看人下菜碟。”齐谨立即心领神会,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不怕它,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哥,我在这儿拖住它,你去救二师兄和三师兄。”秦慕不放心地叮嘱道,“切记,不可硬碰硬。” “得嘞。”齐谨忽然换了一副模样,信心百倍道,“孽畜,快将小爷师兄交出来。否则,小爷定将你碎尸万段。” 秦慕见四师兄一副嘚瑟样,没好气地说:“小哥,救人要紧。” “对对对。”齐谨略带遗憾道,“倒霉催的师兄们还等着我这个及时雨来拯救呢。” 看着齐谨雀跃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秦慕摇头失笑,一阵无语。 就在这时,手中捏着的藤蔓忽地扭动起来,力气之大,险些被它挣脱开去。 “乖,别动。”秦慕没有立即反抗,而是轻轻抚了抚那藤蔓,像摸小动物似的,力道轻柔。 谁曾想,方才那般凶悍暴戾的藤蔓此时听话得不得了,让不动就不动,甚至亲昵地蹭了蹭秦慕的手背,化作绕指柔。 第44章 活宝一门亲 齐谨顺着打斗痕迹找到楼祎和简意时,没有料想中的酣战场景,倒是别有一番趣味,惹得他扑哧一笑。 “老四!”楼祎寻声望来,见到齐谨好整以暇地站着,惊喜交加,又见他满脸调侃,完全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顿时沉下脸,气哼哼道,“笑什么?还不赶紧救我们出去。” “你们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齐谨缓缓走近,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只见亭华山素来注重仪表的两位师兄,如今被困在藤网之中,一身狼狈,身边还有一群种类繁多的野兽。 而那个先前被抓住的白云山弟子无知无觉地躺着,呼吸平稳,睡得正香。 亲眼证实了两人没事,齐谨此时倒也不着急了,悠悠然地倚在藤网上,开始同他们聊天:“你们怎么不逃哇?”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我们不想啊。”楼祎被齐谨闲散的态度气得够呛,没好气道,“这藤蔓火烧不坏,雷劈不断,不知是什么做的,怎么都破不开。更奇怪的是,越是攻击,它收得越紧,刚开始有房间那么大,如今就成这样了。” “原来你也发现这个特点了。”齐谨夸赞道,“观察得很仔细嘛。” “老三看出来的。”楼祎并没有冒领这个功劳。 “还有谁看出来了?”简意一下就找到了齐谨话中的重点,“老大也下来了?” “不不不,老大还在上头,没下来。他要看着那个人。”齐谨微笑着摇了摇头,故作神秘道,“你不妨猜猜看是谁。” “小师妹。”简意一语中的。 “你开什么玩笑?”楼祎不可置信地反驳,“那丫头修为这么低,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我都没能察觉其中的玄妙。” 没想到,下一刻便被打脸了,只听齐谨好奇道:“嗯?你怎么猜出来的?” “这有何难?”简意不以为意,淡然道,“我们这一行人中,除了老大,就剩她是个脑子清楚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楼祎一听就不乐意了,这明摆着是在讽刺他。 “字面上的意思。”简意想来不怕这位二师兄,一脸淡漠地揭短,“方才若不是你冲动攻击,我们怎会沦落至此?” “我那是奋力反击,力争上游。”楼祎反唇相讥,“不像你,连出手都不敢,就敢畏畏缩缩地待着。” “偷鸡不成蚀把米。”简意也不甘示弱。 齐谨乐得看戏,笑嘻嘻地听着两位师兄斗嘴。 楼祎扭头便见自家师弟一副欠揍的模样,忍不住呵斥道:“臭小子,还不快把我们救出去。” “师兄可太抬举师弟了,合你们二人之力都无法破了这藤网,师弟能有什么办法?我区区凝丹期修为,微末法力,也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哇。”齐谨装模作样地试着徒手劈了劈藤网,而后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你——”楼祎见藤网又收缩了不少,气愤之余却又无言以对。 “走远些,莫被看见。”简意不想见到那张得意的脸,出言驱赶齐谨。 楼祎也不想看见他,帮腔道:“对对对,你走,别站这儿碍眼。” 齐谨露出遗憾的表情,故作遗憾道:“要不我再试试?” “住手!”被困住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阻止小师弟胡作非为。 若不得其法,不能彻底破开藤网,非但救不了他们,还有可能使得他们被挤压成薄饼,两位师兄都不想冒这个险。 “既然如此,那便请二位师兄暂且忍耐片刻,小师妹很快就会过来了。”齐谨贴心奉劝道。 “你怎的如此不负责任?师父临行前再三吩咐我等好好照顾小师妹,如今你怎可任由她一个初阶修士独自待在在如此危险的地方?”楼祎开始找茬,谆谆教诲道,“你如今已不再是小师弟,而是师兄了,要担起看顾后辈的责任。” 齐谨刚想反驳,便听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多谢二哥惦记,小妹无事。” 从暗处缓缓走出一个人,正是秦慕。 “小师妹,你来得正好。”齐谨赶紧为自己找帮手,“你快跟师兄们解释解释,我才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 “唉——”秦慕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故作忧郁道,“小哥,你想让我说什么?说你丢下我跑了,还是留我一个人面对可怕的妖物?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我改还不行吗?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嫌弃我。” “你——”齐谨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慕一个人演独角戏,那种惟妙惟肖的可怜样,看得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下了抛弃同门的混账事,不自觉地沉浸其中,连辩解都忘了。 “齐谨!你个不靠谱的!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告诉师父,让他好好治治你。”楼祎居然相信了,扬言要教训师弟。 简意却是个眼明心亮的,上下打量着秦慕周身的气息,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小师妹,你晋升了。” 闻言,齐谨与楼祎一头雾水,而秦慕却微微一笑,奉承道:“什么都瞒不过三师兄,我如今是化气期了。” “恭喜。”简意诧异了片刻,随即便笑着祝贺了。 “你吹牛好歹也要有底线,说这种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齐谨不信,立马跳出来呛声,“前几日分明连御剑都不会的,刚才若不是我,单靠你自己,怕是连这地都下不来。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到化气期了?” 楼祎却是半信半疑,试探着询问:“小师妹,那藤妖去哪儿了?” “在这儿。”秦慕一抬手,便见手掌之上出现一截小小的藤蔓,凌空悬浮着,冒着幽幽的绿光。 见状,楼祎收起了心中的犹疑,显然已然信了七八分。 可齐谨却犹自困惑,一双眼狐疑地不停扫视着秦慕,让人很不舒服。 “劳烦小师妹高抬贵手,收了这藤网。”简意出声提醒。 “哦,好。”秦慕张开手掌,对着那牢不可破的藤网说了一个字,“收。” 而后,那困住师兄弟的藤笼便消失了,化作点点绿色光点,没入了她的掌心。 “这般神奇。”齐谨来了兴致,好了伤疤忘了疼,居然开始调侃起秦慕来,“小师妹,再给师兄表演一个徒手化形。” 脱困的楼祎与简意冷眼旁观,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师弟作死,尤其是楼祎,坏笑着说:“这小子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还是欠揍。”简意淡淡地回了一句。 两人你来我往,等着看好戏,而秦慕确实不负所望,扬手一挥,便化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藤笼,将齐谨困在了里头。 “哇哦!”齐谨啧啧称奇,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惊喜地叫喊道,“小师妹,这本事不错,堪称神奇。” “既然如此,那小哥好好享受吧。”秦慕说罢,抬脚边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师妹,你忘了解除术法了。”齐谨见秦慕的身影消失,这才开始着急,大声叫嚷着,“我出不去哇。” “小师弟,要不师兄帮帮你?”楼祎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轻悠悠地踱步来到藤笼跟前。 “好,多谢楼师兄,麻烦师兄将小师妹唤回来。”齐谨顿时喜笑颜开,对着楼祎连连道谢。 “承蒙师弟致谢,师兄必得做些什么,你准备好了。”楼祎玩心大起,拿出一沓风火符,随手甩在了藤蔓上。 只听“轰”的一声,火焰四起,而那藤笼受到攻击,猛地收紧。 这攻击说猛不猛,说轻不轻,却将齐谨折磨得够呛,整个人被紧紧束缚着,像个尺寸偏大的粽子,难受得嗷嗷直叫。 “方才不是很得意吗?”楼祎有种报仇雪恨之感,眼中满是戏谑。 事到如今,齐谨也总算意识到这是师兄在戏耍他,慌忙哀声求饶:“楼师兄,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 “师弟啊,不是师兄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楼祎学着齐谨先前的模样,一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状。 “师兄——”齐谨是真的难受,连说话都不连贯了,一个劲地哀求,“帮帮,帮帮我。” “你且等着,我这就去。”见状,楼祎收了玩笑的心思,神色严肃道,“你莫要挣扎,放松些。” 没等他转身却求救,便见束缚着齐谨的藤蔓散作无数绿色光点,齐整地朝着洞外飞去。 “小师妹还是心软的。”楼祎扶着有些腿软的小师弟,带着些许遗憾感慨道。 “她心软?”齐谨愤愤不平道,“将我定在演武坪整整十日!十日!如今又差点扼死我,她还心软?” “小师弟,小声些。”楼祎好心提醒道,“如今小师妹已是化气期修为,怕是能听见你说的话。” 得了警告的齐谨立马收起了气愤的情绪,换了一副嘴脸,讨好道:“小师妹不是单纯的心软,她是人美心善,无与伦比。我还得谢谢她将我困在演武坪上,那是变相地督促我修炼,帮我养成宁静淡泊的心性。今日也是小师妹在同我开玩笑呢,是我反应不够快才被网住的。若不是小师妹,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居然这么慢,之前是我妄自尊大了。” 第45章 流萤其剑 楼祎冲着自家师弟竖起了大拇指,无比佩服他的厚脸皮。 齐谨却犹自不觉,仍在喋喋不休:“师兄,今后咱们可得好好对待小师妹,瞧她这非比寻常的悟性,短短数日便升到了化气期,今后定然前途无量啊。若是小师妹有了大前途,咱们也能跟着风光风光。” 说着说着,似乎连他自己也信了,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详细,似乎已然在憧憬未来了。 楼祎懒得听他絮叨,一把撤开手,扭身就走,至于简意,早在楼祎开始演戏时就兴味索然地离开了。 地面之上,神秘人仍在不遗余力地说着挑拨离间的话,一个劲地给启明泼脏水,极力想要激怒他,却始终没能成功。 白云山众弟子也从最开始的兴致盎然,游移不定,略略怀疑到后来的麻木淡然,无聊得开始打哈欠。 原因无他,实在是神秘人的言语无甚新意,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话,说启明陷害师妹,荼毒同门,自私自利等。 具体的因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渐渐地,大伙便没了继续听的兴致,对他说的话也就全然不信了。 “阿姐。”直到一声惊喜的呼喊声传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严凉一见到秦慕的身影出现,立刻便如乳燕投林般奔了过去,速度之快,只能看到一个残影,力道之大,差点将毫无准备的秦慕撞了个趔趄,好险稳住了,不然非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出洋相不可。 轻轻拍了拍怀中颤抖的身子,察觉出明显的恐惧,秦慕心下一软,柔声安抚道:“无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嗯。”严凉闷闷地应了一声,仍旧紧紧抱着,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怕,我不会有事的。”秦慕只得继续宽慰,“我说过会陪着你,便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更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阿凉,我素来都是说话算话的,必定不会食言而肥,嗯?” 严凉在温软的怀中渐渐平息了心绪,缓缓放开秦慕,眼中仍旧带着浓烈的不舍与眷恋。 神秘人已然愣住,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迟疑道:“怎么可能?她——” 宗正仁和频频看向秦慕,连带着白云山弟子也是好奇惊讶不已,一双双眼睛直愣愣地打量着那个看起来不甚出色的少女,好奇地端详着,仍旧不信她居然能打败这般厉害的妖物。 秦慕能安然无恙,出乎大部分的意料,唯有一人,深信不疑。 启明缓步而来,一眼便看出了秦慕气息的变化,展颜一笑,悠然道:“看来小妹此番前去,必有奇遇。” “大哥,我进阶了,如今已是化气期。”秦慕激动地汇报这个消息,喜笑颜开。 “好!”启明由衷地为小师妹高兴,笑容真诚。 “老大,你看。”秦慕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兴奋地冲着哥哥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就见她的手掌上出现了一段藤蔓,唬得白云山弟子齐齐退后一步,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它,惊叫道:“妖物!” 秦慕一翻手,手中的那一小截即刻化成了一把三尺长的兵刃,通体碧绿,灵气萦绕,似玉器所造的一般。 对此,众人反应不一,艳羡有之,嫉妒有之,不屑有之,惊诧有之,淡漠有之。 “好剑!”启明赞了一句,目露激赏。 “阿姐,真好看!”严凉嘴里说着赞扬藤蔓剑的话,却又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慕。 “此剑何名?”宗正仁和亦是爱剑之人,见那剑非比寻常,一改寡言的性子,主动开口询问。 “流萤。”秦慕脱口而出,似乎早已想定了这名字。 “我喜欢,谢谢主人。”一道童音响起,兴奋地叫着,“我有名字了,流萤流萤流萤——” “此名甚佳!与此剑甚是般配。”宗正仁和细细品味过后,大赞一句。 “我也这么觉得。”秦慕收起了流萤,就见那碧绿的剑化作绿色的流光消散,甚是华美。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纷纷赞赏道:“真漂亮。” “果然是流光溢彩,灿若萤火。”宗正仁和见状,很是欣赏。 兴致正浓时,却总有不识相的挑衅,只听神秘人的声音突兀响起,鄙夷道:“区区妖物化形而成,倒也配得上这个卑贱之名,萤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胡说!”严凉怎能容许别人贬低秦慕,当即便要冲上前反驳,却被秦慕制止,“不用理会。” 秦慕拉住了想要跟神秘人理论的严凉,不欲同他多作计较,而启明与宗正仁和亦是默然不语。 随后,简意现身于启明身侧,回禀道:“不能第一时间看出端倪,险些误了大事,深觉惭愧。” “无事。”启明不以为意,宽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事万物,各有缘法,不必介怀。” “师弟受教。”简意心胸旷达,即刻便明白了启明话中之意,躬身行礼。 简意上来时,随手将那个昏迷的白云山弟子放到了地上,倏地便呼啦啦围了一圈人。 宗正仁和凝出一颗巨大的水珠,“唰”的一下就将那弟子给泼醒了。 “啊——”那弟子还沉浸在昏迷前的恐慌中,惊声尖叫,“救命——救命——” 白云山弟子极力安慰,却收效甚微,那名被掳的弟子惊惶不已,迟迟没有平息情绪。 “安静。”宗正仁和厉喝一声,即刻震住了那弟子,顿时噤若寒蝉。 “师叔——”那弟子见了令他安心之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上去就抱住宗正仁和的大腿,哭嚎不已,“妖怪要吃了我,太可怕了。我差一点就见不着师叔了,那妖怪差点勒死我,师叔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哇。” 话音方落,就听稚嫩的声音响起,振振有词地辩驳道:“他臭死了,我才没有想要吃他。” 哭得投入的弟子暂时丧失了听力,仍旧卖力地诉苦:“师叔哇,我太惨了,小命儿差点就没了。” “我没想杀他,我就想跟他玩玩,可他一直用剑砍我。”那小孩儿样的声音紧接着就开始辩解。 这一回,那白云山弟子听见了,困惑道:“谁在说话?” “我!”一柄碧绿的剑飘在他跟前。 “你——”干嚎的弟子吓了一跳,连哭都忘了,打着嗝询问,“你是哪位?” “你不是说我要吃了你吗?”碧绿的剑悠悠地晃了一圈,得意道,“主人刚帮我取了名字,我叫流萤。” “啊——”白云山弟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叫着后退,躲在自家师叔身后瑟瑟发抖。 “流萤,回来吧。”秦慕收回了仍在执着地申辩的流萤,冲着那弟子一拱手,郑重道,“此前多有误会,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希望今后能好好相处,就此既往不咎,如何?” 这话说得既委婉又硬气,那弟子答应又不是,不答应又不是,瑟缩着不敢说话。 “师妹无需介怀,此事就此揭过。”宗正仁和出言,缓解了尴尬。 “多谢。”秦慕又一拱手,表示道谢。 那弟子似乎还有些缓不过来,这时候启明站出来,手掌翻转,掌心出现一个小瓷瓶,淡然道:“上品练气丹,赔礼。” 宗正仁和明白启明此举的用途,站在一旁,没有表态,让那弟子自己抉择。 这种情况要怎么选,根本不用考虑,那可是练气丹啊,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练气丹,乃炼气期弟子梦寐以求的丹药,分为下中上三等,品级越高,灵气越充足,效果自然就越好,当然相应地也越难得,尤其是这上品练气丹,可遇而不可求,重金难求,大多被门派中的长老用来赠予亲传弟子。 那弟子起初还哆哆嗦嗦不敢拿,频频去看自家师叔,见宗正仁和没有反对,这才颤颤巍巍地接过。 “如何?这样可算两清了?”启明负手而立,淡淡地问了一句。 “算算算。”那弟子连连点头,十分识相,欣喜若狂道,“晚辈已然忘了先前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 启明点头,冲着宗正仁和已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老大,丹药还有吗?”秦慕忽然凑上前,厚着脸皮讨要,“我喜欢葡萄味的。” 启明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师妹,翻手拿出丹药,见她兴高采烈地接过,忍了又忍,终归忍不住询问:“你怎知?” 他的话没问完,秦慕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似的,一边往嘴里扔丹药,一边随口回应道:“师父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启明信了小师妹的话。 就在此时,楼祎也从地底下上来了,独自一人。 见状,启明询问起齐谨的下落。 “他在下头料理善后事宜。”秦慕眼皮都没眨一下地撒谎,坦然得很,嘴里还“咯嘣咯嘣”地嚼着。 启明不再深究,吩咐亭华山一众收拾好行囊,准备起行,白云山弟子们也得了宗正仁和的指示,纷纷整饬随身物品。 等齐谨好容易出来时,大伙儿正要出发,根本没有人有闲工夫听他诉苦。 第46章 不单纯的小白花 一路上,秦慕就听着身边的严凉不停地絮叨,跟只小蜜蜂似的。 “阿姐,你今后要做什么事,能不能先同我说一声?我真的很担心。”严凉带着些许委屈,嘟嘟囔囔地抱怨,“阿姐,你是不是嫌弃我没用啊?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等着,真是太没用了。” “阿凉今后会很厉害的,无人能敌。”