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孩到女人 作者: 漫步云端 简介: 都说嫁人是人生的第二次投胎,也是一场豪赌。 有些人赢在当下,却失了未来。 有些人没有输在当下,却赢得了未来。 婚姻里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樊简觉得自己是被放在搅拌机里的肉,正在准备着粉身碎骨。 而锐利的刀锋是来自自己的枕边人。 第1章 删繁就简 樊简爱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神采熠熠,眼尾上扬的漂亮眼睛就成了一条缝,大白板似的门牙也露了出来,五官中最漂亮的樱桃小嘴被大板牙挤到了后面。 很多人都说樊简不笑比笑起来好看,哭起来的时候比不笑的更好看。 如果这算是夸她的话,那樊简宁可不要这种夸奖,还要回敬对方几声大笑。 同班同学兼樊简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最好的朋友陈蓉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能让樊简总这样高兴。 樊简的家境一般,父母是工人,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最重要的樊简的父母重男轻女,如果樊简家里的钱只够一个孩子上大学的话,樊简的父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樊简的弟弟樊明上大学。尽管樊简的成绩甩出她弟弟几条街。 这事,连陈容都知道,樊简心里不可能没有数。 当高考成绩出来之后,陈容火急火燎的去找过樊简,用一种惊喜又惋惜的语气告诉了樊简她的考试成绩。 樊简的家庭条件一般,在这个电脑还算稀罕事物的年代,上网冲浪的这股风并没有吹到樊简的身上。 只是在陈容的惊叹中,樊简并没有意想中的那样激动。 “我知道,陈容,谢谢你来告诉我。我还要告诉你的是,再过几天,我就要南下了,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容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县城普通人家的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要么踏入大学的大门,要么南下或者北上,踏入社会的大门。 对于樊简说的这个结果,陈容既有些意外又有些理解。 陈容丰厚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又笑了出来,“是吗?那我们就在广阔的南方再见咯,你知道的,我的成绩并不好。” 然而在广阔的南国,樊简并没有见到陈容。 樊简高中毕业,比起从高等学府出来的人,樊简的文化单薄的有些可笑。 但比起那些准时上班,埋头苦干的工人,樊简又多了几分思考。 进一步,她早已经失去了机会,而退一步,樊简不愿意自己成为操控机器的另一台机器! 樊简为人低调,朋友少不说,还都是以前在学校中的朋友,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她们唯一平等的地方,就是保留在同一个纪念册上的电话号码。 现在和樊简相处同一个空间里的人都觉得樊简有些奇怪,她话不多,嘴角的笑都是淡淡的,和谁都不亲近,别人有什么事求她帮忙她也不拒绝。和谁都能说几句,但和谁都不亲热。 樊简对机器的操作开始变的成熟起来,看着运转的越来越快的机器,樊简的脑子也开始运转起来。 她开始打听有什么专业是适合工作的时候学习的。 在多方的打听和比较下,樊简开始接触她只听过其名,却未见其真容的电脑。 眼前的这个黑色大盒子和家里的电视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却为樊简打开了一个陌生却又广阔的世界。 下了班之后去职业培训机构学习,成了樊简这些日子来最快乐的事。 这轻微的一点快乐,甚至冲淡了她考取了学校得到了入场券却没能走进去的痛苦。 当樊简试着将这样的快乐带到电话中和家中父母分享的时候,得到的并不是支持和喜悦。 母亲的声音有些怨怼,责怪她不该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并一再强调,让她去找培训机构把钱退回来,尽管樊简还来不及告诉她到底花了多少的学费,她也好像没听到樊简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她学习到的东西以及她对未来的打算。 母女两个在电话两端固执的说着自己的话,却发现只说动了自己,没能影响对方。 最终,还是樊简先停住了声音,妈妈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依旧语重心长,又重申了一次,让樊简少花点钱,少买点衣服,樊简用另一只手拉了拉自己身上起球的衣服,闷闷的回了一声,“嗯。” 此时的樊简心里虽然有些痛有些酸,但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直到几年以后,怀抱孩子的她听人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不让你好好爱自己的人,其实都没有那么爱你。” 那时,真的好像有道惊雷在樊简的耳边响起。震的她头痛欲裂,震的她泪流满面。 电话最后,妈妈一反常调的用欣喜的语气和樊简说到弟弟樊明,她说樊明的老师跟她说了,樊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多补课,考上一个好的学校不成问题。 妈妈欣喜的声音让樊简忽然想到了她那些被放在柜子里发了霉的奖状。 电话的那头,妈妈还在描述着樊明考上了好大学之后的生活,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的意味说,让樊简多赚点钱少花点钱,帮助家里将樊明培养出来,到时候她也能跟着沾点光,享点福。 电话在妈妈的畅想中结束,而以后能跟着「沾光享福」的樊简,自然是要背负起帮助家里培养出光耀门楣的樊明的补习费的重任的! 将一叠薄薄的钞票放进ATM机里,听着那里面哗啦啦数钱的声音,樊简十分好奇,这个东西是怎么将这里的钱送到千里之外的? 樊简以前还有能了解的机会,只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 就像,她早就失去了和那双眼睛对视的机会! 樊简的心头忽然乱了起来,她有些粗暴的推开了转账间的门。 门外有人,是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樊简匆匆扫了他一眼,低下头走了。 化悲愤为动力,樊简抛开了一切的杂念,将全部的身心投入到工作和学习中来。 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那样的一双眼睛。 淡淡的琥珀色,偶尔会带着笑,更多的是平静,仿佛不经意的擦过而已。 樊简对于黑盒子的运用已经相当纯熟,闲着的时候,樊简也给自己注册了一个聊天号。 十位数的号表示着樊简进入这个圈子的时候,这个圈子发展已经足够成熟,每个号都需要一个昵称,就像是一个人必须需要一个名字一样,樊简给自己的号取得昵称是删樊就简。 而这个圈子确实也足够成熟,某天樊简在浏览页面的时候就看到了好友推送里的熟悉的名字。 ——作家的话—— 第2章 心有微澜 樊简的脸上开始多了些笑意。 因为自己的学习越发的顺利,也因为工作越发的顺畅。 樊简生性爱笑,也许是她在一个缺爱的环境下长大,她的父母不会因着她生气愤怒就会第一时间跑过来安慰她,倒是会因为樊明的哭泣第一时间跑过来责骂她。 至于其他什么亲戚,樊简在她们的眼里应该是一块背景板,甚至在有些只有樊明能得到礼物,能得到赞扬,能得到钱的时候,连愤怒和嫉妒甚至稍稍不平都不会露出来的合格的背景板。 樊简的自我安慰的笑,自排忧恼的笑,自嘲自苦的笑,在她们看来就像是神经病一样。 现在樊简的笑在有的人看起来却不是神经病。 更像是对他们某些行为的赞扬。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樊简被人堵在了大门口,樊简用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好像是同一个车间另一个组的组长樊简曾经在工友的讨论中听到过他的名字——陆运飞。 “有什么事吗?”樊简低声问道,被一个年轻男子堵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你叫樊简是吧?” 陆运飞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樊简不喜欢的东西。 樊简皱了皱眉,“是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冷硬,“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做我女朋友吧!你答应了,这个周末,我就带你去吃炸鸡。” 樊简现在明白他声音里让她讨厌的东西是什么,那种居高临下和施舍,好像樊简要搭上他才能吃炸鸡似的。 樊简抿了抿嘴角,想从一侧的小门穿过去,但并不成功,一侧的小门被他的狐朋狗友拦住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樊简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薄怒,脸颊边的碎发被鼻中喷出来的气息荡了一下,两条黛眉往中聚拢了几分。 站在樊简对面的陆运飞似乎怔了一下。 过了一会,才恢复了调笑的声音,“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让开。” 樊简的神色更冷了几分,这样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无赖。 周围围着一圈工友,从男到女,从十几岁到几十岁都有,年轻男子现在的作为,给了他们无聊的一成不变的生活最好的谈资。 樊简却不愿意成为人们嘴里议论的对象。 “请你们让开。” 樊简的脸涨的通红,看上去就像要哭出来一样。 樊简不是被偏爱长大的孩子,在父亲的淡漠中,在母亲的横眉中,樊简一直让自己活得十分的小心,有时谨慎的让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明的人。 个性保守的母亲对姑妈家和樊简同年生打扮的洋气艳丽的表姐最是看不惯。 要是她知道樊简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人围堵着追求,还不知道会生多大的气呢! 想到母亲的横眉冷眼,樊简心里又急又气,眼泪都忍不住要掉落下来了。 顾及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樊简将下嘴唇咬了又咬,才忍住了在眼眶里不住打转的眼泪。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无聊了吗?”樊简是含着眼泪说出这句话的。 陆运飞似乎怔了一下,片刻后他有些紧张的叫了出来,“哎,你别哭啊!” 樊简本来不想哭,但是被他这样一说,眼泪突然就挣脱了眼眶的束缚,大颗大颗的滴落了下来。 陆运飞彻底的慌了神,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几下,拿出了一包包装有些发皱的手帕纸出来。 樊简并没有接,周围看好热闹的工友也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阵哄笑。 樊简的心里既羞且怒,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的脸,凭着一口气冲了出去。 樊简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一双腿在快速的奔跑中感觉疲累不受控制的慢慢停下来的时候,樊简正站在一处草坪前。 樊简看了一下四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天色慢慢的暗了下去,樊简却并不觉得害怕,今天晚上培训机构没课,而她又住在工厂的宿舍里。 今天下午下班的那件事让樊简成了轰动的人物,她不想那么早回去,听着别人对她的议论。 眼前的草坪是一个长而有些起伏的坡,樊简信步走到草坪的陡坡上,眼睛随意的往下面一扫。 下面竟然是个小湖,或者不能说是小湖,就是一个蓄水用的水库。 水库的水位并不高,从樊简站立的地方到水平面还有一段七八米长的土坡。 微风吹过,水面泛起一阵涟漪,樊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有了一种发泄的冲动。 从地上捡起不知是土块还是石块的东西就往水里砸去。 不知道砸了多少次,樊简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戏谑,“你是打算要用石头把水里的鱼砸死吗?” 樊简吃了一惊,扬出去的手又顿了下来,转头望向出声处,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站在她的身边,脸皮白净,黑发浓密,双眼明亮,鼻梁高挺,他的五官长的十分的齐整,略微有些丰厚的嘴唇勾着一抹戏谑的笑。 樊简不算矮,一米六八的个子在同龄人中很是出挑,尽管之前樊简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可赞扬的,但这个时候眼前这个比她还高出一个头来的男子面前,樊简忍不住掂了掂脚尖。 “你是谁?”樊简的声音满是警惕,一双眼睛忍不住在周围搜寻着。 “你不用害怕,我要真是坏人,刚才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就能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望着那连接草坪顶点和水平面的斜坡,樊简想,她落下去的时候不会比手里的石头落下去好看些。 “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年轻的男子朝樊简一挑眉,双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樊简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另一双眼睛,她的心头突然剧烈的跳动了一下,樊简转头,看向水面。 夕阳带走了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傍晚的水库,风似乎比平时更密集了些。 樊简转头望去,只见水面正好被风吹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作家的话—— 第3章 唯此心尔 光线更暗了,近在眼前的人樊简都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了。 樊简点头,走了几步才问道,“那你呢?” 那男子又露齿一笑,“我,我在这里看看还有什么落单的女孩我好把她推下水去。” 想到他们刚才的对话,樊简忍不住笑了出来。 樊简从床底下拿出自己的桶和毛巾去了洗漱间。 他们工厂的厂房宿舍每个房间都带着卫生间,这算是八人挤在一间小小房子里唯一一个可称道之处了。 深秋没有加班的夜晚,宿舍其它女孩子都窝在被窝里。 樊简的动作轻轻的,并没有影响到别人的休息。 但今天,有些人原本就没打算要好好休息。 樊简洗澡进行到一半,从花洒流出的水突然从适宜转为滚烫,没有防备的樊简惊叫了一声,后背的皮肤被烫的开始发红。 控制水温的开关在卫生间的外面,樊简看了一下自己全身还没冲干净的泡沫,打开水龙头蹲了下去。 从水管流出来的水冷的身上发寒,樊简的心头却是滚烫的。 同宿舍的邱薇是喜欢陆运飞的,出了今天那样的事,邱薇怎么会让她好过? 樊简冲干净了身上的泡沫,打开门出去,邱薇带着同宿舍的三个女孩大喇喇的站在门外。 她那下巴微抬肆无忌惮打量樊简的样子,就像是在告诉樊简,是她扭了水温的开关。 这样看来,她虽然坏,却真是个坦诚又愚笨的坏人。 樊简并不打算和她计较这些,女孩的嫉妒之心有时很可怕,但是在你爱却不爱你的男孩眼里最多只是一场闹剧。 樊简绕开她往自己的床上走去。 邱薇见樊简不发一语,还以为她是怕了自己这边人多势众。 “喂,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勾引陆运飞,看我不划花你的脸。” 樊简停下擦头发的动作,一双眼睛沉静的看着邱薇,“把我的脸划花了,他就会喜欢你吗?” 这句在樊简看来是实话的话在邱薇听来便是挑衅。 不仅是邱薇,连邱薇身后站的那三个女孩脸上也多多少少露出了些怒意。 “你什么意思?”邱薇脸色森冷的问了一句。 樊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以为只要自己只要保持了独立的思考和理解接受新事物的机会,便不会成为操控机器的另一台机器,现在看来她却有些地方错了,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确实不会让她变成一台机器,却变相似的阻断了她和别人的交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何尝不是让自己的变成一台机器? “我没有恶意,只是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努力去争取他对你的喜欢,而不是问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邱薇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大约是樊简那句「无关紧要的人」取悦了她,最终她哼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樊简不知道她的那声哼是什么意思,是得意还是威胁? 只是等到宿舍熄灯之后,樊简望着宿舍单调的就像是一张白纸的天花板一夜都没有睡好。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樊简不用操控机器,否则真不知道是她操控机器还是机器将她操控。 樊简从培训机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宿舍里没有一个人。 这个时间,同宿舍的女孩子不是在网吧,就是在KTV。 上个月培训机构没课的时候,那些女孩硬拉着樊简去过一次。 阴暗的空间,空气的霉味,脚臭味,还有呛人的烟味让樊简当即就是一阵反胃。 带她来的女孩兴致勃勃,看着眼前的电脑,一双眼睛放射出来的光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光彩。让樊简有一种在他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影子的错觉。 大约是被女孩眼里的光彩感染,樊简也开始坐下来练习之前之前学习的内容。 聚精会神的样子引起了她旁边男生的注意,他问了樊简一句,“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股呛人的烟味就直往樊简的口鼻扑来。 樊简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那一股烟气呛的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男孩用诧异的目光看了樊简一眼,不动声色的退开了几步。 樊简突然从那张掉漆脱皮,四只脚还隐隐有些不稳的椅子上站起来,拉开卷闸门,跑到了外面。 带樊简来的女孩子对樊简的「临阵脱逃」感到十分的不爽。 樊简将她拉到了一边,诚恳的说道,其实她不应该这样荒度年华,可以选择和她一起去培训机构学习。 女孩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樊简,她说她并不需要美好却虚幻的未来。 眼前的快乐虽然是短暂的,甚至是堕落荒废的,那又怎么样呢?至少它是真正的,能抓得住的快乐。 她还劝樊简,其实很多人都在背后看樊简的笑话,她以为在培训机构的学习,就能弥补学历上的缺失? 樊简不再说什么,突然想到了泥田里的螃蟹。 女孩像邀请又像是引诱似的问樊简要不要一起去一个好地方? 樊简已经明了,她嘴里的好地方是能抓住短暂快乐的地方,樊简并不需要这样短暂的快乐。 见樊简迟疑,女孩甩了甩头发,自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樊简突然又想到了刚才那个眼里有光的女孩子。 她追了上去,那个女孩露出了一丝得意又嘲讽的笑。 这里的环境比起樊简想象的要好一些,老旧的点唱机,偶尔会歇菜,音质粗糙的话筒,一个币就能唱一首歌,女孩将话筒递到樊简的面前。 樊简摇头拒绝,女孩嘴角嘲讽的笑再也掩饰不住了,“都跟到这里来了,你还装什么?又不是要你卖身。” 女孩的话和态度让樊简有种要掉眼泪的冲动,“我只是想,你能把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好好的想一下。” 女孩想也不想的说道,“你以为我像你那样傻?一定要活成别人眼里的笑话?” 樊简再也不说什么了,刚才在心里冲荡的难过委屈,真心,在樊简推开门冲出去感受到夜风的吹拂的时候,都平静了下来。 其实她能把握的又有什么呢?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只有她自己的一颗心而已。 第4章 又生矛盾 在那次之后,樊简又成了独来独往的人。 和之前不同的是,以前的她是和别人不亲热,现在是别人对她退避三舍! 樊简也并不在乎,她的进步很快,以前总是把她拎出来当反面教材,在后面说她笨的老师也开始表扬她了。 这份快乐不仅让樊简在平淡的生活中多了几分笑意,更少了几分警惕。 她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周围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樊简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望着天花板。 邱薇正在和那些女孩子斗地主,一副纸牌恨不得掷出麻将的气势。 天已经黑了下来,窗外是浓的化不开的夜。 看来觉是睡不成了,樊简翻身起来,叠好被子,便准备穿鞋,邱薇的一双眼睛盯着樊简便没有放开。 好像樊简比她手里的牌更有看头。 樊简丝毫没察觉到邱薇看她的目光有异,白皙的脚掌勾着毛绒绒的鞋背,就把脚往里面塞去。 “嘶啊!”樊简倒吸一口凉气了,将脚上的鞋子飞快的甩开,白皙的脚底已经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红色的鲜血在地上积成了一个小血洼。 “啊哈哈哈。”邱薇在这个时候大声笑了出来,笑声中带着一种说不尽的酣畅淋漓和得意。 樊简看向邱薇,目光中带着森冷的寒意,她并不意外邱薇会对付她,她意外的是邱薇竟然会用这样恶毒的方式。 她的脚还刚穿上鞋,她人还是坐在床上的,如果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脚上,那锋利的刀片必然会割进肉里。 樊简顾不上包扎一下自己流血的伤口,拿起地上的鞋子就走到邱薇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止是邱薇,连跟邱薇一起斗地主的几个女孩子也怔了一下。 邱薇愣了一下,大约是反应了过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告诉你,没有划花你的脸,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怎么样?流血的滋味不好受吧?看到你这样难受,我的心里才稍稍好过一些。” 樊简实在认同不了邱薇这样的思维,“再难受,也不该用别人的伤口来取悦自己!你这样做,和神经病有什么区别?” 樊简说着,将手里的鞋子往地上狠狠的一甩,这只鞋子,她本来是想甩到邱薇的脸上的。 邱薇比樊简更愤怒,将放在她床上的小桌子一把掀翻,桌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邱薇站到了樊简的面前,“我老实告诉你,看到你受伤,我就是高兴,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今天会在陆运飞的面前丢那么大的脸吗?你昨天说那句话的时候就想着要看我的笑话了是吧?” 昨天的话?樊简想了一下,但是些微的疑惑在邱薇看起来就是心虚的表现。 樊简被邱薇推的后退了好几步,脚底的伤口在地上剐蹭,血液染红了地板,樊简的后背撞到了床的铁架子,那种疼痛渗进了皮肉。 樊简几乎想也不想,就用同样的方式将邱薇推了一把。 那些何邱薇一起打牌的女孩一看到这幕,哪里还能做得住,纷纷起来用劝架的名义按住了樊简。 樊简被三个同龄但是比她高大许多的女孩按住,哪里还能动得了? 邱薇从床上起来,用恶狠狠的眼睛瞪着樊简,“没招了吧?” 樊简的手脚被按住,头却没有低下去,听到邱薇说话,抬起头也用同样的目光瞪着她。 邱薇被吓了一跳,但是樊简的被几个人按住了的样子极大的取悦了她,也给了她极大的自信。 邱薇捡起从鞋子里落出了刀片,“我要怎么处理你这张到处勾引人的脸才好呢?” 雪亮的刀片装在机器里,能把半厘米厚的塑胶片切断,更不要说是一层薄薄的皮肤。 樊简的心一寒,手臂和双腿同时发力,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蛮劲,竟然将抓住她手脚的三个女孩全部挣开了。 樊简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马上抄起地上的鞋子站了起来。 邱薇一看樊简的样子,竟然从心底里生处一股番胆怯,口中叫道,“去把她给我抓住了。” 樊简挥舞了一下手里没有什么威慑力更没有什么杀伤力的鞋子。 “我又没得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针对我?” 邱薇脸上的恨意几乎要把人淹没。“你没有得罪我?但你的脸得罪了我!” 樊简明白了,女人的嫉妒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在她被陆运飞告白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和邱薇和平相处的可能。 樊简和邱薇说话的时候,那三个女孩已经悄悄的走到门边。 宿舍的门是唯一的出路,她们这是准备关门打狗了。 樊简的心里一寒,邱薇见她们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又得意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往哪里逃?” 樊简往后倒退了几步,门是唯一的出路,洗手间是唯一的退路,却也是死路。 樊简正在想着是不是该尽力的拼一把跑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胜算。但是她不能让自己逼入死路。 樊简正准备尽力冲出去的时候,门在这个时候被人从外面推开。 是宿舍的另两个舍友,她们看了一眼宿舍里的阵仗,不仅没有进来,反而退了两步,看起来是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樊简心里一寒,不求她们能为她出头,却没有想到她们竟然是这样的冷漠。 樊简心寒归心寒,却也明白这是自己冲出去的机会。 趁着帮助邱薇的三个女孩得意发愣的时候,樊简卯足了一口气,扒开门跑了出去。 周围黑的就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汁。 樊简没有穿鞋,脚底还有一处伤口,庆幸的是邱薇等人没有追出来。 但,这又是哪里呢? 南国深秋的夜晚寒凉逼人,樊简将身上的衣服拢紧。 人在冷的时候总喜欢跺脚,樊简现在却连脚都不能跺。 她想,这个陆运飞是她命里的克星吧?在遇到他之后,她总是被迫跑到陌生的地方。 樊简有些奇怪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笑着的出来,不管怎么样,脚下的路还是要走的。 ——作家的话—— 第5章 只有自己 电话亭是樊简每周必去的地方之一。 在这个寒凉又无依无靠的夜里竟然成了樊简暂时的栖身之所。 对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樊简感到有些后怕和心寒。 但是满腔的情绪却无法对人诉说,也不能得到任何人的安慰。 在这个时候,樊简突然无比的想家,哪怕那个家不是那么温暖,哪怕家里的父母对她不是那么的宠爱。 电话亭里的电话曾经无数次的将她的声音和母亲的声音连接起来。 但现在樊简的兜比脸还还干净,这个冰冷的电话在樊简不能投币的时候,不会对她提供任何的帮助,哪怕樊简在这里投过币的次数并不少。 樊简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再在厂里的宿舍里住下去了。 社会上所有的一切跟学校可不一样。 他们甚至不需要问樊简要搬出去住是为了什么。 在中年人还不了解电脑是什么玩意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孩子在外租房也是件新鲜的事。 樊简不理会那些步入中年的工友或怀疑或探究的目光,利用午休的时间回宿舍收拾自己的日常用品。 租房子要压一付三,樊简习惯了将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却还是没能在给家里打回三分之二之后剩下的才能由她自由支配的钱中省下让她满意的数来。 樊简很早就知道自己要存钱,初中她住校,每月的伙食费是固定的要交给学校的。 妈妈在交了每个月的伙食费之后,一周会给樊简两块钱,而这两块钱,正好是一周来回的车费。 同班的同学经常会买零食吃。也会在自己生日的时候买些瓜果招待同学。当然,这是要送出礼品才能有的待遇。 樊简没有过过一次生日,也从未送过别人礼物,并非是樊简小气,实在是囊中羞涩,更多的是,她太明白饥饿是什么感觉了。 樊简深深的记得,在有一次洗碗的时候,勺子掉进了水槽,樊简还来不及弯腰去捡,排在一行水龙头末尾的她只能看着流水将油污剩饭剩菜和她的勺子一起冲进了下水道。 樊简一周只有两块钱,掉勺子之前,她身上最后的五毛钱已经用来买圆珠笔。 望着流水不断的划过,樊简只能在心里叫苦,而没有勺子,樊简也只能看着碗里的饭菜咽口水,那次,她饿了两天才吃到了一顿饱饭。 这在衣食不缺,颇有丰盈的年代,在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身上,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也就是这一次,饥饿在樊简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樊简推开宿舍的门,邱薇以及和她一伙的女孩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笑。 她们不来惹樊简,樊简自然也不会去招惹她们。她也已经在外面租了房子,虽然以后不会住在一起,但也没有和她们闹翻的必要。 樊简决定无视她们的笑,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床上的被子还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折叠的整整齐齐的靠着墙边放着。 这让樊简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抱着被子就准备往特大号的收纳袋里放,樊简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只见那刚才被被子盖住的床单上被人割的稀烂,一张好好的床单,就像是一张脸上被人挖去了一只眼似的。 一股冷意无端的从樊简的心里升起,那床单被割烂的地方就像一只眼睛似的看着樊简,也看着看好戏的邱薇。 樊简及其缓慢的转身,脸色凝重,躺在床上的邱薇被樊简的样子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抓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你想干什么?难道你又想打架,别怪我没提醒你,打架一次扣两百,两次一千,三次开除,永不录用。” 邱薇的声音有些发紧,喉咙也有些干。 但是她并不害怕,樊简在人数上跟她比本就处于劣势。再者,跟樊简住了这么久,她也明白樊简比她需要钱。 樊简的弱点是这样的容易被人看穿。她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被子,买一张床单去夜市最便宜的是二十块钱,而打架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五十张床单,还有妈妈的一顿臭骂。 饥饿带给樊简最深的记忆就是存钱,而妈妈的责骂会让樊简从心底感到一阵胆寒。 如此想来,真不划算。 樊简对着刷的惨白的墙壁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委屈都能得到申辩。在环境相对纯洁和干净的学校,樊简都不止一次的看到过那些被欺负的女孩跑去找老师诉苦而不得庇护,更何况是环境复杂,人心冷漠的工厂? 她们之间要是发生了争执打架,只会被那些思维早已经固定的人认为,她们是为了得到陆运飞的青眼才会发生争执的。 他们甚至都不会想,她其实是为了自己。在他们固定的思维里,只会想到做任何的行为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好处,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心,为了自己这个人。 樊简将被子放进特大号的收纳袋里,没有一个人来帮忙,樊简也早已经习惯。 邱薇不再笑,她用一种迷惘不解又奇怪的眼神看着樊简。 有些人口蜜腹剑,有些人坏的坦荡,樊简分别在自己的毛巾和衣服上发现了不少的深褐色和绿色的印记。 脸盆里有些绿色的汁水,衣架少了好些个,牙膏和洗衣粉不翼而飞,牙刷上更是沾了些黄色的污垢,樊简只看了一眼,就把牙刷扔掉了。 牙刷,牙膏,洗衣粉这些便利店都有,都买最便宜的花费大约就在十五块钱左右。 樊简身上的钱不多,但是这些钱却也是不能省的,好在她虽然不在工厂的宿舍里住了,但是工厂提供的一日三餐至少让她可以不用饿着肚子。 樊简拿着那些东西走出了宿舍,天空灰蒙中又带着几分纯真的蓝色,两种不同的色彩,却在一个天空上达到了完美的融合。 樊简的提着自己全身的家当,费了好一长一段时间才抵达出租屋。 出租房阴暗狭小,樊简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东西放置好,低矮狭窄的床上,樊简发了好一会愣,久到她以为自己也是被自己安置的一件东西。 第6章 缥缈之物 搬到出租房之后,樊简确实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工作繁忙,累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是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谁还会因为吃醋嫉妒花费时间和心思去找别人的麻烦? 象牙塔中的学生认为爱情是青春的必需品,可是工厂跟他们年纪一样的年轻男女却更明白,爱情是一件奢侈品。 樊简则认为爱情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 只有没得到过爱的孩子才会问爱是什么。因为这个东西她只看见到,却从未得到过。 就像是摆放在橱窗里的蛋糕,樊简不止一次在路过蛋糕店的时候看到过,但是却无法知道它是什么滋味,就连想象在没有舌头没能品尝到它的滋味的时候,也显得那样的匮乏无力。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爱,樊简觉得那一叠薄薄的钞票带给她的安全感更强烈些。 换出租房让樊简意识到了自己的存款实在微薄。 将那些红色的钞票在手里过了一遍,樊简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鬼使神差般从里面抽出来两张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这样的做法让樊简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但她并不排斥。 樊简将钱放好之后,照例给妈妈打了电话。 妈妈的声音还是愉悦的,在问完了樊简的发了多少工资之后,迅速的帮她算好了应该寄多少钱回家之后,她就迫不及待的跟樊简分享了自己的喜悦。 补课对弟弟樊明确实极大的好处的,在这次的月考中,樊明第一次考进了全班二十名,老师还特地表扬了樊明,还说要樊明继续保持。 当然,这个保持,可不仅仅是成绩。 妈妈在说完之后,许久没有得到樊简的回应,便在电话那头说道,让樊简下个月的时候多寄点钱回家,樊明读初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师还说了,要买些生命饮料来补充脑力。 这些钱,自然是要全部压在樊简身上的。 妈妈的一通话仍然没有得到樊简的回应,电话那边的声音从愉悦到沉重再到愤怒。 樊简才有些无奈的小声说道,“我,我,搬出宿舍了。” 妈妈的怒吼在樊简刚把话筒拿开耳朵的时候传来的,骂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妈妈才停止,让她停止的原因只是因为电话费太贵! 樊简早就知道妈妈不会问她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 她其实也没想过要告诉妈妈,因为她深深的明白,自己的妈妈不会比工厂那些人好些,只怕她更会以为樊简搬出来住的原因是想和那个追求她的人「双宿双飞」。 妈妈最终还是语重心长的告诉樊简,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安全,更重要的是,租房要花费一笔不小的钱,那笔钱可以给樊明买一个周期的生命饮料。 樊简笑了一声,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从话筒里传了过去。 生命饮料?她听也没听过。在她高三的时候,同班同学每天都是牛奶加核桃,再不济也有两个鸡蛋,她却从没能在妈妈递给樊明苹果和牛奶之后从妈妈手里得到些什么。 电话的最后,妈妈自然是少不了告诉樊简,现在帮助家里供樊明读书,以后她少不了要跟着沾光。 电话又在妈妈的美好畅想中挂断了。 樊简又一次的走到了那间小房子里,将到手还没能焐热的钞票整理好,樊简看着一小叠钞票,沉默了良久,樊简咬着嘴唇将藏在身上的两张红色钞票拿了出来,一起整理好放进了ATM的验钞口。 樊简推开门出去,心情有些压抑。她有些想不明白,将钱藏起来的时候她是高兴的,将钱从身上拿出去的时候,她为何却感觉那样的难受? 在她的心里,钱比亲人重要吗? 在樊简看来并不是,她节衣缩食,对买的每一件东西都精打细算,货比三家,实在需要,或者实在喜欢的时候才从身上慢吞吞的拿出钱来买。 在别人看来她也许有些抠的,但是对于每个月将工资的大半部分寄回家的时候,樊简却又没有丝毫的犹疑。 那她今天从身上拿出那两百块钱的时候,为什么会感觉那样的艰难呢? 等到樊简从那个与她至亲至疏的男人的脸上得到答案,樊简才明白那压抑和难受为什么而来。 从银行回来,樊简捏着仅剩的那些钱,看着橱窗里的蛋糕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离开。 她甚至连价格都不敢看,生怕那是一个看了会让她怀疑人生的价格。 它对于她而言,是一件奢侈的东西,隔着那一层厚厚的玻璃,又像是挂在湛蓝天空上的白云,远的太过于缥缈。 樊简踏着路灯昏黄色的灯光回家,她走的是大马路,这座城市永远在修路,就算是主干道上,扬起的灰尘铺起来能盖得行人满头满脸都是。 但大马路的安全足够让樊简忽视它的缺点,也正是因为它的缺点,樊简走在这条大马路上的时候,有一种它是自家修的错觉。 在红绿灯路口转弯,之后的路就会偏僻一些,樊简深吸一口气,走的格外的小心。 而这种小心也让樊简对周围的事物和人格外的敏感。 走到另一个路灯转弯的时候,樊简轻微的转动了一下头,轻微的一瞥,她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后面竟然跟了一群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孩。 樊简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但是令她更害怕的是,后面那群男孩也马上加快了脚步。 除了路边的路灯杆子,电线杆子,樊简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再看不到一个竖着的物体。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她的身上加起来也不超过两百块。 樊简心下越来越乱,脚步也忍不住越来越快,慌乱之下的樊简到处搜寻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竖着的物体没有,横的倒是有一个,一栋厂房的外墙边,停着一辆面包车。 樊简灵机一动,装作没有发觉似的往车边走去。 昏黄色的灯光在这个时候给了樊简掩护,樊简从车尾绕过去,侧了过身,然后又往前面走去。 第7章 习惯之患 樊简并没有停顿,又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一路上樊简甚至不敢回头看,直到到了出租房的楼梯间,樊简才弯下腰大口的喘气。 樊简住的这栋楼没有多少防卫外来人的措施。 绿色的铁质大门一打开,就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路,全栋楼唯一上下的通道也暴露在了行人的面前,没有人阻拦,也不会有人阻拦,马路上的行人可以自由的跑到楼道里。 这有着不小的安全隐患,但这已经是樊简暂时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绿色的铁门外不时有行人的脚步声响起,还没从惊吓中走出来的樊简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快速的往楼上跑去。 她住在三楼,颤抖的拿出钥匙打开门,樊简将锁反锁,合上了铁栓,才稍稍觉得安心。 这是南国发展的最快的城市,迅速的发展带来了经济的腾飞,人口的大量涌入,高楼的崛起,也让人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高速发展的光并没有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 暗黑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疯狂滋生,白天,他们隐蔽不出,晚上,就是他们横行的时候。 樊简曾经不止一次的从工友的嘴里听到抢劫,小偷,刀子捅人,打断手脚这样的词汇。 光是听着的时候,已经足够让樊简心惊,更何况是在她自己无限接近这些黑暗的时候,樊简怎么能不害怕? 樊简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开水,刚在凳子上坐下,纷沓沉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樊简刚倒下去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刚才明明看到她进了这栋楼的,怎么转眼又不见了?” “是啊,我们要不要再找找?这个丫头,跑的倒是挺快的。” 是两个陌生的属于男人的声音,樊简听着门外的声音,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们,他们竟然敢如此大胆的找上门来! 她又该怎么办呢? 樊简的愤怒就像一堆正在燃烧的火焰被现实这一盆冰凉的水浇灭了。 他们为什么不敢?几个年轻力壮,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要打劫她这个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的女孩又有什么不敢的了? 樊简用力的捏着杯子,除了这个之外,她也不知道她还能干什么。 “要不要,我们去敲门询问一下?” 又是一道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樊简的力气几乎要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他们竟然如此的大胆。 樊简站起来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除了她带过来的全部身家,这个租房只剩下四面墙和一张床。 樊简手里的弯了的衣架不仅不会对人造成威吓,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正在樊简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不用了,知道她住在这栋楼里就行了,我们回去吧!” 樊简手里的衣架掉在了地上,这个声音,不是陆运飞的吗? 她以为的拦路抢劫竟然是,樊简笑了笑,将地上的衣架捡起来。 樊简对于电脑的运用已经纯熟,在新的学员请教她的时候,她甚至还可以帮助他们解决一些简单的问题。 南国也会冷,在人们还没习惯秋风的时候,一场大雨直接将冷空气带到了南国。 棉衣贵,羽绒服和穿在模特身上的毛呢大衣的价格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樊简只有一件从家里带过来的棉衣,深蓝色的短款的,衣袖是一节一节的泡泡袖,颇为可爱,帽边上的蓝色羽毛摆动轻灵。 樊简第一次穿去车间的时候,赢得了不少工友的赞叹。 其中还有樊简从未注意却越来越火热的陆运飞的目光。 临近年关,工厂的事务更是繁忙,每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月已上了正中天。 樊简每天都踏着月光回家,在一日复一日中,也开始慢慢的习惯了下来。 对一个人的习惯,是难以改变的,但是对一件事物的习惯,就代表了松懈。 樊简迈着轻盈的脚步正要往出租房的楼梯间走去的时候。 斜次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挡在了樊简的面前。 樊简被他的那种架势吓的后退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 “还是上次的事,樊简,我喜欢你。” 陆运飞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直中命题的。 这句话让樊简又后退了几步。 昏黄的路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樊简抬起头来看陆运飞,她顿时有些明白了邱薇的喜欢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陆运飞肤白发黑,眉毛浓密,眼睛有神明亮,鼻梁高挺,唇带粉色,再加上他那比女孩还要细腻的皮肤,分明就是上个世纪风靡大陆的奶油小生的模样。 “为什么?”樊简有些奇怪,一个青春年华,容貌姣好的女孩被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告白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她好像习惯了自己的不可爱,习惯了自己被人忽视,一旦被人关注,她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不习惯了。 陆运飞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也许,爱情就是这样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樊简又往后退了一大步,爱情多么奢侈的东西啊!可是他竟然这样轻易的说出了口。 陆运飞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挣扎了一下,然后快速的往樊简的肩头探来。 樊简早就犹如惊弓之鸟般警觉,一见陆运飞有所动作,马上像兔子一样往后退开。 陆运飞没想到樊简的反应竟然这样大,默默的收回双手之后整个人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樊简没时间再和他在这里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冬季繁忙的时间长,睡眠在繁重的劳动后和寒冷的气候下显得无比珍贵。 樊简瞄准了机会往楼道了跑去,陆运飞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 “樊简,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能不能认真考虑一下?” 年轻人对爱的表现是如此的炽热,第一次被如此示爱的樊简脸不禁也红了。 她的脚步微微怔了一下,就在脚步即将停下来的时候,樊简的脑海中突然闪给一双眼睛,平静而温柔,认真而包容。 ——作家的话—— 第8章 大错特错 那天晚上的告白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刮过了。 樊简有些庆幸,那天晚上在楼下,只有她和陆运飞两个人。 但邱薇对她的态度好像更差了。 樊简是操控机器的,但是一个工厂不会让一个人操控机器将整个产品做出来。 工厂是流水线形式的,樊简只需要做其中的一道工序。 樊简的质量和速度是整条线上最有保证的。 哪怕有许多工友不喜欢樊简的性子,但是他们都很喜欢和樊简做同样的一道工序。 樊简话少,做事勤快又认真,最重要的是,她从来不会躲懒,也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 和樊简在工作上的合作,无疑是愉快的。 樊简的工作难以挑出刺,工厂也不只是工作,还有生活,比如说吃饭。 工厂产品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工厂食堂饭菜也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 樊简对穿着打扮没什么特别大的要求,而饥饿对樊简的烙印,让樊简对吃饭也没有什么大的要求。 在冻的人手指蜷缩不开的冬天,能吃上一口热饭好像也是一种不错的安慰。 工厂的食堂只是给工人提供一个吃饭的场地,能容纳的人数多才是他们的要求,至于舒适和舒服,这并不在设计的人的考虑中。 大约一米高的蓝色的铁皮桌子,桌子的两旁都有座位,一张不到半平方米的桌子,可以同时容纳八个人就餐,真正将空间的使用发挥到了极致。 樊简刚坐下,她对面就传来了一声铁与地面摩擦让人牙齿发酸的声音。 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邱薇寒着一张脸她的饭碗重重的放在樊简的面前。 紧接着,又是几声「扑通」之声,那些和邱薇交好的女孩子也学着邱薇的样子将碗放下。 随着邱薇坐下,那些女孩也坐下。 樊简想,当初发明这种餐桌的人肯定是为了平衡和将空间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但是现在,樊简的对面坐着邱薇还有几个和邱薇交好的女孩。 而樊简这边,只有樊简一个人。临近几张桌子的用餐的工友看这幅架势,非常自觉的端着自己的饭碗退到不近不远的位置。 嘴和手合作的无比协调的时候,一双眼睛还不忘看着这边的好戏。 樊简好像不自觉间又成了众人眼里的「焦点」,而且接下来要上演的戏码正是大家最喜欢看的的,最期待的「两女争一男」。 樊简心头烦乱至极,连吃到嘴里的饭菜都觉得没了滋味。 邱薇明显是冲着她来的,既然邱薇已经把她当成了眼中钉,那么就不是她走不走的问题。 但是要问邱薇一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好像有些太假也有些太傻。 樊简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就如同她的长相,不算惊艳,但是在学校里和公认的校花站在一起也不会逊色。 樊简并不缺少智慧,她缺少的只是机敏,这是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在被人漠视的环境中独自成长,早已经习惯了不引人注意。 一个相同的问题,只要多给她一点时间,她也会回答出来,还会比别人回答的都好。 她缺少机变之才,樊简从小到大因为这个吃过的亏也不少,她十岁那一年被姨父的一个脑筋急转弯难住,姨父在等了半分钟没有等到樊简的回答,便转身对樊简的父母说,樊简是个笨孩子。 但爸爸妈妈从来不知道的是,樊简的作文曾经多次在学校里获奖。 当时樊简脸上恍然的笑和脱口欲出的答案僵住了,在妈妈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抱怨的说道,「她就是木头脑袋,没有心眼」的话中,樊简的思维,笑和答案都像被牢牢的钉在了固有的范围里。 樊简的沉默在邱薇看来有些傻气,更像是挑衅,毕竟樊简早就知道了她为什么要针对她的。 樊简现在的反应是什么,是肆无忌惮,是因为有人撑腰。 邱薇越想越气,愤怒让她来不及思考手就比脑袋先一步的做出了反应将碗里的饭菜全数往樊简的身上倒去。 樊简那唯一的一件蓝色棉衣马上沾满了油污。樊简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将衣服上的饭菜掸干净。 邱薇的脸上是恶毒又满意的笑,“樊简,你给我好好的记住今天的教训,要是以后再敢勾引别人,我要你好看。” 邱薇扬起下巴,高傲的走了,也许在她自己的眼里,她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骄傲的像一只得意的花孔雀,但樊简看着她却不由得的想到了乡下农舍里大公鸡。 “呸,狐狸精。”和邱薇一伙的一个圆脸女孩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樊简,往自己的碗里吐了一口口水,樊简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然后那圆脸女孩为了脸上一烧,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便立马将自己的碗往樊简的碗上扣来。 樊简将碗推到了一下,那个女孩的碗就扣在了铁皮桌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饭需要被保护下来了,但樊简也没什么心思吃了。 才听同事们议论这几天还有一场大降温,樊简唯一的一件棉衣就被弄脏了。这让樊简如何能不发愁? 难道要多穿几件毛衣,可樊简的毛衣也只有三件,南下的时候,妈妈是帮她做过严密的计算的。 现在其中的一件毛衣还是湿淋淋的,就算把剩下的都穿上,也不足以抵御寒冷的。 难道要裹着被子上班? 这个想法一出,樊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她对面的走过来的同事看到樊简脸上的笑,往前走的步伐变成了往后退。 两个三十几岁的女同事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像看一个傻子似的避开了樊简的身边。 樊简的心里不是不难过,不悲伤的。她不是不渴望与别人的关系近一点,可从小被漠视着长大,说什么都不被认可的次数一多,她已经都忘了,该怎么用言语来拉近人和人的关系。 她以为,只要她不拒绝别人,就能得到别人的好感。 现在看来,却是大错特错。 第9章 暗中针对 “樊简,你还在这里?哎,你去你的工位上看一下吧!”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品检部的同事,她前些日子不舒服,品检部要她拉货箱的时候,樊简曾经帮过她几次。 她说了这一句,樊简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就已经匆匆的走了。 樊简觉得不妙,加快了脚步往车间里走去。 樊简操控的那台机器,就是她的工位,旁边的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一层用来放做好的货物,下面一层可以用来放员工的私人物品。 樊简的私人物品一向收纳的很好,现在却全部被人翻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一卷才扯过几段的卷纸被打湿了,卷纸上冒出的水竟然是黄色的。 樊简用来喝水的瓷杯被摔成了大小不一的瓷片,大约是里面的东西太少,她们觉得还不解气,樊简坐的凳子,属于樊简的那一截长桌子,樊简操控的机器,都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写满了「狐狸精」「讨厌鬼」「臭屎堆」这样那样骂人的字眼。 车间有不少的人,只是他们都站在一旁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人近前来说一句。 纸巾是不能用的了,樊简找来抹布擦拭上面的字迹。 已经干透的油漆哪里会那么好擦干净? 下午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樊简所在的工位今天看起来竟然是如此的显眼,身材瘦小,脸色严肃,甚至问都不问一下缘由的组长的呵斥下,樊简强忍着咽下了所有的眼泪和委屈。 擦不干净,只能用刀慢慢的刮掉,下午的工作繁重,只要停一会,上一道工序堆积下来的货物就能在长桌上堆成一座小山,下面等着做货的人必然会怨声载道。 樊简并没有时间去处理那些骂人的字样,她的凳子上有三个鲜明的「狐狸精」的字。 不知道是因为字的存在还是字样的意思,樊简总是坐着总有种不安心的感觉。 “怎么,狐狸精的尾巴藏不住了,所以动来动去的?” 瘦小的女组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樊简的后面,看着樊简的样子,颇为轻蔑的说了一句。 整个组的人顿时大笑起来,组长的这句话似乎成了瞌睡不停的下午最好的调味剂。 樊简的脸红的要滴血似的,恨不得将头埋到那堆货物里。 樊简的脸在同事的议论声中红了一下午。 搬出去了这么多天,樊简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又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正当樊简走到绿色的铁门边的时候,陆运飞又像鬼魅似的冲了出来。 樊简不得不在心里埋怨一句,绿色的铁门不到深夜不关,确实方便了楼上了住户,省去了房东的麻烦,但是也多了不少的安全隐患。 今天陆运飞能藏在楼道里,明天就有可能是歹徒藏在那里。 樊简被陆运飞一吓,再加上自己的联想,樊简的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陆运飞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樊简,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樊简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他们是什么关系?仅限于认识而已,保护二字,不是太过于沉重了吗? 陆运飞往樊简的身边靠近了些,“樊简,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樊简往一旁退开了一大步,非常肯定的回答,“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陆运飞为什么喜欢她? 陆运飞大概也是第一次面的如此坚决的拒绝。 他脸色难看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半晌才慢慢的问道,“为什么?” 樊简的心头也不是滋味,也跟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昏黄的灯光下,就连影子也是扑朔不清的,他们的影子各自占据着一放位置,轮廓模糊,看不清方向,就如同他们现在看不到那未来一样。 其实他们谁也给不看谁答案,樊简的心头忽然生出了一种疲累和厌倦。 她有气无力的对陆运飞说道,“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樊简说完,转身往楼道里走去,她也没管陆运飞有没有走,什么时候走的。 樊简其实比谁都明白,她为什么会从厂里的宿舍搬到这里? 为什么邱薇会再三的针对她了,其实跟陆运飞脱不了关系。 但是她又知道,邱薇针对她确实是因为陆运飞,但这却又不是出自陆运飞的授意。 樊简忘记了在哪里看到了这样一段话,如果一个爱你的人伤害到你你爱的人,那么最不可原谅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如果把这段话生搬硬套到樊简现在的处境,那么最不可以原谅的确实是陆运飞,但是做出伤害人的举动的是邱薇,那么,她应该怪谁呢? 樊简打开出租房的门,看着黑洞洞的一切,有些无奈的笑了。 樊简昨天花费了半个多小时才清理干净的字眼,在早上到达车间的时候才发现,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还是那些骂人的字眼,瘦小的女组长又像昨天一样冷嘲热讽了几句。 樊简都已经开始麻木了,最让她感到恼怒和心惊的是,机器的刀片突然从槽口里掉了出来,被机器的头一压,刀片被斩断成几截四散飞去,其中有一截刀片擦着樊简的左边脸颊划过,只要刀片再往右边移一点,那刀片早已经深植进樊简的脸或者眼睛中。 樊简不是那种做事不当心的人吗,她更知道刀片掉落了,第一个受害的人一定是自己。 车间的检修师傅帮樊简查看了之后告诉樊简,是螺丝被拧松了,刀片才会从槽口里掉出来的。 刀片的替换只能由检修师傅或组长才能换的,没有工具是怎么也不可能拧动那长达一根手指的螺丝的。 检修师傅抿了抿嘴,低声说道,他的工具都是包管的非常好的,而组长和邱薇私底下的关系不错。 检修师傅的话还没说完,瘦小的组长就在背后咳嗽了一声,检修师傅再也不说什么了。 樊简的看着掉落一地锋利的刀片,再想想那擦脸而过的刀锋。 女组长的脸上是满不在乎和高高挂起,樊简的眼睫毛动了动,低垂着敛下了所有的委屈和伤悲。 ——作家的话—— 第10章 可用暗示 从那以后,樊简在使用机器的是格外的小心。 一个月的繁重劳动之后,落到樊简手里的一叠钞票也增加了一些厚度。 樊简抽出两张放好,想了想,又抽出了三张。 樊简照例是要打电话回去的。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樊简突然很想念家里的一切,家乡下的不多却每年都不会失约的雪,每到腊月下旬摆的满街满道都是红色的春联和灯笼。 甚至连家乡凛冽的风,好像也比他乡的风要多了一丝温暖。 樊简甚至有些期待妈妈的声音了。 妈妈的开场白樊简差不多已经可以背下来了,无非是樊明有了什么进步,老师又怎么夸他了。 再然后就是问樊简拿到了多少工资,在算出樊简要寄多少回去之后,妈妈就一再的叮嘱要樊简早点寄钱回去。 这通电话。妈妈要关注的话题又多了一点。 声音带着些威严和紧张的问樊简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宿舍住? 樊简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她连工厂都有些待不下去了。更不要说工厂的宿舍。 樊简在这边支支吾吾了几声,妈妈没得到一个准话,在电话的那一头不停的追问着。 樊简被问的实在没有办法了,无奈道,“我都要出厂了,还回宿舍干什么?” 妈妈的声音顿时如天塌下来了一般,不断的说道,现在的钱有多么的难挣,现在的工厂有多么难进,她现在的工作不错,怎么老想着偷懒,不想着抓紧挣钱让樊明鲤跃龙门,光宗耀祖?反而要出厂,是想着偷懒好玩吗? 妈妈说到最后,话音一转,说樊简无论有什么理由都要在厂子里做下去,要是她敢出厂,那年也不用回来过,毕竟她现在没钱,来往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樊简的心头忽然就像是被箭射中了一般,知女莫如母,妈妈总是能在樊简的心头锤下最重的一击。 樊简想到在拿到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也是如此,妈妈掉在上面的眼泪,顷刻就将樊简心里的梦想击碎。 挂断电话,樊简的心头有种说不出的茫然,她有些机械性的将钞票放进机器里。 那藏在身上的五百块钱,樊简到底是没有拿出来。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樊简非常庆幸她留住了这五百块钱。 发完工资的第二天,年轻的男女都换上了新衣服,那些颜色衣服不仅是给了她们温暖和鲜艳,恍惚中好像也装点了她们的未来。 樊简还是穿着那件蓝色的短款棉衣,油污已经被她找到方法洗去了。 面对那些女孩在她面前露出的优越感,樊简并不以为意。 她依然努力的坐好自己分内的事,并且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帮组里的同事。 樊简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经常受到她帮助的同事朝她挤眉弄眼。 樊简有些奇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周身,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直到同事用手指指了下方,樊简才反应过来她的是放置私人物品的地方。 难道是,邱薇又来捣乱了? 樊简的心第一时间紧张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袋子有些迟疑,同事见她拿到了袋子却一脸的迟疑,不断的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 樊简有些怀疑的将手伸了进去,反正邱薇的手段她都已经见识过了,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入手有些硬,但轻轻一按又会往下凹。 樊简心里的疑惑被勾了出来,一把将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同事的脸上堆起了笑意,樊简也有些不敢置信,从刚才的拿不自觉的改为双手捧着。 这是樊简一直想吃,但是只能看看常年藏身于橱窗里的蛋糕。 现在没有了那一层厚厚的玻璃,只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薄的塑料盒。 樊简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细腻的奶油,用水果摆成可爱形状的点缀,还有最下面一圈没有被奶油覆盖的黄色的蛋糕。 她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塑料盒,就像是看着初生的婴儿一般看着那个蛋糕。 黄色的蛋糕是身体,白色细腻的奶油是毛发,可爱的点缀是脸蛋,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樊简捧着那块蛋糕,就像捧着一个小生命一样,她甚至都忘了,那是用来吃的。 直到同事朝她做了个吃了个动作,樊简才想起来,她的工位上,她的私人物品,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块蛋糕? 樊简严肃的询问让同事撇开了头,但樊简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她将那块蛋糕塞到袋子里放好。她确实一直想吃那蛋糕,想尝尝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因为在她的童年,少年,她从来没有尝到那样的滋味。 它应该如蜜一样甜,又应该像云一样软。樊简不是没有想象过它的滋味,但是现在在能无限接近它,能品尝到它的时候,她却放弃了。 她是想吃,但是她希望是靠自己付出的劳动得到的报酬去购买的,而不是靠别人的赠送。 命运中所有赠送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樊简在看《断头皇后》的时候,对这一句深有感触。 即使不用看一些名著,稍微通些人情世故的人也会明白,樊简吃了这个蛋糕就意味了什么。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可用暗示。 那个常受到樊简帮助的女同事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见樊简将蛋糕放回了原处,朝樊简挤眉弄眼,又暧昧还带着些欢喜的笑了笑。 她是明白人情世故的,却是不明白樊简的。 这许多的人中,都是认识樊简的,却都是不明白樊简的。 对于樊简第一次找上门来,陆运飞是有些惊讶甚至是惊喜的。 他笑着和樊简打了个招呼,车间的人已经下班去吃饭了,在车间为组长单独辟出来的工位里,陆运飞的笑是欢喜又有些无处施展的。 还没来得及问樊简蛋糕好吃吗?那个熟悉的透明的盒子就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陆运飞脸上的笑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艰涩的问道,“你不喜欢吗?” 樊简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蛋糕盒子又往前递了递,陆运飞没有接,樊简将蛋糕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转身离开了。 她不是不喜欢蛋糕,只是不喜欢送蛋糕的人。 第11章 唯一损毁 陆运飞的一送和樊简的一退。 并没有其他的人知道。 那个同事也没有多问,多年人情世故的练达,让她学会了沉默,该不说话绝不说话。 樊简仍然要每天都清理那些用红油漆写成的字。 清理过几次,她也学乖了,有的时候早到一点,晚回去一点,一定要将在她工位上乱写乱画的人抓住。 樊简的这个办法果然有效,在一个早晨抓住了邱薇等人的作乱之后。 人证物证俱在,邱薇手里的滴着红色油漆的刷子还没干,和她一伙的女孩手里还提着一小桶油漆。 樊简以为,就算不让邱薇给她道歉,至少要训斥她几句,让她以后不要为非作歹。 却没想到,在组长到来之后,反而怪樊简小题大做,胡乱扰乱上班的秩序。 樊简这个受害人反而被训斥了一顿,当时有不少的人对樊简露出同情的目光。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有了组长的庇护,邱薇等人行事更是肆无忌惮,每天清理那些红色字迹,好像成了樊简每天必须的任务。 工友嘴里的寒流还是没来,南国的冬日,寒流侵袭的时候,冷的让人手脚都张不开,一片凄风苦雨,但每当冬日的暖阳从云层里跃出来的时候,南国冬天就不输温暖的春天。 冬日的下午,空气中多了一丝燥热,樊简脱下身上的蓝色短款棉衣,小心的叠好,放进了收纳私人物品的袋子里。 樊简对工序的操作已经十分的熟练,前面的同事有些供应不过来了,樊简在自己的工位上等待了一会,正准备帮一下同组的同事,瘦小干练的组长就走了过来。 让樊简去帮品检组的同事检查一下货物。 樊简点头应下,拿着一应的物品下了楼。 落在玻璃上的光线一点点的拉长,樊简抬起头,目光和玻璃上的光线一对上,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 樊简这才意识到,她埋头苦干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不止是脑袋有些晕,眼神有些花,嘴里已经渴到发苦的地步。 樊简用来喝水的杯子放在自己的工位上,樊简便和左右的同事说了一声,往楼上走去。 樊简一踏入车间的大门,车间的同事就露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 樊简有些奇怪,一边往自己的工位上走一边在想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些同事脸上的古怪神情没有变,还更添了几分玩味,几分好奇和几分幸灾乐祸。 樊简拿起自己的杯子,渴极了却没有端起就喝,揭开杯盖看了好一会确定没有异样才一饮而尽。 将被子放回原位的时候,樊简才发觉自己用来装私人物品的袋子好像被人动过了。 那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唯一一件樊简觉得贵重的东西就是妈妈带她逛商场给她买的唯一一件超过一百块的衣服。 那也是樊简目前能抵御寒冷的唯一一件衣服。 樊简的心顿时慌乱了,她有些急切的拿起袋子,将那件衣服拿出来。 蓝色的衣服前襟完好,右边胸前的雪花图案栩栩如生,两只带着些泡泡袖元素的袖子也一如从前。 樊简的心放了下来,才发现是自己太紧张了。正想将衣服叠好,樊简将衣服翻了个面,才明白什么叫做高兴的太早了。 蓝色的衣服后背被人划开了三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白色的棉絮,好像这样好不够解恨,白色的棉絮上还被人用红色的颜料写了三个字,「狐狸精」。 樊简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忽然一下被冲上了头顶。 她拿着唯一一件足以抵御寒冷的衣服,快步的往楼上走去。 樊简属于制造部,邱薇在设版部,制造部在质检部的上面一层,在设版部的下面一层。 邱薇正在和一个同事说些什么,两人说到高兴处,笑的前俯后仰,樊简拿着那件被划花的衣服走到邱薇的面前。 邱薇的笑容一顿,眼神明显的慌乱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樊简,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又没你什么事。” “我的衣服是不是你划花的?”樊简的声音不大,却十分的沉。 邱薇刚才笑的忍不住趴在同事的座位上,此时也站直了身体。 “你自己的衣服保管不好,来问我干什么?我有义务帮你看好你的衣服吗?” 邱薇的眼睛在衣服上写着「狐狸精」那三个字上划过,眼神多了些不自然和愤恨。将樊简递到她面前的衣服扫开。 邱薇的力气不小,樊简的被她扫了一下,手有些无力的垂下。 樊简却仍然又一次的将衣服递到邱薇的面前,“你敢做就不敢认了吗?除了你还能是谁,除了你还有谁会写这三个字。” 邱薇的嘴巴动了动,她一把夺过樊简手里的衣服,狠狠扔到地上。 “就是我做的你又能怎么样?你不是狐狸精是什么?谁会比如你更当得起这三个字?我恨不得把这三个字刻在你的脸上。” 邱薇这个人坏的坦诚,也坏的彻底,她掂着脚尖恶狠狠说完这些话之后,还在衣服上狠狠的踩了几脚。 樊简到现在还记得,妈妈带她去买这件衣服的时候的神情,妈妈摸着衣服的时候专注的神情,妈妈和老板讲价时候样子,妈妈从口袋里拿出钱递给老板的时候那种不舍又满足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现在都被邱薇踩在了脚下。 樊简突然闷声向前,将抬起脚正要往下踩的邱薇狠狠的推了一把。 邱薇被樊简推的踉跄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站定身体,她的脸色满是愤怒,扬起手就朝樊简的脸前扇来。 女人都喜欢扇耳光,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 樊简看着邱薇气势汹汹的模样,往后退了一步,抓住了邱薇扫过来的手。 邱薇眼睛一瞪,“你敢抓我?” “是你要打我在先。” 樊简放开了邱薇的手,她不喜欢打架,却也不喜欢被打。樊简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衣服。 那是她现在唯一一件可以抵御寒冷的衣服。 但是邱薇却轻易的毁坏了她。 樊简不知道在有些人眼里如何定义一件衣服,但对此刻的樊简来说,这是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件衣服! 第12章 挥手诀别 樊简更不知道的是,她虽然不想惹事。 但有人喜欢,并且还喜欢把事情闹得更大。 邱薇觉得自己失了脸面,被樊简那么一推,眼角扫到一张没人坐的木凳子。 邱薇顺手拎起来,拿着就往樊简的身上砸去。 樊简拿着那被邱薇毁坏的衣服还在难过,背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樊简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刚才和邱薇聊的开心的同事已经喊了出来,并在第一时间离开了邱薇和樊简的身边。 樊简只觉得自己的背后痛到了极致,痛之后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热。 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没想到身体在痛到了极致的时候,眼泪竟也成了奢侈。 樊简快速的转头,邱薇将那张凳子拎到半空中,看样子是准备又要砸下来。 被樊简那么一瞪,邱薇的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举着的凳子也慢慢的放下来。 樊简快速的拿起刚才那个同事坐过的凳子,瞪着邱薇的眼睛竟然开始湿润。 哦,原来不是不能流泪,只是反应迟钝了些。 邱薇看着樊简的样子,问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周围的同事也跟着说道,“樊简,你要干什么?” “打架可是会被扣工资的。” 更有人劝道,“樊简,算了吧!” 算了,这两个字说的何其轻巧,打没有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不知道疼! 樊简却是知道的。 樊简的眼睛在他们的脸上一一划过,带着泪,却没掉下来,脸上还挂着微笑。 他们和樊简的眼神一接触,不知道怎么的,不是低下了头,就是转开了脸。 “你问我要干什么呢?你刚才又对我干了什么?” 樊简快不走到邱薇的面前,邱薇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慌了,“樊简,你不要忘了,打架是要扣钱的,你难道想被扣工资不成?” 邱薇说完这句话,又觉得自己有了底气。后退的脚步变为前进,胸膛也向樊简面前挺了挺。 大约她就是觉得樊简怕被扣工资,所以不想惹事,所以只能被打! 不知道是该笑邱薇的可笑还是该笑樊简的悲哀。 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让樊简暂时顾及不了那么多。 她用另一只手将邱薇拽的转了个身体,抡在手里的凳子也回敬了她相同的力道。 邱薇的眼泪来的比樊简的更快也更及时。哇哇大哭的样子和晶莹的眼泪极具感染力。 让刚才劝樊简算了,大度的人登时就把矛头都指向了樊简。 他们那嫌弃和指责的眼神就像是利剑一样指向樊简。浑然忘了其实樊简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邱薇的声音很快就吸引来了其它的人,主管,厂长,经理,还有陆运飞,其中还包括了樊简所属的那个组那个瘦小却十分干练的组长。 「英明神武」的组长在现场扫视了一圈,就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问都没问一句,走到樊简面前就劈头盖脸的骂道,“不是让你去品检部帮忙吗?你这么会帮忙,跑到设版部来打人?” 陆运飞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抬脚想走过来,不过哭的十分可怜凄惨的邱薇马上就抓住了他,靠在他的胸前哭的哀婉凄惨。 陆云飞越想动,邱薇就靠的越近,抓住他的力道就越重。 樊简的嘴巴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组长就已经对主管还有经理说道,“这个樊简一向是不服管教的,邱薇现在被打的多惨啊!樊简她,我实在是,哎……” 好像为了附和组长说的话似的,周围的人也跟着说道,“是啊!樊简太过分了。那凳子劈头盖脸的就砸了下去。” “就是,你看那小姑娘被打的多惨?” 樊简的背后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她笑了笑,是啊,那小姑娘被打的多惨,这个被打的多惨的小姑娘是谁呢? 眼睛湿润了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在面对别人指责的时候,可以不用看清他们脸上的神情。 樊简和邱薇的这次冲突在厂里领导的「英明」决断下,记樊简一次大过,扣樊简五百块工资,再让樊简当着全厂的人念自己写的检讨书就好了。 组长将这个最后的结果告诉樊简的时候,还特意的抬高了声音,并告诉樊简,这是她「尽力」为樊简争取来的机会。 如果樊简下次还敢犯同样的「错误」,那就只有卷铺盖走人了。 樊简看着那张组长递过来的检讨书,那上面写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将它递还给了组长,然后问组长要了一份辞职条。 听到樊简的要求之后,瘦小干练的组长第一次长久的看着樊简没说话。 她将辞职的条子递到樊简面前的时候,还不忘劝樊简,年关将近,没有哪个工厂会在这个时候招员工,樊简现在出厂,等于是死路一条。 樊简用笑来回答了组长的好意。 如果她以前对樊简能多点善心,樊简此刻一定会十分的感动。 组长见樊简十分「不识好歹」,在她的辞职条上签了字之后,将那张辞职条用力的往脚下一扔。 樊简从地上捡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了办公室。 樊简的离职手续办的很快,在这个电脑还是稀罕物的时代,要买一台机器是有些困难的,但是要招一个来操控机器的人,是非常简单的事。 经过工厂会计的精密的计算,扣除打架闹事被罚的那五百块,樊简的工资一共是三千六百八十九块六毛。 工厂做工都是要先压一个月工资的,这个制度曾经让刚进厂的樊简在经济上捉襟见肘,但此刻的樊简却有些庆幸。 樊简拿着那一叠钱,抱着自己的私人物品走出工厂的大门。 湛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就像是巨大的棉花堆,天边有一行大雁划过,飞向遥远的地方,近处有几只麻雀从樊简的眼前飞过,羽毛上翅膀间剪下点点金光。原来,正在这个时候太阳从云层中跃了出来。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阳光好像也暂时驱散了心里的阴霾。 樊简抱着纸箱,踏着阳光,觉得通身舒畅,无比的轻快。 出了学校的大门,进入的就是社会的大门。 这是社会给樊简上的生动的一颗,这是樊简踏入社会的第一个「学堂」。 她现在要走了,并且不会再回来。 第13章 从未得到 樊简目前最重要的事,当然是要找一份工作。 不过,在找工作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樊简必须要做。 南国低廉出租房的安全让樊简实在不放心。 她在出租房里几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各藏了一张粉红色钞票。 为了防止万一出现,樊简还在一双鞋子里各自藏了一张绿色的钞票。 将钱放好之后,樊简忍不住苦中作乐调侃了自己一句,她已经是将钱财踩在脚下的人了。 笑过之后,樊简望着那一叠不厚不薄的钞票犯了愁。 狭小的出租房里已经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可以藏下这些钱了。 樊简没有办过储蓄卡。 那处置这些钱最好的办法就只有打回去给妈妈了。 只是,现在不是发工资的时候,妈妈一定会追问樊简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打钱回去。 那么樊简的辞职就隐瞒不住了,樊简到现在还记得妈妈上次用严厉可以称得上是命令的口吻让她不要辞职。 要是知道她真的辞了职,哪怕隔着电话,樊简的耳朵都要遭受一场暴击。 但对于这廉价出租房的安全,又实在让樊简忧心,楼下的绿色铁门常年长时间的开着,多像是衣着暴露的特殊工作者对那些有需求的人抛出的媚眼。 樊简实在是不能放心,这些钱是她在低着头弯着腰,用双手挣出来的。 樊简喜欢它们,尤其是在把它们放进打款机寄到千里之外的妈妈的账户上的时候,樊简是欢喜又满足的。 樊简又心疼它们,如果是从她的手里无端的落到了小偷的手里。 于是,樊简试着说服自己,这不是一叠钱,这是两种不同的情绪。 在欢喜和心疼之间,樊简还是决定选择欢喜。 如果妈妈的责怪迟早要来,缩头躲避是没用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樊简宁愿将头伸的漂亮些,至少在被妈妈责怪的时候还多了一分坦然。 妈妈接通电话的时候,家里应该刚吃完晚饭,樊简在电话这一头听到背景声里有碗筷的碰撞声。 如樊简所料,妈妈对樊简突然打电话回家也感到好奇。 樊简先是问了一下家里的近况,妈妈一一回答了,听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樊简在电话里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她有充足的时间,能不能早点回家? 妈妈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才诧异的问樊简,她们工厂春节的假期不是只有七天吗? 来回的路上就要花费两三天的时候,在家待不了几天不说,要花上一大笔钱。家里一切都好,让樊简不要担心。 妈妈说了这么许多,却没得到樊简的一声回应,这才发现有什么对方不对。 在一连串的追问之下,樊简才小声又小心的告诉妈妈,自己出厂了。 樊简在说完之后,迅速的将话筒从耳朵边拿开。 妈妈的骂声大约持续了有三分钟,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樊简这才敢把话筒放到耳边,樊简准备将她为什么会出厂的事情跟妈妈解释一下,她想,也许妈妈会理解她的。 但樊简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妈妈询问樊简发了多少工资的严峻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樊简的心头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她的声音也是低低的。 却没有任何的隐瞒,将拿到了多少钱如数的报给了妈妈,尾数准确到了小数点后一位数。 樊简听到了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响起了计算机的声音。 妈妈的声音中清冷带着些怜惜,那声「小简」更是让樊简的鼻子当时就酸了。 妈妈告诉樊简,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找一份新工作,然后搬到厂里的宿舍里去。 她现在和大学已经是无缘了,她必须要多挣钱,把樊明送进大学。 樊简哽咽的点头答应,邱薇的针对和那下击打没有让樊简掉一滴眼泪,但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一声关怀都能让樊简感动的一塌糊涂。 樊简最后带着一丝希望问道,要是没找到工作,能不能早点回去过年,等到过完年她会出来找工作的。 妈妈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樊简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电话那边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过了好一会,妈妈冰寒的声音才传了过来,质问樊简有多少钱,就要回家过年? 回家哪里不需要钱?并一再的警告她要把工资寄回去,不能偷懒,早点找个工作。 甚至还不等樊简答应,妈妈就挂断了电话。 樊简怅然若失的走出电话亭,妈妈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樊简只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但是是什么呢? 直到几年之后,樊简听到有人跟她说,有些女孩子长大之后是没有家的。 她才明白,她失去的是什么。更或者,樊简其实并没有失去,因为她都没有拥有过,又何谈失去呢?她只是明白了而已。 樊简机械性的将钱放进验钞口,她都没有来得及整理。 好在,钱是懂事的,机器也是懂事的,它将樊简两个月的辛勤劳动所得都汇入了妈妈的账户。 樊简现在不用担心南国的治安问题了。 除了她这个人,她还有什么呢? 樊简牵了牵嘴角,往租房的方向走去。 樊简突然发现,南国冬日的傍晚和家乡是一样的。 这点发现让她心里得到了一点安慰。 樊简所处的空间都变成得朦胧又昏暗,这是天地间最后一丝光线的挣扎。 樊简看着周围暗下来,然后又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昏黄的灯光将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在樊简的面前,有一个被拉的很长却没动过的影子。 樊简抬起头看向来人,下意识的想要走,但现实告诉樊简,这是通向出租房唯一的通道,现在被人堵住,樊简哪怕绕得再远也到达不了目的地。 陆运飞就站在她面前三米远的地方。 樊简的眉头轻皱了起来,她在自己站立的地方踌躇了老半天,眼见租房而不得上,想往前又遇拦路虎。 樊简觉得,要是在原地再踏上一会,地面准比其他的地方要凹一些。 不过,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原地踏步呢? 第14章 何错之有 陆运飞站在那里,她为什么就一定不可以走过去呢? 樊简打定了主意,决定忽略站在那里的陆运飞,埋头冲过去就是。 樊简的计划是不错的,但实施到一半却被人打断了。 陆运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樊简惊讶之下差点叫出来。 陆运飞的手劲比樊简大,若不是樊简惊惧之下不断的挣扎,樊简很可能被陆运飞拖拽进了怀里。 “你,你放开我。” “樊简,昨天发生的事,都怪我没有及时的出现,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陆运飞抓着樊简的手臂,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樊简没有注意看,也没有心情去看他的神情。 她着急忙慌的用另一只去拽陆运飞的手,甚至都没顾得上说话。 陆运飞的手没有被樊简拍落,反而趁着这个机会将樊简的另一只手也抓在了手里。 “樊简,这样也好,以后你就跟我在一起吧!我养你就是啦,你不用再去上班,你说这样好不好。” 樊简还没想明白,陆运飞说的「这样也好」到底是什么样的好? 是她现在没有经济来源可能会更容易妥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不好!”樊简又用力的挣扎了一下。 陆运飞的手却仍将她的手腕和手臂牢牢的桎梏在他的手中。 樊简之前觉得,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莫过于生理构造的不同。除了那些天生自带的,男人能做到的,她一样能做到。 她是这样想的,但现在陆运飞抓着她的手,让她怎么都挣脱不开,樊简心里的设想开始一点点的坍塌。 心中的信念好像就这样被陆运飞无情的掐碎了。 “你放开我!”樊简突然大吼一声,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 陆运飞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樊简无暇顾及她手腕上一圈红印和手臂上的疼痛。 这个时候,她的满袋很乱,盘旋的都是妈妈曾经说过的话, “你是永远比不上你弟弟的。”妈妈的嘴角带着嘲讽的笑,眼神带着得意。那嘲讽是留给樊简的,得意和骄傲是留给樊明的。 “你弟弟考上大学是光耀门楣,你考上大学是便宜了别人家。” 妈妈自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可她没看到的是,樊简看着她的眼睛沁满了泪珠。 “你要帮着家里把明明供出来,以后你也可以跟着沾光。”妈妈的声音满是骄傲和希望,樊简更是在其中听出了几分施舍之意。 “没钱你回来干什么?回来哪哪不用花钱?” 妈妈的声音听上去无奈,樊简却决定那比寒流到来的南国更让人觉得冷。 樊简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曾经无数次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没有什么比不上樊明的。 但刚才陆运飞抓着她的手腕,她怎么也挣脱不了,樊简心里的坚持好像在一瞬间被他击碎。 “樊简,你相信我,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陆运飞的声音轻柔了些。 他伸出手,慢慢的朝樊简靠了过来,看他的手的方向,不是要落在樊简的肩膀上,就是要落在她的头发上。 “樊简,你知道吗?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特别喜欢你,真的!”陆运飞的手和语速都慢了下来。 “我喜欢你,我不仅是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我还你做我的老婆,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陆运飞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眼睛也亮了起来。他的手离她的头发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就在陆运飞以为自己打动了樊简的时候,樊简突然往后面退了一大步。 樊简用一种十分陌生十分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陆运飞不禁觉得有着不自在,他没能落到樊简头发上的手最终还是落到他的身侧。 樊简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除了知道他叫陆运飞外,其余的情况她再无所知。 婚姻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遥远又神圣的东西?可他竟然这样轻易的宣之于口。 樊简那种怪异的态度让陆运飞感到有着焦急,他觉得是不是因为他说的还不够肯定。所以,樊简才会用这样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陆运飞舔了舔嘴唇,他朝樊简伸出双手,做了一个要拥抱的姿势。 “樊简,你就相信我吧!要不然,我现在就叫你老婆好吗?” 陆运飞的神情殷殷切切的,樊简在听到最后那一句的时候,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她什么时候表达出这样的意思了?此时朝她张开双手的陆运飞在她看来更像是一个恶魔。 “你干什么?你神经病啊!”樊简后知后觉的想找样东西来防御。 但周围除了她和陆运飞两个站着的人外,再灯光下还有着竖长影子的只有一幢幢楼房,楼房旁边的排水管,还有一个垃圾桶。 陆运飞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他的声音似乎有些苦涩。 “我是神经病,那你自己又是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难道你就不用为你的勾引负一点责任吗?” 樊简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她什么时候勾引他了?空白之后,那些声音更加疯狂的朝樊家袭来。 樊简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努力的读书,努力的工作,善良又沉默的活着,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为什么被妈妈责骂,为什么被邱薇针对毒打?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吗? “当然是你的错!”樊简用尽力气喊道,好像只有这样,脑袋里那些怀疑的声音就会消失。 “如果不是你,我会被邱薇针对,被她打?我会丢掉工作?为什么我要因为一份我不要的喜欢受这样的伤害?”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孩就要受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 最后一句话,樊简将它放在了心里留给了自己。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答案,陆运飞不是梦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人,她更明白,最后一个问题跟陆运飞根本没有一点的关系。 樊简擦了一把眼泪,将所有的委屈都放在了心底。 陆运飞没有再拦她,等到樊简踏上楼梯的时候,他问了樊简一个问题。 第15章 独自寂寥 樊简拖着沉重的脚步将出租房的门关好。 等到樊简整理好衣服,打好水将热得快放进烧了没一会。 就听到桶里发出了「嘭,嘭,嘭」的声音。 樊简急忙按下开关,拔下插头,桶里的水面上已经漂浮着一层黑黑的油污状的东西。 烧热的水不能用了,热得快坏了,樊简的工作丢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 樊简将水倒掉,用冷水洗了个澡。她非常怕自己感冒,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不说,进医院还要花费一笔钱。 樊简穿好睡衣,还没等手和脚暖和一些,樊简就拿着浸泡好的衣服搓洗了起来。 樊简的妈妈从小就以贤妻良母的标准来教育樊简,家里的东西以一定要整整齐齐的摆放好,地面一定要保持干干净净,换下来的衣服不管多晚都不能留到第二天洗,无论长辈怎么骂你你打你,你都不能还口,最重要的一点,男孩子天生就是优于女孩子的,有什么好的要先让他们吃,女孩子必须三从四德,五孝六顺,男孩子则可以天高云阔,光风霁月。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也是个不容易改变的东西。 那一堆旧衣服放在那里不去洗干净,樊简就总觉得它们就像是长了嘴巴似得,不住在提醒着樊简。 就像妈妈说的那样,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让人在背后说你就好。 樊简的妈妈常常反复强调这句话,可见做别人嘴里的好人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樊简跑去了更远的地方找工作,大多数的工厂樊简来大门都没能进去,就遭到了保安的劝退。 有几个规模小的工厂倒是让樊简进去面试了,但对于樊简还是有些不满意的样子。 只说让樊简回去等消息,在手机还算是稀罕东西的年代,她走出工厂的大门就像是水滴汇入大海一般,樊简回去,他们还如何给樊简消息。 樊简听明白了他们的托词,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找工作的接连失利,饶是樊简的本性有多么的乐天,在这个时候都不禁迷惘起来。 只有在培训机构有课的时候,樊简才能暂时的从那种迷茫中解脱出来。 在老师讲解完原理和操作程序之后,就由樊简他们来操作。 樊简是第一个做好的,当她看着自己制作好的表格,望着那如同黑盒子一样的电脑,樊简将下巴垫在自己的手背上。 看着那些表格纵横的线,樊简好像也找到了自己未来的路一样,而屏幕发出来的淡淡的光,更像是樊简未来路上的指路灯。 樊简跟培训机构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她现在没有工作,过年又不打算回去,要是允许的话,她想年前的这些天,都留在培训机构上课。 老师很快就答应了,她还告诉樊简另一个好消息。 只要樊简勤奋努力,在年前就可以为她颁发证书。 这算是这些日子以来,樊简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培训机构和樊简租房的地方大约有两公里远的距离。9路公交可以让樊简将步行的距离减少到最短,但每次往返都需要花费四块钱。 没有收入,樊简的全部家当不过五百块钱。她必须省着点花。 樊简从二手市场淘来了一个电热水壶,这是樊简在逛了几个市场之后,在经过严密的计算,和老板砍了半个小时的价之下用二十块买下的。 樊简用自来水煮开消了毒之后,这电热水壶就承担了要烧开樊简喝水和用水的两个重大责任。 除了这个电热水壶,樊简还买了一个二手的小电饭锅。 大馍馍物美价廉,但对于从小到大吃白米饭长大的樊简来说,一碗香喷饱满的大米饭才能给她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电饭锅没有牌子,锅盖还总是合不拢,饶是如此,老板还是出价三十元,并且一点都不肯少。 樊简咬了咬牙,从身上拿出一张绿色的钞票递给了老板。 当手中的钱被人抽走的时候,在那一刻,樊简的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大米一块五一斤,颜色不白,颗粒欠美,但好在没有异味,超市打折时买的榨菜和豆瓣酱,这总共不过五十块钱的花费,支撑着樊简度过了整个腊月。 在春节即将来临之际,教樊简的老师将证书交到了她的手里。 绿色封皮看起来并不高档,樊简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的时候,眼睛却还是湿润了。 老师的脸上似乎也满是感慨,樊简的学习速度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她夸樊简不仅是她带过的最省心的学生,也是她带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樊简捧着证书回租房,她坐在租房狭窄的床上将证书看了又看,最后将它藏在放衣服的行李袋最底下。 附近几条街的工厂都已经关门了,春节的气息越来越浓,街上游荡的人也多了起来。 樊简却并不觉得害怕,他们打扮朴素,脸上眼中是藏不住的思念。他们和樊简一样,都是想家却不能回的人。 没有上班的日子,樊简一天总习惯要走几里路,一来是为了锻炼身体,二来可以打发无聊的时光,更可以借机看看四周有什么工厂,为来年的工作做准备。 这个好习惯一直保持着了,直到樊简看到路上的人越来越少,看到一家本地住民前在屋前燃放的红鞭炮,樊简才想起来,今天是大年三十。 樊简正在做扩胸运动的手无力的垂下。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那个经常打电话的电话亭。 樊简在拨通电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在电话被接通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高过一阵的鞭炮声,她隔着一条电话线,却好像跟那些热闹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 樊简这边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不远处也有鞭炮声响起,不过是迅速的,樊简一人在电话亭里,独自守着自己的寂寥。 不知道是不是节日的气氛冲淡了妈妈的怨言。 电话的声音淡淡,却也是关心的。 隔了一个多月,樊简还没来得及跟妈妈分享自己的喜悦,却已经察觉她和妈妈之间的客气。 第16章 柳暗花明 哪怕樊简从父母亲那里获得的爱是贫瘠的,但她也明白,亲如母女之间,客气是最不需要的。 樊简只问了父母亲的身体状况,叮嘱他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再提前祝他们新年快乐,妈妈的话也和樊简差不多。 在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后,樊简说话的声音一停,妈妈才笑了一下对樊简说,今天是除夕,她在外面也要备一点好吃的。 隔着话筒,樊简都能听出妈妈话里的有心无力和笑里的勉强。 樊简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走出电话亭,樊简望着眼前宽阔平整的水泥路,樊简却有些迟疑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回到自己那狭窄昏暗的出租房里去。 可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里呢? 一碗白米饭,加上辣椒酱,豆瓣酱,榨菜,再加上樊简为自己加的餐,一包刚在楼下小卖店买的海带丝。 这就是她除夕时的年夜饭,虽然都是素的,却也有四个菜了,樊简这样安慰自己。 她端起饭碗,轻轻的说了一声,开饭了。 樊简的嘴角带着笑,她虽然和她想象的年有点不一样,但也没差多少啊! 樊简飞快的往嘴里扒饭,不知道是太饿了还是想阻止什么东西流出来。 今天晚上的米饭有些硬,樊简这样塞,一时没有咽下去了,全部哽在喉咙里,樊简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受。 那些哽在喉咙里的饭最终被一杯水冲了下去,樊简这才知道,南国冬天里的水也是冰冷的,也会让她这样难受,让她鼻子酸酸,让她眼睛湿润。 「哐当」一声脆响,樊简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樊简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蹲下去捡,落在脚边的筷子,樊简伸手捞了好几下,愣是没拿起来,视线突然模糊了下来,樊简伸出去的手默默的收了回来,抱住了自己。 这是樊简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过春节。 在她的记忆里,年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是照亮了个半个天空的灿烂烟花,是妈妈对亲戚说起樊明得意的声音,还是在那些亲戚在樊简向他们问号之后露出来半迷惘半恍然的脸? 南国的春节过的是隐秘的隆重,在泥白色的路面上看不到什么鞭炮燃过后的痕迹,街上的人也很稀少,要不是从那一栋栋的高墙宽院的房子里传出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樊简还以为不止她一个这么寂寥。 原来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寂寥。 这样的寂寥一直持续了一个礼拜,樊简摸了摸自己口袋里仅剩的二百多块钱,咽了一口口水来抚慰喉咙的干涩,走进了一家电子公司。 这次樊简要应聘的职位是公司的文员。 招聘的地点是这家电子公司的办公室,两三百人的电子厂,在南国这个高速发展的城市里不算大,却也绝对不能说小。 负责招聘的是一个身材丰满,肤色白皙,长相端正的三十多岁的女人,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鼻子下方是一张涂的十分艳丽的红唇,那张艳丽的红唇此时却是轻轻抿着的。 樊简的心里不禁打了起鼓。看来她的表现和回答招聘者并不是很满意。 那一本毕业证和一张纸的简历在她涂着丹蔻的指尖翻滚了好几遍。 樊简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又想起了自己口袋里仅剩两百多块这一个事实。 这几天的支出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预料,这并不是因为樊简花钱大手大脚的原因,只是因为春节期间百货店和便利店的经营者都去过年了,只留下大型的超市还在为人民服务。所以,所有必须物品的大肆涨价让人无语却也无奈。 樊简搓着衣角,她现在也是无奈的,那些必需品虽然让她无奈,却不得不买。这些公司无论用什么理由来搪塞她,她也是无可奈何。 “樊简对吗?” 女人的声音微有几分不悦,她靠在黑色皮椅的背上,架起了二郎腿。 樊简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这个时候开小差实在是不应该,樊简没有和女人对视,目光投到了地上,银色尖头皮鞋上还夹杂着蛇麟一样的花纹,漂亮,性感,那双鞋没覆盖到的范围是一片薄而轻的黑色。薄而轻的黑色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 樊简低头望了望自己脚上的黑色运动鞋,这是她在一家小鞋店买的,款式老土但质量不错,最重要的是价格还便宜,运动鞋的鞋帮刚到脚踝,樊简怕冷,长筒的袜子被牛仔裤脚盖住,这种不露一丝空隙的穿法让樊简感觉很安心。 “把你的身份证复印一份,明天带过来。” “嘎?”樊简的眼神和脑海中充斥的都是强烈的对比,乍然听到这一句,樊简的脑袋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女人的眼里的似乎闪过一丝无语,但在几秒钟的停顿之后,她还是重复了一次。 “好,好,谢谢,谢谢。” 樊简一叠声的道歉,女人紧抿的嘴角也没有因此而扬起来,“明天记得把东西把要带的东西都带过来,不要迟到。” “是。”樊简急忙应下,这并不是她唯诺。只是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她,房租又要交了,家里的米也要买了,吃了几天的白饭加辣椒酱,也该买点肉了,这些,都是要钱的! 樊简兜里只有二百多块钱,若是再没有来源,这一点底很快就会见底。 女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比一根手指粗不了多少的跟在地上敲响。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樊简,用一种疑问或者说是嫌弃的口吻问道,“你没有别的衣服了吗?在办公室工作,是不需要穿工装的。” 樊简的手指搓着衣服的边缘,她很想告诉对面的女人,这不是工装,这是她现今最好的一件衣服。 樊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不信对面的女人不知道这不是工装,但没必要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不是? 无论她的态度怎样,她能被聘用,樊简还是觉得十分的幸运。在走出这栋三层的厂房,樊简一楼招聘处的两条长龙。 他们的面孔和樊简一样的年轻,只是脸色木然,有好些的人唇角和脸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皲裂,他们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只是一步一步往前移动着。 第17章 初入职场 这家电子厂叫斯泉。樊简看着红色铁门上镶焊的字,轻声的念了出来。 这名字是非常不错的,若是用在人的身上,是一个清新且斯文的名字。 樊简有些忐忑的站在三楼办公室的门前。 办公室是上锁的,而管理办公室钥匙的就是昨天那个女人。 在樊简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她终于踩着高跟鞋来了。 她看到樊简之后,并不急着开门,先是上下打量了樊简一番之后,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樊简低头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她昨天晚上挑了好久才选来的,草莓红的中长款高领毛衣算是樊简所有衣服中最时髦的一件了,为了让搭配看起来不要那么奇怪突兀,樊简拿出了压箱底的小脚修身牛仔裤,脚上仍旧是昨天那双黑色的运动鞋,樊简一路从租房过来,收获了不少的目光。 樊简虽不为此沾沾自喜,却也觉得自己的打扮比起昨天来还是有进步的。 丁零当啷的响声,一大串钥匙被她从包里拿出来,鲜红的丹蔻戴在白皙的手指上,无论做什么都好像美的像幅画一样,樊简又不禁缩了缩手,最好是能将自己的一双手隐藏到别人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樊简低头,视线在她的运动鞋和高跟鞋之间流连,她缩了缩脚,想把自己的脚也隐藏起来,她认为的不错,直到遇到真正好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灰姑娘。 樊简领到了一块工牌,她工作的地点是一个小小的格子间,椅子是一张已经开始脱色的粉色塑胶椅,格子间桌子上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台像一个笨重的箱子的电脑。即使只是这样,樊简还是觉得很满足了。 樊简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她勤奋好学,吃苦肯干。但这些优点在这个找工作的人比招聘的职位多的多的年代,这实在不是一个值得交口称赞的优点。 樊简的缺点也是那样的明显突出,当她第五次拨下电脑的电源插头,再一次插进去打开电脑,屏幕仍旧是一片死寂一样黑的时候,樊简望着漆黑的电脑屏幕,也陷入了一片沉寂。 但是她不能,这是她第一天来上班,她需要这样的一份工作。 樊简又蹲了下来,正在她试着要第六次拨下插头的时候,一声轻笑在她的头顶响起。 樊简抬头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且深的麻色,樊简将头往后仰了仰,那声轻笑才在樊简的眼里显现出轮廓。 他应该很高,这是樊简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他的头发是带着微卷的,长及后脖,那种茂密也从头顶延续到了下巴上,樊简猜测他应该很年轻,但那一圈又一圈的胡子又让樊简不敢确定。 他的眉毛是浓厚的,浅棕色的眼珠子镶嵌在并不怎么白的眼白里,好似一堆沙子里混进了一颗鹅卵石。这是樊简不敢确定他年龄的第二个因素。 “需要我帮忙吗?”他身体微微往下弯,看样子是要蹲下来,樊简还没来得及答应,就急忙往旁边挪开,以确保她和蹲下来的他能有一个安全的距离。 “哦,谢谢。”樊简低着头道谢,此时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那避之不及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太过分。 “不用客气。”他伸手在一个主机上一拍,然后重新打开电源,老旧的屏幕弹射出了一阵昏暗的光,他又站了起来,手指在回车键上敲击几下,昏暗光芒笼罩的电脑屏幕裹挟着一个又一个陌生或者熟悉的单词跳动着,过了大约一分多钟,才露出蓝天白云的桌面。 樊简松了一口气,不住的道谢,“谢谢,谢谢。” “不用客气,我叫林泽丰,主要负责计算员工的工资和一些资料。你,是新来的?” 樊简点头,在黑色的新潮男士靴子往她面前靠近了些之后,樊简马上往后退了一步。 “我叫樊简,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嗯,我还不知道我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林泽丰笑了笑,目光落在那台老式电脑上,嘴角高高扬起,樊简才发现了在那一圈圈的胡子下面还隐藏着两个小小的酒窝。 “原来是新来的,难怪。” 林泽丰笑笑也就走了,留下的樊简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想来这台老式电脑是新人专用的。 樊简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新的工作上。 昨天招聘的那个女人叫陈宝莲,是斯泉厂的办公室经理,她的工位就在樊简的后面。 不过,比起樊简的掉色塑胶椅子,时不时死机的电脑,旧的能摇摆不定的桌子,陈宝莲的工位可是高配。 全新的朱红色的办公桌,皮质的黑色老板椅,已经慢慢脱离了盒子式样的电脑,陈宝莲就坐在椅子上,后背全部交给了宽大的椅背,一双艳丽的高跟鞋将脱未脱的套在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这个办公室的后半部分都成了她的私人空间,白色薄纱缀紫色花样的窗帘不仅遮挡不住强烈的光线,也不太适合办公室这样的地方,尤其是窗台下那一张黑色的真皮长沙发更是显得累赘。 樊简的工位前已经有一张红木茶几和长沙房了。 陈宝莲交给樊简一块工牌,一张橙色的卡纸,橙色的卡纸是用来记录员工的出勤的,樊简自然明白它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工牌上写着樊简的名字和工号,职位那一栏后面,写的是人事文员。 樊简看了看,将工牌郑重的别在了胸前。樊简进入新工作的第一份工作是打印一份文件。 樊简的心里有几分激动和忐忑,她小心翼翼的将白纸一张张放好,等到打印出来之后,又工工整整的按照顺序一张张放好,才拿到陈宝莲的面前。 陈宝莲只瞄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 樊简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偏偏她也不是泯然众人的人,骨子里那种骄傲和倔强让她拉不下脸去求别人,让她不肯去拍马屁。但这些都并不代表樊简不想得到表扬。 只是刚刚到这个新环境的她还不明白,会做人比会做事更容易受到青睐,从而达到成功。 第18章 上岸的鱼 陈宝莲轻挥了挥那双好看的手。 “你先熟悉一下公司的系统和一些简单的事。” 陈宝莲的手在键盘上点了几下,樊简电脑右下方的动物图标就动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滴滴的清脆响声。 樊简这才恍如大悟的跑到自己的工位上点开那个跳动的图标。 利用空闲喝水的时间樊简对斯泉办公室的布局和工作分配才有了大致的了解。 斯泉的员工在两百到三百号人之间,办公室的人自然也十分精简而且明确。财务文员和生产文员,采购文员都有自己的办公室。 樊简好奇,顺着打开的门往里面瞄了一眼,他们的办公室跟陈宝莲的比起来,无论是舒适还是空间还是装配,都是有一定的距离的。 樊简的新工作适应的不错,她觉得应该打个电话告诉妈妈一声。 熟悉的电话亭,樊简按下熟悉的那串数字,拿起话筒的时候,她的掌心有些湿润,指尖也带着几分颤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妈妈的那声「喂」是温柔中又带着几分防备的,直到樊简喊了声,「妈」,妈妈声音中的防备才消失,那种柔和也随着防备一同消失了。 妈妈最先问的不是樊简这个节过的怎么样,而是问樊简打电话回去有什么事,透过话筒,樊简似乎听到了电话那一边有滚动着的嘈杂和清脆却不刺耳的啪啦声。这些声音,樊简是陌生却又是有些熟悉的。 “家里有客人吗?”樊简的手指缠住电话线,今天已经是初九,亲戚的走动早就在初五之前就应该结束了才是。 “哦,你打电话来到底有什么事?”妈妈不知道是没听到樊简的问题还是觉得没必要回答樊简这个问题。 樊简这才放下心里的疑问和妈妈分享自己的喜悦,“我换工作了,而且是在办公室工作。” 樊简收回自己缠绕电话线的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擦去了自己手心里的汗水。 樊简想和妈妈分享这个喜悦,也更想向妈妈证明,当初她的坚持学些并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个提升自己的台阶。 妈妈又「哦」了一声,紧随其后的就是开始询问樊简的工资。 樊简喜悦的心升到半空中,才发现并没有落脚的地方,她的心就轻轻慢慢的摔在了地上。 妈妈的声音只有激动,没有喜悦,她甚至迫不及待的又问了一次。 樊简只说还没领到工资,还不知道实际情况,妈妈的声音便有些失望。 当然,她再失望也不会忘记叮嘱樊简,领到工资的第一时间就要打回家,樊明的学业绝对不可能落下,他是樊家的希望,是父母的指望,是未来樊简可以沾光的期望。 樊明的学业是绝对不能耽误的,樊明的身体也是绝对不能亏待的。 补习班和生命饮料是一定要齐头并进的,购买这些东西需要花的钱自然也是全部都要压在樊简身上的。 妈妈那激昂的陈述中始终伴杂着那些嘈杂和啪啦声,时不时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樊简抬头看了看电话亭低矮狭窄的顶,心头突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我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拿到工资。” 樊简低声的道出一个事实。 “那你这两个月就节省一点,不要老是想着花钱,电话也不用打的这么勤,电话费贵呢!” 樊简的心头说不出的沉重,她正想说话,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违和的声音,“杠上花。哈哈,给钱,给钱。” 樊简的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这个声音她是熟悉的,就是因为熟悉才这样难过。 “妈,樊明不是要补课吗?怎么还在家里打麻将?” 妈妈的声音明显又几分慌乱,“这补习班不是还没开课呢吗?他读书累了,休闲一下怎么了?” 樊简的声音有些发颤,混杂信号时而好时而坏的公用电话时不时出现的电流声,让人从心底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怆。 “他读书累了?比我上班还要累吗?” “你不要总是拿他和你比。”这是妈妈无言以对的时最好的法宝,最后一句,樊简已经听的熟悉甚至厌烦,“我是女孩,这一点上就已经永远的输给了他是吗?” 有些人总是有理的,因为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你知道就好,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可从来没想过老了能指望你的。” 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樊简的哽咽凝在喉头,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若是厉害点的,此时就该回敬一句,“你记住自己的话,以后老了病了,不要来找我,就当你没生过我这个人。” 若是孝顺点的,此时就应该咽下所有的眼泪和心酸,默默无言只能在心里暗暗的为自己打气,让自己再节省一些,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给父母,让他们看到你的好。 樊简不是厉害的人,对着自己的妈妈说不出那样决绝的话,但是她也明白,哪怕是她节衣缩食,把攒下来的钱全部给父母,他们还会嫌弃少了。 樊简明白,但又不狠心,她孝顺却又有自己的主见。 主见让她不至于太愚孝,明白却又让她如此的痛苦,樊简就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就像是此刻她喉咙里的哽咽一样。 元宵未过,天色早已经模糊了黄昏和夜晚的区别。南国的北风刮在脸上也是干冷而生疼的,让樊简想流泪也觉得困难,樊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冷了起来,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了鱼,冬日里的风和水谁会更冷一些呢? 若是风冷,水为何会如此的刺骨?若是水冷,鱼为什么不上岸? 樊简只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有些傻气。在水里才可生存,上岸岂不即刻就死? 或者,一时也死不了。跳出水面的总会在岸边摆动一下鱼尾,垂死挣扎一下。 适应不了的陆地,回不去的水里。樊简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在水边可怜的摆动着鱼尾的鱼,多么像可怜的自己。 第19章 做人做事 元宵节之后,久违的太阳终于撕裂了云层,照在南国广袤繁华的大地上。 樊简入职已经一周多了,在新环境里认识的人却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办公室的经理陈宝莲,一个不漂亮却十分有女人味的女人,一圈圈茂密的让人看不出真实年龄的财务文员林泽丰,长的甜美,声音甜,嘴巴更甜的采购文员温琳琳,长相端正,不苟言笑做事严谨认真,看起来甚至有点老气横秋的沈深。 这几个人中,樊简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就是温琳琳,她比樊简小几个月,嘴巴甜,张口闭口就是「姐姐」「哥哥」的叫,让你帮忙办点事的时候,你拒绝的嘴都不好张开。 每当她叫樊简「姐」的时候,其实樊简的心里有点抵触,这声称呼让她很容易就想到了樊明,对于这个一胞所出的弟弟,樊简喜欢却也抵触。 樊明还未降生的时候,樊简还是父母眼里的唯一,一个可爱的,乖巧的,懂事的孩子,樊明降生以后,樊简就立刻从一个可爱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哦,不,更确切的说是守护者。 樊明就成了她要保护要守护要照顾的人。 这种观念在樊简还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深植在她的脑海里,等到她成年真正懂事之后,她才明白父母的这种教育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樊简虽然怨,却并不恨樊明,她知道错并不在他,而在于父母那种从基因中带出来的老旧的观念。 残忍的教育贯彻了樊简整个观念塑造的过程,让她从内心的深处长出一颗根深蒂固名叫「责任」的大树。 温琳琳叫的「姐」是俏皮撒娇的,这很好的让樊简心里叫责任这颗大树包容了不少的抵触更加消弭无形。 温琳琳也是个会做人的人,她负责采购,每次从外面回来,手上总少不了一些新奇的零食,会做人的她当然不会少了任何人的份,但每次的大头都是落在陈宝莲的手里。 樊简不知道这算是一种斯泉办公室的规矩还是陈宝莲要求的「供奉」。 樊简总觉得这有些不正常,当她又一次的看到温琳琳将大包的果脯递到陈宝莲的面前,并在超市看到那包果脯的价格之后,樊简就觉得更不正常了。 一袋接近百块的果脯,这是她半个月的早餐钱,陈宝莲却收的那样的安心。 午饭时候,办公室只剩下樊简和温琳琳的时候,樊简试探的问起温琳琳那包果脯的价格,在听到的数字和自己看到的一致之后,樊简的心里不禁开始忧心起来。 “你每次出去都买,那你岂不是攒不下什么钱?” 温琳琳敛下眼眸,嘴角微扬了一下之后马上又垂了下去,再抬起头的时候,一张甜美的脸满是委屈,“是啊!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姐,我们毕竟是在别人的手下做事。” 甜甜的声音中满是委屈,那一声「姐」更手让樊简心中的大树枝繁叶茂。 樊简轻拍了一下温琳琳的肩膀,“我们是靠自己的努力和能力获得报酬,你应该拒绝。” “可是……”甜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她到底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哪里敢……” 温琳琳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压的低低的,一张甜美的脸上糅杂着害怕,委屈和期待,而那双蒙上了水汽的眼睛像只弱小无助的小鹿似的看着樊简。 热血这个词更多的应该是用来形容青年男子,但樊简突然就体会了这种感受。 她想,热血更多的是应该和正义联系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挽救温琳琳的钱包,也必须将这股媚上欺下的不良之风遏制住。 樊简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月末的大扫除就给樊简提供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月末的大扫除在每个月的月底,每个月最后一天也是大家最无心做事的时候。因为月底也是发工资的时候。 而斯泉的老板显然是非常明白这一点,员工既然无心做事,那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扫干净也是有必要的。 属于樊简的一亩三分地就是那台老旧的电脑,掉漆的桌子,掉色的椅子。 樊简很快就打扫完了,手里拿着抹布正不知道干什么,转头发现陈宝莲拿着一块小圆镜正在补妆。樊简又尴尬的收回了目光。 “樊简,你的事做完了吗?” 樊简点头,又怕陈宝莲看不到,又加了一句,“做完了。” “真的做完了吗?” 难道陈宝莲的耳朵不好吗?樊简转头去看陈宝莲,只见陈宝莲举着镜子却并没有看镜子,嘴角似笑非笑的,画着妩媚上挑眼线的眼睛微微瞪着,不知道是惊讶樊简的笨还是生气于樊简的蠢。 樊简的喉咙有些干,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除了她,林泽丰,沈深,温琳琳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用媲美着蜗牛的速度在挥舞着抹布。 樊简突然想到了那些价格不菲的果脯,收的人虽然是不怀好意,但送的人就坦坦荡荡了吗? 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瞬间就将樊简整个人冰封,至于那一腔子流淌于血管中的热血,也忽然的冷却了下来。 樊简早就明白懂事和骄傲是两个站在褒义和贬义之外的词。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懂事的孩子只有自己咽下眼泪。 如今看来,热血也是这样的一个词汇,它容易让人冲动。 只有冷静下来,才能看清楚一些事和一些人。 樊简手里的抹布自然遭到了陈宝莲的嫌弃,在换了一条新的抹布之后,陈宝莲微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 “好好打扫吧!我去看看工资算的怎么样了。” 陈宝莲拿着最新潮的手包扭着腰往林泽丰的办公室走去。 没多一会,温琳琳和沈深也终于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走了出来,温琳琳没有多看樊简一眼,也扭着小腰追随着陈宝莲的脚步,一向老气横秋的沈深倒是出乎了樊简的意料,她的嘴角依旧是抿着的,却递给了樊简一包手帕纸。 林泽丰的办公室里,温琳琳早已经和陈宝莲闹成一片,语气之间亲密无比。 社会是一所更复杂的学校,樊简已经在这里跌了一个跟头。 她心里已经隐约明白,其实会做人远比会做事更容易在这所大学中获得成功。 第20章 此心安处 樊简在入职一个月之后,终于见到了这座工厂的实际拥有者。 其实她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他身量不高,身材臃肿,头发茂密,脸色白净,樊简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对他的称呼自然也和其他人一样——老板。 「老板」也是个比较有争议性的词汇,在春风还没吹到南国的时候,这样的称呼所有人是避之不及。 在春风吹遍南国的土地之后,这个词汇在广大劳动者的心里更多了几分敬畏和羡慕。 在手机还算比较稀罕年代,老板和手机一样,都是含金量比较高的词汇。 樊简也见到了老板娘,樊简对矮胖老板娘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和老板在身高和身材上简直是太相配了。 进厂的时候要押工资,这几乎是南国所有工厂约定俗成的规矩。 在天气将热未热的时候,斯泉大约有一半的工人都领了个寂寞。 樊简非常有幸的抓住了上个月的尾巴,拿着微薄的薪水揣在兜里,樊简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周围的年轻人或牵着手,或勾着肩,嘴里商量的,都是晚上去哪里放松一下,这是他们在日复一日枯燥的劳作中唯一的乐趣和期待。 樊简并非没有约,只是温琳琳的KTV之邀,她不感兴趣,林泽丰的压马路之邀,她更是避之不及。 沈深看起来和她差不多,但她们好像都没有要约彼此的意思。 樊简走出了工厂的大门,斯泉厂的地理位置其实不错,出门就是一个超市,一百米的范围内,市场,公交站,小餐馆一应俱全。 这也许更多的是依赖于斯泉租的是独属于这个村的自建独栋厂房的原因。 “南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让深市这个南国贸易的中心点炙手可热,无数人的涌入让固有的土地资源变的珍贵。深市未来的发展是依托于人民是凭借着贸易还是依赖于珍贵的土地?” 樊简看到这里,蹲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这是一个设在污水河桥边的一家小书店,书籍随地摆放,甚至乱扔,每本书的封面都是极尽华丽,有些晃眼,这些都已经说明了,这家书店的性质。 樊简此时却根本顾不上那么许多,她更没想到,自己随手拎起的一本书竟然对一个城市的发展有这么深刻的理解。 樊简的久蹲让这家性质未明的书店老板有些不悦,在拿开樊简脚边的书之后,老板的声音才徐徐传来,“你手上的那一本书要租的话,两块,要买的五块一本。” 樊简这才回过神来,她没有多问一句,就伸手掏出了放在袋子里还没能捂热的微薄薪水。 从里面拿出一张紫色的钞票递到老板的面前,樊简的脸上满是激动。 她忘记了自己在买其他东西时的犹豫和还价,她觉得,对于精神食粮这样的东西,犹豫是对它的不敬。还价是对它的亵渎。 樊简捧着那本书,大步的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她现在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和这本书进行精神上的交流了。 樊简对于工作开始驾轻就熟,车间的主管将排好的单交给樊简,樊简再加以打印,再交给陈宝莲。 樊简不是什么圆滑的人,她到底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八岁时和妈妈据理力争的事,她从小就学不会弯腰,哪怕那次和妈妈据理力争过后,她被妈妈惩罚,不准吃晚饭,不准睡觉。 樊简还是没屈服在妈妈一声高过一声的,“就是她偷了钱,不然我的钱怎么会变少?”最后妈妈在枕头底下找到了她认为是樊简偷了的钱。 樊简想,只要她是对的,她是对的,她为什么要认错? 她还是学不会像温琳琳那样去讨好,她也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去买昂贵的果脯,每次一打电话妈妈就是催她打钱回去,她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讨好。 她想,既然她不会做人,也学不会圆滑,那将自己份内的事做好,让别人找不出任何的错处也是可以的,毕竟她是用自己的劳动来赚钱。 在那次月末扫除之后,陈宝莲倒是也没有特意的为难樊简。 只是在上半年小长假的前一天,陈宝莲穿着最新款的长裙和高跟鞋看着依旧是长袖白T恤,蓝色牛仔裤,一双黑色运动鞋的几个月不换打扮的樊简蹙眉问道,“樊简,你真的没有其他的衣服了吗?” 樊简还未回答,办公室就响起了其他人的哄笑声。 樊简涨红了脸低下了头,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甜甜的声音在嘲笑别人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刺耳。 陈宝莲翘起的二郎腿又换了个姿势,看到樊简依然是涨红了一张脸站在原地,才想起来要补救一下,便带着些许安慰似的说道,“年轻女孩子,没必要太苦着自己,发了工资去买点新衣服。” 哄笑声小了些,樊简的头还未抬起来,陈宝莲又像是突然被月老附了身似的加了一句,“就让林泽丰陪你去啊,也好有个照应,还能帮你提升一下品味。” 哄笑的声音更大了,这次还加上了陈宝莲,樊简恨不得在地上扒个洞钻进去。 在成长时期,她也希望能获得别人的关注,但今天,她头一次知道,别人的关注,其实并不是她要的。 刚领了工资,还有一个小长假,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是适合蠢蠢欲动的好时候。 樊简也在下班之后收到了林泽丰一起逛街的邀请。 南国四月底的傍晚,天将暗未暗,路灯要明未明,即使是这样,樊简还是看清了林泽丰在笑的时候,那一层又一层的黄色牙垢,她突然就想到了住处的蹲式马桶。 樊简也突然明白了第一次见到林泽丰的时候,他穿着那件麻色衣服,颜色为什么会那么古怪,那分明就是在身上沾了太多的油污的原因。 樊简只推脱自己说有事,转身匆匆的消失在了路灯之下。 苏轼在《定风波》里写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年轻的樊简暂时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找不到那种安心的感觉,只有书,只有书上的文字,她觉得,那才可以契合她的灵魂。 第21章 稀罕的糖 樊简在路灯下走出很远。 在快走到住处的小巷时,樊简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她望着头顶洒下温暖橘色的路灯,顿了一下,樊简转身往大马路上走去。 书上的文字和她的灵魂契合,让她的精神放松,但她的身体却还是飘着的。 她回到住处之后,能继续沉浸在书本的海洋中,但有时累了,她抬起头望着狭窄的出租房,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心慌和茫然。 文字能引起她灵魂的共鸣,心灵的充实,精神的放松,却还是不能容纳她这个人的躯体。 樊简这具肉体还是飘荡着的。 据说人都是在这世界上飘荡的,所谓故乡不过是祖先长久迁徙下一个待的最长久的落脚点罢了。 但其实樊简不想飘,她想祖先的飘荡又是为什么呢?不过是为了找一个栖身之所罢了。 樊简轻手轻脚的走进电话亭,靠在电话亭上,樊简映在电话亭金属边框上的脸不期然的撞进眼里,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跳。 妈妈的声音和电流声夹杂在了一起,模糊中又好像带着如雷霆万钧的威严一样。 妈妈要说的话樊简大约都能猜出来,樊简的开场白也就那么几句。 妈妈在听完樊简的问候之后,头一次总温和关切的声音问道“你怎么样?”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差点让樊简的眼泪都落了下来。樊简相信,这是感动的泪水,绝不是心酸。 就这一句,樊简被同事的耻笑的伤口,被不熟悉的人追求的不安和别扭,都被完美的抚平了。 一个把糖当做饭来吃的人可能会厌恶这种甜腻,但糖的甜对于一个生活苦的人来说,那已经是最好的滋味。 感动和矫情,不是可以放在一起的词汇。 母女两人隔着一根电话线久久的沉默了一下,最先出生的是妈妈,她的感动已经偃旗息鼓,她的要求正在重整山河。 樊简还没好好的将自己的感动诉之于口,就听到妈妈轻声却十分笃定的说道,“发了工资了是吧?工资发了多少?” 樊简感动的哽咽卡在喉咙里,过了好一会才无声无息的落下去,心中空荡荡的,樊简的声音也是飘飘荡荡的,办公室文员比起车间流水线上的女工听起来就好像荣耀许多。 办公室工作的内容也比起流水线上轻松许多,出乎樊简意料的,办公室工作的工资比起流水线上竟然还多了一些。 埋头苦干就一定会有更多的回报? 这个认知在樊简的心里微微的动摇了一下。 妈妈欢喜的声音已经传过来,“是吗?看来换个工作也是有好处的。我早就根你说过,找到好的就要及时下手。 我的主意不错吧?对了,明明的补习费该交了。还有,他的生命饮料快喝完了,这个生命饮料,效果还真是不错……” 妈妈又开始源源不断的对樊明的夸奖,有那么一瞬,樊简很想打断妈妈的话,犟嘴的回上那么一句,“只要樊明少打点麻将,那比喝多少生命饮料都有用!” 樊简想,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最好再加上一点恶毒的神色。这样才能更好的体现她的愤怒。 有好几次,那句话已经冲到了樊简的喉头,但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喉咙里感动的哽咽还在回荡,樊简不想自己这句看似恶毒实则祈求的话冲淡那种感动。 不常能吃到糖的孩子,多回味一下那种甜蜜的滋味也是好的。 樊简站在狭小的空间里,在她的对面,那台常年泛着幽暗光芒的机器正张开着它那张宽大而幽深的嘴巴,对待着樊简将手里用劳动和时间换来的钞票放进它的嘴里。 樊简将钱整理好,三分之二的工资,将近一厘米的厚度。 这些钱是她辛苦换来的,她自己只能留下一小部分,剩余的大多数全部要寄回去,给她的弟弟上学,买那些她听没听到过的东西给他吃。 樊简的脑海里突然又响起了那些同事的哄笑声,陈宝莲那看似疑惑,实则挖苦的疑问,那隐藏在电话里的扔麻将的声音,樊简的心头突然被重锤击打了一下,她看着眼前闪着幽暗光芒的机器,一时茫然了,那些正在往机器嘴里递去的钱,也慢慢的缩了回来。 那些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樊简的脑海中不断的盘旋。 她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像是在和空气进行着一场拔河比赛。 一声清脆的「啪」声在樊简的脑海中响起,犹如一道惊雷,接着就听到一声惊喜的叫声,“杠上花,我胡了。” 接着就是妈妈那拨高的维护声和气急败坏的指责声。 指责从来都是属于樊简的! 幽暗光芒屏幕右上角的数字变成了个位数。樊简快速的从那一叠钱里抽出五张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才在那张黑色的嘴巴没有闭上之前,将钱放了进去。 机器里传来了点钞的声音,樊简看着幽暗光芒后面的自己,心里无比的沉静。 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这两样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这是亦舒在《喜宝》里面写到的。 樊简从小就不是一个受宠的孩子,没有人最爱她,甚至连偏爱她的人都没有。 樊简希望自己能抓住点什么,什么都好,哪怕一点点呢!只要是自己真正抓住的就好。 三天的小长假,樊简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在住处谁到自然醒,似乎是最好的休闲方式。 樊简只睡到八点半便没了睡意。樊简洗漱干净,下了楼,但是站在小巷前,樊简才发现,她其实不知道该去哪里。 春光甚好,樊简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觅。 她只能信步走到桥头那家熟悉的书店,蹲下来为自己寻找一个又一个精神伙伴。 樊简现在上班多数时间是与电脑为伍,但她从来没有用公司的电脑办过自己的私事,除非工作需要。不然,那个动物的图标樊简都不会登陆上去。 樊简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幽暗的光线,总有种她是在山洞中行走的错觉。 第22章 不想要的 樊简不知道别人的感觉是不是和她一样。 也许是那从屏幕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光芒让他们看到了方向。 樊简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打开了电脑。 同样是用来挣钱的工具,所在的环境不同,被需要的点不同,配置也是不尽相同的。 樊简坐在椅子上,习惯性的等待着,眼前突然亮起的光芒吓了她一跳。 反应过来之后,樊简才想到要去滑动鼠标。 认识樊简的,会认为她是一个内向腼腆的人,熟悉樊简的人,会认为她是一个古板无趣的人,而了解樊简的人,才会知道樊简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道樊简是什么样的人并不会在电脑的另一端等待着她。 茫茫的人海,要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的事。 樊简没有系统推荐的好友中找到陈容的名字。 她想问陈容的关于她怎么样?她也想告诉陈容的她的近况,但找不到陈容,一切就都无从说起。 樊简觉得,她和陈容就像是生长生活在一片田里的浮萍,看似紧密相连,但当风雨来临,逐水而居的浮萍就会失散。 樊简移动鼠标,系统推荐给她可能认识的人便换了一批又一批。 看名字好像是都认识的,但他们的面孔樊简却有些想不起来。 高中三年,充斥在樊简生活中多是作业,知识,再不然就是家务。 有时偶尔从书本里抬起头,那必定是做眼保健操的时间到了。 樊简用了好一会去回忆那些面孔,还是无法将一个面孔安放在那熟悉的名字里。 樊简想,整个高中,她能想起来的,也许只有一个陈容。 樊简想着,勾着嘴角笑了笑,脑海中无端的跃出一双眸子,那双眸子中包含的情绪太多,樊简从来不敢细看,当那双眸子注视她的时候,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眼神,那如满盛星河的眼神滑过,像是温暖的风,像是温热的水,让人的心暖暖的,好像是谁掬着一捧温水,直灌在了她的心头。 樊简的手抖了一下,脸颊莫名的烧了起来。 在这样幽暗的环境中,樊简知道没人会注意她,但她还是低下了头,用时间来退去脸颊滚烫的温度。 眼前的屏幕发出了一声「滴滴」的叫声,那是一种提示。 樊简抬起头望了一眼屏幕,系统推送的人又换了一批,樊简粗略的扫了一眼,脸颊又莫名的烧了起来。 她在其中发现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熟悉的,也是樊简整个高中生涯中唯二能把名字和脸记起来的人。 “烟含顶上三分翠。”樊简轻声呢喃,她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把一句诗念错,这真是一个需要改正的错误。 但樊简喜欢这种错误,当她第一次看到那双眸子的时候,「烟含顶上三分翠」这句莫名其妙,张冠李戴的诗句就莫名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鼠标在手指下不太听使唤,屏幕上那个箭头更是怎么都不肯往樊简意想中的地方滑去。樊简的心里像揣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却又是充足的。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就是普通的同学之间的几句问候罢了。 但,那些问候之后呢?那两人的对话框之后是光洁如白纸的背景板,还是说一些似是而非樊简想都不敢想的话? 最让樊简彷徨的,其实是如今的差距。 樊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流水线的一个女工变成办公室的员工,但她清楚的知道,再也不会没有进一步的机会了。 处在不平等的的位置去谈一件事,那就像是用天平去称两个重量相异的物体。 樊简擦干净了掌心的濡湿,心中那些或好或坏的念头也跟着一并被擦去。 箭头在屏幕里乱窜,最终落到了樊简期待的位置,樊简正准备按下去的时候,眼前幽暗的光忽然熄灭,整个屏幕突然陷入到亘古的黑暗中。 樊简看着陷入黑暗的屏幕,嘴巴张了张,最终落到嘴边的是一个低声的叹息。 樊简是有些相信没命的,在唯物主义者和唯心主义者这两个名词还没问世的时候,樊简有些行为就被称为迷信。 樊简想安慰自己,电脑的黑屏就是因为她只给了一个小时的网费,时间到了,电脑就自动关机了。 但这种自我安慰很快就到唯心主义这条道路上纵马驰骋了,生命是讲究缘分的,也许,只是因为没有缘罢了。 樊简的苦闷被买来的一堆书抚平了,书中那么多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不都是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的吗? 樊简就这样在自我安慰中度过了一个小长假。 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樊简发现,这个小长假对大家的都是有改变的。 温琳琳的短裙得到了一致的赞扬,温琳琳的笑声和裙摆也更加的飘扬,樊简拉了拉自己七分裤的裤脚,缩了缩自己的脚,将她费了一点时间才挑选出来的鞋子藏到了桌子底下。 沈深剪了短发,人更清爽精神了,林泽丰也因为一套新的西装得到了陈宝莲的认可,好像也是因为这样,大家都不会再注意到他一笑就会露出来烟黄的牙齿。 陈宝莲翘着二郎腿,涂的精致艳丽的指尖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又奢华的手机。 樊简看到温琳琳的眼都开始热了起来,想必那不是个便宜的东西。 他们好像在这个长假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樊简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想明白,工厂的食堂是喧嚣的,樊简的问题在这样的喧嚣下显得更为沉默。 樊简的缄默直到她对面椅子沉了一下,一口烟黄的牙齿中加的几颗米饭让樊简想到珍珠和泥沙拌在一起的样子。 “你也在这里吃饭吗?” 樊简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林泽丰见樊简不答,也沉默了一会,不过这种安静还不到一分钟,他又找到了其它的话题来和樊简一起聊。 其中有好些是没有营养还特别像让别人扇他耳光的。 在她又一次的问樊简,“你为什么不像温琳琳一样穿短裙呢?我想你穿着一定很好看。” 樊简站了起来,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吃饱了。” 樊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知道自己现在不想要什么。 第23章 纱影重重 樊简不知道别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会怎么应对。 理智告诉她,他们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在工作上还有许多的往来,要是闹的太僵,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工作上也会增加许多难度。 可樊简心里的第一感受让她在林泽丰说出那些问题的时候,连笑都觉得勉强。 做事是件简单却极致的学问,做人是件简单却深刻的学问。很不幸的是,樊简到现在,连一样都没有学会。 在风轻日浓催人欲睡的下午,樊简的电脑又一次的死机了。 樊简将插头拔下,又插进插座中,樊简期望着电脑能在下一刻亮起它那昏暗的光。 但在一分多钟的等待之后,樊简还是失望了。樊简重新蹲了下来,又一次的拔下插头,樊简放开被咬着的嘴唇,伸手学着林泽丰那天的样子在主机上拍了一下。 “你是打算换新的吗?” 樊简望向出声的方向,只见林泽丰半靠在办公室的门口,脸上的笑有几分无奈。 樊简低下头,心中升起的希望如同绽放过的烟花快速的往地面坠落。 果然是报应不爽吗?她那欠奉的笑很快就换来了自己的狼狈。 脚步声在她的身边停下,樊简手里的插头被夺了过去,插进了插座里,林泽丰在主机的侧面轻轻一拍,又和上次一样,按了几次回车键,经过几秒钟的混沌,电脑的屏幕才慢慢的亮了起来。 樊简松了一口气,面对着越来越欺进的陌生气息,樊简往后退了一大步才躲开那些气息的包围。 “谢谢。”还有对不起,樊简在心里默默的说道。她不是为自己心里的不自在道歉,她只是在为自己刚才的态度道歉。 “不用谢,要是想谢我的话,晚饭过后,你到天台上来。” 这样的说辞难免会让人心里不安,樊简既有不安也有别扭,一双眼睛在办公室扫来扫去。 “我没有什么恶意。”林泽丰摊了摊手,他的目光是真诚的。 樊简相信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一句话,她刚才的眼神不就是很好的演绎了这句话吗? 林泽丰的目光是真诚而坦诚的,樊简想,工厂的天台也不是什么偏僻隐秘的地方,她若是不去,别人只会说她小气。 樊简在阶梯上的脚步顿了一下,怕被别人说,这原本是樊简妈妈最爱挂在嘴边的话,在妈妈的眼里,被别人议论似乎是件可以和杀头相提并论的大事。 她用自己的话来禁锢自己,也用这样的话来约束樊简。 樊简本是最不喜欢听到妈妈说的这句话,她常想,她不一定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一定不要重蹈妈妈的覆辙。 却原来,有些东西是在天长日久的浇灌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潜在的意识。 樊简转身想逃,似乎要以此来证明她并不是活在妈妈的阴影里。 但才下一个阶梯,樊简就止住了脚步。 天台是水泥浇灌的,前些日子的几场大雨让水泥面上留下了不少的类似于青苔的黑色东西,墨黑和泥白纠缠依附,让樊简想到了一具许久没有洗澡的躯体。 林泽丰站在天台围墙边,顶楼风大,斯泉的对面是一栋楼层更高,面积更宽的大楼,夕阳的光辉被遮去了多数,余下的几缕橘色的光芒便难能可贵。林泽丰就站在那几缕夕阳照耀到的地方。 