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以后》作者:楚云暮【完结】 文案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好马硬吃回头草的故事, 由于年事已高,不能记事 , 如果本文与当年的《圈里圈外》有所出入的话 以此为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钧浩 叶维盛 配角:纪莫 ┃ 其它:渣攻(?) 强受(?)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1章。 张钧浩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叶维盛。 他不自觉地稍稍侧过身子,微眯着眼,打量着不远处的男人——是的,男人。与六年前已经完全不同了,不再青涩不再稚气,虽然依旧是斯文温和的,但匀称高挑的身量和神情间被岁月浸染着墨过的沧桑让他几乎蜕变为了另一个他全然不能熟知的陌生人。 "怎么了,你?"坐他对面曾裴顺着他直勾勾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一笑,"什么时候换口味儿了?你不都好糟蹋那些比女孩儿还水灵的吗?" 张钧浩回过神来,笑骂道:"你当我到处发情呢。" 是了,刚认识叶维盛的时候,他还没结婚,他名义上的大舅子曾裴自然也就不认识叶维盛。 "少来。咱什么关系——你贼眼一瞟,我就知道你春心动了。"曾裴长的明明是一表人才,这么故意地挤眉弄眼一脸怪笑,把张钧浩也给逗笑了,却没回答,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不远处的叶维盛飘了过去。 这是F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他和曾裴原是在这约了朋友谈点生意上的事,谁知道竟然能撞上——他原以为他们的世界已经南辕北辙永远不再会有交集。 叶维盛象是在等人,频频看表,骨节分明的手腕也比记忆中的粗了不少,顺着他手臂古铜色的肌肤纹理往下,是被牛仔裤包的紧紧实实的臀部和修长结实的双腿—— 张钧浩端起水来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轻微的失态…… 曾裴的眼神儿果然够毒,他还真是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原始的冲动,一如当年。 那时候叶维盛刚上高一,是托了关系转学来的,因而比同级的学生大了一岁多,但是因为生的白净粉嫩,看上去却好似比同龄人稚气的多。张钧浩那天回家刚推开门,就被"刹"住了,差点以为他在外头的小情跑家里来闹,那小模样整一个就是为他的喜好而量身打造的。还是他老妈乐呵呵地出来说:"钧浩,这是你刘阿姨的儿子,叶维盛。上次和你说过的,要来S中念书,他爸妈工作关系还不能马上转到Z市,所以暂时住咱家,你可要好好待你弟弟。" 张钧浩早不记地这点小事了,只是胡乱点头乱应,还弟弟呢!叫他哥的都早被他摆弄上床了。 叶维盛腼腆地冲他微微一笑,惹的他禽兽的心差点就此沸腾,一把拉起那"弟弟"的手,坚定地扭头对他妈说:"妈您放心,从今儿起,我就当他是您的私生子!" 本来么,张钧浩玩归玩,但有个三草原则: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甩"朋友"跟掷铁饼似的,滥则滥矣,倒从没惹下什么麻烦,让张母一直以为她宝贝儿子在外是规规矩矩勤勤恳恳地和人做生意。 当然这三草原则也有不顶用的时候——因为这株草实在诱人的紧,脆生生软绵绵地一句"浩哥"就能让他该站不该站的地方全都起立站好。 张钧浩敲了敲门,"维盛?"门没关严实,轻轻一推便开了,张钧浩不是第一次进他的卧室,却是再一次大大地感慨,地板桌椅干净地就要反光,井井有条地不象是个十来岁男生的房间。 叶维盛生来懂事,他知道自己暂住张家,是母亲舍弃面子不得已为之的方法——他母亲刘月娇同张母是手帕交,从上学起一处玩到大的,毕业分配也进的同一家工厂,但很快地,两人的境遇便天差地别了。刘月娇嫁给了当时同厂里技术员,而洪殷则嫁给了一个辞去工作准备下海的车间主任。当时连刘月娇都在劝她别跟个不可靠的男人走,国企好歹是铁饭碗,端着总比摔了强。十几年过去了,洪殷老公的公司已经上市了,而刘月娇夫妻俩在工厂倒闭后转型做技术,随着新公司居无定所四处扎根,叶维盛的记忆里从来都只有一次又一次的转学经历,以及母亲在与沉默老实的父亲吵架时脱口而出的那句:"我哪一点不如洪殷?!除了嫁的老公不如她!"母亲是好强的,所以对这个曾经的闺中蜜友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但为了儿子高考能上个好学校,她心一横,还是千方百计将她唯一的儿子送到了省城的市重点念书,并寄住张家。临走时还抹着眼泪抱着维盛:"过去那是寄人篱下,比不得在家里,自己小心些,凡事能忍则忍,别让人看轻了去——你考上了好大学,妈就有指望了……"因而叶维盛住进张家一直是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就怕落下什么口实,甚至连门都不大上锁,谨慎地象一只充满不安的兔子。这几天里,也无论他如何主动"勾搭",都是一副斯文有礼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每每叫他挫败不已。 "浩哥?"维盛从作业堆里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张钧浩眯着眼笑着坐下,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恩,绒绒的手感好摸极了——"妈让田姨做了点心,我帮你送进来。" 叶维盛这才看见桌上的小碗,象受惊似地忙不迭起身道:"不,不用了……怎么敢麻烦浩哥——" "都说你在这住尽管当自己家就好了,何必这么生分。"张钧浩竭力装出兄长的和蔼模样,替他端起碗来,叶维盛又推让,张钧浩哪是个服侍人的主儿,一个用力过度,碗便打翻在地,清脆地碎裂声过后,便是田姨在外询问的声音:"怎么啦?" 张钧浩看了懊恼不已的叶维盛一眼,忙回头道:"没事儿!"田姨走后,他才抿嘴一笑,小声道:"吓一跳啊?是不是怕我妈听见?" 叶维盛咬住唇,哪还顾地上答他,赶忙蹲下身收拾,张钧浩抢着按住他的手:"我来——"见叶维盛还在跟他抢,忽然一把将叶维盛抱起来放在椅子上:"你别这么着,怕啥呢。都说了,在这家里,凡事有我!"叶维盛虽然生的瘦弱,但也是个一米七的男孩子,他万没想到张钧浩竟忽然能把他轻易抱起来,待回过神来,面上却不由自主地一红。张钧浩眼尖,那一瞬间的悄然绽放的风情纵使是久经阵仗的他都不免有些恍神——这个鲜嫩可口的雏儿,他还非得拆吃入腹了! 但张钧浩自然知道对这样的孩子,急是定然急不得的,他又揉了揉他柔软的顶发,笑道:"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哥说。" 维盛抬头与他对视,看到的是满满的真诚,他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恩……" "浩哥,我真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没问题,说吧!"低头说话的样子也可爱~~ "我刚转进S中,这的教材和以前乡镇中学的不一样,我虽然重读高一,但还是很多科目跟不上……特别是英语……" "恩恩恩。"有些懊恼的样子也养眼~~ "听阿姨说,浩哥都是和美国人做生意,英语交流一定没问题——" "恩恩恩。"继续用崇拜的眼神看我~~ "能请你教我学英语吗?" "恩恩——恩???!!"张钧浩猛地惊醒——英语?吗的了他连英语和拼音都不分不清楚还教人念书? "浩哥。"叶维盛已经将英语作业册送到他面前,乖巧地笑。 张钧浩苦大仇深地瞪着它,半晌没应一声。 "浩哥?"维盛疑惑地看着他,"这个题目……是不是很难很偏?"低落失望的语气。 "哪会!"张钧浩吞了口口水,谈生意都没这么紧张,"我和美国老说话都不用翻译的,这算个啥!"继续蹬着那本鬼画符,"只是……咳……这种应试教育下出的题目,恩……我大学毕业好多年了难免有些深疏——等我看看,看看,就想起来了……" 掩上房门,张钧浩面有菜色地拧起手机: "陈家……帮我找个人" "不……不是,玩儿个鬼玩!" "找个补习高中英文的老师来!" "没听错——老,师!" "男的女的?当然要男的——不不,要女的!五十以上!" 圈子里最出名的玩家张钧浩消失了一阵子,好象连圈里风气都变的进步和谐起来,夜店里的芸芸众生好不容易逮着张钧浩的跟班儿陈家一个人喝闷酒,有几个惯于惹是生非的就靠上去打听,浩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没见你小子屁颠屁颠地跟人背后拍马屁呢? "事儿——倒也没出,就是改行当保姆了。"陈家的话引来一阵嘘声,他眼皮一翻,他不想人前脚后跟紧着拿好处哪?"真不骗你们,在家陪他'弟'念书呢!" "浩哥念书??什么书啊?玉《从前》女《从前》心《从前》经啊?"一阵哄堂大笑。 张钧浩忽然打了个喷嚏,正在埋头苦干的叶维盛忙将空调按高2度,张钧浩一摆手:"怎么,你还怕哥感冒哪?"叶维盛微微一笑:"我冷,成么?"顿了顿,"浩哥,其实你不用老陪我的……我听说你以前总是忙的很,没这么闲的……" "怎么?这么快就想赶我啦!"张钧浩西子捧心状无比哀怨,"你也太过墙抽梯了,每次那老女人念咒的时候我都冒着现原形的危险,不离不弃地守在你身边,你现在功德圆满了就想赶我走没良心~~~"叶维盛被逗地扑哧一笑,他已经知道张钧浩的英文程度了,现在幼稚园小朋友可能都能蹦出几个单词,他还是一片丹心向祖国坚决抵制外侮,任何一个单词在他听来都如咒怨现场版,但偏偏他只要是没去公司呆在家的时候,总是宁可听地频翻白眼,也要陪着他,美其名曰"监工"。他原本以为象张钧浩这样的富二代总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何曾有真心待人的时候,可一个月相处下来,张钧浩待他只怕比亲哥哥还好,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第一次在心底偷偷感激起母亲的决定—— 这高中三年,要都是如此该多幸福。 张钧浩却也是乐在其中,他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生活中从来不曾出现过叶维盛这样乖憨纯净的人物,开始陪着他宠着他的确是别有目的在先,可慢慢地觉得,哪怕只是单纯地处在一块儿,感觉却也是惬意的。 但很快的,张钧浩便面临着他人生的一大危机。 他几乎每天都会去接维盛放学回家,每其名曰顺路,天知道这话也只能骗骗初来乍到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叶维盛,他的公司和S中简直就呈对角线分布在城市的两端。那一天难得地临时开了个月结会,张钧浩飞车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比往常迟了半个小时,因为清校,校门口空空落落地没几个人,张均浩知道维盛一定会等到他来,正准备下车找他,却从后视镜中见到维盛在校门口的树阴下站着,低头与一个女生说话,说到投入的时候,不时发出一阵应和的轻笑,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交缠成一道密不可分的暧昧。 张钧浩怔了一下,他之前本来从未担忧过类似的问题,却仿佛忽略了一个要的问题——叶维盛是个直的——至少在前十七年他是,照这样下去,他会在学校一边念念小书,一边牵牵小手,再然后一起步入大学校门—— 这……怎么能行?! 他张钧浩要的人,岂有半途而废的! 将车靠边熄火,钧浩从他的陆虎SUV上下来,大步流星走过去,兜住维盛的肩膀,大方地打了个招呼:"嗨。" 维盛本来正在说话,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在回头见到是他之后却忍不住浮出一丝安心的笑容:"浩哥。" "这位美女是谁呀?也不给哥介绍一下。"张钧浩招牌似地痞笑,"在聊什么呢?"对面那女生是个未出校园的纯情女孩儿,哪见过这阵仗?只觉得眼前这个比叶维盛还要帅气成熟的男人在她面前一说话,她的心就怦怦地即刻象要跃出胸腔。 "……我班上的宣传委员王娜,我们商量这次班班有美展活动的宣传海报。" "哦~那别大热天地站着啊,去咖啡馆里坐坐,边吃边聊——啊,还没问王娜同学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饭呢?" "啊?真,真的……吗?"王娜的声音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惊喜,叶维盛横了笑眯眯的张钧浩一眼,忽然有些气闷,开头道:"我们刚好已经谈完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说完便走,连道别都忘了。张钧浩暗自偷笑,赶忙也跟上。 二人上车落座,张钧浩故意调侃似地笑,"小鬼~长大了哪~" 维盛没理他,钧浩吹了声口哨"人小鬼大,交女朋友了?女孩子不错啊。" 维盛把头扭向一边,张钧浩不识趣地继续呱噪:"不过,哥可是过来人,恋爱归恋爱,可别出什么乱子?到时候难收拾~要不要哥传授你几招?"维盛这下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怒瞪他:"什什么乱子!你胡说什么!" 张钧浩故意露出心照不宣的淫 jian的坏笑:"少来,咱也是过来人,你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看几张片子没几个忍住不做坏事的。" "什什么片片片——子?!"叶维盛不知是气还是紧张,居然口吃了,脸也涨的更加红了,张钧浩看的又是一阵砰然心动,忙按下自己心中那匹狂奔的野马,故意单手拍他的肩膀道:"和哥有什么不能说的,别不好意思,你要什么片和哥说,八国联军那是应有尽有!" 八国联军倒真有,只不过都是男人——张钧浩还在回味儿,那厢喀哒一声响,叶维盛竟然解了安全带要开车门,吓的张钧浩连忙一个急刹车听下,引来后面骂娘声一片。 "我的祖宗!"张钧浩惊魂未定,"你学成龙拍尖锋时刻啊!?" 维盛一声不响还是要走,张钧浩急了忙反手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怎么了你?" 维盛挣扎,奈何力气相差悬殊不得脱身,车后的喇叭声叫骂声越来越大,张钧浩只好强捏着他的手腕甩进车摔上门,待车停在路边转角的一条暗巷口了,张钧浩忙低头去哄他:"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先前总以为他过于谨慎惧生,是个没脾性的面人儿,而今熟知了才晓得那只是外人面前的假象,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烈性子,对熟悉亲近的人尤其如此。 叶维盛气鼓鼓地看了窗外车流,似乎也知道方才自己莽撞了,但还是余怒未消:"谁让你尽瞎说!" "王娜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 "你也从没在学校里谈过恋爱?" "没错!" "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不行啊!"话一出口叶维盛就想捂住自己嘴巴,再看钧浩半是吃惊半是好笑的表情更加懊恼了,直觉一拳就打向他的胸口,张钧浩早有防备,手向上一握,包住他的拳头,却不放开,身体也因为这个动作而更加倾近,叶维盛有些惊恐地看着张钧浩别有深意的双眼逐渐靠近,不知为何,方才那股气闷的感觉越发明显了,他忍不住喘息了一声,却见钧浩僵了一下,随即苦笑地摸摸他的头:"傻瓜,为这个生气,值当么?"终于松开他的手,帮他重新寄好安全带,"我们去吃饭。" 维盛终于缓下一口气,瞪他:"不要去什么咖啡馆!" "好好,随便你~为了赔罪,KFC,好不好?" "谁要吃那种垃圾食品!哼~" 看着维盛终于转怒为喜,开着车的钧浩才在心底默默地老泪纵横——摘下这株嫩草,看来还是任重道远。 第2章。 但王娜同学很快觉得张钧浩是个过于遥远的对象,于是和维盛是越来越热络,为看紧他的心头肉,张钧浩没少瞎掺和,严防死守不说了,都差点想让叶维盛转班了。家长会后偷偷找班主任,将两个人的位子从同桌调到最远距离;一放学,钧浩必定已经笑眯眯地等在校门口,一点独处的机会都不给;俩人有时候约了一起去图书馆,钧浩也非得横插一脚,死也要"棒打鸳鸯"。这一些维盛自然都不会知道,因为此刻他面临着另一道烦恼——能进S中的没几个不是公子哥大小姐,谁都是眼高于顶惯了的,维盛是半途中转学进来,跟学校的进度难,打进他们的小圈子更加难,开学没多久,维盛就因为受女孩子欢迎没少受一些男生的排挤,三班领头的李俊,是那群孩子中最难搞定的,他老子是市政府的二把手,打从记事起,就没有敢对他摆脸色的,又是个漫天撒钱光讲义气的主儿,自然到哪都是呼朋唤友好不威风。他对王娜有那么点小意思,谁想小妮子是个只认脸的,先是张钧浩再是叶维盛,反正对李俊从没个好脸色,叶维盛也因此成了公敌:体锻课男生都聚着打篮球,惟有维盛从来孤零零的,他总不能和那些女生踢毽子去吧?要不然就是上公开课改教室,班长"忘记"通知维盛,让他全校跑了个五六遍,最终气喘吁吁地在老师极度愤怒的眼刀下溜进教室……这些事他不说,不代表张钧浩不知道,他要帮他摆平这些毛孩子总不会太难的。 李俊生日,在钱柜PARTY包把几乎全班同学都请过去了,当然"一不小心"就忘了请维盛,几个男生已经决定今晚要HIGH个够本,谁料刚踏进KTV,一个经理就出来为难地告诉他们——今晚钱柜所有的豪华包PARTY包都给包了……这象当众摔了李俊一巴掌,他还从没如此丢脸过,难道他们这一帮子人都杀到这来了还得分散去各个中小包厢呆着?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李俊发火也发过,好话也说尽,经理只是一个劲地表示无奈和抱歉,毕竟他们没有定位在先,到底是无可奈何,李俊正无法可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李俊?" 回头去看,李俊几乎要晕了,好死不死又是自己的死对头!"你怎么也在这?" "我……" 张钧浩跟在维盛身边,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维盛,你们班同学啊?到这来唱K的?要不要开个豪华包厢?"李俊更怒了,这不是当着瞎子偏说矮话么!要不是所有的豪华包PARTY包都给人定了他至于杵在这犯傻吗?!他见的人也多了,知道眼前这个叶维盛的"哥哥"不象叶维盛那样简单好摆弄,倒也没发火,就想看看这俩人是想怎么对付他们。 钧浩爽朗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周末看来人是多,位难定。范经理,把我们的豪华包让给他们改开另外一个给我吧——"李俊暗吃一惊,如果张钧浩以钱压人,他绝不会低头的,之后更要整死姓叶的,谁料到他居然还很有诚意地让出了自己的包厢…… 大家唱到一半,钧浩又提着个袋子进来,说自己和王父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也算世交。原先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今天是李俊生日岂有不捧场的。李俊接过一看——NIKE复刻版篮球鞋,他想了许久的就是全国断货!这下这头虎崽子被顺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服,顿了许久,才不自然地说:"……那个,谢谢了啊。" 你是维盛的同学,见外什么! 那你们一起……过来玩吧,人多热闹些。 "好啊。"钧浩把还在踯躅的维盛拉到跟前,示意他坐下,"大家玩高兴些,今晚单我买了!" 一片轰然叫好中,维盛茫然中带点感激地看向他,钧浩微微一笑,黑暗中习惯性地悄悄摸着他的顶发,带着点安抚与鼓励的意味。那天晚上大家都喝HIGH了,维盛根本是个一杯倒,自然喝的东倒西歪,张钧浩又好气又好笑地半抱半扶地把他拖上车,他叫他去和他们搞好关系,不是让他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和人吹瓶!维盛瘫在副驾驶上就死活不肯动弹,连钧浩要帮他寄安全带都扭着身子不就范,钧浩气乐了,这孩子发酒疯的时候可是完全把平常辛苦伪装的藏在骨子里的任性全发挥地淋漓尽致。不过,他这么偶尔醉上一醉,风景还真不错……钧浩伸手摩挲着维盛被酒气熏染地无比艳丽的双唇,维盛无意识地发出几声含混的嘟囔,竟微微张开唇,将他的手指尖半含了进去,张钧浩眉梢一动,手指缓缓插入,把玩着他柔软炽热的舌头和敏感潮湿的口腔内壁,维盛是醉死了一般,只觉得不舒服而微微颦眉,却没有半点拒绝的意识,直到大量的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泄下,濡地他尖细的下巴一片滑腻,张钧浩才猛地回神,抽出手指,趴在方向盘上粗喘半日才勉强按奈下来——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要的是他神志清醒的时候心甘情愿地臣服。张钧浩一直明白,对待宠物的要诀就是一定要"宠",宠到他非你不可没你不行的时候,做什么要什么,都将手到擒来。 高一上学期的期中考,维盛拿了个总分年段第六,算是个极大的进步了,加上原来那个班长出国去了加拿大,维盛和李俊那帮人处一块后,被推出来当班长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他们商量着周末组织个露营活动,这是维盛当了班长之后的第一把火,他也一反平日的沉静兴致勃勃地筹划准备,当讲到露营的帐篷要去租几顶的时候,钧浩沉忽然打断他:"全班都去么?" 维盛点点头,钧浩又问:"王娜也去?" 见维盛又点点头,钧浩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继续帮着打包行李。维盛抿抿唇,挪到他身边,拉拉他的袖子:"浩哥……" "恩?"平静的声音。 "你别不高兴,你要是不喜欢我去我就不去了…… 钧浩停下动作,又回头揉他头:"说什么呢,你期待好久了的。而且,我不高兴什么?" 维盛怔了一瞬,是啊,钧浩明明没有不高兴的理由,但他就是觉得他不高兴——恩,是了,一定是他怕早恋影响他的学习吧?就和他爸妈一样!于是顺势抱住他的胳膊道:"浩哥,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和王娜在一起……我真的没那个意思,一开始我就说了的,我,我又不喜欢她……" 钧浩乐地看他紧张解释的模样,故意道:"那她老和你腻一起?叶同学,说谎可不是好学生哦。" "那那那是她的事!"维盛一急说话就有点结巴,"我,我真没喜欢她嘛!李俊都相信我了怎么就你老不信嘛!我我我保证以后远着她……露营的时候离她三米远……" "行了行了。"钧浩大笑出声,起身提过一个袋子丢给维盛。 "这是什么?"维盛终于停下他的滔滔不绝,好奇地问道。钧浩微微一笑:"你忘了?考前我答应过你的,考进前十有奖么?叶同学是条好骡子,所以也得多给点胡萝卜吃呀。" "你才骡子呢!"叶维盛白他一眼,刚拆开袋子就愣了下,"浩哥——这太贵重了,不行!" "贵重什么呀?你哥我穷的就剩钱了,给我弟整个MP3算什么贵重?"张钧浩习惯性地揉乱了维盛的头发,"你上次不是看着你们班那谁的IPOD眼都不眨么?你不说,但哥知道,但是不是无援无故地买,这是奖励嘛,是不?"维盛摸了摸在当年还很是稀罕的IPOD,把它放下,默默地靠向钧浩的肩膀:"哥,你是我亲哥吧?" "可不是么我就说你是我妈私生子——" "就算亲哥也没这样的……"维盛打断他的调笑,低声道,"陪我念书补习放学逛街,我想到想不到的,你能做不能做的你都帮我做了,我每次打电话回家给我妈,我妈总是叫我自己争气些别老麻烦你……我知道她是不相信,不相信你能对我这么好,我也不相信,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我从小起就跟着爸妈四处奔波,常常一个地方没待多久就又得搬家了,开始时候还总是想原来的家,总是爱哭,后来次数多了,人也麻木了,总觉得没什么是长长久久永远不变的,但是现在,我,我觉得我又变回以前那样……要是现在的一切又都没了,我……"维盛说不下去了,但接下来的意思,张钧浩懂。他伸手揽住叶维盛的肩,越缩越紧:"傻瓜,真傻……" 他第一次觉得心底一阵隐约的闷疼,为他。 那一夜他们并排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宿的闲话。 第二天维盛便神清气爽豪情万丈地准备出发了,钧浩开车把他送到学校,一路上还在嘱咐:"山上东西别乱吃,水也别乱喝,仔细太凉拉肚子。" "药带上了吗?" "别到处乱跑!回来了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叶维盛跳下车,趴在车窗上无奈地直点头:"知道啦!我一定规行矩步绝不乱来,健健康康地回来!" 钧浩宠溺地笑:"去吧。"没等他走几步,又叫:"钱带够呢吗?" 维盛停步,回头:"钱在荒山野岭上能干什么呀?" 钧浩尴尬地僵了一瞬,才挥了挥手,最终放过他。直把坐顺风车去公司的陈家惊讶地下巴都合不拢——这这这不能吧?眼前这个全能奶爸就是以前没心没肺花天酒地的张大少?! 他原以为张钧浩不过是一时兴起贪新鲜,谁知道竟坚持了快半年,看这情形,甚至还没挑破了说,这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张钧浩这头大尾巴狼能放着到嘴的鲜肉半年不吃! "你这什么表情。"瞥了陈家一眼,张钧浩已经换了副神色,"嫌最近给你的事儿太少是吧。" "哪呀。"陈家回过神赶忙应了,而后,趴在椅背上压着声音道:"浩哥,您当真还是玩儿啊?" 钧浩挑了挑眉,又回过头,不说话,嘴边扯开一丝玩味的笑。 陈家于是也嘻嘻的笑,打蛇随棍上:"浩哥……最近捱的可真辛苦吧?诺亚里的那几位主儿,可都是想死您啦。您看,要不要……"见钧浩面无表情,怕自己说错了话,便掩下不说了。沉默了一会,张钧浩忽然开口道:"……今天晚上让小磊过来。" 小磊是张钧浩捧红的。没人知道他真实姓名年纪来自何方,他出现在这个圈子里的时候,就是张钧浩身边最得宠的"少爷",于是行情一路水涨船高,越来越多人趋之若骛,张钧浩不在意他在外面又新交了哪些干哥干爹,也断断续续和他持续来往了有一年多,所以虽然小磊爱挑三捡四脾气也傲,但大家依旧当他是浩哥的人,倒从没为难过他。而张钧浩和他之所以断不了就是因为小磊在床上极合他胃口,从不妞妞捏捏拿乔作态。 这两天维盛难得不在家,他老妈前几日就带着田姨杀到香港去血拼了——说实话,他也真有点受不了这半年来只能靠手指来发泄欲望的日子了。 钧浩刚刚进去,小磊就受不了似地摇着腰直呻吟:"好……好棒!!浩哥,你用点劲,还要,还要~求你~啊~求你干死我……" 张钧浩直起身子,不轻不重地刮了他下颚一记,半调笑半警告:"哪学来的?我不喜欢有人在床上装骚装婊子。" 小磊赶紧搂住钧浩的脖子,讨好似地舔他的下巴,小猫儿似的,钧浩心底微微一动,更上了几分火,从缓慢抽动逐渐加快,到最后扳开他的双腿横冲直撞,一记一记地干地小磊泪涕横飞连身求饶:"浩哥,你……慢点……啊~啊啊——不行了,好酸,不行了,顶死了——呜~" "叫浩哥。"钧浩精瘦结实的身躯已经贲张到了极至,狠力律动间整张撞都在不住地摇晃。 "浩哥~啊恩恩~啊~"小磊已经射过一次了,整个身体象融化一般软在钧浩的身下,除了呻吟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宣泄即将高潮的极乐。 "不对,别那么骚,再叫!" "浩哥……" "再叫!" "浩哥,浩哥……" 钧浩闭上眼,开始最后的冲刺,高潮来临之时,小磊抽搐着一口咬在钧浩的肩胛处,留下有一道高潮至极的伤。 两人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算完,钧浩靠在床头,点了一根烟,仿佛还在尼古丁的晕染中回味方才的性事,小磊靠着他的胳膊,一小口一小口地沿着胸膛向下吮吻着,钧浩回过神来,笑着捏捏他的下巴:"怎么?还不够?最近不是生意很好的吗?" 小磊冲他笑,迷蒙又带着几分妩媚:"谁能和浩哥你比嘛~~浩哥你最近都少去'诺亚',人家想死你了~" "想我还是想我那儿,恩?"一双手又不老实地望下面摸去。 "讨厌!"小磊贴着他一阵磨蹭,"诺亚来了个新人,哼,拽个二五八万的,眼睛长在头顶上——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李海那块五花肉送了部车给他么!切!小本田,有什么了不起!浩哥……对不~~~" 张钧浩忽然没了兴致,坐起身子"改明儿让陈家也陪你去看看车,别出了格儿,影响不好。" 小磊开心地捧着他的脸要亲,张钧浩偏过头,将才抽了一小半的烟给熄了——维盛天生鼻敏感,怕烟味,他也就不大在他面前抽,半年下来,连瘾都淡了不少。 哎,他已经开始想他了,想他在山上会不会着凉,有没有闹个通宵不肯睡……他这个绝世奶爸还真是深入骨髓了。 "浩哥?"小磊有些迷糊地看着钧浩下床,裸身向浴室走去。 "我先冲个澡,你把衣服穿上,一会儿叫陈家送你回去。" 小磊眨了眨眼,他知道张钧浩从不留床伴过夜,可他不明白他怎么就忽然失了性趣,他的表现不好么?可明明他们在床上尽兴的很哪。 门外忽然传来门铃声,张钧浩在浴室里喊了一声:"小磊,去开门——陈家这次来的倒快。" 小磊套好裤子就去开门,当张钧浩关了花洒,就听到一道熟悉的疑惑声音:"你是?" 我 第3章。 小磊反应极快,几乎是立刻猜到眼前这个男孩儿就是陈家口中那个"浩哥现在心尖儿上的主",带着丝敌意与好奇,偏头轻笑着打了个招呼:"HIGH。" 维盛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除了眼下因为夜生活而留下的浓重的阴影之外,他简直完美无缺。他看向钧浩:"他是……?" 其实维盛问这话的时候更多的只是诧异他为什么深夜到访,但在钧浩耳里听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烦躁地爬了爬头发:"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维盛茫然无措地呆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去的路上车坏了,抛锚在路边好几个小时,李俊家的司机把我们都接回来……如果你不方便,我……" "先进来!"张钧浩听地一阵烦闷,这不是天要亡他么!维盛却避开他的手:"我不知道……李俊他们家的车还没开远,我……我去追他们……应该还来得及,我,我先走了……"转过身就被自己的行李绊了一记,却连扶都没扶,便落荒而逃。 张钧浩呼吸一窒,当着小磊,又不能拉下面子去追,否则还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小磊见钧浩脸色不善,不敢多留,赶紧告辞。张钧浩回到屋内,郁闷地搓了搓脸——好不容易两个人关系越来越亲,这下全给毁了!还在胡思乱想,到处乱逛,会不会有危险;晚上起风,会不会着凉…… 他腾地站起,给李俊打了个电话。李俊已经到家了,接到电话诧异极了:"维盛还没到家?我看着他进的小区啊。"钧浩放下电话,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钧浩开着车一路慢行,开出大路几十公里远也没见人,这下更是急地要死,紧捏着方向盘不住恨骂自己,已经准备要报警了,摸摸身边,他急地连手机都没带出来,只得往回开,经过离他们小区最近的公交站,那附近有一大片修剪齐整的绿化带,张钧浩原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看,忽然象被定住了一般——他看见他了!赶忙停车跳下,拨开草丛向维盛走去——他蜷着身子,抱膝缩在树下,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 维盛分明听见脚步声了,却没回头,却是固执地僵在原处,钧浩心里不知怎的酸酸辣辣地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才挫败地叹了口气,拔下自己的外套,裹住维盛,随即将他整个抱进怀里:"……回家吧。" "那不是我家。"维盛的声音平静,却是隐带颤抖。 钧浩满心里都是失而复得的宽慰,也没在乎他的态度,柔声道:"别生气了,是我不好,乱说话,别和哥怄气,啊……今天,咳,那人是公司里的……同事,过来送企划书的……不大顺,脾气就有点冲……" 维盛忽然挣开他,回头,月光下的表情竟有几分钧浩完全陌生的凌厉:"你别真把我傻瓜行吗?" 钧浩愣了。维盛一气之下扒开他的衣领:"我是傻,但没瞎,这么大一处咬痕都当没看见!" 维盛转身又要走,钧浩忙死攥住他的手腕,维盛死命挣开,钧浩急了:"你气什么!叶维盛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凭什么生气?!" "我——"维盛语塞,于是更气地口不择言:"我觉得你恶心!同性恋,恶心!"话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张钧浩居高临下地压着他的膝盖,面色一片狰狞:"我恶心?你说我恶心?"我为你掏心剖腹对你无微不至,你如今告诉我我恶心?!我恶心你也是个变态!怒从心起,张钧浩已经全然顾不了其他,身子一倾,他已经低头吻住了维盛的双唇。 叶维盛惊呆了,那两片柔软的炽热的唇瓣贴上来的瞬间他的心跳地几乎快要爆炸,但是随即地,他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个男孩轻佻放荡的笑容,和衣裳不整的张钧浩肩上那处咬痕——他猛地退开钧浩,浑身发颤,捏着拳头咬牙道:"走——开!"钧浩也呆了,他明明想等水到渠成的,明明想等到维盛真地毫无保留接受他的,可是这一夜一时的冲动,使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付出全部崩塌——他的维盛,记忆中从来未曾哭过,可是如今,他却见到他眼角泌出的寒光…… "……你真的是……是GAY?" 钧浩垂下头,粗声喘息着许久,才缓缓起身:"如果你是,我就是。" 维盛猛地一惊,有些厌恶地开口:"别说了!" "……对不起"良久,张钧浩苦涩地笑,"回去吧。就算再讨厌我,你也总得上课上学吧……" 开车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月光如水,泄了一车双人。张钧浩有些尴尬,按下车载CD,歌声开始悠悠扬扬缠缠绵绵地绕—— ……何时开始确信不疑偶遇你时凝望你一双眼开始但思念如何休止见你之时已是太迟……不想想起偏更记起假装开心心更悲辗转翻侧因为你起愿你不是你只好爱你痛到不知痛…… 叶维盛第一次觉得这歌刺耳,偏过头扭向一边,张钧浩看了他半晌,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得口,连握方向盘的手都第一次紧捏地带些汗湿。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张钧浩来说,简直是一下回到解放前——张母偶尔在的时候,维盛出于表面工夫还会皮笑肉不笑地与他扯谈几句,一旦张母不在家,简直就是秋风扫落叶一样苦大仇深毫不留情,无论张钧浩如何搭话,就是正眼不带一个。又正好恰逢快要期末考试了,维盛一回家就摔门念书,一晚上缩在蜗牛壳里不出来。张钧浩看看表已经十一点了,想维盛最近念书辛苦,溜到厨房下面条给维盛当消夜。二十六年来都信奉君子远庖厨的他把面条直接丢进锅里就开了电磁炉,另一边还想着加个荷包蛋比较有营养,这次还记的要放油,将蛋倒下去的时候溅起滚烫的油,烫地手一哆嗦,那还没成型的蛋就着锅铲啪地一声甩到墙上。张钧浩挫败地拍拍头,忙要找抹布去擦,谁知还在煮面条的锅发出蓬地一声响,里面就只剩干巴巴黑糊糊的面疙瘩了…… 一片狼籍。 张钧浩还来不及擦擦脸上的油汗,身后就一道声音:"你别趁着阿姨她们不在就拆房子成吗?要玩上外边玩去,大把人陪你张总玩!" 张钧浩简直气结了:你说你贱不贱吧?从小到大你伺候过谁,现在巴巴地热脸来贴人冷屁股? 身后的人上前,看都没看他一眼,麻利地卷起袖子,开始收拾整理,没十分钟,一碗热腾腾的面就做好了。他端起来放到桌上,转身就走。 钧浩忙叫了一声:"这给你做的。" 维盛脚步一顿:"我不饿。" 钧浩追上楼去:"维盛!你是不是真讨厌我?讨厌我——这种人?" 维盛已经开门进房,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天是我冲动了,我不讨厌更不歧视你这种人——" 钧浩听地心花怒放,方才的气早忘到爪洼国去了,抢前一步刚要说话,又听维盛冷冷地道:"我只是讨厌你!" 碰——门大力地关上,再去拉门把,已经从里面反琐了。 张钧浩无比的郁闷:他自己当初怎么会以为维盛是一个乖巧胆小木讷谨慎的男孩子?犯起冲来脾气比天还大! 维盛将最后一张椅子推进课桌下,放下窗帘——那辆陆虎还静静地泊在路边,车窗全摇上了,望不见里面的人究竟是何等表情。 王娜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夕阳的余辉侵染着窗边独立的少年,无人的教室里弥漫着无边的寂寞。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怎么,值日生同学,还舍不得走呀?" 维盛没听见,他正出神地听着IPOD里载的那首歌。 谁没有为情变自私可拣选不恋上你么可拣选不想念你么种种拣选可以许多若我不是我……只好爱你痛到不知痛……缘来缘离没法懂…… 直到王娜拍了他的肩,他才吓了一跳似地回过神来,拔下耳机,勉强一笑,便去拿书包,王娜向窗外看了一眼——他们的教室从这边看刚好可以望见校外的街道:"你和你哥吵架还没好呀?"——为了方便,张钧浩对外人都称维盛是他表弟。 维盛皱了皱眉:"走吧。"摆明不想接这个话题。王娜从没见过维盛这么孩气任性的一面不由地扑哧一笑:"你什么气要气这么久呀?我看都是你哥把你宠坏了——他平常那么对你——还说表哥呢,亲哥都没这样的。" "你知道什么呀?!他——"维盛猛地转身,却又打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向外走去。王娜忙赶上他:"怎么往这走啊你不回家?" "走后门!"当避邪!维盛气哼哼地在心里加了一句。其实到了此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该气什么了,只是直觉地张钧浩越低声下气他就越该不假辞色,报复什么似的——什么爱你痛到不知痛,能用在他俩之间?! 没堵到人张钧浩无比郁闷无比阴沉,偏碰上陈家拿应酬费的发票来报销,刚点头哈腰地送过去:"浩哥……这是这个月的发票月结——" 张钧浩只瞟了一眼:"十八万的应酬费?想税局查我还是怎的?!核实了再拿来签!"陈家暗暗叫苦,其实也不比先前高多少,只是自己不巧踩到地雷,抖着肥腻的脸颊赔笑道:"总,您也知道,咱做进出口的,上下打点哪次不得这个数,那啥局啥处的得罪谁都不成——" 张钧浩抬眼:"你上次去'丽花'叫了两个小姐开了八瓶洋酒也是上下打点?去你小舅子那儿包场一晚一万五也是上下打点?这公司你开的哪?我不说就真当我瞎了聋了?!"陈家心里一咯噔,他知道这花花大少平常是嘻嘻哈哈游戏人生,可该有的手段一点也不含糊,一较真还能饶了他去?脸一耷拉眉倒八字就苦声哀求道:"浩哥,我是什么东西还想能瞒过您去?咳,我,我也就那点毛病,您还能不知道,别和我计较,我,我怎么着也为了公司为了您是尽力尽心的,还别说我老妈在您家帮了十几二十年忙——" "行了行了。"张钧浩本来也没想真和他计较,烦躁地摆摆手:"别太出格了你,多少双眼在看着呢!"陈家知道他此时没心思管,立即变脸谄笑道:"浩哥,您要是心里不痛快,我再帮你叫几个人来乐乐?" 不提还好,一提张钧浩的火气又上来了:"乐个头!满脑肥肠就整不出个好法子!" 总比你个死同性恋强!陈家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面上却笑地更加绽放,仿佛再稍加用力肉褶子里就能往外喷油:"浩哥,我知道,您心里为叶维盛不痛快。那什么呀,就一个小屁孩,您真要下手,还能跑的出五指山去?"说罢一阵引颈高歌地笑,见张钧浩没答理,又泄下气来,没一会又凑上去:"其实,说句大实话,浩哥您是太纵他了,我这看在眼里啊,那小孩儿真离了你他一准儿比你还急!您这么宠着他让着他,他还不摆高姿态?就是这个理儿——您试着冷他几天,看看谁急——" 这一次张钧浩没骂他,回头看了陈家一眼,见他那无比真诚的绿豆眼里都是笃定——"您听我的这回,三天就让他低头!" 维盛从卧室出来洗漱的时候,张母和田姨还在一楼大厅看近来很火的台湾伦理大片《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你你死也不爱他》似乎对张钧浩晚归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他想起以前在父母身边,但凡超过九点,甭管是在学校自习还是怎么着,一定得详加盘问,延误一分钟都是大罪——他却忘了,在他没住进来前,张大少在这个家里呆的时间少到张母每每见他都要热泪盈眶的程度。 和两位阿姨道了晚安,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张钧浩似乎放弃了一样,这些天完全没理会过他,天天早出晚归,要不就干脆没回来,偶尔照面了也象对个最普通的房客一样,话都不多说半句,比他之前做的还绝。 凭什么呀。维盛愤愤不平地想,做错了还这么嚣张!对,错了!他错哪了?喜欢男的是个同性恋?这年头性取向都自由了,再说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该有什么关系?少年维盛的烦恼还在无边无际地继续,迷糊中他打起了盹,却始终没睡塌实,忽然听见外头砰地一声响,他象只炸了毛的猫,一下子惊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该死的直觉,他知道那个混蛋回来了,夺门而出,玄关里小夜灯昏黄的光下照着的却是个醉醺醺的男人——他从来不知道张钧浩也有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候,衣服咸菜似地皱在身上,酡红的脸,迷离的眼…… 叶维盛还在不知做何反应地与他大眼瞪小眼,钧浩却笑了,大着舌头道:"你,你出来干吗?" 叶维盛拧起眉:"喝成这样做什么?"伸手就去扶他,钧浩却一手推开了,"我醉死了不是正趁你的心?!" "你小点声!"维盛急地频频回头,幸好张母的房间在2楼角落,可这个醉鬼在这么大嗓门嚷下去,非吵醒他们不可。见张钧浩步履不稳,又有些不忍心,想自己和个醉鬼一般见识做什么?又去搀他的肩,钧浩斜睨他一眼:"不用,我,我自己走!"叶维盛无语了,在后看着他在阶梯上绊了一脚,忍无可忍地抓着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一边嘀咕:"几岁人了,怎么醉后比我还幼稚?"这回张钧浩没再反抗了,反而全身压在维盛身上,压地他半边肩膀都要瘫痪,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把他拖回房间。一路上那厮还在不停地胡说八道"死了算了""醉了反正没人管"叶维盛暗自决定以后都不让这家伙碰酒,啤酒都不行!其实钧浩生意场上混过来的,酒量虽不至海量,但也绝不弱,今晚是喝高了些,但还没到糊涂地步,一大半都是见维盛肯搭理他了做给他看的,其实半抱着维盛这么踉踉跄跄地晃荡也挺美的,正美滋滋地迷眼享受呢,忽然觉得身子被抛开,随即重重地摔在床上。他偷偷睁眼看去,维盛正大力甩着胳膊,不忿地骂道:"猪啊!吃地这么膘肥体重的!" 张钧浩酣热之余没忘记腹诽——我一八三一百五的体重至于成猪吗?!你以为猪都练健美的啊?!忽然又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凉,维盛已经伸手解开他的扣子了,心里随即一喜:就知道你心里喜欢哥哥我~~这不,~忍不住了~~~还没联想到十八禁的内容,他忽然觉得肚子上一疼,却见维盛拿着干毛巾在擦——不,是涮他的身子,一边涮一边还咬牙切齿:"真不该管你!理你去死!为什么还得伺候你擦身,你我大爷啊?!" 我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张钧浩冰火两重天地"享受"着,皮肉之苦算什么,好歹维盛肯这么"照顾"他……这招果然没使错…… 为了戏剧效果之真实,张钧浩其实委实也没少喝,连平常总被他派去挡酒的陈家都有点傻眼,所以,当叶维盛的动作越来越轻柔,他的眼皮也逐渐沉重起来,模模糊糊地也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漆黑一片,他脑子倒没怎么疼,就浑身木的很,象车碾过似的。张钧浩算浅眠的,他知道方才醉眠也没多久时间,维盛却不在了。心里不免失落。宿醉的人都爱口渴,他随手就伸向床头柜去划拉,却不期然摸到了一双手。他忙睁眼,撑起身子,黑暗中辨认出一道在床边伏头而睡的剪影——原来他担心他,一直都没回房去。心中泛起一阵荡漾似地甜,他忍不住伸手抚摩维盛绒绒的顶发,维盛本就没睡实,此刻动了一下,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含混道:"……浩哥?"似乎已经忘记要和这个"大混蛋"冷战。 黑暗中听见这样的声音,张钧浩魂授色予,用力咽了口口水,他才哑着声轻轻叫了声:"维盛……" 维盛终于清醒了一般,却至此无法动弹——张钧浩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双眼中流转的光芒,宛如激涌起惊涛骇浪的深海。他与他对视,无声却紧张,直到维盛承受不住地深吸一口气——象是忽然吹起的冲锋的号角,原本抚着他的头的手忽然扣住他的后脑勺,下一瞬间,他倾身吻住了他—— 是残酒壮色胆还是蓄意而为之,他已不能辨别了。 维盛惊喘了一声,想反抗想挣扎却又失了力气,心里热热麻麻地烫成一片,任由钧浩的舌长驱直入,纠缠着他的,抵死缠绵。敏感的上颚被粗糙的味蕾来来回回地撩拨,抢夺最后的空气,当维盛即将喘不过气的时候却又狡猾地转而吸吮他的唇瓣,辗转着舔过他的齿列,极至温柔,直到叶维盛的脑子烧成一片混沌,他才最终松开了他,嘴角尤牵连出一丝暧昧的银光。 "维盛……"他粗喘着,居高临下地紧紧楼着身下的少年,维盛的脸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出已红地象滴地下血来,他一语不发地瞪着眼前这个与他鼻尖相抵,一脸无措的男人。忽然,他抬起身子,用力地吻了回去! 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晚会那么生气那么委屈…… 从没有一个男人会象张钧浩对他这般,他也——从不会为另一个男人如此牵肠挂肚悲喜无常满腹委屈。 栽了,就只能认吧。 只是生硬地随意啃咬,却叫钧浩愕然之后兴奋地全身发抖,死搂着他狂风骤雨般地回应,维盛身上清爽的香皂的味道窜进鼻端,撩地他周身燃着一把火似地热,他低吼一声,才最终离开他,重重地摔躺到他的身边。 一时之间,空气中,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声。张钧浩闭眼冷静了好一会,忽然伸手,紧紧攥住了维盛的手。 维盛没有抽走,也没有回握,良久,却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下次,不许再那样。"钧浩呆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原谅了,接受了,吃醋了,承诺了……他将维盛揽过来,用力地吻了他额头一下:"小傻瓜……哥现在这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维盛脸一红,扭身挣扎:"一股酒味臭死了!你现在头倒是不疼了啊?!" "别动……乖,别动。"钧浩闷闷地压住他,"现在哥疼的可不是头……"维盛先是不解,但两人紧贴的下半身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顿时明白过来,尴尬地想推开他:"你怎么……" "别……乖……让我这么抱着你。"钧浩抱着他,印下一连串的细吻,呢喃着说。维盛呆了一瞬,随即,却又静静地不动了,没一会儿,便转过身,慢慢地回抱住了他。 残夜未央,两人就在彼此剧烈的心跳中,交颈而眠。 第4章。 张母摘下花镜,纳闷地看着儿子打了鸡血似地在厅里跳来蹦去:"又干什么得意事了你?" "没,哪呀。"钧浩咧着白牙笑,张母撇撇嘴:"得了!就差没唱'解放区的天是艳阳天'了,前些天还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哎哟妈,您埋汰人别把自个也给咒进去成吗。这什么词儿,也能乱用——"想起什么忽然对厨房喊。"诶,田姨,今儿晚上炖的天麻智慧火候别太老!" 张母为儿子的大嗓门翻了个白眼:"说是风就是雨的,巴巴地要吃什么天麻智慧,脑子不中用了?还用猪脑补?" "哎……维盛要分班考了,这段时间用脑过度,得补补。"张钧浩又咧嘴笑。张母停了下:"维盛这孩子是乖巧,心眼儿细着呢,我冷眼看了这许久,真真是个正人——诶?我说前些时候老孙他们也把孩子寄咱家读书,怎没见你这等上心?" 那您不看您上次送来的是什么货色,屁股上装个肉皮弹簧卷儿就能立即拱墙去,能和人维盛比吗。这话当然没当面说,张钧浩就只是笑,特滋润特地主的那种。幸而张母把话题一转也不理论了:"对了,过几天我和田姨会上你爸那住段时间——哎哟哟,上次去,那个什么小保姆委实不会伺候饭菜,那房间脏的我都不忍心看——你爸那德行和你一个样,放着不管自个儿就能生出蜘蛛网来。" 张钧浩忍住拍手叫好的不孝行径,满心里都是蜜月同居的龌龊想头,好容易平静下来,才贼笑道:"您是怕爸和小保姆月黑风高那什么吧?"张母拍了他一下,笑骂:"没大没小的,你爸都编派!"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厨房一眼,压低了声音:"我听田姨说,你最近看小家不顺眼?" 钧浩愣了下,随即又笑:"哪有。" "那怎么听田姨说啥款子又报不了?哎……你知道你妈不懂这许多,可田姨在咱家这么多年,她就一个宝贝疙瘩,他就是再油再没用,只要心还向着咱家,咱也不能太不给情分,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知道,妈,没的事,陈家那德性您也知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心里有数儿,放心。"这会子张钧浩哪有心思理这档子事,随意就敷衍过去了。 张母和田姨从收拾到真走,足足折腾了一个礼拜,带去的行李箱足足一十八个。张钧浩帮忙提地手都要断,抱怨道:"妈,您这是把陪嫁的四大件都给捎上了吧。"张母没理儿子瞎贫,拉着维盛的手说:"阿姨知道你乖,月娇有你这孩子是他们夫妻的福气,好好念书,啊~我和田阿姨这么一走,你要多照顾自己——我本来说要请个保姆的,钧浩偏生不乐意,这倔性——" "不要不要,谁要家里多个陌生人。"张钧浩赶紧插嘴,开玩笑,他的"性福"生活正要开始大展宏图,哪容的下再生个岔子。叶维盛脸没由来地一红,只能转而附和起张母的话来。 好不容易十八相送完了,张母还扒拉着车窗情深深雨蒙蒙状地回头看他俩,那边厢,钧浩深情地挥了挥手:"妈,保重!"就二话不说砰地关上门,搂过维盛,用力亲了一下,色咪咪地说:"哟西~花姑娘大大地好,让太君再香一个~~"维盛吓了一跳,眼前这人精分的厉害,以前自个儿怎么愣是没看出来。见自己又要再遭狼吻,连忙把手一推:"我去做饭。" "来得及嘛。"钧浩从后面又圈住他,连咬带嗅折腾他的脖子,叶维盛哪里经历过这些,只觉得腾地一声,全身都要爆炸一样,到张钧浩的禄山之爪已经扯开他的领子,才忍无可忍地一拳勾上他的下巴:"你属狗的啊?!"他那一下对张钧浩简直是增进情趣的饶痒痒,维盛见帝国主义亡他之心不死,赶紧冷冷地说:"再乱来自个儿做饭。" 张钧浩想到自己做的饭猪都不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只能暂时休战,嘿嘿地站直:"好好~~听你的。" 维盛转身走向厨房,一路走一路琢磨,是人人都有二皮脸呢,还是张钧浩特别欠揍,哪有人表里不一成这样的?从那一晚后……想到这,他脸又禁不住地一红,打那后张钧浩常常吻他,趁着四下无人拖着就下手,听到客厅一两声咳嗽,两个人吓地赶紧松开,他还美其名曰"情趣",只是自己只要被他一碰,三两下就丢盔弃甲晕乎地分不清南北……哼,还不是"实践出真知",想到这又气不过,狠狠地在他的汤里加了块盐巴——看不咸死你! 解决了民生问题,钧浩太君又开始饱暖思淫欲,刚淫笑着走向维盛的房间,就听到紧闭的房门里传来高声朗读:AlthoughTheyarestillverypopular,bothhopetocontinuetheirstudies,"Youneverstoplearning",theysaid……(以下省略单词281个……) 张钧浩决定写信给美国辉瑞制药提个意见:这英文绝对是伟哥的一大天敌,死敌!拍A片的听这么一长串都得阳萎——再说了,人祖国的花骨朵在里面勤奋读书天天向上,他这大尾巴狼再寡谊廉耻这时候也没脸闯进去把小白兔吃了。 于是乎,哀怨无比地爬回自己房间,得,谁叫咱喜欢上个"雏"呢…… 看了下钟已经十一点了,维盛合上书,伸了下懒腰,这时记起某人来了……想去找他,又不知怎的有些扭捏,想了想,出去给他冲了杯牛奶,捧着来到钧浩的房间——门没锁,但里面仿佛有声响,维盛有些诧异地推开门,吓地差点没把奶给打翻了——钧浩的NOTEBOOK正对着门,屏幕上居然有两个交迭的男体正激烈耸动—— 钧浩回头见是他,吓了跳似地弹了起来,手忙脚乱似地想关电脑,谁知道忙中出错,竟然全屏放大,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喘息之声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维盛的脸由白转红,由红变紫,万花筒一般,好容易想起来,把牛奶往桌上一放,手足无措地想退回去,钧浩哪能让到嘴的天鹅肉飞了,一把抱住他,坐在自己膝上,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额头:"傻瓜,跑什么……你记得你以前说你没看过这玩意儿么,我那时候就说要带你看……都是男人,这很正常……"维盛支支吾吾半天,眼睛都不知往哪放:"那那那是开玩笑的……谁谁要你带……"钧浩又亲了他一下,这次是他的嘴,含着他的舌头含糊不清地道:"是么,那你更不怕了……"慢慢地扳着他头看向屏幕,迎面而来的赫然是放大的男性器官,维盛惊喘一声,还来不及退缩,就觉得有一只手已经从裤头伸了进去,轻握住还在沉睡中的分身。 "浩……浩哥……"他有些害怕地抖了一下,钧浩舔着他的耳垂和敏感的颈动脉,柔声道:"别怕……乖……闭上眼,哥让你舒服……"耳边尽是火热的喘息和肉体拍击的声音,加上手指灵活的上下舞动,维盛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哪里忍地了多久,没一会,小家伙就颤巍巍地立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钻出了内裤,钧浩吃吃一笑,掌住粉色的蘑菇头不住地以手心摩挲——"啊~!!"维盛挺直了腰,忍不住睁开了眼,这一睁羞地他恨不得再闭回去,顶端已经渗出了透明的黏液,在他哥的手指之间牵连来去,发出yin荡的声音。钧浩看着他的模样,情动极了,一面低头吻住他,另一面拉着维盛的手,伸向自己已经濒临爆炸的热柱。陡然摸到那比自己狰狞地多的肉块,维盛被烫着一般想缩回手,却又被强按住了,钧浩死死纠缠着维盛的舌头,甚至深入喉咙,维盛窒息一般什么也不能思考,只觉得一波一波濒死的快感不住袭来,象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他开始学着钧浩的动作,不住地摩擦锊动,他的手很快被打湿了,滑地就要抓不住似地,维盛情急之下用力一握——"唔!!"张钧浩很丢脸地差点先泄了出来,他放开维盛的嘴唇,粗喘着盯着他。 叶维盛也在喘息,那眼神里除了赤裸裸的欲望就再没剩别的。下一秒,两个人又紧紧地贴在一起,片里的淫声迭起:"恩!好……好深……再用力点……顶进来!~哈!" 维盛浑身发抖,全身的热源都似集中在那,他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快感即将灭顶。 "啊,操死我……好哥哥……求你操死我——啊!!" "恩!!"维盛大大腿根部一阵痉挛,他惨叫一声,乳白色的液体喷了张钧浩一手,几乎同时的,钧浩也射了,还有几滴溅上维盛已被蹂躏地分外红艳的嘴唇…… 维盛脱力地摔进张钧浩的怀中,钧浩劫后余生一般地大力喘息着,许久,才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乖乖,这还没动真格的,就成这样了,张钧浩,你二十七年白活了你!不过,他甘愿。 