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五季》作者:Mercure 文案: 春日梧桐繁茂于三月天光,夏日悸动迎合着烈日骄阳,继而秋日晚风打消年少轻狂,等来年春归,人间流火依旧灿烂流淌,一如十七岁的少年面庞。 你是我的人间第五季,是我寻得至亮的光。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念,余酲 ┃ 配角:许栖夏,楚嫣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春夏秋冬,与你 立意:向阳而生 ☆、旧人 十月末的长风吹着,暖黄的街灯笼罩夜幕,糖炒栗子的香气在风里四溢,街边的所有都糅杂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它们说,秋天适合思念。 . 上海市,复旦大学,医学院。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快要下课了。秋季的风略有些凉,教室窗户半开,偶有风吹进,让昏昏欲睡的学生不禁打了个寒噤。 顾念:“马上下课了,大家把笔记记好。” 台下的学生好像很听这位年轻老师的话,每个都打起精神奋笔疾书。 顾念在黑板上写下板书,转身好像无事可做一样的走向讲台下去转。走过每个女学生,都会迎来害羞又有些害怕的目光,毕竟顾念是系里最年轻帅气的老师,二十岁完成大学四年的学业,二十二岁完成研究生和博士学业,当了三年医生后回到学校直任本系副教授。多少女学生都是为了他报考这个系。 顾念对这些眼光不予以回应,甚至当做没看见,好像他早已习惯了似的。他总是这样,与别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也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总的来说,他是高冷男神级别的。 走到中后排,顾念的目光无意间暼到一个男生的笔记本。看起来滑稽,那男生的字本应写在一行,但他的本子恰好没有格子,他竟写着写着就偏了行。 顾念直勾勾的盯着那男生手下的字,眼中好似泛起微波,有些柔情,像是见到了一别经年的故人。 那男生像是察觉到了这称得上热切的目光,不禁抬起头。“您怎么了?我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安静的课堂出现一点动静,学生们不约而同朝这边看来。 窗外又飘进阵风,好似吹来了曾经。 顾念仍未移开目光,只是好像想到了什么事,嘴角微微漾起一抹浅笑。 女学生像是见到了什么奇观,个个都对着身边的人惊讶的感叹“顾教授笑了!” “好帅!” 顾念置若罔闻。只是那笑转瞬即逝,他而后对那男生说“没什么,你写字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男生一脸吃惊。 “余……不好意思,你有尺子吗?”顾念下意识念出一个名字。 那男生还没反应过来,听了忙说:“啊?没关系没关系!尺子?有!”说着便取出尺子递给顾念。 下面的画面令谁都没有想到。 顾念拿着尺子,对着男生写的一行字。“你拿尺子量着写,就不会偏行了。” 那男生潦草回应着,下课铃就响了。 顾念听闻这铃声,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走回讲台。 “下课。” 学生们应声收拾起东西,依稀能听见,嘈杂声中,大部分都是在议论顾念今天反常的举动。 顾念摘下眼镜,放进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径自走出了教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顾念习惯了每天带几颗糖在身上,像是特意为谁准备的一样。 那糖一点点化在口腔里,很甜,但后味很涩。 大学的校园里处处洋溢着青春气息。顾念走在这里,只是叹了口气,像是自嘲。 那不是他。顾念心想。 距离那年暑假,草草算着已经九年了。顾念习惯了日常平淡的生活,而类似适才的小事,遍布各处,总在不经意间扎他一下。顾念知道那都不是他,却都像他的影子,兜来转去,那人早已成了全世界。 上海这座城市太繁华,酒绿灯红,晃人眼睛。城市夜晚处处笙歌,却只让形单影只的人徒增寂寞。 秋天,果然适合想念。 晚高峰,道路寸步难行。顾念开车堵在了熟悉的回家路上。耳边划过喇叭声,还有风声,太乱,太吵。 车内寂静非常,只有车载广播在播放天气预报。 “伦敦持续阴雨,当前气温9℃” “上海市阴,当前气温12℃” …… 顾念抬手关掉了广播。 会不会又忘了带伞啊。这个想法下意识冒出,随后又被顾念否定。 早都长大了,或者是…早就有人提醒他了吧。 回忆常如糖衣炮弹,伊始会尝到久别不遇的甜,然而欢愉转瞬即逝,美好其实早已停在从前。随之而来的钝痛让人避无可避,就像哪次不小心在某处划伤了手指,起初几乎没有感觉,但当痛感触发,才看到,原来那血已经流了这么多。 是有些人,醉在故去的时光间,不忍醒来,一醉经年。 “嗡——” 副驾驶上的手机这时震动,打乱思绪万千。顾念方才感到耳边的聒噪,关上车窗与广播。拿起手机,显示来信人是楚嫣。 楚嫣:最近怎么样? 顾念独来独往早成习惯,有事情决计不会主动说,就连楚嫣这样从初中到现在的老朋友,都不多言。 顾念:挺好的。 楚嫣像是犹豫不决,“对方正在输入”切换了几次,信息最终还是发了过来。 楚嫣:余酲回国了。 余酲回国了。 前方道路逐渐从堵塞中疏松,车辆流水似的前进。 顾念盯着简短的五个字,将手机刷新了好多次,怕自己看错。 九年,像望眼欲穿的一场期盼,最终看到的是眼前最灿烂锥心的一瞬。 余酲,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现在竟有些陌生,好似被重物挤压着心脏,顾念的手不由握紧了方向盘。 说不出的欢喜也交织而来。 后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前面的人!你走不走!” 这是在路上。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将车启动向前驶去。前路很通畅,手机也没再响过。顾念没有回复那条信息,对于那个人,他有太多话说,却又无话可说。 十七岁那道光对他来说太亮了,平分在一生中的每一天,都仍然晃眼。 ☆、3-1 友谊东路是西安市出了名的“状元路。”因为那里汇集了市里数一数二的高校。那也是一条因为景色出名的路。千棵梧桐树交相排列,从西到东,从南至北,相望成荫。 又是一年春时节,梧桐新生,万物惊蛰。 · 一中高二3-1班是全年级最优秀的一个班。 一中实行模块制,分一,二,三模块。三模是整体最优秀的,一模其次,二模则是特长生居多,相对成绩与前面相比较靠后。模块内也有层次,就是一,二,三……班,以此类推,越靠前成绩越优秀。 杨馥:“大家就按照放假前的座位坐。” 讲话的是一位看似年轻却已获得国外一流大学双学位的漂亮女人,也是3-1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 学生们很听她的话,都应声坐好。 只是表象不可深究,细看会发现个个都是左手答案,右手笔,补的是寒假作业。没办法,人家照样学得好,学霸们的任性。 杨馥:“行了你们,别装模作样了,没写的别交了!” 她深深了解自己班上这群倒霉孩子。 补作业的都自然的放下了笔,反正真的懒得写。 后排有个男生突然笑嘻嘻的开口。 “老师!我们是忙着学竞赛呢!” 这倒是真的,3-1这种水平的班,日常作业真的难不到他们,放假大部分人都会准备竞赛,争取大学优先录取。 杨馥:“谢卓昕!就你话多!你们下次考试谁出了年级前五十,咱们再算账!” 同学们:“……” “真是,都让你们气忘了。咱们班今天来了新同学,大家都欢迎一下!” “啥?哪来的新同学?” “老杨说啥呢?” …… 杨馥也发现了她口中的“新同学”并不见踪影,好家伙,这孩子第一天就迟到! · 学校门口。 余酲单肩背着上周从上海出发前才取的高定背包,一手整理着偏棕色的自来卷,右耳垂与耳骨处的两个耳洞相映成双。除校服外无处不凸显张扬,就连帅气的脸上,也尽显年少轻狂。 “喂,妈。我到了,打车就是没自家车坐的舒服!车座太硬了!” 乔霏:“别贫,就该让你难受难受,赶紧滚进学校!我忙着呢!” 余酲:“知——道——啦!” 说完就挑了挑眉挂掉了电话,随便往兜里一揣,大步流星往学校里走,好像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迟到好一会儿了。 少爷作风。 一中是真的大,教学楼那么多栋,让余酲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3-1所在的二号楼。 高二下学期的学期末有学业水平考试,虽然对一中的学生尤其是3-1的学生们都是小菜一碟,但是毕竟关系高考,大家都是重视的,余酲到教室时,大部分同学已经在看书了,只有偶尔几个调皮的不安宁。 杨馥:“许栖夏!把你的早饭收起来别吃了!在家干什么呢,我在这都能闻到味儿,你看看别的同学,都开始学习了!” 叫许栖夏并且正在悄悄吃东西的男生朝老师不知错的笑笑,全然一副“我错了,我不改”的架势。 余酲刚巧走到门口,看到和自己同一类型的,不禁笑了一下,白皙的脸上漾出梨涡,一边一个,颇有少年感。 “报告!请问这是高二3-1班吗?” 杨馥转头看向门口这位从头到脚无处不嚣张的小帅哥,“你就是新来的?叫余酲是吧。” “昂,就是我!”余酲笑的更张扬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他这模样确实好看,班里已经有几个女生窸窸窣窣议论了。 “这是别的学校校草来了吧!” “你看他还有梨涡!!” “这是有人要和顾念平分秋色了?” ………… 杨馥:“你第一天就迟到!” 余酲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老师啊,这你不能怪我。我家的司机今天有事不在,我打车来的所以慢,您看我一路风尘仆仆,虽然车坐的我腰酸背痛,但我还是顽强的来到了班门口,所以您先让我进去呗!” “咳咳咳——咳咳咳——”是许栖夏一口呛到了,刚吃进去的面包差点没吐出来。 学生们纷纷开始笑,不知道是笑他俩谁。 许栖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同桌,边笑边说,“这谁家的太子来体验生活了!” 楚嫣没有笑,随便迎合了两句,她的视线,总是时不时会像后排瞥去,显得心神不宁。 她后排是单独一人坐的顾念。 许栖夏发现了同桌没打算理他,又去找了前桌,就是谢卓昕。 许栖夏:“看这不一般,你看他一身都是名牌儿,那包儿我没看错应该是高定,还有那鞋,新出的联名款,限量发售1000双!能插班进咱学校,还是三模的,要么学的好,像念哥那样的,要么条件好呗!这帅哥明显是后者啊!” 谢卓昕:“啧啧。” 杨馥也是无语,“你,滚进来。” 余酲笑嘻嘻的听话进来了。 “老师,我坐哪?” 杨馥看了看,班上没什么多余的位置,瞧着余酲这性子,和谁坐一起都得天天上课开party,除了……除了顾念。因为顾念根本不会理他。 她指了指最后一排顾念旁空余的座位,“你就坐那吧。” 余酲:“好。”说着便向后走去。 顾念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从刚才一来,他只是有些呆滞地望着窗外,初春的清风吹过梧桐,但他眼中古水无波。同学们已经习惯了他独来独往,少与人交往,总高冷的样子,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余酲从前面走过来,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 他的准同桌望着窗外,只留给他孤傲的一个侧脸,非常好看,但很冷淡。顾念带着眼镜,却仍能看见他右眼眼尾处那颗小痣,孤独的落在白皙的脸上,就像此时的顾念,独处嬉闹中央。 余酲觉得,这个人就像一本陈年的古书,年少看似单薄的外表下,蕴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余酲:“我坐这了?” 顾念不应,连头也没有转一下。 余酲心想:怕不是窗外头有什么? 想着还特意朝窗外望了望,和刚才进来时看见的别无二致,没什么看的。有可能没听见,余酲于是又大声了些,“这位帅哥?我坐这了?”那语气还带有几分戏谑。 顾念依旧没回应什么,只不过这次转头瞥了余酲一眼。 少年脸色苍白,薄唇也不似粉红,是有三分病气的俊美。 这次肯定听见了! 十几岁的男生往往火气旺盛,余酲更是多了几分少爷脾气。从小谁不是抢着跟他玩儿,连身边的长辈都对他好声好气的。这眼神在他看来一下成了不耐烦与挑衅,小少爷心中的小火苗一下子窜了上来。 余酲假笑两声,充满轻浮地道:“这位朋友,请问你的妈妈没有教过你说话吗?” 顾念本来真的没打算理他,可余酲这话却不知怎么的入了他心房。顾念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显露些许怒气,看得出,他在抑制,只是他控制不住眼神的空洞与冰冷,甚至是眼底的那一圈好似晕染的红。 顾念冷着声音:“闭嘴。” 余酲真要被气笑了,正要还嘴。这时候,前排的楚嫣好似听不下去这对话,不大自然的转了过来,“余酲,顾念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谁都是这样,你别放心上。”她语气很温柔,让人无法拒绝,而说完楚嫣将眼神移向顾念,眼里装满了担心。 许栖夏也过来打圆场,“就是!念哥对我们都一样,他人挺好的!别站着了这位帅哥,赶紧坐下吧!” 余酲看着前排这位。五官都不算非常精致,但组合在一起确有种属于少年人的帅气,让人看着很舒服。 余酲心说:好个屁。但是还是要给前面两人的面子,于是不情愿的将书包往桌上一甩,坐下了,同时还不忘对着顾念翻了个白眼。 楚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朝着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顾念敛去的凉意,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余酲在一边一脸懵:所以我到底把他怎么了???现在女生这么护短??? 开学第一天,一中向来的安排都是发书,安排学期事务。刚巧今天新来了个余酲,将班级氛围带的放松。 许栖夏是个话痨,楚嫣和顾念基本上跟他没什么说的,他环视一周,发现新来的余酲可以试着聊聊天,刚好缓和缓和刚才的气氛。 “余酲!余酲!是叫余酲吧!” 余酲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是啊——您尊姓大名?” “许栖夏。你从哪转来的啊?” 余酲:“上海。” 许栖夏:“所以你是觉得上海没有这发达么?” 余酲:“哪是,我爸在西安投资了什么房产好像,我就跟着他过来了。” 果然是位少爷。 不过余酲对西安不算陌生,他其实也是这里人,小时候生活过,后来才去的上海,现在又回来了而已。 余酲一直环视着教室,不知道看什么,总之眼神很疑惑。 许栖夏:“你看什么呢?” 余酲:“班上女生审美这么统一么?都是短发?” 许栖夏噗嗤笑了,“你不知道啊,我来给你普及普及。” “一中有三宝,短发,袖标,导学稿。女生不能留长发,除了特长生啊。你不知道,耽误多少大好女青年早恋。看,就你这种头发,还卷的,肯定要被政教处抓起来一剪刀剪了。” 余酲:“滚吧,爸爸天生就这样。” “那剩下两个是什么。” 许栖夏抬起他左边袖子,袖角处缝着一块,上面是班级与姓名。“这就是袖标,每人都有,你在学校犯了什么事,看一眼袖子就知道你是谁。你还没有吧,估计快有了。” “还有最后一个,导学稿嘛,一届又一届阻挠孩子们课后玩耍的万恶之源,就是学校老师自己出的一本题,每科都有,死难,主要是网上查不到答案。” 余酲:“啊这。。。呵呵呵” 小少爷心说:还真挺严的。 不过目前来看,有一点是深得他心的。一中校服是真的很好看,不是中国式统一校服,而是偏日系的,正装统一浓绀色,男生是中山装,女生则是海军领水手服。夏装样式不变,只是改成了白色,两套之外还另配运动装和冬季羽绒服。省重点,真的有钱。 和许栖夏叨叨了一会儿,余酲想着自己要待到毕业的这个班级,心说整体还不错,学校环境也好,看了一周,最后环视回坐在自己左边的同桌。 顾念还是面无表情的,不过现在已经开始做竞赛题了,仿佛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模样,就像余酲不存在一样。 余酲坏笑一下,心想:这个嘛……有点意思。 ☆、归处 这每天的时间都飞一般的掠过生活,假期是这样,开学的第一天亦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干,就放学了。 教室里学生们都忙于整理刚发的新书,整体都是喧嚣的。 许栖夏手上忙,嘴也忙,和前面的谢卓昕说着,也不忘后面新来的余酲。 顾念独自收拾好东西,效率很高,他不想理任何人。 许栖夏:“念哥,你走啦!收拾这么快!” 顾念垂眸,“嗯。” 楚嫣闻声朝他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顾念微微点了头,径直绕过余酲,出了教室。 余酲对他这位新同桌好奇大于不悦。装着东西问许栖夏,“他叫顾念?” 许栖夏:“嗯,对啊。” 楚嫣听见顾念的名字,也转了过来。 余酲:“他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许栖夏摇摇头,“没,念哥就是高冷点儿,人真挺好的,我们不会的题都问他。不过他今天确实有点儿怪,平时不这样……阴郁?” “我同桌是念哥初中同学,也是一中初中部的,念哥他家里听说蛮困难的,高中保送上来的,奖学金型选手,太牛逼。是吧,楚嫣?” 楚嫣点点头,一个眼神过来,示意他别再继续说。 余酲:“所以他为什么讨厌我?怕不是仇富?” 许栖夏:“咋可能呢?念哥自己就很能挣钱了,他已经学完高中内容了,竞赛之余研究的都是高数。周内周末经常去帮别人补课,他东西几乎都是自己买的。估计今天心情不好吧,你别多想了。” 余酲挑眉,没再说什么。 · 天气从隆冬回暖,却仍将凉意带走的不干不净。阵阵风吹着,吹得很冷。 顾念走出校园,拐向公交站。 车站的人很多,路上也是熙熙攘攘。顾念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出了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号码。少年脸颊以及下颚线被勾勒处,尽是寒意,怎么都收不住。 “喂?顾念。”电话接通,那边是年轻的女声。 顾念:“嗯,陈医生。” 陈医生:“你妈妈情况还是不太乐观,你放学了?现在过来吗?” 顾念很轻地叹了口气,但对方仍能听见:“嗯,马上就到。” 挂掉电话,车辆正巧缓缓进站,顾念下意识上车,脑中浮现的,只是萦绕他一个寒假的沉重。 · 是除夕夜,顾念刚过完17岁生日第二周。 医院的窗外真的很热闹,是灯火万家,是游子归乡,是齐聚一堂。抢救室的灯光忽明忽暗,安静的只能听见心电监护仪发出警报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医生匆忙的脚步。 顾念独坐在空荡的走廊,苍白的脸埋进手心,弯腰伏在大腿上,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头脑,此刻只是空白一片,想无可想。 不知道多久过去,是医生拍了拍他微颤的肩头。 见惯了生死别离,但是见了顾念的脸色,医生许是也不忍心,片刻停顿,还是拿出了诊断书。 “你妈妈……这是,晚期了。” 从小到大,顾念几乎没有体味过家的温度,只有父母离婚前,他爸留下的一套空房看上去聊胜于无。顾黎没有工作,带着顾念生活了这么久,只靠着每月的离婚补偿金简单可以温饱,顾念上学是保送,日常靠的是奖学金与家教,高中以后,是他只手撑起一个家。本来已经习惯了的旧日子,这一刻,又血淋淋划出一道疤。 明明只是花季的少年,现实却已迫不及待为他加上层层重压,应接不暇。17岁,本该花团锦簇的年纪。 顾念眼眶微红,“没办法了吗?”这声音有些沙哑。 陈医生:“你妈妈太能忍了,如果早点发现,可以治的。现在……现在只能用药暂时缓解痛感,治的话,几乎不可能了。” 顾念眼神空洞,仿佛只是会说话的一台机器。“还有多久。” 陈医生:“至多半年。” 顾念:“嗯,谢谢。” 公交车行驶在路上,前方是医院。 那里也许是这城市中夹杂人情冷暖,喜怒哀乐最多的地方。偌大的医院,有人狂喜,有人悲伤。哭声,笑声,最后穿进顾念的耳朵里都是无声。他身上背着这学期所有的书,却比不上心里的沉重。顾念向住院部走着,一个月了,他早将这路记得清楚,在白色病房外,他看见了陈医生。 陈医生:“顾念,来了。” 顾念:“嗯,陈医生。” “病人刚用过药,现在应该睡了,你进去的时候轻点。” 顾念点点头,说“谢谢医生。”随后很轻地推门进去了。 苍白的病床上躺着单薄瘦削的女人,头发有些散乱,闭着双眼仍能看出她五官的柔和,若不是一副病容,能看得出,顾念长相随她。 病房里是消毒剂的味道,安静的能听见顾黎微弱的呼吸,以至于顾念放书包,搬过椅子的声音都格外刺耳。 顾念坐下,看着眼前的病弱女人。 顾黎也许是疼了,眉头紧蹙,眉心出了些虚汗,好像想到了什么,她显得很难过而不安。 顾念抬手,替她拭去了额上的汗,很轻。 顾黎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依稀念出一个名字。顾念听到,手倏地停顿。那人名唤的是他爸。 这时,女人也挣了眼。 “顾念啊。” “嗯,妈。”少年收回了手,没有表情。 顾黎很弱地转头,看着空荡病房的四周。 顾念微闭了眼,尽是无奈,压着嗓音,他说:“别看了,不在。” 顾黎痴痴地笑了笑,“没,没看。” “今天去学校怎么样啊?” 顾念:“都挺好的。” “都是我不好,让你这样折腾,好不容易休假,都没休息好。咳咳……等……等明天上学了,就不用天天来了……我,我在这挺好的,我坚持活着……争取看你,考上大学,以后有出息。不要……不要像我一样……”女人声音逐渐微弱,看得出,她说话很费劲。 “不过,我们家顾念,一定……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顾念指尖紧握住手心,打断了她的话。 “别说了。” 顾念知道,她等不到的,还有一年半,太长了,太奢侈了。 过了许久,顾黎问:“他呢,你爸爸,还有联系你吗?” 顾念听到,眼里充满一种不可说的厌恶。 “没有。” 顾黎还是笑笑,仿佛不论听见什么,她都能甘之如饴。 “没有好……没有,没事。” 日暮下垂,黑夜彻底笼罩大地。 房内两人坐着,躺着,只是心里都装了道不明的事。 顾黎看了窗外的黑天,对顾念说,“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还要上课。别,别让自己太累了……” 顾念起身为她拉上了窗帘,仿佛很艰难的回应了一个很浅的微笑。 “好,费用你不用担心,我有钱,好好治病,等我……等我上大学。” “好。” 顾念走出医院,夜间的风,还是这样冷。 · 曲江新区,W酒店。 乔霏:“余酲,把手机放下,这儿吃饭呢!” 旁边的余承安老好人似的碰了碰老婆的手,示意她别在公共场合说儿子。 随后,他换来老婆的一个白眼。 余酲挑眉,“知道了我的母后。”但手机拿着还是没放。 乔霏对着一起吃饭的男人笑笑,她说:“老徐啊,你可要替我们多关着这臭小子,在家让他爸惯的臭毛病!” 这位“老徐”就是一中的校长,也是余承安的高中同学。 徐校长和蔼的笑笑:“哪儿的话,余酲是个好孩子!” 乔霏:“别的交给你我们都放心,就是这孩子成绩问题大啊,从那边国际学校转来,很多教材都不太一样,愁着不知道怎么办呢,就算我们要送他出国,这课业也不能太差啊!” 余承安:“是啊老徐,你有没有建议啊!” 余酲只愉快的吃着这丰盛的晚餐,是不是插句嘴“妈,你尝尝,这象拔蚌好新鲜!” 乔霏白他一眼,“吃你的,闭嘴!” 徐校长:“这倒是个问题,两边的衔接确实费些功夫,我先联系他的班主任,多照顾照顾。还有,可以找找家教一对一,每天帮着余酲处理问题,高中课难,难免有些跟不上的。” 乔霏点点头,“好,那到哪找呢?” 徐校长:“校内老师大部分都没有时间,校外的不知道能力怎么样。嗯……对了,可以考虑同级的学生。” 乔霏有些担心,“学生的话,学业忙,知识有限,是不是不太合适?” 徐校长笑了,说:“这你放心,我们学校,很多孩子都是超强的,而且年纪内早有这种互相帮助的现象。” “正巧,高二就有一个孩子。当时是中考状元,还是发了奖金招进来的,每年都领奖学金。这孩子家里困难,之前我就就推荐过几个家长找过他他帮着补习,他也赚点钱。能力你不用担心,他早学完了高中课程,据说现在一直在研究大学课程了。而且同龄的孩子嘛,不光了解课业,也有共同话题。” 乔霏听着,不由点点头,想着自己儿子过的太舒服了,又转念想,她也不舍得余酲那样。不由感叹到:“孩子也不容易。那我怎么联系他?” 徐校长:“我今晚给他说一声,联系方式发我也给你,大抵没什么问题。” 余承安见事情落定,插话道“好了好了,都快吃饭吧!菜都凉了!老徐,你多吃点!” 成人的嘘寒问暖,喝酒聊天,余酲都不感兴趣,他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想着找个同学当家教没什么不好,说不定作业还能抄,只是琢磨着徐校长刚才那话,总觉得耳熟。 初春的夜晚,城市灯火通明,人们都在各自的路上,走向自己的归处。 ☆、校服 初晨,城市梦醒于伊始的天光。 余酲坐在车上,他家距离学校有段距离,沿途更是有许多年没有走过的路了,变化很大。当车驶上友谊东路,映入眼的,是大片大片经历过寒冬,刚抽芽的梧桐,向阳生长,深棕色的树干沿道路挺立,好似无尽头一样。 余酲:“张叔叔,这一路全是梧桐树啊?” 前座正开车的年轻男人闻声笑了笑,“是啊,有上千棵呢。” “你在么多年不在这儿,这些树有些年头了,在这路上待过的人啊,没一个不记得这些树的,好看的很。你看这上学的人这么多,这景儿,也承载了多少人的青春回忆呢!” 余酲心说:就是树啊,多了一点儿罢了,没什么吧。 但是为了应张叔叔的话,他还是笑笑,无心答了一句:“那挺好,我现在也在这儿上学,说不定也能成我的回忆!” 少年打开车窗,春日的风绵绵的,吹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散落耳旁,那是梧桐为青春欢唱。 车到学校时,已经有很多学生陆续进校了,余酲单肩背上包下车。 余酲:“张叔叔再见。” “再见,放学联系,我接你。” “好。” 余酲今天穿了校服中那套运动服,里面穿的白色卫衣,他身量高挑,比例也好,下配一双AF1白丝绸,少年气息很浓郁 “那是高二3-1从上海来的男生吧!” “是啊是啊,叫余酲吧!好帅!” “送他来的那辆车也好帅!我没记错好几百万吧!” “魔都来的排面就是不一样,牛逼啊!” 余酲隐约听见了旁边一些人在议论自己,一边震惊,才一天消息传这么快,自己叫什么从哪来都一清二楚了,一边也为那句“好帅”感到洋洋自得,索性朝那个方向露齿笑了一下,挑了挑眉,少年眉目清秀,平添了几分轻狂气。 一中是真的大,从校门口到班里,余酲走着转着,到教室里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顾念坐在那里安静不语,昨天在医院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比往常更努力,顾念一直渴望通过自己去改变一切。 周遭同学聊天,难免吵闹,不过丝毫不影响他,像是教室这么大,只有他周身安静的一隅,是属于他的方寸天地。 顾念研究着竞赛题,许栖夏闲的无聊,在他旁边碎碎念。 “念哥啊,你不给我们留条活路啊,才第一天,一来就做题,你还是不是人啊——” 余酲笑着走来,一把薅下许栖夏趴在他桌上的胳膊。“你也学呗,你反正也闲的。” “小余同学,你怎么也这样对我!” 顾念闻声抬眼看了余酲一眼,昨天没有仔细看,他这位同桌,看上去真的很活泼,和自己完全不同。隔着镜框,目光停留几秒即逝,却是在余酲一身衣服上停了一会儿。 余酲莞尔,没说话。 这时候,谢卓昕从后门匆忙进来,“老杨没来吧!累死我了,差点迟到!” 余酲:“没有!” 谢卓昕打量着余酲,突然咋呼地说:“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余酲:“???” “我穿的不正常吗?” 许栖夏也反应过来:“对啊小余,开学第一天都有开学典礼,到操场去统一穿正装啊!昨天群里通知了啊!” 余酲一脸疑惑:“什么群?通知啥?” 谢卓昕:“班级群啊!你新来的不会没加吧!”说这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 余酲心说:我他妈怎么知道还有个群。 许栖夏:“第一天政教处查得严,没准儿要罚站操场后头!想想就没面儿!” 余酲:“所以能怎么办?” 谢卓昕想了一下,说:“一般每人都是两套正装,去问问有没有谁有两件,借一下嘛!” 许栖夏迎合:“对对,两节课后才开始,还有时间,加油!” 余酲:“加油你大爷,老子谁都不认识!” 杨馥刚从前门进来,就听见他们在后面嚷嚷。 “后面几个,你们干嘛呢!怎么新同学刚来就跟着瞎搞了!你们看看,人家顾念一来都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都给我别闹了!” 许栖夏嘻嘻一笑:“遵命,我们都向念哥学习!争取年级第二!” 杨馥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后对宠辱不惊坐在那里的顾念说道:“顾念啊,你过去校长那一趟,他找你。” 顾念闻声摘下眼镜,放下笔,“好。”随后绕过余酲径直出去了,还是当他不存在一样。 余酲:“……还真是高冷。” 校长办公室。 顾念经常来这,因为优秀,还有家庭原因,得到校长的特别关心。他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徐校长:“进来。” 顾念:“徐校长。” 徐校长:“顾念啊,叫你来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电话里说过的。他们家条件很好,你妈妈的事……我也知道了,刚好不影响你学习也能帮到你,但是也不要勉强自己,有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顾念点点头:“谢谢校长,我没什么问题,只是不能每天去,最多……最多隔一天一去。” 徐校长:“嗯,我知道,你也要多注意自己,高三前会有竞赛,你知道,成绩好的话会被大学提前录取的,要加油。” 顾念:“嗯。” 徐校长:“对了,还有件事。” “一会儿开学典礼的时候,还是你去发言,两节课好好准备准备。” 顾念:“嗯。那我先回去了,校长再见。” 徐校长:“好,再见。” 顾念出了办公室,原路往教室走,路上学生来来往往,有许多看他的。 “那是顾念吧!又被叫办公室表扬啦!” “都不笑一下,好高冷,好帅!” ………… 顾念都置若罔闻,从不理睬。他知道,在一个学校,但他们和自己不是一类人。别人可以想的,他不能想,他羡慕别人的生活,但他羡慕不来。顾念生活里的一切,都得自己争取,甚至没时间玩闹,他靠不了谁,所以他不敢理睬,他怕自己深入其中,再也出不来。 提前录取的名额,也一定要拿到,因为高考……顾黎等不到的。 · 余酲还趴在桌子上愁他的校服,就下课女生排队来3-1门口排队看他的阵势,余酲万万拉不下脸去后面罚站,接受全校人的审视的。 他左顾右盼,简直不知道找谁,最后不抱希望的瞄到了他同桌的桌子。 余酲心说:万一他有多余的呢? 于是凑到顾念桌屉前看着,那姿势,从别出来还有些不清不楚。 余酲看着,“这人抽屉这么整齐,诶!还真有!!” 见那桌屉靠里处,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套校服。 寻找之余,余酲没有察觉,后方有阵冷空气逼近。 “你干什么?” 余酲闻声猛地回头,只见顾念冷着脸现在他身后,眼里还有不解。 “哈哈哈哈,我,我找东西,找东西!” 顾念皱眉:“在我抽屉找东西?” 余酲心想:算了算了,豁出去了,试一试借一下又不会死,在一个人面前丢人,总比在几千个人面前丢人好! 余酲勾起嘴角,朝顾念露齿一笑,模样很乖巧。他说:“你先坐,你先坐。” 顾念对他莫名的一笑不予回应,拉出椅子坐下了。 余酲笑容不减:“顾念?” 少年闻声转头。 余酲笑得更灿烂了,只是还没说话,于是顾念只当他闲的没事做,又转回去做题了。 余酲见状仍不放弃:“顾念顾念!帅哥!学霸!同桌!” 顾念:“你到底要干什么?” 余酲挑眉:“你看,我不是没穿那个校服嘛。” “所以呢?” 余酲:“所以呢……我刚才,一不小心看见,你还有一件在抽屉里,能不能……借我穿一下。” 顾念:“我们很熟?” 余酲:“熟啊!你看整个班,咱俩离得最近了!大家都是朋友嘛!” 顾念转过头去:“不是。” 余酲有些急了:“你这人不能这么绝情!” 顾念:“我跟你有情?” 余酲心说:老子他妈要不是为了形象,能到你这丢这个脸!但是表面还是很诚实的又摆出一个微笑:“有啊!咱们牢牢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顾念没理他,心却想: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诶呀,你不能见死不救嘛,昨天是我的错还不行!”余酲想起了昨天那事儿,虽说他从不觉得他有错,但事到临头,服个软呗。 提起昨天,顾念阴下了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嫌他烦,从抽屉里取出干净的绀色校服,递给余酲。 顾念:“借给你,闭嘴吧。” 余酲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诶!好嘞!” 这时候,前面的许栖夏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缓缓朝余酲伸出一根大拇指。 余酲:“…………”真是欠抽? 许栖夏:“小余你太拼了。哈哈哈哈哈哈……” 余酲无奈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滚。” 不管怎么样,校服总算借到了,顾念像块木头,估计也不会在意他丢不丢人,余酲还算心满意足。 顾念将顾念的校服展开,非常干净整齐,几乎没有褶皱,和别人一样的,左边袖角出缝着袖标,上面清楚写着“高12届3-1顾念”。是年级班级和姓名。 这衣服好似才洗过不久,又或许是窗外飘来初春的花香,清冷如顾念一般,让余酲不禁凑近闻了两下。 这细小的动作没逃过顾念的眼睛,他疑惑的问:“你闻什么?” 余酲适才发觉他这动作有些尴尬猥琐,白皙的脸上竟泛起一点红,含糊道:“没,没什么。就,你挺好闻的。” ☆、典礼 一中的操场很大,正面向前是主席台,按照年级站,高二刚好在正中间。 3-1的队伍是按班里座位站的,余酲刚好也高,在最后一排也可以将台上看的很清。初来乍到,未免好奇,余酲在队里左顾右盼,发现顾念好像不在。 他拍了拍前面的许栖夏问道:“顾念呢?没见他人啊。” 许栖夏:“肯定当学成代表去了呗,估计这会在主席台那儿准备演讲呢。” 余酲:“啧啧,真是忙人。” 许栖夏:“那你可当。” 楚嫣在一边听着他俩说话,开玩笑似的插句嘴:“顾念那是优秀。” 余酲心说不能和女生斗嘴,也不能否定顾念优秀,于是挑挑眉,不置可否撇了撇嘴。 “情人眼里出优秀!” 楚嫣:“别胡说!” 女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匆忙转了过去。 许栖夏在旁对余酲使了个眼色,只笑不语。 这时候,台上的主持人宣布典礼开始。 “请大家安静,开学典礼现在开始。第一项,升旗仪式。” 一中有专门的国旗队,男女方阵,走的非常整齐,余酲看着都非常隆重。 等升完旗,他又管不住嘴。 “诶!许栖夏!!” 许栖夏转过来问:“咋了咋了?” 余酲:“这每次升旗都这么正式?” 许栖夏:“那肯定,咱学校最重视排面了!” 余酲:“啧啧,那真麻烦。” 一系列校长讲话之类的过去。 主持人:“下面有请学生代表,高二3-1班顾念同学上台发言。” 许栖夏将食指放在嘴前,“嘘,看我念哥讲话!” 余酲撇了撇嘴,心说:像块木头一样的有什么看的。 周边的女生倒是很捧场。 “我就知道又是顾念!” “肯定是!学习又好又帅!” “是我不配了,他好高冷。” ………… 许栖夏,乃至整个3-1早都见怪不怪了,他们班这尊神出场向来这样。 许栖夏:“咋样,我念哥人气高吧。” 余酲:“呵呵,你现在就像一个犯花痴的傻逼。” 许栖夏:“怪他太优秀。” 余酲挑眉,没话说。 两节课后正好是十点左右,日头正于晴天正中央,一缕春光正好洒在主席台上,斜过台上少年的侧脸,他没有戴眼镜,右眼尾处的小痣在光下若隐若现。 顾念:“同学,老师,大家好,我是高二3-1班的顾念。”少年声音平稳,清冷也不乏热烈。 台下响起掌声一片。 顾念:“新一学期我们将迎来新的挑战…………” 讲话的内容余酲向来不感兴趣,但是演个讲这么高热度他是第一次见,忍不住随着众人往主席台上看。 顾念还是面无表情,好像他也不会紧张,没有任何情绪。不知是离得远还是别的什么,余酲觉得台上的同桌并没有私下对他那样的凌厉,甚至有一丝少年气。 其实长得还还挺好看的,要是能笑一下就好了。他自顾自想着,而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一句“那也没我帅啊。” 许栖夏听着什么帅不帅的,回头问一句:“什么帅不帅,你也觉得我念哥帅?” 余酲翻了个白眼,“我是那么花痴的人吗!我说,顾念没!我!帅!” 楚嫣回头撇了他一眼,整个表情就在问“你哪来的自信。” 许栖夏:“好好好,你最帅,你天下第一。” 顾念:“…………谢谢大家,我的演讲到此结束。”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盖过了他们的话。 余酲也跟着鼓掌,抬起手,露出顾念校服左边袖子上的袖标。 “你看你看!3-1后面那个挺帅的男生,他穿的顾学霸的校服!” “啥啥啥???那是余酲啊,他们班新来的!” “顾念看着是会交朋友的人吗!那么高冷,居然给新来的男生穿自己的衣服?他不对劲儿啊!” “高冷学霸和可爱小少爷?我可以了!” 余酲:“…………”你们看到当事人在旁边吗?去你的可爱小少爷?? 女生议论的声音很大,3-1靠边站的男生基本上都听见了,整齐的回过头看他,谢卓昕和许栖夏狼狈为奸带头,笑的那叫一个猥琐。 真欠抽啊… 余酲朝着带头那两人竖了个中指。 顾念这时候也从主席台那边朝队伍走来。 旁边的女生见话题中心过来了,连忙闭嘴,只是脸上花痴的笑还意犹未尽。 谢卓昕拍了拍许栖夏,“嘘嘘嘘,念哥回来了,闭嘴闭嘴!!!” 顾念像最后一排位置上走着,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借出去的那件校服成功把他带到了话题中心,反而是习惯了周围喧嚣,他并没放在心上。 余酲见顾念在他旁边站下,隔壁又是似有似无的议论声,恨不得现在脱了衣服还给顾念,但是又怕被揪出来,只能别扭的在那装作不经意的和顾念保持距离。 顾念看着旁边的人扭来扭去不知道干什么,问道:“你站不好吗?” “看看看!顾念和余酲说话了!说话了说话了!” 余酲:“…………” “能能能。”小少爷心说:您听不见那么多人起咱俩的哄么? 但念在这事起于自己,没办法,只能忍着。 剩下的时间余酲站的实在无聊,和旁边的顾念没什么说的,就算有什么说的也尴尬,饶是余酲再豁得出去面子,还没谈过女朋友就被议论和男生一起,实在叫他不接受,何况男生像块木头。 之后,学校领导大致说了一下本学期的课程安排及活动。余酲听着一系列比赛,竞赛及研学,心想这活动是真的多。 通知完,鼓励完,开学典礼这便算结束了。 · 余酲:“啊我终于回教室了!” 想起自己还穿着顾念的衣服,余酲马上又觉得不是很自在,赶忙脱下来换上自己的。 许栖夏见状笑了,“小余啊,你看我们顾念啥时候给人借过衣服,你可是第一个!” 余酲听出来了阴阳怪气,“滚啊您。” 结束他俩还没开始的争论的是顾念。 顾念:“许栖夏,转过去,老师来了。” 许栖夏:“收到!” 余酲:“双标狗。” 顾念:“你也别说了。” 同样是学生,顾念说的话却让余酲一种不能不听的感觉,只能心里暗自嘀咕“才刚坐,就管着我了。”嘴上还是乖乖的闭了。 上课铃响了,是语文课。 余酲之前上的是国际学校,语文课很少上,加上他本来也不感兴趣,于是听的很是无聊。 人一无聊就容易困。 余酲本是百无聊赖地一手撑脸,一手转笔,竟转着转着就睡着了。 而3-1的学生下课虽然玩的疯,但上课一个比一个认真,没有几个走神的,所以余酲哪怕是最后一排,撑着脸睡觉的动作也格外显眼。 语文老师是位颇有诗情画意的中年女人,她一直盯着余酲看了好几眼,像用表情在问“这孩子晚上干什么了,弄得这么累。” 顾念也是觉得老师总看着这边很奇怪,虽然不想管这倒霉同桌,最后还是不得不叫醒余酲。 少年靠窗坐,被撑着的脸被阳光勾勒出漂亮的轮廓,下颚线清晰可见,因为距离近,顾念可以看清余酲长密的睫毛。 那么闹的男生,也有这么安静的一面。 从老师的角度看,就是余酲睡觉,顾念欣赏,而年级第一从没这样过。 语文老师:“顾念,你来鉴赏一下我刚才讲的那句。” 顾念突然有些呆滞,他刚才竟是看了余酲许久,本能地扶了扶眼镜,站起身。 “刚才那句我没听。” 语文老师早都知道,叫他也只是为了提醒他。 “行了,你坐下,同桌睡觉再好看也没有语文书好看。好好上课,还有那位‘睡美人’?醒醒了?” 全班震惊完“学霸不听课看同桌睡觉”以后,又被这句逗得哄笑。 顾念在笑声中坐下,脸有些微红。他从不会做出这种举动,这也让顾念自己觉得有些惊讶,大概是自己坐久了,旁边突然坐了个人不习惯吧。 余酲还很迷糊,周围突然的吵闹让他不自然睁了眼。 许栖夏感觉快要笑岔气了,“睡美人??哈哈哈哈哈哈?” 余酲:??? 余同学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语文老师:“好了别笑了,接着上课。” 余酲揉了揉眼睛,打完哈欠,疑惑的问顾念:“这怎么了这?什么睡美人?” 顾念觉得刚才的举动是有些尴尬了,于是潦草回应:“听课,下课再说。” 直到下课,余酲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糗。 许栖夏:“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班上多久都没这么欢乐了,语文课你也睡,语文老师那张毒舌嘴你也敢惹?笑死我了不行,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许栖夏提到自己的那句,顾念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其余时候像是听不见他们闹,专心于研究书本。只是近看会少年目光有些呆滞,不知道是不是看得进去,仿佛刚才对他来说微笑的出格举动,小勾一样勾住了心,一时撒不住。 余酲没有注意,只是无奈地反驳:“你滚啊!” 这第一天上学怎么这么不顺?哪那么多倒霉事?? 那许栖夏刚说,顾念盯着我看,又是什么意思。 余酲不自觉的心想。 这时上课铃响,扰乱思想。 “算了,随便吧。爸爸要上课!” ☆、袖标 有了开学那天的教训,余酲现在倒是养成了每天看看班群里通知的好习惯,确定好没有什么要求时,才安心出门。 今天早上余酲特意早出门了一会儿,原因是昨天的作业没写完,早上去学校了得补。出门时正是早高峰前一段时间,道路很通畅,从余酲家到学校的那段路没有一会儿便走完了。 到了学校门口,除了站岗的门卫大叔和值周学生,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到了,大部分都是高三马上要高考的学生们,还有就是不吃食堂早饭的住校生出校门买早饭。 一中校纪挺严,进校门时必须衣冠整齐。余酲在下车时就提前系好了扣子,不然他半敞着校服肯定会被拦住。于是余酲在将仪容仪表都自认为合适时,背着书包信步踏入校园。 余酲单肩背包,手插口袋,恰好露出袖口在外面。 入门时,余酲出乎意料的被拦住了。 只听那保安大叔问:“你哪个班的?没有袖标不能进!” 学校规定袖标要缝在袖口处,而余酲是新来的,他的袖标还没有发。 于是余酲解释道:“大叔啊,我是这学期转来的,还没有这玩意……不是,还没有那什么,袖标呢!” 大叔一脸怀疑看着他:“我看你就不是新来的,前几天早上我就看见一群男娃女娃在门口看着你说什么!你要是新来的别人怎么认识你!” 余酲心里无奈,议论他当然是因为长得帅啊,这也有错?!但他也知道门卫大叔必定不懂,干脆忽略掉,直说:“诶呀您看,我真是新来的!您就让我进去吧!” 大叔态度强硬:“不行!你在这等一会,反正时间还早,就在这一会肯定能碰见你们班同学,问清楚了你再进去!” 余酲简直欲哭无泪,他起早来早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补个作业吗! 满心无辜无处讲,只得待在门口,等着班里谁来拯救他。 许栖夏肯定不会这么早,谢卓昕八成也不会……余酲心里排除着班上他认识的同学,最后得到结论,和他熟的,几乎都不会这么早来…… 一时半会是进不去了……余酲那个心烦。 真是还不如在家睡觉,在门口站着算怎么回事,还丢人。 于是顾念来时,就看见了余酲一脸无可奈何的撇嘴站在学校门口的保安大叔身旁。 顾念习惯早起,习惯早到,这个时候路上人少,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他却没想到余酲怎么会来这么早。 这时余酲正在等待奇迹的发生——有哪个比较熟的同学这个时候能来,好把他带进学校,直勾勾盯着校门时,便看见了他同桌顾念。 来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啊!余酲抱怨了一秒,但此时却也顾不上什么谁是谁了,先进去再说吧。 于是余酲马上转身对保安大叔说:“您看您看!那个就是我们班同学,我同桌!!”说着手指着顾念的方向。 早晨的校园很安静,除了过路的车带多的风声及校内细碎的说话声,便是一片安逸,余酲声音不小,顾念听见了,闻声转过头来。 余酲见顾念朝他看了,连忙招手,示意他过来。 顾念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谁知道余酲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却听余酲在那边有些着急的叫他:“顾念!你过来一下啊!!” 顾念再次转头,这次他停了下来,看着余酲,一脸疑问。 余酲还是示意他先过来。 顾念看了一眼表,不是很晚,于是过去了。 余酲见顾念过来,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到了保安大叔面前。 “您问他,我是不是新来的!” 保安大叔倒是没有问,只是盯着顾念看了一会,说:“哦对!你是那个状元娃啊!好孩子啊,来的这么早!” 顾念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点了点头。 余酲更不平了,明明他来的更早好吗!咳咳,虽然是为了补作业…… “您看我可以进去了吗!” 保安大叔于是问顾念:“他是你们班上新来的吗?” 顾念看了眼余酲,点头。 保安大叔这才对余酲说:“行了那你们赶紧进去吧!” 余酲松了口气,笑道:“谢谢您啊!!”之后就示意顾念往进走。 两人路上没什么话,学校里有三两学生从食堂往教学楼走,周围是只属于早晨的喧嚣。 余酲自认是麻烦了顾念,总觉得耽误了人家学霸的时间怪不好意思的。 “顾念,谢谢啊。” 顾念比余酲略高一点,转过来看他:“为什么?” 余酲以为他问为什么被拦在了门口,于是真诚的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学校不是给每个人都发袖标吗,我还没有,被那大叔拦着了。我说我是新来的他还不信,非要我找个人证明,刚巧你就来了。” 顾念礼貌的没有打断余酲的话,等他说完,顾念道:“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谢我。”因为顾念觉得他只是走过去,点了个头,虽然刚开始并没有想过去,这却也真不能算一件事。 余酲:“哦。” “不为啥,你帮我进来了呗。” 顾念没再说什么。 他对余酲的初印象不是很好,虽然那天也有他自己情绪的原因,但余酲精准的戳到了他的心事,实在让人难以忍让。但现在旁边这个男生,却竟也有些单纯,会因为一件小事说谢谢,保安大叔不让进,也就在门口自己等着。本以为只是个锦衣纨绔,现在倒有些改观。 到了教室,余酲一看表,竟然在门口浪费了将近二十分钟,班里的同学也陆续来了。 余酲没忘了来这么早是为了什么——这作业得赶紧补。 近水楼台先得月,学霸就在旁边坐,答案不抄白不抄。顾念估计也是被许栖夏他们抄习惯了,也没说什么。 时间虽紧,但余酲仍然以一分钟八十字的手速写,不是……抄完了。 交上作业,等待早读开始,一天课程按时行进。 当天下午,杨馥把写有余酲名字属于他的袖标发给了他。 余酲拿着绀色底,银白色字的袖标看着。 ——高12届3-1余酲。 和上次顾念那枚一样。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起,余酲觉得,他在一中的高中生活,才算真正步入正轨。 ☆、测试 回春了北方的天变得很快,风一吹,好像就带来了暖。这几天都是太阳当空,一冬天都不太得见的太阳,这时将大地照了个遍。余酲也算自来熟,来3-1这么久,差不多和班上的人都混了脸熟。 高中的课有难度,半路插上来学还是很吃力的,何况余酲在这方面不太上心,所以最近上课都糊里糊涂的,心猿意马,有时候还睡觉。不过他睡觉的时候还好,不会闲的没事找顾念打趣。 3-1的学生也不知道这位到底学的怎么样,反正他有钱,不愁没路走,下课一起玩儿的倒是挺好。 许栖夏:“小余小余!下节班主任的课!你还睡?” 余酲正懒散地趴在桌上,这几天温度高,他本也怕热,所以今天运动服内只穿了一件短袖。坐起时前襟领口松散垂下,少年白皙的锁骨若隐若现,阳光趁虚而入,在课桌上撒下点点光亮。 不知道是不是许栖夏眼花,他看到顾念有意无意朝着余酲看了一眼,有些心虚,转瞬即逝。 余酲揉揉眼睛,说:“那要看我无聊不无聊,再说,人人平等。科科平等,搞什么学科歧视!” 许栖夏:“我怎么无法反驳?” 余酲:“还有,你一天小余小余的,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 许栖夏:“肯定的啊,咱班除了念哥就我最大啊!你几月生日?” 余酲笑了,有些得意:“夏天的,7月17。放暑假就17了。” 许栖夏:“好不巧,我已经17了。来吧小余,叫哥!给你买糖吃。” 余酲:“呵呵,我叫你儿子。” 搞不清楚这两人弄的什么父子兄弟伦理大戏。 下课的时间就是很神奇的东西,在觉得它刚来的时候它却已经要走了,上课铃响。 余酲推着许栖夏,:“赶紧滚过去上课了您!” 虽然大家基本上都不怕杨馥,但毕竟是班主任,还是要留点面子的,班上基本上都安静了。 杨老师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路微笑进班。 杨馥:“跟大家说个好消息?” 看来准没好消息。 谢卓昕:“老师您快说吧!考试还是加课?” 杨馥笑了,说:“聪明啊!咱们这周五要考这学期的第一次测试,考语,数,英,还有理综。考场是按照上学期末成绩分的,具体过后会打印出来。还有,某人别忘了,年级前五十。” 谢卓昕嘻嘻笑着,“是啊,谁说的这话啊!” 杨馥:“行了别贫了,大家都好好复习一下,言归正传,咱们上课!” 余酲这下有点睡不着了,他什么水平自己清楚,最近听课状态更是大家都有目共睹,就是他再不上心,挂着倒数第一的名号着实也不太美丽,少爷面子都挂不住。 顾念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也没听见一样,还是安静的听课,好像没有什么能扰乱他。余酲觉得他这位同桌未免有点太冷静了,一点紧张都没有。 “你都不紧张一下吗?”余酲用食指戳了他一下问。 顾念收了收手臂,转过头来,微微皱眉,“我为什么要紧张?” 余酲挑眉,说:“要考试了啊,学生不都应该紧张吗?” 顾念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答道:“那只是没好好学习的人心虚而已,比如你。” 余酲:“……”那真是一下说到了痛处。 “算了,跟你年级第一有什么说的。” 紧张的时候就想莫名想说话,余酲眼看着顾念不会再理他了,于是撕下一页纸,是要传纸条。 -许总,考试一般难不难? 许栖夏看见纸条噗嗤笑了一声,因为在上课,余酲能感觉到他在憋笑,不禁翻了个白眼。 -难,逆天难。 余酲:“艹。” -真假的 -你猜 余酲才不猜,两下揉了纸团撂倒旁边,料到姓许这孙子肯定不说人话。 英语其实他不慌,毕竟几年雅思不是白学的,只是数学语文什么的都不是强项,不慌不可能啊!不过事到如今,尽人事,听天命吧…… 到周五,余酲每天都随着性子复习复习,有没有成果不知道,就是一中的资料做着是真的难。 · 几天都是大晴天,偏偏星期五考试下起了雨。 许栖夏:“这是什么,这是凶兆啊!天公都不作美,看来是考试要凉喽——” 余酲在一旁似笑非笑,本就很紧张,此刻又被这话说的心虚了几分。 他不耐烦的对许栖夏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许栖夏听了故作委屈,答:“哦你凶我?” 余酲开始按照考场搬桌子,只抬头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因为是新来的,所以余酲暂时被分配到了最后一考场,也就是备用教室,然而一中这么大,余酲并不知道备用教室在哪。 “诶!许总,备用教室在哪?” “唔?哪个备用教室?” 余酲指了指考场表,说:“喏,就我那个考场的备用教室。” 许栖夏凑过去看,“环形楼东楼,三层。诶?这和念哥一个楼,还是隔壁?你跟他一起走么!” 第一考场座位号一,并且正在搬桌子整理书包准备走的顾念闻声朝这边看来,他没戴眼镜,许是看不清,他微眯了眼睛,眉宇间少了些平日的寒气。 余酲跟这位同桌虽然不太熟,但一起走一段路也不是不行,于是主动问道:“顾念?我跟你一起走?” 顾念不置可否,说:“嗯,收拾快点。” 余酲朝他露齿一笑,梨涡在双颊上漾开地很明显:“好嘞!” 顾念看着他,心想:他怎么这么爱笑。 余酲几下搬好桌子,放了书,单肩挎起书包。 “我好了,走吧!” 顾念站起身,说:“嗯。” 春雨无声,却不比那声势浩大的下的小。 下了楼,余酲不禁抱怨道:“这雨怎么这么大?” 顾念不作声,从书包里拿出伞撑开准备往前走。二号楼到环形楼有段距离,要是不打伞,他们可能要湿身考完试。 余酲没拿伞,他从来没这个习惯,于是喃喃道:“淋雨就淋吧。” 看对方站在那里有些犹豫,顾念转过去问道:“怎么不走?” 余酲:“哦,雨大。” 顾念:“所以呢?你走不走。” 余酲挑眉道:“……走”说着便准备往雨里钻。这要是别人,他肯定会过去跟人家蹭伞,但偏是半生不熟架子还大的顾念,余酲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意料之内的雨水并没有落下,相反的,余酲有些惊讶的转头去,只见是顾念撑着伞将他也聚在了这方寸下。 余酲:“唔?” 顾念:“?” 伞下的世界很小,耳边有细碎的雨声,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厘米而已,天色暗沉,顾念稍高一点,这样的对视让余酲可以看清他微垂的眸旁那颗小痣,还有长密的睫毛。 这是春雨,滋润着少年的大地也助长着躁动的惊蛰。 余酲有些惊讶,他心目中的同桌不应该对他很不耐烦?难道是出于人道主义给他撑伞? 顾念被他盯的有些尴尬,假意咳嗽两声,“咳咳……要迟到了。” 余酲囫囵答道:“哦?哦!走啊,快走!” 顾念撑着伞,余酲便有些依偎在人身侧的感觉,不知是为什么,这感觉让他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而两人一言不发,却是有些尴尬。 于是余酲在口袋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两颗奶糖,递到顾念面前。 “吃糖吗?考前吃个糖,压压惊。” 顾念摇摇头:“谢谢,我不喜欢吃糖。” 余酲把他那颗糖剥开塞进嘴里,又执着道:“吃一个呗,就当我感谢你给我打伞。” 顾念可能懒得再拒绝,于是接过了糖,无意间看了一眼,放进了口袋——是大白兔奶糖。 余酲嘴里含着糖,说话也有些含糊。 “所以你说平常考试难不难啊,有导学稿那么难吗?” 顾念目视着前方,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成熟。 “每次的难度都不一样,和导学稿差不多,可能会有原题,平时认真写作业的话,大抵没什么问题。” 余酲“噗呲”笑了。 顾念转过头来,有些不接地问道:“笑什么?” 余酲摇了摇头,眉眼间笑意不减,他说:“没什么啊,就是刚才是咱们当同桌到现在你说过连着最长的话了。” “你平时就只会说嗯,说三个字以上就是稀有了。” 顾念像是笑了。 “嗯。”这一句不同于往常的是一丝笑意。 余酲:“看吧,回到解放前了。” 顾念:“到了。” 收起伞,二人一起进入环形楼,朝考场走去。 而两个考场赫然是不同的风景,顾念那个里面坐的都是年纪前几十,当然一半都是3-1的,他们半个班都在这个考场。而余酲的最后一考场大部分都是特长生。当另一个教室的学生都一言不发复习的时候,这边的还都在聊天。 余酲:“……”真就是差距?? 耳旁乱七八糟的,有男声有女声。 “啊,那个是咱学校新来的那个嘛!” “余酲嘛!就是他!” “顾念也在,人家肯定是去隔壁一考场!” 长得好确实容易成为话题中心,而一个考场的男生未免泛起酸,顾念惹不起,却有人说起了余酲:“他不是3-1的?3-1的怎么也到最后一考场,还最后一座?虚有其表而已吧。” 余酲向来受不了这种阴阳怪气的,对于这位不认识的人,他正想反驳…… “他是新来的没考过试所以在这里。”顾念沉稳的声音在这嘈杂中响起,说话时少年面无表情,只是睥着说话的男生,他带上了眼镜,此时显出甚于平日的寒意。 那男生听懂了顾念话的意思——余酲是路过,而你是真菜。但说话的偏偏是年级第一,他一时间想不出怎么反驳,直直盯着顾念,欲语还休。 这是帮我说话吧。 余酲这是也冷笑一声,说:“别看了您嘞,有这时间还不如看书,多得两分!” 那男生是彻底气得没话了。 “那是2-6的李佳霖吧!这也太惨了,我第一次见顾念怼人!” “余酲脾气也不小啊!” “怎么他俩又在一起??” …… 余酲听见了,只朝顾念尴尬的笑笑,心里暗自嘀咕这些女生赶紧闭嘴,都不复习的吗! 顾念倒没什么反正,说:“我走了。” 余酲看了看表,还有20分钟开考了,得赶紧再抱个佛脚,答道:“好。” 当顾念转身走去旁边教室时,余酲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住了他。 “顾念!等一下!” 顾念闻声回头:“?” 余酲见人看向自己,微笑道:“谢谢!考试加油!” 谢谢你给我打伞,也谢谢你帮我说话,这个冰块儿,也没那么不解人意。 顾念看着眼前人,眼底映出些笑意。 “嗯,你也是。” ☆、思绪 顾念从备用教师回到自己考场时,在坐的学生都已经拿出书本做最后的复习了。他的位置就在进门第一个,并不显眼,顾念也不声不响的,进门便坐下了。 他后排是年级第二,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和顾念差个几分,再后面就是楚嫣。顾念还没来时,楚嫣一直无暇复习,是时不时就朝门那处看着,撞上顾念来时的身影,才慌张的将目光移至书本。 她从初中第一次见顾念时就喜欢他,楚嫣不算是个腼腆的女生,但在顾念面前总是害羞,因为过多的关注,她也是班上唯一清楚知道顾念家事的人。楚嫣原不算是个拔尖的学生,知晓顾念的事后,总觉得距离顾念太远,从年级中流直至年级第三,中考那年初中部的保送名额第二个就给了楚嫣。 高中部1按成绩分班,哪怕不能与顾念比肩,尽可能离他近一些,也是好的。 楚嫣撕下一张草稿纸,几笔写下一行字,揉成一团朝顾念的桌子扔过去,随后若无其事继续看书,却时刻在关注顾念的表情。 男生捡起落在脚边的纸团,展开。 “考试加油。” 顾念回头,朝楚嫣说了声“谢谢。” 楚嫣回予一个微笑,这样的搭话让她很满足。 顾念没注意到身后女生随他而变的情绪,因为他有着自己的心思。 像刚才那种流言,他不是没听过关于自己的,顾念总当是没听见一样,他没时间去纠结那些事,也看不上那些人。但刚听见李佳霖说余酲的那些,他下意识的想反驳。事后的现在,顾念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刚一刻的心思。 也许就是不想他说自己身边的人吧,他说的本来也不是事实,但如果是别人呢?也许不会插手吧…… 顾念回忆着与余酲的第一次不愉快,和之后和他多多少少的接触与对这个人不多的了解。余酲确实是顾念认识的这么多人里最特别的一个,他活泼也轻狂,也注定和顾念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直到考卷下发,顾念都还是心神不宁的,两大张试卷,往后传时只传了一张。 身后的男生只能戳了戳顾念。 顾念回头问:“什么事?” 男生晃了晃试卷,说:“传卷子啊,有两张,你只传了一张。” 顾念一回神,看见自己桌上多的那一沓试卷,马上留了一张后然后向后传去。 “不好意思。” 那男生笑着接过:“没事,难得见年级第一走神,我这次是不是有望超过你?” 顾念“嗯”了一声转过头,准备开始答卷。 顾念大概审了一下题,题目暂时将他的心绪拉回。 还行,不难,几乎都见到过。 同一时刻,另一个考场。 余酲将试卷翻看了一遍,最后呆呆的盯着第一题开始发呆,好似有千万句话说不出口,最后汇聚成一句。 “我艹,妈的这什么题?!” 这没学过吧我记得?!这图还能画成这样?!太变态了!! 没办法,余酲同学贫瘠的知识储备满足不了题目所需的高度,连蒙带猜,加上他唯一会的一小点,勉勉强强考完一门。 一天下来,除了英语他觉得简单之外,别的科目简直让余同学感觉自己从没上过学,头发都能掉一大把。 考完试回家的路上,余酲看着窗外的光影,心里想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是他每次自觉考砸后都会想,却从没做到过的一个经久的美好愿望。 ☆、买水 一中的改卷速度很一流,周五一天加周六早上半天考完的试,周一一来就出了成绩,学生们走进教室,每张桌上赫然放的都是自己的成绩条。 杨馥:“这次难度适中,咱们班整体不错,年级最高还在咱们班,语文127,数学145,英语142,理综290,满分704。年级上七百的两人,另一个在3-3,年级前五十,咱们班共23个。” 讲台下一片哗然,顾念波澜不惊。 谢卓昕转过去,拉住许栖夏说:“就这题还叫适中?理综和数学后面的题都是竞赛题吧?上七百的是人吗?” 许栖夏无奈道:“你第一天认识念哥?他是人?还有我同桌,687啊687!这是爱情的力量吗?” 楚嫣一把掐住许栖夏的胳膊,说:“你闭嘴吧!” 许栖夏一下子疼的捂住胳膊,下意识盖住了楚嫣的手背。 “疼啊疼啊,我错了,快放手!!” 女生相对纤瘦的手很容易被覆盖住,陌生的一阵温度让楚嫣马上不自在地收回了手。 “你没事别乱说!” 许栖夏马上也发觉了突然的触感,尴尬转过了头。 杨馥:“行了行了,安静!许栖夏,谢卓昕!你们跟楚嫣说什么!进前五十了吗!” 谢卓昕马上转了过去,许栖夏尴尬笑笑。这俩人,都成功吊在了前二百的边缘线上。 杨馥:“还有我特别要说一下新同学,他虽然名次不如你们,但是他英语单科是咱们年级第一,比顾念高——147分。你们都去看看人家的卷面,年级上没有比他卷面再好看的了,作文也挑不出错。” 台下学生们一下安静了,没想到顾念科科第一的历史居然会被余酲打破,就连顾念听了都不禁转头看了看同桌。 余酲考完试周末彻夜玩游戏,现在正趴在桌上睡觉,胳膊下压着没来及看的皱巴巴的成绩条。 “那请余酲给大家讲讲他怎么学的英语?” “好!!好!”台下起哄起来。 余酲趴在那,可能有些吵了,他抬手盖住了耳朵,继续睡。 许栖夏转过来,敲敲他桌子。“这位神仙,该下凡散功德了!!” 余酲没反应。 杨馥看见了余酲好梦正酣,右手无奈抵住了额头:“顾念,你叫他一下。” 顾念本来就要看不下去了,听了之后用笔戳了戳余酲的胳膊。 “余酲起来,杨老师让你讲话。” 余酲这下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叫他,声音还挺好听,迷糊着抬起半边脸,可能有些亮,他眼睛微眯着,还用手遮了一下光。 “嗯?唔?你叫我?” 许栖夏:“老杨叫你!” 这时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同学们憋笑的声音此起彼伏。 余酲一个机灵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考的凉凉了。 “老师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认真听课,再也不走神睡觉了,下次一定考好!!” 笑声如开闸的水一般倾泻而出,杨馥也被这瓜娃子整的笑了。 “我这还没问呢,你就招了?” 余酲睡起来有点懵:“啊?” 顾念失笑:“你英语,年级第一,让你分享经验。” 余酲满脸不可思议,瞪眼了几秒,“噗嗤”笑了。 “啊这个,英语太简单啦。就随便写,英语不就是学说话吗,挺简单的,卷子上没什么不认识的词,就跟平时一样,正常答问题呗。” “我艹什么虎狼之词?” “没什么不认识的?这次英语很难吧,我几乎就不怎么认识??” ………… 许栖夏满脸不可描述,默默朝余酲竖了个中指。 余酲口型比了“滚”。 杨馥向他摆摆手。 “你坐下吧,下课来我办公室。” 余酲欣然答应:“好嘞。” 即兴装了个逼,却还是有点困,余酲坐下后下意识伸手去桌角取水杯,但什么都没有,适才想起是早上稀里糊涂出门忘装了,于是又收回了手。 改卷是通过电脑,所以卷子扫过条码之后就下发了,下课后,便有身边的人找他要试卷参观。 第一个拿的就是许栖夏。 许栖夏坐在余酲位置上,展开卷子。“艹啊,我小余是神吧,全卷花体啊,跟印的一样,他那平时作业写的字睡觉一样,这怎么写这么好看!我艹了啊!啊这作文,我几乎看不懂啊——念哥啊,是不是谁坐你旁边谁就是神仙,什么时候轮到我啊…” 顾念也看了余酲的试卷,男生漂亮的花体笔迹一行行落在纸上,与写字人日常有极大的反差,顾念也不禁心想:人不可貌相。 顾念:“看完了吗?” 许栖夏哭丧着脸:“完了啊,咋了。” “看完了就坐回去。” 许栖夏悻悻地道:“哦…”下一秒拿着余酲的卷子去全班传看。 余酲此时正晃荡着去杨馥办公室,可能是被夸了,整个人显得很张扬。 “报告老师,我进来啦?” 杨馥抬头看见来人。“进来吧。” 余酲笑嘻嘻地说:“老师找我什么事啊?” 杨馥:“哦,你的卷子我看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下次别写花体了,好看是好看,但高考不允许的。对了,你之前上的国际学校吧,你父母是有送你出国的打算吗?” 余酲“嗯”了一声。“不一定出不出吧,就是目前有这个打算。” 杨馥:“你还是要各科均衡发展,我也会跟你妈妈聊。你这次年排755,是够一本线的,不过985,211的话还有段距离,平时跟不上的课随时去问,最好每次进步一点点。” 余酲点头道:“好的老师。” “还有啊,咱们学校每个年级都有竞赛,一般都是学生自选一科,我之前还担心你没有擅长的,现在来看,你就选英语?竞赛是可以争取大学优先录取的,初试过了的还会参加训练营,不管怎么样,我都建议你试一试,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咱们班上除了你的所有同学都选过了的,你怎么看?” 