樊简像他一样站在围墙边,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没有那几缕夕阳的照耀,樊简能明显感觉到那种黑暗即将笼罩的压抑。 活泼开朗对樊简来说,并不仅是一种性格,更像是一种态度。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总是很拘谨,妈妈把她的这种拘谨说是登不上台面,小家子气。 只有樊简自己明白,她是怕别人讨厌,至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在意别人的想法,樊简自己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现在,充斥在樊简心中的更多的是不安。濡湿的掌心在衣角上擦了擦,樊简想,也许她真的如妈妈说的那样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 但其实被忽视的太久,骤然放到光芒之下,璞玉放久了也会蒙尘,更何况是适应力极强的人? “你看,天上的云很漂亮。” 樊简顺着他的话抬头望去,只见湛蓝的天空上浮着一层纯白的像棉花带状云彩,蓝的透明的天,洁的柔软的云,樊简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天高海阔之感。 “是啊!真漂亮。”樊简赞叹道。 面前陡然笼罩了一层阴影,似乎是黑暗终于挣脱了蒙昧的束缚,铺面而来的,还有一种陌生又奇异的气味。 樊简低头,一片麻色闯入了她的眼帘,那种陌生奇异的气味伴随着肢体从樊简的身后绕过,樊简的后背一凉,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往旁边走开了几步,只丢下一句“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要先下去工作了。” 其实若无特殊的原因,办公室的文员晚上是不需要加班的。 樊简下楼梯的脚步和速度可以说是落荒而逃,当她站在半掩的办公室门前时,她还有些心虚的往楼梯间看了一眼。 楼梯间没有人,办公室内比办公室外更早的被黑暗和光明交织出来的混沌包围。 这种混沌的光并非明也并非暗,让樊简突然把这种光和暧昧这个词联系到了一起。 提着的心一松,樊简握在办公室门把手上的手一动,办公室合上的门被推开了一角,樊简的脚步生生的顿住。 一声熟悉却陌生的声音闯进了她的耳朵,那声音欢愉中夹杂着痛楚,热烈中伴随着冷静,但那一丝的冷静又分明已经像欢愉投诚,樊简还在思考,再传入耳中的声音就在樊简的脑袋中炸开了一个烟花。 樊简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打湿了纯棉的衣服,紧紧的贴在后背上,粘腻不适,樊简却顾不上那一点不舒服,鬼使神差一般,她的脚轻轻的往前移动了一分,那黑色的如累赘似的长沙发和那缀着紫色花纹的薄纱窗帘最先涌入她的视线,窗户似乎没关,可能也只是开了一丝缝隙,那纱质的窗帘便轻轻舞动起来,黑色的长沙发上,交缠的,鬓磨的是两张不该碰在一起的脸。 第24章 拒绝何错 樊简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她只记得自己后背那被汗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凉透了。 樊简打了个冷颤,抱住自己的手臂搓了搓。 翻滚舞动的紫白纱下,纠缠在一起的到底是什么?是两具被欲望驱使的躯体还是平凡生活之外的刺激感受? 那时的天色是雾蒙蒙的,是黑洞洞即将来临的前兆,她什么都没看到。 但记忆不止一次的提醒她,她是看到的,想到那两张脸,樊简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恶心,她扶着路边的路灯柱子,呕吐难受,其实干呕更让人难受,樊简的眼泪都被逼出来了,她的脑海一片混乱。 樊简从未想过,两个跟她生活跟她的人生没有过多交集的人,既然会让她的心里感到这样难受,也许这和人无关,主要是这件事对樊简造成的冲击是巨大的。 这对她十九年来的认知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难受之后,樊简突然想到了那个矮胖的女人,樊简见她的次数不超过三次,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这样的人对樊简来说和陌生人又有何异? 樊简却突然心疼起她来,她每次出现都是穿金戴银,富贵非凡,但嘴角不见丝毫弧度的笑意何尝不是一种隐忍? 樊简做事越发的小心,但她也发现了一个事实,她做的越认真才发现最近越无事可做。 温琳琳一出去采购就是半天,但除了一些零件和螺丝,胶布,标签这样的小东西,再没有其他,之前那个一从外面回来便用甜甜的嗓音指挥着工人下货的温琳琳是再也见不到了。 沈深是主管生产的文员,她跟车间的主管在她狭小的办公室商量排货的流程,一商量就是小半天,林泽丰是不到发工资那几天一向都是非常清闲,整个办公室都像是他的办公区域一般,他有时也会和樊简说几句话。 樊简隐隐觉得有些不妙,顿时生出一种树倒猢狲散的凄凉之感,但她又很快的安慰自己,深市这么大,工厂何其多,如果斯泉真的倒闭了,她另外找一份工作就是。 樊简心里的凄凉不安很快就被一车车的货物冲散,流水线上的工人很快将一箱箱的货物分完,仿佛那样才能给他们安全感,有了那些货,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凄惶,更多的是安心和满足的笑。 陈宝莲的主要工作仍旧是化妆,曾经对此产生过质疑的樊简心头如明镜般雪亮,他们都是在这里工作,只是工作的性质不同。 人和人是不同的,人对人的态度也是不尽相同的。 六月中旬令人匮乏疲惫懒的下午,陈宝连在她的长沙发上眯着眼睛,温琳琳和沈深也在各自的小天地里闭门不出,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樊简还在敲击键盘,还有像混入沙丁鱼群里的鲶鱼似的林泽丰在晃来荡去。 林泽丰就晃荡到了樊简的面前来和她谈人生的理想,樊简不是很认可他那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林泽丰反问樊简,“现在不好吗?有一份看上去不错的工作,工资还可以,如果有两份这么多的工资,我就可以买辆车开开,不用太好,能坐的那种就行。” 樊简勉强的笑笑,工厂的存亡在她的心里其实还个问号。她不能说现在不好,却也没什么好的,“可惜你只有一个人,不能打两份工。” 樊简干巴巴的回答让林泽丰不怎么白的眼白往上翻了翻,樊简低下头,看来她真的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人。 林泽丰的脚往樊简身边挪动了一下,樊简的心里有些不自在,她突然想到那天在天台,那种陌生奇异的气息随着肢体在她背后环绕,她挪动了一下凳子,往墙边靠近了些。 “你说该怎么追一个女孩子比较好,是直接告诉她好,还是抱着她告诉她比较好。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追?” 樊简一听到他提出的两个选项心里就开始发毛,如果她是那个被追的女孩子,她肯定是从心里就感到一阵厌恶,妈妈曾经不止一次告诉樊简,在她像樊简这么大的时候,流氓罪是存在的! 经济的高速腾飞也不能将男女交往所必须的礼节化繁为简,甚至化有为无。 樊简动了动椅子,让它和墙壁的接触更亲密些, 樊简觉得自己还是该回答这个如果的,回答是一种礼貌也是态度,或许还可能把这个试图往歪路走去的青年掰正回来也未可知啊! “如果,我是一个男孩,遇到喜欢的女孩,会先跟她表明心意,她同意交往才可以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在没得到别人同意下的拥抱就是骚扰。” 林泽丰似乎是认可的,他点了点头,然后用认真的口吻问道,“那,樊简,我喜欢你,我可以抱你吗?” 樊简从心里生出了一种别扭和难受感,那种陌生奇异的气味让她从心里感觉到不适,她的椅子已经不能再往墙壁这边挪了,樊简脑袋一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靠在纯白的墙壁上,想也不想的回道,“不可以。” 樊简想,无论这个情景重复多少次,她的回答都只有这一个。 她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却明白自己不想要什么,林泽丰不是她想要的。 林泽丰被拒绝之后,对樊简是敬而远之的态度,除了工作再无其他的交集,樊简其实乐得如此,但她总能听到被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樊简不后悔自己的回答,别人对她的议论,她尽量的去忽略,工作上陡然多出来的许多事樊简也尽力去做好做完。 工作的多和人言的杂。樊简能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林泽丰在斯泉工作了几年,无论是在办公室还是在车间,认识的人比她多,人缘也比她好。 帮理不帮亲,那只是以为,从来不是真正的现实。 更何况,在她们的眼里,只怕樊简未必是有理的。陈宝莲就很好的印证的樊简心里的想法,那是一个阴雨天,天气阴沉沉的,樊简的身体也遇到一月一次的休整,交给陈宝莲的复印文件难免就慢了一些。 第25章 房屋将倾 陈宝莲从樊简的手里将文件大力的扯了过去。 樊简的腰又酸又涨,脸色苍白的就像是刚刷的墙似的。被陈宝莲这样用力的一扯,樊简的腰弯了弯,差点摔倒在地。 陈宝莲斜睨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满是不屑,那种神情更像是在看垃圾,而不是在看一个身体不适的下属。 “装成这样,谁会心疼你?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还能干什么?当少奶奶吗?当少奶奶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条件。” 被抢夺过去的文件被陈宝莲大力的拍在桌上,樊简的头低了低,身体的不适人情绪的反应也慢了一拍,不过她现在有些感谢这份慢。才不致于让她的眼泪掉落的太快。 陈宝莲砸吧了一下嘴巴,挥了挥手,艳丽的豆蔻此时更像是扫把上黏连的红色胶袋一般,“回你自己的位子上去吧!” 樊简缓慢的转身,陈宝莲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不大却像银针似的扎进了樊简的耳朵里,脑海里,“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吗?不过都是在泥潭子里挣扎的蛤蟆罢了,嫌弃谁啊?还以为自己能嫁给谁啊?” 樊简从来没有以为自己要嫁给谁,或者说要以嫁给谁来当一个目标。 陈宝莲的话是如此的刺耳朵,樊简又羞又恼又是委屈,突然间又变的一片空白,然后那些樊简尽力想遗忘的片段,像是一台老式的电视机在嚓的一声嗡鸣和雪花之后,那些片段止不住的往她的脑海涌了过来。 陈宝莲鄙视她,就因为她没有接受林泽丰的表白? 难道她做的那些事就是高尚纯洁的了吗? 这句质问樊简到底是没说出口。因为她需要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又需要一个看起来还算是和谐的环境和不算僵的同事关系。 樊简知道自己不是左右逢源,面面俱到的人,但也总不能和人人树敌。 樊简咽下所有的心酸和委屈,回到自己的位置。 上行下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陈宝莲对待樊简的态度,很可能就是整个办公室人对待樊简的态度。 温琳琳甜蜜的嘴不会再有甜蜜的称呼,樊简虽然早已经知道温琳琳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单纯,但对于人心不古,事态炎凉,她的心里并非不难受。 林泽丰的冷淡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些人的关系不是热如火,便应该是冷如冰。 樊简和林泽丰应该就是如此,既然他们无法做到热如火,那就是冷如冰了。 让樊简意外的是沈深的态度,陈宝莲又一次的将超出樊简工作和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交给她来做,她自己则挽着温琳琳去逛超市,她和温琳琳的出去的时候,高照的太阳将西晒的窗户晒的滚烫。 陈宝莲交给她的工作是朝出了她的能力之外的。 樊简看了好几次,还是没能弄明白那些专业术语是什么意思。 樊简不能不做,陈宝莲离开的时候丢下的那句,“我回来之前,你必须要弄出来,不能耽误车间的生产。”这句话就像尚方宝剑一样悬在她的头顶。 穿小鞋这个比喻也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这很好的体现了樊简现在的处境,鞋子小了,穿着怎么会舒服? 豪气点就该甩开那双不合脚的鞋子,圆滑点的就该在不适合处抹点油让鞋子更加顺脚,厉害点就该把不合脚的鞋子削破。 樊简很想豪气,但妈妈要钱的声音就像是一个沉甸甸的秤砣压在心上。 或许,她觉得,赤足并不一定比穿小鞋好受,毕竟人生的道路上布满了荆棘。 很多人在遭受不公平的对待都选择了沉默,并不能说她们胆小,她们只是看透了或者明白了。 既做不到豪气,也学不会圆滑,更没有利害的锋芒,便只剩下了默默忍受。 人生这条崎岖密布荆棘的道路,走在其中的人肩上还压着不少的重担,想潇洒也总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樊简试着在电脑上搜索,但那些解释不一,模糊不定的词语,到底哪个才是她要的答案? 望着那些文件,樊简的心里突然涌起了无限的难过,穿小鞋的滋味不好受,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想如此委屈? 樊简试着用自己认为最合理的解释去做手里的工作,眼前突然笼罩了一片阴影。 樊简抬头去看,沈深站在她椅子前,樊简扬起笑脸问道,“有什么事吗?” 沈深也没有说话,让樊简摸不准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深伸手,将樊简身前的文件拿了过去。 樊简急道,“这个……” 沈深拿着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听到樊简急切的话,甚至连头都没回,“这个,你不会。” 沈深说的是事实,樊简头一次感到如此的难过,人是群居动物,有各种情感需求,孤立无援的滋味并不好受。 当沈深将做好的文件交到樊简手里的时候,樊简有些不敢相信。 沈深还是刚才那句话,“这个,你不会。” 樊简却从里面感受到了满满的善意。沈深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樊简这才发现,沈深从不讨好陈宝莲,她只是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她也是一样,为什么陈宝莲却只单单针对她呢? 也许是因为沈深把事情做到了极致。 这是樊简将文件交给陈宝莲的时候,总结出来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宝莲每每想为难樊简,却总是没能如愿。 这并不是因为她的良心发现,而是她突然发现,手头上根本没有工作可做。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不仅是办公室的人感觉到了危机,车间的工人态度比起办公室的人更激烈的多。 在辛苦的劳动没有得到报酬之后,车间的员工开始罢工。 樊简又看到了矮胖的老板。这次,他脸上再没有了意气风发,更多的是狼狈。 陈宝莲和车间的主管安抚了罢工员工的情绪,其实樊简知道,她们说的再多,不如拿在手里的钞票安心。 拿到了一个月工资的罢工员工不需要任何的劝阻,队伍不击自散。 第26章 何处家园 在得到暂时的安慰之后,没有人知道,更糟糕的事正像滚雪球一样向他们滚滚而来。 樊简拿了工资之后,第一时间打回了家里。 没有和妈妈说她现在的处境,妈妈在电话那头说着樊明最近的成绩又有提高,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樊明的进步,妈妈的声音听上去仿佛都年轻了几分。 樊简不想让自己心里的猜测去打破妈妈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也许樊简更多是想在妈妈的面前证明自己,无论妈妈有没有看到。 唯一让樊简心安的是,她自己办的储蓄卡里,有了一笔微薄的存款。 两千元,这实在不多,用来购买一只老旧款式的手机也才略有盈余。但这却是樊简将近五个月以来省吃俭用的存下的钱。 拖欠工资所引发的罢工被拿在手里的钱实实在在的安慰着。 八月的下午,原本是最令人困乏的时候,斯泉电子厂的员工干的却是热火朝天。 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睡意倦意,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眼前能看到的货物揽到属于自己的筐里。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一般。 下车间和车间的主管商量流水线的事宜,本不在樊简的工作职责内,这是沈深的工作,但沈深今天不舒服,樊简也是受这种不舒服困扰的常客,樊简能明白并且理解,她自告奋勇的代替沈深下了车间。 樊简明白,他们心里最害怕的不是劳累,而是没有生活来源。 但现实的巨轮不可能因为几百人的担忧就停住自己倾轧的脚步。 在罢工领了工资之后,月底又一次的如约而至。 这一次,斯泉老板的口袋又一次的让大家失望了。 车间的主管和陈宝莲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安抚情绪渐渐暴躁的工人。 但再多的话语也比不上一叠握在手心里的钞票让人安心。 更让人不安的是,在流水线上的货物也越来越少。 车间的主管还是会安排一些货让员工来上班,但都是一些整头补尾的事,清闲的工作没有让处于炎热之下的人们安定下来。 相反,斯泉员工的情绪反而一日焦躁过一日,樊简的心里同样也很焦急。 毕竟,两个月的工资对他们这些务工者来说,并不是一笔可以忽略的钱。 温琳琳和沈深都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闭门不出,陈宝莲的烦乱是如此的显而易见,她甚至都没空来找樊简的麻烦。 樊简在做完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后,只能看着眼前老旧的电脑一遍又一遍的发呆。 补尾的事也总有做完的时候,当工人们第一次看到货架和货桌上没有任何货物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厂房是如此的宽阔,而斯泉真的要倒闭这个事实也开始在每个人的心头萦绕。 尽管车间主管的说辞委婉又激昂,工厂的困境只是一时的,老板正在寻找订单,相信大家一定会一起渡过这个难关的。 激昂的发言之后,却没有一个人附和,车间主管举到一半的手也只能无力的垂下。 假期从两天变成了五天,又变成了七天。 樊简心头仅存的一点希望消失了,斯泉已经是一颗枯死的树,无论它矗立的姿势有多么笔直,但失去了根部的养分,矗立的再笔直也不可能再恢复生机。 有些事情, 你自己不面对一下,你都不知道有多难。 樊简拿着简历去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要在年中找一个合适的工作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碰壁的次数多了,樊简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她是一个不被父母疼爱的孩子。所以,才不配被社会优待? 樊简除了找新工作,便将剩下的注意力都放在斯泉电子厂的身上。 樊简试着说服自己,她是要去超市买东西,顺便去斯泉看一下,当她站在斯泉门口的时候,她才发现,有这种想法并不是她一个人,那些熟悉的身影或抱着脚,或支着腿都坐在斯泉门口的超市外面的休息椅上。 男女老少,容貌不同,姿势更是不一,但在此刻的樊简看来,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们的脸上愁云密布,满眼的茫然和忧愁,他们的目光不时的落在那两个漆红大字上,眼底又隐隐的蕴藏着希望。 樊简觉得,比起这座工厂的实际拥有者,他们显然更担心斯泉的生死存亡。 樊简在超市漫无目的的走着,好像是受到了那些人情绪的感染,亦或是那些熟悉也陌生的工友将樊简心底的担忧也勾了出来。 人们在仰望星空的时候,还不忘脚踏实地。樊简想,这句话非常适合现在的她,无论精神世界如何的充足,但人的躯体总是需要食物的填充。 樊简不想动用卡里的钱,那是她留给自己的一条后路,虽然很小,但不满二十的她,已经隐隐觉得那一条路的重要。 樊简又走到了斯泉,那两扇一直关闭的银灰色的铁门已经打开,门上漆红的字也抖擞了精神。 樊简来不及多想什么,已经走了进去。 斯泉的一楼是包装部,所有制作好的货物会在这里进行打包。 但现在这里依然没有货,桌面干干净净的,樊简顺着楼梯去了三楼,办公室的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的人。 樊简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才看到大门敞开的办公室里是什么样的景象。 矮胖的老板深陷在沙发中,老板娘穿着素净坐在他的身边,在老板的对面有两个神情严肃穿制服的人,老板娘递了一只笔到老板的面前,平常看不到一丝上扬弧度的嘴角却在这个时候扬了起来,“签了吧!” 老板神情颓然,握着笔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 樊简入职的时间太短,工厂的事她知道的实在太少,她不知道那签字意味着什么。 这件事情最后面的结果是斯泉厂的每个人都只得到了两个月薪水的百分之七十。 而拿到发完了薪水之后的斯泉正式倒闭了。这颗从根部就已经坏掉的大树再也保持不住笔挺的站姿。 拿到了薪水的人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笑。 樊简听在耳里的,都是一声声的询问,“你们找到工作了吗?” 第27章 一次便好 现实让人感觉如此的无力。 拿到工资几天之后,樊简在经过斯泉厂的时候,才发现那两个漆红大字已经被拆了下来。 樊简捏着从桥头书店买来的报纸,投入了新一场的寻找中。 樊简的专业能力不弱,却也不强,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之后,樊简也明白了自己的短板所在。 她是什么都会一点,却也没有什么精通的。她是年轻,但那些和她一起应聘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年轻的? 樊简这次要应聘的公司是一家大型重工企业的分公司。虽然是大型企业的分公司,但除了那个名字,这家分公司得到的好处显然是不多的。从业人员在一百人以下。 都说换工作也应该是步步高升,但跳槽和失业显然不一样。 长达半个月找工作无果,对于没有存粮也没有依靠的樊简来说,这已经足够磨平她身上所有的棱角。也足够引起她心底最深的恐慌。 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这句话现在已经被樊简改为,不管什么工厂,只要能让她工作挣钱的厂就是好厂。 不管是重工业的机械还是轻工业的电子手包,想来没有人挂着开工厂的名头却干着见不得光的事吧? 樊简在心里安慰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走进了这家位于工业区偏僻角落里的大型重工业公司的分公司。 樊简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 一颗 心仿佛漂浮在半空中,樊简的脑海里又响起了招聘官的那句话,“明天过来上班。” 声音是中正的,甚至有些冷漠,樊简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满满的都是幸运。 对于樊简这样从小到大没得到多少爱的孩子而言,感受到快乐有时真的太简单。 樊简已经做好准备要进入新的工作当中,在入职的第一天,她早早的就到了工厂。 和斯泉一样,这家大型重工企业的分公司的办公室也是设在工厂的顶楼。 挂在墙外的空调外机正在嗡隆隆的不断工作着,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被分成了绸白色的格子间分割成了好些块。 樊简坐在最后面的一个位子,在领到了工牌和任务之后,再也没人和她说一句话。 不耻下问也是一种良好的品德。但这里好像没有人会欣赏这种品德。樊简的疑问被办公室除她之外的五个同事都泼了冷水。 哪怕怀里揣的再是一颗热情如火的心,此刻也该感到沮丧。 樊简是个脸皮子薄的人,她做不到像温琳琳那样娇言软语的求人,更不会在一个非常适当的机会用一份价格不低的零食来拉近和同事间的距离。 樊简只能依靠自己慢慢的摸索,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樊简明白,人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一场秋雨迅疾占领了南国的土地,深市也在一夜之间换上了一件空蒙的衣裳。 樊简也加了一件外套,在这个陌生的异乡。她必须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一场场秋雨很快就把深市的秋天直接过渡,进入到了冬季。 深市的冬季是不下雪的,却异常的干冷。萧瑟凛冽的风吹遍了深市的每个角落,灰蒙蒙的天空都往下坠了几分,樊简的生活简单的可以用两点一线来形容,逛超市和书店成了每周一次的支线任务。 樊简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度过了她十九岁的生日。 直到晚上樊简看到手机上的日历才想她的生日。 白色机身,粉色的边框,一个两寸见方的小屏幕的下边是一个并不怎么出名的牌子,这是樊简在新工作的地方领了第一个月工资之后买的,八百块的手机,在樊简看来现在并不是必要,但若想做好她的新工作,那就需要。 办公室的同事好像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跟樊简说明母公司那边的任务,他们之间的沟通好像也更依赖于短信而不是语言。 樊简最终还是买了这只手机,这让她小小的肉疼了一下,但从手机里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的时候,樊简又鄙视自己的肉疼,很快就为自己花的这点钱感到释然。 到底是母女,哪怕是这对母女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太亲密, 哪怕这对母女之间还有着一个隔开她们亲密更为亲密的一对母子。 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两颗在生命伊始就连在一起的心,在这个寒冷的秋季突然无比的贴近。 樊简和妈妈说了自己的近况,她是一个人,一个有情感需求有情感倾诉的人。 冷冰冰的季节,冷冰冰的环境,樊简每次想诉说,还没等话从喉咙里蹦出来,就已经被冷冰冰的环境化为了白雾。 妈妈的体谅超出了樊简的想象,或者妈妈并不像樊简说的那样不讲理,工厂倒闭是外在的原因,而非樊简之错,在得知樊简买的手机的价格之后,妈妈甚至还破天荒的赞同了樊简。 今天的妈妈真是让樊简出乎意料,也让樊简异常的欢喜。 所以,在妈妈要樊简回去过年的时候,樊简才没有认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挂断电话,樊简的心里久久没能平静,在进入冬季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的想回到自己的家乡,那个她出生她成长的地方,那里的冬也是冷的,风是凛的,水是温的,人是暖的。 故乡的一切仿佛一双温柔的手,不时的在招呼樊简回到她熟悉的怀抱里去。 樊简是想回去的,但这个念头每一次升起来都会被妈妈去年那强烈坚决的否定压下去。 樊简不太懂得委婉的拒绝一个人,也不喜欢被人拒绝。有些请求一旦失败了一次樊简就不会再提起。 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呢?是妈妈每一次在给樊明准备新衣服的时候,在樊简的一再提醒下却总是忘了买樊简的?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有的时候沉默本身就是最明确的拒绝。 樊简也从此明白,如果别人真的答应你的请求,你只需要说一次便好。被拒绝一次,就会被拒绝很多次。 所以,回家的想法在心中汹涌翻腾,樊简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按下去。 第28章 故乡故想 樊简开始掰着手指数归家的日子。 公司也在年前接到了大量的订单,夜晚和休息日也被要求加班。 这样也有一个好处,繁忙可以暂时将思念压下,等待就不会显得那样的漫长和焦灼。 每当樊简从绸白色的格子间抬起头,一天就已经过了一大半。 樊简当然不会无聊到去记自己的抬头的次数,她没有时间,也不必如此,她已经确定了归程,公司这边也早就请好了假,手机上日历会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时间的到来。 南国的冬天一天比一天要冷,樊简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来时,收到了晚上不用加班的短信。 在南国,冬至也是一个合家团圆的节日。 放下工作的樊简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街上的行人也稀少的可怜,昏黄路灯下是一个个孤独的影子。 樊简也是其中一个。外面很冷,和家乡的霸道干冷不同,这里的冷是绵柔的,却也是入骨的。 樊简并未在街上逗留多久,归家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个时候,她可不希望被感冒缠上。 接近放假的那几天,不止是樊简,所有的人都开始懈怠起来,平时的日子不难熬,等待的日子才难熬,尤其是已经假期已经到了眼皮子底下的等待。 樊简依旧规规矩矩的做好了自己该做的每件事。 而回家的时间,也终于如约而至。 樊简拉着自己在市场门口买的皮箱,随着人流涌进了汽车站。 能容纳几十人的车厢很大,气味并不好闻,体味加上汽油味,闷气再加上有些人的脚气,胃口差些的只怕是当场就要吐出来。 樊简也很不喜欢这种味道,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边,扭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晃荡拥挤的车厢就像是一个盖上盖子的罐头,你挤我搡,偶尔的转弯急冲还会乘客以为自己是在坐过山车。 樊简将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窗外的景色涌入了她的眼帘,成片的芭蕉树舞动着宽大肥厚的叶子,远处的山重峦叠嶂,近处的树木花草难掩芳香。 樊简突然想到她十五岁时跟着爸爸妈妈进省城,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也是这样一个晃荡拥挤的车厢。 常跟随父母出门樊明一上车就驾轻就熟的躺在爸爸的腿上休息,坐在座位上的樊简却满脸兴奋的看着窗外。 窗外的景色固然是新鲜的,但更让樊简高兴的是爸爸妈妈能带她同行。 樊简的兴奋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在别人友善的称赞道,“你家女儿真活泼的时候。”爸爸却脸色难看的,像是丢了极大的脸似仓惶解释道,“她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 樊简所有的好奇和喜悦就成了一潭死水。 客车载着乘客踏上归途,摇摇晃晃之间,已经跨省越市。 纵然早有准备,但下车的樊简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想在车站过多逗留,樊简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拉着箱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樊简家住在县城的老街的老式楼里,外墙铺了一层碎石子,地面全部是由水泥抹面,深绿色的扶手和大门是老式楼最显著的标志。 县城里的超市才刚通上电梯,老式的居民楼要配电梯是个奢侈又不合时宜的事。 樊简拎着皮箱一步一步爬到五楼,紧锁的大门却让满身大汗的樊简瞬间来了个透心凉。 家里的钥匙有三把,樊简好像从来都没有拿到钥匙的权利。 她做的更多的是望着紧锁的大门在楼道里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枯等。 半湿不干的衣服粘在后背上,寒凉中还让人感到十分的不适。 樊简顾不上那么许多,从皮箱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在被漠视的环境中长大的樊简早已经明白了没有什么是比健康的身体更为贵重的。 也许是她的这个打扮太怪异,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爸爸妈妈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她认出来。 爸爸妈妈怔忪了好一会,直到双手插兜走在最后面的樊明叫了一声“姐。” 爸爸妈妈才如梦初醒,从身上掏出钥匙开门。“回来了也不说一声。”爸爸放钥匙的时候,妈妈似乎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樊简拉着箱子沉默的往她的房间里走,屋子里的景象却让她在门口却步。 那张简单的小床被蒙上了一层油布,以它现在的作用来看,其实不应该称做是一张床,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用来防潮防东西的高踏板。 那里有樊明废弃不用的书桌,有从妈妈房间里退休下来的梳妆台,有爸爸当时爱不释手,后面弃如鸡肋的按摩椅。还有一些用纸箱装好的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这里唯独缺少的,是樊简的东西。 樊简顿了好一会,才拉着箱子慢慢的走了进去。 那些原本被放在樊简床上的东西,因为樊简的归来。不知道被妈妈安置去了哪里。 樊简打开衣柜,想让在箱子里憋屈几天的衣服回到它们该到的地方去,也好安慰一下衣柜长久以来的空缺。 打开深红色的老式衣柜,樊简被眼前的满满当当吓了一跳。 柜子里什么衣服都有,春夏秋冬,毛毯褥子,就是没有樊简的衣服。 爸妈的话客气又疏离,倒不像是至亲,更像是亲戚。 电视正在播放的是樊明喜欢看的节目,爸爸妈妈看得直打哈欠,却没有去睡觉。 这样的场景是樊简在想象中是最美好的,一家子围炉夜话,哦,还是有点不同的,缺少亲密谈话,就像是一场无声的电影,看到人难受,置身其中的人也是难受。 当樊简说出要去睡觉的时候,爸爸和妈妈都松了一口气。 在房门还没关上,爸爸和妈妈就已经从沙发上离开。 家人之间是不需要客套的,爸爸和妈妈的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在陪一位客人。 樊简的难受也只是一阵,并不是代表她不难受,只是既定的态度一时之间无法逆转,那就只有接受。 长久的分离足以让很多关系变得疏离,爸爸妈妈在面对樊简时不知所措,樊简在面对她们时也难以做到自在。 第29章 既见君子 父母和樊简之间远不如和樊明亲密。 这是从小樊简就知道的一个事实。 并且这个事实,在樊简外出工作一年多之后变得更明显。 妈妈做的菜都是樊明爱吃的,重油重盐重辣,在南国吃了一年多清淡口味的樊简有些不适应,她想在那些菜中找出一个不那么辣的,希望吃下去的食物不要让自己的胃太难受,但她的行为在妈妈看来就是挑三拣四。 爸爸的着眼点并不在这上面,他一向认为自己目光长远,能从这老式楼的五层看到县城的中心甚至更远的地方。 他常常语重心长的教育樊明要好好读书,在给他举了好些名人的例子之后,还不忘把樊简拉出来做一个反面教材。 樊简在樊明的房间门口听到过一次爸爸这样的教之后,爸爸就把教育的场地移到了更隐蔽的地方。 樊简好像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人,爸爸妈妈的有些行为让她难受,但嗅着家乡的空气,樊简心里的难受又很快被冲淡了。 县城的街道杂乱,满街的红色涌入眼帘,只觉得喜庆,樊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走在熟悉的街道对她来说,已经让她感觉到满足和幸福。 高中位于县城的主干路上,从县城最早也是最大的一家超市走过,再经过一家小书店,樊简的母校的大门就在眼前。 四个烫金大字嵌在以红色瓷砖为底的大门上,格外的大气庄严。 踏进大门的时候,樊简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那段岁月。 那时,长及腰的黑发被扎在脑后,身上穿蓝白相间的校服,衣柜里少有自己合身的衣服,手上能花的钱少的可怜,头饰和电子产品更是没有。 现在,她的肩上挎着一个时尚的单肩包,包里装着一个钱包和手机,钱包里的钱不多,却也足够让樊简购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手机不贵,在通讯的基础上还兼顾美观,发丝像瀑布一样倾斜在肩背之上,映在玻璃上的人影窈窕纤长,高筒靴子搭配短裙,即使罩上一件土黄色的外衣也足够的出挑。 樊简却十分先想念那段岁月,那时的她,心中有目标,可以为了 那个目标不断的去努力。 现在呢?她在南国埋头在机器前,在格子间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问过自己,只能这样了吗?她的青春,她的人生,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樊简,在脑海中回旋的问声也在机器不断的运转声中开始消弭于无形。 樊简有时觉得,人就像是一艘艘小船,在生活的这片一望无际的大洋中行驶着。 大多数的人没有方向,只能随水飘荡。生活推着樊简不断往前,那些不甘的声音在心中渐渐低了下去,接近消失,只留下了一颗种子。 走在熟悉的母校教学楼前,听着里面传出来的琅琅的读书声,樊简停下了脚步,恍若春风化雨,旱地遇甘霖,那颗种子快速的萌芽,生叶,茁壮的成长起来。 樊简一个人在教学楼前待了许久,冬季凛冽寒冷的风吹的人脸颊生疼,拂过樟树的枝叶,带起了一阵沙沙的响声。 停在枝头的麻雀抖了抖身体,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滑过一道利落的身影。 终日灰蒙蒙的冬季有一点不好,只有天黑和天亮时才会露出了白天和黑夜的明显界限。除此之外,其它的时间没有多少分别。 樊简没看手机,只是她觉得自己该走了,时间从来不会因为她的驻足而停留,人永远是被时间催着长大的。 从教学楼下去,就是一段长下坡,这个长坡直接延伸到校门口,长坡两旁的花坛里栽种着高大的红杉树,细长如针的树叶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红针般的树叶下是薄而密的青色,恍如皮肤一般覆盖在粗糙的水泥面上。 再往前就是私家车辆聚集的地方了,最新款的轿车,最便利的摩托车,最简单的自行车,自然也少不了在县城农镇之间穿梭的载客载物都非常适应的三轮摩托车。 樊简站在门前犯了难,她并没想要这么早回去,那些载客的车辆却一次一次的按响着喇叭,一次比一次更急促,这更好像是对樊简的鞭笞,昏黄冬天的下午,好像再不及时回去就是一个了不得的错误。 樊简脑海里的想法被刺耳的喇叭声击溃,她信步走向一辆车,没走出几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身体像是被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看向一个方向。 樊简缓慢的转头,目光不期然的和一个视线碰撞到了一起。 不是春风化雨,也非情深浓烈,只是非常简单的一次对视,就像是你走在街上,目光到处搜寻的时候,不小心落在某处或者某个人的脸上一样。 缓缓降下的车窗后,是一张不怎么熟悉的脸,那张不怎么熟悉的脸上,却有着一双樊简十分熟悉的眼。 樊简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她想,她此刻的样子应该和她看到的一样,没什么特殊的样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平静的恍如一片镜子似的湖面。 但她又觉得不该是这样,胸中翻涌沸腾早已经将平静打破。 香槟色的车子从杂乱无章停放的车群中倒了出来,突然加速的车身让车窗后的那张脸猝不及防的往后倒去。 他不会犯这种错误,但他也确确实实犯了。 哪怕在倒下去之后,他望的方向也是没有变过。跳动的心脏恍如擂鼓,快速流动的血液让樊简的脑海一片空白,脚步却比脑子更快一步的做出了决定,她往前走了几步。 迎面而来的风似乎多了些温度,是因为唇角绽放的笑意吗? 樊简又往前跨了一步,但车轮运转的速度显然更快,香槟色的车子已经变成了一道弧线往前疾驰。 失去的方向的鸟儿该怎么飞翔?樊简的脚步停了下来,最后落入眼帘的是一扇黑洞洞的窗。 诗经中唱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是啊!能见到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樊简这样安慰自己,但在凛冽呼啸的北风前,被吹的干涩生疼的眼睛却湿润了。 第30章 天堑之别 很多事情都开始迷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但总会有特殊的方式将它们留存,文字和照片是最鲜明最常用的载体。 樊简从她已经那被放到不见天日的杂物间的老式书桌抽屉里找了一本同学录。 同学录上的文字和信息又将樊简的思绪暂时拉回到了校园时代。 整个高中生涯,她能留下的,除了那个一生的遗憾,一张毕业照,就只有这本同学录了。 樊简缓缓翻动着手里的通讯录,心头滋味莫名,纸张和墨水混合的特殊香气让樊简喉头微酸。 湿润的眼睛落在某一页的寄语上,「平安喜乐」是四个简单的字,但要真的做到,又何其难? 不用看,樊简也能知道这是谁留下的,清俊工整的字体,很难模仿也很难再见到第二个的。 陈容给她留下的寄语多而杂,美好的祝福中夹杂着几句趣语。 樊简是既感动又想笑。将写在电话那一栏之后的数字抄下,樊简握着手里老旧在封面上都开始出现霉斑的同学录,最终还是把它塞到了原来的地方。 樊简用手机拨下那串数字。 接电话的人听声音是一个中年妇女,樊简认得这个声音,她是陈容的妈妈。 简单的问候了几句,陈容妈妈就问起樊简的现状,冰冷的链头被在指尖流连许久, 铁属也沾染上了暖意,但樊简明白,只要离开她的温度,链头又会回归本来的冰冷。 樊简无意对别人隐瞒自己的现状,陈容妈妈在听到樊简的回答之后,原本热络的声音多了几分冷淡。她只说陈容还没回来。 樊简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由的收紧,陈容妈妈话里的冷淡,她听的出来。 但想到一年多没有音信的陈容,态度再冷淡樊简还是想知道答案。 樊简害怕受伤,被拒绝漠视的次数多了,她就把自己紧紧的包了起来。让那些弱点都藏在别人看不到地方。 坚持很多时候都伴随着倔强。 原来樊简骨子里还是倔强的,又或者她其实不那么害怕别人对她的拒绝。弱点这东西,越亲的人扎下去才越痛。 陈容妈妈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得意,“你也知道,我们容容的成绩比不上你,但我们为人父母的,怎么能不替自己孩子多想一点呢?你说是吧?容容她,去上学了,这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呢!自然是不在家了。” 话已至此,樊简好像也没有再坚持问下去的必要了。 陈容妈妈的骄傲是如此的显而易见,在她的心里,早已经把陈容和她之间划出了一道天堑。 或许,这道天堑不仅仅是存在于陈容妈妈的心里。 樊简曾经不止一次的在聊天软件的聊天界面上看到这样的问题。 “你的成绩这么好,怎么不去上学?” 那些问题都是来自和她一样年龄并且跨进了大学的校门的人。 这就是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和历经世事的成年人最大的区别。 《十万个为什么》是只适合小孩子的读物,大人不会问为什么,因为他们会自己寻找答案。 迷离昏暗的灯光摇曳,轮番在耳边轰炸的噪音,说是鬼哭狼嚎都是奉承的高唱,狭窄闭塞房间里四处流窜的酒精味,偶尔扫过脸上的彩色灯光,这一切都让樊简从心里感到不适应。 她更没想到,一年多未见,陈容约她出来,竟然是带她到这里来。 无论是在南国还是家乡,樊简都不喜欢这样的环境。耐着性子坐在这里,是因为陈容,还有陈容说别人要带给她的话。 《青藏高原》结尾荡漾悠长的高音在陈容朋友那可以和鸭公媲美的嗓音下毫无意外的翻车了。 樊简眉头微皱,伸手拉了拉陈容的衣袖,一束彩光正好从陈容的脸上扫过,让本就着了大浓妆的陈容看起来面目扭曲。 “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吗?”樊简低声在陈容的耳边说道。 “你说什么?”陈容涂着嫣红指甲油手指微屈,长长的指甲让樊简想到了昨天晚上在家看过的动漫里的人物。 樊简看了一眼被拉到沙发上的话筒线,这里正进行到火热阶段,看来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的。 “阿简,你真是不够意思,那些都是我的朋友,我们多认识几个朋友不好吗?为什么每次出来玩,你都这么着急,我又不要你付钱啊!真是的。” 樊简拉陈容出来的这一路,陈容的抱怨声一直不绝于耳。 樊简和陈容站在僻静的角落里,镶在墙上白底青花的瓷砖像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镜子,未施粉黛的樊简和妆容夸张的陈容此刻就像是黑与白的两个极端。 想到包厢里的情景,樊简心中突然生出一片心灰意懒之意。 她嘴巴张了张,对陈容的规劝最终化为嘴边的一声叹息。“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陈容手指微屈,长而尖的指甲挖着指甲里根本不存在的泥垢。艳丽的颜色下,陈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玩味。 “阿简,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心急呢?” 樊简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屏幕中心那几个数字最前面的已经变成了「2」,樊简的心突的跳了一下。 “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边走边说吧!” 陈容侧身,躲开樊简的手,长的过分的睫毛眨了几下,“阿简,我没说要回去啊!” 时间已经晚了,父母的责骂是少不了了,但既然已经出来了。樊简还是想知道别人究竟有什么话要托陈容带给她。 “好吧!”樊简叹了口气,“那你在电话里说的,有别人的话带给我,究竟是什么?” 陈容的眼睛眨了一下,夸张的睫毛扇动,黑色的美瞳美则美矣,却掩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陈容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冰冷的墙上,长发铺在她的肩膀上,她没有再看樊简。 “阿简,其实你这样聪明,在今天来之前就应该知道是谁有话要对你说。” 樊简将脸扭到一边,她怕突然变得灼热的脸颊会让陈容笑话她。 “这些话要说,也是有一个先决条件的,只是阿简,这个条件,你已经不符合了。你已经踏入社会了,应该知道入那扇门和没入那扇门的区别。” 樊简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陈容的声音和手擦过她的肩膀,微凉的手掌,惋惜的语气,“阿简,这不是我说的,我只是转达别人的话。” 第31章 云胡不喜 樊简猜的没有错。 九点半才到家的她,最先看到的是父母那两张威严又阴沉的脸。 樊简的爸爸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他拙劣的语言技术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樊简晚归的时候,那些没经过阻止没有任何修饰的言语和出口的技术再加上父亲这一个身份,语言的伤人之处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被父母忽视的樊简习惯将自己的弱点掩藏,期望用懂事来获得父母的疼爱。 樊简知道自己会被骂,也知道会被骂的很难听。她浑浑噩噩的往房间里走去,爸爸的骂声如影随形,樊简却充耳不闻,她的脑海里回荡着,只有陈容那一句,“阿简,你已经没有了那个条件。” 樊简的不言不语在樊父看来就是无声的挑衅,他伸出粗笨的手指拎起了放在角落了的长木棍,木棍的外表光滑,看着像是一个锄头把,是从外祖父手里退休下来,被樊父拿来作为行驶家法的权杖。 这根权杖从来都是对着樊明的,他是父母的希望,是望子成龙的寄托。 樊简从没想过自己能获得这项殊荣。 樊父手里的棍子高高扬起,跟在身后的妈妈高声叫道,“好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打着让别人看笑话吗?” 别人的议论对妈妈来说永远是重要的。 樊爸爸手里的棍子被扔下,他呛着眼睛看向相伴自己多年的妻子,恨声道,“都是你惯坏的!看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在家里都能混到这么晚才回来,谁知道在外面是怎么样的?” 樊爸爸发挥了自己逻辑思维从长处。樊明是他的希望和未来,一定要以最大的宽容和能力去帮助他,樊简只要不给他丢脸就好了。 这样听起来似乎很公平,但没有人比樊简更委屈,长期的好和付出被忽视,而有一丝的不如意,丢脸这件重要的事就会凌驾在父女亲缘之上。 她所有的奖状和荣耀都放在柜子里激灰,直至腐朽。父母却总是抱怨她不如别人家的孩子。 如果不是长期以来被放在一个不公平的位置,樊简何至于会失去「那个条件」? 爸爸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千钧力道砸在樊简的心头,让她心里满涨的委屈喷薄而出,“我在外面怎么样?我不偷不抢,把工作赚来的大部分钱都寄回来给樊明读书,我自己节衣缩食,连件好衣服都舍不得买。” 眼泪被樊简逼了回去,太多次的流泪没有人心疼,樊简只能将泪流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自己心疼自己。 “我是怎么样的呢?我就是这样的。”樊简的声音低了下去,妈妈站在爸爸的身后低下了头,额前露出了几根白发,爸爸的嘴唇动了动,牵动着脸上每一条新增的皱纹,这些,都让樊简喷薄而出的委屈被重新关了回去。 樊简关上门,顺着门滑坐到了地上,地板冰凉,而更让樊简心里发凉的是从门缝从隔音效果并不好的门板外面传来的爸爸的声音。 “没上过大学能有什么出息?没见识也不懂得孝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辈子打工的命。” 樊简的眼泪再也压制不住,她的嘴巴张了张,在下一刻,长了冻疮的手背被塞到了嘴里。 爸爸的声音又充满了希望,“儿子才是有出息的样子,等到他上了大学,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我们老了, 就能享他的福了。” 苦涩的泪水在嘴里化开,好像还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樊简将手从嘴里拿出来,手背上多了几个牙齿印,有几丝细细的红色正从那里面汨汨而出。 樊简拿起纸巾木然的擦去手背和牙齿之间的血迹。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热闹,樊简和爸爸之间没有再说一句话,有那么几次,樊简叫了声「爸」之后,原本酝酿好的话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爸爸也没有问,也许,他觉得是没什么好说的。 没有沟通交流,同处于一个屋檐下的亲人就如同是在演一场无声电影一样。 而最让人期盼的一年一度的节日就在樊简的缄默和所有家庭中的热闹喧嚣中到来。 樊简跟在父亲的身后去亲戚家拜访,吃茶,聊天,亲戚见面的内容大致都是相同的,哪怕是在新年伊始也一样,落在樊简耳中的是爸爸沉重铿锵夸赞樊明的话,爸爸相信,好日子说好话,你个被称赞的人就一定会交好运。 但每次的话题一到她的身上,刚才还在笑的爸爸瞬间就支吾了起来。 周围的喧嚣大笑都跟樊简无关,她抓了一把瓜子想走到没人注意的地方。 但处于县城高楼中的房子又有几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 樊简从窗户往外看,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红纸,一片哄闹的爆炸声之后,剩下的就是满地的落寞。 初二是要回娘家的日子,樊简又跟着父母一起去了县郊的外婆家。 说是县郊,其实也并不偏僻,外公早些年已经把家安到通往县城里的主路旁,除了每天的灰尘大些,再没有任何的缺点。 外婆和外公的热情比樊简过去十几年感受到的还要多,这也许得益于樊简递到外婆手里的红包。它比语言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外婆从果盘里抓出一大把软糖放到樊简的手里,樊简笑着接下,略微坐了一会就起身往外面走去。 手心里的软糖包装割的樊简手疼,她是不吃软糖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外婆这看似甜蜜的宠爱,樊简却无法咽下。 站在屋角的僻静处,樊简有那么一瞬间想把那些软糖丢掉。 身后响起了一声轻笑,樊简仓促的转身,屋角粗糙的水泥面在樊简的衣袖上擦了一下,樊简在心里暗叫一声倒霉。 抬起却对上了一张笑脸,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脸型四方,皮肤白皙,鼻梁挺直,黑发微扬,双目朗朗如清潭,嘴唇红润如点脂,唇角微扬,是一个友善的微笑。 他的视线落在樊简手里的糖果上。 “你要是不想吃的话,就给我吧!” 樊简在松了一口气之后,又微微有些脸红。 第32章 心的牢笼 初五过后,走亲访友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樊简归期在即,她把衣服收进行李箱,把重要的物品收进贴身的包包。 做好这些之后,樊简望着熟悉的房间,心头涌上不尽的茫然。 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更像是一个暂时停靠的港湾。人生如海,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孤独的航行着。 爸爸也好像意识到了樊简要离开,有好几次他面对着樊简,嘴巴蠕动了好几下,喉咙也搓磨出了模糊的音节,但话却还是没能说出来。 对于这个不善言辞的父亲来说,伤人的话依托着愤怒很好出口,温情的话磨破了喉咙也说不出一句。 樊简知道,这是爸爸想修复他们之间的嫌隙。不知道是这是源于他父爱的突然爆发还是离别的脚步逼近。 樊简拉着箱子停在家门边,樊明站在爸爸妈妈的中间,一家子,四口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樊明的身边始终有父母,樊简的身边却只有箱子和包包。 “爸,妈,我走了,你们在家保重身体,樊明也好好读书吧!” 妈妈回了一句「一路平安,自己注意一点」「恩。」樊简应了一声,爸爸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握紧了些,刚才浑浊的声音已经多了几分冷静,“我会按时打钱回来的。”爸爸的嘴角扬了一下,神情也变的愉悦而放心。 樊简踏上了去南国的车,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的时候,一滴水珠从上面滑落。 到达南国的时候正是半夜,异乡夜时,独身的女孩难免从心底生出一种凄惶无依感。 樊简走的警惕而小心,阴暗巷子偏僻的角落里偶尔响起的猫叫声都能把她惊的跳起来。 租房的灯光昏黄,却总算能让樊简放下心来。 银色的拉杆箱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汗渍,后背的衣服也被打湿了,紧紧的贴在身上。 租房里只有樊简一个人,没有人和樊简说话,看起来好像和家里差不多,但在南国这个开始转温的地方,在星稀月沉的半夜,樊简却突然无比的想家。 樊简刚从家里出来,樊简在时,那个家少有欢声笑语的时候,但樊简相信一定会有的,那些欢声笑语多数出自她没在家的时候。 为什么有些人会视家庭为牢笼呢?不过是得到了之后习以为常,习惯之后又开始嫌弃。 任何的东西,人也好,爱也罢,从未得到的人才更渴望拥有。 过年开工,樊简和每个同事都得到了一个红包,两袋糖果,钱不多,糖果也是寻常,只是讨个彩头,图个心里高兴罢了。 南国的春天特别的短,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冬装之后就是短袖,气温的变化可谓是快而急。 不用加班的夜晚就有些难以打发,办公室的同事开始商量去哪里玩。 樊简没有加入这次讨论,她和同事相交不多,认识的范围也仅限于知道他们的名字和负责的区域。 当衬衫笔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同事敲了敲笨重的电脑背面时,樊简惊讶的抬起头,愣了好一会没有说话。 大约樊简的样子实在是呆的可笑,齐整头发下那张白净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樊简,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樊简摇了摇头,她使劲的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已经把半个屁股挂在她办公桌上的同事叫什么。 他姓杨,是跟单文员,跟单子还有客户打交道,他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了他在办公室的地位比其他人要高出一些。 “哦,既然没有,那跟我们一起出去怎么样?” 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开始往樊简的办公桌上压去,樊简想,如果办公桌会说话,它也一定会喊声压力大,毕竟它已经承受了它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末了,他还不忘记加上一句,“小玉和大灵都会去的。”小玉和大灵是办公室的另外两个女孩。 同事的邀请让樊简既是意外又有些受宠若惊。 冷漠安静的办公环境樊简已经开始习惯,但这并不代表樊简喜欢这种环境。 工作是讲一个团队的协和,樊简不介意帮助别人,有时自然也需要别人的帮助。 她不是个圆滑的人,曲意奉承讨好拍马她是做不来的,和人相处的时候,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左右逢源。但同事之间,关系能好就不要把关系弄糟。 “去哪里玩呢?”樊简还是问了一句,末了,她又加上一句,“我很少出去玩,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 杨锋年终于舍得把自己的屁股从樊简的办公桌上挪开。 “不是什么坏地方,你只需要跟我们一起就好了。” 壮丽的风景适合在白天欣赏,到了夜晚,晚眠的人要寻找的乐趣多存在于场所之内。 樊简她们要去的地方是藏在超市中的电玩城。 望着摆放一地的琳琅满目闪着彩光的机器,樊简呆立了一会。 这不能说是一个不好的场所,但也不能说是一个坏的场所。 世界上的很多人事,甚至包括天空,都不是纯粹的黑与白。 樊简换了些游戏币,小玉和大灵已经站在了跳舞机上,跳舞机的周围围了几个年轻的男女。 樊简手里攥着游戏币在场中慢慢的走着,场中琳琅满目,她手里的币却不知该往哪个机器里投去。 樊简像初入一片陌生水域的鱼,四处游走着,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电玩城给樊简的体验不好不坏。小玉和大灵她们在享乐这一方面比起樊简来出手要阔绰许多,用她们的话来说,那叫释放压力。 望着她们在跳舞机上扭动的身体,樊简突然想到《灵与肉》里用主角父亲口吻说出来的一句话,“任何人都抵御不了享乐的诱惑。” 对,就当她们是在享乐,为什么樊简却能这样安然的置身事外? 或许,小玉和大灵的释放压力的方式和她是不一样的。 进入电玩城的同事就像是四散游走的鱼,说是一起出来,其实也说不上什么话。这样的拉近关系和樊简想的实在不一样。 第33章 以闻新物 电玩城是小玉和大灵最喜欢去的地方。 她们也曾约过樊简几次。樊简有时会去,有时也会拒绝。 站在那里,她感觉不到烦恼,但也感觉不到什么快乐,她更无法感到大灵说的压力释放的畅快。 她不会为机器上出现的高分数高兴,也不会因为游戏的一次失败感到懊恼和烦闷。 大灵总结说这是因为她性格老成,她的内心一定非常强硬。 樊简听了这话想笑,她的内心强硬呢? 为何她每每想起爸爸说的那些话就泪流满面?妈妈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开心或者难过许久? 她倒是想内心强硬一些,却始终做不到。 她也像大灵和小玉那样自在些,但每个月要按时按量寄回去的钱却像缰绳一样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们无法明白,一颗不安定的心,是无法获得真正的快乐的。 小玉朝樊简挤眉弄眼的,说这个星期天要带樊简去一个真正能放松的地方。 小玉所说的地方,是位于超市顶层的旱冰场。 一口气爬上七楼,瘦小的小玉和苗条的樊简还没觉得有什么,肥胖的大灵却累的直喘粗气。 架不住小玉的热情和劝说,樊简换上了四个轮子的滑冰鞋。 必须要很小心才能让自己不摔倒,围了场外一圈的栏杆此时就成了樊简的依靠。 小玉在樊简的身边劝的口干舌燥,肥胖的大灵早就在场中如风一样来去自如。 大灵在招呼小玉,小玉看着牛皮糖一样粘在栏杆上的樊简左右为难。 樊简得到小玉不会放开她的手的承诺,才学着小玉的样子慢慢的往场中滑去。 小玉显然是老手,快而稳健的她看着慢慢滑动的樊简,刚开始还教的很有耐心,但看到周围的人影如风一般在眼前疾驰而过,脚下的溜冰鞋在场中变幻出无数的花样之后,小玉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趁着樊简不注意,她向前猛的冲了出去,樊简不敢滑那么快,只能放开她的手,小玉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中,樊简看着那些滑动的身影嘴里一阵苦涩。 栏杆是这个场上最忠实的依靠,毕竟她不会在言之凿凿的答应了樊简不会放手之后再突然的甩开樊简。 樊简倚在栏杆边上,银白色的钢制栏杆突然被什么人撞的动了一下,樊简抓着栏杆的手不由得握紧。 诧异的转头看向来人,樊简的惊讶变为释然。 小玉和大灵会来这里,杨峰年自然也会来。 杨峰年脚下的溜冰鞋是单排的,对比起樊简这样初学者笨拙的四个轮子,单排显然更为飘逸潇洒。 同时也非常好的把初学者和老练者分割开来。 杨峰年靠着栏杆站立的姿势颇为潇洒,他有非常随意的告诉樊简,大灵和小玉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 樊简「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杨峰年的一再邀请,樊简也笑笑拒绝。 樊简在杨峰年怪异的眼神中歉意的笑了笑。杨峰年如一阵风似的往人堆冲去。 一个半小时的「学习」结束以后,小玉和大灵满脸兴奋的要去蹦迪,滑冰场里的蹦迪更切确的说是乱跳。 小玉和大灵极力邀请樊简一起去,一副不把樊简带过去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樊简还是坚决了拒绝了小玉和大灵的好意,众多的年轻男女挤在一起的蹦来跳去,活像是一大筐正要送去做罐头的鱼似的。 大灵和小玉认为樊简不解风情,不懂享乐。看着场中的一切,樊简只觉得喧嚣吵闹。 人世界所有的悲喜从来都不是相通的。 樊简的坚决换得的是大灵一句嘟囔,“我早说过她是强硬的吧?而且还非常守旧。” 大灵和小玉已经融入那众多的男女只中,大灵的抱怨和得意也早被那一声声的尖叫压了下去。 樊简独自下楼,光线幽暗的楼梯间,几百层台阶上只有樊简一个人。 好像这样才更好想明白一些事情,认识一件新事物是不错的,樊简也并非固步自封的人,但她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场合,事物是因为人的喜欢或者需要而存在的。不喜欢的事物远离就是,没必要强迫自己去适应它。 滑冰和电玩城对于樊简而言,是一件新奇的事物。 却不是她喜欢的。 大灵和小玉会不会因为那天她先走人而对她感到不满?樊简的心里始终揣着一个问号。 大灵和小玉的在工作上的态度让樊简明白了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只是,大灵和小玉再没有约樊简一起出去。 也有那么一两句话落入樊简的耳朵里,小玉和大灵和抱怨也比较中肯,她们都只说“樊简和我们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起。” 也许是吧!樊简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报以微微一笑。 杨峰年的身体往樊简面前靠近了些,白净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压低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探究,“那,和你一路的该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樊简自己也回答不出,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试图用一个比较温和的办法提醒一下这个把她的办公桌当椅子的人。 杨峰年在看清书的封面之后笑了出来,“樊简,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看纸质书?” 闻着墨香的樊简十分的诧异,“看书看书,不拿着书看,那看什么?” 杨峰年拿起樊简搁在桌面上的手机,点开屏幕上那个动物图标,再在按键上按了几下,杨峰年把手机屏幕放到樊简的面前。 “看到了吗?” 樊简点点头,愣了一会才想到要去拿自己的手机。 杨峰年抱着胳膊得意洋洋的看着樊简,“纸质书,又厚又重,携带不方便,但是用手机看那就不一样了。” 樊简没理他,她的注意力早就被这件新的事物吸引了过去。 手机的发明最初是用于通讯的便利,但网络的兴起早已经赋予了手机不一样的功能。 如杨峰年所说的那样,用手机看书确实便利许多,电子书开始充斥在樊简所有的休息时间里。 大灵和小玉觉得好笑,在背地里笑樊简是书呆子。 杨峰年时常跟樊简讨论剧情。不过,通常都是樊简把他说的无言以对。 第34章 寒凉何凉(1) 樊简是个遵守规定的人。 读书从未拖欠作业,工作从不偷懒。诺言从不失信,对人从不敷衍。 办公室的其它同事几乎都会忙里偷闲,樊简的一板一眼在其它人看来就是傻气。 而工作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小小事情,樊简又成了一个不懂的拒绝的绝佳帮手。 “樊简,这份报告明天是一定要发给大厂那边的,我今天晚上有事,非常重要的事,你能帮忙把这份报价报告做完吗?” 大灵可怜又诚恳的哀求,樊简张了张嘴, 拒绝的话就堵在喉咙里没有再出来。 没有拒绝就是答应,大灵的思维逻辑一样都是这样利己而粗暴的。 “樊简,谢谢你啊,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这份报价报告我已经做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你按照我上面做的照抄就是。” 大灵拿起黑色的单肩包往肩上一甩,扔下这句话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往外面走。 看来她确实有紧急的事要做,大灵的脚步快的就像风一样。 樊简可不能像她那么潇洒,被大灵塞到手里只做了一半的报价报告不允许她那么潇洒。 “看来,我今天晚上要加班不会孤单了。” 樊简差点被杨峰年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樊简才问道,“你也要加班吗?” 杨峰年点点头,他手中的蓝色文件夹的一角在头发里摩擦了几下,神情颇为苦恼的样子。“看到了吧!我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玩。” 他苦恼的样子让樊简忍不住笑了出来。 夜来的深沉又快速,白炽灯的光芒将黑暗暂时的驱退,樊简的耳边和身前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 “这里,好像不太对。” 杨峰年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手臂撑在她的办公桌上,蓝色的领带垂下,在半空中晃荡了几下,他的脸色凝重,眉头轻轻的皱着,语气中的肯定让樊简对自己已经敲下的数字不那么肯定。 “我经常和那些客户打交道,跟单过程中,要报价也是常有的事,你这样写,绝对是错的。” 杨峰年说的是有理有据,振振有词。 “可是,大灵她要我按照她的方式和数字范围来做。” 杨峰年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大灵做事一向是虎头蛇尾的,她把她的工作丢给你,出了问题自然也要怪在你的头上。” “可是,是她要我帮忙的,并且,这是属于她的工作范围。” 杨峰年站好,抱着手臂有些好笑的看着樊简,“既然是她的工作,为什么你要做呢?” 杨峰年拿出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来告诉樊简应该选择一个相信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而不是听一个将自己的工作甩给别人来完成的人。 樊简还有些犹豫不决,她到底该相信谁呢?偏偏谁也无法给她一个坚定有力的回答。 杨峰年见语言无法说动樊简,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又焦急的神色,杨峰年抓住了鼠标, 在正把手放在鼠标上的樊简手背上擦了一下。 樊简快速的将手从鼠标上抽离,杨峰年也顺利的将电脑上的数字改成了自己认为的。 做完这一切,杨峰年才为自己的刚才的急切感到抱歉。 樊简突然觉得空旷的办公室很闷,让她有一种迫不及待要逃离的冲动。 大灵对樊简的帮助是感激的,至少在办公室的所有人看来是的。 杨峰年对待樊简的态度反而变的奇怪起来,樊简和他在茶水间遇到,明明是他先去的,樊简站在一边等待的时候,开水接到一半的杨峰年说什么也要让樊简先接,因为他的谦让,杨峰年的手掌都被流到杯子外面开水烫了一下。 杨峰年的手在凉水的冲洗下,红色的印子很快就消失了。 樊简看了一眼,见他没有什么事,叮嘱了一句就转身走了。 樊简认为正常的一幕,在大灵是诉说下和同事的眼睛里却是大不寻常的一幕。 「追」这个字样让樊简从心里感到一阵慌乱,她更加不能认同的是,这平常的一幕是怎么被定义成「追求」的? 樊简的懵懂和慌张,再加上杨峰年的那相当于默认似的沉默,办公室的其余几个同事都在心里暗暗的推测樊简和杨峰年的关系。 樊简哭笑不得,她否认多次的结果在他们看来就是羞涩的证明。 杨峰年在樊简每次的沉默都是默默的,对于这点樊简不能指责他什么,但她独立对抗那些人的臆测而口干舌燥的时候,樊简不能说对于他的不否认没有生出一点的恼怒。 而他的这种态度又让樊简想到了之前那个蛋糕,那是一段樊简不想回首的记忆。 不需明说,可用暗示。 樊简的辩白在大灵和小玉她们看来就是在做无用功的跳梁小丑,而樊简对此认识的更深刻的是在办公室每月一次的会上。 报价报告被大力的掷到大灵的面前时,大灵神色自若,樊简的心反而是先悬了起来。 “这不是我做的,是樊简做的。” 大灵说的是事实,但是她这种做法却让樊简的心里首先就凉了半截。 “是樊简求着我给她做的,因为她说她想学一点新知识,我也早就告诉她该怎么做了。她学习的态度让我感动,至于做不好,那是她的能力问题。” 大灵的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办公室的几个同事都赞同的点点头。 樊简的嘴里一阵苦涩,张了好几次嘴,发出了一个「我」字 之后,其它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舌头苦的发麻,苦的生疼。 樊简甚至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误,大灵央求她帮忙的时候,同事明明都听见的。 “喜欢学习也要看看自己的能力,你看看你自己的错误,这样明显的错误,如果你是老板,只怕是赔的底裤都没得穿。” 周围的同事都有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樊简拿起被扔到自己面前的报价单看了起来。 当她发现那个用几道红线划出来的标注为错误的位置时,樊简感到自己找到了一丝希望。 “这个地方不是我改的,是杨峰年。” 第35章 寒凉何凉(2) 樊简说的是事实。 她以为她可以为自己找回清白和公正,但事实显然又一次的让她失望了。 杨峰年的否认是理直气壮的。 负责这次会议的分厂厂长的眼睛在樊简合和杨峰年之间不断打量,似乎在考量樊简说的话的真实性。 杨峰年脸色微变,“樊简,我对你是有好感,但是你不能因为我对你的好感就把工作上的错误都推到我的头上,工作是公事,我们要公私分明。” 杨峰年的语气满是抱歉,正如之前一样,他这个人的歉意总是那样的颠倒黑白。小玉和大灵已及所有的同事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而厂长显然也从他们的脸上找到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 樊简的心一沉再沉,直至谷底。杨峰年说的话是假的,但现在所有的人却认为是真的。 樊简结结实实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工作上是没有真正的朋友的,对这句话,樊简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 樊简确实是委屈的,却不是冤枉的。那份报价报告虽然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却也确确实实的出自她的手。 厂长决定,扣除樊简半个月的工资以示「惩罚」。 人生从来是一次孤独的旅程,樊简想,但享受孤独,和被迫孤独,又有着本质的区别。樊简现在就是被迫孤独。 办公室的同事都是成年人,讥笑和嘲讽都是背地里的。但既然都是成年人,暗地里的讥笑和嘲讽又何如能不进入到樊简的耳朵里? 樊简不知道一场好心的帮忙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结局。 让她帮忙的大灵不感激她,看似帮忙实际上却是帮了倒忙的杨峰年甚至有些鄙视她。至于其他的人,他们更乐于看一场好戏。 恩怨情仇,情感纠葛,甚至打架骂街,无论这场戏的主调是阳春白雪的高雅还是下里巴人的粗俗,他们都是爱看的。 樊简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戏。更不想成为别人在看了戏之后,咂着嘴巴的谈资。 办公氛围从冷漠到融洽再到压抑,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樊简想,这样的气氛也许只是针对她一个人。 发下来的薪水骤减,十来张的粉红钞票拿在手里,樊简还未从那种惘然中走出来,就被大灵厚实的肩膀,风风火火的速度撞了一下。 大灵的肩膀厚实,人也皮实,她甚至都没想到她的力度已经让樊简的肩膀酸痛起来。 她兴高采烈的向大家宣告她的喜悦,“这个月的工资又涨了,走,我请你们去夜市搓一顿。” 其余的几个同事也跟着欢呼起来,这种热闹和樊简之间隔着一道明显的距离。 樊简也没想过要去掺和这种热闹。她还有自己的责任等待着她去完成。 樊简没有告诉妈妈她现在的境况,更没有和妈妈说引发这件事情的主要原因。 她能想象得到,妈妈在知道这一切之后会说怎样的话。站在一个制高点指责别人不是一件难事,要设身处地的为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想问题才是一件难事。 妈妈一定会在后面再加上一句,“你不会拒绝吗?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女儿?” 妈妈搞不明白,樊简同样也弄不明白,当时她为什么没有拒绝大灵,这也许是 内心柔软的人最大的缺点。 人可以说谎,事可以隐瞒,但钱是诚实的。樊简从自己存钱的卡里取出了一部分钱,连同这次少的可怜的工资一起打进了妈妈的账户里。 南国闷热的夏季,一切利于散热的方式都用上,都不及中央空调吹出来的一阵风。 而好巧不巧,办公室唯一的一台空调又刚好坏了。办公室是这座小楼的最顶层,最大程度的感受到了烈日炙烤的炎热。 从车间拿来的几个摇头扇缓解不了多少,樊简在两扇风扇中间,能感受到的风也是一瞬,樊简觉得自己的鼻息都热的烫人。 大灵吃冰棍解暑不管用,小玉摇扇子的手都开始发酸了,其它几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家无心工作,将精力都放在了寻找降温的方法上。 在办公室找寻了一圈之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樊简工位上面的天花板上悬挂的蓝色铁质叶片的吊扇上。 吊扇还能用,但伴随着一阵清凉的风,也有各种灰尘和蛛丝网跟着落下。 小玉首先就叫了起来,她是最爱干净的。其它的人很快也受不了这种一边吹风一边吃灰待遇。 “谁去把风扇擦一下就好了,这么热的天,不开吊扇也不实际。” 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樊简的头上,办公室其它的都有一个一致的理由,吊扇是在樊简的工位上,那么就应该是樊简该管的。 楼层高度在三米左右,办公桌的高度再加上樊简自身的高度,伸出手刚好能够到吊扇的叶片。 吊扇确实很脏了,一片扇叶还没擦完,一盆水就脏的不成样子。 大灵接过樊简递到面前的抹布,拿去清洗换水,小玉在场中不停的走来走去,看还有什么地方是樊简看不到擦不到位的。 其余的几个同事也站在一旁,帮樊简注意着脚下椅子的动静。 这是入职几个月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融洽又齐心的工作环境。 樊简认为才是一个合适舒心的工作环境。但樊简也明白,他们的融洽和齐心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不是为了她。 樊简将抹布递给大灵,吊扇总算是擦完了。樊简微微弯腰,正准备从椅子上下来,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心。” 樊简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咫尺之间,头顶之上,传来了一阵嗡嗡嗡的声音。 那四片大又长如同芭蕉叶子般的扇叶已经开始运转起来了。 樊简正站在风口下,身上的衣服被吹的猎猎作响,铁质的叶片在高速旋转之下的切割力度甚至把弱于锋利的刀口。 难以想象,如果她刚才没有弯下腰,被高速旋转的叶片打中,或者头发被叶片缠住旋转,那该是多么可怕! 樊简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更让她疑惑的是,是谁打开了风扇的开关? 要不是她弯腰及时,就算不死也要受伤。被汗打湿的衣裳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寒凉,樊简的心头更是如遭风雪。 第36章 过去未来 樊简从椅子上下来,脚落在踏实的地面上,樊简才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在打颤。 第一个抓住樊简手询问的是刚才在场中走来走去指挥着的小玉。 她那张秀气的脸上写满了关心,“樊简,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樊简的脸色白的像张纸似的,回答小玉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是啊,刚才真是吓死了。” 刚才!对了,小玉刚才在做什么? 樊简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幕,安在雪白墙壁上的蓝色的旋转按钮,一只纤细柔软的手将按钮指针从「0」拨到「3」的那一幕。 那一只纤细柔软的手,和现在抓住她的手,有什么两样? 樊简的心头骤然变的雪亮,她相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小玉抓着樊简的手慢慢放开,“樊简,你没事就好了。” “是。”樊简回了一句,目光追随着小玉的背影,她从杨峰年身边走过的时候,步伐都慢了些,声音也软了些,目光也变的明亮了些。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樊简的心头涌上一股悲哀,没想到她差一点又在烂桃花这点上吃了亏。 小玉的居心是这样的可恶的,樊简只能在平时对她小心提防。 至于擦风扇那次的事,没有证据,办公室的人谁会相信她呢?樊简已经吃了一次亏,她不想也不能再吃第二次。 纵然小玉的抱怨樊简「生性冷漠,不好接触」的话语时常响在耳畔,樊简会做的也只是淡淡一笑。 秋雨缠绵了下了将近半个月,当寒凉的风又一次的吹袭到南国的土地上,办公室的同事都趴在桌子上休息时,樊简的思绪不由的飘远。 她第一次踏上南国的土地,也是这个日期,这种天气。 到了今天,已经过了两度春秋,樊简工作的地方也从机器前变成了格子间。 但也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了。 陈容的那句“阿简,你已经失去了那个条件。”毫无防备的钻入了樊简的脑海。一次又一次的在脑海里回响。 樊简看着窗外的雨,不密也不急,没有春雨催发万物的温暖,也没有夏雨洗刷一切的决然,秋雨带着它独有的寒凉,清醒而又无奈。 樊简已经失去了那个条件,这等于是换了一种形式的给樊简宣判了死刑。 樊简想哭,却找不到理由,樊简想笑,这更找不到理由。这正是樊简的悲哀,她就是想怨,也找不到理由。 过去的事,樊简更愿意将它们统统打包封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角落。 樊简从来都是明白的人,很多时候,就是因为她太明白,才会越加的痛苦。 这种清醒的痛苦折磨的人只有樊简一个,但人总是要自己放过自己的。过去种种,就譬如昨日死吧! 樊简的口号喊的悲壮,但看下来,她总不过是一番自作多情的暗恋被人拒绝了而已,但细细看来,又带着一种令人悲怆的决然。 沉溺于过去,实在不是一个值得称赞的行为。 湛蓝的天空上挂着几丛清浅的云彩,一群大雁结成「人」字形在清浅的云彩间飞过,又到深秋时节。 樊简对于重新变为冷漠的工作环境已经习惯。她现在更喜欢也更习惯用文字里熨帖自己心中的每一道伤痕。 她不拘看什么书,不论是文学名著还是地摊文学,是严谨正史还是奇闻异事,从开天地的神话故事到科幻文学,她什么书都看。 除了工作的时间外,她一头扎进书的海洋里,书中的人的喜怒哀乐也牵动着她的情绪,有时在办公室闲暇之余想到之后的情节发展,樊简甚至有种血脉偾张的激昂冲动。 办公室就那么宽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人,眼睛在四周搜寻一下就能发现谁的不正常。 樊简的感受旁人无法理解,大灵在知道樊简情绪激动的原因之后,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连声大呼“樊简是书呆子,樊简是书呆子。”甚至还直接给樊简取了个樊书呆的外号。 人的悲喜从不相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所谓名言,大概就是在什么时候听来都特别的有理,而在某一个时刻你就会发现它其中蕴含的深刻道理。 大灵的体型健壮,甚至可以说是肥壮,她笑弯了腰的样子在樊简看来多么像某一种在吃起来美味说出来却是骂人的动物。 这样或许有些刻薄,在一片哄笑声中,樊简只觉得自己越发的孤独。 樊简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阅读当中,大灵和其它同事的嘲笑声经常在耳畔响起,但樊简想,别人的嘲笑和不理解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樊简二十岁生日在这年小雪节气到来的前一天。 樊简还是在妈妈打过来的电话里,最先问候的了一声「生日快乐」才想起来的。 妈妈的声音也多了几分感慨,如果那几声感慨后不加上那几个例子,樊简心里的感动是无以复加的。 二十岁的年纪,不算小却也不能说是大。樊简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记忆中那些熟悉的面孔,抱着一个软软的,小小的,只会哭的婴儿是什么样子。 现在的樊简不会知道,当那个属于她的软软的,小小的,只会哭的婴儿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要勇敢坚强。 那些都是来自妈妈的叙述,樊简难以想象,更不知该怎么作答。 如果她的未来是那样的,樊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停止了恐怖的想象。 长久没有得到樊简的回答,妈妈便也转移了话题。 和妈妈的通话结束,手机被樊简握在手心里好一会,樊简才意识到今天确实是个特别的日子。 升腾的雾气中伴随着鸡肉的香气,樊简又加了一点盐,空气中弥漫的清香的肉香气又浓烈了几分。 在樊简的家乡,满十的生日,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大日子。 但独自身处异乡的樊简身边除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鸡肉粥,再没有其他。 一碗温热的粥下肚,盘旋在心头的那些失落被暂时的驱散。 樊简在入睡前忽然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妈妈不会在电话里说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而今天,妈妈却说了那么多和樊简同龄人的婚嫁生子,妈妈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37章 失衡天平 未来是个虚拟梦幻却又无比真实的词。 每一秒还未到的时间都可以称为未来。但所有的未来却都会到来,无论你期不期待。 怀揣着问号的樊简在妈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终于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樊简问的直白,而且不加任何的掩饰,电话那边的妈妈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樊简估计她是被气的。 樊简估计的也确实没错,笑完了之后,妈妈问樊简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气急败坏。 “图什么?我能图你什么?你是我生的,是我养大的,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能图你什么?我要什么你还敢不给我吗?” 是了,妈妈必须用这样的话来树立自己的威严。这话是樊简从小听到大的,不同于弟弟樊明调皮或者置气的回答,「要钱没有,要命不给」的回答,樊简回答妈妈的都是沉默。 她和樊明不同的回答获得的答案自然也是不同的。 樊明在说完之后,一定会得到妈妈的白眼,之后白眼便会在樊明做的鬼脸之下变为笑脸。 而樊简的沉默换来反而是失望。妈妈抱怨樊简是被据了嘴的葫芦。 这次的妈妈破天荒的没有抱怨,也许是电话费太贵。 其实樊简并不是不想回去,她是生于故乡长于故乡的人,从味觉到记忆,甚至皮肤都更适宜家乡的气候和水土。 南国待的再久,也是异乡,它无法让一颗心安定下来。这里的一切美丽精致而又昂贵,一套赖以生存的房屋是樊简这样的人想也不敢想的天价,身是飘荡的,心是浮沉的,灵魂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定。 纠结的内心还是没能拗过习惯,樊简的请假已经批准下来,车票也已经买好了。 又是一次漫长的迁徙,随着晃荡的车厢,樊简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和这一车厢的乘客都会被带回自己的家乡。 而在明年初,当热闹的鞭炮又一次的平静下来之后,他们又要踏上一个新的征途。 这样的他们,和每年来往迁徙的鸟儿又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呢? 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都从肉体中来,最终回归到黄土中去。 如果一定要说区别的话。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的樊简叹了口气,人会思考,会感慨,会失落,会高兴,会奋进,这就是区别。 而这次踏在家乡的土地上,樊简的心头更多了几分茫然。 父母的热情让樊简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妈妈脸上洋溢的笑就像是中了彩票一样。 而樊简的打扮竟然破天荒的第一次遭到了妈妈的嫌弃。 她拉着从正拿着高中的课本在复习的樊简就往外面跑。 “都二十岁的女孩了。怎么还不知道打扮自己呢?真是读书读傻了。” 樊简莞尔,读书这个词在妈妈的眼里要看和谁挂钩,要是和樊明挂在一起,妈妈的说辞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樊简并不觉得自己的素净打扮有什么不妥,在县城的各大商场里,樊简不止一次的拒绝妈妈为她挑选的“流行衣服。” 妈妈对时尚的审美,还停留在她年轻的那个时代,樊简宁愿不显眼,也不希望别人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她,更不希望别人说她是偷穿妈妈的衣服。 樊简说的口干舌燥,才把妈妈为她选的枣红色改为不要染色。 要是顶着那样的一头头发出去,别人不说樊简是头上长了个枣都是嘴下留情了。 妈妈的审美一时半刻是改不了。妈妈为樊简掏钱买衣服做头发,这才是樊简认为最奇怪的事。 进门时的疑惑又从心里蹦了出来,难道妈妈真的中彩票了? 樊简的问题让妈妈觉得好笑,“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这样怎么嫁……”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樊简心头的不安和疑惑越发的深,“嫁什么?” 回答樊简的是一声叹息,妈妈抬手抚了一下额头,“什么嫁?我是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樊简没有妈妈想象的那么好糊弄,心头越发的不安。 妈妈好像在背地里计划着什么,爸爸看向樊简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似不舍又像高兴。 不安和疑惑就像是被一张巨大的网朝樊简罩了下来,樊简求路无门,有口难开。 在过年的前几天妈妈带着樊简去了一趟外婆家。在隆重的节日来临之前,去一趟娘家好像没什么奇怪的。 樊简也不以为有什么不对,买了几斤水果和两盒补品跟着一起去了。 妈妈在路上的时候还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快到了,言语之间洋溢的喜悦和激动有点不像寻常的回娘家。 樊简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却又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微微肿起的手指将手里的胶带绳子攥紧,樊简心里的不安好像才找到了一点倚仗。 从樊简手里接过东西的外婆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她连声招呼樊简在桌子边坐下。 县城边上的自建房,一间宽大的堂屋就集齐了会客,吃饭,聊天,打牌,祭祖所有的功能。 所以,堂屋一般都是自建房里面积最大,朝向最正,光线最好的一间房。 桌子被摆放在堂屋的一个角落里,便于取暖也能避于吹风。 樊简的脚步离桌子还有几步的距离就生生的顿住,抬起头遇上的是一双含笑的眼睛。还有两张陌生的脸。 这注定是一次不愉快的会面,被蒙在鼓里用陪伴妈妈回娘家这样的理由来实行相亲这样的事。更是让他樊简反感和难以忍受。 从小到大都是好脾气的樊简在回到家之后第一次自己的父母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还不想嫁,我才二十岁,我自己挣钱能养活自己。” “再等几年就成老姑娘了,你看谁还要你,我可不会养老女!” 妈妈抱着膀子,横着的眼睛像两把冷冰冰的刀子直往樊简的心里戳去。 “我自己能挣钱,养活我自己绰绰有余,樊明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是我打回来的。”樊简说的事实。 妈妈却以为樊简是又一次的挑战她的权威,“你挣的那一点钱就了不起了吗?我生你养你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你这个人都是我给你的,你敢不听我的?” 第38章 最利的刀 在这个家里,爸爸的权杖是那一根光滑的锄头柄。妈妈的法宝是生养的恩情,樊明的利器是撒娇和儿子这一个身份。 只有樊简,她好像从来都只有屈服的份。 但事关自己的终生大事,泥人也会生出三分火气,樊简皱着眉头想也不想的说道,“你生我养我没错,樊明你也是你生的养的,为什么你从来都只逼我却事事迁就他?” “他是我的儿子。我老了就靠他养了。”这是妈妈的又一法宝。 在肚子里就决定的性别在这个家里有着绝对的优势。 “你不要事事都和他比,你要和你周围的女孩子比,你看看那些和你一样大的女孩,现在都已经成家不再要父母管了,你再看看你。” 妈妈嫌弃的语气和眼神让樊简想到搭在洗碗池边黑乎乎的抹布。 “我和别人比吗?陈容成绩比我差,她现在却在上学,不需要像我一样挣钱补贴家里,在你拿我和那些父母比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他们的父母比较一下?我为什么没学上,是因为成绩差吗?” 妈妈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你一定要往心上扎刀子是不是?你是想我死还是怎么样?” 妈妈的声音的如沁血一般,听来让人如此心碎。 妈妈的手放在胸口,脸低低的垂着,欠丰的两颊看上去就像古时通用的银元宝,看不到她的泪,冬日混沌的光线照在她额间纹路上,那是一张已经渐渐老去的脸。 她的过去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管那个事实是由谁造成的,终已成定局的。她把握住的现在能改变那未来的未来。 她的未来是一张纯洁的白纸,她只是不想再让妈妈肆意的涂画。 樊简的话和她的关门声一样的轻,“我不想嫁,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关上门就是完全属于樊简自己的世界,她坐在床尾,窗户照进来的光线从晃眼变的昏暗。 已经过去很久了吗?樊简只觉得太快,门口响起的络绎不绝的脚步声,急促的,缓慢的,沉重的,杂乱无章的,什么时候她的房门变成了路口了呢? 脚步声还在流连,这到底和路口还是有本质的区别,徘徊在路口的人终会找到自己的目标而离开,房门外的脚步声却总是迟疑犹豫。 正如樊简整个内心世界一样,她很愿意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展示在父母的面前,但父母的脚步在门外总是辗转。 他们看不到这样一扇门,也许他们看到了也并不在乎。在他们的眼里,樊简这个懂事不需要操太多心的女儿从来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件听从他们吩咐,不会有什么抱怨的办事的工具。 樊简跟在父母身边长大,妈妈却连她是什么时候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孩都不知道。爸爸永远记不得她上的几年级,被分在几班。 当他们要求樊简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却破天荒的遭到了樊简的拒绝之后,他们才惊慌的发现这个女儿身上出现他们无法掌控的东西。 他们开始慌了,只是那扇对他们敞开却被长久忽视的门早已经紧紧的关闭,他们焦急,他们无奈,他们却只能在门外徘徊。 窗外是一片乌压压的黑,无星无月,只有那凛冽的风击打着玻璃,然后将风分裂成无数的小块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耳边似乎响起了低低呼唤声,樊简挣扎着睁开眼,安在床头那盏老式的大头灯泡,里面的钨丝已经变成了橘黄色。 妈妈的身子是佝着的,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樊简的床前,像是在课堂上犯错怕被老师批评的孩子。 樊简揉了揉眼睛,目光从钨丝灯泡转到被打开的房门上。红色的油漆已经变老,门框上那已经生锈的锁也有些年头了,门的反锁已经被钥匙打开。 钥匙的持有者堂而皇之的入门,根本没想过这个世界的主人的感受。 窗户外面是黑洞洞的夜,妈妈压低的声音如寒夜里的呜咽的风似的。 “小简,妈妈说的话你好好想过没有?妈妈绝对不会害你的。” 樊简的脑海「嗡」的一声响了起来,“那我的话你想过没有?” 樊简这次的态度的强硬显然超出了妈妈的预期,她骤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声音也伴随着身体的拔高而拔高。 “你是怎么都不肯听我的话了是吗?” 被窝外是一片冰冷的世界,长了冻疮的手露在外面被冻的发僵,樊简动了动手指,手指的回应有些迟钝。 “是你从来都不肯听听我说的话。” 妈妈眉毛陡然拨高,片刻之后却又坐了下来,老粉色薄而轻巧的两片嘴唇抿了一下,“是吗?那你和我说说,说说你的事,说说关于你喜欢的那个人的事。” 樊简又望了一眼黑洞洞的窗外,她是一个唯物主义论者,此刻也不禁开始怀疑起了坐在她旁边的这个人就是她认知和记忆里的那个妈妈。 反锁的门遇到钥匙,就毫无反手之力。樊简紧闭的房门被打开,而父母这种拥有着血缘至亲钥匙的人又轻而易举的打开了樊简的心门。 樊简将手缩到温暖的被窝里,冻僵的手开始回暖,犹如少女一颗沉寂的心慢慢散发出了活力。 陈容的话暂时被她撇到一边,心中出现了一个名字和影像,刚开始还很模糊,随着那些磕碰的话语慢慢的变的流畅,那个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好像热了起来,樊简将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妈妈那两颊微瘦,整体轮廓偏圆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薄而轻巧的嘴唇边似乎还带着一抹笑意。 “听起来确实不错。”妈妈难得赞同樊简的话。 樊简的脑袋一热,感动的差点就要掀开而被子和妈妈促膝长谈。 妈妈的下一句话却让樊简入坠地狱,“只是他那样的人,凭什么会要你呢?你觉得你有哪一点能配得上人家?” 妈妈脸上的笑是那样 讽刺,也许从一开始,那就不是樊简认为的认同的笑意,而是放心的笑。也是能让樊简死心的笑。 从妈妈那薄而轻巧的两片嘴唇里吐出来的话就像是一柄柄雪亮的利刃,插在了樊简的心窝上。 第39章 情亲两端(1) 冻疮是个骄傲的姑娘。 离开了它喜欢的地方和适宜的温度,它就开始闹脾气。 温暖的被窝显然不是它喜欢的地方,它就开始在樊简的手上作祟。 一股流连于皮肤之下的奇痒开始蔓延。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偏偏又看不见摸不着,开始回暖的手指随着血液的流动,那种痒意也开始流动起来。 樊简忍不住去抓,手指部分的痒意最是难当,但一只手要照顾五根手指,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冷从四面八方往樊简的身上包围过来,木质雕花的床头是冰冷的,安在墙壁上的白色塑胶开关盒子是冰冷的,朝天的被面也是冰冷的,清洗时还需要用到米浆的老式被套在冰冷的温度下更多了几分笔挺。 樊简搁在被子上的手又开始变得冰冷起来,十指僵硬,那种奇异的麻痒好像也被冻住了一般。 一起被冻住的,还有樊简那颗刚刚升起了希望然后又沉寂下去的心。 樊明成了樊简和妈妈之间的传话筒,正在上高二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他,用一双黝黑好奇的眼睛打量着樊简和妈妈。 爸爸成了旁观者,无论是在妈妈跟前还是在樊简面前,他都不曾对此事发表过只字片语。 妈妈也没有再在樊简面前提起这件事,只是她开始变得异常忙碌和神秘起来。 她那只老红色的电话响起了铃声之后,她总是捂着那三寸见方的小屏幕拿着手机走到阴暗狭小的储物间去接听。 樊简不知道她在干些什么!她那种小心翼翼,防东怕西的样子多么像是在做某种见不得光的交易。 脑海里有那么一刻闪过这样的念头,妈妈现在悄悄商议的事是和她有关的。 但妈妈的行为又打消了她的想法,以她过往对待樊简的态度和她在家里的地位来看,她不至于这样偷偷摸摸的。 樊简的侥幸在半夜十一点时彻底的破灭,在床头充电的手机被迷迷糊糊的樊简按亮,妈妈坐在樊简的床边,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老式羽绒服,微瘦的两颊因为一脸的狂热而丰满了几分,褐色的眼睛露出了精光让樊简以为她起的怎么早是因为天上下了一场金子雨。 樊简揉了揉眼睛,妈妈伸手推了推樊简的肩膀,狂热的眼笼罩着樊简,好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小简,妈妈跟你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樊简用了好一会才想起了妈妈说的是什么? “就算别人不要我,我自己还能要我自己。为什么一定要一别人的需要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呢?” 樊简的笑容有些苦涩,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她不是第一眼美女,小姑妈家和她同年生的表姐曾经竖着自己的纤细白嫩如刚剥了葱似的十指对她说过,“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实在是太失败,脸和手都是这样不美。 妈妈愣了一下,但她在这个家里最擅长的就是不讲道理。“别人不要你?难道很有脸吗?” 妈妈怒气也只是一瞬,这还真是不容易,尤其是她在面对樊简的时候。妈妈接下来说的话让樊简恍然大悟。 在樊简家里,爸爸是一家之主,但妈妈绝对是这个一家之主的主心骨。 嘴唇薄的人都能言善辩,妈妈就非常好的印证这句话。她读书不多,小学三年级的文化却总是能把爸爸这个经历过高考的人说的哑口无言。 樊简遗传了妈妈的嘴唇和皮肤,在程度上更精致了几分,但樊简却总会在妈妈的长篇大论下败下阵来。 寒冷的冬夜,睡觉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妈妈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将要和周公约会的樊简拽过来。 更加可怕的是,樊简没有从妈妈的脸上看到一丝的疲惫,有的只是莫名的狂热和兴奋,樊简不禁在心里暗地嘀咕,妈妈不过才见过人家几面,怎么就能说出一个陌生的男孩子这么多的好处来? 正处于兴奋中的妈妈防备也松懈了许多,一句非常简单的话就解开了心里所有的疑问。 妈妈嘴里大肆赞赏的人在樊简的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非常模糊的影子,樊简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这个词,就成了樊简对他的称呼。 「他」的家就在外婆家的斜对面,几步路的距离,用外婆的话来说,他是外婆看着长大的,人实在,家庭也实在,家里还有一个姐姐,早早的嫁了。 外婆的一番话很好的慰藉了自己的女儿,樊简的妈妈。而现在,樊简的妈妈又要用这一套说辞来说服自己的女儿,樊简。 靠在木质雕花的席梦思的床头的樊简的脑袋正一点一点的往右肩膀滑去。 妈妈推了一把樊简,吐沫在嘴角边结下白色的絮状物,妈妈的谈话似乎还是意犹未尽。 她又从他的家庭谈到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上去。 比如说什么八字星象,生肖契合一些的东西,樊简是听都没听过。 妈妈却说的津津有味,哪怕此时樊简睡眼朦胧,但仍然将妈妈眼里的兴奋和狂热看得很清楚。 那是对美好未来的期望。 让樊简觉得好笑的是妈妈既然把未来的期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也不相信只有学习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樊简脸上意味未明的笑让妈妈停顿了一下,兴奋的声音停了下来。 也许妈妈不是不懂,她要求樊简把钱寄回家供樊明读书上补习班供他上大学这样的话她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 樊简对妈妈说自己实在太累了,妈妈关门临走前还不住的叮嘱樊简要好好想想她说的话,要相信她,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樊简拉过被子盖过头顶,刚才深沉的睡意现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看来妈妈的热情还真是相当高啊!这也代表了妈妈的决心有多么足。 樊简呼吸着新鲜而寒冷的空气,胸腔里一下子涌入了充足的氧气,这让樊简的心脏快速的跳动起来。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挣扎出来,“她要离开这个家。” 第40章 情亲两端(2) 樊简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她成长过程中,出现了太多的资源和关爱不对等的时候,但她从来不哭不闹。 这种不哭不闹的结果并不像樊简想到那样,爸爸妈妈会看到她的好。会多赞扬她一分,会多喜爱她一点。 直到那属于她的录取通知书被一滴眼泪打败,未来的康庄大道在樊简的面前灰飞烟灭。樊简才开始明白,懂事换不来父母的疼爱。 披着外套起床,樊简从未想过冬日夜里是这样的美。下弦月的光芒冷而清,身边围绕着的几丝薄薄的云彩像蜘蛛刚吐出来的丝,挂在月边细细飘荡,星子大而亮,一颗颗闪烁着,樊简不太认同星子是孩子的调皮的眼睛这个说法。 这她看来,挂在空中遥远而璀璨的星子更像是樊简在经过珠宝店橱窗惊鸿一瞥看到的钻石。 同样的闪亮,同样的遥不可及。盛接这一切是一片墨蓝色的天空,深的浩瀚,又蓝的透明。 四周安静极了,冬日的夜一切都归于寂静,可是樊简却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扑通扑通。”声。 在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她的脑海里突然只有一个名字。 樊简突然觉得有点热,口干舌燥的,但那种感觉有分明跟口渴不一样。 她静悄悄的走到门边,将门反锁好,老旧的锁在转动锁匣里的机关时,带来迟钝而沉闷的一声「咔嚓」。 惊的樊简的心都差点跟着跳了出来。好在门缝里并没有透进来什么光源。 看来妈妈他们没有发现,樊简狂跳的心下生出了几分侥幸和庆幸。 她的衣服不多,再加上一瓶护肤水手机和充电器,属于她的她要带走的东西就都收拾好了。 站在被反锁的门前,樊简深呼吸了几口,才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几分。 她在这个时候踏出家门,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爸爸那刺穿心肺的咒骂还是妈妈怒气冲天?或许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她会成为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并不夸张。樊简深知在妈妈的眼里,她自己的脸面和别人的看法还有金钱都比她这个女儿重要。 离门把手越来越近的手往后缩了缩。 可是,如果不走,按照妈妈狂热的程度和执着的性格来看,她是一定要樊简嫁给她看中的人的。 难道就要这样交付出自己的一生? 樊简的心头生出巨大的不甘,长满了冻疮的手握紧门把手,打开锁,樊简拉着箱子走出了房门。 几乎就在同时,「波波」的清脆声音响起,客厅里的灯管在「恩恩」几声之后,「波」的一声响了起来。 爸爸穿着那套樊简前些日子给她买的珊瑚绒的睡衣,墨蓝色的底色耐脏也深沉,但此时他的脸色比起睡衣的颜色还深沉了几分。 妈妈身上桃红色的睡衣并没有让她的脸色看上去好看几分。 “小简,这么晚了,你能告诉妈妈,你想去哪里吗?” 握着拉杆箱的手不由得的收紧。妈妈和爸爸生动的演绎了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樊简没有看爸爸和妈妈,白色灯光下的老式绿色铁门更多了几分沧桑感,平时老土的门在此时看来也多了几分亲切。 樊简心中揣着滚烫火热的想法,樊简忽略了妈妈的问话。 她的手离绿色的铁门只有一个手掌宽的距离了。樊简以为自己再往前伸一点,就能触碰到了。 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樊简转头,妈妈的手指已经掐住了她的手臂,修剪的如圆月般饱满的手指甲搁着两层衣服掐着樊简的手臂,仍是痛的。 在看到妈妈的脸之后,樊简的忽然觉得手臂上的疼痛算不得什么了。 妈妈的眼神就像是看在一个仇人似的。眼中的怒火中人欲燃。 “你想干什么?”妈妈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沉威压又充满了怒火。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她满腔的话在妈妈那样的眼神中,不知道为什么,一句也说不出来。 乖孩子当的太久,已经忘记了要怎么反驳。 温水煮青蛙的招数对于人来说也是一样的。 “你想离家出走是吧?” 虎口不断收紧,樊简的手臂在妈妈的手里仿佛成了一颗稚嫩无力的青菜。 妈妈已经有了答案,痛到极致可以忽略,樊简的心中突然不那么害怕了,“我不是想离家出走,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你不应该擅自决定我的人生。” 樊简没想到妈妈的力气既然这么大,比妈妈高出一个头的她被拉的趔趄了一下。 “冷静?我看需要冷静的人是你才对!你巴巴的送上门去谁会看得起你?” 妈妈抱着手臂,柳眉下的眼睛是横的,更像是两把带着弯钩的利刃,爸爸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樊简用了好一会才明白妈妈话里的意思,看来妈妈又一次的自己找到了答案,只不过答案只是她自己认为的正确的。 “你为什么总是用自己的想法来猜测我?” “难道我就不能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下吗?” 妈妈的冷笑响起,比冬日的夜还要冷上几分,“你的人生?不是车间里埋头苦干就是在写字楼做些打杂的工作,这就是你想要的工作吗?自甘堕落,做到老也是没出息的。” 妈妈的鄙夷是显而易见的,握着拉杆的手握的紧紧的,樊简低着望着脚下的深黄色的老式花朵地板,瓷砖中间那朵盛开的柚黄色的花突然就变的模糊了起来。 “我一辈子没有出息!是啊!只是,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 樊简最终还是没能走成,爸爸和妈妈在,怎么可能让她走? 樊简立下的决心并非儿戏,只是那堵高高筑起的城墙在妈妈拿出一个绿色的瓶子打开,要把里面的药水往嘴里送的时候,那堵城墙就遭到了药水的腐蚀,一点点的坍塌,灰飞烟灭。 爸爸冷着脸把樊简关到了房里,妈妈跟着一起进来了。 妈妈特别的关爱总是这样不合时宜,樊简想和她促膝长谈的时候,她微笑着破灭了樊简心中所有的幻想。 樊简想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妈妈却强硬的闯进她小小的世界里。 第41章 最疼一针 今晚的是下弦月,月光清冷,流淌在月亮周边的轻纱似的云彩早已离它而去。 下弦月后的夜空是一种无限接近黑的蓝。风缩小了身体,从窗户缝里一丝丝的挤进来,玻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看着就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妈妈掖着被角往樊简身上提。 “小心点,仔细着凉,这么大的人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是该找个人来照顾你了。” 这话若是放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说,樊简一定会很感动的。 现在的樊简将头靠在木质雕花的床头上,连动一下嘴角都觉得不必。 床头雕刻的花是盛开的忘忧草,这个名字,是樊简从那个人的嘴里听到的。 樊简伸出手指去描绘雕刻在床头的忘忧草,一笔一画,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房间里的灯开着,不开不行,凌晨三四点的冬夜是最冷的,也是最黑的。 樊简不言不语,妈妈说十句都不见得她会答应一句。但这并不妨碍妈妈的兴致和热情。 樊简的手指在那些雕花上描绘着,像是隔着那一层厚实的木板在描绘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樊简的反常终于引起了妈妈的注意,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中的忧愁和后悔似乎比玻璃上的白霜还要厚,“小简,你不要以为妈妈是看不起你,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心疼你吗?” 樊简正在描绘的手指突然一顿。 打哈欠是一种会传染的情绪,没想到哽咽也是。 “你一个人在异乡漂泊,当妈的怎么会不心疼?” 妈妈的话少有这样简短的时候,樊简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方钨丝灯泡发出的橘黄色暖光,听说这样,能让眼泪不那么容易流出来。 妈妈的膝盖离胸前越来越近,被子和床之间隆起了一个大包,还是个三面透风的包,冷空气找到空隙,飕飕的往里面钻。 只不过现在,母女两个谁都顾不上。 “小简……”妈妈的手顺着樊简的肩膀滑到樊简的脸上,“你没能去上大学,是爸爸妈妈的错,是爸爸妈妈没用,妈妈要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希望你不要再吃苦了。爸爸妈妈没用,但凡妈妈有一点用,都不会让你这么辛苦啊!我的女儿。” 樊简的头是高高仰起的,但是眼泪迅速的掉了下来。心脏最柔软处被猛的扎了一下,疼痛使她差点喘不过气来。疼的她脑海一片空白。 妈妈也狠狠的抽噎了一声,这个话题太沉重,好像无形当中有什么压力压在她身上,迫使她的腰在那一刻弯的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我答应。” 樊简的声音轻轻的,妈妈有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声。 “你真的答应了,答应听妈妈的话。” 她没有说“答应嫁给妈妈替你选中的人了?”是为了维持她和樊简之间仅剩的一点体面。 而那句「听妈妈的话」是贯穿了樊简整个成长期,是妈妈套住樊简的最有力的缰绳。 妈妈的情绪转变之快超出了樊简的预料。 再一次得到樊简的肯定回答之后,她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穿上鞋打开门,嘴里还在叫着爸爸的名字,并且一叠声的让爸爸赶紧打电话通知其它的亲戚,那迫不及待的要一锤定音的样子就像是拍卖会的主持人终于为那些无人问津的藏品找到了买家似的。 妈妈在自己的房间里通电话,声音很大,隔着一堵墙两扇门,樊简还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兴奋。 月亮还未下沉, 玻璃窗上的白霜好像又厚了一层。 妈妈太高兴了,都忘记了这是属于好梦正眠的时候,也许从头至尾,伤心的只有樊简一个人。 她的头依然靠在床头柜上,有些晕晕沉沉的麻。 从眼角滑落的泪正好落在床头雕刻的忘忧草的花蕊上。樊简的手指在那些轮廓上慢慢的流连, 反复几次之后,她忽然撒开手,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樊简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些记忆中的亲戚会来的那么齐整。 热闹塞满了整套老房子,喧嚣吵闹,让樊简的脑仁一阵阵的发疼。 这算是她这几天来少的可怜的情绪和感受。 被亲戚围在中心的那个人将会是她要托付终生的人,樊简的视力一向不错,但现在的那些场景在她的眼里模糊不清。 大姑父大着舌头搭着肩膀,正在说一些不知所云的醉话,满脸肥肉的小姑父正在劝酒。舅父和姨父的高兴和神情是含蓄的。 舅妈端着一次性纸杯涌到樊简的面前,好看的唇形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你们中听。 “简啊,嫁的好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了娘家人,更不要忘记了这门亲事是你外婆尽力办帮你拉过来的。你的娘家人要顾着,你妈的娘家人也不要忘记了。” 以后?她还有以后吗?樊简想笑,但空洞的眼神中却连一丝笑意都看不出来。 她的目光又落到那个模糊不清的人脸上,他好像朝她笑了一下。 实在是太吵了!樊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小姑妈家和她同年的表姐拉住了她的手,不同于樊简的素净,她洋气的打扮在这个县城的流行的审美来看,是绝对超前的。 表姐伸手拉着了她的手,“小简,真没想到你会比我先嫁。” 表姐的手是软的,十指嫩的像刚剥皮的葱似的,和樊简肿的像馒头,长满了冻疮粗的像胡萝卜似的手指自然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樊简声音仿佛是从虚无缥缈中传来的,“是啊!我也没想到。” 她怎么就嫁了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表姐的笑容明晃晃的,嘴角像装了个钨丝灯泡似的。 “你说要是同学知道了该多惊讶啊!我真想告诉那些同学,看看他们吃惊的样子。” 表姐拍着自己的手掌,那十根手指像是柔嫩的小葱般动人。 “哎,我看你的样子也是少和同学联系的,干脆就由我来把这个喜讯告诉大家好了。” 表姐歪着头想了一下,拿出了手机,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许诺然交女朋友了,是他的大学同学。” 樊简的心头忽然剧烈的疼了一下,然后就是一片茫然。 第42章 孰轻孰重 樊简又一次踏上了去南国深市的路。 只不过,不同的是,她乘坐的车从大客车变成了小面包。 车辆行驶的这条路线是一样的,从大车厢换到小车厢,就像是把鱼从池塘里捞出来放进小鱼缸。 哦,还有一点不同,对于之前乘坐的那些车子来说,樊简只是一个乘客,但对于这辆小面包来说,樊简就不只是一名乘客。 这是顾盛安的车,而顾盛安,是她还没来得及打结婚证但已经订婚的人。 在樊简的眼里,有这车没这车,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但在她的那些亲戚眼里有车和没车简直是天差地别。 樊简还记得以前看自己怎么都不顺眼的姨妈拉着自己的手谄媚的说道,“有车就是方便,看来我们以后少不得要沾小简的光了。” 想到这些,樊简的心头感到一阵不适,弯腰欲呕,一只厚实的手从她的面前穿过,落在了车窗摇杆上,将紧闭的车窗摇下来了一点点。 “晕车了?要不要喝点水?”顾晓楠的温声问道。 樊简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摇了摇头。坐在顾盛安另一边的是他的妈妈,樊简未来的婆婆,此时她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耷拉的眼皮盖住了眼睛,黑黄的脸色,圆的像球形似的脑袋上顶着稀疏细少油腻的看起来半月没洗的头发。 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老红色羽绒服,手臂微弯,那肥大的羽绒服袖子就绷的紧紧的。 大约是听到顾盛安说话,那绷的紧紧的袖子动了一下,顾盛安从车座下抽出一瓶水,打开递到她的嘴里。 矿泉水圆圆的瓶嘴在她的嘴巴面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紫红色的嘴唇既宽且大,厚实的同时,唇形往外翻的十分不规则。 顾盛安的嘴巴完美的遗传了他妈妈嘴巴所有的特点,也成了他五官中唯一的硬伤。 核准承载八人的小面包并非只坐了樊简他们几人,顾盛安的爸爸,也就是樊简未来的公公担心自己的儿子开长途会累,所以在出发前自觉的担任司机一职。其余的几位乘客都闭上眼睛休息。 樊简的手突然一暖,顾盛安已经拉过她放在身侧的手握在了手中。 他的掌心厚实,干燥而又温暖。但樊简却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这种温暖,樊简用力的挣脱了几下,顾盛安反而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不要动,你的手好凉,我给你暖暖。” 今天是正月初八,樊简和顾晓楠认识已经有二十天了。樊简其实不怎么在顾盛安的面前发表自己的意见,喜欢或者讨厌,那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在那个厚实的掌心中待了大约五分钟,对于樊简来说,就像是过了五个世纪那么长久。 樊简找了个借口,把手抽出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通往南国的这条路漫长而又无聊,不同于其他的乘客的睡意连连,樊简睁开一双眼睛,思绪却不由得飘到几天前。 正月初六,破五之后,元宵之前,是什么都适合做的好日子,妈妈迫不及待的把喜讯传过了所有的亲戚,做了一席上门酒。 婚礼从古至今传下,不断的化樊就简,在樊简生长的地方,男女结婚,除了那张国家认可,法律保障的证。一般还需要办三次酒。 男方家的主要亲戚去女方家时办的酒称为上门。女方主要亲戚去男方家里时办的酒称为相第。 这两次办的酒席就相当于订婚,做喜事总少不了鞭炮,尤其是在新年伊始,当楼下的鞭炮燃尽,只留下一地红纸,周围的越发的热闹嘈杂,樊简的心就散落了一地的鞭炮灰烬,孤寂又无人问津。 她就这样托付自己的后半生了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樊简的手指几乎在妈妈新换的被面上掐出一个洞来。 孤寂的心燃起的最后一丝不甘在表姐周梦华的话重归于灰烬。 上门的酒,看起来大家都喝的非常尽兴,以至于樊简的亲戚都开始期待那场相第酒了。但出乎意料的是,男方家竟然不打算办这第二场酒。 他们的回答是委婉的,“都是这附近的人,亲戚也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是认识的。这场酒其实没有要办的必要,到时候打了结婚证,再一起办个婚礼,不是更好。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都兴这些的吗?” 说这些话的都是从她的婆婆嘴里说出来的,哦,不,应该加一个准字,在法律上,樊简和顾盛安还算不上是夫妻,在民间约定俗成,摆酒认证的婚礼上,顾盛安家的那一环也是缺失的。 妈妈被这番话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是樊简的妈妈,按理来说,应该是男方主动找她商量这件事才是,没想到这件正事经由她提出来反而碰了个软钉子。 妈妈心头自然不是滋味,但上门的酒已经办过了,现在反悔难免落人话柄。妈妈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咽。 樊简沉浸在自己的苦涩里,忽略了周围的一切。妈妈的恼恨在外婆的劝说下逐渐平息。 外婆是樊简的妈妈,她总是知道怎样劝服自己的女儿。她向樊简的妈妈描述看顾盛安光明的未来,顾盛安现在住的是老房子,但他有车。 顾盛安的事业做的还不错,樊简跟他过去享福就好了,根本不用再挣钱。 外婆的沾沾自喜却还是没能打消妈妈的疑虑。“可是,这酒还没办,证也没领,小简这样过去……” 外婆不知道又和妈妈说了些什么,妈妈的手心中被放上了一叠粉红色的钞票。 面子重要,钱重要,女儿重要,当这三样东西被放在天平两端的时候,天平会往哪边倾斜?早已经有了答案。 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的,除了妈妈和外婆,再也没有人知道。 彼时沉浸在苦涩和迷惘中的樊简更是不知道。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妈妈怎么又逼着自己跟着顾盛安走? 樊简将头靠在车窗上,冷风不断的从打开的那一丝缝中钻进来,吹的樊简的头顶一阵阵的发凉。 “太冷了,还是关上吧!”厚实的手掌轻抚过樊简头顶的发丝,樊简不自然的低头躲开,那只厚实的手掌便又落到车窗摇杆上,将车窗又一次的严丝合缝的关上。 第43章 心生退意1 这里是南国深市一个并不出名的小镇。其实这里离樊简之前工作的地方并不远,不到一个小时车程的距离。 外婆嘴里顾盛安事业有成。也许只是她们老年人眼里的有成。 顾盛安在接近这个小镇的中心租下了一个大约一百平方米左右的店面。 做的是劳保用品的买卖生意。店里堆满了东西,货物多又杂,他们的吃住也在店里。 店里隔出了一个阁楼,分成了三个房间,两间狭小的只能摆放一张床的房间,因为是从中间被隔出来的,所以即使是白天,光线也非常昏暗。 脚下踏的是厚实的木板,房间的四角都有一块手掌宽的钢板钉在墙上,来保证这个房间的稳固。 说是房间,更确切的应该是一个盒子。 只有两间房能住人,剩下的那间暗的看不到一点光线。樊简每次走在阁楼上的时候都非常小心,生怕自己用重一点力气,就会影响房间四角的那几个钢板的稳定。 每次未来婆婆石真梅从阁楼上走过的时候,樊简总是会以为空中响起了闷雷。 樊简是拘谨的,在顾盛安及其家人面前,除非必要,她一般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石真梅说要樊简在外面单独租一间房住,樊简轻声应下了,那靠四根钢板固定,挂在半空中的房间实在让她担心。 租房就在店铺上面,床是上一位房客剩下的,桌子椅子是从石真妹的手里淘汰下来的。 衣柜是石真妹在二手市场淘到的,衣柜门上自带在镜子都开始出现了一条裂缝。这间房里唯一新的东西是石真梅买的一床被子。 西晒的窗户是推拉式的,樊简第一次看到,防盗窗是可以装在窗户中,一袭老黄色的粗制窗帘挡住了窗户中的那几根手指粗的钢柱。 打开和西晒的窗户并排的铁门,外面是一个半圆形的小阳台。 和阳台并排的就是浴室。正值下午三点多,朦胧昏暗的光线分辨不清时间,灰白的墙体斑驳,掉落的粉尘在昏暗的环境中足够的出彩。 石真梅兴致颇高,在晚饭之后就拉着樊简和顾盛安一起出去玩。 樊简的手臂被石真梅挽着,老红色绷的紧紧的宽大袖子袖口可见一层黑色的油污,石真梅额前的刘海僵直成了面条。 樊简的手臂一阵发僵,僵的久了,就是一阵阵的发麻。很快,她紧挨着石真梅的那半边身子都变的有些僵硬。 除却一些外在的卫生的原因,更多是来源于樊简内心的紧张。 她甚少跟长辈亲近,就是跟自己的妈妈一起出去,最亲密的也不过是肩并着肩。 樊简手臂虽麻,身体虽僵,连呼吸都忍不住放慢。但她还是没有将手从石真梅挽着的手臂里抽出来。 樊简一路都在想,如果她把手抽了出来,那就相当于是无形中打了石真梅的脸,落了她面子。这样会让她下不来台的。 懂事的孩子必须要善解人意,懂得为别人着想。 懂事的樊简怎么能不考虑到石真梅的感受呢? 和石真梅挽着手走过的那一百多米,对樊简来说,就像是一场正在实施的酷刑。 让樊简突然放松下来的是,石真梅率先放开了樊简的手。 樊简的手还没落下来,石真梅的圆脸就转了过来,街边昏黄的灯光让让她的脸看上去更黄了几分,牙缝间的青菜叶子也变了颜色。 “盛安,小简的手冰凉凉的,你快给她暖暖。” 樊简将手急忙往自己的口袋里放去,支吾的笑了笑,“我放在袋子里就好了。” 顾盛安的手带着坚决的力度将樊简的手从袋子里拿了出来。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用这样的词来形容石真梅和顾盛安,好像有些不对。但这确实是樊简内心的感受。 石真梅出来打的是给樊简买衣服的名头。樊简眼尖扫到了一个银行旁边的自动取款机,心下一动,挣开了顾盛安的手说是要去取点钱。 石真梅嘴巴一动,外翻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樊简独自站在机器前,她的钱包里还有小两千的现金。她现在并不需要取钱,她只是单纯的不习惯牵手。 石真梅是长辈不好拒绝,顾盛安的平辈身份让樊简少了许多顾忌。 推开门出去,石真梅笑容满面的,问樊简取了多少钱。这个时候在网上的流行语就是谈感情伤钱,谈钱伤感情。 这句流行语可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这句话背后的含意一针见血。石真梅和樊简认识不久,关系上也不比较尴尬模糊。 樊简根本没想到石真美会这样问,顿了一下她才慢慢说道,“五百块。” 她其实根本就没取,但话总不能这样说。不对任何人造成伤害的谎言就是善意的谎言。 樊简放满了鞋子的架子前挑选着,顾盛安站在她的身边,但凡樊简多看了一眼,他就拿着鞋子让服务员拿一双来试穿。 短筒方根的靴子时尚,短筒带绒高跟的靴子洋气,长筒高跟的气质,中筒高跟别花的知性。 樊简试了四双,感觉都不错,但不确定最喜欢哪一双。 顾盛安拿着那些靴子比划,不时的看看樊简,似乎是在考量看哪一双樊简穿着最漂亮。 石真梅不断夸赞着樊简的眼光好,顺手将顾盛安手里的靴子拿过去看了一眼,耷拉眼皮下昏黄的眼珠一转,石真梅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急忙转了个弯。 高筒的在她看来像是要下池捉鱼的筒子鞋,中筒的不高不低,穿上显老,短筒的口子收的不好,冷风会灌进去,会冻伤脚。 顾盛安手里拿着那双短筒带毛,神情有些无奈,“那这双可以了吧?” 石真梅扬起笑脸将他手里的鞋子接过来,不过片刻,她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不见。石真梅又找出一堆根本不存在的缺点。 樊简笑笑,不明白石真梅的真正意思,如果她不想带她来买。又何必提起? 樊简落后了石真美几步,终于在鞋子的吊牌上找到了答案。 弧心形的卡片在空中晃晃悠悠的,像是荡秋千一般,黑色加粗的字体明晃晃的飘入了樊简的眼睛,「338元」。 第44章 心生退意2 樊简找到了那些缺点的源头。 不过一个「贵」字。 樊简自身虽然节省,但女孩生性爱美,再加上她自己有一笔微薄的存款,遇到喜欢却超出预算的,樊简也会咬牙拿下。 攒钱是什么时候都要做的,但攒钱,节省并不意味着抠。节省是减少不必要的消费,抠是方方面面的。 别人没道理一定要爱你,但自己一定会爱自己。 樊简发现了这个源头,接下来的买买买,就变的更加的简单。 好看的一定贵,这是女装市场的一条铁律,但在石真梅的眼里,贵的一定有缺点,就是没有缺点,她也一定能找出缺点来。 其实樊简心里明白,所有的缺点都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贵。 封闭的环境里,空气不流通,口干舌燥之后就觉得特别的闷。 一直在商场休闲椅上坐着看手机的顾盛安忍不住走过来询问。 “还没选好吗?” 石真梅又把问题抛给了顾盛安,樊简看了一眼石真梅手里提着的衣服,石真梅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稳定, 给她自己选衣服应该不会出错。 顾盛安撇了撇嘴,说了一声,“给你穿还差不多。” 看来不只是樊简一个人这么以为了。 樊简以为这次的购买很快就能落下帷幕,石真梅却是一副不买点东西回去就不回去的势头。 樊简看出来了, 但她更看出来了,这里只怕是没有能让石真梅满意的衣服。 商场的服务员也看出来了,为顾客找到满意的商品就是他们的职责。 一架子打折的过时衣服被服务员找了出来,石真梅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售价不超过五十元的毛衣在石真梅的嘴里变的满是优点。 偏偏石真梅每说一句,就要问问樊简的意见,好像樊简的意见真很重要似的。 顾盛安的两条浓眉皱成了毛毛虫,手指在那些衣服里划拉了一下,半晌才用那一把清亮的嗓子说出一句含意模糊的话“你喜欢就行,随便你吧!” 喜欢的?樊简愣了一下,她的手指缠在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里,粗糙的纹理和她的手指相摩擦。 樊简有好一会都没能回过神来,樊简的出神在石真梅看来却是喜欢的。 她将那件衣服拿了起来,前后看了一下,然后用那种不能拒绝的温和说道,“喜欢就买下这件吧?” 那高的能把整个脑袋埋进去领子,黑的和最深沉的夜一样的颜色,樊简看了几遍,还是没能找出眼前的毛衣有哪一点适合年轻人的。 石真梅脸上的笑容也滞了一下,黄褐色的眼珠子一转,她虽然没有喜欢的理由,但是这么低廉的价格,也没有让她拒绝的理由。 “其实,这件衣服还是挺好的,冬天的时候,绝对不会冷到脖子。要是天气冷了,没这层领子还真不行,冷空气会飕飕的往里面灌的。” 石真梅试着找出一些优点,樊简笑了笑,商场试衣间的镜子承载了樊简所有虚浮的笑。 她喜欢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适合才是最重要,换句话来说,就是廉价才最重要! 懂事的樊简并没有反驳石真梅的话,正如她贬低那些她认为贵的鞋子一样。 既然已经知道了她贬低的理由,一切的反驳都是毫无意义的。 樊简不喜欢做毫无意义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说服樊简,石真梅也在那堆衣服里挑出了一件还算满意的,只是她在挑衣服,一张黑黄的圆润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小拇指和食指微翘着,非常像一个变形的兰花指。 今天晚上的支出不超过一百块,石真梅就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樊简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和未来婆婆第一次逛街。 在离开家之前,妈妈曾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举例。在樊简他们所在的家乡,女孩子到男方家该受到的待遇。 这个时候,置办一套醒衣服是最基本的礼仪和对女孩子最基本的看重。 妈妈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激动怎么也掩饰不住,她又把姨父家的侄女,一个八杆子打不着只比樊简大了一岁的女孩拿出来说事。 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获得了一笔不小的置办新衣服的费用,这在亲戚间广为流传。 妈妈拎出来的这个榜样,樊简并不以为意。 以前她一个人在南国深市的时候,虽然孤独,也总觉得自己是漂着的,但内心也是平和安乐的。 可是,这从她被定下来之后,她却觉得更加孤单了,心底说不出的慌乱。她好像在寻找什么,又好像在失去什么。 樊简说不清楚,石真梅递到她手里的袋子有些沉。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胶袋和这个商场的规模和衣服的价格严重不符。 但这么简单的事,服务员没有弄错的道理。 黑色的衣服上是白色的小票,纯白的纸上又是黑色加粗的字体,明晃晃的「29.90」。”元晃进樊简的眼里,让人想忽略都难。 不是为自己难过,樊简只觉得憋屈。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以对他们不提任何的要求。 但用一件过时老旧低廉的衣服来搪塞她,这是把她当成傻子还是看不起她? 妈妈那张满是激动的脸又在樊简的脑海里浮现,所有被妈妈拎出来的例子,在妈妈看来都是为了激励樊简,妈妈生怕樊简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总是在后面加一句,“你也不能落后别太多,不要给爸爸妈妈丢脸。” 面子是妈妈看重的,在吹嘘儿女生活的时候,若是没有足够的谈资,张嘴结舌看别人吹嘘,只怕比在妈妈的脸上打几巴掌还要让她难受! 樊简踏上往下的电梯,顾盛安站在她的身边。黑底白齿的电梯一格一格的往下降,樊简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退意。 也许她早就该退了,她不该一次又一次的被妈妈的说教打动,在妈妈的威胁下屈服。 妈妈比任何人都要关心樊简受到的待遇。 在十点多钟的深夜,妈妈的电话不约而至。 第45章 带我走吧 樊简本不欲在人后议论别人的长短。 但那个被放在破旧沙发上的劣质袋子好像长了嘴巴和眼睛似的。一直在提醒着樊简,“这是她的错,这是她的错。” 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也许是石真梅的,也许是妈妈的,但不应该是樊简的。 更有一个念头在樊简的心底疯狂的滋生,也许,也许,妈妈在得知他们的行为只会,也许会愿意退上一退。 这个也许是微乎其微的,但现在的樊简却愿意为了这一点希望去努力一下。 这个退不仅是妈妈对樊简的退让,更是希望她能同意把这个订到一半的婚约退掉。这更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但阿基米德不是说了嘛?给我一个杠杆,我能撬动地球。 一切的不可能在努力之下都会变成可能。 并且这还事关妈妈最在乎的面子。 妈妈在电话那头谨慎的问道樊简在哪里。 在听到樊简的回答之后,妈妈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轻快,显然帮樊简租了个房子这个答案让妈妈非常满意。 掌心下的被子被樊简揪成了一团,放在沙发上的袋子又闯入了樊简的眼睛。 妈妈在听完樊简的陈述之后沉默了好一会,樊简并没有夸大其词,她屁股下的床垫仍是不平整的,只要受的力气重一点,就会发出「吱呀」沉闷的呻吟声。 新的被单下面垫的是发黄破烂的棉被,但那种破败腐朽的气味怎么也掩盖不住。 樊简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斑驳的墙壁,破烂的沙发,发黄发黑的床垫,清冷的空气暂时抚慰了空气中的霉味,但是那扇西晒的窗户一旦受到强光照射,只怕霉气会发酵的更厉害。 妈妈的声音有些疲惫,她只说让樊简早点休息,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樊简的心里顿时升起了希望,妈妈是该好好的想一想。她更希望妈妈的想法能更加客观公正一些。 天气一如年前时的阴沉,樊简在椅子上坐着。几乎是数着时间过日子,难道她以后都要这样度过吗? 樊简的日常最是简单不过,吃早餐,发呆,吃午餐,发呆,吃晚餐,发呆,洗澡,睡觉。不过,现在的樊简多了些期待。 她的期待在两天之后的晚上终于等来了答案。 妈妈先是问了樊简好不好,又侧面的问了一些关于顾盛安的情况。 比如,他经营的事业怎么样?店面多大,有没有仓库,还有,更隐秘的关于存款的问题。 这些问题让樊简的舌头一阵阵的发苦。她在上班的时候,对这些其实也有一些接触,但并不多,她从未计算过妈妈问的这些问题,更没想到要去问顾盛安,在她的心底,仍然保持她是她,顾盛安是顾盛安的想法。 怎么不是呢?顾盛安和她既没有法律的承认,又无事实的关系,更没有感情的基础,就连世俗约定的酒席也只进行到了一半。 所谓的订婚都没完成,又谈何至亲呢? 樊简不会说谎,妈妈在电话那边有些急了,她不断的教授樊简怎么迂回的去询问。 樊简打断妈妈的「教授」,她只问妈妈,关于她说的那件事,妈妈考虑的怎么样了? 妈妈在电话那边长久的沉默,半晌才说了一句,“你是和顾盛安过日子,他好就行了,他妈妈怎么样并不重要。” 妈妈说完,当然还不忘给樊简举几个不好的例子。这些例子又长又多又杂,妈妈说的这样快,樊简几乎都可以想到妈妈嘴角堆积的白色吐沫,她轻轻的笑了一声,妈妈的说话的声音截然而止。 “你笑什么?”妈妈问道。 樊简在笑什么呢?妈妈总是拿那些别人家的孩子来打击樊简,却用那些她嘴里唏嘘可怜的人来敲打自己的孩子。 这难道是樊简妈妈独有的技能吗?好话和坏话都让她说了,樊简还能说什么呢? 妈妈的安慰是冗长而又无力的,听的樊简有些头昏脑涨的。 樊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终于是听明白了一个意思,“妈,我让你考虑。这就是你的答案?” “你们已经订婚了。订婚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离结婚就只差一步了。你都已经跟着人家去了,要是这个时候再……” “你会没面子是吗?”樊简笑笑,眼睛却突然是湿润了。面子面子,这个看不见的东西对妈妈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就更空气一样吗? “不止是我,还有你自己,你都已经跟着人家走了。”妈妈的话和语气多么置身事外啊!难道她忘了,这也是她逼着樊简同意的吗? 樊简的眼泪都差点要笑出来了,“我为什么会跟着他过来,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妈妈的声音有些别扭,“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怎么知道?两个年轻会发生些什么,我也不清楚。” 樊简擦去眼角多余的水,心头豁然雪亮,妈妈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不是亲母女,那句「卑鄙」又怎么会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来? 率先挂断电话,这已经是樊简能想到的不伤母女情分最体面也能保护自己尊严最体面的做法。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冷风呜咽着要从外面挣扎进来,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冷空气掀起了老金色的窗帘,像是有人在和樊简招手。 樊简木然的转头去看,黑暗赋予了透明的玻璃镜子一般的性质。 樊简在那面镜子上看到了自己的脸,也看到了那双温柔的眼。 樊简擦了一下泛红的眼角, 床垫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樊简已经打开西晒窗旁边的门。 赤足被风一吹,红色顿时蔓延了樊简的整双脚,就连脚缝中都没放过。 风声呜咽,月色冷淡,穿着一件单薄睡衣的樊简被冷风一吹, 全身的热血突然就冷了下来。 月色清冷惨淡,一轮半满月挂在空中,樊简无声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那双温柔的眼睛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低喃声在黑夜中响起,仿佛梦呓一般,“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第46章 虚无月色 樊简相信,生命中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她更相信所有的出现都是有原因的。 那双温柔的眼睛会出现,也不是偶然。 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是迷茫的,他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自己爱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樊简曾经也是迷茫大军中的一员。但是她又和那些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更确切的说,她其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一直都不敢正视而已。 樊简开始期待晚上的到来,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要给妈妈打电话了。 电话通了很久,妈妈才拿起来接听,樊简听着电话那边的呼吸声,试图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些,但当一个懂事的孩子心里开始怀揣着一个大胆想法的时候,这本身就足够让人感到震惊和疯狂。 樊简用最平和的语气向妈妈叙述这件事。 其实她也无人可说,唯有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对自己最亲的人和盘托出。 她期望妈妈能慎重的思考一下,希望她能正视一下一个年过二十,从来都是懂事听话的女儿第一次郑重其事对她提出的要求。 但命运显然又一次的让她失望了。 妈妈的拒绝是冰冷的正式的,如寒冬里凛冽的风,虽然不见雪亮的锋刃,但总能把露在外面的皮肤弄的皮开肉绽。 樊简的心入坠地狱,眼泪无声的就流了下来。 她明白妈妈为什么不让她上学,甚至可以谅解,却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却总是不肯好好想想? 听取一下樊简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妈妈为什么要如此执着的把她嫁给顾盛安?就因为那些虚无的八字星象之言吗? 樊简许久没有说话,也听不到她的哭泣声。 手机的一端仿佛陷入了亘古的沉默。 但是电话另一端的妈妈的声音却非常清晰,如一把雪亮的刀。直挺挺的插在了樊简的心上。 “你不要在暗地里打什么主意。你不要再起什么歪心思,你要是敢擅自毁掉婚约,我和你爸就死给你看,你要是想我们死,你就那么做。” 手机传来一阵「嘟嘟」的声音,妈妈在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樊简抬头望着头顶那灰白的天花板,忽然笑了出来,她以后的人生,应该就是这样了,再不见光亮。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却突然挂满了两腮。 天气忽然变得晴好起来,春日和煦的风在一夜之间就吹遍了南国这片宽广的大地。 樊简的精神不太好,顾盛安难得有一个晚上不沉迷于游戏,反而提议带着樊简去江边走走。 南国的深市临近海面,河流众多,纵横交错,和樊简顾盛安那多高山峻岭的地方很不一样。 咸湿的风迎面而来,倒映在水中的月亮被一艘行驶过的渔船带起的波浪弄的稀碎,岸边不断响起水波拍大河岸的声音,如同一个温柔的母亲正在用手轻轻打着节拍哄孩子入睡。 樊简深吸一口气,清醒湿润的空气在她的肺部充盈,心头的难受舒缓了一些。 顾盛安买来一些了一些花生和瓜子,他在樊简的身边站了一会,然后突然坐到了河岸边的栏杆上去。 樊简怕水,从小生活在县城中,她常常接触的,只有自来水。 眼前的江面虽然水流平稳,无风无浪,但樊简仍是小心翼翼的。 “你,不怕掉下去吗?” 樊简问道,伸手拂开被风吹乱的发丝挂在耳后。 顾盛安等她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才慢慢的开口说道,“不怕,为什么要害怕。” 樊简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要害怕?难道掉在水里,这还不够让人觉得害怕的? 顾盛安向樊简伸出了手,他的掌心宽大,厚实,手指有些粗短,却不妨碍整个手掌的整体美感。 “我牵你上来。” 见樊简犹豫,顾盛安又加了一句。 挂在天边的月光清亮而柔,风舒而缓,河岸栏杆中镶嵌的是如人小腿般粗大的栏杆柱子,栏杆柱子上顶着的是三寸见方的横封。 这好像不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樊简慢慢的伸出手,放在了顾盛安的手中。没费多少力气,樊简就坐到了栏杆上。 江边的风一吹,衣摆在风中飞舞,人也跟随着更晃动的节奏晃动起来。 “感觉怎么样?”顾盛安的脚尖微翘,双脚搭着,似乎是在享受一般,樊简慢慢的放开自己紧紧抓着栏杆的手,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双脚交叠,“好像荡秋千一样。” 顾盛安是一个比樊简还要大上四岁的男孩。 他应该比樊简更明白,现在的情形对一对年轻男女来说,意味着什么。 樊简坐在那张破沙发上,久久无语,久到她几乎都要以为她是摆在沙发上的装饰品。 顾盛安那个应该比她要明白眼前情形的人却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你怎么还不来睡觉。” 樊简绞着自己的衣角边缘,低着头研究衣服上的花纹,似乎是没听到一般。 她想让顾盛安出去,这是属于她的房间,属于她一个人的房间。 她不想让别人进来,顾盛安也不例外。 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懂事的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却总学不会委婉。 那些态度强硬的话在面对顾盛安那疑惑的脸,清凉的眼却又说不出来。 手撑在床上的顾盛安注视了樊简半晌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从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跳下来,樊简立刻转开了自己的脸,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是脚步声,最终停在樊简的面前。 “你去睡觉吧!” 衣着完好的顾盛安颇有些无奈的样子, 樊简此时却顾不得照顾他的情绪,毕竟她也只是个女孩子。 樊简在床边坐定,才发现顾盛安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抓住外套边的手不由的收紧,指甲都开始泛白。 “那你呢?” 这句话应该是提醒的,而非关心。顾盛安欢快却大大的超出了樊简的预料,他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下,伸手拍了拍沙发面,“我睡这里。” 第47章 心生反感 顾盛安在樊简的心中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印象。 这个印象,并非是樊简想不起他的模样,也不是听不出他的声音。 事实上,他一些爱好口味,石真梅早就像填鸭一样的将那些信息灌进了樊简的耳朵里。 樊简心里的这个具体印象,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顾盛安,更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说起顾盛安的身份。 我嘴里说的,必然是我心中想的。樊简是个实在的人,她不会说谎,或者说,她不屑于说谎。 她想,如果一个人的心里都没有一个清楚的定位,又该怎么说呢? 樊简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顾盛安,她承认顾盛安这个名字不错,但无论怎么称呼,她总是觉得别扭。 樊简很少和顾盛安交流,她的话非常少,顾盛安也教她一些关于劳保用品的出售价格,记账和售卖一些简单的事情。 樊简之前对这些也有一点了解,上手也很快,至于那些报告表格之类的东西,那是樊简的本职工作,根本就用不着教。 樊简的一天看起来过的很充实,但停顿下来的时候,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茫然。 她不是没有想起过,有时想起来,心头总会感觉一阵阵的钝钝的痛。 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她不敢拿父母的性命去赌,哪怕她知道妈妈说的那句话真正实施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她还是不敢去赌。樊简不会赌徒,她也做不了赌徒。 顾盛安有一次看到了樊简眼中的茫然和湿润。