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恶》作者:树叔叔属鼠 文案: 搬家之后,霖雨变了。 鲜血、不安、腐烂,他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像以前那样平静,太多的怪物存活在这里,霖雨快被同化了。后来,一个叫缘齐的男人,把他捞了出来。 他说,你知道吗,人生下来,就是恶魔。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现代架空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霖雨,缘齐 ┃ 配角: ┃ 其它: ☆、乖孩子 霖雨是个乖孩子,至少搬家之前是的。 霖雨是个乖孩子,从小到大成绩优异,不娇不闹,温良的性格让他成为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家庭殷实,父母都是工作上的佼佼者,只是需要常年全国各地奔波,在家的时间霖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已经不记得三个人一起吃饭的场景了,但无所谓,他已经习惯了。所以,当下午放学回家后,看见玄关放着的两双鞋时,霖雨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小雨回来了?快进来。” 母亲提着一个大号的行李箱向他打招呼,身上还穿着职业装。 “妈。”他久违地喊了声,觉得有些生疏。 “诶,快来收拾你的行李,咋们凌晨的飞机。” “去哪?这么急?”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先去收拾,等会跟你说。”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哦。” 霖雨是个乖孩子,即便疑惑,也会听从父母的安排。 三人简单地吃了晚饭,行李也已经收拾好摆在了玄关,离登机还有两个多小时,父亲决定跟这个许久不见的儿子聊聊。 “小雨,你知道的,爸妈工作忙,一直没安定下来,这次搬家,是决定在H市定居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就像普通家庭那样。你说好不好。” 原来是要搬家了啊,霖雨想着,嘴里说好。 “学校那边……”他甚至还没办理退学手续。 “这是小事,妈妈会为你解决的。” “嗯,谢谢妈。” 女人点点头,笑了笑,然后转身进了厕所。 “这段时间,成绩怎么样?”男人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问道。 “没变,还是第一。” “嗯,不错。H市的学校我给你选好了,是一所私立学校,各方面都很优秀,你要继续努力,不能松懈。” “我会的。”霖雨乖乖答应,眼睛瞟着父亲的手机,上面有很多未读信息,男人正在一个一个地浏览,偶尔回复几句。 “我们走吧。”母亲补完了妆,艳丽的红唇弯起好看的弧度。这是一个成熟迷人的女性,她很懂保养,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没人会想到她拥有一个刚满17的儿子。 拖着行李箱出门时,霖雨忽然问了句:“我们还会回来吗?” “永远不会了,我的傻儿子。”女人笑着,蹬着高跟鞋擦身而过,“走吧,我们还得赶飞机。” 现在是秋天,凌晨的气温还比较低,霖雨穿得单薄,缩着身子跟在两人身后。 小轿车载着三人一路朝机场开去,霖雨望着窗外的灯火,觉得这个城市变得有些陌生。明明这条路他每天上学都会经过,灰色的垃圾桶,放着广告的站牌,还有四棵叫不出名字的树。 “小雨,这个给你。”母亲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霖雨小心地打开,里面躺着一只手机,最新款的。 “这段时间妈妈没怎么回家,觉得很愧疚,我听说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所以妈妈买来送你。” “嗯,谢谢妈,我很喜欢。”其实他并不关注手机,哪款都一样,对霖雨而言,手机只是保持联系的工具,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女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再说什么。 飞机起飞的时候,霖雨已经睡着了,晚上十一点是他的睡眠时间,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学校你选好了?” “嗯,霍林顿中学,国际化的私立学校,很适合小雨。”男人看了眼熟睡的霖雨,薄唇绷成一条直线。 霖雨的新家是一个独栋小别墅,相比之前的居民楼,这里的条件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进去吧,二楼的房间你自己挑一个。”母亲看着霖雨有些呆愣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嗯。” 他们到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五点,霖雨很困,选好房间后就睡下了。他从来不认床,在哪都能睡着。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霖雨洗漱之后下了楼,客厅的桌上摆着烧好的饭菜,但两个大人都不在,只留下一张纸条。 “小雨,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明天早上八点会来接你去霍林顿学院报道,记得准备一下。” 原来搬家之后也还是一个人吃饭啊。 桌上的饭菜有些冷,味道很陌生,霖雨只吃了半碗饭,他总是吃得很少。 下午没什么事,霖雨决定出门逛逛,繁华的H市,他也是第一次来。 别墅离市中心比较远,连走到车站都花了二十分钟,以后上学可能会比较麻烦,他不认为父母愿意每天接送自己。 大人总是忙碌的,作为乖孩子的霖雨要学会包容,照顾自己是第一课。 公交车上的人不多,零零散散五六个而已,霖雨挑了靠窗的位置。 车开得越久,窗外的景象就越丰富,起初只是植物,后来有了高楼,有了行色匆匆的路人。 “砰”的一声,两辆轿车发生了追尾事故,但并不严重,只是轻微的擦痕。 “你怎么开车的!”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下了车,指着另一个车主咒骂。 “关我屁事!你自己没长眼睛!”另一个车主是个年轻男子,身上穿着笔挺的西装。 两人急红了眼,不知是哪方先动手,没过多久就见了血。过路的行人围拢过去,三言两语劝告几句,后面被堵的车辆按响了喇叭,现场显得很混乱。 绿灯亮起,公交车再次启动,霖雨眨了眨眼,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母亲发来信息,问他在哪。霖雨猜想她可能回别墅了,可现在车还在行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那边像是有些着急,直接打来电话。 “小雨,你在哪?” “在公交车上,家里闷,出来走走。” “那你赶紧下车回来,家里来客人了。”说完,女人就挂了电话。 9秒,他和母亲的通话时间。霖雨抬头看了眼车上的播报屏,快到终点站了,现在赶回去也得一个小时,客人不会等自己这么久。 下了车后,霖雨拦了辆出租。 “小伙子去哪?” “柯木区23号。” 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霖雨对别人的反应很敏感,但他不会问,因为一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话。 二十分钟后,霖雨赶回了别墅,见到了母亲口中的客人,霍林顿的教科主任,费铎先生。 “费先生,这就是我的孩子,霖雨。”母亲脸上化着得体的淡妆,手上拿着霖雨的档案,“他很优秀,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相信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霖雨微微垂下眼,觉得自己像一件商品,而母亲就是推销员。 这位教科主任接过档案,细细查看,他在审视产品的价值,以及推销员的可靠性。 最后的结果应该不错,客人似乎愿意买单,这一点从母亲脸上的笑容就可以看出来。 “小雨,今晚早点睡,明天妈妈亲自送你去学校报道。下午表现得不错,你可以进优等班学习了。” 学校也分等级,霖雨很清楚这一点。 ☆、玩具 那个漂亮的男孩原来是一件玩具。 早上七点,霖雨准时醒来,开始收拾必要的东西。 “小雨,这是校服。” 母亲拿来黑色的套装,这是昨晚深夜送来的,霖雨睡下了所以不知道。 “换好了就下楼吃饭,我们今天得早点出发。” 早饭是霖雨一个人吃的,父亲似乎一夜未归,家里只有母子两个人。 霍林顿学院,大概是用金子堆砌的吧。霖雨站在校门前,张望着里。 “小雨,别看了,走吧。”母亲打断他的思路,领着他进入这所陌生的学校。 一名女老师来迎接他们,母亲和那位女士很快亲切地交谈起来,仿若许久未见的老友,霖雨跟在她们身后,默默无闻。 现在是上课时间,周围很安静,经过教学楼时,霖雨向窗里的世界看去。 都是些认真的好学生,没人开小差。霖雨抿了抿唇,看见了无数个自己。 就在他准备小跑追上母亲时,一双漂亮的眼睛让他挪不开步子,那个男生似乎也没想到窗外会有人,两个人楞楞地对视。 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有光,很美。霖雨这样想着,前面却传来母亲的呼唤,他只好错开眼神离开。 那个男生还在盯着自己,霖雨总是很敏锐。 “跟紧妈妈,别乱跑。” 女人有些生气,话里没多少关心。 “好,我知道了。” 女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互动。 “两位这边请。” 他们走上了二楼,霖雨忽然想起那个男生也在这座楼里。 报道的事很顺利,毕竟昨天已经谈好了,今天只是正式入学。 “小雨,你今天怎么回事?老是走神。”女人不满意他今天的表现,把他拉到一边询问。 “唉,妈妈知道你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但你知道爸爸妈妈费了多少心思才让你有机会进入这所学校吗?你一直是个乖孩子,这次也不要让爸爸妈妈失望,好吗?” “好。”霖雨条件反射地答应。 “好孩子,这是家里的钥匙,放学后你自己打车回去,钱妈妈已经转给你了。照顾好自己,嗯?”女人终于露出笑容,拍了拍霖雨的脑袋,递给他一串钥匙。 “嗯,我知道了。” 霖雨看着母亲远去的身影,身后传来女老师的声音。 “霖雨同学,跟我来吧。”老师笑着说道。 霖雨的班级在四楼,女老师领着他到了教室门口。 认真上课的学生们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有任何骚动,霖雨觉得如果不是老师提醒,他们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两分钟做下自我介绍。” 这是堂历史课,霖雨看见第一排课桌上被写得密密麻麻的书。 “你们好,我叫霖雨,甘霖的霖,下雨的雨。以后请多多指教。”好像连一分钟都没到。 话落,下面便响起整齐的鼓掌声。 “欢迎霖雨同学,去挑个座位吧。” 教室里的人不多,二十多个学生都是独座。霖雨选了靠窗的位置。 霖雨之所以成绩优异,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学习方式,一旦坐在课桌前,大脑的反应机制就开始启动,最大程度的记住老师讲的要点,然后分类储存在记忆库里。 他是一个机器人,完美的学习机器人。 下课的时候,有人在休息,有人在做笔记,没人和他说话。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临近放学,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霖雨在整理书包时,课桌前却多了一箱杂物。 “方便吗,送到对面那栋楼里。” 这算是欺负新人吗?霖雨不是没遇见过,这次也一样,他点点头,答应下来。 “二楼的实验室,别忘了。”男同学说完,转身离开了教室。 透过窗外,对面的楼只有两层,开着几盏灯,并不是很亮。 就像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一样,这栋楼里没有人,除了自己的脚步声,霖雨什么也没听见。 他并不知道二楼的实验室是哪一间,所以需要挨个找。当走到第五间教室的时候,霖雨猛地顿住脚步。 里面有声音,细微的吞咽的声音,伴随着男生沙哑的喘息。 霖雨抬头看了看,门上印着三个字---实验室。 哗啦一声,实验室的门打开了,霖雨抱着杂物箱走了进去。 有个男生坐在最后一排,靠在椅背上,微仰着脑袋,胸膛起伏得有些厉害。 霖雨放下杂物箱,听见一声沉闷的叹息,紧接着男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舔干净才能站起来。” 他似乎毫不在意实验室里还有个外人,霖雨低着头快步朝门口走去,身后已经传出暧昧的舔舐声。 楼道上没有人,自己似乎不该来这。 “新来的?” 霖雨转身,看见了刚才实验室里的男生,以及他身后瘦小的漂亮男孩。 是那双漆黑的散着光芒的眼睛。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因为他只看了眼霖雨便又低下头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嗯。” 男生从下到上地细细打量他,半响发出一声嗤笑,“你看见了吧,想不想试试。” 他说着把身后的男生提到身前,“这件玩具用起来很舒服的。” 那个漂亮的男孩原来是一件玩具。 “我不想。”霖雨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整栋楼里,只剩下那两个人。 “看见了吗?只有我愿意要你,乖乖听话,嗯?”男生拍了拍男孩的脸,插着兜也离开了。 漂亮的男孩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漆黑的眼睛只盯着脚尖看。 离开学校的霖雨在路边打了辆出租,司机热情地问他目的地,霖雨疲惫地靠在车窗上,脑袋里想的全是那双眼睛。 “诶!问你话呢。” “不好意思,柯木区23 号。” “住那啊,看来你家庭条件不错。不过也是,能上这所学校的孩子,家里又能差到哪去……” 司机喋喋不休,霖雨出于礼貌偶尔答应几声。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十一点了,霖雨觉得自己应该申请住校。 “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父亲坐在客厅,手里捧着手机。 “挺好的,同学友善,老师讲得很详细。” “学习进度呢,能跟得上吗?你高三了,可千万不能松懈下来。”父亲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手机朝房间里走去。 霖雨背着书包站在客厅里等。他好像不太清楚怎么跟父母相处。 “这个你看看,如果遇见了就试着相处一下,跟他们结交没什么坏处。” 除了学习,他现在还得拓展人脉了吗?高中而已,会不会太早了。 “听见了吗?” “嗯,我知道了。”霖雨拿过册子,回了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听见父亲略带抱怨的声音。 “这孩子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可能是还没适应过来吧,缓两天就好了。”母亲解释道。 门里,霖雨吐出一口气,放下了沉重的书包,开始换衣洗漱。 临睡前,想起父亲郑重交予的册子。黑色的皮面上什么字也没有,翻开第一页,是一个学生的照片,上面还详细列着那人的姓名,班级,家庭背景。 翻到第三页时,霖雨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实验室的嚣张男生,他叫做季林汶,也是高三的,家里做出口商品生意。 霖雨关上了册子,上床睡觉。 季林汶,把那个男孩当做玩具的人。 ☆、屠夫 以前,我一直扮演玩具,但今天,我是屠夫。 “早上好啊,霖雨。” 向他打招呼的正是昨晚扔给他杂物箱的男生。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杜宁。” 杜宁伸出了右手,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属于成年人的社交方式,没想到能在高中见到。 “你好。” “昨天,谢谢你了。”杜宁望着对面的楼,轻声说道。 “不客气。” “你昨天,撞见什么人了没?” 果然,杜宁是知道的。 “嗯,实验室里有人。” 杜宁露出了然的神色,眼里多了丝晦暗。 “很恶心,对不对。” 恶心吗?霖雨没什么感觉,他只觉得那双眼睛好看。 “我每次放杂物都能看见,实在受不了了才拜托给你。”杜宁垂下眼,叹道,“以后,可能也要麻烦你了。” 为什么总是自己?在他来之前杜宁就没找过别人帮忙吗? “好。”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总是不一致,他似乎没办法拒绝别人。 上课的时候,霖雨罕见地走了神,余光瞟向窗外。葱茏的树下,站着一个风衣男人,他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人。 突兀地,男人抬起了头,对上霖雨探究的目光。 “霖雨!” 老师的声音响起,霖雨快速地站起身来。 “把刚刚我讲的重复一遍。” 霖雨面不改色,平静地说出了答案,一字不差,老师也没办法责备他。 坐下时,霖雨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男人已经不在了。 最后一节课结束时,杜宁又搬来了杂物箱,脸上是无奈的笑。 “我保证,这周最后一次。”也就是说下周还有。 “嗯,给我吧。”霖雨点点头,答应得很痛快。 “你不觉得恶心吗?” “不觉得。”霖雨抱起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临近十点的教学楼,安静得可怕,自己沉闷的脚步声显得有些多余。霖雨走上二楼时,忽然回头望了望,刚才,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 他在原地站了一分钟,除了冰冷的空气什么也没有。 看错了吗? 紧了紧怀里的箱子,霖雨朝着实验室走去。 今天的实验室很安静,里面应该没有人。哗啦一下,他打开了门,径直放下杂物箱。 就在霖雨准备离开时,却看见了后排座位上的人影。 那个瘦瘦小小的男生正坐在那盯着自己,黝黑的眸子像一团雾,模模糊糊,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 “为什么总盯着我看?” 男生站起身,一步步靠近,“你也想和我玩吗。” 男生的皮肤很白,脸上还有两个梨涡,嘴巴也是小小的,模样看起来很稚嫩,不像高中生。 “你的眼睛,很美。”即便是赞美,他的语调也没多少起伏。 “眼睛啊。”男生垂下眼眸,用手碰了碰自己的睫毛,“偷偷告诉你,这栋楼里还有更美的东西,你想不想看?” 男生的眼里满是希冀的光,霖雨被他迷惑,不由自主地点头。 “那跟我来。” 男生兴奋地拉过他的手腕,牵着他跑向二楼深处的教室。 这是一间阶梯教室,台上还挂着巨大的红色幕布。 “你坐在这。”他把霖雨安排在正中央的位置,然后自己跑到了舞台上,站在幕布前,脸上满是喜悦的笑。 “大家好,我叫秦沭何,我想成为一名演员,今天我将表演自己的故事,希望你们喜欢。”男生弯下身子,向满屋的空座和唯一的观众鞠躬。 “你该鼓掌了。”他提醒道。 “哦。”霖雨反应过来,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回荡在教室里。 秦沭何满意地直起身来,跑到舞台一侧,拉开了幕布。 巨大而沉重的血色幕布缓缓向两旁撤开,露出舞台中央的人。 那人被绑在椅子上,低垂的头上插着三根铁签,黑色校服有些湿润,应该是染了血。虽然看不清模样,但霖雨能猜到。 “啧,死了啊。”秦沭何的神色有些难看,接着,又挂起自信的笑,朝霖雨说道:“道具损坏了没关系,我还是能继续表演。” 霖雨漠然地看着男生拿出一把尖锐的刀,小心翼翼地在尸体的脸上滑弄。红色的血滴在地板上,晕成鲜艳的花朵。 秦沭何的双手被染红,有些甚至沾到了雪白的衣襟上。 “他叫季林汶,偷拍了秦沭何和同性接吻的照片,用来威胁秦沭何,做他的玩具。放学后的实验室,是光明无法触碰到的地方,秦沭何很绝望,他完了。” “梦想还没开始就碎在了脚下,这很痛苦。后来,秦沭何想到了一个办法。” 男生用衣袖擦干了刀上的血迹,把尸体的头抬了起来,那上面印着一朵玫瑰。 “杀了季林汶,完成人生最后一次表演。” 霖雨望着台上疯狂的男生,浑身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似的,手脚也开始发凉。 “以前,我一直在扮演玩具,但今天,我是屠夫。” 话落,男生扬起手,将锐利的刀尖狠狠扎入尸体胸膛,一瞬间,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男生的脸。 秦沭何没有停下,霖雨却闭上了眼,血肉被破开发出的噗嗤声一直萦绕在耳边,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过了好久,那种可怕的声音才停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轻快的脚步声。 秦沭何坐到他身旁,缓缓喘息着,霖雨留意到他发颤的双手。 “喜欢吗,这场表演。”台上的尸体变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这是一团被捆在椅子上的烂肉。 霖雨不喜欢围绕四周的血腥味,他皱着眉一言不发。 “你叫什么?” “霖雨。” “霖雨,”男生呢喃着,忽然偏过身子,盯着他笑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我喜欢你。” “很抱歉把你拉进来,但我需要一个观众,就那样孤独地表演,我不甘心。” “然后呢。” “什么?” “表演结束之后,你要做什么。”霖雨一直很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我” 他话还没说,门口就传来声响。秦沭何的眼中闪过慌乱,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掀开霖雨浅薄的刘海,凑近还未反应过来的乖孩子,印下温热的吻。 “对不起。” 为什么还要道歉?霖雨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迎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红色液体。 秦沭何划破了自己的大动脉,他在霖雨面前自杀了。 真是残忍的做法,秦沭何把他变成了表演中的牺牲品。 “啊啊啊!”进来的似乎是一名老师,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挣扎着爬起身逃了出去。 霖雨瘫坐在冰冷的靠椅上,后背渗出了汗水,他伸手摸着自己的额头,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再过不久,警察就会赶来,封锁现场。紧接着便是盘问,这件事也会被父母知晓……太多太多的事需要考虑,霖雨觉得很累。 “累了,就睡吧。” 身旁,竟凭空多出一个人来。低哑的声线带着魔力,拖着疲惫的霖雨进入睡梦中。 最后,霖雨只瞥见黑色的衣角和带着皮套的右手,是谁呢…… ☆、害怕吗 凶手的名字不是秦沭何,他叫秦垣。 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病床上,难闻的消毒水气味熏得到处都是。 “醒了?感觉怎么样?”询问他的是学校的老师,一名中年男子。 “我先帮你叫医生吧。” 很快,一个医生带着两个小护士过来了,简单看了下,便说霖雨可以出院了,之所以昏迷应该是惊吓过度的原因。 “霖雨,你的父母可能晚点才能赶过来。有什么需要就跟老师说吧。”男子尽可能地展现出和蔼的笑容,霖雨记得这是一名以严肃著称的物理老师。他不常笑,所以现在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我没什么事,麻烦老师了。” “没事就好,嗯……门外有几个警察想问你一些问题,你愿意见他们吗?”老师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 “可以,让他们进来吧。谢谢老师。” 霖雨拢了拢身上的白色棉被,想起那个神秘的男人,他是如何让自己昏迷的呢。 “霖雨同学,你好。”这是一名老成的警察,他的手上布满老茧,眼睛像钩子一般直窜进霖雨的心里,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不用紧张,只是走走程序而已,你没有嫌疑。” 男子搬了张椅子坐下,和他一同进来的警察则坐在隔壁的空床上,手里拿着相机和纸笔。 “阶梯教室里的事,你还记得吧。能跟我聊聊吗?”男子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放学后去实验室放东西,当时秦沭何就在里面,他邀请我去看一件美丽的东西,我答应了。接着我和他一起去了阶梯教室,我坐在台下,他站在台上……” 霖雨留意到那两个警察有些意外的目光,但他没在意,继续陈述道:“幕布拉开的时候,凳子上的人已经死了,秦沭何又连着捅了他好几刀,最后在我面前自杀了。” “你看见尸体的时候为什么不呼救,从监视器里来看,你显得很平静。”男子实在难以相信面前的学生是清白的,他的反应太诡异了。 “秦沭何想让我看完他的表演,我也……不认为他会伤害我。” “你怎么判定那人已经死了?你坐的位置离舞台并不近。” 男子在怀疑自己,怀疑他是共犯。 “秦沭何自己说的。” “你之前认识秦沭何吗?还有那个死者?” “不认识,但见过。就在前一天,我去实验室放杂物箱。” “在实验室里碰见的?” “对。”这些都被监控记录下来了,男子在试探自己。 “当时他们在做什么?” “……你们,不是看了监视器吗?” 男子的眼神闪了闪,又问道:“你觉得,他们看起来像情侣吗?” “他们不是情侣。”相爱的人不会那样做,“是主人和玩具,但现在,是猎物和屠夫。” 男子有些怔愣,半响没说出一句话来。 “霖雨,你不觉得害怕吗?” 他皱起眉,不甘心得到这样的结果。这个学生只是受害者? “……我非常害怕。”霖雨的确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淡定,他的心里是存在着恐惧的。 后来,男子又陆陆续续问了些问题,但霖雨知道自己已经撇清嫌疑,现在才是在走程序。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时,霖雨却突兀地叫住了男子。他想问问黑衣男人的事,如果警察能看见阶梯教室里的自己,也应该会注意到那个神秘的男人。 当警察转过身时,霖雨却又将话吞了回去,“请问,你们还会再来吗?” “不会了,好好休息吧。”男子正准备关上门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凶手的名字不是秦沭何,他叫秦垣。” 病房的门轻轻扣上,发出咔嗒一声,霖雨垂下眼,有些难过。竟然是个假名字,还说什么喜欢…… 临近中午,父母才赶到了医院,霖雨早已换好衣服,安静地坐在大厅里。 “唉,走吧,先回家。”父亲叹道。 母亲开着车,送霖雨回家。而父亲留下来和一直陪着他的老师道谢,顺便还了老师之前垫付的医药费。 “小雨,你还好吗?” 车停在红灯前,母亲抽空问了一句,她的眼睛还盯着手机。 霖雨点点头,发现母亲没有在看自己,便又出声说自己没事。 “嗯,睡会儿吧,马上到家了。”母亲温柔地笑着,摸了摸霖雨的脑袋。 霖雨望着窗外,匆忙的麻木的行人,好多人都盯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边走过,霖雨贴近车窗,想看清楚些。那个黑色的背影,似乎就是风衣男人。 “妈,开一下车门!”他的语气有些着急。 “怎么了?马上就绿灯。有事回家再说。”母亲无动于衷,自顾处理着公事。 男人的腿很长,几步便走出老远,眼看就要消失在拐角。霖雨觉得自己错过这次,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慌乱之下,他倾身打开了车门开关,解下安全带跑了出去。 “霖雨!” 身后传来母亲生气的呼喊,霖雨没有回头,他莫名有些开心,朝着男人消失的巷道追去。 巷子有些窄,两边还随意堆放着垃圾,味道熏得霖雨难受。 “去哪了?”他喃喃自语,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尽头处,还有两条岔路,一左一右,霖雨抬头望了望天,阴蒙蒙的,他似乎跟丢了。 “找我?”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霖雨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拖进了右边的小巷,一把扣在粗糙的墙面上。 “跟着我做什么?” 男人压着低低的帽檐,带着墨镜,霖雨只看见他翻动的微厚的嘴唇。 还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昨天,是不是你?” “是我。”男人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是人类吗?” 这个问题显得有些愚蠢和天真,果然,男人轻轻地笑了。 抿着的双唇扯出一个弧度,他手下松了力,放开了霖雨。 “你说呢?” “我……” 一段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霖雨要说的话。 他掏出手机,是母亲打来的电话,急促的声音让霖雨觉得心烦。 “回去吧,小孩。” 男人转身就走,不再搭理他。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霖雨大声问道,握着手机的右手微微颤抖。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摆了摆手当做告别。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霖雨才接起母亲打来的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现在立马回家!”女人冰冷的声音带着暗压的怒火,这使她显得更陌生。 “好,我知道了。”霖雨平静地回道。 话落,电话便挂断了,霖雨望着黑屏的手机,叹出一口气。 好不容易抓住一件有趣的事,却又瞬间被拽回无趣的现实。 穿着风衣的男人,再也见不到了吧…… ☆、酒吧 这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昏暗而迷乱的小酒吧。 起初,学校里的人都小心翼翼对待他,害怕刺痛自己这个“受害者”的神经。但时间会淡化一切,周围的世界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霖雨仍旧独来独往。按照父母的期望,读完高中,考上重点大学。只是这其中,略微有点偏差。 “你什么时候报了这所大学?!”父亲质问道。 “……我仔细考虑过,它是最适合我的。” 相比起父母安排的本市大学,霖雨更想去往另一个城市上学。 “虽然不在H市,但它的金融系在全国排名很高,挺不错的。”选金融是父母的安排。 男人显然不喜欢事情临时发生变故,他已经联系好人,就等着霖雨的志愿填报了。 “不行!H市的学校明明更优秀,你必须读这所大学。” 男人说完,离开了房间,他不需要霖雨的表态。 “小雨,不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女人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在一起?即便搬到H市,一家人也是聚少离多,明明同在屋檐下,各自却忙得多说一句话都不肯。 霖雨摇了摇头,回道:“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城市。” 他的话隐晦地提起了当年的杀人案,女人似乎也有所感触,没再问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父亲便叫来霖雨,他同意了霖雨私自填下的大学志愿。 “去外面读书也行,总之,别把家忘了就是。” 霖雨有些意外,是母亲说服了他? “我知道,谢谢爸。” “嗯,这个暑假自己看点专业相关的书,做好入学准备。” “好的。” 父子之间本该更亲密,他们却只剩下学业这个话题。 就这样,霖雨度过了闷热的暑假,独自一人来到了M市。 “嘿!你好。” 刚踏入宿舍,霖雨便看见了人高马大的未来室友,是个很阳光的男生。 “你好。” “我叫杜博霖。” 他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就像刺目的光,让霖雨有些无所适从。 “霖雨。”他礼貌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温厚的柔软的手掌,比自己大一些。 “以后咋们就是哥们了!”说着,他一把拉过霖雨,两人勾肩搭背,像是老友见面。 霖雨浅笑着点了点头,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 “我敢打赌你是个学霸。” “很明显吗?” 霖雨抬头问道,眼睛只盯着那人的下巴,他太高了。 “斯斯文文的,还有点高冷。” 杜博霖撤回了手,转身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快点收拾吧,等会一大堆事要做。” 杜博霖占了左边的床位,那个位置可以避开早晨的阳光。这间宿舍里,只住着两名学生,这个条件还是他父母争取来的,大多宿舍都是四人间。 果然,二十分钟后,就有人来通知去教室了。大学生活,逐渐拉开序幕。 和高中不同的是,大学的课外生活十分丰富,当然,决定权还是在自己,你也可以选择窝在宿舍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霖雨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组织,他选择泡在图书馆里。而杜博霖,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那样的身高,多少能带来些优势。 “明天有场比赛,来给我加油?”杜博霖穿着宽大的球衣,浑身都是黏腻的汗,热气一股脑地向桌边的俊秀学生袭来。 “行。”霖雨点点头。 “哈哈够意思!”杜博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畅快地笑了起来,“我先去洗澡,这周的训练太多,累死我了。” 还没走到厕所门口,他就已经脱得精光,露出紧实的后背,霖雨早已习惯,自顾盯着电脑。 他不知道杜博霖回头瞟了他一眼。 当厕所的水声响起时,桌上的手机也响了。 “妈。” “小雨啊,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啊?妈妈给你寄过来。”母亲温声问道。 霖雨沉默下来,他原本打算回家和父母一起过的。 “……我想要蛋糕。” “蛋糕啊,那个不方便寄,而且你在那边就能买到。这样吧,我跟你爸商量一下,过几天就给你寄过来。” “好的。” “那,就这样了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妈妈爱你。” “我也爱您。” “再见。” 霖雨没有说再见,因为母亲已经挂断了电话。 “今天你生日?” 不知什么时候,杜博霖已经洗完了,此时只披着浴巾靠在门框上。除了四角内裤,他什么也没穿。 “不是。” “那是多久?”他追问道。 “下周三。” “周三啊。”杜博霖皱起眉,湿漉漉的脑袋正滴着水,“我周三请假陪你过生日怎么样?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用了。”霖雨不想麻烦别人,“买个蛋糕在宿舍里过就是了。” “唉,这就没意思了兄弟。”杜博霖拉起浴巾往头上盖,“对了,你多少岁的生日?” “十八。” “十八岁?!成年了诶。”他忽然又激动起来,搬了凳子凑到霖雨跟前。 “霖雨,这次你必须跟我出去过生日!成人礼怎么能在宿舍度过,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日而已。”日子还是一样地过,除了年纪,什么也不会变。 “不行不行,这次听我的,咱俩出去过。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动用‘武力’了。”他嬉皮笑脸,浑身都是年轻人的朝气,反倒衬得霖雨像个老头子。 这人是个直脑子,霖雨觉得他真能做出那种事来,只好点头答应。 周三的课异常的多,霖雨接近七点才回到宿舍。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杜博霖早已换好衣服,头上还抹了点发蜡,做了个造型。他本就长得浓眉大眼,这么一打扮,显得更加帅气。 “不好意思。” “唉,逃课是要了你的命吗。快点换衣服!” “就这身不行吗?” “不行。”杜博霖抬了下头,说道,“穿这个,早给你买好了,当做生日礼物。” 上衣、裤子、鞋子,一整套都买好了。 “谢谢。” 外面的天色还有些昏暗,两人在校门口打了辆出租,杜博霖报了个霖雨从来没听过的地名。 两边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到最后连行人都没了,只剩下关了门的店铺。 “就是这了,师傅靠边停一下吧。”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 “你想带我去哪?” “现在才问,会不会晚了点。”杜博霖插着兜,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哈哈走吧,我还能卖了你不成。” 杜博霖搭过霖雨的肩,带着他朝一个阴暗的角落走去,走得越久,霖雨越能听见那种闷闷的嘈杂声音。 当柔和的彩色灯光映入眼帘时,霖雨才反应过来。 这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昏暗而迷乱的小酒吧。 门口有人守着,霖雨注意到进去的人都得交一张卡片,可杜博霖却领着他大方地穿过了门,没人拦着他们。 门后的世界很陌生,这里塞满了人和酒水,伴着放大的音乐声,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杜博霖带他走到吧台边,对着酒保说道:“跟以前一样,多加一杯就行。” 显然酒保和他认识,看见他还调笑了几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怎么,交新朋友了?” “对,我哥们。”杜博霖笑了笑。 年轻的酒保走开后,霖雨转头观察那群陌生人,有的在喝酒,有的跟着音乐肆意晃动着身体,还有的,在亲吻。 “你常来?” 杜博霖靠着吧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两个搂抱在一起的人,回道:“对,我是这的老客户了。” 两个男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亲吻着,霖雨看了一会就移开了目光,转向吧台内。他的面前放着一杯蓝色的酒。 “觉得怎么样?”杜博霖喝着酒,眼里全是笑意。 “有点闷。” “哈哈哈哈……”显然,高大的男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霖雨,你还真是……” “什么?” “没什么。”杜博霖摇摇头,“怎么不喝?” 霖雨浅浅地喝了一口,他酒量不好,也不爱喝酒。 “成年生日,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杜博霖忽然矮下身子,嘴唇凑到霖雨的耳边低语。霖雨敏感地躲开了一点。 “你变了。” “嗯?”杜博霖歪着脑袋瞧他。 昏暗的灯光里,满脸冷漠和疏远的霖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哪个才是真的?” 眼前的人,像是被黑雾笼罩着,霖雨看不清。 “你喜欢哪个,哪个就是真的。”他一饮而尽,拉着霖雨走到一处阴暗的角落。 “你看见那些人了吧,他们被世俗抛弃,只能跑到这里舔伤口。这个小酒吧,是我们的避难所。” 杜博霖把霖雨禁锢在怀中,下巴轻轻点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霖雨试图挣开,却被杜博霖抱得死紧。 “放开我,我就当今晚什么也没发生。” “那怎么行,” 头上传来压抑的苦笑声,“霖雨,你得把今晚的事刻在心里,到死也不能忘,知道吗?” 话落,下巴就被人抬起,温热的气息袭来,带着浓浓的酒味。下一刻,他的唇就被封住,黏腻的触感逡巡在唇瓣上,偶尔传来轻微的刺痛。 霖雨紧闭着唇,浑身都颤抖起来。 “把嘴张开,好不好?” 虽是询问,双颊却被人大力地掐住,他被迫张开了嘴。紧接着,滑腻的触感塞满整个口腔,霖雨疯狂地挣扎起来,眼中浮现出恐惧。 他逃不掉,只能默默承受,直到面前的人心满意足地松开。 “害怕了?” 杜博霖温柔地舔着他的嘴角,轻拍着怀里人的背 。他把霖雨当做受惊的孩子。 “放开。”霖雨甚至不愿意再看他。 “再等一会,以后就抱不到了。” 酒吧里的音乐变得柔和,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直到一个声音出现。 “小孩?” 霖雨抬眼望去,昏暗晃动的灯光让他看不清这个人的模样。 男人见他没认出自己,笑了笑,忽然伸手把人拉了出来,扯到身后。 “你做什么?!”杜博霖皱起眉,警惕地盯着陌生男人。 “你又在做什么?” 