秦慕淡然陈述一个两人均心知肚明的事实。 的确,严凉今后会成为修真界的老大,毕竟他是男主。 秦慕知道,因为她是穿越者,而严凉自己也知道,因为他从另一个时空而来。 “阿姐——”严凉看着秦慕笃定的神情,不禁有些惶惑,像是被洞悉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哈哈哈——”神秘人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动向,此时出言讥讽道,“小儿无知,狂妄至极。” “阿姐,谢谢你的鼓励。”严凉适时说话,生生将秦慕话中的意思扭曲了,言语真挚。 闻言,秦慕不再说话,心中暗忖这小孩儿装得跟小白花似的,其实早就不单纯了,心里藏着无数的小秘密。 “阿姐——”严凉呼喊的声音响在耳畔,唤回了秦慕神游的思绪,她应了一声,“嗯?” 听到眼前的人有了回应,严凉小声探问道:“阿姐,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眼看着曾经叱咤风云的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秦慕心中不由觉得戚戚然,他分明没做错什么,完全不必露出这般卑微的模样,他可是男主啊,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没有,阿凉,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秦慕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不再板着脸,恢复了一些从前自在的模样,“阿凉,你要加油,今后成了大能可不要忘了阿姐。” 严凉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我绝不会忘了阿姐的,绝对不会。” “等以后阿凉有出息了,我就可以天天躺着支使灵兽干活,什么活都不用干,拿丹药当糖丸吃。”秦慕憧憬未来养老的生活,何其悠闲自在,说着说着,自己先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嗯。”严凉十分配合,附和道,“阿姐今后享福便是。” “大言不惭。”神秘人又来扫兴,“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严凉得了秦慕的温柔相待,心头的喜悦满得都快溢出来了,自然不会同他人多做计较,直接忽略了贬损他的话。 “老大,你不知道小师妹有多跋扈,她居然把我像犯人一样绑起来,太任性了,你可得好好说说她。”刚被狠狠整治了一顿的齐谨喋喋不休地告状,“老大,小师妹太过分了,就算她新得了趁手的兵器,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哪。我刚刚被她裹成粽子,太不尊重人了,我好歹是她师兄,她这么做就是欺师灭祖,你一定要教训教训她。” “小妹并非不讲理之人。”启明帮理不帮亲,淡然道,“前因后果讲明白。” 齐谨讪讪地将来龙去脉说出,中间省略了大段作死的过程,把自己的责任弱化到最小,正当他还想继续诉苦时,楼祎开口了:“小弟,这便是你不对了,分明是自己好奇藤蔓的威力,主动挑衅,如何都成了小妹的错?” “对。”简意附和一声。 当时山洞之中还有两名旁观者,不可能任由齐谨颠倒黑白。 齐谨闻言,当即就要撒泼胡闹,却听到秦慕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哥,你又在说我坏话。” 本能地,齐谨瑟缩了一下,谄笑着扭头去看秦慕,只见后者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小哥,你怕是被困得不够久,是也不是?”秦慕笑盈盈地发问。 “够了,够了,够久了。”齐谨害怕再次遭难,连连摆手,讪笑着回应,“小妹,我方才不过是开玩笑的。” “不如我也跟你开个玩笑,好不好?”秦慕也笑,右手缓缓抬起。 “不必不必。”齐谨连连摇头,贴心地说,“不敢劳累小妹,你好好休息。” 说完,齐谨便逃也似的蹿到了队伍的最前头,而秦慕也放下了手,摇头失笑道:“这么大人,还像个孩子。” “阿姐,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一旁的严凉幽幽提醒道。 “我可不像他。”秦慕义正言辞地辩解道,“我没他那么皮,我可比他强多了。” “是,阿姐最懂事了。”严凉赞同地点点头,笑得宠溺。 饶是秦慕脸皮再厚,也被臊红了脸。 两山的弟子合二为一,一路有惊无险,经历十余天的跋涉,一行人终于吵吵嚷嚷,热热闹闹地来到了雁北山。 雁北山坐落于西北方,背靠绵延千里的岳麓山脉,面朝沧澜江,依山傍水,地势风水极好。 与亭华山不同的是,雁北山的格局更为旷达,气势磅礴雄浑,山脉水法,甚为相得,自成大家风范。 秦慕从前并未来到雁北山,此时站在山脚,仰望着山巅之上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心中豪气干云,意气风发。 “阿姐,这里可真气派啊!”严凉由衷感慨道。 “喜欢吗?”秦慕意有所指地问。 “喜欢。”严凉遵从本心,情不自禁地回应,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补充了一句,“但我还是最喜欢亭华山。” “为什么?”秦慕觉得不解,在她的观念中,男子应当更喜欢这种简单大气的样式。 严凉理所当然地回应:“阿姐在那儿啊。” “阿凉——”秦慕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不知该羞还是该恼,一时之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上山。”就在这时,前头的启明一声令下,招呼后头的人上去。 秦慕只得停了谈论,抬步往上走,而落后一步的严凉此时露出些许落寞来。 走了大约百来级石阶,便见一群蓝衣弟子守在开阔的山门前,面露微笑地等候众人的到来。 百米高的山门静静地耸立着,历经千百年的岁月,上书“雁北山”三字,见证了多少的兴衰荣辱。 山门前空间极大,有着百米见方的空地,整齐地伫立着数十名弟子,规矩严整,秩序井然。 前来参加问道大会的各派弟子列队接受查检,三三两两围在一块,互相寒暄攀谈,场面十分热闹。 这些弟子不都是奔着比赛来的,他们有的更在意其中的际遇,说白了就是为了结交道友而来, 白云山与亭华山在修真界的地位不低,雁北山自然不敢怠慢,专门派了人前来迎接。 一行人上前,便见为首之人拱手施礼,恭敬道:“各位道友,欢迎光临雁北山,在下岳嶙。” 众人还礼,启明同宗正仁和上前与岳嶙交谈,说明来会弟子人数与相关情况,以便登记留档。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神秘人,这必须跟亲自跟雁北山掌门交涉。 而秦慕抬头打量了那名唤岳嶙的为首弟子一眼,只见那人举止得体,进退有度,不卑不亢,身着白鹤纹蓝靛长袍,风姿翩然,令人不禁心中暗叹:果然有大派风范。 “阿姐。”严凉轻轻唤了一声。 秦慕赶紧收回目光,环顾四周,便瞥见了周围人诡异的目光。 “小友这般盯着在下,可是在下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岳嶙和煦有礼地询问,温润有礼。 “没什么,看你长得好看,赏心悦目一番。”秦慕语出惊人。 岳嶙没料到秦慕这般直白,呆呆地愣了片刻,须臾百年反应过来,释然一笑,语带赞赏道:“小友豁达。” “道友潇洒,承让承让。”秦慕觉得这个岳嶙有点意思,调侃道,“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周围人却反应不一,听得懂的也跟着笑了,听不懂的则在心中暗忖这姑娘无礼。 问道大会,吸引了数以千计的人,龙蛇混杂,良莠不齐,雁北山作为组织者和承办方,自然得慎之又慎。 到达山门的所有人都必须经过验灵石的审查,方能进入雁北山。 雁北山的护山大阵笼罩了整座大山,层层防护,千百年来抵御外敌侵入,保卫了数十代的弟子。 护山大阵之前矗立着三块巨大的石板,其上雕刻着令人看不懂的古老文字,密密麻麻的,无言地陈诉着岁月久长。 这三块石板便是验灵石,传说是由雁北山的开山祖师所立,也有的人说这是神迹,早在雁北山开山立派前便存在了。 要想进入雁北山,就必须经过验灵石,是人是妖是魔,一过便知,一目了然。 因着神秘人的事,岳嶙明了事情的严重性,亲自领着启明与宗正仁和去见雁北山的掌门。 至于亭华山的其他师兄则留下来看顾白云山的弟子们。 “唉,瞧瞧别的门派都是人丁兴旺,一副繁茂之相。”秦慕感慨完,话锋一转,又说起亭华山来,“师父为何不收些徒弟,为亭华山添丁呢?师兄们若是努力些,今日我们便也能有相同的排场,走起来呼呼啦啦的,跟刮了一阵风似的,看着就很气派。不像现在,孤孤单单的几个人,看着就很单薄,一点都没有气势。” 第47章 单人赛 “小妹,你居然敢埋怨亭华山人丁单薄,我要告诉师父。”齐谨以为抓到了自家小师妹的把柄,大惊小怪道,“亭华山历来便主张不随意收徒,贵精不贵多,师父便是如此,你这般说岂不是在埋怨师父懒怠?” “嗯?”秦慕不以为意,斜睨他一眼,淡然应对,“师父已有五个徒弟,你呢?” 齐谨本想逗弄一下小师妹,不料却被她轻易扭转局面,无言以对,气哼哼地扭过头去。 “阿姐,你打算收徒吗?你打算收几个啊?”秦慕打击了挑事的师兄,正得意间就听见严凉突兀地发问。 “对啊。”闻听此言,齐谨立即来了精神,追问道,“小妹,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收徒啊?又打算收几个呀?” 秦慕不想搭理这种无聊的问题,她压根不打算收徒,打心底里排斥这件事。 上个时空一个名义上的“徒弟”都料理不过来,如今不得不重头再来,她这回可不想节外生枝,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哪是找徒弟,分明是给自己找麻烦,一个人逍遥自在,清清静静的,不好吗?秦慕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师兄们眼见着对此事都不怎么上心,小妹,你要努力加把劲,全靠你了。”齐谨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等会儿见了师父,我会同他提议。”秦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亭华山太冷清了,他老人家应该多收些徒弟。” “师父喜静,谁劝都没用。他能收下你就不错了,你别指望他能多收几个。”齐谨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一顺嘴就秃噜出一句话来,“他肯定会把这烂摊子甩给我们。” “好主意!”秦慕大声赞了一句。 齐谨觉得这话没头没尾,很是奇怪,忽然反应过来,警惕道:“小妹,有话好说,你可千万别把哥哥推入火坑啊。” 秦慕深知这位四师兄财大气粗,正想趁机讨要些好处,好好敲他一笔,不料前方却传来喧闹声。 “大胆魔修!竟敢来我雁北山生事?!”一位守门弟子掷地有声地大喝。 迟迟没有传来回应。 各门各派的弟子保命为先,纷纷后退,可又不想错过看热闹的机会,便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 秦慕早在喧闹声起时便逆着人流,凑到了最前面,严凉紧紧跟在她身后,跟个老妈子似的,既不放心,又劝阻不了。 一个衣着普通的人被团团围住,看起来平平无奇,只一双眼睛布满阴郁,机警而狡诈。 “擅闯山门者,诛!”守门弟子齐声厉喝,“结阵!” 弟子们应声而动,踏斗布罡,地上顿时冒出一个放着金光的法阵,那看起来在正常不过的人瞬间换了一副模样。 身上黑气萦绕,装束也变了,陡然变成了黑袍斗篷,眉目瞬间变得凌厉,气势骤然一变。 可即便如此,依旧于事无补,法阵已结,无路可逃,被牢牢地困住。 “啊——”只听那魔修大吼一声,气势猛然增强不少,而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错,他只是喊了一声,接着就被擒住了。 守门弟子在魔修额头点了一下,瞬间魔气散去,他又化成了原来平凡的模样,被压着进了雁北山。 “没意思。”秦慕意兴阑珊道,“怎么都不挣扎一下呢?困兽犹斗啊,真是太没意思了。” “阿姐,他似乎不太对劲。”严凉盯着那魔修消失的背影,喃喃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吗?”秦慕不怎么在意那魔修,她只是觉得没能看到精彩的比拼,没尽兴而已,因此回答也是漫不经心。 守门弟子极快地恢复了秩序,山门前很快又重新排起了长队。 秦慕表面淡定,实则内心早就疑窦丛生,她也在想那个魔修是不是有问题。 “阿姐,我们走吧。”严凉提醒站在原地的秦慕。 白云山弟子陆续进了山门,过了验灵石,到了防护阵内,轮到亭华山一众了,师兄们都在那儿等着了。 秦慕抱着黑猫走近,正准备往前,却见一位守门弟子拦住她,意有所指地说:“这位道友,宠物最好交给我们代为保管。山上养了不少灵宠,万一伤到反而不好。” “介绍一下。”秦慕煞有介事道,“这是我的灵宠,小黑。” “多有得罪。”守门弟子知错就改,赶紧道歉。 “不知者不罪。”秦慕倒是豁达,“小黑懒怠,貌似寻常,看着并不像灵宠,倒似家宠。” 本就是一个小插曲,无伤大雅,亭华山一众继续前行,不料过验灵石之际,流萤又出了一把风头。 验灵石中,武器无所遁形,碧绿的光点从秦慕身上飘散出来,凌空凝成一把碧莹莹的剑,璀璨晶莹。 这般奇异景象,引来一阵围观,大伙儿都欣羡不已。 秦慕倒是有些不习惯,疑惑这帮人怎么这般大惊小怪,觉得从前似乎没这般离谱。 众人拾级而上,来到雁北山门派内,就见各殿巍峨林立,庄严肃穆,气势磅礴,凛然不可侵犯。 大殿之前的空地上,人头攒动,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端的是一派人才济济的峥嵘景象。 各门各派都派了弟子前来参与问道大会,成千上万的人,热闹是热闹,可也吵得很。 公平起见,弟子们按实力分批参赛,量力而行,一较高下。 亭华山一众除了化气期的秦慕,其余都是凝丹期,于是五人被分在了两个组别。 各派弟子上午集结完毕,详细信息均已一一登记在册,未时一刻大会拉开序幕。 一座巍巍擂台凌空而起,悬浮于高空之上,一道虚影站在正中央,那是雁北山掌门的分身幻影。 一通洋洋洒洒的鼓励奋发之言过后,大会正式开始。 鼓响为号,铃响是止,由低到高,最低修为的先进行。 仙道大会的规则便是不拘手段,点到即止,大多数人都是奔着结交道友而来,擂台之上气氛一片祥和。 大伙儿都是意思意思,待稍微有了赢的苗头便罢手。 这不像一场以切磋为目的的比试,倒更像是一场表演。 轮到秦慕,更加离谱,对面的弟子在山门前见识了她拥有的奇珍异兽,还未动手便已然认输。 她只是在那儿上头站了一会儿,胜负已分,不过走了个过场罢了。 比试前期,擂台边缘并没有防护,到了凝丹期赛段,擂台旁边多了一道保护罩,为的就是避免观赛者被误伤。 亭华山四位师兄的实力在同辈之中都算得上佼佼者,擂台之上鲜有敌手。 最有意思的当属大师兄启明的一战,他的对手居然恰巧是宗正仁和。 皇天不负有心人,宗正仁和终归迎来了心心念念的切磋,兴奋得两眼放光,踌躇满志,跃跃欲试。 “启明。” “宗正仁和。” 两人翩然落于擂台之上,互通姓名,而后相对而立。 这话一出,众弟子一阵哗然。 即便二人均没有通报各自的门派,可在场之人却无一不识得这两人。 亭华山的名头响当当,三山之列,实力不容小觑,凌风老祖当年的风头一时无两,而启明身为他的大弟子,更是少年成名,在论道大会上一举夺魁,三招之内便击败了对手,其招式之凌厉,行事之果决,至今无人能望其项背。 至于宗正仁和,亦是这些年宗门后起新秀之一,天赋异禀,一骑绝尘,深受师门器重,解决了不少的灵异案子。 近些年,这两位声名鹊起,名头都在修真界传遍了,是传说中的人物。 今日能亲眼得见两大高手对决,底下观擂的弟子们也满是期待,悟性高的兴许能从中得到进益,岂能不兴致勃勃? “咚”的一声令响,比试开始。 然而,大家期待的激烈比拼并未开始。 启明与宗正仁和只是站着,什么都没做,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出手。 “小师妹,你猜猜谁会赢?”齐谨是个闲不住的,又开始没话找话。 秦慕送了他一个白眼,不想搭理。 “小师妹,你怎么不说话?”齐谨寻隙滋事,没事找事的本领堪称一绝,“是不是对大师兄没信心?” “小师哥。”秦慕幽幽地露出掌心的藤蔓。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齐谨见识过那东西的厉害,连连后退,一扭头就跟凌风师祖告状去了,“师父,小师妹欺负我,她新得了样武器,水火不侵,很是了不得,先前居然将其用在我身上,困住我,不让我动弹,我可遭罪了。” 凌风老祖闻言,睨了自家徒弟一眼,什么也没说,其中嫌弃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师父,这不怪徒儿,实在是小师妹那武器太古怪了。”齐谨弱弱地为自己辩解。 凌风老祖不搭理他,这回连一个眼风都懒得给,一双眼兀自看着擂台。 齐谨自讨没趣,灰溜溜地走开了。 就在这时,擂台之上传来了动静,宗正仁和按捺不住,抢先出招,一道鞭影呼啸而出。 普通的鞭子攻势凌厉,威力却不大,闪身避过便好,可这鞭不简单,乃是一品灵器,攻势中又隐含着充沛的灵力。 “好鞭法!”人群中传来一声喝彩。 这一击,气吞山河,裹挟着疾风骤雨,凌厉非常,稍有不慎,便可能身受重伤。 第48章 团体赛 面对突袭,启明不动如山,轻声说了一句:“万剑归一 。” 就见一把巨剑凌空凝成,迎着鞭稍而去,势如破竹,气破苍穹。 两股气势相撞,电光火石,噼里啪啦,犹如天雷勾地火,很是耀眼。 僵持片刻,就听“轰”的一声炸裂开来,火花四溅,余波掀起巨浪,冲击着擂台周边的保护罩,气浪反弹,震得整个擂台晃了三晃,唬得底下的弟子大惊失色,尖叫连连。 台上的两人倒是没多大动静,率先反应过来的弟子定睛看向擂台,大吼一声:“快看!” 就见启明凝出的那柄巨剑并未因碰撞而消散,沿着原先的路径向前,气势有增无减,越发凌厉,似有雷霆万钧之力。 眼见形势逆转,弟子们惊呼出声,宗正仁和却并不见慌乱,利落地一抬手,数道鞭影飞出,迎向那柄巨剑。 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就见那一道道犀利的影子迎难而上,试图借力打力,阻止巨剑行进。 然而,这鞭影攻势凛冽,却收效甚微,撞上巨剑的那一刻便被一一剪除,完全没能发挥任何作用。 宗正仁和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眼见那巨剑到了眼前,匆忙间,抬手抵挡,被剑气逼得倒退了数步。 渐渐地,单手无法抵挡,只能动用两只手,堪堪抵住攻击,而那巨剑依旧一往无前,没有半分气弱的姿态。 眼力好的弟子说了一声:“他流汗了。” 没错,宗正仁和力有不逮,露出吃力的样子,显然快要撑不住了。 在他即将力竭狼狈跌倒时,巨剑消失,被启明受收了回去。 宗正仁和踉跄一步,堪堪站稳,总算不失风度,拱手而立道:“启明师兄,你的实力远胜于我,在下甘拜下风。” 启明负手而立,闻言还了一礼便闪身下台。 这场比试,宗正仁和全力以赴,启明却仿若闲庭散步,游刃有余,胜负强弱一目了然。 “恭喜师兄。”四师兄妹齐齐道贺。 启明微微点头,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看着也不甚欣喜。 “大师兄,你一剑致胜,厉害啊。”齐谨调侃道,“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笑一个。” 其余师兄妹都赏了他一个白眼,了解启明的人都知晓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素来寡言少语,也都习惯了,偏偏齐谨还要来逗弄,纯属没事找事。 启明不理他,淡淡说了一句:“一个时辰后,开始团体战。” 众人惊疑不定,纷纷看向大师兄,等他解释,齐谨则直接发问:“团体战?怎么回事?先前都没有哇。” “方才收到通知,今年临时增加了这一项。”启明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而后便不再多言。 齐谨是个急性子,碰见不喜多言的大师兄,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股脑儿地说出心中的疑问:“团体战怎么比试?规则是什么?几个人参加啊?还是按照实力分组吗?” 他的嘴跟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问题也是一大堆,让人不知该回应哪一个。 “老大,你说话啊。”齐谨急得直跳脚,催促着启明回应。 启明没有说话,就那么站着,惹得小师弟心焦不已,其余三个师弟倒是还好,没有多焦躁的模样,只不过有些好奇。 此时,秦慕开口,一语中的:“大师兄,是五人参赛,不分组别吗?” 启明点头,看向小师妹,目带激赏。 “小师妹,目光如炬。”简意十分难得地夸了秦慕一句。 “什么?!”齐谨却没功夫去好奇秦慕怎么知道关于团体战的相关信息,无法消化这个消息,震惊不已,大声嚷嚷着,“这怎么比哪?我们四个人都是凝丹期,实力相差无几,可小师妹还是化气期,碰上对手强悍的,只有挨打的份。” 被当做拖油瓶的秦慕凉凉地看了一眼齐谨,没有说话。 “瞎说什么大实话。”楼祎开口,虽然说着斥责的话,可言语间也隐含着他的真实想法。 “阿姐才不会挨打。”严凉素来护短,听不得人说秦慕半点好,当即便呛声道。 齐谨抓耳挠腮,焦躁不安,楼祎抱胸而立,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没有人理会像个龇牙咧嘴的猫儿似的严凉。 “大师兄,对手是谁?”简意问出关键的问题。 “雁北山。”启明轻缓而淡然地吐出三个字。 其余人的反应还好一些,只是有些意外地抬头,目光不由自主,不约而同地落在秦慕身上。 齐谨顿时傻眼了,愣了片刻后,开始嘟嘟囔囔:“雁北山?!这回完蛋了,铁定要输了。他们那一群弟子都有炼丹期,而且都接近大圆满,我们这儿除了大师兄都还只是中期,小师妹还是个炼气期,实力相差许多,怎么比啊?” “能赢。”启明笃定地说。 “大师兄,你有什么高招?”齐谨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以为启明想出了方法应对。 没曾想,启明泰然自若地回了八个字:“全力以赴,定能致胜。” 齐谨噎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师兄,无言以对。 众人心中惴惴,可也不能临阵脱逃,只能希冀着待会儿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秦慕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压根儿不在忧心这件事,心思全在随时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上,毕竟她的运气着实差了些。 擂台之上,比试仍在进行,可不知为何,少了些刺激,索然无味。 看过启明与宗正仁和那般精彩绝伦的对决,哪里还能看得进去其他。 单人比试结束后,团体赛开始,万众期待、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了。 白云山弟子的运气十分不错,第一场就轮到了,对手是紫郡山,两派也算实力相当。 这一回宗正仁和没有出战,年轻一辈的弟子参加比试,用的是五行阵,对上五禽阵。 风来电往,鹰爪鹤翼,冰火两重天,却迟迟分不出胜负。 比精彩的法术对决更好看的,莫过于一群人的术法比拼。 “歘歘歘——” “嘭嘭嘭——” “嚓嚓嚓——” 金光崩裂,火焰齐飞,水雾四溅,枝蔓纵横,山岳突兀,金红、火红、翠蓝、紫蓝、水绿,墨绿,各种色彩交会,五彩缤纷,而紫郡山这一边,则是猛虎出山,呦呦鹿鸣,蛮熊冲撞,猿猱欲度,白鹤亮翅,光与影齐飞,两方竭尽全力,倾其所学,在场弟子得以亲临一场极致的视听盛宴。 一向挑剔的齐谨看得津津有味,嘴里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些小弟子还有这等实力,确实不俗。” 可说到这儿,他又想起即将面临的比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道:“希望咱们到时候不至于发挥得太差。” 说罢,齐谨还意有所指地看向小师妹,而秦慕压根儿不想搭理这个没事找事的家伙,静静地站在一旁,仿若一尊雕像。亭华山由于实力强悍,且因着今年的特殊情况,极具争议性与话题性,被安排最后出场。 临到比试时,底下观看弟子的期待值已然被拉满,犹如即将离弦的箭,情绪饱胀得几乎要崩裂开来。 亭华山五个师兄妹上台,摆出了人形阵,启明领头,之后是简意和楼祎,齐谨与秦慕殿后,被护在羽翼之下。 五人站定后,定睛一看,对面的雁北山恰巧也是四男一女的阵势,他们用的是长蛇阵,一字型排开,颇为壮观。 台下欢呼声一片,双方施礼完毕,雁北山一声招呼没打,便开始抢先动手。 他们的心思也很好猜,速战速决,毕竟迟则生变。 而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比试,最关键的便是寻找突破口。 亭华山的突破口自然就是看起来最弱,实际上也是最弱的秦慕了。 于是,比试一开场,便见对方中的三人齐齐冲着亭华山的小师妹而来,攻势凛冽,带着一击制胜的威力。 齐谨与楼祎当即便想着冲上前去回护,却不料听到启明道:“攻。” 两人只得服从指令,全力攻击对面剩下的两人,而那边被围攻的秦慕似是早就想到了这一遭,气定神闲地召唤出流萤,随即一声轻喝:“封。” 一丛丛藤蔓疯长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秦慕整个人团团包裹起来,眨眼之间便成了一个巨型的蛋。 这一幕将都给雁北山三人惊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攻势不变,仍旧冲着那团藤茧急袭而去。 见状,亭华山众人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们都知道流萤的神奇之处。 “嘭”的一声巨响,三人的攻击整齐地落在藤茧上。 一击之后,他们便收了手,心中料定攻击有效。 可等气浪散去,就见那个藤茧依旧立在原地,毫发未损。 三人惊疑之下,再次发动攻击,这次用上了七分力,先前有所顾忌,只用了三成的术法。 可是,仍旧没有用,术法对藤茧起不了任何作用。 师兄们这边,启明翩然而立,纵观全局,简意留下策应,齐谨和楼祎二人对付雁北山的另外两人,不过数息便占了上风,十招之内已分出胜负,随即一个翻手将人制住便退回了启明身后。 “小师妹,到你了。”齐谨冲那藤茧高声叫嚷。 第49章 虚空鼎 雁北山的三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藤蔓平地而起,似灵蛇般,破空而来。 三人的应对也不慢,立刻左右腾挪,希冀着躲过藤蔓的缠绕。 “藤网恢恢疏而不漏,缚。”一道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 只见原本应当在藤茧中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三人的背后,掌中握着碧玉长剑,寒光凛冽,蓄势待发。 藤蔓不光前头有,四面八方皆是,如开了灵智的草木,冲着三人包抄而去。 异变突生,搅得人心绪烦乱,应对之下难免左支右绌,棘手的是这藤蔓刀砍不断,火烧不毁,极为难缠。 无奈之下,三人只能闪避,可他们没有意识到纵横交错的藤蔓已然将他们团团围住,而且这包围圈越缩越小,三人成了瓮中捉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一个不少,收。”秦慕一握拳,收起了流萤,而藤网也将三人团团困住了。 事到如今,尘埃落定,胜负输赢一目了然。 “承让。”亭华山五人异口同声道。 雁北山五人也是输得心服口服,拱手还礼。 场中弟子一片欢呼,这场比试高潮迭起,反转连连,甚为精彩,看得极其过瘾。 “好!”雁北山掌门嚷声大笑,夸赞道,“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后生可畏啊。” 凌风老祖在一旁只是笑,也不接话,神情却透着满满的骄傲。 师兄弟四人,雁北山的掌门都已见过,唯有秦慕是生面孔,引得他多看了几眼,转而调侃道:“看得出来,风师弟很是中意你这位女弟子,连那种极品法器都舍得送给她。” 这话指的是秦慕的兵器,掌门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凌风老祖送的。 却不料凌风老祖听了,摇头失笑,否认道:“林师兄,这可不是我送的,是我这个小徒儿自己收服的。” 闻言,林掌门倒是吃了一惊,随即嚷声而笑,目露激赏,大赞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确实是后生,可畏倒是另说。”一道声音凌空响起。 一道身影出现在虚空之中,正是先前那神秘人。 亭华山众人不由凝神戒备,警惕地看向来人。 “娃娃们,想不到本尊又回来了吧?”神秘人语气嚣张,张狂道,“今日咱们就好好算算账。” 凌风老祖猛地一挥手,将施加在徒弟们身上的威压挥退,冷然道:“欺负老祖我的徒弟,连面都不敢露?” 神秘人桀桀笑着,淡然道:“凌风,有两把刷子。” “阁下何必与小辈多做计较,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林掌门想做和事佬。 “本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须你来置喙?!”神秘人一甩衣袖,一股气浪破空而来,逼得林掌门倒退数步。 “甭说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凌风老祖是个干脆果决的,不喜欢拖泥带水,当即便想上去比试一番。 恰在此时,又一道黑影出现,这黑影浑身笼罩在黑雾之中,身上魔气深重,看着便不是善茬。 “魔修!魔修!”有几个弟子惊呼出声,喧闹不已。 “想不到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还会狗咬狗,当真是精彩。”那魔修兴致盎然地开口,俨然便是早前被轻易抓住的那个。 “你这贼子故意隐藏实力,潜入雁北山,意欲何为?”林掌门略一思索,便断定这魔修先前是有意藏拙。 魔修放肆大笑,语声粗哑道:“这还不简单,自然是为了将你们一网打尽啊。” 说罢,不再多言,身上魔气四溢,冲着在场的年轻弟子而去。 各门派实力强的弟子慌忙应对,互相照应,可魔气来势汹汹,众人都没有实战经验,一时之间竟有些招架不住。 尖叫呼喊,兵器相接之声不绝于耳,每个弟子都参与了战斗,由于没有统一的调度指挥,场面混乱不堪。 “区区魔修,敢在本尊面前放肆,狂悖!”神秘人高声叱喝。 “口气倒是不小,若你不曾受伤,确实实力不低,可如今——”魔修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呵呵。” “就算本尊实力不如从前,对付你这等宵小也是绰绰有余。”神秘人大喝一声,而后便冲上前去,与那魔修缠斗在一处,两人相差无几,修为在伯仲之间,斗得难舍难分,一时之间还真分不出个高低上下来。 原本晴朗清明的天气忽地阴暗无比,电闪雷鸣,黑云压城,颇为怪异。 因着林掌门的有序指挥,底下的情势渐渐明朗,魔气被一一清除,形势瞬间逆转。 弟子们在各派前辈的带领下,结起法阵,时刻防备着意外的发生,满眼警惕地看着空中斗法的二人。 “前辈,威武!”在这种紧张时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忽然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发出声音的人,那人正是秦慕。 “小师妹,你做什么?”齐谨不明所以地问,“怎么还给那人呐喊助威?他可想要咱们的命啊。” “最后不是没拿走嘛,咱们还活得好好的。”秦慕条理清晰道,“一码归一码,眼下关系不一样了。面对魔修,我们都是一头的,得同仇敌忾。他身负重伤,却勇斗魔修,此乃大义,难道不值得喝彩?” 这话头头是道,齐谨立刻被说服,跟着应和道:“好像是应该。前辈,威武!” 这股风潮一起,各派弟子们争相效仿,跟着呐喊:“前辈,威武!” 一时间,呼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不知是不是众弟子的助力起了效果,原本不相上下的两人刹那间分开,就见神秘人将那魔修打得飞了出去。 随之飞出的还有一个被黑布包裹的物什。 魔修正想去抓,却被一阵风卷走,那东西最终到了神秘人手中。 “还给我!”魔修似乎很在意那东西,恼羞成怒,大声吼叫。 “还给你?”神秘人不为所动,缓缓揭开外头的黑布,露出里面的物什来,笃定道,“这东西怎么就成你的了?” “虚空鼎。”林掌门看清楚神秘人手中的东西,大惊失色,一个闪身来到他身边。 秦慕也不由一凛,定睛看向那鼎。 虚空鼎乃是雁北山的镇山之宝,乃是上古神器,有撕裂虚空,穿越空间的奇效。 “你之所以潜入雁北山,为的就是盗取这虚空鼎。”说到这里,神秘人停顿了片刻,引起众人兴趣后才缓缓说道,“成功得手后,因着护山大阵,出不去,这才想故意制造混乱,好趁机逃离雁北山。” “狼子野心!”林掌门再顾不上仪态,冲着那魔修厉声叱喝。 那魔修看都不看说话之人,就盯着神秘人,用仇恨的眼神。 “多谢这位道友慷慨相助,令本派宝物不至于丢失,在下这厢有礼了。”林掌门拱手施礼,而后委婉讨要,“烦请道友将虚空鼎交给在下,今后本派定会好好保管,加强戒备,绝不让今日之事再次发生。” 神秘人托着虚空鼎,一动不动。 林掌门不由急了,却很好地收敛起慌张,再一次提出归还虚空鼎的请求,可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魔修看着神秘人的表现,幽幽地说了一句:“原来你是同道中人。” 这话一出,摆明了就是在说神秘人也贪图虚空鼎,此时但凡有些骨气且顾及面子的都要表现一下证明自己。 可神秘人没有,他托着虚空鼎站着,不动不说话。 那魔修沙哑着嗓音讥讽了一句:“正派人士果然虚伪。” 林掌门此时忧心惙惙,却也有些轻松,因着世上除了他,再没有人能启动虚空鼎,催动的咒语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惊骇不已,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虚空鼎忽地泛起了耀目的金光。 再看神秘人,就听他缓缓吟诵着什么,而随着他的唱念,虚空鼎的光芒也是越发璀璨。 “你怎么会?”林掌门不可置信地质问,“你究竟是谁?” 神秘人没答,仍旧一心一意地启动虚空鼎。 林掌门见势不妙,又见言语起不了作用,只能动用武力,运气火球就朝前打去,却不料扑了个空。 一击不成,又来一击,而神秘人都安然无恙地躲过了,闪避的身影仿若鬼魅般。 “他先前隐藏了实力。”启明看着半空中腾挪躲闪的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无比笃定。 齐谨赞同地点点头,附和道:“这身法,这速度,根本不像受伤的模样,他之前是装的。” “我们中了他的圈套,他利用我们进雁北山。”秦慕眯着眼,说出了神秘人的目的。 “卑鄙!”简意愤怒地谴责。 “确实无耻。”楼祎也觉得愤愤不平。 “娃娃们,此番本尊能成事,全仰赖你们的帮忙,若有机会,本尊可以满足你们一个愿望。”耳聪目明的神秘人一心二用,分神听见他们的对话,百忙之中还表扬了他们,高傲地表达了他的感谢。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知不觉就被算计了的师兄妹们受到这等不走心的谢意,一点都不觉得开心,没人想搭理他。 “娃娃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本尊给的愿望,那是多少后辈梦寐以求的。”神秘人自吹自擂。 “风师弟,助我。”林掌门见自己搞不定,呼唤外援。 第50章 回家的诱惑 凌风老祖早在一旁看得心痒难耐,却顾忌着林师兄的面子,强忍着没有上前,此时听到召唤,立即出手,毫不迟疑。 两人围攻,神秘人有些躲闪有些费力,却依旧没有落于下风,林掌门与凌风老祖联手都能讨到便宜,吟诵咒语的声音仍旧不绝于耳,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咒语根本不用念这么多次。”林掌门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厉声喝道,“赶紧停下来,不然会发生不可挽回之事。” “笑话!”神秘人不屑道,“为了今日,本尊筹谋数载,岂会轻易放弃?天真!” 眼见着那人不听劝,林掌门同凌风老祖对视一眼,招式又凌厉了些,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师父,加油!”齐谨高声大喊。 “来不及了。”这一回,秦慕没有应和,仿若看出了些什么,缓缓地说了一句。 “什么来不及了?”齐谨不明所以。 秦慕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虚空鼎,难得露出惶急的神色,旁边的师兄们也是同样的表情。 虚空鼎缓缓升上半空,飞速地转圈,发出嗡嗡的响声。 见状,林掌门与凌风老祖齐齐停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鼎。 “哈哈哈——”神秘人张狂大笑,笑声中透着得意与嚣张,嚷声道,“本尊成功了,成功了!” “师父师祖,不肖弟子林云未能守护住虚空鼎,一时不慎,令它惨遭贼人盗窃,心中有愧啊。”林掌门懊悔不迭。 虚空鼎飞速旋转着,身后一个黑洞缓缓裂开,像是天空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深不见底,藏着无数未知的事物。 “虚空井!”林掌门惊惧非常,目眦俱裂地大喊,脸上满是惊恐。 “这是什么?”凌风老祖不明所以。 “来不及解释了。”林掌门没说话,冲着底下的弟子大喊,“快跑!跑!往山外跑——” 弟子们没有动,他们呆呆地看着凌空而起的黑洞,眼中满是惊艳。 “为何不是秘境?”神秘人脸色沉了下来,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虚空井会吸纳方圆百里的一切事物,你带来了劫难。”林掌门义愤填膺,恨不得用眼神杀死眼前之人。 忽地,骤变突生。 就见那原本黑漆漆的洞口生出了千钧的吸引力,狂风乍起。 旌旗猎猎作响,一些撑不住的旗帜被吸入了洞内。 那位大失所望的神秘人被飓风裹挟着,瞬间隐没于虚空井之内。 所有的东西都在缓缓地朝着那洞口移动,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那莫名的力量拉进未知区域。 弟子们衣袍翻飞,发丝凌乱,却都不敢擅动,尽所有努力将自己钉在地上。 可随着力量的增大和内心恐惧的增强,弱一些的弟子渐渐有些撑不住了。 “啊——”随着一声惊叫,就见一名黄衣弟子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朝着黑洞的方向。 眼见着那黄衣弟子离洞口越来越近,若不及时制止,恐怕逃不开被拉入洞中的命运。 “欻”的一声,一条藤蔓拉住了那惊声尖叫的弟子,缓缓将他拖回了安全之地。 那黄衣弟子惊魂未定,却也不敢怠慢,即刻施法稳住身形,并对施以援手的秦慕点头表示感谢。 “想想办法。”凌风老祖在巨大的气浪中冲着林掌门大吼。 林掌门摇了摇头,满目绝望,喃喃道:“虚空井一旦开启,无法可闭,只能等它自己关闭。” “多久?”凌风老祖没好气地问。 “不知。”林掌门弱弱地回应。 典籍中没有记载虚空鼎开启的时辰,门派第一禁令便是不许触碰虚空鼎,其余的倒是没有过多记载。 眼见着修为低的弟子们头上汗涔涔的,似乎就要抵挡不住虚空井的力量了,各派长辈惶急不安。 就在此时,秦慕动了,她想飞身接靠近那黑洞,却被严凉拉住,急急地询问:“阿姐,你想去哪?” 秦慕瞧着严凉固执的眼神,知晓他不可能被轻易劝服,于是干脆施了个定身咒,而后转身离去。 “阿姐——”听着身后凄厉的呼喊,秦慕没有回头。 不是她狠心,这是她的任务,只因她看见了虚空井中那些现代建筑,那里是她回家的路。 秦慕的身影消失在黑洞中,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仿佛魔怔般,诡异地没阻止。 而后,林掌门宣称闭合不了的虚空井合上了,虚空鼎也落到了地上。 一群人看着空无一物的虚空,眼神呆滞,神情木讷,亭华山众人多了些许失落。 而被定住无法动弹的严凉浑身都透着一种肝胆俱裂之感,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事物,失魂落魄。 这场闹剧搅得本次问道大会乌烟瘴气,场地被毁坏,弟子心神不宁,无法继续举办,只能不了了之。 所幸因及时止损,没有弟子殒命,此次灾祸损失最大的当属亭华山,凌风老祖刚收的弟子莫心真人舍生取义,牺牲自我,拯救了在场的所有人,此番壮举在此后数个月内为修仙界津津乐道。 而满心想着能回家的秦慕此时却有另一番际遇,同那个先被卷进虚空井的神秘人一同经历。 荒凉无垠,寸草不生,寂静空旷,寥无人烟,目之所及,一个活物都没有,这是眼之所见。 秦慕刚从穿梭时空的晕眩感中解脱,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般场景,惊得瞠目结舌。 “你也来了。”忽然一个声音打破这片死一般的寂静。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嘚瑟,差点一蹦三尺高,转身一看就见到先她而来的神秘人。 无视他的话,秦慕想找找出去的路,于是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有人吗?” 没有回应,整个地方空旷的只剩下她的回应,如波浪般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耳畔。 “别白费心思了,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神秘人又开腔了,语气中充满了懊丧。 秦慕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罪魁祸首,左顾右盼,忙着找离开的办法,可吼叫攻击,软的硬的都试过,都没用。 最终,她颓丧地蹲坐在地上,跟神秘人整齐划一地保持了同一种姿势。 “如何离开这里?”无可奈何之下,秦慕只得拉下脸来跟神秘人请教。 遗憾的是,神秘人只有气无力地回了两个字:“不知。” 