愕然之后便是满脸的惊慌,他连声追问樊简怎么了? 樊简摇头嘴角扬起一抹笑,眼中却含着热泪,连声说没什么,她只是有些想家了。 顾盛安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樊简。不过饭后,石真梅却找到了她,非常耐心的开解她。 石真梅是长辈,她的声音不同于樊简妈妈的高亢尖利,更多的是温柔和平缓,如果说妈妈的声音是一个吵闹的钵,石真梅的声音更像是一股涓涓的细流。 樊简很容易就能听出来石真梅是因为听了顾盛安的话来开解她的,当时的她从未想过这里面的深意,她只是非常羡慕,羡慕石真梅和顾盛安母子之间的关系的融洽。她从未在妈妈那里感受到深刻的母爱和关怀。 樊简是羡慕的,但是她却仅仅只是羡慕而已。 樊简来了也有一个星期了, 石真梅这个人话不多,但从那天买衣服的事情来看,石真梅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她的好和温柔只限于自己的孩子。至于未来公公,樊简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的话不多,是多年的老司机,在顾盛安决定开这家劳保用品店之后,他就一直帮忙买货送货。 不过,石真梅对他的概括却是,他说话总是很难听,是个非常难以相处的人。 樊简还没发现他的难相处表现在这里,只是在这天,他去往樊简住处的次数未免有些太多了。 他说要看看樊简是不是需要添置什么东西。樊简想不起来自己缺少了什么,他已经拿着钥匙走出了店门。 第一次的停留并没有太久,他也替樊简找到了疏漏。 他夸张的语言和动作几乎让樊简以为她住的地方隐藏着一个黑洞,但也仅仅只是一个下水道而已。 樊简也实在想不起来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会从那里漏下去。 但这在这个瘦而高的中年男人看来,竟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还极力的要拉上石真梅一起去看。 樊简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思绪停顿了一下,又转头投入到了工作中。 住处的钥匙整个下午都拿捏在石真梅的手里,独属于樊简的住处被两个不熟悉的人数次闯入。 虽然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总归是属于一个年轻女孩子的私密空间。 这样被不熟悉的人随意出入, 再心宽的人也难免生出了几分不适。 在不适之外,樊简还有些好奇,一间普通的租房而已,有什么值得石真梅夫妇三番五次的去看的? 晚上回到住处之后,樊简才解开心中的谜团。被子折叠的规规矩矩的放在床的中央,那是标准的豆腐形,是樊简高中三年住校养成的习惯。 床单铺的平整,应该是没有任何皱褶和痕迹的。但现在,只要细心的查看一下, 床单上几个椭圆形的印记,也不难发觉,何况还有床边那一处深深的凹陷? 要造成这些印记,没有一定的时间和重量是难以形成的。 虽然被人又稍稍的整理了一下,但印记总归会留下些痕迹的。床单上为什么会留下这些印记?他们是想查看什么? 樊简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在床铺上查看? 而且是在顾盛安睡在这个房间里的第二天?樊简的心头豁然雪亮,又突然升起了一种 恼怒感。 他们打着添置东西的旗号,做的是却是窥人隐私的事,这点,任谁知道了都不会从心底生出欢喜之意来。 更让樊简反感的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樊简也不止一次的看到听到过,那些未婚先孕的女方在婚姻中被处处掣肘的无奈和心酸。 婚姻应该是两个人组成的一个新家庭的与章程,并非是摆在桌子公开谈论交易的买卖。 在他们打着让女孩未婚先孕失去先机的算盘之时,心底就存在了看不起别人的心思。 这些人真是精致到极致的利己主义者。 如果顾盛安的父母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那他们又是想干什么呢? 樊简从心底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反感和厌恶之意。 她很想让妈妈来看看,她嘴里所谓的很好很好的人家是怎么样的!但她到底还是没主动去打那个电话。 那次的通话的不欢而断,尤其是在樊简于妈妈前面挂断电话之后, 樊简就知道,自己和妈妈陷入了冷战。 其实更具体的说,这是一场拔河比赛,樊简和妈妈都坚持自己的想法,通电话就是绳子中心的红点,谁先打那个电话,谁就输了。 年轻的樊简难免从心里生出一股好胜之意。 如果这是一个龙潭虎穴,难道没有妈妈放下的绳子援助,她自己就不可以杀出去了吗? 第48章 温柔的线 只是年轻的樊简还不明白。 生活和家庭从来都不是龙潭虎穴,它们最多只能算是一口锅,习惯和情感,面子和良知, 很多东西都是这口锅子里的温水。 那些东西无时无刻都在腐蚀着锅子里活泼的青蛙,直到它失去了往锅子外跳的能力和决心。 樊简在石真梅和顾淮南面前更沉默了。 他们做的一切让樊简感到不适和反感,但没有明确的证据去指责一对年长的人,樊简自己的心里也过不了这一关。 在他们面前,樊简只能自己多留个心眼。 顾盛安似乎对睡沙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还把自己原先盖的被子抱到了沙发上盖。 在提心吊胆,将睡将醒中度过了三个晚上樊简的精力和防备都到了极限之后,她才在第四个晚上睡了一个好觉。 能量守恒仿佛也存在于樊简和顾盛安的睡眠间。 樊简精神饱满的第二天,顾盛安却是哈欠连连,喷嚏不断。 石真梅马上关心的询问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的顾盛安,“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好?是被子太薄了吗?” 石真梅关切的问自己的儿子,耷拉眼皮下的锋利眼角却直往樊简而来。 顾盛安的被子不能算是厚,被石真梅的眼角指着,樊简的心头微微有些发虚,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樊简其实是有些害怕顾盛安说出实情的。虽然她知道自己做的没错。 但她莫名的就是害怕被人知道。这和那些被藏在衣柜里积灰尘,破旧,直至腐朽的奖状多么相似啊! 奖状是学生时代的荣誉,可自从爸爸在樊明没有拿到奖状也拒绝将樊简的奖状贴在墙上之后,荣誉就变成了一个积灰的纸张。 樊简胸膛的心脏有些跳的有些快,不是激动,而是不安。 面对石真梅一声关切过一声的询问,樊简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也许,真实的情况会比跳动的越来越快的心脏先出口。 顾盛安打着哈哈就把石真梅敷衍了过去,他踩着一双黑色系绳高帮靴子,鞋底在青色的地砖上摩擦出了刺耳酸涩的声音,他走过樊简身边的时候,伸手捏了捏樊简的手,还朝她眨了眨眼睛。 樊简明白了顾盛安的意思,心头忽然划过一阵暖流。 元宵节是春节之后第一个隆重盛大的节日,春节的欢喜将消未消之时的节日,是锦上添花,也是喜上加喜。 天气难得晴好,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身体就像是一块冰慢慢的消融在水中,说不出的舒服和慵懒。 深市的公园生长着一种高大的花树,木棉花。木棉花树干带刺,躯干高大,花红如血,硕大如杯,此时正值木棉盛开的季节, 一簇簇花朵在枝头绽放,白灰色的枝条上就如同是挂了一盏一盏的小灯笼似的。 进入公园的大门,是几处精致满是古风的建筑,广场的正中是一段阶梯,看不到阶梯上有什么。 樊简心中忽然起了好奇,率先往阶梯上爬去。顾盛安一直走在樊简的身边,有时樊简转头看他,正好会和她的目光对上,他的眉毛很黑,眉尾微微上扬,眼睛大而长, 眼尾也微微扬起,单薄的双眼皮和稀疏的睫毛不能算是败笔,樊简在那双大而黑的眼珠中找到自己,一双黑亮的眼睛便想是一池被春风吹皱的池水般荡漾着满满的笑意。 樊简转头,将目光移到平台下高大而茂盛的树冠上。 微风轻扬,树冠轻舞,每一片叶子在风和阳光的抚慰下都开始舒展躯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树。” “这是荔枝树。”顾盛安非常肯定的回答。 “哦。”樊简点头,过了一会又有了兴致,问道,“那夏天,会结出荔枝咯?” “自然,时间到了,自然就会结果,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过来看。” 顾盛安的眼睛又落到了樊简的身上, 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期待。 樊简低头去看手掌下的白玉栏杆雕刻成的花纹,默默良久没有说话。 下了平台是一块宽阔的平底,树荫底下有个头发发白的老妪守在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旁边。 “那里是什么?”樊简率先走了过去。 顾盛安跟了过去,他只瞄了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这是风筝。”顾盛安没有问樊简想不想放,就已经掏钱买下了一个蝴蝶样式的风筝。 这应该是孩提时代的乐趣,但当风筝飞上天空的时候,樊简激动的鼓起了掌。 顾盛安看了她一眼,将线团放在她的手里,“你来试试。” 樊简并未推脱,她学着顾盛安的样子快步走着,慢慢的放线,蝴蝶风筝在空中飞了一会,就有了要落地的趋势。 樊简看了一眼,心下不禁懊恼起来,心中一紧张挫败,手里的线更是没了个章法,蝴蝶加快的往地上坠落的过程。 正在樊简气馁懊恼的时候, 一只温暖厚实的掌心覆在了樊简的手背上, 顾盛安微微低着头,先将多余的线收好,然后扯指丝线,拉着樊简走了几步,坠落的蝴蝶又开始了自己的稳步上升之路。 顾盛安抓着樊简的手,微微低着头,黑亮的眼睛没有笑意,满是认真,他粗短白皙细腻的手指拿着樊简长而僵硬的手指握着线团,教樊简该怎么收怎么放。 阳光照在他的发顶上,并不刺眼的阳光闪耀着五彩的光芒在他的头顶转动着,黑亮的发更多了一层恰到好处的光泽感,黑亮的头发垂在额前,遮住浓眉,落在眼前。樊简的眼睛从他的手移动到他的脸上。 一个正在认真教她该怎么放风筝的人吗? 被顾盛安握着手指好像也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当顾盛安的手指从她指间离开的时候,她的心也不像当初那样如释重负,而是感到微微有些茫然。 湛蓝的天空下,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已经飞的很高,飞的很远了,只是飞的再高,飞的再远,却始终睁不开束缚在身上的温柔的丝线。 第49章 又能如何 节日是团圆的日子。 顾盛安的姐姐和姐夫在元宵节这天下午也回了娘家。 顾盛安的姐姐叫顾淑丽,也是个不错的名字。她和顾盛安有几分相似,高鼻大眼,嘴唇却薄,在那样浓烈的眉眼鼻子之下,更显得薄而轻,没了协调的美感。 她的头发也少, 扎在脑后小小的一团,和她的五官相比,她的头发少的有些太小气了。 她的容貌和樊简就是相反的两个极端,樊简的五官没有那种先声夺人的惊艳,却有着耐看的精致协调,头发浓密黑亮,长而柔顺,披在脑后如同瀑布,倾泻在肩头如同流水。 顾淑丽点头应下了樊简的招呼,跟在后面进门的是顾淑丽的丈夫,还未见其人,其声就先传了进来。 “盛安,这个就是你的老婆吗?” 他嘴里的「这个」指的当然不是别人,而是樊简。 “老婆。”这个称呼樊简觉得于自己来说,还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更何况,这个遥远的称呼前面还加了「顾盛安」这个前缀。 顾淑丽和她的丈夫也在深市,他们开着一辆簇新的面包车过来的。 至于他们从事的是什么工作,樊简没问,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顾淑丽看向樊简的眼神中满是审视之意。 樊简不喜欢这样的眼神,这个眼神让她联想到她在看一件需要买又不喜欢的衣服似的。 樊简没有和她有过多的沟通,顾淑丽好像也没有要和樊简说话的意思。 顾淑丽的丈夫和顾淮南顾盛安的话也少,低着头看手机,问他一句他才会答上一句。樊简在一旁听到头晕。 谈话里牵扯到的复杂的关系和根本不认识的人物,再加上石真梅和顾淮南的那偏向女儿这边的话,石真梅啐几口,顾淮南说几句,顾淑丽再低声说话, 樊简没有说一句话,她只觉得吵闹。 搁在腿上的手被握住,好在隔着桌子那一层厚厚的木板,无人看见,顾盛安神态自若,樊简的脸颊却微微有些泛红。 “我们出去走走。”顾盛安拉着樊简的手站起来。 顾淑丽的目光落在顾盛安和樊简交握的手上梭巡着,似笑非笑。 樊简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掌心涌出一层粘腻的汗,手指企图用掌心的湿润来挣脱顾盛安的抓握,但却没有成功,被顾盛安抓的更紧了些。 石真梅笑了几声,笑声乖乖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一般,此时的樊简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代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她的手被顾盛安在他的亲人面前抓着,掌心的粘腻和跳的剧烈的心脏让她一时想不了那么多。 石真梅的那一句“那你们去吧!”更是让樊简如蒙大赦,比起在这里听一些无谓又很遥远的家长里短,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这个才更让樊简感兴趣。 樊简和顾盛安踩着昏暗的路灯回来,顾淑丽和她的丈夫已经回去了。 石真梅坐在电脑前,半个身姿歪在一张绿色的塑胶椅子上,椅子靠手的弧度明显的往外面弯去,樊简不禁替这张塑胶凳子担心起来。 “回来了。”石真梅没有笑,往外翻的嘴唇抿了抿,从凳子上离开。 这下樊简不用再担心凳子的压力问题了,她觉得石真梅对她的态度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时间真是能冲淡一切的好东西,在元宵节的第二天,妈妈破天荒的给樊简打了个电话。 看到妈妈的来电,樊简受宠若惊,那场不愉快的谈话和那场谈话包含的冷战瞬间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妈妈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剑悬在她的头上,限制着她的行动,她虽堵着一口气不打电话回去给妈妈,却总在心底担心妈妈真的会干出什么傻事。 好在,妈妈的这通电话打消了她的担忧。 樊简在那百平方米,被堆的挤挤攘攘的店里没有找到合适的接听电话的位置,她拿着电话干脆走出了店面。 从前妈妈的开场白是问她发了多少工资,现在的开场白变成了问顾盛安店里的经营状况。 樊简的眉头微微一皱,她之前虽对妈妈的关心工资的厚度朝过关心她的程度,却总不会觉得多么别扭。 现在听到妈妈那兴奋打探的声音,樊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你为什么问我?那又不是我的生意。” “傻姑娘。”妈妈在电话那边骂了一声,声音中包含了发怒的征兆。但这次,她的怒火却很快就哑了下去。 “你们之间还要分什么彼此吗?不是你的,你也要不能被蒙在鼓里啊!凡事你自己不多一个心眼,还等你妈我来教你吗?” 樊简勉强的笑了笑,从小到大,妈妈教育她的时候很少,教训她的时候却很多。 现在妈妈终于意识到要教育自己的女儿了,可她教的那些却是樊简最不喜欢的。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为什么要混为一谈?” 樊简说完,突然又想到那个带着顾盛安前缀的遥远的称呼。 知女莫如母,樊简的声音里的变化还是没能逃过妈妈的耳朵。 “你们都……”妈妈高亢的话语被突然掐断,好像发射到空中的高射炮突然哑火了一般, 只是几个字,樊简也听出了几分不寻常,“我怎么了?” “你们都,已经订婚了,你还想怎么样?” 隔着手机,樊简都能相信得出妈妈板着脸的样子,她的指甲在手机壳面上刮了一下,她想怎么样呢?她还能怎么样呢?尚方宝剑还悬在头顶! “小简,我的女儿,这辈子,我也不指望你大富大贵了, 只希望你嫁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老老实实的过一辈子,就这一点,你能做到吗?能让爸爸妈妈放心吗?” 樊简没有说话,感情牌对一个重感情的人来说,是一剂猛药。樊简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眼泪不要流下来。 “妈妈对不起你,当初没让你去上学,是妈妈没用。” 妈妈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结合着上学这件事,对于樊简来说,其威力和紧箍咒没有区别。 第50章 我在这里 她能如何呢? 妈妈的声音是如此的悲伤,她的眼泪是如此的沉重。压的樊简心头一阵阵的发麻。 是啊!她还想怎么样呢?她还能怎么样呢? 学校的大门已经对她关上,至于那个人,已经牵起了别人的手。 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念的,没有什么值得她坚持的。 在一双被眼泪模糊了视线的眼睛中,就连那个当初面对着机器在心里呐喊,“我只能这样了吗?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吗?”那个倔强不屈的身影也渐渐开始变淡。 樊简挂断电话之后,在外面走了几圈,她的眼睛还是红红,这样会被人看出端倪来的。 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更不想让顾盛安看出来。 至于为什么更不想让顾盛安看来,樊简没有深入的想过。 樊简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在店门口转悠还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对着手机笑了几下,樊简才走进店里。 她在顾盛安的身边坐下,和往前一样,顾盛安的丰厚的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拉起了樊简的手,他的手指在樊简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细腻的皮肤带来的是温柔的触感,他只是细细摩挲着樊简的手,一句话也没说, 樊简却有种要流眼泪的冲动,温暖的掌心很好的缓解的樊简指间的冰凉,这样的感觉,让樊简觉得自己是被人怜爱的。 温暖瞬间占领的南国这片宽广的土地,本就面条的樊简脱下的臃肿的冬装,更是让人觉得纤瘦无比,顾盛安惊诧于樊简的苗条,常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樊简的碗里。 除了日渐灿烂的阳光,逐渐温暖的风,大自然还隐藏着其他的精灵。 傍晚时分,一片乌云突然盖在了灿烂的太阳上, 温暖的风也在一瞬间变得冷冽了起来,樊简只以为天气反复又要降温了,穿上外套才又觉得燥热。 当一声巨大足以撕裂天际的「咔嚓」传来的时候,樊简才意识到不是降温,而是降雨。 春雷最大的特点就是密集而又响声巨大,其中还必定伴随着闪电和贵如油的春雨。 樊简缩在被子里,双手抓着被角, 黑漆漆的天空不时的被闪电照亮,有那一瞬间的亮如白昼,接下来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樊简将被子抓的更紧了,并不是害怕黑暗,而是害怕接下来的雷声。 “来了吗?”樊简在心里暗暗问道,她害怕那响彻天地的雷声,但她又期待雷声快点到来。 这听起来真是个既矛盾又自虐的想法。但樊简想,如果雷声迟早要来的话,那她希望更早一点来,反正迟早要害怕的,晚一点害怕不如早一点。 就好像小时候生病了要打针一样,既然知道一定要打,反抗不了,那还不如早点打,与其在害怕针头落下的那一段时间感到紧张,还不如勇敢一点让医生快点扎下去,疼过了也好没事了。 疼痛既然不会因为人的害怕而不来,还不如正视疼痛。 更何况,在等待疼痛来临的这段时间就已经受够了煎熬了。 樊简也怕雷声给自己来个突然袭击,她在满心防备的时候,她迟迟不来,等到她以为没事了,雷声又突然响起,震耳欲聋,那才是最可怕的。 看来雷也懂得人的焦虑。 樊简咬着被子,一双眼睛紧张的看着窗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形阴影,外侧的床一沉,老旧的床垫发出一声吱呀的呻吟。 樊简的眼睛大睁着,看着坐在床边的顾盛安问道,“你干嘛?” 这句樊简想象成厉声的质问变成了因为害怕雷声的到来而变得软糯。 没有一点威慑力,就像是一只猫在脑袋上画了个「王」字,抬起爪子就以为自己是老虎,让所有的动物都要臣服在它的脚下那般的可笑。 顾盛安也笑了出来,他不答反问,“你很害怕?” 抓着被角在被窝里瑟缩的樊简咬了咬牙回道,“你才害怕呢!” 可是这一下,和猫露出牙对别的动物说自己拥有和老虎一样的利齿一样让人觉得可笑。 顾盛安又笑了一下,人形轮廓在黑暗中更清晰了些,樊简能看到他那雪白的牙齿,也几乎能想象到他那丰厚的嘴唇勾起的弧度。 老旧的床垫又发出了一声呻吟,顾盛安往樊简的面前欺进了些。 樊简的背严丝合缝的贴在墙上,抓着被角一脸防备的看着顾盛安。 “你,回你自己的床上去睡。” “我现在不回,你害怕打雷,我陪着你。”顾盛安的手朝樊简伸了过来。 “你干嘛!”樊简放开被子伸手打在顾盛安的手上, 略高的声音和颤抖的力度让这一声斥责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又不像。 似乎为了响应樊简一般, 一道炽烈的白光撕裂了黑暗,在天边露出了矫健的身影,西晒的窗户被炽烈的白光填满。紧接着,一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的咔嚓声响了起来。 “啊。”樊简没想到这一声雷来的这样突然,她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惊,忍不住叫了出来。 樊简的手臂突然一紧,身子被大力一拉,往旁边倒去,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别害怕,我在这里。”温柔的声音响在樊简的耳畔,一个柔软又温暖的东西落在樊简的额头上。 樊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春夜的雷密集又多, 轰隆隆的响了一夜。 她也没睡好,耳边不时的响起了雷声,偶尔睁开眼,炽烈的白光就会闯入她的眼帘。 樊简就在这种半梦半醒之间,混混沌沌的睡着。 天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惊雷,雷声巨大而强烈, 就像是在每个人的耳边燃放了一卷爆竹似的。 突然的巨大声响将樊简惊醒,她叫了一声之后,就慌忙的想找地方躲起来。 一双坚实的手揽住她往怀里带,健硕的胸膛承接了樊简所有的害怕,柔软温暖的东西又印在了樊简的额头上,揽着她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第51章 温水青蛙 会问「爱是什么」的人一定是没有得到过爱的人。 就像是没吃过糖的人才会好奇糖是什么滋味。 一个经常吃糖的人对糖的甜是习以为常的。 在整个成长过程中,樊简从长辈父母那里得到的关爱是贫瘠的。 一块贫瘠的土地是长不出肥沃的庄稼的,你不能指望一片沙漠中能长出玫瑰。 樊简时常庆幸自己没长歪,懂事的孩子不被偏爱,但懂事的人应该会比别人更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 冷时添衣,饿时吃饭,难过自己开解自己,伤心时自己舔舐伤口。 这些事,樊简独自一人已经做过好多次。但有一个如清风徐来,灿阳融照一般,慢慢的打开樊简外面那层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感觉得出的防护膜。 好像这样也不错!樊简想,当时她被惊雷从梦中惊醒被那个温暖结实的怀抱抱住的时候,当那清亮的声音柔和的安慰她的时候,当他的嘴唇怜爱的落在她额头,抚慰着她的害怕和不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樊简在心里和自己说,好像这样也不错! 春日的阳光从手指间的缝隙中穿过,暖暖融融的,微风拂过人面,时光在指缝中流转,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正是穿冬装太热,穿夏装太凉的时候。 顾盛安瞧见樊简的衣袖被卷到了手肘以上,手臂被长时间的箍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灰白色的印记; 在落日的余晖全部没入山脉之后,顾盛安拉着她出了门,搭上了去往附近一个镇中心的服装专卖城的车。 深市虽然正朝着国际大都市的方向发展,但与国际化的接轨并未落实到方方面面,地处深市的偏僻小镇,所谓的服装城不过是私人服装店集中开在一个地方罢了,少有的几个国内知名品牌占据了服装城外围最好的几个位置, 想来起的并非是招揽顾客的意图,更多的是装点门面。 樊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落于自己的脚下。 无论是公交车上还是公交车下,俱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樊简站在车上的人挤着下,车下的人挤着上的位置上,一时间是下不能下,上也不能上。 先从人群中挤下车的顾盛安发现了樊简的困境, 他又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抓住了樊简的手,走到樊简的身边,护在她的面前。 樊简抬头,只能看见顾盛安圆圆的后脑勺,黑的发亮的头发在日落之后那种蒙昧的光线中闪动着光泽。 顾盛安挡在樊简的面前,樊简只需要跟着他,就有一条不算宽但是却通畅的道路。 樊简只觉得安心,那种感觉就想是在她一个人在海面上孤孤单单的飘零了许久,终于遇到一个同伴。 当顾盛安的手从她的手腕滑落到手指间的时候,樊简的心里的绳子只是稍稍的拧了一下,就放开了。 樊简在一家私人经营的店铺里买了两件衣服,就像她看书一样,不拘于什么书。 买衣服也是,她不拘于品牌也不拘于颜色和款式,只要穿着好看舒适适合就可以了。 樊简买的两件轻薄半袖衣裳,也不过百来块钱。顾盛安看她的眼神莫名,似是欣赏,好像还留存着刚才的惊艳,又似乎有些惊讶。 樊简从店主的手里接过衣服,正准备付钱,顾盛安却更快一步的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钱递给了店主。 沉默的走出一段路,樊简将刚才的买衣服的钱塞到顾盛安的手里。 顾盛安却像是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又将那些钱往樊简的手里塞。 如此推脱了几次,樊简到底还是没能拗过顾盛安。顾盛安将那些钱放到樊简的掌心,收回去的手轻轻的拨了一下樊简刚才因为换衣服而弄乱的刘海。“你和我之间,还用得着分的那么清楚吗?” 这句话听的樊简心中有些别扭,但是她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不该这样吗?该这样吗? 顾盛安自发的带樊简去买裤子和裙子,每次只要樊简看中了哪件衣服,和店主唐谈好了价格,顾盛安就从身上拿出钱包掏出钱来买单。 这下和刚才更是不一样,樊简还没把钱从钱包里拿出来,顾盛安的手就按在樊简的钱包上。 “你要干嘛?”顾盛安好笑的问道。 “刚才,那些买衣服的钱,还是要给你的。” 顾盛安笑出声来,“那照你这么说,我该给你开工资的。” 顾盛安收敛了笑意,眉目和语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恼,“看来是我不对,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樊简搓着自己的衣角,模糊不清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好像还从来没和顾盛安说过这个问题,顾盛安也没和她说该给她多少钱。 低垂的头被人用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 顾盛安清亮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樊简的头顶响起,“傻姑娘,我逗你玩的。” 其实樊简在心底也仔细的想过她和顾盛安现在的关系。 说是夫妻,无论是事实还是法律甚至世俗,他们都还没有到那一步。 说是雇佣的关系,又有些太牵强和冷淡了。 说是男女朋友?樊简也觉得不像,没有坚定的感情作为基础, 这更像是建在沙子上的城堡。 樊简想过要和顾盛安说起这件事,但她自己却总是张不开嘴。 现在顾盛安用这种为难苦恼的语气说起,樊简又感觉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顾盛安弹在她额头的那一下,反而让樊简放下心来。 樊简抬起头,顾盛安的手从她的额头滑下抓住了她的双肩,一双黑亮的眸子了盛满了认真,“阿简,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服装城喧闹无比,有不少的人在樊简的身边走过, 服装店门口的五颜六色的灯光晃的人眼睛生疼。 周围的一切繁花似锦,但樊简的心却茫然无头绪,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顾盛安丰厚的嘴唇抿着,似乎在等待樊简的回答。 “走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我请你喝奶茶。” 第52章 泾渭交叉 每次出去,顾盛安都抢着买单。 无论是什么,从樊简的服装到樊简买的一个棒棒糖。 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大出血的大项支出,也无什么轰烈感人之处。 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渗入到樊简所有的支出中,长久下来,其实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樊简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过度花费的人。那些买了用不上的东西纯粹就是浪费钱。樊简已经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少在那些商品上徘徊了。 但顾盛安却总是喜欢给樊简买一些零食,饼干蛋糕糕点巧克力都有。他总是觉得樊简吃的太少,实在太瘦。 成长与忧患,平庸于安乐。安逸的环境最能消磨掉一个人冲劲。 最可怕的是,冲劲并不是本地强大的外力所阻挡的,而是被那种润物细无声的舒适腐蚀掉的。 不过才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樊简添置的多少不少,但是打开钱包一看,里面的钱却分文未动,钱包里的钱零归零,整归整,还好好的躺在里面呢! 有一种异样的感受笼罩在樊简的心头,她一时之间难以用言语来表达清楚这种感受。 这种现象就目前来说,看不到什么坏处,但是以后呢? 长久以往的这样下去,她岂不是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寄生虫? 什么都指望着别人给她买?习惯是中可怕的东西,这点樊简十分明白,让她更担心的是,她会在这种环境下丧失挣钱的动力。 忧虑沉沉的压在樊简的心上,她开始拒绝顾盛安这种润物细无声的腐蚀。 顾盛安丰厚的嘴唇抿了抿, 樊简已经付了两根煮玉米的钱。 顾盛安想了想,从他的钱包里又掏出了几张粉红色的钞票,塞到了樊简的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昏黄的路灯洒在顾盛安的头顶,黑发带了一层橘色的光芒, 刘海遮住了他的视线。 樊简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顾盛安用慨然的语气说道,“你过来这么久,也没给你钱,这点钱你拿着花吧!” 樊简的眉头拧了一下,她只是不想变成那种什么都等着别人来付钱的人,并非是要问顾盛安要钱的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樊简将顾盛安的手推了回去。 “拿着吧!别嫌少,用完了我再给你。”顾盛安以为樊简的推辞是客气,是嫌少。 “不是,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樊简想试着跟顾盛安解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玉米摊的老大爷咳嗽了几声。 打断了樊简的解释,樊简和顾盛安在他的摊前推来推去的,让一些想买玉米地 人望而却步。 樊简朝老大爷笑笑,率先走到一边,顾盛安仍然固执的将钱递到樊简的面前。 “哎。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解释被打断,顾盛安也不说一句话,樊简有些心灰意懒的,她从顾盛安的手里拿过钱, 顾盛安的手垂在身侧,丰厚的嘴角撇了撇。 樊简低头从他的另一只手上去拿钱包,自然也忽略他脸上的神情。 当樊简将那几百块钱放进他的钱包又递到他面前,顾盛安的眼里满是诧异。 樊简和顾盛安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收获的却是顾盛安诧异又惊讶不解的眼神。 樊简跟妈妈在电话里谈到这件事,妈妈笑了一声之后,紧接着笑骂道,“傻姑娘,有人愿意为你照顾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那还不好吗?你 妈我,命苦,找了一个像你爸爸这样没本事的男人,只能节衣缩食,吃尽了生活的苦。我的大半辈子算是白过了,妈妈只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过的比妈妈好。” 樊简的手指捏着衣角,繁杂美丽的花纹,贴肤舒适的材质,腰间的腰带上铺着一层白色的珍珠,其中还镶嵌着几颗水钻。一眼看去,确实华美。 樊简现在只觉得它有些勒,她的手指落在一行珍珠面前拨弄了一下。在胸膛中迟疑徘徊的话就轻易的被勾了出来。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如果事事都等着他来给我付钱,那我岂不是成了寄生虫?” 樊简想的是以后,她想妈妈也许理解不了她话里包含的意思和她真正的担心,所以,她只说了现在。 “寄生虫?”妈妈笑了出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怎么能说是寄生虫呢?” 樊简没有说话,看来要妈妈理解她真正的担心,现在还有些困难。 她和妈妈在躯体上虽然是一根脐带上连着的母女,但是在思想上,却是毫不相干的泾渭分别。 妈妈兴奋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了过来,“小简,盛安对你这样好,这样体贴,那是你的福气,这样的福气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一旦出现在眼前,就要牢牢的抓住知道吗?” 妈妈在说服别人的时候,大道理总是一堆一堆的。 樊简没有回答,对着手机笑了一下。她觉得有些闷,胸中含着一股说不出的积郁之气,又如同她此时正一个置身于荒岛般那样的孤独。 妈妈的声音有陡然变的紧张,“小简,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妈妈说的话?你该知道,你整天埋头在自己的位置上苦干是没有出路的,我和你爸爸只有你和明明两个孩子,你要是没出路,我和你爸爸老了,该指望谁呢?” 说到最后,妈妈的声音满是凄凉。樊简的身上陡然增加了一副沉重的担子,她的心里也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是激动,好像是感慨,像是自豪,又像是逃避,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原本埋藏在她心中的想法开始慢慢的消散。 “你和爸爸在家注意身体吧!我先挂了。” 樊简注意到,就她出来打电话的这几分钟,顾盛安探出头来在门口望了好几次。 樊简坐下,顾盛安凑过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把玩着她的手指头,他没有问什么。但樊简想,他是想问的。 她对顾盛安不是很了解,但也并非一点都不了解。 她在和妈妈通电话的时的那种奇异感觉又突然涌了出来。 泾渭分明,是绝对不可能相遇交叉在一起的吗? 第53章 身恙心浮 日头一天一天的变长。 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少。 深市的温度已经进入了初夏模式,当人们把冬衣厚装塞进衣柜最深处,顾盛安也急着从石真梅那里把厚被换成单薄的被套。 三月初的深市气温又和人们开了个玩笑,冷空气杀了个回马枪。 顾盛安毫无意外的感冒了,一整天都是哈欠不断。 石真梅一边关切的问是不是被子薄了,还一边在咕囔着,一床厚被子,再加上一张薄被子,是怎么也不会被冻感冒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疑惑的,语气是轻而柔的,耷拉眼皮下的黑黄眼珠子却不断的往樊简身上看去。 不知道是想找答案,还是要一个解释。 高瘦的顾淮南和矮胖的石真梅,在外形上就像是两个极端。 而今天,樊简才知道,不仅是在外形,他们在脾气上更是两个极端。 顾盛安的一次小感冒,就让顾淮南急的不成样子。 他一边高声让石真梅去泡感冒药,自己在顾盛安的身边走来走去,“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让你妈赶快拿床新被子。” 顾盛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没事,不就是感冒吗?过几天就好了。” “你这孩子……”顾淮南抱怨了一句,深凹下去的眼睛往樊简身上看了一眼,踩着脚步走了。 石真梅给顾盛安泡了一杯感冒药过来,看着他喝完才拿走杯子,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多喝点温开水。” 顾盛安摆摆手,转头看樊简正看着她,顾盛安略有些不好意思,“我爸妈他们,是不是有些太烦了?” 樊简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她的右手小拇指根下有一处小小的凹陷,不知情的旁人都说她是手上带涡,是有福气的人,可是别人哪里会知道,这并不是天生的,那一年天气极冷, 还下了大雪,她的手上长的冻疮烂掉了,露出了红红的肉,可是她的父母仿佛看不到她手上的冻疮一样,她仍然要洗全家人的衣服,碗筷, 打扫家里的卫生。 直到天地回暖,桃花盛开,她手上因为长冻疮而烂掉的皮肉才慢慢长好,手背上也因此留下了一个涡,那一年,她不过才十岁而已。 年少的时候,她总是希望得到父母的关爱,不需要很多,只需要一点。 看到顾盛安被自己的父母这样呵护疼爱,她只是觉得羡慕。 “怎么会呢?他们对你真好。” 顾盛安摊手,耸了耸肩膀朝樊简笑了一下,“这天下,难道会有对孩子不好的父母?” 被父母疼爱的孩子也是被上天优待的人。顾盛安裹着那张薄薄的被套,只露出一张脸,他丰厚的嘴唇抿着的样子像是两条香肠,樊简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盛安的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还不时的抖几下,模样看上去更可怜了。 樊简躺在床上,听着睡在沙发上的顾盛安喷嚏声一声高过一声,想睡怎么也睡不着,想忽略却又怎么也忽略不了。 石真梅和顾淮南看她的那种眼神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是责怪还是询问?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樊简在心里叹息一声,爬起来打开灯,宽大的睡衣包裹着樊简娇小苗条的身体,衣角晃荡间, 白皙纤细的手腕和脚踝时隐时现,柔美的线条和细腻的肌肤,行动之间,身体周围还带着一种幽香,这一切都仿佛长了手一般,朝顾盛安摆动着。 柔而淡的灯光下,顾盛安的眼神却变得幽深起来。 “你去床上睡吧!” “那你呢?”顾盛安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他显然是察觉到了,整个人都不禁往被子里缩了缩,樊简却发觉有什么不对。感冒鼻塞,说话变声不是常有的事? 她走了几步,在离顾盛安较远的沙发尾上坐下,“我睡沙发。” 樊简不想感冒,临睡前她还找出了几件衣服盖在身上。 这几件羽绒服还真不错,睡得迷迷糊糊的樊简想到,她翻了个身,肩膀处漏进来一些冷风,但是在一秒又被温暖而沉重的东西盖住了。 樊简觉得奇怪,睁开睡意朦胧的眼。被出现在眼前的事物惊掉了所有的睡眠。 顾盛安躺在她的身边,蓝底紫花的被子盖在他们两人的身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樊简身上的衣服是完好的,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她正准备下床,顾盛安将被子往上一拉,盖在她的身上,“昨天晚上你冻的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手脚冰凉,我怕你生病,所以自做主张把你抱过来了。你别生气。”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从字面上看还是顾盛安帮助了她,她的责怪和生气都是站不住脚的。 这股杀回马枪的冷空气在深市盘旋了七八天,樊简和顾盛安从同房不同床,发展到同床不同被、对于樊简坚持要那张被套裹在身上,顾盛安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看穿了樊简的防备,并默许她这样做,并且并没有对她做出越轨的事。这点,让樊简稍稍感到安心。 但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樊简想,也许该找个时候和顾盛安说清楚。 杀回马枪的冷空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早上还是阴冷沉郁的天空,到了下午就散开了, 日光延长一分,穿了三件衣服的樊简感到的燥热就多一分。 就是今天了,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樊简想,她必须找个时间和顾盛安谈谈。 顾淮南一大早就出去补货,可是下午回来的时候,却是慌慌张张的。一进门就不断的喊着“盛安,盛安。” 石真梅也被惊醒了,从盒子似的房间里结束了她漫长的午觉,急匆匆的走下来。 “淮南,发生什么事了?” 顾淮南的脸色很难看, 拿在手指间的银行卡在不断的发抖,“卡里的钱,好像无缘无故的变少了。” 顾盛安拿起银行卡一言不发的就往外面走去。 石真梅再三确认,在知道了卡里少了具体的数额之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起来,“哎呀,怎么会出这个事吗?” 第54章 由怜生情1 顾淮南的卡被盗刷了。 那一笔钱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 顾盛安已经冻结了银行卡仅剩的几千块。 樊简去掺地上的石真梅,石真梅就着樊简的手站起来。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耷拉的眼皮增了几分浮肿,看上去就像是猪尿泡似的。 顾盛安回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 三万六千块钱对于他来说,显然也不是一笔可以忽略的钱。 阴云顿时笼罩在这个家中,顾盛安一直在想解决的办法,卡是冻结了,里面的钱是保住了,但那些被盗刷的钱又该怎么追回来呢? 顾淮南在百平米的店里走来走去,深凹下去的眼睛时而亮的凶狠,时而沉郁的让人心慌。 伴随着他那不停的的脚步,嘴边的碎语也一直没有停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万六千块钱啊,这得多久才能挣回来啊?到底是怎么刷走的。卡一直在我身上啊!” 顾淮南的声音里又是疑惑又是惊恐,石真梅在一旁小声的啜泣。顾盛安脸色也不好看,双眼盯着电脑,几乎就没移开过。 只是上面只有教他保住剩余资金的办法,却没有怎么追回资金的办法。 他的两条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樊简也跟在在心里叹了口气。 顾淮南嘴里仍旧在碎碎念着,“怎么会这样的?卡明明在我的身上的。” 他仿佛走进了一个怪圈,石真梅和顾盛安都低垂着头叹气,都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 樊简看了妍一眼顾盛安,嘴巴蠕动了一下了,刚想说话,陷进怪圈的顾淮南就已经找到了能解救自己的出口。 “卡一直在我身上的。这钱不是我刷出去的。” 他这句话说的樊简有些莫名其妙的,石真梅的脸色却更看了些,耷拉而肿胀的眼皮动了几下,肥胖的身子跟着震了一下,外翻又不规则的唇形抿着,油腻僵直如面条似的头发挡在黑圆的脸前瑟缩了几下,像是极力要掩藏自己一般。 顾盛安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苦恼之色,樊简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顾淮南已经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我早就说过安心做事就好了,不要搞什么创业,偏偏不听我的, 现在损失了钱,高兴了吧?” 顾淮南的这段话没有说指名道姓的说谁,但谁都能听得出来是指谁。 顾盛安叹了口气,闭了眼睛,一服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磐石模样。 石真梅眼中含泪, 好像无形之中又矮了几分,她用因为哭泣和哀嚎变得沙哑的声音哀求道,“好了,淮南,不要再说了,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盛安的错。” “不是他的错?难道是我的错?都是你一直在惯着他,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处处惯着他这个败家子。” 顾淮南骂了几声, 石真梅没有反驳,只低下头不断的啜泣。顾盛安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情况?什么情况?樊简的猜想很快被打断, 顾淮南又忍不住发起了一阵新的牢骚。 “我早说过的吧!老老实实打工就好了,要做什么生意啊?要做什么生意?现在无缘无故的丢掉了那么多钱,你心里舒服了吧?真当我的那些钱是大风刮来的?” 顾淮南声音尖利,让樊简联想到尖利的爪子抓挠木板,那种声音听到就让人牙酸。 樊简心中刚有的一点同情和惋惜之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石真梅站在一边,身子瑟缩,用沙哑的声音再一次的哀求道,“淮南,别说了。” 顾淮南想也不想,又将枪头对准了石真梅,“我不说,可以啊!只要你能让我的那些钱回来。我当然可以不说,你以为你是什么富翁?丢了几万块,连说都不可以说吗?你要是那么有钱,你给点钱给我啊!” 石真梅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落,却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顾盛安的脸上是樊简从未见过的沮丧和失落,他的头微微低着,丰厚的嘴唇抿着,搁在腿上的手不知道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樊简只看了一眼,心头忽然就柔软了下来, 顾盛安现在的样子多么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从他的身上,隐约的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没做错! 在事情发生之后,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用了最快的速度去阻止了损失。 他又有什么错呢?樊简很想替顾盛安辩解几句。就像是她曾经无比的希望有人能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一样。 顾淮南的脚步声不止,骂声和责怪身也未曾停下。 樊简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觉得顾淮南这样实在不必。丢失钱财自然是任谁都会心疼,但既然是已经发生的事,再这样推脱责怪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要想办法怎么追回那笔钱吗? 樊简正想说话,手背却突然一重,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掌在她的手背上捏了捏。 樊简认为,一个人唱独角戏是最没意思的。石真梅和顾盛安是顾淮南的至亲,既然他们都偃旗息鼓了,顾淮南的责怪怎么还能出口? 但事实证明,樊简还是有些太小看顾淮南了。 石真梅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叫大家吃饭,顾淮南在桌前坐下。 塞满了饭的嘴巴还在不断的抱怨,“都是你害的,看你怎么办呐!几万块钱,我的天,够吃多少顿饭了?” 顾盛安夹一筷子菜就离开了桌子,樊简看他的一碗满满的白米饭上,如人戴斗笠似的放了一点青菜,心下不忍,从自己的碗里夹了块肉放在顾盛安的碗里。 顾盛安默默的吃了,樊简吃的很少,不过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顾盛安甜到第二碗去夹菜,顾淮南的抱怨声依旧没有停下,嘴里咀嚼着肉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但是嘴里的丰盛却还是无法改变他骨子里的匮缺。 “还吃,吃什么吃呢?丢了那么多钱,哪里来的心情吃饭啊?还吃饭,干脆全部去吃农药好了。” 顾盛安默默将碗放下,闷声不响的走了出去。 第55章 由怜生情2 樊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顾盛安的走出店门。只觉得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孤独寂寥而忧郁。 石真梅从后面的生活区走到将整个店齐整的分为生活和办公两个区域的推拉玻璃门边,着急又殷切的问道,“盛安去哪里了?” 樊简低声回道,“他,刚才好像出去了。” “啊。”石真梅叫了出来,犹如天塌下来一般,她靠在推拉门的墙边,一张黑黄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外翻的嘴唇变的苍白,嘴里不断说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炽灯灯光淡淡,照的人的影子也是轻轻浅浅的,石真梅肥胖的身子靠在白色的墙壁上, 竟让人看出了几分瘦弱心疼,石真梅掬了一把眼泪,声音更加凄楚,“当初说做生意的时候,都是同意的,现在出了点事,都是一家人,何必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石真梅呜咽了几声,她的声音本来就属于低沉一类,压着嗓子哭泣更多了几分感人的悲切之意,樊简的心头不禁软了一下。 想安慰又找不到话,想维护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盛安,也不知道盛安跑到哪里去了。” 石真梅说着,一双眼睛带着疑问带着期待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看向了樊简,“你说,盛安他会不会做什么傻事啊?” 今天,石真梅流的眼泪实在是有些太多了,一双眼睛从肿的像猪尿泡,到现在,就像是两个风干到极致的干瘪核桃似的。 “我出去找找他。”樊简自告奋勇的站了起来,石真梅凄苦的模样和无依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一种了不得的责任感。 “好,好,好,一定要把盛安带回来。”石真梅的声音马上从忧转为喜。似乎就是等待着樊简说出这句话。 满身热血冲上头的樊简被初春那说凉不凉,说热不热的夜风一吹,头脑才慢慢冷静下来,四周都是漆黑的一片,街边的路灯的光吝啬施于路灯柱子以外的地方,樊简的左手边就是一个公交站台。 她该到哪里去找顾盛安呢? 她抱着胳膊想了一下,拿出手机给顾盛安打了个电话。 顾盛安接是接了,只是不肯告诉樊简他在哪里,只说不用管他。 在两人静默的时候,樊简只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呼呼的风声。 樊简也不敢肯定自己猜的对不对,毕竟风声不可能只有在江边才会出现,但是她在江边的广场走了半圈,发现了在江边广场一个偏僻的角落的椅子上,发现了顾盛安。 樊简在顾盛安的身边坐下, 顾盛安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樊简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大约静静的坐了十几分钟,樊简才问道,“你饿了吗?” 顾盛安摇了摇头,樊简笑道,“你不饿。我却饿了。”还没等到顾盛安说什么,樊简就快步的往广场小卖店走去。 “喏,你一根,我一根,可不能浪费啊。” 樊简朝顾盛安摇了摇手中用胶袋装着,清香气味四溢的煮玉米。 顾盛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江边的景物与以前并无二致,就连被风吹起的涟漪拍打江岸的声音,仿佛都是一样的。 月色像绵柔的江水似的洒在大地上,渔船行驶的荡起的涟漪将江面柔和的月色击的粉碎。 “你为什么不吃。是不饿吗?可是你晚饭又没吃多少。” 樊简问道,脸上的笑意是温暖的,眼神清亮。她没有在顾盛安面前提起今天发生的事,顾盛安的表情明显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 “我,没心情吃。” 樊简一口咬在煮玉米上, 软糯的米粒在口齿间被咬烂,香甜在齿间萦绕。“为什么?煮玉米挺好吃的啊!” 顾盛安勉强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学着樊简的样子咬了一大口。 无声的吃了几口之后,他看着樊简,黑亮的眼睛是难得见到的脆弱,“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失败?” 樊简将嘴里的煮玉米咽下,看着低垂着头,满身都浸润在脆弱中的顾盛安说道,“怎么会呢?” 曾经的在她在无数次被爸妈偏心对待,被责骂的时候,她也想找个可以肯定自己的人。 她真的想问问别人,她是真的很笨吗?她真的不配被父母疼爱吗? 她多么希望有个人能坚定的回答自己,“怎么会呢?” 顾盛安朝樊简的身边坐近了点,头却垂的更低了。“他,那样严厉,又那样……” 顾盛安低垂的头里樊简的手臂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这一个并不暧昧也不越矩的相依姿势,其实并没有什么,樊简和顾盛安此时也都不会朝旖旎的方向想去,黑暗却有自己的主见,旖旎和暧昧从来都是在暗处自由疯长的。 江边又响起了江水拍打江岸的声音,浪头似乎更高了些,樊简的心头不禁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柔软。 “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爸爸。” “对,他是我的爸爸。”顾盛安叹了口气,他的头落到了樊简的手臂上,樊简低头看着顾盛安的脑袋,心头漾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心中的柔软像是开了一朵花,小猫生出爪子好奇又柔柔的碰了一下。 顾盛安的脑袋在樊简的手臂上蹭了蹭,这种姿势和亲昵让樊简想到了她之前养的一只小猫。 鬼使神差似的,她伸出手在顾盛安的脑袋上揉了几下,软软的是头发, 稍硬一点的是头皮,这种触感让樊简想到了每次元宵节的时候,她动手揉的汤圆。 她以前很羡慕顾盛安,因为他有着樊简想要却没有得到父母的疼爱。但是直到今天,她从顾盛安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们都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另外一个自己。而有那么一刻,樊简在顾盛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樊简和顾盛安牵着手走进了门,石真梅马上就迎了上来,激动的神情怎么也止不住。 “盛安,你回来了。”石真梅说着,眼圈隐隐的泛红,一双眼睛就像是固定在顾盛安的身上似的。 第56章 如梦似电 顾淮南这把机关枪的子弹在昨天已经用完。 不要说顾盛安和石真梅,就连樊简都跟着松了口气。 顾淮南的的决定就像是他的脚步一样在店内回荡不停。 “我昨天打了一圈都问过了,他们都说要去银行卡开户行所在地报警,只是到时候要打官司,无论输赢,一笔律师费是少不了的。” 顾淮南的决定说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是他的性格所致还是想挽救一下昨天造成的尴尬局面。 石真梅和顾盛安都没有回答他。 顾淮南的兴致却没有这么容易被打击到。或者,自说自话是他的一个长项。 在樊简都能把他嘴里出现过的一圈人名都记下来之后,他才意犹未尽的问顾盛安的意见,“盛安,你觉得怎么样?” 顾盛安停下手里的动作,丰厚的嘴唇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既然大家都这样说了,那就只有报警了。” “可是打官司的话,无论输赢,律师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顾淮南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响,樊简猜测他的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五十岁,紫黑的瘢痕过早的爬上他的手背,那也是一双历经了风霜沧桑的手。 “那就不报警。”顾盛安又说道。 “可是,那笔钱。”顾淮南砸吧一下嘴巴,总算是琢磨出了味道,“那还是报警吧!” 樊简侧头去看顾盛安,他的鼻梁高高的,从额头到下巴,经过鼻梁,嘴唇形成了一条完美的线。 盗刷银行卡的事已经落下了帷幕。枝头的木棉也开到了尽头,正是还暖好时候,再孤独的夜不用惧怕孤寒。 樊简依旧穿着宽松的长睡衣,从脖子开始就裹的严严实实。 她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坐下,拿着一块毛巾正在擦湿漉漉的头发。 她在想怎么样用最委婉的说法来表达自己最直接的想法。头发已经擦干大半,她心里的想法却还未能成形。 圆月形的指甲在手心中留下一个深深的月牙状印记。樊简想,她必须说出来了。 樊简咳嗽了一声,心里准备还没做好,手中的毛巾就被人拿了过去,顾盛安低头,手中的毛巾细细的从樊简的头发上滑过,黑亮的眸子里盛满了认真。 樊简心中已经设想好的说法突然间烟消云散。她看着顾盛安的认真的侧脸,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淡雅的香气来自江边广场成团盛放的杜鹃。风中的咸湿腥气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些,月如银盘似的挂在空中,掩映在圆月前的几朵白云蒙上了一层暖黄色。 风有些大,吹的樊简的刘海四散飞舞,樊简伸出去的手还没能碰到自己刘海,就有一只手更快速的帮她把头发拨正。 温暖的手指并没有因此离开樊简的额头,他的指尖随着樊简的脸部线条一直往下,擦过她的脸颊,在她的下颌间轻轻流连。 这和侮辱沾不到边, 樊简能真切的感受到流连在他指尖的温柔。 樊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的身子僵了一下,两边脸颊就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烫的吓人,樊简后知后觉的去推顾盛安的手。 顾盛安的手被拨开, 身体却往樊简的身前倒来,还是之前他们做的那张一椅子,还是一样的人,只是换了一种情绪,樊简忍不住的想躲。 顾盛安的身体前倾,脸朝樊简的脸凑过来,丰厚的嘴唇在樊简的脸上擦了一下。 这绝对不是结束,但也不应该是一个开始。 温暖是一个合适的温度加上合适的距离产生的。应该不会有人绝对太阳卧在你的身边,还能被称为温暖的。 一个合适的距离是非常有必要的,樊简恨不得将背贴在墙上,才终于得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 樊简又开始重复了新一轮的提心吊胆。 接连几天失眠让她的身体都到了极限,头一沾着枕头,所有的器官和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樊简揉了揉眼睛,用木棍都支不起来的眼皮,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樊简很少会在睡眠途中醒来,更何况是在累极的时候? 她睁开眼睛,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时之间睡意全无,身体剧烈的撕痛让她的双眼模糊起来,疼痛让她的脑海一阵空白,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伸手将身上的人推开。 疼痛拉扯着樊简让她难以如睡,但困意却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 樊简的清醒就像是滔天巨浪前的一叶孤舟,巨浪没头没脑的吞没了她。 窗外的光线刺激着樊简的眼睛,那是一种介于将明未明的时候,她是被催醒的,身体的疼痛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入睡。 她迎着窗外那刺眼蒙昧的光线,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如果身体的疼痛不是这样真实而陌生的话,如果胸前的纠缠不是这样热烈的话,如果打在自己脸颊上的汗水不是那样滚烫的话。 这是梦吗?如果不是梦,那这又是什么呢? 樊简的动了动手,她的一双手腕很快就被人抓住举在头顶,力道如如同被铁锁焊死一般,她的挣扎只换来了更用力的桎梏。 樊简张了张嘴,可是此时的她才悲哀的发现,一个习惯自己舔舐伤口的女孩竟然忘记该怎么呼救。 她的一叶孤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毁去,强大的力气迫使樊简搭上另外一艘船,和别人一起在海浪中共舞,纠缠,颠簸。 樊简眨动了现下唯一的还有着自由的眼睛,她两行热泪从眼角滑下,被枕头接收,蓝底紫花的床单上开出了一艳丽至极的花。 樊简的手指是哆嗦的,她不希望这样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但越着急反而越穿不好。 肩膀上的带子止不住的往下滑,樊简的手哆嗦了好几下,还是没能捞住那根细小的带子。 顾盛安膝行几步走到樊简的面前,伸出手去帮樊简,樊简的肩膀瑟缩了几下,整个人往后面退去,那种陌生到令樊简惊恐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茫然的恐慌了起来。 第57章 枯木又春 顾盛安半跪在床上, 低垂着头,丰厚的嘴唇抿着。 “我以为,你是同意的。” 樊简的手一顿,蓄在眼眶中的眼泪也因此停顿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是否她和顾盛安的理解能力仍然是隔着一条银河那么宽的距离?所以,他才会错将自己的态度认为是同意? 顾盛安的嘴巴抿了抿,眼睛往樊简的脸上快速扫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樊简脸上的茫然让他怜爱,但更多的好像是在批判他的荒唐。 “阿简,我,我不是那种,是,是,同意的。”顾盛安的话说的断断续续,此时的樊简也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去分辨。 顾盛安的手又往樊简的肩膀出伸来,樊简挪了一下肩膀,无声的避开了顾盛安的手。 顾盛安抿了抿丰厚的嘴唇,无声的下了床,拖沓着脚步往洗手间走去,洗手间的门扣生了一层又一层的黑锈,顾盛安轻轻的关上门,门口活动间发出一声轻微刺耳的宛如叹息般是呻吟声。 接下来的几天,樊简都处于一种迷糊的状态。 除了售卖物品,统计数量,打扫卫生, 清洗衣物,闲下来的时候,樊简总会出神。 她不知道现在正在做的,正在经历的是一场梦境,还是从疼痛的梦中醒来看到的那一张脸才是梦境。 接下来的几天,顾盛安都十分老实,哪怕是两人同处一室,同盖一条棉被,他的手脚甚至气息都没有半分不规矩。 她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真实,大多数的时候,她大睁的眼睛看着白灰色的天花板,呼吸被压的清浅细小,樊简想象着,以为着,自己是躺在这里开始逐渐发烂腐朽的木头。 顾盛安对待樊简的态度是沉默中带着一种暗暗的讨好。他无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都会在第一时间内和樊简分享,他开始用心的观察樊简的喜好,竭尽所能的组织自己肚子里稀少的可怜的话去逗樊简开心。 樊简有时会笑笑,有时会应付的哼哼几声。 她想告诉顾盛安他其实根本不必如此,但话每一次到了嘴边,对上顾盛安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溜到嘴边的话又默默的咽了下去。 到底是不忍心伤害顾盛安,还是樊简自己其实也享受在这种被人讨好的感觉中?其实,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她望着白灰色天花板发呆的时间越来越短,也许,是她厌了。 春雨贵如油,南国换天气的速度就像是爱美的姑娘换装的速度,快而急,一切看喜好,并且不会给人提半句醒。 绵绵细细的春雨在空中自由的挥洒着身姿,温暖和风和乍寒还暖的气候碰撞到了一起,催生了绵绵雨季最好的伙伴,潮湿。 空气中藏着一股蕴儿待发的霉味,从西晒的窗户中透过来的光线蒙昧昏暗,看久了总有种头昏脑涨的感觉。 樊简一遍一遍的将拖把把地面拖的光可见人。霉味被暂时的压下去了,樊简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常日的潮湿和每必须要换洗的衣物引出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樊简的两套睡衣都没干,不仅没干,肩膀和袖口都还蕴藏着一股霉味。 樊简当时就把它们都扔到洗衣桶里,用一层白白的洗衣粉腌了,教它们重新做衣。 当时是挺畅快的,但樊简现在终于意识到了这种畅快的代价。 樊简摸了一下身上长袖的雪纺白衬衫,坐在沙发上迟迟没动。 顾盛安站在樊简的面前,樊简迟疑的抬起头,目光中的防备还没升起来, 顾盛安就抬起胳膊将自己的身上的睡衣脱了下来递到樊简的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樊简的目光在地上梭巡,她的理智和身心都无比明确的告诉她,一块光滑的地板比起一个男人赤裸的胸膛更有安全感。 “给你穿,快去睡觉吧!”顾盛安将带着自己余温的衣裳往樊简的面前递了递。 那件带着余温的衣服却像是洪水猛兽一样让樊简避之不及。 “不,不用了。”樊简的手指绞着自己的衣服,她现在确实没有合适的衣服穿着睡觉,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要穿着顾盛安的衣服睡觉。 “你真的不穿?”顾盛安的声音中似乎带着某种威胁,在安静的夜里听来,又好似带着一种旖旎和暧昧。 樊简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在地上梭巡的目光变的有些愤怒起来。 她还没说什么,就听到顾盛安轻笑了一声之后说道,“你要是执意不穿我的衣服,就是想和我坦诚相见了?” 坦诚相见原来不是一个带着内涵意味的词。 但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樊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盛安的衣裳宽松肥大,虽然他并不胖,但樊简到底是一个女孩,还是一个苗条个子娇小的女孩。 宽松的衣裳罩在她的身上,隐藏了她纤细的腰身和胸前的曲线,却遮盖不住她精致的锁骨和纤细脖子,以及隐约露出的肩膀,樊简不自然的拉了一下衣服,但是能量确实永久守恒的的。 遮的住这边却又遮不住那边,樊简笨拙的动作和娇羞的样子仿佛无心插柳似的在勾动着顾盛安心上上的每一根弦,他看向樊简的目光比起墙壁上的灯光更多了几分炽热。 他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目光已经是一片清明。 樊简的后背和墙壁贴的很近,即使已经入春,樊简身后的墙砖却仍旧散发着一股冷意。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窸窣的声音,一双厚实有理的手臂抱着樊简的腰将她抱了过去。 “你的手很凉,背也是凉的,怎么不盖好被子?” 顾盛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薄责。而这责怪只是因为她没盖高被子,不懂得照顾自己,而不是因为她这个人吗? 黑暗中,樊简只能看到顾盛安轮廓分明的脸。很快,她连他的脸部轮廓都看不清了。 顾盛安丰厚的嘴唇压在她的睫毛上,如水般轻柔,如阳光般温暖的怜爱,“早点睡吧!做个好梦。” 第58章 明枪暗箭 在这之前,樊简从没想过,她会在别人的怀里睡的香甜。 但事情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樊简不能为此辩解,实际上,也没有人要她辩解,更没有人听她辩解。 石真梅看樊简的总是笑吟吟的,顾淮南对待樊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有了那次盗刷卡的事情。 樊简也算是大概了解了顾淮南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没什么好和他们说的。 日子就这样平淡似水的度过。这股平淡温柔的水也磨平了樊简身上所有的棱角,那些她曾经努力奋斗过的日子,那些藏在心底的呐喊。 她甚至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店铺里的生意比起开年来好上了许多,顾盛安忙起来的时候,吃饭的时间就要被一推再推。 顾淮南是个嘴巴藏不住事的人。 不满五十的他在除了送货之外,最好的兴趣爱好就是去店后面的小店打麻将,没有牌友的时候,石真梅就是他最好的聊天伙伴。 樊简没有想到过,一个大男人还能有这么多的家长里短婆媳矛盾,夫妻恩爱或者争执的话说。 石真梅和顾淮南说到这些的时候,樊简就自动的走开去打扫卫生。 她并不喜欢听,她心里也明白,顾淮南和石真梅也并不是想说给樊简听。 有那么几次,顾淮南在送完货回来,身上的汗还未干,手里端着的水杯在还是满的,他嘴角的白沫就堆积了成了一团,他正手舞足蹈兴奋的和石真梅在说着什么,眼角一扫到樊简的身影,他就立刻停顿了下来,那兴奋的眉眼僵硬在脸上,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僵在空中,其中滋味可想而知,樊简看着都替他着急。 她也不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在生活区打好水之后就非常自觉而快速的走开。 在推拉门即将被关上之前,樊简只听到顾淮南那带着兴奋余音的话飘进了耳朵里,“我早就说八字合,就是发,你还不信,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总得相信了吧?” 推拉门关上的同时,顾淮南自夸的话也飘进了她的耳朵。樊简笑笑,突然想到了最近在网上看到另一句流传甚光的话。 樊简喜欢看书,这个好习惯似乎很好的传染了顾盛安。 和樊简爱好广泛不同的是,顾盛安只喜欢看那种关于升级打怪的书,这也许和他喜欢打游戏这点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除了喜欢看,樊简还喜欢写。 她在网上发布过不少的看法和评论,甚至在一家小网站上注册过账号写了几篇短文,虽然没能以此获利,但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和夸奖。 樊简闲来无事,在忙完店里的事,放下手中的书本,樊简就会去看在她写的短文下的评论和留言。 在手机的功能还没被大大发展挖掘出来的时候,手机的作用除了通讯,登录聊天号,最大的用处就是看小说。 发明手机的人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文字会以网络为载体出现。 樊简也没想到,会有读者在下面留言让樊简可以从事文字方面的工作。 樊简虽然明白这是一条可行的路,但在她的心里却还有着迟疑,她未踏进大学的门槛,始终是她心头的一道疤。她的短板是如此的明显…… 樊简在辗转思考了许久之后,才破釜沉舟一般在网站上注册了一个账号。 这次不同于之前的短文和评论那般漫不经心。这次,在键盘上敲下书名,樊简就用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这十分钟对她来说仿佛是十个世纪那般漫长,她的手心已经粘腻湿滑,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的时候,生疏的样子就像是第一次在培训机构学习的樊简。 早在下笔之前,樊简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在找到状态之后,樊简很快就写了几千字,她小心翼翼的保存草稿箱里。 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急着发出去,樊简时不时的打开看一下,就像是怀揣着珍宝的乞丐一样。 除了写,樊简更多的是想。 一个庞大的世界渐渐的在脑海中形成,而樊简的想象还不断的为这个世界添砖加瓦,将这个世界建造的更加充实。 顾盛安很快就发现了樊简的不对,他也在一日下午发现了樊简不对的原因。 樊简发出去的章节已经通过审核,收藏的数量也不少。樊简简单的向顾盛安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也许是樊简太高兴了,顾盛安眼中脸上的异样她也没有过多的去注意。 樊简已经发布出去了一万字,她脑海中的世界也开始更加的完善, 樊简自己还动手写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还主要的思路。 樊简的干劲十足,她还没想到能用自己的文字来获利这样遥远的事情。 但现实的意外却如潮水一般将樊简的热情和干劲击了个粉碎。 店里的电脑坏了。按下主机的开关键,屏幕怎么也亮不起来,樊简有些焦急敲了几下回车键,屏幕上出现一些灰色的英文字体,开始慢慢的移动起来。 樊简知道,这是开机的前兆,厚重的像箱子一样的电脑屏幕开机比起锤子似的手机还要慢上一些。 樊简不怕等,但是现实却又一次的让她失望了。 电脑屏幕又陷入了长久的黑暗,顾盛安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屏幕却没有像预期那样起死回生。 “没办法了,我只能拿到外面去修。” 顾盛安朝樊简耸了耸肩膀, 拿着那笨重的主机和电脑屏幕往外面走去。 一个多小时对于修电脑来说,并不能算是很久,顾盛安在拿回电脑开了机之后,就查看他的那些文件。让他放心的事,那些文件都是完好的。 但让人意外的是,樊简所有的存稿却丢失了,樊简以为是在修电脑的时候被不小心删除了。 她压着急躁和心慌,耐着性子将文件盘里所有的文件夹都和垃圾箱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存稿。 樊简不死心,急中生智想到她注册都的账号里的草稿箱里还有一份存稿。 她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去网站登录账号去,却发现她的账号竟然被注销了。 第59章 意外之外 樊简的脑袋当时就是嗡的一声,然后陷入了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简脑袋哄哄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入了一个枯井里。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可以爬出井的绳子,刚爬到井壁上,那条绳子突然就断了。樊简拿着那条断掉的绳子,嘴里苦的说不出话来。 顾盛安轻轻的拍了拍樊简的肩膀,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丢了什么东西了?” 樊简看了顾盛安一眼,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快如闪电,一时抓不住却又无法忽略。 顾盛安黑亮的眼睛看着樊简,樊简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脸,还有脸上的疑惑和难过。 “是。我的存稿都不见了,在垃圾箱里也找不到。” 顾盛安又拍了樊简的肩膀一下,然后才轻声安慰道,“没事。再重新写不就好了?” 他看起来真的不知情。樊简的心中又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说到这里,一种说不出的沮丧沉沉的压在樊简的心头,“我的账号,不知道怎么的,也被注销了。” “啊!还有这样的事?”顾盛安跟着叫了出来,他抱着胳膊皱着眉头在店里走了几圈,“那个修电脑肯定有问题。我去问问他。” 顾盛安说着就要出去,气势汹汹的样子看起来他不是找别人有事,而是找别人打架的样子。 “算了吧!”樊简拉住了他,电脑都已经拿回来了,修电脑的人就算真的删除了樊简的草稿,他怎么会承认? 再者,如果一个说不好,顾盛安真的和别人动上手,不仅他自己的心里过不去,以顾淮南的性格,不把她的耳朵念出茧子来,连樊简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你的那些草稿难道就这样被他白白的删除了?” “算了吧!”樊简叹了口气,也许,这是天意吧!不然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呢? 樊简试着重新注册账号来写,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意外的影响,重写上一个故事,樊简却很难再找到上次那样的灵感。 她试着用另外的题材再写一本,但是又遇到了另外一个难题。 顾盛安对她将要动笔的故事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只要樊简一开始写,他就会在一旁指点江山。 每次樊简的脑海中刚冒出灵感,顾盛安的说话就会让刚冒出的灵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樊简看着那有顾盛安在旁边「指点」之后写出来的章节,断断续续不说,错别字多了许多不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才明白过来少的那是什么。 樊简委婉的和顾盛安表达了自己在写作的时候不喜欢被别人旁观和打扰。 顾盛安微微抿着丰厚的嘴唇,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无辜,“我真的打扰到你了吗?” 樊简叹了口气,其实这里都属于顾盛安的地盘,这里的东西都是属于顾盛安的,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顾盛安打扰了她呢? 应该是樊简借用了他的东西才对,但这样又好像也不对,似乎太生分了些。 樊简觉得,她和顾盛安现在都处在一条线上,生活,外界,自身种种的原因像一条又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正在樊简犹豫不决之间,顾盛安拉起了她的手,丰厚的嘴唇在她的手背上蜻蜓点水似的印下一个吻,“不要那么辛苦,让我来照顾你不就好了吗?” 樊简迷惘了,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重重的迷雾,她一个人孤独的海上随风飘荡着,浪头一阵阵的朝她打过来,她分不清自己是想同浪头抗争还是想在浪头下沉沦。 蓝底紫花的被子被她揪在手里,柔软的织物和她掌心接触,温柔的触感让人安心。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樊简并不觉得热,顾盛安去问石真梅,石真梅耷拉眼皮下的眼睛斜斜的看了樊简一眼,不漂亮的嘴说的却是漂亮的话,“小简整天坐着不动,当然不会觉得热了。” 顾盛安想想也是,他想樊简什么都没做,不运动自然会少出汗。 黑亮的眼睛多了几分不愉,但他的眼睛落到樊简瘦削的肩膀上时,眼里的愉很快又变成了怜惜,她能做什么呢?他并不需要她做什么。顾盛安在心里这样想。 伴随着日头越来越长,樊简的觉也越来越多,并且来的快而凶猛。 在上午的定价工作和偶尔的卖货,樊简在椅子上坐不到十分钟就能睡着。 要出去办事送货或者忙不过来的时候,顾盛安也会叫醒樊简,但更多的时候,顾盛安会让樊简趴在桌子上睡,这样能更舒服更省力些。 瘦高的顾淮南每次都会纳闷樊简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觉,多数时候,他总是要将他那张本来就长的脸拉的更长的抱怨一声,“怎么那么多的觉?” 这声抱怨引起了石真梅的注意,她拉着樊简走到一边问樊简的月事。 樊简犹豫了一下,用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一件非常重大且可怕的事。 她的脑子什么时候竟然这样迟钝了? 跟着石真梅去医院的路上,樊简不止一次的捶自己的脑袋。 樊简拿着那张B超化验单从B超房里出来,石真梅迫不亟待的走上来问,“出结果了,怎么样?是不是怀了?” 「怀」这个字样让樊简浑身都跟着颤抖了一下,她没有回答,石真梅这时候也顾不上,她把樊简手里的化验单抢过去看了一眼,只读出三个字又递还到樊简的手里。 “这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樊简看了一眼,泪珠突然就从眼眶中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宫内可见孕囊」那几个字上。 眼泪来的是这样的突然,一点防备也没有,却怎么也止不住, 石真梅在一旁不停的问,“到底怀没怀啊?你倒是说话啊!” 樊简怎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在掉,视线却无比的清晰,那些黑色的字体一个一个涌入樊简的眼睛,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突然又快速的往下坠落,就像这个孩子,突然又快速的来到了她的身体里。 第60章 纽带 顾淮南的所有抱怨都变成了惊喜。 他拿着石真梅递到他手里的病历本,摸出了买了很久却没怎么派上用场的眼镜,手指和眼睛都像是定在病历本上似的,看着那跟波浪线没有太大区别的药方,慢慢的念出了两个字,“叶酸。” 石真梅在一旁欣喜的道,“是,是,好像是这个名字。是吧?小简。” 从医院回来到现在樊简整个人都还是蒙的。听到石真梅问她,她懵懵懂懂的点头。 石真梅拉了张凳子在顾淮南的对面坐下, 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那医生说了,小简身体少了些什么,孕黄什么来着,对孕黄酮。所以,这胎像很不稳定,要保胎,我让她打保胎针,她不听,就开了点药拿回来吃。” 石真梅又拿出药来给顾淮南看,顾淮南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又开始研究起来,末了还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这药能吃吗?会不会对胎儿不好?” 石真梅外翻的唇形一抿,半晌才慢慢说道,“保胎药就是用来保胎的,应该能吃吧!” 石真梅挪动了一下位置,将推拉的玻璃门关的紧紧的,用只有他和顾淮南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怀上了,怀上了就要生下来,有了孩子不就什么都好说 了吗?这药嘛,还是吃了好,吃了能保胎。” 顾淮南看了石真梅一眼,多年的夫妻,他很快就明白过来石真梅的意思,过了片刻,他也点头慢慢说道,“对,有了孩子,就什么都好说了。” 樊简局促不安的坐在椅子上,顾盛安坐在了她的对面,眼睛不时的从她的脸上落到肚子上,又从肚子上回到脸上,不时的来回穿梭着。 相比起顾淮南和石真梅热烈的讨论,樊简和顾淮南沉默的就像是两个事外人一样。 石真梅推开玻璃门,拿着保胎药笑吟吟的走过来,“小简,把药吃了吧。” 樊简默默接下药,却并没有急着吃,石真梅的身子半倚在椅子上,连耷拉的眼皮也带上了几分笑意,黑黄色的眼睛看向顾盛安,那笑容就放的更大,从眼角眉梢流了出来。 “盛安一转眼,也是要当爸爸的人了。” 顾盛安没有说话,石真梅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顾盛安的脑袋,“以后啊,你可得对小简好一点。” 对于这个的突然来到的孩子,樊简和顾盛安都不知所措。 这个孩子,来的是这样的意外和突然,没有一点点的防备。 医院的B超化验单击碎了樊简心里最后的一丝幻想。腹部的跳动声是这样的清晰,樊简忍不住将手掌放在肚子上,在感受到那一阵阵的心跳时,樊简的眼睛又湿润了,不是因为受到委屈而伤心落泪,也不是因为受到感触而感动的落泪,也不是因为难过而心酸落泪,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掌心下那微弱却有力的跳动声好像唤醒了她心中从未有过的情感。 顾盛安的目光落在樊简的脸上,然后是肚子上,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樊简好像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孩子存在的消息还是石真梅告诉他的。 他的脸上看不到喜悦,震惊或者烦躁,也跟他不沾边。 躺在床上的樊简心中便有几分惴惴的,她当然知道,顾盛安和这个孩子是什么关系,但她不知道是,这个孩子对顾盛安意味着什么;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身侧,接下来要问的问题让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个孩子,我们,要吗?” 樊简一向以为自己是明白的,她确实也是明白的,她明白要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也明白留下这个孩子需要承担的责任。她不明白的是,她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她只有二十岁多一点,谈恋爱并不可怕,订婚也不是洪水猛兽,但要越过结婚直接到生子…… 樊简的心顿时茫然了起来,脑海里更是茫茫然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的没主意和茫然迟钝好像不是一天两天了,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吗? 樊简的手又几乎本能的往自己的肚子上去,但是这次,她的皮肤和掌心之间多了一层厚实而温暖的皮肉。 顾盛安的手掌放在了樊简的肚子上,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眉角眼梢间带着一种喜悦,丰厚的嘴唇微微翘着,菱角分明的脸开始变得柔和起来。 说不清楚那是什么表情,但樊简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心安。 顾盛安身体前倾,屈膝半跪在床上,侧头将耳朵贴在樊简的肚子上。 樊简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柔软,她没能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最终放到了顾盛安的头上。 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她生怕自己刚才的问题会得到否定的答案。 顾盛安的头从她的肚子上离开,双手却还留在樊简的肚子上。 “我们,要这个孩子吗?” 樊简问的小心翼翼,从茫然不知道该不该失去,到害怕失去,不过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嘘。”樊简的嘴唇被一根粗短的手指堵住,顾盛安的眉头轻轻的皱着,眼中还带着轻微的恼怒和斥责,“不要在孩子的面前说这样的话,他听到了会难过的。” 樊简莞尔一笑,心头突然踏实踏实无比,“他现在还不到一粒米大小,怎么可能听得到?” 顾盛安非常的认真,异常的坚持自己的看法,“他当然能听到,你看,他现在跳的慢了很多,一定是生气了。” 樊简之前是怎么也睡不醒,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又怎么也睡不着。 西晒的窗户中透进来清冷的月光,樊简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感受着那微弱却有力的心跳,丝毫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现在是有一个小人在她的身体里吗?他应该会长什么样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清冷的月光照在樊简的脸上,紧闭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上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樊简的嘴角带着一双笑意。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牵着一个可爱的孩子,孩子的手是那样的小,那样的软,在孩子的另一边,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樊简转头看去,他的脸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他的丰厚的嘴唇勾起一抹笑。 第61章 刮目相看 樊简怀孕了。这样的消息,是怎么也绕不开妈妈的。 顾盛安破天荒的主动提出要打电话和妈妈分享这份喜悦。 樊简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正在为不知道该怎么对妈妈说起这件事而忐忑。 顾盛安不是个话多的人,在意思传达到了之后,顾盛安「嗯啊」了几声,就将手机递给了樊简。 樊简的手心出了点汗水,她接过电话,在椅子上坐好,以前她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总会找个僻静处,知女莫如母,同样的,樊简也了解妈妈。 但是这次,她却并不急着离开。或者说,她根本没打算离开。 妈妈的声音听不出高兴,却也没有不高兴。 她只淡淡的问樊简,“这是真的吗?” 樊简也回了她一句,轻轻的“嗯。” 妈妈在那边沉默了一会,樊简听到那边传来一阵阵的细微又清脆的摩擦声,妈妈的声音就从那一阵阵的摩擦声中传来,“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妈妈的声音虽然温和,樊简却听的出来,里面根本没带多少感情。 樊简的手又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只要感受到那里传来的跳动声,樊简就感觉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我,他既然来了,就应该留下来。” 樊简突然想到顾盛安昨天晚上说的,他说他能听到的,樊简的心不禁又软了些,像是阳光下照耀着的一池春水似的,暖阳阳的,似乎要溢出来一样。 妈妈的声音干脆,“好吧!你既然做了决定,那妈妈就恭喜你了。” 无论是那声恭喜还是声音语气,都是无比的正式。樊简的心头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那种失落就被一池暖暖的水填满。 樊简挂断了电话,顾盛安将手机拿了过去,又将手覆盖在了樊简的肚子上。 石真梅成了意见专家,哦,更确切的说,她是为樊简肚子里的孩子保驾护航。 她从外面进来,风风火火的走到樊简的面前,这比起她平时走路时的速度,简直就像是装了风火轮一样。 “小简,你不能总是坐在电脑旁边,电脑有非常强的辐射,这样会导致孩子畸形的。” 不消说,这又是石真梅的那些朋友告诉她的,顾淮南拿货送货,顾盛安接单,负责家里的大小事物,石真梅除了买菜做饭,洗衣睡觉,就是和别人聊天,现在樊简来了,她聊天的时长又增加了,而樊简的怀孕也为她增加了不少的谈资。 石真梅的脸色很是难看,甚至还带着一份说不出的恐慌,好像此时的樊简手里正抱着一个畸形的孩子似的。 顾盛安眉头一皱,“妈,没那么夸张吧?再说了,阿简不在这里,她该去哪里坐?” 石真梅外翻的嘴巴一瘪,原谅樊简又联想到了一件不雅的事物,她怀孕之后,反应和智力好像都下降不少,但联想能力却依然强。 “我也不是不准樊简在这里坐,只是电脑的辐射实在太强,你不知道,店后面那个老乡家的亲戚家的孩子就是因为妈妈在怀孕的时候接受太多的辐射而畸形的吗?” 用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听到的负面事情来警告自己的孩子,这好像是大多数父母的无师自通的技能。 樊简不禁想到看到B超化验单的读了几个字就读不下去的石真梅现在却能用说出「辐射」和「畸形」这样词汇,可见她对这个孩子的关心。 樊简十分自觉的避开了电脑,甚至没有看手机,顾盛安在卖货和接单的空隙中不时的和她说话,但这样也不是一个办法。 报表和对账单,统筹和定价都需要樊简来做。 好在石真梅很快就又从她的朋友那里得到了解决的办法。 听说穿上辐射服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免辐射对腹中胎儿的影响。 石真梅兴致冲冲的拉着樊简和顾盛安去了镇上最大的一个母婴商场。 樊简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她看着衣架上挂着的婴儿服,还不及巴掌大的鞋子,拳头大的小帽子,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异样,她情不自禁的走到衣架面前,伸出手抚摸着那些衣服。 石真梅也替樊简选好了防辐射服,颜色老气,像是被水浸湿怎么也干不了的棕色,款式更加老气,让樊简的外婆来穿都显得人比衣服年轻。 樊简是个二十出头的女性,对这样的衣服实在喜欢不起来,石真梅却一个劲的说这件衣服多好多好。 这又让樊简想到了上次和石真梅买衣服时的场景,她说的好,应该只是指价格吧! 樊简的心里一阵郁闷,但是想到石真梅的出发点也是为孩子好,便压下了心中所有的不快,“那就这件吧!” 销售似乎热情的有些过分了,她又拉着石真梅,招呼樊简和顾盛安往奶粉区走去。 她极为推销的是一款从法国进口的孕妇奶粉,这是近几年才有的,樊简和顾盛安对视了一眼,在这之前,他们几乎都没听过还有这样的东西。 销售员自然是大赞这款奶粉的好,石真梅很是心动的样子,还没问过樊简就拿了一罐。 结账的时候,销售的脸笑成了花,服务的态度也是空前的好。 樊简很快就明白销售开心的原因,一桶不过四百克的奶粉卖价三百块,更让樊简大跌眼镜的是那件防辐射服。樊简怎么看不出它值六百块。 樊简听到这个收银员报的数字都迟疑了一下,深市普通员工辛苦干一个月也不过才二千多元一个月。石真梅却非常爽快的从袋子里拿出钱来结账。 樊简搓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石真梅将手里的钞票一张张递给收银员的景象却分明是那样的真实。 樊简觉得她有些看不懂石真梅了。三百多的靴子买给樊简她嫌贵,只肯在过时特价的衣服堆里找一件买给樊简,买六百多的防辐射服她却是干脆的很,她到底是抠门还是大方呢? 直到回家,石真梅一再的催促樊简将防辐射服穿上,樊简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第62章 自找没趣 樊简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打赌。 款式老气的衣服只要能保护孩子,那就值得穿。 石真梅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梅雨季节一过,天就热的慌,樊简换上了短袖T恤和热裤,四肢纤瘦修长的让人嫉妒。 石真梅却像天塌似的急忙跑到樊简的身边。 “小简,你怎么能穿这样的裤子呢?” 石真梅脸上的沉重让樊简不由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用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穿这裤子怎么了?” “怎么了?”石真梅跟着反问了一声,皱起的眉头让耷拉的眼皮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樊简又低头看了一眼宽松的裤头,她不明白一条裤子而已,为什么在石真梅的眼里就成了严重的事了? 石真梅的嘴巴撮着,手就往樊简的裤头上抓去。 “你看这能穿吗?这牛仔布是紧的,这裤头又这么小,你又总是坐着,重量都压到这肚子上来,再被这么一绑,肚子里的孩子能长的好吗?” 石真梅的嘴巴不停,手上的动作也不停,石真梅端着自己的肚子坐在椅子上,“你说,这能行吗?能行吗?” 樊简往她手上瞄了一眼,那一层高过一层的隆起确实不行,她联想到了商场角落里一层又一层堆叠起来的游泳圈。确实不行,她已经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尽力压制的笑显然也被石真梅发现了,耷拉眼皮下的锋利眼角往樊简的身上一剜,却在下一刻顾盛安的眼睛看过来的之后变得温和。 石真梅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却仍然和樊简的裤子较着劲。 石真梅又一次的伸手过来抓樊简的裤头,粗短的手指被黑紫的表皮包裹着,和樊简身上的白皙的皮肤,浅蓝色的裤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粗短的手指钻进了樊简的裤头,宽松的裤头并没有让手指和樊简的皮肤多加接接触,但那根手指显然已经逾越了自己的线。 有那么一刻,樊简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等待被挑选的猪肉,石真梅的那一根手指化成了一双巨足,在樊简的底线周围不断的践踏。 “妈,你干什么呢?” 石真梅这抽出自己的手,却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这种裤子实在太小,也太紧了,对胎儿的发育是十分不好的,勒的紧紧的,他在你的肚子里怎么能长大?” 石真梅的声音是低低的,但是态度却是不容拒绝的。 顾盛安有些将信将疑的将目光看向樊简,在这件事上,他也明白一言堂是没有用的。 石真梅说的话的真实性樊简不想去考究,但她还是决定听从是石真梅的意见。 石真梅的那句话说的还是不错的,“一切为了孩子好,好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樊简知道石真梅说不出这样的话,这多半是她和那些邻居闲聊时听到的。 石真梅的「虚心受教」让她的那些「朋友」很是满意,她们当然也不吝于传授石真梅更多的育儿知识。 樊简本以为自己把裤装换成裙装就万事大吉了。 但自认为得到了许多新育儿知识点石真梅却并不这么认为。 她不是觉得樊简裙子的腰带系太紧了,就是修身的裙子比起牛仔裤来要束缚几分,樊简这样穿,是只换汤不换药,是敷衍她,是只顾着自己漂亮而忽略孩子的健康。 石真梅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石真梅不懂兵法,但事间道理大多一致,她希望樊简能看懂她的脸色。 石真梅想的不差,却忽略了自己的硬性条件,她的脸是黑黄的,眼皮是耷拉的,这和总爱打扮不平飞天蝙蝠跟别人说「看我的眼色行事」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樊简的不懂在石真梅看来就是挑衅。她好不容易从婆婆熬成媳妇了,她当媳妇时的经验和血泪可以写成一本书了,本来是该她好好发挥这本书威力的时候,却没想到自己遇上的媳妇是一头猪。 石真梅一个电话就打到了樊简妈妈的手机上,石真梅想,这头猪实在太笨,不要枉费了她出书的人才。她用的是店里的电话,还特意开了免提。 樊简和顾盛安也围坐在电话旁边,如果桌子上放的不是电话,斗地主的人数和样式那是立的足足的。 石真梅先是笑着问候了樊简的妈妈一番,再用十分关爱的语气说到樊简的事。 “亲家母啊,这小简呢,我是把她当成亲闺女一样来看待的。所以,我是事事为她想,这怀孕和平时不一样,女孩子爱美,喜欢穿一些紧身的衣服,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是现在她怀孕了是吧?我也和她说过几次了,但小简,她,哎……” 石真梅的叹息声拖的长长的,樊简摸着自己身上宽松的裙子默默不语。 她穿衣服的跨度动少女一下过渡到了孕晚期,但是石真梅的那一声叹息就否定了她所有的妥协。 妈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慢慢说道,“亲家母说的对。” 石真梅得到樊简妈妈肯定的回答,耷拉眼皮下的眼睛刀一样向樊简飞过去。 “小简怀孕了是好事,亲家母,你是马上要做奶奶了,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盖房子啊?” 石真梅得意的笑和朝樊简飞过去的眼刀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免提的声音开的那样大,舅妈的声音从话筒传出,在店里回荡。 樊简转头看向顾盛安,顾盛安头一次没有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石真梅的笑十分的勉强,“这,亲家母,是舅妈到家里来做客了吗?” 妈妈的声音十分正式,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不是嫂子来我家做客,是我回娘家看父母呢!” 石真梅「嘿嘿」几声笑了出来,但是无论是电话这边还是电话那边,都没有人要附和她的意思。 “亲家母,你也难得回娘家一趟,我就不打扰你了。” “恩。回娘家我是经常回,只是现在社会变化的太快,有些事我还得弄弄清楚呢。” 石真梅的笑顿时十分的尴尬,黑黄的眼睛看了看樊简,刚才还是锐利的刀,现在又变成了哀求的水。 第63章 你的决定 就像樊简看不懂她的恼怒一样。 樊简也不想接下她的求救。 石真梅又尴尬的笑了几声,黑黄色的眼珠一转,为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亲家母,小简喝孕妇奶粉的时候到了,我去给她冲奶粉了,改天有时间再聊。” 石真梅说完就要伸手去按电话上的挂断键。 粗短的手指刚碰到那红色的电话,她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呐呐的收回手。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妈妈的声音才传过来,“好吧!那就拜托你多照顾小简了。” 石真梅笑的开心,这大概是打通这通电话之后,她唯一个真心的笑。毕竟,她是逃过一劫了。 “亲家母,看您说的,小简是我儿媳妇,肚子里还有我家的大孙子,我能不对她好吗?” 在这通电话之后,樊简的心总有些不安定。 听舅妈的口气,顾盛安家的房子还需要建。外婆家和顾盛安家是对门而居。 就算对他家的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基本的情况应该还是了解的。 舅妈这个时候这样直截了当的问石真梅,一定是石真梅当初做过什么承诺。 樊简想问,但是电话挂断之后,石真梅一直支支吾吾的躲避着她。 顾盛安异常的沉默,这种沉默本身就很好的说明了问题。 他们整天的态度让樊简更加确定了。舅妈不是个无中生有的人,她会这么说,一定是石真梅之前做过什么承诺。 现在的樊简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妈妈的态度。 樊简突然有点害怕妈妈的电话,却又一直在等待着。 而在一个困倦疲惫的下午,妈妈的电话终于在樊简害怕的等待中来临了。 趴在桌子上小憩的樊简站了起来,大约舒展的太快,腹部突然猛的痉挛了一下,樊简的哈欠声还没出口,就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直到腹部的跳动渐渐稳定,樊简才想起来要接妈妈的电话,她习惯性的往前走了一步,又突然退了回来,坐到凳子上,才按下接听键。 “小简,你在哪里?”妈妈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在樊简的印象中,妈妈的声音一向是中气十足的,妈妈声音中的疲惫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疼,脚跟着抬起来往外面走去。 “我在外面。”樊简说完之后,就一直静静的等待着妈妈说话。 “孩子的事,你想的怎么样?”疲惫的声音中还带了几分歉疚,是如此的清晰明白。 很多时候,樊简都设想过,如果妈妈有一天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到不让她上学是错误的,让她这么早嫁人是错误的,一直以来忽视她是错误的。 她一直期待妈妈有一天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时她的心情该是什么样的呢? 是得偿所愿的畅快,还是为自己「平冤昭雪」的高兴激动,是「还施彼身」的报复还是如何? 樊简想过许多次,这些情绪也在她的心里回荡过许多次,但她从没想过,在听到妈妈那疲惫中带着歉疚的声音,樊简的鼻子马上就跟着酸了起来,脑袋里一片白茫茫的,胸膛中一片空荡荡,预想中的想那些情绪,一个都没有出现,曾经在脑海中回想无数遍的那些反击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 “我……”樊简的手覆盖在腹部,掌心下的跳动坚定而有力。 “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我之前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小简,这次是妈妈想的太好了,他家,小简,我……” 中气十足和道理一堆的妈妈从来没在樊简的面前这样的说过话。 哪怕只是几个字,樊简也能想到妈妈未能说出来的那些话的艰难,就藏在艰难话里的更加艰难的环境。 “小简,妈妈不是想逼你,你现在也这么大了,你自己做个决定吧!留下这个孩子,你以后的处境会很艰难。” 妈妈的话终于说清楚明白了,樊简却突然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明白。 掌心下的跳动突然猛烈,再变的微弱,似乎是那个小生命在向樊简发出的求救信号。 “我……” 樊简只说了一句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如果这话是在几个月前,不!哪怕就在一个月前呢? 樊简会高兴的喜极而泣,她会因为妈妈在这次的开明,和她以前所有的偏心和愚昧和解。 樊简这次又哭了,却不是喜极而泣。 “你自己做决定吧!只不过,你要记住,做决定的是你,将来无论遇到任何的麻烦不顺,你都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妈妈说完,低声的叹了口气,似乎是解脱又像是在惋惜。 她自己做的决定吗?那个当初夜夜要陪她促膝长谈顾盛安的「好处」的人又是谁, 那个打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的人是谁,那个用眼泪和温情让她屈服的人是谁? 前尘不必再想,樊简的头脑晕乎乎的,其实也想不起来那么多。 “我,还是决定留下他。” 樊简的声音低而沉,很像她在一场秋雨之后听到叔爷爷拉响的二胡声,低沉有力,听起又让人觉得难过心碎。 “好。”妈妈的声音挺起来就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小简,要记住,这是你的决定。” 樊简红肿的眼睛自然引起了顾盛安和石真梅等人的注意。 石真梅抿了抿嘴,过了一会才问,“小简,你怎么了?” 樊简看像石真梅的目光未明胸膛中的情绪流动许久,那一句,“你为什么要骗我的家人?” 溜到嘴边,几乎马上就要说出口子,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顾盛安在吃完晚饭后带着樊简出去散心,沉闷跌砸的电梯工作声不断响起,顾盛安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小心和寂寞。“其实,我家的房子很老了,还没盖呢!” 他低头,眼睛落在电梯的扶手上,他的头微微的低着,脖子后面那一根脊骨冒了出来,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他却不敢看着樊简说。 樊简在接过妈妈的电话后,就想到了这样的情况。她伸手将手轻轻的覆盖在了顾盛安的手背上,在那一刻,她忽然感到了一种轻松和欢喜,腹中的心跳声似乎在这一刻也跟着欢快起来。 “我知道了。” 第64章 甲之蜜糖 天气越来越热。 南国的天气本就多以炎热为主,更何况是人口稠密的深市? 天气一热,人就越发的懒了起来,樊简的觉总像睡不醒似的,常常是还刚起床,又是连连的哈欠声。 身子一天比一天惫懒,樊简时常觉得自己现在连挥手都没力气,她修长纤细而白皙的四肢软的就像是面条一样。 但她分明又觉得,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正在发酵中的面团一样。 伴随着四肢的无力惫懒,精神上的无精打采,还有肚子时常闹起的饥荒。 樊简没有胃口,她的食量也一向很小。但现在,一张嘴吃下去的饭要供应两个人,并且这一个人吃下去的量实在是有些少了。 石真梅便开始有些不悦,她那耷拉的眼皮总是聚焦在樊简的肚子上。 “怎么还是这么小?” 石真梅有些郁郁的看着樊简的肚子,,一张黑黄的脸沉了水,让樊简想到了被水灌满了气球。 这里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顾淮南的脸色比她好看不了多少。 顾盛安不知所措,樊简还未生养,还处在孕育的阶段,她生怕孩子有一点不好,正处在不安中的她正是需要别人给她肯定会答案的时候,自然也不可能会回答石真梅的问题。 石真梅出去转了一圈,大约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答案。兴冲冲的跑回家,直冲到樊简的面前。 “小简,你很累吗?” 樊简不时点下去的头差点碰到了桌子的边缘,听到石真梅的声音,樊简急忙压下所有的睡意,坐正身体,摇了摇头,试图赶走所有的睡意,“没有,妈,你有什么事吗?” 樊简的态度让石真梅的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她拉了张椅子在樊简的面前坐下。 “小简,你老实跟我说,我做的饭很难吃吗?” 樊简摇了摇头,“不会,很好吃啊!” “那你为什么总是吃那么少?”石真梅的疑惑很快自解,“你是想保持身材是吧?” 石真梅的嘴角撇了撇,耷拉眼皮下的黑黄眼睛审视着樊简,“小简,你现在不一样了,你马上就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能那么自私呢?为了自己好看,就饿着肚子里的孩子?”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她什么时候自私了? 如果她真的自私,那这个孩子只怕现在都不在她的肚子里了。 樊简很想反驳,但石真梅的那句,“你马上就是当妈的人了。” 让樊简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说不出来,这也让她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也是一个妈妈,并且她自己还叫她「妈」。 “我知道了,我会多吃一点的。” 石真梅得到了樊简肯定的回答,迈着缓慢的步子,摇动着那好像磨盘似的屁股又往外面走了。 樊简会告诉自己多吃一点,哪怕是她几年来一直习惯了只吃一碗。 石真梅看着樊简艰难咽下那些菜和饭的眼神是欣慰的,满意的,得意的,唯独不是怜惜的,心疼的,哪怕是艰难咽下的米饭羹的樊简的双眼湿润。 石真梅却仍然是得意的,好像是将一切顽石终于雕刻成了玉璧似的。 不仅是在吃饭方面,石真梅对樊简的饮食把控是在方方面面。 早餐是两个茶叶蛋和一杯豆浆,樊简接过塑料袋,一种酸馊夹杂着茶叶的清新气味扑鼻而来。 好像自怀孕以来,樊简对气味尤为敏感,这种说不出是馊臭还是清香的味道,让她从心里感到不喜。 “吃啊!怎么不吃?茶叶蛋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一块钱一个呢!我们吃的馒头才五毛钱一个。” 石真梅的特意点明,好像那两颗茶叶蛋是她赐予樊简了不起的殊荣似的。 樊简点点头,剥开蛋壳,那种又馊又香的味道更加浓烈了几分。 樊简的眉头一皱,胃里传来了一阵快而急的痉挛,翻江倒海的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吃啊?怎么不吃?我买的不好吗?” 石真梅又一次的催促道,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悦。 “不是。”樊简回了一句,将剥了壳泛着一种淡青色的茶叶蛋放在嘴边,好在那种味道已经没有多少了。 樊简慢慢的吃下那两颗蛋,石真梅这才放心的离开。 顾盛安将豆浆的管子插上,递到樊简的面前,樊简刚低下头准备去喝,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樊简急忙扔下手里的豆浆,往洗手间跑去, 吐了个稀里哗啦。 顾盛安急忙走过来看,将马桶里的东西冲干净,顾盛安轻轻的拍了拍樊简的背,温柔又心疼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樊简摇了摇头,想到刚才那两颗味道异样的茶叶蛋,再想想石真梅说的茶叶蛋的价格,樊简的心头豁然雪亮。 “可是刚才,你不就吃了那……”顾盛安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樊简抱着马桶吐,顾盛安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樊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两颊微瘪,双目无神,眉目间带着一种深沉说不出的疲倦,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头发凌乱,她现在这个样子去拍恐怖片都不用化妆了。 樊简从洗手间出来,剧烈的呕吐让她发软的像面条一样的四肢更加无力。 迎接樊简的却是一张黑黄而不悦的脸,“我也不知道你不能吃茶叶蛋啊。不能吃就早说,我又没有勉强你。” 樊简的嘴巴动了动,她不是不能吃,只是那样浓烈刺鼻的馊臭味,难道石真梅真的嗅不出来? 石真梅对饮食更加的精细,不知道是为了弥补之前的错失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但无论是哪一种,樊简都从心底里的感激着石真梅做的这一切,哪怕是樊简心里如明镜一般,知道石真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肚子的孩子,并不是为她,她的心里仍然是感激的。 石真梅和樊简都像是摸着石头过河的瞎子,樊简感激于石真梅对她肚子里孩子的关心,本身话就不多的她话更是少了。 对于樊简那种软糯可捏的性子,石真梅是高兴又得意的,得意到她从未想过那是出于樊简的感激,而非樊简的软弱。 第65章 乙之砒霜 樊简的精神头好了许多。 期间顾盛安陪着樊简去了一次医院,樊简怀孕已经两个半月,情况已经稳定,樊简一个多月的药也没白吃,孕酮已经从开始的极低水平到现在的正常水平。 医生在看完B超化验单之后,也笑着对樊简说,胎儿在肚子里发育的情况非常好。 樊简拿过医生递过来的B超化验单,看着那上面模糊不清的图案,樊简心中的感受一时无法用言语去表达。 这个就是她的孩子吗?她用手指抚摸着白纸上的黑色图案,心情也跟着向那上面的字体不断的起伏着。 石真梅对樊简的每次检查都十分的关心。当然,她是关心樊简肚子里的孩子,这她十分清楚。 石真梅在听完顾盛安的复述之后,笑的一张脸都开成了一朵花。 “真是好消息,我今天也正好买了稀罕菜。” 樊简没问稀罕菜是什么东西,她将从医院带回来的B超化验单看了又看,将上次化验单和这次的化验单一起整理装订好, 依赖于现在的高科技,让樊简可以通过这些看到孩子在肚子里的成长变化。 石真梅嘴里的稀罕菜就是螃蟹。 大而深的海碗里,螃蟹的壳和扒掉壳又被分为两半的身体被烧的红红的,盛在瓷白的碗里。 顾淮南兴高采烈的,,手上拿着蟹钳在不断吸吮着,一双眼睛还像是长在碗里似的。 看样子,他是喜欢吃的,他便顺理成章的以为,所有人都是喜欢吃的,樊简吃的稍慢了些,他便很不能理解。 “怎么不吃啊?”问了这一句,顾淮南夹着碗里仅剩下的一个蟹壳放进自己的碗里又开始大快朵颐。 樊简夹了几只蟹钳吃了,喝了点螃蟹汤。 顾淮南迫不及待的将剩余的那些螃蟹倒进自己的碗里,一吸吮着蟹钳的嘴巴没停,嘴里的话也没停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吃,也是太娇惯了。不知道还想着吃些什么?” 顾淮南抱怨的对象是谁,用闲置的脚趾头想一下就知道。 樊简不想多事,她明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认同和理解每个人的不同之处。 但顾淮南显然不这样想,樊简在办公桌后坐下,喝了杯水,腹部突然传来一阵滑坠感,后腰也突然酸胀无比,她这如同正在发酵着的面团的身体,好像正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顾淮南砸吧着嘴巴,捧着饭碗大踏步走了过来。 “这螃蟹多好吃啊!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呢?真是奇怪了。” 顾盛安一边扒饭一边砸吧着嘴巴说着,筷子敲击着碗沿,伴着那吧唧的嘴巴,仿佛是在印证他嘴里的话。 腹部的滑坠感越来越明显,樊简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伸手擦去汗水,勉强的笑了一下,轻轻的「恩」了一声。 这一声似乳猫喊叫在,像婴儿低嘤似的,这已经是樊简尽自己的能力能发出最大最正常的声音了。 樊简的异常终于引起了顾淮南的注意,他瞄了樊简一眼,往后退了一大步,“你,干什么?” 滑坠感越来越明显,后腰的酸胀让樊简痛的连腰都直不起了。哪怕是樊简没有经历过,她隐约的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我,我肚子好痛。” 樊简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如同一张轻薄的白纸一样,嘴唇更是没有一丝的血色。 她将嘴巴张到最大,向顾淮南发出求救声,可是她清楚的看到顾淮南不断的往后退。 因为疼痛,樊简的腰弯的像煮熟的虾子,她捂着肚子想从凳子上站起来,没想到屁股刚一离开凳子,她的腿软的就像两根面条一样,坐到了地上。 心中的恐慌越来越重,樊简顾不得拂开被冷汗打湿粘在脸上和头发,朝站在她几步远的顾淮南伸出了手,“救救我的孩子。” 顾淮南手里的完掉落在地上,伴着螃蟹汤汁的饭粒洒了一地,碗倒是没碎,碗沿在地上滴溜溜的转了几圈,然后「哇」的一声扣在了地上,顾淮南才如梦初醒的喊了起来,“真梅,盛安,快过来啊!” 樊简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漂浮在云层之上一般,身下是白而软的被子。 樊简动了动自己的手,覆盖在那个熟悉的地方。 “孩子呢?” 樊简的声音轻飘飘的,她伸出去急切的想抓住什么东西的手被一个温暖厚实的掌心抓住。 “阿简,别担心,孩子还在呢。” 顾盛安用手托着她的手,并没有用力,扎在她手背的针头如此突兀。 “我,这是在哪里?” 樊简望了一眼白茫茫的天花板和墙壁,顾盛安坐在床边,捧着樊简没打针的手贴在他的脸上,“阿简,你受苦了。” “怎么会这样的?好端端的怎么就还弄到要住院了呢?” 是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抱怨的语气。 顾盛安听到声音,放开了樊简的手,帮她掖了掖被角。 石真梅勉强的朝樊简扬起了笑脸,“小简,你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樊简点头,顾淮南也没看樊简一眼,语气中也没有多少善意,“盛安,你跟我出来一下。” 病房里只剩下樊简一个人,床尾是半掩的病房门,一些低而杂的议论声透过没关紧的门缝中传了过来。 “住院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就是,以前孩子都是在家生的,谁上医院,这才怀上,就那么多的事。” 樊简抓紧了身下的被子,这个熟悉的抱怨声,这些天,她是听的多了。 “可要是她对外面说起怎么办啊?还以为我们怎么虐待她了呢……” “说起?”樊简突然想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怎么回答。毕竟,她的表现看起来是那样的慈爱和体贴,虽然那只是因为孩子。 “不能让她对别人说起,如果她问起来,就说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呗,一个孩子都怀不好?” “可是妈,那并不是阿简的原因,医生都说了,怀孕是不能吃螃蟹的。” 樊简的手猛的攥紧身下的被子,原来她突然的腹痛,差点滑胎就是因为那几只螃蟹? 第66章 是否陌路 螃蟹带来的是对她身体的伤害,让她差点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但石真梅的话却是让她心寒。 南国的五月天,只开了一扇窗户通风的病房,身上还盖着厚厚被子的樊简头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做心寒犹胜天寒。 “我又不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想让她吃点好的,让肚子里的孩子多吸收点营养,我有什么错了?” 石真梅突然拔高的分贝在走廊上充斥,落在樊简的耳朵里更是字字清晰。 “你小声一点。” 是顾淮南在提醒她,沾着灰的黑色皮鞋尖在门缝中停留了一下,一双深凹下去的眼睛看了一下挨着墙壁的病床上隆起的被子,才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盛安,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不能吃螃蟹,我能拿我孙子的命去做这样的事吗?盛安,你,不会怪我吧?” 石真梅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黑黄的脸上写满了惊慌,耷拉眼皮下的黑黄眼珠里满是凄惶之意。 顾盛安看了一眼,丰厚的嘴巴动了动,没有再说任何话。 “哎,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了。”顾淮南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将自己的声音压的更低了些,“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管她怎么说,我们都办法应对。只是,住院可不是一笔小钱。” 顾淮南的脸是瘦长的,五官又都极大,过轻的体重让他的脸没有多余的肉,皱纹于是更加横行,深凹下去的眼睛转动的时候不仅不会让人觉得灵动,反而有几分恐怖。 尤其是,在闪动着算计的光芒的时候。 “盛安,你说怎么办吧?” 顾淮南将问题抛到顾盛安的身上,顾盛安没有和顾淮南对视,他很明白顾淮南是什么意思。 顾淮南心疼钱甚过心疼人,之所以问他,不过是不想担这个难听的名声,也让顾盛安无话可说。 顾盛安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更加踌躇,樊简肚子的是他的孩子,顾淮南是他的父亲,皆是骨肉至亲,顾盛安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停,却是没个把握。 樊简并没有哭,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感受到掌心下正在缓缓跳动的小生命,她的心就踏实了下来。 如果没有体会到将要失去的痛苦,樊简就不会明白自己是这样的害怕失去这个孩子,也就无法明白此刻她的内心的欢喜和满足。 两颗心脏在一个身体里跳动,这种感觉说不出的美妙。 病房的门被推开,石真梅拉着一张笑脸走了进来,对,那笑是如此的勉强,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其实并不欢喜。 “小简,你好些了吗?” 樊简看着天花板,“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能不能说好?我更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晕倒?” 石真梅干笑了几声,“这个,这个,医生都和我们说了,说你是因为身体太差的缘故。哎呀,小简,之前我叫你打保胎针了,你偏说要吃药,医生都说了,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樊简扯着嘴角无力的笑了笑,“是吗?” 石真梅坐在床沿,伸手过来拉樊简的手,“小简,你要是不痛了,要不我们就出院回家,在医院待着,说出去不好听还浪费钱,现在有的医生特别黑,没病也要给你开一堆药的。” 樊简将手从石真梅的手里抽了出来,“是吗?” 石真梅脸上的笑一僵,黑黄的眼珠在病房里乱看,就是不敢和樊简对视。 “那就回去吧!” 石真梅松了一口气,连声说好。 回去的路上,石真梅特意「叮嘱」樊简,她突然晕倒住院这样的「小事」就没必要和她爸爸妈妈说了,她们远在千里之外,说出来只能跟着担心,别无他法。 樊简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声音淡淡的,“我知道了。” 石真梅又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路途一路无言。 樊简从未想过要将这样的事情和妈妈说,一来是不愿爸爸妈妈跟着担心,二来是因为她自己的性格如此。 樊简相信,一个人的选择不同得到的结果自然也不会相同,留下这个孩子是她的选择,那所有的结果,自然该是由她自己来承担。 顾盛安将床细心的铺好,让樊简躺着休息。 他安慰了樊简几句,就打算要要下去,樊简轻声的叫住了他。 “等一下。” 樊简甚少有称呼他名字的时候,之前她不称呼,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嘴上说不出来,多半是心里没有想好。 其实她现在没怎么想好,只是她觉得,现在是到了要谈一谈的时候了。 “什么事?”樊简的声音这样冷静,顾盛安不由自主的搓了搓衣角。 “今天,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白灰色的天花板,掉灰斑驳的墙壁,在顾盛安大惊失色的脸前,它们自身的白都及不上。 顾盛安没有说话,或许他是无话可说,或许他也知道,无论什么样的解释在这个时候都显得太苍白了。 樊简眨巴了一下眼睛,眼泪挣脱眼眶的束缚流了下来。 “我突然晕掉,差点流产,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的自己的原因吗?之前检查的时候,医生说的话,你都听到的吧?” “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为了害怕花钱,所以回来休息。呵。” 樊简的这声轻笑,是一种看穿一切的悲凉,是留给顾盛安最后的解释,也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体面。 顾盛安的头低着,樊简转眼能看到他的发顶。 他的头是低着的,说的话却是中气十足的,“阿简,妈其实也是为了我们好,她是对我最好的人,是绝对不会害我的。” “我相信。”哪怕她的妈妈是遭受封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荼毒的人,樊简也相信,她不会害自己。 顾盛安的脸色一松,长长的出了口气。 “她不会害你,但也不会爱我,不会心疼我。” 顾盛安的脸色又是一白,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一会,隔了好一会才迟疑的说道,“不,不会的。” “今天的事,难道不是很好的证明?” 樊简的眼睛从天花板上移开,西晒的窗户透进来一阵阵的霞光,如血的残阳铺满了半边天空。 第67章 准备离开 原来,已经是傍晚了啊! 原来,已经是这么晚了啊! 透过窗户看着晚霞的樊简,心疼钝钝的疼开始缓和过来,她也开始思考,她和顾盛安是否也走到了末路时候? “不会的。”顾盛安喃喃自语了几句,不知道是要说服樊简还是要说服自己。 樊简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计较这些没有用。若没有意外……” 樊简的手本能的覆盖在自己的腹部上,掌心下的跳动,让她的心跟着软了一下,“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是你。” 樊简的声音中隐藏着一种深深的悲怆,还有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伤感。 顾盛安脸色一变,抬起头看了樊简一眼,然后又快速的低了下去,短而稀疏的睫毛跟着颤动了一下。 “但是,你的态度却让我更是失望。” 樊简的手从腹部移到脸上,跳脱于手掌之外的部分是分明的棱角。 掌心接触到了滚烫的温度,睫毛和手掌的贴合更紧密了些。 “如果我们继续走下去,我和你的家人之间发生了矛盾,我虽然不需要你无条件的袒护我,但是也不希望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指责。孤军奋战,那需要力气,也需要勇气。” “不会的。”顾盛安坚定的回答。声音之响亮让樊简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有我在,你们怎么会发生矛盾?而且,你也是家里的人啊!” 就算平时的樊简是个乐天派,在听到那样的谈话之后,只怕也乐观不起来。 更何况,她从来不是,她只是一个清醒明白,而又无力挣扎的人。 “呵。”樊简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了一声。她是这个家里的人吗?他们真的把她当成是一家人吗? 螃蟹属寒凉之物,石真梅却还将这过错按在她的头上。她的「嘱咐」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怕别人以小见大琢磨出来这事情的真相! 这是把她当成一家人来看的态度? “我既然全部都听到了,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顾盛安脸色一白,良久没有说话。 天边灿烂的晚霞渐渐的黯淡了下去,夕阳收敛了所有的光辉,于山头落下。 但樊简知道,它明天还会升起,依然会高高的挂在天空中,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一日一日的过下去。 这又什么不同呢? 也许,还是不同,太阳生于天,有时阳光普照,艳阳高照,晚霞千里,有时初时朦胧,待到正午,却又阳光普照,忽而又是乌云盖顶。 就连天空的主角太阳都无法保证自己每天都能灿烂,更何况只是樊简这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呢? 樊简的内心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倦意。繁华朵朵并不能保证绝对的硕果累累,但若是一开始连花骨朵都没有,又如何能结出果实来呢? 樊简之前还天真的以为,她在这个家里至少还是受到重视的,不管是不是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哪怕不看重她,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好的。 结果,樊简还是太低估人性的恶和自私。 一片贫瘠的土地是不可能长出肥沃的庄稼的,一片干枯的沙漠也不可能长出娇艳的玫瑰,一个自私狭隘的心胸又怎么能做到包容? 樊简不是赌徒,不会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还要孤注一掷。 睫毛在掌心中滑动,像两片羽毛在轻轻的剐蹭,轻柔又痒,樊简想笑却怎么也扬不起嘴角。 “盛安……”樊简轻轻的叫了一声,她很少这样亲近又温柔的称呼他,顾盛安的心里却没有欢喜,反而在心底生出无限的恐慌。 樊简从床上坐起来,手臂撑在后面,纤细修长的手臂孤独而倔强的支撑着瘦弱的身体和不屈的灵魂。 “我们,还是分开吧!” 顾盛安心里的恐慌就像是一个越涨越大的气球,在听到樊简的话后,这个气球「砰」的一声炸响,炸了个粉身碎骨。 顾盛安的双膝一软,头一低,好像在顷刻之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坐到了地上。 樊简没有再说话,她觉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再说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拖着那双从超市买来的粉色拖鞋走到衣柜边,镶在柜门上的镜子本来就是有一条裂缝的,她用的这段时间,镜子上的裂缝变的更深也更宽了。 破镜难圆。物是如此,人是如此,心也是如此。 放在衣柜后面的拉杆箱被樊简拿了出来,还没等她放到地上, 樊简的手就被人按住了。 那只厚实温暖的手掌,樊简曾经以为,那是自己一辈子的托付和依靠,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阿简,你要干什么?”顾盛安惊惶的问道,樊简没有说话,他自己也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阿简,你要走吗?”顾盛安一把攥紧樊简的手,他握的用力,樊简挣了几下没挣开,如果他当时反驳石真梅谎言时也能这样坚定用力,樊简何至于要离开? “阿简,你不要走,你不能走。”樊简抬起嘴角冰凉的笑了一下,“我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等待下一次的食物中毒吗?” 顾盛安骤然放开樊简的手,额头上根根青筋暴起,“妈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樊简转头,一双眼睛大大在,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浓而密,在双眼沁满泪水的时候,真真称得上是梨花带雨,动人心魄,但现在谁也没空去惊叹樊简的美,那双美的动人心魄的眼里是愤怒和恼意,“我也没想到,他们是这种人。” 顾盛安在面积不大,家具不多,余地不多的租房里暴躁的走了几圈。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气?你要我怎么做?你说啊?” 樊简望着顾盛安的身影,无奈的笑了笑,顾盛安的想法着目点和樊简实在是不一样。 不过,到了现在,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樊简将箱子放在地上,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你到底要怎样?你到底要怎么样?” 没有得到答案的顾盛安在原地乱转,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出口一个答案。 “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吗?” 第68章 软刀割肉 「噗通」一声,顾盛安双膝着地,年龄过长已经开始脱色的瓷砖地板和膝盖碰在一起,骨肉和水泥的碰撞。让樊简手上的动作不由的一顿。 “你这又是干什么?” 蓄在眼眶中的眼泪掉了下来,在地板上溅开了一朵水花; “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在逼我。” 樊简手里拿着的是她去年买的一件深灰色的大衣,样式简单大气,做工不错,摸在手里是柔软的,穿在身上是笔挺的。 第一次穿这件衣服时候,樊简觉得就自己就像是一个刚当上将军得到了属于自己与众不同的的铠甲的士兵。 但再坚固的铠甲都抵御不住射在心上的冷箭。再美丽的衣裳也掩饰不了心里的失望。 樊简抱着自己的衣裳哭的像是泪人一样,朦胧的视线中,顾盛安依然跪在地上,他痛苦而又烦躁无奈的声音传来,“你到底还要怎么样?要我给你磕头吗?” 樊简没有说话,在哭泣占领高地的时候,智慧和理智早就淹没,樊简并不需要他磕头,但顾盛安显然曲解了樊简的意思。 他腰身一弯,乌黑的发顶,发顶中心的旋取代了他脸的位置,「砰」的一声响仿佛是在樊简的心上炸响了一个雷。 “你这又是干什么?” 顾盛安抬起头,黑亮的眼睛如两簇火苗似的揪着樊简,“你满意了吗?要是不满意,我再给你磕几个。” 樊简擦去脸上的泪水, 天啊!她从来没想过要顾盛安这样做! 这样做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可现在的这一幕无论是在任何人看来都像是她逼着顾盛安在用偏激的方式来向她道歉一样。樊简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她走到顾盛安的身边去拉他,“我需要你磕头干什么?你先从地上起来。” 顾盛安无论是在长度,重量,力气都远超过樊简,樊简用了一点力气,顾盛安的膝盖就像是和地面连在一起似的,纹丝不动。 “阿简,你不要走,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清楚,我们有孩子,不能再像孩子那样胡闹。” 樊简拉了几下,还是没能将顾盛安拉起来,“你跪在地上,让别人看到又怎么说,你这样是想好好说话的样子吗?” 顾盛安搂住樊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阿简,我们现在有了孩子……”他的手覆盖在樊简的腹部。 “说话做事就不要像孩子一样了好吗?今天如果你走了,那孩子怎么办呢?” “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好吗?” 顾盛安让樊简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温暖细腻的指腹擦去樊简每一颗未曾掉落的泪珠。 窗外的光线已经昏暗,最后一丝光线在大地上消失,顾盛安描述美好未来的声音是最好的催眠曲。 樊简沉沉睡去,带着那颗在自己身体里跳动的心脏,坚定固执的想法最终被埋藏在最深的心底。 石真梅认真的观察了樊简好几天,耷拉的眼皮和颈椎病引起的摇头晃脑症所有的掩饰了她所有的行为。 她的观察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坏?到底是什么意思。 樊简想,自己行的正,坐得端,她到底在观察些什么呢? 而每当樊简的拿起手机来看的时候,石真梅的眼睛扫过来的频率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樊简才明白她在观察些什么。 一口唾沫一个钉,樊简答应过的事她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是石真梅在得到樊简的肯定的回答之后,她还是不放心。显然,她是以自己的心胸来衡量樊简。 观察了几天,确定樊简因为吃螃蟹进医院这件事冷下去,更确定樊简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樊简的父母之后,石真梅的心才彻底的放了下来。 她确定樊简是被她说服了。毕竟,以她的思维和见识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这个,樊简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告诉她父母的。 她显然是很难理解并且更加难以相信,什么叫做说到做到,而清高的风骨更超出了她知识极限。 樊简的这种品质在她看来是一种可以任人搓圆捏瘪的软弱,是据了嘴的葫芦。 石真梅在心里想了想,越发觉得樊简是个好拿捏的人,她出去聊天的时间更长了,周遭的邻居都夸她好福气,在一众的夸赞声中,石真梅整个人都开始发飘。 她在衣食短缺中长大,生下女儿被公公刁难,婆婆懦弱,虽然不欺负她,却也不能护着她。 早几年公公婆婆相继去世,她的头顶上再没有人压着,从媳妇熬成婆婆,对她来说是贴切的。 如今,樊简是个据嘴的葫芦,是个泥巴一样的性子,是最好拿捏不过的,她每每想到这里,都能高兴的多吃一碗饭。 石真梅出去聊天的时间越来越长,家里的事物除了买菜做饭,其余的都需要樊简去操持。 店里的卫生几天就要打扫一次的,否则货物蒙上一层灰就不好卖了。 地板是需要经常擦的,青色的老旧地板,积了一点灰就十分的明显。 而今,石真梅扔下饭碗,吊着膀子,甩着隔壁和别人畅聊,这些事情自然都落到了樊简的头上。 一米多高的货架,樊简掂着脚尖在用湿抹布将货物细细的擦干净,再用干毛巾擦一遍,不然之前的清洁就是白做的。 百平方的店面,积满了货物,用了两个多小时,樊简才将卫生打扫干净。 手指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起了一层深深的皱褶,手背的皮肤都成了死白的颜色。 腹部的跳动身似乎快了些,樊简深呼吸了几下,才让自己的呼吸声平稳了些。 樊简并不是自虐,只是她有些看不惯周遭都是乱烘烘,脏兮兮的,这一切在石真梅的眼里或许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但无论都晚。都会洗掉当天换下的衣服的樊简却看不下去。 于是,那些任务就像是雪花一样纷沓向樊简涌来。 顾淮南,石真梅好像都失忆了,他们忘记就在几天前樊简还躺在医院的病床里,孩子差点变成一滩血水。 石真梅为自己的「好福气」沾沾自喜,甚至大肆宣扬自己“驭媳有方。” 第69章 大人小人(求礼物,求五星评价) 石真梅是不会对弯腰躬身,而心跳加速,脸色苍白,冷汗层出的樊简抱着一点疼惜之心的。 其实,只要她不在樊简拖地的时候乱走,磕瓜子,樊简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樊简知道,这些事情,她做了,别人不会夸她,她若是开始做了,并且让别人习以为常了,她不做,别人就会议论她。 但她也不能长久的不做,她自己的心里过不去是一点。更重要的是,她明白,这里没有人能包容她不做。 樊简做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让自己的目光所及之处舒服一些。仅此而已,这只是为她自己。 打扫了近一个上午,揣在腹中的心跳好像终于慢慢的平息下来,樊简拖着两条绵软的像面条一样的腿坐在椅子上。 顾盛安过来拉她的手,指尖的冰凉让他心里一惊,他的心似乎也跟着一揪,当樊简那虚浮苍白如纸的脸落入他的眼中,顾盛安将樊简的手扣的更紧了些。 “怎么了?手这样凉……”顾盛安的另一只手朝樊简的脸上探去,“脸色也这样苍白?” 樊简朝他虚弱的笑了笑,嘴角扬起的是苦涩的微笑,她抓着顾盛安的手放在她的腹部,平坦的腹部下是一颗跳动的异常忙碌的心脏。 顾盛安也被吓了一跳,他抬起手讶异的问道,“这,怎么跳的这么快?” “我也不知道,从刚开始拖地就一直是这样了。” 樊简并没有说谎,她并非是懒惰用腹中的孩子来生娇。孩子在她的体内长大,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孩子每时每刻的变化。 顾盛安嘴唇一抿,打了一杯热水递到樊简的手里,“喝点水吧!你的手这样凉。” 樊简捧着热水没有说话,顾盛安已经向店后走去,还将用来隔断的玻璃门关的紧紧的。 天气越来越热,现在不用石真梅特意提醒,樊简也非常自觉的换上了宽松的衣服。 她并没有长多少肉,肚子也并不明显,但樊简确实感觉到了自己的皮肉在慢慢的松涨,她的身体好像一个缓缓吹大的气球。 樊简到医院进行了第三次产检。顾淮南开车去送货了,深市的出租车不少,但在这个偏僻远离市中心,和其它市接壤落后到哪个市政府都不想管的小镇,就连出租车的踪迹都很少,至于公交车,它显然不是为了方便樊简而规划的。 好在路程并不远,樊简将医院发的产妇包顶在头上往前走,顾盛安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边。 樊简在医院建了档案和册子,在医院的产检室里,樊简第一次看到还藏身于自己身体里的小家伙。 只能分辨出四肢大概的B超化验单,樊简拿在手里看了许久。 这就是她的孩子,樊简的手又滑动到她的肚子上,这里,已经有一个小人了? 樊简的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那种感觉她无法形容,只是她觉得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烈日没什么,医生说了,多晒太阳可以促进钙的发育和吸收。走路又有什么呢?就当是锻炼身体好了。 突然之间,好像许多东西的都不一样了。 有很多人的长大都是在一瞬间的,当樊简看到B超单上那轮廓都不甚清晰的小人时,她觉得自己长大了。 樊简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这是一通久违的电话,对于她们母女而言,都是。 樊简的声音热情洋溢,恨不得将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变化都跟妈妈分享。妈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么高兴。 樊简的独角戏没唱多久,就落下了帷幕。 心中的那些喜悦,除了妈妈,其实樊简也不能对谁说起,但就连妈妈这个唯一能分享的人都不能为樊简感到高兴,那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樊简的伤感也只是一忽儿,她马上想到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喜悦,也能感受到自己的难过。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小人,她怎么能一直沉浸在消沉中呢? 石真梅也是不甘消沉的,她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堆上个世纪流行的深红玫色毛线和几根像蚯蚓般扭曲的毛线针。 “小简,我呢,给你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冬天,冬天多冷啊,没有毛衣可不行,这样吧!反正闲来无事,我教你织毛衣吧!” 樊简没办法拒绝石真梅这么热情的提议,更何况还事关孩子。 她让出座位,虚心的站在一边听着石真梅的教授。 石真梅教了几针, 就拆掉让樊简照着她刚才织的纹路织一遍。 其实樊简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她所看到的毛衣,最后不是变成了她和樊明身上的毛衣就是变成了爸爸身上的背心和鞋子,外公的所有的保暖衣物,外婆所有时髦的羽绒服,无一不是从妈妈手上接过去的。 妈妈一直想把樊简打造成一个贤惠勤俭,宜室宜家的女孩。但她好像忘记了要教织毛衣这项技能交给樊简。 如蚯蚓般的毛衣针在樊简被汗水濡湿的掌心中滑下,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随后是一声嗤笑,樊简捡起毛衣针,打算在乱成一团的毛线上重整山河。 她将石真梅教给她的针法记了又记,但手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脑海里的针法到了实施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线团。 这些乱七八糟的毛线好像充进了樊简的脑海里。 “错了。又错了。”石真梅连嗤笑都懒得发出来了。 顾盛安在一边看的直摇头,“学不会就算了。” 樊简抿了抿嘴,石真梅温和的问道,“那孩子出生穿什么?” 石真梅的温和只对自己的孩子,樊简擦去掌心的汗水,她知道,石真梅既然有了让她自己织毛衣这个心思,今天不学,明天她还会来教。 樊简谈不上对石真梅有多了解,只是由一日午后,顾盛安因事外出,石真梅坐在玻璃门边和顾淮南抱怨,“樊简在家什么都不做,我们家好像娶进来一个大少奶奶似的。” 第70章 最好的人 她坐的位置介于生活区和办公区之间。 她是和顾淮南在聊天,她说这话的时候分贝不高也不低。却清晰的落到樊简的耳朵里。 她只是在和顾淮南聊天,当然也不仅仅是和顾淮南在聊天。 从那一刻,樊简就懂了。虽然叫婆婆「妈」,但是婆婆却永远不可能是妈。 妈妈生怕女儿会受自己受过的苦,婆婆却怕儿媳来享自己没享过的福。 樊简低头,一直在脑海中试图还原石真梅的织法。 顾盛安的眉毛微扬,“难道不织毛衣就没得穿了吗?既然是这样,那干脆就不要穿了。” 石真梅显然是没想到顾盛安会用这样严重的话来回她。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外翻的嘴唇抿了一下,又将问题和压抑的怒气都抛到了樊简的身上,“小简,你觉得怎么样?要是实在学不会,那就不要织了吧!” 樊简正在和一推乱七八糟的毛线做抗争的手一停,石真梅的脸上虽然没有怒意,也听不出什么怒气,但樊简何尝听不明白她的话里的意思? 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里,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婆媳关系,在中间起到调和作用的不都是男人吗? 为什么到她的身上,却反了过来? 樊简慢慢解开那些线团,才慢慢说道,“我,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试一下。” 顾盛安斜斜的看了一眼樊简,笑着问了一声,“试一下不是还不会?小心戳到自己的手。” 顾盛安一把拿过堆在樊简腿上的毛线和那些歪歪扭扭的针,递到石真梅的面前,“喏,妈,拿好你自己的东西,我的儿子也穿不了这么艳丽的颜色。” 石真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很快又消失了。 石真梅开始做一些带着严重腥味的菜,青菜碟子般大的鱼头,仿佛将整个大海的腥味敛在身上的海鱼,带着刺鼻气味的鱿鱼干,汤汁黒的像墨水,吃起来没有味道的墨鱼。石真梅的菜谱突然多出了许多食材和做法。 顾盛安端着饭碗抱怨,“怎么每顿都是鱼?吃的我嘴里一股子的腥味。” 石真梅笑着睇了顾盛安一眼,“你知道什么?只有多吃鱼,孩子才能聪明。” 顾盛安扒扒碗里的饭,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那也不能顿顿是鱼啊!总得换换口味吧!总不能在肚子就教孩子要挑食吧?” 石真梅依旧坚定自己的观点,“你不喜欢吃可以不吃,但小简必须要吃。” 早就墨鱼和鱿鱼端上餐桌之前,顾淮南就大肆宣扬了一番那些菜的贵和稀奇。樊简不认为自己在石真梅的心里有这么重的重量。 石真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樊简肚子里的孩子。这点樊简心知肚明白,但她依然感激,在和妈妈的电话里樊简也细说了石真梅的种种好和对她的照顾,至于那些不愉快的事,她则放在自己的心里慢慢消化。 妈妈不是外人,但也不是她的垃圾桶,生活是她自己过的,欢笑可以分享来安慰妈妈为女儿担心的心,但是苦难就需要一定的智慧去化解, 需要一定的豁达去理解。 樊简也渐渐的明白,无论是她作别人的女儿,还是做别人的母亲,生活都需要智慧。 她在做人家女儿的时候不够好,不够优秀,只希望她能做个好的妈妈。 妈妈在听完樊简说的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过的好妈妈也就放心了。” 