杜博霖看着一言不发的霖雨,他就那样乖顺地躲在男人身后。他们认识吗?又是什么关系? “人我带走了,你好自为之。”说完,他便带着身后的小孩朝门口走去。 杜博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就好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着身体,直到那两人出了门,他才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走出酒吧,男人便松开了手,自顾引着路。 霖雨认出了他,是当初在学校碰见的风衣男人,没想到会再次遇见。 “你怎么会来这里?被骗了?”男人走得很慢,任由闷热的风拂过脸庞,带起微弱的凉意。 “室友带我来过生日。”很奇怪,他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坦诚相待。 “生日啊,”男人叹道,脚下一转,低头看向霖雨,“那祝你生日快乐。” 那人笑着,带着独有的魅力。 “谢谢。” “这个地方不好打车,我送你。” 空荡的街道连行人都没几个,霖雨点头答应下来。至于杜博霖,他常来这,应该知道怎么回去。 “上车吧。” 车里开着空调,男人似乎有些怕热,脸上已经有了汗水。 “地址在哪?” 霖雨报了学校的位置,明亮的眸子直盯着他看,虽然这种行为很不礼貌。 “看我做什么?”男人开着车,瞥了他一眼。 “我叫霖雨,甘霖的霖,下雨的雨。” 男人弯起微厚的唇,回道:“你好,霖雨同学。我叫缘齐,缘分的缘,整齐的齐。” “……你很神秘。” “的确,我需要保持神秘。”缘齐目不转睛,问道,“刚刚和你一起的,是你室友?” “嗯,对。”霖雨想起自己以后还要和他相处,不觉有些烦躁。 “所以,你是弯的?”缘齐问得很直白。 他是看见了吧,角落的吻。 “不是。” 缘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后离他远点。” 他们是室友,而且申请调换宿舍很麻烦。 “和他走得太近,你也会变成猎物。”缘齐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车也慢慢停下,“下车吧,到了。” 霖雨还没来得及询问是什么意思,就被‘赶’下了车,孤零零地现在学校门口。 ☆、命案 这是霖雨牵扯进的第二件命案,生活正在悄然改变。 那天晚上,杜博霖没有回宿舍,霖雨以为他是碍于面子,所以在校外睡了一夜。不过这样也好,免去尴尬,明天再见或许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霖雨也累了,渐渐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上课,他赶紧起床洗漱。隔壁的床铺没有动过,他没回来。 整整一天的课程,霖雨都没看见杜博霖,他就像消失了一样,班长来询问,霖雨说不知道。 “你联系过他吗?” “还没有。” “那现在快给他打个电话,明天有个讲座,要求全员参加,他可不能缺席。”班长看起来有些苦恼。 霖雨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五秒钟的响铃后,电话被接起,但那边并没有声音。 “杜博霖?” 他刚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这是,在生气?还是觉得没法面对? “怎么了?”班长问道。 “他挂了。”霖雨收起手机。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嗯,算是吧。” “不管怎么样,都是同学,大家还是和睦一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 “我知道了。” “那就好,我还有事,你记得通知他赶紧回来,电话打不通就发短信。”班长急匆匆地走了。 霖雨回到宿舍,呆望着对面空荡的床铺,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昨夜缘齐说的话。 猎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临睡前,他给杜博霖发了条短信,叫他回来参加讲座,除此之外,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霖雨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还是没有回来,短信也没回复,这让霖雨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果然,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辅导员跑来教室找他。 “老师?” “跟我来。” 辅导员的脸色不太好,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他们来到办公室,那里已经坐了两个陌生男子。 一个叩着玻璃桌面,上面放着杜博霖的个人档案,还有一个站在窗边,望着楼下过路的人。 “警察同志,这就是霖雨了。” 警察?杜博霖出事了? 霖雨被引着坐到那人身边,辅导员关上门出去了。 “杜博霖是你的室友对吧?”他指着档案上的照片。 “对。” “这两天你见过他吗?或者跟他联系过吗?” “前天晚上见过,他陪我出去过生日,之后我独自回来,昨天我给他打过电话,还发了短信。” “你的意思是从前天晚上你回学校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是的。” “那你们的电话内容是什么?” “班长让我联系他参加今天的讲座,他接了电话,但没说话,很快就挂断了,然后我又发了短信告诉他讲座的事。” “他是不是失踪了?”霖雨问道,但他心里觉得情况应该更糟。 窗边的男子转过身来,说道:“今早在市街道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两人观察着霖雨的神情,发现他并不惊讶,这让一向敏感的警察有些起疑。 “前天晚上,你们去了哪?” “具体位置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个有些偏远的地方,他带我去了酒吧,在里面喝了几杯,然后我就走了。”霖雨隐瞒了缘齐的事,总觉得把他拉进来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为什么不一起离开?” 不知道酒吧里有没有监控,那么昏暗的角落能看见吗? “那天,他告诉我他是同性恋。”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这可是个重要信息。 “你接受不了,所以先走了?” “嗯。”霖雨点点头,他刻意隐瞒了一些细节。 “你和杜博霖平时关系怎么样?” “普通的室友关系,不亲不疏。”这是他所以为的。 “好吧,那他为人怎么样。” 两个警察问了他很多问题,一个小时后他才被放了出来。 “不应该把他带回局子里再审审吗?他的反应太奇怪了。”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上午。他一直待在学校上课,没有作案时间。而且,那样的作案手段,绝不是一个大一学生能做得出来的。” 两人想起第一次看见尸体的情景,后背都有些发凉。 “可即便不是他下的手,我也觉得这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先派人监视他几天。” “好。” 问过霖雨后,两人又找来许多跟杜博霖有交往的人询问,从一个打篮球的男生嘴里得到了非常关键的信息。 杜博霖,喜欢霖雨,并且很可能在前天晚上向他表白了。 “他跟你坦白了这些事?” “没有,”男生摇摇头,说道,“我看出来的,我也是同性恋。至于他喜欢霖雨,这很明显不是吗?他对待霖雨就跟对待女朋友一样,什么好的都顾着他。前天还特意打扮了一下,我问他去哪,他说陪霖雨过生日。” “你为什么认定他会在那天表白?” “直觉。而且,他带霖雨去了gay吧。霖雨可不是同性恋,我觉得他是无性恋者。” “哦?” 男生皱起眉,像是在回忆些什么,“虽然我跟他见面次数不多,但我总觉得他很冷漠,对男的女的都这样,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gay吧地址在哪?” 两人决定去那个地方看看,找找线索。 男生说出了地址,忽然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话,“杜博霖死了,霖雨什么反应?” “很平静。” “哦。” 男生抱着篮球走了。 “你叫监视霖雨的人看紧点,校内校外都跟着。” “行!” 这是霖雨牵扯进的第二件命案,生活正在悄然改变,他想起那个在学校里开朗热情的大男孩,又想起酒吧里强吻自己的迷醉男人,觉得这个世界都变了。 为什么会被杀害呢?杜博霖是不是在那天晚上遇害的? 他扔下了杜博霖,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霖雨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心烦意乱之际,他想起告诫自己远离杜博霖的男人——缘齐。 “和他走得太近,你也会变成猎物。”这是男人的原话。 也会?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时候的杜博霖已经成为了某人的猎物。而缘齐,知道会有危险发生。 霖雨想问清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男人的联系方式。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陌生人的短信,内容是一个地址。 这里,好像就是杜博霖带他去的那间酒吧。 ☆、猎物 所谓猎物,就是一种即便时刻警惕,也逃不过最终死亡的生物。 霖雨还是根据地址找到了那晚的酒吧,他不知道是谁发的短信。但有时候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不该来,却还是忍不住铤而走险。 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酒吧没开门,四周的行人极少,霖雨在门外徘徊一阵,猜想着那晚杜博霖的遇害地点。 “霖雨。” 身后传来声音,霖雨回头便被一根棍子打在了脑袋上,巨大的撞击直接让他瘫倒在地上,疼痛使得他快失去了意识。 有人抓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同性恋让你很恶心?对吧。” 说完,又是一拳砸在霖雨的脸上。 “为什么把他扔下?!你这个装模作样的东西!” 这人拿起了棍子,挥向霖雨的腿,霖雨早已是疼得无法反抗,他甚至听见骨头折断的声音。 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残疾,爸妈如果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吧…… “你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是不是?!臭着脸给谁看?!” “他对你这么好,为什么死的却是他?!你怎么不去死!” 这人疯了似的,扔开了棍子,坐在霖雨身上,用拳头往他脑袋上砸。 霖雨吃力地护着头,他连呼吸都觉得疼,胸口被人踢了两脚,喉咙里腥味一直往外冒。 视线被淌下的血遮住,看不清眼前的人。 不过霖雨心里清楚,这人该是杜博霖的好友,来为他报仇的。 巷子里的暴行似乎永远不会结束,就在霖雨觉得自己会被活活打死的时候,警察来了。 “别动!把双手举起来!” 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今天审问过自己的人。 施暴的人停止了动作,他拍了拍霖雨那张被血迹模糊了的脸庞,笑着说:“警察果然都是来收场的。不过霖雨你放心,他们不会带着你的尸体离开,你要活下去。”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把水果刀。砰地一声,子弹打入了他的肩膀。剧烈的疼痛传来,他歪倒在地上,挣扎着用水果刀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一切发生得太快,警察没来得及阻止。霖雨看见他是笑着自杀的,嘴里还呢喃着两个字——博霖。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霖雨看见了惊慌地朝自己奔来的警察。 他不知道众人离开后有个男人来到了巷子,对着地上一滩血迹出神,男人脚边还跟着几只奇怪的生物,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 “我不是说过把人看紧点吗!你怎么办的事?!” “本来是跟着的,中途被一个老太太碰瓷,就跟丢了。后来才知道那老太太是收了钱,替那个打篮球的小子拖住我。” “……gay吧几点开门。”警察叹了口气,问道。 “八点四十。” 几人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八点了。 “我带人去酒吧,小吴你留在医院守着他。” “是!” 待众人走后,小吴走到手术室外站着,霖雨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这其中有他的一部分责任。 医院走廊的凳子上空无一人,除了几个来往的医生护士。 “请问你们联系过霖雨的父母吗?” 小护士随手翻了翻记录,找到了霖雨的名字,“联系过,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手术持续了很久,当大门打开时,甚至有一位医生是被搀扶着出来的。 小吴见状赶紧迎了上去。 “医生辛苦了,他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那就好,谢谢医生,谢谢各位!” 手术后的第二天,辅导员带着班上几个同学来探望,霖雨那时正在休息,他清醒的时间很短。所以众人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放下水果鲜花就离开了。 后来的时间里,他的情况慢慢好转起来。探望的人也渐渐少了,只是有两个人一直没来。 “唉,这要怎么说呢?”小吴站在门外唉声叹气。 “说什么?” 男人裹着黑色外套,脸上还贴着微微的汗。 “你是谁?”小吴警觉地望着他。 “霖雨的……朋友。” “怎么证明?”小吴挡在门前,显然不打算放人进去。 “给你们局长打电话。” “什么?!” 缘齐抿了抿嘴,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手机还我!” 小吴想夺回手机,却被男人压住了肩膀,他竟是挣脱不开! “喂?小吴?” 电话通了。 “局长……额……” “刘局长。” 男人开了免提,眼睛却朝着医院拐角看去。 “……缘齐?” “嗯,是我。” “什么事?” “想探望一个病人,但你的手下似乎不乐意。” “咳,小吴,让他进去。” “啊?哦,我知道了。” 缘齐把手机还给了他,开门进了病房。门外的小吴还瞪着眼,猜测男人的身份。 霖雨这时候没醒,脸上还留着没有散去的淤青。 缘齐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削起了苹果。 “缘齐?” “嗯。”他头也不抬地削着苹果。 两人沉默下来,直到苹果皮和果肉分离,缘齐才正眼看他,嘴里啃着削好的苹果。 “想吃?” 小孩一直盯着他的嘴。 霖雨摇头,问道:“那天,你知道他有危险,对吗?” 缘齐扔掉苹果核,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孩,把自己的愧疚压到别人的身上,这很自私,并且很愚蠢。” 霖雨无话可说,他的确是个自私的人。 “我救不了他。” 缘齐又拿过一个苹果,慢慢削了起来。 “猎物,是什么意思。” “所谓猎物,就是一种即便时刻警惕,也逃不过最终死亡的生物。 ” “猎人呢?谁是猎人?” “太多了,数不清。” “你是吗?” “曾经是。”缘齐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 霖雨盯着男人的眼睛,没有接。 “你找我有事吗?” 缘齐把苹果放在柜子上,很快,苹果就开始氧化,变得难看。 “你很特别。” “然后呢。” 缘齐看着围满病床的‘猎狗’,皱起了眉,“它们在等着你。” “什么?” 霖雨不知道男人的意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缘齐直起身子,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希望你不会做噩梦。” 说完,他挪开了手。霖雨看见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景象。 数十个长相怪异的生物围着自己,它们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甚至没有耳朵,除了一张宽大的嘴。灰白色的皮肤看起来就是一具死尸,身体特征有些像人,只不过少了生殖器官。 它们的头都转向了霖雨,静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缘齐再次遮住了他的眼睛,放开时,怪物不见了。 “你是第一个。” “……你说它们在等我。”霖雨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等你变成猎物的那一刻。” 男人低语着,准备离开。 “缘齐。” “放心,我会带走它们,安心修养吧。”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偌大的医院里,病人们苍白着脸,医生也一样,他们行色匆匆,拯救着另一个自己。 “那学生真可怜,被人打进医院,结果爸妈也出车祸死了。” “真的?我说孩子出了事怎么父母不来看看。真是可怜。” 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顿了顿脚,‘猎狗’乖顺地停在他脚边。 隔了好一阵,男人才迈腿离开,带走满身的难闻气味。 ☆、保姆 小孩真会惹麻烦。 父母对于霖雨来说显得陌生而熟悉,他们很少聚在一起,所以连相处都有些生疏。但即便是这样,霖雨也从没想过永别的日子会来得这么快,仿佛一眨眼,他就成了孤儿。 车祸是吴警官告诉他的,男子看起来很犹豫,但霖雨心里多少有了猜测。一直不来看他,连电话都不打,这只能说明他们出事了。 “霖雨,先把伤养好……”小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退出了病房。 “小吴,他怎么样了?” “唉,不说话也没什么反应,跟前几天一样。” 父母去世后,常常有亲戚来看望他,平时几乎不联系的人现在都往医院跑,让他病好后到自己家里去住,霖雨委婉地拒绝了,父母留下的钱足够买好几套房子,他又何必寄人篱下。 丧事是家里亲戚帮忙操办的,那天灰蒙蒙的,明明是燥热的天,却意外地多了丝凉意。国内盛行喜丧,众人或真或假地哭过后,便有专业的人上来唱歌,大多是些温情的曲子。 霖雨没有哭,他坐在轮椅上,呆呆地看着忙碌的人们,好多亲戚来安慰他,真情假意霖雨分不清,也懒得管。 “小雨啊,已经发生了的事就不要再揪着不放,大伯知道你难过,但日子还是要过。” 眼前的人只存在于模糊的儿时记忆里,猛然看见,霖雨有些困惑。 “不如这样,过几天,大伯接你去家里住,你一个人也不方便,刚好可以照顾你。等你养好了,再回那别墅里。” 霖雨并不想麻烦人家,回道:“不用了,我还是在家住,谢谢大伯。” “你的腿还没好,谁照顾你啊?” “我已经请好保姆了。” “……唉,你这孩子……” 大伯叹着气走了。 这一切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霖雨坐了亲戚的车回家。 他的腿还没有完全康复,无法独立行走,幸好保姆已经到了,此刻正守在门前。 霖雨请的是男保姆,毕竟照顾他是件体力活。这名保姆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样子,这让霖雨有些意外。 “霖先生对吗?我是……” 他出示了相关证明,霖雨点点头,让他推自己进屋。 男保姆叫孔勋,不是本城的人,他说话还有些口音。 “需要我进去帮你吗?”孔勋站在厕所门外,眼睛盯着门把。 “不用了。” 霖雨洗漱过后,双手撑着身体艰难地攀上马桶,这样尴尬的事他还不想让陌生人来帮忙。 “孔勋,麻烦你帮我拿一条睡裤过来,就在卧室的衣柜里。” “好。” 孔勋知道他有些尴尬,所以开门进去的时候一直低着头。 “你自己能穿上吗?” 霖雨接过裤子试了试,最终叹了口气,“不能……” “那我帮你吧。” “嗯,谢谢你。” 孔勋又拿过裤子,嘴里笑着说:“这是我的工作,你不用道谢。” 他帮霖雨收拾好后,推着他出了厕所,把人安置好后,才温声问道:“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没有了,你去休息吧,房间就在我对面。” “那好,晚安。” “晚安。” 