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影帝和我复婚了吗》作者:胡不归w 文案 本文又名《离婚后喜欢上了前夫怎么破》 成熟稳重高颜值·被离婚后气得要死还是要自己的老婆自己罩·影帝攻 小暴脾气大长腿·作死离婚后苦逼倒追·勾搭上床后又喊不要·外纯里诱美人受 阮篙左拥一张绝世好颜,右抱一位影帝老公,本来拿的是金手指大开一路打脸虐渣拿影帝的爽文剧本 可他偏偏嫌没难度,一张离婚协议书,自己给自己改成了hard版,支路隐藏剧情被触发,各路妖魔鬼怪一拥而上,表示可以替影帝教他做人 非得等到被欺负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才想起来前夫的好。 对此前夫表示:曾经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离婚一时爽,追攻火葬场 莫修然:”虽然我罩你,但是我不要和你复婚。“ 阮篙:”虽然你那个不行,但是我可以勉强……你干什么QAQ“ 甜文,包甜不虐 标签: 主受 美型 破镜重圆 HE 第1章 离婚 “然哥,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阮篙抿紧了唇,因为过分用力而使得原本泛着柔软淡粉色的唇瓣变得刷白。有那么片刻他差点就把这句在心里盘旋了许久的话重新按回肚子里了,但是就在客厅的灯光亮起来的那一瞬间,他还是说了出来。 他不想欺骗莫修然,更不想欺骗自己。 宽敞而冷清的客厅被日光灯照得亮白,刚在国外拍完广告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返回家中的莫修然站在门厅处,手还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即使是深夜,即使是一路奔波,他却依然身姿挺拔,眉眼被灯光映衬得愈发深邃英俊,原本的一些疲态在听见阮篙的话之后也散去了,目光沉肃而锋利。 他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家中打开灯便看见新婚不过半年的爱人坐在客厅里等待,被外面的冰天雪地冻得发木的心这才软软的复苏了,一边摘着围巾一边温和地问他怎么还没有去睡,在长久的、怪异的沉默之后,阮篙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盯着缩在沙发里的阮篙,对方面容沮丧且紧张,小心地偷瞄着自己的反应,双手已经将沙发垫的边角揪得变了形。 依旧是那双圆润干净的杏眼,瞳仁黑亮,微微湿润,里面汪着一泊水一般光芒流转,可怜兮兮地看着别人的时候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放在平时,莫修然说不定会愿意亲亲那双眼睛。 但现在显然不是。 莫修然在片刻的停顿之后重新开始了动作,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将围巾摘掉,挂在进门的架子上面,然后连鞋都没有换,朝沙发的方向走过来。 阮篙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圆钝的指甲快要把沙发垫的表面抠破了。 莫修然在他面前站定,开口道:“刚说什么?” 他身上散发的冷意几乎让只穿着单薄睡衣的阮篙发起抖来,他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快要消散光了,阮篙垂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与他对视,突然间身上的阴影放大,肩膀忽的一重,寒意瞬间侵透单薄的睡衣。 莫修然弯下腰,右手用力捏着阮篙的清瘦的肩膀,手下能感受到嶙峋的骨骼,他用力向后一推,阮篙偏着身子倒去,他执拗地低着头,肩颈拉出修长如天鹅一般的弧度。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阮篙惶恐地挣脱了一下,却被对方死死控制住,在之前半年的婚姻以及结婚之前共同拍摄《哑子》的过程当中,阮篙没有过一次见到过莫修然发怒的情形,不论是人前还是人后,他向来是温和而优雅的,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阮篙说过,遑论如此凶狠的对待。 此时他的怒火来的直接而猛烈,纵使完全合理,却也足以让阮篙陷入恐慌。 阮篙的声音几乎小得像是气音了,但是他还是说了:“然哥,对不起,可是我喜欢的是白睿……” 莫修然冷笑了一声:“我就是白睿。” 阮篙抖着嗓子说:“你不是白睿,你早就出戏了。然哥,是我一直没能走出来,现在我出来了,我们、我们不合适。” “我们不合适?”莫修然平日沉静幽深的眸子此时几乎快要让怒意一路烧出来,他松开阮篙,闭着眼睛仰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重新低头看向阮篙,指了指自己:“知道我是谁吗?” 阮篙心惊胆战地点了点头。 年仅三十岁的双料影帝,华语影坛当代堪称是风头无两的男演员。 有人说他是为大荧银幕而生的艺人,有人说他是可以塑造千面角色的实力派男神,有人说祖师爷不但赏了他这碗饭,还撸起袖子下来给他做了一桌满汉全席。 被多少粉丝和娱乐圈内的人捧上神坛的天之骄子,恐怕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放弃。 阮篙不仅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更知道和他离婚会给自己的未来带来多大的打击,但他权衡了数天,依旧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知道我是谁,还是坚持离婚?”莫修然语气中的寒意森然可怖,他直直盯着阮篙的眼睛,身上的强大的气势散发开,沉重的让阮篙几乎喘不过气来,客厅内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空气浓稠得如同泥沼,阮篙即将陷落其中,但他还是挣扎着说道:“……是。” “好。” 莫修然转身大踏步离开,外套的袂角翻飞,带起一阵风,他的背影冷漠而果决,放弃得毅然决然,明明提出离婚的是阮篙,可是此刻,他却有一种被抛弃的无力。 莫修然粗暴的对待与不屑的态度给阮篙心头早就隐隐燃烧着的小火苗浇了一瓢热油,原本对于他的尊敬与畏惧被蹭蹭蹿上来的怒火给顶的不知道去了哪,阮篙将沙发垫子往边上一摔,任由它弹起来然后掉到了地上。 “你喜不喜欢我心里没数啊!” 正在向门口走的莫修然的脚步被拦了一下,他驻足,却没有回头。 阮篙破罐子破摔,脸面也不要了:“结婚半年!你碰过我吗!” 他们两个工作都很忙,工作时间又不固定,尤其是阮篙,刚通过一部《哑子》爆火,需要密集的通过来维持曝光度,因此二人总是聚少离多。 就在这鲜有的在一起的时间里,每次阮篙厚着脸皮暗示关灯干点什么的时候,都会被拒绝!仅有的几次气氛到了火候,都互相亲吻着往床上倒下去了,被子一蒙,莫修然又没了兴致。 阮篙恨得牙都痒了:“你别跟我扯你冷感!你早上升旗的时候我都看着呢!你就是不喜欢我!” 莫修然:“……” 莫修然始终没有回头,肩背挺得很直,没有显出任何的慌乱或者尴尬,他这样的表现,无疑进一步坐实了阮篙的猜想。 “说完了?” 莫修然随口问了一句,却显然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丢下这句话之后长腿迈开,径直往大门走去,路过门厅的时候顺手拉上了那个他带回家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房门被合拢,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被红棕色的实木门阻隔在外。 阮篙一人留在空荡荡的房间当中,他楞楞地看向大门的方向,沉没在长久的寂静当中。 就这么……说出口了? 莫修然……同意了? 一年之前,刚从影视学院表演系毕业的阮篙凭借出色的外貌和自身与电影主角相契合的气质幸运地被当今的知名导演贾思明选中,从成百上千个艺人中脱颖而出,与影帝莫修然合作出演电影《哑子》中的一对同性恋人。阮篙饰演凉溪村漂亮而受人欺侮的哑巴少年,莫修然饰演从城市中前来支教的年轻老师白睿。 这部电影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不仅票房高,还在各大网站上都得到了相当高的评分,可以说是叫好又叫座,这不仅直接推动了刚毕业的阮篙一夜爆红,更重要的是,他与莫修然在电影杀青后三个月便火速结婚。 消息放出去之后,很多人都说,贾导的电影给他搭了一架青云梯,而与莫修然的婚姻,则是直接把他推上了九重天。 想要成为明星,光是颜值和演技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机遇。贾思明给了他一个一飞冲天的机遇,而和莫修然结婚之后,纵使阮篙从来没有刻意去要过,每天还是都有数不清的好机会争先恐后地往他面前堆,这样的资源,足以让每一个在娱乐圈沉沉浮浮的人嫉妒得发狂。 可是就在今天,这个晚上,他把这一切都给亲口断送了。 阮篙将脸埋在抱枕上,一时之间十分疲倦,不想睡觉,也不想动作,提不起任何精神,更不想迎接明天的太阳,想想就知道那会有多少麻烦。 如果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阮篙闭上眼睛。 明明终于了结了一件心中大事,为什么他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 相反,还……空落落的。 第2章 婚戒 莫修然被气狠了,半夜就把自己的律师从床上给揪了出来,短短几个小时便将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共同财产分割完毕,离婚协议书一式二份打印完成并且签好了字,只等着天一亮律师就携带协议书前往二人在东湖郡的婚房,协议离婚。 还是莫修然的经纪人张若拙于心不忍,趁着莫修然看协议的功夫偷偷溜出去,给阮篙的经纪人柳瑞说了一声,好叫他有个心理准备。 不然的话,张若拙把自己代入一下柳瑞的身份,觉得怕是要疯。 他匆匆打完电话便返回办公室,莫修然阴沉着一张脸抽烟,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中烟熏雾罩,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全都是抽了一半就被按掉的烟蒂。隔着朦胧的白色烟雾,莫修然的面孔有些模糊,紧锁的眉和狠戾的面色与缥缈逸散的烟气混合在一起,有种暗色调的风情。 张若拙打开窗子通风,清晨的寒风卷入,清新而冷冽,吸入肺腑令人为之一振,凌晨睡得最熟的时候被人挖起来处理这些糟心事的沉郁之气也被冷风带走,令人舒畅不少。 也不是没劝,但是莫修然这人,本来就是星二代,又天生一副好容貌,打小被人捧着惯着长大的,乍然蹦出来一个撩他虎须的,他能忍? 张若拙站在窗前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的空气,才转过身来,将剩下的半包烟收走:“别抽了。” 莫修然吐出一口烟雾,一张俊脸低沉阴郁,他烦躁地将烟按灭,向后倒在靠背上:“若拙,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 张若拙心说你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吗,表面上脾气是挺好,背地里手起刀落的时候我都看着呢。但这话他不能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对老婆脾气好点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莫修然嗤笑一声,“我跟你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会被离婚。” 这辈子头一回掏心掏肺的喜欢上一个人,结果呢,小兔崽子翻脸不认人,还反咬他一口说他不喜欢他。 不喜欢你和你结哪门子的婚?!缺那点热度吗? 莫修然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张若拙心里一跳,看向沙发上的莫修然。他们已经合作了十来年,从在天易娱乐一直到成立独立的工作室,比起上司与下属来说他们更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张若拙对莫修然的性格已经有了足够充分的了解。 比如说当初他和阮篙宣布结婚的时候,张若拙选择支持,因为他看得出来莫修然动了真心。 比如说现在,他没有接莫修然的话茬说阮篙什么,因为他心里隐约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两个人断不干净。 他垂下眉眼,重新关上窗户。 早上九点半,律师抵达东湖郡,阮篙没有理会在一旁狂响的手机,安静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共同财产很少,莫修然数额庞大的婚前财产全部完璧归赵,这一套本来由他全款购买的婚房并前些日子买的保姆车均赠与了阮篙。 律师待他签完字之后收起文件,然后拿出一样东西,弯腰放在了茶几上面,发出一声轻响。 “阮先生,后续事宜我会继续和您联系,先不打扰了。” 阮篙定定地看着桌子上的东西,似乎听见了,也似乎没听见。 那是一枚婚戒,在莫修然的手上戴了整整半年,除了拍戏需要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在无数公共场合中被媒体拍摄到然后拿来做文章。 它躺在茶几上,切割平滑的钻面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在光影的奇妙作用下幻化出璀璨夺目的光辉,既耀眼,又孤单。 律师前脚离开,后脚柳瑞就进了门。 在二人结婚的这半年里,他曾无数次来过东湖郡接人,对此可谓轻车熟路,可惜往日来的心情和今天显然是天差地别,他现在只想把阮篙抓出来杀了。 他站在门口砰砰砸门,一边的门铃已经不足以发泄他的怒火,砸门声震天动地,要不是这里单层单户恐怕早就有邻居开门骂人了,就这样,柳瑞还足足等了半分钟,阮篙才慢吞吞地趿拉着拖鞋走过来打开了门。 顿时柳瑞磅礴的怒气冲他倾倒了过来:“你还有脸见我!!!” 阮篙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打算关上门。 柳瑞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对,连忙伸手把门扶住闪身进了房间。 等到房门关上,柳瑞才又积攒起气势:“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 阮篙恹恹地倒回沙发上:“知道。” “你知道个屁!”柳瑞忍不住骂道,接着抹了一把脸,转了个语气,“阮篙,阮大明星,祖宗!你现在,现在就去说几句好话服个软,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离,婚!”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阮篙百无聊赖,对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摆弄自己的手,他左手无名指根部刻着M&R的同款戒指已经被摘下来收好,此刻白皙修长的五指上面干干净净,在阳光的照耀下周边浮起一层金光,像是要化进去一样。 “晚了,协议书我已经签了。” 柳瑞险些扑上去掐死他。 “阮篙,你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投。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红你会死吗!” 阮篙委屈道:“可是我们之间没有爱情,这样的婚姻留着有什么用。” 柳瑞吼道:“你不喜欢他你喜欢谁!你不喜欢他也得给我喜欢!我管不着他!但是你!把你的粉红泡泡都给老子收起来!” 阮篙怒道:“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试试半年没有夫夫生活的婚姻!” 柳瑞狂吼:“我当了二十七年的处男了!天天给你们这一群小王八羔子操心劳力累得要死连女朋友都没得!半年算个鸟!” 阮篙:“……哇哦。” 柳瑞气得给自己狂掐人中。 当初阮篙被铭华签下的时候就是柳瑞带着,当时柳瑞也是个小经纪人,手里带着包括阮篙在内的五六个新人,费心劳力老妈子似的到处跑,等到阮篙拍完《哑子》一炮而红,他手下的人被分走了一半,大部分的精力都灌注在阮篙身上。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阮篙火,他就能平步青云,阮篙糊,他也得焦头烂额。 阮篙作死,他就得被活活气死。 柳瑞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表情严肃地看着阮篙:“我再问你一遍,能不能不离婚?我跟你说我不会害你,就别说别的,一旦莫修然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后天G&Q跟咱们说好的代言就得吹。这只是个开头,娱乐圈里就是这样,今天你得势人人当你是个角儿,明天你栽了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 阮篙垂下眼帘,沉默许久。 柳瑞见有戏,开口想接着劝,却被阮篙一句话给顶了回来:“他们要看笑话就让他们看去,黑我的人还少啊。” 柳瑞简直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咬牙道:“我怎么就没长个翅膀飞过来呢!我就是割了你的舌头也不能让你说出离婚这种话!” 阮篙瑟缩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了,说实在的,结婚离婚都是艺人的私事,也就是这个行业的特殊性,否则他一个经纪人凭什么管人家这个? 他只能尽可能降低损失:“莫修然那边咱们管不着,但愿他别把事儿做得太绝,要真是公布出去,光他粉丝就能把你骂自闭。你自己这儿,尽量捂着,别往外说啊,知道没!” 阮篙看着满脸沧桑的柳瑞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说:“那我也不能撒谎啊。” 柳瑞这下子彻底忍不住了。 就你诚实!就你高风亮节!就你追求爱情! 你怎么不去吃西北风喝露水呢! 柳瑞扑上去抄起一边的沙发垫劈头盖脸地一顿乱砸。 “我叫你撒谎了吗!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你长点脑子行吗我求你了!你含糊过去不就完事了!我叫你离婚,离婚,离婚,我打死你你就不离婚了!” 阮篙在被揍地缝隙里艰难出声:“即使……你打死我了……被埋在……棺材里……我要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我要离婚……” “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瑞心力交瘁,一头倒在了沙发上。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憨货了呢! 第3章 代言 莫修然的办公室里,那份让柳瑞一想就觉得万分头疼的离婚声明已经拟好,并且盖上了公章。 张若拙将声明扫描成图片,上传微博,然后问道:“然哥,我发了?” 莫修然靠在沙发靠背上,疲惫地揉捏着鼻梁,闻言睁开眼睛,定定地看向张若拙。 张若拙被他看得后背发凉,不自在地动了动,举起手机向着他展示了一下:“声明你都看过了,我就以工作室的名义发了?” 又是一阵沉默在办公室内蔓延,张若拙拿着手机的手缩回来也不是不缩也不是,有些尴尬地悬在半空。 直到他手都举酸了,莫修然才突然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来,长腿一跨,直接伸手将手机从张若拙的手中拿了过来,然后低头三五下操作一番,一按锁屏键,接着手一垂一松,手机划出流畅的弧线坠落在沙发上,弹了一弹,没了动静。 莫修然倒回沙发上,闭着眼睛吩咐:“消息别往外传。” 张若拙看看沙发上的老板又看看被扔在一边的手机,偷偷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工作室官微最新的一条还是好几天前的代言广告,底下评论区一片和谐,都在吹彩虹屁。 他笑着摇摇头。 半天没听见回应,莫修然又看向他,张若拙的视线朝莫修然的左手扫了一下:“有心人多少能看出来。” 莫修然干净漂亮的手上空空荡荡,原本只要不是拍戏需要就不会取下的婚戒此时已经被律师拿去给了阮篙。莫修然下意识地伸右手想转一下戒指却摸了个空,动作轻轻一顿。 他烦躁道:“去给我买个素圈。” 张若拙领命,走到一边去拿自己的外套,余光瞥见莫修然也站起了身,松动了一下筋骨,然后穿上扔在沙发靠背上的大衣,看样子是准备回家了。 张若拙同他一起下楼,担心道:“你自己回去?” 莫修然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也并不想有人打扰,因此直接自己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长腿收入车厢,片刻后车子的引擎啸叫起来,莫修然一打方向盘,车子驶出了车位,向着地下车库的A出口缓缓移动。 张若拙一哽,快走几步拍了拍车窗:“然哥!” 车子刹住,车窗降下来露出莫修然被墨镜挡去了一半的脸,颔部线条冷峻干脆,薄唇开合,吐出的字略微有些不耐:“有事?” 张若拙咳了一声:“去枫溪里走C口。” 莫修然:“……” 他和阮篙结婚之前一直住在枫溪里,婚后才搬进了东湖郡的婚房,说起来也不过是多半年的时间,习惯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养成,甚至悄悄地越俎代庖,有时会代替来不及反应的大脑做出一些决定。 譬如他完全未经思考,便要像往日一样走A口,如果不是张若拙提醒了他,车子开到东湖郡大门口他才反应过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只是这个可能让莫修然很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莫修然绷着脸直视前方,手腕处搭在方向盘上端,自然垂下的手指像是白玉琢出来的一般,听到张若拙的话之后那几根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随即放在了方向盘上。 莫修然一边继续往A口走,一边冷冷地丢下一句:“我乐意。” 张若拙:“……” 行吧,您随意。 您不差钱,愿意绕路烧油玩,那就烧呗。 枫溪里离莫修然之前签的天易传媒公司总部并不远,高档小区安保到位,地段又好,因此不少有购买能力的艺人会在这儿置办房产,莫修然是一个,与他同公司的韩婵也是。 韩婵性感美艳,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美得又张扬又明艳,圈子里和她路线重叠的并不多,自身实力也可圈可点,捧过一个视后的奖杯,算得上天易的当家花旦之一。 莫修然的车开到小区门口,等待抬杆放行的时候,就迎面遇上了韩婵正往外走的车。 以前同在一家公司,活动中也时常碰面,半生不熟的关系,不打个招呼也说不过去。莫修然降下车窗,唇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对着那边点了点头,韩婵同样回了个笑,两辆车错身而过。 莫修然进入枫溪里,韩婵坐在车后排,若有所思地看着朝地下车库驶去的银灰色车子。 “怎么了?” 韩婵回过神,化着精致妆容的俏丽脸蛋上浮出一个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浅笑。 她没骨头似的倚靠着身边的男人,手搭在他的腿上,轻轻摩挲着,半响才说:“看见个熟人。” 钱舒搂着她的一把纤腰:“是莫修然吗?” 他隔着韩婵的位置,看得并不清楚,但是莫修然的脸太有辨识度,即使被墨镜挡去了一半,他也隐约猜到了。他认识莫修然,但是莫修然并不认识他,毕竟圈子里莫修然这样的影帝是凤毛麟角,他这样的小明星却是一抓一大把。 思及此,钱舒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当初如果不是阮篙,他也未尝就没有可能参演《哑子》,如果没有阮篙,如果有《哑子》,他还会是如今这个境况吗? “是啊,”韩婵懒洋洋地说,“G&Q的代言,我再帮你争取一下,你做好准备。” 钱舒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当中,有一瞬间没有消化过来韩婵话里的意思,过了足足四五秒,那话才打了个转儿重新撞进他的脑子里,钱舒立刻就弹了起来。 “什么!” 韩婵喜欢这种把控别人喜怒哀乐的感觉,要是钱舒反应太过平淡她反而会觉得无趣,就是这样才好。红唇勾起一个笑意,她拖长了调子:“G&Q啊,你自己搞丢的代言,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 韩婵用一部自己做女主的青春校园偶像剧直接把钱舒捧成了新晋流量,前一阵子轻奢手表品牌G&Q寻找国内代言人,主打少年贵族,钱舒和阮篙都参加了试镜,钱舒落败,听说G&Q已经打定主意选择阮篙。 他没有想到这事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韩婵嗤笑:“连一个出道没一年仗着莫修然胡作非为的新人都搞不定,还得我来出面,废物。” 钱舒已经顾不上计较她说些什么,急迫地追问:“他们后天就要签合同了,现在还会有机会吗?需要我去联系什么人吗?” 韩婵道:“你能干什么?我去和他们国内的负责人疏通,你不用管了。” 一个国际知名品牌的代言,背后的含金量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通告可以比拟的,一个艺人能接的代言是衡量他商业价值和大众认可度的重要指标,钱舒激动得手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然而,他依旧不放心。毕竟韩婵以前也有过答应了他却最终不了了之的先例,偏偏他又不敢去问,但是这次不同,这不仅是一个重要的代言,更是……阮篙手里的东西。 他太想压他一头了。 钱舒思前想后,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可是阮篙后头有莫修然撑着,这事儿不好办吧。” 韩婵眯着眼睛笑了,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那辆银灰色车子。 “莫修然和阮篙好不久了。” 钱舒心头一跳,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等到吊足了对方的胃口,韩婵才继续道:“我今天早上才收到的消息,莫修然的律师今天去了东湖郡。喏,就刚才,你没看见他搬回老房子了吗。” 钱舒道:“也许只是拿个东西,或者两个人闹别扭。婵姐,要是不确定,咱们最好别和他正面对上,我怕对你有影响,那个代言也没那么重要。” 韩婵推了他一把坐正了身子,眉头拧起:“你当我是为了你啊!” 她眼梢挑起,面容阴骛,桃花眼微微眯着,漂亮妍丽的容貌突然浮上了一层戾气。 “他俩绝对是出问题了,这种婚姻怎么可能走得长久……”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他!” 第4章 落败 和G&Q签约的那天,阮篙特地挑选了一身带了些古典气息的西装,不仅剪裁合适,更在袖口、衣领处进行了不落窠臼的设计,穿上之后既不过分繁复又精致典雅,与阮篙俊雅漂亮的面容相得益彰。 他站在衣帽间里,对着等身镜打量自己。 镜中的年轻人细腰长腿,眉目秀丽,微微扬起的下巴带着些许骄矜,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却又显出三分天真,煌煌灯光落在他的肩头发尾,背后是豪华衣帽间中排列整齐的衣柜,整幅画面如同中世纪俊俏风流的皇室贵族,阮篙直视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仿佛落入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梦。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想要当明星,何等的光鲜,何等的梦幻。 光怪陆离,穷奢极欲。 片刻后,阮篙收回目光,时间有限,柳瑞那边从昨天就挺急,等下让他等了又要炸刺,转身走到配饰的玻璃柜前,阮篙的视线从一对对艺术品一样的袖扣上扫视过去。 家里两个明星,衣服自然少不了,装修的时候莫修然将房子本来附在主卧的衣帽间和隔壁客卧打通,用来放两个人的衣饰。莫修然衣服多一些,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填满了好几个大衣柜,阮篙的则相对少得多。而像是领带手表之类的配饰两人常常混用,便直接放在了一个柜子里。 莫修然只让助理来拿了些重要的东西,衣服大部分都没有搬,他们依旧霸道地占据着这所房子的一隅,以不容人忽视的存在感不时提醒阮篙这里曾经还有着另外一位主人。阮篙不知道这种存在感从何而来,毕竟在他们结婚的这半年内二人也总是在各忙各的,和寻常夫夫全然不同,但是莫修然的气息依旧侵略性极强地占据了这一方土地。 阮篙强行忽略掉这种令人不快地感受,抿着唇选了一对蓝宝石袖扣别好,这对袖扣还是当初莫修然去国外参加活动的时候做为伴手礼带回来送给他的,深深浅浅的蓝色如同星空一般安静沉稳又华丽神秘,配着繁丽的西装气质相和,堪称点睛之笔,但不知为何阮篙看着它们,却总是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现实也没有辜负他这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担忧。 甚至,在G&Q的负责人发出了没什么诚意的致歉并且表示他们另有人选的时候,他有种释然的感觉。就好像高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猜测它上面的悬线会何时松动了。 阮篙伸手松了松领结,这玩意儿箍着他的脖子箍了一上午,快把他勒断气了。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前几天对他们还是一派恭敬的负责人此刻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神情宛如在菜市场翻捡着大白菜费尽心思想往下讲讲价的大妈一样,神色中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嘲讽:“这也是我们这边高层讨论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对此我也深感抱歉,但是主要是阮篙的个人形象气质和我们产品的定位不够契合,所以还是……非常遗憾,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柳瑞几乎笑出来了。 不够契合? 阮篙在这儿一坐,活脱脱就是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少年,当初试镜的时候又是量身打造又是天生贵气的恨不得把他吹到天上去,现在又不够契合了? 说不是听见了风声紧着上来踩他们一脚谁信呢! 柳瑞心里憋屈,阮篙年纪比他小,出道刚一年,浑身的棱角还没让社会给磋磨平,更是气得要炸,桌子底下的手都握成了拳,眼看着就要张嘴反驳,被柳瑞警告地瞪了一眼,咬了咬牙,硬是忍住了。 以前莫修然和他站一边,G&Q要供着他,现在莫修然和他离婚了,他就得供着G&Q。 柳瑞硬生生扯出来一个笑,说道:“失去了一个合作的机会,我们也觉得很可惜,希望以后还能合作。不过我多嘴一句,咱们这一行讲究消息灵通,但是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小道消息传出来,是真是假,谁好说呢?” 他领着阮篙站起来:“先告辞了,祝您工作顺利。” 负责人有一瞬间脸色僵住,眼神躲闪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柳瑞敏锐地捕捉到,心里稍安。 两人回到车里,阮篙才气愤地喊出来:“狗眼看人低!你看看他今天的样子,和之前试镜的时候比,简直就是对着爹和对着儿子的差距!” 柳瑞发动车子,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就是这样的差距,你不错了,给人当了半年的爹头一回当儿子,我在这行混了多久就看了人多久的脸色。你脾气自己收敛收敛,这些人咱们得罪不起,至少目前得罪不起。” 阮篙愣了一下,看着柳瑞把车开出车库驶上大路,突然说:“柳哥,对不起。” 他擅自做出离婚的决定,虽说是他自己的私事,但是对于柳瑞的前程和事业,也是极大的一次地震了。 柳瑞反倒笑了一下:“不用说这个,咱们没有走在半路上天上掉馅饼的命,就老老实实一步一步走,你有演技有脸,现在也有曝光度了,能红。我刚才看那人,他估摸着也不是拿到的确切的消息,从哪不知道听了那么一耳朵。只要不是莫修然亲自出来说离婚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被踩得太惨。” 阮篙低着头,摆弄着袖口的蓝宝石袖口,感受着凉润坚硬的宝石在指腹划过的触感,一时心情复杂。 莫修然没有把这件事公布。 这是对他最直白也是最严厉的打击,但是莫修然即使被气成那样,也没狠下心来做。 他真是个好人啊。 阮篙惆怅地想。 柳瑞没有功夫想莫修然是不是好人,他只在意谁是这个恶人。 到底是谁,在莫修然和阮篙刚办理离婚没几天的时候就拿到了消息并且把它散布出来堵了阮篙的路?这人到底居心何在? 想要找到这个人并不难,三天后,业内关于G&Q新代言人的消息就流传了出来,说起来,抢了阮篙代言的人居然还是个熟人。 钱舒。 柳瑞看着这个曾经自己也倾注心血带过的艺人,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第5章 试镜 一年前,柳瑞手里新接下两个刚和铭华娱乐签约的新人,一个是刚从影视学院毕业凭一张好脸被签进来的阮篙,另一个则是非科班出身,但已经在影视城里摸爬滚打了挺久的钱舒。二人都是外形上佳,阮篙的风格柔和干净,钱舒则偏向阳光健气,但年纪都不大,往那一站就是挺拔如玉树的美少年。 贾思明是享誉国内外的大导演,手里的作品随便哪一个拎出来一抖都能掉出来一堆的奖,这人偏爱文艺片,喜欢抽象而浪漫的镜头语言,将感觉描述得极为精细,妙不可言,但偏偏还不冷门小众,该拿的奖项拿了,该扛的票房扛起来了,该捧的新人也都蹿红了。 莫修然捧得影帝桂冠的作品就是三年前贾思明执导的,那之后贾思明沉潜一年精心打造出一部《哑子》剧本,甫一公布公开选拔主演的消息,几乎轰动了半个影视圈。 “像林稍被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融化的新雪坠落在山涧当中,像五月最鲜嫩的桃花瓣上盛着的一滴甘露。” “既羞怯又落拓,既温柔又疏朗。” “你看见他的第一眼,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啊,这就是少年。” 演员副导演方鑫手里拿着一沓简历,一脸憋尿一样的表情看着贾思明。 “方导,你……你说你么……啥呢?” 他哗啦啦一翻手里的简历,左上角的照片一张张迅速翻过,个顶个的唇红齿白美少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会所里挑鸭,这会所质量还不错。 “我一个快四十的往这一坐,看哪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俊秀的后辈不觉得是少年?” 贾思明脾气好,知道方鑫也不过是开开玩笑,因此并不恼,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老方,人对美的直觉哪怕是到了七十岁八十岁也还是敏锐的。你也知道,我这人宁缺毋滥,选角的第一关你得给我把好喽。” 方鑫苦着脸道:“圈子里的男演员还不够你挑的?好歹也有个演技资历和人气当参考,这些年轻人简历都单薄得只剩下大学里的大作业了,实在是不好下手,你总不能让我看脸挑人吧?我给你选个花瓶过去你还不把我投湖吗!” 贾思明摇摇头:“年龄合适的我都已经看过一遍了,没有合适的。” 不够纯,不够少年,不够勾人,不惹人怜。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问题。 贾思明还有别的事,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选角本来就是演员副导演的本分,方鑫嘴上抱怨着,心里也知道贾思明人到中年爱惜羽毛,并不敢轻忽,任劳任怨地去安排试镜了。 试镜的场地在一家酒店,方鑫一上午看了几十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几乎审美疲劳,他短暂地休息了一下,活动活动肩颈,然后叫了下一个。 玄关处传来隐约的试镜者向为他开门的人致谢的声音,接着脚步声传来,又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孩站在了方鑫面前。 少年天质自然而美风仪,一双圆润的杏眼如同光芒流转的琉璃,唇角弯弯上翘,未语先带三分笑,焕然的青春气与单薄身量透出来的青涩混杂在一起,融合成枝头青果一般的诱人色泽。 方鑫百无聊赖地抬眼一看,散漫的神色倏然凝住。 当天晚上,F市一家餐厅当中,贾思明与莫修然相对而坐。 莫修然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显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以下,露出线条流畅而又充满力度的小臂,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他面容深邃俊美,一双沉静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面前的ipad。 视频下方的进度条已经走了一大半,画面上的男孩坐在椅子上,先是目不斜视地坐着,然后便眼神往侧面偷瞥,旋即被人发现似的慌里慌张地投向了另一边,从脸颊到耳后,染上一层薄红。 最后,他又悄悄转过来,歪着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比溪中涧水还纯,比山间小鹿还灵。 男孩起身向着镜头的方向鞠了一躬,视频定格在他毛茸茸的头顶,莫修然伸手点了重新播放。 在阮篙试镜的视频又一次被播放的背景音中,贾思明滔滔不绝地说道:“至少从外形来看这就是我心里的白溪,我看见这段视频的时候脑海里构思的分镜全都有了画面,修然,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如果他能演到我预想的程度,这部电影就能把我的想法全盘复现,我能预料到那是个新高度。“ 莫修然看着视频中男孩绯红的耳后,淡淡开口打断了贾思明的畅想:“我没猜错的话,他刚毕业没有多久,恐怕拿不出几部像样的作品。从学校的老师那里学来了不少表演技巧,也在很努力地去运用,可惜,太生涩了。” 但是却因此而显得愈发稚拙可爱。 贾思明卡顿了一下:“是,他的演技还有进步的余地……很大的余地。但是有你带他,再加上我教他,应该不是问题,他的天赋不错。选新人,难免会这样。” 莫修然:“你要是真想教他还得带个翻译。” 贾思明和演员说戏走的是意识流,新人演员哪扛得住那一套,莫修然几乎可以想象到大男孩诚惶诚恐站在贾思明面前又不敢说听不懂又确实听不懂的可怜样子了。 贾思明:“啧!说正事呢!总体来说瑕不掩瑜,目前看来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莫修然抬眼看他:“这么喜欢这孩子?” 贾思明的目光越过桌面上几乎未动的食物,投向了莫修然手中的ipad,正对上阮篙向镜头投来的那个浅笑,他目光中浮现出一丝如同诗人见到了缪斯女神一样的赞叹:“他太美了。也太符合我的心意了。” “像林稍被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融化的新雪坠落在山涧当中,像五月最鲜嫩的桃花瓣上盛着的一滴甘露。” “既羞怯又落拓,既温柔又疏朗。” “你看见他的第一眼,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啊,这就是少年。” 第6章 赴宴 当时柳瑞提交简历完全是出去碰个运气的心态,阮篙和钱舒的年纪与外形都比较符合,因此他给两个人都报了名,也都顺利地通过了简历的筛选。 阮篙从房间里出来,钱舒和柳瑞正在大厅里等着,看到阮篙出来,还没等柳瑞说什么,钱舒便立刻便将目光投注过去,不等他走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阮篙笑笑:“还好吧。” 钱舒露出一个笑,冲他挤挤眼道:“透露透露呗,给你出的什么题?” 阮篙看了他一眼。 试镜有时候是提前给片段,有时候是像这次一样给面试的演员一个主题即兴发挥,钱舒竟然上来就直接让他透题? 阮篙道:“大家都不一样的,透露了也没用。” 钱舒“啧”了一声:“我还不知道题目不一样,就是跟你聊聊天缓解一下紧张嘛。都说贾思明选人严格,出的题是不是特别怪?” 他拐弯抹角地想要从阮篙这摸点东西出来,阮篙却不肯接他的茬,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漫不经心道:“不是贾导面试,是演员副导演。” 钱舒面色有些不虞. 他向来觉得自己比阮篙年长一些又有经验得多,主动和对方说话却被这样驳面子,自然给不出好脸色,便不再吭声,径自坐到了一边。 可惜阮篙刚进社会,还没点亮看人脸色行事这一技能,就是一根筋地觉得大家都是即兴发挥,凭什么给你透题。这会儿钱舒不搭理他了他也乐得自在,自己坐在一边玩手机了,他下午没别的安排,等着柳瑞把他俩一起带回公司上课。 钱舒的简历和阮篙的明明交上去的时候是一起的,但是面试的时候却被分开了,他一直等到了下午一点多,期间柳瑞给他俩买了饭,钱舒也没吃。 他有些坐立不安,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柳瑞劝了他两句,钱舒还是忧心忡忡:“等到了下午这个时候方导他们肯定也累了,再犯困,多少会影响决策的。“ 柳瑞道:“这还有好几轮试镜呢,头一轮都是把差的特别多的先筛下去,后面的还有的细选,我估摸着怎么也得筛个七八轮。你这条件怎么第一轮也不能掉了。“ 钱舒似乎被安慰到了一些,只是依旧有些焦虑,坐也坐不住,不时看向电梯。 一点半的时候,他被人领上去试镜,十多分钟后下来,神色明显昂扬了不少,他笑着对迎上来的柳瑞道:“方导说我演得不错,我看第一轮没什么问题。“ 柳瑞也露出个笑来:“行,那就好。贾导这样的大导演,向来是拍一个红一个的,这次他愿意给新人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抓住了就是一飞冲天,都好好表现!“ 钱舒面上笑着,不由自主瞥了阮篙一眼,对方全神贯注地看着柳瑞,眼睛微微发着亮,好看得有些灼眼。 名导演的大制作,总是要一轮一轮的筛选核查,确保方方面面符合自己的心意,尤其是在启用新人的时候,七八轮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贾思明这一部被业界众人密切关注着的电影主角选角,却出乎预料地只进行了两轮试镜。 而且第二轮试镜,去的只有一个人。 在所有人都还殷殷等待着方鑫给出试镜结果、盼着自己走大运被贾思明相中的时候,阮篙已经被贾思明传召并且通过了第二轮试镜,像入宫面圣一样怀着敬畏又激动的心情去赴贾思明的宴了。柳瑞是阮篙的经纪人,这么大的场子他自然得陪着,钱舒找他的时候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自己就猜了出来阮篙入选的事。 “阮篙进入下一轮试镜了?不容易不容易,被筛出来的人不多吧?” 柳瑞一边收拾着等会儿要用的文件,一边尽力克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谁知道啊,贾导叫去就去呗,找到机会我再打听打听。” 钱舒看着他忙来忙去,脸上的笑意略微有点勉强,眼神晦涩不明:“真得恭喜他了,贾导选人标准可高了,不知道他怎么捡着这么个大便宜。” 柳瑞脸上溢出来的笑意稍微淡了些许:“说恭喜太早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钱舒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文件,柳瑞动作很快,没让他看清,收回目光,钱舒轻笑了一声:“别人都没收到消息,贾导先亲自见他了,这还不够明显?瑞哥,我也替你高兴,阮篙能拍这个戏,估计马上就能红了,到时候除非他自己选别的大经纪人,否则你俩肯定是一起平步青云……哎,我瞎说了,阮篙不是那样的人。” 柳瑞脸上的笑意彻底不见了,他抬头淡淡看了钱舒一眼:“我就管好我这一摊子事儿,别的没那个闲心了。我还给你争取了一个代言的试镜,你回去好好看看品牌方的资料。” 钱舒想到自己那个洗发水的代言,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柳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心里有点烦躁。钱舒心态不好,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可能是过早地在外面的社会混过,内里是个和阳光开朗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油滑小人,阴阳怪气,嫉妒眼红,还喜欢挑拨离间,这样的艺人柳瑞带着头疼,还不如阮篙那种直愣愣的青瓜蛋子好管教。 想到他那个马上就要发光发热的青瓜蛋子,柳瑞又开心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连忙收拾了东西赶去餐厅了。 当天晚上,贾思明做局,方鑫、莫修然、阮篙等人一起吃了顿饭,莫修然赶通告来的晚了些,进门时贾思大导演谈性正酣,抽着烟口若悬河,屋子里的酒气和烟味呛得刚来的莫修然倒退三步,他皱着眉让服务生帮忙去换个气,待气味稍散了才举步走入房间。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包厢门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纯黑色西装下包裹着修长挺拔堪称完美的男性身材,哪怕是向服务生颔首致谢这样的简单动作都是一番别样的优雅,他转过头,英俊的面容完全暴露在包厢的灯光中,每一处线条都是无与伦比的恰到好处。 莫修然皱着眉看向贾思明:“喝了多少?” 贾思明看看莫修然又看看阮篙,对自己这一双男主简直满意得不得了,哈哈大笑道:“修然,快来看看你家的小哑巴!” 莫修然:“……” 阮篙早在莫修然进门的那一刻便站了起来,见对方看向自己,立刻自我介绍道:“莫老师您好,我是铭华的艺人阮篙。久仰您的大名,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说罢鞠了个躬。 莫修然眼前毛茸茸的头顶和那天视频里的重合起来,不得不说去掉了屏幕这一层屏障,他的头发看起来更加的柔软,中长微卷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看上去蓬松细软,手感极佳。 莫修然垂下眼帘,朝他伸出手:“你好,叫我哥就行。” 阮篙赶忙伸手握住他修长好看的手掌,莫修然这双手是放在大屏幕上都不需要手替的,手指瘦长而挺直,指节分明,阮篙握上去的时候感受到对方宽厚手掌中的暖意,心头一跳。 摸到影帝的手了啊啊啊…… 虽然内心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他面上仍然是一派乖巧:“然哥。” 贾思明靠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持着酒杯放在桌上,嘴角噙着笑意看着他们的互动:“对,你们多接触接触,别太生分了知道吧,要演好了感情戏必须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尤其小阮你还没那么强的信念感。” 他这部可是男同题材。 当今同性婚姻合法化,连带着影视作品也愈发多元,同样是爱情,不同的类型有不同的吸引人的地方,女性之间的绮丽与艳靡,男性之间的痴狂与隐忍,各式各样的美在海潮般的文学艺术作品中张扬绽放,而贾思明就偏爱琉璃一样脆弱又过分美丽的少年。 哦,还有摧残少年的老牲口。 他对老牲口挥挥手:“别往这边凑,坐到你家小哑巴旁边去。” 莫修然与柳瑞寒暄完刚要入座,闻言脚步一顿,目光扫向阮篙旁边,他左边是柳瑞右边是门口,柳瑞自然不能让影帝坐在下手,立刻便起身道:“然哥您坐这儿。” 阮篙连忙起来给他拿杯盏拉椅子,直到对方在他身边落座,他也跟着坐下,却有些手足无措,拿起杯子又放下,莫修然笑道:“看把小孩儿吓的。” 贾思明摆摆手:“不用怕他,他脾气挺好的。” 至少表面上是这么回事。 阮篙陪着笑了笑,只觉得身边跟摆了个火炉子似的,烤得他筷子都快不会用了,他强自摆出来一副自如的样子,但是莫修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拿起桌上公筷,夹了一块糖糕放在了阮篙的碟子里。 然后笑道:“为什么叫阮篙?是这个软糕吗?” 糖糕馋了红糖与蜜枣,呈现出诱人的深红色,光滑的表面撒着几朵小桂花,而切面则有着许多小气孔,看起来就香甜宣软,莫修然那一筷子下去,上面印出了浅浅的半圆印记。 阮篙呆呆地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糕,又看了一眼含笑的莫修然,然后不争气的……脸红了。 他小时候也不是没被人起外号,同学们不少都开玩笑叫他软膏,更坏一点的喊他马应龙。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 阮篙讷讷道:“我出生的时候脐带脱垂,全靠当时的医生和护士才母子平安,当时在篙城人民医院生的,所以就叫阮篙了。”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明白为什么莫修然笑了。 反正笑得很好看,在房间里有些金碧辉煌的灯光下,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蛊惑。 莫修然道:“吃吧。” 第7章 白溪 后来阮篙一夜爆红,公司调整柳瑞这边的人事安排,柳瑞便趁机将钱舒送了出去,说起来他们也不过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但柳瑞对他的印象却着实算不上好。 阮篙咖位上升,自然和钱舒产生的交集变少,柳瑞后来再听说钱舒的事,就是他参演了一部韩婵做女主的青春偶像剧,吸了一大波粉,也算是出了头。 韩婵下来捧一个十八线,柳瑞猜着或许背地里有什么交易,之前还不敢确定,这次钱舒竟然能从阮篙手里抢代言,他们两个有点什么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要是之前还没离婚,背后有莫修然顶着,阮篙能吃这种亏? 柳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怎么人家逮着个大腿就知道上赶着抱,阮篙就给他整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那一套呢! 阮篙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柳瑞这一张咬牙切齿的脸,给他吓了一跳:“瑞哥!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柳瑞:“我平你妈!” 阮篙茫然又无辜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柳瑞被他看得没了脾气,把手上的文件往他面前一摔:“算了算了,一个代言而已,以后机会还多着呢。有个综艺给你发的邀请,我建议你去参加一下。” 阮篙拿过来一看:“什么综艺?真人秀?不会是那种上山下乡吃生肉进鬼屋折腾人的吧?” 柳瑞没好气道:“不是!知道您身娇肉贵,参加那种真人秀不是给你找骂吗。是个还原经典IP的演技竞演综艺,也不是让你去做导师,就是去当个助演。” 如今钱舒那边看起来是打算要搞阮篙,要想最大限度的降低损失,其中一个办法就是把二人的路线剥离开来,钱舒偶像剧出身,看起来是要走流量路线,而阮篙出道就是大银幕,贾思明也对他的演技予以肯定,柳瑞想好好打磨打磨,走演技派。 只不过想走演技派就得挑好剧本好制作,没了莫修然这个大靠山,有没有好本子供他们挑还很难说,柳瑞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挑了个演技类综艺上了,至少保持曝光度。 阮篙翻着资料问道:“助演,演什么?” 柳瑞翻了个白眼:“《哑子》啊!大明星,你自己掰着指头数数你除了《哑子》还有别的代表作?” 阮篙:“……感觉受到了冒犯。” “想不被冒犯就去好好努力多拍戏!以后人家请你的时候你也好问,‘我作品那么多,你说哪一部?’,别天天在这吃老本,现在信息更新迭代这么快,没准明天你就过气了,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阮篙被骂的一愣一愣,忍不住咕哝道:“你怎么跟我高中班主任似的,‘还有两位数就高考了!你们看着倒计时嗖嗖变,一天天的就不知道着急!’” 柳瑞卷起手边的东西就要抽他,被阮篙笑着躲了,将手里的文件摊摊平,柳瑞道:“行了,我还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看看本子,没问题就签了。” 阮篙目送他出去,垂下眸子,目光落在手中的那一页资料上面,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拢,眼睛似乎在看着那些文字,却已经穿透了纸页,飘忽地逸散开。 剧组出于保密考量,并没有将剧本附上,只是提及了邀请阮篙出演的片段内容,可那不长的剧本当初他可是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咂摸一句句磨出来的,是刻在了他骨血里的,剧本里白溪的那些经历,比他自己的现实生活还要刻骨铭心。 只消看上一眼,阮篙就能想起来当中种种。 剧组请他去,自然是让他出演白溪,给演白睿的选手助演,因此选了一段白睿的戏份更多的剧段,阮篙猜测,应该是从白睿阻止学校里的孩子们欺侮白溪开始,一直到二人在教师宿舍里伴着小台灯写下白溪的名字为止。这一段里白睿的戏份多,感情变化也更有层次,最后一段的大特写在演技竞技类的舞台上一镜到底,对选手是不小的考验。 阮篙清楚地记得,当初他们拍摄灯下共读的那一个镜头的时候,是真的一条过。这并不是因为阮篙的演技有多好,而是单纯地被莫修然带入了戏。 当时开机还没多久,阮篙与莫修然并没有那么熟悉,有对手戏的时候莫修然还好,能立刻进入角色,但是阮篙却总带着一两分拘谨。贾思明也不强求,直接将两人初遇开始暗生情愫时的戏份放在了前面,阮篙自带的那点拘谨刚好衬了白溪。 白睿刚来凉溪村的时候白溪还不叫白溪,他落地时爹就死在了矿里,生母跟人跑了,奶奶将他拉扯到十多岁之后积劳成疾,驾鹤西去。村子里的人觉得他不详,都喊他哑巴。白睿来村子里,从大巴车上下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哑巴,他向哑巴问路,一下子问到了小哑巴的心里。 毕竟在村子里,从来没有过那么儒雅、那么英俊的男人,像黯淡角落里突然照进来的一束光,温和的,明亮的,诱着人奋不顾身地去追。 后来白睿落脚在村中,每次上课的时候,不识字的小哑巴就偷偷跑去破破烂烂连个围墙都塌了半扇的学校去看,看多了看呆了看得忘了时间,被下课出来院子里玩的小孩子们看见,立刻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冲上来又跳又叫地欺负他,哑巴少年不知所措地被恶劣顽皮的小孩子们包围,吓得唯唯诺诺。 “干什么呢!” 白睿拿着两本书,蹙着眉,将小孩子们驱赶开,“回教室上课了。” 孩子们推推搡搡地跑进屋子里,小院中只留下二人四目相对,白睿看着蒙尘明珠一般的漂亮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进来听,外面冷。” 山村里孩子们放课早,三四点就都散了,为的是离家远的也能天没黑透就到家,哑巴听了半节课,教室里的孩子都走光了,他犹自坐在小凳子上,呆愣愣地看着白睿拿着黑板擦将白色的字迹抹去,修长的五指按在黑板上,举起的手臂带着干脆的力度,黑板用了太久已经无法完全擦净,白睿放下板擦拍拍手转过身,窗外透过来的傍晚阳光中白色的粉末四散飘飞,白睿就浸泡在这一片朦胧中。 “你叫什么名字?” “会写吗?” “认字吗?” 哑巴在长身玉立且在他眼中博学多才的男人面前顿觉自己渺小卑微如尘埃,慌忙伸出手胡乱比划,白皙的脸颊因为羞怯和自卑染上了一层薄红,又急着“说”清楚,动作几乎称得上手忙脚乱。 白睿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凝神看了两遍之后才连蒙带猜弄懂了他的意思,他笑着说:“要是不急着回家,来我宿舍坐坐吧,我教你认字,以后你也来听课。” 是夜,灯光暖黄,风声呼啸。 二人并肩坐在破烂坑洼的木桌前,白睿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你的眼睛很干净,就像溪里的水一样。” “你不想和村里的人一个姓,那就和我一样姓白好不好?” “白溪,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暖色调略显昏暗的灯光落在少年的脸颊上,为他镀上了毛茸茸的金边,像枝头一颗诱人的桃。 桃子熟了,薄薄的皮上染着绯红的色泽,甜美的让人忍不住想咬。 第8章 入戏 直到坐在节目组给安排的休息室里的沙发上,阮篙还在漫无边际地回想当初拍戏的时候白睿的那个侧脸。 莫修然影帝的桂冠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的演技确乎是好,和他演对手戏能将阮篙更加容易的带进《哑子》的世界。拍那个镜头的时候,阮篙忘却了周围拥挤的人群、数台在不同位置对着他们打光拍摄收音的机器,忘却了他是阮篙。 他就是那个被苍凉世界中微末的暖光和善意吸引着飞蛾扑火的哑巴少年。 白睿垂着眼睫,昏黄的灯光将睫毛的影子投射在他略显狭长的瑞凤眼上,将本来颜色并不深的瞳孔染成了看不真切的幽深,被用的有些掉漆的钢笔在纸上划过,留下漆黑顺滑的墨迹,大气沉稳,铁画银钩。 本应该看着纸上字迹的白溪呆呆地看向身边的人,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镜头拉远,场景虚化,这一镜拍得非常顺利。贾思明招呼二人来看拍摄效果的时候,阮篙还有些不能回神,依旧懵懵地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莫修然起身,下意识地拉了一下他的衣摆,不想让他离开。 那时候莫修然却已经不是白睿了,他笑着握住阮篙的手,顺势拉着他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化解了阮篙反应过来后可能会有的窘迫:“演得很棒,导演再不喊卡我都要被你盯得绷不住了。” 阮篙这才慢慢恢复过来,被火烫了一样飞速抽回手,脸也有点红:“然哥过奖了,是您给戏给得好。” 莫修然道:“就算是我给得好,也不是人人都能接住的。” 这一番客套本应到此为止,但莫修然却又调笑了一句:“你眼神戏真不错,以后追哪个小姑娘,都不用多说话,盯着她看就行了,我保证没人能顶得住超过五分钟。” 阮篙不知道怎么接,讷讷地说:“您要是盯着我看,我可能都撑不过一分钟。” 这话没夸张,后来《哑子》的感情线走深,阮篙每次和莫修然对视都感觉自己要溺死在对方眼神里,那种满心满眼全是你,所有的温柔和宠溺都给你的感觉实在太恐怖,阮篙自知道行太浅,受不住。 莫修然听到这话笑了声:“我吗?这样?” 阮篙就看了他一眼便火烤一样浑身都红了,慌忙垂下头不敢和他对视,好在那边贾思明不耐烦了,吼道:“还没到你俩打情骂俏的时候呢!都给我过来!” 阮篙得了台阶,落荒而逃。 “阮篙?先过来和邵川认识一下吧。” 工作人员来休息室叫阮篙过去,他才一个激灵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对女孩笑了一下:“好,麻烦你带我过去吧。” 工作人员被他笑得心里一荡,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领路的时候稍微侧着点头没直视他:“饰演白睿的是邵川哥,指导老师已经帮他练过台词和走位了,等下你和他磨合几个小时,晚上就是正式比赛,不过其实也是录播,你不用紧张。邵川哥虽然这两年接戏不多,但是演技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已经是八强赛了,留下来的都是很厉害的人。喏,到了,你进去吧。” 邵川已经在房间里等他,手里还拿着剧本在看,他依旧穿着自己的私服,没有扮成白睿,见到阮篙的时候友善的微笑:“阮篙是吧,谢谢你今天能来,我看了好几遍你的《哑子》,非常好。” 阮篙连忙道:“客气了邵川哥,论演技您是我的老师。” 邵川早些年很红,后来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被雪藏了几年,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等他再出来,已经没什么戏可以接了,所以才参加这样的节目想翻红。 时间紧迫,二人没再多寒暄,阮篙拿过剧本开始和他对戏。 晚间,节目开始录制,阮篙匆匆扒了几口饭便让化妆师来给他上妆,《哑子》发生在上世纪末,装扮起来并不复杂,不多时化妆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阮篙看向前面的镜子,眼神轻轻定住。 他又变成了白溪。 和莫修然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白溪和阮篙之间撕扯,仿佛是两个灵魂在争夺他的躯壳,白溪——这个暂时居住过的过客在这里停留着,迟迟不肯离去,他或许依旧在等待他在这里遇到过的爱人。 此时,白溪又回来了,他有些局促,又有些期待。 八点整,主持人在外面念赞助商广告了,再过五六分钟,白溪就又能见到他的爱人了。 但是,邵川不是莫修然,邵川也不是白睿。 阮篙的白溪,他不认识这个白睿了。 阮篙有点慌,明明是一样的扮相,一样的台词和走位,但是他却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膜给隔离在了《哑子》的世界之外,他没有办法入戏,甚至在抵触邵川扮演的白睿。 明明他们在排练的时候都做得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入戏了。 他没办法再用那种拘谨而又憧憬的眼神去注视简陋讲台上左手拿书右手拿着粉笔的人,也没办法展现出面对喜欢的人时那种慌乱无措的表情,甚至电影里被人截出来四处疯狂扩散的绯红面颊都硬的像是一块石膏板。 导演皱眉喊了“卡”。 阮篙不需要别人说,他自己能意识到自己出的问题,当初拍《哑子》的时候是莫修然给戏,莫修然手把手将他带进戏中的世界,但是现在不行,现在他是助演,理应由他给戏,引着邵川往下演的。 如果是贾思明,这会儿已经破口大骂了,他拍戏容易上头,气蒙了连自己都骂,如果阮篙演不出来他要的感觉他就会嗷嗷骂,越骂阮篙越懵,总是得莫修然出来解围,一面安抚胡言乱语的贾思明一面细细给他解释贾导到底想干什么,像极了在暴躁老妈面前护着儿子的爹。 不过真人秀的导演却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他走上前拍拍阮篙的肩:“小阮你的头一回参加这样形式的表演,不适应吧?没事,咱们是录播,不行就多来几次。” 清场,重录。 导演盯着监视器,旁边的副导演看着台上阮篙全靠技巧撑起来的表演,皱眉:“他这是怎么了,和拍《哑子》的时候差得有点多。” 导演漫不经心道:“还用说吗,入不了戏啊,现在的年轻演员能把戏演好多半都是体验派,入不了戏,拿那点表演技巧生搬硬套,肯定不行。” 副导演道:“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他和莫修然什么关系,那跟邵川这临时揪一个过来的能一样吗。”导演凝神看了看这一条,依旧算不上好,而且在阮篙的影响下,邵川的表演节奏也开始出现问题。 副导演:“还重来吗?” 导演扬声喊了卡,脸上扯出一个笑,压低了声音对副导演说:“重拍。挑一条阮篙在状态的,莫修然的人咱们别瞎惹。” 至于邵川,在冠军已经被投资方内定了的情况下,这个老牌明星的淘汰恰好可以为节目组贡献一波热度,他从进入这个节目开始,止步八强的命运就已经被写好了。 第9章 淘汰 虽然不能入戏,但是阮篙的确不是个空有一张脸的花瓶。最后的拍摄,是在他努力回想莫修然的情况下勉强完成的。 拍摄过程惨不忍睹,原本十几分钟的戏码足足拖了一个多小时,离开的时候邵川脸色很不好看,阮篙道了几次歉,离开的时候游魂一样,满脑子里全是莫修然,准确的说,全是莫修然饰演的白睿。 阮篙心中无限凄凉,他好惨,别的人就算喜欢上虚拟歌姬也还能排除万难把她娶回家,他呢,喜欢上一个电影里的人物,只能存在一百多分钟。 但是这话不能和柳瑞说,那是个根本不懂怀春少男心思的老狗比,只会觉得他事多又矫情,他这一腔情路坎坷的愁绪只能自己嚼嚼咽了。阮篙咽得嗓子里发苦,垂头丧气地回到东湖郡,输入密码打开大门,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更显得凄凉又孤寂。 阮篙长叹一声,往床上一扑,把被子拽过来聚成一个大包侧头枕着,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刷。 要是莫修然在的话,肯定要喊他去换衣服洗漱,老男人讲究得很,接受不了除了睡衣以外的任何衣物碰他的床,居家服都不行。 反正现在也没人管了,阮篙自暴自弃,就穿着毛衣牛仔裤一趴,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气。 刷了刷微信消息,阮篙打开自己的微博,账号是柳瑞在管,他大部分时候在玩自己的小号,潜伏在粉丝群里偷偷摸摸地看人家怎么夸他,可以开心好久。 今天也是,阮篙打开自己大号的评论区,美滋滋的看下面的彩虹屁,越看越觉得自己天赐神颜,绝世无双,然而就在他被小粉丝们“我糕为什么这么帅我眼光为什么这么好”的土拨鼠尖叫包围的时候,有一条画风比较清奇的评论入了他的眼。 “糕糕的腰真是绝了!然哥有福!” 阮篙:呸! 他有个屁的福! 阮篙怒气冲冲地红了脸,脑子里本来被清出去的莫修然又偷偷摸了回来,而且这一次,阮篙突然想到了某次二人从外面一起吃完饭回家,在客厅里莫修然将他压在了墙壁上,矮身下去双手捧着他的腰亲吻他小腹的情景。 当然,那次在阮篙委婉地要求他进房间关灯上床之后,莫修然把他放开了。 想到这,阮篙更气了。他胡乱上下翻了几页评论,又忍不住找回那一条,仔细看了看那人的ID。 永嗑gsmc。 六个明明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的奇怪字符串。 阮篙疑惑地皱起眉。 阮篙知道饭圈女孩们的缩写文化,这人头像还是他的Q版,应该是个粉丝,所以这一串符号大概率和他有关系。阮篙的好奇心被激发出来,点开键盘,输入gsmc。 公司名称?高深莫测? 高深……莫测? 糕……深……莫……测…… 阮篙炸了。 他触电似的从床上弹坐起来,一张白皙的脸通红通红,恨不能将手机扔出去三尺远,活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姑娘似的抱着被子远远地饱含愤怒地盯着那个手机。 现在的小丫头们都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怎么比他还敢说!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纯情处男阮小篙同学就被其中的种种联想搞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迟疑了一会儿,他慢慢爬向手机,打算把它拿回来…… “嗡——” 阮篙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声吓得一抖,活似干什么被人发现了一样,伸出去的手也悬停在了半空。 “嗡——” 是微信消息的声音,两条。 阮篙一腔旖旎被全部打散,默默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拿过来解锁,一看果然是柳瑞。 柳瑞:晚上真人秀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会和节目组那边沟通。 柳瑞:《哑子》被金像奖提名了,节目组邀请你一起去参加颁奖典礼,替你应了。 阮篙的视线凝注在第二条消息上,不由得想到,莫修然也会去吗? 如果去了遇到了,他们会打招呼吗,会说话吗? 阮篙苦恼地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都已经离婚了,没事天天想自己的前夫算什么!人要向前看! 向前看的阮篙拿起手机敲字:然哥去吗? 柳瑞:…… 柳瑞:你他妈不问我你有没有被提名最佳男主角,你问我莫修然去不去? 柳瑞:我提醒你一下,你俩已经离婚了,你最好别跟我说你后悔了/微笑 阮篙:……我知道 阮篙:那我被提名最佳男主角了吗? 柳瑞:没有 阮篙差点把手机咬碎,有病吧这人! 关于真人秀的事儿,阮篙也不是不忐忑,他自己能感觉和对比,即使是后来重拍的几条,即使他的状态有所好转,也仍旧没有达到当初拍摄电影时的水准,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可能差距不是很大,但是功力深厚的演员和导演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他拍完自己的部分就离开了,因此并不知道邵川是否晋级,如果邵川因为自己的原因折戟八强,他会很难受。 阮篙这种不安的心情在两周后节目组放出更新之后达到了顶峰。 邵川被淘汰了。 最后剪辑出来的视频用的是他们最后录的那一条,也是阮篙表现最好的一条,可惜邵川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不停地重复情绪的转折变化,到了后面已经失去了拿捏精准细腻情感的能力,即使邵川在努力调动自己,但是这的确不是他最好的状态。 阮篙抿着嘴唇,细细把整期节目看了一个遍,心里微微咯噔一声。 因为他能看出来,即使邵川被剪辑出来的表现并不是他的最佳状态,但是另外两个年轻演员的表现和他相比更加稚嫩一些,如果让阮篙来评价,最终进入四强的应当有邵川一个名额,但是节目组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邵川复活赛失败,淘汰下场。 阮篙焦虑地不断拉动进度条,柳瑞说和节目组沟通,恐怕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剪辑师拿出了他拍的最好的一段,以此来保证综艺更新之后网上骂他的人不会太多,但是邵川入围失败,他却又不知道是不是有自己的责任。 阮篙丧气地把平板往旁边一扔,拿过手机来正打算联系柳瑞问上一句,柳瑞的消息却先发了过来。 稍安勿躁,不要对微博上的言论做出任何回应,我和公司的团队来处理。 阮篙的瞳孔一缩。 微博上……出什么事了?! 第10章 黑幕 理智告诉阮篙这个时候他不应该打开微博,但是犹豫再三,他还是点了那个大眼睛图标,然后打开热搜榜,果不其然,#邵川黑幕#的热搜已经挂上了“沸”的字样。 什么黑幕? 阮篙点进去一看,话题里面第一条就是邵川发的微博: 堂堂正正做人,认认真真演戏。六年前我不接受的,六年后我依旧不接受!奉劝某些年轻人不要太浮躁,歪门邪道固然好走,但是必然不长久! 邵川原本只有一些老粉依旧关注着的不过七百来万粉丝的微博此刻粉丝数已经暴涨了八十多万,转赞评数据也非常可观,阮篙茫然地想,这不是在说那几个演技不如他的选手入围的事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往下拉了拉,周身一震。 话题里面除了邵川那一条语焉不详的微博,热度最高的是一个大营销号贴出来的详细分析贴: 网友曝出莫修然同性恋人阮篙录制节目状态不佳重录次数达到四次之多,邵川发博疑似讽刺黑幕,你怎么看? 底下的截图是详细的网友爆料,说的有鼻子有眼,声称自己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亲眼看见导演巴结着阮篙重录了三遍,活活把本来表现极好的邵川给拖累的状态直线下跌,那人用的是小号,还附了几张现场图片,看起来可信极了。 其实也不需要多么可信,不支持阮篙和莫修然在一起的大有人在,天天等着他们两个曝丑闻,对特权深恶痛绝的正义人士更是数不胜数,遇到一点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人大加指责的机会就得牢牢抓住,一时之间网上风评出现了恐怖的一边倒,随手点开一个评论都是在跳脚大骂。 骂阮篙抱大腿吃软饭耍大牌没演技,骂莫修然潜规则迫害德艺双馨前辈艺人,骂节目组捧臭脚有黑幕恰烂钱…… “天天买通稿吹《哑子》,就演成这个逼样?” “粉丝别洗了,莫修然在事业上帮你糕多少心里没点数?奈何烂泥扶不上墙还把我哥拖下水***吃瓜” “邵川当年就是被有背景的后辈给搞下去的,六年后历史重演?这意思就是不给好人留出路呗?” “话不多说,就一个字,呸。” 网上的言论不需要负责,网络上的暴民也不需要理智。 阮篙出道并不久,虽然在入选《哑子》和与莫修然结婚的时候网上的喷子都有黑过,但是还并不至于呈现出如此糟糕的形式,他尚未锻炼出饱受争议的明星们那一身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一颗不怎么结实的心哗啦哗啦碎了一地。 他第一反应就是登上大号给自己澄清,澄清邵川落选根本的原因并不是自己,澄清他已经和莫修然离婚了…… 但是柳瑞说让他不要。 他说交给他来处理……阮篙心里很慌,头脑嗡嗡作响,刚才那几眼看见的种种不堪的议论持续地在他脑海里播放,一时之间魑魅魍魉狞笑张狂,所有人都在对他投来鄙夷不屑的目光。 你不就是靠莫修然吗? 可怜邵川有演技有人品败给了一个睡出来的流量。 拜托整容脸滚出娱乐圈好吧? 阮篙脑子里乱糟糟的,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忍不住给柳瑞打了个电话,柳瑞那边大概是很忙,打了三次才接通,语气也不太好:“喂?” 阮篙坐在床上,手不安地搓揉着床单的一个角:“瑞哥……” “给你发的消息看见了?把手机关了睡觉去吧,这边有我。” 阮篙心里发堵,又是生气又是难过,生气那些人根本就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可能连综艺都没完整看完就开始上来喷他,难过的是网上来势汹汹的喷子,被一群人指着鼻子问候全家绝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那个人爆料的就是造谣生事,我承认我重录了,但是邵川哥落选绝对有节目组的安排,我不是推卸责任,但是……” “我还能不知道吗!”柳瑞焦头烂额,揉了揉眉心,“我看不出来有人搞你?” 他不但看出来有人搞阮篙,还能猜出来是谁搞他。网民又不是傻子,稍微有点眼力的都知道那两个年轻演员的黑幕比阮篙还脏,但是这么一窝蜂扑上来黑阮篙,说不是买了水军带节奏谁信? 结合之前G&Q的事,八成就是钱舒又在没事找事。 对待这种黑子,一般来说要么就是来一波洗地直接打脸回去,要么就是转移视线把热度往下压。柳瑞倒是想打脸,可是他有心无力,阮篙重录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想打脸都没处打,只能想办法往下压热度。 “哪个节目组没点见不得光的事?那两个压过邵川入围的都是后台硬的不行的,咱们动不得,这事儿没辙,不给热度就完事了,我找人往下撤热搜买水军,你先忍忍。” “就往下压吗?”阮篙哑然,确实互联网的忘性大,过不了几天他的热度就会被别的杂七杂八的事给盖过去……可是互联网也是有记忆的,以后只要他有点什么动向,立刻就会有人把过去的种种拉出来鞭尸…… “那不然呢祖宗?上去和邵川对撕吗?” 阮篙:“……我可以。” 柳瑞差点跳起来:“你不可以!你给我歇了!微博密码我等下就改!” 说罢他大概是急着去改密码,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阮篙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准备听柳瑞的话上床睡觉,毕竟柳瑞是他的经纪人,公司的团队处理过那么多类似的事件,肯定很有经验…… 阮篙躺在床上,不住地安慰自己,哪个明星没点黑料,连莫修然都有一群人在各处流窜……可是另一道声音却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咒一样的低语—— 你的确是演不出来当初拍戏的状态了。 你入不了戏。 你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就像一颗一闪而过的流星,短暂地发了那么一星儿的光,然后就陨灭下去,再也不见踪影。 你就是靠莫修然,没有莫修然,哪来的那么好的资源?