竞赛这种事参不参加余酲倒是无所谓,但是既然全班都去,自己不去,未免显得有些菜,于是余酲最后还是答应了。 回到教室,余酲发现他座位那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连顾念也不知道去了哪,估计是被吵的,余酲想到这里,摇头笑了笑。 “都这么崇拜我?” 谢卓昕勾住余酲的肩,笑道:“你深藏不露啊!” 余酲摆摆手。“谦虚谦虚。” 同学们表示你脸上就写着“不谦虚”好吗? 许栖夏:“快向组织汇报,你这娘不唧唧的花体什么时候练的!” 余酲挑眉道:“以前以前…烦死了赶紧坐回去你们!人顾念都被你吵走了!” 许栖夏答道:“哪是我!顾念去超市了!” “啊?他看着像那种会逛超市的人?” “切,爱信不信!” 顾念确实没怎么去过超市。一中的超市很大,排队结账的却只有三个,于是三个年级的学生蜂拥而至,有的为上课屯零食的,帮同学代买的,都是两人或多人来,一个排队剩下拿东西。可怜顾念找矿泉水找了半天,犹豫着拿了两瓶,再去排队已经有很多人了,个个都还怀抱一堆,轮到他时已经打上课铃了。 后来顾念是跑回教室的,慌慌张张,和他平日的样子很违和。 “呀那是顾念啊!” “超市偶遇男神!” “啊他跑那么急是怕上课迟到吧!” ………… 到教室时,数学老师已经开始上课了,见迟到的人是顾念,还有些惊讶,毕竟他几乎不怎么出教室,出去一次还这么慌张的迟到了。 数学老师:“顾念啊,你下次注意,赶紧回去坐好,不能因为成绩好就耽误课!” 顾念低喘着气走进教室。 “好,谢谢老师。” 余酲像看了大新闻一样,等到顾念落座后立马问道:“你干啥去了?三好学生居然还迟到!” 顾念坐下,带上眼镜,是跑的太快,仍有些喘息,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买水。” 余酲指着顾念书包旁侧的水杯说:“你不是带了么?” 顾念将水杯朝桌屉里塞了塞,仿佛那样余酲就看不见了一样。 “没水了。” 余酲:“没水了你不会去接水啊!” 顾念面无表情道:“下课去的时候饮水机也没水了。” 余酲:“哦。” 数学课向来气氛有些压抑,不知是怎么的,余酲总觉得有人是不是看他,心里痒痒地左顾右盼,到右边时正好碰上顾念试探性的眼神,而视线一触即散。 余酲小声问道:“你看我干啥?” 顾念别开脸,答道:“我没看。” …………气氛凝住,只听数学老师的声音在耳旁喋喋不休,过了一会儿。 “给你。”只见是顾念从桌屉里拿出刚买的矿泉水递给了余酲。 余酲:“?”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给、你。”顾念又一字一字说了一遍。 余酲惊讶道:“你给我水干嘛?” 顾念:“你不是没带水杯?” 余酲:“你怎么知道我没带水杯?” 顾念看了眼余酲桌角,答:“你平时不都把水杯摆在那?” 余酲笑了,问:“那你喝什么?” 顾念拿出另外一瓶,示意他有两瓶。 余酲:“你买了两瓶?” 顾念停顿了几秒,脸也泛起了些些微红,迎着余酲的目光,半晌答道:“超市今天…买一送一。” 余酲悻悻地“哦”了声,心想学校超市还有这活动。 “我还感动了几秒,以为你亲自去帮我买水了!”余酲说道。 顾念草草道:“你要不要?” 余酲撇撇嘴。 “要要要。” ☆、意外 接到亲爱的儿子的班主任打来的电话,乔霏女士不得不放下工作回家来安排余酲今后事宜,大概就是刚开学说过却一直没找到时间提上日程的补课现在可以开始了。 玫瑰园小区里几乎都是复式公寓,余酲他家在相对靠里,因为面积比其他的大。良好的小区绿化一路蜿蜒至门前。门内是巴洛克式复古装修,直入眼帘的是宽敞客厅尽头的落地窗,在那里可见今晚苍穹泻下的月光,偌大的房子此刻正在暖黄下氤氲着饭香。 乔霏拿着筷子气不打一处来:“诶你个不省心的倒霉孩子!让我一天天给你操多少心!” 乔女士此话一出,大煞风景,一下免得不太温馨。 余酲无奈挑眉,表示对于老母亲亲切的牢骚已经习惯了,低着头默默吃饭。 乔霏继续说道:“我刚才跟你徐叔叔打电话了,就上次说的你同级的同学下周一他就会过来,一周回来三天,你看看人家,小小年纪就能自力更生,不给父母增加负担,你好好跟人家学学!别一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小心我早早把你扔出家门!” 余酲假意陪笑着答应,心说您可快闭嘴吧,手上还乖巧地给乔女士夹了菜。 “妈你看你一天那么辛苦,快快少说两句赶紧吃饭!” 乔霏对着这死孩子的脑袋就是一筷子。 “臭小子还不耐烦了!!!” 余酲:“………………”我不说话了我吃饭可以吗… . 到了学校之后,余酲简直不能想象自己是怎么在乔女士的碎碎念下度过的一晚上。 早晨3-1大部分学生都在晨读,余酲却没有,因为他深知自己早上看那些长篇大论,迟早得睡过去,正当他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转笔的时候,同样不看书的许栖夏终于拎着早餐从前门晃悠进来,余同学仿佛看到了救赎的曙光。 余酲倏地从桌上直起腰来,朝许栖夏招手。 “你这不爱学习的怎么才来!” 许栖夏放下书包。 “你爱学习你一大早跑来转笔!” 余酲决定一定要好好倾诉一番,拽着许栖夏的胳膊说:“再别了,你根本不能想象你亲爱的父亲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 “嗯?被爬床了?”许栖夏揶揄道。 “小小年纪的别胡想!”余酲反驳道,继而讲起了自己的悲惨经历。 “我妈不是给我找了个同年级的家教么,不知道是哪个道貌岸然的小贱人,哼,又成了我妈心里不可超越的别人家的孩子,昨晚上就这嚷嚷了我一晚上,说是要学习人家怎么怎么样…” “停停停停停停!”没等余酲说完,许栖夏就举手叫停。 “你已经很幸福了,至少你妈只是给你找了个小贱人,要是我的话我妈要拿98k狙死我吧…” 原本的单人诉苦,说着说着倒成了双人比惨。 许栖夏悲从中来,感慨道:“我他妈好羡慕顾念!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也当一个道貌岸然的小贱人…等等,念哥我不是说你贱。” 顾念闻声转头问道:“羡慕什么?” 余酲挑眉:“羡慕你学习好呗,活生生别人家的孩子。” 许栖夏迎合:“念哥在家一定是被他妈供起来的那种。” 顾念看着他们,一时没说什么,周围也倏然安静,仿佛无形间一个小刺,有意无意扎了他一下。 这时终于有人开口,并掐住了许栖夏的胳膊,是楚嫣。 “许栖夏,你能不能闭嘴?” 许栖夏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当即还是一脸懵:“啥啊,快放手放手,我不说了不说了……我的错我的错……” 顾念垂眸半晌,拍了拍楚嫣,他说:“楚嫣,没事。” 女生适才放手,不忘瞪许栖夏一眼。 余酲在一边权当看戏,这会儿笑的合不拢嘴,揶揄道:“许总,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后肯能是妻管严哈哈哈哈……” 许栖夏捂着胳膊,仍然身残志坚对他竖了个中指。 “后面的交一下作业啦!”这时前排收作业的同学喊道。 “诶呀我去,忘了这茬了。快快快,顾念啊顾念!借我抄一下数学作业!”余酲边说边上手翻顾念放在桌上的书。 好像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补起作业来首当其冲就是数学。 顾念:“……” “余酲!顾念!差你们的啦!” 余酲确实很努力补了,当即答道:“好好好!马上!” “啊顾念你这写的什么啊,写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顾念也很无奈,自己的作业写完了却被这家伙拿着不能交,他不感谢反倒在这抱怨。 “你上课不听的吗?格式就是这样…” 余酲:“诶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意思啊,人类何必为难人类?” 顾念心说此刻你就很不人类。 只见余酲作业本上洋洋洒洒几十行,虽然没几个能认识的,但总算是写完了能凑数。 余酲充满成就感地盖上了笔盖,一脸得意的把本子还给顾念,说道:“我写完啦!是不是很快!不用夸我,我也不想这么优秀。” 顾念拿回作业本,将余酲刚不小心压皱的本子一角弄平,没什么表情地答道:“嗯,不过课代表已经把作业交走了。” 余酲:“……” 所以同学之间没有爱吗? 余酲拿着人家的作业抄,还害得顾念没有交,这事本应他拿着两本一起去送,毕竟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但按照余酲和顾念的做派,假设余酲独自交去两本作业,老师决计会猜到是余酲抄了作业晚交,但如果是两人去,那大概只会以为顾念迟到了所以晚交,也不会怀疑他。余酲暗自思忖,决定这事还是得腆着脸麻烦顾念。只见他从口袋摸索出一颗奶糖,递到顾念面前。 “顾念~吃个糖?”余酲笑嘻嘻地说道。 顾念冷漠回绝:“不吃。” 余酲不依不饶:“别嘛,吃一个。” 顾念:“有事就说。” 余酲挑眉笑道:“我就知道还是你懂我。” “这不是作业的事嘛!本来是应该我去一起交的,但那样老师肯定怀疑我抄你的晚交!” 顾念看着他:“所以呢?不是事实吗。” 余酲突然假意严肃道:“虽然…虽然是事实!但是同学间互相帮助嘛!你赏个脸,跟我一块儿去呗。” 顾念:“你还挺会指挥人?” 余酲心说:你还挺难说话?但自知理亏,还是笑嘻嘻的。 “没有没有,一般一般。” 顾念转头不语,早读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于是开始记笔记。 余酲见同学没了声音,戳了戳他道:“诶呀…你就答应呗!顾念顾念!” 顾念好像叹了口气,是无奈也是妥协。 “先上课。” 余酲知道他这就算是答应了,于是乐滋滋地答应了声,也许是说服了顾念让他很有成就感,下面的一节早读,余酲都上的很欢乐。快下课时,杨馥都不禁说了一句:“最后一排某位同学,快下课了,我真不明白英语早读有什么让你如此开心?” 最后一排的余酲:“……” 算了,反正尴尬不是第一次了。 很快下课铃响,下节就是数学课,于是余酲一下课就拉着顾念出了教室,如他所想,老师看在顾念的面子上勉强相信他也是迟到,终于逃过一劫。 余酲一出办公室就松了一口气。 “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不忘!”他对顾念说道。 顾念不应,没准儿正心说你可省省吧,最好还是忘了。 回到教室后,一天的课就算正式开始。大约是因为今天晚上那位“老师” 要来,余酲下决心要给他个下马威,装也得装得自己啥都会,毕竟昨天因为他被乔女士批斗了许久,于是上课竟也很认真。 早春的日头从东方上扬,周游天际耗整日时光,由晨间微亮至正午暖阳,地夸千里,目的是夜间霞光,只见此刻教室窗外薄云笼罩,日光逐渐隐于地平线,宣告少年一天时光的消亡。 是一天的课上下来真的费脑又费神,延点下课铃响时,余酲仿佛紧绷的弦突然放松,将笔盖一盖朝桌边一扔,懒散的伸了个懒腰。 “终于放学了啊!” “余酲!操场打篮球!去不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栖夏已经收拾好书包准备走,还有几个男生早已在铃响时飞奔下楼占场地。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精力处于巅峰期,仿佛怎么样都不会累。 余酲是想去的,奈何今天他要补习。 “不去,爸爸今天要学习!” 许栖夏不禁调侃道:“咋啦,你家破产啦,终于要好好学习拼搏未来了?” 余酲早该料到这人正常不过三秒,说道:“门在右边,你可以滚了。”说这还指了指身侧的门。 许栖夏摊手一笑,顺着余酲手指的方向扬长而去。 余酲对着许栖夏的背影笑骂一声,回头想问问顾念今天作业是什么,却发现旁边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桌屉的书摆放整齐,桌椅也干净地好似不曾有人坐过一样。 “这人走了都不跟我说一声。”余酲自语。 . 顾念像往常一样走到每天都光顾的公交站,不过今天是要去到一个新的地方。他从口袋里拿出徐校长写给他的地址——曲江新区玫瑰园小区三单元一号。 曲江新区是本市最宜居的地段了,高楼林立,经济发达,几乎所有的游玩胜地都在那里,房价自然也不是本市普通工薪家庭支付得起,可见徐校长说的不错,他将要去的这位家,条件真的不错。 顾念没怎么去过那,于是此刻正对着公交站牌看路线,最终视线落在倒数第二排,是188路公交车。 公交站立于路旁的梧桐树下,站在这等车,时而能听见风吹过叶片的窸窣声,顾念拨通了电话,漫长的等候音之后,他听见对方接听后的声音。 “陈医生,我是顾念,今天不能过去了,麻烦您多照看。” “好的我明白,你妈妈常给我说呢,你要好好学习。” “嗯,还有…之后我可能都不能天天去。” “好,你自己也要注意安排好自己的时间,太累了你妈妈也不会放心。” 少年垂眸良久,最终“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前方车辆鸣笛,见车牌是方才确认要坐的188路,顾念收起手机,等排队的人都上了车,最后也安静走上。车门在他身后关闭,车身开动,带起沿途几片落叶。 车停的地方距玫瑰园小区还有一段距离,路程有十分钟左右,越走近越可以发现,这边的房子都是复式小别墅。 顾念看着沿途路牌向前走,最终走到玫瑰园小区三单元一号停下,眼前的房子与其他不同的是更大,院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他拨通了徐校长给他的联系电话,本想麻烦对方开一下门,只听那等候音响了没两秒钟,对方一番话如洪流,涌入耳中。 “喂?是顾念吗?宝贝儿你是叫顾念吧!” 顾念想说一句“是”,但对方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 “诶呀诶呀,我早就听你们徐校长夸你,这么好的孩子哪儿找啊!阿姨一直想见你呢,可惜今天手头有事实在推不开啊,我提前安排了家里阿姨做了些吃的,你爱吃什么随便吃啊,就当自己家!对了!你是到门口了吗!!” 顾念几次想插嘴都失败了,好像他不是来给这位的儿子补习的,而是儿媳妇初次登门。好不容易等到对方说出了重点,顾念连忙应道:“是,麻烦开一下门。” “对对对,我都忘了,宝贝儿你等一下啊,我现在就给我那倒霉儿子打电话!” 顾念连忙答应,挂了电话的同时不禁松了口气。这阿姨太热情了,连自己亲妈都没这么叫过他“宝贝儿”。 此时此刻,房内那位“倒霉儿子”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连忙将手上没吃完的半个鸡翅扔进垃圾桶,囫囵洗了个手,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整理头发,故作悠闲的晃到门口,清了清嗓子,终于打开了门。 只见门口那人穿着与自己一样的校服,扣子却扣的整齐,只有最上方那一颗未系,在绯红的霞光勾勒下少年面无表情的侧颜,眼镜之后的双眼却愈发清晰,听到门响,那少年转头,看向了自己。余酲盯着他,一时间大脑空白,喉结不经意间滚动两下,双眼也跟着睁大。 “你…你跟我同桌长得…?” “不是……??你是?顾念你怎么在这??” 一瞬间余酲的思绪好像绕地球转了三圈。 “你…你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小贱人???” ☆、家教 中考状元、奖学金、成绩异常优异。 “念哥的钱都是自己赚的,听说常去帮人补习………”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关于顾念的话一下子全涌入余酲脑海里,仔细想一下,好像所有描述都符合顾念。 “我他妈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话几乎是余酲咬着牙说的。 顾念也在不可思议中和余酲来到了他家的客厅,听见这话,问:“什么?” 余酲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偶遇其实是挺尴尬的,而且算起来这还是两人在学校外第一次独处。余酲一时也忘了要干什么,只慌忙的四下指着,说:“对对,顾念你…你随便坐!” 顾念看着这大房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玄关处的“鞋墙”。那都是余酲的宝贝心尖儿,各种联名,限量加定制,洋洋洒洒买下,每双都有独立盒子,垒起来占了玄关整面墙。 顾念看这颇为不解,恰好问一句缓解气氛:“你这么多鞋,穿的过来?” 要是放到平时,余酲一定会好好介绍一下,哪双叫什么名字,配色怎么特别,哪年发售……可是现下却一片空白,只得“哈哈”一笑带过。 顾念没说什么,目光无意间转着,瞥到了桌上一桌饭菜和余酲刚没扔准掉出来的半块鸡翅,问道:“你没吃完饭?” 余酲想到了乔女士的叮嘱,让人家第一次来,好好吃顿饭。他本想着“吃个屁!亲儿子日常晚餐都没这么丰盛!”干脆提前吃了收桌儿,却没想到来人是顾念,他亲同桌儿! “啊对,对对!我妈说,让小贱人…不是不是,让你先吃饭!” 顾念:“不用了,你没吃完你先吃吧,我等你。” 余酲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于是竟答应了下来。他径直去厨房拿了两幅碗筷,摆在桌前,无意看到自己掉在外面的半块鸡翅,尴尬地捡了起来,趁顾念不注意时扔进了垃圾桶。 “那…你也坐下吧,筷子我已经拿了。” 顾念没再拒绝,出于礼貌坐了下来。 这两人不是没在一块坐过,反之,他们做同桌已经不短时间了,此刻气氛确实尴尬无比。余酲低头吃着饭,半晌终于恢复了思绪。 “不就是同桌恰好是家教嘛!有啥了不起?尴尬个屁啊!”他心里想着,抬眼看顾念。只见顾念并没有动筷,只是盯着落地窗外的小区出神。 余酲举起筷子在顾念眼前晃了晃,说:“你吃点吧!” 顾念摇了摇头。 余酲挑眉道:“我也不知道我妈一直说的那个人就是你,还是刚开学那会儿徐叔叔,就是咱们校长有次和我们吃饭的时候给我妈推荐的你。你不知道,我妈在家都要把你夸上天了…” 顾念想起了刚在门口接到的那通电话,沉声道:“我知道。” 余酲疑惑道:“嗯?知道什么?” 顾念:“你妈妈,挺热情的。” 余酲听了一笑:“嗐,那是对你,她夸你了吧,对我可不这样,你可是别人家的孩子!” 顾念没说话。半晌问:“你有什么不会的?” 余酲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顾念是过来给他补课的,回到:“其实我也说不清,一会吃完了再看嘛!” 顾念:“嗯。” 他看着对面的余酲吃饭,两人没再说什么,只是余酲吃菜很有规律,他喜欢吃甜的,一顿吃完,什么糖醋里脊,拔丝山药之类的菜都几乎不剩,但别的菜却是几乎未动。 少顷,余酲放下碗筷,对着顾念道:“走吧,去我房间上课!” 顾念:“你不洗碗?” 余酲:“一会家里阿姨会收拾的,走吧。” 余酲的房间是在二楼,楼梯旁第二间房,隔间是书房。顾念走进,四下看着,他的房间不同于整栋公寓的装修风格,是属于少年人的简约风格,淡蓝色的墙壁让整间房显得格外清爽,余酲的书桌有些凌乱,几支笔随意放在桌上,书摊开着,在桌上位置很明显的是一罐大白兔奶糖。 余酲从隔间搬来了一把椅子,把桌上东西随意一整,说道:“坐吧。” 顾念点了点头,问:“你很爱吃糖?” 余酲:“唔,爱啊,吃甜的心情好!” 顾念:“嗯。那为什么都是大白兔?” 余酲一笑:“我喜欢兔子啊,兔子多可爱!” 顾念点头不语。 顾念给余酲的补习,大抵就是两人一起写作业,余酲难免有不会的题,顾念通过这个来帮他补漏洞的点。许久下来,发现余酲不通的地方还真挺多。同时令顾念没想到的是,就余酲那种有一句没一句的听课状态竟然也能考出这个成绩,可见这位真的很聪明。 此时的天已黑透了,余酲房间内的窗帘半拉着,屋内可见一半月光,与打亮的灯一起,汇聚成少年桌前一片暖黄。 余酲用胳膊轻轻撞了下旁边的顾念:“你看这道,今天数学第七题。” 顾念早已经在学校就写完了作业,他每天的任务不过是学习准备竞赛。听见余酲所说,没有看题便答道:“那是结合了必修四的三角函数,应该是高一就学过了,你以前在学校没听吗?” 余酲一摊手:“我们原来学的是微积分。” 顾念:“?” 余酲:“我以前在上海上的国际学校嘛,国外数学都学这个。” “那你以后要出国?”顾念几乎是脱口而出问道。而问完没等余酲回答他便暗自想着:他家境这么好,英语也挑不出毛病,肯定要出国的吧,毕竟是那么好的一条路。 余酲撇了撇嘴,答道:“嗯,也不一定吧,说不定我哪天就不想出了!” 顾念:“为什么?” 余酲:“什么为什么?” 顾念:“为什么不想出国?” 余酲:“不知道啊,万一到时候有舍不得的东西了呢!以后的事谁知道啊!”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们连第二天的天气都很难猜道,就像顾念从没想到的,他竟此刻正以这种形式坐在余酲身旁。 顾念沉声道:“嗯,继续写吧。” 两人在一起效率挺高,余酲不会的顾念讲一遍几乎就能通。余酲偶尔不自觉偏头看看顾念,发现他这同桌做起事来很专注,没什么能打扰到他一样,倒显得余酲不太认真,殊不知他已经很克制的不去说话了。 完成了一天的作业加复习,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顾念也准备回去。 余酲懒散地靠上了椅子,伸着懒腰说:“你怎么回去啊?” 顾念边收拾书边回答:“公交车。” “哦,远不远?” “还行。” 余酲这时站起来:“我陪你走一段吧,正好去散个步。” 顾念不置可否。 晚间的风有些微凉,余酲出门时只穿了件卫衣,走在院中竟有些寒意,他有意无意的缩了缩脖子。 “好久没回来,北方的天还真挺冷!” 顾念看了看他单薄的卫衣:“还没彻底回暖,有温差,你穿太少了。” 余酲:“唔。”他四下望着,仿佛是想通过转移注意力来缓解凉意。 只见深蓝色的苍穹之间怀抱着几颗明星,散落在弯月旁,不偏不倚,照亮一方。这些年里,城市里已经鲜少看见星星了,这时看这几颗如此明亮,让余酲不由的兴奋,而性格使然,遇到称心的事他就喜欢与人分享,于是有些催促的拽了拽顾念的袖子。 “快快快,快看!有星星!” 顾念下意识偏了头,身旁的少年此刻正满面喜悦,满眼星光。他顺着余酲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天边的那几颗星,眼底不由得泛起柔光,几不可见。 认识余酲的时间不短不长,他却总这样一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样子,很特别,也很…可爱。 余酲这时朝他一笑,梨涡在路灯的渲染下若隐若现。“亮吧!我发现的!”言语间充满了笑意与骄傲。 顾念看着他,像哄小孩子一样说:“嗯,亮。” ☆、□□ 余酲当晚陪顾念走完,一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将刚才没吃完的晚饭洗劫一空。虽说是请顾念吃,却都是余酲喜欢的菜式,偏偏余同学对美食毫无抵抗力,空着一晚上的肚子终于得到解放。 “问你话呢!别吃啦!顾念那孩子怎么样啊!” 乔霏在公司飞快处理完事,本意于在顾念走前赶回来看看行走的理想型“儿子”,奈何顾念已经走了,所以现在只能缠着无辜的余酲追问。 余酲不得不再次放下吃了一半的鸡翅,心想:鸡翅又做错了什么,一晚上被抛弃两次?嘴上也不得不潦草的回答:“挺好的,挺好的。” 年级第一啊,怎么不好… 乔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对了对了,今天你徐叔叔给我说,他开始没注意,今天才发现你俩同班啊!” 余酲一听,下午瞬间的尴尬顿时又历历在目,没忍住咳嗽两声,答道:“何止啊!还是同桌呢!” 乔霏一听,不觉睁大了眼睛,仿佛刚刚赚到五个亿。 “那太好了啊!那多方便啊!你看看,老师给你安排这么个同桌,肯定就是为了鼓励你努力学习!刚巧课后人家还来给你补习,你就更要向人家学习…………” 余酲无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迎合着亲妈别具一格的“下酒菜”。心说:又开始了… 逃离乔女士一锅鸡汤的绝妙办法就是告诉她要去学习,第不知道多少次余酲这样说,乔女士依旧欣欣然放他走了。 余酲上楼回到房中,顾念刚坐的那把椅子还放在原处,桌上还摆着刚出门前没合上的书。他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自然地长呼出一口气,想起刚过去的一半夜晚,确实是他开学以来写作业最认真的一晚上。当顾念坐在身旁,不似学校那样,而是封闭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人,顾念那种认真的劲儿让余酲也影响着余酲发自内心的想去投入。“难道和学霸在一起久了真的能传染?”余酲自言自语道。 胡思乱想时,电脑屏忽然显示一条QQ消息,来信人是许栖夏。 -【图片】 余酲点开图片,照片上是他们放学后打球的合影。 -咋样咋样,场地好吧,没来后悔吧!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许栖夏打字时贱贱的表情,余酲笑着翻了个白眼,点下一个微笑的小黄脸发出,随即关掉了许栖夏的聊天框。 “好像还没有顾念的QQ”退出时余酲突然想到。 余酲性格活泼,长得也挺帅,加上这个年纪的花枝招展,和班上人混得熟不说,好多外班女生组团来要他QQ时,余酲也是得意一笑欣欣然给了人家。 也许是顾念自带的清冷气质,让余酲一度忽略了他,甚至怀疑顾念知不知道QQ是啥。于是他点开QQ群,在一群某某爸爸、某某妈妈、某某中翻看,在靠中间的位置找到了那个略显孤独的名字。 顾念的头像还是最原始的企鹅,明显是没有换过,QQ主页一切都宛如一个新号,只有个人信息填的相对完整。 昵称——顾念。性别——男。生日——1月15日。 “啧啧,摩羯座,怪不得那么闷。”余酲边看边自言自语道。关于星座,还是从QQ空间中女生转发的各种十二星座排行榜中了解来的。 研究了半天人家的个人信息,余酲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下了“添加好友”。 · 顾念坐车返回时刚过了晚高峰,除了沿途几个红绿灯外一路通畅,车内也只有三两人。 顾念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他总习惯坐这个位置,因为疏远而安静,少年望着透明窗外,城市的酒绿灯红从眼边掠过,最终化成身后的道道光束。 他回想着今晚。之前徐校长推荐他去教过的学生也有两三个,大部分都是低年级,而且都将他当老师一样敬而远之,相处起来总是那套固定的模式。但这次不一样,当顾念抱着平静甚至麻木无趣的心态去再次接受这份邀请时,得到的却是现在这样意想不到的结局——是余酲,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将自己看作朋友般一起聊天,甚至是余酲的妈妈,都热情的空前。 夜晚的风有些凉,顾念露出几不可见的浅笑,此刻,他仿佛沐到了春天第一缕暖阳。 顾念下车,走过路旁梧桐,穿过一排街坊店铺,到了眼前一栋小高层。顾念顺楼梯而上,楼道的灯已经坏掉,四下漆黑,摸索出钥匙又摸索着开门。 这不大的房子顾念独自住了许久,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序,只是没有一丝烟火气,像随来随走的宿舍一样。 顾念打开灯,照旧将鞋服收纳好,径直走回了靠里的那个房间。他的房间很整洁,除了床,书桌与书架,没有多余的一件东西。顾念每天回来的生活也都好似有一定规律,他只是每天都有循规蹈矩。 窗外月上枝头,房中少年专心于书本。 而此刻,余酲刚洗完澡,正披着浴巾对镜子边擦头发边欣赏自己这一张帅脸。都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洗完澡余酲又觉得自己帅了几分,没什么原因,没准儿是洗澡的时候脑子进水了。 余酲擦去镜子上一层水雾。 “啧,我怎么这么帅。”说着还对镜子摆出一副笑脸,两手摆出相框的样子,仿佛是将自己定格在这帅气的瞬间。 但是旁人看来只能说和孩子病的不浅。 穿衣服时余酲还不忘照照自己苦练出的四块腹肌——这还是初三体育体能测试的时候,班上几个男生有意无意攀比身材,招来一圈女生围观,因此惹得余酲眼红,回家做了三个月引体向上练出来的。余酲至今为他这份执着还颇有成就感。 一番折腾后,余酲终于回到了房间,第一件事便是打开QQ,只见一切照旧,顾念还没通过好友申请,而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没看见?还是已经睡了?” “不是吧,他们学霸不是都熬夜吗?对,可能在学习。” “不对,不会是不会用QQ?应该会吧…” 余酲自语着,已经躺在了床上。他望着天花板琢磨顾念为什么不通过他好友申请,不自觉的就困了。 “算了,明天再说!” · 翌日清晨,余酲到了学校,难得一次把所有科目作业认认真真完完整整的做完,惹得周围人刮目相看,殊不知一大半功劳要归结给顾念。 顾念正在背单词,余酲和周围的人聊完突然转来正色问道:“顾念同学,你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顾念放下书,转过来一脸迷惑,不由得蹙了蹙眉。 “?” 余酲于是拿出手机,翻找半天,终于在“等待验证”那栏目处停下,递至顾念眼前。 “喏!这!” 顾念看了一眼,似笑非笑。 “你是那个头像是橙子的鱼?”顾名思义,余酲的QQ头像是一个Q版的橙子,而昵称是一条鱼的小表情。 其实顾念猜到这可能是余酲,因为无意间提到过兔子可爱,再加上那条鱼,但是不排除是别人的可能,毕竟学校里的女生试图加他的没有百也有几十,顾念不喜欢应付这些。 余酲假咳一声,说道:“什么橙子鱼的!我那头像多好看啊!多可爱!多有辨识度,备注都不用!” 顾念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余酲看着顾念波澜不惊的样子,当下就急了。 “所以你快点通过啊,不然显得我很尴尬啊!!” 顾念:“你还怕尴尬?” 余酲:“……”他向来在朋友面前无拘无束,当即从顾念桌屉中拿过了手机。 顾念:“干什么?” 余酲理直气壮:“自己动手!” 顾念的手机没有密码,余酲直接打开了QQ。这时顾念将手机拿了过来,当着余酲的面点了“添加”。 “满意了?” 余酲挑眉,得意地笑了笑:“满意啊!” 他是真的蛮开心的,余酲从不缺朋友,但此刻就是开心,也许是因为搞定了顾念的清冷,让他感觉颇有成就感。 余酲好奇的打开顾念的好友动态,惊奇发现顾念根本没有开通QQ空间。 “你没开通过这个?” “什么?” “QQ空间啊!” “没有。”顾念一般都是用QQ看班级群里的通知,好友都没有几个,饶是他开通了,也肯定不会像别人一样分享日常。 “你没有童年!”余酲感叹道。 “嗯?那你说怎么弄?”余酲这么一说,竟勾起顾念一丝兴趣。 余酲一笑,露出梨涡,这笑容放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格外好看。 “来吧,同桌给你补个童年!” 顾念不置可否,只是看余酲笑的开心,有些出神。 余酲三两下帮顾念开通好,还没忘给他挑了一个相对好看的背景。没一会儿捯饬好,余酲又觉得空白一片的空间不太美观,当即想发点什么。 余酲抬头,望着周围,想找些素材发条动态,不过看了一圈不过都是交作业补作业的同学们,实在没什么,看着看着目光又回到了身边。只见顾念已经任由自己拿着他的手机随意玩弄,而他已经又开始背单词了。 窗边的采光好的不可挑,润色了顾念轮廓的清冷,侧脸有些瘦削却仍挡不住俊美,上下薄唇轻启,是在默念着单词。 “挺帅的啊”余酲心说。于是他终于想到了什么似的,打开顾念的手机相机,将眼前风景定格,保存后便直接发到了顾念的QQ空间,文案是一颗小太阳。 ☆、戏弄 余酲发时想着反正顾念没几个好友,发出去估计也没几个人看见,不料那“几个人”里偏偏有许栖夏。 许栖夏一早上很安静,原来是在下面偷偷看手机,动态一发出,只见他揉了两下眼睛,当即连被发现玩手机都不怕了,举起手机就像是炫耀着什么宝物。 “我靠我靠!!都别补作业了!” 周围同学投来疑惑的目光。 谢卓昕:“你犯什么病啊!” 许栖夏立马把手机拿到谢卓昕面前,屏幕上赫然是余酲刚用顾念手机发的照片。 “这是谁?顾念啊!我加了他两年了快,第一次见我男神发动态!!” 这话一出,加过顾念好友的马上拿出手机看,没加的张扬着周围加过的,还有几个女生以为神仙终于下凡体会人间烟火了,马上发出了好友申请。 两分钟不到,动态下评论遍布。 -太帅了太帅了 -我艹这个侧脸绝了! -这就是男神吗 -女友视角?! ………… 当然了大部分都是许栖夏发的。 然而当事人顾同学还是一脸懵。顾念放下书,打开手机,看到自己动态赫然多出一张照片,这角度,显然来自余酲。 小余同学可没想到他同桌受欢迎到这种程度,只好对着顾念尴尬一笑,说道:“我这不是…这不是看你空间太空了么…” 顾念没什么表情,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闲着不如写道题。” 余酲自知理亏,没有反驳,笑嘻嘻的答应道:“对对对,写题,我马上写,向顾老师学习!” 顾念再没说什么,收起了手机继续背书,对周遭对自己的讨论置若罔闻。 余酲“安抚”好受害人,转头便看见许栖夏拿着手机和班上女生们来回传看,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走过去打了许栖夏一下。 “我说你一天怎么这么多事儿!还他妈评论什么女友视角!你看我像女友吗!” 许栖夏转过来,说道:“原来是我小余拍的!可以啊,拍这么帅!” 余酲白了他一眼:“那也得人长得好看,你算了吧!” 许栖夏:“你意思你觉得念哥很帅喽!” 余酲差点脱口而出“当然了”,但音还没发出时止住了声音。他瞟了一眼顾念,确认他没有在听,压低了声音对许栖夏说:“别贫了,反正比你帅!” 许栖夏摊手:“行行行,不跟你争!” 余酲得势,又想说什么,还没张口,便听到后面穿来声音。 “余酲,回来。”是顾念。他的声音很清冷,很有辨识度,话出没多久,顾念又察觉了不对似的加了一句:“上课了。” 只见前门处,语文老师正往里走。 余酲一看,马上乖乖坐了回来。一教室喧嚷也一下子收住了闸。 . 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但早上的课也是真的困。前排在老师的注视下高度紧张,困了也不敢睡,而后排的同志们就放松多了,比如小余同学,就又操起了上课睡着的旧业,反正语文老师那一堆之乎者也,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后面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安分的。谢卓昕不知道拿了个什么吃的,一路向后传到许栖夏手里,示意他尝一下。虽然他满脸猥琐与期待,明显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许栖夏出于对食物的好奇还有那么一丢丢对好兄弟的信任,还是拿出一片尝了一下。两秒钟过去,只见许同学迅速拿出水杯,却仍挡不住一通咳嗽。 好似晴空下一道雷,打破了课堂的寂静,语文老师无奈地瞥了许栖夏一眼。 谢卓昕则早料到了似的开始闷笑,许栖夏停下后,用口型对他说了句“算你狠”,然而这种美味怎么能独享,“复仇”的枪口默默指向了无辜的后排。 暴露在“枪口”下的余酲还安稳的撑着脸昏昏欲睡,许栖夏伸出手敲了敲他桌子。睡觉久了,余酲早已变得机敏,闻声迷糊地睁开了眼睛,脑子却还是飘飘然。 许栖夏笑着:“睡觉呢?” 余酲使劲眨了一下眼睛,显得自己很清醒的样子。 “唔…没有…转过去!” 许栖夏:“别啊!给你分点吃的!”说这向后传来了罪恶的小袋子。 顾念坐在后面,对两人刚才的场景还是有所见闻的,现下看着那绿色包装袋上写满了日语,不禁皱了皱眉。 余酲到底还是迷糊着,隐约获取到“零食”二字,于是真的伸手拿了一片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余酲弱小的味觉遭遇了它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考验…这是一包芥末味饼干。 “我艹!!!”一股辛辣催使这句话脱口而出,继而余酲倏地清醒了过来。当然了,同时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朝此看来,要说许栖夏刚才那是暴雨前的雷鸣,余酲这就是下来瓢泼的大雨,语文老师刚没说许栖夏的话,现下有了出口。 “余酲吧,你说说,我讲什么了让你这么不满又亢奋。”只见语文老师面带微笑着问他,笑里藏刀。 “余酲完了,老师居然笑着问他!” ……讲台下已然开始了小声的嘀咕——众所周知,语文老师这样一笑,必没好事。 余酲站起来,尴尬不言而喻。 “没有!老师您讲的太好了!” 老师:“哦?看来你表达喜爱的方式很奇特?” 余酲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下一秒老师应该会让他出去,于是当即道:“老师我错了,我去外面站着!” 台下闷笑一片,顾念也是没见过这么皮的,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我可不喜欢罚站,太累了。”没想到老师这样答道。 没等余酲回答“不累不累”,只听老师继续道。 “我觉得你说话别有一番风味啊,今天回去写一篇散文,一千五百字,题目就叫‘语言之道’吧,明天上课站在讲台上读一下,让大家都拜读拜读。” 余酲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盯着老师微笑的脸。 老师:“好了,坐下吧。” 余酲略有些木讷的坐下了。 “不是,什么意思?写什么”余酲发问。 许栖夏早已心虚地默默把桌子朝前挪了挪。 “写检讨,一千五百字,散文形式,明天当着全班面读。”只听顾念用他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回答。 让余酲干什么都可以,就是让他写东西太难了,还他妈散文形式…… 余酲一边绝望一面默默问候许栖夏祖宗十八代。 “放学去操场。” 只见余酲一手拍了拍许栖夏的肩,一边说道,声音好似从牙缝钻出。 许栖夏当场后背发凉。 ☆、义气 放学后,许栖夏几乎是被余酲全程拖去操场的。 “小余啊!余酲啊!爸爸!我错了!你放了我吧,你看这楼道这么多人,咱俩男的拉拉扯扯影响多不好啊!”许栖夏扒拉着余酲揪着他帽子的手挣扎着。 余酲力道不减反增:“你知道人多就闭嘴!我今儿好好跟你他妈的算账!” 两人拉扯着来到操场,余酲终于找到一个空的篮球架然后停下。 许栖夏心里飘过一万种猜测:这是要拿球砸死我?还是要把我撞死在篮球架上? ………… 余酲从器材室拿来了一个篮球,扔到了许栖夏面前。 许栖夏心说完蛋,这要用球砸了。 只听余酲下一秒道:“不是上次给我发照片显摆呢么!来投篮,一人十个,你赢了,既往不咎,你要是输了,你就把那散文给我写了!” “啊?你不打我?”许栖夏整个人一愣。 余酲心说:废话我又不傻,到操场打人,正怕教导主任看不见?我单纯想让你帮我写检讨罢了! “呵呵,我是那种粗俗的人吗!” 许栖夏忙说“不是”。 放学后的操场聚满了学生,就在二人准备开始时,余酲忽然听到旁边篮筐下有人的叫嚣。 “啊霖哥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么?你上次考试被3-1那个年级第一怼了?因为那个转校新来的?” 李佳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放屁吧!新来那货明显是个菜的,算个屁!” 余酲看着眼前这人,回忆起他就是考试那次嘴贱那傻逼,心念道“智障儿童欢乐多,随他说去吧。”正事儿要紧。 “那人家年级第一呢,那可一点都不菜!” 李佳霖:“可别提了,顾念么,不就是个没妈养的,他除了学的好点儿外还有啥?连个朋友都没有。再说学的好怎么了。爷家里掏点钱不照样跟他一个学校?” 李佳霖声音故意放的很大,反正他无所忌惮,顾念又不会来这。这次,连许栖夏都听见了,那四个字格外刺耳,直窜他们耳畔。 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说?随便胡说的吧。 随愤怒一道而来的是疑问,但余酲现下也顾不上那么多。当许栖夏反应过来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余酲过去,一脚踹在李佳霖身后,后者当即摔出几步踉跄。 李佳霖当场爆了句粗口。 “谁他妈的……” 只是话还没说完,身后余酲厉声打断道:“我。” 李佳霖转身,看到面前的余酲,众人目睹之下被踹的愤怒压制住了背后损人被发现的尴尬。 “你有病吧傻逼?!” 余酲冷笑一声:“呵,不知道谁他妈嘴贱乱说话,你才没妈养!还他妈交点钱上?看到我这鞋么,高定的全球孤品,八万多!踹你都嫌脏了鞋底!你那点钱算个屁啊!” 李佳霖刚才最后一句在余酲面前实在是搞笑,这样一说相形见绌,余酲也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他尴尬。现在周围大部分人的关注点都跑到了余酲鞋上。 李佳霖:“我他妈哪句胡说了,顾念他妈半死不活那样,还不如没有!” 嗯?什么叫半死不活?他不会是说真的? 余酲不禁一愣,脑子不断想着这话。 “你他妈闭嘴吧!顾念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儿,他家人怎么样哪儿又轮的到你说!别在这儿疯狗乱咬人!”许栖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指着李佳霖骂道,继而转身对余酲说:“别管他!李佳霖么,就一疯狗。年级上早就臭名远扬了,咱们走,别理他,自己叫唤会儿就停了。”他声音故意提的很高,完全是讽刺腔调。 余酲勾唇一笑:“早领教过了,走!”说完将脚下篮球拿起,朝李佳霖砸去,直撞后者正脸。 两人转身而走,两步后余酲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还有句话忘告诉你了。顾念朋友很多,我们都是!” 李佳霖自知一对二干不过,只得在原地大骂,憋屈至极。 余酲和许栖夏“算账”的计划算是泡汤了,不过也算是出气。但余酲向来将朋友看的很重,不然他刚才也不会之间当面和李佳霖撕,于是刚刚那些话便更挥之不去。 “咳咳,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余酲最终开口,问许栖夏道。 许栖夏马上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你是要问刚才他说的话吧。” 余酲马上正色:“嗯,他妈妈?” 想起刚开学那天他们的冲突,是因为自己说了句“是不是你妈妈没教过你说话”,顾念那么闷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这句生气了,还有那天许栖夏随意的一句话。包括那天在群里加顾念好友,为什么没看到他的父母,很多细节,原来一直被自己所忽视,现在想起,实在不对。 许栖夏:“其实我也不知道,只听过只言片语。” 余酲:“你说。” 许栖夏:“刚开学那会儿,有次去老杨办公室,在门外面听到他俩谈话,隐约听见两句‘你妈妈的事你不要太难过,病是我们都不可控的,不管还有多久,老师都希望你能慢慢接受……’当时我觉得不对,包括刚开学那会儿,顾念情绪确实不对,但是一直没敢问。直到上次我嘴瓢提到顾念的妈妈,楚嫣那个反应,然后我私下就问了她一下。” 余酲严肃道:“楚嫣怎么说?” 许栖夏:“我问了好久她才告诉我,是癌症,没几个月了,顾念还是单亲,他家里再没人了。” “楚嫣和顾念住的很近,而且是从小的同学了,你也看的出来吧,她喜欢顾念,关注的自然也多些,要不是我追问,我估计她也不会说,这种事嘛,越少人知道越好,谁知道他妈的刚那孙子从哪知道的。” 怪不得那次顾念那么生气,怪不得QQ群里没有他父母,怪不得顾念要自己出去挣钱…… 余酲想着自己每天悠闲的日子,便有种本能的负罪感,他还在第一次见面说那样的话,并且一直把错误归结在顾念头上。 “我他妈都干的什么事……”余酲不禁自语。 许栖夏:“啊?” 余酲摇头:“没事。我先走了。” 许栖夏:“走吧,这事儿你别说出去啊!” 余酲:“没那么闲~”说着便往前走。 许栖夏:“知道你不会,再叮嘱一下!” 余酲转头朝他挑眉一笑,没说什么。 出校门时,余酲看见他家那辆小跑格外显眼,小张叔叔在驾驶座上不停看表,显然等的挺久了。余酲加快了步伐走去,开车门坐了进去。 “不好意思啊张叔叔,有点事耽误了。” “没事儿,你们年轻人爱玩儿,我上学的时候也这样。不过你妈妈打电话问我了好几次,说是给你辅导的那个同学到家了,正等你呢。” 余酲忽然想起今天要补课,这么一耽误,顾念肯定早都到了! “张叔叔开快点儿!” 好在路况好,好车也就是不一样,路上十几分钟就到了,下车后余酲一路跑到门口,慌忙打开门,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乔霏女士正和蔼的拉着顾念的手坐在沙发上唠家常,恍若是终于找到了遗失多年的亲生儿子,顾念则强撑着笑脸一句句迎合。 顾念尴尬不知所措的样子余酲是第一次见,嘴角不由的勾起,心想:这样子还挺可爱。 乔霏看到还没来得及进门的余酲,脸变的快的好比翻书。 “你死哪去了?让人家顾念等这么长时间!” 顾念则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疯狂眼神暗示“快救他走”。 余酲笑道:“对对对,我的错!妈你忙你的事吧!我和顾念要进去学习了!” “顾念啊,走吧!”余酲一边说一边朝他房间方向挥手。 顾念起身对乔霏礼貌一笑:“阿姨,那我先去了。” 乔霏笑道:“去吧啊,真是个好孩子。”说完便转向余酲狠狠瞪了一眼。 余酲啼笑皆非。 到了房间中坐下,偌大的房间只有两人,安静不已,余酲刚刚认识顾念背后的事,一时竟不知话从哪说起。 顾念忽然道:“你和许栖夏去操场怎么了?这么长时间。” 余酲一笑:“没什么啊,我狠狠打了他一顿。” 顾念不置可否。 停了一会,余酲又说:“我妈她就那样,你别嫌烦。” 顾念:“没有,挺好的。” 是啊,平常都没人那样跟你这样说吧…… 心中想着,让余酲不觉地出神。 顾念察觉了他的不对,转头过来问道:“在想什么?” 余酲也闻声转头,眼前顾念眉目如画,灯光下有几分温柔。这样的好相貌,偏偏又承受了这么多。 余酲放低了声音,显得有几分愧疚与心虚。 “那什么,顾念啊。” “?” “对不起。” 顾念皱了皱眉:“怎么突然这么说?” 余酲微笑:“没什么啊,可能我某个时候做了某件事,或者说了什么话,让你生气或伤心了,就突然想道个歉。” 顾念身后的事,就像创可贴后的伤疤,既然已经包扎好,那就不再次揭开,余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这样可以让顾念好受一些,可以在余酲面前,不想起这些。 顾念不知道余酲脑袋瓜里都装了什么事,“嗯”一声便转过了头。 道完歉,好似卡在喉咙处的一口水终于咽下,余酲舒服了不少,于是又想起了今天困扰他的第二件大事。 只见余酲戳了戳顾念,笑嘻嘻说道:“顾老师?” “?” “那个散文,帮帮我呗。” ☆、纠缠 余酲:“那个散文,帮我一下呗~” 余酲一边说还朝顾念眨了两下眼睛。 上一秒这人还在莫名伤感,这突然就好了? 顾念:“你这人说话怎么一阵一阵的?” 余酲总不能说因为道了歉就放下了一点吧,于是含糊道:“诶你别管那么多了嘛!帮我一下,反正讲题也是帮,写这个也是帮,解决一下燃眉之急吗,你忍心看我明天在讲台上被全班嘲笑吗!!” 顾念:“你知道丢人还打瞌睡。” 余酲面容委屈,两手扒住顾念的胳膊,说:“诶呀我错了嘛,不睡了不睡了!” 顾念轻闭了眼,而后又睁开,挣脱掉余同学的手:“你别撒娇。” 余酲:“我怎么能叫撒娇!我这是求人的姿态!” 顾念盯着他没说话。 余酲见状无用,又伸手从桌上糖罐里拿了颗糖。 “那我给你吃糖,你帮帮我呗。” 顾念:“我不爱吃甜的。” 余酲挑眉:“所以说你只拒绝了吃糖,没有拒绝帮我!” “?” 什么逻辑? 余酲不等顾念开口,便满意的取出笔纸。 顾念无奈,但是如果他不答应,余酲肯定会缠到底,不如帮他吧,反正不是很难。 余酲看着顾念,满眼期待。 真拿他没办法… 顾念:“我给你列个提纲,剩下的你自己写。” 余酲心想有总比没有好嘛!到时候再软磨硬泡顾念继续说就行了。于是欣然答应。 顾念拿出草稿本,他思路很清晰,没一会儿就列出一个提纲,递给余酲时,那位正在悠闲的边吃糖边看手机。 顾念将本子微用力放在余酲面前的桌上,示意他写好了。 余酲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手机。 “这么快就好了,不愧是你!让我看看啊。” “第一部分,讲述一下事情的经过。第二部分,委婉体现骂人不对。第三部分,抒发情感?不是啊,什么情感,这有什么情感??” 顾念:“叙事散文可以适当抒情,这样增色不少,还有一点你注意一下,散文要形散神不散。” 余酲头上飘过好多问号。 “什么玩意儿?” 顾念无奈道:“真不知道你语文课都在干什么。意思是注意主题明确。” 这就是篇检讨啊,有必要写的像高考满分作文吗? 余酲尴尬笑笑:“那什么,其实不用这样,我觉得吧,凑够字数就行了。哈哈哈哈哈哈” 顾念盯着他不说话。 对视半晌,终于有人妥协了,当然是小余。 “好好好,我写我写…”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很抱歉,占用你们宝贵的时间……”余酲百无聊赖,边写吵念,有那么几处顾念实在听不下去,怀疑他到底小学有没有练过看图写话。学霸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即叫停。到最后果真遂了余酲的意,大部分都是顾念说的。 余酲向来答题简洁,除了考试,写这么多字还是这么久来第一次,连字都快写不好了。从顾念的视角看,余酲那行字正逐渐朝上拐,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顾念:“你怎么写着写着还歪了?” 余酲都没发现,心想早搞定早完事儿,哪顾得了那么多,现在仔细一看确实歪了,不过他不以为意,顺口答道:“我这是地转偏向力,不可控因素,不能怪我!” 反正就是余同学怎么样都有理。 顾念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地转偏向力是向上的。” “而且你写字经常会歪。” 好几次余酲在学校记笔记也是写着写着就歪了,顾念看着却几次都因为上课没有说。 余酲撇了撇嘴:“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嘛,你只要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就好啦。” 顾念才懒得理他,此刻正四下找着什么东西。 余酲问:“你找啥呢?” “尺子。” 余酲于是从本子下面拿出了被压着的尺子,问道:“那拿尺子干啥?” “给你用。” “?” 顾念一手拿着尺子与本子行线对齐,对余酲说:“你拿着尺子,这样就不会歪。” 这也太麻烦了,余酲第一反应就是拿开尺子,指尖下意识伸向这处。而此刻顾念刚对齐了尺子正移开手,无意间碰上余酲随之而来的温度,少年间的触碰转瞬即逝,残余的暧昧升华于空气中。 像冬日不经意间触到了静电,余酲倏地收回手。 他的手好凉…房间不冷啊,怎么这么凉? 对了,我要干什么来着? “快写。” 只见顾念已收回了手,看着余酲呆滞于是提醒道。不明显的,少年神情好似在闪躲。 “哦哦对,写写写!” 一瞬间的迷乱让余酲也忘了反驳,竟真的就着尺子写完了一整篇检讨。 · 第二天早上语文课,余酲认认真真念完了一整篇美其名曰散文检讨,在顾念的帮助下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语文老师听完给予高度评价:这篇文章条理清晰,情感真挚,主题明确,文笔尚可,继续保持,语文上个120不是问题。 可不是么,写文章的人哪次不上120? 有文章加持,余酲顺利从语文老师手下逃脱,顿时天空都蓝了不少。 “老实交代,那是不是你写的?”罪魁祸首许同学对此深表怀疑。 余酲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问?你管是不是我写的!” 许栖夏撇嘴:“啧啧,你还记仇了!” 余酲其实一点不记仇,能解决问题就万事大吉,只不过嘴硬而已。 余酲正想还嘴,却见顾念起身准备往外走。 余酲问:“你去哪啊?” 顾念低头看了他一眼,答道:“去接水。” “那你帮我也接一下,我也没水了,我要凉水。”余酲伸手拿过杯子递给顾念。 “自己去。”顾念拒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许栖夏在一旁看着,这是用嘴型比出“尴尬了吧。” 真贱啊。 余酲不甘示弱,拉住了顾念的袖子:“诶呀,你顺路嘛,帮我一下帮我一下!” 这人什么毛病? 顾念懒得跟他缠,与其那样,他更愿意替余酲把水接了,于是接过了余酲的杯子。 许栖夏见状不对,当即也拿出水杯。 “念哥念哥,也帮我一下呗!谢谢谢谢!” 顾念将两个水杯拿在手里盯着他,双眼微眯。 “念哥我错了,我自己去。” 余酲没憋住直接笑了出来,还不忘显摆的朝许栖夏吐了个舌头。 “余酲,外面有人找你。”班上一个男生过来对余酲说道。 “嗯?谁啊?”余酲下意识朝门外一看,嘴角一点残留的笑意消失殆尽,就连许栖夏也收住了表情。 门口的人很高,没有穿校服,人人都还穿着长袖卫衣的季节,他却只穿了一件短袖,身旁几人也都是清一色的高个子。 是李佳霖。 这架势明显是来挑衅的。 余酲面露几分不耐烦,应该说是很不耐烦,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但人都来了,总要会会的,于是起身径直向门口走去。 到了那几人面前,余酲两手交叉在胸前,身倚门框,冷笑一声问:“怎么,姓李的,嫌昨天不够丢人,非要来我们班自取其辱?你这脸皮也太厚了点儿?” 李佳霖不甘示弱:“昨天是我一个人,今天不一样了,谁丢人还不一定呢!”说这他故意看了身旁的人几眼。 李佳霖是二模块的篮球特长生,身旁几人应该也是篮球队的人。 再好的学校也有乱的地方,一中篮球队实力虽然强,但里面的学生也是真的纨绔,都是文化课没几门及格,专靠特长的聚在了一块儿,一个个换女朋友宛如家常便饭,现在一排排立在门口像一群古惑仔。 “你别太过分了,这是学校。”许栖夏警告的说。 余酲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啧,刚来。” 李佳霖:“学校怎么了?” 余酲“噗嗤”一声笑了,是嘲笑。 “看来你这人没规没矩惯了,教室里别人还要学习,你要找事?去操场。” “怕丢人?我还偏要在这!” 余酲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他心想智障儿童果然欢乐多,找一群人来找事儿都是什么年代的幼稚把戏了,真想不通一个高中生怎么幼稚到这种程度。 李佳霖见余酲不应,得寸进尺道:“怎么?你是害怕学霸听见了不高兴?”他刻意加重了“学霸”二字。 余酲忍了半天的火气当即就上来了,他走到李佳霖面前,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后者面前不甘示弱,顿时显得咄咄逼人。 “你他妈的智障也得有个限度!”余酲随即挥起一拳,只是还未落下便被更有力度的一手制止住。 “余酲。” 是顾念。 李佳霖逃过一拳,看见顾念来了,又说到:“呦,这不大学霸么!” 顾念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抓着余酲手腕,盯着他说道:“你是不是还想再写篇检讨?” 余酲就这这个姿势看向顾念身后的的许栖夏,用眼神质问他“顾念怎么出来了?” 许栖夏一脸无辜,余酲和李佳霖真干起来他能挡得住,只能进去搬救兵啊! 余酲无奈移回视线,尴尬地冲顾念笑笑:“这话就别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了么,你先把我放开,我手腕疼。” 顾念一怔,倏地松手,才发现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 李佳霖这时说道:“看来有人来帮你了?” 余酲表情又一次散的干净,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见顾念一手将他拉到了身后。 后面只听顾念沉稳的声音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但打架是做低级也最无能的一种解决方法,我觉得你并不甘于在别人眼中当一个低级的人吧。” 李佳霖被顾念一番话说的无话可说,他极其好面子,当然不希望像顾念说的那样,于是停顿半晌说道:“哦?那你说怎么办?” 顾念:“比如你们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解决或发泄。” “对对对!你们不是篮球队的吗?咱们就比篮球!”许栖夏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立刻激动道。 余酲顿时一个激灵,瞪了许栖夏一眼。 李佳霖自然是得意极了,没等余酲拒绝便答应道:“好啊,你们输了怎么办?” 余酲心里默默问候这许栖夏祖宗十八代,一边嘴上也不能示弱:“悉听尊便。” 李佳霖:“好啊,你输了就来我们楼层打扫一星期厕所。” 余酲:“好啊,那你输了呢?” “你输了就请我们全班喝一星期奶茶,怎么样,你不是有钱吗?” 李佳霖笑道:“行,你等着扫厕所就行了。” 余酲:“星期五放学,操场等着。” 李佳霖答应,转身走了。 眼看着人影远去,余酲刀锋马上转向许栖夏。 “你他妈添什么乱啊!比个屁啊,你看我打篮球人能凑齐么?” 许栖夏也很有理:“你上次不是找我比篮球?我以为你对这个很有把握!” 余酲一手无奈掩住脸,心里默想:我那时为了让你替我写检讨!!! 果然都是自己造的孽… 还不如打一架来的痛快…… ☆、误会 就好像是一项规则,十有八九的男生都对篮球这项运动有不知所起的情分,余酲不例外,球鞋,球衣还有什么签名版篮球收藏了一堆,初中有段时间为了能在学校里显摆球技他还专门学了一段时间,因为身高优势所以效果甚佳,但也没有优秀到可以一人干全场的地步,放眼3-1的文弱书生们,余同学无奈看向许栖夏。 “姓许的,你说话不过脑子啊真是,你给我找人还是替我扫厕所?” 许栖夏尴尬笑笑,答到:“其实吧,这个人还是有的,但是吧,你也知道,我们也就放学随便玩玩,和篮球队…哈哈哈哈你懂吧…” 言下之意,人能给你找到,就是赢不了。 余酲作势要打他:“我懂个屁!” 算了,退而求其次,有人还是好的,至少还能凑个人场。 而后嫌弃道:“你先叫上人今天放学打场试试吧。” 许栖夏:“好勒!” 余酲又无奈抱怨两句后转身往座位走,正愁着天降的比赛,下一秒就对上了顾念审问的目光。 余酲顿时一怵,就像犯了错被大人发现的小朋友。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为了掩盖心虚,余酲说话的声音高过了平日。 顾念目光不移,语气也像他的脸一样冷淡:“怎么?不好意思?” 这话一出口就显得咄咄逼人,全然违背了顾念平时不喜不悲的为人处事态度。 不好意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 余酲疑惑道:“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顾念冷冷道:“哦?不然你做了什么好事和那些人惹上关系?” 言语间的讽刺像火苗,愈烧愈烈。 而烈火最终燎了余酲内心的原。 为什么?不为什么,他在背后说你! 余酲最后没说出口,只是强烈的被误会却无法解释的不快糅合了刚才的愁,发酵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猛然的一道火气压顶,让余酲一时有话说不出口,只是一直盯着顾念的眸,窗外阳光普照,显得他眼神更加阴沉。顾念一席话不由得让余酲联想:我在你眼里就是和他一样的纨绔公子哥儿?还是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好学生看过? 空气僵持几秒,余酲一边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牙齿洁白,衬得嘴唇娇艳欲滴,充满了攻击性,让人不由想起暗夜盛放邪魅的红玫瑰。 “所以呢?我在你眼里是能做出什么的人?就算我做了什么,又关别人什么事?” 余酲自从来到班上,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然而这句话听起来,他确实是生气了。顾念先是一怔,而后轻“嗤”一声,别开了目光,他说:“嗯,不关别人的事。” 见他移开了目光,作势并不想继续吵下去激化矛盾,余酲也不是不饶人的人,于是摆好椅子也坐下了。 顾念瞧见他坐下,将椅子有意无意朝里挪了挪。 这人什么毛病?至于吗?哪来的一股邪气? 余酲听见声音瞟了一眼,暗自想着。 之后的一整天两人都没有说话,微妙的尴尬一直荡漾在厘米距离间,任谁也不想打破。余酲一样该笑的时候笑,该玩的时候玩儿,表面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里却总有一处别扭着,就好像穿反了一件紧身毛衣。 一直持续到放学,顾念背上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了,余酲才放松一口气。 余酲坐在原位望着顾念坐的位置发呆,他实在想不通顾念到底为什么生气,生气为什么过去帮忙解围,还有他当时没反应过来的,顾念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后… 太奇怪了,太别扭了,完全不是高冷学霸的作风。 黄昏的夕阳慢慢笼罩晚间的校园,街边路灯一盏盏亮起,灯光将道路分割成明暗两道,学生们三三两两迈出校园,走向四面八方。 “小余!发啥呆呢!还去操场么!” 余酲戛然停止了思想,转头看见许栖夏已经收拾好书包站在他旁边了,这才想起放学打球这码事。 “去啊,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东西。” 许栖夏:“那你快点,老谢他们下去占场地了!” 余酲答应一声,开始整理起东西。 余酲两下背上书包,勾着许栖夏的肩往外走,想起篮球赛这事儿,便暂时放下顾念的事。 “人够么?”余酲问道,他最担心的就是人数问题。 许栖夏当即尴尬一笑:“正准备给你说呢,加上你的话,应该还差一个…” 下一秒余酲就松开了搭这他肩的手,还顺道推了一把:“你咋这么不靠谱!万一一会儿在操场又碰见那群人,让他们看见咱们连人都不够?!丢人丢到火星了吧!” 许栖夏:“这个你放心,篮球队下午就出去参加联谊赛了,不会在的!哈哈哈离周五还有两天,还有时间嘛!” 余酲听见不会碰见他们的时候内心宽慰了几分,只是这现成的人去哪找是个问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会儿就到了操场,谢卓昕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们,朝这个方向招手。 “在这!” 谢卓昕:“余酲同学啊,你怎么招惹上姓李那个无赖的?” 余酲:“我澄清一下,是他招惹的我,为什么要以比赛来解决呢,这要问许某人了。”说着还朝许栖夏瞥了一眼。 谢卓昕乐了,继续询问他掌握到的消息:“听说输了你得去扫厕所?赢了咱全班get一周奶茶?” 余酲心说不输的太惨就不错了,毕竟人都不够。 “嗯,先打一局?” 余酲一直想和他们一起打次球,却每次都因为各种事耽误,顾念给他当家教之后更是彻底没了时间,第一次一起打,默契还是得磨合。 “行,那就先打半场。” “行。” 打之前余酲觉得自己很久没打了,手感肯定没他们天天放学打球的好,说不定还会拖人家后腿,然而一局下来余酲发现自己太谦虚了,除了谢卓昕和许栖夏还凑合以外,其他人真的不是第一次碰篮球吗?!甚至有一两个人只是陪跑,全程几乎没碰球,估计手上连点儿灰都没沾。 照这情况发展,余酲可以开始准备扫帚了。 “我都给你说过了,人是有,赢就很难。”许栖夏刚打完气喘吁吁地说。 余酲放下刚拧开盖的矿泉水,反驳道:“这是难的问题吗!这是绝对不可能啊!” 许栖夏闻言笑笑没有反驳,因为事实无法反驳,没一会儿又说道:“其实吧,应该还有个人可以来扭转扭转趋势,但请不请的动就说不好了。” 余酲又一次放下了刚才拧上盖又拧开准备喝的矿泉水,两眼放光:“谁啊谁啊!你说,八抬大轿…呸!五花大绑我都给绑来!” 还是八抬大轿抬来吧…… 许栖夏:“顾念。据我所知,念哥他中考体育因为身高优势就选的篮球,得的满分,我同桌手机桌面壁纸就是她偷拍的一张念哥练篮球的照片,别说,真帅,我要是女的我也喜欢他。” 从听见顾念名字往后的话就被余酲自动过滤了,要他去请顾念还不如给现有的人搞个临时培训可能性大。他俩今天就是因为这事儿一天都没说话,顾念甚至反感,又怎么可能助纣为虐? 余酲把准备喝了好几次的矿泉水打开,终于喝了两大口,对许栖夏说道:“他不可能来的。” 不可能来,余酲也不好意思去说。 许栖夏:“咋了,你俩闹矛盾了?” 余酲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俩闹矛盾了?” “你俩一天都没说话了,我看着都替你别扭。” 余酲笑了,答道:“没啥,挺好的。” 许栖夏:“他是不是误会你了,你怎么不解释一下原委?” 余酲又喝了一口水,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操场尽头路灯下一束光出神。 没有必要为了澄清自己而揭开顾念的疤,这样反而让他做的这一切本末倒置。 时间很快的向前走,没多久就到了周五,这几天简直是余酲来学以来最别扭的几天,和顾念更是除了顾念去给他补课时候讲题外,依据话都没说。 放学时余酲收拾好书包准备往操场走,其他人都下去了,只有许栖夏还在收拾东西。 这人一天事儿多死了。 余酲:“我先下去了,你赶紧的。” 许栖夏:“好,马上!” 余酲答应一声便转身走了,这两天他早就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至多不过被嘲笑一顿扫一星期厕所,就当体恤民情,做做好事儿了。 到了操场后,许栖夏才急匆匆从教室跑来。 李佳霖看样子早就到了,一脸嘲讽的看着余酲。 “怎么?这么自信,少个人都能赢我们?” 一群高个子里不知是谁笑了一声,大声说道:“说不定是凑不齐人呢!” 舌战不能输,余酲正准备说“就算爸爸一人也能吊打你”,然而一句话未出口,只见手中篮球被人拿走。 顾念拿过篮球,反手扣过,在操场上拍了几下,待跃动的球归于平静,顾念脱下运动服外套,顺手扔在一旁,白色短袖在夕阳的渲染下显出暗色调,与黑色运动裤一起,交汇操场对面路灯径直照来的光,衬托着少年身材的颀长。 顾念弯腰拿起球,微笑着偏头看向余酲,不是是否为光线缘故,顾念的眼中也氤氲着夕阳一般的温柔色调,像苍白纸上一抹鹅黄。下一秒只见顾念目不转睛,声音却是对着对立方讲。 “谁告诉你人不够? ☆、冰释 这是我同桌???这是顾念???这是跟我冷战快一周的顾念??? 余酲简直都忘了现在是在干什么,只剩满头问号,当然也忘了移开他震惊的目光。不光是他,在场的人除许栖夏外,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十五分钟前。 