俗话说,学好三年半学坏三天半,叶维盛同志在社会主义毒瘤张钧浩的熏陶领导言传身教下,一回生两回熟,从最开始的羞耻到如今的好奇,进步那叫一个赶英超美。两个人几乎天天都要滚床单,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虽然张钧浩还没真地下手,但俩人在床上的默契任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扎实建立起来了。 正在这蜜里调油的当口,学校为了让分班后的学生锻炼锻炼外加联络感情,加了个2周的军训——原先班里玩一堆的基本都在理科班,只有维盛和王哪分去了文科班,这时间只怕是几个好哥么最后能混在一处闹的时候了,加上哪个男孩子对穿军装没几分好奇和向往?维盛同学对于不利益社会和谐的行为的兴趣瞬间被转移,兴冲冲地收拾行李准备去边防大队过把瘾。留下独守空闺的张钧浩无比郁闷。 前些日子每天都有电话,还次次都很长,都是维盛用他给买的手机偷偷给他打的——在那年份高中生用个好几千的高级货还是稀罕事,张钧浩的秉性,宠谁就一定宠上天,宠到离了你就活不下去,当然维盛那时候没想这许多,张钧浩给他的时候说的"就当是张IC电话卡,联系方便些"。到后来电话粥没了,张钧浩一个电话打过去,没人接,继续打,这下有声音了,还挺急:"怎么了?啥事?"张总的脸拉地比长白山都长——我这给你打电话还能有啥事,不就想你么?维盛象是听出太君不开心了,赶紧压着声音解释:"上次闷被卧里给你打电话被教官发现了,好一顿批评,说军训不能带手机,差点给没收呢!还会影响最后的评比成绩——我总不能刚进这班就拖后退吧?你就体谅体谅我嘛~"听着这些软语,张太君的马脸总算开始回收,但下一瞬间又暴长三寸——电话那端一个熟悉的女声笑着说:维盛,还墨迹什么呀!快来,等着呢!维盛赶忙答应,回头就一句:再联系啊。挂地叫一个干脆潇洒。 张钧浩眼中顿时浮现一幅酒池肉林——一群花季少女娇笑着将叶维盛簇拥过来,上下其手!?#¥#¥%¥……%¥……— 其实王娜喊他是因为男生们答应帮同班女生割猪草,就维盛迟到当然不好,但在张太君眼里完全不能理解纯洁的男女友情,他只是气地龇牙咧嘴——开玩笑,老子能容许你们在神圣的人民军队里发展畸恋,留老子一个人苦守寒窑十八天?!张钧浩从来都是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金刚,二话没说第二天提了一袋超市扫来的吃的用的就杀部队军区里去了。 维盛那时候正巧快吃午饭了,操练一早上饿地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撑到快唱完军歌才打起精神准备和一群饿虎抢食,没想到班长过来,轻打了他的头一下:"排长喊你去他办公室!" 叶维盛青天霹雳,悲愤地扫了一眼被风卷残云瓜分殆尽的大白馒头,含泪走了。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他苦大仇深地喊了声"报告!",却听到一声轻笑,抬眼一看,坐在沙发上对他笑的不是他哥却是谁? 排长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表哥来看你了,你们聊聊吧,下午出操你就先别去了。" 钧浩提着慰问品跟着维盛上宿舍,一路笑咪咪地说买了哪些哪些,维盛忽然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进来?不是说军训时候都不让人随便探视的吗?" 钧浩有些想笑,这世界上即便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钱不能买通的关系,但他无谓污染人纯洁的心灵,趁着走廊没人,凑过来在他耳边吹着气道:"想你了咯~我的弟弟穿军装,真帅!"这可是打心眼儿里的真话,平常象个白面团的叶维盛几天操练下来,已经晒成了蜜色,配着身迷彩服甭多招人了,头发也被剃成只比板寸儿长一点,却虎头虎脑的更显秀色可餐——当然这是禽兽的想法,禽兽这一辈子就只能是禽兽,刚进六人大宿舍,太君反手把门一琐,就一个熊抱,那手就开始不老实了,处处煽风点火,维盛在密集的火力攻势下艰难地开口:"别……我身上都是汗,臭死了……"张钧浩的回答是直接扒下他的裤子,维盛上半身是敞开的迷彩服,下半身却只剩一条张钧浩给买的CK内裤,张钧浩就差没狼嚎两声来助兴了,暗自决定以后非得整几套真的军服给维盛穿着,要不怎么人老说制服诱惑呢!叶维盛稀里糊涂被抱上床,张钧浩一手直捣黄龙,一面低头在他胸前又咬又吸的,他很快也激动起来——俩人毕竟快一周没见了,他急切地拉起他哥的头来,扑上去,狠狠地亲,手脚并用地缠上他,两副身子干柴烈火一碰上,都被对方激昂的热情感染地更加亢奋。明亮的房间和操场上的号列声,都让他们有一种仓促偷情的快感。张钧浩板开维盛的腿,纯白的低腰内裤已经被中间那根撑地快爆了,蘑菇头已经顽强地从裤头钻了出来,湿漉漉地迎风招展,一副愿君多采撷的模样,张钧浩当然二话不说地"采撷"了,低头就含,把叶维盛惊地连连挣扎:"不要,浩哥……脏……不行——啊!!!"张钧浩懒的和他废话,三下五除二爽地小叶同志丢盔弃甲,蜷着脚指头,直着脖子叫地差点断了气,直到钧浩拿纸巾擦干净嘴边的白沫他也没缓过神来,失水的鱼一般躺着,大口大口地喘气,全身都浸染上一层情SE的粉红,交迭的双腿间是遐想无限的阴影。张钧浩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时间地点都不适合,但过过干瘾总行吧。二话不说把叶维盛又给翻过身去,从后抱住他,含着他的耳垂含糊地道:"喷这么多,这些天也想我了吧……"叶维盛更害羞了,直觉地把身子缩成一团,却更把屁《从前》股送进张钧浩的怀里,张钧浩一面湿答答地吻着一面把自己快要爆炸的性器插《从前》进维盛柔嫩的腿缝间前后耸动起来,维盛先是诧异,随即因为被顶地太用力而呻《从前》吟出声,双腿之间烫地象要被捅破一般,张钧浩的肉《从前》棒强硬地一再磨蹭着他的会阴和囊袋使他终于忍受不住地哀求:"浩哥……轻点……太快了——好烫……啊~恩恩~唔~别——"张钧浩费劲地把他的头扳过来,交换一个湿淋《从前》淋的舌吻,但下半身的动作却一点没放松,到最后把维盛直顶到墙壁上,撸《从前》动了几百下,才死死搂着他泄《从前》了出来。 第05章。 后来同宿舍的几个同学下了操回来,张钧浩的脸皮厚地足以修长城还没啥,叶维盛一直坐立难安满脸通红,惹地李俊直问他:你下午不是没出操吗怎么还中暑?张钧浩不动声色地塞给他一袋子零食封嘴:"知道你们在这都饿惨了,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拿去大家分啊,李俊,你在这可得照顾维盛,我可算拜托你了啊。" "浩哥哪的话,维盛那是咱哥么,进退都一条心!"李俊坐在维盛的床上摆摆手,因为刚拆了一盒品克,手上油,习惯性地就往被褥上擦,"咦?怎么湿湿的?"下一瞬间就已经被叶维盛推下床,面红耳赤地挡在被子上:"别别别在我床上吃东西!"李俊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强自鳖笑的张钧浩一眼:"切~稀罕,又不是没试过~" 张钧浩伏下身,安抚似地顺了顺维盛的头发:"那我先走啦,在这自己要小心些,你坐大巴会晕车,薄荷膏也给你带来了,还有些吃的,别饿着自己——"看着叶维盛大热天包在被子里还是不肯出来,两只眼睛玻璃珠似地看他,又觉得可爱极了,低声在他耳边多逗了一句:"我可在家'等'你啊~"叶维盛知他意有所指,脸更红了,死不答腔。李俊风卷残云地解决了薯片,又拆了一包,看着他的背影羡慕极了:"我多想有这么一个哥啊,我爸会给我钱,但铁定不会冒这么大太阳特地大老远来看我就为了怕我饿了病了……" 他……他才不是为着这个……叶维盛没说话,他从窗外看下去,正巧见着钧浩走出他们的宿舍楼,想起方才的火热,心里有些失落,又掺杂着几丝酸酸甜甜道不明的情愫,似乎——似乎张钧浩刚走,他便开始想他了…… 维盛升入高二文科班后,学习不象高一那么艰难吃力,慢慢地步入轨道,这自然和张钧浩请了几个特级教师给他单独开小灶有关。几次模拟考下来都能在年段前几名,照这个态势,高考进全国重点本一基本上是没啥问题。张钧浩便趁维盛比较能放松的当口,不知哪给他炮制了一张医院证明,带着"请假"了的他去香港过圣诞。 那时候国内的圣诞气氛还没怎么浓郁,至少不象如今处处都矗立着再与天比高的圣诞树,却挂满了五块钱一块贩卖的许愿牌,连一点儿绿意也看不见。维盛兴奋地对着时代广场中庭几层楼高的大圣诞树又摸又笑的,硬要留影纪念,钧浩对这种观光客的行径本来很不以为然的,但被维盛单纯的快乐感染,帮他拍了不少照。再之后维盛硬得拉着钧浩一起照,张钧浩哭笑不得,哪来的第三个人能拍啊?一旁扮着圣诞老人发传单的工作看了许久,表示愿意帮他们照。叶维盛摆了个极俗辣的V字手势,那圣诞老人在浓密的白胡须下咧嘴一笑,用粤语说:"抱一下,亲一下再影嘛~" "他说什么?"叶维盛听不明白,刚想扭头去问,就见到张钧浩放大的脸——"啵"的一声,他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叶维盛呆了,他从来没想到他们能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大胆。张钧浩楼住他的肩:"笑一个啊傻瓜,要不怎么拍的好看?" 圣诞老人拍完照将相机还给他们,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你们看起来很MATCH~"前面的话叶维盛没听明白,但MATCH这个单词却听的清楚,一下子闹地个大红脸,人都走远了还在呢喃地问他怎么看出来的?张钧浩拉住他的手:"咱脸上就写着'情侣'两个字呢小傻瓜~" "你才傻瓜!" "傻瓜才想那么多呢,既然出来玩当然就好好放松下,人家祝福你你接受就是了,对吧?"冬夜里有些凉意,张钧浩干脆将维盛整个搂进了大衣里,两个人依偎着在繁华街道中迤俪而去。 第二天晚上,钧浩带着维盛去了兰桂坊附近的一家GAYBAR——他想让维盛了解这个圈子,开开眼儿,但又不想带他去"诺亚"。香港对于GAY虽没国外那样开放,但已经比国内要宽容许多。但头次开洋荤的维盛对于灯红酒绿下一对对穿梭于舞池吧台公然楼抱KISS的同性恋人还是瞪大了双眼。张钧浩在他耳边笑道:"看见后面那个外国老没?他肯定看上你了,那眼中的火都能把你烧出两个洞来。"维盛吓了一跳,直觉地回头去看,果然见到不远处一个金发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甚至举杯向他们走过来。维盛紧张地快要口吃:"他他他要过来了,浩哥,他他——"钧浩搂住他的腰,转向捏了捏他的屁股,"别紧张——"金发男人见状停下了脚步,遗憾似地耸了耸肩。 见维盛还是一头雾水,钧浩笑道:"他想和你一夜 情呢,傻瓜,不过你已经有伴了,他也只能放弃了。"维盛皱了皱眉,他想到了那个晚上开门的男孩。 钧浩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一个劲地和他讨论那个人这么C一定是个娘受,那个人身材真好,那屁股扭地让人口干舌燥的,而后又开玩笑似地道:"想和他玩一次么?" 维盛吃了一惊似地:"有病吧你?" 钧浩大笑,亲了他一下:"傻瓜,我才舍不得呢,你可只能和我好。"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渐渐地撼地他心里都有些闷疼,他只能靠着钧浩的肩膀,看着眼前这个在黑暗中光怪陆离的群生百态。 24号那天,钧浩连哄带骗地逼维盛和他去置地和太古买了些衣服,维盛身板好模样靓,天生衣架子,穿什么出SALES都交口称赞,张钧浩没别的毛病,就是爱炫耀爱面子,别人夸维盛就和往他脸上贴金一样,维盛一从试衣间出来,就发现刚试穿过的衣服全已经打包装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多?"他皱着眉问,张钧浩赶忙走过来,压着声音道:"打折呢,当然多买些,比国内便宜好多呢~"叶维盛没傻:"骗人,我都没见打折。""真的呀,我有这家店的贵宾卡,2件3折,三件一折~"叶维盛扑哧一声笑了:"你骗鬼去吧!"张钧浩也乐:"有折是真的,反正你穿的好看,买都买了,难道还退啊?~你要觉得过意不去,那就……钱债肉偿吧——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有了前车之鉴,后来叶维盛死也不试穿了,生怕某人又先斩后奏,张钧浩拿他没办法,只得转而带他海吃,什么镛记,义顺,福临门老字号一溜吃过去,叶维盛一边吃一边紧张兮兮地整衣服拨头发,张钧浩纳闷地含着鱼蛋问他怎么了,他答:"书上不都说这些地方很容易碰到大明星吗?要是碰到哥哥我当然得以最佳形象出现啊!"张钧浩乐不可支,他觉得单纯的维盛可爱极了:"你要真碰上你的大偶像,管保撇下我就跟人跑了。""那当然!"维盛猛吸了一口奶茶,"我就是躺车轱辘底下都得跟他走!" 晚上他们回到下榻的半岛酒店,那儿钧浩早定了个海景位吃平安夜大餐,这是为了之后更重要的一餐做准备的。当然,他的真心话可不能这么快告诉维盛。 出入这种场合自然不能象白天那样穿地随便,维盛换了身西装别别扭扭地出来,抱怨道:"会不会很怪啊,总觉得被绳子绑住了一样。"钧浩眼前一亮,走过去与他并肩,并低头耳语道:"我的王子,你这样帅极了……"维盛不自觉地飞了他一眼,忙又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去,在别有企图的张钧浩眼里更是别有诱惑。正当他努力咽口水的时候,经过大堂,他忽然停了一下。维盛不解地回头:"怎么了?" 张钧浩回过神,笑道:"我看见一个朋友了,过去打个招呼,你先去位上等我。" 大堂的侍应再次将证件推了出来,抱歉地说:"小姐,不好意思,你没有CHECK预定过,我们的总统套房,不能入住。" "怎么会没有?你查清楚了没?好!就算没有——我现在交钱住,总成吧?"说话的是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她不耐烦地敲敲桌面,"快点儿办手续,明天我还得赶飞机呢。" "真地不好意思……因为平安夜……现在总统套房都客满了……而且,小姐你没有办理过预定手续。"侍应操着不大熟练的国语恨不得再多生一条舌头来解释。 "不好意思,出了点误会。"张钧浩适时地插了进来,先对女人得体地一笑,"曾小姐,幸会。" 女人先是愣,随即有些得意地拨弄着长发:"我好象不认识你?" "我们在华辰地产的开业典礼上有过一面之缘,您和您父亲站在一块儿,是全场最瞩目的焦点。"张钧浩微笑,转而用熟练的粤语想侍应道:"我的寰宇贸易在贵酒店长期定有商务套房,请帮我升到特级景观套房,可以么?"得到首肯后转头看向曾蕾:"我的公司因为工作需要再这定有商务标间——虽然总统套房可能因为客满已经没办法了,我已经请他们升为特级景观套房——曾小姐可以委屈一下么?"曾蕾愣了下,她知道,这不是国内,在这种黄金时段她一个人委实也没有其他法子了,难道叫她再出去住那些三流酒店不成?便轻轻点了点头,张钧浩伸手召来门童,示意他帮曾蕾将三四个LV箱子给送到房间。曾蕾这才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了,没几步想起什么似地,又回头:"你叫什么名字?" "张钧浩。"他此时才递上自己的名片,温文尔雅地一笑。 "哪个朋友啊?"维盛见钧浩终于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咱市土地局局长的女儿——确切地说,原来老省委书记的孙女儿,她以为有钱就一定能住进来,又没有预约,刚还和前台大吵呢。"张钧浩撇撇嘴,他在生意场上混久了,虽说见人认人说不上过目不忘,但对曾家这种本城的权力中枢总是特别有印象的,举手之劳给曾大小姐留个好印象,将来总是能有好处的。 维盛开玩笑地闹他:"我才说呢,浩哥那么积极,原来去给美女献殷勤去了。" 钧浩做了个敬谢不敏的表情:"那种野蛮公主?承受不了~~我还是向我的帅气王子献殷勤好了——诶诶,我可不是说你啊~别自作多情~"见着维盛的脸从红转绿,信号灯似地,他又被逗地乐不可支,"哈哈,好啦,不逗了,点菜吧,我看你早饿了。" 张钧浩叫来WAITER,行云流水一般地说了一大串样维盛听都不没听过的词,最后合上MENU:"再开一瓶83年的LAFITE,OK了。"看叶维盛呆呆看的模样,张钧浩眨眨眼,"干吗?觉得你哥哥我帅,又爱上我一次啊?"他其实骨子里就一痞子,但论起装B来绝对有天份,到哪都上的了台面。 "臭美什么啊~"维盛赶紧收回目光,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 衣香鬓影,躬筹交错间冷盘头盘主菜都上完,钧浩问兀自低头和刀叉搏斗的满头大汗的维盛:"怎样?" 维盛还在使劲切肉,说话都带上几分咬牙切齿:"我觉得,还是,下午,在庙街吃的大排档,好吃些!"钧浩又哑然失笑,把自己盘中切好的叉了一块,自然而然地喂进维盛的嘴里,别有深意地说:"放心,没吃饱的话,之后咱们还有大餐——"维盛抬头:"啊?"他却转移话题,执起酒杯,剔透琉璃光间是潋滟幽红的佳酿:"83年的LAFITE,和你同年生的——"与他轻轻碰了杯,"圣诞快乐,维盛。"他收回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一丝艳红自唇边溢出,很块地以舌尖舔去,徒留一痕暧昧的湿意。 维盛低下头,不知怎么的,心如擂鼓一般,跳地越来越快,越来越慌。 红酒的度数对张钧浩来说还好,但对叶维盛这个啤酒都没喝过的乖宝宝来说就有些扛不住了,被扶回房间的时候还闹着要回庙街吃大排档——果然没有吃饱啊……一脸黑线地扶他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了,钧浩拧了热毛巾出来替他抹脸,维盛醉眼朦胧地斜睨着他,满面红晕,张钧浩本来就别有目的,这下更有些把持不住了,叶维盛忽然前倾身子,热热的气息扑在他敏感的鼻端,有些大舌头一般:"坏……坏蛋……你灌醉我想做……什么?" 张钧浩的回答是直接吻住他。 他的维盛啊,单纯是单纯,却聪明的很。 两个人拥吻着从椅子上踉跄着起身,靠在那一片落地窗上,在维多利亚港绚烂的夜空下急切地,缠绵地,交换彼此最热切的体温。 张钧浩松开唇,剧烈地喘息着,今晚的叶维盛似乎比往日要热情许多,西装裤皱成一团,两个人的欲望都已经一触即发,但更令他诧异的是,压着他的叶维盛,竟然缓缓地滑下身子——他红着眼俯视他,哑声示意着:"宝贝儿,亲亲它。" 维盛迷蒙着眼,露出一种他清醒时绝不会有的笑容,夹杂着说不出的妩媚与可爱:"……要咬吗?" 张钧浩拍拍他的脸:"傻瓜,会疼的——你怎么能想咬?" 维盛偏着头,浅浅笑着,伸出一点猩红的舌尖:"你才傻……你怎么不把咬字……拆开看看?"张钧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扶着它缓缓地含了进去。 "唔——"张钧浩闭上眼扬起头,今晚的叶维盛妖地可怕,竟不知道究竟是谁诱惑了谁!他粗喘着压抑似地皱起了眉,但很快窥不成军,"好爽……吸进去……维盛——再,再深一点——啊……"他受不了地抓住他的头发,开始急速地在他嘴里进出,叶维盛已经被呛出了眼泪,却柔顺地不做任何反抗,直到他被激动的张钧浩拉起来,重新吻成一团,才半张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失焦似地看着他—— "维盛,维盛……"钧浩胡乱地搓揉着他的身子,舌尖舔着他的喉结连咬带吸,狂热地喘息——不是没人帮他这么做过,他却从没有这次一样激动地不能自抑——因为是维盛,他的维盛,从头到尾因他而生由他所造的叶维盛! 当他将他翻过身子压在玻璃窗上挺身进入的时候,维盛发出了几声小动物一般的哀鸣,全身都疼地发抖,张钧浩也被夹地几乎要就此软掉,但这种破瓜一样的快感却让他有一种毁天灭地的狂热兴奋。"宝贝儿,放松点……"他趴在他的背上,一再地舔吻着他的脊椎,连吸带吮,维盛发出几声抗拒未明的模糊的哼声,腰折断了一般,瘫软在他的手下,张钧浩扳开他的腿,干脆又往里一插到底,后穴的血肉被硬生生地松动,又坚韧地重新包围住他的,张钧浩发出一声难忍的低吟,便急不可耐地抓着他的胯骨,开始一下猛似一下地撞击,维盛被顶地头晕眼花,时不时还要撞在玻璃窗上,他抬起脸艰难地喘息,他看见镜中的倒影,心里生起几分恐惧——这个心甘情愿被压在男人身下的,是他吗?就连身后沉浸在欲望中的那个男人的面孔都开始模糊地生起几分狰狞——突如其来的恐惧与后悔,他扭动着想挣开那强健的手臂—— 钧浩猝不及防,只觉得自己的脑髓都要被吸出来一般的可怕快感:"啊~不行——还,还没——维盛——!!!!!" 热液迸裂的瞬间,维盛终于哭叫出声,朦胧泪眼中是一片霓虹闪烁的不夜城,失重一般的羞耻感在瞬间几乎要扯裂了他,到那体内的湿意一点一点地将他完全沁润,他被一双温暖的怀抱抱起,他依旧在哭,任性地将眼泪鼻涕全抹在那赤裸的胸膛上,到哭到嘶哑了,才用力在那副胸膛上狠咬了一口—— 若非是你,若非是你…… 叶维盛睁开眼的瞬间就觉得四肢百骸象被车碾过似地,连眼都肿的张不开,他痛苦地呻吟一声,就觉得一抹冰凉在他眼帘滚动。 薄荷的刺激让昨夜的记忆悉数回笼,他自暴自弃地紧闭双眼不打算睁开了。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沙哑的男低音依旧徘徊着情丨SE丨>的意味:"你眼睛肿地象桃子一样了……都是昨晚……你太热情了……" 你以为谁害的!叶维盛气地脑上冒烟,刚想瞪他,张钧浩便轻轻地在他额头红肿的地方吻了一下,温柔地说:"是我的错……太急了……还疼吗?" 维盛又想再次昏死过去,好容易才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开口:"我又不是女人!你你——"张钧浩朗声大笑,下巴上一点新生的胡渣蹭着他的脸颊,有一点麻麻地疼。他将维盛搂地紧紧地,象失而复得的珍宝:"我说的是你的额头啊,肿地好大一块——" 叶维盛被闷地快喘不过气来,又没力气挣扎,只能暗地磨牙——这男人真是越来越恶劣了! 在床上躺了两天,维盛才算能下床活动,钧浩向帆船协会借了艘船,从浅水弯下了海。两个人并排躺在甲板上,迎面吹拂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风,如果不是旁边一直上下其手的禄山之爪,他几乎惬意地要睡过去了。 "你干吗啦!"维盛气呼呼地抓住钧浩的手,他无辜地眨眨眼,"玉体横陈,我小兄弟忍不住了我有什么办法?"见维盛吓白了脸,他才哈哈大笑:"放心啦,我又不是畜生,总得等你……那儿……好瓷实了才能再动手啊。"虽然甲板上只有他们俩,但维盛还是倒抽一口凉气,紧张地频频回望,被钧浩一双大手拉进怀里:"难得放松一下,别那么紧张……" 维盛在他怀里终于安静下来,海天一色的蓝,寂寥无限的静,如果能和他一起,这样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无论天涯海角,都该是幸福的吧? "傻瓜,你家不要了学不上了?" 维盛这才注意到自己将方才心里想的说出了口,他也有些失笑了——就算他做的到,张钧浩也做不到——他这样的人,天生适合灯红酒绿声色犬马。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钧浩在他耳边说:"你要是喜欢旅游,以后我们每年都出来玩,周游列国,你中意去哪就去哪,东非大裂谷我都陪你爬!" 维盛笑了,与你一起,浪迹天涯——真是一个美好的梦…… 可梦之所以是梦,就是它永远与成功相差一步之遥。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他们终于离开乌托邦的蓝天白云绮丽辉煌,回到了现实中的世界。 第06章 叶维盛恼怒地把身上挂着的粉红格纹蕾丝爱心小围裙扯下来丢到某个笑地花枝乱颤的男人头上:"你有病吧?" 张钧浩一边笑一边躲:"这可是我特别定回来的,你就成全下我的幻想吧,穿上这个作饭——最好……最好裸着穿——"话音未落他赶忙往后一缩,桌上已插着一把不住颤动的锅铲。 "你你这人都瞎想什么。"维盛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脸红,匆匆拿过自己平常用的围裙,"你再胡说自个儿泡面去!老子不伺候了!" "娘子!你怎能如此狠心——诶诶诶诶我不说了不说了!"张钧浩见势不好立即双手投降,维盛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自香港回来他越发没正形了,"你这么多天不去公司没事吗?" "现在是我的年假哪~钱要赚玩也要玩,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嘛~"张钧浩不能算是个没有野心的男人,但他同时也是标准的享受派,和他父亲那样谨慎小心滴水不漏地进行原始资本累计的老派生意人完全不同,"再说大事他们会问我的,怕什么。" 维盛没说话了。他知道钧浩爱贫瞎闹,但工作上的确是有作为有能力,不象自己,一个半大学生,就是请假去香港玩了一周,回来也只能担心自己有没有拉下功课。他有些挫败于两个人之间的差距,随手就敲开一只鸡蛋,忽然一双手从后伸了过来将他抱个满怀,他翻着白眼正要挣扎,却听他在耳边轻声道:"在后面看着你这样子还真有点幸福的感觉。" 维盛忽然没力气挣扎了……真能如此平静地处一辈子,未尝不是难得的幸福。他偏过头,主动吻住钧浩的唇角,很快被更猛地反攻回来,唇舌交缠间似乎连仅余的一丝空气都要被掠夺干净,钧浩已经扯下他的围裙将手窜进他的上衣,维盛发出难耐的惊喘,手却也象不由自己控制一般急切地去扯钧浩的裤头,张钧浩喘息着抱他坐上料理台,将他的衣服撩高,一连串火热的吻在胸前缠绵不去,维盛紧抱住他的头,蛇一般地扭动,似挣扎,更似挑逗:"浩哥……浩哥!" 两人正要入港,忽然听到门外钥匙的声音,俩人都是一僵,"浩哥!"维盛已是吓到六神无主,只能攥着钧浩的臂膀。均浩皱着眉示意他冷静,替他拉下衣服,自己飞快地提好裤子,一面往厨房外走一面飞快地说:"我拖着她们,你收拾下这。" 厨房的门被带上,维盛也赶忙整理衣服,手忙脚乱中听见张母熟悉的声音:"哎呀?你居然会在家没出去野?" 张钧浩神色如常地打哈哈:"这不知道您凯旋而归,特地在家接驾吗?" "胡说八道,凯什么旋!" "怎么您不是去看着老爸有没暗度陈仓的吗?" "小心你爸听见撕你的嘴!我这回是回来收拾些东西,你爸身体不是很好,我打算长住那了。" 维盛抚平衣服上最后一丝褶皱,忽而一阵心悸——张钧浩能轻易处理好的,他却不能。而他们的关系,是绝不能暴光的。 张母同儿子说笑了一会,才问:"维盛呢?" 维盛赶忙应声推门而出:"阿姨,我正准备做晚饭呢。" "哎呀,哪有叫你做饭的道理!我就说啊,钧浩从不会照顾人的,叫你们请个钟点又非不肯!"张母一边示意田姨去厨房接手,一边拉着维盛的手:"你一个高中生,学习要紧嘛!最近怎么样啊?你妈还老问你呢~她也真苦心,听说怕你快高三了没她照应心里担心,准备先申请调到Z市来——你爸爸还留在原处呢……" 这话一出来两人都是一惊,张均浩撇撇嘴:"哪没照应了,维盛在咱家不是好好的吗?" "这什么话,到底自个的妈能一样么?"张母白了儿子一眼,"靠你?还得人维盛做饭伺候你!成什么样!去去去,帮田姨搭下手,好好学学!维盛你别起来,你这个哥哥就是欠磨练,坐下,来,陪阿姨聊聊天!" 维盛只好坐到她身边,心中为刚才的消息还有些震惊——说实话,他心里不是不想妈妈,但一想到要和钧浩分开了,心里就一阵生疼,连张母的话都听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幸而张母也没介意,看着儿子不甘不愿的背影,她摇摇头半宠溺半无奈地说:"这孩子,老这么没心没肺的,以后结婚成家了也这么着?" 维盛陡然一僵,有些不敢看她:"结结婚啊……" "他也二十七了,还和脱疆野马似的,哎——这孩子本事是有野心也大,也不知道将来哪家姑娘能收的了他!他爸也正担心这个呢,男人不成家,始终不算真地独当一面……咳,我真是,你才多大年纪,和你说这个!不象你哥,过段时间,该张罗着给他相亲咯~" 维盛忘记自己回答了句什么,把张母抖地好一阵笑,可他却似乎毫无意识了。连吃饭的时候都浑浑噩噩,米饭都没捡起几粒。 做完作业临睡觉了,他才木头人似地进洗手间刷牙,忽然一道人影闪进,啪地把门关了,搂着维盛狠狠亲了一下:"一晚上丢了魂似的,因为你妈要来了?" 相对狭窄的空间维盛无法转身,只能任由他抱着。他能说什么?说他担心的,恐惧的,远远不只这个? "知道你舍不得我,要不我想办法让你妈调不回来?"张钧浩嬉皮笑脸的话终于逗笑了维盛,"胡说什么你。" 钧浩捏着他的脸:"就是么一晚上耷拉着脸不怕我心疼啊?你回家又不是坐牢,咱还能见不了面了?傻瓜……"又吻了吻他,钧浩才拉门准备出去,临了眨眨眼:"今晚等我妈睡了记得到我房间来~" 维盛点了点头,却站在原处,捏紧了手中的牙刷,一阵不明所以的锐痛。 01年的春节前,刘月娇终于先将工作调回到了Z市——本来解决调任就不是个轻易事,她丈夫叶伟只能在下次调轮中再说,单位也分先了一套几十平方的两室一厅给他们——于情于理,维盛都没有再留在张家的理由了。而且叶母管的也严,晚上溜出来见过面都难,幸亏维盛的父母对张家总有些感恩戴德不敢得罪的意思,有时候钧浩还能名正言顺地带维盛出来"透透气",虽然其结果十有八九都得透到床上去。但毕竟不能如以往一般朝夕相处,一周最多只能见个两三次面。加之钧浩最近跟着几个生意圈里的朋友开始涉足房地产——那时候房地产刚刚才起步,政策都是引导鼓励,有涉书第都赚的盆满钵满,张钧浩也开始心动了,谁嫌钱多呢?它又不象进出口做的是实打实买卖,只要拿了贷款买地建房,空买空卖,交房的时候数钱都能数到手软。请了相关银行的头头吃了几顿饭,送了几份"不成敬意"的礼,这事就开始正式忙活上了。第一单"名城贵族"一期封顶,打的是Z城第一个全高档社区的名头,游泳池健身馆一应俱全,让这座城里"最先富起来的人"赶趟似地往里搬,似乎住里头甭管里识几个字都能瞬间高尚,贵族起来。忙地脚不沾地的结果就是越发地少见面了,有时候维盛打电话找他,他也忙地没空见面。 五月正是寰宇第一次参加房交会,全公司上下忙成一团,张钧浩更是陀螺似的,做企划做推广做销售。陈家刚进他的办公室,就听他对前台的吼:"没有预约当然不见,这还用问我?"陈家是刚办完事从一楼上来的,他看见叶维盛出现在前台前面的时候是挺诧异的,如今见到钧浩这个语气,想来已然玩腻了,心里有些鄙视切喜,自然故意当没看见那个人一般,笑着说:"泰兴的林总约您今晚上'美丽华'去呢?" "他找我还能什么事?见寰宇赚钱了想分一杯羹罢了。"烦躁地一摆手,"今晚没空应酬他,我还有个更重要的饭局——市里几个大头都在那,不比姓林的重要?" 陈家当然连连称是,末了装作不在意地说:"名城二期已经开建了,看第一期的行情,应该不错,可就是第一期是税务局孙老头的女婿弄的工程建材——那龟孙子开的价格才叫黑!浩哥,要不咱这回换一家便宜点的吧?有人推荐了一家——" 张钧浩打断他的话:"谁推荐的?" "就一朋友,一手的价格,质优价平!"陈家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甭管谁推荐的,你先开个详细的评估报表给我再说。"说完看了他一眼,"别弄鬼,出了事不是玩的。" 陈家肚里已经开始骂娘了——他已经收了回扣的一成了,张钧浩要是说不,这不是断人财路尤甚于杀人父母么?!现下哪家不是这么做,能便宜那些外人还不能便宜他了?!但面上却笑容更盛——他本就生着双绿豆眼,如今更是连缝儿都找不着了:"哪的话呀,我还能有胆在浩哥您面前弄鬼?我这一心不都是为了公司能多赚点么!" 两人谈到快五点,张钧浩洗了把脸,换了套正式的西装,便催道:"走吧,晚上那个可不能迟到。"两个人下到一楼,张钧浩率先看见了那个沙发上瘦削的背影,不觉一惊:"……维盛?" 叶维盛猛地回头,似乎直觉就想冲过来,但是看了看四周,很快就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来了?"钧浩看了看表,"你下午不用上课?"顿了顿,"你不会翘课了吧?"真难得,一向规行矩步的维盛会翘课,难道,难道就为了见他一面。这个想法让他全身毛孔无一处不舒展开来,有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一整天的烦闷与紧张都一扫而空。临近下班,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但几乎大家都会往这边看上几眼。他的维盛本来就生的俊,穿着条紧身仔裤和剪裁精良的长T,有些忧郁地站在那,和明星拍广告似的,他心里一动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前抱住他——想一想他们也十多天没见过面了。 "我……下午是两节……自习……所以就来找你……"维盛的情绪却很有些低落。钧浩一挑眉:"你下午就来了?怎么没打我电话?"摸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没电了,骂了一句操,"怎么不直接上来找我?" 看来张钧浩还没腻了这只小兔子,陈家在后听了,赶紧抢着回头冲前台就大骂:"你怎么做事的?人家有急事找张总,你就不能请人留个姓名,没头没尾地就说有人找张总,谁知道是不是有大事——你再这样,就回家不用做了!" 维盛看不过眼,:"也没重要的事……"转头看向张钧浩,"你今晚……有空么?" 钧浩为难地皱了皱眉:"我今晚有正事——你先回去吧,我一得空就找你,啊?陈家——你送维盛回他家——" "诶诶,好——" "不用了。"维盛冷淡地起身,"我找你也没正事,你忙去吧。不用送我,我自己坐公车回去。" "这时候公车挤死人了你哪坐的惯,还是陈家送你。" "不用!有什么惯不惯的,没认识你以前我不都这么做的。"说完转身就走。在陈家面前张钧浩面子有些挂不住,看着他的背影啧地一声骂道:"又发什么破脾气!"陈家赶紧打蛇随棍上:"可不是么,哎,浩哥,都您惯的——我看啊,冷他们一段时间,什么脾气都没了!" 张钧浩没有反驳,只是不耐地道:"好了,我们走吧。" 晚上应酬完已经九点了,张钧浩好不容易脱身,又被他老妈召唤,刚好车开到家附近,在感叹张母是不是在他车上装了电子眼之后只得认命地顺路拐回家。 他父亲在这买的房子没老宅大,但复式两百平也够住了。张钧浩有些放空地看着小保姆来回拖地板的样子,张母絮絮叨叨老半天见儿子居然对着小保姆发呆,又好气又好笑,一掌就拍在他脑子上,用家乡话骂道:"你看看你,盯着女人就知道发呆!" 张钧浩回过神来才知道他妈会错意了,他这时候脑子里还想着维盛的事,连走过来的人是男是女都没在意,说他盯着男人就知道发呆还差不多。 "不过呀,你小子还挺有女人缘的。"张母乐呵呵地笑,笑地张钧浩心底发毛,捧起桌上他妈做的爱心糖水喝了一口:"您又哪打听到的八卦消息啊?" "什么八卦。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见到曾小姐了?" "什曾小姐?哦,曾蕾?是啊——他爸今晚也有去饭局,她在有什么奇怪?" "我说你呆吧?都是臭男人谈生意,人家眼巴巴跟去干吗?!我可听陈太说了,人家前段时间还打听你呢!今晚是特地跟过去的,就为了见你!" 这下张钧浩呆了,半晌才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妈,我早说您少和三姑六婆打交道吧,都整成妄想症了。" "去去去,千真万确的!陈太和曾太可是铁杆的雀友,她们还说啊,都不知道那个大小姐瞎了眼怎么看上你了。"虽是这么说,张母的眼却都笑地快咪没了。 张钧浩打了个寒颤,他才想的,他母亲大老远叫他回来喝什么糖水,果然没好事:"妈,您别瞎操心成吗?我又不是没人要,至于折磨自己娶个大小姐来折磨自己吗?" "哎!!什么折磨!钧浩啊,咱家论钱也不少了,可始终是商贾之家,曾家那可是三代为宦,这门亲要是结成了那对咱家可是大喜事啊!"张母喜滋滋的。"您别这么封建成吗!"张钧浩受不了的把最后一点糖水饮尽了,起身要走,"这都准备叫你儿子我卖身求荣了!"张母见儿子完全没那个意思,这下急了:"你也不小了,总得找个合适的定下来吧?!要是有比曾蕾强的妈也就二话。" 钧浩心里暗想,我要是把维盛带面前来,看你不吓晕死过去。嘴里只是敷衍:"成啊成啊,别让我和曾蕾硬凑,我娶谁都成。"张母见儿子完全没有继续要谈的意思,只得暂时罢了,"你别回家椅子都没坐热就走啊——好,好,好,你觉得现在不是时候,那咱不谈这个,你坐下,那么久没见妈了你也不多陪我说说话!"张钧浩只得重新坐下,陪他妈东家长西家短地闲嗑,张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对了,你最近有见维盛这孩子么?" "他怎么了?!"钧浩一急,随即又心里发虚,补道,"没怎么见,我最近也忙的很。" "哎,你说我和他爸妈也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看出,老夫老妻居然这把年纪了还出这档子事呢?"张钧浩不满他母亲这时候了还在抖包袱,懒得配合了,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们千难万难先后调回来了,维盛这孩子又乖又出息,安安分分一家三口不是顶好?谁知道他爸就不过和月娇异地分居了三个多月时间,居然和那边厂里一个女的车间主任好上了,现在闹地要离婚,月娇我打小认识的,最是争强好胜不福输的,还不要吵翻了天?夫妻俩现在在家里天天摔锅对骂,都拿小孩做磨心,还不可怜啊?我听说那孩子瘦了好多——诶诶诶,上哪去啊你!这么迟了今晚就在这睡啊!" "不了,忽然想起来公司还有急事,先走了,妈,得空我就回来看您!"张钧浩哪还坐的住,难怪今天怎么看他怎么不对劲,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傻瓜,不到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来找他,自己还真是猪油蒙了心压根就没看出不对来! 几乎是飞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维盛他们家楼下,过十二点了,里面依旧还亮着灯。钧浩把车停在树下,打了他的手机,响了许久才接:"喂?" 这电话也就他打,还喂呢。张钧浩知道维盛心里还为傍晚没理他的事心里不爽:"还生气啊?" "没有。" "那我现在来找你好不好?" "不好,睡了。" "胡说,你房间灯还亮着呢。" 电话在瞬间挂了,维盛猛地拉开窗帘,他哥摇下车窗,抬头对他摇了摇手。 等了十分钟,楼道里冲出那道熟悉的身影,张钧浩还来不及开车门,维盛就攀住了车窗,两个人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而后忽然吻在了一起,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他们迫切饥渴地交换着唾液,仿佛沙漠里濒死的旅人。钧浩还有最后的几丝理智,挣扎着放开他,去拉车门:"你先上来!"他还是怕人看到。 维盛跳上车,就被他拉进怀里,两个人都慌了乱了似地,急不可耐地去扯对方的裤子,握住炽人的热源,激烈地撸动摩擦,无声却汹涌的快感如潮水将他们迅速淹没,高潮的瞬间,两个人几乎有一种空白的眩晕错觉。 张钧浩瘫在椅子上,粗重地平复着呼吸,好半晌才终于有力气抬手擦去掌中的白液,理好裤子,转头看向维盛,却呆了一瞬:"……维盛?" 维盛躺在副驾驶座上,胸膛也还在剧烈的起伏,但两行泪水却忽然淌下脸颊。 "维盛。"张钧浩心疼地想将他拉进怀中,低头却见他手腕上的一处淤青,一皱眉:"怎么回事?抓着手臂撩高他的袖子,就见到好几处类似的伤痕——方才沉浸于欲望之中竟完全没有注意:"谁打的……你爸?" 维盛将手抽出来,反手用力搂住张钧浩的脖子,他的头埋地低低的,声音也闷地象从遥远的世界传来:"我妈要和我爸离《从前》婚——那么多年过去了,一起平平淡淡柴米油盐地过了大半辈子,临了,居然要离婚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以前我上小学时候几乎一年都要转2次学,和同学处不到一学期就得分开,所以这么多年我没有朋友,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发脾气说我不要跟着爸妈走了,我妈怎么劝也不听,到后来我闹到离家出走,我妈找到我一边哭一边骂,说我不懂事,爸妈这么辛苦,也就为了能给我好一点的机会,我要上进我要念书才能对的起他们……我爸也在后面抹眼泪,他告诉我,不管怎样苦,家人是永远不能分开的。我记住了,但是,他们……忘了。"吸了吸鼻子,"他们昨天晚上又吵了……闹了大半夜。我妈让我爸不准拿家里一分钱滚出去,我爸发好大的火,到处摔东西,我出来劝,他把我往墙上狠摔——他以前连打我一下都舍不得,说我将来考大学要光宗耀祖的,一点年终奖都给我买那时候时兴的航母模型_可昨天,他还拿遥控砸我的头说我这个废物活着不如去死——人,为什么能变地这样陌生?我……今天根本没法去上课,我爸走后我妈抱着我一个劲地哭,哭完又骂,说要和我爸同归于尽,下午我舅舅找来,他们就出门去了,就留我一个——我怕,浩哥……我去找你可找不到,我很怕,你和他一样,也变了……" 张钧浩心里有些泛酸,他轻轻拍了拍维盛的后脑勺:"傻瓜,就爱瞎想,别哭了。"他擦去维盛的眼泪,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家里这个情况,你一慌就更加不可收拾了——你越哭就只会越懦弱——要笑!维盛,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谁活不是几十年,就看谁能咬着牙捱过去!谁没有谁不行啊?关键是自己!维盛,你要坚强,要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笑着面对,那时候再回头看看,你就发现现在碰到的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维盛看着他,抽了抽鼻子:"……要笑?" "是。"维盛被保护地太好了,总觉得人人都要如他一样善良,重情,信守诺言——当然他也得负一部分责任,但人总要成长,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庇荫下,那时候他的单纯善良都会成为致命之伤,"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不在乎地笑,那你就真的长大了。" 最终,象他……一样吗?对什么都能不在乎……维盛偏过头,看着窗外茫茫夜色,忽然轻声问:"浩哥,你会变吗?我们……会变吗?" 维系二丨十年的相守也不过换今日之决绝——那他们呢? "恩?"均浩听地清楚,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揽了揽他的肩,"你就是心思重,将来的事还要现在的你去操心?再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维盛似乎冷,哆嗦了一下,抱着他的手立即圈紧了几分,维盛靠着他的肩膀,恩了一声。 明明是劝慰,为什么听来竟有一些悲凉的意味。 第07章。 后来,维盛的父母又吵了好几场,最厉害的时候是曾经坐在一处吃年夜饭的亲家列队对骂,唾沫横飞间仿佛非得要将过去二十年的糟心事全数落干净。维盛坐在客厅,木头人似地听他们吵着房子帐户存款良心责任,父亲似乎再不关心他的学位未来前途,只是一句话"把属于他的拿走",母亲扭打着冲上去嘶叫"你闹第三者还想分房子做梦!" 闹地吵地,一锅粥一般。维盛从开始的恐惧到如今的漠然,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两个面红耳赤如斗鸡一般的男女,从不曾是结发夫妻。 你越哭就只会越懦弱。 他忽然起身,开口:"别吵了。实在理论不出个结果,那就上法院,该谁的谁的。"双方都是一愣,没人愿意闹上法院,这么点财产还不够上庭折腾的,何况一个理亏一个要脸。 叶母便开始淌泪:"维盛……"维盛知道他母亲想问什么,平平淡淡却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跟您。"叶父怔了一下,没说话,对他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不想上法院,那民政局也有调节民事纠纷的途径,总之按规矩来,吵也没有用。"维盛扶起颤抖的母亲,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叔叔舅舅们都散了吧,我们家的事我们自己来了断——" 亲戚们骚动了,议论原来那个乖巧听话的叶维盛怎么敢这么和大人说话。 叶维盛却不为所动地站着,眼中再没有曾经的泪水。 他知道父母的婚姻破裂,已是覆水难收。 张钧浩听说后,找了先前一个在民政局的同学帮忙,再三协调下,他们最终还是离成了,签字的那天,张钧浩不放心,还是跟着来了。 却见结发二十年的夫妻在民政局门口又吵地要撕破脸。 "你这个臭男人你当年在农村插队回不来,谁跟着你下乡!你当个破技术员一当几十年,谁为你操持这个家!畜生!你就跟这个寡妇滚!"叶母捏着手里的小绿本哭骂地声嘶力竭。 叶伟因为没分到多少夫妻共同财产,很是沮丧,刚开始还被低着头任骂,到这也忍不住还口道:"你这二十年有当我是丈夫一样尊敬吗?每天唠叨我不如这个不如那个,你就委屈当年嫁我一口气含了那么多年!" "妈。别说了。"维盛忽然出声,档在父母之间,而后转过身,平静地对叶伟道:"爸,你可以走了。" 过去的二十年有苦有泪,但毕竟相互扶持,一旦觉得这份相濡以沫全成了不堪回首,那么心已变,情已绝,还有什么留恋的必要。 不过短短的几个月,维盛象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叶伟面对这个初长成人而陡然觉得陌生的儿子,喉咙一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身边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胳膊,他醒觉回神,竟不敢再看儿子一眼,携了那女人的手匆匆而逃。 叶维盛搀着母亲站在原地。叶母依旧是伤心地哭:"你爸……怎么能这么绝情……"骂地再狠,心依旧是软的是伤的。维盛看着瞬间苍老的母亲——他自己也不能明白,为什么他父亲早过了不惑年纪,却愿意为了一个样样不如母亲的女人,放弃家人放弃所有的一切。他忽然觉得有些荒凉,不自觉地向后倾去,直到抵到那个厚实的胸膛——才安心似地叹了一口气。 张钧浩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他的手,叶维盛回头,给了他一个虚弱的笑。张钧浩忽然有些心疼,十来岁的孩子,叫他忽然直面这一切,是不是太残酷了。 方才那两夫妻对骂,他都觉得有些尴尬,甚至也觉得叶父有些脑子不正常,他先前听维盛说那个女人名叫"寒梅"还幻想了一把是如何地丰姿绰约抑或冷若冰霜的少妇,直到今天见到那个肥地几乎走不动一甩肉千层褶子的女人,他想破头也想不清哪一点吸引叶父了,一把年纪了,为这种事闹地声败名裂也不值当啊!眼前见这事终于告一段落,忙道:"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在车上叶母情绪平复了一些,只是依旧发怔着,许久才吸着鼻子说:"小张……多谢你今天还过来……真不好意思,其实不用的……"维盛心里有些酸,母亲一辈子好强争面子,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钻地缝里去也不愿意张扬这事,她对张母那一点点情结他明白,只怕张钧浩是她最不想告知的人之一,他揽着母亲的肩,不知道说什么好。张钧浩在后视镜里看了维盛一眼,才故作轻松地笑道:"阿姨哪的话,刚好我以前一同学就在民政局,顺路请他帮个忙而已。你们先回家吧,维盛,我帮你向请了两天假,你在家先休息一下。"陪陪你妈。这话他顾及着叶母没出口。 维盛冲他轻轻点了一点头,没答腔。车窗里看出去,路上的车一辆辆擦身而过,车灯像迷幻中光怪的人眼,洪流一般的。 他闭上眼,不想再看。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很信赖张钧浩,但这一连串的打击下,他也明白,只有自己变地坚强,才能代替父亲,支撑起这个残破的家。 叶母经此大变,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在厂里天天和那一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着实难受,维盛劝他别工作了,叶母摇了摇头:"妈现在就只剩你一个指望了……不工作怎么行?你还要上大学的维盛……你要争气,别象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维盛当时没有反驳,但事后他很快退出了几个补习班,又让李俊给他找份兼职,把李大少吓的,叶维盛被张钧浩养地比他还象个出身名门的少爷仔,横竖也不象是需要打工的。 父母离婚的事,叶维盛谁也没说,只是坚持要工作。李俊乐了:"那你上你哥那去啊!什么工作没有?" 叶维盛抿嘴不说话,他就是不想只一味地依赖张钧浩,所以连告诉都没告诉,而且他现在只能卖力气罢了,进公司能帮上什么忙?他不想,也不愿。 李俊后来扭不过他,正好他堂叔投资了一家酒店,就介绍维盛去做个服务生,点菜传菜而已,没进厨房,倒也不算很累。 这样白天上学,晚上每周去酒店三次,他估摸着也不至耽误学习,很快就答应下来。 他知道张钧浩知道肯定会不高兴,因而也没告诉,问着只说去补习。好在钧浩近来也实在忙,两人倒是越发少碰头了,但是偶尔的见面,维盛总是郑重其事,脱下脏腻的工作服换上钧浩买给他的那些衣服,对着镜子又抹发蜡又喷香水拾掇清楚了才出门——过去的两年,张钧浩已经给他刻上太多属于他的烙印——他知道钧浩好面子,他希望站在他身边的人光彩夺目,永远都是别人注目的焦点。 那天两个人在酒店里吃了饭,钧浩本想顺便开个房,维盛连连摇头:"不成,晚上我得回去陪我妈。"他们几乎很久没那个了,但张钧浩只轻轻皱了下眉,依旧笑着允了:"我送你回去。" 出大堂的时候,正巧另一拨人从里面走出来,张钧浩几乎是立即停下脚步,漾起笑迎上去:"曾局长,好巧啊。" 维盛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避到一旁。他看着他哥熟络地和那些地中海啤酒肚们套近乎,直到他看见那个红衣服的女人——他见过她,在香港。 "是啊,这么巧。"曾蕾的眼神轻飘飘地划过维盛,笑着说,"张总特地带人来酒店啊?" "不是。当然不是。"张钧浩有些尴尬地笑,飞快地否认:"和我弟弟一起吃顿饭,准备回去了。" 曾蕾偏着头,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忽然转向她父亲撒娇道:"爸,我不和你们去了,今晚喝了点酒我想先回去休息~" 曾局有些诧异,他这个宝贝女儿酒量那可是随他练出来的:"……那,我叫小陈送你?" "不用司机啦,叫他跟着你吧。张总,不介意送我一程吧?"曾蕾偏头一笑,张钧浩瞬间想起母亲先前的话,不至于吧……心里犯着嘀咕,但明面上是绝不能拒绝的,咧嘴一笑:"我的荣幸。" 等钧浩把车开出来的时候,曾蕾与维盛并排站着,曾蕾低着头拨弄着她的LV包,一句话也不搭腔,维盛忽然觉得有些气促,心里闷闷的。刚看见钧浩的陆虎,曾蕾就踩着高跟笑着迎上去自个儿拉开了前门。陆虎的底盘高,曾蕾穿着米你裙不方便上去,钧浩伸出手来拉了一把,曾蕾娇笑着跳上副驾驶座:"怎么不换架车,这个这么高,我会走光啦~不过男人开这种车还满帅的~"钧浩虚应着,他没忽略维盛隐隐变白的脸色。 维盛坐在车后座,听着前面两人聊着车子,房子,经济局势,那些他不懂的话题,他想的只能是今晚为了见面他请假,经理会不会不高兴;明天的测验还没复习会不会考砸;老妈晚饭吃了什么……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和张钧浩是完全不同的人,无论是哪一个方面。 直到他听见曾蕾笑着问:"你弟住哪啊?要不先送他回家?" 维盛猛地抬头,钧浩顿了一下,笑道:"他和我住一块儿呢,我先送你吧。" 曾蕾僵了一瞬,她没想到有人会拒绝她哪怕是婉拒。 曾局的家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没多远就到了,笑咪咪地目送大小姐进了小区,钧浩才搓了搓脸,熟练地换档踩油门离开,转了一个弯,车停了,钧浩回头看他:"还不坐前边来。" 维盛醒了醒神,下了车,开门,再上车。 钧浩见他僵硬地坐下,故意轻松笑着把手放在他腿上,手掌的热度带出一阵温麻。维盛没有说话,沉默着坐了好久,直到车在维盛家前的巷口停下了,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怎么了,又不高兴,还为那个女人啊?"钧浩什么也不怕就怕他不开口生闷气,话一出口就有些讨好的意味。 维盛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为她不高兴?" 钧浩有些没意思,讪讪笑道:"要不是看她爸,谁耐烦应付她那个大小姐,这才第一次见面——" 维盛顿了一下,才道:"是啊,我知道。"钧浩当他不气了,亲了亲他的额头道:"我也顺路上去看下阿姨吧?" "不用了,我和她说我今晚是去补习,你和我一块来是怎么回事?"维盛低着头开车门。 "那……我送你到家楼下吧?这道儿路灯坏了,那么黑。" "你倒车不方便,别了。"维盛回脸冲他扯扯嘴角,跳下车去。 张钧浩怕路黑,还在后头开了远光为他照明。维盛一步步走着,却觉得地上刺眼的光晕根本无法照亮这片浓稠的黑暗。 他第一次意识到,激情过后,他与张钧浩的关系不过是这世间最见不得人的一种。 维盛变地逐渐沉默起来,与先前混玩混闹的朋友们相比,他似乎一下子出挑的象个大人,用王娜的话来说,就是"小模样更招人"了,叶维盛只是一笑,他心中早已没有闲情想这些杂事,满脑子都是家庭,高考,和钧浩。除此之外,他还能再想些什么? 7月维盛的生日,钧浩本想给他办个生日PARTY,但维盛摇头拒绝了,只说他和朋友们改天自己吃饭就算了。钧浩坳不过他只得罢了,不过那天倒也成全了两个人单独相处。 张钧浩从酒店的浴室里冲凉出来,就见维盛坐在地毯上有些发怔地模样,于是笑了:"干吗呢有床不坐坐地上,屁股还疼啊?" 维盛猛醒一般,低下头,开始忙着找裤子:"……十点多了,我得赶紧回去。"眼睛却时不时地飘到凌乱的裤子里半掩半遮的那条比巴掌还小的黑色子弹内裤,裤头还雕着暗花和一排花体英文。他知道张钧浩也就外表洋派贵族,内里就一个土冒,永远穿的都是最普通的三枪,还很懒,都是支使他一次买个几十条,他帮他收内裤洗的时候还曾抱怨,说他分的清这些长一样的裤子哪条洗了哪条没洗吗?张钧浩不在乎地一挥手,这面脏了翻那面穿,没长小蘑菇出来不就凑合着穿呗~ 钧浩忽然从后面抱住他,一只手就不安份地往浴袍里钻,细细碎碎地开始吻他:"……你长高了,以前还不到我下巴呢。"顿了顿,"就一天,别回去成吗。" 维盛没挣开他,却开始弯腰套裤管儿:"我妈留了寿面,我能不回去吃?"张钧浩吃吃一笑,在他细长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你还吃的下?" 维盛直起身子,无奈地看他:"真得回去了。" 张钧浩撇撇嘴,开玩笑地说:"从你搬回去起,可是够冷落我的了,你就不怕我红杏出墙啊?" 叶维盛沉默一瞬,自嘲地笑:"那得看两人的感情了。真的毫无裂痕,给机会也不出墙,如果不是,怎么着防也是徒劳。" 张钧浩不自在了,抱住他又咬又亲:"我开玩笑的,你个小心眼!要怕也是我怕,你瞧我的维盛出落地多水灵多鲜嫩呀?" "去你的。"维盛终于忍不住也笑了,"我又不是水仙花儿——都黑成这样了。" 两人嬉笑了一阵,张钧浩想起什么似地:"对了,这个暑假你去学车吧?" "哪有时间啊,我都快高三了。"而且还得打工。 "所以这是最后能得闲的暑假呀。刚好以前寰宇当司机的那个老赵,现在转做驾校教练了——怎么着多个一技之长也好,以后这驾照都和电脑一样,谁出去混都得有这两手。"其实他是想维盛这样满城跑太累,想着等维盛上大学后给他整部车——他们以前商量过了,维盛保持自己水准,念Z城最好的本一没有问题,那时候有车就方便了。 维盛哪知道他心里想这么远,只是想想觉得也对,况且他也懒得在这点小事上忤他的意思,便点头允了。 第8章。 于是暑假里,维盛就开始学校培优班,李叔酒店和驾校三地跑,钧浩见他一面就笑他又黑又瘦象个非洲难民。于是非得接送他去驾校,有时候钧浩忙,便让陈家去驾校接他。这位陈哥也是个很能来事的主,一上出就可劲地冲维盛讨好地笑,一会问他去不去逛街,一会问他上不上游戏厅桌球室,维盛没啥兴趣,都是静静地在副座上摇头,没大答理。陈家心里就开始记恨上了:死鸭子,还搞地自己有多清高,不也是一个被包的。 过了老半天,维盛忽然问:"浩哥最近很忙?"要不,不会总叫陈哥来接。 "浩哥正做大生意吗,嘿嘿,他赚的多了你不也风光?"陈家立即堆笑——怎么着这位"少爷"也是浩哥身边目前最"红"的,一两年过去了也没见浩哥撂开手,冲这点他也该巴结巴结。维盛皱了皱眉头,他不爱听到这样的话——维盛并不傻,他知道陈家看他的眼神讨好中却藏不住的鄙视——与张钧浩之间的差距,已成为他心中最大的隐痛。 正巧陈家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来电就笑地多瓣重菊一样,接起来就笑:"丽丽啊,想我了是不?啥?没干吗,在……在上班呢……没!我没再和小美出去过,真是在做事!什么事……不就接浩哥的——一个'伴儿'……"听了什么话似地笑地越发花枝乱颤,手里拿条手绢都能客串妓院老鸨了,浑然不觉得自己是在开车,"哪能啊……我能和浩哥比吗,我哪有他那身价叫人这么贴着跟着?" 