妈妈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而她的放心也是实实在在的。 樊简想,无论妈妈在心里对她留下这个孩子持多大的反对。 但她们到底是一根脐带上系着的母女,妈妈总会向自己的孩子妥协,就像是她为了孩子成长一样。 “恩。”樊简轻轻的应了一声,电话在妈妈的叮嘱声中结束。 樊简养胎的日子其实并不松快,满了五个月有了胎动之后,樊简就没睡过几次好觉,无论什么事都是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新鲜好奇,熟悉之后就会习以为常,等到熟悉到一定程度,就会当做没事发生似的。 孩子的第一次胎动是在晚上,樊简还记得当她的肚皮这里鼓一块,哪里凹一下的时候,她为那种奇妙感觉感动到当场落泪,整一个晚上她都没睡好觉,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会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是长什么样子的。 往后,胎动越加频繁, 腰围一圈圈增加,樊简就是想睡好觉都有点难。 石真梅眼里的樊简却是怎么都睡不醒的,她怕樊简「无聊」,而当时十字绣之风盛行,石真梅买了一副长达二米多,宽一米五的十字绣回来,不过才绣了几针,石真梅就在樊简的面前说自己的眼神不好,十字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樊简懂她的意思,便非常自觉的接过这一个大工程,石真梅又感慨说道,早知道当初买小一点的,这样就不怕还是生下来没时间带了。 樊简笑笑,得寸进尺,莫过于此。还有四个多月的孕期,一副丝线多达几十种的,展开需要两个人才拿得住的绣面,樊简只能说自己尽力吧! 石真梅这才满意的扭着磨盘似的屁股出门,她去找聊天的伙伴了,她驾驭媳妇有方有道,自然要给大家传授一下经验。 樊简多数的时光便扎在了十字绣上,顾盛安没有再说什么,他的休闲从看电子书到打游戏,无缝切换,并且衔接的十分完美。 石真梅说不出有什么地方很好,但其实也挑不出什么大错,她所擅长的就是在一些细微之处做一些勉强为难别人的事,面上说的无比动听,大多数时候就能掩盖住那些得寸进尺的用心。 顾淮南曾经夸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人。 自然,石真梅能忍受他所有的碎嘴和狭隘,而又从来都不损害他的利益,在他的眼里,石真梅怎么会不好呢? 在顾淮南的眼里应该也是这样,石真梅将樊简照顾的那样好,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至于樊简认为她好不好,那根本就不重要。 第71章 有心好心(求支持,求礼物,求五星。) 生活和人本身就是多面体。 无论话说的多么在理,你都必须要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审时度势。 樊简完成了十字绣上的两个字,孕期已经过去大半,在夏天即将溜走的时候,也迎来了顾淮南的生日。 顾淮南的亲戚不多,在深市的就更少了。 他的生日也过的很是简单,石真梅买来了一只鸡,买了些虾,做了几个菜。 他的女儿顾淑丽在午饭摆在桌上之前到了,顾淑丽有满腔的话要和石真梅说。樊简在旁边听了几句,就自动走开。 石真梅和顾淑丽许久未见了,自然也是有满肚子的话说,再加上今天是顾淑丽一个人过来的,隔断的玻璃门关上,石真梅和顾淑丽的话一串接一串的。 樊简又专心投身于十字绣上,玻璃门在轨道上摩擦弄出咔哒咔哒的声音,顾淑丽和石真梅一起走了过来。 “小简,让我看看你的产检本。” 樊简不明所以,但还是从抽屉里找出了产检本,递到顾淑丽的面前。 顾淑丽一把接过,转头朝石真梅说道,“我在生我那两个的时候,看过不少孕妇的产检本和B超单。我都学会了从胎心的频率来鉴别胎儿的性别。我现在来帮小简看看,她肚子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性别,是一个从生命诞生至今开始就绕不开的话题。 樊简其实也在心里想过孩子的性别,但没一会,她又释然了。 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她生的,又何必要因为早就怀上那一刻就注定的性别而区别对待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樊简也从不在此事上纠结,现在听到顾淑丽这样说,她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石真梅的脸上散发出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和兴奋,“真的吗?那,你快帮着看看,唉。之前几次也没想过要问医生,真是大意了。” 石真梅说到激动处,伸出双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两条腿的肥肉就跟着颤动起来,顾淑丽在她的身边坐下,煞有介事的翻开樊简的产检本。 “哇,胎心居然有这么高的吗?都一百五十多了,看来一定是个女孩。” 石真梅脸上那种强烈的兴奋就僵在了脸上,“是,女孩?” 樊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的手在凸起的肚子上摸了一下,是个女孩啊!那她以后可以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顾淑丽恍若没察觉到石真梅的情绪变化似的,一边翻动着产检本,一边砸吧嘴巴言之凿凿,“不错,不错,绝对错不了的。怎么说我也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我也看过不少人的B超单,胎心在一百三以下的有很大的概率是男孩,胎心在一百三十以上的大概率是女孩,小简这个都到了一百五了,一定是女孩,绝对错不了。” 石真梅的脸色马上就难看了下来,黑黄的脸上再蒙上那种失望和恼怒的情绪,就像秋天挂在枝头干瘪又蒙上了一层霜的柿子。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的耳朵里就没停过声音。” 顾盛安笑吟吟的走过来,顾淑丽站起来又将那些化验单胎心图放到顾盛安的面前,“盛安啊,你就要有女儿了,你的感觉怎么样?” 顾盛安推开顾淑丽的手,丰厚的嘴唇勾起了一抹单薄的笑,“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是我孩子。我当然高兴。” 石真梅低下头,外翻的嘴唇勉强的提了提,“是啊,男孩女孩都好。” 顾淑丽的眼睛在顾盛安和石真梅之间看了看,总算是没有再说什么。 石真梅并没有因为顾淑丽的猜测假想说过什么,但她听到顾淑丽说到孩子性别的时候,失望和难看却是真真切切写在脸上的。 樊简自己不在乎,但她管不了别人的喜好和思想。 顾淑丽举动到底是好心还是有心?暂且先放到一边,等到孩子生下来自然就见了分晓。 樊简不在乎,顾盛安不理会,石真梅的脸色到底没有以前好看。 当天晚上樊简吃的就是剩菜,樊简没说什么,她明白顾淑丽的那番话还是在石真梅的心里落下了疑影。 樊简吃了些什么,胃口好不好,都落在顾盛安的眼里。顾盛安当着樊简的并没有说什么,但樊简料定他和石真梅说了些什么,在吃了几天的辣椒,青菜,蛋花汤之后,石真梅给樊简的食谱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六个多月的时候,樊简又去做一次产检,这是生产前的最后一次大检查,费用比平时多出不少。 樊简和顾盛安到家的时候,石真梅头一次没有问产检的费用。 她抓着樊简的手,激动又急切的问,黑黄眼珠子仿佛上膛的子弹一般,“怎么样?有没有问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 樊简没想到石真梅是如此的执着于这个问题。 正规的医院是不会告知胎儿的性别的,对于这个答案,石真梅并不满意,她再三的追问,“你没问过医生吗?你问的话,医生还是会说的。” 石真梅抓着樊简的手如此的用力。好像樊简肚子里的孩子是决定她未来命运的筹码似的。 顾盛安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妈,孩子又不是一个人能生的,生男孩女孩也不是阿简决定的,你这是干什么呢?” 石真梅这才呐呐的放下手,转身离开,樊简托了托自己的肚子,她看着石真梅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她是落寞又寂寥的。 平静又安稳的过了一周,开始步入孕后期,樊简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笨重了许多,窝在椅子上绣针穿梭倒也不觉无聊,只是精神头到底没以前好了。 石真梅在闲聊暇时也会来关心一下十字绣的进度,偶尔也会和樊简说几句话,今天她停留的时间似乎有些太长了。 樊简的针从十字绣的孔中穿出来,石真梅也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第一胎如果是个女儿的话也没什么,只是第一胎是女儿,就一定要生第二个的,生第二个的时候就要看仔细了。” 从孔洞中穿出来的针扎在樊简的手指上,十指连心,樊简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疼。 第72章 产前惊险1 石真梅见樊简扎到了手指,连忙将放在她腿上的十字绣绣面一扯。 眉头皱的仿佛层层叠起的山峰,“不要把血沾到这上面,多不吉利!” 樊简掐着自己的手指头,低下头,提了提嘴角,“我知道了。” 石真梅的话她知道了,她全部都听懂了。 石真梅说的仔细,听起来只是「仔细」二字,但里面包含的意思,樊简如何不明白? 第一胎是女儿她可以忍受,第二胎还是的话,她就不能忍受了。 看来认为这件事已经过去的樊简实在是太天真了。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在没有瓜熟蒂落之前,只怕石真梅的疑心没有那么容易消除,樊简之后的日子也没有之前那么好过了。 这难道就是顾淑丽的用意所在?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 在跟妈妈的电话中,樊简很想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但话溜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是她的选择,她的决定,向妈妈吐苦水,除了让妈妈跟着烦恼之外,还有什么用呢? 樊简在跟妈妈的通话中只有报喜不报忧,妈妈似乎也从之前的那种情绪中恢复了过来。 想来她还是没适应即将到来的外婆这个新身份,在电话中也只问樊简的近况和身体状况。 樊简摸着自己的肚子,半是抱怨半是认真的问了一句,“妈,你为什么总是问我,不想知道宝宝怎么样了吗?” 妈妈沉默了良久,才慢慢说道,“他现在和你是一体的,问你不就相当于是在问他了吗?” 樊简没说话,她突然想到石真梅,每次她产检回来,石真梅问的都是关于孩子的情况。 这是身份立场不同引发的关注点不同,这也是婆婆,和妈妈的区别。 这次妈妈却没急着挂断,“你妈妈在家吗?我有几句话要跟她说一下。” 樊简用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她妈说的那个妈是谁? 樊简没有听别人将电话的习惯,石真梅好像也并不想她听到这次电话,樊简十分识相的走开,纵然她对这次的通话内容好奇,倒也不至于如此没有眼力见。 通话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石真梅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的样子,看来她和妈妈的第二次通话也并不是那么愉快。 恰巧顾盛安在家,看到这所有的一切,顾盛安忍不住问了一声,“你们说了些什么?” 石真梅对于樊简的提问是筛选回答的,对于顾盛安却是知无不言的,这点,樊简的心里就像明镜似的。 但是这次石真梅却结巴了,“没,没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樊简对石真梅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能让石真梅哑口无言还不对顾盛安说的,妈妈和她说的事一定是必须要办的但是在石真梅来看却是非常为难的。 石真梅在樊简的面前似乎又多了些刻意的回避, 也多了几分无奈的退让。 其实随着孕晚期肚子越来越大,行动越发困难,难得有一次好眠,白天还要将大多数的精力投入到十字绣中,樊简对待其它的人和事也没有多大的精力和精神。 樊简在医院做了最后的一次产检,无论是胎儿还是孕妇的状态都十分良好,执意跟着过来的石真梅紧接着问道,“能顺产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石真梅不住的对樊简说顺产的好处,尽管她是一个连剖腹产都能说成抛妇产的人,但这好像并不妨碍她的高谈阔论。 医生黑着脸打断了她的话,“现在就说顺产还是剖腹产实在是有些太早了。而且是剖腹产不是抛妇产,生个孩子就要把妇女抛弃了,那还有谁想生孩子?” 石真梅被数落了几句,但是她并没有因此气馁,“我这不是心疼她嘛。医生,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顺产更容易呢?” 石真梅的这句话让医生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多做一些舒缓的运动,比如慢走啊,可以增加一些体力,有助于生产。” 樊简的预产期就在新历的一年的新旧交替之时。 石真梅的眼睛日日都盯在樊简的肚子上,怎么还不生就成了她这些天来念叨的最多的话。 石真梅见念叨没有效果,直接问道樊简的面前,“小简,你觉得怎么样了?肚子疼不疼,有没有要生的感觉?” 这些天除了胎动少了许多,樊简的精神头好了些,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更何况,初次生产的樊简怎么懂得什么叫做「要生的感觉」。 石真梅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黑黄的脸上更多了几分阴翳。 恰缝新历的新旧交替之时,假期自然是少不了的,一向不喜欢运动的石真梅兴致勃勃的提议去爬山。 顾盛安看了看樊简隆起的肚子,皱着眉头说道,“爬山?阿简现在这样能爬山吗?” 石真梅想也不想的说道,“你没听医生说,小简就是要多运动,爬山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运动。” 樊简可算明白了,这场运动完全是针对她量身定做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叫嚷着要出来爬山的石真梅爬到半山腰就累的直喘粗气,在也不肯上升一步了。 樊简望了望还有几十阶楼梯就能到达的山顶,闷声不响的往山顶走去。 到了预产期的,哪怕是身材再不胖,因着肚子大了,看起来总会臃肿些,樊简托着肚子往前走了几步,石真梅毫不掩饰的笑声就传了过来,“樊简就是该多运动运动,你看都胖成什么样了?她爬山的样子多像是一只乌龟啊!” 站在一边的顾淮南跟着大声的笑了出来。 在一旁眺望远景的顾盛安听到声音收回了目光,“妈,你们在笑什么?” 石真梅掩了掩嘴巴,“我们在笑一只乌龟。” 樊简到达了山顶,后背出了一层浅浅的薄汗,被山顶的暖风一吹,微凉中带着一丝干燥温暖,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顾盛安很快就追上了樊简的脚步,他站在樊简的身边眺望着远处,指着矗立在深市这座边缘小镇上的高楼对樊简说道,“阿简,有天我们把家安在那里,你说好吗?” 第73章 产前惊险2 上山容易下山难。 在观赏完山顶的风景之后,顾盛安牵着樊简从另外一条路下山。 这座被深市遗忘的小镇在许多设施上都比不上一母同胞的其它城镇。 经济发展不起来的地区,面子上做的好看,里子就难免会被扯的薄了些,顾盛安带着樊简走的这条小路不像上山的时候层层平稳低矮的水泥阶梯。 被扯薄被忽视的下山道理只是顺着山体的下斜弧度铺了一层水泥。 看起来颇像是幼儿喜欢玩的滑滑梯,只是路面粗糙,再加上这里山石凸出,树木林立,樊简又身材笨重,这架天然的滑梯自然是只能辜负了。 樊简看了一样那像滑梯一样的道路,双手托住了自己肚子,转身往回走。 她宁愿绕远一些下山,也不想大着肚子尝试这种惊险。 顾盛安对此很是不解,“阿简,你怎么不下来啊?我们从这下了山,离山下的游乐场也近。” 樊简实在不敢奉陪,她摇头道,“你从这边下去吧,我从楼梯那边下去。” 樊简往山顶走去,没几步路就遇到了石真梅和顾淮南,“怎么不下去啊?” 面对石真梅的惊讶,樊简只低声的回答,“这边下山的路太陡峭了。” 石真梅跟着呵呵的笑了几声,还未说什么,顾淮南跨着大步往下走去,“这有什么的?跟那些一线天似的上山道路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了。” 顾淮南最擅长就是自说自话,知道他性格为人的樊简也不欲和他争辩。 纵然现在的下山道理比起一线天来确实平缓不少, 但樊简这个即将临产的人自身的硬件条件是怎么也不能去做比较的。 顾淮安大踏步的往下走去,没走几步就站在一处较为平缓的石台上呼唤石真梅跟上他的脚步。 “快下来吧!我都走到这里来了,你还站在那里,是怕死吗?” 石真梅呐呐道,“小简,那,要不你和我们一起下去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急于追随着顾淮南的脚步而去,走了几步才想起要加一句,“不然,你一个人下山,我们实在是不放心。” 难道从这条路下山,就能让人放心了? 樊简没有回答她的话,心底却忽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无助无依之感。 石真梅的顺从让顾淮南更是得意,本就擅长自说自话的他心中更是得意,“不过是一点路!怎么走不得了?现在的人真是太娇惯了,是真的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还是以为怀着孩子就了不起了?” 顾淮南的话刺耳,更是堵的樊简心头一阵阵的疼。 她也不答话,这话该怎么回答呢?顾淮安不慈自私,樊简纵知师夷长技以制夷,却知道这根本就是一笔辩不清楚的糊涂账。 樊简无法辩,也不想辩,她往前走几步,这似乎戳中的顾淮南的痛处,冒犯了他的威严,他气急败坏的朝顾盛安吼道,“盛安,你看看她是什么样子?长辈说话不回答,还转身就走。还有没有一点礼数了?” 顾淮南没有气的眼睛直瞪,深凹下去的眼睛看向顾盛安,顾盛安就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那是敬畏于他父亲的身份,是为了维护家庭的和平,也是一种难以抉择的无奈。 “阿简……”顾盛安高声叫了一句,“从这边走吧,我牵着你。” 顾盛安的声音虽高,却没有什么不悦之意,樊简转头看他一眼,反而从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眼底的乞求。 顾淮南和石真梅站在他的身边,阳光从松树枝叶中渗下,稀疏而又明朗的照在他们身侧, 石真梅的脸上是不关己事的漠然,顾淮南的脸上是挑衅得意的威压,无奈则布满了顾盛安的整张脸。 只是,他们的脸上都没有对樊简这个孕妇的关心和怜惜。 樊简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孤独感,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樊简只是一个外人。 “我还是从这边下去吧!如果你们先下山就等等我,如果我先到山脚就等等你们。幸好现在有手机,不可能找不到人的。” 樊简再不看他们一眼,在腹中安静多时的胎儿突然轻轻的动了一下。 母子本就连心,更何况现在还是将分娩而未分娩之时,这一下的力道轻柔缓慢,浑不似之前的大舞四方,来的这样及时,就好像是孩子在腹中给了樊简一个温暖的怀抱。 樊简的心头就像是被轻轻的捶了一下,正中心尖,那种力道带着的温暖和情绪让她差点掉下泪来。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孩子。她怎么会孤独? 樊简已经很小心了,但下到山脚来,后背还是被汗水打湿了,额头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和橘黄色温暖的阳光比起来,她的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了。 樊简心知不好,从孕妇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正想打电话给顾盛安。 她的肚子突然往下一坠,两腿之间有一股温暖液体涌出,正在樊简思量尴尬之时,腹部突然又传来一阵痉挛。 樊简顾不上尴尬,慢慢的坐到地上,只有这样,她整个人才能舒服一些。 那一瞬间的痉挛和不断流出的液体已经在向樊简传达一个事实。 樊简的异常和腹部的隆起足够吸引游人的关注。 她仰起头,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想从那些观看的陌生的脸孔中找到救助者。 “阿简?”一声惊讶又熟悉的呼叫声响起。 顾盛安拨开人群蹲到樊简的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樊简的心落回胸膛,紧绷的神经放松,疲倦和身体的异常像潮水一般像樊简涌过来,在她这艘体积太小,负重却大的小船在潮水前低下了头,樊简搭在顾盛安肩膀上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在最后一丝意识还清醒之前,樊简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阿简。” “孕妇是因为体力过支,心情郁积,才导致羊水早破的,幸亏送过来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有孕妇的羊水虽然破了,但并没有产生宫缩,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打催产素了。” “那,医生,催产素贵吗?多少钱一瓶?” 第74章 艰难生子1(求礼物) “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钱的问题?” “不是,我看以前的人生孩子,羊水破了,孩子不就快生了吗?那个钱就不用白白花费了吧?” “白白花费?女人拿命在生孩子,你却在心疼钱?你是孕妇的什么人?一定不是她爸爸吧?” 顾淮南被呛了一句,嘴唇边粗糙的胡子跟着抖动了几下,“我这不是在心疼钱,以前女人生孩子都是在家生的。哪像现在这样娇生惯养?” 一只手在樊简隆起的肚子上缓慢的按着,那力道虽重,却并不让樊简难受。 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在和那只手做着游戏,樊简的意识也被渐渐的拉了回来,意识模糊视线朦胧之时,樊简听到了一声轻笑。 “以前?现在和以前能做比较吗?性命重要还是金钱重要?还有,孕妇的羊水并不是因为孩子要产出而破的,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大,情绪起伏过大破的,要是孕妇真出了什么事,你们的心里过意的去?” 唇边粗短的胡子动了动,顾淮南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石真梅在下一刻就拉住了他的衣服。 “小简醒了。你觉得怎么样了啊?我们都快吓死了,你怎么能那么任性,一个人跑去爬山呢? 心里不舒服和我们说就好了,总是瘪在心里会把自己瘪坏的,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就是打我,我都心甘情愿的受着。” 石真梅说的情真意切,耷拉眼皮下的眼睛下很快就蓄满了浑浊的眼泪,她抽着鼻子扶着床沿在樊简的身边坐下,泪眼婆娑的拉着了樊简的手,一颗浑浊的眼泪在樊简的手背上溅开了一朵水花。 眼泪是热的,石真梅的手是热的,樊简却觉得冷。 顾淮南的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身为当事人的她比起听着寒心,仗义执言的医生,心中自然更多了几分悲哀愤怒和伤心。 顾淮南的话若是辩驳起来,尚且是只是据理力争,撕破脸皮,但石真梅那听起来情真意切,却比所有的错处都推到樊简身上,将自己一家人摘的干干净净的话才是让樊简无从辩驳,真真是在樊简的心上狠狠的扎了一刀。 樊简抬头看向待产室的天花板, 在难过愤怒,伤心和鄙视之后,心中竟然无比的平静。 哪怕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生死关头,樊简也明白躺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医生,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如果我能顺产的话,就打催产素吧,如果要剖腹产,就让我自己来签字吧!” 看上去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医生叹了口气,随后坚定的回答,“好。你的意志力和决断能力很强,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樊简的眼泪差点涌出眼眶,朝夕相处的人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给予她的善意和温暖甚至不如医生这个素昧平生的人。 顾淮南和石真梅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顾盛安搬个柚黄色的木凳子坐到床边拉着樊简的手,“阿简,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樊简抽出手来,顾淮安的态度固然让樊简心寒,但顾盛安的缄默才最让樊简失望。 樊简不说话,目睹耳闻了一切的顾盛安也知道樊简的心结所在,“爸,他是老人家的思想,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并不是不心疼你。” 樊简还是没有说话,仗义执言的医生说的不错,他不是樊简的爸爸。 只是他和樊简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到底应了樊简对他的称呼,如今是樊简的生死关头,难道不该收起自己狭隘胸襟和贫瘠观念吗? 樊简一直是明白的,明白人,明白事,明白形势,也明白事故。 她的嘴里甚少说出动听的话,要她像石真梅那样更是不可能。 她明白如今的形势,她现在离不开这张待产的床。只是心头发冷的她实在无暇顾及顾盛安那苍白无力的解释。 顾盛安也认识到言语的无力,他撂下一句「你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叫我」的话,轻悄悄的走了出去,柚黄色的木门响起了一声吱嘎声,似乎是在见证了无数人真情假意,伤心欢喜之后发出的一声叹息。 樊简的手背扎进了一根钢针,透明的药水一点一滴输进她的身体里。 柚黄色的门数次开合,进来的都是腹部高高隆起的产妇,出去的都是满脸笑容的公婆丈夫,或者脸色严肃,脚下如生风的医生。 只有被留在这里的人,发出或轻或重的呻吟声,在狭小洁白的穿上翻动着自己笨重臃肿的身体,用一双疲惫的眼睛,在探视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窗帘将窗户遮的不见一丝光,手机不知道被收到了哪里。 柚黄色的木门又一次被打开,顾盛安提着保温饭盒进来。 “阿简,吃点东西吧。不然生产的时候没力气。” 羊水已破,却还没有生产的迹象,医生一再嘱咐樊简绝对不可以起身,大小便也要在床上完成,吃饭也只能躺着吃。 顾盛安将米饭和菜送到樊简嘴边,樊简吃了下去, 顾盛安的眉眼间便带了一股暖融融的笑,“阿简,这菜还合你的胃口吗?饭和菜不冷吧?” 樊简没有说话,心是冷的,饭菜再热又有何用呢? 吃了大约半碗饭,顾盛安又一次说道,“这天到了晚上还怪冷的,幸亏妈细心体贴,用了保温的饭盒。” 想到石真梅说的那些话,樊简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樊简推开顾盛安的手,将头转到一边。 顾盛安在床边看了樊简许久,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跟樊简床位毗邻,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的孕妇传来一声声痛楚的呻吟。 那种呻吟是细碎的,是压抑的,也是让人从心底就觉得害怕恐慌的。 没一会,其它床位的孕妇也忍不住跟着呻吟起来,樊简以前觉得,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是在这里,通过某种奇妙的联系,悲喜像一条线似的将众人连接起来。 樊简翻了身,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第75章 艰难生子2 那种痛快而突然。 像是有人拿着尖刀插进你的肉里搅拌了一下,然后又快速的拿了出来。 痛的那一瞬间,樊简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甚至都没有呻吟一声。 随着那快速密集而猛烈的一痛之后,从樊简的腹部开始传来一阵连续又密集的疼。 樊简试着在床上翻了个身,痛楚的感觉稍微减,但是那疼痛似乎是长了牙齿会报复的猛兽一般,很快就以更密集更剧烈的疼痛来让樊简投降。 蜷缩着身子是最能缓解疼痛的,但对现在的樊简却并不奏效。 医生终于发现了樊简的异常,及时拔下了催产素。 但阵痛已经开始,密集强烈又快速的疼痛让樊简根本无处可躲。 她也开始像待产室里的其他孕妇一样,开始呻吟起来。 天气其实很冷,医院蓝色条纹薄而宽大的病号服只有遮裹作用,棉被不大也不厚实,樊简却并不觉得冷。 腹中传来的阵痛是从骨髓中一点点透过来的,通过筋骨皮肉,再将疼痛一步步放大。 樊简的头发和身在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僵在脸上的头发尖不断有汗水滴落。 她顾不上去擦,此时她觉得自己就是溺水的人,而腹中传来的剧烈疼痛还在将她往深渊拉下。 握着床边栏杆的手指已经开始泛白,樊简叫了一声,“医生,快来。” 张开的嘴巴便再也合不上了,肺里充盈的空气让疼痛稍稍缓解了些。 医生听到声音急忙跑了过来,樊简的样子把经验丰富的医生都吓了一跳。 稍微镇定下来的医生马上掀开被子,但看完之后,她的模样反而更紧张了几分。 “疼的厉害吗?” 樊简已经说不出话来,汗水涔涔而下,软白的床单上隐约的现出了一个人型的轮廓,那是被汗水打湿的。 医生不再说话,只是将胎心监测仪的位置调了调,又将几根管子粘在樊简的胸口,她还让樊简尽量保持深呼吸。 做完了这些,她打开柚黄色的木门走了出去。 门外响起了交谈声,偶尔有几句落到了樊简的耳朵里,「我们不同意剖腹产。」“我们不是心疼钱,我们是为了孩子好,也是为她好。” “你们不是都说了吗?她的顺产条件好。我看你们医生就是想多收钱。”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樊简的耳朵里,她的嘴巴张了张,一股非常强大的冲击力在她的腹中猛的往外一撞,在顷刻之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脊骨仿佛也跟着一折。 樊简的身体本能的一蜷,眼前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脑袋上那几颗星星闪闪发亮。 触手可及是一片潮湿,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恍惚之间,樊简还以为自己置身于十八层地狱。 柚黄色的木门打开,石真梅站到了樊简的床边,她站的并不近,几乎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在看着蜷曲成一团的樊简。 “小简,只要是女人都是要过这一关的。生孩子痛一点也是正常,做女人没办法,有些痛必须完女人来承受的。” 樊简没说话,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终于恢复了色彩,额前的汗水大颗落下,颤抖的嘴唇泛着一层青白。 “你别以为剖腹产好,剖腹产在生之前是不痛,生完之后有得你受的。我这都是为你着想,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过鬼门关?我们家还有这么多人陪着你呢!也不要大张旗鼓的惊动别人。” 石真梅用居高临下的姿态说着善解人意的话。 在疼痛还未来临的间隙,樊简望着天花板,泛着青白色的嘴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 如果现在躺在这张待产床上的人是顾淑丽,石真梅还能这样悠闲的说着这样话吗? 唇角的笑还没落下,巨大的疼痛又一次袭来,樊简的肚子就要被这股力道拉成两截了,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落下,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因为这股巨力的挤压拉扯而流出了心酸的眼泪。 石真梅目睹了樊简在疼痛下的整个过程,她转过身,拉开柚黄色的门跑了出去。 樊简很明白石真梅的劝说是什么意思。 她也能分辨门外那些断断续续的话又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 只是疼痛一次比一次密集,一次比一次停留的时间长,痛楚一一次比一次更强烈。 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血色,嘴唇的青白之色更重,她咬紧了牙关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骨子里的倔强在和巨大的疼痛进行着一场特殊的较量。 疼痛已经让樊简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在一次甚过一次的疼痛和撞击感来临,樊简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上半身冲着医生喊道,“我要生了。” 樊简被放到接生的床上,身边的人都在鼓励她,头顶的灯管晃的人眼晕,樊简突然说道,“医生,如果我出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你不用去找陪着我的那些人签字,你尽管用药就好了,我,我可以付钱的。” 樊简说完,大吸了一口凉气,到了这个地步,她忽然觉得不那么疼了。 “医生,你,能答应我吗?” 抓着钢扶手的手指节都泛着一种清清冷冷的白,樊简却执着于医生的那个答案。 “好,我知道了,加油,你一定可以的,深呼吸。” “谢谢。”樊简笑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气,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分离了出去,她感觉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樊简缓慢转动着头,还没找到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流从两腿之间流出。 “糟了,孩子生的太急,大出血了。快去拿止血针来。” 樊简看着头顶的灯管,白色柔和的光圈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涣散。 “我现在要给你打止血针,五百块一针,不贵。” “嗯。”樊简轻应了一声,一个尖锐的针头扎进她的肉里。 两腿之间的暖流渐渐消失,头顶的光圈开始聚拢,慢慢的变得清晰,晃眼。 樊简被抬到了床上,钢针里又开始流动新的药水。 “啊呀。”一只握着拳头的小手在蓝光箱里举起。 第76章 身份转变(求礼物,求五星支持) 她有孩子了。 樊简转头,看着那一只小手,眼角突然滑下了两滴泪水。 “孩子很健康,六斤八两,是个男孩。” “我能看看他吗?” 樊简的手搭在床沿的钢制挡板上,说着就要起身。 医生急忙拦住了她,“你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孩子也还要照蓝光。” 樊简这才肯躺下,只是她的一双眼睛尽最大的努力朝孩子望去。 那那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似乎和她心意相通一般,躺在一片蓝光中的他,不时的伸出拳头和小脚,嘴里还不断的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樊简躺在狭窄的床上,床头插着的钢杆,垂下的塑料软管里透明液体不断的涌入樊简的身体里。 卷起的袖口被汗水湿透,紧贴着头皮的发丝也是湿漉漉还能拧出水来,身上盖着一层被子,樊简还是忍不住打了颤。 那个放在蓝光箱子里的小生命被放在了樊简的身边。 狭窄的床面,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躺着,樊简往旁边让了一点,还没躺好,又觉得不够,又往旁边让了一点,濡湿的衣服粘在身上,后背又传来了一阵冰凉的寒意,樊简的后背已经碰到了床边的栏杆。 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生命就躺在她的身边,舞动着自己的手脚。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温暖樊简心头的一池春水,他的眼睛不大,却是极黑,像是嵌在眼中两个圆汪汪的黑水银似的,鼻子塌塌的,嘴巴小小的,缩起来的时候比一粒米也大不了多少。 他的皮肤很白,樊简以前从不相信人的皮肤能白的像是用面粉搓出来的娃娃似的,但现在看到这个小人,她相信了。 贴着后被的钢质护板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 医生拿来了胶质的手环和脚环,在确定樊简的姓名和床位之后,蓝色的手环和脚环戴到了宝宝的柔软的小手上。 床下的轮子开始滚动起来,樊简伸出手,将那个仿佛用面粉搓出来的面团护在自己的怀里,她躺着的姿势看起来别扭又奇怪,身子微微躬着,手伸长到极致,生怕没有护好他,又生怕会挤着他。 经过好几扇深棕色的门,樊简听到一声欢呼,“出来了。出来了。” 床停在待产室门外的走廊里,床边围绕了好些人。如今,他们都有了新的身份。 顾淮南,石真梅的眼睛都落在了白的像粉团的小人身上,顾淮南伸出自己的手就要去抱,石真梅状似无意的推开了他的手,顾盛安俯身拨开樊简脸前的头发,丰厚的嘴唇印在她白皙的额头上,“阿简,真是辛苦你了。” 医生已经吩咐护士将樊简送去病房,待产室的走廊人来人往,不是一个展现温情的场合。 医生正在个石真梅顾盛安说樊简的情况,声音严肃冷静,压到毫无感情的极致中也饱含着一种悲悯。 樊简这次生子实在是惊险,体力不支和情绪极大的变化引发的羊水早破,又因为阵痛的时间过短和阵痛的剧烈,导致的胎儿娩出过快,而后引发的产后大出血,虽说结果是母子平安的好,但其中的过程却是每分每秒都在和死神做斗争的惊险。 顾盛安越听到后面,拉着樊简的手就越紧了几分,顾淮南的眼睛一瞬不离那个用蓝色碎花襁褓包裹着的小生命,石真梅的目光凝了凝,脚步渐渐的慢下来几分,外翻的嘴唇抿了抿,“那支止血的针,多少钱?” “和人命比起来,那钱根本就不值一提。” 石真梅的脸上变幻了几下,才慢慢跟上了医生突然变快的脚步。 安静的电梯里,没有人再说话,大人的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那一双水汪汪像黑水银似的眼睛打量着这一切,众人的高兴和心底的打算都跟他有关,却也与他无关。 樊简在产科病房住下,三人间的病房已经住下了一个产妇,产妇的妈妈还租下了另外一张床方便照顾自己刚经历过第二次剖腹的女儿。 樊简被安排在病房最里面,和洗手间一墙之隔的病床上。 已经是下半夜,在樊简安置下来之后,大家也准备离开。顾盛安提议要留下来照顾樊简,石真梅心疼儿子,坚持要顾盛安回去,自己留下。 医生又过来说明了一些简单的要注意的事项,并提醒樊简要给孩子吸奶。 樊简躺在被窝里才敢解开扣子,小粉团似的婴儿微微歪着头,米粒大小的嘴巴往樊简的身边努着,樊简的心瞬间软了下来,看他奋力吸吮的样子,樊简的心里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甘甜的乳汁不知是由什么东西化成,这是每个妈妈送给孩子的最好的礼物。 她还是樊简,但又不仅仅是樊简了,以后,会有很多人称呼她为,「xxx的妈妈」。对于这个称呼,她并不抵触,甚至还有些期待。 孩子睡在婴儿箱里,石真梅坐在木黄色的椅子上直打瞌睡, 樊简看着一米宽的小床,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心,让石真梅一起到床上来睡。 石真梅脱鞋子,衣服,拉开被子睡下的动作一气呵成,比起她平时的做事的时候判若两人。 石真梅的体积比起樊简来宽大了不少,重量增加的同时,宽度依旧不变,樊简被挤到了床的边缘,如果不是因为床两边钢制护栏,樊简早就掉到地上。 石真梅的鼾声响亮,伸到樊简脸边的脚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樊简将脸侧了侧,头一沉,便睡了过去。 月光清凌凌的照在窗户上,一声响亮又稚嫩的婴儿啼哭声冲进樊简的耳朵。 “孩子。”樊简睁开眼睛,墙上的挂钟的时针正好指到数字「2」,石真梅的鼾声依旧是不绝于耳,樊简却没有任何的犹豫的下了床。 樊简站在婴儿睡箱前,看着那一张因为哭泣而皱成一团的脸,焦急和心疼无处安放。 婴儿箱里的小人脸上看不到一点泪珠,米粒大小的嘴却张大最大嚎哭着,若是放在以前,樊简只觉得这是矫情。 但现在,这个躺在这里的小生命,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 第77章 婆婆妈妈(求礼物,求五星评论) 距离睡下不到两个小时。 医生的叮嘱樊简还没忘记,她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在安睡,包括另一个婴儿箱里的宝宝。 樊简背对着门在椅子上坐下,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 南国的冬天,有太阳的日子里其实不冷,但没有了温暖的阳光,风和寒凉又是如此的真实,木质的椅子上仿佛也蒙了一层霜,常人坐都觉得有些冷,何况是樊简这个初产妇? 但是她一动都不敢动,那种仿佛要渗透到骨子里的沉沉凉意及不上现在在她怀里吸吮的正好的婴儿脸上露出的一丝笑意。 粉面团一般的小脸上又露出了笑意,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终于舒缓,樊简的心刚刚落地,正准备将他放回婴儿睡箱里,手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怀里的小人的脸又是一皱,又开始嚎哭起来。 樊简手足无措,只好将伸出去一点的手缩了回来,感受到妈妈的温度,粉色的嘴唇瘪了瘪,又渐渐的平静下来。 樊简提起的一口气刚刚放下,怀里的粉团的嘴巴又瘪了起来,这次他的态度十分的鲜明,任凭樊简如何都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樊简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就连生气,好像也没有了理由。 她只能抱着那一张粉面打皱的小团子在轻声安慰着。 “干什么?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石真梅一边推开身上的被子,层层叠叠的肚子一起一伏着,仿佛是有人触怒了她的逆鳞,不要看她的脸色,樊简也能知道那脸色的颜色比起臭水沟的水来只怕还要难看几分。 樊简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会在自己别人生气的时候就要去曲尊讨好。 她几乎想也不想的就要抱着孩子离开病房,但怀中孩子那一张由舒展的面团因为哭而变得皱巴巴的脸戳进樊简的眼睛里时,樊简往外走的脚步硬生生的停下。 “宝宝也不知道怎么了?已经吃饱了还在哭。” 孩子的哭声已经从响亮变得微弱,粉面团也变成了被挤压的团子,头一次抱着如此柔软的婴儿的樊简对于育儿的知识实在太匮乏,孩子的一举一动,一哭一笑都牵动着她的心,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和勇气去坚持自己的性格。 石真梅慢条斯理的穿好鞋子,走到樊简的身边一把将孩子抱了过去,“什么都不会,有你这样当妈妈的吗?” 石真梅三下五除二的解开孩子的襁褓,未着一丝半缕的皙白皮肤在马上被冻成了血红色。 “这样孩子会着凉的。”樊简心疼的拿起襁褓遮在孩子的身上,又被石真梅一把丢开。 “孩子排了便,等下弄脏了你洗吗?” 樊简赶紧从洗手间打了一盆水出来,再兑上热水瓶里的热水,樊简蹲在地上,小心的洗干净那还不如自己手掌大的臀部。 樊简将襁褓细心的系好,看到那柔软的被冻成红色的皮肤变回原来的颜色,樊简的心才落回地上。 但是她很快又犯了难,刚才的的纸尿裤被石真梅一把扒下,到底是怎么穿的,她还没能弄明白呢! 石真梅又窝在被窝里沉睡,响亮的鼾声在整间房里回荡。 樊简从未想过,研究纸尿裤怎么穿用的时候竟然比她解开一道高数题用的时间还长。 婴儿的面颊舒展了,又变成了粉面团一般的脸。樊简这才放心的回去睡觉。 不过劳累的她今天晚上注定睡不了一个好觉,初生的婴儿最多每两个小时就要喝奶,换尿裤。 石真梅起的比谁都早,睡的比谁都快,鼾声比谁都响亮。 正如同她否认自己睡觉时绝不会打鼾一样,早在怀孕的时候,石真梅做出,「你只管生,孩子我来带,没有人能在当奶奶这方面超过我」的承诺早就随风飘到九万里之外。 樊简不能说什么,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会说什么,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好说。 樊简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接到妈妈打过来的电话的。 妈妈的声音是难得的高兴,樊简想,妈妈的高兴应该是为她感到心安,樊简曾经不止一次的听到她说起她生下樊简之后在家中受到的歧视。 樊简猜想的也不错,在祝贺完樊简之后,妈妈就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生了儿子,盛安和你婆婆公公对你好吧?” 妈妈问的是这样小心,这其中包含对女儿所有的担心。 樊简的鼻子一酸,她猛的抬头不让眼泪流下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怎么能称得上一个好字? 最终,樊简还是咽下所有的心酸和委屈,已经经历过生产剧痛也开始明白抚育一个孩子需要付出多少心力的樊简已经明白「妈妈」这一个词的伟大。 过去的那些不平樊简早已经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也开始学会体谅妈妈的艰辛和苦楚。懂事的她怎么还能让自己的决定去干扰妈妈的情绪? “那就好。”樊简的话让妈妈放下心来。 妈妈又在电话里说了一些叮嘱樊简的话,她用自己的经验告诉樊简怎么做一个好妈妈,也用自己的教训在劝樊简该怎么去当一个好媳妇。 樊简只在电话这头应着,她突然想到,一直受着保守封建思想荼毒的妈妈其实从没要求她应该怎么样去当一个女儿。 挂断电话,已经接近傍晚时分,樊简的肚子瘪了起来,不是像昨天那样刚生完孩子的余痛和轻松,而是五脏庙空虚发出的「咕噜」声。 石真梅早上起床就回了家,樊简肚子发出的咕噜声连临床产妇跟着来照顾的妈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她却是置若罔闻。 医院也有自己的食堂,但樊简从昨天进产房之后就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同病房的产妇喝着她妈妈精心炖的鸡汤,樊简就就着香味咽着口水。 中午是顾盛安送过来的稀粥和肉汤,汤面上满是葱花和浮油。滋味自然更是谈不上,樊简却还是吃的干干净净的。 奈何那些稀粥是饱腹却不经饿的食物,傍晚时分,同病房的产妇妈妈又提着鸡汤过来了。 第78章 产后抑郁1(求礼物) 同为产妇,她似乎很能理解樊简的难处。 她大方而客气的问樊简要不要吃一点。 樊简一再的谢绝,她才作罢。 她是好心而大方的,但是精心为她炖鸡汤的妈妈却从始至终没发一语,也许她并不是小气,只是不想她对女儿的一片关爱被别人分去。 樊简不是那种没有眼力见的人,她嘴里说不出多么好听话,但揣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却是七窍玲珑的。 灿烂到铺满半边天空的彩霞终于黯淡了下去,夕阳收敛了最后的一丝光辉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走廊里才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顾盛安过来送饭,石真梅和顾淮南便也跟着过来看看孩子。 晚饭依然是肉汤和稀粥,同病房的产妇瞄了一眼抱着孩子不断逗弄着的顾淮南夫妇,手中的勺子敲在不锈钢保温桶上,弄出一阵叮铃的响声。 “我这里还有鸡汤,你要不要喝点?” “我妈煲的太多了,你也喝点吧,这时候喝点鸡汤,对身体才好。” 樊简已经婉拒了她一次,她这个时候再说,樊简的眼睛在顾盛安和石真梅之间转了一下,笑着道谢并且拒绝了她的好意。 抱着孩子的顾淮南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她才刚生孩子,其实这个时候还不要太补,补多了反而不好,等到出院以后,一天一只老母鸡也是少不了的。她生了个儿子,我们还能亏待她不成?” “那是,不过都这个年代了,生儿子和女儿还不是一样的?” 产妇的妈妈接过话头,伸手掖了一下被角,“喝完了汤,早点休息,昨天晚上你也没睡好。” “妈,你真好。” 产妇的妈妈啐了一声,“我不好谁好?你生了个女儿,鸡汤有的喝,孩子有人带,人家生了个儿子,还要起夜好几次,有人还嫌孩子吵呢!你是好福气。” 顾淮南的脸色便有些阴晴不定的,深凹下去的浑浊眼珠子往石真梅脸上扫了一眼,石真梅讷讷的没有说话。 樊简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思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对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顾盛安想留下来陪樊简,又被石真梅劝了回去。 顾盛安临走前还不放心的叮嘱石真梅,“妈,那阿简和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这孩子……”石真梅笑着抱怨了一句,“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大孙子我能不照顾好?” 其实顾盛安一离开,石真梅就用最快的速度爬到属于樊简的那张小床上躺下铺开被子睡好。 用她的话来说,她是要用最短的时间恢复体力,补充睡眠。这样孩子晚上醒来的时候,她才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 石真梅说这话就像是一个自制力极低的游戏爱好者一样。 夜最深最欲催人眠也最冷的时候,石真梅裹着被子侧着身子,鼾声能把结实的房梁震的一颤一颤的,至于她说的能用最好的体力来照顾孩子,还真只有听听而已。 樊简将吃饱喝足,又换了纸尿裤的孩子放进婴儿箱。 等到一切都做完,樊简才有空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石真梅窝在温暖的被窝里,黑黄的脸庞是堆拢密集的五官,耷拉的眼皮闭上也仍然觉得太多余,从没有闭拢的嘴角流出来的口水打湿了床单的一角。 樊简在住院的第三天就出了院,顾盛安来接的她,樊简抱着孩子,顾盛安拿着住院要用的,没用上的东西。 租的房子住的再久,都没有归属感。 但长年在异乡漂泊的人早就习惯了将这种归属感压在最深的心底。现在充斥在樊简心上身上的是一种责任感。 孩子已经换上了樊简给他买的,用开水煮过,太阳暴晒过的衣裳。 他现在正躺在天蓝色的襁褓里,戴着一顶浅粉色的帽子,举着一双紧握的拳头睡的安然。浑然不知道他已经换了另外一个地方。 顾盛安将房间打扫了一遍, 清扫还未完成,顾盛安的手机就响了几次。 顾盛安只能先放下手头的事去看顾店里,临出门前,他还不忘叮嘱樊简一句,“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樊简应下,其实能有什么事?这个柔软的小粉团吃喝的规律她已经记下,孩子哭闹无非就是那几样,饿了,拉了,不舒服了。但顾盛安能这么说,她还是从心底感到欣慰。 樊简的任务加重,还要负担另外一个人的食物,中午喝下的稀粥和肉汤早就随时间而去。 西晒的窗户透进来一阵霞光,天色已经晚了,樊简的肚子响起了一阵争吵的乐曲,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这里连炊都没有,樊简只能揉着自己的肚子吞咽口水。 当晚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石真梅才敲响樊简的房门。 晚饭终于有了改善,樊简看了一眼在清水似的汤中飘荡的几颗红枣和杵在清水汤中的鸡腿,她便没有将石真梅那重的几乎要打穿柜面力道动作放在心上。 “多喝点汤,不要老是跟别人抱怨没汤喝,好像我们虐待你了似的。其实你跟别人说有什么用?别人只会寒碜寒碜你,到头来还不是我这个老婆子来做给你喝?” 樊简嘴里的话就梗在了喉咙里,她什么时候和别人说过一字半句? 石真梅的嗤笑抱怨被顾盛安的敲门声打断。 石真梅的嗤笑和抱怨马上变成了一脸慈爱。 樊简洗了个澡,但没敢洗头,她习惯性的拿起浸泡好的衣服准备洗,被顾盛安叫住了,“你这才生了孩子几天啊?怎么能洗衣服呢?” 樊简被顾盛安拖到床上去躺好,顾盛安将孩子放到她身边,又细心的掖了掖被角,“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休息。月子里没休息好,以后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樊简虽然好奇,但听着顾盛安说这样的话,心里还是暖洋洋的,“可是,那些衣服怎么办?” “让妈洗就好了。”顾盛安扬声叫了一下,“妈,你把宝宝的和阿简的衣服洗一下吧!” 第79章 产后抑郁2(求五星支持,求评论) 石真梅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说什么?” 顾盛安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样子,“阿简现在在坐月子,不能太劳累,也不能碰凉水,妈,就辛苦你一下,帮忙把宝宝和阿简的衣服洗一下。” 石真梅站在背光处,她低着头,僵直的像面条似的头发下是一张黑的有些僵硬的脸。 耷拉的眼皮耸动了几下,黑黄的眼睛里是翻滚是难言的情绪。 “好,我去。” 顾盛安又被顾淮南的电话叫了下去。 刚才还安静的洗手间现在能听到水龙头流动的异常的响声,刷子跳楼发出的碰撞声,瓶瓶罐罐你锤我打的噼啪声。 樊简不像顾盛安一样认为石真梅给自己洗衣服是理所当然。 石真梅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异样情绪更是让樊简不安,而现在洗手间莫名其妙的响声更像是对樊简发出的抗议。 樊简想了想,最终还是朝洗手间的方向喊道,“妈,衣服放在那里,明天我这里来洗吧!” 没有人回答,好像那些瓶罐刷子成精了,跳起来捂住了石真梅的嘴巴不让她说话似的。 樊简心中的不安更深了几分,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洗手间依然安静无声,流水声还在继续,瓶罐碰撞声仍然未歇,樊简抱着孩子默默无言,将所有的语言都压在舌底变成缄默的泪水。 南国的冬天是温暖的,那也只是在没有遇上风雪的时候。 等到风雨降临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南国的冬天也是冷的。 天空阴暗的像一块幕布,细小如毫针的阴雨连绵的下了三天,风是湿冷的,空气中好像也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湿粘腻感。 樊简从洗手间出来钻进被窝,刚热起来的被窝很快又冷了下去。 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樊简不禁打个颤,肩膀的抖动还未平稳下来,樊简就想到了孩子。 孩子在襁褓中睡的并不安稳,小的像鸟爪,柔的像云朵般的小手从单薄的里衣袖子里伸出来在空中乱抓了一下,小小的嘴巴动了几下,很不安的样子。 樊简的心立刻被什么揪住了一样,她急忙抱起孩子,伸出一根手指让孩子抓住,孩子指尖的冰凉让她心惊。 她有伸手去摸孩子的脖子,胸口,不甚凉但绝不温暖。她盖着被子尚且觉得冷,而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如何能不冷呢? 樊简用被子将襁褓包裹好,孩子的手终于有了点温度,樊简急忙下床去找衣服。 孩子的衣服樊简早已经归置好,都放在她的行李箱里,她是个习惯整洁干净的人,但她把整个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乱糟糟,能找到的只有孩子的里衣。 樊简有种要流泪的冲动,但一想到孩子,她的眼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把东西一件件的整理好放在原位。 孩子的手从襁褓中伸出来,柔软的手伸到面前不断挠着。 还未等樊简抱起他,他便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听声音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哭不哭。”樊简一把安慰一边付出行动,先是喂奶,又察看纸尿裤有没有满,又抱着哄了一下,这些都做完了,但孩子的哭声仍然没止住,委屈的模样让他粉面团似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樊简的心几乎都被他揪了起来,只要孩子不哭,她怎么样都可以。 但是怀中的这团软软的肉听不到樊简说的话,更是个根本讲不了道理的主。 他只是一遍遍的抬起自己软软的手臂,划过樊简的脸前,好像是用自己的言语在和樊简做着沟通。 樊简迟疑的伸出手去抓住孩子的手,一股冰凉的寒意让她的心里一惊。 这一刻的樊简有些恨自己的愚蠢和迟钝,这样冷的天,她应该要早点明白孩子的求救才对。 樊简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孩子。 孩子终于是安静了下来,依赖着樊简体温的他睡的无比香甜,但樊简不能撒手,一离开樊简自身的温暖,他就开始不依不饶。 樊简抱着孩子,躺也不能躺,靠也不能靠,放也不能放,没有合上的衣服根本抵御不能寒冷和无处不在的风。 一个姿势坚持一个多小时更是一种巨大的煎熬。顾盛安的出现在樊简体力透支的时候,不啻于救星降临。 樊简将孩子递到顾盛安的手里,但是没一会,孩子又哭了起来,顾盛安急的不知所措,“这,宝宝怎么了?” 樊简朝他无奈的笑笑,还未说话,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雾。 “这么冷的天,你只穿一件里衣,你冷不冷?” 顾盛安抿了抿丰厚的嘴唇,没有说话。 顾盛安出去不到两个小时,石真梅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便响彻了整个楼梯间。 石真梅「哐当」一声打开门,又「啪嗒」一声关上,孩子在樊简的怀里吓的一颤一颤的,樊简抱的紧了些,他才慢慢的安定下来。 床边站的阴影差点让樊简吓了一跳,石真梅脸色沉的就像喝下去八百斤水全部灌在脸上似的。 “这不是没哭吗?说的那么严重,就像死了人一样?” 樊简抬起头,接连几日没休息好,让她的思维也跟着有点迟钝,石真梅说这样的话,她第一时间没想到反驳,眼泪反而先掉了下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石真梅将自己手里的袋子往床上狠狠一摔,“这衣服还嫌不多吗?就知道浪费钱,现在买回来了,你满意了吧?” 穿上新衣服的孩子,双手才慢慢暖和下来。樊简终于松了一口气,孩子的一个笑容就足够抚平她心中所有的委屈,石真梅那些话樊简就当是她脑袋和屁股倒换的时候放的屁。 现在还有什么比怀里的孩子更重要的呢? 樊简抱着沉睡的孩子,正想将他放下,手臂刚刚和床来个亲密接触,还未来得及抽身离开,孩子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樊简刚放下的心又跟着悬了起来。她不知道的是,更多的磨难还在后面。 第80章 产后抑郁3 似乎是贪恋妈妈怀抱的温暖。 孩子再也不肯独自睡在冰凉的被窝里。 樊简有时实在是累了,将熟睡的孩子放到自己刚才睡过的地方,等了几分钟,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她才放心睡去。 这样的方法是不错,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是个精明的。 在被窝原有的热气散发完之后,他又开始委屈的哭了起来。 樊简还没为自己想到一个好办法沾沾自喜的时候,就开始为此感到沮丧。 不过,看到这样一张柔软的如粉面团子一般的脸哭的像皱巴巴的柿饼,樊简又怎么也不忍心将他放下不管。 孩子躺在樊简的怀里才停止哭泣,并且在半分钟之内又安睡下来,樊简看着他嘴角的笑,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面粉团子搓成的小人看了就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怜爱之意。 他瘪着嘴巴皱巴的小脸的样子让樊简心疼。舒服的睡一觉对樊简这个初产妇,生下孩子还不到七天的樊简来说竟然是一件奢侈的事。 怀孕期间石真梅信誓旦旦的保证就像是抓不住的烟火似的,她每天倒是会来几次,但她到来的性质和停留的时间来看,更像是不得不来的点卯似的。 有时遇上孩子吃奶,她也停留的时间倒是会长一些。石真梅的那双黑黄的不断梭巡的眼睛就一瞬不瞬的盯着樊简的胸口,有时乳汁分泌的多一点,孩子若是吸吮不及,难免要被呛一下,石真梅黑黄的眼睛就像刀子似的往樊简的身上剜去,搓把着手指要来插一手。 石真梅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种责怪的眼神像刀剜来,樊简的心里更不好受。 更何况石真梅虽是长辈,也同为女人,但她那种赤裸裸打量的眼神,让樊简从心底生出一种羞赫,更何况那眼里还有审视。 樊简不由的转过身,石真梅的脚步随着樊简的转身而转动,继续对着樊简不愿示人的部位评头论足。 石真梅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在别人的世界里任意践踏来去有什么不对,自持长辈身份的她,认为樊简该受制于她的管辖,在心底却又将樊简是嫁进来的人这一点记得清楚明白。 樊简抱着孩子拍嗝,好一会也没放下。 石真梅看了樊简一眼,甩给她一个充满了凉意的笑。 接连几天的阴雨天气终于过去,南国的天气又恢复了早晚清冷,温暖干燥的气候。 正在樊简长出一口气,以为自己可以轻松点的时候,却发现更苦恼的事情正在等待着她。 冬日的深夜,万籁寂静,孩子安睡,顾盛安抱着被子呼呼大睡,起夜的樊简正准备睡觉,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响声。 那是住在隔壁加班到现在才下班的邻居开门的声音。 设施老旧,环境逼仄的出租房自然没想过也没条件来做什么隔断和隔音。 樊简刚准备躺下,窝在襁褓中孩子猛的缩了一下肩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樊简来不及多想什么,赶紧抱着孩子哄起来。 孩子低声哭了几句,又被樊简哄的安定了下来。为了安抚孩子的害怕,樊简多抱了一会,确定孩子睡熟了之后,她才轻手轻脚的想把孩子放下。 但那蓝色的襁褓刚和被子接触,襁褓里用面粉团搓成的小人又「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寂静的冬夜,孩子尖锐又突然的啼哭声惊醒了顾盛安。 这个再过几天就满二十五周岁的年轻人明白「爸爸」两字中的沉重含义,他从樊简的手里接过孩子在房间里一圈圈的走着。 顾盛安偶尔看一眼樊简,总忘不了轻而柔的叮嘱她一声,「把被子盖上。」“你躺下好好休息。” 落在樊简耳朵里的声音轻且柔,让樊简的心里温暖又踏实。 她在床上躺下,却并没有睡觉,她想,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体贴的丈夫,对于生活,这些已经足够了。 凌晨一点多,寒意像一根根闪着雪亮光芒的银针从四方八方涌来,樊简和顾盛安看着在襁褓中安睡的孩子,不由的相视一笑。 樊简以为这是结束,却还料到这只是开始。邻居晚归的开门声似乎在这个出生 不足十天的婴儿的心里落下了后遗症。 第二天半夜,孩子又准时哭闹起来,顾盛安哈欠连连起来抱着孩子转圈。 不知是走路的速度慢了些,还是抱着的方式不如襁褓里的孩子的意,襁褓中孩子不时的哭几句,伸出柔软的小手臂挥舞几下。 顾盛安则是哈欠连连,打哈欠的时候总不忘将头低下,丰厚的嘴唇张到极致,似乎想把这种睡意通过意识传达给孩子。 樊简急忙披衣下床, 从顾盛安的手里接过哄孩子的接力棒。 也许是樊简的怀抱更让孩子放心,襁褓中的孩子终于是不哭闹了,但樊简却也放不得,一放孩子的哭声就会响彻几层楼。 顾盛安也一直没睡,撑到就凌晨两点, 他撑着眼皮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孩子,朝樊简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孩子的生物钟似乎和樊简顾盛安都不一样。 冬日深夜最疲惫也是最好眠的时候,他总是会雷打不动的醒来,不吃奶也不睡觉,只是贪恋父母温暖的怀抱。 顾盛安抱着孩子走了几圈,就沉沉的叹了口气,樊简从床上下来,自觉的从他手里接过抱孩子的重任。 孩子晚上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晚,凌晨三点,樊简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他还时不时的哭闹几声。 好在孩子的精力总算是有限的,樊简看着他慢慢合上的眼睛长出了一口气,顾盛安拍了拍樊简的手,樊简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同为人父,想必顾淮南并不清楚带孩子的辛苦。 他在第二天早上打过来的电话里便明明白白的指出了顾盛安“懒惰。” 顾盛安无奈的说道是孩子吵闹,顾淮南的声音便更多了几分嘲讽,“你一个大男人要带什么孩子?啊?樊简是干什么的?是吃干饭的吗?” 顾盛安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樊简,拿着手机走开。 第81章 产后抑郁4 年关将近,正是各种事务繁杂的时候。 顾淮南对店里的产品以及一切所需要的关于价位报表,订单和账务来往并不清楚。 这些都只能由顾盛安来做。 但顾盛安也只是一个人,他的精力也是有限的。 他偶尔到房间里小憩一下,顾淮南就像是没头的苍蝇找不到方向似的乱转,顾盛安在床上躺不到十分钟,顾淮南的电话就一定会打过来。 每次顾淮南催促,顾盛安并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他总是会看看在襁褓里安睡的孩子,轻轻碰一下他的脸,跟樊简说几句话才离开。 大概顾盛安来往的次数太过频繁,石真梅在午后闲时也来敲樊简的门。 当时的樊简接连一个星期没睡好觉了,午后的阳光正暖,微风正燥,樊简将孩子放到一边正准备睡觉,石真梅就来了。 她进门先是打量了一番,跟樊简扯了几句有的没的。 樊简累的到了极点,上下眼皮就像是七夕的牛郎织女似的,什么都阻拦不住它们即将要牵上的手。 石真梅突然问道,“你干净了吗?” 这句话说的虎头蛇尾,问的樊简是莫名其妙,满头雾水。 “什么?干净什么?” 石真梅白了樊简一眼,耷拉眼皮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嘲笑,才又加了一句,“我是问你,身上干净了没有?” “你们年轻人,不要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是危险时期,不要成天的腻歪在一起。” 这句话,樊简算是听懂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赫,低下头有些难堪说道,“没有,我自己知道轻重。盛安,他只是累了。” 石真梅从床上将孩子抱起来,用眼角扫了樊简一眼,樊简顿时觉得全身冷飕飕的。 “孩子也不哭啊!看这多乖啊,还说孩子哭闹,什么事都往不知情的孩子身上推去。” 店里的事是真的忙,顾盛安白天根本没时间上来,晚上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似乎是为了响应顾盛安的脚步似的,孩子哭闹之后肯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顾盛安抱着孩子走了几圈,不仅脚步越来越慢,头还不时的往下点去,樊简相信,要是手中没有抱着孩子,他走着走着都能睡着。 这样的情形,樊简怎么能放心得下,“还是我来吧!” 顾盛安将孩子快速的放到樊简的手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樊简也很累,她日日夜夜要照顾孩子,尤其还是个不按常理来休息的孩子,更是累人。 偏偏樊简的累无人帮她,也无处可以诉说,妈妈的电话最多隔一天就会打一个过来,从前最害怕花费电话费的她,如今好像也抛弃了这种陋习,这或许也是妈妈知道自己不能照顾在樊简身边,变相的一种安慰和补偿。 母女连心,对过去释怀的也更明白了为人母亲的辛苦和心酸的樊简自然不想让妈妈担心。 她在电话中粉饰着太平,电话外却总是看着天花板就要掉泪。 这种情况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樊简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了。 石真梅每天中午,孩子睡的最好,人最容易疲乏的时候准时到来。 有时樊简累的眼皮要打架了,她抱着孩子在那里喋喋不休,东拉西扯,樊简有些弄不明白石真梅的来意了,难道是不想让自己好好休息? 樊简就这一点问过顾盛安,顾盛安的脸上露出的却是欣慰的笑,“妈是怕我辛苦,她说要代替我抱孩子。” 樊简委婉的表达了一下,石真梅能不能换个时间,毕竟那个时候孩子是睡的最熟的时候。 顾盛安点头应下,樊简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顾盛安没有表达清楚还是石真梅曲解了他的意思。 石真梅第二天是怒气冲冲的打开樊简的房门的,她站在床前,那张脸黑的就像是包公再世似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黑心的人?好心当成驴肝肺,这要不是我孙子,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樊简不明白她这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脑袋昏沉的只想睡觉,迟钝的连石真梅从她的身边将孩子抱走,她的阻拦都慢了一拍。 樊简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脑袋一片白茫茫的,不想说话,睡眠也这个时候离她而去。 樊简从小到大受过的漠视不少,她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撒娇争宠,也从来不会在人前说自己受苦,有些事心结就随着时间消逝而化解,有些就伴随着眼泪的流出而淡化,有些沉积在心底,自己慢慢的一件件解开。 樊简的沉默并不代表懦弱,她就像是山间田野边随处可见的小花似的,灿烂独自鲜艳,也有着足够的韧劲和生命力。 但是现在的樊简却像是走进了死胡同似的。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掉下来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心里难过的情绪和这些天受的委屈在心里装了个放大镜似的,将那些节点不断的放大。 睡眠在这个时候变得不那么重要,更多的时候,樊简看着某一处,眼泪就在不知不觉间掉落下来。 顾盛安遇到过几次,他心疼的搂着樊简不住的问怎么了? 擦干眼泪的樊简有些茫然的回答,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只是觉得心里委屈,其实想来,那些让她委屈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结合在一起,堆叠在一起,那些细小的委屈就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樊简说不上来,顾盛安也无处安慰,他只能抱一抱樊简。 有那么一次,顾盛安抱着樊简的时候,石真梅闯了进来,石真梅嘴上没说什么,脸当时就绿了。 抱着孩子出去显摆一圈回来的她,好像突然之间就患上了慢性咽喉炎似的,在一旁咳嗽个不停。 顾盛安放开樊简,朝石真梅解释了几句,“阿简情绪不好,我安慰安慰他。” 石真梅「恩啊」了几声,催促了顾盛安下楼,在确定顾盛安不会杀个回马枪之后,石真梅的脸当时就拉了下来。 “盛安已经很忙了,你就不要给他添乱了好吗?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那好,今天你说清楚,我们家是少你的吃,还是少你的穿?” 第82章 产后抑郁5(求礼物,嘤嘤嘤) 樊简的心情刚刚好了一些。 听到石真梅这样刺耳的话,樊简叫了一声,“妈” 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石真梅叫嚣着打断,“你说不出来是吧?既然没少你吃,没少你穿,你还整天在这些哭干什么?店里的事都需要盛安去管,你这么大的人都还要盛安操心。你忍心他这么累吗?” 石真梅的这些话简化出来不过两个字,“矫情。” 在石真梅的眼里,樊简的一切所做所为就是矫情。 以她的文化程度和知识深度, 产后抑郁这几个字她都不一定能完整的读出来,更不要说,她去理解这四个字背后的深重含义,和带来的后果。 樊简没有再为自己辩解,有理说不清也不是只这一回了。 更重要的是,樊简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孩子的生物钟是如此的准时,过了子夜,人最累觉最多的时候,他就准时的哭闹起来。 以往樊简总是会第一时间抱起孩子,但是今天晚上,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顾盛安用手臂撞了撞她,见她还没能有所动作,便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樊简摇头,从床上下来,抱起孩子在房中走着,但她今天的脚步更多了几分急躁和不耐。 襁褓中的婴儿似乎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即使现在进行的是这几天安抚他吵闹的最好的方式,他的手还是会不时的舞动一下,粉色嘴角不时的提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抗议。 若是放在之前,樊简必是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但是她就着白蒙的灯光看着怀里那张不肯安静下去的小脸时,一股说不出的厌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滋生出来。 她的脚步更失了平稳,拍在蓝色襁褓上的力道也重了些。 孩子哭,樊简的情绪不好,安慰的方式不对,孩子就会哭的更厉害。 这根本就是一个恶性的循环。 樊简没有发觉到自身微妙的变化,顾盛安也没有察觉,但这个刚出生还不到半个月的小生命,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离开这世界上最温暖舒适的地方不过半月,剪掉作为母子之间联系的脐带时日尚短,一股强烈的不安在空中之中散发出来,飘入他稚嫩的鼻腔。 一张粉面团子似的脸皱成了苦瓜似的,米粒大小的嘴巴张到极致哭喊着,柔软的小手握着拳头,不知在在申诉对世界的抗议还是对母亲的不满。 孩子的哭总会牵动樊简心头那根柔软的弦,但在弦搭错的对方的时候,樊简只觉得烦躁。 又抱着孩子走了几圈,心中的那根弦便绷到了极致。 “你到底要怎么才能不哭?” 这个问题得到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婴儿啼哭。 顾盛安用最快的速度披衣下床,从樊简的手中接过孩子。“我来抱,你去睡觉吧!” 似乎是感觉到了四周充盈的气变的周正温和,襁褓中的婴儿慢慢的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的樊简心口一松,绷紧的弦也慢慢的松了下来。 顾盛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正在他以为大功告成,抱着孩子往床边走去,襁褓中的婴儿似乎又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般,猛的一声啼哭起来。 这一声哭喊,尖利又响亮,脑袋空下去的樊简被吓了一跳,暗中的那根弦又开始崩紧。 顾盛安瞄了一样樊简, 抱着孩子往阳台门走去。 冬日深夜,寒冷刺骨,寒冷就像牛毛细针,从门缝中窗缝中一丝丝的侵进来。 顾盛安走到门边又急忙返回,狭窄的出租房里,要躲开揪心的婴儿哭声比起躲避寒冷还要难上几分。 樊简叹了口气,掀开床上的被子,快速的勾起床边的鞋子往脚上一套,走到顾盛安的身边接过孩子。 其动作一气呵成,雷厉风行,但少了几分什么。 顾盛安愣了一下,也没有上床睡觉,跟着樊简的身边转了几圈。 襁褓中的婴儿眨了眨蒙上了眼的眼睛,离他最近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但他其实看不清他们的脸,使他感到不安或者安心的是他熟悉的体味。 现在的樊简显然不能让他安心,粉色的嘴唇一瘪,又开始哭闹起来。 绷紧的弦颤动了一下,然后拉的更紧。 樊简耐着性子哄了一下,她以为这个粉面团子搓成的小人会见好就收,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得寸进尺。 围着孩子转的樊简好像在失去了自我,孩子的喜怒哀乐变成了她的喜怒哀乐,孩子的哭声也成了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无人之处,在无声只处,那根崩的紧紧的弦突然断了。 樊简疾走几步,将孩子往破旧的沙发上一放,突然离开了温暖怀抱的孩子感到了一阵莫大的惶恐。 渐渐低下去的啼哭又在一瞬间变得高亢起来。 冬日的深夜,这一声啼哭不啻于惊雷,樊简心中的恶魔开始疯狂的滋长,而那一声一声的啼哭对于樊简心中的恶魔而言无异是最好的滋补品。 恶魔仿佛将樊简苗条的身躯整个包裹,让她深陷于黑暗之中。 一只手快速而坚决的盖住了婴儿张开不住啼哭的嘴上。 樊简昏沉沉的睡去,蓝色襁褓中的婴儿在她的身边安睡,一双柔软的小手举着,粉色的小嘴不时的瘪一下,不知道是在和谁诉说着委屈。 樊简是被石真梅叫醒的, 她来送早餐,一碗面加一个荷包蛋,说不上丰盛,却也足够果腹。 以往不会等樊简吃完,石真梅就会迫不及待的离开。 但今天,她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石真梅抱着孩子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没有言语,樊简也不想说话,她靠在墙坐着,像一块被隔绝的孤岛似的。 不知是没有人愿意解救她,还是她不愿意被人解救。她只是那样坐着,脑袋空空的,没有念头,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石真梅不是能解救她的人,顾盛安也不是,孩子也许是,但孩子哭起来的时候,樊简就感到一阵说不出,解不了的烦闷。 第83章 你的名字(求评论,求支持) 樊简总是会独自垂泪。 说不清楚缘由的,也没有理由的。 石真梅从没一字半句的安慰,在她的眼里,樊简这样就是矫情。 她就不明白了,一日三餐给她做了,孩子帮她带了,衣服不用她洗,连尿布都变成了一次性的纸尿裤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石真梅在顾盛安面前不断的诉说自己的辛苦,当然还不忘抨击一下樊简的懒惰和矫情。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顾盛安也觉得头疼。 “妈,就辛苦你这一段时间了,等到阿简出了月子,一切就都好了。” 顾盛安的苦恼神色让石真梅闭住了埋怨的嘴巴,外翻的嘴唇一抿,石真梅幽幽的叹了口气,“但愿吧!” 月子里的吃食并不精细,也不营养,有时时间上一耽误,樊简就要抱着空空的肚皮等待。 再加上她的情绪不好,孩子在吃奶的时候,感到了一阵阵的焦灼。 襁褓中的孩子虽然还小,但性子实在是个倔强的。他执意认为是樊简不给他吃,吸吮的动作和力道都大了许多。 当樊简感到疼痛将自己拯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冒出来的液体从乳白变成了血红。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更让人揪心的还在后面,如果说那一下的疼痛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那之后无论是穿衣服产生的轻轻摩擦,走路更甚至做些简单的动作,那种摩擦的疼痛就像是扎进肉里的还在不断转动的刺一样。 顾盛安在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就让孩子吃奶粉,提出来的当时就引起了石真梅的不快。 “母乳吃的好好的,吃什么奶粉?家里钱多的烧的吗?” 顾盛安揽着樊简坐在床边,“阿简都被咬伤了,这还能说是好?这样的罪,怎么能让阿简受呢?” 石真梅的脸阴沉了下来,撇了撇嘴巴没说什么。 奇怪的是,在换了奶粉喂养的当天晚上,吵闹了十几天的孩子头一次睡的香甜。 在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一夜好眠之后,顾盛安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抱着樊简,“早知道喂奶粉能让孩子安静下来,应该早一点用奶粉喂养的。” 樊简望了一眼摆放在桌子上的奶粉罐,外面印了一堆她看不懂的符号和字样,她还记得石真梅将奶粉放在桌上时,能滴出水来的脸色。 樊简在心里叹息一声,问道,“奶粉很贵吧?” 顾盛安揽着她的肩膀,丰厚的嘴唇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再贵也没有你贵,你是我最珍视的宝贝。” 只是一句话,只是一句话而已。樊简却觉得心中的所有的委屈都被温柔的抚平。 从来不擅长说动听的话的她,根本没想到动听的话能有这么大的魔力。她动容的将头靠在顾盛安的肩膀上。 石真梅的脸色难看与否。她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呢? 石真梅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她为什么不能把她当成耳边风呢? 她总是在想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但其实细细想来,对顾盛安,对石真梅,她从未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有时候别人欺负你,只是因为你太好欺负,石真梅拿脸色给她看,不过是因为在她的心里,樊简不如花出去的钱重要,不如她的舒服自在重要。 樊简无错,而石真梅却随意甩脸子,这是她的错,并不是樊简的错。 为什么她要让别人的错来让自己难过呢? 为什么要为一个不心疼自己的人掉眼泪呢? 樊简从来都是一个明白的人,她不该因为生下孩子就往肚子里揣个糊涂进去。想明白的樊简在顾盛安的肩膀上蹭了蹭。 顾盛安丰厚的嘴唇从她的额头上移到脸颊上,鼻子上,最后落在嘴唇上。 气息渐渐灼热,在一贯寒冷的冬日清晨,这个早晨,似乎有些热了。 顾盛安的嘴唇在樊简的脖子上停留许久,最后他放开樊简,往洗手间冲去。 樊简忽然又开心起来,这点让石真梅颇为疑惑,她耷拉着眼皮用那双黑黄的眼睛打量着一切进入她眼里的事物,用她那颗擅长用自己的心里去猜测别人想法的心得出一个结论,樊简就是不想奶孩子,只顾着自己轻松根本没想过要增加多少花费。 让孩子吃奶粉是顾盛安提起的,在他面前说起买奶粉的花费,那绝对是此路不通。 石真梅就找到了顾淮南,大孙子她心疼,花钱她肉疼,想比之下,石真梅安慰自己其实还是更心疼挣钱的顾盛安和顾淮南。 顾淮南听完沉默了一会,良久才冒出一句,“吃奶粉就吃奶粉吧!孩子生下来,还能不给他吃吗?” 石真梅在肚子算的那笔账就成了坏账。 久违的阳光又开始眷恋深市这块土地,樊简打开门让阳光透进来,橙黄色的光线中,有细小的灰尘不断的飞舞着。 蓝色襁褓中的婴儿的脸也变的更加柔软,这让樊简想起了她喜欢吃的果冻。 对,孩子的小名,不如就叫果冻好了。 听到这个名字的石真梅和顾淮南是拒绝的,顾盛安咧着嘴笑道,抱着果冻叫了起来,“果冻,果冻。” 顾淮南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男孩子叫什么果冻,那么小气,怎么喊的出口?” 顾盛安抬眼看了他一眼,“果冻只是个小名而已,以前的人小名不都是往低了叫吗?这样好养活,不是你说的吗?” 石真梅从顾盛安的手里接过果冻,讪讪的笑了几声,“果冻就果冻吧!不过说起来,孩子也确实该取个名字了。” 顾淮南又在暗地里动起了小心思。 他拉石真梅在医院附近找到了一个据说是百算百灵的先生。 把果冻的出生年月日和时间一报,蓄着山羊胡,戴着老墨镜,骨瘦如柴的老人就放下手里磨的光亮的拐杖开始掐算起来。 一阵推算之后,老先生先是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的殷殷切切看着他的石真梅和顾淮南的脸色当即就难看了下来。 果冻在襁褓中安睡,长长的睫毛末端便翘了起来,粉色的小嘴嘟着。 第84章 主动被动 长长的睫毛和白皙的肤色遗传自樊简。 其实果冻的长相,更像是一个女孩。 在樊简这个做母亲的眼里。果冻无论长什么样,他都是最可爱的。 但在别人看来并不是,尤其是在以为掌握了改变命运真谛的顾淮南,石真梅夫妇眼里。 顾淮南和石真梅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刚打完一把游戏的顾盛安问了一句,“怎么了?” 顾淮南嘴巴咧了咧,“没什么特别的事,你别管。” 石真梅的脸色也是郁郁的,勉强的朝顾盛安笑了一下,就往楼上去了。 樊简刚想躺下,石真梅的敲门声急促的就跟催命似的。 “妈,发生什么事吗?” 樊简惊讶的问道,石真梅蹬蹬的走进来,在破旧的沙发上坐好, 双腿要翘不翘的样子,樊简想她应该是想翘一个二郎腿来增加自身的气势,但因为自身的硬件设施和软件设施都跟不上,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动作。 “你不是在着急忙慌着撮窜着要给孩子取名字吗?我这不是在百忙之中抽了个空去给孩子看了一下吗?” 石真梅听起来总是让人觉得耳朵里就像是溜进了一根刺似的。 樊简抿了抿嘴,“孩子也确实到了该取名字的时候,过不了几天就要回家了,出生证最好是在回家前办下来。” 樊简说的回家,自然是回老家,早在几天前,妈妈就在电话里旁敲侧击的问过樊简,什么时候回去,回去的时候有什么准备。 见樊简不回答,妈妈才知道自己应该把话说的明白些,妈妈用一种遗憾又欣慰的语气说,孩子回去之后,满月酒是怎么也少不了要做的,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那满月酒的时候,樊简这边的亲戚是肯定要去的,要不然干脆就把婚礼一起简单的办了吧。 末了,妈妈还不会在后面加了一句,反正附近也有这样的先例,简单一些也没有什么,和孩子的满月酒一起做,还热闹些。 妈妈的这番话不知道是给樊简打气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电话这边的樊简其实很迷惘也很慌张,她明白妈妈提出这样的条件已经是没有台阶下自己找了台阶下了。 否则,这样的事,该是由顾盛安或者石真梅主动提起才是。 现在本末倒置,倒像是妈妈上赶着似的。 顾盛安,石真梅,和顾淮南都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好像他们三人齐齐的得了失忆症似的。 其实樊简的心中早已经明白他们集体得「失忆症」的原因是为了什么。 是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吗?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顾淮南和石真梅自然是知道的,他们更知道的是,孩子一生下来,樊简身上所有的主动权都变成了被动权。 襁褓中的孩子还不知道,他的出生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樊简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樊简的思绪被石真梅的沉吟声拉回,“说的也是,回去了之后,总不至于说连名字还没起吧!只是起个什么样的名字,我们都帮你问过先生了,先生可是说了,这孩子五行缺火,得起个火名才能旺的起来。” 樊简点头,眼睛划过襁褓中的婴儿,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石真梅的话是还没说完的,但语气中压抑的不悦和余音樊简还是听的出来的。 “先生还说了些什么?” 樊简是从来不信这些的,命运是种什么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有些人痴迷于命运星象,不如说他们是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找一个用来慰藉自己的借口罢了。 樊简不信,但是她的妈妈,包括眼前的这位。想来都是相信的。 “哎呦……”石真梅一拍双腿,两条被花色老土黑色的裤子包裹的腿一颤一颤的,“老先生可是神了,他把你生孩子时的情推测的一字不差,一听就知道是有两下子的,他说,恩,孩子只怕是考不上一个好大学的。哎……” 石真梅的尾音拖的长长的,任谁都能听得出她的遗憾和失望。 樊简的眉头一皱,她考取了大学却没能去上这一点是扎在她心里最深痛的一根刺。 而现在,仅凭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三言两语就断定她孩子的将来,尤其还是经过那虚无缥缈的命运之言。 樊简想也不想的就说道,“是吗?他是不是也算准了,有些人连生孩子用瓶药水都嫌贵呢?” 石真梅看了樊简一眼,左摇右摆脑袋转到一边,良久才回了一声,“啊,你说什么?” 若不是樊简亲耳听到顾淮南说的那些话,还要被石真梅的样子蒙骗过去了。 “前几天,我妈妈给我打电话了,她问我,孩子的满月酒在哪里办。这是孩子出生之后第一次办酒,总不能不办吧?” “要的要的,自然是要的。”石真梅不住点头。 “还有,我妈也在电话里问到了。我和盛安的婚礼,妈,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石真梅整个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恩,这个嘛,婚礼吗?” 石真梅支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樊简换个姿势来拯救自己坐的发麻的屁股,心头的失望却开始无边无际的蔓延。 “该不会不办吧?” “怎么会呢?”对于这点,石真梅反驳的倒是很快,“不过呢,这件事我和你爸还有你爸爸妈妈好好商量一下。” 石真梅帮自己找到了绝佳的帮手和发言者。 匆匆离开的时候,石真梅还不忘叮嘱樊简,“孩子的名字就交给你来取了,不要老是想着睡觉,好好想想孩子的名字。” 樊简靠在墙壁上,用手撑着身体,脸上蒙着一种虚无又讽刺的笑,“我知道了,我自己的孩子,还能让他受了委屈不成?” 石真梅呐呐的没有再说话,快速又大力的将门拉着合上。 虽然石真梅并没有直接说不办婚礼,但她迂回的话和逃避的态度就已经表示了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没生孩子时,樊简有绝对的主动权,但是在生了孩子之后,这种主动权和被动权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85章 妥协惊喜 也许妈妈也是知道的,所以她才在樊简的面前说出来。 她以为樊简说会更容易些,但其实失去了主动权的樊简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变得更加的被动。 樊简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靠在墙上,手掌覆盖在眼睛上。看来,这一次,她又让妈妈失望了。 接下来的几天,石真梅在樊简停留的时间是非常短的,除非必要的送餐,或者来送买给孩子的纸尿裤和一些零碎的东西,石真梅能不出现就不出现,就算是必要的出现,石真梅也一定是放下东西匆匆离开。 樊简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石真梅其实也不用这么匆忙的离开,心里已经失望透顶的樊简没想过要就这件事再和她进行探讨。 顾盛安对给果冻起名字这件事上分外的热情。 晚饭过来,他把自己取好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兴冲冲的就找樊简。 顾盛安字樊简是认得的,和樊简的规矩方正不同,顾盛安的自己潦草就像是医生写病历单时的笔触和刚学写字的小学生的一板一眼糅合在一起似的。 樊简拿过来看了一下,“文博,清霁,涛合,华芝,瑾瑜。” 顾盛安笑嘻嘻的将脸凑到樊简面前邀功,“怎么样,我取的名字不错吧!” 跟着过来的石真梅想也不想的说道,“不错,真不错,一听就知道都是好名字。” 樊简将手中的纸放到一边,坐正了身体,“确实不错,字嘛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你写 的,名字也能一耳朵就能听出来不是你取的。” 顾盛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坐在沙发上的石真梅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愠色,外翻的嘴唇一抿,“你嫌盛安取的名字不好。那你自己取个好名字出来啊!” 樊简下床,从床边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小本子,递到顾盛安的面前。 “你看看吧。” 顾盛安将信将疑的打开本子,石真梅也跟着伸长了脖子,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过来看。 “瑾,恩,这个字怎么读?” 顾盛安只读出一个字来就把本子递给了樊简。 “怎么都不是带火的名字?” 石真梅跺了一下脚,耷拉的眼皮下,眼角锋利的往樊简身上剜了一眼,“先生可是说了。孩子命里缺火。” “我不信那些。”樊简非常坚定的回答,石真梅还想再说什么,顾盛安拉了拉石真梅的衣服,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阿简,妈总不会害我们,要不然,我们还是另外想几个好了。” 樊简将本子合上,手指的在本子的边缘摩擦,半晌没有说话。 顾盛安在睡觉前重重的拥抱了樊简,他的手臂是那样的用力,好像要将樊简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似的,樊简想,如果他在石真梅面前也能这样坚定自己的立场的话,她会更高兴点。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左右自己的思想呢? 樊简想到这里,有些心烦的挣开了顾盛安的手臂,转身背对着顾盛安。 声音清浅的传来,“妈妈今天又打电话给我了,她问我,婚礼的事,你,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疲倦的樊简沉沉的睡去。 果冻的大名最终还是被确定了下来,用樊简给他取的名字,“修齐。” 顾盛安能把樊简取的那些预备名念错一半,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将这个重任推给了樊简。 让人意外的是,石真梅竟然也没说什么。 预料之中的是,顾淮南挑了不少的刺,一会说「修齐」听上去就小气,一会又说「修齐」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樊简没有解释,在听到顾淮南说「修齐」这个名字小气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解释是徒劳的。更何况,顾淮南的唠叨啰嗦她也是了解的。 顾淮南在家里说了半天,没有人附和他,送樊简和顾盛安去医院的路上还在反复唠叨着。 准生证下来那一刻,樊简在心底松了口气。 孩子满月之日已经接近腊月下旬,最迟那个时候就要回去。 经过医院的检查,发现樊简恢复的不错,只是子宫收缩不是很好,又接着打了几天针。 二十八天一过,顾盛安总是撮窜着樊简出去,顾淮南和石真梅好像也有意要一起去一样。 樊简觉得奇怪,带着公公婆婆还没满月的孩子出去逛街,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等到了地方,樊简才知道顾淮南和石真梅为什么也要跟着来。 石真梅抱着孩子,脸上的笑没让人觉得开心,外翻的嘴角咧着,耷拉的眼皮横着,樊简只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勉强,“小简,你自己去挑三样首饰吧!就是戒指,项链,耳环这些的。” 室内的装潢华丽,头顶垂下的灯光和柜台里的灯光遥相呼应,晃的人眼睛生疼,樊简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石真梅的意思是说,这是在给她买结婚时用的金器吗? 可是之前,顾淮南,石真梅甚至顾盛安对于婚礼的态度不都是不明朗的,含糊其词的吗? 他们现在为什么又带她来这里呢? 难道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吗? 这个念头一出,樊简的心里就是一喜,她到底也只是一个渴望得到别人呵护,重视的孩子,哪怕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妈妈,却也依然渴望着她当孩子的时候,少的可以的东西。 “小简,你发什么呆啊。快来看啊!” 石真梅抱着孩子倚在柜台前招呼樊简,顾盛安走到樊简的手边摸了摸她的肩膀,樊简按下心里的激动走到石真梅的身边。 柜台里的金器闪耀着人的眼睛,每一件都是那样的精美,樊简一时下不定决心要买哪一个。 石真梅的眼睛在那些项链上挂的价格牌上看了一眼,刚才还洋溢在脸上的笑马上就收敛下来。 “没看好吗?那我给你看一个怎么样?你瘦,我看戴那个就很好看。” 樊简顺着石真梅粗短的手指看过去,石真梅手指着的,正是柜台里价格最低一条项链,项链的链子单薄让樊简想到了在风中飘零的落叶,连销售员的笑都变的勉强了起来。 第86章 妥协惊喜2 “怎么,不喜欢吗?”石真梅问道,脸上带了几分愠色。 顾盛安走过来,侧着身体挤在樊简和石真梅的中间。 顾盛安的眼睛在石真梅和樊简的脸上转了一圈,又垂到灯光亮的人眼晕的柜台上,精致闪亮项链,白的加粗黑字的价格牌,顾盛安的目光在上面流连许久,不知是在看项链,还是在看价格。或者说,是在价格和项链之间做一个取舍。 好一会,顾盛安才伸出手指,指向了柜台中一条元宝链,“这个吧,阿简,你觉得怎么样?” 石真梅定睛往项链下方挂着的价格牌上一瞧,耷拉的眼皮瞬间被撑开了,蓝色的襁褓也在她的手中一紧。 黑黄的眼珠在陡然睁大的眼眶中转动了几下,石真梅还没想好既能点醒樊简又能维护顾盛安脸面的说辞,销售已经打开柜台将项链从里面拿出来递到顾盛安的手里。 白色闪亮的贵重金属项链带着独有的寒意,樊简的脖子不由得的缩了一下,石真梅眼皮一抬,迫不及待的说道,“哎呀,这条项链不好,你看小简戴着,都打颤了。” 销售的笑容十分的勉强,“这个天气,无论是哪条项链刚戴到脖子上,都会这样吧!金玉养人,不要一会就暖了。” 石真梅咧着嘴巴笑了一会,顾盛安左右看了几眼,便拍板定下了。 “就要这条吧!” 销售急忙上秤,在计算机上飞快的进行着计算,“这条项链的重量是5.38克。现在的铂金的价格是388元一克……”还没等销售说出数字,石真梅就抚着额头问道,“你说什么?现在的金价是多少?” “妈,就拿这条吧!”顾盛安侧着身体挡在石真梅的面前,销售从顾盛安的手里拿过项链。又开始推销起了吊坠。 顾盛安给樊简选中一个桃心镶碎钻的吊坠,这种首饰不用按克重,是按件价来计算的。 项链和吊坠加在的价格接近四千元。 销售小姐嘴里吐出来的数字让石真梅的身体一震,耷拉的眼皮猛的撑开,往前走的脚步硬生生的拗了个方向,脚尖又朝顾淮南站立的位置走去。 石真梅的嘴朝樊简站立的地方一奴,“一条项链就要四千块,她当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深凹下去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几转,浑浊而空大的眼珠中带上算计神色的时候,难免会让人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也不过就是这一次罢了,还能由得她经常这样来?也不看看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做主。” 石真梅的耷拉的眼皮往下堆叠,眼角的纹路是时光的痕迹,此时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和不能说的算计。 石真梅扭着那两个磨盘似的屁股快步的走到樊简的身边。 她可是生怕樊简又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挑个超出她承受范围的东西。 “这个怎么样?” 顾盛安指着柜台里一对螺旋形的耳环问樊简。 石真梅急忙将自己肥胖的身躯插在顾盛安和樊简中间,话也紧跟着插了进来。 “这个,我总觉得这白金看起来跟银也没什么区别,你就是说是白金,人家还以为是银呢?依我看,小简,你还不如买黄金的,起码人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销售脸上的笑勉强,“可是项链是白金的,配上黄金的耳环,总是有点怪怪的?” 石真梅想也不想的说道,“那好办,把项链也换成是黄金的就好了。” 一双黑黄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着,石真梅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是啪啦响,刚才她可是问了的,黄金的单价比起那劳什子的白金可是低了一百多块呢! 顾盛安的眉头一皱,“妈,你说什么呢?我们都选好了。” “啊,那也不用着急啊,今天晚上有的是时间慢慢选是吧?盛安,你们年轻人懂什么,稀奇有什么好的,只有黄金才是最好。” 石真梅如此坚持,顾盛安不再说什么了,丰厚的嘴唇抿了抿,妥协就要随着叹气声从嘴里发出,顾盛安垂下的眼眸中出现了低垂着头神色认真的樊简。顾盛安的妥协最终滑落到胸腔。 “阿简,你怎么看呢?” 樊简低着头,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我觉得,已经选好的还是不要贸然去动了吧?毕竟,这也不是经常要买的东西。” 顾盛安的身体缩了缩,他的肩膀上似乎一瞬间增加了不少的重量。 “好。那就依你。” 石真梅的圆脸都板成了方形,一双眼睛恨不得在樊简的身上看出两个洞来。 但是她很快又展开了笑容,她眼尖的扫到一个柜台中的摆放的耳环和戒指,那些首饰下挂着的牌子,每件都不超过一千元,正和她的心意。 石真梅便有意无意将樊简往那边引导过去。 惊喜这件事如果只是针对一个人,那非常容易制造,但是要让几个人满意,就必须要寻找一个平衡。 这次的惊喜的平衡的点就是顾盛安给樊简买下了那条铂金镶钻的项链,和一对石真梅指定的耳环和一个戒指。 顾盛安急着给樊简戴上项链。 冰凉的触感在几次呼吸之间变的温暖,樊简摸着那个镶着碎钻的吊坠,突然想到了销售说的话,金玉养人,也许是因为它的特性也和人心是一样的,若是用柔和善良去待它,它自然也会回报你相同的柔软善良,若是你以严苛险恶来待它,它自然也会回你以冷硬。 樊简的手指摩挲到了桃心底的尖锐,她低垂着头,目光隐约含了几分迷离和向往,“盛安,我们回去会办婚礼吗?” 顾盛安正在抚摸她头发的手一顿,好一会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才轻轻说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樊简安静的躺下,躺在外侧的顾盛安发出时而轻时而重的鼾声,望着天花板的樊简却没了睡意。 有的时候我们不说,是因为心里还没想好要怎么去说。顾盛安的默然和没有想好又不一样,也许,他的逃避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第87章 重头戏 风越来越冷,天色越来越沉,回家的脚步也在一步步逼近。 樊简的心中升起了一股雀跃。 但想到现实,雀跃又无奈的被迫臣服。 并不是不想回去,顾盛安也并不是说不回去。 只是樊简的那理所应当的要求就像是石头沉入大海一般再无回声。 她便明白,回去之后发生的事,必定会让妈妈失望。 孩子满月的那一天就是准备动身的时候,顾淮南将动身的时间定在晚上,他和顾盛安两个人换着开,倒也不会太累。 将东西装好,关好店门。顾淮安先开这段路程,他并不急着往回家必要经过的高速路,反而往反方向开去。 南辕北辙,说的正是顾淮南现在的行为。 樊简的心里诧异了一番,很快就明白过来,顾淮南想必是去接乘客。 而事实也确实不出乎樊简的所料。 樊简一边是体重厚实,鼾声响亮的石真梅,一边是一个满身烟味,油腻仿佛能透过层层衣裳传出来陌生男子。樊简坐在中间,就像是被挤在馒头堆里求生存的面条。 樊简抱着孩子,不敢睡的太熟,更何况两只耳朵边都有好似在比较谁的鼾声高的一声高过一声的鼾声。 车厢如同晃荡在水中的船只,而车厢中满载的都是对故乡怀着深沉思念的人。 这辆满载着深沉思念的车辆在清晨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天光大亮,树梢,路面,甚至街道两旁的店铺的招牌都蒙着一层白霜。 樊简睁开眼睛,如同一个婴儿一样,贪婪的看着四周的景色。 顾淮南送完了搭车的乘客,石真梅就热情的笑道,“先送樊简和孩子回家去吧!” 石真梅的话让樊简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石真梅见樊简不说话,又笑着对樊简说道,“我们都在外面,家里乱糟糟的还没收拾,你和孩子还有盛安,先去你家里洗个澡,换身衣服。” 顾淮南急忙跟着说道,“对,对,去你家洗澡换衣服。” 妈妈和爸爸在楼下等樊简,一见到樊简,爸爸和妈妈就冲了过来,扬起了笑脸接过樊简手里的孩子。 爸爸站在妈妈的身后,一双腿缩着,腰身微微往前弯着,脸上是洋溢的是樊简从未见过的笑。 妈妈也一叠声的叫着「宝宝,宝宝」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将襁褓围的严严实实,生怕这个县城里的冷风有一丝侵扰到孩子细嫩的脸。 樊简在旁边叫了几声,爸爸和妈妈都没空去搭理,妈妈好容易将眼睛从果冻的小脸上移到樊简的脸上,下一秒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用手肘去撞爸爸,“你看你,就知道笑,还不快把给宝宝准备的红包拿出来。” 爸爸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从内里的口袋里掏出两个厚实的红包往果冻的襁褓中一塞。 “这是爷爷奶奶给我宝宝的见面礼。” “哎呀,外公外婆还真客气。”石真梅笑咧咧的将话和肥胖的身体一起插了进来。 她的眼睛在果冻的脸上转了一下,然后眼睛就落到了那两个厚实的红包上,再也移不开了。 石真梅拿起那两个红包,往回收的手很快又往前伸去,将那两个红包往樊简的面前一递。 “小简,你拿着吧。” 石真梅从妈妈的手里接过果冻,满脸不舍的说道,“哎呀呀,我的宝宝就在外婆家住几天吧!要麻烦外婆照顾了。” 石真梅的样子依依不舍的,也许是她将这一个月以来的对果冻的全部不舍都在这刻表达了出来。 樊简和顾盛安,果冻在她之前的房间安置下。 樊简的原本的房间本就不宽敞,此时又加了顾盛安和果冻这一大一小,空间上更不宽裕了。 樊简和果冻洗漱干净,妈妈抱着果冻在客厅烤火,妈妈轻声说道,“等到吃完午饭去你外婆家吧,有些事,你现在也该知道了。” 樊简的心里咯蹬一下,点了点头。 吹头发的时候,妈妈敏锐的发现了樊简脖子上的项链和,手上的戒指。 也许是妈妈的视线是刻意的,也许女人对这些天生就要敏感一些。 妈妈先是仔细的问了一下樊简价格,樊简一一如实说了,但在买这些首饰时,石真梅的说的话和做的事,樊简略过没说。 妈妈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凝重之色,嘴角弧度似是笑又像是嘲。 良久,妈妈才问了一句,“那,盛安和他父母对你怎么样?” 一年的相处中发生了太多的事,也足够看清楚一些人,顾淮南和石真梅不能算大奸大恶之人,但也绝不能说是两个慈爱友善的人。 万千小事在樊简的心头闪过,最终樊简也只说了一句,“他们,还是可以的。” 妈妈点点头,目光落到安睡的果冻身上,“那也是,为了这个孙子,他们也得对你好一点。” 顾盛安从洗手间出来。黑发还在不断的往下滴水,妈妈忙照顾樊简去拿毛巾和吹风机。 从家里到外婆家并不远,外婆和外公见到襁褓里的果冻也很是欢喜。只是外婆的眉目间带着一种隐忧。 “这样可爱的宝宝,皮肤像雪一样的白,他爷爷奶奶一定也是爱得很。” 妈妈顺嘴问道,“他爷爷奶奶去哪里了?” 外婆用别在头上的发梳刮了一下头皮,“出去了。” “他们能去哪里?我们去看看。”妈妈抱着果冻就要往外面走去。 樊简听到这里,如何还能不明白,妈妈和外婆说这些,就是想带自己去看看顾盛安的家在哪里。 这才是目的,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樊简看向顾盛安,顾盛安显然也明白过来妈妈和外婆的意思,坐在长凳上的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一双黑亮的眼睛甚至不敢和樊简对视。 他曾经简单的和樊简说了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外婆的家在他家的斜对面,樊简放眼过去看,几栋四层高穿着不同外衣的大楼出现在樊简的面前。 这已经是非常接近县城的地方了,顾盛安的家可能会差强人意,但也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樊简在心里只有安慰自己。 第88章 重头戏2 但事实告诉樊简,她还是太乐观了。 妈妈抱着果冻,头发花白的外婆在前面领路,还背着双手,妈妈不时的让外婆慢点,小心点。 外婆头也不回的说没事,只是让樊简和妈妈跟上她的脚步。 从那几栋外衣颜色不同的大楼中穿过,天空似乎都开始开阔起来,光线似乎也强了许多。 和那些服装城要几个大牌的服装进驻用来装点门面一样,街边的那几栋大楼也是门面。 而在大楼之后,房屋的高度也经过了一轮腰斩。 两层小楼的错落栉比,贴在外墙的瓷砖颜色不一,新旧不一,款式也都不一样。 这样的房子也还过得去,樊简在心里这样想,有个宽敞能住的地方也很不错了。 但是外婆的脚边并没有停下,脚下的路越来越窄,路面也从水泥路面变成了黄泥路面,干枯的青苔和枯黄的杂草僵在黄泥路面上,错乱复杂,观之杂乱心烦,一如樊简此时的心境。 冬日灰蒙的光线在此时变的更加刺眼,外婆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背负着的双手也插进了上衣的口袋。 挂在外婆手臂上的银镯碰撞了一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但是落在樊简的耳朵更像是一声叹息。 眼前的矗立的房屋似乎比起冬日灰蒙的光线更刺眼。 一栋三弄的老旧瓦房出现在樊简的面前,这瓦房的年龄应该不小了,房屋已经开始往一侧倾斜,就好像一个开始步入老年的老人,无论怎么样都掩饰不了已经苍老的事实。 房子的大门是木质的,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门前是一块大约六个平方的檐下空地,高凸低凹的地面黄色泥土地面,比起刚才那的黄泥土面路来还要不如一些,空地靠近路的边缘堆着几块青石,青石的缝隙中生着杂草,杂草一路蔓延到檐下的空地上,冷冽的风吹起犹带绿色的杂草,也吹起了锈迹斑斑的铁锁,在这栋被时光遗弃的老房子前,鲜活的人气就像是寒风中无所依着温暖。 樊简以前也曾设想过,顾盛安的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说过他的住的家还是一个老房子。 樊简以为那最差不过是一栋低矮的,没粉刷的,没装修的的平房,简陋一点没事,能保证基本的生活设施就行,能住人就行。 但眼前的这栋房子,实在是超出了樊简能想的出来的最差居住环境的范围了。 老房子的窗户就像是一个大大的「田」字中包裹了无数个小的「田」字,樊简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窗户,窗棂和窗架都是木质的,破烂的窗户油纸从小「田」字里伸出来,在冷风中颤抖着身体,隔的不远,樊简都能听到风在那小「田」字来回穿梭发出来的呜咽。 冷风无言,却好像比她更懂得倾诉。 外婆幽幽的叹息传来「没看到之前,我也没想到他家是这个光景,总说他们家在外面挣钱,挣大钱,谁成想家里的房子竟然还是这样的。」” 外婆伸手捻去眼角浑浊的泪水,妈妈赶忙把果冻递到樊简的手中,忙去安慰外婆。 「好好的,您跟着伤心干什么呢?」” 外婆很快就从伤心中恢复了过来,“我们看也看到了,回去吧!” 外婆招呼樊简和妈妈,樊简抱着孩子低着头走在最后面,祖孙三人,一路默默无话。 外公和顾盛安坐在桌边烤火,发际线后退到发顶,眉毛上都染了一层霜的外公睇了一眼从门外陆续走进了樊简三人。温和的问道“都回来了。” 那一瞬间,顾盛安的头压的很低,樊简突然想到顾盛安毅然跪在地上的场景。那时,他的动作看起来很卑微,但是姿态却并不低。 樊简一直没有说话,顾盛安过来拉她的手,温柔的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的,她本想还顾盛安一个笑脸,但老房子的景象突然冲进她的脑海里,嘴角刚扬起的弧度变成扁平的一抿。 外婆想让樊简一家和妈妈留下开吃饭,妈妈还未答应,里屋传来一阵敲锅打盆的声音。 妈妈便找了个借口,说家里有事,外婆怔忡了一下慢慢的点头答应。 回去的路上,妈妈一直没有说话,顾盛安抱着孩子坐在樊简的身边,不时的看一下她。 樊简的心里乱的像一团麻,她不知道该怎么张口,这终于明白当初妈妈在电话里的难以启齿。 顾盛安家房子的老旧,和那种破败的景象实在超出了樊简的想像,也超出了妈妈的预料。 车厢外是县城的中心处,大型商场的进驻,品牌房产商林立的大楼,宽阔的双向四车道,街道两旁喧闹顾客如鱼贯的商店,经济的高速发展让城市和农村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窝在山中的县城也受到了大都市的泽被。 樊简的家庭条件也只是普通,她也从未想过要靠婚姻来帮助自己跨越阶层。 但上天也许有着一些人的特性,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樊简无欲无求,换来的却是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差吗? 有句话说的不错,有时候别人不给你,不是因为你不好,只是因为你要的不多,所以别人索性什么都不给你。 樊简现在终于懂得妈妈当初在电话里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艰难。 樊简想,如果当时妈妈问她的时候,她自己能亲眼看到顾盛安家的景象,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樊简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决然之意,顾盛安怀里的果冻提着粉色的嘴巴,发出了一声清亮的蹄哭。樊简心中的决然念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妈妈和爸爸对待樊简的态度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们不再事事管教着她,反而事事依顺她,时常问樊简喜欢吃什么菜,问她的被子够不够厚。 妈妈和爸爸突然的关心让樊简受宠若惊,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关心和温暖。 但几次之后,她也发现了爸爸妈妈这种关心和细心是因为什么。 他们的这种关含着一层淡淡的疏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已经嫁出去了。 第89章 何枝可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是妈妈之前经常对樊简说的话。 而他们现在但对于樊简的态度也确实像泼出去的水一样。 客气有礼,淡漠疏离。 已经是腊月下旬,再过不了几天就是过年了。 按照习俗,外嫁的女儿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何况樊简还是拖家带口的。 妈妈望着她的时候,总是一幅欲言又止,嘴巴要动不动的样子。 爸爸的话少,沉默和客气总是在父女之间环绕,家里的一切事务都不用樊简插手,偶尔热一下菜也爸爸也会客气的连说几声,“怎么能让你来呢?” 这种客气从内心生出,流于表面。爸爸妈妈的还没主动提起,不过是为了保留了父女母女之间最后一丝情分和颜面。 而没有足够结实的里子,这薄而脆的颜面总会被无情的撕扯下去。 果冻半夜突然又开始哭了起来。 樊简赶紧起床去抱他,顾盛安也从梦中醒来,在泡奶之前仍先帮樊简披上一件外套。 果冻开始喝奶,期间还总是不忘哭闹几声,樊简只希望他喝完了能早点睡着。 父母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冬日深夜里的孩子啼哭声,未免有些太惊扰人了。 樊简用了最大的耐心和最温和的脾气去哄果冻。 顾盛安坐在床上看着她,丰厚的嘴唇有时抿一下。 果冻的哭声渐渐的低了下去,樊简长松了口气,顾盛安也改靠为躺。 在这个曾经独属于樊简的空间里,他似乎总是看着樊简的每一步动作而做。 果冻的觉并不安稳,没过半个小时,他又开始哭闹,樊简在最深层次的睡眠和孩子之间挣扎了一下,飞快的从床上翻身坐好, 抱起果冻开始检查尿裤有没有满。 纸尿裤还是干爽的,刚吃完一瓶奶的果冻并不饿。 他哭闹的很可能是因为他感到了不安。 樊简抱着果冻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顾盛安拿起一件外套披在樊简的肩头,果冻的哭闹并为停止,他粉色的嘴唇偶尔提一下,「啊」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也是如此的刺耳。 樊简在房间里还没走完第二圈,敲门声也响了起来,妈妈的声音紧随在敲门声之后,“小简,孩子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抱?” 妈妈问的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樊简还是敏锐的发觉了妈妈说的是「我帮你抱」,而不是「我来抱」。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仅是一个字的,其中的含义自然也是想差甚远。 「帮」是只帮助,妈妈的话从潜意识里就已经说明这是帮樊简而已。 并非是樊简要咬文嚼字,多想多思。其实在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妈妈的时候,妈妈的声音隔着门又响了起来,“你爸累了,不要让孩子吵到他休息了。” 还没等到樊简回答,妈妈的脚步声就慢慢的远了。 抱着孩子的樊简看向坐在床上的顾盛安,顾盛安朝她勉强一笑,他不是襁褓中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婴儿。 襁褓的果冻感觉到了不安就会哭闹,而大人却只会笑着互相安慰。 在情绪和态度上, 成年人永远不会比孩子更纯粹,苦笑和忍让更多的是为了掩饰辛酸。 正如同孩子是纯粹的,也是不知道收敛的,果冻的哭闹断断续续的持续了整晚。 樊简一整晚都没睡好,却没有陪着孩子一起睡懒觉。 整个白天,妈妈都在忧心果冻的睡眠,她从缺某种维生素的科学角度说到孩子为什么夜夜啼哭的神学问题上来。 樊简一边感慨妈妈学识广博一边纠正妈妈的错误,果冻并不是夜夜啼哭。 妈妈丢下手中的笔,抱着胳膊看着樊简,“我这是再在帮你想办法解决问题,孩子一哭起来,家里还有谁能睡好?” 樊简抱着孩子缄默不言,妈妈的目光又落到安睡的孩子脸上,已近五十的她竟然想出了一个在她看来绝佳却十分幼稚的办法,她伸手去扒孩子的眼皮,嘴里还说道,“让孩子白天多玩一会,到了晚上自然就会睡了。” 樊简忙抱着果冻逃也似的躲到自己的房里。 果冻一整天都十分安静,吃奶,换尿裤,洗澡,任凭樊简和妈妈将他搓圆捏瘪,好像真的成了板上的粉团子似的。 到了傍晚,果冻还是十分的安静,大家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爸爸的头不时的往下点,颈椎上仿佛压着千斤担似的。连他最爱看的新闻都没有关注的心思。 妈妈便催促爸爸去睡觉,爸爸打着长长的哈欠,拖着脚步往卧室走去。 妈妈临睡前又看了熟睡的果冻一遍,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希望今天晚上睡的能有现在这么香。” 但妈妈的期望还是落空了,寒冷的冬日深夜,果冻的哭闹又准时响了起来。 这次妈妈没有再来问,樊简的心里却并不为此松了口气。一颗心反而紧紧的悬了起来,主人和客人自然是不同的,受欢迎的客人和不受欢迎的客人也是不同的。 主人会怕自己怠慢了贵客,但是对于不速之客和不受欢迎的客人,态度和对待上难免会消极一些。 果冻哭闹了两个晚上,妈妈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玄学之事,这当然受到了在几十年前就参加过高考的爸爸的反对。 妈妈撇着嘴巴问爸爸,“那孩子再哭怎么办?” 与其说是在问爸爸,不如说是在问樊简。爸爸的脸色一黑之后便是一僵,一言不发的往卧室里走去。 樊简什么都不好说,她能说什么呢? 若是她只是自己,拎着箱子随时能走,倒也不至于如此,只是她如今拖家带口,母亲的身份让她不能骄傲,也不得自由。 爸爸和妈妈的身份让他们无法把厌烦和讨厌说出来而已,这是他们做父母的最后的体面和对女儿的顾惜。 但还未为人父母的樊明却是难以明白这种感受的。 果冻今天晚上的哭闹声来的更早,,还不过九点,正是大家准备睡觉的时候,果冻又提着粉色的嘴唇开始哭闹起来,樊明大步追上抱着孩子正要往房里走的樊简。 他甚至想也别想就大声吼道,“你能不能不要哭了?我都被你吵的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第90章 当如是归1 樊明的大吼让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 包括正在哭闹的果冻。 樊简也怔了一下,眼前这个眉头紧皱,双眼喷火,一脸厌恶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的人就是她当初省吃俭用每个月打回大半薪水供他读书的弟弟吗? 他为什么会这样的陌生? 樊简的心头百味杂陈,怀里的果冻颤了一下之后,哭的更大声了。 妈妈对樊明的斥责来的既晚也不痛不痒的,“你干嘛这么凶?宝宝还只有那么大,他知道什么?” 樊简抱着果冻进了房间,顾盛安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抱着孩子看着忙碌的樊简。 “我们明天回去。” 他说的是肯定句。就算是襁褓中的婴儿都能感觉到不安和不待见,更何况是顾盛安这个成年人。 樊简看了顾盛安一眼,那破旧荒凉的老房子又出现在樊简的脑海中,让她在寂静寒风往来呼啸的深夜中不仅想到了几年前在恐怖片中看到的场景。 “家里的房子虽然破旧了些,但到底是自己的家,还是可以住的。” 樊简收拾好的衣服已经堆放在角落里,不用言语就能比表达出意思,不用开口,妈妈也已经明白樊简的意思。 “你要带孩子回家去?” 妈妈说完这句话,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如释重负,眼角和额头细碎的纹路都得到了舒展。 “恩……”樊简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说太多的话。顾盛安的态度虽然让她安心,但老房子的质量实在让她难以放心,但继续在家里住着,其实也并不顺心。 孩子的哭闹只是一个引子,已经开始勾出埋藏最深的隐患,樊简看重血缘深重的亲情,但也不能忽视那些父母的感受。 都说儿女平等,但樊简心里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才更贴切父母的心里对待儿女的宗旨。 而如今,樊简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 “也好,也好……”妈妈紧跟着说道,一边搓着自己的手一边在房间里四处看着,“再过几天就过年了。这,嫁出去的女儿在娘家过年,确实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知道。”若是家里来人问起,只怕妈妈的脸更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不消说妈妈,就是樊简自己想到那些打着关心的旗号进行着打探之实的亲戚接受翻着花样的询问时,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妈妈作势就要帮樊简提箱子,当她的手指即将搭上箱子的拉杆时, 妈妈的手又猛的往回一缩。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差点就忘了。” 妈妈所说的重要的事,就是民间约定俗成或者说结婚必须要有的程序,摆酒。 这并不是妈妈迂腐,食古不化,而是大环境甚至传承都是一直如此。 也有不少学者对「吃文化」进行过研究。他们发现,无论做什么事,都和吃离不开关系,从孩子出生请酒到周岁,十岁,升学,结婚,都离不开请酒,而只有请过酒之后,再办什么事,在人们眼里看起来才更加顺理成章。 妈妈说的不无道理,樊简的内心其实也期待着一场婚礼。 妈妈和樊简的眼神一起看向了顾盛安,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抱着孩子的顾盛安抬起头,迎着妈妈和樊简的目光,并不退避,“这是应该的,在没有举办婚礼也没有领证的情况下,阿简就给我生了孩子,其实我一直知道是太委屈了她的。只是,妈,我家的居住条件您也看到了,地方上,实在……” 顾盛安清亮的眼神变的为难,和樊简和妈妈平视的视线渐渐的低了下去。 妈妈默然,樊简知道,这是妈妈开始心软的表现。樊简经常认为自己和妈妈是不同的人,她也在心里下定决心让自己不要成为像妈妈那样的人,但浓的化不开的血缘,二十年来的教养,若说她们一点都不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樊简的善解人意和不让人为难,其实全部脱胎于妈妈的心软善良。 爸爸曾经说过,心软的人最善良,而容易心软的夏华同志其实是最好相处的。 沉默在熟睡的果冻和缄默樊简,妈妈夏华,顾盛安三人之间围绕。而沉默的气氛也最终由妈妈的一击掌打破。 “盛安,你是个好孩子,你只要知道记得小简的委屈和她为你做出的让步,对她好,我 和你爸爸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结婚是一辈子一次的事,地方上的习俗,想必你们也都清楚,我们也不是物质的人,一定要求多么豪华多么盛大,只是这一道酒,应该是怎么也不能少的。” 这是妈妈的底线,对嫁出一个养育了二十年的女儿最低,最不能逾越的底线。 顾盛安低头,如圆月形的指甲间轻轻拨弄的着果冻襁褓的带子,“我知道了。” 石真梅和顾淮南被邀请到家里来吃午饭,车子停在楼下,石真梅背着一个拼接花纹的黑色包包,顾淮南双手插兜,两个人就这么上来了。 石真梅一进门就急忙从樊简的怀里将果冻抱走,坐在一边就开始对着熟睡的果冻逗弄起来。 顾淮南之前来过一次,现正端坐在长凳上和樊简的爸爸拉起了家常。 爸爸读书虽多,但他是个细口大肚的瓷瓶,肚子里装了墨水,要吐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樊简的不喜多言和他十分的相似,尤其是今天的事还涉及到樊简婚嫁之事,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妈妈夏华看穿了丈夫的拘谨,便从爸爸的身上接过重担和顾淮南谈论起来。 顾淮南的话多,并不是他多有才华, 只是他喜欢絮叨罢了,高瘦的体型在体重让他更接近一个女人,而这似乎又在某种方面赋予了他女人的特性。 没有正事的时候,他能将话颠来倒去的说,一遇到正事的时候,他又成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不了解的他的人难免会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妈妈在提出自己的条件之后,顾淮南就频频的往石真梅的方向看去。 第91章 当如是归2 抱着果冻不断逗弄的石真梅也接收到了自己丈夫发来的求救信号。 她搬了张凳子抱着果冻也加入了「战场」。 石真梅沉默了好一会,和她相处了一年时间的樊简对石真梅也有一定的了解。 石真梅不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人, 但脾气不火爆并不一定意味着好,石真梅为人性格和说话方式更像是绵里夹着针,听上去细细软软的,但琢磨下来就觉得那那都不对。 如果把脾气火爆比作是突然像山般袭来的重感冒,那石真梅的这种脾气绝对就是隐藏在身体里的风湿。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绝对就是风湿发作。非要疼你死去活来不可。 “亲家母说的不错,你家只有一个女儿,我家又何尝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哪个做母亲会亏待自己的孩子呢?” 石真梅的话说的不错,但是却并没有肯定妈妈夏华提出来的条件。而她回的话又让妈妈无错可挑。 妈妈看了石真梅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坐在一旁的樊简,心中不禁开始为樊简担心起来。 “亲家母说的是,既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那想必亲家母是同意我说的了。刚才亲家母坐的远,想必是没听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其实我们一家人都不是什么物质的人,只是地方上的习俗都是这样,亲戚朋友听到小简生了孩子,也纷纷来讨酒喝,这小简结婚,孩子满月都是不可缺少的重要酒席,亲戚都是这样的热情,怎么能辞得掉呢?” 石真梅耷拉的眼皮又横了起来,外翻的嘴角拉着,黑黄的脸上是一张怎么看都觉得勉强的笑脸。 “是,我们也从来没想过要委屈小简,只是家里的情况,想必亲家母你也有所了解了。” 石真梅嘿嘿的笑了两声,樊简更愿意将这几声笑当做是难为情,但是又总觉得这像是得意。 “我们是怎么也不会亏待小简的,孩子都生了是吧?我们是这样想的,举办婚礼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等过两年,房子建好了,再风风光光的举办婚礼岂不是更好。” 妈妈抿了抿嘴,又扫了樊简一眼。 石真梅扫了一眼妈妈的脸,黑黄的眼珠子在眼眶快速的转动起来。“到时候,亲戚一起过来,也能找到门是吧?” 顾淮南急忙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在饭店吃饭,多不好,都是这就近的人家,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妈妈咳嗽了一声,目光垂到自己的手腕上,她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慢悠悠的说道,“现如今在饭店办酒也不是新鲜事,亲家公,亲家母,也不瞒你们说,我们住在这高楼里,地方上不及自己建的宽敞,在饭店吃饭那也是常有的事。” 顾淮南的嘴巴一张,正准备要说什么,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至于建了房子再办婚礼,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倒是不止一次听我嫂子说起过,亲家母曾经在她面前言之凿凿的说,一订婚就要回家建房子的,难道是你贵人事多,给忘了不成。” 石真梅咧着一张外翻的嘴唇,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亲家母想急事缓办的心思,我也明白,只是个人有个人的脾气,急的人办事自然是风风火火的,要是性子慢的, 几年在她看来就几天似的,所以呢,有些事还真耽误不得,亲家母,你说是吧?” 这场「战争」最终是妈妈取得了胜利。但是妈妈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她几次看着樊简嘴巴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开始出现细碎纹路的眼角也满含着对女儿未来的担心。 樊简那场简陋的婚礼是在县城一家规模不算大的酒店办的。 双方的客人来有六桌,摆酒席冠的是孩子满月酒的名头,樊简这个新娘只是第二主角。 其实她当天的样子和浑身的打扮,说是新娘,是主角都没有人相信。 一件九成新的蓝色长款呢子大衣,黑色的紧身裤,一双靴子倒是新的,只是黑黑的颜色,通身没有花纹,再加上是踩在脚上的,又有谁会特别注意呢? 她全身最耀眼最符合今天主题的东西莫过于是脖子上的项链,但高领的毛衣没有给它这个出头的机会。 就是看见了,谁又会在意?他们都以为这只是孩子的满月酒罢了。 至于盘发和妆容更是没有,樊简的脸更是因为跑来跑去,帮这个亲戚拿打包盒,帮那个朋友叫菜,又帮这个亲戚的孩子擦屁股,又是帮那个擤鼻涕,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更显得疲惫不堪。 至于石真梅和顾淮南,他们一个耷着一张脸在那里招呼客人,一个抱着果冻吃的半张脸都是油腻荤腥。 顾盛安不善言辞,樊简这边的亲戚他也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样的众人理所应当的落到了樊简的肩膀上。 樊简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这场宴席已经落下了帷幕。 这场帷幕落下之后,自然是该各回各家,妈妈特意留下来想着关照樊简几句,但一向健谈在人女面前大道理一堆的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了。 妈妈将樊简拖到无人处,将一张卡塞到樊简的手里。 “这是妈妈给你的一点钱,密码是你的生日,你自己藏好,不要告诉任何人,留着防身,知道吗?” 樊简下意识的将卡往妈妈的手里塞,却被妈妈推回来又塞到樊简的手心里。 “拿好,不要别人看到,这是爸爸妈妈给你防身的。” 爸爸显然是没找到妈妈,外面响起了爸爸的喊声,妈妈往前走了几步,又仓促的回头,一向刚强的她眼中忽然出现了点点晶莹,她又快步的走了回来,在樊简的肩膀上拍了拍,“女儿,以后的日子照顾好自己吧!” 这是妈妈第一次用这样的亲近的称呼来称呼她,樊简的心头是柔软的一喜,然后又是一酸。 妈妈的背影在樊简的视线中变小,也变的模糊,樊简的心中突然一片茫然,她好像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何处是家呢?应该去哪里呢? 第92章 一斑全豹 樊简收好卡和顾盛安一起回去。 顾淮南喝了点酒,在后排的座位上开始指点江山。一会说酒店选的实在太掉档次,厨师烧的菜太难吃,一会又对樊简的亲戚评头论足,听他的口气,他吃的东西就应该是五星级的酒店,来往的人当是名人鸿儒。 喝点酒就以为自己能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人并非只有顾淮南一个。 石真梅轻声的劝了顾淮南几句,顾盛安正在开车,偶尔转头看一眼樊简。 顾淮南丝毫没有将石真梅的话听在耳朵里,酒精上头的他理所当然的以为石真梅的劝告是对他的鄙视。 顾淮南斜靠在座椅上,脸色赤红,深凹下去的浑浊眼神冒出一种凶悍的光,“我还能说错了不成?他们家的人就是粗俗无礼,不懂道理,不知礼数。” 顾淮南嘴里说的「他们家的人」,自然是指樊简的那些亲戚。 哪怕是樊简已经生了孩子,但在顾淮南的心里,樊简仍然是属于「她」的那一类,泾渭如此之分明。 石真梅不再说话,顾盛安趁着等红灯的空隙伸手过来捏了捏樊简的手。 樊简垂眸,目光落在交叠的手上,眼前又闪现过顾淮南和石真梅忸怩着,艰难的,从钱包里拿出酒席钱来的样子。那真是比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还要装腔作势,依依不舍。 樊简将手从顾盛安的掌心下抽出来,放进大衣口袋里的时候碰到了那张棱角分明的卡。 这个时候,棱角分明的卡给了她最重的安全感。妈妈对她的爱都凝聚在了这张卡里。有了妈妈对她的爱,她什么都不害怕。 妈妈的叮嘱犹在耳畔响起,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就当顾淮南说的那些话是从耳边吹过的空气。 顾淮南的态度她已经明白,以后该如何对待,她心里的自然也有了一个度量的标尺。 顾盛安将车停在破旧的老房子前,石真梅扶着顾淮南下车,樊简抱着果冻,也并没有什么骄矜,一手摇好车窗的玻璃,打开门下了车。 石真梅招呼顾盛安扶好顾淮南,她自己从包里拿出一串生锈的钥匙去开那把锈迹斑斑的锁。 两扇木质的大门一推开,一股尘封的霉味和沉积味道就朝人迎面冲来,昏暗的堂屋,低矮的建筑再加上灰蒙的光线,让这座老房子的黄昏更早的来临,屋前的杂草并没有清理,隐约带了一点绿和昏暗的堂屋比起来还要多几分光鲜。 石真梅招呼顾盛安将顾淮南扶进屋子去休息,她自己也匆匆的走了进去。 樊简这个新娘倒受了冷落,无人管她。 在情感上顾淮南毫不避讳的把她当成是「她」,是一个外人,是别人。 但在归属上,甚至连顾盛安都忘记了,樊简今天是第一次踏进这道门。 老房子的门槛足有成年人膝盖那么高,在樊简以往的认知和记忆中,房间与外界的区别只是一扇门而已,而在这里,这还有一道膝盖高的门槛。 樊简在门边站了一会,她本就不是骄矜人,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也没想过要骄矜。 天气冷了,傍晚的风又实在冷冽的紧,樊简不怕风,但是襁褓里的果冻怕。 樊简跨过门槛,樊简才看清整个堂屋的全貌。 一张老旧的比她爸爸年龄还大的高脚四方桌摆在角落里,桌子的四周斜七竖八的放了三张腿脚不好的长凳,屋角的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木纹布落深棕色木板墙上是一层已经干透的白色浆糊状的东西,褪尽的红色的纸烂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阿简。” 顾盛安叫了一声,樊简收回目光,她的视线第一次在昏暗的环境中待了这么久,瞳孔收缩的厉害,她看着顾盛安的脸,都蒙上一种似有似无的昏暗。 顾盛安在堂屋的另外一个门槛边站着,樊简抱着孩子往他面前走去。 刚买的高跟靴子靴面磨脚,靴底磨路,樊简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了一个凹陷,樊简心中一急,忙把果冻抱紧,身子摇晃了几下,才站稳了脚。 顾盛安从门槛边跨过来扶住樊简,脸上是歉意的笑,目光幽幽的转向一边没有看樊简。樊简自然想看看是什么导致自己差点摔倒。 但入目的一切差点让樊简大跌眼镜,如果她戴了眼镜的话。 刚才她踩到的凹陷并非是地板上有了个洞,或者露出来的空缺,脚下踩着的,跟地板根本搭不上边。 就连屋外没有经过休整的马路都要好许多,堂屋的整个地面让樊简想起来了电视上看到的如来佛祖的头。 整个地面就像是将佛祖的整个头皮掀下来扑在了地上。这里凸一点,那里凹一点,想找出供一个人站立的平整地面都没有。 “阿简,你今天也累了。跟我来,我带你休息一下。” 顾盛安拉了拉樊简的衣服,他始终低着头,没有看樊简。 樊简定了定心神,跟在了顾盛安的后面,窥一斑足以见全豹,何况她在几天前就看到了整个房子的外貌。对这些该有点心理准备才是。 樊简跨过门槛之后,顾盛安就从樊简的手里把孩子接了过去,樊简很快就明白了顾盛安为什么要把孩子接过去。 厨房的地面比起堂屋来更糟糕几分,一个围着的火塘占据了厨房大半的空间,一张看不清原来颜色的桌子,黑的能刮下几层灰的厨具和一张用来放厨具的架子。 樊简小心的跨过火塘的围栏,下脚正好踩在一块凸起处,靴子的跟在原处摇晃了几下,樊简扶住了角落里的一根柴火才勉强站稳身体。等到收回手才发现,白净的手掌已经成了灰萝卜。 樊简拍拍手, 下脚变的越发的小心。她长这么大,从没有一次走路像现在这样谨慎。过九九八十一关也不过如此吧? 再跨过一次围栏,又是一道膝盖高的门槛,要不是顾盛安在一旁提醒,樊简的脚肯定会插到围栏和门槛的之间。 房子的破旧已经超出了樊简的想象,没想到的里面更是一团糟乱。 第93章 暗处微光 樊简长这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地面,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屋子里的设计更是让大跌眼镜。 刚让自己的脚免灾卡顿之灾,眼前的光线又陡然一暗。 这是一间被废弃的房间,窗户小的就像是头上长了个痦子似的,本就狭小的窗户还因为各种废弃堆砌的东西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变的更加幽暗。 站在这间房子里,白天和黑夜的界限被最大的模糊,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和伸手仅见五指的黑。 樊简在这件废弃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哪怕是心头做的准备万全,再如何有底气。 当那些在认知中从未出现的东西一件一件冲击眼眸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樊简虽然也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家里住的是县城中有十几年房龄的老式楼房。 但家里的东西,取暖的,烹饪的,娱乐的,休闲的,电器和用具是一应俱全。 眼前出现的东西,让樊简有一种正在参观老式博物馆的错觉。 她根本没办法想象还会有些这样的居住环境,因为这在她的认知和记忆中从未出现过。 樊简有一种转身要逃的冲动,阴暗的环境和在空气中除也除不尽的陈年霉味让她从心底生出极大的反感。 嗅着这种霉味,樊简有一种自己身上的零件和关节都开始迟滞的错觉。这种感觉让她十分的不喜。 顾盛安又跨过了一道门槛,膝盖高的门槛他跨起来确实轻松的很,也许是因为他早已经习惯。 顾盛安站在门槛边看着樊简,“阿简,你怎么不过来?” 似乎是为了响应了顾盛安的喊声似的,被顾盛安抱在怀里的果冻突然哭闹了起来。 “阿简,孩子一定是饿了,你快来看看。” 果冻确实饿了,他从襁褓里伸出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五根柔嫩的就像是刚抽出来的新芽似的手指在空中虚抓了一把。粉色的嘴角轻轻提着,发出婴儿独有稚嫩的哭声和呼唤。 樊简的心在一瞬间被那柔嫩的手指抓住,那一声声呼唤般的婴儿啼哭声如同一张柔软而细腻的网,让樊根本无处可逃。 果冻吃了奶,又重新睡下,睡梦中的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应该是梦到什么愉快的事。 这是樊简透过从那无数个小小的田字中透进来的光猜测的。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安慰。 以前的樊简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从来没见过的窗户后面,借着从那种窗花中透过来的光来视物。 这间房就是他们的卧室,如果用今天的酒席来看这间房,那这间房就成了婚房。 但是这里的一切没有拿一点能和新,能和婚,能和新婚沾上边。 一张帐着麻布帐子比樊简的年龄还要大的雕花木床, 这种床和帐子,樊简还是几年前在外婆的房间看到过。 木床狭窄,舒适性和席梦思比起来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床上的被子是老红色带花的,绽放的花朵中带着一个洗的只剩下一半的喜字,这如果是用来结婚的,那也应该是用在顾淮南和石真梅结婚的时候。 床的对面就是窗户,窗户下放着一张老式的笨重无比的大火柜,火柜里堆满了衣物和被褥,根本就没有可以让人落坐的地方,即使有,樊简也不敢坐,凹凸不平的地面根本不能让火柜的四只脚站稳。 这个房间里唯一能称得上现代化的东西,就是摆放那张老红色掉漆书桌上彩色电视机。 樊简没有看电视的心思,刚才顾盛安的努力也证明了想看也是徒劳。他努力了好一会才发现缺少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电。 顾淮南在另一间房睡的人事不知,眼看着天马上就要黑了,顾盛安拿起车钥匙出了门去交电费。 一间本就不宽敞的房间摆了三件过时而笨重的家具,余下的空间可想而知。 若是两人在床和火柜中的间隙相遇,那靠的真是个狭路相逢柔者胜了。 天黑的比想象中的更快,从小田字中透过来的光线从灰蒙转为灰黑。 外面尚可见分辨人脸的光线,到了房间里,就伸手仅能见五指了。 樊简抱着果冻坐在床上,看着天慢慢的黑了下来,黑暗一层一层的往她压了过来。 樊简第一次知道这种老房子的黑下来之后和楼房黑下来之后是不一样的。 楼房哪怕是到了漆黑的午夜,但四角磊落,高大伟岸方架里,角落就是角落,墙壁就是墙壁,家里所有家具的轮廓影子也是方方正正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而这种上了年纪的老楼房,强烈的光线在这里也要曲折,昏暗的光线在这里蒙昧,而黑暗的光线则开始壮大。 房间在黑暗中的轮廓更是模糊,仿佛被一口吞进了妖怪的嘴巴。樊简抱着果冻往床里缩进去了一些。 但这样并没有任何帮助,心中存了个害怕的樊简嗅着空气中混着的陈旧味道,听着从风从小小的田字灌进来恍如猛兽嚎叫般的风声。心里的害怕和恐慌被无限的放大。 抱着果冻尽量将身子缩到最小的樊简还不忘拽一下手中的绳子。 这是房间唯一光源的开关,虽然这种古老的开关在樊简的记忆中怎么也搜寻不出,但因为它的重要性和简单程度,顾盛安只说了一遍。樊简就记了下来。 但是现在樊简拽了好几下,还是没将光源呼唤出来。 樊简抱着果冻,慢慢的退到了床角,门被人用力的撞开,樊简心顿时被攥的紧紧的,她抓紧了手里的绳子,好像遇到了歹徒手里的绳子可以成为她最后的依靠似的。 “阿简,你在房里吗?” 是顾盛安的声音,樊简紧紧提起的心突然放了下来,手中攥的紧紧的线也松开了。 顾盛安打开手机的光看到了缩在床脚的樊简,他拉着樊简的手隔着果冻把她抱在怀里。 丰厚的嘴唇印在樊简的额头上,“好了,我回来了,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顾盛安找到了那条开关电源的线, 线拉下灯光亮起的时候,樊简听到了一声「咔嚓」声。 橘黄色的灯光下,果冻白皙的小脸都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第94章 年关年关 春节是一年中最盛大也是最隆重的节日。 走亲访友是少不了的。 无论是春节前还是春节后。 以往的樊简对于走亲戚并不热衷,但也并不反感。 走亲戚是一大堆人的热闹,樊简一个人的冷清,而不走亲戚,是许多人的寂寞孤单。 身处在热闹堆里的樊简仍然觉得寂寞冷清,但她其实也并不讨厌。 哪怕她无人关注,只能躲在自己的角落里数着清静。但耳边传来的欢声笑语,落入眼中的开心笑脸,仍然让樊简觉得,相聚也是一件欢乐的事。 外婆家就住在离县城不远的马路旁,樊简的姨妈也嫁在县城,相聚的远,感情不容易维系,离的太近,感情又容易发生碰撞。 而地理位置上的不远不近,正好适合维系感情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樊简虽然已经成家,但一次又一次的聚会并没有落下她。 临近春节,再加上外婆和外公渐渐年老,妈妈和姨妈最多隔一天就要回去看看。 樊简无论是在哪个家,去外婆家都是少不得的。 果冻成了焦点,在妈妈,舅妈和姨妈的手里不断的穿梭传递。 抱着他的人自然少不了要逗弄几句,果冻却在襁褓里睡的香甜。 舅妈去做饭了,姨妈从屋里搬了张长凳横在门前,和妈妈坐着拉家常,外婆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用发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头。 表弟妹比樊简小,有些话说了他们未必懂,而他们谈论的最新出的网游,歌曲,和什么最新流行的网络名言,樊简也不懂。 姨妈和妈妈拉的家常,樊简就更是不懂了,她们可以从县城这头买菜的人说到县城那头开车拉货的。 中年人的世界樊简插不上话,未成年人的潮流樊简也是不懂,夹在中间刚成年不久,刚刚成家的樊简好像和这场聚会格格不入。 姨妈开始大谈她侄女的婚礼,话题就非常自然的转到了樊简的那场不伦不类的婚礼。 “小简也真是的,结婚怎么能少得了婚纱呢?这也太节省了。” 姨妈义愤填膺的,叉着那不输少女的细腰,欠丰的脸颊,拉扯着薄薄的嘴唇,一双眼中像是疑问,但樊简和那双眼睛对视上的时候,心中勾起的情绪忽然就消失了。 妈妈的手指在衣角上摩挲,眉目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才刚生了孩子,穿着婚纱也不好看,而且也太冷了些。” 姨妈轻拍了一下妈妈的手背,“你的思想实在有些太老土了,孩子都生了,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毕竟是一辈子才一次的事,这样马虎含混了过去,我真是替小简感到不值。 再怎么说,女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你看我那侄女是漂亮的人吗? 办婚礼时的那排场,那打扮,那人的气质不就上来了吗?那人就好看了啊! 本来小简比她长的还要漂亮些,我还正等着小简结婚那天看小简打扮一番,回去也好和大家说一番呢。” 妈妈没有这说话,她一向是擅长说服别人,以「理」服人的,但这一切在她的妹妹面前似乎要逊色下来。 妈妈不再说话,而姨妈的这种先扬后抑,樊简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姨妈不是为了半樊简打抱不平的,更像是来寒碜人的。从厨房出来的舅妈听到姨妈说的话,插话道,“还办什么婚礼呢?住的地方都没个着落呢?穿了婚纱化了妆也是没用啊,一进她家里去,白的婚纱还不变成黑的,妆不也成了大花脸啊?” 姨妈的嘴角马上提了起来,欠丰的脸颊想让它尽量的低下去,一扬一压之间,色深而形薄的嘴唇,凹陷脸颊和上扬尖削的下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古板刻薄之相。 “不可能吧?”姨妈的声音高的有些诡异,脸上的神情更是诡异,幸灾乐祸和嘲笑被覆盖在假装的关切之下,呈现在那张黄面皮上的神情就更虚伪了几分。 “怎么可能?”姨妈虽然极力压制笑声,但一张口,笑声就跟着说话的声音放肆的飘进耳朵。 “盛安一家不是在外面做生意吗?还能少了钱不成?”姨妈的声音高亢而响亮。 “可不是嘛!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亲眼看到他家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听到这里,如何还能不明白?舅妈和姨妈就是在唱双簧。 樊简以前就难以融入进亲戚之间各种不同的圈子,但是她其实也并不讨厌这种聚会。 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厌恶。 “哦!”姨妈马上来了兴趣,“他家是怎么样的!?哎,相第的时候,盛安家就免了这场酒席,满月酒又是在饭店办的,虽说盛安家就在这附近,但具体是哪家的门,我们还找不到呢!” 姨妈说到这里,用手肘撞了一下妈妈“你应该去过盛安家吧?要不,你带我们去看看?” 相比起姨妈的满脸兴奋,舅妈的满脸戏谑,摩挲着衣角的手指好像极大的引起了妈妈的兴趣,妈妈的头跟随着视线往衣角看去。 樊简的心里陡然生出莫名的酸楚,她知道妈妈是好面子的。 而现在,在舅妈和姨妈的双簧下,妈妈的头却被一步一步的压了下去。 