累了一天,霖雨早已经疲倦不堪,孔勋刚关上门,他就睡了过去。而门外的孔勋并没有离开,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 然后又看向自己的脚边,嘴唇微动,好像是在说话。 过了十分钟后,他才轻着脚步回了房间。 第二天,孔勋开着车带他去医院做复健,令人意外的是,缘齐也在医院,他的手臂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不知道是在哪里弄的。 缘齐是右手受的伤,霖雨撞见他时,他正坐在病床上休息。 男人眼睛下带着青影,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所以霖雨没有出声打扰,让孔勋推着他去找约好的医生。 两人从门前经过后,闭目养神的缘齐却挣开了眼睛,望着门外若有所思。 “小孩真会惹麻烦。”男人低语着,眉头微微皱起,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另一边,霖雨在医生的指导下重复着腿部动作,很疼也很累,结束后,连后背都打湿了。 孔勋从包里拿出一张毛巾想垫在他的后背,霖雨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照顾着。 “不用垫这个。” “那去厕所里换件衣服,你抵抗力太差了,这些都要注意。”说着,他又端来一杯温水。 没办法,最后霖雨还是去厕所换了上衣,背上的汗水也被孔勋擦干。 “那是你哥哥?他真的好温柔啊。”旁边的小护士忍不住插了句嘴。 “额……他”霖雨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出去拿东西的孔勋回来了,“我不是他哥哥,我是他雇的保姆。”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窘迫,永远挂着温润的笑意。 护士有些尴尬,搪塞几句就走了。 “晚上想吃什么?”孔勋推着轮椅,走在医院的过道上。 “嗯……想吃点甜的。” “甜的?糍粑怎么样?” 两人边走边说,真的像是一对兄弟。 “霖雨。”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霖雨转头看去,这是刚才缘齐的病房。 门微微开着,霖雨让孔勋推自己进去。 “来做复健?” 男人此刻坐在床边,床头的柜子上放了一个黑色的包。 “对。” 霖雨点点头,“你的手怎么了?” “这个啊,被狗咬了。” 从包扎上来看,伤口应该很严重,如果是被狗咬的,那起码得是比特犬的体格。 霖雨也不在意他撒谎,毕竟只是互通姓名的陌生人。 “你朋友?” “不是,这是我请的保姆。” 孔勋笑着点点头。 “那正好,我伤了右手也不方便,可以搬到你家去住一段时间吗?” 这样一来,孔勋就得照顾两个病人。霖雨有些为难。 “你……介意吗?”他问身后的孔勋,“我会给你加一份钱。” “老板说了算。”孔勋弯下身子,笑着说道。他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缘齐看着两人有些亲密的动作,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啧,这个笨小孩。 ☆、噩梦 门外站着一个人,脑袋几乎和门框相齐,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把缘齐接进家里后,霖雨才觉得自己有些鲁莽,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他怎么就一时冲动让男人住在家里了呢。 “二楼还剩两间卧室,你随便挑一个吧。”霖雨手里拿着书,他已经很久没去学校了。 男人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包,迈腿走上了二楼,他的步子很慢,四处张望着什么。 “霖雨,你的房间在哪?” “最里面那间就是我的。” 缘齐点点头,挑了离他最近的一间卧室住下。房间被打扫过,没什么灰尘,男人把包放到椅子上,忽然蹲下身子摸了摸地板。 冰凉的深色地板上,有些浅浅的划痕,这种痕迹非常淡,寻常人几乎不会注意到。 “还不少。”缘齐嘴里呢喃着,眉头耸起,小孩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出门买菜的孔勋回来了,外面似乎下着小雨,他的衣服有点湿。 “最近天气开始转凉了,你也要注意下。” “嗯,我知道。” 对于霖雨来说,孔勋就像一个老妈子,现在正照顾着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儿子。 这个比喻有些好笑,但也十分恰当。 “中午我就炒几个菜,晚上炖鸡汤喝。” “好。” “想上厕所吗?” “我没什么事,你去忙吧。”这人的关心太多,慢慢地霖雨也没那么抵触了,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孔勋进了厨房,霖雨就待在客厅里看书。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想起缘齐,那人上去这么久了还没收拾好吗。 霖雨望了望二楼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也没开灯。 “马上就能吃饭了,坐过来吧。” “好的。” “那位缘先生呢,他不吃吗?” “他还没下来。” “那我上去看看吧。”孔勋把饭递给霖雨,自己脱了围裙上楼。 “缘先生,吃午饭了。”他站在门前,里面窗帘拉着,灯也没开,黑黑的看不清。 没有人回应,孔勋便想推门进去。 “知道了,这就来。”声音听起来无恙,孔勋往里面盯了几眼,忽然嘴唇动了动。 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关上。孔勋被吓了一跳,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 楼下传来霖雨的询问,孔勋重新挂起笑容,走了下去。 “没事,吃饭吧,他一会就下来。” 等两人快吃完饭的时候,缘齐才终于出现,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虚弱,但眼神却还是那样锐利。 “你不舒服?”霖雨问道。 “嗯,刚刚老毛病犯了。”缘齐回道,又对着孔勋说了声抱歉。 孔勋顿了下,说没事,低头时眼里的深意谁也没看清。 霖雨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他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一转眼就到了晚上,三人吃过饭闲聊了一阵。 “腿好点了吗?”缘齐问道。 “嗯,好多了,医生说再做几次复健就可以用拐杖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比往常累些,才八点他就觉得困了。 “去睡吧。”孔勋说道。 霖雨打了个哈欠,点头说好。孔勋弯下腰,把昏昏欲睡的霖雨抱在怀里,带他上了二楼。 “缘先生请自便。”他说完,就进了房间。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垂着眼,忽然想抽根烟。 困意来得快,连孔勋为他洗脸换了衣服霖雨都不知道,他睡得很沉。 深夜,别墅里很安静,唯一发出声音的就是客厅里的复古摆钟。 朦朦胧胧间,霖雨发现自己正坐在客厅里。四周一片漆黑,灯没有打开。他张口叫孔勋,却没人回应。霖雨觉得奇怪,他甚至想不起来之前的事。 天这么黑,应该是睡觉的时候。可能他睡得沉,没听见自己叫他。 这么想着,霖雨也站起来,上楼回房睡觉。打开门,发现床头的小灯开着,床铺打开了一个角,而自己正穿着睡衣。 霖雨晃了晃脑袋,觉得晕晕的,他快步钻进被窝了,关灯准备睡觉。 可刚闭眼没多久,房门就传来了声响,门,好像打开了。 自己没关好门吗? 霖雨掀开被子,正打算开灯时,不经意往门外瞟了一眼。 霎时间,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一阵阵地泛冷。 门外站着一个人!脑袋几乎和门框相齐,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寂静之中,连呼吸声都显得十分突兀。霖雨僵硬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忽然,门外的人动了起来,他转身走了。 心脏砰砰跳着,霖雨猛的拉过被子,紧紧闭上了双眼。 “霖雨,霖雨。”有人在床边唤他,是孔勋的声音,“你没事吧?” 霖雨睁开眼,小灯开着,他望着孔勋温和的面庞,心安许多。 “做噩梦了?” “嗯。”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了,你回去睡吧。” “那好吧。”孔勋说着,关掉了灯。 霖雨在被窝里听见了远去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 咔嗒一下,世界又恢复了平静。霖雨却睡不着,他蜷缩在床上,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床边传来了非常细微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说话,短促的古怪的话语。 霖雨怕极了,有些后悔没让孔勋留下来。那个声音一直在床边,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终于,他鼓起勇气,直起身子就去开灯。 “孔勋?你怎么还在这?” “霖雨,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了。”刚刚明明听见了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他是怎么进来的。 “那好吧。” 说完,他转身往门外走去,动作有些僵硬。 “霖雨。”孔勋回头。 “嗯?” “晚安。”男子露出了笑容,就像平时那样,温润的模样。但可怕的是,他的嘴角逐渐拉大,几乎延伸到了耳朵那里,笑容僵硬得就像硬扯出来似的。 霖雨紧闭着唇,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孔勋站在那没有动,他在等着霖雨的回应。 撕裂的嘴角渐渐渗出了血,滴落在地板上。孔勋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站在霖雨面前,嘴里又开始发出短促而奇怪的声音。 接着,他趴下了身子,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紧贴着床头的霖雨看不见人,心里更加害怕。就在他惊慌不定的时候,床边伸出了一只手,尖利的指甲扣进被子里,缓缓向下拉去。 霖雨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疯狂地朝着门外奔去,身后,是有东西在急速爬行的声音。 “霖雨!醒醒!”缘齐拍着小孩的脸,他的头发都湿透了,脸色更是苍白得难看,“醒醒!” 霖雨猛的睁开眼,看见满脸焦急的缘齐。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楞楞地望着男人,轻声说道:“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缘齐俯身把吓坏了的人抱进怀里,发现他连身子都有些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没事了,你回来了。”小孩的背也湿透了,还微微发着颤。 霖雨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红着眼,望着紧闭的房门。 男人只能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期待霖雨能缓过来。 ☆、露骨的恶意 所有的人都带着恶意,但你是一片空白。 后半夜,缘齐一直守着霖雨,小孩却害怕得再也睡不着。 “你梦见了什么?” 霖雨靠在床头,眼睛还有些湿润,回道:“我梦见有一个很高大的人站在门外,后来孔勋叫醒了我,我就以为自己已经醒来了。但是,他开始变得奇怪……” “他的嘴变得很大,就像小丑的嘴巴,然后他突然趴在地上,爬到床底下去了。” 想起这些,霖雨还觉得浑身僵冷,这个梦太过真实,就像刚刚发生的一样。 “霖雨,你觉得孔勋这个人怎么样?” “他?是个很尽职的人。” “性格方面。” “温和,我几乎没见他生过气。”永远都是温温润润的样子,一个老好人。 “那为什么你会做那样的梦?”很显然,梦里的孔勋显得非常可怕,这和霖雨平时对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只是梦而已。” “梦是人的潜意识。” “你想说什么?”霖雨觉得有些困了,眼前的缘齐也开始模糊起来。 “睡吧。”话落,床上的人便合上眼睡了过去。 缘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这才起身向房门走去。 他瞥了眼孔勋的房间,门没有关,留着一条缝。 折腾了这么久,霖雨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昨晚没睡好吗?”孔勋端来饭菜,“今天早上见你睡得香,怎么叫都不醒。” “嗯,我没事。”可能是因为那个梦,他现在看孔勋总觉得别扭。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孔勋坐到他对面,眼睛盯着他。 “没有,”霖雨摆了摆头,“缘齐呢?” “他一直没下来。” 孔勋看了眼二楼的门,忽然低声说道,“霖雨,你别怪我多嘴,我总觉得你这位朋友有些奇怪。” “嗯?怎么了。” “我昨晚,看见他在你门口徘徊了很久。” “什么时间?”霖雨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比起孔勋,他似乎更愿意相信缘齐。 “大概凌晨一点的事,我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听见门外有动静,就开了条缝,看见他就站在你门前。” 凌晨一点?那个时候好像自己还没醒。 “我有些担心你,就想问问他有什么事,结果他又自己走回了房间。” 二楼传来声音,孔勋也就没再说这事,只是给霖雨递了个眼神。 “下午有空吗?出去走走?”缘齐的脸色微微泛白,霖雨注意到他的右手拆了绷带,似乎已经好了。 “缘先生,你看起来有些虚弱,不需要再休息会吗?” “不用。”缘齐摆摆手,看着霖雨。 “啊……好。” “缘先生的伤好得这么快?” “承蒙你的照顾,我已经痊愈了。” 两人的笑意虚假得连霖雨都能看出来。 到了下午,缘齐果然带着霖雨出门了,孔勋则留在家里。 两人没走多远,就在附近的一个公园里坐着。 这里大多是些老人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堆闲聊,偶然有几个小孩在那里胡闹玩耍。 虽然天气渐渐转凉了,但下午的阳光却仍是暖暖的,霖雨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祥和的景象,觉得十分舒心。 “谢谢你带我出来逛。”他好久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了。 缘齐不置可否,他盯着一个红色衣服的小男孩。 “霖雨,你现在很危险。” “你是说孔勋吗?他是坏人?” “坏人?可以这么说吧。” “……我不能因为一个梦就赶走他。” 男人靠在公园的椅子上,微微转头看向霖雨,漆黑的眼睛似乎要将霖雨看穿似的。这种眼神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你相信人性本恶吗?” “我不知道,这种事很难说清。” “那换个说法,你怎么评价小孩?” “天真……可爱?”这是他对所有小孩的统称。 缘齐笑了笑,他凑近霖雨,让他去看那个穿红衣服的孩子:“在这个公园里,他是恶意最大的一个。” “是吗?” 很明显,霖雨并不相信。 红色衣服的小孩正和同伴在玩捉迷藏,但其实公园只有树和椅子,根本藏不到哪去,可孩子们玩得很开心,这就是他们的乐趣,简单又可爱。 小男孩躲在椅子底下,而负责捉人的另一个男孩走了过来,他似乎看见了椅子下的人。 看起来游戏就要结束了,可就在千钧一发之时,蹲在椅子下的红衣男孩把藏在手里的尖锐石头狠狠砸向了另一个孩子的脚。 被砸的孩子穿着凉鞋,所以石头很轻松地划破了他脆弱的皮肤,扎进肉里。小孩子似乎被吓住了,愣了一瞬才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引来大人,而那个红色衣服的小孩则偷偷跑掉了。 霖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只是小孩子间的无聊游戏,怎么会染上肮脏的鲜血? “你知道他会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只能看见他身上的恶意,但我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又会对谁出手。这些都是未知的东西。” 缘齐将轮椅转了过来,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霖雨的眼中充满了惊异。 “现在告诉我,你相信人性本恶吗?”男人深邃的目光描绘着他的脸庞,从淡色的嘴唇到挺起的鼻梁,最终溺在那双浅色的眼瞳里。 这是一个长相过于精致的孩子。 “他还小……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的后果,他甚至不明白这个社会的规则,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你看,没有了规则,人们都会遵从自己的本愿做事。” “没有规则的约束,我们都是野兽。”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霖雨皱着眉,移开了目光,男人的眼神太可怕,甚至有些陌生。 “我只是希望你别变成那副样子。” “你说人性本恶,那我也是那副样子。” 缘齐撤回身子,随意地靠着。 “在你身上,我什么也没看见。所有的人都带着恶意,但你是一片空白。” “这能说明什么?”霖雨并不认为自己从未心存恶意,“我很善良?” “不,这只能说明你比他们更可怕,他们至少是温热的,而你是冷的。” “如果你变成猎物,那将是猎人们的一场盛宴。” 霖雨看着神色平淡的男人,久久没有说话。 半响,他才问了一句,“对你也是吗?”男人说过自己曾是猎人。 缘齐抬手看了看时间,“我们该回去了。” ☆、新保姆 当恶意足够强大时,就可以变成人的模样。 缘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带着霖雨回到别墅。 刚跨进大门,缘齐的脸色就变得紧张起来,他将霖雨安置在院子里,告诫他先不要进屋子。 “怎么了?” “你梦里的怪物要出来了。”男人笑了笑,转身欲走,霖雨一把拉住他的手。 “嗯?” “……我不想变成猎物。” 坐在轮椅上的孱弱小孩,满眼都是坚定,或许还带着一丝恳求。 “那就成为一名猎人。”缘齐淡淡说道。 霖雨松开了手,看着男人一步步走向别墅,小心地拉开门钻了进去。 明明还是白天,窗帘却紧紧关着,灯也没打开,显得十分黑暗。 缘齐贴着墙,等待眼睛完全适应。他的脚边蹲着两只‘猎狗’,嘴里咕哝着奇怪的声音。 一楼没有孔勋的身影,房子里安静得可怕,缘齐便命令‘猎狗’们去二楼的房间看看。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除了孔勋。 第一次看见这个人的时候,缘齐就敏感地察觉出对方的不同,他身上的恶意太重,缘齐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咔嗒一声,孔勋的房门被轻轻关上,而那两只溜进去的‘猎狗’,没有出来。 缘齐走上二楼,站在孔勋的门前,那里面传来的,是咀嚼的声音。 骨头连着血肉一起被嚼烂吞咽的声音,伴着微微的喘气。 这该是个大家伙。脑海里这样想着,缘齐抬腿一脚踢开了房门。 此时,霖雨正待在别墅前的院子里,轮椅下长着鲜嫩的绿草。因为母亲喜欢桃树,所以这里也栽下了一颗桃树苗,只不过没人打理,现在仍然十分‘瘦弱’。 或许母亲并不喜欢桃树,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霖雨静静地望着桃树苗,细数着流逝的时间。十三分钟过去了,缘齐还没出来。 “缘齐?”霖雨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又把轮椅挪近了些,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有奔跑的声音!非常杂乱,这说明里面不止两个人。 