你看,G&Q就不要你了。 你其实……根本不行。 阮篙猛地坐起,后背全是冷汗,瞪大了眼睛看向窗户,他住高层,总是忘记拉窗帘,以前莫修然会记得,但是现在莫修然不在,他都不知道有几次早上在熹微的晨光中醒来。 现在还是深更半夜,外面黑漆漆一片,只有附近高层建筑零星的光,空茫无垠的夜色给人未知的恐惧,大房间空旷的过分,让人裹着被子都浑身发冷。 阮篙喘息了一会儿,突然抓着手机跳下床,光着脚冲到窗前,按下按键,让窗帘缓缓关合,然后蜷缩在飘窗上,开始刷微博。 他像自虐一样不停地翻看那些羞辱他责骂他的评论,不停的看不停的看,即使理智告诉他这都是有人操控的是有人在带节奏,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灯火渐歇,夜深人静,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出一双发红的眼睛。 第11章 转账 阮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穿着单衣蜷缩着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时一阵头昏眼花,后颈与四肢僵硬的几乎像是块石头,稍一活动便酸痛不已,眼睛也涩痛得几乎睁不开,手里还紧紧握着手机。 阮篙伸手揉捏着后颈,皱着眉慢慢直起腰,好半天身上的零件才勉强运作起来,他一边活动着双腿一边将手指抵在指纹识别处,手机却毫无动静,大概是已经没电关机了。 他伸手将充电线拽过来,一边充电一边开机,手机嗡的一震,在打开的瞬间差点被蜂拥而入的消息活活卡死。 又怎么了…… 阮篙都有点麻木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在经历了昨天的脱敏治疗后有了质的飞跃,现在就算有人指着他鼻子说你马炸了都内心平静毫无波澜。 阮篙叹了口气,拿起手机。 柳瑞:你告诉我网上的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 柳瑞:你说话!我跟没跟你说那两个小鲜肉有后台咱们得罪不起! 接下来就是十来个未接来电,阮篙皱着眉,回复:没有,我刚醒。 柳瑞那边大概是一晚没睡,闻言立刻把语音打了过来:“确定新爆料和你没关系是吧!你他么还真心大,我昨天晚上到了家都睡不着。” 阮篙:“什么新爆料?我连微博还都没看。” 柳瑞:“你愿意看自己看看去吧,你的消息现在都被压下去了,我们这边压了,但是没压得这么快,现在网上都在喷那两个潜规则上位的小鲜肉。” 阮篙心里狠狠一震:“不是你操作的,那是……” 柳瑞嗤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就当是有正义路人仗义执言了怎么样?” 阮篙被他嘲讽得哽了一下,想生气又觉得理亏,哼哼唧唧地嘀咕了几声,卖了个乖:“我不信,路人怎么可能比瑞哥还疼我?” 柳瑞:“……” 这小子就是知道他吃软不吃硬! 他气道:“还能是谁,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再疼你也没你前夫疼。你自己玩吧,我补觉去了。” 说罢那边挂了电话,留下阮篙一个人还在消化他那一番话。 是莫修然帮了他一把吗? 他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手机的屏幕,然后打开了微博,果然几小时前还在喷他黑幕的网友们如今纷纷调转枪口,开始狂黑潜规则小鲜肉。他再如何也和莫修然是过了明路的夫夫,那些被金主包养的名分可就没那么好听了,喷子们骂的也更狠。 喷他的人仍旧有,但是和昨天相比几乎已经被稀释得不值一提了。阮篙没滋没味地翻了一会儿微博便烦躁地退了出来,打开微信翻到莫修然那细细的一条,上一次聊天的时间还是好久之前莫修然告知他返程航班的消息,那之后这个对话框便被每天不停冒泡的各种消息和群聊压得往下沉去,如今要翻好久才能找到。 离婚之后他没舍得删掉莫修然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把他删除,阮篙犹豫再三也没有发出消息,只是打开了浏览器,搜索“怎么知道微信好友有没有把自己删除”。 片刻后阮篙重新回到微信界面,按照刚才查到的方法,打开莫修然的对话窗口,点击转账,随手打了个一块钱,点击付款。 页面上既没有跳出代表自己已经被删除的“你不是收款方的好友”,也没有代表莫修然把他拉黑了的“请确认你和他的好友关系是否正常”,还是正常的支付页面。 阮篙不知道为什么,偷偷松了一口气。 然而事实证明,人不能得意,得意容易忘形。 得意的阮篙一边在心里有点小雀跃,一边看着那个熟悉的输入框,像无数次线上支付一样,完全依靠肌肉记忆,飞快地打上了自己的六位数密码。 界面一闪,跳出来一个绿底白对勾。 支付成功。 待然哥确认收款。 ¥1.00 阮篙:“……” 阮篙:??? 阮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人间地狱!什么死亡尴尬现场! 阮篙快要窒息了! 莫修然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煞笔!一定会的! 阮篙倒在床上捶胸顿足,恨不得冲到莫修然家里去把他的手机毁尸灭迹。 与此同时,莫修然工作室的办公室内,被扔在一边的手机一震,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莫修然睁开眼睛,拿过手机,解锁。 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提示的时候,他原本微微皱起的眉毛松开,紧绷着的面孔也缓和了些许。 是来道谢的吗? 他点进对话框,然后原本松开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并且肉眼可见地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一边接受水军公司反馈的张若拙往这边看了一眼,只见莫修然脸色一会儿寒意森森一会儿疑虑重重,最后扭曲出来了个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张若拙:“……然哥,你还好吧?” 莫修然瘫着一张脸将手机翻了个面对着他:“你说他是在感谢我吗?” 张若拙看着界面上那个一块钱的转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莫修然就看到了网上的爆料,自然能看得出来是有人在买通稿恶意黑阮篙,他强压着没去在意,但是控制不住地总是想看,冷眼看着网上的舆论发酵了几个小时,最终还是忍不住心软,让张若拙出手。 他们骂得太过了,纵使莫修然自己也曾承受过种种非议,但是他再怎么狠心,也不舍得让自己从出道开始就被好好的庇佑在羽翼之下的孩子受到这种攻击。 张若拙联系到的公司和办事的手段比柳瑞要高明得多,更重要的是,他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柳瑞打算往下压,必然带来长久而绵锐的痛,但是张若拙快刀斩乱麻,直接把祸水东引,一夜之间风评立倒。 莫修然动手是动手了,但是心里却依旧有着微妙的期待,一方面希望柳瑞能告诉阮篙这件事的平息有自己的参与,另一方面却又不希望他在得知之后给出冷漠而又疏离的回应。 今天看到阮篙的转账消息的时候,不得不说,莫修然的心狠狠往下一坠。 他险些笑出来,给钱,他缺钱? 微信的转账额度摆在那,如果阮篙给他转了几万十几万,他可能真的会被气成个灯笼,然后彻底对阮篙寒心。 但是……阮篙给他转了一块钱? 莫修然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了。 第12章 好人 看着对面显示的对方已收款,阮篙想哭。 颤抖的小手几次点出来输入键盘,还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对面先发了个问号过来,阮篙才哭丧着脸,决定实话实说。 阮篙:对不起然哥,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把我给删了。 莫修然觉得阮篙这完全就是那他们那个年龄段的思维来揣测自己。 我和你闹别扭了分手了,我就再也不搭理你了。 挺可爱的。 莫修然:没有。 阮篙捧着手机,对着那两个字的废话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莫修然这是话题到此为止的意思吗?要不要回复?道个谢?怎么说? 阮篙平时也不算不会说话,但是遇到莫修然就秒变社恐。 他对于莫修然的感情很复杂,莫修然是前辈,是走出校门后遇到的第一位老师,是演艺路上一座仰止弥高的山。 同时也曾经是他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阮篙唯独对于最后一种身份很难认同。当初在一起拍电影的时候两人接触很多,他确信那个时候他是喜欢莫修然的,但是离开《哑子》的世界后,他和莫修然各自忙于事业,聚少离多,就连夫夫之间最亲密的行为都没有出现过,阮篙觉得,结婚之后二人反而愈发疏远。 疏远到如果没有具体的事情可聊,他都不知道该和莫修然说什么话。 阮篙沮丧的抠了抠手机侧面包裹的胶壳,软韧的手机壳被拉开又弹回在机身上,发出啪啪的轻响。 果然离婚还是个正确的选择。 阮篙打字:瑞哥都告诉我了,谢谢然哥帮忙。 莫修然:小事。 阮篙尴尬地搓了搓脸,一头蓬乱的头发顶在头顶,像一堆放得乱七八糟的柴火。 阮篙:然哥,就算离婚了,我们也还是朋友,行吗? 莫修然盯着屏幕上的那一行字,缓缓重复:“还是,朋友?” 他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阮篙有些不安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攀附了,毕竟莫修然的朋友身份地位摆在那,他好像确实有点不够看,说不定莫修然也就是看在两个人同床共枕这么久最后拉他一把呢,自己怎么就上赶着往上贴了? 阮篙急急道:我的意思是,您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后辈。 阮篙发出去又觉得不对劲,连忙补救:我不是让您提携我,我就是觉得您是个好人。 莫修然想出去静静。 为了阻止阮篙再秃噜出来什么更糟心的话,他飞速打了三个字上去:是朋友 阮篙对他用敬称已经够闹心了,他并不想和自己媳妇产生一辈的代沟好吗!哪怕是曾经的媳妇! 张若拙出去拿了点东西回来就看见莫修然一脸即将气到升天的表情,一愣:“然哥,又怎么了?” 莫修然看向他:“阮篙说我是个好人。” 张若拙:“……” 这小兔崽子! 莫修然突然笑了出来,摇摇头。 阮篙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他伸手挠了挠脸颊,打字:好,颁奖典礼那天我当面感谢您,现在就不打扰了 莫修然垂眸看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阮篙没等到回复,但心情却还挺不错,站起来洗漱锻炼去了。前两天柳瑞给他接了一个古装电视剧,也是大IP改编,执导的商平衍导演和制作团队都不错,试镜后已经敲定下来他出演其中一个男配角,戏份不轻,角色也还算讨喜。 只不过古装剧男演员偏瘦一点上镜更好看,况且阮篙这次的角色就是一个清瘦俊雅的小公子,所以在开机之前,阮篙得减减肥。 他起来给自己冲了一碗坚果燕麦粥,喝完之后就去了健身房,这房间是莫修然装修的,他用的也比较多,阮篙的体重向来维持在一个很恰当的数字,不需要特意控制,多吃点少吃点都无所谓,但这就注定了他不管是要增肥还是要减肥都十分死亡体验。 他走进健身房,给自己打了打气,气势汹汹地走向了跑步机。 半小时后,阮篙阵亡。 又过了半个小时,柳瑞破门而入:“阮篙!你知道还有几天就开机了吗!你知道你要减掉多少斤肉吗!你知道好几天了你毫无进展吗!” 阮篙躺在垫子上玩手机:“也不是毫无进展,我掉了一斤多。” 柳瑞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起来:“你那是毛重和净重的差别!你给我起来!” 他掀起阮篙的上衣,痛心疾首地指着他白白软软的小腹:“你看看你这个肚子!” 柳瑞掏出手机来手指迅速戳动,然后反过来给他展示:“你自己看!现在哪个男明星胖得跟你似的!傅一霖,喏,马上要跟你拍对手戏的流量,六块腹肌,上综艺的时候露出来的,多有排面!钱舒,啊,钱舒,钱舒都有四块!咱不蒸馒头争口气行不?你再看,你前夫,八块,你瞅瞅这个身材!” 阮篙没脸没皮道:“我瞅他干啥,又不是没摸过。” 柳瑞道:“你没感受到压力吗?” 阮篙:“没,我是0啊!” 柳瑞恨不得一脚踹死他:“0怎么了!0就不要好身材了吗!你知不知道现在0多1少!我跟你说莫修然不爱和你做没准就是嫌你摸起来没劲。” 阮篙眼神陡然锋利起来,阴森森地看向柳瑞。 “你瞪我我也要说!” 阮篙自尊受挫,一言不发爬起来去举铁,本想着气壮山河地一推一吼吓死柳瑞那个戳人心窝子的混蛋,结果憋红了脸都没推动。 柳瑞:“……” 他走过去看了看器材上的重量:“这是然哥以前用的吧,你不行,起开起开我给你调一下。 阮篙气哭。 在柳瑞丧心病狂地监督下,阮篙高强度训练了一个多小时,累成了一条死狗,无论柳瑞怎么说都不肯动弹了。 “爱几把摸不摸,反正也离婚了!” 柳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随你吧,贵在坚持,我没空天天盯着你,你要不自律我就给你请教练。” 阮篙像一滩泥一样在地上蠕动:“不用,我自律。” 柳瑞:“呸!” 他转身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颁奖典礼上的礼服给你准备好了,下午送过来你试试。” 阮篙比了个OK。 柳瑞露出一个邪笑:“尺寸是按照减肥后的数据给的,你要是仪式之前减不下来,你就只能穿着紧绷绷地快要崩开扣子的衣服去走红毯,你自己看着办吧。” 阮篙:“……” “畜牲!!!” 第13章 典礼 颁奖典礼举办当天,会场外群星荟萃,无数豪车聚集在场馆之外,穿着华美礼服的男星女星在工作人员的维护下踏着无数闪光灯走入会场,快门声连成一片,衣香鬓影,宝马香车,靡丽奢华得如同浸泡在一场纸醉金迷的酒池中。 金像奖更侧重于香港电影,也就是这两年才向大陆开放,《哑子》被提名了几个奖项,其中包括将它评为夺冠热门的最佳导演奖,阮篙自己也被提名了最佳新人,不过因为有其他几个同样出色的竞争者,阮篙的胜算并不是很大,他自己也清楚这部电影的成功更大一部分在于贾思明和莫修然,因此心态十分平稳。 阮篙入场后被安排和自己的剧组坐在一起,莫修然还没到,贾思明看见他便招呼道:“小阮,来来坐这儿。怎么,修然没和你一起吗?” 阮篙一边和遇到的人打招呼一边往那边走去,闻言搪塞道:“啊,没。我坐您旁边吗?” 贾思明很喜欢他,拍拍他的肩让他坐好,和他聊了几句,阮篙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打量四周,眼看着进场的人越来越多,身边的座位却还一直空着,随便一猜也知道这位置是留给莫修然的了。 他有点坐立不安起来,想遁。 来之前柳瑞就叮嘱他,别和莫修然离得太远,颁奖仪式上那么多媒体盯着,他们两个的热度现在并不低,稍微有点不对劲就能被看出来。 但是明明确实已经离婚了,还在这里蹭莫修然的庇护,他觉得自己很心机boy。 阮篙坐立不安了十几分钟,突然隐隐有了点尿意,正打算趁机去卫生间遛一趟,稍微躲躲和莫修然正面对上的尴尬,就听见门口那边一阵小型的喧闹,连快门声都密集了起来,许多在场的嘉宾也都向那个方向看去。 阮篙愣愣地扭头,莫修然已经结束了红毯和采访,正大步向会场内走来,前方有工作人员在为他引路,大概是刚才停顿的时间有点短,门口还有人把摄像机转过来对着他拍摄。 这还是离婚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高大英俊,自信而稳重,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步伐平稳气度从容,阮篙只是稍稍愣了那么一小下,都还没反应过来,莫修然就走到近前了。 主办方给他安排的位置就在最外面,莫修然对工作人员致谢后便直接坐下,阮篙却好似跟他坐了个跷跷板一样腾的站了起来。 正在和别人说话的贾思明都被惊得看了过来。 莫修然抬头看他:“哪去?” 阮篙轻咳一声:“卫生间。” 莫修然淡道:“你能在卫生间躲完一场典礼吗?坐好。” 阮篙:“我……” 这时贾思明也看出来什么不对,立刻道:“你俩闹别扭了?我就说呢怎么不一起入场。小阮快坐好坐好,修然,不要和小朋友赌气,让着他一点。” 莫修然闻言并不多解释,他双腿交叠,右手拄在扶手上,懒洋洋地看向舞台上,随口“嗯”了一声。 阮篙:“我不是……” 贾思明凶道:“来劲了是吧,坐好!” 阮篙委委屈屈地坐下了。 苍天!他是真的想上厕所! 片刻后仪式开始,主持人上场,坐在莫修然身边如遭蚁噬的焦灼也被很好地缓解了,阮篙有点走神。 等下还是得当面向莫修然道个谢。 舆论风向已经在刻意的引领下倒向了那两个潜规则上位的小鲜肉,其实这也无所谓,黑红也是红,到时候流量上来了一波卖惨洗白,在他们金主的运作下捧起来是个挺简单的事,娱乐圈本来就是不干净,只要脸皮厚抓得住机会就能往上爬,阮篙还算其中比较要脸的那一批了,想干干净净靠自己本事,所以才不想惹上这等黑料。 柳瑞那边也操作了一下,买了一波人刷录播过程中重录本就正常,这档节目里也有不少人重录过节目等等言论,硬生生把当初曝光的小号喷成了恶意黑阮篙的黑子,反正真真假假也说不清,骂阮篙的依然有,不过也下降到正常水准了。 至于这番动作有没有敲打到幕后的人,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阮篙一边想着,一边动了动身子。 嗯,还是有点想上厕所,而且越来越想了。 阮篙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坐得四平八稳的莫修然,又挪了一下,暗自思索怎么开口。 “和我坐一起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莫修然的语气不是很好,看过来的眼神冷冰冰的,阮篙打了个磕巴:“不、不是,我就是想上厕所,真的。” 莫修然看了他一会儿,站起来:“去吧。” 阮篙刚刚站起来了五厘米,突然听见台上的颁奖嘉宾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念道:“……第七十三届金像奖最佳导演奖,得奖的是……” 阮篙一屁股坐下了。 莫修然:“……” 阮篙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快坐下!咱们这边要给镜头的!” 莫修然一挑眉,阮篙见他不动,急得直接伸手去拉莫修然在对方的拉拽下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与此同时台上也给够了足够长的吊人胃口的空白。 “贾思明,《哑子》!” 台下轰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贾思明露出一个笑容,剧组的人们纷纷鼓掌庆贺起来。 阮篙也卖力地鼓着掌,脸上笑意灿烂,莫修然见惯了这样的阵仗,对于这次的获奖也算是早有预料,因此反应没有阮篙那么激烈,依旧半靠在椅背上,微笑着看向贾思明,目送他向四周致意,然后上台领奖。 贾思明上台致辞结束回来,阮篙趁机要溜出去,对莫修然解释:“然哥,我真的是想上厕所,真的,不信你看着我上。” 站在一边捧着奖杯的贾思明满脸不可思议:“……修然,你这家教是不是有点太严了?” 莫修然:“……” 他无奈地起身:“快去快回,马上就到最佳新人奖了。” 阮篙一边溜出去一边低声嘀咕:“反正也不是我。” 对于这个奖项,阮篙已经将自己放到了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的位置,一同入围的几部电影他都看过,表现都很不错,并不比他逊色。 因此,当台上的颁奖嘉宾念出他的名字的时候,阮篙有一瞬间的失语,欢声的浪潮被隔绝在很远的地方,所有的光和声都支离破碎得仿佛彩绘玻璃,阮篙甚至以为自己不慎跌入了一个绮丽的幻境。 直到莫修然将他拉回这个此刻属于他的万众瞩目。 “阮篙,恭喜你。”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哑子》中最经典的一幕,白溪在听到白睿离开凉溪村的消息之后孤身一人走到雪地当中,写下了无数个自己的名字之后侧身卧倒在茫茫白雪中,镜头缓缓旋转拉远,鹅毛似的大雪很快埋葬了那个涧边小鹿似的少年与他烟花般的爱情。 白溪死了,阮篙还活着,他呆呆地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会场内的的万千星光被拢入那人一双沈深如海的眸子,莫修然也看着他,眼含笑意,温柔而沉静。 第14章 醉酒 典礼结束之后众人退场,剧组这次满载而归,包揽了五项大奖,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只是莫修然晚上还有点事,所以没能一起。 一行人一起向外走去的时候,阮篙终于鼓足勇气,对身边的莫修然说道:“然哥,之前的事谢谢你。” 周围喧嚣,人来人往,阮篙话说得很快,声音也低,莫修然虽然听见了,但是却并不十分满意,低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就这样吗?” 阮篙尴尬地捏了捏手指,好像确实……非常不正式。 莫修然侧身让过一个迎面走来的人,因为这个动作与阮篙贴得稍微近了些,只不过又很快地回了身。 “星期天晚上,请我吃个饭吧,时间和地点我让张若拙发给你。” 阮篙连忙道:“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莫修然的车就等在一边,阮篙他们也要坐车去餐厅,大家分道扬镳。莫修然坐到车的后排,张若拙在前面副驾驶坐着:“行李我帮你带上了,咱们现在去机场。时间稍微有点紧,你在车上睡会儿。” 今天晚上要飞上海,本来张若拙没打算让莫修然出席这次典礼,这样还能早点到酒店休息,可是莫修然说了要去,就只能时间上紧凑一些。 莫修然应了一声,松了松领带,靠在靠背上,闭上眼睛。司机发动汽车上路,车内一片安静,张若拙也打算稍微眯一下,却突然听见一声低叹。 “根本就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张若拙睁开眼睛,看着前面洒满了亮白灯光的路面和呼啸而过的车流,笑了一下。 阮篙这边和剧组众人喝了个天花乱坠,他年纪小没架子,今天又拿了个大奖,大家都卯足了劲儿灌他,他不会拒绝,只能来一杯喝一杯,还是贾思明实在看不过去站出来主持了一番公道才没把他喝到桌子底下去,饶是如此,散场时阮篙也醉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柳瑞派的车过来接他的时候,阮篙就坐在餐厅大门口,死活不肯起来,喝醉了的人尤其的沉,简直就像活活黏在了地上,像死了丈夫的寡妇一样哭着喊:“他为什么走了,他不要我了,对我好的时候那么好,走的时候好冷漠!” 贾思明一双大手捂住自己的脸,似乎非常的耻于见人。 方鑫在一边幸灾乐祸地说:“贾导,你拍电影把孩子都给拍疯了!” 贾思明不忍直视地看着自己漂亮天真的美少年主角此刻坐地泼妇一样的姿势,劝道:“小阮啊,他最后回来了啊,回来了。” 阮篙干嚎道:“没有,他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后突然伸手指天,气沉丹田:“天!你错堪贤愚枉做天!” 方鑫:“……亲娘啊,怎么窦娥冤都出来了!” 阮篙的手臂刷的往下一划,险些杵着站在一边的编剧,编剧连忙给他躲开。 阮篙咬牙切齿道:“与其刻苦治家政,不如放任艳冶尽风狂!” 方鑫:“这是?” 编剧低声道:“卓文君的《弃妇吟》。” 方鑫恍然大悟:“那这个还切题一点。” 贾思明:“你快闭嘴吧!小阮啊,他真的回来了,你不是看了电影了吗。” 在电影末尾,白睿几番纠结,最后向校长提交了辞职书,带着全部家当踏上了前往凉溪村的大巴车,影片至此结束。 白溪是否死在了雪地里,白睿回到凉溪村后发生了什么,都是留给观众去自行想象的了。 阮篙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没有,他再也没有回来。” 阮篙的表演需要把自己全方位的沉浸入白溪的世界,在白溪眼里,白睿没有回来,在这个灰黑色的世界给了他所有光的男人又重新把那束光给熄灭了,白溪在彻头彻尾的绝望中走向了死亡。 《哑子》拍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极其压抑,全是靠莫修然才慢慢走了出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确认关系然后结了婚。 贾思明想到这一茬,反应过来:“快快快,给修然打电话,这是喝醉了又回到那时候出不了戏了,快让他男人哄哄。” 此时是凌晨一点,莫修然的飞机刚刚落地,声音里还透出一点疲惫。 “喂?” 贾思明发愁地看着此刻已经不再说话转而忧伤地看向远方活脱脱一个深闺怨妇的阮篙:“修然,是我。小阮他喝大了,又想起当时拍戏的事儿了,在这儿闹呢。” 莫修然走专用通道出了机场,坐上车,看着外面陈墨般的夜色,低声问:“你们灌他?” 贾思明虽然年纪比莫修然长不少,但他从不拿架子,待谁都是随和热情,因此朋友众多,和他说话也不是多么讲究,此时被后辈质问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解释:“他拿了奖,大家乐呵乐呵。” 莫修然:“你也拿奖了。” 贾思明“哎”了一声:“我也没少喝!我把手机给小阮,你劝他上车吧,外头冷,别吹坏了。” 对面一阵细簌声响,人们的说话声离远又拉近,莫修然闭上因为奔波而发涩的眼睛:“阮篙,能听见?” 对面静默了片刻,传来小动物一样软绵绵的一声:“嗯。” “柳瑞来了没有?” 阮篙委屈地说:“没有。” “那谁来接你回家?” “司机……” 莫修然声线低沉温柔:“外面冷不冷?” 阮篙像个傻兔子一样抽了抽鼻子,乖乖地回答:“冷。” 喝醉的人脑子不那么灵光,莫修然打算连哄带骗把他弄上车,等会儿车开起来他必定会睡着,之后就都好说了:“上车回家好不好?” 阮篙下意识顺着说:“……好。” 然后瞬间一个激灵,傻兔子跳出了陷阱。 他带着哭腔指责道:“你为什么走了!你不要我了!” 莫修然沉默片刻,强行压制住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我永远不会自己离开,是你先放开了手。 他说话的声音放得更加轻而柔和,仿佛一阵清风或者一声低叹。 “乖,我会回来的。” 第15章 发糖 第二天阮篙在酒店的大床上醒来,头疼欲裂。 宿醉伤身,伤得他险些爬不起来。衣服鞋子倒是都给脱了,司机大哥算是仁至义尽,床头柜上还摆着一杯冷透了的蜂蜜水,大概是没能灌进去。 阮篙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苦巴巴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双手中指用力按揉着太阳穴,试图缓合一下那要命的头疼,揉着揉着头疼稍微好了点,终于腾了点地方出来装昨天晚上零零碎碎的记忆。 昨天晚上…… 他拿了最佳新人奖。 他们去聚餐,他喝了半斤白酒,还混了点红酒和啤酒,醉得天旋地转。 他好像还和莫修然说话了…… 阮篙痛苦地捂住脸,虽然具体的事儿记不大清楚,但是丢人了是没跑的了,等过几天请莫修然吃饭,不光要道谢,还得道个歉。 鬼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啊……但愿没当着贾思明等人破口大骂莫修然不睡他吧…… 阮篙把冰凉的蜂蜜水一饮而尽,被冰得打了个哆嗦,然后打客房电话点了午餐,洗漱后又倒回了床上。 昨天拿了奖,网上大概会有关于他的消息,今天也是要好好被粉丝小可爱们夸夸的一天。 果不其然,昨天《哑子》获奖的消息已经挂上了热搜,底下一片欢天喜地锣鼓喧天的热闹,官博都是粉丝们在控评,阮篙进超话逛了一圈,里面倒是也非常和谐,还有些粉丝截了直播做成了GIF,正是阮篙听到自己获奖时的动图。 十分的……呆傻。 阮篙恨不得冲进屏幕去托着下巴把自己的嘴给合上。 他当时表情管理这么失控的吗! 好在他家蛋糕们不嫌弃,还纷纷夸赞他蠢萌蠢萌,被配上文字做成表情包四处流传,还有人把他的脸p到一脸懵逼十脸懵逼百脸懵逼动图上,阮篙看着那张动图对自己的脸产生了密集恐惧症。 他拍拍自己的下巴,暗中告诫自己下次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这个痴呆样儿了,然后继续往下划,意外的在表情包的海洋里看见了一个盛世美颜九宫格。 这九宫格里的人……还不只是他。 图片虽然多,其实翻来覆去就只是两段而已,阮篙仔细看了看,辨认出来,一个是贾思明获最佳导演奖的时候,他坐直了身子卖力鼓掌,眉开眼笑地像个得了糖的小朋友,而莫修然就靠在座椅上,含笑看着他。 其实这是个角度的问题,莫修然当时看向的应当是阮篙旁边的贾思明,但是他天生长了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那眼神怎么也不像是对着贾思明那个小老头。 而另一张则是阮篙获奖后,莫修然向他道贺。 这一张却是实打实的二人对视,阮篙还没有完全回过味来,眼睛瞪得溜圆,像个懵懂天真的小仓鼠,莫修然眉眼带笑,一双深沉的眸子敛着会场里绚丽斑斓的灯光,如同月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CP粉们过年了。 “我在闹,你在笑,我的妈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我粉的cp终于发糖了呜呜呜,明明嗑的是国家认可的cp,为什么比隔壁拉郎的还要卑微……” “然哥看糕糕的眼神真的好温柔好深情,眼里心里全是你。” “民政局我给你们搬来了,请你们……dbq你俩自己已经结好了。那我把床搬来,请你们原地上床!” “不得不说高深莫测合体太少了,那点素材全是《哑子》相关的,翻来覆去都要剪烂了。” “太好嗑了,真的太配了,糕糕听到获奖第一反应就是看然哥,然哥是全程都在看糕糕!” “u1s1,这种低调行事的难道不比隔壁某男星好吗,逮着个机会就疯狂秀恩爱,我真的看倦了。高深莫测从来不秀,但是一看就知道超甜。” “楼上劝删,专注自家,莫拉踩。” …… 阮篙默默捂了把脸,别说粉丝,连他自己看这两张动图都觉得好甜……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两个离了婚的人啊…… 默默长按保存,阮篙正想到超话里面去继续探索一下未知的世界,房间门就被敲响了,阮篙昨晚光顾着喝酒就没怎么吃东西,又睡到了十点多,饿得饥肠辘辘,这次出来柳瑞有事没跟着,他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饱餐一顿,解决午饭之后柳瑞给他订的机票也快要值机了,阮篙收拾了行李,乘飞机返回F市。 回到东湖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阮篙刚进门没多久柳瑞就来了,进门第一句话:“上秤!” 阮篙:“……” 阮篙:“瑞哥,我拿最佳新人奖了。” 柳瑞狞笑:“你就是拿了戛纳影帝你也得给我上秤。” 阮篙小声嘀咕:“我要是拿了戛纳影帝我就把你踹了。” “说什么呢!上秤!听见没!” 阮篙吓得一抖:“听见了听见了,脱衣服呢。” 可惜他把自己脱得再干净,也改变不了几顿大餐带来的毁天灭地的长肉,辛辛苦苦好几天,一朝回到解放前。 柳瑞眼前一黑,恨铁不成钢道:“怎么你减个肥这么难!你就不能给我争口气吗?马上就拍定妆照了,你会被傅一霖秒得渣都不剩的!” 阮篙把今天上午看见的粉圈用语活学活用:“专注自家,莫拉踩。” “拉踩个鬼!你们有利益牵扯,能不互相提防吗!” 阮篙皱眉:“他一个当红流量,粉丝基数大资源又好,犯得着和我这么个小可怜过不去吗。” 柳瑞低头翻着手机,答道:“你知不知道你演一个《哑子》挡了多少人的路?傅一霖当初也和贾导接触过,如果没有你,这个角色未必不会花落傅一霖家。焉知人家是不是不忿呢……这个健身教练我推给你了,出了名的辣手摧花铁汉无情,你等着吧。” 阮篙立刻就被转移了视线,哭天抢地起来。 柳瑞冷漠地拒绝了阮篙的哀求,转身离开东湖郡。 坐在自己的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都在一家公司,傅一霖又是最近的顶流之一,对于他柳瑞还是有些了解。对外他艹的是没心没肺傻白甜的人设,其真人也的确不是特别聪明,但是这孩子有点一根筋,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有人对他说过什么,至少在柳瑞看来,他对于阮篙出演《哑子》这个事,的确是有些不甘的。 让人担心。 第16章 科尔 周日的时候,莫修然结束了上海的工作返回F市,在家休息了半天,傍晚的时候开车从家出发,去之前订好的餐厅。 晚上六点,莫修然抵达餐厅,阮篙已经在包厢内等着了,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包厢门打开的一瞬间便抬头看了过来,软软地叫了声“然哥”。水亮清透的杏眼盛着灯光,像一泓水。 莫修然脱下外套让服务生挂好,坐到阮篙对面,阮篙将菜单推给他。这是一家日料店,莫修然对日料的兴趣其实一般,随手点了几个招牌菜,本想着要几个阮篙爱吃的,但是下手的时候才发现他似乎也并不怎么了解阮篙的喜好,只好将菜单递给阮篙,叫他自己点。 阮篙拿到手看了一眼,又加了点,便交给服务生了。 “不喜欢日料?” 隔着桌子,莫修然没看清,但是也感觉到阮篙只是出于礼貌加了几道料理,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阮篙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一样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没,我吃什么都行,您喜欢就好。” 莫修然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您”给刺了一下,轻轻吐了口气,然后说道:“别对我用敬称。” 阮篙从善如流:“好的,然哥。” 担心等下吃饭的时候自己吃得太少惹莫修然不高兴,他又提前解释道:“我接了个古装剧,最近在减肥,所以不敢吃太多。” 莫修然思索了片刻:“是商平衍的《少年游》?” “嗯对,然哥你也听说了?” “商平衍和我是大学同学,当初他的毕业设计还是和我一起合作的。”莫修然道,“是个很优秀的导演,脾气有点急,不如贾思明温和,骂你的话不要往心里去。” 阮篙赶紧表示自己不会往心里去。 莫修然看着他,突然道:“不过话说回来,《少年游》的选角早就确定了吧,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瘦了。” 阮篙:“……” 他艰难开口:“我……我不太好减。” 莫修然似乎是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压住了:“家里有健身房,请个教练来教你练。” 要是没离婚,大可以省下这笔钱,莫修然非常愿意代劳。不过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服务生敲门上菜,二人便下筷用餐,只不过一个不喜欢一个不能吃,动的都不多,阮篙已经开始迷惑为什么莫修然要选这么一家店的时候,莫修然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突然说道:“吃好了吧,我们走。” 然后便起身穿上外套,与阮篙并肩走出包厢,在转过走廊的那一刻停下脚步,露出一个带着些惊讶的笑。 “梁总?” 阮篙这才看见对面的一行人。 一共有六七个,男女皆有,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白种男人显然是这几个人中的核心人物,他身上欧美人的特征十分鲜明,个子瘦高,棕栗色的头发微微蜷曲,一双眼睛深邃而锐利,此时正将目光投向阮篙。 莫修然打招呼的是一个短发的干练女人,她似乎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莫修然,愣了一下迅速绽开一个笑:“修然,你也来这吃?” 她对那个中年男人和莫修然分别介绍道:“科尔,这是之前我们亚太区的代言人莫修然和他爱人。修然,这是我们公司总部的艺术总监科尔。” 科尔直到此时才收回了放在阮篙身上的目光,对着莫修然伸出手,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道:“Sorin,我知道你,你的,表现力,很契合。” 莫修然被他歪七扭八的发音揪扯得耳朵难受,和他握了握手,果断地改成了英文交流。 “感谢你的认可。” 科尔和他打完招呼,迫不及待地便将话题转向了站在一边的阮篙:“这是你的伴侣?” 阮篙立刻向他露出一个微笑:“科尔先生你好,我叫Gavin。”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去的小手手被无视掉,那个卷毛男人冲上前来给了他一个热情似火的拥抱。 阮篙:“……” 科尔赞叹地看向他,语气里充满了惊叹:“你真美,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东方少年。太遗憾了,我的手里没有一枝可以献给你的玫瑰。” 阮篙迟疑地看向莫修然,目光里充满了惶惑。 外国友人……都是这样的吗? 莫修然轻咳一声,科尔这才反应过来,歉然道:“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也是艺人吗?” 阮篙点头称是,对方更加热情了:“你有没有兴趣做G&Q大中华区的代言人?” 阮篙:“……” 阮篙:??? 这事儿实在太玄幻了,他有点六神无主,因此条件反射地想寻求一下依靠,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莫修然。莫修然自己也有点怔愣,他的确是知道了科尔来中国视察的消息特地把阮篙带过来,但也只是想先混个脸熟,完全没有想到这艺术总监居然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但他还是很快地调整好了表情,回道:“G&Q代言人的选拔工作已经结束了,他落选了。” 科尔大吃一惊:“我不敢相信!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感受了到他和G&Q系列的完美契合,比公关部呈交上来的方案优秀很多,为什么会落选?公关部负责人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策?” 莫修然的笑容依旧温和纯善:“我不清楚。” 科尔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中国的文化和美国的确存在很大的差异,这也算是其中之一,他的面容上笼罩了一层愤怒,随即被强行按捺下去:“这是我方的过错,希望你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莫修然垂眸,似乎依旧有些为难:“可是听说拍摄工作已经完成了。” 科尔斩钉截铁道:“全部推翻重做,我只要最好的。” 双方又说了几句便互相告辞,莫修然带着阮篙离开餐厅,门童去取车的时候,二人站在门厅,夜幕漆黑,透明玻璃上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阮篙看着那道略高的影子,轻声道:“然哥,你是故意带我来的吗?” 外面有车灯晃过,一辆纯黑色的卡宴停在门口,门童下车来交还钥匙,莫修然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是个很好的机会。” 然后便接过钥匙,上车离开。 阮篙的目光定定追随着车子,直到它消失在转弯处。 第17章 不虞 科尔抵达中国后,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就直接推翻了之前做出来的所有内容,直接和钱舒解约。由于G&Q只是一条产品线,而且签订的也是一年约,所以解约费还并不算是个天文数字,公司尚能承担损失,但是对于品牌公关部负责人来说,这却绝不是钱的事了。 韩婵这天上午没事,和钱舒在她家里睡到了早上十点,接电话的时候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拉长了调子:“喂?” 对方的怒气几乎从屏幕里扑了她一脸:“你不是说莫修然和阮篙离婚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韩婵一双半眯着的美目倏然睁大,推开钱舒横在她腰间的手坐了起来:“什么怎么回事?” 之前她买通稿黑阮篙的事被压下去,她只当是阮篙的公司动了手,因为这些日子她特地派人盯着,发现莫修然从他们碰面的那天开始就住在了枫溪里,除了一起出席了颁奖典礼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不是离婚也是感情破裂,她绝不会猜错! 负责人被科尔问责,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之后直接踢出了公司,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市场部梁经理替语言不通的科尔好好把他嘲讽了一顿:“阮篙珠玉在前,你偏偏还能选块其貌不扬的石头出来,您可真是好眼力!” 他试图以钱舒在国内年轻人尤其是女孩子中间的影响力做为依据,努力证实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那么荒谬,但是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不想再说下去了。 G&Q这个系列主打少年贵族,就是针对十六到二十五岁这个年龄段设计的男士珠宝,“少年”并不指真正意义上的某个年龄,而是系列的特色——年轻而高贵,活泼的优雅。且不提代言人和品牌定位的契合度,只看影响的人群,阮篙就比钱舒合适太多。 钱舒恋爱剧出身,粉丝以年轻女孩子为主,而且其中大部分的经济能力也不能达到G&Q的水准。但是阮篙的影迷分布更加分散,相比较而言,在G&Q的目标人群中,阮篙的影响力会更大一些。 负责人辩无可辩,不仅被炒了鱿鱼,公司还发布了声明将这件事全部坦白,这样一来,他找下家都不知道有多麻烦! 韩婵怔愣:“你说莫修然替他把代言拿回去了?怎么可能?莫修然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权力?” 负责人怒吼:“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艺术总监直接从美国飞过来钦点的阮篙!” 钱舒听见代言的事也清醒过来,撑起上半身紧张地盯着韩婵,嘴唇微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终究没敢出言打扰,只是焦灼地拿过了自己的手机和经纪人联系。 “不可能!”韩婵失声大喊,“他的手不可能伸到总部去!这事和莫修然没关系!” 负责人被愤怒冲的昏了头,此时稍微冷静了一点,也觉出了不对劲,科尔是个很执拗的人,对自己的作品有很苛刻的要求,他会因为利益或者权势随便低头,而莫修然也还没厉害到在国外都能随便呼风唤雨。 那么,真的是科尔自己的行为吗?他拿到了阮篙的资料,然后中意阮篙所以换掉钱舒? 负责人气焰稍弱,韩婵立刻便占了上风:“事情都没有弄清楚你就来找我兴师问罪?这事儿是你不靠谱吧,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都没本事把他一个远在美国的人糊弄过去吗!当初说得清清楚楚,你帮钱舒拿下代言,代言费的百分之二十给你做回扣,现在代言没了,钱是不是也该退回来了?” 那部分代言费早就进了负责人的口袋,吃进去的钱没人想再吐出来,何况他刚刚失去了工作:“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儿捅出去吗!” 韩婵嗤笑一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是觉得我的公关团队搞不定你吗?” 韩婵自出道起就是黑料不断,她的公关团队经历了一番千锤百炼,可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不至于连一个普通人的爆料都压不下去。 “你……” 韩婵直接挂了电话,接着脸上的笑意褪去,换成了一脸狰狞的愤怒,狠狠一巴掌抽在了钱舒的脸上,似乎她身边不是前一夜还在同她缠绵的男人,而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仇人。 “废物!”韩婵嘶声道,“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钱舒被打得身子一偏,面颊上很快便通红肿胀起来,他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 但是握着床单的双手却死死地攥紧了。 ……阮篙! “阿嚏!” 被人咬牙切齿念叨着的阮篙狠狠打了个喷嚏,一脸无辜地揉揉鼻子。 柳瑞正坐在他对面,闻声掀起眼皮来看了一眼,感叹:“应该把你揉鼻子的动图拍下来放网上,抽那群黑你整容的人的脸,有假体敢这么揉?” 阮篙哼唧了一声,恹恹地靠在沙发靠背上。 实在是……太饿了。 柳瑞不满道:“打起精神来!等下傅一霖到了出去跟他打声招呼,你俩要相处好几个月呢。” 说着外面一阵喧闹,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传来女孩清亮的声音:“阮老师,傅老师到了,可以开始化妆了。” 柳瑞应了一声,回头看见阮篙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啪得一巴掌拍在他后背:“背挺直!” 阮篙被拍得一个踉跄,回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拉开休息室门的一瞬间,整个人就仿佛原地拔高了十厘米,腰背笔挺,笑意盈盈,标准的营业脸。 傅一霖正带着一群人往这边走来,他个子比阮篙略高一些,身材也更结实一点,纯黑色短发干净清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颜值相当能打。 阮篙一边像他走一边保持着微笑跟柳瑞咬耳朵:“你凭啥说他会把我秒得渣都不剩?” 柳瑞“啧”了一声,捣了他一肘子。 走廊不长,双方人马很快会面,阮篙自知是后辈,主动停下来道:“霖哥您好,我是阮篙。” 傅一霖脚下一顿,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不过那目光也只是驻留了片刻,随即他便一点头:“你好。” 然后便被前呼后拥着离开了。 阮篙看着他的背影,漂亮的眉眼里透出几分厌弃。 “不过是一个角色,我真刀实枪拼出来的,又不是走了什么邪门歪道,这样就记恨上我了?小肚鸡肠,难成大器。” 第18章 进组 柳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又是一阵喧嚣,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带着助理和化妆师大步走了进来,他个子高,身材精壮,一看就知道一个能打阮篙三个,看见阮篙的时候停下脚步,阮篙道:“林琅哥!” 来人正是在剧中饰演将军楼珏的男演员林琅,他走硬汉路线,长得并不凶悍,而是带着匪气的痞帅,倒也和阮篙心目中的楼玦很是相符。 林琅露出个爽朗的笑,拍拍他的肩膀:“阮篙是吧,祝贺你拿了最佳新人奖!” 阮篙与他一边攀谈一边往化妆室走去,各自进了化妆间,阮篙换好了衣服拍完定妆照,又和林琅以及其他几个配角聊了几句,便结束了。 过了几天,《少年游》官博便放出了定妆照。 这部古装连续剧背景架空,发生在大晟,崇安皇帝设凤凰台,以万两黄金招贤纳士,延揽人才,一群不世出的少年或集文韬武略于一身,或胸怀经天纬地之筹谋,或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一双回春妙手,在崇安皇帝的召集之下悉数归于朝堂,共谋尧舜之治,人称凤凰七士子。 其中有一对师从石景山药王的师兄弟,分别是傅一霖饰演的师兄忘忧和阮篙饰演的师弟当归,当归得药王真传,医术精湛,忘忧却是个杂家,涉猎广泛。而林琅饰演的楼玦则在排兵布阵上颇有天赋。整个故事没有明确的感情线,戏份分布相对较散,偏向于群像刻画,官方宣布的一番是傅一霖的忘忧,二番林琅,三番阮篙。 定妆照上阮篙一身白衣,眉目清素,仰起的脸庞如同枝头新抽出的新芽一般嫣柔润泽,泼墨似的长发半束半散,仿佛入世谪仙。 连阮篙自己都被惊到了。 现代装好看的演员不一定适合古装,高颜值男神古装翻车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阮篙这也是第一次尝试古装,效果之惊艳简直出人意料。剧本中的当归本就是避世于山中不理俗尘的小神医,随师兄入世后经历种种不堪,最终也难得地保住了那一点摇摇欲坠的天真,这么看来,无论是演员的选取还是装造,倒也算是还原。 阮篙此时正在等摄影棚里那边布景,一边刷手机一边和柳瑞感叹:“你说我演的角色,为什么都不得善终呢?” 柳瑞漫不经心道:“你懂什么,悲剧总是比喜剧更能叫人记得住,就是因为他不完美,有那么一点缺憾,人就会心心念念地想着。” 阮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突然间目光又放远,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便又将目光收了回来,笑了一声,低头接着翻官博底下的评论了。 傅一霖的流量效应此刻就凸显了出来,官博放了九张定妆照,评论里却被傅一霖的粉丝控的死死的,别人只能偶尔冒一下头,阮篙在第四条突出重围,林琅则在第六条。底下都是彩虹屁,阮篙随手翻了翻便觉无趣,将手机一锁,随口问道:“傅一霖的粉丝团叫什么啊?” 柳瑞幽幽道:“甘霖娘。” 阮篙一脸无辜:“好好说话呢你骂我做什么?” 柳瑞:“我说,傅一霖的粉丝给自己起名叫甘霖娘!” 阮篙:“……” 阮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名字!” 对撕起来多么有气势!甘霖娘给我上! 阮篙正乐不可支,影棚那边的工作人员就过来叫了,刚才还咧着个嘴笑得直打跌的阮篙一秒敛起笑意,硬生生拗出个风度翩翩的人设,跟着他过去了。 这支广告片的拍摄由科尔亲自操刀,阮篙配合的不错,柳瑞站在棚子里就听见那老外不住地赞叹,与有荣焉,十分得意。 等G&Q的宣传片发布,阮篙的粉丝们又过年一样庆祝了一波,毕竟对于粉丝来说没有比自己的偶像正在努力进步更让人高兴的事了,代言是对艺人影响力很重要的认可,大牌奢侈品的代言并不是那么好争取的,阮篙踩着钱舒更上一层楼,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过阮篙并未太在意这件事,因为《少年游》开机在即,他也要进组了。 柳瑞手底下还有别的艺人,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便向公司申请给他配了一个助理,阮篙进组前一天助理到位,柳瑞带着他来东湖郡的时候阮篙还摊在沙发上看剧本,柳瑞跟个老妈子一样进来就唠叨他:“行李收拾好没有!” 阮篙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等你呢。” 柳瑞气得要打他,但是没好意思在新来的助理面前动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领着助理往卧室里走:“正好小周,我帮他收拾箱子,你看着点,别到时候东西找不到了。” 该拿的东西阮篙其实已经都拿出来摆在了床上,只不过他不擅长往箱子里填,人家一只行李箱就能装下的东西他怎么都塞不进去,好像天生缺那么一根弦。柳瑞检查过没落下什么就让小周在客厅装行李,自己走到阮篙身边。 阮篙手里的剧本被翻看的厚了一倍,上面贴满了各色便利贴,用荧光笔和黑笔划得满满当当,看见这样的剧本柳瑞也有点心软,不想再凶他了,而是低声叮嘱:“小周是公司给配的助理,工资走公司的帐,可能不如自己请的用心,你先试试,不行咱们再换。” 阮篙嗯了一声,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进组吗?” 柳瑞看着他尚带着点少年气的脸,放软了语气:“你这一进组要拍四个来月,我肯定没法天天跟着你,让小周跟着就行了,你有事电话联系,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阮篙眨眨眼,低下头下,小声道:“耶。” 柳瑞:“……” 柳瑞怒吼道:“耶你麻痹呢!是不是觉得我不在你就能胡吃海塞天天熬夜不背剧本开小号上微博跟黑子对喷了!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我虽然人不在但是我的眼线到处都是!你别让我听见你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在一边的小周吓得一抖,惊恐地看向柳瑞。 阮篙默默缩了缩脖子 第19章 开机 过了几天,剧组选了个良辰吉日,在影视城举办了拜神仪式,《少年游》正式开机。 这部剧制作精良,资金充足,商平衍是花了心思想要做好的,因此大部分都是实景拍摄,在影视城里拍摄的部分不多,更不同意大绿幕抠图,当初选定演员的时候就定死了不能轧戏不能频繁请假,否则柳瑞也不会随随便便给阮篙接下来。 不过这样也造成了要拍摄的戏份比较跳跃,阮篙第一场戏便是和傅一霖的对手戏,师弟当归偶然间结识四皇子,忘忧阻止当归与四皇子走得太近。 场记打板,忘忧急匆匆推门而入:“当归!” 正在书案前看书的当归诧异地看了过来,未等他开口,忘忧又转回身掩好了房门,快速而小声地说道:“你可知道前几日溶月楼里为你画了扇面的正是当今的四皇子?” 当归笑道:“我知道,他刚还送了拜帖来。” 皇子见他一介白身却还递上拜帖,一是阐明身份,二也有结交之意。忘忧闻言忧虑更甚:“圣上未曾立储,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皆有人拥立,想必定然有一番争斗,你我初入京城还未摸清楚这潭水有多深,你何苦早早便上他这条船?” 当归合上手中书册:“师兄,我与他相识时并不知他乃四皇子。可若我知晓,那日也不会避开。” 忘忧:“你何苦贪那等荣华富贵!当归,京城不比石景山,人心仅一寸,日夜起风波,你这性子若是被搅了进去,定然被吞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当归脸色微白,身体前倾:“我并非……” “卡!” 商平衍坐在监视器后面,不满道:“傅一霖怎么回事?剧本看过了?你和当归齐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是担心他才劝诫他不要与四皇子深交,你这一脸嫉恶如仇是怎么回事?你是给你弟弟说话还是给蛇鼠小人说话?我看你恨不得指着鼻子骂他急功近利邪门外道了!” 傅一霖说了声抱歉,转过身调整一番,他的助理上前来帮忙调整头发和衣着,阮篙的目光在场内搜寻了一圈,还没等找到小周,第二条就开始了。 这一场傅一霖NG四次,最后脸几乎是绿的,阮篙很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傅一霖一直不忿自己抢走了他的角色,结果对手戏第一天就惨遭滑铁卢,想必内心又是耻辱又是恼怒。 不过他也觉得很奇怪,傅一霖已经讨厌他讨厌到演都演不出来兄弟情深了吗?那眼神,阮篙自己都怀疑自己到底是和四皇子交了个朋友还是上了四皇子的床,那种“你这个爬床上位的卑劣小人”的指责都快从怼他脸上了。 好在傅一霖还不是个单纯的流量花瓶,被商导连骂带指点地讲过几次,好歹是过了,下面几条相对顺利一些。完成当天的拍摄任务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阮篙累的够呛,古装戏服厚,假发套也重,行动更是得端着,他腰酸背痛,狠狠伸了个懒腰,招呼着助理回去了。 今天一天小周都在棚里,但是很闲,阮篙拍戏的时候他就坐在一边玩手机或者和场记小姑娘聊天,阮篙休息的时候就帮着递瓶水整整衣服擦擦汗,现在天气还没太热,但棚里九千瓦的大灯一照,穿着厚重戏服的演员也得出汗,这时候看着穿短袖的工作人员,阮篙油然而生一种自己才是金字塔最底层人民的感受。 回到酒店阮篙累得洗完澡倒头就睡,浑然不知住在他隔壁房间的小周正在悄悄给钱舒打电话:“喂钱哥,前几天又忙又乱的,没找着时间给您打电话,今天……” “别废话,让你打探的事儿弄清楚没?”钱舒语气不是很好,声音压得挺低,透着一股子狠戾。 小周道:“我去他家的时候没看见莫修然,卧室里只有半边床睡过,洗漱用具也只有一个人的,他俩至少分居了。” 钱舒不耐烦道:“用得着你说!莫修然现在天天和我住一个小区,我不知道他俩分居?别的呢!” 小周:“我就去了他家一趟,他经纪人不让我一个人留在卧室,哪有机会翻东西啊……” 钱舒十分暴躁,恨恨地骂了句“废物”,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身后浴室门打开,蒸腾的雾气中露出一个袅娜的身影,韩婵裹着浴巾走出来,窈窕的身段能勾了人的魂儿。钱舒一改方才打电话时满身的暴戾,露出一个温和中甚至带着谄媚的笑:“洗完了?我帮你吹吹头发?” 韩婵似乎有些疲倦,没有应声,径自往卧室走去,钱舒正欲追上前,却突然看见了韩婵长发被毛巾裹起来之后露出的白溪肩颈处鲜明的吻痕,他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但也只是片刻,他立刻便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跟上去帮韩婵吹头发了。 此时,和阮篙同住一家酒店的商平衍刚结束了收尾工作从影视城返回,一下车便接到了大学同学和故交莫修然的电话,他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接通了。 “喂,修然?” “是我。”莫修然受邀客串一部电影中的角色,此时人在美国,掐着时差给商平衍打来的电话,“今天拍摄还顺利吗?” 商平衍站在电梯前,一边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变小一边哈哈笑了起来:“看把你操心的,你怎么不直接给阮篙打电话?还旁敲侧击地来问我。” 莫修然没有多解释,只是说:“你的评价不是更客观吗。” 电梯抵达一层,商平衍走了进去:“说真的,不错,跟你比还差得挺远,但是在同时代里面算得上是佼佼者,入戏挺快,也肯吃苦,今天……” 莫修然飞速打断他的话:“你让他吃什么苦了?” 商平衍:“……” 艹。 商平衍:“我让他背台词了!累着他了!我错了!以后让他念1234567行了吗!” 莫修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闭眼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栽得挺惨。 “不行,你这是害他。” 商平衍翻了个白眼:“知道就好。反正小孩挺努力,长得漂亮演技又好,再加上你这个大后台,前途无量。” 莫修然道:“承你吉言。” 商平衍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继续和他聊着:“你一会儿得跟阮篙打电话吧?别跟他说我夸他了啊,小年轻一飘就坏事。” 莫修然道:“知道。他刚出道,前几部尤其重要,你多提点着点,不用特殊对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商平衍笑道:“知道知道,我才不看你面子,该打打该……” “但是不能骂,更不能打。” 商平衍:“……” 艹! “我去你马的你自己教吧!” 第20章 助理 拍摄工作继续进行,倒是也还算顺利,商平衍挑选的演员演技都可圈可点,偶尔达不到他的标准也能一点就透,有时甚至能提前完成拍摄任务,除了傅一霖和阮篙的对手戏。 阮篙就算再傻,也能感觉出来傅一霖的针对。 平日阮篙和他打招呼,傅一霖永远都是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后来阮篙也懒得再往上凑,见了面全当对方是空气,两人戏里兄友弟恭,戏外形同陌路,光凭这一点,阮篙就觉得自己是个好演员。 但他是,傅一霖却不是,两个人的对手戏成了所有戏份里NG次数最多的,如今天气一天一天热起来,下午的时候摄影棚里温度能达到三十多度,演员裹着三四层的古装戏服,热得汗流浃背,傅一霖偏偏还一遍一遍的磨,这一遍忘词那一遍情绪不对,两个人生生在里面耗着。 阮篙气得直咬牙,他就想不明白了,两个人都是在里面生挨,传出去NG王这不好听的名声也是傅一霖的,他有病吗! 商平衍也看出来不对劲,又一次喊卡之后让阮篙先到一边休息,叫傅一霖过去给他说戏。 阮篙闻言浑身的劲儿一松,刷拉一下就把宽袍大袖撸到了肩头,露出两条细白的手臂,呼啦呼啦地给自己扇风,他一手撩着戏服下摆一手扇着风,往场边的躺椅走去,一边走一边叫了两句:“小周?小周帮我倒点水,渴死了。” 然而没人应声,原本应该等在他椅子旁边给递个水吹吹风的助理此刻不见人影,阮篙本就被傅一霖欺压得心烦,此刻心头火一下子就给冒了出来,风也不扇了,拔高了嗓门:“周一成!” 林琅的躺椅就在他旁边,今天下午没他的戏,他正坐在椅子上看剧本,闻声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阮篙皱着眉往那边看去,果不其然,小周正在跟场记妹子逗趣,两个人说说笑笑倒是甜蜜得很,连阮篙喊他都没听见。 阮篙一下子给气得肺叶子疼,大步走了过去,小周倒是投入的很,身边人给他使眼色他却没半点反应,还嘻嘻哈哈地拿起脖子上挂的小风扇,打开了对着场记妹子乱吹,把她刘海吹的四散乱飞,场记笑着嗔怪,正要伸手去抢,却从侧面神来一只手,直接把风扇给关了。 阮篙黑着脸一扯,将风扇从小周脖子上拽了下来:“当着我的助理拿着工资,公司花钱请你来撩闲的?” 小周脸色尴尬:“你不是拍戏呢吗,我总不能一直在那干等着吧!” 阮篙:“干等着?公司的培训你就着饭吃了?当助理该干什么需要我教你吗!哪怕你脑子没长好都忘干净了,旁边有会做的人你不知道有样学样?眼也瞎了?” 阮篙从小跟着姐姐长大,他姐疼他,惯得厉害,养出来一身小暴脾气,只是外面不比家里,遇事能忍则忍,现在已经好得多了,不逼急了不会发火,但是今天他实在是恼了。 这么热的天,被傻叉拖着一遍一遍NG,请来个助理日子过得比他还逍遥快活,再不敲打敲打这是要上天吗! 小周当着妹子的面被这么骂,气得脸颊涨红:“我是来给你当助理的,不是当奴才!你摆出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 阮篙:“你也知道你是给我当助理的,我以为你是我大爷呢!我他么辛辛苦苦拍戏你过的倒是逍遥自在,早知道当助理就是拿着钱不干事我当什么演员啊,大家一起撩妹子啊。风扇好吹吗?凉快吗?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东西买过来是为了给谁用的?就骂你了怎么着吧,干不了你趁早滚蛋!” 小周目瞪口呆,场记见势不对悄悄溜了,留下他们二人对峙,阮篙意识到自己脾气有点失控,深呼吸了一口往下压了压,打算离这货远点,眼不见心不烦,再忍这一天,等柳瑞给他换个助理就好了。 结果小周一看他要走,立刻便出声喊道:“阮哥!” 阮篙回头看他。 小周面色十分难看:“对不起阮哥,我下次注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当然不能走,好不容易混进来的,他要是被飞了钱舒那的尾款怎么结? 阮篙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似乎有在悔改,心里想着可能只是犯懒又爱撩闲,看他不管才蹬鼻子上脸,如今敲打过了也许会改的,因此没再说话,将风扇往他手里一扔,自己回去座位了。 小周舒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周围关注着这边的人也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纷纷收回目光,林琅对他助理小声嘀咕了两句:“骂得我心里都痛快了,他那助理真是柿子捡软的捏,一天天根本不干正经事。” 助理正在帮他把明天要用的剧本册子整理起来,闻言道:“就是啊,盒饭都要阮篙自己去拿,雇他来干什么?监工?” 正当大家都准备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摄影棚门口突然传来傅一霖的声音:“真威风啊。” 他和商平衍已经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闹腾,因此没立时走开,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此时忍不住出言嘲讽。 阮篙被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弄得本来舒展的眉又皱了起来,熄了火的小钢炮没忍住又突突了两发炮弹:“你怎么还在这看热闹?商导不是要给你说戏吗,最好一次能把你点透了别NG个没完了!多少人陪你重来!” 傅一霖被噎了一下,正欲说些什么,但商平衍不愿意看他们起矛盾,将他叫走了。 傅一霖走的时候还低声骂了一句:“狗仗人势。” 阮篙眉梢一挑,看向他的方向。 狗仗人势?他仗谁的势了? 角色是他自己试镜入选的,没带资进组,没乱改剧本,踏踏实实地当他的男三号,不轧戏不请假,有戏认认真真演戏,没戏的时候也老老实实来听课,他仗谁的势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阮篙气呼呼地坐下了。 第21章 减戏 商平衍把傅一霖叫到了演员休息处,把手里的对讲机往桌子上一丢,对讲机在光滑的桌面上打了个转儿碰倒了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才堪堪停下来,傅一霖的目光追逐着黑色的机器,感觉到了商平衍的不耐。 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导演,对待剧组里的人也向来严苛,没在影棚里破口大骂已经是很给傅一霖面子了,当然他自己知道这面子不是给傅一霖的,他只是不愿意把傅一霖弄得恼羞成怒了反过来再折腾阮篙顺便拖累整个剧组的进度而已。 “说说吧,怎么回事?”商平衍没好气道。 傅一霖垂下眼:“我拿捏不好对待阮篙的那种感觉。” 商平衍道:“你忘词、笑场、走位不对也是因为拿捏不好感觉?” 傅一霖倒是一脸理所当然:“我入不了戏,所有注意力都用在维持演技上,难免左支右绌。商导,我感觉当归这个人物在塑造上有点过于复杂,身上堆叠的元素太多,一直没有一个稳定的特征点让人去抓,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是飘着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甚至说四皇子死后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性格大变是可以的,但是总要有一些根本的东西不能去动,否则就会很假,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很假,一个单纯为了吸粉讨喜创造的角色,所以我一直没法产生信念感,也入不了戏。” 商平衍静静地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双手抱胸,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直到傅一霖说完了好一会儿,被他盯得都有些不自在,商平衍才开口道:“你想给他减戏。”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傅一霖没有想到商平衍如此直接地戳穿了他的想法,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犹豫几番才说道:“我对事不对人,当归这个角色的确存在瑕疵,前期经历太狗血,后期他的死也很没有道理。导演,我的经纪人可以帮忙联系可靠的编剧,就是之前大爆的那个……” 商平衍这次已经不想听他把话说完,他内心的烦躁几乎冒了顶,直接开口打断了傅一霖:“我组里没有带编剧进组的先例,以后也不会有。你有天赋,又赶上了好时候,好好努力以后不愁没戏拍,何必折腾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一个剧组的导演并不是说什么是什么,有些小剧组里导演根本没有话语权,投资人说要改剧本就要改,说要塞小明星就得塞,但是商平衍不一样,他资金充足,投资方又都是可靠又心里有数的大公司,除了扔过来几个无足轻重的配角几乎不干涉拍摄过程,他底气很足。 傅一霖脸色顿时煞白,他沉默片刻,嗤笑一声:“谁不知道偏门好走?” 商平衍暗自皱眉,隐隐觉得他这话在影射谁——极大可能是阮篙。 做为导演,他自然不希望剧组里的演员有矛盾,一切以拍摄任务为先,思及此,他缓了点语气:“阮篙没借着莫修然的势干什么,你是不是有误会?” 言下之意让他不要带着偏见看阮篙,可惜傅一霖没能领会这层意思,只是不屑道:“他那是借不着了!” 说罢一拂袖转身便走,留下商平衍皱着眉,没明白他说了什么。 商平衍回到摄影棚,被扑面而来的热气顶的咧了咧嘴,他抻了抻裤子坐在监视器后头,招呼道:“灯光就位了,阮篙一霖上戏,咱们再来一条!” 拍摄按部就班地进行,这天晚上有几场夜戏,其中一场是当归在楼玦的欺骗下毒害四皇子致死,当归下狱,忘忧趁夜前去探监。 这一场对傅一霖的要求相当高,眼神戏太多,楼玦与忘忧往来密切,正是因为他对楼玦不设防,所以才让楼玦能骗了当归,忘忧此时隐约察觉到了楼玦的不对劲,一方面愧对师弟,一方面不愿相信是楼玦所作所为,另一方面又对他不看好的四皇子病逝乐见其成,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如何表现是个难关。 而傅一霖也如阮篙所料地卡在了这里,连拍了三条都不过,别说复杂的情感,他看见师弟满身伤痕时应该泛的泪花都没泛出来。 第三条被商平衍喊卡之后,阮篙跪坐在干硬的稻草上,眼睁睁地看着傅一霖站了起来,不耐烦地对助理说:“拿眼药水来!” 阮篙:“……” 他默默挪动了一下膝盖。这地上铺的是石砖,硬邦邦的硌人,上面虽然装模做样地铺了几根稻草但还不如不铺,细细的硬硬的草杆子硌在他膝盖上,更是痛的厉害,不用看都知道上面肯定是红通通的横七竖八的印子。 他断断续续跪了半个多小时,此刻腿都麻了,呲牙咧嘴的,傅一霖哭不出来他都要哭了。 片刻后傅一霖的助理给他滴上了眼药水,顿时一双眼睛变得水光淋漓,商平衍似乎有些不满,但大概是看拍摄效果尚可,便没再深究。 场记打板,又是一条。 这一条好不容易傅一霖的发挥能入了商平衍的眼,但是阮篙崩了。 他有一个往前膝行两步隔着铁栏杆抓住傅一霖的手的动作,但是或许是因为跪的时间太长了腿已经僵了,阮篙根本没意识到刚才衣服的下摆缠在了他的小腿上,往前动作的时候身子被衣服一扯,扑通又坐了回去。 实际上经过剪辑这一段也并非不能凑合,但是傅一霖终于找到了阮篙的错处,怎么可能放过,一下子就站起了身,怒道:“你干什么!” 商平衍“嘶”了一声:“卡!” 他摘下耳机便大步走了过来,阮篙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跪坐的时间太长,稍微以直起来关节处便疼的叫人想缩回去,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还好身边有人拉了他一把,阮篙站起身对着旁边的人道了声谢,傅一霖还在不依不饶:“你故意的吧,好不容易这条要过了最后出这种岔子,拖着大家陪你一起重来,你知道都几点了吗?” 阮篙:…… 震撼我妈。 这个人是不是太不要脸了些?! 阮篙能忍这个?开口就怼了回去:“您老健忘?刚才为什么NG不大工夫就忘光了?要不要我提醒你啊!” 傅一霖张口就要骂,眼看着两边要吵起来,商平衍却一把按住了他,息事宁人道:“都知道晚了!也都挺累,大家再坚持一下,过了这条咱们就收工行吧,我掏钱咱们吃点宵夜。” 他给阮篙使了个眼色:“都是一个剧组的,互相担待着点。再来一遍,谁再犯低级错误别怪我骂人!” 阮篙知道商平衍的意思,以后还得相处还得拍戏,关系搞僵了不好收场,心里再窝火也只能忍了下来,老老实实地拍完了最后一场。他腿疼,不想走出去吃宵夜,小周倒是乐呵呵地要去,他便让小周给带点回来,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宾馆去了。 第22章 宵夜 阮篙回到宾馆冲了个澡,天气闷热,在棚里一身一身的出汗,戏服吸收了汗液濡湿地粘在身上,一举一动都被牵扯着,难受地像是泡在了一罐子糨糊里,衣服干了湿湿了干,难受得要命,冲了个澡才觉得身上松快些,累的躺在床上就不想动。 这还不是最热的时候,戏要从四月份拍到七八月,那时候才最折磨人,阮篙想都不愿意想。 他裹着浴袍在床上瘫了一会儿爬起来看自己的膝盖,那里已经跪青了,在他白皙的肤色映衬下更显得吓人,阮篙伸手按了按,有点疼,倒也不严重,他皮肤白,就是容易留印子,有时候睡一觉都会莫名其妙地青一块,他连药都懒得上,调低了空调,踹开被子缩了进去,一手揉按着酸疼的小腿,一手拿着手机看消息。 此时时间也不算早,已经十点半了,按理来说应该没人会有正事找他了,然而他还没玩多久,柳瑞一个电话打过来,吓得阮篙坐了起来。 经纪人是007工作制? 他手指一划接通:“喂,瑞哥你还没睡?” 柳瑞低声道:“你是不是又惹事了?” 阮篙一愣,随即想起今天片场发生的事,有些不高兴道:“是他们先惹我的。” 语气跟个在老师面前抱怨的小学生一样,柳瑞差点脱口而出“怎么人家不惹别人偏惹你”这标准回复了。 他把火气压了压:“你收敛一点,不要和傅一霖起冲突好吧?他的经纪人是铭华艺人经纪部总监的小姨子,她现在揽着傅一霖这棵摇钱树把他当宝呢,今天你和他吵了一架,明天他经纪人就敢给你小鞋穿,她那个位置动点小手脚你我有一点办法吗?” 阮篙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柳瑞见他似乎听进去了,又啰嗦道:“他经纪人今天只是对我说了几句,还没真的干什么,要是她卡你资源给你接烂剧,总监发了话我也没办法的。我们现在没有靠山,就活得憋屈一点,以后会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的,听见没?” 柳瑞平时又急又躁,说话都是用吼的,然而每次遇上事的时候都变了个人一样苦口婆心,阮篙被他念叨着心里一酸,但是嘴上不肯表现出来,硬邦邦地撅了一句:“知道了,我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吗。” 柳瑞:“你不是吗?” 阮篙愤愤地挂了电话躺回床上,心里有些发闷,弄得他透不过气,没有来由的烦躁好像一团毛线球一样混乱无序地将他裹扎在其中,阮篙理不出头绪也不知道怎么挣脱,最后直接把被子往头顶一盖,不去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是也没有睡多久便醒了,肚子里饿得他发慌,阮篙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显示时间是十一点半。他下午六点左右吃了剧组的盒饭,几个小时的体力劳动,那点东西早就消化了个干净。 阮篙想着商平衍他们去吃夜宵是不是还没回来,打开手机一看,发现微信群里都在刷谢谢商导的夜宵,看时间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按理说应该是结束了。 阮篙起身穿上拖鞋,往旁边小周的房间去,敲了敲门。 半分钟后,小周穿着一身睡衣给他开了门,语气中还有些困倦:“怎么了阮哥,我都打算睡了。” 阮篙皱眉道:“我宵夜呢?” 小周愣了一下:“你不是说膝盖疼不去吃吗?” 阮篙觉得自己刚被睡眠压下去的怒火又要冒头:“我不是让你给我带一份回来吗?” 小周顿了一顿,扶着门把手的手收紧,露出个有点尴尬的笑容:“对不起啊阮哥,我喝大了给忘了,要不然我现在去给你买一份?” 阮篙定定地看着他,小周似乎笃定阮篙不会让他这个点再换衣服往外跑,因此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并没有动作,就等着他拒绝了好回去睡觉。 熟料阮篙笑了一下,那笑意虚虚地挂着,很假。 他说:“好啊,我要吃炒粉,你去买吧。” 小周脸色一变,影视城附近设施比较完善,楼下也有些小吃店,但是炒粉楼下并没有,要买得跑出去挺远,至少得三四里地。 两人正僵持着谁都不肯让步,阮篙背后的门突然打开,林琅低着头走出来,冷不防看见两个人,被吓了一跳:“这是干吗呢,大晚上的?” 小周道:“阮哥让我去给他买宵夜。” 阮篙险些被气笑出来,瞧这掐头去尾的一说,好像自己欺负他似的! 林琅道:“那你怎么不去?” 小周被哽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转身要去换衣服,林琅却又发话道:“刚才你们去吃宵夜,怎么没给他带点,晚上拍到那么晚肯定饿了。” 小周悻悻道:“我忘了。” 林琅看了他一眼:“算了你也别去了,折腾回来都凌晨了,明天还得拍戏。我晚上没过去,刚才点了烧烤外卖,正打算下去拿,阮篙你过来一起吃吧。” 阮篙早就饿得眼都快绿了,闻言自然乐意之至,象征性地意思了两句便和他进屋了。 房间里一股浓郁的烧烤香气,酱料混杂着孜然,缠人地往鼻孔里钻,阮篙饿狼扑食一样冲上去一口气撸了十几串,才冷静下来,舔了舔唇边沾着的酱料,疑惑道:“林琅哥你不是说你要下去拿外卖吗?” 林琅坐在他对面,穿着一身休闲服,手里拿着串烤花菜不紧不慢地吃着,闻言笑了一声:“小田早就给我拿上来了,我听见你俩在外面说话才出去看一眼的。以后这种事别和他在门口掰扯,要被有心人看见拿出去一说就是你欺压助理耍大牌,大半夜使唤人满足口腹之欲。” 