秦慕一听,顿时炸了,噌的一下站起来,嗓门都比先前拔高了两个等阶,厉声质问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就是你开启虚空鼎的吗?不知道你抢虚空鼎做什么?” 神秘人按捺住心中的闷气,耐着性子回应:“消息有误,本尊以为虚空鼎乃秘境入口。” “那眼下该怎么办?”秦慕急着脱困。 “本座试过御剑飞行,可雁北山有法力极其强大的结界,笼罩方圆百里。”神秘人眺望四野,语气沮丧。 “你强行——”秦慕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这里是雁北山?!” “难道你没看见那边的石门吗?”神秘人对着远方遥遥一指。 秦慕冲着他指的地方凝神一看,发现确实有一座石门,上书鲜红的“雁北山”三个大字。 这么显眼的建筑,方才怎么就没注意?她有些不明所以。 “这怎么能是雁北山呢?雁北山怎么会是这副样子呢?”秦慕茫然四顾,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 神秘人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再出声打扰,等她自己缓过来,毕竟自己也经历过这个阶段,从茫然到沮丧。 秦慕可不是那种坐吃等死型,她喜欢尝试过后再来下断言,现在轻言放弃还为时过早。 于是,神秘人就见原本有些沮丧的人骤然御剑而起,飞速腾空,身影迅速消失在视野之中。 秦慕尽可能往上飞,不理会先前神秘人所说的结界,只管急速向上。 神秘人坐在地上干看着,也不出声提醒,有的人就要撞了南墙才能回头。 倏地,听得一声“嘭”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狠狠相撞的声音。 神秘人以为是秦慕碰上了结界,却不料从天上掉下来两个不明生物,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是两个人,身上穿着修士的宽袍大袖,想来也是修道之人。 “哎呦——哎呦——哎呦——”接二连三的哀嚎声传出。 “明明是你们没看前面,自己撞上来的,我都往边上让了。”秦慕这时也从天空中缓缓降落,毫发无伤,而神秘人早就切换了警惕的姿态,戒备地盯着地上那两人。 “哪个不长眼的,眼瞎了吗?敢撞小爷?”其中一人嘴里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 另一个倒是比较沉得住气,只是默默地站起来,而后目光不善地瞪着站在一旁的秦慕与神秘人。 “你们是谁?”先前那个暴脾气的修士喝问,语气不善。 秦慕和神秘人都保持沉默,谁都没有开口回应。 “问你们呢,你们究竟是谁?哑巴了?”修士扯着嗓子,语气极为严苛。 “你们是谁?”秦慕说话了,却不是回应,而是反过来诘问。 暴躁修士被这话气得直翻白眼,抿紧嘴,深呼吸数次才开口:“是我先问你的。” 秦慕才不会被他的臭脸吓到,一脸淡然地重复道:“你们是谁?” 第51章 熟悉的傲娇小孩儿 两个不知来历的修士压根儿没打算好好说话,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沉默不言,而秦慕和神秘人则充满警惕。 于是四人大眼瞪小眼,就那般干站着,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 眼看交涉不成,终于,那个暴脾气修士耐不住性子,召唤出法器——一把铜锤,二话不说就冲着秦慕砸下来。 他本以为一击即中,胜券在握,嘴角都已然挂上得意笑容,不成想锤子根本没有落到实处,而是悬在了半空中。 虎虎生风,来势汹汹的攻势并没有得到成果,被一根碧绿的藤条扯住,迟迟没能落下。 秦慕早有准备,哪会傻到站着任由锤子往自个儿身上砸,早就对他的行动有所预判,几乎那修士一出手就唤出了流萤来应对,将那铜锤牢牢锁住。 “蚍蜉撼树,自不量力。”那修士却并不把这牵绊放在心上,倨傲地一震衣袖。 而后什么都没改变,藤条仍然紧紧缠绕在铜锤之上,岿然不动。 原来这所谓“蚍蜉撼树”指的是他自己。 “怎么可能?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炼气期,如何能抵挡住筑基期的攻击?”暴躁修士极其暴躁不解。 神秘人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挑拨:“这丫头是有些抵挡防御的法门,但若是尔等全力一击,她定然难以招架。” 两位修士原本忌惮这位元婴期的大能,生怕他与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联手,此时听他在一旁落井下石地挤兑,明显有排挤的意思,他们顿时有种大石头落地的轻松感,也敢放开手对付那丫头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前辈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秦慕轻飘飘的几句话瞬间打消两位修士动手的念头,看向神秘人的神色充满了警惕。 神秘人的盘算落空,遗憾地叹了口气。 于是,暴躁修士收回了铜锤,流萤也随之隐没,双方都没有先出手的打算,进入僵持阶段。 秦慕观察了一下眼下的情况,觉得打又打不起来,难免等得不耐烦,直接冲着那个从未开口的修士发问:“你请的外援什么时候到?这都过了许久了。” 那原本不动声色的修士闻言,不由为之一怔,不可置信地盯着秦慕,完全没想过她会说出这话。 “什——什么外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言乱语。”暴躁修士死鸭子嘴硬,想着极力掩饰,可他的结巴和急躁却分明露出了端倪,彰显他此刻无比心虚的内心。 神秘人不搭腔,但也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显然将他们的小把戏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懒得揭穿罢了。 “你那消息传出去都快半炷香,怎的还不来?”秦慕只想尽快离开这儿,想着速战速决。 眼前这两个修士本事不济,长得就是一副没什么大能耐的炮灰模样,要不是看他们悄悄传递消息,有可能会请来助力强大的外援,她几乎立刻就想用武力迫使他们说出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办法,哪至于跟他们费这么多口舌。 “谁找我?”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身着一袭黑衣的神秘来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是感受那股迫人气势,便可知晓来的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秦慕心中一喜,想着离开有望,可还没来得及看清黑袍客长的哪般模样,便听神秘人大喝一声:“阴谋!” 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弄得她一头雾水,待看清来人真面目,秦慕心中困惑顿解,也晓得神秘人如此反应的原因了。 “盟主。”方才还颐指气使的两个修士,此时此刻像是绵羊见了老虎似的,乖顺中带着万分的畏怯。 相比于他们的拘谨胆怯,秦慕倒是随和自在许多,兀自唤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语气十分轻松随意:“阿凉。” 这一声呼唤非但引起了黑袍客严凉的回应,凌厉的目光顿时如同利刃般刺了过来,也使得两个修士露出了惊恐的目光,但反应最大的还应当是那个神秘人,只见他已然没了方才的镇静自若,可以说是暴跳如雷,指着严凉和秦慕的鼻子果断开骂:“你们两个黑心肝的小贱种,居然敢设计陷害本座,演得好一出欲擒故纵,明知故问。” 秦慕欲辩无言,她此时脑子还是乱的,没理清楚眼下这副景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身着黑衣,脸色阴沉的严凉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主,一听眼前之人口出恶言,五指成爪就将神秘人的脖颈抓在手中,神色轻蔑道:“我最讨厌那些不会好好说话,嘴里总是不干不净的渣滓。不会说话,那也就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说罢,不等神秘人挣扎便轻易扭断了他的脖子,将其扼死在手掌之中。 两个修士被严凉这突如其来的暴行吓了一跳,瑟缩着身子,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恐惧从他们的每个毛孔中显露。 秦慕倒是没多少畏惧,只是有些出乎意料,讷讷地喊了一句:“阿凉——” 严凉冷肃的眼神立时锁住秦慕,眼里是还未消散的锐利杀意。 两个修士中较为暴躁的那个难得逮到个机会,他想在盟主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于是骤然出手,挥起铜锤去砸秦慕。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铜锤落地,连带着那个持锤的修士也被掀飞。 秦慕冷眼看向趴在地上呕出一大口淤血的修士,眼里没有惊慌,也没有意外,只有淡然自若。 出手的是如今看起来仍然是一脸怒容的严凉,他看向受伤的修士如同看待一只随手便可碾死的蝼蚁一般,沉声警告道:“妄图揣测意图,擅自出手,找死!” 这话听着像是在斥责修士,实则就是在维护秦慕,摆明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属下知错。”修士了无生气地回应,语气中满是畏惧。 而另外一个修士早已匍匐在地,敛气屏息,一动不敢动,生怕眼前人一出手便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秦慕突然开口,极其随意地说了两个字:“走吧。” 这一句将在场的三个人都镇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说出这句话。 “去哪儿?”严凉冷冷地问。 “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秦慕倒是想得开,眼下立即离开不可能,还不如巴住一个靠山。 严凉被她自来熟的姿态弄得有些懵,停顿片刻,冷漠发问:“你是谁?” 秦慕自然不能说真话,不论是同村小伙伴或是莫心真人,哪个身份都不好使,都不符合眼前人的认知,于是她故弄玄虚,胡诌了一个身份:“故人。”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多说,存在极大的糊弄嫌疑,一旁的两个修士都暗自皱眉,有些听不下去这种胡言乱语,可严凉却没有任何反应,对于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给予了极大的纵容,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便跟着。” 而后,只见黑影一闪,严凉已疾行远去。 秦慕忙唤出流萤,御剑追赶。 被留在原地的两个修士面面相觑,对眼下的情势走向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们要去哪儿?要去做什么?”秦慕跟在严凉身边御剑低飞,不时发问。 “雁北山地牢,去见雁北山掌门。”严凉语气冷淡,却也极有耐心地一一回应。 秦慕悄悄打量身边人,眼中酸涩,心中苦涩,想着小孩儿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般冰冷无情的模样。 从见到这个严凉的第一眼,看清他眼中无法消散冰冷寒意时,她便无比清楚眼前这个人并不是自己曾经遇见的小孩儿,不管是先前的,还是后来的,都不是。 这个严凉是成年版,更冰冷,更孤独,也更强悍,更冷漠。 最重要的一点,他不认识她,他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陌生。 严凉此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当然更多的是不解,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放了这个满嘴瞎话的女修士,他本应当机立断,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扭断她的脖子,结束她的性命,可不知怎么就是下不去手,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这个打算,打从心底里拒绝伤害她一分一毫,就像心中陡然生出一张天罗地网,拉扯着他,限制着他任何过分的想法,又似内心开出满地的鲜花,久违的温暖充斥其间,明明自己同这个女修士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自己的异常举止,他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雁北山掌门,秦慕脑子里闪现的不是其他,而是“虚空鼎”,那个带她来到这个莫名其妙地方的东西。 她似乎看到了回去的希望,她可以离开了。 心中的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秦慕顿时轻松不少,尝试询问一些想了解的东西:“阿凉,你贵庚?” “二十有五。”严凉有问必答,顺从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真是年少有为,这般年纪便有这么高的修为。”秦慕觉得不可思议。 严凉点头回应,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自得,可以说相当平淡了:“谬赞。” 秦慕分明看见了他嘴角微微勾起,尽管转瞬即逝,可也昭示了他彼时轻松自得的心情。 见状,她心中的警惕不由稍稍松懈,暗忖不论时空如何变换,严凉始终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傲娇小孩儿。 第52章 大佬求轻虐 严凉去的方向恰是山门所在之处,跟随在侧的秦慕暗自揣测他的意图。 等他们到了那儿,一阵金芒过后,她才明白所谓的“地牢”不过是画地为牢,被圈在寻常人看不见的结界内。 前不久刚见过的雁北山林掌门同一大群弟子被困在山门前的方寸之地,形容狼狈,看向严凉的神色愤懑异常。 “考虑清楚了么?”严凉语气冷淡如冰。 “严小友,你师出名门,年少有成,前途一片光明,为何要自甘堕落?亭华山与雁北山交好千余年,守望相助,和睦共处,你怎么能因一己之私破坏两山之间的友谊?”林掌门依旧是和煦温良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小友请听老朽一句劝,及时止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你此时将我等放了,老朽答应你既往不咎,雁北山上下绝不会有人出去胡说,禁锢一事,全当从未发生过,一言为定,如何?” “我的耐心有限。”严凉完全没将这话听进耳中,神情依旧冷肃,语气仍然淡漠,“自此开始,半个时辰挑一个笛子投进妖域森林,直到你肯开口说出那东西的下落为止。”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纷纷现出惊恐之状。 秦慕自觉地在雁北山弟子旁边席地而坐,此时好奇发问:“妖域森林是什么地方?” 少不更事的小弟子以为她也是被严凉抓起来困住的受害者,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仗义精神,简单明了地为她科普:“妖域森林里关着修仙界最残忍强大的妖兽,到处是危险,遍地是陷阱,穷凶极恶之人才被流放到那儿。说是流放,其实就是让他们自生自灭,进去了就是死,至今都没听说谁能从那里出来的。” “哦。”秦慕点头,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心中暗暗吐槽妖域森林就跟炼狱一般,怕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去,难怪这群雁北山弟子怕成这样,吓得脸色铁青。 “严小友,虚空鼎那是雁北山镇山之宝,具有移山填海之能,威力巨大,绝对不能现世。”林掌门苦口婆心陈述利害关系,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愿意说出虚空鼎的下落。 严凉不再说话,定定地站着,双方就这样干耗着。 半个时辰过去,林掌门微薄的希冀在穿梭法阵显现的那一刻分崩离析,他终于意识到眼前少年的果决狠辣。 严凉微微抬起手,一个弟子被无形的拉力扯起,身体顿时悬浮于半空中。 林掌门还没来得及喊出阻止的字眼,就见弟子□□脆利落地甩向法阵,没有丝毫停顿犹豫。 两个人影瞬间隐没于法阵之中,前一个自然是那个倒霉的雁北山弟子,而紧随其后的就是想制止这场惨剧的秦慕。 金光闪过后,传送法阵消失,可惨叫声的余音尚存,证明方才发生的事不是错觉。 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修士也进入了残酷可怕的妖域森林,严凉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恐怖的事实。 “严凉!你这般行事,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那地方危险重重,一进入便是九死一生,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林掌门神情悲痛,声色俱厉地斥责严凉行事残酷决绝。 严凉没有羞愧,只是冷冷地发问:“雁北山弟子命灯在何处?” “怎么?你亲手将人推入死地,如今还要亲眼见证他殒命才甘心吗?”林掌门气急败坏地呵斥道。 “有?没有?”严凉语气极冷,神情郑重。 林掌门不晓得他意欲何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时门中弟子性命全在别人手中,他不得不妥协,没好气地恢复了一句:“有,先前安放于承继堂内。不过眼下已被付之一炬,怕是连灰烬都没了。” 严凉一听,神色越发冷凝,像是极寒之水结了冰,令人不敢直视。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呢?雁北山是他下令摧毁,如今整个门派被毁坏殆尽,合了他的心意,但这个结果却在关键时刻反噬,让他快速准确找到那个女修士的想法彻底落空。 妖域森林危险重重,金丹大能都不能保证在里头能安然无恙,何况一个小小的炼气期,绝无可能生还。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是她自己找死,非要跟着那个雁北山弟子,怪不得旁人。 本可以,也本应该对这个女修士不管不顾,还有更紧要的事在等着他去完成,不该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小喽啰贻误大事,何况即便以他如今的实力,也不敢保证安然无恙地在森林中存活,何必为她冒生命之险?再者说了,森林覆盖千里,情况复杂,形势不明,要在其中找出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人,谈何容易?但莫名其妙地,严凉什么交代都没有,义无反顾地画出传送法阵,头也不回地进入妖域森林。 秦慕只是善心大发,用藤条拉住雁北山弟子,希望能免他一难,万万没想到人没救下来,反倒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因着严凉将人送进来的方式简单粗暴,两人是被甩进来的,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无法选择落下的方式。 于是,雁北山弟子同秦慕在妖域森林里初次亮相的姿势,狼狈而诡异。 他们两个被挂在了树上,在离地面数十米的地方,四肢下垂,腹部贴着枝干。 秦慕刚想哀嚎,便被身旁的弟子一把捂住嘴,示意她噤声敛息,目光死死地盯着树下。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只巨大的生物缓缓经过,一路上偃草推木,卡啦啦啦,动静极大。 凝神去看,发现这是一只长喙,巨翅,双足的怪物,双翼对折,翼膜薄而大,像是大型的蝙蝠。 翼龙!!! 这是一只早已在地球上灭绝的物种,恐龙的其中一支——翼龙。 秦慕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梦中的世界见到传说中已然消失的生物,心中恐惧与激荡兼而有之。 她紧紧盯着树下的翼龙,微微喘息,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生怕引起这东西的注意,要知道翼龙可是肉食动物,且战斗力强悍又固执,不会轻易放弃,她可不想成为一碟垫肚子的食物。 所幸翼龙没有发现头顶的两个人,呼呼啦啦走远了。 齐齐松了一口气,雁北山弟子轻声对着秦慕道:“抱歉,事出紧急,得罪了。” 