脚步声,还有东西翻倒、被打坏的声音。缘齐在里面做什么?和孔勋打架? 就在霖雨凝神听着门内的动静时,一个压抑沉闷的低吼声传来,仿佛就在耳边,带着汹涌的愤怒。霖雨刚想后退,眼前的门便被粗鲁地拉开。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霖雨面前,他十分高大,几乎和门框齐平,是梦里的那个人! 他没有五官,腰上却渐渐浮现出一张脸来。那是孔勋的脸,嘴角拉得极大,眼睛空洞得像个死人,或许,他已经死了。 眼见这怪物就要袭向霖雨,千钧一发之时,数十只‘猎狗’冲了上来,不管不顾地撕咬着怪物。 缘齐从屋内冲了出来,一拳把怪物打翻在地,紧接着又是一脚把它踢回了房内。 深色的房门再次紧闭,霖雨软在轮椅上,有些不知所措。 大约过了十分钟后,额头淌着汗的缘齐走了出来,“没事了,进屋吧。” 客厅里一片狼藉,除了沙发,其他的家具几乎都坏得差不多了。 地板上,有一团浓稠的深黑色液体,散发着恶臭,‘猎狗’们正趴在地上舔食。 “那是什么?” “狗粮。” “……”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霖雨多少猜到了一些,见他这么说也没再追问。 “警察会来吗?”这应该是他牵扯进的第三桩命案了。 “不会。” “但是,孔勋死了。”人死了,早晚会被查出来。 “没有孔勋这个人。” “什么意思?” “你不是看见了吗,刚刚地板上的东西。” ‘猎狗’把地板舔得很干净,只留下了臭味。 “霖雨,当恶意足够强大时,就可以变成人的模样。那个时候,它们已经不用依附在人的身体里。孔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这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 缘齐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朝着霖雨晃了晃,“介意吗?” 霖雨摆摆头,觉得有些口渴,一楼除了沙发几乎没有能看的地方,现在保姆也没了,他明天还得重新找一个。 “缘齐。” “嗯?”男人靠在沙发上,烟雾缭绕中,他微微眯起双眼,懒懒地回应一声。很久没有这样活动筋骨了,他有些疲倦。 “普通人也能看见它们吗?”他记得上次在医院里还是缘齐帮忙才看见了这些奇怪生物。 “什么?” “就是……” “啊,你说‘猎狗’啊。如果它们自己愿意现身,普通人也能看见。”缘齐灭掉了烟头,歪着头闭上了双眼。 “你上去睡吧。” 男人看起来很累。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站起身来,忽然一把抱起轮椅上的小孩。往常,这是孔勋做的事。 霖雨颇觉得不自在,身子显得有些僵硬。 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缘齐这才想起混乱的客厅现状。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 “小孩,你是不是还要请保姆?” “嗯……对。”他的腿完全康复之前都需要有人照顾。 “那你看我怎么样?” “……额,我还是……” “我不需要工资,免费照顾你。就当做补偿。” 霖雨扫了眼客厅,明白过来。 “不用……”他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男人打断。 “就这样说定了,现在我带你去洗脸刷牙。” 男人抱得很稳,这是一个会让女人充满安全感的胸膛,霖雨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肌肉。 “想上厕所吗?” 被这样询问的霖雨忽然有了尿意,人的身体有时就是这么奇怪。 “你自己能行?” “我可以,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好吧。” 厕所的门被轻轻拉上,霖雨解开裤子,用双手撑着身体慢慢尝试着站起来。做了一段时间的复健,他的腿已经能够短时间的站立。 水流声响起,腿也愈发痛了起来。当他坐回轮椅时,脸上都渗出了汗水。 “我好了。” “洗个澡吧,你流汗了。” 浑身黏黏的感觉的确不舒服,洗个热水澡再好不过。 热水慢慢蓄满浴缸,热气打在玻璃上凝结成水珠滑下,为这个有些狭小的空间增添了一些氛围。 “来,把衣服脱了。” 霖雨脱掉了上衣,裤子却得要人帮忙才行。 轮椅上的小孩看起来十分拘谨,脸色都红润起来。缘齐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了一句:“怎么,裤子里有好东西?” “……没有。”他硬邦邦地回道。 “好了,不逗你了。把身子抬起来一点。” 男人的手放在了他的裤腰上,作势要向下拉。 “能麻烦你把头转过去吗?” “以前孔勋也转过去了?” “嗯……” “那好吧。” ☆、成为猎人 他喜欢看小孩为难的样子,像个真正活着的人,人活在世上总是不如意的,不是吗。 雾气环绕,视线变得朦胧模糊。霖雨将身子埋进温热的水里,丰盈的泡沫遮住他有些消瘦的身形。 泡澡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享受的事,霖雨非常喜欢一个人静静泡在热水里的时光。 “小孩,你的内裤不用我来洗吧。”缘齐站在水池前,手里柃着一条灰色的四角内裤。 “不用了,衣服我自己洗。你……你先出去吧。” 浴缸里的小孩头发湿漉漉的,乱成一团,几根稍长的黑发搭在额前,滴着水,遮掩住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像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能够被轻易地破坏。 “缘齐?” 男人似乎怔住了,霖雨禁不住叫了一声。 “……或许,你应该对我换个称呼。”缘齐把内裤扔进衣篮,走到浴缸边,“以后就叫我齐哥吧。” “啊……好。” “叫一声听听。” “齐哥。”霖雨的声音总是平稳的,他很少带有强烈情绪说话。 “嗯,洗好了叫我。” 男人勾起嘴角,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脑袋。霖雨没有躲开,这个人总是把他当做未成年的孩子。 厕所的门轻轻合上,缘齐靠在墙边,望着手心里的水渍发呆。 嗡嗡的震动声响起,缘齐走到另一处接电话。 “你在哪?”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安。 “在家,怎么了。” “最近m市出现了很多猎人和‘猎狗’,你去查一下。” “……嗯,好。” 缘齐说着就准备挂断电话,小孩在叫他了。 “你家里还有人?” “对。” 话落,他就挂了电话。对面的人咒骂一句,可惜只有他自己听见。 “洗好了?” “嗯。” 缘齐拿过一条浴巾,摊在怀里,然后揽过他的腋下,将霖雨抱起,迅速地走进卧室。 “你的衣服在哪?” “你左边柜子的第二层。” 衣服还是缘齐帮忙穿上的,霖雨多少有些窘迫。 “饿了没?想吃什么?” 两个人都有些累了,霖雨泡了澡浑身更是懒懒的。 “吃面吧。” “那行,我下去煮面,有事就大声叫我。” “好。” 在遇见霖雨之前,缘齐一直是独居,他不喜欢吃外卖,从来都是自己做饭,所以手艺练得不错。 霖雨把自己那份吃得很干净,嘴唇上沾着油,亮晶晶的像抹了唇油。 “还想吃点吗?” “不了,已经吃饱了,谢谢。” 收拾了碗筷,缘齐也去洗了个澡。看见衣篮里霖雨的脏衣服,也拿起来与自己的一起洗了。 现在的自己真像一个家庭煮夫,缘齐不自觉地笑出声。这么平淡的生活显得有些久违。 “我想成为一名猎人。” 小孩的头发已经干了,蓬松而温顺地陷进枕头里。 “成为猎人的代价可不小。”缘齐坐在床沿上,身上穿着舒适的睡衣,这让他看起来温和许多。 “我知道,但我得学会保护自己。” “帮你成为猎人,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想要获得就必须付出,没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帮你,即便是那些打着公益旗号的志愿者,和大众不同的是,他们收获的回报属于精神层面。 “你想要什么?” “平凡的生活,或者是数不清的钞票,当然,两者兼有更好。” 男人能看见人们心中的恶意,这本就不平凡,至于数不清的钞票,霖雨目前还办不到,可能这辈子也难以实现。 “逗你的,”他喜欢看小孩为难的样子,像个真正活着的人,人活在世上总是不如意的,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如这样,我们签一个协议,等我想好了,再找你要。” “好的。”这听起来不错。 缘齐找来纸笔,真的写了一个正经协议。规定缘齐要帮助霖雨成为合格的猎人,并有权向霖雨提出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必须是在霖雨的承受范围之内。 “有红印吗?” “书房里有。” 一式两份的协议上多了两个红色指纹,缘齐和霖雨从陌生人变成了合作伙伴。 “到时候找你要东西,你可不能抵赖。”缘齐将协议小心地收起来,放进衣服的内兜。 霖雨则随手放进床头的柜子里。 “现在可以教我了吗?” “可以,第一步,你得找到‘猎狗’们。” “我看不见它们。” 除非它们自己愿意现身。 缘齐瞥了眼床边的几只‘猎狗’,说道:“在这一点上,我帮不了你。” “你是怎么看见它们的?” “不清楚,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就蹲在我的床边。” “没有主动攻击你?” “当然有,只不过我赢了,但如果是你,可能会被它们吃掉。”的确,霖雨并不擅长打斗。 “霖雨,我的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只要你学会判断人们身上的恶意,成为猎人也不是那么难。” 他的话让霖雨想起那个公园里的小孩。缘齐说过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恶意的存在,区别只在于深重与否。 霖雨并不擅长和人交往,他几乎从未尝试过去了解一个人,去感知对方的情感变化。霖雨习惯于在安全距离内和人相处,无论表面上多么亲近,心里那扇门永远不会打开。 “这听起来有些困难。” “先睡吧,明天再说。” 缘齐知道这对于霖雨来说并不容易。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很难发现陌生人的恶意。门关得这么紧,谁也看不清谁。 “等等。” “还有事?” “‘猎狗’,到底是什么。” “曾经是人,现在是‘狗’。”男人说得很平静,“你床边就有几只,还有什么问题就问它们吧,我困了,晚安。” “......晚安。” 缘齐关上了门,留下有些怔愣的霖雨。 原来房间里就有几只吗?霖雨看着床边的皱褶,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你们能出来吗?” 猎狗没有现身,卧室里很安静。 “不愿意出来也没关系。”霖雨呢喃着,准备睡觉。 他关了灯,忽然觉得被子的一角被压住。房间里太黑,霖雨只看见一团黑影。 “你会说话吗?” 蹲在床脚的黑影嘴里发出了声音,霖雨曾在梦里听见过。这或许是它们的语音,但霖雨听不懂。 “人怎么会变成‘狗’呢……” 回应他的仍旧是奇怪的语言,霖雨觉得男人可能在戏弄自己。猎狗不会说话,或许连自己曾经是个人都不知道。 ☆、小孩子 人都一样,善恶跟年纪没多大关系。 接下来的日子在医院和家的往返中度过,霖雨始终没能找到猎狗们的踪迹,或许它们就在身边,但霖雨却看不见。 “腿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明天就可以回学校上课。”虽然走路还是不顺畅,但借助拐杖他已经可以独立行走。 “你是住校的对吧?” “对。”霖雨点头,想起已经死去的室友杜博霖,到最后警察也没有抓到凶手,这件谋杀案无疾而终。 男人在家里照顾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霖雨觉得他可能没有工作。 “那我也得开始工作了。” “工作?” “很意外?我也是人,不工作就没饭吃。” “之前请假这么久没关系吗?” “没事,自由职业。” 缘齐和他闲聊几句,又随口问道:“这几天有进展吗?” “没有。”他可能真的没那个天赋。 “出去走走吧,上次的公园。” “好。” 他们来得有些早,老人们或许还在吃午饭,公园里的人很少。 两人坐在园里的长椅上,悠然自得。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两个小孩子,疯疯闹闹,你追我赶,在公园里的草坪上四处玩笑,而旁边立着的一块“别踩小草”的板子被他们视若无物。 大人总是追着小孩跑的,两个妇女挽着手慢慢走过来,有说有笑,一面叫小孩别乱跑,一面找个椅子坐下闲聊。 “你看见那个小孩了没?” “哪个?” “树后面那个。” 霖雨抬眼看去,一棵樟树下果然站着一个小男孩,只不过他个子小又躲在树后面,露出的半个身子埋进阴影里,所以不容易被看见。 那孩子的脸上全然没有笑意,也不和那两个孩子玩闹,四周更没有大人守着。 霖雨仔细看了下,忽然想起这孩子就是上次伤人的红衣男孩。 “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缘齐能看见小孩身上挥散不去的黑雾,却猜不到他下一步的行动。 那小孩在树下面站了一会,又朝着那两个疯闹的孩子走了过去。 他穿的衣服有些脏,不知道在哪里弄的。霖雨怕他又去做那些可怕的事,刚想出声提醒,就听见女人一声尖叫。 “你们两个快过来!”女人厉声喊道。两个小孩被吓得赶紧往回跑,一头钻进母亲怀里。 这两个女人看了眼一身脏衣服的小男孩,抱起自己的孩子就往回走。 “真是作孽哦!这孩子竟然还一个人乱跑,他家大人也不管管!万一伤到别人家小孩怎么办?!” “听见没,以后遇见他就走远点,别和他玩!” 女人们严厉叮嘱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地走远了。 男孩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他四处张望,注意到坐在长椅上的霖雨和缘齐。 哒哒哒的跑步声,男孩朝着二人跑了过来。 缘齐交叉着腿,身子向后仰着,漆黑的眼睛盯着跑来的小孩。他本来就长得不温和,甚至有点凶相,再这么故作姿态,吓得小孩只敢往霖雨这边凑。 “你生病了吗?”小孩注意到霖雨手边的医用拐杖,“我奶奶说生病的人才会用这个。” “对,我生病了。” “为什么会生病?” “被人打了。” 小男孩摸了摸他的拐杖,又问道:“为什么打你?你是不是做了坏事!” “我没有做坏事。” “你肯定做了坏事!还不认错!”小孩笃定地说着,手上小动作不断,一下弄歪了拐杖。 “你呢?你为什么做坏事?” “……我没有啊。” 小孩一直不好看缘齐,脏兮兮的衣服就往霖雨腿上蹭。好在小孩子力气也不大,霖雨没有觉得难受。 “你拿石头砸了别人的脚。”霖雨平静地陈述。 小男孩猛地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又不故意的。他要来抓我!” “我最喜欢玩捉迷藏了!” 小孩说的话大多没有逻辑,一会儿就走偏了。 啪的一声,霖雨被踢了一脚。力道虽然不大,他也没觉得疼,但多少有些意外。 踢了人的小孩想跑,缘齐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为什么踢人。”缘齐黑着脸,故意吓他。 不得不说面无表情的缘齐有一股强大的威慑力,大人见了都会怕,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我……我”小孩支支吾吾没说明白,眼泪倒是先流了下来。 “齐哥,我没事……你”一个成年人为难小孩子,会被人责骂的,周围有两个老人已经朝这边看了。 “再哭你今天就别想回家!”男人阴沉沉地说道,把啼哭的小孩吓得不敢再出声。 霖雨看他可怜,拿出纸给他擦眼泪鼻涕。 “说!为什么踢人。” “他问我问题,我不喜欢……” 小孩扁着嘴,看起来很委屈。旁边看着的老奶奶蠢蠢欲动,霖雨拉了拉缘齐的衣袖。 男人不为所动,“呵,”他轻笑一声,又问道,“那天你为什么砸别人的脚!你要是敢踢我,我就把你扔进湖里!” “我讨厌金瑞,大家都喜欢他不喜欢我……”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他抢了我的朋友。” 缘齐放开了手,男孩愣了一下,赶紧跑了。老奶奶见小孩跑了,又谨慎地盯了两人一眼。 “特殊情况要使用特殊手段,这种小孩不能惯着,你的方法是问不出来的。”缘齐帮他摆正拐杖,幽幽说道。 “那小屁孩把你踢疼没?” “没有。”霖雨晃了晃,示意自己没事。 下午的阳光正好,公园里的人多了起来。 “在我的印象里,小孩都是天真的,老人都是和蔼的,肮脏不堪的只有步入社会的成年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缘齐皱起眉,显然不同意他这个观点,“人都一样,善恶跟年纪没多大关系。” 霖雨沉默了一会,又问他,“你的能力是怎么来的?”他指的是缘齐能看见恶意的能力。 缘齐歪过脑袋看他,又似乎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霖雨刚想回头,就被缘齐一把带进怀里。 身形不小的男人委委屈屈地把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 “齐哥?” “别说话,我累了,借你肩膀靠会。” ☆、游戏开始 缘齐脑海里浮现出霖雨的模样,他长得精致好看,如果带了假发,还真像个女孩。 那天,两人在公园待了许久,临近吃晚饭的时间才回了家,霖雨见他心事踹踹的样子,想着刚才肯定是看见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奇怪举动。 缘齐什么也没说,只安慰他专心放在学习上。后来的日子里,霖雨住校,只有周末才回来,也只有在那两天他才能看见缘齐。霖雨不知道的是,缘齐每晚都会出去,直到凌晨才会回来。 今天是星期五,霖雨没有向往常一样等着周六早晨来接自己的缘齐,他打了辆车,在路上给缘齐发了短信。 手表上的时针停在五和六之间,现在五点二十三分,回到家大概需要四十分钟。 与此同时,缘齐正坐在咖啡厅里,似乎是在等人。 这里是市中心,来往的人很多,缘齐望着窗外,偶尔看看手表,没有注意到霖雨发来的短信。 “等了很久?”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美貌的女人,穿着紧身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驼色大衣,娇艳红唇微微勾起,风情万种的眸子满含笑意。 这样的尤物十个人里也难找出一个来,咖啡厅里的客人都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缘齐淡淡递去一眼,自顾喝着咖啡。 “你还是这样?对女人这么冷漠。”女人调笑着坐下,也点了杯咖啡。 “刘队呢?” “他有事,所以我来了。”女人微微皱起眉头,说道,“看见我就这么不舒服?” “前段时间我碰见一个熟人。” “谁啊。”女人也没了好脸色,冷着眼神看他。 “穆萨。” 简单的两个字却吓得女人瞬间苍白了脸,“不可能!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认错了,所以没通知你们,但是前天,我又看见他了,在一间酒吧里。” 女人早已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冷静,眸子里渗满了惊恐,“当年我们几个亲眼看见他死的,还是你动的手。怎么可能又活过来?!” “不知道,我打算今晚再去看看。” “他没发现你?” “我离得远,应该没有。” “等会我跟你一起去!”女人明明害怕,却还硬着头皮要和缘齐一起过去,“肯定是你看错了。” 缘齐本来约的是刘队,没想到来的人却是韩荨,他和这个女人一直不对付,今晚去找人也暗藏危险,所以不想带她去。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韩荨知道他嫌自己麻烦,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不好反驳,她不是猎人也不会打架,去了也是个累赘。可她就是放心不下,那个人明明就是死了!怎么会再次出现在M市?!只希望是缘齐看错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最近市里的奇怪现象也有理由了。”韩荨喃喃道。 M市的猎狗数量越来越多,不少猎人闻讯而来,搞得他们都警惕起来。缘齐当然知道原因,但他不会说。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缘齐顺手拿起手机,准备离开。这个时候,他才看见霖雨发来的短信。 小孩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他边想着边拨通了电话。 “喂,齐哥?” “嗯,是我,到家了没?” “到了。” “晚上你自己弄点吃的吧,或者点外卖。我今晚在外面吃。” “哦,好的。”