阮篙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林琅是专门出去帮他的,说来也是,不用别的有心人,就小周自己那一句“阮哥让我去给他买宵夜”就够诛心。 他连忙放下签子:“谢谢林琅哥!” 林琅被他逗笑了:“不客气,吃吧。” 阮篙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边的一大把竹签,又看看林琅手里那一串可怜兮兮的花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吃得有点猛,把人家的宵夜都给干没了三分之一,不好意思道:“那个,林琅哥你够吃吗,要不我再点点吧。” 林琅道:“没事,本来点的就多,你吃就行。” 阮篙看着那的确不是一个人的分量,于是放开肚皮猛吃,最后还是林琅叫他别吃太多小心积食,才恋恋不舍地回去睡觉了。 两个人的房间是斜对门,倒是很近,林琅送他出门,阮篙走到半路没忍住舔了一下还带着烧烤香气的手指,然而舔完之后脚步突然一顿。 他似乎……没听见关门声。 阮篙僵硬地转过头,林琅正站在门口,露出微笑。 阮篙:“……” 艹,不活了。 他耳朵尖一红,小老鼠似的溜进了房间。 林琅还没关上门,他隔壁的助理小田便幽幽的打开了房门:“林哥,烧烤好吃吗?” 林琅笑道:“好吃,方便面好吃吗?” 小田一脸假笑:“好吃呢!” 林琅哈哈笑了起来:“进来吧,还有不少呢。” 小田这才一扫脸上的幽怨表情,兴冲冲地跑进去打扫剩下的烧烤了。 林琅坐在一边看小田风卷残云,突然道:“我听我哥说莫修然和阮篙离婚了。” 小田瞪大了眼睛看过去,嘴里飞速咀嚼吞咽,空出来嘴道:“林总跟你说的?那应该是真的吧,林总手里肯定有门路。” 林琅看着窗帘缝隙间暗沉沉的夜色:“希望是真的。” 第23章 午饭 阮篙回到房间,小周的事总是如鲠在喉,卡的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身边的人使小动作比对头发难还要让人别扭,毕竟助理是要负责他的日常生活,老是倒腾些破坏人心情的琐碎小事实在让人浑身不痛快,思来想去,阮篙还是给柳瑞发了条消息,让他看着帮忙换一个助理过来。 然而柳瑞那边申请递上去,却被负责人给驳了回来,理由是现在人手不够,让阮篙不要挑三拣四,柳瑞争取了两次未果,猜测着可能是傅一霖从中作梗,无奈只能作罢。 阮篙还得捏着鼻子忍下去。 好在最近傅一霖不太作妖了,毕竟阮篙他只是三番,再加上《少年游》偏向于群像刻画,他的戏份不算重,而傅一霖就不行了,他做为男主,戏份相当多,他搞阮篙没关系,阮篙就放平心态任他搞,反正到最后阮篙下了戏就往躺椅上一躺,傅一霖还得苦逼兮兮地继续拍,最终拖延时间睡不够觉的也是傅一霖自己,他折腾了几天大概也觉得幼稚且无趣,倒是收敛了不少。 于是现在阮篙要忍受的人就只剩下小周一个。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跑去和场记撩骚,叫他做的事动不动就忘到脑后事后还一脸理直气壮,衣服不帮忙洗房间不帮忙打扫任何事情只要不吩咐绝对不会主动去做,而已吗! 阮篙咬牙,那我还请这个助理干什么,给自己找气受吗! 圈子里明星欺压助理的多的是,被助理欺压成这样的恐怕还就他一个吧。 阮篙委屈得快要融化在五月份的阳光里了。 “阮哥!” 本来已经瘫下去的阮篙被喊回了魂儿,一个激灵仰头看去,上方的阳光被一个胖墩墩的身影当了个结实,林琅的助理小田朝他露出个憨笑:“阮哥,剧组的冰袋,我帮你捎过来了。” 说着便递过来两个棉麻质地的冰袋,阮篙道了谢接过来,触手一片温和的凉意,把心里的躁意冰下去不少。 小田手里还有两个,想必是给林琅的,林琅正在拍戏,这一场是他和傅一霖的对手戏,二人因皆好金石而成莫逆之交,此刻在书房中促膝长谈,一个一身青衣褒衣博带,一个武将打扮黑衣锋锐,阮篙托腮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商平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不就是炒cp吗! 而且还不明确点出来,就这么暧暧昧昧的,最后还反目成仇,专门勾着人刀尖上找糖吃,真是其心可诛。 阮篙这边腹诽,那边已经过了,这一场因为灯光效果不好重拍了一次,稍微拖延了点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了,马上盒饭送过来就要开饭。但商平衍似乎还想赶时间再拍一场,正招呼着工作人员布景。 林琅下来了,双手像扑腾着翅膀的老母鸡一样张开,热得呲牙咧嘴。他的衣服本就比阮篙傅一霖的厚,再加上黑色吸热,几场戏折腾下来里面的水衣都被汗水湿透了,小田赶紧上前把冰袋递给他,林琅接过来贴上额头,稍微压了压暑气。 阮篙受了人的恩惠,又觉得林琅和小田是这个剧组里难得的好人,自然会熟络些,看他走过来便招呼道:“辛苦了林琅哥。” 林琅脸上带着明朗的笑,闻言笑意又加深了些:“下一场是你的了吧,好好拍,争取早点拍完下来,等下午的时候棚里更热。” 阮篙听话地点点头。 林琅下午没戏,中午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便和小田先行离开了。阮篙百无聊赖地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心想着怎么还不上戏,往影棚里看了看,只见布景都已经搭好,灯光摄影收音也都到位,导演却不见踪影。 “商导呢?”阮篙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有个电话,出去接了。” 阮篙应了一声,又走出去透气了。没过多久商平衍返回,一边将手机往裤子口袋里塞一边还瞟了阮篙一眼,看得阮篙莫名其妙。 不过商平衍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很快就喊了action。 这一场戏走得不太顺,NG两次,等过了已经是一点多,商平衍让他们该休息休息该吃饭吃饭。阮篙下来之后前额脖颈都渗出了一层细汗,手扯着衣服前襟给自己送风,路过自己的躺椅的时候又把那两个已经不太凉了的冰袋一个丢进怀里一个贴在额头上,往演员休息处走。 休息处其实也是个棚子,一半拿来给群演和小咖位的演员们化妆,另一半放着点桌椅供休息和吃饭,现在外面天气不算太热,棚子里就一个风扇在吹,四面防雨布撩起来了三面,美其名曰透点穿堂风,然而这样一来这破棚子看起来就越发的上不了台面,跟路边卖瓜的似的。 阮篙进了棚子往角落去寻摸,那有个泡沫保温箱,盛着剧组的盒饭,然而今天或许是他出来的太晚,盒子里除了底部有点洒出来的棕黄色菜汁蜿蜒流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阮篙直起身子,皱眉。 平时剧组订饭都是宁多不少,怎么这次一盒都不剩? 片场人来人往,补妆的收衣服的检查拍摄记录的,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阮篙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找谁去,小周不知道跑去了哪,按理说饭菜买回来他应该给阮篙拿一份,但是想也知道他定然没做。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阮篙在微信里戳了她一下,但是大概在忙,没有回复。 大部分人都已经吃完了,垃圾桶里堆满了歪七扭八的空饭盒,剩菜和米饭杂乱的搅在一起,叫人看着反胃。 阮篙突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他没再去找小周或者后勤,只是自己坐到了一边,拿过水杯来喝了两口。明明肚子里空空如也,却半点找东西吃的兴致都没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一样疲惫,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发着呆。 他没有看见,在演员休息处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人,中间的那个男人身材高挑挺拔,墨镜遮住了大半张面孔,然而即便如此,露出来的紧绷着的嘴角也明显的表现出了不愉快。 第24章 录音 莫修然给商平衍打电话的时候人正在从机场赶往影视城的路上。 《少年游》的内景戏即将结束,很快就要赶往外景拍摄地,而莫修然则刚刚完成国外的拍摄工作,卡着这点时间过来探个班,等阮篙他们去拍外景他再过去就不方便了,倒不是怕折腾,而是……不好找借口。 千里迢迢去探班,用意不要太明显。 因此,莫修然从国外回来就直接过来了,然而刚到剧组,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阮篙一个人从影棚里走出来,周围的人要么扛着设备脚步匆匆,要么三两成群有说有笑,要么被助理甚至几个助理前呼后拥,他夹杂在其中,无端让人觉得像是幼儿园放学后没有小伙伴的小朋友,孤零零地透着不合群。 莫修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看着阮篙走进休息处,打开保温箱盖子却没能拿到饭,他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掏出手机来按按戳戳,最后沮丧地坐在一边喝了两口水。 那模样可怜极了。 当事人或许并不觉得自己多么可怜,他要是想吃点东西并不难,只是被小周的种种行为弄得有些疲惫,加上天热没有胃口罢了。但是莫修然却觉得心里活似被刀子剜了一样难受,当初在《哑子》的片场,阮篙年纪小又活泼爱笑,莫修然和贾思明都喜欢他,简直就是剧组里团宠一样的存在,怎么到了这里就这样了呢? 莫修然阴沉着脸,吩咐自己的助理去外面的私房菜馆买份饭过来,自己和张若拙举步往休息室走。他的步伐大而快,透着些急促和愤怒,三两步便到了近前,正当他要转到阮篙身前时,另一个人先站了过去。 “阮哥你找我?”小周大剌剌道。 阮篙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阴沉而冷冽:“我午饭呢?” 小周状似惊讶,跑到角落去把保温箱的盖子掀起来看了一眼,嘀咕道:“没有了吗,我刚才看的时候还有,好几个菜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就没帮你拿,拿到了不喜欢的又要说……” 阮篙气得双拳紧握,白色戏服的广袖都被他捏出了褶子,他咬着牙道:“是吗,我倒不记得我因为你拿的盒饭我不爱吃就骂你,说实话,我都不记得你帮我领过饭!” 小周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去给你买吧,还吃炒粉?那家店远,我过去得有一会儿……” 阮篙猛地一拳狠狠锤在桌子上站起来,平时反复安慰自己都是小事不值得计较,那些不忿与委屈并未消散,而是全都积压在了胸口里,越来越多挤挤挨挨,便是再宽的心胸也难免被秽气顶的按捺不下,此刻被导火索一引,怒意如同沸水一般,要将盖子顶翻了。 “你他么的嘀咕……” “不劳烦你了,我让人去买了。” 他满嘴口不择言的脏话还没来得及往外倒,生生被一道低凉的声音给挡了回去。 阮篙和小周同时一愣,看向来人,一时间两人都是傻愣愣的没反应,只不过阮篙是惊讶,而小周的表情里……却多少带着些惊恐了。 钱舒不是说阮篙和莫修然离婚了吗?为什么他现在会过来? 小周心里发慌,脚下不稳,倒退半步:“那……那太好了。” 莫修然并未看向阮篙,只是声音平稳地问小周:“你吃过了吗?” 小周完全不知道他是何意,只得实话实说:“……吃、吃过了,就是剧组的盒饭,应该每个人都有的。” 莫修然“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扯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几点了?” 小周没带腕表,条件反射地伸手去口袋里拿手机,明明手机已经露出来了一个黑色的角,他脸上的表情一僵,突然一松手将手机丢了回去:“我、我没带手机,你问别人吧。” 莫修然低笑一声,缓缓摘了墨镜,一双深而静的纯黑色眼眸死死盯着小周:“手机是没带,还是开了别的东西不方便拿出来?” 小周脸上闪过慌乱,抬着头却不敢正视对方,虚张声势道:“你什么意思!” 他这模样无疑证实了莫修然的猜测,莫修然声色俱厉:“把录音关上!” 阮篙在一边看他们你来我往,连火都忘记发了,只是陷入了深刻的迷茫,此时莫修然来了这么一句,阮篙只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脱离了他们的世界,不由得疑惑道:“录音?” 莫修然看了他一眼,希望能从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看出点诸如愤怒或者恍然或者后怕的情绪来,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阮篙满脸只有横着竖着斜着写的“懵逼”二字,看起来一棒槌敲不醒,这孩子依旧傻的天怒人怨。 莫修然浸淫娱乐圈这么些年,碰多了这种腌臜事,听小周说话便觉得哪里别扭,随口一诈,果真如此。 诱着阮篙骂几句难听话,然后这段音频拿出去让人那么一剪辑,阮篙顷刻间便会沦为广大网民口诛笔伐的对象,用心何其险恶! 小周呼吸紊乱,手神经质地抓紧了衬衣下摆,眼神四处乱飘,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莫修然猜得没错,这还是他给钱舒打电话的时候对方给他出的主意,为了攒够素材黑他一波,这些天小周刻意地挑战阮篙的容忍底线,眼看就要成功,哪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小周不动,有人替他动,跟在莫修然后面的助理人高马大,可以当半个保镖使,见状直接一大步跨过来,把手机往外一抽,拧着他的脸开了锁屏,果然上面是录音机的页面,已经录了十来分钟,看样子就是从进休息处开始的。 阮篙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小周:“你丫的要搞我?” 莫修然把录音关掉往张若拙怀里一丢,正要说什么,突然外面跑过来了个小姑娘,抱着本子和笔,脸跑得红扑扑的:“小周,你有东西落我这儿啦……欸,是莫修……莫老师!您来探阮篙的班吗,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正是那个和小周打得火热的场记,她跑进来之后才发现休息处里的诡异气氛,愣了愣,也安静了下来,疑惑地打量着几个人。 莫修然看着她,笑了一下,那笑容委实算不上友善,他对小周道:“不好好照顾演员,就是去干这个了吗?” 然后他转向场记:“可以。” 不等小姑娘找出什么来签字,莫修然便直接把她怀里抱着的本子给一把扯了出来,场记赶紧喊道:“不行不行,这个是拍摄记录本!” 莫修然充耳不闻,低头飞速把本子翻了一遍,里面有些地方记录的并不明确,大概是拍摄的时候被小周扰乱了工作,但是莫修然预想的张冠李戴的事情倒是还没有发生,不该背的锅没往阮篙身上扣,相比小周还只是在和场记套近乎,没走到可以动手脚的那一步。 他把本子一合扔到一边桌子上,场记讷讷地捡了,也不敢多话。 一时之间休息处里安静得只剩下风扇呼呼的运作,一丝丝的热风不足以搅动一室凝滞的空气,四面通透的棚子依旧让人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窒息。 直到莫修然打破这一室静谧,他说:“周一成,我好像记得,你妹妹在参加一个女团选秀?” 小周原本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突然被注入了活气一般,惊恐与无措爬上了他的脸,那张尚算能看的面孔因此变得有些狰狞和扭曲:“别!别……求你了,这都是我的主意,和我妹妹没关系,她真的很努力,她特别喜欢唱歌跳舞……” 莫修然笑了:“这么好的小姑娘,当然要给她个往上爬的好机会。” 第25章 换人 小周全名周一成,去年才通过社招进入明华娱乐,经纪人资格证也是刚考下来,做几年普通助理,大概就要往经纪人方向转型。 不过他这条路今天算是彻底断了,别说经纪人,就算是做助理,圈子里也没人再敢放一条咬人的毒蛇在自己身边。 当初周一成由公司直接分配给阮篙,莫修然得知之后随手查了查,得知周一成有个妹妹,今年刚成年,从小就想着当明星,在唱歌跳舞上也颇有天赋,因此刚一成年就马上来参加了选秀节目,为此连大学都没有上。 他当时猜测小周进这一行可能会有他妹妹的原因,但也并未多想。而今天小周故意录音,这种料放出去对他自己的前途毫无帮助,那么很显然,他一定是背后有人这么指使。 想指使人就必须拿出可观的报酬,要么是钱,要么是别的。 果不其然。 莫修然冷漠地看着不住哭求的小周,脸上并没有什么起伏,他说他妹妹还小,说她前途都不要了就为了这一场选秀,说他家里多么多么不容易供她学舞蹈…… 那么阮篙呢? 阮篙大学就亏着高考分读了影视学院,四年努力深造,毕业后也是勤勤恳恳,他年纪也不大,就活该被那些小人来一场无妄之灾吗? 不过莫修然也没有做得太绝,他只不过是给那个姑娘指了那么一条“捷径”,走上去就是尸骨无存,但要是她执意不走,莫修然就打算放过她。 可惜,急功近利的女孩没能忍得住眼前的诱惑,一头栽进了陷阱当中。 这些都是后话,眼前的修罗场还是要处理。收拾烂摊子的人终于来了,商平衍手里还托着一盒饭,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修然你到啦,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 莫修然对他态度要随意的多,不满的情绪也多少流露出了一点:“你们剧组的后勤怎么做的?” 商平衍三两口把饭一扒然后将空饭盒扔掉,囫囵吞咽下去:“对不住对不住,副导演!你去找后勤问问怎么回事。这两天马上要走,乱腾死了,一堆有的没的,你放心啊,没下回了。” 此时莫修然派出去买饭的助理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那家菜馆不卖盒饭,他买了两荤一素三个炒菜加一盒白米饭和一份汤。休息处一群人挤着,呼出来的热气让棚子里的温度又上升不少,加上各种纷纷扰扰的琐事,热得人心浮气躁。好在商平衍来了就开始赶人,该干活的干活该休息的休息,不一会儿棚子里就只剩下莫修然一行人和阮篙。 莫修然把饭放在一张桌子上,打包盒依次打开摆在阮篙面前,筷子从纸袋里抽出来,最后将塑料小勺靠在汤碗的碗壁:“吃吧。” 阮篙还微微愣着,刚才发生的事有点多,一下子超出了他的反应能力,此刻加上莫修然的种种行为,阮篙觉得自己的脑阔都要烧炸了。 莫修然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再次出手帮他? 他们不是离婚了吗? 莫修然……不是很生气吗? 阮篙脑海里不停闪过这几个问题,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好像有个回答呼之欲出,但是他却又不敢去细想。 而莫修然再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没有了再和他攀谈的意向,转身便要离开休息处,他带来的人自然也要跟上,莫修然却制止了那个给阮篙买饭的助理:“你就留在这儿。” 助理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很机灵地明白了过来:“好,知道了然哥。” 阮篙从头到尾没有和莫修然直接交流,此刻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也没有立场出言挽留,只得巴巴地看着他走了,心里有些懊丧,还有着些微的、连他自己都没能明确的不舍。 休息处恢复了先前的安静,良久,阮篙才拿起勺子来慢慢喝汤,纤细的手指捏住勺柄,不自觉地轻轻缩了一下,仿佛那里还留着烫人的热度。 莫修然留下的助理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休息处,然后拖了个凳子坐到阮篙身旁,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纸抽出一张放在阮篙手边,乐呵呵地说:“你好,我叫陈子明,然哥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阮篙抬头看了他一眼,闷闷不乐地说:“谢谢,没事,我又不是小孩,自己会吃饭,你去找然哥他们吧。” 陈子明笑着说:“然哥的意思是以后让我跟着你,当你的新助理。” 阮篙一怔,手里搅拌那碗可怜的冬瓜汤的动作也停了:“你……那然哥呢?” “他助理不止我一个,而且最近也没有新通告,再找也来得及。” 阮篙嘴快得不经大脑思考,直接问道:“没有新通告吗,那他都在忙什么啊,今天怎么会来我们片场……” 说着说着阮篙突然收音,意识到有些不对,都离婚了,还关注人家做什么? 陈子明倒是不介意,有什么答什么:“然哥自己有好几家公司,他父亲的产业也都交给他打理,都有职业经理人负责,但是也得定期监督核查,他挺忙的,而且也就近一周没有通告,之后还接了新电影。来片场的话,嗯,说是来看商平衍。” 他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阮篙被最后一句话弄得心弦一颤,他不知道陈子明说的话到底是不是他领会的那个意思,但是他不想深思,只粗略一想就似乎看见了一团密密匝匝缠绕着的线团,看得人心烦又发愁,纵使知道拆开了里头可能会有糖果,他却也鸵鸟一样的不敢动手。 阮篙埋头吃饭,陈子明就坐在一边陪着,吃完饭阮篙擦擦嘴,陈子明便从口袋里掏出湿巾、薄荷味爽口糖和免洗洗手液,看得阮篙一愣一愣。 这人也不过就穿了一条工装裤,顶多两个大口袋,他都装了多少东西? 陈子明被他傻愣愣的表情逗笑,拉开口袋给他看:“没别的了,然哥有点小洁癖,今天坐飞机,我就随身带了这些东西。咱们后天去拍外景是吧,那我明天晚上回家一趟,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到时候给你看我的百宝箱,要什么有什么。” 第26章 痛快 这天因为临时出了小周的事,加上莫修然突然探班,商平衍便将休息时间稍微放长了点,阮篙本想趁这个机会睡上一会儿,但是躺在躺椅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合上眼没多久依稀就听见商平衍和莫修然的对话声,起来一看却又发现根本没人过来,就这样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了有十几分钟,光怪陆离的梦境和幻觉一下子被真正的商平衍给惊醒。 “来来开工了啊,都清醒清醒!” 阮篙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坐直身子,四处张望起来,片场里人来人往,却并没有他想看到的身影。 想必是直接走了,甚至都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阮篙失落地垂下脑袋,满脸怏怏不乐,刚才心里还隐隐有的那么一点期冀和欢欣还没来得及冒出头让阮篙看个清楚,就被狠狠踩回了地底下。 那一瞬间的情绪完全出自真实的内心,随后理智才后知后觉地跟上来,他这是在想什么呢?说不喜欢莫修然的也是你,说离婚的也是你,现在人家好心好意帮了个忙就又巴巴缠上去自作多情的,还是你? 阮篙自己都觉得恶心,连忙甩甩头,去商平衍身边听课了。 傍晚,林琅才返回片场。这两天赶进度,拍摄任务很重,林琅要从晚上一直拍摄到深夜,所以趁着没他的戏份在宾馆里补了一觉,顺便带了点解暑的冰镇绿豆汤过来分给阮篙等人。 他来的时候阮篙正在拍摄,陈子明就等在一边,手里还拿着风扇和水。阮篙一下场就有人喂水擦汗吹风,简直让他受宠若惊,好像个被拐卖到山村的小孩终于有朝一日被亲爹妈给领回家了一样。 两人在休息的地方坐下,林琅将一个保温桶递了过来:“绿豆汤,冰的,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阮篙一手拿着小风扇一手抓着散落在背上捂得满身是汗的长发,还没等腾出手来,陈子明便接了过来,笑得很诚恳:“谢了啊。” 林琅看着他愣了一下:“你是?” 陈子明道:“我是阮篙的新助理,我叫陈子明,这些日子我老大多亏你们照顾了,有空一起吃个饭。” 林琅面上依旧一派镇定,点了点头:“应该的。” 然而心里却觉得哪里隐隐透出一股子怪异。这个新助理的业务能力和之前的小周完全是天上地下,不光对阮篙照顾周到,面对像是林琅这样的二线,且还是有背景的二线,也表现得不卑不亢,再加上有个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想必不是那种随便聘来草草一培训便扔给演员随便使唤的生活助理。 可是他手里的消息已经可以确定,阮篙已经和莫修然离婚,明华娱乐高层大概有所耳闻,正在逐步放松对阮篙的资源倾斜,放任他自生自灭。之前的小周他用了那么久,显然是公司不给他换,那么这样一个能力卓著的助理,是谁给他弄来的? 林琅低头打开手机发了几条消息,片刻后他盯着屏幕的眼睛瞳孔微微一缩。 莫修然……到底什么意思?! 阮篙喝完了绿豆汤,甜津津凉丝丝的,从舌尖一路凉到胃里,全身都冰爽起来。把空桶交给陈子明去清洗,他往躺椅上一靠,浑身都松散而惬意。 接下来三个多月的拍摄过程应当会变得顺利而愉快吧,阮篙这样想着。 然而现实很快便狠狠打了他的脸。 因为,所谓按下葫芦浮起瓢,就是,他好不容易解决了小周,傅一霖又开始死而复生不屈不挠地作妖…… 阮篙并不知道莫修然给他换助理这件事扎了多少人的眼,正如他不知道为什么傅一霖对他展现出了如此之强的敌意,除了拍摄的时候勉勉强强能够相处,在场下,傅一霖眼里的厌恶几乎已经不加遮掩。 陈子明初来乍到还没弄清楚这些干系,只是理所应当地认为应该和同剧组演员保持良好的关系,因此在他们的对手戏拍完上去给阮篙递水的时候,顺手也拿了一瓶冰水给傅一霖。 然而傅一霖却后退半步,似乎生怕沾惹到半点。 陈子明一愣,随即笑开,直接将那瓶冰水盖子拧开哗啦啦全都倒在了地上。这个区域的地面全都是普通的黄土,夏天干燥,尘土飞扬,一瓶水浇下去泥点子混着水珠四处飞溅,无可避免地溅在了傅一霖为了凉快掖起袍角后露出的腿上。 “你干什么!”傅一霖倒退几步,又惊又怒。 陈子明:“啊,你不是不要吗,我倒地上点,凉快。” 然后他又笑起来:“怎么了,不会是倒地上了你才要喝吧?” 酒水洒在地上,那是祭奠已故之人的做法。 傅一霖显然也明白他的话外之音,当下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额头青筋暴起,险些冲上来揍他,一张剑眉星目的端正面孔被怒火燎得扭曲起来,阴狠狠的倒是吓人,片场里打起来可不是小事,一边的助理连忙上前来把他死死拦住拖到了一边去,傅一霖一边走还回过头来递过一个狠戾的眼神。 陈子明嗤笑一声。 阮篙在一边拿着瓶拧开了盖子却一口没动的水,看醉了。 有一种隔着一层窗户纸你来我往许久之后突然间一脚把窗户踹开狠狠把对方削了一顿的爽感,就像痒了好久的地方被人搔了个痛快。 爽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陈子明回过头来看见阮篙傻呆呆的样子,轻轻推了一下他脑袋:“愣着干什么?” 阮篙咽了口口水,爽完之后又有点担心:“瑞哥……就是我经纪人,让我不要惹他,他经纪人是我们艺人经纪部总监的小姨子。” 这七弯八绕的,到最后也就靠上了个总监,陈子明还真不怂。 “我问你,他是不是之前就看你不顺眼?” 阮篙一脸愤愤地点头。 “既然他看你不顺眼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多不顺眼一点少不顺眼一点有区别吗?” 阮篙一呆。 陈子明继续煽动:“我不倒这一瓶水不损他这一句,他会变得喜欢你吗?会不针对你吗?要想搞你会放弃吗?” 阮篙若有所思:“不会。” 陈子明得出结论:“所以!我的行为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只是让咱们爽了一把,你爽不爽?” 阮篙的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爽!” “所以,以后还要不要忍他?” 阮篙大吼:“不要!” 陈子明满意道:“这就对了。” 第27章 开始 影视城部分的内景按期拍摄完成,剧组众人回家稍作整顿,第二天飞往外景拍摄地。 柳瑞这天晚上赶到阮篙家里帮他收拾箱子,结果发现自己的活儿居然也有人抢着干了,陈子明为了方便和他一起赶明天早上的飞机在东湖郡暂住,顺便把阮篙的箱子也给打包好了,还顺便给阮篙做了顿饭。 柳瑞敲了门,陈子明给他开的门,阮篙正坐在餐桌前埋头苦吃,柳瑞被那勾人的香气撩拨得咽了口口水:“这是你做的?” 陈子明点点头,柳瑞这个对厨房避之犹恐不及的厨艺苦手不由感叹:“真厉害啊,以后你女朋友可有福气了。” 陈子明笑了笑:“我原来也不会,然哥教的,现在能做点简单的东西。” 柳瑞吃惊不小,转头看向阮篙:“然哥会做饭?” 莫修然这种人,弹琴也好绘画也好,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往那些阳春流水的地方联想,他站在烟熏雾绕的厨房里做饭? 行吧,应该也挺帅的。 阮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垂着眼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会啊,但是他那么忙,别说做了,吃都没工夫。” 也就做过那么几次,要不是食物不能久放阮篙都恨不得把它们供起来。 陈子明的手艺和莫修然的确很像,吃起来是熟悉的味道。阮篙一个人吃光了一大海碗的面,撑得直不起腰,全然不知自己趴在饭桌前狼吞虎咽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照片已经被传到了某个人的手机里,并且成功的换到了一个笑容。 柳瑞检查了一下阮篙的箱子,又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离开了东湖郡。翌日柳瑞送机,陈子明和阮篙一同前往拍摄地。 落地的瞬间,阮篙就快哭了。 外景地比F市纬度低,此时虽然是五月份,但气温最高时已经能达到三十几度,到时候几层的戏服一捂,亮堂堂的大灯一照,不热死他才怪呢! 下了飞机转车,又开了三个来小时才到了景区,这边不是旅游开发区,相应的设施也少得可怜,阮篙倒也做好了准备,毕竟出外景肯定是比在影视城拍摄要困难得多,这里连个大点的酒店都没有,更别提饭店小吃街了。 剧组包了一个小宾馆,房间都是标间,阮篙便和陈子明住了一间,把房间稍微整理了一番,晚上剧组就开工了。 外景地除了条件更艰苦一点,和在影视城的工作差别也不大,加上陈子明每天致力于给阮篙提供各种生活便利,他甚至觉得比在影视城里还舒服一些。而且拍摄时四周不再是各种仿古建筑和人类居住痕迹,那种狭窄、混乱而逼仄的感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处处山明水秀,苍木葳蕤,碧波千顷,白云万里,人在其中也变得心胸开阔起来。 阮篙的日子过得尚算惬意,而惬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这天他的戏份结束,自己躺在阴凉处的躺椅里面休息,像往常一样打开微博搜索自己的消息,然而刚点进搜索框就看见了底下的推荐热搜。 阮篙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热搜的标题是#傅一霖古装#,阮篙不知道自己没来由的心慌是因为什么,或许是自那次和傅一霖彻底撕破脸之后二人之间关系已经降到冰点,如今看见关于他的消息便会浑身不自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进去,立刻,他就知道自己糟糕的预感没有出错。 因为热搜明明挂的是傅一霖的名字,但底下却是一条投票:《少年游》傅一霖阮篙同框,两大古装男神,你更喜欢哪个? 底下两张高清大图刺得阮篙眼睛生疼。 他走演技派路线,又只有一部电影,流量和傅一霖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发这样的东西,人家不骂他蹭热度才怪! “古装男神?自封的吗?” “比比你爹妈哪个坟头草更高不好吗/再见,抱走我霖,蹭我霖热度的biss哦” “一天天的不带傅一霖会死啊?拉踩的给老子滚” “觉得软膏好看的黄泉路人要不要我们集资给您看看眼?” “阮篙买热搜除了颜值没别的可带了?好好打磨演技不行吗,别再害第二个邵川了” “抱走我糕,我糕神仙颜值。” “楼上可笑死我了,你应该说抱走睡男人上位的整容咖。” “友情纠正,是被男人睡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天买,软膏消停点行吗?消费傅一霖热度恶不恶心?” 阮篙猛地闭上了眼。即便是在初夏温和的天气里,冷意还是从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蔓延,一点点爬遍了他的全身。侮辱和谩骂被具象化成了别人看向他的讽刺或鄙夷或不屑的视线,剐得他浑身生疼。 阮篙心跳得很快,耳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砰砰的心跳声,他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压制,但是恶毒的评论不停地从四面八方扑来,魑魅魍魉,纠缠不休。 是傅一霖终于开始动作了? 如果真的是,那么傅一霖攻击的点很准。 阮篙从来不是个内心多强大的人,当演员他不怕昼夜颠倒,不怕导演训诫,不怕四处奔波,唯独一点,就是怕极了网络舆论。 他知道没有一个明星能被所有人喜欢,也没有必要去讨所有人的欢心,每一个明星都有大把大把的黑子摇旗呐喊张嘴就喷,名气越大,喷子越多。他也知道那些毫无理由和根据纯粹为骂而骂的言论不需理会,毕竟他们除了骂两句嘴上痛快根本做不出什么实际伤害,用行动狠狠打他们的脸就行了。 但是知道归知道,阮篙从来做不到,他在意粉丝们的夸奖和批评,也同样在意黑子们的谩骂和攻击。 “阮篙!” 一双手轻轻地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吓得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阮篙整个人一尾活鱼似的弹了起来:“啊!” 陈子明从上往下俯身看他:“怎么吓成这样?导演喊你上戏,叫好几声了。” 阮篙喘了两下,呼吸平复了一些,抹了一把脸:“知道了。” 陈子明帮他整理了睡得有点乱的长发,目送他到布景内,然后狐疑地看向手里阮篙让他保存的手机,思索片刻,还是没有打开,转而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看。不消片刻,就猜到了阮篙刚才异常表现的原因。 说实话,这种拉踩比美的帖子实在是太常见了,哪个明星都被营销号拎出来溜过,这一条特殊点也就是因为那个热搜,买来的痕迹不要太明显,否则底下骂营销号的粉丝比骂阮篙的要多得多。 这并不算什么黑料,所以也无需在意,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不去处理,由着它自己热度掉下来就行了,娱乐圈里的新闻多的是,用不了多久热度就过去了,顺便也可以锻炼锻炼阮篙,太玻璃心迟早会被黑子骂到退圈。 他给莫修然发了消息,对方和他观点相同,陈子明得到回复后便把这茬给忘了,如同平常一样做自己该做的事。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第28章 漩涡 “对不住啊商导,实在是太添麻烦了,我们尽量不影响拍摄进度。” 莫修然早就和商平衍打过了招呼,因此他对于阮篙请的半天假并未苛责,大度地挥挥手:“没事儿,林琅主动跟我要求调整戏份了,不耽误事儿,好好调整状态,让他别多想那些有的没的,拿成绩说话。” 陈子明道了谢,返回酒店。外面是晴朗的大白天,房间里却十分昏暗,窗帘紧闭,只有几丝阳光穿越层层叠叠的阻碍投射在房屋中间,带来稀薄的光明,让本来就暗色调的房间变得更加阴郁沉闷。 挨着空调近一些的那张床上被子鼓着一个小包,把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陈子明走过去打开床头灯,无奈地拍了拍那个鼓包:“出来透透气。” 阮篙闷闷地声音传来:“不。” 他就想躲着,当一只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的鸵鸟。 陈子明坐在床边,把手机拍摄的声音调到最大,咔嚓拍了一张, 阮篙腾的掀开被子怒视着他,原本白皙的小脸被捂得红彤彤,头发东倒西歪,散乱地垂着,看起来又奶又凶。 陈子明忍不住又拍了一张。 阮篙气得要吼他,骂他的话都溜到嘴边了,突然间鼻子一酸嘴巴一扁,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有病啊!” 陈子明:卧槽,这么不禁逗?! 他就是觉得阮篙实在压抑得太过了,想让他开心一点,万万没有别的意思,要是让莫修然知道他把人家前夫弄哭了,还不把他给活劈了? 他慌忙解释:“别别别,别哭,收回去收回去!我这不是和你闹着玩呢吗。” 阮篙往床上一倒,又将被子扯过来蒙住了头,声音里还带着点小鼻音:“我没心情和你闹着玩。” 他不吃不喝也不动,就缩在被窝里,好像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一个安全的地方。 陈子明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就算请假也没有什么调整的作用。阮篙心态不算强大,又是刚刚出道,他有点担心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毕竟圈子里被网暴逼得抑郁、退圈甚至自杀都不是没有先例。 他拿起手机来翻了翻,果然热搜榜上又挂着一条阮篙路透的热搜。 这几天阮篙的通稿满天飞,清一色的吹,从脸夸到学历,连当年艺考的照片都被拽出来夸素颜帅哥,更要命的是四处碰瓷,傅一霖算是被碰的最狠的,其他几家但凡是有点相同戏路的男明星都被拉踩了一通,顿时像是捅了十个马蜂窝,在大V的刻意引导下,粉丝们快把微博给炸翻了。 跳出来说是有人故意黑阮篙的人不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是这不影响粉丝们炮轰和黑子们骂架,而一个明星因为无关紧要的破事一天到晚上热搜,也是绝对的败坏路人缘的行为。 因此一时之间腥风血雨,不单是微博,随便打开个什么娱乐新闻相关的,到处都有人黑阮篙。 而漩涡中心的本人,在勉强维持了几天的正常工作之后,终于崩溃了。 这已经是他连续失眠的第三天,原本圆润优美的杏眼肿的活活小了一半,下面更挂上了化妆师看了都发愁的黑眼圈。陈子明睡他隔壁床,每天晚上听着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硬是在大山沟里弄来了牛奶熏香褪黑素,助眠asmr整夜整夜的放,手机也被陈子明收走了藏起来,但是没用就是没用,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阮篙精神萎靡,常常发呆,拍摄的时候NG的次数越来越多,商平衍都忍不住训斥了好几次,但是却并不见什么好转,有一次拍摄拍到一半阮篙突然停下走位,怔怔地看向旁边,商平衍气得摔了耳机。陈子明上前问他怎么了的时候,阮篙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迟疑不定地说:“我听见有人骂我,说我拍戏只有一个表情。” 他游移不定又张皇无措的样子,看得陈子明心里微微一酸。 网络世界的恶意和愤怒来得简单又猛烈,所有在现实中不敢表露的情绪都被放大了一万倍,恶语如刀,不是划破人的皮肉,而是直直插进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也许可以通过漫长的时间遗忘,但是永远不会愈合。 阮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再正常的演戏。导演的“action”仿佛触动了一个诡秘的机关,每次一打开,无数的攻讦便扑面而来。 “出道即巅峰,然后断崖式下跌,一把好牌打得稀烂,阮篙牛批。” “碰瓷王退圈好吧,怎么不去碰你爹灵车呢/嘻嘻” “通过《哑子》电影版和真人秀版对比,我知道了导演和剪辑有多么重要,垃圾都给你剪成宝贝。“ 他连平稳的呼吸都无法保持,每一口吐息都不由自主地颤抖,情绪完全沉浸在现实世界却不能调动起来进入人物,有几场四皇子刚死后的失魂落魄的戏码倒还刚好能用,但是后面阮篙进入军营做随军军医的部分,商平衍是一万个不满意。 这种事情别人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调整,勉强支撑了几天,陈子明提出调整拍摄进度给阮篙请个假,商平衍也就痛快答应了。 毕竟现在阮篙和傅一霖已经连表面上的兄弟情都无法维系了,两个人互看不顺眼,都是一副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样子,哪还演的出来后期那种亲情中又混杂着国仇家恨的细微情感,所以准假商平衍也是乐意的,不把状态调整好,按着头在这儿拍也拍不出来。 陈子明把两张照片发过去,报备了阮篙的近况,顺便问了一下莫修然那边处理的情况。这些热搜压不压撤不撤柳瑞和他们公司的公关部会去处理,莫修然是放给柳瑞自己没有插手的,只是在查是谁在这么刻意地黑阮篙打压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达到什么效果。 陈子明翻着消息把自己的描述又看了一遍,确信足够翔实,也确信莫修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按了锁屏键,担忧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的阮篙,静静等待莫修然的回复。 第29章 反击 房间内十分安静,昏暗的房间会放大人的感知,一时之间只剩下二人清浅的呼吸声,这个时候,手机的振铃就显得分外明显。 陈子明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一缩,打开锁屏看到回复的瞬间,他眼睛倏然睁大。 “阮篙!” 阮篙翻了半个身,无精打采地看他。 “这事儿不是傅一霖做的。” 阮篙一下子翻身坐起,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傅一霖是谁?就他看我不顺眼!” 陈子明:看你不顺眼的人多了好吧。 这种话说出去搞不好会把人气炸,他在心里默默腹诽就行了。 “是韩婵……她男朋友是钱舒。” 听到韩婵的名字的时候阮篙尚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知道这个女星,但是二人从来没有任何交集,更不存在自己抢了她的角色之类的纠纷,为什么她一个一线明星会盯上自己? 但是听见钱舒,他就全明白了。 从他拿到白溪这个角色开始,钱舒就没有一刻看他好过,上次抢代言就是这样,那时柳瑞并没有把后头这些门道告诉他,所以阮篙现在才明白过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钱舒不知道通过什么法子傍上了韩婵,要开始打压自己了。 但是对于阮篙来说,是钱舒还是傅一霖做的对他来说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反正结果都一样就是了,他愤怒但也无能为力,因此也就是那一瞬间的惊讶带来了些许的情绪波动,很快就又恢复成了一潭死水,他又倒回去了。 陈子明拍拍他的肩:“你就不想想,我怎么知道的吗?” 阮篙不解地看着他。 “你放心,他知道了,就不会不管的。” 舆论的风暴只会愈演愈烈,无法立刻止息,越是辩白辟谣越是纠葛不清,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用另一场更大的风暴将它掩盖住。 关于阮篙的通稿在沸沸扬扬地传了近一周之后,突然被人死死掐住了热度,所有的原本疯狂跳脚的营销号全部死了一样的噤声,在底下带节奏引战的水军也都悄无声息。热搜掉下去后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一条讣告突然爆上了头条。 一位演艺圈的老前辈在今天上午因病去世。这位老艺术家在那个娱乐产业尚不发达的年代为人民创造了无数优秀的文艺作品,老年后依旧活跃,不过是在慈善事业上,他的徒子徒孙也已经纷纷成名。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的去世自然值得网友们纷纷祭奠,讣告的转发高达十几万,热搜里都是成排的蜡烛和悼念。 陈子明本以为莫修然只是打算通过这一则新闻短暂地将人们的注意力从阮篙身上吸引走,毕竟他之前一直没有动作,而是卡在讣告发出来之前才开始往下压热度。莫修然的父亲是那位前辈的学生,他了解这些自然比媒体快得多。 但是他还是想得简单了。晚间,微博流量最高的时间点,一条#韩婵白色纱裙#的热搜突然冲上前五,里面配的是韩婵最近的花园写真,袅娜多情的美人一身纯白色修身礼服,把凹凸有致的身材衬得精致玲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平心而论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大美人。 可惜这样一条一看就是买上来的、都没有几条评论的热搜在众多的讣告、悼文以及许多明星的致敬中,实在有些扎眼了,更别提底下的水军被分成了两派,自导自演地吵了起来。 “姐姐好美!姐姐娶我!” “有事吗这个时候买热搜?一百多条评论也能上第五,给爷整笑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姐买热搜了,韩婵的流量心里有点数吗/微笑” “粉丝别洗了,抢死人热度的硅胶爆一地哦” 水军公司的外雇员工默默活动了一下手指,切了个小号继续自己骂自己:“怎么了?XXX死了别人日子都不过了?他死他的我姐美我们自己的,关你屁事啊” …… 于是两件本不是特别相关的事被硬扯到了一起,水军组成的黄泉路人和披皮黑反串黑自导自演地骂了一会儿就有真粉丝和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前来凑热闹,营销号节奏一带,韩婵顿时被黑的起飞。 陈子明不得不叹服莫修然这波操作,时机掐的够准,下手也够狠,短时间内韩婵应该没时间再管别人了。 然而莫修然似乎尚觉得不够,更晚一些,凌晨十分,一条隐秘的小号突然带着韩婵的话题发了一条语焉不详的微博,短短十来分钟热度暴涨,等确定有人存图之后,这个连头像都没有昵称更是一串字符的小号便静悄悄地把微博删除了。 但是这并不要紧,无孔不入的娱记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纷纷摆着尾游上前来,争先恐后地截图存图发通稿,凌晨一点,一条新闻冲上了热搜第二。 #钱舒夜会韩婵# 近日,@钱舒被拍到与@韩婵前后脚进入同一家酒店,疑似恋情实锤。爆料称,钱舒晚上九点进入韩婵剧组酒店,一直到第二日早上五点才悄悄离开。 附图是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但是还是被指认出来正是钱舒和韩婵,娱记还附上了韩婵的行程安排,她最近跟的剧组赫然就是那一家酒店。 明星的恋情向来热度高,尤其是韩婵这样的一线女星,她向来绯闻黑料不断,但这还是第一次爆出实锤,还是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四线小明星,顿时吃瓜群众疯狂涌来,粉丝拼命洗地黑子疯狂带节奏,微博下面一片腥风血雨。 当然,这条爆料给韩婵和钱舒带来的损失就不仅是像阮篙那样被骂几句的事儿了,此刻枫溪里韩婵家中,一群被紧急召集起来的相关负责人开着视频会议讨论如何处理,韩婵坐在沙发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耐烦地应付,半个多小时后视频会议结束,韩婵把不知道第几根吸到一半的女士烟粗暴地按熄在烟灰缸里,片刻后,她忽然抬手举起烟灰缸,狠狠地砸向了一边陪着的钱舒!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烟灰缸在他身上砸了一下反弹到地上啪嚓一声摔了个粉碎,满地破裂的玻璃映着明晃晃的吊灯灯光,锋锐得令人心惊。 第30章 争执 韩婵妆已经卸了,没了那一层光鲜动人的罩子,她显得苍白许多。 胡乱披散着的头发被她烦躁地向后一抓,韩婵怒视着钱舒:“你知不知道我不能被爆出来恋情?你知道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吗?你就不知道小心一点吗,我不是让你小心了!” 钱舒的肋骨被那一下砸得隐隐作痛,他垂头不敢多话,也不敢辩解那天晚上是韩婵一个电话把他召唤过去的。他急匆匆地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到影视城陪了韩婵一晚,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又开三个小时返回自己的公司,就为了满足她的一时兴起。 韩婵烦躁地又点了一根烟。 她爬上来的过程太不干净,说难听点就是一路睡上来,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等价交换而已,一段身体关系换一个角色或者一个代言,有人不愿意,但她愿意,所以她现在火了。 但是如果她有了男朋友,曝光了恋情,能够通过捷径弄到的资源就会大大减少,此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做为一个靠流量撑起来的女星,一旦恋情公布失去了炒绯闻炒cp的机会,加上许多cp粉和男友粉的脱粉,这对她的热度会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况且,她根本不可能和钱舒在一起!结婚是她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她心里想着念着盼着的是莫修然,即使不能是莫修然,也会是某个老总的公子,甚至老总本身,怎么可能是一个毫无背景还要靠自己提拔的小男星? 和钱舒在一起,只不过是她逢迎别人逢迎得太累了,找一个发泄的路子而已。那些老板富二代对她呼来喝去,她转过头就对钱舒耀武扬威,说白了就是养在脚边的一条狗,开心了喂个骨头帮着欺负欺负别人,不开心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可这条狗不听话,给她惹了个大麻烦。 韩婵越想越愤怒,目光阴郁而狠戾:“如果不是你非要动阮篙,莫修然也不会对我动手!” 钱舒实在忍不住:“是你要……” “如果不是为你出头我会做这样的事吗!上次周一成被开除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再动歪心思!莫修然和阮篙根本就没有断干净,你呢,你非不听,非要黑他,现在好了,你满意了吗,你以为我不好过你会有好日子吗?!” 钱舒脸色煞白,手紧紧扣在沙发边沿。 一个比你强势的女人的无理取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钱舒自己当然有中伤阮篙的意思,但是他没那个本事,小周是韩婵安排了他去对接的,当时莫修然去片场给阮篙换助理的时候钱舒就察觉出来不对,他象征性地劝了韩婵两句,就是为了她以后出了事不要把罪过都推在自己身上。 但是韩婵显然被莫修然的行为刺激得更疯了,她砸了几百万去买通稿黑阮篙,在剧组里传出来消息说阮篙无法正常拍摄之后还得意了许久,但是好景不长,莫修然的反扑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激烈。 莫修然还在护着阮篙,那么韩婵和钱舒短时间内还对他做不了什么。不过钱舒心里很清楚,即使现在舆论的风口调转,韩婵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再做什么,但是阮篙受到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当初他们两个一起住过公司宿舍,阮篙在乎网上的言论这一点他很清楚。 既然如此,消停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韩婵依旧在低声咒骂着,姣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那种不停的嘀咕和抱怨几乎神经质,如同魔咒一样缭绕在空旷的客厅里,没有了白天面对镜头时光鲜亮丽的装扮和优雅大方的仪态,她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几乎和市井里撒泼骂街的妇女没什么两样。 钱舒垂下眼睛,装聋作哑。 《少年游》剧组外景拍摄地。 阮篙这晚吃了几粒褪黑素,勉勉强强睡了三四个小时,第二天早上依旧爬起来去拍戏。 网上关于阮篙的通稿已经被撤了个差不多,现在都在一窝蜂地吃韩婵和钱舒的瓜,网民的力量很可怕,一旦有一个切入点,以往种种蛛丝马迹都会被拿出来逐一分析,之前合作偶像剧时的路透、一起宣传时的互动,全都是可以发掘的爆点,再加上营销号的刻意引导,简直是一场舆论狂欢。 陈子明也清楚这种事就算已经处理过了,也不会一时半刻就能调节好,实际上在他看来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越火争议越大,玻璃心打碎了做个不锈钢的来,不就耐操多了。 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帮阮篙调节着心情,阮篙不想看手机,最近的消息都是他在管理,因此此时一边往拍摄场地走,一边对阮篙交代拍摄任务:“今天白天是军营的戏份,主要是你自己的,这几场的剧本我给你拿出来了,一会儿你可以再看看,也不长,就七八场,主要是调动群演麻烦,咱们时间还是比较宽松的。但是晚上有一场重头戏,今天晚上就安排了这一场,得重视点。” 阮篙坐在化妆镜前让化妆师给他上妆,配合着她的工作抬头低头,闻言接了句:“坠江吗,那一场不是放在最后?” 陈子明道:“看气象预报原定时间怕有大雨,江水暴涨,那时候拍摄太危险,所以提到前面来。现在江水静,安全得多。” 阮篙不方便点头,“嗯”了一声。 化好妆服装师把戏服拿过来,和陈子明一起帮阮篙换好,顿时那个决然于世俗之外不理红尘事的小神医就站在了众人面前,只不过原本微微飞翘的眼尾此时被弱化下去,配上阮篙本就不太好的精神面貌,让原本的世外人平添了几丝缠绵的愁绪。 倒是和人物还算相符。 《少年游》中,楼玦为前朝旧臣,一直谋划着亡晟复梁,精心筹划近十年,当年的少年们都已成家立业,各自成为了朝中的中流砥柱。楼玦手握军权,通过忘忧借当归之手害死了有望夺嫡的四皇子,搅动京城风云,当归下狱,楼玦起兵,朝堂风云变幻,故友投敌,京城城破,忘忧趁乱救出当归,当归进入军营成为军医。 今天拍摄的就是军营中的场景。此时的当归已经不再是当年超然物外的小神医,他背着至交好友的一条命,又在军营中天天看着伤兵哭号,将士亡故,而这一切都起源于当年把酒言欢的朋友楼玦,一颗心都被血水泡着,日日都是满腔的愁思。 陈子明将他打量一番,拍拍他的肩:“挺好的!今天加油,好好工作!” 阮篙朝他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嗯。” 莫修然前前后后帮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他自己必须要争气,总不能天天指望着别人的庇护活着吧! 第31章 坠江 白天的拍摄相当顺利,阮篙的戏份几乎都是独角戏,就算有对手戏也是和配角,没有傅一霖干扰,阮篙的情绪状态又比较契合,基本都是一条过,商平衍也高兴得神采飞扬,不住夸赞阮篙。 但是到了晚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一场戏是当归所在的邕州军与楼玦的军队打的隔江战役。忘忧在中原沦丧之后随皇室迁都江南,他上马能战提笔能书,且医术了得,自然被人才凋敝的皇室重用,忘忧联合朝中诸臣在江南小朝廷休养生息,择机收复中原。 邕州军与叛军隔江对峙,然而将军在战中受了重伤,阵前换将是大忌,忘忧主动请缨前往,大破敌军。是夜楼玦趁夜奔袭,彼时正在帅帐中医治邕州军大将的当归躲避不及,随军撤退过程中被甩落江中。 忘忧策马来救,而楼玦却先一步将落水的当归救了上来,然后出人意料地放走了他,黑沉夜色中两方元帅完成了短暂的视线交汇,忘忧骑上马带着当归,飞快离开了战场。 这场戏很难,晚上,雨夜,江边,不仅动作戏难,眼神戏更难。 年少旧友反目成仇,迫于立场不同兵戈相见,却又对曾经迫害过的朋友出手相救,楼玦的悔意、怀恋和坚定,忘忧的痛苦、愤怒和动容,当归的恨意、惊讶和疑虑,都对演员有着极高的要求,况且,这一场戏的条件和成本也不允许一遍一遍的重来。 拍之前商平衍又把几个主要演员叫过去,一一细致地说了戏,让他们尽全力发挥。等到天完全暗下来,道具师最后确认过威亚的安全性,一脸肃然地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商平衍耳机里传来各方汇报: “消防车就位。” “灯光摄影收音就位。” “群演全部就位。” 商平衍按下对讲机:“ACTION!” 霎时间水枪朝高空喷射,劈头盖脸的暴雨倾盆而下,原本安静的江面全都是雨滴拍击之声,如同千万战鼓同擂一般撼人心魄。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商平衍紧紧盯着监视器,偷袭、乱战、撤退、过江……前面几条都配合极好,成功完成,直到最后一条。 阮篙的身影自被损毁的大桥上坠落江中,商平衍的心一下子被揪起来钓上了半空…… 一……二……三……四……五…… 商平衍猛然站起,吼道:“卡!道具!快点把人拉上来!怎么回事!” 水枪立刻停下,阮篙被拉上水面不停咳呛,拉钢丝的工作人员也是无奈:“傅老师那边没走位啊!” 傅一霖和林琅必须同时走位才能达到商平衍想要的效果,傅一霖不动,林琅自己动了,阮篙是拉还是不拉?工作人员心里也没数。 商平衍怒了:“那你就让他在水里淹着?你怎么不下去试试,长脑子吗傻***逼!超过三秒立刻把人拉上来听见没有!” 然后他转而冲着傅一霖吼道:“把你那点小九九都给我收起来!别他妈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就知道折腾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傅一霖沉着脸没说话,阮篙被放在地上浑身湿淋淋地咳个不住,陈子明拿毛巾裹着他给他拍背,林琅和小田也上前来帮忙,阮篙抱着一杯林琅专门准备的姜汤,过了好一会儿才脸色苍白地止住了咳嗽,喝了几口,暖乎乎的舒服多了。 陈子明拿干毛巾抹了抹他脸上湿发落下的水珠,皱眉道:“还能拍吗?” 阮篙深吸了两口气,点了点头:“是我没憋住气,水从鼻子里呛进去了,下次注意点。” 陈子明暗骂了一声编剧有病,从桥上摔下去人拍进水里,一下子水就从四面八方地涌,又没有鼻夹耳塞,不进水才怪了! 阮篙被水呛得鼻酸,捏着毛巾角擦了擦眼睛,然后站起来和商平衍示意。 这场戏又拍了两遍才过,第二遍是阮篙自己的问题,他显然第一次被呛惨了,失足落水地动作显得十分刻意僵硬,因此被拉上来之后他什么也没说,主动要求再来了一遍。 这次顺利过了,商平衍后背出了一层的冷汗,比被暴雨浇着的演员也好不到哪去。 他靠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说道:“最后再坚持一下,拍完这场咱们就收工!” 人造的大雨又一次自头顶浇下,阮篙要做的就是从林琅身边一步一步走向傅一霖,高清特写会在三个人脸上不停地怼,所有情绪变化都要求有着最细微而自然的表达 可想而知,傅一霖NG了。 阮篙抹了把脸,返回开始的地方,等待商平衍下一次action 傅一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演不好大家不得而知,只知道阮篙和林琅每一次都在竭尽全力,但是傅一霖却不停地出岔子,NG三遍后商平衍实在没有办法,把原来的长镜头拆分开,这样就大大降低了对三个人配合的要求,阮篙和林琅率先收工,裹着毛巾在一边看傅一霖继续冒雨拍摄,又拍了两遍他才勉强达到了商平衍的要求。 阮篙喝了一口姜汤,木然地想,傅一霖可能是真的演技很差。每次到这种对于眼神和细节要求很高的地方他的表现就会不那么尽如人意。 花瓶。 阮篙下了结论。 拍摄终于结束,一行人全都累得要瘫了,导演宣布收工,大家各回各家。阮篙和陈子明一起上了车回宾馆,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又直溜溜折腾了一天,他实在是太累了,靠在椅背上便睡了过去。 陈子明知道他这是几天以来少见的靠自己就能熟睡的机会,因此即使到了宾馆也没有叫醒他,而是陪在一边让他再睡一会儿,空调打得很高,阮篙的头发半湿不干,陈子明想着应该叫他回去先洗个澡吹干头发再睡,但是看他脸上浓重的黑眼圈,又不忍心了。 直到阮篙突然往旁边一倒,迷迷糊糊地说起了胡话。 陈子明眉头皱起,看着他泛着不正常红色的睡脸,心里暗叫不好。 伸手一探,果然人已经烧得滚烫起来。 第32章 生病 陈子明立刻下车,让司机师傅搭把手,把阮篙送回房间。他那里有常备药,这估计就是大夏天淋了水导致的感冒,吃点药睡一晚就好了。 陈子明刚拉开车门,口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响,是莫修然的特殊提示音,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放下了手里的事,打开手机看消息。 莫修然:今天拍摄还顺利? 陈子明:挺顺利的。但是今天有一场坠江的戏,还是在雨里拍的,阮篙淋湿了发烧,我马上给他吃药 莫修然没有会话,片刻后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拍戏的时候呛水了没有?” 陈子明关上车门,对司机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呛了,咳了一会儿,后来就没事了。” 莫修然的声音透出些沉肃:“别给他乱吃药,马上送到医院去。江水不干净,呛进肺里可能会感染。” 陈子明怔了片刻,立刻道:“好,我这就送他去医院,做完检查把结果发你,你先休息吧。” 莫修然此刻也在影视城里拍戏,一部他主演的悬疑类电影,这个时候恐怕也是刚收工没多久,声音里透着些疲惫。 莫修然应了一声,挂断了。陈子明折返上车,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尚未开放的景区偏僻,走出去十里地也不见一个像样的医院,只能到更远一些的县城里。陈子明坐在颠簸摇晃的后排,身边的阮篙烧得迷迷糊糊,白皙的皮肤上透出病态的一片一片的红晕,他呼吸得很急,时不时会咳上一阵子。 陈子明看了片刻他呼吸的节奏,忧心忡忡,不会真的是肺部感染了吧。 半夜时分,车子驶入县医院,陈子明跑着去挂了号,好在这里晚上病人不算太多,值班医生很快就给做好了检查。 好死不死,真的感染了。 阮篙这一阵子休息得不好,加之心情压抑、作息混乱,身体的抵抗力下降的厉害,这天晚上呛了水之后又在雨里淋着拍了几个小时的戏,后来还湿着头发睡了一觉,病菌趁虚而入,直接让阮篙烧到了三十九度。 好在发现的及时,感染尚不严重,医生看完检查单和ct便写了单子,让护士给配药打点滴,陈子明交钱开了间病房,照顾着阮篙住下了。 澡是没法洗了,高烧加上疲惫让阮篙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他浑身发软手脚无力,尽管在大夏天裹着厚厚的被子依旧冷得想蜷缩起来。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下阮篙眼前似乎总有人影在晃,看不清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眼睛涩痛地睁不开,不知是梦是现实的场景混乱地一帧帧滑过,乱七八糟,搅得人头疼。 阮篙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陷入昏睡,陈子明打点好了一干事宜,走进病房里。医院人不多,他开了间双人间,另一张床没人可以让他睡。 陈子明坐在床上给莫修然发消息,之后又给商平衍请假,他本想着要只是感冒开点药就回去,这下子肺部感染可不是小事,得听医生的打两天点滴才行。 商平衍出于剧组进度的考量可能不会准他们在外面住院,陈子明打算各退一步,白天拍戏,晚上开车来这边打点滴,或者医生开好了药让镇子里的小诊所的医生给操作也是一样的,结果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商平衍就爽快地给了两天假,让阮篙退了烧再回剧组。 这下子轮到陈子明不好意思了:太耽误进度了 商平衍:没事,身体要紧。 阮篙的身体要紧,他自己的身体也要紧。刚才莫修然已经打电话过来鲜明而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了,再让阮篙发着高烧来回奔波,他是不想活了吗? 陈子明昏昏欲睡地等到了三点多药水滴完,让护士帮忙拔了针,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阮篙依旧在发烧,只是退到了三十八度半,人也清醒了一些,喝了几口粥当早饭。白天大家都忙着,阮篙病得也不算重,因此除了剧组派了两个人过来看望了一番没多少人来打扰,下午阮篙午睡醒过来,病房里才开始来人。 阮篙还没完全清醒,目光放空盯着天花板思考人生,忽然间外面传来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接着就是大人的训斥,阮篙疑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门口,只见病房门被推开,一高一矮两个小男孩你推我搡地跑了进来。 “大米小米,你们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 紧接着后面的家长才出现,是个四十来岁的矮个子中年男人,阮篙见到来人立刻笑了起来:“高老师!” 这是当初他拍摄《哑子》的时候合作过的一个演艺圈前辈,姓高,因为年纪比阮篙大的太多,所以他一直就以老师称之。 他把两个孩子按住了,让他们乖乖喊了哥哥,然后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这才腾出空来和阮篙聊天:“平衍说剧里缺两个小孩,好像是就是演你和一霖小时候的的戏吧,这不趁着周末我就弄着他俩过来了。听见说你病了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有事儿你就喊我帮忙,我们晚上就住在县城。” 阮篙其实有点累,又不舒服,不想多说话,所以陈子明便替他和人闲聊:“那提前跟您说声谢谢。他们拍戏跟学校请假?” 高老师摆摆手:“明天把戏拍了,然后坐飞机回去,星期一上午的课可能要错过,小米幼儿园没事,大米要补课。” 大米立刻哭号起来,小米也跟着哥哥凑热闹,高老师眼睛一瞪:“都给我消停点!要不你们就自己回宾馆写作业去!” 两个小男孩立刻噤声,委屈地挨挨挤挤凑在一起。 阮篙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又引发了一阵子咳嗽,他闷声咳了半天,接过水喝了一口,脸色苍白地说:“高老师,别让小朋友在病房里了,再传染就麻烦了。” 但是两个孩子却不愿意走,不知道是因为不想回去写作业还是别的什么。小米才五岁,是个白白胖胖的可爱男孩,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一圈,从沙发上跳下来,在床头柜上拿了个橘子:“哥哥我给你剥橘子吃,我妈妈说吃橘子治咳嗽。” 说着就拿五个短粗的小胖手指在浑圆光滑的橘子皮上扒了开来,大米也凑上前,捧着苹果说要给哥哥削苹果,当然是被大人们制止了。 阮篙躺在病床上,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像是久病在床等儿孙尽孝的老爷爷。 第33章 探病 高家一家三口在病房里停留的时间不短,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起身告辞,小米不知道为什么和阮篙特别投缘,哪怕他病着不能陪小孩子玩,哪怕高老师三番五次让小米不要打扰阮篙,但他就是固执地站在阮篙的病床前面,小手还抓着阮篙因为打点滴而变得冰凉的手指。 “走了走了,快点让哥哥休息了。”高老师站起身,又催促了一次,见小儿子不动身便直接自己拉开门往外走,“爸爸和哥哥走了啊……修然?” 他最后的两个字声音不大,略微有些惊讶,但是却如同一道炸雷一样劈在阮篙的耳畔,他原本半垂着昏昏欲睡的视线一下子聚集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门口。 夏日傍晚天还大亮,阳光是暖黄色的,在莫修然黑色的西装上留下了方正的几何形状。 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对高老师轻点了一下头:“来看阮篙?” 高老师尚不知道两个人离婚的事,阮篙病了,他丈夫来看望,再正常不过的事,加之莫修然姿态无比自然,进了门顺手将保温桶递给陈子明,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衣架上面,完完全全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于是他也没多想:“我们不打扰了,阮篙你好好休息,有事儿说话。小米小米,再不走我不要你了啊!” 莫修然转头看见趴在阮篙身边的小男孩,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干什么呢?” 小米抬起头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哥哥手好凉,我给哥哥暖手。” 说罢又苦恼地看了一眼自己攥着阮篙手指的小手:“手太小啦,要是奶奶在就好了。” 莫修然露出一丝温和的笑:“你看叔叔的手够不够大?” 说着在小家伙面前摊开一双五指修长的大手,小米愣愣地看着,然后点了点头。 莫修然握住阮篙冰凉的手,小心地错开他手背上的针头:“那让叔叔来吧,你也该吃晚饭了,乖乖吃饭个子会长高,手也会长大的。” 小米偏着头看了看,这才放心地和父亲兄长一起离开了。陈子明出门相送,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了莫修然和阮篙两个人。 从莫修然出现在门口开始,阮篙感觉自己就被抛到了另外一个时空,他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注视着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看着他们寒暄说笑,自己的时空却是全然静止,连呼吸都是凝滞的。 他一动不动地就那么看着莫修然朝自己走过来,和小米讲话,然后握住了自己的手。 那种触感几乎有些不真实。 他努力让自己的手放松下来,不要有任何条件反射的动作,生怕手背上血管的跳勃会惊扰到此刻过于难得且难以维系的安静气氛,连呼吸都放得极缓慢。 但是莫修然依旧放开了手。 阮篙胸口吊着的那一口气一下子散了出去,他垂下眼,不敢和莫修然对视。 莫修然站起身,找了两个矿泉水瓶,去水房里接了一点热水,一个放在阮篙的手掌下面,另一个将输液管绕了几绕缠好,这样显然比单纯靠人的体温温暖更有效一些,没多久阮篙的手就没那么凉了,莫修然拉了个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抬头看了看吊瓶:“打完点滴再吃饭?” 阮篙点点头。接下来两人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气氛稍微有些尴尬,躺在床上的阮篙只觉得身下的床活似长了一层钉子,扎得他躺不住。 阮篙:“然哥你是……” 莫修然:“体温刚……” 两个人同时收声,气氛比刚才更尴尬了,阮篙诚惶诚恐道:“您说……你说,你说。” 莫修然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问:“体温测过了吗?” “三十八度七,医生说加了退烧的药,晚上会退下来的。” 莫修然点了点头,又是一阵沉默,阮篙张了几次嘴看莫修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才出声打破了沉默:“然哥你是跟剧组请假了吗?” 莫修然新的电影已经开机,他也是知道的,而且他们拍摄的那个影视城离这里的距离不算近,莫修然现在到了,连飞机带开车的路程算上一算,大概今天很早就出发了。 莫修然说了声是,两人又是无话,这时等在门外的陈子明才推门进来,心里暗道两人生疏成这样,不离婚才怪。他下去顺路买了两份饭,自己和莫修然的,阮篙的那份显然就在保温桶里放着。随后护士过来拔了针,阮篙下床,三人支起小桌板开始吃饭。 看着那个浅绿色的保温桶,阮篙有一瞬间期冀,想着里面或许是莫修然亲手做的,但是也就那么片刻,随即他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一路折腾莫修然哪有时间做饭?而且就算有时间,他又犯得着巴巴地上来讨好自己吗。 即便如此想着,他心里还是存了那么一点儿期待,可惜盖子打开,里面是一份鸡蛋羹、一碗蔬菜瘦肉粥和几道小点心,点心精巧秀美,显然不是莫修然的手笔。 阮篙稍稍有点失望,但是那粥大概是在路上找了有名气的饭店买的,香气扑鼻,纵使阮篙没什么胃口也忍不住拿起来喝了不少。 饭后,护士拿了药过来让阮篙吃过,又测了一次体温,退烧药起了效果,温度又降下来了一些,只是炎症还没有消除,得继续用药。等护士出去之后,莫修然对陈子明道:“医院对面有超市,你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买好明天带回剧组。 陈子明听出来两人有话要说,便点了头,拿上钥匙手机出门了。 莫修然坐在阮篙的病床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病中的大男孩没了以往蓬勃的精神气,脸颊上铺着一层浅浅的绯红色,眼睛也没什么力气的样子,睁不大,眼皮微微垂下来,这样显得他从眼角至眼尾的弧度更加柔和细致,带上了一些忧郁的美感。 直到阮篙被看得活像只被火烤的鸭子一样,莫修然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 “听说前一段时间你因为网上的事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愿意聊聊吗?” 第34章 长谈 曾经柳瑞和陈子明也和阮篙聊过,希望他能把心里面的情绪倾诉出来,柳瑞为他安排了公司的心理辅导师,只要他愿意说出口,总能找到突破口让人去帮他疏导。 可是阮篙不愿意,并非是他排斥谁,只是那些感受似乎没办法被用语言形容出来,不足为外人道,也无法让别人切身理解,那些东西堵在他心里越积越多,也越发得倒不出来,到最后他连触碰都不想触碰,只想着把自己封在一个壳子里,最好谁也别烦他谁也别管他,就让他这么安安静静地谁也不知道地死掉好了。 但今天,莫修然就那么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话,阮篙却突然就像受了委屈被家长接回家的孩子一样,鼻头一酸,眼圈泛起红色。 他连忙咬住了下唇,没让自己真的哭。 莫修然也不催他,让他平复了一会儿,阮篙这才慢慢开口。 莫修然只是安静地听着,房间内很静,外面有一阵阵蝉声,空调嗡嗡运转,细碎的声音混合成并不聒噪的白色背景音,阮篙的声线是这个白色世界里唯一的动静,这让他觉得安全。 他说的很乱,语句零碎,就像是单纯地将脑海中飘散的情绪碎片随意拿来说给对方听,但只要打开了一个出口,积塞了太久的心绪便如同乍然打开了闸门的山洪一般倾泻而出,阮篙越说越顺畅,越说越激动,甚至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委屈的小哭腔。 “我手机被子明哥拿走,我已经很久没看过微博了……但是我能想象到他们在怎么骂我,说我整容,说我潜规则,还有一些莫名其妙就在骂。我知道既然要做明星就要做好接受舆论的准备,我应该学会看不见这些,我逼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但是我控制不住……” 阮篙突然止住了话头,深吸了一口气。 莫修然等了两秒发现他暂时不想再说,这才开口道:“没有人应该承受网络暴力,并不是说,你做了明星,被人肆意攻讦就是应该的。” 他伸手揉了揉阮篙细软的头发,很久没碰了,手感一如既往的很好。 “你是受害者,忍受了这么久,很累吧。” 阮篙的手紧紧抓住雪白的床单,用力之猛,手指都在轻轻颤抖,指尖的血液积压,让指甲透出了粉色。 “这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因为施暴者得不到应有的制裁。你拿着他发表言论的截图去质问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他可能会告诉你,他已经忘记了。” “他抱着最大的戾气去用言语攻击了别人,但是不会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甚至对他来说这根本就不值得被记住。” “柳瑞,陈子明,甚至我,都会告诉你,不要把这些当回事,不管就好,每个艺人都有黑子。这并不是因为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只是我们对此无能为力。高官富贾,名流政要,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堵住别人的嘴,尤其是那些没有逻辑和理由,单纯为骂而骂的人。” “所以,做好你该做的事,别让喜欢你的人失望。只要你没有做错事,那就可以完全把负面言论当作跳梁小丑刷存在感的工具,他们骂得越狠,说明自己的生活越不如意。” 