樊简不是一个在言语上及其擅长表达的人,她能看的出来妈妈的落寞和尴尬,却不知道自己该点什么来帮妈妈解围。 妈妈沉默了一会,才慢妈妈抬起头,对着姨妈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好啊,我就带你去看看。” 樊简不像妈妈那般镇定,她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有一层的汗水。 粗肚细口,肚子里溢满了要说的话,嘴里却说不出来的樊简甚至在心里暗暗希望她能突然被老天垂怜,像灰姑娘一样得到几个小时的华丽蜕变也好,至少不要让妈妈在姨妈和舅妈面前太丢脸。 每个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虚荣心,就像灰姑娘希望盛装出现在王子的舞会上一样,樊简自己已经开始慢慢接受,她只是不想让妈妈抬不起头来。 第95章 年关年关2 但樊简到底不是灰姑娘。 现实生活也不是童话故事。 姨妈和舅妈回来的时候,眉目间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舒展之意。 姨妈从来都是争抢好胜的人,她不允许自己又任何一点输于别人,更不允许自己的儿女输给别人。 这个别人其实也包括自己的姐妹,和姐妹生的儿女。 甚至有时候,在别人的面前可以输个一两次,但在自己的姐妹面前却绝对不行。 外人不会时时去比较,但最亲戚之间的比较却总是少不了的。 踩着自己的自尊心去讨好别人对姨妈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尤其这个当初被讨好的人还是她并不喜欢并不亲近,甚至一直在心里暗暗鄙视的樊简。 现在姨妈看到顾盛安家的居住环境,是出乎人意料的差,这让她一扫之前心里的怨气,甚至在心里更加的鄙视樊简了。 樊简顾不上去看舅妈脸上的嘲弄和姨妈脸上的得意,她在乎的只是妈妈的心里是否难受。 妈妈的平静却是超出了她的意料,在长凳上坐下之后,妈妈的脸色依旧如平常一般。 姨妈又在妈妈的旁边坐下,姨妈的一只脚掂着,另一只脚架在了掂着的那只脚的膝盖上,毛线拖鞋在脚尖上挂着,晃悠悠的,炫烂温暖的午后阳光好像让毛线拖鞋的毛都开始舒展嚣张了起来。 姨妈好像并不想那么快的结束这场谈话,菲薄的嘴角往樊简的方向一扬,听似关切实则挖苦的话就直冲樊简而来,“哎呦,那样老的房子,也不知道通了电没有,小简可是最怕黑了,现在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小简可不要哭才好。” 姨妈还没说完,笑声就忍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 冬日昼短夜长,越发觉得日子过的快。 樊简依旧害怕黑暗,怕黑是她从基因中带出来,深植在她记忆里的恐惧,她害怕黑暗,在黑暗中隐形,甚至一角一落都吸收了无数黑暗的深沉的老房子不能给樊简安全感,反而更构出了她心里的害怕。 黑暗还未一层层压下来的时候,樊简便会拉亮那盏最小度数冒着仅能照亮一尺见方的橘色光芒的钨丝灯泡。 县城里的电表早就经过改装,但这股风却没能吹到县城近郊。 现在这个家里的电器只有电饭锅,电视机和灯泡,饶是这样,电力竟然还时有供应不上的时候。 饭要提早两个小时煮,有时还必须要用到柴火才能吃到热乎的饭。 而那只挂在麻布帐子旁边的钨丝灯泡,在电力供应不上的时候,就像是喉咙不适的人,突然就会哑了下去。 本来只能照亮一尺见方的光哑了下去,黑暗和光芒的界限再一次被混杂。樊简刚刚被抚平的心和神经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顾盛安不可能时时陪着她,家里家外的事都需要顾盛安去做,果冻虽然时时在她的怀里,但樊简在他的面前更多的是一个保护者的角色,果冻安静的时候尚好,果冻哭闹的时候,樊简抱着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走着,眼睛被时而哑时而亮的灯泡刺激,樊简心中的委屈和害怕被放到最大。 而除夕之时,家里闲置的电器和常用的电器都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轮到那只老旧的钨丝灯泡的电更是少的可怜。 石真梅早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就着除夕之夜还未完全黑下去的光,就着一家比一家更加绚烂艳丽的烟火,樊简等四人站在狭窄阴暗,凹凸不平的厨房吃完了年夜饭。 顾淮安丢下碗筷就出去了,顾盛安陪了樊简一会,大约是觉得太无聊,发小催打牌的声音既急又勾人,顾盛安人虽然守在樊简的身边,但心却早就已经飞走了。 发小的催促第三次传来的时候,顾盛安觉得盛情难却,实则实在是心痒难耐,扔下一句让樊简早点睡,就迫不及待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樊简的阻止身还停留在嘴边,顾盛安已经跑的不见人影。 钨丝灯泡光亮的不确定性实在是让樊简心里害怕。她将果冻往床上一放, 把那扇沉重的,还是老式的木门关上,又抱着果冻坐在床上。 “砰。”不知道是谁家的烟花冲上了云宵。以前的每个除夕,樊简都是放烟花看烟花的忠实爱好者。 而现在,她抱着果冻,只能透过那狭小的田字看着别人家的烟花。 果冻睡的安稳,这是唯一让樊简觉得欣慰的事。 暗沉沉的屋子,寂静无声的房间,沉睡的果冻呼吸悠长而细微,樊简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数着自己的呼吸。 天刚黑下来的时候,还能听到石真梅在厨房里捣鼓的声音。 现在,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了。樊简这个时候非常希望她能发出点什么声音来,哪怕不说话也好呢! 这样的清冷孤寂,这样的黑暗寒冷,实在是不应该在除夕之夜出现的,而现在这种清冷孤寂夹杂着黑暗像潮水一般像樊简涌了过来。 黑暗之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樊简的喉咙,还在慢慢的,不断的收紧着。 樊简抱着果冻在床上轻轻的移动,坐到了钨丝灯泡的下方。 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人渴求温暖一样,让樊简感到更加害怕的是,黑沉沉的散发着陈旧霉味的房间,唯一的光源也开始忽明忽暗。 钨丝灯泡突然又黯了下去,浅淡暗哑的光只能在那几根钨丝上环绕,沉沉的黑暗像潮水似的将樊简包裹,入目是一片黑沉的看不清任何东西的黑暗。 樊简的心中生出无边的害怕和绝望,她快速的抬起头,看着挂在那里的钨丝灯泡,在内心不断的祈祷它赶快亮起来。 现实总是如此的残酷,灰姑娘能等到她的南瓜车和水晶鞋,但樊简期望的一点光亮都无法等到。 钨丝灯泡变的越来越暗,萦绕在钨丝上的星点光芒也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钨丝上还保留着最后一点星火,屋外突然闪过一阵亮光,一束巨大的烟花冲天而起,在空中绽放优美闪亮的身姿。 樊简守着一屋黑沉沉的光,眼眶突然湿润了。 姨妈的话如惊雷似的在她的脑海响起,樊简咬着嘴唇,擦去眼角的湿润,对着黑暗绽出了一个微笑。 第96章 人何待我 这是果冻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樊简过的第一个不同意义的春节。 樊简是新媳妇,果冻是新生儿,这一个春节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一样的。 亲戚长辈给果冻的红包,樊简默默的收下,整理好并且一一记下。 半天下来,樊简有些疲倦,外婆家虽然近在眼前,樊简也给他们拜了年,但她并不准备去玩。 舅妈是舅舅的老婆,别人的妈。正是初一,她也有满屋子的客人要招待,樊简不能也不便去碍眼,舅妈也不一定会欢迎她这个外甥女。 舅妈和姨妈两个人唱双簧的场景还不时的出现在樊简的脑海里。 这并不是樊简小气记仇,只是舅妈和姨妈的态度让她感慨事态的炎凉和人情的淡漠。 好的捧着,不好的踩着。舅妈和姨妈的表现和发挥简直是淋漓尽致,入骨透彻。就算樊简没有攀附之心,舅妈也难免会以为她有此意。 人心向来隔肚皮,心中的想法只能从嘴里的说出来的话窥探一二。 舅妈没有让樊简过去的意思,樊简也没想过要去打扰他们。 在各自的小天地中安好,无论对人还是对己都是一件好事。 房间的门被樊简打开,温暖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老房子沉积已久的味道也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樊简抱着果冻,看着在阳光中飞舞的灰尘,看着洒在果冻脸上的光线,其实这样守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也很不错的。 石真梅推开床尾处的另一扇小门走了进来,老玫红色衣袖上布满了一层看的人心里发腻的黑色油污。 她抬手将散落在脸颊边的油腻的像面条似的刘海挂在耳朵后。 “小简,吃饭了。” 石真梅喊了一句,黑黄的眼睛在狭窄的房间四处张望了一下,“盛安不在吗?” “他出去了。”樊简抱着果冻起身。 耷拉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过多的眼皮和细长的眉毛总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石真梅的声音低的让人心里压抑,“小简,今天宝宝拿到的压岁钱,你得拿出来。” 樊简一时没明白过来石真梅的意思,石真梅抬起头快速的扫了樊简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给你的你拿着,孩子的呢,盛安拿着也好,我拿着也好,这接了我们这边亲戚的礼,是要我们来还的。” 石真梅拍了一下满是油污的衣袖,“所以,这个自然是要分清楚一些的。” 凝在石真梅嘴角的是一抹讽刺的笑,她话说的这样清楚,樊简这下是听明白了。 她说不出来心里是种什么感受,只觉得石真梅的嘴角的笑是那样的刺眼。那是一个讽刺她贪财的笑。 新年的压岁钱红包是亲戚往来相交的对晚辈的祝福。石真梅确实也是要回给亲戚家的小孩,但她出口讨要别人给果冻的红包,在这一点上,吃相不可谓不难看。 那些钱确实是樊简自己收着的,但她什么时候想过要据为己有? 石真梅说的话和她嘴角的笑应该是要针对她自己才对。 石真梅笑她贪财也好,说她愚笨也罢,其实这已经很清楚的反应了一个问题, 她是打心眼里没把樊简当成是一家人来看待。 樊简的心头忽然生出无限的悲凉。婚礼从简,甚至都不敢打着婚礼的旗号,彩礼没有,连酒席的二千多块钱石真梅和顾淮南都掏的犹犹豫豫的。 婚房更是没有,一栋步入了老年即将倾倒的房子,一张老的掉漆,挂着打着补丁的麻布帐子的老式木床,一个在热闹的除夕夜却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 这就是她一再退让,一再降低标准得到的待遇吗? 昨天望着那盏比萤火虫的尾灯还要黯淡几分的电灯时,樊简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认输,不能让任何人看瘪自己。她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她压制了满心的害怕和恐惧,用姨妈的嘲笑将涌入眼眶的眼泪奋力的按压下去。 所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吗? 她不害怕别人的嘲笑,日子是自己过的,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鄙视和嘲笑是来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又一种想放下孩子扭头就走的冲动。 但眼睛扫到怀里的孩子,看着他那沉睡的小脸,在梦中微微扬起的嘴角,心头所有火热的冲动被一盆凉水浇下,凉了个透心。 石真仍然站在原地,嘴角咧着,肥壮的身形站在似一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樊简抱着果冻转身,拿起放在床头的包,快速的拉开拉链,将那几个红包拿出来,要往前递,临时又转了个弯,将那些红包全部放到了床上。 杵在原地的石真梅终于肯挪动自己的脚步。 一双黑黄的眼睛仿佛也被散落的满床的红色染上了颜色。 肥短的手指很快就要和触上红色的那喜气洋洋的封面,樊简的手一动,石真梅粗短的手指捞了个空。 “小简,你这是……”石真梅的语气犹疑,直起了腰背,眼睛却并没有那片红色上离开。 樊简举着刚才 那个红包放在手心,低垂的目光如水一般滑过果冻的脸颊,落在被单上的时候又仿佛带着凝水成冰的寒意。 “妈,你刚才不是也说了,你这边的亲戚给孩子的红包要给你,这个红包,是我舅妈给果冻的。” 樊简当着红包,把包裹在里面的钱抽了出来在。两张粉红色的钞票,再加上一个吉利的尾数。 石真梅的嘴巴动了一下,然后扯着嘴角笑道,“小简,你看你,一家人还计算的那么清楚干什么呢?” 樊简的心头泛起一阵凉意,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说的就是石真梅这样的人吧! “是啊!一家人何必分的那么清楚。但刚才,是妈主动说要分清楚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石真梅半晌没有说话,粗短的手指往袖子里拢了拢。樊简又拿起床上的两个红包,“这个是我外公和外婆给果冻的,我也得好好收着。” 不是樊简总想把关系弄糟,其实是生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第97章 我何待人 尤其是一个遇上石真梅和顾淮南这样公婆的新媳妇。 日子就更不可能好起来。 石真梅和顾淮南有些行为举动,说话做事,都在展现着自己的优越。 尤其是在樊简面前,但樊简真的不知道他们两是从哪里找到的优越感。 若是真的超出别人许多那也罢了,但这栋夹在一堆房子中最破最老的,连地面都凹凸不平,来个人都站不下的房子,如此的居住环境还能有这样自信的心理,真是让人佩服。 唯二拿的出手就是那辆可以载人可以拉货的车和顾盛安经营了两年多正在起步的劳保用品店。 樊简在石真梅的面前拆开了那几个红包,石真梅的脸色已经从刚开始的不以为然变为若有所思。 石真梅也学着樊简的样子拿起一个红包拆开,动作迅速,大有一种携带风雷之势。 樊简转头看了她一眼,心头雪亮,想必是在石真梅的优越感又发作了。 但是红包里的数字让石真梅失望了,一张绿色的钞票折成两半静静的躺在红包里,粗短的手指在红包口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往里面伸去,还抠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抠出来。 是石真梅的优越感也像是丢掉了充气机的充气城堡似的,迅速的坍塌了下去。 首战失利, 石真梅抱着那一堆红包快速的跨过比她膝盖高的门槛。 初二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樊简和顾盛安起了个早,开着车子驶向进县城的路。 妈妈在家里等她,见到樊简和果冻,她也非常高兴,抱了果冻一会又赶紧张罗着摆盘倒热水。 说了些家常之后,妈妈又开始张罗午饭,爸爸和樊明也在午饭前回了家。 六个人,五张吃饭的嘴巴,妈妈却弄了一桌子的菜,期间还不住的往樊简的碗里夹菜。 这些待遇,是樊简之前想的却一直没能拥有的。 而现在,在她作为出嫁的女儿回来的时候,以前期望的待遇才出现这到底是父母迟来的爱还是蒙上一层爱的客气? 爸妈还在不断的给樊简夹菜,还不断的说着,“多吃点,多吃点。” 无论是迟来的爱还是客气的爱,无论是淡薄的爱还是深沉的爱,都是爱。爱就足以让人感动,爱就可以让樊简感动。 这是她这几天最稀缺的爱和包容,或许可以说是这些年来她最缺的。 樊简轻咳了一声来缓解喉头的收紧,“说的好像我在他家没饭吃似的。” 妈妈当即「呸呸呸」了三声,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下来,樊简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在妈妈的思想中,新年伊始,任何不吉利的话都是不能说出口的。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教育樊简和樊明的。 话一说出口,樊简就感觉到了不对,面对妈妈横过来的眼睛,樊简反而报着歉意的一笑。 妈妈急忙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脸虔诚的说道,“傻孩子不懂事,有的吃,当然有的吃,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妈妈的这番话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告慰她嘴里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 樊简看着妈妈那种谨慎又虔诚的样子,心头温暖又心酸。无论怎样,妈妈对子女的爱还是纯粹的,真诚的,这些和她在石真梅和顾淮南面前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母女连心,初二午后的阳光投在乳白色绣花窗帘上,妈妈拉着樊简在身边坐下。 顾盛安带着果冻在房里睡觉,樊明和爸爸继续自己拜年之旅。妈妈则开始拉着樊简话家常。 大年初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话家常的时候,但妈妈更明白,她和樊简能拥有这样的时光不多。 这个严守传统性格固执中年妇女在传统中和关心女儿生活中选择了后者,她更存了一种认为吃过无午饭就可以把初二算做一个普通下午的侥幸心理。 “他家里的人怎么样?”妈妈把干净整洁的盖脚毛毯展开,轻声的问了一句。 顾盛安的家庭人员倒也简单,只是人员结构简单,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心思就简单。石真梅和顾淮南好吗? 回想起这几天的情形,这个「好」字樊简实在是难以说出来。 妈妈望向樊简的目光开始变的忧愁,也是从媳妇坐起的她,又开始忧心起女儿的媳妇生涯。 樊简将到嘴边的叹气声压了下去,蒙在脸上的阴翳被暂时的驱散,眼底的忧愁却始终不散。 “说不上多么好,也不能说一点都不好,都只是人而已,他们不能说太好,但也不会太坏。” 妈妈倒是先叹了口气,“不算太坏。”妈妈重复了一句,从媳妇走过来的她哪怕是听到女儿嘴里的再肯定的回答心里的一角也会跟着担心,何况是樊简这样并不确定的棱模两可的回答,这并非是她这个做妈妈的要用多么苛责的眼光去看待别人,用多么包容的目光看自己的女儿。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这个读书不多,忧心女儿的妈妈引用过来便是,“吾未见爱媳如爱女者也。” 也不怪妈妈如此忧心,实在是不管往前数三十年还是她度过的那几十年,生活早就教明白了她一个深刻的道理,“爸妈永远是爸妈,公婆只能是公婆。” 樊简没有说话,妈妈马上又扬起了笑脸, 她本意是想劝慰自己的女儿了,没成想让樊简跟着她一起叹气了。 “那我也可以稍稍放心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了都要好好的说,一家人住在一起,最忌讳的就是你说一半留一半,留着剩下的人在心里乱猜。” “我知道了。”樊简应下,石真梅和顾淮南确实如妈妈所说的那样,有时总是把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有时说的话又太难听。 樊简很想把自己的委屈和心酸全部对妈妈说出来,她的害怕和孤单,顾淮南对她的轻视排外,小气自私,啰嗦絮叨的性格,石真梅两面派,狭隘冷情,爱财如命。 他们对樊简实在不能说好,没有一点对晚辈的亲和。 樊简想把那些都告诉妈妈,但到了嘴边,那些抱怨的话又咽了下去。 和她过日子的到底还是顾盛安。她不能因为生活的某些坎坷,就让妈妈一起跟着悬心。 第98章 人情冷暖 接下来的几天的拜年时光,过的非常的快。 很多亲戚那里,樊简都是带着孩子略坐坐就走了。 他们对樊简也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樊简未嫁时,她在那些亲戚的眼里就是一个沉默的,文静的,经常一个人暗暗发笑,存在感不强的女孩子。甚至在有些亲戚的眼里,她是有些傻气的。 和顾盛安订婚的时候,亲戚对这个沉默文静的女孩子才略略有了改观,有些亲戚开始用仰视的姿态去看樊简。 但随着顾盛安家那破旧的老房子在亲戚嘴里的传开,刚刚被抬到仰视地位的樊简又马上从云层跌落到了泥潭里。 人情冷暖,事态炎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樊简现在就非常能体会到这十几个字背后的含义。 其实她也没想过要多留,果盘里的葡萄散发着一种自腐烂破败的气味,几个廉价的饼摆在盘子里,下面铺了一层潮的磕不动的瓜子,两个一次性杯子放在桌上,薄的像纸一样的杯体里盛的小半杯水早已经冷却。 这是樊简这几天走亲访友得到的待遇。 人情冷暖比那正月的一杯热水凉的还快,这还算面子上没有弄的太难看的。 有的亲戚在樊简抱着孩子出了门之后,就一个电话打到妈妈那里,不加任何掩饰和措辞修饰的直接了当的说,樊简明年不用过去拜年了。 末了,还不忘加了一句,太麻烦了。当然不是麻烦樊简,是樊简的出现麻烦了他们。 哪怕是樊简去拜年的时候,连杯热水都没能喝上,更不要说吃饭。 这些亲戚中也包括了樊简的大表姐,妈妈一直要求樊简要把这位表姐当成是姐姐一样来对待。 在这位表姐出嫁的时候,妈妈还要求樊简拿出钱来给她置办了一床被褥,一个柜子,塞进了大表姐那少数的几样嫁妆中充当门面。 这次也是妈妈强烈要求樊简在初三一大早去大表姐的家里拜年。 但樊简抱着孩子到的时候,事先得到通知的大表姐并没有起床。 抱着孩子的樊简和顾盛安在堂屋里站了好一会,大表姐才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果盘里稀疏的摆了几个干瘪的橘子,花生和瓜子还没能没过盘子的底部。 屋子里没有生火,打开门就有一阵强烈的灌堂风呼啸着吹进来。 而大表姐招待樊简的桌子就摆在过堂风呼啸穿梭的过道房里。 樊简坐了一会,就站起来向大表姐告辞。 大表姐也没有挽留樊简,甚至连以后常来坐坐这样的客气话也没有。大表姐只是笑着,将一个小小的红包插在果冻的襁褓里。 樊简不是不明白的人,冷板凳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抱着孩子回去的时候,妈妈还一脸兴奋的问樊简,大表姐给果冻的红包是多少。 樊简将还未拆开看红包递到妈妈的手里,妈妈有些迫不及待的拆开,在看到钱包里的金额的时候,妈妈的脸色就黄了下来,不知道是被红包里的数字震惊的还是被红包里抽出来的钱映的。 妈妈满不是滋味的将红包交到樊简的手里。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去打量樊简的神色,眉目支之间再也没有让樊简把大表姐的拜年红包里塞两张红色钞票的自信。 “之前你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她还一直念叨着要在你结婚的时候,把你送她的嫁妆补回来呢!“ 樊简扯着嘴角笑了笑在,“她若是真有此心,倒是不用念叨,要了解一个人不是看她自己说的,而是要看她怎么做的。” 妈妈又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似的,马上兴致勃勃的问,樊简今天遇到的具体的事宜。 樊简本来不想说,在背后说人是非这点她一直都十分抵触。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口舌一多, 就不知道要生多少是非。 但一来妈妈追问的紧,二来樊简也觉得有必要让妈妈看清对自己侄女,不要在看自己的娘家人的时,总是带着一层滤镜。 樊简便一五一十的从头说了,妈妈的娘家人滤镜果然又发作了。 “这天气这么冷,睡一会懒觉也正常啊!” “招待客人有不周的地方也是正常。” “我看是你太小题大做了。”妈妈在为自己的侄女辩驳的时候,还不忘打击一下自己的女儿。 “是吗?”樊简将脚往火箱中伸进去了一些。冬日的天,冷和阴浓到直接刺到骨子里还化不开。 大表姐是忘了生火吗?大表姐是不觉得冷吗?她事先没有得到通知吗? 妈妈加了一句,“是啊,差不多就行了。” 樊简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看大表姐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让我明年不用过去拜年。” 妈妈用怀疑的眼光斜睨的看着樊简,樊简将盖脚的毛毯往上拉了拉,神情间更都了一种笃定,“不信啊,我们把话放在这里。明年看看不就知道了?” 樊简还是高估了有些人的耐心,不用等到明年,甚至明天都不用等到。 天干开始擦黑的时候,大表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开门见山的便说道让樊简明年不用过去拜年了。 妈妈的解释在大表姐如此剖白的话下倒显得更加苍白了几分。大表姐随意拉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妈妈的脸色难看又别扭,樊简不是个喜欢落井下石,乘胜追击的人,看到妈妈黯然的脸色,樊简安慰了她几句,“现在的人都比较注重自我空间,不像你们那个时代了。” 其实樊简没说的是,“以前的人看重感情,现在的人看重金钱,侧重的方向不同而已。” 妈妈的脸色还没缓和过来,表姐夫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的话比大表姐的更加直接,连一丝委婉的语气都没有。 在挂电话前,他甚至连一句问好和拜拜都没有。 妈妈握着手机,许久没有说话,樊简拍了拍她的手,也没有说什么,其实母女两都懂,樊简被拒绝到底是因为什么。 若无至亲的情感,便需要亲近的人缘。当然,这其中最不可缺少的还是金钱。 第99章 钱我何亲? 顾盛安打算初六出发去深市。 樊简在家里给果冻好好的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妈妈和爸爸也在帮樊简打包该带到深市去的土特产。 稍微一忙,就把吃晚饭的时间都耽搁了。 离别的愁绪在每个人的心头萦绕。 爸爸和妈妈将果冻抱在手里不断逗弄着,哪怕沉睡的果冻偶尔抬一下眼皮。他们都会高兴的四处宣扬。 欢笑好像能暂时摆脱这种忧愁,而弟弟樊明对果冻的喜爱好像也得到了唤醒。 他也走到正抱着果冻斜斜的靠在沙发上的爸爸的面前,伸出手指不时的碰一下果冻的手,又轻轻的捏一下果冻的脸。 “宝宝到了深市想不想舅舅啊?要记得想舅舅啊。” 樊简轻轻的碰开樊明指甲焦黄的中指,那是吸烟的人才会有的印记,从樊明指甲的焦黄程度来看,樊明吸烟的时间不短,吸的也不少。 樊简的心头忽然升起了一阵惘然,这就是爸爸妈妈要放弃她这个已经考上了重点大学的女儿的前途一心想着培养出来光宗耀祖的儿子? 在有了果冻之后,樊简其实很少再去想起以前不平的那些事。 那个埋头在机器前工作心里却在呐喊的女孩好像已经被时间掩埋。 樊简从爸爸的怀里抱起果冻,轻声的说了句,“我们要去睡觉了。” 几百公里的路程,十几个小时的形势时间,家乡厚重的灰色天空已经被蔚蓝色的天空取代,阴冷也被替换成了温暖。 清晨天不亮就出发,到达的时候正好晚饭时间,顾淮南去送搭车的乘客了,石真梅开始慢慢吞吞的收拾东西。 临行前,妈妈交代的话仿佛仍响在耳畔,樊简将沉睡的果冻放在一边,帮着石真梅收拾东西。 石真梅见有人帮忙,手里的动作更慢了。 第二天是难得的清天,万里无云,在家里需要裹的严严实实的大衣和棉袄在这里根本用不上,就连一件薄外套都觉得多余,果冻也被樊简从一个包裹的严实的粽子剥成一块用箬叶闲散捆着的饭团。 深市不比家乡,其实就算是在家里的县城,带孩子时买一辆婴儿车也是人手必备的。 深市的工厂还未开工,顾盛安也无事可做,樊简就拉着他一起我儿童商城。 临出门的时候,石真梅还不忘在后面加上一句,“小简,多给孩子买几桶奶粉回来。” 抱着孩子走出几十米远的樊简还能听到石真梅和邻居抱怨的声音,“都是她不想奶孩子,要给孩子吃什么奶粉,现在要她自己去买试试,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樊简的心头满不是滋味,并不是她不给孩子吃,整个月子里她都没吃到一只完整的鸡,一日三餐,一天二四小时,三餐要么紧凑,要么就是抱着肚子一阵阵的忍饥挨饿,还要一个人带孩子。 就算是头奶牛,也总得让它吃饱才有力气产奶吧? 樊简吃的不饱了,而且一出了月子石真梅就按照还未生孩子的口味来炒菜,重油重盐重辣,长久这样下去,能有奶才怪。 最重要的一点,不给孩子吃奶也是顾盛安提出来的。 石真梅的记忆果然是因人而异的。 也真是验证了那句话的真实性,盛世励精图治是男人的功劳,乱世兵荒马乱皆怪祸国妖姬。 儿童商场的商品多而精美,樊简看着比较着,很快就把刚才不愉快的事抛到了一边。 功能多到让人眼花缭乱但更多只是鸡肋的婴儿车不在樊简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一些款式老旧,做工差劲的婴儿车,樊简又觉得买了不值。 樊简看了良久,最终选择了一款红色的带遮阳伞可折叠也灵巧的婴儿车。 樊简和销售讲了点价,最终以一百三十块钱的价格拿下,顾盛安一直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时而鼓捣这个,时而弄弄那个,看起来非常认真的样子,但其实刚才樊简问他意见的时候,他只说樊简喜欢就好。 樊简抱着果冻往奶粉区走去,顾盛安还在原地煞有介事的看着,樊简叫了他一声,他才跟上。 奶粉的价格确实不便宜,果冻常吃的那一种,一罐差不多就要三百块,樊简计算了一下果冻每天会吃多少,先拿了四罐。 这样算下来就是一千多块钱,顾盛安站在一边,没有帮樊简抱孩子也没有要结账的意思。 樊简看了他一眼,将果冻放在他手上,轻声说了一句,“我来买单吧!” 顾盛安轻轻的「恩」了一声,樊简拉开拉链去拿钱包,钱包里放着妈妈给樊简的卡,和樊简这边的亲戚给果冻的压岁钱。 樊简想拿出卡来结账,拿出钱包之后,樊简还是从钱夹子里拿出现金来结账。 顾盛安的眼睛随着那十几张粉色的钞票不停的转动。 外面的太阳很好,樊简推着车拿着奶粉,加快脚步我追顾盛安,樊简叫了他几声,顾盛安才把果冻放在推车里。 “阿简,家里的情况,你差不多也知道了吧?” 顾盛安从樊简的手里接过奶粉,手里的沉重让他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些。 “阿简,如果家里要盖房子,你的这些钱也是要拿出来的。” 樊简的心头突然一阵阵的发麻,她明明没有吃什么苦的东西,怎么胸口不舒服的就像是吃了黄连一样呢? “这些钱,是果冻的压岁钱。” “我知道。”顾盛安点头,神情之间写满了理直气壮。 “这些钱,是我给我的亲戚拜年红包之后,我的那些亲戚给果冻的,至于你这边亲戚的红包,妈早就拿过去了。” 顾盛安停下脚步,丰厚的嘴角浅浅的勾着,笑意中好像带上了一丝嘲讽。“什么你的我的,有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吗?” 樊简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顾盛安怎么能在说出那样的话之后还来指责她分得太清,不讲情义? 樊简朝顾盛安轻轻的笑了一下,“是你先分的清楚的。” 樊简说完,推着果冻快步的往前走去,现在的她非常的庆幸没有把那张卡的存在告诉顾盛安,在结账的时候,她想过要拿那张卡出来结账,毕竟在事后告诉顾盛安卡的来源和卡上的金额。 第100章 如此带娃 但是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甚至,还不能让顾盛安知道有这张卡的存在。 否则,以他的思维和惯性,只怕要把这张妈妈给她防身钱的卡也当成是他家盖房子的预备资金。 冷静下来之后,樊简也会想,难道真的是她太斤斤计较,泾渭分明了吗? 顾盛安说的话到底是把她当妻子来看待还是不把她当成妻子来看待? 樊简的心里存了个疑问,对顾盛安的行为和言语的观察不禁更加细致了几分。 顾盛安每天固定的事就那几样,店里没客人也不需要送货的时候,他的事情只剩下一件,打游戏。 石真梅和顾淮南都不会对此说什么,哪怕是顾盛安打游戏的时候将吃饭的时间一推再推,哪怕是顾盛安打的忘我,店里的生意要樊简放下孩子去打理,但只要顾盛安是他们的儿子,那他怎么也不会错。 有时,樊简半是认真半是抱怨的问顾盛安能不能在休息的时间帮她抱抱孩子? 顾淮南只要是听到一星半点,就会立刻冲过来指责樊简小题大做,带孩子这样的小事怎么是能是男人做的事呢? 指责完了樊简,顾淮南为了保证自己在这个家里的绝对权威,自然是要帮樊简找一个解决的办法的。 比如,让石真梅来帮樊简抱孩子。当然,这只是偶尔的。 石真梅抱着果冻在家待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不抱孩子,她在家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得益于樊简去年怀孕,石真梅的菜谱里增了许多新鲜菜式。 她又是个光盘行动的坚决者,樊简怀着孩子的肚子日益增大,她的身形也跟着臃肿起来。 樊简生下果冻在,身形恢复苗条,石真梅肚子上带的游泳圈又多了一层。 石真梅抱着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仍旧是放下饭碗就往床上躺,没有胎儿也像是怀着胎儿似的养着。 现在顾淮南却要她帮樊简抱孩子,她的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不过,她是不敢反对顾淮南的。 顾淮南再小气絮叨,自私狭隘,轻视短见,那也是她的丈夫啊! 她的荣辱皆系在顾淮南的身上,她要从顾淮南的手里伸手拿钱。你能指望一只安于在笼子的金丝雀有鸿鹄之志? 石真梅当然也不会向顾淮南抱怨什么。 她当然也不能让自己这样伟大的行为埋没在这一百多平的空间里。 南国的气候温暖,一件夹绒的系绳小外套就已经能满足果冻全部的取暖需求。 两个月的果冻已经稍稍抬起头睁着一双黑水银的眼睛四处打量。 这极大的引起了石真梅的自豪感,在左右邻居面前吹嘘了一阵之后,石真梅抱着果冻回来在忙着坐报表对账的樊简面前还要再重复一次。 “我这大孙子就是聪明,一般的婴儿哪个不是到三个月左右才会抬头啊?我这大孙子可,两个月就能抬起头了。” 樊简从一堆数字里抬起头看了一果冻一眼,果冻似乎也认出了樊简,在石真梅让果冻坐在她的手上,软软的小身体靠在石真梅的身上的,咧开嘴巴笑了起来,一双手握着拳头,一双小腿不断的往前蹬着。 “哎呦呦……”石真梅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叫了出来,“我这大孙子就是聪明啊,这就能认出谁是妈妈了?聪明啊,像他爸爸,和盛安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石真梅抱着果冻的手往樊简的面前让了让,两个月的果冻的头摇晃了几下,然后倒在了石真梅一层一层隆起的肚子上。 戴着一层薄帽的小脑袋歪歪扭扭的斜靠在石真梅的身上,粉色的小嘴唇微微瘪着,像是在气馁,粉色的嘴唇冒出晶莹的泡泡。 樊简的心瞬间就变软了,刚才还在脑中纠结缠绕的数字被暂时的抛弃到了九霄云外,她伸出手就要去抱果冻,手伸到一半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妈,果冻现在才两个月,脊椎和颈椎都还没发育好,怎么能竖着抱呢?” 石真梅的脸色马上一变,黑黄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不悦,石真梅抿了抿外翻的嘴唇,“我做的怎么不对了?我大孙子喜欢这样抱,再说了,盛安我也是这样带的,现在不是长的挺好的吗?” 石真梅的最后一句话越扬越高,大约是顾盛安的平安长大给了她足够的勇气。 “不是的,妈,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婴儿一般都要三个月才能……” “我刚才说什么了?”石真梅已经一脸的不耐的打断了樊简说的话。 “我刚才夸你儿子好还有错了?别人都是从媳妇熬到婆婆就是好日子到了,到了我这里,这个婆婆怎么就那么难当啊!” 石真梅看都不看樊简一眼,更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大跨步走到果冻的推车旁将果冻往车里一放,「哐啪」一声,将玻璃门猛的合上。 樊简张口结舌,看着被关上的门,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吃晚饭的时候,石真梅还在为这件事生着气,樊简一走到桌边去夹菜,她的选择性咽喉炎就一定会发作。 当然,这一切是不会发生在顾盛安的眼前的。 顾淮南的短视小气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心细。他就敏锐的发觉了石真梅的不对,三言两语就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石真梅第二天又抱着果冻出去,这都归功于顾淮南的劝说。 樊简纵然心里不解,但石真梅抱走果冻,她手头上的工作能尽快的完成,对于这点她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石真梅抱着果冻即将走出店门,樊简在背后加了一句,“妈,托着点孩子的头。” 樊简深怕自己的知识是错误的,昨天特地在网上查找了一番,还查阅了相关的书籍。两个多月的孩子是绝对不能竖着抱的。 看到背对着她的石真梅调换了一下手势,樊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一些。 樊简的对账单刚做到一半,石真梅抱着果冻风似的冲进店里,将果冻往婴儿车一放,沉着一张脸往后面走去。 第101章 画饼充饥 果冻感觉到了粗鲁的对待。躺在婴儿车里愣了一会,然后「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樊简立马放下手里的工作去抱果冻。 对于石真梅突然而来的愤怒,她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抱着果冻为难的看着正做到一半的对账单,这是在客户要求的,要在上午下班之前发发过去的,但是现在对账单只做到一半,果冻又开始了哭闹,而石真梅这个时候又突然撂挑子不干了。 樊简实在是不知道在工作和孩子之间该如何取舍。 她想抱着孩子去找石真梅问一下具体是什么情况,果冻什么地方招惹她了? 但还没走出几步,樊简前进的脚步就变成了后退。 她一向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哪怕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只要别人恼怒,她一定时间就会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懂事的孩子只能得到一句懂事。自己的孩子都是如此了,更何况在石真梅的面前,樊简只是媳妇,是别人的孩子。 樊简只能先哄果冻安静,再接着做工作上的事。樊简虽然打定了主意,但她并非就能做到毫不关情。 顾盛安出去进支票了,估计一整个上午都要耗子在银行里。 但是他办公用的软件却是电脑右下方的杵着,不同的头像切换闪烁着。 樊简腾出一只手来点开消息一一看了,然后再用一只手打字回消息。 其它的事都好办,只是客户催得急的对账单让樊简有些发愁。 她又往后走了几步,想着石真梅能帮忙抱一下果冻,哪怕是一会儿也好呢! 一声声音断断续续的从没关紧的玻璃门中传了过来。 “孩子像她,也不知道是哪一点像她?孩子长的好那都是因为像盛安,像她,全部像她那就是杂种了。” 声音忽高忽低,其中夹杂的情绪也是不一,樊简往后走的脚步生生的顿住。 如同寒冬腊月被一通冰水当头浇下,冷的心都开始发抖,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却莫名的加快。 一个人的心胸会有多宽广?都说,海乃百川,有容乃大。一个人的心胸又能有多小? 仅仅是因为旁人的一句“果冻不像盛安。”石真梅就能气成这样?甚至还不吝用最阴暗的心思去揣测樊简?去咒骂果冻? 樊简的脚往前疾走几步,身体里流动的热血冲上头顶,心里的冲动一时也压过的理智,她想冲到石真梅的面前, 去问她质问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往前疾走几步的樊简又突然站住了脚。 樊简用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抱着果冻在电脑前坐下,一只手在键盘上慢慢的操作起来。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樊简就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一朝比蛇咬,十年怕井绳用来形容樊简有些不相应,在坑里被绊倒一次,她之后就会一直让着这个坑,被这个坑绊倒两次,她就会一直躲着这个坑,但这个坑还想绊倒她第三次的时候,樊简就会用一个石头将这个坑堵的死死的。对人对事都是如此。 于是不了解樊简的人总会说她太懦弱。或许,在那些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快意恩仇误以为现实就是游戏的人,樊简就是懦弱。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樊简就学会了如何在果冻睡觉的时间完成手头上的事。 石真梅为此感到沾沾自喜,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出去谈天说地,在心里更是为自己「驭媳有方」能当个甩手掌柜而感到沾沾自喜。 当然,这个甩手掌柜只是生活琐事上面的。 至于每次店里卖货得到的钱,她可是要牢牢的攥在手里的。 果冻的奶粉也快吃完了,深市的热天也很快就来了,周六的晚饭一吃,石真梅就靠在椅子上手指划拉着自己的游泳圈,提醒着樊简该置办些什么。 樊简抱着果冻和顾盛安出了门。 又是上次那个商场,上次的那个导购非常热情的接待了樊简,樊简照旧拿了四罐奶粉,婴儿的衣裳做工精巧款式也好看,樊简拿着衣服在果冻的身上比划了好一阵,每一件都那么可爱,最后在顾盛安善意的提醒,“果冻不需要那么多花哨的衣服。”之下,樊简选了最喜欢的三件衣服。 站在收银台前的樊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 “一共是一千六百二十八块。” 樊简咽了咽口水,总数确实是有点超出她的预算了。但那些要买的东西在心里都过了一遍,那都是要买的,没一个是多余的。 “那就结账吧!”樊简拉开包包的拉链去拿钱包。 深粉色的钱包拿在手中已经不像刚从家里来那样厚实。毕竟没有入只有出,坐吃山也会空。 这并非是樊简没有创造劳动价值,她在店里干的活并不比她在工作时干的少。 只是工作的时候,每个月都还能有一笔看得见的收入,但顾盛安却从来没给过她钱。哦,不对,给钱那也是有过的,那还是去年给的五百块。 樊简打开钱包,里面仅剩的三张红色钞票和一些零碎的散钱加起来和要付的钱还差好大一段距离,“盛安,你身上还有钱吗?” 顾盛安没有回答,丰厚的嘴唇蠕动了好一会,顾盛安才低头敛眉,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钱包,动作慢的就像是失去了机油和维护老旧的机器。 樊简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心急,好像此刻的她是一个马上要被行刑的囚徒,而顾盛安手里拿着的钱包对此刻的樊简来说就像是那一柄慢慢扬起了的屠刀。 尤其是站在收银台后面嘴角像弯钩似的扬起的收银员的目光一直在樊简和顾盛安的身上来回的打量。 樊简将钱包里所有的整钱和零钱全部掏出来放在柜台上,仿佛一个赌徒在赌桌上的最后一掷。 顾盛安的动作才终于快了起来,他将樊简放在柜台上的钱拿起来,从自己的钱包里抽出十几张红色的钞票递到收银员的手里,“还是我来结账吧!” 第102章 画饼充饥2 樊简抱着果冻,心里满不是滋味的走出了儿童商场的大门。 顾盛安提着东西在后面跟着,他想了一会又追上了樊简的脚步。 “阿简,你慢一点。”顾盛安追上樊简之后,拉开了樊简的包包拉链,将刚才樊简拿出来的那些钱在樊简面前的晃了一下,插进了樊简的包包里。 樊简停下脚步, 路灯照不到的走廊下,顾盛安的脸也在黑暗的光线中看得并不分明。 “我没有生气。”樊简也不知道该怎么对顾盛安说自己心里的感受。 把钱花在果冻的身上,那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她甚至愿意省掉自己身上所有不必要的花费全部用在果冻的身上。 但是钱包空空的感觉,让樊简从心底里生出一种空落落的不安感。 她是经历过没有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日子的。樊简的性格决定她不会去求别人,也造就了她很少会在相同的地方犯两次错误。 衣食住行,生活百样,没有哪一样是不需要钱的,曾经抱着肚子饿过两天的樊简早就明白,在任何时候留一点防身的钱总是没错的。 更何况现在,樊简有了果冻,她更需要钱。 她并不吝啬于给果冻花钱,但是她也需要一点钱来给自己安全感,既要花钱又要存钱,那就必须有一定固定稳定的来源。而果冻的幼小又让樊简根本无法离开。 她没有劳动吗?没有创造出价值吗? 并不是的,只是创造出来的价值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集体的。 她创造出来的价值是属于集体的,劳动所得到的钱是集体的,但是这个集体得到多少的利益,却是把她排除在外的。 有义务没权利,有工作没收入。就是对目前的樊简来说最好的概括。 这一切的一切,眼前这个拉着樊简包包带子的男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阿简,你不要生气了。” 顾盛安哄人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他不知道樊简为什么生气,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浓眉微蹙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蒙着几分沮丧。丰厚的嘴唇轻开合着,说着的还是那一句,“阿简,你不要生气了。” 樊简抱着果冻,一双手都不得空,目光落在顾盛安的手上时,眉头不自然的拧紧。“我没有生气。” 樊简并没有说谎,她是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有些悲哀而已。为了顾盛安掏钱包的迟疑和犹豫。 那迟疑和犹豫之后包含了什么?樊简不想去想,但眼前总是反复的闪过那一幕。 顾盛安拽着樊简的包包带子,樊简一时不能走,扬在顾盛安嘴角的,是一丝无奈的笑,你不生气的话,那你就笑一笑啊!” 顾盛安的举动和那背后包含的深层次的意义让樊简觉得悲哀,她选的都是果冻必须要东西,无论是出于什么方面,顾盛安都没有迟疑的理由。 虽然结果还勉强满意,但个人都有个人的考量,有人注重结果,不在乎过程,但对于樊简来说,过程和结果一样的重要。 樊简甚至觉得在某些事情上,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结果都是给别人看大,但过程却是自己真真实实在经历的。 悲哀和别扭横亘在樊简的心头,她又怎么会笑的出来? 樊简冷哼了两声,转身准备往前走去。 顾盛安拽着樊简的包包带子跟上,他的脚步和樊简的脚步齐头并进,两人的肩膀处于同一个水平线的时候,略带了几分复杂的声音在樊简的耳边响起,“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是因为我没有给你钱花是吗?” 顾盛安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看来他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但是他却不懂樊简。 樊简停下脚步看向顾盛安,他也正好转头过来看樊简,浓眉不挑,嘴角不扬,五官都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但和他眼睛对上的那一刹那,樊简的心头却有些不舒服。 “你不懂,我并不是在为这个生气。”樊简微微摇头,眉睫下垂的时候, 果冻熟睡的小脸落入她的眼中,“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无论是我花钱还是你花钱买奶粉,都是天经地义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樊简微微沉吟了一下,顾盛安不自然的转开自己的脸,眼神闪躲甚至还有几分逃避的意味。 “我并不是甩脸子问你要钱花,这一年多以来,我好像没做过这样的事吧?” 顾盛安转过头来,稀疏而短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丰厚的嘴唇扯起了一抹弧度,看起来,他是想说什么,但是他的眼睛落在樊简的脸上时,扬起的嘴角又落回了正常的弧度。 樊简停了一下没有说话,她是不准备再说了。男人养自己的老婆到底是不是应该的呢? 如果是,为什么在家带孩子的女人在向丈夫伸手要钱的时候那样的卑微?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带孩子做家务里里外外旁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属于女人该操持的呢? 樊简的心头一片茫然,她的手臂弯了弯,将怀里的孩子圈的更紧了些。 顾盛安放下樊简的包包带子,还是追上了上来。 “阿简,你别生气了。”接着就是顾盛安的一声轻叹,“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并不是不舍得给你和孩子花钱,我可以把我要花的,想花的都省下来给你和孩子花。” 樊简没有说话,街道上行人匆匆,路灯昏黄暗黑,照亮着脚下不到五米远的范围,视线放的再远一些,所有的东西和都蒙上了一种黑暗的轮廓。 顾盛安走到樊简的身边抓住她的手,温暖厚实的掌心,粗短有力的手指扣住了樊简的手。 不知道是十指连心还是为何,这一刻的樊简有种要落泪的冲动,她没哭出来,但这一刻莫名的情绪把横亘在她心头的悲哀和别扭忽然被驱散。 顾盛安的声音仿佛有种他手掌一样的坚定和厚实。 “阿简,你相信我,只要我们一起齐心协力,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到时候,你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的。” 第103章 疑绕心头 ——生活的智慧是总结出来的—— 婚姻里的智慧是磨合出来的。 樊简和顾盛安之间也并非没有言语上的不合和性格上的碰撞。 顾盛安有一点还是不错的,无论樊简因为什么生气,他发现之后就会第一时间来哄樊简。 虽然他哄人的话就那么几句,但樊简也不是那种拿生气来拿乔做做的人。 其实更多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日日夜夜都围着果冻转,樊简的思维和脾气好像都开始跟果冻同步了。 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洋在顾盛安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 深市的气温也在逐步上升,果冻也在一天天长大,才刚满三个月,果冻的脑袋就已经竖的稳稳当当,每次去体检的时候,医生都不住口的说果冻的发育状况好。 樊简带着果冻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摄影楼新开张做活动四处发海报。 樊简被一个发传单的小姑娘拉着了解了宝宝的艺术照。 看着传单上白嫩可爱的宝宝,樊简顿时心动了。说的也是,果冻出生到现在还没给他拍过照呢! 三寸屏的手机虽然也能拍照,但是其清晰度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果冻每天都在章,他的婴幼儿时期是逝去便不可追的。 当然是留下点什么做纪念才是。 樊简心动,也决定了要给果冻拍一组百天纪念照。发传单的小姑娘是个有眼力见的,她一见樊简满意,就不断的诱导着樊简交钱。 樊简从包里掏出深粉色的钱包,正打算付钱,又把钱包放回包里。 发传单的小姑娘一看到嘴的鸭子又要飞,脸色忽然就变了。 樊简扫了她一眼,笑着解释道,“我要和孩子的爸爸商量一下。” 小姑娘的脸色一变,露出了几分不齿的神情,樊简加了一句,“我会带孩子过来拍照的。” 樊简抱着果冻回了家,兴致冲冲的将那张宣传照往顾盛安面前一放。 顾盛安倒是没说什么,这天晚上和樊简又带着果冻去了摄影的门店,在简单了了解了几句之后,顾盛安就非常干脆的从钱包里拿出三张红色钞票将钱交了。 他干脆的动作一气呵成,倒是让樊简有些意外。 接过门店的负责人递过来收条还一边打量着顾盛安的神色,他这次的爽快是因为上次的事还是因为这次的金额呢? 深市的暮春还有几分凉意,果冻穿着门店提供的精致的衣服,在门店的人的协助下拍了不少的照片。 选照片成品的那一个晚上,顾盛安和樊简又差点发生了争执。 摄影的门店服务态度如何先抛到一边。但拍照的技术还真是不错,果冻本就长的白嫩,一双黑杏仁似的眼睛,粉色的米粒大小的嘴巴,圆圆的脸蛋,粉色嘴角轻提的时候,就像是年画里的娃娃。 每一张在电脑前出现的照片都是那样的天真可爱的模样。 按照约定,樊简挑出了几张做床头照和摆照,负责接待的人马上问道,“那这些都删掉了。” “什么?”樊简还没说什么,顾盛安就先叫了出来,“这些,都要删掉?” “是。如果你想要的话,也可以,每一张十块,我给你存到U盘里,你可以永久的保留。” “十块一张?”樊简问道,嘴角跟着抽了起来,还是存在U盘里的。 现在她总算是明白,这就是欺骗消费者,并且还是赤裸裸的。 “我们交钱的时候,你们不是说了,底片全部送给我们吗?” “没有的事,你记错了吧?底片全送,我胶卷不要钱啊!” “那就留下我们选好的那些,其它的,删掉吧!” 樊简看着一脸义正辞严,眼神却不断闪避的门店接待人说道。 她想给果冻留下的是一个美好的回忆,至于是一张照片还是一堆照片,在她的眼里其实没有多大的分别,更何况摄像的门店打着做活动的口号做着宰客的事实,这点让樊简更是反感。 “先别删。”顾盛安没有看樊简,一双眼睛牢牢的盯在了电脑的屏幕上。 电脑屏幕里,果冻穿着一套精致小巧的蓝色水手服咧着粉色的小嘴,微微歪着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像两汪黑水银似的,天真可爱的样子让人看了想把他从电脑里揪出来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上一口。 顾盛安看了一会,“不要删,全部给我存到U盘里吧!” 樊简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门店负责接待的人问了一声,“全部存下来?” 得到顾盛安的肯定回答之后,接待人的脸色马上多云转晴。 樊简将那些照片也发了一份给妈妈,当天晚上,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妈妈的声音是久不见的惊喜,一叠身的夸赞果冻可爱,确实,那样的一个粉团似的娃娃,谁见了会不喜欢? 在夸完果冻之后,自然就离不开妈妈最关心的事——钱。 拍照的费用让妈妈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但是妈妈显然很快就释怀了,果冻的照片和拍照的价钱比起来,还是物有所值的。 对于影楼的人用底片来盈利,这点不仅让樊简觉得反感,妈妈更是反感。而顾盛安买下底片这一点,也确实是出乎了妈妈的意料。 “盛安还是很喜欢果冻的。” 良久之后,妈妈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吗?”樊简反问道,过了一会又有些惘然,“也许吧!” 樊简的眼前不是出现顾盛安的犹豫和坚决。顾盛安为什么总会做出一些让她惊讶的事呢?果冻的奶粉和照片,到底哪一个才更重要呢? 妈妈听出了樊简声音里的迷惘,有些惊讶和紧张的问道,“怎么了?难道不是吗?]” 樊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买奶粉时发生的事说出来。 顾盛安的价值观也许和樊简有着本质的不同。这到底是价值观的不同还是性格上的不同?樊简想不明白,她才更想听听的妈妈的意见。 她没有什么人能够倾诉,也没办法用一对同龄人来当做对照的镜子。 妈妈听完之后沉吟了好一会,才用一种强烈的好奇问道,“你知道他每个月赚多少钱吗?” 第104章 纯粹的爱 樊简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一时根本计算不出来一个确切的数字。 “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问过他,也没有算过。” 樊简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她并不是在防着妈妈,是真的不知道。 妈妈在樊简还未嫁人的时候要求樊简将大半的薪水交到她的手里,她不止一次在樊简面前说过,让樊简多挣点钱,帮着家里把樊明供出来。 这样的要求对樊简来说是苛刻的,但是在樊简订婚之后,妈妈就再也没问樊简要过钱。 甚至县城中一直流行的彩礼,妈妈也没有提出要过。反倒是那场酒席之后,妈妈给了樊简一笔压箱钱。 樊简去查过那张卡,两万块,不算多,但对于县城一个工薪家庭来说,这也不能算少了。尤其是男方还没任何表示的情况下。 樊简在成长的时候,其实没有感受多少来着爸爸妈妈的爱。 她偶有顽皮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用痛心疾首,百般苦恼的语气对她说道,“你是个女孩,能不能省点心?” 更多的时候,妈妈和爸爸对她的要求和谈话,其中心思想就算是她作为姐姐,对于弟弟樊明有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 从小被这样教养长大的樊简,心中从未卸下过责任二字。之前是对樊明,现在是对果冻。 但作为一个女儿,她对爸妈的这样的要求不是没有过抱怨,不是没有过怨怼。对于父母的爱,她也不是没有渴求过。 妈妈会给她这张卡,实在是出乎樊简的意料,与其说是妈妈给她卡和里面的金额让樊简意外。 之前妈妈对待樊简的态度是鲜明的,而现在那张卡里的钱也是清楚明白的。 樊简有时也不禁在心里起了怀疑,妈妈是爱她的呢?还是不爱她的呢? 也许,妈妈对待樊简的感情是有些复杂,她对樊简并非不爱,但爱的也不是那样纯粹。 给了这件事定下了一个清楚明白的定义,樊简反倒过来安慰自己,人就是这样的,一撇代表了纯粹,一捺代表了复杂。 正如她曾经在妈妈面前对顾淮南和石真梅的评价,他们是不能说是好人,但也不是什么恶人。 樊简的思绪被妈妈的兴奋却极力压低的声音唤回,“你不知道他每个月挣多少钱也没事,妈妈跟你说,你不是整天都在家吗?店里来人买货的时候,有些钱,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揣到自己的袋子。” 樊简没有回答,妈妈的声音又一次的传了过来,“我跟你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樊简干巴巴的回了一句,过了一会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不会这样做的。” “你……”妈妈的声音陡然扬高,说了这一个字之后许久 没有说话,半晌才憋出一句,“为什么?你难道不需要花钱?” “我当然需要。”樊简的声音里满是茫然,果冻的开销每个月都要二千出头,深市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才两千出头而已。 樊简带着果冻帮忙打理店里的事务,但是她从未将店里收到的钱放到自己的口袋里,也没有伸手问顾盛安要过钱。 她不需要花钱吗?她肯定需要,就算她不需要,果冻也是需要的。 “那盛安主动给过你钱吗?” 樊简怔了一会,想起过去种种,心中满不是滋味,顾盛安给过她钱。 不过,那些钱是比起花在果冻身上的,真真是杯水车薪了。 “给过,不过,很少。”樊简的声音低低的,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出来。 “你会生钱吗?带着孩子你自己能赚到钱吗?如果有一天你急需要用钱,谁能给你钱?” 妈妈一连问了几句,在没有得到樊简的会回答之后,电话的那边似乎传来了手背相击的声音,“既然是这样,那不就结了,小简,我问你,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存钱呢?” 樊简在手机这头默默了良久,才说了一句,“我只是不想我们两个人之间,总是用钱来衡量这一切,我想,如果他愿意为我花钱,就算我不问,他也会给我。” 这在为利主义者的听来是荒谬而又可笑的,但却是樊简心里的想法。 她有着不向人低头的骄傲,也有着对美好爱情的幻想,她期望顾盛安能懂得她每个眼神包含的情绪,她需要的并不多,只是一个愿意给而已。 “哦,我听明白了。”手机里传来了妈妈的一声轻笑,“我是明白了,但你却不明白啊!小简,爱情可以是两个人的事,有情饮水饱那也是限于你们在谈恋爱的时候啊! 而且就算是谈恋爱也是要花费的不是吗?有情饮水饱,但你能让果冻跟着你一起只饮水吗?” 妈妈的这番话樊简用了好一会才消化掉。樊简还没说话,妈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还有啊,我的傻女儿,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可能不一定爱你,但爱你的男人一定愿意为你花钱,这句话,你听过没有啊!” 妈妈的这句话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樊简轻笑了一声,妈妈的追问声又传了过来:“刚才妈妈和你说的记住了没有!” 樊简的笑容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不会那样做的?” “为什么!”妈妈愣愣的问道。 “我做不到,我也不屑那样去做。”樊简的声音低低的。「你这就是傻?」”妈妈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有自己的原则罢了。”「原则能当几个钱?」”妈妈的声音里满是鄙视,过了一会又感慨的加了一句“你这是傻,是穷清高!” 穷清高吗?不管妈妈怎样说,樊简还是挺喜欢这词。 妈妈几乎是有些愤恨的把电话挂了。 樊简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回神,果冻从床上一滚翻起来,伸手去抓樊简的衣服,樊简单把感冻从床上抱起来,果冻高兴的吃着手指,妈妈的话又在樊简的脑海里响起。 自己想要什么,樊简的心里很清楚,她要的是纯粹的爱。她希望这份爱里不要参杂太多的东西,钱和纯粹的爱比起来,实在是太庸俗。 第105章 隐隐不安 深市是两季分明,热的时候极热,冷的时候也冷,春天和秋天在深市出现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樊简给果冻买的衣裳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宝蓝色带印花的短袖可爱又正式,果冻获得了所有邻居的赞美。 随着果冻的长大,奶粉的购买速度也跟着加快。自次买的又是满满的一箱,让樊简感到安心的是,顾盛安主动去买了单。 这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应该的不能再应该的事,但对于樊简早就消瘦下去的钱包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事实上,没有钱,樊简这个女子也难。 顾盛安最近的心情都不错,樊简想,这一切和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脱不了干系。 樊简仍旧是不清楚顾盛安的财务状况,她也没有打算要问过。 在她的心里,纯粹的爱才是最难得最重要的。 什么才是最纯粹的爱呢?樊简想,那种爱应该是不掺杂任何东西的,和钱财无关,和外貌无关,和肉体也无关,甚至和许多东西都不相干。 纯粹的爱是凌驾于这些东西之上的。简单一点来说,纯粹的爱着你的人可以为你放弃这些东西,不爱你的人一定会为了这些东西放弃你,而不那么爱你,不那么纯粹的爱着你的人,就会在金钱和利益这些东西和你之间做一个衡量和比较。 樊简为什么那么想要一份纯粹的爱?那是她见过,渴望过,却从未得到过的。 樊简拍拍自己干瘪的钱包,将它放在包包柜子深处藏好,放好之后,樊简还有些不放心,又打开门去看,再三确定放好之后,樊简才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她放的仿佛不是一个包包,而是自己的弱点,深藏在自己心底渴望得到的东西。 买奶粉回来不给三天,樊简事忙的时候,石真梅也主动给果冻泡过几次奶粉。 石真梅好像喜欢上了给果冻喂奶的感觉似的。不过没喂几天,石真梅就告诉樊简,果冻厌奶了。 顾盛安听完石真梅的话大手就是一挥,“不想喝奶就算了,要不重新换一种奶粉。” 石真梅的眉头顿时就皱了下来,“换奶粉也是没用的,孩子不喜欢喝就是不喜欢喝,我看还是给孩子添加一点辅食的好。” 樊简和顾盛安还没给出肯定的回答,石真梅就已经接着说道,“我已经问好了,有一款米粉非常适合果冻。” 樊简的眼睛在石真梅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抱起果冻开始喂奶。 果冻的胃口果然不是很好,一瓶奶只吃下去不到一半就再不肯吃了,石真梅心疼剩下的奶浪费可惜,拿过来就一口喝掉。 樊简和顾盛安带着果冻去儿童商场买米粉,再导购员的再三确定下,在查证了几本育儿书籍之后,樊简才敢小心又细心的给不满四个月的果冻添加辅食。 果冻对米粉也没多大的兴趣,每次樊简喂他的时候,他总是哇哇大哭,小半碗米糊总得有一半是浪费的,石真梅看了心疼不已,将不依不饶的哇哇大哭的果冻抱过去,一边哄一边喂。 果冻是个倔强的孩子,显然没那么容易屈服,一口稀寡的米糊刚咽下去,果冻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委屈,石真梅又舀起一勺灌进了果冻的嘴里。 果冻的一张白嫩的小脸涨成了紫红色,樊简的心仿佛都被狠狠的揪住了。 她忍不住伸手到石真梅的面前想把孩子抱回来,手刚一伸过去,石真梅的肥圆 的手臂前倾,挡住了樊简的手。 “带孩子不能太心软,孩子一哭就抱,以后就放不下了,孩子就是这样被你带娇的,他现在一哭,你又心疼,以后他更不吃东西了。” “可……”樊简才说了一个字,就感觉背后的衣服一紧,站在樊简身后的顾盛安抓了住樊简的衣服,在樊简回给头看去的时候,朝樊简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要总是照搬书里面的内容,那书本里教的和真正生活里的那能一样吗?带孩子还是要听老人家的,我就是这样带大盛安和他姐姐的,那时候没奶水,更没有钱买什么奶粉,淑丽是我用米汤喂大,现在不是长的挺好吗?” 樊简还准备要说什么,顾盛安揪着樊简背后的衣服的手也跟着收紧。 果冻的小脸瘪的紫红紫红的,声音沙哑的朝樊简发出求救的信号,石真梅低垂着头,手上的动作是缓慢了些,也轻柔了些,但是耷拉的眼皮垂着,细长的眉舒展着,黑黄的面皮上,似乎每一条皱纹都在昭示着她的得意。 每吃一次米糊,果冻就要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哭泣。石真梅洋洋得意的准备把果冻的所有食物都换成了米糊。 经过樊简的倚在坚持和据理力争,才把果冻的一天六次的米糊改成一天三次。 米粉和奶粉之间只差了一个字,但是其中的营养价值和购买成本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樊简觉得添加迷糊喂养的这大半月,果冻好像瘦了些,顾盛安却说是樊简多心了。 并且还照搬了石真梅的台词,以前他和他姐没奶吃,喝米汤长大,不也活到了现在吗? 樊简两条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顾盛安的说话方式和思维还真是两母子。 樊简扫了他一眼没说话,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这样去比较能得出什么结果呢? 樊简仔细观察了几天,果冻除了在吃米糊的时候哭闹,也没有什么问题,难道真是她太大惊小怪了?但樊简的心里总觉得隐隐的有些不安。 果冻五个月多一点的时候,顾淮南和石真梅带着他去走亲戚。 还在亲戚家住了一个晚上,果冻从出生以来樊简一直带着,陡然不在身边,樊简还真有点不适应。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才睡着,樊简几乎是数着时间等果冻回来。 果冻被石真梅抱着下车,樊简去抱果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阵濡湿,果冻胸前和背后的衣服都被湿透了,额前也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水。 第106章 不问先责 樊简用纸巾将果冻头上的汗水擦干净。 抱着果冻进屋,正准备给他换件衣裳,衣服脱到一半,樊简突然闻到了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穿好衣服之后,樊简又赶紧给果冻换纸尿裤。 好不容易把果冻的个人卫生弄干净,樊简还没能舒一口气,又听到了一声「哗啦」仿佛掷标枪的声音。 樊简艰难的转头看向无辜茫然又无措的果冻,又开始了重新的洗屁股之旅。 换好纸尿裤之后,樊简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一会,果冻好像没有再要掷标枪的意思,樊简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果冻整个人却开始像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下来。 樊简给他喂了些热水和牛奶,果冻趴在她的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石真梅打着哈欠从盒子式样的房间下来。已经是黄昏,夏日的夕阳铺满了半个天空,纯洁的白色云彩都披上了一层金橘黄色的衣裳,云彩后面的天空是一层近乎透明的蓝。 点点金色的光落在树高枝阔叶肥而厚大的木棉树上,也落在蝉那那透明的轻薄的翼上。已经是黄昏日暮,空气中却带着一种让人烦躁的闷热。 店的后门没关,夕阳的光辉便毫不吝啬的洒了进来。生活区放置的立体饮水机也被金色的光芒笼罩其中。 石真梅站在夕阳中,几只苍蝇扑着翅膀落在石真梅那僵硬的油的像面条似的头发上。 石真梅挥手赶开了苍蝇,金色光芒便刺眼而来,石真梅黑黄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金色,但这并没有让她的脸色看上去好一些。 她大力的关上饮水机的门,整个立体饮水机都不禁轻轻的颤了一下,放置水桶的聪明座那一条细碎的裂缝更深了些。 石真梅将杯子放在水桶上,用粗短的手指抓了一下瘙痒的头皮,放下的手指甲盖里积了一层深深的污垢,石真梅像无头的苍蝇转了几圈,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店里太安静了。石真梅豁然转身,肥壮的手臂叉着那比水桶还要粗几分的腰,跨着一双粗短的腿,人还没到,拖沓的脚步声微带不悦却努力压制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简,小简,你到哪里去了?” 石真梅的脚步随着声音的急切才多了几分迫切。 等到她走到店里一看,樊简不在,在电脑前坐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的顾淮南却转过头来。 “叫什么呢?” 石真梅微带不悦的,高亢迫切的声音马上变成了低下,“我在找孩子呢!这樊简把我大孙子抱到哪里去了?” 石真梅的不悦高亢之声是真,现在的低下也是真。她的态度取决于她面对的是什么人。 “她抱孩子出去了。” “她抱着我的大孙子,是要去哪里?”石真梅的声音中又增了几分激动之色。 顾淮南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石真梅呐呐的朝顾淮南笑了笑,顾淮南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将眼镜推到合适的位置上,他才慢悠悠的说道,“她抱着孩子去买药了。” 石真梅这才紧张的问道,“我大孙子怎么了?” 顾淮南又慢悠悠的说道,“拉肚子了。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东西了还是冻着了。” 石真梅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过了一会才呐呐说道,“孩子嘛,生病是常有的事。” 石真梅和顾淮南刚带着孩子走亲戚回来。无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还是冻着了,都是她照顾不周。 石真梅的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她咬了一下外翻的嘴唇,黑黄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决的神色,脸色顿时又轻松起来。 孩子生病不是常有的事吗?怎么就能怪到她的头上了? 一定是因为樊简的体质不好,所以生出来的孩子才容易生病。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从石真梅的脸上离开,石真梅叉着腰开始准备晚饭。 樊简也在黑暗即将到来之前回了家,素白的脸上满是担忧,细致的眉和明亮的眼包括那一双扑闪着似打开的扇子的似的睫毛都蒙一种一种深沉的担忧。 果冻睡了,白皙肥圆的小脸如同快速风干抽干水分的苹果似的干瘪了下去。 粉嫩的嘴唇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皮,闭合的长而密的睫毛下布着一层浅浅的淤青,腹泻就像是开了闸门的水库似的,迅疾的抽干了果冻身上的精力。 “哎呦呦,我的大孙子,这可怎么是好?” 石真梅有些迫不及待从樊简的手里接过果冻,甚至连手上的油污都顾不上擦,黑黄的脸转向樊简的时候,紧张的心疼马上就变成了不愉。“樊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带孩子的啊?” 樊简在心里对石真梅的变脸速度之快还没来得及赞叹,就对上那一双满是拷问的黑黄眼睛。 “之前果冻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樊简是真的不知道,她是第一次做母亲,没有人在身边告诉她该怎样做一个母亲。 这是果冻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不舒服,更没有告诉樊简该怎么解决这种不舒服。 心疼和着急占据这个年轻的母亲一颗心,抱着孩子走遍附近的几个药店才买到不足半岁的婴儿可以用的药。 回到家,她还未能将这一腔辛苦和心疼诉说出来,就得到了一句责问。 而石真梅的态度更是让樊简奇怪和反感。 无论果冻的不舒服是不是由她的疏忽造成的,现在最重要难道不是给果冻吃药止住腹泻,而是要在这里追究责任,到底是谁让果冻生病的吗? “你不知道?”石真梅两天细长的眉拧在了一起。“你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我的大孙子怎么这么惨,摊上你这样一个妈?”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她是在做母亲的道路上一直摸索着,但目前为止,好像还不能把她归为糟糕至极的母亲一类吧? 樊简和石真梅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果冻,果冻仰头看了一眼,开始哭闹起来。 樊简伸手要去抱,石真梅抱着果冻转身,耷拉眼皮下的眼睛锐利的剜了樊简一眼。 第107章 孤立无援 果冻趴在石真梅的肩膀上,一双黑水银的眼睛眼泪汪汪的看着樊简。一双柔软的小手张开,向樊简发送着求救的信号。 樊简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抱果冻,却又被石真梅避开,肥壮的手臂想铁箍子似的抱着果冻不撒手,在她怀里的果冻没有感到安全,哭声还更大了些。 “妈,你先把果冻放下来,吃点药吧!” 在店里起到居中隔断的玻璃门发出一声别扭又快速哐啷的声音,顾盛安和顾淮南都被果冻的哭声吸引了过来。 “这到底怎么了?” 问出这句话的是顾淮南。 石真梅抱着果冻离樊简又远了一些,外翻的深色嘴唇动了一下,石真梅的脸色越加的难看。 “怎么了?淮南,我看我们还是回老家了,现在就有人指责我们这不对,那也不对了。” 顾淮南那深凹下去的眼睛在樊简的脸上转了一圈,脸色还算正常,但眼中明显出现了几分恼怒情绪,声音中也少了几分平和,多了几分压力,“是吗?” 樊简看了一眼低垂着头泫然欲泣石真梅,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也没说过能让石真梅听着悟出这样意思的话啊? 看来这是欲加之罪,而其意义就在于杀人诛心。 顾盛安的眼神也变了,丰厚的嘴唇往下弯了弯。 “我没有,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刚才我一回来,妈就问我,果冻怎么生病了,我们一直在说这件事。” 樊简试图将刚才的事还原,石真梅接着就说道,“是啊,我们刚才就在说这件事,你总算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了吧?” 顾淮南拿了张红色胶凳坐下,动作悠缓闲适的样子,背微微佝着,视线一直落在老青色的地板上,“樊简, 你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 顾淮南的样子看似公正,但从石真梅那越扬越高的下巴,和渐渐锋利起来的眼神,樊简知道,这个看似公正的人,就是最不可能公正的人。 “我们刚才只是在说果冻生病的事。” 樊简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顾盛安,他站在一边,丰厚的嘴唇微微垂着,一双清亮的眼神被困惑和烦躁包裹着,白净脸上的是不安和烦躁,是恼怒也压着几分疑问。 “是哪!我们就是在说果冻生病的事,但是你总要看看自己说了些什么。” 石真梅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些,她的高亢和激动就是要将她嘴里的说出来的一切有了一确凿的依据。 果冻在她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一双手朝着樊简张开着,小小的身体也朝樊简的面前倾去。 石真梅伸出肥壮的手臂,粗短的五指箕张,将果冻两张柔软的小手臂攥在手里,肥壮的手臂张开,将果冻的身体在怀中勒的更紧了些。 果冻更觉得不安,一张小脸不知道是哭的还是被箍的,嫩白如粉面团子的小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双手还不断的推着石真梅那箍的紧紧的,如铁环似的粗壮手臂。 “妈,你先把果冻放下来。” 樊简又往前一步,伸手我抱果冻,果冻也急忙朝樊简伸出手。 樊简的手指刚触到果冻的手臂,石真梅的手又将果冻的两只手臂攥在了手里。果冻哭的更厉害了,眼泪跟着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石真梅抱着果冻又转了个身,“你看,你们看到没有?她就是这样的态度,就是这样的意思?这是我的孙子,我还不能抱了吗?” 一声轻哼响起,垂头望地的顾淮南发出一声冷哼,接着慢幽幽说道,“樊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妈帮你抱孩子,带孩子,哪里不对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嫌我们多余吗?” “爸,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果冻,他现在哭成那样,他……” “哭?小孩哭不是最正常的事了吗?” 顾淮南不以为然的说道,“难道就是因为孩子哭,你就觉得是你妈没有带好孩子?你就觉得我们多余了是吗?”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对上顾淮南刚刚抬起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所包含的怀疑,责问,疏离,厌恶全部糅杂在了一起,略带浑浊的眼睛更多了几分冰冷之意。 “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更没有这样说过。” 樊简低声说道,石真梅的话接踵而至,掷地有声,像一柄重锤似的敲在樊简的心上,也让她刚才说的话更多了几分真实性。 “那你还打算怎么说呢?刚才的那些话说的还不重吗?还说不让我抱自己的孙子?奶奶喜欢孙子那是天性,你不让我抱,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石真梅将额头抵在果冻的额头上,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 樊简的心头雪亮,她总算是明白过来石真梅是什么意思了。 从她一进门开始,她就只问果冻为什么生病,而不问樊简买了什么药。 樊简还没说什么,她就劈头盖脸的指责樊简不会带孩子,那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无理取闹的。 她是什么意思?干嘛急忙将这个做怪到樊简的头上? 不过是果冻刚跟着她走亲戚回来,她不想担这个让孩子生病的责任,就想先发制人将这个责任推到樊简的头上。 樊简心疼果冻,恨不得自己能代替他生病,但是她从未想过要去追究果冻为什么会生病。 石真梅何以如此没有担当?又何至于如此污蔑樊简? 樊简想明白了一些事,但更多的却是不明白。她抬起头声音低而坚定说道,“我从来没有说个让妈不要抱孩子这样的话,刚才没有说,我以后也不会说。” “你还狡辩,你刚才明明……” “好了。”顾淮南从凳子上站起来,“一人都少说几句吧!” 石真梅狠狠的抽泣一声,抱着果冻转了个身。天已经黑下来了,樊简看了一眼天色,只觉得心头也跟着一阵阵的发沉,顾盛安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却一个字都没说。 樊简一个面对着石真梅和顾淮南的责问,就像是在战场上没有了子弹和战友的战士,而顾盛安这个支援者,却在一旁无动于衷,樊简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第108章 孤立无援2 樊简的心也不是滋味。 她以前不明白婚姻是什么? 妈妈告诉她,婚姻从字面意思看就是两个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但是婚姻的真正的意义,要自己经历过,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樊简现在算是明白了。婚姻是一个女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家庭,独自一个人去面对那些牛鬼蛇神,这其中一定少不了一个置身事外的男人,最后得到的只有和自己血脉相连付出全部心血的孩子。 与其说婚姻是组成一个新家庭,更确切的说是一个女人成长成熟的血泪史。 倘若只是夫妻两人在一起还好,发生争吵也不过是亲密的人站在各自的战壕里,闹的再不可开交也是势均力敌。 但樊简现在面临的情况可不是这样。石真梅的看似退让其实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将一个个屎盆子往樊简的头上扣。 顾淮南看似公正,但他其实是这个家里最不可能给樊简公正的人。 樊简不会忘记顾淮南在提到她以及她的亲人的时候,那种泾渭分明的说法和疏离甚至厌恶的语气。 至于顾盛安,在昨天刚冒出一点小火星的谈论中,他扮演的一直是一个袖手旁观局外人。 从始至终,樊简一直是一个人在对抗,在证明自己的清白。 难道这就是婚姻? 睫毛轻轻颤动,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帐顶黑压压的往下坠着,仿佛要将整个人包裹按压在里面。 时间也没有给樊简太多的时候感慨。果冻的生病揪着樊简的心,让她没有多少时间伤感。 把从药店里买来的药按照说明书的的方法吃了。果冻的腹泻情况却没有得到多大的缓解。 果冻精神恹恹的,无精打采的,吃不下什么东西,睡眠质量比起以前来也差了不少。 樊简抱着果冻,感觉自己怀里这个小小的,软软的人比平时更轻了些。 就像是深市深秋时节枝上的树叶似的,在空气中迅速的干枯着。 这样下去是肯定不行。樊简想,既然买药吃不行,那就只能去医院了。 樊简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顾盛安。顾盛安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我去问妈一声。” 樊简拧着眉头没有说话,昨天的事还历历在目,石真梅在对待孩子生病这件事情的态度真是让樊简不敢恭维。 如果石真梅说孩子不用去医院,难道顾盛安就准备听石真梅的不让孩子去医院了吗? 顾盛安捏了捏樊简的手臂“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妈是很明白事理的。” 樊简差点笑出来,石真梅也许是明白事理的,也许是和善的,也许是最好的,但这些绝对只是对顾盛安,和顾淮南而言,樊简肯定不属于这其中的一个。 “好,你去吧。”樊简松开眉头,在心里暗暗的想,如果石真梅真的不让樊简带孩子去医院,那她就一个人带去医院。 至于石真梅为什么不让她带孩子去医院呢?不过是,唯怕花钱耳! 顾盛安很快就走了过来,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石真梅扭着比水桶还圆还粗的腰,急匆匆的跟着顾盛安的脚步走了过来。 “小简,孩子好点了吗?”石真梅有些急切的问道。 樊简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看不懂石真梅了。昨天晚上她还对果冻腹泻置之不理,还一个劲的把责任推到樊简的身上。 而现在,石真梅的手搭在果冻的身边,一张黑黄的脸上写满了关切。 那焦急紧张关心的样子,如果不是昨天的事还在眼前,樊简都要被感动了。 石真梅作势要抱,却又不抱,这真是矛盾。但樊简也很快就明白了石真梅的这种矛盾为何而来。 顾盛安站在一边,虽然一直没有说话,眼睛却也是没有移开的。 樊简拍了拍果冻的背,朝石真梅笑道“妈,果冻的腹泻总是不好,他的精神头看起来也很差,我想带他去医院看看。” 石真梅那要抱不抱孩子的手马上就僵住了。 “去医院啊!”石真梅像是没听懂似的重复了几句。 “是啊!我想带果冻去医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简的话刚一说完,石真梅的脸色马上就难看了下来。 “我看,还是不用那么麻烦,医院,医院的病人太多,对果冻没有好处,还有呃嗯……” 石真梅吞吞吐吐了好一会,还是没想好什么好的说辞来。 “医院不就是看病的吗?不去医院,又怎么能知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呢?” 樊简微笑的看着石真梅,对于石真梅的这个回答,樊简一点都不意外。 “妈,还有什么?难道妈还会看病吗?” 樊简刚说完这句话,后背的衣服又跟着紧了紧,樊简转头看了一眼,顾盛安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和她的衣服纠缠在一起。 樊简有满腔的话,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必再说了。 孤立无援就表示哪怕你是绝对的正确,你也是不对的。昨天被勾陈然后被抛弃的悲哀又卷土重来。 石真梅外翻的嘴角是怎么也抿不下去的笑。 石真梅晃着比磨盘还要圆还要大的屁股走了,她没有乘胜追击。 樊简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她的心里本来就是下了决心的,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她竟然觉得提不起一点力气。是因为自己真的累了,还是因为顾盛安的态度? 樊简没有去细想,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 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了没一会,石真梅又踩着拖沓的脚步,扭着比水桶还粗的腰身走了过来。 这次,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长条形的纸袋,看样子那是药。 樊简猜的不错,石真梅将白色的长条交到樊简的手里,期间还不断大肆宣扬自己如何如何辛苦。是怎么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这个药。 樊简扬起笑,长睫毛盖住的眼下是无尽的心酸和失望。 “那,妈,真是谢谢你了。辛苦你了。” 石真梅的眼睛带上耷拉的眼皮往上一扬,“那么客气干什么?只要你记得我的辛苦就好了。” 第109章 闲易出错 果冻的腹泻在一个星期之后彻底的好全。 日子像流水似的匆匆从指间滑过。 一转眼,果冻已经从一个只会哭闹睡觉吃奶的襁褓婴儿长成了一个爱笑爱闹,喜欢咿咿呀呀,早晨醒来会爬到身边去抠鼻孔翻眼睛,会坐会闹小脾气的半岁的孩子了。 最能深切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人是樊简,她也从一个安静,喜欢自己琢磨事情,拥有着一颗敏感柔软的心的女孩变成了一个细心周全,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的母亲。 平缓的日子像流水似的,将樊简的那些棱角分明的特性轻柔无声的磨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伤人也没什么特色的圆。 但樊简总觉得她和别人还是不一样的,除却比以前更多了些细心和周全,其实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 爱幻想的,柔软敏感,还总是有点小倔强。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对花自己的身上的钱精打细算着。 但这并不是说樊简小气,相反,每一个持家的女性身上总是少不了精打细算这一个特点。 每一个精打细算的背后的女性背后总是少不了一个让她一掷千金的孩子。 果冻开始添加辅食之后,在买奶粉这一方面的支出减少了不少。 但随着他月龄的增加,在玩具和其它方面的支出又更多了些。 在深市养育一个孩子,一个月最少的花费就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收入。 这并不夸张,当妈的怎么会愿意亏待自己的孩子? 宁愿自己省一点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吃穿方面太低于别人的孩子。 顾盛安和樊简出去逛街,樊简以前是一头扎进女装区,总要买到几件衣服之后才肯出来。 现在,她一下车就直奔婴童区,看着那些精致可爱的衣服和鞋子,眼睛就挪不开位置,非要买下几件不可。 今天来,她还有件特别的事,樊简打听到就在附近的老乡准备回家,她想着给爸妈每人买一件衣服捎回去。 樊简和顾盛安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当然也知道在背后加上顾淮南和石真梅。 无论顾淮南和石真梅的为人怎么样,但现在樊简和顾盛安已经有了孩子,他们就是樊简的公公婆婆。 樊简不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而且石真梅还帮果冻找到了治腹泻的药。 无论是出于义务还是投桃报李,樊简觉得自己都应该给顾淮南和石真梅买衣服。 顾盛安对于樊简这样的打算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 樊简在女装商场里转了几圈,给石真梅好妈妈一人选了一条连衣裙。 价格上,这两条裙子都差不多,两百多的价格,不能很贵,但也便宜了,做工和料子款式也非常好,樊简现在甚至有些期待妈妈穿上这条裙子时候的样子。 顾盛安看起来也很满意的样子,他走到收银台去付钱,刚拿出钱包就被樊简伸手按住了。 “我来。”这两个字樊简说的是斩钉截铁。 顾盛安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是我来吧!” 樊简从顾盛安的手里夺过钱包,深棕色的皮夹子并不鼓,捏在手里只觉得菲薄,樊简将皮夹子插进顾盛安的袋子里。 “我来。我说了我来买,用的钱来买。你不能跟的抢。” 顾盛安见樊简的态度如此的坚决,没再说什么,收回去的手不经意的按了按自己的裤袋,樊简站在收银台前,从自己包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了一个手掌心大小的黑色钱包,从黑色钱包的最深处找出一张卡,她将卡小心又用力的握在手心里。在接过收银员递过来装着衣服的袋子才将卡递了出去。 那是她之前工作的时候,在除去自己的花销和每个月必须要打回去的钱之后积攒下来的。 里面的钱不多,寥寥几千块,却是樊简自己攒下的,独属于樊简自己的。 她现在带着孩子,还不能有自己的工作,里面存下的钱,用一分就会少一分。 樊简不是不知道这个,但是她还是坚持用自己的钱来结账。 石真梅对樊简给她买裙子这件事的表现并不是不高兴,却也不是太高兴。 顾盛安的样子看起来比她还要高兴些,在一旁不停的催石真梅换上看合不合身,好不好看。 石真梅显然是兴致淡淡的样子,一直在推说等几天再穿。 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在给樊简的电话里直夸樊简的眼光好。 还用她那像素和显示都差强人意的手机给樊简拍了几张照片,还给樊简发了几条彩信,一元一条的彩信妈妈这个时候不心疼电话费了。 樊简给石真梅的裙子一直被她放在柜子里积灰。 在顾盛安询问过几次之后,石真梅才千呼万唤始出来穿上那条裙子。 同样的裙子,同样的价格,只是被送的人不同,就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樊简的心里明镜似的,却也没有说出来。很多时候,生活都在告诉她,有些事放在自己的心里就好了。不必宣之于口。 开店做生意有时跟种庄稼是一样的。看天吃饭,有丰有减。 店里的生意明显差了许多,顾盛安之前要经常送货要到天黑才能回来。 现在是偶尔出去一会,送的还是利润比较小,数量比较少的订单。 店里的东西没卖出去,顾淮南自然也不需要出去进货。 石真梅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扔掉饭碗就出去聊天或睡觉。她更多的时候是和顾淮南坐在一起,小声又小心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家里是怎么也找不到答案的。只不过石真梅的见识和心胸决定了她的目光只能落在家里这么大的范围内。 导致生意突然变差的原因她是没找到了,她也找不到。不过,这样一闲下来,她倒是发现了樊简不少的错处。 比如,樊简喂孩子的次数太频繁,一次小半碗的迷糊,她觉得一天最多吃三次就好了。 樊简对孩子也太娇惯了些,孩子一哭就去抱。樊简人太浪费,有些根本不必要买的东西她买了一堆。 诸如此类,石真梅越看越想越觉得樊简是一个只知道大手大脚花钱不懂的挣钱的闲人。 第110章 经济基础 樊简不是笨蛋。 她能敏锐的感受到石真梅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只是石真梅说话总是含而半露,别人说话是从脑子想好,由嘴说出来,而石真梅说那些含而半露的话的时候。 是在脑子里想好,再落到肚子里经过一肚子的弯弯绕绕再由嘴里说出来。 掰扯掰扯,什么意思都能体会出来。 她觉得樊简养孩子太精细,她不会直截了当的指出来,她会在一边建议樊简应该适当的给孩子添加一些其他的辅食。 对于果冻,樊简还真的不会疏忽大意。而且果冻腹泻的时候,石真梅给的那个治腹泻的药真的很管用。 樊简想,有时候听听别人的话也总是错不了的。 石真梅的话弯弯绕绕的说出来,樊简只以为她是在指点她该怎么带孩子,喂养孩子,丝毫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 樊简的柔软敏感,想的多只是来自已经出现的话题或者危机。 不显山不露水的又有什么好去多想的呢? 樊简的心虽然说是柔软敏感的的,但是她骨子里却是倔强坚强又乐观的。 如果真的只有柔软敏感,那她成长时所受到的不公平只怕都能把她逼出病来。 柔软敏感是她的生长环境造成的,而坚强和乐观是上天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柔软敏感也好,坚强乐观也罢。石真梅的见识和理解程度包括她想对樊简的了解都是极少的, 所以,樊简的反应在她看来就是愚笨。 石真梅在心里轻蔑的叹了口气,心中对樊简的鄙夷更重了些。 店里的生意似乎陷入了瓶颈,有那么几天店里卖出去的货物少的可怜,用顾盛安的话来说就是一天卖出钱的东西得到的利润给一个人吃饱饭都不够。 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没有生意,门可罗雀。深市正值经济高速发展腾飞的好时候,租金,水电,柴米油盐,这些必须支出的硬性几乎每天都在涨。 一家人的开销都靠店里的收入来维持,自家冷清的生意在左右邻居纷至沓来的生意比起来。焦虑和忧心更是成倍的增加。 石真梅细长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两根麻绳,看着每天抱着孩子悠哉游哉的樊简更是觉得哪里都不对。 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话说的更明白些才对。 石真梅趁着樊简抱着刚被哄下睡着的果冻动外面进来的时候的叫住了她。 石真梅在开口前还特意瞄了一眼正坐在电脑前在游戏世界里沉迷厮杀的顾盛安。 确定顾盛安没心也没空更不会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时候,石真梅的心才稍稍定下来一些,饶是这样,她还是没有忘记随手拉上玻璃门。 石真梅的声音低而沉,“小简, 我叫住你呢?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只是想问你一句,把孩子交给我带,你放心吗?” 这一句问的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 樊简看了一眼在怀中安然睡着果冻,心中忽然升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冻她是一直带在身边的,日夜没有离开。石真梅忽然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樊简心中疑云陡起,迷雾大生,没有回答,石真梅讪讪的笑了出来,耷拉的眼皮和细长的眉都透着一种尴尬的算计。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石真梅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黑黄的眼睛看了一眼樊简,又接着说道,“现在孩子也慢慢的长大了。以后的花销也会越来越大,果冻是个男孩子,以后总读书,娶媳妇,还有房子,哪哪不需要花钱啊!”石真梅的尾声拖的长长的,还加了一身悠长的叹息。 樊简坚强乐观也不是缺心眼,石真梅的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樊简如何还不明白?樊简经历过流水线,也坐过办公室,现在还在带着孩子。 工作辛苦,但在工作中的辛苦是一份辛苦一份回报。在家里辛苦,带孩子的辛劳却是付出再多也没有回报,甚至还会被人认为没有创造价值。 现在的石真梅不就是这样认为的吗? 樊简在心里冷笑一声,随即又觉得悲哀,悲哀过后,她又想到除夕之夜的场景和她在看到那坐摇摇欲之的老房子的心情。 是啊,孩子的成长哪里不需要用钱? 石真梅过河拆桥虽然让人恶心, 但有句话却是没有说错的。 男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娶妻的,她不想女孩子到家里来的时候,受到跟她一样的待遇。 她更不想将来果冻最该光荣和风光的时候因为自己家里的原因而从心底里感到自卑。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是樊简为人的准则。也是樊简对自己的要求。 “是,总不能以后果冻带女孩子回来的时候,总不能让她看到的是一座摇摇欲坠的房子,睡的是摇晃不停,狭小还不平的木床。” 石真梅的脸色「唰」的一下难看了下来,细长的眉提着,耷拉的眼角都不禁变的锋利起来。 外翻的嘴唇动了动,石真梅正准备要说什么,到嘴里的话又变了个风向。 黑黄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凝聚在嘴角眉间的那一丝怒气就变成了泫然欲泣。 “是,是不该让女孩子到门上来看到那一幅景象,只是小简,你要明白,家里还没盖房子可不是我们没用,是因为我们爱盛安,我们愿意用一切去帮盛安赌一个明天。 父母爱子女,才会事事帮孩子考虑,我如果不是为了盛安好,我两手一插袖,到处去玩就好了。何苦要费力不讨好的帮你带孩子呢?” 难道石真梅之前不是两手一插袖就到处去玩的吗? 孩子不都是樊简在带,哪怕是在月子里孩子哭闹不止,樊简半个月都没睡好觉的时候,石真梅不也是没有帮忙带孩子吗? 还有,她说什么?帮樊简带孩子?难道孩子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果冻不是顾盛安的儿子? 石真梅现在提出要带果冻的意图其实非常明显,比冬天的时候隔着湖面上结的一层薄冰看水下的鱼还要明显,她只是想樊简出去工作而已。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几天店里的收入锐减,石真梅就开始另辟蹊径了。 第111章 当时承诺 这是没错的,燕子还会居安思危呢! 人当然也要时刻保持清醒,另辟蹊径绝对是没错的。只是这一般都是用在自己的身上,石真梅现在是想在樊简的身上找出路。或者说,她是在「鞭策」樊简前进。 石真梅黑黄的眼睛一转,耷拉的眼皮下闪过一丝锐利,黑黄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睛蒙上了层厚重的水雾。 “我也从来没偷懒过啊,我也是在为了这个家啊,我每天买菜做饭为大家操劳,像一个佣人似的服侍大家,我哪个地方做的还不够好啊?” 石真梅抽了一下鼻子,含着热泪的眼睛将肿胀的眼皮稍稍撑开了些,石真梅的眼里泪含而不掉,眉目间仿佛沉郁了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和悲伤。 石真梅细数着自己买菜做饭的功劳,樊简其实并不敢苟同她说的话。 石真梅是每天都买菜做饭,这不假,一家人的伙食确实是她做的。 樊简认可她的辛苦,但她真的没必要把自己每天买菜做饭当做是在伺候别人。 樊简明白钱的重要性,也知道果冻的成长处处都需要用的钱。 作为母亲,她给自己的儿子花钱是天经地义,无可推卸的。作为一个成年人,她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那是最基本的。 只是她很不认同石真梅的话和态度。服侍这一个词,不应该是出现在家人之间的,而帮她带孩子,石真梅的这两句话暴露了她从心底就没有认可樊简,没有把樊简当着是一家人。甚至,就连果冻也被排除在了外面。 樊简一直没说话,石真梅不住的斜着眼睛看她,“你不要以为是我多么坏,我这还不是在为你们考虑吗?” “我知道。”樊简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她抱着果冻站了起来,“我会出去找工作的,只是我去工作了, 果冻就要多麻烦你了,妈。” 石真梅的眼泪用最快的速度收了回去,黑黄的脸上已经漾起了笑容,外翻的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一家人干嘛要那么见外呢?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话,小简, 你真是太客气太见外了。” 樊简勉强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原来石真梅也知道一家人不用客气和见外的?那她说的「服侍」和「帮你带」又是什么意思呢? 樊简不想和她多做什么争辩。石真梅的这种说法和做法虽然让人不舒服,但她说的还是不错的,樊简也不认为出去工作就是丢人艰难的事。 樊简更是觉得有工作有收入才更让人有成就感。她已经在心里默默的打算该找份什么样的工作。 做公司的文员工作的时间少一些,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果冻,只是深市正值经济腾飞的时候,大量的人才涌入,樊简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数量众多的格子间中占得一席之地。 流水线的工作在樊简看来也并不丢人,只是这样一来,陪伴果冻的时间必定会少许多。 樊简在心里抉择不下,怀中的果冻扭了几下,睁开了眼睛,朝樊简张了张嘴,发出了两声类似「妈妈」喊声。 樊简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将果冻紧紧抱在怀里。 樊简的许多思量和打算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樊简对果冻的依赖。 情感和依赖在樊简看来都是相互的,果冻依赖樊简的照顾,但在心里,樊简又何尝放得下果冻呢? 大人只不过是比小孩更懂得掩藏感情,更懂得怎么取舍罢了。 樊简要出去工作这件事遭到了顾盛安的发对。 他反对并不强烈,但是非常坚定。樊简好奇又懊恼的问道,“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顾盛安反问道,“我说过我要养你的,所以,你为什么要出去工作?” 纵然樊简的心里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但听到顾盛安说的话之后也不禁动摇了几分,嘴角掩饰不住的笑被樊简用力的按下,“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出去赚钱也没什么丢人的。” 顾盛安厚实温暖的手掌握住了樊简的肩膀,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樊简,如山泉水般清澈,如湖水般静的,如海面般广袤的眸子将樊简的身影牢牢的固定在了他的眼里。 “我知道那不丢人,但是我希望你轻松一点,让我来养你,让我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坚定无比的心又动摇了一些,连樊简自己都察觉出来了,自己说话反驳的力量和底气有多么的不足。 “可是……”石真梅说的那些话又被樊简咽回了自己的肚子。 顾盛安在许久之后都没有等到樊简的可是,他似乎也失去了等待了耐心,厚实温暖的手从樊简的肩膀移到她脸上,丰厚的嘴唇落在她的额头和眉间,“没什么可是的,我养你,这是我责任,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二竭。 樊简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决心就被这样被击的溃散。 这样也不错吧!樊简想,结婚是组成一个新家庭,也是两个人相互照顾和扶持。 她带孩子,帮着顾盛安打理生意,也不是对这个家毫无付出。 只要顾盛安认可她的辛苦,看到她的付出,那这个家就会越来越好。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樊简才知道,当时的爱是真的,承诺是也是真的,只是人是会变的,时间是易逝的,社会是残酷的。 会变的人长久的守着一个不会变的承诺,这本身就是愚蠢的。 石真梅不断的用眼神和各种肢体语言催促樊简出去找工作。 樊简是看懂了,也理会到了。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石真梅说起顾盛安对她的承诺。 石真梅便以为是樊简「好吃懒做」「自食其言」,看到樊简的时候,她的慢性选择性的咽喉炎就开始发作了,别别扭扭的咳过不停。 顾盛安在石真梅面前非常明确的说不让樊简出去工作的时候,石真梅的脸色就像是吞了只活苍蝇关在喉咙里似的。她愣了半晌才艰难的挤出一句话,“你高兴就好。” 第112章 柳暗花明1 石真梅因为顾盛安对樊简的承诺,一双眼睛在看着樊简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让人难受的复杂。 羡慕中夹杂着嫉妒,嫉妒中又带着些轻蔑,轻蔑里又包含了一些鄙视。 顾盛安的承诺是让人觉得甜蜜的。 但哪怕是心里的蜜已经溢出来了,樊简却非常清楚,心里头再甜,生活还是在现实的。 石真梅对待樊简的态度是一方面,但店里的经营状况樊简心里是清楚的。再怎么许诺,樊简也不可能真的不需要食用人间烟火。 一个人敢做出保证一是因为他年轻热血不知天高地厚,而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做出承诺一般都是依托其足够的实力。 樊简知道,如果店里的经营状况一直不好,那顾盛安对她的承诺就像是筑在沙子上的城堡。 樊简忧心过后,又为自己的忧心和焦急感到有些奇怪和不齿。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靠自己,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中,她把顾盛安的一切也当成是自己的一切了?这样好像也没错,他们有孩子。 顾盛安的保证固然让樊简安心,但更多的是,她还在是感到焦急。 嘴上不说,并不一定代表心里不担心,心里担心也并不一定要从嘴里说出来。 这是樊简心里的思量,石真梅不知道,一旦樊简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沉沉哀哀的叹息就会被拉到十分的绵长。那感觉就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店里清闲的时候,百多平方的店面就显得有些局促了。一旦顾淮南在家,石真梅就会把果冻抱过去逗弄一番,一旦顾淮安出去了,石真梅就会迫不及待的把果冻塞回樊简的怀里。 刚开始的那一两次,樊简好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次数一多,樊简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对此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心里对石真梅的做法感到累的慌。 店里的清淡生意持续了一周,顾淮南在打牌休闲之余在店里焦急的走来走去。眉心拧了个结,一双深凹下去的眼睛更沉了几分。 石真梅的叹气声拉的更长了些,包裹在那绵长的叹气声中的是对未来的迷惘和对现在的哀愁,那种架势颇有几分像白事上以哭丧为生的然才有的语气。 其实不消说顾淮南和石真梅,就连顾盛安的脸上都有一种对未来的迷惘和不确定。他也将头靠在樊简身上,未语叹先愁。 樊简也是忧心的,但顾盛安靠在樊简身上的时候,那种柔弱的样子和依赖的态度让樊简的心软了下来,她的手指从顾盛安的额头滑到他的脸颊上,捧着他的脸用温柔的口吻安慰道,“别担心,一起都会好的。” 顾盛安拉着樊简的手握在掌心中捏了捏,抬起头看樊简的时候,一双清亮的眼中带着希望期盼。 “真的吗?阿简,你说的是真的吗?” 樊简的心又软了一下,柔软过后就是一片坚定,“当然。” 樊简回答的异常的坚定,但其实她的心里也没底,人的命运到底是触底反弹还是一直降落直到泥潭呢? 又是一个月伊始,朝东开的店门承接了夏日最温暖灿烂的朝阳,但笼罩在这个家庭之上的阴云却并没有散开。 石真梅买完菜之后就往床上一躺,开始叹气之旅。顾淮南在店里晃悠了一圈之后,又钻到店后面的小店里去大牌。顾盛安打开店里,和游戏中的队友在游戏世界相会。 看来他们都找到了舒缓心情的方法,唯一还坚守在自己岗位上的,对账清点货物的,是抱着孩子的樊简。 樊简趁着果冻睡觉,将店里从上到下的清扫了一遍,她想,打扫干净一点, 这样别人进来的时候,看着至少要舒服一些。 夏日的午后,是最疲惫最催人眠的时候,石真梅饭碗一丢,又躺着开始了新一程的叹气之旅。顾淮南的牌友催的紧,顾盛安的队友催的紧。 他们好像是在进行最后的狂欢,唯独樊简抱着果冻坐在原地,坚守城池。 人生到底是触底反弹还是一降再降呢? 樊简不知道,她看着在虚拟世界里往来厮杀的顾盛安,然后转开了眼,目光从店门口滑过的时候,樊简抱着果冻「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来人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长相普通,打扮普通,是那种扔在人堆就像是水滴没入海洋之中的人。 他站在门口并不进来,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在店里不断的梭巡打量着。 看到樊简,他的目光在樊简怀里的果冻身上停留了一会,并没有说话。 樊简匆匆的说了句,“稍等一下。”她抱着果冻快速的走到顾盛安的身边,“你先别打游戏了,店里来人了。” 顾盛安的眉头一皱,盯着电脑屏幕怎么也移不开。 “我这里走不开,你去吧!” 顾盛安扬起手挥了挥,甚至还来不及做任何的指示,他的手指又迫不及待的落在键盘上。 樊简抱着果冻走向那个男人,高瘦的男人看了樊简一眼,嘴巴动了动,又没有说话,眼睛在果冻的身上滑了一下,又移开目光,视线又在店里看了起来。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想了想扬起了笑脸“您好,需要买点什么吗?” 高瘦的男人看了樊简一眼,眼睛又在果冻的划过,又移开了眼睛。 樊简心里一咯噔,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想让顾盛安撇开游戏抱果冻,那是不可能的了。樊简只能把果冻放在婴儿车里,随手抓了个玩具放在他的手里。果冻不哭不闹,这让樊简的心稍稍安定一些。 高瘦的男人看到樊简走过来,果冻已经不在她的怀里,黑框眼睛的背后,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高瘦的男人在店里转了几圈,买了一些防火的器材和办公用具。 樊简将那些东西包好,写下了一张单据递到高瘦的男人面前。 高瘦的男人对了一下,结了账拿着东西走了出去,走到店门边,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返回来将樊简的号码写在单据上。 第113章 柳暗花明2 打牌回来的顾淮南在店里看了一圈,深凹下去的眼睛中闪过疑惑之色,眉毛皱了起来。 他在货架上看了好一会,走路的脚步声就沉了起来。 “咦,家里的东西怎么少了?” 顾淮南的握成了拳头,撑在办公桌上,一双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的顾盛安「恩」了一声,手指在键盘上击打不停。 顾淮南又问了一句,“家里的东西怎么少了?灭火器少了五个,还有办公用纸的那些,也都少了。” 顾盛安这才兄从他精彩纷呈的游戏世界中稍微分出一点心神来应付,“少了?是刚才卖掉了?” “卖了多少?多少钱卖的?”顾淮南紧追不舍的问道。 顾盛安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丰厚的嘴唇抿了抿,回了句“是阿简卖掉的。” 顾淮南看了顾盛安一眼,皱着的眉头拧的更深更紧了些,他收回自己的手抱着胳膊踏着沉重的脚步声往后走去。 樊简让果冻坐在车里,调好了米糊一口一口的往果冻的嘴里送去。顾淮南站在她的背后,把她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爸,有什么事吗?” 顾淮南暼了一眼樊简,紧皱的眉心仿佛在其中刻上了纹路。 “没什么特别的事,刚才店里来人了,东西是你卖掉的?” 樊简点头,将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顾淮南的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嘴角仿佛还带上了冷淡嘲讽又恍然的笑。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的手臂圈的更紧了些。 “灭火器那些,卖的有些贵了,四千克的卖个四十块就好了。” 樊简怔了一下,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店里长卖的价格,四十块不是店里定的价吗? 而且她报价的时候,也问过顾盛安的意见的。樊简放低声音,将她想的说了一遍。 顾淮南紧皱的眉毛扬了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做生意讲究的是随机应变,店里的这几天的生意你没看到吗?这个时候当然要以招徕顾客为主了。 你便宜顾客才会来的,所以我说你这个人做生意不行的,太死板了,做人怎么能这么死板呢?” 樊简的嘴巴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归为平静。顾淮南丢钱那次,他说的话,做的事,突然闯进了樊简的脑海里。他对顾盛安尚且是如此的,更何况是对樊简呢? 一个眼睛都是带着刺的人就算是鸡蛋也能被挑出骨头来,何况是樊简这个大活人? 顾淮南的小气自私,狭隘絮叨她也不是不知道,若是想耳根子清净点,还是少说话为好。 更何况口舌易生是非,顾淮南又是为挑刺儿而来,说的越多,在他的心里就错的越多。 樊简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但顾淮南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更不懂的什么叫做以和为贵。 他见樊简不说话,更是觉得自己有理。 “要是我在家,怎么都得留个联系方式,还有啊,那些办公用具你又是以什么价格卖出去的?” 樊简还未答话,顾淮南又接着自己的话头说道,“你才刚来,有很多事都还不懂,无论什么事,卖什么东西,定什么价,你都要问过我或者盛安才好。” 顾淮南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压的低了些,这似乎才更向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教导。 樊简心有所感,在这一瞬间觉得顾淮南其实是个不错的老人。 如果樊简的眼睛不是及时的捕捉到了在顾淮南脸上划过的防备和不悦。 樊简心中对顾淮南刚升起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失的灰飞烟灭。 防备和不悦,显然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顾淮南的脸上。尤其是顾淮南正在说那几句话的时候。 所以,顾淮南是什么意思呢?觉得樊简越俎代庖了? 还是觉得她独断专行了?难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让樊简把他从牌桌上喊回来吗? 顾淮南心中的泾渭之别一直都在,樊简很清楚,现在看来,樊简清楚的,石真梅更是清楚,所以在果冻腹泻那次她说那样的话就是杀人诛心。 成功的让本来就没有把樊简当自己人的顾淮南在心里对樊简更多了几分防备。 石真梅和顾盛安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都走过来看。樊简什么都没说,顾淮南竹筒倒豆子一个劲的全部说了出来。 顾盛安没有轻拧,“阿简也没卖错啊。不都是这样卖的吗?” 顾淮南的嘴巴张了张,定定无语,过了好一会才合上嘴巴不说话。但他并没有就此停止批判樊简。 在饭桌上,在喝水的时候,在闲谈的时候,在樊简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批判和打击的话就像江河溪流奔腾流动的水一样滔滔不绝。 樊简现在非常能明白《大话西游》中孙悟空在面对喋喋不休的唐僧时的心情。 她理解明白了之后,对石真梅更是佩服。如果是她一辈子都守着这样一个人,不是早死就要发疯,最低也是个神经衰弱。 这件事情顾淮南唠叨了整整三天,而且唠叨的时长和超长待机的手机电池有的一拼。 樊简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同样的错误她能保证自己决定不要犯第二次。 但现在事实告诉她,道德标准只能约束自己,而管不了其它的人。 顾淮南的唠叨最终被一个电话打断。 樊简在听到声音之后马上响起是那天来店里采购的高瘦男人。 高瘦的男人姓方,是一家公司的采购,这次打电话过来,是要帮工厂采购一批办公用具和其它必需的东西。 上次他在店里买的东西用着觉得十分满意,所以像让樊简帮他送一批到厂里去。 樊简的难掩激动心情,却也还稳得住,用笔记下对方要买的东西和他的电话,公司地址,再确认一遍,樊简才挂断电话。 顾淮南这次终于不再唠叨了。他在樊简放下手机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问樊简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简如实说了,顾淮南的嘴角扬了起来,“我早就说了嘛,要多和客户沟通,别人才能第一时间想到你。” 樊简和顾盛安对视了一眼,笑笑没有说话。 顾淮南的事后诸葛亮,出事推别人身上他们都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第114章 疑似人来 顾盛安按照樊简记下的地址找到了工厂去送货。 对方收货爽快,付钱也干脆。 顾盛安送货回来和樊简说到这里,击掌叹道,“和这样的人做生意才好, 如果客户都是这样好打交道的人,那做起生意来就好了许多了。” 顾盛安说完,伸手揉了揉樊简的头发,还在她的头发上印下了一个吻,“阿简,你真的是我的好帮手。” 樊简顺势靠在顾盛安的肩膀上,灯管的白光落在脸上让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若雪一般,如墨的黑发如瀑,丝滑柔软缠在指尖,光落在樊简的脸上造出了一个绝美的剪影,落在樊简那漆黑的眼睛里更增了几分光芒。 盛安曾经和她说过,他们是至亲夫妻,盛安曾经说过,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盛安曾经说过,他们会把家安在深市。 樊简想,有一天,顾盛安说的都会实现,那他们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光明的未来。那时,他们就守着岁月静好,好好的过日子。 如水的眼眸慢慢的闭上,长而 密如扇子般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仿佛不安的蝴蝶,但是下一刻,炙热而丰厚的嘴唇很快就抚慰了这一切。 果冻七个月了,樊简给他买了一辆小推车,只能坐,但胜在十分小巧,推着去哪里都十分方便。 每次樊简带果冻出去的时候,果冻坐累就会扒着车子站起来,一双眼睛灵巧的四处看,一双腿站的直直的,背挺的直直的,白嫩的圆脸上满是严肃,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写满了好奇和认真,就像个在战场上巡视的将军似的。 每次看到他认真严肃的样子,樊简的嘴角就忍不住的扬起了,心头满满涨涨的,说不出的幸福和开心。 店里的生意又慢慢的好了起来,顾盛安每天都在外面送货,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正如顾盛安希望的那样,姓方的采购和顾盛安熟络了之后,给顾盛安介绍了好几个厂子的采购。 顾盛安在帮他介绍的人送过几次货之后,借着过节的名义,给方采购送去了一盒粽子。 方采购投桃报李,又帮顾盛安介绍了几个客户。顾盛安整天早出晚归的,不止送货,有时还需要应酬。 比如,方采购约了几个人晚上出去吃宵夜,忘记了带钱,想到顾盛安的店就在附近,自然也要拉顾盛安一起去喝几杯。 诸如此类的事件不少,顾盛安推脱不掉,再加上和不能和方采购这样的人闹翻,顾盛安每次回来都会和樊简抱怨,但碍于面子和生意,却又不能不去。 樊简也只能轻声安慰,等到顾盛安平静下来之后才对他分析利害,晓以利弊。 樊简也不齿方采购等人的行为,但是人情社会抹不开面子也总是推脱不了这样的事。 不过,让樊简稍稍放心的是,顾盛安虽然会去到KTV,酒吧那样的场合,但在里面发生的事他总是会事无巨细的和樊简说。 家里的生意变好,石真梅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丢掉饭碗看躺在床上,嘴里还哼着歌。 心理宽了,食欲就跟着涨上来了, 石真梅端起饭碗的时候才发现餐桌上的菜差强人意。 石真梅飘悠悠的想,最近店里的生意不错,为什么不能再吃好一点呢? 每天固定的两荤一素增加到三荤两素,时不时的还加个汤。 石真梅拍着自己肚子上一层比一层厚的游泳圈想,可不能亏待自己。心里一开心,石真梅看着樊简顺眼了许多。 未满五十岁的顾淮南一看到店里的生意好起来,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他整天忙着计算收入,将每天收到的钱拿在自己的手里藏好,手里的钞票一厚,顾淮南和别人打牌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底气。 樊简整天在店里的生意,打扫卫生,和带果冻之间打转,忙的就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她很久都没想起过那些热血,高兴,困苦,难过或者开心的日子,和那些引出她这么多情绪的人。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过去的那些欢笑,泪水,快乐,伤心都被时间一一掩埋抚平。 樊简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或者不会再想起来,右下角的动物图标跳动了起来,樊简拿起鼠标点开,是一个加好友的验证消息。樊简看了一眼验证消息,思索了一下便通过了。 “樊简,你好吗?” 能准确的说出自己的名字,还会这样问的,应该是以前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樊简猜的不错,确实是以前的同学。樊简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就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樊简正抱着昏昏欲睡的果冻给他喂奶,眼睛无意的往屏幕上一扫,眼前突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樊简,好久不见,你现在好吗?” 没有任何特殊的称呼,也没有任何过多的修饰,樊简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这个人,是他,就是他了。 女人在力量,速度和对电子的了解程度都比不上男人。但上天是公平的, 给了女人准确又敏锐的第六感。 樊简飞快的点开相册看了一下,在照相机不流行,手机拍照不清晰的时候,留下的照片是极少的。 樊简也没有看到什么能证明他就是他的照片。但是留下的那些文字,樊简只看一眼,就已经在心里肯定他就是他。 樊简的手指无端的颤抖起来,那一句“我很好。”用了足足几分钟才发出去。 他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在手机还只是个通讯工具的时候,他回消息的速度几乎可以说是专门在等樊简的这个回信。 “你很好,那便好。” 短短的六个字,里面承载的意义到底是轻若鸿毛还是重如千钧? 樊简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了。 顾盛安坐在床边跟樊简说今天帮方采购结账的事,说到激动处不禁伸手将樊简捞到自己的怀里,直到他说完了,侧着耳朵等待樊简说话,才发现樊简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拉着老黄色窗帘的西晒窗户。 第115章 疑似人来2 “阿简,你怎么了?” 顾盛安在樊简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温暖厚实的手掌在樊简的身上游走。 樊简提起嘴角笑了一下,敛下眼眸,浅浅的回应了一声,“没什么。” 顾盛安埋头在樊简雪白的脖颈间,鼻端嗅着的是樊简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浓黑柔顺的发丝从他的鼻尖擦过,那一缕青丝带着幽香从他的鼻端一直沁到了心头。 “真的没什么吗?我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顾盛安的声音粗了几分,手指和掌心都开始有规律的揉捏起来。 樊简摇头,一头青丝跟着摆动,如同柔顺的水波轻轻荡漾,“没什么,我没有不高兴。” 温热的鼻息喷在樊简的脖子后,柔软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印下一个个痕迹,樊简动了动,躲避着丰厚柔软的温柔。 顾盛安停下动作,低下头去看侧着脸的樊简,眼中的疑惑又变成了疼惜。手指缠着樊简的发变成了抚摸。 丰厚的嘴唇落在樊简脸上,才发现樊简的僵硬和抗拒。丰厚的红色在柔嫩白皙的肌肤上停留了一会,才快速离开。 “阿简,你怎么了?”顾盛安伸手去拉樊简的手,指间相连,皮肤相触之间,樊简的手指尖是一种濡湿的冰凉。 顾盛安的目光移到樊简的脸上,清亮的眼神试图看穿隐藏在皮肤血肉之下的情绪,他的眼神在樊简的脸上停留许久,樊简敛下的眼眸是一层长而密的睫毛,如扇子一般,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包在其中,也将所有的探视都挡在外面。 顾盛安看了一下,丰厚的嘴唇抿着,将所有的叹息和询问都折进了嘴角。 他放开樊简,让她平躺在床上,樊简眼里的情绪仍然拒绝被人发现,但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脆弱,顾盛安很少用文艺的方式去说话,去形容,但此刻的他却觉得樊简就是一个易碎的瓷器娃娃。 顾盛安伸手去捞樊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如水的青丝在他的身边缠绕,他会沉浸在幽幽香气中,直至进入梦乡。 今天的樊简有些不一样,她靠在顾盛安的肩膀上,如水般柔顺的发丝缠绕在他的身上。 今天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樊简的呼吸声仍是清而浅的,但顾盛安的心头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似的。 顾盛安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帐顶,放开了樊简。 黑凄凄的夜,不冷但是凉却开始在四周流动。顾盛安拉了拉被子,放下手没一会又抬起来帮樊简掖了掖被角。 倾斜着如水秀发的背对着他,顾盛安的眼睛落在那同样黑压压的发上。叹息从抿着的嘴角发了出来。 老黄色的窗帘没有拉拢,夏日清晨那强烈刺眼的光线透过窗户挤挤嚷嚷的拥了进来。窗户下的地上投着一层或深或浅的阴影。 浓黑的秀发在深蓝色的枕面上动了动,长而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樊简睁开了眼睛,对出现在眼前的事物,樊简愣了一会才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但在下一瞬间就被顾盛安按了回去。 “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樊简愣了一下,问道。清醒过来的她很清楚的看到了顾盛安脸上的激动和狂热。 “我知道了。阿简。”顾盛安拉着被子掖在樊简的肩膀下。激动的目光从樊简的脸上移到樊简的肚子上。 樊简的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过了一瞬间又是释然。 顾盛安拉着樊简的手贴在脸上,冰凉的掌心下是温热的肌肤,激动和狂热仿佛从顾盛安的身上直传到了到樊简身上。 “阿简,我们可能又有孩子了。” 顾盛安的话让樊简的嘴巴直接变成了O形。她心里的不安,激动和释然忽然被冰封。 和顾盛安的激动和兴奋不同,樊简在怔了一下之后,从心底生出无限的恐慌。 樊简是第二次来这里,医院妇科的B超室。 上一次,她就是在这里知悉了果冻的存在。而这一次,她又要在这里准备迎接一个新的生命吗? 樊简坐在B超室外等的椅子上,捏着自己的包包带子,手心一片濡湿。 顾盛安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不时的看看宣传画,又看看樊简,他打了一杯热水递到樊简的手里,掐着樊简的手指擦干了樊简掌心的汗水。 “阿简,你很担心吗。” 樊简喝了一杯热水,过快的心跳才慢慢趋于平缓。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樊简的心里闪过一个决定,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顾盛安,顾盛安的眉眼都带着笑意,清亮的眼神更多了几分璀璨的光芒。 樊简心里坚定的想法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她说的脑袋很乱,心里也很乱,心中的想法和思绪就像是猫爪下的线团似的。 顾盛安的兴奋和激动在她的眼前滑过,除夕晚上那如萤火虫光似的灯泡在她眼前出现,她想到了她那座破败的老房子的地面,她现在的心情比老房子的地面还要坑洼。 樊简的心里冷了冷,然后又是一寒。 她又想到了那天去大表姐家拜年时的待遇,冬日里的过堂风虽然冷,但是不及现在这样让樊简感到无法决断。 会是真的吗?果冻在她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就降临到她的肚子里。他的弟妹也会用这样的方式悄然袭来吗? 她会像留下果冻那样坚决留下她吗? 樊简是个成年人,更是一个未满一岁孩子的母亲。只有自己经历过才更能体会到其中的酸甜苦辣。生养孩子要花时间,要花精力,更需要花钱。 果冻一个孩子已经让樊简应接不暇了,如果再来一个,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樊简想到这里,心头打了一个颤,坐在樊简身边的男人丝毫不明白樊简心里的担忧,他搓了搓樊简的手。 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了护士在导诊台喊道,“樊简,3号室。” 樊简拿着自己的单子,硬着头皮走进了B超室。 这件事很快就会有定论,樊简心里的想法摇摆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坚定。 第116章 观赏者与园丁 有些东西,无论你想或者是不想它来,它总会来,并且还是裹挟着一切朝你奔来。比如说是时间。 有些东西,到了时间它自然会来,没到时间,怎么求它都不会来,我们把它称为缘分。 而有些东西,是别人一直期盼的,却也是有些人并不想要的。 相比顾盛安的兴奋激动,樊简的表现平静许多,心里的感受也复杂了许多。 花园里的花开的正好正艳,路过的人,前来观赏的人总是会发出一声声的惊叹,他们震惊于花的娇艳和美丽,但没有人会想到园丁的辛苦。 果冻出生之后,一直都是樊简在带,夜起五次喂奶,日喂几次辅食,再加上果冻偶尔生病,带孩子延医问药,辛苦和受累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担心和心疼。 每次果冻生病,樊简都要跟着瘦几斤。每天不离手的辛劳,把屎把尿,洗衣洗澡。 每一件每一桩都是樊简都不能假手他人,也没有要帮她做。 她从一个爱幻想,爱文字,偶尔会搞一点文艺的女孩变成了一个连自由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的母亲。 顾盛安没有帮过她吗?有的,他也会在送货赚钱和游戏休闲的几丝空隙抱一下果冻,逗弄一下,看着果冻提着粉色的嘴唇吐出音节模糊的,「爸爸」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脸上会露出欣慰又骄傲的神情。 这种时候是有的,但是就这种时候出现的频率和持续时间来看,昙花一现来形容就非常的贴切。 如果说果冻是花园中正在盛开的,可爱娇艳的花朵,那顾盛安就是那个观赏的游客,哦,他和游客当然又有本质的区别,毕竟他曾经撒下了一把种子,也态度坚决肯定的要留下这由种子发出的幼苗。 他以为幼苗是见风就长的,不需要精心呵护。或者说,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樊简应该承担起所有的责任来照顾这颗幼苗。 果冻一个孩子已经让樊简心力交瘁,精疲力尽。如果再来一个,樊简光想想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她掐着包包的带子,强自镇定下来躺在靠近仪器的那张窄小床上。 她双眼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描绘的浅金色美丽花纹装点着雪白的天花板,却无法装点一双空洞的眼。 她在等待命运的审判,掐着包包带子的手指都开始泛白了,也不知是太用力了,还是太害怕了。 医生让樊简起来,去喝点水再进来。樊简呆了一下,命运让结果暂时按下了暂停键,是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吗? 顾盛安一看樊简出去,就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阿简,怎么样了?” 樊简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医生让我待会再进去。” 顾盛安 没有再说话,只是让樊简坐下,他在樊简的身边坐了一下,然后又走到导诊台去问护士,交谈了几句之后,顾盛安又跑回樊简的身边,让樊简在原地等他,他出去买点东西。 顾盛安的速度这次走路的速度比起平时要快许多,樊简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袋子是医院门口便利店的,医院的B超室去便利店有一段距离。 顾盛安从袋子拿出一瓶水递到樊简的面前。樊简喝了一口,将瓶子拿在手里。 顾盛安又打开一瓶奶递到樊简的面前,樊简看了一眼,推开了他的手。 “要不要吃个桔子?”顾盛安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青色的桔子在樊简的眼前晃了晃。 “你喜欢吃的,我刚才尝了一点, 酸中带甜。”顾盛安晃了晃,将桔子往樊简的面前又送了一些。 樊简伸手拿过,却并不剥开。青色的桔子在她的指尖转圈,她的目光也垂落到了桔子上,顾盛安选的不错,这是一个好桔子,圆润的身体,薄薄的果皮,不用剥,樊简都能想到桔肉的饱满和甘甜。 顾盛安说的不错,她是喜欢吃的。只是她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顾盛安是知道她的喜好的,他从前不说,是觉得不必,还是没有机会? 顾盛安拧着眉头问道,“阿简,你怎么不吃。” 在指尖转动的桔子停止了旋转,樊简将桔子递回到顾盛安的手里,“你拿着,我去找医生。” 医院的床窄小,舒适根本谈不上,更不要说医院的床赋予躺在床上的人的心里压力。 医生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单子递到樊简的面前。 樊简呆愣了一下,接过的同时向医生道了声谢。 樊简将包包带子往肩膀上一挂,眼睛无意扫到化验单上的字。包包从肩膀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妇科的诊室,医生的办公桌前,顾盛安拧着眉头,脸色沉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欠他八百万没还似的。 “医生,是不是检查错了,你再帮我开一张单,再检查一次吧!” 女医生的笔在病历本上笔走蛇龙,头也不抬的说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检查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 “那,为什么……”顾盛安踌躇了一下还是低声说了出来,“月事一个多月都没来呢?” “有很多原因会造成推迟,或者间隔的。”医生将病历本递到樊简的手里,樊简的手握住病历本一端的时候,女医生抬眼看了樊简一眼,“才刚生完孩子不到一年,正是辛苦的时候,身体还没恢复,绝对不是再次怀孕的好时候。” 樊简接过本子,轻声朝医生道谢。那声「谢谢」说出来的时候,樊简觉得自己的心里也跟着轻松了下来。 顾盛安的不悦是显而易见的,握着方向盘的他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急躁。樊简只能牢牢的抓住把手,一边温声劝顾盛安慢一点。 石真梅一见樊简回来,就急忙把果冻塞到樊简的手里。顾盛安的脸色难看,石真梅紧接着就问他怎么回事。 顾盛安抿了嘴唇不肯回答,樊简抱着果冻简单的说了一下结果。 石真梅听完之后,嘴角微微扬了一瞬,马上又放了下去。她咳嗽了一声,用十分轻柔的语气劝道,“没事,你和小简现在毕竟还年轻,再等个几年也没事。” 第117章 无处可栖 石真梅的话是如此的通情达理。若是在别人听来,必定是要夸她是一位明白事理的好婆婆。 如果这句话是说在樊简未生果冻之前,樊简必定认为她深明大义,对她感激涕零。 如果不是怀着果冻第一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石真梅给樊简例举了好几个结婚几年没生孩子的女人被离婚,被唾骂的事。 如果石真梅不是因为顾淑丽的几句话就审判还未来到樊简肚子里的孩子的生死。 如果此时的樊简仍是对她认识不深的话,只怕也是要这样认为。 但是现在,石真梅的嘴里说的这样的话,嘴角却是怎么也捺不下去的扬起,耷拉的眼皮都被染上了一层笑意。 顾盛安为此感到十分苦恼,而且还非常的疑惑。 他不止一次的在樊简的面前问,“为什么?” 樊简有些好奇他如此执着于这次的怀孕。 但很快樊简又想明白过来,顾盛安的喜欢和执着并不是因为他多么喜欢孩子,而是喜欢那种被围绕被呼唤被依赖的感觉。 更主要的是,在顾盛安看来,一个孩子是养,两个孩子也是养,还不如一起养大。 他说的轻飘和理所应当,却不明白多养一个孩子,樊简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都是呈几何数在增长的。 在知道没怀孕的时候,樊简是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的。 只是顾盛安如此苦恼,但是让樊简不敢把自己的轻松表现的太明显。 樊简打电话和妈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妈妈也在电话那边长松了口气,甚至带着几分后怕的连说了几声「谢天谢地」。 能让妈妈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樊简的第二个孩子在妈妈看来不是甜蜜,更像是负担。 樊简在跟着笑了几句之后在,心底又无端的生出了些许失落。 她的心头不禁冒出了一个疑问,如果是此时遇到这件事情的是樊明,妈妈还会是这样的态度吗? 这个问题樊简没有多想,妈妈的的声音又从那边传了过来。 “小简, 你有没有问过盛安的爸爸妈妈,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盖房子?” 妈妈的话成功的把樊简问住了。 她在手机这边支吾了好一会,知女莫如母,樊简支吾的,妈妈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你没有问是不是?” 樊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在衣服摩擦,玫红色的衣裳,款式新潮,颜色艳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衣裳,咋一眼看上去,苗条的樊简如一颗挺拔的白扬,细腰和身姿又如杨柳一般,青春气息也像是春天的风中的杨柳枝似的,铺面而来。 但只有身临其中的樊简才明白,这件衣裳料子粗糙,磨的她身上没一会是舒服,稍微出一点汗背上就像是贴了个胶袋似的。 都说从一个人的举止打扮就能看到她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现在的樊简就像是身上的这件衣服一样。远处看着光鲜靓丽,但走的近才发现其中的粗鄙。 真真是一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樊简的声音跟着情绪一起低落下来,“妈,你也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我怎么好问呢?” 手机另一端的妈妈沉默了一会,才接着说道,“说的也是,这样的事,你怎么好问呢?” 樊简的情绪低落,妈妈的情绪好像也跟着低落下来。在听到妈妈的叹气声之后, 樊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好像又让妈妈跟着担心了。樊简第一时间开始反思自己的不对。 她捏着手机小心翼翼的说道,“不是我不想问,其实我也……” 樊简很想向妈妈认个错,但是想了一遍,她又没想出自己错在哪里?想为自己开脱又知道妈妈这是为了她好。 樊简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妈妈开心起来,现在她倒是有些佩服樊明了,无论他惹妈妈生多么大的气,又总是能让妈妈笑出来。 不知道是他的说的话太惹人喜欢,还是他本身就比樊简惹人喜欢。 “我知道。我也不是想为难你。”妈妈打断了樊简的话。说完这句话之后,妈妈又叹了一口气。 樊简的心又被揪了起来,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小很小,她不是一个事事周全的母亲,也不是一个面面俱到的母亲,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害怕会让母亲失望的孩子。 “只是……”妈妈沉吟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了出来,“前几天,我回你外婆家,又遇到你姨妈了,你姨妈说起自己的侄女,很是得意。” 樊简的脑海里顿时冒出了姨妈的脸,以及姨妈那经常挂在那欠丰的脸上薄而尖的嘴唇勾起的笑。 揪着樊简心的手忽然放开,樊简的心落在了地上,然后坠近了深谷。 “妈妈也不是催你,也不是勒令你,只是小简,作为一个母亲,我可以容忍自己比别人差, 别人可以说我没用,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人比下去。 孩子是母亲所有的骄傲,也是母亲所有的依靠。你姨妈向来争强好胜,我都知道,我都能忍,但是她对你没有一点疼惜,如此的轻蔑,妈妈的心里真的很不好受。” 樊简的鼻子酸酸涨涨的,坠落到深谷的心上又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妈妈挂断电话的时候,情绪依旧不高。樊简很想安慰妈妈,但是她又没办法说出口,她自己的情绪也是如此的低落,谁又能安慰得了谁呢? 樊简知道妈妈想要的是什么,一个回家盖房子的日期? 但是这个日期她给不了妈妈,她很明白顾淮南和石真梅现在都没有要回去盖房子的想法。 谎言可以让妈妈暂时高兴一会,但西洋镜迟早会被拆穿。有了希望之后又失望才是最让人绝望。 宁愿清醒的痛苦着,也不要让自己沉浸在编织的美梦中,樊简一直是这样做的,她现在也用这样的方法也对待妈妈了。 樊简握着手机,扭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的香甜的果冻。 妈妈的最后一句话又在樊简的脑海里响起,“小简,现在再生一个孩子是最不明智的行为,难道你想孩子一生下来,连个体面的住处都没有吗?” 第118章 无处可栖2 妈妈的话是犀利的,是现实的,也确实是真的。 想到那坑坑洼洼的地面,如豆大的灯光,暗沉的让樊简担心不知道会从里面钻出什么东西来的麻布帐子。 她一想到那些,她的头皮就开始发麻。去年回去的时候,果冻还是襁褓婴儿,简陋和豪华对他而言如天边的浮云,但是果冻再长大一些呢? 妈妈的话就像是悬在樊简头上的宝剑,是栓在她心上的绳索,是戴在她手上的枷锁。 她无论在别人的面前再如何如何,在妈妈的面前,她只是个害怕让妈妈失望的孩子。 妈妈的话让樊简一夜失眠,第二天做事的时候精力自然是没那么集中,有好几个单据都写错了字,好在樊简发现的早,并没有造成什么钱财方面的损失。 饶是如此,顾淮南仍是在樊简的耳边喋喋不休的说了几十遍。 不是批评她粗心就是说她做事消极懒散。当然,在贬低樊简的时候,自然也忘不了把他自己认真细心的时候拿出来大肆宣扬。 顾淮南起初说的那几遍,樊简先是耐着性子认错,指出了自己的不足,并说自己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但樊简越解释,顾淮南的声音就越高,反驳樊简的理由就越充分,举的例子就越久远牵涉的人就越多。 樊简解释的口干舌燥,顾淮南的兴致就越高。樊简知道了这一点,直接闭上了嘴巴什么都不再说。 顾淮南的啰嗦功夫也确实深厚,樊简沉默不再说一句话之后,他的嘴巴仍旧像机关枪似的「哒哒哒」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来。 樊简被念的头痛,有那么几次,妈妈问她的问题她差点就要对着越说越兴奋的顾淮南问出来。 但是理智还是让她闭上了嘴巴,因为她心里很明白,顾淮南和石真梅虽然应下了她叫的「爸爸妈妈」,但是公公婆婆永远都是公公婆婆。 顾淮南和石真梅没有回去盖房子的意思,樊简也不能去问他们,但是她想,顾盛安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不能去问顾淮南和石真梅,却可以探探顾盛安的口风。 樊简也在心里想,若是觉得盖房子麻烦浪费的时间又长,顾盛安在县城买房子也是可行的。 到时候,她可以让妈妈在县城四处看看。必要的时候可以找在能帮得上忙的亲戚帮忙讲点价。 樊简委婉的把自己的想法和顾盛安说了起来。她想她的设想并不算多么遥远,多么荒唐,人无房就像是鸟无巢浮萍无根似的。 她想顾盛安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比她更能明白其中的滋味。 听完樊简话的顾盛安沉吟看半晌,街边霓虹灯的光彩落在他的眼中也黯淡了色彩,坐在小推车里果冻发出了几声模糊的抱怨,顾盛安将脚边的石子踢出去老远,他的声音才慢慢的响了起来。 “阿简,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没地方住的。” 顾盛安的这个保证虽然让人听起来放心,樊简却没那么容易安心。 他只说让樊简不要担心, 却没有说该怎么才能让她不担心。 住处总是有的,那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再不济还可以回娘家住几天,再不济,再退下去,还可以在县城租房子住。 怎么都不会没房子住,这是当然的! 但是樊简想要的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不是那么好呢!只要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就好了。 顾盛安听完之后反而笑了起来,街边的霓虹灯亮的耀眼,夜色又沉让人心发慌,顾盛安的身体留在让人发慌的黑夜中,笑容却绽在耀眼的霓虹灯下。 他说的话让樊简不知道是该发慌还是该笑,“阿简,我们不是没有住处啊!家里的房子虽然老些,却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家里的老房子?是那主体都摇摇欲坠,地面坑坑洼洼,电灯闪烁如豆的房子吗? 在樊简的记忆中,她还真的没有见过那样的房子,就算不是在深市这样经济高速腾飞的城市,在县城中,那样的房子也属于危房吧? 樊简应该庆幸顾盛安家的房子不在地震频发的地带。否则,她真的害怕某一天早上醒来,自己面对的一堆瓦砾废墟。 樊简定了定心神,“盛安,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换一个住处吗?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果冻也该……” 樊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盛安轻笑一声打断了,“呵。果冻既然是我的儿子,他就应该住在那里,儿不嫌家贫。” 小推车往前疾走了几步,巴掌大小的轮子在地上转动的飞快。 樊简跟着快走几步才追上,她的声音心情如同她现在的脚步一样急切,“盛安,难道你就没想过要让果冻过上更好的生活吗?我不希望果冻将来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感到自卑,在别人的面前的时候总觉得低人一等。” 