顾念正收拾书包准备走,今天他不用去给余酲上课,他打算去趟医院然后直接回家,正准备出门时,许栖夏叫住了他。 “念哥,你等一下。” “?”顾念回头。 许栖夏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什么,余酲和李佳霖今天……” 顾念打断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许栖夏继续说:“我们…人不够。” 顾念看着他没说什么,这他也知道。让余酲丢次脸,长长记性也没什么不好的。 许栖夏语气类似于请求:“你去……帮帮他呗。” 顾念早猜到许栖夏要找他干什么,回了句“不去,有事”转身就走了。 “顾念!等一下!” 顾念停下,回头:“还有什么事,我不会去的。” “余酲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贪玩,也不是因为什么招惹上李佳霖……” 顾念不禁一怔,他第一反应是难道余酲被李佳霖欺负了?毕竟余酲虽然闹,但还是没心眼儿,于是追问:“什么意思?” 许栖夏不想说余酲的真正原因,“你别问了,你不会高兴的。” 许栖夏之后回想,都觉得自己那句话简直白痴透顶。顾念何等聪明,不说还好,这话一出,顾念眉头马上一皱,本就冷淡的表情添了些许急促。 “把话说清楚许栖夏,到底怎么回事?” 许栖夏明白这事肯定瞒不住,当即在心里给余酲磕了三个头,豁出去一般的讲了那天的事。 “他不想告诉你,其实就是怕你不舒服……余酲没心没肺的,对朋友是真的好。” 顾念听完有些愣,心情也复杂,背后有人那么说他,生气也难过,但另一种情绪犹如大水一般将大半情绪淹没。 怪不得余酲那天晚上突然那么说,怪不得一周都没再理他……所有都说得通了,只有心里的感觉说不通,愧疚,惊讶,感激和难过…… 顾念半晌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他现在在操场么。” 许栖夏一看有戏,连忙说:“在的在的,马上就开始了!” 顾念什么都没说径直往前走,下楼。 许栖夏追上:“念哥,你去哪?” “找他。” 操场。 “看什么?”顾念问。 “啊啊啊?没有啊,没看!”余酲慌张收回视线。 “那个,你怎么来了?”余酲还是没忍住问了。 “毕竟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想了一下,要是真的输了,我也有责任,我不想和你一起扫厕所。” “所以呢?” “所以我们一起赢。” 余酲听完就笑了,他不知道一次都没在一起打过球的人哪来的自信,但是这话从顾念嘴里说出来就让他觉得可信又舒心。 顾念看着眼前的少年笑着,好像沐浴了人间最暖的风,让他不自觉也跟着勾起嘴角。 他们对着对方笑着,不知所起,不明就里,只是那一刻,操场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比赛最终还是要开始。 顾念:“利用他们轻敌的心理,第一局就照他们的意思来,显得咱们完全打不过的样子……” 还没说完,有人默默插了句嘴道:“咱们本来就打不过……” 顾念:“……” 余酲马上说:“说什么呢!我相信我同桌儿可以!” 顾念看了余酲一眼,几不可见的笑了一下,有些许称赞意味。 余酲:“好了好了,同桌儿你继续。” 顾念点点头:“然后,等他们彻底对咱们放松警惕,再好好发挥。” “切记不要紧张,能赢。” 第一局下来,大家都按照顾念的意思,能防水的尽量放水,让李佳霖那边爽虐一把菜。 李佳霖如顾念所说,本来就没太把3-1放在眼里,这一局下来更是得意到飘起。 顾念:“剩下的时间,就是要大家该努力的时候了,我不清楚你们平常都是怎么配合的,现在开始,保留之前的习惯,我和余酲配合,我看了一下,那边球技最差的就是李佳霖,大家可以注意他一下,再厉害的队也都有短板,加油就好。” “念哥不愧是学霸啊,哪方面都厉害。” “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同桌!”没等顾念说话,余酲就迫不及待道,满脸自豪。 “好了,你别贫了,那有水,去喝一点。”顾念指了一下自己放衣服的地方,那是余酲的水杯。 余酲答应,很乖的过去,喝了一口,不满道:“为什么是热水!” 许栖夏调侃一声:“知足吧小余,念哥刚一过来就给你接的,这待遇,还有谁有?” 余酲一听满意多了。 顾念则是一脸“再多嘴弄死你”的表情看了许栖夏一眼,含糊了一句:“热水健康。” 余酲挑眉:“唔,看来顾老师不光学霸,还养生。” 顾念咳嗽一声,没说什么,头也不回向篮球场走去。 “还害羞了,女生一样。”余酲笑着自语一句,也追去。 比赛继续。 看得出,李佳霖他们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场上完全就是在做游戏。 同时,另一边,大家完全低估了顾念的实力,和余酲配合起来,两人真的是可以做到hold全场,开头没多久就进了三个球。 前两球对面都以为是碰巧,到第三个时,才真正提高警惕,但毕竟是篮球队的,默契度很高,专业度也高,场上马上调换策略,两面交锋,上下难分。 顾念:“注意我刚说的话!” 注意李佳霖。再厉害的队都有短板。 没错,并且,水从低处流。将对方的弱点放到最大,就是致命的。 后来想起那天晚上,余酲都会觉得他们的赢像个天降的奇迹,就像顾念突然的到来一样,剩下的就是赛后同学们在夕阳下经久的欢呼。 那一刻,少年们一如天边最绚丽的一道光,不惧岁月长。 赛后,余酲用嘲笑送走了李佳霖,并提醒他3-1全班一周的奶茶,别的同学也被许栖夏和谢卓昕叫出去吃饭,他们说玩儿这么久从来没赢这么爽过,一定要庆祝。顾念从不爱参加这种活动,拒绝了,这也是大家意料之中,大家意料之外的是余酲说不去,要回家学习。 等人都走后,顾念说:“你怎么不跟他们去玩?” 余酲:“不是说了吗,学习啊。” 顾念:“我怎么不信。” 余酲挑眉:“有顾老师在,我干啥都不是像学习一样。” 顾念笑了一下。 “今天没人接我,你闲不闲,不闲的话,陪我转转吧,来这么久,还没在周围好好转过。”走出校门的时候余酲说。 顾念:“嗯,好。” 夜晚的道路两旁照来路灯的光,梧桐林荫的光下,是两人并肩的长影,左边的高一点,右边的活泼一点。 余酲:“许栖夏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余酲在许栖夏和顾念一起来操场的时候就猜到了大半,只是刚人多,他没有问。 顾念不置可否。 余酲知道肯定是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诶这个死家伙太不靠谱了。” 顾念转过头说:“对不起。” 余酲一笑:“嗐,对不起啥,你看,我也误会过你,上次也给你道歉,就当咱俩扯平了。” 顾念也笑而不语。 晚风吹落了几片梧桐叶,余酲笑着几步上前去捡,像找到糖的小孩子。 看着眼前的少年单纯模样,顾念内心不禁柔软,暗中有某处不断叫嚣。 “余酲。” 余酲闻声回头,手里还拿着梧桐叶。 “谢谢你。” 一辆车经过,带起的风声吹散了声音,散在周遭。 余酲:“你说什么?” 顾念仍然微笑,向他走去。 “没什么。” 在月下,少年捡起另一片梧桐叶,在他们的身后,是夜晚中撒下的一地星光。 ☆、儿时 余酲看到顾念也过来,捡起了他脚边的另一边落叶,扭头笑着看他。 “笑什么?”顾念问。 余酲笑容不减,摇摇头:“没什么啊,我就爱笑,我哪天要是不笑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顾念莞尔。 奇怪,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自从认识余酲以后,他好像总是会不自觉的笑。 余酲张望着四周正生长的梧桐,想起了刚来时小张叔叔说,这一片的梧桐,自多年前就在这,有好些时光了。 “这些梧桐树,是不是一直在这?”余酲问。 “嗯。我小时候就有了。”顾念点点头答道。 余酲伸手,作势数了几下:“一、二、三……这么多,数都数不清,要种多久啊。” 顾念:“要很久吧。” 余酲又问:“那你会不会小时候闲的无聊,数有多少颗梧桐?” 顾念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余酲挑眉:“我觉得有可能啊,毕竟今天之前我以为你只是文弱书生。” 顾念笑而不语。 “话说,你什么时候学的篮球,听贺逸阳说你中考选的篮球?” 顾念点头:“当时觉得篮球简单。” 余酲点头笑了一下,心想学习好的人思维也很理性,他就是觉得打篮球帅而已。 长街寂静,月光满地。 两人出奇的默契,谁也没提这次的事,那就好像成了两人封存在心底的秘密,他们都心照不宣,只字不语。 余酲又问:“前面是什么地方啊?” “交大。”顾念答。 交大在全国都算很好的大学,本市的许多高三生,高考志愿都会填这里,一中也是交大重点招生地。 “唔,离咱们学校还挺近的。” “嗯。” 余酲感觉已经走了好久,但还是看不到路的尽头:“这条路好长。” 顾念点头:“走到头,就是我家。” 这种牵扯生活的话顾念从不对人提起,余酲面前却几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 余酲:“哇,那你每天要走这么远的路啊!” 顾念:“还行,习惯了就不长。” 余酲点点头,从口袋拿出一颗糖,又取了一颗塞进顾念口袋里,当面给的话,顾念一定会说一句“我不爱吃甜的”,然后果断拒绝。 把糖塞进嘴里后,余酲紧接着问:“那你对这边很熟悉吧?” 顾念:“嗯。” 余酲:“那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子吗?” 顾念摇头,顺着指了一下街边一家店铺:“这以前是一家茶叶铺子,老板很热情,经常会有几个老爷爷坐在店前围一圈下棋。” 两人继续向前走,顾念指了前面方向:“那里原来是一家早餐店,小时候上学路过,很远就能闻见韭菜盒子的味儿。”说这句的时候,顾念笑了一下。 余酲也“噗呲”一笑:“顾老师你鼻子还挺好。” 顾念继续说:“前面还有家饭店,里面的小馄饨很好吃,小时候我妈常带我去,那时候大学生来来往往生意很好,现在有外卖,周围也开了快餐店,慢慢的也冷清了,不过我有时候放学还是会去光顾。” 那时候很小,顾念父母还没有分开,顾黎也没有生病,家里称不上富裕,却也算和气。顾黎常爱在黄昏时分带着小顾念在这条路上散步,因为这是顾念爸爸下班的时间,她喜欢在家做一天家务后带着孩子来等丈夫下班,守着丈夫孩子,好像是她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晚上不免有风,吹落一地梧桐叶,顾念转着无聊,便会去捡叶子玩儿。顾黎看见,微笑过去拿过叶子,摸摸小孩毛茸茸的头发,轻声说:“这个不卫生,不能拿呀。” 顾念从小就是听话的孩子,每次都会乖乖将叶片放在树根下,还要摆摆手对它说“再见”,之后转身看向顾黎,眨眨眼睛,这是小孩子向大人索要听话的奖励。这时顾黎会拿出一颗糖放进顾念嘴里,小孩因为糖甜而笑,大人因为小孩而笑。 只是后来长大了,没人再给顾念吃糖,他也慢慢的不再喜欢。因为顾念只顾着成长,而糖封存着儿时记忆,他不再提起。 站的久了,小顾念总会不耐烦,但他不会说,只会拉着顾黎的衣角,说:“妈妈,我饿啦。”那时长街上飘来旁边饭店的香味,顾黎带着顾念进去,每次都会要一碗小馄饨,因为对小孩子来说好消化。这个习惯,被顾念保留至今。 顾念盯着前方那处出神。 是想以前的事了吧…余酲心想。 余酲咳嗽一声,拉了一下顾念的书包带子:“那什么,我饿了,你请我去吃小馄饨吧!我也想尝尝,看学霸平时都吃什么。” 顾念回神,看向余酲,几不可见的微笑了一下,答应道:“好。” 两人走进店里,不大的空间却收拾的很干净,里面坐着两对情侣,大概是交大的学生。老板是位中年女人,看到顾念,热情一笑:“小顾呀,有一阵儿没见你了啊,快高考了,学习紧张吧!” 自从隔天去给余酲上课之后,顾念就没什么时间来,晚饭都是随便凑合。 顾念点点头:“嗯,有点。” 老板又笑着看看余酲:“这是同学吧,第一次见你和同学来呢,肯定关系很好吧!” 顾念听完微笑一下:“是。” 是?是他肯定了我们关系很好?余酲心想。 “这孩子模样生的真好,你俩站在一起多好啊!” 余酲笑了,露出漂亮的梨涡:“谢谢阿姨。” “不谢不谢,真是好孩子啊。” 寒暄几句,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没一会儿,两碗小馄饨就做好了,热气腾腾的。 余酲是真的有点饿了,眼前食物飘来香味,让他忍不住尝一口,于是拿了勺子就迫不及待盛起一个馄饨。刚准备送进嘴里,却被一股力道阻止。 顾念下意识拉住对面余酲的手腕,刚出锅,这样直接吃非得被烫一下不可。 突如其来的力度让勺子晃了一下,被盛起的馄饨掉入碗中,溅起烫热的汤汁,有一滴落在余酲手臂上。不只是高温刺激了神经还是别的因素使然,余酲一个激灵抽回了手,那一刻,左胸口处一个悸动,他问道:怎…怎么了?” 顾念收回了手,沉声道:“烫,晾一会吃。”说完又补了句:“没人跟你抢。” 余酲一听,尴尬笑了笑,点头答应道:“还是顾老师厉害,考虑周到。” 顾念没说什么,只是一副思考什么的样子。 余酲又重新盛起一勺馄饨,凑到碗边时迎来一阵氤氲热气。 和刚才顾念的手心差不多温度,他手心好热……余酲心想。 下一秒,吹了吹勺里的馄饨,送入嘴中。 “哇,这也太好吃了!!!”吃到好吃的,余酲眼睛都亮了起来。 顾念也刚吃完一个,抬头应到:“嗯。” 余酲继续说:“顾老师你可以啊,美食小能手!” 顾念:“赶紧吃吧,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余酲撇撇嘴:“顾老师都会怼人了,不得了。” 顾念:“别贫。” 余酲见顾念不再搭理他,便继续享用他碗里的美食。 没人再说话,馄饨很快就吃完了,顾念付完钱,对老板说了声“再见。” “再见啊,还有这个小朋友,下次再一起来呀!” “小朋友”笑着答应:“好嘞阿姨,反正他付钱。”说后半句时,余酲特意指了指顾念。 顾念则是无奈摇摇头。 老板笑着将他俩送出门,望着两人的背影,余酲时不时戳一戳顾念。 “年轻真好。”她如是说。 两人继续走,走到了顾念家的小区门口。 顾念指了一下公交站牌:“你在这坐车,188路,能到上次你跟我走到的那站,离你家不远。” 余酲尴尬一笑:“那什么,顾老师,你有零钱吗?” 顾念:“?” 余小少爷从小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一次时开学那次坐出租车,身上哪来的零钱,刚才搜遍各个口袋,面值最小的是一张五十。 余酲:“就一块啊五块啥的,我没零钱。” 顾念拿他没办法,找出一张刚找零的五块钱递给余酲。 余酲:“太感谢了顾老师。” 顾念点头,示意“不用谢。” 没等一会儿公交车就来了,上车前顾念又再三叮嘱了站名,以防余酲坐错站。 余酲边往车上走边敷衍答到:“知道啦知道啦,你回去吧,顾老师周一见。” 顾念:“嗯,周一见。” 已是晚间,春日的风还不至于温暖,顾念返回时,下意识将手插进口袋。 右手突然触及到一个小长条型物体,顾念拿出一看,是刚才路上,余酲塞进他口袋的那颗奶糖。 寂静的道路,少年眼中藏不住的笑意,他拿出手机,拍了照片,打开QQ,成功发送一条动态,继于那张抓拍之下。 -好像是不错了不少。 【图片】。 ☆、看病 过了晚高峰,公交车上没什么人,余酲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然后拿出手机开始看。 屏幕上有几条一个多小时前的未读短信,那大约就是他们刚从学校出来的时间,来信人是许栖夏,余酲点开看,内容是他们一群人吃喝玩乐的照片。 明天是周六,这群人明显玩疯了。 余酲笑着回了两个竖着大拇指的表情,然后退出了聊天框。余光瞟见□□页面右下角“动态”一栏有一个红点。余酲好友不少,动态更新很频繁,但他每次都喜欢把那个小红点消掉,这样看着才顺眼,于是余酲点了进去。 -刚刚 -冰山雪莲:好像是不错了不少。 【图片】 “冰山雪莲”,余酲左思右想,绞尽脑汁,觉得只有这个备注可以与他高冷帅气又学霸的顾老师相媲美。 什么还不错?余酲第一反应是这个。之后点开图片,看到那颗奶糖,他方才想起,顾念第一次去他家时问他为什么爱吃糖,他回答的就是“吃糖心情好。” 他就随口一说啊,顾念记到现在,学霸记性就是好。 不过被学霸认可还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余酲愉快的点了个赞,又愉快的评论了一句:我说的怎么会错? 还没等顾念回复,余酲注意到这条刚刚发送出的动态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网名是“chu”的人点赞。 是楚嫣吧,小女生真专一啊。余酲心想。 顾念发完亲自动手操作的第一条动态,在夜色中往回走。刚收起手机便传来了震动提示音,是余酲那条评论。 :我说的怎么会错? 顾念浅笑着摇摇头,好像他早猜到余酲会这么说一样。 -嗯。 顾念将手机装进口袋,继续向前走。 -冰山雪莲:嗯。 余酲看着顾念回复的一个字,抱怨一句“除了‘嗯’还会说别的么!”便收起手机。 刚走了一段长路,让他多少出了些汗,余酲从小怕热不怕冷,于是将公交车窗户大开,春季晚风大肆拂过面庞,着实凉爽。 然而,春季的流感高发期,年轻人一时的任性终归得付出点儿代价,当天晚上洗完澡几个喷嚏打的余酲头昏脑胀,嗓子也跟着不舒服。余同学从浴室出来就软在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团成一团,懒散地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个温度计,量过之后温度显示39.2。 “我去,多长时间都没发烧过了!”余酲一手捂脸抱怨道,声音已然有些哑。 不过确实,这两年他除了嗓子不讨好,换季会得咽炎,顶多是感冒咳嗽,吃点药就好,最近一次发热还是初中的事。 乔霏和余承安今天都不在家,阿姨也在准备完晚饭蚁后就回去接孩子了。39度已经算是高烧,余酲头昏脑热,在床上实在懒得动,于是拿过手机拨通了乔霏的电话。 提示音持续了许久对方才接通。 乔霏声音急促:“喂?怎么了?诶!小王!你把刚那个资料再打印一下!喂?” 余酲轻轻叹了口气,回到西安之后,好多对接工作需要处理,他父母经常不在,一般的事余酲也绝不会打电话过去,不过生病的人多少都有些委屈情绪,余酲哑着嗓子说了句“没事,你忙吧”便挂掉了电话。 对方是真的很忙,挂掉之后再也没有打来。 余酲在床上躺了一会,最终觉得一直烧着不是办法,于是软绵绵地下了床,到一楼客厅药箱里翻找着退烧药,看了眼日期没问题就倒了杯温水吃了下去。 都说发烧了多喝热水就能好,余酲又倒了杯水囫囵喝了下去。 撑着精神干完这些事,余酲对自己的身体持有高度自信,相信睡一觉就好了,于是没什么力气的倒在床上就睡了。 乔霏他们回来已经是半夜的事了,想着余酲那通电话,乔女士到家后专程上楼看了一下,那时候余同学早不知道做了几个梦了,于是她也只得作罢,加上这两天也忙得紧,周末也踏着日出就出门了。 余酲早晨是咳嗽给咳醒的,他顺手拿过温度计一量,退烧药还是有些用的,昨晚的39度在今早成功退到了38度。 “我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破发烧一晚上好不了?咳咳……” 余酲随便套了件衣服,下楼倒了一大杯水,因为咳嗽咳的嗓子实在太干了,忍着一阵咽喉处的疼痛,喝完了一杯水。 看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去医院看看了。于是余酲翻出一件厚外套,带了个口罩就出门了。 春季是流感高发季,周末的医院聚集了组多带着各种年龄段孩子看病的家长,小孩的哭声萦绕耳旁,气氛分外喧嚷聒噪。余酲到咨询处问了护士情况,对方指了指对面排的长长的队,说在那里先挂号。 发烧使然,又打车过来路上耗了许久,余酲头晕的不行,聒噪冗长的队伍更是雪上加霜。余酲抱怨了一句,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好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先休息会,想着等人少一点儿再说吧。 他在取药处对面的公共座椅上找了个空位坐下,手插口袋准备闭眼休息一下,却无意间看着对面儿正在拿着单子取药的高挑背影怎么看怎么熟悉,便不住多看了几眼。没一会儿,护士递给他大大小小一堆瓶瓶罐罐,余酲第一反应是“什么大病啊,这么多药,看着就受罪。”余酲望着那人的背影,看不见表情,但肯定不是什么高兴的脸,他对护士道了声谢,转身向前走。这时余酲看清了他的脸,没什么表情,却仍能感觉他的无奈,正是顾念。 顾念怎么在这?他怎么了?要吃那么多药?但转念一想,这是本市最大最好的一家医院,顾念来着是看他妈的吧,药也是给她的吧。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顾念拿着那些药,不是给余酲吃,他却觉得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发烧烧的吧。 余酲坐的位置算显眼,加上他一直盯着顾念看,顾念转身后便也看到了他。余酲难得穿了件外套,还带了口罩,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后,他像平常一样笑着招了招手,却挡不住露出的半张脸上的病气,并且顾念刚取药时,就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咳嗽不止,只是在医院,他并没有在意。 顾念抱着一堆药向余酲走去。 余酲望着来人,他猜到了顾念为什么在这里,就什么也没问,只一直笑着。 顾念走近,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一直咳嗽也不去看看?” 余酲笑容不减:“我这不就是来医院看么?” 顾念反应过来问了句废话,那时刚没多想脱口而出的一句,随后又问道:“那你坐这儿干什么?” 余酲指了指挂号处的长队:“看,那人太多了,我……咳咳,我才懒得排队,等人少点了我再去。” 顾念看着那队伍,那人群并没有减少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去排。 “你自己看那人,只会越来越多。”回头来时,只见余酲两手插着口袋,头靠着椅背正闭眼小憩,很疲倦的样子。顾念抬手轻碰了一下他前额,余酲眉心微蹙,本能的侧了一下头。 余酲多少有些要强,头疼的不行,一个人时却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虚弱的样子,此刻顾念来了,他好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食物,如释重负般闭上眼休息。 顾念沉声道:“你发烧了。” 余酲没睁眼,只“嗯”了一声,昨晚烧到现在,他头晕的确实没什么精神。 “余酲,你在这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余酲还迷糊着,敷衍点了点头,隐约听见顾念说等他一下,不知道顾念要干什么,但是他本来也懒得动。 顾念一路小跑,确保他拿的药不会掉出来,尽快回到了住院部,到病房时已出了些薄汗。 顾黎今天精神还好,看到他急促的样子问:“怎么啦?急什么?” 顾念将药放在病床旁桌上,答:“妈,这些药和以前一样,你记得按时吃就好,我今天不能陪你在这待了。” “怎么了?” 顾念:“没什么,在医院碰见同学了,他病了,一个人来的,我去陪他看个病。” 顾黎知道自己儿子脾气,难得有关系近的同学,她欣慰的很,连忙说:“行行,我没事儿,你快过去吧,别叫人家等着。” 顾念交代完一些事,就赶紧走了。 再回到余酲坐的地方,见他还是那副样子,过去拍了拍他。 “余酲,你要睡就睡吧,我去那边排队。” 顾念说完,听见余酲“嗯”了两声,转身过去了。 他那样万一再着凉怎么办。顾念心里如是想,于是又回去将外套脱下盖在余酲身上才又离开。 排队时间持续差不多四十分钟,虽然排到号,但距离轮到余酲问诊还要一段时间,他干脆让余酲先睡着。顾念自己到便利店买了点吃的,余酲肯定到现在也没吃饭,发烧都会使胃口不太好,但多少要裹腹。回去时,座位旁边多了个小孩子,家长大概是去取药把他留在了这里,他见余酲一个大哥哥坐在那里,觉得很是有趣,想过去找他玩。顾念见状快步走上去,从袋子里拿出刚才付钱时为凑整拿的那根棒棒糖递给小孩子,微笑对他比了个“嘘”的动作,小孩拿了糖,开开心心跑去找他妈妈了。顾念欠身坐下,看了看时间,估计还要一会儿。他无事可做,转头看向余酲被口罩遮住的半张脸。 余酲睡的并不是很安稳,时不时还会咳嗽一两声,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打出一圈阴影,余酲平日总一副笑相,这模样让顾念有点不习惯。 咳嗽使少年眉心微蹙,有几分楚楚可怜的俊美。 盯了不知多久,余酲迷糊着醒来,想起顾念让他等着,他猛一抬头,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却抬眼看到了顾念就在他身旁。 余酲想问他怎么还在这,开口时嗓子却嘶哑的疼。 顾念这时说:“号取过了,马上就到,先喝点水吧。” 余酲看过时间,发现自己一睡居然将近两小时。是顾念一直陪着他? 余酲接过顾念递过来的水,是热的。他打开一口喝下去,对顾念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这么麻烦人家余酲挺不好意思的,但是都已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现在叫顾念走也没什么用了,毕竟已经麻烦过了。 算了,顾念还挺够意思的,好了之后干脆请他吃几顿饭? 顾念把购物袋递到余酲面前:“你看着吃点东西吧。” 余酲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也没拒绝,毕竟是顾念特意买的。 “好。” 余酲翻找着,这里吃的还挺多,面包都有不同口味的,翻了半天,余酲看见一包大白兔奶糖,他笑着拿出来晃在顾念眼前:“你还买糖啦。” 顾念则夺了过来。说:“现在不能吃这个。” 余酲:“嗯?” 顾念将糖塞回袋子,答道:“吃药的时候吃。” 这样就不会太苦。 ☆、流感 后面那句想来太暧昧,顾念没说出口。余酲倒也没反驳,反正他现在吃糖嗓子也疼,于是挑了个原味的面包出来吃。 顾念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吃的样子,想来也是没什么胃口,于是说道:“不想吃就算了,看完病你回家吃点就行。” 余酲咽下一口,确实没什么胃口,面包干巴巴的也不太好吃,索性放下了。 “时间差不多了吧。” 顾念又看了一下时间,说:“差不多了,过去吧。”说完就起身了。 余酲重新戴上了口罩,也随之起身。 余酲一路晕着到诊室,又折腾着去验了个血,检查结果出来是流感,怪不得吃药了一晚上还不退烧,原来根本不是普通感冒。 医生:“你这个,两种办法啊。挂吊针或者吃药治疗,打针好的快一些,吃药在家方便一些。” 顾念拿着化验单,问余酲:“你想选哪种?” 余酲本就嫌麻烦,加上医院吵得他实在是头疼,在这待着打吊瓶,怕是病要不轻反重。 余酲看着顾念,答:“回家吃药吧。” 顾念不置可否。 医生又叮嘱道:“你是学生吧,今天周六,流感一般两到三天好,我建议你周一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就先不要去学校的好。” 余酲点头答应,于是两人对医生道谢后便离开了诊室去取药。 余酲虽然一再要求不再麻烦他顾老师想自己去取,但可能顾念也觉得不能劳动伤病人士,还是自己去了。 顾念:“你在这坐着等我就行了,马上回来。” 余酲只能笑笑:“好,麻烦你了。” 顾念“嗯”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顾念还真挺好的,虽然外表冷冰冰的,但没想到,最难受的时候,居然是他在身边。 余酲悄悄从那个购物袋里拿出了那包糖,撕开了一颗塞进嘴里,还一边张望着顾念有没有看见。虽然糖划过咽喉那一下真疼,但糖也是真的好甜。 没过一会儿,就见顾念拎了一袋子药回来。 余酲咽下糖,问:“怎么这么多,吃死我啊!” 顾念一本正经回答:“吃不死。” 余酲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可以啊顾念,学会开玩笑了!” 顾念跟着他走:“这也算开玩笑?” 余酲:“算啊。能让我笑的都叫玩笑。” 顾念:“你哪来这么多谬论?” 余酲指了指脑袋:“唔,这里来的。” 顾念没再接他的话茬,两人走到了医院门口。 余酲打趣问:“顾老师,你还要送我这个病弱的人回家吗?” 没想到顾念真的点点头:“可以。” 余酲一愣,这才又说:“诶呀不用啦,我随便说说。” 顾念又说:“你忘了,今天周六,我本来就要去你家的。” 余酲确实忘了,幸好碰见了顾念,不然他今天去家里都没人。也行,上不了课一起回家还能请顾念吃个饭,于是余酲答应了,并拿出手机打了辆车。 周六的街上车并不多,最后一线迟到的月光笼罩城市之际,他们也到了余酲的家。 将药递给余酲:“这个消炎药和这个片状的,两个中间要隔半小时,退烧药温度上了38度再吃。” 余酲接过:“行,你陪了我一天了,就先别走了,让我请你吃个晚饭吧。” 顾念知道余酲不愿意欠人情,于是没拒绝,正好看着他,省的他吃什么不该吃的。 余酲进门,拿出了顾念每次来都穿的那双拖鞋递给他:“我妈不在,随便坐哪都行。” 顾念道谢接过:“好。” 余酲脱掉外衣,随便放在了沙发上,靠着靠垫翻看着手机点外卖。 “吃什么呀,吃个火锅怎么样?” 顾念:“你不要嗓子了?” 余酲悻悻地退出了火锅页面,继而翻到一家炒菜。 “那咱吃个炒菜?” 顾念这时拿过余酲手里的手机:“算了吧,你能吃的菜很少,容易上火。我来挑吧。” 余酲点点头,想看看顾念能点出什么花样来。 顾念拿着手机输入了几个字,勾选了几项后递给余酲。 余酲接过,看见几项清汤白粥赫然出现在屏幕上,马上不同意道:“别吧别吧!这看着就难吃嘛!” 顾念则盯着他,丝毫没有要换的意思。 “你不是请我吃饭么,我就想吃白粥。” 余酲睁大眼睛,死活没有话反驳,只能下了单,却将“我不想吃”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余小少爷第一次在“吃”这件事上这么不情愿。 外卖很快到了,余酲蔫了吧唧打开盖子,一丝儿油味都闻不到。 真想撂勺子不吃了。但勺子还没撂下,余酲就看着顾念颇有滋味的一口口喝着。 余酲:“一点味都没有!你怎么喝下去的啊!!” 顾念细嚼慢咽完一口,很学术的给他讲了白粥吃下后的吸收分泌过程,对痊愈有什么帮助。劝他好好喝粥。 余酲敷衍听顾念讲完,虽然啥也没听进去,但确实有点饿了,而且,顾念也是为了他好。算了,没味就没吧…… 余小少爷就这么妥协了。 顾念见他终于喝下一口,于是问道:“怎么样,还行吧。” 余酲微眯了眼,“哼”一声说:“勉强能吃吧!” 顾念寻思着,毕竟是病人,还是说点什么让他开心吧。过了半晌,清了清嗓子又说道:“等你好了,等你好了再吃别的。” 余酲乐了,没想到顾念也会松口,笑一笑说:“唔?吃什么?” 顾念:“火锅,炒菜什么的。” 余酲拿出叼在嘴里的勺子,答应道:“好啊,到时候再好好请你一顿。” 毕竟请人家吃饭,肯定不是这种病号餐能搞定的。 顾念:“嗯。” 顾念吃完自己点的一顿病号餐后,又交代了好几遍关于药怎么吃,什么时候吃,听得余酲最后都觉得他今天怕是给累傻了。 当顾念在玄关处准备走之前最后一次交代的时候,余酲笑着推他:“诶呀我知道啦,你今天咋奇奇怪怪的,以前惜字如金,现在比我妈还啰嗦!” 这话说的顾念一愣,他也不懂自己这样是怎么了。 只是讲一遍怕忘了,那么不记事,忘了吃,吃错了,自己在家应付的了么…… 顾念的心思余酲自是看不见,空气短暂的凝结之后,顾念转身开门离开,一缕小风顺门而入,竟引得余酲这位病患打了个喷嚏。 “快进去,有风。”顾念又将门微掩,沉声对余酲说。 刚打完喷嚏,有点小头晕,余酲应了一声,说:“那你路上小心。” 顾念:“嗯。” 春日的黄昏已经不再寒冷,顾念不知道第几次走在这条路上,路线已然非常熟悉。但是仍旧太奇怪了,有种感觉,像隐匿很久的秘密被人不经意间提起,尴尬揉杂悸动。 前所未有。 不知道哪一时刻开始,顾念会因为余酲一条信息或一句话不由的想笑,会因为余酲的一些小行为生气,顾念总控制着,不与别人接近,可今天在医院看着余酲一个人的样子,心尖却忍不住发酸,有那么一刻甚至不管一切,只想他好起来。 路上,顾念习惯性手插口袋走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 星期一一早,余酲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从小嗓子就不好,还有点咳嗽,虽然完全不影响上课,但听话的余同学依旧谨遵医嘱,请了一上午假在家睡觉。 下午,阳光明媚,余同学背着小书包快乐的去学校。一如往常,3-1勤奋的学生们都在位置上各自学习,余酲也照常走到最后一排。顾念依旧是比窗口处投进的阳光还要耀眼的存在,在光束下少年手下书页的纸质纤维都清晰可见,余酲习惯性向同桌打招呼。 “下午好啊!”热情的好比阳光。 然而顾念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转头看他一眼,哪怕是礼貌性的。 怎么回事?预测以为他们俩的关系在这么久的时间内,虽然算不上多好,但也不会一夜之间变成这样,连招呼都懒得打。顾念又怎么了? 不对,不光是顾念。今天教室里的一切,于他来说都那么陌生。 ——从过道走过时,平时都会给他打招呼的同学齐刷刷没理他,就连许栖夏都没有在他来之后转过来和他说话,大家怎么都!那么冷漠?! 余酲不解,自问他人缘还是挺好的,今天咋么了?他拍了拍许栖夏,对方好似不情愿的转过来。 许栖夏一脸嫌弃:“什么事?别打扰我学习!” 余酲看着反应更不对了:“你抽什么风?!” 许栖夏:“你已经不是我们班的人了,我们班只有爱学习上进的学生,马上会有新同学来取代你的位置!” 余酲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一脸懵地看向顾念,问道:“他什么意思?!” 顾念适才转过来,冷脸道:“字面意思。”过了几秒又道:“你抽屉里的东西收拾了,我的新同桌马上就要来了。” ………… 嗡——嗡—— 床边手机突如其来的震动将余酲拉回了现实,他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下了闹铃,揉了揉睡眼,这才看见已经十二点了。 “什么破梦?!” 余酲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抱怨,但潜意识里有点儿隐隐的心虚。毕竟白睡了一早上。赶紧起床点了个外卖,吃完不大情愿的出门上学去了。 ☆、午后 第一次在下午,走过友谊东路去上学。 这条长路总给人一种宁静心安的感觉,车辆来往,也不乏有人慵懒地散步,余酲在路上走着,能听见风吹梧桐叶沙沙作响。 彼时的风光正好,任谁来度,都是一番惬意时光。 余酲去的不早不晚,已经有不少学生进校门了,路过操场时,不少住校的学生午睡起来散步,还有校队在训练。下午时分,是一天最温暖的时候,适时空气都是青春的味道。 嗡—— 手机响了,是□□的提示音。 -冰山雪莲:好点了么,下午来么? 余酲不自觉勾唇一笑,几下回了信息。 :好啦,但不想来(撒娇.jpg) 余酲心想,一会突然过去,吓顾念一跳。 那边几乎是秒回。 -冰山雪莲:嗯好。 余酲继续在校园里周游,这时才发现,一中里面其实非常美,自己来一个多月了,还真没有好好转过,这下趁着请假,多玩一会,迟到了没什么关系。 听许栖夏嚷嚷了好久的小情侣的约会圣地——实验楼后那座小花园。 一中监控随处有,但楼后的小花园大概是花草丛生,无处可装,所以成了除厕所外为数不多的“安全区”。 余酲去的时候,见到两三对小情侣坐在花丛的长椅上聊天,说笑。阳光透过树叶罅隙,斜射在他们脸上,营造出名为初恋的美好光景。 余酲长得好看,也有不少女孩喜欢他。但余同学在这件事上还是很理想浪漫的,他觉得谈恋爱,一次就要一辈子,所以他不喜欢没感觉的,也不愿意将就,当然也不想耽误女孩子。但这时看着眼前少男少女,甚是养眼,到底心里也是向往的。 怎么没有一个人像这样陪我坐在小花园说笑呢?嗯……别的地方也不是不行……余酲心里如是想着。 对了,顾念刚给我发信息,是不是有啥事?算啦,一会回去问他。 就这样,余酲在学校里逛到上课,铃声响起之后,他晃晃悠悠绕过实验楼,再慢慢走回教室。逛了一圈舒心不少,觉得上课也没什么不好。 楼道里的班级都似往常一样,课前预习,书声琅琅,遍布青春感。而一切声音却在他走近自班的途中越来越小,直至到了班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余酲发现,自己目之所及的前几排,空无一人。 难不成我真的被3-1踹出去了?!余酲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余酲推开半掩的门走进教室之后,黑板上一条通知证明他想多了。 ——下午第一节化学课去实验室做实验,请同学们抓紧前往。 哦,做实验去了… “你不是不来?” 余酲刚进教室,目光都放在了黑板上,并未注意其他。这时身后突然想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余酲下意识回头。 顾念和楚嫣并没有去做实验。 实验课顾念向来是去不去都随意,原因是他竞赛中都有涉及,再做一次往往浪费时间。发信息给余酲,看他说下午不来时,顾念便留在教室替他整理早上没上的课的笔记。 楚嫣则是为了留下来为学校近期一个学习活动做准备。 顾念寡言惯了,楚嫣也不知怎么和他搭话,两人干着各自的事情,只是楚嫣偶尔抬头,悄悄看顾念一眼。 教室门被打开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顾念抬头,便看到了单肩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正看着黑板的余酲。 不是不来吗… 许是半掩的门突然打开,顺道带来了门外的亮光,照耀着顾念的双眸,少年目光好似亮了起来,夹杂着欣喜与意外。 余酲这才发现最后一排的两人,笑着挥挥手打招呼向后走去,一边笑意盈盈的回顾念的话。 “我说不想来,但没说不来呀!” 顾念不置可否。 楚嫣当下手里的笔,也笑着给余酲打招呼。 “你病好啦?” 余酲点点头:“差不多了,诶?对了,你们怎么不去实验?” 楚嫣:“是这周五学校要举行一个演讲会,杨老师让我参加,我留下来写稿子准备准备。顾念说他……” 顾念突然打断楚嫣没说完的后半句,沉声插了句:“我也是,我也准备讲稿。” 楚嫣先是一愣,心说:不是你说的…余酲让你帮他记一下笔记吗? 但她瞧着顾念的眼神,马上反应过来,顺着顾念的话说道:“哦对对,顾念也是!” 余酲并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却对演讲会充满了好奇,于是问道:“什么演讲会?” 楚嫣:“就是每学期都会有的一个活动,每个班都要选人参加,自选主题,进行一个演讲,对高考的作文很有帮助!” 顾念趁着余酲问话,悄悄把桌面的书换成笔记本,假装写稿。 余酲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接着他又想起了顾念刚发的那条信息,于是又问道:“顾念!你刚才问我来不来,是不是找我有啥事?” 顾念摇摇头,面无表情。 余酲讨了个没趣,嘴却没闲。 “唔——那我知道了!”他特意将那声“唔”拖长了音。 “知道什么?” 余酲勾唇一笑,一脸得意道:“你想我了呗!” 顾念瞥他一眼:“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余酲只挑了挑眉,朝顾念吐了个舌头。 楚嫣在前面坐,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去,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打扰了别人二人世界的尴尬。同时她也觉得奇怪,怎么顾念和余酲在一起,就好像有无数话题一样? 她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多想,开始低头写演讲稿。 余酲懒得再去实验楼,索性就留下来,坐下来看顾念写稿子。当然了,他坐不住,总忍不住想说话,但由于楚嫣还在,余酲也不想打扰到她,只能压低了声音“骚扰”顾念。 午后斜阳透过窗户,在室内撒下一束慵懒的暖光。 余酲:“顾老师!你选的什么主题啊!” 顾念也没想好要选什么,于是不应。 余酲不放弃:“啧啧,又不理我。” 顾念看他一眼,还是没应。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话说的不错,余酲在两次询问无果的情况下,选择自己去探寻真相,于是他将脑袋凑过去,看顾念到底在写什么。 “开普勒行星运动第一定律?!” 只见那纸上什么都没写,倒是纸下压的笔记本上写满了物理笔记。 余酲惊讶道:“不是吧顾念!你要讲这个?” 顾念:“不是。” 为了防止余酲继续问下去,顾念接着说:“你把笔记本拿上,去看一下吧,不会的问我,不要打扰别人。” 余酲撇撇嘴,拿过本子,草草看了两眼,实在懒得继续,于是撒娇般道:“太无聊了!我都不会!!” 顾念双眼微眯看向他,很是无奈。 “行吧,我们去前面空位置坐,不会的我给你讲。”顾念说完便起身准备向前走。 楚嫣这时站起来,有些尴尬的样子:“不用了不用了,我还要去杨老师那问一下演讲的事,我先走了。不…不打扰你们了哈哈哈…” 顾念只点了点头,沉声说了声“抱歉。” 楚嫣连忙摇头:“没事没事…那我先走啦!” 余酲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楚嫣走后,顾念又坐下,看着余酲,一脸无奈。 余酲则笑嘻嘻,一脸无辜的恶人先告状:“你看你顾念!你天天版个脸,把人家小姑娘都吓跑了!” 顾念轻叹一声:“人家是被你吵走的。” 余酲一下睁大了眼睛:“我声音很大吗!!” 顾念:“不大吗?” 余酲:“我就没怎么说话啊!” 顾念:“脸呢?” 余酲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脸,说道:“这呢!” 顾念看着眼前余酲笑嘻嘻胡搅蛮缠的样子,感觉心里瞬间遍布暖意,不知何处作祟,顾念抬起手轻轻掐了一下余酲的脸,是他刚才戳的那个位置。 少年的皮肤很好,触感一如盛放的玫瑰花瓣。 余酲一愣,顾念指尖带着温度碰上他脸的一瞬,他感到左锁骨下某个部位猛的一滞,继而连绵的心跳声诉诸着无人得知的秘密。 余酲觉得自己好像脸红了… 时间不可闻的过了几秒,余酲别开了脸,顾作埋怨道:“喂!你掐我脸干嘛!” 顾念无法解释这番举动的用意,只是那么一瞬间,就想这么做。 于是他随意说道:“我…我看你退烧了没。” 顾念不说,余酲都忘了他病了的事。 余酲挑眉:“哦…没事了!” 说完,他两手掐住顾念的脸,强迫他转过来,由于两面被掐,顾念被迫做出一个鬼脸。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余酲盯着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念勉强着张嘴说话:“你干什么?!” 余酲笑道:“咋了,就允许你掐我,不允许我掐你!哈哈哈哈刚想拍下来你这个样子,形象毁了哈哈哈…” 顾念趁他笑着,抬手将余酲的手拿下去。余酲仍在旁笑,合不拢嘴。 顾念心里真的觉得没有那么好笑,但看着余酲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余酲好似总有这种魔力,无时无刻感染着顾念的情绪。 ☆、猜测 在别的同学都去做实验的午后,余酲和顾念在班里,笑的过后,结果是这样的: 顾念开始写“突如其来”的演讲稿,余酲被安排在一旁,看课堂笔记。 只是他还是没什么心思看,只能动不动找话题,可是顾念认真起来,理也不会理他,何况余酲净说废话,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的必要。但是余酲无聊的翻了一会儿,发现了这本子还是一个新的,这次的笔记明显是顾念第一次记。 细想,顾念对这些知识应该早都会了,平时上课他也是能边做题边听重点,遇到知识盲区了,也只会在书的对应出记录,当然,这种情况很少。顾念平时都是不浪费时间记笔记的,那今天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不光是笔记,还在老师讲的基础上,做了很详细的批注。这些一定不是顾念自己看的,那难道是……帮自己记的?这是专门给他看的? 余酲戳了戳顾念。 顾念没理他。 余酲又戳了戳顾念。 还是没理。 余酲不放弃,他就想问问。 顾念终于放下笔,无奈的转过头:“又怎么了?又想说什么?昨天晚上吃的饭,还是今天晚上准备吃什么?” 余酲不好意思的笑笑:“嗐,你这说的,搞得我像个饭桶。” 顾念盯着他,问:“那你有话快说。” 余酲:“哦。” 顾念:“?” 余酲不知道怎么说,万一人家顾念就是突然想记呢,万一就是这节课难呢?那不就是自己自作多情吗。但这和顾念做的竞赛题比起来就是一加一啊!那万一顾念就承认了是专门给他记的,那该说什么?谢谢?会不会显得没诚意? 余酲就这样,暗自纠结起来,到嘴边的话问不出口,倒是还有点紧张。 顾念看着余酲欲语还羞,满脸纠结,不知道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于是问道:“你……要说什么?” 余酲突然反应过来。 不就是问个话?想这么多干啥,磨磨蹭蹭的。于是问:“那什么?你不是平时都不记笔记吗?” 顾念:“所以呢?” 余酲索性问完了:“所以你今天怎么记了?” 顾念语塞了一会,说:“没什么为什么。” “那你,是因为我没来所以帮我记的吗?”余酲说完就后悔了,这么不要脸的话他能说出来?但是出口的话收不回,余酲只能带着一点紧张,等待顾念的答案。 顾念显然是没想到余酲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一点也不犹豫。近看的话,能发现顾念愣了一下,好似心跳使然。 可是余酲话一出口就没好意思看他。 时间已然停滞,空气里是青涩的气息。 余酲耐不住尴尬:“你咋不说话!我他妈好尴尬!” 顾念这时拿起笔,继续写演讲稿,边写边回答道:“没有,不是,就是有些漏洞,顺便记了一下。” 余酲听到了答案,他本该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尴尬,但并没有,反而,竟有些失望和烦躁。他不知所起。 余酲把笔记本扔给顾念,趴在桌子上,索性不看了。 慵懒的阳光,合适的室温,睡觉吧,不睡白不睡。 本子刚好仍在顾念正在写字的笔上,正在写的一笔一下被撞歪了,顾念拿开本子,一皱眉:“你又怎么了?” 余酲头也没抬,没好气道:“没怎么,不想看了,困了。” 他刚生完病,困了就睡一会吧,休息休息也好,这些可以等放学去家里讲。 于是顾念没再叫他。 余酲趴在那里,没一会竟真的睡着了,戴他醒来时,已经下课了,做实验的同学也都陆续回来,准确说,余酲是被吵醒的。 许栖夏和谢卓昕勾肩搭背从后门进来时,余酲正睡眼朦胧的刚起来,窗外强光让他不禁挡了一下眼睛。许栖夏一见余酲,便跑过来在他后背拍了一下。 “小余你不行啊!打个球还打病了?” 余酲没注意听许栖夏说了什么,只是一抬眼,隔壁座位上的顾念不在了。 “顾念呢?”余酲下意识问,顾念平时就算下课了也不怎么出去的。 谢卓昕:“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念哥往老杨办公室走了。” 许栖夏对自己被无视了的这件事感到很生气,于是说:“我在这关心你,你偏偏就想着你同桌?” 余酲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咋没看出来你是在关心我?还有,我只是好奇是不是学霸下课也耐不住寂寞出去玩了而已。” 顾念去杨馥办公室是为了演讲的事。 原本是想将准备演讲稿当个借口,没想到最后还是…还偏偏多了个演讲要准备。 顾念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对方让他进去。 顾念很有礼貌的向老师打了招呼,并说了他想参加演讲的事。 一般这些平时的学校活动,顾念几乎都是不参加的。现在他主动提出,杨馥也是求之不得。 一是顾念参加很给3-1长脸,二是杨馥为顾念愿意融入集体感到欣慰。 她是这样说的:“你要参加?” 顾念:“嗯。” 杨馥问:“怎么突然想参加?” 顾念随便搪塞了个借口,说是刚好写了一篇,觉得对大家挺有帮助的。 这话也就顾念说出来有可信度,谁让他是年级第一,杨馥自然也信了。 杨馥点点头,说:“那你好好准备就行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问楚嫣。” 顾念应道:“好,谢谢老师。” 说完顾念转身欲走,被杨馥叫住了。 “顾念。” 顾念:“嗯?老师还有什么事?” 杨馥想了想,说:“你能融入集体,老师很高兴,这段时间我也发现你有些变化,不像以前那样不近人了。” “你在班里也要多交些朋友,我注意到你和余酲就不错,你对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之前还真没见过你和谁说过那么多话。他是个好孩子,就是上进心不足,你们在一起,你也要多督促他。” 顾念草草答应,出了办公室。 你对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真的对余酲跟和别人不一样吗?那这样是正确的吗? 顾念一路都想着,他不与人多说什么,只是因为从心里觉得和他们不一样,然而他们的生活,有时候真的让顾念求之不得。 他和余酲也不是一样的人,但只是发自内心的想和他说话而已… 到底是不是对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等顾念回班的时候,看到余酲已经起来了,许栖夏正在旁边与他聊天。 许栖夏一脸戏谑的样子说:“我说你啊,念哥去个办公室,看你还上赶着问,你是离了同桌活不了啊!” 余酲是真想把他这张嘴缝上,但他还未开口,便听到了顾念的声音。 顾念的声音依旧清冷,从身后而来,两人一起回头,只见顾念俊美严肃的脸正于他们上方,居高临下盯着他们。 “许栖夏,今天作业挺多的,你不赶紧去写?” 许栖夏真是感觉好尴尬,背后开人家玩笑却被正主听见。顾念这话的意思便是让他赶紧闭嘴转过去,而不至于那么尴尬,于是许栖夏很是勉强的笑了一下。 “哈哈哈,是啊是啊念哥,作业确实多,我错了我去写作业了!”说完马上转了回去,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余酲见到见许栖夏被“伏诛”,不禁嘲笑:“呵,我治不了你,总有人治的了!” 顾念习惯了余酲爱占个口头上风,似有似无浅笑了一下,就坐下了。 坐下之后,余酲没好气的问:“喂!你干什么去了,走也不说一声。” 顾念看着他,耐心解释道:“去老师办公室了,说演讲的事情。走的时候你睡着了,就没叫你。” 嗯。理由很充分,饶是余酲想找茬都没的找。 也不知道怎么的,从刚才起,心里就是不爽。 当天一下午,余酲都没有主动找顾念说话,显得最后一排异常安静,一直持续到延点。 最后一节课到延点之间有一个大课间,余酲正百无聊赖的和许栖夏吵嘴。 楚嫣刚去过杨馥办公室,从后门进来,就看见她同桌和斜后桌又开始了,之后和每天坐在他们之间“同病相怜”的顾念有意无意对视一眼,楚嫣躲开目光时,看见顾念挺无奈的。 她过去对两人说:“你俩别闹了。门口有人找,拎了一堆奶茶,像送外卖的。” 余酲第一反应是:什么奶茶?学校可以点外卖吗?下次我也点。 许栖夏倒是一下就反应过来,拍拍余酲的肩:“姓李的孙子给咱们送战利品来了!” 姓李的孙子。李佳霖。 余酲写下想起来了,是他和李佳霖打赌的奶茶!本来只是说说而已,这么两天差不多都忘了,没想到李佳霖虽然人贱点,倒是还算守信用。 于是余酲起身,和许栖夏一起,很张扬的,像是战胜国去收复故土。 到了门口,就见到李佳霖和他篮球队几个同学,站在和上次来约架时站的同一个地方,脸上一脸的尴尬和无奈,还是不是左顾右盼看着来往学生讶异的眼光,那天来挑衅时的目中无人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余酲看着这些人这副模样,实在搞笑透了。没忍住,扶着许栖夏的肩膀就开始笑,直到笑的肚子疼都停不下来。 李佳霖气的差点要摔掉手里拎着的奶茶,但是学校里,扔了一地还得他打扫,于是只能忍着气,骂了句脏话。 “你他妈有完没完!” 余酲好不容易停住,还带着笑意的回答:“哈哈哈,没完啊!你把我怎么样!没想到李大少爷还挺守信用啊!” 许栖夏附和:“是啊!这都外卖送过来了啊!我们班57个人,没少吧!” 李佳霖简直是从牙缝里钻出来字:“没、有。” 余酲继续说:“那麻烦你再帮我们放到讲台那吧,让我们班的人都平分了。” 许栖夏双手交叉在胸前,下巴向班里抬了抬,示意他快去。 “艹!”李佳霖狠狠瞪了他俩一眼,好似举步维艰向3-1的讲台走去,讲那么多奶茶重重放在那,差点洒出来。 许栖夏看见了。“诶呀你小心点,差点都洒了!” 李佳霖当没听见,放完又瞪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的就是3-1讲台上的57杯奶茶战利品。 而班里大部分人都在写作业,看到之后也朝前看去,有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许栖夏现在讲台上清清嗓子,得意的说:“哈哈大家都停一下,这都是咱班的战利品,具体的就不赘述了,快快上来一人一杯分了!!” 上了一天课,课间有人请喝奶茶,有谁不愿意,于是都上去领了。 许栖夏和余酲各拿了两杯回座位。许栖夏帮楚嫣拿,余酲则帮顾念。 顾念本想着等大家都拿了再过去,反正现在去也是人多,见余酲帮他拿回来了,于是道了声谢。 余酲摆摆手:“没事儿。毕竟也有你的功劳。” 顾念塞进吸管,小尝了一口之后放下,之后到余酲那里,将他刚准备喝进嘴里的奶茶拿了过来。 余酲惊讶:“你干嘛啊!不够喝啊!” 顾念摇摇头:“不是,是你不能喝。” 余酲不理解为什么:“为啥!这也有我的功劳好不好!你脑力劳动,我体力劳动啊!” 顾念:“凉的。” 余酲:“什么凉的?” 顾念:“奶茶是凉的,你嗓子没好。” 余酲嗓子本来就不好,现在确实还有点哑,说话多了还是会咳嗽,但是到嘴边白送的为什么不要啊,况且还是自己赢来的! “嗐,没事儿,好的差不多了!”余酲说道。 顾念却还是坚持:“那也不行,好彻底了再喝。喝多少都随你。” 余酲双眼微眯:“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啊!!” 顾念没说什么,但态度很坚决,就是不行。 余酲继续磨他:“诶呀!真的没事啊!!你看大家都喝!” 顾念:“不行。” 余酲持续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快要打铃上课了,顾念还是坚定的说不行。 说到最后余酲都累了,直接撂下一句:“你干什么这么管我啊!” 一语出,顾念顿了一下。 干什么?是啊,干什么?凭什么?自己又不是他的谁。 余酲见顾念没反应,自觉话说过了,顾念毕竟是为了他好。 可是为什么?自己又不是顾念的谁。 不管是谁,余酲最后还是说了:“我不管了,不喝就不喝,但是我才不要一个人不喝!你也不能喝!”说着便拿走了顾念的那杯。 顾念转过头,看着他拿走,之后说了句:“好。” 延点的铃声响起,余酲将两杯奶茶放在最后一排的窗户旁。下午天边最后的日头化成一线,照射入窗,在两人身后形成一束暖黄色亮光。 ☆、绒絮 延点的时候,老师都去开会了,所以上的自习,有巡查老师在楼道看管纪律。 余酲:“不是,没有老师上课,为啥不直接放学啊!” 许栖夏转过来,友好并同病相怜的拍了拍余酲的肩,说:“你这个问题,我高一开学不久就问过了。” 余酲:“所以为什么呢?” 顾念:“因为大部分学生在学校都比回家之后效率高。有大段空闲时间,自然是在学校自习。” 余酲往桌子上一趴:“那我怎么就一点都不想动呢!” 顾念:“还不舒服?” 余酲一点都没有不舒服,就是纯粹懒得动而已。 他坐起来,将背整个倚靠在椅背上,懒散的好似少了几根骨头,之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回答道:“没有不舒服啊,困。奇怪了,今天就是一直很困。” 明明几乎都睡了一下午了,可就是偏偏提不起精神。 顾念则点点头,说:“正常。你吃的感冒药的副作用。” 余酲思索了一下,好像是的。 顾念接着说:“你困了就睡吧,这样也学不进去,之后有不会的我再给你讲吧。” 余酲不是在这种事上较真的人,该服软的时候就会服软,况且又顾念在,不会的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便就又趴在桌子上了。 趴着算是小憩,却没有完全睡着,能听见班里三三两两在一起研究题的窸窣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酲迷糊中听到许栖夏好像转过来找顾念。 许栖夏先问过楚嫣,但她也不会,于是两个人一起转过来问顾念。 许栖夏拿着笔和导学稿转过来:“念哥……”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念打断了。 顾念一听到声音就马上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之后又看了一眼余酲。 男生安静的在那里,脸对着顾念的方向,双眼轻轻的闭着,长密的睫毛形成小扇形状。 确保余酲没被吵醒后,顾念将声音放到最低,问许栖夏怎么了。 许栖夏看了看睡觉的余酲,便知道了顾念让他小声的意思,于是指了指手上的导学稿,同样非常小声的说:“问一道题!我和我同桌都不会!” 顾念点点头:“下课说。” 许栖夏比了个OK就转过去了。 半梦半醒,余酲几不可见的微笑了一下,就算看到了,旁人或许也会以为他只是做了个美丽的梦。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余酲隐约能听到他们的话,也直觉顾念看了他,心里倏忽软了一下。 顾念就是这样,在各种小事上无微不至照顾他,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就是好幸福。 那天延点的时间,就在温柔和甜梦中慢慢行进。 · 春天回暖,一日比一日快。梧桐的新芽初开,毛絮飘落,随风吹进学校的操场,是一片茫茫。 余酲的病也算是全好了。 这天体育课,天是一片大好,3-1要测长跑。 按照身高站,余酲他们和在教室一样,在最后两排。 余酲问许栖夏:“许总,你中考体育长跑多少分儿啊!” 许栖夏想也没想,非常骄傲的说:“你觉得呢,就我这资质,绝对满分啊!” 事实上是的,许栖夏初中也是一中的。从初一开始每天的大课间就开始跑操了,临近中考体育那会儿更是加练,考下来一个年级几乎都是满分。体育总分是六十,一中的平均分就在五十八左右。 余酲“切”了一声:“你那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许栖夏回怼道:“滚吧,最起码我四肢发达,你连四肢都不发达!” 旁边女生队的楚嫣听着同桌和斜后桌的无脑对话,也没忍住插嘴:“你们幼不幼稚!” 许栖夏倒是好像很听他同桌的话,朝她一笑就闭嘴了。 余酲见状,对一直现在旁边却没有开口的顾念说:“嗐,许栖夏以后肯定是个怕老婆的,没出息啊…” 顾念浅笑了一下,说:“挺好的。” 余酲挑眉问:“哪好了?一点家庭地位都没有。” 顾念则给他解释:“有一方忍让,至少会家庭和睦。” 余酲又说:“那一个人忍着多憋屈啊。” 顾念摇摇头:“出于爱才会忍让。” 余酲一笑,他倒是没想到顾念在这方面有这么深的觉悟。伸手拍了拍顾念的肩膀说:“顾老师真是涉猎范围广啊,深知凡人悲喜。你以后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哈哈哈。” 顾念看着余酲带笑意的眼睛。 这双眼睛真好看,从来都是清澈明亮的,好似永远无拘无束,不知苦处。 “是么。”顾念沉声说道。 余酲点点头:“肯定的!” 测试时是分男女生两个大组。 许栖夏见楚嫣到女生组准备去了,又过来对余酲说:“咱们比赛吧,看到底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十几岁的男生当然精力旺,也胜负心强,况且余酲自觉体力不算差,于是一口气答应了。过后余酲还过去问了顾念,要不要和他们一起比。 顾念摇摇头,显然不要,他又怕余酲逞强,于是又说了一句:“尽力而为。” 余酲做了个OK的手势。 哨声一响,两人在队伍最前冲出去,速度不相上下。 一中操场很大,一千米大概两圈就能跑完,许栖夏和余酲因为比赛,整整比其他人快了半圈。 奔跑带起边缘的梧桐絮,纷纷扬扬,汗水也洒下,那是青春的痕迹。 两个人不断被对方超过,之后又极力赶上对方,全场几乎不分上下。将近终点时许栖夏气喘吁吁对一旁已经汗流不止的余酲说:“快到了……你……你要输了!” 余酲抬手擦了下汗,回道:“少放屁!” 最后半圈,是最后的博弈。 跑道两旁站了不少围观的女生,这也给了两人莫大的激励,他们都好似用尽了全部体力,跑过终点线。 相差不过0.01秒。是余酲赢了。 两人过了终点就没了劲似的躺到了操场上,也不管草皮上站满了毛絮。 余酲赢了,虽然只是0.01秒,但在余同学眼里,那还是赢了。 余酲大喘着气,抬起软绵绵的一边胳膊,拍了拍许栖夏:“儿子,我赢了吧。” 许栖夏拨开余酲的手:“艹,就0.01秒你还好意思说!” 余酲:“我他妈怎么不好意思,不管几秒,哪怕0.00000001秒呢,反正我就是赢了。 太阳热烈却不燥热,余酲闭着眼躺在操场上,许栖夏也没力气再反驳。没过多久,余酲听见在他上方的一阵喘息声,并有人,遮住了他面上的阳光。 余酲抬手盖住半边眼睛,眯起眼看到是顾念。 没等他开口,顾念就有些急促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安全常识?不知道那么快跑完不能直接停下吗!你还躺下了!” 余酲对顾念笑笑:“没事儿。我好着呢呀!” 顾念冷道:“好什么?非要出什么事了才是不好么?” 余酲察觉顾念好像有点生气,加上现在也缓的差不多了,于是站了起来,把许栖夏一个人留在地上。 起来之后他才看见原来一地的毛絮,而他现在后背和头发,都粘满了。 起身后余酲下意识拍了拍衣服,感觉到后面不太对劲,于是尽可能回头,隐约看到自己后面一身的毛絮。 “艹!什么啊!顾念你快看毛絮是不是占了我一身!!”余酲为自己的形象而着急着。 顾念探头向他后面看去:“你头发上也都是。” 余酲手上不停的拍着衣服,毛絮却像粘在上面似的,怎么都弄不下来。此刻听见,又赶紧去弄头发。 “许栖夏你赶紧起来,这满地的毛絮!” 许栖夏还浑然不觉,却也是个注意形象的,听了也马上站了起来。 许栖夏:“我靠这啥啊!” 顾念:“梧桐絮。” 余酲半天清理不干净有点着急:“顾念你帮我一下嘛?后面我看不到!” 顾念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余酲这一副忙乱样子,有点可爱,甚至让人有点想欺负他。 “谁让你躺的。” 余酲连忙说:“累嘛,下次不躺了没有下次了!快来帮我一下!” 这边许栖夏倒是不敢叫顾念帮他,只能自己一点点摘下。 顾念摇摇头走过去,站在余酲身后,帮他把粘在身后的毛絮一个个弄下来。 于是怎么说,三人一起摘梧桐絮,那场面很是有趣。 余酲这边有两个人弄,自然快些。许栖夏就不一样了,余酲身后几乎没有了,他还粘着半身呢。 “诶!停!” 起跑线体育老师那突然传来哨声,叫停了女生组的测试。 三人也应声看过去。 只见有一人被大家围住,好像是跑的时候摔倒了。 操场上纵是喧嚣,他们也大概听到了那边说话。 “楚嫣没事吧,还能站起来吗?” “怎么了怎么回事?” …… 余酲听后转过来:“楚嫣好像摔倒了!” 只是没等他说完,就看见许栖夏早已经跑了过去,余酲有种感觉,就是他刚比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快。 顾念:“过去看看吧。” “好。” 许栖夏过去,拨开了围在一圈的同学,蹲下焦急地问:“你没事吧?嗯?说啊,有哪疼吗?!” 楚嫣是被飘飞的梧桐絮迷到了眼睛,不小心被旁边的女生撞了一下。那女生一直在旁边道歉。现在看着许栖夏这么着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许栖夏见她不吭声,直接把坐在地上的女生打横抱起来,就要往人群外跑,任体育老师都没拦住他。 余酲刚跑完1000米,实在没力气跑太快,在他和顾念小跑过来时,就看见许栖夏横抱着楚嫣往操场外跑。 余酲朝他的方向问:“许栖夏你干什么呢,去哪啊!” “医务室!” 在他怀里的楚嫣看到顾念,害羞的把脸往许栖夏怀中侧了侧。她不想让自己喜欢的男生看到这一幕,却反而让动作显得更暧昧。 楚嫣急道:“你干什么啊,那么多人!我就摔了一跤根本没事!” 许栖夏:“校医看过才知道有没有事!” 余酲和顾念没再往人群的方向去,只和体育老师说了一下那两人的去向。看着许栖夏那么着急的样子,余酲以为挺严重,于是拉着顾念要过去看看。 两人走在去医务室的路上,余酲说:“我认识许栖夏到现在,他一直都吊儿郎当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今天这样。难不成摔得那么严重?” 顾念摇摇头:“应该不严重,好像就是腿擦破了皮。” 余酲:“嗯?你怎么知道?” 顾念:“许栖夏跑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眼。” 余酲一笑,眼睛弯成一线:“哟,顾念啊,没事看人家女生哪呢?” 顾念瞥了他一眼:“别胡说。” ☆、对话 顾念和余酲到的时候,,校医已经给楚嫣消毒并包扎好了。 余酲:“没事吧!” 楚嫣见顾念也来了,有些惊喜。 校医看着三个男生为了一个女孩过来,心中不免感叹,脸上笑盈盈的答道:“不用担心,就是擦破了皮,看把你们急的。” 在场的男生几乎听不懂话的意思,只觉得没事就好,楚嫣却是脸红了,当即想站起来出去。 许栖夏见她要起来,赶忙过去扶住,说:“你急什么啊!” 楚嫣见他又拉住了自己,不好意思的抬眼看了一下顾念,又尴尬的躲开,随机想挣脱许栖夏的手:“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之后女生对校医道了声谢就赶忙出去了。 楚嫣走后,就剩三个男生和校医在医务室里。 许栖夏问:“老师啊,她这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就是体育课摔破了点皮,注意这两天别见水,很快就好了。” 许栖夏听了,自语道:“那就行。” 年轻的女校医双手环胸,笑着看三人:“我上学那会儿,女生可没这么抢手。” 此话一出,三人都尴尬极了。 许栖夏:“……” 顾念:“……” 余酲:“啊?!” 最后还是顾念开口接了话。 顾念假咳一下:“您误会了。” 校医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生,顿时觉得不该和他开玩笑,于是笑了笑就让他们回去了。 一出校医室,许栖夏还是不太放心,于是跑着去追楚嫣了。 余酲和顾念在路上慢慢走。 余酲:“这节大课间,咱俩转一会再回去呗。” 顾念:“好。” 两人走着,又走回了操场,课间这里明显多了许多人,要看这校园哪里最有青春气,必得是操场。 余酲:“顾念?” “嗯?” 余酲鲜少严肃的问:“你能看出来么?” “什么?” “楚嫣喜欢你。” 顾念没想过他回突然问这个问题,但却还是诚实的回答:“能。” “那你……”余酲想问“那你喜欢她吗”,但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来,因为不明原由的紧张。 “那你怎么看?”余酲最后这样问了出口。 “没怎么看,我很早就知道了。” ——那是高一最后分文理科的时候。 顾念选择了理科,但楚嫣更擅长文科。 女生拿着填过了“理”的表,鼓起十几岁最大的勇气,来到顾念旁边,对已经喜欢了三年的男生表明心意。 “顾念,我喜欢你。我想继续和你一个班!” 临近暑假,天气已然燥热,窗外蝉鸣无休止,像此刻女生的心跳。 顾念看着眼前的女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嫣见他没反应,只有表情上一丝闪过的惊讶,她早猜到会这样。于是接着说:“没关系,你不用说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而已!” 顾念听后略微缓和了神色,说道:“谢谢你,楚嫣。但是不要因为我去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顾念是指她选了理科。 楚嫣微笑着:“初中,高中三年,能一直和你一个班,就是我最开心的事。” 我想,尽可能的离你近一些。 顾念:“我一直尊重你。” 楚嫣笑着点头,心里忍不住的发酸。 “那我们一直做朋友好吗,最好的那种。我不会的题你可以给我讲,你不高兴了可以跟我说,毕业了也一直联系的那种。” 顾念看着眼前认识快四年的女生,最后点了点头,说:“好。” 那天的晚霞很美,就像这场暗恋的最后一幕。 · 余酲:“什么意思?” 顾念摇摇头:“没什么意思。” 余酲继续问:“楚嫣给你表过白吗?” 顾念没有表示,不置可否。 余酲明白了,楚嫣是说过的。他不由得佩服起楚嫣的勇气。 “那你当时怎么说?” 顾念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尊重也感谢楚嫣的感情,同时我也可以理解。但我无法回应。我能做的就是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直到她遇到真正属于她的人。” 顾念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出于对两人的负责,他也不可能去回应。 余酲:“哦。” 顾念:“哦什么?” 余酲挑眉:“没什么,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好像一直都这么成熟,永远能把事情解决的很好。” 顾念总是这样瞻前顾后,成熟的不像少年。 顾念没说什么。 只是他别无选择,只能一直成熟,因为没人替他思前想后。 “喂,为什么又不说话了?”余酲又问道。 顾念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习惯了,就应该这样吧。” 余酲点点头,随后又转头看着周围。 大课间的操场人很多,给不少谈恋爱的少男少女提供了相处的环境,于是余酲看见不少小情侣在袖子下勾着指尖散步。 余酲又转头看向顾念,彼时有风吹过身旁少年的碎发,又有阳光照在面庞,这时的顾念没有带眼镜,余酲便可以清晰的看着他如画的侧脸。 余酲问他:“那你也会有喜欢的人吗?” 好似耳廓旁的风停了,顾念听入耳的只有余酲的声音,他怔住了,随即又顺着阳光的方向看着余酲。 余酲更说不清楚为什么心会狂跳,这是紧张吗,紧张到忘记移开目光。 于是两人隔着阳光对视良久,就连双脚也忘了移步,直到日光亮的让眼睛干涩,余酲听到顾念低沉,甚至沙哑的声音。 “也许……会吧。” 余酲不满于此:“那你觉得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念这时对余酲做了个向前走的手势,余酲会意,于是跟上。 顾念答道:“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 余酲笑道:“那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 顾念听了,也浅笑了一下,似是自嘲:“不会。” 余酲突然又停下了,好像对这个回答惊讶又不满:“凭什么啊!你这么优秀的人,只要你点头,人都得倒贴吧!怎么这点自信都没有?” 这时上课铃响了,操场上的人也都开始往教学楼去。 顾念指了一下二号楼,说:“走吧,回去上课。” 往回走的一路上,余酲都一直在想顾念刚刚的所有回答。 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那是什么人? 顾念成熟,帅气又优秀,从哪个方面都挑不出缺点。他这种本该被繁花包围的人,却总给人一种形单影只的感觉。那和他不一样的人,该是活泼,又有些许幼稚的吗? 余酲不知不觉幻想了好多种可能,但却总觉得都不太配得上顾念。 两人到教室时,正好是上课,那奇奇怪怪的许多想法,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 当晚放学后,顾念照常去余酲家给他补习了一会儿。等他离开时,已经是九点半。 顾念走出玫瑰园小区,却没有坐上回家的车,而是沿路去了医院。 住院部已然熄灯,顾念借着昏暗的走廊灯光,走到了他熟悉至极的病房。 房内窗帘半掩着,露出的半边窗户泻下一缕月光,让房间多了一丝微亮,许是病床上的人太虚弱,甚至听不到微弱的呼吸声,只有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不断作响。 顾念放轻了脚步过去,移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已经入睡的女人,不觉苦笑了一下。 随后不知他盯着看了多久,楼道时不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顾念抬手抚了抚顾黎脸庞的碎发,自顾自自言起不知与谁的耳语。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一个我从没遇到过的人,甚至是我想都没想过的一个人。” 病中的人睡时未被吵醒,顾念收回抚过碎发的手,继续轻声说。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总之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人。我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他,或者是,什么词都不足以描述他。我只知道,他永远是站在阳光下的,好亮,有时候还会照的我睁不开眼,我就像光下的影子,我想追上他,但怎么都追不上。” 月光不知不觉移了位置,不偏不倚,照在顾念身旁。 “他活泼,活泼的过头,他也幼稚,他好像一直都在笑,一直没什么烦恼。他生来就在繁花中,阳光下吧,我羡慕他,却总忍不住要多看看他,甚至希望他就一直这样。这是什么感情呢……我也不知道。” 顾念描述时浅笑了一下,露出明显柔和的神色,只是长夜未央,没有人看到。 “他今天问我,会不会喜欢别人。我说了会,因为那一刻好像潜意识告诉我,应该那么说。” “但是怎么样算得上喜欢呢?是像你以前告诉我的那样吗。嗯?妈……” 窗外这时吹起一阵风,刮起树叶,窸窣作响。顾念轻闭上双眼,思绪随风。 · 那时的顾念还很小,顾黎常常做完家务,无事可做,便带着顾念四处转。 这一天,顾黎带顾念回到了她曾经上学的地方。他们未进校门,却能看见校园里的模样,学生们正读书,听见书声朗朗。 顾黎指着校内教学楼旁那颗老梧桐,满脸幸福,对顾念说:“你看呀,那棵树,妈妈初见到爸爸,就是在那里。” 顾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老梧桐已长得无比茂盛,树旁还有落下的片片树叶。顾念不懂“初见”是什么意思,只懵懂的点点头。 顾黎接着柔声说:“那天啊,我就在那里等同学,你爸爸就从教学楼里出来,我无意间看到他,但是啊,突然周围就只有他了,那天真好。” 顾念好像在听一个故事:“然后呢?” 顾黎笑着看他:“然后呢,然后妈妈就一直看着爸爸,怎么也移不开眼睛呀。” 顾念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看着爸爸?” 顾黎轻弹了一下顾念的额头,说:“因为喜欢呀。” “喜欢就要一直看着吗,会累吗?” “你以后也会有喜欢的人,以后就知道啦。” 顾念至今仍然记得,顾黎那时如沐过春风似的笑容,那时她是真的很幸福。 病房中,少年望着眼前病弱的女人,轻叹了一口气。 “我以后也会有喜欢的人……”顾念又自语道。 “是啊,我也想常常看着他,慢慢靠近他……” 好似突然被赋予极大的勇气,或是顾念那时发觉少年本该如此,他就是想靠余酲近些,就算是暗色的影子,也可以在光下的吧,反正影子那么多,他也不会知道。 再成熟的少年,这时,也只不过是少年。 ☆、喜欢 那天晚上余酲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阳光下,一棵树,树下两个影子,知慕少艾。 ·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学校的日子仍然不断行进。 这一周能让余酲称得上期待或好奇的事,就是今天延点要进行的演讲了。 过去几天余酲一直看着顾念对着他的稿子改来改去,自己提出要看,顾念还几次拒绝不让他看。余酲经过几天的软磨硬泡,才终于只知道了顾念要演讲的主题是“生活”。凭借余酲的语文功底,他是怎么也猜不出来生活有什么可写可讲的,但直觉又觉得顾念准备的肯定不会差,于是十分期待。 楚嫣的擦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参加演讲会也完全没问题。 活动的地点定在阶梯教室,3-1虽说被安排在了离台最近的那一区域,但余酲和许栖夏还是一下课就过去,占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许栖夏坐下后满脸激动和余酲说:“知道不知道不!楚嫣今天第一个上场!” 余酲对他假笑一下:“你从路上到现在,说了不下十五遍,你觉得我知道么?我说你能别这么犯病么?” 许栖夏:“……” “那你不也一下课就着急叫我来了?” 余酲被一语噎住,假咳一下,解释道:“我那是……好奇!好奇顾念一直不让我看的到底是个什么!” 许栖夏摊手:“你就别好奇了,等着听就行了,念哥就被排在楚嫣后面,他从来不让人失望。” 余酲点点头。 之后人陆续坐满,演讲也即将开始。 在主持人报完幕后,楚嫣第一个上台。 为了上台,女生今天化了淡妆,气色比平时好了许多。楚嫣不是害羞的女生,现在台上依然自信。 从她开始演讲后,许栖夏不断说话的嘴突然关上了闸门,从余酲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盯着台上,目不转睛。 楚嫣准备了许久的稿子自然不凡,而吸引台下人的,却不是文字。 许栖夏只见楚嫣站在台上,那是少女青春洋溢又骄傲的体现。 短短五分钟过去,女生在掌声中下场,余酲耳边都是不断的鼓掌声,突然的,许栖夏叫了他一声。 余酲应声转过去,他看到了许栖夏不同往日的神色,是骄傲,也是忧伤。 许栖夏问他:“余酲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余酲被问的一愣。 而却未等他回答,许栖夏继续说:“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楚。” 余酲知道他想说楚嫣,于是问道:“你…你喜欢楚嫣吧?” 许栖夏笑了:“不知道啊,就是那种感觉啊…从哪个时候开始的我都不知道。” 他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就是上课时,胳膊不小心碰到一起,心就会猛的跳一下。她回答问题时,我喜欢仰起头看着她。还有那天体育课,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长这么大没那么担心过,幸好啊就是擦破皮。” 余酲看着他,有话却不知道怎么说。 许栖夏看着余酲欲言又止,便知道他想说什么。 “小余你想说楚嫣喜欢顾念吧。” 余酲不置可否。 许栖夏像是苦笑:“我知道啊,顾念好优秀,谁都会喜欢吧。” 余酲点点头。 许栖夏拍了拍他的肩:“念哥是楚嫣的方向。但是你看,楚嫣在台上,也是那么耀眼啊,她就是我的方向。我喜欢她,不一定要她也喜欢我,我只要努力的跟上她,这样她偶尔回头的时候,或许还能笑着对我说一句‘加油’。就像这样,能靠近她一点,我就知足。” 大概这就是初恋的青涩之处,看到对方笑一下都是幸福。 余酲拍了拍许栖夏落在他肩上的手,笑着说:“好啊,就看你能喜欢多久!” 许栖夏也笑了,恍如平时一般:“那肯定是天长地久!” 余酲“切”一声。 “我才不要喜欢一个人天长地久,又苦又累。我要三分钟热度,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少年玩笑着说。 许栖夏拍了他一下。 “死渣男。” 余酲翻了个白眼。 “下面有请3-1班顾念同学上台演讲。” 在两人说话时,台上的主持人也继续报幕。 听到顾念名字时,台下学生都开始议论。因为这还是顾念第一次参加除校级典礼之外的集体活动。 许栖夏用胳膊撞了撞余酲:“念哥来了!你心心念念的同桌哦!” 余酲下意识心虚地来回转头看是否有人听见,确保没人注意到他俩时,余酲在许栖夏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咬着牙说道:“滚你的心心念念!” 许栖夏吃痛,连忙扳开他的手。 倏忽周围一片掌声,停息了两人的嬉闹。 余酲不由得让目光随着台上的灯光聚向顾念。 顾念一如既往的稳重,看不出丝毫紧张。 台上少年拿起演讲稿,这是顾念改正过不知道多少遍才呈现出的结果。 “大家好,我所讲的主题是‘生活’。” 台下掌声不断,大家都好奇着顾念的内容。余酲也随着大流鼓掌,一阵热潮过后,顾念继续正文。 “时间长河中,岁月不停歇,生活也在永远向前。在不间断的喜怒哀乐中,不免引起我对生活意义的遐思。” “假设要用一个比喻,我会将生活比作四季。因为春夏秋冬,正如思绪种种。但四季周而复始,某些原因使然,便总会对生活中一成不变的阴郁感到厌恶,于是忘记生活的意义。而当我彷徨无助,却又似得上天眷顾。当白日沐浴阳光,夜晚仰望星空,身边有人一直在,我又发现,生活原也不只四季。因为总有些美好,构成人间第五季,从此赋予生活新的定义……” “…………” 生活…… 这是一个余酲先前都想不出有什么可写主题,而对面的台上,顾念一句句念出一段时,也许气氛使然,让他一直忽视的许多东西,重新汇聚成百感交集。 适时顾念所讲的每个字,都似刻似画般进入余酲内心,而听后的思绪,却又让他再听不进去一字一句。 正如他了解的,顾念所讲,在别人看来不过大道理,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其实都是他真实生活的缩影。 ——那也是他从未真正设身处地想过的,顾念所面对的现实。 那一瞬间,余酲仿佛忽然明白了顾念的成熟,顾念的内敛,台上仿佛会发光的少年所面对的,是他从未面对过的一片暗淡。 余酲眼神不移的看着顾念,直至视线近乎涣散。 不知道为什么,左胸口处好似不住的发酸。 台上的少年那么耀眼,在众人的掌声下穿过黑夜,而他自身便是最亮的星。 许栖夏的话又不经意在耳旁萦绕。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喜欢?会是这种感觉吗? 是他在台上,我忍不住要抬头看着他,或是他那么耀眼,我却为他话中的生活而感到心疼,同时又强烈的想要追上他。 ——“能靠近她一点,我就知足。” 那我呢,我能靠他近些吗,那么优秀的他。 不知是不是人多的室内过于闷热,一阵阵如麻的思绪过去,让余酲盯着台上的眼睛有些微红,他用力眨了眨眼,也为了让自己停下思想。 顾念在台上,迎着时而响起的阵阵掌声,讲述着他不愿面对的现实,他看着台下的余酲,又好似获得了极大的勇气,尽管生活再烦闷,却也有余酲,像贫瘠荒原上生长的玫瑰花,温柔开遍山崖。 少年抬起头,念出最后一句: “以玫瑰一朵,赴四季几程。” “这就是我赋予生活的最终意义。” 纵然山高路远,但是幸好,暂时找到了照亮前路的光。 随着最终经久不息的掌声,余酲再次抬头看向顾念。 不知是否为幻觉,余酲看到顾念也朝他看着,露出浅浅的,只有他能看到的微笑。 彼时。台上,台下。 隔着少年的是亮的刺眼的灯光,震耳欲聋的,是不停歇的心跳。 ☆、同路 “不愧是你啊顾念!!” 顾念找到空位坐下时,许栖夏就拽着余酲凑到了他旁边。 顾念的演讲引起的反响自不用说,对于许栖夏日常追捧他也早就习惯了,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倒是余酲从过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让他觉得奇怪。 许栖夏坐在两人中间,顾念于是前倾了身体看向他,只看到余酲呆滞盯着某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酲?”顾念叫了他一声。 如麻的思绪中,余酲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顾念刚才讲,身边总有人在…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喜欢在意的人吗?自己天天跟他在一起,顾念下课也不怎么出去,他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顾念见他不应,于是又叫了一声。 疑惑中,余酲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 “嗯?你叫我吗?”余酲抬头向许栖夏问道。 “啊?我没有啊。念哥叫你!”许栖夏答道。 余酲向许栖夏旁边一看,才看见顾念居然坐在这里,不知何处而来一丝紧张。 余酲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等顾念回答,许栖夏先拍了他肩膀一下,说:“你想啥呢?念哥刚才就来了啊。” “哦…”余酲心虚答到,并眼神质问许栖夏:你怎么不提醒我?! 许栖夏看着他眉头皱着,想说什么又不说,哪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且就算他看懂了,也想不通这有什么可提醒的。于是也是一脸迷惑。 顾念看着这两人隔着他眼神交流,也不知道怎么了,于是看着余酲问:“你怎么了?” 余酲连忙别开视线,潦草答道:“没怎么啊我挺好的!” 顾念看出他不想说,于是也没再继续问。 许栖夏在追捧顾念两句之后也没再说什么,主要是余酲不说话,顾念太过严肃,所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开始听接下来的演讲。 旁边没有人再说话,余酲耳边便又只剩下台上的声音,只是空气中弥漫飘散的还是顾念的气息。 到底在想什么?紧张什么?坐了这么久的同桌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且顾念是男生啊?! 虽然说余酲接受偏西式的教育,每年出国交流学习,对这方面的文化了解一点,在外国学校他也见过男生谈恋爱,所以他对此并不奇怪也不排斥,反而第一次见时,因为好奇他还专门搜索过这方面的常识。但相同的问题到了自己头上,他却有些不确定和害怕。 余酲怕的不是别的,而是怕顾念不这样想。 如果顾念排斥这个呢,那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不自在然后远离我……况且听顾念刚才的演讲,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而且这么小心翼翼不让人知道,一定是非常喜欢吧。 余酲越往下想越觉得不舒服,好似少年初心动,就在这段时间里告终。 不知余酲自顾自想了多久,只不过当他从自己的世界出来时,演讲会已经快要结束了。主持人在台上总结发言,余酲在喧嚣一片中,转头看了顾念一眼。 那是悄悄的,又带着紧张的一眼。 顾念的侧脸还是那么出色,这里灯光的缘故,光线在他脸颊打上了一层暖黄的阴影,让顾念显得柔和了不少。 也许是顾念太敏感,余光中瞥到明亮的眼神,他也不禁转头看了一下,正好对上余酲的视线。 年轻的目光汇聚,总是青涩,又各怀心意。 是余酲先别开了眼,缓解氛围似的说了句:“这个…演讲…快结束了。” 顾念点了点头,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嗯。” 就在这尴尬的氛围中,余酲想到了许栖夏,只要假装和他说话,就不会这么奇怪了。于是他前倾了身体,探头去叫许栖夏,没想到的是许栖夏已经靠在椅背上,睡得很香了。 这么吵都能睡着…还有这睡相…简直没眼看。 然而余酲只能心里暗骂他不靠谱。 他一直自认为遇到这种事应该也是洒脱大方的,没想到真正碰上了自己也是这么怂。 “可以走了。”顾念说。 是演讲会终于结束了,学生们陆续起立往回走,余酲却坐着没动。 “哦…哦好!”余酲马上站起来,对着许栖夏脸掐了一下,想把他叫起来。 “谁啊我艹!”许栖夏一手捂脸一边睁眼,看见现在他前面的余酲和顾念,还有陆续往外走的学生。 “结束了,这么快啊!” “那你还以为会开到明天吗!”余酲埋怨说。 许栖夏想还嘴,顾念则开口道:“先回去吧。” 眼看着参加活动的学生都陆续走完了,余酲和许栖夏也就只能作罢不再说了。 等会到教室时,也差不多到了放学时间,大家都收拾书包准备走了。 余酲正收拾着东西。他的东西总是随心意放,所以经常收拾起来很麻烦。每次他还在找这找那的时候,顾念都已经收拾好或者已经走了。今天同样,余酲正在找导学稿,顾念则将收拾好的书包背着,好像在等人。 余酲停下手里忙着的事,问:“你怎么还不走?” 顾念一边指了指余酲的抽屉最左边,那里赫然是他正在找的导学稿,一边又回答道:“等你一起。” 余酲顺着顾念指的方向找到了导学稿,听见顾念说等他,又一下子回头,满脸紧张和惊讶。 “等我干嘛?!” 顾念沉声回答:“去你家看你写作业,顺路。” 最近如果放学后顾念去余酲家,两人都会一起走。 余酲反复确认了一下今天是周五,应该没课,于是问:“今天周五,哪有课?” 顾念看他手上停下了整理,于是放下包去帮他装,一边又回答着他的问题:“周六开始我要去竞赛,所以提前到周五了。” 见顾念过来装起了自己的东西,余酲本能的自己拿过来收拾,一边又躲着顾念的视线答道:“哦,不早说……” 顾念也便收回了手,站在一旁等着,他问:“早说什么?” 余酲心里紧张的表现就是不停往书包里塞书,无意识地塞进了好多用不到的。他现在是又开心又尴尬,开心能和顾念一块走,尴尬的是不知道一会路上说什么。听见顾念问,余酲自顾自小声嘀咕着:“早说我就有心理准备了……” 教室放学后一片嘈杂,顾念根本没听清余酲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 余酲终于收好了书包,因为塞的东西多,所以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唔……没什么没什么。快点走吧!” 顾念也想快点出去,于是没再多问。 两人出教室一路走到校门口,各自都感觉想说点什么,却好像又都欲语还休,于是最终一路无话。 直到走到校门口看见水泄不通的路况,余酲没忍住感叹:“啊这也太堵了,不会要走回去吧!!” 顾念看了一眼时间,给他解释道:“现在是晚高峰,刚好住校生今天也回家,校门口的家长也就比平时多。” “那怎么办,不会真要走回去吧。” 顾念指了指前面方向:“先往前走,走过堵车的这一段路就可以打车了。” “哦……”余酲背着塞满的书包,虽然是一步路都不想走,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答应。 已是四月,天气也变得暖了许多,就是傍晚走在路上久了也会有些许热。友谊东路的梧桐三月方抽芽,现今也长出来不大茂密的一树树新叶。 残阳退去,新月将升,昏光下的少年心绪好似遮蔽月圆的几朵浮云。只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迷之尴尬。 在顾念看来,余酲从下午开始就很反常。他平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下午却好像一直魂不守舍。还有放学有课的话一起走是余酲提出来的,为此他还特意告诉家里的司机叔叔每周那几天都不用接他,原因是余酲觉得路上一个人太无聊了,顾念虽然话少却也多少是个人,能陪他。 “你今天下午怎么了?” 顾念还是好奇问了出来。 余酲正在想方设法找个舒服的姿势背刚才被他塞满的书包,顺便也想显得气氛不那么冷淡。听见顾念的问话,他先是一个激灵,因为余酲没想到顾念会找他搭话缓解氛围。 “我没怎么啊!”余酲回答。 顾念早知道他要这么说,一转头无奈的看着余酲,只见他已不单肩背包,而是把书包老老实实背在了身上,因为这个重量一边肩背必定受不了。 余酲见顾念不再说话,刚好趁此便转移了话题。 “还有多久到哇?” 顾念没回答,而是伸手过去提起余酲的书包。 感受到比平时多一倍的重量,顾念皱了皱眉,问:“你是把所有书都装进来了么?用的上这么多吗?” 余酲感受到一瞬间的放松,继而重感又回到了肩上,倏地被压的喘了口气,之后回答:“不知道,就……就是随便装的。” 顾念又提起来书包,不过这次是要把包从余酲肩上卸下来。 他沉声道:“我帮你背一会儿。” 一瞬间余酲好似受宠若惊。 顾念不是有有喜欢的人了吗?还对我这么好……不过在他眼里我和他同样是男生,帮朋友背个包也没什么吧。 顾念看着余酲一脸不可描述又有点高兴,于是又说:“卸下来啊?” 余酲适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拒绝道:“我又不是小姑娘!自己可以背包!” 虽说内心还是有点想让顾念帮忙,却还是觉得尴尬,幸好顾念什么都不知道。 只见顾念还未松手,而是想了一下后示意余酲走向沿路的公共长椅。 余酲跟着过去,以为顾念是让他休息一会,于是放下书包坐了下来。 而顾念却没有坐,而是打开余酲的书包开始掏出里面的书。 余酲不解。 沉也不用都扔了吧?! “别扔。我可以背!”余酲连忙阻止道。 顾念看着余酲下意识阻挠他而拉住自己手腕的余酲的手,似笑非笑:“想什么呢?” 余酲察觉到了接触的温度,马上收回了手,躲开顾念的眼神答道:“那你拿书出来干嘛?” 顾念的笑意好似更深了:“是傻瓜吗?” 余酲没答。 顾念接着说:“把书拿出来一起拿。一人一半。” ☆、自述 顾念将余酲包里的书拿出来了一半,留了剩下的让余酲继续自己背着,反正他自己包里东西也不多,所以抱着这些书也不累。 重量顿时减轻了一半,余酲走在路上都轻便了许多。他看着顾念,终于主动说了一句话。 “谢谢啊……” 顾念摇摇头:“没事。” 之后怕余酲不好意思,顾念又说了句:“不是很沉。” 余酲听后不太自然的笑了一下。 余酲这样虽说反常,但倒是比平常多了份乖巧。想到刚才余酲以为自己要扔他的书,顾念觉得他傻中又带着可爱,假如刚才真的扔了呢?余酲会生气吗? 怀着好奇,顾念打趣般问道:“刚才我如果真的是想扔你的书呢?” “啊?”余酲先是没反应过来,之后听懂了话的意思,笑了一下说:“不怎么办呗,那我只能以后看你的书了呗,天天上课烦你那种。” 对啊,烦人这件事余酲可是有一手。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只要顾念不嫌我。 顾念听后失笑,余酲的答案总是让他意想不到。 其实真的这样也挺好的…… 余酲见顾念笑却不语,问道:“怎么不说话,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突然想笑。” 两人说了几句话,好像找出了点平时的氛围。 余酲又扯了些无关的话题,顾念一如往常平静耐心的迎合,回答。 晚风静静吹,少年慢慢行。梧桐窣窣落,白月皎皎明。 “为什么选这个主题演讲?”余酲突然问道。 这是比顾念喜欢谁更让余酲好奇的问题。 包括顾念到底生活是怎样的,自己到底了解多少,顾念又是怎么样一步步走成这样的……余酲都想听顾念亲口讲。 如果他愿意的话。 于是余酲还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顾念先是一怔,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早已经做好了被问的准备。 “因为突然有灵感。”顾念实话实说。 “为什么?”余酲仍然不满足。 顾念却笑了,浅浅的一下,似妥协,似温柔。 “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的东西。”余酲说。 顾念听后转过头,轻轻叹了口气,很快融入小风中。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自己埋藏在心里,掩饰了许久的事要由自己讲述出来,在以前的顾念看来,无疑是将残忍的将血淋淋的伤口撕开。但是现在不太一样,顾念觉得他愿意甚至渴望让余酲了解认识自己,仿佛是找到了可以分担的同伴。 各种倾诉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仅仅对余酲一个人而已。 “你不知道什么呢?”虽是问句,却更像是要引出故事的开头。 余酲没有回答,他在等着顾念继续说。 顾念:“就像你上次看到的一样,我要经常去医院,每次都要取像那么多,甚至更多的药,去给我妈。她是胃癌,晚期,寒假时查出来的,医生说没办法治了。我能做的,就是常去看看她。” 这是余酲知道的,只是在这之前他从未设身处地的想过。 余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你爸呢?为什么他不在?为什么只有你去?” 紧接着余酲在顾念脸上看到了厌恶。顾念好似摇了摇头,那语气像是在说一个不相熟的路人:“我不知道。” “我小学那年,他跟别人再婚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也不知道他是否活着。” 事实上顾念也并不想知道。 那个人活着还是死了,对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家”,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是余酲不知道的。其实他除了知道顾念的妈妈病的严重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顾念这样说出来,余酲有些后悔问出,因为有种揭开别人伤疤的感觉,他自己也跟着隐痛。 于是余酲只默不作声。 顾念却不再隐瞒什么,他接着说:"以前,就是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那可能是我至今为止对家最好的一段记忆,虽然时间也不长。" 顾念说的时候带着浅笑,似苦笑,也似释然。 "他当时有稳定的工作,我妈不工作,算是家庭主妇。我妈把他看的比什么都重,甚至超过我。就是这样被看得这么重的一个人,最后还是和我妈离婚了。” 余酲好似听了个故事,他下意识问:“那,你妈,阿姨…她没有说什么吗?” 顾念摇摇头:“能说什么呢?她甚至不怪他,她告诉我说是因为她自己不够优秀,留不住人,她告诉我说,她不能阻挡一个人去更优秀的人身边,去更幸福的地方。” ——那大概是顾念已经懂事后的某天,两人正式的谈到这个问题。 顾念面无表情,他问顾黎:“你恨她吗?或是你讨厌他吗?” 顾黎正在打扫卫生,她听到后一怔,苦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事,转过来对顾念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顾黎还是笑着,仿佛她从不会对她心爱的而已展现出别的表情:“不恨,不讨厌。” 顾念:“为什么?妈!” 为什么他可以什么都不管的撒手就走,连头都不回一下?为什么你也可以欣然接受? 顾念感觉自己每个细胞好似都在颤抖,他眼圈有些微红,指尖用力握向手心,指甲划到皮肉都不自知,这大概是顾念懂事后为数不多的情绪展露。 顾黎好似不再能笑得出来,她好像是叹了口气:“对不起…对不起…本来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本来也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顾念心里好像倏地停了一下,他没说话,手指慢慢的从手心舒缓展开。 顾黎有些哽咽:“但是我还是不恨他,是我的错,是我不够优秀,留不住人,配不上他…我不能阻止他去一个优秀的人身边,也更不能阻止他去幸福的地方…” 这些话,她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是对着顾念吐露深藏已久的内心。 顾念无话,哪怕他觉得就算是顾黎足够优秀,也不一定会留得住那个人。 “所以啊顾念…你要好好上学,妈就剩你了…我盼着盼着,盼着你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最后再找一个好的人,一辈子,幸幸福福的…多好啊…所以我一直活着,有盼头,总能活下去啊…” 之后没过多久,顾黎就病了。 是有一天胃痛的受不了,去医院查出来的病,但是她没有收入,只有那个人每月打开的钱,足够温饱,顾念还要上学… 这病治不了。 每次晚上疼的睡不着的时候,顾黎总会打开窗户看看窗外的月亮,和寥寥星辰。星星点点,玉盘皎皎,那被群星簇拥的白月,大概就是顾念的未来吧。 她想着,活到顾念上大学就好,看他真的成为天上的白月光。他那么有出息,会幸福的,会有人爱他的。 不过病是藏不住的,寒假,终于顾念也知道了。 两人已不知不觉走了许久,公交站已经能看见了,顾念继续说:“我之前是为了离开那个家学习,听了我妈的话后,我想我是为了我妈学习。但是知道她得病了以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挺累的,也挺难的…当然啊,也非常自责…那段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余酲心里被揪着似的,他好像在压抑着情绪问:“现在呢?现在你知道了吗?” 顾念还是笑了,这次像是释然的一个浅笑,他转过头看着余酲,这个问题好像对他来说无比严肃。恰巧余酲也转了过来,四目相对。 “嗯,知道了。” 不知哪里来了莫大的勇气,谁也没有移开眼睛。 “为什么?” “为了我自己。” 也为了你,为了靠近你。 就像漫天星辰,想和月光相遇。 ☆、决心 什么是少年? 这大概也是顾念思考很久的问题。 顾念在少年的十七岁,却将十七岁搁浅了许久。但看着余酲的眼睛,又让他找回了十七岁,让他认识了少年。 就像沿途的梧桐生长愈发蓊郁,少年就是成长,就是向阳。少年时期每个人心里都有梦想,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希望,而恰好少年本身就是希望。 顾念迷失了很久的路,在这时消散了迷雾。 所以他说:“为了我自己”。 像是脱口而出,也像是久藏难述。 所以他想,他是为了余酲。 因为努力的时候总要有希望,而他现在的希望,是余酲给的。 “嗐,本来就是为了自己嘛。”余酲朝着顾念笑了一下说道。 不过不管过多久余酲都不会忘了那天心里那种前所未有的百感交集。 “嗯。”顾念像平常一般回答,他脸上带着笑。 已经过了晚高峰,车辆在路上缓缓通行,像是不想打破仲春夜晚的宁静,余酲和顾念要坐的车也来了。 人不是很多,顾念走在前面先上了车,他在后排找了两个座位。 余酲跟在在后面,准备向自动售票机投币时,他在口袋翻了几遍,也只找出一张面值相对较低的五十元纸币。余酲准备往进塞时,队后面的一位老婆婆看的眼睛都直了。 “现在的娃都没受过苦,就知道浪费!” 余酲:“……” 是他想的吗?这不没零钱吗? “不用投了,直接过来吧,我替你投过币了。”顾念猜到了余酲肯定没有零钱,于是替他一起投了币。他以为余酲跟在后面看见了,所以没有特意说。 余酲已经将纸币塞进去了一半,闻声转头,看见顾念从后排往这边走。 公交车已经关门行驶在了路上。 “回来别跑!小心点!”车外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哔——”司机猛的按下喇叭。 是车前马路上突然跑过一个小孩子。 伴随着小孩身后女人的叫喊声和刺耳的喇叭声,公交车来了一个急刹车,站着的乘客几乎都晃得没站稳。 顾念抓住了扶手,但身体还是由于惯性向前倾。他眼睁睁看着余酲手里那张塞了一半的五十块纸币,跟着刹车一起,失手掉进了售票机,余酲也一个没抓稳向前倒去。 顾念下意识伸手想揽住他,但一只手明显力量不够,余酲还是“砰”的一声撞在了售票机上,只不过身后抵着顾念的右臂,而这个姿势,让他近乎半个身体都倒在了顾念怀里。 余酲:“……” 顾念则失声笑了一下,他仿佛并不在意余酲依偎的动作,反倒是玩笑般调侃:“你是傻子吗?手里东西都拿不住?” 余酲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不知道紧张成什么样了,他侧了侧头,小幅扭了扭身体,想别开顾念的注视,突然发觉背后顾念的胳膊,就又马上不动了。 刚才那一下,听上去就不轻。 于是余酲马上问道:“那什么……你胳膊疼吗?” 没等顾念回答,那司机倒像是看不下去了,带着戏谑的语气对他们说:“欸你们两个年轻人,别在这抱,要开车了!去后面,后面地儿大!” 余酲:“……” 顾念也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臂,看着余酲慢慢站稳。 两人背着包往后排走。 “真是的,交了五十块钱明明血赚好不好,抱一下怎么了……”余酲自己愤愤地嘀咕着。 “嗯?你说什么?”顾念没听清身边人的私语。 “啊,没说啥。就觉得投了五十真不划算。”余酲揶揄道。 顾念难得做出了一个勉强称得上活泼的挑眉的动作,答道:“反正你也不缺五十块钱。” 趁此刚好转移话题,余酲接着说:“粒粒还皆辛苦呢!何况我50块钱!” 顾念已经走到后排他刚找的位置上,还没有被别人坐,那是个两人并排的座位。他坐在了靠里面临窗的那个位置,眼神示意余酲也坐,然后回答道:“你就当给社会做贡献了。” 余酲挑挑眉,看着座位安排他不太满意,他喜欢临窗坐,还能吹吹风。 “我想坐里面!”余酲指着顾念的位置说道。 顾念听了以后想也没想就起身给他让位,却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余酲“哼”了一声,说:“因为我交的钱多,属于VIP,当然可以自己选位置!” 顾念失笑,也没再说什么。 余酲如愿坐在了里面,将窗户开到最大。 仲春晚风,倒也不冷。 “窗户关小一点吧。” 虽说像是商量的语气,但顾念手上的动作却不像是商量。 他直接越过余酲去关窗户。 余酲也不愿意,于是拦着顾念不让他去,表情坚决。 “不要!” “你上次感冒,就是因为上车后吹风吧。” 顾念问道。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在!” “随便想想就知道了。” 确实如此,顾念仔细回想,那天在路上,余酲几次想脱外套都被他拦住了,毫无理由生病,今天看见余酲坐车时将窗户全开,恨不得把头伸出窗外吹风的样子,他就知道为什么余酲会生病了。 不大不小的年龄,却还是像小孩一样,需要人看…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我是被传染的!”余酲想找理由搪塞,一边拦着顾念不让他关窗。 “小朋友…别闹了…”顾念不知思绪几何,话就脱了口。 余酲:“……” “小朋友”?这个称呼在二人间已经算是宠溺,叫的余酲一愣,顿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顾念脸色在暮色的掩护下竟也泛起了红,趁着余酲发呆,他顺手将窗户关了大半,只留一点缝隙能流进小风。 见着窗户最终还是被关了,余酲暗自小声嘀咕道:“我坐里面不就是为了吹风吗……” 没想到车内安静,顾念听到了,他回道:“不是,是因为你是VIP所以才坐这的。” 余酲手动送顾念一个微笑。 之后二人也没有再讲话,余酲在车辆晃悠悠中,闭着眼佯作休息。 不管怎么说笑,顾念刚才的话依旧在他内心,挥之不去。 余酲想过,可能顾念父母不和,但至少都常在身边,他也想过,顾念妈妈虽然生病,却也总有好的一天吧。 只是余酲没想过,他甚至好多年和父亲未谋面,甚至常常背负着妈妈病不可愈的罪恶感,这些也许本该出现在电视剧中的情节经历,余酲没想过会在他身边实现。 而余酲自己对顾念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是什么? 如若说之前种种让顾念在余酲心里算得上前进的目标,因为他那么优秀又闪亮,那么现在便是已经亮的晃他眼睛了。 他那么好…他从没放弃过…但余酲自己呢? 在顾念面前,他就像是个完完全全的幸运者,甚至他从未念及过生活的柴米油盐,美中不足的也只有父母忙,不常回家。而现在在余酲心里,他又像是个完完全全的失败者,因为他和顾念的距离让他忍不住的自卑,小到每次考试百分的差距,大到为人处事。 顾念总能将各种事调理的非常清晰,而自己正如他所说,像个小孩子一样需要人看着… 余酲轻闭着眼,感受春季晚风地吹拂,偶尔也闻到梧桐生长的气息。 那就像风一般轻柔,余酲感觉到有人将衣服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 是顾念。 几不可见的,余酲微微笑了一下,是不同于他往常开怀的笑,而是带着幸福的浅笑。 我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试着像顾念一样优秀,直到与他比肩。 就算现在什么都没有,那也还剩青春,足够孤注一掷。 毕竟总会有人走到他身旁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乌龙 少年时不是每个人都会一直骄傲的,毕竟第一名永远只有一个,而我们能做的,就只有不甘被别人的光辉所笼罩。 当然,如若那恰好是属于自己的光辉,一同闪耀就好。 少年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自己的方向的,而激发前进,总是需要那么一个契机。 顾念就是余酲的契机。 周六开始顾念就去竞赛了,一同去的还有楚嫣,因为班上只有他们两人选的科目是生物。 于是空出来前后排两个位置,杨馥看着实在不舒服,于是让余酲暂时坐在楚嫣那里,和许栖夏坐在了一块。 也许是周五要期中考试,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许栖夏最近学习起来倒是非常认真,数学课都能耐着性子听下来。 出他意料的事,平常对上学这些事儿都一点不在乎的余酲同学竟然也开始努力了。 具体表现为:上课从不打瞌睡,下课也不玩了,就连这两天早上来都没有抄作业。 虽然只是第二天,许栖夏却仿佛有种顾念坐他旁边的感觉。 他真的担心余酲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之类的,下课的时候,余酲正在背课文,许栖夏没忍住打断了他。 “余酲?你没事吧?”许栖夏靠近余酲问他。 余酲露出一副疑问的表情将许栖夏推开,回问道:“我有什么事?” 许栖夏又凑了过去:“真没事?” 余酲再次把他推开:“没事!别说话!我背课文呢!” 许栖夏 :“……” 真的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顾念顾念!帮我接个水!” 许栖夏刚转回去没多久就听见余酲拍了拍自己后背和他说话。 “什么啊!顾念和我同桌竞赛去了好不好,你要不要这么懒啊!” 对,没错。 许栖夏心想,一定有问题。才两天,余酲已经第五次叫错自己名字了。 具体叫他干什么忘了,反正就是类似于接水这种小事。 也不知道顾念和余酲坐在一起到底是给他当秘书的还是什么。 余酲又一愣,白了许栖夏一眼,继续背课文,没过一会儿,自己接水去了。 许栖夏看他走远了,马上拿出手机来给顾念发信息。 “不知道他们这时候是考试还是休息…算了不管了先问吧!念哥没回就算了!”许栖夏自语道。 -在吗念哥!大事不好了! -余酲出事了!出大事了! 发出信息后许栖夏就当没事人一样撂下了手机,本就没想着顾念会回他,于是跑去饮水机那里找余酲了。 竞赛的地点在外省的一所中学,顾念的那一场定在下午,他现在正在宿舍复习。 因为不在家,担心医院或是余酲有问题找他,所以宿舍时顾念的手机并没有关声音。 忽然两声来信音,顾念拿起手机,映入眼的,就是许栖夏那两天没由头的信息。顾念心倏地跳了一下,马上回复了几个问号,他担心余酲又和谁发生冲突了。 -?? -什么意思?话讲清楚? -许栖夏? -?? 随后顾念又点开了余酲的聊天框,给对方发信息。 -出什么事了? -你没事吧 -看见快点回复 接完水回来后就已经上课了。 毕竟是在学校,许栖夏和余酲就算再猖狂,偷偷带手机也是要关上静音的,两人回座位后都没有再看手机。 顾念手机未离手,连续刷新等待了大概五分钟左右,见二人都没回复,于是直接拨了两人的电话依次打过去。 第一次,未接。第二次,未接。 未接,未接,未接… 当下顾念肯定是无心复习,恨不得马上回去,或者根本不来参加这竞赛,能不能录取都无所谓了,只要现在余酲能回复,哪怕是个句号,顾念都愿意去做任何事。 “大学霸,你怎么了?给谁打电话这么就都打不通?还有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问话是和顾念同宿舍的男生,同级的年级第二,常年考试坐在顾念后面的简书昂。 顾念一恍惚回神:“没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简书昂向他摆了摆手:“嗐,没事啊,我怎么样都能考好。你要有什么事,可以找班主任啊,或者是咱们带队老师!” 对,联系杨馥。 顾念如梦初醒,平时那么机智临危不乱的一个人,现下怎么如此手足无措?竟然连最简单的方法都忘了。 于是顾念给简书昂道了谢之后马上拨通了杨馥的电话。 响铃几秒后对方接听。 未等对方开口,顾念马上问道,招呼都未顾上打:“杨老师?余酲怎么了?” 杨馥刚从别的班下课回到办公室,听了这话,再加上顾念那种紧张焦急的语气,还以为班上出了什么事,于是回问道:“他怎么了?” 于是顾念将许栖夏那两条信息的事讲给了杨馥。 “好我清楚了,我马上去教室看看。顾念你也不要担心,好好准备考试。” “嗯,谢谢老师…” 简书昂手转着笔,听了顾念打电话后,和他说道:“是那个你们班的插班生吧。” “嗯。” “你还挺关心他的。” “嗯。” 顾念再也没心情说什么,只得这样默认。 “不过我觉得吧,他应该没事,估计就是恶作剧之类的,大事的话你们班主任应该会知道的。不回信息不接电话大概也是因为上课了而已。”简书昂说道。 “希望吧。” 杨馥挂掉和顾念打的电话后就去班里看了。 这节是语文课,她在后门处看了看,余酲和许栖夏都在座位上坐的好好的,看着丝毫问题都没有,而且这两人居然还听的很认真。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余酲,许栖夏,你们两个出来一下。”杨馥向语文老师说了声,就把两人叫出来,确定情况。 余酲:“???” 许栖夏:“???” 余酲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许栖夏也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于是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还是放下书出去了。 杨馥见到余酲出来,从头到尾打量他了一遍,又问道:“你出什么大事了?我看你好好的!” 余酲更迷惑了:“啊啊??我?什么大事?” 杨馥双手环胸,又将目光朝向许栖夏。 “许栖夏?他有什么大事?” 许栖夏愣住了,他早都忘了课间发出去的信息。 “啊?我不知道啊…我一直坐他旁边,都好好的啊?” 杨馥微笑着看他,耐心说道:“是吗?私自带手机不上交,下课发信息打扰别人竞赛?让人家顾念考试都得替你俩操心?不知道?现在想起来了?” 余酲:?? 许栖夏:…… 许栖夏内心飘过无数种想法,不过他到底是想起来了给顾念发的短信。 忘回信息了…误会大了…而且许栖夏也没想过顾念真的当真了。 余酲作为当事人却偏偏一无所知,瞪着眼睛看许栖夏,好像想通过眼神质问他似的。 许栖夏尴尬地撇嘴笑了笑:“老师我错了…” 杨馥作势想打他,嘴上说道:“行了你俩滚回去上课!” 许栖夏赶紧拉着余酲:“好的好的,谢谢老师,麻烦老师了!” 余酲依旧:??? 等二人马上进班时,杨馥又补了一句:“许栖夏下课把手机给我交来!” 许栖夏心酸泪顿时溢满心田,却只得酸酸地说了句:“好…的…” 顾念再次接到杨馥电话的时候,是大概二十分钟以后。 “好的,谢谢老师。” “嗯没事,你关心同学是好事,最近和他们关系也更融洽了,下午考试也加油,老师相信你。” “好,谢谢老师。” “怎么样?没事吧!”简书昂看着顾念火急火燎地接了电话,听了对方的话后神色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就猜到大概没事儿。 顾念放下手机:“嗯。” 简书昂伸了个懒腰,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对谁都冷冷的,居然这么关心那个谁。” 顾念没说话。 “本来以为这次可以超过你呢,看来又不行啦!”简书昂说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顾念笑了一下。 “说不定可以呢?你又还没考?” 简书昂摇了摇头,说:“不太一样了,以前说不定可以,但现在…我觉得不行。” 顾念:“什么不一样?为什么?” “嗯…以前总觉得你就像麻木的学习机器一样,没什么自己的目标或盼头,我觉得只要我比你还要'机械化'大概可以超过你。现在不一样了,大概是从上次考试在考场看见你走神,我觉得我彻底没希望了,因为我感觉…怎么说…感觉你突然有希望和目标了…嗯…或者说是…眼睛里好像有光了。我可能还没找到我的希望吧,我就想上个好大学,为以后将会发现的希望打好基础。” “心里有希望,眼睛里有光的人,是不可能输的。我这么觉得。” 简书昂难得认真地说道。 顾念认真地听着刚才他所说的每个字,好像字字都深入脑海,到最后,顾念只是又浅笑了笑对简书昂说:“会的,你会有的。” 简书昂也笑了,说:“我也觉得!不过说不定有奇迹发生,我这次就考过你了呢!” 顾念:“复习吧。” 简书昂:“嗯。” 与此同时,3-1教室里。 “我去不是吧!念哥真的把我删了!!”许栖夏叫交手机前拿出手机最后再看一眼,入眼的就是一长串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等他欲回复时,发现顾念把他好友删了。 余酲白了他一眼,嘲讽了一句,手上也拿出手机查看,他怕顾念干脆连他一起删了。 余酲点开手机上比许栖夏还要多的未读信息,发现了最新的一条是这样发的: -冰山雪莲:注意安全,好好上课,周四见。 ☆、期中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周四一早许栖夏刚来便勾着余酲的肩问他。 "好消息……" 余酲由于之前积攒了太多古文古诗没背,连着几天早上来背,显得没精打采。 "明天考完试,,下周就去春游!" "我跟你讲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和楚嫣……" 许栖夏还没说完他的完美计划,就被余酲打断了。 "坏消息是啥?"余酲打了个哈欠后问道。 "啧……期中之后的周六就要补课了,而且下下周咱们也要开始竞赛了!" "哦,这不是两个坏消息吗?"余酲问道。 "不要纠结嘛!" "那春游去哪?"余酲很好奇这个。 "去青龙寺,这个时间,能赶上暮春的樱花。"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是顾念。 许栖夏尴尬地转了回去,余酲则倏地睁大了眼睛。 "你回来了?!考的怎么样?难不难?再难对你来说都很简单吧!" 顾念放下书包,失笑道:"我先回答哪个问题呢?" 余酲:"唔,好像都不用回答,我都知道答案。" "说说看?" 余酲挑了挑眉,笑道:"你回来了,考的不错,不难。" "我说的对吗?" "差不多吧。" 待顾念收拾好东西,余酲又问:"话说你是回来后就直接来了吗?" 顾念摇了摇头:"不是,昨天晚上就到了。" 余酲托着腮,又问:"那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去了趟医院。" 余酲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那刚才说的春游地点,在哪啊。" 顾念:"在初中部对面,不远,我初中时候,每年春天学校也会组织去那里。" "因为近吗?" "算是一个原因吧。" "那还有什么原因?" "春天青龙寺的樱花开了,很漂亮。" "噢,你喜欢樱花吗?" 顾念笑了下,没说喜欢,也没有否认,他只是指了指余酲桌上摊开却被搁置的语文书说:"先背书吧,明天要考试了。" 余酲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要相信我,我这两天可是很认真,肯定能考好!" “对对对!他特别不正常!换了人似的!”许栖夏在前面默默地听着,终于找到机会插句嘴,想通过搭话让顾念忘了那件事。 “啧,就你会说话?你才不正常!我好好学习不是日常的事儿么?!”余酲反驳道。 “好像是不太日常。”顾念打趣道。 许栖夏听了连忙迎合顾念说的对,余酲则微笑着看向顾念,缓缓地说:“你还是别回来的好!” 许栖夏:“行了行了你赶紧背你的书!” “念哥,那个谁…” “楚嫣?” “嗯嗯,楚嫣回来了吗?” “回来了,应该快来了。” “好的好的,谢谢念哥,我去擦擦桌子,这两天弄脏了!”许栖夏说完就马上去了。 “不是你他妈什么意思?我就坐了三天还能给你同桌把桌子弄脏了?”余酲再次放下手中的书,朝着许栖夏背影说道。 “你这三天和许栖夏坐在一起?”顾念问。 “对啊,他烦死了。” 顾念“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只不过许栖夏大课间的时候趁顾念出去的时候又来找余酲,说他好不容易加上顾念的好友,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删了。 “啊…我好难啊。”许栖夏期期艾艾。 周四晚上放学,顾念去余酲家给他补习时才发现,原来余酲说的很认真原来是真的。 之前上课懒得记的笔记他竟然都补上了,而且这两天的作业都步骤分明,非常清晰。因为第二天要考试,顾念又挑了些重点的又给余酲讲了一遍,余酲也是真的很聪明,课堂稍微认真一听,顾念点一下他也就明了。 第二天开考,顾念自不用说。 余酲这次是真的感觉到了好好学习之后答题的如鱼得水。 怎么说呢,他看着眼前的题,这一道,上课讲过,下一道,顾念划过重点,再下一道,变通变通勉强能做…如此,整套卷子差不多都是这样,很容易就写完了。 让他最头痛的其实还是语文,前几年几乎等于没学,写个作文错别字病句满篇,这还真的不是短期能补回来的。顾念建议余酲多看点书,但是他是真的一点都看不进去。 所以不管这次别的再怎么好,语文依旧是拉分项。但是没关系,毕竟刚开始,第一次。况且努力过后,失败也是进步。 考完试后,余酲叫了全班的同学出去吃饭,他来请客,班上除了几个晚上要上课的,别人都到了,地点就选在上次篮球比赛后许栖夏他们聚餐的学校旁边的川菜馆。 找了个大包间坐下后,许栖夏对着余酲耳朵悄悄说:“喂,你喝过酒么?” 余酲一挑眉:“什么意思,想喝?” “就问你喝没喝过!” 余酲觉得这时候要是说没有挺丢面子的。况且他真的喝过,某年过年和亲戚聚餐喝了一杯,喝完脸就红了,根据乔女士后来的描述,余酲当晚醉的哼哼唧唧一晚上,吵的人不得安宁。一杯倒的酒量,估计在他看来比没喝过更丢面子。 “喝过!怎么了!”左思右想,还是先这么回答了吧。 “许栖夏,你又乱琢磨什么呢?学校旁边喝酒,你不怕一会有老师来请你去政教处?”顾念一脸嫌弃地看着许栖夏,好像对他的言行很不满。 “就是啊!你别瞎琢磨,回家自己对月独酌吧!”余酲连忙插嘴,并且推开了许栖夏搭在他肩上的手。 “诶呀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许栖夏回复说。 “光开不正经的玩笑。”坐在一旁的楚嫣笑着怼道。 许栖夏一呆,马上知趣地说道:“对对对,我的错,我不该开玩笑!”说完还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余酲看了“嗤”地一笑,对着顾念悄悄说道:“我没说错吧,妻管严。” 顾念浅笑,也同样对着余酲的耳旁耳语道:“对,你说的都对。” 当温暖的气流顺耳拂过,周围嘈杂都无声,余酲不觉心间软了一下。 “咱们就以果汁代酒,谢谢余酲请客!”旁边桌子上,不知道是谁起立,说了这么一句,在座的各位都纷纷举杯对着余酲。 余酲听见有人叫他,这时反应过来,笑着迎合大家。 “我们都前途似海,我们都来日方长。” 最后,天边的晚霞将晚空晕染成玫瑰色,一同少年们一起,组成青春之中一页美丽的注脚。 ☆、准备 期中的成绩在周天就出来了,余酲和许栖夏进步都很大,年级上进步了快一百名,这在一中是不太容易的事。 明明已经是暮春,乔霏女士开完家长会回家都是春光满面的样子,当天晚上亲自下厨给余酲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 这大概是她作为家长含蓄中最袒露地表达。 “要不要把顾念也叫来一起吃啊?”乔女士从下午回来一直忙到天黑,好不容易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便问余酲道。 此时余酲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老妈这么问,马上坐了起来:“叫顾念干啥?!” “你能进步不都亏了人家天天帮你?”乔霏回答道。 确实是这样。不过余酲想了想顾念上次被自己老妈握着手激动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别扭,而且当着乔霏的面自己也不知道要与顾念说什么,总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算了吧,他不爱吃甜食。”余酲推辞道。 不过这也是事实,余酲发现顾念确实不太爱吃甜的东西,除了每次硬塞给他两颗糖他会吃掉。 “你怎么知道?那就下次再请他吃吧,你问问顾念爱吃什么!”乔霏说道。 “唔,好。”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余酲了,他好像确实不知道顾念爱吃什么,连他有什么爱好都不知道。 “刚好,要春游,趁机打探打探。”余酲心里暗自想到。 于是晚上余酲很快吃完饭,告诉乔霏明天春游,要去超市买点吃的之后就出门了。 路上时余酲先给许栖夏发了条信息: -你知道顾念喜欢什么吗? 发出后又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又撤回改成了:你知道顾念喜欢吃什么吗? -不知道…怎么了? 余酲又回复: -你们同学这么久了你都不知道?! 许栖夏发来了一个语音条:我说你什么意思啊,念哥好像就从来没在我面前吃过东西吧!你突然问这干啥? 余酲想来也是,顾念根本不可能主动和别人分享喜好,问肯定问不出结果,于是草草回复了许栖夏:没啥,无聊行不行? 发完他就收起来了手机,超市也到了。 仔细想想,余酲已经好久没逛过超市了。 不得不说,超市真的是一个汇集着生活的地方:伴侣一起挑着用品,老人挑拣着蔬菜,小孩子缠着大人要糖…这种地方,真不太适合一个人来,显得寂寞得很。 下次要叫人一起来… 余酲心里想着。 很快,他找到了零食区。货架上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口味也各种各样。 余酲倒是都挺爱吃的,顾念喜欢哪种呢?他应该不爱吃零食吧… “算了,不爱吃就我自己吃,先拿着吧。”于是余酲先在零食区拿了不同口味的几包零食。 上次在医院的时候,顾念好像是买了好多面包,余酲想着,又转到了烘焙区。 因为上次顾念挑的种类很多,而且最后都给了自己,余酲到底也还是不知道顾念喜欢哪种,于是货架上的各种面包,他又都各拿了一种。 有这么多吃的了,再买点饮料? 于是余酲有带着一购物车的食物到了饮料区。 关于顾念爱喝什么他倒是观察到了,无非就是白水,余酲还真的没见过顾念喝什么别的。所以喝的很好挑。 余酲拿了几瓶矿泉水,又给自己挑了两瓶果汁。 “许栖夏那个傻逼到时候肯定要话多…”余酲思忖着大家坐在一起吃东西,许栖夏发现自己没给他买吃的以后的样子,又在货架上给许栖夏也拿了两瓶果汁。 直到快把超市每个角落都转一遍之后,余酲推车购物车去结账,到时他才发现自己拿了那么多东西。 “啊这…我怎么拿回去啊!” 确实,这没有三个大袋子肯定装不下这么多。 果然超市这种地方就不能自己来。 最后售货员阿姨给了他三个大塑料袋,都被塞的满满的。 余酲看着这些东西,懒得拿,却也不得不拿。这点小事就找人帮忙,在他强烈的自尊心下是绝对不允许的。 最后,余酲一个人拎着三大袋零食回了家,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司机都以为他是去进货。 周一早上时,余酲特意早了些出门,那时候学校人少。拿这么多东西,很容易惹回头率的。 三大袋零食加一个书包,还有走到二号楼再上楼梯,走的余酲好辛苦,到教室时身上都出了层薄汗。 “你吃的了这么多吗?” 顾念已经来了,他正在看书,见到余酲拎着一堆吃的来了后问道。 “啊…大家一起吃嘛,也没有很多!”余酲这样回答道。 “累么?从门口提到教室,累么?” 余酲倒是没想到顾念会关心这个,但还是答说不累。 顾念看着他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抵给余酲。 “出汗了,擦一下。” “唔,好。” “下次这种事,要找个人帮忙,不用自己逞强。” 余酲听了有些不好意思。 “诶呀没关系啊,我又不是小孩了。” 顾念没说话。 青龙寺就在一中的初中部对面,高中部到初中部路程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左右。 早上两节课后,学校就组织学生去了。 走在路上时,暖阳当空,虽处暮春,却似一场和风伴柳的三月宴。 ☆、樱花 青龙寺是本市著名的旅游景点,春天也正是旺季,但好在学生们来得早,人并不多。 春天真的是很好的季节,人间的一切缤纷,仿佛都在惊蛰之后于世界接踵。 樱花缱绻于春,比世界温柔。 这时去青龙寺,赶上的恰巧是春日最后一树樱花。 公园内,沿途路上铺满落樱花瓣,早间和风荡漾着花枝,携来一轮春意。 “啊太沉了…许栖夏快帮我!”余酲一句话打破了别人赏花的意境,因为他拿的东西太多了,实在太沉。 “顾念不都帮你拿了一半吗!你还嚷!”许栖夏正拿着单反拍照,百忙之中回了他一句。 今天春游,学校很人性化的允许学生们带手机和相机出来。 “好!有本事你一口都别吃!”余酲又对许栖夏斥道。 “略。”对方回头向他吐了舌头。 “别闹了,我问了一会野餐的地方,先去放东西。”顾念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拿过余酲手机拎着的另一袋东西,准备往前走。 余酲瞧着手里的东西被拿走,瞬间轻松了许多,但顾念已经帮自己拿了那么多了,他肯定也很累,而且看着放东西的路估计还有段距离,于是余酲又过去拿了回来。 “我来拿吧,其实不是特别沉。” 顾念没再和他争。 两人前去的野餐地点是被樱花树包围的一片草地,而地面早已被落樱覆满,一片浅粉。 “唔,还挺漂亮的。”余酲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道。 “嗯。” “东西放这里会不会丢啊。”余酲问道。 他倒不是怕丢掉了浪费,而且觉得丢了的话计划就泡汤了。 “不会,一会儿会有老师过来布置,放心。” 顾念说出口的话,总能让余酲觉得安心,他自然而然答应了。 两人将零食放在了一颗树下,恰好也能事先占个好位置,野餐时便可以坐在树下。 “咱们去哪找他们?”余酲问。 “大家应该已经去赏花园区了,跟着走就行,到中午时同时回到野餐点就行。” “哦…好…” 那就是说…这么多路…就我们两个人走?!一起赏花,一起散步? 余酲暗自想到,心跳谜一般的加速,他仿佛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 “怎么不走?”顾念走了几步,发现余酲在原地站着,若有所思,于是问道。 “没事啊,没事!”以后余酲还是跟上了。 走在长路上,余酲突然想起,那天顾念说过,他从初中起,春游也每次都来这里。 这是顾念从前就一直来的地方。 那时候他是什么样呢?也会和谁并肩走在樱花林中吗?自己脚下踏过的路,是不是也曾经留下他的足迹? 余酲想着,无言。抬头再望一树树晚樱,早已开的饱满,又与方才是不同的景致。 “每年的樱花都开的这么漂亮吗?” 余酲打破花下的宁静问道。 顾念摇摇头,否认。 “今年开的比往年好。” “唔,你记得每年樱花的样子吗?” “不记得。” “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只记得今年樱花的样子。” 之后的一小会,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仿佛这样的景,相对无言才最美。 “要去找他们吗?”顾念怕余酲走着无聊,他那么爱闹,于是问道。 “嗯?不了吧…说不定一会就碰到了。” 走在花下,他的内心又突然安静又满足,这样与顾念走着,多远都乐此不疲,一点都不想找其他人。 “好。” 杓风与樱花气依旧荡漾,余酲看见前面那棵树被风拂过,落下点点粉樱。 一路上余酲总想着捡几朵樱花,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路上只有些许花瓣。那棵树却是开的过盛,也许会有完整的樱花落下。 “去那里看看吧!”余酲指着那棵树对顾念说。 “嗯。”顾念看着他满脸期待,不自觉笑了,跟着余酲往那边走。 “你看!这里落下了完整的樱花!” 余酲想的没错,这里确实有。他过去之后便蹲下捡起,拿着一朵凑到了顾念眼前。 “嗯,很漂亮。” 又吹来一阵小风,一树樱花却经不住,又被吹落了几朵。 花朵仿佛是被少年气息所吸引,都落向两人的方向,其中一朵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余酲左肩头,映衬与他绀色的校服。 顾念离余酲不远,这时他目光一路追随花朵落下的轨迹,从发梢,眼睫,唇隙,最后至肩头,暖阳映衬下,对方无一处不明媚。 其间,顾念瞥见余酲的耳廓,初见时他就注意到了那里的耳洞,于是问道:“你戴过耳环吗?” “嗯?” 余酲尚未注意到肩头的粉樱,只觉得顾念眼神炽热,反应了一下才答道:“放假了会戴。” “怎……”余酲想问怎么了,只是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口。 只见顾念走近了一步,拿起落于余酲肩头的樱,将盖着他耳廓的碎发拂到耳后,取而代之的,将粉色花朵别在了少年耳后。 樱瓣的触感好似皮肤相碰,青涩而温柔,仿佛是代替唇落下的一个吻。 和风,暖阳,校服,少年与樱花气。 