阮篙垂着头默默听着,莫修然声音不大,低沉而温和,他听得很认真,也……很相信。 明明不是唯一的对他说类似的话的人,但是阮篙听起来却觉得比任何人口中出来够更加让人信服。 他稍稍抬起点头,用一个自下而上的角度看向莫修然,小声道:“但是我真的觉得,我的演技变差了,我现在的状态比《哑子》差了好多,他们说我高开低走……” 莫修然无端觉得他这副样子怯生生的有点可怜,像一只蹲在门口讨食的流浪猫,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自信全都被声势浩大的声讨给抹消掉了。 “电视剧和电影不一样,我和傅一霖也不一样。”莫修然温和地看着阮篙,“你觉得,在品鉴演技这方面,是那些不知道什么学历什么专业的路人有眼光,还是我更看的清楚一点呢?” 阮篙讷讷道:“当然是然哥……” “那我说一句,能不能顶他们说一万句?” 阮篙呆呆地看着他。 莫修然开口,声音低而轻,仿佛一声叹息,又好像一阵软而凉的晨风。 “我说,你可以的,不要听他们贬损你了,好不好?” 一股酸意钻入鼻腔,眼睛一热,泪水涌入眼眶,轻轻一眨,鸦羽似的长睫被沾湿了凝成一缕一缕。 阮篙不想哭,觉得丢人,于是只紧紧攥着拳,拇指圆钝的指甲用力掐在食指关节处,企图控制住泪水。 莫修然却突然伸出了手,温和却不容抗拒地把他的拳头掰开,然后身体前倾,将他拥入了怀中,他的胸膛宽厚而温暖,带着极淡的木质香,刚才面对面讲话的时候若有若无得勾着人去寻,此刻被抱在怀里才能清晰的嗅到。 绵柔儒雅,像烘干了的茉莉花与干草青草,厚重而沉稳。 阮篙用力吸了一口,莫名地被安抚了,主动伸出手环抱住了莫修然的背,眷恋地不愿放开。 莫修然垂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怀里乖乖闭着眼的小东西,轻轻挑眉,露出了一个不是很怀好意的笑。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双方都全然沉浸并且享受的拥抱,也理当持续很久,久到某一方——很大可能是阮篙,终于感觉到不好意思然后放手。但是这次他们未能如愿。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在安静到只剩下空气流动的病房中如同一道乍然响起的惊雷,阮篙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慌乱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病房门上有一扇长条形的玻璃,此刻,林琅的面孔就在那后面。 他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推开了房门。小田跟在他后面将一束灿烂怒放着的花束摆放在桌子上,莫修然随意瞟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转开了目光。 送病人的花种那么多,偏偏选了香槟玫瑰来配,虽然只是在石竹和月季中夹带了那么几朵,但若是刻意为之也足够让人心里不舒服。 林琅笑得十分爽朗,似乎对刚才看见的画面毫无芥蒂:“然哥你也来了?” 如果真的对阮篙什么心思都没有,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躲在一边等两人分开,然后再敲门进来,也免得尴尬。 思及此,莫修然也露出一个不怎么热络的微笑:“嗯,他病了,我当然要过来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转开了视线。 第35章 喜欢 莫修然的剧组还等着他回去开工,是硬挤出来了一天的假期,匆匆和阮篙见了个面,晚上八点多便乘车离开了县城,赶去坐晚上的飞机,明天还要继续赶工。 阮篙没有立场出言挽留,眼巴巴地看着莫修然穿上西装外套阖门离开,他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的一瞬间,阮篙心里好像被生生挖走了一块似的,突然空的厉害。 好像以前这里并没有什么东西,阮篙也没有在意过,突然间有人把它填满了那么一会儿,再夺走,就变得空荡荡难以忍受了。 他脸上的低落实在过于明显,还在病房里的林琅看了个正着,轻轻眯了眯眼。 这种情绪让阮篙有点疲惫,加上自己还在生病,便不太想再和林琅聊下去,他看了一眼陈子明,对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林琅道:“林哥你也早点回去吧,天黑了外面路不好走,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你一下戏就赶过来也挺累的。” 林琅道:“明天没我的戏,我和小田在这边住一晚。上午挂完水下午就出院了吧,到时候一起回去。” 拍外景,保姆车没跟着过来,他们出行都是剧组的车接送,明天一起回去司机跑一趟就行,林琅做得合情合理,叫人无从反驳。 但他很懂进退,说完之后便站起了身:“不过天确实晚了,小阮还得多休息,我们就先走了,明天出院的时候再过来帮忙。” 陈子明和他们寒暄了两句,送他们离开了。 第二天护士再来测体温挂水的时候,阮篙睁着一双挂着黑眼圈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她,把护士吓了一跳,以为他病情加重了才会这么萎靡不振。测出来看到已经转成了低烧才放心一点,把点滴瓶给他挂好,交代道:“一共三瓶,打完按铃叫我。” 护士刚出去,一个笑眯眯的老头就出现在了门口,他和错身的护士说了两句,然后点点头,推门进来了。 阮篙惊喜道:“贾导!” 贾思明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放,伸手制止他:“躺好躺好,小心跑针了。” 阮篙激动不已,毕竟他其实也就是发烧而已,有这么多人看他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您怎么来了?” 贾思明道:“我爱人老家在这边,我陪她过来探亲,本来想去给你探班来着,结果你病了,我就过来看看。还烧不烧?” 贾思明伸手摸摸他的前额。他的手宽大温暖,几乎遮住了阮篙的上半张脸:“还有点烫啊。” 阮篙眼睛亮亮的,乖乖回道:“是在低烧,医生说是正常的。” 如果是莫修然是他演艺路上一座不可逾越的山,那贾思明就是他踏出学校以来第一个也是最好的一位老师,他有才气却又待人慈和,对刚出道的阮篙不厌其烦地细细指点,拍《哑子》的那几个月比他在学校里几年所获得的益处都还要多,这些一半来自于莫修然,另一半来自于贾思明。 因此阮篙对他有点雏鸟情节,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一样幸运,能碰瓷到贾思明当鸟妈妈。 贾思明拉过椅子来坐在阮篙对面,问:“修然来看你了吗?” “来了,昨天来的,他太忙了,留了一会儿就走了。” 贾思明细细看着阮篙的神情,笑了下:“和我演呢?” 阮篙慌乱地垂下眼:“我和您演什么啊,我演得过吗。” 贾思明伸出两只手横放着合在一起:“你那点不在意就跟水面上的浮萍一样,我就那么轻轻一扒拉,底下那点不愿意就全露出来了。” 阮篙被人说中心思,耳朵尖都烧了起来,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贾导,做人留一线,我还要面子呢。” 他都和人家离婚了,要是贾思明回去了当笑话和莫修然那么一说,他脸往哪放? 贾思明笑了起来,靠在椅子靠背上:“怎么了,你想他陪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要害羞。你们这样其实不好,这才结婚多久,天天连面都见不着,感情基础打不好,经得起这么消磨吗?” 他越说阮篙不要害羞阮篙越觉得自己又矫情又事多,比小姑娘还麻烦,连脖子都红了。 但是他说的后面的话却让阮篙心头一跳,忍不住对着贾思明把捂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贾导,我……我有的时候都分不清我喜欢的到底是然哥还是白睿。” 贾思明听了微微一挑眉,似乎有些惊讶于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是随后有明白过来,他想了想,开口道:“你和邵川的那一期综艺我看了。” 阮篙像是个被老师翻到了通篇全错的作业的优等生,尴尬地低下头:“我表现的不好。” 贾思明摆摆手:“表演形式不一样,你又经验不够,难免的。不说这个,邵川我知道,他演技不错的,那那个白睿你喜欢吗?” 阮篙想起那天无论如何都无法入戏的情景,立刻否认:“不喜欢……我喜欢的是然哥扮演的白睿……” 说到后面他都有些底气不足。贾思明笑道:“你喜欢的白睿,还不能是别人扮演的白睿,必须是修然扮演的白睿,那你说,你到底是喜欢白睿,还是喜欢莫修然?” 阮篙摸了摸鼻尖,讷讷道:“我喜欢的是然哥性格里属于白睿的那一部分。” 贾思明反问:“那你知道修然他是什么样的性格吗?他性格里的哪部分你喜欢,哪部分你又不喜欢?” 阮篙一愣。 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对彼此的了解也都停留在有限的认知上,莫修然是什么性格?他很成熟,待人向来宽和,生活中比较讲究,对一些细节有强烈的执着…… 还有呢? 这些连莫修然的粉丝都能说得出来,他做为他的枕边人,了解就只限于此吗? 看他发愣,贾思明也没逼着他回答:“所以啊,你连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又谈何喜欢不喜欢呢?你会有喜欢白睿的错觉,是因为你们相处最多的那一段时间,你在戏里看他,他就是白睿。” 阮篙混混沌沌,懵懵懂懂了那么些时日,将自己绕在一千个层层叠叠的迷宫中,四方无门,总也找不到那么一个出路,偏他死死拽着那一点隐秘的心思,不肯同别人讲。时至今日才知道,在外人看来,他不过就被困在了那么一个小圈子里,一步踏出去,外面清清白白,明明朗朗。 贾思明道:“他和你说话,来看你,陪你,你高不高兴?他走了,你舍不舍得?他不在,你想不想他?这些不是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吗?” “喜欢是藏不住的,哪怕你刻意捂着都要偷偷地冒个尖儿,你那个小尖儿自己瞧不见,我都替你看见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小心等下烧高了护士不让你出院啊。” …… 第36章 照看 柳瑞接到阮篙电话的时候人在机场。前几天被阮篙的公关弄得手忙脚乱,抽不出时间来探班,前两天莫修然把这事儿接管过去他才松了一大口气,刚想着给自己放个假,就听说阮篙因为傅一霖的关系淋了水生病,他被气得火冒三丈,立刻打点好了手底下的一摊活计,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机场了。 柳瑞手里拽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阮篙那边买不到的营养品和零食等,他自己就带了点证件和换洗衣物。这会儿还没办托运,他一边着急忙慌地找值机窗口一边接了电话:“喂?我到机场了,有事儿?” 那边沉默了片刻,突然传来轻飘飘的一声:“瑞哥,我后悔了。” 柳瑞心里一紧,一是担心他被网上骂得心理压力太大可能做出什么极端的事,还有就是怕他是不是被傅一霖打击得想退圈了。 他脚步慢了下来,声音也放软了点:“阮篙,这条路确实不好走,有时候承受的比一般的工作要更多,但是你马上就要熬出头了,你知道吗,很多人羡慕你都来不及……” “不是。”阮篙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飘渺的像在天上飞,然后下一句就让柳瑞差点气得在天上飞。 阮篙说:“我后悔离婚了,我还是很喜欢然哥的。” 柳瑞:“……” 柳瑞:“!!!” 柳瑞突然站定,把箱子往旁边一戳,后面跟着他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纷纷绕开了,接着,柳瑞单手叉腰气沉丹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卯足了浑身的力气对着手机怒吼道:“阮篙!***你大爷!!!!” 阮篙躺平任嘲。 柳瑞气得直打转:“你早干什么去了!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要离婚吗!不是不离婚会死吗!不是不喜欢吗!不是没有爱情吗!不是没有爱情的婚姻不能幸福吗!这会儿了你跟我说你后悔?后悔,我悔死你!你个小王八羔子!” 柳瑞先是撒了一通气,随即意识到公共场合要是被有心人录下来会糟,环视了一圈,好在没看见可疑人员,就是有一些人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柳瑞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就折腾吧,迟早折腾死我!闪婚闪离闪后悔,是我跟不上你们年轻人这跳跃的脚步了吗?您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就半年,消停半年不作妖行吗?我多希望你是一个安安静静做人认认真真拍戏到了年纪结婚的乖宝儿啊!”泡泡推荐 说着他看见自己手边安静矗立着的大行李箱,悲从中来:“你这么磋磨我,我还给你买了一大堆好吃的!我真贱!” 旁边有个小姑娘挽着男朋友的手走过,闻言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悲悯地说:“真可怜,没事,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柳瑞暴跳如雷:“没有下一个!” 妹子被吼得瑟缩了一下,她男朋友立刻横眉竖目,柳瑞被对方的个头吓得抖了三抖,骂骂咧咧地走了。 当天下午,柳瑞没赶上阮篙出院,直接打车去了他们剧组,阮篙病歪歪地拍完了一晚上的戏,回到宾馆房间就看见柳瑞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逼逼赖赖,转身看见阮篙进来声音立刻高了八度:“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说让你三思而后行!你后悔,呵,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说说你要是没死活要离婚,现在该过得多舒坦,你……” 这边没了动静,柳瑞下意识转头一看,立刻便住了嘴,只见阮篙脸色苍白,颧骨处却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呼吸也略显急促。他进屋后背靠着墙壁,没出声反驳,只是没什么精神气地看着他忙活。 柳瑞三两步跑过来:“怎么了这是,不是病好了吗?” 房门一响,陈子明拎着一碗粥走进来,闻言道:“哪好了,还三十八度多呢,肺里面感染好不了那么快。来,吃药。” 阮篙头昏脑胀,身上发冷,总是觉得喘不上气,频繁地深呼吸也舒解不了。他歪歪倒倒地走到床边上坐下。晚上剧组里的饭太油腻,他吃不下,陈子明买来的粥又太淡,他不想喝,勉强塞了两勺。 柳瑞这下也不想骂他了,担心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突然想起来什么:“哎我给你带蘑菇酱了,放一点这个。” 他从那个大行李箱里翻来翻去,大概是东西实在太多,不好翻找,他便干脆将一堆零食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最后才掏出来一小瓶蘑菇酱,打开之后一股咸香扑面而来,酱料颜色暗沉,香菇粒颗颗饱满,闻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 柳瑞挖出来一勺放在阮篙的粥里,白粥有点味道更好下咽,阮篙把一碗都给吃了。 陈子明站在旁边,心里一动,拿出手机悄悄把桌子上的一大堆零食拍了张照片,顺手给莫修然发过去,然后问柳瑞:“他喜欢吃这个?” 柳瑞眼睛盯着阮篙,闻言才转过视线来:“嗯,他喜欢吃蘑菇,不太能吃辣,不吃葱姜蒜,不吃萝卜,不吃鸡蛋黄,不吃内脏……” 他说着说着又怒上心头:“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怎么不饿死呢!” 阮篙弱里弱气地哼了一声。 柳瑞给自己顺着胸口消消气,接着道:“喜欢吃肉,还有鱼和海鲜,讨厌一切素菜。” 阮篙小声道:“我吃黄瓜。” 柳瑞不客气道:“你吃的那叫水果黄瓜。” 陈子明默默记下,整理了一份清单存在备忘录里,顺便给莫修然发了一份过去。 莫修然回到剧组就忙着赶进度,晚上十点多才返回酒店休息,他打开手机挨个处理信息,最后才停留在和陈子明的对话窗口上。 阮篙已经吃了药睡下了,陈子明发了一张照片过来,图片中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晕开了一小片区域,阮篙的被子严严实实盖到下巴处,整个人蜷缩在柔软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看起来格外小的脸,白皙的肤色被灯光染成淡黄,似乎笼着一层微光。 他闭着眼睛,嘴巴因为呼吸不畅微微打开,平日里总是泛着淡粉色的唇瓣此时有些苍白,显得气色并不好,有些病气。他睡得很乖,如果单单看这些,放在莫修然眼里是一副安静又惹人心疼的画面。 但是他忍不住皱起了一点眉。 因为画面的背景里,是柳瑞一条腿跪在床上,弯着腰对着灯光看测温枪上的数据。 看起来……非常和谐。 他略微有些烦躁地放下了手机,洗漱上床,明明昨天没有睡好,一路奔波加上拍了一天的戏,身体已经疲乏不堪,但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柳瑞对阮篙的喜好了如指掌,阮篙病了,他飞过去照顾。 陈子明每天前脚不离后脚地陪着阮篙,衣食住行,连晚上都睡在同一个房间。 就连林琅,都每天和他相处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和他一起吃饭休息对台词。 他烦躁地坐起身,穿鞋下床,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拉开了半扇窗帘,看着外面深夜里安静的街道,偶有行人车辆匆匆而过,都与他无关。 和他最有关的那个人……远隔千山万水,身边有人陪。 第37章 道歉 阮篙病没好利索,因为发着低烧,精神总是恹恹的。神奇的是只要一开机,他那股子病气一下子就找不见了,好似直接从阮篙脱胎换骨成了当归,明明人还是那个人,扮相还是那个扮相,可是眉目之间,行为举止,全都不一样了。有些他自己加上去的小动作,连商平衍都赞不绝口。 可是只要导演一喊卡,阮篙立刻原地矮下去三寸,拖着步子就往旁边一倒,活似被人抽了魂儿。 商平衍夸他夸得不遗余力,说他就是为镜头而生,天生就该活在聚光灯下面,阮篙歪在躺椅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快别给镜头贴金了,我就是…… 我就是被然哥夸得找不着北了好吗! 阮篙翻了个身,手里拿着小风扇呼呼地吹,接下来他有半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眯上一会儿,可惜他眼睛刚闭上还没来得及酝酿出来睡意,突然一声轻咳,阮篙皱着眉捂上了耳朵,躺椅却被踹了一脚。 阮篙不耐烦地睁开了眼,迎面正对上一袭青白的袍衫,顺着往上抬头一看,傅一霖黑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他。 阮篙简直莫名其妙,这位又没事找事呢? 他坐正了身子,打算看看这逼又作什么妖。 两个人两两对视,长久无话,空气中的氛围几乎凝滞,然而这样的凝滞和阮篙跟莫修然在一起的时候还不一样,那个让阮篙坐立不安,现在阮篙想抽他。 “你有事?”阮篙终于忍不住,冷冰冰地开口问道。 傅一霖脸色扭曲了一下,粗声粗气道:“我没想让你发烧。” 语气又直又冲,听着简直像个来约架的。 阮篙嗤笑一声:“哦,你想让我死。” 傅一霖登时又要发怒,不过强自按捺了下去:“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阮篙简直莫名其妙,这人到底想说什么?从进组开始就一直搞自己,小动作不断,只是一直小打小闹没弄出大毛病来,现在呢,把自己弄进医院了然后过来道歉?是觉得玩大了?玩不起了? 更何况,阮篙觉得自己丝毫没有感觉到被道歉了。 他冷冷道:“那你要是来道歉,那我告诉你,演技差也不是你自己愿意的,我不怪你。” “你!”傅一霖顿时怒了,他“你”了一句却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怒气冲冲地走了。 阮篙看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神经病,倒下去又想接着睡,可是被傅一霖这么一烦又没了睡意,翻来覆去半天也没能睡着,那边就又叫着上戏了。 烦! 如今进了七月份,阳光逐渐从温煦变得灼烈,古装剧演员们最难熬的那几个月来了,剧组的工作人员都穿着短袖大裤衩,只有演员们身上还裹着好几层的古装,每天衣服一脱里面的水衣都湿透,几个助理天天拿着小风扇和冰水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倒下去。 陈子明前两天收了一个大包裹,里面风扇清凉油降温贴一应俱全,每天换着花样往阮篙身上招呼,弄得他走到哪都是一股子薄荷味,闻着都凉鼻子。即使如此,每次拍完戏撩开衣服下摆,里层的衣裳都被湿的紧紧贴在腿上,上面就更不用提,假发套又厚又重,捂得满头都是汗水。 陈子明只能给他擦一擦吹一吹,下了戏戏服也不能脱,一脱衣服干了就会变硬,飘不起来,等下没法再穿,这些衣服都是每天只洗一次,晚上的时候让服装师收回去洗,汗涔涔的湿衣服一穿就是一天,阮篙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天天难受得想发脾气,柳瑞拼死拼活也没能让他减下来的体重硬是给生生累瘦了好几斤。 每天晚上脱了衣服洗完了澡,吹着空调往酒店大床上一躺,就是阮篙最舒坦的时候。 他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都不敢相信我又熬下来一天,今天拍河边那一场的时候汗都流到我眼睛里面了,辣得疼死了,我死活没眨眼没喊停,要不然再来一场我可能会被折磨得投湖自尽。” 陈子明忙着给他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闻言看了他一眼:“我看着你们都热,商平衍真是个奇才,非得现在拍冬天的戏吗,早几天干什么去了。” 阮篙翻了个面晾凉后背:“不知道,有一说一,道具组可真实在,那披风得有十来斤,我要是被热死了你记得给我要过来陪葬。” 陈子明被逗笑了:“现在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到了八月份,外面气温四十来度,棚子里的温度能甩到五十度,连穿短袖的都汗流如瀑,每天剧组的水都几大箱几大箱的买,藿香正气水一瓶接着一瓶的灌,中暑都是家常便饭。演员这行挺辛苦的。” 阮篙趴在床上玩手机,不以为意道:“干什么不辛苦啊,当小白脸?” 陈子明:“你要想其实行得通的。” 阮篙抄起枕头来,凶神恶煞道:“我不!你当我是那等凡人可以随便染指的庸脂俗粉?” 陈子明连忙道:“不不不,您是九天仙子行了吗。” 阮篙气哼哼地翻了个身,对着手机屏幕愣起了神。 屏幕上正是那个“可以染指九天仙子的非凡之人”。 上一次对话,还是他来探望阮篙,返回之后报平安的消息。从阮篙被贾思明点明了自己的心思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说过话。 阮篙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发过去一行字:然哥,现在天气热,你注意身体啊。 发出去之后飞速切换到了别的页面,不知所谓地刷了一会儿微博,手机嗡的一震。 莫修然:嗯,你也是。 没有了。 阮篙翻来覆去地在对话窗口和主页面之间滑动了几次,最后十分失望地放下了手机。 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此时,远隔千里的影视城中,莫修然匆匆将手机塞到助理手里,化妆师还在抓紧时间给他修整手臂上的伤口,副导演搓着手等在一边,莫修然虽然咖位大,但是敬业和不耍大牌都是出了名的,因此见他放下手机便立刻问:“那咱们继续?” 莫修然点了点头,匆匆返回摄影棚。 第38章 杀青 阮篙幸运的地方在于七月底顺利杀青,没有赶上最热的时候。林琅与他一起杀青,最后一场戏是楼玦战败入狱,朝廷光复,当归自刎于四皇子墓前。 阮篙最后一场戏拍的尤其到位,他跪在刚刚修整完毕的皇室宗祠中,对着四皇子牌位再三叩拜,然后取出一柄四皇子当初赠与他、陪伴他流离数年的短匕,自行了断在了牌位之前。 这一幕里当归应该有什么样的情感,就连商平衍也无法完全描述,到了此时,他还会悔愧吗?山河收复,会有喜悦吗?忆及过去种种,是怀恋还是懊悔?为何偷生,为何自尽,为何随军颠沛流离,又带着怎么样的期待赴往黄泉…… 没有人知道,阮篙也不知道,但是当归知道,一旦入了戏,阮篙就是当归,所以该演出来的东西他全部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最后摄像机的屏幕上收入他死去之时安静释然的浅笑,还有眼角一滴似坠非坠的泪。 商平衍坐在监视器后面,久久无言。 最后副导演提醒了一声,他才匆忙喊了卡,顿时现场爆发出一阵欢呼,许多人吵吵嚷嚷地祝贺阮篙终于杀青可以逃离蒸笼回家吹空调,阮篙一一笑着应了,然后在陈子明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一边笑道:“商导,我脚都麻了!” 他出戏如此之快,商平衍也有些叹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错,真的。你是吃这碗饭的,好好干,踏踏实实的,以后你们家还得出影帝。” 阮篙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借您吉言。” 接着现场乱作一团,阮篙赶紧去换衣服,道具扛着器材来回走动着重新搭景拍下一场。等阮篙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已经是林琅在拍他的最后一场戏了。阮篙迟疑了一下,还是等在了场边。 林琅这一场是大狱中忘忧亲自来赐他鸩酒,自然又少不得一番交锋往来,NG三条才过,下来林琅又是一身大汗,阮篙这次终于也有机会给人扇扇风倒倒水,眉开眼笑地递过去一瓶冰水:“恭喜恭喜!” 林琅呲牙咧嘴道:“同喜同喜。” 说罢又邀请道:“今天晚上杀青宴结束,明天一起回F市吧。” 陈子明还没张嘴,阮篙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好,正好回去我请你吃饭,明天周四,有一家特别棒的店有周四特供。” 陈子明:“但是……” 阮篙扭过头,疑惑道:“怎么了?” 陈子明咬牙道:“柳瑞没给你别的安排吧,我还没跟他联系。” 阮篙一摆手:“能有什么安排,他说了给我放一周的假。” 陈子明:“……” 你就上赶着卖自己吧! 当天晚上阮篙和林琅请剧组吃了饭,只不过这边荒郊野岭,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点平常饭菜,其他人明天还得拍戏,酒也没怎么喝,大家约好了整部戏杀青回市里再聚,便散了。 奔波一路抵达F市,又和林琅吃了顿饭,阮篙和陈子明回到东湖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阮篙进门就瘫倒在了沙发上,摸着自己吃得滚瓜溜圆的肚皮,感慨道:“这才是人生啊!” 陈子明憋着气收拾东西。 阮篙没得到回应,用手肘拄着沙发支起上半身:“子明哥,你不爱吃意式西餐吗?” 陈子明差点把密码锁抠掉:“我……我是不太爱吃。” 看这个样子,阮篙八成真没觉得林琅对他有什么别的意思,毕竟娱乐圈里不管塑料不塑料,兄弟情还是很多的,要是看见一个和自己关系好的就觉得人家喜欢自己,那也挺找事儿。 陈子明反思一下,好像除了那束花里的玫瑰,也真的没有什么铁证,那花也不见得是林琅买的,小田买的或者随手拿了一束都有可能。他把林琅列为嫌犯的主要原因是—— 莫修然,对自己所有物那种敏锐但又没有什么道理的直觉。 陈子明叹了口气,阮篙可能对这方面确实不怎么敏感吧,否则光凭这张脸也不至于二十多岁了还没谈过恋爱。所以现在又不好给他说清楚,只希望林琅是没这个意思,或者有这个意思也被阮篙这种没有态度的态度劝退才好。 至少从现在看起来,林琅没打算干什么,晚餐结束后只是说了几句路上小心、以后常联系这类的常规的礼貌用语而已。 但愿是自己多心。 陈子明在这儿胡思乱想着,阮篙浑然不觉,还美滋滋地说着:“那下次吃别的,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烤肉很好吃的,你不可能不喜欢吃烤肉吧?他们家那个拇指大的小紫薯,又面又甜,烤软了一咬,哇……” 陈子明:“……” 哇你麻痹。 有时候看着挺机灵的,有时候看着是真傻。 阮篙把抱枕抱在怀里,乐颠颠地说:“瑞哥给了我一周假,我先得好好吃几顿,把亏的肉补回来,然后……我想去然哥剧组探班。” 陈子明灰暗的心情终于照进来了一点光,他把空箱子往墙边一推:“嗯?” 阮篙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脸颊:“就……想看看他呗。” 阮篙虽然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但还是拿不准莫修然怎么想的,一方面觉得他既然处处照顾自己,那应该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另一方面又担心对方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朋友或者后辈,宽宏大量不计较那些破事,依旧愿意帮他罢了。 所以总得去试试,坐在家里猜是没用的。 陈子明老怀甚慰:“好,那你什么时候想去,给我说一声,我订机票。” “等等再说,”阮篙道,“你别忙了,快去洗澡睡觉吧,明天我跟你一块收拾。” 陈子明应了一声,从自己行李箱里翻出衣服来去洗澡,进浴室之前给莫修然发了条消息,告诉他阮篙要去探班。 等他出来的时候,一条微信弹在桌面上,陈子明一手擦着头发一手去开手机,却在看见消息的一瞬间愣住。 片刻后,他有点为难地走出去,阮篙还趴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他出来笑了一下:“你洗完了?我在网上买点东西,等探班的时候一起带过去,你知不知道需要买什么?” 陈子明轻咳一声:“那个,我刚才问了下然哥,然哥说最近太忙,让你别去了。” 阮篙愣了一下,随即轻松道:“哦,是,我知道然哥挺忙的,他是男主,戏份多,那算了,那,那我先去洗澡了,你早点睡吧,晚安。” 说着爬起来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回房间了。 第39章 心机 阮篙早在贾思明和他聊过那一番话之后就准备好了要去探班,很多个夜晚都是在脑补他突然出现在剧组是莫修然的反应中入睡,他原本信心满满地打算和柳瑞一样带一大箱好东西过去,顺便在酒店住几天,看看莫修然拍戏的状态,也和他吃几顿饭,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顺便看看他的想法。 他还权衡了好久,是要突然出现,还是提前和莫修然说一声。最后还是决定说一声,毕竟他们已经不是那种突然出现可以给对方一个惊喜的关系了。 可是他真的没有想到过会被拒绝。 这让他有点颓丧,忍不住胡思乱想,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也睡不着,只能安慰自己莫修然那边真的是很忙,忙到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毕竟他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忙,真的没什么。 但还是压抑不住的失落。他自己又不是没有在剧组里待过,有多忙,他能不知道吗? 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把这些事儿驱赶到一边去,迷迷糊糊睡着了,结果还做了一宿的梦,梦里全是莫修然。 第二天早上还得起来洗小裤裤。 接下来的几天假期,阮篙在家里吃吃睡睡,很快就给混了过去,期间林琅约他去爬山,阮篙不明白为什么要八月份上赶着找热,于是婉拒了。窝在家里吹着空调看电影,人生总需要一些缓步调来调节一下心情。 可惜柳瑞是不会让他缓多久的,没等阮篙在家瘫够七天,他就带着各色邀约上了门。 阮篙气闷:“你不是说给我放一周假吗!” 柳瑞理直气壮:“我现在就是让你挑挑看,又没说今天就开工!” 阮篙翻了个白眼,把西瓜球塞进嘴里。 柳瑞划着手里的平板,给阮篙介绍:“暂时先不给你接新戏了,最近也没好的资源,你先接点通告,还要配合他们宣传工作。我看这个综艺挺不错的,维持一下曝光度,你觉得怎么样?” 阮篙伸手将平板拿过来翻着看了看,一皱眉:“干嘛和钱舒一起啊,他一直看我不顺眼。”氵包氵包 柳瑞无奈道:“我倒是想给你接另一个,那个是解谜类的,我送你去丢人现眼?这个虽然钱舒在,但是这个节目人气高,口碑好,人家愿意给你发邀约都是看得起你了。” 莫修然和阮篙离婚的事捂是捂不住的,很多人都有所耳闻,尤其是高层那些耳目灵敏的。只不过大部分人又和阮篙没什么利益冲突,懒得管别人家里事而已,可是阮篙的资源还是可以看出来没有以往那么好了。 阮篙不乐意道:“你不是让我走演技派吗,要什么人气。” 柳瑞眼看着又要火:“演技派的意思不是让你闷不吭声天天拍戏!不营销,不曝光,没人气,走路上都没人认识你,你看制片方是请你来扑街还是请个花瓶带热度。你要真那么勤勤恳恳甘坐冷板凳不如回老家种地算了!” 阮篙:“我家没地。” 柳瑞:“那你去建筑工地开拖拉机!” 阮篙:“……建筑工地开的那个是挖掘机。” “干啥啥不行,顶嘴第一名!”柳瑞气道,“天天瞎抖机灵,有那点功夫好好学点东西!” “我放假呢……别打别打别打,我去!” 这边和阮篙商议好,柳瑞就去和节目组沟通了,安排好了档期之后签了合同。录制时间就在下周三,这一期的嘉宾除了阮篙钱舒还有几个热度稍微低一点的小明星,其中一个正是当初住宿舍的时候阮篙的舍友阿星。 他走的是歌手路线,现在也出了自己的专辑,混的风生水起,只是两人领域不同,交集逐渐变少,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阮篙想着上节目之前和阿星他们多联系一下,这种综艺里除了主持人问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问题还会准备一些小游戏,事先熟悉熟悉,要不然到时候互相不认识也挺尴尬。 因此周末下午,阮篙敲了阿星的微信,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阿星回复得很快:算了吧,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 阮篙迷惑:我不忙啊,我最近没什么事啊 阿星:你不是有个杂志的访谈? 阮篙更迷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访谈? 阿星似乎意识到了不对:那昨天叫你你怎么不来? 阮篙缓缓打出十个问问号: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叫我???? 阿星:…… 阮篙:…… 阿星:昨天钱舒、我,还有其他几个,钱舒做局请我们吃了个饭,说是先认识一下。他说叫你了,你说忙着做访谈拍封面,这几天事情太多,脱不开身,叫我们吃 他没把钱舒当时具体的话说出来,只是记得那天钱舒的话一出口,包间里的气氛有点微妙。 这一群人里,阮篙和钱舒算是热度比较高的了,人家忙着做访谈,忙得晚饭都没空吃,也不愿意和他们这些没什么助力的小人物吃。 和阮篙一起住了一个来月的阿星只觉得这人变得可够多。 阮篙:没人叫我,也没有杂志约我拍照 如果到时候上了节目,主持人不经意哪里问到了这些,大家说我们之前聚过,但是阮篙要做访谈所以没有参加,然后他又并没有什么杂志或者访谈。 可想而知,那些专等着揪他错处的人又要狂欢了。 阮篙气得手抖:你有其他人的微信吗,我加他们,我给他们解释。 阿星沉默了片刻:我觉得你问问你经纪人吧 如果钱舒真的是故意的,那他不可能就这么小打小闹地来一下,谁知道节目里头会出什么幺蛾子? 阮篙咬着牙,给阿星道了谢,然后拨通了柳瑞的电话,然而柳瑞可能是在开会或者忙着别的什么,拨了两次都没有拨通,阮篙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真是烦死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机!就像被人跟在后面时不时拍一下打一巴掌一样,不伤筋动骨,可是一等一的恶心人! 正当阮篙被烦地想要砸东西的时候,手机嗡的一震,响起了微信语音通话的振铃,阮篙以为是柳瑞给他回了电话,拿过来划开,对着话筒嗷嗷哭喊:“瑞哥!钱舒又没事找事欺负我,我不录了!” “……” 对面沉寂了一秒,接着响起一个低沉的男音: “不想录就不录。他怎么你了?” 第40章 毁约 阮篙吓得手机差点掉了,在手里打了个圈儿慌里慌张地接住了,定睛一看,哪是什么柳瑞,分明是他前夫! 阮篙一时之间接不住刚才的话茬,磕巴了一瞬才问道:“然哥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莫修然那边隐隐能听到引擎的声音,大概是还在路上:“前两天到山里拍外景,信号不好,今天刚出来,和你说一声。” “哦,”阮篙糊里糊涂地说,“哦……好。” 莫修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解释,但他还是仔仔细细地说道:“前几天子明说你要过来,那时候我们刚出发,你来这边太不方便了,山里条件差,蚊子又多。” 可惜他当时只发了个“先别来”过去,后面解释的话发完了就没再管,好久之后才发现根本没发出去。 阮篙突然觉得自己前几天患得患失的样子跟个傻子似的,多大点事儿啊,值得吗! 他被钱舒的小动作弄得有些乌烟瘴气的心情突然变好了:“那现在你出来了,我有空去看你。” 莫修然被“出来”这个描述颇有微词,不过也没去纠正:“我还有半个多月就杀青,别特地折腾了,这边太偏远。” 半个月,那莫修然很快就要回来了,虽然回来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和他住在一起,但是能在一个城市里、开车半小时就能遇到,阮篙还是很高兴。 “好,到时候一起吃饭啊。” 莫修然听出他语气里的愉快,也弯了弯嘴角:“刚才怎么了,钱舒干什么了?” 阮篙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的遭遇,不过这会儿他春风得意马蹄疾,看刚才的自己都觉得有点蠢,觉得这点小事说出来都和小学生拉帮结伙你孤立我我孤立你一样可笑,所以打算搪塞过去:“没事,钱舒这人可讨厌了,老是搞小动作,我不理他就行了。” “钱舒……你和他怎么扯上的关系?” “瑞哥给我接了一个综艺,我和他都是受邀嘉宾。” 莫修然问道:“综艺制片人是谁,导演是谁?” 阮篙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问这些,但还是说了句“你等等”便翻开柳瑞给他的资料查了起来,生怕莫修然等急了,他划得很快,片刻后将制片人和导演的名字报了上去。 “推了吧,”莫修然干脆道,“就是冲着你来的。这个导演和韩婵有私交,韩婵现在和钱舒在一起,他们一直盯着你呢。” 阮篙一愣。 莫修然继续道:“拍摄之前搞点小动作没什么,到时候拍完了素材放在剪辑师手里想怎么剪怎么剪,你有理都没没处说。趁着现在官方还没发宣传赶紧让柳瑞给你推掉,一期的嘉宾而已,违约金没几个钱。” 阮篙不可思议道:“他们……” 他向来自认行得正坐得端,没有哪里做得不对,为什么这些人接二连三地来招惹他? 就因为他拍了个《哑子》挡着别人的路了吗? “我不清楚钱舒和你有什么过节,但是韩婵是因为我,抱歉,拖累你了。” “不不不你别这么说,”阮篙赶紧道,“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莫修然没在这件事上面纠结:“我先挂了,你快一点联系柳瑞。告诉他如果节目组不同意,我会联系曹平远给他们换一个流量咖上去,只赚不赔。” 阮篙答了声好,却迟迟没有挂电话,两人隔着手机安静相对,听筒里传来对方细微的呼吸声。 莫修然又重复了一遍:“去吧,没事的,不用担心。” 有摆不平的事我会帮你处理的。 后面的话莫修然没说出口,但是阮篙却似乎听见了。 他莫名地被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弄得有点脸红心慌,答应了一声就要挂电话,手指已经放在红色的按钮处了,却又想起来什么,重新把手机放到耳畔:“然哥,谢谢你。” 莫修然“嗯”了一声,阮篙这才把电话给挂掉,脸颊毫无道理地通红通红。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虚空,然后往沙发上一倒,用抱枕捂住脸呜呜呀呀地嚎叫了起来。 天呐,他和莫修然进行了一番正经至极毫不暧昧的对话都会脸红成这样,心跳砰砰砰像个横冲直撞上蹿下跳的兔子,当初是哪来的自信让他说出:“我不喜欢你”这种屁话的?! 他好想穿越回去扒开自己的脑库看看,里面塞得都是些什么?草纸吗! 真是鬼迷了心窍!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好在看起来还有补救的余地。阮篙前几天郁郁寡欢的情绪被一通电话一扫而空,直接从谷底飞上了天,觉得自己胜算大得很。他拍拍自己的脸,乐观地畅想了一会儿未来。 他把莫修然追回来、两个人复婚之后的未来。 越想越美,越想越飘。 阮篙原地翻滚了一会儿,直到柳瑞的电话打过来才把他一脚踹回地面。阮篙将莫修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把柳瑞弄得也有点愣:“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不过合同已经签了,就算可以毁约,但是我怕他们会放料黑你。” “然哥说他们要是不放人,他可以联系曹平远——就是天易传媒的曹总,让他给换一个流量过来。” 柳瑞:“……” “阮篙你真的很行,”柳瑞感叹,“我也不知道该说你前夫厚道还是你魅力太大,都被你踹了还上赶着帮忙,这样的前夫给我也来一打。” 阮篙急了:“你说什么呢!找抽?” 柳瑞:“……妈耶,凶的丫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给你联系。” 阮篙哼唧了一声,就打算挂电话,柳瑞“哎”地喊了一句。 阮篙:“还有事?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好像刚才那个跟莫修然腻腻歪歪,为了说一句谢谢磨叽半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柳瑞道:“你看你又凶,我刚才想说的话都让你给凶忘了。刚刚开会说到的,有个大公司要拍一个公益广告,贾思明执导,他有意向让你来拍。” 阮篙眼睛一亮:“贾导的广告吗,我想拍。” 柳瑞卖了个关子:“拍什么都不问。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阮篙得瑟道:“那还用说啊,我演技好,我长得帅,我正面形象啊。” 柳瑞嗤笑一声:“你拉倒吧,还不是沾了莫修然的光。” “广告主题是同性恋人平权,莫修然要是接了肯定就是你们两个上。但是我先告诉你,他不一定会接,你俩已经离婚了,不是模范夫夫了,要是离婚这事儿爆出来这支广告绝对会被人拉出来喷。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我不做决定,全看他的意见。” 第41章 床戏 阮篙退出综艺的事非常平静,无风无浪。过了几天节目组官微推出宣传片,里面原本属于阮篙的位置已经被换成了上部戏里面和钱舒合作并且炒了cp的流量小花,加上前一阵子刚平息下去的钱舒夜会韩婵风波,又是一大波收视率。 但是这个结果对韩婵和钱舒来说就不是那么让人舒心了,钱舒小算盘落空不提,这对cp一炒,好不容易遮掩过去的夜会事件又会被人拉出来鞭尸,韩婵气得够呛,却又没理由去质问导演——且不说确定角色主要是制片方说了算,就算是导演能做主,人家凭什么放着话题度不要,帮你整治别人? 在商言商,在娱乐圈里,利益和热度才是拿得出手的东西。 韩婵这天晚上参加party,本来是打算通宵的,结果盯上的一个制片人竟然也是个同性恋,看上了个小男星,当着她面搂着人就上楼开房了,韩婵被下了面子,实在坐不住,直接回了家,看见钱舒放在茶几上的台本又想起这一摊事,顿时心情跌落到了谷底,随手抄起那本台本往地上狠狠摔去,硬质书脊嗑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不脆不闷的响。 “怎么了这是?” 钱舒从房间里出来,脸上还盖着一张面膜,有些讶异道:“你不是今天有事不回来了吗?” 韩婵黑着脸道:“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钱舒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但他一言未发,只是蹲下把台本捡了起来,抚平合拢,放在一边。 韩婵骂了几句,钱舒倒是好脾气地任她发作,可惜钱舒确实本本分分,没多少可供她发泄的,于是片刻后韩婵嘴里谩骂的对象就从他身上转移开,变成了导演、制片方、甚至曹平远。 “财迷了心窍的东西,公司管的不怎么样,好资源也没有,吸人血倒是一套一套的,二十年约啊,是要把我绑死在天易吗?要不是我早早地逃出来现在还不知道混成什么样子!我拼死拼活往上爬,跟这个那个抢资源,辛辛苦苦拍出来的戏,拿到的钱他们坐着就能分出去一大半,哪有这样的好事!” “现在看我红了,还要来挡我的路,曹平远,你等着吧!” 钱舒坐在一边平静地看着她. 如果这时候韩婵扭头看他一眼,就会发现,这人脸上没有丝毫平时与她相处时那种近似于谄媚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到近乎冰冷、嘲讽混杂着怜悯的表情。 可惜她没有,她只是像个疯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那些与她进行过种种不堪交易的人们,全然没有意识到与此同时,她也亲口暴露出了那些不可与外人说的过往。 …… 阮篙因为推掉了那一期综艺,时间上就空出来了一段,柳瑞只给他安排了几个小型活动,他过得算是十分悠闲,平时除了赶通告,剩下的时间大都刷微博玩手机打发掉了。 现在除了自己微博底下,阮篙又开发了一个新据点,就是他和莫修然的超话——高深莫测。 里面的神仙太太好多! 剪辑做得超棒,同人写得超好,车速更是快到起飞!超喜欢这里面的,说话又好听,画画又好看,个个都是小天才! 阮篙一边暗搓搓地担心超话会不会因为车速太快被封,一边沉浸在自己和前夫的粮里面不可自拔。 他小号的关注列表里一溜拉下来,不是画手就是写手再要不就是剪刀手,有两个追得特别high的连载还点了特别关注,每天到了固定更新时间就抱着手机等着抢前排,一刷到更新先疯狂表白一波太太,然后拜读三遍——粗翻一遍了解梗概,细读一遍好好品味,亮点部分加深记忆。阿 柒 推 荐 今天太太们也都按时更新了! 阮篙双手拇指挥舞得像个螳螂,飞速打字:前排!太太好勤劳!gsmc冲鸭! 然后往上一翻,哦豁,今天居然是AO3链接! 阮篙更兴奋了,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床钻进被窝,熄掉卧室的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卷好了被子打算开始的时候突然又坐起来,伸手把床头柜上的纸抽拿过来放在了旁边的枕头上,这才重新躺好。 “莫修然脱掉上衣交给助理,露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流畅的肌肉线条下隐含着绝对的力量,腹部八块腹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躺在床上的阮篙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莫修然压了上去,在他耳边低笑,温热的气流吹拂在耳畔:‘躲什么,摸得少了?’ “阮篙推了他一下:‘拍戏呢,你正经点行不行。’ “莫修然扣住他的手,伸到纱幔外面去,等会儿特写就在手部,具体的动作只会隔着纱幔来一个模糊的剪影,因此只是做个样子就够了。莫修然道:‘知道,等回家了再不正经,嗯?’ “‘ACTION!’,导演喊道。阮篙反手抓住雪白的床单死死绞紧,手背上青筋绷起,指尖染上一层漂亮的粉红色,他难耐地胡乱抓了几把,手指都微微痉挛起来,这时莫修然强制性地掰开他的手,二人十指相扣…… “‘本色出演,很棒……晚上回家也要这么棒,好不好?’ “片场众目睽睽之下,莫修然附在阮篙耳侧,低声道……” “嗡——嗡——” 阮篙看得正入迷,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转入房间里开始厨房客厅落地窗各处的疯狂普雷,手机却好死不死地突然震动了起来! 阮篙一跳八尺高,被子被掀翻在地,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直接被砸到了沙发上。依旧不依不饶地震动着,催命一样一声接着一声。 “嗡——嗡——” 阮篙瞪着眼睛,胸口起伏不定,心脏砰砰砰跳得极快,活似被捉奸在床,又是恼怒又是羞耻,脸上红红白白好不热闹。 他抚了抚胸口,半天才平复下来,怒气冲冲地去把手机给捡了回来。 “喂!” 柳瑞比他还不满:“干嘛呢半天不接电话!” 阮篙吼道:“老子打飞机呢!被你吓萎了知不知道!” 柳瑞:“……” 柳瑞:“对不起。” 柳瑞:“但是我有个好消息,应该可以弥补一下损失。” 阮篙没好气道:“什么?莫修然找我复婚?”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柳瑞习惯性嘲讽了一句,然后才好好说话,“那个公益广告你还记得不,就推广同性恋平权的,莫修然接了,贾思明今天来问我。我是觉得你俩都离婚了还拍这个以后爆出来不太好,但是……” “我接!”阮篙脱口而出,接着突然想到刚才看见的同人文,又有些不好意思,手背蹭了蹭鼻尖,小声问道,“有床戏吗?” 柳瑞:“???” “妈的,公益广告,你想什么呢!” 第42章 广告 拍广告的筹备比拍影视剧要简单得多。签了合同当天晚上剧本就给了阮篙,拍摄地点就在F市的影视城里,一天时间就够。 柳瑞说的同性恋平权其实并不准确,这支广告针对的是LGBT群体,分别让男同、女同、异性恋人和两位跨性别者出演一小段生活片段,最后剪辑加上后期字幕,大致就是阳光普照世人,任何人都有幸福与爱的权力。 创意其实很一般,贾思明会接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就支持平权运动,另一方面就纯粹是操心莫修然和阮篙。 他俩离婚的事贾思明有所耳闻,只是两个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好上的,他对此一直挺满意,看两个人还有复合的希望,自然要出来帮忙撮合撮合。 “年纪大了,爱多管闲事,尤其是家长里短的闲事。”贾思明乐呵呵地说。 拍摄当天,阮篙特意起了个大早,把自己从里到外都收拾得妥妥贴贴,司机接上陈子明又过来接他的时候他还在苦恼头顶一撮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翘毛。因为等下化妆师要捣鼓他的头发,所以阮篙也不能打点定型压下去,只能由它去了。 阮篙苦着脸坐进车里,手掌捂着脑袋,陈子明见状道:“你等下让造型师给你弄一下就完了,没事儿。” 阮篙气闷:“等造型师到了就晚了!” 他收拾这么好看又不是为了上镜,而是为了他前夫啊! 陈子明把他手拽开,逆着头发走向扒拉扒拉:“那你不如别管它,就这样,挺可爱的。” “真的?”阮篙狐疑地看着他,突然间又想起什么事来,也顾不上那一撮头发了,“糟了!我忘带漱口水了!” 说着阮篙就拍着前排座椅让司机停车,今天虽然没有床戏,但是有吻戏啊。 司机道:“别急别急,我找个地方靠边停。” 陈子明颇为无奈:“不用停,您开吧,等下迟到了。我带着呢。” 阮篙这才心事重重地靠回椅子上,思索了片刻,问陈子明道:“然哥拍吻戏借位吗?” 他们拍《哑子》的时候还没确定关系,而且又是远景,所以当时是借位的,阮篙只记得莫修然偏着头,离他极近,呼吸交错,比真亲上去还让人脸热。 莫修然出道这么些年,凭他这个外形不拍点感情戏都是导演瞎,尤其是早期作品。阮篙看过不少,当然也知道里面有吻戏,此刻这么问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要是是,那等下他们是不是也要借位?要是不是,那…… 陈子明道:“以前都是借位的。” 阮篙“哦”了一声,心里半是高兴半是失落,活生生要把他扯成两半,上不去下不来,被吊在半空,浑身难受。 影视城离东湖郡不远,四十分钟到了,陈子明去拿了出入证,一行人进入影视城找到剧组的棚,莫修然已经到了,正站在监视器后面和贾思明聊天。画面上播放着一段视频,应该是昨天拍的。 上一对是两个圈里有名的女同性恋人,一个影后一个歌手,两年前高调结婚,至今恩爱如初,昨天的拍摄也十分顺利,基本就是本色出演。 阮篙站在原地深呼吸几次,最后还是陈子明实在看不下去,推了他一把:“然哥!” 莫修然回头,阮篙踉跄两步正好怼到他面前,莫修然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扶了他肩膀一把,让他站稳了,阮篙垂着头,讷讷道:“然哥,贾导。” 头上的一撮呆毛左摇右晃。 贾思明夸了他两句状态不错,伸手拨了拨他翘起来的头发:“怎么把头发睡成这样?等下让化妆师给你顺顺,跟个天线宝宝似的。” 莫修然倒是觉得挺好:“不用,正好是从早上起床开拍,这样挺自然的。” 说着伸出手,在他蓬松柔软的发丝间揉了揉。 阮篙觉得那手上带着的温度几乎有些灼人,从指尖一路烧到了他心里,烧得他脑子里都空了,贾思明又和莫修然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连莫修然什么时候把手拿走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地被陈子明推着进了化妆间,又迷迷糊糊地被化好了妆换上衣服,站在大床前面才勉强清醒过来。 剧本他当然看过背过,这个广告小孩子也会看的,所以非常纯洁,就是一对同性情侣平平常常的一个工作日的早晨而已,最多就是在出门工作的时候留下了一个亲吻。 可是这张浅灰色的大床,莫名其妙地就和那天看见的同人文重叠了起来,后半段AO3的内容自动在阮篙脑海里循环播放,还热心地配上了画面,如果人脑海里的画面可以当作逮捕罪证,阮篙早就被警/察叔叔抓进鸡笼了。 这时莫修然穿着睡衣出来了,动作自然地掀开被子躺了上去,对阮篙道:“来。” 阮篙同手同脚,像一只冻傻了的大鹅一样摇摇晃晃地过去了。 莫修然影坛封帝可不是靠的这一张脸,他的确是天赋卓绝又极为敬业,别说现在和他一起拍摄的是阮篙,就算导演让他和韩婵演一对恩爱情侣他都能飞快入戏。此时也一样,阮篙战战兢兢地爬上床之后,莫修然十分自然地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 实际上阮篙根本没享受过几次这样的待遇,他贴着莫修然结实温暖的胸膛,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站在烤热了的铁板上的鸭子,即将为大家献上铁板鸭掌。 摄像机没开,要先走一遍戏,贾思明就站在床边,喊道:“来,先走戏……啧,小阮,脸红了。” 阮篙闭着眼睛缩在莫修然怀里,闻言原地炸成了一朵烟花。 偏偏贾思明不知道适可而止:“拍的是夫夫之间的日常啊,要非常自然才行,又不是刚在一起,咱们不兴脸红这一套啊,控制一下?” 阮篙腾地坐了起来,脸上本来带着三分绯色现在也被贾思明说成了十分,羞得无地自容,匆匆穿上鞋下床往外跑:“我我我我去处理一下。” 贾思明目送他背影远去,转过头看了一眼张开眼睛靠在床头的莫修然,露出一个坏笑。 莫修然无奈:“别欺负他。” 第43章 走戏 阮篙跑出去想用凉水冲脸,被化妆师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陈子明拿冰袋给他敷脸,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让他恢复原来的状态,一进摄影棚看见莫修然姿态随意地靠在床头翻阅剧本的样子,血色又一下子上了脸。 贾思明:“……小阮啊,你这……” 他痛心疾首道:“你的专业素养呢!” 阮篙很想反驳,喜欢是藏不住的,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可是他又不敢说话,于是只好又要转身往外跑,心想这次让化妆师再加一层粉底给遮了应该可以。 然而他还没走出去,莫修然便发话了:“过来吧,就这样。” 阮篙以为是他等得不耐烦了,尴尬道:“我马上就回来,让化妆师帮我遮一下……” 莫修然将手里的剧本往外一递,他的助理连忙接了过去:“你脸红可以遮,入不了戏谁给你遮?” 阮篙被训了两句,顿时浑身都僵硬了。明明以前在剧组里贾思明和商平衍骂他都不少,商平衍更是急起来什么难听捡什么说,他都能乖乖听着,挨完了再往上凑,可是今天莫修然就说了那么两句话,他整个人好像被扔在了数九寒天的冰窖里一样,大夏天愣是冻得手都木了。 莫修然整了整睡衣,再往这边看的时候,陈子明正给他挤眉弄眼,他身边就是浑身散发着一个“丧”字的阮篙,看那表情,脸倒是不红了,就是跟快哭了似的。 莫修然:“……” 他解释道:“不是,没怪你。我带你走两遍戏,适应适应就好了。” 阮篙哭丧着脸点点头,爬上床盖好被子。此时因为没有正式开拍,围着的人并不多,莫修然便安抚地揉了揉阮篙的脑袋:“真的没有骂你,别生我气。” 他和别的演员合作,偶尔会提点几句,有时候语气不是那么客气,今天根本没反应过来。 阮篙躺在他身边,被子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润干净的杏眼,小声道:“没有生气。” 莫修然也躺平下去,他侧过身,阮篙犹豫了片刻,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拍戏,和莫修然拍跟和一棵白菜拍没有区别,反复催眠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凑了过去。 “小阮放开一点,你们俩别睡得这么安详行吗?”贾思明站在一边看两人睡觉。 阮篙默默打出一排省略号,莫修然笑了一下,托着阮篙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胸前,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穿过薄薄的睡衣透过来,清晰得让阮篙又要脸红。 好在这次他强压住了自己不要乱想。阮篙一手横放在莫修然腰腹间,另一只手蜷缩在胸口,莫修然则松松搂住了他的腰。 阮篙被他环抱的半个身子都要烧起来了。 好在贾思明发话了:“好,ACTION!” 床头上闹铃响起,睡梦中的二人被吵醒,阮篙蹭了蹭莫修然的胸膛又往他怀里扎了扎,莫修然则伸出手按在了响个不停地闹铃上,结果扑了个空。 闹钟两侧有两个轮子,此时开足马力从床头柜上逃窜下去,一边在房间里疯狂乱转一边用傻了吧唧的机械电子女声叫道:“大懒猪,起床啦,来追我呀。大懒猪,起床啦,来追我呀……” 莫修然崩溃地推开阮篙坐起身来,痛苦地揉了揉前额,下床追着满地乱跑的闹钟要把他关上。此时床上还想睡个回笼觉的人终于不胜其扰,一个枕头飞了过来:“吵死了!” 莫修然被砸了个正着,颇为无奈地往地毯上一坐,一手拿着枕头一手按着终于伏法的闹钟,拖着声音道:“这个不是你要买的吗?” 接着他站起来走到床边,伸手去掀阮篙的被子挠他肋下,阮篙闭着眼睛拼命抢被子往头上蒙,又被痒得像一尾活鱼一样折来弹去,笑声混着埋怨在房间里回荡…… “好,卡。可以啊,咱们下一个镜头。” 莫修然立刻便收了手,阮篙还扑在被子里喘息,眼角都笑出了泪水,莫修然笑着朝他伸出手:“还好吧?” 阮篙借力站起,脸上的笑意还收不住,他微微弯着腰:“不行不行,笑得我肚子疼。” “你这么怕痒?” 阮篙指指自己手肘的位置:“我这里有个疤,现在淡了。就是小时候我骑车在路上走,我同学看见了也不说一声就跳上来抱我的腰,给我痒得,直接连人带车扔沟里了。” 莫修然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那里干干净净的,伤痕已经淡的看不出来了。 阮篙好奇道:“然哥你这里不怕痒吗?” 莫修然摊了摊手:“不怕。” 阮篙伸手在他腰侧挠了挠,根据他自己的经验,动作要轻才会痒,因此莫修然只感觉腰侧像是被小猫缩着爪尖轻轻揉了一把,虽然肋下没什么感觉,但是……心痒。 他脸上没带出来什么表情,看得阮篙惊奇不已:“真的不痒?为什么我看着都觉得好痒好难受?” 贾思明在叫人了,莫修然顺手扶住阮篙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漫不经心道:“太敏感了。” 他说这话真的没别的意思,但是阮篙却无端听出来了点奇怪的东西,一时之间二人心思各异,表面上依旧一派和平。 下一场是卫生间里,阮篙坐在洗衣机上,一只脚上挂着拖鞋,另一只赤足踩在莫修然的膝盖上,右手拿着一柄手动剃须刀,左手抓着莫修然睡衣的袖子,认认真真地帮满脸泡沫的莫修然刮胡子,莫修然双手扶住他的腰。 这一场走位少,因此只是确定了一下位置和角度就结束了,然后就是厨房、早餐,最后到了阮篙最期待的一幕。 送别吻。 莫修然一边披上西装外套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还在喝果汁的阮篙匆匆从餐厅跑过来,两个人在玄关处接吻,然后莫修然说一句:“快一点吃,别迟到。” 阮篙回一句:“好,路上小心。” 走戏十分顺利,因为不是正常拍摄,所以二人也只是象征性地靠近了一下,接着就听见贾思明道:“卡。好,咱们走戏就这样啊,接下来开拍,吻戏不借位。” 他将手里的剧本卷起来拍了拍左手手心:“给我亲上去,啊,听见没!” 阮篙:“……” 阮篙总觉得,贾思明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隐隐的兴奋…… 第44章 吻戏 走过戏之后阮篙逐渐进入工作状态,正式拍摄十分顺利,时间在不知不觉间飞快流逝,然后撞到了一个让大家都十分期待的节点上。 贾思明坐在监视器后面,嘴角翘起,十分的为老不尊。 阮篙站在一边,腮帮子鼓着,嘴里是一大口漱口水,像只藏了一大把花生的小仓鼠。他目光呆滞,双眼无神,表情管理即将失控,只有嘴巴还在陈子明的催促下不时鼓一鼓。 “好了吧,快去吐了。” 阮篙机械地转身把漱口水吐到下水口,又拿清水漱了漱,接着就被毫不留情地推到了布景正中,阮篙拍拍自己的脸,在餐桌前坐好,做了两个深呼吸,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亲一下吗,以前也不是没有亲过…… 场记打板,卧室门轻响一声,莫修然一边往身上穿外套一边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他步伐大却不急,走得快但不匆忙,反而带起一阵从容和潇洒。 阮篙回头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果汁杯子推开座椅,跑到玄关的时候刚好莫修然换好了鞋子打算出门,阮篙伸手抱住他的腰仰起头来,莫修然一手拎着电脑包,另一只手托住阮篙的后脑,微微俯身,十分自然地和他接吻。 莫修然亲下来的时候,阮篙有点紧张地闭上了眼,接着便感觉到一双柔软温热的唇盖在了他的上面,或许陈子明跟习惯了莫修然,两人用的是同一款漱口水,清新干净的薄荷味在唇齿间逸散…… “卡!”贾思明喊道,“阮篙表情太紧张,重来。” 阮篙赶紧放开环抱着莫修然的双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对不起然哥,是我没发挥好。” “没事,放松点。”莫修然随意安慰了两句,重新回到门后面。 第二条,打板。 “卡!别干巴巴贴在一起,看得我这个尴尬。”贾思明不满道,“至少亲三分钟啊,我要给大特写长镜头。” 又重来。 阮篙忙着调整自己的状态,没看见贾思明冲莫修然挑了挑眉毛。 莫修然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比了个OK的手势。 第三条。 “卡,不好意思,这次是我的问题,走位不对。” 明明亲之前莫修然就能发现自己不在摄像机收录的画面正中心,但是非要等亲下去了再说,简直是臭不要脸! 第四条。 亲到一半,莫修然手里的道具电脑包带子突然断了。 第五条,第六条…… 最后贾思明终于喊过的时候,阮篙的嘴唇已经肿了。 人也傻了。 他坐在化妆间里卸妆,陈子明推门走进来,站在他镜子后面,被阮篙那副丢了魂儿一样的傻样儿逗笑了:“怎么,美得找不着北了?” 阮篙快哭了:“子明哥你别笑话我了,我现在,我……哎,你这么来一回就知道什么滋味了。” 陈子明哈哈大笑:“不不不我可不敢。哎这是卸完了?” 他看见化妆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连忙拦住:“他口红没卸呢还,你看这嘴。” 化妆师掩唇笑:“被亲红的我可不知道怎么卸,你行你来。” 陈子明完全是是明知故问,两人对着发出一阵爆笑,阮篙恨不得把头扎进镜子里。 陈子明笑够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走吧,贾导叫你和然哥一起去吃饭呢。” 阮篙哼唧了两声,陈子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他才把声音提了提,依旧跟蚊子哼哼一样:“我腿软……” 刚才下场的时候被亲得都要站不住了,歇了好半天,还是浑身不自在。 陈子明和化妆师对视一眼,又同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阮篙被气得拍桌子:“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陈子明赶忙安抚:“不好笑不好笑,哪有什么好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篙:“……” 陈子明见他要急,连忙清了清嗓子把笑意压下去:“那你去不去啊。” “……去。” 于是这天收工后,莫修然等人便一起去了烤肉店。贾思明直接点了个套餐,让大家再点,阮篙没要,莫修然接过去,又加了半斤厚切肥牛半斤五花,两盘生菜,和一份珍珠紫薯。 阮篙坐在一边,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了对面一眼,接着将目光转向了陈子明。 陈子明眨眨眼,从口袋里掏出洗手液,倒在阮篙手心。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阮篙尤其的欢乐。他每次吃烤肉都能吃一大堆,柳瑞不让他经常去,这次逃脱了经纪人的管制,他敞开了吃,把贾思明这个饭量不大的中老年男人都给吓着了。 散了之后阮篙半瘫在车子后座,看着窗户外面陈子明和莫修然说了几句话之后返回来上车,懒洋洋地问他:“你是不是通敌叛国!” 陈子明收回腿坐在副驾驶上,将车门关好,闻言笑道:“我怎么了?” 阮篙撇嘴:“你肯定把我和你说的话都告诉然哥了,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烤紫薯和生菜卷肉?” 还有后来上的清酒跟餐后甜品,都是阮篙喜欢的。 陈子明:“你怎么知道然哥是给你点的,没准他自己喜欢呢。” 阮篙一愣,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喜欢紫薯和清酒的人多了,怎么就认定莫修然是给自己点的?他该不会是看同人文看魔怔了吧! 陈子明见他不说话,扑哧一声笑了:“逗你呢。是我给他说的,怎么了?” 阮篙一顿,佯装生气,把自己那点不好意思全都让装出来的怒气给遮住了:“怎么?你背叛我!” 陈子明哈哈笑起来:“小阮阮,你给我发工资吗?” 阮篙卡壳。 “我这叫食君禄忠君事,我要是不把你的事儿告诉然哥才叫通敌叛国呢。” 阮篙:“……” 这人为什么把深入敌营当卧底这种事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不过他又想起来一件事:“那你告诉然哥我……” 车子发动起来,陈子明转过头,看着阮篙清逸干净的面孔,外面透进来的灯光随着车辆的移动飞速变幻,他的神情有些天真的憧憬和不安的期待。 陈子明道:“他知道吧。” “那他……” “你当他是普渡众生的菩萨吗,谁都管,谁都帮?” “那我们……” “我不知道,”陈子明转过头去,不忍面对阮篙的眼神,他的确有一张惹人心动的面孔,稍稍流露出一点失落或者难过,都让人心扯着疼。 “你们两个的事,别人不好说的。” 第45章 新生 私人会所里,厅堂华彩,流光满溢,斑驳繁复的灯光洒落在精致的欧式沙发上,馥郁的酒香在空气中酝酿,衣香鬓影,笑语嫣然,几支长笛杯在艺术顶灯落下的辉煌绚烂光辉轻轻一碰,杯盏脆响,琥珀色酒液微微晃动。 韩婵身着一身酒红色晚礼服,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从裙摆处舒展开交叠在一起,一手捏着一支酒杯顺时针晃动,另一只手环抱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孩。 “好久没见你换新人啊,这个还行?” 男孩左侧伸过来一只手,做着精美的镶钻美甲,颇为随意地挑起他的下巴,打量商品一般左右看了看。 韩婵闻言一笑:“腻了,出来换换口味。” 她暧昧地拍了拍男孩的脸:“多大了?干不干净?” 男孩毫不局促:“二十二,干净的。领班早就说好您是贵客,不能怠慢。” 韩婵嗤笑一声:“哪个来的你们都说是贵客。” 她一手掐住男孩的脸:“不是雏没事儿,跟过男人吗?要是跟过,现在就给我滚。” 男孩依旧笑得很乖:“没有,男女都没跟过。” 韩婵这才放手。 一边和她关系颇好的姐妹闻言道:“你还是过不去莫修然那个坎?他一个同性恋,你何必吊死在他这棵树上!他都结婚了!” “他离婚了!”韩婵将酒喝尽,眼神中透出一股狠辣,“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个阮篙比我好在哪?一个刚出道的小毛孩子,他懂什么!我不好看?我身材不好?我钱不够多吗?他凭什么占了我的位置!” 另外的人闻言也凑过来八卦:“要这么比肯定是婵姐哪哪都好啊。不过,离婚?前几天我还看见他们一起吃饭来着。” “早就离了,阮篙扒着莫修然不放罢了。莫修然都从东湖郡搬出来好几个月了。” “不是吧,然哥不像是随随便便和人结婚的,他都三十多了,肯定是好好考虑过了。” 韩婵冷冷地看向说话的人:“你是他爹,知道的这么清楚?” 气氛一时尴尬,好在立刻有人出来打圆场:“哎大家随口一说,都不当真的。来婵姐抽颗烟。你愣着干什么,没点眼力,点烟啊!” 韩婵深吸了一口,吐出飘薄的烟雾,妩媚的凤眼瞟了一眼身边的姐妹,突然道:“你家老吴是不是认识《新生》的制片人?给我搭个线。” “认识……不过《新生》女主已经定下来了,这个剧本就是给她写的,这不好弄啊。” “不是我。”韩婵烦躁地又吸了一口,露出迷离陶醉的神情,“好东西。男主不是还没定吗。” “哦,你为了他还真是够拼的。行,你等我消息。” 韩婵半笑不笑:“我可不是为了他。” …… “喏,《新生》的剧本,你好好看看,下周试镜。” 一沓资料被扔在沙发上,阮篙双手举着手机在看电影,闻声往旁边瞥了一眼:“哦。” “哦什么哦,”柳瑞道,“好好看看,听见没。这次有几个实力不俗的和你争这个角色,你以为你十拿九稳?” 阮篙自信道:“比我演技好的没我帅,比我帅的……不存在。” “你可拉倒吧!”柳瑞狠狠拍了他一巴掌,见阮篙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躺着也有点着急,这孩子好像有点矫枉过正,自从那次莫修然去看过他,突然间自信心爆棚,狂得恨不得站在大街上喊老子演技天下第一。 “我跟你说啊,这次钱舒也参加试镜。” 阮篙腾一下坐直了,手机也扔到了一边,柳瑞歪着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是莫修然主演的一部电影,早期经典作品。 “你为什么老是把我和他往一块凑啊,然哥都说了他针对我!” 柳瑞啧了一声:“那是我愿意的?好的作品就那么几部,适合你形象的角色就那么几个,大家抢不正常吗?你,有能耐就去把这个角色给我拿过来,啊,别给我窝里横。” 阮篙气势汹汹地抄起剧本,手机也不要了:“你等着吧,这个角色我拿不下来我退圈!” “哎!不是!”柳瑞眼睁睁看着阮篙duangduang跺着地进屋去了,颇为无语,“咱不赌这么大的行吗!” 阮篙没理他,柳瑞只好把手机拿过来拔掉耳机线,打算给他退到桌面上,操作的时候不小心看见播放器的历史记录,手一顿。 这几天来放的,全都是莫修然的作品,从出道到现在,其中帮他捧回来影帝桂冠的那两部已经看了五六遍。 柳瑞心情颇为复杂,摇摇头,直接按了锁屏键给他关上了。 不知道受什么动力的驱使,阮篙准备得格外认真,就连期间拍写真的时候都带着剧本去了影棚,对台词对得陈子明想吐。试镜内容就那么一小段,阮篙翻来覆去地琢磨,陈子明看得心累,不由提醒道:“你就不想找个外援?” 阮篙一愣:“这样也行?” “那有什么不行的。找外援,又不是给你走后门。”陈子明戳了他一下,“多好的机会啊。” 阮篙一想也是,美滋滋地抱着手机跑了,留下陈子明一个人叹气,这怎么谈个恋爱还得人教啊! 阮篙窝在沙发上给莫修然发消息,那边回复得很快:你要试镜《新生》? 阮篙情不自禁地坐得直了点:对,然哥你觉得我合适吗? 那边的“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又消失,过了片刻才回过来消息:有难度。《新生》的剧本我看过,属于黑色幽默,喜剧比悲剧更难演,稍微差点意思就全是尴尬,还容易演成小品。你以前没有接触过,对你是个挑战 阮篙不知道自己该回复什么,然而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对方又是一条消息弹过来:而且,你太漂亮了,你的外形对戏路是一种局限。 太……漂亮了。 阮篙被这句话刺激得握紧了手机,脸上迅速浮现一层薄红。 他一个男孩子,被人说漂亮,但是却丝毫没有恼怒。 因为……他很清楚的感受到莫修然话里没有对他的轻视或者偏颇,只有单纯的评判与……赞美? 阮篙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总是不回复,于是咬着下唇回了一句话:可是然哥你的外形也没有把你限制在偶像剧上 发出去又觉得不妥,立刻加了一句:但我演技比你还是差多了 莫修然:是挑战,但是不是不能完成。是局限,但是不是不能打破 莫修然:会有点难,但如果这次你能做好,你就离演技派更进了一步,是很大的一步 阮篙:我会努力去争取 接下来莫修然没有回复,正当阮篙迷惑地翻看着聊天记录看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一个视频突然谈了过来,阮篙手忙脚乱,一时间手快于脑,不由分说地就接通了。 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满地扔被子也没叠的卧室就这么出现在了小小的屏幕上。 对面的莫修然则坐在自己书房的沙发上,背景是整整齐齐的书架和花草丰茂的半个露台,对方虽然穿着居家服,但是依旧干净整肃,搬到粉丝见面会也不会失礼的模样。 阮篙:“……” 阮篙飞速转了个身,让摄像头对准背后的飘窗,那里阿姨收拾过之后他还没睡过,所以非常整洁。 莫修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我的昙花……” 原本是在飘窗那边的,现在不见了。 阮篙:“……我搬到阳台去了,让它晒晒太阳。” 莫修然好想捂住胸口。 “它喜半阴,现在外面太热太晒,你把它放在阳台它会死的。” 阮篙紧张地抠了抠手:“其实……它好像已经……可能还可以抢救一下……” 莫修然:“……” 阮篙扁了扁嘴,委屈道:“你那几盆花都娇贵得要死,我种不好,你回来自己管。” 话说出口,手机内外,皆是沉默。 阮篙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见对面没有反应,垂头丧气地不说话了。 良久,莫修然道:“我陪你对戏。” 第46章 试镜 话题虽然被揭了过去,但是阮篙却觉得自从自己把那句话说出来之后,突然从不知何处生发出来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自己什么意思莫修然也多少明白了,回头草怎么了,我愿意吃,只要他还没被别的马吃走,只要他还让我吃,那我就放心大胆的吃! 阮篙疯狂给自己打气。 不过复婚大计需得长久考虑,迫在眉睫的还是试镜。那天莫修然和他视频了将近两个小时,推翻了许多阮篙的理解,两个人在一些细节上也产生了不同意见,阮篙有时候脾气容易急,但是莫修然却极静极稳,每每将他在炸起来的边缘安抚下去,因此并没有争执起来。 最后得出的版本,是两人都认可,并且阮篙有足够的能力与技巧去呈现出来的。 如果说原来他对这次试镜只有六分把握,现在已经上升到了八分,阮篙相信只要自己正常发挥,角色十拿九稳。 试镜的地方在影视城附近的一家酒店。这个剧本是为女主汪宁写的,牵扯到一些她小时候的经历,虽然是荒诞幽默的喜剧,但是对现实有强烈的讽刺意味,需要拿捏一个既不会放不开又不是装疯卖傻的度,让人笑得出也停得住,确实很难。 汪宁前两年拿了影后,是个实力派女演员,今天她也过来陪着对戏。 阮篙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她,非常美,是和韩婵完全不同的清丽大方,五官并不如韩婵美艳,但是却十分耐看。汪宁见到阮篙也没有丝毫架子,笑吟吟和他打了招呼,阮篙依次与导演等人问过好,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众等待试镜的演员身上。 