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在学校也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霖雨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 “那好,吃了饭早点休息吧,我先挂了。” “嗯嗯。” 缘齐挂了电话,发现女人正满脸惊奇的盯着自己。 “怎么?” “缘齐,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表情这么温柔,连说话都软声软气的。女朋友啊?”女人的眼神暧昧起来,嘴角带笑,“我听刘队说你家里藏了人,原来是真的。” 女朋友?缘齐脑海里浮现出霖雨的模样,他长得精致好看,如果带了假发,还真像个女孩。 男人想着,不由轻笑一声。坐在对面的韩荨看见他这副表情,就以为自己猜对了。没想到这块冷木头还真的有女人愿意要他。 两人在咖啡厅告别,缘齐还是独自去了那个酒吧。 夜还没深,酒吧冷清没几个人。缘齐点了杯酒,找了个阴暗角落坐下。那边,霖雨刚吃完外卖,回了卧室歇着。 缘齐等了快三个小时,也没有看见穆萨的身影。倒是有几个美女过来搭讪。 “帅哥,等人呢?”说话的女人穿着低胸紧身吊带,配着超短裤,浑身都散发着性感。 缘齐不为所动,没理她。 “我注意你很久了,被人放鸽子啦?”女人笑着就往缘齐胳膊上凑,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缘齐没有推开她,反而长臂一揽,把女人搂进怀里,低下头好像要吻她。 女人心里暗笑,果然没有男人能拒绝自己这样的尤物。 “滚。” 男人冷淡的声音把她拖回现实,她惊怒地抬起头,只看见一双冰冷凶煞的眼。 这个时候再纠缠就没意思了,女人臭着脸有些尴尬地走开。 时针指向了十一,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整。 “先生。”一个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什么事?” “这是昨天另一位先生叫我交给你的。”他递给缘齐一张纸条。 缘齐没有打开纸条,而是叫住了转身离开的服务生。 “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名字我不知道,样子也很普通,但是耳朵那里有一道疤。” 穆萨知道自己在跟踪他!那天在公园里,他是不是就已经察觉到了?!甚至,是注意到了霖雨…… 缘齐展开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游戏开始。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般,冷得他手脚发凉。想起独自在家的小孩,缘齐疯了似地向外跑去。 别墅里,准备睡下的霖雨却听见了门铃声,以为是缘齐忘了带钥匙。 他打开灯,快步走下去。如今他的腿已经痊愈了,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 门铃一阵一阵地响着,显得很急促。霖雨多了个心眼,隔着门喊了一声“谁啊”。 没有人回他,但门铃还一直响着。霖雨皱起眉,朝猫眼里看去。 等他看清门外的人,冷汗都冒了出来!瞳孔剧烈收缩,他锁死了门,连忙后退! 那人竟然是…… ☆、怀抱 你觉得他们不怀好意,他们觉得你面目不善。 燥热的空气,带着塑料气味的微风,树叶落下的影子,有人在烈日下挥洒着汗水。霖雨坐在阴影里,看着远处向自己招手微笑的大男孩。 他很擅长打篮球,总是能赢得所有人的掌声和欢呼。女孩们都喜欢他,这个像阳光一样热烈温暖的人。可霖雨不喜欢,刺眼的东西会让他流泪。 男孩的告白早已注定失败,就像他的死亡,撕裂了身体,粉碎了灵魂。肮脏的角落散落着男孩残破的肢体。 霖雨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门外站着的,是自己曾经的室友——杜博霖。 他是完整的,脑袋连着脖子,手臂连着身体,小腿也没和大腿分离。杜博霖身上没有可怕的伤痕,也没有发黑的血迹。很干净,脸上带着刺眼的笑。 霖雨呆呆地望着门,手心渗出了汗水。 门铃声停了下来,换成了沉闷的敲门声。 “小雨,把门打开。” “你在害怕吗?” 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还是不想见我?” 霖雨张了张嘴,徐徐吐出一句话:“你已经死了。” 这句话就像一个停止符号,敲门声没了,连杜博霖的声音也再听见。 透过猫眼,霖雨看见外面空无一人。他脱力般地顺着冰冷的门滑下,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脆弱的内心。是的,他在害怕,害怕再看见杜博霖这个人。 “小雨。”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喟叹,有人将他紧紧搂在怀里。霖雨的背贴着那人刺骨的没有心跳的胸膛。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胸口延发至全身。一把名为‘愧疚’的刀刺穿了霖雨的胸膛,那里渗出温热的鲜血,霖雨像濒死的鱼一般急促呼吸着,冷意袭来,眼前的世界变得天昏地暗。 昏暗的房间里,霖雨猛地睁开双眼,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枕头被汗水打湿,头发黏在皮肤上。霖雨躺在床上,手指划过胸膛。 楼下,突兀地响起开门的声音,缘齐急切的呼唤随之而来。霖雨迅速起身打开房门,他连鞋都顾不得穿,顺着楼梯向下跑去。 两人在客厅里看见了对方,都湿漉着头发,眼中蓄满同样的惊慌,胸膛因为奔跑而起伏不定。 “过来。”男人叹息一声,张开了双臂。 霖雨将自己埋进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他的耳朵贴着缘齐的胸口,那里传来了有力的心跳声。 “我今天干了件愚蠢的事。” 穆萨或许根本没有注意到霖雨,但现在,因为自己的莽撞,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缘齐一路赶回来,他甚至没心思去想自己是否被跟踪。只因为那四个字,他的心里眼里便全是霖雨的安危。 “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怀里传来小孩闷闷的回应,两人抱得很紧,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缘齐低头只能看见小孩汗湿的头发。 “关于什么?” 他像那晚一样,安慰被噩梦吓坏了的小孩,宽厚的手掌轻抚着他的背脊。 “……忘了。” “忘了就好。”缘齐笑着拍了拍霖雨的脑袋。 两人松开了手,撤回彼此的怀抱。 “去洗个澡吧,你的背也打湿了。”缘齐叮嘱着,自己随手脱了外套,露出两条布满疤痕的手臂。 男人即便在炎热的夏天,也会穿着长袖的衣服,这是霖雨第一次看见他脱下外套的样子。 别墅里的浴室不止一个,两人各自清洗后,礼貌地互道晚安,然后关上了卧室的门。今夜注定很难入睡,缘齐想着以后,霖雨想着刚才。 第二天一早,缘齐就起了床,开始联系组织的人,希望刘局能派几个人保护霖雨。 “霖雨是你什么人?首先说好,别跟我瞎扯什么亲戚,你小子祖宗十八代我都查清楚了!” “他是……很重要的人,”缘齐站在窗前,外面蹲着好几只猎狗,“你多派些人监视别墅,还有学校,最好能一直跟着他。” “很重要的人?”刘局没弄明白,“先不说这个,我已经派人去蹲酒吧了。缘齐,关于穆萨,你有几分把握。” “九成是他。” 那边久久地没有声音,缘齐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刚想询问,就听见刘局骂了句脏话,“妈了个巴子的!” 缘齐挂断了电话,转身看见正下楼的霖雨,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周末怎么不多睡会,被我吵醒了?” “不是,觉得饿就起来了。” “饿醒的?”缘齐朝他招招手,“那跟我一起去买早餐。” 霖雨点头,跟着缘齐上了车。别墅周围没有早餐店,两人开了一段时间才碰见一家卖包子的小店铺。 “想吃什么,我请客。” “一个豆沙包和一个素肉包,再加个烧麦和豆浆。” 缘齐看着他不假思索的样子,调笑道:“经常来?” “不是。以前在H市上高中的时候,我都会点这些东西。” 付了钱后,两人就在包子店里坐着吃。即便是周末,早上的人也不少。 “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打算下午去图书馆。” 他们俩之间能说的话题很少,但即便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尴尬。 “齐哥。” “嗯?” “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缘齐擦了擦嘴,回道:“霖雨,最近市里不太安全,你尽量不要出门玩太久知道吗。” “不安全?为什么?” “我担心会有其他猎人注意到你。” 这个解释有漏洞,但缘齐还不想让小孩承担那么多恐惧。 “那天在公园里,你看见了什么?” “以前的熟人,不想见面的那种。” “我下午还能去图书馆吗?” “当然可以,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 人来人往的都市里,大家各自忙碌,陌生人随处都是,你觉得他们不怀好意,他们觉得你面目不善。 如果暴露出的皮肤上多了和常人不同的可怖痕迹,那么你就已经被划到好人之外。你是带着罪恶写着丑陋的人,否则他们为什么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你。 一如角落里那个长相平凡的孤独男人,耳朵上带着长长的疤痕,大家或惊或怕地路过,他却只盯着对面热气腾腾的店铺…… ☆、女孩 女孩泣不成声,泪水灌满她整个眼眶,她无力地跪在了霖雨面前。 自从发现了穆萨的踪迹,缘齐这几天一直格外谨慎,派了许多人去暗中保护霖雨。可一连几天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甚至连别墅周围的猎狗都减少了许多。 “缘齐,不是我不信你,但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是你……” “不会!”缘齐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人,自己怎么可能看错? 刘局点了根烟,又说道:“那学生也没事,这几天平平安安的。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有危险?” “我担心穆萨会抓他当人质。” 缥缈的烟雾中,有些东西在慢慢发酵,刘局比缘齐年长许多,拿他当儿子待,两人共事许久,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缘齐在撒谎。 “这个时候你还要瞒着我?” 刘局不是猎人,他看不出霖雨的不同,只觉得这是个比同龄人更加冷静慎重的孩子,不轻易说话、不轻易接触。也为了保证缘齐的安全,他暗中去查过霖雨,牵扯过两次命案,不久前父母也因意外去世,除此之外,这就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 “他很特别,对于猎人来说。” 缘齐盯着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霖雨的位置。 “特别?什么意思?” 手机上的红点一直安静地待在学校范围内,这让他感到安心。 “意思就是,如果让穆萨抓到他,那我们就都完了。” 缘齐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刘局很清楚,所以听了这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说着,他又拿起手机,准备多派些人手看着霖雨,“既然这么危险,不如把他接到这来。” “……不用,”缘齐的眼神变得幽深,朦朦胧胧间多了些化不开的东西。良久只听他吐出一句,“这里也没什么安全可言。” 显然是想起了旧事,刘局灭掉烟头,兀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和人。 当年的事,没有人愿意去回忆。那个时候,这个组织刚刚成立,大家一起奋战,抓捕作乱的猎人和猎狗。那时的缘齐还很年轻,甚至不是猎人。 秘密组织一共二十七个人,包括三名猎人,谁也没想到其中一个会变成叛徒,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 后来,死了很多人,而缘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为了猎人。霖雨曾经问他是如何看见猎狗的,他撒谎了。付出了太多代价,所以连想起,心里都是疼的。 “刘局!出事了!” 办公室的门被人猛的推开,这话更是让两人心头一紧。 “怎么了?!” “那学生不见了!” 小孩不见了?!缘齐连忙掏出手机,鲜明的红点已然消失。 “把话说清楚!人怎么不见的?!” “那学生跟着一个女孩出了学校,本来兄弟们跟得好好的,但是中间拐进一个死胡同人就没了。现在大家正在那附近找呢。” “具体位置在哪?”缘齐掏出手机给霖雨打电话,“现在就带我过去。” “好。” “我也去!” 三人一齐下楼往车库赶。 嘟嘟嘟的电话声仿佛一把锤子,一下一下砸在缘齐的胸口,叫他喘不过气来。 终于,电话接通了。 “霖雨!你在哪?” “齐哥?我在学校啊。” 小孩的声音听起来平安无恙,但他在撒谎,也不知道是着急还是什么,缘齐只觉得心里一股火气蹭的冲上头顶。 “放屁!给老子说实话!” 男人的声音很愤怒,像是恨不得冲出电话来揍自己一样,霖雨从来没见过这样失态的缘齐。 “额……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待会就回学校。”身边的女孩百无聊赖地踢着脚,偶尔瞪他一眼。 “你现在立马给我走到石桥车站,我过来找你。” “好……出什么事了吗?”霖雨摆摆手,示意旁边的女孩再等等。 女孩有些不耐烦,出声道:“快把电话挂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是你朋友?你离她远点!赶紧到车站来。” 男人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和女孩喋喋不休的催促声都快把霖雨逼疯了,他不擅长应付女生,也不擅长拒绝缘齐。 “你等会,我接完电话再跟你说……齐哥,我……” “等什么呀?!你答应陪我去的!”说着,女孩拉扯起来,摇晃着霖雨的胳膊。 “今天不行,实在不好意思……你别拉我。” “霖雨,现在立马去车站,电话不许挂。”缘齐听见对面吵闹的声音,更加不耐烦起来,“让那女孩自己去!” “齐哥,等……等一下,我说了别拉我。”霖雨没办法对一个女孩动粗,反倒让这人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奋力地扯着霖雨,两人站在水池边,眼看就要掉下去! 霖雨一把抱住女孩,但手机却不小心掉进了水池里。 “不好意思……我马上去买一个赔你。”女孩红着脸,脏脏的脸蛋上满是泪痕。 “不用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有急事得先走了,抱歉。”霖雨转身就想离开,却被女孩抓住了手腕。 这个女生是在学校偶然遇见的,当时她正躺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霖雨好心多问了一句,这女孩就死活赖上了他。央求霖雨陪自己去一家酒店抓小三,霖雨不愿意,她就说霖雨强上了自己,还跑出去嚷嚷,搞得霖雨很难堪,只好答应陪她出来一趟。 “真的很抱歉。”女孩流着泪,霖雨看见从她脸上滴下来的血。 “没事,我也没生气。” “你不觉得我很烦人吗?” 霖雨摇头,觉得她可怜。 “那……这样呢?”女孩忽地掏出了一把小刀,刺向霖雨。 可惜她始终只是个柔弱的女孩,霖雨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这人太瘦了,力气也这样小。 “求求你,跟我去一趟好不好?”女孩泣不成声,泪水灌满她整个眼眶,她无力地跪在了霖雨面前。 霖雨搀扶着她,蹲下身子看着痛哭的女孩:“你是猎人吗?” 女孩颤抖着肩膀,忽然倾身紧紧抱住了霖雨。 轻声的呢喃细语,短促的奇怪语言。仿佛只是一瞬间,霖雨就被拖去了另一个世界。再睁眼时,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灰色。脖子上有一根绳索,手也被绑住,几只猎狗拉扯着他向前走去。女孩默默跟在身后,过路的行人看不见他们…… 满眼望去,周围尽是或近或远的猎狗。它们没有眼睛,霖雨却觉得自己被注视着。缘齐所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世界吗…… ☆、死神 尖利嘶哑的声音划破天际,消瘦的手臂高高举起了死神的镰刀。 “啧。” “怎么了?” “电话断了。”缘齐盯着手机,脑子里回忆着刚刚电话里所听见的东西,“还有多久才能到?” “大概十七分钟。” “太慢了。”人的死亡可以连一秒钟都不到,“他消失的地方,附近有水吗?” “什么?” “公园?湖?这些东西那附近有吗?” “额……我想想,”随行的警察显然不是很熟悉,“我记得那里似乎有一个公园,但是不大,湖之类就不知道了,抱歉。” “直接开去公园,用最快的速度!”电话断掉之前,他听见了人们的谈话声,悠闲而又缓慢,附近没有车,也没有急促的脚步声。霖雨不会主动挂掉电话,如果他是在公园,那么他们应该是在有水的地方争执,因为缘齐听见了小孩把石头扔进水里的声音,非常近。 此时的公园里,有一个老人家正满脸惊恐的坐在长椅上,她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原地,虽然年纪大了,但她十分清楚自己并没有痴呆。 “球球!球球!”老人家有些慌乱地喊道。 “奶奶,”小孩欢快地跑了过来,“刚刚我看见有两个人……” “别胡说!现在就跟奶奶回家!”她害怕神魔会伤害自己的孙子。有些人相信科学,所以鬼神只是心理在作祟,而有些人相信神灵,所以很多事都变得顺遂应当。 消失的两人已经离开了公园,女孩带着霖雨来到了一处破旧的楼房,周围有许多没有及时清理的垃圾,或许还散着难闻的气味,但霖雨闻不到。 他们走上了顶楼,这里只有一间屋子。拉开房门,入眼的只有几件普通简单的家具。 “你想要做什么?” 女孩蒙住了他的眼睛,将他带回了现实。 “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她拉着套在霖雨脖子上的绳索朝屋里走去。在狭小房屋的深处,有一张劣迹斑斑的床,大概有一米宽,床单是蓝色的,枕头套是灰色的条纹图案,上面还有褐色的污渍。 果然,有颜色的世界才是最好的。 床上拷着一个有些像人的生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的灰色皮肤和凹陷下去的鼻子眼睛。 “这是我的爱人,他快死了。”女孩走过去,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你可以救他,也只有你能救他!” 男人的牙齿非常尖利且密集,退化的眼睛和鼻子以及灰色的皮肤,都让霖雨想起了另一种生物。 “为什么你认为我能救他?” 女孩的脸上布满泪痕,她看起来苍老而脆弱,“你的身体里包含了太多能量,我想,如果他吃了你的肉,应该就能好起来……”这是一个快要崩溃的灵魂。 绳子的另一端被绑在床柱子上,双手也被绑在身后,想要逃脱很难,更何况面前还有一个拿着刀的女孩。 现在霖雨唯一能期望的就是缘齐能够尽快找到自己。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女孩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说道:“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猎狗和猎人,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被人打得很惨,像一条可怜的流浪狗,我救了他。” “但我只是为了给我的猎狗找点食物,你知道的,猎狗需要喂养,否则它不会听我的。” 说到这里,女孩似乎回忆起了美好的事,“我们从那个时候认识了,然后顺其自然地,我们成了情侣。睡在一张床上,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生活很困难,但心里很满足。” “后来,”泪水止不住地滑下,血丝在眼白里显得十分狰狞,“我出去为猎狗寻找食物,却碰到了意外,我差点就死了,但那个时候,他却跑了出来。” “真是个蠢货!他竟然一直在偷偷跟踪我。” “他知道你做的事?”霖雨问道。 “是的,他知道我在杀人。” 女孩将脸贴在那人的手臂上,缓缓闭上了双眼,“那晚我们都受了伤,他几乎快死了,我不想失去他,所以我将他转化成猎狗……” “……为什么你不带他去医院?” “医院?