秦慕忙着喘息,见状只是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两人调整了一下姿势,改为并腿坐在枝干上,仔细查探周遭的情况,不敢轻举妄动,相对来说,树上比较安全,因此他们决定暂时待在树上,静观其变。 面对眼下这种进退维谷的景况,秦慕再一次感叹自己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原本觉得可以通过虚空鼎回家,不想到了这个情况不明的平行世界,又莫名其妙地跌入危险重重的妖域森林,差点儿成为翼龙的盘中餐。 别人穿越都是狂拽酷炫,大杀四方,而自己就连做梦都不是美梦,前前后后统共三次,没有一次是轻松的,时时刻刻都面临丢掉小命的风险,危及生命的艰难险阻接踵而至,简直就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 先前只要一遇到性命之忧,下一刻就会从梦中清醒过来,而这一次秦慕却感觉出了不一样的地方,似乎很难从这个世界脱离,她甚至主动接触过严凉的血,可仍旧没能离开,仿佛冥冥中有某种东西将她的魂灵困在这里。 就在秦慕怨天怨地之际,一声尖锐的呼啸声迎面而来,她抬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庞然大物疾掠而来。 一只夜枭,一双翅膀张开足有十来米长,眼珠子跟灯笼似的,体型硕大。 幸亏雁北山弟子眼疾手快地拉着她飞掠而下,平稳落地,险险躲过一击。 但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身后的风声嘈杂,那东西紧追而来,穷追不舍。 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一双翅膀,秦慕频频回头,眼看着那巨大生物张开血盆大口冲两人咬来。 就在快要挨近,避无可避之际,两人齐齐御剑而起,堪堪避过雷霆之击。 “咔”的一声巨响,那是夜枭硬喙咬合落空的声音。 一击不成,激得夜枭愈发狂躁,一个转圜,又追上御剑飞行的两人,紧随其后,越追越近。 然而光靠躲肯定是不行的,毕竟灵力有限,全用在闪避上,早晚有力有不逮,从而落得个束手就擒的被动境地。 正当二人眼神交汇,达成一致想法,准备背水一战时,眼前骤然出现一条水桶粗,百米长的巨蟒,嘶嘶吐信。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眼下进退维谷,前无去路,后无退路,躲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一战。 “道友,你我分开对战,你先挑。”雁北山弟子提出一个建议。 秦慕自认御剑技术仍旧不纯熟,于是挑了巨蟒对战,而那夜枭就交给他了。 此战乃是入梦以来,她单独对上穷凶极恶的敌手的第一战,没有帮手,没有退路,没有手下留情。 第53章 斗巨蟒 话一说定,两人兵分两路,秦慕冲着巨蟒而去,雁北山弟子负责引开夜枭。 再说那巨蟒,只不过在森林中休憩,谁承想一睁开眼便有食物送上门来,眼中顿时金光四射,更让它兴奋的是,那食物还主动往跟前凑,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秦慕哪里会那般傻,就见她看似直直冲着巨蟒的深渊巨口而去,实则身形一闪,落于巨蟒头顶。 一站定,她便召唤出流萤化作绿藤,拴住蟒蛇的大嘴,当作缰绳,将巨蟒变成了坐骑。 巨蟒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当即便在地上左冲右突,前后翻滚,想着将头顶上的人甩下来。 秦慕牢牢抓着绿藤,死活不敢松手,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就全当坐过山车和海盗船了。 话是这般说,可巨蟒显然比游乐园的硬件设施灵活强硬得多,又皮糙肉厚,不管不顾地往大树枝干上撞,颇有种不死不休的强悍气势,固执蛮横。 被折磨得够呛,秦慕却不敢松懈半分,要知道稍有不慎,那便是万劫不复,小命不保,这巨蟒少说有万斤重,被轻轻压一下,那都是必将五脏错位,只剩皮子。 巨蟒也不在乎食物是否新鲜完整可口,一门心思只想将人从头顶给弄下来,至于最终以何等模样,何种姿态,已然不在它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双方有此认知,都牟足了劲,凭借心中不肯服输的犟脾气对峙着。 渐渐熟悉了彼此的套路,秦慕开始喜欢上骑射御风飞翔的快感,一手抓着藤蔓,迎风呼啸,心情十分畅快。 可这欢呼在巨蟒听来却尤为刺耳,使得它愈发卖力,在地上扭得跟麻花一样,在丛林中穿梭速度跟飞行动物一般快。 这般抵抗的最后,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两败俱伤,还会殃及池鱼。 半个时辰后,秦慕与巨蟒均精疲力竭,一个瘫软在地,跟一条死蛇没什么两样,再没有飞天遁地的气力,一个气喘吁吁,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再没有迎风驰骋的快意。 而身旁是一片狼藉,枝折花落,树断木歪,没有了原来的岁月静好。 “附近有湖或者河吗?肚子饿了,烤鱼吃。”秦慕听着自己肚子传来咕噜噜的饥鸣声,拍拍蟒头询问。 蟒蛇有气无力,连哼哼都不想,瘫在地上装死。 “咱们暂时休战,行吗?”秦慕好声好气地商量,“大不了见者有份,分你一半,如何?” 闻言,蟒蛇思量一会儿,觉得这买卖不亏,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头顶的人往食物的储备地而去。 秦慕以为这蛇大约会带自己前往江河湖泊之类的地方,可到了地方,放眼望去见到一望无际的水面,楞是被惊住了。 巨蟒带她来的不是什么别的水系,而是一片宽阔无垠的海。 迎面而来的咸腥海风令她确认自己的认知,这的确是她在现实社会中没有见过的大海。 果然,歌里唱得没错——大海啊,全是水。 此时亲眼见过大海的波澜壮阔,秦慕心情无比激荡,不自觉放松了手中紧握的绿藤。 于是,毫无疑问的,被警惕的巨蟒一个甩头抛进了海里。 一时失察的秦慕挣扎着从海里蹿起,浑身是水,从头到脚都是湿淋淋的,不住往下躺着咸腥的海水。 巨蟒见她如此狼狈,别提有多得意了,借此报了方才的羞辱之仇,就地打滚,形似捧腹大笑。 秦慕虎着脸,瞧着像是生气的模样,但下一刻却也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淌着海水走到巨蟒身边,踢了踢扭成蚯蚓的巨蛇,吩咐道:“别闲着,抓鱼去,还有贝壳海螺什么的。” 巨蟒不动,还索性将眼睛闭上,显然听从秦慕的指令行事。 “等我回来要见到食材和木材,不然你别想分一杯羹。”秦慕也不管它情愿不情愿,放下话便离开了。 雁北山弟子还在同夜枭恶斗,她要去帮忙。 摆烂的巨蟒久久没听见动静,一睁眼却不见了眼前人,抬起身子只见那人御剑飞远的身影。 气呼呼地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地去海里捕鱼去了。 秦慕赶到时,雁北山弟子同那夜枭斗得正酣,你来我往,金光闪烁,欻欻声响不绝。 看得出来,二者势均力敌,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来。 修仙界素来讲究公平公正,不屑暗箭杀人,背后偷袭那一套,哪怕对方是穷凶恶极之辈。 可秦慕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在一旁观看了一会儿,趁着夜枭不注意,唤出流萤化作绿藤,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 雁北山弟子看了看被捆成个粽子的夜枭,又看了看偷袭得逞的女修士,欲言又止,最终义正言辞道:“道友此举,是否有失光明正大?原本说好的一对一对战,此时道友出手便是二对一,未免有失公允。” “兵不厌诈。”秦慕可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她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理所当然道,“我并未想过谋财害命,此举不过是想让它安静些,毕竟气大伤身不是?何况它本意是想要我俩的性命,我不过是限制其自由,以德报怨,有何不对?” 这一套理由无可辩驳,雁北山弟子也甘拜下风,只能拱手道:“道友高见,在下拜服。” “我叫秦慕,你唤我莫心即可。”秦慕不习惯太客气,主动自报姓名。 “齐歌。”雁北山弟子也说了名姓。 “齐哥?”秦慕噗嗤一笑,觉得这名字极有意思,自带辈分,很得便宜。 “秦道友可是降服了那巨蟒?”齐歌关心秦慕那边的战况。 秦慕想了想那巨蟒如今的情状,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差不多吧。” “眼下如何处置这妖物?”齐歌又问起夜枭的后续。 “你是离开,还是跟我们一起?”秦慕跟夜枭打商量。 被困住的夜枭本想着这回定然难逃一死,却听见这问话,仿佛在黑暗中瞥见一线天光,黯淡的眼眸陡然亮了起来,却又怀疑起这两个人类的用心,目光中透着不信任的狐疑。 “快些决定,我们还等着吃海鲜大餐呢。”秦慕耐心告罄,催促道。 夜枭叫唤了一声,头冲着天空扬了扬,意思是离开。 秦慕收回绿藤,也不防备,扭身便走,领着齐歌往海边而去。 齐歌却没有她的洒脱,手中捻诀,随时注意身后的动静,防范夜枭反扑偷袭。 夜枭没了束缚,在原地呆了许久,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简单被放了,等两人走远了才想起来振翅高飞。 齐歌听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心中的石头这才放下来,可憋在心口的气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见前头呼呼啦啦动静极大,高可没人的草齐刷刷往两边倒,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急速靠近,他连忙提醒秦慕:“小心,来者不善。” 秦慕似乎晓得来的是什么,神色淡然道:“没事,放心。” 等巨蟒那颗硕大无比的头冒出来时,齐歌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秦慕,眼中的惶惑显而易见。 “别紧张,它如今是我们这头的。”秦慕安慰道。 齐歌半信半疑,实在是因着巨蟒的表现可不像她说的那般,一照面便用蛇尾拍断了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猩红的双叉蛇信不住发出嘶嘶声,头高高地抬起,展现出一副攻击的姿态,仿佛下一刻就会发出猛烈的攻势。 秦慕半点不怵蛇头高昂的巨蟒,轻描淡写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巨蟒不肯善罢甘休,一摆蛇尾,又拍断了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树。 “我的错,没及时赶回去。”秦慕开始讲条件,“待会儿你多吃一份,行了吧?” 见威胁有用,巨蟒还想要点甜头,刚想接着耍耍性子,却听那人又开口:“得寸进尺可就过分了,我可不惯着。” 巨蟒被猜中心事,见讨不到便宜,有些恼羞成怒,扭头便走,速度极快。 秦慕招呼齐歌:“咱们跟上它,我请你吃海鲜大餐去。” 原来方才这一通断树的把戏,不过都是巨蟒在闹脾气罢了。 对于眼前女修士的奇言怪语,齐歌不做深究,只是由衷感叹道:“秦道友似乎同生灵甚为有缘。” “天赋异禀。”秦慕毫不客气地承认这句夸赞。 这话虽不谦虚了些,脸皮厚了些,但也所言非虚。 的确,从赤焰马到小黑猫到如今的巨蟒夜枭,一路上秦慕仿佛开了挂,天生能同这些妖物交流,博得好感。 别人不晓得其中的奥秘,秦慕却一清二楚,这全仰赖她那双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一双眼。 纯善温良之妖与穷凶极恶之妖身上的气韵迥然不同,前者泛着绿光,而后者则是鲜红的血气之色。 巨蟒与夜枭身上都没有赤色煞气,可见并不是滥杀无辜的恶妖。 秦慕正是看清了这点,才敢同巨蟒谈条件,协调合作,也正因如此,她才会选择放了夜枭,而不是斩草除根。 等二人御剑来到海边沙滩,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第54章 第一滴血 秦慕看清沙滩上堆得跟小山似的海洋生物,总算理解巨蟒为何如此生气了。 知错就改,她主动靠近把自己盘成一团的蟒蛇,轻声细语承诺道:“今日这里的食物都归你。” 原本委委屈屈的巨蟒顿时开心了,甩着尾巴昂着头,催促秦慕赶紧动手。 秦慕请齐歌帮忙,搭了个简易的烧烤架,而她自己将流萤变幻成轻便的小刀,把海鲜掐头去尾,舍去脏器,收拾干净后,串成一起,一排排架起来,堆起柴火后甩了一张火符,那篝火瞬间被点燃。 海鲜自带咸味,经过火烤后传出滋滋啦啦的爆裂声,听着甚是动听,香味传出极为诱人。 巨蟒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火焰上的海鲜,嘴角流涎,哈喇子滴在地上蓄积成了不小的一滩。 眼看着食物即将烤熟,一阵尖啸声从头顶传来。 抬头望去,就见一只庞然大物正在天空中绕着二人一妖盘旋。 秦慕手搭凉棚,好声好气地商量道:“仰着头怪累的,你能不能下来说话?” 齐歌的手正放在宝剑上,仿佛下一刻就要祭出武器,发动攻击,却见那逆着光的不明妖物急速下降,露出真容。 原来是刚刚那只离开的夜枭去而复返,不知意欲何为。 “你饿了?”秦慕见那夜枭眼珠子盯着那海鲜,挪都挪动一下,笃定地问道。 巨蟒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冲着一人一鸟来回吐信,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像只护食的饿犬。 “多劳多得,不劳不得。”秦慕秉持公平正义的原则强调道,“这里的食物都是大蟒抓来的,你想吃只能自力更生。” 齐歌对这场面见怪不怪,已然自觉地接受眼前人能同妖物无障碍交流的事实,也收起了先前的防备。 夜枭立即便明白了秦慕的话,扇动翅膀,呼啦啦地往海中飞,捕鱼去了。 这边的海鲜已熟,可以吃了。 巨蟒只等秦慕一个示意,也不怕烫,高昂起头就想将烧烤架上的所有食物尽数囫囵吞下,却被及时阻止。 “等等!”秦慕紧急喊停,拦住这种无异于自寻死路的狼吞虎咽,诚心建议道,“脱了壳再吃,更美味。” 即便明白蟒蛇的进食习惯大多是整体生吞,茹毛饮血,可这贝类壳脆易碎,容易划破肚肠,眼下又恰是滚烫状态,若是即食,入口便会被烫出一嘴燎泡,说不准连累肠胃遭罪。 停住动作,巨蟒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人的举动,尽管觉得没必要,还是耐心等了一会儿。 秦慕帮着剥壳,并坚持放凉些才能入口。 巨蟒尝过蚌足与螺足,觉得甚是美味,吐着分叉的蛇信催着人赶紧剥,俨然跟酒楼里等着被服务的大爷般。 瞥了眼旁边小山般的海鲜,秦慕觉得喂食之路任重而道远,心生退却之意。 恰在此时,夜枭带着猎物归来,两只爪子与嘴都满满当当的,显然收获颇丰。 哗啦啦地卸下食材,又是跟小山般的一堆,显然这是它为自个儿寻觅的吃食,希冀这一回吃个尽兴。 秦慕却像是见到了救星,对夜枭和巨蟒说:“你们是同类,应当团结友爱,共同协作。” 两只庞然巨妖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神情呆萌可爱。 “接下来你们一起,一个用喙,一个用尾巴,把这些海鲜能吃的部分取出来,看看谁快一些。”秦慕下达指令。 虽说是妖,但也有好胜心,瞬间就被这项莫名其妙的比赛吸引了注意力,转眼便开始行动了。 至于秦慕,安然地待在一旁,招呼齐歌一同享受美食了。 齐歌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不过被秦慕一句话打消了顾虑,只听她道:“大蟒都尝过了,没问题,放心吃。” 两人大快朵颐,边吃边欣赏夜枭与巨蟒的对赛,只听咔咔声与啪啪声不绝于耳。 等到两只巨妖将两堆食材处理干净,昂首挺胸地等待秦慕宣判结果时,只听她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大蟒速度快,一拍一个准,大枭干活细致,剥出来的大多完整,看着品相极好。你们都做得很不错,现在开始享受成果吧。” 巨蟒和夜枭被夸得心情愉悦,张开血盆大口就将自己眼前的食物尽数吞咽下肚。 齐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对秦慕更是心服口服,佩服她轻而易举便支使了两只实力不俗的妖物。 两人二妖都吃饱了,面朝大海,看海天一色,晚霞绚烂,海风和煦,和着细浪,心情惬意。 但俗话说,乐极生悲,有些灾难往往来得猝不及防。 “景色真好哇。”秦慕面对着残阳夕霞,由衷感叹。 “确是美景。”一个声音附和道。 秦慕没想到齐歌这个木头疙瘩也会附庸风雅,正想赞扬一句,可转念一想,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这声音听着苍老嘶哑,根本不可能出自齐歌一个少年之口。 秦慕僵硬地扭头,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站在不远处,脸颊凹陷,蓬头垢面,正满是兴味地看着她,目露精光。 这老头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身上那股气势颇有种生人勿进的感觉,还透着一股寻常人没有的邪肆。 秦慕明明没有见过这老头,却不由自主地觉得他身上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巨蟒与夜枭呆在一边,或许是天生对于危险的警觉促使它们收声敛息,没敢轻举妄动。 齐歌一看苗头不对,扯着怔愣的秦慕护在身后,拱手行礼,恭敬赔罪:“在下雁北山弟子齐歌,打扰前辈,请见谅。” 老头不说话,一双眼只顾盯着秦慕,许久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这话是对齐歌说的,意思不言而喻。 “敢问前辈有何指教?”齐歌自然不可能丢下秦慕,仍保持恭敬有礼的态度。 “快滚!”老头耐心告罄,随手一挥便将齐歌掀开数米远。 秦慕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知礼数,什么都没说明白就粗暴动手,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从今以后,丫头你便跟着老朽,不许离开半步。”老头说话没头没尾,听着有些疯疯癫癫的感觉。 “为什么?”秦慕原本想直接拒绝,可见这老头不好糊弄,只得换了一种说法。 她打定主意,若是这不正常的老头子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她是断断不可能对他言听计从的。 “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问这么多做什么,只管跟着老朽,定不会亏了你。”老头不肯细说。 秦慕直言不讳道:“你不是好人,我不想跟着你。” “哦?丫头何出此言?”老头眼睛眯成两道细缝儿,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齐歌捂着心口,步履蹒跚地回到秦慕身边,有气无力地劝道:“道友慎言。” 正想直言不讳的秦慕闻言,只得收回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无缘无故打伤我的同伴,这算不算理由?从你方才的所作所为,我认定你不是个好人。” “满嘴谎话的丫头,当着老朽的面就敢耍花招。若是你不说实话,老朽就送这小子去见阎王。”老头神色阴狠。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身上血气深重,背负许多孽债,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人。”秦慕将自己看到的东西直言相告,挺胸抬头,梗着脖子,半点也没有畏怯的模样。 闻言,老头的神情瞬间便冷了下来,眼中闪过狠厉与杀意,看着尤为骇人。 齐歌见状,慌忙上前一步,将秦慕纳入保护圈之内,随时随地准备一场恶战。 秦慕却无畏无惧,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而且她有预感老头不会对她怎样,她还有用。 老头不怒反笑,桀桀笑罢,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是个有脾气的。” 这话听着似褒非贬,可秦慕却直觉话中有股怒意,不由心生警惕。 齐歌一直都处在戒备状态,不敢松懈半分。 奈何两人修为尚低,压根儿不是眼前这老头的对手,在他骤然出手之际根本来不及反应。 秦慕眼睁睁看着身前之人被捅穿心脏,一句话都没说便死在了她跟前,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颊,渐渐寒凉。 老头二话不说,直接虚空化剑结果了齐歌的性命,而后收回灵剑,一脸淡漠地斜睨着地上的尸体,轻描淡写道:“老朽最不喜欢犟的,你今后最好乖顺些,否则有你好受的。” 齐歌也算与秦慕共过患难,不算熟悉,可也足可以称之为“朋友”,如今这般轻飘飘被剥夺了性命,哪能不令人觉得震怒?