巴掌大的塑胶轮胎在粗糙的水泥路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一声,樊简跟着顾盛安的脚步停下,樊简去看顾盛安,顾盛安却转开自己的脸,回避着樊简的目光。 “所以,我的家庭让你感到自卑了?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顾盛安的声音是低沉的,一字一句如同锤子一般敲打在樊简的心头,让樊简这颗自从听了妈妈的话就不安的心再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我不是这个意思。”樊简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嘴巴发苦,口干舌燥。 顾盛安转头看向樊简,清亮的眼中掺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阿简,我知道让你跟我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是委屈你了。但是,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任何东西都不是一气呵成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没有多少本事,但是我自己说过的话我都记着的。以后日子好了,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但现在,你不要逼我好吗?” 樊简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近在眼前的顾盛安的脸忽然就模糊了下来。 “盛安,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是想,我们能有一个稳定的还算过得去的居所,这难道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吗?” 第119章 当时今日 樊简不知道自己和顾盛安的谈话能不能算成功。 樊简向顾盛安说了自己的不安和焦虑,妈妈的催促和担忧。这些是她这几天一直埋藏在心底的。 她是不想让妈妈失望的孩子。有时不需要妈妈的责备,只需要妈妈微蹙着眉的一个失望的眼神就能让她的心里生出无限的恐慌。 也许就是因为从小到大极少得到妈妈的赞扬,所以才养成了她尽力将每件事做到最好,至少不要让妈妈失望和生气。 樊简坐在街心公园花坛边上,有些无助的抱着自己的双腿,纵然是在夜晚,纵然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樊简仍然将头半埋在手臂里,眼泪也落的隐忍。 顾盛安的手搭在小推车的扶手上,低垂着头看樊简,果冻在推车里不时的站起来要樊简抱,顾盛安抱住果冻坐在了樊简的身边,伸手捻去樊简脸上的泪水。 樊简是个不想让妈妈失望的孩子,而顾盛安,却是个不想让妈妈为难的孩子。 他安抚樊简让樊简安心的话就是那几句,他的保证和承诺做的十分充足,但对于什么时候盖房子,他还是没有一个肯定的想法,至于买房子,他并不是没有这种想法,只是钱包跟不上,一切都是枉然。 顾盛安拉着樊简从地上起来,温暖细腻的指腹将樊简脸上的泪水尽数擦干。 “我们回去吧!别让爸妈看出来你哭过,免得让他们担心。” 樊简收起最后一滴眼泪,吸了一下鼻子,奋力朝顾盛安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我知道了。” 顾盛安的话樊简不想原原本本的转达给妈妈。妈妈听到这样的答案的反应就是那几种,失望是肯定的,失望过后追问什么时候买,准备买在哪里,那才更是妈妈的性格。 樊简的心里也有些失望,但是骨子里的坚强乐观让她觉得看到了新的希望。 顾盛安还是有这种想法的。只要有这种想法,那就是好的。 樊简想,只要她一直只要期待,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梦想就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樊简开始更忙了,在带果冻卖货看店之余,她就想着该怎么朝自己梦想中的方向奋斗。 她的思想和知识如同正在寻找注入汪洋大海口的溪流,不能说她没有自己的思想,但是她也没有太宏伟太辽阔的思想。 父母从小到大给樊简的教育是责任负担多过关爱。他们好像立志要把她教育成一个甘于奉献,专门为亲人,丝毫不为自己的人。 二十余年固定的教育也固定了樊简的思想。 所受的教育不能多也不少的她总结出来一个在她看起来周全有效的方法, 要让顾盛安的钱包慢慢达到可以买房的厚度,就在于开源和节流。 节流省下的都是小钱,而且家里也没有人有不必要奢侈的支出。衣食住行都是不能省的太过的。 那便只有多开源了,樊简开始给每一个到店里的人发顾盛安的名片,并用自己那储存不多,翻来覆去几句话拉近着人与人之间的亲近。 那些人多数会接下樊简递过去的名片,但是最终会有多少人发展成顾盛安的顾客,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就好像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但除此之外,樊简还真想不到好的办法。 闲下来的时候,樊简也会想一些事。 有时点开电脑右下角的图标,好友那一栏就会出现那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樊简不是不知道。相反,她是太知道了,但是她没有找到一个最合适他的称呼。 所以,她更愿意用「那个人」去称呼他。 自从那次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之后,樊简和他之间再无沟通。 甚至那代表了过去的记忆,心情的储存罐的星标空间,樊简也从未点开看过,同样的,他也没有看过樊简的。 静下来的时候,樊简也在心里问过自己,她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一点都不想知道吗?她到现在仍然清楚的知道记得,妈妈的逼迫和眼泪纵然让她妥协,但表姐带来的消息才是扎在樊简心上最致命最疼的一刀。 诚然,樊简不能要求他为自己做些什么,承诺些什么,其实说到底,扒开那层流动在他们之间暗暗涌动的情绪,暴露别人的视线中的,留在所有人心中的,他们有着最纯净最普通的关系——同学。 樊简有什么理由要求他为自己做些什么呢?保留些什么呢? 同样的,樊简不是也没能为他做些什么,保留些什么吗? 樊简转头看了一眼在婴儿车上熟睡的果冻,心中一暖同时又是一酸,不要说她现在有夫有子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就是当初她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他不是让陈容跟她说了吗?她早就失去了这种可能了。 樊简想到这里,目光无限温柔的投在果冻的身上,她伸出手去摸了摸果冻熟睡的小脸,掌心下温暖细腻的皮肤充实着她的掌心,也温暖了她的心灵,只有触摸到这样的温暖,她才觉得自己是拥有了什么。 樊简的出神被敲击桌子的声音打断,樊简抬起头,办公前站立的女人闯进樊简的眼帘。 她看起来跟樊简差不多高,但是身体的重量和宽度却是樊简拍马不及的。 她的两鬓已经蒙上了一层白霜,但脸上却没多少皱纹,一双眼睛满布着沧桑却并不浑浊,炯炯发亮中又带着一丝透察人心的事故和算计。 她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碎花长裙,若是樊简穿来,必定是空空荡荡的,但是穿在她的身上,却是撑的恰到好处。 她脚上穿着一双半新不旧的拖鞋,腰间挂着一有些破旧的腰包。 在樊简看到她之后,她的嘴角带着微笑在店里四处看了起来。 樊简跟在她的后面,也不说话,她的目光垂在地上,追逐着这位新到店里的女顾客的脚后跟。 和她几乎没有皱纹的脸比起来,她的一双脚可谓是历尽了沧桑。 脚后跟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大大小小的细纹将她的脚后跟包裹的严严实实。 第120章 瞌睡枕头 樊简的心中有了对这个女人认知的雏形。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打量分析,那个女人已经转过了身体。 那双明亮却带着沧桑和事故的眼睛扫了樊简一眼,菱形的朱红嘴唇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圆中带着些许方的下巴微微一扬。 “你不用跟着我,我需要什么会自己拿的,拿好了自然会去结账的。” 那如霜白的两鬓,很容易就会让别人相信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但她那光滑白净的皮肤又让人觉得她不过二十七八。 樊简不知道应该把她的称呼定位为「阿姨」还是姐姐。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帮你介绍一下。” 女人听到樊简这样说,微扬的下巴放下来了些,但那一双精明事故的眼中更增了几分戏谑。 “那好吧!” 那个女人买的东西并不多,一打橡胶手套,一盒口罩,一卷保鲜膜。 站在收银台结账的女人扫了一眼正在婴儿车上酣睡的果冻,朱红嘴唇露出了一丝笑意,“真是个可爱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啊?” 樊简将找回的钱递回到她面前,跟着回答道,“男孩。” 女人眼中的精明和事故变成了柔软的憧憬,菱形嘴角的锋利嘴角似乎也柔和了下来,“男孩好。长的这么可爱精致的男孩更是好。” 樊简跟着笑了起来,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淡淡的防备。她们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交情浅是自然,既是交浅,何必言深呢? 朱红色的嘴唇微微抿了抿,女人眼中的柔软和憧憬又顿时消失不见,眼中的精明计算又回来了。 她拎起放在桌上的袋子,淡而漠的朝樊简说了一声,“先走了。” 直到女人的消失在了店的拐角,樊简才想起来没有留一张顾盛安的名片给她。也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 正在懊恼的时候,樊简扫了一眼在婴儿车中安睡的果冻,懊恼就变成了释怀,继而感到庆幸。 顾盛安的劳保用品店就开在深市这座边缘小镇的大马路上,每天从马路上经过行人皆是匆匆的,车辆更像是在马路中的疾驰的风景。谁会遇上谁,发生一些什么样的故事? 店里来往的人和生意也是匆匆,有些人是店里的熟客,买的货物也不在少数。 对于这些人,樊简只要看到他们的脸,就能准确的说出他们在店里购买过些什么东西,最常用的是什么。 这是公事,对待公事一丝不苟的樊简其实对那些人的私事一无所知。 其实也不必知道,他们的交集不过只在于买卖二字上,若是交集牵扯太多,是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徒增许多烦恼的。 入秋的深市并没有增添一丝凉爽,反而更多了几分闷热。 吊扇底下的果冻挥舞着双手指向门口,粉色的嘴唇轻张着,咿咿呀呀的。 额头柔软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粘在额上,他白嫩的小手却只顾着在空中挥舞着。 知子莫如母。秋天的燥挤压着大地,店铺里的几个风扇转不停,也没有挥开燥压下 闷和热。 夜风中带着一丝久违的凉爽,一只脚支着一只脚蜷在椅子里果冻也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风。 樊简推着果冻往街心公园走,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上了年纪的大妈,炎热和年纪阻挡不了她们对舞蹈的喜爱和热情, 个个都穿着花里胡哨的服装,扭腰摆胯的在广场上舞动着身躯。 果冻也在跟着咿咿呀呀起来,樊简将果冻动推车里抱出来,脚步有些匆忙的离开了广场。 公园的一角是一家奶茶店,樊简抱着果冻走了过去,在一个露天不甚明亮的位置上坐下,樊简咽了咽口水,拒绝了奶茶的诱惑,拿起果冻的学饮杯来喝了一口水。 她现在必须要节省下所有不必要的开支,让顾盛安能和他的打算近一些,再近一些。 果冻看到樊简拿他的杯子喝水在,有些生气的撅着粉色的小嘴伸出手来抓,樊简逗弄了果冻一下,就听到旁边的椅子脚在大理石地板上快速的划过,发出一声刺耳的「嚓啦」声。 这种声音最是让樊简牙酸,她忍不住扭头去看了一眼。 只见那是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梳着苍蝇能在头上滑翔的大背头,斜斜的坐在椅子里,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着。 樊简不是那种喜欢偷听别人讲话的人,那些交谈之所以入耳,一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二则是因为他们谈论的声音实在太大。 樊简听了一会,皱着眉头从椅子上起来,抱着果冻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将果冻放在推车里,推着车子调了个头,直接往那一桌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桌前走去。 烟火落在樊简的脚前,过了一会,弹烟火的男子才慢慢转头,看到樊简之后,他先是一惊,手和脚都不由得的往身前缩去,直到看清樊简只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才放下手脚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樊简咳嗽了一声,手指绞着自己的衣摆,半晌才说道,“我刚才听到你们的谈话,你们是卖房子的是吧?能留一个你们的名片给我吗?” 大约是樊简说的太急了,年轻的男子有些不确定的问,“什么?” 樊简又重复了一次,年轻男子的目光在同伴的脸上梭巡了一圈,收到了几个不怀好意的挤眉弄眼,他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才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递到樊简的面前。 “谢谢。”樊简拿着名片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知道做每一件事都不简单,要买房更不是脑袋发热,拿出钱包一掏钱就能买的。她必须要做充足的准备。 樊简拿着那张名片,从包里拿出那只小巧的手机,摁亮屏幕,在那三寸大的手机屏幕里输下这个陌生的号码。 做完这一切,樊简长舒了一口气。买房子不像是买菜那么简单,不是身经百战的熟士便需要找一个中间人。 看来,这真是瞌睡中送来的枕头。 第121章 当头一棒 樊简深觉自己已经在买房这件事上跨出一大步了。 有了这个中间人,她就能大致知道深市如今的房价,房屋买卖的政策。 不再想之前一样,两眼一抹黑,只知道自己要买房子,可是去什么地方买,买什么样的,房子多少钱一个平方,又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在手机仅作为通讯工具时,在深市的正版书店和盗版书店遍地开花时,要获得信息的方式并不算多。 樊简觉得自己算是摸到了一点门径。 当天晚上,樊简兴致勃勃的和顾盛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顾盛安将弄脏的衣服丢到正在洗衣服的樊简面前。 两条浓眉拧的像两条毛毛虫,“你说是在公园遇到的人,给你的。” 顾盛安的语气中满是防备和不悦,有那么一刻樊简以为顾盛安被顾淮南上了身。 但得到新门径的喜悦让樊简无暇顾及顾盛安的这小小的情绪,“是啊,盛安,我想,如果有好的房源,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樊简低头搓着衣服,盆里的泡泡堆的很高,樊简一双白皙的浸在水中,樊简的笑落在顾盛安的眼里反而让他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樊简的手在泡泡水里搓了几下,然后缓慢的停了下来,“盛安,怎么了?” 顾盛安的眼神让樊简的内心有些不安,樊简没有想过,当那双清亮的眼神中含着怀疑的时候,会是那样的伤人。 “盛安,你怎么了?” 樊简又问了一句,顾盛安眼中的怀疑开始变的复杂。 坐在床沿的顾盛安一直用眼神审视着蹲在地上洗衣服的樊简,几米的距离足够他看清樊简在干什么,也能够看清樊简脸上的情绪,但他却看不清樊简眼里的情绪。 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不知道是他眼中的情绪太多,所以看不到樊简的情绪,还是樊简的复杂影响了他的判断? 过了半晌,顾盛安才低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声音中包含了一丝细不可察的苦恼和微微的尴尬。 “阿简,我们到底不是深市的人,家里有我们自己的宅基地,我们回家盖的房子,才是真正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樊简低头,白皙的手在盆里搓着脏衣服,堆积的高出盆面的泡泡被挤出了盆子,堆积如云的泡泡在地上快速的坍塌,然后消失不见。 盆里的泡泡似乎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不需要被挤出盆外,就开始在盆里快速的分解消失。 樊简突然快速的抬头,一双眼中不知什么时候酝出了满眼的热泪。 “盛安, 其实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在深市买房是不是?回家盖房子,那是什么时候呢?其实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不是?” 躺在床上的顾盛安翻身坐起,握着手机他满脸写着惊愕和逃避。 樊简没有得到回答,低下头去搓盆里的衣服,含在眼里的热泪「吧嗒」一声掉进了盆里。樊简突然无力的停下搓衣服的手。 以前顾盛安给了她一个目标,一个可能,一个在深市安家的希望。 她可以为了这个目标省吃俭用,想尽办法多揽一点生意。但是现在,顾盛安却告诉她,那个目标根本就是假的,那个可能根本就是不可能,那个希望其实是他编织出来的谎言。 樊简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省吃俭用相当的可笑,所谓的开源节流其实就是一场独角戏。 樊简一个人在台上唱着戏,石真梅和顾淮南在台下冷眼的看着,在心里嘲笑着,而现在这个冷眼看戏的人还包括她的枕边人,曾经口口声声对她说,“他们是恩爱夫妻是,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亲密的人。” 原来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戏,有时还煞有介事的在旁边鼓掌加油。 樊简以为他们是朝一个方向努力,却没想到顾盛安只是要一个不用花钱的劳动力。 顾盛安的看着樊简,视线又低垂落在地上,目光是逃避的,辩解的声音也是无力的。 “阿简,其实我也想过了,我们现在也不一定要盖房子,其实你仔细想想,回去也住不了几天,我们还不如,顾盛安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还不如,我们多赚点钱,将生意做大一点。到那个时候,我们在什么地方安家不可以呢?」” 顾盛安说到这里,脸上透着一种对未来的期望。他将目光移到樊简的脸上,试图用自己对未来的期许去感染樊简,让樊简能一起加到这场对未来期许的狂想之中。 但刚看透来源节流只是一场戏,顾盛安的许诺兑现的日期其实遥遥无期的,顾盛安的逃避如同重棒,当头朝樊简打下,让以为快要接近目标的她,发现自己的努力奔跑是一场笑话的时候,樊简怎么还会被顾盛安的三言两语打动,沉溺在对未来的想象中? 顾盛安没有得到樊简的肯定,狂想中的城堡因为乏人支持,似乎变的有些支离破碎。他收起对未来的幻想,终于肯回到现实当中。 “阿简,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家,但我们现在不是有家吗?你不要着急,该有的,我们迟早都会有。” 「呵」樊简轻笑一声,盆中浮在水面上的泡沫开始消散。樊简的心头突然涌出无限的悲凉,盆里的泡沫有一个承载的物体尚且逃避不了消失的命运。 她是一个人,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她要求一个住处,难道这都有错?没有固定的居所,人又该如何安置? “迟早都会有的?”樊简站起身来,看着盆里的脏衣服,她突然感到一阵厌倦。 她慢慢的走出浴室,声音和脚步一样放的慢慢的。“那你告诉我,这个迟早,有多迟,又有多早?” 顾盛安站在床边,对美好未来期许的消亡让他对现实感到更加的懊恼。 他踩着拖着在床边转了几圈,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暴躁而又无奈。 “迟早,迟早,我又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这样的得理不饶人?” 第121章 还有什么? 得理不饶人?这一年多的辛劳付出,步步打算,样样节俭,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盆子里的泡泡在空中绽放然后又破裂,消失。泡沫底下是一盆脏污的水,谁能想到五彩斑斓,纯洁灿烂的泡泡是由这样的一盆污水生出来的? 是了,生活的本质不就是如此吗?张大才女曾经说过,生活就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别人身上的虱子尚且有华丽的袍子来遮挡,樊简的狼狈和尴尬是明晃晃的暴露在众人的面前。别人若是可笑,樊简却是可悲。 樊简站起来,连手上的泡泡都来不及冲干净,就大步走到床边坐下,被子往身上一拉,侧过身体不再理顾盛安。 樊简能明显的感觉到旁边的床垫往下一沉,从顾盛安身上散发出来微咸中带着一种独特的个人气息的味道从旁边不断的传了过来。 但顾盛安的肢体好像守着一条分明的线,气息是混杂的,但是肢体却是泾渭分明的。 樊简伸手摸了一下果冻的脑袋,往果冻的身边挪进了些。既然顾盛安想要一个泾渭分明,那她就给他一个足够宽的空间。 一米五的床睡三个人,就让出一半给顾盛安睡,让他保持他的泾渭分明。 凹陷又往樊简的身边欺进了些,那种气息充盈的樊简的满鼻都是,但分明的那一条线仍是分明的。 叹气声幽而长在枕边响起,枕头跟着不安定起来,老旧的床垫不是发出一声酸过一声的呻吟。在床垫上辗转迟疑的不知是妥协还是坚持。 樊简的脸转了一下,然后用更快的速度转到果冻的脸前,心中堵着的一口气不知道应该称之为失望还是愤怒。 喷出的气息开始在空中交汇,樊简和顾盛安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他们舒展的肢体都各自坚守着自己的防线,他们用各自的态度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拉锯。 身边的床垫的压力消失,拖沓的脚步走向浴室的方向,刷子在和牛仔裤摩擦发出的声音樊简是最熟悉的,这一年多来,顾盛安的每件衣服都是经过她的手。伴随着刷子声, 还有几声悠长又无奈的叹息。 顾盛安做完一切,坐在床边的时候,还是往樊简的身前凑近了些。 他抓住樊简的肩膀摇了摇,“去把手洗干净,洗衣粉粘在手上的滋味不舒服。” 樊简卸了卸肩膀,转过头将身子侧的更偏了些。 顾盛安又叹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啪」的一声将灯关掉,拉过被子盖过头顶,将一腔叹息和一心劝慰都闷在了被子里。 身边是空空的,没有一丝暖意,初秋清晨的微凉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似乎要把身上的最后一丝温暖剥夺。 樊简从床上下来,坐在沁着微凉的床沿上,樊简在床沿呆坐了一会,然后才起身去洗漱。 凉水从睫毛上落下,眼睛的清醒被凉水唤醒,双手落在水中,手指比平时看上去更多了白嫩和纤细,圈在中指上的白金戒指添了几分隐约的陈旧。 樊简将手从水里拿出来,纤细瘦小的戒指圈在不算纤细的手指上,暗沉的白和柔嫩的比起来,戒指既不出彩,也显得十分小气。 樊简蹲在地上想了一会,当时的她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个戒指的? 是因为石真梅看中了它的低廉的价格从旁鼓动的原因还是因为当时它躺在玻璃柜里,周围耀眼的灯光给了它闪亮的光芒。 也许是,也许都不是,樊简会同意,也许当时她的心里只想着要帮顾盛安省一点钱。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在顾淮南,石真梅,甚至顾盛安的眼里,她收下这不匹配的三金就是一种放弃了婚礼和一切该有的权益的妥协。 她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是因为几样贵一点,和奢华精美丝毫不搭边的首饰让自己落到那样一个境地? 那这个戒指,对樊简来说,和枷锁镣铐有什么区别? 樊简伸手要摘,她的手指并不纤细,尤其是指关节,骨头粗硬,关节皮肤又皱,戒指戴在樊简手上之后,樊简一直怕它掉,总是会不经意间用手指将它压的更小。 樊简因为这几个小东西,妥协了该该妥协的,不该妥协的,如果把戒指都丢掉了,那么她还有什么呢?还剩下什么呢? 樊简不时的把戒圈压小,如今要取戒指的时候才发现,戴着戒指的地方皮肤已经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白,戒圈常驻的手指根部,已经比另一只手的手指小了一圈。 樊简又取了一下,粗硬的手指关节又一次的阻挠的樊简的动作。 樊简试了几次,越到最后越觉得无力。手指关节因为樊简的方式不对,指侧已经开始泛红,带着一种火辣辣的疼。 樊简的手无力的落回到盆子里,盆子里的水泛起一阵涟漪,清亮的水让手指上暗沉的戒指增了几分闪亮。 樊简抱着果冻去店里,顾盛安刚送货回来,额头上浮着一层汗水,身上的衣裳汗水打湿,贴在背上,深蓝色的衣裳上留着长短不一,纵横交错的白色汗渍。 顾盛安看到樊简,声音生硬而低的和樊简打了个招呼,“你下来了?果冻醒了吗?” 樊简轻浅的应了一声,“嗯。” 樊简抱着果冻,回到租房里给顾盛安找了一件替换的衣裳,樊简拿着递到顾盛安的面前,没有说话,顾盛安把衣裳接了过去,也没有说话。换下身上的衣裳递给樊简。 他们两人好像是在演一场无声的电影。不需要交流沟通,却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樊简说不上这样有什么好,但是想想又觉得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好。 樊简要求的只是一个固定的居所,这实在不能说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可是顾盛安的态度却是让樊简失望,与其说出来你不让我不让的争吵,还不如彼此沉默,留更多的思考的空间给彼此。 樊简和顾盛安的的沉默自然也引起了同在一个屋檐下顾淮南和石真梅的注意。 第121章 两军对峙 石真梅趁着顾盛安出去送货的时候将樊简拉到一边。 “樊简,你跟我说说,你和盛安出什么事了?” 石真梅叉着手,眼皮耷拉的看着地面,声音低而沉。樊简的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别扭的压力。 她对自己的道德准则一直以来都非常严格。在别人背后说坏话不是她的风格,更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和顾盛安发出的一些不愉快和龃龉,樊简从未向任何人谈起,包括一直担心她在在电话里不止一次的追问过她如今的生活状况的妈妈。 樊简想,无论她和顾盛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说起来都是他们之间的问题,别人介入,其实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还会引发一些不好的后果。 世界上有些事是掩盖不住的一个是贫穷,一个是咳嗽。樊简觉得,应该还要加上一样——态度。 樊简和顾盛安之间虽然没发生什么剧烈的争吵,更没有急赤白脸,只是他们的联系和沟通骤降,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冰雪蒙在了他们之间。 疏离和淡漠就像是一柄看不见刀锋却锐利的刀,不知是要把樊简和顾盛安屠戮还是要将他们分离。 樊简垂眸,低声道,“没什么。” 石真梅的眼睛顿时怀疑的竖起,细长的两条眉毛就吊了起来,耷拉的眼皮得到舒展,如同一张张开的网,樊简的心里不由得的咯蹬了一下。 “没有吗?樊简,你当这么多年我都是吃白饭过来的吗?” 石真梅的话语中带了几分威严,樊简却有些想笑,石真梅这么多年来吃的不是白米饭吗? “真的没什么,妈。” 樊简低声说道,再想笑,再觉得好笑,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笑的时候。 “没什么?”吊起的眉毛又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似的往下塌去,但是很快又扬了起来。并且是比上一次扬的更高。 “樊简,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是长辈一样来尊重?” 石真梅外翻的嘴唇一抿,老红色的嘴唇外形是一条不规则的线,凸而外翻,让樊简想到了张嘴吐泡泡的蚌。 只是樊简却一点都不想笑,石真梅找到了对付樊简的最好的武器。 “妈,我既然叫你一声「妈」,当然在心里当你是长辈。” 这个答案看起来让石真梅颇为满意,细长的眉毛和额顶的距离更短了些,圆的分不清和脖子连在一起的下巴也微微的仰了起来。 “好,听你这么说,我就满意了,那我问你什么,你想必不会瞒我不敢欺骗我咯?” 看来石真梅是不问个水落石出不罢休了。樊简有些苦恼,更有些头疼。 上次果冻生病时发生的事又浮现在眼前,石真梅的咄咄逼人,顾淮南的狭隘偏私,以及顾盛安的袖手旁观。 夫妻再怎么争吵都不过是暂时分成两个战壕的势均力敌。 而一旦夫妻以外的任何人介入这场势均力敌的争吵,都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上一次的樊简一个人对抗石真梅和顾淮南夫妇。这一次,以顾淮南和石真梅护犊子又排外,还只见别人短处的尿性,那对于樊简来说,就是在孤军奋战。 “我问你,你和盛安是怎么了?闹了什么矛盾了?我们家有哪里亏待你了吗?让你这几天都拉着一张脸?” 撑开了耷拉眼皮的石真梅,一双黑黄的眼睛瞪着樊简,声音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低,但其中包含的情绪和重量无一不是沉重无比,外翻的嘴唇因为说话更向外翻了几分,其宽度再配上她瞪大眼睛的样子,让樊简以为石真梅是想把她吃掉。 石真梅的样子虽然不好看,但樊简早就知道她并非慈祥之人,如今她只不过是在樊简的面前露出了自己本来的狰狞面目罢了。 樊简低头,眼前不禁又出现了那座摇摇欲之的老房子的景象。现在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踏足的勇气。 “我们其实也没说什么。”樊简抬起头,石真梅的眉毛又往上扬了一分,瞪大的眼睛肿写满了不悦。 “我们只是在说房子的事。我想家里的房子是不是要重新盖一下,家里的床实在是太小了,果冻晚上睡觉总喜欢翻身,那么小的床,只怕是睡不下三个人。” 石真梅扬的高高的眉顿时就塌了下去,耷拉的眼皮重重垂下,将眼中的凌厉气势压的不剩分毫。 石真梅的声音呐呐的,“盖房子的事……”她咳嗽了一声,似乎想重新找回刚才的感觉,试图将细长的眉毛再一次的提起来, 但耷拉的眼皮却是再怎么也撑不开了。 “这个,房子是一定要盖的,不光你,就是我们自己也是要住的啊。” 石真梅的话说的是明明白白,樊简是樊简,石真梅和顾淮南顾盛安是一体的。“你是你,我们是我们。” 瞧。石真梅分的多清楚啊! 樊简的心头涌上了一股悲哀和苍凉。不浓,也不多,带给樊简的伤也不算大,就像是南国最阴冷最凛冽的风在心头刮出一个口子,不会流血,却足够疼痛。 “是,既然是要盖,那准备什么时候盖呢?” 樊简笑着,眼中却看不懂一点笑意,足够疼痛的伤口从心口蔓延到了眼睛,“就像是生孩子一样,虽然是有一个预产期,可总要确定是哪一天要生。” 石真梅外翻的嘴角扯着,过了好一会才点头,道,“是,确实是要确定一个日期,只是你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了,你也知道,这哪天生固然是要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怀着到了时间才能生啊!” 最后一句话的尾声被拖的长长的,石真梅耷拉的眼皮又开始舒展,看来她是找到了一个新的支撑点。 “你也是生过孩子的人。”这个就是石真梅新的支撑点吧? 就是因着这一点, 石真梅就抓住了樊简的弱点。石真梅的说法和做法真是让人不得不击掌赞叹一声——卑鄙。 石真梅有些得意的看着脸色苍白下去的樊简,樊简却在她那得意的目光中抬起头来。 第122章 疑神疑鬼 石真梅看到樊简脸色的那一刹那,刚舒展开的眼皮马上又耷拉了下来。 樊简的脸色虽然有些白,但眼神并不慌,反而带着一种从未出现在她眼中的笃定和自信。 “我也是妈妈,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才更明白,绝对不要让自己的孩子太输于别人的孩子。若是差距太大,导致孩子自卑,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怎么是好?” 石真梅的嘴巴张了张,外翻的嘴唇此时看上去极像是一只打开的蚌。 过了一会,石真梅才收起那有些吓人的轮廓,呐呐的笑了一声,接着才说道,“你说的是在,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你自然是好的,那你就多努力努力。” 樊简的目光一动,有时刻意说起,还不如顺水推舟来的顺理成章。 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又是石真梅挑起的头,樊简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呢? 石真梅不是想知道她和顾盛安闹别扭的原因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和顾盛安闹的别扭有关。 “那是自然,其实我也想过了,也不是非要在家里盖房子不可。” 樊简的话刚说到一半,石真梅的脸上就露出了带着些轻蔑的神情,但是樊简说的话确实让她松了一口气,轻蔑很快就被窃喜取代,石真梅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早盖房子,我们都在外面,就过年回去住那么几天,盖的再好也是浪费了。” “是啊, 还不如在县城买套房子,既省了时间, 也省了许多不必要的花费,在县城买什么做什么都方便些。” 石真梅的笑又僵在脸上,半晌才从喉咙里扯出几个字,“在 县 城 买房?” 过了一会,她才找回她原有的语气,用一种鄙夷和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嗨,那在县城买房不是和盖房子是一样的吗?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天。” 说完之后,她还伸手翘着兰花指去抓了抓后脑勺的发,耷拉眼皮下的眼角半闭着往樊简的身上刮过。 “也确实是这样。”樊简点头,“毕竟我们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在深市。” 石真梅睁开眼睛,仿佛将深市秋日的凉意都装在眼中,她看着樊简的眼中带笑,也往外渗着透心的凉,“可不是这样嘛!” “所以,我就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房子买在深市呢?这样,我们一年到头就都能住了。” “啊。”石真梅如同被定住了一般,长大的嘴用了好一会才合上。“这,简直是太异想天开了。” “妈,你说做一件事要想到才去做,还是先做着,之后再慢慢的想呢?”石真梅被问住了,呐呐的好一会没说话。 “如果连想都不敢想的话,又该怎么去做呢?” 顾盛安的思想还真是受了石真梅的熏陶,樊简知道自己说到这里,已经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顾盛安不会哄人,每次在樊简情绪不好的时候,他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 「不要生气了……」「别生气了。」以前尚且可以说他是不知道樊简为什么情绪不佳,不知道从何安慰。 但是这次他知道樊简为什么生气,却没有过来安慰,甚至连翻来覆去的那几句也不再说了。 不知道他是说倦了,还是他知道要对症下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药,所以干脆就不安慰也不解释。 看破顾盛安的给的希望其实是一个谎言的时候,樊简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伤心难过。 她想过要哭要闹,或者用一些更无赖的办法来闹。但那些闹的办法刚在樊简的脑海里冒出一点苗头,樊简自己都觉得太好笑也太讨厌了些。 至于哭,她也不是没有流过眼泪, 有好几个晚上,她想到自己嫁给顾盛安之后受的委屈,流的眼泪将深蓝色的枕面打的湿透,但和她同床共枕,睡在她身边的男人却一无所知,睡的酣然。 为一个人流的眼泪是有限的。而且,一个不心疼你眼泪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再为他流泪。 很少会犯两次相同错误的樊简已经在这个坑里跌倒了这么多次,自然要爬起来,再也不能掉进这个坑了。 更何况,坚强和乐观是刻在樊简骨子里的东西。她自己也是最能开解自己的。顾盛安的安不安慰,在樊简想开之后,变得可有可无。 顾盛安当然会主动和樊简说话,对于他们一起住的租房,也多了几分细心和责任。不再像之前一样往床上一躺就什么都不管。 樊简说不上比之前更开心,对于顾盛安的殷勤也没有表现的出多么高兴。 顾盛安拖完地之后,转头看向樊简,等待着樊简的奖励。樊简的全部注意力落在了她的手机上,小巧的三寸屏幕手机不时的响起「滴滴」的声音。 顾盛安的两条浓眉就拧成了两条毛毛虫,握着拖把的手指关节都开始泛白,拖把却只是在地上随意的舞动了一下,拖把就被扔到了一边。 顾盛安侧过身体,伸手去抱樊简,樊简虽然不抗拒,却也不顺从,手里依然拿着手机。 顾盛安伸手到樊简的身前,樊简无动于衷,但顾盛安的手再往下的时候,就被樊简伸手挡开了,顾盛安有些气闷的收回手,躺在床上看着沉沉往下坠的帐顶都觉得生气。 樊简最近有些不一样了,在火车出轨和呼伦贝尔大草原还没出现的时候,顾盛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只是他跟在樊简身边的时候更多了些。 樊简抱着果冻出门,顾盛安前一秒还在游戏世界里厮杀往来,下一刻就下线跟在了樊简的后面。 樊简在店门前的空地晃晃悠悠的走着,顾盛安站在店门口不时的瞄着,只要樊简的身边走过一个异性,他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 樊简脚步快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什么目标了。 顾盛安的心里一寒,再也顾不上什么,从店门口急冲出来,跟在了樊简的后面。 长街是一家废品店,樊简就站在长街尽头的拐角处笑的欢畅。 第123章 尺有分寸 “你在这里干什么?”顾盛安站在樊简的面前,用一种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质问的语气让樊简的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但她也没有怎么表现出来。 其实她更想不明白的是,顾盛安为什么要质问她,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来这里找朋友玩。”樊简的眼睛往旁边看了看。 顾盛安这才看到樊简的身边孩子站着一个人,皮肤白嫩,只是眼角有了细微的褶子,眉目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她的怀里也同样抱着一个孩子。 顾盛安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歪了。他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问道,“这就是你经常聊天的那个朋友。” 樊简点头,目光清亮的点头。 顾盛安的眼神在樊简和樊简的朋友身上看了一眼,装做若无其事的走开。 原来他以为不是他以为的,这让他怎么在樊简的面前下台? 让顾盛安唯一觉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在樊简面前挑明他以为的事实。否则,今天的事情就会狠狠的打他的脸。 顾盛安快步离开,逆着风向而走的他还能听到一声陌生的带着淡淡嘲讽女声传了过来,“这就是你老公吗?好奇怪啊!” 顾盛安的脚步有些不稳,差点就要调转脚步返回去问,他到底哪里奇怪了? 顾盛安没有调转脚步回头,加快脚步往店里走去。他走的是那样的急切,自然也错过了樊简的回答。 樊简看着和自己一样抱着孩子皮肤白皙,眼角眉梢却总带着憔悴和疲惫的女人。 “他,其实还是挺好的。” 顾盛安在店里坐下,又重新开了一局游戏,热血的配乐,和举手大方四方的酣畅此时却难以引起的顾盛安的兴趣,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动,也失去了往日的敏捷和灵动。 游戏世界的队友抱怨不停,语音消息流水似的发了过来。 顾盛安被队友抱怨了几句,心下烦闷又觉得确实有些对不起队友,收敛了心神专心投入到游戏世界里去。 至于樊简会跟那个朋友谈论些什么,什么时候回来。那都是次要的。 一场游戏打完,在重新选好战场和角色等待对局开始,无聊的掰手指的时候,他才想到,樊简还没回来。 顾盛安看一眼对局匹配的时间,想了一下放下耳机,走到店门前去看。 樊简抱着果冻,慢悠悠的从街头拐角处走出来,然后迈着缓慢的步子慢慢的朝店里走过来。 樊简离顾盛安的距离并不近,顾盛安只能从轮廓看清是樊简,看不清樊简的脸,更看不清樊简脸上的表情,顾盛安愣是从樊简的脚步和浑身上下都看出了依依不舍来。 顾盛安将一心二用运用到极致,在游戏世界里厮杀的同时还不忘关注樊简的动向。 回家之后的樊简一心放在果冻的身上,再没有任何的消息往来,这让顾盛安感到稍稍安心了些。 但心里的疑虑却总是没有那么容易消除,心中存下了个疑影,那自然看什么都是杯弓蛇影。 灯管的灯光柔和自然,这里只有他和樊简,果冻早已睡熟,顾盛安觉得,这是一个适合问问题的好时机。 樊简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躺在床上的顾盛安扬了扬头,嘴里发出几声「嗯,嗯」的声音,樊简坐在床边,顾盛安改躺为靠,又清了好几下嗓子才慢慢说道「今天,你和那那个朋友都说了些什么?看起来,你们聊的挺开心的。」” 顾盛安假装说的漫不经心,他想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也要漫不经心一些,转头避开了樊简看过来的眼。 樊简停下手上的动作,黑发丝丝往下滴着水,有一些粘在白皙的额头上,发极黑如丝如绸,肤极白如凝脂般细腻光滑,藏在那双眼中的,是一抹动人的笑。 “你真的想知道?”樊简的声音似喜似嗔,不知是怨顾盛安的盘问还是喜于顾盛安的在乎。 顾盛安马上坐了起来, 想也不想的说道,“当然。” 他的紧张神情让樊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樊简掩着嘴巴笑了一下,手里的毛巾在空中转了圈,樊简的笑声便和手里的毛巾一样优美而诱惑。 “我只怕你知道你会不高兴。” 顾盛安马上紧张起来“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樊简耸了耸肩膀,似乎在说“你看,我就知道你要生气吧?” 顾盛安的紧张是由于在乎吧?在乎是因为什么?是喜欢,还是爱? 那爱有多少,喜欢有多深?樊简不知道,但是顾盛安的态度和反应让她从心里感到了一丝甜蜜和温暖。 她并不是故意要用一些不寻常的行为来引起顾盛安的注意。 那是孩子赌气时才会用的方法,樊简早已不是孩子,她也不屑用这样的方法来引起别人的主意。 只是人的性格虽然不同,但是本性却是相同,人心是暖的,自然都想得到别人的关注和关心。 关注和关心,喜欢和爱,樊简不会特意去求,但是这些落到了她的头上,她也没有要冷漠推开的道理。 紧张和在乎,是两个不分家的好兄弟,就如同喜欢和爱一样。 但樊简不知道,喜欢和爱是可以越多越好的的,但是紧张和在乎却也是需要有一定的分寸的。 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要有一个尺度。超越了尺度能衡量的,便失去了分寸。 紧张和在乎可以说是爱,但又何尝没有妒? 爱和恨之间的界限模糊,难以看清此间的分寸,羡和妒的距离如此的接近,稍有一些不慎,便是跨越了尺度。 “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顾盛安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恼怒。 樊简的窃喜也变成了微慌,她伸手去擦头发,一边安抚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说不就成了?” 那个废品店的老板娘的女儿,和果冻差不多大,樊简要带孩子,也要兼顾店里的生意, 带着果冻也不能走的太远。 在家门前的路边上转悠,是樊简每天带果冻的必做的功课。 她也是这样认识和她一样的要带孩子要看店的废品店老板娘。 第124章 一种伤害? 樊简之前也知道她,认得她,但说不上有多熟悉。 毕竟店前的街就那么一条,樊简能走,她也能走,而且也没有更多的地方走,次数多了,彼此都混了个脸熟,也能打得上招呼,能寒暄几句。 但更多的话也没有了,带孩子的女人交友圈子窄,围着家庭和孩子转,交友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被侵占。 樊简以前的朋友都甚少联络,更不要说开拓一个新的交友圈子。圈子变窄的同时,话语也跟着变少。 怀中还抱着孩子,怎么都不是合适交新朋友的时候。 她们便抱着孩子独来独往,遇到相熟的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在交际圈子变小心中生出恐慌的时候,她们看着那些穿着工装脸色麻木,眼神空洞唯有看到她们怀中的孩子才会露出的神采又感到了一丝优越和自豪。 她们抱紧自己怀里的孩子,脸上挂着得体却警惕的笑。当那些眼神在孩子的身上停驻的更久时,她们就将孩子抱的更紧,紧箍的手臂,拥抱着不仅是孩子,更是她们如今的生活。 所以,她们对那些带着探视的眼神,是回避,也是警惕的。 樊简或许和她们一样,但是她又觉得她和她们不一样。 目前的生活没什么不好,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好的,一眼望去,就看到了尽头。 樊简想让自己的生活多点色彩,但又无从着手。匆匆从门前走过的人,如同风似的,交不上,也不必相交,同她一样的人,眼中的警惕之下是打量之后露出的自卑或者自傲的笑。 樊简回过味来才惊觉,她好像被困在了一座孤岛上,出不去,也没有人能进来。或者说,她是被卡在了一座枯井中,上不去,又下不来。 她和绮珠的相交,原是一场意外。 樊简也没想到能和她谈得来,她和废品店老板娘的相交也是出于一次意外。 废品店老板娘的女儿小名叫瑶瑶,是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废品店老板娘的名字也如同她的女儿一样,甜而好听,当初樊简听到“琦珠。”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心里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瑶瑶和果冻差不多的月龄,女孩的性别赋予了她更多的安静,琦珠抱着她在外面散步的时候,她总是睁着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四处的打量。 但樊简和琦珠相交的那次,她意外的烦躁,她在琦珠的身上闹腾着,琦珠抱着她没走几步,瑶瑶就吐了,并且呕吐的程度和范围还相当的大。 琦珠整个后背的衣服都接满了瑶瑶吐出来的污秽不说,瑶瑶自己的衣服也难逃此厄运。 琦珠当时就大叫了一声,抱着瑶瑶手足无措,其实她当时离她家的店也不过几十米的距离。 但每走一步,背上那粘满了婴儿呕吐物并且紧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服就像是背在身上的大山似的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樊简当即就从家里拿出一包纸巾,包着琦珠擦干净了背上的污秽。 琦珠感激的一叠声的谢樊简,樊简又将那些粘着呕吐物的纸巾打扫干净。 这原本是一件小事。樊简没有放不下心上,却在绮珠的心里留下了好印象。 再次遇到琦珠的时候,琦珠主动和樊简打招呼,语言是促进情感的利器。几次交谈下来,樊简对琦珠的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琦珠有三个孩子,瑶瑶是最小的。前头生了两个男孩,本着儿女双全的想法,琦珠又追生了瑶瑶这个女儿,琦珠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中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但又有种说不出的自豪。 琦珠时常羡慕樊简只需要带一个孩子的轻松,其实樊简则更羡慕她精力,体力和财力。 果冻一个孩子的支出已经让她觉得压力山甚大,更不要说琦珠有三个孩子。 琦珠每每听樊简这样说,脸上总是含着一种微微自得的温柔笑意。 如此几次下来,琦珠脸上微微自得的笑意深了些,琦珠拨弄着头发,带着些自矜的回道,她们家在前不久刚在深市买了房子。 樊简正想了解深市房子的行情和房价。 琦珠的话和条件就像是在水中咬到了姜太公放下的垂直鱼钩。 樊简难掩激动之色,简单的问了琦珠深市的房价。 琦珠的脸上难掩衡量和考究之色,当即就好奇的问樊简“你也要买?” 樊简笑了笑,只说有这个想法,想了解一下。 琦珠上下打量樊简一眼,圆润的下巴点了点,才慢慢说道,“有这种想法是不错。” 樊简学着琦珠的样子在顾盛安的面前点了点下巴,话刚说完,顾盛安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这个忙帮的还不错。” 樊简看了他一眼,收起脸上的笑容,声音是异常的冷静,“我不是因为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而去帮她的,当时的我并不知道……” 樊简的解释只说看了一半,顾盛安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了一个新发现。” 顾盛安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眉头轻拧着,像是真的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樊简跟着问道,“什么发现?” 顾盛安抬头看着樊简,清亮的眼神满是促狭的笑,“那就是,孩子是最好的财富,你看他们不是生了三个才买房的吗?” 樊简觉得顾盛安的话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琦珠能买房并不是因为她生了三个孩子,而是三个孩子的让她不得不买房。 樊简还未说什么,顾盛安已经收起了笑意, 丰厚的嘴唇勉强的提了提,任谁都能看出他不高兴,顾盛安烦躁的挥了挥手,“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必摆出一副勉强的样子。” 樊简的嘴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盛安真的只是开玩笑吗?樊简必任何人都希望他真的只是开玩笑。 她不知道顾盛安为什么对生孩子有那么深的执念。难道他不觉得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却连一个稳定的住处都无法给他的话,不是一种伤害吗? 而顾盛安如此的态度,对于一心想求个安定的樊简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第125章 一个想法 樊简的热情和好心就那样被顾盛安否决了。 她觉得自己的做的事明明是一盆正在燃烧的火苗, 顾盛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下倒一盆冰水。 樊简收获的不仅是一份透心凉,还有一份说不出的失望。 她低头搓着盆里的衣服,五彩的泡泡溢出的盆子然后消失。 樊简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失神,泡泡在她的眼里变成了叛逆的孩子,它们在盆子里出生,长大,但是却不安于一直待在盆子里,背起行囊就离家出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它们却没能离开多远,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泡泡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暂,它们消失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若是以存在的时间长短来看,叛逆的泡泡不如安逸待在盆子里的泡泡长久。只是待在盆子里的泡泡就一定比外面的泡泡过的舒心吗? 樊简一直是一个标准的乖孩子,在家听父母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工作之后又服从领导的安排,就连妈妈让她嫁人,她也只是稍微反抗了一下就顺从了。 她真是一个听话的,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只是,听话的,懂事的孩子,就一定能过得顺心吗? 正如这盆子里的泡泡,只要求得长久,就可以忍下所有的不顺了吗? 樊简伸手捏了捏眉心,眉心之间一片滑腻,樊简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把手从污水盆里拿出来的时候没洗手。 顾盛安躺在床上叫樊简,今天中午发生的事在他的心里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樊简浅浅的应了一声,走到床上躺下,顾盛安马上翻身去抱樊简,樊简挣扎了一下, 往另一侧靠去。 顾盛安又往旁边移了一点,伸手再次去搂樊简的肩膀,嘴里仍旧说着那几句翻来覆去的哄樊简的话,“好了,不要生气了。” 仍旧是以前那样,不知道樊简为什么生气,也不想知道樊简为什么生气。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不生气的妻子,一个看起来还算圆满平整的面子。 这就足够了,至于里子里是如何的血肉淋漓,委屈求全,他是不会在意的。 反正血肉淋漓也好,委曲求全也罢。都不是他顾盛安承受的。 顾盛安握着樊简的肩膀摇了摇了,将那几句话又说了一次。 樊简望着斑驳的,墙皮开始一层一层脱落的墙壁, 将身体从顾盛安的掌下挪开。 顾盛安的手掌没有再追过来。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冷而燥的传来,“你不要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生气,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你以为我要一直这样低声下气的哄着你?” 樊简望着斑驳的墙壁笑了一下,眼睛却突然湿润了。斑驳墙壁掉下的白墙灰多么像浓妆女人卸下的妆,也多么像特殊从业者一层一层被剥掉的衣裳。妆和衣裳,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最重要的两种武器。 一旦放下,就将自己的全部的缺点和弱点暴露在外。 一年多的时间,也许足够了解一个人,也许,也足够厌倦一个人。 樊简又一次泪湿枕面,曾经动听的情话此时想来就如灵堂奏喜乐,不仅是打脸,心更如撕扯般疼痛。 难怪张大才女会说人生就是一把桃花扇,普通的人一生不过是守着一把满是血污的扇子哄骗自己是一枝美丽的桃花过日子,聪明的的人会把那份血污装点成桃花。 樊简曾经带着几分自傲以为,自己会小心的避开所有的坑,不让自己那洁白的扇子弄的满是血污。 步步谨慎,没遇到坑,却是掉下一个甜蜜的陷阱。陷阱下是刀尖剑锋,小心保护着白扇子完美的躲过了桃花扇,却变成了红领巾。 樊简和顾盛安之间的异常是怎么也避不开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顾淮南和石真梅的。 顾淮南的脸色是难看的,那一双深沉浑浊的眼睛更像是检测仪似的,神情阴郁的把樊简全身上下都扫了遍。 石真梅的叹气声更是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新学了什么歌呢! 他们保持着自己的态度去看樊简,脸上的表情是明明白白的难看,嘴巴却像是被塞住了似的,什么都不说。 他们对待樊简的这种态度,就像是隔靴挠痒一样。不,隔靴挠痒最多是让人觉得痒,要挠不挠,现在这种态度分明是含着一口痰要吐不吐的感觉。 偶尔也有几句落在樊简的耳朵里,石真梅和顾淮南趁着顾盛安不在的时候,在樊简的面前聊天。 如果不是他们一直在旁边指桑骂槐,石真梅那耷拉眼皮下的眼睛刀子似的看向樊简,外翻的嘴唇说着阴阳怪气的话,樊简的心里可能还不会生出那样的想法。 当顾淮南的「她以为她是谁,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想飞天了是不是?买房子,也不是不可以,她拿钱出来不就好了。 异想天开,走路还没学会就想跑了,要是她还是个打工妹,只怕是到她死,都生不出这样的念头……」”说到第三次的时候,樊简单再也忍不住,抱着果冻走了出去。 顾淮南赶紧朝石真梅使了个眼色,石真梅赶紧走到店门前去看。 盯着樊简看了几分钟,见樊简只是抱着果冻在哄,她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来。 深凹下去的眼神闪动着忽明忽暗的光,顾淮南还有些放不下心“她会不会打电话向她妈妈告状?” 石真梅的声音比起顾淮南来还镇定了些,“她说就让她说,我们难道就没有自己的说法了?” 顾淮南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她平时的话不多,也许,她不会说什么,毕竟我们也没说什么?” 石真梅冷哼了一声“那就不好说了,有些人越是不说话,心机就越深,你想,她为什么总是撮窜盛安买房子,准是她妈妈的意思,想着从我们这里捞一笔。” 顾淮南深以为然的点头,“对,对,应该就是这样,真是看不出来,她还有这样的心机,我们还以为盛安娶了个什么人呢,原来是个鬼。真是晦气啊!” 第126章 你能去哪? 人总是不惜用最坏的心思去猜测别人,用最大的心胸去原谅自己。 石真梅和顾淮南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想樊简,还以为自己是得到了真谛。 人心隔着皮肉,看不到是红的还是黑的。他们总以为自己嘴里说几句动听的话,就表明了自己的实际行动。 却忘了,其实谁都不傻,他们嘴里的感天动地,不过是感动他们自己罢了。 樊简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接到了妈妈打过来的电话。 果冻刚刚睡着,石真梅吊着胳膊出去找聊天的伴,店后门半遮着,初秋下午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店里一片寂静空荡,顾淮南早已经钻到小店的麻将桌上坐好,电脑游戏的声音被拧到最低,那两个立式音箱上依然发出压到最低的猛兽的怒吼。 樊简将果冻放在婴儿车上,盖了一张薄薄的毯子,放好蚊帐,樊简才拿着手机走到店后。 妈妈的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只寒暄了几句,樊简的心里就生出无限的担忧,她抓着手机问了几声,“妈妈,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累,是心情不好吗?” 妈妈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马上问道,“你总是问我好吗?那你呢?你好吗?”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不想让妈妈担心,可是那句“好。”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喉咙一阵阵的发紧,鼻子一阵阵的发酸,拼命想挤出来的「好」字就卡在了喉咙里。 妈妈又是长叹了一口气,樊简的沉默已经侧面的印证了她的回答。 “妈妈也知道,媳妇不好当,尤其是像你这样和他们常年住在一起的。” 年轻的时候,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那时的爱和恨,情和悔,就像是一页书似的,翻了就过了。 等到年纪稍长一些,回过头来品味当年的时光,砸吧砸吧嘴巴和小辈说起往事,嘴唇上仿佛还保留着当年那种疏狂的味道。 石真梅也和樊简说过她过去的事,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她刚嫁给顾淮南的时候是如何如何的苦,她当媳妇的时候受的是怎样怎样的累! 她是想用这种润物无声,潜移默化的方式来给樊简进行一场软洗脑。 妈妈当然也和樊简说过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和石真梅的大肆宣扬自己的可怜辛苦,别人的恶毒不同,妈妈的回忆的更全面具体一些。 樊简喉咙一紧,掐的生疼的手心止泪的方法顿时就不管用了,眼泪突然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涌了出来。 “不要哭,小简。” 妈妈的声音是一种温柔的命令。这两种矛盾而又奇异的情绪,在这个时候,被最大程度的糅合在了一起。 樊简尽力压制抽泣声,鼻孔呼出的气仿佛一张破烂的纸被呼啸北风冲击着。 喉头紧的发酸,一阵阵的涩的疼,樊简的指甲在手心中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月牙,眼泪也被关回了闸门内。 “小简……”妈妈的声音又开始变回平常的模样,想来是通过樊简的气息已经知道樊简情绪恢复了稳定。 “你们到底时候回来建房子?这眼看着,又要过年了。” 妈妈的尾声中带着一种沧桑,沧桑中所包含的厚重和情绪,让樊简从心底颤抖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樊简说了这句话,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妈妈说的是,「你们」? 妈妈又长叹了一口气,叹气声的重量通过看不见的线仿佛成几何数的增长,压在了樊简的心头上。 “我,我也不知道,我也想过,暂时不盖房子也可以。” “不盖房子,那你们住在哪里?” 妈妈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通过手机,樊简都觉得妈妈的声音有些太激动了,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了一些,妈妈激动和怀疑的声音却仿佛带着余震一般,敲打的樊简的心头也生出一股慌张。 樊简就像是被绝世高手逼到绝境一般,只能使出自己的压箱底的杀手锏,只是她说出来的时候,丝毫没有感到振奋也没有感到喜悦,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恼。 “我想过了,也了解过了,我想,我们可以买房。” 这或许是妈妈想要的回答,哪怕此时的樊简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妈妈就连呼吸声都几分几分喜悦和期待。 “真的?那你准备买在哪里?深市吗?” 樊简并不觉得如释重负,妈妈的高兴也来的毫无道理。樊简想到这个问题引发的后果,心情无端的变的阴郁起来,“他们都不同意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樊简的心情和她的声音一样挫败,妈妈却好像没听到似的。 只一个劲的说,“他们现在不同意,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同意。小简,你好好和盛安说,让他去和他爸妈说,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果冻的将来考虑啊!盛安难道还能不管果冻?” 如果现在是一场面对面的交谈,妈妈看到樊简的脸色,相信声音就不会如此的笃定。 樊简轻笑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顾盛安说的那些话又在樊简的脑海中回响,心中刚萌芽的那个想法忽然有了无比强烈的倾诉的意愿。 “我想,我们在一起,有了孩子,也许是个错误。” “你说什么?”妈妈的声音变得高亢而尖利,过了一会才慢慢平复下来。 “盛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盛安真的让你无法忍受吗?” 樊简说不出话来,那些大错误,顾盛安没有,但是其他的呢? “谁过日子是一帆风顺?”隔着手机,妈妈的不以为然都是如此的真切。 “如果盛安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你绝对不能生出这样的想法!过日子难免会产生一点误会摩擦,只有抱着劲往一块使的念头才能把日子过的更好。” “可是……”还来不及说什么,妈妈就蛮横的打断了樊简的话,“没什么可是的。我只问你,要真是离开了盛安,果冻怎么办?你又能去哪里?” 第127章 此路不通 一年多前,乍寒还暖的春日深夜,樊简从那扇西晒的窗户玻璃上隐约的看到了自己以为的那张脸。 当时的她几乎是着了魔一般,袜子也没穿的跳下床,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用恳求的语气对着那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说道,“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而现在,初秋的午后,斜斜照进来的阳光铺在她的身上,她只是觉得冷,电话的那一头,妈妈用疑惑和清冷的语气问道,“你能去哪里?” 樊简缓缓的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放在眼前按下了挂断键。 樊简呆坐了一会,果冻就开始哭了起来。樊简马上跑过去抱起它,果冻看到樊简之后,马上破涕为笑,伸手圈住了樊简的脖子,小小的柔软的身体趴在樊简的肩膀上,樊简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抱紧趴在身上的果冻,她想,她得到的,她现在拥有的,只有一个果冻而已。 樊简给果冻喂米糊,换衣服,洗澡,洗衣服,拖地,抱孩子,哄孩子睡觉,她让自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断的忙着各种事情。 她用劳动来充斥着自己大脑,她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开始想那些让她脑仁生疼的问题。 但是深夜到来,果冻熟睡,就连身边的男人也在发出几声,「你怎么这么喜欢生气?」「别生气了?又没人惹你。」「好吧!你喜欢生气,那你就生吧」之类的感慨之后,也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樊简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妈妈说那样的是因为糊涂吗?不,不是的,妈妈不会糊涂,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糊涂。 她只是巧妙的把糊涂当成是掩饰,用来遮盖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纵然樊简心里清楚,她的分量在妈妈的心里从来不如樊明,但是在妈妈给她那一笔防身的钱之后,她的心底还是存了一丝幻想的。 现在看来,那一笔钱不是妈妈对她的顾念,倒更像是最后的晚餐。 樊简抬手掩住自己的眼,对着黑压压沉沉的往下坠的帐顶笑了一下,樱唇轻启合的模样分明说了一句,“此路不通。” 顾盛安对樊简还是那样,会主动和樊简说话,但说的都是关于店里的事,他不想知道樊简为什么生气,自然也忘记了那些由他嘴里说出来伤害樊简的话。但他显然记得自己说出来的保证。 他也正如他自己说的在做,除了店里的事和果冻的事,其它的他也没有和樊简有过多的交流。 樊简却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在变好。 顾盛安在心里松一口气同时又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自豪,他在网上看到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女人不能宠,越宠越有种。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你越对她好,她反而越端着。偶尔冷一下她,她自然就不能再端着。 顾盛安如此想着,心里不由得的生出一种庆幸之下的轻蔑。 用自己的想法去猜测别人,是大多数人惯会做的事。 樊简不需要安慰和哄劝,并不是她真的不需要,只是不再需要他的。 樊简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安定下来的住处。她只是需要一个住处,一个固定,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住处,不管这个属于她的房子,是在经济腾飞的深市,还是在她成长的县城,甚至在更偏僻的小镇。 不管它在什么位置,也不管属于她的房子是大到能跑马,还是小的犹如鸽笼。只要是完全属于她的,那就可以了。 要求一个家并没有错,樊简只是希望自己一直漂泊的心能安定下来。 她的心其实一直都无法安定下来,最敏感最骄傲的少女时代,妈妈一直拒绝她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要好的同学往家里带。 她给樊简的理由是,同学太吵,东西太乱。樊简每次都会小声而固执的抗议,但妈妈的理由总是更多。 直到有一次,樊简返回家里拿东西,隔着那扇绿色的铁门听到了妈妈那毫不掩饰的高调的声音。 “她只是个女孩,迟早要嫁出去的,家里的一切都是明明的,把人往家里带做什么。她又不能永远住在这里。” 回答妈妈的是爸爸几句认可的轻「嗯」声。 樊简之后再也没有提过带要好的同学回家玩。 生活上,父母确实给了她一个固定的居所。但是精神上和意识中却将她排除在外。 她确实没有四处飘零,过过如搬仓鼠一样的生活,但是在她何尝不感到孤独和飘零。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至亲父母在心里总是把她当成一个借住者,一个外人。 精神上的贫瘠和爱的缺失对于樊简来说,比物质上的缺失更加可怕严重。 樊简是如此的渴望有一个稳定温馨的家。 当顾盛安说起要给她一个家的时候,樊简来不及思考这其中有多少的真心,或者这里面有没有真心,就像在海面上迷失的船只看见一束强烈的灯光,也不管是不是灯塔,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人生的路从没有掉头和如果,因为时光不会回头。 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樊简只能不断的向前。 樊简心情变好的原因,一是因为她自己的开解,忧郁只能带来疾病,她为什么不开心一旦? 骨子里倔强乐观的樊简想。而第二,是琦珠全面而具体的给樊简 讲述了深市的房价,以及买房时需要些什么,她还邀请樊简去她那刚装修好的房子去看看。 这个提议让樊简心动,不仅是因为她可能近距离的观察,为了她梦想中的房子打下一个地基,更多的感动是源于琦珠对她的信任。 但樊简并不打算告诉顾盛安,也没想过要告诉任何人。 石真梅说她想在深市买房是异想天开,顾淮南更是含沙射影的说她不配。 至于妈妈,妈妈,她要是知道一丁点的消息,就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樊简决定把梦想压在自己的心底,在和琦珠约好的那天,樊简和石真梅说自己要去看就看琦珠帮她介绍的工作,石真梅当即答应,并且第一次在樊简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善解人意。 主动提出帮樊简带果冻。只是樊简出门的时候,顾盛安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第128章 媳妇女儿 梦想中房子是怎么样的呢? 樊简想,那不需要太大,它应该有一个明亮宽大的窗户,有一张柔软干净的地毯铺在窗下,冬日拥一个小炉,听风煮茶,夏日执一柄小扇,赏月看星。 不需要多么豪华,卧室里有张床,一个衣柜,一面镜子,便已足矣。客厅里摆一张小茶几,几个椅子,一张餐桌,便也足够。 琦珠家有三个孩子,他们夫妇买的时候也是鼓足了勇气,做足了预算的。 五室两厅两卫一厨的房子空间绝对足够,延伸出去的阳台可以看的很远,十三楼的高度在樊简低头的时候总有种眩晕感。 宽大明亮的窗户光线足够的充足,金黄色镶着浅黄色网纱的绣花窗帘被微风吹拂卷起,带起了一阵黄色交织的涟漪,混着头顶垂下的水晶灯的光,晃的人眼睛发晕。 客厅中央摆着一套红酸枝茶台,茶台椅子成套的雕刻着繁杂富丽的花纹。 脚下是光可鉴人走着复杂华丽的花纹,厅角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双耳彩蝶花纹瓷瓶,斜斜望去,挂在墙上的那一幅白泥绞金装裱的只能说是潦草和狂草一点都不沾边的「天道酬勤」。 琦珠拉上樊简从未涉足几间卧室的深红色雕大「福」字的木门。 将手袋的挽手往手臂上推了推,微扬的下巴让温柔的笑和脸上都带上了一种得意的微醺。 樊简刚回到家,心中对未来的幻想还未停下,石真梅抱着果冻像是逃跑似的将果冻往樊简的怀里一塞,黑黄的脸上带着一种好奇的兴奋。 “怎么样?小简,那个老板娘给你介绍的工作怎么样?” 对未来的幻想被石真梅打破,樊简才想起,她自己随意扯出的借口。 “哦,一般般。” 石真梅的嘴角勾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勉强的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只是一般般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石真梅总是用自己的行为来向樊简全方面的诠释这句话。 并不是樊简懒惰,只是石真梅在第一次撮窜樊简出去找工作的那次,樊简无意中听到了石真梅用低而窃喜的声音和顾淮南说起她打的非常完美的如意算盘。 顾盛安的姐姐姐夫原本在做水果生意,一直是不咸不淡的, 去年顾淑丽的丈夫准备憋一个大招—— 买辆车回去,让顾淑丽的老公公掏钱,帮顾淑丽两口子开一家水果店。 没想到顾淑丽的老公公不信憋,只信握在自己手心里的钱。 顾淑丽两口子没能得到支持,只能将车卖掉,水果生意也不必做了,只能进工厂,顾淑丽的学历和樊简一样,可是那气性却和樊简不一样。 没考上一大学的顾淑丽在得知顾淮安和石真梅不准备给她复读,就和一个老乡介绍的男人也就是顾淑丽如今的丈夫火速的居住到了一起,三年内生了两个女孩,顾淑丽是没挣过一分钱。 如今水果生意不做了,顾淑丽想到挣钱便头疼,便咬死不把两个孩子送回老家,只说五六岁的孩子还离不开妈妈。 在深市的普通工人一个人要养四个人,显然是非常吃力的。 顾淑丽的丈夫不止一次的和顾淑丽在金钱上的捉襟见肘。顾淑丽死咬住孩子离不开自己,又回到娘家哭穷,石真梅和顾淮南心疼女儿,在钱包上对顾淑丽一再的放宽口子。 顾淑丽尝到了甜头,只要手头稍有拮据,便一个电话向石真梅哭诉。 伸手要钱这种事,就像是良家女跨越道德底线一样,第一次扭扭捏捏,要经过反复的思考,要踩下自己的脸面。但是在尝到甜头之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以顾淑丽伸手的次数和频率来看,道德底线前她也没做什么挣扎。 这些,石真梅和顾淮南当然不会告诉樊简,但是这并不妨碍石真梅把主意打到樊简的身上。 当她得意洋洋和顾淮南在盒子似的阁楼里说道,“让樊简出去工作,我帮她带孩子,她挣的钱,我要她上交给我,这样也好补贴一下丽丽。” 顾淮南在为石真梅的好主意点头的时候,同时又为石真梅感到忧心,“你带孩子也累啊。” 石真梅的声音中只听到得意,“樊简上班的时候,我带孩子,她下班的时候,我还管什么,孩子是她生的,她自己管去。” 石真梅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但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盒子似的阁楼下面的洗手间能听到阁楼上谈话,她更想不到,她和顾淮南说这些的时候,樊简就在洗手间里。 顾盛安的承诺和保证固然是让樊简放心,但是石真梅的打算才更是让樊简感到心寒。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樊简怎么也不会想到石真梅看似为樊简考虑,暗地里却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果冻,樊简应该都要有挣钱的能力,但是她绝对不能给别人做了嫁衣。 下班之后就带孩子,工资还要上交? 石真梅是把她当成了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还是一个挣钱带孩子的机器? 而现在,她刚从外面回来,水还未来得及喝一口,石真梅就飞也似的把果冻抱过来塞到她的手里。不是就将她的打算贯彻到底了吗? 樊简这时想起了妈妈说的话,“我从未见爱媳如爱女者也”。深深觉得妈妈的智慧果然也是深不可测的。 樊简抱着果冻,眼底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是啊!一般般,那份工作需要员工有相当自由的个人时间。” 石真梅咧嘴笑了笑,耷拉的眼皮中每一丝细纹都带着打算和衡量。 片刻之后,她咬了一下外翻的嘴唇,似乎是下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这样啊,那为了你支持你,我只有辛苦一点了,只要工作上有事,你放下孩子去就行了。 只是,孩子你既然照顾不了,那就把工资交给我,果冻的衣服和牛奶那些东西我来帮他买。” 石真梅的眉眼低低的,好像真的是为樊简做出了莫大的牺牲。 只是亲耳听到那些话的樊简只觉得讽刺,“妈,姐的孩子都上学了吧?姐夫一个人要养一家也确实辛苦,姐怎么不去上班?” 第129章 沧桑于心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恋爱是风花雪月,蜜里调油,结婚却可能是满心繁琐,一地鸡毛。 樊简深知,结婚就免不了要和那些三姑六婆打交道,但是顾淑丽这种姑姐却是远超了樊简的想象。 一个出嫁几年的年近三十的人是怎么有勇气一直向娘家伸手要钱的? 若是顾淑丽的娘家是富豪,这话就当是樊简在打脸了,但顾淑丽的娘家只有顾盛安经营者的这一家不过百来平的劳保用品店,一辆半新的送货的小面包,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拿得上台面的。 那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更是他们如今唯一的住处,若是以老房子作为参照的一个标准,只怕贫困这两个字是逃不掉的。 顾淑丽刚出校门就嫁人不知挣钱艰难还说的过去,但她出嫁时早已成年,对自己的家庭条件怎么样心里真的没一点数吗? 石真梅的眉眼更低了,这次是真的。但是片刻之后又抬了起来,外翻的嘴角溢的是一个勉强的笑,“你姐,她不是要带孩子吗?接送孩子,也是挺麻烦的。” 樊简点头,“是的,一切还是以孩子为重。” 石真梅眉眼低垂,耷拉的眼皮遮住了石真梅眉眼中的情绪和算计,“你姐那也是没办法,她不带孩子没人帮她带啊。” 石真梅的话拖着长长的腔,带着沉沉的叹,她若是个草根演员,这样的腔调用来演哭戏自然是极好的,但生活不是戏台,樊简不是观众,每次都用这样的语气和腔调重复相同的话,谁都会感到厌烦。 「那妈,你可以帮忙带啊!」” 石真梅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樊简抱着果冻走开。看起来她占了上风,可是她的心里却只感到了无限的悲凉,婚姻能带给女人的究竟是什么? 是两个应着你最亲近称呼却在心里算计你的长辈? 还是睡在你身边,却对你的喜怒哀乐都不清楚不在乎的男人? 不到两年的时间,樊简觉得自己老了许多,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 她的发仍然黑如墨,柔如水,她的皮肤白皙有光泽,双眼明亮,嘴唇红润,可是心理却已沧桑。 顾盛安也在樊简和他齐齐躺在床上的时候,和樊简谈到了记忆发生的事。 樊简用回复石真梅的话回复了顾盛安。顾盛安听完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将手从樊简的身下伸过去抓住了樊简的肩膀,搂着樊简往她的身前靠了靠,“我早说过,你不要出去工作,我可以养你。” 这句话是动听的,樊简的眉眼低垂着,嘴角微微扬起,只是藏在嘴角下的是苍凉而非感动喜悦。 顾盛安却是喜悦的,他抓着樊简的肩膀将樊简往怀中带了些。 两个肩膀重叠在一起的时候,樊简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心跳。 顾盛安的下巴抵在樊简的头顶上,掌心下的温暖让他犹嫌不足,下巴在发顶上磨蹭着,声音中带上一种说不出的唯恐失去的害怕,“阿简,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樊简只是失望,只是这种情绪没必要向顾盛安说出来了。 没得到答案的顾盛安将樊简拥的更紧了些,“阿简,你不要说自己没生气,虽然你经常在笑,但我总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樊简心中一动,有一种被看穿衣伪装的狼狈,但同时又有一种欣慰,也许她真的是个缺爱缺关心到了极致的孩子,就好像一个生活在沙漠中的人,别人给她一口水喝,她就感觉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樊简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顾盛安的另一只手摩挲着樊简的脸,丰厚的嘴唇又朝她的额头压了过来。 顾盛安非常坦诚的向樊简公布了自己实际的收入情况,前两年刚起步开业,挣的钱不多,从去年开始,已经开始呈倍数增长,已经过半的今年收入也同样乐观。 顾盛安拥着樊简的肩膀一脸的憧憬,“阿简,现在回老家盖房子的资金是足够了,你放心,不过几年,总是能让你住新房子的。” 樊简微微转头去看顾盛安,“盛安, 你想,我们可不可以在深市也买一套房子呢?我问过琦珠了,一些楼盘只有八千左右。钱一时不够,我们还可以用商业贷款的。” 顾盛安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扯着丰厚的嘴唇笑了起来,还不忘伸手点了一下樊简的鼻子,“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等到我们赚更多的钱,足够全款买下的时候,我们再下手也不迟。” 樊简却无法附和顾盛安这样的说法,深市正值 经济腾飞的时候,房子关乎民生大事,房子之于深市就像是一个身强体壮,正值大好年华的男子兜里的票子。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怕顾盛安还没挣到全款房钱,深市的房价已经搭上火箭了。 只是顾盛安固执樊简已经见识过了,在家建房子对于他而言不止是一个住所,更像是一个证明。在深市买房在顾盛安看来,不啻于锦衣夜行。 樊简心中的打算和苦闷无人知,也没有人可以说。 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妈妈从樊简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的情绪。 “小简,怎么了?”妈妈曾经说过的话和行为想起来能让樊简心头滴血,但每当她和善温柔的和樊简说话的时候。 樊简又总是会沉浸在妈妈过的温柔和慈爱中。樊简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她只要至亲的一点示好,就能原谅至亲对自己的一些伤害。 沉积在樊简心头的烦闷就被妈妈简单的几句话全部勾了出来。 听完樊简说的话,妈妈的声音明显带着狂热和兴奋。 “小简,盛安到底有多少钱,他和你说过了吗?” 樊简只是和妈妈一吐心中的烦躁和苦闷,却没想到妈妈的眼光和看法总是如此的犀利和独到,一下就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樊简沉沉的回了声,“我也不清楚。” 妈妈在手机另一边沉吟良久,兴奋和狂热又转为担忧,“又是一年了。” 第130章 我随便吧 樊简头疼的也是这个。 攀比是人类的本质,无论什么时候, 看人下菜,论资排辈都是存在的。 君不见,席上酒,杯杯先敬位高人嘛。 樊简从来不是位高的人,她没想过要当位高的人,也从来没想过要巴结谁,但是总有人要踩着别人去巴结,或者踩着别人去炫耀,而从小不受重视,话不多,好像也没什么脾气的樊简就是一个最佳被踩人。 阳春白雪有自己的高雅,下里巴人有自己的风格,巴结炫耀这样的事,下里巴人做的不过更露骨更粗俗了些。 在去年和今年新旧交替之间, 樊简也算是浅尝了一遍人间疾苦。 妈妈说到这句话时,樊简竟然从心里生出了一种抵触。 又一次过年,不过是又一次的体验人情冷暖罢了。 樊简是个安静却喜欢热闹的人,小时候的她很不明白为什么每到过年的时候,妈妈的眉眼中总带着一股忧愁。 现如今,她自己做了妈妈,体会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 妈妈的气息从手里听筒中传过来,混着忽好忽坏的信号声,气息中便似夹杂了雷霆万钧和模糊不清,莫名的让樊简感到一股压力和烦躁。 “那,小简,你总要回来过年吧?” “嗯?”樊简愣了一下,才浅浅的应了一声“嗯。”她回答的不是很确定。 有时候我们不说,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有时候我们说了,并不是真的想好了该怎么说,而是知道自己必须要说。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她是暂时的敷衍妈妈,还是真的要回去。 “小简,妈妈想过了,今年回来的时候,你和盛安就把结婚证领了吧!” 樊简被妈妈这跨越性极大的话惊的好一会没说话。 妈妈是个急性子,没听到樊简的回答,妈妈又迫不及待的追问了一句“怎么了?妈妈这个想法不好吗?” 樊简惊讶于妈妈思维的跳跃,更多的则是好奇“谁跟你提到这个事的?” 妈妈并不是不关心樊简,只是樊简很了解妈妈,她关心和着重的点应该更多的在于其他的方面。 樊简想,买房子或者盖房子这样的消息才更能引起妈妈的兴趣。 妈妈是个很少在生活小事上用心的人,她不会记得樊简喜欢吃什么菜,也没空去管樊简有时的高兴和忧伤,甚至樊简从女孩到少女的重要时刻,她都不知道,在樊简高二,姨妈在姐妹之间大肆宣扬着她的女儿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妈妈才想起来是不是要带樊简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妈妈的声音手机的另一头晒了一下,半晌才干脆的回答“嗨,还用谁跟我说吗?你自己也是,你已经到了年纪,自己也该把这么重要的事放在心上。” 妈妈又把话题转到樊简的身上,成功的转开了话题。 “我……”樊简说出这个字,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和顾盛安结婚? 为什么现在想起来,樊简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隐隐有些抵触呢? “你,你怎么了?小简,孩子都有了,你还想怎么样?”隔着手机,樊简都能想象得到,妈妈往上翻的白眼。 “你不和盛安领证,还能和谁领证?” “对了,果冻上户口是要结婚证的,你知不知道?总不能让果冻是个黑户吧?” “还有,你不是说盛安想在深市买房子吗?你不和他领证,怎么在房本上加你的名字?” 妈妈的声音忽高忽低,或高昂或低切,犹如一首歌,但樊简更愿意称之为组合拳。 妈妈说完了这些,又随意的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樊简握着手机,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该听妈妈的话吗?她不该听妈妈的话吗? 她是一个害怕让妈妈失望的孩子,但同时她也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立思想的人。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她真的想好要和顾盛安过一辈子了吗? 樊简的心里烦乱无比,妈妈的话又开始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你不和盛安领证?你还想和谁领证!” 她不想和顾盛安领证,并不代表这个人选中出现了别人。她的感情史一片空白,在感情上和她发生过关系交集,在一片白纸上留下痕迹的,不过顾盛安一个。 樊简的暂时不想,只是她觉得现在并不是她和顾盛安领证的时候。 只可惜别人总不介意用自己的想法来猜测别人。比如现在这件事,“她不是不想领证,只是不想和你领证。”这样的话,樊简相信总有人会说,也总有人会当真。 甚至妈妈可能也有这种想法,通话中那声压得低低的“你不想和盛安领证,是不是还在抱着其他的什么念头?” 樊简无法对这句话做出回答,这句话是对她品格的亵渎,和她们母女之间互不了解的铁证。 樊简还能再说什么? 樊简不说,但石真梅和顾淮南却是有话要说。他们那几天看着樊简,嘴角总是提着,嘴里的话却总是含着不露的。 有时候开了个头,后半段又紧跟着收了回去。这种态度,给樊简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忠心又不太机灵的特务似的。 最终还是顾盛安爽快些,他直接了当的问“妈是不是跟你说过要我们回去把证领了是吗?” 看来妈妈是下定决心了,她不是在跟樊简商量,她是在给樊简下命令。顺带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把她的后路堵死。 “嗯。”樊简轻轻的应了一声。 “妈怎么突然跟你说到这个?” 顾盛安坐到了樊简的身边,转头看樊的时候缩着脖子,身高水平线低于顾盛安的樊简在此刻俯视着顾盛安,“妈是为了果冻考虑。” “哦。”顾盛安坐正身体。 樊简学着顾盛安的样子去看他,但她的脖子却还是挺的直直的,她才发现,她根本不必缩着脖子。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樊简突然很想知道顾盛安的想法。 顾盛安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如果愿意,她该听从大家的意见吗?如果不愿意,那她该是有多么差劲? “我随便吧!” 第131章 今时之诺 “我随便吧!” 其实樊简经常能听到这几个字。在学校时,樊简每次去小卖部买东西,陈容让樊简帮她带东西,樊简问陈容想吃什么,陈容总是回答说随便。 之后工作,和同事吃饭聚餐,樊简自己也经常会说,随便吃点什么就好。 随便,可以说是没有主见,也可以说是不挑剔。在吃什么这么小的事上,随便表示的更多的是一种随和。 但是樊简却怎么也想不到,在领证这样严肃而重大的事情上,顾盛安竟然也会说“随便。” 他以为是去菜场买菜还是去小卖部买吃的? 樊简突然觉得很累,她好像没有必要再这样坚持下去了。 眼前是黑压压的沉沉的往下坠的帐顶,看不到光明,也看不到未来。黑和沉压的她心口都开始一阵阵的发疼。 顾盛安的手臂又伸了过来搂樊简的肩。 黑暗中的声音少了几分清晰,更多了几分柔情,他的手抓着樊简的肩膀往怀中带了带,“阿简,你又生气了?” 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了,樊简也没打算掩饰,她的失望是如此的明显,但顾盛安又是如此直截了当的将她的失望归类为生气。 身边是另一个人的体温和灼热的气息,靠在一起的身体是暖的,但萦绕弥漫在心底的,却是怎么也驱不走的寒。 没等到樊简的回答,顾盛安有些着急的摇了摇樊简的肩膀。 疑问的声音中更带上了几分不自觉的害怕和颤抖,樊简明明就在他的身边,他却总觉得她那样的远。 他抓着樊简的肩膀,手心中明明是那样的充实而温暖,但他总觉得自己的手中是空荡的,瘦削的肩膀好像是一条透明轻盈的风筝线,他握着肩膀,就像是拉着飞翔在云端的疯风筝的线,而樊简就像是在遥远的云端飞翔的风筝。 樊简在顾盛安的怀里转了一下身,声线干净而清冷,如初冬落下的雪似的。 “我没有生气。” 顾盛安又伸出另一只手环住樊简的腰,如同一个巨大温暖的扣,将樊简牢牢的锁在怀里。 “阿简,我不是不想和你结婚,我不和你结婚,还能和谁结婚,我只是想……” 顾盛安说到这里,锁着樊简的手摇了摇,然后将她锁的更紧了些。 顾盛安这中途停顿的话,樊简的心也跟着勾了起来,黑暗中,她微微往顾盛安身边扭了一下脸,顾盛安的气息就从她的脸颊边滑过,温热而清晰,“我只是想,等到我们有了足够的条件,领证的时候,可以办一场婚礼,阿简,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樊简整个人僵了一下,高兴之后她的心里未尝不是没有一丝震惊。 她初中的时候,妈妈觉得运动鞋太贵, 从表姐那里拿回一双已经退休下来不穿的鞋子给樊简,但妈妈不知道的,那从表姐那里拿回的鞋子,鞋面虽然是完好的,但是鞋底早就烂了一条深深的痕,晴天还好,一到下雨,地上的积水就慢慢的渗了进来。 樊简不是没和妈妈说起过要买一双新鞋的事,但妈妈总觉得她是在无病呻吟。 到樊简的手里的零花钱也是少的可怜。靠她自己攒钱要买一双鞋基本不可能。 那时的樊简就在心里暗暗的想,祈祷妈妈能发现鞋底的裂缝,能给她买一双新鞋。 顾盛安现在说的话,让樊简一时难以平静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穿透的时光的阻隔,给了少女时的樊简渴望得到却没有得到的新鞋。 顾盛安的话,瞬间就穿透了樊简身上所有的防备。让她那一颗蒙了浅浅冰霜的心,渐渐的开始温暖复苏。 「阿简,你别哭,你别哭。」”顾盛安放开手,有些着急又无措的帮樊简擦眼泪。 樊简不想哭,她也不认为自己这是在哭,那从眼角流下的,也并不是泪水,那明明是心头蒙雪的消融。 “我没想哭……”樊简的嗓音依旧清晰,但没有了如含冰雪的清冷。 “我知道。”顾盛安伸手拍了拍樊简的后背,他的手并不像刚才拥抱的那么紧和热烈。 “我知道,我知道。”顾盛安又一次的重复了这句话,再没有更多华丽动听的语言,却让樊简的心无比的安定。 有时候,一个人想要的就是那么简单,或许是足以慰平生的金钱,或许能够伴终老的良人,或许是一份想起便能暖心的真情。 一个女人想要的,不过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这并不贪心。 而现在,她想要的,或许已经得到。樊简转了个身,面对顾盛安的时候,她的脸微微仰着,双眼残存的泪水被从西晒的窗户照进来的月光装点的更加晶莹。 她望着顾盛安的脸,带着些不安,又带着些憧憬的问道,“我们,以后还会办一个婚礼吗?” 她想要的仅此而已,年少的时候,她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遇到顾盛安的时候,一切进行的又太过于仓促。 还不到年老,如今的她回首过去的岁月,就觉得有几分遗憾。 若是年老,回忆着重复的日子,只怕会觉得恐慌。她只想趁现在还年轻,能多有一点装点生活的机会,一场婚礼不需要盛大,哪怕只是穿一件租来的婚纱走过红毯呢! 她只要在回忆起过去的时候,能想到有那么一刻的动人鲜艳就好,哪怕是那动人鲜艳的颜色只是来自一束塑料花呢? “当然。”顾盛安的声音满是肯定,他的手附在樊简的后脑勺上,额头相触的同时,顾盛安的声音更加肯定的传来,“阿简,你放心,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恩。”樊简应的轻轻的,但心中早已经是重重的点头。 安静的夜晚,深蓝色的枕面,樊简单头微微往顾盛安的肩膀上靠了靠。 阳光从热烈转为灿烂,好像就是几天的事。风也在一瞬间凉了下来。 果冻有了很大的进步,他扶着椅子,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扑闪的看着樊简,似乎在等待樊简的奖励。 第132章 为母则刚 樊简惊讶着果冻的成长之快。 石真梅对果冻的态度比以前多了几分喜爱。 她出去聊天和躺在床上养肉的时间明显变少。 每次果冻扶着东西慢慢站起来的时候,石真梅就在一旁拍着手心叫好,用十分夸张的语气叫好。 并且还一次一次的让果冻从椅子旁走出来。 在石真梅的强烈要求,甚至动手去拉扯果冻之下,果冻迈出了颤颤巍巍的一步,接着又是一步。 只走出这两步,但是樊简的心情已经激动的无法言说。 果冻走路的姿势也并不好看,摇摇摆摆的,就像是一只小企鹅似的。 石真梅喊的一颤颤的,嗓子都激动的喊哑了。 一边不停的向樊简传输什么带孩子就是要狠心,就是要锻炼一下孩子的胆量,一边在樊简面前说自己的办法多么多好,多么多么有先见之明。接着又拉着果冻的手让果冻再往前走几步。 果冻慢慢的伸出脚,刚才走的那几步也确实给了果冻莫大的勇气,他拉着石真梅的手迫不及待的往前走一步。 石真梅的叫好的话还没说出来,果冻的腿忽然一软, 整个人就往地上倒去。 樊简想也不想的冲过去抱起果冻,反应过来的果冻停顿了一下,然后抱着樊简的脖子委屈的大声哭了出来。 这是果冻刚开始学走路的一个小插曲。 伴随着果冻的衣服越穿越多,果冻对于走路也更如热爱了。 樊简想,可能那是因为衣服穿多了,摔倒了也不会感觉到痛吧! 樊简牵着果冻的手慢慢的走,有时果冻也会心急的甩开樊简的手,自己往前走几步,又停下来等樊简。 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深市,也许每个人都是一个陀螺。有些人为了学业,有些人为了事业,有些人为了梦想,有些人为了未来。 而有了孩子的女人,所有的重心都开始往一个方向侧重——孩子。 樊简的生活只剩下了看店,卖货,带孩子,洗衣服。她也偶尔会和琦珠聊天,但除了说孩子的事,樊简发现自己和琦珠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 琦珠会用手指捻着自己身上新买的驼色毛衣告诉樊简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颜色,琦珠会转着手腕上的手链告诉樊简这是潘多拉最新款的手链,流行的衣服颜色款式,樊简之前便不怎么在意,至于潘多拉,樊简的脑海浮现是潘多拉的魔盒这个神话故事。 琦珠便开始问樊简准备什么时候在深市买房子。 樊简想了一下,然后看着琦珠坦然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要很久。” 琦珠若有所思的点头,同时告诉樊简,她家已经装修好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搬进去住了。 琦珠说完之后,默默无言,只伸手去拉在地上和果冻玩成一片的瑶瑶。 琦珠是樊简的朋友,樊简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她不知道琦珠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现在的社会被分成了各种各样的圈子, 圈子里的也许不都是朋友,但是朋友肯定都是差不多的圈子里的。 琦珠和樊简以后,是两个不同圈子里的人了。 樊简没想到,她生孩子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生疏的时候甚至都不会任何的言语,甚至连挥挥手都不必。 为了孩子和家庭,樊简已经和过去所有的人际关系诀别。放弃了朋友和自由,与其说是为母则刚,不如说是为母则忙。忙着孩子,忙着家庭。 樊简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但是这些许的失落很快就被果冻的笑容抚平了。 在一年新旧交替的时候,果冻身上的衣服裹了四五层,他走起路来便更加的肆无忌惮了些。 他尤其喜欢凑热闹,同一条街的大孩子在一起玩闹,他总是要迈着稚嫩的步子进去凑一份热闹。 隔壁的小男孩新买了一辆自行车,蓝色车身印花纹,车前的了篮子和铃铛更是别致而威风。 他那圆圆的小脸上满是骄傲,手指不停的拨弄着车前的铃铛,满身的神气骄傲,一双眼睛却不停的在车身上搜寻,看到其他小孩的手伸到他的车周围,他便蛮横的打掉。 一群小孩的围观引起了果冻的兴趣,他迈着比平时被急切的脚步声往人堆里走去。 樊简跟在他的身后,一叠声的叫着“慢点,慢点,你慢一点。” 果冻哪里管的了那么多。樊简也是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果冻哪里知道什么叫做慢? 果冻利用身体的优势钻进了小人堆里。 他的眼睛也很快被围在中间的蓝色自行车吸引住了。 他伸出稚嫩又柔软的小手摸了一下那蓝色印花的柔软座垫。 这一下,只这一下,就深深的惹怒了小男孩,他想也不想,伸出手就狠狠的推了一把果冻。 果冻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男孩犹嫌不足,冲到果冻的面前揪起他的衣领虎着脸握着拳头就往果冻的身上招呼去。 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果冻的身上,听到哭声过来的樊简看到这一幕,心尖都开始疼了起来。 “你干什么?”樊简抓住小男孩的手,果冻看到樊简,又哭了起来,樊简心疼的抱起果冻,正准备离开。 那个小男孩却犹然觉得不解气,追着樊简,一拳打在樊简的腰间。 抱果冻的樊简都晃了一下,腰间传来的痛不重却也不轻。樊简瞬间想到,这样的力度打在她的身上都觉得这样疼,刚才打在果冻的身上,那又该是如何的疼?樊简将果冻搂的更紧了些,试图安慰果冻刚才的疼痛。 小男孩又冲过来扯果冻的脚,拳头如锤子似的敲在果冻的腿上。 果冻抱住樊简,缩腿去踢小男孩,那小男孩大吼一声,又是一拳打在樊简的肚子上。 “你到底还想打多少下?”樊简单手抱着果冻,一手抓住了小男孩握着拳头的手。 小男孩抬起脸,一双不大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被樊简握住的拳头捏的更紧了,似乎在伺机等待着一场出其不意的报复。 第133章 离开这里 樊简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但好像她遇到的许多人都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少女时代,同龄的男孩子总喜欢用欺负一个女孩子的方法来引起自己喜欢的女孩的注意。 樊简也深受其中苦楚,她为这个方法感到苦恼非常的同时也只能尽可能的躲着。她以为这样做,别人就会识趣的不再招惹她。 但年少性情飞扬的男孩反而因此更加肆无忌惮了。 樊简遵循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只能一退再退,却从没想过,一退再退到没有退路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有时樊简恼了,也会无奈生气,但她并不认为欺负回去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于是她的沉默就被认为是懦弱。 懦弱也罢,软弱也好,不理世事也没什么不对。樊简只是不想为了他们让自己难受。 但是当那个小男孩的拳头又一次的落在果冻的腿上时,樊简只觉得满身的血都往自己的头顶上冲去,她一把抓住小男孩的双手,寒着声说道,“你再打我儿子试试?” 小男孩在家里也是个被惯坏的主,自以为天大地大,他第三大,被樊简抓住双手却仍鼓着劲要冲过来打樊简。嘴里还不住的说着,“我打死你。打死你和这个小孩。” “你为什么要打我和我儿子?” 小男孩 年纪虽小,虎起来的时候劲头却是足足的,他鼓足了力气要挣开樊简的手,把樊简都拉的在原地晃荡了几步。 “他摸了我的车,我就要打死他。” “我儿子弄坏你的了吗?” “没有,但是他摸了。摸了就要被打。” 樊简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谁家教的这样蛮横的小孩?只是摸一下就要被打? “如果我儿子弄坏你的,我赔,只是摸一下就要打死我儿子,你可得问问我这个当妈妈的。” 樊简寒声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又想到刚才落在果冻身上的拳头。 樊简的心又开始疼了起来,心神一放松,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小男孩趁此机会挣开樊简的手,但绝对没有就此屈服,他退后几步,然后猛的冲过来,双手狠狠的一推,樊简也被他推的后退几步。 樊简一时没反应过来,小男孩偷袭得逞,得意的笑了几声又准备故技重施。 这次樊简有了防备,哪里还能让他得逞? 他的双手又被樊简抓住,如果对方不是一个高度不及她腰身的小孩,樊简必定要把他落在果冻身上的拳头如数奉还。 他打果冻固然是不对,但樊简如果打他,有理也会变的没理,更何况樊简也下不了那个手。 小男孩瞪着一双满是怒火的眼睛看着樊简,又准备睁开樊简的束缚。樊简顺着他冲来的力道将他往后一推。 小男孩摔了个屁股墩。爬起来的时候又朝樊简冲了过来。樊简伸手抵住他的脑袋,“今天我不打你,但是你要记住, 我并不是怕你,只是我不屑打你,下次如果我再看到你欺负我儿子,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樊简收回手,抱着果冻回了家。 那个小男孩的手下的很重,隔着四五层衣服,果冻的身上都落下了浅红色的印子。 樊简找来红花油给果冻揉了一下。期间自然是心疼,一边打定主意不让果冻再遇到那个暴躁的男孩, 一边又在心里暗暗恼怒男孩无理和暴力。 更让樊简觉得恼怒的事,打了人的男孩家长还有脸找上门来。 还口口声声的说樊简打了他家的孩子。 樊简奇异于有人的脸皮如此之厚的同时把事情完整的说了一遍。 对方的家长又不依不饶的说樊简不应该推他家的孩子。感情只能他们家的孩子欺负别人,别人打回去就是错? 樊简冷笑着问道,“你们家的孩子是孩子,我们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打不落在你的身上,就不疼是吧?” 小男孩的奶奶是个身强肥壮的女人,她快速的走到樊简的身边说道,“那你让我打你几下,疼不疼你就知道了。” 顾盛安站到樊简的面前将樊简护在身后,“到别人的家里来打主人,天下好像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身强肥壮的女人在眼睛一转,就开始嚎叫起来,“仗着你有男人保护了不起是吧?” 樊简从顾盛安的身后出来,纵然体型上的差距不小,但樊简看向她的目光却是凛然不惧,“我们从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只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到别人家里来闹,实在令人讨厌,你说我打了你的孙子,那好,可有留下什么伤口痕迹吗?” “你要是把我孙子打伤了。我饶不了你。” “那就是没有咯?那我儿子身上的拳头印又怎么说呢?” 果冻身上细小的淤青和微红还未散去,那女人看了之后,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一下又狡辩道不是他孙子打的。 那些拳头的痕迹,樊简是看一次心疼一次,再想到女人还有脸来闹事,只恨自己太守道义,没有将这几下回报在她的孙子身上。 那个女人拖着她孙子走的时候还不忘骂骂咧咧的,嘴里说着一些指桑骂槐的话。 躲到店后的顾淮南等到人走了才钻出来,石真梅也后知后觉的抱着果冻一脸心疼,顾淮南这个事后诸葛亮先是批判了一下对方的无耻,又指责樊简没有保护好果冻。 石真梅则是抽着根本没有眼泪的泣,嘴里说着一些于事无补的话。 樊简也渐渐了解了顾淮南的脾气性格,也不理她,顾盛安拉着樊简的手默默无言。 在一片吵嚷归于宁静之后,樊简的心中又升起了那个根本就没消失的念头。 她站在店的后门,这里是一条小巷,简陋阴暗,建筑用的沙子散落一地。 垃圾桶被人踢倒,形形色色的垃圾掉了一地,苍蝇在上面盘旋,后面的小店不时的响起摔麻将的声音,水泥地上还有一个移动的临时赌桌,几个打扮怪异的青年,头发五颜六色的青年叼着烟在玩牌。 樊简想,她应该要离开这里,不止是她,果冻更应该离开这里。 第134章 第一场雪 顾盛安小心的扒开果冻身上的衣服查看他身上已经慢慢消失的拳头印。 “那小孩子真狠,果冻还这么小,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一定和他们没完。”顾盛安一拳锤在床上,嘴里恨恨的说道。 “也是我没看好果冻。”樊简叹了口气,瞄了一眼顾盛安的脸,樊简委婉又小心的向顾盛安说道,“盛安,你没有没想过果冻的以后。” 顾盛安抬起头,看向樊简的清亮眼神中便带了几分疑惑,“以后?” “恩。”樊简点头,“男孩子总是活泼好动一些,果冻长大一些,在家自然是待不住的,要是出去玩,今天发生的事就绝对不是第一次……”樊简看了一眼顾盛安的脸色,琢磨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这周围来往的人和环境,你也知道是什么样的,孟母为子三迁,求的就是一个良好的环境,为了果冻的成长,我们是该好好的想一想了。” 樊简说完,白皙的手如一片羽毛似的轻轻的覆盖在了顾盛安的手上,顾盛安看了樊简一眼,过了一会才说道,“恩。” 樊简的手指一动,握住了顾盛安的手。 冬日的风越加的凛冽,处在南国南端的深市也越来越冷,若不是硬件设施不允许,樊简还真想拥裘围炉。 樊简将果冻裹的严严实实的同时,自然也不忘给自己也多加了一件衣裳。 顾盛安给樊简买了个暖水袋,微微自伤又带了了几分自矜的说道,“虽然不能满足樊简拥裘围炉的想法,但却也不会冷到你的。” 樊简当时回道,“那你要努力加油早点实现我们的愿望。” 暖水袋虽小,承载的却也是一份温暖。每当樊简将冰冷的手放在暖水袋上时,随着手慢慢的温暖起来,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慢慢温暖了起来。 樊简只以为这场寒流很快就会过去,但没想到阴冷夹杂着小雨的天气竟然持续了半个多月。 梅雨天气的衣裳不能尽干在冬日连绵的阴雨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冬日连绵的阴雨告诉人们什么叫做,衣裳不能干。 顾盛安又买了个电炉子来烤果冻的衣裳。 连绵的半个多月的阴雨正准备离开深市,当人们以为终于可以拥抱晴天的时候,一股寒流又从海上袭来,深市是刚送陆地寒流去,又接海上寒流来。 冻的皮实的樊简都开始习惯这并不弱于家乡的寒冷的温度了,只是在逛超市的时候发现那些取暖用的东西又调高了价格。 樊简在心里暗暗咂舌的时候又感到早买早好的庆幸。 随着冬至日的临近,风一日比一日更冷冽,海上是寒流还带着一种直侵入骨髓的寒意,如牛毫小针似的,直往人的骨头里钻去。 气温越来越低,除了必要的送货,顾盛安都窝在家里打游戏,而年前的工厂似乎也因为寒冷和大节日的临近而放慢了动作,要货的频率都明显的低了下来。 深市的第一场雪下的无声而又轰动。无声是因为雪花实在太小,轰动是因为深市可是地处南国南端的城市,在深市长大活到老的人见过百花,却不知道雪花长什么样。 陆地和海上的寒流竟能催生出这个从未在深市落足的小精灵。 樊简听到声响之后也出去看,从灰蒙阴暗的天空中落下的,确实是雪。但和樊简印象中飘荡如鹅毛,落地带扑簌之声的雪不同。 这是一场未成熟, 怯生生的雪。饶是如此, 却也足够让人欢欣。 樊简抱着果冻,将脸贴在果冻的身上,另一只手有些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接雪花。 它实在太小了,有些落在地上,还不等人去踩踏,就已经融化。 落在樊简掌心的雪很快就融化了。望着如珠子一般落下的雪花,樊简的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最是人间留不住」的无力感。 正在樊简感慨之时,突然觉得肩膀上一重,樊简转头,刚才还密布在心中的无力感就变成了埋怨。 “你好像很擅长破坏气氛。” “我吗?为什么不说我很擅长活跃气氛呢?” 顾盛安从樊简的手里抱过果冻,也学着樊简的样子伸手去接雪花。 樊简望着他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长着一张正气端方的脸的大男人去做一个身娇体弱的林妹妹才会做的事,就画面看起来就很有喜感。 顾盛安听到声响,转头问樊简,“你笑什么?” 樊简只是笑笑,然后转头看向天空,声音中多了几分戏谑和苍凉,“我是在想,该怎么才能留得住雪花呢?” 顾盛安转头朝樊简狡黠一笑,将果冻又放回樊简的手里,丢下一声,“你等着。”就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店里。 樊简一时没回过神来,在原地等待的她没一会就看到顾盛安从里面端了个盆子出来。 樊简望了一眼,顿时明白了顾盛安的想法,盆子里的水一看就足够的冰冷清冽,隐约的传来了几声叮铃的碰撞声,是水中的冰块在互相撞击。 顾盛安将盆子放在店门前的空地上,樊简跟着蹲了下来。顾盛安抱着胳膊自信满满的说道,“你等着,等到盆子里的水结冰,再落下雪,就不会那么快的融化了。” 顾盛安陪着樊简等了几分钟,又回到店里进行着他的娱乐。 没一会,石真梅也把果冻抱进了屋。只有樊简一个人守在外面,盆子里的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朵雪花落在冰面上,纯白的冰冷的菱形身体并没有消失。然后,更多的雪花落了下来。 “哇。”樊简忍不住惊呼出声,那些落下的雪花,都没有融化,反而堆叠到了一起,就像是在家里她打开窗户,看到了在枝头上残留的雪一样。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顾盛安蹲在樊简的身边,将手搭在樊简肩膀上的同时将樊简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 “嗯。”樊简轻轻点头, 身子也轻轻的往顾盛安的身边挪了挪,她从来没想过,有人可以为了她把雪花留住。 第135章 时移事易 冬至日过后,春节的脚步更逼近了些。 妈妈一再的在通话的时候问道樊简什么时候到家。 今年初时发生的一切事还历历在眼前,樊简的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抵触。 回答妈妈的话便不那么干脆,放下手机的她还有些闷闷不乐。在一旁听到了通话内容的顾盛安伸手搂住了樊简的肩膀。 “别担心,也别害怕,我在你身边呢?你怕什么呢?你只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过的比别人差那就行了。” 樊简看着顾盛安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笑了出来。 有了顾盛安的这句话,她确实安心了许多,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深市长达一个月的寒冷,让回到家乡的樊简适应了些。 顾盛安将他们三人的衣服行李放在樊简的房里,樊简飞快的找好了顾盛安和果冻还有她自己要换洗的衣服。无论怎么说,在家里洗漱总是要比在顾家方便的。 樊简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小时,果冻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换下,他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烤火,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四处看着。 樊简也换了衣服,正拿着一块毛巾在擦头发,妈妈把吹风机插好,递到樊简的手里。 樊简刚打开吹风机,在温暖的风从小小的风筒鼓出来的时候,妈妈压低的声音中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小简,盛安是准备要买房吗?在深市?” 樊简一边吹头发,一边回答,“是有这个想法,不过不知道具体实施是什么时候。” 妈妈走到樊简的身边坐下,压低的声音因为情绪的丰满而被拉的有些破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实施?什么意思,是少了钱吗?” 拿着吹风机不断扫射的手顿了一下,樊简摁下吹风机的开关, 声音也如同被摁下了开关的出风机似的低到近没有声音。 “那倒不是,钱少了总是有办法可以想的。” 妈妈往樊简的旁边坐近了些,满脸洋溢着兴奋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拖沓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结了婚就有了两个妈,顾盛安自然也和樊简一样亲亲热热的叫着「妈」。 樊简的父母对待顾盛安的态度是亲热而客气,事事周全。顾盛安一在沙发上坐下,妈妈就抱来了一床全新的毛绒毯,电炉早就插上,顾盛安坐下之后,妈妈还顺手在他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打开了电视,又调好了频道,做完了这一切,妈妈的眼睛又不住的在客厅里打量,站了半分钟之后,又急忙从房里端出了水果瓜子和糖果。 爸爸不时的从厨房里钻出来,问顾盛安想吃什么, 能不能吃辣,腊肉是喜欢蒸着吃还是喜欢煮着吃,顾盛安半靠在沙发上,回答一句爸爸的话,反手剥一个桔子放在樊简的手里,又给果冻剥个糖喂给他吃。 樊简接过顾盛安递过来桔子往嘴里送,一边笑吟吟的说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女婿被称为姑爷了。” 顾盛安细心的捻去桔肉上的白丝,一边问道,“为什么?” 樊简从他的手里拿过桔子肉往嘴里一塞,在“还要问为什么,你现在的待遇可是我从来没享受的,我的爸爸妈妈现在是在乎你,服侍你这个姑爷啊。” 樊简斜睨着看向顾盛安,心中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心头隐隐有几分别扭。 但还没让她把这些别扭的清晰抽丝剥茧,深究根底,就听到了妈妈的在房间里叫她。 “小简,你来一下。” 樊简应了一声,急忙走了过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妈妈朝樊简使了个眼色,樊简心领神会轻手将门关上。 妈妈站在衣柜边,也不说话,只是动手翻着里面的衣服,樊简走到妈妈的身边,妈妈才好奇的问道,“怎么不把衣服放到衣柜里去。” 樊简支吾了一声也没回答,妈妈关上衣柜的门,伸手去拿樊简的皮箱。 她很快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浅紫色的皮箱不是樊简以前用的那个。 妈妈拿着樊简从皮箱里拿出来的衣服细细的看了起来,浅驼色羊绒袄的大衣确实温暖,妈妈搭在肩上披了一会就赞道,“真是舒服,冬天穿这个就不冷了。” 妈妈啧啧连声的脱下,又开始查看起樊简的其它衣服,紫色高领的打底衣气质,妈妈的手指在衣服上摩挲了一下才放开,将樊简带回来的衣服看了个七七八八的,妈妈才心满意足的弯着腰帮樊简收拾。 樊简一贯独立,她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妈妈的帮忙让她觉得有些无措,更何况妈妈刚才查看的衣服中还包括了贴身的内衣。 樊简急忙扯过落在背面上的内衣,妈妈的的腰似乎比以前更弯了些,妈妈的声音也是低切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远在千里之外,妈妈不能知道你每天吃了些什么,只是这次你回来,你爸爸说你又瘦了。在家你就多吃点。” 妈妈将叠好的衣服递到樊简的面前,樊简去拿,妈妈顺势按着樊简的手问道,“盛安对你好吗?” 妈妈关心的话一出,樊简的心里就跟着感动起, 鼻子一酸,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年间发生的事情如水似的在樊简的眼前划过,妈妈按着樊简手的力道连她自己都不自觉的加重,樊简的喉咙一阵阵的发紧,只能不断的点头。 妈妈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拿开了手,“那就好。” 樊简将衣服放在皮箱里放好,妈妈的眼神不断的在樊简和那些衣服上穿梭,“好就好,我猜你们的关系也好,妈妈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只能从这些小地方来观察自己的女儿过的好不好。” 樊简的心头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以前的妈妈不会这样细心。 但今年回来,妈妈却好像改变了许多,到底是年岁渐长的原因还是因为樊简已经嫁人的原因? 樊简还来不及多做些思量,就听到爸爸在门外面喊,“吃饭了。” 樊简急忙整理情绪,和妈妈一起打开门出去。 第136章 时移事易2 一顿饭吃的是其乐融融。 寒冷冬日的县城始终都笼罩在一片低沉欲坠的阴云之下。 樊简的爸爸是县城一间企业的上班,年近五十的他在工作上已经过奋斗了几十年,再有几年就可以安心的享受退休后的生活。 因为樊简回来,他向单位请了半天假,午饭过后,又回到了工作岗位。 果冻中午吃一碗米饭,一个鸡腿,饱暖催人睡,果冻坐在沙发上也是一副摇摇欲睡的样子,顾盛安也是哈欠连连的样子。 樊简便让他带着果冻去睡觉,妈妈和樊简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不断的把毯子往身上拉,还在抱怨身上冷。抱怨完了之后,妈妈又说县城上没有什么好衣服卖。 如此几次下来,樊简哪里还不懂妈妈的真实意思? 正好果冻跟着顾盛安去睡觉了,樊简就提出要出去和妈妈去买衣服,妈妈也没推脱,马上就答应了。 县城的街道和店铺都被红色的海洋淹没,拉起的红色横幅为县城灰蒙的天空增加了几分颜色。 妈妈的手插在袋子就没拿出来过,一边走不边不断的抱怨天气实在太冷。 樊简看了一眼街道四周,和妈妈一起走到了县城里最大的一家商场里。 妈妈在商场里逛了半天,毛衣她觉得很不错,呢子大衣有气质,羽绒服又有不可取代的暖和,靴子她也正好需要一双。 妈妈一路走一路念叨着。早在出了家门,樊简就明白了妈妈话里的意思,现如今听妈妈念叨起来,樊简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钱, 这些钱,买下妈妈所说的这些衣服还是够的。 县城这几年的消费水平也跟着水涨船高,樊简拎起标签看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妈妈穿着一件深蓝色长及膝盖的呢子大衣在樊简的面前转了几圈,不住的问樊简觉得怎么样? 一旁的导购员自然是极力的夸赞妈妈穿上好看,妈妈在照完镜子之后露出了有不以为然反的表情,导购员又开始夸衣裳暖和等其他的优点。 妈妈最终还是只选择了一件羊毛衫和一件羽绒服,只有两件,买单的时候才知道这价格可也不便宜。 看着樊简数出去的那十三张粉色钞票,妈妈的眼睛都快瞪出去了,甚至还不等走出商场,妈妈就找出了那两件衣服上的几处瑕疵,说什么也要商场给个折扣。 但樊简的钱已经给了,商场又怎么会再给折扣,何况妈妈找的那几处瑕疵,根本不能说是瑕疵。 樊简拉着妈妈走了出店门,妈妈还拿着衣服的一角放在手指间摩挲,嘴里还在抱怨着太贵。 这些钱用来买一个当下最流行的二十六键宽屏手机都够了。县城有好些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一千多块而已。 妈妈说完这些,又瞟了一眼樊简, 说她樊简千万不要给她买手机,她的手机还可以用,她是觉得樊简的手机应该换一个,樊简的手机已经用过几年,也到了该换的时候。 妈妈的话说了好一会,却没听到樊简的回答。她不禁伸手扯了扯樊简的衣袖,樊简仍旧是没转过头,视线看着某一处,仿佛定住了。 妈妈便也顺着樊简的目光看过去,她们的对面是一家女装店,装潢华丽,流苏满坠,几个金色的穿衣模特或站或坐在橱窗里做着各种各样的姿势,套在她们身上的衣服,一看便知道十分的温暖。 妈妈看了好几眼愣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那些模特身上的衣服暖和,从店门口走过的的男女穿的也都挺暖和,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停在店门前互喂东西,男孩身材高大,头发飘逸,脸型的轮廓很是俊朗,那个女孩则是小鸟依人,散着一头如水般柔顺的秀发。 “没什么奇怪的啊!”妈妈收回视线, 眼睛再落在樊简脸上的时候才惊觉樊简眼角还未及擦去的晶莹。 心中稍有疑惑,但还不等妈妈问,樊简就已经低声的说道,“走吧。” 冬日的风凛冽,用及其霸道蛮横的方式将裸露在衣服之外的温暖和水分尽数剥夺。 妈妈带着些忧心和疑惑的去看樊简, 只见风吹起的头发有几丝拂过樊简的脸,那几丝黑发如同点睛之笔将她那出尘的眉目增了几份浓郁的味道,妈妈一时也晃了眼,樊简虽然是她的女儿,但她从未觉得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但是刚才那一眼,樊简那种直击人心灵让人觉得心碎的惊艳气质,让妈妈有些刮目相看。 妈妈看了樊简一眼,又看了一眼,弥漫在樊简的眉眼间的伤感和难过始终没有散去。 她莫名的觉得袋子里的衣裳似乎沉重了些,又走出了几步,妈妈才慢慢的将袋子举到樊简的面前,咬了咬牙才扬起一个笑容对樊简说道,“这衣服我觉得不是很喜欢,还是退掉好了。” 樊简将袋子拿过去,妈妈努力扬起的嘴角不禁往下垂了垂,樊简将妈妈弄乱的衣裳整理好,然后递回到妈妈的手里。 “已经买下怎么能退呢?”樊简的声音莫名的低了下来。 妈妈似乎大松了一口气,她刚抬起头,樊简就问道,“樊明什么时候放假?最近,他的成绩怎么样?” 伤感还停留在樊简的眉目之间。妈妈很想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樊简提到了樊明,妈妈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岔开。 妈妈说起樊明来,自然是滔滔不绝,纵然樊简眉目间的伤感仍是让她疑惑,但说起樊明来却没有停下。 樊明已经高二,后年也要面临人生的重大抉择,妈妈又帮樊明报了几个班。 相信对樊明的成绩肯定有帮助。妈妈脸上洋溢的是希望和憧憬。 樊简看着妈妈那憧憬的神色,又想起了樊明那被熏黄的手指。 妈妈到底知不知道樊明在抽烟?并且时间绝对不短?他是从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学来的? 如果知道,妈妈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憧憬? 难道抽烟还是促进学习进步的利器?还是妈妈认为男孩天生优于女孩是铁定的规律? 第137章 不必明说 妈妈的这种思想传自她的母亲,樊简的外婆。 从小受着这样的熏陶,有些思想是刻在骨子里的。 樊简知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她眉目间的伤感更增了几分嘲弄,再说出来的话便多了几分锐利,如同冬日里A4纸一样,柔软单薄的身体也带上了一种可以伤人的强韧。 “多报班就能考上好学校吗?我考的学校也不差,我就从来没上过什么补习班。” 妈妈的呼吸声滞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缓慢的答道,“以前和现在哪里能一样呢?” 以前和现在?多久的以前和现在?跨时代的吗?其实中间不过才差了四年而已。 商场门口的老树下的那个卖烧饼的老人还在,街道两旁的摆满了对联的流动商贩还在,甚至那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奇异刺鼻气味的屠宰场也还在。 四年时间对于深市这样经济腾飞的城市来说,变化是日新月异的。 但是对于一座地处深山中没有大量的经济涌入的县城来说,四年的时间并不足以改变多少。 樊简不想再说什么,县城的变化是缓慢的,妈妈的思想是不可改变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提在妈妈手里的袋子发出几声低而糯的声音,妈妈低着头没有看樊简,说话的声音和柔软塑胶袋子提揉时发生的低而糯的声音是如此的相似。 “爸爸妈妈当初没有让你上大学,你不要怪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当时家里的条件。” 樊简眉目间的伤感进一步的得到催化,若不是在县城中穿梭的风实在太急,樊简的眼泪要如何才能忍得住? 当时家里的条件?其实樊简的心里很清楚,若是她和樊明易地而处,家里的条件就根本不是问题。 妈妈此时搬出家里的条件, 不过是为了遮自己的脸面和心里的偏见。 樊简突然又想到了刚才在商场里看到的那一幕。那在情侣间实在太寻常,她又有什么理由去生气? 不,她不是生气,她只是难过而已。难过的是,她早就在一开始就失去了那个可能,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个条件,更难过的是,妈妈还在用这样的敷衍的借口来当做理由。 “好了,不要再说了。” 樊简说完这一句,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焉了下去。 爸爸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饭,顾盛安也已经醒了,却没起床,照他的说法是要陪着果冻,樊简放下包,勉强的笑笑没有说话。 樊简能明显的感觉到妈妈在努力的活跃气氛,尤其是跟她之间的。 妈妈好像真的不一样了,这是樊简心中最直接的想法。 下午在商场里看到的情景和妈妈脸上从希望憧憬,妈妈说的那个理由,像回旋镖似的在樊简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 樊简不想生气,更不想用一张冷脸去面对妈妈,但是她却怎么也扬不起笑脸来。 妈妈在努力了几次之后,便也不再努力了,樊明是寄宿的,在学校里一时回不来。 睡醒的果冻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时的瞧瞧这间房,又看看那间房,衣服穿的多了,行走之间颇像一只摇摆的企鹅,他自己不觉得,但在众人眼里看起来自然是可爱至极。 既然已经回家, 去县城近郊的家自然也是无法避免的。 樊简第二天又带着果冻和顾盛安回了那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 才过了一年,老房子似乎更老了一分,本来就倾斜的身体又往一边倾斜了几分。 樊简抱着果冻下车, 跟着顾盛安的脚步踏进了那有膝盖高的门槛。 石真梅正在厨房做饭,如果不是石真梅偶尔动一下, 厨房的阴暗和光线的昏暗让樊简几乎都找不到石真梅。 果冻对火塘里的火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甩开樊简的手就趴在那泥白色火塘围凳上看了起来。 厨房狭窄,又摆放了太多不必要的东西,除了那个火塘围凳,根本就没有坐的地方。 石真梅便让樊简带着果冻去樊简的外婆家,樊简低头想了一会,趴在凳子上的果冻对火已经产生极大的兴趣,樊简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抱着果冻走了出去。 樊简自然也去过外婆家了,买了一箱水果给舅妈,又买了两盒补品给外公外婆,当然也少不了要给一些钱,这是樊简还未出嫁时就一直给的。 外婆看到樊简到来,惊讶是多余惊喜的,她先是问樊简吃饭了没,又搬出凳子让樊简在门边坐下。 樊简不是个多话的人,更何况从小她是被长辈忽视的,在整个成长过程她和外婆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句,回答了外婆几句简单的提问之后,樊简就坐在凳子上沉默。 外婆大约是觉得这样太无聊, 随意的扯了个话头和樊简聊了起来。 “前几天还觉得冷,今天倒是出了一点太阳。” 樊简抬眼看了一眼天空,从云层中打了个闪的太阳又快速的缩了回去。 “嗯。”樊简浅浅的应了一声。 外婆又找了几个话题来说,无非是一些天气怎么样,菜价怎么样一些极琐碎的小事。 谈了几句,外婆又突然问道顾盛安的生意,樊简也只淡淡的回了一句,“一般般。” 外婆不再接话,转身就朝屋里走去,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加了一件碎花背心,手上还拿着一个扫把。 外婆也不说话,在堂屋里扫了几下,扫把已经到了门边了,其实外婆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的地总是少有垃圾的,从堂屋扫出来也不过是几根头发丝一点瓜子屑。樊简站起来对外婆说道,“我来扫吧!” 外婆双手握着扫把,态度非常明确坚决的说让她自己来。 樊简便在凳子上坐下, 外婆的扫把就在樊简的凳子边来回扫动。 樊简搬着凳子往后退了一步,外婆手里的扫把又跟着追了上来,在樊简的面前扫动着。其实樊简的四周根本就没什么垃圾。最多只是一点灰尘。 樊简心头雪亮抱着果冻便向外婆告辞,外婆手里的扫把在地上站好不动了,只「恩」了一声,连「下次来玩」这样的话都没说一句。 是的,大人的世界有很多的话不必说的那样明白。 第138章 天寒心寒 樊简抱着果冻回来。 她没有说任何的话,也没有和任何人提到这件事。跨过那高达膝盖的门槛时,樊简还努力扬起了微笑。 顾盛安在火塘里生了炭火,招呼樊简带着果冻去烤火看电视。 樊简搓着自己冰冷的双手笑了笑,她确实冷到了,不仅是身冷,更是心冷。 她知道,如果不是必要。外婆家她还是少去为好,毕竟别人不一定是欢迎你的。 樊简没有回去,妈妈也没打电话来问。那个电话妈妈不会打也不能打也不好打,她若是打过来问樊简怎么不回去,那石真梅他们又会怎么想? 所幸的是,那台电视机今年终于能上岗了。 它能收到的台也是有限的,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节目也给这座垂暮的老屋增加了几分动听的声音。 正所谓上行下效,有外婆的「珠玉在前」,就不要担心姨妈和舅妈的「拥护」不跟着一起来。 过年前也少不了聚会,樊简虽然也在在被邀请之例,但是那被邀请的词语总是在最后才加上一句,“樊简也带孩子来吧。” 这让樊简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则关于酒桌文化的笑话。 在酒局前一天收到通知的,你是被邀请的,在酒局前两个小时收到通知的,你只是个凑数的,在酒局开始之后收到通知的,你只是个陪衬的,在酒局结束之后收到通知的,你只是个结账的。 短短的一段话,道尽了其中的玄机。 樊简想到这句话,顿时觉得和现如今的情景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只是一个被顺带邀请过去的。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樊简不敢说自己有多么深的体会,只是从小被冷待,被排挤的多了,却也不敢说自己是天真单纯的人。 樊简想,既然需要她来做一个陪衬,那她就好好的当一块背景板就好,反正从小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姨妈把鸡腿全部夹给了表姐家已经七岁的调皮捣蛋的儿子,没关系,哪块肉不能吃呢? 姨妈装作没听到樊简的问话,顺手将樊简问了几次棉拖鞋给表姐穿,那也没关系,双脚冰冷也只有自己知道。 舅妈的含沙射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买的东西也并不比表姐的少。外婆的视而不见也没关系,反正再难看的她也见识过了。 樊简将这些都记在心里,然后又一桩一件的去开解自己,实在开解不了的也没什么关系。 她也不会去报复,也没想过要报复,只是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记得这些,用来当做是激励自己前进的动力好了。 其实人的心开始都是暖的,只是遇到些事,就那么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樊简抬起头看着床边的麻布帐子,以前她总是担心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来,总觉得那种糟乎乎的深麻色是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脏。 现在她不会害怕担心了,因为她知道了,麻布帐子比起人心人性来要干净的多。 妈妈是个眼明心亮的人,樊简现在的处境她是看在眼里的。 她虽心疼樊简受的苦难和轻视,但在心底愤慨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和丢脸。 她自然希望樊简突然赚一大笔钱来让人眼前一亮,让人不敢轻视。 她自然也知道樊简的受到轻视的原因是为什么,只是那些轻视和差别对待虽然让人难受,但是细细想起来,辩起来,却又没有什么大错可以挑出来,要是说起来,还会被人倒打一耙被说斤斤计较。 她以前不是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如今樊简又遇到这样的情况,她除了 心疼焦急,却又束手无策。 一些暗地里的小手段为什么兴盛不衰,不过是因为这些小手段虽然不好看,但是非常好用。 妈妈心疼樊简,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开解。樊简从来没在她的面前说出来,这让她感到安慰的同时又在心里暗暗的抱怨樊简是个不开窍的脑袋。 但樊简哪里是不开窍。她只是会开解自己罢了,她本来不想在妈妈的面前说出来,怕妈妈会担心失落。毕竟轻视樊简的那些人是她的亲妹妹和嫂子。 所以,当妈妈有意无意的说到这里,并不停的拿眼睛看樊简的时候,樊简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姨妈她们会看轻我,不过是因为一个钱字而已。” 妈妈当时就诧异了“你知道?” 樊简摊手,目光清亮,或许不止是这一点,但这绝对是最重要的一点。 妈妈从最初的诧异中回过神来,“你既然知道,那就努力挣钱。” 妈妈的目光在樊简的腹部流连了一下,重复的话更多了几分婉转,“你现在只管努力赚钱,其它的就先不要想了。” 樊简心知肚明,却并不接话。妈妈从来是不了解她的,从过去到现在,从小女孩到她为人母。 所以,她才会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想来提点樊简。所以,她才要看着樊简的肚子意有所指。 过了好一会,樊简才回答道,“我知道了。” 春节就这样过去了,樊简又该踏上去深市的路,爸爸妈妈照例帮她打包好了家乡的特产和菜。 樊简拿着爸爸妈妈准备的东西坐上了车。当然,还有爸爸妈妈的期望。 爸爸和妈妈对樊简更多了几分期许。爸爸更是直言,樊简今年肯定有大作为。 他让樊简心中有什么想法直接去实施,那语气好像能拿下全宇宙似的。 爸爸和妈妈突然对樊简有了很大的信心,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本身对樊简有多大的信心。 只是临近过年的那几天,爸爸在一家网吧找到了本应该在补课的樊明,当时的樊明嘴里叼着烟,手指飞快的敲击着键盘,嘴里还在骂着问候别人母亲性器官的话。 樊明被拉回去之后被打了一顿,爸爸的权杖都差点被打折了,爸爸和妈妈也得知了樊明真正的学习成绩。 失望过后,爸爸和妈妈开始重新审视起了樊简。 爸爸甚至私底下跟妈妈说,当初不应该对樊简存男女偏见。 第139章 念头忽起 这对于樊简来说,不啻于蒙冤的人终于得雪。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樊简只觉得无用而悲哀。 一定要知道樊明不堪大用爸爸和妈妈才会想到她吗?那她到底是父母的孩子,还是父母养老的预备军呢? 正义不会迟到,但迟到的正义还能是正义吗?那最多只能算是良心发现。 真爱不会迟到,迟到的真爱还是真爱吗?那最多算是一个补缺罢了。 更何况,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樊简抱紧怀中的果冻,眼前又浮现了那天在商场看到的一对璧人,他们看起来很甜蜜,也很般配。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 樊简将头靠在车窗上,摇晃的车厢将她和她的一腔哀愁带到了遥远的南国。 第一天照例是要休息整顿,当一层层因为冷披上的衣裳又因为热而开始脱下时,正月已经过了一个大半。 果冻开始叫人,「爸爸妈妈」喊的是字正腔圆,每当果冻迈着稚嫩摇晃却又坚定的步子走到正在游戏世界里奋战的顾盛安的身边仰起头用清甜稚嫩的嗓音叫一声,「爸爸」。顾盛安多半会放下手里的动作将果冻抱起来亲一亲。 果冻好像唤出了顾盛安难得的父爱。并且这种父还十分的广博,不仅是对果冻,顾盛安私底下已经不止一次的在樊简的面前提起要再生一个这样的念头。 樊简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笑而不语的,顾盛安说的次数多了,态度强硬了,樊简就看着他轻声却坚定的问道,“孩子生下来住在哪里?” 果冻已经会走路,樊简的双手可以解放出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一直轻松下去,这还只是开始。 顾盛安显然是沉浸在孩子围着他叫「爸爸」的欢喜当中,却忘了责任和权利,幸福和苦难其实都是相互依存的。 石真梅不止一次在樊简的面前提起过要果冻可以走路了,樊简也该出去找一份工作了。 其实樊简并非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她自身的能力和经济实力都不允许她停下来,她当然可以加上顾盛安的,但是她潜意识里却只是认为自己的能力和经济实力才是自己真正能依靠的。 也许这和她一直以来的性格有关,更或许是她从心底就明白,顾盛安不是自己的依靠,没有谁会是谁永远的依靠。 樊简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该有一份收入。但石真梅的一再催促总是让她的心里生出几分不喜。 石真梅和顾淮南说的那些话还留在脑海,若是她用果冻来让樊简交出工资,樊简是交还是不交呢? 明知道交出去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但挟天子以令诸侯又让樊简束手无策。 石真梅口口声声说的果冻大了,她可以带了,和她之前说了把樊简的工资拿去补贴顾淑丽,无一不是抢了别人的劳动成果自己去做好人。这样实在让樊简反感。 石真梅每每说到这里的时候,樊简只点头应下,再也不说什么。 石真梅当时对樊简的态度感到十分的满意,但见樊简屡次答应下来却没有任何行动的时候,脸色难免越来越难看。 有时她从叉着腰从外面聊天回来,看着樊简在给果冻喂东西,她总是觉得碍眼,整天窝在家里,没个出息,那叹气声一串串的顺着嘴角下来的,抑扬顿挫的像是一首歌似的。 樊简也在找突破口,有什么工作能让她兼顾到果冻呢? 樊简的寻找还真有了突破的口子,从未在晚上踏足市场的她突然心血来潮的一次偶然让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市场外的几条街道晚上少有车辆经过,路面开阔无障碍物,周围有几家大型的工厂,居民楼也矗立了不少。 街道两旁满是流动的小商贩, 樊简抱着果冻被人潮挤来挤去,心头忽然就生出了一个想法。 为什么她不能到这里来摆摊呢? 有了这个想法的樊简兴致冲冲的跑回家,窝在樊简怀里的果冻顿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飞翔的感觉,抓着樊简的衣服,小脸上有几分刺激的欢喜。 樊简的这个想法遭到了顾盛安的强烈反对。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清醒的同时樊简又感到了几分挫败。 她摇了摇头,似乎是要晃开脑袋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冰渣子,“为什么?” 顾盛安动了动丰厚的嘴唇,半响才说出了一句话来,“我说过我会养你的,你要担心些什么呢?” 樊简想这并不是顾盛安心里真正的想法,他是说过要养樊简,但相处的时间长了,樊简当然也明白顾盛安说的养是何意。 顾盛安说要养她是真的,但是樊简想,顾盛安说的养只是养而已,让她有衣穿,让她有饭吃。 至于她想买些什么,想实现些什么,想拿钱来干些什么,那些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不在养的范围内。 “我并不是担心,只是……”一份收入对于一个没有经济基础的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顾盛安不同意,但这可不代表樊简的心里的想法就要就此熄灭。 樊简抱着果冻去了邻镇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果冻见了一地的小玩具很是高兴,不住去掀头上的防晒帽子蹬着腿要从樊简的身上下来,有那么一刻,樊简想就卖小孩子的玩具就好了,实在卖不掉就给果冻玩。 但那种想法只是一瞬,樊简要摆摊的地点选在厂房的门口和居民楼之间。 经过往来的人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人族,谁会为了这些小玩具驻足? 樊简的想法暂时定在男女袜子,小巧的首饰上。 在小商品批发市场里转了几圈,樊简买了一些男女纯棉的袜子和一些精巧的首饰。 为了方便,樊简还买了一辆小推车,结账的时候,樊简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妈妈给的那张卡。 回去的路并不好走, 小商品批发市场到最近的公交车站还有一大段的距离,樊简要抱果冻,又要拉车子,每走几步,樊简就要换一下手,饶是这样,樊简的仍旧是累的双手发抖。 第140章 倔强坚持 她不得不在树荫下停下脚步,甩甩手,樊简想到要打个电话让顾盛安来接她。 果冻在怀里咿咿呀呀,不安又抱怨的神情让樊简所有的倔强都开始妥协。 樊简从包里拿出手机,给顾盛安打了个电话,在说樊简说出要顾盛安来接她,并报出自己的方位时。 顾盛安紧跟着问道,“你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 隔着手机,樊简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下头,还没等她说话,顾盛安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了过来,“你怎么搞的?怎么能带果冻去那么远的地方呢?要出去玩也应该有个限度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哪怕是亲如夫妻,在你要求对方帮忙的时候,无论你承不承认,只要你一开口,就处在了弱势的一方。 樊简将小推车放好,换了手抱果冻,踢开脚下的一块石子等待着顾盛安的那比骂轻比说重的话偃旗息鼓。 顾盛安又抱怨了一句,才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在那里等着。” 樊简便抱着果冻在树荫下等,站久了难免累,果冻在樊简的怀里也待不了多久,没一会又挣扎着要下来。 樊简就带着果冻在树荫下玩,果冻换了一个纸尿裤,喝了大半杯的水,吃了一个小蛋糕加一盒牛奶,顾盛安才开着车停在了樊简的身边。 顾盛安一来,樊简打从心里松了口气,哪怕顾盛安嘴上抱怨万分,但他来了,樊简就觉得心里足够的安慰。 她抱着果冻,展开笑颜走向顾盛安,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一抒心中的高兴,顾盛安的眉头就拧了起来,“你怎么搞的?到这里来干什么?” 拧的眉头在看到樊简的手落在小推车的扶手上,顾盛安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些。 “这又是什么?”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还不等她回答,顾盛安就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你买的东西?真准备去摆地摊?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不用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吗?” 樊简的高兴和激动还未说出口就胎死腹中了。顾盛安的这三板斧砸的樊简晕头转向,高兴和激动转眼就要变成脱眶而出的泪水。 顾盛安的手也落到了小推车的扶手上,“你在哪里买的这些?退了吧?” 顾盛安的话和嫌弃的模样让樊简觉得那不是她刚买的准备用来卖的挣钱的东西,而是一堆烂泥排泄物。 她开始为自己为什么要叫顾盛安来接她感到懊恼,但她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懊恼的时候。她必须要留下这些东西。 顾盛安的和樊简僵持一下,最终无奈的一叹,声音是为难的妥协。 “随便你吧!”赢了的樊简并不感到高兴,顾盛安的妥协到底是因为她的坚持,她的眼泪,还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这些都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的话。 顾盛安将小推车拿到车上,樊简抱着果冻坐在后座。樊简在后视镜里看到的顾盛安眉头仍旧是皱的紧紧的。 石真梅对樊简能跨出这样一步十分赞同,樊简知道,石真梅的赞同没有多少真心,最多只是在心里感到欣慰,樊简终于不再是一个干吃饭的了。 她的心里其实很看不起樊简这样的行为,如果让她自己或者顾淑丽出去摆摊,她肯定会拒绝。 石真梅心里是怎么想的,樊简知道,却并不打算去理会。 之所以她能透过石真梅那暂时舒展的耷拉眼皮猜测到石真梅的隐藏的高傲和鄙视。 是因为她的心里虽然打定了主意,但心底到底还是藏了几分羞涩的。 石真梅的高傲和鄙视就当是为了历练她吧! 樊简在心里这样想着,选了位置放好小推车,从车上拿出折叠桌放好,又拿出了袜子和首饰摆好。 站在折叠桌的旁边,心中仍是有几分羞涩,扬起的头不知不觉间就低了下去。 路过的行人很多,跟身边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一个比一个热情的摊贩主比起来,樊简这个既不出声也不热情的摊贩主实在不起眼。 而比起围在其它商贩面前的顾客,樊简的摊前更是冷清。 从下午六点到晚上十点收摊,樊简摆上去的商品是什么样的,收摊的时候就是怎么样的。 樊简的心里也有几分泄气,拉着小推车回家的时候,顾盛安扬着戏谑又好气的笑问道,“今天晚上的收入怎么样?” 石真梅也赶紧抱着果冻过来,脸上洋溢的也满是好奇。 樊简放下小推车,扬起笑容,迎着顾盛安和石真梅的好奇的笑,“今天晚上的收入为零。” 石真梅脸上的激动和好奇僵在了脸上。外翻的嘴角露出一抹轻笑,淡淡的声音配上石真梅的脸色,总有种说不出的讽刺,“哦,收入为零那也没事,慢慢来。” 顾盛安当时没说什么,但离开石真梅的视线之后,顾盛安就开始打击樊简的信心,“所以,我说你的路子行不通,你还是在家里好好的带孩子吧!” 樊简却没有因为一个晚上没有收入而气累。 她知道,自己能站到那些摊贩中间去,打足勇气,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樊简第二天晚上照常出摊,倒是有几个人开始在樊简的摊前驻足,也会拿起樊简卖的商品看一下,但兴趣淡淡的,樊简含着得体的微笑问她们要不要买,有几个当时就走掉了,有几个问了一下价格,丢下一句「我再看看」也离开了樊简的摊子。 又是分钱未入,樊简收摊的时候难免有几分沮丧。她回想了整个过程,反思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她一时想不出来,不过,想到那几个开始为她停留驻足的顾客,樊简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没想过要比谁好,只要今天的自己比昨天要好一点,就可以了。 樊简能安慰开解自己,却没办法开解看向她的那些看好戏的目光。 石真梅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用一种闲适又居高临下的态度说道“如果真的想赚钱,还是找份工作来的稳妥。至少能有份收入。” 第141章 钱是底气 接连两天没有收入,放在任何人的身上,多少会受到点打击。 樊简的心里其实也有点开始怀疑。 石真梅那看似关心的话语反而让樊简受打击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樊简将小推车里的东西拿出来在楼梯下放好,目光落在那些首饰盒子和袜子的包装上,樊简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摸着那些冰冷的包装多了几分温柔和细腻。 “我还是想再坚持看看。” 樊简的声音淡而坚定,石真梅的目光在樊简的身上定了定,然后转开。 早春的气候总是乍寒还暖的,深市的人民刚把棉袄毛衣藏到衣柜的最深处,一股寒流的到来有让早起的人民不得不抖着肩膀从衣柜的最深处将棉袄毛衣又重新拽出来。 樊简跺了跺脚,迎着风将身上的衣服拢的更紧了些。她入场的时间晚,她的摊位能占领的位置自然也不会少。 被两个卖烧烤的摊位夹在中间,摊位的前后都没有建筑物,来往呼啸的冷风就像调皮的孩子似的在樊简在周围乱蹿,将来不及揽在怀里的温暖全部卷走。 这个缺点可以多穿衣服来抵御,两边烧烤摊的油烟才真是让樊简无法可想。 街道两旁早已经被其它摊贩占据,在这露天的卖场上,第一次占领的位置就代表了你以后一直摆摊的位置,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 樊简转头避开左边烧烤摊飘过来的油烟,心中生出几分庆幸,好在顾盛安怕果冻冷,把他留在了家里。一整个晚上在这里吹冷风吃油烟的滋味可不好受。 樊简正在心里暗暗庆幸,就听到有一个稚嫩的女声问道,“这个怎么卖?” 女孩的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塑料底,透明盖的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刚好能睡在盒子里的塑料棉,塑料棉的上面插着一对玫瑰形的耳钉。 樊简扬起热情的笑容回道,“这个三块钱一对,五块钱两对。” 女孩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又拿起另一个小盒子看了看,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时的从这个盒子落到那个盒子上,似乎是在比较取舍。 “喜欢就买两对吧!很划算的,你戴上肯定好看。” 女孩点了点头,然后挑了两对递到樊简的面前,“那你就帮我装上吧!” 紫色的钞票递到樊简的面前,樊简双手接过。 这钱不多,但是对她的意义却是重大的,她终于是跨出了这第一步,樊简的眼前开始浮现果冻第一次走路的样子。 她之后也会像果冻一样,走的更好,走的更快,也走的更远。 有这第一笔收入,樊简的信心就像是刚被吹满的气球似的。 路过的人她都会叫一声,还真有几个会被她叫住,停下来看看。 樊简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只要有一个人在摊前驻足,那就会有更多的人停下来观看挑选。 从重心理,可见一斑。无论他们买或者不买,樊简都热情的给他们介绍。 樊简是十一点多收的摊,回到家的时候,顾盛安正在店门口转悠,看到樊简走进, 他咧着丰厚的嘴唇,眼底藏着几分怀疑声音带着几分阴郁的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樊简朝他笑笑,眼中是藏不住也压不下笑。“我在卖东西啊!有顾客我怎么能那么早就打烊呢?” 躺在床上的樊简在心里默默计算今天的收入。 身边的果冻和过顾盛安早已经进入了梦乡,一人躺在樊简的一边,果冻的呼吸声浅,顾盛安的呼噜声高。 樊简摸了摸果冻的小脸,朝着沉沉往下坠的帐子顶笑了出来。 这股乍寒还暖的寒流在深市盘旋了半个多月,樊简身上的棉袄就没脱下。 值得一提的是,这大半个月的时间,樊简试探性的进的那些货早就售卖一空。期间还进了一次货。 顾盛安从一开始的颇有微词,到现在的默许,石真梅也从一开始的轻视鄙夷到现在的开始正视。 这和樊简其实没什么关系,她还是她,这是挣的钱多少带来的改变。 樊简也心有所感的和顾盛安打趣说道,这不是货物价值多少的问题,是一个人挣的钱多少的价值。 顾盛安呐呐的张着嘴巴,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樊简摸着自己这大半个月挣的钱,才有勇气告诉妈妈她正在做的事。 她的父母位子不高,却把面子看的极重,如果樊简此时不是在深市摆摊,而是在县城,只怕是她的这个想法一出口就会被爸爸妈妈紧急叫停。 饶是这样,妈妈从手机里传过来的声音仍是带着一种怀疑,不用看,樊简也能想象的出妈妈的两条柳眉定是成了两条扭曲的毛毛虫。 “你做这个,盛安没说什么吗?” “他刚开始确实是不赞成的。”樊简能听到妈妈的呼吸好像也跟着滞了一下。 “不过,他现在不会说什么了。”樊简紧跟着说道。妈妈好奇的问,“为什么?” 挂在肩膀上的包似乎轻了些,樊简的手落在包包的底部托了一下,“因为,我现在挣钱了啊。” 这个回答让妈妈的呼吸声一滞,然后又混乱起来。从手机的话筒里传了出来,似乎带着靡靡的风声似的。 过了半晌,妈妈才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这通电话是短暂而快速的,母女之间的交流,有关心有谈心,同时也在交换着彼此的信息。 樊简的进步和觉悟让妈妈有些意外,在得知了樊简的收益之后,妈妈又是支持的态度。这也许稍稍慰藉了一下妈妈对未来生活的期望。 因为从小被妈妈视为希望和最坚实的后盾的樊明最近的表现实在让爸爸和妈妈失望。 过年前的一顿棍棒教育并没有让樊明幡然醒悟,弃游戏专学业。 好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和父母作对一样,或许是他终于知道自己承担不起父母的期望。 樊明在又一次被爸爸在网吧抓个正着一顿棍棒教育之后,樊明对着父母怒吼“你们不要整天把期望放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我真的好累。” 妈妈和樊简说到这里,唏嘘不已。 第142章 钱是底气2 末了,妈妈当然还不忘用期望的语气和樊简说,“以后,爸爸和妈妈还是少不了要靠你。” 樊简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回应。 她年少时曾经无比的希望爸爸妈妈能正视她,看到她的好,她未尝不能成为父母的依靠。 但父母,尤其是妈妈,总是认为女子不如男。只要樊简稍微出采一些,妈妈的这句话就如同五行山般压下。 樊简也曾想过妈妈在知道自己一味偏心的希望变成失望之后,她会怎么对她? 这种设想比预期来的更早,但是樊简的心里没有一丝畅快,也没有高兴。 她对着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和星星的黑暗天空笑了笑,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我先挂电话了。” 钱是一个成年人最大的底气。樊简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 顾盛安和石真梅的态度的改变,妈妈的醒悟和期望,难道真的和收入没有一点关系吗? 樊简不想去深想,她自己心里装着个明白,对待他们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明白那个尺度,保持着那个界限,就已经很不错了。 樊简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她总是能规的住自己的,她不犯人,但总是阻止不了,别人来冒犯她。 又一次脱下厚重的衣裳,空气中飘荡着花的清香和叶的清新,落在人身上的阳光开始变得燥热,深市舒适又短暂的春天真的来了。 樊简换上了去年的旧衣服,她本就不是什么追求潮流,浪费东西的人,今年她也没什么时间去买衣服。 虽然晚上才出摊,但下午樊简就要开始做准备,至于上午,石真梅一直在贯彻自己说的话。 樊简在没出摊的时候,果冻她是绝对不会管的。至于樊简一手抱孩子一手算账,整理东西, 甚至帮着顾盛安记录店里的账目,打扫卫生,卖货这些,她自动选择视而不见。 双手插兜就去找她的伙伴聊天,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累又不是在她的身上,她已经从媳妇熬到了婆婆,现在是她享福磋磨媳妇的时候。 石真梅自以为自己是得到了如何做婆婆的传承。心里不免为此沾沾自喜。 阳春三月,柳絮飘飞,阳光明媚的天气,是最适合睡觉的了。 石真梅把饭碗一丢,看也不看正在给果冻喂饭,自己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的樊简,将手负在堆叠了几层肉的背后就走到盒子似的房间往床上一躺,就开始睡觉。 顾淑丽的一通电话将她从好梦中拉了回来。 石真梅从床上坐起,顾淑丽叫了一声「妈」眼泪就扑簌的掉了下来。那毫不加掩饰的哭声就从手机的听筒里传来。 石真梅当时就慌了,忙问原因,顾淑丽哭哭啼啼的将事情的原委和石真梅说了,末了还问石真梅该怎么办? 深市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不过两千多,顾淑丽的丈夫年近三十,没有什么手艺也没什么工作经验,进到工厂去上班自然是普通工人的级别。 这样的工资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年轻人身上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压力。 但是顾淑丽的丈夫,一份普通的工资要养全家四口人。不能说一点都不吃力。 顾淑丽仗着之前存下的钱,去年一年都没有工作,但没挣过钱的她,只知道挣钱辛苦,却不知道挣钱到底是怎么样的辛苦。 在消费上并不节约,一件短袖,只要是喜欢,三百多块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儿喜欢的洋娃娃,只要喜欢,一百多块钱一个只玩几天也没事,为了怕两个孩子争抢,还不能只买一个。 伙食上也不能太亏待了,毕竟有孩子在身边呢!每天有肉有菜有汤有水果是少不了的。 收入骤降,消费却没有降级,顾淑丽和丈夫原本就不多的存款很快就出现了财政赤字。 去年下半年的时候,顾淑丽就在石真梅的面前哭穷。石真梅心疼女儿,心一软,钱包的口一开,把顾淑丽的胃口也养的更大了。将她的惰性养的更深了。 石真梅在顾淑丽哭哭啼啼的叙述之下,总算是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顾淑丽的丈夫眼看存款所剩无几,工资又一时难以涨上去,便和顾淑丽商量将两个女儿送回老家,这样负担更轻些,顾淑丽也可以找一份轻松的工作,不需要她挣多少钱,她能养得活自己就好。 顾淑丽一听丈夫这样说,当时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表示,不就是挣钱吗? 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不用送回老家,看她怎么一边带孩子一边赚钱就是。 雄赳赳的话说出去还不到三天,顾淑丽的脸就打的啪啪响。 体验到挣钱辛苦她还是决定回家当一个洗手做羹汤的家庭妇女。 但丈夫的脸色却始终没好起来,在顾淑丽又一次伸手要一千,顾淑丽的丈夫掏遍了所有的兜,只能找出不到三百块的时候,顾淑丽的丈夫终于爆发了。 “你就不能出去找个工作吗?哪怕钱少一点呢?” 这是顾淑丽的丈夫这几年对她说的最重的一句话。也是今天顾淑丽哭哭啼啼的原因。 石真梅在听完顾淑丽的讲述之后,也低低的说了一声,“要不就把孩子送回老家,出去找个工作吧!” 顾淑丽马上哭的更大声了,隔着手机都让石真梅感到一阵头疼。 “妈,现在找工作多难啊!当初你怎么不让我上大学呢!大学毕业我就可以当白领了,而不是进工厂。” 石真梅抿了抿外翻的嘴角,“丽丽,当初不是不给你上学,你自己考的那是什么学校?” 顾淑丽也实在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补课不停,笔耕不辍,只考上了一个三本线以外的大专,一年的学费就要小三万,不包分配工作也不好找工作。了解到这些之后,顾淮南和石真梅就没有再供她上大学。 顾淑丽听完石真梅的话又哭了出来,这次的声音是低低的,彷徨而无助的。 “那妈,你现在要我怎么办嘛?我真的吃不了上班的苦。妈你就再给我一点钱吧!” 石真梅外翻的嘴角抿了抿,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好吧!” 第143章 暗中计算 母亲是永远拒绝不了自己的孩子。这就是作为母亲的伟大之处。 母亲有时候也是狭隘的,因为她不能拒绝自己的孩子,自身的能力又不足,她只能把算计和迫害打到别人的身上去。 石真梅放下手机想了好一会,抛开昏沉的睡意从床上下来。 她可以不把樊简的辛劳放在心上,但却不能不为了顾淑丽的困境去思考。 她从楼上下来,从樊简的怀中抱过果冻,外翻的嘴唇露出的是善解人意的笑,“你也太累了。去休息一下吧!我来帮你带孩子。” 樊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开始升起来的。 她一直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似的,突然来的午休让她躺在床上,一时竟没有了睡意。 樊简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的时候还在想着为什么,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得出了一个结论,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段时间以来,石真梅可是一直将她的打算进行的非常彻底的。她为什么突然之间体谅起樊简的辛苦来了? 樊简还没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反常必有妖这句话是不错的,樊简的心里也存了个疑影。 她在已经大致的猜测到了石真梅会说些什么,她该怎么回答。 却没想到石真梅什么都没说,态度和话语比起以前来也温和亲善了不少。 接连几天石真梅对待果冻是尽心尽力,对待樊简也比从前体贴。 樊简想好的那些说辞就像穿着防弹背心抵御机关枪,揪心警觉的等待了半天,结果发现对面没子弹了。 樊简在庆幸的时候又从心底感到高兴。还以为石真梅终于是把她当成一家人来看待了,所以石真梅问她要五百块钱给果冻买奶粉的时候,樊简什么都没问就给了石真梅。 一桶蓝色盒子装的奶粉放在饮水机的旁边,和果冻经常吃的那种奶粉有些不一样,樊简问过一声,石真梅回答说是店员推荐的,果冻已经开始吃饭,应该要换一种奶粉来喂养了。 樊简一想也是,她也确实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点头应一下也没说什么。 至于奶粉和营养成分,樊简想去了解一下,但都因为琐事缠身而作罢。 抛开她自己的工作,进货卖货之外,樊简还要帮顾盛安打理他的事务,比如说记账,比如说打扫卫生,好不容易能坐一会,果冻就迈着双腿奔到樊简的身边要樊简抱。 她实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去了解这些事,之后两个多月,石真梅也陆续的问樊简要过几次钱。 加起来大概有七八千,她每次找的理由都不同,给果冻买衣服,或者买玩具,出去玩花费啊!都是打着果冻的旗号。 樊简渐渐摸清了摆摊卖货其中的规则,她的生意比起之前来好了许多,三个多月给了石真梅七八千,确实不能说少,但有了自己收入的樊简觉得这也不是多。 更何况都是用在果冻的身上,奶粉和新衣服,玩具这些,石真梅的添置樊简都是看见的。 那些东西的价格她从未计算,从未想过能从其中谋算到什么。 四个月的勤劳,换来的报酬也不少,樊简在进完一次货之后,把自己手上的钱整理了一下存进了妈妈给的那张卡里。 五位数的存款,七字开头,樊简单望着机器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不禁笑了出来,他仿佛看到了美好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白昼渐长,樊简出摊的时间也更晚了些,陪伴果冻的时间更多了些。 天气热,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又好动,盛夏的天气,没一会就汗湿薄衣裳,樊简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短袖给果冻换上。刚给果冻套上,还来不及穿好,樊简就觉得有什么不对。 拿起刚被她换下之前短袖,星星花纹的衣裳柔软舒适,那是樊简在儿童商场买的。 现在正要果冻穿的这件衣服,布料粗糙,还有几分膈手,樊简想了一下,将套上去的衣服脱下。又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 这件衣服上手舒适了些,樊简给果冻套上,正拿着果冻的手往衣袖里塞,樊简又看到了领口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黑色霉斑。 樊简放下衣袖,将果冻的手从衣袖里抽了出来,因为她看到那些密集的黑色霉斑,从领口一直蔓延到肩膀处袖子上,那密密麻麻的黑色霉斑让樊简感到更是烦闷,她把衣服从果冻的身上脱下,把衣柜里的夏装全部拿了出来。 樊简翻找了一下,几乎找不出来一件让她满意的,料子稍微柔软一点的,领口后背不是有黑色的霉斑就是有黄绿色的霉菌,干净一些的,贴身穿着的料子又实在太粗糙。 樊简的眉头越皱越紧,石真梅不是从她的手里拿了一千块给果冻买衣服吗? “哎呦呦,怎么衣服都不给我孙子穿啊?” 石真梅背着双手从外面走进来,眼皮耷拉着不悦的往樊简的身上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的离开,黑黄的眼睛在眼眶里飞快的转动起来。 石真梅心疼的抱起果冻,嘴里不断说着,“哎哟,我的大孙子,这是怎么搞的?” 并不是樊简苛刻,只是那些长满了霉斑的衣服她实在不能给自己的孩子穿。 “我不是不给自己的孩子穿衣服,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一件合适的衣服。” 樊简皱眉看向石真梅,愤怒和疑惑让她暂时想不到这其中有什么漏洞。 石真梅的脸色就难看了下来。“哪里没有合适的衣服了?衣柜里不都是你儿子的衣服吗?怎么就不能穿了?以前的孩子都没衣服穿,现在衣服多的穿不过来你还想怎么样?” 这些衣服确实都是果冻的,但樊简也确实不敢给果冻穿。石真梅就一定要把过去的事拿出来说吗? 石真梅走到樊简的身边,从樊简的手里一把夺过那件洗的领口发白的衣裳就往果冻的身上套。 “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不能穿了?又不是让孩子光着身子出去。矫情。” 第144章 门外之人 给果冻戴上了一顶防晒的帽子,樊简抱着果冻出了门。 顾盛安在她的背后喊了几声,“你去哪里了,不能等到晚上再去吗?” 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石真梅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我没说什么,她一在家就挑我这不好,那也不好,说孩子的衣服怎么怎么了。孩子的衣服还不都是那样,她就是嫌我,我这是费力不讨好,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石真梅的话让顾盛安的眉头拧成了中国结。 石真梅的抱怨声有几句顺着风飘来,樊简再走远一些,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樊简抱着果冻一口气走出了两百多米,夏日午后炎热 风吹去了心头几丝的烦闷,樊简也逐渐的冷静下来,开始想有什么地方不对。 樊简不是出众的孩子,她长相精致耐看,但并不惊艳,她不聪明,临场的反应也不并不快,有的时候也会被别人说的哑口无言。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聪明,也许是心中的想法更偏向中庸的理念,也许是从小不受重视的原因。 一旦被人瞩目,樊简的话头就像一团乱麻中线头难以突出。 但其实每次冷静下来之后,樊简总是能想出更多的更好的回答。 她现在就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石真梅的反应有些太激烈了,纵然她平时对樊简不能算是多么好,多么体贴温和,但她平常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一句平常的话就动怒,这不是破坏了她在顾淮南心里「最好的人」的形象?就好像斗地主不会有人上场就扔王炸一样。 事出反常,必不正常。石真梅的不按套路出牌一定是想掩盖些什么。 那是什么呢?樊简踢开脚下的一块石子,脑中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对了,钱! 果冻的那些衣服,那些料子粗糙的是新的,料子稍微好一些,柔软一些的,全部是旧的,果冻去年的衣服早就不能穿了。那那些旧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用来给果冻买衣服的钱,是绝对没有用到那么多的。那,那些钱被石真梅用在了什么地方? 不是樊简要去盘算那些给出去的钱,她给钱的时候利落爽快,也不心痛,四个月给石真梅的钱加在一起也有九千。 深市一个普通工人四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比这多出来一两千。 只是石真梅那急欲掩饰什么态度让樊简不得不多思考一些。 果冻的抓绕和难受止于换上樊简给他买的新衣服之后,樊简仔细的看了一下,果冻的脖子和后背的皮肤都布上了一层红痕,樊简找药膏擦了,也很快就消了下去。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能在继续这样下去。 顾盛安在樊简回来之后就一直问她原因,樊简找出了那些衣服和果冻身上的红痕给他看。 顾盛安去找了石真梅,大约是说起了这件事,没想到这引起了石真梅巨大的反应,她拎了几件衣服就大步走到樊简的面前吵嚷着叫道,“这怎么不能穿了?我这是费力不讨好,我不要你一分钱给你带孩子,辛苦就不说了,你还要嫌这嫌那。以后我就不管了,要想我帮你带,你的钱就必须一分不少的给我。” 樊简被石真梅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心中越发多了几分疑惑,她不就是指出了那些衣服果冻不能穿,事实证据就摆在眼前。 她没有夸大其词,也是好声好气的,看来石真梅是想故意找茬。 看来原因还是逃不开一个「钱」字。 樊简刚从儿童商场回来,知道了奶粉价格和衣服价格她心里正是膈应的时候,石真梅还想让樊简把挣的钱都给她。 樊简将那些妈妈教导她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妈妈敦敦教导的话就像是一泓清凉的水将樊简心中的怒火暂时的压下。 “妈,我也不是没有给你钱,果冻的衣服,奶粉,玩具和出去玩的钱,我没有给你吗?” 石真梅你瞪大的眼睛将耷拉的眼皮都撑开了几分,一双开始浑浊的眼睛凶光四射,她似乎急于发挥她作为一个长辈作为婆婆的威压。 “那些钱都是给你儿子花的,我没有要你的一分。” 石真梅的吵嚷声将从牌桌上刚下来的顾淮南吸引了过来。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因和经过, 顾淮南就站在石真梅的这边大力的支持,“你的钱都是你儿子花了,你还在这里啰嗦些什么。” 从顾淮南的嘴里说出「啰嗦」两个字,这让樊简有些想笑。 笑过之后,樊简的心头又有感到有些凄惶无助,顾盛安始终站在一边,拧着眉看着这一切,不说一句话的置身事外。 顾淮南在表示了自己坚决支持石真梅之后,自然也不忘细数自己的功劳,比如什么支持顾盛安创业,带自己已故的父母去医院看病啊! 听的樊简十分的想笑,最终在顾淮南说出,“你要你妈给你带孩子,你挣的钱就应该给你妈,你以为你妈带孩子做饭不辛苦吗?” 这样的话之后,樊简终于笑了出来。只是那笑中看不到一丝的高兴,有的只是嘲讽。 顾淮南的脸色沉了下来,用低沉难听,但他自己以为很有威严问道,“你笑什么?长辈还在说话,你就莫名其妙的发笑,你还有一点的礼数吗?” 樊简的眼睛从顾淮南和石真梅的脸上划过,眼神平静安定的就像是一片寂静的湖面,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是那里分明又有看透一切的悲凉。 “以后,孩子我自己带。” 顾淮安和石真梅为自己没有反驳樊简的话感到懊恼,更让他们懊恼的是,为什么在看到樊简那样镇定的眼神之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呢? 直到月上中天,樊简才有时间去问那个白天一直置身事外夜晚躺在她身边的男人。 “姐,还没有去上班吧?她的两个孩子还在深市上幼儿园?” 顾盛安「嗯。嗯」了两声,樊简的心头已是雪亮。 石真梅和顾淮南不约而同的要樊简把挣的钱都交给石真梅,想来是他们是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那就是拿着樊简的钱,去补贴顾淑丽。 第145章 门外之人2 他们的算盘打的是真的好。 借着给樊简带孩子的名义,来握住樊简的全部经济,以此来补贴他们那一直逃避责任的女儿。 顾盛安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知情而默许还是被蒙在鼓里? 樊简望着黑沉沉往下坠的帐顶勾出一抹笑,她刚觉得自己的未来能看到一点光明,就有人把她往沼泽里拉去。 她有什么义务挣钱给顾淑丽花? 每个人的人生之路都是辛苦而艰难的,大家都像是在爬滑石的蛤蟆,大家都担着自己身上的责任努力往上爬,一旦松懈,便会往下降落,不想落于人后,就必须努力。 可是樊简又有什么义务去承担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呢? 想到石真梅和顾淮南那不约而同的算计。樊简的心里陡然生出一阵寒意,她觉得很冷,将身上的被子拉到脖子处,将自己的盖了个严严实实。 “阿简,你很冷吗?”顾盛安伸出手抱住了樊简,温暖厚实的掌心在她的肩膀处轻轻的抚摸,用自己的体温去熨烫樊简的不安。 曾经这双手是让樊简安心的,但是现在,樊简却觉的这双手是带着一种不明意图的,这种意图同样让樊简觉得不安。 “我不是觉得冷,我是心里冷。” 樊简的话的有几分生硬,黑暗里响起了顾盛安的一声轻笑,大概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心里冷是怎么一回事。 “好了。我抱着你,你就不会觉得冷了,快睡觉吧!” 顾盛安的手一直环在樊简的腰间,温热的体温始终包围着樊简。 他的体温暂时抚慰了樊简的心寒,樊简反手抱住顾盛安。他的体温让她暂时安心,让她有了抵御心寒的决心。 但是如果这温度撤去,樊简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独自面对心寒。 樊简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看破了石真梅和顾淮南的算计的樊简也不想把自己的经济来源全部交到他们的手里。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她和妈妈是亲生的母女,一根脐带上栓着的亲人,妈妈也只是要她上交一部分的工资。 相比起来,妈妈曾经苛刻制度如今对比着,竟然也觉得温柔起来。 再者,樊简现在不是拿死工资的时候,她需要进货,需要给果冻添置东西,如果把钱全部交到石真梅的手里,她每次要花钱都伸手向石真梅要,次数多了,不仅是她的脸面上过不去,只怕石真梅更是不耐。 如此一来,她本来是拿自己挣的钱,倒成了她伸手向石真梅要钱花似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石真梅要樊简把钱全部给她,打的就是补贴顾淑丽的主意。 顾淑丽是她的女儿,樊简是别人的女儿,这根本是没有可比性的,放在天平上衡量也是两个质量不同的砝码。 太多的经验教训和身边事告诉樊简,单纯的女孩是讨人喜欢的,但是单纯的媳妇就是被人欺负的份。 天下没有几个父母会害自己的孩子,但是天下没几个公婆会向着媳妇忽略女儿。 石真梅和顾淮南如果用假装的疼爱来哄骗樊简,樊简可能会心软掉入网中。 但石真梅却用吵架要挟的方式来让樊简交出自己的经济,这更是让樊简无法忍受。 她是要用吵架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同时也吃死樊简不能在带孩子的同时挣钱,她等着樊简向她服软,要求着她带孩子的同时,她就提出要樊简交出经济。 石真梅为自己的打算而沾沾自喜,她却是怎么也没想到,樊简骨子里是个倔强的人。 夜晚来临的时候,樊简一手托着小推车,抱着果冻出了门。 顾盛安诧异于樊简的坚持和固执,劝不了的同时也只能让樊简早点回来。 家里发生的事,石真梅和樊简之间的龃龉他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他想自己笨嘴拙舌,帮着谁说话都不好,那就干脆一个都不要帮,任由事态继续发展,反正石真梅和樊简也只是吵吵,已经成了一家人,那也没那么容易分开。 石真梅看着樊简走的缓慢却坚定的背影背起了双手,耷拉眼皮下的眼睛藏着几分不屑和嘲弄。 她倒是要看樊简能撑到几时,到时候还不是要求着她帮忙带孩子? 看她挣的不少,到时候就让她把钱全部拿出来,一部分给丽丽,一部分她自己留着,至于樊简,她不是很能挣吗?就让她自己挣去吧! 石真梅想着自己的主意便不由得心花怒放。 一段几百米的路程,因为手臂上多了果冻的重量而走的异常艰难。 等到了摆摊的地点,樊简才发现自己那个根本算不上好的位置也被人占去了。 樊简好声好气的和那个骑着电动三轮车的高大男人说理,高大的男人上下扫了樊简一眼,轻视的同时又带着一种鄙夷,瓮声瓮气的说着话,“这是你的地,你是能叫应呢?还是写了你的名字?我说你这个女的也是,带着孩子就不要这么辛苦了嘛!你家男人死了,要你带着孩子挣钱?” 话还没说完,高大的男人就哈哈的笑了出来。 而附近几个和樊简相熟的摊主,不仅没有帮着说一句话,反而跟着笑了出来。在一片嘲讽的笑声中,樊简的咬牙憋住了自己的眼泪。 她只能让自己的摊位退居二线,在海拔一个比一个高的摊位后,在路灯都吝啬于洒下来的昏暗地方,本来就小的摊位,这下更是不起眼拉了。 不起眼的位置对于任何开门做生意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樊简一晚上的收入也直线下降。 十点多的时候,樊简抱着果冻回去,果冻在樊简的怀抱里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顾盛安在店门前走来走去的等着樊简,一看樊简回来,马上从她的手里接过小推车放好。 石真梅也没睡,耷拉眼皮下的眼睛往樊简的货箱上一看,神色之中便带上了一种得意和轻蔑糅合的神情。 “事多了容易分心,哪里还能做的好呢?” 石真梅的话说安慰不是安慰,想反驳却又不知从哪里下口。 只是听在耳朵里,砸吧砸吧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146章 该不该来 樊简从来不是急智的人。 石真梅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只是她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不能让石真梅看瘪,更不能交出自己的经济。石真梅想看她的笑话,她就更不能让她看。 樊简心里打定了主意,但回头看一下,心里不是没有凄凉。 如果是被人的嘲弄耻笑,樊简不会放在心上。因为那些人跟她的生活毫无关系。 但她没想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应承着她最敬爱的称呼的人也会想着看她的笑话。 这样不仅让樊简难受,更是让她齿寒。 如果一个人连家人的支持也没有,如果一个人连家人都不能依靠,那她还有什么?那她该是有多么可悲。 樊简想,一家人之所以是一家人,不仅是因为血脉上的亲近,更重要的是,依赖于血脉亲近的感情。 一家人虽不用事无巨细的坦诚相对,但至少也该是坦坦荡荡。 可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总是要用阴谋算计都针对彼此。到底是可怜,还是可悲? 樊简带着果冻摆摊,一颗心被分成两半,自然没那么专注。 有时要照顾果冻,和顾客的交流就难免分心,有些性情好的,会耐心的等待樊简安顿好果冻,才买东西,还会顺嘴逗一下果冻,有些不喜欢孩子的,见了果冻便皱起了眉头,看好的东西也不买了,有些好奇的在买完东西之后,也会问一句“怎么带着孩子出来摆摊?” 无论是哪一种,樊简都笑着做出了解释,有些和樊简熟悉的人便也单刀直入的问“你婆婆怎么不给你带孩子?” 樊简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样愤懑,她只是淡淡的笑着回答“我自己能带着他,也挺好的。” 樊简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也是个在感觉上让人难以亲近的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着樊简的背影是好奇而又带着几分钦佩的。 樊简的家庭结构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左邻右舍有好几个热心的人当着插袖聊天的石真梅的面问道,“你看你媳妇那么辛苦,你孙子也能走路了,带着也不辛苦,你怎么也不帮着带一下。” 石真梅摇头晃脑的回答,“她不要我帮她带。” 热心发问的邻居看看石真梅,又想了想樊简,头也慢慢的开始摇了起来。 果冻的加入让樊简的生意差了些,但在樊简累极的时候,迷惘的时候,失落的时候,看到果冻那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再多的疲累和辛苦,迷惘和失落也被瞬间的抚平。 每次地摊上出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和新的小吃,果冻必定是第一个尝鲜的。 每次看到果冻满足的笑,樊简想到能用自己挣的钱让果冻开心,从心底里就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妈妈听樊简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第一就是心疼樊简的辛苦。 第二就是替樊简的感到愤怒,妈妈在手机那边不停的重复,“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的人,他们的女儿要花钱,让他们的女儿自己挣去,他们要是心疼,自己挣钱给他们的女儿花去,凭什么要我女儿挣钱给他们的女儿花?” 妈妈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现在却一直重复的说着这几句话,可见妈妈的愤怒。 樊简的心情却比妈妈还要平静几分,“这也许只是我的猜测,但以防万一,我自己挣的钱肯定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妈妈急不可耐的打断樊简的话,“猜测?我看他们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否则为什么要你交出所有的钱?女儿,你就多长个心眼吧!” 妈妈的这声「女儿」让樊简心升无限感慨,也让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好在,你还有些随我,知道自己留一手,小简,你这个主意是对的,钱这个东西,最好还是拿捏在自己的手里。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要是她拿你的钱全部拿去补贴她女儿,你就是想哭,也没眼泪。” 樊简声音虽轻,但心里却是沉重“我知道。” 妈妈在挂断电话前又千叮万嘱了一件事“小简,你也和他们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了,他们是什么人,你也应该清楚了,妈妈只告诉你,先不要生二胎,你还年轻,第一胎生的又是个儿子,那就更不用着急,先等个几年,让他们着急,求着你生,小简,这个二胎是你唯一能再受到他们重视的时候了!你必须要占据绝对的主动。” 妈妈说的话字字珠玑,句句砸在樊简的心上,在妈妈重复说了好几次的“你听到了吗?记住了吗?”之后,樊简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春去夏来,夏去秋凉。当秋风驱赶走流连在深市的最后一丝炎热,樊简又给果冻买了几套新的秋衣。 樊简抱着果冻从儿童商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街边的小吃摊主已经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一阵奇异的香味传来,果然冻显然也闻到了。 顺着香味,樊简抱着果冻找到了一个酱肘子的摊位前。 果冻扑着双手,粉色的小嘴提着,发出模糊稚嫩的声音“妈妈,我要。” 樊简亲了亲果冻的脸“好,我们买吧!” 樊简买了一份酱肘子,让老板切成几块,拿了纸袋装了,樊简从里面拿出一块带皮的肉撕烂,然后放在果冻的嘴里。 果冻吃了,还不忘将樊简递到他手里的肉塞到樊简的嘴里“妈妈,吃,妈妈,吃。” 樊简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接过果冻递过来的肉往嘴里塞。 “好,妈妈也吃,我的果冻真棒。” 樊简将带皮的酱肉放到嘴里,刚咀嚼了几下,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恶心难受像潮水似的涌了过来。 樊简放下果冻,从儿童商场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吐的天昏地暗。 果冻在一旁紧张又心疼的看着樊简,一张可爱的圆脸皱成小苦瓜“妈妈,你怎么了?” 樊简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的心里隐隐有了结果,但是这个结果却让她感到不安。 第147章 该不该来2 妈妈说的话还历历在耳。 果冻还小,走不了几步就要抱。 樊简还要摆地摊挣钱,家里唯一能住的房子已经老旧不堪。 如果她真的又怀孕了,那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樊简再也没有心情吃东西,果冻将酱肘子递到樊简的嘴边,白皙柔软的小手举着一块脂肥皮厚的肉,相同的是让人看了就想吃,不同的是,酱肘子极黑果冻的手极白。 “妈妈,吃,吃。”酱肘子肉又往樊简的嘴边递过来了些。 果冻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殷切的看着樊简。 樊简笑了笑,张开嘴巴吃掉,果冻马上笑了出来,拍着一双白皙粉嫩的手, 八颗洁白的像珍珠似的牙露了出来。 可爱极了。樊简有些艰难的咽下嘴里肥腻的肉,看着果冻笑的开心,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但蕴在嘴角的笑却有几分无奈。 孩子不懂得大人的艰难和苦楚,大人也做不到像孩子那样天真单纯。 生了孩子却又还不能被归类为大人的樊简夹在了艰难和天真之间。 她呆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的早孕测试纸在时间的催化下慢慢变成了两条杠。 樊简的心里乱极了,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懊恼。 甚至对这个不打声招呼就不请自来的孩子带着几分恨意。 果冻还这么小,指望石真梅的援手也根本不可能,家里的情况还不是很好,如果再养育一个孩子,樊简会陷入到多么被动的境地? 樊简是欲哭无泪,这无言和无泪中,是她明白,与其说是怪这个不请自来的孩子,还不如说是怪她自己。 可是明明,她和顾盛安也是做过避孕措施的。 樊简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说起这件事,顾盛安从洗手间出来,目光最先落到樊简的身上,然后移动到樊简的手上。 “这是……"顾盛安的声音从疑惑变的惊喜,「阿简,我们又有孩子了?」 顾盛安的激动和惊喜足以让樊简将那些猜测印证到他身上。而顾盛安一直以来的主张也表示他确实有这个动机。 如果真的是他的私心导致的,那么他就是樊简最该责怪的人。 顾盛安看着樊简的眼神从疑惑到挣扎最后变的怨恨,顾盛安跟着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阿简,你怎么了?” 樊简眼中的情绪挣扎了一下,“盛安,是不是你?” “我怎么了?”顾盛安反问了一句,转身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巾,坐在樊简的身边慢慢的擦起脚来,他将脚擦拭干净之后,纸巾被他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他的声音也如同落在垃圾桶里的纸条,落地轻而又准却的命中的了目标。“你是怀疑我在避孕的环节上做了什么手脚是吧?” “阿简,你自己想想,我不让你吃药,是为了你着想。难道对你好还有错?” 当初提出避孕的时候,樊简就提出用吃药的方式来避孕。但是顾盛安在了解避孕药对身体的危害之后,就果断的选择让他来避孕,这点,樊简是从心底里感到感激和放心的。 只是现如今结果摆在眼前,顾盛安的喜悦和激动又是如此的真实,顾盛安又对这个未生的孩子有这样深重的情结。这让樊简不得不怀疑。 “阿简,这样的事本来就不是百分百能避免的。这,也许是这个孩子和我们的缘分呢?” 如果真是像顾盛安说的那样,樊简现在只能祈祷,这个缘分来的晚一些才好。 她靠在B超室外的椅子背上,双手在膝盖上纠结成了一团。 宽阔却阴暗的走廊只有几盏昏暗的小灯,照在人的脸上,像是给所有等的人上了一层暗沉的粉底,樊简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也很不好,坐在这里的女人都和自己一样,都是在等待着命运暗中的审判。 樊简将自己扭成麻花的手放在胸前,深呼吸了一口,在心里和自己说,也好像是在对那个已经存在或者不存在的孩子说,也似乎在和暗中审判的命运打着商量。 “如果这真的是缘分,那就让这个缘分晚一点来吧!至少,在她准备好了之后,能给他一定的生活保障之后再来吧!” “阿简,喝点水吧!”拧开瓶盖的水递到樊简的面前,有了上次的事,顾盛安在樊简坐下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出去买水了。 “我不渴。”樊简哪里有心情喝水? 她想心跳如小鹿的感觉她不知道,但是心跳如擂鼓是什么样的感受她算是知道了。 顾盛安也没有再坚持,他自己喝了一口之后,就伸手过来拉樊简的手,被樊简掌心的濡湿吓了一跳。 “阿简,你很紧张吗?” 是的,樊简很紧张,她躺在仪器旁那张狭窄雪白的床上,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服,拿着仪器头在她肚子上滑动的医生一再温声的让她不要紧张。 但樊简就是无法止住这种情绪,她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害怕被骂的孩子。 在结果出来的时候,她无法让自己这根崩紧琴弦松下来,但是结果出来以后呢? 樊简拿着那张化验单,有些茫然无措的走出了B超室。 顾盛安马上迎了过来,眼睛往化验单上瞄了一眼,看了一眼樊简的脸色,才小声的问道,“阿简,结果怎么样?” 樊简没有说话,她的心里很复杂,化验单上写的数字精确到毫米,如果把那个数字形容的物体用一个东西来做对比,那不过是一粒米大小,丝毫不起眼。 但是那是在樊简的身体里,樊简知道,他还会越长越大。最终长成一个足够大的胎儿,和果冻一样,可爱的,白皙的,像一个面粉揉成的娃娃,但想到这里的樊简心里却并不高兴,粉面娃娃带来的也不仅仅只是欢乐。 樊简的心在犹豫挣扎,在感情和现实的门外徘徊彷徨了无数次,在血缘亲情和负担责任之间游走良久,最终在真实和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她紧咬着下唇,用低而坚决的声音说道,“这个孩子,我们还是先不要吧!” 第148章 重磅炸弹 顾盛安因为樊简的这句话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樊简走出了几步,他才抬脚追上樊简的脚步。 高低有别的肩膀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顾盛安的声音是压抑着低吼,“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你怎么能这样的狠心呢?” 顾盛安的后半句听起来无比的幽怨,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发出来的质问。 樊简却不想笑,做出这个决定,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难受,多么的纠结,没有人心疼她的身体又会因此受到多么大的伤害。 而顾盛安现在看到的,只是她的狠心? 樊简瞪了顾盛安一眼,弥漫在顾盛安眼角眉梢的怒气渐消失,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身上的竖起的毛慢慢恢复了柔顺。樊简擦了一下眼角,也许,也是她视线模糊的原因。 科室的医生看了一眼樊简,用正式的声音和专业的术语为樊简和顾盛安做了解答。 胎儿的着床情况还算是不错,只是樊简怀这胎和怀果冻的时候是一样的,孕黄酮过低。 医生的手在病历本上笔走蛇龙,问樊简的「要还是不要」的时候连头都没抬。 樊简以为是问她要不要开点保胎药,她摇头道,“不要。” 医生写字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了樊简一眼,平静正式的声音中又增了几分冷漠,“那你是选择药流还是人流?” 纵然樊简心底千百个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生下这个孩子,也下了最坚决的心,但从医生那轻启的薄唇里吐出来的话却让樊简的心头又酸又涨。 这种感觉足够的奇怪却也足够的清晰,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可以说不好,但是别人说,心里就会不舒服。 樊简的迟疑和难受被顾盛安看在了眼里,他连声说道,“要的,我们要的。” 医生抬起头,一张白净的脸上说不清是因为樊简和顾盛安的意见相左让她感到烦躁还是樊简的犹豫不决让她失去了耐心,眉头轻微皱着,笔尖停留的位置在白纸上留下了一个一个的黑点。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你们自己回去商量好,下一个。” 顾盛安将呆愣的樊简从木黄色的四方凳上牵起来,拉着樊简往外走。 下楼,回家,一路上的樊简都没有说话,这不同于生气时的冷漠,吵架时的故意冷落,顾盛安在等红灯的空隙中转头看了一眼樊简。 做出决定时的她是狠心的,也是伤心的,是坚决的,也是脆弱的。 现在的她头微微低垂着,嘴巴闭着,完美的形状和恰到好处的薄厚度都像是无声的在拒绝别人对她的询问。现在的她是犹豫,也是彷徨的。 顾盛安伸手握了握在樊简的手,有些用力,温暖的掌心也失了几分常有的干燥,多了些湿润。 “阿简……”顾盛安叫了樊简一声,又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十字路口红灯和绿灯中间切换停留的黄灯亮了一样。 几秒钟之后,顾盛安接上了刚才停顿的话,“阿简,我想过了,我们还是留下这个孩子吧!” 樊简望着正前方,清了一下嗓子,饶是这样,她依然觉得喉咙干的厉害,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干燥起风天里夹杂着砂砾一般。 “绿灯了,快走吧!” 顾盛安不再说话,只是一路上他总是趁着各种缝隙时间转头来看樊简,眉目轻微的皱着,叹息声流连在丰厚的嘴唇边,要出不出的模样。 樊简和顾盛安一起走进的店门,石真梅牵着果冻马上迎了过来,“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顾盛安将握在掌心中的病历本卷了卷,目光落在手上地上, 就是没有落在樊简和石真梅的脸上。 “检查结果,恩,怀上了。” 石真梅的笑在脸上滞了一下,再展开的笑颜多了几分勉强和难看,她用粗短油腻的手指刮起落在耳边的油腻碎发挂在耳上,半晌才慢慢说道,“有了,那也挺好的,反正一个孩子是带,两个孩子也是带。” 顾盛安因为石真梅的话大松了一口气,流连在丰厚唇边的话也终于找到了一吐为快的时机,“对嘛,我也是这样想的。一个孩子总是太孤单了些。” 石真梅低下头不再说话,刻在额头上的纹路似乎更深刻了些。 石真梅嘴里说的虽然是赞成生的话,但是其态度和樊简怀果冻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 也是,物以稀为贵,一个是宝,多了就算不是草,总不是那样珍贵了。 况且,一个成熟的大人是不止只会看到好处的,他们更容易想到坏处和磨难,世态的艰难和炎凉。 妈妈如此,石真梅这个婆婆也如此。 樊简想,如果妈妈现在知道她又怀孕了这个消息,对妈妈来说,不啻于在平地投下一个原子弹吧? 樊简就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些,才在确定怀孕之后,下了那样的决心。 可是这个孩子另外一个至亲之人,顾盛安却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樊简夹在中间,不知道是该听顾盛安的意见,还是该遵从妈妈和石真梅那不坚定的态度下的晦暗想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妈妈和婆婆石真梅的考量是对的。 但是樊简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她们自己的身上,她们还会有那样摇摆的态度和晦暗的想法吗? 她们会这样到底是旁观者清痛樊简之所痛,还是事不在自己,所以才能如此坚决? 樊简不想去想, 其实也想不清楚明白,人性总是复杂的,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带来的后果不可能都是好的。 可是谁能在做出决定前, 就能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樊简照例要带果冻出摊,但是在临出门前,果冻又被石真梅抱了回去,樊简想这肯定是顾盛安的授意或者建议,毕竟石真梅的眉目是如此的纠结,看不到一点情愿。 樊简也没有坚持要带果冻出去,天气越来越凉。况且,她也需要时间和空间好好的思考一下另一个孩子的去留问题。 樊简一直是这样的平静,但是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话已经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投下了炸弹。 第149章 狠心的人 樊简的话被顾盛安完整的转述给了顾淮南听。 界限感这个东西对于顾盛安来说, 是个看不见摸不着,根本不重要的东西。 更或者,在他的心里认为,樊简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一家的事。 更或者,顾盛安是想,可以让顾淮南这样的长辈来劝樊简,樊简可以拒绝他,但一定不能拒绝长辈。 当然,樊简的态度和说过的话自然也有必要要顾淮南知道,他必须保证自己说的话的绝对真实性,也要保证顾淮南能知道劝的节点在哪里。 顾盛安当然也要顺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樊简的父母。 毕竟,樊简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之后,也是要叫他们爷爷奶奶的。 天气渐凉, 夜晚刮起的风带着一股咸湿的凉意,生意和行人似乎也被这股风吹的淡了许多。 樊简也收拾好摊子准备回家,夜晚十点的街头,樊简走的并不快。 晚上买东西的人不多,樊简也没有和其它的摊主一起拉家常,她一直在想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题。 留和不留皆有利弊,留是一时的心安,长久的付出,不留是一时的潇洒,长久的愧疚。 这些还只是心理上的,至于身体要受到的创伤,无论留还是不留,樊简的身体总是少不了要受一些痛楚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樊简想笑,创造孩子是两个人才能做的事,孩子也是两个人的。 可是无论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身体受到伤害的总是女人。 女人没有强壮有力的臂膀,也没有宽阔厚实的胸膛,有时难免会责怪造物主的不公平。 一颗柔软的心也许是最好的补偿,但这颗心留给自己的位置却总是那样的少。 她要考虑妈妈的感受, 又要顾及顾盛安的想法,同时也希望自己在夹缝中能求得一点心安和自己的想法。 但是樊简想了一整个晚上才发现,其实在这个孩子去留的问题上,根本就没有让三方都满意的办法。 走的再怎么慢,路总会到尽头,樊简抬着小推车跨过一个砖头高的门槛,拉着推车的动作轻轻,试图让小推车发出的噪音降到最低,不要发出一丁点的噪音,她才发现,顾淮南没有睡,顾盛安没有打游戏,他们都坐在办公桌的后面, 眯着一双深凹的眼睛,咧着宽厚的嘴角,只一看便让樊简从心里生出不自在。 顾淮南的目光绝对不能说是友善,跟慈爱更是沾不上一点边,那阴郁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法官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似的。 樊简还没想明白过来,自己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翘着二郎腿的顾淮南就说道,“回来了。” 这个开场白非常的正常,却也十分的废话,樊简想,顾淮南如果不是有事要说,这句话温馨的话搭配他那样阴郁的眼神和阴沉的脸色该是多么的无聊和违和。 “嗯。”樊简轻轻的回答了一声,发现果冻并不在场,顾淮南还不等她问,就替她做出了回答。 “果冻睡着了,你妈在带着他呢!从今天开始呢,果冻就让你妈负责带。这样,你也少些辛苦。” 顾淮南的一番话说是动听又在理,此时她好像真的是一个处处为樊简考虑的长辈。 樊简好像没有拒绝和说「不」的理由。 只是自从怀上果冻直到果冻快两岁的这段时间,樊简和果冻是须臾不离。 果冻从一个娇嫩的婴儿到如今玉雪可爱的幼儿,都是樊简一口一口喂养大的,一下一下摸着长大的。 顾淮南却骤然要将果冻带离她的身边,事先都没有说一声,商量更是没有,这种感觉不啻于你好好的走在路上,别人用刀子在你的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可是……”樊简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顾淮南抬手打断,眼角眉梢都写着独断,他宽厚的嘴角微微咧着,向任何一个将目光投在他脸上的人宣誓了他的不高兴。 “没什么可是的,我这是为你好,樊简,你要挣钱,要带孩子,也确实辛苦了。现在,你又怀了孩子,果冻就让你妈带吧!你要多休息休息。” 妈妈那天是怎么说来着,二胎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能得到重视的机会了。 妈妈也是从媳妇走过来的,她告诉樊简的道理,是她多年来的的血泪积攒下的经验。 她只是从今天开始带着孩子挣钱的吗? 为什么之前就没有看到她的辛苦,没有对她表示一句关心呢? 樊简抬起头,眼角处似乎有些微的晶莹,但是她的声音却非常的清晰,更带着一种微寒的冷意,那冷,跟天气冷暖无关,从来都只是因为对人的失望而已。 “我觉得还好,也不必多休息什么,果冻我一直在带,钱我也一直在挣。” 顾淮南的眼神沉了些,声音跟着高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我是好心为你,却被你当成驴肝肺了,不用多休息什么,你是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妈妈?” 顾淮南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站起来在办公桌的左右走来走去。 樊简很想笑,她是个狠心的妈妈吗? 也许是的,顾盛安是这样说的,顾淮南也是这样说的。也许她真是狠心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放弃这个孩子是狠心,但是留下这个孩子呢。不仅会让她更加辛苦,也会让她在妈妈面前更加难堪。她在家里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现在家里只有果冻一个孩子,在养育孩子上,带孩子,石真梅袖手旁观,在孩子身上要付出的金钱,顾盛安拿的总是不那么痛快。顾淮南更是一个透明的人。 自己的孩子,也许樊简不应该向他们要求什么。但是住处呢?他们现在还在深市租房,属于全家人的住处,是一栋摇摇欲坠,步入暮年的老房子。 养育孩子确实不应该攀比,但是孩子想要买什么一点钱都拿不出来,这样就是为了孩子好了吗? 樊简低头,看着地面的目光清亮,声音也如同初雪般清寒冷静“爸,你有没有想过,生下孩子回家,孩子睡在哪里?” 第150章 斗争胜利 顾淮南的拖沓沉重的脚步一顿。 樊简的话无疑是一根最锐利的针,将他存于心底,扬于表面的高傲毫不留情的戳破。 顾淮南的姿态就像是一个泄气的气球,快速的瘪了下去。「住在哪里?」”顾淮南重复了一句,声音和态度都明显的变得烦躁起来,这时候的烦躁,更多的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和无能为力。 “住在哪里?总不会让你流落街头,也不会让你打地铺的。” 顾淮南的保证对樊简来说,并不重要。她早就过了耳听生活的年纪。更何况,樊简的性格是能吃一次亏,绝不上第二次当。 “流落街头是不至于,我只是想,现在还不是要这个孩子最好的时候。” “说来说去,你就是认为我们亏待了你,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是哪里亏待了你?” 没有亏待吗? 孩子是她在带,钱也是她自己在挣,她还要给顾盛安洗衣服,帮他打理他的事业,打扫店里家里的卫生。 她就像是喜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也许在顾盛安他们的眼里,更是不需要花钱的工人。 有几个女人嫁了人之后,能一直照顾孩子和家庭的,还要照顾丈夫帮着打理他的事业的? 樊简在经济上独立,在生活上独立,带孩子不需要顾盛安插手,她在精神上也可以一直独立,在情感上也能保持绝对的独立和理智的时候,那她不如一个人过好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陷入一个复杂的环境中呢?难道是她喜欢做一个免费的保姆? 樊简自认为自己已经做的不错了,顾淮南却是犹嫌不足吗? 还认为自己对待樊简很好吗? 樊简的心头涌上一股悲凉,痴心错付和被人忽视的感觉是一样的难受的。 同样是付出了真心却没有得到重视,将心掏出去,却还被人嫌腥,怎能不让人难受? 悲凉之后,樊简从心里感到一阵厌倦,已经想的够多的脑袋在这个时候一片空白,想来是它也觉得太累了。任性的在这个时候提出要休息。 现实却不允许她的脑袋现在自己休息,店中间用来隔开办公区和生活区的推拉门在推拉条发出一声刺耳的嚓啦声,穿着一套晦暗的碎花睡衣石真梅站在门边,耷拉的眼皮眨动了几下,黑黄的脸上是没未尽数退下去的睡意,她抬起黑黄还布着黑色斑点的皮包裹的肥壮手臂擦了擦脸,肚子上的游泳圈在宽大的睡衣下依旧突出,她叉着腰,肚子上的游泳圈便又往外突出了几分。 石真梅的走过来的脚步不能说是轻盈,身体的硬性条件也不能使得她的脚步轻盈起来,她走到顾淮南的身边,走到风暴的正中心,却没有人为她解释一下目前发生的情况。 “淮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淮南被石真梅这样一问,垂在身侧的手环绕到胸前抱着,他从鼻孔里哼出来一声,“你别管,不是让你带孩子睡觉吗?怎么下来了?” 石真梅的眼睛在顾淮南和石真梅之间来回梭巡,但是樊简和顾淮南显然没有解释目前发生的情况的心情。 石真梅只能将目光投向顾盛安,顾盛安的叹气声包含无奈和挫败,夹在顾淮南和樊简中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的顾盛安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盟友。 顾盛安低声将刚才顾淮南和樊简说的话都转述了一遍。 樊简有些惊奇于顾盛安对于界限感和隐私的认知。 有一次樊简无意将顾盛安说的话在石真梅和顾淮南面前说了出来,顾淮南当时觉得好笑,顾盛安穿了两只长短不一,花色天差地别的两只袜子,只是因为樊简早起去批发市场拿货,没有帮他找好袜子而已。 没想到顾盛安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重重的斥责了樊简不应该把两个人的私事放到明面上来说,虽然顾淮南和石真梅是父母至亲,但是这样会严重的影响他大男人的光辉形象。 顾淮南和石真梅见顾盛安的脸色变了,也转过头来指责樊简不知礼数。 但是现在,顾盛安说的做的又是懂得界限感为何物的表现吗? 樊简转过头,她真的有些累了,但现在的发生的事好像没这么容易放她离开。 随着石真梅新加入「战场」,状况似乎变的更糟了,樊简好像又要不自量力的去一挑三了。 扑克牌有一挑三的打法,那只会让人从心里觉得激动,但是每次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一挑三,樊简只觉得累得慌。 石真梅的声音是沙哑的, 像是含着一块碎步在喉咙里撕扯着似的。 “小简,你到我们家来,我们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吧?你怀孩子,我变着法给你做好吃的,孩子生下来,你要我帮你带,我就帮你带。你要自己带,我也不敢随便插手。小简,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樊简的脑袋嗡的一下,她想一个内心柔软敏感的人是极为被感情打动的,无论是别人的感情还是自己的感情。 看电视也好,看书也好,每次看到动情和悲伤处,樊简也会跟着其中的人物一起悲欢,在别人的眼里,樊简是疯子,是神经病,但剥开那层偏见的外衣。她只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 石真梅抬起手擦了擦眼角,鼻子跟着抽了一下,她并没有哭,倒是这两下标志性的动作让樊简泪满眼眶。 “妈。我不是说你对我不好, 只是现在,确实不是要孩子的好时候。” 石真梅抬起头,耷拉眼皮下的目光是暗藏的锐利。 “小简,你是不是认为家里没盖房子,所以才不想生孩子?” 不能说没有这个原因,但是也不能说全部是这个原因。 樊简还没说话,石真梅又低下头,圆圆的脑袋上是细腻又油腻的头发, 颇有点像一颗煮熟爆开的汤圆上飘了几颗毛发一样, 看着滑稽。 石真梅的姿态放的是那样的低,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里一惊,“小简,你以为我不想盖房子吗?我跟了你爸大半辈子了,还是只能住在那样的房子里,你以为我看到那样的房子不想哭吗?” 第151章 心照不宣 石真梅的这句话算得上是石破天惊。 至少对于顾淮南和顾盛安来说是这样。 顾淮南转头看着石真梅,眼里的阴郁已经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最镇定的反而是樊简,她在想,也许石真梅就是想借她的事,借着这个时机来说自己的话。 石真梅说是实情,挑不出错处,还可以说是用来说服樊简。 樊简有些佩服石真梅说话的艺术。 她是怎么也学不会,也做不到。 顾淮南在震惊之后,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他的脸上再也不见阴郁神色,有的只是五味杂陈。 樊简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突然有些可怜起顾淮南了。 顾淮南的震惊是如此的不加掩饰,他一直以为石真梅是最好的,最迁就他的,却原来石真梅的心里也有这么多的不甘。 樊简不是善变的人,反倒是有不少的人总说她固执。有些在了解到她的原则之后,就认为自己对樊简已经足够的了解,但是却没想到,固执的外壳的下包裹的是一颗柔软敏感的心。这颗心是敏感的,也是柔软的。 当她在觉得顾淮安可怜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对顾淮安少了许多反感和抵触。 顾淮南的眼睛从樊简,石真梅和顾盛安的脸上一一划过,他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瘦削至极的脸似乎也因为他说出来的话变的有些变形,“好,买也好,盖也好,随便你们,什么都顺你们的意好了吧!”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樊简是输了还是赢了呢?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樊简也知道,顾淮南妥协的同时,自然也有自己的条件。 而那个条件,不需要说,樊简也明白,那就是留下这个孩子。 对于这个结果,不知道能说是好还是坏。但这也许是他们一人退一步,做出的最后的决定和妥协。 樊简是在得到这个结果的第二天接到妈妈的电话的,果冻从现在开始要跟在石真梅的身边了。 樊简和果冻母子两人对彼此都舍不得,樊简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无论怎么说起来,石真梅带果冻,都是在给樊简分担压力,樊简再说些什么,就是不识好歹了。 果冻也是有满腔的话要说,嘴里说着。“妈妈。妈妈不要离开我。” 他那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里满是害怕被抛弃的惶恐,看着樊简的心也跟着疼起来,好在果冻是个聪明的孩子,在经过几天的观察,知道樊简并不是要离开他之后,他不再哭泣,只是在看我能看到樊简的时候,总是靠在樊简的身边,伸出柔软的短短的小手要樊简抱。 樊简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躺在床上休息,妈妈的声音平淡如水,但樊简知道,妈妈的心情绝不平静,她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打来这个电话的。 妈妈不说,是在等待她先说出口,樊简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将紧张的心情往下压了压,才慢慢说道“妈,我又怀孕了。” 妈妈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不高兴也不生气。 樊简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听到妈妈的这声「嗯」之后,樊简的心情又跟着忐忑起来。 话题好像有些难以继续下去了,幸好妈妈的声音很快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句话是敲打呢?还是询问?是一个妈妈的对女儿未来的担心,还是一个智者对于愚者的蔑视? 无论是哪种,都足够让樊简的心平静不下来。她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能让妈妈满意,樊简只能搬出那个还未成定局的结果。 “盛安他们,都想要留下这个孩子,我们昨天商量了一下,想着买套房子。” 樊简说的断断续续,但这也已经足够引起妈妈兴趣。 “是吗?”妈妈的声音跟着高了起来,掩饰不住的激动,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急忙掐断了话头,在手机那头清了一下嗓子,从手机里传过来的声音都夹着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那你们准备在哪里买?买多大?” 虽然尽力压着,但妈妈话里的兴奋激动还是如此的清晰。 “还没想好。可能在深市,可能在家里的县城。” 樊简回答的笼统而含糊,妈妈显然不是很满意,“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想到要买房子的吗?” 妈妈的猜想和樊简一样,所以,樊简无从反驳。 “小简,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出这样的主意?” 樊简想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妈妈的意思。 顾淮南是想使用缓兵之计,孩子在樊简的肚子里会越长越大。等到孩子生下来,樊简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但是樊简总觉得,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那么大的能量,顾淮南会做出那样的妥协,最大的可能是因为石真梅说的那句话。 “所以……”妈妈听到樊简的呼吸声变的急促了些,却没有说话,从手机传过来的声音更多了几分切金断玉的果决。 “小简,买房这件事必须要尽快的办好,这样主动权才能牢牢的把握在你的手里。” 樊简没有说话,妈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凄婉,“小简,你要给妈妈争气,也要给你自己争气,买房是一件好事,既然他们已经提出来了,你更没有退缩的理由,你有房子,妈妈才能在你姨妈和舅妈的面前扬眉吐气,小简……” 妈妈又叫了一声,凄婉的中又带上几分哀求,“小简,难道你想看着我在你姨妈和舅妈的面前一直抬不起头吗?” 妈妈的声音如同重锤,敲的樊简心头剧痛。“我知道了。”声音再不复之前的清冷,有的只是浑浊。 在得到樊简肯定的回答之后,妈妈的才放下心来,但是很快,妈妈的话又让樊简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妈妈这是旧事重提,樊简却不由得犹豫起来。她实在很难在妈妈的话和顾盛安的话之间做一个取舍。 第152章 逼着买房? 顾盛安说,他希望在和樊简领证的时候,能给樊简一个梦想中的婚礼。 顾盛安的意思自然是不必着急结婚, 樊简同意了,也在默默的等待,暗暗的期待,顾盛安承诺的婚礼。 妈妈说,顾盛安承诺的实在太遥远,说这不太切实际,樊简已经给他生了孩子,就算到时候他反悔,樊简又能怎么样呢? 生过孩子的女人和黄花闺女是不一样的,菜场放一夜的菜总是比新鲜的菜要便宜。还不如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东西来的实际。 放下手机的樊简沉默了良久。 妈妈总是擅长给她出难题,总是擅长在决定她人生命运的重要时刻推她一把。 至于是把她往更好的路上推去,还是往绝路上推去,她似乎没有认真想过。 也许,以妈妈局限性的目光来看,能抓得住眼前的就很好。也许,是她的性别局限了妈妈的视线。 但是妈妈有一句说的是不错的,她现在和顾盛安把证领了,那住进新房子的时候才更是名正言顺。 要在房本上加樊简的名字显然是有点不太可能,但既然是法律承认的夫妻关系,那怎么说也应该有樊简的一份。 妈妈在一番分析之后,还不忘和樊简说,“就算以后你们闹了矛盾,他们也不敢说让你从家里滚出去吧!” 在扎樊简的心的这方面,妈妈是从来没输过的,她总能用最直接的语言扎到樊简心上最疼的地方。 这么说,她应该听妈妈的?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一鼓作气,再衰三竭。打铁要趁热。 这些话不知是急性子的人说出来的还是急性子的人说出来激励慢性子的。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顾盛安在周末的时候提出去看房,樊简是打从心眼里高兴并且松了一口气。 深市正值高速建设时期,樊简他们所处的这座深市的边陲小镇也有好几个现代化的小区正在建设中。 顾盛安带樊简去看的是一个命名为后府花园的小区。 交通便利,小区的正大门离马路只有五十米远,公交站就在小区前一百米左右。 小区里绿化也做的不错,假山石错落叠嶂,喷泉水柱落珠缤纷,楼层之间的宽度让通风和光线都十分的充足。 后府花园已经落成,只剩下最后一些扫尾的房子。顾盛安从他的客户那里得到的信息,趁着星期天带大家过来看看。 顾淮南将售楼顾问拖到一边小声的问道,“这个房子现在怎么卖啊?还有什么优惠没有?我们是熟人介绍过来的。” 顾淮南一直扒着售楼顾问在谈优惠的事,每次谈到钱的时候,他那张干瘦的脸就皱的更厉害,活像是一个大核桃安在了脖子上。 售楼顾问带他们看的是一套十九层的房子,三室两厅,一厨两卫,户型和布局都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靠近电梯井,一些隐私得不到保障。 但有一个优点,顾淮南绝对的满意,那就是这套房子比起同楼层的几套要便宜八百块一个平方。 算下来,这套一百平米出头的房子就少了花了八万块。 售楼顾问将这个一说,顾淮南的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 顾盛安却有些不满意,他的眉头轻皱着,家门口斜对着电梯门口,隐私多多少少有些得不到保障,这点让顾盛安实在不喜。 老实说,这八万块的优惠,樊简也是非常心动的。 但是她更明白,隐私有时候也意味着安全,隐私得不到保障,安全便也带着危险。 八万块只是暂时的优惠,很多人一辈子也就只买一套房子而已,长久的安心和舒适自然比八万块要贵重。 顾淮南见顾盛安久久不出声,就一直不住口的劝,着重点自然是放在那八万块的优惠上。 顾盛安的想法显然和樊简是一样的,他也用樊简想到的问题跟顾淮南说了。 顾淮南仍然咬死在那八万块钱的优惠上。 顾盛安被烦的没办法,他坚定的想法在顾淮南的言之凿凿之前,好像有点动摇了。所以,他将头转向了樊简,“阿简,你怎么看?” 樊简在脑海里思考了一番,正准备说话,石真梅抱着果冻从她的身边走过,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樊简看了一下石真梅往主卧走的脚步, 跟顾盛安说了一句,“我先过去一看。” 顾盛安点头,顾淮南的脚步又往客厅里走,正好和石真梅的脚步背道而驰。 石真梅站在卧室里,扯着的嘴角勾起的是一抹不用出声就知道是惊诧的角度。 “啧啧,城市的房子果然是不得了,你看,这一点地方,钢筋水泥建筑成的盒子,就要接近一百万。” 樊简沉吟了一下说道,“房子是给人住的,人住在这里它才有价值,如果买在县城,一年只能住半个月,其余的时间都空在那里,再便宜也是浪费。” 石真梅的眼珠在耷拉的眼皮下一转,“话是这样说,但深市的房子也是太贵了些。要买什么呢?买了也不是这里的人。” 石真梅的语气凉凉的,那种凉和薄的笑意和讥讽刻在她耷拉眼皮上的每一处。 樊简有点想笑,又觉得有几分悲凉,前几天那个眼睛带泪的,嘴里说着“你以为我不想住新房子,我看到那样的房子都想哭。”那个人是谁? 樊简几乎可以预见石真梅和别人谈起的时候,一定会把「逼着买房」这样的罪名安在樊简的头上。 樊简想,如果能有一个住处,那她担一个这样的名头也没什么。 但樊简没想到的是,「逼着买房」这样的罪名他们都帮樊简想好了,都安在樊简的头上了,他们却又害怕了,想着退缩了。 “买了房子并不一定是这里的人,但既然是在这里的人,是肯定需要一个住处的。” 樊简的目光投向远处,一座座低矮的山头被一台台机器铲平,一座座高楼于平地升起,大量的人才正在不断的往深市涌进来。 樊简能想得到,深市的未来必定是耀眼的,而耀眼的深市的房子,才更是他们买不起的。 第153章 权衡当下 樊简隐隐有这种感觉,但是她想石真梅可能是没有的。 夏虫不可语冰。 樊简想,和石真梅说那些,无异是在说天书。 那就只能从其他的地方来进行劝说了。 樊简转头看向石真梅,忽而莞尔一笑,“妈,那你觉得是在家里盖房子好,还是在深市买房子好?” 石真梅微扬了一下圆圆的脑袋,外翻微扬的嘴角隐隐带着几分骄傲,“当然是在家里盖房子好, 地方宽敞不说,家里住的也舒服。再说了,花费上用不了这么多啊!” 樊简点头,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一个人的思乡情结是绝对不可小视的。 成名不还乡,威武嫌不足。 “这也是自然,但是妈,你有没有想过一些隐性的支出?” 石真梅满头雾水的问道,“隐性的支出,什么意思?” 深市的初秋,高层的风都带上了几丝凉意,也更多了几分急促和强烈。 往下看的时候,眼睛会微微有些发晕,但樊简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反而是有些喜欢的。 她在卧室里走了几步,声音跟随着脚步慢慢响了起来。“对啊,要在家里盖房子,妈和爸总有一个人要回去主持大局的。在家里也是什么都需要自己买的,盖房子有多累呢?我想妈没经历过,也应该是看过的。” 石真梅肥壮的身体抖了一下, 才慢慢说道,“现在不是什么都请工人做了吗?大不了多给些钱也就是了。” 石真梅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财大气粗的人,但事实她却并不是。 甚至第一次带樊简出去买衣服,还只是在一堆特价商品里买了一件毛衣给樊简。 石真梅到底是舍得花钱呢?还是不舍得花钱? 有些人总是该争气的时候不争气,不该争气的时候瞎争气,而石真梅是该舍得的时候不舍得,不该舍得的时候装财大气粗。 “是吗?也许多给些钱是有人给你做的,但是做工人的饭总需要自己来吧?还有,收拾东西这些总需要自己来做吧?” “哦,这些可能都需要妈来做,毕竟爸也不会做这些。” 石真梅的肩膀又抖了一下,肥圆的脸上带着些笑,带着些害怕和讨好。 “说的也是,其实,我觉得在深市买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石真梅跟着樊简走出卧室,她一面走一面想,她不是来劝樊简让樊简劝盛安看到那八万块优惠,订下这套房子的,怎么感觉这劝说说点有点跑偏? 石真梅一边走一边思考,那边,顾盛安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他认为隐私是绝对不可以存在一个可能暗中窥探的隐蔽角落。 隐私的暴露对于不安全。 顾盛安觉得不可以用生命的安全来占那一点点便宜。更何况,家里还有果冻这个孩子,樊简的肚子里还孕育着一个孩子。 顾淮南见顾盛安如此坚持,咧了咧嘴,只说了一句,“那你自己看着办,反正钱只有那么多?” 售楼顾问马上凑进去说道,“现在买房子都不时兴一次性付清了,现在都流行贷款了,用最少的钱住最新的房子。” 顾淮南的嘴巴瘪了瘪,“你们销售的嘴里,一坨屎也能被吹成花。” 售楼顾问「嘿嘿」的笑了几声,并没有接话。 顾盛安又让售楼顾问带着他去看了其它剩下的房子,层数都比较高,朝向也不错,户型和布局都非常合理,这样的房子竟然还会剩下?樊简想,这应该和台风论离不开关系。 深市是沿海城市,处在南国南端的深市,属于亚热带,炎热占据了全年大多数的时候,也是台风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当地人盖房子暗中都有一条铁则,房子的高度不能朝过六楼,否则会被大风刮走。 传递信息多数还是通过电话和报纸的年代,人们的思想没受到层出不穷的新闻的轰炸,还没有产生裂变。 顾盛安最终看中了一套位于十五层的三室两厅的房子,远离电梯井,没有噪音的困扰,也没有隐私泄露的隐患。 只是比那套房子多出了将近十万块。 这点让顾淮南大为光火,听到这个总价的时候,就开始嘀咕个不停,十万块啊,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钱确确实实是多出来了些,但怎么算账是顾盛安的事。 樊简不打算插手,石真梅好像也突然开窍了似的,也装作没听到顾淮南的抱怨,没看到顾淮南使的眼色似的。 顾盛安只交了定金,一坐上车,顾淮南就开始了唠叨模式。 只是顾盛安心意已决,石真梅懒得理他,樊简只顾着高兴和激动,更不想在这个时候生出什么事端,就由得顾淮南唠叨罢。 老一辈的人算不清楚账是常有的事,樊简不由得想到了妈妈,到底是眼光局限了他们的思维还是年纪固定了他们的思想? 纵然中间出过不少小插曲,但是定金一交,樊简的心里还是安定了许多。 顾盛安在樊简的面前偶尔也会感叹起房子的昂贵,但是想到自己能在深市有一套房子,心里的满足又总是无可比拟的。 樊简在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底气。更确切的说,不是底气,是她终于能让妈妈安心下来的高兴,也许,还隐隐的带着几分骄傲吧! 妈妈也确实如樊简所想的那样,在知道顾盛安交了定金之后很是高兴,声音里的畅快和愉悦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在细细的问过房子的大小和结构之后,妈妈的话锋忽然一转,“小简,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和盛安把证领了吧!” 妈妈说的是如此的肯定,她的是吧? 不是呢?是连询问都不需要的肯定。樊简扯着自己的袖子答的迟疑,“这个,我还没和他说呢!” “怎么?难道盛安没想过要和你领证吗?” 妈妈的声音带着一种怪异的破音,这种怪异把樊简暂时的带回了少女时代。 樊简的少女时代耳畔总是充斥着妈妈怪异的语调声。樊简很多时候都在怀疑,妈妈的这种心理为何而来? 第154章 截断后路 妈妈的声音几乎是迫切的从手机里传过来。 “小简,你不要犯傻,你不和盛安领证和谁领证?盛安不和你领证和谁领证?在有了果冻之后,你们还能分出彼此吗?盛安现在买房子了, 你们也有孩子了,自然要好好抓住眼前的机会。” 许久没得到樊简的回答,妈妈在手机那边砸吧了一下嘴巴。 扔下一句,“你好好的想想吧!”就挂断了电话。 妈妈的话总是那样切中要害。 樊简沉默良久,她知道妈妈的话是对的。梦想中的婚礼,就算是顾盛安想给樊简,也肯给樊简,但是顾淮南和石真梅呢? 他们一定是这场婚礼的阻挠者。樊简毫不意外顾淮南会阻挠,毕竟以他肯为了几万块就舍弃长久的安全和舒适这点来看,已经为顾盛安生下孩子的樊简不再是奇货可居,反倒是樊简生了孩子,在他的眼里更像是一只风筝,有孩子这根线攥在手里,她还能飞到哪里去? 樊简几乎能想到顾盛安要给她梦想中的婚礼要受到多少的阻碍。 而顾盛安在这样的阻碍下,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坚持? 樊简是这样的明白,她也认同妈妈说的是对的。妈妈在通话中还一再的提到了所有权和使用权。 妈妈知道樊简在乎的。 但她却不知道樊简的迟疑是为什么。 樊简对自己的未来还有着担心,对顾盛安承诺的担心。除此之外,樊简的心底还参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甚至她自己都有些理不清那是什么。 是不愿吗?是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跟顾盛安跨进婚姻吗? 可是果冻呢?如果她真的不愿意,果冻又该置身于何地呢? 是期待吗?她在期待些什么呢?是在领证的同时也能跨进梦想中的殿堂,还是在期待着某些转折和反转? 期待生活还有什么改变?可是她已经是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再有什么改变也否定不了这个事实。 樊简纠结了一个晚上,她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和顾盛安说。不说,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因为,还没想好要不要说。 妈妈的电话却一次比一次急,这个时候,她不再感慨电话费贵了。 她急切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在电话那边搬出爸爸的想法,樊简要坚决的保护好属于自己的财产和权益,不仅仅是为樊简自己,更是为了果冻。 樊简在电话的这头听的直想笑,爸爸说的话,好像不是在劝她结婚,倒像是在劝她离婚似的。 在阐述完爸爸的观点之后,妈妈拿着自己的观点亲自上阵了。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劝樊简要珍惜眼前,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东西。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妈妈在阐述完自己的观点之后,声音和话峰都陡然间转了一个急弯“小简,你为什么总是拖拉着不想和盛安领证?你的心里是不是还存在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妈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被压压的低低的声音多少带上了几分阴测测的味道。 樊简的心突然空了一下,就像是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踩到了一个陷阱。一只脚陷下去,身体骤然失衡下降的那种感觉。 妈妈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了过来,明明是熟悉的声音,但樊简却总有一种被鬼魅追赶的错觉。 “小简,你不要再天真了,你已经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除了盛安,还有谁会要你? 你想着那些没有用的干什么?你喜欢他他一定是喜欢你的吗?你是女孩子别人都未必喜欢你,更何况你还是一个给别人生过孩子的女人?” 妈妈的话句句如重锤砸在樊简的心头。 最亲的人的话才能让你最难受。最了解你的人才知道你的痛处和弱点所在,只有朋友才能背叛你,敌人是没机会也没资格背叛的。 这些话总是耐人寻味,发人深省。 “小简,你好好想想清楚吧!” 妈妈说完这句话主动挂了电话。 但其实妈妈并没有给樊简多想的时间。 晚饭时分,石真梅叫住了夹完菜往店前走的樊简。 “小简,我听人你外婆说,生二胎上户口要花好些钱,有这回事没有?” 外婆?外婆怎么会掺和进来的?外婆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石真梅? “这个,我没了解过。” 石真梅「嗨」了一声,嘴角带着的,是对樊简不作为的不满。 “你也真是的,马上就要生二胎了,你一点都不了解怎么行呢?好在,我帮你问清楚了,二胎上户,确实要交一笔不少的惩罚款,但是打了结婚证之后生的,就没事了。就不用交了。” 顾淮南张开一张宽大的嘴巴,在扒了一大口饭进嘴里的同时当然还不忘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既然是这样,那就回去一趟,把证领了,反正要领证的,何必还要去交那一笔罚款呢?” 石真梅接着顾淮南的话说下去“是啊!听说,罚的还不少呢?要一万多呢!” 顾淮南哼了一声,骂骂咧咧的抱怨了几句,才对樊简和顾盛安说道“怎么样?你们是怎么想的?” 顾盛安沉吟了一下,才慢慢说道“罚款真的要那么多吗?” 顾淮南深目一瞪“当然,难道他们还跟你讲理?” 顾盛安看向樊简,轻声问道“阿简,你说呢?是现在回去打还是以后打?” 顾盛安这样一问,石真梅和顾淮南的视线都聚集到了樊简的身上。 那眼神中,有好奇,有疑问,也有压力。 顾淮南低下头,从碗中夹起一块肉放在嘴里,砸吧砸吧的声音让他的话也带了几分莫名的压力。 “买房需要一大笔钱,做生意也是要钱,家里的生活也要钱,孩子生下来同样要钱,再不想办法省点钱,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淮南的话算不得难听,分辨起来也确实有理,但这个时候说起来。 难免会让人心里不舒服,这是明目张胆又在情在理的压迫。 樊简的心头生出一股寒意,不仅是为了顾淮南的话,更多是她忽然想到外婆会参与进来的除了妈妈的授意之外,她真的想不到还有第二种原因。 第155章 挥别过去 妈妈这是在截断她所有的后路,让她再没有迟疑的可能和机会。 这和变相的压迫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石真梅也跟着咧着嘴笑了起来,“是啊!孩子的户口总是要上的,证也总是要领的,何必再去花一笔冤枉钱呢?以后买房子,装修,家具什么的,哪哪不需要花钱?” 顾盛安转头看向樊简,清亮的目光如山顶积雪般清,却又脆,他看樊简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而又害怕,仿佛只要樊简一否定,冰积雪堆就会发生雪崩。 樊简拒绝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但是那句愿意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妈妈的话突然又在她的脑海里炸想,“你已经是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 眼前一片模糊的同时又出现了在县城商场中看到的画面,那两个互喂食物的年轻男女。 也许,她是该放弃了。 但是个樊简很快发现,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又何谈放弃失去呢? 深市九月的月光从西晒的窗户中照了进来,月华如水,柔和的光中又带着一种清冷。 这才更符合柳永《雨霖铃》中写道的,更难堪冷落清秋节吧!深市的清冷月色来的是这样的晚。 樊简不由的又想到了自己, 她也是醒悟的这样晚。她给自己造一个梦,她在梦中回忆过往,却没发现,现实中的世界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也许,现在是到了该和那遥不可及千金难换的过去挥手诀别的时候了。 樊简答应了,顾盛安是喜悦的,他握着樊简的肩膀顾不上还没刷牙的嘴就把丰厚的嘴唇往樊简的脸上印去。 樊简是有些躲避的,她淡然的推开顾盛安让他去洗漱。 顾盛安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把回去的时间都定好了。 他们在这个周末回去,在星期一把事情办完了之后, 第二天就赶回来。 顾盛安的打算是不错的,樊简没有理由反驳,而且刚答应下来的她也没道理马上就反悔。 顾淮南和石真梅也当即就同意了。 顾盛安开始准备回家要带的礼物和在路上给樊简吃的东西。 他好像突然之间就找到了做女婿的标准,之前的他可是从没想过更没说过要给樊简的爸妈买什么东西。 准备了几天,樊简一直在想还需要带些什么,买些什么,准备些什么? 她一直在忙碌着,一直在想着,她生怕她自己手停下来,她的脑袋停下来,她的心都是空空的。好像是一个陶瓷娃娃似的,外表美丽,但里面是空的。 至于为什么空,樊简又为什么那么害怕空?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知道,现实中总有太多的牵绊让她无法做到。 樊简将那些东西最后清点一遍,给妈妈买的衣服,给爸爸买的酒,补血的阿胶也是给妈妈的,至于爸爸的,给他买的是益气的补品。 东西被一件一件的拿上车,果冻似乎也意识到了樊简要出去,迈着一双短腿,伸出一双柔软的手要樊简抱。 樊简很想把这个小小的可爱的人儿一起带到车上,但石真梅比樊简更快一步的将果冻抱住了。 “你们去吧,果冻我会好好照顾的。” 石真梅的声音是低的,却也是清晰的,樊简的回答却是浑浊的,带了些哭腔的。 几百公里的路,樊简接到了妈妈打过来的五次的电话。 樊简和顾盛安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到了目的地,九月的县城被一片金黄笼罩,路面上的所有东西和行人都被蒙上了一层金光。 樊简和顾盛安在楼下下车,提着东西往上走的,经过楼梯的时候遇到了好几个眼生的邻居。 妈妈在厨房了温了饭菜,招呼樊简和顾盛安吃了。就开始张罗着让樊简顾盛安洗澡。 酒足饭饱,顾盛安又是摇摇欲睡,樊简让他去房里睡觉,樊简关上房门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了闪动在妈妈眼中的兴奋和好奇的光。 妈妈拉着樊简在沙发上坐下,好奇怎么掩饰不住,激动的甚至音调都有几分颤抖。 “你们在深市买的房子多大?有没有照片,快拿给我看看。” 樊简的手机还是之前买的三寸小屏手机,拍的照片清晰却也不多么好看,妈妈细细的看完之后,脸露出满意的神色,但是很快又砸吧着嘴巴说道,“你这手机都用三年多了。怎么也不换一个?” 樊简没有回答,妈妈又说了一句,“盛安也真是的,也不知道给你换一个。” 妈妈大约也觉得一个人自说自话很是无趣,又去客厅的角落里去看那些补品和衣服。 穿上新衣服的妈妈一边整理衣服袖子,一边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商量口吻对樊简说道,“我想在明天请你舅妈,外婆,姨妈他们过来吃顿午饭,庆祝庆祝你和盛安领证,你看怎么样?” 樊简顿了一下,才慢慢回道,“领证的是我,姨妈和舅妈他们庆祝什么?” 妈妈将手插在腰间,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瞟了樊简一眼,“你这个榆木脑袋。” 其实樊简哪里是不明白呢?她只是觉得无聊和没必要罢了。 妈妈在说完这句「榆木脑袋」之后,大约也想到了什么,带着些补救意味的叹了口气,“你姨妈和舅妈他们也有段日子没来玩了,正好赶上你和盛安领证,这不是相聚的好机会吗?而且小简……” 妈妈坐到了樊简的身边,脸上带着的是很少出现在妈妈脸上的骄傲和得意。 “你在深市买了房子,妈妈这些觉得能在你姨妈和舅妈面前扬眉吐气了。” 樊简的心中一动,心头忽然就柔软了下来,妈妈这样做仅仅只是为了她自己吗? “那好吧!随便你,只要你不觉得辛苦就好。” “不辛苦。怎么会辛苦呢?妈妈心里高兴着呢。” 妈妈喜滋滋的拿着那些补品看了起来,樊简在一旁默默不语。 她在想,人的牵绊更多是来自血缘还是情感呢?或者是两者兼有? 妈妈和她是血缘至亲,妈妈和樊明也是,但妈妈对待两人的态度和行为却总是厚此薄彼的。 樊简为此一直在心里感到忿忿不平,但有的时候妈妈的好又超出她的预料。 第156章 我不愿意 樊简有些紧张,顾盛安也是一样的。 两件简单白色长袖上衣,两张未经过任何修饰的头面,如果不是同样的紧张和无措,专为机构照相的人还以为樊简他们是来度假的。 “好。要带点微笑,先生往你妻子的身边稍稍靠近一些。” 这声「妻子」让樊简有些失神。 妻子,这实在是一个美好的称呼。 她今天开始,就正式的成为别人的妻子了吗? 妻子的这两个字前面,该加上怎样的前缀,才能得到真正的心安呢? 樊简任由顾盛安拉着自己的手通过一段狭窄的楼梯,然后又走过在了一段在大楼中的 宽阔却并不怎么明亮的走廊。 紧贴樊简手背的是一个干燥温暖的掌心,这似乎很好的抚慰了樊简的害怕。 走过那道绿色的门,就是民政局的结婚登记的地方。 顾盛安拿着两张纸走了过来,樊简扫了一眼,上面的问题颇有点像是上学的时候的少先队员的口号。 小时候戴上红领巾总觉得自己十分的光荣,将垂在胸前的红领巾的顺了又顺。 等到稍微大一些, 周围的人都系上了红领巾,光荣感和使命感便不会再那样的强烈,反倒是那些还没有得到红领巾的同学开始着急起来。 物以稀为贵,光荣也是,同样的羞耻也是。 有些时候,我们甚至糊涂到分不清,我们始终真正的喜欢一个人还是应承了别人说的,我们该去喜欢一个人。 就好像是童年那块视为骄傲的红领巾,在只有几人有幸得到,并且樊简也是其中一个的时候,她是骄傲的,她就像是孔雀爱护着自己漂亮的羽毛似的爱护着。 但其实,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作为一位少先队员的时候,那些慷慨激昂的宣言。 樊简的笔尖在纸上停留了许久,顾盛安填好了自己的纸后,见樊简许久未动笔,轻声而关切的问道,“阿简,你怎么了?” 樊简的心里忽然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想法,“我想,这里应该填个不愿意。” 樊简的语调带着一种俏皮,但是声音却饱含了一种说不出的沧桑。 顾盛安一时分辨不清,樊简到底是真的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他想也不想的就把手放在纸上,笔尖和手背的距离不过分毫。 “阿简,你在说什么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盛安板着脸说了一声,好在他注意到了这是公共场合,并且还是政府的机关办事处,认真和恐慌满布他的眼睛,丰厚的嘴唇在颤抖的时候,唇纹都变的富有层次感。 樊简忽然轻声的笑了出来,“我骗你的。” 她的笑声并不大,但是眼角却有几颗晶莹的泪珠被逼了出来, 樊简摇了摇头,不知是要自己躲避开那晶莹的泪珠,还是要甩开她脑中杂乱无章的念头。 两个红色封皮的小本本递到樊简两人的手里,顾盛安打开看了一下,眉目舒展的说了一句,“阿简,你笑的好丑。”然后就将红色的小本本递到樊简的手里。 “交给你保管了,都交给你保管了。” 樊简不知道顾盛安说的,“都交给你保管了。”是什么意思。 但对于这个结果,妈妈是非常满意的,高兴的她急着要钻进厨房帮爸爸下手,但是没一会就被爸爸从厨房里推了出来。 樊简和姨妈舅妈, 外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姨妈和舅妈,甚至外婆之前对樊简做过的那些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樊简记忆不错,倒还记得。 只是姨妈她们好像齐齐得到健忘症似的,和樊简热络的谈天说地,话题的中心思想,自然还是围绕着深市的新房子转的。 樊简虽然记得,但其实她没想过要报复,或许她真的是一个懦弱到无可救药的人。 或许,她只是看重亲情,更或者,樊简只是知道,言语上的报复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口舌易生是非,还容易引发扯皮吵架这些事。 最好的办法,不过是不动声色的努力强大自己,趋炎附势的小人本质上是拜高踩低的,只要你过得比他们好,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姨妈非常自然的说道,等到深市的房子交房,是不是该请他们去深市玩几天? 这个问题让樊简无法回答,好在顾盛安非常自然的将话接了过去。 妈妈的高兴是如此的不加掩饰,樊简那只交了定金还没落实的三室两厅的房子在妈妈的嘴里翻来覆去的变着花样,只恨不得大张旗鼓的宣扬。 妈妈的眉眼是舒展而饱含着热烈的高兴的,樊简很少见妈妈这样模样,哪怕她并不喜欢宣扬,但也不忍心去打断妈妈的话。 以前的妈妈总是漠视樊简的,对她得到的一切好成绩也都视而不见。 而现在,却因为那套房子而对樊简大加赞扬。她一直想成为妈妈的骄傲而不得,如今她终于做到了。 她的心里未尝不是高兴的,骄傲的,甚至有些满足的。 桌上觥筹交错,县城这个寂寥的秋天也因为这场聚会也变的稍有暖意,顾盛安也加入了这场酒局,一张脸喝的红彤彤的,猴子屁股似的。 姑父开始和顾盛安勾肩搭背,如果不是辈分在那里阻着,只怕还是称兄道弟呢! 姨父也变的话多起来,嘴里翻来覆去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至于舅父,他拿着酒瓶,咧着一张嘴,高喊了一声然后声音又变的极低。 樊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想到了两年多前,顾盛安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发生的事。 眼前发生的这些和两年前多么的相似? 樊简眼瞧着热闹,心里却觉得极度的可笑,笑完之后又觉得荒凉,就像是她一个人置身在一片荒凉的土地,四周有不少的树木,杂草丛生,只是不知怎么的,都枯黄了,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她自己。 樊简走到自己的房间坐下,坐在床尾,对着那一扇镶嵌了不锈钢防盗窗的窗户轻启樱唇,但是半晌无声,只能依稀的从镜子中映出来的侧脸依稀辨认出来,那是四个字。 第157章 且付一笑 樊简正在失神间,就听到有人「咚咚」的敲门声。 失神被人打破,被拉回现实的樊简匆匆的走过去开门。 顾盛安脸色红扑扑,带着满身的酒气,看到樊简,他朝樊简扬起了一个满是酒气的微笑,呵出的气都带着中人欲醉的酒气。 顾盛安往前走了一步,大约是醉的厉害,还不等他走出第二步就直往樊简的身上倒来。 樊简扶住顾盛安,好像也沾了些醉意似的,脸也瞬间变成了煮熟的虾子似的。 姑父夸张的叫了一声,被酒气熏的红彤彤的脸也扭成了一个可笑又可趣的表情,嘴里开始说着那些漫无边际的不符长辈身份的话。 妈妈赶紧出来打圆场,让樊简扶着顾盛安进去休息。 顾盛安半推半就的躺在床上,拉着樊简的手不愿意松开。 樊简挣了几下,眉眼中微带薄怒,顾盛安伸出手拨开樊简脸颊边的头发,一双被酒气熏染的眸子依然清亮,却带上些许别的东西。 樊简挣脱不开,反而被顾盛安拉着往前倒去,顾盛安丰厚的嘴唇印在了樊简的额头上,顾盛安的声音带着些微醺的酒意,“阿简,你真好看。” 从没有人这样直接的夸过樊简,久到樊简以为她已经不在意了,但是陡然听顾盛安这样说,樊简的心里依然是高兴的,还有些激动。 微扬起的嘴角一时竟然捺不下去。只是高兴过去之后,樊简的心又有几分空落,她帮顾盛安把被子掖好,说了声“你睡一下吧!” 话刚说出口,樊简才发现顾盛安已经睡了。 被角在手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放下去,手无处安放,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放。 时光匆匆流逝,所有的人和事都被时间的洪流推着往前走。 樊简和顾盛安又匆匆的赶往深市。这趟回家,樊简得到了一纸证书,怀揣着对果冻的想念,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在樊简的心中,这些东西都被糅合成了一堆,这里有亲人,有孩子,有丈夫,有很多很多的东西,但好像又缺了点什么东西,樊简一时想不出来,但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回到深市的第二天,顾盛安就着急忙慌的带着樊简去医院做检查。 验血,B超,一整套流程下来,拿到结果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医生也快要下班了,外套套到一半,又伸出手来接樊简递过去的病历本。 纸张在医生的手里飞快的翻动着,为樊简解答的声音正式中又带上了几分急切。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胚胎发育还算良好,只是孕黄酮仍然在正常的水平线之下,鉴于樊简已经生育过一个孩子,医生对这种情况抱着良好的看法。 她认为随着胎儿的成长,孕周的增加,黄体酮也会上升到正常的指数。 但是在樊简离开前,医生也不忘加问了一句,问樊简要不要开点药吃? 樊简想了想摇头,怀果冻时吃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樊简实在不想再受一次罪,并且医生也说了,随着孕周的增加,黄体酮会升到正常的指数。 樊简将这个情况如实的转达给了顾盛安,他对樊简不吃药产生了些微的质疑,但很快也释然了,既然医生也说会升到正常的指数,那就等半个月之后再过来检查一次好了。 顾盛安这样说,让樊简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好像没有像紧张果冻一样去紧张这个孩子。 是因为他来的不是时候,还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有了果冻,这个孩子显得不那么珍贵? 樊简想,这些元素应该都有,但是她也不愿意更加深入的去想想,引起这些元素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孩子毕竟是在她的肚子里,想的多了,不知道是该觉得烦恼还是觉得愧疚。 顾淮南和石真梅对这个孩子好像也不如对待果冻那般期待。 樊简这个时候惊觉,妈妈说的是对的。但孩子既然已经来了,樊简也做不出残忍的事。 她只有安慰自己,这个孩子也是可爱的,也是自己的,别人可以不喜欢他,但樊简没有理由不喜欢他。 深市的风开始冷了,顾盛安和售楼顾问约好的时间交房款。 将近一百万的房款,在手机还是用按键的好的时候,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顾盛安一时也凑不齐,售楼顾问便为顾盛安量身定制了一个规划,顾盛安不怎么喜欢贷款,更不喜欢长时间的贷款,他觉得长时间的贷款就像是勒在人脖子上的绳索,虽然不至于不能呼吸,但几十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顾盛安就选择了付百分之六十的首付,剩下的房款分五年还清的建议。 饶是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房款,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顾淮南的脸色当即就 变的十分的难看。 “六十万啊!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钱。” 石真梅粗短的手指落在合同上,数着数字「6」后面的那几个零。外翻的嘴唇动了好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盛安拉着樊简站起来走到一边,售楼部装潢高档华丽的会客厅不显眼的角落里,顾盛安和樊简站在那里仍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顾盛安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他抬起头的时候,清亮眼睛里的光微微有些局促,“阿简,你那里有多少钱?” 顾盛安问的开门见山又直接,樊简刚才还因为要签购房和合同飞跃起来心顿时从云端跌落。 难道眼前发生的一切虽然无比的真实,却最终还是会像泡沫一样消碎吗? 樊简的心头很不是滋味,有一种被欺骗似的羞辱感。 “怎么,你钱没带够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好的准备,所以才敢做出承诺的。” 樊简的神情是沮丧的,语气中含着一种真切失望,但话语却是尖锐的,如一根冒出雪亮光芒的针尖,刺到了顾盛安引以为傲的,最重要的,最不容忍被质疑的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 顾盛安的脸色当时就变了,“阿简,这房子不是我要买的,买了也不是我一个住的,你怎么这么自私?” 第158章 动人的嘴 自私? 正如同坏人不会在自己的脑门上刻「坏人」两个字一样。自私的人也会在自己的脑门上刻「自私」两个字。 又有一句话说的好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想必只有自私的人才会看什么人都是自私的。 哦,当然,他们当然也不会时刻表现出他们的自私,越是一些被人所厌弃的品格都要穿上一件能欺骗外人眼睛的美丽衣裳。 只有在涉及到,或者触碰到他们自身的利益的时候,披在外面的美丽衣裳就会被他们自己撕碎,露出真实的本性。 谁说嘴唇薄的人才能说会道呢?顾盛安的嘴唇如此丰厚,在他高兴说,愿意说的时候,不是一张嘴也把樊简哄的昏头转向,现如今,一张嘴何尝不是又将樊简伤的体无完肤? 三年的时间, 两个孩子的牵绊,得到只是一个自私吗? 一瞬间,樊简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她现在就要走,把果冻带走,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把那个红色的小本本换一个颜色。 樊简骤然转身,往前疾走一步,但只是一步,她的手就被顾盛安拉住了。 刚才那些沸腾的念头好像突然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冷却。 “阿简,你怎么又生气了?” 顾盛安的声音有些苦恼,握住樊简手腕的手却像铁箍似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好了。好了,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还不行吗?” 还不行吗?这就已经很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想法,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他只是为了顾及面子不想在别人面前闹的太难堪。 “不用委屈你了,你放开我,我要走了。” 顾盛安当即握住樊简的另一只手的手腕。 “你要走去哪里?你的孩子在这里,你的老公也在这里,你要走去哪里?” 樊简双手被抓,一时竟然挣不开,也走不掉。 顾盛安和樊简的争执马上引起了石真梅的注意,她趁着顾淮南和售楼顾问在杀价的时候,抱着果冻就插进了顾盛安和樊简中间。 “怎么了,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石真梅拧着眉头看向樊简,顾盛安将樊简往自己的身前拉,“没什么事。” 石真梅当然没有这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拧着的眉头没有松开,反而皱的更紧了些,耷拉的眼皮皱着,像是一块刚剥下来,被不断揉捏的橘子皮似的。 “小简,你又生什么气了?你说要买房子,我们就来买了,什么都依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石真梅的视线往樊简的肚子上滑去,声音中更多了几分蔑视和意有所指,“再说了,小简,你现在怀着孩子呢!怎么总是生气呢?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可什么好处。” 顾盛安的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阿简,妈说的对,而且你要想想,我们是为什么要买这套房子的?” 樊简还不懂的夫唱妇随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母唱儿随。 樊简笑了笑,无头满是失望和苍凉,但她的声音却不再尖锐,甚至比平时更低了几分,“是,买房子确实是我提起的,但是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难道你不用住,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吗?我甚至都没要求过在房产证上加上我的名字。” 顾盛安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又划过一丝恼怒,“哦,闹了这么久,你就是想在房产证上加名字,早说嘛!” 顾盛安的语气轻松,但是脸色怪异,尾调还拖的长长的。樊简的眼神和他对上的时候,更能看清他眼中的蔑视,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顾盛安转头对石真梅说,“妈,你带孩子先去坐吧!我和阿简好好说说。” 石真梅的眼睛在顾盛安和樊简之间看了一下,还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那你好好说,好好说,不要吵架,吵架总是会伤情分的。” 华丽的会客厅角落又只剩下顾盛安和樊简两个人。 “阿简,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樊简也想好好谈谈,那些念头被暂时的压下,回头想起来,樊简的心里总是有些愧疚。 她怎么能想到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呢? “好吧,那就好好谈谈。”樊简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眼神迷惘。 她好像做错了些什么决定,但又好像没有错。 顾盛安沉吟了一会,才慢慢说道,“阿简,我说要买房子,绝对不是骗你,我以前没买过房子,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杂七杂八的费用,阿简,我们现在有了孩子,也是法律承认的夫妻,那你的钱和我的钱又有什么分别呢?如果你有需要,我的钱也可以全部给你的。”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可见语言的魅力有多大。 人们都喜欢听好听的话,不知道是以为好听就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听到那些话的时候那一刻的愉悦心情。 只是,刚才让樊简难过伤心话,也是由这张嘴说出来的。 那樊简,到底该相信顾盛安说的哪些话呢? 樊简的眉头又轻轻的皱了起来,顾盛安伸手抓住樊简的肩膀,一双清亮的眼睛注视着樊简,深深的“阿简,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骗你的。不然,我为什么要交那两万块的定金呢? 我只是想让你放心,让你安心,还有妈妈他们,阿简,你好好的想想,我不是骗人的人吧? 还有妈妈,我们要买房子,妈妈不是非常高兴的吗?你是绝对不想让妈妈失望的吧?” 樊简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妈妈高兴的模样又在她的眼前浮现。 是,妈妈很高兴她即将拥有自己的房子。 “那,你想怎么办呢?你又差多少钱?” 顾盛安深吸一口气,丰厚的嘴唇带着几分无奈,清亮的眼中却分明带了几分希冀。 “首付钱再加上杂七杂八的手续费,减掉我手上的钱,还少了十万。” 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将樊简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拿出来,也不过八万多而已。 第159章 防人之心 八万块!樊简能全部拿出来吗? 顾盛安抓着樊简的手臂,眼中的希冀似乎要溢出来似的“阿简,你那边还有多少钱?” 樊简嘴里说出来的数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这里只有五万。” 樊简正在惊诧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谎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自己没有说谎。 那个数字她想也没想就说出来了,那好像根本就是存在于她潜意识里的一样。 仿佛冥冥中有人拿着剪刀,将她心里的数字剪掉了一截。又好像一个正在往前走的人眼前出现了一条岔道,没有多思考一刻就踏上了其中的一条道路。 这应该说是人的第六感还是潜意识里存在的保护伞? 但无论怎么样,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总是没错的。 顾盛安的话可以相信,但不能拿来当一辈子的倚仗和依靠。 美丽的衣裳放久了会过时,绚烂的色彩也会黯淡,动人的话在时间的洪流前又怎么不会褪色呢? 不相信别人的说的话,一定会过的很辛苦,但太相信一个男人的说的话,一定过的也很苦。 动听的话是从顾盛安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但是伤人的话同样也是从顾盛安的嘴巴里说出来。 顾盛安点了点头,脸上不失失望,但又包含了一种轻松,“五万,五万也不错。” “剩下的我再想点办法就好了。” 顾盛安带着樊简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售楼顾问笑眯眯的看着顾盛安,“先生,怎么样?可以签合同了吗?” “可以。”顾盛安答道,并在合同上注明,房产证上要加上樊简的名字。 顾淮南当时就不乐意了,深凹在瘦削脸上的眼睛像是审视着犯人,也可以说是看着小偷似的盯着樊简。 声音沉的就像是用喉咙吊着一桶水, 也像是嘴里含着一床被水浸湿的棉被在撕扯着。 “加上她的名字?干嘛要弄的那么清楚呢?无论写谁的名字都还不是大家一起住的?” 顾盛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一双眸子里蕴藏着微薄的恼怒,“不就是加上一个名字吗?” 顾淮南发挥了自己一贯斤斤计较的宗旨,“既然只是加上一个名字而已,那就把我的名字也加上!” 为了表示自己的话是掷地有声,顾淮南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还不忘记捶了一下桌子。 售楼顾问一脸肉疼的表情,将手悄悄的伸到桌子底下,想看一下这一捶是不是给桌子造成了损伤。 顾盛安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顾淮南,嘴角勾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爸,你和阿简这不一样啊!阿简也是出了钱的,她是一个女人,她需要安全感。” 顾淮南脖子一梗,“她不一样?她比我高贵吗?她出了钱,我就没出钱吗?你开店做生意的钱哪里来的?” 顾淮南的眼神闪着怪异的光看着樊简,樊简将头低着,仍是感觉后背一阵汗毛直立。 顾淮南肯定是在想,是樊简哄着顾盛安要把她的名字加上去的吧? 被顾淮南在公共场合大声的说出来,顾盛安的面子上又怎么挂得住?他的脸色先是一红,然后是刷了粉似的白。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闹?这房子到底还要不要买了?” 售楼顾问一看顾盛安的脸色,急忙出声安抚,在了解事情的原委之后,售楼顾问满不在乎的「嗨」了一声,然后笑了出来,“多大点的事呢?想加名字也不是多么大的问题。” 户主是只有一个,但房产证并不是只能写一个人的名字。 顾淮南知道户主写的还是顾盛安的名字之后,总算是不闹了。 石真梅又有意见了,她扭扭捏捏的问了一次又一次,“那本上能写好几个人的名是吧?” 刚开始顾盛安停下看合同的眼,还好声好气的回答,重复了几次顾盛安看合同的专注几次被打断之后,顾盛安也失了耐心,“是,妈,这一个问题,你都翻来覆去的问了好几遍了,你什么意思?” 顾淮南接口说道,“你妈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顾盛安懵懂的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至亲的人有时候并不了解对方,顾盛安还在懵懂的问为什么,樊简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顾淮南刚才为什么要吵着闹着加上他的名字?石真梅现在又为什么扭扭捏捏的问了一次又一次? 不过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至于他们要防的是谁,总不见得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吧? 顾淮南瘦削的脸微抬,“你妈也想在房本上加上她的名字。” 石真梅笑了起来,肥圆的脸上,笑意并不含蓄,反而还有几分淡淡的自得。 顾淮南丝毫不顾这是在公共场合,干枯布满了紫色瘢痕的手往石真梅肥壮的腰上抓了一把,“当然了。你妈也是女人,也需要安全感的不是吗?” 石真梅咳嗽了一声,抱着果冻走开了。 顾盛安并没有甩了甩手,语气苦恼却又带着些坚定,“好,好,好,都加上,都有安全个感,行了吧?” 顾淮南和石真梅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自然不会再说些什么。 顾盛安又重新的看了一次合同,在确定无误之后,跟着售楼顾问去交了首付款,在刷卡机上按下那一串零的时候, 顾盛安的心头都微微的有些疼。 当拿着售楼顾问递过来的一应凭证,顾盛安的手甚至带了几分颤抖。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一串零上面,这是他这几年辛苦挣来的钱啊!全花出去也不过就买了个水泥做的盒子。 顾盛安在樊简的面前不止一次的用惋惜的语气说到这件事。 樊简安慰他,他的钱并不是打水漂,而是用来买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个东西,可以让一家人住的舒心,安心又放心。从这一点来看,花费这一笔是非常有必要而且值得的。 顾盛安在听完之后,不断的念叨,“可是那是一百万,不是小钱。” 顾盛安不知道的是,在不到一年之后,深市的房价就像是搭上了火箭似的。 而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们。 第160章 坚实后盾 顾盛安买的是扫尾楼。 安全放心,不怕它会烂尾,也不怕突然有人跑路。 但现在却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那就是装修。 顾淮南想着要在过年前住进去。这样,他就可以在节前和亲友打电话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大家知道。 石真梅也是这样想的,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是看到那座老房子就发愁。 如果能在过年前住在深市的高楼大厦里,那该是有多么的舒服! 石真梅和顾淮南就一再的催促顾盛安去装修。 顾盛安应了下来,但也不免头疼,上次的首付款已经将他的积蓄洗劫一空,里面还加上了樊简的存款。 现在的装修也是一笔不少的花费,家里的所有开支来源都是指着这个店的。 店里是还有一些货,但是一时也不能全部变现,客户那里是还有一些货款没收回来,但客户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收的。 顾盛安无奈,面对顾淮南和石真梅的催促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石真梅还好,顾淮南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什么责任都推到顾盛安的头上的。 要是他恼羞成怒,什么“当初叫你不要买你要买,现在放在那里吃灰。”这样的话肯定是少不了的。 顾盛安只能在樊简的面前发发牢骚,说说压力,同时用一双清亮的带着希冀的眼睛看着樊简,希望樊简能像上次一样再拿出一笔钱来。 樊简同样也发愁,最近的她的地摊生意也不是很好,市场的竞争者突然多了不少。 那三万块钱是她给自己留的防身用的钱。果冻刚出生的那几个月,樊简不能挣钱,也没有积蓄,要从顾盛安的手里拿出一点钱也不是简单的事。樊简不想再一次面临那样的窘境。 起初几次,樊简的意志很是坚定,但顾盛安念叨的次数多了,樊简又想到那是关系一家人居住的问题,内心也开始有几分动摇。 樊简不知道该怎么抉择,就打电话给妈妈,希望能找到一个答案。 当然在说出现在的问题之前,樊简当然还不忘将之前的事说清楚,以便妈妈能更清楚的判断眼前的事。 如果顾盛安对待樊简一直诚心大方,樊简确实能少许多顾虑。 但现在的问题是,并不是这样。 妈妈在听完樊简的「前情铺垫」之后,声音也变的凝重起来,“盛安他,真是是这样的?” 一直掌握着家里财政大权的妈妈有点难以想象,顾盛安会在花钱的时候抠抠搜搜,樊简不是个大花大用,奢侈浪费的人,这一点,她很清楚。 樊简也不是个挑拨是非,说谎成性的人,这点,她更清楚。 她想不明白的是,顾盛安这个她妈妈打着包票说的天上好地上无的男人,在花钱上甚至不如一个县城的普通工薪族的男人樊简的爸爸。 不过,现在樊简孩子也生了,肚子里还有一个,木已成舟,事成定局,现在是后悔也没有用。 并且,她还安慰自己,顾盛安除了这个一个小小的缺点也没有其他更大的缺点了。 而且,他也不是一点都不给樊简花,就算他真的一点都不给樊简花,樊简自己不是还在摆摊挣钱吗? 妈妈在沉吟了一阵之后,又反过头来劝樊简,她的话说的很死,无论怎么样,樊简都和他有孩子了,而且很快就有两个孩子了。樊简应该多看到顾盛安好的一面。 在语重心长的教育完樊简之后,妈妈又温和的问樊简,装修需要多少钱?她和爸爸商量之后,可以借一些给樊简。 樊简打这个电话的用意原本是让妈妈来帮她出主意,她到底应不应该把自己防身的钱拿出来装修,她并没有问妈妈借钱的意思。 樊简将自己的意思又一次的陈述了一遍,从手机里传过来的妈妈的声音多了几分笑意和欣慰,“傻孩子,天下有哪个爸妈会看着自己的孩子为难而无动于衷的?” 说完,妈妈的声音又有几分感慨,“小简,我和你爸爸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的。” 妈妈的这句话很容易的就将樊简的眼泪勾了出来。 这通电话就在樊简的啜泣声中结束。 第二天一早,妈妈就打电话给樊简报喜,经过她和爸爸商量之后,他们可以拿出五万块借给樊简,作为房子装修的费用。 樊简笑和妈妈打趣,说是不是钱在他们的袋子里跳。所以,他们才急于要给那些钱找一个可以妥善安置的地方? 妈妈在电话那头说道,“哪里妈妈看到孩子有困难会不帮的?” 搞的樊简又有点想哭。 顾盛安却是高兴至极,至少他面对顾淮南和石真梅的时候不用感到头疼了。 顾淮南和石真梅在知道钱的来源之后,连一丝丝的感激都没有,顾淮南砸吧嘴巴用稍显夸张的语气说道,“哎呦,你爸妈在县城还是挺有赚头的吗?其实说起来,你出嫁你爸妈总是要送点嫁妆的。” 石真梅没有说话,耷拉眼皮下的眼睛却带着期待询问的光看着樊简。 樊简心中一凉,顾淮南这是尝到了蜜糖的甜就准备捅蜂窝了? “其实当时办婚礼的时候,我妈也说过要送嫁妆的。” 石真梅的眼睛当时就亮起来,“是吗?” 她笑了之后,笑容又马上敛了下来,脸皮皱就像是一个缩水风干的桔子似的,“那你妈后来为什么又没送?” 樊简看向石真梅,语气和脸色都十分的平和,“家里的房子是怎么样的,妈不是不知道,我妈把嫁妆送过来之后,要放在哪里才好呢?” 石真梅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但这并不妨碍她给樊简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顾淮南又接上了话头,「那就算没嫁妆,钱你妈总得给你一些吧?」” “给了。”樊简非常干脆的回答,“不过,我都给盛安用来买房了, 这点盛安也和你们说过的吧?” 顾淮南的嘴巴咧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盛安拿着那些钱,去找了一个施工队,手里的预算不多, 顾盛安就选择了简装。 第161章 此消彼长 即使是最简单的装修,大白墙加上瓷砖地板,花费也是不小。 还有安装电和水,厨房用具,洗浴用具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五万块钱的尚且要十分的精打细算。 现在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监工,顾淮南要拉货,顾盛安要看店送货,石真梅除了煮饭买菜,现在再加上带果冻玩,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顾盛安非常自然的想到樊简。 他和樊简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甚至连商量的语气都没有。 樊简想了一下,才答应过下来,装修既然已经开始了,停下来再开工只会更令人犯愁。更何况,樊简也不想辜负了妈妈借钱的一番好意。 樊简的答应让顾盛安松了一口气,高兴之余,他甚至都没想,樊简怀着孩子要监工要挣钱会有多么辛苦。 至于顾盛安上次说的,再过十天半个月再去检查。 他好像有些记不起来了。一连串繁忙的事情将检查这样的小事,就被一连串的大事挤出了必要做的事情范围之内。 装修,确实是个挺累人的活,不仅是在装修在做事的工人累,樊简这个在旁边监工的,看着,帮着,也累。 帮忙递一下锤子,榔头,给机器插电,这些天来,樊简已经都做得熟练习惯了。 跑上跑下,帮买材料,帮着搬运一些瓷砖地板,管道,梯子,工具什么的。 在正在装修的房子里来返几次,樊简的脸色都开始发白,深市微凉的十月份,樊简的背上和额头上出了布了一层又冷又密的汗水。 樊简擦去头上的汗水,刚直起腰来,腹部突然传来一阵抽痛。 樊简的脸色瞬间变得如纸一样苍白。 本能的蜷缩起身体,疼痛才稍微减轻,樊简还来不及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切割的瓷砖的锐利刺耳的声音就传过来,还没装门窗的高层建筑可以让秋风肆意的穿梭,粉尘被秋风卷着,朝着樊简的面前扑过来。 呛的樊简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刚镇定下来的腹部又开始疼痛起来。 樊简抱着肚子躬着腰,如一只被放在锅里烹熟的虾子似的,抱着肚子走到了电梯井边,呼吸了几口没有粉尘的新鲜空气,疼痛才慢慢的减轻,消失。 刚才的抽痛感和后腰的酸胀感实在太过强烈,让樊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后腰那种熟悉的酸胀感也让她想到了被挂上催产素时才会有的感觉。 樊简拿出手机,正在想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顾盛安,就听到切割机停止工作之后,装修的工人又喊道“少了东西。” 樊简回了一声“来了。”再顾不上打电话,问清楚了工头要什么,樊简又打车匆忙的去了装修市场。 直到装修工人散去,夜幕降临时分,樊简才能吃上一顿饱饭。 接近一个半月的孕期,樊简不仅没长肉,还瘦了不少,脸色也苍白了不少。 但这些好像都没人看见,顾淮南关心的只是房子装修的事。 石真梅在饭桌上诉说自己的辛苦,又带果冻又做饭,把她睡觉养肉,出门闲聊的时间都占据了不少。 石真梅说完,还不住的拿眼角去瞧樊简,樊简只当是没看见,就当是不明白石真梅的意思。 至于顾盛安,他的业务也变得繁忙起来。 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不断的往后推迟。 石真梅吃的满嘴是油,才想起来果冻还没吃饭。 正好樊简已经放下碗筷,石真梅好像没看到樊简收拾东西准备出去摆摊挣钱似的,她伸手抹一把嘴上的油,要求樊简喂完果冻才能出去。 樊简也没说什么,果冻是她的儿子,果冻饿着肚子,她的心里自然是最不好受的。 只是,只长了十只牙的果冻吃饭并不快,吃完饭剔牙了十几分钟的石真梅丝毫没有援手的意思。 喂完果冻出来,已经晚了,市场边上,所有的好摊位都被别人占走。樊简只能在一个角落里蹲着。 今天晚上的生意是樊简摆摊开始挣钱以来,生意最差的一天。 樊简的心情有些沉重,如果生意一直这样差下去,她不得不思考一下别的出路。 樊简拢紧衣服,手经过腹部的时候,又想起了今天那阵不同寻常的疼痛。 眼前的生意困境让人不安,今天发生在身上的疼痛也隐隐的让人不安。 樊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己隐约的要失去。 回到家的樊简单一直疲累异常,甚至连洗澡都没力气。 顾盛安看了脸色苍白的樊简一眼,才想到问为什么? 樊简坐在床边,勉强的扬起微笑将今天在新房里发生的事说了。 “你大概是太累了。”顾盛安叹了口气,他马上就帮樊简想到了分担压力的好办法。 “要不,衣服你就别洗了,现在出汗不多,我的还能再穿一天,几天洗一次就好了。” 樊简听完之后差点笑了出来,这就是顾盛安的好办法?衣服穿几天不洗,想来只有他能忍受。 从小被妈妈教导脏衣服不能过夜的樊简,推迟洗衣服的时间已经做出很大的改变和让步了。 顾盛安可能和石真梅说起过樊简和他说的事。 第二天早餐时候,果冻冲过来要樊简抱,樊简刚把果冻抱在怀里,石真梅就跑过来,将果冻硬生生的从樊简的怀里拉了出来。 “你妈妈说累,你不知道吗?你还要她抱?等下又不知道跟谁说,她太辛苦了,我们亏待她了,累着她了。” 石真梅的语气比秋天的风还凉。 樊简的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随着一日一日的操老,新房的装修已经完成了大半,只剩下水电没有安装,那也不过是细致末尾的事,有几天的功夫就完成了。 新房只是贴了一层踢脚线,其余的都是刷的大白墙。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说不出的异味。 樊简打开门窗通气,前来验收成果的石真梅和顾盛安露出的满意的微笑。 就连一直吹毛求疵的顾淮南在樊简将一张花费清单罗列出来,给大家过目之后,顾淮南更石什么此都跳不出。 而随着新房装修的完善,樊简的生意和身体都变的越来越不好。 第162章 今时之恨 樊简的地摊生意越来越不好。 现在摆摊一个月都比不上之前摆摊一个星期赚的钱多。 一来是地摊上和樊简卖同样东西的越来越多,甚至在市场周边还开了几家专卖这些精巧的小东西的商店。 同样的价格,人们的潜意识里理所当然的认为商店里卖的东西质量会好些,进去买东西的自己好像在无形中都提高了些档次。 另一个原因,想来就是最近樊简诸事缠身,去的晚,占据的位置也不好,本来只是靠便宜和人流大的优势,卖东西的人和卖的东西产生的粘性并不大。 樊简去的晚,又在偏僻的角落里,别人在哪里买不是买呢? 樊简要带孩子,要监督装修,怀着孩子的她在精力上时常跟不上,别人也就更不喜欢来买了。 更让樊简心惊的是,这几天,她频繁的在内裤上发现血迹。 不多,但颜色殷红,现在又是怀孕的特殊时期,难免不让人心惊。 早前的樊简并不怎么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但是孩子总归是在她的身体里,而且她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害怕在家庭条件还不好的时候再生一个会让肩上的压力更重,这样对还孩子对父母都不好。 但是孩子留待在她身体里的时间越长,感情就越深,再加上买了房子,也很快就要住进去了。 一切都是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樊简想,留下这个孩子并不是一件坏事。 樊简的决定刚定下没几天,内裤上就频繁出现殷红的血迹,樊简心头惶惶,只能将这件事告诉顾盛安。 顾盛安刚送完一车货回来,听到樊简这样说,自然也是心惊,他看到那些血迹之后,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 顾盛安带樊简去医院,石真梅见顾盛安的脸色如此难看,忙追问为什么。 顾盛安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石真梅吓了一大跳的样子。 「啊」的一声叫出来之后,石真梅忙让顾盛安带樊简去医院。 樊简预感有些不好,坐在诊室外等待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寒津津的。 明明四周的风都被遮挡住了,樊简仍觉得一阵阵的发寒,上下嘴唇因为牙齿的不断打架而磕在一起。是一种涂脂都掩盖不了的苍白。 顾盛安揽住樊简搓了搓她的手臂,科室就传出来了叫号的声音。 “樊简。” 医生只看了樊简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病历本上不是写了要你一个星期过来做一次检查吗?怎么没过来?” 樊简依然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我,我没有时间。” 医生摇头“好吧,你先去做个检查,看结果怎么样?” 依然是那个等待的走廊,樊简坐在等待的凳子上,披着顾盛安的外套,却仍是止不住的发冷。 她的心里隐隐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没有根据,腹部的疼痛和后腰的酸胀感都没有出现,但是那种预感却是越来越强烈。 B超室又叫到樊简的名字了。樊简将衣服递给顾盛安,独自走了进去。 窗帘遮挡了大部分光线的B超室,打开的室门看起来就像是怪兽张开的嘴巴似的。 樊简在那张洁白狭小的床上躺下,冰凉的机器探头在樊简的肚皮上滑动着,这种感觉让樊简想到了一种冰冷的生物。 这次的检查似乎不太顺利,医生的手迟迟没有收回去,眉头还越皱越紧。 “奇怪,怎么找不到了呢?” 医生咕囔了一句,手上的探头坚持不懈的在樊简的肚皮上滑动。 樊简有些不安的问道,“医生,找不到什么?” “你躺好,我再重新看一下。” 医生的话严肃,樊简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但结果注定是让樊简和医生失望的,探头在樊简的肚子上检测了十分钟,还是找不到胎心。 他将那张化验单递给樊简,樊简拿着化验单往外走,借助走廊的灯光看清那上面的字的时候,樊简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了下来。 没有了胎心,就表示胎儿停止了发育。 顾盛安是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胎儿为什么会停止发育? 在得到这个结果之后,顾盛安一个劲的问医生。 医生给出的答案也有好几个。比如说,胚胎着床的位置并不理想,胎儿在发育的过程中出现了某种特殊的情况,这是自然的优胜劣汰,是任何人力都干涉不了的。 至于外在后天的原因,那可能就和母体缺少什么东西有关,或者是因为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太劳累,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营养缺失导致胎停。 顾盛安的嘴巴张了张,低下头来不再说什么。 知道这个消息的樊简头脑一阵空白,除了掉眼泪,她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祭奠这个在她身体里短暂停留的孩子。 医生已经开始安排手术,樊简被医生带进去准备麻醉,顾盛安望着逐渐消失在慢慢合拢的门中的樊简,拿出手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双方的父母。 被麻醉的身体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樊简呆滞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灯有些太亮了,晃的她眼睛生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她的身体,疼痛至极的,却也是坚决无声的。那也是她的孩子,还来不及到这世界上来看一眼的孩子。 樊简只恨自己的当初太执念了别人的喜怒,以致于她一直在忽视这个孩子,甚至在厌弃这个孩子。 她从来没像想象怀着果冻那样隔着肚子一遍一遍的抚摸他,也从来没有像当初喜欢果冻那样喜欢他,她从来没有欢喜的想象过他会长什么样子。 从来没有的,所以,在他离开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痛,这样悔,这样恨。 她能感觉到她和这个孩子最后一丝牵绊从她身上剥离,手术里人影晃动,只听见一声充满了嫌弃和恼怒的女声,“这个脏东西,你给我干什么?” 樊简缓慢的如同机械似的转头去看,那一堆被称为「脏东西」的,是她那还未成型就已经不在的孩子。 “把,他给我。” 第163章 存在的意义 樊简带走了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 将他埋葬在一棵老榕树下。 没有坟墓,也没有鲜花,没有仪式,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樊简无尽的泪水,和呼啸的风。 顾盛安将樊简半拖半抱的拉回了家。 石真梅和顾淮南的脸色都不好看,看到樊简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樊简也不想和他们说话,医生说的话历历在耳,如果真的是因为她辛劳过度失去了这个孩子,石真梅和顾淮南,哪个不是狠心的推手? 樊简有些茫然的坐在租房那张破旧的沙发上。 顾盛安将床上的被褥都换了,铺好床让樊简去睡。 樊简确实很累了,却怎么也睡不下,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护士嫌弃的,厌恶的语气和神态。 “不要把这么脏的东西给我。”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樊简的心仍是一阵阵的疼。 她说不出那种感受是什!护士那种嫌恶的语气和神态让樊简既是愤怒,又感到自责。 身旁是浅黄色溜走着浅青色花纹及人腰高瓷砖,不过十月,一股深沉的寒意好像从瓷砖上传了过来,让樊简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冷。 樊简将被子往肩膀上拉了一点,她知道寒冷也好,伤痛也罢,都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自己保护自己。 顾盛安看到樊简面朝里,背朝外的侧躺着,只站在离床不远也不近的地方说了一句。 “阿简,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店里了。” 没有一丝安慰之语,没有一丝沉痛之意。哪怕是他曾经无比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哪怕他也和樊简一样刚刚经历过伤痛。 其实,也并不是这样。 那个离开的孩子毕竟还不曾以独立的生命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所以,因为那个孩子到来的欢乐也好,因为那个孩子离去的伤心也罢。 其实所有的情绪都是大人自己感动自己。 那个孩子在顾盛安这个父亲的心上留下的印迹实在太浅。 他的离开也只能算是流产,而不能说是丧子。所以,顾盛安很快就能从沉痛中走出来。 至于身上的疼痛,那只是樊简一个人在承受的。 绿色的铁门响起了一声「吱呀」,如同是这个暗沉的天气发生在这个被阴云暂时笼罩的家庭的一声叹息。 但是阴云总是很快就能散开的,疼痛不是自己承受的,他们是不会觉得痛的,反而会觉得是大惊小怪,矫情做作。 樊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左右。 顾盛安给樊简端来了一碗肉粥和一碗汤。 樊简没精神吃东西,顾盛安放下粥和汤,说了几句让樊简好好吃饭,多休息这样的话就走了。 还是那句话,刀不砍在自己的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樊简不恩邦要求别人都和她一样。但没想到,顾盛安对此也是云淡风轻。 当初知道这个孩子来的时候,他们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态度和意愿都比樊简坚决,还因为樊简说不要这个孩子,一度骂樊简是狠心的女人。 可是在这个孩子离开的时候呢?所有人好像不约而同的不当一回事。 樊简渐渐的明白了,这个孩子存在的意义,只在于存在,如果他不存在,那他将毫无意义。 可是作为他的母亲的樊简来说,只要他来过,他就是樊简的孩子。 樊简和着眼泪,将那一碗肉粥,一碗清汤喝了下去。 妈妈的电话是在第三天打过来的,樊简还没能从那种悲痛中走出来,她累了就躺在床上睡觉,醒了就抱着膝盖坐在床角,从西晒的窗户里照进来的光线黯淡灰蒙,天整个都是阴沉沉的,这样真好,就不用樊简的去看着别人的阳光灿烂和明媚。 顾盛安想来是认同樊简的伤心的,他一日三餐会准时的送饭过来,也会安慰樊简几句,晚上的时候还会规矩的离樊简远一点,也会在帮樊简掖好被角。 但他显然是不能理解樊简的伤心会持续这么久。他会在放下发饭的时候,会在晚上睡觉前,皱着那双清亮眼睛上的眼皮和眉毛纠结而困惑的问道,“真的有那么伤心吗?” 樊简以为,同样为人母,妈妈应该会理解自己的伤心。 当她那因为伤心而沙哑的嗓音传进妈妈的耳朵里的时候,妈妈也问了一个和顾盛安相同的问题。 “真的有那么伤心吗?” 樊简觉得,这不仅是一句问话,更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她不仅让樊简心伤,更让樊简难堪。 她的伤心和眼泪是对孩子的悔,对孩子的爱,难道这在她最亲的人,最近的人眼里。这一切都只是矫情。 妈妈在问完这句话之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过尖锐了。 她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带着一种独特的能抚慰伤心的温柔的母性特性,“小简,你可以伤心,但是你不可以伤心太久,你想想,你还有儿子,你还有丈夫,你还有要有事业,你要知道,你很快就能住进新房,你将拥有一个不错的未来。” 妈妈说的在理,果冻不能有一个日日以泪洗面的妈妈,顾盛安也不会长久的面对一个哭丧着脸的妻子。顾客也不会喜欢整日沉浸在丧子之痛的人那里去买东西。 樊简明白这些,但是她无法说服自己,她望着墙壁,墙灰的不时掉落让墙壁看起来是这样的沧桑斑驳,她拿着手机,轻声的问这个带自己来世上的人,“那,妈,人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把妈妈暂时的难住了,她叹了一口气之后,重复了好几次,“人存在的意义是是什么。” 她不感慨,樊简为什么能问出这么深奥的问题,这个女儿在她的眼里,思想就是有些奇奇怪怪的。 所以,她想趁着这个时候将她的思想掰正过来,“小简,你觉得人存在的意义是为什么呢?是为了像你这样消沉度日吗?是为了让你以泪洗面吗? 不是,人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奋斗。你必须马上振作起来,回到你原来的岗位上去,去当一个好母亲,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女儿。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第164章 不断后退 现实不允许樊简伤心的太久。 事实上,她也没有伤心的太久。 妈妈说的那些话将她从难过内疚的沼泽中拉了出来。 但樊简又隐约的觉得妈妈又将自己推进了一个痛苦的深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那个孩子的悔越来越少,她对那个护士露出嫌弃厌恶的神情和语气也慢慢的记不起来了。 今天是第十五天了,已经经历过十五个日夜,无论是身体的恢复还是情感的牵连,樊简都不像是一个刚刚失去过孩子的女人。 但樊简永远也忘记不了,在第七天的时候,她在洗手间里哭的几乎要断气的样子。 那是一场眼泪的狂欢,也是对那个逝去的孩子,最后的祭奠。 现在是第十五天,樊简推开阳台的门,初冬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朝西的阳台上,微微有些风,樊简却并不害怕,她全身都包裹在厚实的衣服之中,这个小月子,她也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樊简伸出手拥抱了满怀的阳光。 顾盛安对樊简的变化是高兴的,毕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成日里面对一条臭水沟,那心情和面对秀美壮丽的河山自然是不一样的。 樊简在二十一天的时候去了店里,顾盛安只说要她把衣服帽子手套全部戴好,全副武装,不要受了凉,顾淮南对此却颇有微词,咧着嘴巴抱着胳膊和石真梅说了好些话。 这些樊简都是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的,但是付之一笑之后,樊简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唯二让樊简感到失落的是果冻对她的陌生和生意的陡然变差。 果冻不敢让樊简抱,那双黑水银似的眼睛无措又警惕的看着樊简,对于樊简伸出去的手无动于衷,甚至还摇了摇头。 樊简的心底无比的失落,她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还跟她生分了。 但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的,樊简很快就发现了,更让她失落的还在后面,她将全身捂的严严实实出去摆摊,顾盛安闷声劝了几句,“不要去了,过几天再去,外面现在可冷了。” 但是他一看樊简心意已决,抿了一下丰厚的嘴唇就什么都不再说了。 事实却比想象还要不容乐观,市场的马路两旁的空地早已经被更多的摊贩占满,樊简拉着自己的小推车,迎着刮脸生疼的寒风,走过了被两旁商贩夹击的路上。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是一个背着剑行走在寂寂江湖的侠客。 但是现在,这个侠客最终还是被她的江湖抛弃了。 樊简没找到了一个好位置,只能退而求其次屈居二线,以前的收入陡降让樊简内心不安,现在是收入从有变无,更是让樊简担忧。 整整一个晚上,樊简一件货物都没卖出去,初冬的寒风没有暖阳的制约,更加横行霸道的剥夺着樊简身上的温暖。 樊简拖着小推车回家,沮丧的样子倒是把顾盛安都吓了一跳。 在问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顾盛安满不在乎的笑着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没有生意就没有生意嘛,以后我养你就好了。” 樊简听完这句话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晚上,她穿的更厚实出去摆摊,去的时间也更早了些。 但是樊简依旧没能占据到一个好位置,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市场的摊位归属问题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每个摊位都被人放上了什么东西,这和上学的时候,去自媒体教室上课,同学用书本等等东西占位置是一种意思。 只是,这种方式怎么会在小摊贩之间传播还被他们如此统一的运用。 樊简很快就在一张被压在砖头底下的纸皮上找到了答案。 “已交摊费,不得侵占。” 樊简念完之后若有所思,看来那些有东西占领的摊位都是一样交了摊费的。 只是,这摊费到底是多少?怎么交?交到谁手里?樊简都不知道。 但是转一圈下来之后她发现了,所有的好摊位都早就被人占了。 樊简的摆摊又是以没有收入作为终结。 顾盛安在知道之后,又把昨天说的那几句话重复了一次。这次,他少了些认真,多了些戏谑。 樊简一直想坚持的,毕竟这是她的事业,一份能让他自立,有自己的底气的事业。 但在知道了摊位费是谁收的,是用什么手段收的,樊简觉得自己只能换种赚钱的方式了。 樊简早就知道,深市虽然正处于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但大量的人涌进,深市的企业一时也是难以全部吸收的,更何况深市最缺是高知识的人才,并非流水线上的工人。 有些没找到工作的,好逸恶劳的,便效仿古时的「落草英雄」,这些「落草英雄」也是要吃饭的,于是便将目光对准了市场的这些摊贩主。用收摊位费的名义来收取保护费。 那些摊贩只能束手交钱,不交的话,那些「落草英雄」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做不成生意。 遇到年轻些,长的周正些的女人,「落草英雄」伸手揩油占便宜是少不了的。 樊简低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趁着空隙还拿着大头笔在自己的脸上点了几个大而恐怖的麻子。 樊简是躲过一劫了,但也对自己的事业失去了坚持。 顾盛安在知道樊简不再想去摆摊之后,反而松了口气,樊简掩饰自己的心酸和失落,问他失去了一笔收入还这么开心? 顾盛安轻松的说道,“以后我养你就好了,再说了,我们房子也买了。再过一几天就要住进去了,你总是拉着个小推车出去摆摊,遇到小区里的熟人,那脸怎么挂的住?” 樊简轻轻的「哦」了一声,将手上的衣服折的整整齐齐,看着那叠方块样的衣服,樊简的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旁逸斜出的叛逆。 原本她以为,顾盛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她,钱在顾盛安的心里比她重要, 那她就退居二线吧! 人如此待我,我就如此待人好了。现在,她明白了。她在顾盛安心里的位置还要不断的后退才是。 第165章 相看互厌 樊简没有再出去摆摊。 这让石真梅很是不满。 她不止一次的在樊简面前念叨,房贷多少钱一个月啦,房租多少钱一个月啦,果冻一个月的花费又要多少,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又要多少。 好像樊简不出去挣钱,天就要塌下来了,全家人的生计就维持不住了。 浑然忘记了,樊简刚在一个月前失去过一个孩子,她的身体还没恢复好。 就算是真的揭不开锅,挣钱也不是在这一时。更何况顾盛安也着一份高于正常水平的收入。 但石真梅就是着急,樊简只要在家坐着,她就觉得她是享了顾盛安的福气,看樊简哪哪都觉得碍眼。 除了睡觉,果冻她不会再管,有时候樊简教育果冻些什么,她总是要在一边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唱着反调。 樊简一心为了果冻,也不想和石真梅发生什么争执,在石真梅阴阳怪气的说话的时候,她就沉默,或者抱着果冻离开。 石真梅以为樊简是怕了她了,因此气焰更还加嚣张,出去插袖聊天的时候,自然不忘将自己的厉害之处炫耀一番。 母亲总会保护自己的孩子,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意味着就可以任意伤害别人的孩子。 石真梅在一个慵懒的昏昏欲睡的午后又接到了顾淑丽打过来的电话。 顾淑丽带着浓重的鼻音,似乎是得到了重感冒,声音却又没有重感冒那种瓮声瓮气的感觉。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顾淑丽可能刚刚哭过。 想到这个可能,石真梅的心就跟着紧紧的揪了起来。 “丽丽,怎么了?”石真梅不由得的从床上坐起来,肥壮的身体靠在木质的床板上,靠在墙上的深棕色薄木板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 顾淑丽在手机的那一边已经开始哭了出来,开头就是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妈,我要离婚。” 