打情骂俏了好久才挂上电话,陈家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象才注意到维盛一样,切地笑了一声:"这些女人……真是烦,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啥都要管。" 维盛把脸偏开,车窗的倒影中是一双隐带烟雾的眼。陈家却没放过,眼一转,嘻嘻地又笑:"你不是想找浩哥么?晚上他可能会去'诺亚',要不要带陈哥带你去开开眼顺便等他呀?" 维盛知道诺亚,但是钧浩从来没带他去过。那头,不自觉地就点了下去。 诺亚是钧浩和一个圈里的朋友合伙开的GAY吧,维盛到的时候才刚刚七点,里面零零落落地只有几个人。个个都象刚睡醒似地,一脸惺忪。陈家熟门熟路地进去,领维盛往吧台一坐,就叫:"ALEX,有没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拿点出来?"穿着身低V领紧身衬衫的男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是调酒的又不是厨师,上我这找吃的?"他本来就不大喜欢常狐假虎威的陈家,见张钧浩没在,嘴巴更刻薄了,"怎么,连吃饭糊口的钱都花在你情妇团上了?" 陈家觉得落面子,龇牙咧嘴地骂:"少放屁,让你做你就做!" "是啊……"身后飘来一声轻柔却略带嘶哑的声音,"饿坏了他旁边的那位主儿~小A你就不用做了~" 维盛回头,站在眼前的是他恐怕一辈子都会记着的人。 那天晚上,依在张家大门旁,偏着头,问他:"你找谁?"。 小磊今天穿的倒是件普通的白T,只是一转过身,就露出镂空挖背来,却勾勒地他的腰线更加纤细诱人。他眼睛依旧如那晚一般,带着迷梦一般的轻佻。他扭着腰点点陈家的手臂:"陈哥怎么今儿就你一个来呀?都不怕我想你么?" 陈家对男人没兴趣,耷拉着脸推开他:"少来,你想的才不是我——"看了维盛一眼,意味十足地笑,"浩哥让我去驾校接小叶,顺路就带他过来玩玩。" "哦~"小磊离了陈家,回来在维盛身边坐了,刚点了根烟,小A就骂:"别一起来就抽这么凶!"劈手就抢,小磊躲过了,笑:"呆会客人来了就不好抽了,当然现在过过瘾。" "你就等着落病根儿吧!看那时候谁要你!"小A恨声看着他,小磊满不在乎地笑:"那时候谁知道谁呢!" 吞云吐雾间他倚着头,探究似地打量着略显局促的维盛:"怎么,浩哥舍得放你这个宝贝出来,透透气……?" 维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低着头咬嘴里含着的吸管,小磊看陈家已经自顾自地开了瓶洋酒根本没管这边,便歪着头,笑:"还是……他也腻了?" 维盛如遭电击一样,恐慌又愤怒地瞪他。 小磊吃吃地笑:"这有啥的呀?浩哥有那个资本——你算厉害的了……你看见没,那个穿了四个耳洞的——就挂很多链子的那个,他可是还在你之前认识浩哥的,可才不过两个月,就在这卖了,现在干爹多到他自个儿也记不清了——他命不好,如果那时候浩哥没见着你,他可能还能撑久些——这儿混的几乎都是这样的——咱是比不上你金贵,和浩哥拜拜后就在这店里'混',好歹也算份工作……" 维盛的脸变地惨白,其实从他第一次见到小磊起,他心里就隐隐想过这个,但之后的幸福来的太快太汹涌,他已经无暇他顾。但如今小磊这样赤裸裸血淋淋地捅破他刻意遗忘的伤口,他无处可逃。 小磊有些快乐地看着他的表情,他从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这个被张钧浩过度保护的男……孩,他甚至还不能算个男人——他凭什么?迟早不也是步他,以及他们的后尘?这个圈子里的脱裤子比谈感情要来的容易的多的多。他恶毒地笑,轻飘飘地又说:"刚听说你在学车?恩,你还真幸福,这份遣散礼够重的,不愧是浩哥……你说他会给你买辆啥牌子的?我记得前年浩哥喜欢一个大学生,后来毕业了他想自个儿开公司做老板,浩哥就是送他部丰田,你么……该不能比他差吧?" 维盛的脸已经有些青白了,小磊说的话里有他不能明白不想明白的太多的丑陋,他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却发现手晃地连杯中的液体都摇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不能相信,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象哥哥一样的男人会如此不堪,但那个夜晚,小磊轻浮的笑一直没能从他脑海中抹杀。 小磊轻轻一笑,低头吸了一口烟:"你也别这个脸。浩哥就是喜欢清醇的,别看我这样,以前比你还傻还较真呢,象浩哥这样的男人,上起心来能把你捧地上天,可一旦腻味儿了,你就别想再缠着他,还不如实际些,趁现在多拿些好处。"见维盛起身要走,忙伸手按住他,"别走啊?浩哥今晚会和他几个朋友过来——你不想等他么?" 维盛很想吼过去不想,但却鬼使神差般地坐下了。 过了八点客人慢慢地多起来,但却远远没有那次他们去香港的那个酒吧喧哗热闹。几个穿地比小磊还要露骨的年轻男人在客人中间蝴蝶一般地穿梭,偶尔被花蕊粘住了腿,就拧着腰在客人身边或腿上坐下,推杯换盏间色欲横流。 这才是真实的同志圈。维盛有些恐慌地闭上眼,他以为他和张钧浩之间该是不一样的,"正主儿来了。"小磊的声音轻飘飘地,如蛇一般蜿蜒钻刺,他睁眼,小磊怒怒嘴,叶维盛茫然地看向门口,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 维盛和小磊坐的位子是在L形的吧台一边,折过来的角度使的坐在VIP软包的张钧浩压根没注意到他。三个男人耳语了什么,忽然开怀大笑起来,就在这时BAR里的音乐忽然换成十足的电饮摇滚,舞台四周嘶嘶地喷出干冰,所有人起哄,嘘声,叫好,烟雾在迷离的灯光下营造出汹涌的亢奋。聚光灯下一个人影忽然跳上舞台,四下的叫声似乎更大了。上台的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孩,一身黑色的铆钉皮衣皮裤,套着粉红色马丁鞋,画着眼熏妆,嘴上还涂着淡淡的唇彩,妖艳而张扬。 由于音乐太大声,小磊几乎是贴着维盛的耳朵说:"看见了吧?这是诺亚刚请的驻唱歌手。人玩的可疯了,那些有钱人在打这匹烈马的主意呢!"叶维盛还是坐着,仿佛没听见一般。他只看见乐曲响起,浑身叮当披挂着的男人扭腰跳舞,旋转迷离的灯下仿佛一条闻乐而起的蛇,所有人疯狂地鼓掌,吹哨——张钧浩与身边的朋友似乎耳语了一句什么,随即偏头示意WAITER开了一瓶CHIVAS送上台去,男人接过只喝了一口,就倒过酒樽,琥珀色的酒液倾泻一地,下一瞬间,他操起酒瓶砸向MIC架,玻璃碎裂声带起新的一阵兴奋狂热的尖叫!从来只爱听90年代粤语老歌还无数次被他取笑老土的张钧浩,与他们一样激动兴奋,难以自抑。 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最常做的就是在床上靠在一块儿,听那首老掉牙的《爱你痛到不知痛》,原来很多时候,恋爱中做的傻事,都是做不得准的。 重金属的节拍一下一下沉闷地踏在他的心房,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武侠小说中经脉欲断七孔流血的恐怖的痛感——他想呕,但他只是站起身子,向不远处的陈家走去,"我先回去了。" 陈家已经捧着不要钱讹来的红酒喝地有些找不着北了,听了三次才听清,大着舌头说:"我送你?"屁股没有离开椅子的意思。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车回去。" "浩哥也来了刚,你怎么不去找他?"陈家笑嘻嘻地凑过来,"不会是吃醋吧?咳~浩哥都闹着玩的,他们那圈子里的朋友们都这个样儿,要真改了那才丢人现眼了呢!" 维盛没理他,已经转身离开,再呆下去他真地要吐了。 陈家看着他挤开人群远去的背影,朝舞台上狂热舞动的人看了一眼,哼地发出一声怪笑。 维盛想走安全出口绕后门出去,但被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群一挤,就有些发昏,更加头晕脑胀,跌跌撞撞地怕出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冲进洗手间,弯腰干呕起来。晚上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下翻江倒海更是连酸水都要呕出来了,好半晌他才狼狈地直起身子,狠狠地冲了把脸。镜子中的自己狼狈不堪,惨白的脸,泛青的眼,和红肿的唇,满脸的怨恨愤怒和扭曲。叶维盛,谁把你变成这样一个怪物! 他想哭,但哭不出来。 张钧浩告诉他,这就叫成长。 ……去他吗的成长! 转身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叶维盛没心思道歉,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想走不能。 他愤怒地抬头,一个面皮白净男人直盯着他,象盯上青蛙的毒蛇,吐着信子说话:"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下一步竟就推着他向墙上压,叶维盛一瞬间气到忘记挣扎忘记发火,直到男人酒臭的嘴压向他,才醒觉一样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变态啊你!" 男人吃痛,狠狠地甩过一巴掌:"装个屁啊!你不就到这卖屁股的吗?" "滚!"叶维盛偏头躲过,一记直拳正中对方下巴,看着男人踉跄倒退,"都他吗离我远点,恶心!" 维盛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转车回家了,一直到站在楼道里看着自己熟悉的门,才找回一些知觉,他努力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确定没沾到一丝酒气异味,才推门进去。 无论如何,他和他妈的日子,还是要过。 刚进门他就懵了,叶母躺在饭厅地板上,手边是一个摔裂的锅,他忙扑过去,扶起母亲,吓地魂都没了:"妈?妈!" 叶母虽然闭着眼,但还是哼了几声回应,维盛才吐出一口气,按下砰砰乱跳的心,拿薄荷膏按了按额头人中,叶母才睁开眼:"……维盛?你……回来了……今晚补习又很累吧?妈,妈本想下碗面条给你当消夜……怎么就眼前一黑——" "妈,你晕了,我陪你上医院看看去。"维盛心疼地摸着母亲班驳的白发,短短几个月,母亲就象经历了一辈子的风霜苦寒。 "别别。"叶母忙摇手,"做什么这么费事。我就是有点发热,走路急了些发晕,年纪大了常有的,小毛病,上什么医院。"挣扎着起身,还要去收锅擦地,维盛忙拦住,硬把她押回房中,探了探额头,果然有些小烫:"还收什么?!你现在就好好休息,我给你找点药,明天没好转就一定得上医院!" 好容易服侍母亲吃药睡下,打扫卫生,擦洗地板,维盛瘫软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地瞪眼看着天花板。 累,累地不想动。 身与心,都如是。 突如其来的铃声划破浓郁的夜色,他惊了一下,才慢慢地看着包中滑落出的手机。 那还是张钧浩在一次月考后送他的"礼物",最新的款式。他讽刺地勾起嘴角,缓缓地伸手,接起。 "喂。" "维盛,还没睡哪?"电话里是张钧浩一如既往沉稳好听的低音。听维盛应了,才呵呵一笑,"今天晚上都在家?" "学完车陈哥就送我回来了。"维盛轻轻地问,"你呢?" "也是啊,今天难得晚上没事了,还不赶紧着回家歇着。"张钧浩还想再腻歪几句,维盛忽然插了一句:"我困了,明天轮我带早读,得早起。先睡了。" 张钧浩当他真累了,忙嘱咐他:"读书是读书,别太辛苦,不值得,不就高考么,大学不要你哥要你,还能养不起你这三两肉了?"说完自个儿可劲地乐。 维盛恩了一声,挂了。低头看着手机断后闪现一瞬的光芒,眼角忽然一阵痒。但终究还是扯了扯唇角。 他说的,人要笑,永远地笑,无论心里被割地如何支离破碎血肉模糊——这才算长大。 第9章。 升上高三,第一次摸底考试的成绩单伴着他的驾照一起发下来。这是维盛转学以来第一次总分跌出了班10名,虽然,在这个文科重点班他依旧属于中游,但他知道,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维盛只看了一眼,就抓起成绩单随手塞进口袋里往校门口冲,想着今晚的打工可不能迟到了。 班主任课任老师一个劲地找他这个本最有可能上B大的"尖子生"谈心,连李俊王娜都看出来他不对劲,看着一个二个满脸真诚地师友追问他到底有什么心事什么困难,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维盛在心里冷笑——他的困难,他们根本无能为力。但面上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笑,软言婉拒:"不,真的没事儿,有事我肯定找您。"后来不知道他们如何辗转知道了维盛父母离丨婚的消息,所有的不解全化为了然的叹息。 维盛已经不在乎他们到底是什么看法了。他只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得走下去。他要高考,要上名牌大学,要和他妈一起好好活下去。但他每次在深夜里开始想念念书,一翻开,字里行间却全都是他。 不是不在乎的。 见面了恨,离开了想。 他自己都想骂自己贱! 张均浩带着他偏离了人生轨道,就靠他一个人,如何能轻易修正回来? 维盛就这么矛盾地纠结地挣扎却坚持,如果不是那一天,只怕他还要地老天荒地纠结下去。 张钧浩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身边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夸张地笑:"怎么了你,咱今晚可是谈笔大买卖,谈成了咱们两家可算是两分天下了,你还这脸?" 张钧浩看了他一眼,多少带点敷衍地点头:"是啊,搞定那帮老东西,就算成了一大半。"坐他旁边的男人姓程,Z城里有名的衙内,占着叔叔刚刚升了这的二把手,没边没界地捞,任何产业只要能分杯羹的死也要插一脚,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因此若不是他主动约他合作,张钧浩本人是不想冒这个险的。但姓程的提的条件着实诱人——城东有一大片半废止的荒地,火车站本就有东迁的计划,加上大型连锁财阀入驻和地铁开通,简直就是个下金蛋的鸡——程明是拍了胸脯保证的,地铁开通今年内就要递上去审批拟订的,加上市政府即将推出的鼓励开发政策,这消息Z城里根本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够胆做,毕竟大几百亩地,有胆也未必有这个胃口。 "名城港湾"的牛刀小试,使张均浩尝到了甜头,房地产初兴的时候,相关政策下,做大就肯定赚大,横竖是银行的钱做本,只要有胆子,没有比这个更能来钱的生意,自个儿以前做的那些个进出口,成天孙子似地,也没见这个利润。何况程明还有那么个后台身份。没野心他也就不是张均浩了,为这事他老子没少说他浮躁,但他总想着三十岁以前自个儿进取之心还在的时候扩张,那些守成之事到自个儿做不了做不动了再想。于是一咬牙,把自己的公司和前期投资的地皮房产一股脑压给了银行,和程明一起入了这局。五年,可能还不要五年,他的资产就能翻几翻,谁想着不美呢。 但他累,还真是累。各方人马都得应酬,哄骗拍马贿赂耍赖,什么招儿都得使上,忙地陀螺似地,有时想找维盛放松下,他永远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再不象以前那么单纯开心。钧浩也没放在心上,认为他是毕业班要高考了压力大,觉得自个儿也不该这时候去吵他,横竖自个也忙,干脆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程明又贼兮兮地笑:"上次你介绍给我的那叫什么磊来着,活儿不错,今晚用的上他,我已经叫他先过去了——比上次那唱摇滚的要好,真当自己是个爷了,上了床还拽个二五八万的,落我手里也就那孬样。" 开车的陈家赶紧附和:"那混的小鸭子们就得这么个治要不还不拽地拿鼻孔看人!" 张钧浩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程衙内自己觉得有个最和他"臭气相投"的地方,就是爱玩男孩儿,别看老婆娶了情妇置了,一有什么新鲜货色苍蝇见血似地不到手绝不死心,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是张钧浩最看不上他的一点——上次他非得去诺亚,说看上新来的驻唱结果一晚上过后把人几乎都要玩残了,张钧浩把人送医院的时候,两腿间还在望下渗血,眼都不会转了——这是什么狗屁嗜好!后来花了一大笔钱赔偿了事,张钧浩派人偷偷送他出市,别再让这个阎王见着便是。不过俩人现在一条船上的,他也只能皱着眉点着头:"是啊没想到今儿这位主也好这口。" 吃饭的地点是对方定的,荣廷大酒店,新晋之中的头一份,装修地金碧辉煌象个夜总会。 不过谁都知道,今晚的局,绝不仅仅为了吃顿饭。 侍者弯腰90度为他们推开门,VIP大包厅里,已经坐了三五个人,主位那个低头一准儿望不见自己脚尖的老男人,涎着脸正摸小磊的屁股。 张钧浩只皱了一瞬的眉,立即笑着迎上去:"许厅,您老总算赏我这个面子了!" 维盛刚帮一桌客人点完菜,收了点单机经过大厅,就见自己领班林经理慌慌张张地冲下来。林经理是他的前辈,荣廷一开业就在的老员工,什么事慌成这样。"小叶!"他一扭头看见维盛,一个劲地招手叫他:"正找你呢!八楼顶贵缺人,你赶紧上去顶一个——早不拉肚子晚不拉肚子,这时候给老子来这套!" 维盛莫名其妙:"什么缺人——我是负责三楼大厅的啊——" "哎呀,三楼客人全走光也没上面那些主儿严重!"林经理抽出他手里的点单机就把他往员工电梯推,"我看着这些人也就你称头先,上去小心伺候,那可都是咱市的大人物,出点差错,老板非开了你!" 叶维盛总算明白了,倒也没啥异议,服务谁都是一样尽他的本份。电梯门开了,他冲在守在包间门口门神似的同事点了点头,他同事面不改色地冲他严肃点头,示意他赶紧就位。这下轮维盛诧异了,这阵仗不知道还当咱国家《从前》一哥微服私《从前》访来这了。 房间里已经一片闹腾,荒诞走调的歌声下叫什么的都有,维盛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里头这些声音意味着什么,刚才还和钟馗一样专心挡煞的同事,此时也忍不住推开门缝,羡慕中带着几分嫉妒地骂:"这些人,真他吗的能玩!"维盛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他只想着这些牛鬼蛇神最好别叫他进去,擦桌子他都不愿意,忽而被一拉袖子:"有人从洗手间出来了——赶紧着,递手巾去,运气好还有小费呢!" 他自己怎么不去。维盛看了欣赏地如痴如醉欲罢不能的人一眼,只好走向洗手间,尽量谦恭地说:"先生,需要手巾吗?" 门开了,一个人抹着下巴先走出来,没几步就一声干呕,维盛赶忙递手巾,"先生?" 那人抬头,维盛愣了一下:"……是你?" 小磊被灌了不少酒,神志不大清醒地看了他几秒才摇头晃脑:"是你啊——呕——"维盛赶紧递热毛巾给他擦脸,昏黄灯光下他才见到小磊嘴角有些破皮渗血,和着干涸的白迹,红红白白刹是可怜。维盛拧起眉:"你怎么——"想想自己没资格说人家,只得道:"你快喝到酒精中毒了,我扶你休息会。"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啊?吐到我裤子上!你陪的起?你卖几次屁《从前》股才够?!"身后又一个人从洗手间出来,摔上门,酒气冲天地骂。小磊哆嗦了一下,蹭过去哀声道:"不是,是我今天不舒服,又喝多了——程总别生气——" 程明啪地摔了一巴掌:"怎么!还赖酒了!让你含是给你面子!出来卖还讲条件!" 维盛忍不下去了,腾地转过身,才发现眼前这男人连裤子拉练都没拉,甩着丑陋的**就大喇喇地出来,一时被吓噎住了,反倒是程明眼前一亮地冲过来攥住他的手臂,"是你!" 酒臭味把维盛熏回了神,他用力甩开他:"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有钱了不起啊!还有,把你的牙签收起来,别出来晃荡着丢人现眼!" 程明被一把推到墙上,有些恍神,随即又贼笑:"别装了,你不就爱哥哥的这个——那天在诺亚你也是这么地推我,够辣啊你~"维盛愣了下,敢情这男人就是那晚的死变态!程明已经又粘了上来:"你在这做服务员啊?哪能这么掉价啊?你要愿意,开个价出来——啊!!!!" 维盛收回手,嫌恶地又拿手巾擦了擦自己的拳头,冷冷地看着捂着下《从前》身龇牙咧嘴地惨叫的男人:"滚远点死《从前》变《从前》态!" 程明痛到脸都泛青了,一次二次是个xing,这次是真下了狠劲差点要废他的lao二——他踉跄地冲过来攥过叶维盛的手:"变《从前》态?!你《从前》他ma的不也喜欢男人!老子非SHANG了你不可!" 维盛用力挣扎,又是连挥几拳,揍地他闭青脸肿,程明一边惨呼,一边还是不撒手,踢了小磊一脚:"吗的还不来帮忙!"小磊呆呆地站着,半天没动。程明怒了,冲另一头喊:"过来!按住这小子!回头给你一千!" 本已在张望的他的同事立即冲了过来,维盛一边按住程明的肩一边急道:"这是个疯子,你赶紧把经理叫过来!"他同事立即行动了,周着维盛的肩膀重重往墙上一抡,维盛顿时痛地眼冒金星,一口气没缓上来已经被程明压在地上,一个劲地抽巴掌:"我叫你横!你以为这年头良心值几毛钱?!有钱的就是你爹你大爷!"说完就扒他裤子。 维盛有些头晕想呕但咬着牙还要弓膝踹他,却慢了一步,程明用力折下他的腿,抓着他的头往墙上摔,原本的暴《从前》虐《从前》性子被维盛的反抗撩地泼天一般,只想活活撕了眼前这个不听话的混《从前》蛋:"老子干死你!" "这是做什么?"张钧浩听到外间的声响闹地忒大了,赶出过道来看,绕过屏障就看见这副情景,已是心头火起——原本陪这些老的少的yin《从前》虫应酬就已经够烦了,程明还闹事,非搞大了他程家也长脸了,但还是得强按怒气,勉强笑道:"程总,您是喝高了吧?这是酒店小弟——你shang了他也得惹一身腥,何必呢。叫小磊好好陪你——" 被砸地额头一片淋漓鲜血的维盛缓缓地转过头,涣散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张钧浩瞪大了眼。 他无法分辨自己此刻的愤怒疑问还是心疼,他大箭步冲上去,拉着程明的领子望后摔:"你tama的放开他!" 程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傻眼似地看着第一次吼他的张钧浩:"你什么意思?张钧浩——你为这么个小玩意儿——你——" 张钧浩把维盛拉进自己怀里,狠狠地闭上眼,许久,才平复了呼吸:"程总——这里面有误会——他……是我的人。" "哈,你的人?"程明象听到一个大笑话,揉着屁股起来,一指缩在墙角的小磊:"他也是你的人,那个玩摇滚的也你的人,我还不是想上就上!你要我哪一个,我不也是没半句话!你现在这样,也太不够义气了!" 怀里的人连抖都不抖了,张钧浩加大了手劲,有些莫名的惊慌,但他知道程明是条见血的豺狼,必须先把他打发走:"程明。我只认真地说一次——这个人,他不一样。" 绝无交换和出卖的可能。 程明瞪着他充血的三角眼——张钧浩是认真的,宁愿与他决裂,也不交出这小子?"好。"他咬牙切齿,吐了一口唾沫,"你别后悔!" 直到他一瘸一拐地拐进包厢,钧浩才吐出一口气,低头看着维盛:"你怎么会在这!谁让你打这种工的!你是缺钱还是怎么着!?缺钱不会向我要吗?!"他不能想象不敢想象如果这次没有遇见他—— 维盛退开半步,额头又开始流血了,他狠狠地擦了一下,钻心地疼。钧浩赶忙要替他擦,他一把手挥开了,血和着汗流进眼中,他转过头,朦胧地看着包厢里肮脏下流的一切,轻飘飘地说道:"张钧浩,你们真让人恶心。" 维盛在受伤的第二天收到了李俊叔叔让林经理送过来的2000块钱,说是压惊的,维盛摸了摸绷带,算了很久,抽出四大张,将剩下的还给了人:"我是上区医院包扎的,医药费378,这是你们该出的,其他的,不该我的。" 林经理有些尴尬地笑,那事在当晚就传开了,他老板听了只是摇头笑,说那几个公子哥又在争风吃醋了,压根没当回事,丢两千块就让他给送去,他也知道,这是封口费,要是搁一般人身上还成,维盛……还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要真给捅出去也着实麻烦的紧。"哎……男人喝高了……就是这样——你别这样,这钱收下就是,好歹不吃亏——" "吃亏?我吃什么亏?"维盛似乎好笑地看着他,但嘴唇只是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林经理说不出话了。 过了好久,维盛才开口:"这些天伤没好,我先不去上班了。"他那晚上虽然处理了伤口才回家但还是把他妈吓地够戗,他只能推说是遇见抢劫的了,把他妈心疼地差点掉泪,命令他不许打工了,毕竟高三,学习才是最关键的。 林经理忙不迭点头:"好好,没问题,该休息,该休息的。" 刚送走林经理,爱你痛到不知痛的手机铃声响起来,这是今天第几通了?叶维盛木然地掏出手机,盯着手机从震动归于寂静。没一会,又响起来,这一次他举起了手,将手机重重地摔向墙壁,啪地一声,屏幕彻底地黑了。 这世界恢复了安静,终于,孤独无际的安静。 他走到厨房,灶上炖着汤,是他妈心疼他早上给他炖的,一再嘱咐他趁热饮,他揭开盖子,一阵热气腾地扑上他的脸——明天要回学校上课了,妈对他那么期望,他不振作怎么行。 似乎是蒸汽太烫了,他受不了地闭上眼,任一滴水坠入汤中,溅起,终至无痕。 第10章。 张钧浩挪开手,平板的面容上看不出异样的表情:"他叫你这么说的?" 陈家见他没有不快的样子,才乐呵呵地一提裤子,在沙发上坐了:"程总也是真风流,叶维盛我就没瞧见有什么好的,也就是得不到才更想要——程总说知道他是您的人,不会白让你吃这个亏的。" "哦?"张钧浩看着他,"他要出多少——能出多少?" 陈家愣了下,搓了搓脸,压着声音道:"浩哥,我知道你待那小子不同,真心地喜欢他,可您和程总都是做大事的,自然知道他给您的好处可不是现金能替代的——就说在开发的那块地儿,程总说了他只要让出百分一的利,就够寰宇赚大发了——您不是不知道他后面的那些人心有多黑,水有多深,好好伺候了这位主,咱们公司也能进那个圈子,那时候要什么人没有?" 张钧浩一直是含笑着听,甚至偶尔点了点头:"你叫我把我的人卖给他,换地皮?" "哎哟,我的哥哥,我知道您看不上那点点地,可您要看看前景——前些日子程总也不是没胡天胡地瞎闹,您不也顺了他的意,不也为着这个?我估摸着程总也就是个贪新鲜的主,兴趣一过,心事一了,那小子就也放手了,您放心,我帮着牵线,管保他啥也不知道,绝不会怀疑到是您卖了他。" "没想到你除了吞款收贿行,拉皮条也是个行家。"张钧浩唇边的笑痕越拉越大,"程明给你多少钱,让你有这个胆过来开这个口?" 陈家飞快地眨着那双绿豆眼,愣了许久,才陡然变脸,稀薄的眉毛拉成悲苦的下八字:"浩哥,您这什么话,我跟了你那么多年,程明是找过我,但刚才那话是我真心实意为你为寰宇打算才说的——你不能为了那么个玩意儿,真和程总交恶啊,他一个不开心,撤出这个计划或是怎么着,寰宇哪里亏的起!" 啪的一声,他面前砸下一本卷宗。张钧浩侧着头,冷冷地道:"这里是开发名城二期你找的承建商的施工报价,和实际成本用料的资产评估——你真是出息了啊,一进一出,你拿了五十万!你若单只为钱就算了,你不看看那姓林的什么名声!出了名的以次充好虚抬价格,建楼造厦你当他吗的过家家啊?!那种质量的建材,打下了地基也是废的!别说地震了,就是什么时候整栋楼无缘无故倒塌都有可能,那时候,寰宇还真能出大名了!" 陈家被雷劈了一样矗在原地,麻木地捡起来,翻了几页,一个哆嗦,眼看又要变脸,眼泪也涌到了七窍口准备喷涌而出,张钧浩一摆手,表示他此刻没有看杂技的心情:"我不想和你罗嗦了,我会在办公室和你说这个而不是上局子去说,是因为发现地早,这楼还没建起来。承建商要立即换人,无论多花多少钱!这房子是建了给人住的不是建了送人去死的——" "浩哥——浩哥——您也说姓林的不是好东西了,我我,你忽然变卦,不给他们做了,我我会被他们整死的——"陈家终于意识到这次和以往大不一样了,张钧浩似乎铁了心不再顾念旧情,这下不用演技,眼泪鼻涕都纷涌着真情告白,"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被几个龟孙子设了局,骗我去澳门赌输了大几十万,手头实在紧,才一时糊涂——" "我没那么大度,养一头白眼狼在身边毁我万里长城!"张钧浩缓缓起身,斩钉截铁,"我看在你妈的分上不起诉你,给你三个月时间把你欠公司的数给抹平了——你,不用出现在寰宇了。" "回去告诉程总,钱要一起赚固然很好,但我张钧浩,没到卖人格的地步。" 大踏步走出房间,张钧浩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眉眼间阴郁依旧:叶维盛,你躲我?你难道不知道,这场由我而始的感情,我不放手,就永不到完结的时候。 维盛知道张钧浩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但那天他放学后见到这个端坐在自家沙发上与母亲聊天的男人的时候,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似地僵在门口。 "维盛回来了啊?"张钧浩一如往常地冲他笑,再自然不过地招呼他进来。 "你来做什么?"维盛反应过来,语调冷冷的。 叶母起身:"怎么说话的你!钧浩好心来看看我们,你这么对人说话?!" 钧浩不以为忤,摆手笑:"维盛看来学校里受了气心情不好呢,没什么的。" 维盛见到茶几上摆满着的保健品和人参燕窝,冷冷一笑:"到这扶贫还是显摆来了,张总?" "维盛!"叶母是真地生气了,这个儿子委实不知好歹,如今这世道,还肯待他们一如往昔的,怕也就张钧浩了。 张钧浩敛了笑,转对叶母道:"我和维盛有点小误会,哎,都是我这做哥哥的没让着他——"叶母赶紧摆手:"是我惯坏了这小子,你今晚就在这吃饭吧,我给你们买点菜去——"钧浩赶忙拦住:"哪有叫您跑腿的理儿,我去吧。" 随即,维盛在母亲的威逼下也被赶了出来,一脸菜色地跟在后面,钧浩还三五不时地问叶母喜欢吃什么,维盛却是一声没吭。两人下了楼,在昏暗的楼道里,叶维盛才站定了:"你别来了。" "为什么?" "别上我家别利用我妈别给我们买东西别再用钱砸我们了。"他话说的平静,"我们不是同一种人,也永远成不了同一种人。" 张钧浩回头看他:"我对你是认真的。" 维盛冷笑:"你对很多人认真。诺亚里头,你认真的多去了。" 钧浩有些恼怒,他对很多人认真?!他以为谁都值得他和程明翻脸?谁都值得他放弃上亿的工程?!"你别犯混,我哪里对你不好了——我都还没说你——你到底是缺什么少什么了非得上那种地方打工?!" "那种地方?那本来就一个吃饭消遣的地方,是你们这些人渣把他当淫窝!"四下无人,叶维盛说的话如刀般锋利,他讥诮地笑,"看看你们做的那些事!禽兽不如!"张钧浩火也上来了,叶维盛从来都在象牙塔里,他何曾知道外面的世界就是这么肮脏,你不同流合污根本难以立足!现在横竖是有他能站出来,能护着他,若他没有这个能力,他还能不能如此清高!他这些天不是没低三下四地哄过他,那天的事难道他不难受他不气愤吗?!可叶维盛如果全心信他,为什么从没把打工的事告诉过他!"我禽兽?我对你禽兽了吗?!你别把程明那头疯狗和我一并提,要不是为了寰宇,我能跟他一块儿?!" "说到底不是为钱?!我还该谢谢你包了我,要不那天我得死在荣廷!" 张钧浩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才开口,声音因为气愤而微微带着抖:"……你干吗非得用这个词儿解释咱俩的关系?" "那你换一个啊。"他冷笑,"我和你曾经的那些少爷们有什么不同?你养着我,我跟着你,你找别人去时候我得乖乖等你宠幸,这他吗的就是包!" 啪的一声,张钧浩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是这两年以来他第一次动手煽他,平常总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散了,哪里舍得他半分难过,可他受不了维盛这么对他说话,两年感情,在他眼中不过是场交易!他怎么也不想想他若是一文不名了,还能给他什么承诺什么将来?! 叶维盛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角:"你能否认吗?从第一次我看见小磊从房里出来,我们在一起这两年,你有没有做到最起码的一心一意——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没感觉!"前段时日被强行压抑的委屈气愤逐渐复苏滋长:"你本质上和程明没有任何区别!" 钧浩瞳仁一缩,退了半步——他和程王八没区别?!在他心里他就那货色!?他为了放弃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他难道从不记得?!他那晚受的屈辱与痛苦他感同身受甚至更甚己身! 一楼的住户开了门,拎着垃圾的大婶有些诧异地看着挡在楼道里对峙着一言不发的两个人。张钧浩先反应过来,僵笑着挪了一步,待回过头来的时候,维盛已经转身,蹬蹬蹬地向楼上跑回去了。 张钧浩站在原地,狠狠地拧起眉。 维盛回家,随便掰了个理由说张钧浩有急事先走不能在家吃饭,叶母听了也没说话,娘儿俩就着简单的菜草草吃了饭,维盛心里乱糟糟地,饭更是没扒几粒。直到叶母忽然道:"……是不是最近学习紧张,在学校不顺心?"他赶紧摇头,竭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安慰母亲。叶母又道:"那你没事给钧浩摆脸做什么?我虽然没见过他几次,但看的出他很纵容你,当你亲弟弟似的,——你也别耍小孩子性子了,你从前不是总在妈面前夸他好么?"维盛有些不耐烦,但竭力按奈:"我没耍性子——妈你不懂的——他——哎,以后别让他上咱家来!" 你这孩子!叶母拉下脸,神情却带着几分酸楚:"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也就他能帮帮我们了。" 维盛慢慢地放下碗筷:"……妈,他帮我们什么?" 叶母踯躅了许久,才道:"今儿是我从厂子里回家的时候半路又犯晕了,是钧浩看见了,我都说没事了他死活还是拉着我上了医院,大病没有,就是给累着了,他就一直劝我想开些,别太操劳,听说我还在一车间基层做,他说他帮我想办法……他送我回来的路上,厂里的主任就给我打电话,问我想往哪个部门调……维盛……妈要不是为了你,何苦还在那厂子里丢人现眼地继续拼死拼活!" 维盛一听这个就受不了了,拉着他妈的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叶母抹了抹眼睛,也抚着他的手:"妈就你一个指望了,你要长进些,这么大的人了,啊~这年头没关系没门路就什么都没有,你浩哥……对咱算不错了,人要感恩。" 维盛闭上眼,心里五味陈杂,又酸又痛。他妈妈什么都不明白,他却什么也不能解释。 维盛在校门口和李俊几个道别,才一个人折向东,想起李俊刚见到他模样,连问他是上阿富汗打仗去了还是怎的,他把早想好的说辞又说了一次,李俊不可思议地:"你傻了啊,你身上能有多少钱,给他就是了,至于这样吗?和自个儿过不去!"维盛只是一笑。他知道李俊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他叔是什么样的人干的是什么样的事,他们都一样,远远都还不知道社会的丑恶。 没走几步,他就看见一旁巷子里靠在墙上叼着根烟的小磊,两人远远对视了一眼,小磊丢下烟,转身就走,维盛沉默地跟在后面,走到周围没几个学生放学经过了,他才停下脚步。 "这儿应该不会被你同学看见了吧?"他穿着还是那么夸张显眼,和维盛站在一起象是世界的两级。 维盛只是拉着背包看他。 "不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小磊笑了,他生的白净,笑起来柔柔地,带着些挥之难去的甜腻,"你那天干吗为我出头啊?你蠢的啊?我早惯了的那算个屁啊!要你这二楞子多事?你不出头那个姓程的王八就不会盯上你了,你那么多年读的书都吃屎的啊?!" 有这么笑着刺儿人的吗?维盛把头转开:"我要知道是你也就不多事了。" 小磊僵了脸,半晌哼了一声:"荣廷别再去了,姓李的和程王八通过气了的,你再去他们暗地里非把你整到那王八手里,浩哥不能保你一辈子,到最后信得过的只有自己。" 维盛有些呆了,这下倒是他万没想过小磊会说出的话。 "你这什么表情?"他不大高兴地横他一眼,"就你读书人高才生了不起啊?我要是前些年没进城打工,兴许现在也考进大学了!"厌恶似地瞪了夕阳下的学校教舍,转身要走,"还有……那天晚上——我吓傻了,我动不了——我不是不想帮你……" 维盛看着他的背影,逐渐小到看不见了,才忽然吼了一声:"……喂!!" 他回头。 "你……你道歉也太没诚意了吧?好歹得请顿饭赔罪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钧浩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找过他。维盛心里自是一分安心三分狐疑又六分不快,小磊看在眼里,自然不像先前那样吃醋敌视,反笑他:"我说浩哥对你也够上心的了,就是花点,可那对他们那些人来说算个什么?你一个男人还对这个较真?!他对我哪怕有你十分之一,我也不用那么着出来卖——"看看维盛的神情,他赶忙摆手:"你别这个脸,都我自愿的,我要不出来混,家里现在还背债——难道我能看着我老子娘和几个弟弟妹妹去死——我只是听说,为了你,浩哥和程王八闹翻了。你是不知道程王八平常有多嚣张,他再变态,浩哥也还就得赔笑伺候着,我还真没见过浩哥这么着憋屈办事——都为了那单生意。" 维盛黯然。他知道张钧浩其实很忌讳他自己出身商贾,政策稍有变动他们就只能随风而倒,半点不能先发制人——以程明那德行要不是他家里背景硬,现在一准儿浑身长疮烂死街头了。又听小磊继续道:"……你何必憋着口气和他逞强?" "我哪有逞强?!"维盛拧着眉打断他。小磊嗤地一声笑了,桃花眼里有几分讥诮:"你这还不算逞强?吃准了有人心疼有人丢不开手罢了——到了没人在乎的时候,你还能逞给谁看?" 维盛猛地起身,不想再听下去,小磊见状忙搭住他的手,忽然软了下来,哀声道:"得得,我不说了还不成?知道你一贯气性高,是我胡说瞎猜,成了吧?"维盛回头瞪他,小磊又做出可怜巴巴的鬼脸,逗地他再也板不住脸,到底不能真地拂袖而去——现如今,他倒觉得,朋友之中,小磊比李俊他们都还能说的上话,毕竟他和他们,已经是全然不同的两类人了。 临走的时候小磊象想起了什么,说:"平安夜,诺亚有PARTY,刚好在周末,一起来吧?"维盛还没来得及拒绝,小磊一边穿外套一边堵他话:"放心,浩哥估计不得空来,他忙着收拾程明那个烂摊子呢。你还不知道吧?浩哥为你的事和那个变态闹翻了……"看了看维盛一时复杂的神色,赶紧眨巴眨巴眼,"都我,好好的,说那个变态做什么。说定了啊,那天就咱几个……"还没等人回话,就往门外走:"不来就是不给面子,闹一晚上而已,耽误不了高材生读书的。" 叶维盛最受不了人这样说话,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算是应承。 第11章 诺亚是早几年在老街区买下的一座旧楼改建的,贪的就是他闹中取静,如今想在市中心这么一块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这一点上张钧浩的投资眼光还是准的。 叶维盛被小磊带这推开门上了天台,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灯串彩带懈寄生,光华灿烂,映着黑夜里仰目可见的星空,使这座不下雪的城市里,都带出了几分圣诞的气息。"不用……这么隆重吧?"维盛有些吃惊,他以为就这么几个人的小型聚会,不过聚在一块喝喝酒就能算作过圣诞了。 几个已经在开香槟碰杯的人看到他们,都围过来,先怪小磊:"怎么这么迟!"小磊耸耸肩:"人家就算是周六可是也得上辅导课的,你以为都象你们,起床就天黑了?" "你能好的到哪去?!小骚货,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晚上没人陪啊?"看着小磊和他们闹成一团维盛略有些局促,其实这里诺亚大部分的人他都不大认识,除了常常和小磊一起来找他的ALEX。小A走过来,适时地递过一樽鸡尾酒:"吓到你了?他们一向这样。"维盛轻轻一笑,低头啜了一口,顿时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他不常喝酒,但这酒除了一点辛辣的余味完全酸甜可口地像在喝柳橙汽水。小A笑了:"好喝吧?特地帮你调的。VodkaRickey,甜地不象伏特加调出来的。"维盛看这杯子里如雪碧一样的透明液体,更诧异了:"伏特加?"他以为那种俄国老毛子喝来怯寒的烈酒,断不会有这么清爽酸甜的味道。 "不信?要再试另一种吗?"小A绕到简易吧台后面,顺手抄过调酒杯,熟练地开始往中间加料,顺手还耍了几个花招,姿势优美地让他几乎目不暇接。小A其实是一个长的并不算特别突出的男人,特别是总和小磊站在一块的时候,更显得面目平凡,但此时,他自信的微笑却使他仿佛一个站上舞台光芒四射的明星。 "金色螺旋。你尝尝。"小A将一颗樱桃放上杯口,送到他面前,维盛抿了一口,这回居然比上次的还要象饮料,若不是亲眼见这小A调进去还真难以相信。 当他尝到第三杯的时候,身后一个人压了过来,维盛转过头,果然是已经被灌了几大杯的小磊,脸上已经呈现迷离的红晕:"……你偷偷……和小A在角落嘀咕了那么久,做做做什么?" "你也试下,小A调的……完全不像酒——"维盛刚吧酒杯送过去,ALEX就栏住了:"你嫌他还不够醉啊?" "这不是没度数么……"维盛还要再说,小磊就嘻嘻笑着要啦维盛跳贴身舞,维盛满头大汗左右挣扎才摆脱他的胡搅蛮缠,刚坐下,第四杯酒又送上来了。"白俄罗斯……再尝下。"ALEX俯身微笑,将矮酒杯推了过来。 一群人有玩有闹又吃又喝闹到了快十二点,才有人提议准备倒计时,小磊中途醒过酒,但还是红着眼角,有些懵懂迷茫的模样,只是撇撇嘴:"别俗了好不好,又不是新年,还倒计时……" 维盛觉得眼前的人与物都有些重影了,他摇了摇头,眼前的圣诞树一如那年在香港时看到的,绚烂美丽,却只得一晚最辉煌的绽放…… ALEX将新的矮酒杯推了过来,顶了顶眼镜:"……还要吗?" 不……不了……小A。维盛支着头,"我怕是有些醉了……这些酒尝起来都象蜜水似地,居然也……还是有后劲的……" 小A温和地笑了:"这个是最后一杯了,蓝色星期六——不觉得很适合今天?" 周末的圣诞应该是红绿繁杂喧嚣热闹的,怎么会是……蓝色的?维盛想反驳,但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开口,只是默默地接过了这杯混杂着深深浅浅忧郁与深沉的蓝。 到他被一群人鼓捣着推到树下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分的迷糊了,勉强张开眼,面前的人都象最虚幻的蒙太奇,交织成无声的默片。小磊撞过来,笑:"哈,你真醉了啊?"ALEX在旁撑住他:"没那么米用吧?都是很低的度数——来,赶紧闭眼,别错过了礼物。" "礼物?还闭眼?"维盛其实并没有醉地很厉害,只是脸上烧红了一片,神智还是在的。 "对啊,在平安夜12点的时候大家都能蒙着眼去抽挂在树上的一份圣诞礼物,这样才有神秘感嘛,抽中什么就什么。"小A解释。维盛闭上眼,被他轻轻推向前去,直到他感受到掌心纵斜皱纹的粗糙质感,刺刺的,却并不扎手。他该是摸到檞寄生了,抿抿嘴,维盛正准备继续找,却感到旁边有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胳膊。 "小A?"维盛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忽然觉得唇上一烫——"谁?!"——下一瞬间,对方的舌头已顶了进来,吞没了他所有的困惑惊讶与抗拒,灼热而熟悉的鼻息扑面而来,叶维盛顿时明白过来,狠狠地开始推他,但手刚刚触到对方的胳膊,就被反扭着别到身后,唇舌更是强压下来,不容抗拒地压制着辗转间所有的抗拒。 "维盛……"他终于暂时松开他的唇,轻声喘息着:"站在槲寄生下的人不能拒绝亲吻,这是规矩。" 去他吗的规矩!维盛心里怒火大炽,但身上却软绵绵地提不起一丝气力,脑子里也昏昏沉沉,失神地张望四周,刚才还聚在周围的人似乎忽然之间,都消失不见了。张钧浩盯着他,腾出手细细地摩梭这他的脸颊,往下,锁骨,胸膛,到他最最敏感的腰眼。维盛按下喘息,正要开口怒骂,张钧浩又再一次吻了下来,这一次,与先前的狂风暴雨不同,极致缠绵,吸允勾挑,如润物无声的桃花细雨,扑面而来,无处可逃。 维盛哆嗦了一下,手臂膀泛起了鸡皮疙瘩,酒精的后坐力如涨潮的浪,一波高似一波澎湃袭来,让他几欲灭顶——焚毁般的灼热,却逃不开离不得。 钧浩改舔弄他的耳垂,一双手却不忘般钳制半支撑地强搂着他。"想要吗?"他问,眼神里隐住几分恍惚,英气的眉宇间却透出一丝缠绵。 维盛摇头,他低头含住他的唇,隐带不快地一咬。 再摇头,转而更加用力,惩罚一般,唇舌交缠,毁天灭地。 维盛快哭出来了,他有预感,他逃不开,他死定了。全身都热地难受烧地发慌,过去的张钧浩,现在的张钧浩,重合在一起,心心念念其实也不过一个他。 天台上的人在看见张钧浩上来的时候就走光了,只有小磊和小A靠在走道的墙上,他不动,他也不动。 ALEX抬头看了看紧闭的天台的门:"……你还不走,等什么?" 小磊依旧耷拉着头,许久之后,问:"……你是故意的?浩哥让你这么做的?" "……什么?"ALEX在看到小磊的表情后放弃了辩解,从裤袋里掏出一盒三五,点了,递给小磊,"来一支?" 小磊看着他:"从最低度的伏特加瑞基到三十七度的蓝色星期六,你是诚心想灌醉他!难怪你非得让我今晚把叶维盛骗来!" 他笑笑,自己含进嘴里,慢悠悠地呼出一股迷梦似的白烟:"咱们认识浩哥快十年了,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喜欢那些男孩子,容易地几天上手,难的勾上几个月,到最后不外乎都只剩两类,要嘛为了争宠投怀送抱,要嘛被甩就生不如死万念俱灰的,叶维盛有什么特别的?!——他要的就没到不了手的,叶维盛再和他怄还能撑上多久?现在借这个机会他对浩哥服软了自己也能下台阶,他还得感激我——再说了,难道你当初主动接近叶维盛,不是浩哥的意思叫你看着他?怎么,现在倒怪我?" 小磊皱了皱眉,转身就想踏上楼梯,ALEX忙一把拉住了:"你干嘛去?!——你不会现在要上天台拉人吧?你傻了还是疯了!你是不想在这做了还是你犯小心眼儿!?" 小磊都要气笑了:"……我犯什么小心眼?我就看不惯这事怎么着了?" "你还装!你分明就是还喜欢浩哥——你听听,要是叶维盛真不愿意他醉死了也能哼着反抗几声吧?现在呢?!你在外面瞎着急,谁在乎你啊!你一边为着张钧浩卖身卖笑的,人正眼看过你一眼没有,你以为装成那个贱样子向他要钱要东西让他心安理得地玩你你就能一辈子跟他混下去?他还指使你给情敌当保镖,你拿了钱这就去了还在我面前嘻嘻笑说这钱来的比和他上床块多了,你那时候笑的他妈的比哭的还难看我是傻的才看不出来!" 小磊用力地抽回手,嘴角似乎哆嗦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怒火中烧失去冷静的男人,忽然扯开一抹他惯常的媚笑,却是冰冰冷冷的:"我是贱,但不是傻——但维盛会……这样,真只是因为酒?" ALEX脸色微变,小磊已经向外走去,"小磊!"小A看着他的背影,喊"你,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从来懒得管这些事,为什么这次我愿意听他的?" 小磊的脚步停了,他回过头:"我只知道,浩哥靠这种手段骗回来的感情,长久不了。叶维盛不是哪儿特别,他是痴,爱就爱了无所怨尤,但不爱也就是不爱了,到那时候,也绝不再回头。这一点,他比我强。" "小磊!"ALEX心里一慌,拔腿追了出去。 "冷不冷?"钧浩埋在他的颈间,呼出来的热气却是一浪浪地扑在他的脸上,维盛被这冰火二重天刺激地稍有清醒,随即狼狈地啊了一声,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体内的分身又膨胀了几分,钧浩压抑地跟着呻吟:"别动——先别动"稍稍调整了坐姿,扶着他的腰,开始慢慢地向上顶,一边暧昧地笑:"刚才……好不好?"维盛有些恼恨地瞪他,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没用,做好的决定想好的事竟如此轻易地就被他击溃,象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张钧浩凑过脸,吻他:"维盛,你不够恨我,你永远也恨不了我……"忽而加快了速度,一记一记愈加勇猛地撞击,维盛皱着眉,从未如此渴切的欲望如火烧火燎一般,烧地他心都要炸了,开始还是咬着唇压抑,到后来变成细细的啜泣,最后受不了地开始胡乱叫喊:"慢点……不要了——不要了,疼,不……啊啊,恩——啊!!再……再快……不……顶死了……够了……"钧浩一面操弄,一面伸手向两人相连的地方摸去,滑腻滚烫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忽然弓起手指猛地插了进去,维盛惨叫一声,双腿不由地紧紧夹住钧浩的腰,火热的内里绞地张钧浩也是心神一荡,忙又开始大力冲撞,汨汨的热液顺着手指淌了下来,黏糊糊地沾了二人一身,但此刻已经没人介意了,一个向上猛冲一个立即压下,迎合吞吐间摇地整张椅子都在支支作响,张钧浩觉得如置身炼狱一般,全身的快感都汇集到一点,只知道红着眼横冲直撞,一下深似一下,只能听见股肉交迭啪啪作响,他看着已经涣散失神的维盛,忍不住掐着他滑腻的臀肉,粗喘着道:"宝贝儿,我要插《从前以后》死你了……" 忽然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钧浩只脱了下身,手机铃声连着震动在这当口烦地他直想骂娘,好容易腾出手抽出手机看也没看,就砸到一边,随即按着维盛的腰,狠狠往下一坐——"啊!!"维盛终于搂住张钧浩的脖子,用力地咬了一口,全身抽搐地达到高《从前以后》潮。 被摔到一旁的手机屏幕依旧在闪,一个美艳的女人的头像,下面写着——曾蕾。 手腕一凉,维盛还在脱力,只能勉强睁眼,看了看手上忽然出现的手表,有些迷蒙地转向张钧浩。 那么久没见,不是真不想的,可心里始终有根刺。但现下这个光景,两个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还赤身裸体地迭在一起,他还能对他摆什么脸?有些懊恨地咬着嘴唇,四肢还是酸酸软软地没一丝气力——在汹涌的激《从前以后》情面前他居然没有一丝的抵抗能力…… "圣诞礼物,喜欢吗?"钧浩看他还没清醒的模样心里就软软糯糯地泛起几丝甜蜜,更用力地把他圈在怀里,"你看,多适合你——喜欢吗?" 这是一块简单大气的腕表,深棕色的皮制表带,银色的表圈,亚白的表盘上有三个小转盘,细细地刻着一行花体字"JaegerLeCoultre",不饰豪奢但绝对的精工细作,维盛点了点头:"恩。喜欢。"他不懂这个,但知道是个好东西,张钧浩送他的……哪次不是好东西,但也……仅此而已了。 就这样?张钧浩有些不满,他原以为维盛应该高兴地跳起来,但两人刚刚和好,张钧浩也不想再惹他不快,故意装出委屈可怜的声音:"我挑了好久的,我还没这么在意过一份礼物,一个人……这些天想死我了……" 叶维盛躺在他怀里,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叙述和有力搏击的心跳声,望着眼前迷离闪烁的圣诞树,终于淡淡地,扯开一抹笑。 张钧浩捕捉到了这一丝笑意,他想起了去年他们在圣诞树下的合影,与它相比,这个笑容似乎多了一丝捉摸不定难以言语的意味,似乎只不过是一种需要的表情,他想看,他就给。 心里有了一丝淡淡的恐慌,但随即感到大腿一热,维盛年轻而勃发的欲望竟再次抵上了他的。"维盛……"讲其他琐事抛到一边,钧浩忍不住含住他的耳垂,春情暧昧地笑,"……再来一次?" "诺亚"后门是一道暗巷,因为独门独户,倒也不乱不脏,只是路灯坏了许久也不见路政来修,黑夜里有几分阴沉森冷。 ALEX有些丧气地耷拉着头走回来,却被忽然从暗处闪出的人影吓了一挑:"……陈哥?"他还不知道陈家和张钧浩闹翻的事,因而见到他也不觉得奇怪,"你找浩哥……?" "他哪那么快!"陈家先是意有所指地一笑,拍拍小A的肩,"我刚看见小磊和你吵了几句,出啥事了?" 小A想那事十有八九是眼前这个人怂恿的,于是也没啥好气:"还不是让我给叶维盛下药的事,这到底不是光明正大的事……" 下药??陈家这下在心底可是大大讶异了,没想到这种烂招张钧浩也使出来了。这要是被那位小爷知道了还不又是闹翻?嘴里却说:"哎,你是傻了是吧?——那药就是助助兴,没啥副作用,你怕什么?浩哥又不是没给你好处。" ALEX神色复杂,他始终没忘记方才小磊的表情,一向醉生梦死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小磊似乎在认识维盛之后就渐渐地变了一个人。"说实话,这事我也不再做第二次了。" 又安抚了几句,待小A重新进了诺亚,陈家才嘿地一声冷笑,摸出手机。 ……程总?是我,小陈……是,您放心,这事包我身上……哪里哪里……您现在是我新老板么,我还能不为您卖命 第12章 与叶维盛和好带来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张钧浩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姓梁的说贷款不能下放?!" 接替陈家的助理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此时有些畏惧地瞄了老板一眼,才嚅喏地道:"……银行方面说我们条件不合格……" 操!张钧浩极少在人钱爆粗口,但此刻一拍桌子:"什么条件!吗的收钱时候不见他说什么狗屁条件!"房地产这行都是靠着贷款运转,谁手上都没现钱,要是这一环出问题,这个洞就难补了。 看了恨不得夺门而出的助理一眼,他烦躁地起身:"算了,再帮我约X行的老黄,今晚就约,再想办法。" 那天晚上,该去的都去了,该谈的都谈了,但第二天却也就此没了下文。循环往复数次之后,张钧浩明白过来了,有人在整他。 于是程明的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倒也不太诧异:"程总,都是一条道上混的,不用这么绝吧,怎么说我们也是合作关系——" "合作?"程明那边厢搂着一个新近的小模特,咋了咋舌阴阳怪气地说:"你弄错了吧?新城区的开发案是我提携你的,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和我说合作了?" 张钧浩没出声,他知道程明的话还没说完。 "你以前不是挺上道的么……"对方啧啧地笑,伴随几声喘息,"不绕圈子了,我要那个小子,放心,我还没兴趣象你这样认真,玩一次我就还给你。" 张钧浩连关机都懒,直接把手机砸向车窗,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关机了。 他恨恨地砸了砸方向盘,什么东西,威胁我?!这案子不接也就不接了,他张钧浩少这几千万?!!但他没想到程明会象见血了的苍蝇一样还黏定这事了,心里有几分不安,想打电话问问,见到自己的手机身首异处地瘫在阴影里,苦笑了一下,刚想弯腰去捡,却忘了自己是在开车中,没瞧见横向转出的一架车,他反应奇快地赶忙狠踩刹车,才险险错开没有撞上,身后一片骂娘声和刹车声中,对方按下车窗,露出一张姣好美艳的脸:"……张总,这么巧?" 张均浩有些无语,真的也太巧了:"曾小姐,好久不见。" "我倒是想见见你啊,每次约你大老板事儿忙都推了,我有什么办法?今天撞上,可别再说没空了啊~"半真半假的抱怨,曾蕾笑着比比后面,"再不走,交警可得来罚单了。" 张钧浩无法,只得发动了车子跟在曾蕾身后——几次明示暗示,他不是不知道曾蕾对他有意思,的确,娶一个这样外表这样家世的女人,对他还是他的事业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以前他或许真会心动……可如今……他叹了口气,又开始想他。 和曾蕾吃完饭分手后,张钧浩还在回味着她方才的话。她有一个哥哥,却绝对是曾家唯一的公主,因为曾海当年就是和他的前妻离婚后攀上了他现任太太娘家的势力,才从一个普通的公务员步步高升,随着曾蕾外公搬进中X海,他更是水涨船高,炙手可热。 还在胡思乱想,眼前就是维盛的学校了。不自觉中,还是来见他了。钧浩把车停到隐蔽处,拿出电话。 没几声就接通了,传来他熟悉的压抑的声音:"喂?" "能出来吗?" "我在晚自习!"他叫了一声,象是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又忙压低了,"什么事了?" "我已经在你校门口了。"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张钧浩摸出一支Ragal,含进嘴里,他不常抽烟,但偶尔心烦的时候会抽,无可奈何地去人云亦云。、维盛好不容易向门卫扯了个谎跑出来,见到的就是靠在方向盘上吞云吐雾的他。他停下了脚步。 钧浩抽了半支后才发现他——兴许因为功课忙,叶维盛显得有些瘦削,一直没空去理的长发垂在额上,看来有几分憔悴,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黑夜里依旧是夺目的很。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周身的压力似乎也减轻了些许。 "……你怎么了?"