钱舒正朝他露出微笑。 阮篙也笑了下,坐在沙发上。 这次的试镜是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由导演、副导演、制片等人进行评估,等待试镜的演员们就坐在另一侧,一共五个,阮篙排在第五,钱舒是第三。 前两个人的表现只能说一般,中规中矩,每一处都算是到位,但也仅此而已。接下来一个是钱舒,阮篙虽然表面上不太在意的样子,却也不由自主坐正了点。 汪宁对他笑了一下,在导演喊开始之后又一次进入了状态,从那个秀雅端庄的影后变成了天真泼辣的小丫头,满怀憧憬地说:“我要去找我亲生父母。” 钱舒漫不经心道:“孙姨在店里头呢,外面热的很,放着空调不吹往外跑什么?” 就这两句对话,阮篙已经重新将身体靠回了沙发背上。 钱舒的台词不行,对剧本的理解也太浅薄。 他钱舒不是科班出身,没有经过系统的台词练习,吞音很严重,放在平时说话还好,但是在影视剧里,这样的发音只能请别人配音,否则不看字幕观众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如果台词还能请人配音,那他的表演就彻底没得救了。 《新生》讲的是汪宁偷听父母对话,误以为自己是捡来的孩子,因此和发小一起出发寻找亲生父母,由此引发一系列乌龙事件的故事。汪宁在其中代表的是感性,而发小是理性。他陪伴汪宁寻找父母的过程中一直是一个试图做出普世价值观认为的正确决定但屡屡被离奇事件击溃的形象,钱舒却一上来就是个没脑子的,对汪宁咬重的“亲生”二字都没有该有的反应。 阮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评审席,副导演已经把头低下了。 片刻后钱舒和四号的试镜结束,阮篙上场。 “我要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阮篙原本在摆弄游戏机的手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有点散漫:“孙姨在店里头呢,外面热的很,放着空调不吹往外跑什么?” 他的台词很轻,带着随意和漫不经心,好像真的是个暑假在朋友家打游戏的少年含含混混吐出来的,听在耳里说不出的自然和舒服,但却字字精准清晰,丝毫不含混。 汪宁杵了他一下:“我说亲生父母!” 阮篙耸了下肩膀把她的手抖掉:“你说你是捡来的?你可拉倒吧,人谁捡你这样儿的啊。” 这不算个包袱,整部电影里发小的台词都是这种略带毒舌的风格,但是坐在一边的导演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露出个笑来。 试镜结束后,阮篙原本的八分信心已经上升到了十分。汪宁和他搭配的很好,到了后面他几乎是如鱼得水,发挥非常顺利,试镜片段中的几个包袱抖出来之后连看了四遍不止的导演都笑了出来,可以说是相当成功。 制片人和导演等人在内间商议,几个演员在外面聊天。阮篙起身去卫生间,刚要转身关门,突然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钱舒一手扶住门不让阮篙关上,对他笑了下。 阮篙被恶心的直皱眉:“你干嘛,小学生手拉手上厕所?这就一个马桶,你要跟我挤挤吗?” 钱舒:“……” 阮篙咳了一声,他好像还有点没出戏。 好在钱舒立刻找回了自己的人设:“上厕所就不用了,我来跟你说句话。” 阮篙冷冷地看着他。 钱舒恶劣地笑了:“就一句。这个角色,是我的。” 说罢他关门离去,阮篙面色很难看,他呼吸的幅度有些大,肩膀轻轻起伏,他愤怒地盯着那扇门。 又来了! 他对钱舒的话并不怀疑。钱舒不蠢,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表现较之其他人有多差,甚至连台词都没有背熟。但是他既然敢说这样的话,那么一定在背后有动作。 又是韩婵。 突然有一种绝望和无力的情绪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弥散开,阮篙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浴缸边缘。每次都是这样,从当初G&Q的广告到现在《新生》的选角,所有本应该公平竞争的舞台上都会有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把一池干干净净的水搅浑。 就连《少年游》的剧组,也有好几个投资方塞过来的花瓶小鲜肉,只不过都是无关轻重的小角色。 黑幕,潜规则,小动作…… 他辛辛苦苦准备很久的戏,可能还不如韩婵和人睡一觉。 片刻后外面有人叫他,阮篙洗了洗手出去,然后不出意料地听到了钱舒入选的消息。 他有些麻木,完全靠肌肉记忆支配着身体,僵硬地笑着道谢,甚至对钱舒说了句恭喜。 他看见汪宁刚才还一直挂着的浅笑已经消失不见,她对阮篙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阮篙勉强扯了扯嘴角,然后转身离开。 第47章 喜欢 柳瑞还什么都不清楚,估摸着这边结束了便兴冲冲地打了电话来问:“怎么样,是不是要退圈了大明星?” 阮篙被他问得鼻头一酸,喉咙里好像多了一团东西,费力地咽下去之后才开口,声音细微得有些变形:“退了,你带别人去吧。” 柳瑞一愣:“不是,真的假的啊,你落选了?那定的谁啊?” 阮篙闷闷地说了声“钱舒”,然后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难过的并不是这一个角色一次机会,而是面对这种行径的愤怒与无能为力。柳瑞总是说他被莫修然保护的太好,走出校园两年了还没摆脱掉非黑即白的学生思维,往好了说叫不食人间烟火,往坏了说就是不通人事。 可是谁遇见这种歪门邪道的手段不会生气呢?可能有些人看多了麻木了,无法反抗就只能这样接受了,阮篙又不是傻子,现实就明明白白摆在这,只是他不愿去想而已。他没办法,汪宁也没办法,这里的规则就是这样。 阮篙往床上一倒,用被子蒙住头。 柳瑞的电话穷追不舍地响了起来,阮篙挂了两遍,第三遍还是接了,不太高兴地说:“干吗?” 柳瑞道:“怕你想不开!” 阮篙气道:“我没那么脆弱!我就是心情不好,我想自己呆会儿行吗!” 柳瑞忙道:“行行行,哪能不行啊。那你先自己调节调节。晚上出来吃个饭?” 阮篙翻了个白眼:“和你?不吃。” 柳瑞:“不是和我!《少年游》正式杀青,商导他们这几天来F市,你们剧组要吃杀青宴,片子在剪了,等剪出来过了审差不多就要开始宣传,提前和那些人熟悉熟悉。” 阮篙一想到还有傅一霖那个逼就头疼:“我不想去。” “去吧,别耍小孩儿脾气。” 这句话让阮篙又消沉了点,确实是这样,哪有人愿意任他闹脾气?又不是小时候,姐姐哄着他让着他,现在人家又不是他父母,更不会考虑他心情,心里再不舒服也得乖乖收拾好了去做该做的事。 “知道了。”阮篙沉闷地说。 柳瑞又安慰了他几句,便挂了。 当天傍晚,阮篙带着陈子明一道去参加杀青宴,剧组在酒楼包了一整层,所有的艺人和工作人员都在,《少年游》十多天前就杀青了,特地等到今天才办杀青宴就是为了把人都凑齐,席间热闹得像是菜市场,阮篙被气氛带得也忘了那些糟心事,脸上带了笑。 他左边是陈子明,右边是林琅,两人挺久没见,此时聊的十分开心,陈子明阻止未果,无计可施,只能坐在一边疯狂给莫修然打小报告,阮篙还好心地催他多吃点东西不要一直玩手机,把陈子明气得脑袋疼,压根不想理他。 陈子明不理他阮篙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林琅这儿,他因为角色的事正烦,又和林琅聊得兴起,没留神多喝了几杯酒,脑袋有点发昏,便说了一声离席去透透气。设宴在二层大厅,外面有一道长走廊,阮篙走到尽头处,拉开窗子,夜风透进来,犹夹带着几分暑气,与里面湿冷的空调风一中和,倒是令人清爽几分。 阮篙靠着窗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抽烟,做学生的时候没学会,后来结婚了莫修然不让他抽,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碰。他算是圈子里难得的“乖孩子”,那种暗含着肉色的通宵派对他从来没参加过,没被经纪人带着认识过这家公子那家老板,不会点烟倒酒,也不会献媚邀宠,按理说他这样的在底层多少年见不着天日都是正常,可是他好命,碰上了贾思明和莫修然。 阮篙想到这些,心里又沉重起来,目光松散开,飘得很远。 直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步伐沉静从容,一步步回响在安静的走廊里,不急不徐。 阮篙以为是陈子明或者林琅来找他,直起身子转头道:“我就是透透气……” 随即哑然。 莫修然站在他身后,穿一身纯黑色衬衣,布料垂坠感极佳,勾勒出流畅漂亮又富含力量感的身材线条,皮肤被一片深邃的纯黑衬出冷白的色泽,他看过来的视线却温和得仿佛能即刻落下一个轻吻。 “然哥……” 阮篙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喝多了看错人:“你怎么来了?” 莫修然拿起手机在阮篙前面晃了晃:“恰好就在附近吃饭,看见子明的消息就过来了。” 手机一晃就过去了,阮篙没看清,有点困惑:“子明哥和你说什么了?” 是因为《新生》的事情吗?且不说陈子明理论上还不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了告诉莫修然了,那也不至于饭吃到一半就赶过来吧? 莫修然笑了笑,坦然道:“他说你和林琅聊得很开心,我再不过来,你就跟他跑了。” 阮篙:“!!!” 阮篙的脸一下子爆红:“子明哥瞎说!林琅哥就是和我聊得来,我们随口说几句话而已!我没……” 莫修然逼问道:“没什么?” 阮篙磅礴的气势一下子低弱了,小声道:“没……没别的。” 莫修然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其实倒还真的没有太担心林琅,阮篙有多迟钝,他自己再清楚不过,要是林琅随随便便几句话把他骗跑了,莫修然就该怀疑自己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林琅的出现,让他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阮篙的好,除了他,多的是人能看见,不能由着他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阮篙说完了这话发现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和别人聊起来都能东拉西扯说个没完,到了这里反而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阮篙脑子里转过好几个话题,最后嘴一瓢,脱口而出了最傻的一个“然哥,你、你吃饱了吗?” 两个人站得很近,身高差因此变得明显起来,莫修然比阮篙高上不到十厘米,阮篙此刻看过来微微抬起头,这个角度显得他更小更乖,认认真真地问他,吃饱了没有。 莫修然看着他,喉结轻轻上下滑动。 他……有点饿。 “我吃过了。你呢?是不是光顾着喝酒,饿不饿?”最终莫修然还是放过了他。 “没,我吃东西了。” 阮篙做完答复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莫修然这次没等他再找什么奇怪的话题,低声问道:“为什么受了委屈不告诉我?” 阮篙蓦然抬起头。 莫修然道:“《新生》的角色,准备了那么久,被人拿走了,不生气吗?”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阮篙心里想着,双手不自觉地绞尽,斟酌着词句回答:“我……生气。但是……” 莫修然耐心地等待着。 “我不想一遇到事情就找你解决,这样,我觉得,我很没用,我……” 阮篙说着鼻腔又开始发酸,他讨厌自己这样子,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哭,丢人极了,他烦躁地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但是他传达的意思莫修然接收到了。 每次被人欺负了都找你来帮忙,给我撑腰给我出气,但是我们已经离婚了,是我提出来的,我没脸做这样的事。 而且,即使没有离婚,他一个刚刚开始长大,越来越看重自己男性尊严的大男孩,也不愿意躲在爱人的庇佑之下。 莫修然伸手搭在阮篙的脖颈处,拇指轻轻揉了揉他后颈上毛绒绒的碎发,阮篙垂头丧气地往前一倒,将头杵在了莫修然胸口。他的衬衫布料轻薄,体温轻易地便可以透过来,就连肌肤的触感也几乎能够穿透,直抵阮篙的前额。 阮篙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因此越发不愿意抬头了。 莫修然的手依旧盖在他的后颈,阮篙的颈子细长白皙,看起来十分脆弱,他的手掌可以完完全全的覆盖住,这让他有一种掌控的错觉,但他并没有理会这种奇怪的感受,只是像给猫咪顺毛一样一下一下摩挲。 “我刚出道拍的就是名导演,大制作。”莫修然开口道。 他父亲是业界知名的大导演,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业界泰斗,即使放在今天,只要对电影行业有所了解的,都能对他的作品说上几句,而莫修然的母亲也是老一辈里风头无两的女演员,早年她的作品风靡整片大陆,各式海报挂历畅销四海。虽然她三十多岁早早退圈,但是两个人的人脉遍及大半个娱乐圈,莫修然从出道开始,好资源不要钱地往上堆。 “所有人都说我是靠我爸我妈,星二代,吃祖荫。但是今天,很少有人会在提我的时候带上他二老的名字。” “因为星二代富二代有很多,进娱乐圈的比比皆是,但是走到我现在这个位置的,再没有第二个。”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其实也不尽然,在起步的阶段,好资源、好导演、好剧本,这些花钱找关系能够弄来的东西能左右你的成就。但是当你爬到足够高的地方,就谁也不能帮你了,不靠别人,也不靠命,靠你自己。” 莫修然垂头看了一眼自己前面毛绒绒的脑袋,手指向上一动,擦过他柔软的耳垂,顿时有点心猿意马,草草完结了这一通大道理:“所以我帮你这没什么,没有我,你一样会走到你该去的地方,只是我不舍得让你走最辛苦的那一段路而已。” 怀里的身体一僵。 片刻后阮篙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微微湿润着,一眨便是一阵浅浅的涟漪,眼尾也因此飞起了一层薄红,像落在白雪上的一朵梅,连凛冽的香气都传到了莫修然鼻端。 阮篙定定地看着他,莫修然放开手,对他笑了一笑,似乎看出来阮篙想问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和挫败。 “这么看我干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我帮你,是因为……我还喜欢着你。” 第48章 金主 夏夜的风熏甜,窗子正对的街道上种植了两棵馥郁的辛桂,此时开的正盛,甜浓的香气热热闹闹地弥漫着,被尚且夹杂着暑热的夏风一裹,穿过窗送进了走廊。 大厅里喧嚣的人生被这风隔开在了另一个世界,遥远而模糊地传过来,反而显得此处更加安静,安静得只剩下二人相对时略微急促的呼吸。 “然哥……”阮篙的鼻尖像小动物一样耸了耸,随即刚才强行压下去的眼泪又不由分说地往外冒,他重复道:“然哥……” 莫修然刚才情绪有那么瞬间的失控,因此暂时没有说话,阮篙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委屈又可怜:“对不起,然哥,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好后悔,我不应该和你离婚。” “离婚“二字他咬得很轻,仿佛不愿意提起那两个字,生怕打破了这一时半刻偷来的安宁。 莫修然轻轻叹息了一声:“是我不应该放手。” 阮篙抓着他手腕的双手收紧了一些:“那我们……” “别急着说这些,”莫修然却开口打断了阮篙的话,“别急着做任何决定。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没关系,你不用急,我会一直等着的。” 阮篙闻言反而更加焦急,他明白这是之前他草率离婚带来的后遗症,因此急于补救:“我没有急,不是,我……急,但是这次真的想清楚了,我、我绝对不会再离婚了,这次我们一起过一辈子好不好,然哥,求你了,求你了……” 阮篙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心意,语言十分苍白,他的过往经历又实在支撑不起一份信任,因此无计可施,焦躁得快要哭出来。 莫修然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男孩,他二十三岁,却还不是一个全然的成年人的样子,当初答应他的求婚是随随便便的,提出离婚是随随便便的,如今想要复婚,依旧是随随便便的。 他并非不相信阮篙,只是有些畏怯,再也不想承担一星半点的风险,起起伏伏的波折对他来说太残忍,虽然在实力的对比上他处于强势的一方,但是在感情上,这段关系中,莫修然才是弱势的那一个。 他有些怕了,所以宁可将等待的时间拖得更长,也不愿再承受一次可能会得而复失的失而复得。 阮篙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口不择言道:“然哥,你相信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真的,就算你不喜欢跟我上床也没关系……” 莫修然:…… 找事儿呢? 莫修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给你机会,也给你时间,你好好考虑,一旦决定了,再后悔……就绝对不可能了。” 阮篙立刻保证:“我不后悔,就现在,我不要时间。” 莫修然轻轻吐出一口气:“听我的。” 阮篙可怜巴巴地说:“那要多久啊,十天?一个月?” 莫修然的眼睛里罕见地闪过一丝茫然,要多久他才能说服自己? “我不知道。” 阮篙立刻要继续哭,莫修然颇为无奈地将他揽到怀里,他眼睫上沾着的泪水打湿了莫修然的前襟,先是一阵温热,随即又变得冰凉。 阮篙像一只离巢后终于被捡回了窝里的小雀一样,依恋地蹭了蹭莫修然的胸膛。 莫修然不想在这种拉扯不清的地方再浪费口舌,转开了话题:“《新生》的角色,我会帮你拿回来。” 他说到做到,转天汪宁的经纪人就给柳瑞打去了电话,声称《新生》换了投资方和制片人,要重新选角。 话里是止不住地雀跃。 与此同时,汪宁也亲自联系了阮篙,请他出来在她自己的咖啡店里喝下午茶。 汪宁比阮篙咖位大得多,却十分随和亲切,脸上带着微笑:“我说实话,那天试镜的几个演员里面,你表现得最好。” 她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你和他一点都不像,但是你试镜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看见他了。” 《新生》的故事和汪宁小时候的一段经历有关,当然经过了艺术的夸大处理,但是其中的几个主要人物都是真实存在的,阮篙猜,她是在说那个发小。 阮篙说:“您过奖了。” 汪宁笑着搅了搅杯中的咖啡:“修然对你很好。剧本虽然是我的编剧团队写的,但是投资方能说了算,有些事我和导演也不能决定。” 阮篙捏紧了杯柄:“那……” 汪宁道:“修然注资了。我们换了投资方。现在他才是剧组的金主爸爸。” 她俏皮地笑了笑:“怎么样,抱大腿的感觉?” 阮篙惊地眼睛都微微睁大,投资一部电影不是小数目,何况是这种资金充足精良制作的,要临时替换投资方……至少上亿。 阮篙惊慌失措地说:“他怎么花了这么多钱!我、我不要片酬了行不行?” 莫修然掏钱给他,中间还得公司抽成,再上个税,怎么想怎么亏! 汪宁被他逗笑了:“他不差那点儿。真心疼钱,你就好好演就成了,到时候票房上去了不但不让他亏,还能大赚一笔。” 阮篙心事重重地喝了一口咖啡。 和汪宁分别之后阮篙又接到了柳瑞的电话,直接让司机开车带他去公司签约了,看着自己的名字落在合同上,阮篙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就这么,把角色拿回来了? 这就是抱大腿的感觉吗,还真是……挺爽的。 钱舒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折腾了许久,昨天直播的时候还在话里话外的暗示他的新角色,结果今天就惨遭打脸,被扫地出门。 阮篙都不敢想到时候剧组官博放出演员表的时候钱舒的微博会有多少黑子群魔乱舞了。 合同签定好之后制片方有他们的一套流程,备案后创建官博,因为汪宁自己的粉丝基数就很大,所以《新生》的热度一直在稳定增长,官博开通后迎来了一个小高潮,而放出演员表之后,微博不出意料地炸了一下。 但是阮篙能想到的,钱舒比他更早想到,而且早早地做好了应对的措施。 “钱钱之前直播的时候不是说要接《新生》的男主吗?” “我叔说的是接了个电影剧本好吗,也没说就是《新生》吧,莫cue我叔” “当时说和影后合作,你自己看看几位影后近期谁有作品?不就是汪宁的《新生》吗?” “没说定就瞎几把宣传,蹭我姐热度?” “各位都不看新闻吗?本来试镜出来的就是我叔,rg带资进组把我叔踢出去了,有钱牛逼嗷” “??软膏带资进组?有实锤吗?” “笑死,指路@娱乐圈爆料,《新生》投资人都换成软膏老公了,这锤够不够硬?” “这他妈哪是带资进组,这叫把剧组给包了吧,有钱真的了不起。” …… 早早埋好了的线在热度攒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一起发力,各营销号齐刷刷发通稿实锤阮篙带资进组,莫修然黑幕钱舒,一条热搜也空降榜上,#阮篙代替钱舒出演新生/吃瓜# 阮篙的黑粉们和钱舒雇来的水军们立刻闻风而动,钱舒粉丝疯狂输出,阮篙粉丝不明原因只能控评洗地,反而更招人厌恶,微博上昏天黑地撕开了锅,眼看着阮篙消停了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慢慢攒起来的路人缘又要被败光。 阮篙都傻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还能这样倒打一耙! 明明是钱舒搞小动作在前,他只不过是拿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被人黑成了带资进组欺压同辈艺人! 阮篙没反应过来,有人替他反应。 风波乍起不过短短半个小时,柳瑞和汪宁的经纪人已经飞速沟通好。其实从电影热度的角度考量,撕逼不仅不是坏事,还是一种宣传。但是这次不一样,金主爸爸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是给你拿来草热度的? 剧组飞速整理了当初的试镜片段直接上传到了官博上面,顺带附了一篇声明以及当时老师们给出的评价。 有耐心的就去自己看试镜片段,有点眼力就能看出来阮篙到底是不是资本运作。 没耐心的就去看评价,导演副导演总不能全都闭眼瞎吹。 如果再没有耐心,就直接看声明,明明白白告诉你,莫修然是莫修然,阮篙是阮篙,莫修然注资不假,阮篙正规渠道进组也是真。 随后汪宁用自己千万粉丝的微博发了一条更新,配的是她和阮篙在咖啡店的合影: 很高兴能和@阮篙一起合作,在你身上看见了发小的影子。 汪宁的粉丝黏性强,忠诚度高,既然她愿意承认,那粉丝们就都肯接受,纷纷在下面庆祝汪宁能和有颜有演技的演员合作,阮篙家的小蛋糕们一朝挺直腰板立刻到处灭火,一场风波从开始到平息,只用了几个小时。等到明天天亮起,又一切都归于平静。 不过有人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张若拙用肩膀夹着手机,歪着头一边打电话一边十指在笔记本上面敲打:“那不管是谁做的,现在事情平息下来了,阮篙也没受太大损失,就行了啊。” 莫修然心情依旧不是很好:“你们动作太慢了。” 都没赶得上帮忙。 张若拙苦笑:“我们要做什么我也得先和柳瑞他们联系,商量好了再说,这次他们能处理,我就没管。” 莫修然没说话,张若拙把手上的消息发出去,关掉对话界面,换了右手拿手机:“不是然哥,你什么意思。总不能是阮篙只能让你一个人罩,别人只许欺负他不许对他好?” 这是怎么样一种偏执狂啊! 莫修然:“……胡说。” 第49章 闹掰 阮篙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柳瑞也没有再咬下去的意思,毕竟莫修然注资是真的,非得揪那么清楚对他们没好处。 但是汪宁似乎不这么认为。第二天上午,汪宁长时间只转发广告片和影视剧综艺宣传的微博突然发了一条个人色彩很浓的更新,只有短短四个字和一个标点:贼喊捉贼! 她的话没说明白,多的是人去帮她扒明白。最近除了阮篙的事没别的瓜,稍微一想就能知道是说的钱舒,各路营销号圈内人士纷纷开始开贴猜测,从钱舒和韩婵一起出演的偶像剧一直到前一阵子的夜会门,虽然中间的思路人言言殊,但是竟真的有人连蒙带猜地把实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韩婵黑料本就多,只是都没什么实锤,被人压得很死,如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再加上几个很硬的照片截图,关于韩婵包养钱舒恶意抢人角色的爆料突然间就火了起来,到处都在疯传。 这些与阮篙无关,他茫茫然地看着网上的腥风血雨,问柳瑞:“汪宁姐这么仗义?” “仗义个头啊,你以为是小学生,我和你关系好就帮你?”柳瑞不屑地撇撇嘴,“一言一行,都是利益相关。韩婵踩着多少人上位,但凡和她一辈的女明星哪个没被她欺负过,忍气吞声到现在,逮着个机会出出气得了。” 阮篙“哦”了一声,柳瑞又戳了戳他脑袋:“这些和你都没什么关系了,你现在就好好琢磨剧本,虽然还有阵子才开机,但是过阵子《少年游》要宣传,该上的综艺节目采访你都得上,时间挺紧张的。” 阮篙应了,柳瑞又想起件事:“你现在人气稳定上涨,等《少年游》播出还得有个小高峰,有空也关注关注公益事业,虽然不是必须的,但是对你形象有好处。最近没看见合适的机会,我帮你盯着点,或者你去让莫修然带你。” 阮篙高兴地说:“好,我去找然哥。” 柳瑞气得要打他:“去去去,去了就别回来了!小白眼狼!” 送走了柳瑞,阮篙这边消停了下来,安安生生看他的剧本,这边一派祥和安静,但枫溪里韩婵的房子,早就吵得开了锅。 宽敞豪华的大客厅里满地狼藉,凡是能动的东西全都挪了位置,各式杯盏瓶罐在地上砸了个稀碎,茶几翻了个儿,连酒柜都被砸空了,芬芳而昂贵的酒液此时无人赏惜,缓慢蜿蜒在满地碎片杂物当中,红红白白,又醇美又肮脏。 韩婵披头散发,双眼红肿,她还穿着昨天回来的时候的那一身裙装,当时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疯狂,钱舒被她挠得浑身是伤都没有反抗,直到她尖锐的指甲划破了钱舒的脸,他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抽在了韩婵的脸上。 韩婵难以置信地呆楞住,许久才伸手捂住自己泛红的面颊:“你打我?钱舒,当狗的也敢咬主子了?你忘了谁把你捧到今天的了?!” 钱舒脸上丝丝作痛,伸手一摸,指腹上带着血丝,他的目光沉下来:“我愿意哄着你、让着你,那是给你脸,你别给脸不要脸!” 被一直逆来顺受的附庸品反抗,韩婵的火起一股一股地往外冒:“你给我脸?钱舒,没有我你现在还是个十八线呢!你翅膀硬了是吧,开始搞我了是吧!谁准你买热搜黑阮篙的!你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吗,非要把我也拖下水害死你才甘心吗!” 钱舒咬着牙道:“要黑阮篙的人是你!出了事知道往我头上扣锅了?当初因为莫修然喜欢阮篙气得发疯恨不得他去死的那个妒妇是谁?让我抢他代言抢他角色的人是谁?你以为我真喜欢你这种万人骑的泼妇?我都嫌你脏!莫修然瞎了才看得上你!” 韩婵气得浑身发抖:“我脏,你干净吗?你一个大男人被女人包养靠我砸资源捧着,你以为自己多高贵吗?还不是个出卖身体的货色!” 她喊到最后几乎破了音,外人都觉得她是风光无比的大明星,众人拱绕,光鲜亮丽,出入着高级场合,随便上个综艺就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收入,可是她内里有多空多乱,她自己才知道! 她表面上放肆恣意,实际上又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混乱的生活和糟糕的过往?如今最不堪的地方被自己当作宠物养着的小情人如此直白而鄙夷的指出来,她接受不了! 钱舒长久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两个人像两只疯狗一样对着撕咬叫骂,毫无镜头中的体面可言,如果将此时这一幕录下来放在网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震惊感慨于往日美艳优雅的韩婵竟然能够像个粗鄙的疯子一样口出恶言,肆意怒骂。 这场争吵是韩婵和钱舒在一起以来所有积怨的一次性爆发,也因此极为激烈和疯狂,长时间的怒气和屈辱累积在一起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做出力所能及的最强有力的反抗,钱舒最终狠狠一脚将厚重的实木沙发踹出去半米,猩红着双眼,恶狠狠地盯死了韩婵:“你等着吧!”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离开,反手将门用大力追上,爆震的一声巨响让韩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即她又不屑地笑了笑,钱舒是她捧起来的,再怎么着,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钱舒黑着脸用力按着向下的电梯键,大概楼下有人在用,轿厢迟迟不升上来,他愤怒地踹了一脚电梯门,胸口起伏了好半天,才掏出手机,拨号。 “喂,钱哥,有新料?”对面是个声线略高的男音,有些尖锐刺耳。 钱舒道:“没有,以前攒的也够了,动手吧。” 对面顿了顿,笑了:“那女的又惹了我们钱哥了?” “别他妈废话我让你动手!”钱舒暴喝一声,对面瞬间没了音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呦,气得不轻。钱哥消消气,消消气啊,都听您的,我现在就去联系运营公司,今天晚上就能爆。” 钱舒意识到自己过于暴烈的情绪,努力往下压了压:“嗯,记得把我相关的东西抹干净。” “知道,您等好吧!” 电梯升上来了,钱舒大跨步走了进去,厢门缓缓合拢,将一张狠戾阴郁的面孔掩在了门后。 当天晚上,以一个百万粉的娱乐圈爆料博主发出的“《新生》前投资方潜规则韩婵”为引子,各大论坛、微博、知乎豆瓣等等一系列内娱触角所涉及的区域以及各种新闻客户端,营销号仿佛约好了一样,开始争先恐后地爆出韩婵的黑料,不仅有视频照片截图等实锤,甚至包含一些不雅照。尚未平静下去的水面被接二连三投下的重磅炸弹炸了个天翻地覆,闻讯赶来的吃瓜路人被迎面喂了满嘴。 “不是,这姐是惹谁了吗?搞她的意图不要太明显吧?” “多行不义必自毙,要是料都是真的,她快把娱乐圈祸祸了一个遍了,有人搞她不稀奇” “身材不错,怪不得能卖个好价钱。” “楼上发言不要这么恶臭好吗?” “娱乐圈就是有钱人的养鸡场,此话不假。” “一码归一码,韩婵人尽可夫,又不是所有明星都这样,哪个圈子没几个败类?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服了服了服了,这姐在集邮?” “我D区,不怕得病?女孩子们爱惜自己!” “给大家整理了一下韩婵上位记,时间轴如下: 25年傍上天乐老总出道(时年52,长子28,比韩婵大十岁),拿到了两部网剧一部电视剧和两款快消的代言; 28年爬床天易副总经理签上天易娱乐,借年会勾搭投资方挤走汪宁拿下《玫瑰小姐》女主位,拍摄期间和导演制片发生关系; …… 33年参加NP派对,同年9月和天易总裁曹平远因个人工作室权力与收益划分无法达成共识闹掰,韩婵直接毁约,并且带走了天易培养了两年的HTR组合和另外两个潜力新人; 34年黑幕阮G&Q代言用情人钱舒替换,G&Q艺术总监亲自下场请回阮篙,同年6月爆出钱舒夜会韩婵,官方未予正面回复,现实锤二人同居。同年8月韩婵爬床《新生》投资方为钱舒争取角色,莫修然注资重新选角,阮篙入选。” “不传谣不信谣,保护好姐姐,我们一直都在!” “笑死了粉丝还洗呢?眼睛不要了挖出来爷给你踩爆了还听个响,天乐老总给她买的房子不是锤?《玫瑰小姐》官博前后两组演员表不是锤?聊天记录不是锤?照片不是锤?锤锤到肉锤扁你蒸煮脑阔哦” “抵制劣迹艺人!” “韩婵浴室二十分钟,加v nduaewfc” 网络上几乎聚成了一场狂欢,韩婵的对家多,黑粉更多,以往那些有的没的的小事都能撕起来一片腥风血雨,何况这次这么狠这么硬的一波黑料。 艺人之间拉踩也好,抢个C位也好,排挤别人人缘差也好,都是圈子里的小事,粉丝们吵一吵骂一骂,对艺人的影响还没有那么大。但,找金主做小三,潜规则性/交易,甚至于聚众瓢昌,这都是极其严重的错误,已经从道德方面上升到了法律层面,做为一个影响力极大的公众人物,会带来多么糟糕的影响,简直难以预料。 韩婵被封杀几乎是板上钉钉,不论是舆论还是更高层面,都绝对不会允许一个行迹如此恶劣的人继续逍遥自在。 钱舒坐在他前些日子刚买下来装修好的公寓里,看着手机,露出一个笑。 这次,我看谁还能救你。 第50章 视频 阮篙盘腿坐在飘窗上,面前支着一个平板,圆领居家服领口有些大,他倾身摆弄平板的时候会露出清晰平直的锁骨,是他选了半天才挑出来的。 手机和剧本都扔在一边,他身旁还放着一张小床桌,上面摆着一瓶插着吸管的酸奶和几块小酥饼,焦黄色的酥饼在雪白的隔油纸上散落几点碎渣,甜香的味道若有若无地缭散。 面前的平板显示着视频电话的呼叫状态,几秒后视频接通,阮篙连忙放下手里的半块酥饼,舔了舔指尖的饼渣,笑吟吟地对着平板打招呼:“然哥晚上好,你忙吗?” 画面上的莫修然穿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背景漆黑一片,只有隐约几点对面窗子里透出的灯光,看样子大概是在露台上。他身体后仰靠着椅背,面上挂着温和的浅笑,被暗色灯光衬得有些凌厉的面部轮廓因此柔和不少:“不忙。” 实际上他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之后还要和职业经理人进行每周一次的联络,听他们汇报公司的运行现状。 阮篙不清楚这些,只当他真的有空,于是笑容更加明晃晃,在暗沉的夜里几乎有些灼人。 他拿起剧本晃了晃:“今天在家把剧本通读了一遍,子明哥帮我划好了我的台词,要开始背台词了。” 莫修然道:“好,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 阮篙抿了下嘴唇,想起来从上次莫修然陪他对戏就一直想问的问题,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然哥,你怎么会有《新生》的剧本?” 莫修然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随意道:“听说你要试镜,我就去找汪宁要了一份,怎么了?” 阮篙心里倏地一荡,心口有丝甜意漫上来:“没怎么……” 阮篙最近每一两天就会给莫修然打个视频过去,他想得很清楚,不是不够熟悉吗,天天不见面不说话当然像是陌生人了,只有多交流才能互相渗透进对方的生活,线下的聚会因为两人的工作不太方便,但是固定的视频还是可以做到的。 阮篙就像个回家吃饭的小学生一样,每天一五一十地汇报自己的行程,做了哪些事见了什么人,说着说着总能找到话题聊开。 “对了然哥,我经纪人昨天跟我说,让我最近多关注公益,捐希望小学?有什么合适的渠道吗?” 莫修然闻言笑了一下,柳瑞这个人真是……他一个职业经纪人,虽说资历不深,但是后面也是铭华这么一个大公司,能不知道怎么引导艺人正确地进行公益活动? 不过这份好意他领了就是。 “捐款可以,还有一些其他的形式。不要大张旗鼓地搞,太作秀,但是也别悄无声息,留一点照片视频就够了。” 莫修然顿了顿,眼前闪过那天小米站在阮篙病床前面的情形,问道:“喜欢小孩子吗?过段时间我要给近郊一家孤儿院捐赠点东西,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过去看看。” 阮篙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我跟你去!我都不知道F市还有孤儿院。要捐多少钱?我也可以出一点。” “前些日子钱我已经直接给院方打过去了,去的时候买些东西就行了。过阵子《少年游》开始宣传你时间太紧凑,趁最近我也在F市,就这个周六,怎么样?” 阮篙一口应下:“好!明天我去超市买东西。就零食和玩具吗,哦还有书和文具,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莫修然道:“你看着买就行,你和他们的喜好还没怎么脱节。” 阮篙反应了一下,觉得自己有被轻视,为自己正名道:“我都快二十三了!” 莫修然平静地接道:“快二十三了,还在床上吃东西,嘴角的饼干渣都没擦干净。” 阮篙:“!!!” 他连滚带爬地跳下飘窗,冲到卫生间在镜子里一看,脸颊上果真带着一点酥饼的碎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吃个酥饼吃到了脸上。 苍天!他就这么个形象和莫修然说了半天的话! 阮篙欲哭无泪,赶紧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确信已经弄干净了才出去,重新回到平板前面的时候前额的碎发还是湿的,贴在额头上,看得人心痒,想帮他拨开。 莫修然还在笑,阮篙气恼道:“你为什么不刚开始就提醒我?” 莫修然:“我以为你是故意的。” 阮篙更生气了:“故意什么!故意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的?” “故意勾引我啊。”莫修然脸上的笑意更深,连眼神都起了些许变化,“你要是在我面前,我是不是应该把它舔掉?” 阮篙整个人原地化成了一座石雕。 倒不是因为太纯洁什么都不懂,而是—— 莫修然,你原来是个闷骚! 莫修然听不见他心里的话,怕他尴尬,转了个话题:“不逗你了。最近的热搜看见没有。” 阮篙卡了下壳,不情不愿地跟着换了话题:“能看不见吗,五十个热搜韩婵占了四十个,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明星被这么黑。她还有救吗?” “她树敌太多,真正硬气的人脉却没有几个,那些朋友看见这些躲还来不及,不可能帮她的。要是别的花点钱公关一下也还好,但是黑料太多,证据确凿,又涉及到禁区,很有可能会被封杀。” 阮篙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怕什么,她是自找的。引以为鉴,黄赌毒不能碰,知不知道?” 阮篙老实听训:“知道。不过要是这样,钱舒是不是也跟着糊了?他以后不会再找我麻烦了吧?” 钱舒…… 莫修然冷笑,以前以为他是条跟在韩婵后面摇尾巴的狗,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是咬人的狗不叫。 “他糊不了。他踩着韩婵上位,后面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踩着韩婵?”阮篙不明所以。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 韩婵的热搜发酵了一整天,因为全部实锤没什么可洗,除了一些铁粉还在四处洗地,基本是全网嘲,韩婵的团队挣扎了许久,最终只能发了个道歉声明,对以往做出的错误行径感到抱歉,以后会进行改正,请广大网友监督,并且希望尊重艺人,不要对韩婵的照片进行传播和恶意p图。 然而这收效甚微,反而激起了另一波群嘲,网络上各类人混杂在一起,有些只不过是单纯抵制韩婵这样的恶劣行径,但还有一些人满怀恶意对她进行各种网络暴力和人身攻击。 阮篙看着只觉胆寒。 等到热度足够的时候,钱舒突然发文。 “爱过,很爱,现在也依旧爱着。很多事没有想到,也有些手足无措,但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 同时,一则“钱舒现身珠宝店疑似挑选订婚戒指”的爆料也悄悄流传开,只不过瓜有点延迟,这张照片拍摄在一周前,韩婵的消息还没有爆出来。 于是这件事又掀起了一波新的讨论风潮。 “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这不是一点绿了啊哥。” “舔狗快乐吗?” “有点心疼钱舒怎么办,他是真的想和韩婵好好过一辈子的,都这样了还在维护她” “有啥可心疼的,没韩婵他现在在娱乐圈还是查无此人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哭了,哥哥真的长情,别人家的男朋友” “不说别的,女朋友出事了之后坚持站在她身边,这难道不比隔壁家某某强吗?” “韩婵有什么好的,哥哥看看我!” 买通稿爆料,买热搜上位,买水军带节奏,这是再常见不过的戏码了,钱舒比韩婵运用的还要炉火纯青,#钱舒发文#和#钱舒婚戒#一下子冲上了前二十,紧跟着钱舒本人也热度飞涨,迅速吸了一波粉。 流量的时代就是这样,热度和粉丝量就是硬实力,韩婵这一波热度钱舒哪能浪费,忙不迭地上前***人设,他这样的声明争议本就大,在运作之下撕上热搜不奇怪,等这一段时间过去,剩下的就是他忠诚、长情但惨遭背叛的人设和心疼他又向往美好爱情的新粉丝们了。 转日,钱舒就疲惫又憔悴地接受了采访,对待大部分问题都避而不谈,他并不是真的无脑护韩婵,而是带着一脸的“我其实好生气可是我不能落井下石”去落井下石。 阮篙被这波操作亮瞎了一双狗眼。 彼时他正在公司接受形体老师的训练,训练间隙停下来刷刷手机,柳瑞就在他旁边看着,啧啧称奇:“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人这么狠啊,够损的他,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这次可把韩婵给害惨了。” 阮篙疑惑地转头看他:“他最多算是踩着韩婵上位吧,也不至于说是他害的。” 柳瑞伸手戳他脑袋:“傻吧你。” 阮篙皱眉:“别碰我头!” 柳瑞兜头给了他一巴掌:“莫修然揉你脑袋你就乖得跟猫似的,我碰一下都不行?” 阮篙:“你说话之前想想清楚,啊,和谁比呢你?” 柳瑞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小白眼狼,谁劳心费力地给你操持这个操持那个?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复婚呢先不要和你相依为命的老父亲了。” 第51章 路上 周六是个好天气,九月份日光毒辣,这天却是多云,棉团儿似的白云缀在天空中,挡住了热辣的阳光,不时有风吹过带走周身的暑热,风吹的时候云跑得很快,在地面上留下移动的影子。 莫修然和张若拙开车到东湖郡楼下,他的车牌在东湖郡入口处做过登记,离婚时也没去消,因此行驶到卡口处机器自动识别抬起了杆,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柳瑞没跟来,阮篙和陈子明在家等着,他买的东西挺多,从图画书彩色笔到酸奶巧克力,都堆在客厅的几个大箱子里。莫修然上来的时候他正在摆弄一个指尖陀螺,还拉着陈子明和他一起:“哎子明哥你也拿一个,看咱俩谁转得久。” 陈子明:“我不!你自己玩去!” 阮篙十分不满,一边捣鼓着手里的东西一边探头看:“你刚干吗去了……然哥!你来了!” 他迅速把玩具往旁边一丢,双脚伸到拖鞋里,没来得及穿好就哒哒哒跑到了玄关处,莫修然还在换鞋,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对方,莫修然被他盯得浑身发烫,换完拖鞋伸手抱了抱他。 就在莫修然旁边的张若拙:“咳。” 阮篙被抱了,一本满足,闻声笑嘻嘻道:“若拙哥你也来啦。” 张若拙:“嗯。你换鞋干什么,搬上东西咱们走了。” 莫修然一顿,他这完全是习惯性动作,刚想说话却被阮篙抢了先:“穿拖鞋舒服!要不你也换?” 张若拙:“我算了吧。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把东西拿过来。” 莫修然和阮篙进了客厅,陈子明已经搬上一箱往外拿了,莫修然弯腰把最重的那箱书搬起来,眼角余光看见沙发上的几个包装纸。 小熊饼干,摇摇乐,上好佳鲜虾片。 莫修然:“……” 阮篙看他不动,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莫修然:“还真没冤枉你,口味和八岁小孩没差。” 阮篙:“……我就是好久没吃了,尝尝。” 莫修然想揉他的头腾不出手,干脆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走吧。” 阮篙手里的一箱子零食全都翻在了地上。 折返回来帮忙的陈子明:“……” 站在门口的张若拙:“……” 陈子明有些崩溃:“老大,你带他下去坐着行吗,我搬,我一个人搬,行吗?” 好不容易把东西都运到了楼下,装车的时候又发现一辆车根本不够。于是陈子明去车库把阮篙的车也开了出来,他和张若拙隔着前挡风玻璃对视一眼,张若拙立刻明白,把剩余的东西往后备箱一塞,麻溜儿地坐进了陈子明的副驾驶。 莫修然突然发现他身边的人好像都在撮合他们两个,因此觉得十分有趣。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过来吧。” 阮篙看了一眼旁边车子,几乎可以肯定那两个人正暗搓搓凑在车窗前,在太阳膜的掩护下观察这边的情况。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乖乖钻进去了。 莫修然关上车门自己绕到驾驶席,发动车子,驶出小区走上大路。 城区地价高,福利院占地又大,因此建在了近郊,从东湖郡所在的市中心开车过去要两个来小时,他们八点半出发,十点多能到。 车子开上路之后,阮篙先是和莫修然随意聊了一会儿,接着就看着窗外发呆,现在还在市里,道路两旁都是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各处的街景都有些相似,看多了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困了就睡会儿吧。”莫修然道。 阮篙转头:“我不困,我昨天睡得挺早的……然哥。” “嗯?” “我昨天梦见咱们两个复婚了。” 莫修然猜着阮篙可能会说这个,但是没想到话题能这么硬生生地拗过来,一时没及时做出应对:“……” 阮篙却不肯放过他:“咱们什么时候能复婚啊?” 莫修然有点伤脑筋,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弄清楚自己矛盾的心里,一方面喜欢着阮篙认认真真想和他走下去,一方面却又不愿意再一次轻易做出复婚的决定,更何况,他们还有个大问题没解决。 阮篙没得到回复,声音都变得幽怨起来了:“你都亲我了……” 莫修然轻叹了口气:“阮篙,别逼我了。” 做为双方中更加成熟的那一个,他认为自己应该对这段短暂的婚姻负主要责任,更应该为后面的发展做出足够理性的判断,他不想因为阮篙简单的冲动就做出什么决定。 阮篙扁着嘴看他,见对方不为所动,只好悻悻然收回目光,一个人缩在副驾驶,浑身都散发着怨念,活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莫修然觉得好笑,伸手刮了刮他的脸,阮篙不高兴地提醒他:“开车呢。” “没事。” 车子已经开始远离市中心,路上的车辆行人越来越少,基本就是在跑直路而已。 莫修然突然问:“会开车吗?你要不要开一段?” 阮篙又一次成功地被莫修然带跑了话题,有些期待地看了一眼仪表盘,但是又沮丧了:“不会,大学的时候没有学,毕业了就一直在工作,还没有考过驾驶证。” “有空考一个吧,虽然有司机,但是自己会开车更方便。” 阮篙答了声“好”,好奇地凑近了看,仪表盘上的东西有些复杂,莫修然便给他指了几个重点的东西:“最中间的是迈速表,这个是油量,这个是发动机转速。这辆车是自动挡,换档简单,学起来容易,不过自动档的车没什么操作性,要玩跑车还是手动档操控起来更随意。” 阮篙问:“你也开跑车吗?” “早些年开,家里车库还放着几辆,也好久没碰了。” 阮篙兴致勃勃道:“等我拿了驾驶证借我开。” 莫修然弯了弯唇:“考下来给你买新的。” 前方转弯,莫修然打方向盘的动作大了些,阮篙才意识到自己靠的有点近,连忙往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会不会打扰你开车?” 莫修然调整了一下坐姿:“没事,前面这段路是给一家工厂修的路,只有固定时间有运货车,其他时间基本没人。” “你怎么对这边这么熟,经常去那家福利院吗?” “我父母他们住这边,前面的路口,我们等下右转,左转到小平山那边有个别墅区。忘了?” 阮篙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又是个不记路的,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忘了……那,叔叔阿姨知道我们离婚了吗。” 莫修然的父母在圈子里好友众多,只要想打听,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知道,这么大的事当然也瞒不过。但是莫修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没和他们说,最近他们去国外玩,已经去了小半年了。” 阮篙松了口气。 虽然莫修然的父母对他印象还挺好,但是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把人家儿子给踹了又巴巴上来求复合,设身处地,阮篙觉得不大行。 再往前走,路两边除了厂房就是远远的村镇和大片的土地,如今是初秋,地里的小麦早就收干净种上了大片的玉米,油绿的叶片随着秋风逐渐开始枯黄,间或夹杂着几片马铃薯田或者稻谷地,同样是高矮错落,却比城市中的楼宇更富有生机,路边的果园开始结果子,路口挂着前行多少米有草莓园的大牌子,阮篙长在城市,鲜少见到这样的光景,津津有味地趴在车窗上看。 然而路途漫长,风景又相似,阮篙敌不过袭来的困意,最终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陈子明看见前面的车停下来,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也跟着停了,下来问问怎么回事,结果趴在车窗上往里一看,就看见莫修然从后排座椅上拿了个软枕,垫在阮篙的颈后。 莫修然安顿好阮篙摇下车窗:“怎么了?” 陈子明干巴巴道:“没事,就是看车停了过来问问。” 莫修然:“前面的路有点颠,头会磕在车窗上。” 陈子明:“……哦。” “回去吧。” “……哦。” 陈子明回到后面的车上,怒气冲冲地拉过安全带,张若拙纳闷:“怎么了这是?” 陈子明:“你说老大为什么还不和阮篙结婚,我都看不下去了!都这么腻歪了还不结婚?” 张若拙更纳闷了:“然哥结不结婚不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吗,你管呢?再说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话多有道理,你看他俩一离婚,他们的爱情马上就诈尸!” 陈子明:“……”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十点半不到,两辆车先后停在了F市社会福利院门口,阮篙被一阵喧嚣吵醒,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还有些恍惚地不知道自己在哪。 这时他身侧的车窗突然被降了下去,一群小朋友蹦蹦跳跳地往车里探头看,见他露出脸便叽叽喳喳地笑闹起来,一边笑一边喊着“哥哥醒啦,哥哥醒啦”,好几只小手举得高高的,将裹着亮晶晶包装纸的水果糖递给他,还有两个小家伙飞快跑到后面那辆车旁边向拿着糖果袋子的陈子明邀功。 阮篙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转头一看,莫修然坐在一边看着这边笑:“我没想叫你,是陈子明的主意。” 第52章 公益 这家福利院是F市负责收养孩子的儿童福利院,因为附近的镇子里有公立小学和初中。14岁以上的孩子就会被送到位于其他地方的社会福利院,所以这边都是一群不大点儿的小蹦豆子。 阮篙一下车就被好奇的孩子们围住了,他们年纪太小,平时接触网络也不多,对明星没有太大的反应。平时也不时会有人来送东西,因此小朋友们都十分热情。 莫修然下车之后院长便迎了上来,因为他每年都会捐赠一定的钱款,院长需要向他汇报捐赠款项的去向,莫修然与他简单聊了两句,转头看见阮篙还在往这边看,便道:“去和小朋友玩吧,我和院长说几句话。” 站在一边的院长朝阮篙笑了笑,心里暗道为什么这句话换成对他儿子说好像也不太违和。 阮篙立刻道:“我跟你一起。” 莫修然朝他走了两步:“听话,他们还等着你分东西。平均分,不要让他们抢,去吧。” 说罢便和院长离开了。 阮篙只好留下来。 小朋友们还聚在一起等着他发礼物,阮篙被一双双渴望的大眼睛看得心头酸胀,从后备箱里把买的玩具和零食拿出来,看见礼物之后小崽们明显更雀跃了,但是又不敢靠近过来。阮篙挨个拿着一一分发下去。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他能不能换一个颜色的笔袋,阮篙自然应允,顺便与她搭了两句话。 小姑娘个子矮,阮篙俯身问她:“这里现在是你们所有的小朋友都在了吗?” 小姑娘手里抱着一份零食和新笔袋,摇摇头:“弟弟妹妹们不在,还有一些不能出来玩。” 弟弟妹妹们大概指的是小到不能出门的婴儿,但是后者阮篙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出来玩?” 小姑娘仰头看他:“因为他们生病了,病的很重,不能动了。” 阮篙心头巨震。 这些孩子们看起来都穿着干净,也活泼好动,似乎和外面学校里的孩子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以至于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这里是一家福利院,是被遗弃的孩子们所在的地方。 他们被遗弃的原因,除了家长无力抚养,还有一大部分是生病或者残疾。 阮篙心里有些发堵,但是小朋友们却依旧因为收到的礼物而兀自开心着,胆子大的小男孩上来拉着阮篙做游戏,阮篙陪他们在福利院的空地上玩了一会儿老鹰抓小鸡,又毫无章法地打了会儿篮球,那边陈子明和张若拙也被小孩子们围着,说起来也是业界里分量不轻的人了,年纪还都比阮篙大,被小朋友们搞的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挺逗。 折腾了好一阵子,阮篙有点出汗,只得求饶休战,坐在一边休息,刚才的小姑娘也犹犹豫豫地坐过来,阮篙笑着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萍。”她摆弄着手里的布偶。 阮篙说:“小江萍,你知道哪里有水吗,我有点口渴。” 她立刻起身:“我知道,我带你去。” 她带着阮篙绕过前面的主楼,走到侧面的一栋三层小楼里面,拉开门里面是一个大厅,摆着几个布沙发和木桌,旁边有一台饮水机。 布沙发上坐着一位老师和两个小男孩,小孩子看样子不过两三岁,白白胖胖,大眼睛黑葡萄似的,并排乖乖坐着,两个小娃娃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玉雪玲珑的可爱宝宝,任谁看见都喜欢得想要亲亲白皙软嫩的小脸蛋儿。 “江萍?怎么带哥哥来宿舍楼了?”老师看到阮篙和江萍进来发问道。 江萍咬着唇低头,阮篙连忙解释:“是我口渴,让她带我喝水的。” “前面会客室准备了饮水机和纸杯,这边宿舍里没有一次性纸杯的。”老师抱歉地起身,“她小,不清楚这些,您去前面吧。” 阮篙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江萍,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是故意带他来这里的。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客人平时在哪里招待? 阮篙又看了一眼那两个男孩,其中一个看见他,朝他笑了。 “这两个孩子……” 老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怜爱地摸了摸一个男孩的小耳朵:“这是一对同卵双胞胎,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非常罕见的病例。先心病其实能治的,也不贵,这些家长……哎。” “这么可爱的孩子,没有人想领养吗?”阮篙疑惑,稍微富裕些的家庭,拿几万块出来治疗也不算难事,而且领养小孩子大家都喜欢年纪小不记事的和乖巧漂亮的,至少他在看见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心里就喜欢极了。 “这两个小家伙很有意思的,分不开,抱走一个另一个马上就哭闹。对大部分家庭来说,一次性领养两个病儿还是太吃力。” 阮篙看着两个孩子,突然感觉到旁边一道灼热的视线,他转过头去恰好捕捉到江萍刚刚收回去的视线。 她大概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次来的客人很有钱,所以想帮帮两个弟弟。 阮篙一下子就心软了,心口似乎被千斤巨石压迫,心中沉重得直往下坠,不仅仅是因为两个孩子的遭遇,更多的是被沉重的现实所压迫的悲凉,阮篙是个容易共情的人,他很轻易地便将自己带入到江萍他们的世界,也因此产生比他们本身更加深重的悲恸。 “怎么到这里来了?” 莫修然的声音像突然投入水面的石子,一下子将阮篙从过分的投入中拉了回来。 “然哥,我……” “这就是那两个先心病患儿?”莫修然走过来,自然地揉了揉阮篙的后颈,说话却是对着老师的。 “啊……对。” “刚和院长说好,医院我回头会联系,他们两个现在还不到三岁吧,等再过几个月医生评估能动手术了就送他们过去,护工和病房都会安排好的。” 莫修然平淡地交代了几句,完全没有注意到随着他的叙述旁边的三个人眼睛全都亮了起来,到最后几乎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说完了他才看向阮篙,被对方灼热的眼神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阮篙热泪盈眶,“然哥,你就是我的盖世英雄!” 莫修然:“……” 小孩子的崇拜真是来的毫无道理。 但是却意外的有点受用。 莫修然觉得自己被施加了降智魔法。 两人在宿舍这边又逗留了一会儿,陪江萍和双胞胎玩,两个小崽乖得要命,被陌生人抱在怀里也不哭不闹,抓着阮篙的手笑得露出一口没长齐的牙,江萍把自己新得的布娃娃给他,他摆弄了一会儿,转头要送给阮篙。 阮篙心都要化了:“哥哥不要,你和姐姐玩。” 小家伙不明所以,歪着头重复道:“哥哥!” 阮篙没忍住亲了一口他胖嘟嘟的脸颊。 莫修然:“……” 反正就静静地看着你。 到十一点半左右,老师便让江萍带他们去食堂吃饭,因为往返有些远,所以午饭就在这边解决,下午再返程,去的路上二人并肩,莫修然压低了声音在阮篙耳畔道:“凑合吃一点,等回去请你吃晚餐。” 阮篙知道莫修然是怕他嫌这里饭不好让院长和老师尴尬,不在意道:“没事,我从初中就住校了,什么饭菜都吃过。” 莫修然一个从小被捧大的富家子都不嫌弃,他还没那么娇贵。 莫修然嗯了一声。江萍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平房,房间挺大,摆满了桌凳一体的四人餐桌,看起来不算旧,窗口的阿姨们穿着白色厨师服带着透明口罩,整体的环境都还不错。 阮篙坐到张若拙对面的时候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张若拙闻言道:“都是前几年然哥花钱换的,我们刚来的时候还都是坐着小板凳在椅子上吃饭。” 阮篙愣了一下:“然哥已经资助好多年了吗?” “五年有了吧,除了这个还有不少别的,他每年都拿出固定的资金来做公益。公益这种,很多明星和企业家都会做的,不必要大肆宣传,被黑的时候拿出证据来打脸,倍儿爽。” 阮篙在滤镜加成下根本不想管别人做不做公益,只感叹一个人:“然哥人真好。” 这时去打饭的莫修然回来:“怎么,又是你的盖世英雄了?” 张若拙:“……这是什么梗?” 莫修然把饭摆在阮篙面前,长腿跨过来坐下:“可能是小朋友们夸人的新词儿。” 阮篙气道:“不是!” “好好好不是,快吃饭。”莫修然敷衍道。 阮篙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自己也觉得那会儿的反应怪矫情,他说不清楚,憋得像个要爆了的气球,气鼓鼓地拿起了筷子,吃了没两口便觉得口干。 他刚才运动了就在口渴,去找水也没找到,和小孩子们玩得忘了,这会儿开始吃饭了又感觉到了渴意,口干舌燥的,他不饿,也不想吃饭,只想赶紧灌一大杯水,甚至觉得十杯都能喝的下。 “怎么了?”莫修然察觉到他的坐立不安,问道。 “我想喝水。” 阮篙环顾四周寻找饮水机,莫修然却先他一步,站起来去那边拿自己带来的杯子接了一杯水,半杯凉半杯热,拿过来递给阮篙,阮篙已经渴得快要干死了,连忙接过来咕咚咕咚把全灌了进去,莫修然皱眉压下他的杯子:“喝慢一点,这样也吸收不了。” 阮篙喝完一杯才松了口气,那种抓心挠肺的渴意总算是压制下去了,这才拿起手里的杯子看了看,有些迟钝的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杯子……” 莫修然道:“我的。” 第53章 播出 从福利院回来之后阮篙便开始投身《少年游》的宣传活动。这部剧从开始宣发热度就居高不下,毕竟里面有傅一霖这样的大流量和新晋小生阮篙,两人的粉丝也隐隐有攀比的意思,都盼着自家偶像能压对方一头。 柳瑞给他接了两个综艺,一个邀请的是他个人,另一个是整个剧组一起参加,目的都是给剧预热,期间还夹杂了一个杂志封面和一个形象大使,再加上一些小活动,阮篙前些日子的悠闲生活化为泡影,又变成了一只到处奔波的社畜。 虽然天天忙的要死,但每晚的视频只要两人都有时间就一定会打,有一次莫修然有事,阮篙趴在宾馆大床上死活要等,十二点多的时候莫修然才回到家给他发消息,视频通是通了,可阮篙说了还没十句话,就抱着被子趴在床上睡着了。 大男孩的睡颜最让人心软,又乖又安静,侧头趴在纯白蓬松的被子上,脸颊被挤压得微微变形,微开的唇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诱着人想去拨开看看。 莫修然盯着静止的视频画面看了很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晚上的活动能推就推,要么就硬下心肠直接拒绝阮篙视频的邀请。只是又实在受不了他就连文字里都能清晰地透出来的失望和沮丧,莫修然只得将大部分工作往白天压缩。 这天张若拙拿着几个新的剧本邀约和杂志访谈来找莫修然,和他商议明年上半年的安排,莫修然把几个剧本的简介和班底都看了一遍,有些索然无味地丢开:“没什么意思,这几个不接。” 张若拙卡了一下,这已经是他初步筛选过的本子了,其中有两部他认为还不错,没想到就这么给否了,杂志的访谈他倒是应下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关于莫修然自己和工作室发展的正事,眼看差不多八点,莫修然活动了一下手腕,看了一眼已经没话说还在沙发上坐着的张若拙:“怎么,要在这儿睡?” 张若拙推了下眼镜:“不是。我就是,啧。” “有话直说。”他还赶着和阮篙视频。 张若拙一咬牙,问了出来:“然哥,你是不是想退圈?” 莫修然笑了笑:“就因为我没接这几个本子?我看过了,中规中矩,既没有我想演的角色也没有什么潜力,没必要浪费时间。” “不光是因为这个,我感觉你最近没那么……拼了。” 以前的莫修然,张若拙都不敢想有一天晚上他除了见自己之外没有任何安排,就等一个视频电话。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扑在工作上,本来就邀约不断,只要想接,高质量的片约和其他通告要多少有多少,忙起来天天不着家,就刚才的几个本子,张若拙敢说,如果没有更好的,他一定会接其中一个。 莫修然随口道:“年纪大了,没年轻的时候那么拼不正常吗?” 张若拙险些疯了:“然哥,你今年才三十一!人家女明星保养得好的你这个年纪还能演高中生呢,你跟我说你老了?!” 莫修然莫名其妙道:“和以前比起来是老了啊。” 张若拙:“你敢在阮篙面前说你老了吗?” 莫修然:“……” 莫修然认输道:“我不退圈,你放心吧。就是准备挑剧本再精细一些,那些综艺之类的也少上,不想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忙了。” 上一段婚姻给足了他教训,距离诚然会产生美感,但过于遥远的距离就只会造成疏离,在阮篙回到他身边之前,他要调整一个更加合适的节奏。 张若拙得到保证才放心一点,叮嘱道:“咱们可是约好了的,大满贯啊,要不然不能退圈。” “嗯,大满贯。”莫修然笑着示意他快滚。 当年莫修然和张若拙刚一起合作,都年轻气盛,一块儿喝酒的时候放出豪言,一定要挣个大满贯影帝,好好的风光一把。如今莫修然已经摘获两个,还差最后一个,看起来也不是遥不可及。 莫修然站起身去拿手机支架。 他当然也想获得那一项荣誉,不过如今他名利双收,对大满贯的希求除了当初的执念之外还多了一点私欲—— 小朋友的崇拜。 此时小朋友已经在外地的酒店里,因为综艺节目的录制地不在F市,他上午拍完了品牌形象大使的视频和照片,下午就乘飞机赶到拍摄地,在飞机上还在看台本。好不容易回到酒店安顿好,迫不及待就要和莫修然视频解乏。 “然哥!” 莫修然发现无论是哪一次打开视频,阮篙都能像主人给开了狗零食的小狗崽一样,摇着尾巴双眼发亮地扑上来。 “嗯,到M市了?累不累?” “看见你就不累了。”阮篙一张嘴叭叭的像抹了蜜,和莫修然聊了十多分钟,最后还是莫修然让他赶快去看台本,背好之后马上睡觉,阮篙这才依依不舍地关了视频。 除了阮篙这样的三番,傅一霖、林琅等人也在线上和线下不遗余力地进行宣传和预热,剧还没有播出就已经上了几次热搜,几乎每次官博放出料来都能获得一大波热度,而且从反馈来看也以好评为主,其他平台的宣传也十分到位,可见投资方的宣传机构运作良好。 可以说是在万众瞩目之下,《少年游》正式开播,第一天的播放量就抢占了同期第一的好位置,绝大部分都表示符合甚至超出了预期。 “傅一霖古装绝了!玉树临风一少年!” “这个画面太棒了吧,每一帧截下来都能当壁纸!石景山美如仙境!” “本颜狗要粉上阮篙了,他真的好漂亮一男的。” “恭喜发现宝藏男孩!来来来入股不亏!” 阮篙自然也不能缺席自己主演的第一部 电视剧,一边看一边刷评论,心里饱胀得都有些发飘。 他们在拍戏的时候显然是和播放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的,在他的记忆里石景山那边就是灰扑扑的山和暗绿色的植被,他自己的戏服也像蚊帐布一样不怎么好看,有些动作还挺傻的,但是拍出来之后经过剪辑和后期,一下子他就成了行走在世外桃源的谪仙人,山间小路曲曲折折,他在一片染衣的青翠中行走,一身白衣衣袂翻卷,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飞仙。 阮篙被自己美到了! 甚至还开小号上去点了好几个赞! 这部剧本就是大IP,又制作精良,主演的颜值演技都在线,可以说是难得的影视化成功的案例,和最近一些拍扑了的影视化项目形成鲜明对比,这里面可分析的地方太多,再加上本身热度很高,许多人也乐意才蹭这个热度,因此开播第一天平台上就涌现出了不少人来打分和评价,随着后面剧情的发展,被吸引来看的普通观众和专业剧评人也纷纷下水,长评一篇接一篇。 这些评价里有分析还原度的,有写运镜和画面的,有剖析剧情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点评演技的。 其中戏份最重的三人也难免被拎出来评判和比较。 林琅一向发挥四平八稳,能说的地方不多,傅一霖和阮篙则不同,他们一个是当红流量,一个是出道即获最佳新人奖的演技派,少不得一番对比,而对比的结果,一般而言都是傅一霖扑。 毕竟他确实演技一般。 挑不出什么大错,但是细微之处见真章,再加上阮篙这个经过大荧幕检验的演员的对比,一下子高下立判。 粉丝们又疯了。 傅一霖的粉丝量大,阮篙的粉丝底气足,双方原本还是暗中较劲,发展到现在已经是真刀实枪地明着撕,看得阮篙头疼。柳瑞也不想让他得罪对方庞大的粉丝群体,同时也会败坏路人缘,于是用阮篙的微博转发了一下傅一霖的宣传博,主动递出了橄榄枝,可惜傅一霖没接。 柳瑞也挺不高兴,觉得傅一霖的团队不上道,不想搭理他们了。 于是舆论继续发酵,粉丝继续撕逼,营销号继续凑热闹。 而伸出漩涡中心的本人,当红流量傅一霖先生,在夜深人静之时,打通了一个电话。 “喂?现在我相信了,真恶心。” 钱舒闻言大笑起来:“你应该早点听我的,现在好了吧,晚了一步,风评已经都往他那边倒了,别说要扶起你来要花大价钱,就算能扶,在路人眼里也是你买来的剧评,要不然怎么可能一夜之间风评立倒?你啊,就是不够果决。” 傅一霖阴沉着面孔坐在自家阳台上,手用力扣住座椅的扶手:“是我低估他了,我没想到他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过分?”钱舒似乎觉得很可笑,“他做过的过分的事很少吗?从出道开始就把潜规则那一套玩得那么溜,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长心眼?他这是要步韩婵的后尘呢,不过他可比韩婵强多了,韩婵还没能勾搭个莫修然来对她死心塌地。” 傅一霖厌恶地说:“你别提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韩婵现在遭报应了。你想不想阮篙也栽?” “……你要干什么?” 第54章 好看 阮篙在活动间歇回了一趟F市,和莫修然吃了顿饭,转天便乘飞机到了另一个城市,与剧组林琅傅一霖等人会合,参加一期综艺节目的录制。 大家晚上在酒店碰了头,一起吃了晚饭,林琅照旧与阮篙十分熟络,和他聊得很是开心,阮篙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偶尔抬头看一眼,总觉得哪里有一道不怎么友好的目光。 “小阮?看什么呢?” 阮篙又一次收回自己的眼神,摇摇头:“没事,就是……我怎么觉得傅一霖在看我?” 林琅莫名其妙地看过去,见傅一霖转头和人说话,他和阮篙对视一眼,便掀过去了这一页。 饭后大家回房间休息,阮篙洗过澡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吃陈子明给他买的宵夜,忽然房门被敲响,阮篙胡乱咽下嘴里的面条,应着来了来了跑去开门。 “林琅?” 林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包:“我房间浴室的水不热,可能是热水器坏了,能在你这边洗个澡吗?” 阮篙下意识让了一步,糊里糊涂地说:“哦……你进来吧。不是,热水器坏了?给他们前台打电话啊。” “现在都快十点了,维修人员上来也是麻烦,我借你这边用一下吧。” 阮篙满头雾水:“那你用吧。” 等林琅的身影消失在半透明的浴室玻璃门后,阮篙还站在门口:“这什么破酒店啊,快捷酒店也不至于热水器都坏了吧……而且可以换房间啊……” 可是人都进去了,他又不能给薅出来,只当林琅是懒得折腾。 他吃完了自己剩下的一点面,盘腿坐在床上给莫修然打视频,莫修然和他说了没几句话,就发觉到了背景音的不对劲:“哪里来的水声?子明在你房间洗澡?” 阮篙也一脸困惑:“不是子明哥,是林琅,他说他房间热水器坏了,过来借用一下……” 莫修然一口牙差点咬碎。 傻的你! 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开窍! 他突然觉得自己被离婚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这种迟钝到天怒人怨的傻东西,干什么都不稀奇吧! 就在这时,水声断了,片刻后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林琅围着一条浴巾走了出来,一手还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小麦色的皮肤上流淌着向下蜿蜒的水珠,八块腹肌整齐排列,因为还有着薄薄一层水汽,在灯光的照射下仿佛带着光。 阮篙目瞪口呆:“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莫修然闭上眼,觉得自己需要深呼吸平静一下。 林琅:“我衣服放外面了。” 阮篙满脸尴尬,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莫修然黑着脸道:“让他洗完了赶紧出去!” 林琅听见声音,往这边探头看了看:“你在和人说话?” 阮篙把手机冲他举了举:“我和然哥视频。” 他这一举,赤着上半身的林琅就整个撞进了莫修然的眼,莫修然觉得深呼吸都快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林琅对莫修然还是挺忌惮的,而且莫修然在这儿,他也不好再呆下去,于是便穿好衣服告辞了。 房门一响,阮篙对莫修然道:“他走了。” 莫修然直接脱口而出:“他不走他还住这儿?!” 阮篙无辜地眨着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然哥你生气什么啊?” 突然又狡黠一笑:“你吃醋了?” 莫修然冷眼看着他。 阮篙笑眯眯道:“然哥,你不用吃醋,我相信你的身材肯定比他好,是吧。” 莫修然原本坐直的身体往床头靠去,从阮篙这边看去几乎像是仰视,这个角度有点死亡,但是在莫修然这里却丝毫不显得丑,反倒因为下垂的眼帘有几分平常没有的骄矜与漠然,浑身写着勾人二字。 阮篙见他没反应,又激将道:“不如他吗,不会吧,我记得之前看到过的,难不成最近没练,八块变一块了?” 莫修然气得笑了:“你故意的?” 含哥儿整理 知道会和他视频,故意把林琅放进来,故意让莫修然看见,故意……让他吃醋生气。 他还说,阮篙怎么能傻成这样,林琅那点心思就差摆在明面上了,谁看不出来? 阮篙被看穿,悻悻然撇了撇嘴。 “不给看拉到。” 莫修然刚想妥协,虽然对着视频脱衣服这件事有点傻,但是不得不说他还挺在意的。 结果阮篙没给他这个机会,不等他回复就兴致勃勃地把睡衣的上衣一脱:“我给你看!” 青年消瘦但不单薄的白皙身体一瞬间暴露在镜头里面,他身体很白很干净,腹部平坦,腰线被脱衣服的举动牵拉出流畅好看的线条,无端叫人想起朝阳沐浴下仰颈的天鹅,一把细腰几乎一双手就能拢过来,莫修然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床单。 阮篙脱完便钻进了被窝,把手机架在床头,身下压着枕头趴着,笑嘻嘻的:“好看吗?” 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平直纤窄的锁骨,莫修然喉头几乎烧起了一团火,他咬牙道:“好看!” 阮篙高兴得摇头晃脑。 莫修然掀开被子把空调调低了几度,觉得自己今天不太想和他聊天。 可是他又非常不争气地移不开眼,甚至有点后悔刚才没截图。 两人又聊了几句,已经夜深,阮篙明天还要录节目,莫修然便要挂断,阮篙本已经说了再见,临了却又紧张兮兮地叫住:“然哥,你……你没生气吧。” 他一改刚才得意的小模样,变得可怜兮兮的:“我不喜欢林琅的。” 莫修然轻笑一声:“刚才胆子不是大着呢吗,现在又患得患失了?” 阮篙不说话,就缩在被窝里,一手抓着被子边,像个猫崽一样又奶又乖,让人不舍得骂他。 莫修然心一软:“有什么好生气的。去睡吧。” 阮篙这才挂了。 第二天,剧组齐聚节目组拍摄场地,化妆换衣服之后进入演播厅,几个常驻嘉宾已经在一边等候了,见他们来了纷纷上来寒暄,导演灯光等就位之后便开机拍摄。 这次综艺是直播,不过流程都有台本,出入不大,该给的宣传空间都给到位了,采访开玩笑做游戏,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 直到又一波游戏过后,大家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聊天的时候,主持人突然抛出来一个台本上完全没有,阮篙也毫无准备的问题:“阮篙,听说你最近在做慈善是吗?” 阮篙一愣,和莫修然去福利院的事他没有邀请媒体,也没有和任何其他人说过,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但他还是照实道:“没花多少钱,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主持人笑着赞扬道:“三十万可不算小钱了,替贫困地区的孩子们谢谢你。” 阮篙彻底懵了。 他什么时候出过三十万? 然而这是直播,他没有太多的反应时间,导播发现他发愣立刻便切了镜头,傅一霖将话接了过去:“这也是做为公众人物应有的担当。” 另一个主持人道:“对,那咱们这期节目也设置了一个公益活动,扫描屏幕下方的二维码,节目组会根据参与互动的人数向贫困山区的孩子进行捐赠……” 这一部分是提前设置好的互动环节,但是前面对阮篙的提问却完全不在预料当中,虽然他稍后调整好了状态影响不大,但是他总觉得哪里透着怪异。 节目播出之后,阮篙的粉丝们不清楚内情,只当是自己爱豆出道没多久钱也没挣多少便热心做公益,做成了海报图到处刷,爆料号也从哪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莫名其妙的图透,阮篙突然就“被”给某个贫困地区捐了三十万。 这下子他就算再傻也看出来了,这是要造谣他诈捐呢! 到时候愈演愈烈,人人都以为他捐了,他站出来说没捐,大家会觉得他欺骗民众赚好名声,要是说捐了又没有证据,那就是诈捐,再要不就只能咬着牙捐,可怜阮篙一共就一部电视剧在播,当初拍《哑子》的时候他还是个新人没多少片酬,根本没什么存款,三十万,简直是欺负小孩。 阮篙一方面生着气,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次的小动作有点蠢。 