余酲不敢看顾念的眼睛,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耳朵与脸颊通红,大概可与樱花比拟。 顾念将手在余酲耳旁停留了几秒便收回,一番举动下,他不敢看余酲的眼睛,因为心跳声会打破花下的宁静。 “好…好看吗?” 余酲问道,声音还有些许颤抖。 “好看…很好看…”顾念回答,亦有些沙哑。 “是花吗?花好看吗?” “嗯…” 当又一阵风吹过,花依旧在落,也吹掉了余酲耳后这一朵。 顾念好像看到对方将花接住,放进了口袋里,就像藏起了整个少年时期最大的秘密。 “许栖夏他们好像过来了。”余酲说。 某处传来一阵嬉闹声,是同学们陆续走到这里了。 “嗯,过去吧。” 两人顺声走去,仿佛刚才花下的旖旎,只是樱花制造的梦。 “我说你怎么放个东西还放没影儿了!!”许栖夏远远地看见余酲就跑了过来。 许栖夏讲余酲拉到一边,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打开单反向余酲展示刚才的成果。 “看看看!这张漂亮吧!侧脸绝了吧!” “还有这张!她突然转过来紧张死我了!” 许栖夏的相机里全是刚才抓拍以及偷拍到的楚嫣,只有最后一张是楚嫣让他拍的。 “最后一张楚嫣正面的?她让你拍了?”余酲暂时将方才的悸动压进心底,之后问道。 “我给她说,给班上每个人都拍过,她就让我拍了。” 余酲看着许栖夏相机里的女生,穿着海军领的绀色校服,短发,站在樱花下,是少女的模样,透过照片,余酲明白许栖夏的喜欢。 余酲抬起头,目光寻找着顾念。刚才许栖夏叫的太急,都没给他说一声。 而顾念在人群中总是那样显眼。 他正盯着刚才那颗树发呆,树下依旧在落樱。 许栖夏发现余酲已经没再关注自己,不禁抬头,也望向了他所注视的地方。 “诶?那不是念哥,他在那看什么呢?” “我不知道…” “念哥!顾念!!”余酲话音才落,就听见许栖夏朝那边喊道。 顾念闻声看过来。 “过来玩!!”许栖夏继续喊。 余酲不知道说什么,也朝他笑了笑。 顾念好像看到了,他向这边走来。 没什么的…就是别了朵花嘛…朋友之间这样很正常的! 余酲这样对自己说道,不知怎的,却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合照 顾念走来时,余酲已经尽量的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要显得不自然。只是方才花瓣皮肤般的触感依旧残存耳后,让那里的方寸寻不到一丝氧气。 细腻的,瘙痒着内心。 “你叫我?”顾念走过来,问许栖夏道。 “对啊。” “怎么了?” 虽是对着许栖夏说话,但顾念的眼睛却时不时暼着余酲,他总觉得自己刚才越矩了。 对方也在躲闪。 “一起玩啊!而且马上到野餐的时间了。” “嗯。” 临近午时,青龙寺的游客也陆续多了起来。 三人又在此转了一会,杨馥就来组织者去顾念余酲刚放东西的地方。 年轻的女老师今天穿了白色的连衣裙,化着樱花色的淡妆,走在和风中,樱花下,也是一道美煞了的风景线。 刚才也有班上的不少女同学争着与老师合照。 到了那块草坪,余酲走向刚才占据好了的地方,是一颗樱树下,很美。 顾念犹豫了一下也过去,他不想显得太怪,毕竟余酲可能觉得并没有什么,不要自作多情了就好。 于是少年走过去,从包里拿出野餐垫,铺在地上。 “嗯?你怎么知道我没拿这个?”余酲问道。 他确实没拿,因为只记得拿吃的了。 “猜的。”顾念回答,他早猜到余酲会马虎。 “看来你没脑子的特点人尽皆知。”许栖夏插嘴道。 余酲作势要打他,许栖夏也作势躲着。 “我能跟你们坐一起吗?那边没位置了。”说话的是楚嫣。女生躲着顾念的目光,向另外两人问道。在顾念面前,她总这么害羞。 许栖夏一下子忘了要躲,余酲一下子刚好打到他,让前者向前摔了个趔趄。 顾念看着两人闹,不禁笑了,并回答了楚嫣:“一起坐吧。” 楚嫣回予一个压抑着内心兴奋,看上去平静的笑,坐了下来。 “机会来了,好好把握。”余酲见状,假意去扶许栖夏,并在他耳旁悄悄说道。 许栖夏也不闹了,很乖的坐下,却又不知所措。 余酲心想现在的情况是:一共四人,一个根本没话,一个大概不好意思说话,一个能说的现在也不说话,只剩下自己一个有话的能暖个场。 好吧…说就说呗。 “哈哈哈哈…咱们聊天呗!” “嗯。”顾念说。 “嗯。”许栖夏说。 “好。”楚嫣说。 ………… “哈哈哈…怎么都不说话?” “不是你要聊天吗?” “对啊。” “你说啊。” 这种始料未及的情况让余酲也没办法,还整的很尴尬,他只剩一副无欲无求的表情面对大家。 顾念仿佛早已懂得他的尴尬,刚才只是在戏弄他,看余酲这幅样子,不减笑意。 顾念指着被冷落在一旁的零食,说:“你买那么多东西不吃吗?” 该圆的场还是得圆。 余酲连忙说:“对对对,吃东西吧,吃东西吧!许栖夏你来帮我拿!” 许栖夏看到余酲的示意,他是要和他单独说话,于是便过去了。 未等许栖夏开口问,余酲便先激动道:“你怎么回事儿!同桌每天坐一起也不见你这么怂啊!你知道我给你创造机会有多尴尬吗!” 许栖夏连忙做出“嘘”的手势,一边回头看楚嫣有没有注意,发现安全之后才说:“坐在一起那是迫不得已,理所当然的。现在不是啊!” “呵呵。迫不得已,那你回去就给老杨说换位置,小心委屈你了。” “那还是不委屈的。”许栖夏说。 “还没拿完么?”顾念在那边和楚嫣也是无话,看他们许久没来,于是走过来问。 “完了完了,过去吧。”余酲答道。 零食是真的很多,但是余酲到最后也没看出来他同桌到底喜欢哪个,因为没种都是自己递给他,顾念才赏脸尝一口,仿佛他根本不会饿。 倒是许栖夏,没什么话说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吃,像是不会撑。有女生在,余酲也没好意思说他,只能看着许栖夏把自己辛苦拿来拿去买的零食吃完。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吃…” “我…我真的…这辈子不想吃薯片了…” “你就别吃了呗。”楚嫣坐了一会也很快融入进来了,她回道。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不吃了!”许栖夏匆忙咽下最后一口答道。 “怎么今天吃的这么少?”顾念见余酲今天也没怎么吃零食,问道。 余酲停下正在剥糖纸的微眯着双眼,说道:“你什么意思?好像我平时吃很多?” “在教室不是经常说饿?”顾念反问。 “有吗?那你没发现我晚上基本上不怎么吃吗?”余酲反驳。 顾念见余酲手里的糖迟迟没剥好,便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剥开递给余酲,一边又说:“没发现。” 楚嫣看着顾念帮余酲剥开糖,余酲接过,吃进嘴里,又听着两人的话,没忍住问道:“你们晚上在一起?” 许栖夏也反应过来,也问道:“对啊!你们在一起?” “谁在一起?” “咱班有人谈恋爱?” 坐在旁边的男生有几个回头玩笑着问。 顾念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余酲则对那几个人翻了白眼,又对许栖夏说:“不会说话就别说!” 许栖夏看楚嫣在,没有回怼:“错了错了,所以你和念哥晚上在一块?” “也没有吧…”余酲说着竟有些心虚,他似乎突然并不想否认他们“在一起”。 “嗯?” “我晚上给他补习。”还是顾念听不下去了说道。 “哦哦是你啊念哥!你是余酲说的那个贱…不是…那个学霸?!”许栖夏才想到余酲给他吐槽的那位他妈眼里的完美形象。 “嗯……” “别胡说,我可没说过!”余酲急忙反驳。 “好啊你!背着我让念哥给开小灶!”许栖夏说。 “你找你同桌!楚嫣学习也好!”余酲反驳道。 “别胡说!”楚嫣听了,也说道。 很快,四人的气氛也不再紧张,余酲心里,仿佛刚刚樱树下发生的也只是梦一场,而身边依旧是常在一起的同学。 顾念看着他们闹,迎合着今年最后的春光,也是极美。 “许栖夏,顾念,余酲,还有楚嫣!都过来一下,要拍合照了!” 相机准备好,有同学来叫他们去合影。 四人起身,整理好衣服,去到了杨馥挑选的那棵树下。 正是余酲和顾念刚才拾起落花的那棵。 正午的阳光温暖,学生们于花树下负暄。 一片,两片,三片…花瓣一如刚才那般飘落。飘在女生头发上,飘在男生肩旁,飘落在大地之上,飘落在少年们的心房。 全班的少年围站着,前排站着老师。 镜头前的大家,都是最美的样子。 余酲和顾念就像在班里的位置一样站在一起。绀色的校服紧挨着,余酲能闻到顾念身上好闻的气味融合着樱花气,像暮春的甜酒。 “一,二,三…” “咔嚓…” 照片于此刻定格,存住了一天的少年气,存住了月末最后的春意。 而照片的背后,是樱花,是和风,是3-1所有人的青春时期。 余酲不禁将手伸进口袋,那里有一朵属于他的樱——是方才顾念别于他耳后的一朵。 仿佛又有灼热的目光,余酲下意识看向身旁。 对方又像是料到他的举动一样,不经意间别开了目光。 樱花树下,原也藏着少年不尽的粉色幻想。 ☆、初至 春游算是彻底结束,学生们也陆续开始准备竞赛。 顾念这样科目已经考过的,就在等待复试。 没什么悬念,他每年都能过。 余酲和许栖夏同选的英语。 余酲虽然已经过了雅思,但是没参加过传统的竞赛,所以不太了解其模式。许栖夏历年都选的英语,所以更懂更有经验些。 但其实英语的考试基本上殊途同归,他基础很好,大抵是没问题的。 “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过初试…”许栖夏说。 因为相较于余酲,许栖夏基础方面差一些,往年虽然都选择英语,却都止步于初试。 “嗐,英语嘛,就是学说话,记单词多了就行了。”余酲说。 “别吧…听听是人话吗??” “他说的没错,是你词汇量太小了。”声音沉稳而低沉,是顾念说的。 “看吧,大学霸官方认证。”余酲得意洋洋道。 “行吧,我背单词去了…”许栖夏百口莫辩,最后还是转了过去。 “准备的怎么样?”许栖夏转过去后,顾念又问余酲道。 “嗯,还行。我把之前准备过的课题翻出来了一个,挺贴近社会现实的,改动了一下,可以当口语的时候用的材料。” “好,存在U盘里的话记得检查U盘可以安全打开。听说之前有学生在现场U盘打不开,资格作废了。” “放心,没问题的!”余酲信誓旦旦说道。 “对了,我看老杨发的通知,咱们去的好像是一个地方?”余酲又问。 “嗯。” “可你不是参加复赛么?和初赛在一起?” “那里地方很大,况且参加复赛的不多。复赛过了,能到三试的时候,会去外省。” “那你岂不是每年都去外省?” “没有,往年没什么兴趣。只有今明两年的和优先录取还有降分有关联。往年都是学校要求。” “啊…好吧…” “回去好好准备,周五就出发了。” “好的。” · 周五下午,学校统一用大巴车送学生们到竞赛地点,每个科目都跟了一位带队老师。 配置都很不错,宿舍男生一栋楼,女生一栋楼,每间配有电视,书桌和浴室,两人一间,就像酒店的普通双人套间。 学生之间也是按照组类住的。余酲和许栖夏同为英语组,住在了一间。 顾念和简书昂共同都来参加复赛,并且很巧的又分在了一间。 “你哪来那么多行李啊?旅游都没有这么多吧!”许栖夏抱怨着。 余酲拿了两个箱子一个背包,箱子几乎装满了衣服,鞋子还有零食,背包则装了书和电脑。 “我还想说你怎么拿那么少呢。” 许栖夏只拿了一个小箱子,装了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双鞋,还有少量用品,书则放在书包里。 “这就够用了吧!” “衣服和鞋每天都要换啊,要在这里快一周呢。还有零食,晚上万一饿了还可以吃。”余酲说。 “这有学生超市你没看见么?还有,每天换一件,你是奇迹暖暖?” “我就愿意,滚。”余酲面带死亡微笑对许栖夏说。 “好好好,滚去看书了!” 与此同时顾念的宿舍。 顾念归纳好东西,坐这准备复习。 复试在明天下午,简书昂不着急,正拿着电脑玩游戏。 “顾念,明天下午才考呢,你急什么?”简书昂问。 “没什么事干。” “来一块玩?” “没什么兴趣。” “好吧。” 简书昂话不算少,一般和朋友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但和顾念在一起就没什么说的,找话题找的很尴尬。 他突然想起上次难得一见顾念在担心别人,于是问道:“对了,上次弄了那么一个乌龙,回去之后那个谁,叫什么来着…对!余酲,他和你说什么没有。” “说了。” “我也觉得他应该说了,我倒感觉他那个人挺有特点的,虽然没见过…” “嗯,很有特点。” “是吧,什么特点。” “话特别多。”顾念一字一字说道。 简书昂“嗐”一声,又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看书吧,我自己玩。” 说完他便开了电脑,真的自己玩。 说到话多,顾念想,余酲和许栖夏被分在了一个宿舍。按他俩平时的闹腾劲儿,指不定正在干什么。他不太放心,于是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 余酲正在摆弄他带来了东西,手机放在床上。“嗡”的一声响,被许栖夏余光瞥见。 “余酲?有人发信息给你,叫什么‘冰山雪莲’?这名字也太难听了。” 余酲一听那四字,赶紧放下手中东西跑过去。 “给我给我!你名字才难听!” 打开信息。 -冰山雪莲:在干什么? -收拾东西。 “不是,那谁啊?你对象?你没对象吧?不是对象你急什么啊?跟搞地下恋情似的。”许栖夏很好奇。 余酲没理他,主要是在专注回信息,没注意听。 “不是吧,真是对象?”许栖夏又问。 余酲发完才听见,这时反应过来。 “什么对象么?是顾念。” “啧,念哥跟你说什么?” 顾念收到余酲的信息时,正是他刚发下手机没多久,对方几乎秒回。 -收拾东西。 顾念也即刻回复。 -好好复习。 -放心吧,肯定得第一。 顾念看着手机不自觉笑了,余酲总是这么自信轻狂。 -好。得第一了请你吃饭。 余酲盯着信息等回复,看到顾念说要请他吃饭。本是一句得第一的玩笑话,此刻一看,又让他真的想试一试。 就像是不想辜负一份希望。 “笑什么啊?念哥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说要请我吃饭。”余酲回复后关掉手机,笑着说。 “肯定是让你好好复习吧!”许栖夏白他一眼,说道。 “那就复习呗。” “行,晚上再出去转转,说不定能偶遇楚嫣。”许栖夏幸福道。 “行。” 许栖夏英语基础选不及余酲好,下午两人练口语对话,许栖夏明显逊色许多,但笔试当面,两人差距甚微,许栖夏有不懂的也与余酲探讨。 整个一下午,两人保持着不同往日的和谐。 ☆、孤勇 北方城市的五月,气温逐渐升高,天也黑的晚了些。 竞赛地点不算偏僻,也是所学校,周围栽着梧桐,不比友谊东路的多,却也竞相生长,晚上吹着微热的风,树叶沙沙作响。 余酲和许栖夏复习了一下午,一直对着电脑,余酲眼睛都有些酸,出门见半黑的天热中摇曳的梧桐,一片绿意,都舒服了许多。 “怎么哪里都有梧桐?”余酲自语。 “本地本来梧桐种的就多,几乎随处可见吧。”许栖夏听到了,回答说。 “我倒是挺喜欢梧桐树的。” “就是飞絮很烦,上次楚嫣都摔了。” “唔…还好吧。喜欢的话,就是连缺点也能包容吧。”余酲看着黄昏里一树树梧桐,说道。 “你别整么正经,我害怕!”许栖夏说着,还远离了余酲两步。 “神经病。”余酲瞪他一眼。 两人绕着操场走了一圈,过去就是超市。 余酲拿的东西足够吃,许栖夏则要去买一点。 “都到超市了…还没看见楚嫣,念哥也不出来!”许栖夏带着失望抱怨。 “你看他俩平时谁爱转?还有,你别一口一个‘念哥’的,油腻死了!” 余酲也想着是不是能碰见顾念,一路上也不停地看着,他现在也在掩盖着失望,偏偏许栖夏又提起,那称谓平时听着还好,此刻就是不顺耳,也不顺心。 “好好好,去超市吧。”许栖夏说。 这超市大概是专为住宿的学生准备,微波炉,方便食品,快餐一应俱全。 “看我给你说吧,这什么都有!你带那么多吃的不是白带?”许栖夏得意道。 “我懒得排队行不行。”余酲说。 “行行行,反正你还是得陪我排。”说着,许栖夏得意一笑,转身去挑吃的。 “嗯?!怎么又涨价了!”一转过去,许栖夏便说道。 “不是很得意么!”余酲调侃道。 “还好还好,总比学校超市的便宜些,咱学校才是真坑人!”许栖夏说。 不过重点高中么,很正常。 “学校超市还好吧?不是常搞活动么?”余酲问道。 余酲没去过超市,他懒,一般都是找同学帮忙带些吃的。 多数时候都是没带水杯,顾念像第一次那样,拿回两瓶水然后给他一瓶。 他印象里,顾念说一中的超市矿泉水买一送一,应该别的东西也不贵吧。 “什么活动?我从初中到现在,就没见过一中的超市做过活动?你说什么活动?”许栖夏问。 “顾念不是说,矿泉水买一送一吗?”余酲问道,心里已然有些紧张。 他确实从没细想过顾念的话,一直都是接受着他的给予。现在想来,每次都买一送一,未免太过牵强。 “念哥跟你开玩笑的吧,学校矿泉水能和外面一样卖原价我都心满意足了,就不奢望做活动了。”许栖夏像是听见了前所未有的趣闻。 许栖夏说完便挑吃的去了,余酲独自站在那里,忘了走。 应该想一想的,哪有那么好的事? 余酲很想现在就回去学校,到超市看一看,是不是真有顾念说的活动。他也想问一问,顾念为什么骗他,为什么默默对他好又不让他知道? 余酲想发个信息过去问清楚,却又觉得莫名其妙。只是朋友之间默默地关怀而已,没什么的。 少年细腻的心思就是如此。大胆时能随随便便立一个得第一的誓,胆怯时却又连一条信息都发不出去。 他怕打破两人之间的情感的维系,怕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余酲?想什么呢?去排队啊!”许栖夏挑完了东西,看见余酲在那里发呆,不知道想什么。 余酲无声“哦”了一下,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许栖夏看余酲依旧是若有所思,问道。 “没事啊,突然想到课题中好像有点问题。”余酲搪塞说。 “哦,那一会回去改一下。” “嗯。” 许栖夏不知道余酲怎么了,只是他吃饭的时候,余酲不像往日一样捣乱,而且一直好像盯着某个点发呆。 他没有再问,因为问是没有用的。余酲不会说。 许栖夏很快吃完饭,余酲说要回去看看课题。 因为再想下去心会更乱,余酲唯一能想到代替的方法就是回去复习。 他对着墙,讲课题需要解释的内容,用流畅的英语说了一遍。 说是要看课题,却连电脑都没打开。只不过是想缓解心烦意乱而已。 英语和顾念他们的复试一样,也在明天下午,只比复试早一会。 余酲昨天晚上睡的不太好,早晨起来没什么精神。 许栖夏看他情况不对,怕影响下午考试,强行拉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才好了一些。 “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别影响考试,你正常水平肯定能过的。”许栖夏也难得严肃。 “我没什么事。”余酲还对他笑了一下。 口语不必再练,一早上剩下的时间,余酲都用来做笔试题。 直到中午吃饭时,顾念发来了一条信息。 -冰山雪莲:再检查一下东西,一会儿好好考。 余酲盯着手机看,屏幕暗了又点开,重复几次,他不知道要回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真想问问为什么,没什么顾念这么关心他,但是简单的几个字,到了手下偏偏就是打不出来。 于是余酲没有回。 他听了顾念的叮嘱,又去检查了一下电脑上要用的资料。 插上U盘,像昨天一样打开。 无响应。 余酲又试一次。 依旧如此。 “许栖夏?”余酲有些紧张地叫许栖夏。 “怎么了?”许栖夏还正在吃饭,听到之后抬起头回应。 “我的课题好像打不开了。”余酲说。 他有些慌张,因为马上就开始考了,吃完饭就要去考场。 “什么?昨天不还好好的?”许栖夏放在正在吃的饭,过来看。 “我不知道,U盘打不开了。” “我先看看。” 两人对着电脑研究了好一会儿,文件程序依旧无动于衷。 顾念吃完了饭,看余酲还没有回复,怕他在做什么误了考试,于是又发了个“?”过去。 余酲慌乱中拿出手机,顾念发的。 他没再多想,把现在的情况给顾念发了过去。 对方当即打了电话过来。 “喂?怎么回事?”顾念先问。 “我也不知道,U盘现在打不开。” 顾念听得出,余酲现在是假装镇静。 “联系杨老师了么?” “联系了,她已经去考场了。” 刚才余酲打了电话给杨馥,对方却已经准备监考,草草几句就挂断了。 “确定打不开么?” “我和许栖夏都试了,打不开。” 余酲不知道现在和顾念说这些有什么用,但是仿佛顾念又是唯一能帮他的人。 “还有不到一小时开考,你们先考笔试对吧,你的资料应该是口试用的。”顾念看了看表,问道。 “对,口试用。” “还想得第一么?”顾念没由头地问。 “什么?什么意思?”余酲也被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 “回答就好。”顾念很冷静。 “嗯…想的…”余酲说。 “那你等我过去。你们住在哪间?” “306。”余酲下意识答道。之后又反应过来想问顾念要做什么时,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还是不行啊,念哥打电话说什么了么?”许栖夏问。 余酲还有些楞,他呆呆地说:“顾念说等他过来。” 顾念挂了电话,转身叫了简书昂一声。 “怎么了?”简书昂正带着耳机复习。 “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电脑?”顾念问。 “可以啊?你要干什么?”简书昂摘下耳机问。 “朋友的电脑出问题了,一会竞赛要用。”顾念如实说。 “又是余酲吧!”简书昂笑道。 “嗯。”顾念没否认。 “他怎么总出问题呢!”简书昂揶揄说。 “先借我用一下吧,时间很紧。”顾念打断他。 “嗯嗯行!”说着把电脑装进电脑包递给顾念。 顾念接过,拿上自己的U盘,一路跑向306。 余酲来开门时,见到的就是顾念拎着电脑包匆忙往进走。 “许栖夏你别弄了。” 顾念见许栖夏还在试图修原资料,于是叫他停下。 “一会要用呀念哥!” 余酲没阻止,但他也不知道顾念要干什么。 “我知道,别浪费时间了,应该是有病毒。” 余酲这时问:“那怎么办?” 顾念指了指他带来的电脑和U盘,像说平时普通的任何一句话一样说:“重新做。” “怎么可能,根本来不及,马上开考。”余酲惊讶道。 “我知道,你先去考笔试,我来做,你考完的时候,我就能做完。”顾念说。 “不行,你也要考试的,我大不了不考了。”余酲知道这次事关大学的录取,他不能耽误顾念。 “我了解时间,只要在开考后半小时内进去,就来得及。” “那你就比别人少了半小时…”余酲说。 “怎么?不相信我么?”顾念微笑着问他。 没有责怪,没有坐视不理,只是微笑着问了一句:不相信我么。 相信的,无条件的相信,相信顾念超过任何事。只是内心愈发难平。 为什么这么好?大事小事,都是如此。朋友之间,该这样么? 余酲没有回答。 顾念接着说:“你把发言稿留下,我根据那个把PPT做好。你们赶紧去考场,下考后回来取电脑就行。” 余酲看着他,一句话即将问出口。 “先走吧余酲!相信念哥,他肯定可以。”许栖夏这时候拉着余酲,催他走。 “去吧,加油。”顾念最后留给他一个微笑,迎合着五月的温度,明媚似阳光。 余酲最后还是去了,参加了笔试。 全程中,他没有一丝分心,甚至从未有一次考试让他如此认真。 因为这次,他带着顾念寄予的希望。 整场下来,余酲提早答完,又反复检查几次,交卷。 之后他跑回宿舍,取走顾念留在他桌上的电脑,准备险些被耽误的口试。 顾念也因此晚进了考场大约半小时。 复试很难,但那么多次练习,他却早已烂熟于心,也同大家一起交卷。 一天充实又紧张。 余酲的口试分数当下就出来了,是第一。剩下的笔试和顾念复试的成绩,都要统一改卷之后出。 吃饭时,三人一起。顾念和许栖夏都看得出,余酲不解的心思。 其间,许栖夏将顾念叫去一旁说,余酲从昨晚开始就这样。 在饭后,许栖夏找了个借口回宿舍,留顾念和余酲两人在这里。或许顾念有办法问出原因。 只是他们都不知,原因就是顾念。 余酲再也想不明白顾念对他的想法,不明白顾念对他如此的原因。 为了自己,甚至可以用影响前途的事做赌注。 余酲和顾念走在这所校园的操场上,无言。 直至走到一棵正盛的梧桐树下,也正好可以望见天边云霞。 余酲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念问。 好似终于愿意赌上猜测的一百种结果,好似愿意孤注一掷,又好似诉诸自己的本心。 余酲问:“学校超市的矿泉水,从来没有买一送一吧?” 顾念站在与余酲相隔几步的地方,停滞住了。 余酲见他如此反应,这便是默认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顾念依旧不应,只是注视着余酲,没移开眼睛。 余酲在对方的沉默中也注视着他并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距。 两人望着对方的眼睛,猜着对方心底的话语。 “是因为喜欢我吗?” 余酲问了出口,颤着声问了出口,问出了少年期最大的秘密,用完了所有勇气。 那少年的话随满操场的风,尽数灌进顾念耳中。 震耳欲聋。 在这白日将尽的时间,天还未黑,彼此的眼都尚还清晰。 梧桐树很茂盛,但少了蝉鸣,多了心跳的声音。 这是新季节的预兆。 顾念看着余酲瞳孔中的一切景象,微微张口。 他答非所问:“夏天到了。” ☆、回答 当时为什么会问出口呢,余酲后来无数次想。 或许是因为那份经久的照顾,或许是因为隔日在家中的补课,或许是因为病时的陪伴,又或许是那日耳后的樱花… 但更多的,大概是因为从某一刻起就注定了的心动,因为顾念总愿意用他能给的所有赌注。 于是余酲问了出口,问了他在心里无数次猜测又否决的问题。 是因为喜欢我吗? 问出的一瞬,余酲甚至没想过顾念会回答。 顾念心跳好像忘记跳了一拍。 他说:夏天到了。 夏天到了,藏了一整个春天的秘密泄露了。 顾念只想做阳光下千千万万影子中的一个,人群中,余酲看不见的地方,可以尽情撒野。 他只想偶尔感受一下阳光,只想于万万人中喜欢,自己默默地喜欢。 顾念无法走近余酲身边,他考虑的问题总比余酲多许多。他们不合适,哪哪都不合适,他们生来就注定过着不同的生活。而现在之所以有幸与他交轨,不过意外而已。 他看到自己的身后有顾黎,有生计…看到余酲周围的优越环境,温馨家庭,以至于以后出国的大好前程。 他看到自己如果走近,只能影响对方原有的美好轨迹。 当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时,顾念只能拼命压抑,因为最终是越矩了,该结束了。 太阳过于闪耀,是他承受不住的温度。 夏天到了,短暂的接近,要结束了。 余酲呆滞的听着,不解,他问:“什么意思?” “天要黑了……该回去了…”顾念哑着嗓子说。 说完他转身要走,像是秘密暴露的人□□,仓皇而逃。 “顾念,我喜欢你的。”余酲对着顾念的背影说道,他知道对方能听见。 “我没喜欢过谁,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但我大概是喜欢你的。” 余酲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这样,露骨又真心。 他不愿再隐藏,那样太累了。 顾念没转过身,他不敢看余酲的样子,因为对方央求般说出方才那些话,看到他的脸,顾念大概会不顾一切抱住他。 那样便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他背对着余酲,手指深深握紧手心,说出一番好似违背了本性的话。 “你不该这样想的,也不该说的。” 余酲望着他的背影,自嘲道:“讨厌我了么?连转过身都不愿意了?不想看到我吗?” “不是的。”顾念沉声道。 “那我们继续做朋友吧,没关系的,反正我三分钟热度。”余酲说,仿佛自暴自弃。 “嗯。” 余酲看着顾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别扭得很,于是又说:“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嗯。”顾念答道。 余酲也转过去,和顾念是背对背的方向,他们都知道彼此停在那里没有动,却也心照不宣般谁也没有再说话。 余酲的话终究没问清,他为什么那么好,为什么那么好之后又一幅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但他不再纠结了,因为不管怎样,他刚刚都得到了答案。 顾念不愿意,或许出于各种,自己尚未想过的原因。 最后是余酲先离开,带着一次失败的告白。 之后的几天,许栖夏约过楚嫣,顾念和余酲出去玩。 顾念又仿佛回归了从前的生活一般,他拒绝了。 简书昂也和同班的同学出去,双人宿舍只有他一人。 顾念望着窗外,楼下,两个男人和一个女生从楼中走出,嬉嬉闹闹,是余酲他们三人。 宿舍的窗户仿佛经久未擦,有些浮尘。顾念拿出一张卫生纸,将尘灰擦去,让他能清晰的看见楼下的人。 许栖夏不知哪来的勇气,凑在前面和楚嫣说话,余酲则走在两人后面。 随着顾念的视线,他又仿佛寻迹,走在楼上人的眼里。 顾念将手抚在刚擦干净的窗上,抚在那个刚好能看见余酲的位置,好像这样就触碰到他一样。 顾念看着他越走越远,走向外面的喧嚣,走向他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现在这样,才是该属于他顾念的生活。 但是他不再能习惯了。因为看着余酲越走越远,他忍不住想跑下楼跟上。 人就是这样,习惯热闹,便受不了寂寥。 总会好的。 顾念将手从窗上移下,拉上窗帘。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安静的能听见呼吸声音。 初夏夜晚的天黑不透,尚有暗色的微光通入,照在顾念的脸上,也照在他身后的地上。 只有一缕,途径着少年的眉骨,眼睫,鼻尖以及身后寸缕。 · 余酲在许栖夏强拉硬拽下出门。 许栖夏本想着顾念能问出个所以然,倒是没想到他们俩独处之后余酲回来好像更闷了。 不是他以往的样子。 说不定出去一趟就好了,许栖夏这样想。 “你个傻逼,非把我拽出来干什么?”余酲走在楚嫣和许栖夏后面朝他牢骚道。 “对对对我是傻逼,好不容易考完,看个电影么!你不是最爱玩?”许栖夏顺着余酲的话说。 “对啊对啊!我已经买票了!”楚嫣也附和道。 余酲看着眼前同学,心又一怔。 他本来就是爱玩的人,这是他原本的生活… 会在不开心时朝别人发脾气、会执拗、玩乐,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对不起,不该骂你。”余酲又对许栖夏说。 朋友很好,却也没理由让自己无故撒气。 “嗐,没事,走吧。”许栖夏回答,并揽住余酲的肩,一起向前。 没什么,只是又过回以前的生活。不用再顾虑,不用想着考试怎么办,不用为了靠近谁去努力… 三分钟热度,过了就好。 余酲随两人走着,有过宿舍,走到出口,他再一次回头,看向渺小的一个个窗口。 不知道顾念正在哪一间,正在做什么,不过与他无关。 校内的路灯昏暗,校外却灯火纷繁。 热闹与安静之间只隔了一扇门。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余酲以为自己不再习惯往日喧嚣。 出校门时,余酲不再能看见宿舍楼,只有依稀亮光若隐若现。 梧桐叶沙沙作响,少年再回望,无声道了句“再见”。 说给空气,说给黄昏,也说给惊蛰。 ☆、微醺 楚嫣选的电影是个动漫,时间不长,题材整体很愉快。 进场坐座位时,余酲随便坐在了边上,于是许栖夏就坐在了中间,楚嫣在另一边。 未熄灯时,尚可瞧见女生暗色中的侧脸,睫毛纤长,很是灵动。 许栖夏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看电影,别看我。”楚嫣说。 “哦…还没开始么…”许栖夏有些心虚答道,还很是尴尬。 他转过去想和余酲说话时,发现那人竟然靠在影院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请他看电影,他这什么行为! “诶!余酲!”许栖夏叫道。 余酲不应。 “你起来!” 还是不应。 “你没事吧?” “怎么了?”楚嫣听着不对,也问道。 这时余酲睁开了眼睛,靠着没起来,头慢慢转过去,说:“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叫不起来么?” “什么?” “没睡着的人。”余酲说。 “你没睡你闭着眼睛,我以为你睡了。”许栖夏辩解说。 “还没开始,广告有啥看的,我闭目养神。”余酲说。 许栖夏没再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儿,广告结束,熄灯之际,余酲才睁眼,他问许栖夏说:“那什么,你为什么没叫顾念一起来?” “我肯定叫了啊!念哥说有事出不来。”许栖夏小声回答说。 “他没说什么事?”余酲继续问。 “没说,怎么了?” 余酲摇摇头,没说话,示意他看电影。 肯定是随便搪塞的借口,刚考完能有什么事,肯定是因为表白的事。 因为这件事不想见他了吧… 余酲不知道顾念究竟怎么想,因为他无时无刻都感觉顾念对他不一般。 或者说,高于友情。 长这么大,余酲难得的感觉很郁闷。 电影确实很愉快,厅内总能听见笑声此起彼伏。 “有什么好笑啊…”余酲自语。 电影的声音很大,没人听见他说话。 再好看的电影,看的人没有心情,都是白搭。 余酲靠在椅子上,在思绪里,又进入了他自己的世界。 于是等整部片子结束,灯再亮起,人们纷纷往外走时,许栖夏又看到余酲靠着睡着了。 这次真的睡着了。 “啊,救命,好想打你!”许栖夏叫醒余酲后,第一句话就如此说。 “别了,请你吃饭行吧,随便挑。”余酲伸了个懒腰,懒散道。 许栖夏听了明显开心许多,马上转身殷切向楚嫣说:“你想吃啥,请你吃饭!” 楚嫣白了他一眼,说:“出去挑挑呗。” “嗯,走吧。”余酲答应。 虽说不如一中附近的商场繁华,但这里吃的确实也不少。 三人最后选了那家和一中门口一样牌子的川菜。 “话说,你在上海,是不是应该吃甜的比较多?”许栖夏问。 “嗯,还行。”余酲答道。 显然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许栖夏也不知道再找什么话题,于是找服务生要来了菜单。 许栖夏和楚嫣拿着菜单点完菜,许同学又点了几瓶Rio微醺。 这个年纪的少年,偶尔也想尝试大人的事,但他有分寸。 鸡尾酒度数不高,可以当饮料,不会醉,聚餐喝一点,算是小酌怡情。 “许总,还喝酒呢。”余酲今晚上第一次算是玩笑地说。 “这度数跟没有一样,当饮料喝吧!”许栖夏回道。 菜点了几盘,余酲几乎没怎么吃,反正他也不饿。 都说借酒浇愁,他没试过,但现在倒是挺愁的。许栖夏说的也对,这种酒喝了又不会醉,就当喝着玩了吧。 于是许栖夏点的好几瓶罐装微醺,他和楚嫣各喝了一瓶,剩下的三瓶全被余酲一人解决掉了。 许栖夏因为那低度数,没拦着余酲,事实证明他高估余酲了。 三瓶下去,酒精的作用都凸显在了余酲脸上,一直从他的双颊红至耳根。 余酲趴在桌上,脸埋在胳膊上,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一样,嘴里还是不是念叨些什么,许栖夏没听清。 楚嫣有些惊讶,她一个女生,也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 “余酲不是只喝了三瓶鸡尾酒么?” 许栖夏突然看到余酲这个样子,更为惊讶,他说:“对啊…他这…酒量差的不一般啊……”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先叫余酲一下,毕竟吃完了,在这坐着也不是个事。 许栖夏戳了戳余酲。 “起来了余酲!去结账!该走了!” 余酲这时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含糊说:“不用你结!都说了我请你吃!许栖夏你个傻逼…” “本来就让你付啊,你才是傻逼!”许栖夏笑着,转身对楚嫣说:“看吧,这人喝多了都要骂我。” 楚嫣挑了挑眉,说:“我看他付不成了,能不能走回去都是问题,我去付吧!” 许栖夏摆摆手说:“要去也是我去,电影票都是你请的。” 两人争着谁去付钱,最后商量成AA制,余酲那份许栖夏先付。 只是两人说完时,余酲已经不在座了。 许栖夏赶紧问了问餐厅的服务生。对方说看见一个好像喝醉了的男生往收银处去了。 许栖夏和楚嫣便收拾了东西,一起去了收银台。 只见余酲正站在那里付钱,好像还有条不紊的样子。 “一共368,怎么支付?” “……随便……”余酲说着,拿出了自己的银行卡,打开付款码,还有带着备用的200现金。 “小朋友…一个就够了啊,有人跟你一起来么?”收银的小姐姐哭笑不得。 许栖夏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过去给他“解围。” “您随便刷,都收了吧,这位可是非常有钱。”说时还没忍住笑。 “你别闹了!”楚嫣走了过来,又对服务生小姐姐说:“您扫付款码吧。” 不知道余酲卡的密码,现金也不够,扫付款码最方便。 “好的。” 收完钱,服务生很好奇这孩子喝了多少醉成这样,问道:“喝了多少呀,这么醉?” 许栖夏又像是被戳中了笑点,压抑着笑,说:“三瓶鸡尾酒!” “啊?……” 出了餐厅,余酲走走停停,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许栖夏干脆拉着他胳膊让他走。 楚嫣在路边打车,她坐在前座,许栖夏和余酲坐后座。 虽说余酲一路上哼哼唧唧一些没来头也听不清的话,许栖夏还是很好奇。 平时话多,喝多了还话多,到底说些什么呢? 车开稳后他凑过去听。 “才不是小朋友…你才是…我都17了…” “我就是想坐这里开窗户……” 开窗户? 算了吧,初夏的晚上还是有些凉的,许栖夏没有开。 小朋友? 刚才好像依稀听见那位服务生小姐姐这么叫他来着…这两个事没什么联系吧…还是余酲之前和谁有过类似对话? 许栖夏没再往下猜,余酲也好像睡着了,不再讲话。 余酲实际上半梦半醒,某个刹车时睁眼,依稀看见旁边有公交车开过。 后座的两个男生,一个替另一个关上了窗,大概是风有些凉。 车程大概十分钟,到竞赛地点时,为了不让巡查老师看见这位喝多的同学,于是他们走了小门。 “到了啊大哥!你明天起来必须请我一个月的饭!你大爷的!”余酲近乎趴在许栖夏身上,许同学吐槽道。 “要不要叫个同学下来帮忙?”楚嫣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毕竟还要上三层楼。 “别打,别给顾念打电话……我自己走…”余酲听了突然睁眼,晃晃悠悠直起身。 “啊…没说要打给顾念啊…”许栖夏说。 但没人再纠结,毕竟醉酒的话,都不知所起。 许栖夏扶着余酲,勉勉强强上了三层楼,一进宿舍,余酲就趴在了床上。 许栖夏也累的赶紧躺下休息。他余光瞥见余酲全脸埋在被子里,像胶布一样贴在床上,那样子有趣的很。 许栖夏想到了什么似的,拿出手机,找了不同角度拍了好几张照。 “拿到证据了,你就等着明天酒醒了被我嘲笑吧!” 许栖夏正拿着手机边翻看照片,边P表情包的时候,有条信息发来。 是一条好友申请。 许栖夏一看,顾念发的。 上次那事之后就一直没加回来,许栖夏赶紧同意。 对方没有多余的话,直接说了事。 -许栖夏?你们回来了么?我过去拿一下电脑。 这几天口语又进行几次考试,所以余酲一直没有还简书昂的电脑。 -我们刚回来,就在306。 -好,我现在过去。 顾念怎么没给余酲发? 许栖夏先想到的是这个。不过他瞅了瞅床上余酲“躺尸”的样子。估计是发了,余酲回不了而已。 看来又有人要见证余酲人生的至暗时刻了!许栖夏内心感叹。 顾念来的很快,许栖夏去开门。 “念哥,这么快!” “嗯。” 许栖夏把门开的很大,但顾念刻意的不向里看。 “那你进来呗!”许栖夏邀请道。 “能不能帮我拿出来,我就不进去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没事没事!余酲喝多了肯定吵不醒,我现在也不睡。”许栖夏说道。 顾念一滞,向房内看了几眼,语气很急切,像是质问。 “你带他喝酒了?” 许栖夏“嗐”一声,辩解说:“真的没有!我们就点了几瓶鸡尾酒想当下饭饮料,就喝了三瓶,余酲就醉了。这谁能想到啊!” “我进去看看吧。”顾念说。 反正现在余酲也不清醒,不知道他来过。 顾念进去时,余酲就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没动,许栖夏在一旁忍不住又笑了。 顾念过去帮余酲把被子盖好,他睡着了,脸泛着红。 宿舍的灯光不算太亮,光晕打在余酲脸上,使他五官更加明晰。 顾念在许栖夏没注意到的地方,轻轻抚摸了少年双颊的泛红。 只有短暂的弥留。 随后,顾念转身去取电脑。 许栖夏捯饬着手机,把刚才的照片P完,之后又炫耀成果般的给顾念发过去。 “念哥念哥,一会记得看手机,给你分享的世界名画!” “嗯。”顾念收拾好电脑,答应一声。 随后又交代道:“麻烦你今天晚上看着余酲一些。” 许栖夏点头。 “放心吧!” “我回去了,拜拜。”顾念沉声对许栖夏说,视线却在余酲那里。 “拜拜!” 顾念走出余酲他们的宿舍,拿出手机,看了许栖夏给他发的图。 那是几张余酲“躺尸”在床的表情包。 顾念停在原地,脸上不由地挂起了浅笑。 他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犹豫半晌,点下了保存。 ☆、返回 余酲第二天起来时,发现自己衣冠整整,被子也盖的好好的,就是头有些晕。 是晴天,阳光照进来,余酲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他看见许栖夏正坐在旁边盯着他,一副看戏的表情。 余酲方才想起,自己丢了个大人。 真的是,祸不单行。 余酲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看见你睁眼了!还装?”许栖夏直接上手把余酲拽起来。 “诶诶诶!滚啊你!一早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余酲埋怨道。 “呵,您还记得昨晚上的事儿么?”许栖夏质问。 “什么…记得什么?没什么事儿吧…”余酲心虚道。 不过他真的忘了,只记得自己断片了,发生什么事,他真的不记得。 “装,接着装!吃饭前你也没说过你酒量这么差吧!我叫三岁小孩来都比你强!” 许栖夏这下找到了嘲笑余酲的好由头。 “那什么…我没干啥过分的事吧…”余酲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什么是过分?当着我未来女朋友的面,摊在我身上?” “你真有自信,还未来女朋友,人家楚嫣答应了么?” 余酲一听松了一口气,赶紧换了话题。 “迟早答应!”许栖夏信誓旦旦。 “回去以后…请你吃饭…就当昨天的事儿过去了噢。”余酲说。 该死的酒精,让余酲在许栖夏面前如此尴尬。 “呵,那你得给我包个场!” “行行行,能闭嘴了吗?” 两人的拌嘴到此为止,许栖夏也没有提顾念来过的事。在他印象里,顾念一直都挺照顾余酲,于是他也没有多想。 余酲也没有多问。 当天下午竞赛全部结束,学校还是统一驱车载学生们回一中。 来时,就像班里坐的座位一样,余酲和顾念坐在一起的两个。 返回时所有人都照旧,也再没有多余的位置,于是二人又坐在了一起。 这是近几天,他们第一次又距离这么近。 余酲本想和许栖夏换位置,但看着他和楚嫣坐在一起,又没忍心提出。 其实余酲不怕尴尬,他就是怕顾念觉得别扭,虽然至今他还不知道顾念拒绝他的理由。 “你坐里面吗?”顾念问。 那语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哦,我都行。”余酲本现在过道思绪万千,顾念问话,他才反应过来。 “那你先进。”顾念说着,给余酲让了地方。 “谢谢。”余酲客气道。 “不用。”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有些颠簸,来时没什么感觉,又或是昨晚醉酒的缘故,再加上车里有些闷,余酲坐着有些头晕。 他轻闭上眼睛,眉却忍不住蹙起。 “开开窗户吧。”顾念的声音又恰好时机响起。 他这又是关心我吗?这又算什么?余酲心想。 “你热吗?”余酲如是问。 顾念向来不怕热,他也不热。只是现在与以前不同,他不能再关心余酲,多一分都是招惹。 “嗯。” 而后顾念又说了句“谢谢”。 余酲点了点头,开了窗户。 头晕的时候就想开,不凉不热的风吹进来,舒服了大半。 就像之前和顾念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一样。 余酲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放进嘴里。 还是甜的,和往常一样。 回学校的路程半小时左右,两人再无话。 余酲闭着眼睛想要睡觉,却怎么都睡不着,只是佯装休息了一路,省去了好些表面的尴尬。 总听许栖夏吐槽一中怎么怎么压榨学生休息时间,余酲今天才体验了个淋漓尽致。 一众人拿着行李,舟车劳顿,居然还要回班上延点。 余酲下车之后就没再见到顾念,之后的整个延点他也没来。 余酲印象里他来的这两个月顾念从没请过假,不会因为他,连学都不上了吧… 那大概不至于。 然而返回的前一天晚上,学生们都和许栖夏他们一样,都出去玩了,熬夜的熬夜,吃饭的吃饭,现在都困得不行,延点根本没几个人听。 余酲很想通过上课来让自己别多想,于是在后排一众睡觉的同学里面,倒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今天是周六,放学的时候学校里没什么人,出校门时家长来接孩子的车都比平时少的多。 平时的周六,顾念会在晚上的时候去家里给他补习。 今天顾念会去吗?他连延点都没有上… 思绪中忽然混杂有人唤他名字的声音,余酲抬头,才看到他妈的车停在他旁边,他没注意到。 快一周没见到儿子,乔女士今天亲自来接余酲。 “妈?你今天没去公司?”余酲问。 “你爸在,我累了。”乔霏回答。 “累了还过来接我?”余酲反问。 “不欢迎我?那我走了,你自己走回家吧!”乔女士玩笑道。 余酲被他妈说笑了。 “算了,来都来了,不坐车白不坐,开一下后背箱!”余酲笑着说。 余酲放好了行李,坐上车。 “休息的好么?那伙食怎么样?”乔女士问。 这倒是出乎余酲意料,他本以为他妈会先关注他考的怎么样。 于是他问:“怎么不问我考的怎么样?” 乔霏说:“哦,我忘了。” “休息的挺好的,吃的还行。考的也简单。” 都挺好,就是表白被拒绝了。 “那就行。”乔霏放心了。 她儿子娇生惯养的,她总担心余酲去那吃不好睡不着。 相比这个,考成什么样她都无所谓。 “今天晚上吃什么?我请你吃大餐怎么样?”乔霏问。 “顾念今天不过来吗?” 余酲问,虽然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忘给你说了,顾念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不过来了,我本来想叫他一起去吃饭呢。”乔霏说。 “哦,那随便吃点吧。”余酲说。 果然。 余酲看向窗外。友谊东路梧桐已然比三月时生长茂盛的多。 “还有件事,最近要准备一下雅思考试和暑假过后的alevel。”乔霏提醒道。 两个月,余酲都快忘了,他最后是要走的。 余酲关上窗,沿途的风不再吹进。 他答道:“知道了。” ☆、请假 顾念来到医院时,顾黎人已经进抢救室了。 “怎么回事?医生?”顾念还喘着气,他一路从楼下跑上来,还背着书包。 一路上余酲都在休息,顾念手机调了震动,陈医生打电话的时候快到站了,于是他没接,一直等到停车了才下车回拨。 医生说,他妈妈进抢救室了。 顾念匆忙向杨馥请了假,就赶去医院。 “不乐观,正在抢救。”陈医生说,之后又连忙进了抢救室。 这里太安静了,医生在里面匆忙的脚步声和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显得震耳欲聋。 就像除夕夜第一次来时一样。 顾念忘记卸书包,就那样坐在抢救室外。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顾念想起,今天周六,是要去给余酲补习的。 顾念拿出手机,本想发条信息给余酲,却想起他正在上延点,于是又拨电话给了乔霏。 “阿姨,我是顾念。” “嗯嗯我知道,怎么啦?你没上课吗?”乔霏一如往日热情。 “嗯,今天…我有点事,晚上也不能过去了。”顾念沉声说。 “啊?还准备叫你今天出去一起吃饭呢,走了一星期挺辛苦的。”乔霏听出顾念语气不太好,没再多问。 “谢谢阿姨,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去。”顾念迎合着。 “好的,记得有什么困难给阿姨说啊。”乔霏叮嘱说。 “好,阿姨再见。” “再见。” 顾念挂断电话,任由它随意掉到椅子某处。 顾念疲惫地靠在后面,头抵着墙,视线正好对着顶上的灯。 太亮了,他抬手遮住了眼。 这就是他的生活,无时无刻都要关注着,担心着。因为像今天一样的事情,随时有可能在他不经意间发生。 而他又怎么能让余酲也参与这一切? 哪怕再好一点点,顾念都会靠近。 他遮住了眼睛,四下黑寂,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顾念听见医生开门的声音。 像受惊了一般,顾念马上站起。 “怎么样?医生?”顾念急切地问。 陈医生卸下口罩,喘了口气,摇摇头说:“暂时救过来了,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情况是一次不如一次。” 顾念有时觉得医生过于残忍,至少这话他听着剜心。 “好…” 顾黎被推回病房时已经快到午夜,顾念陪着她,听着呼吸机与心电监护仪的声音,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六点他自然醒,这大概已经成了生物钟。顾念麻烦护士多照顾一下,他匆忙回家放行李,又带上些日用品与书本,赶回医院。 到时不到七点,顾念坐在顾黎病床旁,看书。 这样需要时刻警惕的生活,顾念一直过到第二周周三,顾黎终于醒来。 顾念向杨馥请了假,晚上也没能去给余酲补习。 余酲也没发信息来,顾念自然也不会主动发过去。余酲说三分钟热度,说不定再回到学校后,他就早都忘了说过的那些话。 那样是最好。 周三时,顾念六点起来时,看到顾黎半睁着眼睛看自己,她在哭。 “妈…”因为刚睡醒,顾念声音有些哑。 顾黎带着呼吸机,说不出话,只能隔着“嗯”了一声,虽然也很微弱。 病床上的女人又瘦了许多。 顾念起身,去叫医生。 不过一起身就被顾黎拉住了,甚至那根本不能算是拉住,至多是碰到了而已。 但顾念停下来了。 “要和我说话吗?”顾念问。 顾黎点了点头。 顾念于是停下,帮她摘下了氧气罩。 “快回去上学吧。”顾黎迫不及待说,带着喘息。 “嗯,明天就去。”顾念知道说什么顾黎都不会让他来,于是他答应。 女人好似放心了一样,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又说。 “你爸爸给我打电话了。” “你说什么?”顾念一愣,语气没收住的严厉。 之后没等顾黎开口,顾念又问:“他说什么了?” “他告诉我,他终于找到能陪他的那个人了。” 顾念倏地脑子一团乱,又从一团乱麻中先出一点头绪。 怪不得会突然进抢救室,这种病,受不了刺激。 顾黎没注意到顾念的反应,她自顾自继续说:“我高兴,我放心了。” 顾念没听她说什么,他径直走了出去,到了楼梯间,顾念拨通了黑名单里那个号码。 “喂?顾念?”对面传来一句男声。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你自己幸福你自己的,我们的生活还跟你有关吗?有关吗?你犯什么贱啊给我妈打电话!” 顾念不记得他从小到大有没有这么生气,或是非理智的跟人讲过话。 “怎么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吧。”对方很冷静,显然不知道怎么了。 “冷静什么?我觉得你该冷静!因为你的电话,我妈进抢救室了!你他妈知道吗?你这个人还有心吗!” 顾念近乎是在吼,身体都有些颤抖,手指深深蜷进手掌了也不自知。 “你说什么?你妈她出什么事了?” 顾黎一直没告诉他,自己病的事。 “癌症!晚期!没几个月了!你满意吗?你贱不贱啊?你幸不幸福关我们什么事!”顾念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不受控地流,滴在嘴边,是咸咸的。 “什么时候的事,在哪个医院,我去看她!你冷静点,快告诉我!”对面明显有些急了。 “告诉你?凭什么?你愧疚一辈子吧!”顾念随后挂了电话,坐在了一节楼梯上。 他将手机关了机,防止那个人再打来。 都是因为那个人,因为那个人家里才这么糟,他连一般高中生的生活都过不了,如果他没有走,顾念也该有个幸福的家。 父母恩爱,吃穿不愁,他只用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 哪怕之前他想过再多要为了自己,现在都好像毁于一旦。 甚至是,顾念连心中的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委屈,只有委屈,所以他打电话大骂一通,像小孩子撒娇,又像大人般愤怒。 楼梯间里是啜泣的声音,这是医院,这种事大概经常有,因此无人问津。 因为这时候人们需要的,恰是安静。 该回去了,顾黎刚醒。 顾念心想到。 于是他起身,拍拍后身皱了的衣服,去洗了脸,走回病房,若无其事的样子。 医院的楼道狭长,光影黯淡,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 顾念推开门,看到顾黎还在等他。 “干什么去了啊?那么急。”女人问。 “没,去接了个电话。”顾念搪塞。 “学校有事吗?” “不是。” 顾黎忽然笑了,她说:“别骗我了,你眼睛还是红的,哭了吧。” 顾念心虚般揉了揉眼,没说话。 顾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顾念坐下。 顾念坐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高兴,我放心了。”顾黎说。 “嗯。”顾念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安慰你?” 顾念不置可否。 这种情况,谁会真的开心呢? 顾黎却说:“我真的开心,因为这就是我的爱情。” “我的爱情,就是成全,就是理解,就是让他能够成为自己。我能给他这些的时候我一丝不留,我给不了的时候,也不能阻止他去寻找更好的人。” “现在他找到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当然很开心。” 顾念看着她,不说话。 “我一辈子,对不起的,只有你。”顾黎说着,抬手想要抓到顾念的手。 顾念没有躲,“对不起”他听过好多遍,他不怪顾黎,只是眼泪没有忍住滴落。 落在了顾黎手背上。 他无法理解顾黎的感情,他只觉得那个男人不负责,而顾黎太傻。 顾念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起身,去找医生。 · 余酲从座位上站起,是老师叫他回答问题。 “第十七题,你来说一下。” 余酲找到第十七题,开始读题。 同学们一阵安静,许栖夏在前面打手势提醒。 “别念了,我讲的卷子就没有第十七题。站着听。” 余酲便站着,不说话。 他看向窗外,又看向旁边那张课桌,干干净净,东西一如往日般整齐。 这几天顾念都没来,晚上也没有去家里,余酲有一次没忍住,装作随口,问了乔霏。 乔霏只说不知道。 余酲也撺掇许栖夏发信息问,得到的结果只是草草两字——没事。 就这样过着几天,余酲下课还是和许栖夏玩闹,每天都没什么不同,只是总觉得少了很重要的部分。 就像常穿的衣服,少了颗扣子,怎样看都奇怪。 余酲站着看窗外,阳光明媚,只是不再是春光。 ☆、返校 余酲站到下课。 大概是因为发呆的缘故,下课听他都没听到。 哪怕是被拒绝了,难道连朋友都做不成?是朋友的话,连一点事都不能分享吗? 余酲明白顾念这么久没来,一定是有事。但他却一条信息都没发来,像消失了一样。 逾两个月的相处,在顾念那里真的可以说算就算? “你傻啦?还站着呢?下课快两分钟了!”许栖夏闲的没事转过来,发现他家小余在发呆。 像是思春。 “哦,没听见。”余酲低头瞟了许栖夏一眼,放在平时,他肯定要说一句“你才傻了”,但是现在他懒得说。 说完余酲就坐下了。 “又咋了你,看着想约架的样子。” 余酲打了个哈欠,懒散道:“没人跟我说话,无聊。” “我不是人?” “是是是,你最像人,转过去吧!”余酲把许栖夏推回去。 “什么叫像人?就还不是人呗,你说清……楚” 许栖夏话没说完,因为他再转过来时,发现余酲已经并无意继续,趴在桌上佯装睡觉了。 这几天顾念没来,许栖夏对余酲的各种行径深有体会,虽然两人还像以往一样玩,余酲却好似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总不似之前有生气,但是仔细挑,又挑不出毛病。 于是许栖夏想问都找不来由头。 而顾念那边,余酲旁敲侧击让他问过几次,一样得不来结果。 这两人真是要命。 表现的最着急的其实还是楚嫣。 女生总免不了感性,楚嫣又了解顾念家境,难免不会担心。 许栖夏听余酲的话去问,还有就是因为楚嫣。 而顾念不在,班上作业的正确率都比平日下降了些。毕竟好些人都是抄顾念的,他一不来,那些变态题真的没人会解。 · 顾念在病房外听了医生对顾黎病的具体描述。 总体意思还是那样,情况很差,没多久了,全靠药吊命。 顾念觉得这样痛苦极了,而内心又想让妈妈弥留的时间越长越好,至少让她知道自己上了哪所大学。 周二晚上,顾黎情况基本稳定,顾念才收拾东西,回了家。 这么几天没见到余酲,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顾念拿出手机想发条短信过去。他的手机还一直停留在那天的关机状态,这几天都没开,于是顾念开机,看到了很多未接来电,都是那个人打的,还有来自许栖夏和楚嫣的询问。 没有余酲的。 顾念屏蔽掉那个人的号码,回复了他们的信息,将手机放回一旁。 怎么会有不好的,没有他在,余酲一样自在。 顾念放下手机,去卫生巾洗漱。 几天没回家,浴室镜子上沾了未擦除的水渍。顾念平时很仔细,看见这些就会擦掉,家里干干净净的,看着也总是舒心些。 顾念打开水龙头,对眼前的脏处视而不见。 凉水自水龙头不断地流,顾念顺着水流,将水洗在脸上,冰凉的感觉随后而至。 他抬起头,水珠顺脸颊向下流。 至下颚,至脖颈,再慢慢流入衣物里的身体,顺着轮廓曲线,直到落地。 顾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上的斑驳水渍都映在他脸上,少年白皙的脸在镜中平添了污迹。 这不正如他的生活一般,点点滴滴,都直接反应在他身上。 避无可避。 明天就要去学校了,明天就要见到余酲了。 想逃避,却又窃喜。 在学校里,顾念和大家在一起,就有种与他们一样的错觉。 顾念躺在床上,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现下却好像也不那么困。 他没拉上窗帘,因为这样还有些许梢上月光泻入,微亮。 至暗的环境,顾念现在受不了。 · 余酲周三到校时,看到他消失了几天的同桌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坐在他旁看的位置上,见他来,方才抬起头,平静的,像再正常不过的朋友一样打了个招呼。 余酲没回,只是冷冷地说了句:“怎么了?这么烦我,干脆不来了?”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有这种结果,但是就是生气,气顾念的不声不响。 少年的意气风发就是这样,怒气和喜悦一样掩盖不住。 “不是,有点事。”顾念没生气,平静地回答。 “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么?我也不行?” “嗯,最好不要。” 余酲笑了一下,说:“好,我懂了。” 懂了什么?就是连好朋友都不能做,任何情绪都不再分享,顾念又回到了初见时那副冷冷的模样。 余酲将书包很重的扔在桌上,周围同学都看过来,他视而不见,拉出椅子坐下。 “你别闹。” “呵,我在闹吗?”余酲反问。 顾念不再说话。余酲的脾气他了解,有气的话,只要一会儿不和他讲话,让他自己安静待着,很快就消气了。 只是现在之后,余酲就真的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吧。 虽然别无他法,但多少有些难平。 于是他们不再说话,仿佛桌子中间隔了一块无形的板。 余酲总爱讲桌子摆放的混乱,上课记笔记时,时而会不小心碰到旁边的顾念,每次他都会客气的说声“对不起”,最后干脆将桌子拉开一段距离。 顾念也没说什么,只是偏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当作没看见。 下午的第一节课,余酲一如往日一样困,迷迷糊糊熬过去,下课趴在桌上昏昏沉沉。 顾念起身出去,余酲又像平日一样拉住他,递过水杯。 “顺便帮我接水……不要热的,要凉的。”余酲迷糊着说,像醉酒。 顾念犹豫了一会,看着余酲递来的水杯,正欲接过时,却看见余酲一个激灵起身,草草说了句“不用了”,就自己去前面接了。 “又睡糊涂了……” 顾念看着余酲的身影,自言自语。 之后的一下午余酲甚至连看顾念一眼都觉得尴尬。 但是好在顾念智商情商都在,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夏日较春日最大的区别除了气温的升高,大概就是白昼的变长。 延点下后放学,天空依旧是亮的,虽然月也逐渐升空,它与那西落的太阳相互交接,让光在人间得以永恒。 顾念收拾好东西向教室外走。 余酲东西杂,而且这几天他都是和许栖夏一起出校门。 于是顾念走在前面,余酲和许栖夏则在后面。 “诶?那是念哥!” 许栖夏正准备叫顾念一声,却被余酲抢先捂住了嘴。 “闭嘴!” “你捂我嘴干嘛!”许栖夏质问。 “让你别叫!” “为什么?” “大庭广众,大喊大叫,不文明。” 许栖夏:“???” 好吧,不叫就不叫。 余酲视线穿过来往的人,顾念的身影在前面清晰可见。 清冷而修长。 余酲一直看着他走,直至出了校门后,余酲看见顾念突然停了下来。 少年前面好似是站着一个男人。 衣着得体,身量与顾念相仿,气质卓然。 余酲也停了下来,偏头观察。 那人的长相,与顾念竟有些神似。 ☆、对峙 顾念大概有四年多没见过蒋随严。 蒋随严是他爸,是顾黎口中的“那个人”。 上次见他是初一时候,顾念放学回家,看见蒋随严和顾黎在说些什么,具体内容顾念不知道,他也不关心。 顾念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面会是这么随便的在学校门口,况且他并不想见他。 他今天还要去余酲家。 大概是因为顾念把他加入了黑名单,打不通电话,蒋随严便来了学校门口。 就这样站在了顾念眼前,冷漠又熟悉。 “顾念,上车吧,我们谈谈。” 蒋随严先开口,语气中带着试探与讨好。 “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念懒得再对他发脾气,他真的累,甚至不想有任何情绪。 “先上车吧。”蒋随严前去从顾念肩上,想接过他的书包, 顾念马上甩开他的手,像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别碰我。” “别闹了,周围都是同学,跟我走吧。”蒋随严说,像哄小孩。 “怎么?嫌丢人?”顾念嘲讽道。 对方不说话。 顾念就这样与他对视着,但对方却在躲闪。 这么多年过去,顾念已经不是那时候蒋随严随便编两句话就能骗过的小孩了。 “余酲!你怎么不走了?” 顾念听见了许栖夏的声音。 余酲跟着顾念停下来,许栖夏没停,余然回头时,发现小余停在那不知道看什么。 顾念随之回头,看到了余酲慌忙捂住许栖夏的嘴。 “同学吗?” 蒋随严问。 顾念闻声回头,不置可否。 “不打个招呼吗?” 顾念跟余酲说过家里的大致情况,余酲也知道他爸一直在缺席。 顾念当然不愿意余酲看见这一幕,更别说让他听见,于是他走去蒋随严的车前,开门坐进。 现在这样,蒋随严没那么好打发,只有先跟他走了。 “上车,走吧。”顾念说。 “嗯?好的好的,我们走。” 蒋随严对顾念突然的妥协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后进入了驾驶位。 余酲看着顾念头也没回的上车,疑惑又气愤。 “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顾念走后,余酲松开捂着许栖夏嘴的手,问他说。 “哪个?”许栖夏喘了口气,疑惑道。 “就那个跟顾念说话的,顾念还上了他的车。” “哦,那个啊。” “你认识?” “不认识啊。” “那你’哦‘个什么劲儿?” “因为知道你指的是哪个人了啊。”许栖夏坦诚道。 “好吧。” “怎么了?” 许栖夏问余酲,因为他依旧盯着刚才顾念站的地方,若有所思。 “没事。” 余酲很确定,顾念是因为听见许栖夏叫了自己的名字才走的,所以顾念的事,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而已。或许是一种保护,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大概也跟顾念的拒绝有关。 余酲想着,没过一会儿,收到了顾念的一条短信。 -冰山雪莲:对不起,有点事,晚上晚点过去。 · “想吃点什么?” 蒋随严讨好般问。 “不饿,随便找个地方吧。” 跟他在一起,顾念再饿都变得没什么胃口。 “好吧。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谈谈。” “别自作多情,不是因为你。” 顾念冷道。 “你还是不善于表达。” “别装的很了解我,还有,开车最好不要说话,容易出事。” 对方吃了记冷的,不再说话。 车开到一家火锅店门口停下。 顾念背着书包下车,蒋随严看见了说:“把书包留在车上吧,拿着沉。” “不用了,你说完我就走。” 顾念语气不容回绝,并且说完就往火锅店里走。 蒋随严只能跟上。 大概是怕让别人听见,或是单纯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蒋随严让服务生带他们进了包间。 “我们自己点菜,点好了叫您。”蒋随严将服务生委婉遣了出去。 “没人了,你说吧。” 顾念催促道。他还要去余酲那里。 “先点菜吧,想吃什么?” 蒋随严边说边递过菜单。 顾念没接,他语气很不好:“说了不饿,一会还有事,麻烦快一点。” “好吧,看你妈妈么?” “你妈妈”从他嘴里说出,让顾念觉得刺耳极了。 “跟你无关。” “你至少要告诉我她现在在哪,我有权知道。”蒋随严很强硬。 “你有权?什么权?你跟那个叫顾黎的女人,现在有一丝一毫关系吗?” 确实没有。 蒋随严对顾黎是内疚,感激的交叠。身份目前只是前夫。 于是他无话可辨,只能说:“至少我和她有过婚姻!” 顾念冷笑:“所以呢?” “没有所以,我只是……只是想再看看她。”蒋随严磕绊道。 “你难道不知道,因为你一个电话,我妈进了抢救室?你现在要去见她,你是什么居心?”顾念反问。 “那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话刺激她,但我是因为不知情……” “所以啊,你要是真的想关心她,为什么连她命不久矣这种大事都不知道?” 顾念强忍着眼泪不要流。 “那不一样的,孩子。我们的事,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不懂为什么你要和一个无法对她负责的女人结婚,还有了孩子,不懂为什么你可以对这一切都放手的这么轻松,我也不懂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像身边的人一样生活。” 顾念的语气,像是自嘲。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蒋随严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顾念。 “这是我的一些补偿,里面的钱,足够你妈治病,也足够你上学。” 顾念看着那张卡,放在桌上,棱角鲜明,像把钝刀。 “所以你觉得,我们这样子,你给这些钱就能补偿?”顾念近乎是在嘲讽,嘲讽蒋随严,也嘲讽自己和顾黎。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念,你不要这么极端。” 顾念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他站起来,拿着书包想出去。 “你不是想知道我妈在哪吗” 顾念走到他身旁,嘴角提起一笑,扳过蒋随严的肩膀,对着他耳旁道:“就在医院,你一所所找吧。” 说完话头也不回离开了包间。 那卡被留在桌上,尴尬又可笑。 “顾念!” 蒋随严对着顾念的背影喊了一声,没有应答,他狠狠敲了桌子,引起一阵颤抖。 “先生,您点好了吗?” 服务生大概是闻声前来。 蒋随严立刻调整好表情,说:“嗯,好了,麻烦你了。” 顾念走出火锅店,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里?”司机问。 “曲江玫瑰园,麻烦您尽量快点,我赶时间。” 顾念说道。 “好嘞!” 顾念坐在车上,望着窗外,一路不曾回头,只迎着月亮。 ☆、试探 乔霏今天不在,顾念到的时候,只有余酲一人。 很奇怪,时隔两周再来到余酲家,顾念倒是觉得这比自己家里亲切得多。 余酲看了看表,说: “你迟到了。” 顾念点点头:“有点事,耽误了。” “耽误了半个多小时?” 顾念又点点头:“大概是。” “真忙啊。” 余酲知道顾念有事,他也看到了,他就是像耍个脾气,虽然毫无来头。 “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就是朋友而已。”余酲说。 “还是要说的。” 余酲没说话,他希望顾念否认,否认他们只是朋友,但对方没有。 这也是继告白之后,两人第一次独处。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却又好像没有一丝相同。 余酲一步步向顾念走近,又几乎贴在他笔尖,唇启讲话时,温热的气流在两人的间隙中流淌。 他问:“为什么拒绝我?” 顾念别开了脸,不予回应。 只是藏在心里的东西,却在脸上被出卖的完全,少年面上泛着红晕。 像是一阵春潮。 余酲望着顾念别过去的侧脸目不转睛。 睫毛长密,唇色粉红。 只是看不到顾念的眼睛。 余酲不想罢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将一段情感告终。 于是他又凑近顾念的侧脸,对着他唯一能触及到的耳边道:“说话啊。” 温和的气流再度涌入,毫不留情冲撞着神经末梢。 顾念想逃,但余酲早已看穿他似的,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这样。” 顾念沉声说。 “哪样?” 顾念极力想挣脱,余酲却像又拉的更紧。 总之就是不让他走。 顾念就这样被迫转过头,看向余酲的眼睛。 藏着愤怒与期待。 “我们做朋友,对大家都好。” “你这么说就是喜欢我么?” “…………不是。”顾念沉默良久,最终这么说。 余酲轻叹了口气,放松了拉着顾念的手,漫无目的地环顾了四周,最终说:“好。” “上楼写作业吧。”余酲说,随即先向楼梯走去。 顾念望着余酲上去的背影,他很想跟上去。其实刚刚只要余酲再晚一会松手,顾念大概就会被攻破防线,毕竟余酲面前,他没那么强的意志力。 至多不过是在边缘线挣扎而已。 余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楼梯上,直到他房间的门响起被关上的声音。 余酲倚在门上,看着地板发呆。 不像小姑娘表白遭到拒绝了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而是心里有些隐隐的难平与青涩的悲伤。 对于顾念,他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追求,也不想就这样维系。 顾念对他来说,依旧是无比闪耀的一个形象。 余酲走到书桌前,从糖罐里取出一颗糖,放进嘴里,待其慢慢融化。 吃甜食总能让人心情好些,然而却不是每次都管用,余酲将一颗糖快要含至融化时,房门被人敲响。 顾念来了。 “门没锁。” 糖还含在口中,余酲的声音略微含糊。 顾念随即推门进来。 他一如往日般严肃,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刚才……刚才对不起” 顾念说话之前,余酲说。 “没有,是我对不起。” 顾念如是回答。 “你对不起什么?” 再看都是余酲自己发疯,他确实不明白顾念为什么道歉。 “没什么。” 原因许多,无从说起而已。 余酲点点头,不再追问,也不再多话。 两人就着表面的“和平”,过着一如以前的一晚上。 余酲照旧会问顾念一些题,顾念也照旧给他讲,不过两人间少了平时的调侃和玩笑。气氛很是严肃。 直至小时的时光流尽,月正正亮于晚空,顾念也该走了。 余酲送他至门口。 “明天早上要体检,不能吃早饭,你记得带些去学校。” 大概是习惯,顾念的又叮嘱道。 余酲倏忽抬头,愣了一下,浅笑道:“我们之间,没必要你这样提醒。” 顾念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再见,余酲随即关上了门。 顾念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仿佛能看见里面少年的身影似的。 他说:“好。” ☆、心率 一中每一学年的下半学期,都会安排学生体检,由医院前来学校里面。地点就定在楼上的空教室。 3-1的安排在第一个。 余酲大概有专门和顾念作对的意思,他无视了昨天顾念让他带早餐的话,特地没有带。 “欸!你怕抽血吗?” 许栖夏趴过来。问余酲。 “这有啥怕的。”余酲挑了挑眉,轻飘飘道。 “真不怕啊?你想一想,那么尖的一根针,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刺进你的皮肤,然后慢慢的,抽出你身体里的一管血。啧啧啧,多瘆人啊!” 许栖夏声情并茂,描述的同时,还做起扎针的动作。 “行了吧你,我看是你自己害怕,假男人。” 余酲笑道。 许栖夏回头瞥了楚嫣一眼,作势要打余酲,嘴上还说道:“谁怕是狗!” “你本来就是!” 这两人又回到了以往的斗嘴状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顾念抬眼看了看余酲,浅笑了一下。 他挺高兴的,余酲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早读上完,整班人一起前往楼上。去体检。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害怕抽血,许栖夏和余酲一块,先去抽血。 “谁先?”许栖夏问。 “随便!”余酲回答。 “你俩一块呗,我们两个人呢。” 抽血的是两位年轻的护士,看着两个俊俏的小男生在这争着抽血,倒是有意思。 “护士姐姐,他害怕,你可要轻点。” 许栖夏嘴变得很甜。 “谁是你姐姐?”护士小姐笑着调侃,又示意他俩坐下。 “听见了吧,自作多情。”余酲坐下,转头嘲笑道。 “切。” 大概是两人都关注着对方的表情动向,针扎进去了两人都没太关注,直到护士小姐提醒他俩可以走了,他们方才反应过来。 “谁是狗?” 余酲在提醒后起身,问许栖夏。 “那必须是你啊!” “滚远点。” ………… 两个护士小姐看着两人吵着,慢慢走远,一笑,对彼此说:“咱们上学那会儿,男生也这样。” “就是,只不过没现在的小孩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的余酲和许栖夏说着说着就懒得理他了,抛下他,自己去了别的检查室。 余酲看了看门口挂的牌子。 男内科。 这里人不是很多,几个男医生分别测心率以及别的器官。 余酲大概一看,都是班里的同学,需要脱衣服什么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反正都是男生。 这间教室挺大的,余酲看到角落那里,看见了顾念的身影。 对方也回头,看见了自己。 顾念没戴眼镜,远距离有些模糊,但他清楚,那是余酲。 顾念看见余酲朝他打了招呼,他于是也招了招手。 然后余酲就去检查了。 他查的胸腹。 顾念则去查心率。 这两项距离的不远,余酲逐渐走近,顾念也慢慢的看清他的脸。 “衣服掀起来。” 顾念听见医生对余酲说。 他有些用力的呼吸了一下,微微闭了闭眼,而后又睁开。 “你站那里干什么?” 测心率的医生催促道。 “不好意思。” 顾念说完,便走过去坐下。 余酲在对面好像无所顾忌,医生让他脱,他就脱了。 夏季衣衫本就薄,放在平时,单穿也能看个若隐若现。 余酲解开白色校服扣子,背对着顾念脱下衣服,像剥掉了葡萄的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少年的蝴蝶骨虽胳膊的活动开合,后背曲线由发梢下的后脖颈开始一直蔓延至窄腰间。 而正面,不知会不会也是未知的一片伊甸。 “你有心脏病吗?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医生听着顾念逾120的心跳,摘下听诊器,问道。 “没……没有。” 顾念额上出了些薄汗,他侧过头,含糊答道。 “那是之前运动了?” 医生又问,因为看到了顾念额上的汗。 “嗯……” 顾念搪塞。 “那我就给你记作正常了?” “麻烦您了。” 顾念随后起身,抬起头时,余酲已经穿上了衣服,并且向自己这里走来走来。 说不上来的复杂表情,说得清的,就是他一直盯着顾念的眼睛。 “跟我过来一下。” 余酲过去,一把拉起顾念的胳膊,朝门外走。 “去哪?” 顾念被拉的有些仓促,他没有挣脱。 “不知道。” 余酲如是说,脚下越走越快。 “等一下!” 顾念想停下。 对方不再说话,毫无停下的意思。 “余酲!” 余酲拉着他到了空教室旁的一间教室。 那大概是器材室,只有一个小窗户,空间逼仄。 余酲将顾念拉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念问,他多少有些心虚。 “那刚才看我了。” 余酲答非所问。 顾念不说话。 或许是刚才走的太快,有些热,余酲也流了汗,也喘着气,因而使狭小的空间温度升高。 “你就是看我了。” 余酲一笑,肯定道。 “不小心,不小心看到。” 顾念搪塞。 “我不信,再也不信你说话了。” 大概是温度高,余酲眼眶泛红。 “你就是喜欢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所以你帮我接水,给我买水,所以你帮我说话,帮我拿书!所以你演讲的时候说‘总有些美好’,所以你陪我看病,又在那天在我耳朵后面别那朵樱花!还有你竞赛的时候,耽误自己的时间帮我做PPT,返回的时候,因为我你开窗户!你就是喜欢我!” “你可以控制你的嘴告诉我一万次你不喜欢我,但你无法控制心跳。” 顾念看着余酲,听着他的话在逼仄的空间里萦绕,逐渐变得哽咽。 他心里筑起的堡垒也慢慢分崩离析。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次一次拒绝,你说啊,为什么?” 余酲又问。 顾念终于转过头,看着余酲的眼睛。 他的眼睛一如水晶般晶莹,所以顾念不敢去染指。 “我告诉你为什么。” 两人对视着,顾念说。 “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个男人,在学校门口和我说话的那个男人?” “那个是……” 余酲想回答,却被顾念抢先了去,且对方的语气咄咄逼人。 “没错,那是我爸。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我小时候就扔下我和我妈跑了的我爸!竞赛返回的那天,他打电话给我妈,告诉她,他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我不知道我妈那刻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在大巴车上我电话一直响,下车后我接听,医生告诉我,正在抢救!” “所以你……没来?” “对啊,我没来,是因为我根本来不了!” “之前我一次次以为我能将这些抛在脑后,过我自己的生活。现在我知道,那只不过是短暂至极的安逸而已,我连和你们一样的正常生活都过不了!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这一趟浑水,我不想你,不想任何人来蹚。” 顾念近乎哽咽地说着,喘着气,大概是过于激动。 “我……对不起。” 余酲有些接不下去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第一次见到顾念这么激动,而且一下子信息量太大,他心里五味杂陈。 只是想过大概有事,没有想过是这么严重的事,余酲对之前的挖苦感到抱歉。 大概是余酲的一滞,让顾念觉得自己刚才太凶了,于是缓和了语气,又说:“所以很多事,从诞生开始就无法完成,比如没有人会去数友谊东路有多少颗梧桐,也没人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我喜不喜欢你又能怎么样呢,这种生活,你愿意参与么?” 顾念指着狭小窗户之外。只见这虽是方寸,却恰巧能看见成林的梧桐,枝繁叶茂。 余酲仿佛又被最后一问燃起了勇气,他问:“我要是说想呢?” 顾念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别闹了。” 余酲想着,顾念总比他顾虑的多千倍万倍,他也无法想象,假如乔霏有一天进了抢救室,他会无措成什么样。 也正因如此,两人之间有了难以逾越的艰难。 顾念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隐隐期盼着余酲继续坚持,这大概是出于本能的自私与偏执。 而余酲只是浅笑了一下,凑近了些,对顾念说:“不闹,但我会证明我就是想。” 少年话语间充斥着坚定与孤勇,不容拒绝。 随后他便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顾念再次看着余酲走远,他慢慢地蹲下,将脸埋进膝间,无声地叹气。 将一切都说了,狼狈却又如释重负,他久久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起来。 窗外梧桐随风摇曳,沙沙作响,偶有行人经过,赞叹郁郁苍苍。 ☆、梧桐 人在激动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顾念刚才就是口不择言。 瞒了许久,不愿意让余酲知道的事情,刚才却尽数从自己嘴里泄漏。 不过也好,他大概也可以彻底死心吧。至于刚才最后那句,说说而已。 顾念起身,回去继续检查他为完成的项目。 其他的都完了,剩下抽血。 大概耽误的时间比较久,其他班的学生也过来了,顾念站在有些长的队伍后面排着。 护士小姐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排到了。 “坐吧。” 顾念应声坐下。 “这个也很帅哦~”其中一个护士笑着对另一个说道。 “没有刚才那个活泼,少了点少年感。” “你说那个姓余的男生?” “就是那个!” “他们学校有袖标就是方便。” 说话的护士突然想起顾念还在这等着,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了声“不好意思”。 “没事。”顾念摇摇头,伸出胳膊。 就像许栖夏描述的那样,银色的针慢慢深入。 “你怎么啦?疼吗?” 护士看着眼前男生的眼眶有些红。 “不疼,没事。” 顾念答道,他声音有些哑。 差距就是这么明显的事,藏在心里,脸上都会表现的淋漓尽致。 所谓少年感,那是他一生都会缺失的东西。 “好……我轻一点。” “……嗯。” 顾念抬起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抽血很快。顾念起身之后,护士小姐又私语道:“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好像没有吧。” ……………… 顾念走回班,班里大部分人都回来了。 他走回座位,余酲不在,楚嫣坐在前面,看到顾念后转过来看他。 顾念看着旁边的位置,想问什么却又止于口。 “余酲和许栖夏,谢卓昕他们下楼打篮球了。” 现在的楚嫣和顾念说话时,仿佛没有以前那种紧张了。 “嗯,谢谢。” 顾念轻轻点了点头。 “你……没事吧。” “没事。” 顾念大概一直都是这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楚嫣没再多问。 顾念临窗坐,不过这扇窗看不见操场,只能望见友谊东路沿路的梧桐繁茂。 因为体检耽误着课,早晨仓促便过去了。 下午午休过后,3-1提前了些开始上课,因为早上没有上。 余酲仿佛回到了期中考试前的那种状态,很是认真。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顾念亲眼见证着,余酲真的没有骗他。 老师讲的知识点他都记得很清楚,也并没有打瞌睡。下午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时,与少年一般熠熠生辉。 两人基本上没说话,准确说就是一句话——放学后的一句“待会见”。 顾念在医院耽误了好些天,于是最近的隔天变成了每天。 说不上应该尴尬还是高兴。总之目前是尴尬。 顾念依旧收拾了东西先走,一路上他回头几次,都没看见余酲的身影。 大概是今天司机来接他。 像这样,两人不一起走,余酲可以早到家许多,还能休息一会。 顾念走到公交车站,像第一次去的时候一样,只有沿途的风景由春生绵延至夏长。 不知道那次就是最后一次坐上这班车,去往那条路,也许就与他之前去过的那些同学家里一样,某一天就不用再过去。毕竟他和余酲的关系已经成这样了。 顾念下车,走进玫瑰园小区。 高级住宅里行人很少,大概都和余酲的父母一样都会晚归。顾念走到熟悉那栋房子门口,按下门铃。 没人应。 大概是在房间里,没听到。于是顾念又按了一次。 没人应。 如果有人接余酲,他应该早就回来了,顾念拿出手机,给余酲发了信息。 对方没回复。 大概是有事耽误,于是顾念在门口等着。 余酲家的房子前有一个小花园,种了各种颜色,不同种类的一些花。夏天这个季节就适合生长,鲜花竞相开放。 白日将尽,月亮上蔓延上枝头,晚霞将天慢慢染成黄玫瑰色,暮色四合。顾念发出去的那条信息余酲还没有回复,时间也已不早了。 顾念看了一眼时间,准备离开。 他沿着小花园的路走出房子前的院子,整个小区依旧行人寥寥,顾念听见有人喘气的声音分外明显。 路灯暖黄的光线下,是余酲跑跑停停的身影。 顾念不明所以,连忙上前跑了几步。 “你干什么去了?”顾念皱着眉问。 只见眼前,余酲额间布满汗珠,在路灯下晶莹可见,身上穿的白色校服像浸了水一般贴在身上——那是汗出多了的缘故。余酲的样子,就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1098颗……1098!” 余酲喘息着,答非所问。 顾念眉头不解:“什么1098颗?” 余酲站定在原地,缓了一下,继续说:“友谊东路的梧桐,1098颗。” 顾念眉头一展,眼睛倏地睁大,他启唇,但却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是说,很多事从诞生开始就无法完成吗?比如没有人去数友谊东路有多少颗梧桐,也没人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我就是要告诉你,有些事再难,都会有人愿意去做,哪怕是孤注一掷。” 余酲放学后,自己走上友谊东路,这条上学时走过的长路,像小孩刚开始学数数,也像晚间睡不着时属羊一般,一颗一颗数着梧桐,独自走过一颗有一颗青春的枝干。 余酲想,十几年的人生,从来没这么傻过,也从没有过这种执着的孤勇。 彼时,初夏夜便是少年的一片天,心跳宛如盛夏蝉鸣,叫嚣不迭。 是时初夏,他却赴了场仲夏夜宴。 顾念站着不作声,倾听着余酲的声音,又或许是他讲不出话。 “有人会去数友谊东路有多少颗梧桐,一共1098颗。我也知道有多少颗星星,今晚天上有零颗,只有一颗,在我眼前。” “你傻不傻?”顾念笑了,又好像哭了,一切复杂情绪使然,他只想问余酲这个。 “傻啊,从来没这么傻过。” 顾念看着眼前的少年,如此轻狂,如此自以为是却也是如此让人移不开眼睛。 年少孤勇与青涩爱意间,身后的斑驳都显得不值一提。 初夏的晚风携花香荡漾,深蓝的晚空月明星稀,月光混杂路灯暖黄的灯光不偏不倚,勾勒出光中少年明媚的面庞。 他便是从光中走来,声势浩大,避无可避。 睫毛,眼角,鼻梁,唇形…… 顾念顺着灯光照下的方向,抬手抚下余酲额上流下的汗,指腹沿着汗珠的轨迹,从眉梢直至下颚。他的手指在那处久久停留,摩挲,不愿离去。 余酲被迫微扬起了头,少年的瞳在暖光下晶莹宛如水晶般。 顾念便盯着这双眼,慢慢靠近,直至距离太近,什么也看不清,他由着本能,像飞蛾至死也要奔赴光明一般,低头吻住了恰巧落于少年唇上的月光。 那滋味是甜的,就像每次余酲非要塞给他的奶糖一般,那滋味也是磨人的,像是身体某处蠢蠢欲动。 小区里依旧无人经过,四下寂静,空气宁谧,大概是两人距离过近,于是都将对方的心跳听的清晰,将彼此的鼻息尝进口里。 生涩稚嫩,又浪漫至极。 风又携花香走了几公里,少年从迷乱中稍稍分离,抵着对方的鼻尖,喘息在咫尺间交错,顾念摩挲着余酲有些被汗浸湿的头发,柔声道:“我就喜欢傻的。” 十七岁是喜欢,是冲动,是荒唐。涵盖了少年一百零八种悸动与烦恼,再平静的外壳下也有瞬间的地动山摇。 顾念便在此刻,将一切理智抛诸脑后,再也无迹可寻。 ☆、傻瓜 余酲本来觉得他就是世界上最傻,最无脑的人。 直到嘴唇上那阵生涩的桃色触感来袭,他大脑完全空白了,心跳的速度快的让他有种马上要永远停止的错觉。 于是他便由着对方由外向里,寸寸深入,直至唇舌仿佛合一。 那种味道,让他想起方才走过的整条友谊东路上的梧桐,3-1教室里的阳光还有眼前他正真切品尝的顾念。 他清冷,不爱讲话的嘴唇,原来这么柔软。 这是第一次,余酲仿佛身陷迷情梦境。 他隐约听到顾念在他耳旁说:“我就喜欢傻的。” 那余酲就愿意当那个傻的,反正只傻在顾念面前。 迷乱的时间悠长又短暂,分开时少年红了脸。 大约是温度有些高,出卖了羞涩。 但初夏的晚风怎么会热,热的大概依旧在心中。 两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是余酲先开口。 “回……回家吧……” 余酲躲闪着目光。 “好。” 沿着小径,两人一同往回走。 风依旧携带着花香与绿草生长的味道,树叶沙沙作响,月色缭绕。 夜色正好,就像此间少年郎。 余酲放慢了步伐,等待着顾念跟上。 直至后者居上,与他比肩。近距离,换来手指的碰撞。 余酲轻轻地,勾住了顾念的右手小指指尖一点。 指尖的温度,让他心动不已。于是余酲没忍住,回头又在顾念唇上落下一吻,轻轻的,像那天顾念将樱花别在他耳后一样。 顾念微怔,随后又一笑,温柔堪比夏日。他轻轻摸了摸余酲的头发,说:“走吧,我拉着你。” 随后顾念便拉住余酲的手,指尖缠绵到十指相扣。 余酲转过头去,他觉得自己大概脸热的要着火,背对着顾念说了句“闷骚”。 “编排我什么呢?” 顾念笑着我。 “夸你呢!” 余酲狡辩道。 “夸我闷骚?” “听见还问!” 顾念闷笑着,不做声。 余酲炸毛的样子他常见,因为害羞而炸毛的,这倒是第一次。 很可爱。 余酲虽害羞,一路上却都没有撒手,知道家门口才松开,因为要开门。 进门后,顾念发现余酲一身的汗渍更加明显。 “怎么弄满身的汗?” “因为我跑回来的啊!” 顾念皱了皱眉。 余酲回来那会正好是晚高峰,跑回来大概是因为怕自己等太久。 “对不起。” 余酲一怔。 “你什么意思,要反悔么?” “不是反悔,是后悔。” 顾念看着他,目光深邃。 “后悔什么?” 余酲心跳不禁加快了速度。是不是顾念冷静了,后悔了刚才的不理智。 顾念则轻轻掐了掐余酲的脸,带着心疼的神色。 “后悔给一个傻子那么说,让他真的去试。” “你才是傻子,我愿意行不行!吓死我了!” 余酲又是一副虚惊一场的炸毛样子。 “吓什么?” “还以为你说刚才的后悔了。” 顾念一滞,他没想到余酲会这么想,于是又抱歉道:“我下次会把话讲清楚的。” 余酲往沙发上一坐,说:“要原谅你嘛也不是不行,我饿了,你看着办。” “先去洗澡,这样容易感冒。我给你点外卖。” 余酲看了看自己一身黏糊糊的衣服,答应了。 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打在身上,舒服了许多。而当水浇在头上时,余酲闭上眼,回味着方才一切,还是那么梦幻又不可置信。 他怎么能想到,那么优秀的一个人,现在在他的身旁。不仅如此,顾念的一切都那么温柔,他的脾气,手指,还有嘴唇…… 余酲不再往下想,他将水浇在脸上,压抑住少年的血气方刚。 胡乱的洗了个澡,余酲像往日一样,穿了件T恤就出去。 “顾老师!我出来了!吃的到了吗!” 余酲对着客厅喊道。 对方不应,余酲走进客厅,发现人并不在。 “顾老师?” “在这。” 声音来自厨房。 余酲闻声走过去。他看见顾念背对着他,正煮着什么东西,那背影看上去很温暖,听见余酲过来,顾念转头来微笑了一下。 “你干什么呢?” 余酲探头看道。 “我看了一下附近没什么清淡的,不适合晚上吃,刚好冰箱里有些速冻馄饨,我就煮了,已经好了,我端出去给你。” 顾念耐心地解释。 “唔,好。” 余酲第一次见顾念做饭的样子,有些新奇,没忍住多看几眼,盯着顾念将馄饨从锅中捞出,又端上餐桌。 “看什么呢?” “看你第一次给我做饭。” “尝一下煮熟了吗?” 顾念笑着说。 余酲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馄饨,个个晶莹可爱,尝了一个在嘴里,随即说道:“熟了熟了,就是技术比我还差一点!” 顾念笑看眼前的男孩,突然注意到什么。 “怎么没擦头发?” 余酲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说:“不用擦,一会就干了,擦起来麻烦死了。” 说完话继续吃馄饨。 “懒死了。” 顾念说完,起身走向浴室。 没过多久,顾念拿出一条白色毛巾,站在余酲身后,帮他擦头发。 隔着毛巾,顾念能感觉到余酲的头发很软,干了的话,摸起来应该是毛茸茸的感觉。 余酲感觉到身后突如其来的温度及来自头发上的擦拭,手不禁顿了一下。 “顾念你……”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我平时都不擦的。” 余酲又有些不好意思,也忍不住悸动。 “嗯,以后要擦,不然容易感冒。” “哦。” 两人不再说话,余酲吃着,顾念在后面帮他擦着。 过了一会儿,余酲耐不住安静似的说:“速冻馄饨没有友谊东路那家好吃。” “那下次去那里。” ………… “顾念。” “怎么了?” “我妈今天晚上不回来。” “好。” 余酲指尖在勺柄上摩挲徘徊了几下,话语停顿了许久,之后,仿佛鬼使神差般。 “顾念。” “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晚上别走了,陪我吧。” 余酲没有抬头看顾念的表情,只是他感觉到,正在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 ☆、共枕 顾念没想到余酲会这么开放。 嗯。在大城市待过的就是不一样,受国际文化的熏陶。 “你说什么?” “我说!晚上留下陪我吧!” 余酲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他真后悔和顾念这块木头说这些。 “你……你成年了么……” 顾念问,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吧,看着你像木头,想的还挺多!你原来是觊觎我。” 余酲回头,笑嘻嘻道。 顾念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脸越发的红。 “哇看看你!脸红了!” 余酲的真想把他顾老师这副样子拍下来传到班级群里,让大家都看看平日宠辱不惊的顾念不为人知的一面。 可是手机不在身边。 “你别说了……” “偏要说!就是害羞了!” 顾念红着脸的样子真是很好欺负。 但余酲没想到,自己也马上被欺负了。 顾念低头看着笑嘻嘻的余酲,他的头发已经比刚才干了许多,而洗过澡的少年显得更加白皙。 于是他就着这个姿势,托住余酲的脸不让他低头,自己则低头吻了下去。 一阵意乱情迷。 “别……别亲了……不说了。” 余酲不知道继续下去自己会不会真的有些少儿不宜的反应,在顾念喘气的间隙,趁乱逃离。 “认错了?” 顾念捏着余酲的脸,得寸进尺。 “好好好,认认认!” 余酲不情愿道。 顾念这才放手,坐在了余酲旁边的椅子上。 他指了指桌上的馄饨,说:“快吃吧,一会凉了。” “唔,好。” 余酲被“欺负”一通,乖了不少。不过思绪缠绕间,他突然想到顾念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顾念,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能不能不走?” 顾念想了想,问:“方便吗?” 余酲“嗐”了一声,说:“没啥不方便的,我妈说过好多次让你放假就过来住住,反正我家肯定够住。” “嗯。” “嗯什么啊?’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嗯‘的意思。” “那就当你答应啦。” “嗯。” “啧。” “快吃吧。” 余酲问完了所有话,开开心心地吃完了他顾老师给他做的第一顿饭。 余酲吃完,顾念洗完碗之后,余酲找了新的牙具和毛巾,让顾念去卫生间简单洗漱。 一系列事很快完成,余酲今晚无心学习,刚好体检耽误了些课,作业很少,延点时他基本上都写的差不多了,顾念自不用说。月色低沉,已入夜了两人怎么睡是个问题。 “那什么……你想睡哪里啊?” 余酲问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叫顾念留下,自然不想隔着房间睡一晚上,但是同床共枕的邀请实在不好发出。 “都行。” 顾念从容回答道。 余酲再一次用实践证明了顾念是指望不上的,还得他自己来。 “那个,客房有是有,不过特别乱,而且全是灰,说不定还有蜘蛛啊,蟑螂啊什么的。你要睡那里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嘛……可能半夜会有蜘蛛来爬床。” “你是猪吗?” 顾念笑着调侃。 “你什么意思?!” “有、只、猪。” 顾念一字一句解释道。 余酲理了理方才反应过来,反驳道:“谁要爬你的床!死变态。” 顾念闷声笑着,不说话。 “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余酲朝着顾念翻了个白眼。 “笑你傻,有话不会直说。” “我好心让你睡我的房间,好心分给你一半床,你不领情就算了!滚去客房喂蜘蛛蟑螂吧!” “领领领,那就谢谢你了?” 余酲听到了顾念的妥协,装作勉为其难地“哦”了一声。 余酲的房间顾念不是第一次来,不过这次才真正好好地再观察。 床品已经由第一次的春季用品换成了更薄的夏季款,是浅绿色,和夏天很搭,书桌依旧是凌乱的,空气中都充满着余酲的味道。 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怎么想,真正躺到了床上,还是有些悸动,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两人都像第一次上床睡觉一样,动作都显得很傻。等余酲躺好后,顾念将夏天的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轻轻的,像盖着一百支羽毛,也一如余酲那刻的心境。 他抬起头,在顾念眼尾处落下一吻,恰巧落在那颗小痣上,转瞬即逝。 “晚安。” 顾念抚了抚余酲的头发。 已经干了,确实是毛茸茸的。 他说:“晚安。” 窗帘半掩着,关了灯却也不是全暗。余酲很快就睡着了,很安静,很踏实。 顾念便在昏暗中,看着少年的睡脸,珍惜着这份温馨。 或许多巴胺的效用能让他短暂沉溺,而当世界都安静,顾念又不得不正视自己,他依旧不能像余酲一样无所顾虑。 现在的一切在他心里都像自己所睡的床一样,不真正属于他。 但顾念还是想将自己空出来一些,给予余酲,让他高兴,能过久就多久。 月亮的光照射着,树枝的影子也换了地方。 顾念的手指轻轻留恋在余酲脸颊上,不愿离去,而后,他又在少年眼尾落下一吻,和刚才方才吻过的地方一样。 ☆、早晨 “起床了。”顾念道。 他现在是个什么姿势呢?大概就是像一棵树,树上挂着树袋熊。余酲就是那个树袋熊。 半夜时,余酲就从后面抱住了顾念,腿夹在他小腹处,就像抱了一个人形玩偶。 主要是玩偶还无法挣脱。 几十分钟前。 早晨顾念按他平时的时间自然醒,艰难地翻了个身,让自己正面对着余酲。 他尽量轻轻的,因为距离上学时间还早,余酲可以再多睡会。 顾念看着余酲睡觉的样子,此刻脑海里便只有余酲的样子。 顾念忘了自己是否眨过眼,太阳何时从东方慢慢升起,阳光洒在了他背后的整个地面上,直到余酲的闹钟响起。 他看见余酲皱了皱眉,轻车熟路地关掉闹钟,之后又搂上了自己的脖子继续睡。 “起床了。” 顾念没挣脱,只是柔声道。 余酲“嗯”了一声,抱着继续睡。 “你平常也这么赖床?” 顾念想起身叫他,却被余酲抱得更紧。 “没有。” 顾念还想起来,毕竟再不起来就迟到了。不过他再一次想起身时,余酲干脆将脸埋进他颈窝,不让他起来。 “我妈今早叫了司机送,不会迟到。” 余酲就着这个姿势道。 温热的气流冲击着感官,就像燃起早晨的第一把火。 就算不会迟到,这种姿势也让人受不了。 “别闹了,快起来。” 顾念说的有些急。 余酲像是看穿了顾念心里,竟对着颈窝处亲了一下。 “偏闹。” 顾念内心一阵酥麻,就像有根羽毛在深处瘙痒。 他倏地站起身,朝卫生间去。这次余酲没拦住。 “都说了还早啊!” 余酲对着顾念背影打着哈欠说道。但顾念没回头。 紧接着余酲听见卫生间响起了水声。 顾念去洗澡了? 余酲还迷糊着,不明所以,从床上爬起来就朝浴室走去,还半眯着眼睛。 顾念没有锁门,余酲一推便开了。 只见顾念大概是太急,连上衣都没脱,下身只有昨晚上余酲的一条及膝盖的睡裤,全身上下被水淋了透。 他在白色衣衫下的身体也在水下又有了轮廓。 “你起来了……” 见到余酲过来,顾念表情有些僵,只是急忙转过身去,不让对方发现什么。 余酲想起刚才自己在床上干的事,就知道了顾念为什么突然进来洗澡,一下子就清醒了。他连答应都没答应一声,撂下一句“你洗吧”就仓皇而逃。 顾念就穿了那么一件衣服过来,现在也湿了,一会上学去怎么办。 于是余酲在柜子里找出了一件衣服准备一会给顾念。 勉强算是亡羊补牢吧。 顾念难得有马虎的时候,在进了浴室时一心只想了那件事,水淋在身上时,他才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没脱。再之后,就是余酲突然进来,他又想起,自己也忘记锁门。 顾同学虽然表面僵硬,心里却还是很尴尬的,毕竟是第一次,他也无法应对。 只是毕竟余酲已经看见了,学也还是要上,顾念只能穿着湿了的上衣,将浴室的门开了一个缝,对外面的人说:“能不能接我件衣服。” 余酲本来还有点愧疚,不过现在看着顾念可怜兮兮的样子,倒是又有点想欺负他。 “要是我说不行怎么办?” 顾念不说话。 余酲心觉顾念经不起玩笑,也没了兴味,将刚才找好了的那件衣服从门缝塞给顾念。 “不逗你了,刚才就找好了!” “谢谢。” 顾念接过衣服,仓促道。 余酲给顾念找的是一件同为白色的T恤,顾念在浴室里换好后出去,没和说话,因为不好意思。 “没想到你这么没定力啊!” 余酲来了个完美的恶人先告状。 “怪你。” 顾念躲着余酲的视线。 “怪我什么啊?” “怪你不起床,马上迟到了。” “别转移话题啊。” “真的快迟到了。” 余酲看了眼时间,已经6:45了,而3-1要求7:10到校。路上还需要时间,确实有些晚了。 余酲没办法,只能暂时放过顾念,仓促地去洗漱,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面包两盒牛奶就出门了。 “司机到了吗?” 到门口时顾念问道。 “到了有一阵子了。” 余酲边吃着面包边回答道。 “那你快去吧。” “一起走啊!” “不太好吧。” 顾念想着,这不就等于让人知道了他们昨晚在一起住的。 “没什么不好的,我都给我妈说了你昨晚没走。” “你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我妈发信息过来问我休息了没,顺便就说了,所以才让司机来啊!” “替我谢谢阿姨。” “我也替她说个不用谢!”说罢,余酲拉着顾念向外走。 车库停着一辆白色轿车,余酲对着半开的车窗叫了声。 “小张叔叔早上好啊!” “早上好,今天这么高兴?这是同学吗?” “叔叔好。” 顾念也问候了一声。 “是啊。” “赶快上车吧,一会迟到了!” 两人上车坐在了车后排,余酲将刚早餐给顾念。 顾念接过,对他笑了笑。 小张叔叔透过车前的镜片看到,笑着讲:“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是啊是啊!”余酲很高兴地肯定。 “诶?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第一?” “叔叔你怎么知道?”没等顾念回答,余酲倒抢着说道。 “看着像,我常听你妈妈夸他,说这孩子就是话少。” “是吧是吧,但我妈说的也不完全对!其实他话也不少,就是和别人没什么说的!我俩不是同桌么,他天天和我说话,特别烦,我也就奇怪了,怎么跟我就这么多话呢?” 余酲笑意盈盈地瞎编,像显摆着什么一样。 “啊?是吗?” “不是的…别听他瞎说。”顾念对着小张叔叔说道。之后有将一块面包塞进余酲嘴里,说:“你快吃吧,面包都塞不上你的嘴。” “好好好,我不说了!”余酲见到顾念脸红,索性妥协,不逗他了。 看着身后两人,小张叔叔也不再说话,生怕打扰两人温馨的氛围。 车辆穿过友谊东路的梧桐树荫。 顾念看着窗外的蓊郁,仿佛能看见夜晚身边少年穿梭其中的身影。 夏夜晚风,少年的梦。 行驶至学校门口时,他方才移开眼睛。 “小张叔叔下午不用接我啦!” 余酲趴在车窗边说。 “好,那你注意安全。” “好的,叔叔再见。” “叔叔再见。” 顾念在余酲之后也说。 “再见。” 现在进教室应该刚好赶上时间,但校外已经没什么人,两人向里走,学生也不比平日多。 “你怎么不说话?” 余酲边上楼梯边问。 “你不说我话多么?” 顾念故作严肃道。 “对啊,你就是只对我话多啊!有异议吗?顾同学?” 余酲正色道。 “赶紧走了,马上上课了。”顾念不答,催他向前走。 “就当你认同了!” 顾念笑而不语。 这路长,这路也短,没说几句话,就到了3-1门口。 “许栖夏你抄完了吗?就差你了!” “谁说的!余酲也没交!” 刚到门口的余酲,很不爽的从包里拿出作业,放在课代表那里,对着许栖夏说:“谁说的我没交!” “你来了?念哥也来了!” 许栖夏先看见余酲,之后又看见他身后的顾念,明显惊喜了许多。 “顾念来不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余酲故意挡在顾念前,不让许栖夏看。 许栖夏又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侧着头看着顾念,小心翼翼问:“你俩昨天一块住的?” ☆、渐进 顾念和余酲都被许栖夏问的一愣。 这么明显吗??? 余酲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身上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痕迹。但转念一想,他们什么也没干啊! 倒是顾念显得稍微镇静一些。 许栖夏看两人双眼迷茫,指了指顾念身上穿的衣服说:“念哥你穿余酲的衣服啊……”之后许同学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又说:“他这件衣服是定制的,上面有他名字的简写……” 余酲回头看了看顾念身上那件白色T恤,果然,自己名字的简写清清楚楚在上面。 顾念低头看后,马上系上了校服扣子。 “你们……住一起?” 楚嫣听见了,也回头一脸不可思议。 “没有,许栖夏眼睛瞎看错了。”顾念说道。 楚嫣低低答应了一声,不再追问。 眼瞎的许栖夏有苦难言,被余酲揪到了一边。 “干什么啊干什么啊!你要杀人灭口吗!!” “别大呼小叫的你!”余酲赶紧捂住许栖夏的嘴,又看了看周围没人知道注意。 “顾念不是去我家上课吗,那不是昨天太晚了,就没走么。” “呵呵,你居然会给我解释。那衣服呢?” “我那笔漏水了,弄他身上了么不是。” 余酲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许栖夏没从他话里听出一点愧疚,倒是还有点恃宠而骄的意味。 “小余啊,这我就要说你了!” 许栖夏两手抱胸,做起了势。 “说我什么……” 余酲有一点点紧张,以为没瞒过去。 没想到许栖夏丝毫没有质疑。 “当然是说你小气啊!你难道不应该马上给念哥新买一件吗?居然把你穿过的给他!太小气了!” 余酲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许栖夏,拍着他的肩,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我高估你了。” “你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顾念看着两人在角落里密探许久,还拉拉扯扯的,怎么看怎么不爽。 于是顾同学决定亲自去结束这场对话。 “许栖夏,你作业还没补完。” 顾念走过去,对许栖夏说。 “啊……好像是的。” 就说感觉忘了什么事情。 “咱俩下课再说,我去补作业了!” 余酲向他翻了个白眼。 “怎么?还不回去?” 顾念见余酲还停在原地,于是问道。 余酲盯着许栖夏的背影,唏嘘道:“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他难道就不觉得我说的很不真实么?” “你想让他知道?” 顾念问。 “还行吧,毕竟我男朋友这么帅,而且学习好。他不得羡慕死?” “男朋友”这些字眼传入顾念耳朵时,他心中顿了一下,哪怕两人已在心中都默认了,但是由对方说出,还是让他忍不住心动。 “怎么不说话?” 顾念笑了一下。 “没什么,回去吧。” 于是两人笑意盈盈走回座位,仿佛他人都不存在的样子。 “许栖夏?” 楚嫣难得地主动一次叫许栖夏。 “嗯?嗯嗯?!你说!” 许栖夏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后发现楚嫣真的叫他了以后,恨不得把耳朵凑过去听。 “你……你先离远一点……”少年干净的味道由那发丝处传来,女生不觉地有些许脸红。 “哦……对不起啊。”许栖夏有些失落。 “你要说什么啊?” “你知道顾念和余酲是什么关系吗?” 女生小心翼翼道。 “什么什么关系?他俩能什么关系?就你看到的那种关系啊!” “我看到的?” 楚嫣心里回忆着方才的,还有之前的每一幕。顾念和余酲从来都是眼里含情似的,尤其刚刚,顾念那种眼神,她在别人那里从来都从没见过。况且顾念就不会跟谁说那么多话。 “对啊,就是你看到的学校里是同桌,放学后是朋友的关系啊!” 许栖夏是真的没明白楚嫣为什么这么问。 楚嫣听后点了点头,放心了大半,却还留了那么一线质疑,回头看了看。 顾念正在吃面包,余酲喝牛奶,而她发现,顾念居然还有一模一样的一盒牛奶。 楚嫣转过去,不再想。 余酲正想问她怎么了,人家却已经转了过去,于是只能对顾念说话。说什么呢?无非就是这啊那啊的闲聊,顾念再不嫌烦的一句句答,直到老师进班。 杨馥将书放在讲台上,等同学们都陆续安静了才说话。 “恭喜你们,一个学期马上又要被你们玩完了,你们离高考又近了一点!这个暑假前,你们也都知道,要水平测试。” 台下一阵答应的声音。 “你们的水平,应该是全A,没异议吧?” “没有!!!”台下声音更轰轰烈烈。 “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我们要赶课,学校里不安排复习,所有考试内容,你们都要自行复习!” “什么???不复习??” “开玩笑吧!” “学校高估我了……” “文科那么多本书?!我都不知道放哪了……救命啊……” “我觉得全班D比较合适……” 此话一出,台下画风突变。本都是意气风发的表情,现在像逃兵。 “别吵别吵!就猜到你们要哭爹喊娘!我给你们文科老师说了,把英语延点留出来,给你们捋一捋知识点,不过也只是辅助,重要的还是要你们自己复习,而且,如果期末英语平均分不是年级第一,暑假作业三倍!” “好!!!” 台下又不知谁起的头,响起了欢呼声一片。 “安静安静没准备上课了。” 杨馥摆了摆手叫停。 上课后就安静了许多。 刚才顾念听杨馥说后便担心起来,余酲怎么办? “你以前学过政史地吗?” 顾念问。 “政治只学过金融,历史没有,地理学过,不过书不同。” 余酲回答。其实他也有些担心的,最开始没想过,是因为他原本就高三就出国了,来借读而已,不过顾念在这,他想跟他一起高考。 “嗯,知道了。” “那个难吗?” 余酲又问。 “对你来说,如果好好学,拿文科个B不是问题,理科一定会是A。” “那你要帮帮我……” “好,不过今天我就不过去了。” 顾念说。 “为什么啊?” 余酲有些不满意。 “我今天……要去一下医院。” 余酲想了想,又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顾念皱了皱眉:“医院你有什么好去的?” “诶呀没关系,反正你过去了也要写作业的,我跟你一块!” “你好好的回家去,我只是今天不过去而已。” “我就想去,绝对不干扰你!” ………… 后来余酲在顾念耳边嚷嚷了一天要跟着,他很想看看并了解顾念的生活,余酲总觉得她知道的太少。 最后顾念没办法,只能答应。 对着余酲,他总是无法拒绝。 ☆、探望 放学时,晚霞洒遍天际,蓝色晴空中晕染着粉红,西落的太阳洒下金色的光,镀在笔直的道路上。 余酲和顾念走在晚空下的梧桐长路上,余酲微微转头,那光便落在他的颊与眸。 余酲问顾念:“我第一次见你妈妈,我说什么啊?” 余酲也算是个健谈的人,但是这次面对的可是男朋友他妈,多少得提前准备措辞一下吧,虽不至于让对方一眼就相中,至少也得印象绝佳。 “不用说什么,打个招呼就行,她也没力气多说话。” 顾念已经习惯了,说出来更多是种释然。 “唔……那么严重吗?” “嗯。” “没事,我就有点紧张。” 余酲有点自责,引起这个话题。 顾念发觉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大概也是自己刚太严肃了,于是他向余酲靠近了些,拉住了他的手。 余酲懵了一下,又慌忙左顾右盼,看着周围。 这是条小路,人一直很少,不过依旧是有。 “周围有人……”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公开拉手,昨晚余酲家小区静谧无人,只有他们自己见证。 “没事,反正都不认识。” 顾念说道。 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了,确实没有熟人在这周围。 “不是你平时的风格呀。”余酲笑道,手拉的更紧了些。 “我平时什么风格?” “我想想……深沉、闷骚、拘谨……欸太多了,这怎么说的完!” 余酲总结了几个代表性的出来。 “慢慢想,慢慢说,不着急。” 顾念看似很有耐心地说。 余酲向他吐了吐舌头。 两人走在暮色的小路上,也许是温度使然,顾念心里很暖,因为方才余酲问时他发现,自己的身边有人了,有双耳朵听他说,有只手让他拉,他所想的生活也不过如此而已。 顾念明白,温暖原来是来自手心。 所以今天再走进医院时,他没有往日的伤心。 走至病房前,顾念先问了陈医生情况,对方说方便探视时两人才进去。 顾黎气色较那日从ICU出来时要好一些,不过依旧面如薄纸,听见开门声时,她的视线从窗外的梧桐叶上移至门口,瘦弱的脸上勉强摆出一个微笑。 “你来啦。” “妈。”顾念应了一声。 “阿姨好!” 余酲笑的很灿烂。 “这是我同学。” “你好啊,快坐快坐!”说着她便想要起来。 余酲连忙上前制止,他生怕顾黎起来时将哪根管子不小心碰掉。 “我没事,不用担心!” 顾黎见到余酲很开心。 顾念从旁边搬来椅子给余酲,两人一同坐在床边。 “你叫什么名字呀?” 顾黎笑着问。 “我叫余酲。” “是’不解余酲‘的那个’余酲‘吗?” 余酲还真是不太了解这些词语之类的,于是转头问顾念:“不解余酲是啥意思?” 顾念没忍住笑了,说:“傻子,就是那个。” 他没说是什么意思,只是肯定了这两个字。 “真好啊。” 顾念笑时,顾黎属实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在医院,她从没见过顾念露出如此轻松的神情。 “怎么了?” 顾念问。 顾黎摇了摇头,“没事,就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朋友。” “阿姨我告诉您,他平时在我面前其实话特别多。” 余酲又开始编。 “是吗?” 顾黎迎合他。 顾念见两人都开心,便也没有反驳什么。 “对了啊,余酲是不是就是那一次你匆匆忙忙去找的那个?”顾黎方才突然想起来。 “啊?什么匆匆忙忙?” 余酲疑问说。 “没什么,妈你别说了。” 顾念显有些害羞。 顾黎看着余酲渴望了解真相的大眼睛,最后还是出卖了自己儿子。 “就是那次啊,顾念去帮我取药,回来的时候跑的特别快,急急忙忙地给我说有个同学生病了,他要过去陪他。” 余酲笑意盈盈听着,心想着原来顾念那个时候就那么在意自己了。 顾念却依旧是不愿意承认的样子,却也没有否认。 “当时我就想着他好不容易有个朋友,看那个样子,我还以为是个女生,没想到是个小帅哥。” “谢谢阿姨。”余酲被夸后更高兴了。 “对了,你们放学后直接过来了吧,吃饭了吗?” 余酲路上太紧张,都忘了这事,被他阿姨一提醒,好像是有点饿。 “我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 顾念说。 “那我下去取。” 找个靠谱的男朋友是真不错,吃喝不愁。 余酲走后,室内就剩顾念和顾黎两人。 一阵安静过后,是顾黎先开口。 “顾念啊,你看,窗户外面的梧桐长得多好啊,我最喜欢梧桐了,我见过一棵梧桐,那真是我这一辈子见过最好看最茂盛的一棵。” “友谊东路上都是梧桐,放假的时候,去走走吧。”顾念说。 “好啊。”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顾黎望着梧桐出神。 “顾念啊,你是不是喜欢余酲啊?” 顾念低着头,没说话。 “那他呢?他喜欢你吗?” 顾念还是没说话。余酲也许喜欢他,因为他愿意为了自己数完整条友谊东路的梧桐,又或许,那是少年人一时的冲动。 “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甚至喜欢的比你更明目张胆,像是少年。” 顾念心想,余酲本来就是少年,只是自己不像而已。 “’喜欢‘这件事情,是世界上最难隐藏的秘密。” 顾念“嗯”了一声。 “也是最让我有成就感的一件事。”顾黎又说。 顾念那时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因为他觉得顾黎的这段感情简直一败涂地。 “不管你们以后会遇见什么事,都要记得一件事,就是你们彼此喜欢,那就要在一起,互相成就,互相依偎。”顾黎自顾自说着。 顾念虽不应,却都听在了心中。 过了一会,余酲回来了。 “我回来啦!” 顾黎和顾念又都恢复了余酲走之前的神色。 “快吃吧。”顾念说。 顾黎早再医院中吃过了饭,她边看着两个孩子。 顾念点的都是余酲爱吃的,在饭后,还给了他两颗糖,是余酲常吃的那种。 “从哪里来的?” 余酲问,他印象里顾念不吃糖。 “买的。” “是不是给我买的?”余酲凑到顾念耳边,悄悄说。 余酲眨着眼睛,睫毛卷而长,还有深色的瞳也明晰可见。 “你吃就行了。” 顾念说。 顾黎在一旁笑着看,不说话。 一直到天黑时,余酲才和顾念离开。 走时,陈医生说从来没见过这间病房这么热闹,顾念微笑着看了余酲一眼,没有说话。 想说的话,听话的人,都已心照不宣。 从医院出来后,顾念看着余酲打到了车,站在路旁看他慢慢远去。 少年打开窗户,在车旁的风中对他再次大声说了一句:“明天见。” 顾念朝他挥挥手,也说:“明天见。” ☆、惩罚 彼时暮色四合,顾念就站在那里看着余酲坐的那辆车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 他今天初次觉得那间不大的白色病房竟也有些温暖和谐。 如若顾黎没有病,余酲也能一直就这样在他身边,那该有多好。 顾念抬眼看了夜空,暗色中的两颗星星不偏不倚,相互依偎。顾念低下头,无声的笑了笑,转身向自己家走。 不管怎样,至少余酲在的时候,顾念都会期待着每个明天。 · 第二天早晨开始,余酲就与顾念同时间到学校,他决心了要和顾念一起参加高考,那就要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复习,先过了水平测试。但是历史什么的他真的基本上没学过,于是早上这段时间他也一并用上。 “你怎么来这么早?” 顾念坐在只有那几个固定早来的人的教室里,看见余酲拿着早餐从后门进来。 “我来陪你!” 余酲把早餐带子放在桌上,说道。 前排的同学显然很专心,没听到。 “好好说话。” 虽然没听到,但顾念还是脸皮薄。 “好好好,来复习呗,还给你带了早餐。” 余酲拿出一个三明治放在顾念桌子上。 “那你坐下好好复习。” “那个,我该从哪里开始?” 余酲问。 “你先看历史吧,这一个星期把书通读一遍,不理解的地方就问。” “然后呢?” “然后剩下三周左右,留下时间做题。” 之后顾念怕余酲紧张,又说了一句:“别怕,认真一些,来得及。” “好。” 之后余酲从他拿来的那个袋子里拿出了好几瓶矿泉水。 “你拿这么多水干什么?” 顾念问。 “怕困。这玩意太无聊了。” “……” 顾念在校服口袋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了几颗糖,放在余酲旁边。 “喝不下了可以吃糖。” 忘了是从某一天起,顾念去超市时会顺手从货架上拿几包糖,不经意的瞬间会想起那天少年明澈的双眼,他说“吃糖会让心情好”,这个习惯顾念保留了不知道多久。 余酲笑了,露出两个漂亮可爱的梨涡。 “好啊。” 后来的余酲也习惯着偶尔将手塞进顾念的口袋,因为那里总有他喜欢的糖,只是顾念好像从没吃过。 余酲耐着性子读历史书,短短半个小时,喝了两瓶两瓶水,吃了五颗糖,真是耐不住的困。 “哇塞你没事吧小余?!” 许栖夏来的时候就看见余酲桌上摆着空矿泉水瓶和一些糖纸,乱七八糟的中央,还有个余酲刻苦读书。 “我有什么事?” 余酲挑眉问。 许栖夏没理他,而是转过去给楚嫣说了句什么,却逗的女生一笑。 “许栖夏你又编排我什么呢?!” “他说你这样让他想到了一个电影。” 楚嫣替许栖夏说道。 “什么电影?” 余酲对女生的语气客气了许多,却还是瞪着许栖夏。 “《乱世佳人》。” 余酲:“……” 顾念听后,看了看余酲的桌子,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怎么也笑?!” 楚嫣见后排两人说话,便识趣的转了过去。 “我怎么不能笑?” 顾念反问。 “我说不行就不行!” “这么霸道?” “怎么了?不服憋着。” 说着,余酲竟在顾念大腿上掐了一下。 一阵痛感突然传来,顾念不禁“嘶”了一声。 “你干什么?!” 余酲挑挑眉得意道:“惩罚!” 顾念看了他一会,没说话,在他准备转回去时,胳膊不小心碰到了余酲搁在桌边的笔。 “啪”一声,笔掉在了地上。 余酲“啧”一声,蹲下身去捡。 彼时,早读已经开始,教室里书声朗朗,遮盖了少年内心的声音,让其在暗处越发猖狂。 就当余酲准备起身时,顾念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余酲不由地抬起头。 于是在他尚可思想的时候,看见顾念逐渐向他靠近,低下头,吻住了自己。 在周遭一片读书声中。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过了几秒。那吻短暂又绵长,情动又紧张。 前面几排同学遮挡,他人看不见分毫。 于是在这隐秘的桌下,唤起了余酲的一阵心跳。 之后余酲一脸通红的坐好,又满眼责怪的看着顾念。 顾念却微笑着,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反问道:“惩罚?” 余酲这下彻底没话了。 ☆、出游 在那之后,余酲算是暂时学乖了,整整一天都没再闹。 虽然余酲心里是真的很不满,但他也不想在那种情况下又被咬一次。 “你这是什么眼神?” 延点快结束时,顾念正在做题,隐约感觉旁边有人盯着他。一转头,瞪着眼睛用一脸被欺负的表情看着他的,不是余酲又是谁。 “呵……没什么眼神!”余酲很傲娇的说。 “还生气呢?” 顾念浅浅笑了一下问道。 “呵,我哪敢呢?” 余酲挑了挑眉说。 “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顾念反问。 “对啊!”余酲又凑得近了些,说:“你会咬我啊!” 顾念的要怎么解释?一时冲动?还是情不自禁?好像都差不多…… 不过就是早上看着余酲得意的样子,脸上带着微热所以显出的浅浅红晕,眼中还有像是刚睡醒的薄薄水气,还有快的可怕的不知道是余酲还是自己的心跳……然后就,咬了他一下。 “你先掐我的。”顾念这样辩解。 “还不是因为你笑!” “好吧。” “好吧什么?” “下次你让我笑我再笑。” “啊?” 余酲没想到顾念这么快就服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想明白顾念再说什么后,才说:“没错!就应该这样!” 顾念见他满意,几不可闻地笑了。 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顺了毛的余酲很满意,一直安安静静复习到放学。 今天又是周五,要迎来两天的假,班里有阵如释重负的感觉。 “周末作业你写么?” “傻子才写。” “要检查怎么办?” “星期一早上来补呗!” ………… 又是熟悉的班级对话,余酲暗自想着。没错都说不写,接果做后没写的也就他一个人…… “余酲!” 许栖夏又收拾好了东西,转过来叫他。 “说话!” 余酲不耐烦道。 “小道消息,下周六就开始补课了,以后每周只有单休。” “哦……所以呢?” 余酲早就猜到了,毕竟他们已经是准高三了。 “所以为了纪念高中时代最后一个周六,咱们明天出去玩吧!” “你请客么?” “你好意思么?” “当然好意思了!” 许栖夏没话说,他和余酲相处这么久,知道他这就是同意了。 虽然是要复习,但毕竟最后一天也就这么一次,余酲还是想去的。 “那念哥……?” 许栖夏问。 “他也去!”余酲抢着回答。 许栖夏又满眼期待地看顾念。 “听他的。” 顾念正收拾着书包,抬眼看了看余酲说道。 “好嘞!!”许栖夏没顾上余酲得意的样子,只顾着叫了人的开心。 “明天十一点在学校门口见!!!” “滚吧!” 余酲对着门口给许栖夏说。 余酲心情好,因为他发现自己地位真高。有一个词叫恃宠而骄,说的大概就是他。 鉴于明天要去玩,余酲今天晚上便让顾念陪着他多复习了一会,毕竟他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要考好。 晚上睡觉时他还在想,这是他第一次有顾念陪着一起出去玩,不是顺路一起回家,就是一起去一个地方。 于是余酲第二天没有赖床,提前起床来收拾自己。 洗澡的时候他还用了乔霏说很好闻的那瓶沐浴露,而后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出去。 到了外面,余同学有对着衣柜纠结,几乎快翻完了一整个衣柜,最后选了这么一套。五月末,天气热起来,余酲上穿一件Supreme印花米白色短袖,下穿Jordan浅蓝与白撞色篮球短裤,最后一双AJ1蒂芙尼绿球鞋,再配G-Shock系列银白色运动腕表整体色系穿搭,颇有夏天的感觉。 出门前,余酲还带上了许久未带过的耳钉,是银色圆环样式,装饰在耳垂,又有些街头风。 到了学校门口,楚嫣还有班上的另几个女生,见了余酲都没忍住多看他两眼。 实话实说,平时的校服,真的是掩盖了余酲的一半气质。 许栖夏见了也说:“我家小余今天真帅啊!” “谁是你家的!”说完又问:“顾念呢?” “在你后面啊!” 余酲听后马上回头。 只见顾念站在一棵长的极盛的梧桐下,有光穿过叶片罅隙照在他周围,他静静地站在光线之中,早已看了自己许久。 没人与他说话,就连余酲来时都没有看到他。 顾念就那样站着,安静的,虔诚的。 余酲那时被众人围绕的样子,大概就像环绕在顾念周围的光一样耀眼。 只不过顾念是透着光看他的,于是觉得刺眼,好像他最终也没法穿过光线走到他身边。 之后顾念的视线里,就是余酲朝着他,越走越近,最后穿过了光线,眼光照在余酲脸上,他问:“你怎么不过去?” “太吵了。”顾念答。 “看我今天是不是很帅?”余酲笑着问,还有些得意。 “是。” “那你刚才在后面是不是一直在看我?” “是。” 顾念丝毫未隐瞒。 余酲更开心了,他叫顾念向许栖夏那边去。 “人都到齐了!咱们走吧!” 许栖夏说。 “走吧。” 他们选的地方是游乐园,因为女生普遍想去那里。 虽说路程有段距离,但打车很快就到了。 因为是周六,园区里人有些多,各个项目都需要排队。 “你敢玩过山车吗?” 余酲问顾念。 “这有什么不敢?” 顾念说。 虽是一行人来游乐场,但是男女生还是分开走了,许栖夏很殷切的跟着楚嫣去了女生那边,说是去帮他们排队。余酲和顾念又自认而然走到了一块。 “那你陪我去。” 顾念没说话,转头就走。 “你走什么?不是说敢么?” 顾念指了指过山车,说:“过山车在后面。” “哦……” 之后两人过去排队。 那条队伍看着长,排起来确挺快,大概十分钟就到了。 顾念上去就坐在了第一排。 余酲:“???你坐第一排干什么?” 顾念:“你不是喜欢刺激的么?” 余酲心说过山车就够刺激的了,坐在第一排干什么?嫌风不够大么? 但是由于顾念已经坐了,而且后面有许多人等着,余酲咬咬牙就上去了。 “反正死不了!”余酲暗自安慰自己。 “说什么呢?”顾念问。 “没!说!话!”余酲一字一句说。 顾念也很迷惑,不知道余酲又闹的什么脾气,还挺可爱的。 “安全带系好。” “知!道!了!” 余酲真是有点紧张,毕竟第一次坐这么靠前。 车缓缓开动,而后猛的加速,余酲的心跳都跟不上它的速度。但一切紧张与害怕之外,余酲还是留了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别喊出声,哪怕是顾念在旁边,他也觉得丢人。 风声在耳旁轰鸣,余酲闭着眼睛,隐约听见顾念对他说了句什么,没有听清,就也没有回答。 能感觉到的,就是说完不久,顾念拉住了自己的左手,像是抚慰,像是说着“别怕”。 余酲由他拉着,自己手上也用了力气,于是越拉越紧。 过山车像在空中行驶,曲折而长的轨道几分钟就行驶完了。 车辆停住时,余酲还没松手,也没睁眼睛。 “到了,傻子。” “……啊?” 余酲先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熟悉的地面和顾念带着笑的脸,才又睁开另一只。之后他就看到所有人都下来了,只有第一排的他和顾念还在,工作人员笑盈盈地看着他俩紧握的手。 不过没人会想什么,只是会觉得余酲是害怕。 余酲尴尬的笑了,松开手下来。顾念对着工作人员道了声歉。 “没事没事,你朋友真可爱!” 下去之后余酲又气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叫你了,你没听见。”顾念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光顾着害怕了。” “谁害怕了!我就说觉得风大而已。” 余酲假装很淡定。 “是,是风大。” 顾念肯定他的说法。 “对,就是这样。” 余酲说。 下午许栖夏他们一起过来,又集体排队玩了几个项目。 众人走之前在游乐场前面集体留了影,之后好多年他们各自回忆起,那天的游乐场的阳光依旧是灿烂如昨日。 “晚上吃点什么啊?余酲请客!” 许栖夏说。 “滚一边去!” 余酲朝他说。 “欠我一顿饭记不记得,就上次那事,某人……” 许栖夏故作神秘,没有说完。 于是当即就有人好奇了。 “什么事什么事!!” 余酲怎么可能让许栖夏把自己一杯倒的丢人事公之于众,于是上前捂住了许栖夏的嘴,妥协道:“你把嘴闭上,请就请!” 大家一起聚餐,选的就是热闹一些的火锅,都围坐一桌,热热闹闹的。 “大家随便点啊!” 许栖夏很阔气的说,因为反正不是他付钱。 然而既然已经答应请客了,余酲也不再拘谨,大家开心尽兴就好,所以他只骂了许栖夏一句,没说什么。 这位许同学真的是很过分,当着余酲的面又要了几瓶果酒。 “怎么样,还喝不喝?” “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贱呢?” 余酲作势要打他。 “他不喝。” 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顾念开口了。 楚嫣正和女生们聊天,听着他们的话,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既然顾念都这么说了,许栖夏就没说什么。酒来之后,他真的就没给余酲倒。 不过许栖夏总觉得怪怪的,顾念那语气,像是管自家小朋友一样。 然后结果就是,在座的除了余酲,连女生多少都喝了一点点尽兴,只有余酲喝的是颜色一样,但其实是顾念单点给他的果汁。 “顾念……我能单独找你说句话么?” “楚嫣……” 许栖夏正和他们聊天,就看见楚嫣从女生那里过来,脸红扑扑的,似醉非醉的样子,她找顾念说话。许栖夏叫了她一声,楚嫣大概没听见。 顾念看了余酲一样,对方没什么表示,于是答说:“走吧。” 两人到了餐厅的一个角落,灯比他们坐的那里暗些。 俗话讲“喝酒壮胆”,女生大概确有些醉了,看着顾念时眼神不再闪躲。 她开门见山地问:“你和余酲……是不是……在一起了。” ☆、饭局 顾念看着眼前的女生,约是酒精使然,让楚嫣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红扑扑的。 “你……是不是醉了?” 顾念问。 “是啊,可能吧。”楚嫣带着醉意地回答。 “所以你看……我什么都告诉你,不会骗你……能不能你也别骗我啊……你是不是喜欢……喜欢他……” 楚嫣断断续续说着,那个“他”就是余酲了。 “你……你怎么……” “是。我喜欢他。” 楚嫣最后那句话没说完时,顾念便打断了她。 楚嫣听到了早已猜到的答案,而自己的猜测和顾念的确定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原以为自己再努力些,顾念总会停下来看看她,但是楚嫣怎么都想不到,原来自己的努力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果,哪怕她有一天比任何人都要优秀,所有人都对她趋之若鹜,顾念也不会喜欢她。 可是她无可奈何,因为没有人有错。 就像有人告诉你,海的那边有满园玫瑰,你便渡海去摘,到了后却发现那玫瑰园不对海那边的人开放,你只能看着玫瑰在眼前供他人欣赏,采摘,而你为这浪漫奔走的泪与汗,皆在伊始时被化作了虚空。 该怪谁呢?怪那告诉你有玫瑰的人?可他并没有骗你,怪那条文规定?可是那对大家都统一,还是怪自己?这便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出发前没了解那规定,而那些泪与汗却覆水难收。