叶维盛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他永远不会对他说实话,他想。张钧浩骨子里是个极端大男人主义的,天大的事,他来扛。他不能让自己一直庇护着的爱人看到他的无助他的烦恼甚至他的失败。于是他只是浅浅一笑:"我只想问问,今晚的晚自习……能翘吗?" 维盛低下头,只觉得耳根一热,下一瞬间,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们回到他们曾经同居一年多的那幢房子,维盛刚问了一句:"你妈现在都住你爸那了吗——"就忽然被掐住了肩膀,张钧浩一把将他压在玄关的地板上,铺天盖地地吻他。 叶维盛被呀撞地生疼,但也不过闷哼一声,便将手环上钧浩的腰,任他灼热急切的喘息一点一点地侵略他的全部。 他猜的出,张钧浩有心事,可他不说,怎么问也不说——去年平安夜和好之后,他们越走越近,彼此的隔阂却仿佛依旧根深蒂固地存在。 张钧浩显得很激动,他扯下维盛的裤子,翻过他的身子,甚至没好好地做前戏,就粗鲁地挺送进去,维盛皱紧了眉,身后的人又粗野地拍拍他的大腿,哑声道:"抬高屁股,我要操你。" 维盛陡然间觉得阵阵热浪袭来——张钧浩极少对他这么说话,即使是在床上——但奇异的是,他居然因此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快感,他忍不住闭上眼,轻轻向上抬了抬身子。 只有眼前这个迷人的男孩,是他一手造就的,不会因为这世间情势逆转而弃他而去。 又是啪的一声,张钧浩居高临下,命令似地:"不够。" 维盛全身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自觉地服从。 "不够!" 当维盛艰难地将下身完全撅起,张钧浩忽然抓着他的胯骨,用尽全力地冲了进去——"啊!!!!!!!!"维盛受不了地大叫,疼痛中夹着快乐,身后的人已经开始猛力挺动,打桩似地,一下重似一下,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层迭急促的粗喘,伴随着俩人深深浅浅的呻吟。一滴一滴的热汗溅在他们相连的火热肉体上,当张钧浩要脱力一般狠撞在他体内某处柔软之时,维盛射了,喷薄而出,点点白液溅在地上,墙上,自己的胸膛上…… 张钧浩哪里还能再忍,几乎是紧随其后地释放,精疲力竭地压在维盛汗湿的背上,喘息不定。 彼此都没有开口,也都没有开灯,黑暗中,唯有喘息起伏不定。 有一瞬间,维盛几乎觉得张钧浩轩想对他说点什么,然而等了许久,他感到身后宽厚的肩膀移开,张钧浩在他耳边,又用他惯有的低沉稳重却带有几分挑逗的声音道:"……好不好?要不要……再来一次?" 其实两人都没那体力"东山再起"了。于是草草收拾了下,便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想好高考报哪呢吗?钧浩抹着他赤裸的背上滑腻的湿汗,轻声问。 维盛觉得黏,躲了一下,才说:"……还在和我妈商量。" 你妈能懂什么。张钧浩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还是留在这吧?你念文科的,咱们这又不是没好的文科校,改明儿我就找人帮你把X大给定了……"叶维盛忽然皱了下眉却没反驳,只道:"再说吧。"他的未来与人生似乎已经被张钧浩牢牢掌控着,规划的井井有条。上本市的名牌大学,毕业了进他的公司帮他,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但是——幸或不幸? 叶维盛沉默了一下,的确将他的未来都。"恩……再说吧。"他忽然一叹。 张钧浩认为他接受了这个最好的安排,无论如何,他在维盛面前,永远是战无不胜的强者。低头吻了吻他的耳朵,引起他敏感的轻颤:"乖。明天再找你。" 然而他们竟又是快一个月没见上一面。 因为借下来遭遇的事情比张钧浩预想的要严重。程明能成为城中一霸,自然不仅仅因为他的下流与阴险。几次碰壁之后,张钧浩明白,他无法再从那些纵横勾结的势力网中贷到一分钱。但已经在开发的楼盘不能中止,城区开发案的地是早就批下来的,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罢手都难,于是他的寰宇只能不断地加码再加码——他就是死也想不通程明明明也参与了城区开发案,为什么为了那么点见不得人的私怨,宁可拖他下水甚至不惜搅黄这单生意? 但在张钧浩为解燃眉之急抛售手中部分股票之后,一纸文书让他整个人如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彻底地明白清醒了。 拥有那块地的公司的法人代表逃出国了。确切的说,他本来就拿的是加拿大绿卡。顺藤摸瓜地查下去,才发现与程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这家公司程明本身就有参股。而没多久市政府正式下发文件,在多次开会讨论后,决定暂时搁置东移计划,那几百亩地霎时间从会下金蛋的鸡变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地,一起参与这项目的几家房地产都叫苦不迭,当初中高价位买进的地全成了烫手山芋——后来张钧浩一查才知道,程明当初晃了不少公司家门,所以金额规模都可观的很,谁想得到居然是唱一场空城计!——寰宇毕竟是做实业出身,哪里经的起这个阵仗,眼看这东墙再拆也补不了西墙,黑洞越补越大,张钧浩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绝境。 他烦躁地搓了搓头发,拿下来的时候,掌心已夹着几丝黑发。他一捶桌子,愤怒地将桌上堆满了的报表和文件全甩在地上,面色铁青,按下内线,似乎咬牙切齿地说:"叫几个经理都进来。" 一群人磨磨蹭蹭进了这些天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总裁办公室,张钧浩已经平静下来了,他靠在椅背上,双目微垂,用一种冰冷而命令似地语气:"城东开发案暂停,不要再往里面砸钱了。"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迟疑地说:"张总……我们……我们已经投入那么多资金进去,如果这时候撒手,就等于我们高价买了一大片没用的荒地,这……" 这等于几千万钱白丢进海里。这话他没说出口,但张钧浩心里比谁都明白,他是被姓程的狠狠摆了一道,不管有没有与他交恶,程明是一定要踩他做踏脚石的!再永无止尽地陷进去,也难看见翻身的希望只会赔进全部身家——这是壮士断腕却非行不可——他对这个生意可以就此罢手,但他绝不能一无所有! 绝望,但他能对谁说,他父亲,母亲?还是别人?!特别是维盛,他甚至可以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失败,唯独得在他面前永远得挺直腰板。 他每天都焦头烂额,甚至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他对着镜子都想砸碎那个颓唐无用的倒影,他还能出去见谁?!他只能叫小磊让他看着维盛,至少在这最后的关头,不能耽误维盛的前程。这一天,已经是6月15日。 而小磊之所以记的那么清楚,不仅是因为他今天看到的张钧浩再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他还是坐在真皮椅上紫檀桌后,但眼神再也不能一如往日——而是张钧浩还没同他说完,他的助理就门也不敲地冲了进来,张钧浩还来不急发作,就被他的话完全震住—— "张总,税局来查账了!人已经在楼下了!" 现在还不是厉行查账的时候,他们这么有恃无恐地冲上来,只可能有了必要的证据——告密!张钧浩从椅子上站起来:"叫财务部的主管马上准备,我先去档一下——""张总,启泰那边也同时被查账了!" 启泰是他父亲的公司。 全完了。 张钧浩跌坐在椅子上,露出一抹不知是哭是笑的奇异表情。 "小磊,你先走。"他终于转过头,机械似地说,"什么……也别和他说。" 小磊早被这一连串变故惊地呆若木鸡,浑浑噩噩地走出大楼,看着门口大喇喇斜停着的几辆刺眼的帕萨特公务车,他第一次意识到,在他记忆中似乎无所不能的张钧浩,这回面临的,可能真的是场灭顶之灾。 还是关机。维盛走出校门,才挂了电话,好些天了,他完全联系不上张钧浩,以往即便他再忙,也不至于一个电话也没留。 一辆黑色别克忽然在眼前停下,车窗缓缓降下,一张肥腻而熟悉的脸,轻佻地冲他挥挥手:"维盛~" "好巧啊。"叶维盛有些诧异,"陈哥,好久不见了。" "不是巧,浩哥让我来接你。" 维盛皱眉:"他没和我说啊。" "他最近忙成啥样了,好不容易今晚有空才让我接你过去——亥~什么糟心事都让他给碰上了。" 维盛心里一动,想到近来张钧浩果然有些不同寻常,前些天一个电话也没,他打过去也总是不通。 在车上的时候他一再地问陈家,陈家只是不答,只道:"你自己问他,我说不好。" 维盛心里更有些打鼓了,一看路,更奇怪了:"这是去哪?" "荣廷。"陈家顿了顿,才照实说了。 为什么约在这?!维盛拧起眉,"我打个电话问他。" 关机。 陈家冷笑着讲车开进荣廷的地下停车场,看着维盛不死心地一直拨号——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张钧浩此时被隔离审查闹地鸡飞狗跳生不如死,打的通才有鬼了。但面上依旧一脸褶子地笑:"他就在楼上,你见了面自己问他不就好了?" 维盛啪地合上电话,转头去开车门:"我不上去了,改明天我自己再找他。" 陈家没想到叶维盛居然察觉出不对,他怎能让到煮熟的鸭子飞了,一手忙抢按了落锁键,脚下却一踩油门往墙上冲去,在只离墙十公分的地方再猛踩刹车,车子骤停,维盛被甩地差点撞上挡风玻璃,还没坐定身子他就愤怒地转身:"你干什么!——"一方手帕捂住他的口鼻,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死命扯开陈家的胳膊,陈家情急之下,干脆整个肥硕的身躯砸压了过去,手上更使上了发狠的力气,维盛只觉得快要窒息一般难受,怎么喘也喘不过气来,直到最后眼前彻底一黑—— 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程明。 程明见他醒了,嘿嘿一笑,扶着手中的酒杯,从小餐桌前走过来,坐在床边:"又见面了?" 维盛缓缓地撑起身体,他四肢仿佛被抽干了气力,绵软地几乎抬不起来,他想起了方才的情景,事到如今倒也不再慌张了:"……你就不能不这么下作吗?" 程明见他居然也并不怎么诧异慌张的模样,觉得更有兴致了,一只手朝他摸去,另一只手捧着酒杯就往他嘴边凑:"你不就爱我这个调调——"调笑的语气在维盛扭开头反抗的瞬间变地狠厉,忽然钳住他的下巴,强行将那半杯红酒灌了进去,"你当我是谁?还是你那个怜香惜玉的浩哥啊?!" 叶维盛最终用尽全力地挥手摔开,酒杯噌地飞出,碎了一地,他迅速地从床上跳起,靠在墙角,喘息不定,下巴上殷红纵横——纵使咬紧牙关,他还是被灌进不少。 "你给我喝了什么?!"他不觉得程明吧他骗过来就为了给他喝喝红酒。 程明笑了笑,将手指上溅到的残酒舔了,才也起身又走回餐桌前,拿起一个小小的塑料袋:"一点点助兴的药而已。" 看着那一颗颗白色小药丸,叶维盛的脸顿时变地惨白:"你——你要坐牢的!" 程明象听到一个绝世笑话:"哈~你以为这是什么?毒品?现在你还装什么纯洁,你又不是没试过,那天晚上——我想想,是哪天,好像……还是平安夜_你用了后……和张钧浩是不是玩地很HIGH?他还告诉我,那一天,你的滋味儿,好的很……" 维盛脸上血气尽失,这一瞬间,他竟不知该为哪一个消息更加震惊绝望。 "怎么,不信?"程明扯开衬衫的扣子,"张钧浩自身难保了,这当口,你还指望他象当初一样地护着你?" 叶维盛象听天方夜谭,程明咧嘴一笑:"还不明白?张钧浩这老小子平常道貌岸然的,出了事要求我,就把你送来投石问路了。" 叶维盛缓过劲来了,嗤地一声冷冷地抬眼看他。张钧浩的确有时候世故地很,为了生意无所不用其极,但程明说的,他一个字也不信! 程明嘿嘿地继续笑道:"宏泰私设账簿,隐匿50万的税款,人家证据都拿到了,这事家家都有,可被捅破了就是一万一年你知道吗?他再硬再牛,就他妈的洗干净等坐牢吧!你以为人到了那份上,还记地什么情分信义!他为了求我拉他一把,就把你骗上我的床——醒了没傻瓜!?" 第13章 维盛一下子呆住了,偷税,坐牢,这些与他生活完全平行无关的事一下子炸地他思维瘫痪一般……他……他要坐牢?而后……卖了他?几乎是立刻,他想夺门而出—— 程明忙用力扯着他的手臂往回猛拉,维盛前冲力大地让他几乎要摔出去,情急之下抓住小餐桌的边沿才勉强稳住身体,桌上的玻璃杯子被剧烈晃动着摔碎在地,片片都倒映着他惊疑未定的双眼。程明冷笑道:"想去质问他?也不必急在一时,等咱们办完事儿,你再慢慢地去问他——" 维盛扭过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许久才微抖着声音:"他……他能出来么?" "那要问你了。" 维盛瞪着他,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地垂下头:"是不是……之后……他就能没事儿了……" 程明笑了,他知道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已经被击溃了,"他这么对你,你还愿意为他……出来卖……真是……让人感动哪……" 维盛一直低着头,无助地似乎穷途末路,程明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享受——若说他为了多爱眼前这个少年而伙同陈家这头白眼狼设计张钧浩,倒是场笑话了,他就是见不得有人胆敢得罪他,胆敢为了这么点屁事对他程明翻脸不认人!张钧浩,你狠,狠地过我!?我照样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想到这,他兴致就完全勃发起来,逼近一步,看着维盛惊惶地连连退后,直到被逼到墙上退无可退。眼前的男孩象头惊慌失措的鸽子,惶恐害怕,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他舔着嘴唇,靠着他的耳垂吹气:"我最讨厌人在我床上象死鱼——你跟了张钧浩这么久,功夫一定不赖……"维盛哆嗦了一下,敏感的耳垂连着脖子一点一点地被染红,程明知道是方才的药性要发作了,再衬上他含羞忍辱的眼神,他感到分身一下子窜地老高,浑身发热,捏住维盛的下巴,强迫他看着他:"反正都要做的,何不干脆点……你也舒服些,我今天可是难得不想玩其他花样儿……来,吻我。" 恩赐一样地语气让维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颤巍巍地凑了上去,热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他的鼻端,随即是少年特有的清爽干燥的双唇轻轻印在他的嘴角,程明喘息了一下,随即不满足地摁住他的脖子,就要伸出舌头,维盛哼了一声,似象非象地挣扎了一下,程明被撩拨地心里就如被猫抓一样,急不可耐地就要强吻下去,就在几乎触及的瞬间,他只觉得手掌忽然钻心似地疼——啊啊啊啊!他惨叫几声,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满手的鲜血,见鬼似地看着叶维盛,又发出不着调的高亢惨叫—— 叶维盛捏紧方才从小餐桌上顺手摸来的叉子,上前数步,那眼神狠厉地象一个杀手,程明剧痛难忍之下,竟被他的气势压地跌坐在床,维盛低头看着他冷冷地说:"我知道你财大势大,我也知道你能轻易地整地我生不如死,但是——"他弯腰,带血的银质叉尖抵上他的颈动脉,"此时,此地,我能让你连生不如死的机会都没有。" 血液在瞬间凝结,似乎连手心的伤口也忘了疼,程明第一次体会到赤裸裸的威胁,他甚至感受到尖利已经刺进了他的皮肉,哪还记的起其他,顿时吓地哇哇大叫:"住手住手住手——你走,你可以走,钥匙就在床头柜——都是张钧浩!是他对不起你!你别冲动,别动!"维盛单手摸过钥匙,居高临下地看着血珠一点一点地渗出,虎口微微地松了口劲:"你大可以事后报复,甚至杀了我灭口——只要你有这个胆!"手下忽然又一个用力,程明立即杀猪样地嚎叫,维盛终于放开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翻滚呼痛的男人,随即转身离开。 深夜的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但是偶有经过的,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蹲在垃圾箱边上呕地天昏地暗,都会暗暗摇头——这得喝地多醉呀。但是叶维盛却不理这许多,仰头又连连灌下好几口矿泉水,扒着垃圾箱再次吐地干净,这才摇摇晃晃地丢了空瓶子,反手抹去嘴边的脏污,踉跄地跌坐在地上,发了许久的呆,终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小磊的电话:"张钧浩呢?"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嘻嘻笑着说:"你怎么反来问我?""他出事了?"问句,但语气肯定。小磊笑不出了,许久才恩了一声。 "……都瞒着我,是吧?" 小磊慌了,他自己心里一直不喜欢他俩在一起,但现在维盛的语气却令他有些惊惶不安,刚想说点什么,维盛又道:"去年的平安夜,我和他……是不是他设的局……从那场派对……到那个药?" 依旧是问句,但语气愈加肯定。 小磊彻底说不出话来。 维盛合上电话,闭上双眼,掩去久违的湿意。 ……他已经习惯了操控一切,当他发现世情已非他掌握他即将一无所有之时,他会如何选择? 张钧浩从出租车上下来,明明是盛夏,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付了钱,他拎着半新不旧的行李袋逃难似地走进小区,上楼,而后在过道上停住了脚步。 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兴许是等到累极,此刻蜷缩着靠在墙上,半合着眼,浓睫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张钧浩佩服自己,他瞬间的本能反应居然是在第一时间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是不是乱了皱了,是不是看来颓唐落魄。维盛被声响惊动,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你回来了。"他尽可能地柔声问,象什么事也没发生,"快进去吧……先冲个澡。"他低头,想帮他拿包,蓦然有些辛酸,张钧浩双眼熬红,胡子拉杂,头发也东一丛西一蓬,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自打相识,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张钧浩。 张钧浩避过他的手,一言不发地摸出钥匙,开门,进屋,对着他只说了一句:"别再等了,你要考试了吧……好好考……有时间,我们再好好出来好好说……"没说完就要关门,门缝里却忽然伸进一只手,张钧浩忙按住门,皱眉瞪向门外的叶维盛。 维盛扒住门框,执骜地说:"让我进去,今晚就说。" 张钧浩看了他许久,终于松手,转身。 维盛想为他拿杯水,打开冰箱,却发现空空如也。再抬目四望,这是他曾经住过快2年的家,如今,竟忽然显得有些陌生。 "别找了,我不渴。"张钧浩示意他坐下,该来的总是要来。 "这房子,是我最后一处产业了,幸好当时是挂在别人名下……"张钧浩竭力笑地一如当初,"……我把它过户给你……" 维盛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最怕的事终究要来。他抬头看向他:"你要……分手?" "别这样……我出了点麻烦,你该……也听说了。"张钧浩拍拍他的手,"我现在的能力所及,能给的就是这个了……哦,之前说的学校的事,已经准了的,也不会改,你要是还有什么问题——"维盛忽然挥开他的手,站起来:"你以为我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和你谈条件?!" 事已至此,张钧浩反而彻底冷静下来:"维盛,我这次出的是大事,就算现在侥幸出来我也一无所有,要从头再来——" "我不介意!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曾经你拥有一切现在为什么要在乎你一无所有!你之前给我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你明白吗?现在……现在只要你没事,大不了我们一起穷,我们可以一起熬过去的——我可以……可以去打工,甚至,甚至我不念大学了——" "可是我介意!"张钧浩被他最后一句话气地眼冒金星,当下也控制不了怒气,吼道,"你知道我出的事儿有多大?你以为你不念书了去打工了在这可怜巴巴地等我了,就算帮我爱我和我一起'熬'?!你别他妈的这么幼稚了!" 维盛一瞬间如遭电击,半晌才道:"那我要……怎么帮?程明说……只有他能帮你,所以,你让人把我送去'荣廷'——" 张钧浩瞬间抬头,眉毛死死地纠了一下,随即狠狠地低下头,"他……他……还说了什么……"一字一句象是咬牙切齿。 "他说人到了生死一线的关头,是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出卖的。"维盛看着他,忽然摇头,一下又一下,"可我不信。他说你下药,我信;他说你出卖我,我不信——" 张钧浩再次抬头面对他的时候,已经是面无表情,他扯了扯嘴角,冷酷地笑:"不,他说的对。你以为我是今天是怎么出来,坐在这,和你讨论什么狗屁爱和信任!因为我找了新的靠山,他们能帮我出这趟混水,能把我把金额从五十万改成五万,能让我不用坐牢,能帮我东山再起!你能吗?!维盛,我要结婚了,这就是交换条件——我出卖的是我自己!女的你还见过的。" 维盛哆嗦了一下唇角:"曾蕾。"语气是平静的,其实有些事他明白的。 张钧浩没想到他这么了然,有些狼狈地别过头,话说地很急,似欲快刀斩乱麻:"人始终都是要结婚的,维盛,你也是……只是你不用象我这样走投无路选无可选。你方才说我没出卖你,只不过一是因为我根本不信姓程的二是他没那个能力拉我一把——我就是个小人!但是……咱们处了两年,也算是我这辈子最久的了,我,我给你个建议,我如今保不住也不能保你,和他在一起,未必不是一条退路……至少在他对你还有兴趣——" 他没把话说完,对面的维盛已经直直地挥出一拳,正砸在他的下颚之上,他踉跄着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半晌说不出话来。维盛一个箭步,冲上去提起他的领子,咬牙道:"张钧浩,我不用你给我拉皮条——" 张钧浩深吸一口气,到这份上了,总也得撑到底:"你别那么天真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交易一切可以交易的。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他忽然又住了口,这一次,维盛没有动手,只是这么僵硬地站着,而后一滴一滴的泪水就这样忽然溅上他的脸颊,烫地吓人。 "浩哥……我知道你是气我的,我知道你心里不想结婚的,我知道我现在很没用我什么也帮不了你……"维盛单手抹去满脸的泪水,却很快又糊了一脸,"但我们一起走下去,未必没有将来,浩哥,我爱你,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和你一起,我会努力的,以前的臭脾气我也改,我什么都能改——我——即便是穷一世,我也不在乎……" 为什么事到如今,他用如此哀求的语气勾勒这样一副于他看来是一片惨淡的前景,他居然还该死地心痛,悲伤如潮汐一般一点一点弥漫开来,淹没,窒息。 我最在乎的,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我们不可能了,维盛。爱情只是调剂,对我来说,它远远不能和一个男人的事业,将来,抱负,相提并论。 他毅然决然的开口。终于。 他曾经以为自己绝对不会抱着一棵树不放,不会为任何人上心伤神。直到他遇见了维盛,但为什么直到他开始意识到的时候,却让他忽然独临深渊一步错就粉身碎骨一无所有!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可以同富贵,却绝不能共患难。他想,他就是。 "维盛。"他忽然搂搂他的肩,竭力如同往日的语气,"如果有事,以后还能找我。" 叶维盛沉默了许久,久到眼泪都在面容上逐渐干涸,才终于摇了摇头。 他曾爱他宠他容忍他一切的脾气,那也不过是因为他高高在上,并乐衷于此,在他心目中,从没将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困厄当头,他也从没想过,两个人也能携手扶持地捱过去。 其实,他早该预见的,这样的终局。 我们不能走到头,错不在你,或者我——而是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不,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叶维盛走地甚急,甚至连门都没关上。张钧浩这么枯坐着,直到他突然电击一般地跳起来,冲上露台,然而事到如今,他能见到也只有夜幕中那道孤单而决绝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他的生命。 不知从哪儿飘出模模糊糊欲语还休的几句残歌: 辗转翻侧因为你起……愿你不是你……只好爱你痛到不知痛…… 整整两年零四个月。 张钧浩低下头,扶着栏杆的双手在瞬间攥地死紧,最终,他狠狠地踹向落地窗旁的盆栽,盆栽倒地,发出沉闷的巨响,碎了。 张钧浩觉得自己的心在此刻,也随之轰然一声,碎成千片。 而后是流火七月,黑色高考。 他记得考语文的时候,他看见作文的题目是《最勇敢的事》,他扯了扯嘴角,而后丢了笔,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考室。 考完估分填志愿,他填了千里之外的F城某所二流学校,而最终他如愿以偿。 心里失望透顶的叶母以为只是儿子发挥不好,她生怕儿子自责,而不敢再多说一句,儿子在此时,已经成为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叶维盛却是笑着,对他身后的小磊说: 这下,真的从新开始了。 小磊无语。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维盛与他不同,他是个狠的下心忘的了情的男人,说断就永不回头,尤其是在他伤无可伤之后。张钧浩已经很少在诺亚出现,随着婚期的临近,他知道他是再也不会踏入那里了。 都断地干净,倒也好。 他把手里的一个文件袋递过去,那是张钧浩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交给他的,里面是产权让渡书。他有些艰难地想着如何措辞劝维盛收下——在他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事已至此,不收也是矫情,何必。谁想维盛居然二话不说地收了,小磊有些傻眼,半晌才搔搔脑袋:"我以为你死也不要呢。"而后决定不再讲这个扫兴的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八月十五。 张钧浩婚礼的前一天。 小磊知道大学开学没那么快报道,于是轻轻一叹。 Z城最好的酒店此刻冠盖云集衣香鬓影,张钧浩西装笔挺地站在落地窗前,不过一个多月,他却比先前沧桑了太多。他轻啜着手中滟红的LAFITE,似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微微地皱眉,而后放下酒杯。 他拿出手机,对方接了起来,却不说话,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半晌才恶狠狠地说:"你打来做什么!" "请你喝喜酒呀,不知道程总还给不给我,以及曾家这几分薄面呢?"张钧浩冷冷地笑,表情生动而狰狞,看来有几分可怖,"听说陈家如今在你那做事?不知道这么一个吃里爬外的货色,还衬不衬程总的心?" "你别tama的得意!这次算你命大,曾家未必保的了你一世,咱们走着瞧!" 张钧浩不在意他的气急败坏,以后的事,他还真等着瞧。他找他,不为这个。 "还有,你别再搞他了,否则我张钧浩这下半辈子就什么也不做,只记得一件事。"他顿了顿,而后一字一字地道:"就是与你为敌,至死方休。" "张先生,时间要到了。"典礼的司仪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赔着笑道。 点了点头,张钧浩合上手机,大踏步地走出门外,瞬间换了副神色—— 等着他的,是另一个人生的战场,除了爱情,它应有尽有。 国庆前,小磊收到了维盛寄过来的包裹,和一封短的不能再短的信。 于是他知道维盛黄金周不回来了。而后他拆开箱子,里面有手机,IPOD,各种名牌衣服,积架的手表以及最后的那份产权文件——三年前开始,张钧浩送的每一份礼物,都清点整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后,原物奉还,完璧归赵。 信的最后还有这么几句话: 我现今才明白,依赖仰仗的感情不是爱。他当年给的,从来不是我真地需要的,分手,其实是迟早的事情,这时候说再见,未必是件坏事,对吧? 小磊摇了摇头,所以叶维盛永远就只是叶维盛。 第14章。 重新开始,过不被人操控不为人伤心的生活,维盛就这么想着的。 开始的一个月,不是完全习惯的,偶尔午夜梦回,有时候也难免想家想妈,想他。但也只是偶尔,维盛知道,人始终是要向前看的。 大一的寒假他出于礼貌,去张家拜访过张母,时过境迁,张母不如当年满脸笑意拉着他就开始东家长西家短了,但对他依旧是和蔼热情的,婉拒了留饭的邀请,他很快就离开张家,有些意外地远远看见了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换了新车,墨绿色的捷豹,内敛低调但光华流转,一如今日的他。 他见到他从车里扶下一个美丽的少妇,艳光四射不可方物,正是曾蕾。 那么,他过的很好。或许当年原就只有他一个人傻地天真错地离谱,这才是适合他的生活。维盛笑了一下,伸了个懒腰,朝反方向渐行渐远。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sheng药,没什么是不能忘却的ji念。 一进大学,他占着高中时候的基础,成绩好人缘好,很快就进了学生会,与宿舍里几个铁哥么嬉笑怒骂打打闹闹,享受一下女生们羞怯之中隐带热切的崇拜欣赏,这样的生活,晃晃悠悠弹指而过,似乎也不错,直到他认识了他—— 纪莫。 几乎是一见到这个沉默倔强一如当年的他的男孩,维盛就知道,他是。 纪莫把自己包裹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执敏感,特立独行,上课放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回到宿舍里也大都闷在床上看书,系里没多少人特别是男生喜欢他,维盛有时候去他们宿舍打牌,也会好心地唤他一起,纪莫总是摇头拒绝,而后嫌他们吵似地,夹着一本书就出去了,几个人就在他身后挤眉弄眼地对说:看纪莫那副公子哥儿的模样,嫌咱们档次太低呢…… 有人立即搭腔:咱还嫌他娘娘腔呢! 维盛也附和地笑,却不由地又朝他看了一眼,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年似乎还不懂得用伪装来保护自己——又或者他的冰冷沉默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伪装和逃避。 就如自己,一面和大家伙称兄道弟热血青春,另一面唯一的抒压方法就是去当地出名的GAY吧,看看四下里那些形形色色丨>与他一样的男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 "夜色"论格调,和诺亚没的比,最能招徕眼球的就是靠每天晚上的钢管舞,DANCER缠在钢管上如灵蛇一般扭转款摆,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妖魅地几近缭乱,当DANCER勾起大腿绕着柱子缓缓褪下裤子,全场都在兴奋地尖叫,几个靠地近的拼命地往他的丁字裤里塞钱。 以前的叶维盛自命清高,看不上看不惯,但现在的叶维盛知道,他们至少算是他的同类,至少他在他们面前不用再装,于是也配合地鼓掌起哄笑闹,直到有一双手从后抱住他的腰,维盛吓一大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股间顶着一处热源,他顿时大怒,转身一推,男人被他推开几步,又缠了上来,舞池人多,四周一挤两人顿时又紧紧地贴在了一块。 "小帅哥~我以前没见过你~认识一下好不好?"男人声音低沉略带沙哑,高高大大,面容有几分轻佻的俊秀,维盛在一瞬间竟有了几分失神,但很快地,那个男人就把脸就凑了过去,摩着他的脸颊,调情似地蹭动,维盛猛地回过神,浑身立即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捏紧了拳头就准备动手,不料忽然一股力先他一步,捏着男人的耳朵往后拽:"老娘卖力地跳,你一眼也不看,这么点功夫就给我勾搭人?!" 维盛这才看到拉开他的正是方才跳舞的DANCER,正在诧异,却见那男人立即就驴下坡,反手搂住他,大大地亲了一口:"哪有啊~倒是你,这么骚地一扭没见所有男人都盯着你的小屁股,我心里才酸呢~" "放屁吧你——就你,还酸?!"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DANCER扭腰走到维盛面前,双手环胸,偏着头打量着他:"果然长的不错么~小帅哥,认识一下?" 叶维盛以为他是在说反话挑衅,犹豫了一下,没搭腔,那男人又挂在DANCER身上,一面上下其手一面吃吃地笑:"你也心动了不是?难得来个新人嘛~" 叶维盛有些不明白状况了,DANCER却走前一步,完全不在意自己浑身上下只挂着条豹纹丁字裤,大大方方地拍拍他的肩:"HI,我叫NANCY。那个随时在发情的叫大楠,交个朋友?" 叶维盛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拒绝。 NANCY和大楠是他在F城认识的第一对同志情侣——如果他们算情侣的话。 他们公然在夜色出双入对,但常常心照不宣地各自搂着今晚看上对象春宵一度,维盛不是没问过,换来是他们更加茫然的反应:我们在一起当然是因为喜欢,可这和和谁上床有什么关系? 维盛彻底无语了,从诧异到后来的苦笑,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真算有了长足的进步。在这个圈子越久越深,他就越不明白,自己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的,是不是只不过是一个注定无望的妄想。 GAY之间,是不是真地没有足以恒守一生的真情和勇气。 NANCY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谁知道明天会怎样,每一天过地快乐开心对的起自己就他妈的值了!" 大楠是玩BAND的,因为是家里的么子,家里宠地不行,他做生意的爹除了大把地给钱之外,几乎没空看他一眼,因而他是夜色最受欢迎的客人,长的好又出手大方,除了滥交,他几乎没什么缺点,而这在NANCY眼里根本也算不上缺点。今天大楠照例在夜色开酒局,他们乐队的几个人都到了,有的还带几个朋友,挤挤挨挨地坐满了整个包厢,维盛事先不知道,被NANCY硬拖来的时候,看见一桌子吞云吐雾中穿环打洞刺青纹身奇装异服什么人都有,就转身想走,没想NANCY栏在后面小声哀求着:"你一来就走,我该多没面子呀?"那边大楠已经站起来把他按在椅子上,豪爽地一指一桌子的人:"早想给你介绍了,这都我朋友!今天高兴,先开五瓶皇家礼炮!"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叫好,小弟已经飞快地冲出门去下单,大楠搂着NANCY坐下来,已经开始吆喝着要喝酒了。 维盛觉得有些憋闷,心里盘算着就坐一会就走,谁知刚坐下不久,一只手就摸了过来,维盛忍着气往旁边挪了下,那手如影随形地跟过来,维盛回头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到,那人悻悻然地收了手,嘴里还喃喃地骂了句装什么装。没多久几个人喝HIGH了就有人拿出一个小纸包,丢在桌上:"那~别说有好东西不拿出来。新货~蝴蝶!" 一片惊呼声中,NANCY抢先拿了,笑道:"这个纯度高的很,你居然买的到。"那人贼贼地笑:"那我现在给弄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奖励?"NANCY横了他一眼,只不说话,一个人就笑了:"这你得问楠少去啊。""他有什么不同意的,最多一起嘛~"于是一阵哄堂大笑。NANCY偏着头妩媚地笑,嘴里却骂:"都是群色狼!"已经往自己酒杯里放了一颗药片,仰头喝了一大口,大楠宠溺地摸着他的肩膀:"别喝过了啊~"NANCY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又要倒酒,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按住他的杯子。NANCY扭头,见了维盛,迷迷瞪瞪地没想太多,就把杯子往他嘴边送:"让你尝尝鲜~这可是好东西,保你试了什么狗屁烦恼都没了~" 维盛接过杯子,慢慢地起身,忽然手腕一翻,杯子里的液体在瞬间倾泻一空。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他将空杯子重重地放下,转身出了包厢。 "维盛!"身后大楠已经追了出来,拉住他的胳膊,见了维盛的表情,也一时不敢接话,挠了挠头才道:"别生气,他们偶尔闹地疯了些,以后不这样了。" 维盛用力抽回手,转身进了洗手间,捧了水往自己脸上一把一把地淋,大楠跟进来,有些无奈地说:"你这么走了我心里能好受么,我让他们都收了,好不?以后……以后也不这么着了。" 维盛双手撑着洗脸台,让自己混沌的脑子能再清醒一些。他以前就听小磊说过这些,也知道嗑药对这些人来说是戒不了的诱惑,但今天亲眼见了却依旧很难接受——只要是这种药都让他想起那不堪的过往和回忆!他很想回头劝些什么,可他有什么资格?自己都闹地孑然一身一事无成,凭什么教训别人不能醉生梦死及时行乐!他终于转过身子,看见大楠一脸小心翼翼地看他,大楠以前对他有过那个意思,但相处一段时间知道维盛的为人了,倒也干干脆脆地只做朋友,再也没胡搅蛮缠,在他眼中,SEX只讲感觉无关爱情,但到底得要彼此都愿意了,若用强就是最让人不齿的下三滥。平心而论,他对他这个朋友也算不错,至少在维盛看来,他们某种意义上是他卸下面具之后,唯一能与之相交的"自己人"。 门又开了,NANCY从门缝里溜了进来,可怜兮兮地贴着墙角站着,软着声音说:"SORRY。我我我喝高了,我也就是想大家更HIGH些,你~你别生气嘛~"维盛望着眼前这个年轻漂亮浮华夸张的男孩,他想到了小磊,于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东西不是好的,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见维盛肯理他了,NANCY明白维盛已经不气了,扑过去搂着他的胳膊:"你最好了!" 维盛无声地再次叹息,他明白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并且永远不想知道。 他晓得他们的人不坏,只是想法与他差地太多太多。 为什么不管对于外面的世界还是对于这个圈子,他都像个格格不入的异形。 直到那个周末,他居然在夜色里见到了纪莫。 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在夜色撞见这个还对他们的世界懵懂无知的男孩,但他看见纪莫一杯一杯不要命地灌Vodka的时候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大楠正和他并肩坐在吧台上喝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怎么……你认识啊?"然后暧昧一笑,"他就是你心底一直惦记着那个人吧?看不出,你喜欢这么嫩的……"维盛瞪他一眼,"别胡说,谁惦记了。他是我同学——你可别又打人主意。" 大楠哈哈大笑,满口答应,本来么,GAY当中哪有象叶维盛那样洁身自好的,除非是心底有人的痴情种,因而只当他嘴硬。 维盛也顾不得他的反应,见纪莫买了单醉地摇摇晃晃地出去,到底不能放心,忙也跟上去,他倒挺佩服他的,这么七扭八歪地也能摸回学校,他走后面都替他捏把冷汗。谁知刚进校门口,他就踉跄着摔倒在地,撑着墙壁他只能一口一口的喘气,却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维盛看不下去了,绕到前面挡住了去路,纪莫不爽有人挡道,推了他一下,可刚抬头还没说话,就忽然往前一扑,抱住他,吐了昏天暗地。 维盛一惊之后,倒也放开了,任他在他的衣服上折腾——他怕是第一次……这么喝酒,他眯着眼,似乎又回到当年。都以为酒能解忧,真正尝过了,却才知道从来都是酒入愁肠愁更愁。纪莫呕到只能一口一口往外呕黄水,才摇晃地推开他,颓然蹲在路边,头痛欲裂似地龇牙咧嘴,维盛将早就买好的一瓶矿泉水递过去:"漱漱口吧,你喝的太多了。"纪莫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干呕。维盛知道他们平常就没什么联系,纪莫在这当口怕是早认不出他是谁了,便掏出纸巾替他擦干净了脸上的秽物,见纪莫皱着眉,无意识地在躲他,低头一看,不由地摇头一笑,他是嫌弃自己方才被吐过的衣服脏呢,于是干脆脱了外套,纪莫还在挣扎着不让靠近,维盛一使劲儿,半强迫地替他稍微擦抹干净,估摸着回宿舍也不至引起骚动了,才柔声说:"回去吧。我扶你。"谁知纪莫一把推开他,直着眼睛吼:"我不用你好一阵歹一阵地玩我,我知道你恨我!佟离!我们别在扯下去了!"维盛听着有些诧异,皱着眉道:"纪莫?你醉糊涂了吧?" "我没糊涂!"纪莫仍然瞪着眼睛看他,却突然,在刹那间泪流满面,仿佛压抑了太久的悲愤终于爆发,"没糊涂才会想和你断了个干净,你懂不懂!你根本就不会喜欢……喜欢我这样的……别玩我了成吗……我输了,我真的认输了……" 维盛在瞬间象是明白了什么……他们的世界里,有的人放纵,及时行乐虚耗青春;有的人坚持,却只能如他与他一般伤痕累累相对黯然。 晚上虽然人少,但这般闹腾已经引来不少人的侧目,维盛当机立断地弯腰扶起他:"走,我们先回去。" 途中纪莫一直在呓语着挣扎,但敌不过维盛的气力,维盛连拖带抱地拉进宿舍,直到纪莫颓然地倒在床上,还一直在呢喃着那个名字——阿离…… 他替他关了灯,盖了被,坐在床边,阴影中沉默的纪莫如同脆弱的稚子,却是满脸残存的泪痕,他轻声问道:"……阿离是谁?" 自然是没人回答的,纪莫已经沉沉地睡去。 维盛忍不住伸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意,触手所及的是一片滑腻温暖。 从那一天起,这个叫纪莫的男孩彻底走进了他的生命,开始只是互相舔舐着彼此最不为人知的伤口,但后来维盛慢慢地觉得他离不开纪莫了,哪怕他心里一直都知道纪莫真地爱的人是谁,一次次的背叛伤害和退缩,他遍体鳞伤却固执地不肯真地死心真地罢手,哪怕,他在他身边守候,等待,也不过换来他一句——维盛,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时光在暧昧犹疑中匆匆而过,大楠说他傻,百般付出也不过成了个排解寂寞的替身,纪莫对佟离的整整十年的求而不得思之成狂,纵使你再好,他眼中也再容不下你。他也觉得自己傻,但已经欲罢不能了,或许是因为从不曾得到,就更不能放手,又怎能轻易地从这场自己布下的局中全身而退? 大概是因为纪莫与他,象是隔着一面镜子惊鸿照影,镜子那边的男孩如他当年一样固执天真重情重义,但与他不同的是,纪莫至今不曾放弃,而他,早非旧日模样。他靠近他,就象飞蛾扑火,只为了拥抱心中的光明与温暖,却忘记自己会不会轻易被烧地灰飞烟灭。 小磊和ALEX曾经到他学校里看过他,小磊说他要离开Z城了,所以顺道来F城看看他,维盛有些诧异:"你要回老家?" 小磊摇了摇头,看了身边的小A一眼:"回去做什么?我又不能给家里人整个媳妇孩子,回去也是给他们气受。" 维盛没回话,他现在还没毕业,体会不到这种痛苦,但他明白若干年后这种压力迟早要来。但他看见小A在此时悄然牵住小磊的手,愣了一下,而后了然一笑:"你们……你是要跟小A走吧?" 小磊风月场上混惯的了,居然也会不好意思,白了一眼小A将手抽了回来:"玩了那么多年,也累了,周围也就他还顺眼些……算了—— "什么算了……我是有多差呀。"小A忍不住开口抗丨议,维盛一笑:"不管差不差,你总算得偿所愿了,你那时候看我可是真不顺眼啊,灌我酒的时候那笑脸装的~心里该有多恨啊。"小A不好意思起来,他那时候的确是又嫉妒张钧浩又看不爽叶维盛的,到底是因为小磊眼里从来没有过他。 "不过你们好歹纠缠出个结果了——"维盛到底有些羡慕,但不想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便转了话题,"到B城的工作有着落了吗?" 小A点点头:"恩,还是老本行,一个朋友开了家BAR,让我过去帮忙——诺亚要结业了,迟早要走的,趁着这个机会就和小磊商量着一起先走。" 诺亚要结业?维盛骤然听见觉得有些恍惚而不可思议。 "恩……那个……浩哥现在也根本没空打理酒吧的生意,干脆就不做了。"说到此处,ALEX象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维盛一眼,才轻声道:"上次的事,我还没和你说声抱歉,小磊差点为那个和我绝交——我,我不是真想害你,下那个药……我我也不知道陈家那时候已经被浩哥赶出公司——" "好啦~多少年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维盛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事到如今,知道不知道,道歉不道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更何况说到底,他和张钧浩的结束的原因,本也不在这些旁枝末节上。 一旁的小磊感慨似地看着他:"也好,张钧浩……本来就不是个适合喜欢的人!" 维盛心里还是悄然几丝闷痛,面上却还是不甚在意地一笑:"你没……和他说我的事吧?" 离家经年,他们唯一还有交集的朋友也就是小磊了。 小磊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很在意他有没有问过么?" "不,是没必要告诉他了。"维盛摇头,他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如汹涌的潮水。 小磊刚想回话,维盛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立即接起来:"小莫?" 没说几句他就挂了电话,有些抱歉地看向他二人:"我有事先回宿舍一趟,你们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就下来,今晚一起吃饭啊,记得!"话没说完,人已经在跑了,焦急关切的神色溢于言表。 "你你急什么啊你,真是的,没听过上赶着不是买卖么!"小磊多少知道他比必又是为了他那个"小情",于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犟,喜欢上谁了就是这么着死心塌地的——" 维盛早就跑没影了,其实他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 忘记了却也忘地干干净净,不留余地。 不过对于那两个已经注定背道而驰渐行渐远的人来说,这样,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吧? 于是他拿起电话的时候,语气是平静的: "浩哥……是的,我大概明天走……恩,他很好……放心。" 很好……那该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张钧浩这么想着,放下了电话,心里却不免有些酸涩,原来人真的不是没有谁不行的,他是,他也是。 所以他完全没有想过,那么多年刻意默然的隔绝之后,他们在此时此刻,居然再一次的交集。 全中国这么大,维盛,我竟然还是遇到你了。 这是命中注定吧,对你对我,都是。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第15章 张钧浩放下杯子,起身:"走吧。" "……啊?"曾裴有些转不过弯来,方才见张钧浩盯着那男人的目光就快烧起来了,怎么转瞬间又变成如往常一般不为所动的扑克脸。他总觉得张钧浩该要有所表示才是。 "啊什么啊,时间要到了,我们是来谈入股金华的事的,你以为是来这吹水聊天?" 曾裴知道他没生气,乐地和他打哈哈:"什么大事儿。你对他们来说就是财神爷,这么个地方性酒店有寰宇注资那还不是大发——" 张钧浩撇他一眼:"我倒觉得这事大,大的很。" 曾裴摸摸鼻子,做了这么6年的亲戚了,他这个挂名大舅子还是常常不明白他妹夫心里的想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曾裴道:"我听老头说,曾蕾又飞巴黎了?——他昨儿个还嘟囔着都你太宠她,在那给她买房置业的,她当然更是乐不思蜀了。" 张钧浩只是一笑:"她在国内也总是和我爸妈闹矛盾,不如走的好。" 曾裴眼一转,贼笑道:"我怎么觉得你都是故意的?那小妮子爱玩贪靓不肯生孩子,你也由着她在你家吵翻天,连我家那老头都说她过分了些,你倒是顺水推舟让她来个眼不见为净——她为了怕人啰嗦,估计这次没那么快回来。" 张钧浩脚步不停,只是瞥了曾裴一眼:"……别瞎说了。" 其实他们心知肚明,曾蕾对于他的助力已经到头了,从六年前开始,重生的寰宇就开始全力投资房地产,三年前借着步步高升的曾家,他吞下了当地一个面临倒闭的国企,借壳上市成功,如今已在Z城手执牛耳,再已不是当年能被人一纸文书就闹地捉襟见肘的小企业。事到如今,曾家与他,谁是谁的庇荫,已不能轻易论断。曾裴无疑是曾家最聪明的一个,与万千宠爱的曾蕾比起来,他要黯淡地多,若不是曾辛与他现在的夫人多年来只有曾蕾一女而再无所出,曾辛也不会冒着开罪岳家的危险,定要认回与前妻生的儿子,隐有让曾裴接班之意。曾蕾母女为此差点与他撕破脸,一向对夫人言听计从的曾辛也第一次不肯妥协,最后还是曾裴主动的一句"愿意去寰宇帮妹夫的忙"才算主动跳出了暴风眼,那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还远远未够资格对那些人去争取什么,而张钧浩,能。 走进电梯,张钧浩按下了他下榻的十九楼,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叶维盛在他面前匆匆而过。整整六年,他们第一次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见他脸侧浅色的鬓角,听见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却终究只是擦肩而过,对面相逢不识君。 电梯门合上了,张钧浩盯着脚下的地毯,有瞬间的恍神,但慢慢地,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隐约的笑痕。 PAUL和几个金华的部门经理从楼上下来,抬头看了久候的维盛一眼,笑容不变地对周围几个人说:"先这么定了吧。"老总总算发话了,几个经理没一会走了干净。PAUL却没立即迎上去,只是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踱,维盛默默地跟着,PAUL待周围没人了才道:"找纪莫啊?他在康乐部呢,不再大堂这。" "我找你。"维盛简短地答了,随即道:"你什么意思。" PAUL转过头,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意思?" "纪莫——你不是对他认真,何必,何必招惹他——"维盛意识到自己音量上扬,忙又压低了,顿了顿,道,"你要玩多的是对象,离开他。" PAUL不免有些好笑:"我的确不是认真的,问题是,纪莫比我更不认真——玩儿时要双方你情我愿的,我从不爱做强人所难的事儿——你真要劝那也是劝他,上我这演这么出有意思么?" 维盛被噎地一时无语。大学四年,他眼睁睁地看着纪莫和那个叫佟离的男人分分合合来来去去,好不容易人走了,心死了,他以为自己总该守的云开见月明。不是不知道他和纪莫不改不能不可以踏出那一步,但纪莫生日那天他看见他和PAUL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还是忍不住了,谁知闹腾到彼此都撕下了最后一点兄弟情深的伪装,纪莫依旧是那一句:维盛,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过命的兄弟——兄弟之间,不谈性的。 这句话伤地他几乎要落荒而逃——他可以和PAUL可以和任何一个男人上床,就是不能和他叶维盛跃雷池半步! 纪莫说,那是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可他根本不想要这个独一无二,不想纪莫在佟离走后如行尸走肉一般,这究竟是报复了佟离还是报复了他自己?! PAUL有些怜悯地看着叶维盛,在认识纪莫之前,他就知道维盛这么个人,不仅仅因为他是圈子里少有的异类,而是叶维盛年纪不大,已经成为Z城旅游界的龙头——康旅最能干的经理,全城所有出境游的事务都是拼到他手下做,他自己是做酒店管理的,不免要接触业界的人,每每听到康旅的老孙夸起这个手下,脸都笑变形了。那时候总想着闻名不如见面,可碰上纪莫的事,眼前这个年轻人哪里还有什么精明能干?这个圈子里浮浮沉沉那么多年,他罗恒见过形形sese的GAY,却没见过叶维盛这么傻的。 摇了摇头他转身想走,维盛忙跟前一步:"我还没说完——" 罗恒拧着眉:"叶维盛,你和纪莫的事和我没关系,别拉着我瞎掺和!" "罗总!"远远一个人热情地走过来朝罗恒打招呼,叶维盛只好闭嘴,罗恒撇下他,早漾起笑容迎了上去,他们这样的人不得不精于人前做戏,因为之于这个世界,他们永远是异类。 维盛的心情跌倒了谷底。 "你来的可真不巧~"NANCY软骨似地瘫在维盛肩上,戳戳他的线条坚毅的下巴,"纪莫今儿没来呢~"维盛被他的香水呛地打了个喷嚏,皱着眉把他推到大楠怀里,他怎么不知道NANCY是故意这么刺儿他的,他也早习惯了,他和纪莫的事快被他们念了整整6年。 本来,他还能自欺欺人地想做不成情人至少是最铁杆的朋友,但那晚不欢而散之后,他们都开始逃避对方。 维盛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懊悔,原来这世上有些事说破了,就真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靠着没日没夜不停地加班做事来麻痹自己,却忍不住在想,纪莫会不会偶尔想一想他。他就是欠虐吧,维盛都对自己无语了。 大楠搂着NANCY,摇头道:"他可是个绝种的痴情种,你别刺激他了好吧?呼来喝去整六年,也不见腻的。" "诶诶诶,可以了啊,别说那么难听,这和纪莫没关系,都我自找的。"维盛听不得人说纪莫的不是,"要我说你们还能在一起六年才是奇迹!" "哟~.平常都是我们怎么说你也不吭气的,今天怎么了,气特别不顺?" 维盛郁闷地喝了口酒,他近来心情就没好过,今天尤甚。他本来在康旅就已经负责了所有出境游线路,天天加班加点的赶工下业绩节节上升,孙总干脆把整条国内线也交给他,主打一条豪华旅游的线路,Z城是中转站,那些高端消费人群指名要住本地唯一的一处五星酒店,金华。金华的最高负责人就是罗恒,他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怎可能再去求他。他这些天就是和酒店的相关负责人在谈,要吗打太极要吗就占着自个儿奇货可居死不降价!若价格按他们定的走,康旅就得亏钱;谈不下来吹了,他第一次负责的CASE就得黄,孙总脸上能有什么好脸色?可让他向姓罗的低头他更是十万个不愿意。横竖都是个死,他能不烦么。 大楠听毕一笑:"你这人就是不开窍,就算你真和纪莫一起,也没上人那摊牌的道理,现在又得去求他,你能愿意?" 维盛白他一眼,废话,他就是烦这个。于是抬手招酒保:"再来一杯Tequila。" 大楠按住他的手:"既然郁闷,那喝爽一些,让他开两瓶轩尼斯。" "大哥,我工薪族好吧~没钱请那么贵的。" "我出啊~" 维盛懒得理他,直接让酒保下单去了。大楠也只好算了,他也知道维盛的脾气,只是他所有的朋友与他交往,多少都为了自己出手大方,起码也要占点便宜,他是不在意,但不代表他心里不知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周围的朋友来来去去,也就只有叶维盛和纪莫两个人至始至终。 