没用的……伤他的根本不是人类。” 女孩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了盘子,“之前他一直好好的,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变得越来越虚弱,我得做点什么。然后,我发现了你,你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你听我说,就算他吃了我的肉也不会好起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女孩拿着刀一步步逼近,白色的盘子在阳光下泛起光辉。 “他已经死了。” “闭嘴!” 尖利嘶哑的声音划破天际,消瘦的手臂高高举起了死神的镰刀。 霖雨闭上眼,只听见清脆的响声…… “刘局,没有看见霖雨和那个女孩。” “去问问附近的人。” 几人已经到达了公园,然而这里只剩下陌路的男人和女人。缘齐站在水池边,紧紧盯着这片平静的水面。 当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连声音也若有似无,缘齐才发现可寻的踪迹。 “聪明的小孩。”男人弯起嘴角,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他甚至来不及告诉刘局等人。 灰色地面上,数十只猎狗蹲成一条线,它们在地上摸索着什么。缘齐细看去,那是一些深黑色的圆点,这应该是霖雨故意留下的血迹,因为它们的间隔几乎相同。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传出清脆的破碎声。霖雨睁开双眼,看见满脸惊恐着倒下的女孩,她胸前的衣服染尽了红色的花朵,纤弱身子撞在床栏上,随后倒在了深色的地板上。 体温在逐渐降低,再过几分钟她就会完全死去,和她的爱人一起。 “你是谁?” 有人进去了这个房间,并在危急关头从死神的手里救下了霖雨。这个男人穿着老旧的皮鞋,深色西装裤和一件微厚的风衣,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耳边的碎发。 霖雨在昏迷前,只来得及看见他耳朵上的伤疤…… ☆、光 光的背后,是冰冷的现实。这里下着雨,他们站在门前,听着门内无尽的争吵。 当缘齐赶到时,霖雨已经不见了,屋子里只剩下两具尸体。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人绝不是霖雨杀的。 缘齐走近女孩的尸体,她的胸口被开了一个洞,大片的红色淹没了她半个身子。惊恐的神情让人难以想象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缘齐!”刘局等人赶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但是霖雨不见了。”他怕霖雨是被其他猎人带走的,更怕那个人是穆萨。 刘局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奇怪生物,“这是猎狗?” “还不算,他还处在转化期。”缘齐用笔剥开尸体的嘴唇,牙齿已经变得尖而细长,只是脸上其他器官还没退化完全,可能再过段时间才会变成猎狗。 “刘局!”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黑色包裹,“刚刚有人送了这个过来,指明是给缘齐的。” 缘齐看着黑色包裹,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送来的东西,没人会觉得那是个好的。 床边的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谨慎起来。 “给我吧。”缘齐说道。 工作人员递过东西,刘局又说道:“送东西的人呢?把他控制住。” “已经把人扣在外面了,但是问不出什么,应该只是个普通人。” “嗯,叫人进来把尸体抬走吧。” “是!” 这边,缘齐已经拆开了包裹,包裹很轻,里面只有一个信封。他打开信封,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 “写的什么?” “地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穆萨带走了霖雨。” 刘局拿过纸条,看清之后也忍不住沉默下来,如果说之前他还对缘齐的话抱有怀疑,那么现在也不得不信了。 这个地址,是成员们曾经经常会去的地方,他们在那里聚会,在那里商议事情。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的酸甜苦辣,在物是人非后,只剩下令人不敢触碰的苦涩。 “他可真叫我恶心。” 刘局显然非常厌恶穆萨这个人。 “刘局,我先赶过去了。” “行,你多带几个人。” 霖雨醒来的时候,周围都是灰色的雾,朦胧的光从前方透过来,撒在霖雨的脸上。此时,他正坐在椅子上,脑海里还呈现着昏迷之前的景象。 那个女孩死了,而救走自己的,是一个耳朵带着伤疤的男人。 自己现在又在哪里呢?梦还是现实? 忽然,前方传来奔跑的声音,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驱散了灰雾,放大了光明。霖雨站起身,看见了满脸欣喜的男孩。 男孩停在他身前,仰起稚嫩的面庞,伸出了右手。 “我们走吧。” “去哪?” “回家。” 家?他还有家吗?霖雨忽然没有了探究的欲望,他看了看身后,虚无而缥缈。索性握住了男孩的手,和他一起走进耀眼的光芒里。 光的背后,是冰冷的现实。这里下着雨,他们站在门前,听着门内无尽的争吵。男人和女人,可以相爱,也可以相厌。当爱被消磨殆尽,剩下的不是冷漠就是怨恨。 霖雨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打湿,他低头看了看男孩,发现孩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房门上,紧接着有一个幼小的身影钻了出来,和霖雨擦身而过。 可能是吵闹声太大,邻居们都围了过来。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女人,脸上和身上都涂满了鲜艳的颜色,他们气喘吁吁却仍旧在互相嘶吼谩骂,谁也不肯认输。 霖雨看了许久,直到男孩拉着他离开。 “去哪?” 男孩没有回话,两人停在了一所孤儿院的门前。映着灰色的天空,这所孤儿院显得更加寂寞萧条。 “孤儿院吗?” 男孩点头,拉着他走了进去。孤儿院不大,孩子的数量却有些多。他们几乎都是瘦小的,薄弱的皮包裹着饥饿的骨,看起来孤儿院没有照顾好这些可怜的孩子。 角落里,有三个身材较高的大孩子正欺负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男孩抱着头,纤细的手臂仿佛一折就断。 “他真可怜。”身旁的男孩淡淡说道,接着就带他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孩子们在上课,但霖雨却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只看见椅子上的人逐渐地减少,最后只剩下五六个孩子。 “很多人都被领养了。” “剩下的呢?” “自生自灭。”男孩的声音变了,霖雨偏过头,身边的人已经变成十几岁的模样。 孤儿院的景象变得破败起来,霖雨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砖一瓦腐蚀、掉落,而剩下的几个孩子,也消失了。 雨停了下来,天上的乌云却散不去,四周的景物开始褪色,猎狗从不经意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画面一闪,两人站在了十字路口。红灯一直亮着,行人们被笼罩在黑雾里,不自知地站在路边,等待着绿灯的到来。 霖雨看见那群人里,有一个满脸惊慌的男生,瞪着双眼警惕着身边所有的人。 “他很害怕。” 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牵着的人已经变成青年模样,他把自己包裹得很深,霖雨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这是你的故事?” “对。” 绿灯亮了起来,行人们匆匆走过斑马线,那个害怕的男生站在原地没动,他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惊慌。一只猎狗迅速爬了过来,停在男生面前,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终于,孱弱的青年抑制不住满心的惊恐,奋力地嚎叫起来,夹杂着压抑的泣音。过路的行人投来好奇、惊吓的目光,也有少许包含着同情怜悯的,向他伸出善意的双手。不安的青年抬起头,却只是满目的黑色烟雾。 周围的一切突然快速运转起来,景物在变化,人也在改变。青年的神情从慌乱转变为麻木,再从麻木归于平静。最后,浓重的黑雾模糊了他的面庞,霖雨看着他逐步走近,耳朵上的疤痕是那样的清晰。 “你是谁?” “我叫穆萨,我是缘齐的朋友。” ☆、这只是一场梦 猎人就是杀人犯,他们扼杀鲜活的生命,来喂养贪婪的猎狗。 关于缘齐,霖雨好像并不了解他。这个男人就像一个套着锁的箱子,霖雨从来没有打开过。 面前的陌生男人自称是缘齐的朋友,霖雨却无从求证,他根本不了解缘齐。 “我在哪?” “梦里。” 霖雨想起穆萨的残忍手段,忽地后怕起来,“我想醒过来。” 穆萨不置可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开了。 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空白,霖雨不想独自呆在这里,只好迈腿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扇窗户面前。斑驳的窗木架子,连玻璃都没有,仿佛一推就要散架。 霖雨朝窗外看去,竟是满眼的人,脸上蒙着浓浓的雾,身子挺得僵直,密密匝匝地站在路边。 这一幕令人不寒而栗,霖雨只想赶快从梦里醒来。 穆萨见他偏过头去,淡淡问道:“怎么了?” “你到底是谁?”这人不会是缘齐的朋友。 “我说过了,我是缘齐的旧友,他没有向你提起过我吗?” “没有。” 实际上,缘齐从来没有跟他说过私事。 “看来他并不信任你。”穆萨随手推开了空荡荡的木架子,看着下面一动不动的人,“霖雨,对你而言,猎人算什么?” “我不知道,我并不了解他们。” “那我来告诉你,猎人就是杀人犯,他们扼杀鲜活的生命,来喂养贪婪的猎狗。” “猎人杀的,都是恶意极大的人,不是吗?” 霖雨试图作出辩解,他想起缘齐也曾是一名猎人。 穆萨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轻笑道:“其实猎人,才是恶意最大的那个。他没有跟你说过这个,对吧。” 男人的话就像一把尖刀刺进霖雨的喉咙里,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告诉你,也是应该的,毕竟他自己就是猎人,怎么能把猎物吓跑呢。”穆萨叹了口气,斜斜地倚在窗边。 霖雨闭了闭眼,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点亮光,他盯着霖雨的脸,忽又说道:“你看外面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我曾经的队友,当然,也是缘齐的队友。” “在一次行动中,我设计把他们都杀了。耳朵上的伤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穆萨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他陷入往日的回忆中,像个平凡的男人。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这个世界糟透了,但更糟的是,我的队友都在慢慢转变,如果我不阻止,他们都将变成猎人。杀了他们,总比眼睁睁看着他们堕入黑暗要好。” “你不也是猎人吗?为什么你没有杀了自己?”霖雨无法认同他的做法,这不过只是他的借口罢了。 霖雨的问题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只见男人笑了笑,淡道:“没来得及啊,缘齐亲手了结了我。但很遗憾,他现在也变成了猎人。” “如果你已经死了,那现在你又是什么?” “现在?”穆萨皱起眉头,似乎有些苦恼,“我不知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缘齐一路疾驰,终于赶到了目的地——一个简陋的木屋。 这里是郊外,所以四周都没有居民或者行人。缘齐往木屋跑去,一脚踹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一幕令他心惊,宽大的木桌上躺着两个人,他们像是睡着了,胸膛缓慢地起伏着。 缘齐走到霖雨身旁,握住小孩有些发凉的手。 “这就是穆萨?”随行的两名队员也进了木屋。 “对。”缘齐只盯着小孩,脑子里混沌一片。 “那我们现在就杀了他!”刘局的命令是绝不留他活路。 “不行,”缘齐开口否定道,“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霖雨还在他的梦里,如果他死了,霖雨永远也醒不过来。” “有办法把霖雨叫醒吗?” “他只能靠自己醒过来。”缘齐松开了小孩的手,“你们在这守着。”说着,自己走出了屋外。 “刘局。”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都在这边,”他沉默一瞬,又接着说道:“现在情况很糟糕,我需要组织里的所有人手,可能还要请上面配合一下,封锁这个地方。” “好,我去安排。”他甚至没有多问,“我现在立马带人过来。” “嗯。” 无论外面是怎样的情况,霖雨却还是深陷梦境里,他不知道该怎样走出来,唯一清楚的是,和这个男人待的越久,自己就会越危险。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男人避而不答,却突然把食指放在唇间,“有人来了。” 他把头转向窗外,霖雨也跟着向外看去。路边的那群人已经消失了,远远地有个身影朝这边跑来。 霖雨认出那人就是缘齐,不由得微微向前探了探脑袋。 缘齐跑到近处,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 “霖雨!” 他在喊自己的名字,霖雨急忙回应,却发现他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而此时,路的四周出现了许多猎狗,它们低伏着身子,仿佛就要发起攻击。 缘齐没有逃跑,还在原地呼唤着霖雨的名字。突然间,一只猎狗朝着缘齐扑过去,锐利的尖牙狠狠刺进肉里,温热的血液淌过皮肤,滴在了霖雨的心上。 缘齐甩开了腿上的猎狗,却来不及应付从后方扑来的另外两只。仿佛只是一瞬间,所有的猎狗都冲了上去,缘齐被淹没在灰色的皮肤中,连挣扎也没有了。 霖雨看得心惊,连忙想跳下窗去。旁边的穆萨却一把拉住了他,急声道:“这太危险了,你不能下去!” “放开我!!”霖雨朝他吼道,甩开了穆萨的手。一跃而下奔至缘齐身边。 猎狗们一哄而散,只剩下一具残缺的尸体,霖雨甚至已经认不清他的模样。 他徒劳地跪在尸体旁,不敢伸手去触碰。 心就像被撕裂了般地疼痛起来,意识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想不起。他从未料到男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穆萨沉沉的叹息。霖雨倏地转头,眼中盛满了怨恨。 “为什么要流泪,”穆萨怜悯地望着无助的小孩,像是在嘲笑着他,“我告诉过你,这只是一场梦。” 直到这一刻,霖雨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低头看去,那里没有尸体,也没有刺眼的血迹。 这只是一场梦,梦的四周是一片空白,只是现在变得有些斑驳,霖雨慢慢抬起头,迎上了满目的灰色痕迹。 ☆、梦醒 他以为男人只是个神秘、随性的人,原来,他的深情都为一个女人藏了起来。 木屋离市中心还是有一段距离,所以刘局等人没有那么快能赶来。缘齐站在屋外望着渐渐沉下颜色的天空,浅薄的灰色在向深重的黑色转变,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四周静悄悄一片,忽然从右方传来了令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是猎狗。不知什么时候,数不清的猎狗都向着木屋袭来,它们隐藏在夜色中,伺机而动。缘齐仔细看去,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猎狗们没有进攻,而是静静地守在木屋四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另一边,还被困在梦境中的霖雨已经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穆萨慢慢靠近跪在地上的小孩,蹲下了身子,幽深的双眼直盯着他的脸。 “他死了你就这么难过?” 男人伸出手为他抹去眼泪,幽深的眸子紧盯着霖雨的脸。 霖雨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危险男人:“他救过我的命。” 穆萨挑了挑眉,“所以你是因为救命恩人死了才伤心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霖雨一把拂开他的手,兀自站起身来。 “缘齐从来不会告诉你他自己的事,对吧。” “我也没问过。” 霖雨皱起眉,有些焦急。 “他有妻子,”穆萨退开了几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的妻子以为他已经死了,而缘齐为了不为那个女人带来危险,所以从未去找过她。” “这件事,你不知道吧。” “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霖雨的神情变得冷淡。 穆萨看着他转变的神情,心中越发肯定。骤然间,两人的前方出现了一幅巨大的影像。上面有两个人,是缘齐和一个霖雨不认识的女人,他们拥抱在一起,诉说着温馨的话语。就像普通夫妻那样,过着自己的平凡日子。 “这个女人的名字我忘了,缘齐把他保护得很好,连组织里知道的人都很少。后来还是……” 穆萨用怀念的语气说了很多,霖雨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楞楞地看着那个满脸温柔的缘齐,他亲吻拥抱着女人,眼中渗满深情。这和霖雨平时印象里的缘齐完全不同,他以为男人只是个神秘、随性的人,原来,他的深情都为一个女人藏了起来。 霖雨垂下了眼,不愿再看影像上那两个幸福的人。 他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天空变得越发深沉。 木屋外的缘齐却察觉到了异常,天色有些奇怪,而屋外的猎狗也越聚越多,离木屋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嘿!你也是被猎狗群吸引来的吗?” 已经陆续有猎人赶来,缘齐握紧了拳头,几下解决了面前莽撞的猎人,他并没有杀死对方,只是将他死死地绑在了木桩上。 “你什么意思?!想吃独食?” 缘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朝屋内走去。果然,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霖雨的身上萦绕着浅黑色的薄雾,并且还有不断变深的迹象。 缘齐知道,当黑雾彻底笼罩霖雨的那一刻,所有的猎狗都会发起攻击,他根本没有把握能护住霖雨!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会丢在这里…… “你们去外面看着那猎人,如果还有猎人靠近,直接开枪警告。” “是!” 待两人走后,缘齐便将霖雨抱了起来,坐到角落的椅子上,他理了理小孩额前的碎发,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小孩,你给我听着,无论穆萨跟你说了什么,那都是假的,他在欺骗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你得赶紧找到出来的门,不然……你就得跟我死在一块了。” 怀里的小孩无动于衷,缘齐知道他根本听不见自己的话,可他却不愿放弃,一遍一遍在小孩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都是假的。”霖雨试图说服自己。 “对,这一切都是假的。”穆萨叹道。 听见这样的回答,霖雨莫名觉得庆幸,一股无法言说的情感从胸中迸发出来,他仍旧选择逃避。