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早知道我就不喜欢你了……”楚嫣说,像是自嘲,却还是没出息地流了眼泪。 顾念看着女生的眼泪,他只能说出“对不起”一类的字眼。 余酲是顾念生命里的始料未及,他又怎么去说? “不要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顾念看着她,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楚嫣又说:“上次咱们单独说话,是不是还是那次,我和你表白的那次?” “嗯。”顾念点了点头。 “时间真快啊……”楚嫣感叹着,又笑了出来,不过是笑的有些许苦。 “你们说完了吗!” 余酲一阵不耐烦地远远问道。 说来都是许栖夏的锅。他自己想问,却又害怕顾念生气,非要威胁着余酲来问。 顾念抬眼便看见了气呼呼的余酲,用嘴型给他说了句“你先过去”。 偏偏余酲不知道楚嫣正为了自己难过着,也没看懂顾念的示意,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这个傻子。 “是余酲来催了?”楚嫣问。 顾念没否认。 “你先回去吧,我去,我去卫生间洗个脸。”楚嫣走了几步,又回来说了句:“我不会多嘴的。” 顾念只得说了句“谢谢”。 见楚嫣走了,余酲就走了过来。 “你刚说什么呢?声都不出。” “说你是傻子。” 可不是傻子么? “呵呵。”余酲冷笑一下:“许栖夏跟犯病了似的,一个劲让我过了探情况。我就搞不懂了,有什么可探的?就这么怂的,十年都追不到楚嫣好吗!” “嗯。”顾念对别人的事真的没什么说的,何况他心里有些乱,对楚嫣确也没办法。 “欸不和你说了,就知道你只会‘嗯’,回去吧!” 顾念便跟着过去。 一会去两人就看见许栖夏寻寻觅觅的视线。顾念则告诉他:“楚嫣去卫生间洗脸了。” “她哭了?” 许栖夏问。 “你怎么知道?” 余酲问。 许栖夏却没回答,只等着顾念开口。 “嗯。” 顾念没有否定。 “哦……”许栖夏语气里又是明显的失落,但还是勉强给出了一个笑容。 过后大家聊了几句暖场,楚嫣也回来了。 她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刚才哭过,只是脸红红的,确有些醉了。 不知怎么了,许栖夏话少了许多,场也冷的很快,没有许栖夏一张嘴,聊着聊着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没过多久余酲就结账返回了。 越是晚上八点左右,一些家住的近的便一起回去,楚嫣有些乱醉地自己在打车。 “你咋了?”余酲瞧着许栖夏郁郁寡欢。 “没咋。” “那你送楚嫣回家?多好的机会。” 余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独自一人的楚嫣给许栖夏,说道。 “算了……” 许栖夏看了一眼,又拒绝。 “真搞不懂你在怂什么!” 许栖夏没反驳。 “她醉了,不安全。” 顾念沉声道。 余酲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想过顾念有一天会来陪他当助攻。 顾念的话仿佛一句击中要害,许栖夏又朝那边看了看,下定决心了似的。 “我去送她,念哥你们路上小心。” 余酲顿时又对许栖夏充满了期待。 “你赶紧滚过去吧!” 两人便看着许栖夏和楚嫣说了几句什么,楚嫣终于同意两人一起,许栖夏打了辆车两人才走。 “欸,真不容易啊!” 余酲望着远去的车感叹。 “不容易什么?” “追人不容易啊!” 顾念笑了一声,没有评价,反正他没追过人。 “我们现在去哪?” 余酲又问。 “你不回家?” 顾念看了看表,问道。 “我不是小女孩,没有门禁,而且我跟我妈说了,今天出去玩,不、回、家。” 余酲特意强调了后面三个字。 “那就回去学习。” 顾念微笑着说。 “我不是说了不回家吗!!” “可以。”顾念打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回头补了句:“去我家。” ☆、以后 余酲本想着总之不上学,偶尔晚上玩个通宵未尝不可。顾念八成是没通宵玩过,今天刚好带他体验一下年轻人的生活。 没成想,顾念竟然带自己回家学习。 是真的学习,拿出书就用心开始学的那种。 “你真的能看进去书么?” 余酲支着下巴问道。 顾念的房间是没有余酲的大,却一样收拾的很干净,萦绕着一种属于少年独有的香味。两人背窗坐在书桌,身后尽是月光。 “怎么看不进去?” 顾念刚才心里真的很乱,他多少是觉得愧对楚嫣的,但具体哪里愧对?不知道。因此便无法弥补。所以顾念回来看书,越乱的时候看书他心就越静。 “怎么就看得进去???” 余酲不知道刚才楚嫣说的话,于是在余同学看来,刚刚玩完就回去看书,左右想的都该是今天的见闻,怎么看的进去? 这就是学霸和他们普通学生的区别所在吗? 顾念瞧着余酲坐在这里百无聊赖,拿着书也没翻开。 索性他也将书合上放在一旁。 “那你想干什么?” 余酲一下来了精神。 “第一次来你家,带我转转呗,参观参观。” 顾念没忍住笑了一声:“你以为谁家都有两层吗?就这么大的房子,有什么参观的?” “你这种闷骚的不会懂的,这是男朋友生活的气息。” 余酲道。 “说不过你。”顾念妥协道。 “那就走吧!”余酲把书丢在一边,起身道。 顾念跟在余酲后面。 自己家这间房子他早已清清楚楚,今天方才有那么些温馨的味道。 “我觉得以后咱们也不需要买多大的房子……就……” 余酲看着装潢,脱口道。 以后……是个充满希望并且严肃的话题,说出的一瞬余酲愣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念心也似漏跳了一拍,停住了脚。 以后,那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 “就怎么样?” 顾念还是问了,哪怕是余酲的幻想,他也想听听。 “就买一个像这这么大的就好。” 余酲接着说。 心动的,也紧张的。 因为一想到他会和顾念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有私密的二人空间,幻想着桃色事件,可是一切又那样未知,自己离顾念的距离又那么远。 顾念可以靠自己靠顶尖的大学,而自己,抛却了家庭,他大概只能勉强上一所一本。 “好。” 顾念在余酲背后站着,余酲不回头,他看不见顾念红着的眼睛。 因为余酲说的,是一个看也看不到的未来。 他们差距太远了。 “我回去学习了。” 余酲猛地转身朝房间去,没注意顾念的神情。 “急什么?” 顾念问。 “争分夺秒!” 余酲从房间里回答道。 真好,余酲这样真好。顾念希望他一辈子都这么好。 在人群中被簇拥赞美,独自时喜笑颜开,永远不用担心下一步怎么走,永远都明澈干净。 他在客厅的柜子里拿出几颗糖,一颗留给自己,剩下的带进房中,给了余酲。 “什么啊?别给我,别打扰我复习。” 余酲拨开顾念给他递糖的手,一本正经说道。 “怎么,糖都不吃了?” 顾念说。 余酲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那还是要吃的。”说罢,他接过了糖塞进嘴里。 顾念看着他,抬手揉了揉余酲的头发。 “啧,摸我干嘛。” 余酲含着糖问,话有些说不清楚。 “你说什么?” 顾念又问。 余酲指了指正在嚼糖的嘴巴,示意等会再说。 只是他这个样子,嘴巴鼓鼓的,在顾念眼里就显得更加可爱。 顾念便又由着自己,掐了掐余酲的脸,让他抬起头。 于是他说了句“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你开口”,便低头吻下去。 余酲只觉唇舌交错,顾念的味道,糖的味道,知道最后口腔中只剩顾念的味道。 是顾念吃下了那颗糖。 他比任何一次吻得都要深,仿佛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亲吻。 不知道未来几何,于是顾念只得在这一刻将对方的美好吮吸透彻。 到最后余酲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他不得已别开脸,挣脱了顾念。 “对不起。”顾念先开口道。 “没事……”余酲小声嘀咕:“你要吃糖自己吃不就行了……” 顾念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了,至少是逾越了他给自己划粉的那条线。 “下次不会了。” “啊?你说什么不会了?” 余酲有些急,他不是觉得顾念这样不好,反倒是觉得挺刺激挺好玩的,小声嘀咕只是因为有点尴尬而已。 然而两人并不在一个波段上,顾念是说自己不会这么不冷静。 “没事。” “噢……” 顾念坐下,陪着余酲看书。 刚才的乱,他能靠看书使其消散。现在他依旧乱,看书也没发消散。 有时顾念也觉得自己可笑,因为他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担忧着,焦虑着,全无少年的样子,久而久之他很少再能真正快乐起来,慢慢地就成了这样的人。 一个人,失去了少年心性,那是多么可悲。 “几点啦?” 余酲看了一会,转过来问,却发现顾念正在发呆。 “十一点多。”顾念回神,看了眼表,回答道。 “你居然在发呆!” 余酲像是见识了百年不遇的大事。 “可能是困了。” 顾念搪塞说。 余酲欣然道:“那准备睡觉!” “不看书了?” “明天一早你就跟我回家,好好看一天。” “那去洗漱吧,新牙具给你准备好了。” 顾念温和道。 “OK!”说罢余酲便去了卫生间。 看得出顾念是很整洁的一个人,卫生间里也放有香氛,余酲家里,一般都是乔女士去弄这些东西。 顾念真是很会生活,余酲想到。 卫生间的灯光很暗,余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觉得更好看了。 正刷着牙,他突然听见自己手机响了。这房子不大,听着很清晰。 余酲咬着牙刷,对顾念说:“帮我接一下电话!” 顾念正准备把电话拿给余酲,就听见余酲的声音。 来电人正是乔女士,顾念接也没什么问题。 “喂……” 对方风格未变,顾念一声“阿姨好”还没说出口,对方先开了口。 “余酲啊,记得明天早上回来,雅思的事情我好好给你说一下。” “喂?你怎么不说话?” “阿姨……我是顾念。” 顾念说,声音有些沉。 “哦!是你呀,余酲跟你在一起我放心多了,那刚才的记得帮阿姨转达一下啊!” “好。” “那你们好好玩。” “好。” 对方便挂了电话,声音却像是一直在回响。 雅思?是出国的考试。 原来余酲一直都在准备出国了…… 顾念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像一切都太快了。 “我妈的电话吧?她说啥了?” 余酲已经洗漱完出来,他问顾念刚才电话的内容。 “说明天有事跟你商量,咱们明天早点回去。” 顾念勉强笑着,他没有说那件事,因为他想至少,至少好好度过这一晚。 ☆、成长 那一晚过的很安静,顾念在身后抱着余酲,日月悄悄轮换,不觉得便过了一晚。 第二天的早晨,顾念没叫余酲起来,他自己去给余酲做了顿早饭。 于是余酲起来之后,就看见桌子上摆着三明治和牛奶。 他打着哈欠问:“你买的吗?” “我做的。”顾念笑了一下,又说:“先去洗漱再出来吃。” 余酲倒是不着急,又揉了揉眼睛继续说:“急什么啊?话说你还会做早餐啊,我以为你只会煮速冻食品。” “不急一会就凉了。” “那好吧!我先去了!”余酲转身去了卫生间。 “去吧。”顾念对着余酲的背影说。 其实他很会做饭,因为自己待久了,早就学会了,只是这些余酲大概都不会经历,于是顾念也不必去说。他摆好餐具,等着余酲回来。 像这样明媚的早上,顾念希望可以一直等下去,多久都没关系。 但是他还是不能一直等下去,因为余酲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吃?” 余酲见两份早餐都好好地摆在桌上,顾念也没有动,于是问。 “一起吃比较有意思。”顾念回答。 余酲想了想,两个人一起吃早餐的确很温馨,他顾老师也不是那么闷骚。于是余酲欣然坐下,和顾念一起吃早饭。 “欸!味道居然还不错!” 平时在家余酲都是从冰箱里那一个乔女士提前买好的面包,虽然有各种口味,但也总会吃腻。不过余酲为了能多睡一会还是会选择吃面包,所以偶尔吃一次新鲜的确实不错,况且顾念就是按照他口味做的。 “你是对我的做饭技术多没有信心?” 顾念笑问。 “网上的学霸总裁什么的一般都是生活白痴。” 余酲很认真地说。 “没看出来你阅读口味还挺特别。” “别胡说!我没有看这种狗血剧的喜好,都是听以前班上女生说的。我发现她们对这些真是非常有研究。” 余酲边吃边说。 “不了解,不知道。” 顾念没怎么关注过网上的这些,也没怎么和女生说过话。讲话最多的女生,就是楚嫣。 余酲还想继续说,但他看到顾念已经快吃完了,自己还剩一大半,而且今天要和顾念回去好好复习,就闭上嘴不再说,很快地吃完了三明治。 之后余酲去收拾东西,顾念洗餐具。 余酲磨磨蹭蹭地把一切收拾好以后,发现顾念站在水池旁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呢?” 顾念没有干什么,他说了句“没事”,过后转身看向余酲。 是真的没干什么,只是觉得一早上结束的太快了,想多待一会,但是余酲来“叫醒”了他,于是顾念只能走。 迟早要走的。 “餐具没洗?” 余酲看着水池里的餐具还是原模原样放着。 “洗洁精没了,晚上我回来再洗吧。”顾念如是说。 “我妈发信息说让司机来接我们,地址我定位发过去了。” 余酲说。 “好。” 过了一会两人下楼,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余酲见顾念一路都不太想说话的样子,虽然他一向如此,但今天好像尤其明显。 知道两人进门,余酲才明白为什么。 余酲进门时便看见乔霏坐在沙发上和一个女人相谈甚欢。那女人身着一件Dior定制款薄衬衫,下身同色系长裤,谈吐优雅,气质不凡。 “周阿姨。”余酲朝那位打了招呼。 她是辅导余酲雅思,帮他联系国外学校的乔霏的朋友。余酲终于知道顾念为什么怪怪的。是昨晚的那个电话,乔霏要与他商量的就是出国的事。 “好久不见啊!”周阿姨很热情。 “你们快过来坐!吃饭了吗?”乔霏问道。 余酲面无表情:“吃过了。” “那快来坐吧!” “嗯。”之后余酲回头对顾念说:“你上去等我一下,等我去找你。” 因为顾念在这听跟他无关的事,无聊也尴尬。 乔霏也迎合说:“对对!宝贝你上去等他一会儿,他一会去找你!” 顾念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应该不好看,不过他还是笑了一下,点点头就上去了。 余酲在顾念上去后坐去沙发那里,不等乔霏开口他便说:“妈,周阿姨,对不起,我不想出国了。” 周阿姨“啊”了一声,表示疑问。乔霏却非常震惊:“你什么意思?不想上学了?” “我要在国内读大学,自己考。” 之前乔霏说时余酲只是犹豫,现在他很确定自己想留下,他要像顾念一样靠自己的能力,与他比肩。 “国内读?你那个成绩怎么考?你能上好学校吗?你考虑清楚了吗?”乔霏明显很激动了,周阿姨在旁边拉了她一下。 “我考虑好了,考虑的非常清楚。”余酲说道。 “我给你说,我不同意。之前费那么多时间是为什么?你现在突然不学了,况且你现在去准备高考来得及吗?”乔霏也很坚决。 “来得及。我希望你尊重我的决定,毕竟那是我的未来。”余酲猜到了乔霏会不同意,于是也做好了与她争论的准备。 “我不尊重你吗?我看你是脑子不清楚!” 乔霏说。 她是真的担心,余酲不比顾念成熟稳重,余酲现在的话对她来说就像是普通高考的理科生在考前十天突然要转文。 “听听孩子的想法吧。”周阿姨说道。 乔霏不再说话,只看着余酲。 “我脑子非常清醒,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我不出国,我要在国内高考,因为我想靠自己一次。”想用尽全力,靠近顾念一次。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只在心里默念,之后余酲继续说:“从小到大我都是成长在家庭的庇护下,成长的过于轻松,但是我和身边许多朋友相处下来我发现我并不是我,我只是乔霏和余承安的儿子,离开了你们,我可能一无是处。我现在想靠自己试一试,看我到底能走多远。” 这是余酲早已想说的话,是顾念从点点滴滴里让他明白的道理。 或许这就是他的成长。 乔霏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周阿姨开口了:“这样吧,我觉得孩子的想法很好,不过我也建议你先去参加雅思的考试,出不出之后再做打算。” 余酲也没打算乔霏现在就答应,于是说:“谢谢阿姨,我会考虑的。” “你上楼吧,顾念还在等你,这件事再商量。”乔霏说。 余酲再与周阿姨和乔霏打了招呼之后就上楼了。 刚才他们声音不小,顾念大概都听见了。 果然,余酲一开门,顾念正站在门口等他。 “为什么不出国?” 顾念马上问。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余酲笑道。 顾念听见了,听见了余酲的坚决,他的幼稚与成熟,还有他的少年气。 只有少年才敢这样不顾一切,为了爱,为了梦想。 “你怎么那么傻?” 顾念大概没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就这么流下来了,因为狂喜,又因为拖累了对方的极度自责。 余酲答非所问,继续笑道:“以后一起去上海吧,在那里安家,你陪我。” “告诉你个秘密。”余酲故作神秘的凑上前,对着顾念耳旁说:“那地方我特别熟,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我什么都不要。” 顾念就这这个姿势讲余酲抱进怀里,越抱越紧,任由着眼角泪水蹭在余酲脖颈,也任由复杂的情绪在心里放荡不羁。 他什么都不要,因为他已经拥有一切了。 ☆、阴天 乔霏一直想让余酲和顾念在一起多学习他一点,但在余酲说他不想出国的那番话之后,乔霏又怀疑这是不是好事。 她比谁都能懂得一点点变得成功有多难,但“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些人出生时就在罗马,她努力半生就是为了让自己优秀,有了余酲后她更加努力,为的是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出生在罗马的人。 但余酲突然说他要自己从原点再走一遍,乔霏心疼他,又觉得他长大了。 于是顾念走后她又和余酲谈了谈。 “妈,我真的想好了,不想出去。” 余酲还是很坚决。 乔霏坐在沙发上,已经比早上时平静了许多。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靠自己,像身边的每个人一样。” 余酲说。 “那出国的考试你也是靠自己考啊!” 乔霏指的是雅思和alevel。 “不一样的。” 余酲说。 “有什么不一样?” 余酲看着她,不说话。 其实就算余酲不说,乔霏也知道,确实不一样。余酲这样出去,经济,学校关系,靠的还是家里。 “你这孩子怎么死脑筋!” 乔霏自知无法反驳他,于是又说。 “我还想和现在身边的人在一起。从小我就随着你们换地方,几乎一个阶段一个地方,刚在这个地方混熟了,就又要走了,这次我不想走。” 余酲不理会她,又说。 若说乔霏有什么觉得对不起余酲的,那就是这个了。她什么都给儿子最好的,唯有时间留给他的少之又少,让他来回奔波,也非本意。于是余酲这样说,乔霏无话可讲。 两人沉默许久,乔霏退让道:“我和你爸再商量吧,雅思你先去考,国内的水平测试你也参加一下,两方准备吧。” “乔霏女士,你今天真的是格外光彩照人!”一听乔霏那么说,余酲又换掉了严肃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他以往嘻嘻哈哈的样子。 他转变的这么快,乔霏也愣了一下,随之反应过来后瞪了他一眼。 等到她再想说什么的时候,余酲就已经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了。 “急什么呢!”乔霏没忍住笑道,之后拿着周阿姨今天带来的资料上楼给余酲送去。 “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我妈有些松口了!” 乔霏正准备敲门,就听见余酲在里面不知道和谁打电话。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余酲又说:“我当然高兴!这就离咱俩一起上大学又近了一步!!”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你今天给我讲的我再看一遍!水平测试我努力全得A!”说罢,便挂掉了电话。 余酲说的话不经意全被乔霏听了进去。 一起上大学?余酲是谈恋爱了才不想出去?那“今天讲的东西”,说明电话那头是顾念? 乔霏不再敲门,转身下楼,脸色有些严肃。 顾念挂了电话,嘴角仍有余留的笑意,然而他也很清楚,余酲现在的成绩,高考确实不太行,当务之急的水平测试也更是…… 不过既然余酲想,那顾念就没有逃避的理由,他尽他所能去帮助余酲。 看着桌上时钟一分一秒的走,顾念心里暗自说:来得及。 · 此后的每天顾念到学校后,都看见余酲比他来的还要早,不是看书就是写题。偶尔许栖夏来时也要感叹一句他家小余脑子不正常了,但是自己也用上所有时间努力,因为许栖夏也要追上楚嫣的步伐。 余酲在后面时常也能看见许栖夏拿着题小心翼翼去问楚嫣,楚嫣会不情愿看他一眼,然后细心的一点点讲。这时余酲会和顾念默契的看向对方,然后笑一下。 虽然不知道那天聚餐后许栖夏和楚嫣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大概不会是坏事情,至少看着许栖夏的样子,不像是的。 不止他们,这一月班上的所有人都很努力,因为英语延点用来补文科了,于是课间时杨馥偶尔回来补补课,但同学们也没什么怨言。 不过一直保持集中还是会累的。 这天早上数学课余酲就非常困。老师在上面写了快正面黑板的例题,余酲想记,眼皮却不争气地打架,手下的字从整齐到还算能看,到最后干脆变成了曲里拐弯的鬼画符。 看得出余酲还是很有毅力的,这样了都没有趴下直接说,若是以前,他大概上课时就开始睡了。 顾念带着眼镜,余光里看到旁边人困的头不停的往下低,又顽强的抬起来,再看看他笔下一个都认不出的字。顾念笑了,笑着拿走了余酲手中的笔。 “你干什么啊?拿我笔干嘛,我还要,记笔记呢!” 余酲断断续续说完了一句话。 “困了就睡吧。”顾念小声道。 “谁说我困了!这道自由落体的题,我昨天做错了,我要记笔记呢。” 余酲反驳。 “这节数学课。”顾念又没忍住笑了。 “哦……数学课。” “你睡吧,不会的我给你讲。” 余酲好像点了点头,放心了许多,趴在桌子上安静睡觉。 顾念合上了余酲的笔盖,放进他文具盒里,之后继续听课。 余酲变了好多,不再是顾念最初认识的那个上课随意,不管不顾的余酲,而是变得更努力,更上进,让顾念偶尔觉得他焕然一新。 下课前,顾念又看了余酲一眼,睡的很安静,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数学课应该算得上是3-1最不喜欢的课,一下课学生们都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终于下课了!” 许栖夏边伸懒腰边说。 “欸!小余……” 没等许栖夏说完,顾念便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余酲还没醒。 “念哥我发现你经常护着余酲欸,还老是帮他说话。”许栖夏笑着说。 “你话怎么那么多!” 顾念正想着怎么回答,楚嫣就插了一句。 还是她说话管用,许栖夏马上不说了,而是换了话题。 “对了,念哥你带伞了么?今天可能要下暴雨。” 顾念看了看窗外晴空万里,转回头说了句:“没有。” “夏天的天都变得很快的!” 确实,夏天的天像小孩的心情,时阴时晴,延点快结束时顾念就见窗外天空铺满了乌云。 ☆、雨夜 放学。 “这是要下暴雨啊。”余酲睡起来就看见了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半开的窗户透进的风都是暴雨来前的闷热。 “我就说吧!”许栖夏得意道。 “你什么时候说了?” “你睡觉的时候!”许栖夏又说:“你像没睡过觉似的,我说话都没把你叫醒。” “许栖夏。”顾念叫了许栖夏一声,待他回头,顾念又说:“你带伞了吗?” “我没听错吧,念哥找我借东西,你也有忘带东西的时候。”许栖夏惊讶道。 “刚才不就说了没带?”顾念问。 许栖夏笑了一下:“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顾念:“……” “我记着抽屉里放了一把,等等哈我找找。” 顾念道了声谢。 于是没过一会,许栖夏从抽屉里找出一把粉色的小伞。 “???你有病吧??”余酲先不满意了,毕竟他一会是要和顾念打一把伞的。 顾念也没忍住吐槽:“许栖夏你什么品味?” 许栖夏听罢不好意思笑笑:“哈哈哈……只有这个了……” “……要不我们不打了吧。”余酲提议。 顾念指了指窗外。 只见刚才只布满了乌云的天空已经下起了大雨,沿途梧桐叶被雨水冲刷,边沿处不住地落下雨滴。 余酲:“……” “许栖夏,把伞拿来。” 这种雨,打伞都不一定有用。 “屈服于自然了吧。”许栖夏说道。 余酲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要不然我们等会再走?”余酲转身又问顾念。 “天气预报显示雨会越下越大。”顾念查了手机之后说。 “那走吧。”余酲挑了挑眉说。 两人走的时候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毕竟两个男生同打一把小粉伞一定会成为路边的谈资。两人走出二号楼,余酲想起他们上次像这样一起打伞,还是刚认识不久的那第一次考试,是余酲没带伞,顾念带他一起去考场,余酲给了顾念一颗糖。 余酲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向顾念的口袋。 顾念一怔:“你在干什么?” 余酲嘻嘻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 “就知道你口袋里有。” 顾念笑了,抬手揉了揉余酲的头发。 阴天时天色暗沉,平时的最后白昼现在也变成了黑天,两人出了学校走在友谊东路上,只有暖黄色的路灯在雨里照亮。 那伞很小,雨却很大,哪怕顾念斜了斜伞,余酲还是湿了半边肩膀。 “!”余酲走着突然惊讶一声后停下。 “怎么了?”顾念马上问他。 只见余酲看着脚下。 这条人行道上是砖块地,大概年久失修,砖块疏松,一踩便溅起水花。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余酲一双白鞋已经见上了泥渍。 “救命啊,我的鞋……”余酲作为球鞋收藏者,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鞋子脏了。 “下雨你为什么穿白鞋。”顾念问完便想了想,早上时怎么能看出要下雨。 “看来鞋是废了。”余酲只顾着自己愁。 顾念打着伞,离余酲很近的距离,他看着少年皱着眉,眼角还挂又水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顾念想了想,说:“也不是没有办法补救。”之后他又补充:“还可以让我们都不淋雨。” “什么?你不早说!”余酲佯装生气道。 “早了怕你不配合。”顾念说。 “配合配合!”余酲虽心里怀疑着,但是嘴上还是答应了。 “跟我来。” 余酲便跟着顾念走到了一个被水冲刷的干净的公共座椅旁,他接过顾念递来的书包,又听见顾念对他说:“站上去。” “??”余酲很想知道顾念到底要干什么,于是就配合地站了上去。 彼时余酲比顾念高出了一把椅子的高度,顾念背身站在他面前,转头温声说:“上来吧。” 上哪?这是要……背我? 顾念感觉到余酲的震惊,干脆直接反手环住了他的腿,让他不得不伏在自己背上。 余酲怕摔,下意识环住顾念的脖子,小声哼道:“放我下来!” “打好伞,是你自己要配合的。”顾念边走边说。 余酲挣扎不能,他怕顾念摔倒,于是只能拿着包。将伞打得很低,遮住两人的脸。 “这样我怎么看路?”顾念话里带着笑意。 余酲不情愿地将伞向上移了一点,露出了眼睛,便又将脸埋进了顾念颈处。 于是少年带着水珠的潮湿发丝摩挲在顾念的敏感皮肤,毛茸茸的,酥痒感不放过每一处感官,直击神经末梢。 “你……起来一点。”顾念停住脚步沉声说,笑意全无。 “我不要,你快点走……丢死人了!” 余酲哼哼着说了两声,顺便还蹭了两下,以示催促。 就像只小猫。 顾念不用想都知道余酲在后面该脸红成什么样子。 “下来吧。” “嗯?” “我说,下来吧。”他语气很温和。 余酲便应声下来,红着一张脸,堪比仲春时最艳的樱。 “你……唔……!” 顾念没有等余酲问完话的耐心,在余酲刚站稳时就强硬地吻上去,侵略的,勾引的。他手环住余酲的腰上下摩挲着,小心翼翼的,仿佛在向下一点就逾了矩。 余酲不似以前那般躲避,接受了对方邀请,伞从他手中脱落,于是粘腻缠绵的吻便暴露在整场雨中。 在下着大雨的雨夜,人行道上鲜少有人经过,马路车辆中的人透着窗户大概也只能瞧见路边有人拥抱,看不清脸。 少年尽情吮吸这场雨,体验着整个雨季,品尝着对方的青春,在唇舌,在指尖。 直到两人的头发与衣服都被雨淋湿,水珠滴滴落下,雨水才终于浇灭路旁迷乱的缠绵欲望,浇灭了一场少年人雨夜的浪漫欢歌。 余酲喘息着分开一点距离,却又被顾念的一点靠近赶上,唇齿再次接触,难舍难分,却没有再深入。余酲便感受着对方的喘息在自己口腔边闯荡,咫尺之隔,他便就着这个姿势,轻笑了一下,对顾念说:“你不是说配合你可以不淋雨么?” 偏偏就是笑了一下的鼻息,顾念也感受的清清楚楚,于是他又靠近了咫尺,在余酲唇上啄了一下,浅尝辄止。 “是你没配合到底。” 余酲从顾念怀中走出,没有回应,只在脑海中不住地回味。 他四下看着,衣服早已湿透,没有了打伞的意义,便对顾念说:“直接走吧,不打伞了,反正已经湿透了。” “好。”这个时候,性情之上,大概余酲说什么顾念都会说好。 于是他拉过余酲的手,在雨中行走。 那是高二那年的雨季,他们一起淋过的第一场雨。 ☆、引力 两人牵手走在雨里,但雨却没有要停的势头。 “家里司机今天没来接你?” 凭乔霏宠孩子的劲,一般这种雨天,一定会让家里司机来接。 “最近和我妈回上海了,说是那边有事。” 余酲蹭了蹭脸上的水说。 “先找个地方避雨?”毕竟一直淋着雨也不是办法,就算距离比较近的顾念家,那也还有些距离。 余酲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车站的候车亭。 “去那里吧。” “听你的。”顾念笑着说。 说罢便牵着余酲的手跑过去。 那时两人相约一起高考,大概都觉得少年之期来日方长,殊不知,一场夏日暴雨,一路梧桐新绿,竟都成了他们不可回头的青春回忆。 车站没有人,他们过去就成了唯一光顾那里的人。站台很小,偶尔还会有雨水飘进,城市夜景在雨水中五光十色,汽车飞驰而过,最终也都化为一线。 “顾老师,无聊吗?”余酲想到了什么似的。 “不无聊。” 跟他在一起,不无聊。 余酲却没有管顾念说了什么,自己自顾自说道。“我想起来咱们还没有一起听过歌,我觉得这个氛围不错!” 顾念转过头笑着看他,说:“好。” 余酲的书包已被雨淋湿,好在包里的东西都还好,他从包里取出耳机递给顾念一只。 他戴右,自己戴左。 顾念见余酲在手机上找了许久,之后乐声混着雨声而来。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一起躲过雨的屋檐……” ………… 那歌词的每一句都像一个个小勾,勾住顾念的心。 “好听吗?”余酲笑嘻嘻问。 顾念思绪便又回到他身上,或是根本一直不曾移开,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耳机里的音乐不断放着,时而甜蜜,时而又悲伤。两人的心绪也随乐声一般起伏,他们看着雨,直到雨停。 “去我家吗?”顾念问。 “啊……好,你家近。”余酲有些脸红,不过因为雨水而看不出。 上一次是清清白白的去学习,不过方才雨中迷乱,让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倒显得不太纯洁,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顾念站了那么久,有什么想法也已经一干二净。 于是两人湿着衣服回到家。 “你的鞋子怎么办?” 顾念问着,并在玄关处取出一双拖鞋给余酲。 “放一晚上,我预约一下干洗店明天来取,半天就能洗干净。” 余酲说完后反应过来一个问题:那我岂不是要在顾念家待到明天下午???他会不会嫌烦?不过这一点马上被余酲否了,因为他深有自信,顾念一定不嫌他烦而且说不定还能吃上顾念亲手做的饭。 顾念没想到余酲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点点头。他进卧室,在柜子里找出那件上次余酲给他穿的衣服,很早就洗过了,一直没有还给他,上次也忘了,这次刚好给他穿。 “把衣服换了先去洗澡吧,身上都是雨。” 余酲被抽回了思绪,接过衣服,问:“那你呢?” “我一会去。” “行。”说罢余酲便去换了衣服之后洗澡了。 顾念再进房间时便看见余酲因为怕湿衣服弄脏了床而将它们全丢在了地上。这幅景象,床帏旁丢着凌乱的衣衫,一旁的人在洗澡,不知情的人看了不免会看成事后现场。 顾念无奈地摇摇头,蹲下身去将余酲扔在地上的衣服全捡起来,自语道:“傻子一样。” 顾念换下衣服,将自己的和余酲的一起放进洗衣机,坐在沙发上等余酲出来。 这几乎让他有了一种两人真的生活在一起了的感觉。就像余酲说的那样,到了上海,买一间不大的房子,朝夕相处,洗衣做饭,相拥而眠…… 等到余酲出来,顾念也洗过了澡,距离睡觉的时间还有些早,再过几天就要到水平测试的日子,于是两人还是去复习。 由于余酲近期一直在学文科,于是今天顾念和他复习相对有把握的理科。 “看多了文科每道题那么多字,再看这物理寥寥几行,简直太舒服了!” 顾念抬手在余酲额上弹了一下:“你仔细读一遍题就不舒服了。” “什么意思?” 顾念笑着看余酲手下的题,没说话。 余酲便把题读了一遍,感受如下:短小精悍,字字都懂,连在一起,不知所云。 “我去,什么鬼东西?” 顾念把书拿起来,封面对着余酲,说:“你拿错了,这是我的竞赛题。”说罢又递给他一本导学稿。 “你把这个上面的题都搞懂,高考都绰绰有余,现在就看一下基础知识就行,这个你没问题。” “竞赛真变态啊……”余酲接过书,感叹道。 余酲听了顾念的,复习基础知识。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难题可以得分,基础分却丢了许多,实在不划算。但是偏偏那都是些需要背的,余酲看久了就觉得很没精神。 这时他便转头看顾念,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与一丝不苟。余酲就又动了坏心思。 他侧身靠过去,环住了顾念,将脸埋在对方颈窝。 顾念一怔,抬手摸了摸余酲的头发,问:“你怎么了?” 余酲又将毛茸茸的头发在顾念脖颈处蹭了蹭,哼哼着说:“困,累,不想自己看,你给我提问吧。” 顾念浅笑一下,拿过书,帮余酲提问。 “计算加速度的公式。”顾念先问。 余酲将脸抬起,换做下巴抵在顾念肩头,便用这个树袋熊的姿势回答问题。 “万有引力的定义。” “自然界中任何两个物体都是相互吸引的。”说罢,余酲又将脸靠近了顾念侧脸些。 顾念准备继续问时,余酲打断了他。 “不过我觉得不对。”余酲说。 “什么不对?”顾念问。 “万有引力不对。”余酲环抱着顾念说。 “怎么不对?” “就是不对。”余酲将脸转了过去,细腻的嘴唇正好与顾念耳边触碰,像极轻的亲吻。 “因为只有你对我有引力,你是我的唯一引力。”余酲在顾念耳边小声道,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蜜语。 于是甜腻的气息灌进顾念耳中,但不等他回神,便转来了更直白的刺激。 是余酲,亲吻住他的耳垂,用舌尖探索。 “你干什么!”或许是太敏感,又或许是太刺激。 “亲你。”说罢,余酲不等顾念回答,像每次顾念亲吻他一般吻了上去,手上也越抱越紧。 顾念任由他的唇舌驰骋,再反客为主。 “都是你非要这样的。”他搂住余酲的腰,将他就这样抱了起来,难舍难分。余酲的腰比看上去的细一些,比雨水冲刷湿了衣襟所显露出的轮廓还要好看些。 知道余酲躺在顾念的床上,迎合着身上方顾念极具压迫的亲吻,他才终于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了。 “不要……不要继续了……”他近乎在轻哼,气若游丝。 顾念看着余酲半睁的眼,带着水汽的迷乱,漂亮的嘴唇因亲吻而变得殷红。 他说:“知道了,知道你未成年。”之后便又轻轻吻了下去,游走在对方薄衫中的手也轻了几分。 余酲听后也似听到了一种保证,回应的无拘无束。 夏夜晚的梧桐在窗外的月下风里飘摇,屋内桌上的台灯依旧照亮着书本,只是此时再没有人有心顾及它。 今晚只有几步之外的床笠之上,少年人食髓知味。 ☆、奶油 那天晚上两人真正睡觉的时间谁也不记得,不过没有多久天就亮了。 顾念稍微清醒些,是一阵敲门声与余酲电话的铃声叫醒了他。 应该是余酲昨天预约的干洗店的来取鞋子。 顾念尽量轻的将余酲环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与在腰上的腿放下去,替他盖好被子之后去开门。 对方的确是来取鞋子的,顾念便将晾了一夜的鞋子送出去,并问了对方多久送回来。大概在中午左右。 顾念许久没有这么晚起床。昨晚的余酲太勾人,自己也太燥,不过顾念心里还是有个度,最终没越过那条线,只在边缘游走几遭。 那也足够磨人,就像是身体的每处都在情动。 越想越不得了,一早上就有股邪火压不下去,顾念去卫生间仓促用冷水洗了脸,勉强冷静下来。之后他用冰箱里剩下的材料做了早饭,快到中午时才将余酲叫起来。 顾念走到床边,瞧见凉被被余酲踢开了些,露出了未着寸缕的上半边肩。 昨晚时,他还亲吻过这肩上的好些处。顾念想起那些,脸上一阵红热,转身想离开,不料被床上那人拽住了胳膊。 余酲眼睛只睁开了一点,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 “看完了就想走?”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没看……” “我知道你看了。” “没睁眼怎么知道?” “凭感觉。” 说时余酲一直拉着顾念的手没放,顾念干脆也不走了,他俯身坐在了床边。 “不走啦?”余酲问。 “不是你不让走吗?”顾念揉着余酲的头发轻轻说。 余酲满意的点点头,毛茸茸的头发在顾念手心摩挲。 “刚刚是不是有人给我打电话了?”余酲回想着,刚才自己睡梦中好像是电话响过。 顾念失笑:“是有人打过,不过不是刚刚,是一个多小时以前。” “诶呀,不拘小节嘛,谁找我啊?”余酲打着哈欠问。 “你不记得自己预约了干洗店吗?” 余酲一听猛地坐起来,顾念在旁边都吓了一跳。 “我去!我的鞋!”说着就想往床下跑。 顾念叫住他:“现在去干嘛?人家已经取走了。” 余酲这才想起来有顾念这么靠谱的人在,他好像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不过他走到门口时不小心闻见一阵香味。 “你又做早饭了?”余酲回头问。 “不做你吃什么?”顾念反问。 “做的什么好东西?”余酲这时已回到顾念身边,凑在他耳边问。 “一会洗漱完自己出去看。” 余酲“切”一声,轻轻把顾念推开,随即又说:“去就去。”之后便转身去卫生间。 顾念总爱盯着余酲背影看,这次也不例外,在像这样的早晨,让他开始期待暑假,期待那时是不是能和余酲时常像这样待在一起。余酲就像小太阳,让顾念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期待。 余酲很快洗漱好出来,在桌上放的小蛋糕和牛奶,还有两碗馄饨玲珑可爱。 “啧,这么丰盛!” “快吃吧,一会凉了。” “行。” 距离水平测试的日子就剩两天,恰逢周末放假,夏日阳光也闪耀。 “一会带你去个地方。”顾念说。 “什么地方?”余酲正吃着蛋糕,听后抬头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 余酲放下蛋糕,眯眼看向顾念,说:“我发现你今天怎么处处都要给我卖关子?” “我怎么觉得是你问题太多?”说罢,顾念不容他反驳,偏头吻了过去,恰好尝到余酲唇边残留的一点奶油味。 ☆、愿望 顾念说带余酲去的地方就是青龙寺。 青龙寺有一处园区是专用来祈福的。上次来时因为旺季游客众多,再加上是学校组织的,所以没机会来这里。恰巧过两天就要考试了,顾念看着余酲空前地努力了一个月,想着带他来这里,也算留下个美丽的愿望。 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热烈的过分,余酲本一路用手遮着太阳,虽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至少聊胜于无,再不济也算是个心理安慰,进了祈愿园之后他便不用再遮了。园子里尽是些已经生长满绿叶的樱树,棵棵茂盛,相望成荫,树干上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带,每一条上面都写了来过此处的人留下的心愿,这些来自人们心里的浪漫,都在春天随樱花一同盛开,夏季时映衬着葳蕤的树叶,由风传向四方,来年春时,又有新的人在樱花树下许下新的愿望…… 余酲放下一路遮太阳的手,问:“所以你是带我来许愿的?” “嗯。” 顾念去买了两条红色的祈福带,那带子不长,却足够写下愿望。顾念连同一根笔一起递给余酲,两人找了处可以落座的树下坐着写。 “我还没像这样许过愿,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余酲拖着下巴想着该写什么,随口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顾念回答。 余酲换了一边手托下巴,又说:“说的对,但是我有好多愿望,该写啥呢?” “当然是写最想实现的。” “嗯……” 余酲想了一会无果,准备看看顾念是怎么写的,俯身凑过去时却见他那条祈福带上也是空空的。 “怎么?你也不知道许什么愿?” 顾念摇了摇头,回答说:“在想怎么写。” “怎么想就怎么写呗!” “嗯。” 说罢余酲又拖着下巴想了许久,两人之间沉默着,只有风声攒动。顾念依旧是那副认真模样,树荫罅隙透过的阳光勾勒出他的半边脸轮廓,甚是好看。 “我知道要写什么了!”余酲倏地起身,走去了离顾念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 “知道就知道,跑那么远干什么?”顾念笑道。 “因为不能给你看!”余酲神秘地写下愿望,还时而抬头看看顾念有没有偷看。 然而顾念并不会偷看,只是笑着摇摇头,无奈又宠溺,之后也写着自己笔下的内容。 两人似乎都没有写太多,一笔一画都在夏风中落下,就连写完的时机都那么相似,好像他们所写的都是同一个愿望。两人几乎同时抬头,隔着一道风对视,风也跟着心动。 余酲将写了愿望的那一面对着自己,藏着过去走到顾念身边。 “可以去挂了!” “分开挂吗?”顾念问。 余酲像是突然气到了一般,说:“怎么可能!肯定是挂在一起啊!” “那我不就看见了?”顾念笑道。 “呃……”余酲一时语塞,想了一下又说:“只要你挂的时候不偷看就行了!” 顾念点点头说:“好吧。” 于是两人选了一颗看上去较老的树,找了一根延伸出很长的枝干,分别挂着祈福带。顾念答应了余酲的不看便真的没看,余酲也只顾着保密,没看到顾念写的内容,等到两人在树上打好结时,余酲又赶紧拉着顾念走了,生怕他瞥见一点。 顾念真是啼笑皆非,没忍住说了一句:“你到底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余酲便走边说:“怎么可能告诉你!”之后又说:“警告你噢,也不许自己哪天悄悄来看,要是被我知道了——” “知道了怎么样?”顾念一把握住余酲的手腕,又重复一遍:“让你知道了,你就把我怎么样?” 余酲赶紧挣脱开,毕竟大庭广众的,虽然也没几个人,但还是怪不好意思的。他含糊道:“就……我就马上到你面前来捂上你的眼睛!” 顾念“嗤”的笑了一声,没说话。 “那你写了什么?”余酲转移话题道。 “想知道?”顾念说。 “当然想啊!” “那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那我只能缠到你告诉我了!”余酲耍无赖道。 “真这么想知道?” 余酲其实没有真的想让顾念说,就是想逗一逗他,于是点了点头。 但没想到的是,顾念竟然真的对他讲了出来。 “我希望我妈的病能好,希望能上最好的学校,希望以后……以后都能和你在一起。”最后一句时,顾念仍旧没敢看余酲1的眼睛。 耳边风吹的有些燥,余酲心也跟着跳,他说:“那带子哪够你写这么多……肯定是骗我的……而且!而且愿望说出来就实现不了了!” 顾念没说话,他看着余酲向前走着,自己也跟着他,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园区。 园区里那棵樱树上多出的那两条祈福带挂在一起,有一条字迹端庄稳重,笔画分明,一共二十一画,写的是“余酲”,另一个字迹稚拙,却也有饱满的情谊,一共十八画,是“顾念”。 互为对方名字的祈福带在风中相随,风也跟着柔和起来,就像少年,最是心动。 · 两天以后,他们如期参加了水平测试。 虽全省的学生都是到固定的考场去考试,但余酲是插班生,和3-1的学生们都不在一个考场,和顾念自然离得也比较远。以往在一中考试,开考前都有顾念再带他最后复习一下,今天放眼望去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煞有些不习惯。不过不习惯也依旧信心满满,毕竟这一个月他是真的在努力,便有种哪怕考的不理想,但也超越了自己的感觉。而且考完这场试,他还即将迎来为期一月的暑假。是的,就是一个月,因为八月一中要给准高三补课。 不过整整一个月,也够余酲和顾念干好多事。 不过考试时余酲并没有分心去想暑假的事,那一刻他完全沉浸其中。努力过后的测验,便有一种证明自我的感觉,这恰也是余酲向乔霏展示自己的时候,过了这场测试,他才有足够的底气告诉妈妈,他可以,他有能力靠自己。 而且,这不正是他真正靠近顾念的一个机会? 彼时顾念已经写完了整套题,这些对他来说都过于简单,不过他还是稳妥地从前至后都检查了一遍。 这道题这一块他容易出错,那个板块他不太熟,这个复习过他应该记得……诸如此类的想法一直在顾念脑海中,仿佛他看着这些就已经想象出了余酲的答题状况,若说整个学习过程是一整个反比例图像,横坐标代表天赋,纵坐标则为努力程度,y为最后的结果,那余酲的横坐标天生就比别人数值大。简单来说,他是天赋型选手。 但是想的再多他对余酲的答案也直邮一种想法,就是绝对的相信。 考试结束铃响在下午时分,正是烈日骄阳之时,热情的阳光自窗外肆意洒入,照在考场一片金黄。 余酲和顾念相约在一中门口见,之后许栖夏他们也过来,一行人一起去吃饭,迎接暑假。 余酲的考场离一中近一些,于是他先到了,遍地的阳光暴晒,余酲站在了一颗梧桐树下,正盛的叶子未起制造出一片荫蔽。就当余酲正在树下百无聊赖等人时,他听见周遭也有些不一样。除了过路汽车掠起的风声,还多了一阵只属于某个季节的聒噪,像是一阵阵无规律的悸动。 “余酲。”有人唤了他的名字,在夏日的躁动声中。 余酲回头去看,顾念背着书包,光电打在脸上,皮肤在光下显得无一瑕疵,而他的嘴角,正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余酲没有应答,他仿佛被刚刚发现的那一阵躁动吸引,他只问顾念:“你听到了吗?有蝉鸣。” ☆、结果 测试完后,学校就放了暑假,而那返校看成绩的时间定的也很微妙,恰巧是7月16日,余酲生日的前一天。 不过这十几天的放假时间,余酲倒过的充实极了。他几乎天天和顾念待在一起,白天有时学习,有时到附近去转转,晚上待太阳落下他们有时会去友谊东路散散步,看看梧桐树也听听蝉鸣,有时余酲会陪顾念去医院看顾黎,他生性活泼,总能让寂静的病房充盈些笑语,不过顾黎倒像是每次都强打着精神似的。 当然,一切也不都顺他心意。因为在这期间,他还去参加了雅思的考试,因为他答应过乔霏,彼此各让一步。 待到7月16日这天,余酲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兴奋的是他对成绩怀有自信,而且绝不是迷之自信,而是对过答案后,余酲的确没错多少,不确定的题猜的八成也是对的,这样他就可以在17岁生日这天正式告诉父母,出国这条路他不走了。他也紧张,紧张万一又有哪科不尽人意。 “别紧张,没问题的。” 余酲只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温声安慰着,不是顾念又是谁? “没……没紧张。”余酲不想承认。 顾念也猜得他不会承认,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分散注意力。 “今天生日想怎么过?” “啊?哦……”余酲反应了一下又说:“先回去和我爸妈吃个饭,之后当然是去找你,一起过零点!” “和阿姨说好了吗?” “当然说好了!” 余酲过生日一直都是在前一天晚上吃饭,因为乔霏非常注重仪式感,每年都会将饭做的晚些,吃完正好切蛋糕吹蜡烛。而今年余酲特意让乔霏做的早些,零点他要和同学一起过。乔霏本是不答应的,好在有余酲他爸在一旁斡旋调解,说着些“孩子大了”之类的话,乔霏才不情不愿的答应。 顾念点点头,“嗯”了一声。 说道这个话题,余酲果然来了兴趣,笑嘻嘻问:“你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啊?悄悄告诉你个秘密,我可是也给你准备礼物了,我亲手做的!” 顾念笑了,奇怪道:“你过生日,给我准备礼物干什么?” “想送!你管我!” “我哪敢管你?” “这还差不多。”余酲占了上风,得意洋洋。 待他又准备继续问顾念给他准备了什么时,教室里突然安静了,抬头一看,原来是杨馥进来了。 “哟!今天这么安静?出乎意料啊!” 年轻的老师好像懂得学生们等候成绩焦急的心理,调侃道。 台下几个活跃的学生说了两句催促看成绩的话,杨馥也就不再卖关子了。 她将学生们的查询编码从多媒体打开,台下学生便都拿出手机查,出奇的安静。 之所以要将学生都聚集在学校里统一查询,一是为了方便学校登记,二是怕自己在家里查出错。毕竟是事关高考的大事,马虎不得。 余酲小心翼翼的输入自己的编码,页面加载时他闭着眼睛不敢看,心跳快的好像马上就要停止跳动。 “全A” 余酲一直闭着眼睛,突然听见顾念的声音,睁眼一看。 政治:A 历史:A 地理:A 物理:A 化学:A 生物:A 和顾念一模一样的成绩单。 再转头看顾念。 余酲可以发誓,他从没见过顾念笑的像现在这样开怀。 他终于可以,和顾念站在一起,同他一起向前了吗? 之后耳边云云,都是杨馥的话。 她问道:“都是全A吧!没人不是吧!” 果然,台下回答声一片,3-1果然全班A。 “我去!我真的全A吗!!余酲!念哥!楚嫣!快快帮我看看!是不是看错了!!” 这大喊大叫的人必然是许栖夏了,他考前疯狂复习文科,真的也是A。 余酲自己得了这个成绩,朝许栖夏翻了个白眼,道:“这这么简单,是个人就是全A吧!”他一脸骄傲,仿佛刚才紧张地不敢睁眼的人不是他一样的。 许栖夏:“……” 顾念:“……” 楚嫣:“戒骄戒躁,戒骄戒躁……” 余酲却全然没有要戒骄戒躁的意思,还是得意的样子。 杨馥被许栖夏激动的声音吸引,看向他们这边,顺口问道:“余酲,你考的怎么样?考的不好也没关系,你下个学期去国外,这个成绩不影响的。” 闻言,顾念,余酲,许栖夏,皆是一怔。 ☆、生日 “你要走了?下学期……不来了?”许栖夏顿了一下,仿佛是那几个字让他难以相信。 余酲不答,顾念也不反应。与其说没反应,倒不如说是心里反应太大了,行为表情上便不知道怎么反应,于是他只呆滞地盯着一点,而脑中思绪万千。 余酲不说话,杨馥就以为是他没考好所以不想回答,便没再问。不过看到许栖夏还保持着转身的姿势等着回答,就叫了一声让他转回去。 许栖夏看着余酲这么一副样子便也只好作罢。 不过他就算一直没有转过去也等不到回答,因为余酲根本没注意到许栖夏的话。他现在只想回家找乔霏问一问,杨老师说的是不是都是假的,一切都和他们说好的一样,杨馥只是不知情才这么说罢了。 周围的同学都在讨论着与水平测试相关的话题,于是越嘈杂,余酲越慌乱,他想不出原委,又不敢接受事实。 顾念亦然。他花费了多少勇气走进余酲只有他自己明白,能有这半个夏天的时间留给他便已是始料未及,所以余酲现在就算是要走他又能说什么,本该如此的。 剩下的时间大家登记完了成绩,杨馥也通知了返校时间,就可以放学回去了。顾念和余酲在那句话后谁也没再说话。放学后,许栖夏本想问一问余酲清楚,余酲却在放学的第一瞬就拿了书包冲出去,不给任何人挽留他的时间。 这时正处下午,炎热十分,余酲跑出学校已是一身的汗,又匆匆地打了车,好在一路还算顺畅,到了小区门口,他继续跑回家里。 推门而入时,余酲T恤已经半湿,他大口喘着气,鬓角处都挂着些汗珠,他甚至忘记关门。 余酲只想问问清楚,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答应过的事情却依然没有结果。为什么乔霏只需要自己决定余酲的路要怎么走,甚至不用过问他一下! 乔霏此时正在给余酲准备生日的晚餐,厨房恰在一楼,她闻声便出来看,于是就瞧见余酲书包随意的掉在地上,他自己汗流浃背,身后是敞开的大门。 “为什么?”余酲还没缓过来,喘着气继续说:“凭什么?” 乔霏系着围裙不明所以,也没注意到余酲眼圈红红的满是失望。她疑惑道:“什么为什么凭什么的?”之后又指了指房门说:“你把门关上,夏天蚊子最多了!” 余酲没说话,他站的距门不远,头也没回,反手摔上了门。 乔霏被“砰”的一生吓了一跳,惊讶道:“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余酲还站在那个地方没有动,继续道:“不是说好了吗?让我留在国内,为什么?为什么擅自对我的未来做主!”他说道“我的”时,还是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何其讽刺?本来该是他的生日,本来该是一个新的开始,到现在,余酲却连自主权都没有。 乔霏没料到他这么早便知道了,她只是偶然和杨馥在谈成绩时顺口提起而已,一时间,乔霏也哑口无言。 不过她依旧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于是只停了一小会便继续道:“我做的一切,一定都是为了你,所以别再说了,这种事关你前途的大事,你听我的就好了。”她说的很平静,好似法官在宣读一名罪犯的罪状。 余酲闻言,不怒反笑。 “你也知道,是我的前途?既然是我的,我却连一点选择权都没有?” “你笑什么?”乔霏忽略了余酲问的话,问道。 “因为我就像个笑话啊……” 怎么不是呢?余酲看到成绩的一刻以为他终于离顾念的差距近些了,他从此也可以靠自己,到头来在乔霏的一番话里,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仿佛那条沟,是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 “你没经历过有些事,所以你才想试试。我做了这些,都是为了让你不去接触那些事,我想让你一辈子都顺顺的,都是幸福的,你以后会懂的。”乔霏语重心长道。 “我如果说,我就想尝试呢?如果我再说,这样的家,我宁愿不要呢?”余酲冷冷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留下!”乔霏忽然提高了语调。 “是么?知道又怎样?”余酲满不在意。 “反正你不出也得出,出也得出,我就不信你能走,你能翻出天去!” 余酲冷笑了一下,弯腰拎起地上的书包,转身开门,临走前侧头说了一句:“我偏不出去。”语调淡淡的,却不容拒绝。任乔霏在身后让他回来,他都不回头。 出门之后余酲先播了顾念的号码,刚才一直都太急,忘记竟然一句解释也没给他。不管怎样,顾念总是在等他的,还有顾念准备的生日礼物,他还要去看一看。 · “喂?” 顾念接了电话。 “嗯,都是A。” “嗯……好,我……我一会过去吧……陈医生再见。” 顾念手里拿着本想当作礼物送给余酲的,一所上海很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是他参加竞赛的结果。杨馥给他时本想在班里表扬他一下,但被顾念拒绝了,这张通知书,他只想给余酲看,因为余酲说,要一起去上海。 与其说这是一份礼物,不如说顾念想送余酲一个未来。但是现在这东西拿在手里,顾念却觉得也不值什么。余酲刚才也什么都没说,便是默许了吧…… 方才是医生的电话,顾黎托医生问问他考试结果怎么样。 顾念将被他拿在手里有些皱的通知书夹在书里放好,准备去医院。总归他待在这里无事可做,不如去医院陪陪顾黎,至少能转移思绪。 待他开门时,却被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余酲半湿的T恤现在已经湿了透,只是眼圈还是红红的,看上去竟有些委屈可怜,不过他不顾自己一身狼狈,见到顾念出来便抱住他脖子,很重又焦急的微仰头吻住他,仿佛是要确认顾念还在一样。 之后余酲微微移开,却依旧不松手,他哽咽着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距离 顾念瞧着门口正抱着自己的少年,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是余酲,余酲来了。但是依旧难以相信。 “你怎么过来了?”他如是问。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余酲依旧执着于这个问题。 “你打过我电话吗?” 大概是打过的,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正在和医生通话,于是没接到。顾念又解释道:“可能你打的时候我正在接电话。” 余酲听后仿佛放心了,抱着顾念便在他身上蹭起了眼泪和汗水。 顾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温声说:“怎么还哭了?” 余酲不起来,只是一个劲摇头。 “快起来吧,先进去,进去再说。”顾念又说。 余酲这才起来,跟他一起进了房子。 坐下后两个人也不知道谁先开口,开口又该说什么,于是沉默许久。 “对不起……我不知道……”余酲先开口,先是一句道歉。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告诉自己?还是根本不知道要出国的事情…… “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不想回去,想来见见你。” 余酲低着头答道,像个认错的小孩。 “是阿姨让你出国的是吗?”顾念问。 余酲依旧低着头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 “那你呢?你……你怎么想?”顾念不在意乔霏是否愿意让余酲留下,此刻他是不理智的,他想听余酲说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去的。”余酲抬头看着顾念,眼里水汽散尽,目光如炬。 “为什么不去?”顾念问。 “不为什么。”余酲又说:“因为有舍不得的人了。” 好像又是顾念第一次去余酲家里的那天晚上,还是仲春时节,顾念问了同样的问题。余酲那时答“说不定就有舍不得的人了呢!”谁又能知道,仲春的玫瑰在仲夏萌了芽,一瞬间长满了山崖。 顾念失笑,却也没止住泪,只是流了一线而已,很快被他擦去。 “你又胡闹。”顾念忍住情绪说。 “胡闹就胡闹吧。”余酲也笑了。 仲夏夜是属于少年的一片天,星光陪衬梧桐热烈,心跳一如蝉鸣,叫嚣不迭。 此刻没有大人,没有强迫,仿佛一切都由他们自己选择,未来都由他们勾勒。 “我的礼物呢?”余酲这时道。 “等我回来再给你看。”顾念起身道。 “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刚才电话里答应我妈过去一下医院,马上回来,在家等我吧。”顾念回绝了他。 他不想让余酲去,是想在回来时再给他买个蛋糕,他匆匆忙忙从家里出来,但马上是他的生日,其他来不及,蛋糕是可以买的。 “也行,我顺便洗个澡,热死了。” 顾念“嗯”一声答应道。随后便出了门。 后来顾念无数次想,那天假如他带上余酲一起,是不是今后都会变得不一样。 · 顾念到了医院,陪顾黎说了会话,又聊了些关于成绩的事,也告诉了她今天是余酲的生日。 “那你快回去陪他吧,你们俩可要好好的!”顾黎说着。 近来她精神都不太好,虽总是笑着的,却总像强撑着一般。顾念也知道不该再打扰她休息,加上他着急着回家,于是应了顾黎的话便走了。 医院附近有商场,顾念在那里挑了一家蛋糕店。因为已经晚上,好看的样式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只剩两三个普通的奶油蛋糕,作为一种仪式感大概只能称得上是聊胜于无。 “您好。请问只有这些了吗?”顾念指着橱窗问。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待电店员正欲回答时,顾念的手机突然响了。 店员看着眼前的少年,看见电话时,脸色由刚才挑蛋糕时藏不住的期待到现在顿时冷了下来。 “喂……阿姨。” “嗯,好。我现在过去。” 顾念挂断电话后,店员又问:“请问还需要吗?” 顾念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说罢,便转身离开了蛋糕店。出门后,他拦了辆出租车,目的地是余酲的家。 彼时乔霏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顾念。整体巴洛克风格的华丽装修,显得整个房子在夜色中更加肃穆。知道顾念敲门,才打破这一番宁静。 “余酲在你家里吧。”乔霏立即问。 顾念点头肯定。 “进来坐吧。”仿佛听了刚才的回答,她安心了不少。 顾念依旧不说话,只是应声坐下。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阿姨今天找你来干什么吧。”乔霏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问。 “知道。”顾念答。 “你比他成熟的多,是不是应该帮阿姨劝劝他。” 顾念抬起头,正色道:“对不起阿姨,未来是他自己的,我尊重他,不会劝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吧?”乔霏这句,近乎是质问。 顾念不说话。 “我就当你是默认了。那你就也该知道,余酲是为了你才想留下的。” 顾念一怔。他当然想过,也为此自责过无数次,只是无数次后他看见余酲,总觉得自己是对的。现在呢?由乔霏说出来,他还是对的吗? 乔霏继续道:“你应该深有体会,一个人努力是多么困难,多么辛苦。我和他爸爸经历这些辛苦是为什么?说到底都是为了让他不要收这些苦。我想让我的孩子快乐的长大,无忧无虑生活一辈子,你能理解吗?” “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我给他铺的路也是最好的。留在国内,余酲的成绩,只能上一个中流的一本,你们不一样的。” 顾念自然明白一个人走是多辛苦,如若选择,他当然不希望余酲受这些苦。 她说的没错,余酲不是这样的。初次见面时他便一副桀骜轻狂的样子,干什么都会随性。现在呢?现在的余酲不得不好好学习,承受高考的压力,与家里关系也闹僵。而这一切是为什么?毫无疑问是顾念。 顾念让余酲改变了,变成一副不知是好是坏的样子。 “我不能阻止他遇见更好的人。”顾黎的声音仿佛有环绕在顾念耳边,同乔霏的一番话一起,吵的他思考不能。 “余酲太幼稚了,他今后会后悔的,你要是为他好,就应该劝劝他,幼稚的感情和未来,到底哪个更重要。” 或许是这样,乔霏说的,才是真正适合余酲走的路。顾念想了许多不顾一切的幻想,一番话下来,樯倾楫摧,又好像这些从最开始就不该有,他以为孤注一掷就能接近的余酲,实际上还是横亘着一条鸿沟,深不见底。 他也不能阻止余酲拥有更好的人生。 于是顾念站起身,趁着声音对乔霏说:“我会去劝他的。” ☆、半夏 顾念从余酲家出来后,独自一人走回去。 大概一步一步走,时间才过的慢些。兜兜转转那么久,压抑过了,也希望过了,甚至将对未来的所有幻想都设想了一遍,顾念才一步步走到余酲身边,现在又要由他一把将对方推开。 又残忍又可笑。但这又是他不得不面对的“最好的结局”,他自是该满足,没什么好说的。 路过友谊东路时,透过梧桐叶的间隙,顾念瞧见今天月亮皎洁至极,散落在一旁的几颗零散的星星便显得暗淡无光。 月明星稀。 他不再去看,就像他不愿余酲像那些零散的星星一样,因为他该是月亮,众星捧月的那一轮月亮。 顾念向前走。友谊东路,这条他走了近三年的路,这一刻却突然变得有些陌生。他沿着路旁一排梧桐树,手抚树干,走过一棵又一棵,仿佛是要从触感中,寻得一丝熟悉的温度。 “余酲……余酲……”每走过一棵,顾念心中便默念一声那少年的名字。两排梧桐交错成荫,从西往东,再从南到北,千棵梧桐的长路,让顾念一次尽数走到了头,就像那慌乱而短暂的少年悸动。他停在最后一棵树旁,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哑的近乎听不清,他说“傻瓜,是1099棵。” 前方是晚高峰的川流不息,身后的再不回首的少年时期,所有的所有,归结于余酲,都成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太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向更远的地方去,看我看不到的风景。 车流依旧不停向前,顾念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下意识接听。 “喂?你在哪啊?我出来了,就在友谊东路上!”对方一接听就迫不及待说了起来,是余酲的声音。 顾念没有回答,前方车流依旧不断向前,却有一个打着电话的身影是向他这里来的,就像逆着光一样。他就这样盯着余酲一步步靠近,直到他挂了电话后朝自己走来。 “你站在这干什么?”余酲又是气喘吁吁的样子,走过来便问。 顾念像是张了下嘴,却最终不知道说什么。 “你看着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余酲问。 “你……你回家吧。”顾念终于说了一句,但却是余酲无论如何都不愿听到的话。 “什么意思?”余酲又追问:“是不我妈找你了?” 顾念没回答。 余酲双手抓住顾念的肩膀,追问:“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顾念任由他抓着自己,沉声说:“没什么说的。你乖一点,回家去,之后……之后听你妈的。” 余酲好像笑了一声,继续问:“听我妈的什么?出国?” 顾念不置可否。 “凭什么?凭什么连你也这么说?” “那是属于你的生活,我们……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对不起。”顾念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这句他从初识余酲起就知道的事实。 “出门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不是还答应我一起去上海吗?” “对不起。”究其所有,顾念只能说得出这句话了。 “我不去。” “你要成熟一点。” 之前说的所有余酲都可以当做没听见,只是这一句便像是一根小刺,越刺越深。他明明努力了那么久想变成他们眼中成熟的人,但乔霏不相信他,到头来顾念也觉得他只是幼稚,那他做的一切都可笑至极。 于是余酲愣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耳畔的风继续吹,车辆依旧川流不息,仿佛过了一份经久的沉寂。 只是沉寂过后,余酲松手了,他朝着顾念笑了一下说:“我们还没过完夏天。” 不待顾念再说什么,余酲已经从他肩旁走过,走向回家的方向。 那是那一年,顾念最后一次再盯着余酲的背影看着他走远,只不过那一次走的太远了,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生日快乐……喜欢你。” 很喜欢你,喜欢你吹过人间的长风,喜欢你带来闪耀的光,喜欢你从头到尾,由外向里。喜欢你一路走过带起的玫瑰香味,喜欢你所去之处的人声鼎沸,所以我要你被繁华包围,我要你一生,都不知回头。 只不过那句话声音太小了,很快便消散在风里,余酲没有听见。 顾念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待他回神时,车少人稀,耳旁却聒噪不息。 他听到了蝉鸣。 ☆、荒芜 “怎么念哥和小余都没来啊?补课的大好时光,没他俩多没意思啊!”许栖夏小声嚷嚷。 “杨老师不是说,余酲出国了吗?”楚嫣说。 “哦……真出了啊,这家伙也不知道来跟我道个别,连信息都不回。”转而又问:“那顾念呢?念哥也没来啊!” “你别问了……”楚嫣推辞。 “什么意思?念哥陪余酲出去了?” “都说了你别问了!”楚嫣忽觉自己语气激动,继而有软下声来,像没了气的气球一般道:“顾念他妈妈去世了……” 彼时正燥热,教室的门忽然被楼道里一阵穿堂风吹开,一阵热气席卷而来,拂过教室最后一排空着的两个座位。 · 医院里。顾念将自己缩起来,手中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坐在已经空了的病房外,鬓角处留下的汗好像都是冰凉的,他再哭不出来了,也忘记眼泪怎么流。 是余酲走的第二天,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让他马上过去,也许可以再见顾黎一眼。 顾念也忘了他是怎样赶过去的,只是手机扔下就马上冲出了门。 顾黎看见他时,脸上病态全无,倒是一副幸福模样,但她已无力在拉住顾念的手,于是只能笑着,用不能再微弱的声音说着:“你一辈子都要快乐。” 这便是她对孩子留下的最终希望。 当时顾念转过身便失态地对医生吼道:“你怎么不救她!她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快去抢救啊别在这站着了!” 医生见惯了这种画面,虽岿然不动,眼里却不由得为顾念流泪。 她与这位少年接触良久,自觉他早已是成人的样子了。 顾念见到医生的模样,竟是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彼时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他蹲下身去,将脸埋在膝间,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就那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他再哭不出来的时候,医生将顾黎留下的最后东西给了他。 是一张遗产分配书,还有一个小袋子。 说是遗产,但其实顾黎又有什么呢?不过一套房子,还有剩下每月那个人给的一些抚养金而已。 房子顾黎留给了顾念,剩下的所有,顾黎全给了蒋随严,包括那个小袋子。 顾念拿着分配书,坐在空病房的门口。他又想起了顾黎告诉他“这就是我的爱情”。 一种成全的浪漫。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他也不是让余酲走了,自己原也是一样傻。 如果他还在会怎样呢?会一直在身旁陪着自己吗?还是会时不时逗自己开心?不过现在都不会了。 余酲走了,顺道带走了人间所有好风景,慌乱了顾念的四季。 而顾念现在,也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顾黎的送别仪式的前一天,顾念拨通了蒋随严的电话,通知他第二天过来,并把分配书交给他签字。 电话那头听到后震惊至极,答应了会到后便再也没有话。 第二天,两人一袭黑衣相见,顾念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冷静的反常。 “这是我妈留给你的东西,这套房子毕业之后也会给你,还有这个袋子,也是我妈给你的。” “不用……不用,你别这样。”蒋随严只接过了那个袋子,打开一看,是两人的学生证,她一人的结婚证,还有她一人的离婚证。 三样东西,好像就是她的一生了。 蒋随严拿着,却觉得沉重万分。 “你都拿着吧,我妈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你应该留着。”随后又补了一句:“我自己可以生活的很好。” 对方盯着手里的东西,点了点头,久久无话。 顾黎从不恨他,顾念也再无理由怨他。顾黎和蒋随严,不过是都按照他们所想的方式活着,无谓对错,至多是一个至性,一个随性。 · 顾念回到学校,已是八月末,过几天就要正式开学了。 许栖夏见到他,本想去安慰安慰,却觉得顾念的样子好像并不需要安慰,因为他比余酲来之前还要刻苦,还要认真。就仿佛教室的所有人都不存在,他只会忘我的学习。 但只有顾念知道,他是不敢再走神。在学校时不敢,因为怕看见身旁空了的座位,在家时不敢,因为怕想到这座房子除了他早已空无一人。他只能不停的找些事做,把一切生活变得无缝衔接,才可以让自己不去伤怀。 杨馥时常也会叫许栖夏或楚嫣去办公室问问顾念近期情况,因为他们好像走的比较近。不变的是她常常会感叹说:“要是余酲在就好了,我根本就不用担心,我总觉得顾念跟余酲在一起的时候挺高兴的,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外面怎么样了。” 许栖夏后来也慢慢发现,顾念会避开他们谈论有关余酲的话题,但不能掩饰的是他会坐在一旁假装看书写题,但是一番话下来他一个字也未动,却将所有话听了个遍。 他也发现,余酲偶尔会发关于他国外生活的朋友圈,顾念总是第一个点赞的,只不过后来有某一天过后,余酲不再发朋友圈了,也再没有顾念的点赞记录,而恰巧在那一天,顾念凌晨时打电话给他,声音醉醺醺的,问他有没有余酲的照片,许栖夏发了春游时拍的几张,还有顾念已经存过的余酲醉酒的照片。 那天之后,顾念好像连手机都不怎么用了,每天只不停的学,很快的,各个竞赛成绩下来,顾念获得了许多一流学校的优先录取资格,遍布各个城市,却总没有余酲在的那一座。 彼时顾念会想起,他在国外,太远了,到不了的。 时间总是不待人,互相抄作业的同学最终要去不同的大学。 三年匆匆忙忙,一场试便考散了一个班,少年们或已成年,或是站在十七岁的末端,不过他们都迎来了新的起点。3-1的所有学生都被各大高校录取,往日最不擅长学习的都上了211,是近年来考的最好的一次,杨馥成绩出来当晚就请全班玩了通宵。 顾念最终还是不顾学校的劝说,放弃了北京的顶尖大学,选择了他高二时便已拿到优先录取通知的上海学校的医学系。对此,整个班的学生都很震惊,他们班雷打不动的第一,竟然没去北京上大学。 顾念却明白,这是他答应余酲的。 拍毕业照时,还是按照班里的座位来,顾念还是最后一排,只不过他的周围空着一个位置,不必言说,没有人去站,那是留给余酲的。 当晚,顾念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圈了疯狂转发毕业照,说着“青春结束了”之类的话。 顾念关掉手机,再一次在夏末初秋时走上友谊东路,十七岁那年,就是在这里他与余酲相识又分别。 一路的梧桐像由心而起,有人在青葱中走散,荒芜了四季。少年世界不再有春风冬雪,夏蝉秋雨,恍若人间第五季降临。仅剩的凉风吹过枯叶,从此一败涂地。 也正是那时起,顾念的青春已然落幕,无迹可寻。 ☆、迁移 余酲是倔着脾气出国的,也是失望着出国的。 他要成熟一点。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说他不成熟。不过既然你们都觉得听话出去了就是成熟了,那好,出去就是了。 只不过余酲到走,都没再和乔霏说一句话。余承安和乔霏送他到机场时,他也只是接过余承安手里的行李,勉强笑了一下,对他说了句“谢谢”。 余酲曾经想过,真的出国的话,自己大概会有拿不完的东西,至少他那宝贝至极的几十双鞋是一定要拿的。可是当他真正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他发现,他根本不想要这些,一切父母买的东西,他都不想要。于是他只挑了平日里穿着方便的几双,其中包括那次雨天里的白鞋,依稀记得,他第一次踏进3-1的教室,穿的也是那双鞋。 而他真正舍不得的东西呢?有,只是他装不下,也带不走。 他舍不得3-1,舍不得一中,舍不得友谊东路上他数过一遍的梧桐,舍不得夏天,舍不得顾念。 没有一个是他能带走的。 此时的盛夏,跨越至大洋彼岸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应是一派温凉。 如心一般。 到了英国以后,乔霏每个月都会定期打给他大数目的生活费,比在国内时多得多,好像这样能弥补她内心无来由的不安。但是每一次,都被余酲原路打回,他一次也没有要,逢年过节放假时,余酲也不回去。常常都是宿舍的人都走了,只有他自己在那里待着,那时他会发个朋友圈,随便说说近况。 第一次时他是深夜发的,国内大概是白天,顾念正上课的时间,发完他就关掉手机睡了,但是第二天起来时余酲却发现,顾念几乎就是在他发出的时间给他点了赞。于是食髓知味,他之后一段时间都会时不时发一些,结果顾念每次都会马上点赞,却没有一次发过信息找他,只不过,余酲依旧是每一次都想试试。 那一年,余酲托朋友找关系帮他找了个打工的地方,幸运的是一切都顺利,宿舍的同学关系也都融洽,学期末时以第一名的成绩结业。 成绩出来那天,在全班同学的强烈要求下,余酲请全班的人出去吃饭,选地是当地一个酒吧。很多同学带上了自己的朋友,总共快一百人,只有请客的人,是一个人到的场。 这个成绩是他和顾念在一起时一直想得到的,为此他也一直在努力,慢慢的,就也成了一种习惯,好像是他一直像和顾念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生活,那他们就好像没有分开,就好像还在一中。 现在,他得到了和顾念一样的成绩,他却高兴不起来了,他心里之后一个想法:原来第一名是这样的,顾念知道了会不会夸一夸他? “Hey,Felix!” “给你介绍一下,今年新来的学弟,好像跟你是一所高中的!” 余酲听后猛然转头,只见室友搂着一个黑发男孩的肩走来,那应该就是室友说的那位。 对方拿着一杯酒走来,打量余酲半晌,好像认识他一样。 “Felix?你是,余酲?”黑发男孩问道。 “你……认识我吗?”余酲也盯他半晌,左思右想自己好像并不认识他。 “我认识你,但你大概不认识我。” “嗯?” “哦,你用我的电脑,竞赛的时候。”之后男孩走近,坐在了余酲身旁的座位上,介绍道:“我叫简书昂,跟你同级,3-3的。哦对,就是一直超不过顾念的年级第二。” 余酲闻言笑了,朝室友招了招手说要与简书昂叙叙旧,对方应声离开了。 “你认识我,我就不自我介绍了。”余酲见对方拿酒,便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行。”对方爽快答道。之后又问:“你怎么出来早一年?” 余酲尝了一口酒,味道辣极苦极。简书昂的问题,他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在国内读?”余酲反问。 “哦,因为比较喜欢国外的氛围。”简书昂好像对余酲不作回答这件事并不在意。 “顾念怎么样?”余酲问。 “能怎么样?肯定是状元啊!但是也奇怪,他竟然没去清北。”简书昂说完便喝完了杯中酒,之后又给自己和余酲又倒上。 “那他去哪了?”余酲问。 “上海,好像是学医了吧。” 上海。 余酲再将刚斟的酒喝完,不说话。 “我真的挺佩服他的,那种情况下也能那么拼。” “那种情况?” “你们不是关系很好么?他没告诉你?”简书昂转了转手中的杯子,说:“我也是听说的,他妈妈好像去世了,补课那一个月他也没来,就那个月,我才圆了年级第一的梦。” 酒吧里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四周都是玩乐的声音,仿佛是一场盛大又奢靡的幻梦。 “你怎么了,哭什么?”简书昂见余酲又不说话,凑过去看时发现他流了眼泪。 余酲好像自己浑然不觉,听后才擦了擦,回答:“他一直都这样……一直都特别坚强。甚至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他心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能忍……”余酲想控制情绪,但每说一句便崩不住一分。或许是因为简书昂是这一年里,他在异国他乡认识的唯一一个可以跟他聊起那时候的人。 说罢,余酲又给自己倒满了酒。 “你们不是一般朋友关系吧?顾念竞赛那会为你那么着急,我就想问了。” “不是,现在连朋友都不算。”余酲答。 简书昂拦住他想继续倒酒的手。“你快醉了,别喝了。” 余酲躲开了,嘴里嚷着一句话“我三分钟热度,早就把他忘了。” 那天余酲醉的太彻底,彻底到最后他都没力气在耍酒脾气。那天他听简书昂说完就打开了手机,本想问一问顾念那么大的事凭什么不告诉他,明明只要顾念说一句,他就能马上回国,顾念再说什么他都不会回来,顾念却还是一声不吭。 但当余酲打开手机,朋友圈了疯转着毕业照,大学指向,毕业旅行,他也恍然明白,他脱离以前的生活,已经一年了,现在他们的生活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甚至连时间都对不上。那又何必去问。 于是他干脆屏蔽了一切,屏蔽了顾念,也再也不发任何朋友圈。就此,销声匿迹了一般。 实际上那个假期,那次醉后,余酲没回去,是住了院,因为酒喝坏了胃。医生说今后最好都不要再喝。 他在医院里,知道的最后一个关于国内的消息,便是友谊东路的梧桐,因为城市要修地铁的缘故全部迁移,不知归期。 余酲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再表达什么情绪,他私下找着,在上衣口袋找到了一颗奶糖吃下。 奇怪的是那味道不甜,可能是过期了。 那几个月的所有回忆,终归是在一瞬里,点滴不剩。 ☆、经年 “怎么不回我信息?” 顾念到了家,接到楚嫣的来电后将手机开了免提,一边听一边在冰箱找着食材,想随意做些什么当晚餐。 “在听吗?”楚嫣见他不应,又问了一句。 顾念四下看着实际上空空如也的冰箱,妥协似的关上了门,走至手机旁拿起,之后“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他实在说不出什么了,甚至是哪怕余酲现在站在他面前,顾念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认出,仿佛在一起只是他凭空做的虚无美梦。但是听出楚嫣那边微微的尴尬,顾念还是问了一声:“是来参加婚礼吗?” “是的是的!”对方见到回应就马上回答:“许栖夏联系的,说要余酲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婚礼,就是许栖夏和楚嫣的婚礼。 毕业后,顾念、楚嫣,还有许栖夏都去了上海读大学,楚嫣和顾念在一所学校,也同读的医学系,许栖夏则选择了艺术类院校,学了新闻传播。 顾念依稀记得,大学时追到楚嫣那天,许栖夏约他出来,酒后整整抒发了一晚上的“获奖感言”,简直比他考上大学还要兴奋。那时他们大四,而顾念已经提前结束了学业,刚刚进入医院做临床医生,正是披星戴月忙工作的时候,但那天晚上他依旧请了假,出来听许栖夏“演讲”。或许是因为顾念羡慕许栖夏的青春能这么圆满,又或许顾念还想从他的只言片语中问出些余酲的消息。 不过转眼九年,他们都要结婚了,余酲也从国外回来了。 一瞬之间顾念不知又回忆了多少,不过这些年他习惯了活在那几个月的回忆中,慢慢的竟有些走不出来。他拿起手机,又说道:“我知道了,忙完手头上的事,我会过去,不会错过你结婚的。” “好,好……那我等你,等你们!” “嗯。” 挂断电话之后,顾念索性不做晚饭了,顺手拿着手机看了起来。 相册里的照片数目这么多年来都未变过,还停留在许栖夏发给他时的那些张,其中有一张,是那年在青龙寺时3-1的合照。彼时顾念在余酲耳后别下一朵樱花,那少年耳廓颜色竟比樱花还要粉红…… 去上海之前,顾念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其实是青龙寺。因为不知归期,再回想这个城市还剩下什么东西,便只有那棵老樱树上的愿望。于是那天顾念拿着行李,走进那座庙宇。 那里的祈愿带一年一换,他到时正碰上几个着长衣的老人解着那一条条红色长带。顾念当下便扔下行李跑过去,漫无目的的找着,好像丢了什么宝贝一样。 不过那天他终究是幸运的,他们挂的那一棵还没有换。 于是在又一年夏风荡漾中,顾念终于看清了漂浮的红带上少年的愿望。 一笔一画,何其认真,那是他的名字。 现在他看了,余酲怎么不如约来阻止呢? 顾念心想。 “诶呦,这孩子啊,不是都找到了吗?怎么还哭了?” 一旁的老人走到树旁问道。 “我能……把这两条带走吗?” 顾念问。 “带走吧,带走吧。在这里实现不了的愿望,就拿回去自己实现吧……” 于是顾念保存着着两条红带至今,愿望也好似没有实现。 退出相册后,顾念订了返回西安的机票还有几日的酒店,酒店位置就在一中附近。 楚嫣和许栖夏的婚礼举行地就在他们以前常聚餐的饭店,酒店在那里很方便,顾黎留下的房子,顾念如约在毕业后给了蒋随严,并且友谊东路……自听说千棵梧桐迁移时顾念回去了一次,之后便再没去过,这次将酒店定在那,也正好可以去走走。 将一切都准备好后,顾念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处理学生交来的论文,但从未停止过的躁动怎么能在一瞬止息,一切不过都想那九年一样,自欺欺人而已。 · “这次回家吗?还是订好了酒店?”驾驶座的男人问。 “订酒店了,还是友谊东路上那家。” “你每年回来都住那家。” “嗯。” 车辆行驶在路上,秋风阵阵从半开的车窗进入,有些萧瑟,微弱的阳光照着,勾勒出后座青年人的脸庞。眉目如初,不过少了轻狂。 这些年余酲逐渐和家中缓和了些,大概是久而久之释然了,也可能是年华流淌着,他不愿再想了。不过每年他唯一回来的那几天,依旧会选择住在酒店,因为那栋房子的回忆太美好也太残忍。 “这些年修地铁,友谊东路不必你上学那会好走了,动辄就堵车。” “嗯,什么都会变的。” “是啊,就像你,小时候那么多话,现在一路上安静的像什么似的!” 余酲听后笑了笑,没说话。 他习惯性的望着窗外,彼时正好走在一中门口,因为堵车,让他能好好地再看看这所校园。 地铁站就在一中校门口,下雨时学生们不用再冒雨去等公交,校门也修葺的华丽了不少,只是那成荫的梧桐到底是不在了,让他看着这里也又些陌生。 余酲拿出手机,想下来这一切,因为或许下次来时,它又会变一个样子。 但当他将镜头对准校门,准备按下快门时,有一道身影闯进,挡住了门的一边。那人身着长风衣,好像还戴副眼镜,他像是怕这秋风寒冷,双手放进了口袋,不一会又拿了出来。 余酲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摄像头放到最大,手上却还笨拙的妄想再放大些。只见门口那人竟是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吃进嘴里,之后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校园,从背影看,也有说不出的留恋。 直到镜头中的那人仿佛发觉了摄像头后灼热的目光,下意识转过头来,余酲的镜头里便出现了他即使再模糊余酲都能一眼认出的面容。 那一瞬,仿佛地铁站不复存在,梧桐依旧向往成荫,晚霞笼罩下的放学时间,一位位身着白色校服的少年从校门口走出,其中两人,一个带着眼睛不甚活泼,另一个则笑嘻嘻地跟在他身旁,前方是无尽的友谊东路街道…… 余酲不小心让手机从手中掉了下去,于是再没有什么挡在两人之间。他坐在车后面,手不受控的开了车门,同时哽咽的叫出一个经年内消失已久的名字:“顾念。” ☆、久违 九年长吗?太长了。长到足矣让少年成为青年,长到能彻底改变旧街区的面貌,也长到可以让一个人在最熟悉的故里举目无亲……可是九年短吗?也太短了。短到来不及彻底忘记一个人,短到释怀不了那个半夏,短到只要看到那个人,就仿佛时间都飘忽不在,他们也没有经历分别,只是一节大课间,余酲去操场与许栖夏打了一场球,延点时又回来了一样。 “怎么了,有事吗?” 见余酲开了车门,前排的司机问道。 “嗯。张叔叔你先帮我把行李放在酒店大堂就好,我办点事,之后回去。” 余酲下了车,隔着窄窄的街道,与顾念对视着。 不过他停下做什么呢?去打招呼?还是就这样看着,之后离开。会与顾念碰面,这是他提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没做好准备的是竟会在学校门口与他遇见。 他以为自己能足够冷静,但是那个人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就让他的堡垒分崩离析。 看了不知有多久,余酲正想转身离开时,他看见顾念朝他走来,从一中的校门那里,他仿佛还穿着那件白色校服。 直到顾念走到他面前,余酲可以细细的看着他。从头至尾,好像哪里都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你回来了。”顾念沉着声音,像是陈述着一个他早已认定的事实。 “嗯,回来了。”余酲答到。 之后两人久久无话。 该说些什么呢?或许两人都在想。有太多话想说,又觉得那些话都没什么可说,都离对方的生活太远。 “没什么事的话——”余酲突然说,不过未完就被打断。 “有。”顾念顿了顿,又说:“有事。” 余酲又回归沉默,等着顾念说话。 “你刚到,还没吃饭吧,不如找个地方坐着说。” 余酲没有拒绝。 于是两人找了一家一中旁新开的餐厅。服务生拿来菜单,顾念交给余酲点,余酲也没有推辞,他一如既往点了些偏甜口味的菜。 “你口味还是没变。”顾念笑道。 余酲将菜单递回给服务生,转而回答:“这哪有那么容易变。” 顾念看着余酲眉眼,一点都没变,但是他明白的,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清。只是顾念望眼欲穿,妄图就这样看尽他的九年,可是他究其心中所有了解,却发现自己能想得出的,至多不过是那几个月。 于是他最终问了一句:“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开心吗?” 好像所有的久别重逢最后都会这么问一句,其中又有许多是客气而言,当然也有人像他这样,是无话可言。 “谢谢。”余酲谢过服务生端来的水,喝了一口从容答道:“非常好。”说罢他好像还嫌不够,又补充:“国外朋友很多,每年家里给的钱也多,所以生活宽裕,成绩也还不错,毕业后托朋友的福很快找到了工作,现在过的也非常好。” 顾念听后笑了笑:“那就好。” 是很好,和他当初想的一模一样。 “那过的开心吗?”顾念又追问了余酲没答的那个问题。 “嗯?”余酲像是没懂顾念的追问,不过他反应的快,很快又答:“开心,当然开心,非常开心。” 这时服务生陆续端上了他们点的菜。 “那你呢?过的怎么样?开心吗?”余酲也问。 “嗯,还不错。”顾念答。 “怎么我说了那么多,你就说这么点?”余酲玩笑道。 顾念也笑了,余酲以为他会像这么多年一样不作回答,没想到顾念将他不知道的,知道的都一一说了:“你走以后没两天,我妈去世了,钱和房子都给了……我爸,不过房子我还是住到了毕业。大学学的是医,四年就学完了本科,研究生和博士,之后当了三年临床医生,现在回了学校当系里副教授,待遇还不错,一年休挺长时间假的,在上海也买了房子……有时间可以去玩。” 余酲点点头:“你果然不愧是你,还是很厉害。” 也和他当初想的一样。 “不过玩的话我就不去了,许栖夏婚礼结束,我就回去了,归期不定。” “嗯,没事,有时间再说。”顾念夹了菜。说:“吃饭吧。” 余酲看着顾念,淡定的与以前无两样,他手指蜷起又展开,想问的话最终没问出口,妥协似的也一起吃起饭来。 将那些话问完,两人就再没说什么了,于是饭局就真的只成为了饭局。 如若放在九年之前,谁又能想到,无话不谈的人,经年之后也会相对无言。 一顿饭之后,他们出门又走在友谊东路上。地铁即将竣工,但是路途上还是堵塞不通。 “你去哪里?”顾念问。 “回酒店。” “怎么不住家里?” “哦……我妈他们不在,就不回去了,省的还要打扫,酒店方便。”余酲搪塞道。 “那你往哪边走?” 余酲指了一个方向。 “那一起走吧,我们顺路。”顾念说。 “那挺巧的,走吧。” 两人的酒店都不远,到了之后就发现了更巧的事——他们住的是一家酒店。 顾念:…… 余酲:…… “我以为你会住五星以上的酒店。”顾念站在酒店门口说。 “四星的也还不错。”余酲答。 “诶!余酲!这里!”酒店大堂里突然传来声音,两人闻声看过去,是张叔叔还在那里等着余酲。 余酲连忙走过去,问道:“张叔叔怎么还没走?” “嗐,人家说你这东西太多了放这里怕丢了,非要让我留在这里等着,我打你电话你也没接。” “刚见了位……见了位朋友,没听到电话声,麻烦你了。”余酲看了眼一旁还没走的顾念说道。 “诶?这么眼熟呢!你是余酲高中那会帮他补习的那个男生吧!”对方打量着顾念。 顾念点了点头:“是我。您好,好久不见。” “是啊,这么多年了,你长高了!” “您倒是没怎么变。”顾念客气道。 对方笑了笑没说话,转而又答:“你们年轻人聊,行李都在这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妈妈一会还要出去。” 听闻“你妈妈”,余酲心虚般看了看顾念。却顾念挑了挑眉。 余酲强笑:“嗯,好,注意安全。” 小张叔叔走后,余酲正想着怎么解释,毕竟撒谎骗了人家。顾念倒是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径直过去帮余酲拿了两个箱子,说:“行李这么多你拿不完吧,我先送你上去。” 余酲正想拒绝,顾念又抢先:“别拒绝了。” 闻言余酲走过去拎起了剩下的行李,走在顾念后面。 “几楼?”电梯里顾念问。 “九楼。” “来几天拿这么多行李。”顾念按下电梯后问。 “嗯……东西多。” 之后两人再无话。 到了余酲的房间门口,顾念帮他将行李放在玄关处便没再进去。 “今天谢谢你。”余酲说。 “没事。”顾念说:“我先回去了。” “……嗯。”余酲关上了门,望着一地的行李,缓缓蹲了下来,一手疲惫地扶额。当年他拿着这么多行李离开,今天又拎着这些东西回来,这么多年,变了多少,又剩下什么,他说不清楚。顾念就在眼前,他想问了好多年的话,最终问不出口,余酲不想顾念走,却也想不出挽留的借口。 但顾念没走,只是站在门外,盯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余酲刚说的近况几分真,几分假,他到底过的怎么样?顾念想问清楚,不过却没有问出这些的立场。 于是隔着一扇门,两人彼此念念不忘。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念念不忘,其实也把他们当做刻骨铭心。 ☆、遗憾 “啊……你快别哭了……结婚的日子你哭什么啊真是的!” 候场室里,皆是西装革履,余酲无奈地,是真的很无奈地安慰着许栖夏,顾念则倚着墙在一旁憋笑。 “我做梦都想不到真的会有这一天啊……楚嫣真的跟我结婚了……快快,余酲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许栖夏抽噎着说。 “掐什么?西装掐皱了我负责吗?”余酲冷冷道。 “我还是不敢相信……”许栖夏接着说。 “劝你还是相信一下,然后别哭了,不然一会上台的时候红着眼睛,宾客可能会以为你是被逼婚的。”顾念终于走上前说道。 “我明明是喜极而泣!”许栖夏争辩道。 “行了行了,不管你为什么而泣,都先别泣了,好好准备吧,楚嫣还等你呢。”余酲说。 许栖夏这才止住。 余酲和顾念好不容易从那里脱身,出门后余酲喝了口水。 “看把他激动的,劝地我都渴了。” 能不渴吗?几乎就是余酲一个人在说,顾念基本上没说几句。 “许栖夏一直都是那样。”顾念答道。 “是啊,我倒是挺羡慕他。”余酲感慨道。 “羡慕什么?” “没什么。” 羡慕他这么多年都如一,羡慕他终归是圆满。 “去会场吧。” “嗯。” 于是两人并肩,西装考究,深沉得体,穿过婚礼的草坪,映着宾客的喧闹,来到会场,沿途熙熙攘攘,感慨万千,仿佛是一场不存在但声势浩大的见证。 “就在这里吧。” “嗯。” 婚宴即将开始,来宾基本落座,3-1的同学基本上都到了场,有一些,余酲竟都叫不出名字来了。 “哟,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余酲闻声抬头,只见一个年轻女人一袭修身白色长裙,手拿一杯红酒站在他面前。 “杨老师?!” “怎么?不认识我了?”杨馥问道。 余酲又来回打量了对方,不可思议道:“您怎么……一点都没老啊。” 杨馥:“……” 顾念在一旁,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这死家伙,挺会说话呢。还有你,顾念,你笑什么呢?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啊?”杨馥道。 “杨老师好。”顾念先打了声招呼:“怕打扰您。” 实际上这些年顾念在这里举目无亲,根本没怎么回来过,唯一一次到了友谊东路,却也没有起勇气进一中。 “打扰什么呢?你们老师我光应付你们这些小鬼了,连男朋友都没有!” “啊?那您要抓紧了啊,您今年有36了吧。”余酲又说。 “…………行了,我看是跟你没什么说的了,你们聊吧,我走了,一会还要主持呢。” “老师再见,回头请您吃饭,给您介绍男朋友!”余酲打趣道,而对方一走,他便又恢复了严肃的样子。 也许这就是明显的一个变化。少年时感强总是纯粹的,或许某个不起眼的瞬间都能让他哈哈大笑,不过后来时间推移着,他又觉得往往开心都是伴着些忧伤出现的,而忧伤往往是属于某个人的。 顾念静静看着余酲细微的表情变化,在这种小细节中他发觉,他的少年真的变了。 很快,婚礼开始。 不怪许栖夏说像做梦,大概谁身处其中都会像做梦。现场3D投影了一中大门的样子,新娘从那里走出来,沿途道路复原了友谊东路的样子,也并没有隆重典雅的配乐,取而代之的是当年毕业时3-1的原声录像。 “你填了哪所学校?” ………… “不是吧,志愿都要抄我的!” “最后一次了嘛!最后再抄一次你的‘作业’!说不定能一起录取上,大学还能抄你的!” “想的美!” “别哭了,还能见面的!” ………… “来日方长!” “再见。一定再见!” 录音播放着,几乎收录了在座所有人的声音,许多人都没忍住流了眼泪,或许青春只一次,却能让人怀念一辈子,而今天,他们都回到了18岁。 录音最后一句是许栖夏的声音,他问:“楚嫣,一起去未来吧!” 女生声音纯澈,回答说:“好。” 台下掌声不断,为了台上新人的圆满,也为自己的逝去,都不再回来。 余酲和顾念在台下,在众人的声音中寻觅,却最终没找到对方的声音。结束时顾念才想起,那时余酲已经走了,余酲也反应过来,顾念怎么会像这样说话。 所以少的,不是别人的,是只属于他们自己的青春。 按照婚礼的习惯,新娘扔花束将幸福传给下一位,许栖夏在楚嫣耳旁不知道说了什么,楚嫣朝台下看了看也默许了。于是按着两人提前商量好的,花束果然到了余酲手上。 “拿了我老婆的花,就要快点有进展!”说完,许栖夏还暗示的看了看顾念。 余酲:“……” 这婚结的真糟心…… 一天的婚宴让多年未见的许多同学都会了面,晚上时大家基本上都回去了,只剩两位婚礼主角,余酲还要顾念留着,是许栖夏非要留他们好好聊聊,于是四人又聚了一桌。 酒过三巡,许栖夏显然有些醉了,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这天……楚嫣真的……真的……”真的什么,他也没说,只是停顿之后话锋急转,说到了余酲:“你这王八蛋,九年了……九年了不知道回来……” “你才……你才王八蛋,我回不回来关你屁事……”余酲趁着醉,又喝完了许栖夏刚倒给他的一杯酒。 “都别喝了你们!”楚嫣无奈劝阻。 “别喝了,喝成这样怎么回去?”顾念试图拿走余酲手中的酒杯,却被对方拒绝了。 “我能回去,你别管我!” “楚嫣,你带许栖夏先走吧,我叫了车,已经到了。”顾念说。 “好,你们也早点回去。”说完又转头看向许栖夏:“还说人家余酲酒量差,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虽如此说,却也尽是宠溺。 顾念目送着两人上了车,才又回头应付余酲。 “怎么就你一人?”余酲醉醺醺问。 “他们走了。”顾念答。 “走了?那我也要走。”余酲说。 “一起吧。” “不。” “咱们顺路。” “不跟你顺路。”余酲喝完最后一口酒摇摇晃晃站起来。 “别闹。”顾念过去搀住了他。 “谁他妈跟你闹?!”余酲执拗道。 顾念先是因他突然的暴躁一怔,后来妥协的放了手。 他的确,现在没有这样说话的权利。于是他让余酲走了。 回去的路上顾念想了好多,但从一团乱麻一样的思绪中找出一点线索,那线索便全部指向余酲。 这次一别,又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又或许……不会再见…… 一片安静中,他的手机突然被打响。 接听后顾念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先焦急道:“您是顾念吗?这是附属医院,您有亲属在这里,麻烦您尽快过来一下。” ☆、少年 这个时间,医院只有急诊科与住院部还有昏暗的白色灯光亮着。要说这座城还有什么地方顾念很熟悉,那必定是医院了。 急诊的座位上,顾念在一人身边坐着,盯着他显露的侧脸,久久移不开眼。那人和衣而坐,一手打着吊针,靠在医院的椅子上睡的很沉,不过大概是身体与酒精使然,他脸泛着红晕,眉头也时不时会皱,而熟悉的面容无论怎样顾念都认得出,那时余酲。 顾念情不自禁拉住了余酲靠近自己,未打吊针的那只手,医生的话仿佛还萦绕耳边。 “他是自己来的,明显喝醉了,家属怎么不管管?他这胃怎么能喝酒?”医生一脸不满。 “我不是家属……”顾念又问:“他胃怎么了?” “还要等检查,他喝醉了说不清,叫家属来就是为了问,你不知道?”医生又问。 “我不是家属。”顾念又说。 “你不是?我看他手机,紧急联系人设置的是你。”医生又说:“先别说了,你先在这陪他吧。” ………… 顾念坐在那里,不觉得又将余酲的手握紧了些,对方大概感觉到有些痛,顾念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太用力了。 余酲不和他一起走,是为了来医院。太傻了……怎么把身体搞成这样…… 顾念想问,但对方无法回答,于是他便握着余酲的手,静静看着他。 刚从学校毕业时,余酲拒绝了乔霏让他回家里接手父母生意的提议,而是经简书昂引荐,进了他们家的公司,从基层职员做起。起始几年免不了应酬上喝酒,余酲习惯了每次结束后再自己去医院,那段时间,医院的护士都与他很熟。 这次也是一样,余酲在结束后自己到医院去,像履行着一种成型的生活。 “顾念啊……你来了?”余酲懵懂着睁眼,看了一眼顾念,话中带着醉意。 顾念抬手,抚下余酲额上的碎发。 “嗯,我来了。” 余酲像是笑了,不过转过来时,他眼里是含泪的,余酲声音有些干涩。 “你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我现在足够成熟吗?我可以……可以自己来医院,自己看病。”他停了停,又问:“这是你们想让我成为的样子吗?” 顾念彻底怔住了。那句话……竟是让余酲记到现在吗?余酲不苟言笑的样子,是因为他觉得这是自己喜欢的吗?他的九年,就是在这种被强迫而成的心理下度过的? 那自己自以为是的让步,对他来说真的是好的吗? 顾念说不清了,他只看着余酲,带着酒气与病气的余酲……他忍不住,探向前去吻了吻余酲有些干涩的嘴唇,浅尝辄止。 对方等不来答案,却候来这样一个吻,于是猛然一睁眼,在顾念移开前,更深入的吻了过去。他从初始温柔的细啄,到最后近似咬的掠夺,就像是一种问责,也像是油尽灯枯之际最后拿出一点力气出来挽留。 “你别走。”余酲说。 顾念又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说:“睡吧,我不走。” 余酲安心了,真的睡下了,靠在椅子上,比之前都要安然。 几瓶吊坠打完时,已是将近黎明。 “您好,麻烦您过去付一下费用。”护士过来对顾念说。 “好,那请您帮忙照看他。”顾念看向余酲。 “您放心。” 顾念到了自动收款处,几乎没有人,于是他顺便拿了几种药,很快就回去了。 回到座位那时,护士已经走了,只有余酲静静坐在那里,不过他醒了,头倚着墙,仿佛在想晚上发生的事情。 “醒了?”顾念勉强微笑着问。 余酲站起身,不过大约是坐了一晚加上身体本就不舒服,他又扶了扶墙。 “嗯。起来了。” “再坐一会吧。”顾念想过去扶一下,但被余酲拒绝了。 “不用。昨晚,谢谢你。”余酲又说:“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顾念说。 “昨晚……” “昨晚的事我都不记得了。”顾念蜷起手指,掌心仿佛依旧有余温。 “嗯……我走了。”走了几步余酲又回头道:“费用我转给你。” 顾念站在原地,再没说话。没过多久,他经年置顶的那个不再联系的好友,真的给他转了账,远比他的医药费多得多。 说不清楚再看见这个头像一切都如旧的人再发信息来顾念是什么心理,他只觉得仿佛下一秒余酲又会发来一个表情包,就像从前一样。 但是事实上对方只发来了简短一句谢谢。 顾念没有回,也没有收账,因为无话可说。那余酲的那一个吻……就当作他酒后的意外。顾念如是想。 · 顾念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回上海,当天晚上他收拾行李时,忽然接到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电话。是乔霏打的。 她请顾念无论如何都要出来见一面,她有话想说许久了。 乔霏对于顾念而言,那感情是复杂的。顾念时常会想她要是没有强迫余酲出去就好了,可是他不也那样劝余酲吗?况且不是乔霏,他与余酲也不会相熟,再加上那些年乔霏的确帮了他不少,于是顾念也拒绝不了,所以他去了。 到了约定地点后,映入他眼帘的,不再是那个年轻漂亮的强势女人,而是端坐在那里,一副仿佛历经了百态的面容,不老,却也不再有那时的漂亮。 “阿姨,好久不见。”顾念打招呼道。 乔霏微笑示意他坐下,说道:“顾念,好久不见。” “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顾念直接切入正题。 对方停下正准备喝茶的手,低下头,一副愧疚的样子,她说:“我……我想给你道歉”顿了顿后她又抬头说:“也想让你帮我给余酲道个歉。” “为什么?” “这么多年……我知道,都是因为我,让你们变成这样。让余酲,……”对方叹了口气。 顾念手倏然收紧了些,他问:“余酲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些年,他没要过我一分钱,我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乔霏说到这时没忍住流了眼泪,之后又说:“听朋友打听的,说是他课余时间都在打工,挺辛苦的。” “我本来以为,他不出去是一时兴起,是……因为你。我也以为,他过惯了衣来伸手的日子,总是会不习惯的,也就出去时闹脾气,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但是慢慢的我才知道,我的孩子……他真的变了,变成了我没想到的样子,他不出去,不是一时兴起,也不全为了你,他更为了自己。但是……但是我一直自以为是,最终还是本末倒置。” “他……从没回来过?”顾念问。 “近几年过年会回来,只不过对我们毕恭毕敬,像陌生人一样。而且每次,他都住酒店。”乔霏答道。 顾念深深呼吸了下,好像听见了让他难以接受的消息。 事实上,他的确难以接受。难以接受愚蠢又自私至极的自己,他和乔霏一样,用自己的愿望,捆绑了余酲好多年,最终让余酲变得黯然无光。他彻底的错了。 “你能帮我吗?帮我告诉他,今后的路,他只有走的快乐就好,无论他原不原谅我,都没有关系。” 道歉……顾念又何尝不需要道歉。不过比起道歉,他现在更想,更迫不及待的…… “还有,顾念。”乔霏又说。 顾念闻声抬头。 “你能继续陪陪他吗?”乔霏用接近请求的语气说。 “只要他愿意。”顾念说。 “他一定愿意。”说到这里,乔霏才露出一点喜悦。 余酲自然是愿意的。 紧急联系人,下意识的吻,再不济,还有他们遍布在记忆的那些时间,哪怕余酲不愿意,这次换顾念来追,也一定要把他追回来。 顾念在路上如是想着,便又加快了回到酒店的步伐。 余酲的身上被他打消的最多的是什么?是喜欢是爱吗?不是的。应该是一种少年感,是一种充满希望,不惧世间与岁月的少年感。少年也因具此才被称为少年。在那个最孤勇却也无力的年纪,余酲被阻挡了希望与方向,而顾念要做的,也或许是余酲在等的,也正是有人再将属于他的希望还给他,如此简单。 因为余酲便是少年,而顾念就像是只属于他的少年感。 ☆、如一 余酲正收拾着行李,他同样订了明早的机票,目的地也在上海。 这些年他在国外工作,好不容易得到器重,再加上有简书昂从中斡旋,终于争取到回国到分公司工作的名额,那地方正好是上海。 余酲坐在酒店的床上回想这些事,好像当初答应彼此的他们分别都做到了,只是彼此都未能一起见证,但是他们谁又有错,滑稽可笑的大概是缘分罢了。 余酲几不可见的笑了笑,像自嘲。这时,他听见了门外响起了门铃,毫不间歇,仿佛他今天不去开门,对方就会一直按下去似的。 余酲虽不知道来人是谁,但要是让他这么一直按下去,隔壁房间的大概就不愿意了。于是余酲起身去开门。 “请问哪——” “位”一字还未说出口,余酲就看见顾念带些薄汗的面庞映入眼帘,顾念一手拉开半掩的门,进去后又将门反锁了上。再转身看余酲时,对方则是一脸震惊。 “你——” 这次余酲依旧没说完,因为顾念二话不说便偏头吻了上来,让人无处可躲。 那像是一种攻占城池的进攻。 “唔……”余酲脸已有些红,他将顾念推开,埋怨地问:“你喝多了还是疯了!” 顾念眼中带着水汽,看了余酲一眼后,又溺惑般盯着他被吻成玫瑰色的唇,回答道:“没喝多,每疯,特别清醒。” 说罢,便又更深,更强势的吻了回去。像是怕余酲在推他,顾念直接拉住了余酲的双手,让他回绝不能。 待他吻够,两人已经在不清楚的情况下到了床边。余酲坐在床角,神色迷乱,顾念站在床边,专注不二。专注地盯着余酲看,专注地说:“对不起。” 余酲轻笑了一下,以为顾念是在为刚才的事抱歉,于是装作不在乎道:“我就当你喝醉了,什么都没发生。”之后他又看向门那里,说:“你回去吧,我准备睡了,明早赶飞机。” “我很清醒。”仿佛是怕他不信,顾念证明说:“今天是11月20号,我们分开的第九年三个月零三天,你昨天去了医院,你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是我……还有……还有,对不起的不是亲了你,而是对不起提出让你出国,对不起让你成熟,你永远都不要成熟。余酲,做我男朋友吧,这次是我追你。” 顾念当初觉得,余酲成熟些就好了,不过现在,如他所说,他希望余酲永远都不要成熟,也不需要成熟。 ………… 一阵沉默,余酲看着他不说话。 ………… 又沉默半晌,余酲吸了口气,不可置信道:“我看你是真疯了。” “我没疯。”顾念又说。 “你回去吧,我明天还要赶飞机。”余酲说。 “去上海吗?”顾念问。 “……谁告诉你的?” “许栖夏。” “……” “对不起。”顾念又说了一次。 “……”余酲倏地起身,走到顾念面前,质问:“凭什么呢?凭什么你说了对不起我就要妥协呢?凭什么我们这九年就要白白算了呢?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是这么霸道,你站在这里,就要彻走我的所有底线,九年如一日。顾念,你一直都这样,让我不能拒绝。” 或许余酲想说“不”,或许他要讽刺一番后回绝,不过顾念在他面前,说出那样的一句句话,就像戳穿了他整个世界,他兜兜转转,都走不出的世界,哪怕是九年过去。不过他费尽心思回国又是为了什么?或许就是为了未完成的愿望,而此时顾念便在这里,于是余酲想不出话拒绝,就像希望出现了,他就还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顾念又一次将他们的距离拉近,直至没有。这次余酲不再回绝,只是内心中感慨,好像九年的迷梦做到了头,而眼前出现的,还是熟悉的面容。 这让他想到了高中所学的能量学公式:在自然万物多种多样的变化中它不改变。一如四季轮换更迭,万物周而复始,经年前少年十七岁青涩又铭心的一句“我爱你”却矢志不渝,至今如一。 不过他们还有好多个九年,足够尽情挥霍。 末了时,顾念移开了些,对着余酲耳旁说:“友谊东路的梧桐,有1099棵,你数错了。” ☆、故里 “不能改签吗?”余酲对着电话那边问,嗓子还有点哑。 “不好意思呢,不能改。”对方声音耐心且甜美。 余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作罢。再看看一旁,顾念两手交叉站在那,容光焕发的样子,甚至还朝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余酲没好气的问。 “没笑啊。”顾念回答。 “呵呵,是不是对你来说嘴咧到耳朵才算笑。”余酲问。 “别气了,换个时间订票就行了,想想吃点什么吧。”顾念从容答道。 “我不吃。”余酲挑了挑眉,又问:“对了,你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和你定一趟算了。” 原来是余酲一觉起来,早已经过了登机时间,赶不过去了。 “我也错过了。”顾念答道。 不过顾念实际上是起来了的,不过他不想叫余酲起来,于是自己也没走。 “嗯?”余酲问:“原来你和我是一趟飞机?你不早说?” “才知道不久。”顾念倒了杯水递给他,说:“累就休息,不着急回去,你最近又没工作。” 这倒是事实,刚回来基本上都是旧职员工作交接的问题,还没到他忙的时候。 “但我约了简书昂跟我看房子。”余酲接过水,喝了一口说。 “房子?”顾念反问。 “嗯。”余酲说:“总得有地方落脚啊。” “去我那参观参观?”顾念又说:“喜欢的话就先住吧。” 余酲也不带客气:“也行。”之后又说:“那我给简书昂说一声,过几天再看。” “嗯。” 房子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一人一套,万一这套今天停水或是停电了,还有另一套可以应个急,逢年过节朋友父母来了,还可以住。 说道父母……顾念也就想起了乔霏昨天找他说的话。 “余酲?”顾念试探的叫了他。 “怎么了?” “其实……你妈妈找过我。” “哦。”余酲回答地平静,仿佛顾念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她想给你道歉。”顾念说。 “她没什么好道歉的。”余酲接着说:“我说这话不是置气,是她给我真的没什么好道歉的。” 顾念等着余酲继续说完。 “我妈这个人,看上去对我挺严的,实际上她也是没底线的,她见不得我吃苦。久而久之,我习惯了,她也习惯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这样是不对的,她却没发觉,反而觉得我错了。”余酲顿了顿:“但是怎么说,她总归对我是好的,也尽够了一位母亲的职责,所以她没什么好道歉的,要是说道歉,应该没人需要道歉,没有人有错,只是每个人想法不同,方法论也就不同。” 余酲这些年意识到这些,于是也不再怪乔霏,只是他也不太愿回去,因为不想想起一些事。不过现在不太一样,他等待的已经回来了,那这些,自然而然便也释然了。 “嗯。”顾念除了一句赞同,没有多余的话。 “陪我回家看看吧,很久没回去了。”余酲笑着说。 “好。” 于是两人订了隔天的机票,在附近转了转就一起去了余酲的家。 那座小区一如既往的安宁,不过曲江新区这些年倒是发展了不少,开了很多新的商场,必好些年前又繁华的多,如此一来,变更显得小区的寂静。 两人一路往里,植被都变了些,花与树都翻了新。有什么是没变的吗?还是有的。顾念进了家中大门后,看到余酲家里的装潢都一切如旧,但好些家具明显是也换新过的,不过乔霏没有买新样式,都只换了一样款式的而已。 或许这些年,不光他们,连带着乔霏也守着旧物,妄图在其中寻些旧时的痕迹。 见到两人来,乔霏简直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多亏余酲他爸在一旁说话,她才找到些头绪。在自己儿子面前,她竟也只是说了些客套话。类似于“真优秀啊”或是“很厉害”之类。知道余酲最后也不怎么能听下去了,才打断了他父母假装陪笑说出的话。 “妈,爸。你们不用这样。”余酲对他们说。 乔霏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下意识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顾念。 顾念眼神示意她没事,她才放心的问下去。 “什么意思啊?” 余酲直截了当:“你们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们并没有对不起我。”之后余酲也看了看顾念,说:“我们今天回来,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就是看看你们,还有亲自告诉你这些。以前的事……就忘了吧,本来也没什么事。” 乔霏大概没想到余酲会突然这么说,她琢磨了琢磨那话的意思,竟忍不住哭了。或许是因为感动儿子终于原谅她了,又或许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到头了。 “妈还是对不起你,要是当时没逼你,就不会这样……” 余酲起身,坐在了乔霏旁边,拍了拍他妈微颤的肩:“你没错,只是跟我想法不同。可是你看,殊途同归,我现在还是很好。” 故人重逢,学业有成,工作顺利,确实,现在的确很好,那么过去的,再追究,都是没意思的。 “嗯,听你的。”乔霏说。 顾念在一旁,笑着不说话。余酲和家里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他也很欣慰。 “好了好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快吃饭吧,一桌子菜呢!”余酲他爸在一旁张罗着。 余酲坐在饭桌上,主动给乔霏他们讲了近年的事,还有之后的工作打算。听到余酲说今后就留在国内时,乔霏明显开心了不少,还说今后常去看他们。 这样一来,冬天仿佛不是冬天,偌大的房子内,也许久不负复这种温馨。 再两人临走时,乔霏叫住了顾念。 她说:“谢谢你啊顾念。”她又擦了擦眼泪,这次是感激的:“谢谢你,把余酲带回来了。” 顾念望去走在前面余酲的身影。余酲左顾右盼着,好像对一切充满了好奇,突然他弯下腰,好像看到了一片形状漂亮的落叶,抬头想与顾念分享,却看见顾念还站在门口,于是笑容满面朝他招了招手。 顾念也向他示意,表示自己马上过去,一边也对乔霏说:“他本来就该是这样。” ☆、难平 “嘘!快转过去听课!”余酲慌忙但是又控制着,小幅度地摆了摆手,生怕前面的人发现:“转过去转过去!” 前排女生笑着转过去,不知道与同桌说了什么,总之她旁边的人也笑了,还悄悄回头看了余酲一眼。 顾念站在最前面的讲桌那里,发觉动静后朝后面看了一眼,几不可见地浮现了笑意。 “我提个问题,如果我请起来的人回答上来了,咱们就下课。” 余酲心中浮现四个大字:上班偷懒。 “最后一排,靠门的那个同学,你来说?”顾念带着眼镜,看向余酲那,还带着笑意。 不过关于他们顾老师最近经常会笑这件已经不能算反常的事,学生们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如今倒是连讨论都懒得讨论。只是现在能不能下课就靠这位“新同学”了,大家还是有点紧张。 余酲怪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这和从前在3-1的时候不一样,这可是在一群晚辈面前,答不上来可真有点儿尴尬。 嗐,顾念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的,说不定就是他累了想下课了随便找的借口而已,随便问问的话是没问题的,毕竟医学常识嘛,那还是有的。 于是余酲干笑两声,问:“顾老师?你倒是问啊。” 语气倒是半点都不见外。 顾念仿佛跟他作对,又好像在想到底问什么。 余酲隔着差不多半个教室跟他对视,在学生眼里,就是眼神交流。 余酲:你想干什么? 顾念:不干什么。 余酲:快问啊 顾念:哦? 余酲:?丢人可丢的是你的人! 顾念:我不怕。 余酲:你敢为难我? 顾念:正有此意。 余酲:!!! 顾念察觉到学生们不太一样的目光,假咳两声,说:“请你回答一下书上第三道题。” 第三道题,那可太简单了,傻子都会。学生们想。 就当余酲看了这反应满心喜悦准备答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根本没书! 余酲猛一抬头,对顾念瞪了眼睛。 顾念装作没看见,抱着手臂等待回答,他甚至还有闲心取下眼镜擦了擦! “这个这个!这道!” 还是前排的女生来救了急。 余酲一看,这不错,连答案都写了。这下好了,他照着读了一遍,顺顺利利坐下了。 顾念看了看差十分钟下课的时间,合上书,对学生们说:“下课吧。还有,要回家的路上都注意安全,元旦快乐。” “知道了!” “元旦快乐!!!” 台下纷纷应和。 最后一排那两个女生边收拾东西边和余酲说:“学长啊,今天又来蹭课?” 余酲挑了挑眉:“可不是?上赶着给你们顾老师献殷勤来了!人家还不领情呢。” “都工作几年了,还学长呢?” 顾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前面走了过来,站在了他们一旁。 女学生见状,拿着收拾好的东西说:“哈哈哈不打扰你们了,还有赶高铁!顾老师再见,还有这位……叔叔,也再见!”说完就跑了。 余酲睁大了眼睛,对这小女孩光速翻脸的行为表示非常震惊。 “我有那么老吗?” 顾念站在一边看他:“你觉得呢?” 余酲马上没脾气了,笑道:“别生气了呗,以后不喝了。” “我生什么气?”顾念转身又往讲台走。 余酲赶紧跟上:“那不是,房子买下来了,人家简书昂辛苦跟我找的,我不得意思意思,请人家出顿饭。” “在你的世界里,吃饭就要喝酒?”顾念语气如常,好像真的在询问。 “习惯了嘛!习惯了嘛!”余酲道。 “哦。”顾念收拾起讲桌上的东西。 “你看我都专程来找你了!还有,我这不是没事吗!”余酲说着还转了两圈,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哦,挺好的。” “那我晚上给你做饭。” “你上个星期毁的那个锅我还没扔。” “我那是忘了关火!忘了!忘了!是记性的问题,不是技术!”余酲强调。 “没错,你下次再多喝点酒,记性就变好了。”顾念说。 “错了错了!我错了!”余酲说。 “哦。”顾念依旧宠辱不惊。 “那个……打扰一下?” 余酲和顾念同时转头,看见一个男生站在那。 “有什么问题吗?”顾念见他手里拿了书本,问道。 “上次您让我那尺子量着写字,后来我练了,您看看?”男生说。 顾念点了点头接过本子,翻了翻说:“挺好的,进步很大,不过……你已经大学了,以后这种事情,就不用给老师检查了。” 听到表扬,那男生很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又说:“那个……您上次说,我写字和您一位朋友很像,是不是……?” 男生看了看余酲。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感觉·是·余酲。 “是。”顾念答完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于是拉着余酲果断离开。 那男生在后面匆匆说了句再见。 楼道里两人步伐匆匆,穿过来来去去的人群才停下。 顾念启动了汽车,余酲坐进副驾驶。 “冷吗?”顾念问。 “还行。” 顾念打开了暖风。 细微的吹风声在车里回想,两人都没说话。 “他刚刚说,你说他写字像我?”余酲突然凑过去问。 余酲推开了他,正色道:“没有。” “那我回去问问他?”余酲又笑嘻嘻说。 “那我自己回家了。”顾念说。 “别啊!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说明你对我用情至深啊,连我的字都念念不忘。”余酲得意道。 “…………” “别生气了!以后真的不喝了!”余酲又说。 “…………” “怎么不说话。”余酲问。 正准备凑过去看时,顾念却突然转过来,双手捧住余酲的脸,吻了下去。 他没卸眼睛,移开时镜片上都起了雾。 “你……”余酲看着顾念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的样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想你了,没事。”顾念说。 余酲一怔,也回了句:“我也想你了。” “回家吧。”顾念发动了车。 “好。”余酲说:“我以后不喝酒了,喝了也告诉你。” 顾念笑了笑说:“嗯。” ☆、流年 临近元旦,学校放了假,城市里来回奔走的也有许多拿着行李回家的人。 余酲拿着杯热水站在阳台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时不时刮来阵风,还有些冷。 上海的变化也很大,至少余酲在这的那些年,车就没那么多。当初还扬言说顾念来,自己带他玩,现在来看,这话估计得收回,当初他玩的好些地方,都换了新,玩的话,还要让顾念带他。 “看什么呢?阳台冷。”顾念说:“过来吃饭。” 余酲应声从阳台走出,关了阳台的门,屋内一阵暖风袭来,温差使然,余酲差点打了喷嚏,不过好在喝了口热水,好了许多。不得不说,顾念那个工作是真的不忙,没他课的时候,去不去都无所谓。余酲自己就不一样,一如既往的忙,节前几天才闲下来。不过忙归忙,倒是每天都能吃顾念做的饭,挺好的。 “怎么做这么多?”余酲看着差不多一大桌子菜问。 “快过节了么不是。”顾念递给他一双筷子。 “指定浪费。”余酲道。 “这么仔细?”顾念笑问。 “那你以为我挣工资容易吗?”余酲拿起筷子作势要打他。 然而顾念当然知道他不会打,于是躲都没躲。 “吃不完就塞冰箱里。” “就您还学医呢?不知道剩饭致癌啊!”余酲吃了口菜,嘴角还沾了油。 顾念递去一张纸,继续说:“是啊,你还挺有常识的,比有胃病还喝酒那位强。” 余酲听了这话差点没噎住,之后他正色道:“食不言。” 顾念笑了,岔开了话题:“吃不完就喂楼下小狗吧。” “这个可以。”余酲说。 两个人的日子就是比一个人热闹许多。至少顾念一个人那些年,就不会有人跟他商量剩饭何去何从。 好在,现在有人陪他聊这些柴米油盐的琐事,让他知道人间烟火是如此。 “元旦有安排吗?”顾念忽然问。 “要是我说有呢?”余酲道。 “有就算了。”顾念夹了一筷子菜给他。 “什么事儿啊?”余酲问。 “阿姨昨天联系我,说她元旦和叔叔过来,问有没有时间。我说让他们别来了,如果你没事的话咱们回去。”顾念说。 “我妈怎么没联系我啊?”说完余酲就后悔了。昨天晚上,他正在和简书昂忘我的喝酒约饭,当然没听见。好不容易过去了这茬,自己又提起来了,真是张好嘴! “是啊,怎么没联系你呢?”顾念假笑道。 “哈哈哈……我没什么事,回去吧回去吧……哈哈哈”笑声掩盖尴尬之后,余酲又问:“车票买了吗?节前不好买。” “昨天就买了。”顾念说。 “还是你明智,不然指定买不上。”余酲这下放心了,因为总算把话题带过去了。 “吃完赶紧收拾东西。”顾念说。 “我还要下去喂小狗呢,你收拾吧。”余酲笑嘻嘻说。 顾念心道:就是懒吧…… 不过嘴上还是答应了。不光答应了,还替余酲把剩饭都装进一个碗里了。 这下余酲拿着顾念替他准备好的东西,下楼去了。 顾念去了阳台,余酲刚刚站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他的余温。 不一会,顾念便在楼上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是余酲。他穿的很暖和,像是将自己裹近了一个棉花团里,那背影是他平时的两倍宽,但是……很可爱。 至少顾念觉得很可爱。他印象里,他很多次都看着余酲的背影,他打篮球时矫健的,走在路上时活力的,甚至是桃色事时红润的……还有消失在梧桐树下,他以为是最后一次见到的。 好在时光去了又还,依旧热烈。 不一会余酲喂完了狗,上楼时看见顾念站在阳台发呆,东西一点都没收拾。 “你怎么不收拾东西?等我呢?”余酲继续说:“我给你说我可不——” 顾念拉着他的手出了阳台,关上门后便吻住了余酲,刻不容缓。 “明天再收拾,不着急。”说罢,便抱着余酲到了沙发上。 “去里面……里面!”余酲挣扎着说。 顾念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抱起他进了卧室。 · 下了飞机之后,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北方真的比南方冷。 余酲穿了件呢子大衣,却一点都不挡风。好在乔女士很贴心,亲自开车来机场接他们。 “妈你怎么还跑过来了?”余酲边放行李边问。 “我这不是也没什么事!公司那边有你爸呢,我就来了。”乔霏见了孩子就收不住笑。 “我帮你。”顾念接过余酲手里的行李。 “完事儿了,上车吧!冻死我了!”余酲搓着手说。 “冷就快回家,家里有暖气!”乔霏说。 “真好啊,还有暖气!不像咱家,只能开空调。”余酲对着顾念说。 “那就多待几天。”顾念说。 “就是就是,听顾念的!”乔霏说。 一直到元旦,乔女士都是这么热情,毕竟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宝贝儿子。顾念和余酲住在余酲以前的房间里。 那房子还是照旧的熟悉样子,只不过书桌上没了半打开的书和没盖盖子的笔,从前放那的一罐子糖也没了,不过顾念的口袋里有拿不完的糖。 近年城里不允许放烟花,表面上少了些节日气氛。但乔女士是个将仪式感做足了的人,屋内被她布置的很喜庆,那桌上的菜,四个人吃完,也够小区里的狗吃好几顿的,就连开饭的时间,都选在零点左右。但是乔霏高兴嘛,余酲也没说什么,顾念更是没意见。 “快吃快吃!顾念没告诉我你爱吃什么,就做的多了些,你尝尝看,爱吃哪个,我记着,春节的时候再做!”乔霏不停的给两人夹着菜,自己碗里也没空着,余酲他爸不停地给乔女士夹着。 “都不错,不过您过年别做这么多了。”顾念笑道。 “就是就是!顾念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呀!”余酲见缝插针。 “胡说八道!怎么是外人!”乔霏马上纠正。 “对对!小顾千万别把自己当外人!”余承安马上迎合着老婆的话。 “哪能呢?”顾念又说。 热闹的日子里,顾念总能想到顾黎,她在的时候,也从没过过这么热闹的节,眼前余酲的父母虽毫无血缘关系,但亲人的感觉却丝毫不减,如果顾黎也在,那必定也是相谈甚欢。 正出神时,余酲突然叫了他一声:“快看群里!许栖夏发红包了!” 顾念拿出手机,果然,班级群里,许栖夏领头发了红包,往日没几个人说话的群,又活跃了起来。 -新年快乐啊念哥! 是许栖夏的私信,还附有一张和楚嫣的甜蜜照。 另一半楚嫣也私信过来。 -新年快乐! “看谁信息呢这么开心!”余酲见顾念对着屏幕笑,凑过去问。 “许栖夏都没给我发怎么给你发呢!”余酲拿起手机不满道。 之后便发了条语音过去:“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余酲还想配个表情包,于是在顾念那里找着,结果啥也没看见,唯一收藏的那几张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里的人趴在床上,面带红晕,表情奇葩,不是他是谁! 这不就是竞赛那次许栖夏拍的那几张!!! “看完了没?”顾念问。 “你怎么还存我丑照!”余酲质问。 顾念凑过去看了看,当即要抢过手机。 “什么啊?我看看?”乔霏插了句话。 “妈你就别凑热闹了!”余酲说。 “就是,孩子们玩孩子们的,咱们玩咱们的!”余承安说。 “我就想看看怎么了!怎么了!” 乔霏抗议的声音被两人抛诸脑后,变为了中年夫妻两人的打闹。余酲拿着手机要删照片,顾念当然不让,好在他在身高上有优势,几下就抢下来手机。 余酲只得在一旁说:“许栖夏这王八蛋,下次见他要他好看的!” “快看群里。”顾念突然道。 “怎么了?”余酲闻声过去。 “友谊东路的梧桐要迁回来了?!”余酲惊道。 “说是就元旦这几天。”顾念又反复确认了几遍。 “明天就过去看!”余酲一下子站起来说。 “好。” 新年第一天,这是他们听到最好的消息。 千棵梧桐,就是整个青春了。那一年所有的事,仿佛都发生在梧桐树下。 余酲第二天起的出奇地早,两人一大早就去了那条熟悉又陌生的路。 迁移是大工程,还有许多种上的新苗。早上工人已开始施工,游人也只有他们。 “好像又有当年的感觉了。”余酲感叹。 顾念抬头看着,余留的,还有已经迁回的那些,在冬季里,都是光秃秃的,仿佛它们的茂盛只留给夏季。 “嗯。” “往前走走吧!” “好。” “看!学校居然还有学生!”余酲指着一中的校门惊讶道。 “应该是高三的。”顾念答。 “还是咱们那时候好,没这时候竞争这么大,元旦都要补课。”余酲说。 “嗯,咱们那时候好。”顿了顿之后又说:“那时候最好。” 余酲久别重逢的样子,也没顾上顾念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四处看着。 那时候好,那时候最好。 但现在却也没有丝毫差。余酲还在,友谊东路还在,梧桐树也回来了。 顾念看着陆续进校补课的学生,穿着熟悉的校服来往,晨间的早读铃也照旧,温柔晨光洒下和煦光芒,很舒服。 余酲在前面,就仿佛一切追忆,都回到了逝去的流年。余酲还是十七岁,蝉鸣依旧热烈,梧桐那样蓊郁。目光所及都是青春,人来人往皆为少年。 顾念带着这思念中的一切,走到余酲身边。 “你看,梧桐树好多重栽了!是不是又要重新数一遍?”少年说。 “等都种好了,一起来。”顾念摸了摸他的头发说。 “好啊,这次你可不能再说我数错了!” “不说。”顾念顿了顿:“我爱你。” “啊?”余酲一愣,这么直白的话,顾念很少会说。 “我爱你。”顾念重复了一遍,无比虔诚。 余酲凑上前,在他唇上一吻:“我也爱你。” 我爱你,爱你吹过人间的长风,爱你带来闪耀的光,爱你从头到尾,由外向里。我爱你一路走过带起的玫瑰香味,我爱你所去之处的人声鼎沸,我要你被繁华包围,我要你一生,都不知回头。 只不过,现在我还希望,与你并肩的人,是我。 “现在去哪?”顾念笑着问。 “一直向前!” 一直向前。 那是流年,是未来,是十七岁,是永远的少年。 ——愿你的心心念念也将你视作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