陪维盛喝了几杯,他象忽然想起什么了,推了推维盛:"对了,我介绍你认识一个朋友~" "算了吧,你那些朋友我招呼不起~"维盛耸耸肩,"我可不想又被拉着一起'HIGH'" 大楠尴尬地一笑,忙道:"这次不一样,人家是做大生意的,我老爸的朋友,刚刚才到Z城投资房地产的,你多认识这样的人以后办事也方便,指不定人还给你业务做呢?酒店的事说不定他又办法。" 叶维盛终于有了几分兴趣:"哦?" "说实话,看他那样子,我还真没想到他和我一样都好这个呢~嘿嘿~什么时候打电话约他出来好了——不不,要不就今天,我现在打!" 对大楠人来疯的急性子已经见怪不怪了,维盛吞下劝阻的话,心想,这么晚了人家来不来还是个问题呢,就算来了,多条门路也好。 谁知大楠的面子还真是大,不出半小时,对方电话过来,已经在门口了。 维盛打起精神,稍微整了整衣服头发,他是抱着见客的心理,总不好太随便太放松,耳边忽然听见NANCY的惊呼:"天啊,这男人也太极品了吧~" 维盛无奈地压低嗓子:"你见哪个男人不是夸人极品?"自己才漫不经心地抬头望去,顿时彻底呆怔。 那个男人穿着件黑色的长风衣,排众而来,周围熙熙攘攘音乐震耳欲聋,可他就这么轻易地跃然而出,映入他的双眼。 大楠领着他,兴奋地说了好些话,他都听不清楚,听不明白了,总以为已经彻底遗忘的过去在瞬间又鲜活起来,夺去了他所有的知觉与官能。 他变了。若说当年他还有几分跳脱随性锋芒毕露,如今早过而立的他已敛尽风华,一身苍茫。 他终于一点点地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与呼吸,他变了,他又何尝只在原地踏步? 狭路相逢勇者胜,是吧? 维盛彻底放松下来。 多年后,再次相遇,该如何致候,以沉默,以眼泪?不。他居然还能冲他微微一笑::"你好,张先生,初次见面。" 张钧浩伸出手,微微一笑:"你好。"面上完全没有一丝异样,唯有握杯的瞬间,他竭尽全力地压抑对面相逢的激动,使得杯子猛地一颤,酒水溅起,湿了他的手心。 大楠激动地在旁边说着什么,维盛面带微笑地听,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在盘算着张钧浩的出现,是故意为之,还是仅仅是个巧合。 最应该说话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视线从无相交,大楠似乎也觉得奇怪,于是先问张钧浩:"张总,我刚才说的事儿您看有办法么?" "你是说……想拿到金源大酒店的最低价格?"张钧浩其实都听进去了,他暗吸一口气,扯起嘴角,放下酒杯,"我倒是可以帮忙。" 大楠推了维盛一下,维盛象出了好久的神一下子醒过来,茫然地望着他。大楠气结,这叶维盛平常也是够机灵的,怎么这当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先生似乎心不在焉?"张钧浩前倾身子,望进他的眼中。 维盛笑了下,将酒杯放下,与张钧浩四目相对。"当然。今天这家BAR的驻唱歌手的确很正,唱的好,人也帅的很。" 张钧浩在叶维盛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心慌意乱或者激动难抑,象对任何一个点头之交的朋友。平静无波中带着几分戒备警惕。张钧浩蓦然心里一惊,他想象过无数次他们相逢的情景,独独没预料到他如此地漫不经心。过去这么些年,他不是没有在外面有过别的"朋友",举手投足间自有人趋之若鹜,然而声色犬马灯红酒绿之下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的心事残缺的,被他当年亲手割裂了。好不容易属于他的残片如今近在眼前了,他焉能放弃? "他唱的很好吗?"NANCY只听到最后一句,不满地嘟起嘴。,"那还不是我退了那小子才能出头,哼~"大楠搂了搂他:"你是歌后嘛~哪能跟你比?要不是你年事已高,哪轮的到他——哎哟,别打别打!!"NANCY气地又掐了几把:"看你还敢嫌老娘老!" NANCY不合时宜的拈酸却多少缓和了两人之间的汹涌暗流。张钧浩配合地一笑,话锋一转,盯着维盛:"哪比的上你好看?"维盛打了个寒颤,决定不奉陪了,谁知道大少爷闲来又玩什么游戏!他干脆起身,抓起外套——大楠拉住他:"你要走?!"他这是为了谁费劲儿把人给请出来,这家伙抽什么疯! 维盛此时顾不得大楠了,他只是一分钟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呆在一块儿,"我有事儿。" "你这么晚能有个什么事儿!"大楠有些不高兴,张钧浩也起身道:"是呀,再坐会儿么。方才你说的酒店的事,我不是说了有办法了么?" 维盛望着那张他曾经最熟悉最刻骨的脸孔,一瞬间有了些许的憎厌:"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劳您费心,张总!" 那么多年来,他的想法其实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自我霸道,那么自以为是。 他出现在这的目的,与他无关,永远无关。 直到维盛的身影消失,张钧浩的脸上的表情也依旧高深莫测,倒是大楠有些过意不去:"我这朋友平常不这样的,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火气那么大。" 火气大么……张钧浩在心里细细玩味着,刚见面时候装地那样波澜不惊,到底没能坚持到底,维盛,我真的不信,过去那些年,你真能忘地掉。 NANCY替张钧浩倒了一杯酒,撇撇嘴道:"估计又是为着纪莫。维盛那性子,也就纪莫撩地起他三分脾气。" 大楠刚一点头,就听张钧浩的声音沉沉响起: "纪莫?是谁。" 他回头,不由地微微一惊——有那么一瞬间,张钧浩的脸色阴沉地吓人,却很快恢复了常态,又重复问了一次:"纪莫……是谁?" 大楠挑三五句重要的话给张钧浩说了,随即一拍脑袋:"他们几个的关系说都说不清楚,纠缠好些年了,哎……都是傻子——我和您说这个干什么!我再去帮您开瓶酒,还是芝华士,行吧?" 大楠走了,NANCY忽然靠过去,搭上钧浩的手:"张总,你看上维盛啦?要不怎么刚才不说我好看?"若是以前张钧浩可能还顺水推舟,但他现在一点儿也没心情,摁住NANCY的手,他带点冷淡地说:"哪的话,第一次见面哪有看上不看上。" NANCY一笑,烟视媚行:"您和他早就认识吧?大楠那个人一根筋,我的眼却毒地很。" 张钧浩有些诧异都看他一眼,NANCY将手收回来,抽烟,点上,慢悠悠地道:"维盛要是对个不在乎的陌生人,一辈子都不会那么着说话,你估计欠他不少……" 张钧浩转过视线:"……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欠我的?"说完起身,对远远走来的大楠一打招呼:"先走了,今天的酒钱我付。" 纪莫吗……他竟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过去了,就抛下了,于是六年来一直不敢忘记不能忘记的,只有他,而已…… 张钧浩出了酒吧的门,有些冷意,他抬起头,夜空无星,残月如钩。 六年了,他得不到,他已失去,究竟算谁欠了谁? 不,亏欠也好偿还也罢,他不认输,更不放手,是他的,天意归属最终依旧是他! 第16章 在金华门口,维盛踯躅着站住了脚,门童殷勤地为他拉开了门:"欢迎光临!" 他考虑了好几天,才想,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再当次孙子么!在外面混,谁没给人当过孙子。签下长期合约这事就算了了,向罗恒低头好过再和张钧浩扯上什么关系。 最后一次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他一脸壮烈地走了进去,直奔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估计是过于杀气腾腾,没到门口就被秘书拦下了,人态度还很良好,微笑着问:"先生,请问找谁?" "你们老总。"总算记起来自个儿时来求人办事的,他态度缓和下来,最后还挤出一丝笑,递上名片:"敝姓叶。" "请问有预约吗?" "约了几点?" "准备谈多久?" 叶维盛招架不住了,这是面圣啊?还那么多关卡! "如果没事先约,恐怕……"美女小秘看着一个帅哥明显地耷拉下脸一脸灰暗,有些不忍心,就道:"要不,我帮你问问总经理现在有没空?" 不一会儿放下电话,笑容可掬地走过来道:"我们总经理说他就等着叶先生呢。" 还算姓名罗的有点良心,维盛道了谢,走到办公室门口,握紧了价格合同书,深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门:"罗总——" 张钧浩转过身,对他微微一笑:"HI." 维盛见鬼了似地连退几步,看了看门牌,没错啊,是罗恒的办公室啊!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又站定了,压着声音道:"你怎么在这!" 张钧浩听出那语气了有惊讶还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心情不由大好,指了指办公桌上的名牌——"荣誉经理张钧浩" "我为什么不能在我自己的办公室?" 叶维盛要抓狂了,又不是国企事业单位,哪来的什么荣誉经理!为什么罗恒忽然换了办公室!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怒瞪张钧浩。 "维盛,那么多年没见了,别总这么剑拔弩张的。"张钧浩一叹,"咱就当在这叙叙旧不行吗?"说完自己也有点动情似地,"这些年……你很少回去……" "现在是上班时间,叙旧什么的,似乎没必要占用这个时间。"维盛的语气严丝密合,听不出一丝情绪,简直是武装到了牙齿,"我现在还有事要办,失陪。" 张钧浩见维盛转身欲走,忽然道:"好吧那我们谈公事。现在我是金华最大股东了,你意不愿意坐下来和我谈?" 维盛不可置信地回头,他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怎么转眼间,眼前这个男人就成了话事人?张钧浩不可能为了他这么大的手笔吧?在商言商,张钧浩这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想到这,他倒有些释怀了,何必就自己这么不满而紧张,只不过为了一单生意,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二人才能在数年之后,再坐到一起。张钧浩如此地心平气和,他何必有失风度? 他终于缓缓地坐下,将已经捏地变形的合同书递过去,尽力心平气和地道:"那么,请张总先过目一下。" 张钧浩接过来,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一边不时地问: "在康旅做多久了?" "为什么大学要报这个系?" "在康旅没多少前途啊,你现在已经做到头了,以后还能怎么发展?" 维盛终于忍无可忍,抽回合同书,他极其厌恶张钧浩现在这样逗弄似的语气,他觉得虚伪。"如果张总没有谈的诚意那么我找其他人吧。" "维盛!"张钧浩起身,这次却再没拦住他,只得在后面喊了一声,语气里竟有一丝凄然:"你就不能……再像原来一样同我说话吗?" "有这必要?"叶维盛头也不回,门砰地一声,断然合上。 既然是他亲手丢弃的,他就没有再回头去捡的必要。 张钧浩在他身后坐下,既然打定主意追回他,他就没有半途而废的理由。 纪莫从康乐部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还不是很清醒的。昨天玩地太迟今天打卡差点迟到,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内线电话就打进来了,说老总找。 这要是以前,纪莫哪会放在心上,PAUL不常找他,即便找他了俩人也是笑笑闹闹,互相吃个豆腐,顺便定下约会的时间。但现在罗恒调离,大老板新官上任,这当口找他这么个升斗小民做什么。 张钧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纪莫,微微地皱了下眉。他原想知己知彼至少百战不殆,但如今看来一个普通至极的男人,至多模样不错,但眼圈泛青神色颓唐,何况长相对男人来说,远远不是最重要的。 论内涵,气度,身家,他和他根本不处在同一个世界上的。 "……张总?"纪莫被他盯地有些别扭,他的眼神虽不至热情和善倒也没凶光毕露的,怎么自个儿看着就是心里隐隐发毛。 张钧浩收回目光:"哦,我刚看了康乐部的业绩报告,比去年同期还低了百分十,按现在的世道,这个成绩有些说不过去啊……" 纪莫有些发晕,他虽然是PAUL调来康乐部做副主管,但上头自有本帮人马压着,他如今只想着混他个地老天荒,无作无为,无功无过,从不揽权多事,怎么康乐部业绩下滑也要找他问责?但他知道老板的话再荒谬也不能驳,只得勉强一笑,小声道:"是,我们会反省的,看看是哪个方面还要改进。" "反省是没用的,要有实质改进。" "是。" "2天内交一份企划书,别开那些个空头支票,要言之有物的。" "是。" "以后每周要开部门会议,汇报工作,没把事做完不能下班。" "……是。" 张钧浩兴味索然地放弃了他平常不可能会做的无聊攻击。 无趣,懦弱,微小,谨慎,平凡地一无是处。维盛,他凭什么让你爱他? 张钧浩回想起维盛离去时强压愤怒的眼神,不觉有了些许笑意,心情仿佛好了点,他挥手让纪莫出去,摸着下巴开始遐想将来。 维盛若真地对他完全无情,方才不会有那样的表情,他的爱恨从来就不纯粹,从前到现在到以后,都如此。他从不认为维盛能发自内心地拒绝他,那么再追他一次——一如当年——又何妨? 当年离开是因为无奈,这一次,他的人生里将不会再有无奈。 至于这个叫纪莫的男人,根本就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张钧浩后来拿价格书作借口,约了叶维盛几次,说是要"详细商讨"实则红酒海鲜什么的可没少准备,决定要像当年那样故技重施。可一次两次,他等的黄花菜都凉了也没见人影。后来干脆一通电话打康旅去,与对方一阵虚情假意的应酬,好歹敲定了明天下午5点让"相关负责人"亲自上金华来"协商"。 谁知道时间到了,张钧浩收拾停当喜滋滋还在等呢,准备给人来个电力十足的微笑,结果门开了,却进来一小年轻,特谨慎特面瓜冲他笑,弱弱地说:"张总好……我是康旅的叶经理的助理……" 张钧浩顿时发现自己放的电却漏光了,心里一窝火,语气也冲:"叶维盛怎么不来?!" 小面瓜刚刚摸着椅子准备坐被这么一吓又跳起半尺:"是是是张总说……要'相关负责人'来,所以我我我才来的……" 张钧浩明白了,叶维盛是故意的,赖不掉了脖子一缩溜之大吉,留个小助理应付他。气闷之余,他接过合同书看,详实严谨滴水不漏,还是叶维盛的手笔,翻到最后一页,人加了一条备注:该条款需于九月十日起生效,若逾期,则甲方可以单方面中止合约。 张钧浩愣了下,这合同写的像外交照会一样,十号?就三天,他还威胁起他来了?!小助理见张老总神色不豫,怕他那经理写的太隐晦人理解不能,赶紧翻译:"叶经理的意思是说,如果金华不能再10号前拍板,叶经理考虑……额……换一家酒店试试……" "换?全城就这一家五星级,他哪换去?!"张钧浩没想到会遇见红果果的威胁,还是来自于个印象中逆来顺受的乖宝宝叶维盛。 小助理要哭了,这年头赚俩钱不容易啊,不仅要去堵枪眼还得被人当枪使:"叶经理……说,什么事情都是有底线的,如果金华……还是不肯调价,那四星级酒店虽说档次差点,但是我们康旅可以增加免费项目来吸引游客……一项不行就加两项……" 你是在告诉我,你的底线是有限度的么?还是这样,内里硬的很,百折不饶。 小助理继续尽责地解说:"宁可贴钱,也不能让……让人坐地起价……"吗啊,张老总的脸色已经青了,他这个月的奖金该不该翻倍啊! 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张钧浩忽然伸手,接过一支笔,三两下在落款处签字了,丢给已经石化的助理:"告诉你们叶经理,这次,我如他所愿。" 小助理没想到这事这么峰回路转拨云见日,眨巴眨巴眼睛,才不可置信地抢了合同就往外奔,生怕张钧浩看出他是虚张声势而后悔。、张钧浩的脸色却依旧没放松,维盛,还没完呢。他觉得他这心里的火熊熊地越烧越旺了——张钧浩的自傲根深蒂固,他根本当这是拉不下面子的欲拒还迎。 后来曾裴知道了也笑着劝他。算了啊,又不是什么金樽玉贵的雏儿,还得瑟起来了。你要谁没有,还非他不成了? 他当然不知道他们俩先前的纠葛关系,他只是纯粹地纳闷,依张钧浩的秉性来说,犯不着。 可张钧浩再重遇维盛开始,理智就已飞灰湮灭了。 他咬着牙和自己说,对!就非他不成!越是得不到就越渴望得到,这世界最真的道理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这个月奖金下发的那天,大概是叶维盛近来难得舒心的一件事了,孙总对维盛能砍下金华的价格非常之满意,每每见他都很是春心荡漾。所以今儿孙总一大早又蜜里调油地把他叫去,维盛也没怎么在意,可一开门见着内里坐着的人,他立即就想关门走人了。 "小叶!"孙总一拍光可鉴人的脑门,热情洋溢地喊,"过来,过来!"转头对张钧浩谄笑:"这咱公司业务最强人最能干的叶维盛,叶经理——这是寰宇的张总,你们上次在金华谈事情的时候应该见过面?——" "没有啊。"张钧浩笑眯眯地,"上次叶经理可能太忙了,办事儿都是让助理来的,我们还没机会见面呢。" 叶维盛暗暗呻吟了一声,不用抬头都感觉地出上司的目光从一江春水化为一片肃杀。睚眦必报,丫的还是老样子。 "那张总这次抽空莅临,有什么指教?"无视上司"谦卑一些再谦卑一些你个小样儿"的殷切眼神,维盛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 "是这样的。我们寰宇分公司刚刚在F城成立,为了提高这儿新员工的积极性和团结性,决定阻止一个团体旅游,康旅是老公司了,当然是交给你们负责,我最放心啦。" 哪个刚成立的公司请员工团体旅行?合则就你张氏提早跨入共产主义了?! 孙总眼前一亮,这可是比大生意,那么多的员工!"不知道张总属意哪条线路,什么级别?" "地点么,你们安排!级别么……不能低,免得打击员工们的积极性。"张钧浩话锋自然而然地一转,"我希望这次叶经理能亲自接待,毕竟上次没能共事相谈也是遗憾呢。" "没问题没问题!"估计这时候让他自个儿下海三陪他都没2话,做成了这个可是长线生意,傻子才不重视。"我会让小叶妥善安排,保证张总满意!" 叶维盛挑了挑眉,哟,还真下血本了,太闲了还是真的钱多烧的慌,他几乎怀疑张钧浩没有报纸上说的那么日理万机,还有时间盘算他这个屁民。维盛自个知道他上次谈价格他是耍了个无赖,到这份上他要是还没猜出张钧浩心里转些什么心思,他也算白活了二十五年。这当口他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干脆地一笑:"行啊,我荣幸之至。" 叶维盛给他们安排了到X市XX五日游,自然风光人文景致没什么的,住地是全程准五星,包机包车豪华游,这个秀那个展自费项目一个连一个,行程出来,孙总都开始敬佩了,背地里直夸维盛:黑,那实在是黑。 维盛在机场挥着小旗,赶鸭子似地让寰宇的人都排队进登机口,张钧浩难得穿了身休闲服,慢悠悠地踱了过来,蓄意在维盛身边停了一下,夸张地上下打量:"不错嘛,别老是西装革履的,老黄瓜偶尔刷刷绿漆还是挺招人的。"他语气如当年一样戏虐调笑,维盛回以一笑:"您老今天是刷过头了吧,不知道过不过的了安检。" 因为一整飞机都寰宇的人,因而气氛很是热闹,众人说笑聊天吵做一团,轰地维盛脑仁生疼,其实维盛现在不常亲自带团,因为他不大喜欢飞机这种全密闭的空间,简而言之,他有点晕机,只是有点。 所以他看见自己何德何能,座位居然被安排在头等舱和张钧浩并列的时候,他晕机就开始加重了,起飞的时候他有些耳鸣想呕,张钧浩拍拍他的肩,他睁眼,张钧浩手心里是一个薄荷口香糖——以前他们也常到处旅行,维盛也晕机,那时候晕的更厉害,张钧浩不让他吃药,总是给他准备特定的薄荷口香糖,后来也实在舍不得他晕,干脆都改火车,嘴里还常取笑他是个天生穷命。维盛接过来,抽出呕吐袋讲口香糖丢进去,笑了一下:"做这行那么久了,还晕?不用了,谢谢。"飞机刚一飞稳了,他就毅然决然地解开安全带,走回客舱,夸张地挥手致意:"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好不好?"能解闷大家伙何乐不为,于是维盛决定装嫩到底,彻底与民同乐,期间,基本没回头等舱坐上一坐。 直到飞机餐时间,维盛才脚步虚浮地回到位上,张钧浩这次学乖,没再多废话了,于是维盛乐得犒劳一下抽搐地块要罢工的胃,一打开就愣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机餐精进如斯了,满汉全席似地还都是他爱吃的。 愣了几秒,他终于动了筷子。 飞机着陆后,维盛先下了飞机,张钧浩起身,看见维盛的位子下赛着个垃圾袋,里面放着方才的饭盒,除了点米饭,那些菜他几乎没碰过。 张钧浩忍不住微微皱眉。 出了机场,就见到早等着接机的地陪,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和维盛他们也是老交情了,维盛将这一团的情况安排又给说了一遍,让她好好招待,小姑娘刚点头,寰宇的员工就和猫见了鱼似地拥了过去。 "导游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导游小姐,你几岁了呀?" "我们能先吃饭吗?今天玩哪呀。" 维盛袖手旁观地看着导游忙不迭地组织他们到机场外停车坪坐车,只是偶尔帮腔吆喝两声,到了停车场,他帮最后一个女员工递过行李箱,笑眯眯地说:"一定要玩地开心哦~" 女员工开心地挥手,跳上车去。维盛也应景地挥挥手,旅游车启动,终于缓缓地开走了,叶维盛松了口气,扭头就走。 开玩笑,老总就是叫我安排安排,又没叫我陪吃陪玩,反正当地有地陪导游,他的任务就是个交接,现在任务完成了,张钧浩你好好地与民同乐吧你!他已经在盘算接下来吃什么打牙祭了,都张钧浩的错,害他几乎没饿死在飞机上。 没几步他就愣了,张钧浩在停车场入口处似乎等了一会了,见他出来便是一笑:"来啦?" 叶维盛强忍住咒骂的冲动,刚想回头,张钧浩就发话了:"不就是带我四处逛逛么?至于吓地就落荒而逃么你?你是第一次做这行啊?" 激将法?幼稚不幼稚!叶维盛冷淡地转过身:"要去哪?"不就是全陪导游么,他又不是没做过他奉陪!他还就不信他能吃了他! 第17章 被张钧浩推进的士,叶维盛忍不住又问了句:"张总,您总得告我您要上哪寻欢作乐吧?" 张钧浩当没听见,示意司机开车,X城路况不错,没多久就到了市中心,张钧浩让司机停车,维盛在车窗里看见巨大的"XX酒楼"金字招牌。 这饭店维盛听说过,业界相当有名的,不少老饕到X城都是为它慕名而来。这么一联想,饿了一天的胃彻底罢《从前以后》工了,他自己都听的到吞口水的声音。 张钧浩一偏头:"先祭祭五脏庙吧——"赶紧补上一句,"我饿地不行了。" 叶维盛一挑眉,倒没拒绝,大喇喇地走在张钧浩的前面,一落座,小姐倍儿热情地送上菜单,没等张钧浩说话,维盛先刷刷刷地翻到川菜那几页,伸手从上到下一划拉:"就这些,全给上一盘,要红,上大红。" 张钧浩脸色僵了一下,他是到地的江南人,家里祖传的惜福养身,戒油戒辣,口味清淡的很,先前维盛还念书的那会,被他调理地也是滴辣不沾。于是以为维盛还在闹脾气,不由皱着眉小声道:"何苦,点那么一桌子菜一口都不能吃,你真不饿啊?" "饿啊!"维盛一举筷子,就往一锅红油油的水煮肉片里伸,就着米饭开始扒拉,一面吃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飞机上的饭实在不合胃口,现在才算吃上了。" 张钧浩这厢已经被满桌子的辣味呛地连连喷嚏流泪,好容易缓过神来,见维盛一口一口吃地欢快,那神色,似乎也没一点勉强的意思,吃地是眉飞色舞。于是心里一动,瞅着一盘相对没那么祖国江山一片红的菜,想着绿辣椒该没红辣椒那么劲道吧?刚在嘴里含了一下,他就感到舌根麻痹了,忙猛吸一口气,于是悲剧地开始咳嗽流泪连环打喷嚏,面红耳赤尤不能止,维盛闲闲地又吃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张总,别以为辣椒红的才够呛,这是小米椒,辣出名的。" 张钧浩一面咳嗽,一面泪眼朦胧地说:"你……你以前……一点儿也……不能吃的。" 是啊,大学宿舍里,他上铺是个无辣不欢的湖南人,三餐拉他嗜辣,愣是把他给锻炼出来了。维盛难得发善心给钧浩倒了杯水,推过去,"人会变的,张总。以前喜欢吃的,不代表现在还得喜欢,是吧?" 张钧浩瞪着他,没说话,端起水刚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操,这水还是滚烫的! 走出酒楼,维盛祭了五脏庙心情大好,看着张钧浩还外带两条香肠心情就好上加好,张钧浩拉着脸伸手拦的,把叶维盛塞进车里,丢给司机几张大票,瓮声瓮气地说:"您这车今天我包了!"维盛听到他辣坏了嗓子却还故作霸气的语气又是想笑,好歹忍住了,"张总,您要上哪去啊?" "X沙。"X城是个滨海城市,那儿最美的沙滩就是X沙,维盛愣了下:"行程里没这个地方。"张钧浩没理他,继续瓮声瓮气:"我是客人,我要改行程,有什么问题?" 维盛痛苦地捂着脸转向一边,那个媲美梁朝伟的大香肠嘴实在太销魂了,他不忍目睹。 偏偏的士司机是个话唠,一面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一面道:"先生……您是不是很疼?" 张钧浩还在瓮声瓮气:"疼什么疼。" "我看您的嘴是叫马蜂给蛰了吧?哎哟,我们这的马蜂特毒,蛰一下就会肿地老高,红里带紫,紫里带黑,没个几天消不下去!您是去掏马蜂窝了还是怎么的,蛰那么狠!不涂点药不成的,我认识一个赤脚医生,治这个拿手!要不给您——" 张钧浩继续瓮声瓮气:"师傅。闭嘴行吗?" 好容易到了目的地,张钧浩率先下车,手上还抓着人司机好心硬塞过来的药膏,维盛提着行李,下来,看着不远处灰蓝色的海面。因为不是盛夏,海滩上人不多,潮水泛着白沫一袭袭拍击着细沙,接天连地都是无穷的灰蓝,略带海腥味的凉风徐徐地扑在脸上,维盛不由地心下一松——要是身边没跟个如鲠在喉的张钧浩,这儿倒真是个好去处。 进了海边度假屋,张钧浩熟门熟路地CHECKIN,把行李拖进顶楼的海景套房,一回头,就见维盛在门口不进来。 这叫什么啊?度蜜月还是怎么的?张钧浩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处心积虑! "张总打算这几天都在这过?" "这地方很好啊,这海景这环境,多适合旅游。"张钧浩嘴有点消肿了,声音也大了点。维盛转头就走:"成,我让老板再开一间房,我准备一下,好好为张总导,游!" "你我2个大男人,忽然要开两个房,人老板不奇怪是吧?"张钧浩这时候倒不急了,他走到一扇门前,推开:"这套房有2个起居室连着,一人睡一间,我倒想问问这和2个房间有什么差?" 维盛一时语塞,瞬间仿佛真是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了张钧浩,也不好再反对下去。 张钧浩其实早就安排好了行程,就等维盛入套,这下可算天从人愿了,于是兴致高昂,立马就拉维盛去海边。 时值早春,海边游客不多,不过三两个,共这浅沙幽水海天一色,景致有几分凛冽的优美。钧浩笑了下:"想出海么?" 维盛挑了下眉,今天风大,海面上连只鬼影都没,他要上哪坐船出海? 张钧浩猜出他的心思似地,信手一指:"咱坐这个。"不远处的礁石间泊着只五米左右长的三桅帆船,维盛看地有些愣:"……帆船?坐这个?你划桨还是我划桨?!" 钧浩眨了眨眼,笑了,他喜欢维盛现在这个错愕吃惊加点茫然的表情:"这是稳向板帆艇,靠风力,不用划桨,今儿风大,我估计风速快四米了,正好——怎样,有兴趣么?"看看维盛的脸又笑:"怎么,不信任我的技术?我有证的,去年还去青岛和几个朋友参加VOR,虽然没拿名次,哈~" 叶维盛按捺不住有些向往,哪个男人不想体验一把乘风破浪的刺激,张钧浩已经自然而然地一拉他:"走吧,别忘了我是客人,我想玩,你不陪就是失职。"顿了顿,"我记地,你以前最喜欢躺在甲板上,看看海,看看天,就满足了。" 海风扑面袭来,维盛望着张钧浩的背影,不期然地,脑海里隐隐约约地飘出一句话。 你要是喜欢旅游,以后我们每年都出来玩,周游列国,你中意去哪就去哪,东非大裂谷我都陪你爬…… 心里微微一涩。 张钧浩走在前面,心下却不断猜测着维盛此时的神情,不由地有几分得色——他从不打无把握之战,更何况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叶维盛的软肋他一清二楚。之前那都是耍耍小性闹着玩的,小样儿,他张钧浩隔那么多年也一样能把他给手到擒来了。 这帆船是租来的,张钧浩得向老板先拿钥匙,二人踩着沙经过几家贩卖旅游商品的小摊,维盛自个儿做旅游的,哪会对这些批发来的劣质旅游商品感兴趣,但偏偏眼神一掠,就走不开了。他蹲下来,摸摸摊上摆着的东西。张钧浩回头去看,那是一堆小贝壳小珊瑚拼凑做成的手链项链,就这么随意堆放着,泛着灰白而古旧的色泽。 维盛挑出一串手链,本白色的小块碎珊瑚简简单单地栓在黑色的皮绳上,翻过来,贝壳后面就着花纹刻了四个字,骤然间一眼看去,还不一定看的出来。 莫失莫忘……维盛拿在手上端详了许久,忽然抬头一笑:"老板,我要了。" 老板久无生意上门,开心地笑了满口黄牙:"这个好,客人有眼光!天然珊瑚的,就剩一个了,被你买了去!" 张钧浩凑过来,不过是个廉价的小玩意儿,值什么。便带点不屑地笑:"你什么时候对这种玩意儿有兴趣了?" 维盛敛了笑容,把手链小心翼翼地收进袋子里:"这不关你的事吧。" 张钧浩耸肩,现在的维盛浑身是刺,他没必要为这点事和他拌嘴。 俩人上了船,张钧浩说拿过照还真不是瞎吹,张帆侧帆动作一气呵成,借着风势,帆艇很快漂流而去。 风猎猎地割着脸颊,耳边是涛声依旧,眼前是海色如墨,维盛开始还自镇定,到后来有些把持不住了,兴奋地站在甲板上一面问如何掌舵一面和张钧浩抢着控帆,有时候逆帆风大,帆艇被浪打地不时摇晃,维盛紧张地转帆想躲,却更往浪头上冲去,张钧浩忙抓着他的手,带着他用力地转绳,三角帆才慢悠悠地侧过来,堪堪避开这个浪头。 维盛这才松了口气,抹了把自己脸上溅到的水珠,情不自禁地高兴:"好险!这个还真有难度,不过,刺激!" "喜欢啊?"张钧浩拢紧了自己的手,维盛的手骨节分明,同他一样宽阔。"那以后咱们还来。我买了一条帆船,回去以后咱来练双人的!" 张钧浩的话还是夹杂在浪声风声里飘进他的耳朵,维盛回过神来,抽出手,眯眼看着风向,神情专注地慢慢转帆。 张钧浩还在继续他的甜言蜜语:"名师出高徒,回去以后我教你,保你明年就能和我一起参加49级赛了。" 维盛慢悠悠地开口:"玩帆船是你们有钱人的游戏,我这么个升斗小民,玩不起,玩不上,别埋汰我了。" 张钧浩愣了下,笑:"这有什么的——"他忽然意识到了维盛的神色,淡漠而悠远,却是绝对的坚定,"……你什么意思?" "我和你,此时此地站起这里,不因为你是张钧浩,更不为我是叶维盛——这是你的意愿成就我的工作,就这么简单。除此之外——"维盛转过头,看着他,"我们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张钧浩皱眉——他已经有点上火了,这么多年来,他对谁这么处心积虑地上心伤神过?关是安排这个行程,准备这些项目他费了多少心思推多少会议!他冷笑:"叶维盛,你明明心里就还有我,你还在装什么?就是当年我放弃了你,你怄着口气撑到现在还不够?当年我有苦衷,你该明白!若不是当年的让步妥协,我现在吗的还在号子里蹲着呢!能站在这这么低声下气地哄着你,供着你!?" 维盛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他想说什么,却终究咽了下去,半晌,才道:"我知道。我从没怪过谁,也从没后悔过……但是……"他抬头,"断了就是断了,现在,我不爱你了。" 在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对的人,可惜没能走下去,正如这潮汐,退了可以再来,却到底不是旧时光景。 张钧浩怒了,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是个什么烂理由!他还是他,甚至比当年对他更好,为什么他偏要说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张钧浩伸手去抓他的手:"那你爱谁?那个叫纪莫的男人?你什么眼光?!够了吧,你是想气我还是气你自己?!" 维盛陡然间拉下脸,他没想到张钧浩居然知道纪莫的事,劈手挣开了,冷冷地道:"别太看地起自己了张钧浩,我喜欢谁什么眼光,还用不着你来管!" 张钧浩怒极:"你说什么!"维盛为了躲开他,离了主桅,张钧浩哪肯放弃,一步步地逼近,将他压向船舷:"我这么着对你,你告诉我你的事吗的不用我管?!" "你对我怎么牺牲奉献了?还不是一个钱字!从以前到现在,你所能做的,会做的,也不过如此!你以为感情这东西是银行卡,丢了还能挂失补回来?!"维盛吼了回去,用力推开钧浩,张钧浩正听地愣神,猝不及防被推个踉跄,撞在侧桅上,小三角帆一转,船头撞向一个卷起的大浪,只听地哗啦巨响,整个甲板都被兜头盖个精湿,整个船身如风中枯叶一般开始剧烈的摇晃。 维盛一阵头晕目眩,忙抓住船舷才勉强稳住身子,但一番撞击,原本放在侧袋里的珊瑚手链飞了出去,直直掉进海里。维盛大惊,喊了句"手链!"随即竟本能反应似地跟着纵身一跃—— "叶维盛!!"张钧浩不敢置信地大吼出声,扑了过来! 再次睁眼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种刺骨的冰寒感觉直到现在也挥之不去。一双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丝隐带疲惫的声音:"……醒了?" 叶维盛半张着眼看向张钧浩,此时的他灰败颓唐,头发乱糟糟地耷拉着,再不复人前强势。他动了动手,掌心之中空空落落的,到底也没能将那手链捞回来。 是不是不属于他的,他穷极一生也注定无缘。他想笑,却发现满心的苦涩,连笑,都难。 "先吃药,你发烧了。"张钧浩扶起维盛,递过水杯。 发烧呢吗?他怎么觉得自己脸上身上,却都是越来越冷。 张钧浩看着维盛吃了药还在不由自主地打寒颤,心里按捺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很勇敢啊——这个天,这种风,你就敢什么防护措施都不做,跳海?!你吗的是嫌自己命太长不想活了啊?!要不是命好,我一跳下去就捞着你了,你他1ma得报销在这了你——还得赔上一个我!"他掀起被子,捏紧他的手,"就为那么个东西!吗的一千块拉一车给你,你吗的跳海!?你脑子被狗吃了啊?!" 叶维盛先是一声不吭地任他骂,而后虚弱地笑了下:"那还真是对不住了,为我,不值当。" 张钧浩一时气地噎住了,他是这个意思吗?!看看他说的什么话!他愤怒地起身,冲他咆哮,维盛却只是自个儿发怔。 他是傻了,事后想想还真的是不值,但那个当口,却是一种本能的心慌心焦,让他如此头脑发热奋不顾身,仿佛抓住了手链,就能抓住他心里失不了忘不掉的纪莫。 张钧浩永远不能理解。无论是从前,现在,以后……他习惯一切以钱为行为准则和衡量标准,他并没有错,只是注定他们从前,现在,以后都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无可更变。 张钧浩吼了整整十分钟多,才发现维盛根本没有在听,他蜷着身子,半合着眼,似乎已经睡去,脸色是奇异的酡红,不可思议的脆弱而迷惘。张钧浩他挫败地抓了抓头,放弃地低咒一声,将被子给维盛又严严实实地盖了上去。一摸他的额头,仿佛比方才更烫了,心里七上八下地有些恐慌,再想到方才海里浮沉历险,心里更是后怕不已,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张钧浩终于忍不住将维盛拥进怀中——他怎么就至今,放不下他…… 维盛还是半昏半睡,难得柔顺地不做任何反抗,火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扑在张钧浩的脖子上,他低头,心下微微骚动,踯躅半晌,他终于伏下身子,轻轻吻住维盛冰凉的嘴唇。 钧浩满足地叹了口气。 跟维盛接吻有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柔软和强悍并存,过去种种随着这种刺激涌入四肢百骸,他想,这种感觉,他一辈子不会忘。。 维盛忽然皱眉,嘟囔了几句,却伸手环住张钧浩的脖子,开始激烈地回应,张钧浩微惊之后,心里便猫抓似地痒痒,维盛心底终究还是忘不了他的,还是惦记着他的……于是火烧火燎地就要深入,突然听见维盛攥着他的领子,低低地又喊了一句:"莫……小莫……" 后来张钧浩迷迷糊糊地也合衣睡着了。 梦中他听见维盛在说话。 "浩哥……我知道你是气我的,我知道你心里不想结婚的,我知道我现在很没用我什么也帮不了你……" "但我们一起走下去,未必没有将来,浩哥,我爱你,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和你一起,我会努力的,以前的臭脾气我也改,我什么都能改——我——即便是穷一世,我也不在乎……" 维盛哭了,哭地伤心绝望,他却一狠心告诉他——我们不可能了——为了事业,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放弃了他。 在梦里,他看不清他的脸孔面容,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年模样。 张钧浩是被一阵钝痛疼醒的。维盛躺在他的身边,闭着眼,坚毅决然的面容却早已非当时。 他迟疑地按向自己的胸膛,想遏住这突如其来的难过。 这么多年了,甚至痛下决心的当时,他都没有感受到一如此时的挫败和酸涩。 第18章 维盛的病没能好起来,第二天晚上发烧到了快四十,还昏昏沉沉地尽说胡话,张钧浩定了当晚的班机立即飞回F城,结束了自己早有筹划却仅仅持续2天的旅游。 曾裴开车到机场接人的时候,看见张钧浩几乎是半揽半推地兜着维盛走过来,就想犯贱了,嘻嘻笑道:"不至于吧,把人玩残了啊?" "别犯浑了,去省立医院——"张钧浩没空理他的混话,"叫刘主任等着,这有个重病号——" 话没说完,他身边的人就摇摇晃晃地想走开,张钧浩一把抓住了,眼里都要喷火:"你又怎么了?" 维盛也不知自己怎么着的了,平常身体也不差,怎么就在海里冻了下,成这个德性!他吸了吸鼻子,勉强站稳了说:"我离重病号远着呢,不就发烧么,我自个儿上医院,不敢动用您的关系了。" 张钧浩气地想扇他,但手都举起来了,临了却改成强行探了探维盛的额温,还是烫地吓人,也骂不出口了,虎着脸只说了一句:"上车!" 维盛还要挣扎,早被张钧浩一个用力给搡上车了,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张钧浩已经坐了进来,摔门,锁定,脱下自己外套劈头给他盖上,说:"你够了吧你!你烧成这样还想出去妨碍交通啊?!" 曾裴从后视镜里看地清楚,有些讶异又有些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诊断结果出来,感染性病毒引起的重感冒,加上劳累熬夜一贯饮食不规律,才高烧不退。 挂了点滴开了药,叶维盛没好意思一个大男人因为感冒就住院,死活要回家,张钧浩死皮赖脸想跟进去,维盛手一挡:"你怎么还不走啊?" 张钧浩没法忽略他的语气:"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从没待见过。"说完要关门,张钧浩忙一手撑住,"诶,我说就算我和你们公司签的旅游合同都还是五天,这还没出期限吧?" 维盛愣了下,得,这还拿工作关系压人了,张钧浩打蛇随棍上,立即就登堂入室了。进门就愣了下,简简单单的一室一居,倒不乱,但着实冷清。 维盛现在也没力气再和张钧浩胡搅蛮缠,只得翻了个白眼,摇摇晃晃地到床上瘫下,有气无力地说:"张总,行,您要体验生活就请便。呆够了就走吧,不送了。" 这才刚进门,就赶人了。张钧浩听话地走到门口,拍拍一直等在门外已经傻眼了的曾裴的肩膀:"今天我住这了,你先回去吧,公司有事你担着先。" 下一瞬间,门就碰地关上了,曾裴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这不是吧,看这位主儿的意思,这回不像是闹着玩的——随即想起什么,骂道:"靠,我还在休年假!" 张钧浩走到厨房,又愣了下,料理台上只有一个电磁炉和一个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锅,冰箱里空空如也,只能翻出几个鸡蛋和两根葱。他记的维盛从前很能做饭,很能照顾人,怎么离家多年,就也变了。张钧浩无奈地开始淘米下锅,开了小火慢慢熬,才走进卧室,维盛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张钧浩忙卷着袖子上前:"就这么躺着还想继续烧啊?!"维盛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扒他衣服,于是不爽地挣扎,被张钧浩三两下洗剥干净了,换了睡衣,强行塞进被窝里,才算安静下来,轻轻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回过神似地:"你……怎么还没走?" 张钧浩当没听见,居高临下:"熬夜,劳累,有上顿没下顿,真肺炎了才高兴?!" 叶维盛懒得反驳,张钧浩老妈子地念了好久,才想到维盛挂完水要多休息,只好意犹未尽地掩口不说,折到厨房,乖乖地看火熬粥。 张钧浩没伺候过人,但好歹这粥没烧糊,他细细地打了蛋花撒了葱末加了盐巴,自己砸吧一下好像味道过的去了,忙装了一小碗送到床边。 "醒醒,先吃点东西垫肚子,吃了药再睡。"他轻拍他的脸颊,维盛皱皱眉翻了个身,他就只想睡,这些年,他生病的时候都是睡一觉就好,他就怕人吵他。张钧浩锲而不舍,好歹把人折腾醒了,扶起来在他身下垫了个大枕头,端起碗就要喂他。 维盛一闻味道就皱眉:"臭……" 臭?!张钧浩差点抓狂了,葱花鸡蛋粥哪里臭?!但他不能和个病号一般见识,于是奈着性子道:"不会啊,我尝过了,不难吃的,你不能老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好歹吃点,好不好?" 维盛拧着眉,苦大仇深地勉强含了一口。 "不难吃吧?"张钧浩赶紧又喂了一口,期盼地说,"我熬了好久的老火粥。"维盛没理他,但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张钧浩又去倒水,用胳膊肘烫了烫水温,才递到他嘴边:"来,先吃药,吃完就放你去睡觉……" 维盛看了他一眼,全吃了,然后躺下,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钧浩为他盖上被子,才听见里面闷闷地传出一句声如蚊呐的"……谢谢。" 张钧浩愣了下,顿时觉得心花朵朵开,先前受的气遇的冷都烟消云散似地,可他起身,那团被子里又飘出一句:"走的时候记得把大门带上。"——张钧浩一口气就这么噎在喉管里,上不来下不去,他知道他还没睡着,他却不知道在这当口他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半晌才终于叹出了口气,默默地出了卧室,他不会放弃的,维盛。错过的失去的他不后悔,因为他定必再争取回来。 张钧浩收拾碗筷回到厨房才发出一声低咒。他方才怕维盛饿着舀了一碗就往里冲,根本没关火,剩下的粥早烧成一团糊了,还好是电磁炉,没明火,否则怕厨房都要烧起来了。张钧浩挫败地抓抓头发,开始处理现场,折腾了一天他早饿了,可又懒得出去吃,何况他怕他出了这门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进的来,他瞪着那碗看不出什么东西的面疙瘩许久,认命地端起来,也不用调羹,一仰脖子壮士断腕般全给灌了下去——他长这么大,为谁这么着瞎折腾过…… 张钧浩好不容易把嘴巴里那股子难以忍受的恶心味道发散干净了,就隐约听见维盛在房里说话的声音。 病这当口了还和谁打电话?张钧浩走到门口,维盛极力压低的声音还是通过门缝传了出来:"没事儿……真没感冒……谁说有鼻音就是生病了……真的……请假?你怎么知道?没……就点小感冒——你别过来!传染你怎么办?我明天就好了……真的……" 张钧浩在瞬间就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他在门外呆呆地站着,心底深处忽然针扎似地疼。 纪莫没多久就飞过来了,反正金华头头们都不在,他早退也没人管。门一开他就见着维盛形容枯槁病怏怏的模样,心里一急,就说:"你干嘛还骗我啊!你要不是病地走不动,你会请假?还好我康旅有眼线,要不然,哼!" 维盛的脸色在纪莫进门起就生起一丝红润,似乎也有了几分精神:"没大事,我躺躺就好了,你何必过来。"然后才想起什么,赶紧扭头捂嘴巴,"这时候病菌最容易传染的,你要是也病了就不好了。" 纪莫赶他回床上,瞪他一眼:"病了也好,难兄难弟了,都像你这么不义气,什么都瞒我。"维盛傻乎乎地开始笑,纪莫拎出一罐保温杯:"哪~铭记的皮蛋瘦肉粥,最适合你这时候吃,我特地打包上来的。" 维盛愣了下,他半个多小时前刚吃的,胃里满地要涨出来似的。纪莫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有些烧:"……我知道你不喜欢喝粥,但这时候吃流质的东西才克化地动,是吧……" 维盛点点头,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纪莫坐在一旁,偏着头看他吃地涓滴不剩,嘴里说道:"慢点慢点……不怕烫哪你。我说味道还不错吧……" 维盛长舒口气,奈着满腔不舒服的呕吐感,认真地点头,还想说点什么,手里的保温杯忽然被打飞了除去,撞到墙角弹到地上,滴溜溜地打转。 他抬头,张钧浩凶神恶煞地站在他们面前,脸色难看地可怕。 纪莫眼都直了,他都不知道维盛家里什么时候藏了人,还是,还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他起身,有点茫然无措不知所云:"……张,张总?维盛……维盛?你——" "……他刚刚吃过了。"所有人都以为张钧浩要爆发的时候,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弯腰捡起保温杯,塞到纪莫怀里,脸色没有丝毫的缓和,声音倒是竭力的平静,"他,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你可以走了。" 纪莫缓下情绪,还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看了维盛一眼,没退缩,又重复问:"张总,您怎么在这?"言下之意,你也不过是个客人。张钧浩觉得和纪莫斗嘴太失身份,强迫自己走到维盛床前,生硬地说:"躺下,歇会儿——不怕吃撑了你。" 纪莫讶异:"……你吃过了?" 维盛忙说:"先前只吃了一点,还饿着,你来的刚好——" "够了啊你。"张钧浩实在忍不住,讽刺道,"至于吗你,在他面前贱成这样,人还不一定领情——" 纪莫一皱眉,他本来就心思细腻,这会心下一琢磨猜出几分因由,听他说的不堪便也顾不得他是不是他上司了,起身道:"说话太难听了吧?张总,我和维盛的关系用不着你置喙——" "够了!出去!"维盛终于大吼一声,因为喉咙痛,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教两个人都听地心疼,齐齐住嘴,纪莫怕维盛病着还要生气,忙道"好好好,我先走,你好好休息,下次再来看你。" 维盛却反手拉住他,眼也不抬:"我说的是你,张总。" 张钧浩气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来回看了拉扯着的俩人几眼,重重地喘了口气,碰地摔门而去。 维盛只是坐着,低着头,看着自己交叉的十指。 张钧浩,全世界最没资格说我贱的人,就是你。 纪莫一肚子话想问他,可是他蓦然间见到维盛此时的神情,顿时闭嘴不谈了。 他们相交多年,哪怕是他拒绝维盛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是彻彻底底明明白白的悲伤愤怒,但这一次,他面容平静,但双眼里却全是一种欲哭无泪欲说无言的刻骨铭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维盛却忽然抬头了:"纪莫,我觉得头有点疼——"纪莫赶紧让他躺下,忙不迭地想为他按摩,维盛一摇头,眼里有点企盼:"你陪陪我就成了……好吗?" 纪莫有些不忍心,想握住他的手,但终究放弃了。 没有未来的事,何必给人期望,他坚信自己做的没错。 他自己的心在十年前就已经残缺不全,拿什么去偿他一片深情数年守候? 他配不上叶维盛的一心一意矢志不悔。 他宁可孤单地继续他游戏人生挥霍青春,无情无爱却也无牵无挂。直到他再次遇见那个男人,坐在他的门口,还如当年一般没心没肺地笑:"纪莫,我回来了……" 佟离……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在我就快要戒了你的时候? 他还是隔三差五地来看维盛,但却开始魂不守舍。维盛问了他三五句,他才反应过来,迷茫地啊了一声。 "我说……我病早好了。你不用每天绕大半个城市特地来看我。" 纪莫苦笑了一下,他现在根本就不想回家,佟离抽疯似地每天都上他宿舍堵人,见面了免不了又是一场伤人伤己,何必,惹不起,总躲的起吧? "……你有心事?"维盛放下手里的水杯,问道。 没,没有的事。纪莫立即否认,他不想让维盛知道这事,毕竟他们俩之前冷冻了那么久的尴尬,他不想因为佟离的回来而使关系再趋破裂。 维盛不说话了,他知道纪莫每次撒谎,都必定结巴。纪莫没由来地有些紧张,不过久,就找个借口告辞了。 维盛神色阴郁,他直觉没那么简单。很快的,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销假上班的第一天,刘亮就来找他了——那是纪莫一发小,初中高中一起过来的兄弟,平常也偶有联系。他来托维盛来办旅游签证的问题,维盛一看就明白了:"你女朋友是要办美国签证,你知道咱这个地方签过的几率不大——" 刘亮一摆手::"我知道。可我听说如果如果护照里有其他国家的旅游签证记录,通过的几率大些?你随便帮他弄个新马泰,韩国日本的,让美国佬相信没移民倾向就成。" 维盛点点头:"成,这事倒容易,跟团办就成。但是短时间内一再出国也被人怀疑,就一次两次,恐怕也不顶事儿。"刘亮叹了口气:"是啊。要是有笔现金我直接就能弄她出去了——还真别说,人都是会变的,从前那么铁的哥么,结婚了,成家了,那脸变地叫一个市侩,我没难处我向他开借钱的口儿?他好意思躲起来让老婆打发我!还不如维盛你肝胆义气!" 维盛知道他说的肯定不是纪莫,于是慢慢地放下笔:"你说的是……谁?" "佟离啊,还谁!前些日子才回来,办婚礼的!"刘亮愤愤不平地还要继续,维盛却听不下去了。他瞬间明白了纪莫魂不守舍表情所蕴含的所有意义,兜兜转转,说了无数次地忘,忘,忘,都是枉费心思。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佟离就像阴魂不散,能纠缠了他们整整6年! 维盛去纪莫宿舍找过几次,却都扑了空。纪莫不想回去也不想到他那儿,于是一个个GAY吧混过去,横竖他在圈子里出了名的,没多久就传进叶维盛的耳朵里。他终于找到纪莫的时候,他正和一个男人并肩走出PUB,维盛二话不说,上前拽着他的手就走,纪莫一惊之后用力甩开:"你干什么?!" 维盛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又在干什么?不就是佟离又回来了么?你犯地着这么失魂落魄醉生梦死么?人回来结婚的,你再怎么作践自己他也不可能再心疼你,你醒醒好不好?!" 纪莫一听,就觉得气血上涌,他其实今晚根本没有419的心情,也更不想和维盛吵,可他不该提起最不改提起的那道伤!那人不过就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碰巧遇见了而已,叶维盛凭什么在这把他的伪装撕碎,把心里最阴暗的一面全给暴露出来? "别自作聪明!"他忍不住吼,"叶维盛,是,你是我的朋友,最重要的朋友——但也仅此于此!你没资格!"刚一出口其实纪莫就有些后悔了,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真心待他,那也就只有维盛了,但他真的受不了叶维盛次次这样抓奸似地质问他,就像他是他的所有物一样。有时候他觉得表面上看来随份从时八面玲珑的叶维盛,其实骨子里比他还要偏执,认定了就不撒手,哪怕撞地头破血流。 他有些不敢再看维盛的表情,再加上这时候他也真的心乱如麻,只能转过身,匆匆离开,留下叶维盛一个人站在夜风里,面容模糊。 维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砸在桌子上,大楠看了他的脸色摇摇头:"怎么最近一个二人心情都不好?你是……纪莫也是。" "别提他成吗?"维盛一听就烦躁,大楠稀罕似地咦了声:"吵架啦?你省省吧,过去也不是没见你和他生气,你能狠心多久?没几天还不都你乖乖回头哄他去。是不是,又逮着人吃外食,心里泛酸哪?"拍拍他的肩,"这么多年了,还看不开?别说纪莫一直和你就是朋友,就算真成一对儿了,你也没管他的份。我要你这点小心眼儿,和NANCY都不知分几回了。" 维盛没理他的絮絮叨叨,又给自己倒满了,才摇摇头,露出一丝不知是笑是哭的奇异表情:"是佟离回来了。" 这下是大楠呆了下,回过神来,骂了句操丨: :"我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身边还尽是痴情种子。你,纪莫,还有那个直男,简直是一个欠一个的!" NANCY也灭了烟,摇头:"本来都那么多年过去,见不着摸不到的,是个人都该过去了,这下,又完了。" 维盛听地发怔,心里一阵发苦,过去种种回想起来,还真是一个欠一个还不完的无头债。他拧开酒瓶,直接往嘴里倒,没多久就一瓶见底。大楠看傻眼了,有这么灌洋酒的吗!维盛推开他的手,抽出信用卡啪地拍在台上,"再开三瓶!" 大楠见劝不动他,只得给酒保使眼色,让他当没听见,不料维盛手一伸,自个儿就要去吧台里拿酒,酒保忙拦住了:"我给你开我给你开还不成!" NANCY一拉大楠,"让他喝吧,当发泄吧,这么多年亏他憋着。" "这么不要命的喝法会出事的,有这么发泄的吗?" NANCY摆摆手:"咱阻止不了他,不会找救兵么?" 没多久,张钧浩就心急火燎地闯进来了,汗都没擦,张口就问:"人呢?" NANCY一指趴在吧台上间歇性发酒疯的叶维盛,张钧浩立即消失,动作之快让大楠久久不能回神:"……他俩认识?!" NANCY轻扯嘴角,垂下眼,又燃起一支烟:"……何止认识。" 第19章 "放手,放手!有病吧你!"叶维盛反手推开张钧浩,张钧浩眼明手快地改攥住他胳膊,"你喝高了,跟我回去。"维盛大声道:"我喝不喝高和你什么关系?现在总不是还在五天合约之内吧?!"叶维盛居然还记的这事,音量还不小,幸亏酒吧嘈杂昏暗没多少人理会,张钧浩几乎要气笑了,于是他决定不和这么个醉鬼讲道理,直截了当把他往怀里一拽,钳着他肩膀就往外拖,维盛拳打脚踢想反抗,哪及地上一个人高马大又满腔郁闷的人的力气。半路上碰见大楠和NANCY,维盛刚满怀希望地对他们喊出一个音节,大楠立即冲上前——替他们把门拉开,NANCY吐着烟圈,不忘在后面补一句:"张总,你可得好好照顾咱这位痴情种子啊!" 张钧浩听地眉梢一跳,手下更加用力了。 把叶维盛塞进副驾,他才发动车子,狠踩油门,也不知道自个儿在和自个儿怄什么气,车都开出二环了他才稍微平静下来,按下车窗他让夜风冷却了下自己的情绪,才回过头,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先送你回家。" 维盛没有回答,他面色酡红,呼吸绵长,很显然,醉晕睡着了。 张钧浩叹了口气,拍了拍额头,不顾闷热,将车窗又关上了,维盛才好没几天,春夏之交再着凉又得病。这人以前人精子似地,怎么越大反越不会照顾自己了。 车开到维盛的单身公寓前,张钧浩弯腰替他解开安全带,轻轻拍拍他的脸:"先醒醒,你回去洗个澡再睡觉。钥匙呢?"维盛嘟囔了几声,说什么鬼话张钧浩一字没听清,只好自己动手搜,上衣夹克里没有,又转到裤袋,往深处掏了半天,还是没有。因为贴地极近他这才听清维盛在他头顶上含含糊糊地说:"好像丢在……酒吧了……" 张钧浩听地清楚明白,他好像该骂骂他,然后认命地开回去找钥匙,但他一动不动,他的手还插在维盛的裤袋里,因为他摸到了一处灼热的隆起,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器官。他抬头,与醉眼朦胧的维盛四目相对。 他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他吃不准维盛是个什么意思,但都是男人,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维盛起反应了。于是他大着胆子,伸出另一支手摸向维盛发烫的脸:"……维盛?" 维盛还是瘫在椅背上,不懂拒绝的模样,但他此时睁开了双眼,似乎余有几分神智。张钧浩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长长久久的沉默之后,维盛忽然开口,沙哑而缓慢: "张钧浩,你当初……为什么要放手。" 为这一句话,张钧浩心跳加速,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维盛会问出口的话——还是因为他依旧还在醉生梦死之中,才会在多年以后,问出这个当初没能出口的质问。 "你要是没放开手,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吧?我就不会喜欢上别人,还喜欢地……这么狼狈这么窝囊……"叶维盛眨眨眼,似乎苦笑了一下,随即无力地把头转向一边。 张钧浩心里蓦然大痛,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掩饰或者是宣泄,只能本能反应地按住他的头,吻住他潮热的嘴唇,酒气氤氲,在彼此的唇舌间流窜,火热而来势汹汹。维盛似乎清醒了几分,虚弱地挣扎,张钧浩霸道地加深这个久违的吻,直到他们都气喘吁吁一触即发——张钧浩摸向他的腿间,维盛已经完全勃起了,他欲罢不能地又含住他的嘴唇,"你也受不了吧,维盛,你对我还有感觉……我们,再在一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 维盛。这一次,我有能力,有信心,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没有钥匙,他们上不去维盛的家,张钧浩也没那耐心再开回离半城远的他的住处,附近找了家星级酒店,他急不可耐地开了间房。 张钧浩替叶维盛热了毛巾,还想绅士地先替他抹抹身子,但撩起衣服的瞬间,他的自制力就土崩瓦解了。他捏着维盛的下颌,望进他湿润的双眸里,再也忍不住自己欲念如炽,又猛地低头,吻上他紧抿的坚毅的嘴唇。 如果这场旖旎只是为醉,那他希望他们都不要有清醒的明天。 维盛其实在钧浩帮他擦脸的时候,就醒过神来了。都说醉能忘忧,但他居然对方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记地一清二楚。他有些茫然空落任由他狂热地吻着他的脖子,肩膀,好像回到当年他们眼中唯有彼此的假象,可哪怕只是假象,也该是幸福的吧?总好过如今他一身孑然满心苍凉。人这一世,不过就短短几十年,再多的求而不得思之成狂末了也不过随风而去,有谁在乎?!还不如及时行乐! 反正他也只不过对自己负责,余者,无人在乎。 张钧浩已经难耐地撕扯他的上衣,滚烫炽热的身子将维盛心里压抑已久的火一点一点地点燃。 他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张钧浩抬眼,叶维盛主动吻住他,几乎是立刻,张钧浩的舌头就激烈地回应追逐,情欲在瞬间引爆,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摔在床上,手忙脚乱急不可耐地剥去对方的衣服,交迭的腿间,热源已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纠缠间维盛突然松手,喘息着望着他的双眼,张钧浩忍不住凑过去,他头一偏,轻轻巧巧地避开,眼神里却仿佛带着笑意迷蒙,张钧浩捏着他的下巴,强制性地压了上去,维盛却忽然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上他的嘴唇而后象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孩子一样,迅速地收回,吐着舌笑。张钧浩愣了一下,只觉得被撩拨地更加浑身生疼,他猛地扑过去,噬咬吸允着他的嘴唇,下巴,乃至喉结——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比当年的青涩更有致命的吸引力!维盛仰高了脖子,发出愉悦的呻吟,惹地张钧浩又欲罢不能地纠缠着他的唇舌,双手不住地揉捏着他的身体,不时压抑膜拜的喘息,两人的衣服被对方扒地只剩下内裤,维盛含糊不清地说"……谁一睡零?" 张钧浩沉醉在情欲之中愣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带着点恶质的笃定,笑喘道:"……你行吗?" 维盛眯着眼:"你可以试下?"手已经探进他的内裤,熟练地直捣黄龙,张钧浩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把攥住他的手,有些尴尬:"我不习惯……" 维盛抽回手,带点嘲弄地笑:"难道我该习惯?" 张钧浩一时被噎地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干脆以行动表示,他矮下身子,猝不及防地扒下维盛的裤子,低头含了进去—— "唔!!!"维盛忍不住出声,随着他的深含而愈加放肆地呻吟,"啊!~唔恩~~啊……好,再……一点……对,就这样——啊!!!" 张钧浩放开已经湿淋淋的柱体,向后侵袭依旧紧闭的密丨处,一点一点地以口水濡湿,搅动,探入——"啊!!!"维盛忽然像失水的鱼一般弹起身子,张钧浩不依不饶地扣着他的胯骨,深入,更加深入,维盛悬着腰,已经不能自控地不住摇晃,刚硬的发丝刺着他的大腿内侧,他勉强抬眼望向俯身在他腿间的张钧浩——一种莫名的快丨感澎湃而来。 算了,他放弃了。反正是一丨夜情而已,何必给自己找麻烦?享受,而不问责任,不管明天,足够了。 张钧浩觉得润滑够了,才起身,扶着自己的性器,抵上他的粘滑的入口——这一瞬间,他居然全身颤抖兴奋地不能自已。 维盛向下一看,舔了舔嘴唇,有些不耐地以下身蹭了蹭他的性器,催促:"你还……要不要——啊!" 回答他的是一记几乎令他粉碎的冲撞,张钧浩一言不发,双眼赤红,只是扳着他的双腿,一下一下地挺腰冲刺,最初的不适过去,维盛也渐渐有了感觉,他本来想嘲笑一下张钧浩,但他很快被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皱着眉,发出不能成调的愉悦呻吟。 第三次的时候,张钧浩已经几乎动不了腰了,全身汗如雨下,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但他依旧是机械似地压着叶维盛,饥渴地像要将错过的六年全给补回来,维盛也已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了,但那种只差一点就要登顶却每每错过的汹涌快丨感,如潮起潮落,让他不只疲倦地只想沉沦灭顶,张钧浩忽然一记深入,维盛哆嗦了一下,立即本能地迎上夹紧他的腰,张钧浩激动地浑身颤栗,他舔着舌,狠狠地瞪他,说出了做爱以来第一句话:"……你这个骚货。" 叶维盛看着他,忽然一个用力,两人相连着反了个位置,张钧浩始料未及地被推倒在床,下一秒,维盛便坐了下来—— "额~恩——你,你——!!" 叶维盛居高临下,按着他的胸膛,上下起伏寻求着最佳位置和至高快丨感,一面喘息呻吟,一面浮起一抹挑衅的笑,足以颠倒众生—— "张钧浩,你老了。" 轰地一声,张钧浩觉得这一瞬间他脑袋里最后一根弦彻底地崩断,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干死他,让这个曾经完全属于他的男人再次臣服! 张钧浩是被他的手机吵醒的,他刚接通,曾裴的大嗓门就传过来:"大哥啊,你到哪去了啊?我在酒店大堂等你很久了!你该不是忘了今天要开会吧?" 张钧浩低声咒骂了一句,成功地让曾裴闭嘴:"我马上来,你等着。" 他想起来了,昨天那个疯狂的夜晚。 数不清他们做了几次,直到现在他腰还在酸酸地疼。 维盛……他是变了,不过,这个变化似乎也不坏。张钧浩餍足地笑,一面向床的另一边摸去,但却扑了个空,那半张床甚至连一点残存的温度都没能留下。 张钧浩在瞬间彻底地清醒。 他起身,一看表,居然已经十点半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无法克制自己的纵欲。搔了搔头,他打量四周,维盛不在,连衣服鞋袜都消失地干净。张钧浩皱起眉,因为他看见床头柜上放着几张钞票。 他踢掉被子,伸手抽出钱下压的小纸条:"开房的钱我出一半,还有三十五是买保险套的,拜拜。" 呵……张钧浩在感到愤怒之前,居然先是轻笑出声,而后狠狠地砸了桌子一记——叶维盛,你狠! 但是张钧浩没能立马杀过去灭了叶维盛,他飞回了Z城。 不管在F城如何发展,Z城是他的根,出不得一点的错。当年的一时大意束手无策的窘迫他永远不想再尝第二次。 田姨在他面前还是哭,凄凄惨惨撕心裂肺,张母木着张脸坐着,也不帮腔也不反对。张钧浩叹了口气:"姨,您跟我们家老交情了,但凡能过的去坎儿,我不会不抬手。当年那事,我没证据,可您也知道,风言风语里都传是他上税务局给我捅的娄子,后来您求我,妈也求我,说陈家现在没工作没收入怎么凄惨怎么可怜,我有二话没?照样请他回来做事。可是姨您这个儿子也忒吃里爬外了——他人活络,我就让他去广告部,一年来从公司划出80万做路牌广告,到目前为止我全城跑遍了没见到一处广告或者报刊宣传……律师说这挪用资金,蓄意诈骗,坐牢是跑不了的……" 田姨听地更是瞪直了眼,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家庭妇女,一心溺爱的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听到这话不啻于晴天霹雳,伤心地又要哀求,张钧浩拦住了,沉痛地加重语气,"田姨,你为我想想,这么多年我养条白眼狼!我不是没给他机会,一次,两次,再姑息,他这个人就得烂透了!这次让他得个教训长个记性,我看不是坏事!你在我们家安心养着住着,陪我妈说话解闷,你的儿子让别人来管教吧!"田姨哪里经的起这样的恩威并施,抹泪抽泣,却是着实再没脸说什么了,毕竟自己的儿子是在不争气,当初为着自己心里不痛快,就举报寰宇账务作假,他死不承认,张钧浩最后也不追究,她心里却也知道八成就是他了,张钧浩没记旧恨,东山再起后又把他招进来做事儿,可没想到这篓子还越捅越大,大到张家人不管她的老脸也要整治他了…… 看着老人抽泣地起来道谢才敢抹泪走开,张母木然地神情才有了一丝隐约的怜悯,张钧浩未卜先知似地:"妈,您别劝,我铁了心了的。"张母闭嘴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这个儿子似乎还那么玩世不恭地痞,但她知道他这个儿子现在真想做什么事,已经没人拦的主了。 "当年他使绊子害我,我没证据治不了他……"张钧浩信手端过茶杯,抿了半口,笑,"我就知道他狗改不了吃屎,一定还得再犯,这回,他坐牢坐定了。妈……田姨那你还要再安抚,必要时候吓吓她……" 后半句的意思他没说,毕竟陈家是头没皮没脸的癞皮狗,狗急了还跳墙哪,有他妈在手上,总得投鼠忌器。 张母胡乱点头,她不想也不能理解儿子此时的想法,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完全不是她能掌控的了。她所操心的也不过就是儿子的家事,想到这不免又是含怨带气:"你说你那个媳妇,有这么做人老婆的吗?成天价就在外花天酒地,知道不知道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妈。"张钧浩无奈了,这年头普通女孩子都不能要求她这样了何况曾蕾那样的千金大小姐,"当初这个媳妇还不是你自己千满意万满意地。" 张母语塞,她是希望娶她光耀门楣,但——"那至少得生儿子吧?哪个女人不要传宗接代的?她倒好,一说这个就闹脾气,现在干脆出国就不回来了!" 张钧浩听不下去了,他对曾蕾没啥感情,但他也知道她对他,对张家毕竟有恩。张母想着既要出身好背景好能帮助丈夫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这样的女人全世界没一个了。他不想驳着母亲,只是起身说:"我不在家吃晚饭了,妈,您自个儿吃吧。" 张母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叫了声:"钧浩。" 张钧浩回过头,有些讶异。 "你实话和妈说,当初……你和曾蕾结婚的那时候,心里是不是有人了?才……"才会那么地不快乐,那么地不在乎。 张钧浩笑了,他回他妈身边,蹲下身子,攥住她的手:"说哪的话。我不愿意的话您还能逼我?" 无关对错是非,走过了,就不后悔。只是未来,他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再不要受制于人! 第20章 他在Z市呆了有一周多,才把事情处理地七七八八。期间曾蕾回国呆了三天,陪她似乎是他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好在曾蕾对购物的兴趣远远大于他,他所谓的陪,就是拿着黑卡不停地刷而已。从巴春出来,两个人手上都提了不少袋子,张钧浩打电话让司机把车开上来,夫妻俩就边等边难得地说上几句。 "在法国还买不够啊,到国内也有的买?"张钧浩说这话纯粹就是缓解气氛,曾蕾拨拨头发:"怎么?心疼了啊?" 张钧浩一笑,搂住她的肩:"什么话。老婆购物老公出钱不应该的?"曾蕾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今儿今非昔比了嘛,能用钱就打发了你何乐不为?" 张钧浩知道大小姐一直没释怀他冷落她,甚至为了赌气一躲就躲到法国去,便大度地笑笑,恰巧司机也把车开上来,一辆宾利加长,几乎所有的路人都有意无意地看过来指指点点。张钧浩其实很不能理解曾蕾在某些方面毫无目的地张扬炫耀,虽然她也的确有资本,六年过去,她也过三十了,比当年却更添艳丽成熟风致无边。他刚为她拉开车门,却忽然一愣——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而过,他脑子一热,似乎自己身在何地人在何时都记不得了。一把将购物袋丢上车,一面对曾蕾说:"我忽然有急事,先走,你先回家!" 曾蕾刚想说什么,张钧浩已经跑远了,顿时气地直咬牙。 张钧浩追出一条街,却没见到人,象凭空消失了一样,他叹了口气,刚回过头,就见到叶维盛,在拐角处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他。 他愣了下,走过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想到在这时候碰到他:"你——" 维盛打断他:"找我有事儿?" "也没……就想问问你怎么忽然回来了。"陡然见面,千言万语尽在不言。张钧浩吸了口气,倒想说其他的,比如那个晚上比如不此而别,可瞥了眼周围的人来人往,还是作罢。 "我妈病了,我请了假回来看看她。"他一听说他妈病了十万火急就放下工作赶回来,结果就是高血压,老太太倒是躺床上直哼哼,说自己年纪大了什么毛病都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儿子媳妇死也瞑目了。维盛哭笑不得,他老妈近来过的也算不错,关键是想开了,能和人聊天说笑,在厂子里也大小算个中层了,工作闲待遇好,唯一热心关注的就是鞭长莫及的儿子的终身大事。好容易把儿子骗回来,就开始车轮战相亲。这些天维盛天天都在莺莺燕燕的围绕下头晕脑胀,好容易出来透透气,还撞见一对璧人和乐美满。 张钧浩赶忙说:"要紧吗?要不我找人,把你妈转到好点的医院去,好好观察一下?" "不用,这我自己的事,我料理的来。"维盛一口拒绝了,转道"你把你娇滴滴的老婆撇下来,追了一条街就为了说这个事儿?" 张钧浩有些尴尬了,但他想到维盛那天早上的所作所为,又有些上火,压着声音道:"你那天就这么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你也——" 维盛冷笑了下:"要不呢?等大老板起床了,帮你打好领带穿好西装,让你人模狗样地滚去见你老婆?" 钧浩知道方才维盛是看见了,但仍嘴硬道:"一件归一件,扯这个做什么?" "我知道,男人都想有个身边犯jian的,远方思念的,否则不是事业不成功就是阳痿加早泄——合则你还想我当您的那啥二奶了?" 张钧浩彻底拉下脸来:"你说的这什么话!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叶维盛有些吃惊有些好笑似地,"我们只是419而已,换句话说,我们是炮丨友,明白了?" 张钧浩第一次感到如此出离的气愤,那仿佛是被羞辱一般的颤抖,419.……亏他说的出来! 两人不欢而散,张钧浩到家了气也没顺,看啥都不顺眼,曾蕾气他半路落跑,更是有一搭没一搭配地出言暗讽,不管她怎么撩拨,张钧浩都当做没听见。 好容易挨到曾蕾要回法国了,张钧浩才想终于能松口气了,曾蕾却更加阴阳怪气,但晚上十一点了却又没回自个房间,在书房里一面修指甲一面没话找话,张钧浩在自己卧房里上网看资料,卧房和书房相通,连门也没有,心里有些不自在,便说:"你不困吗?" 曾蕾放下东西,站起来:"你这是在赶我?"语气倒不像先前那么尖酸,张钧浩不由地抬头,这才看见曾蕾换了套睡衣,蕾丝还半透明的。他看出了她的意思,想想自己这么着冷落她的确不大厚道,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是他的义务和责任。于是也起身,搂住她,哄似地说:"我哪敢啊。" "哼~"曾蕾轻轻挣扎了下,这次带了点娇嗔,"你不是忙么,你再忙去啊!" 张钧浩心里有些烦,他轻轻吸了口气,不多废话了,直接把她抱起来,压在床上,曾蕾闭上眼,呻吟着摸向张钧浩的肩膀。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过其他男人,供着她捧着她,哪一个不比张钧浩上心,不比张钧浩体贴,可偏偏自个儿就着魔了似地,以前可以说是贪他模样好又有男人味,但六年过去她大开眼界之后发现张钧浩绝对不能算是最帅的一个,可她却偏偏离不开他。 曾蕾曲线玲珑肤白滑腻,与那个……人完全不同的触感,张钧浩想起了那个迷离的纵欲的夜晚,想起了那个高傲却放荡的男人,心里真地有了几分欲望,他压着她,就想直捣黄龙,曾蕾推了他一下,提醒:"套子!"张钧浩意乱情迷,哪里顾地上她说什么,手下用力压去她的反抗,曾蕾皱眉:"拿套子去!"张钧浩事先根本没想和她做,哪会准备什么套子,嘴里道:"麻烦死了,别拿了,就一次……"曾蕾猛地用力,一把推开张钧浩,张钧浩愕然地坐在床沿,看着曾蕾起来,冷淡地开始穿回衣服,象刚才的激丨情从未有过。 张钧浩咂舌:"……你到底干什么?" 曾蕾嫌恶地瞥他一眼:"……你们不就是想逼我生儿子么,连这种烂招都使出来了,是不是又你妈教你的呀?当我是什么?生产工具啊?横竖你们有钱了,买个试管婴儿去呀!" 张钧浩怒了,腾地站起来,面红耳赤:"你为了身材不想生是你的事,别侮辱我,更别侮辱我妈!" 小俩口这次闹地还挺大,曾蕾出国张钧浩连送都没去送,而在以前无论曾蕾怎么娇蛮任性,张钧浩也不过一笑置之,从不曾和她吵过。连张母都一反常态地来当说客,张钧浩倒气乐了,说妈不你对她一直不满地巴不得你儿子我再找一个么!张母很认真地想了想,你真要再找妈也不反对,只要脾气好模样周正就行,早点能为张家开枝散叶…… 张钧浩无语了,其实换哪个人都一样。他承认他其实对曾蕾是迁怒,但他现在的脾气也的确容不下曾蕾对他这么地说话。不过他现在没那份闲心理会这些,维盛说的那一句我们只是炮丨友,让他现在每每想起都窝火肉疼,咬牙切齿地很。 所以他第一时间飞回了F城。 叶维盛好不容易摆脱他妈的桃花阵逃了回来,还心有余辜呢,就听他们总又传唤他了,认命地进了办公室,或许因为之前有了心理准备,这回再见张钧浩没像见鬼一样。 张钧浩人前从不如在他面前那样激动易怒,先是对维盛之前安排的团体旅行赞不绝口,而后委婉而遗憾地表示因为他们酒店要召开"第一届美食旅游节"商务套房可能不够用,没法完全配合康旅他们对房间的需求。 孙总这下急地差点跳起来,企划做了,广告打了,客人也收了,张钧浩来告诉他金华不配合了?"这可是我们签了合约的啊,张总!" 张钧浩赶紧安抚:"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急!金华第一次举办高端的美食旅游节,主要针对的是高端客人的短途旅行,所以得优先照顾他们,不过——"赶在孙总脑血栓之前他补了句:"我们是第一次做,难免没经验错估情势,房间么,差是差那么点,但是挤挤该也是可以兼顾双方的,只要有个能干可靠有经验的人到金华帮忙统筹安排下——"他刚挖好坑,连伪装都不用,孙总就急不可耐地往里跳了:"借人是吧?行!就,就小叶吧,我看他适合的很,对做这类活动有经验的很!" 张钧浩似乎还勉为其难:"那……哎,虽然我没能和叶经理共事过,但孙总您推荐的人该是没问题的——" "对对对!"要的就是这句没问题,孙总高兴地跳起来连连点头,似乎连光可照人的头顶都要枯木逢春了。 一切说妥,二人才先后离开办公室,叶维盛没几步就拐进了洗手间,张钧浩当然抬脚跟了过去。 叶维盛转过头:"……那什么美食旅游节又你搞出来的吧?" 张钧浩没正面回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维盛皱起眉,有病吧,到这地方上演深情对视,嫌厕所太香啊?"你——"他们同时开口,维盛还是抢快了半步,开门见山,"张总,要不要这么狗血,还追到公司来了?那天……那个晚上,是我错了我后悔了还不成?我们就是一丨夜情,而已。" 张钧浩没接他的挑衅,依旧这么望着他,说:"那天你走的时候,就真只觉得我们……我们只是419——没别的想法?" 叶维盛认真地想了想:"有吧。四个字。S,H,I,T。" 张钧浩就是再英盲也知道这单词啥意思,脸终于绿了。但出乎维盛的意料,张钧浩很快面色如常,居然又逼近了一步,"那至少你不能否认,咱们的身体很合得来吧?"叶维盛警觉地退后,他还真没脸说自己没享受到。张钧浩又上前一步,维盛的背已经抵上围墙,退无可退:"这年头你我都知道,就算找个可心合意的419对象也难,咱们也得'被迫'共事一段时间,何不好好相处,试一试?" 维盛要疯了,419也能试的?他当他什么啊?他无法后退了,只能挺起胸膛地直面,"……不。" "为什么?"张钧浩撑起手臂将他禁锢在墙与自己之间。 维盛甚至可以感受他一如那个夜晚般灼热的呼吸打在他敏丨感的脖子上,他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没为什么。" "既然你只当他是一丨夜情,为什么要拒绝?你明明——也喜欢这个游戏。你不敢?怕玩下去会再认真?" 放屁!维盛直觉地想骂,他怎么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上两次!但他刚一张嘴,只觉得眼前一黑,张钧浩已经劈头盖脸地亲了下来,唇舌交缠间那个夜晚的记忆全部复苏。叶维盛抖了一下,忽然下死力将张钧浩推开,两个人喘息着对峙,张钧浩挑唇一笑:"不是怕,那就试试。" 叶维盛深吸一口气,最后瞪了张钧浩一眼,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张钧浩站在原地,轻轻抚着自己的唇角,微微一笑。 张钧浩算是摸清了,叶维盛就像头虎崽子,之前被豢养的时候倒是乖巧柔顺,现在人大了心硬了羽翼丰满了,他就别想再如以前一样哄着供着再冷冷他,就能驯服掌控,追回他,得用别的法子。 啥法子?不外乎死缠烂打,他还真不觉得维盛真能把那晚上当成一团误踩的狗屎! 可后来的几天,维盛彻底以实际行动诠释了熟视无睹的含义。他人虽然是天天去金华帮忙的,但只要张钧浩一来他就走,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反而是张钧浩有时候借故堵人常常看见维盛去康乐部找纪莫,员工食堂吃饭也好,中午休憩时间也好,就差没公然出双入对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着给他创造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维盛哪会知道张钧浩心里的暗涛汹涌——想想大楠说的还真对,就他,还真做不到对纪莫真地狠心冷战的。这一次他们又和好,双方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佟离"这个话题,似乎又成了以前那样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但维盛知道纪莫只是佯作无事,从佟离回来开始,纪莫就注定无法独善其身。 因为金华这次的美食旅游节是在政丨府相关部门策划发起,以民俗文化为卖点的,所以一楼大厅正中的整个展台布置地极具历史风情,全以精雕细作明清风格的鸡翅木为架构,树起整个展架,成列了与本城相关的一些传统美食民俗文化等等。为了噱头,还特地向个私人收藏家借了些明清青花瓷器的真品来摆设,可谓是下了重金血本,经过几天准备,场地已经布置地七七八八的了,明天正式开展,工作人员都拥在一楼展厅做最后准备。维盛在现场指挥大家讲那些古董摆设整理封箱,一扭头看见纪莫在角落盯着个青花瓶发呆,走过去一拍他的肩膀,纪莫吓了一跳似地回过神来,见是维盛,才嘘了口气,随即有些难堪地一低头:"我,我这就把它搬走。"维盛本意是想让纪莫多些事做免得闲着胡思乱想,才特地把他从康乐部借过来,见状一摇头,拉住他:"行了,我来吧,这是清青花八宝纹罐,你连手套都没带,怎么搬?"纪莫这才醒觉,搓了搓手,讪讪地不说话了,维盛将罐子搬起来轻轻放进实木盒子里,拿软布垫盖好了,合箱抱起,"我拿到陈列室里去好了。"纪莫过意不去,在旁跟着道:"那么重,我来吧。" 维盛一躲:"我力气还能比你小了?"两人并肩走到走廊尽头的陈列室,张钧浩等人正巧在里面谈事儿,交待明天注意事项,据说发了很多媒体来,这个广告打地光鲜体面,对寰宇地产的形象肯定是大有助益。几个主管还在认真听他安排,却忽然觉得老总不说话了,几个人顺着张钧浩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维盛和纪莫两人抱着个大箱子进来,是要封存的,这也没什么的,谁知张钧浩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忽然一合笔记本,丢给一旁的秘书:"就说到这,散会!"曾裴一见就知道这位主心里又在不痛快了,忙把大家伙都支了出去。维盛倒是坦坦荡荡地越过他,就把箱子往陈列架上放,因为是最后一件,是存放在陈列架的最上层,他只能踮着脚将箱子放进柜子里,张钧浩就臭着张脸,提醒道:"小心点。" 维盛头也不回:"知道,古董嘛~"碎了他下半辈子就得打白工了。谁知他刚一打开最上层的柜子门,一个大木箱子因为没放清楚就忽然滑了出来,维盛抱着青花罐子,猝不及防,放也不是躲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大木箱泰山压顶,"维盛!"纪莫惊叫一声,"快躲!"哪里还来得及,维盛干脆闭上眼,心里还在想这么着能算工伤吧?最好别伤到脸什么的否则他可是亏大了。但是闭眼等了很久,都没感受到预期中的疼痛,他睁开眼,才看见自己面前挡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木箱子撞在他的肩膀上又弹到地上,箱盖撞开了,里面收着的一个青花瓶滚了出来,碎成数片。事情发生地太快,所有人都几乎无暇反应,曾裴先回过神来,冲上前一看,顿时绝望了:"唯一的一件明青花啊!天啊!谁把它乱放的!不知道要按编码的吗?"维盛下意识地紧了紧手里还抱着的箱子,——还好这个没事。随即被紧紧地抱住,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的,张钧浩顿了好久,才忽然喘着气说:"你没事吧?"。维盛这才反应过来,那时候是张钧浩情急下扑过来,挡在他面前,然后——然后——替他扛住了那个箱子的撞击。维盛只觉得眉心一跳,有什么陌生而又熟悉的热流从心尖窜过,有些慌乱地就要去扯张钧浩的衣服:"你,你的肩膀——"张钧浩疼地一哼:"不要拽,想我真残废了啊? 这时候早有许多人围上来,除了曾裴蹲在地上哀悼碎了的明清花并且计算损失无暇顾及之外,其余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扯开维盛,张钧浩被一群马后炮的下属围着,声泪俱下地检查伤势包扎治疗嘘寒问暖,医生赶过来了,脱了衣服看,左肩膀被重达数十斤的实木箱子砸地红肿淤黑隐隐见血。人群中又是一声惊呼骚动,维盛隔着人群远远见到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些许的空空落落闷闷疼疼。纪莫走过来,从维盛僵硬的手中抱过木箱,忽然道:"……维盛,刚才箱子砸下来的时候……张总的表情……像死了人一样……" 维盛猛地惊醒一般,有些狼狈地转开脸,却不接话。 好不容易现场处理地差不多了,张钧浩也已经包扎完了,但短期内不能拆绷带肯定行动不便。张钧浩却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的肩膀伤成这样了,总不能还开车回去吧?" 秘书立即举手:"我开车送张总回去!" 张钧浩摇头:"哪有让女孩子送的道理,还有谁有照啊?"随即用眼神警告了曾裴一记——你去给我善后,这个明青花得赔多少,就别跟着瞎参和了,又几个零星的人举手,张钧浩这个不满意那个有问题的,最后走到维盛面前,一搭他的肩:"叶经理有照的,你送我吧?" 维盛惊了下,他好多年没摸过方向盘了,张钧浩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么!"张总……我好久没开车了,您坐我的车恐怕投胎更快——"张钧立即痛不欲生地跨着张脸:"我要是没受伤,我也不想麻烦人啊——" 叶维盛心里一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周身投射过来的谴责目光,怎么着张钧浩受伤他也得负上点责任,就这么眼睁睁放任不管好像的确过分了些。他只能接过张钧浩递过来的钥匙,率先走了出去。 路上张钧浩整个人靠在扶着他的维盛身上,一路都疼地直哼哼,维盛只要一看他,管饱哼地更大声,维盛都要吃不准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了,但他还没说上什么,张钧浩就会无辜地看着他,特诚恳特真心地说:"没想到被那么砸一下,那么疼!"维盛气地牙痒痒却也只得闭嘴。 好不容易上了车,张钧浩还在喋喋不休,维盛插丨进钥匙发动了,故意挑眉看着副驾上的张钧浩:"捷豹哪,你就不怕我手生,刮了撞了什么的?" 张钧浩无所谓地露齿一笑:"随你。" 维盛扭过头,挂档,踩油门,车子忽然加速,冲向停车场的墙壁,在即将撞上的瞬间,维盛踩下刹车,但后坐力依旧使得捷豹撞上墙,发出一声闷响,车上的俩人也被那股冲力晃地摆荡不已。 叶维盛听着这声猛烈的冲击,恍恍惚惚种想起当年他拜访张母,出来后,远远地看见他和他美丽的妻子,正是携手从这辆车上下来。 张钧浩是真没想到维盛真地说撞就撞,但平静下来后,他倒是神色如常地偏过头,笑嘻嘻地问:"爽吗?要不要再试一次?" 维盛没好气地瞪他,张钧浩果然是个疯子,和这么个男人怄气,他也快成疯子了! "你家怎么走?! 第21章 因为车头被撞凹了一块,车灯撞裂了一个,使得他们一路开回去都引来无数侧目。出乎维盛意料之外,张钧浩在F城买的是一个90平方米不到的小型公寓,虽然也是在高档社区,但与他以为的豪宅大不相同,他以为张钧浩这么好大喜功张扬放肆的性子,一定是要弄个比在Z城还要大的浮夸住处。 张钧浩进屋后立即开始解扣子准备脱衣服,维盛唬了大跳:"你干什么?"张钧浩手停了下,似笑非笑地说:"我回家了还不能换个衣服啊?这西装磨着我的肩膀你以为很好受?你以为我是想干嘛?"维盛不说话了,他总不能承认是自己想歪了吧。 因为伤在左肩,张钧浩脱了一边的袖子,左手怎么也抬不起来去脱右肩的衣服,维盛看不惯那个捉襟见肘狼狈不堪的模样,想想怎么也是为他负伤,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就帮他把外衣脱了,维盛近在眼前,略一低头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张钧浩克制住自己想要拥抱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地示意他继续帮他脱衬衫。维盛迟疑了一下,还是一粒一粒解开衬衫的扣子,直到白皙的胸膛已经隐约可见,他的手停住了,薄薄的一件衬衫根本无法隔绝手掌下的胸膛所发散出来的热气,那个疯狂的酒醉的夜晚,其实他也从不曾忘记。 "维盛……"张钧浩哑着声道,维盛有些惊惶,手心里已经捂出了细细的热汗。"维盛……"他又唤了一声,维盛不应,却本能地推了他一下,力道不大,张钧浩却吃痛地颦起眉,维盛赶紧住手,想起方才种种,哪里还忍心再推拒?衣服除下来了,左肩膀上一处巴掌大的紫红,近看更显触目惊心,维盛心里五味纷杂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想起纪莫那句"张总的表情……像死了人一样……"张钧浩忽然抬起他的脸,维盛皱了下眉,张钧浩用地是他的伤手,他情不自禁地迟疑了一下。张钧浩趁机吻了过去,并不加重,只是轻轻地啄着维盛的嘴唇,醇厚的烟草气息已点一点地浸染他的口腔——与当年完全不同。 这是维盛第一次清醒而不曾反抗地接受。 张钧浩温柔却固执地吻他,轻声道:"我们都还有感觉,为什么要为难自己?那个晚上……想不想再试一次?" 维盛想狠狠地瞪他,但在此之前,他却狼狈地发现自己竟然因为这句话感到一阵暗涌的兴奋。 只是一个迟疑,他的舌头已经窜了进来,烈焰焚身一般掠夺着他残余的理智,他哆嗦了一下终于放弃了似地开始回应,说好的,只是一场游戏,双方都是玩玩的,不用真感情,不会再伤心……是吧? 那个晚上,他们做地很尽兴,张钧浩从背后压着维盛,开始还能一记一记地深入浅出,到最后狂风暴雨一般地抽插冲刺,维盛张着嘴无声地嘶喊,两只手几乎要将床单攥破,到股间那股持久的酸麻扩散到他四肢百骸,维盛才受不了地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够……够了……你,是马……啊?" 张钧浩笑了,身下动作却不停,一滴滴的热汗飞甩溅下,他咬着牙问:"现在……还觉得我老了么?" "啊!!!"叶维盛失神高叫,自诩的理智在高潮来临之下支离破碎,他搂着张钧浩的脖子,周身颤栗精液迸发,第一次没有想起纪莫这个人。 第二天一早,张钧浩伏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见维盛睁眼了,才柔柔一笑,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醒了?"维盛有些迷茫,此情此景争如时光流转,熟悉地宛在昨日,仿佛他们彼此错过的六年从未缺失。"吃点什么?还是一杯曼特宁?" 维盛醒过神了,都说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很明显,他不是人!张钧浩看着他推开他,跳下床开始迅速地穿衣服,又问了一声。维盛没好气地说:"曼你个头,我只是个小员工,每天挤地铁赶打卡的,有时间买个蛋饼豆浆就不错了,有那份闲情煮咖啡?!"就是当年他跟着张钧浩顿顿早餐喝咖啡说到底也不是他有多爱,不过是因为张钧浩喜欢,而他习惯了去配合而已。张钧浩哦了一声,也下床开始穿戴,因为穿惯西装了,比维盛动作还快,回头见维盛还在和领带纠缠,走过去轻轻拨开他的手,低头替他打了个完美的结。维盛怔了一下,想起他第一次穿西装,也是他帮他打的领带,在那个十里繁华的维多利亚港畔。 张钧浩满意地打量了下自己的杰作,笑道:"走吧。" "去哪?" "买蛋饼油条去啊——你喜欢哪一家?XX路上有家摊儿不错,老多人排队的还。" 叶维盛一脸黑线,摆摆手:"我我我不吃了成吧?我得赶去上班了,今天正式开展,我不是你我不能迟到——"见张钧浩还是跟着他望外奔,奇了:"你赶什么啊?" "开车——和你一起去——"见维盛又要拒绝,直接一指表,"还有二十分钟,你觉得你坐公车还是挤地铁,能按时赶到?" 张钧浩在市区愣是开出了F1的水平,一路风驰电掣眼看着金华近在眼前了,维盛忽然大叫一声"停!"捷豹紧急刹车,唰地靠边停好,张钧浩有些莫名:"还没到啊?" 我这里下车。维盛二话不说开车门就走。 张钧浩明白了,维盛是不想让人看见他们同进同出,但他没有反对,笑眯眯地看他下车后补了一句:"那晚上我还在这等你一起回去?" 没等维盛回神拒绝,张钧浩就猛踩油门跑了个无影无踪。 重新开始,我不是说说而已。 为期十天的金华旅游美食节进行地顺利,第一天开展的时候美轮美奂古色古香的展厅就吸引了官方民间媒体一阵连拍,铁定的当日头条。张钧浩站在台上,笑地得体儒雅,特别在见隐在工作人员中的叶维盛时,嘴咧地更加大了。曾裴一晚上都在奔波,这时候还顶着两个黑眼圈,特仇恨地瞪了滋润无比的张钧浩一眼,在他耳边悄声道:"摔裂的那个明清花瓶,估价是一百八十万。"张钧浩笑容不改:"值。"曾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维盛没想到的是,自己怎么又和张钧浩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又纠缠上了,之前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全是白搭,同进同出还……同吃同睡。前几次还说是帮他换药啊推拿啊维盛看着那个因他而起的伤,拒绝的狠心的话就什么也说不出口,后几次张钧浩干脆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软磨硬泡地把人给拐回家去。 叶维盛每次站在张钧浩房门口前都狠狠会唾弃自己的没原则,但说实话,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张钧浩都是一个体贴完美的情人,无论是不是在床上。 维盛的生日前夕,张钧浩特地不去寰宇也不去金华,放假在家给维盛庆祝——他的意思本来依旧想出去庆祝的,但看维盛的意思是十万个不愿意,也只得罢了。但维盛没想到的是,张钧浩居然自己做菜,那个大男人倾向严重的男人总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绝对的君子远庖厨。一进门见到一桌子Z城风味的菜,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张钧浩穿着围裙,特家庭妇女地一面擦手一面出来道:"来了呀?等你小半天了,你怎么能比我还忙,咱吃饭吧。" 维盛想忍笑,但没憋住:"……你都能抢蒋雯丽宋丹丹的代言了。"张钧浩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时再笑他像师奶,也不在意地一笑,拉他坐下:"来来来,我做了一整天了,你尝尝,啊,还有这个寿面,以前咱喝红酒,吃蛋糕,现在你不爱了,咱换一种,吃寿面,喝喝——那什么高粱二锅头什么的也不错。" 维盛夹了一口吃了,一挑眉,看向张钧浩:"这要是你自己做的,我都能进金华当厨师长了。"张钧浩嘿嘿一笑,也夹了一口,回味了下:"好像是好吃了那么点,哎,早知道该交代他们做的寒碜些,好歹可信度高点——不过,这个寿面千真万确是我自己煮的,不信你尝尝,都快糊了!"张钧浩的脸上还的确是油汗交错,一副刚在厨房厮杀完的模样,维盛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一直是隐带笑容,他吃了一筷子,故意拧着眉道:"这哪是快糊了啊?根本已经是焦了的面疙瘩嘛!"张钧浩不信,也吸溜了一口,随即端起那面就往厨房走,嘴里道:"这面果然不人吃的。"维盛忙抢下了:"神经,哪那么夸张,寿面吃个意头罢了,何必浪费。"正在推拉时,维盛的手机震了,维盛松手掏出自己手机,是纪莫打来的。他接起来,尽量平静的语气:"喂?" "维盛,生日快乐。"纪莫一直没忘记维盛的生日,"要不要出来我请你吃顿饭?" 维盛看了钧浩一眼,道:"不了……今晚……有点儿事……" 他合上电话,张钧浩问他,谁打来的,他迟疑了一会儿,道:"康旅的同事,问我要不要出去玩呢。"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纪莫的邀约。 吃完饭张钧浩把碗一丢就摊手了——让他下厨已经勉为其难,再加洗碗则是难上加难,维盛只好自己收拾碗筷,再把和车祸现场似的厨房料理清楚,刚出来就被张钧浩抱个满怀。 "放手啦。"维盛方才干活本就热地不行,可刚一拍张钧浩的手,就被牢牢抓住了。张钧浩在他耳朵亲了下:"生日礼物,维盛。"维盛看着自己的手腕,已经带上了一块钢制腕表,表盘无钻,但大大小小套迭精雕的陀飞轮让维盛一挑眉:"PatekPhilippe?大手笔啊……" 张钧浩含蓄地一笑,一低头含着他的耳垂道:"这个表……你还舍得再扔回我一次吗?" 不会了……维盛笑,以前不懂事,糟蹋了,现在好歹得卖了套现。张钧浩愣了一下,还是当维盛是在开玩笑,于是又道:"这次的活动结束,你别回康旅了,到寰宇来帮忙,你的能力在康旅在金华都是屈就。"维盛笑了一下,没接话。 第二天张钧浩还睡地迷迷糊糊了,就感觉身边人起床了,悉悉索索地穿衣服,他迷瞪着问:"这么早……去哪?"维盛一面套上T恤,一面弯腰,拍拍张钧浩的脸颊:"出去办点事,走了。"张钧浩恍惚了下,终于瞬间明白卸任后克林顿的心情。而他彻底起床之后,瞪着原封不动摆在床头的PP表好久,仿佛想起了当年他收到维盛托小凯辗转送到他跟前的那些东西,过去的纪念,曾经的回忆,也都一笔勾销的决绝。他拍了拍额头,开始拨维盛的手机,关机。又打金华去问,不在;想了想又问康乐部的纪莫在不在?答曰,请假了。 张钧浩将电话合上,用力摔到一边。 叶维盛其实是替康旅孙总出趟急差,虽然暂时到金华帮忙,但在康旅他还是孙总最倚重的干将,虽然现在少跑第一线带团了,但扩展客源拉生意的事基本还是他在跟进,这事他早知道,没告诉张钧浩是他觉得没必要。这天早机飞到另一个城市,马不停蹄地和人交涉相谈,忙了整整一天,回到下榻的酒店几乎人都要散架了,考虑是要泡个温泉还是就此睡死之前,他想了想,拖出手机,充电开机。一翻开盖子,滴滴滴滴的短信声几乎毫不间断。再一看,四十二个未接来电。维盛一挑眉,开始看信息。 第一条:你上哪去了? 第二条:去办事也和我说声啊! 第三条:你和谁一起去的?! 第四条:……为什么不要我送你的东西。 …… 最后一条:你好歹告诉我你上哪去了,好吧? 维盛扬起嘴角,回了四个字:手机没电。 发送成功的瞬间电话就响了,维盛顿了顿,才接起来:"喂?" "你没电?你整整一天消失连个消息都不留就他妈的因为没电?你什么手机?我马上给你配十块电池,岂有此理!"张钧浩气都不用喘地说了一大串,见对方没反应,忙担心地问了句:"维盛?" "我替孙总出趟差,手机刚好没电了,干嘛大惊小怪的。"维盛懒洋洋地说,"张总日理万机的,没出过急差么?" 张钧浩舔了舔唇,道:"我以为你是和……" "什么?" 张钧浩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不要手表?"维盛打了个哈欠:"还不起啊张总,今儿您要送我个什么金利来的领带卡西欧的手表,咱还能掂量着礼尚往来,您送那么块瑞士表王,我得卖身卖笑还兼剥皮拆骨也还不起,还是别了。" 张钧浩琢磨着维盛这句话里,拒绝威胁调侃兼而有之,倒不知道能怎么回,他知道维盛和当年那个只要他给予就能为了他欣然接受的少年,从骨子里都已经不再一样的了。 当年的他纵有一身傲骨,但都愿为他辗落殆尽;如今的他虽然棱角尽去,但却再不会随他而动。 "那工作的事……" "哦,你说跳巢啊。"维盛在床上翻了个身,"张总当猎头挖角也得有诚心吧?工作,职位,前途,薪资,总得给个白字黑字。男儿志在四方,有发展的机会我自然会珍惜,在谁手下打工不是打工?" 叶维盛好不容易把事给办完了,累地半死不活地爬回自己还在按揭的单身公寓,推开门,虽然冷清但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感觉扑面而来。他把行李往玄关一丢,瘫在沙发上就不想动了。 恩……还有十年……不,是9年半的贷款……这房子就属于自己的了……要不再买套大点的一套租一套住,以租供房——他忽然跳了起来,见鬼似地瞪着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张钧浩。他看看紧闭的大门,不可置信:"你怎么进来的?" 张钧浩很谦虚地摆摆手:"向保安要的。" 叶维盛在哀号他每个月的物业费都喂狗了,张钧浩就忽然扑过来,已经不成人形的叶维盛被压地动弹不得,他艰难地开口:"有话好好说成吗?"张钧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准备好好说了。"俯身亲了一口,才一扬手边的合约,"那~这是寰宇开出来的条件,你看看怎么样——先说了,我的条件那可是业务经理级别才能拿到的,你最好能让我觉得物有所值,否则一样得炒你鱿鱼。" "……那也得时间考虑吧。"维盛倒是有些意外,顿了顿,又开始推他,"你先起来!" 张钧浩变本加厉,伸手往他裤裆摸去:"不行~我还得给你补送一份生日礼物?" "什么?" 张钧浩已经开始拔衣服了:"我自己啊~这份礼物你绝对还的起,要还之前和我支一声,我好储备体力洗剥干净了在床上等你。" 叶维盛被他的厚脸皮折服了,然后开始挣扎:"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我现在又脏又累,外面的土狗都比我香些——" "我就爱你身上这股汗味儿——"张钧浩摆出色迷迷的笑,隔着内裤熟练地套弄着手下的茎体,禁欲多日,维盛很快就勃起了,湿嗒嗒地紧贴着布,他昂起头,忍不住呻吟出声,也张开嘴唇,以舌迎接张钧浩濡湿的吻。交缠间维盛喘息着问:"你把你自己当礼物送我?"说着也将手伸向他的下体,"……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张钧浩嘶了口气,闭上眼,连连点头,维盛一面轻揉慢捏地挑逗,一面贴着他的耳边,说:"好啊,我也好久没试过在上面了,你放心,我会温柔的……" 张钧浩纵使欲丨火焚身此刻也浇灭了一半,傻子才听不出来维盛什么意思——他怎么到现在还不死心--吞了吞口水,他决定赖到底:"你在上面就在上面,我没意见!"说完抱着他一用力,就在沙发上反了个位置,维盛跨在他的腰上,裤子已经被褪到大腿下了。张钧浩探向微微润湿的股间,手指缓缓地旋揉而进,笑地十分无赖:"你在上面自己动好不好?"维盛惊喘一声,有些愤怒地瞪他,一面忍受逐渐升腾而起的渴望,一面去掐张钧浩的命根子:"……你说话不算话的!"张钧浩一时看地痴痴呆呆魂授色予,压低他的头,凑上去,缠缠绵绵地吻:"……等你比我大了我就让你做。" 维盛一挑眉:"操,你又知道我比你小?" 张钧浩不满地重新拉低他的头:"我说的是年纪……" 后穴的空虚随着濡湿的水声愈烧愈烈,维盛皱着眉,嘟囔了一声:"老痞子……" 第22章 叶维盛不久后就真地跳槽了,虽然人前不对人人巴结的张总敬而远之,人后更是从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张钧浩总是大肚地想,咱不能拘泥于形式,人都已经拿下了还在乎这些个有的没的?于是近来心情十分之愉悦,就连寰宇在F城的第一笔大生意有了阻滞,也没能凝住他的笑意。 他对曾裴一笑:"那些钉子户还有什么办法,不外乎哄骗吓——这么点事儿,你们还做不来?" 曾裴拖张椅子坐下了:"刁民难惹,你都不知道这些人开的口有多大——不要钱,就要房,原搬原迁不止,还想用50平方的房子换咱四室两厅大居室——好的歹的都说过了,现在断水断电四周施工,那几家人通了气似地愣是不肯搬!"见张钧浩还是没啥表情变化,扬高了声音:"这可是咱寰宇进场第一场仗!那边都说好了这个月底动工,迟一天咱赔10W!" 张钧浩举起手安抚:"我知道。谁不想开门红?我去看看,你也一起着。" 张钧浩懒得开车,就坐曾裴的凌志去,地点就在市中心,十五分钟就到了。那是城区市中心最后一片老房子,与一旁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相比显得卑微可笑,然而东倒西歪的几间房子前簇拥了一小群人,似乎在争论什么。 车子开不进巷子,就在路口停下了。曾裴解了安全带看张钧浩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张钧浩饶有兴致地看着维盛也在其中,他肯在他身边做事,多好,六年前未能完成的事,如今终究成了。 曾裴先下去看看情况,就见一人指着维盛的胸口道:"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答应那些老东西——" 维盛瞟了一眼不远处黑灯瞎火的平房。里面住着瞎了眼的年迈的老人,烦躁疲惫却坚持不肯退让的中年夫妇,还有个七岁的孩子,夫妻俩打着工地零工供她上小学。其余几户人家虽比这家好些,却都是精穷的,唯一安身立命之所就是房子,谁抢他们房子谁就等于杀人父母,没有不拼命的。听说推土机开进来的时候一群住户围着破口大骂,只有那家俩夫妻,直接躺进大轮子下,推土机差点就这么碾过去——没房子也是个死,不如死在这方便些!叫大家都看看你们的嘴脸!妻子扑在大吼大叫的丈夫身上,怕地浑身发抖,却也没退缩半步,到后来僵持不下,推土机是先开回去了,寰宇的人来交涉了,威逼恐吓啥法子都用过,老人哭,妻子骂,丈夫砸,家家如此,差点就要动手,到底还是乱成一锅粥。 维盛便是闻讯而来的。"那你什么意思?事儿闹这么大,是这么僵持着让公司白亏钱,还是干脆放把火烧了这家人?"维盛冷冷一笑,"已经赚地够多了,分那么一杯羹给人不影响大局。" "一杯羹?他们要的房子将来值两三百万!这有七户!姓叶的,你给的起?还一杯羹你不吃不喝一辈子都拿不到!"叫嚣的男人激动地一双绿豆眼都随着浓重的八字眉熠熠生辉。 叶维盛强奈怒气:"黄胜,我是从公司角度出发——如今多少人在看着这里,要是再闹大了闹出事了,你负责?这一天天地拖下去,他们不损失什么,拖地越久越有利,寰宇拖的起?给的起的就给,求个名声和大局,这片地做起来何止赚那么点?" "放屁!"黄胜口水都喷到维盛脸上,他是张母老乡早几年介绍过来的,因为在乡下斗殴混不下去才进的城,张钧浩本是看他蠢笨却也彪悍,有点流氓气给留下了,他就拿自己当三朝元老,叶维盛空降部队就与他平起平坐,说的话,收的钱都得和个黄毛小子有商有量,简直比睡他女人还叫他难以容忍。"这次容了他们以后好叫他们有样学样?你丨他妈的是脑子塞粪了!这几个破落户,老子叫他过了今晚一毛钱都不敢要了!" "哦……你要怎么做?威胁?放火?还是绑架?" "操当然是——"黄胜刚要破口,回头惊见张钧浩,忙把后半句吞了回去,被口水呛地满脸紫红:"浩……浩哥!" 张钧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视线略过维盛,却没多做停留,只是偏头对曾裴说:"答应他们。" "浩哥!" 张钧浩似乎仍然在笑,但眼神已经瞬间冰冷:"……你犯罪也要有点水平,大张旗鼓大吵大闹,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想二进宫别抹寰宇的黑。"终于转向维盛:"你和他们谈,必要的时候吓一吓,他们要房子,就折现金给他们,不能原搬原迁——这处房子准备吊高卖,他们住这不合适不好听。"维盛说的他吗对急了,他给那么些钱能尽快把这些要钱不要命地给请走了,一旦动工他就等于赚钱,要是听黄胜那头猪的,为这么点小事就要整地人家破人亡,遇上个不要命的上丨访或者匿名信捅上去,寰宇就彻底拜拜了。 维盛顿了顿,问:"就这一家,还是……全部?" 张钧浩看了看他,笑:"你说呢?"转身挥手:"以后的事都交给小叶负责,他说的就是我说的。" 黄胜的横肉一抖,要不是平常怕张钧浩怕惯了只怕三字经都要出口。见张钧浩走了才一扯曾裴的袖子:"曾哥,这这——我可都是为了寰宇好,浩哥怎么还站在那臭小子那边!" 曾裴看维盛转身忙活去了,才笑道:"小叶说的有道理啊。" 曾裴平常对人总是笑呵呵的,因而黄胜也不怕他,哼了声道:"浩哥平常哪有那么好说话,那么多钱,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给那些穷鬼!要是挺他的东宫西宫,咱没话说,叶维盛算什么东西!这么为他撑腰!他说句话比咱说十句都有用!我以为只有曾哥的话老板才会听进去。" 曾裴笑,带着点轻视:"你又知道人家不是了?" "啊?" 曾裴一笑而过,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受用,叶维盛可比什么东宫西宫大奶二奶的管用多了——女人闹起来至多要钱要人要名分,男人么……那要起来只怕会是整个江山。 维盛晚上在家写企划,没写两行又给涂了,放下笔来。 张钧浩和他还是两个世界两类物种似的。其实他俩现在的状况,就是维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他时时想来就憋屈,这么一段尴尬的关系,算什么?他该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远到永不会再重蹈覆辙,可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自己又与他绑到了一起。张钧浩每天倒是为他们的复合开心的很,他没当面说什么,但心里却一直是阴郁的——他和他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究竟能维系多久?若能真地狠心到底也就罢了,偏生又做不到。 正胡思乱想,电话响了,他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他只当又是老生常谈,相亲啊结婚啊什么时候了了她老人家的心愿啊,连应对的借口都想好了,没想到老太太这次没说几句就话锋一转:"维盛……前些天我见到他了。" 维盛划去一行写错的字,漫不经心:"谁呀?" "你爸啊!"叶母顿了顿,似乎在想要用什么措辞,"他现在老了好多,我听说他离开厂子以后和人合伙开饭店,又亏了,现在四处帮人打零工,那女人倒是给他生了个儿子,又是超生的,没地报户口,现在学都没的上……" "妈。您要帮他?"维盛皱了皱眉,他是他生身父亲,可他抛妻弃子之时何曾想过他母子半分。 "也不是……就是,就是看着心里难受。"叶母叹了口气,"以前我好强,总是想着咽不下这口气,怨他恨他诅咒他……到头来看到他佝偻着背到厂子里开什么证明,忽然也就觉得恨那么多年做什么……当年要不是那个女人……他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维盛沉默了一会儿:"妈,那个女人有错,可是爸错地更离谱,苍蝇不抱没缝的蛋!" "你这孩子!"叶母嗔道,"怎么比我当年还要执拗。没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没男人似地贴上来,你爸不会堕落到这份上,更别说离婚了。他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胆子比兔子还小……这种插足人婚姻的第三者都不得好死,还想幸福,我呸!迟早不得好死!" 维盛顿了顿,微弱地应和着,叶母后来的絮叨,却都没听进去了,心肺里忽然像被抽干了空气一般地难受,他想劝母亲别再想他爸的事,别再恨那个女人,那事错地最多的绝对是男人。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脑海里就一直浮现他母亲最后的那句话。 忽然听见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他才惊觉过来,起身,靠在门框上冷冷地对自然而然登堂入室的男人道:"你不介意我告你擅闯民居吧?" 张钧浩无辜地一扬手:"我有钥匙。" "外加偷窃他人财物。"维盛走过去,一把没收了他手里的钥匙。张钧浩摸摸鼻子,跟他后面进了屋,见桌上摆着写了一半的企划,笑了:"我就知道我的维盛聪明。"给了最难啃的那家120万,足够他们在二环附近买一套一百平方米左右的房子,前提是不和任何人说立即搬离拆迁区。这些升斗小民没后台眼界浅心又虚,做事一定得抱成团,一旦领头的软了后面的人就没了主心骨,必在心里疑神疑鬼,分化起来,也就不用再花太多钱了。 维盛抽回纸,没好气地:"算我加班费啊老板。" "身债肉偿行吗?"张钧浩一脸哀怨地贴过去,维盛躲开,张钧浩看出点不对了:"怎么了,看你下午气就不太顺。" 看你这种资本家的丑恶嘴脸就不爽。 张钧浩眨眨眼,笑了:"我对你简直就是孺子牛,哪里资本家了?"维盛还是太单纯了些,居然会为这么点事难过:"最多,别人家的赔偿你拿捏着办,别太过了,我都随你,好吧?"说罢就去揽他,维盛还是木着脸推开了:"没心情。" 张钧浩觉得自己的忍耐功夫真是越来越深了,又或者是因为面对叶维盛。死拉硬拽拉人去了夜色,张钧浩每每对他无比热情,叶维盛总这么冷冷淡淡地坐着,一口一口地闷酒喝着,也不去管钧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大楠NANCY他们瞅着钧浩走开的功夫,问他们俩的关系,叶维盛是拉着脸驳道:"反正不你们俩的这种关系"。NANCY吃吃地笑:"为什么呀,他那么好~还在想着纪莫哪?" 维盛烦躁地一抓头发:"和他没关系。"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这种蔫蔫乎乎的关系算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地只是怕寂寞,这么多年每在午夜时分惊醒,摸着身边冰冷的床,那种感觉——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多年求而不得,他怕了,所以将就了,可为什么偏偏是张钧浩?他怕长此以往,就不仅仅是将就——而他们,不过是最不能将就的一种关系。 拆迁户的赔偿案进行地七七八八,或许因为张钧浩放了话,维盛做什么都没人置喙因而进展地很快。 黄胜劈里啪啦对过来办点儿事的曾裴一阵抱怨:"曾哥,你不在第一线,你不知道那小子多嚣张,寰宇他们家的啊?你给我说实话交个底——他到底有没有什么背景关系,他要真是太丨子党我服!我一句话不说给他舔丨脚底都行!他要不是,哼!" 曾裴白他一眼:"出息。"