非常明显,而且说实话不算什么大的困扰,实在不想捐就联合节目组出个澄清声明而已,说主持人记错了,不是大事。 阮篙天天被这个搞被那个搞,都快要麻木了,柳瑞在一边联系节目组,阮篙就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刷高深莫测超话。 他看完一篇更新出来,想找点新粮,一点刷新,突然瞪大了眼睛。 “报!!!然哥微博发糖了!官方糖!都给我去嗑!!!我糖尿病了!!!” 阮篙难以置信地点开莫修然的微博,第一条更新只有三张照片,正是阮篙那天在福利院里拍的。 一张是阮篙和一群孩子们在空地上玩耍时拍的,应该出自陈子明之手,另一张则是从背影角度,阮篙怀里抱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一只小胖手就搭在他的肩膀上,为了保护孩子的隐私只有两个后脑勺,但是却意外的温馨和美。最后的一张,是福利院院长出具的感谢信。 第55章 澄清 “好和谐!然哥要是在镜头里就更和谐了!” “然哥拍的吧,我从这个构图里感受到了爱意。” “cp粉卑微到哭泣,都只能在构图里找糖了?” “cp粉真的很卑微,就这样都能嗑出糖尿病……” “自己翻翻然哥有几条原创微博,再看看这几条原创微博里有几条是阮篙?每天都有人造谣他俩离婚了。” 阮篙:“……” 还真不是造谣,不好意思。 阮篙天天被这群人翻来覆去的恶心,都有点麻木了,内心毫无波澜,和柳瑞说了一声就去做自己的事了,而此时就在他的楼上,傅一霖专属休息室里,他正在和钱舒通话。 钱舒几乎是恨铁不成钢:“不是告诉你放阮篙和莫修然离婚的料吗!诈捐应该放在后面,你没听懂?” 傅一霖皱眉道:“他没诈捐。” 钱舒:“……那钱是莫修然捐的!莫修然和阮篙已经离婚了,懂吗!你昨天如果听我的先把离婚的消息放出来然后锤他诈捐潜规则,现在他已经扑了!” 傅一霖难得明白一次:“你为什么不去?” 好在钱舒早就找好了接口:“韩婵的事还没过去,我还在风口浪尖上,做这些不方便。” 傅一霖皱眉思索了片刻:“离婚是他们自己的事,公不公布也是他们的自由,我觉的这不是什么黑料。” 钱舒两眼一黑,这是不算黑料,但是到时候节奏一带阮篙能被全网嘲啊!他对这个一根筋的憨批没话说,干脆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傅一霖的经纪人站在门口:“一霖,有人要见你,你跟我过来。” 傅一霖把手机收起来站起身:“谁啊?” “莫修然。” 铭华娱乐大楼旁边的咖啡店里,莫修然和傅一霖、经纪人相对而坐。 莫修然是前辈,傅一霖理所当然地先打了招呼:“然哥,您好。” 莫修然微一点头,开门见山道:“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 钱舒道:“因为阮篙的事吗?然哥,说实话我也不明白,您有多喜欢他,他做出什么事您都能接受?” 这话很不客气,经纪人在桌下碰了碰他的腿,被傅一霖躲开,满脸的伸张正义。 莫修然想笑:“他做什么了?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什么我接受不了的。” 也就离婚这个事儿,但是,忍忍也就那样吧。 傅一霖:“不正当手段竞争!《哑子》和《少年游》的角色怎么来的?G&Q代言怎么来的?《少年游》网上的风评是怎么一边倒的?你比我不清楚吗?” 莫修然面容一肃,眼神锋锐起来:“我很清楚,是他自己挣来的。” 傅一霖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他的经纪人被他轴得头疼,张口想要解释,却被莫修然制止了。 “你无非是认为这些是他走歪门邪道得来的,证据呢?是别人空口白牙一说还是你小人之腹一揣摩,就无端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傅一霖,都是成年人了,还被人牵着鼻子走?” 傅一霖怒道:“那你说他没做,你的证据呢!” “没发生的事你让我怎么证明?”莫修然身体前倾,“让我猜猜,你从拍《少年游》开始就对他有偏见,那么要么你是因为《哑子》落选心生不满……” “我没有,然哥,你把我想得太狭隘了。” “哦,那就是听别人说的,是……钱舒?” 傅一霖震惊地看向他,这反应无疑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莫修然笑了笑:“狭隘不狭隘我不知道,反正不怎么聪明。” 经纪人终于找到能插话的地方,站出来打圆场:“然哥你别见怪,一霖他太单纯,干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莫修然嘲道:“别说单纯,就是蠢。” 他伸手把一沓资料往傅一霖面前一扔:“当钱舒是什么好东西?韩婵虽然不干净,但他反咬一口,更脏。” 傅一霖迟疑了一下,看向经纪人,经纪人心说这时候你想起我来了?没好气地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 傅一霖拿过来随便一翻,原本满怀质疑的目光却在翻动纸页的过程中变得愈发专注,然后转变成了震惊。 “这是真的?!” 莫修然没说话,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傅一霖又转向经纪人,对方无奈地点了点头。 “可是……” “还可是什么!”经纪人也有些不耐,艺人经济部总监是她姐夫,因此才捞着这么一棵摇钱树,实际上她业务能力也就一般,对傅一霖的管束很少,没想到他做出了这些事。 她勉强对莫修然道:“然哥,这次是我们冒犯了,我们公司一定好好约束艺人行为,不会再有下次。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傅一霖还想说什么,却被经纪人推着离开了。 “人家都怼到你脸上了,你看不出来莫修然很生气吗!非得和他结仇?!” 傅一霖嘀咕道:“真的假的。” “你别一根筋了行吗,脑子多转一转,被人当枪使了知不知道!得亏你没干什么出格的事,要是跟钱舒似的玩一波大的,莫修然根本不会给你解释这些,直接拍死了事。” “……他也就是个演员,能把我怎么样?” “也就是?祖宗,你好大的口气啊。都别说他爸那些拎出来一个就是元老的人脉关系,就他自己手里多少家公司你知道吗,认识多少人知道吗,有多少钱知道吗?混到他这个地步,演员不是他唯一的身份,更不是他最重要的身份,好吗?” 傅一霖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两人一时沉默。 电梯下来了,傅一霖走进去按了楼层,在轿厢缓慢上升的沉默中突然又开口道:“我……” 经纪人警惕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蠢话。 “其实他不是那样的人挺好的。” “……” “我有点粉他,他长得真的挺好看。” 经纪人:“……” 咖啡厅里,傅一霖和他的经纪人离开后,莫修然没有立刻就走。 今天下午没有安排,他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整理一下思绪,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他这一生做过无数的决策,小到一句台词的呈现,大到进入演艺圈的决定,每次他都做得足够果决,也足够肯定,但这时却无端有些犹豫。 可笑的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哪怕过一阵子阮篙真的又腻了反悔了,难不成就任他离开吗? 莫修然扪心自问,片刻后无奈妥协。 他还是会放他走的。 修长干净的手搭在白瓷杯柄上,骨节分明,指甲圆润整齐,随随便便就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莫修然端起来喝了一口,将杯子放回桌面,忽然发现自己桌子上落下一大片阴影。 他坐的地方临街,这边紧挨着铭华的大楼,艺人们出入早成家常便饭,因此并不用特意遮掩,本以为是被人认出来围观,拧着眉转过头一看,却发现趴在玻璃上的正是阮篙。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双手压在玻璃上,从里面可以看见白皙的掌心,傍晚的阳光从他背后洒落下来,给他裹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尤其是蓬松的头发,碎发与空气的交界被模糊成了金色光晕的过渡,整个人像是要化在夕阳里。 看见莫修然发现自己之后阮篙便离开落地窗,从咖啡店正门走了进来。莫修然坐的位置是个四人卡座,面对面两条长沙发,他坐在其中一个靠过道的位置,阮篙跑过来却不往他对面的位置坐,而是把莫修然往里挤了几公分,紧挨着坐下了。 坐下还不算,他还把手放在了面前咖啡杯的杯柄上,漆黑透亮的杏眼扫了莫修然一眼,见他没生气也没阻止,赶紧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笑得像个偷到油的小老鼠。 莫修然被他弄得十分无奈:“再给你点一杯?” “不要。”阮篙断然阻止,又端起来喝一口,苦得鼻子一皱。 “不喜欢就别喝了。”莫修然按着他的手。 阮篙很听劝的松开了手,转头看着莫修然:“你亲我一下我就不喝了。” 说着往前凑了凑。 莫修然垂头看着他:“……你喝吧。” 说实话,这孩子最近一直在不停刷新他的认知,最开始在《哑子》的剧组,阮篙是个有礼貌的乖孩子,但是又带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朝气和活力,也有自己的小脾气,活泼又生动,像一簇迎着烈阳蓬勃生长的花,温暖、自然又洒脱。但是结婚之后,他面对莫修然,慢慢收敛了小性子,安静中带着点拘谨,有时莫修然甚至会想,是不是过早的婚姻杀死了过去的那个男孩。 但是自从剖白心思以来,阮篙离他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胆,还因为对他的喜欢展现出了另外一种不曾见过的样子,变得更加的诱人。 也让他一步一步走向更喜欢。 阮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对自己得到的答案很不满意,坐在一边生闷气,然而忽然间身边的影子覆盖下来,一阵醇厚的木质香靠近,他的耳朵上落下一个轻吻。 轻得像一只蝴蝶在柔嫩的花骨朵上停靠瞬间然后振翅飞走,只留下细嫩茎蔓犹在微微颤动。 第56章 情歌 《少年游》的热度随着播出一路飞涨,随之高涨的还有口碑,商平衍本就是年轻一辈备受好评的导演,几个演员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因此播放量和平台评分都在同期电视剧中脱颖而出,为几位主演捞足了人气和好评。 阮篙终于有了第二部 代表作,在柳瑞面前扬眉吐气。 他粉丝已经涨到了七百多万,眼看就要破八百,柳瑞让他准备点东西做为八百万福利,阮篙为此有点头疼,他定位是演员,唱歌跳舞都会一点,但是说实话不怎么样,于是他问柳瑞:“吃播行吗?” 柳瑞:“……我吃你个脑袋!” 阮篙委屈。 随即他又振奋起来:“那我女装怎么样!” 柳瑞沉默了片刻,嘶吼道:“你闭嘴!!!你就乖乖去给我练歌!!!” 阮篙撇嘴:“无聊!” 柳瑞:“无聊但是稳妥!我现在极其庆幸没有把微博交给你打理好吗,天天疯疯癫癫的。” 阮篙想起这个就来气:“你这是欺骗我粉丝们的感情你知道吗,他们天天在私信和评论里表白我,结果全被你看去了,说出去多少少女要哭昏了。” 柳瑞反驳道:“你可拉到吧,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偶像是你这么个二百五人家才幻灭呢!” 柳瑞,一个致力于把阮篙打造成天真单纯美少年人设的经纪人。 阮篙,一个并不特别天真也不是很单纯实际上也不属于少年的美青年。 认知产生偏差,两人谈崩,但是阮篙不得不屈服于柳瑞的淫威,乖乖跟着老师学歌去了。他会吉他,到时候边弹边唱来一小段,交给修音师一修,完事儿。 选歌的时候老师建议他选个简单的,修音师能给他修曲调,但是吉他还是要他自己弹,在老师给他的几首曲子的范围里,阮篙挑来挑去,眼前一亮:“就这个!” 于是几天之后,阮篙的粉丝不出预料地突破八百,隔日柳瑞就在评论区嗷嗷待哺的呼声中放出了八百万粉福利: 感谢蛋糕们一直以来的支持,相携相伴,一路前行/心 视频中的阮篙穿着一身黑袖黑领白衣的假两件,裤子是宽松的工装裤,低头认认真真拨弄琴弦的样子就像邻家背着吉他的大哥哥。 他抬头问了一声:“可以了吗?”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就拨动吉他弦唱了起来,阮篙声音清冽干净,说话时还不如何,唱起歌来却带了一种不谙人事的天真,清澈的歌声仿佛自高崖之上落下的山泉,溅在卵石上飞出漱白的水花。 他唱的是情歌。 于是那份清冽之中又掺杂了些缠绵的暧昧。 一曲终了,阮篙耳朵微微发红,抬头看镜头的样子十分男友视角,他笑起来的样子敛着漫天星辰:“我唱的好吗?” 底下的粉丝们都疯了。 “好好好!我糕天下第一好!” “这是谁的福利?糕糕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这是谁的福利?!” “相携相伴,一路前行/心/心/心,软糕越来越好!” “文案打错标点了,相携相伴那两句不是给蛋糕们说的,我这双眼睛看透了太多。” “怎么了!我糕就不能给蛋糕们唱情歌吗!” “能是能,然而我自忖没有能让糕糕脸红的本事。” “隔、隔空示爱?” “想多了吧,阮篙要给然哥弹大可以回家弹个够,我不管,这就是唱给我们的。” …… 阮篙被粉丝们夸得找不着北,美滋滋地给莫修然发消息:然哥,我的视频你看见没? 莫修然自然看见了,还反复听了两遍:唱得不错 阮篙兴高采烈地说:那等会儿视频我再给你唱一遍! 莫修然欣然应允,处理完工作之后打开摄像头,听完了一首曲子,只不过这一次面前的人不仅穿的是睡衣,还专门在唱到某些歌词的时候大胆地拿眼神勾他,然而勾了两次便惨遭翻车,光顾着看人,把谱子给忘了,莫修然想笑又不敢破坏这气氛,只能强忍着听完了一首歌,没被勾引到,憋笑憋得怪难受。 磕磕绊绊唱完了,阮篙把吉他往床上一扔:然哥,你觉得怎么样? 莫修然顿了顿:“给修音师加鸡腿。” 阮篙一呆,气急:“然哥!” 莫修然立刻告罪:“我错了,我错了。唱得特别好,比原唱还好。” 阮篙扁扁嘴:“我是唱歌不太好,勉强不跑调。你会唱吗,好像听过你唱主题曲。” 莫修然心说其实调也在跑,但是没敢说:“也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乱唱的。” “那我给你唱了,你也唱给我听听吧。” 莫修然笑了笑:“行,你躺好,我唱完你就睡觉。” 这一晚,阮篙在影帝先生的摇篮曲里睡着了,莫修然虽然没有学过,但是胜在音色好,低低沉沉地唱出来,明明是首普通的曲子,却也像在情人耳边的缱绻低语,阮篙听得肉酥骨软,心里像是一万只小蚂蚁在爬,酥麻微痒,人都要化成一碗糖水。 莫修然听到对面的呼吸变得平缓悠长,确认他已经睡熟之后也没有将视频挂掉,又认真地听了一会儿,仿佛那细微的呼吸声中有什么不可多求的宝藏,直到困意漫上来,又担心阮篙手机没电耽误明天的事情,才略带不舍地切断了通话。 夜深人静,绝大多数人已经歇下,但不为人知的交易却恰好在此时进行。 傅一霖坐在沙发上,皱眉看着面前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像是追着他讨债的拍门声,叫人心烦意乱得只想抄起来往地上狠摔。 十几秒后电话自动挂断,傅一霖起身往卧室走,还没有绕过沙发,那声音便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傅一霖烦躁地捶了一拳沙发靠背,终究是接了:“我说过了,别再找我!” 他现在才知道被钱舒耍的团团转的自己有多蠢!那时候的钱舒是不是就坐在一边看他的笑话? 傅一霖恨自己没脑子轻信了对方的话,更恨钱舒耍他玩:“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我自己犯傻怨不得别人,但你休想再利用我!” 钱舒呵呵笑了:“说你傻是真傻,别人说几句话你就信?” 傅一霖知道他又要给自己洗脑,直接就要挂电话,却被对方阻止:“别挂!听我说几句话,你肯定想知道。” 傅一霖点挂断键的手一僵,将信将疑道:“什么话?” 钱舒道:“商平衍和莫修然是大学同学,他们两个关系很好,你猜,有多好?” 傅一霖沉默片刻,怒道:“你别再挑拨了!我演技不如他就是不如他,说这些没意思!” 说罢他再不给钱舒开口的机会,直接将电话挂了,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回房间睡觉。最近为了《少年游》的宣传工作他向剧组请了假,明天还要早起回影视城拍戏,他不想跟钱舒浪费时间了。 电话另一端的钱舒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沉默了片刻,放下手机低骂了一声。 韩婵倒台后他能用的人手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韩婵自保无望,在疯狂地想拖他下水,他为了把自己摘清楚折了不少人进去,现在可以调动的资源实在是太少,本想着再用一用傅一霖,结果这蠢货不知道怎么突然回过味来,不肯受他驱使了。 钱舒一边想着找个机会寻觅下一个金主,一边打开微信,迅速给几个人布置了任务。 不能用的人,丢了不够,得毁了。 第二天,一则娱乐圈大新闻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一时之间各大平台纷纷报道,到处都是大同小异的文字: 当红男星傅一霖拍戏受伤,疑似毁容。 傅一霖片场受伤,网传折断三根肋骨 傅一霖受伤!工作人员:现场全是鲜血 阮篙看到这条消息心里一惊,虽然傅一霖挺讨厌,但是怎么说也是同事和熟人,出了事慰问一下是应该的,他连忙给柳瑞打了电话,询问傅一霖的情况。 “网上说的是真的。”柳瑞语音匆忙,公司的门脸艺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脚步匆匆,面色肃然,他们艺人经纪部马上要开会,因此只能简单说几句,“傅一霖吊威亚的时候钢丝出现问题断裂,他从好几米高的地方掉下来,骨头断了好几处,最要命的是钢丝断口从他前额一直划到耳朵,差点就瞎了,现在还在医院,脸上肯定要留疤……哎不跟你说了,什么也别管,有急事找然哥问,我得开会了。” 柳瑞匆匆挂了电话,留下阮篙一个人呆呆坐着。 这事发生的太急太快,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慢慢消化了半天柳瑞的话,才明白过来。 吊威亚是一件危险指数相当高的事情,剧组里的道具师都会在吊之前仔细检查道具的情况,一般来说至少要两个人分别检查,之后还要在记录表上签字,出了问题好问责。钢丝的承重能力绝对远大于演员的体重,平白无故断了,绝对不可能,那么意思就是…… 傅一霖的道具被人做了手脚。 傅一霖受了严重的伤,傅一霖的脸毁了。他做为一个流量男星,基本上可以说是被断送了一半的职业生涯。 除了担忧和焦虑之外,还有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上了心头,阮篙如坠冰窖,整个人都在发抖。 如果没有莫修然,他是不是早就…… 他根本不敢想。 第57章 约会 傅一霖作为如今的一线明星,他受伤的消息在娱乐圈内掀起了一阵巨大的风潮,一时之间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爆料的落井下石的蹭热度的理性分析的,每一条相关微博底下都有无数粉丝在嚎丧。 流量的粉丝年纪偏小,忠诚度高,傅一霖一出事都难过得不得了,这种情绪在傅一霖正在拍摄的那部剧宣布换角色之后达到了顶峰——这个举动明确说明,傅一霖受伤严重,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工作。 粉丝们崩溃了,娱乐圈沸腾了,大家开始讨论他的各项代言杂志和片约的最终归属,以及傅一霖倒下之后明星榜重新洗牌后会是什么情形。毕竟没了傅一霖还有张一霖李一霖,流量的可替代性很强,他只要半年不出现在大众面前,等再回来自一切都会物是人非。 更何况那个传得甚嚣尘上的毁容消息,如果他的脸真的毁了,那他糊掉是个必然趋势,团队不会再捧他,热度会持续下降,会有粉丝心疼他怜悯他继续粉他,但是更多的人会在不久之后转向新墙头,最多会在几年后看着关注列表里躺着的那个曾经粉过的爱豆唏嘘两声。娱乐圈不缺帅哥美人,资本也不会做慈善。 无论如何,傅一霖原本一帆风顺的星途被这次意外彻底打乱,从目前看来,他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 阮篙目睹了这一场吃人不吐骨头的网络盛宴,周身发寒。 傅一霖在公司的运作下被捧上了云端,被几千万粉丝喜欢着、追捧着,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关注,他名车豪宅,万众瞩目,然后不过是受了一次伤,一切便如同虚幻的泡影一样散开,公司转向下一个更年轻更有潜力的艺人,粉丝毫不留情地爬墙去另一个墙头。 他把这种感觉告诉带他出来吃饭的莫修然的时候,对方的表情很平静。 “不用害怕,你和他不一样。人气会流失,热度会下降,但是好的作品永远存在,哪怕十年后,有人看到你的作品,还是会喜欢你。” 阮篙闷闷地“嗯”了一声,戳戳面前的汤碗,莫修然将切好的牛排放在他面前,随口道:“他性子太白,又没背景,早晚会受点教训。” 阮篙叉上一块牛排,气闷道:“他性子很白吗?天天想着欺负我!” 莫修然笑了:“你不觉得他欺负你的手段像小学生吗?” 如果真的和钱舒韩婵一样整他,莫修然早就留不得他了。 阮篙想到那时候他拖着自己ng,觉得好像也是。 莫修然道:“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以为自己是在伸张正义,还不白?” 阮篙闻言吃惊地抬起头:“他……” “是钱舒指使的,他一直以为当初你《哑子》的角色是走了偏门才得到的。” 阮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和贾导?不不我不是说贾导不好,但是……我……贾导比我爸还大!” 莫修然笑出了声:“不是什么稀罕事,比爷爷大的都有。” 阮篙咧了咧嘴,表示不能接受。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牛排,鼓着腮帮子嚼嚼咽掉,突然又感慨:“我就说,哪来那么多人看我不顺眼!” 莫修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继续切盘子里的牛排:“是啊,你这么可爱。” 阮篙手里的餐刀在白瓷盘里打了个滑。 “也、也一般吧。” 饭后莫修然和阮篙去医院看望了钱舒,他手臂和腿都打着石膏,脸上也裹着纱布精神差极了,断骨处疼痛难忍,他没有心情说话,因此他们只进去略坐了一下便离开了,在走廊里和也来探望的剧组制片人说话。 问及事件的处理结果,制片人说:“存放道具的地方没监控,谁做的手脚也不知道,只能是道具师背锅。他就是个推出来的替罪羊,工作失职,撑死了判几年,请个好律师三两年就能出来,拿着钱就逍遥去了,唉。” 阮篙义愤填膺:“这事明显就不对劲,警察也不好好查查吗?” 莫修然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让他不要太激动:“警方一定是拿证据说话,疑罪从无。道具已经招了,他们有什么办法?何况警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他们头上也有东西压着。”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权与势带来的不仅是更加优质的生活,还有……更大的“自由”。普通人和权贵之间被划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天堑鸿沟,这边的人都在不管不顾地往另一边挤,全然不顾无数尸骸掉落在深渊之中。 阮篙不是不知道,但背后的病房里傅一霖正浑身是伤心如死灰地躺着,对他出手的人却逍遥法外,这样的对比太惨烈,阮篙心口发堵。直到他们告别了制片离开,依旧是闷闷不乐的。 坐到车上之后,莫修然偏头看他:“怎么?还在想傅一霖吗?” 阮篙系上安全带,说了声是。 莫修然叹口气,说实话他觉得现在出去在儿科门诊前面的商店里给他买个气球什么的倒是个好主意,小孩子那种非黑即白的思维总是改不掉,事事都觉得应该按照该有的道理来,否则就是社会黑暗,世界上没好人。 “阮篙,有句话叫明处必有暗,知道吗?这个世界没那么好,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但也没那么糟糕。” 知明处必有暗,却永葆天真。阮篙在一天天看见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而莫修然依旧艰难地想要维护他那一点飘摇着的天真。 阮篙茫然地听了片刻,兴致依旧不是很好,莫修然放弃教孩子,凑过去在他前额亲了一口:“不难过了。” 阮篙立刻高兴起来,拿手背蹭蹭脸颊:“好!” 莫修然心道早知道这样他废个什么话。 阮篙说完又有点后悔,撅着浅粉色软软的嘴唇朝他道:“还是有点不开心,亲这里行不行?” 莫修然:“……” 看着又纯又乖,其实是个小色胚。 他把阮篙的头推回去:“开车了。” 阮篙哼了一声,看着车子前面的景色变换,从医院里开出去,阮篙问道:“去哪?” 莫修然:“送你回公司。” 阮篙一听就又不高兴了,可怜巴巴地说:“我好不容易今天下午没事,为什么还要去公司啊,不是说好出来约会的吗?” 莫修然奇怪道:“吃午饭不算约会吗?” 阮篙立刻眼泪汪汪:“你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吗?你十一点到家里接我,现在下午三点,才四个小时,我们最近这一个月就见了四个小时,比探监还不如,比异地恋还惨,然哥……” 修然看了他片刻,妥协:“行,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阮篙补充道,“和你在一块去哪都行,轧马路都行。” 修然看了看他:“好,带你去玩泥巴。” 阮篙:“???” 莫修然在前方路口调头,带他去了个陶艺工作室,工作室不对外营业,只是个主人的个人场所,架子上琳琅满目都是各色陶制品,瓶瓶罐罐,人物摆件,看上去乱糟糟的不值什么钱,实际上随便拿一个出来至少上千。 主人打开门的时候手上还都是泥巴,见到二人一愣:“修然?稀客啊,这是……嫂子?”阮篙被喊得脸都烧红了。 莫修然介绍道:“这个是我发小,我俩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结婚那天他也来了,现在家里走廊尽头摆的花瓶就是他的作品。” 然后他又转向发小:“带他来玩一下,顺便蹭个晚饭。” 对方自然欢迎,将他们引入房间:“进来进来,我还没和嫂子聊过天呢。修然你真是忙的上天,咱们多久没见面了?” 阮篙小声道:“别叫我嫂子……” 对方爽快地换了称呼,带他们到工作室,一边和莫修然聊天一边教阮篙玩陶泥,这东西看起来简单,阮篙本想弄个简单的桃心口瓶子,结果扭来扭去弄了个四不像,还是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才勉强做好,阮篙在上面写了个“M&R”,留在这边待下次送去瓷窑烧制的时候一起带去。 晚上三人一起在外面餐厅吃了顿饭,一顿饭上谈笑风生,阮篙也了解了许多莫修然小时候的事,比如莫修然小时候也是个中二少年,酷爱打篮球秀球技,还喜欢打完后撩起球衣下摆擦汗,让小姑娘们看得脸红心跳;比如莫修然曾经伙同一群小伙伴 “莫修然”的形象在他们的描述中逐渐清晰起来,他不仅是当今风头无双的影帝,更是当年和朋友们嘻笑打闹的年轻男孩。莫修然仿佛从一个单纯的象征名词、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渐渐落回他的身边,他的过往使他更加充实和丰富,也更加的“存在”。 阮篙在桌子的遮掩下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被反握住。 更重要的是,这是莫修然第一次带他见朋友,没有任何别的目的,就是带他与朋友聊几句天,让他更多的了解自己的过去。 他们在一点点走近了。 第58章 加料 傅一霖的事被热议了一段时间便消停下去,短短半个月,圈子里便几乎查无此人了,阮篙还去探望过一次,他的脸上落了疤,原本英气勃发的一张面孔被毁了,但是精神变得不错,正在计划着联系整容医院,还要了一张阮篙的签名照,号称是给妹妹的。 傅一霖有妹妹吗?阮篙挺纳闷,想着可能是保密不公布,也没多想。 此时他正坐在造型师身前的椅子上,任由对方捣鼓他的头发,柳瑞坐在一边划手机:“等会儿跟着我啊,别到处乱跑。” 阮篙不耐烦:“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你还怕我丢了?又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 柳瑞“啧”了一声:“这不是以前那种吃喝玩乐的酒会!我让你跟着我是要带你见几个人,你的下一部戏没准今天就能定下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阮篙身边,从镜子里看去,镜中人乌发黑眼,像一只按照人类最高审美精心雕琢出来的人偶娃娃,但一双杏眼里波光流转,又有着说不出的灵气。 造型师说了声好了,退开两步,阮篙站起来,一身纯黑色礼服上面绣着精致的暗纹,在灯光下光芒流转,掐腰的设计极好的体现出他的身材,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包裹在西裤里,明明是很正式的打扮,却看得人心尖一跳。 “走吧。” 晚上六点,阮篙与柳瑞抵达举办酒会的私人会所,大厅中已经有不少人在,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笑谈,柳瑞环顾一周,对来的宾客有了大致的把握,带着阮篙去和早就计划好要交结的人谈话,首先就是最近在筹划一部新片的王导。 王导早就知道阮篙,言谈之中多有欣赏之意,三人在一起聊了十多分钟才散,柳瑞满意极了,因为对方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有用他的意向。后面油见了几个人,见人就得喝酒,虽然宴会提供的酒度数不算高,但是喝的多了柳瑞也有点上头,今天的任务完成的差不多,这趟没白来,柳瑞便自己去外面清醒清醒,放阮篙去玩了。 “少喝酒,别惹事,和朋友聊聊天就行了,别管别的。” 柳瑞如是叮嘱,添上后面一句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刚才看见了钱舒。 钱舒状态不错,红光满面,一身高定礼服,倒也人模狗样,他端着酒杯站在一位影视公司的老总身边,那老总还搂着他的腰,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阮篙厌恶地转过头:“你放心吧,我看他一眼都嫌恶心,不会找事的。” 柳瑞得到保证,放心地离开了。 阮篙一人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和之前在剧组和节目中认识的人凑在一堆玩,有个男孩是《哑子》里的配角,叫方楠,颇为热情地招呼他:“小阮哥,坐这边!” 有个女孩见他坐下,好奇道:“阮篙,你和钱舒一个公司的,你知道不知道他这事?” 阮篙接过方楠递给他的酒:“什么事?我们不怎么见面的。” 女孩朝那边努了努嘴:“那不,韩婵倒了才多久,在外面立忠犬人设立得挺欢,这就傍上新的啦?” 方楠“嗨”了一声:“他和韩婵能有什么真情实感啊,就是为了资源呗。” 另一个年轻男孩神秘兮兮道:“我经纪人说他新金主是海灏影视公司的老总,董事长,挺牛批的,但是有老婆。” 方楠呕了一声:“男小三啊。” 大家边说话边喝酒,眨眼功夫阮篙面前的酒杯就空了,方楠要帮他再拿,阮篙觉得头有点晕,脚下也发飘,不敢再喝,对方便离开片刻,给他端了一杯柠檬茶。 茶饮冰凉微酸,生津止渴,阮篙没多想便灌了半杯下去,冰凉的液体从喉管凉到胃里,爽得通体舒畅,接下来却在胃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凉意褪去,变成一团灼热的火,让阮篙的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唔……”阮篙皱眉捂住胃部。 正在和别人交谈的方楠闻声转头,看见阮篙皱着的眉头:“怎么了小阮哥?你胃不好?哎呀都怪我给你拿了加冰的,我去给你要点热水?” 阮篙摇摇头,手撑在茶几上,眼前的东西开始飞速旋转,他闭上眼,耳畔是一阵一阵的嗡鸣,吵得他听不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似乎有手搭在他肩膀问他话,阮篙用力甩甩头,虽然因为这个动作他的头像是脑仁被搅碎了一样剧烈疼痛起来,但是勉强能看得清人了。 阮篙直着眼看了一会儿面前的柠檬水,突然像是坐不稳一样往旁边歪倒,砸在了一个女孩肩膀上,这个姑娘是汪宁的表妹,阮篙认识。 他低声道:“告诉柳瑞,有人在我酒里加料。” 不出所料,他话音未落,方楠便用力拽住了他,对女孩道:“不好意思啊小棠姐,没伤着你吧,我扶他去房间里坐,等下叫柳瑞哥过来接他。没事没事你们接着玩,我安顿好了他就下来。” 小棠抓紧了阮篙的手臂:“直接送他去医院吧!” 方楠已经在大家的帮忙下扶起了阮篙,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没事,应该就是喝凉的刺激到胃了,这家会所有医生,我叫他们过来看看。” 然后不由分说地扶着阮篙走了。 一伙儿人继续吃喝玩乐,小棠看了一圈也分辨不出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坐了片刻便谎称去卫生间,在里面反锁房门给她表姐打电话去了。 而方楠带着阮篙匆匆走了几步,转过走廊便有人从他手中将阮篙接走,方楠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声“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只可惜演技实在不佳,阮篙如果不是头晕的太厉害四肢软得像在云上飘,恐怕会笑出来。 可惜他现在不太想笑,药劲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他试着想掐一把自己的掌心以此保持头脑清明,但却惊慌地发现他的手几乎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拼尽全力调动也只能勉强勾一勾手指,头部晕眩得厉害,事情有些超脱他的想象。 方楠会给他加料,阮篙是真的没想到,但是药效刚发作的时候只不过是头晕脚软而已,阮篙觉得还能应付,他原本想着不如将计就计,跟方楠走一趟,无非就是被打一顿,也有可能会发生更过分的事,但是小棠立刻通知柳瑞,柳瑞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找人过来救他。阮篙猜,他会找莫修然。 因此他鬼使神差的,没有在第一时间朝当时在座的朋友发出求救信息,那时他虽然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但是小棠这个变数是方楠他们没有预料到的,小棠一喊人,他们的计划大概率不能进行,但是阮篙让方楠将他带走了。 他意识越发模糊,手脚像被抽了筋骨一样软瘫着,整个人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横抱起来往楼上走,此时他才开始真真正正的感觉到恐惧,这恐惧来自于未知和全然的无法掌控,他不知道前面等他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救他的人什么时候会来,而他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保能力。 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浮现上来。 如果小棠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呢? 如果小棠联系不到柳瑞呢? 如果…… 阮篙周身发寒,指尖微微发起抖来。 他不怕挨打,钱舒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会真的打死他,受点罪而已。 但是如果真的是钱舒,他绝不会只是把他揍一顿,他会做什么,阮篙能猜到。娱乐圈里看得上他的人并不少,没和莫修然结婚的时候天天有人想拉皮条,如果不是柳瑞护着,他早就不干净了。 阮篙快要被恐惧击垮——他和莫修然的关系刚刚修复,他们还没有复婚,他决不想就这么被交代出去! 他用尽了浑身都力气挣扎,但手脚已经软得像是感觉不到,眼前的东西也越发模糊,他的挣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就被保镖轻轻松松地镇压了下去。 “放开我……”阮篙颤声道,“莫修然不会放过你们的!” 保镖似乎听见了他细若蚊蚋的声音,但并未理会,径自抱着他上楼。 阮篙哭了。 一大颗眼泪从他眼角滑落,顺着白皙泛着淡粉的脸颊坠下去。 “求你……” “砰砰砰”,没人理他,面前棕黑色的双开大门被敲响,片刻后门被打开,露出了钱舒的面孔。 他笑着说:“终于来了,他们等了好久啊。” 阮篙绝望地瞪大眼睛,他想和钱舒说句什么,但对方看都没有看他,保镖动作粗鲁地将他扔到了房间正中的沙发上,阮篙从上面滚了下来,头磕上实木茶几的桌角,疼得他眼前发黑。 这是会所高层的一间豪华包厢,客厅正中的水晶灯辉煌繁复,将灼眼的灯光落下来,刺得阮篙闭上了眼。 钱舒伸腿踹了他一脚,然后不知对谁说:“动作快点,少说废话,小心一会儿有人过来。” 他没有给阮篙拖延时间的机会,蹲下身拍了拍阮篙的脸:“真漂亮,我要是莫修然我也喜欢。但是你猜猜,你要是今天被人玩烂了,他会不会还喜欢?” 他的手滑过阮篙的腰线,感受着西装上暗纹的纹理,然后一用力拽开了西装和衬衫的扣子,将阮篙的身体暴露出来,极为下流地在阮篙胸口揉捏了一把,那触感如同湿冷滑腻的蛇在阮篙的身体上游走,他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嫉妒和憎恨的扭曲的笑意:“腰真细啊,皮肤真白啊,便宜那群糙货了,竟然比莫修然还先享受到。” 他狂笑出声,眼中的疯狂像是细网一样密密匝匝地将阮篙捆绑起来,接着他不耐烦地朝门口喊了一声:“快点,还想不想上了!刚才不是还抢着第一个搞,来真的就怂了?” “没怂。”一道熟悉的声线响起,随着暴力破门的声音,一大群人涌入了房间,怒喝和拳脚搏击的击打声以及桌椅翻倒的碰撞声混作一团,阮篙耳畔依旧在嗡鸣,但那个声音却无比清晰。他强行压制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片刻间便哭花了一张脸。 “然哥……” 第59章 惩罚 “钱舒……” 莫修然的手工软底皮鞋踩在地板上声音很轻,轻到在一片混乱当中几不可闻,在钱舒耳中却重的叫人胆寒。他面无表情,周身的气势与嘈杂的背景格格不入,仿佛一只在暗夜中缓慢逼近猎物的黑豹,竖瞳尖锐得像是泛着森森寒光的刀尖,浑身都是可怖的危险气息。 钱舒就是那只被盯上的猎物,他吞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视线不住地越过莫修然向他身后的门口看去。 莫修然走近后瞥了还躺在地上的阮篙一眼,然后原本肃然而安静的气势陡然一变,压抑的怒气磅礴张开,抬脚狠狠地踹向钱舒的腹部! 他这一脚带了十足的力道,钱舒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巨大的冲击力踹飞了出去,在光滑的地板上连退了几步后撞在吧台上,整个人破麻袋一样摔倒在地,偏头“哇”一声就吐了。 莫修然上前两步又一次抬起脚踩在钱舒腹部,看着他在自己脚下浑身痉挛的模样,眼中的怒火几乎一路烧出来。 他一言不发,脚下用力,往钱舒腹部最柔软的地方狠狠踩了下去,钱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握着莫修然的脚踝试图推开,莫修然厌恶地将退收回来,不待钱舒喘息片刻,便弯腰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带! 蓝色绸质领带上绣着精美的纹路,昂贵精致的装饰品此刻成了索命的利器,将钱舒肺部的空气一点一点挤压出去,他的脸因为缺氧变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可怖的外突,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喉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再用力一点……只要再一点,这个该死的东西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世上…… 钱舒的挣动已经越来越虚弱,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冲进包间,大略一扫便向这边狂奔过来,一把抱住了莫修然,拼命将他往后拖。 “然哥!放手!莫修然!” 张若拙焦急地掰他的手:“妈的,你想杀人吗!你跟他较什么劲,先去看看阮篙啊!” 听见这个名字,莫修然才稍微清醒了些,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反应过来才看到手里的几乎没命的钱舒。 他立刻松开了手,皱眉道:“抱歉。” 张若拙:“……” 他把钱舒拖到一边,嫌恶地看着满地的秽物,对莫修然道:“你去看看阮篙吧,我已经叫了医生。” 莫修然转身回到长沙发旁边单膝跪下去,阮篙还不能动弹,躺在地上哭的满脸都是泪水,莫修然拢起他衣服的前襟,但是扣子都被钱舒扯崩,衣服又修身,遮掩不住,莫修然脱掉自己西装外套盖在阮篙身上,将他抱起来。 阮篙落入熟悉的怀抱,顷刻间便被温和醇厚的木质香气包裹起来,被恐惧激得狂跳不已的心脏终于落到了实处,慢慢和缓下来,他哽咽着喊了一声“然哥”,对方没答话,只是抱着他坐了下来。 阮篙缩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手指,感觉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稍微一想突然明白过来——钱舒他,恐怕就是想看自己体力恢复之后拼命挣扎但是徒劳无用的样子! 阮篙一抖,莫修然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抱紧了些。 片刻后医生过来,给阮篙做了点简单的检查,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对莫修然道:“方楠说的是真的。这种药起效快代谢也快,再等半个小时左右就能恢复了。” 莫修然面色不善:“没有后遗症?” “这几天会有点乏力,过去就好了。” 医生说完后便要离开,走之前看了一眼钱舒,医者仁心,他大概想过去检查一下,但是最后只是匆匆对张若拙说了句要送他去医院,然后便离开了。 医生离开没多久,便又有客人上门。 这次来的人阮篙刚刚才和人讨论过,是楼下那个和钱舒一起参加宴会的海灏影视的孙老板。 孙老板大腹便便,脸色苍白,满头是汗,一进门脚一软险些跪下。 “这、这是怎么了……” 张若拙偏开身子露出钱舒,原本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的钱舒立刻像看见救星一般:“孙哥!孙哥救我!” 孙老板却只是看了一眼便飞速别开了目光,讨好地对莫修然道:“莫董,您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钱舒一愣。 莫修然笑了笑,招手让他靠近:“怎么,你养的狗咬了人,现在不认了?” 孙总脸上的汗愈发密集,在皮肉松垮的脸上蜿蜒着流下,他讪笑道:“哪敢啊,我,我和他就是打个炮的关系,我这有家有口的……” 莫修然抬手狠狠一掌直接抽了过去,孙老板庞大的身躯往一边歪倒下去,嘴角渗出一丝血。 “骗谁呢?这些人不是你给的?” 孙老板叫苦连天,他哪知道钱舒是来碰这尊瘟神的?他还以为就是借自己的手收拾些小鱼小虾,孙老板挺喜欢小情人借自己的势耀武扬威,谁知道这次踢了块铁板!这蠢货,真当莫修然是个出了演艺圈就查无此人的演员呢?莫修然真的发了火,以后他的公司在这行里还混不混了! 阮篙的身体逐渐回到了自己身上,他忍不住歪着头看,身体还不安分地动了动,莫修然听见怀里的人在小声说什么,便俯身去听,结果这不怕死的熊孩子竟然还在怂恿他:“打另一边!打另一边!” 莫修然一顿,直起身,将阮篙整个脑袋蒙进了西装外套里。 莫修然没再和孙老板多话,挥挥手示意他滚,但对方显然不能就这么走了,壮着胆子问:“钱舒这***冲撞了您,怎么说这事儿也跟我有牵扯,我改日请您吃饭赔罪,您什么时候有空?” 莫修然懒得看他:“免了,狗驯不服就别再养了,也不怕哪天反咬主子一口。” 孙老板连忙说是,灰溜溜地跑了。 莫修然屈起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对张若拙抬抬下巴,张若拙会意,叫保镖抬着钱舒去医院了,剩下的人也都纷纷撤走,最后留下来的还不忘带上了门。不过几分钟时间,偌大的豪华包间内只剩下了莫修然和阮篙两人。 听见外面没了动静,阮篙好奇地扒开西装外套往外看,只见房间空荡荡,再一扭头,莫修然的脸色阴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给他也来一脚。 阮篙吓了一跳,软绵绵地喊:“然哥。” 莫修然捏了捏他抓着衣服边沿的手:“好点了吗?” 阮篙点点头:“好多了。” 手脚还有些酸麻,头也发晕,但是已经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没成想莫修然直接将他搬到了一边:“自己坐好。” 阮篙坐到一边冰凉柔软的沙发皮面上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没怎么我!” 莫修然一点头:“不是这个。我问你,当时你既然已经发现不对,身边也有可以求救的对象,为什么不让小棠直接喊人?” 大厅里少说也有百来个人,总不可能人人都与钱舒有牵扯,小棠嚷一嗓子,他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方楠能硬把阮篙带走! “小棠一个女孩……” “她是女孩,但她姐就是汪宁,圈子里没人会轻视她。”莫修然面无表情地看着阮篙,“又是故意的,对吗?” 阮篙张了张嘴,最后垂下头,小声道:“我没有想到钱舒胆子这么大。” 他以为钱舒不敢真的做什么的,他只是想让莫修然来,看莫修然为他着急,逼着莫修然认清自己的真心,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疼爱这个人。 也告诉莫修然,你不护着我,我就会出事,你得快一点回到我身边。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甚至会以身犯险,就为了让偏爱他的那个人多心疼几次,多看他一眼。 “钱舒是个疯子!”莫修然几乎是吼了出来,他将桌子上的一包东西砸到阮篙面前,包装散开,里面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玩具,“你知道他们一共几个人吗?你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吗?” 他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情绪又被点燃:“如果不是小棠恰好在那,如果不是柳瑞还没彻底喝大,如果不是我不放心你把饭局改在了这家会所,你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没人管你知道吗!” 阮篙被吼得浑身发抖,他后知后觉的重新后怕起来,那些玩具仿佛刑具一样横七竖八的摆在桌子上,每一个都狰狞可怖,阮篙颤声道:“对不起,然哥……” “你和谁说对不起?”莫修然冷道。 阮篙伸手想去抓莫修然的手,却被躲开了,他害怕至极,又快哭了用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下去,但是声音里依旧夹杂了哭腔:“然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莫修然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俯身将阮篙压倒在了沙发上,西装外套被拽下来扔到一边,原本就被扯崩了扣子的外套和衬衣没费什么力气就扒了下来。 阮篙被冰冷的空气刺激到,抖得更加厉害,他哭着乞求:“然哥,到房间里去好不好?” 这里过于空旷宽敞,明晃晃的灯光将他整个人照的无处遁形,阮篙无端觉得四处都是看着他的眼睛,这让他羞耻。 然而莫修然没有理他,他一言不发,径自去解阮篙皮带的搭扣,阮篙试图蜷缩起来却被狠狠按住,他退让道:“可不可以把灯关了……然哥……求你……” 这次依旧没有回应。 …… 第60章 事后 柳瑞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他脸色煞白,虽然周身还环绕着酒气,但人是完全清醒的。 此时的走廊完全安静,只有昏黄色调的廊灯静默地照射着,电梯叮咚一响,随即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柳瑞没头苍蝇一样撞错了两条走廊,最后在找到了正确的那一个,因为他看见了张若拙。 对方像个门神一样站在一间套房门口,百无聊赖地低头玩着手机。 柳瑞提着的心往下落了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阮篙呢?!” 张若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他身后的房门,柳瑞扭头就要往里冲,却被对方一把拽住:“啧,然哥也在里面呢。” 柳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悬着的心彻底落下,但紧接着又往上提了提,心里又是放松又是后怕又是担心又是欣慰,一张脸都要盛不住这乱七八糟的复杂心情,最终露出一个半酸不苦的笑容来。 张若拙:“……你这是什么表情?” 柳瑞抽了抽鼻子:“没事儿,我调整一下。那个,安全措施,有吗?” 张若拙莫名觉得他们两个像是站在儿女婚礼现场的婆家人和娘家人,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好笑,但是看在柳瑞忧心忡忡的份上没有笑出来,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房间里应该有备。” 柳瑞心焦道:“够、够吗?” 张若拙被呛得咳了一声:“够吧。你别瞎担心了,又不会怀孕。” 柳瑞恶狠狠道:“说得轻巧!” 他原地转了两圈,十分不放心地伸着头往门边探,张若拙压着嗓子叫他:“你怎么还听墙角呢!” 柳瑞看他一眼:“那许你站这儿守门不许我听听墙角?” 张若拙颇为无奈,大半夜的他不想回去睡觉吗? “这门被踹坏了,锁不上,一推就开,我不在这守着怎么办?” 柳瑞:“……” 他悲愤道:“你们可真不讲究!” 两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实在觉得大晚上在这儿待着挺没劲,柳瑞想了个办法,去楼下跟前台要了个“危险”的标志牌戳好,又把旁边的包间给开了,进房间睡觉。 凌晨三点,张若拙睡得不踏实,总怕哪个醉鬼瞎了眼撞进去,又隐约听见什么声音,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动静是从柳瑞住的套件里屋传过来,他眯着眼坐起来,拍开了卧室灯:“狗狗祟祟的干吗呢?” 柳瑞被吓了一跳:“干嘛!” 张若拙道:“你不睡觉?” 柳瑞皱眉:“我感觉隔壁有哭声。” 张若拙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睡乱的头发:“你拉倒吧,真到了这会儿也没力气哭了,睡觉。” 说完便关灯躺下,柳瑞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愤愤地踹了床脚一脚。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张若拙的手机嗡的一振,是莫修然发来的消息:拿衣服过来。 张若拙忙不迭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套衣服送去了隔壁,然后联系司机在会所门口等着。 一刻钟后,莫修然抱着阮篙从专用通道下楼,乘车回家。 阮篙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上车之后才勉强找回了一点清明,一手抓着莫修然的衬衣前襟,声音慵懒而粘糯:“去哪啊?” 莫修然将他的手握在手里:“东湖郡。” 阮篙这才放心,头在他胸前蹭了蹭,重新睡过去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房间里窗帘闭着,一室昏暗,空调低声运转,他身上穿着布料柔软的睡衣,独自拥着柔软的被子躺在大床中央。 阮篙闭着眼睛往身边摸索了片刻,随即错愕地睁开了眼。 莫修然那个混蛋,把他送回东湖郡然后自己走了?! ***绝了! 阮篙试探着喊道:“然哥!” 他嗓子有点哑,因此声音不大,但是客厅里立刻传来了动静,脚步声传来,随即卧室门被打开:“在呢,醒了?” 阮篙这才把头扔回枕头上,觉得这才像话。 莫修然走到他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饿吗?” 阮篙委屈道:“你在外面干吗呢?” 莫修然解释道:“若拙在,还有几个人过来给我送财务报表。” 阮篙于是装出一副十分懂事的样子:“那你去忙正事。” 莫修然被他口是心非的小模样戳到,俯身亲了他前额一口:“我去把他们打发走,再给你拿点东西吃。” 几分钟后,莫修然端着一碗虾米瑶柱粥和两个菜进来,支起小床桌,摆在了上面。这个小桌子还是阮篙在莫修然走后才买的,之前莫修然不喜欢他在床上吃东西,用吸管喝饮料都不行,但是今天他倒是没表现出什么,甚至主动给他摆上来了。 阮篙受宠若惊,原来这才是莫太太应有的待遇吗! 阮篙主动道:“我自己去餐厅吃就可以了,我……啊!” 他起身起到一半,腰背处一阵酸软,整个人就跌了回去,险些把桌子都碰翻。好在莫修然眼明手快将他捞在怀里,然后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头。 罪魁祸首表情平静地坐在了床边,舀了一勺粥在碗沿上刮了刮勺底,喂到阮篙嘴边:“尝尝,和阿姨做的一样吗?” 原本准备兴师问罪的阮篙顺利被堵了回去,他乖乖张嘴把粥含进去,将瑶柱嚼嚼咽掉,惊喜道:“是你做的吗?” 莫修然点点头,看着他浅粉色的柔软唇瓣灵巧地开合,忍不住身体前探,亲了一口。 阮篙微微往后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刻意躲,被亲完之后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伸手要自己拿碗吃:“好吃!” 莫修然躲了一下,重新舀了一勺:“我喂你。” 喂一口,亲一下,等到一碗粥喂完,阮篙已经羞得全身红得像个虾子。 莫修然含笑将空杯盏收走。 把碗碟放进洗碗机之后,莫修然擦干双手,回到卧室,阮篙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莫修然上床将阮篙连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好半天怀里的被子卷才动了一动,钻出一个头发凌乱的小脑袋。 阮篙歪着头用乱蓬蓬的发丝蹭了蹭莫修然的下巴:“然哥,你还生气吗。” 莫修然一顿,垂眼看他,觉得这孩子十分不会说话,他应该说什么?再生气过了昨天那么一晚也气不起来了,可要说不气,又没法给他长个教训。 听见莫修然不说话,阮篙讨好地说:“然哥,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莫修然淡淡道:“你昨天说过好多遍了。” 阮篙伸手去抱他,睡衣的袖子被撸到了手肘,露出白嫩的小臂和手腕上的淤青。莫修然心里一动,伸手握住他的小臂:“以后听话。” 阮篙满意了。 片刻后他又央求道:“然哥,你搬回来住吧。” 莫修然都已经和他一起回来了,随身物品也都让助理给送了过来,这会儿都归置到位了,就是阮篙不留他他也不打算走。 莫修然:“嗯。” 阮篙更满意了,揽着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然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复婚了?” 在他看来,最后一层阻碍都没了,还不复婚等什么? 莫修然深吸了口气:“好,过几天就去办手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确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只是事已至此,虽然他心里还有个没迈过去的坎儿,但复婚已经是必然的了,再犹豫,这种首鼠两端的作风在他看来就有些过于矫情。何况,他真不想把阮篙扔外面了,谁知道他下次会干出什么事来! 阮篙歪着头看他的表情:“你还没想好吗?” 莫修然垂着眼睛看他,不说话。 阮篙叹了口气:“我要是女生就好了。” 莫修然直觉他接下来的话自己可能不大想听。 阮篙伸手隔着被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要是女生,没准现在已经怀孕了,你再想赖账,我就去网上曝光你。” 莫修然:“……” 阮篙翻了个身找自己的手机,嘴里还嘀咕着:“男的真的不能怀孕吗?” 莫修然忍无可忍翻身压住他,把他的手臂塞回被子里:“不能!你能不能好好休息?” 阮篙哈哈笑了起来,拧着身子躲他,没躲两下又疼的嘶哈嘶哈,莫修然无奈地松开手让他躺平,自己也躺在了他身边。 阮篙翻身面对他:“然哥,我有个事儿问你啊。” 莫修然头疼道:“你说。” 阮篙神秘兮兮地凑近他,两个人几乎鼻尖都凑在了一起,呼吸交错,他用气音道:“你昨天是不是提前吃药了呀?” 莫修然额头一根青筋蹦起,被气得几乎咬牙切齿:“没有!怎么,还想继续?” 阮篙连忙道:“不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之前……” 莫修然闭着眼,用力深呼吸,最后硬邦邦地说:“宝贝,以后有话直说,不要跟我绕弯子!” 否则他可能在绕弯子的过程中就被活活气死了! 阮篙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莫修然和他对视了片刻,无奈妥协,轻轻吐了口气:“你知道我妈妈吗?” 第61章 复婚 莫修然的母亲边婉莹是上一代有名的女星,那个时代网络还没有普及,最普遍的宣传品是挂历和海报,那时印着这位美人的印刷品畅销四海,几乎处处可见她美丽的倩影,几部经典作品更是广为流传,时至今日仍旧有人不时重温。 但就这样一个名满四海的女人,却在三十五岁的大好年纪选择了退圈回归家庭。 她在二十六岁嫁给莫修然的父亲,三十岁生下莫修然,那时两个人都处在事业的黄金时期,每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时间照顾孩子,因此请了一位保姆阿姨,保姆手脚勤快,干活利索,让夫妇二人十分满意,彻底放手家里的事不管了。 但是这个保姆有一个缺点,就是脾气暴,对自己的孩子都动辄打骂,对雇主的孩子更没有耐心,她不敢打莫修然,怕留下痕迹被人责罚,只是在小莫修然调皮捣蛋的时候将他关在家里的杂物间。 杂物间是用来放置清洁工具的,总共不到一平米大,更没有窗,从外面一锁,里面一丝光也透不进来,莫修然被关进去就会老实下来,保姆一般关上十来分钟就会将他放出来,以此做为惩戒。 但是在他五岁那一年,莫修然从花园里进屋没有换鞋,泥土弄脏了保姆刚拖过的地板,于是他又被关了小黑屋,原本他也不怎么在乎,虽然有点害怕,但是挨过去也就好了。但是就在此时,保姆怀孕待产的女儿突然发生危险,她急得手忙脚乱,连围裙都没有脱,便打车离开了雇主家。 等第二天她女儿脱离危险,保姆想起来莫修然急匆匆返回别墅的时候,小莫修然已经哭到脱力,浑身湿透地昏死在了杂物间。 那之后边婉莹便毅然退圈亲自照顾儿子,莫修然在母亲的照料下逐渐恢复,但是对于黑暗和幽闭空间的恐惧却刻骨铭心地保留了下来。 即使后来有看过心理医生,也在逐渐脱敏克服,但是依旧存在不适的反应,譬如他在晚上一定会在床头开一盏夜灯,而且也无法接受整个人埋进被子里的睡姿。 阮篙趴在他怀里听完了整个故事,总结道:“所以然哥,你怕黑!” 莫修然:“……” 阮篙继续合理分析:“然后之前你不愿意继续,是因为我要关灯!” 莫修然觉得自己的尊严在今天被这个小兔崽子反复践踏,他狠狠把阮篙按在枕头上亲了下去。 ……闭嘴吧你! 第二天上午十点,张若拙和柳瑞在公寓门口碰上了,两人打了个招呼便一起上楼。 进门的时候阮篙还趴在被窝里玩手机,莫修然穿着旧衣服搬弄阳台上的花草,昙花已经回天乏力,其他几株也半死不活,他想再抢救一下,趁着早上的时间把阳台好好整理了一番,见二人来了才换下衣服。 柳瑞心里默默想着他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莫修然如此居家的一面。 “坐,找阮篙什么事?”莫修然将一杯水摆在他面前,自己也坐在了沙发上。 柳瑞:“哦,是《新生》定妆照的事,原本定的是今天下午,能、能去吗?” 莫修然似笑非笑地看了柳瑞一眼,他是以为自己把阮篙怎么了? “我和汪宁打声招呼,让司机下午送他过去。” 柳瑞明白,莫修然的意思是到时候阮篙去了就拍,拍完直接走,不用排队等大咖也不用和其他人一起等化妆师,心里不由暗爽了一把。 “拍完后带他去民政局。” 这句话一出,柳瑞和张若拙都惊了。 果然和谐的X生活是婚姻的润滑剂吗? 拖拖拉拉了大半年的事,就这么解决了? 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说复婚就复婚,您二位真有的折腾! 张若拙最先忍不住问了出来:“然哥,你前天才和我说还想再等等他……” 莫修然头疼地揉了揉鼻梁:“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柳瑞和张若拙都身体前倾,殷切地等着他的梦。 “……我梦见阮篙怀孕了。” “我坐在车上,不知道要去哪。他就挺着大肚子在后面追车。” “一边追一边哭着喊,孩子落不了户口,求我跟他复婚。” “车开走了,他追不上,捧着肚子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张若拙&柳瑞:“……” 那可真的是很可怕。 莫修然无奈地吐了口气:“早晚的事,拖下去也没意思,趁早办了吧。若拙找我什么事?” 张若拙和莫修然谈事柳瑞也不方便听,他进卧室去看阮篙,见他担心了好几天的那个小没良心的正趴在枕头上刷手机刷的那个开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逍遥快活!你那天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就小棠那个小丫头片子,说话都说不明白,我当时一身冷汗,酒都给我吓醒了,给然哥打电话的时候嗓子都抖!” 阮篙这次学乖了,也不跟他呛:“谢谢瑞哥,让瑞哥担心了。” “……” 他这样,柳瑞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啧啧叹服,上下打量了阮篙一趟:“然哥拍什么电影啊,他应该搞个教育机构,专门收拾叛逆青少年,看你这,乖的跟个人似的。” 阮篙笑眯眯地说:“怎么收拾,来一个打一炮?” 柳瑞:“……” 你那是窑子吧! 他和阮篙说了下午去拍定妆照的事,想了想还是没把复婚通知抖出去,又叮嘱了几句多看看剧本近日《新生》就要开拍,这才走了。外面张若拙还和莫修然说着什么,见他出来话音一顿,柳瑞也很识相,立刻便走了。 “那合同先这样,后面的事我去跟他经纪人接洽。” 莫修然点点头:“好,分成和签约年限谈不拢可以再让步,你心里有个底。” 张若拙示意明白,然后转而谈起下一件事:“昨天晚上钱舒从医院跑了。” 莫修然一挑眉:“伤成那样还能跑?” 钱舒被他一脚踹得肠系破裂,内脏出血,后来又被勒到险些窒息,喉部软骨损坏,还有些琐碎的病症,张若拙记不住,也就没给莫修然汇报。但看他被拖走时破布袋子一样的德行,想必不怎么好。 这样都敢跑? 张若拙笑了笑:“你给他安排的医院,他敢住吗。” 莫修然不以为意:“我给他安排的他不敢住,刘浩给他安排的他倒是敢了。” 莫修然不仅知道钱舒跑了,更知道钱舒在一众保镖的巡视之下,只能从一条路走,而他会在这条路上遇见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阿玛尼,手腕上戴着宝格丽,浑身都散发着有钱的味道。 然后他惊讶地看着钱舒:“你是……钱舒?我很喜欢你拍的剧,你这是怎么了?” 然后顺理成章的,钱舒就跟着他离开,顺便可能还在心里得意无缝衔接了下一个金主,这个金主还对他死心塌地。 思及此,莫修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前面是万丈深渊,自己却还觉得捡了个大便宜。 此时的钱舒正躺在私人医院的病床上,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房间里,VIP病房温馨舒适,高个子的男人站在他的床边,看他的眼神带着欣赏和渴求,以及藏在最深处、钱舒没有发现的狂热。 “昨天睡得好吗?” 钱舒深谙若即若离的法则,对他疏离地点头笑了下:“很好,多亏你照顾了。” 刘浩勾唇一笑,煦暖的阳光却似乎避过了他的唇角,显得那个微笑并不柔和:“应该的。这里条件还是不好,我在世纪公园有个房子,那里面积大,住着也舒服,你要是不嫌弃,出院了可以住过去。” 钱舒眼睛一亮,却还是强自按捺下去,装模作样道:“按理说不应该再麻烦你的。可是我和韩婵的是你也知道,她一个女人,总要有个安身之地,我净身出户,暂时是真的没地方去……” 说的就好像那房子他出过一分钱一样。 刘浩眯起眼,遮挡住快要掩不住的兴奋的光:“没关系……那里面有很多好东西,你会喜欢的……” 钱舒莫名有些不舒服,就像被凉丝丝阴森森的蛇吐出信子舔舐在皮肤上,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能从莫修然手里逃出来,他已经庆幸万分了。 …… 当天下午,毫不知情的阮篙被司机送到新生剧组的影棚,现代装比古装要简单,再加上有专门的化妆师,很快阮篙就被推进了影棚,按照要求摆完动作就可以卸妆了。从进门到出来一共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阮篙还兴高采烈地冲着陈子明夸了一波人家的效率,陈子明看着里面还在刷着手机等化妆师的新人演员,心累的没搭理他。 “上车上车。”陈子明将他塞了进去。 “就回家吗?我想去文义路买个蛋糕,导演说我可以适当增肥。” 陈子明砰一声关了车门。 阮篙强调道:“导演说的!” 陈子明一字一顿道:“就算天王老子说也不行!” 阮篙嫌弃地歪在一边玩手机,直到车停下,他还有些不解:“这么快就到……” 阮篙目瞪口呆。 陈子明笑着把他推下车:“民政局给你搬来了,结婚去吧!” 第62章 探班 可惜阮篙还没享受几天他的婚后生活,《新生》就着急忙慌的开拍了。 开机在十月中旬,预计拍摄时间两个月左右,拍完正好赶上年尾的各种宴会晚会,哪里都不耽误,除了耽误阮篙和莫修然的相处。 虽然拍摄地就在F市的影视城,但影视城在市郊,离东湖郡挺远,阮篙还是得收拾小包裹住过去,柳瑞开车送陈子明和阮篙进组,到东湖郡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阮篙还在哭哭啼啼地和莫修然撒娇,说不想拍戏,只想和然哥呆在一起,又说天气寒冷,孤枕难眠,还说新婚燕尔,两地分居,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柳瑞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 好不容易催促着阮篙穿上外套,莫修然帮他把卫衣的抽绳整理好,阮篙站在门口,又哭丧着脸反复叮嘱莫修然有空去探班,莫修然颇为无奈,保证了几遍,柳瑞在一边实在看得太迷惑了:“然哥你不送他过去了?” 莫修然朝他扫了一眼:“送啊。” 当然得送了,不送,瞅这架势,他还不得翻了天? 柳瑞:“……” 那你们在门口叽歪个鬼啊! 一行人折腾了一上午,终于把这个活宝安顿在了剧组里,阮篙还好的一点是比较要脸,在外面不会乱折腾,乖乖地跟着莫修然去见过了导演制片汪宁等一众人,跟他们打过招呼,大家一起吃了顿午饭后莫修然便离开了剧组,下午三点,外面来了几个外卖小哥,给剧组里所有工作人员一人送了一份下午茶,是莫修然点的。 阮篙捧着奶茶坐在小凳子上,像个被家长送到幼儿园托管的大崽。 隔日正式开机,阮篙无暇他顾,全身心投入到拍摄当中去。他的演技尚不算纯熟,需要不停地打磨,因此每一个好剧本好导演好搭档都是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阮篙也格外珍惜。 只是他运气确实不算好,之前夏天的时候拍古装剧,现在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他开始拍暑假的戏。 影棚里几台小太阳呼呼运转,橘红的暖光将周围照的红彤彤亮堂堂,阮篙穿着短袖短裤,手里还拿着一支雪糕。 他用快被冻木了的牙齿咬下一大块,心里想,再不过就把这根雪糕糊在导演脸上,砸他个满脸开花,妈的。 “好,卡!”导演似乎很怕满脸开花,这次终于让过了,然而阮篙还没松口气,就听他又道:“摄影师调整一下机位,换个角度再拍一条。” 阮篙:“……” 他麻木地看着道具师又掏出了一根新的雪糕。 等这一镜拍完,阮篙已经冻得口齿不清,哆哆嗦嗦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陈子明赶快拿出羽绒服把他裹了起来,拿一杯热饮给他喝,阮篙的牙齿冷得几乎一碰就会掉下来,他连着喝了几大口才好了些。 这时汪宁过来,她也裹着棉袄,手里捧着热水杯,笑吟吟地夸了他几句。汪宁对他很好,也愿意教他东西,阮篙十分感激,站起来跟她聊了一会儿,说着说着说到之后的安排,汪宁突然想起来:“你记不记得剧本里有个客串角色,就是演邻居哥哥那个。” 阮篙的剧本几乎都被翻烂,汪宁一说他就想了起来:“哦,知道,现在定下来了吗?” 汪宁笑着说:“定了,是你的熟人,你肯定很高兴。” 阮篙心里一跳,眼睛微微亮起来。 汪宁又道:“今天下午拍他的戏份,他已经到啦。” 阮篙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就要往外冲去。莫修然上一次来看他也就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可这十来天却让他分外的煎熬和想念,此时心情雀跃到迫不及待,翘首以盼地朝着入口的方向看。 “在这儿呢。”汪宁指了指化妆间的方向,“林琅,小阮等你呢。” 阮篙整个人都震惊到变形。 他僵硬地扭过头,就看见林琅换好了戏服,一边和汪宁打招呼一边往这边走。 阮篙心里打出一百个问号:“汪宁姐,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很高兴?” 汪宁疑惑道:“你不高兴吗?你们两个关系不是很好吗?” 阮篙泪流满面:“那什么,我得避嫌,我……然哥他特别爱醋,我……” “你想什么呢,修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交朋友多正常啊,来来来林琅,坐。”汪宁全然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单纯觉得二人关系不错,热心地叫林琅在阮篙旁边坐。 林琅倒是不见外:“挺久没见了。” 从上次浴室事件后就再没见。 阮篙勉强笑了笑:“是啊。” 他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左手的无名指,那里空荡荡的,没有象征他已婚身份的戒指。复婚之后阮篙本想把之前的婚戒拿出来戴,但是莫修然坚称那对戒指不吉利,和他一起去重新订了一对,还没拿到。 林琅看着他的表情爽朗一笑:“怎么,一点儿都不想我?” 阮篙继续假笑:“哪能呢。” 林琅忽然往前凑了凑,阮篙吓得险些从小板凳上翻下去,后面的陈子明掏出手机飞快打字,想也知道又在打小报告。 林琅突然忍不住噗嗤一笑,坐正了身子:“别这么紧张好吗小篙?你和莫修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愿意公平竞争,可不愿意破坏别人的家庭。” 阮篙一愣,突然脸有点涨红,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不是的林琅哥,我……” “没事,”林琅压低了声音,笑着道,“下次离婚能不能优先考虑我?” 阮篙:“……” 阮篙:“滚啊!” 林琅笑得前仰后合,跑去拍他的戏份了。 然而虽然林琅表面上没有再做什么越界的事,当天晚上,闻到情敌气息的莫修然依旧十分警惕地跑过来圈地盘了。他到的时候剧组正准备休息吃晚饭,汪宁邀请林琅和阮篙去附近的餐厅吃,阮篙本不想去,刚要拒绝,一只手就搭在了他肩膀:“去,为什么不去。” 阮篙差点蹦起来。 “然哥?!” 他又惊又喜地叫出声,转身便往莫修然身上贴,又蹦又跳的像一只不安分的小马驹,莫修然不得不搂住他的腰往下压了压,让他不要乱跳。林琅在对面看见他的动作,眼神暗了暗,随即牵起嘴角很浅的笑了一下。 四人寒暄过后去外面找了家餐厅,因为休息时间有限,所以也没吃得太复杂。服务生将四人引到包间,莫修然极为自然地帮阮篙拉开椅子,自己也顺势坐在了他的旁边。 饭间几人随意聊天,少不得说些近期圈子里的事,阮篙在剧组消息没那么灵通,全程跟听故事一样津津有味,时不时听得入了迷连饭都忘了嚼,呆愣愣的像鼓着腮帮子发呆的仓鼠。 莫修然将一只剥好的白灼虾放进他的餐盘,拿过餐巾纸擦擦指尖,催促道:“快吃。” 阮篙“唔”了一声,飞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问汪宁:“那他的脸还能整好吗?” 汪宁摇摇头:“我问了我的美容顾问,完全没有痕迹是不可能了,但是以后拍戏化妆师给遮一遮应该也还行吧。” 林琅不太乐观:“等整好了,复出的机会也比较渺茫。” 阮篙下意识转头看莫修然的反应,向他求证。莫修然手里捏着白瓷汤匙,将蛋汤放在唇边碰了碰,确定不烫了之后将碗放在阮篙手边,抬眼看见阮篙期盼的眼神,淡道:“他现在还在复健,等能够自由活动之后会一边整容微调一边重新学表演。他底子不错,如果这次转型成功,一道疤而已,不仅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还会被树立成励志典型,不用为他担心。” 阮篙眼睛一亮:“真的?那挺好的。” 他本来就和傅一霖没什么深仇大恨,后来知道他是被钱舒骗了,还觉得这个纯傻白甜挺惨的,自然不希望他就此沉寂。 汪宁又道:“要说《春风拂槛》这个剧组也挺惨啊,接二连三的出事故,前两天我还听说他们导演要找个神重新拜拜。” 《春风拂槛》就是傅一霖出事之前在的剧组,阮篙又听见新消息,着急忙慌地把汤一饮而尽:“怎么了,不是说傅一霖的戏份重拍吗?” 汪宁道:“是啊。他们都拍了一半了,重拍又费钱又费力气。而且,他们新选的男主是钱舒。” 阮篙倒也不意外,他既然能走通里面的关系,那必定是有门路,又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汪宁接着道:“可是前几天钱舒住院了,剧组的进度又停了,本来就紧张,这下子制片快急疯了。” 阮篙一听钱舒住院,立刻看了一眼莫修然。 莫修然:“……看我干吗,不是我干的。” 阮篙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在他眼里莫修然多欺行霸市似的,于是他吭哧了半天,最后十分骄横地说:“还要喝汤!” 莫修然笑了笑,任劳任怨地给他盛汤。 林琅看了一眼,别过眼去。 阮篙还是好奇:“他怎么住院了?生病?” 钱舒他金主那癖好实在不好看,汪宁有些难以启齿:“你回去让修然告诉你,他的消息又广又保真。” 阮篙巴巴地看着莫修然,对方却不接这个茬:“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和自己有关的多打听两句而已。” 汪宁道:“说起来你最近挺空的啊,很少见你这么长的空档期。” 莫修然的下一部戏还在前期准备中,预计年后开拍,虽然如此,莫修然的行程实际上也并不轻松,比如这次意料之外的探班,明天回去就又要加班加点地处理累积的工作。 不过他没说这些,只是道:“那还不行呢,探班的间隔超过十天,脾气就上来了。” 阮篙涨红了脸:“我没!” 莫修然敷衍道:“好好,没有,是我超过十天看不见你就心烦意乱没法工作,好吗?” 汪宁笑得前仰后合。 晚饭后几人回到片场拍夜戏,八点多阮篙收工,妆都没卸,换了戏服就火烧屁股地往保姆车里跑,一进车门就被一把捞进了怀里。车里昏暗,阮篙抱着对方的脑袋便没头没脑地胡乱亲吻上去,鼻子嘴巴一通乱啃,口红和粉底蹭了莫修然一脸。 莫修然被他找奶的小狗崽一样的亲法弄得直想笑,抚摸着他的背安抚:“好了好了,回酒店我帮你把妆卸了再亲。” 阮篙不高兴,他就是为了节省卸妆那点时间才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的! “你嫌弃我?” 车子开起来,外面霓虹灯光飞速后撤,斑斓的色块落在阮篙白皙的脸上,只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惊人的亮。 莫修然没说话,托着他的后脑深深吻了下去。 第63章 圣诞 十二月下旬,《新生》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拍摄十分顺利,进度比预期还要快一些,因此当阮篙提出圣诞节请假两天的申请时,导演大方地同意了。 阮篙平时并不请假,也不是非要过圣诞节,只是今年情况有些特殊,他在国外上学的姐姐要回来了。 