如何不让人觉得肝胆俱寒?怎能不使人气愤? 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人转眼便没了声息,还是以这般轻蔑的方式,以这等不尊重的姿态,秦慕极为愤怒,瞪圆眼睛,厉喝道:“生命诚可贵,你草菅人命,天理难容!” 话音方落,只见海滩上飞沙走石,狂风乍起,数十条藤蔓平地而起,左右狂摆,映照着此时施术者狂怒的心境。 “荼蘼华盛。”秦慕再一次施展高阶术法,不管不顾,不留后路,拼死一搏。 此举,祭齐歌,奠纯良,慰苍生,替天行道。 第55章 苍生有灵 “区区炼气期,不自量力。”老头轻哼一声,波澜不惊。 这一法术的威力,齐谨曾经领教过,可他的修为与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可是有着天朗之别。 秦慕也没打算能讨到什么便宜,她不过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强者凌弱,然而弱者并不能一味逆来顺受,即便无法击败强者,那也要奋起反抗。 “啪嗒啪嗒——”数声过后,藤条接连断裂,最后尽数落到了地上,一段一段的,如同垃圾般。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秦慕的意料之内,她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愕,而是淡然地站在原地,等着即将到来的反击报复。 “没想到你在这个等阶能施展如此高阶的术法,果然气运不凡。”老头不怒反喜,眼中迸射出极大的喜悦。 秦慕合理怀疑这人是在故意讽刺她,毕竟在她看来处处遇见困难的确算不上什么好气运。 狗屁气运不凡,谁爱要谁拿去。 但心里的话她没能说出口,方才施展“荼蘼华盛”已然耗光了她所有的灵力,她的意识正渐渐涣散,即将陷入昏迷。 身躯缓缓倒下,不过总算抗争过了,结果如何,她也不在乎了。 正当秦慕准备不管不顾晕过去时,一阵尖啸声将她的些微意识唤了回来,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冲着她呼啸而来,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跨越山海朝她奔赴而来。 是刚刚被她趁机遣走的夜枭。 秦慕想开口让它离开,毕竟老头实力不俗,又阴险毒辣,杀人不眨眼,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可是她开不了口,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轻微而渺小,根本无法传达出任何意思。 夜枭急速俯冲而来,一爪便将秦慕抓起,凌空而起,冲着不远处的森林而去。 听着身后传来的嘶嘶声,秦慕意识到巨蟒也回来了,正和疯老头缠斗。 不值得的,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何一个两个都掏心掏肺地对她好,甚至不惜为她甘冒性命之险。 秦慕想呐喊,想阻止,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身后噼噼啪啪的战斗声,渐渐陷入昏睡。 意识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懊丧悔恨交加。 再次清醒过来时,天光大亮,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中,天气正好。 依旧没能从梦中挣脱,秦慕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想着这回怕是要在无穷无尽的梦中缓缓老去了。 一旁传来奇怪的声响,呲溜呲溜,似乎是谁在津津有味地品尝什么美食似的。 猛然想起回头救助自己的夜枭和巨蟒,不知道它们对上那个诡异凶残的疯老头会怎样。 心中焦急,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方才施展“荼蘼华盛”使得她如今灵力稀缺,全身发虚。 勉力扭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秦慕看见了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场景,此后每每想起来都汗毛直立。 疯老头正背对她蹲在地上,他身前横亘着一只庞然大物,毫无声息,眼中的光芒已然彻底黯淡下去。 夜枭,死了! 让秦慕目眦欲裂的是疯老头此时正在做的事,堪称丧心病狂。 他正用一把灵剑剖开夜枭的肚皮,一双手在里头翻翻找找,鲜红的血液流淌了一地,叽咕叽咕的声音粘腻而恶心。 “你在做什么?!”秦慕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 “自然是找妖丹啊,妖丹都是大补之物,这妖物也不算白死。”疯老头仍旧吭哧吭哧地找,头也不回。 “它已然死了,被你杀死的,你就不能留它个全尸吗?非要这般残忍吗?”秦慕扯着嗓子嘶吼道。 “不剖开肚子怎么找妖丹?既然都死了,妖丹留着也没用,何不贡献给老朽以增长修为?”疯老头压根儿没有所谓良善的想法,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变得更加强大,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秦慕眼下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闭起眼睛,希望能暂时躲避亲眼看着这场惨剧的发生,泪水从眼角滑落,只听她用颤抖而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发问:“大蟒怎么样了?” “死了,尸体就在海滩上。”疯老头不知为何,忽然暴躁起来,突然转过身对着秦慕骂骂咧咧道,“自不量力,都是贱种。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晓得,非要来跟我作对。谁都要跟我过不去,你们都是这样,都是这样!” 秦慕不想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死了。 泪水不停地从眼眶流出,心里像破了一个洞一般,冷风刺骨,呼呼地吹着。 经历了这么久的梦境,她第一回生出了退意,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疯老头狰狞可怖的自说自话一会儿之后自动停息,又扭头去忙活“剖丹”一事。 秦慕听着那种如同梦魇般的恐怖声音,恨不能捂住耳朵,封闭五感。 “没有!怎么会没有?”疯老头不可置信的呼喝声响起,带着怒不可遏的愠怒。 被这话吸引注意的秦慕猛地睁眼看去,发现老头状若癫狂,在原地不停转圈,嘴里喃喃自语道:“这种修为的妖怎么可能没有没有妖丹?我就知道,这个鬼地方什么都没有,灵气稀薄,连妖都凝结不出妖丹,鬼地方!” 秦慕眼睁睁看着疯老头手舞足蹈,自言自语,状若疯癫,眼中满是讥讽。 世人汲汲营营,凡人喻于利,修者追求长生与力量,为此不择手段,不惜一切。 不论何年何月,何时何地,皆是如此。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里与外界隔绝,进来容易,想要出去,绝不可能。”秦慕出言嘲讽,语气冷冽淡漠。 疯老头本就为困在此处而烦闷恼怒,此时听到这番挑衅,无异于火上浇油,将他内心的火焰煽得更旺了。 秦慕瞥着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那双烧成赤炭般的眼眸,神色平静,完全不为所动,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怕。 “黄毛丫头,竟敢如此大言不惭。”疯老头气得浑身颤抖,嘴里念念有词道,“我要让你付出代价。对,你身上有非同寻常的气运,我只要把你的气运抢了,一定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对对对,一定可以的。” 秦慕只听他在那儿颠三倒四地叽里咕噜说些什么,也没打算细听,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待怒火降临的那一刻。 疯老头仍在独自咕哝着什么:“怎么夺取气运呢?吸取修为?要不干脆吃了她,连皮带骨一起。” 说罢,他还嘿嘿地傻笑,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持剑朝着地上躺着的人缓缓走去。 秦慕对于外界的动静全无反应,像是死去了一般,不声不响,一动不动。 “你的气运,我会好好使用的,安心去死吧。”疯老头说罢,将手中的灵剑高高举起。 剑锋裹挟着罡风,卷着杀气,直直冲着秦慕的脑门而去,显然是奔着取她性命的直接目的而去的。 在剑招攻击落下来的那一刻,原本躺着装死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眸中金光四射。 “啊——” 只听一声痛呼响起,疯老头手中的攻势被截停,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被洞穿,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而罪魁祸首便是一根赤色的血藤。 这摆明就是秦慕发动的攻击,可令疯老头错愕的是明显没有还手之力的她居然能发动如此高强度的攻击。 “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人大口大口哇哇地呕血,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笑声。 伴随着赤色血沫的笑,露出被染得血红的牙齿,怎么看都觉得瘆人。 癫狂残忍如同疯老头也不禁觉得可怖,不由退后了两步。 洞穿胸口的血藤缓缓枯萎,如同此时的秦慕。 秦慕的气息越来越弱,口中呕出的血也越来越少,呈现出奄奄一息的状态。 可即便她耗尽修为拼死一击,却只是在疯老头的身上留下一个较为严重的伤口而已,依然没能将其杀死。 “血祭!你居然用这般狠绝的招数,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愚蠢!”疯老头见状,顾不上自己的伤,几步上前,想给地上半只脚已然跨入鬼门关的人输送灵力续命,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不许死!我还没夺取你的气运,你给我活着!” 尽管灵力疯狂地涌入灵府,可很快又四处逸散,没有起到任何休养生息的作用。 秦慕的意识已然模糊,她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呈现出濒死之兆,瞧着疯老头无可奈何地白费劲,心中畅快无比。 “封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似远又近,震耳欲聋又声若蚊蝇。 是严凉,严凉来了。 疯老头被困在原地,不能动弹半分,而虚弱到无法说话的秦慕被小心翼翼地扶起。 扶起她的那人动作极轻,慎之又慎,仿佛她是一碰就会碎的宝贵瓷器般。 严凉心中涌现出无数的恐慌,好似亲身经历过这生离死别的场景,他知晓再不做些什么,眼前的人就要离自己而去。 没有任何犹豫,他并指为刃,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子,然后不容拒绝地将伤口怼到秦慕嘴上。 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入嘴里,带着无限的生机。 第56章 他凭什么有个你 严凉一心扑在恢复秦慕生机的大事上,完全没在意方才被他禁锢住的人。 他没料到的是,神秘人此时并没有如同他设想那般一动不动,而是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狂喜缓缓靠近。 秦慕被迫喝下严凉的宝血,流失的生气迅速回到了她的身体里,疲惫和困倦一扫而空,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严凉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人的情况,见她脸色好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敢掉以轻心,仍旧保持哺血的状态。 疯老头看着眼前这副神奇诡异的景象,眼中迸射出疯狂惊喜的光,目光灼灼地盯着从严凉手腕处滴漏下的鲜血。 秦慕得以完全睁开眼睛,恢复意识后立马推拒挣扎起来,奈何严凉的力气极大,强硬地牢牢摁住手腕不肯松开。 就在这时,她看见疯老头古怪的神情,拼命拍着严凉的手臂提醒,奈何抱住她的人压根儿没领会她的意思。 疯老头本就没什么侠义正道之心,此时恰是偷袭的好时机,他岂会白白浪费?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严凉后背遭受重击,而他对此不以为意,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牢牢护住怀中人。 “阿凉——”秦慕惊叫出声,随即就想反击,可还没行动便被阻止了。 “无事。”严凉带着人起身,冷冷地看向偷袭得手的疯老头。 “一个气运无敌,一个天赋异禀,老天爷当真待老夫不薄啊。”疯老头神情激动,看向严凉与秦慕两人的眼中充满了狂热,歪着脑袋自说自话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就留在这儿,永远陪着老夫吧。” 严凉冷笑,却在查探眼前人修为时拧起了眉头,疑惑出声道:“我不是方才将你杀了么?” “小子,说什么胡话呢?你该不是失血过多,脑子不清楚了吧?”疯老头狞笑着回应。 秦慕微微思索,理解严凉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身体不由打了个哆嗦,看向疯老头的目光充满了惊恐与恍然,她也终于晓得初见时那种没由来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这疯老头是神秘人,或者说是这个时空的神秘人。 上个时空由于自己的干预,秦慕跟神秘人一道被卷进了时空隧道中,来到这个没有她的时空。 而神秘人一出场便被严凉扼死,眼前这个疯老头才是这个时空的真正“神秘人”,比先前时空被秒杀的那个更强大。 严凉立即便分辨出神秘人与疯老头之间的区别:“你是他,又不是他。你更强。” 秦慕吃惊地看向身边的人,没想到他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即便不明真相却也能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稍候片刻,待我战胜他便来接你。”严凉声音轻柔,语带安抚。 “你小心些,他阴险诡诈,不择手段,并且实力不俗。”秦慕连忙拽住他,神情严肃地提醒。 严凉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秦慕心中忐忑不已,毕竟亲眼见识过疯老头的实力,而严凉方才为救她耗费了不少宝血,此刻难免虚弱。 面对主动挑衅的少年,疯老头神情愈发癫狂,双眸中满是跃跃欲试,笑容邪肆而自得,仿若笃定自己会赢。 讲求速战速决的严凉抢先出手,五指成爪,攻势如电,身形如风,却在即将挨上对方脖颈的那一刻被阻拦下来。 对付神秘人游刃有余的招式,到了疯老头这儿却像小孩儿耍的把戏似的,根本达不到一点儿伤害。 疯老头的攻击也是快准狠,拽住严凉的手腕便是一拧,直接将人的腕骨给折了。 更过分的是,他扭断的正好是那只放过血的手,刚刚有些凝住的血又重新流淌起来,汩汩不停,不住往下滴落。 疯老头的眼睛见血就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甚至开始吞咽唾沫,脸上显现出的是贪婪的馋欲。 他想尝尝鲜血的滋味,很想很想。 秦慕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声响打扰战局,眼中却是掩藏不了的忧心,她又一次深刻体会到实力悬殊的差距,绝望在心底渐渐蔓延开来,她仿若看见了严凉悲惨的结局。 想到这儿,她不禁心生不忍,这个时空的严凉应当就是小说中所描述的男主,经历了坎坷的童年,受尽了世间的磋磨,终于长成了众人必须仰视的参天大树,却在此刻要被连根拔起。 而这等结局显然是受了她的牵累。 或许是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机遇,或许是在妖域森林刻苦修炼,疯老头如今的修为比严凉高了不止一个等阶。 在修仙界横着走的严凉到了这里,压根儿没有还手之力。 “是不是觉得气息运转有桎梏?小子,这里是妖域森林,外头那套在这儿根本不顶用。”疯老头狞笑着提醒。 原来如此,秦慕恍然大悟,忽然明白神秘人与疯老头明明是同一个人却为何会这般天差地别了。 严凉似乎早就察觉了妖域森林的诡异之处,此时一只手臂被制住也不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脚并用地继续攻击。 疯老头似乎早有防备,照葫芦画瓢地抓住另一只手,一错手就给扭断了。 两只手都被废了,软塌塌地被牢牢掌控着,情状无比凄惨,可残忍的对手尤嫌不够,两脚踢断了严凉不老实的脚。 秦慕再一次亲眼见证了疯老头的残忍暴力,终究忍不住惊呼一声,不顾一切跑上前,却不知该如何动作。 此时的严凉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丢在地上,浑身瘫软,再没了反抗之力。 疯老头张狂大笑,随后取出了一个物件,整个人陷入了狂喜之中,喃喃自语道:“天生宝血,这不就是灵丹妙药么?老夫用虚空鼎烹了,加工成丹药服用,修为大涨的同时,说不定还能获得不死金身,到时候一定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虚空鼎?虚空鼎?! 手足无措的秦慕耳中只听到至关重要的三个字,完全忽略了其他。 虚空鼎居然在疯老头手上?!看来这个时空的剧情跟上个时空没有多大的出入,他果然一直觊觎着虚空鼎。 不同的点在于这一回他得到了虚空鼎并将之据为己有。 严凉也瞪大了眼睛去看飘浮于半空中的虚空鼎,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偷了,难怪找不到。” “随你怎么说,反正现如今这鼎归老夫所有,并且即将成为你的长眠埋骨之地。”疯老头的脸因狂喜而扭曲。 听了这话,秦慕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在上个时空分明亲眼看见神秘人念动咒诀催动虚空鼎,开启虚空井,可这个时空的疯老头似乎不能或者说不会发动虚空井的口诀,不然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自愿去虚空鼎中,你放过她。”严凉自知死期将至,希冀疯老头能放过秦慕。 可疯老头只是冷笑,一点希望都不给地拒绝道:“你没有资格同老夫讲条件。” 的确,如今的严凉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眼看着严凉已然没了还手之力,被一把抓起扔进了虚空鼎中,即将成为晋升的丹药,秦慕顾不得许多,纵身跃入了鼎中,待她的身影消失,顶盖当的一声合上,严丝合缝。 鼎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秦慕施了一个光明咒,然后找到角落里瘫软着的严凉,用治愈术小心翼翼将他的四肢接好,随即一遍又一遍对着手腕那道伤口施加止血术,直到伤口不再流血才停止。 做完这一切,她擦了擦脑门冒出的汗,思忖逃生之路。 在两人进入虚空鼎中时,鼎迅速膨胀,成了十人合抱大小,而疯老头居然真的在下头架起了火,准备炼丹。 “莫担心,我定然保你全身而退。”严凉伸手替秦慕抹掉鬓角的细汗,柔声安抚道。 秦慕不习惯这等亲密的举动,侧头躲了躲,感受着周遭越来越热,她咬了咬牙,内心做出抉择,念动起曾经听过的那段开启虚空鼎的咒诀,决心召唤出虚空井。 随着咒诀的不断念动,一个小型的紫色光圈在鼎内出现。 秦慕明白那便是虚空井,可这一回她生出了退却之意,不敢立即进入,因为不晓得会被传送到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是什么?”严凉虚弱地发问。 “时空传送通道。”秦慕没有隐瞒,据实相告。 “通向哪里?”严凉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不知道。”秦慕摇了摇头。 严凉似乎想到了什么,笃定道:“你是经由这个时空通道来到这里的。” 秦慕没想到严凉这般聪颖通透,惊愕地看向他,然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儿地将旁人不可能相信的事实说出来:“我从另一个时空而来,那里也有修仙界,也有一个你,不过年纪小了些。”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不着调的疯话,可令她觉得意外的是,严凉不过沉默了片刻便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总是很倔,认定的事怎么劝都不会回头,让人很是头疼。”