他当然不能把维盛和钧浩的关系说出去,为着打老鼠伤了玉瓶也不值当。于是一摆手:"由他,浩哥有他的道理。" "浩哥凭什么这么惯着他啊!曾哥你跟了浩哥这五六年那是够忠心,他要听你的,我没二话!就是我,也是从那边跟过来做事的,反排在他后面!" 曾裴微微皱眉,瞥了他一眼,高度集约的五官配着无比散漫的面皮,说猪精都是美化了他:"你整整容只不定就能排人前面去了——不不不,我看投胎快些,记着别再进畜生道。" 黄胜没听懂,曾裴却已摇着头出门了,走廊里恰巧碰见维盛,于是点头招呼。 维盛随口问:"来办事儿?" 曾裴顿了下,笑:"还不我那妹妹,要回国了也不安分,非得跟到这来,让我来给她在寰宇看一套房子,浩哥为这事儿没少烦,女人哪,哎……" 维盛没说话,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恩,好。" 维盛最后的文件还是得大老板签字确定,张钧浩刚好在金华开会,维盛来的早,就先在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室里候着,不多久见罗恒出来——张钧浩对他不错,不是嫡系,也让他在金华的高层做二把手。罗恒是眼尖,见着维盛才溜出来的,一拍他的手臂:"哟,好久不见,越发精神了。"维盛有些诧异,他和罗恒向来关系尴尬,别说这么个亲热劲儿,就是好言交谈的时候都少。但他惯了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随意问:"你最近有和纪莫联系么?" 罗恒近来倒是真地少和纪莫联系,一来这位主儿成天魂不守舍,倒是一约就能约出来的,却永远心不在焉;二来他也有了新的伴儿,他有家有室,求地就是能陪他顺他的人。 维盛心里挺矛盾,他一面庆幸罗恒对纪莫的心终于淡了能撩开手了;一面又怕纪莫会陷进和佟离的漩涡里更难自拔。纪莫现在和他说话都存三分戒心,生怕他再提什么不该提的,他的近况他全然不知,还得向罗恒这来了解情况,想想两人六年感情,还真可悲。 "怎么?这不你一直想着的事么?终于把我踢开了——"罗恒笑笑,"我早和你说过我们不过是玩玩而已——" 维盛一皱眉:"你少和他'玩'!" "哟呵~还这么醋劲十足的。"罗恒瞟了会议室紧闭的门一眼,别有深意地笑,"不是听说你最近有了新'朋友'了,怎么还对纪莫没死心?——寰宇的CEO,你下半辈子不用愁了,你真是有眼光够聪明,将来老哥还要指望你提携呢!"他这话简直直刺进维盛的死穴,他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他怎么知道?张钧浩说的?还是大楠他们说的?是不是背地里被人传成一大笑话了就他还懵懂不知! 维盛深吸一口气,做出无所谓的嗤之以鼻的表情,"那要是我朋友,罗总您的'朋友'那可是海去了!"罗恒哈哈一笑:"以前我还总当你傻当你痴,不料你才是看地最真最远的一个——GAY,就那么回事,还指望能爱地死去活来一辈子过下去?" 维盛听地刺心,面上却不能表露一分,末了只说了一句:"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一夜贪欢——爱?呵……" 门的另一侧,张钧浩缓缓地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转过身去。 张钧浩签完字,抬头看他:"今晚一起吃饭?"维盛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别出去吃了,还是到我家来。"有些事,要说总该说明白的。 维盛原来总是一个人,自然胡乱就应付了事,现在张钧浩为着督促他按时定量吃饭几乎餐餐来报道,维盛又不想老出去浪费钱,遇见人了也麻烦,后来都是家里随便弄弄,要是平常张钧浩怕不早老着脸扑过来,肆无忌惮地要这个那个外加挑三拣四。今天气氛却有些凝滞,维盛厨房里不知道发什么怔,张钧浩在客厅里却也是呆坐着无所事事。直到锅子里的水溢出浇灭了火,维盛才猛地回过神来,端出蒜蓉蒸扇贝,幸好还能吃——张钧浩一向爱吃海鲜——今次见维盛出来,却只是默默地起身接过来放在桌上。维盛将袖套摘了搭到椅背上,坐下来随口问:"怎么不吃?" 张钧浩扯扯嘴角:"没,能再吃到你做的菜,谢谢。"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是不是会给第二个萍水相逢的人,这样费心尽力。 维盛有些不自然:"这些扇贝是别人送的,我就全给下锅了,要是今天吃不完也是丢了,你刚好是废物回收再利用。" 张钧浩居然没有反唇相讥,开始埋头吃饭。 他一路巧取豪夺紧追不舍才换来此刻的勉强维系,其实他还是怕的。 维盛,我怕的是你到现在,心里依旧没有我。 二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吃完了最难熬的一顿饭,张钧浩破天荒地帮维盛收拾碗筷,一如一个最寻常的居家男人,维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其实他也在等,等张钧浩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曾蕾准备回国陪他的事情,随即又有些像笑,嘲笑:什么时候他连心态都要和那些第三者一样了!是不是为了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该下的决断还是早下的好。 "你——" "你——"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张钧浩的手机忽然催命一样地响起,张钧浩本想忽略,那铃声却没完没了地响,维盛示意张钧浩先接。 张钧浩皱着眉,掏出电话一看,那股邪火就不知哪去了,他镇了镇神,才接通了:"喂。"他直觉地开始摸烟,从结婚开始就逐渐有了烟瘾,不大,但只要舒服爽快或是郁闷烦躁的时候总要来一根。钧浩摸出打火机点着了,开始应付着电话:"恩,恩……好——" 曾蕾听出他话里的敷衍:"怎么?在忙呀?该不是现在在哪个小情儿身边吧?" 钧浩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维盛一眼,"什么话……" 轻轻把玩着高脚杯中荡漾的液体,曾蕾轻哼一声:"行了你,你这样的我不在国内会一个人安分守己?就是你想,那些狐狸精也会扑上来撕了你。"顿了顿,"我爸让我回来一趟,先和你说清楚了,免得你忙着周旋你的莺莺燕燕空不出时间。" 又说了几句,张钧浩忙不迭挂了电话,回过身子,维盛看着他,故意一笑:"谁打的呀?" 张钧浩艰难地:"维盛……" "呵,我还真是不长记性,都忘记您老是有老婆的了,怎么不生个孩子好一家三口共聚天伦呀?"维盛故作轻松,"那时候别忘了知会一声,我好包份红包去。" "维盛……" "……咱工薪阶层打工仔,出手不大方你可别嫌弃——" 张钧浩忽然起身,将维盛紧紧搂在怀里,用几乎将他勒毙的力道。 "干什么?"维盛挣扎,未果,又挣扎,张钧浩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厉声道:"你干什么!?真把老子当你包养的情人了?!" "我从来没这么看过你,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老婆是你千辛万苦求来的,知道这六年来张老板快意风流名利双收!"维盛气红了眼,"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从以前到现在,我们从来没有平等过!我不说,就真当不存在了?——从前我不愿意做你的附属,现在我更不愿意做你藏着掖着的情人!" "我可以离!维盛我可以离,为你!"曾家的势力已经深入骨血,但为了他,他剥皮剔骨也在所不惜。 "别介!谁要你离?!你用的上人家就利用婚姻,现在飞黄腾达了就能把人一脚踢了?张钧浩,男人大丈夫,要有担待!何况让我毁人姻缘,为你,不值得!这场游戏早没有玩下去的必要了!"莫名其妙,他才不信他会和曾蕾离婚,他舍得?!当他三岁小孩啊!何况他自己的家庭就是因为第三者才支离破碎,他没那么贱。 张钧浩气地一哆嗦:"你为什么非得把事儿说的那么难听?!" "难听?你说的话就不难听?"维盛反唇相讥,眉眼里都是鄙薄,"当年是你自己愿意借曾家大树好乘凉,我理解,我佩服;现在你告诉我你变了,变地不再自私,变地把感情看地比事业重要——谁他妈信?!" "你还在记恨当年——我有其他法子吗我?!那时候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维盛不想再听了:"够了!滚!滚出去!"是啊,时至今日,他也完全不想回忆起那时候的稚弱,无力,天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灭顶之灾却束手无策坐以待毙,连他都恨他自己为什么那么软弱没用! 张钧浩火气也上来了,我做这么多忍那么久,你还是一个滚字!这时候换了纪莫在这里,你会不会忍心对他吼上一句!"你在这和我装什么装?翻旧账?你过去六年就他妈的守身如玉?没和别人上过床?那个纪莫——那个男人今天要是在这儿,怕你一见面就忍不住脱裤子了吧?!我贱,我有你贱?!" 维盛气地一哆嗦,直觉眼前一黑,好半天才压下那股子排山倒海的眩晕。 "别提他成吗?"维盛动了动嘴唇,忽尔一笑,"你不配。" 张钧浩直觉得一股气血直涌上脑,他直觉地扬起手,然而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却改为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狠狠地吻了过去。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操丨死他,看他还敢这么贱,看他还敢忘了他! 这段时间以来,张钧浩一直竭力地想和他回到过去,他以为维盛已经逐渐地接受逐渐地爱,到头来不过换回一个"你不配"!原来这时间上真的有些东西错过了就难回头,何况是整整六年! 身体亢奋到极致,心里却还是悲凉,他强压着的那副躯体,每一丝肌肉都是紧绷的,抗拒的。他强行进入的瞬间,维盛紧紧地咬着下唇,竭力使自己把那份痛楚强咽下肚。 下体的部位已经濡湿了,但是张钧浩不用去看就知道这一次流出的是血,他从没有这样莽撞粗鲁过,在床上他自诩从来是个好情人,但这次,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的悲凉和愤怒,似乎只有看他痛苦,为他一个人而如斯痛苦,他才能稍纵郁结。 凶器在鲜血的润滑下更加狰狞,他更用力地冲刺,他不信逼不出他的求饶。 "出去!"维盛终于开口,但却是骂骂咧咧,不断挣扎,"我要把你的臭东西剁了喂狗!"张钧浩眉间一蹙,于是更用力地猛进,淌着汗,咬着牙,却在笑:"现在,你舍得?还是先爽一下吧!" "他吗的……你这是强奸!" 张钧浩一使劲,将他的双腿拉地更开:"对,你尽管去告我,我他吗的为你彻底身败名裂了,你才会相信我现在有多爱你!" 维盛啐了他一口,冷笑道:"你爱我?爱的表现是强奸?张钧浩,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自以为是,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维盛昏睡到下午才醒过来,掀开被子,就骂了一声,做爱搞地像凶杀现场,他还真行!踉踉跄跄地起身,他连坐在床上都难受的很,环顾四下,一片狼藉,他似乎走地匆忙,走地仓皇。他摸到药柜那,跪下来翻找,想给自己捣腾些什么药来缓解一下身体的不适。 该吃什么药?止痛的,还是退烧的?……怎么都乱成一堆难分难解,该怎么找……或许是因为难受地紧,他眨巴眨巴双眼,竟有些莫名的酸热湿润。 因为这些天张钧浩也常来搭伙蹭饭,他才开始在家里做饭什么的,才让这个单身公寓逐渐有了人气,不过如今看来……其实还是一个人生活,更加自在吧…… 原来重新开始只是黄粱一梦,他和他之间,深埋着挖不掉化不了的芥蒂。 他想,对于那段感情,对于张钧浩,他可能永远不能再像当年一样完完全全地相信再完完全全地背叛,所以他们注定回不到当初。 从前是殊途难同归,以后必终成陌路人。 他艰难地摸出手机,发了一个消息过去:我们分手吧。 既然在一起根本就是个错误,还是及早修正为好。 第23章 曾裴进屋之后着实被张钧浩吓了一跳。其实他倒也没怎么酗酒颓唐生不如死,甚至还是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唯有神情间深不见底的消沉低落稍微逗漏了些许情愫。 "怎么了你?"曾裴皱了皱眉,给张钧浩冲了杯咖啡,在他身边坐下,"破产啦?"说完自己笑了下,但张钧浩连看都没看他。曾裴知道事情大条了,于是也凝重起来:"到底怎么了?" 他能怎么答?从来自诩风流不下流,却对自己一直喜欢的人暴力相向,他说的出口?其实他想忍的,他根本不想这么野蛮不想这么粗鲁,但他还是做了他平常最不耻的事——所以他只能落荒而逃——他和他的过去着实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回忆。 直到看见那条短信。 其实从他清醒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这样的恐慌,只是没想到来的那么迅速那么决绝。他知道这一次不再是耍点小聪明死缠烂打就能修补回来的了。 他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做过许多事情,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华的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他放手了,再追,却一再错过。 "曾裴,你妹要回来了," 曾裴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但他很快僵住了。 张钧浩轻声道:"我想,和曾蕾离丨婚。" "啪"地一声,曾蕾一掌摔在他脸上,"你再说一次?!" 张钧浩没有重复,只是定定地抬头看着她。 "离丨婚?张钧浩,你有今天谁给你的?怎么了,现在和我说离?!是不是因为孩子?你去外面找啊,大把女人愿意生,你有一个私生子我认一个——你满意了没?!" "若为孩子,我早几年就开口了。"张钧浩起身,"曾蕾,其实我们这些年的夫妻感情名存实亡了,你在法国的那些情人你爸你哥知道,我当然也知道。何必这样辛辛苦苦地装下去?" 曾蕾冷冷一笑:"得了吧。哪个小三迷地你这么不知轻重,约出来我看看,是不是有那个资格,压在我曾蕾之上!" 张钧浩叹了口气:"没有。我知道我欠你们曾家的,条件我们可以慢慢谈。" 曾蕾再次扬手,钧浩将她的手腕握住:"不是下定决心,我不会开这个口。我以前也想着就这么凑和过下去,但现在……不行了,我现在才知道,我其实从来没对自己负责过。"轻轻放开她的手腕:"我这一两天会找机会和爸妈说,你也冷静一下,该留给你的我尽力。"说罢推门而出,曾蕾直到此刻,才真地意识到了这个噩耗的切肤之痛,惊坐在床上半晌回不了神。 直到一个身影进来,她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她平常从没正眼看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此时,她脆弱茫然已经不能辨人了:"他要和我离丨婚……他真地要和我离……为什么?就因为我有情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对我从没十二万分地上心过,我受不了,才……我要什么男人没有,可为什么偏偏非他不可……"她忽然呜咽出声,曾裴默默地看着向来骄纵的妹妹第一次如此失态——他从没把曾蕾当成亲人,正如曾蕾总将他看作谋夺家产的野种,曾蕾每一桩的风流韵事荒唐奢侈都是他亲口告诉张钧浩的。张钧浩总是笑,一笑了之,他们都知道,婚姻对于一个成功男人可言,只有有无助益之分。他一直认为,出身,境遇,性格他与他或有不同,但对于权力事业的追求他与他一般无二!他跟他打天下,为的是借他将来执掌曾家——他们该携手合作,直至最终站在万人之上!但现在,张钧浩要和曾蕾离丨婚,要斩断和曾蕾,和曾家,和他的关系?! 曾蕾还在抽泣:"你一直跟着他,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为了那个狐狸精……他居然……和我离……" 曾裴第一次安抚着摸了摸曾蕾的卷发:"没有……没有别的女人。他是近来遇见烦心事了,说说气话,不要当真……"结发六年,你竟还没明白,张钧浩或者有逢场作戏,但他从来不可能对任何女人,包括你,动心。他也一直都明白,无论张钧浩看上哪一个男的,他都像一个好哥么帮他出谋划策甚至穿针引线——男人么,谁不想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但现在他才明白,这个无声无息半路出现的叶维盛,竟不仅仅是一个匆匆过客。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张钧浩竟然烧昏了头想离丨婚?! "气话?离丨婚能当气话?"曾蕾怔了一下,曾裴微微一笑,:"你先前乱发脾气大吵大闹的时候,比这过分的话还不都是想说就说的——放心,他离不了……" 但张钧浩很显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回老宅和自己的父母说了这事,张母本就是巴不得快点和大小姐分了好再找个听话乖巧的早抱孙子,哪里知道儿子的心思,一个劲地还问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张钧浩只能打哈哈敷衍过去。倒是已经退休的张父放下高尔夫球杆,摇摇头说:"会为了外面的女人和曾家决裂是很不明智的事。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该有个分寸。" 如果说开始还有些因为冲动但是深思熟虑至今,张钧浩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父亲:"就是有分寸,所以这次,我铁了心了。"张母爱子心切,忙维护道:"不管怎么样,曾蕾实在不适合做儿媳妇,哪有不生孩子就挂着花钱玩乐,几百年不着家,见到婆婆从来用鼻孔看人的?!"见父母为着这事要口角了,张钧浩忙把话岔开,才就此掩过,田姨适时地送上三盅糖水,看都没看张钧浩一眼,张钧浩倒是一点不在意,还道一声谢接了,等人走了问他妈:"陈家怎么样了?" 张母横了始作俑者一眼,倒也没多少生气的意思,只道:"还不是你闹的,打官司上法院闹地不可开交,一审不行再上诉,麻烦着呢," 张钧浩有些讶异,他以为陈家早该洗洗蹲进去了,除非他请了个好律师,但他早山穷水尽的了,哪有闲钱请大状?周围人只会落井下石,谁敢冒着得罪他的危险拉陈家一把?但他此刻心不在此,也就没多做理论。 开车从家里出来,张钧浩接到曾裴的电话,说寰宇在F城出了点小问题,张钧浩问要不要他亲自赶过去,曾裴说他过去处理就成,顿了顿道:"我知道你离丨婚是说真的,可你自己要想清楚,为了叶维盛,是不是真值得。走出这一步,你就永远回不了头了。" 这是第几次听见这话了?张钧浩捏了捏眉心,他不想对这个近年来唯一的朋友和最得力的属下多说什么,他知道曾裴在没有遇见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前,不可能赞同他的做法。 他离丨婚了,维盛是不是真能心无芥蒂地接受他,放下过去的一切,其实他也不知道,但他想,两个人相处,总要有人先踏出一步,六年前,是他,六年后,也该是他。 路上不算堵,半小时就到家了——张钧浩这几年一直留着当年他送给维盛却被干干净净退回来的那套房子,那里保留着每一处的家具陈设和布置,在Z城的时候他一个人宁可是呆在这里,也不常去和曾蕾结婚后一掷千金豪华装修的别墅。他刚准备把车倒进车库前忽然从侧后方窜出一个人来,正撞在引擎盖上,滚到地上。张钧浩唬了大跳,忙一踩刹车,下车去看,原本伏在地上的人见状忙一跃而起,抱着张钧浩的胳膊,哭丧着脸喊:"浩哥!" 张钧浩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陈家,这么连番折磨打击之下,他仿佛还更胖了些,使得他的垮下的五官更显拥挤局促:"浩哥,我真错了,这次是我不该我不对我不是人,你之前既往不咎再次用我我真地很感激也很勤力做事,这您都是知道的!要不是……要不是那时候我妈病了,我给她治病花了一大笔钱,我也不会把心思动到公款上来……您再原谅我一次,我不想坐牢,我坐牢了我妈怎么办啊!" 张钧浩抽回手:"……怎么,这次打苦情牌了?你妈要是真有什么大病,你觉得我们家会不管不问不知道?你哪一次贪污挪用是没苦衷的?省点事吧,这些烂理由留到法院说去!" "浩哥!"陈家鼻涕眼泪齐飞,他知道张钧浩不高抬贵手他难过这关,干脆跪下了:"我求你了!你最后给我个机会,我保证重新做人,我保证不使坏心眼,求你了!" 张钧浩干脆拿出手机叫保安,陈家还趴在地上拽着张钧浩的裤管苦苦哀求,就已被几个魁梧高大的保安强行架了出去,他被泪水糊住的小眼缝里,只能看见逐渐远离的张钧浩那眼中漠然冰冷而厌恶的目光。 维盛在家只躺了一天就复工了,虽然和张钧浩吵翻了,但是还是得继续去寰宇上班的,黄胜几乎是一见他就不带劲儿——他人长的帅,业务能力也强,在寰宇一群天残地缺的男人里简直算鹤立鸡群,与男同胞的平均质素相反,售楼部企划部的小姐们倒是个个动人,常有女同事在咖啡室里借故攀谈搭讪要电话什么的,维盛从来习惯了在外笑脸迎人,对这些女孩子都风度十足,惹地她们直夸钻石王老五,叫黄胜如何不五内具焚呕血伤肝。 他出其不意地走过去,一拍桌子:"我还以为叶经理是在办公呢,没想到在看招聘启事,嫌庙小容不下你这大菩萨啊。"维盛眼皮不抬一下,顺手关了网页,转身去忙别的去了,黄胜气地又叫:"你没听见老子说话啊!你是签了合约的,你想跳巢?告你!赔死你!" 维盛没理他,事到如今,他的确萌生走意,当初原本就是自己一时草率,虽说再回康旅不大好,但只要肯干哪里无法容身?因为无论黄胜怎么嚣张,他也懒得回一句——黄胜气闷着自己的"胜利"——平常维盛对他虽不算争锋相对,但挑衅过头了却绝不会忍气吞声,总有办法噎地他回不了口,哪有今天的隐忍。倒是周围几个同事看不下去了,泼辣点的女人开口道:"把你的流氓气收一收!还当这是你们屯儿呢?!不管这么的叶经理级别比你高,你这么着说话我看是你不想干了!"于是一片附和,说什么的都有。 黄胜面子上下不来,见维盛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牙都要咬碎了,凶狠地一瞪众人:"闭嘴!我至少还管的了你们!一个二个偷懒不干活,一加班就偷溜,等张总回来了,你们看着!" 几个女孩子噤声了,但目光对视间都是鄙夷和不以为然,直到黄胜摔门出去了,才围住维盛道:"别理他,提早进入更年期的死胖子,除了和张总打小报告还会什么!" 维盛回以一笑,他现在哪会为这点事计较,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转了个话题:"还是维盛好,新好男人,哪个女的嫁了你那就幸福了。我看呐,在公司里就张总能比的过你了!" "哪啊,张总已经结婚了的,以前公司开业的时候见过他太太,美地吓人,好贵气的!结婚就是已经死会了,还怎么和人维盛比呀?" 握鼠标的手不由地轻抖一下,心尖猛然间像被针扎一般地疼,面上却还是挂着职业的没有起伏的微笑,继续听。 那天之后,张钧浩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那么多天——是不是他心中还残有一点愧疚。可那又如何,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结束这场游戏。 他既然不能从一而终,那就嘎然而止吧。 "可是张总成熟多金有魅力,哪个女人不向往呀?就算是知道人家已经有了老婆,我也愿意当他的情人。" 周围一阵笑,女孩们嘻嘻取笑着:"是情人之一吧!估计一年就只能轮你一天~" "张总那个级别,你就自个儿发花痴吧!?还想做情妇咧~" 那女同事撅起嘴:"想想怎么不行了?说不定人就爱我这一种平凡听话型的!" "算了吧,你都说自己平凡了,醒醒吧!" "这世界什么不可能嘛!我又没说他要甩了他老婆和我在一起!就像一个上品的茶壶,总是不止配上一个茶杯的~" 维盛终于抬头,看着那个女同事说:"他再好,也不能只属于你一个——每一个人,都值得更好的男人一心一意地对待。" 声音低沉温和却奇异地带有笃定坚决的意味。因为他够好够名贵,所以就能像茶壶一样配上好多茶杯?这是什么逻辑!他只怕终其一生不能理解无法赞同。他高高在上,他就得予取予求,这样不平等的施舍一样的爱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手机忽然响了,维盛掏出来,有点诧异罗恒会主动联系他,于是冲大家抱歉一笑,走到靠门的角落接起来,就听见对方急冲冲地道:"你知道纪莫被关进去了吗?" "什么?"维盛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压低了声音又道,"你说什么?纪莫?被关进去?为什么?"罗恒似乎也很小心,说话又快又轻:"我一个朋友在公安局的,昨儿个才告诉我,说他……和一个男人在那什么的时候被扫黄的稽查队发现了,硬当是非法性交易给抓进去了……哎我说过多少次了,他那么下去迟早害死人。好在我那朋友知道他是我的员工才知会我一声——叶维盛,我告诉你了算是仁至义尽,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他出来吧。"话没说完就啪地挂了电话,维盛一怔之后才意识过来,低声骂了句娘,又这么急着撇清关系的吗?!纪莫的性子他知道,不至于如此放浪形骸,除非,除非对方是那个佟离——想到这头更痛了,他知道得尽快把纪莫弄出来,这事拖地越久越糟糕。但他无门无路无权无势一个普通的小白领,拿什么去换人?情急之下打了大楠的手机,不通;打到NANCY那,丫的下午三点了还一副要醒不醒慵懒沙哑的声音:"喂?" "你男人呢?"维盛劈头就问,NANCY没反应过来,还乐呵呵地说:"在我身边呀~"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夹着NANCY的低笑,维盛听出来那不是大楠的声音,于是急了:"我说的是大楠,我挂他电话挂不通!"NANCY似乎清醒了一点:"他前天去外地了,据说他爸爸要狠狠管教他咯~怎么,找他有急事?啊~"似乎不满地打了身边的人一记,清脆却亲昵。 维盛听着电话里的他又开始连笑带喘,皱了皱眉,也不想与他多说,便挂了电话,开始往外冲。 曾裴放下电话,他懒得再听黄胜的小报告,他是先回来F城替张钧浩主持大局的,他知道这一次张钧浩是铁了心地要离,居然是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叶维盛……刚才黄胜的废话里倒是透露出个重要信息"公安局"……叶维盛矿工赶去公安局,肯定不会是找朋友喝茶那么简单吧。于是拿起电话,迅速拨了个号:"……梁队长?我曾裴啊……诶,对,是有事儿想问问您……" 说实话,维盛这辈子还没进过公安局,人又急地热锅似地蚂蚁一样,好不容易找到管事儿的地方,刚把事一说,坐办公桌前的几个公安就啧啧啧地笑起来。一个在电脑前面紧张斗地主的中年公安还不忘百忙之中插一句高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保了,兔子就是跑地快哪。" 维盛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是怕,气的,但他此刻什么脾气也不能有,依旧是带着点低三下四地赔笑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么……我那个朋友绝对是个正经人,可能出了什么误会,各位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能通融……"说来说去不过时要钱,就算赔进全副身家,他也要纪莫平安无事! 众人互看一眼,一个年轻点的站起来,抽出一个表格甩在他面前:"想来保人?先把这些资料填了,姓名,年龄,工作,和在押人什么关系,都给我先写清楚了。" 维盛被这个绝不可能出现的公事公办的语气给震惊了一下,只得抓过纸笔开始写,他边填年轻的公安边跟着念:"叶维盛……寰宇……哟,也是大公司啊,大公司也出兔子啊?"众人又是一阵窃笑,那公安咳了一声,继续:"……和在押人关系是朋友?——朋友可不能保释的……否则还不是乱了套了……特别是你们……朋友还特多……" 叶维盛放下笔,他意识到所谓地填写资料不过时换一种奚落的方式:"各位警察同志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和他是朋友,这不是你们嘲笑的理由吧?要什么条件你们可以尽管提。" 众人愣了下,那个斗地主的中年公安摘下帽子往桌上一丢,露出顶上皎洁广阔的地中海:"小李……他在教训我们哪……他觉得他这么大喇喇往局里一冲,说他要交钱保人,咱就得巴巴地把人给送上啊~" 于是哄堂大笑,叫小李的年轻人轻轻巧巧地撕去那页记录,三两下团了丢进字纸篓里,一屁股倚在桌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你瞎大胆往这里一冲说要保人,我们就得放人?实话告儿你,现在没门路,你连送钱行贿都他吗的没处使去。走走走,哪来回哪去,能放我们自然会放,不能放也只好委屈你那个细皮嫩肉的朋友——嘿嘿,在里面多吃点苦了。"维盛深吸一口气,他只要一闭眼就想到纪莫在里面的日子又多难熬,他哪里受地了这种侮辱,可恨他居然连帮他都无能为力!但维盛依旧是理智的,他知道此刻自己只能忍了,回去再想别的办法,以图将来。就当他机械性地往回走时,只听身后几个人又在议论,声音小地全场人都听地见——尤其是他—— "同性恋真恶心,瞧那个贱样!" "是啊,要不要给那个嘴硬的小子换个牢房?" "你说哪个?不会是重案犯的那间吧?" "是啊,那里的男人都是几百年没开过荤的,为了头母猪估计都能火拼起来,咱让他也吃香一回!" 笑声此起彼伏:"你老小子真黑……" 维盛眉心一蹙,猛地转过身想说什么,却惊见一记重拳已临面门,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挥拳以向,李姓公安哎哟一声叫,捂着眉骨,就重重地跌坐下去。 "你干什么!" "赶在这打人,你有几条命!?" "我丨操,还想学那个杨一丨刀啊!" 几个人纷拥而上,叶维盛吃了一惊,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一场阴谋,可是,为什么?!"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你袭警!反了你的!" 维盛瞪着眼,他本能地想挣扎抗拒,但看着这些大盖帽,他不能不心惊胆战——若他也倒下了,纪莫怎么办?他一下子没了反抗的气力,但是在冰冷的手铐铐上他的同时,他还是有些不能置信。"我要找律师,你们这是栽赃!" 李姓公安蹦起来冲维盛脑门上就是一下:"你在这里打老子还请什么律师!在场人都是证据!"众人也在起哄吆喝之时,门忽然打开,支队副队长进来,打量全场后,轻咳一声:"闹什么你们!" 大家伙住手,李姓公安按着维盛的肩膀:"队长,这家伙袭警!"梁队长大怒:"反了你!还愣什么!扣下!从重处理!" 曾裴透过百叶窗的间隙往房里看了一眼,漠然地将眼神转开,看向随后带上门出来的梁队长。 梁队长顺了顺脑门上捉襟见肘的几根毛,浮起一脸笑来:"曾先生,您看……" 曾裴一摆手,漾起生意场上惯有的笑容来:"袭警是大事,哪能这么轻易放过?出这事那就得严加整治,要不成个什么事了!梁队长,是吧?" 梁队长笑出一脸褶子:"……明白,明白!" 第24章 张钧浩行李还没放下,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地回头瞪他:"你说什么!?" 曾裴皱着眉:"叶维盛也是脑子进水了,为了那么个人,他就敢大闹公安局。我听说那个叫纪莫的,是跟男人乱丨交还是援丨交才被扫黄组抓进去的——都已经这么没脸了,叶维盛哪来的胆子和道理去闹?!" 不可能。张钧浩一摇头,开始掏手机。维盛没那么傻。 "我也是这么说呢!叶维盛平常挺冷静理智的一个人,我就奇怪了,这纪莫和维盛什么关系,值得他这么头脑发热把自己全赔上去了?要是能花点钱就能解决的小事,不用等你回来,我就能帮你搞定,可刑拘2个月——我的天,是要闹地多大才有这么个罪!"曾裴耸肩,"不过傻是傻,那份心还真是感人,要是有这么个人这样待我,铁石心肠都得融化了,也不知道纪莫能拿什么来回报他了!" 张钧浩的手僵了一下,曾裴叹息一声:"我也不过是……为你不值。" 维盛进去不过1天,就出来了,带他出来的不是小李那些人,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公安,身后一片起哄声,大抵是没想到这个犯事的"同行"这么快就能出去。维盛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忙跟上几步问公安:"那纪莫呢,你们……你们关起来的那个,我没看见他……他呢?!"用力过猛他微一皱眉,还没结痂的嘴角又裂开了。 刚进去就被牢头"教训"了一下,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无论是黑是白都是钱权暴力为第一准则。呵……他是不是还该庆幸自己没去重犯牢,否则,就他那几下反抗只怕不只被揍一顿了事,那大个子揍他的原因只不过他身上搜不出孝敬他的东西,哪怕是一支烟! 公安很不耐地推他向前:"什么寂寞不寂寞的,不知道,你快走吧,有人保你出去还啰嗦!" 维盛还要挣扎:"那你让我见见先前的那些人!凭什么爱关就关爱放就放?" "行了啊,越来越出息了。"张钧浩从门外步进,脸上的笑容带着点他不熟知的不屑与阴冷,"还要继续闹到二进宫才算完?" 这是那夜之后,他与他第一次的见面。 不是不想换一个说话的方式,换一个面对的态度,但他几乎是瞬间看见了维盛脸上的伤和嘴角未曾凝结的血痂,胸口一闷——心是别人的,命也是别人的,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珍惜自己,哪怕一次!盲目冲动,不知轻重,就敢贸贸然为了纪莫闯这个龙潭虎穴,真是无可救药地蠢! 维盛嘶了一声,咽下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却又忍着痛,道:"与你无关。" "是啊,与我无关,我不把你弄出去,你就把自己给纪莫赔进去,是吧?"张钧浩气地两眼发红,却还在咬牙切齿地笑,"你不小了叶维盛,做事之前掂量过自己的几斤几两没?" 这句话无情地戳破了叶维盛的虚张声势,他自己明白再这么在局子里僵下去,纪莫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先前他冲动已是不该,难道这时候还要和张钧浩在这无谓地斗气?张钧浩高高在上的鄙夷不堪的神态更是如如鲠在喉,但他一抿唇,忍了,匆匆走了出去。 在车上俩人都一言不发,或许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进了维盛的家,张钧浩才碰地一摔门,问道:"纪莫就这么重要?为了这么个货色,你头脑发昏到这个地步?我要是赶不及回来,你是真打算进号子了?!" 维盛脚步不停,略过他自顾自地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张钧浩怒了,一把拽住他的肘弯:"你哑了啊你!不是很会瞎逞能吗?!" 维盛劈手挣开了:"我们这样的货色能说什么?您手眼通天,救我出来我是真地感激,否则我凭什么救纪莫?您的恩,将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一定还!" 张钧浩愣了下,他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在他为了维盛闹地天翻地覆家宅不宁地同时,维盛就这么决绝地撇清了他们的关系——为了纪莫!为了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他此间的焦急担心牵挂狂躁全成一场笑谈! "……你要与他同患难共进退,我呢?"张钧浩第一次放慢了声音,甚至破天荒地带上了一点哀求的意味,"我那次……那次是昏了头是我不对……可我们才应该在一起,维盛——我这次回去就是为了和曾蕾摊牌,我要和她离婚,我们重新开始,我认真的维盛!" 叶维盛手上衣僵,离婚?他想过张钧浩千百种行为独独没想过他真地会言出必践地摊牌离婚,可是,他和他之间的鸿沟又岂止是当年那桩利益攸关的婚姻!他深吸一口气,"你要我说几次……曾蕾其实没有任何的错,何况她帮过你,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拉你一把!怎么,你现在不需要她了就能一脚踹开她来我这剖白你所谓的爱?"维盛摇着头,他此时方才明白,自己最不该的,就是当时一念之差,一晌贪欢,重新开始这段孽缘!错过的早该错过,何苦害人累己!他是真的像要个了断。他咬着牙,抬头看向他,竭力坚强地说,"你失意的时候推开我选择她,得意的时候就把她甩了再高高在上地来找我,张钧浩你回去吧,回你的家人身边他们才是最适合和你一生一世的?!在那个晚上,我就和你说过了——游戏结束,我们完了!" 张钧浩如遭电击,有瞬间的恍神,眼前的人面容模糊却狰狞,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我为你离婚弃义,为你众叛亲离都不在乎,你就这样看待我们所有交缠的过去!你根本就不相信我对你出自真心! 如果相爱却不能相信的话,莫不如不要相爱——那就相恨吧。 维盛喘了口气,转回身又蹲下来翻找抽屉,想偷偷眨去眼里泛起的一点湿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早该了。 你想去救他?张钧浩终于冷静下来,露出冰冷而讽刺的笑。"你凭什么救他?",俯视着维盛的背影又道:"是了,大约你有钱可以救他出来——只要没人从中作梗。" 维盛手上一僵,终于停下动作,缓缓地站起来看向他,冷冷淡淡平静无波的眼神涌动着强自压抑的愤怒。 你总算肯正眼看我了。张钧浩心里想着,却他妈的为了别的男人!面上却是更加无赖地一笑,一如他惯常在生意场上的笑:"你应该知道,我不点头,你救不了他。" 维盛身子微微一晃,而后两人之间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说吧。"维盛走过来,开始解皮带,"老板要几次?" 张钧浩象被狠抽了一下,脸迅速地跨了下来,维盛已经开始拉裤子了:"说啊,这不你一贯最擅长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么,更何况只是操丨我?" 他无所谓中带着嫌恶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张钧浩,他猛地腾起身子,扬起手,却在摔下的瞬间,改抓住维盛的肩膀,狠狠地推到床上。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张钧浩捏紧维盛的下颚骨,"你为什么不是以前的叶维盛!"为什么对他再没有当年的情分! "张总,你样样都比他强,只不过,当我不爱你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爱了。" 张钧浩瞳仁一缩,手下更用力几分,维盛不曾反抗,但眼底却全是讥诮,张钧浩越发怒火中烧:"你不是要卖吗?好啊,你得让我看看你值不值得我出钱出力帮你把人捞出来!" 他的口不择言让维盛眸心一暗,连最后一点光芒都尽数熄灭,涨红着脸,却还是一字一句地说:"……卖也得有个期限,张总,你买我多久?一天,一周,还是一个月?" 张钧浩咬着牙道:"那由不得你做主,我出钱,这期限,只能由我定!" 叶维盛至此已然面无表情了,只除了唇边那朵冰冷至极的笑。 笑他们一错数年,再相逢,还是不堪回首。 居然还曾经为了他对他关心为他付出而有一丝隐约的恻隐心动,到头来才发现,张钧浩从来就没有变过,他从前,如今,以后,都不可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赠我一场空欢喜——但,也仅此而已了。 纪莫出来的那天,维盛是亲自去接的,他被张钧浩整了三天,下床都在腿颤,那时候张钧浩发狠地说这叫"玩回本儿",他也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笑。但这天一早,他还是挣扎地爬起来,好好地洗了把脸,吹了回头,努力拾掇地神清气爽才出门。 张钧浩裸身坐在床上,神色阴霾地看着他。 心里淌血似地疼,偏偏不能宣之于口。 事已至此,无可转圜,除了伤害,还能做些什么? "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见他,至少,在期限以内,你是我的,管好你自己。" 维盛虚浮的脚步微微一停:"……放心,我有职业道德。" 维盛在外等的心急如焚,其间接到大楠的电话,他是刚听说这事,就急急地挂过来,维盛听见电话那头NANCY一直催促:问问什么情况!于是微一摇头:"没啥大事,都解决了,NANCY你别自责,那时候我也急一时说不清楚……恩,我在外面等着他……好,先这样。" 话刚说完就抬头见纪莫步履缓慢地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警察,他忙丢了电话,上前攥着他的手,纪莫在里面倒是没瘦没伤,只是双眼中重新蒙上一层绝望的灰蒙,维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重复:"你,你……"纪莫望着他,只点了一下头:"原来还是你……" 维盛回过神,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道:"什么都别说了,咱们走,别待在这鬼地方——" 你哪来这么多的钱?纪莫忽然问。 维盛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几分耻辱,他只能半真半假地道:"PAUL也有帮忙出一点,然后,他说,出了这事影响不大好……叫你暂时别回金华上班了……" "那我妈她……" 维盛不说话了——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又何况这样的事。 纪莫面无表情,这一次,是彻底地心如死灰。 走吧。他看向维盛,我待够了。 维盛不再说话,他心里的沉重愤懑怕不比纪莫的少,但他永远不会对纪莫说出自己的软弱。正走几步,忽然见到佟离下了的士,朝这飞奔而来,三人迎面一见就愣了,佟离呆呆地张大嘴:"纪莫,你出来了?" 纪莫没有看他,叶维盛皱着眉撇过头——那天晚上,纪莫分明就是同他一起,为什么这个孬种可以就这样把纪莫抛下而独善其身! 佟离瞪大眼,他知道纪莫怪他丢下他,可他那时候不走怎么能找关系找钱再回来救他?!纪莫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就这样抛下他了吧?"小莫,我,我只是……" "我懂。" "不是——"佟离见纪莫脸都绿了,知道这次气的不轻,越发心慌意乱,"我没有——你不懂——我——" "行了佟离!"纪莫突然开口,他也不怕给人看笑话了,他算什么东西他?!从头到脚都腐烂透了!"佟离,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就是因为你永远不能承认你爱一个男人!!"纪莫豁出去了,他抱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绝望态度——今生这样和他说话,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我爱男人有错吗?"他扫了身边的警察一眼,冷笑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歧视我?逼良为娼屈打成招恃强凌弱狐假虎威,不该干的你们哪样没干全?!这么多杀人抢劫你们不管,走私贩毒你们不管,贪污受贿你们不管,就管我他妈的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同性恋又怎么了?我承认!同性恋也是人,凭什么受尽白眼?!我就算喜欢男人也比你们这些'正常'人干净的多!" "纪莫……纪莫……"维盛听的难受,一把拖住纪莫就往外走,"别说了,我们走吧。"这能怪谁?一旦COMEOUT了,就是一切毁灭,世俗的压力和偏见会让人恨不得死了好。这个社会没有给同志生存的空间,我们只能卑微地躲闪地苟延残喘。 多日的折磨,纪莫其实已经筋疲力尽了,他还想再骂,却发现喉咙已经堵的发不出一句声音,然而在经过佟离身边的时候,他还是说了一句话。 "你永远没有这样的勇气,胆小鬼。" 计程车上,维盛直接让司机开去一家干净的招待所,纪莫木着张脸,他知道这事传扬开去,天大地大,他已经无处容身。他越是如此维盛便越是恐慌:"等过几天,伯母不在气头上了,再和她解释解释,天下没有不心疼儿子的父母——我,我陪你一起去解释……"纪莫的眼里有了一丝波动,维盛,这个最傻最傻的男人,无论他能不能给予同等的回报,什么时候都想站在他身前替他挡去一切风雨灾厄,而不管自己身处何境。"不了……"他缓缓地说,"我知道这次她对我彻底死了心了。我不逃避了,这事迟早要有个了断。" 维盛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他的,指尖相触间,几丝温暖:"有我陪你。" 他依旧竭力去做他的壁垒,与爱无关。 依约回到张家,张钧浩正要出门,正在穿西装扣袖口,瞟了他一眼,有点不怀好意地道:"怎么,大英雄回来了,你的小情人有没有对你感激涕零呀?" 维盛在进门见到他的瞬间就换了副神色,面无表情地越过他,张钧浩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问你话呢!" 维盛抬头看他,平静地道:"我知道我和他该感激的都是您,张总,要不是你,咱都得把牢底坐穿。"张钧浩心头又开始火气,他不想此时再冲他发火,于是甩开手:"你记着最好,别和他见面,我没那么好的度量!"说完套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维盛才松了口气似地回过神,见着饭厅桌上已经摆了一桌菜,菜不多,三四道而已,却都是清淡开胃他爱吃的,维盛这次记起今天一天奔波,他竟滴米未沾,但现在看了,胸口却堵地更慌,哪里还有一丝胃口? 他呆坐在桌边,神色阴霾。 夕阳西照,将他荦荦的身影拉地更加斜长,他在等他,一动不动似地。 终于纪莫出来了,额上有一处明显的伤,他看了身后纪家紧闭的大门,什么也不问了,只是抬手擦去他额头上的血迹,轻声道:"事……都办好了?" 纪莫看了维盛一眼,点了点头:"现在,我真的再无牵挂了。" 维盛呼吸一窒,死一般的沉默。 最终还是纪莫开口:"维盛……车票我也买好了。" 维盛一惊:"去哪?……不回来了?" "还在想,对我来说,现在哪个地方都一样了,怎么活不是活呢?"纪莫笑,似乎很轻松。 "我最后问你一次……纪莫,如果你愿意……我和你一起走——"维盛最后鼓足勇气似地问了一句,他发誓如果纪莫点头,他豁出一切也要和他远走高飞,什么工作什么事业什么佟离什么张钧浩他统统不管不顾了——只要他点头! 纪莫看着维盛,很快地摇头:"不。"他喃喃地道,"我只有一张票,载不动两个人。" 维盛,只有你,事到如今也不放弃我,可你心里又何尝不是满满的伤?纵使你我浪迹天涯,也不过互相慰藉伤口,何苦,何必? 尘埃落地,一笑而过,他决定放弃他所有的过去。 纪莫终于笑了,即使血迹未干,他伸手抚向维盛,与他紧紧相拥,全然不顾及周遭行人别有含义的目光—— "维盛,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悲哀的事。"他埋首在他颈间,轻声道,"因为你是那样好,而我却偏偏不能爱上你……" 维盛闭上眼,一阵鼻酸。 随即,他松开了他,手望下,纪莫又把一张纸塞进他手里:"维盛,珍重。"拍拍维盛的肩膀,纪莫头也不回地走远——到头来,他竟连一句再见都不说。 叶维盛打开那张揉的汗湿的纸条。上面只写着三个字—— 对不起。 曾裴扬起那份传真,眉梢一挑:"你还是要离婚?" 张钧浩神色寡淡,显得有些疲惫,但还是语带坚定地道:"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何况我们早过不下去了。如果她觉得给的房产和钱还不够,要是她对做生意有兴趣,要寰宇的股份也不是不可以。" "你还要分寰宇?!"曾裴站起来,这公司是张钧浩毕生之心血,也是他的!"犯地着吗!曾蕾是任性了些,但这对你不是问题吧?为什么好好地要离婚!你没算算你要损失多少!?" 有些讶异曾裴的着急,张钧浩缓缓地道:"我以为你不在意我离婚与否的。" "我是为你不值!"曾裴掩饰似地深吸了口气:"你还不是为了叶维盛?!叶维盛要是全心待你,我没二话,我也希望你能过地幸福,可你怎么对他,他怎么对你!有的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何必!" 他的话让张钧浩又想起了这几天的相处。 他知道自己说尽这世间难听的话,他也想再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可每每都能被叶维盛的态度激地更加狂躁。他甚至能希望维盛能跳起来再和他吵一下,可叶维盛只是冷淡地,讥诮地看着他暴跳如雷,如疯如狂,仿佛他不过是一个与他无干的跳梁小丑。 张钧浩一皱眉,他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可他收不了手,只怕自己稍一疏忽,叶维盛便会决绝离去,再做什么都是覆水难收。 "别说了。"张钧浩起身,"这是我和他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无置喙之余地。 "你要是像以前一样就是玩玩,我根本不会管他是个什么人,对你是不是真心。"曾裴甩出一个文件袋,"我真后悔在刚开始的时候没有阻止你,让你看清他是什么人!" 张钧浩打开来,皱了下眉。 里面都是维盛和纪莫的照片,有他们一起从局子里出来,有维盛等在纪莫家门口,有他们在夕阳下相拥。 "这些是我找人跟拍的。我承认这手段不光明,可要不是怕你吃亏上当我又何必?"曾裴道,"他们最近还是常常见面。纪莫是什么人,那过的是什么生活,说白了就是滥交,叶维盛爱他爱到非他不可,又是什么好东西?说难听一点,你就是买,也买个干净单纯点的,别被人当傻瓜冤大头!" 张钧浩缓缓地翻过照片:原来那天之后,他们还是常常见面……他记地维盛答应过他,不再见纪莫,不再管他任何事情——他不能明白,他究竟哪里不如他! 与纪莫道别之后,维盛回家,看到张钧浩也并不是很诧异,他现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更笃定钱能通神。但他很快发现张钧浩今日的神色更加阴霾。 "去哪了?"张钧浩站起来,"和你的小情人厮混?" 维盛几乎想嗤之以鼻,捉奸妇人一般的语气,他以为他是谁。但他没反唇相讥,他已经决定不再费心去和张钧浩起任何冲突。张钧浩扬高声音:"他那么个东西能出来,我花了多少钱摆平多少关系,你是不是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 人是兽,钱是兽的胆子。张钧浩从来这么认为也是这么告诉他的。维盛心里在冷笑,但面上低眉顺目,不做反抗,他知道自己越反抗越能激起张钧浩的征服欲,男人狗改不了吃屎的劣根性。不料张钧浩猛一伸手将叶维盛撸向墙,维盛猝不及防,踉跄地撞上墙壁,刚想回身,就感到自己被反剪的手腕上忽然一凉。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裎亮的手铐,愣了数秒才反应过来:"操……你——疯子!放开!"他已经气到不知道骂什么好,张钧浩已经压着他的肩膀,褪下他的裤子,咬牙切齿:"你尽不到自己的本分,我来提醒你——别以为你还能护了他,我能把他弄出来,就能让他再滚进去!"维盛竭力挣扎,贲张的肌肉纠结反抗,手铐深深地卡进皮肉,画出深深的血痕。张钧浩一把将钥匙甩地老远,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呜——"维盛仰起脖子,双手成拳,青筋暴起,竟似想硬生生扯断手铐——制止,扭打,冲撞,张钧浩压着他的肩膀冲了进去,维盛才忍不住从喉咙中闷出一丝压抑的哀鸣。 "我们才是天生一对,维盛,你看看你,这样……你还是勃丨起了——谁能满足你?"张钧浩喘息不定,在他耳边无耻地调笑,"你就喜欢这么我着操你,我他妈的以前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这么着撒野!" 维盛困难地扭过头,从来温文和煦的眼里是难驯的野意:"男人都这么贱,刺激性器官都能勃丨起,不管对象是不是人。" 张钧浩猛地用力,将他的脸颊压向墙壁,从后面骑马似地大力抽丨插摆送:"嘴硬?有比它硬的东西!" 维盛皱起眉,身后的冲击让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似地疼,脸被粗糙的墙壁摩擦地一片青紫肿胀,但分身还是一点一点地抬头。 这就是男人,肮脏的,没用的男人!但他拧着眉,不肯再泄露出自己半分软弱,至少此刻,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张钧浩喘息着压着他,维盛勃发而青春的身体让他方才几乎压制不住,然后此时此刻,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在他的胯下,周身血汗伤痕,宛如受伤的野兽,心里就腾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快丨感,然而看着他咬牙皱眉不肯发出一句呻吟半声哀求,他就转而生怒,更加用力,更加狂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如此暴虐的一面,他一直以为全世界若有一个值得他全心呵护的人就只会是叶维盛!太痛太恨太在乎太执着,才承受不了得不到的伤直至偏执成狂。 不知道弄了几次,维盛只记得自己射地一墙都是,两股之间一片狼藉淋漓,张钧浩却仿佛世界末日,不知餍足地强迫需索,仿佛如此一来,维盛便浸染了他的气息,永远不能逃出生天。 到最后,维盛已经脱力了,机械性地重复着反抗,压制,贯穿,抽插。他有些失神地想,够了吧,张钧浩。到此为止好吗?在我还没深深深深恨上你之前。 但即便脑中这样想着,他的嘴巴也凝结着一丝讽刺似的冷笑。 他知道事到如今,已没有到此为止的可能。 第25章 张钧浩第二天就发现维盛发烧了,额头滚烫,心里冒出一丝悔意,有些心疼地摸着维盛伤痕累累的手腕,开了手铐,那手抽搐了一下,迅速地挣开了他的。 张钧浩抬眼望去,维盛依旧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他心中一痛,此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多余。他站起身,摔门出去。 事到如今他不能后悔,后悔……也没用。 到了晚上维盛不吃不喝,烧地更厉害了,张钧浩当即把曾裴叫来。曾裴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私人医生,据说嘴很紧。量体温察病情开药方,维盛都麻木地任他做去,那医生是个有经验的,搞成这样肯定不只是风寒,提出想要看看病人的伤口,床上躺着的人却死尸似地死也不肯合作,张钧浩人前本来已是在压抑自己,此刻又要生气,曾裴忙一拉他,示意他先出去等。 张钧浩看了看这境况,只得先行出去。 于是医生又要扯被子,维盛却还是不肯就范,曾裴让医生退到一旁,轻声说:"小叶,你别老这么怄气,有意义么?这么耗下去,还不是你自己受苦?" 维盛喃喃地说了句什么,曾裴听不清楚,低下头凑近他耳边:"什么?" 维盛睁开眼:"你想我消失吧?" 曾裴笑了:"你烧糊涂了吧?" "我在寰宇也做过,并且我不是傻瓜。"维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如果张钧浩真地和曾蕾离婚……最困扰地该是你吧。" 曾裴看了看医生的背影,压低声音道:"胡说什么。" "我想走,你帮我。" 曾裴坐正身子,面上已经换了副神色:"你爱他吗……你心里曾经有爱过他吗?" 维盛闭上嘴,不再说话,曾裴看见他的拳头在薄薄的被单下握起。 过了半晌,他道:"我只能调虎离山,其余的我不管不知不能帮。" 真要这么消失不见,叶维盛,你还不算蠢到家。 医生上来,诊断开药,维盛都算配合。待人走了,张钧浩把药端来,这回叶维盛没再抗拒,竟自己坐起来抓起药全吃了。 张钧浩有些讶异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刚伸手碰他,维盛就沙哑着说:"老板又要来?" 张钧浩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他几乎又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暴怒。活了这三十好几,他所有的忍耐和涵养在碰到这个人的时候似乎全都见鬼了——维盛眼睛还有些浮肿,半睁不睁,略带嘲讽地看着他。