阮篙的姐姐阮凝比他大六岁,今年二十九,前几年本来已经工作,后来想要深造,便申请了国外的硕士研究生。去年阮篙结婚她请假回国了一次,算算到现在,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 阮篙平安夜当天上午还在拍戏,下午乐颠颠地跑回了家,莫修然开车去接他,家里的房门打开,正对着房门的客厅角落里一棵被白色栅栏围着的圣诞树就吸引了阮篙全部的注意力。 “圣诞树!”阮篙连鞋都没换,兴冲冲地冲进房间里围着它转了一圈,“哇,是圣诞树!” 然后他立刻折返,小炮弹似的冲向莫修然,助跑起跳,一下子蹿到了莫修然身上,对方连退两步才托住他的屁股站稳,险些被撞出门外去。 阮篙兴奋地捧着他的脸嘬了一大口:“谢谢然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家里的圣诞树!” 莫修然被他的兴奋感染到,眉宇间也浮上一层笑意:“今天刚送到,彩灯和饰品还等着你挂。” 阮篙更开心了,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朋友一样激动得直搓手,换了衣服就去拿盛放着装饰品的盒子,莫修然把他的行李箱拉到卧室里收拾了一下,抖出来一条没洗的短裤,大概是昨天洗完澡换下来的,他颇为无奈地拿去洗手间给洗了,拧干了之后拿着到客厅去,在阮篙面前展开:“这个要不要挂上去?” 阮篙兴致勃勃的说:“什么……然哥!” 他手里的彩球一丢,伸手就要抢,莫修然躲了一下:“刚洗干净,你别碰。” 阮篙脸都红了:“我我我自己洗就行!” 莫修然拎着在他面前晃了晃:“下次换下来就洗知不知道,攒着给谁?” 阮篙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的小裤裤:“知道了知道了,真的,下次再也不了。” 莫修然这才放过他,回主卧去把衣服晾上了。回来的时候阮篙脸上的红色还没褪干净,手里捏着个彩灯心不在焉地揉捏,见他回来也是目光游离,莫修然觉得好笑,明明撩他的时候比谁都浪,现在又这么纯情? 阮篙被他盯的又要发烧,连忙找了个话题:“我姐是不是下飞机了?” 说的好像阮凝没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向他报平安一样。 莫修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四点半,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陈子明接到她没和你说吗?” 阮篙结巴道:“没,没吧。” 莫修然神色如常:“那等他回来得批评他,应该跟你说一声的,也好叫人放心。” 阮篙连忙阻止:“别,别说他,我想起来了,他说了。” 莫修然靠近一点:“那为什么明知故问?” 最后四个字他咬的很轻,却拖得很长,像猫咪尾巴从人小腿上毛绒绒地蹭过。 阮篙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哭丧着脸说:“你别欺负我,我姐要来了!” 莫修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娘家人要来给你撑腰了?” 阮篙气得用轻飘飘的塑料球砸他。 五点多的时候,陈子明带着阮凝抵达东湖郡,录入指纹打开房门的时候,阮篙正在挂树顶上的那一颗星星,他站在小凳子上面,莫修然在下面虚扶着,耐心地帮他调整了几次位置,最终才让他心满意足。 “然哥,好高哦,我下不去啦。” 阮篙站在还没半米高的小凳子上,理直气壮地说。 莫修然配合道:“你跳吧,我接着你。” 阮篙搂着他脖子一蹿,两条长腿勾在莫修然的腰部,整个人像树懒一样挂在了他身上,还美滋滋地哈哈笑。 阮凝:“……” 我弟弟好像被施加了降智debuff 陈子明:“咳!” 阮篙闻声扭头一看,立刻从莫修然身上跳了下去,兴高采烈地跑上前替阮凝拿拖鞋挂衣服:“姐!我想死你啦,有没有给宝贝弟弟带圣诞礼物啊?” 阮凝微笑着和他拥抱,原来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豆丁现在比她还高了,只是还是像个小孩一样傻乎乎的,她拍了拍身边的箱子:“带啦,你和修然都有。” 莫修然也走过来,接过她的箱子:“飞这么久,辛苦了,快坐。” 阮凝比莫修然还小两岁,叫姐姐实在别扭,两人便直接互相称呼名字,实际上这还是他们婚礼之后第一次见面,离婚的事阮篙也没有向她报备,此时看见夫夫二人相处融洽,她松了口气。 他们父母从小就在外地做生意,一年到头不着家,姐弟二人上大学之后更是几年见不着父母一面,连结婚的事阮篙都只找阮凝商量了几句,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给弟弟把关自然心里没底,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现在看起来结果还不错,于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好。” 陈子明单身狗一只,也留下来凑热闹,阮篙带阮凝在客房里安顿好,接着便前脚不离后脚地跟着她和她说话。长姐如母,阮篙童年缺少父母的陪伴,所有的亲情都来自姐姐,因此二人的关系也格外亲密,后来长大了各自有了事业,也一直维持着一周一两次的电话。 “姐,你那个外国男朋友呢,他圣诞节去哪啊?” 阮凝脸微微一红:“他也和家人一起过啊,我在国内住几天,你不是还要拍戏吗,等你回剧组我就去找他。” 阮篙兴奋道:“你去他家?” 阮凝捏他的脸,强装自然:“是啊,怎么了!” 阮篙:“没怎么没怎么!哎,我姐也要嫁人啦。” 他伸手摸了摸阮凝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向往:“过几年我就有混血小外甥了。” 阮凝有些不好意思,想让他闭嘴,阮篙一边躲一边装出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哎,害羞什么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哎姐你手机响了!” 阮凝瞪他一眼,拿过手机,看见屏幕上的联系人时愣了一愣:“稀客啊。” “喂,妈?” 阮凝脸色变了变:“您到F市了?” 阮篙和阮凝对视一眼。 “啊,是啊,我回国了,哦,没问题啊,家人聚会是应该的,嗯,我在弟弟家。不是,这么多人饭菜也不好做,咱们出去定个饭店吃吧……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阮凝面色不太好看:“那您也不提前说,篙篙和修然他们也没准备。我没说您的不是!能,当然能,做父母的来孩子家天经地义。行你别说了,我等会儿把地址发你微信。” 阮篙疑惑:“爸妈要来?” 阮凝面色不善地点了点头,总觉得前些年除了金钱往来都没有联系的父母突然过来让人有些不舒服。 阮篙安慰道:“没事,就多两双吃饭的筷子而已,我去跟然哥说一声,让餐厅加两个菜。” 晚餐是在餐厅里订的,莫修然做了一个鸡翅和一道汤,此时莫修然和陈子明都在厨房里,阮篙进来和莫修然说了父母过来的事,陈子明便出去加菜了,顺手带上了厨房的门。 莫修然站在锅前,身上穿着围裙,手里拿着汤勺,原本锋利的面部轮廓被锅里袅袅升腾起的热气熏蒸着,柔化了许多,变得温和可亲起来。 阮篙踮脚溜到他后面抱住他的腰,侧头贴在莫修然的肩背处。 莫修然偏头看了一眼贴在自己背后的粘人精,轻轻笑了笑。 然后……阮篙突然提胯顶了顶他的屁股。 莫修然:“……” 阮篙恶劣地笑了,生怕对方没反应过来似的,又用力顶了顶,粗声粗气地说:“宝贝,老公大不大?” 莫修然放下勺子关火,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一把就将阮篙按在了后面的墙上。 阮篙装模作样地反抗了两下:“你干吗,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平时都给你上了,让我顶一下都不行?都是男的,凭什么!” 莫修然说:“凭我是你老公,服不服?” 阮篙脸上都是笑,还嘴硬:“不服!” 莫修然也不管汤了,双手发力将阮篙整个人压在了墙壁上,一手制住阮篙双手,一手卡住他的腰,双腿挤进他的腿间,这样一来阮篙便被彻底锁死,一动不能动,只有头还在摆来摆去试图逃脱对方的亲吻,最后还是被亲了个痛快。 大概是因为厨房里太热,莫修然一时间有些不清醒,手就忍不住往阮篙的居家服下摆摸进去,在细腻柔韧的腰部摩挲徘徊,又绕到后面在阮篙肉嘟嘟的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 阮篙吃痛:“别掐我!” 莫修然半闭着眼睛咬住他的唇,含混道:“叫你不听话。” 阮篙下唇被他吮得发痛,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却换来了更有力的压制,正当阮篙害怕自己会在厨房里就被办了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莫修然的动作。 他直起身皱眉看向门口,阮篙连忙把他的手拽出来扔到一边,逃也似地跑了:“我去开门!” 虽然他和父母不亲,但是也不至于不喜欢,阮篙摆出一副笑脸拉开了大门:“爸,妈,你们来啦。” 门口一对中年夫妻领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看得阮篙一愣。 “这是……朋友家的孩子吗?” 阮篙的妈妈满面笑容地将那小男孩往前推了推:“阮筠,叫哥哥呀,你前几天不还在电视上看见哥哥了吗。” 阮篙彻底懵了。 第64章 儿子 阮篙堵在门口,他父母和弟弟进不来,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挂不住了,那个叫阮筠的小男孩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哥”,阮篙连应都没应。 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气氛一时僵持。 “爸,妈。”莫修然解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按着阮篙的肩膀将他推到自己身后,“进来坐。” 阮母方才已经挂不住的笑容此时重新上了脸,忙不迭进了门,一进房间就被足有五六十平的大客厅震住了:“这房子真够大的,这得有三百平吧?多少钱买的,得几千万?” 莫修然笑了下,随口道:“差不多。您坐,子明去倒杯水来。” 陈子明转身去吧台倒水,看见阮凝站在客卧门口,也是一脸震撼到失声,于是先塞了一杯水在她手里:“别在这儿站着,到客厅坐吧。” 看情况这有得掰扯呢! 阮凝被叫醒,握着杯子怒气冲冲地冲到了客厅,开口便质问道:“这谁啊你就往篙篙他家领?到人家家做客提前打个招呼都不知道?” 阮凝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是自小没有大人照顾,说凶也凶得很,阮篙被她喊得一愣,怕姐姐受欺负,立刻上前去和她站在一起。 阮母道:“怎么跟我说话呢!我是你妈,我来看我儿子还要打招呼?还这是谁,这是你弟弟,亲生弟弟,血浓于水,你对你弟弟就这个态度?” 阮凝还没说话,阮篙便怒了:“我姐就我这一个弟弟!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有别的兄弟姐妹!” 他从小就没人管,和比他才大了六岁的姐姐相依为命,现在乍一看见自己父母和他们另外生的孩子亲亲密密,而自己连知道都不知道,能高兴吗? 阮母尴尬片刻:“小筠出生的时候你还在上学,你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既然你们都大了,就得互相亲近,以后我和你爸爸死了你们三个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了,要互相扶持才行,你不要这个样子。” 阮篙冷笑一声:“我最亲近的人,一个是我姐,一个是我然哥。既然生他没和我俩打招呼,那以后也不必跟我们牵扯!” 阮父道:“你喊什么?生育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做子女的凭什么干涉?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血脉的牵连,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太冷血了你!” 阮篙气得发抖:“是啊,我太冷血了,打小就有人说我没教养,脾气又差性格又坏,那怎么办呢,我就是有娘生没娘养啊!” “阮篙!”眼看他越说越不像话,莫修然终于出口打断了他,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别胡说。” 阮篙在他怀里粗喘着,瘦弱的脊背不停上下起伏,莫修然看得心疼。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童年能在父母膝下撒娇讨宠?阮篙一直没得到,那就算了,也勉强长大了,但是如今让他知道原来他的父母也是会疼爱别人的,也可以把孩子带在身边抚养的,他怎么能接受? “好了好了,不哭,我疼你。” 莫修然慢慢给他顺背,疼惜地亲了亲他头顶毛绒绒的头发,阮篙闻言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见阮篙不出声了,阮母又对莫修然道:“修然,妈不知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啊,但是这手足之间互相扶持,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是吧,你看小筠比阮凝阮篙小这么多,现在肯定是哥哥姐姐多帮扶一点,等他长大了就到了他回馈你们的时候了呀,尤其是,那个,你跟阮篙也生不了孩子,到时候你们年纪大了小筠肯定要赡养你们的呀。” 莫修然抚摸阮篙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几乎想冷笑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怪不得多少年春节都不聚今年一个圣诞却要跑过来。 怪不得之前不告诉姐弟俩阮筠的事,今天却特地带了过来。 敢情是在这等着呢! 看他和阮篙没孩子,着急忙慌地带着阮筠来认脸,等着继承他和阮篙的家产呢! 阮凝脸色一变就要张嘴骂人,莫修然朝她摇摇头,息事宁人道:“行了都别闹了,餐厅的菜送到了,先吃饭吧,都快六点多了。” 在这吵能吵出什么来?有脸带着儿子上门,难不成骂他们能骂走了? 阮篙还不想动,莫修然在他耳畔哄道:“专门给你做的鸡翅,昨天打电话的时候点的,不吃了吗?” 阮篙这才不情不愿地上桌。 莫修然进厨房端菜的时候陈子明跟了进去,片刻后拿着手机去了露台,等收线回来一群人已经就位。主人和长辈还没动筷,阮筠已经一筷子戳走了一个鸡翅,阮篙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餐桌上有些安静得过分,阮篙脸色更差,他好不容易请一次假,阮凝好不容易回国,本来应该是开开心心的一顿饭,结果全被那一家人给搅和了。对,就是那一家人,一家三口,他和阮凝就像两个外人一样。他坐在莫修然身边,看着自己常年见不着面的妈妈给那个便宜弟弟夹菜剔鱼刺,又是难过又是生气。 “篙篙,吃排骨。” 阮凝面色如常,夹了一块盐酥排骨放在他的餐盘里,阮篙鼻子一酸:“谢谢姐。” 他把秋葵往阮凝面前挪了挪:“姐,这个是我给你点的!” 阮凝笑了:“看出来了,秋葵和孜然豆腐都是给我点的,好吃。” 阮母见状赶紧夹了块鱼想放到阮篙餐盘里:“来儿子,吃鱼。” 结果刚放下莫修然便直接夹了出去:“他不会挑刺,也不爱吃鱼,这个是给子明点的。” 阮母一时尴尬:“这,这么大了还不会挑鱼刺?” 阮凝放下筷子:“他十二岁那年自己吃鱼卡住了,半夜我背他去医院,医生拿镊子给夹出来的,后来他就再也不敢吃鱼了,怎么了?” 阮母有些悻悻,没说话了。 一顿饭吃的乌烟瘴气,阮母几次想挑起话题,都被堵了回去,她试图让小儿子卖个乖在哥姐面前留个好印象,不断催促阮筠:“给哥哥说说你在学校里的事啊,你不是可爱说了吗,就前几天你们老师表扬你什么来着?” 阮筠筷子戳着碗里的饭,不吭声。 阮父“啧”了一声:“扭扭捏捏的,头一次看见哥哥害羞了?不是你说的你们老师夸你字写得漂亮吗,字如其人,只要得贵人相助,以后肯定有出息,到时候可得记着你哥。” 阮母笑着说:“哎,这孩子在家话可多了,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家里面特别有生机,要我说啊,家里还是得有个孩子,热闹。其实老大老二小时候没能带着他们在身边挺遗憾的,现在人老了,觉得亲情真是最可贵的,血脉比什么都重要。” 阮篙漠然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耍猴。他父母确实小有薄产,但是那点资产和莫修然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这时候他父母带着阮筠上门,要么就是让他带着阮筠进圈,要么就是想让自己把弟弟当儿子养,到时候分遗产给他。 阮篙想笑,赡养父母是他应该的,该给的钱他一分也不会少,毕竟小时候他们没短过他花销,但是让他养弟弟?做梦! “叮咚——叮咚——” 安静的房间里门铃的响声分外突兀,没等别人动作,阮篙一推碗:“我吃饱了,我去开门。” 他推开椅子黑着脸往门口走,根本没想来的是谁,然而大门一开,两个红色的小矮子蹦蹦跳跳地窜了进来。 “安安康康?若拙哥?” 阮篙被这几位“不速之客”惊呆了,安安和康康是之前福利院那对先心病小男孩的小名,前一阵子他们被送到医院开始调整身体状况准备手术,阮篙还和他们视频了好几次。 两个白嫩的小男孩都穿着圣诞老人套装,红彤彤圆滚滚的,脑袋上的三角小帽子还一闪一闪,歪歪倒倒你挤我我挤你地站在阮篙面前,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糯糯地说:“圣诞宝宝!” 阮篙这才看见他们怀里还抱着礼物盒子:“这是给我的吗?” 安安说:“给哥哥!” 阮篙小心地拿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支拐杖糖,另一个是一个苹果,上面画满了奇怪的画,八成不能吃了。 他把两个小家伙抱进怀里:“谢谢宝宝们,哥哥给你们买了好多零食,快进来。若拙哥吃饭了吗?” 张若拙点了点头:“吃过了。” “那你先坐,我给你倒饮料。” 阮篙忙着招呼客人,另一边餐厅里莫修然则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按了按嘴角,淡然道:“赡养费和抚养费我和阮篙会支付,但是孩子我们自己有,而且有两个,我俩的后事就不劳爸妈操心了。” 阮母已经愣了。 安安和康康坐在沙发上吃阮篙的零食,吃得很乖很安静,像一对玉白的瓷娃娃,眉眼干净又漂亮,被红色的圣诞老人装衬得分外可爱讨喜。 阮父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去外面领养的孩子能和你亲?孩子还是亲生的好!” 莫修然冷道:“阮篙倒是你亲生的,也没见你们有多亲。二位吃完了就早点走吧,太晚了也不好找酒店。” 【作者有话说:正文里没有包子们的戏份~不喜欢看小包子的话只要避雷番外就可以啦。 安安康康:我们是工具包罢辽】 第65章 宝贝 那一家三口走后,阮篙觉得连空气都变轻了,通体舒泰起来,走路都带飞。 两个孩子还要在医院监测身体状况,因此不能在外面久留,在东湖郡玩了一会儿抱着一堆零食和小玩意儿回医院了,阮篙站在门口送张若拙和和陈子明带着安安康康离开,莫修然拍拍他的肩:“大方一点,下次再给你买。” 阮篙:“……我没!” 莫修然随口一逗而已,笑着揽住他的肩膀,关上房门回客厅坐。 房子里只剩下阮篙阮凝和莫修然,三人在沙发上坐着闲聊,少不得又要说到刚才的事,阮凝十分不满:“当年你们结婚的时候急匆匆来了一天,估计是不知道做演员收入这么高,最近不知什么途径看出来你们有钱了,赶紧上来巴结。” 阮篙哼了一声:“信息那么发达,我和然哥时不时在电视网络上露脸,他们知道也不奇怪。” 阮凝突然脸色一变:“今天他们走了,万一跑去找媒体曝光怎么办?就凭那些无良媒体颠倒黑白的本事,做了不实报道影响你们两个怎么办?” 他们都是公众人物,最怕声誉受损,有些媒体为了抓人眼球,捕风捉影,空穴来风,到时候阮父阮母声泪俱下地一控诉阮篙不孝不悌,出名后不管父母和弟弟,阮篙就是长嘴也说不清! 阮篙也想到了这一层,慌了一瞬,立刻转头看莫修然,阮凝也跟着他看过去,莫修然被姐弟俩盯得想笑,揉了揉阮篙的头发:“没事儿,我记得你第一次拿到片酬就往家里打过钱,转账记录都留着吗?” 阮篙连忙点头:“留着,每个月都打,都留着。” 莫修然淡道:“那就行,你父母有收入,你对阮筠没有扶养义务,咱们有证据,不怕他胡说。” 他就不信自己什么栽赃陷害都扛得住的公关部治不了几个造谣的普通人。 说着又笑了一声:“没准折腾这么一波还可以给你弄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可怜人设,帮你固固粉。” 阮篙气呼呼道:“我有人疼!” 莫修然哄道:“疼你疼你。” 阮凝一阵牙酸,开始想自己的男朋友。 三人聊到深夜,阮凝飞了十几个小时,阮篙连着拍了许多天的戏,都挺累,便分别回房休息了。莫修然本来看着阮篙一脸一歪头就要睡过去的困样儿,还说让他好好休息,结果刚一躺上床身边就贴过来一个人。 阮篙哼哼唧唧地蹭了蹭他,手便往莫修然的睡衣里面摸,在他紧实的腹肌上东摸摸西摸摸。 莫修然按住他作乱的小手:“睡吧。” 阮篙哼了一声,一腿压在莫修然腰部,一翻身压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亲了下去。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阮凝起床。 她洗漱完出了客房,打算去厨房里做早饭,结果一出门就撞见了从阳台端着水壶进来的莫修然。 “起这么早?”阮凝意外道,她是因为时差没有睡好,今天休息日,如果在国外她能睡到十一点。 莫修然将水壶放在架子上:“生物钟。你在餐厅等一下,我帮你拿早餐。” 阮凝连忙道:“我来吧。” 早餐是莫修然早上起来去买的,纯中式,豆浆油条小笼包,放在盘子里端出来,一共两份,阮凝和莫修然相对而坐,在洒满晨光的餐桌上吃早饭。 阮凝咬了一口小笼包,温热喷香的汤汁从软白的包子皮里面流出来,顿时唤醒了沉睡的味蕾,她眯着眼轻叹一声:“还是国内的小笼包正宗好吃。” 莫修然道:“阮篙和我说了好几遍,你喜欢中式早餐,尤其是蟹黄小笼。” 昨天累得坐都坐不稳,还特意又提醒了一遍。 阮凝愉悦地笑起来:“你费心了。” 她虽然在国外生活了许多年,将来也有意向定居,但是还是最喜欢中餐,她男朋友还特地学过,虽然做得不怎么正宗就是了。不过让阮凝感到开心的并不是这一屉小笼包,而是莫修然的态度,连对自己这个姐姐都愿意上心,那么对阮篙也不会差。 她想了想,又试探道:“篙篙那份呢,在厨房里吗?” 莫修然:“他不爱吃这个,等下醒了再做。” 阮凝点点头,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莫修然阅历不浅,很会找共同话题,又因为常飞国外对阮凝常驻城市的风土人情有些了解,交谈起来并不会尴尬或者冷场,其间偶尔穿插一些姐弟二人小时候的事情和阮篙近期来的情况,都从对方身上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双方均表示满意。 在早餐的末尾,阮凝抽出一张餐巾纸按按嘴角,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修然,你平时就喊篙篙大名吗?” 她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莫修然提及阮篙的时候都是以大名称呼,显得并不怎么亲切。 莫修然闻言笑了下,无数私密的爱称从记忆里翻滚出来,又被一一按下去,他称呼阮篙其实并不固定,阮篙、软软、宝贝、糕糕,都是随口一说,此时被阮凝一提才留意到。他想了想,选了个说法:“平时喊他软软,你在这儿,这么叫不合适。” 毕竟阮凝也姓阮。 阮凝有些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帮莫修然将碗筷收好放进洗碗机,心里感觉对弟弟的爱人十分满意,他年长但并不以年龄带来的优势辖制阮篙,相反将岁月带来的成熟和温柔都拿来待阮篙更好,他足够稳重,足够包容,更重要的是足够爱。 阮凝这一趟飞来飞去算是没白折腾。 将近十点的时候,阮篙才终于醒了,闭着眼睛喊然哥。 “醒了?” 阮篙拉长声音软软地嗯了一声,冲着莫修然张开手臂,对方俯身任他圈住自己的脖子,然后一手扶背一手托住腿弯将他抱了起来。 莫修然说:“软软。” 阮篙原本闭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茫然地看向莫修然。 莫修然:“软软。” 阮篙指指自己:“你叫我?” “不然呢?” 阮篙迷惑道:“为什么这么叫我?” 莫修然抱着他去卫生间洗漱:“叫你糕糕的人太多了。” 阮篙的小蛋糕们全都在糕糕糕糕的喊,莫修然不想和他们一样。 阮篙坐在浴缸边上,看着莫修然倒水挤牙膏:“你可以喊我宝贝!你喊我宝贝!” 莫修然斜睨他一眼:“你确定?以后我去探班,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喊你宝贝?” 阮篙用小腿蹭莫修然的:“嗯,喊我宝贝!快!” 莫修然将牙刷塞到他手里,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妥协道:“宝贝,快刷牙。” 阮篙握着牙刷笑得见牙不见眼:“再叫。” 莫修然颇为无奈:“宝贝宝贝宝贝宝贝,行了吗,快刷牙,我去给你做早饭。炒饭行不行?” “不要胡萝卜,多放云腿。” “好。” 阮凝在国内停留了一个星期,和以前的朋友一起聚会吃饭,联络感情,阮篙的假期却没有那么长,27号一早便返回剧组了。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阮篙几乎快忘了假期里发生的事,尤其是在阮凝回学校之后,重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元旦后的一个下午,阮篙突然接到柳瑞的电话。 彼时他刚好休息,接起电话一听,柳瑞焦急的声音一下子冲了出来:“阮篙,你弟弟是怎么回事?!” 阮篙一懵,条件反射道:“什么弟弟,我哪有弟弟……不是,你说阮筠?你怎么知道阮筠?” 柳瑞急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有夫妻俩带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闹到公司门口来了,说你不赡养父母不管弟弟!我怕招来记者,先让保安把他们弄进来了,到底是不是你父母啊?” 阮篙的手攥紧了座椅扶手:“……是。” 他防着他们在网上曝光,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能直接闹到公司去!阮篙愤怒的同时更觉得心寒,阮筠是儿子,他不是吗?为什么差别对待如此明显?帮小儿子算计大儿子的钱?就是因为自己没在父母身边长大,和他们不亲厚? 可那也不是他决定的! 他给父母的钱并不少,以后也一定会继续赡养,可他们就偏偏看上了莫修然的财产,将阮筠给他们做继承人不成,如今来公司闹,是想要封口费,彻底撕破脸了? 阮篙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平定下来:“你别让他们闹,我马上过去。” 柳瑞卡了一下:“要不还是让然哥处理吧?” “没事,不用,”阮篙站起来朝导演的额方向走,“他替我骂我不够爽,我自己来。” 一个小时之后,阮篙和阮家一家三口在小会议室相对而坐,柳瑞本想留下,阮篙和他低语几句,将他推出去了。 他返回会议室拉开主位的办公椅坐下,身子后靠长腿前舒,小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头偏了一个角度斜睨着对面的一家人,他眼神十分平和,却平和得让人心里一颤。 这副样子,如果张若拙在,就会发现,和莫修然有七分像。 “你们想怎么样?” 第66章 断绝 三人被他的气势唬住了一瞬,不过也只是片刻,阮父便语重心长地开口了:“阮篙啊,你还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莫修然比你大八岁,心智手段都比你强,现在他喜欢你愿意哄着你,你就被哄得五迷三道,等过两年新鲜劲过去了,你们又没孩子,离婚还不是说离就离?他把你骨头渣子都算计干净!” 阮母立刻附和:“是啊,现在爸妈说话你听不进去,但是我们都是为你好啊,忠言逆耳!爱情是靠不住的,只有血缘关系才是实实在在的,现在你拉弟弟一把好像是吃亏,但是以后弟弟就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你的后盾。对莫修然来说领养更合适,因为那孩子小,又和你俩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有弟弟啊,他天生就是站在你这边的!” 阮父接着道:“你们结婚的时候,莫修然自己的财产肯定是公证过的,你现在不想办法划为己有,以后那些钱可是一分钱都和你没关系的。” 阮篙想笑了。 “总结一下你俩的意思。让我领养我弟,把他当我俩的儿子,以后好吞我们的财产;还有就是偷偷挖我然哥的钱,给你,是吧?” “你不能这么说……” “闭嘴。”阮篙神色一厉,“第一个,法律上没有哥哥领养弟弟这种荒唐的做法,要是你俩死了,我倒是有扶养义务,要么你们现在一头撞死在这个会议室里?那样我就考虑把他领回家。” 阮母气得脸都红了:“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阮篙面无表情道:“别以为你生了我就是天大的恩情,我就得感恩戴德地跟你说话。我和你在感情上没有任何牵扯,我们只谈钱。” 阮父怒道:“你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 阮篙嗤笑一声:“我倒是很想,可惜法律不认可,我好惨,甩都甩不掉。但是。” 他话音一转:“我会在今天一次性付清之后所有的赡养费,我们没有感情维系,钱付完了就两清,从我的生活里滚蛋!你们真是好大的脸,这种父母带在身边教育的孩子我可不敢要,少不得是个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白眼狼,哪天就要扑上来咬我一口!” 阮筠本来低着头,闻言突然看向阮篙,张嘴就是一串脏话。 阮篙还没听过那么难听的话从一个孩子嘴里出来,然而,他却突然间彻底释然了:“我真感谢你们小时候把我扔给我姐啊。我明白了,你们三个才是一家,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当爹的蝇营狗苟贪得无厌,当妈的撒泼卖疯毫无廉耻,孩子也这么粗俗。我劝你们,拿了钱乖乖滚蛋,要不然你猜猜你们那个小公司还开不开得下去?你猜阮筠的学校敢不敢再要他?” 阮篙笑起来:“你还是不知道莫修然的产业规模有多大,你觉得我怕你闹?顾念着这点亲情没对你下死手已经是仁慈了。我的好弟弟,以后上下学千万别一个人,听懂了?” 阮母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脸色顿时煞白,条件反射地搂紧了身边的小儿子。 阮篙一推椅子站起来,转身就走:“等下律师会过来和你们交涉赡养费的数额,我看着你们犯恶心,就不奉陪了。” 见他伸手开门,阮父最终还是没忍住,吼道:“我是你爸爸!” 阮篙连头都没回:“你去路边牵条公狗来,它也能是谁的爸爸。哦,除非它被阉了。” 大门一声巨响,室内一片安静,片刻后阮母急得落下泪来:“怎么办?我听说他们这些做大生意的都有道上的势力!如果真的对小筠下手可怎么办啊!他爸,咱们拿了钱就回去吧!” 阮父显然也十分烦躁,骂了两句:“白眼狼!白养他这么大,都怪你,我都说了要钱就够了,你还非得盯着人家的遗产!你就贪吧!” 阮母呜呜地哭了:“我不是为了小筠好吗!” 而此时的阮篙,正躲在露台上和莫修然打电话,沾沾自喜地把刚才自己的威风表现复述了一遍,又懊丧道:“哎我感觉我还是没发挥好!现在又想到好多话怼他们。” 莫修然一手划动鼠标看着电脑上的文件,一手拿着电话,笑道:“没事,目的已经达到就行了,还想说什么可以给我表演。” 阮篙哈哈笑起来:“对了然哥,我还把他们吓唬了一顿,我说你贼牛批,产业遍布全球,一只手就能把他们碾死,还黑白两道通吃,哪天不高兴了就搞他们小儿子,把他们吓死了哈哈哈哈。” 莫修然划鼠标的动作一停,颇为无奈地笑了:“你啊。” 阮篙没心没肺道:“吓死他们!反正他们也不懂!” 莫修然:“嗯,你懂。” 阮篙道:“我也不懂……不是然哥,什么意思啊,你真的黑白通吃啊?真的假的?你是不是每天我睡着了之后都偷偷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把枪,然后在一大群保镖的护送下到码头去查看走***私来的军***火?” 莫修然:“……” 阮篙越说越兴奋:“其实你那个保镖是雇佣兵对吧?你每天那么忙,老是飞来飞去的,是去国外巡视你名下的赌***场?穿着一身黑色,一大群穿黑色西装戴墨镜配枪的特种兵一字排开!哇然哥!太帅了!你到底是意大利***教父还是香港哪个堂口的龙头大佬?” 莫修然:“让你失望了,我真的就是一个遵纪守法连红灯都不闯的普通公民。” 阮篙悻悻道:“哦,那我就先信了吧。” 律师是莫修然帮他找的,双方根据阮篙的收入水平确定了一个数字,可惜阮篙目前还处在起步阶段,商务不多,拍的戏也都是正常甚至偏低的片酬,根本没多少钱,最后商定的数额远远达不到阮父阮母当初期望的标准,还想再闹,然而律师先生不是吃素的,条分缕析地把他们再闹下去的利弊一分析,最终他们还是妥协了,在一次性付清所有赡养费的协议上签下了名字。 以后,阮篙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家人了。 如果放在以前,被自己的父母这么对待,阮篙可能会伤心很久,但是现在他却惊奇的发现自己也没有多么难过,大概是因为找到了别的寄托。他有喜欢的工作,有爱他的人,有亲人朋友还有一群可爱的小粉丝,已经非常满足了,至于从来没在人生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父母,在或者不在,都无所谓了。 《新生》的拍摄进入收尾阶段,阮篙返回后立刻调整状态进入工作,在一月上旬杀青。杀青宴后司机开车送阮篙和陈子明回家。 影视城在市郊,通往市区的路上有一段环城省道,两边是农田、村庄,靠近市区的地方还有几个高档别墅区,阮篙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逐渐有困意翻上来,正打算调整姿势睡一觉的时候,突然怔愣住,整个人都趴在了车窗上:“开慢点开慢点!” 司机立刻一脚刹车下去:“怎么了!” 阮篙戳戳陈子明的肩膀:“你看那是不是钱舒?” 右前方是个路口,顺着走下去几公里就是一片私密性极强的别墅群,此时距离路口十几米的地方停着一辆白色保时捷,而车前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抬脚对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狠踹。 因为距离太远,人又躺着在地上翻滚,阮篙看得不清楚,但却从体形和背影上判断也许是钱舒。 就算不是钱舒,有人施暴,他们三个大男人也不能坐视不理。 阮篙用力拍着前方的座椅椅背:“停车停车!” 司机急急将车停在路边,阮篙正要气势汹汹地去伸张正义,拉车门的手却忽然一顿。 ……站着的那人将躺着的人拉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吻在了一起。 阮篙:“……” 陈子明扑哧一声乐了:“快走快走,别在这坏人家好事。” 阮篙简直疯了:“这人有病吧?SM?服了,要是然哥这么打我我把他舌头咬下来!” 陈子明安抚道:“什么锅配什么盖,随他们去吧。” 保姆车重新加速飞驰,将保时捷远远甩在了背后,谁也没看见在那激烈的一吻过后,刘浩一松手,钱舒便像一个抽去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寒冬腊月,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偷跑出来时拿着的浴巾在打斗中已经散落,露出青紫斑驳的腿,脚腕处还有惊心动魄的紫黑色淤痕。 刘浩冷笑道:“还能跑,看起来是我下手太轻?” 钱舒又冷又痛,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之前以为自己又傍上了一位大金主,现在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人傻钱多的富豪,而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他不允许钱舒工作,所有的片约都被推掉,原本已经签好合同甚至在合同期内的代言都付出高额违约金毁约,然后将他囚禁在这座荒郊野岭的别墅内,当作可以肆意欺辱的玩具。 别墅里只有一个和他语言不通的菲律宾女佣,每天负责他的一日三餐,所有对外的联系方式全部切断,刘浩大概每两到三天会来一次,只要来必定会对他极尽折辱,刚开始的时候钱舒每天都浑浑噩噩,在恐惧和憎恶的黑色海洋里挣扎沉浮,不止一次试图逃走或者自尽,甚至偷偷将餐刀藏在枕头底下,那次他划破了刘浩的手臂,然后被打掉了一颗门牙。 这次他趁刘浩洗澡的时候反锁浴室大门并且打昏了女佣,拿了刘浩的手机再一次逃跑,他走了小路,徒步走出了几公里,边跑边尝试解锁手机,终于在眼看就要到大路上、手机也成功解锁打完了给心腹助理的电话之后,刘浩追了上来。 他在地上痛苦地哭号翻滚,刘浩的软底皮鞋踩裂了他的手骨,十指连心,他痛的浑身发抖,眼睛不住地往大路上看着,希求能有人看见帮他一把。 因为疼痛而沁出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钱舒的眼睛,然而对生的渴望让他的视线无比清晰起来,他眼睁睁看着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停下然后又重新启动,逐渐变得无神的眼睛还是捕捉到了那一行熟悉的车牌号。 阮篙……又是阮篙! 第67章 横生 钱舒的助理抵达电话中约好的地点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他下车转了两圈,只在路面上发现了几处不起眼的血迹,已经被来往的车辆碾压成了暗红发黑的污迹。 助理联系不上钱舒,也不敢贸然行动,在路口等到了晚上也没见任何人来过,他不知道钱舒具体在哪个别墅,况且那别墅区也绝不允许外来人口进入。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报警,但是想到如果警察没办法摆平刘浩自己会是怎么个下场,他便退缩了。 最终助理上车返回了市区,决定将钱舒交给他的另外一件事做好,用这个消息换一笔钱,然后离开F市。钱舒已经没有希望了,他不想再在这里耗下去。 “喂?” “我手里有一个料,绝对会爆。”烧火棍 “谁的?保真?” “关于莫修然和阮篙,保真。” “你出个价。” 东湖郡。 阮篙回到家先洗了个澡,家里开着地暖,温暖如春,于是他只围了个浴巾,光着身子在只有自己的房子里跑来跑去莫修然前一阵子去国外拍广告,也是今天的飞机,大概六点钟到家。阮篙先打餐厅电话定了餐,然后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会儿,现在才五点多,还有好一阵子,他等的无聊,拿出手机来登录微博小号,开始看前几天攒下来的更新。 他在高深莫测超话已经刷到了八级,天天在自己和自己亲老公的同人文、动图和视屏剪辑里自由徜徉,是个自己嗑自己的狠角色。 前几天忙,他一直追的连载攒了好几章,阮篙一口气看了个爽,意犹未尽的同时突然脑袋里有个小灯泡一亮。 “阮篙身上穿着莫修然的衬衣,略长的下摆刚好盖过臀部,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衬衣宽大,肩膀处松松垮垮,更加显得包裹住的人娇小可爱,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小动物一般的眼睛,看过来的样子叫人心都要碎了。” 阮篙从沙发上跳下去,直冲进主卧连着的衣帽间,稀里哗啦地翻起了莫修然的衬衣。 六点一刻的时候,莫修然的车停进地下车库,张若拙帮他将后备箱的行李箱拿出来推着,二人一前一后地上了电梯。 等待电梯上行的过程中,莫修然问道:“年礼的礼单拟好了吗?” 张若拙道:“差不多了,等下我拿给你看看,如果没问题就让人去置办了。” 叮咚一响,电梯门缓缓打开,莫修然伸出食指抵在指纹扫描处:“好,稍微抓紧一……” “然哥!” 大门打开,一颗雪白的小炮弹向他冲来,阮篙加速助跑,纵身一跃便挂在了莫修然身上,两条寸缕不着的长腿就那边大剌剌地盘在莫修然的腰部,过长的衬衣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臂,宽松的领口处可以将锁骨一览无余,他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和温暖的水汽,松垮的衬衫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半遮半露,比不穿还要诱人。 莫修然反手“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留下一脸茫然的张若拙。 半分钟后房门打开,莫修然伸手把行李箱一把拎了进去:“礼单之后发给我,还有什么电话联系,天不早了快回家吧。” 然后又一次冷漠无情地关上了门。 张若拙:“……” 我就是个工具人。 工具人没有人权,他老老实实地下楼,顺手将礼单发到了莫修然的手机里,然后理所当然的没有收到回复。 晚上八点半,张若拙的手机才姗姗来迟地响了。 “喂,然哥?” “嗯。”对方的音调微微下沉,语气疏懒随意,“礼单我看过了,把寰宇和顿江的部分改动一下,再往上调一个价位,还有几个公司的员工福利……” 阮篙裹着被子躺在他身边,抓着莫修然的一只手,他将手指放进莫修然的掌心,然后在对方攥住之前飞快拿开,玩弱智小游戏玩得乐此不疲,一旦反应不够快被莫修然抓在了手里便会嘻嘻哈哈地滚来滚去。 莫修然靠在床头打电话,对于这种一只手就能把小朋友哄开心的游戏感到非常满意。 “新签过来的那几个,一些小晚会可以争取一下,尤其是那个男团出身的……” 阮篙做为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终于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他意兴阑珊地左右看了看,盯上了莫修然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 莫修然毫无所觉,空下来的右手将阮篙揽住,而阮篙则支起上半身,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一样专注地凝视着他的喉咙。 “嗯,剧本已经拿到了,具体的开机时间还不能确定……唔。” 阮篙扑上来咬住了莫修然的喉结,咬的很轻,下一刻便松开,然后拿舌尖轻轻舔了舔。莫修然腰椎一麻,舌尖湿软的触感在敏感的皮肤上被放大了无数倍,浑身都燥热起来。 “……乖。” 莫修然蹙眉。 张若拙疑惑道:“然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先这样吧,挂了。” “……” 美色误国,美色误国,从此君王不早朝! 张若拙长吁短叹。 和他感同身受的人此时也在痛斥这种见色忘友的恶劣行径,不过在柳瑞这里,那个“色”变成了莫修然。 临近年尾,他手头的晚会聚会宣传片等等的一系列邀约压得手都烫了,阮篙一杀青他就紧赶慢赶地要找阮篙,和他商量接哪些拒哪些。快点定下来年尾的行程安排才行,没想到他急得火烧火燎,阮篙却压根不记得这回事儿,一回来就拽着莫修然胡天胡地去了,柳瑞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接,最后直接关机了。 气得他直跳脚。 没办法,第二天他直接带着资料杀到了东湖郡,敲门的时候气势汹汹,恨不得提刀杀了这对狗男男。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可是踹门了! 柳瑞吼道。 “喊什么,他还在睡。”莫修然拉开房门,淡淡道。 他刚健身出来,上身只穿着一件运动背心,汗水将浅灰色的布料洇成深色,贴在前胸隐约露出整齐漂亮的胸肌和腹肌。 一看就知道能打柳瑞十个。 柳瑞怂怂地说:“哦,对不起。” 他是熟客,莫修然放他进来之后便自己去冲澡了,过了十多分钟,阮篙才打着呵欠摇摇晃晃地从卧室里出来,眯着眼睛靠在墙上:“早啊瑞哥。” 柳瑞立刻暴跳如雷:“早个屁!自己看看都几点了?快十一点了!” 阮篙走过来往沙发上一倒,慢吞吞地翻捡了一下茶几上的零食小框,拆了包坚果吃:“你认表吗,十点十五就叫快十一点?” 柳瑞:“我不管!你偷懒!你不配合我工作!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孩子,手底下带着好几个艺人,天天东奔西跑跟个保姆一样伺候这个伺候那个,你们还不配合我工作,我日子为什么这么苦,你知不知道你和莫修然逍遥快活的时候我一个人在黑漆漆空荡荡的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拨你的电话!你知不知道……” “打住!”阮篙抓起一个橘子冲柳瑞脸砸过去,强迫对方闭嘴,“我配合你!你说吧。” 柳瑞愤愤地看他一眼。 “你唱跳不行,晚会少接,这几个宣传片都是上面发下来的,必须要接……” 阮篙懒洋洋地插嘴:“橘子给我剥了。” 柳瑞:“……” “你给谁当大爷呢!” 此时主卧门打开,洗碗澡的莫修然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因为家里有客人,他穿得很整齐,之所以头发还没吹干只不过是因为急着出来先帮阮篙热好早饭,听见二人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没长手?” 柳瑞立刻附和:“说你呢!” 莫修然道:“说你呢,给他剥一下能累死你吗?” 阮篙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 柳瑞:“……”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莫修然也不过随口一说,他将早饭放进微波炉里转了一下便端出来,阮篙盘腿坐在沙发上,见他出来殷勤地伸手,像个被主人喂了罐头的狗崽一样摇着尾巴将碗抱在怀里,认认真真地吃了起来。 柳瑞和莫修然把最近的邀约分析了一遍然后定下了几个,虽然不多但都挺费时费力,阮篙从现在到春节都有的忙了,老大不高兴,莫修然安抚道:“年尾都忙,等春节,多留几天假期,带你出去玩。” “真的?”阮篙瞬间高兴了,“去哪?” 莫修然想了想,他们这样的身份,旅游有时候颇有些麻烦。 “海滨好吗?贾导在南半球有个小岛,到时候那边正暖和。” 阮篙立刻兴奋应好,还盘算起来要带什么东西,柳瑞实在看不下去了:“咳!” 莫修然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道:“前提是好好完成工作,不横生枝节。” “没问题!”阮篙马上保证。 然而横生的枝节之所以称为横生,就是因为他不按照常规的路线进行,也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阮篙勤勤恳恳去公司上课排练的第三天,网上突然爆出来一条消息。 莫修然与阮篙分居长达一年,疑似婚姻破裂。 第68章 钱舒 题目说的是疑似,内容可一点都不疑似。 大到莫修然搬离东湖郡,手上常年带着的婚戒改为素圈,小到莫修然在采访当中的委婉措辞和阮篙的回避,尤其是二人的共同财产和莫修然手底下公司的股份分配,任谁来看都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两个人被完全割裂了。 莫修然和阮篙常年低调很少营业,但不代表他们这一对的热度不高,一个是国民度极高的影帝一个是风头正盛的新人演员,关注度在整个娱乐圈里都数一数二,消息一爆出来热搜顷刻间冲上了第一,后面加了个深红色的“爆”。 最开始爆料的微博底下已经有了十几万的评论,有的在深扒时间线,有的在无中生有地分析这一年来莫修然和阮篙的微博和言论,还有的单纯开嘲讽。 “5月份莫修然参加活动的时候手上戴的已经是素圈了?给大家看下婚戒和素圈的对比图,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真的假的?前一阵子莫修然微博还晒了阮篙的照片啊,我不信!如果他俩都离婚我就不相信爱情了!” “离婚了还装在一起不是更恶心了吗?就是为了草好男人人设吧,结婚半年就离婚,渣男。”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离婚啊,突然想到前一阵子阮篙八百万粉的时候唱的那首情歌,既然已经离婚了,那是给谁唱的?emmmm这里面有文章啊。” “你又知道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我爆哭,我房子塌了,高深莫测be了。” “莫修然七月的微博里面放的照片好像和盈盈发的是一个背景?合理怀疑是莫修然出轨,他是个双?” “我感觉阮篙出轨的可能性更大吧,莫修然就算做错了什么事他的背景摆在那,阮篙也不可能离婚的,肯定是莫修然把他踹了啊。” “卧槽我惊了,我昨天还在cp超话里为然哥和糕糕的绝美爱情流泪,今天你告诉我他俩离婚了???” …… 莫修然面无表情地浏览了着屏幕上的言论,片刻后办公室门被敲响,张若拙走了进来:“查清楚了,是钱舒的助理干的。” 莫修然厌烦地皱了皱眉:“知道了,你先出去。” “需要工作室准备声明吗?” “不用,等下我自己会发。” 等张若拙离开办公室,莫修然拨通了一个电话,打通之后对面没有立刻接起,足足响了七八声,才传来一个略微有些尖锐阴狠的男音:“喂?” 莫修然单刀直入:“我送你的小玩意儿呢?” 对面的人阴森森的笑了起来:“跪在我前面呢,怎么了?你要和他说话?恐怕不行,他现在说不了话。” 莫修然道:“把他管好,如果再让他跑出来一次,我就收回这个礼物。” 刘浩忙道:“别,我很喜欢,暂时还没腻。” 莫修然将电话挂断。 此时在城郊刘浩的别墅内,钱舒跪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睁大了眼睛惶恐地看向刘浩。 对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神色晦暗不明。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将口中的烟雾缓缓吐出,白色的缥缈的烟雾遮挡住了刘浩的面容,更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是钱舒清楚,他现在绝对没有什么好心情。 果不其然,下一秒,刘浩突然发难,将燃着的香烟狠狠按在了钱舒的肩窝里! 钱舒痛的浑身颤抖,却丝毫不敢反抗,任由对方像在普通烟灰缸里一样熄灭了香烟,然后指指卫生间:“去收拾。” 钱舒试了几次才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卫生间内,他打开花洒却没有立刻清洗,而是将耳朵贴在了卫生间的门上,果然,房间里传来铁器碰撞的声音,钱舒周身发寒,即使是温热的水流也完全不能抚平他的战栗。 钱舒抬头看向卫生间小小的透气窗。 花洒依旧不知疲倦的洒下汩汩的水流,冲击在地面上发出刷刷的轻响,刘浩在外面慢条斯理地整理等下要用的东西,十分钟后,他眯着眼睛看向浴室。 然后突然扔掉手中的手铐,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浴室门。 一室空寂。 他扶住额头笑了起来。 钱舒从二楼跳下去,脚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狠狠崴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传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可是钱舒不敢停下,他太清楚了,这次是他最后的唯一的机会,如果再不能逃脱,他就完蛋了! 钱舒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拼命往前挣扎,绕过茂密的树丛和绿植,前面隐约可以看见一座别墅的轮廓,他偶尔可以看见名贵的车辆从那边开过来,那里一定有人居住。 求生的本能和前方的希望极大的刺激了钱舒,他残破不堪的身体突然迸发出了强大的能量,他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踉踉跄跄地爬到了花园的门口,万幸,那里有个园丁正在修剪树丛。 钱舒大喜过望,扯着嘶哑的嗓子哀求道:“大叔!大叔!救救我!” 园丁一愣,迟疑着向他走来,却没敢打开大门:“你是谁?” 钱舒跪倒在地,双手抓着大门的栏杆:“我是钱舒!你肯定听说过我,我是明星,你救救我,以后我必定重金酬谢!” 园丁并不知道钱舒是何许人物,但他看见对方浑身是伤,心里难免动容:“主人不在,我不能随便放你进来,我帮你报警。” 钱舒哀求道:“有人在后面追我,他们会打死我的!” 可是这样园丁更不敢随意将人放进来,他只能说:“你到后面的树丛里躲一躲,我这就报警了。” 钱舒再三哀求无果,只能拖着已经透支的身体往树丛茂密的地方躲去,然而还没蠕动几下,一双长腿便挡住了他的路。 钱舒整个人如遭雷劈,颤抖着抬头看去,刘浩的面孔如同拖人下地狱的恶鬼一样,诡谲阴森,满脸邪恶的笑意。 园丁打了个寒噤,为了避免麻烦,低下头佯装什么都看不见,一边剪花枝一边慢慢往房子的方向移动,发现刘浩并没有注意他之后迅速躲回房子里,拿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 刘浩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园丁离开的方向,然后伸手捏住了钱舒的下巴:“真不听话。” 然后他当着钱舒的面拨了个电话:“喂,张局吗?是我,刘浩。对,有个事和你说一声,我男朋友今天和我闹脾气吵架,让外人看见了,人家误会了,要报警……啊对,就别麻烦兄弟们了,还得白跑一趟。是是,不好意思啊。” 收线后,刘浩恶劣地笑了起来:“走吧,回家吧。” 晚上六点半,阮篙结束了一天的排练,下班回家。在市区里就是这点好处,每天都能回家住,基本上天天可以看见莫修然。 前几天他都是在公司吃晚饭然后加班排练的,但是今天他心里有事,所以急匆匆的,一打开门看见客厅灯亮着,飞快地换了鞋往里面冲,正好和听见门响出来的莫修然撞在一起。 “然哥!” 莫修然亲了亲他的前额:“没事,马上就处理好。” 阮篙对他的话自然是无条件信任,任由对方牵着他的手走到餐厅里坐下,抱怨道:“谁啊,不会又是钱舒吧?” “就是他。” 除了钱舒,也没谁还这么不长眼了,不管离没离婚,莫修然护着阮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阮篙愤愤:“怎么没完没了你……不过话说回来,我感觉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了,他以前那么活跃,怎么自从被你打了一顿之后就没影了。” 阮篙提起那件事的时候还有些心虚,见莫修然没反应才敢说下去,猜测道:“你把他雪藏了?” 莫修然笑了:“我又不是他老板,怎么雪藏他?” 阮篙说了声“也是”,不再费心去想这些,直接把要操心的事全丢给了莫修然,自己埋头苦吃起来。 莫修然垂着眼睛,漫无边际地想着。 钱舒之前,刘浩身边的上一任小情人是个模特,跟在他身边一年之久,在刘浩遇到钱舒之后收了钱忙不迭地变卖所有房产车子变现,逃到了国外休养身体,听说直到现在还要定期接受心理医师的治疗。 不知道钱舒会怎么样呢? 刘浩这人心里相当变态,绝不是个正常人,落在他手里的有一个算一个,从身到心,没有完好的,最让人胆寒的是,这人尤其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 放你逃走,但又在你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抓回来,再对你不乖的行为予以惩罚。 把他的人像玩具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莫修然向来不屑与他为伍,因此不愿意多想刘浩和钱舒相关的事,多看了一会儿阮篙洗洗眼睛,阮篙在公司排练了一天,累得能吃完一头牛,此时抱着碗扒饭,嘴巴塞得鼓鼓的。 莫修然看着他吃饭,心里突然变得温和平静,仿佛那些令人反感厌恶的事情都离他远去,琐碎繁杂的工作也暂时不那么重要,这个世界里就剩下他和阮篙两个人,又温馨又和美。 莫修然淤塞了一天的心情突然放开,他拿过手机,打开微博,编辑了一条消息: 阮篙还不够成熟,是我没看管好,浪费了公众资源,深感抱歉。 配图是圣诞的时候阮凝拍完传过来的,暗绿色挂满各式彩灯彩球星星的圣诞树下,阮篙一身居家服盘腿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拼了一点的乐高,莫修然坐在他旁边,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将阮篙半抱在怀里,侧头和他接吻。 【作者有话说:钱舒终于下线】 第69章 新年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莫名其妙的两条热搜。 第一条#莫修然阮篙离婚#,第二条#莫修然阮篙没离婚#,后面都带着鲜红的“爆”字,并排在前两名,看得人啼笑皆非。 如果再往下拉,二十几名的时候,还有一个#莫修然阮篙到底离没离婚# “给我整懵圈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离!没离!造谣狗等着被起诉吧!” “莫名其妙,能别天天炒作了吗?路人表示看着烦。” “他们一个星期都不见得能有一个热搜吧?这次纯属是因为有人造谣生事,然哥出来澄清而已,人家都是靠作品说话的实力派演员,不缺这点热度行吗!” “woc又是官方糖!嗑死我了嗑死我了!这什么绝美爱情啊!” “这年头都流行把狗骗进来杀的???” “不是,如果真的造谣的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不起诉啊,这种东西证据太好找了,一告一个准啊。” 当然不能起诉。 因为他俩确实离过婚。 不过,只要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不把这些事透露出去,人家夫夫二人的私事,谁说的清楚?莫修然的微博意思很明确,阮篙的确和他发生过不愉快,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和好如初,不劳费心,那些说不清楚的真假掺半的流言过一阵子就会平息下去,离婚这事儿,就当它没存在过吧。 阮篙已经吃完了饭,跑来跑去地收拾餐桌,莫修然在他经过自己去拿桌子上的空盘子的时候一伸手抱住他的腰,阮篙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坐在莫修然怀里。 “然哥!”阮篙有点懵。 莫修然手臂横在他的腰腹部微微用力,越发的感受到阮篙腰肢的纤细,他闭上眼睛将口鼻埋入阮篙细软的发丝间,深深吸了一口,与他同款的洗发水香气弥漫在鼻尖。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是失去了这个人的。 这个认识让莫修然心尖一紧,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然哥?” 阮篙像一只突然被主人薅起来狠吸的猫,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无辜和茫然。 “没事,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莫修然发博澄清之后,柳瑞也选了几张照片,他手里阮篙的单人照很多,但是夫夫二人的合影很少,陈子明听说之后直接发了个二十个多G的压缩包过去,把柳瑞秀晕了。 可怜他个老单身狗,在漆黑孤单的夜里,咬着牙一张张翻看两个人动不动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照片,怨念冲天,险些把电脑给啃了。 秉持着要酸大家一起酸的原则,柳瑞一口气选了二十多张,让修图师修完后选十八张放上去,这十八张里有莫修然去剧组探班的,有两人在餐厅约会的,有在车里阮篙靠在莫修然肩膀上睡觉的,有家里面阮篙坐在莫修然怀里玩手机的…… 但不管是哪一张,不管两人是否对视或者互动,照片中都洋溢着一种旁人完全无法插足的甜蜜安宁的氛围,背景里的人物都与他们隔得很远,他们自成一个小世界。 柳瑞编辑好文字将微博发送出去,酸溜溜地登录世纪某缘网站,相亲去了。 手机传来特别关注提示音的时候阮篙正趴在床上玩游戏,他点开弹窗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大号发了微博:谢谢然哥的包容和爱,还想和你走去更远的未来@莫修然 底下是丧心病狂的十八张大图,狂秀了一波恩爱。 “多少年没吃过饱饭,这是要一顿撑死我啊。” “官方疯了!糖不要钱了!” “所以之前的分居是因为糕糕和然哥闹别扭了?糕糕耍小脾气把然哥赶出去,现在和好了?老男人的包容和爱,我死了。” “甜死我了甜死我了甜死我了” “天呐,所有照片里只要阮篙在看然哥,眼睛都好亮好亮,里面有星星啊,那种眼神是只有对特别特别爱的人才会有的吧,羡慕哭了。” “十八张图,我看一条微博都不够你秀了。” 阮篙都看傻了。 那些照片他都不是所有的都知道什么时候拍的,有一些应该是偷拍,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视角看自己和莫修然的相处,看得他又一次从灵魂中生出一句对当初的自己的质疑。 你是脑子被狗啃了吧,才能说出你不喜欢莫修然这种话?! 阮篙捂脸。 没别的,就是后悔。 莫修然出来的时候发现阮篙像只鸵鸟一样扎在被子里,好笑地捏了一把他软软的屁股:“干吗呢?” 阮篙赶紧翻过来保护自己的小屁股:“然哥,你是不是觉得当初提出离婚的我巨傻。” 莫修然垂眸想了想:“也没什么,之前我们的相处模式确实是有问题的,结婚太匆忙了,平时的相处也太少了。离婚这段时间我们都对彼此以及这段关系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不说还好,提及这里阮篙才忽然发现,现在的莫修然出差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太多,他们最长的分别也不会超过十天,最近更是天天都能见面。 阮篙心里一跳:“然哥,你是不是因为我放弃了很多工作?” 莫修然坐在床上,将他拽到怀里,五指分开轻轻梳理阮篙的发丝,像是在抚慰一只小猫:“不用为这个担心,我都有自己的取舍,很多东西没有陪你重要。” 阮篙本来又是肉麻又是甜蜜地闭上了眼,突然间又觉得不对,推开莫修然的手坐直了身子:“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没推掉的那些工作都比我重要?” 莫修然:“……” 好像……是那么回事?怎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确实怪怪的! 莫修然:“不……” 阮篙伸手抓住了卧室的智能开关板:“莫修然,我要关灯了!” 莫修然:“……” 阮篙耀武扬威:“关灯啦,吓哭你!” 莫修然忍无可忍,一把扑倒了得意洋洋的小兔崽子。 这一次风波过后阮篙的粉丝不掉反长,女友粉脱粉,但是一大批cp粉蜂拥而至,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单纯对他的演技和角色十分认可,如今他的粉丝已经破了千万,不论是作品、商务还是粉丝数量,在同期的男演员们当中都算得上是前列。 尤其是这一次的公益性新年宣传片,意味着他已经被主流所认可,将他的身价又向上拔了一个层次。 阮篙对待自己的工作向来认真,从开始准备一直到正式拍摄,训练得十分用心,他除了宣传片还有几台晚会的节目,一直折腾到大年三十上午才把所有的任务全部完成,累得够呛。 莫修然比他还忙,除了晚会邀约还有各种宴会、尾牙,自己的公司年会也要安排,人情往来的关系也得走动,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年三十下午,莫修然将几个红包分别派给柳瑞、张若拙、陈子明,说完新年快乐之后,才终于算是结束了年尾这一通昏天黑地的时光。 阮篙眼巴巴地看着莫修然:“我的呢?” 莫修然指指自己指指对方:“我给他们是因为我是上司他们是下属,我给安安康康是因为我是长辈他们是小辈,我为什么要给你?” 阮篙张嘴就来:“叔叔。” 莫修然:“……” 阮篙:“叔叔,快给我封红包。” 莫修然把钱包里剩下的现金拿出来往红包里一塞,往阮篙面前递去,阮篙伸手要接,却又被对方躲开。 “这不是新年红包,是改口用的。” 阮篙干脆利落地喊道:“老公!” 然后一把抢过了那个厚实的大红包。 莫修然摇头笑:“小财迷。” 两人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儿,享受忙碌过后难得的安宁,本来各自摊在沙发上,摊着摊着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反正就那么吻在了一起,阮篙被亲的脸都红了,趴在莫修然怀里喘气。 莫修然拍拍他的背:“乖了,我去收拾东西,要不等到家就太晚了。” 阮篙应了一声,却不肯动,莫修然只得将他抱起来进了卧室放在大床上,自己把行李箱拎出来摊开放在地上,收拾回家要用的东西。 下午三点的时候,莫修然开车,两人前往市郊莫修然父母的别墅。 莫汀边婉莹夫妇前些日子出国玩了一大圈,临近年关的时候才回国,儿子离婚又复婚的事情他们也知道,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不管的,但心里还是担心小两口磨合不来,特地叫他们过年的时候来家吃饭,住上个两三天,有什么矛盾做父母的也好给说和说和。 莫修然倒也无所谓,阮篙父母那边断了关系,过年来他莫家再正常不过,阮篙有点紧张,他从小就没怎么接受到来自父辈的关爱,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 “不用害怕,我爸妈都挺喜欢你的。” 阮篙手揉搓着安全带:“真的吗?” 莫修然一边减缓车速让门卡识别车牌号一边安抚道:“当然了,我这么喜欢你,我父母怎么可能不喜欢?” 阮篙忧心忡忡地说:“可是我不会生孩子。” 机器亮起绿灯,保安做了个通行的手势,莫修然踩下油门,心安理得地说:“那有什么,我也不会。” 阮篙:“……好有道理!” 拐两个弯就到了莫修然家的别墅门口,大门早就打开,一家人都在翘首等待二人的到来,一见到车子驶入别墅立刻便都迎了出来,莫汀上前帮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阮篙诚惶诚恐地钻出来,颇有些手足无措,讷讷地喊了声“爸妈”。 莫修然也下了车,绕过来扶住他的肩,边婉莹笑吟吟地说:“可算到了,再不来外面都黑透了。快进来,外面冷。” 阮篙被她柔软温暖的手牵住,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涌上心头。 原来妈妈的手是这样的吗? 阮篙恍恍惚惚地想。 【作者有话说:晚上: 阮篙:“然哥,再不停下我就关灯!” 莫修然:“等你有下床的力气再说这句话吧。”】 第70章 烟花 这一年莫家分外热闹,为了把阮篙照顾妥当,边婉莹特地留下了几个阿姨,让他们带着家眷过来一起过年,因此房子里有十多口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很有过年的气息。 家里的阿姨们和边婉莹在厨房里忙着做年夜饭,阮篙像个被家长带到陌生环境里的小崽一样粘在莫修然身边,真正的两个小崽却并不怕生,嘻嘻哈哈地在大房子里跑来跑去。这两个孩子都是家里阿姨的,一对兄妹,活泼但不吵闹,很可爱。 边婉莹端着一盘炸茄盒出来了,她今年已经六十来岁,但保养的很好,虽然能看出来并不年轻,但却也无损她的优雅和美貌,反而因为岁月的积淀使她更添风韵。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手里端着一叠炸至金黄的茄盒,温柔地笑着,路过沙发的时候伸手捏了一块喂给阮篙:“啊。” 阮篙呆呆地张嘴,被塞了一块香酥软糯的茄盒。 “好吃吗?”边婉莹笑吟吟地问。 阮篙赶紧嚼嚼咽掉,用力点头:“好吃,好香!和然哥做的味道好像啊。” 边婉莹将盘子放在一边的餐桌上,闻言看了一眼莫修然:“当然像了,修然会做饭就是我教的呀。他平时给你做什么吃?” 阮篙想了片刻,实际上莫修然也没闲到每天都有时间给他做饭,偶尔几次而已,但是厨艺相当不错,不知道是不是有滤镜加成的原因,阮篙每次都恨不得把盘子都给吃了。 “蛋包饭,香菇鸡,肉沫茄子……” 阮篙一边数着一边吞口水,他从中午十一点多吃完饭到现在还没进食过,说着说着竟然把自己给说饿了,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莫修然和边婉莹都给笑了,边婉莹把桌子上的水果点心朝他推了推:“先吃点垫垫。” 莫修然道:“快开饭了吧?吃饭前别吃零食。” “好好好,”边婉莹道,“那小阮再等等,还有二十分钟咱们就开饭。” 很快年夜饭就做好了端上了桌,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菜色繁多香气诱人,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莫汀拿了两瓶好酒,给莫修然和阮篙各自斟了一杯:“大过年的,你俩陪爸喝点。” 莫修然用食指点点阮篙面前的桌面:“他就喝一杯。” 莫汀爽朗大笑:“行!” 因为是年夜饭,大家边吃边聊,便吃得格外慢,再加上莫汀等人喝酒,一顿饭吃了有一个多小时,孩子们早就吃好了跑出去玩,阿姨们也已经吃得差不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还剩莫汀和莫修然阮篙在桌上,莫汀喝得有点高,和儿子儿婿说起来没完没了。 “《哑子》我看了很多遍,说实在的贾思明拍的真不错,小阮呢拍这部戏的时候还是没那么成熟,不过也恰恰是你这份不成熟成就了你的角色,但是,一个好的演员是不能被自身限制的,知道吗?那样的话你的戏路就越走越窄,当你的形象在大众眼里存在一个固化的印象,你就很难再突破了。” 阮篙像个听课的学生一样,神情肃穆地点点头。 边婉莹看不下去了,伸手推了推莫汀:“你不要像和你的学生一样跟小阮讲话啊,过年呢,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莫汀这才反应过来:“哎是,失态了失态了,我这个人年纪大了,好为人师,看见你这样的年轻有才气的小演员就想多说几句。” 阮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愿意听您说。” 边婉莹道:“今天呢你不是大导演,就是孩子们的爸爸,愿意说等过完节讲课的时候说。” 莫汀是F大的名誉教授,经常去学校里给学生们开课,实际上说起来还是阮篙占了便宜,国际知名的大导演愿意给他一对一上课,只不过时间地点不太对,有点不伦不类。 这时看电视的阿姨突然叫起来:“哎夫人你看,这不是小阮吗!” 边婉莹立刻站起来:“是吗,我看看!” 莫汀也赶紧推开椅子找自己的老花镜:“哎我眼镜呢?” 阮篙赶紧递过去:“在这儿。” 莫汀便戴便急匆匆往电视前面跑,嘴里还嘀咕着:“我也得看看。” 此时电视机里播放的正是阮篙参与拍摄的关于过年的公益宣传片,他在里面有个十多秒的镜头,站在摄影棚里说几句台词而已,一家人屏气凝神地看完了,纷纷鼓起掌来。 阮篙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 苍天! 要是放在别的家庭,孩子上了电视,父母亲戚肯定要看一看炫耀一番,可是这是莫汀和边婉莹的家啊! 一个知名导演,一个昔日女神,一个当红影帝。 在这个家里,恐怕就连保姆阿姨都不觉得上电视是个什么稀奇事! 阮篙的脸红得要滴血,嗫嚅道:“没、没什么好看的……” 边婉莹笑着说:“很棒呀,你才二十三岁,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 莫汀也说:“假以时日,成就能超过修然也不一定。” 阮篙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往莫修然身后躲,被对方牵住手安抚地捏了捏,解围道:“那吃的也差不多了,我带他出去放烟花玩。” 边婉莹应了声好,嘱咐他们多穿点衣服,莫修然自己套了件外套,阮篙也穿上了来的时候穿的大衣,边婉莹怕他们冻着,非得一人围了一个毛绒绒的大围巾,莫修然一边弯腰让她给自己戴上一边无奈道:“我都三十多了,冷不冷自己还不知道吗?” 边婉莹道:“你八十了在你妈眼里也还是小孩。” 莫修然没再说什么,任她折腾完了自己折腾阮篙,然后牵着阮篙的手出去。 这里是市郊,不禁烟花爆竹,放一些小型的没关系,之前买来的都放在院子里的工具间内,两人一路走去都是无话,阮篙抬头看了一眼莫修然,发现他眼神略微有点飘,便问:“然哥你在想什么?” “嗯?”莫修然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阮篙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兔毛围巾,本就不大的一张脸被埋掉了一半,不仅尖尖的下巴看不到了,就连粉嫩的嘴唇都只能在开合时才露出几分端倪,显得更小更乖,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揣兜里。 “我想我妈说的话。以前老觉得你还小,做事不周到,现在想来,你永远比我小八岁,我永远觉得你是个小朋友。” 阮篙脸倏然一红,低着头又往围巾里埋了埋,低声抱怨:“你才是小孩子……” 说话间真正的小孩子们也跑过来了,围在莫修然和阮篙的腿边央求他们带着放烟花,莫修然把工具间打开,先找了些给小孩子玩的没危险的递给一双兄妹,又点了一支香给哥哥:“拿去玩,就在这附近,不许用手拿着放。” 兄妹俩开开心心地跑开了,莫修然自己挑了个拿出来摆在一米远处,用打火机点燃,片刻后一束火光从小小的纸筒里窜了出来,在半米高的地方散开,金黄色的火星划出优美的弧度,在空中绽放出星子一般的火花,然后像流星一样坠落下去,最高的喷发到一人多,一大束光华如同银河星斗一般肆无忌惮地铺洒开来,一瞬间照亮了小小的天地,火树银花,漫天星光,美的目眩神迷。 “我来我来!” 阮篙兴奋道,他拿了打火机过来,选了个大概八十多公分的长长的烟花,凑在灯光下研究了片刻说明书,迟疑道:“这个说可以拿在手里放。” 莫修然看他一眼:“不害怕?” 阮篙小时候没玩过这些,他家在市区,早就禁烟花爆竹了,阮凝也不知道带他买,因此第一次玩,有些紧张,但又十分跃跃欲试:“有什么可怕的!说明书都有说可以拿在手里!” 莫修然没说什么,将烟花手持的一端放在他手里,自己去另一端点引线。 “等下!”阮篙吞了口口水,“之前总是有新闻说小孩子玩鞭炮被炸伤……” 莫修然收回手:“那还是放在地上吧。” 阮篙迟疑:“……你抱着我放。” 莫修然:“……” 要死一起死,是这个道理吗? 他无奈道:“这个这么长,我抱着你怎么帮你点引线?” 阮篙可怜兮兮地看过来,他的小半张脸都隐在毛绒绒的围巾下,显得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分外的大,旁边的兄妹两个在点仙女棒,灿烂的金色光线映在阮篙的眼睛里,更加漂亮的让人心颤。 莫修然叹了口气,左手握住他的手:“拿好。” 他右手点燃了引线,然后回过身将阮篙拢在怀里,双手覆盖在阮篙手上,他的手心温热,阮篙的手背发凉,温度缓缓传递,最终融合在一起。 引线烧完了,纸筒轻轻一震,一枚火药发射出去,在几米之外炸了个火树银花,两个孩子被吸引过来,站在他们身边看。 一两秒后,又是一枚飞速射出,这次他们的手抬得更高,烟花在漆黑一片的天幕中炸开,绘出一片金黄色枝蔓纵横的花朵,然后飞速陨落。 第三个,第四个…… 天幕被五彩缤纷的烟花点亮,天空中是正在徐徐开放的火焰花朵,半空里是缓缓落下的漫天流火,耳畔有孩童稚真的欢笑,莫修然侧过头,阮篙似有所感,也转向他的方向。 他们在绚丽的烟花中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第71章 亲亲 回到房间的时候四个人都是一身的硫磺味,哥哥还在和边婉莹告状:“叔叔说不许我们用手放,但是他和小叔叔就用手拿着放!” 妹妹补充:“就是!他们还抱在一起说小话!烟花都拿歪啦,跑到树丛里去了!” 阮篙的脸颊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回事,红得快烧起来了,这两个小兔崽子!还好天黑,小孩子们也看不清,以为他们在说小话…… 哥哥耿直地纠正:“不是说小话,他们在亲亲!” 阮篙第二次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的小孩都怎么回事啊,成精了吗! 客厅里的大人们都发出善意的笑声,边婉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看阮篙满脸的羞窘,清了清嗓子止住笑:“叔叔们是大人,和你们当然不一样,等你们长大了就也可以了。来过来坐,外面冷吧,瞧这一个个脸都冻得红了。” 莫修然也看出来阮篙实在是困窘极了,便牵着他往楼上走:“先带他去洗洗,浑身都是硫磺味。” 两人回到莫修然的卧室,打开衣柜拿了两件换洗衣服,这都是前些日子边婉莹回国后帮他们置办的,都已经洗好了烘干了,摸起来温暖又柔软,莫修然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床边脸红的阮篙:“一起洗?” 