可穆萨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但有一件事是真的,”穆萨靠近那个自欺欺人的小孩,捧起他的脸,用一种令他绝望的语气说出了真相,“霖雨,你喜欢他。” “你不希望他成家,甚至不愿意看见他身边站着其他的女人,对不对?” “刚才,你是不是很想让那个女人消失?” “为什么把感情藏得那么深?怕他拒绝你吗?” “闭嘴!”霖雨打断了他的话,想要逃避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男人轻轻的笑,霖雨抬头却发现自己站在了路边,前面是斑马线和一盏红灯,周围都是挺得僵直的陌生人,霖雨看不清他们的脸,因为那里已被黑雾侵蚀,他只能看见残缺的一部分。 霖雨被他们围在中间,根本走不出去。渐渐地,他蹲下了身子,浑身都颤抖起来。这个时候,绿灯亮起,人们走过了斑马线,霖雨看见一只猎狗朝自己爬了过来,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这一次,他竟然听懂了对方的语言。只有两个字,两个令他恐惧的字。 在这条灰色的街道上,霖雨无助地哭嚎起来,泪水从眼眶滑落,淌过苍白的皮肤,掉进缘齐的手心里。 怀里的小孩流泪了,缘齐不知道穆萨对他做了什么,更没办法叫醒他。霖雨不是个会表达情绪的人,父母去世时他没有流泪,被人揍得那样疼,他也没有流泪,但是现在,却在自己的怀里哭得这么伤心。 眼看小孩身上的灰雾变成了暗淡的黑色,缘齐第一次感到无助,“小雨,快点醒来,好不好……” 街道上痛苦的小孩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有人惊慌地躲开,有人好心地伸出了手。霖雨都没有理会,他是那样的害怕。 站在不远处的穆萨面无表情,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变成了黑色,但这还不够。 “霖雨,你喜欢他吗?” 红灯再次亮起,穆萨来到了他身边。 霖雨紧紧地抱住自己,一言不发。 “你告诉我,我就放你离开。”穆萨见他不说话,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在宽慰他,“缘齐还在外面等你。” 半响,霖雨才缓缓站起身来,他抬头望着天,漆黑一片。 “霖雨?” “对,”霖雨低头看着猎狗,猎狗蹲在他身前,说着什么,“我喜欢他。” “乖孩子,”穆萨终于露出了笑容,“现在,醒来吧。” 当绿灯亮起,两人同时消失在了街道边,只剩下那只嘶哑着声音的猎狗。 小孩…… ☆、真心 因为有时候,真心也和假意一样恶心…… 当天坠入无边的黑暗,当灰色的怪物夺去你所有的目光,唯一能够抓住的,只有身旁那个人的双手。霖雨多么希望这才是噩梦,至少还有醒来的机会。 “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着,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没事的,”缘齐拍着他的背,看着那团久久不散的黑雾,“这不是你的错。” 霖雨醒来的那一刻,缘齐不知道有多么的庆幸,他害怕小孩就这样长眠下去,这比死亡更难以接受。 “我变成猎物了,对吗?” “小雨,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就把今晚当做一个噩梦好吗。” 桌上躺着的穆萨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过来,他盘腿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 “缘齐,你变了很多。” “是吗。”他让小孩坐到椅子上,自己则起身朝桌边走去,“你看起来倒是一点也没变。” “怎么样,成为猎人的感觉。”穆萨轻松的神情仿佛没有看见缘齐手上的枪。 “很糟糕。” 突然,外面响起了枪击声,还有猎狗嚎叫的声音。 “啧,看来它们已经等不及了。你打算怎么做呢?”穆萨看起来就像一个骄傲的神,怜悯且嘲讽地观望着即将面临生死的平庸灵魂。 “这就是我要做的。” 缘齐一拳砸向穆萨的脸,顷刻间,他的下巴就肿了起来,嘴里流出鲜血,整个人都摔下了桌子,缘齐顺势用手铐将他拷在桌腿旁。 “小雨,待在里面,千万别出来。”说完,他就走出了木屋。 外面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那两个队员身上都已经伤痕累累,附近还有几具猎人和猎狗的尸体。 “缘齐!快联系刘局!” 猎狗们的进攻还不是很强烈,只是少许几只会扑上来,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猎人的能力不仅仅是看得见猎狗和那些蔓延的恶意,强大的猎人还能够通过自己的精神力来应对各种危险情况。 “快到我身边来!” 待两人跑到了他身边,缘齐撑起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屏障,将木屋附近都笼罩了起来。袭来的猎狗撞在屏障上,一时无法靠近。 “你没事吧?” 缘齐的脸褪去血色,变得苍白,他知道自己也撑不了多久。 这个时候,刘局的电话打了过来。 “缘齐,那边情况怎么样?” “猎狗已经开始进攻,我最多能撑十分钟,你们还有多久到?” “我们已经在附近了,但是猎狗数量太多,短时间内无法接近木屋,现在正在申请调取直升机。” 此刻,刘局正坐在车里,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猎狗,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引来这么多的猎狗?!缘齐他们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要多久?” “至少二十分钟……”这是上面刚刚发来的回复。 缘齐沉默下来,整整一倍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周围的猎狗群已经开始骚动,十分钟过后,木屋就会被淹没,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缘齐,我已经派人在射杀猎狗了,会尽快赶到木屋的!你小子可得给我挺住!” “刘局……” “十分钟之内,我一定赶到!” 屋外的凶险霖雨无法知道,但他却能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撞击声。 “霖雨,今晚我们都得死在这。”他的语气里带着笑意,身子懒懒地靠在墙边,毫不在意即将发生的一切。 “你已经死了。”霖雨盯着自己的鞋,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手背。 “呵,对啊,我怎么忘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恨他?” “不,我不恨他。实际上,我对任何人都不会抱有仇恨。” “那是为什么?!”霖雨猛地抬起头。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染上了疾病,它需要进行治疗才能康复,猎狗就是最好的解药,它可以抹去那些致病的细菌。” “所以你认为杀掉那些所谓的坏人世界就会好起来对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会有帮助的,对吧?”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如果我说不对呢。” “那也没关系,反正过了今晚,我们都不存在了,然后这个世界也会越来越好。” 霖雨看着他温和的侧脸,觉得悲哀。 “是因为你的童年吗?” “什么?” “你让我看了你的童年,虽然在梦里很多事都是假的,但那个是真实发生过的。” “对,”穆萨点头道,“那是真的。” “你的童年很可悲,”一对爆发争吵、大打出手的父母,还有被大孩子欺凌的孤儿院,没有人愿意领养的孩子艰难长大,直到他成为猎人,“穆萨,你渴望别人知道你的痛苦。” “是吗……” “但我并不同情你,你活该如此。” 手铐和木头相互撞击,发出沉闷的声音,穆萨抚摸着曲折的木纹,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 “我活该?” 他反问着,缓缓站起身来,“有那样的家庭是我活该?在孤儿院被人虐待是我活该?!变成畸形的猎人也是我的错?!!” 霖雨冷漠地看着面前失控的男人,平静地说道:“是你自己选择那样活着,现在,你却要所有人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从来没有选择过这样的人生,我根本没有机会去决定自己的生活!而你!你们这些所谓的好人,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垃圾!我活在世上的每一分钟,都有人用那种目光注视我!凭什么?!你们是神吗?不!你们才是垃圾!” 男人的眼睛变得赤红,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这个世界那么恶心都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垃圾!” “那你的队友们呢?他们也把你当作垃圾?” 穆萨的眼中闪过一丝怔愣,他没有再说话。 “他们真心对待你,你却杀了他们。为什么?” 穆萨牵起嘴角,低低地笑。记忆里那群可爱的人都被血色模糊了痕迹,他已经记不清这些人的脸了。 “因为有时候,真心也和假意一样恶心……” ☆、小孩,听话 我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动于衷,其实我也会害怕,我,我也会觉得难过…… 十分钟其实很短,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是眨眼挥手之间,但对于缘齐而言,一切都显得太过煎熬,他甚至能看见屏障上被猎狗们撞出来的细小裂纹,犹如蜿蜒曲折的树根,延伸到一片黑暗之中。 “刘局怎么说?” “在尽力赶来。”他们四周都被猎狗淹没,完全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三人沉默下来,或许都知道希望渺茫,所以不再挣扎。有时候,坦然面对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木屋里,霖雨颓然地靠在墙边,他发现自己似乎说服不了穆萨,这个男人心中掩藏的仇恨太多,无论善恶,他都已经不在意,他要的,是血流成河的现实。 “你这个疯子。” “疯子?”穆萨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那里已经被勒起一道红痕,“那也是你们造成的。” 门外不断传来的剧烈撞击声令霖雨觉得心寒,他缩在角落里,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来临。 “你在害怕?”穆萨似乎很惊奇,“这太令人意外了。” “从前的你冷漠得就像一根木头,连看见尸体都没什么反应,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他的语气听起来莫名有些嘲讽。 “霖雨,你父母死的时候,你好像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霖雨以为自己会很难受,会哭得说不出话,然而,他只是冷眼看着,看着他们的尸体下葬,看着灰色的墓碑和空荡的房间。连思念都少有发生,或许,自己根本不爱他们吧。 “你也怨恨他们吧?跟我说说你的童年。” “你想知道什么?”身量纤细的少年抬起眸子,黝黑的瞳孔里无波无澜,他似乎也放弃了挣扎。 “所有事,其实我对你很好奇。” “我的童年很普通,父母工作忙碌,所以照顾我的一直是家里请的保姆。” “你挨饿过吗?” “有过一次。保姆临时有事没来,他们也不在家,所以那天就没有吃饭。” “那时你多大?” “四岁。” “可怜的孩子。你恨他们吗?” 霖雨摇头,说道:“我爱他们,至少我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啧,我讨厌这个答案。” 霖雨:“猎狗会吃了我,对吗?” “是的,可能会有点疼,但相信我,不会持续太久的。” “我……不想死……”他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恐惧,看起来像个懦弱的可怜人。原来,他也没那么坚强。 “我知道,但很抱歉,我必须这样做。” 一旦恐惧的种子埋下,它就会迅速发芽生根,而眼泪就是最好的肥料。 “霖雨,你哭的模样很好看。”穆萨喜欢看那些总是维持冷漠面孔的人痛苦,喜欢凝视着这些人内心崩溃的样子,这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幅昂贵的画。 “你没必要这么做,杀人并不是唯一的解决方式!”霖雨有些失控地站了起来,朝着穆萨走去,“一定有办法停止这一切对不对?!” “我不知道。”穆萨摆手,欣赏着眼前的杰作。 “我求你,停止这一切,好不好……”霖雨哽咽着,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甚至快看不清穆萨的脸,因为泪水不断涌出,视线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太让我意外了。霖雨,你变了,从前的你连露出笑容都显得奢侈,所有人都难以接近你……” “那些被你忽视、推开的人可能都不会想到你会哭着恳求别人。” “霖雨,你真是活该。”穆萨笑着,为哭泣的少年抹掉眼泪,望着他怔愣的双眼,心底莫名满足。 “活该?”霖雨后退着,不住地摇头,“我只是不喜欢亲近别人,这有错吗?!” “在这个世上,异于常人本身就是种错误。你瞧,这很糟对吧?” 霖雨低下了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虚伪,或许,穆萨说得对,自己的确活该。 “我错了。” “哦?” “一直以来,我只是在自私地保护自己,拒绝了所有人的善意。我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动于衷,其实我也会害怕,我,我也会觉得难过……” “然后呢,你有做什么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那与我无关。”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自私而冷酷。 十分钟已经过去大半,而刘局却迟迟没有赶到。缘齐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支撑不了多久了。 “你们两个先进木屋去。”他吩咐道。 “可是,你一个人……” “进去!” 两人身上的伤虽然止住了,但行动力上已经没有了优势,现在跟着他反而是个累赘。 待他俩进屋后,缘齐又给刘局打去了电话。 “刘局,快撑不住,还有多久?” “我们已经到了!” 果然,缘齐凝神细听去,外面已经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缘齐,你尽量多撑一会!” “好。”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走进木屋内,缘齐发现小孩正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还好吗?”他担心地问道。 “嗯,我没事。” 小孩的声音闷闷的,脸上还留着泪痕。他随即睨了眼随意坐在地上的穆萨,只见那人满面笑意,像个出门度假的旅人。 “待会你跟紧我,我带你出去。” “出去?” “嗯,救援的人已经到了。” 听见这话,那两个队员终于松了一口气,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没用的……”穆萨笑道。 缘齐没理他,却是牵起小孩的手,让他站在了屋子中间。 砰地一声巨响,十分钟已经到了。数量庞大的猎狗前仆后继地冲了进来,密密麻麻很快包围了木屋。它们疯狂地撞击着不太结实的木墙,紧接着,就有两只猎狗钻了进来! “尽量堵住裂口!”缘齐吼道,一边将霖雨护在身后,一边厮杀着凶恶的猎狗。 尽管外面的刘局已经带人在屠杀着猎狗群,然而总会漏掉几只让它们冲进木屋去。更令人绝望的是,猎狗的数量还在继续增加…… 疯狂的猎狗仿佛一刻也不会停歇,它们渴望着撕烂霖雨的身体,吞下他的血肉,从而获得巨大的能量。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缘齐的身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伤口,霖雨也没能幸免,而那两名队员更是伤势惨重,几乎站不起身来! 只有穆萨,他仍旧坐在地上,没有一只猎狗会攻击他,甚至会有意地避开!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我求求你,让它们停下!缘齐会死的!”霖雨冲到穆萨面前,双手紧攥着他的衣领。 穆萨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忽然之间,一只身形颇大的猎狗闯了进来,眼看就要扑向霖雨。缘齐留意到,一脚把它踹开,然而冲进来的猎狗又何止这一只,很快,缘齐就被五六只猎狗包围,它们一齐冲上去撕咬着那个碍眼的人类。 锐利的尖牙刺入皮肤中,划过骨头,狠厉地向外撕扯。顷刻间,缘齐就被鲜血淹没、染红,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霖雨绝望地看着这一幕,疯了似地想冲上去,却被身边的穆萨一把拉住。 “不!!” “我求你,停下好不好……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求你,他快死了!” “猎狗想杀的是我啊!你让它们放过缘齐好不好……我求你了……” 霖雨泣不成声,跪在穆萨面前苦苦哀求,他甚至不敢看身后的情景,但那残忍的咀嚼声却足以令他崩溃。 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猎狗涌了进来,结局似乎已经注定,霖雨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忽然间,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不大的圆形屏障张开了,将猎狗们牢牢地抵挡在外面,霖雨赶紧爬向缘齐身旁。 此时的他已是奄奄一息,身体被撕咬得血肉模糊,霖雨甚至看见了森森的白骨。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他,他要死了!”霖雨无助地看向穆萨,祈求着这个疯狂的男人。 “你想要他活下来?” “对!我想让他活着。你有办法对不对?” “很简单,将他转化成猎狗,他就能活下去。”不知何时,穆萨已经挣开了手铐,走到了霖雨面前。 “什么……” “霖雨,你让我改变了主意。我可以停止这一切,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做出决定。” 穆萨蹲下身子,轻柔地抬起霖雨的面颊,“让缘齐成为猎狗,继续活下去,或者,看着他死去。记住,你考虑的时间并不多。” 把缘齐,变成凶残的猎狗吗…… 还是,让他永远离开自己…… 霖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我恨你。” “我知道,从来也没人喜欢过我。”穆萨无所谓地说道。 躺在地上的缘齐嘴里全是温热的鲜血,他挣扎着抬起右手,抓住了霖雨的手腕。 “别把我……变成,猎狗……”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剧烈的疼痛和越发微弱的呼吸都让缘齐想立即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让自己眼睁睁看着他死掉吗……霖雨觉得自己做不到。 “霖雨,时间不多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难以做出选择,不如,就让穆萨毁了这一切吧……或许他是对的,这个世界真的很糟糕。 “小孩……听话……” “缘齐,”霖雨抚摸着男人布满血迹的脸庞,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我喜欢你。” “臭小子……现在……才说。” 男人勾起熟悉的坏笑,霖雨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一场能够醒来的噩梦…… 那一天,对于霖雨来说太过痛苦,可他偏偏又不愿忘记。穆萨给了他两个艰难的选择,最终,他还是决定看着缘齐死去,因为猎狗,不会记得他,也不会记得,他们曾经互相喜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