张钧浩一抿嘴,竟然拉开被子就屈膝上床,维盛怔了下,这个禽兽又要来?他知道自己要留得青山,可要是再受昨天那场屈辱他八成忍不住真要疯了。张钧浩抱过他僵硬的身子,维盛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张钧浩箍着他的肩,按下:"睡觉——还是你想做点别的?" 张钧浩的胸膛坚硬而火热,叶维盛像躺在一张烧红了的铁板上,如坐针毡,只要一碰上他就想到昨天晚上屈辱而疯狂的一切。 张钧浩倒是不受影响,闭上眼没一会就传出轻微的鼾声。 叶维盛瞪着眼,却也不想惊动了他,只得一动不动地僵着,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直到吃药后的困意绵绵袭来,他才逐渐合上沉重的眼皮。 张钧浩睁开眼,了无睡意。他低头想看看维盛,却怕惊醒了他,只能尽可能地收紧他的臂膀,讲维盛拥入怀中——只怕他一睁眼,这点微末的平和都不可能存在。 要是你永远这样温和顺从听话,我们之间所有的冲撞对立就都不会发生,可是——他自己苦笑了一下,有点悲哀——你是叶维盛。 后来的几天,张钧浩都足不出户地在家里呆着,也不管维盛什么态度怎样说话,两个人各行其事,除了按时督促逼迫他吃药吃饭,张钧浩甚至没真地碰过他。 两个人谁都不肯低头更不肯道歉,就这么僵着,杵着,对立着。 直到张钧浩接到曾裴的电话。他们新在另一个城市里投资的地产出了点问题——在此之前,张钧浩已经好些天没在公司出现。 曾裴把事情说的很严重,张钧浩放下电话走到维盛身边,他正在看书,在张钧浩的灼灼目光下,淡然地翻过一页。张钧浩看了他许久,喉头动了一动,却终究缄默。 在张钧浩走的下一刻,维盛就合上书,拨了几个电话,而后站起身,开始刮胡子换衣服,一切收拾停当了,他将关机许久的手机拆开,拔出SIM卡丢进马桶里冲了,在床头提起一个小小的公文包,正欲快步而出。 然而他的目光僵了一下,杂乱堆放的床头抽屉里,压着一张照片,随着张钧浩四海为家。 那是当年他们在香港大圣诞树下拍的一张合影,他意气风发他年少轻狂,照相的人对他们说:"你们很配。" 那么多年过去,照片泛黄,他们变老。 维盛忽然有了一瞬的踯躅,但很快地,他反手将照片翻覆盖下,推门离开。 张钧浩在千里之外打了个电话回家,没人接,先还以为不过是维盛不愿接他的电话,没过一会儿,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连拨了好几个电话,一番忙乱后已是呆了,曾裴正在核对合同,眼也不抬:"怎么了?"张钧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神情上带着点曾裴不熟悉的颓唐和苍老。 "……维盛,可能走了……" 曾裴在旁大吃一惊,又说叶维盛无情无义恩将仇报,钧浩摆了摆手,他能说他之前其实有了那么一点预感,只是自我安慰维盛未必会走——这里毕竟有太多他舍不下的事——只是不知道包括不包括他。看来他真的如人所说,太自以为是了些。他双手交握,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中,许久。 张钧浩半晌才缓过劲来,对上曾裴有些诧异的眼:"他在F城打出去最后的电话号是回Z城,机场查出他买过一张昨天回Z城的机票——他就算不要这里的一切,也抛不下他的母亲。" "你别告诉我你要回去找他?Z城现在是一个烂摊子,你回去,我爸,曾蕾,你能应付的了?"曾裴皱眉,"他要走,便让他走就是了,浩哥,你变得越来越不像你了——强留住个不爱你的人,有什么意义?" "他——"张钧浩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那么多年的背叛,压抑,痛苦之后,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存在一星半点的爱意。他也知道自己再不放手就太难看了,以他们如今的心理状态,再勉强一起都是互相折磨。放手,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你能挺过去的。"曾裴的语气隐去了一些不以为然,会为此倒下的男人不能称之为男人。 是。张钧浩点点头:"活还是活下去,却不似个人了。"他站起身,"定张回Z城的机票,马上。" 他不放弃。他不能让如今的自己再去重复当年的无能为力的遗憾! 曾裴怔了一下,一扬合同:"今晚的签约。" "你去就好。" "上亿的合同,浩哥。"曾裴拉住他的袖子,其实他说真地也并不真地很在意这笔生意,他在意的是几乎旁若两人的张钧浩,跟着这样的人,还能有他期许的未来? 张钧浩回头看看,一把扯开了:"……我静不下心。"不走不行。 曾裴永远不能理解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他认为张钧浩该和他一样。 叶维盛伸了个懒腰,在破旧狭窄的小阳台上远眺,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却仿佛无法照拂在这片深暗影绰的建筑——这是F城贫民窟一般的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这几天他一直呆在这儿,租了个廉价的小公寓。工作辞了,自己那套单身公寓也早托人挂出去卖了——自己的生活被忽然闯进来的张钧浩搅地一团乱,他原本以为自己应该在这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过完大半辈子。 他如今怕是查到他回Z城了,Z城是他的根,也是他的,但是他不回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张钧浩想不到他就呆在打个的不过十块远的地方窝着,等他丧失最后的耐心。没有谁是离了谁不行的,当年是你这么教我的。 维盛蓦然觉得左肋有些疼痛,按了按,才觉得好些了。 他只用公共电话给纪莫打了个电话,他说他过2天就走,工作联系好了,饿不死就成。 走了也好。维盛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和纪莫在某些方面真地像地紧。 过段日子,他就也离开Z城,到个远点儿的地方,重新开始。反正他人如浮萍,孑然一身,到哪里,都不能扎根。这大半年的颠沛疯狂挣扎伤害,就这么算了吧,他爱不起,亦恨不起了。 原来,他们再次的相逢……相害,也不过短短半年而已。 "曾哥。浩哥回来以后就一直……" 曾裴点头:"我知道,你小子在那道上有不少朋友,他要找个人当然黑白两道都得使力。" 黄胜搓搓手:"我就不知道浩哥为啥铁了心要找他?我听我那兄弟说,浩哥可不只撒了一条线,看那架势,把整个城市翻个底朝天也得找着他——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蠢笨如猪的人都看出张钧浩失常了,曾裴自己也下手查过他俩的过去——张钧浩是当年被逼无奈壮士断腕的时候就埋下的了心病,如今这架势,看来放手是绝无可能。"什么关系?总之不是什么好关系!"曾裴拿眼梭他一记,"你真不懂假不懂?" 黄胜打了个激灵:"不会吧……靠!就是玩玩也不会——" "是那小兔子贴上撩拨地!人聪明的很,你以为都是你,一根筋通到底,被人架空了还傻乎乎的?" 黄胜想想先前共事时候的事,越发觉得那叶维盛是个狡诈奸猾的龟孙王八蛋,一咬牙:"……他既然闹失踪为什么不永远失踪好了?" 曾裴做出大吃一惊的模样:"你可别乱来!虽然叶维盛在F城无根无底,可做的不干净一样会惹祸上身!" 黄胜被点醒一般,顿了下,才敷衍地说:"这个自然,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么!"一面却摩拳擦掌等不及要走了。 曾裴靠向椅背:希望叶维盛躲地够远,别被张钧浩找着,否则……他似乎很有些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 维盛在他本行的人缘实在不差,找朋友介绍了一个外地的相关工作并不算难。他决定走公路,和纪莫同一天走——机票火车什么的对于他来说着实危险了些。提着个行李,他在汽车站买了票,晚上的八点多的,还很有些时间,便附近闲逛——就快离开这个生活了七年多的城市,从此再无瓜葛,到那里站稳了脚跟,回家乡看看母亲,那时候张钧浩早该放弃了吧,孩子幸许都能打酱油了——尘归尘,土归土,他与他,便各安天命。 然而他忽然住了脚,瞪大眼睛。 汽车站地处闹市,附近有一个新兴的准五星酒楼,厅堂广敞料理精美,很得新人们的欢心,据说常常供不应求人满为患,这个维盛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的是,竟然在这看见了佟离。 衣冠楚楚,人模狗样,携着个美丽女子,堂前迎亲。 维盛狠狠咽了口唾沫,真他吗的…… 他管不了,不想管了,别节外生枝就是。 但没走几步,他就慢慢地转回身,狠狠拧着眉。 他还是忍不下去——就当给自己兄弟出口气吧! 维盛走进酒店,在接待席前掏出一封红包,砸在红地耀眼的礼金册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来砸场的,一个中年妇女起身问道:"你和我们家佟离是什么关系?" 维盛勾起一抹笑,冷冷地道:"朋友,十多年过命的交情!" "那请问……您的名字?" "纪莫。" 妇女低头翻了许久,为难地:"没这个名字……先生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很好,一笔勾销,干干净净,这样就能消除他在你人生之中烙下的所有印记? "我有胆来,他没胆请?"维盛冷笑,转身向婚宴走去,众人确定他是来闹场的了,忙七手八脚地拦住,外面的骚动使新郎循声看来。 "佟离!"一个石破惊天的声音传来,佟离一震,蓦然转身,只见叶维盛甩开了人群大踏步地走进来,站定后打量着眼前这对璧人,半晌才冷笑着对佟离说道:"恭喜。" 佟离一下子激动地有些惊慌失措,他以为看见维盛,那么那个人就一定也在附近,"他……他呢?"他甚至口吃起来。 维盛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他来不了,这是他送你的新婚礼物。" 佟离呆呆地接过,一打开,再也忍不住一阵心酸,里面是一个破旧的高达,当年这玩意还流行的时候,他兴冲冲地组装了一个,喷了漆,上面还用刀歪歪斜斜地刻着一行字,给最爱的小莫。 十几年过去了,什么东西都毁灭了,丢弃了,就只有这个还留了下来,讽刺似的。 旁边还有一张车票,佟离如遭电击:"他……他要走?!" 维盛没有回答:"还有我的礼物——"话音刚落,他突然一把提起佟离的领子,重重地挥拳而去,砸在他的脸上——周围哗然,有几个人已经冲了上来。 维盛站在原地,傲然看着众人,又把目光回到佟离身上:"他走了,永不回来,你安枕无忧了。" 佟离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中,他仿佛看见了小莫,还是年少时,总是浅浅地笑着喊:"阿离——" 他要走了,永远地离开他了…… 纪莫,纪莫,我怎么会放开你的手!他突然哇地一声痛哭出声,痛到极至,他甚至只能流着泪无声地撕喊,却发不出一句声音。 众人慌了神,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维盛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不期然撞上一个强壮的胸膛。 "叶维盛,你还真能躲。"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维盛大吃一惊,顿时觉得肋下又是一阵生疼,他竟……竟还是找来了,他到底没能躲的过去!:"张钧浩。"他勉力抬头,面沉如水,"我该还的……那些日子都还你了,我在哪里,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钧浩怒气勃发,多少天的焦虑和痛苦在此时一概汹涌而上,他一把拖住维盛的手强拽着往外走:"你欠我的还远远没还完!" 叶维盛也怒了,这个煞星居然还甩不掉了,用力挣扎,张钧浩虎着脸:"你想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你到底欠我什么?"维盛气怔了,这个无赖!张钧浩沉住气,咬牙道:"你要走便走,难道不要给我个交代?维盛,我们再谈一谈,哪怕最后一次。" 维盛不自觉地迟疑了一瞬,很快被拖出酒店。 走出大门,维盛觉得自己不怕再丢脸后一使力挣开了钧浩,"要说什么这儿说!"他铁了心了要走,张钧浩说什么就让他说! "你确定?"张钧浩打量四周的人来人往,维盛蔫了,有点崩溃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一架半旧的商务车忽然在维盛身后停下。 张钧浩面对维盛刚开口说了句:"我——"车门猛地拉开,伸出一双手竟瞬间将维盛拉了进去!张钧浩一惊之下,直觉地也扑上前,跃进车门,想要抢下人来,只觉得后颈一疼,他吃痛地刚要回头,一个手帕已经迅雷不如掩耳地盖住他的口鼻—— 张钧浩怒了简直,这么几十年还没人敢这么对他! 然而天旋地转间,这也成了他最后的一个念头。 黄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曾裴摘下眼镜:"坐。看你这样儿!出什么事了?" "曾哥!"黄胜急地不行,一头一脸的油汗顺着肥肉褶子往外喷,"出事了!" "好好地会出什么事?"曾裴不以为然地一笑。黄胜急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开口,许久才憋出一口气:"我,我找人想……想给叶维盛一个教训……让他滚地远远的……" 曾裴吃惊地:"你这个疯子!这犯法的!" 黄胜哭丧着脸,"我这次找去的都我过命的兄弟,想着都蒙着脸出不了什么事,可可可没想到浩哥那时候也在,为了不露馅,只能,只能一起迷晕了——" 曾裴痛心疾首:"你,你简直是——那赶紧放人啊!" "曾哥!"黄胜真要哭了,"我那些兄弟们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截了!两个人都被带走了!回来的几个人各个挂彩!这事要闹大了!" 曾裴跌坐在椅子上,拍拍自己脑门,一个劲儿地道"你这个,你这个……"黄胜拉拉他的袖子,"我只想吓吓姓叶的,让他滚地远远的,这事儿一看就知道是道上专业的人做的,浩哥……浩哥会出事吗?要不要,报警??我……那些公安会不会查到我身上?" "慌什么!"曾裴醒过神,沉痛地道,"你既然还知道怕,就给我别瞎捣乱,我也托朋友问问,到底是浩哥得罪了哪一位道上的朋友——这事闹这么大,你给我安分些,这些天别乱跑,否则你那些事对景儿了就准备洗洗进去坐牢吧!" 连骗带吓把黄胜噎地面无人色,曾裴才最终让他出去,自己低下头,重新戴上眼镜,遮住了眼眸间一星寒光。 他冷笑,那头猪至少说对了一个,就算有人要查,要抓,查地也只会是物证俱全素行不良的黄胜,谁能查地到他身上? 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胜,你不过是个挡箭用的弃子,有事没事,什么下场,与我何干? 他拉开抽屉拿出另一部手机,只按了一个键就接通了:"你们找的人,事儿办的挺利索么!" 对方半晌才应:"那要多亏你提供的线索。" 曾裴一笑即收,"陈家,我不要和你废话,叫程明来接电话!" 维盛在摇摇晃晃中睁眼,迷迷瞪瞪地看见近在咫尺的张钧浩,直觉地张嘴要骂,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他嘴上贴着张特质的胶布,别说说话了,连哼哼声都如蚊子叫一般,四下昏暗极了,只有身下偶尔的颠簸才让人察觉是在车途之中,他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操,拍戏啊?!绑架?! 张钧浩醒地比他早,脸色倒还如常,一样说不了话,只是以眼神示意叶维盛安静些。他们手脚尽缚,两条大虾似地被蜷缩挤压在角落,叶维盛一介屁民,绑架当然不会是冲着他来,他登时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是倒了血霉了沾上张钧浩就没好事。 张钧浩暗中动了动手腕,绳子有花招,但不算难解,他一面努力想解开绳子,一面看维盛在对面龇牙咧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倒并不是很害怕的。 张钧浩家大业大,其实对这些事不是没有防备,但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那么明目张胆地绑架——这些强梁要不是极其没脑就是极其势大,完全肆无忌惮了。从他们绑架的手法方式来看,应该是前者,既然是没脑没用瞎大胆的,那就不过是求财,他现在穷的也只剩下钱了。 叶维盛本来想走,如今走不了,还得这么狼狈地和他栓一处,他甚至有些高兴的意思,等自己的手腕上的束缚松泛些了,抽出手撕开自己嘴上胶布,在黑漆漆的车厢里对维盛耳语道:"这下你走不了了。"叶维盛忍不住呜呜地开骂,疯子啊!这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越老越幼稚!张钧浩不去撕维盛的胶布,正色道:"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对不住了,待会你可别再瞎犟,他们求财而已,给他们就是。"维盛愤恨地乱飞眼刃,张钧浩黑灯瞎火看不真切,依旧道:"要是给绑一次,你能这么安静地听我说话倒挺好的。"他们紧挨在一处,张钧浩鼻端尽是维盛发间清爽的肥皂香,他深吸一口气,满打算再深情剖白一番,忽然觉得车身一震,而后,停止不动了。 张钧浩知道这是到了,立即把胶带贴回去,飞快地将绳子绕回手腕,刚刚背靠墙躺好,车后门开了,天光刺进车内,让俩人情不自禁地眯起眼。 出事的时候大概是傍晚6点多,现在起码已经过了12个小时,如果这车开了十几小时,这得到哪个地界了?张钧浩来不及细想,已经跳上两个壮汉,利索地割断脚间绳索拎起两人的衣领就往外拽。 被拖下车后只见满眼荒木蔓草,一片衰绿,远远的一条小型公路顺着山腰蜿蜒而下。 张钧浩心里不由地一沉,回头看了看他们的车。 车是一架半旧的面包车,白色,几扇车窗都黑漆漆的。 不对,这车和他们第一次被绑架时候的那辆不一样!他忽然惊出了一头冷汗——下车之前,他们也没给他们蒙眼,绑票不给人质蒙眼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们永远不能回去指认他们。 因他回头,押送的男人忽然抬手给了他一记,张钧浩先没觉得,随即额角上一热,有什么热液流了下来,淌到嘴边——是血! 人的拳头随便一击当然没那么大的威力,张钧浩这才见到那男人手中的东西——一把五四式手丨枪,俗称黑星! 叶维盛听音回头,正见着那人用枪托狠砸张钧浩,登时吓地呜呜直叫,被押他的男人也给了一拳,好在没用家伙。前面开路的男人听见回头,冲几个人用不知哪里的方言吼了什么,这才压下了事端。 在个临时搭建的易拆房前停下,领头人开了门,喝令几个人进去,将张叶二人推进个小隔间里反锁起来,却也没进来啰嗦,统一退到门外了。 维盛跌在地上,忙蠕动着身躯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张钧浩满头的血,张钧浩歪头在肩上擦了一把,一颗碰碰乱跳的心才有些稳了下来,而后陷入更深的绝望和恐惧。 他们把他带到偏远山区,这么关着,却暂时不见行动,那多半是因为在等人,等他们的雇主——张钧浩看出来了,这帮人不是普通的黑道,是认钱杀人的亡命之徒! 他们的武器,他们的行为,都意味着—— 这不是绑票,这是——寻仇。 大概快中午的时候,绑匪进来送了点吃食,刚把张钧浩嘴上的胶撕开,张钧浩就道:"请你们的头儿进来,我有话同他说。"男人面无表情把馒头塞进他嘴里,张钧浩呸地吐了,急道:"请他进来,我同他谈笔交易!"男人反手摔了他一刮,劲气之大把个一米八多的张钧浩都给扇倒在地。那男人站起来,冲着他的腹部柔软处连踢数脚——张钧浩龇牙痛呼,疼极了似地大叫:"住手!老子有钱!他们给你多少,我翻倍给你!"维盛心里一凛,张钧浩这当口还以为钱能通神么!男人也不多做理会,张钧浩每说一句,他就飞出一脚,最后是踩在张钧浩的一只手掌上,这次张钧浩倒是没挣扎,他痛地连五官都要移了位,弓着身子剧烈地抽搐起来。 维盛在旁看傻了眼,张钧浩何曾受过这等苦痛,心里顿时惶惶乱乱地一急,直觉地挡在他身前,男人收了脚,搓了搓鼻子,拎着叶维盛的脖子也撕了胶布,捏着个馒头也直挺挺地塞了进去,叶维盛知道这是个没多少智商的蛮汉,没反抗,连呕带噎地吃地仓促。男人喂完了才看着叶维盛满脸通红地趴在地上直咳,又警告性地踢了他小腿一下,好像不是很用力的模样却叫维盛还是钻心地一疼—— 人一走他才在张钧浩身边伏低身子:"张钧浩……喂……张钧浩!" 满脸血痂的张钧浩睁开眼,对他嘘了一声:"我们得逃,维盛,这帮人只怕要的不只是钱。"示意维盛靠地更近:"他们的雇主还没来,所以现在他们不敢要我们的命,待会……你找他们要药,我们趁这机会跑!" 叶维盛的一生虽不至顺风顺水,但如此境界是从未遇见的,见张钧浩力持镇定也勉强稳住了心神:"逃?……这帮悍匪有武器——" "不逃我们也是死——"张钧浩皱着眉重咳一声,"你信我最后一次,就是我死,也不能让你跟着我。" 叶维盛前些日子已然对他生厌,恨不得永远不见他为好,但如今这当口听这一番不祥,心里还是一搐,烦躁地一摆头:"别说了……我听你的!" 张钧浩还仍旧是咳:"你放心,我这伤只是看着重,方才被打我自己避开了致命地方,待会你听我的——"他闭着眼,觉得有一股腥甜从喉咙口呕了出来,心肺里倒似乎畅轻了些许:"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要是不去找你便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扑打声:"开门!开门哪!你们要打死人了!" 门外数人都是有些讶异,为首之人先是不理,后来听地烦了才虎着张脸拉开门,还绑着双手的叶维盛惊慌失措地道:"你们看看他!" 首领用脚尖踢了踢瘫在地上的张钧浩,伸手周身一摸,知道他是断了根肋骨,额上也有些发烫,顿时拉下脸,把方才踢人的男子拽下椅子来,用土话好一顿骂,大概是骂他出手不知轻重又惹麻烦,一面骂一面揍,只几拳就把一个壮汉打地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向外吐胆汁,维盛看地全身发麻,出了一额冷汗。为首的男人怕没交货就出人命,只得带着个同伴开车去买伤药,屋里就剩两人看着。 那被胖揍了一顿的男人见首领走了,立刻不干不净地骂起来,另一个人在擦枪,不耐烦似地与他对骂几句,忽然听见屋里叶维盛又叫上了,受伤的男人一拍桌子,烦地只道:"你去看看!免得又说老子出手重!" 那人只得推门进去,因为房里昏暗,走近几步,轻踢了张钧浩几下,没反应,便蹲下来,伸手去拍他的脸颊,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双手窜了过来,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压住他的肩膀,一翻身,重重地砸在他身上,那人一惊之后就要反抗,无奈那肩上的手如铁钳一般,竟一时甩脱不得——张钧浩一击得中全凭一股子狠劲,一旦身下的人回过神来,就再没机会了,于是一咬牙,闭着眼揪起那人的头发,抬起,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外面那人听到声响,站起来:"你丨他吗的也忍不住动手?"刚进门,就觉得脑后一阵钝痛,转过头来,吃人似地瞪着叶维盛——维盛没想到装吃食的瓷碗都给砸碎了,那人却还没倒下,但见到那人的凶狠表情,却也起了一股子狠劲儿,他从前也不是没与人干过架,顿时握拳一勾,正中那人的鼻梁,那人没想到死透了的鱼还敢蹦跶,哇哇叫着扑上来,维盛被他缠住,心里一慌,出拳更狠,那肥壮的身子却象狗皮膏药似地贴着,一拳反击,维盛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仿佛肠子都被隔着肚皮打烂了,这才知道自己出拳的劲道和这些悍匪相比简直不堪一击,手下却不肯松泛,无论身上遭了几拳,只是咬牙死忍一个劲儿地朝他胃部出拳——方才那为首的便是连打此处,若说破绽,也唯有此处!那大汉连挨几下,忍不住又呕了口黄水,正吐在维盛脸上,维盛闭了眼不肯松手,手下用尽全力,正要最后一击,忽觉得身上一轻,但见张钧浩从后拿方才捆他们的绳子勒住那大汉的脖子,下了死力气用力一勒,大汉吐着舌头仰头挣扎,面皮胀地紫红,没一会就昏了过去。张钧浩松了手,那汉子山一般地颓然倒下,才像脱力了似地踉跄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维盛去扶他,只觉得他周身轻颤——那是力竭抽搐的表现,何况张钧浩身上已是受了伤的。 "走!"张钧浩缓过口气,不敢停留,反手握住维盛的手,拔腿就跑。 曾裴是在傍晚时分接到他"妹妹"的电话,劈头就是一句"知道张钧浩在哪里吗",张钧浩的下落他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近来妹妹妹夫为着离婚的事早已经闹地不可开交,但他没有实话实说的义务,于是也惊诧道:"他昨天没回寰宇呀,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曾蕾以一种少有的沉重的语气道:"我今天收到匿名电话……说他……说张钧浩被绑架了……" 这个也是和程明那伙人算计好了的,算是给那些悍匪的佣金,曾裴自己分文不要,他还看不上这点小钱,但曾蕾接下来的话让他差点捏碎了手机——"要价三千万。现金!" 他们之前说的是三百万!曾裴出了头冷汗,曾张两家能充裕调动的现金大概也就不到五百万,要这个数也是怕夜长梦多——何曾说过这么一笔巨款?!做生意的谁手头有这么大的数目?!他先前成竹在胸的笃定顿时被慌乱取代,他本能地觉得事情有变,曾蕾继续道:"我这边大概有一百万出头。" 曾裴回过神来:"……你什么意思?"他这个妹妹穷奢极侈惯了,大钱没有,但是绝不仅仅只能拿出百来万。 "没什么意思,我手头没现金,几处房产就算卖了也来不及,他非要甩了我,我也只能略尽绵力了——"曾蕾语速平缓,似乎深思熟虑,"或者你求求他张家的人看看俩老为这唯一的儿子能拿出多少钱来,大家凑凑,看看能不能凑到三千万。" 张父这些年来已经半退,就是没退,他一时半刻哪里拿到出!他猛地醒过神来——他这妹妹目前还没和张钧浩离婚,不过是在为财产分割反复拉锯争执的阶段,如果张钧浩没了,那么曾蕾将会得到多少遗产——!!他觉得自己有些灯下黑了,平常只觉得曾蕾蠢,何曾看出她也是这么个狠角色!"曾蕾!他是你丈夫——" 曾蕾打断他:"他这几个月来咄咄逼人想甩了我,又哪里把我当妻子了?就是这么些年过来,他对我有多少真心?……不过他不仁我可不能不义,他被绑架了我心里也急,钱,我是全部准备好了,你那边凑凑看,需要这一百万就同我说一声,我就当少买2个包——" 曾裴已经不耐地把电话挂了,随即颤着手拨了程明的电话,无人接听,再打,关机了。 这下才真地惊出了一头的冷汗,才知道自己是被那两条落水的疯狗给摆了一道——张钧浩不能死!之前的计划,他只想利用这个和张钧浩宿仇的二世祖除叶维盛去这碍事的眼中钉,张钧浩会由他"历经险阻救出",从此之后,张钧浩还不是和他永远绑在一起,别说一家上市公司,就是再扩张十倍又有何难!可如今看来,给多少赎金都没用,程明是想要张钧浩的命!自己谋划的这场"绑架"不过是为他找好的一个借口,就是警方查下去也只会认为是求钱不得而撕票,自己做了次捕蝉的螳螂而不可知! 他腾地起身,因为过于惶急,桌上的眼镜被扫落在地,一脚不慎,镜片顿时碎成千片。 夜幕低垂,荒山野外似乎因着数声虫鸣而更显寂静荒凉,但细细听之,却似乎夹杂着几道竭力压抑的粗重呼吸。 张钧浩同叶维盛伏在草丛里,都是一动不敢动地僵硬着。不远处有几道手电黄光不时扫来,每一次袭临,都让二人紧张地屏住呼吸。 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从之前看见的山路下山,沿着公路跑,才有逃出升天的希望——只是没想到他们回来的那么快,先前走了的俩人匆匆跳下车,和捂着肚子互相搀扶的亮人会合了,一起操起家伙搜山,正好将他们堵在山道之前。 "现在……怎么办?……拖?"维盛伏在他耳边悄声道。张钧浩忽然拉低他的头,手电光从发梢尖掠过,两人贴在一起,剧烈的心跳隔着肉体蔓延开去。 会死在这吗。维盛没问出声,二十六年第一次落到如斯凶险,全身都撕裂一般的疼痛,仿佛一场不能清醒的噩梦。 "不会,维盛,我……你……都不会死。"心有灵犀似地,张钧浩加大了力量抱紧他。 眼前的男人满脸油污,头发凌乱,额角上还有未凝的血疤,狼狈落魄而肮脏,再不如他平日那样高高在上无懈可击。维盛第一次发现张钧浩其实也老了,眼角的细纹在失去气场神态动作的支撑后毕露无遗,这才是张钧浩,没了外在没了财富没了虚伪,真正的张钧浩。那么多年过去,其实他们都变了。 张钧浩轻轻翻身,压到自己胸腹的旧伤又是一阵闷哼,而后拉着维盛的手:"我们没武器,僵持着迟早得被他们抓住,离公路不远了,我们……冲。"顿了顿,冲他一咧嘴,"别怕。" 这是兵行险着,维盛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昨天还希望永远不再见面的男人,点了点头,生死由他去。 当又一轮灯光交集巡弋过后,张钧浩深吸一口气,拉着维盛的手一跃而起——落地的瞬间,就吸引身后无数脚步交叠——他们追上来了! 叶维盛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地这么快,一脚高一脚低,慌不择路,只能跟着眼前这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忽然追赶的脚步一窒,似乎停了下来,然而不过过了瞬间,数道裂空之声接连响起,维盛直觉地毛骨悚然,随即被张钧浩狠命拉过,趴进一个浅草窝里,有几星灼热擦着背过去,啪啪地打进前方的老树干上。 维盛回过神来,子弹!这些人动枪了! 那四人看不清到底中弹了没,似乎也不想赶尽杀绝,只是缩小了包围圈,慢慢地逼近上来。走在最前的人性子急,刚想拨开草丛查看,忽然窜出一只手,拽过他的衣领,他猝不及防地向下摔去,脑门上随即被用力一磕,登时血流如注。 张钧浩丢了石块,拉着维盛拔足狂奔,身后追兵骂骂咧咧地,上膛,开枪,火力并不密集,但如死神的镰刀,时时刻刻游弋威胁。 两人气喘吁吁地摔进山石后,背靠着背,还能听见子弹敲击石壁的不绝声响,仿佛穿过耳膜,直接敲击在他们的头骨上。张钧浩闭上眼,狠狠地握了握维盛的手:"这样下去逃不掉了,我们分头跑,都往山下跑,他们只剩三个人,兴许……机会还大些——" 维盛擦去额上的油汗,阴晴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张钧浩一拧眉,吼:"走啊!这时候还磨蹭!"维盛一咬牙,低头就开始往山下冲,然而鬼使神差似地,他回头望了一眼。 张钧浩拖着一条腿,蹒跚向前。 是的,拖着。裤子湿透了似地贴着大腿——那是被鲜血浸透。 他的双眼之中一片铁色,下一秒已经扑了回去:"你中弹了!你——你根本没想下山!" 张钧浩居高临下,看着这个他毕生求而不得或许终将擦身而过的人,忽然用尽全力地弯腰一抱:"他们要的是我,我受了伤,逃不掉了。" 话音丕落,维盛只觉得胸前一股蛮力,使他猛地向后摔去,滚落山坡的瞬间,他看见张钧浩缓缓地走出石壁,举起双手…… 一支枪终于抵上他的头,张钧浩那条腿已然痛到麻木,使他再也不能忍受地摔落在地,眼中一片酸热。 对不起,别恨我。 我曾经以为如今的我已经足够强大,然而时隔六年,我终究得壮士断腕,再取舍一次。 其实你之前做的对。不认识我,你的人生或许比如今更平坦更顺遂,万不会落到,今日之境界。 第26章 张钧浩是被刺骨的寒意给惊醒的,随即而来的是腿上抽搐不止的疼,他看了一眼大腿上没有处理过的模糊血肉,耳边就听见一道又几分熟悉的声音:"张总,还撑的住吗?" 张钧浩终于把脸转向他,却面无表情地开口:"是你。何必?" "何必?你问我何必?!张钧浩!这几年来你对我赶尽杀绝的时候有没想有想过何必这两字!我爸下台,你敢说你没动手脚?我的公司在哪里开盘你就想法子以本伤人和我打价格战!"原本一直坐着的程明跳了起来,激动地连椅子也踹翻了,"我现在还能站在这,是天不亡我,是你张钧浩迟早要来的报应!" 是可惜了,他原本的估计,程明再撑不过一年必定破产,并且他残余势力都在Z城,F城他没有奥援万万没想到他有胆子下手,因而先前竟从没想过是这个跳梁小丑。 陈家赶忙扶住他,这么些年月下来,他没以往那么胖了,但是因为骤然干瘪而缩水下垂的面颊晃晃悠悠的,似他像极了一条久未进食的沙皮狗。 呵。张钧浩简直想笑,就这么俩人渣,凑一起,也能撂倒他,冤,真冤。 他自然没笑出声,但脸上的表情让程明几乎气到发狂,他推开陈家,啪地甩他一嘴巴:"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威风八面跺下脚地都抖三下的张钧浩?!" 的确,张钧浩不会这样肮脏,狼狈,虚弱,满脸血污,束手无策。但张钧浩只是微微地冷笑,不回答,不屑回答。 程明站起身,一挥手,一直围观的2个悍匪立即拥上——因为气他先前妄图逃跑还伤了人,下手便格外不留情,张钧浩这回连蜷缩身子避开要害都做不到了,雨点一般的拳脚中,他哇地呕出一小块血肉。 程明用脚尖踢踢他的肚子:"张钧浩,你说我把你活活打死好不好?打成一团模糊的肉酱,就是有人想为你收尸,只怕也认不出你了……" 张钧浩刚张嘴,就又呕出血,那是伤到了内脏,程明以为他终于要服软投降了,便弯腰去听,张钧浩看着他,平平淡淡断断续续地说,"我……要是你,别夜长梦多,杀了……干净……别让我有活命的机会……否则……十倍奉还……" 程明狰狞地一脚踹进张钧浩大腿的伤口,被子弹贯穿的血洞在瞬间激射出一蓬血柱,张钧浩嘶了一声,随即狠狠地咬住下唇,脸上一片绽青的惨白。 程明站起身,十倍奉还……当年就是这么一句轻描淡写,让他几乎成丧家之犬!"好,张钧浩,你硬气,你能忍,是吧?"随手一挥,门外守着的两人忽然推进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张钧浩方才忍痛地双眼蒙雾,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直到那人到眼前,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方才还如静水流深的眼中此刻忽然涌起奔腾狂乱的千军万马,他情难自已地抽搐了一下,闭了眼,狠狠地骂了一句:"傻瓜!" 叶维盛脸上也挂彩,但绝对比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张钧浩好一些,此刻被人狠命一推,摔在张钧浩身上,再挣扎起身,就见自己被染了一身的血,心里顿时像被扎了个窟窿,透心剔骨的凉。 程明阴阴一笑:"叶维盛,好久不见了吧……有七年了吧?你在我手上扎着的一刀,我现在还记着呢——"他蹲下身子,钳着他的下巴道,"你怎么这么傻,刚才明明都能逃下山了,还回来送死,你觉得你这么个废物,还能救张钧浩?怎么着,还被丨操出真感情了,恩?" 程明一边说话一边贴近,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在他鼻端说的,叶维盛竭力后仰着头,不肯搭腔,"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我可是没忘记过你呀……"话音未落,维盛便觉得肩膀一凉,低头,只能看见匕丨首的刀柄,在血肉上微微轻颤。 "这是还你当年的一刀,只是利息,本金么,你说怎么收回?"程明笑嘻嘻地看着他,这些年的糟心不顺遂使他刚过四十就已谢了半顶,脸上的纹路纵横交错,阴笑地盯着人的时候似足了一头行将衰亡的秃鹫。 维盛一时没忍住,痛呼了半声,但很快咽了下去,倔强地不肯再发出一点呻吟。程明拍拍他的脸颊:"怎么?觉得我还该怜香惜玉一下,再捡张钧浩的破鞋?"右手握住刀柄,和肉旋转了一圈猛地拔出,在兜头淋下的血雨中他嘿嘿一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又脏又臭,像粪坑里的石头,也就张钧浩愿意捡你回来当宝!" 若说他先前对维盛还真有点执念,但那也只是对当年白净斯文性征未明的男孩有兴趣,看到如今的男性出落地坚实刚强,别说碰他,就是看他一眼都倒足了胃口。 手中的匕丨首眼看又要捅回去,程明忽然一个踉跄,他蹲地不稳,被人一下子撞到在地——他倒真没想到,已经和破布似地瘫在地上的张钧浩还能这么有劲地撞飞他?! 张钧浩哆嗦地靠在维盛身上,眼前就是他血肉模糊的刀伤,耳边是他忍痛而紊乱虚弱的呼吸,但他却连抬手摸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前所未有的悔恨与挫败让他几乎要昏死过去!他最想珍视最想保护的人,为什么一次次地,给他带来的全是伤害!于是他竭力地,咬牙切齿:"叶维盛,你比猪还蠢!你回来除了多搭一条命之外有什么用!?你有没有脑子,会不会算计!" "我……我不像你,大奸商……什么都能拿来秤一秤,比一比,算一算是不是划得来……当年你推开我,就是和今日一样,你觉得……多搭一个人,没有用,不值得……张钧浩,我永远学不会,如你一般的精明——"他惨然一笑,"可感情,从来不能被计算的……从再见你的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着……你将来是不是又有一刻……又会被逼无奈抛弃我。"维盛深吸一口气,努力瞪着眼,不让眼中最后一滴泪滑落,"我就是最憎你这点,这世界,不是只有你主宰一切,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是人,是男人,是能和你并肩的男人!" 这才是我们永远走不到一起的原因,无关爱恨!你懂不懂?你……不懂! "哟,还玩出阵感情了呀?张钧浩我看你平日里没少风流快活,怎么地,干男人还认起真来了?"程明呸地吐出一口唾沫,站起来,陈家上前,拍了拍张钧浩的肩,颇有些伤感地抖了抖丰厚的双颊,"浩哥,您还好吧?"忽然直起一拳猛地往张钧浩腹部砸去,张钧浩猝不及防地呕出一道胆汁,却是红彤彤地混着血。陈家拖着他往地上掼,死命地掼,叶维盛直觉地拽住他的裤管,被陈家一脚重踩下地,反复辗转,因为虚胖没体,很快就精疲力竭,狠狠踹了维盛一脚,喘着气说:"浩哥,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你对我赶尽杀绝!你要我半辈子坐牢!你要我妈无子送终!你不是看不起我吗?啊?你除了有个有钱老爸比我赢早了一步你凭什么永远压着我?我呸!我全家都合该是你的佣人,是吧?今天你也就是落个这么个下场!"张钧浩还是只能瘫在地上咳喘不止,但看过来的眼神却还是不带哀求狼狈,甚至有几分鄙夷:"……他……能给你多少?" 陈家飞起一脚,踢中他的鼻梁骨:"老子就是想出口恶气,就算免不了吃牢饭甚至挨枪子,老子也要拉你垫棺材!" 程明的手机忽然响起,程明摸出来一看,哼地笑了,接起来:"能找到这部电话,你倒也挺有门路么!" "程明!你不就是想要三千万么,别乱来,我给你!我筹给你!别动张钧浩!" 程明看了张钧浩一眼,忽然按下扩音功放:"曾裴,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这事能成,我还得多谢谢你呢,没你的借刀杀人在先,我哪能这么顺遂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别丨他吗的废话!我就不该相信你——我叫你绑架,没让你害命!你这个疯子,你要多少钱,我给!算我曾裴不长眼引狼入室,你别动张钧浩!"曾裴通过多少关系才打通这电话,此刻已经急疯了,盼着能拖多久拖多久,"三小时之内,第一笔,800万进你的户头,那时候你得先让我知道他还活着。" 程明一咧嘴:"那时候再说!"就把电话给挂了,得意扬扬地看向两个煞白了脸的人:"张钧浩,你最亲密的朋友,最得力的下属,都想使坏害你呢,你说说你做人多失败,啊?" 张钧浩闭上眼,喉结涌动,眼前一片漆黑茫然。 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一千多个日夜同甘共苦同进共退,他以为他们应该算是……朋友——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的朋友! 他缓缓睁眼,第一次带上一种衰亡虚弱的哀求:"不管怎么说,钱,他会给你,我不指望你放过我,你我斗那么多年,也没个善了的可能……叶维盛,他P都不算……就是个小玩意儿,你弄死他,没意义……" "张钧浩,你在求我吗?"程明顺顺脑门上所剩无几的毛,斜着眼笑。 "是我求你!"张钧浩接地极其迅速,不假思索,"三千万,买他条命,你没损失!" "张钧浩!"叶维盛嘶喊出声,竭力挣扎地向他蠕动,然而除了汹涌而出的血,他挣不开这全身的禁锢,"谁要你多事!曾裴不会出一分钱买我的命,你不是商人么,你不是最会算计的么,你傻了啊?!"张钧浩努力撑起半边身子,似乎还笑了一下,居高临下地对着他的耳朵吹气:"我就是算准了,这是一本万利——你以后,可以不必那么费力地躲我,我也……不必那么费力地……跟着你……追……" 叶维盛在回过神之前,就已瞬间泪流满面,偏又哭不出声开不了口,生生压抑着,一记记无意识地嘶嚎。 那几个悍匪围住了,却不知道不理解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程明招手让首领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即走过来,提了裤子在他二人面前蹲下:"啧啧,你早求我,不就没后来这么多事了?张钧浩,当年你坐牢,我说过只要你认个错,把这小子给我送来,我就放你一马,结果你不求我,宁愿把自己囫囵个地卖给曾家!后来我求你,我说都生意场上混的别以本伤人把事做绝了,你怎么说?你说我敢动你的人,你就是拼到最后一口气同归于尽都不放过我——好啊,你硬气,你死不低头,现在,我告你,没这机会了!" 叶维盛恨自己为何一字一句都听地如此清楚明白,心像被浸了蜜的刀子一瓣瓣划开,多少疼多少痛就有多少哀伤的甜——只可惜,他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明接了个电话,第一笔款子已经到账,他合上手机,匪首冲他一点头,他便起身,示意将地上两个不成形的血人拖起来,拽到屋后。 维盛掀起肿胀的眼皮,朦胧间瞄见光秃秃的黄土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大洞,2米多深,惊醒了一般,惶然四顾。张钧浩与他并排,一拉他的手,苦笑道:"真狠……" 程明走前几步,扬起手机:"钱到手了,你那好兄弟害你和救你的动作都很快,咱也是生意人,言而有信嘛,钱拿了,你们俩,活一个!剩下的就自个儿跳进坑里!" 活埋,这当然是一个方便快捷一了百了的方法,也省得善后麻烦。关键是埋了进去那逐渐窒息的痛苦会让人脱层皮,暗无天日撕心裂肺,不见血的凌虐,多好。程明扬起头:"快呀!不是他吗的真感情吗?啊?我说话算话,谁进坑,我放另一个人走!"他还真不信了,说地再好听,到生死存亡的时候谁不为己?! 维盛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舔舔干燥出血的嘴唇,笑地比哭还难看:"我……我还不能死,我妈就我一个儿子,她没我不行……"他双手被缚,只能拼老命地撞向张钧浩:"对不起!" 张钧浩猛吃一惊,他其实已经站都站不住了,此时却竭力稳了身形,扳住维盛的肩膀,一声暴喝:"叶维盛!" 程明大笑出声,似乎见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一幕,然而他的笑很快嘎然而止——叶维盛咬牙切齿用尽全力地要把张钧浩撞开,张钧浩抵挡不住踉跄倒地,眼睁睁地看着维盛纵身跳进深坑——张钧浩只觉得脑子充血仿佛轰然一声爆炸,他的脚再受重击,已然彻底地站不起来,他只能拖着腿,拖着阑珊的血痕,一步一步地爬到坑边,闭上眼,翻身滚落。 陈程二人互看一眼,程明抹了抹眼睛:"感人,实在是太感人了——"忽然大吼:"还他吗愣着干什么!成全他们啊!填土!" 一蓬蓬土扑簌簌地落下,维盛拼着最后一口气挪到已经摔地动弹不得的张钧浩身边:"亏了啊……得搭上两个人。" 张钧浩的眼珠转向他:"不,不亏,我……赚了。" "赔死你了……还赚。"维盛气若游丝地笑。"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何必,弄地那么腻歪。" 咱前些日子,腻歪地太少了,老天看不过去呢。张钧浩蹭着身子,挪腾着与他双手相触:"后悔了吗?" 维盛没回答他,失神地望着眼前崎岖的土壁,许久,才忽然道:"生不同寝,死却同穴……也好。" 张钧浩心里大恸,酸酸热热麻麻疼疼,似乎周身的伤痛此时都微不足道了,他握紧了汗湿的他的手:"要有下辈子,我不去找你了,你一个人,比跟我强——"那手却是越绞越紧,"总是我太自信,觉得失去了总会再到手,我才是个傻瓜,最傻的傻瓜……" 不仅傻,还呱噪。这当口了,就不能安分些么,听说人在窒息的时候多讲一句话多呼一口气都能痛到整张脸扭曲变形,不知道他们俩,那时候会是个什么脸儿。维盛终于缓缓地闭上眼。 其实情,就是恨不彻底,痛不彻底,爱不彻底,纵使天人永隔生死关头也难分难舍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他与他,算么? 这个问题直到他睁开眼之后还是没个结果,他周身沉重地像灌满了铅,刚倾身就惹来一片惊呼:"躺回去躺回去,你还是重病号呢!" 他却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咫尺之外,也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 他们没死,他们……活下来了…… 一瞬间,维盛周身脱力地一瘫,几乎从床上摔下,几个护士忙七手八脚地扶他回床,曾裴一直面沉如水,在病床边等着,此刻见两人都醒了,便命其余人都出去。 "浩哥,对不起。"他没指望听见谁的回应,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根本没想到那两条疯狗有那么大的胆子——是叶维盛逃下山后像办法联系我报了警,我才想办法用钱拖住他们,让警察赶过去,只是我没想到叶维盛还会再上山……没想到闹那么大……"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张钧浩冷冷淡淡地瞟过一眼,即便全身扎满绷带在床上虚弱地动弹不得,但曾裴还是有些许愧疚的胆颤。 "……为什么。"他待他不薄,真心引为左膀右臂,为钱,为名,为利?他想不通。 曾裴抽了抽鼻子:"……我想你变回以前的浩哥,没遇见他之前,你的理想你的壮志你不在乎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可叶维盛让你一再挫败一再失望,你不是我认识的张钧浩了!" 病床上的两人随着他低沉的字字句句都陷入沉默,此中蕴意又何止是恍如隔世。 静默了许久,张钧浩哑着声,艰难地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救我……我们也是尽力了,我不会再追究。但也,仅此而已了。"曾裴一愣,心里涌上一层风雨如晦的悲哀与难过:"浩哥!浩哥——人孰无过?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跟了你整整六年我们本可以有更好更大的事业和未来!叶维盛就那么重要,为了他你要置我于死地?!" 张钧浩艰难地扭头看了叶维盛一眼,他仿佛一座僵硬了的化石,不闻不问不听不发一言,他慢慢地转回头:"我和他,你不懂。" 曾裴的确是不懂,带人赶到的时候,他几乎整个心跳都停止了,挖开土,张钧浩和叶维盛如交错而生的藤蔓一般抱在一起,不,不仅仅是抱,那仿佛是余生无几时最后的交缠,彼此的胳膊上全是因窒息痛苦而挠出的抓痕血瘀,却到底没有一人松手,两个人几乎都已没了气息。那一刹那,他惊心动魄之余百味陈杂。在他眼中,便是男女之爱夫妻之情也不过好时蜜里调油,难时各自分飞,这两人,两个男人之间,伤害如斯,决裂如斯,恨不得今生今世再不重逢,为何倒能不愿同生但可同死?! 直到病房里只剩了他们二人,叶维盛还是入定一般,直挺挺地躺着,还是张钧浩先咧咧嘴:"怎么……不庆祝下咱们劫后余生?"等了许久不见回应,又道,"你回来找我,你跳下那坑,我嘴里是骂,但心里是高兴的,想想就是这么死了也不冤,可如今想想,还是活着好,活着,还有无限的可能……"话说的太快太多,他呛了口水,猛地咳嗽几声,牵引了伤口于是一阵痉挛,但邻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他终了只能一叹:"放心吧,说过的话我记着,你先养着,等全好了……我,不拦你。" 维盛紧闭的双眼悄然滑下一行泪。 一个永远高高在上只想同富贵不欲共患难的男人,一个执拗笃定恋人之间绝对平等直到发疏齿摇也应相互扶持的男人,不应相守然则却能大难临头同生共死,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大的讽刺吧。 后来他们便分开治疗了,维盛偶看报纸,近来社会版的头条便是警方在围追一伙绑架犯罪团伙时,击毙一人,五名在逃犯先后落网,一个据说还是社会上颇有名声的实业家。而后巨细靡遗地报道了该名商人历年的作为和曾经的背景,即便此次不落个无期以上,他这辈子也别想东山再起了,不过张钧浩想来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这一点,他倒是颇为赞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维盛到底年轻,除了肩膀被刀扎的严重,受的伤看着可怕却没有伤筋动骨,一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他和远在Z城的母亲找了个理由圆过去后,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主动找到张钧浩的私人病房,推门进去。 张钧浩依旧木乃伊似地被限定在床上不能动弹,他看着维盛在他身边落座,拿起一只苹果一圈一圈地替他削皮。 其实张钧浩顶不爱吃苹果,维盛也知道,但依旧聚精会神地削,张钧浩也不去打扰,静静地看着他绵延不绝地削下一圈圈蜿蜒完整的果皮,冲他展颜一笑:"咱那的风俗,你还记得吧?苹果皮不断,就说明你受的伤生的病,就能好地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张钧浩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多久没能如此心平气和相视一笑?似乎许多年前有过,但是记忆泛黄,他们几乎都要想不起来了。 维盛复又低头,用钢勺一点点地挖出果泥送到张钧浩嘴边,看他一口一口地咽了,忽然轻声说:"我要走啦。" 张钧浩顿了下,脸上似乎没有什么波动,他吞下苹果,许久之后问了一句:"……还恨我吗?" "不。"他撇过脸,轻轻摇头,却有一点迟疑,"……有爱才有恨。" 他苦笑,是啊,其实两个人都好好地活,比什么都重要。 那么,保重。 保重。 他的背影终于在他的朦胧视线中渐行渐远。 第27章尾声 后来维盛和朋友在另一个城市合伙开了家旅行社,因为做事勤力且业界人缘颇好,效益还算不错,但也着实让叶老板忙地脚不沾地,也好,这么天荒地老地忙下去,也就没有余力再想别的人与事了。 因为忙,和朋友们便也不如以往走的勤,就是次年他生日的时候,纪莫和大楠NANCY几个来给他庆了生,顺带捎上了一个维盛不大待见的主儿——佟离。曾经的过节都忘了七七八八了,可俩人还是互看不顺眼,若非年纪渐长,只怕这两年纪加起来过了花甲的男人就要动手见真章了。大楠后来都看不过去了,说你不都放开人了吗,什么槛过不去呀?看看人家现在多幸福!维盛扯扯领带,不耐地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大楠嗤地一声,"人家小俩口现在好的很了,倒是你,我原本以为你该和那位……啊,那什么张总,成的。" 当时的事以为张钧浩事后措施做得好,哥几个都不明白内情——否则纪莫一准儿得扑过来生离死别一番——维盛顿了一会儿,一摆手:"不说这个了,喝酒。"大楠一拉他,"我可听我爸说他的寰宇近来变动连连,他离婚后彻底转幕后不管事了,股份还有没有我不知道,曾裴倒升了总经理,但现在的公司都请猎头专门网罗来的专人在打理——全是外人!我倒以为他该像那些土财主一样做成个家族企业呢——" 经年刻意地不管不顾不理不问,却还是在此时此地骤然听见他的消息,叶维盛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良久后哦了一声,又道:"……那也与我无关罢。"当晚却喝高了,东倒西歪间纪莫掺住他,耳语一句:"喂,他现在可算是真和过去不一样了——" 维盛鸡皮疙瘩一竖,几乎想立即转身就走。幸而第二天醒来,他又能全情投入工作当中,怪道人说事业是男人生活的支柱,要是能忙到如他一般无暇,则更加完美了。 两年后X沙海滩 "知道了知道了。"叶维盛略有些不耐地踢了踢脚边的细沙,"你那边过来的客人我还能不好好招待了?"忽然一顿,直起身子,"和你家佟离没有关系,他公司的人到X沙旅游,我招待安排地好哪是尽本分,要不我自家旅行社还不给砸了招牌?……是是,知道了,你最近是活地太滋润了吧?越来越啰嗦。" "小叶,小叶过来下!"不远处有人在喊,维盛忙收了手机,赶过去,漾起职业笑容,"怎么啦?"中年妇女拉拉自个两截式的泳衣,深吸一口气好容易平坦了小腹,才涨红着脸冲这个在她眼中腼腆英俊的小帅哥一笑:"人家导游都有讲解的,你也得和一直跟着我们好好说说呀~" 你们是到海边戏水,又不是故宫参观我怎么讲解?还要分析沙子的质量和海水的构成吗?然则卖笑多年颇有经验的叶维盛笑地更加绽放了:"说千道万不如亲身领略,阿姨还是下去游那么两圈,也就不虚此行了。" "啊哟,什么阿姨!"中年妇女娇嗔一记,跺脚道,"我又不会游泳!你可别忽悠我,否则我可找你们旅行社老板投诉的哟!" 找老板投诉,我自己投诉自己,有病哪?若非此次佟离纪莫那俩拜托,他哪需要亲自走这一趟——不过这位据说是佟离公司老总的太太,这一路也着实是难缠的很。他忍了阿姨揪着他胳膊肉妖娆无限地一扭,才赔笑道:"要不阿姨您租辆帆船出海吧?今天天气好,出海景色好的很哪!" 中年妇女吃吃一笑:"你坏啊,我知道你们拉自费都有抽成的,不过也好,反正在沙滩上呆着也无聊——但你可得陪着我啊!咱,们,出,海,看,夕,阳,去!"维盛被拖着在沙滩上一路欲哭无泪,这边的帆船俱乐部都是私人的,他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别说抽什么成了!还真是最难消受美人……厄,女人恩啊! 到了出租屋前面,卷帘半开半合地教人望不清里面情形,事到如今维盛也只有本着服务精神弯腰走了进去:"老板,我想租帆船!" 穿着条花花绿绿沙滩裤的男人转过身来,冲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呀,一艘吗?" 叶维盛瞬间石化,随后见鬼似地向后一跃:"你你……你你你你——你!" 张钧浩倒是不很吃惊地顺了顺被海风吹地东倒西歪的头发,走出来道:"怎么了你,我这明码实价童叟无欺的,又不是黑店。"转脸对中年妇女笑道:"您要租船吧?巧了刚好有一条三桅帆船,我来给你们掌舵,送你们出海吧?" 该阿姨向来对大叔不感兴趣,总觉得张钧浩冲她笑地颇有居心,不禁担心起自己的贞操来,横眉怒眼道:"不要了!你一个瘸子,还会开船?" 叶维盛觉得自己还没清醒又一道雷劈了下来,他看向张钧浩,不至于像她说的瘸子,左脚却真有点跛,难道—— 张钧浩好脾气地继续笑:"三年前伤了大腿的神经,就落下点毛病了,不过掌舵开船又不是用脚,我可是有照的——不信,你问小叶!" 叶维盛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眼中不免酸热。张钧浩站定了,笑:"你该不会嫌弃我了吧?我脚又没断,跑得走得,就是难看了些——" 叶维盛再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可疑液体,夺门而出。 张钧浩尾随而去,却也不赶上,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俩人踏着白沙一前一后迤逦前行了许久,张钧浩才忽然叹了口气:"……你怎么也开始别扭起来了?我现在一无所有,就剩个人,你不养我我投奔谁去呀?" 叶维盛转过身去,夕阳下,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摒弃了他所有的身份,富贵,荣华,虚名,坦坦诚诚无牵无挂地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半晌。 "……想让我养你?美着你!" "……我知道不劳者不得食,所有家务活,我做!"见维盛转无语地转身便走,张钧浩赶紧跟上,不屈不挠,"从前咱不说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做个贤内助!" 叶维盛背着他翻了个白眼,但终究微微放慢了脚步,浪花一朵朵地拍在他与他的腿上,击碎成白色的飞沫溅散开来,又随即聚拢成初绽的夏花生生不息。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本文完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