阮篙默不吭声,自己先把外套一脱跑进浴室了。 这个澡吸洗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阮篙浑身都被热气蒸的红彤彤,他换上居家服,在穿衣镜面前前后看了几遍确定没什么不雅的地方,才跟莫修然一起下楼,这会儿已经是十一点多,两个小孩子撑不住睡了,大人们都在等着守岁。 阮篙和莫修然下来之后也加入了他们闲聊的阵营,几人看着电视机里的晚会天南海北的聊天,说一年的工作,说在海外的见闻,说明年的计划…… 阮篙开始还在听他们讲话,时不时插几句,后来实在是又累又困,歪在莫修然怀里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他耳边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人们谈话的声音,但意识已经不怎么清醒。 边婉莹见状停下了话头,看了莫修然一眼。 “他之前一直在排练,今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了。”莫修然压低声音道。 其他几人纷纷控制了音量,小声继续说着话。莫汀把旁边美人榻上的羊毛毯拿过来递给儿子,让他裹在阮篙身上。 转眼便是十二点,倒计时响起的时候阮篙挣扎着醒了片刻,莫修然见他动作,将他抱起来一些,安抚地亲吻他的前额:“宝贝,新年快乐。” 阮篙靠在他怀里,声音带着粘糯的困倦:“然哥新年快乐……” 阮篙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一看表已经九点多,阮篙伸了个懒腰然后突然惊坐而起——今天可是年初一! 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这天是走亲访友的日子,讲究些的老人家还要起五更,可他倒好,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惊慌失措地下床洗漱,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把自己打理干净冲下了楼,噔噔噔的下楼声把正在修剪花枝的边婉莹吓了一跳:“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阮篙满脸通红:“我、我睡过了。” 边婉莹放下手里的工具站起来:“睡醒了再起啊,放假呢,又没有工作。洗漱了吗,我帮你把早餐热一下。” 阮篙连忙道:“我自己来!” 餐厅里放着一份早饭,可见是人家都吃完了,只剩下他自己,阮篙垂头丧气地站在微波炉前,暗暗怪自己怎么没定个闹钟,又怪莫修然不知道叫他一声。边婉莹看出他的懊恼,安慰道:“今天修然出去给人拜年,所以大家才起得早,平时这个时候我们也都还没起呢,没事的,快吃吧,等下来人了。” 阮篙心知对方在安慰自己,感激地点点头,飞快地把饭打扫干净。 中午的时候莫修然回来,阮篙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给他瞪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阮篙不理他。 莫修然想了想:“不是吧,现在这么粘人了吗?半天没见都要生气?” 阮篙气恼:“不是!你早上怎么不叫我起床啊!我起来的时候都九点多了,丢死人了。” 莫修然这才明白过来:“我不是怕你睡不够吗……那明天我叫你。” 年初二,早上七点,莫修然要起来去拜访边婉莹那边的亲戚,他推了推阮篙:“宝贝,该起了。” 阮篙睡得正香,被人推了十分不耐烦,往旁边滚去。 莫修然把他扒拉回来:“起床吧。” 阮篙皱着眉,嘟嘟囔囔道:“干什么,我要和你一起去拜年吗?” 莫修然道:“不用,但是你不是让我叫你起来吗。” 阮篙困得快要哭出来,上下眼皮几乎粘在了一起,浓重的困意想海水牵扯着溺水的人,让他往下沉沉下坠。 “走开,不要吵我!” 莫修然:“……我录下来了,等下不要再嫌我没叫你。” 阮篙:“你快走……” 莫修然看着他困得七荤八素的小模样,整个脸都埋进了枕头里,软软的脸蛋被挤压变形,散乱的碎发落在洁白的枕头上,分外可爱。 他笑了笑,起床去洗漱了。 他们在莫修然父母家住到了初三,然后返回东湖郡。上楼的时候两个人四只手都是满满当当,即便他们家里什么都能买到什么都不缺,边婉莹和莫汀依旧像所有的家长一样,把他们的后备箱差点塞爆。 阮篙进门后将东西往客厅一堆,便开始挨个拆包装袋,边婉莹给他们的东西自然绝大部分是吃的,莫汀倒是拿了两筒名贵茶叶过来让莫修然招待客人用,阮篙打开随便看了看就嫌弃地扔到了一边,继续在真空袋中翻找。 “这个这个!”阮篙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献宝一样举给莫修然看:“昨天中午你出去了没吃到,这个真的超级好吃!” 莫修然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包半熟的番茄虾,只要在加工一下就能吃:“好,那咱们晚上吃这个。” 阮篙又把边婉莹给他们带来的几个小菜都拿出来,该放进冰箱的放冰箱,原本空荡荡的双开门大冰箱很快就被塞满了一半,莫修然则洗了手开始做晚饭。 阮篙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左右看看无事可做便摸进厨房里,莫修然身上穿着围裙站在流理台前,动作熟练地掂炒锅里的菜。 阮篙蹭到他身边,不敢在他炒菜的时候打扰,便拿起菜刀想帮忙将土豆切好,莫修然余光看见了叮嘱了一句:“别切到手。” 阮篙信心满满地说了声“不会的”,然后便大刀阔斧地动作起来,等莫修然把锅里的菜炒好装盘之后,就看见阮篙手底下好好的土豆已经被切了个乱七八糟。 他捡起一条手指粗的土豆条:“你这是切丝还是切块?” 阮篙丝毫不觉得脸红:“切丝啊,我这不是怕切到手吗,我切破手你不心疼?” 莫修然:“……你出去吧。” 我现在更心疼这两个倒霉的土豆。 阮篙不肯出去,东摸摸西碰碰地捣乱,莫修然一回头一迈步就能撞在他身上,十分碍手碍脚,莫修然无奈,拖过来一个小板凳放在厨房门口,把他按在那里:“乖乖在这坐着。” 阮篙委委屈屈地缩在那里,依旧不肯老实,伸手摸莫修然的腿。 莫修然仰天长叹:“去拿手机打游戏行吗?” 阮篙觉得游戏没有莫修然好玩,所以不肯走,唧唧歪歪的,最后无奈选了个折衷方案:“我想玩你的手机。” 莫修然掏出来往他怀里一丢:“密码是4416。” 阮篙抱着手机斜眼看他:“没有小秘密?” 莫修然瞟了他一眼,手里的菜刀剁得当当响。 阮篙拿着莫修然的手机终于消停了一会儿,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智能手机,都是那样子,除了在相册里发现了许多自己的照片之外没有什么宝藏,不过阮篙点开微薄的图标之后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然哥你的微博号是自己在用啊!” 莫修然奇怪道:“不然呢。” 阮篙委屈:“我的账号密码我自己都不知道,瑞哥不让我玩,都是他在管。然哥,我能玩你的微博吗?” 莫修然倒觉得无所谓:“玩吧,别点赞或者发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些阮篙还是有分寸的,他打开主页翻了翻,莫修然的粉丝数目已经破亿,更叫他束手束脚,万一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马上就会被人截图,然后就是热搜预定。 但是什么都不发又让他很是心痒,毕竟是第一次玩微博大号,很想怒刷一波存在感,于是阮篙想了想,举起手机对着莫修然拍了一张,厨房里灯光煌煌,莫修然长身玉立,从阮篙仰拍的角度显得他更加高大,但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又柔化了他的轮廓,使他身上的气势温和而内敛,手里的汤勺也丝毫不显违和。 莫修然:今天晚上吃什么呢?[图片] 第72章 微博 “然哥营业啦!奔走相告!今天是居家好男人莫修然!” “然哥居然会做饭!霸总的外表人妻的心,爱了爱了。” “这是女友视角吗……我哭,忘了然哥已经英年早婚了,这是阮篙视角?” “吃火锅![图片]” “感觉这语气不像是然哥的啊,糕糕你在玩然哥微博吗?” “……突然被隐秘地塞了一口糖的感觉。” 微博下的评论瞬间便大几千,阮篙翻开认认真真地看着,选了几个顺眼的点了个赞让他们浮上来,看着粉丝纷纷激动不已地狂喊被翻牌子了,心里爽的一比。 “别玩了,吃饭。”莫修然一手端着盘子往外走,一手顺便呼噜了一把阮篙的脑袋。 阮篙应了一声,站起来退出微博,点击返回的时候跳到主页,阮篙眼尖地看见莫修然关注的一位明星的直播预告。 他之前没怎么玩过这个,此时有点好奇,从莫修然的大号微博直接点进去肯定不成,直播间里会有提示,到时候又有人说三道四,阮篙退出来十分顺手地换成自己的小号,搜索那个明星的微博名,然后点进直播间。 画面上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坐在书房里和大家聊天,底下的弹幕刷得很快,他们聊得也很开心,粉丝们能和偶像直接对话自然十分高兴,明星也乐意多跟自己的粉丝朋友互动,阮篙看得有点心动,想和柳瑞说自己也开直播,他也想和自己的小蛋糕们说话。 “宝贝,别玩了,听见没有?”莫修然在餐厅催促道。 “来了来了。”阮篙慌忙退出直播间,将手机锁屏递还给莫修然,坐下和他一起吃饭。 饭后阮篙自觉收拾碗筷,莫修然顺手拿了手机翻看群里的消息,然后又打开微博想看看阮篙刚才发了点什么,然而微博主页一刷新,出来的内容却不是他熟悉的东西。 “浴室play/18r/生子,图片倒着看哦” “【高深莫测超话】《风情》短篇,清水文|双向暗恋|校园” “新鲜的小兔糕!禁止二传二改。” 莫修然被第三条的文案吸引,好奇地打开下面的图片,入眼一片纯黑,他疑惑地往下拉了拉,险些被最后的画面冲击到大脑充血。 是阮篙的Q版同人图,阮篙身体突然变得很小,原本穿的衣服全都不合身,松松垮垮地堆在他身上,领口滑落下来露出可爱圆润的肩头,他长着长长的雪白的兔子耳朵,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浅浅的泪光,坐在一地宽大的衣服里面,朝着屏幕伸出一双软嫩的小手:“哥哥~” 莫修然捂着胸口,感觉有点头晕。 他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刚才阮篙用他的手机登上了自己的小号,他强忍了半天,最终没扛得住诱惑,点开了那个“高深莫测”超话。 十分钟后,阮篙打扫干净了厨房,哼着歌儿甩着手走出来:“然哥,你在看什么呢?” 莫修然抬眼看了看他,慢慢念道:“阮篙躺在床上,肚子鼓起一个可爱的弧度,像一座耸起的小山包……” 阮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莫修然的手,说道:‘然哥,宝宝动得好厉害,你帮我揉一揉。’……” 阮篙冲上来就要抢莫修然的手机,莫修然一只手抱住他的腰,身体后仰,继续念道:“莫修然将手覆盖上去,里面的小家伙立刻踹了他一脚,阮篙低声喊了一句,‘好痛……’” “然哥!”阮篙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去捂他的嘴:“你不要再念了!” 莫修然没再逗他,松手任他将手机抢走,举手投降:“你自己登上来的啊。” 阮篙气哭:“那你也不能看!你发现微博账号不对就应该自己换回来,你凭什么看我小号!你不尊重我!” 莫修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反驳,只得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看你的小号。” 阮篙继续生气。 莫修然调整了一下坐姿,凑到他耳边,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这也算是圆了你一个生宝宝的梦?” 阮篙立刻反驳:“我没有那样的梦!” 莫修然:“好好好,是我有。” 他还真的有! 莫修然笑着将他拥入怀中:“话说回来,这些人脑洞有够大,很多姿势我都没想到过,是我局限了。” 阮篙:“……” 阮篙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面对对方,双手攀住他的脖子:“都是乱写的!” “真的假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 第二天阮篙在床上磨蹭到了中午才起,难得的假期,又没事情做,他就缠着莫修然在床上腻歪,直到该做午饭的时候才放他起床,自己却还是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换了一百个姿势玩手机。 把各个app都刷了一遍之后,阮篙也感到了无聊,兴致缺缺地在手机桌面上划来划去,打开微信刷了片刻朋友圈,突然想起来昨天看见的直播,阮篙立刻找到了事情做,精神头十足地敲了敲柳瑞,说自己也要直播。 柳瑞对他表达了强烈的怀疑并且十分反对,但耐不住阮篙生磨,十分自暴自弃地准了:“让莫修然监督你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给我发预告啊,今天下午三点。” 阮篙心愿达成,心情颇好,但是很快又遇到了问题——让他干坐在那里和粉丝们聊天感觉有点尴尬,阮篙想了想,还是直播做点事情比较好,思来想去也拿不准,便下了个直播软件翻了一圈,最后拍板决定:“我要直播做蛋糕!” 给他家小蛋糕直播做蛋糕! 莫修然闻言差点把锅给摔了:“你还是直播吃蛋糕吧!” 他心疼自己家的厨房! 阮篙不乐意,非要蒸蛋糕,还扬言自己已经在网上找到了完整的详细的教程,看起来一点也不难。 莫修然心累。 但是阮篙非要做,他也只能支持,否则他不管阮篙只能糟蹋得更厉害,等到下午开播的时候,阮篙将手机架在厨房的墙面上,莫修然就靠在门口盯着他。 直播间的人气已经有几百万,阮篙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新年快乐!” 下面弹幕刷的飞快,都不过大部分都是在刷新年快乐或者夸他的话,阮篙不由庆幸自己找了点事情做,否则还真挺尴尬的,于是自顾自道:“第一次开直播,就直播做蛋糕好了。” 这次弹幕有了变化:【糕糕要把自己做给然哥吃吗hhh】 阮篙一愣:“倒、倒也不是!” 他真没想到这个意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完才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自己的屏幕,连忙又收回目光,弹幕上已经笑起来了。 【刚刚是看了然哥一眼吧hhhh盲猜那个方向是然哥】 【脸红了脸红了!】 阮篙飞快转移话题,欲盖弥彰地推了推流理台上的玻璃大碗:“咳,那我就开始了。首先打鸡蛋,把蛋清和蛋黄分离开……” 说着他拿起一个鸡蛋在碗沿一磕,太轻了没碎,他又加了点力道,结果咔嚓一声,蛋壳上裂了个大口子,鸡蛋横尸碗沿,一半的蛋液都流在了外面,阮篙手忙脚乱,试图用手去接,结果满手都是蛋清,黏糊糊的十分滑腻。 “然哥!”阮篙大声求救。 莫修然实在是没想到他在第一个环节就出问题,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处理残局,阮篙洗了手站在一边,莫修然动作利落地打蛋分蛋,他便继续和弹幕互动。 【果然是然哥!场外援助来了!】 【然哥打鸡蛋的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所以前几天然哥的微博是糕糕在玩吗?】 “嗯,是。”想起来微博事件阮篙还有点脸热,“发着玩的。” 【怎么不玩自己的啊,你都多久没营业了】 阮篙不想告诉他们自己的微博是柳瑞他们在管,太伤粉丝的积极性,于是道:“他的好玩。” 【yoooooo~又秀!自己的微博不好玩,老公的才好玩是不是?】 阮篙被他们起哄得不好意思,见莫修然已经把鸡蛋的蛋黄和蛋清分离好,连忙接手过来:“做蛋糕了!咳,下一步是什么……哦,对,牛奶。” 他拿过牛奶倒进蛋黄里搅匀,要拿锅煎油的时候被莫修然端走:“我来,别碰火。” 阮篙说:“剩下的我来做!” 莫修然不置可否,然后眼睁睁看着阮篙搅拌面粉和油的时候把碗给翻了。 【你小一点力气啊啊啊啊!跟面有仇吗糕糕?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你来做?】 莫修然无奈地收拾了桌子,重新热油,阮篙抱着面袋子往里倒面粉,面挤压在里面不太好倒,阮篙拎着面粉袋子的角抖了抖也没抖出来多少,心里一急,用力一抖,只听“噗”的一声,白色的面粉一下子争先恐后地扑了出来,不仅倒满了玻璃碗,更把流理台弄得一团糟,空气中细细的面粉颗粒漂浮着形成白色的烟雾,模糊了阮篙的满脸震惊。 莫修然:“……宝贝啊,多亏咱们家用的是电磁炉,要是明火,现在咱俩可能已经交代了你知道吗?” 【谁给你的勇气做厨艺主播?】 【十级厨房杀手,大型翻车现场,阮篙生命中的滑铁卢】 【跪求然哥入镜hhhhh我想看看然哥现在的表情】 【为啥阮篙这么沙雕啊我笑死了,快闭嘴啊,下巴都要砸脚面上了!】 莫修然过来把阮篙推开,一边打扫流理台上的面粉一边和网友们开玩笑:“浪费粮食了,真是抱歉,下次一定严防死守,决不让阮篙进厨房。” 阮篙整个人大写的萎靡。 莫修然看着怪心疼,哄道:“来吧,你拿着这个打发蛋清,这个很容易……开低速!” 莫修然看着满台子满地飞溅出来的蛋液,只觉得心好累,好累好累。 第73章 海岛 阮篙的蛋糕做出来没多久,热搜就出现了#阮篙蛋糕灾难现场#,点进去就是阮篙的花式翻车现场,有粉丝总结:“阮篙在制作蛋糕的整个过程中,召唤然哥十七次,翻车八次,摧毁厨房三次,然哥叹气十四次,请这个得罪了灶王爷的男人离开厨房!” 阮篙气愤地翻着微博话题页,里面全都在哈哈哈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不管怎么说他最后做出来了成品! 他气不过,拿过莫修然的手机登录微博,拍了一张蛋糕的照片传上去:过程很曲折,结果很光明! 本以为这下总有人夸他两句,结果翻开评论区一看,差点把他气得摔手机。 “然哥心里苦,要是我自己做根本用不着曲折就可以直接光明了好吗?” “是阮篙发的吧hhh,然哥现在应该在一边回血。” “然哥:我是被曲折的。” “都别笑了,我糕不要面子的?” 阮篙拿着手机向莫修然告状:“你看你的粉丝们!巨过分!” 莫修然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将他的手腕压下去,把看着阮篙的眼睛,深情道:“宝贝,我很享受给你做饭的过程。” 阮篙愣愣地看着对方,几乎被他深邃而柔情满满的双眼迷惑住。 “所以,答应我,离厨房远一点,好吗?” 阮篙:“……” “谁稀得啊!” 莫修然看他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探身拿了一块蛋糕,最后的成品确实不错,松软香甜,甜软可口,莫修然掰了一块放进口中,感受着细腻的蛋糕在唇齿间散发出甜美的气息。 “软糕……” 阮篙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莫修然举起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极富暗示性的捏了一捏,松软的蛋糕弹性极好,瞬间恢复到了原来的形状,莫修然将蛋糕放进嘴里,阮篙突然猛地扑上来,擦着他的嘴唇咬走了半块。 莫修然笑了:“好甜。” 软糕也很甜,阮篙也很甜。 接下来的几天阮篙没再整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窝着,他的假期放到元宵节,莫修然也一样,算是一个短暂的蜜月。 蜜月自然不能在家里宅过去,之前答应阮篙的海滨之行在初七启程,目的地是贾思明名下的一座小岛,此时南半球正处盛夏,烈阳普照,一浪浪扑打在礁石上的海水温凉合宜,金黄色的沙滩反射着阳光泛出细小的晶亮,茂盛生长的植被郁郁葱葱,四处生机勃勃。 贾思明和他夫人在停机坪迎接二人,身边还带着一条皮毛顺滑的大金毛。 “贾导!阿姨!”阮篙下了飞机隔着老远便高兴地喊起来,金毛闻声有些躁动,贾思明蹲下身拍了拍它:“米豆儿,这是爸爸的朋友!” 莫修然手里拉着行李箱,走得比阮篙要慢,等他到的时候米豆已经飞快地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认可了阮篙,朝他欢快地摇着尾巴。 “贾导,玲姐。” 莫修然和夫妇二人打了招呼,浑然不觉自己在称呼贾思明夫人的时候又和阮篙拉开了一辈。这也没办法,阮篙是后辈,但莫修然和贾思明是朋友,两人叫不到一块去,只能各论各的。 四人一狗往别墅的方向走去,一边走着贾思明便和二人攀谈起来:“打算来玩几天?一个月?” 莫修然道:“待不了那么久,一个星期吧。” “这么快就要回去?度假呢,不好好玩玩怎么算是度假?现在这个季节挺好,在岛上呆着舒服,白天游泳晒太阳,晚上在海边散散步,吃吃烧烤,听着海浪声入眠,桃花源。” 阮篙听得心驰神往,但是莫修然毫不留情:“还有工作呢。” 贾思明爽朗的笑了起来:“是啊,你们还年轻,不能松懈,还没到享受的年纪呢。” 阮篙颓丧道:“想退休。” 莫修然捏了捏他的后颈:“不行,你退休了我可不养你。” 阮篙:“小气!要退也是你先退,到时候我也不养你!” 莫修然道:“放心,没拿到大满贯之前我不会退的。” 这里都是亲近的人,他也不怕人听去,说话便狂妄随意了点,但实际上他这话是不是在吹嘘,贾思明却很清楚:“我听说你下一部电影年后开机?” 莫修然道:“是,彭导的《不再来》,应该是三月份进组。” 这部电影的剧本整整打磨了八年,其中的每一场都蕴含着无数家庭的血泪,剧本的创作团队为了获得最真实的感受和最激烈的斗争,亲自去上门拜访,将受访者心底最狰狞的伤疤亲手撕开,然后用震颤的双手写下泣血的故事。 这部电影的主题是失独家庭。 莫修然在其中扮演的就是男主,一个失去十六岁爱女的父亲,为女儿散尽家财之后依旧没能阻止病魔的侵袭,妻子想要再生一个孩子却被他以无力抚养为由拒绝,因此夫妻离异,父亲为了寻求安慰加入了一个失独父母的群聊,从而得知了更多人的故事。 阮篙刚听完莫修然讲剧本之后还有些不敢相信:“你今年才三十一岁,你还这么高这么帅,你怎么演一个四十多岁被生活摧残的爸爸?” 莫修然当时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在电影里看见我的时候,想到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被生活摧残成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是个又高又帅的大明星’,我就成功了。” 好的演员不会受到自身条件的局限,这是莫修然和莫汀都反复强调过的。 阮篙还是不敢相信,但他知道,彭导做为一个一线大导,花费了八年打磨出来的剧本愿意给莫修然演,那他一定是相信莫修然的,连一个外人都相信他,阮篙做为他的“内人”,当然更要相信。 所以阮篙就很相信,莫修然一定能演好。 贾思明沉吟道:“这个主题在国际上的认可度不好说。” 莫修然道:“是,不容易产生共鸣。但是最佳男主的奖项看得不是剧本,而是演技,不是吗?” 贾思明拍拍他的肩:“没错,如果你的演技能超越语言、国家、文化的鸿沟打动评委,你就赢了。预祝你成功!” 一行人说笑着进入了别墅。 这栋建筑是鲜明的地中海风格,海岸蔚蓝,房屋纯白,植被绿意丰茂,房间内的设计宽阔敞亮,蓝白色调为主的装修风格让人身心舒适,客厅的整面墙都是大落地窗,将外面的美景尽收眼底。 此时正是午后,外面阳光热烈得有些耀眼,故而阿姨将遮光的纱层窗帘拉上,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柔和起来,四人坐在客厅里闲聊,桌上摆着甜香酥软的茶点,阮篙闻着很馋,吃了一块就更馋,连着吃了三块之后莫修然终于忍不住了:“阮篙。” 阮篙一顿,默默缩回了伸出去的手。 贾夫人将碟子向阮篙面前推了推:“没关系,喜欢就吃,吃完了还可以再做的。” 莫修然道:“年后还有戏,胖了不上镜。” 阮篙小声道:“其实我不容易吃胖的。” 莫修然反驳:“你胖了,你小肚子上全是肉。” 阮篙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肚子:“不可能吧?” 他左捏捏右捏捏,然后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他本来就练的不怎么样的腹肌在几天的胡吃海塞和赖床不起之后基本变成了一块,这一块还是软的。 贾思明安慰道:“出来玩就痛痛快快的玩,回去再减啊。” 阮篙大觉有理:“反正已经胖了,胖一斤也是减,胖三斤也是减。” 说完就又拿了一块松饼塞进嘴里,吃完还夸赞道:“阿姨手艺好棒!” 温温柔柔的贾夫人闻言一笑:“可能比你的厨艺好那么一点。” 阮篙:“……” 她还挺紧跟时尚潮流的! 阮篙屈辱地吃完了最后一块松饼,想去洗干净手上的残渣,因为是第一次来不熟悉,便问了贾思明一声,他原本以为贾思明会给他指个方向或者亲自带他过去,结果没想到,贾思明拍了拍身边的金毛:“米豆,带哥哥去洗手间。” 原本乖乖卧在他脚边的大狗子立刻站起来,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尾巴大幅度摇摆着,跑到走廊处还回头看了看阮篙,确保他能跟上,阮篙惊奇地看了一眼米豆又看了一眼贾思明,狐疑地跟着大金毛往前走,转了两个弯到卫生间,米豆乖乖地蹲坐在门口,摇着尾巴等他。 阮篙回来的时候彻底惊了:“这狗听得懂人话?” 贾思明自豪道:“米豆聪明着呢。来,给爸爸拿卫生纸过来。” 米豆立刻转身叼过来一边柜子上摆放的纸抽。 贾思明接过纸抽摸摸米豆的头:“去跟哥哥握手。” 米豆又跑到阮篙身边,阮篙索性盘腿坐在地毯上,伸出一只手递给它,米豆便将自己的爪子搭在了他的手上。 阮篙发现了新玩意儿,逗狗逗得不亦乐乎,米豆找到了新伙伴,还知道把自己的玩具箱拖出来和阮篙一起分享,一人一狗倒是十分投缘,莫修然看他挺自在便也不去管,接着和贾思明聊新戏的事情。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亲身去接触和观察亲历者的生活,但是这个群体比较特殊,不好办。” “是,彭导给我提供了很多影像资料,尽可能通过这些来揣摩……” 一个塑料球砸在莫修然背上,他反手接住,抛给了阮篙,继续道:“看了会很压抑,前些天我给男主设计习惯性动作的时候把自己往他的身份里代入了一下,那种绝望到麻木的感觉,太痛苦了。” 拍摄这种电影,为了把情绪渲染到位,演员的代入是十分重要的,这样的戏也很伤身,贾思明正想开口劝慰几句,却看见一倒红色的弧线在空中一闪而过,又一个塑料球砸在莫修然背上。 莫修然无奈地将球扔回去,不过这次阮篙大概是故意的,他靠在沙发上,双手搂着米豆的脖子,拉长了声音喊道:“然哥——” 莫修然头也没回:“不养!” 语气斩钉截铁,阮篙垂头丧气。 贾思明笑了起来,心想莫修然的情绪调节必定是没有问题了。 第74章 度假 小岛上的建筑除了贾思明和夫人住的三层别墅还有离海更近的几座散落的小房子,就是为了岛上有客人来访的时候方便住宿,莫修然和阮篙就借宿在其中一座里面。小房子隐匿在层层叠叠绿意繁茂的植被后面,露出一个白色的檐角,互相之间不会彼此打扰,自成一方天地。 贾思明说的没错,这个小岛就像个独立于世外的小小桃花源,一踏进这里满心满眼都被阳光、海水和沙滩所占据,很快就能忘掉生活中的纷纷扰扰,单纯地享受身边的美好。 阮篙平时在家里早上一觉能睡到十点,但是出来玩却精神百倍,早早地便要起来去海上游泳,莫修然按住他涂防晒,比控制一只精力旺盛的狗子还要艰难。刚一松手阮篙就欢快地冲进了海里。 清晨的水一夜没被阳光照耀,还是有些凉的,阮篙刚进去还有些缩手缩脚,适应了之后便舒展开身体,任由温凉的海水包裹住身体,四肢划动将自己往远离海岸的方向推去,游到脚够不着地面的地方后又回转过来。 海岸线向左右无尽延申,放眼所及之处皆为蔚蓝海面,远处的天空中云蒸霞蔚,一轮红日半悬天际,在海面沉浮的青年就像从海天相接之处游来的美人鱼,线条优美的手臂舒展开的动作流畅而富有美感。 美人鱼上了岸,鱼尾变成双腿,湿哒哒地跑向了他的王子,莫修然展开厚实的大浴巾将他包裹进来,得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阮篙打着冷战:“好冷!” 莫修然把他裹严实了一些,用浴巾将他身上的水迹擦干,阮篙缩在大毛巾里,湿透的碎发贴在前额,一双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一般清透黑亮,莫修然忍不住在他头顶亲了一口,然后脸色一变,偏过了头。 “然哥?”阮篙疑惑地看他。 “没事。” 莫修然将浴巾披在他身上,揽着阮篙往别墅的方向走,心里暗暗想道:好咸。 吃过早饭后莫修然带着阮篙去开摩托艇,装满了油任他在海面上疯玩了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吹傻了,还顶着个乱七八糟的鸟窝头追问下午的安排。 果然还是年轻人比较有活力,看了一上午书的贾思明如是感慨。 接下来几天的活动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潜水、海钓、冲浪,岛上的游乐设施被他玩了个遍,和贾思明想象的白天晒太阳晚上听海浪的度假生活完全不搭边。 假期的最后一天,阮篙和米豆在沙滩上跑来跑去,莫修然站在遮阳伞下打电话,商平衍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放心放心,我在车上了,马上就到机场。” 莫修然:“东西拿到了?” “啧,那肯定拿到了啊,要不然我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干什么,贾思明他们家饭好吃啊?” “嗯,你快点。” 莫修然挂了电话,看见前面一人一狗正在疯狂对着刨沙子,飞扬起来的湿润的沙土扬得满身都是,狗已经脏的毛都打绺了,人则浑身都是泥点子,莫修然不由得扶额,觉得两个都不想要了。 “阮篙!”莫修然扬声道,“回去了!” 阮篙闻声便向莫修然的方向跑过来,他只穿着一条沙滩裤,光着脚,浑身脏兮兮的,皮肤却还是白皙润泽,笑起来的时候更显得天真自然。 沙子里面掺杂了贝壳碎屑,走起来难免扎脚,鞋子放在一边阮篙却不肯穿,走进了抱住莫修然的脖子一跳就趴在了他背上:“然哥背我!” 莫修然说:“下去。” 然而手却不受控制地把他往上掂了掂。 阮篙笑嘻嘻地搂得更紧了,把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脸颊贴在他的耳朵上,用力蹭了蹭。 回房间后阮篙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和莫修然一起去别墅吃午饭,一进院子就看见了堆在防雨棚底下的铁架和火炉:“晚上要吃烧烤吗!” 贾思明站在别墅门口:“是啊,下午帮忙串签子,不然不给吃啊。” 阮篙自然乐意,嘴上说得信誓旦旦,结果饭后大家坐在一起串签子的时候,他串着串着,靠在莫修然身上睡着了。 他的头发还有点湿润,直愣愣地翘着,左手拿着一根不锈钢签子,右手拿着一颗小青菜,头靠在莫修然的肩膀上,睡得不省人事。 莫修然擦干净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放平,结果一动阮篙便哼了一声像是要醒,他只得放弃,任由他靠着,只是把阮篙手里的东西都拿了下来,手空了,阮篙指尖一缩,拱动身体把自己埋在了莫修然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继续睡了。 莫修然像一只带着小考拉的考拉妈妈。 小考拉醒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莫修然两个人,他身上盖着毯子,蜷在莫修然怀里,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进了人家的衣襟,莫修然一手搭在他背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什么东西,感受到他的动作才看过来:“醒了?人家都吃完了。” 阮篙腾一下坐直,往窗外看去:“几点了……这不是还亮着!” 他松了一口气,趴回莫修然身上。 莫修然拍拍他的屁股:“起来吧,都四点多了,商平衍和子明若拙柳瑞都来了。” “他们也来了?”阮篙有点懵,他们都不工作了? “嗯,来吃烧烤的。” 莫修然把他从身上推下去,站起身整理衣服,留下阮篙一个人懵逼。 这烧烤烤的是唐僧肉还是怎么的? 果然,沙滩上已经支起了烧烤架,陈子明等人坐在躺椅上聊天,腌制好的肉串一盘一盘地摆在旁边,米豆馋的口水都要留下来,走来走去把尾巴摇的像风扇。 莫修然和阮篙跟他们打了招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篙总觉得这几个人看起来十分开心,看他的眼神还有点意味深长,让他怀疑该不会等一下这些人要把他也架在炉子上给烤了。 “来大厨!就等你了!我们都不敢糟蹋东西。”商平衍推着莫修然往烧烤架前面站,不由分说地将围裙套在他身上,“快快快,饿死了。” 阮篙本能地维护道:“烧烤有什么难的!不能让然哥一个人烤大家都等着吃啊!” 几人哄堂大笑,笑得阮篙莫名其妙。 莫修然也笑,一边笑一边拿过几串土豆片,刷上烧烤酱,撒了调料,很快土豆片熟了,他换上鸡翅,将土豆递给阮篙:“不用管他们,你自己吃。” “这一手卸磨杀驴。”商平衍啧啧感叹。 等炉子热起来烧烤的速度就快了很多,阮篙坐在烤架前等待投喂,被莫修然赶到一边:“傻不傻,烟都扑你脸上。” 阮篙飞快地挪着小板凳坐在了莫修然旁边,端着小盘子,只等肉一好就举着盘子要饭,然后鼓着腮帮子吃得十分欢快,等他的小盘子里满的装不下了,莫修然才朝商平衍扬扬下巴:“过来。” 商平衍翻了个白眼:“重色轻友。” “不吃算了。” “吃吃吃!” 陈子明也过来帮忙,很快各色肉类和蔬菜就都熟了,袅袅白烟里有喷香诱人的味道散发出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海水开始涨潮,夕阳下碎光漂泊的海水一浪一浪地扑在沙滩上又缓缓褪去,留下贝壳、小鱼与寄居蟹,又在下一次起落中将它们收回海里。 海风轻拂,带来腥咸的气息,缓解下去白天的燥热,是最令人舒适的温度。鼻端是诱人垂涎三尺的烧烤香气,耳畔是朋友们的闲话两三句,阮篙靠在莫修然腿边,心里很安静。 这一顿饭吃到了晚上七点,众人都吃得肚皮滚圆,瘫倒在各自的椅子上不能动弹,阿姨帮忙把烧烤架收了,几人坐在还没有完全黑下去的海边吹风聊天,阮篙的躺椅本来在莫修然的旁边,随着天色逐渐暗下去,周围的人也不太看得清这边,他悄悄挪了个位置,和莫修然挤在了一起。 莫修然给他让了点位置:“不嫌挤?” “不挤,”阮篙说,他伸手摸摸莫修然的心脏,“你心跳的有点快,你难受吗?” 莫修然一怔,伸手握住阮篙贴在他左胸的手:“没事,我……有一点紧张。” “紧张什么……” “嘘,看。” 阮篙愣愣地顺着莫修然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即错愕地张开了嘴巴。 小岛东方连接一望无垠的海面,而西方则与大陆遥遥相望,他们此时面朝的方向便是陆地,地面上有一个海滨游乐场,一座直径近两百米的巨型摩天轮矗立远方,此时摩天轮在夜里缓缓转动,由上万根LED组成的轮面发出彩色的光,然后在阮篙震惊的目光中形成了稳定的图案。 M&R 莫修然的手还握着阮篙的,他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盛放的正是顶级珠宝设计师耗费三个月设计制造,又由商平衍辗转三个国家不远万里为他亲自取来的对戒。 他将较小的那一枚套在阮篙的无名指上,吻了吻他细白的手。 “复婚不好大肆操办,但怎么也应该有个小小的仪式。谢谢宝贝,又嫁给我一次。” 第75章 进组 “全是假的!你就是个骗子!” 阮篙气喘吁吁,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流,两条腿已经软的快要使唤不动,几乎是拖着往前跑。 “什么宝贝,什么疼我爱我,全是假的!” 他拽起脖子上搭的毛巾胡乱抹了一把汗水,喘得越发粗重,心脏跳得快要把胸膛冲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吼出最后一句,他终于撑不住了,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整个人一头栽倒在跑步机上,还好一边的莫修然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捞进了怀里,然后关掉了跑步机。 阮篙像一块软糖一样软塌塌地挂在莫修然手臂上,胸口不断起伏,汗水把身上的运动背心都湿透了,粘在身上,勾勒出身体线条的轮廓,白皙的肌肤被晶莹的汗水浸得透亮,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莫修然把他抱起来:“休息一会儿,再做几组平板支撑。” 阮篙立刻叫苦连天:“还做?我快累死了!” 莫修然摸摸他软软的小肚子:“你不运动,这些肉怎么办?还有半个月就开机了。” 阮篙苦着脸往莫修然身上粘,撅着因为运动而变得颜色鲜艳起来的嘴巴,撒娇道:“充电。” 莫修然叹口气:“你这续航时间是不是太短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低头在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上吻了一吻。 阮篙灌了一瓶白水,坐在一边看莫修然打开跑步机上去,他跑动的姿势十分轻盈敏捷,像一匹奔跑中的猎豹,充满了力量感,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和阮篙那种下一刻就要死在跑步机上的跑法完全不同。 阮篙看得心旌动摇,忍不住出言勾引:“然哥,锻炼身体有很多种方式……” 莫修然看都没看他一眼,断然拒绝:“你说的那种锻炼的是我。” 阮篙不服气:“那你让我在上面啊!” 莫修然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不累了是吗?去做平板支撑,一组三分钟,做三组。” 阮篙立刻闭麦,缩在一边休息。 上午在健身房泡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出来的时候阮篙有一种重出生天的解脱感,他洗完澡拖着虚软的胳膊腿出来,想好好吃点东西犒劳一下自己,然而看见餐桌的一瞬间脸就木了。 水煮西兰花加鸡胸肉,还有一小盘没加沙拉酱的沙拉,简称一盘草。 阮篙哭了。 莫修然从客卧的浴室出来,看见阮篙坐在餐桌前面,手里拿着叉子,一脸的如丧考妣,忍不住笑出了声:“让你减个肥真是要命。” 阮篙哼唧一声做为答复,伸手拨拉了一下盘子里的东西,丝毫没有吃下去的想法。 莫修然拉开阮篙身边的椅子坐下,从他手里把叉子拿掉,将餐盘拖到自己面前,叉了一块西兰花,一手捏着叉子另一只手托在下面:“来。” 阮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张嘴吃了。 连喂了好几口,阮篙鼓着腮帮子嚼,寡淡无味的食物也因为进食方式发生改变而变得有点好吃了。这天莫修然脾气格外的好,就这么一口一口将整顿午饭喂完,把最后的一片生菜叶子放进阮篙嘴里,莫修然才拿过自己的饭开始吃。所幸他也在减肥,吃的是同样的冷盘,否则早就凉透了。 阮篙叼着生菜的样子像一只翕动着三瓣嘴的兔子,他眼泪汪汪地说:“然哥,你对我真好。投桃报李,我也喂你吃好不好?” 莫修然:“打住,你好好减肥就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阮篙顿了顿,道:“什么报不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莫修然吃饭的动作一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阮篙嘿嘿嘿地笑,眉眼弯弯的,莫修然轻斥了一声:“傻样。” 阮篙丝毫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实了,然而笑着笑着又突然沮丧下来,手肘撑在餐桌上双手托腮,一脸闷闷不乐。 莫修然听见这边没了动静便看过来,就看见阮篙这副模样,叹气道:“小孩的脸六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 阮篙说:“你是因为明天就要走了才对我这么好的吧。” 莫修然气笑了:“小没良心的,我平时对你不好?” “没这么好。”阮篙嘟嘟囔囔。 马上莫修然就要进组拍摄《不再来》,这和之前阮篙拍《新生》不一样,那时候在F市,他们隔几天就能见一面,但是《不再来》的取景地在一处荒僻的村落,根本不在本市,加上阮篙也马上就要进组,两个人各自拍戏,能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 实际上这就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的常态,但是现在不同了,阮篙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和莫修然腻歪在一起,由奢入俭难,他觉得很不适应。 为了表达和疏解这种不适应,莫修然离开的前一天阮篙原地变成了一只粘人精,莫修然只要一停下来,身边就会迅速粘上一块黏黏糕,哼哼唧唧地往他身上爬,浇花的时候是,收拾行李的时候是,连洗漱的时候也是。 莫修然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身前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双手抱住他的腰,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 莫修然一手搂住他,另一只手完成了洗漱的动作,吐出一口清新薄荷味的呼气:“你改姓年吧,就叫年糕算了。” 阮篙不答话,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上一蹿,把自己挂在了莫修然身上。 莫修然托住他的屁股往外走去,路过放在卧室门口的行李箱,阮篙泄愤似的踹了它一脚,无辜的行李箱滑出去半米,每一个轮子都是大写的委屈。 “你冲它撒什么气?有气冲我来,行不行?” …… 第二天早上阮篙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莫修然早上八点的飞机,五点多就出发了,他被弄得睡死了,竟然一点都没听见。 他坐在空荡荡的大床中间发呆,怀里抱着的是莫修然的枕头,明明昨天醒来的时候莫修然还坐在床头看文件,今天偌大的房间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阮篙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这个房间的大和空旷,他独自坐在那里,像寥廓天际中孤单的鸿鸟。 缓解了好一会儿起床时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难过和孤寂才稍微排遣下去,阮篙打起精神,下床洗漱,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健身教练也来了,带着他继续减肥,教练是莫修然请的,来的时候面色肃然,一脸的严阵以待,连脑门上都写着“不要向我求情我不会心软”这一排大字,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他来之前满脑子演练的如何监督雇主不要偷懒完全没有派上用场,阮篙吭哧吭哧做得很卖力。 察觉到教练惊讶的眼神,阮篙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那不叫偷懒,叫撒娇! 撒娇的对象都没有了,我还撒个鬼哦! 阮篙闷头跑步。 好在他一个人生活的时间也不长,很快阮篙也要进组了,他这部片子就是之前在酒会上柳瑞帮他谈下来的那一部,拍摄地点也不在F市。阮篙坐在飞机上头靠着窗子,眼睁睁地看着F市在他脚下缩小成微缩建筑,最后彻底隐没在云层之下。 他和莫修然相距近千公里,各自在自己的片场内工作。 由于距离远,请假又不方便,两人足足一个多月没能见面,时间不固定,视频也不方便,阮篙每天除了拍摄就是想然哥,想然哥,想的陈子明耳朵都要起茧子。这天剧组的女一家里有急事请了两天假,阮篙逮着机会也凑上去,跟导演磨来了两天的假期,连夜坐飞机跑了。 陈子明困得呵欠连天,连连摇头:“爱情使人盲目。” 阮篙嗤笑一声:“你连盲目的资格都没有!” 陈子明:“……” 陈子明威胁道:“你再叭叭我就不帮你保密了!我告诉然哥,就没有惊喜了!” 阮篙连忙求饶认错。 凌晨飞机落地,二人找了个酒店休息了几个小时,早上打车前往拍摄地,那地方偏远,打车都要付双倍车费,从市区过去有三四个小时的路程,从繁华的市区到人烟稀少的郊区,再到后面连像样的路都没有,全是坑洼不平的土路,颠得阮篙脑浆都要晃散了,晕晕乎乎的:“我都要被我自己感动了……” 陈子明生无可恋地说:“你感动然哥,我感动自己。” 中午在路边吃了点东西,抵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里面正在拍莫修然的镜头,阮篙见状便强行按捺下去激动的心情,悄无声息地带着陈子明坐在一边的角落里,安静地看着莫修然拍戏。 他实在好久好久没有看见对方了,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飞扑上去冲进他的怀里,即使只是安安静静在一边坐着,眼睛里也亮的像是有两团火,光凭眼神已经把莫修然狠狠揉搓了一个遍。 莫修然似有所感,忍不住想往一个方向看,但是导演这个时候喊了ACTION,极高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投身于拍摄当中,忽略了那道灼热而熟悉的视线。 第76章 息影 一个月没见,莫修然瘦了很多,他只穿着一件单薄而质感廉价的白衬衫,身躯佝偻下来,在装造和个人气质的影响下,他身上环绕的那种并不沉肃却十分威严的气势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卑微而萧瑟的凄凉,连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都被弱化下去,显得十分平凡和衰老。 和平时的莫修然一点也不一样。 周围的人都在认真地看着他,莫修然所有的戏份几乎都是一条过,甚至有时会给导演带来启发,看他拍戏也是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 莫修然却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仿佛他就是那个痛失爱女后又和妻子离异的落魄中年人。这一镜是近景大特写,昏暗破旧的房屋里亮着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灯泡悬挂在房梁上,将脏兮兮的墙壁和地面映得亮惨惨一片。 莫修然坐在低矮的床铺上,面前是一台与这房间格格不入的笔记本电脑,他笨拙地摆弄了片刻,打开一部日漫。动漫里欢快的声音和明亮的画面与中年人麻木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反差,变换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他却掩盖不住从眼底流露出的深切的怀念与悲哀。 这是他女儿生前最喜欢看的东西,他看不懂,却每天都看。 “好,卡!” 导演一声喊出,片场内沉闷而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都动作了起来,莫修然闭着眼睛揉了揉鼻梁,突然间听见一声清亮的“然哥!” 接着,一只小雀儿飞快地扑到了他怀里,把他刚刚积攒下的那些沉痛而悲哀的情绪一扫而空。 “你怎么来了?!” 阮篙叭叭叭地在他脸上一顿乱亲,亲了满嘴的粉:“我请假了呀,惊不惊喜?” 莫修然心里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击打,一瞬间竟有些酸软,他心疼地摸摸阮篙的脸:“太折腾了。” 阮篙笑眯眯的,爱不释手地揉捏莫修然的手臂和肩颈,要不是片场人多,他大概已经撩开衬衫下摆摸进去了:“不折腾。” 莫修然任他在自己身上赖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背:“先下来,我去跟导演请个假。” 阮篙眼睛一亮,却还是假惺惺道:“别请假了,你正常拍摄就行,我就在旁边看看。” 莫修然还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装得比谁都懂事,要真晾着他还不得气得升天:“你这么远折腾了来,我还不请个假,太不像话了。” 以莫修然的地位,本来就不受制于人,他请假也就是走个过场,导演也不能不给,更何况这一个来月人家勤勤恳恳,该做的都做到位了,一点错处也没有,如今请上一天假完全是合情合理。 拿到假条,莫修然立刻便卸了妆带着阮篙出去了。 换回私服,莫修然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英俊优雅的影帝先生,阮篙看得心痒,一上车就和他搂成一团,嘟着嘴巴索吻,莫修然此时被他不远千里跑来探班的行为弄得心软得一塌糊涂,自然是予取予求,恨不得把命都给他,两个人在后面腻腻歪歪卿卿我我,陈子明和莫修然的助理在车外面抽烟。 陈子明一边抽一边不住地瞟车身,助理纳闷:“你看什么呢?” 陈子明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没看什么。” 还好他老大还没***无道到白日宣淫的程度。 过了不大工夫,莫修然降下车窗:“回住宿的地方吧。” 这地方太偏了,连酒店都没有,剧组租了个几个农家院,就在不远处的小镇子里。镇子也并不繁华,只有些小超市理发店什么的,莫修然自己住不觉得如何,但是阮篙跑了这么远来吃这样的苦,心里有些不忍。 不过阮篙并不在意,他是来看莫修然的,不是来吃饭买东西的,住什么地方都行,只要有莫修然就好,如果再能有张床那就更好了,此时这两样都全了,他已经圆满了。 阮篙一下车就腻着莫修然直接进了房间,陈子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夸早了。 直到傍晚,莫修然才开门出来,陈子明和助理在院子里聊天,听见门响转过头去,就看见他们老大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在片场里因为角色影响而笼罩着一层阴翳和愁苦的面色已经全然被放松而愉悦的神情取代,路过他们的时候随口吩咐:“等下我做饭,子明去隔壁商店买点菜。” 他去浴室端了一盆热水,又打湿一条毛巾,回到房间。阮篙还躺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一双圆亮的眼睛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意,眼角飘上一层淡淡的绯红,原本淡粉色的嘴唇被亲的红润水嫩,还有些微微的肿胀,唇角似乎破了个小口,他忍不住伸出舌尖去舔。 莫修然伸手抵住他的嘴唇:“别舔,等下帮你涂润唇膏。” 那手感软嫩得像轻轻一碰就能碎掉的花,他忍不住揉捏了一下。 阮篙咕哝了一声,仿佛一只咕噜咕噜的猫咪。 莫修然花了半个多小时才为猫咪打理好毛发,又做好了饭端到床前和他一起吃。两人厮磨一晚,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阮篙和陈子明便要返程了。 阮篙请了两天假,折腾了上千里路,往返都是红眼航班,只换得了与莫修然短短二十多个小时的相处,莫修然心疼得像是针刺一般,尤其是看着阮篙带着眼底的乌青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和他道别,更是头一次后悔起了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等等。” 助理本来要开莫修然的车送他们去机场,闻言停了下来。 莫修然拉开后排的车门,拽过阮篙抱在怀里,阮篙睁大了眼睛:“然哥?” 他笑道:“没事,等过些天放五一我还来看你。” 莫修然吻了吻他头顶的发丝:“别折腾了,我心疼。” 阮篙还想说什么,莫修然却打断了他的话:“拍完《不再来》,我就息影。” 这下子不仅是阮篙,周边只要是听见了的人全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莫修然却很坚定,早期的时候他的主业还是演员,但是随着后面名下的产业越做越大,加上莫汀逐渐松手把他的一摊事也移交给了儿子,如今莫修然的生活重心已经逐渐往商业的方向偏移,演戏越来越成为一种爱好而非工作。而到了现在,他的生活中又加入了家庭这一需要平衡的对象,时间便更加的不够用。 权衡之下,莫修然只能放弃一些。 “别!”阮篙急急道,“我喜欢看你拍戏。” 莫修然喜欢做演员,阮篙怎么可能不知道?莫修然有这一行的天赋,更有热爱,所以才能站在如今的顶峰。他在银幕上饰演不同的角色,感受不同的人生,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怎么可能在家境优渥的前提下接大量的剧本,忙得几乎没有回家的时间? 莫修然看见阮篙眼里的焦灼和希求,还想说什么,陈子明低声提醒了一句还要赶飞机,莫修然无法,只得匆匆道:“再说吧,你们先回去。” 然后便关上了车门。 阮篙记挂着这件事,之后和莫修然打电话的时候忍不住又说了几次,莫修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正就算是要退圈也不是说退就退的,便暂时先搁置了下来。 五一的时候,两边的剧组都放了假,两人都不想对方来回奔波,争了半天,最后莫修然决定采取折中措施,都回F市,不光是在家休息两天,更重要的是,安安和康康的手术已经顺利完成,他们得过去看看。 阮篙自从见到莫修然开始就又改姓了年,一秒钟都不能断开肢体接触,莫修然说自己开车,阮篙不肯,非要牵着他的手,出于安全驾驶的考量,莫修然妥协了,叫了司机。 双胞胎住的医院是市里的一家私立医院,除了医疗系统还有完善的疗养设施,方便两个孩子后续的观察,他们到的时候安安和康康正在楼下的大绿地上晒太阳,两个孩子的手术都非常顺利,后期恢复良好,如今已经可以自由跑动了。 隔着老远,安安一眼便看见了相携而来的莫修然与阮篙,当即跳下来大声喊哥哥和叔叔,阮篙有些惊讶,毕竟他们都好久没见了,久到能顶的上小家伙人生的五分之一,他们居然还记得自己? 莫修然雇的护工是个三十出头的姐姐,见状笑道:“病房里面有电视机,有时候我会放一点你们的电影或者节目,他们也很喜欢看,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阮篙疑惑:“他们能看懂吗?” 护工摆手:“看不懂啊,就是看看脸而已。但是别看他们这么小,是很懂感恩的,知道是你们花钱给他们看病,很喜欢你们,每次你们出现的时候都可开心了。” 在医院陪了双胞胎一下午,阮篙和莫修然便返程了,返回的路上阮篙突然又提起息影的事:“然哥,我不想让你息影。我想让你拍更多的作品,等咱们都老了,就坐在一起一部一部的看。看二十岁的你,三十岁的你,四十岁的你……” 莫修然目光沉沉的,对于他们来说,演员似乎是一份工作,但也不仅是一份工作,今天的孩子们可以看着他们的电影认人,以后的他们也可以凭借电影缅怀。 阮篙又道:“而且,我还想和你合作呢。你时间紧,可以半退圈,碰到好的剧本就出来拍,一两年,甚至两三年拍一部都行,我们时间错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莫修然叹了口气,捏了捏阮篙的手:“好。”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影响下一章的阅读效果,在这里提前说一声,文中所有的奖项都只是借了名字,颁奖时间之类的都是虚构~好像还没有华人的国际影帝大满贯呢hhh】 第77章 影帝 七月,溽暑,外面的阳光热辣的如同火烤,空气中的燥热几乎能让人烧起来。 F市机场大厅里的空调不住运作,将流金铄石的热气都阻隔在外,然而空气中的热度却并没有因为温度而降低下来,依旧有些躁动不安。 一架飞机滑翔着落在跑道上,起落信息更新,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兴奋地查看着手机:“到了到了!就这个航班!” 她身边的年轻人们顿时更加热情了,纷纷一扫等待的焦躁,振奋起来,将准备好的小礼物和签字用的周边拿了出来,一个个踮着脚尖往出口处看。十多分钟后,一行人从航站楼走了出来,中间簇拥着的大男孩穿一身休闲装,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圆润明亮的杏眼,但却足够让粉丝们认出来。 “糕糕!糕糕看这里”粉丝们都沸腾了,嘴里喊他的名字,手里一边挥舞东西一边举起手机录像,有几个女孩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偶像,激动得快要哭了。 陈子明拖着行李箱:“给你安排的接机,去跟她们说几句话吧。”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给阮篙安排线下的粉丝活动,人不多,几十个而已,大部分都是年轻女孩。 阮篙自然乐意,笑着摘了口罩朝粉丝们跑了过去,又引起了一阵骚动,他连忙做了个“停”的手势:“别挤别挤,要签字吗?” 为首的女孩兴奋得语气都变了:“糕糕你好可爱啊!我好喜欢你啊!” 阮篙太喜欢别人夸他了,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其他粉丝看见他这么好说话也都大着胆子往前面凑,一时之间阮篙眼前全是手,每只手里都拿着礼物或者让他签名的周边,看得他都不知道该接哪一个好,突然间眼前一亮,看见一个粉丝手里拿的陶土娃娃,不由得伸手接过:“这是你做的吗?” 送娃娃的女孩激动的双颊绯红,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阮篙认真的收下了那一对陶土小人:“谢谢,做得好棒!” 那正是他和莫修然的Q版,两个大头娃娃手牵手在一起,惟妙惟肖。 粉丝们见他平易近人便更加热情,阮篙和他们互动了好几分钟,陈子明突然轻轻点了点他的肩头。 阮篙和粉丝们聊得正开心,被他点了之后有些疑惑:“怎么……” 接着他猛的愣住。 朝思暮想的人,在门外露出半个身子,朝他微微一笑,随即消失不见。 阮篙立刻没了和粉丝们聊下去的心思,拔腿就要跑,粉丝们也都随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莫修然,小小的炸了一下之后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陈子明将剩下的可以收的礼物全都抱在怀里,阮篙匆匆忙忙地对粉丝们说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便飞快地跑了。 粉丝们和偶像接触了这么久都心满意足,此时看着阮篙投巢小鸟一样的背影全都举着手机边笑边拍,刚刚那个送陶土小人的女孩憋红了脸,终于大声喊道:“糕糕和然哥要幸福!” 阮篙回过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然后一头扎进了莫修然的怀抱。 “你这几天不是很忙吗?”阮篙一上车就黏在了莫修然怀里。连着四个多月在剧组,外面的事务想也知道得堆积成什么样,因此虽然莫修然比他提前一些杀青,阮篙也并不指望对方能抽出时间来接机。 莫修然随意道:“不忙。” “骗人,”阮篙撇撇嘴,指着小桌板上的资料,“在车上还看文件,对眼睛不好,你小心老花眼。” 莫修然狠狠拧了一把阮篙的脸蛋,阮篙装疼,嗷嗷叫着往莫修然怀里躲。 “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莫修然将文件摊开在阮篙面前。 阮篙坐正了身子,拿过文件来:“什么啊……签约协议?” 莫修然给他的正是阮篙自己和柳瑞与工作室的签约协议书。他和铭华是五年约,如今才过了三年,而且他现在风头正劲,要毁约必定得被狠狠咬一口,阮篙止不住的心疼:“干什么急着改啊,就还剩下两年,到时候不续约就行了,现在毁约得赔多少违约金啊!” 莫修然笑了笑:“看你越来越不听话了,赶紧把你抓在手里好拿捏。” 阮篙瞪眼:“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林琅月初的时候是不是去探班了?” 阮篙急了:“他跟他哥出差,顺路过去看看我!我们就一起吃了饭,子明哥全程在场!真的!你不能这么污蔑我!” 莫修然一脸我不听:“反正他去探班了。” 阮篙气坏了:“腿长在他身上,我还能给他打折了吗!” 陈子明在前面闷笑。铭华高层一直盯着阮篙,他们知道阮篙必定留不久,因此是要把他的全部商业价值榨干的,届时各种不入流的片约和广告一来,柳瑞花大力气把阮篙推上去的level必定要往下掉,因此莫修然干脆直接把他们两个提前划走。 显然这些事莫修然并不想多解释,反而绕了个圈子逗阮篙玩而已。 想着这些他手里的手机突然一震,陈子明打开看了看,眼里精光一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拽了拽阮篙的衣袖,让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莫修然瞥了他一眼。 阮篙盯着看了一会儿,点开图片之后眼睛倏然瞪大,揪着莫修然的衣领大声质问:“好啊你,你还有脸说我,你看看这是什么!” 莫修然自认行正坐端,没什么可心虚的,拿过手机一看:“韩婵结婚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阮篙把手机怼到他鼻尖上:“你看看她老公的背影!像不像你?像不像你!” 韩婵前些日子尝试了几次复出都被骂了回去,无奈之下只得退圈,打算收拢资金好好经营公司,然而她的消息抖出来之后好几个前金主的生活都或多或少的受了影响,更有一个金主的老婆厉害得很,手里又有权有势,打压她一个没有背景的过气明星还不是易如反掌,公司入不敷出。韩婵支撑不下去,最后躲到了别的省份,和一个男模结婚了,婚礼办的很低调,除了圈子里有些消息,外界都不知情。 好死不死,陈子明就是个知情的。更糟糕的,这个男模的背影和莫修然有八分像。 莫修然:“……不是,宝贝,这个我也左右不了,但是我发誓我和她没有一点点联系……” 阮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不管,反正她找了个和你长得那么像的人当老公!” 莫修然:“不,就背景有一点像,正脸一点都不像。” 阮篙:“我不管!你好好反思吧!到处招蜂引蝶,不像话!” 莫修然咬牙看向陈子明,脸上明晃晃一行大字:你还想要工资吗? 陈子明:“咳。” 他左右瞟了瞟,突然计上心来:“那个,去T国的机票我现在定吗?” 莫修然立刻接腔:“咱们得提前一点过去,婚礼是在八月三号是吧?” 阮篙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啊对,三号。” “那定一号的机票?” 阮篙想了想:“提前一点吧,结婚事情很多的,我得去帮我姐点忙。” “好,七月二十五?” “行。” 莫修然默默对陈子明比了个OK的手势。 八月初,阮凝结婚,婚礼在她和爱人的家里举行,后院绿草如茵,鲜花拱簇,阮凝穿着洁白的婚纱,嫁给了心爱的人,阮篙坐在观礼席的第一排,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姐姐有了自己的归宿,难过的是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弟二人终究是有了各自的生活,渐行渐远。 莫修然揽住他的肩膀,安慰地吻了吻他的头发:“没事。” 还有我陪着你。 翌年,《新生》经过一年的后期和筹备工作,抢在贺岁档上映,表层次的幽默荒诞让它很适合举家观影,而背后深层次的关于家庭、关怀与教育的主题则让电影的价值更上一层楼,也有了二刷三刷的意义。七月份,《不再来》上映,造成了整个华语影坛的一次小地震,一时之间到处都在讨论这部影片,无论是主题、剧本还是运镜、演技,全都可圈可点,堪称这类影片的一个新巅峰。 这一年的电影奖项评选,不少影评人预测这两部电影会被提名,最终的结果也不负众望。十一月的时候,国内的金马奖和国外的奥斯卡电影节几乎是同期进行,《新生》和《不再来》分别被提名最佳男主。阮篙与莫修然不得不分开,各自奔赴颁奖现场。 开幕式之后,随着主持人开始揭晓奖项,现场的氛围逐渐热烈起来,《新生》包揽了最佳剧本和最佳导演,及至最佳男主角奖项颁布的时候,气氛达到了一个小高朝,阮篙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拳。 “接下来颁布的是第43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获奖的是……” 与此同时,国外的颁奖现场。 “Thisyear,theOscarsaluteyou.And,theOscargoesto……” “阮篙。” “Sorin·Mok。” 掌声雷动。 阮篙每一步都像踩在梦里一样,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头向莫修然寻求依靠,但是莫修然不在,他在远隔万里的海外,于是阮篙深深地吸气又吐出,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朝着镜头露出一个灿若星辰的笑。 和剧组众人拥抱之后,阮篙走上台去,舞台上的星光汇聚在他的身上,所有的掌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他,此时偌大的舞台之上,他是唯一的王。 “能够参与一部电影是我做为一名演员的荣幸,能够享此殊荣更是万分感激。感谢我的剧组里的每一个同伴,你们与我共享这一份荣光,感谢观众对我的认可与关注……更要感谢我的爱人所给予的包容、支持、引导与爱。” “MydeepestthankstotheAcademyanditsmembersforthisgloriousprize.Iowethis,andsomuchmore,tosomany.Thankstomyparents,myfriends,andmypartener,Gavin,thankyouforyourloveandsupport.” 千山万水,远隔重洋,不同的两个颁奖舞台上,莫修然和阮篙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垂首,亲吻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我曾经在人潮当中失落你的手,手心里依然有你残存的温柔。 还好,我回头的时候你依旧在,这一次,再也不会分开。 ——全文完——— 第78章 番外 安康 摄制组来敲门的时候才七点多,好在是夏天,天已经亮了。 摄影师敲了几下门,见里面没动静,心下有点犯嘀咕,想着不会是没起呢吧,刚伸手想再按门铃,大门便被一把拉开,莫修然出现在了门后。 “莫老师,早上好。咱们昨天说好了早上过来录起床视频的,没打扰您吧?”摄影师连忙解释。 莫修然让开门请摄制组进来:“阮篙还没起,你们进来吧。” 说着便主动带着几人到了主卧门口,推门而入。 阮篙今天要带着双胞胎去参加一档亲子节目,原本莫修然是一点都不想让他参加,但是阮篙却看得眼馋,非要去,莫修然心想你根本就不是想去参加节目,是看见人家做游戏也想着去玩而已,但是拦又拦不住,只能同意了。 这会儿阮篙还蒙着被子在睡,莫修然过去拍拍他:“起来了,摄制组来了。” 阮篙把脑袋用被子一蒙,假装听不见。 莫修然无奈:“昨天不都说好了七点起的,已经多睡了半小时了,快起。” 阮篙哼哼唧唧地不肯,莫修然伸手去扒他的被子:“摄像机在拍呢,你还要不要脸了?” 阮篙这才反应过来,腾得坐起,把摄影师和莫修然都吓了一跳,他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扒了扒鸟窝似的乱发,努力露出一个标准的营业笑容:“早上好。” 莫修然一脸惨不忍睹地把他的脑袋转了个个儿,对准摄像师的镜头。 洗漱的时候摄影师便从卧室退出来,转而录起了双胞胎,两个孩子倒是比阮篙还像样,正在阿姨的看护下认认真真地穿衣服刷牙洗脸,看见摄像师进来还好奇地凑上去把脸怼在镜头上面,给了个超大特写。 安安康康是当时福利院给起的名字,后来莫修然和阮篙把他们领养过来重新改了大名,哥哥叫莫允扬,弟弟叫阮允承,今年已经八岁了——俗话说七岁八岁惹人嫌的那个年纪。 碍于孩子们都习惯了,小名便一直没变。当初将阮篙带到安安康康面前的那个女孩,阮篙原本想着将她一起领养,但江萍是个姑娘,按规定是不能让两个男性家长领养的,二人便和福利院商议定期出资,资助她上学,今年也读高中了。 拍摄影师转悠着收集素材,转着转着就到了厨房,莫修然正在拿小锅煎鸡蛋,摄影师见状问道:“在家都是莫老师做饭吗?” 莫修然熟练地将蛋翻了个面:“不是。这不是马上要出去拍摄了,亲手做顿饭践行。” 摄影师恍然大悟,连连夸赞二人琴瑟和鸣。 莫修然垂眼笑了笑。 实际上在他们家,“莫修然亲自下厨”是一项奖励措施,这项奖励一般发生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早晨,偶尔也会在阮篙获了奖的庆祝或者孩子们考了一百分的时候出现。 十多分钟后一家人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开始吃早饭,安安和康康并排坐在儿童专用餐椅上,互相争夺对方的牛奶杯,阮篙洗完脸困劲儿又上来,四仰八叉地瘫在座位上,脑袋沉得脖子支撑不住,一个劲儿地往下掉,眼看就要一头栽进盘子里。 莫修然拿出大家长的威仪,握拳叩了叩桌子:“吃饭了。” 俩孩子一秒变乖,老老实实地拿着筷子夹鸡蛋吃。 阮篙也很想听话,可惜这几天他在家休息到生物钟混乱,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莫修然无奈地把他拎起来拽到房间里,过了几分钟后阮篙湿着额发出来,面色通红眼神闪躲,对摄像机欲盖弥彰地说:“洗了把脸。” 好呢,洗脸洗十分钟。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早饭,阮篙带着双胞胎告别莫修然上了节目组的车,莫修然送他们离开后也开车去公司。如今他工作的重心逐渐偏移,除了偶尔遇到合适的剧本会接一下,剩下的时间大部分用在管理工作室和名下产业上。这几年原本的工作室已经发展成了更大规模的影视公司,张若拙任总经理,签进来的艺人有十几个,其中便有一年前刚复出的傅一霖。 傅一霖被分给了柳瑞,前一阵子播出的一部都市剧里饰演男三,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他脸远没有以前好看了,但是演技却在三年的学习里被锻造得纯熟得多,加上之前的粉丝基底,狠刷了一波存在感,现在也是三线,以后还大有可为。 这边阮篙和双胞胎一路车马奔波,汽车转飞机,七八岁的小男孩简直活力无限,尤其是出来玩更是激动又兴奋,一路上上蹿下跳地没个停歇,简直像是两只活猴儿。阮篙这还是第一次挑战极限一拖二,还没上飞机就开始后悔了。 “安安别乱跑,你等下撞到人了!” 白净可爱的小男孩原地蹦来蹦去,小脸挤出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爸爸我要上厕所,再不去就要尿裤子了。” 阮篙无语:“你刚刚才去过!” 旁边另一个不安分的小崽子也跟着添乱:“我也要去厕所!” 阮篙崩溃:“莫允扬!” 一般来说在家里,只要莫修然严肃地喊出全名,两个小崽都会瞬间安分下来,可惜在阮篙这儿起到的作用似乎就十分有限了,他面前的小男孩笑嘻嘻地说:“爸爸你认错啦,我是弟弟!” 两个小孩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两张白嫩漂亮的脸蛋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阮篙乍一看还真没分清:“我不管你是哥哥还是弟弟,都不许乱跑!” 两个小兔崽子对视一眼,同时爆发出欢乐的笑声:“爸爸又分不清我俩啦!” 阮篙气哭。 一路上阮篙恨不得拿绳子把他们两个都给捆起来,一不留神这个就跑没了,再不留神那个也不见了,好不容易折腾到拍摄地点,阮篙觉得比自己坐十个小时的飞机还要累。 和其他几个带着孩子的嘉宾打了招呼,了解过拍摄任务之后,大家各自回房间,阮篙开始新一轮的崩溃,两个小孩一个要吃火锅一个要吃烤肉,为此大打出手,阮篙劝架劝得身心俱疲,最终火力值爆发各打了一顿,然后带出去找了一家火锅烤肉一体店。 晚上洗澡的时候,安安和康康非要一起洗,阮篙用脚丫子想都知道他们要玩水,恶狠狠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分别带着两个孩子洗澡,湿了的小崽子滑的像个泥鳅,抓都抓不住,阮篙废了老大的劲才把两个都洗干净,出来的时候手都泡皱了,哭天抢地地跟莫修然打电话抱怨,对方表示十分同情然而爱莫能助。 阮篙对后面几天的生活简直没有期待了。 平时在家里,双胞胎的生活问题有阿姨负责,教育问题有莫修然负责,阮篙的工作就是回家的时候和他们一起玩,甚至有时会被莫修然丢到双胞胎中间草草算做三个孩子,由此可知他完全没有单独带孩子外出的经验,更何况还是一带带俩。 他本以为这是一次愉快的亲子活动,就像这个节目的前几期一样,明星父母们带着漂亮可爱的孩子,逛游乐园、野炊、农家乐、做游戏,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结果到他这儿就是大型翻车现场,游乐园是去了,一会儿过山车一会儿海盗船,下来的时候阮篙都要两眼一翻昏过去。农家乐也去了,阮篙一个人追着两只大马猴,大马猴们在泥地里玩疯了,脏得脸都看不清,阮篙当时就对着镜头哭诉有没有人要小孩这里倒贴钱往外送。 五天过去,莫修然赶着最早的时间来接他们,老远就看见村口蹲守的一大两小,远远的看见莫修然的车停在路边,三人鬼哭狼嚎着冲上来,阮篙纵身一跃挂在了莫修然身上,声泪俱下地指责小崽子们的种种恶劣行径,两个小孩则是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两条腿,原本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孩活似大街上讨饭的,裤子都给穿反了,大声抱怨是爸爸太笨了什么都不会做。 莫修然像是一棵挂满了猴子的树,满脸的一言难尽。 果不其然,这一期节目播出的时候,阮篙一家成为了本期最大亮点,预告片的封面就是莫修然站在村口的那一幕,正片的题目直接挂上了大名:“阮篙的坎坷育儿路”。 网友们都快笑疯了,各种搞笑视频和GIF表情包层出不穷,还有人做了阮篙崩溃瞬间集锦:妈的我笑到楼下报警,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阮影帝! 这节目本来热度就高,被阮篙这么一搞,收视率更上一层楼,连“阮篙卖娃”的热搜都挂了好几个小时,粉丝们全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而饱受摧残的阮篙则是好好享受了一番莫修然的安抚,并且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还是个孩子,不能承受这种生活。 很多人都没有看见,有一条新闻悄无声息地飘了上来,又被很快地压下去了热度。 “世豪庭院***者为男星钱舒”。 莫修然自然知道,但他也并未给予太多的关注。两年前刘浩就腻了他,给了一大笔钱放他离开,但是钱舒那是骨折的腿因为医治不及时已经瘸了,身体也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损坏,刘浩本以为他会像之前的情人一样拿钱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便在父亲的撮合下和一个世家女相亲,万万没有想到钱舒跑进咖啡厅和那姑娘大吵一架,给了他好大一个没脸,两人纠缠许久,刘浩还是在父亲的压力下选了个女孩订了婚,订婚当日,钱舒从刘浩给他的房子顶层跳了下去。 这件事的热度刘浩在压,莫修然没再去管,只是想了想,收到刘浩婚宴请柬的时候拒掉了。 把这件事吩咐下去的时候莫修然正坐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东湖郡在市区,工作上学都方便,但孩子们喜欢跑动,他便换了个稍微远一些但是带院子的别墅,让他们在院子里玩。 阮篙搞了两个足球球门,孩子们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玩球,笑声又脆又亮,在二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夕阳斜斜地傍在天边,火红的云霞扯成丝丝缕缕的绚丽云层,在天幕铺展开瑰丽的画卷,翠绿的草地也拢上一层暖光。 “然哥,你看它是不是要开了?” 阮篙的声音让他收回视线,只见他蹲在阳台边上,手小心地拨弄着昙花的花苞,这盆花是莫修然后来买的,悉心照顾了好久,如今终于长了个花骨朵儿,眼看就要开花了。 莫修然倾身细看,片刻后肯定道:“今晚大概就要开了。” 阮篙兴奋道:“那今天晚上不睡了,我要拍它开花的过程,昙花一现啊,太难得了!” 莫修然笑了笑:“好。” 陪你看昙花一现,看流霞漫天,看斗转星移,看沧海桑田。 【作者有话说:《今天影帝和我结婚了吗》一文正式完结!历时两个半月的连载,全文共计二十一万字,陪我经历了许许多多。非常感谢愿意收藏和阅读的小可爱,尤其是在评论区里活跃的几位,你们的ID我都能记住啦,每天看见大家的评论都觉得十分开心,是继续写下去的重要的动力~看到这里,各位有任何想说的话或者意见建议都可以在评论区或者微博(o0胡不归0o),评论。再次感恩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很荣幸能凭借这篇小说和你们有短暂的相遇。然哥和糕糕在他们的世界里继续幸福下去了,也祝各位在自己的世界里能开心快乐,挥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