秦慕说起来那个犟小孩儿,叹了一口气,忧心惙惙道,“不晓得我突然离开,他会不会伤心?有没有好好吃饭?真想早些回去。” 瞧着唉声叹气的秦慕,严凉陷入了沉思,心里冒出明晰的羡慕甚至嫉妒。 第57章 是缘是孽 任谁都能听出来,虽然嘴上说着头疼,但秦慕对她口中的那个小孩儿的关心溢于言表。 难怪她对自己的称呼那般亲昵熟稔,难怪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担心与悲悯,原来不过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时空的小孩儿,自己不过是皮囊相似的替身罢了。 想明白的这一刻,严凉的心中涌现出汹涌的愤怒与嫉恨,凭什么那个时空的小孩儿能得到这般无微不至,全心全意的关心,凭什么他有而自己却没有,只能孤苦伶仃地长大,受尽磨难。 如今秦慕一心想着回去陪那个小孩儿,严凉心里很不舒服,自己分明也是“严凉”,没能得到她陪伴的明明是自己,为什么她偏要远离自己,急着回去陪那个幸运愉悦的孩子。 或许可以将她留下,把这份幸福握在手中,只要毁掉虚空鼎就好了,至于那个疯老头,他自有法子应付。 “严凉,你怎么到哪儿都这样,随随便便就把血给别人喝,非但暴露了秘密,还迎来那些人的觊觎,甚至召来杀身之祸。”秦慕忍着炽热,不停地擦着汗水,谆谆教诲道,“你的伤口不好愈合,以后别让自己轻易受伤了。” 严凉看着眼前人,神情不复先前的冷漠,多了些许动容。 从没有人这般说过他,凡是知道秘密的人第一时间都想着怎么从他身上获利,更有甚者便同外面那疯老头般想着怎么把他拆吃入腹,可眼前这个自称故人的女修士明知他的血有起死回生,增长修为的功效,非但没生出任何邪念,甚至嘱咐他照顾好自己,对这身宝血没有露出些微的贪婪之色。 “你可以——”严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将内心的期望说出来,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秦慕凝神注意外头的动静,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晓得眼前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烧吧烧吧,烧得更大一些,小娃娃们,你们马上就要变成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丹药的,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疯老头磨刀霍霍,不住添薪加柴以助火势,两人此时如同瓮中之鳖,砧板上的鱼,只有待宰的份。 “要不我将你带回那个时空?”别无他法,秦慕迫不得已提议道。 “好。”严凉点头应和,这一刻所有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了,眼前这人才是生命中最绚烂的光,他必须抓住。 秦慕见他同意,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弱弱地嘱咐道:“你要紧紧跟着我,千万别离开。” 之所以如此谨慎小心,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其实也没有把握,毕竟虚空井她也只通过了一次。 “我会好好跟着的。”严凉察觉出了她的紧张,乖乖答应着。 听了这话,秦慕恍惚觉得眼前之人跟那个别扭又听话的小孩儿重叠起来,忐忑的心情不由一松,当先往虚空井而去。 严凉此刻心中觉得不安又欢喜,暗叹老天爷似乎终于对他仁慈了一回,将这般璀璨的人儿送到他眼前,为他暗不见底的生命添了一抹光彩,从此以后他的生命必将是光华美妙,幸福无比的。 但他高兴得太早了,等两人即将踏入虚空鼎的那一刻,一只手俶尔搭上了秦慕的肩膀,一道声音阴恻恻地问:“你们两个小娃娃准备瞒着老夫去哪儿啊?” 原来疯老头迟迟没听见虚空鼎中的动静,不禁心生疑虑,这才悄然隐去身形,打算探查一二,没想到正巧撞见二人准备开溜,这可是无巧不成书哇。 严凉迅速衡量眼下的景况,立即便有了决定,他正打算挣脱开秦慕的手,留下拖住这疯癫的修士,却不料秦慕比他的动作更快,一把拉住疯老头,将其一齐拽入了虚空井,而原本宽大的紫色光圈急速缩减,仅剩拳头大小。 “保重啊。”秦慕的声音空灵而苍茫,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严凉从眉心扯出一缕白烟,趁着虚空井关闭之前,扬手抛入其中,不偏不倚地黏着于正处于漩涡的秦慕。 “我等你。”一道轻声呢喃渐渐隐没,带着无限的缱绻期盼。 一阵天旋地转后,两道人影从半空中掉落,“嘭嘭”两声重重地砸在地上。 这一突兀的动静将原本收拾打扫的弟子们吓了一跳,谨慎戒备着靠近,眼尖的发现其中一个正好是前不久失踪的亭华山嫡传弟子,慌忙遣人前去禀报掌门,其中一个女弟子则上前将秦慕扶起,轻声呼唤,试图让其恢复意识。 秦慕迷蒙地睁开眼睛,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此刻身处何处,她回到了雁北山,回到了有阿凉的那个时空。 闭眼缓了片刻,骤然想起进入虚空井时稍待了一个人,于是她慌忙四顾张望,等看见一旁怔愣发呆的疯老头,立即大吼:“抓住他,他就是抢虚空鼎的人。” 瞬间,雁北山弟子将疯老头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荼蘼华盛。”秦慕再一次使出绝招,这一回她不能再让这人逃了。 当时形势所迫,她不得已做出将疯老头一起带走的决定,实际上也是寄希望于别的时空能遏制这疯癫修士的能力。 疯老头被藤条困住后,半点也没有慌张,他打量着围住自己的人和周遭的环境,眼中露出狂喜,欢喜地吼道:“我出来了,终于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哈哈——” 秦慕见识过敌方的实力,自然不敢轻敌,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反应。 从短暂的喜悦震撼中醒过神来,疯老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被藤条牢牢绑住,裹得像个蚕蛹般,他对此不以为意,倨傲而嘲讽地说:“丫头,有的错犯一次叫孤勇,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还重蹈覆辙就是单纯的愚蠢了。” 但有时候未知全貌便把话说得太满也是傲慢过头的表现。 疯老头运气蓄力,打算轻轻松松挣断困住他的藤条,就像他之前做过的那样。 然而,他失败了。 对于这等情形,意外的不仅是疯老头,还有不敢有丝毫松懈的秦慕。 她居然真的将这个疯癫的修士给制住了,不过即刻就明白了这当中的原因,就跟严凉在雁北山能轻松秒杀神秘人而在妖域森林中却不敌疯老头是一样的道理,修仙世界的法则制约了疯癫修士的能力,令他无法施展在妖域森林中引以为傲的手段,也就是说他在这里就跟个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即便如此,灵力的超标使用是不可扭转的事实,秦慕意识到疯老头无法逃脱后,因气力不济,在留下一句“立刻关押,严密监控”后终于放心晕了。 等秦慕再次醒来,发现周围一圈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看什么珍奇物种一般,正是亭华山的师兄们。 “醒了醒了。”齐谨见小师妹睁开了眼睛,马上大惊小怪地喊起来。 这动静一惊一乍的,太过浮夸,自然会惹得喜静的师兄们不高兴,纷纷皱起了眉头。 只听楼祎不满地训诫道:“小声点,你吵到我的耳朵了。” “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要知道小师妹这回可真是历经千难万险,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劫难重生,凤凰涅槃。”齐谨一口气说了一连串,也不管适合不适合。 “再废话,我让你涅槃。”大师兄启明对四师弟的聒噪忍无可忍,冷冷地威胁道。 还是大师兄说话管用,闻言,齐谨乖乖闭嘴,一声都不敢吭了。 “小友,你能成功脱险真是太好了!”一道喜悦的声音由远及近。 收到消息的林掌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急急奔来,傻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表达感激之情以及告知疯老头的处置结果:“小友这回受苦了,勇气可嘉,为修仙界清除了毒瘤,也替我们雁北山免除了一场浩劫,你是雁北山的大恩人。从今以后,只要你开口,雁北山必定倾尽全派之力鼎力相助,绝无二话。还有那个金丹修士,私自盗取虚空鼎,差点酿成倾覆修仙界的大错,罪无可恕,将被遣送到妖域森林之中,永世不得恕出。” 秦慕心中感慨疯癫修士与妖域森林当真有缘,绕里一圈还得回去,而且怕是一辈子都得耗在那个地方,嘴上却谦逊回应道:“林掌门言重了,我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有这等见识勇气,小友未来可期,前途不可限量。”林掌门对她大加赞誉。 话说到这儿,接下来就是相互恭维的场面话,师兄们也加入了这场谈话。 姗姗来迟的是凌风老祖,看了一眼小徒弟,确认她平安无事后便跟没事人儿般仰天大笑着仗剑而去。 “凌风师弟,凌风师弟,等等,还有要事同你商量。”说了好一会儿话的林掌门终于停歇,追随着老友而去。 “师父还是这般风风火火,分明见小师妹晕过去时紧张得不得了,如今却一句关切的话都不说,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师父多冷漠呢。”楼祎似乎不理解凌风老祖前后不一的反应,觉得他的表现有些古古怪怪的。 秦慕立马替凌风老祖鸣不平:“师父才不冷漠,他只是面冷心热,不爱那套虚假的表面功夫。他的心意,徒弟明白就好了,别人要说什么就说去好了,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别人的嘴,何必徒惹烦恼?” 第58章 魂徒随我身 “愿赌服输。下个月和下下个月教习小弟子的任务归你了。”简意笑着拍了拍楼祎的肩膀。 “辛苦。”大师兄启明火上浇油,不咸不淡地说。 “小师妹——”楼祎拖长声音喊秦慕,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怨念。 秦慕被眼前的情形弄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师兄们在说些什么。 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齐谨为她解惑道:“方才你没醒的时候,他们打了个赌,想看看你对师父没对你嘘寒问暖有什么反应,赌注是一个月的弟子教习,楼师兄觉得你会失落,大师兄和三师兄认为你能领会师父的心意。楼师兄一对二,赢了就能休息两个月,而输了就得接替大师兄和三师兄的教习任务,连着早起劳累两个月。结果你也看到了,哈哈——” 秦慕对这帮师兄们童心未泯的行为不置可否,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众位师兄闹够了,大师兄启明看出小师妹脸上仍有疲惫之色,交待了几句识相地带着师弟们离开了。 等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秦慕觉得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正打算闭目养神,却捕捉到一阵迟疑的脚步声。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黑沉沉地盯着床上的人。 “阿凉。”秦慕轻声呢喃出眼前人的名字。 来人没有应声,只是继续靠近,脚步轻缓却坚定。 恍惚间,秦慕将这人同要妖域森林中的那个严凉混为一谈,满脸冷漠中没有半点温情,看着让人觉得害怕。 “阿凉。”她又唤了一声,试图说服自己,也想着找回熟悉的感觉。 仿佛察觉出了她的心慌,这一回的呼唤,严凉的脸色变得柔和,轻声应了一声:“嗯。”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的站在那儿不出声?”这声回应稍稍安抚了秦慕,令她有继续提问的勇气。 “来了有一会儿了,方才见你忙着同旁人说话就没开口。”严凉垂首回答,模样乖巧,话中却透着浓浓的委屈。 这一瞬间,秦慕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个独自留在妖域森林的严凉和他颠沛流离的经历,眼眶骤然一酸,冲着严凉招了招手,柔声道:“过来一些,站着远做什么,我够不着你。” 没有任何犹豫,严凉赶忙上前一步,甚至半蹲下来,主动将脑袋往那只抬起的手中凑。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倒是将秦慕给整懵了,怔愣了片刻才缓缓抚上严凉的头顶,慢慢摩挲了一会儿。 既是安抚,也是安慰,是秦慕给严凉的,也是严凉回馈给秦慕的。 屋中的气氛静谧而温馨,这是独属于两人的美好时光。 “阿姐,我能跟你结契吗?”严凉忽然出声,打破了这份静寂的沉默。 “什么是结契?”作为一个修仙界外来者,秦慕不明白这个拗口的词代表了什么。 “结契也就是双方共同达成某种约定,并在契存在的期限内强制执行规定。”严凉简单明了地解释道。 “嗯,懂了。”秦慕点头,立即理清所谓“结契”的意思以及这个词代表的含义,并用现代的相关知识理解,自言自语道:“说白了就是合约呗。” “从属契约或者奴仆契约都可以。”严凉见她久久沉默,立马表态,他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只想跟眼前的人有实质上的联系,不只是口头上的。 从属和奴仆?那岂不是等于自愿失去自由,处处受制于人?这如何使得? 秦慕听他不住贬低自己,甚至不惜提出仆从这种契约,忍不住厉声呵斥道:“胡闹!” 因太过气愤焦急,再加上先前灵气消耗过度身体没恢复,气息一时供应不上,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严凉慌忙上前替秦慕轻拍脊背,口中慌张道歉:“对不起,阿姐,你别生气,若是不同意那便算了。” “咳咳咳——”咳嗽声此起彼伏,一时停不下来。 见状,严凉更慌了,急急忙忙认错:“阿姐,我错了,今后再也不提结契的事了,你别生气。” 秦慕努力平缓呼吸,咳嗽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以至于慢慢消失。 严凉惶恐地看着秦慕,满脸后怕,一声不吭,垂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般。 “你想结契?为什么?”秦慕深呼吸数次后,尽量放低声音,耐心地问。 她没有责骂严凉,只因明白小孩儿这么想一定是有理由的,毕竟对待童年坎坷的孩子不能一味冷硬,要温柔开导。 以为会被斥责痛骂的严凉没想到会跌入温柔的包裹中,一时感触颇深,再开口声音都带着哽咽:“不想再离开阿姐。” 秦慕不知该如何回应,心中五味杂陈,苦而酸,仿佛整颗心像被泡在粘稠的蜜糖之中,涩而甜,她默默叹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了小孩儿为何会有这般消极的想法,原来是缺乏安全感,看来是自己突然消失把小孩儿给吓着了。 严凉看着眼前人冲着自己张开的手臂,一时之间没能领会此举的含义,一脸茫然。 “抱抱。”秦慕见小孩儿久久没有动作,直白地邀请。 许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到过这种要求,严凉的耳根子可耻地红了,但他没有扭捏着拒绝,而是小心而严肃地靠近。 不明白秦慕的面容为何会展露出属于长辈的慈祥和蔼,直到他自己亲身感受到那份无可替代的温暖。 当脸颊真真切切地贴在柔软的肩膀,鼻尖嗅到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馨香,严凉不安沸腾的情绪瞬间安静下来,瞬间从波涛汹涌变成了风平浪静,像是漂泊无依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令他觉得无比安心。 秦慕完全将自己当作了小孩儿的亲人,很好地代入了心理疏导师的角色,轻拍着小孩儿的肩膀,其乐融融的气氛令她差点唱起摇篮曲。 保持环抱的姿势有些废肩胛骨,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有些酸涩,于是自然而然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这一挪对于秦慕来说不要紧,可在严凉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额头与那滑腻的脖颈相触的一刹那,心花怒放,璀璨的心火乍然迸射,心跳如同夏雷,隆隆有声,震耳欲聋。 严凉模糊而清楚地意识到他和阿姐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既然阿凉想结契,那便结吧。”秦慕乐于满足小孩儿的愿望,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阿姐同意了?!”严凉猛地抬起头,眼中溢满了欣喜。 秦慕板着脸,严肃认真地说:“我同意,不过有个条件。” 闻言,严凉立刻点头:“阿姐你说便是,不管什么条件,我都同意。” “结契可以,但对双方要公平,不能欺压倾轧任何一方。”秦慕要求一份公正的契约。 严凉在脑子里想了一圈,愣是没有想起一种所谓的公平的合适方式。 秦慕也不打扰,索性闭目养神,反正要是有就结契,要是没有那正好趁此机会打消小孩儿的打算。 “有——”忽然,严凉福至心灵,想到一种平等结契,不过在说出来时又犹豫了,支支吾吾道,“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秦慕疑惑地看向小孩儿。 严凉思忖片刻,斟酌着说:“生死契对结契双方都公平,不会有倾轧任何一方的情况。” “那便结生死契。”秦慕一锤定音,而后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道,“阿凉,有些累了,先容我休息一会儿,等我醒来,咱们就结契,好吗?” “好,阿姐好好歇息,我在这儿守着你。”严凉没听到回应,看向床榻上的人,发现她已然陷入了沉睡。 房间内重新陷入安静。 突然,一道虚弱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空间中响起:“卑鄙无耻。” 随即,一缕白色的不明物体从秦慕的身上飘出来。 严凉眉目一凛,在秦慕周身设下结界,而后盯着那白色烟气,沉声问:“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有求必应,悉心呵护,轻声细语,你凭什么让她这般记挂?凭什么?”嫉妒的话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本打算一招击杀,可严凉迟迟没有动手,只因这缕烟气有着他十分熟悉的气息,跟他的魂体十分契合。 “我就是你,另一个时空的你。”原来这烟气就是跟随秦慕通过虚空井跨越时空而来的另一个时空的严凉碎魂。 严凉的震惊只维持了须臾,似乎很好地接受了这个听起来荒谬无比的说法,接着便追问:“所为何来?” 没有回应,那抹幽魂咻的一下钻入了严凉的灵府之中。 严凉反应不及,待凝神查探,发现以他如今的修为根本无法查探到那碎魂的所在,更别谈将其驱逐了。 大意了,他心中默默谴责自己的疏忽。 再一次运转灵脉,发现没有任何凝滞的迹象,严凉暂时放心了些,庆幸这碎魂没有伤害他的打算。 事已至此,只能等阿姐醒来,再问问她消失的这些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届时再想应对之策。 此刻的严凉还不知晓这缕幽魂将给他与秦慕之间的关系带来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59章 生死契结道侣 三天后,雁北山大部分的外来与会人员陆陆续续都下山了。 致力于休养生息的秦慕恢复了灵力,总算能自由活动,第一时间便去找了林掌门。 妖域森林中无端牺牲的那个雁北山弟子齐歌如同鱼刺横亘在她心头,那个空洞洞血淋淋的心口使得她寝食难安。 林掌门听秦慕讲述在另一个时空发生的事,表情由惊讶到茫然再到敬服,最后郑重询问:“小友想要林某如何做?” “掌门先前说我拯救了修仙界,免除了一场浩劫,但事实上我并没有做什么。若真要论功行赏,那牺牲性命的齐歌才该是最应该被铭记的人,他的功绩无可取代,也不容置疑,您说呢?”秦慕打算给齐歌请功。 凝眉沉思片刻,林掌门点头表示赞同:“若照小友所言,那这齐歌确实功德无量。” “不叛师门,忠诚不二;临危不惧,悍不畏死,此乃勇士;挺身而出,护佑同伴,此乃义士。如此有情有义,有勇有忠之人,实乃吾辈楷模。后生可畏,也该是修仙界能效仿的榜样。”说到此处,秦慕这才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不求林掌门对其青眼相加,但请掌门能给其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的价值,从而能得到应有的待遇。” 这番请求没有直接提出具体条件,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人实在不好拒绝。 林掌门听了这话,看着秦慕珍而重之的神色,他终是点头同意,认真承诺道:“小友放心,此人林某定会留意重视。”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多谢。”秦慕明白作为一个门派的掌门说出的话有多重的分量,她明白林掌门已然将齐歌放在了非同一般的位置。 同林掌门告别后,她又去瞧了瞧如今还是外门弟子的齐歌,不过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并没有靠近打扰。 在这个时空里,秦慕与齐歌素不相识,也不该有羁绊。 转身离去的她没有察觉有一个人影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并对那个毫无所觉的齐歌投去疑惑仇恨的目光。 “原来你也不是唯一受她青睐的,她的善心也不仅仅对你一个人。她之所以那般关心你,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喜欢你,而是因为她是个良善的人,见不得别人受苦。说白了,她不过是可怜你罢了。”神识中的碎魂嘲讽道。 严凉的身影掩藏在一棵大树后,手指紧紧抓着旁边的树干,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划痕,咬牙切齿地低声呵斥道:“闭嘴!闭嘴!阿姐才不是可怜我,她对我跟对那些人都不一样,你休想挑拨离间。” “既然如此,你此刻在愤恨些什么呢?难道不是在嫉妒吗?”碎魂继续用言语刺激严凉。 “闭嘴!”严凉语气狠厉,神色狰狞,眼底渐渐漫上血色。 “你留不住她,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她随时可能离你而去,可能是因为那个小弟子,可能是因为别的。你的真面目,只有你自己清楚有多么黑暗。她看到的都是你乖巧懂事的模样,可这样子其实都是你伪装出来的,不是吗?要是她知晓你心中那些阴暗的想法,晓得你弑杀残暴的恶劣秉性,你觉得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碎魂喋喋不休地挑唆。 严凉的眼睛彻底红了,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将眼睛彻底染红了。 碎魂找准时机,趁机挑拨严凉制造杀孽:“你想让别人抢走她吗?你该及时清理掉隐患,去杀了他,消灭掉任何夺走她注意的东西,那个小弟子连炼气期都没到,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 严凉的脸色实在不太妙,那杀意弥漫,仿佛下一刻就会真的动手,当紧张的气氛到达顶峰时,他俶尔闭上了眼睛,察觉到自己被控制了思绪,及时遏制住紊乱的气息,缓缓平稳呼吸,再睁开眼时已然一片清明。 “休想操控我,阿姐不喜欢我随意杀人。”甩下这句话,他干脆转身离开。 厢房外,秦慕一看见严凉的身影,远远就冲他招手,大声喊他的名字:“阿凉。” 眼中骤然漫上欣喜,快步跑到姐姐身边,严凉露出来了最灿烂的笑脸。 “什么事这般高兴?”秦慕不明白小孩儿怎的这般开心,眼睛都快笑没了。 严凉眸光熠熠,笑着回应:“看见阿姐好了自然高兴。” 就知道阿姐是在乎我的,幸好方才没有冲动行事,他心中暗自庆幸。 可令严凉惊喜的事还在后头,只听秦慕直截了当道:“阿凉,我们来结契吧,生死契。” 正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严凉听到这话,脑子一懵,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阿凉?”秦慕见小孩儿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 其实说出那个提议后,严凉就后悔了,所谓生死契其实是道侣之间的婚契,他和姐姐不适合结生死契,正当他鼓起勇气想说清楚,然而就在这时,神识中的碎魂蛊惑道:“这可是你跟她紧紧捆绑在一起的绝妙机会,如果不赶紧抓住,那下回等她再突然离开,你依然什么都做不了。你跟她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关系,用什么挽留她?可有了生死契就不一样了,她的身家性命和你牢牢绑在一起。不论她在何处,你都能知晓。换言之,她永远不可能抛下你。” “你怎么了,阿凉?”秦慕见这小孩儿一而再地在自己跟前发呆,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垫着脚就去摸他的额头。 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唤回了神智,严凉听到关切的询问,回了一句“没事”,内心挣扎再三,终究没有说出实情,只是试探着确认了一遍:“阿姐当真要同我结生死契?不反悔?” 秦慕将这问话当作签约前的最后程序,无比肯定地点头道:“绝不反悔。” “好。”严凉将人拉进屋内,把人按坐在椅子上,柔声道,“阿姐请闭上眼睛。” 没有任何停顿,毫不犹豫就交托了全部信任,秦慕听话地闭眼。 严凉伸出右手食指,凝出一滴心头血,将其送入秦慕的灵府之内,而后便轻声说:“阿姐可以睁开眼了。” “这就好了?”秦慕有些诧异,她只觉得灵府内一热,不过须臾那感觉便没了。 “没呢,还请阿姐掐起右手拇指与中指,跟我念一段咒语。”严凉心中的忐忑被眼前人这纯真坦然的模样驱散不少,接着便开始念动咒语,“化气为精,凝精为血。” 照着他的样子掐诀念咒,就见一滴血从指尖渗出,秦慕困惑地问:“然后呢?” “请阿姐将其点在我的额头。”严凉半蹲着仰头望向秦慕,模样无比虔诚。 交换血液,这是不是跟按血手印一样?可怎么觉着那么古怪呢?秦慕暗忖。 凝神驱散脑海中纷繁杂乱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领着那滴血轻轻点在严凉眉心。 本以为那血会在额头留下红色印痕,却发现那点红倏地不见了,隐没在额头处,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吸了进去似的。 见状,秦慕睁大了眼睛,伸出指头戳了戳严凉眉心,又摩挲了几下,想找出那血究竟去哪儿了。 “阿姐,生死契已成。”严凉被这触碰弄得心猿意马,赶忙抓住秦慕的手指,低声说了一句。 “嗤——”灵府内的碎魂讥笑道,“你管这叫生死契,这分明是血契,你居然如此自甘堕落,跟一个人类签订仆兽契约?!你难道不明白这血契一定签订,从此以后你就要受制于她,生死相连,她生你生,她死你死?” 对此,严凉显然心知肚明,方才结契时就是一副凛然赴死,什么都豁出去的模样。 能与姐姐建成某种坚不可摧的连接,即便是将自己置于死地,他也在所不惜,何况结成血契仅仅是在地位上略低,又没有多少切实的损失,还能以他的修为助长姐姐的能力,何乐而不为呢? “你疯了,一定是疯了,丧心病狂,无可救药。”碎魂喋喋不休,完全不能接受严凉竟然与人结成血契。 严凉根本不想理会灵府中的叫嚣,微笑看着姐姐,一脸心满意足。 “阿凉,咱们一起修炼吧。”秦慕见小孩儿终于达成所愿,又说出了一句令他意外的话来。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严凉自以为自己也算了解这位姐姐的性子,她素来懒怠,对于修炼一事更是无甚兴趣,往往点到即止,对于术法咒术到掌握的程度便好,完全不像其余弟子一样日夜勤勉不辍,争取将术法修炼到融会贯通。 可今天她是怎么了,为何忽然如此勤奋,居然主动要求修炼,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阿凉,这次虚空井之行,我感触颇深。”秦慕看出了小孩儿的困惑,苦笑着解释道,“这里是修仙界,修为决定一切,没有实力非但保护不了自己,还会连累别人,甚至会害死他们,害死你。” 严凉急急出声否定:“不会,阿姐永远不会。” 秦慕看着小孩儿那双真诚的眼睛,不知为何,心底一直压抑的委屈害怕陡然迸发,哽着声音道:“可我害死了他。” 第60章 大结局 姐姐口中的“他”是谁?严凉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但顾及姐姐的心情,他竭力抑制住了这种抓心挠肝的询问冲动。 秦慕一五一十地跟严凉说了妖域森林中发生的事,没有半点隐瞒,细细地说了齐歌之死以及另一个严凉。 听罢姐姐的讲述,严凉大受震撼,即便灵府中碎魂的存在让他知悉一点儿异时空的存在,可亲耳听到这番经历还是令他旧有的观念受到非一般的冲击。 他脑子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不是虚空井能够穿越时空的神奇,而是这位姐姐似乎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不熟悉也永远到达不了的世界。 这一刻,严凉不由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袭上心头,无比深切地意识到他与秦慕之间存在难以逾越的鸿沟。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秦慕轻轻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自责地说:“我在你身边好像也只会拖后腿。” “才没有,多亏姐姐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没命了。”严凉急忙否认。 “你不用安慰我。”秦慕重新打起了精神,坚定地说,“既然要在修真界立足,那边要尽量提高自己的实力,不然终究只能成为别人的累醉,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严凉见不得这位姐姐强颜欢笑的模样,忍不住柔声叫唤:“阿姐。” 秦慕不忍小孩儿跟着自己颓丧,打哈哈道:“你如今跟我结了生死契,我可得给我家阿凉长脸呐。” 说罢,她不等严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回到榻上,顾自趺坐开始修炼。 话到此处,严凉不好多言,只得陪在一旁。 “阿凉,那个被我留在妖域森林的严凉,你怎么看?”秦慕思忖再三,终究还是问了一句。 “阿姐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不必顾忌。何况事急从权,阿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严凉明白这位姐姐生性良善,恐是心中有所膈应,于是出言劝慰,想让她放下心结。 出乎意料的是,秦慕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愧疚,神情冷肃,语气淡然道:“当时确实是逼不得已,但我不后悔。” 严凉困惑地看向身边人,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从方才起便不吭声的碎魂听了这话,也不禁喃喃道:“为何?” “那个时空的严凉草菅人命,无情冷漠,奴役修仙门派,对修仙界不利,将其控制在妖域森林,乃是幸事。”秦慕分析着此举的利弊得失,最终得出一个公正而残忍的结论。 严凉没有回应,他垂下了眼眸,心中不由觉得一阵惊慌,方才那碎魂的话不停在耳畔响起。 他从来都晓得这位姐姐是纯良的,却不晓得她竟然纯良得这般残忍。 在她眼中,似乎所有亲密的关系都抵不上天下的安宁,任何亲朋只要威胁到修真界就会被无情舍弃。 “可——”严凉想为那个时空的自己辩解几句,说他的冷漠只因见惯了世事险恶,人情淡薄,说他残忍待人只因无人温和待他,说他即便冷情也不顾一切奔入妖域森林救人,说他也是可怜之人,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分明被舍弃的不是自己,可为何心中这般酸涩,好似已然由此预见了自己的结局般。 如果姐姐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知晓自己并不如表面看到的这般清白无害,也曾杀过人,也曾沾过血,那会如何? 也会毫不犹豫地丢下自己,唾弃自己么?会不会一刻都不想待在自己身边? 越想越心寒,强忍惊惧,按下心中的酸涩,小心翼翼地问:“阿姐,你会离弃我吗?” 闻言,秦慕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脸上露出心虚之色,结结巴巴道:“阿凉,你,说什么,呢?自然,自然不会。” 严凉本是为求安心的一问,谁曾想还有意外收获,见姐姐神色有异,立即追问道:“阿姐,你瞒着我想做什么?” “我——”秦慕磕磕巴巴,犹豫着不肯说。 “阿姐,难道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严凉露出委委屈屈的神色,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极了撒娇的小奶狗。 俗话说的好,不怕壮汉耍横,就怕傲娇示弱。 秦慕见到小孩儿这番情状,心立即就软了,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去找妖域森林的钥匙。” 严凉一听这话,思忖片刻便明白了姐姐的意图,登时露出了一个灿烂明亮的笑容,笃定道:“阿姐要去救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秦慕自然知晓,经由严凉这么一说,灵府之中的碎魂立时也晓得了。 被困在妖域森林的,秦慕认识的,需要去救的,除了另一个时空的严凉,不做他想。 来自异时空的幽魂不解地喃喃自语道:“她方才不是还说我罪大恶极么?此刻为何又要费尽心思救我?” 而严凉不理会碎魂的困惑,也不想为他解惑,姐姐的心思只要他了解便好,旁人如何想他一点也不在意更不关心。 秦慕听小孩儿久久没有回应,心里不禁越来越慌,斟酌着问:“阿凉,你意下如何?” 见姐姐谨慎的亏心样,严凉暗自发笑,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仍旧是委屈伤心的模样,看似心情低落道:“阿姐如今与我是生分了,有事也不同我商量,甚至想独自冒险,摆明了就是想甩下我,与我彻底划清界限,既然如此,眼下又何必问我的意见?反正我在阿姐心中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不是吗?” 这说话的语气,怎么听起来那般像独守空闺的怨妇呢?一股子酸味,像打翻了一屋子的醋坛子。 秦慕脸上的愧疚陡然一空,并不吃他这一套,略带警告地一字一顿道:“正经说话。” 严凉见好就收,马上恢复成素日里的乖巧,斩钉截铁道:“我自然是要陪着去,阿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问题是,我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从何处入手。”秦慕两手一摊,作无可奈何状。 严凉惊讶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他曾显露过错愕,只因他摸透了这位姐姐说风就是雨的火爆性子,不是那种精打细算的,心中觉得好笑之余又不禁庆幸自己可以趁机发挥作用,于是安抚道:“先打听一下即可。” “向谁打听?”秦慕情不自禁地发问。 这位姐姐当真是简单纯良,稍稍导引便轻易上钩了,以后可得好好护着,严凉一面在心底暗暗打算,打定主意,一面建议道:“既然妖域森林可通过虚空鼎进入,是否能从这方面入手?” 秦慕闻言,非但没有展颜,反倒憋着嘴,无可奈何道:“我也想到这一节,先前已然问过林掌门了,他完全没听说过妖域森林有钥匙这一说,咬定了那儿只能进不能出。” “可阿姐不是从妖域森林回来了吗?凡事无绝对,想来林掌门的话也不一定全对。”严凉提出其中的相悖之处。 “虚空鼎又拿不到了,况且那只能在两个时空之间穿梭,不能用于妖域森林自由出入。”秦慕叹了一口大大的气。 严凉冷静地分析道:“既然虚空鼎乃是雁北山的法宝,那门派之内必定有相关记载,查阅一番定能有所获。”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慕顿时露出笑颜,对小孩儿大加赞许:“阿凉果然聪颖,真是阿姐的好帮手。” “走走走,我们现下就去查一查。”正享受姐姐夸赞的严凉一把被霹雳似火的秦慕扯着走。 “阿姐慢些,典籍就在那儿,没长腿,跑不了。”严凉好笑着劝慰。 于是,这一天雁北山弟子就见那个门派的大恩人莫心真人,拉着自家弟弟火急火燎地往藏书阁跑。 其实他们本可以御剑或是经由传送阵前去,可秦慕情急之下没想到这一茬,至于严凉更是不会出声提醒。 与姐姐亲密无间本是应当应分的事,他乐得广而告之,巴不得人人都晓得他与姐姐关系非凡,怎会阻止? 因有林掌门的吩咐在前,秦慕可在雁北山自由出入,看守藏书阁的弟子自然不会阻止,轻易便放行了。 二人在最上层找到了关于虚空鼎的记载,但只有寥寥数字——绝世神器,禁止启用。 至于其来历以及用途都没有任何文字记录。 见状,方才还是兴致勃勃的秦慕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耷拉下了脑袋,抱怨道:“堂堂神器,怎的这般没有牌面?怎么着也得有个一千字的介绍,什么现世之时,迸发出五彩霞光,什么大杀四方,所向披靡之类的。” 严凉大胆猜测道:“如此神器,翔实记载定也是秘密,不会轻易公布。” “你是说?”秦慕压低声音,朝着小孩儿使眼色,用手指比划了个“林”字。 “林掌门。”严凉一脸高深莫测,点点头肯定了姐姐的揣测。 “唉。”秦慕苦着脸,表情一片愁云惨淡,语气颓丧道,“林掌门对我虽是客气有礼,但口风极严,又惯常岔开话题打哈哈,我根本不可能套出他的话来,怎么办呐?” “兵不厌诈,阿姐不妨诈一诈林掌门。”严凉给她出主意。 入夜,繁星漫天,明月光辉,却听一声声疾呼打破了这份静谧。 “不好了,虚空鼎被盗了——”兀自打坐修行的林掌门只隐隐听得些什么,便见亭华山的小弟子莫心真人急火火地跑进来,满脸惶恐道,“雁北山来了贼子,怕是为那虚空鼎而来,掌门赶紧查看一番,别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乍听之下,林掌门的心顿时乱了,刚经历一番劫难,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焉能不怕? 于是,一脸惊慌的秦慕带着严凉随林掌门一道进入密室查探。 因虚空鼎曾被盗,失而复得后被重重法阵保护,比先前更私密,更坚实。 一阵阵解除法阵的金光过后,秦慕和严凉终于见到了悬浮了半空中的虚空鼎。 “还好还好,没丢。”林掌门见不过是虚惊一场,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庆幸。 秦慕与严凉对视一眼,主意已定,达成某种默契,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对不住。” 一头雾水的林掌门正摸不着头脑,下一刻不由大惊失色。 虚空鼎飞速旋转,虚空井开。 而开启之人正是秦慕,是她念的咒诀,随即拉着严凉一道进入了虚空井之中。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紧密,直到两人的身影即将消失,林掌门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被戏耍利用了。 可眼下不是气愤算账的好时刻,他不能让两人以身犯险,即便明白不过是白费力气,他也冲着那即将消失的虚空井大喊:“小友,你快出来,别犯糊涂。快回转,快快快!” 然而,直到虚空井消失,那头都没传来回音。 本以为会回到妖域森林的秦慕经历了一番天旋地转,睁开眼时,谁知竟看见了熟悉而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她回来了,回到了现实世界,这是万万没想到的结果。 前两次都干脆果决的秦慕此番不想善罢甘休,闭上眼睛想要再次沉睡,可怎么都睡不着了。 浑浑噩噩地起床,迷迷糊糊地去教学楼,她一直在想严凉,在想那个修仙界以及在那儿发生的事。 怎么就回来了呢?秦慕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就在她神志不清时,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阿姐。” 这熟稔的呼唤令秦慕不由有些恍惚,顿住了脚步,随即晃了晃脑袋,觉得不可能是心中的那个人,又往前走了。 “阿姐。” 听到后头又传来一声,秦慕心里酸涩,却没再停下来。 “阿姐不要阿凉了吗?”后头那人似乎追了上来,说话的声气就在近侧。 秦慕俶尔转身,看清身后站着的少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愕然无语。 那是严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