石真梅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大惊失色,说出来的话从手机里传过去的声音都有些破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军打你了?小军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顾淑丽抽噎了一声,才慢慢说道,“他又催我出去挣钱了。” 石真梅没有接话。谈钱是最庸俗的事,但人做什么事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用钱来衡量一个是否成功确实有些功利,但现如今的社会, 一个的成功总是离不开他挣的钱的。 顾淑丽的丈夫如今挣钱不多,他确实不能说是成功,但至少他也用自己的劳动来表达了养活一家人的决心。 如果把人生当做是一场马拉松的话,那顾淑丽的丈夫陆军是用自己的肩膀拉着沉重的车辆往前行。 和别人开着车的自然是不能比,顾淑丽却还是没能从自己开店做老板当一个什么都不用做的老板娘的美梦中醒过来。 她的消费档次没有降低,自己也不愿意挣钱,经济上越发的捉襟见肘,顾淑丽不断的从娘家拿钱,却还是堵不住越来越多的支出。 也许是从娘家得来的钱太容易了,顾淑丽越发的以为顾淮南和石真梅袋子里有钱,尤其是在顾盛安买了房子之后,顾淑丽看看自己居住的狭小出租房,心里越发的不平衡。 她不会去想自己分文未挣,她只觉得自己是明珠暗投,从学校出来,将自己的大好年华交到了陆军这样一个胸无大志的人身上。 可是陆军何尝不觉得委屈?周围的工友谁不是两夫妻一起上班,挣钱存钱努力让自己的日子变的更好? 顾淑丽分文不挣,花钱又是大手大脚,还埋怨他挣钱少,顾淑丽还时不时的就甩脸子给他看。 陆军为了女儿都忍着,但今天早上,陆军起床上班,去衣柜找衣服穿,找个半天都没一件合适的,衣柜里塞满了顾淑丽的各种衣服,陆军竟然连一句御寒保暖的衣服都找不到。 陆军压抑着满心的怒气去问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顾淑丽。 顾淑丽懒洋洋的让陆军去找,转身又要睡,陆军看到此情此景,再想想平时,压抑在心底的火气和怒气再也压不住了。 “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钱一分没挣,家里家里还照顾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养一家人,有多么辛苦?” 顾淑丽认为陆军不能让自己过上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生活,还时时嚷着要她出去挣钱! 顾淑丽的心里也早就不舒服了,现在听陆军这样说,顾淑丽再想想顾盛安已经在深市买了房,自己娘家的实力早就超过陆军家,陆军应该更加捧着她才对。 陆军现在却还嫌弃她,顾淑丽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当时就和陆军吵了起来。 陆军指责顾淑丽懒惰,顾淑丽则说陆军不思长进,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 石真梅听到这里,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是顾淑丽的妈妈,也觉得陆军并没有说错什么。“淑丽,你还是出去找份工作吧!钱少一点也没关系。” 顾淑丽在手机的另一边马上就哭了出来,好像天塌下来似的“妈,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石真梅叹了口气“丽丽啊,你现在也不小了,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陆军的条件好,是你的福气,陆军现在挣钱少了,你自然也要帮忙分担一下。” 顾淑丽在手机那边哭着说道“妈,同样是你的孩子,为什么盛安能开店,现在还在深市买了房,我就要住在租房里,还要出去看人的脸色挣钱?” 石真梅的脸色难看了许多,声音也不禁的高了些“丽丽,你都多大的人了,你以为盛安挣钱就不辛苦了吗?” 顾淑丽在手机那边低低的哭了出来。 石真梅是一个母亲,在道理方面,她知道顾淑丽确实不对。 但她是一个母亲,在感情上,她怎么能不偏心自己的女儿? 石真梅在心里叹了口气,外翻的嘴脸垂了下来, 她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丽丽,再过几天,我们就要搬进新房子,你就带着孩子过来住一段时间吧!” 第166章 姑姐驾到 顾淑丽一听石真梅这样说,当即抹了一把眼泪。 “好。妈,我明天就带孩子过来。” 顾淑丽的孩子在上幼儿园,基本没什么课,学费也是按月交的。 顾淑丽想到要去住新房,马上就给自己的两个女儿退了学,打包了两大袋衣服准备回娘家。 石真梅正想说什么,就听到手机传来了一阵「嘟嘟」的声音,顾淑丽已经挂断了电话。 石真梅放下手机,望着低矮灰白的天花板,徐徐的叹了口气。 她靠在深棕色床头上沉沉的叹了口气,外翻的嘴唇抿了抿,耷拉眼皮下的黑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了一下,然后穿上鞋子下床。 樊简正在店里做账目,果冻被她带着在一旁玩玩具,孩子哪里是坐得住的?樊简只能一边对账,不时的叫果冻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 石真梅背着手从楼上下来,对樊简的繁忙视而不见,只问了一句,“盛安呢?” 樊简回道,“他出去送货去了。” 石真梅便不再说话,坐在店的后门等着,顾盛安一回来,石真梅就把他拉到一边,耷拉的眉眼低垂着,外翻的嘴角扯着一抹讨好的笑。 无论多么强势的女人,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总是温柔的,无论多么暴躁的女人,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总是耐心的,无论多么高傲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总是能低下高贵的头颅的。 石真梅本就不是一个多么高傲的女人,更何况事关自己的女儿,而且在自己的儿子的面前,温柔并不能等同于讨好。 石真梅笑着把顾淑丽要带孩子过来住一段时间的事和顾盛安说了。 顾盛安满不在乎的说道,“回来住几天就住几天啊!这样的事,你以后和阿简说就好了。” 石真梅扬起的嘴角当时就垂了下去,她的两只手交握拧巴了一下,最终还是低着头把顾淑丽和陆军吵架的事说了出来。 顾盛安沉吟了一会便问原因,石真梅对自己的儿子能有什么好隐瞒的? 更何况已经开了口子,所有的事便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说了出来。 顾盛安沉默了良久才慢慢说道,“她要过来住几天就住几天吧!过来散散心也好,只是有一点姐夫却也是没说错的,姐也确实该帮着挣点钱,她两个孩子还在深市,现在的孩子花费大着呢。” 石真梅扭着的双手手指甲就陷在了手心里,顾盛安说的在理,她也知道顾盛安说的在理,但外翻的嘴唇表达的却是不赞成的态度。 “你也知道有了孩子花费大,那……”石真梅的嘴巴往店前奴了一下,细长的眉毛就皱成了一团,“她怎么不去上班挣钱啊?” 石真梅说的她,除了樊简,还能有谁呢? 石真梅的祸水东引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顾盛安轻笑了一声,才慢慢说道“妈,阿简不是你想的那种懒惰的人,这次我买房,她也是给了钱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现在他们正在讨论顾淑丽和樊简,顾盛安说的话难免会让石真梅以为顾盛安在抬高樊简,看低顾淑丽。 “那能一样,你姐要带孩子,她的孩子我没有帮她带吗?” 石真梅微有愠色,顾盛安不欲再跟石真梅发生什么争辩,忙摆手道,“好好,姐辛苦,她辛苦,不过,有什么还是要和阿简说一声。” 顾盛安说完,将樊简做的账单打印出来之后,又匆匆的出去送货了。 石真梅在店后踌躇良久,才走到店前来。 石真梅原本不想告诉樊简,她想女儿回娘家是天经地义,难道还需要经过她樊简的同意不成。 可是顾盛安是不一样的,他的意见也是至关重要的。 他虽然是同意了,但却一再的强调要让樊简知道。 石真梅在内心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听顾盛安的。 石真梅扬起笑脸从樊简的身边抱起果冻,没有经过任何铺垫,直接开门见山的就说道,“小简,我们过几天不是要搬到新家去住吗?你姐说要带孩子过来住几天。” 石真梅的口吻摆明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这几年樊简也不是没见过顾淑丽,过年,果冻周岁,之后还是见过几次的。 只是见面总是匆匆,也说不上几句话,顾淑丽对她的态度也算不上热情,她看樊简的眼神一直是初次见面的那样,审视度量,像是看在一件不喜欢却又不得不买回去的商品似的。 顾淑丽对樊简淡淡的,几次下来, 樊简自然也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人总是会让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别人,樊简是个不错的姐姐。 所以,她非常自然的认为顾淑丽也会是个不错的姐姐,但事实总是让她大跌眼镜。 此时的樊简对于顾淑丽的即将到来是高兴的。 樊简当即扬起真诚的笑脸说道,“好啊,这太好了,姐的两个孩子不是也在这边吗?这次会一起带过来吧?这下果冻有姐姐带着玩了。” 樊简的话和笑是如此的真实,倒是把石真梅都给晃了一下。 她定睛看了樊简好一会,确定她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才笑着说道,“是,这下果冻有伴了。两个姐姐带果冻一定会带的很好的。” 得到樊简肯定回答的石真梅顿时觉得心里舒爽,樊简的反应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她绝不会认为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淑丽的到来比想象中的更早了一些。 她拉着她的两个女儿从顾盛安的车上下来,那两个只相差一岁的女孩打扮的就像是双胞胎一样,一下车就挣开顾淑丽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店里走,比樊简壮实许多的顾淑丽双手插兜,跟在她们的后面不断的说慢点,顾盛安打开后备箱,将她们的两大个大袋子和一些细碎的物品都拿了下来。 两个女孩一个叫陆红一个叫陆紫,陆红陆紫跳进店里之后,甜甜的叫「外公,外婆,舅舅」但是齐齐的忽略了樊简。 石真梅也像是没听到似的,她可以忽略樊简,却不会忽略把樊简买的糖果拿出来给陆红和陆紫吃。 第167章 一个外人 顾淑丽在桌边坐下,陆红和陆紫就抓着糖果不断的往自己的袋子里塞。 顾淑丽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果冻陡然见到这两位表姐,好奇之余自然也有亲近。 他走到陆红和陆紫的身边,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不住的打量着两个表姐。 陆红拿着糖果的手刮过果冻的小脸,糖果纸带着锯齿状的撕封,在果冻的脸上划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顾淑丽瞟了一眼,仍是转头只顾着和石真梅说话。石真梅在一边不断的点头「恩」着,或者说几句话。 顾淑丽的情绪逐渐有些激动,石真梅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樊简,脸上露出不自在的笑容,“小简啊,你去前面看店吧!” 樊简的眼神在顾淑丽和石真梅之间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明白,石真梅和顾淑丽自然是要说一些不能让她知道的事。 樊简心领神会,自然也不会再站在这里惹人生厌。 她走过去的时候,还顺便把果冻一起带了过去,还顺手拉上了店中的玻璃门。 顾淑丽是个怎样的人,樊简并不知道,但她和樊简之间的关系就决定了她和樊简不能成为无话不谈的人。 更何况,顾淑丽也没有那样的心胸。 顾淑丽来的时候并不能算是两手空空,但也只带了她自己和她两个女儿的换洗的衣物。她自己是行囊满满,但回娘确实是两手空空。 樊简没想过要顾淑丽买什么东西,但礼数这个东西,别人可以不要求你,但你自己却不能一点都不知道。 樊简和顾盛安倒也罢了,顾淮南和石真梅他们也不会在乎,但是果冻好像也被顾淑丽忽略了。 不仅是忽略,樊简觉得,那更像是一种隔阂或者疏远。 俗话说,看稻看秧,看女看娘。 这些谚语能流传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顾淑丽的生活习惯和石真梅没什么太大的不同,甚至有些地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淑丽第二天早上就带着她的女儿在阁楼的另一个房间睡到十一点多才起床。 这从起床到能下楼来,顾淑丽也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石真梅花费了半个上午做好的菜被寒风吹冷了,石真梅跟着抱怨了几声,顾淑丽的嘴角一撅,比石真梅高出一头,不失壮实的人撒起娇来也是丝毫不赖。 “我忙嘛,老妈子,你能不能少说一句?” 石真梅当即就闭上了嘴巴。 樊简这才发现顾淑丽对石真梅的称呼有什么不对。 「老妈子」和「老妈」虽然只有一字之差, 但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多了一个「子」字,其中的意思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石真梅却像是习惯了似的,低头敛眉伸手去摆弄圆桌上的已经凉了的菜。 “快叫红红和紫紫去洗手吧!” 顾淑丽又扬声叫她的两个女儿去洗手。 樊简一直以为女孩文静,哪怕是再顽皮,应该也不会太跳脱。 但顾淑丽的这两个女儿,没叫过樊简但确实是樊简的外甥女的两个女孩的活泼和跳脱程度远远的超出了樊简的预料。 饭桌上, 陆红和陆紫因为一只鸡腿吵了起来,陆紫说自己是妹妹,陆红已经让着自己,陆红委屈的说陆紫刚才已经吃过一个了。 陆紫凭什么要自己处处让着她?陆红刚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顾淑丽的脸马上就黑了下来,呛声对陆红说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不就是一个鸡腿吗?妹妹要就让给她,多大的事?” 陆红一听这话,眼泪流的更加凶猛了。 石真梅急忙拥陆红安慰起来,又从菜碗里夹出了几块肌肉放在陆红的碗里,陆红的瘪着嘴巴,仍是委屈满满的。 顾淑丽白了她一眼,嘴里的训斥仍旧是不停,“还哭,还哭就不要吃 了。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眼泪。” 石真梅刚劝好外孙女,接着又要宽女儿的心。 顾淑丽端坐在桌子旁,添饭这样的小事,石真梅也帮她办了。 顾淑丽慢悠悠的吃了两大碗饭之后,又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去了阁楼上。 不要说帮石真梅收拾一下碗筷,就连走几步路她都觉得那是多余。 陆红和陆紫从楼上蹦跶着下来的时候,顾淑丽只是在楼上叫了几声慢点,跟在外婆的身边。除此之外,连移动一下脚,她都觉得是累得慌。 陆红和陆紫没有带玩具过来,果冻的玩具就被她们抢了过去。 果冻本来对这两个表姐是好奇又亲近,以为她们是可以带着自己玩的玩伴,却没想到她们是来抢自己玩具的强盗。 果冻怎么肯依?陆红陆紫拿什么,他就跟着拿什么,总之是要把自己的玩具全部揽在自己的怀里才好。 陆红和陆紫被抢了几次,平时被顾淑丽娇宠的劲也上来了,叉着腰歪着头问道,“你干嘛不准我们玩?” 果冻将玩具都揽在自己的怀里,大声的说道,“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妈妈给我买的。” 陆紫哼了一声,从果冻的怀里将一个恐龙玩具抢了过去,果冻哪里肯依,放下手里的玩具拉起陆紫的手就咬了一口。 陆紫吃痛,伸手将果冻推开,还不忘跑过去捶了果冻几下。陆红关心妹妹,也跑过来把果冻打了几下。 果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负? 又痛又委屈之下,大声的哭出来。 哭声惊动了樊简和石真梅,陆红和陆紫发生矛盾时是各执一词,但对外却出奇的一致。 陆红和陆紫一再坚持是果冻先动的手。 一边是孙子,一边是两个外孙女,石真梅是帮着哪边都不好。 顾淑丽从楼上下来之后,也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弟弟打你又能有多重?你是姐姐,怎么能不让着弟弟呢?” 陆红和陆紫被说了几句,连应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没一会,又开始打打闹闹起来。 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原本是正常不过的事,但是樊简没想到的是,这支起一个开始,也是一根导火索。 将有些事情明明白白的,血淋淋的露在樊简的面前。 第167章 亲疏有别 顾淑丽将陆红和陆紫带上了阁楼,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下来。 顾淑丽在娘家就像是个大小姐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吃完饭就床上躺。 顾淑丽的懒惰已经让樊简觉得异常。更让樊简大跌眼镜的是,顾淑丽的邋遢习惯。 深市农历十一月的天气微凉中带寒冷,从北国长途跋涉过来的冷空气,在遭到一座比一座高的山拦截之后也没了多少脾气。暖阳煦煦,风微凉却不寒冷,今年的深市又是暖冬。 百来平方的劳保用品店有生活区,洗浴做饭都有足够的空间。虽不能说是处处完美,但到底也是能满足基本的需求的。 新房只剩下最后的水电安装,顾盛安不放心,就让樊简平时多留点心。 樊简这几天是新房店里两头跑,走到哪里都还要带着果冻。 石真梅对樊简带着果冻跑上跑下视而不见,在左右邻居带着询问的眼神和口气说道这里的时候,石真梅那黑着一张本就黑黄的脸,手插在袖子里用别扭十分的语气说道,“她不要我带,我孙子也被她教的不亲我。” 左右邻居若是露出不信的表情,为堵众多的悠悠之口,石真梅又会急着换个口吻为自己开脱。 什么要做一家人的饭菜太辛苦啦。 妇女闲聊的话题总是没个主题的,刚才大家还在好奇石真梅不带果冻,现在的话题又从闲不住在店前跑来跑去的陆红陆紫身上,接着话题又十分自然的转到了字顾淑丽的身上。 在石真梅笑呵呵的说出,陆红和陆紫是她的外孙女,她们现在正跟顾淑丽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之后。 左邻右舍就对顾淑丽的家庭和从事业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毕竟顾盛安买房的消息早已经被顾淮南以咨询买厨具,买家具的问题传遍整条街了。 长日无事的妇人总是喜欢打听这样的消息,也从不吝啬于分享这样的消息。 这或许是成熟的大人处世交友的一种法则,只有知晓了背景,才能更好确定关系。 石真梅在一众熟悉面孔的好奇眼神下,却支吾的沉默了下来。 “我女婿,他,呃,呃……”石真梅支吾了几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其实可以说谎,因为没有人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去查证。但是吃了几十年饭的石真梅更知道,西洋镜被拆穿比说真话让人看不起还要难堪。 “他上班的。” 熟悉的面孔上眼神中换上了各种情绪。 石真梅突然有一种小白兔误入狼群的感觉。下一刻,她就要被剥皮,吞吃入腹。 石真梅听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上说出那些话。 “哎呦,你女婿一个人上班能养一家人,工资是真不错。在工厂是管理层吧?” 有些心直口快的在看透石真梅的支吾之后说道“两个孩子还在深市上学,这负担还真是重,你女儿什么都不做,你女婿真的不介意吗?” 这番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也一语说中了顾淑丽和陆军的矛盾。 石真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明白这些熟悉的面孔说的都是对的。但顾淑丽是她的女儿,在情感上,怎么能不维护她呢? 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不踩低别人怎么抬高自己? 石真梅想也不想的说道“淑丽她不是要带孩子吗?樊简不是也没上班吗?” 聊天的的主题又回到了原点,“说的也是,可是上半年的时候,你媳妇不是一直带着孩子挣钱吗?” 石真梅才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外翻的嘴唇张了几下想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但落在她眼中的那些熟悉面孔无一不是带着嘲讽的神色。 石真梅郁闷的回了家,樊简带着孩子去监工了还没回来,顾淑丽从吃了饭上楼之后就一直没下来。 陆红和陆紫拿了一卷纸巾,一个人放,一个人拉,弄的满地都是雪白。 石真梅想到刚才那些谈话,郁闷中又增了几分恼怒。 “你们在干什么?弄的这是什么?” 石真梅少有发脾气大声呵斥的时候,顾淑丽想了一下,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脚上的鞋子还没穿好,顾淑丽看到自己两个女儿委屈巴巴的样子,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妈,怎么了?你干嘛那么凶?” 顾淑丽将自己的两个女儿抱在怀里,眼睛往地上铺了一层的纸巾视而不见。 顾淑丽眉头一拧,嘴巴一撅,走到了石真梅的身边抱着石真梅的手臂撒起了娇“妈,我是你的女儿,她们又是我的女儿,她们是你骨肉的骨肉,你跟她们生气干什么?” 石真梅的手臂被顾淑丽摇晃着,心好像也跟着摇晃起来。 是啊!顾淑丽是她的女儿,再不好也是她的女儿。 顾淑丽眼睛一转,瞄了石真梅一眼,便知道她的气消了。 “樊简去哪里了?一天天的不着家,家里的事还管不管了?这地这么脏,也不知道扫下拖下,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当人媳妇的!” 顾淑丽又猫到石真梅的身边抱住了她的手臂“妈,樊简也真是的,什么都不做,都指着您做,真是太辛苦你了,爸爸回来了,可要在她面前好好教育一下樊简。” 石真梅斜睨了顾淑丽一眼,眼中只有笑意,没有丝毫的恼意“你竟然心疼我,怎么不帮着我做一些。连你自己换下的内衣裤都要我给你洗?” 顾淑丽脸色一变,又跟着撒起娇来“妈,我是你的女儿嘛!我们是最亲的,你为我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可是樊简是外人,她又不是你生的,你干嘛不让她做?你现在惯着她,以后你老了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指望我吧!” 石真梅被顾淑丽这样一说,露出了忧患的表情。 樊简抱着果冻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的白纸巾,她放下果冻看了一眼,心中已经大致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家里谁会这么干?除了陆红和陆紫谁还会这么做呢? 只是顾淑丽竟然没有一点要收拾残局的意思吗?不过,樊简很快就释然了。 第168章 骄矜何来 顾淑丽一个将近三十岁的还要问父母拿钱花的人,能有多大的觉悟呢? 至于地上的卫生,她自己可以几天不洗澡也不洗头,怎么还会管地上脏不脏呢? 樊简摇头笑笑,拿起扫把将地扫干净。 顾淑丽在得知樊简将地扫干净之后,颇有些得意的朝石真梅说道“妈,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以后你都不会做,就让她去做好了。” 人的本性本就偏向于享乐安逸的。石真梅本也不是什么勤快的人。 现在又是顾淑丽在一旁煽风点火,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石真梅自然安也理所应当的偏向顾淑丽这一边。 新房的装修已经完工,水电也全部安装好了。 接下来就是买家具,买电器之后就可以入住了。 顾盛安带着大家看完新房之后,又将买家具和电器的重任交到樊简的身上。 当然,买的家具不能太差,款式新颖但是又要讲究经典,不能太太过时。 还有,顾盛安的手上没有太多的预算,也不能太贵。电器之类的,也和买家具是一样的,不能太贵,但也不能太掉档次,物美的同时,价格也要实惠。 至于该怎么用比较少的钱来买这么多的东西,东西的质量还不能太次,那就不是顾盛安该考虑的问题。 那是樊简应该考虑的问题。 石真梅破天荒的要和樊简一起去家具城和电器城买东西。 并且还拉上了顾淑丽,顾淑丽又带着她的两个女儿,樊简带着果冻,一行六个人便浩浩荡荡的搭上公交车。 家具城分为上下两层,樊简抱着果冻看的眼花缭乱。 红木的低调奢华,但绝不是现在应该买的。欧式家具,大方华丽,但更多的是用一块朽木刷上乳白色的漆,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耐看不耐用,也不符合樊简的要求。 樊简便只能将眼光放在简约大气卷起的家具上。 石真梅在了解那些红木家具的价格之后,也没有脾气。 提出异议的是顾淑丽,她抬着方中带圆的下巴,眼睫下垂着,看着那些樊简选中的家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厌弃。 “这些怎么可以放进新房呢?颜色也太老了,樊简,你也是个年轻人,怎么眼光这么差?”顾淑丽的声音不高,但是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尖锐。 樊简还没说话,顾淑丽已经指着一个浅棕色的三层实木床头柜,样式和花纹虽然不华丽,但是也并不老土,透着一种淡淡的低调的奢华。 “樊简,你打算把这样的床头柜放在我的房间吗?颜色脏不说,款式还这么老土,别说是我用,就是给妈用都老气了。盛安不是让你好好挑吗?你就挑个这样的?” 樊简还没说话,石真梅的细眉就先皱了起来。 “小简,你是不是要好好看看,我们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但是你姐她要用的,她不喜欢可不行。” 石真梅的话淡淡的,但其中包含的意思,樊简怎么会听不出来。 其实,在看完新房之后,顾淑丽对樊简樊得的态度就在冷漠和疏离之外,还带了一种骄矜。 那种感觉,就像是樊简这个灰姑娘用了不得了的手段嫁入了豪门似的。好像樊简沾了顾盛安多大的光似的。 顾淑丽虽然没说出来来,但那些行为举止无一不是说明了顾淑丽态度。 樊简不是笨蛋,她能感觉的出来。她也相信别人也能看出来。 但她就是不知道顾淑丽是哪里来的勇气。明明家里除了顾盛安现在买的新房之外,只剩下家里那一栋摇摇欲坠饱经沧桑的老房子,可是顾淑丽在樊简面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是她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似的。 “是,既然姐不喜欢,那姐就看自己喜欢什么,随便买吧。” 石真梅的细眉顿时散开,肥圆的下巴也微微抬了起来,扫过樊简身上的时候带着一种骄傲,看向顾淑丽的时候带着一种爱宠,“丽丽啊,樊简都怎么说了,你看你喜欢什么,自己挑吧!” 顾淑丽牵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往欧式家具区走去,乳白的i家具能给她一种如公主似的高贵梦幻感觉。 顾淑丽很快就选中了一个乳白色贴金花的床头走着华丽花纹的乳白色木床,两个乳白色贴金箔拉抽屉的床头柜,一张欧式的大梳妆镜的梳妆台,一个高顶的乳白色的双开门衣柜。石真梅直赞顾淑丽的眼光好。 赞完了之后,石真梅耷着眼皮去看樊简,再轻声浅笑的问樊简的意见。 樊简当然跟着说好,并且大力的赞美了顾淑丽的审美。 顾淑丽的眉毛微微一挑,言语中的骄矜和自得似乎要满溢出来似的,“樊简,我跟你说,不该省的钱还是不要省了。现如今盛安买了房子,那也算是城里人了。老是计较着花多少钱,一身的铜臭味,说出去别人都要笑话不是?” 樊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住的点头称事。 顾淑丽哼了一声, 招手叫过服务员来开票。 这一套的家具确实有不辜负它本身的华丽, 四件家具,就花费了两万多块钱。 顾淑丽将单据递到樊简的面前,让樊简去买单,樊简一脸懵懂的将单据推回到顾淑丽的面前。 “姐,你说的对,喜欢的就不要在乎钱,出手买下就好,姐既然喜欢,那就买吧!” 顾淑丽的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出来。 石真梅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小简,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让你姐随便看的吗?” “是啊!”樊简点头,“姐既然看不上我要买的,她要自己看自己买,我怎么能阻止呢?而且,姐刚才也说了,不要总是把花费了多少钱放在口头上是不是?满嘴的铜臭味最让人讨厌了不是?喜欢就要下手买,姐,你说是不是?” 顾淑丽的一张大方脸涨的通红, 樊简拿着她说的话来堵她,她还能说什么呢? 樊简抱起果冻,带着笑意说道,“你们看吧,我去看看那些便宜好用的家具。这些家具,姐要是喜欢,姐就买下吧!” 第169章 挑唆生事 樊简说完,抱着果冻走了。 至于留下的顾淑丽和石真梅尴尬不尴尬。 那她们的事! 刚才她们母女俩唱双簧挤兑樊简的时候,可曾想过樊简尴尬吗? 樊简真不明白顾淑丽的骄矜和得意是从哪里得来的底气。 或许是因为坐井观天的原因,不知天地之广大,便自以为了不起。 顾淑丽当然没有买那套家具,不仅是因为经济上的不支持,那套家具是她丈夫现如今一年的工资。 要是买了家具,她们一家人就要喝西北风了。就算是经济支持,顾淑丽也不会买,她买了不是便宜樊简了? 她原本是想让樊简花钱,给她买她中意的东西,但谁成想樊简竟然不上套。 顾淑丽涨着一张通红的脸和服务员说自己不要这套家具了。 她丢了脸,心里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拉着石真梅嘀咕了几句,才脸色郁郁的和石真梅走到樊简的面前。 樊简已经选了好家具,一套深柚色的实木沙发,不用担心坐下来会太硬,软绵的沙发垫是这套沙发的最好搭档。 再加同色的电视柜,同色的长方形可伸缩餐桌,餐厅客厅的几大件齐全了。 衣柜和床是房间必不可少,樊简选的都是浅柚色的,在樊简的一番讨价还价之下,老板的打了个九八折,三个床头柜几乎是半卖半送。 石真梅和顾淑丽走了过来,看着樊简买的一堆家具,脸色总是不太好的样子。 “这么多东西,花了多少钱啊?盛安给你的钱够吗?” 石真梅的话听起来是在询问,但她那别扭的脸色, 奇怪的语气,无疑是对阴阳怪气这个字最好的诠释。 顾淑丽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还在想着那一套用上了就能生出无限梦幻的家具。却忘记了自己的能力和要求的东西价值根本就不匹配。 梦幻和做梦,果然是最适合顾淑丽的词。 樊简一手牵着果冻,一手拿着服务员开好的单据看着,专注的她根本无暇顾及石真梅的阴阳怪气和顾淑丽的情绪。 “还好,这些家具全部只花了一万九千块,还在预算之内。” 石真梅便呐呐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石真梅是很不喜欢置办东西,她认为东西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将就,所以念叨了几年要买的消毒柜还不知道放在哪个商场里好好摆着的,家里用来装碗筷的是一个深蓝色的塑胶篮子。 甚至在保暖方面也可以含糊过去,冬天冷的时候就把棉衣盖在被子上,多件衣服入睡,厚被子也不是一年四季要盖,熬过冬天就好了。 樊简想,石真梅连这些都能省,给顾淑丽钱的时候却很是痛快。 只是这样,对顾淑丽和她真的好吗? 家电和家具的安装只用了一天,顾淮南已经大呼小叫急不可耐的催促石真梅收拾东西入住新房。 陆红和陆紫也叫嚷着要住进新房,毕竟从几十米的高空俯视街景那给人的感觉是相当震撼的。 樊简也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将所有的要带的东西放在车上装好,一辆半新不旧的小面包就载着一家人往未来驶去。 顾淑丽以为自己很懂事很勤快了。她一手牵着一个女儿,手插在袖子里什么事都不管。 往返几次之后,才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上来。 整理和清扫也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不过,这个家里男人都认为这是女人应该做的事。 石真梅做事拖沓,在房间里整理了半天没有出来,顾淑丽自从回娘家以来,她不是在阁楼上睡觉就是在沙发上看电视。除了吃饭和上厕所,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把屁股挪开。 打扫的重担全部落在了樊简的身上。 百来平方的家,不能说是很大,但是扫地拖地,擦家具这些事物全部干下来。累的樊简连腰都直不起来。 好在临近新旧交替的时间,顾盛安的店里的生意要比平时淡些。 不然,樊简指不定要累成什么样呢! 饶是如此,果冻的事和新房一些琐碎的小事仍是让她连和妈妈好好讲一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对于这些,顾盛安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他永远都是那几句话,“你辛苦了。没事的时候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樊简自然是辛苦的,但是在新旧交替的一年前将那本房产证拿在手里的时候心里是踏实的。 那本房产证在大家的手里竞相传阅着,看不懂字和意思没事,那本证本身代表的东西就足够让人心动。 顾淑丽拿过去仔细的看了一下,当看清那上面的所有的名字之后,顾淑丽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嘲弄。 将房产证递到顾盛安的面前,“喲,这证上还加了樊简的名字呢!” 顾淑丽的这句话对于樊简来说,就像是吃着白米饭里面,里面却夹了一块过夜的干锅巴,梗在喉咙里,出不来也下不去。 “当然,阿简也是出了钱的。再说了,不加钱我也该加上阿简的名字。” 顾淑丽似乎梗了一下,好像吃到过夜老锅巴的不是樊简而是她。 过了好一会,她才接着说道,“是吗?加不加名字那么重要吗?樊简该不会就是为了加上这个名字才急急忙忙去领证的吧?” 顾淑丽这话一出,石真梅和顾淮南的眼睛马上怀疑的看着樊简。 樊简很早以前就听过一句话,大姑姐多了婆婆多,小姑子多了是非多这句话。 樊简不会用自己的做人的原则去要求别人,不去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被人家欺负。顾淑丽这是在干什么?见不得自己的弟弟好吗? 顾淑丽似乎犹嫌不足, 端着胳膊又加了一句,“也是,加了名字有个保障,以后劳燕分飞了还能分走财产,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石真梅和顾淮南的脸色难看了到了极点。 “是,这个算盘确实打的好,只是我还是听姐这样说才知道有这回事的呢!如果当时不是为了让孩子生下来有个住所,我和盛安也没想到要买这房子,我要是真为了财产,盛安也算不得什么大款吧?” 第170章 粉饰太平 顾淑丽脸色一僵,嘴巴一动,樊简更快一步的截住了她的话头。 “家里的情况,你我又不是都不知道、我如果真的是嫌弃盛安,当初怎么会生果冻呢?” “那个孩子和我们没有太深的缘分,医生也说了,是因为我太劳累的缘故,也是我自己没用,一边要挣钱要看装修,身体不好没能留住他。” “孩子是不在了,但是我和盛安还在。果冻也在,刚才姐说的是什么?现在加名字,是为了以后劳燕分飞的时候能分财产?我是从来没这么想过。怎么这话从姐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顺口呢?” “难道,你希望我和盛安离婚吗?” “没有,没有,小简啊,你姐绝对不是那个意思。”石真梅脸色微变,粗壮的腿迈动的脚步在这个时候也变的快速起来,她不动声色的站到了顾淑丽的面前,肥壮被袖子紧箍的手臂往后弯推了一下顾淑丽。 耷拉眼皮下黑黄略带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外翻的嘴角带着是讨好的笑。 顾淑丽自然知道这是石真梅对她的维护,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场由她引起看不见的硝烟的战场只剩下石真梅和樊简在对峙。 她很容易的就抽身离去在,不用付任何心神,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挑拨离间是最容易滋养一个人的自大和自以为是的。 而自己的女儿和别人的女儿这两个属性,早已经注定石真梅心里的天平永远不可能平衡。 樊简看着石真梅嘴角讨好的笑心头是既愤怒又悲凉。 如果此时的樊简和顾淑丽易地而处,只怕樊简早就被骂的狗血淋头,石真梅可能会不吝啬的用各种难听的话来骂她,用各种阴暗的心思来猜测她。 但是现在,到了顾淑丽的身上,就只是一句「不是那个意思」就粉饰太平了? 樊简现在有点明白顾淑丽快三十岁的人怎么还能向娘家伸手要钱。原来是石真梅给的勇气和底气。 樊简只希望石真梅能有永远有这样的勇气和底气。不然,被石真梅养出惰性,壮大的胃口的顾淑丽只怕难以独立。 顾淑丽回了自己的房间,石真梅才松下来一口气。 刚才还半弯着的腰又直了起来,那是一种保护和防备的姿态。 保护的是谁?防备的是谁?不要说樊简,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 “你姐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没心机没城府的,有什么说什么,她最是直爽不过的。” 无论石真梅做出什么样的解释,樊简都不想再说话了。 因为石真梅解释,无非就是帮顾淑丽开脱而已,在顾淑丽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她甚至连一字半句的斥责都没有。哪怕是当着樊简的面做做样子呢? 可是,她竟然连这样的心思都没有。 那不仅表示顾淑丽和樊简在她心中的亲疏有别,更表示了石真梅认为顾淑丽说的话是对的。 那樊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难道要她违背良心和意愿赞同石真梅说的,顾淑丽说那样的话只是因为心直口快,而不是挑拨离间? 石真梅还在粉饰太平“你姐她最是直爽的,她这样的人是最好相处的,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在肚子里藏着掖着。” 樊简实在不想听石真梅这样替顾淑丽擦屁股的话。 顾淮南在一旁听石真梅这样说,自然也跟着不断附和。 “是啊,淑丽就是这样的,最好相处不过的,没一个人说她难相处的。” 不是樊简想多心,只是说话和听人说话都是一样,都是要和场合形势和时间的。 顾淑丽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可是在顾淮南的石真梅的耳朵里都是纯真可爱,直爽的,现在的他们还在一再的强调顾淑丽的直爽。 樊简难免不会想,石真梅和顾淮南的意思就是在暗中表示樊简难相处,喜欢曲解别人的意思。 樊简闭口不言,以前的发生的事已经给了她教训了。除非她顺着石真梅和顾淮南的话说,否则难免又是一场口舌之争。 只是樊简怎么都不能把刚才顾淑丽的说的那些话当没听到。 她要是顺着石真梅的话说,那她还是樊简吗? 在沙发上玩的果冻被顾盛安抱了过来递到樊简的面前。 “你看看要不要给儿子加件衣服。” 樊简从顾盛安的手里接过果冻,手和顾盛安的手碰到的时候,手指似乎被捏了一下。 樊简看向顾盛安,才发现他的清亮的眼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快带孩子进去换件衣服吧!”顾淮南说道。 这句话为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完美的画上了句号。 樊简抱着果冻和顾盛安回了卧室,自然是没看见,在她的背后,顾淮南脸色阴郁的连连摇头,一张清瘦布满皱纹的脸的像是突然吃下了几个柠檬似酸的皱成了一团,咧着的嘴角是一个唏嘘的弧度。 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不说话是不可能的。 但是樊简很快就发现,说话的也是有不同的。 顾淑丽像个钉子似的定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遇到石真梅和顾盛安坐在沙发上的时候,顾淑丽的心直口快就又开始发作了。 她和石真梅在聊长论短,和顾盛安在指点江山,樊简有几次也遇到过,每次她一出现在顾淑丽的视线中,顾淑丽的嗓子就像是被摁掉了暂停键似的。 樊简也明白了,顾淑丽的态度摆明了是不想让她知道,更不想她听到。 樊简怎么会那么不知趣呢? 而顾淑丽的老公要过来的事,顾淑丽自然也认为没必要让樊简知道,至于樊简同不同意,那就更不重要了。 顾淑丽的丈夫在新的一年来临之前过来了。 他比顾淑丽还要两手空空,甚至连身衣服都没带。 顾淑丽骄矜又骄傲的将她丈夫陆军拉到了她房里。 顾淑丽的丈夫话少,肯和这一屋子的娘家人接触的时间就更少了。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在房间里躺着。吃饭,上厕所的时候,才出来和大家打一个照面。 樊简对于他的印象总是朦胧的。 第171章 又生风浪 新年伊始,北风凛冽。 本来打算去的公园因为气温的大降而不能成行。 从顾淮南到顾生安再到顾淑丽和顾淑丽的女儿丈夫,大约都因为天气寒冷而封印在了床上。 早上九点多,穿着毛绒睡衣睡眼惺忪的石真梅叫吃早餐的声音响了三次,除了樊简和果冻响应之外,其他的人无一不是把棉被抱的更紧。 回一声,“我不吃,你们先吃。”都是一种了不得的孝顺。 樊简想着家里好些东西都需要买了。 而因为顾淑丽一家的到来,厨房里的油盐,冰箱里的菜肉,也确实比平时消耗更快些。 石真梅要和樊简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这还是这几年来的第一次。 樊简抱着果冻,拿着购物袋出了门。 一路无话,樊简觉得无论什么样的话题都太适合在超市这样喧嚣嘈杂的地方说。 石真梅拿着东西不断的往樊简推的购物车里放。 大米,油盐,面食,醋酱什么的。 果冻要吃薯片,樊简拿了一袋,想了想,又拿起几袋看了起来。 顾淑丽的两个女儿也在,如果樊简只给果冻买而不给她们买,石真梅,顾淮南和顾淑丽一定会说她小气。 虽然果冻从来没从顾淑丽那里得到一个玩具,一份礼物,甚至一个糖果。 但要樊简用相同的办法去对她的孩子,樊简又总是觉得过意不去。 而且,顾淑丽对果冻的忽视,石真梅和顾淮南一定会找借口帮她抹圆。甚至对她一切的不当行为视而不见。 如果樊简用相同办法来对待顾淑丽,石真梅和顾淮南就会发挥自己斤斤计较的能力,绝不会吝啬将樊简的一点点不对放大到最大。 其实,说起来,这不过是头发丝大的小事,樊简也没想过要盼着顾淑丽给果然冻买什么东西。 但人情来往就像两人锯木头,总是你有来我才有往。 顾淑丽对果冻忽视,樊简却要对她的两个女儿一视同仁,想想,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 樊简在拿三包薯片还是一包薯片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买三包。 站在她身边的石真梅看到樊简把三包薯片全部放在购物车里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好几步之后,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逗果冻“这些薯片买回去要和两个姐姐一起分享的,知道吗?” 樊简的声音有些僵硬,“我买三份就是让他们三个人都有。”石真梅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 结账的时候,石真梅非常自觉的退到了后面。 一大购物车的东西,属于樊简一个人,她一件都没买。零食和饮料,家用这些东西了全部的位置。 樊简将购物车里的东西往上拿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一个感慨。 她觉得女人有没有结婚,其实从购物车里就能看出来。 结了婚的女人的购物车和她的心是一样的。里面装的,都是孩子,老公,家庭。 真正留给自己的位置是少之又少的。 “一共是三百八十六 元。” 收银员的声音将樊简拉回现实。 站在一旁的石真梅不禁往旁边又退了几步。 樊简拿出钱包打开一看,只有薄薄的两张红色钞票。樊简差点忘了,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收入了,而在这期间,她也从来没有问顾盛安要过一分钱。 面对收银员赤裸裸的目光,樊简从包里拿出了储存着她用来防身的钱的那张卡。 “我刷卡吧!” 提着两大袋东西回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家里仍旧是静悄悄的,从顾淮南那里遗传下来的赖床发挥的淋漓尽致。 石真梅叹了口气之后又开始准备午饭,樊简将买回来的东西放置好。 等到饭菜开始飘香的时候,顾淑丽才打着长长的哈欠从房里走出来,哈欠打完她又接着去揉脖子,朝厨房走去的拖沓脚步声和抱怨声接着响了起来。 “房间太小了,床也小,我们三个人睡的时候还好,四个人睡实在有些太挤了,要是能换个房间睡就好了。” 石真梅眉眼低垂,外翻的嘴角扯着,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着温柔。 “外面买的房子不都是这样?你要是实在觉得挤,就让一个人出来睡沙发好了。” 顾淑丽的嘴巴撇了一下,遗传自顾淮南的粗眉大目忍不住就皱成了一团,她走到石真梅的身边跺了跺脚,“老妈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石真梅手上的动作不停,“你不是觉得床小吗?出来一个人睡沙发不就好了?” 顾淑丽撅起了嘴,比石真梅高出一个头的身高丝毫不影响她撒娇。 “我的老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要谁睡沙发?陆军肯定不行的,他腰不舒服。 睡沙发怎么受得了?我是一定要带着陆红和陆紫两个人睡的,她们晚上会踢被子。” 石真梅不再说话了。顾淑丽的意思昭然若揭,她明白顾淑丽那是得寸进尺,可是责怪的话说不出口,再难听点的话也说不出口。 顾淑丽眼睛一转,又抱着顾淑丽的手撒起娇来。“妈,我是这样想的,盛安那房间多大啊, 他们两个人睡,不是太浪费空间了吗? 我们这边有四个人,去睡那间宽大的主卧正好。妈,我是你的女儿,你总要心疼我吧!我每个晚上被挤的觉都睡不好呢!” 石真梅切菜的手一顿,外翻的嘴角抿了抿,一向柔和的声音多了几分僵硬,“盛安是我的儿子,我也心疼他。” 顾淑丽抱着石真梅的手臂晃了起来。 “妈妈啊,我又不是让盛安去吃苦,我只是想和他换个房间睡,这有什么不可以啦!我又不是让他去做苦力。” 顾淑丽的眉毛微微蹙着,嘴巴撅着,粗眉大目的,大鼻大嘴的大气五官皱成了一团,看不见丝毫美感。 更看不到娇俏。就像是一张大饼上依次点缀的青菜和鸡排和热肠全部扭到了一起。让人丝毫没有食欲。 石真梅的眉毛动了一下,嘴角提了一下,然后又放下。 顾淑丽将石真梅这将说未说的表情看在眼里。 “妈, 你不是在心疼盛安,你是……” 第172章 鸠占鹊巢 石真梅细长的眉毛牵动着耷拉的眼皮一动。 “你说什么?” 顾淑丽嘴巴一撅,“我相信盛安会心疼我的。我可是他姐姐,妈你也会同意的是吗?” 石真梅的眉毛皱成了两条毛毛虫,“盛安是会同意,但是……” “但是樊简不会同意是吗?”顾淑丽嘴巴一撅,抠着自己的手指小声的嘀咕了一声,“樊简她以为她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罢了。” “妈,我们要不要来测试一下?看樊简到底有没有存了分房子的心思。” 石真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外翻的嘴角抿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想怎么测试?” 顾淑丽扯着嘴巴笑了起来,低头附在石真梅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石真梅的脸色变幻了几下,细长的眉毛皱了一下才慢慢散开。 外翻的嘴角颤动了几下,石真梅还有些不敢确定,“我们这样说,真的好吗?” 顾淑丽揽着石真梅肥厚的肩膀摇了摇,“妈, 这有什么不好的?她要是没这个心思,自然不会心虚,她要是真有这个心思,就不要怪我们无情。” 见石真梅脸上还有犹疑之色,顾淑丽又搂着石真梅的肩膀摇了摇“妈,我们这是帮着盛安保护属于他的东西。妈,这样的事情,你可不能心软,你对她心软,她就会对你心狠。” 肥圆如汤圆的脑袋重重的往下点,铿锵坚定的力度就表示了她的决心。“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 中午的餐桌边是你来我往,人头涌动,好不热闹。 陆红和陆紫两人拿着筷子不时的往这只碗里翻翻,那只碗里戳戳,夹起这块肉看看又放下,夹起那块菜尝尝又放下。 顾淑丽和陆军在一旁大快朵颐,没有空去教两个女儿基本的餐桌礼仪。或者说,他们可能根本就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顾淮南不断的招呼顾淑丽和陆军吃菜,浑然不觉得比他还高,比石真梅还壮实的他女儿需要的不是进补,而是减肥。 顾淑丽咬了一块顾淮南夹到她碗里的羊肉,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顾淮南急忙着急的问道“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你妈煮的羊肉没煮烂?咯着牙了?” 顾淑丽把嚼了一半的肉从嘴里拖出来,大剌剌的扔在桌上。 “不是,不是妈的肉没煮烂,是我的没睡好上火了,牙疼。” 顾淑丽的手扶着自己棱角突出却并不肿的腮帮,一双大目幽幽的往石真梅的脸上转了一下,望向顾淮南的眼神便是委屈又无助“爸,我这是老毛病了,只要没睡好,这牙龈就总是不舒服。” 顾淮南不喜欢被别人反驳,他喜欢被人追捧被人承认的这种感觉。 这样可以让他的大男子主义得到最大的体现。 顾淑丽是他女儿,现今的她又感到委屈和无助,这非常好的激发出了他的保护欲。 顾淮南放下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一拍“怎么会睡不好的?是不是被子薄了?” 还没等石真梅回答,顾淮南就跟着斥道“你说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丽丽一家人在那睡,你也知道给添床厚点的被子! 石真梅马上说道“我早就问过丽丽了,她被子不薄,主要是床太小了。” 顾淮南低声说道“床太小了?” “可不是,那张那么小的床要睡四个人,那当然挤了!” 顾淮南看向顾淑丽,顾淑丽捧着腮帮一副委屈巴巴无助可怜的模样。 “那怎么办呢?”顾淮南的眼睛转动了几下,从顾淑女风格丽到陆军,最后落在顾盛安的脸上“盛安,你说怎么办呢?” 顾盛安咽下嘴里的饭才慢慢说道,“怎么办?家里只有三个房间,要不然还能多买张床回来。” 石真梅呐呐的说道,“是啊,只有三间房。哎,你姐房里那张小床却要睡四个人。” 相比石真梅的忧心,顾盛安的表现淡定了许多,他的眼睛在顾淑丽的脸上一转,“那能怎么办呢?” 石真梅腆着一张笑脸说道,“要不然,换个房间睡下,这样大家都能睡得好。” 顾淑丽捧着自己的脸颊咳嗽了一声,石真梅这才将目光从顾盛安的身上移开,顾淑丽朝她轻轻摇头,圆而宽的下巴往一直沉默着的樊简那边抬了一下。 石真梅这才醒悟了过来,将话头转到樊简的身上。 “樊简,你说这该怎么办啊?” 石真梅的话题转的是如此的突兀和直接。 樊简愣了一会才问道,“什么?” 石真梅耷拉的眼皮耸动了一下,黑黄的眼珠往上翻了翻,才耐着性子床小,人挤,睡不好觉的事又重新说了一遍。 樊简慢慢点头,她并非是没听到,也并不是不懂石真梅和顾淑丽唱双簧是什么意思。 顾淑丽不就是看中了主卧吗? 何必要拿床小睡不好觉说事呢? 而最让樊简惊讶的是,石真梅竟然还同意了她女儿的胡闹,还在问顾盛安要不要让出主卧给顾淑丽睡。 樊简真想问一句,这到底是顾盛安买的房子还是顾淑丽买的? 主卧和次卧,客卧的名字就已经表明了房间的含义。难道石真梅不懂吗? 有谁去别人家里做客,不是睡在客卧而是睡在主卧的? 那和鸠占鹊巢有什么分别? 樊简原本只是以为顾淑丽有些懒惰成性,不知好歹。却没想到她的懒惰滋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小简,你说该怎么办才好?你姐房间那床实在太小了,四个人睡着挤着,总不是个事。你看,这要怎么办才好?” 石真梅的尾声拖的长长的,拖泥带水,没一点干脆。那拖长的尾声无疑是暗中给樊简施加的压力。 泼辣点的媳妇在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怕是拿着扫把就要赶人了。 聪明点的媳妇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把问题抛回去。 樊简相信,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同意让出属于自己的房子的主卧给别人住。 可是现在的情况,石真梅既然逼着她给一个答案,她就是还回去,问题总还是会绕到她的身上来。 “既然姐睡不好,那就换房间吧!” 第173章 剑有所指 石真梅面露喜色。和顾淑丽交换了一下眼神,石真梅转头又有些不确定的对樊简说道,“小简,你真的同意换房间啊!?” 樊简给果冻喂了一口饭,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换房间的事,妈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石真梅的头往旁边一转,眼神飘忽而闪躲,心中总觉得有些几分发虚。 她总觉得樊简的话是意有所指,不管是樊简真的意有所指还是她杯弓蛇影。 石真梅的语气都冷了几分,“你姐她睡不好,四个人睡也确实拥挤了些,我也是心疼她啊。” 樊简点头,“对,当妈的哪里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的?所以,我才说,妈你同意就好了。” 石真梅这才觉察出来有什么不对。“小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樊简直视着石真梅,眼神清亮,“妈既然同意换房睡,那你就和姐换一间房睡不是就好了。” 石真梅呆了一下,然后大声的咳嗽起来,她的咳嗽声剧烈而汹涌。 而在这场剧烈的咳嗽声中,从顾淮南到顾淑丽,顾盛安的表情都变得诡异而微妙。 顾淮南似乎是察觉出来了些什么,深凹下去的浑浊眼神从石真梅的脸上看到顾淑丽的脸上。 顾淑丽和石真梅交换的眼神让他知道他应有的战队。 他根本就没有深想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就急忙拿出了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权利来表明他的态度。 “樊简,你妈的意思,你还没明白过来是吧?” “我明白了。”樊简趁着顾淮南停顿的空隙赶紧说道。 这声,“她明白了。”不仅表示了她明白石真梅的意思,更表明了她也已经明白了顾淮南的用意。 “妈的意思,我明白了,姐不是说房间太小,床太挤,想换吗?妈心疼姐睡不好觉,同意换房间,这不是挺好的吗?” 顾淮南咧了一下嘴,宽大的嘴唇将瘦小脸庞的肉挤压的更是无处藏身。 “可是,一张床要睡四个人,我们房间的床也是太小了点。” 石真梅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可其实,她就是在逼樊简表达自己的态度。 樊简着眼望去,餐桌边坐着的人不少,可是她除了身边这个连话都说不完整的稚子可以依靠相信,竟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那个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那个曾经和她说,他们是至亲夫妻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但他同样也是顾淮南和石真梅的儿子。 他现在和他们坐在一起,用一种诧异的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家里,这个餐桌上,原来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吗? 顾淑丽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跟石真梅唱双簧? 一个家里,为什么阴阳怪气,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不断?那些阴暗的,膈应人的小手段和小心机为什么总是不绝? 樊简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厌烦,她更是知道了,顾淑丽和石真梅的用意,不过就是知道,樊简不好拒绝,就算她知道顾淑丽她们的用意,又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那不是顾淑丽的险恶用心,而是樊简在授人以柄。 樊简虽然和他们在一个户口本上,可是户口本何尝能涵括人的感情。 在他们的心里,樊简才是绝对的外人。 樊简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无限的悲凉,她看向顾盛安,同时也将问题抛给了顾盛安。 “盛安,房子是你买的,房间里的床也不是我一个人在睡,你说该怎么办?” 顾淮南开始低头吃菜,石真梅也转开了脸,开始和顾淑丽讨论今天的菜烧的怎么样。 他们似乎对顾盛安有绝对的信心,又好像对他不抱任何的信心。 顾盛安咽下嘴里的饭菜才慢条斯理,却掷地有声的说道“主卧是不好让给别人睡的吧!?” 顾淮南吃着菜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你不同意就算了。” 石真梅也点头赞同了一声,顾淑丽也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情。 他们好像对顾盛安没有抱什么希望,但其实这种不埋怨更多的不是因为失望,更多的是希望理解。 也许,他们只是想针对樊简一个人而已。 顾淑丽的换床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石真梅并不想换,她是心疼顾淑丽,但是她更害怕自己睡不好觉。 为了怕顾淑丽心里介意计较,她还特意搬出了果冻作为借口。 顾淑丽倒是不再抱怨头疼上火了,只是一天比一天起的晚了。那身体就像是长在床上似的。 新旧交替的假期一过,陆军却没有要回去上班的意思。 樊简隐约听顾淑丽和石真梅说起的,陆军对现在的工作并不是很满意,已经把工作辞了,准备回去打听打听看有什么工作比较轻松,薪水又比较高的岗位。 当然,这些事,石真梅和顾淑丽都不会和樊简说。 他们正在谈论这些事的时候,樊简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顾淑丽和石真梅就会不约而同的住口不说。 樊简也不是八卦的人,她不会特意去问。落在耳朵里的几句她也没有要去追问的意思。 深市的天一天冷过一天,呼啸的北风伴着阴沉的天气,冷的直让人一阵阵的发抖。 顾淑丽和陆军本身就没带多少衣服过来,这下冷的更是懒得起床了。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他们几乎都不会离开床。 陆红和陆紫到底是孩子,成日的躺在床上,对她们来说不是享受,是酷刑。 她们的衣服带的也少,但孩子蹦跳起来,好像寒冷也不是那么个事了。 陆红和陆紫在客厅里打闹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两人一窝蜂似的,从这个房间里窜到那个房间,又从这个房间里跑到这个房间。 百来平,三室两厅的房子,很快她们就选择了顾盛安和樊简睡的主卧作为捉迷藏用的根据地。 陆红比较内向,人也不如陆紫伶俐。她大约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陆紫找她的时候,她特意找个十分隐蔽安全的角落藏身。 这个地方,就是房间里的推拉衣柜。 第174章 谁人之过(这是有味道的一章) 推拉衣柜里放着樊简和顾盛安的衣服。 夏天暂时穿不到的衣服被樊简折叠的整整齐齐摆在最上方。 而她和顾盛安现在正要穿的衣服则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柜里。 陆红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隐蔽又安全的位置。 樊简和顾盛安的大衣挂在衣柜中,正好可以将她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陆红为自己找到的绝佳藏身地点松了口气,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更是竖着一双耳朵听妹妹陆紫的动静。 妹妹陆紫的脚步声好像朝着这边过来了。 陆红的一颗小心脏被紧紧的揪着,手里抓着樊简最新买的羊毛大衣的衣袖,整个背都被紧张的汗水打的湿透。 陆紫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敲打在陆红的心头。 陆红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背上,可是她一动都不敢动。 陆紫的脚步声从近到远,听声音似乎是出了房门。 陆红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点,她在衣柜的角落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肚子突然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陆红揉了一下,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带着一种急欲排泄的坠胀感。 陆红慢慢的向衣柜门边挪动,正想出去方便一下,妹妹陆紫的脚步声又从门外由远及近,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一起传来的还有妹妹陆紫的清甜的声音,“姐姐,你在哪里?我看到你了。你快出来吧!” 陆红挪动到衣柜门边的脚步又退回了原位蹲好,她还拉着衣服挡在自己的面前,生怕被这个比自己小一岁多多一点,古灵精怪的妹妹发现。 一时的好胜心让陆红的暂时的忘记了肚痛的事。 陆紫又叫了几声,在主卧里翻找了一下,又低头爬进床底下去找姐姐,她甚至打开陆红藏身的衣柜角落里的另一边的门,没有发现陆红,这多少让陆紫有些沮丧。 清甜的声音似乎都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失落,“姐姐,我看到你了。你快出来吧!” 陆红并没有中陆紫的诈降计,听到陆紫再一次走出房门的脚步声,陆红的心里还有几分得意。 妈妈总是说她什么都不如妹妹,现在她藏起来,妹妹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一点上,不是妹妹不如她吗? 陆红的心里忍不住有几分小得意,一得意一放松下来,肚痛再一次袭来,并且比刚才的更快速更猛烈。 陆红自然是感觉到了,但是现在要跑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陆红快速的遵从本能性的将裤子往下一拉,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只想先解决腹痛。 一股熏人欲呕的臭气在衣柜里弥漫,陆红忍不住吐了几口口水,在排解干净之后,她才犯了难,手上没有纸巾,该怎么擦屁股呢? 一直攥在手里的羊毛大衣的衣袖提醒了陆红,她也顾不上这是谁的衣服,有没有穿过,拿起袖子就往屁股上擦去。 等到解决完了这一切,陆红才发觉的衣柜里真是臭不可闻,她推开衣柜门,从里面跳了出来。 又藏身在樊简的梳妆台下,等到陆紫来的时候,假装被她找到。 至于她拉在衣柜里的那团臭气炸弹,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她也不敢和顾淑丽说, 不然顾淑丽又是一顿骂,肯定要说她不如妹妹。 陆红暂时只能想到不挨妈妈的骂,却没想到被人发现又该怎么办。 傍晚时分,顾盛安和樊简带着果冻回了家,已经是年末时分,来店里买东西的人很少,大客户的订单也完成的差不多了,顾盛安便关了店门和樊简一起回来了。 刚一打开房门,顾盛安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拿着手放在鼻子前不断的扇着,转身将正准备进来的樊简往外推,“快出去,房里怎么这么臭?” 顾盛安大吐口水的同时忍不住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家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石真梅是最先出来排忧解难的,在打开门闻了一下,黑着一张脸低头呢喃道,“这怎么会这么臭?” 顾淮南在一旁高声说道,“谁在房间里拉屎了。” 大家的目光最先落到果冻的身上,但果冻刚跟樊简和顾盛安回来, 怎么也不会是他。 石真梅和顾淮南在一旁商量是什么东西在散发臭味,对主卧的臭味是避之不及。 樊简明白,不找到源头所在,并且清除,就是在这里商量一天都没用,她把果冻交给顾盛安,自己打开门进去,弥漫的臭味差点让她吐出来。 樊简忍恶臭打开窗户通风,等臭味散尽,樊简才在看遍每一个隐蔽的角落之后终于找到了源头所在。 樊简的脸登时就白了,尤其是她刚买羊毛大衣的袖子上还沾着那一见就想呕吐的东西。顾盛安的大衣一角更是被那一坨东西压在下面。 樊简转身出去,将顾盛安叫了进来,顾盛安进来看了一眼,脸色青白交加呕吐了几下走了出去,将顾淮南等所有人都叫了进来。 顾淮南一看,脸色也登时黑了下来,石真梅一叠声的说道,“哎呦,怎么能在衣柜里这样呢?”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顾淑丽和陆军带着她的两个女儿站在最外围。顾淑丽的脸色并不好看,就算不说,大家心里也都隐约猜到了几分。 “到底是谁?”顾淮南开始发挥他一家之主的威严,他的脸几乎能滴出水,毕竟一坨屎搁在那里。谁看谁不膈应?弄脏的衣服和衣柜,哪个不是钱买? “大人总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果冻又刚刚回来,这到底是谁做的?是不是你?”顾淮南伸手指向陆紫。 陆紫急忙摇头,“不是我,我没有去过衣柜里,姐姐,姐姐好像藏在衣柜里好一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陆红的身上。 “是不是你?”顾淮南厉声问道,顾淑丽脸色一变,推了陆红一把,“你说,这是不是你干的?不是就回答不是。” 陆红被顾淑丽这样一推,心里是又害怕又无措又委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175章 临别密谈 顾淮南的脸色阴郁,眉目间还有几分不耐,“哭什么哭?到底是不是你?” 陆红哭的抽抽搭搭的,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回答,“我,我是憋不住了,才,才在衣柜里……” 石真梅的脸色一黑,当下就呵斥起来,“你憋不住不会去厕所吗?怎么还要跑到衣柜里去?你都五六岁的人了,怎么连这点都不知道?” 顾淑丽的脸色也登时难看了下来,扫了一眼脸色涨的通红的陆紫,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推了一下,“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人连厕所和衣柜都分不清吗?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吗?” 陆红是既害怕,又委屈,又难过,被顾淑丽这样一推,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顾淑丽朝陆红大声吼道。 而随着顾淑丽的大吼,陆红的哭也更响亮更委屈了。 孩子在犯错误的时候,为什么动手的一定是自己的亲人而不是别人呢? 动手的家长到底是要犯错的孩子记住教训,以后不会再犯,还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给别人看? 或许,这两者都有吧! 石真梅在听到陆红一声高过一声的哭泣之后, 赶紧把陆红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同时也不忘转头低斥了顾淑丽,“孩子毕竟还小,你那么凶干什么?” 顾淑丽看了陆红一眼,不再说话,瞪了一眼被石真梅拥在身前,泪水依然不决的陆红,牵着陆紫的手和陆军一起出去了。 顾淑丽这一走,就好像一场戏演到了终点,在落下帷幕之前,台上的众人纷纷离场。 石真梅拥着哭泣的陆红离开,嘴里还不断安慰着,“等下我骂妈妈给你出气啊,她也真是的,干嘛这么凶呢?又不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顾淮南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有顾盛安和樊简两个人守着这个臭气冲天的烂摊子。 顾盛安在扫除那一堆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干呕了几次,最后还是一边干呕着一边清扫了干净。 樊简也忍着恶心将那几件被弄脏的衣服在花洒下用水冲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那些痕迹已经被水冲刷干净,用洗衣粉浸泡过的衣服再也闻不到那种味道,但樊简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穿这件羊毛大衣,哪怕它是樊简刚买回来一次都没穿过的,哪怕是她在买这件衣服时候曾经因为它的价格在心里小小的心痛了一下。 但她不会再穿,弄脏了的就是弄脏的,无论洗的再怎么干净。 她都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衣服是如此,人是如此,心也是如此。 顾淑丽和陆军在第二天向石真梅和顾淮南辞行。 石真梅和顾淮南挽留了好一阵,顾淑丽只说要回老家去过年,顺便问问同村的人有什么好工作介绍,也好为来年做打算。 石真梅微仰着头去看比她刚出一个头的女儿,得到舒展的耷拉眼皮下的黑黄眼珠满是恳切之意,“这离过年还有好一阵呢!要不,再住一段时间再回去吧!” 顾淑丽沉默了,粗眉大目纠着,稀疏睫毛因为眼珠的转动而不断的抖动,石真梅的话让她非常的动心。 毕竟,在娘家这段吃的好,住的好,睡的好,除了洗脸之外甚至都不用沾水的日子实在是太舒心,舒心的连她那大而方的脸型也圆润了几分。 她在思考了一阵之后,将目光和希望矛盾和问题都抛到了陆军的身上。 “我也说现在回去有些早了,可是他执意要回去。陆军,妈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陆军咳嗽了一声,低垂着头,声音却异常的坚定,“还是早点回去好,时间越晚,车票越贵,坐车也越多。” 顾淑丽撇了撇嘴,朝石真梅递过去一个无奈又像是求助的眼神,“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怎么说也不听。” 石真梅的头低了低,外翻的嘴唇咧了一下,才慢悠悠的说道,“既然你们都决定了, 我也不能再留你们,等下让你爸问一下车站几点发车,我好准备饭菜。” 石真梅转身想走,顾淑丽伸手拉住了石真梅,“妈,你过来帮我收拾一下衣服。” 陆红和陆紫在客厅里乱窜。不过,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欢畅轻快,即将离别的愁绪似乎也牵住了这两姐妹的脚。 陆军和顾盛安有一句没一句的在闲聊,顾淑丽拉石真梅进了她睡觉的房间,赤红色的木门隔断了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若说好奇,人人都有,樊简也有。 她确实有些好奇顾淑丽和石真梅会说些什么。 因为她知道顾淑丽把石真梅拉到房间里去,绝对不是要石真梅帮她收拾衣服那么简单。 而有些什么是事或者人需要她们躲起来密密的谈? 樊简虽然好奇,但还没到要去听人墙角的地步。她做不出来,也不屑去做那种事。 她至少稍微好奇了一下,就因为忙其他的事而分了心神。石真梅的这场谈话确实进行了很久,将近十二点才从房间里出来。 她站在樊简后面将樊简的手里将樊简择到一半的菜拿过去的时候,把樊简吓了一大跳。 “你出去,我来做吧!” 石真梅的脸色并不好看,黑黄的脸色夹杂着一种青白之色。 不知道是因为顾淑丽的离开还是因为顾淑丽离开前和她的谈话。 樊简在原地站了一会,肥壮的石真梅转动了几下身子,好像突然发觉明亮周正的厨房因为樊简的加入而变得拥挤而阴暗,她眉间微皱的纹路都压着一种说不出的不耐烦。 “不是让你出去吗?家里有我做饭就好。” 石真梅说完这句,拿起了竖在一旁的菜刀,雪亮的锋利切割芹菜的带起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石真梅的声音的似乎比那雪亮锋刃折射出来的寒光还要冷上几分,“家里的事情我还能做!现在还不到你做的时候,盛安他们也吃惯了我做的饭菜,你也用不着这么着急。” 第176章 事不寻常 一顿午饭过后,顾淑丽和陆军提着两大袋衣服和石真梅顾淮南告别。 顾淮南从顾盛安的手里拿过车钥匙,说是要送顾淑丽她们去车站。 石真梅是临别依依,从开始放下碗就开始说,一直到出了家门,樊简原以为她也会送顾淑丽去车站,没想到她看着顾淑丽陆军他们进了电梯就打道回府了。 顾淑丽一家人一走,家里顿时冷清了许多,果冻睁着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在屋子里到处看。家里突然的空旷而安静倒是让他都有些不适应的样子。 年末节前,各大工厂都只在进行着扫尾工作,需要用到劳保用品的地方就更少了。 顾盛安更是乐得清闲,没事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和椅子电脑粘在一起,在游戏的世界里大杀四方再不用管现实事。 樊简清点了一下临近年前这一个月卖出去的货物。 办公用品出现了明显的下降。 这点让樊简感到疑惑而又不寻常。 她咬着笔头想了一下,觉得这一定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她拿着自己清点的表格去找了正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的顾盛安。 顾盛安一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脸色是激动兴奋的微红。 樊简叫了他几声,他都置若罔闻。连应一声都难,看来游戏没打完,他是不会理人的,更不会理会樊简所说问题,至于樊简说的问题后面所存在的忧患,他更是不可能去考虑的。 但是如果现在不和顾盛安说,要是他真的没有察觉到。最后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呢? 樊简一想到这里,就控制不住的往不好地方想去。从未得到充实安全感的心无论遇到什么事,焦虑总是控制不住的。 而樊简为什么一定想要顾盛安知道呢? 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她和顾盛安现在是不可分割的。 果冻这个至亲的血缘关系和婚姻的世俗的牵绊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顾盛安和樊简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一条船上的乘客。如果顾盛安对危机一无所察,樊简如何能独善其身? 樊简在旁边等待了一会,等到顾盛安结束了一把游戏,樊简才将自己清点结果和自己的猜想告诉了顾盛安。 相比樊简的忧心忡忡,顾盛安整个人淡定了许多。他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回答, 手和眼又一致的在电脑上开了一把新游戏,“你要担心这个干什么?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饿着。你也真是的,做这些无谓的事干什么,如果真有什么大事,那些几千人,几万人的工厂和公司会一点也不知道?我们的那些客户知道了,又难道不会和我们说吗?” 顾盛安说这些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看一下樊简。 等到他把游戏中的所有选项都选好了,电脑的屏幕弹出等待的时间之后,顾盛安才微微转身拉起了樊简的手。 “好了,不要做这些无谓的担心,如今我们不是没听到一点的风声吗?这就说明你这是在杞人忧天。” 顾盛安说完这句,拍了拍樊简的手背,抬起头对樊简笑了一下,“就算真的是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个高的顶着吗?你在担心些什么呢?” 顾盛安丰厚的嘴唇又动了一下,明显是还要说些什么。恰在此时,电脑里传出来各种喧闹嚣叫的声音,顾盛安赶紧坐好,又投入到新一轮的大杀四方中去。 樊简捏着那几张她盘点之后得到的数据,看了一眼,将它们全部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冬日的白昼昏暗,呼啸的风还不断的往昏暗的天空中再增添一层的深灰。 路上的行人愈发的少了,顾盛安在等待游戏开启的闲暇时间里也接到了好几个客户公司发过来的放假通知。 腊月的脚步刚走到一半,深市这座经济腾飞号称是世界工厂的城市就开始休息了。 今年的假到的格外早,被困在深市工厂深深的围墙之中的人们终于可以早一点回到自己的家乡,团聚的快乐让他们根本没时间去想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樊简隐约觉得不对,但是她怎么也说不出来。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也许今年只是一个合适早点回家过年的好年。 只是这样吗?樊简却突然想到,之前自己作为一个工人,在工厂里经历的那几年,遇到的那些事。 她总觉得不寻常,但急着回家团聚的人没空听她的,浮躁和急切弥漫在深市的每一个角落。 樊简似乎也被这种浮躁和急切裹挟着,她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却发现周围根本就没有人肯听她说。 樊简的清醒和坚定最终被另一个女人打破。 樊简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时,果冻刚刚被她哄睡着。樊简看了一眼熟睡的果冻和捧着手机笑的开心的顾盛安,披上了一件外套往浴室走去。 浴室的空间小,关上门之后就是一个天然粗犷的回声地带。 樊简将自己的声音压的很低,但仍然被从手机那一端传过来的妈妈的声音震的耳朵发疼。 “也没什么事,就是打个电话问你好不好。搬进新房子了吧?住的开不开心?” 樊简有些怀疑妈妈的这几句话的真实性,妈妈从来不是那种细腻温柔的母亲,至少在樊简的面前不是? 她对子女的感情从来都是疏于表达,本来就不热烈浓厚的感情再一收敛,再加以内敛。 能感受到的爱和关心多少可想而知。这让樊简一度认为的妈妈只是占了母亲的身份和女人的身体。 “恩,搬过来有十来天了,他姐姐,我姑姐也过来住了一段时间呢!前几天刚回去。” 妈妈「哦」了一声,然后话题就从顺利的转到了顾淑丽的身上。 妈妈对顾淑丽的热情不是太高,也许是因为她到底是樊简的妈妈的原因,她看待顾淑丽的每一件事情都带着了批判性的目光。 “好在她没住多长时间,不然,小简,可有的你受的?” “怎么说?”樊简好奇的问, 她只是提到顾淑丽来住过,她的事情一概都没说,妈妈何以发出这样的感慨? 第177章 眼短祸长 妈妈在手机的那边「啧」了一声,接着说道,“大姑姐多婆婆多,小姑子多是非多。你以为这些话是今天才说出来的?” 樊简轻快的笑了一下,“那倒不至于吧?” 但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樊简那轻快的笑就变的莫名的沉重。 “不至于?你想问题看问题就是太简单了。”妈妈不以为然的说道。 说完之后,她又紧张的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她来之后,你婆婆对待你的态度有变化吗?” 樊简不再说话,顾淑丽临走的那天,石真梅和顾淑丽关门密谈之后,在厨房里说的那些话? 是什么意思?是对樊简的警告,还是戒备?是敲打还是宣示主权? 妈妈的结语来的仓促又急转。 “好了,也不要想太多,反正她都已经回去了,就算回来,那也不过是小住几天,只要你不做错什么, 怕她干什么?管她那么多干什么?” 妈妈的话让樊简的心就像是一脚踩空,停在半空,上不来下不去。无处着力又无从借力的无助无力感。 妈妈到底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樊简挠了一下脑袋,有些机械的回复,“嗯,你们也是一样,在家注意身体,多穿点衣服,过个好年。” 如果说做某一件事,说某些话都应该有一个目的,或者一个中心思想的话,那樊简有点不明白妈妈的这通电话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是单纯的要樊简过个好年,还是要跟樊简说道一下家长里短,或者是希望樊简突然回去过年然后顺道跟她一起说道一下家长里短? 总之樊简是有些迷糊了,也许是因为妈妈想说的实在太多,分不清主谓轻重,所以才导致樊简的迷糊? 其实很多对人生,对未来迷惘的人也大多是如此。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想做的实在太多。没有主见却有太多的意见,才导致他们什么都做不好。 妈妈是如此,那么在妈妈身边长大的樊简呢? 她是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要摒弃妈妈的受传统思想影响表现在为人处世上的糟粕观念。 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也一直这样做着,但在妈妈的身边成长,她的行为和处事甚至思考方式遇到问题的解决办法,真的没有一点是脱胎于妈妈的行为思想吗? 樊简自认为的干脆,在别人看来何尝不是犹豫? 樊简的的退让和不在乎,在别人看来何尝不是怯懦? 深市昏暗的冬天让人只记住了季节,忘记了时间。 窗外北风呼啸,高层的住宅对呼啸的北风感受的更加深刻,而周围缺少其它高层建筑的遮挡能对北风的呼啸感受自然是更加深刻。 抬眼便能见到昏暗蒙昧天色,耳边呼啸的是疾驰的北风。 待在温暖舒适环境中的人便越发懒得出去。 日子就在这百来平方的房子里度过,电视成天的开着,若是觉得无聊,果冻的童言稚语总为了无聊烦闷的时光增添了不少的乐趣。 在浑然未觉中,除夕就这样来了。 今年的樊简对于新年的到来少了许多期待。 深市这个繁华的城市并不热闹,唯一能感受到新年的到来只有在超市购物的时候听到超市的商品播报变成了恭贺新年的歌曲。 瓜果糖水,翻来覆去的只有那几样,吃的多了便也腻了。更何况成年人的欢喜和感动不是依托于吃食,无聊和失落更不能用它来作为慰藉。 樊简曾经提议过在近郊出游,并且她还费尽了功夫买了一张深市的地图作为研究,其中目的地和出行路线,在路上的吃食樊简都准备好了。 却因为顾盛安起不来床,也不想错过这样好的游戏时光,顾淮南推脱煦日难出,寒风肆虐,不想出去,石真梅说的出去无聊,还不如在家无聊等等不同的理由让出游无法成行。 樊简的一番努力和期待换成了的水面上漂浮的泡沫。 她能让自己的心灵和脚步涉及到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离小区不远的超市。 这个年,过的乏味又无聊,唯一能慰藉樊简的只有这套面积不大的房子,让她的一颗不安飘荡的心开始慢慢的安定下来。 日子美好或者无聊,它都是那样的过。 脱下新年的新装不过几天,深市的天和温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煦日撕裂灰厚的云层,将光芒洒向大地,温暖的气候催促着人们将衣裳换的更加轻薄。 顾淮南这才不知道从脑袋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了要出去游玩的想法。 但时光总是无情,错过就是错过了。深市的快节奏不允许在不适当的时候出去游玩。 顾盛安接到了客户的电话,说是有一大批货要顾盛安马上送过去,顾盛安只能和游戏挥手暂别。 这是一个开始,还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第二天,顾盛安的又接下来几个大单,樊简和顾盛安的脚步就从家里移到了店里。 石真梅也打着要给大家做饭吃和舍不得果冻的名义跟着来到店里。 但其实她的心思放在果冻身上的时候实在太少,更多的,她还是喜欢插着袖子和别人聊天。 顾盛安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樊简也跟着忙活,记账写单,清点卖货,包括整理卫生,这些都是耗费时间和心力的事。 在又一次的清点货物之后,樊简难免又想到了年前她清点货物的忧虑。 顾盛安说她是杞人忧天,樊简的感觉却无比的强烈,只是新年伊始这一个个的订单,一笔笔的进账,倒好像真的是樊简有些过于紧张了。 难道,真的是她太紧张了? 樊简在临睡之前又把自己的忧虑和顾盛安说了。 顾盛安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放下手机的抓住了樊简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 “你确实想的太多了,今年的生意不是比去年好上许多了吗?你还在担心什么?我觉得我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果冻多个伴。” 樊简皱着眉头推开顾盛安,顾盛安坚持了一下,见樊简脸色不善,转过身背对着樊简,卷起被子缩到了一边。 第178章 眼短祸长2 樊简在很多时候也以为自己是有些太神经质了。 顾盛安的劳保用品店在开年伊始的这两个月接到了不少的订单。还都是些利润较高货物和比较大的数量。 这样看起来好像还真的不错。 难道真的是樊简太敏感了吗? 樊简在记账的时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一些客户的赊欠金额早超出了预计的范围。 这几个客户都是大工厂,订单的数量大,其中的利润可观。 所以,在赊欠这一方面,顾盛安的对他们还是挺大方的。但大工厂的门道也多,其中要钱的手伸的也多。 这些订单的一半利润都给了那些伸过来的手。真正落到顾盛安手里的,其实也没那么可观。 樊简简单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赊欠出去的金额,并且对方在约定好的天数里没有按时的完成付款,顾盛安还送了几单大货,樊简的眉头皱了起来。 顾盛安风尘仆仆的送货回来,樊简就拿着记账的本子问他是怎么回事。 顾盛安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对方是有实力的,不怕不给钱,而且该送的钱也送出去了,不怕办不好事。 是的,顾盛安赊欠出去的款项还没收回来,那些伸惯的手就来要钱了。 顾盛安抹不开面子,又想着要托他们办事,万万不能得罪他们的。心里虽然在抱怨,手中的钱却不得不给出去。 如此一来,在那些赊欠的款项还没收回来之前,不要说是赚钱,不亏损就是好的了。 相比樊简的忧心,顾盛安却显得漫不经心和轻松许多。 “阿简,你操这些无谓的干是什么?人家资本雄厚,不可能付不出这十几万块钱的。” 顾盛安自己不多想,还劝樊简不要多想,并且他还发挥了他本来就不多的才能,生拗硬凑了几句顺口溜来宽慰樊简。 “不要操那些无谓的心,大事跑不了,小事不用跑。” 接下来发生的事,确实很大。顾盛安的乐观也直接变成了悲观。 好像是从那年三月开始的,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风暖日煦。若是在农家,这是插秧播种的好时节。 在深市的人们,更多的是在厂房了, 在流水线上,做着自己熟悉的事,用自己的劳动换取一份收入。 但是那快如流水,一刻也不会停的生产线不知怎么的就慢了下来。 就好像秋末冬日,长时间不见雨水,潺潺不断的清泉水竟然开始慢慢的枯竭。 分到手上的工作骤然变少,这点并没有让肩上挑着重担的人们感到欢欣,更多对未来的迷惘和焦虑。 他们开始罢工,开始团结起来,但这好像没什么用。 时间好像为深市这座繁华快节奏的城市按下了暂停键。 越来越多原本聚集在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开始游走在街头。 顾盛安好像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开始给那些客户打电话,但是一向下单爽快,付款更爽快的客户开始用踢皮球的方式来应付顾盛安。 顾盛安终于开始慌了,抿着丰厚的嘴唇再不像宽慰樊简的时候那样唇角微扬了。 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频繁的打电话催款,但接电话的时候出现踢皮球的现象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打再多的电话也是没用的。 顾盛安的电话一次又一次的被掐断,他窝在椅子里沉吟半晌,最终决定去客户那里看看情况。 樊简看着他出了门,隐约的感觉终于得到证实。但她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如果深市的这场风波持续的长,波及的范围大,失业的人数多,那受影响的是千千万万的人。 顾盛安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他甚至连肩膀上的包都没取下来,就瘫坐在了椅子上,萎靡不振。 石真梅再也没有出去聊天记录兴致了,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店里乱转。 店里的货物就像是一团沉而不动的死水。货如轮转,财源广进在这个时候就成了安慰自己的话。 顾淮南的脚步沉重,不断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或许,这根本就没有答案。 无论收入怎么样,人总是吃穿住用行的。纵然吃的标准一降再降,但就算再少,跟急剧缩水的收入比,支出带来的钱包干瘪仍是让人心里不好受。 更何况还有房贷,房租,这两项稳定又大项的支出压在头顶上。顾盛安银行卡上的数字不断变少。 顾淮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石真梅也是叹气不断,他们每天在店里走来走去,就像是两只被关在笼子里野兽,彷徨着,迷惘着,却没想过要去找个出路。 当顾淑丽要钱的电话再一次打过来的时候,顾淮南的彷徨迷茫生出来的暴躁烦乱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你都多大的人了?有手有脚的自己为什么不去挣?” 顾淮南还想再说点什么,手机里已经传来了「嘟。嘟。嘟」挂断声。 顾淮南的怒气刚被勾出来,一时哪里能平息? 他想也不想的就对石真梅骂道,“看你生的女儿,这么没出息,不说能帮到娘家多少,怎么还老是伸手问娘家要钱?” 石真梅脸色一变,肩膀一塌,双手猛的一拍的肥壮的大腿,“这怎么又怪我了?她是我一个人生的吗?今年的工作本来就难找啊!当初要是让她上大学,现在也不至于找不到好工作啊?” 顾淮南好像突然就矮了下去,宽大的嘴唇咧了几下,顾淮南的满腔怒气就像是突然掉弹的枪。再也发不出一丝的怒气。 “不管怎么说,淑丽都是已经嫁出去的了,我们不是只要她过的好就行了,我们有,就帮着她在锦上添点花,也不要求她为我们做点什么。只是我们自己的日子还得过好点才是。” 顾淮南想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店里的生意日渐萧条,樊简心里也很着急,纵然她之前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早有所感觉。但当危机到来的时候,她依然束手无策。 第179章 眼短祸长3 就像飞鸟,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只能迁徙到温暖的南方,就像游鱼,在滔天的洪水汹涌而来的时候,也只能随波逐流。 无论是飞鸟还是游鱼,在自然的强大力量面前,自己本身的力量单薄的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场休工洪流之中,樊简也不过是迁徙的飞鸟,逐流的游鱼,只能顺应变化。而不能改变时势。 纵然她的心里有些许的感觉,但这不过是在势头来临之后,心头更增了几分悲凉无力罢了。 樊简在感到悲凉无力的同时,对未来也不禁迷惘了起来。 她不是高枕着头不知眼前事的人,对于金钱,她虽不贪婪渴求,但也明白它的重要性。 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支出和少不了的房贷和房租,那个数字光想想就让人心头压力剧增。 若是在之前,生意良好,货如轮转的时候,这些倒还不足为患。 但是现在,店里的生意受到大环境的影响,急剧下降,收入骤减,房贷和房租就像是套在脖颈上的绳套。 在存款尚且过得去的情况下,这个绳套还留着供人呼吸的余地。 但是那些存款用尽的时候呢?只怕这个绳套在第一时间就会收紧。 支出再怎么节约,那也只不过是让存款变少的速度慢了些。 收入的增长才是最重要的。而现在,收入没有增加,反而还在极速的减少。 樊简在对大环境的多变的悲凉和无力之下,也感到了惶恐和焦灼。 果冻快三岁了,在脚步更加稳健,表达越加清楚的同时,也有了些自己的小思想和小情绪。 他不再只喜欢待在家里玩积木,听儿歌。他更多的是喜欢去外面看那些有声有色的东西,尤其喜欢摆在各个百货商店门前的摇摇车。 以前的樊简从不计较在果冻身上的花费。 但是现在有些不一样了。顾盛安店里的生意变差,樊简目前也没有收入。卡里的钱用一分少一分。 樊简这几天带着果冻出去,只能给他买一些便宜的小玩具,在百货商家买一瓶解渴的水。 这对果冻来说,一时是新奇的,但不过两三次下来,他就察觉出了不对。 妈妈以不会说他喜欢的东西不好,更不会不给他买。直击这个小心脏的第一问题就是“妈妈是不是不爱我了?” 成年人懂得生活的艰辛,但孩子却难以理解。正如同成年人对孩子哭闹背后包含着不安和恐慌一无所知一样。 在樊简又一次拒绝了果冻要买儿童商场里最新款的玩具手枪之后,果冻涨红着一张小脸,撅起嘴巴又说了一次,“我喜欢,我真的很喜欢,妈妈,你到底给不给我买。” 樊简的眼睛又一次的扫过商品下方价格表在,一百多的一个玩具枪无论说的多么天花乱坠,在樊简的心里都是不值。以前她会买,不过是因为果冻喜欢,可是现在…… 一百多块钱算不得什么, 在挽救房贷和房租的支出面前更是杯水车薪。 但是以后呢?这次满足了果冻,下次呢? 长久的以后呢?难道在收入骤减的时候还要保持以前的支出水平来满足孩子吗? 孩子可以不懂事,不懂生活的艰辛, 去表达自己喜欢的,去要求自己想要的,但是大人不可以。 樊简想到此处,理智和情感在心里微微挣扎了一下。 “宝宝乖,这个枪不好玩,回去妈妈给你画小人,我们来扮演小人玩游戏好吗?” “不好。”果冻想也不想的拒绝。“妈妈和我玩游戏的时候总是不认真,也不高兴。” 的确,这些时日的樊简为现状感到悲凉无力,对未来感到彷徨迷惘。 就算她想全心全意和果冻一起玩游戏,但也总是容易走神。 顾盛安有时会抱怨她不知烦恼,还是小孩子心性,但何尝知道她内心的煎熬? 石真梅每次见到她和果冻玩游戏,那耷拉的眼皮总是被翻到极致的白眼撑开,顾淮南多数时间会咧着嘴,嗤笑着说几句,“小孩的把戏。不知忧愁。”但他们何尝知道樊简对未来的打算? 樊简的所有的失神和彷徨,都落入了果冻的眼里。 樊简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果冻的这句话,她只能扬起笑脸说道,“下次过来的时候,我们再把它带回家好吗?” “不好。”果冻一口回绝,并对樊简进行了强烈的谴责,“你为什么不给我买,你不是好妈妈。” 她不是好妈妈吗?刚才她还在为果冻的话感到欣慰。现在却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樊简愤怒又失望的时候她反而笑了出来,“我哪里不是好妈妈了?” 果冻超乎寻常的倔强,不到三岁的孩子当然不会知道察言观色是什么意思。他们只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横行霸道。 “你不给我买玩具枪,你就不是好妈妈。” 樊简的声音依旧低,却带了几分的尖锐的沉。“我现在不给你买就是不好了?那我之前给你买的那么多的东西呢?怎么没听见你说好?” 果冻不知道在哪里学会的跺脚,他不知道跺脚是对愤怒的表达还是对别人的挑衅,他抬起小短腿在地上狠狠的跺了几下,“你现在不给我买,就不是好妈妈。” 果冻的跺脚声和说话声引来了不少的目光,好奇的,鄙夷的,责怪的,他们的眼睛像红外线扫射器一样,将樊简和果冻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在心里做着各种分析,并随时准备出来指点江山。 吸引人的注意从来不是樊简的本意,更何况是在这种场合,以这样的话题。 她按下心头的怒火,失望和委屈,再一次的伸手去拉果冻,“我们先回去好吗?下次再过来买。” “不好,妈妈是骗人,总是下次买,但其实没有一次是买的。”果冻往后退了几步。 孩子说的是无心,但是旁观的好奇大人听来却是如此的饱含深意。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指着樊简说了起来。 樊简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只想逃离。哪怕是有些狼狈,却好过无谓的解释。 在果冻又一次后退的时候,樊简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往怀里一抱走出了儿童商场。 第180章 意有所指 果冻是个倔强的孩子。 被樊简这样一抱住,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屈服。 他在反应过来之后在,就开始挣扎起来,一双稚嫩却不再柔软的小手用尽全力的推搡着樊简,正在下楼梯的樊简被推的一踉跄,幸好见机的快,靠在墙上才没摔下楼梯,站稳之后, 樊简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今天穿的幸好不是高跟鞋。 果冻却根本感觉不到危险,或许是因为樊简不答应他的要求已经让他暂时关心不了其它的事。 这一层的楼梯对樊简来说可谓是下的艰难。 果冻的推搡让樊简的下脚谨慎又谨慎,更让樊简苦恼的是果冻的一双脚的不断踢打。 在最后几层楼梯的时候,果冻似乎发现了这两招伤害虽然大,却对于樊简来说,杀伤力却不大,他改变了方法,伸手去薅樊简的头发。 头皮一阵剧痛,樊简甚至来不及多思考一下,腾出一只手就打在果冻的胳膊上。 无论这巴掌的力道多大, 但这确确实实是果冻自打出生以来,樊简第一次打他。 果冻愣了一下,还没抽噎,泪珠子就大颗大颗的掉落了下来。 樊简将果冻放在地上,那一巴掌让她自己都有点不知所措,她又蹲下去哄果冻,“宝宝乖,跟妈妈回家好吗?” 果冻「哇」的一声叫了出来,一边擦眼泪一边委屈的大喊,“妈妈打我,妈妈打我,妈妈是坏妈妈,我再也不爱她了。” 那一巴掌纵然是事出有因,但看着孩子委屈落泪的样子,听孩子这样伤心的哭诉,任何一个人母亲的心都会软下来。樊简也不例外。 “好了,妈妈不是故意的,果冻乖宝宝也要为妈妈想一下,如果是妈妈抓住你的头发往上拉,你生不生气,痛不痛?” 果冻仍然重复着那几句话,樊简无奈,只能抱着他往家走。 果冻确实倔强,从儿童商场到回家,这一段不近的路程,他的哭声就没停过。 回到家,樊简一将他放下,眼泪鼻涕汪汪的果冻就吸引了石真梅和顾淮南的注意。 店里的生意猛的差下去,石真梅和顾淮安聊天都变得拘谨起来, 大多的时间还是窝在店里,家里,在娱乐设施比较少,手机还是按键好的时候,无所事事就是这样无聊。 关注果冻的喜怒哀乐自然顺理成章,哪怕是在他们闲的发慌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照顾果冻,带果冻玩一会,但这好像并不妨碍他们在果冻生气哭闹的时候明里暗里的指责樊简没看好孩子。 石真梅的惊诧不论是从表情还是言语都是放到极致的大。 “哎呀呀,我的乖孙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哭的就像是个眼泪菩萨似的?” 石真梅在等待了一下才找到了心疼的感觉,将果冻拥在怀里,眼角却不忘睇了樊简一眼。 “怎么搞的?”顾淮南抱着双臂,将手握成拳头放在腋下,深邃的浑浊眼睛扫了一眼果冻,看向正在给果冻擦眼泪鼻涕的樊简就多了几分不耐烦。 “把孩子带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眼泪汪汪的回来了?” 顾淮南的话看似询问,但阴沉的表情和锐利的语气无一不是表明这是指责,并且是不需要解释的指责。 “他要买玩具,我没有给他买,家里的玩具已经很多了。” 樊简说明了原由,但顾淮南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好起来。 “买玩具又怎么了?一个玩具又能有多少钱?你这当娘的也忒小气了些。” 这样的话从顾淮南的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有些惊讶的。他是太喜欢果冻了,喜欢到不在意钱了。 但以樊简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是。其实,他只是喜欢在某种时候去打击别人罢了。 “家里的玩具已经很多了,而且也不能给孩子养成他要什么我们都必须给他买的习惯。” 顾淮南的嘴咧了一下, 然后发出了一声类似「啧渍」的声音,“说那么多,你就是不舍得给孩子花钱?” 善解人意的人最容易受委屈,对别人太好的人容易被人伤。 现实总是如此的操蛋,你的一点点不好就容易让人将你所有的好全部推翻忽视,因为他已经太习惯你的好,并且还准备在你的好上更加的得寸进尺。 樊简的声音有些沉,正如同她的心一样,“该花的钱我从来不会吝啬,但是不该花的钱,也没必要浪费。” 顾淮南马上跟着说道,“说那么多干什么,谁有钱会舍不得给自己的孩子花,就是没钱才没办法。不过,没钱你也不要怪别人,现在这哪哪不需要花钱啊?房租,房贷。” 顾淮南呲着牙数着这些花费,深凹下去的眼睛用一种深而沉的眼神看着樊简。 樊简明白了,她或许早就该明白。如果家是一条小舟,那么在这个小舟出现问题,不能承载太多人的重量时,最先被抛弃的,是谁? 现在的这个家,这条小舟,虽然不能说底下有个大窟窿,但收入的骤减,大笔固定的支出,对于文化修养都不高的一家人来说,这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惶恐,焦虑不安, 这对这个家来说,不啻于遇上一场大风暴。 而在这个风暴来临的时候,人人危险,他们没想过要同舟共济,他们想到的是,安排一个人跳下水去找外援。 樊简并不排斥出去挣钱,也不觉得出去挣钱就是低人一等,她认为挣钱是一个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价值体现。 但顾淮南这样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说起来,多少会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樊简没有说话,顾淮南却是不能停止说话。 “哎,这没钱就是寸步难行哦,连孩子要买什么东西都无法满足,可是这没钱怎么办呢?天上又不掉下来。” 顾淮南抱着胳膊慢悠悠的说着,咧着嘴巴,斜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心里凉薄透露在他脸上表现的明明白白。 樊简的心里却已经不难过了,从来没想过要得到的,没有得到那也就没关系。 “我想过了,再过一个月,幼儿园开学了,把果冻送去幼儿园,我就去上班。” 第181章 艰难寻找 石真梅外翻的嘴唇扬了一下,才慢慢的放下来。 “果冻还小,你去上班,我来带果冻就好了。还没满三岁,也不知道幼儿园要不要。” “幼儿园的早早班就是专门招收三岁以下的孩子的。” 石真梅马上答道,“那既然你都打听好了,那就随便你吧!” 石真梅回答的如此干脆,连一丝犹疑也无,樊简的心里有那么瞬间的沮丧,不过,也很快就没有了。 她早料到石真梅不会带果冻,又何必为了一个已经知道的结果感到失落和沮丧呢? 夜风徐凉,附近无遮挡的高层建筑刮过的风如同呼啸山林的野兽,在黑暗中肆意释放着自己的欲望。 安静时,这样的风声难免让人心中生出几分恐慌,脚下踏着踏实的地,周围是一堵堵坚硬厚实的墙壁,这样才让人多了几分安心。 无怪是人人都希望有个家,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栖身谋爱的房子,实在是天高地深,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一颗心才有了从容安放之处。 樊简将洗干净的衣裳挂好,将手上的潾潾水珠甩干净,樊简的声音跟着落在地上的水珠一起落下,“我想,我还是出去工作好了。” 总说谈钱太俗的人应该是没经历过世道艰难,挣钱艰苦的人。 其实人生存于世间,实在有太多绕不开的东西。金钱只是其中一种。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方是正确价值观。贫贱夫妻百事哀,也不是今天才说出来的话。 一个男人,如果在情浓蜜意的时候说要养你,在那个时候是真的,但是那份真实也只限于情浓蜜意的时候。 一个女人,她可以相信一个男人对她的承诺,但是她不应该把这个承诺当作是一辈子的筹码,一个女人最愚蠢的行为不过是守着一个不变的承诺过着世事多变的日子。 樊简愿意相信顾盛安当初对她说的是真的。至少,她的双脚踏着这踏实的地的时候,她与愿意去相信。 “嗯,那好吧!”顾盛安回答的十分干脆。 “那,你准备找个什么样的工作?”躺在床上的顾盛安翻了个身,放下手机的时候加上了这么一句。 “我也不知道,我先出去找找看。”她已经离开职场快四年了,四年,一千多个日夜,不知道快速发展的深市的办公室还能不能容纳下她。 樊简找工作的第一天是沮丧而归的,她回到店里的时候,石真梅和顾盛安一股脑的拥了上来,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放缓了飘动脚步的店里,因为樊简的踏入灰尘的流动速度似乎都快了些。 “找到工作了吗?” “都有些什么工作?工资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 一连串的发问来自那几双带着满满期待的眼睛,樊简的内心有几分激动和惊恐,好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家人生活的重担和期望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迎着那些期待的眼睛,用力扯出一个不那么的失望的笑,“有是有,但是并不是很好。” “有就不错了,也不用太挑剔了,现在的工作不好找,没高学历,你还想找多好的啊?” 说话的顾淮南,他总是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做出自认为最正确的判断。指点江山,不知是不是中老年男人的专长? 樊简没有说话,顾淮南的固执和不服输,窝里横,总是能在发生争辩的时候发挥的淋漓尽致的。 大环境影响着每一个小家庭, 樊简在第二天早上早早的就出了门,石真梅还没起床,早餐在家是吃不上了。 樊简绕了点路,去市场的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果腹,小区的楼下早点店的包子比市场卖的要贵,还不好吃。 樊简咬着包子往人才市场走去,临近人才市场,行人就越多,他们的脸上布满了对现状的焦灼和对未来的迷惘。樊简看着他们,也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这一刻的她,和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 人才市场的拥挤程度比起比正值上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车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个招聘的位置前更是水泄不通。 樊简用尽全力才挤进去,还没来得及说话,主管招聘的人就已经收起招聘的牌子,声称人已经招满了。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樊简也去看了其它的招聘职位,还没等她看清招聘的是什么样的职位,周围的拥挤的人群就密密麻麻的挤压了过来。 一职难求,是这个大环境下受到影响的每个人从心底里发出的感慨。 樊简躺在床上,走了一天的双脚在这个时候才能得到休息,走过太多路的双腿,哪怕此时已经停下,肌肉仍是止不住的发抖。 顾盛安躺在她的身边,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工作找的怎么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看樊简,语调轻却能听到隐约的焦灼。不知他是不想看樊简,还是不敢看樊简。 樊简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职位要求在心里的降低了一个标准。 刚开始,她认为的,能从事像以前一样,做个办公室文员就好了,可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现在的办公室文员有的是年轻没生养过孩子的女孩去接替。樊简在他们的面前没有任何的优势。 “还没找到合适的。” 顾盛安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手横伸过来,抓住樊简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还是听爸说的,不要太好高骛远了,有个工作就不错了,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樊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顾盛安的手就像是水中被惊动的游鱼,警觉而快速的抽开了自己的手。 “我知道了。”樊简转身,话从侧着的身体飘过去,简单的话显得十分的空洞,是她太挑剔了吗? 收入的减少或者是没有,只能是让人从心里感到焦灼,而一条条生命的逝去才是压垮人心,引起恐慌的猛药。 没有人能忽视一条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的感觉。 当目睹的人多了,传播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第182章 渐行渐远 人才市场楼顶的纵身一跃。惩罚和报复的是谁?伤心和痛不欲生的又是谁? 死者很快被一块白布覆盖被抬离了现场。 警方很快就拉好了警戒线,人才市场拥挤的人群就像是灌进海洋的水又纷纷流入到原有的河道中。 只是那条已经消失的生命,再也回不到原有的轨迹当中。 樊简并没有目睹他人坠楼的过程,这对她来说也许是种幸运。 光是听人家说,看他人眼中的惊恐,已经让樊简从心底里生出一种颤抖。 大环境压轧下,工人被迫离职,人们被迫失去或者减少经济来源,这已经足够令人恐慌,当环境的巨大齿轮慢慢倾轧下, 人们才发现自己虚弱的没有丝毫抵抗的力气。 樊简的求职从人才市场到大街小巷,正值七月,夏日炎炎,头顶着烈日在阳光下行走,累是次要的,渴和热才是压在身上的大山。 但是樊简没有买水,吐了几口唾沫又迈动脚步往前走。 她的口袋也许不能算是太贫乏,卡里还有三万多,但是那笔钱她并不打算用。 钱包里剩下还有四五百块的现金,她打算用这些钱撑到找到新工作领到薪水的时候。 樊简想的不差,差的是深市如今的这个环境。 一片萧条的景象,街头仍是拥满了人,临街的店铺仍是开着,大一点的服装商场满是用红纸贴着的特价提醒,音箱的声音仍旧是开得最大,只是这一切仿佛在烈日的炙烤下显得如此的消沉乏力。 办公室文员的工作,已经再没有了樊简的位置。 在认清这个现实之后,樊简也将自己的标准降低了些,几日下来,接到了都是拒绝,不能说樊简的心里没有一点灰心焦灼之感。 酒店的前台似乎是嫌弃樊简的样子太素了些,浓妆艳抹的招聘人员将樊简从头到底打量了一下,被烟熏黄的手指拨弄了一下红色大波浪刘海,嘴唇微张,分明是一个明显的吐烟圈的姿势,她问了樊简一句,“你,会不会化妆?” 樊简轻轻的摇了摇头,艳丽女人眼中的鄙夷是那样的显而易见。“那,我们暂时不需要人。” 这是对樊简的否定,她何尝不知道呢? 哪怕樊简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她其实也不想去那样的地方工作。 但是被人打击的信心仍是难以平复,樊简在心里将自己的求职标准又降低了些。 每次,樊简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家,迎接她的总是那几句,「找到工作了吗?」「找的怎么样?」「不要太挑剔了,有个工作就不错了」之类的话。 顾盛安倒是没这样说过, 他问的也不是这样的直白,他更多的是在叹了一口幽长的气之后,才用一种可怜的又莫名的语气和樊简说店里的经营状况。 已经是入不敷出了,更何况还有房贷和房租两座大山压在头顶上。 末了,他才会用一双带着希冀的眼睛,用充满希望的语气对樊简说道,“真希望你找个好工作。” 但是好工作是什么样的?人的设想和现实究竟隔着几条街? 谁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也没有人能给樊简一个确切的答案。 樊简也是头一次才知道,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却要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往前走的时候,有多么的辛苦。 从小到大习惯当背景板的樊简在背负着重担的时候觉得吃力。 也许是与生俱来再加上爸爸敦敦教诲的责任感压在她的心头更让她喘不气来。 尤其是妈妈电话打来,说话的语气比她的心里的急躁还要多上几分的,压在樊简的心头的大石仿佛又重了几分。 她没想到自己会找这样的工作,她其实是个一个内向的人,销售这样的工作并不适合她。 但是超市的烟酒柜需要的并不是一个销售,更确切的说是一个服务员。 带她的大姐是一个耐心且细心的人,说话轻柔,举止亲昵但又不会越规矩,而且还特别会察言观色。 樊简找到工作这一点好像让所有的人都放下心来。 石真梅表现的尤为明显,在细细的问清楚樊简是做什么的,工资多少之后,外翻的嘴角又抿了起来,微弯的脊梁好像在某一刻找到了足以支撑她骄傲的支点。 “商场卖烟酒啊?”拖的长长的尾调不知是不确定还是怎的。 “嗯。”樊简轻嗯了一声,她不明白石真梅的鄙视从而来。 “那也勉强过得去。”石真梅说完,是一声婉转的叹息。仿佛是一曲哀歌,又像是一曲欢快的乐曲。 樊简曾经听人说过,人就像是在爬一块滑石的蟾蜍,用尽全力往上爬,可能也只是稍微往上了一点点而已,可是不用尽全力,你就会被别人超过,稍微一放松,就会滑入泥沼。 樊简不知道自己如今选择去商场卖烟酒来说,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但是她想,工作是不分高低贵贱的,与其在家里听石真梅和顾淮南的挤兑,她宁愿在喧嚣吵闹的超市里为每一个在柜台前驻足的人介绍一下烟和酒。 烟和酒,是樊简不喜欢甚至有些讨厌的两种东西。 但是,香烟没有燃烧,酒没有被大口的灌入喉头,它们穿上整齐衣服,被摆放在玻璃后面的柜台里,那和商场里其它货架上的货物也没有什么区别。 放下心里的成见,樊简对这份工作适应的很快。从收烟到摆放,售卖的价格,点数,已经销售的记账,柜台的整洁干净,樊简无一不是完成的非常好。 这份工作还算轻松,只是工资上自然是有些差强人意,一千八百块的工资,吃住都需要自己来安排。 如果不是吃住都有地方,这些钱还真是令人紧张。 樊简开始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顾盛安则希望这场萧条的潮水能尽快的退去。 他们都在坚持着自己的坚持,守着自己认为该守护的领地,两颗心已经很久没有交流过了。 更让人觉得诧异的是,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第183章 引人怀疑 夏日的午后,昏昏欲睡。 但在超市工作是没有午休的,樊简也必须趁着这个不太忙的时候,打扫清理柜台的卫生。 她拿着抹布正在擦柜台的玻璃,就听到有人轻扣柜台,“有人在吗?” 樊简放下抹布,擦干净手, 来不及看购买的顾客长什么样子,就问道,“需要些什么?” “呃。”玻璃柜台前的男人怔了一下,目光在樊简的脸上停留了许久,过了一会才含笑说道,“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吗?” 玻璃柜台前的男人身量不高,腹部微凸,皮肤白净,梳了个大背头,每一根头发丝都油光水亮的,让那圆润的白面庞也多了几分如白水猪蹄般的油腻感,他的五官不错,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没有歪斜,也没有粗狂的感觉,反而,又几分尘封已久的熟悉。 樊简很少这样细致的打量一个来买烟酒的顾客,她经常做的就是帮顾客拿烟,找钱,大多数的时候她和顾客之间连一句话都没有。 这样的打量自然是更少,这次的打量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樊简看,和樊简心中那种莫名的熟悉感。 “哦,那请问你是送人还是自己抽?” “送人如何?自己抽又如何?” “送人的话,我建议你选择这一个柜台里,这个柜台的烟不仅包装精美,知名度高,而且味道较为醇香浓厚。” 柜台里的烟是按照价格的和受众度来摆放的。 樊简手指的那个柜台,一盒的价格是在几十块到一百块之间的,用来送人的话,不论是价格还是知名度,都不算是冷门。 “难道我就不可以用来自己抽吗?” 他这样说道,端正的眉眼之间含着一丝淡笑,只是那笑在眉眼之间,仿佛是从针尖带出来的雪亮锋刃一般,含着一种犀利的讽刺和淡淡的骄傲。 “当然可以。” 樊简知道,自己应该少开点口了。眼前这个人似乎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 “那,就给我来一包荷花,还有芙蓉。” 樊简从玻璃柜台后面将柜台拉出来,拿出了两包烟。她刚把抽拉式大柜台推回去,那个男人拿起了樊简放在柜台上的两包烟看了一下,眉头一皱,带着几分嫌弃的把烟往柜台上一丢,“你拿错了,我要的是小支装的和软装的。” 可是,他刚才指的明明就是这两包烟。 可是,樊简却不能用这样的理由去回他。 夹在前胸口袋沿上的工牌晃悠在弯腰重新拉出宽大柜台的樊简的脸颊边。 工牌上的字样也随着工牌的晃动而晃动起来,映在樊简的眼睛里却是那样的清楚。 是的,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她只是一个服务员而已。为别人服务的。 樊简重新给他拿出了两包烟,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再不会有「拿错」这样的事情发生,樊简还特意的问了一声站在玻璃柜台前的男人。 只是,当樊简问他,目光也跟着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反应和神情都有些慢了一拍。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樊简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她唯一感到奇怪的是,那个男人有的容貌有种似曾相识的尘封已久的的熟悉感。 只是,或许真的是这种熟悉感已经尘封太久了,樊简想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恰好领班叫她去收一下新买进来一批的烟,樊简拿着记账本,锁了柜台,匆匆的离开了。 接下来在的时间,樊简忙着做账和盘点,那个尘封已久的熟悉的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里。 樊简上的实在早班,下午五点下班回家,还未来得及换鞋,换下那身不透气满是汗味的工装,石真梅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把在果冻塞到樊简的怀里。 樊简只能让果冻自己先完,她换了衣服和鞋子才开始给果冻换满是臭汗的衣服。 晚饭过后,樊简带着果冻去了她工作的地方,有些和樊简相熟的销售员看见樊简抱着果冻,便将自己权力范围内能送出去的零食给果冻吃。 果冻甜甜的说,“谢谢阿姨。”然后又递给樊简吃。 第二天仍旧是樊简上早班,趁着早上超市人少的时候,樊简忙着做整个柜台的清洁工作。 她的清洁工作做到一半,又听到了轻扣玻璃的声音。 樊简站起来,才发现昨天那个面皮白净的男人又来了。 “呃,你想要点什么?” “还是和昨天一样。”他的神色和眉眼之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樊简拉开柜台,依旧小心而谨慎的问,“是小支和软装的吗?” “嗯。”他今天似乎很好说话,也多了几分漫不经心和出神。 他买了单,仍旧是有些漫不经心,樊简站在玻璃柜台后,只是整个人多了几分戒备。 好在,他只是在玻璃柜台前驻足了一下,便也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天天都会过来,买小支的荷花和软装的芙蓉。 买的烟和买烟的人是固定的,时间上稍有差别,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 如此连续几天下来,当初带樊简的同事大姐也觉得有些不对。 “阿简,你说那个男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阿?哪个?” 大姐用胳膊撞了一下她,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樊简一眨不眨,语调拖的长长的,带了几分暧昧,“还能是哪个?小支荷花呗,前天他来买烟的时候,还向我问起你来着。” 男女之间的事,尤其是成年男女之间的事,总是那样简单那样复杂。 樊简心怀坦荡,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思及这背后被人猜测和打量产生的闲言碎语,脸上也不禁多了几分恼怒和羞赫之色。 “问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我也已经结婚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么说的。”同事大姐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的无奈。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打趣和戏谑,“所以说,哎呦呦,现在的时代真是的让人看不懂了,连卖都有长相要求了,那我们这样的妇女还有吃饭的可能吗?” 第184章 镜花水月 “别人只是来买东西的,我们也只是卖东西的。和长相又有什么关系?” 樊简正色道,同事大姐的打趣和戏谑的神色也慢慢的变得正经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在这里看着,我去仓库盘点一下。” 同事大姐拿着点账本走了,站在原地的樊简这才感觉松了口气。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樊简想了一会没有结果,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再想想大姐戏谑和打趣,说那些话只怕还是轻,而且注重的脸面的,心里头的想法说不定还要阴暗龃龉些。 只是到底是当着的樊简的面,心里的龃龉阴暗总是要经过口水的一番洗涤说出来才能冠冕些。 樊简自己虽然行的正,坐得端,身正影子不斜,就怕是在有心人的嘴里变了个模样。 人言何其可畏也,一盆脏水泼下去,在雪白的纸也要变个模样。 樊简是清清白白,可那些阴暗龌龊的心思比脏水污浊了何止的百倍? 樊简就在自己工作的这方方寸地忧心着工作之外的烦恼。 初秋的深市,最是炎热,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阳光以最炙热的温度炙烤着大地,被高大的酒柜阻绝了空调吹过来的冷气酒柜和烟柜中间,狭小地方就被大家笑称为「热带」。 同事大姐早就随便找了理由去寻找清凉,唯独留下樊简在原地。 气候燥热,再加上心里烦乱,樊简的脚步在「热带」地区转了好几圈,仍是难以解除心里的烦闷。 好在,让樊简感到尴尬苦恼的事今天没有发生。 快要下班的时候,同事大姐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在樊简临走之前还不忘和樊简打趣一声,“咦,今天那个小支没来吗?” 樊简怔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同事大姐说的是谁。樊简脸色一红,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心中自然也少不了几分恼怒。 “他来还是不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拿一份工资,我只做自己份内该做的事就好了,其它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樊简说的淡然,只是面上那来不及褪下的恼怒到底是在被同事大姐看在了眼里。 “我就这样一说,你生什么气?” “我也就这样一回,哪里就是生气了?” 樊简摘下工牌往柜台下的抽屉里一放,心中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下班了。” 顾盛安总觉得樊简这几天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在果冻睡着之后,他从后面搂住樊简的肩膀,宽厚的下巴抵在樊简的肩膀上的时候,仍是把她咯的疼,“工作不顺利吗?很辛苦吗?我怎么感觉你很累的样子?” “是有点累。”樊简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里的累比身体的累更让人疲惫。 “那我给你揉揉肩膀,捶捶背。”顾盛安出乎意料的体贴,只是这个时候,其实樊简更希望他问一句,为什么这样累? 这种体贴固然是好,但是不问原由,未免是忽视的太过刻意了些。 樊简不由得又想到了同事大姐的打趣戏谑,虽然那只是打趣戏谑,但是那份打趣和戏谑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在别人看这个女人的时候,很难说不会戴上有色眼镜。 还有那个男人,那种莫名的尘封已久的熟悉感,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光顾,买的相同的烟。 樊简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隐藏在他的眉眼之间,更或者,他频道的出现,他不同寻常的关注对于樊简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顾盛安的力道轻重有序,这是樊简之前从未享受到的,在他的掌心和力道之下,樊简觉得,自己应该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 “我想,我要不要换一份工作?” 樊简的话刚一说出来,顾盛安的按摩的手指就跟着停了。 “换工作,为什么要换工作?你现在做的不是很好吗?如果你换工作了, 你能做什么呢?” 樊简微微转头,目光中带了几分急切,“不是,我在工作上遇到了些……” 她说到一半,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该告诉顾盛安她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个对她有些关注的人? 那样只怕是会让她和顾盛安之间本来就薄弱的信任荡然无存,只怕顾盛安还会因此来怀疑她借着工作的由头做些莫名的事。 “遇到些困难对不对?工作上遇到困难不是常有的事吗?你有什么不懂的,多去问问别人不就好了?” 顾盛安从樊简的背后绕到前面,双手抓着樊简的肩膀,声音温柔,“阿简,现在已经是八月了,你还没领工资呢,店里的生意一时只怕是不会像以前那样好,你现在再辞职的话,重新找一份工作,至少也要十月份才有工资发,这一年不又是什么都没赚到吗? 阿简,这一个月的房贷和房租就要几千块,你能有一份工作,我肩膀上的担子也能轻一些。” 樊简不说话了,她早就知道,守着一个男人不变的承诺去过多变的日子,是一种最愚蠢的行为。 幸好她的心里这样明白,不至于沉沦,但看清了承诺就是镜花水月,心中也不是没有悲凉。 悲凉过后,更是清醒。 樊简躺在床上,宽大的床有足够的面积让两人背对着背,樊简勾起一抹笑,说道,“我知道了,工作上的问题,我会请教别人的。” 只是工作上的问题,樊简是不必忧心。但是若是生活和工作勾连在一起,又能向谁请教呢? 樊简想,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樊简就对同事大姐说,她要去仓库盘点。 仓库阴暗不通风,除了一个照明用的小灯泡,再没有任何的照明设备,人在里面的时候,还必须把门开着,否则很可能会被阴暗的霉气压的透不过气来。 同事大姐一听樊简这样说,当时就挥手答应了。她让樊简去,多待一会也没关系。 樊简因为同事的开明而对她感激不已,推着一车烟就大步的往仓库走去。 仓库的铁门打开,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鼻而来。 第185章 什么都不是 樊简拿手在面前用力的扇了几下,吸了好大一口气才走进去。 打开灯,仓库的全景出现在樊简的眼前。 「7」字型的仓库两边摆了两个货架,上面放满了烟和酒,其中大多数的东西摆放的是井井有条,只有几处轻微的凌乱。 那些井然有序的自然是因为同事大姐常来整理的原因,那些轻微的凌乱,自然也是同事大姐留下的,那是下次再来整理的由头。 樊简想明白了这一点,将仓库里的烟点好数目,再将购物车里的点好,重新清点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樊简才在记账本上写下数字。 烟和酒的数量和种类确实不少,樊简刚来的时候,只认识字,不能将那些烟的名称和烟的样貌联系起来。 不过,对于做的熟的樊简来说,却是轻车熟路。 半个小时多一点,烟和酒的数量就已经清点完毕,全部在记账本上做好之后,樊简吸了一口气,浑浊阴暗的气息进入肺腔,好一阵难受。 吐出一口气,樊简才觉得脑袋也是晕乎乎的,她现在有些佩服同事大姐了,她是怎么做到在这狭窄阴暗不通风的仓库里一呆就是一下午的。 樊简又长吐了一口气,决定出去。她想躲避的地方也不是只有这一个,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阴暗污浊的空间里? 樊简推着车回到烟酒柜的时候,同事大姐表情是有些震惊而带了几分恼怒的。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做完了我就回来了。”樊简耸了耸肩膀回道,同事大姐低着头想了一下,站在烟酒柜入口处,也没动,似乎是看到樊简正要走进的脚步。 樊简过了一会才发现同事大姐的异常,她猛然醒悟过来,一个狭窄的烟酒柜台子,其实用不着两个人都守在这里。 “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没做完。” “你留在这里吧,我出去有点事。”在樊简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同事大姐也跟着说道。 她们大概是都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樊简怔了一下才说道,“我确实有点事没做完。” 同事大姐也出乎意料的坚持,“我也想起来我真的有事。” 顿了一下,樊简才说道,“那你去吧!” 但同事大姐今天似乎格外和樊简同步,在樊简的话音刚落下,同事大姐也跟着说道,“那你去吧。” 僵局是怎样产生的,无非是没有默契的两人,要么是不合拍,要么是太合拍。 樊简望着大姐笑了一下,微摇了摇头,落在脸颊边的几丝秀发轻轻的晃动了一下,如白贝般的牙齿在殷红的嘴唇边露出来,真真是一个叶绿花红的美好景象。 “你们只顾着说话,到底还卖不卖货了?” 樊简顺着出声的方向看去,脸色的笑迅速的收敛,脸色变得沉重,眼中还凝着几分暗恼。 出声人的视线却毫不掩饰的凝在樊简的脸上,樊简只能转开头来躲避那赤裸裸的目光。 那赤裸裸火辣辣的目光让樊简的脸也跟着烧了起来。 同事大姐在这个时候非常善解人意,她不动声色的挡在樊简的面前,扬起笑脸对那个最近时常来光顾的男人笑着说道,“请问你需要点什么?跟以前一样吗?” 那个男人的视线却直接绕过了她,落在了樊简的身上。 “我想看一下你们这里的酒,能帮我拿一下吗?” 他没有直接点名要樊简拿,但是手指却指着二米多高的酒柜里,被放的最高的一瓶酒。 同事大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带着些不确定的问道,“你,你是说最高的那个?” “嗯,我要看一下。” 同事大姐搬来一张凳子,颤巍巍的踩上去,将手臂伸到最长却他没能够到最上面的那瓶酒。 她掂着脚又努力了一下,手终于摸到了酒瓶,但是却不敢再动一步了。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把酒拿下来,随便乱拿最大的可能就是会把酒瓶摔碎。而摔碎的酒要谁来赔偿,这是一目了然的事。 “我来拿吧!”樊简的话让大姐松了口气,她赶紧从凳子上下来,让出位置给樊简踩踏。 樊简略略伸手便够着了酒瓶,递给同事大姐的时候,她恭敬的伸出双手来接。 几千块到底酒放在玻璃柜上的时候,那个男人的眼神却不在酒上。 面对那样直接而火辣的目光,樊简其实很想第回以几句义正辞严的话。 但现在,她低头就能看见夹在前胸的工牌上写的非常明白的「服务员」三个字。 那些不羁世俗的高人总说不能为五斗米折腰,但在尘世中挣扎,艰难生存的人有几个不是在为了五斗米而辛苦的折断了腰? 樊简只能将头一低再低,但好在同事大姐的善解人意和好施援手一直都在。她开始介绍起了这瓶酒。 那个男人的目光偶尔落在她的脸上,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凝在樊简的脸上。 “樊简,你不为我介绍一下吗?如果你介绍的好,说不定,我就买了。” 他竟然能如此准确的叫出樊简的名字,樊简震惊的抬起头,一双眼睛微微睁大,白净面皮男人的给她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终于明白是从何而来了。 她在深市第一份工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丢的。 那些嘲笑和针对,那些纠葛和纷争,竟然都是因为这样一个人,竟然只是因为这样一个人的漫不经心的追求。 陆运飞,这个名字,樊简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所以,在看到他的时候,樊简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他认出来。 但他嘴角带的那抹笑,和眉目之间的淡淡骄傲神情,让樊简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当初把她堵在厂门口,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和淡淡骄傲神情向樊简表达他的追求的样子联系了起来。 男女之间的纠葛本就最简单也最复杂,最艳俗也最引人遐想的。 但其实樊简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连熟悉都谈不上,至于男女朋友,那更是像有十万八千里取经路脚步却还停留在长安一样。 第186章 巨石投下 但这些落在同事大姐的眼里却是演绎出了一番独有的恩怨情仇。 她的眼睛在陆运飞和樊简的脸上梭巡了几圈,然后自认为非常明智的说道,“我突然急着要上厕所,樊简,你来给他介绍吧。” 樊简看着同事大姐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心里一阵苦涩和难堪,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挽留的话。 眼前的摊子总该有人在守着,樊简不能走,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陆运飞还是那幅自来熟的样子,手撑在玻璃柜台上托着腮,白净面皮上带着一种认真的戏谑,或者说戏谑的认真,“樊简,你不给为我介绍一下吗?” 命运所有的遇见,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有些人的出现是为了教会你一个道理,而有些人的出现,是为了搅乱你的生活。前者我们一般称之为缘,后者我们楷泪道其为孽。 陆运飞的出现,就像是樊简现在平静的恍如一池静水的生活中扔下一块巨石。 当然,这样说,不是因为樊简以前和他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也不是说樊简平静安定的心就要开始荡漾。 只是有些人,从来就喜欢以打乱别人的生活为乐,让别人的难堪来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 而陆运飞,就是这样的人。 挂在前胸的工作牌,因为樊简手臂的摆动跟着轻轻的动了起来,工牌上的「服务员」三个字也在樊简的眼中晃动了起来,给购买东西的顾客介绍他想要买的东西,这是她的职责。 樊简说的都是酒的包装上印的字样所要表达的意思。 其实工牌上的职位定义已经非常明确的说出樊简的职责,她们做的是服务,不是销售。 她们的目的并不是让别人多买,只是在顾客买东西的时候提供服务罢了。 有些人却总是用自己的思维去定义别人的工作。 陆运飞在听完樊简的介绍之后,并不满意的样子,他托着腮,声音微微的扬高了几分,“樊简,这就是你所谓的介绍,你要知道,你这样可是很难让人想购买的。” 樊简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些,其实陆运飞买或者不买,跟她都没有关系,她拿到手也只是那一份固定的工资。莫非他以为樊简还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就算是真的以卖出去的东西的钱来拿提成的话,他以为就凭这个樊简就会屈服? 他那一副居高临下的骄傲和带着几分油腻的引诱又是怎么回事?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我相信,你会买这瓶酒是因为你的需要,而不是因为我的介绍。” 陆运飞微微抬起了下巴,“那也不一定,服务态度好有时也会让人产生购买的冲动。” 还没等樊简说话,陆运飞的头朝樊简的身前欺近了些,白净面皮上蒙了一层红霞,暧昧和某些欲望得到最全面和最完美的舒展。 “樊简,你最好想清楚,你到底想不想让我买?” 不要说他的语气和神态,单是他突然朝樊简身前欺进的动作,已经是极其冒昧的行为,樊简往后退了一步,高大酒柜的用来展示的玻璃面和樊简的背只有衣服这一层阻隔。 樊简的心里是既羞且恼,她和陆运飞还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 陆运飞的举止和话语,不止是冒昧,更是无礼。 樊简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的羞赫,“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要买一件东西的原因只是因为你需要。” “你还这么见外的吗?”陆运飞浅浅一笑,白净的面皮上多了几分邪气,看向樊简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威胁的味道,“你说,要是一个不小心,这瓶酒碎了可怎么好?” 陆运飞的手指在酒瓶上弹了一下,玻璃瓶里的棕红色液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弄坏的东西自然是要赔偿的。” “你们也是一样的是吧?”陆运飞的手指又在酒瓶上弹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樊简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嘲弄,“你说,要是你不小心把这瓶酒打碎了,也是要赔的吧?” 威胁!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樊简按捺住心里的恼怒“当然,谁打碎了就是谁赔。超市也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这里有五个监控,相信不会让一个人蒙冤,也不会放过一个想挑事的人。” 陆运飞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了,他的手从玻璃柜台上离开,拉了拉自己的衣裳,冷哼了一声走了。 樊简这才松了口气,她靠在玻璃门上,后背感到一阵冰凉,不透气的工装已经被汗水打湿。 陆运飞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别人的嘴里对他莫名举动的暧昧阴暗猜测。 樊简拿着纸巾擦了一下汗水,同事大姐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等到部门的主管过来,樊简才明白同事大姐脸色的难看和陆运飞的卑鄙。 “樊简,和顾客吵架,降一级,扣五十块钱,如果再有下次,扣的钱就要翻倍。” 主管不问青红皂白就是对樊简一通批评。 “我们是做超市的,卖东西是其一,服务态度也是其一,你不过就是一个服务员而已,有什么好骄傲的?” 同事大姐在主管走了之后,很久之后才走过来,“樊简,你也是的,和客人争什么呢?”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才发现嘴里苦涩的什么都说不出来。这里有人要听她的辩解吗? 有人想知道事情整个的整个发展过程吗? 没有,没有谁想听樊简的分辨,他们都只会说,樊简错了,甚至连樊简错在哪里,都不必知道。 刀不砍在自己的身上不会疼。冤枉不在自己的身上不会委屈。 樊简在感慨陆运飞更加卑鄙的时候,不禁对目前的工作生出了几分退意。 钱少事多离家远,还要忍受莫名的委屈,那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呢? 樊简试着将自己的困境和难堪分享给顾盛安。 当然,她没有提起陆运飞之前对她的追而不得的事,只是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让樊简感到放心和庆幸的是, 顾盛安终于能理解她了。 第187章 人生炸弹 第二天,樊简一身轻松找到主管提起了要辞职的事。 年轻的主管听完之后倒默默了良好。 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一身轻松的樊简摇了摇头,骨子里的乐观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不是,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 也许真的是她个人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陆运飞曾经追求过她,昨天也用不着来那样一出。 至于他为什么要来那一出,不管他是在秀他的优越,还是在炫耀他的资本,樊简都不会在意。 主管打量樊简许久,最终还是点头了。不过,从提出离职到可以正式离职的那一天,这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不知道是对离职岗位的缓冲还是给离职人员的清醒期。 同事大姐在知道樊简辞职的消息之后,眼睛瞪的老大,好一会才带着不认同的语气慢悠悠的说道,“就是因为昨天的事你就要辞职?不至于吧?哎,要我说,我们去哪里不是上班呢?” 樊简的行为在同事大姐看来就是矫情做作。太把个人当回事。 但樊简觉得,一个人如果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了,那谁还会把你当回事呢? 同事大姐的思想,樊简并没有想着去改变,她甚至都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句。 就像是昨天,同事大姐没有问她原因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谴责她一样。 良久之后,同事大姐才问樊简“是不是已经找好工作了?如果真的有好工作,不要忘记给我介绍。” 樊简不是骑驴找马的人,辞职也是今天才提出来的。她哪里知道下个工作在什么地方? 同事大姐听完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伸手推了樊简一把“你有没有搞错,没找到工作,你还敢辞职?” 樊简淡淡一笑,同事大姐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可以理解同事大姐,但同事大姐显然不能理解她。 所以,解释是没用的,还显得多余而废话。 沉默良久之后,同事大姐又用一种惋惜的语气说道“其实,你没找到下一份工作的话,可以先在这里做着,这里的工作也不累人,你要是从这里出去,可能很难找到这样轻松的工作了。” “也许吧!” 樊简笑笑,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下一份工作比现在累还是比现在轻松,樊简都是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回头。 让樊简稍稍感到安心的是,陆运飞这几天都没有再并出现。 樊简安全的度过了几天,一颗心慢慢的安定下来。 秋日的午后,阳光从超市天井的窗户照射下来,炎热的空气中多了一分凉爽,樊简歪着头将清点好的烟酒数量记在本子上。 樊简做事的时候,专注又认真,她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陆运飞又来了,他站在离玻璃柜台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樊简,也看着樊简手臂下撑着的柜台。 他的脸上再看不到戏弄,抿嘴凝神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深情的味道。 但樊简不需要他的深情,他的深情樊简也承受不起。更何况还是这种貌似的。 樊简不是有急智的人,甚至在看清陆运飞之后,她的脑袋还了宕了一会机。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陆运飞就率先的反应了过来,朝着樊简走了过来。 樊简的一颗心开始吊了起来,开始在心里默默念叨,同事大姐的尿遁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 樊简只能让自己的距离尽可能的和陆运飞拉到最宽。 陆运飞好像也突然明白了樊简的距离感,他站在玻璃柜台前,客气又礼貌的问道“能帮我拿两包烟吗?” 樊简趁着拉柜台的空隙看了一眼超市外,天气好的让人开心,每一片绿叶都在阳光下得到最好的舒展。 这天,也没有下红雨啊,陆运飞这种异常的变化又因何而来? 樊简是百思不得其解,但陆运飞的客气礼貌到底是让她松了一口气的。 在这份工作上的时间也不多了,剩下的时间能安稳平顺的度过的话,也是好事。 樊简心里的小幸运星还没升起来,就像流星似的快速的坠落了。 在下班之后,樊简收到了一条短信。 这个手机还是在和顾盛安在一起之前买的。款式有些老了,但质量是真的不错。 按键闪了一下,樊简打开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樊简,下班了吗?” 樊简看完这条短信,先是一头雾水,然后才觉得惊悚。 她的生活是被人监控了吗?她的号码是被谁泄露出去的? 樊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同事大姐,她是除了樊简亲人朋友之外,唯一一个知道樊简电话的人。 而这个发短信的人是谁?能准确的叫出樊简的名字? 现在的嫌疑人选除了陆运飞,她暂时想不到第二个。 樊简想明白了这些,便决定不去理他。 陆运飞这样的人,无事都能给你生出许多是非来。要是你给点颜色,他更能开染坊了。 樊简的置之不理并没有多大一作用,有些人的脸皮总是要厚些,热脸贴冷屁股只是让他觉得温暖,并不会让他觉得臊得慌。 樊简还没走出几步,手机的按键又是一闪,樊简打开手机一看,又是一条新短信“晚上有空吗?能一起出来玩玩吗?” 樊简有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就算不是,她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在晚上随便和别人出去玩的人。 贤妻良母来形容她,也许有些太言过其实,但对于自己行为要求有着一定准则的樊简来说,和陌生的人在晚上一起出去,绝对是一个危险而愚蠢的行为。 樊简删掉自己将要发出去的短信,同时将那两条短信删除,樊简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随着她离开现在的工作岗位,这些自然就会像风一样逝去。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却没想到,这块顽石是差点破坏她婚姻,将她拉入无底深渊的人生炸弹。 第188章 始作俑者 樊简以为置之不理,对方自然就会心领神会。 但脸皮厚度这种因人而异的东西,真让人看不透,想不到。 樊简的睡眠时间一向非常固定,晚上十点准时进入梦乡。 但,今天晚上,她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深夜十一点,樊简眯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只灵巧的手机。将手机拿到眼前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个时候打过来的电话,又是个陌生的号码。樊简想了一下,摁了挂断键。 放下手机刚刚躺好,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刚合上的眼睛又被迫睁开,疲累状态下的心情怎么能好? 樊简一把拿过手机,也没注意看来电信息,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 手机那边传过来的响动让樊简以为自己不是接了电话,而是无意间触到了什么结界。 传过来的声音嘈杂喧闹,让人以为自己置身于早晨热闹的菜场,但那边却不时响起的属于暗夜的诱惑的声音。 樊简是一个成年的女人,一个生育过孩子的女人,她能分辨的出来那些声音是因为什么发出来的。 所以,她也被吓了一跳,然后从心里生出一种恼怒和羞赫。 樊简快速的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好,顾盛安就伸手过来抱樊简,“这么晚了,谁啊?” 声音因为沉睡少了几分清亮,多了几分混杂的浑浊。“骚扰电话。” 樊简回了一声,黑暗中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微微的往旁边侧了侧身,顾盛安的手跟着攀附过来,“谁这么晚了还打骚扰电话啊?” 想到刚才那些声音,樊简的心头仍是又羞又怒,拉着被子往上提了提,樊简清了几下的嗓子还带着些微的恼怒,“谁知道, 这个时候打骚扰电话的人还能是什么好人吗?” 而且,电话那边还是那样的场合,她听到的还是那样的声音! 裹着被子的樊简却没有马上进入梦乡,连续两次被吵醒,恼怒和羞赫还在心头激荡,樊简一时怎么睡得下? 而一时无眠的她,也忽然就明白了这两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陆运飞!这个时候打电话如无大事,急事,或者好事,本就让人从心里觉得抵触,更何况樊简听到的还是那样的内容。 陆运飞,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样的人? 樊简拿了一块湿毛巾在在擦玻璃,这是每个月都要进行两次彻底清洁。 同事大姐已经从高大的酒柜将一瓶瓶酒拿出来放在地上摆好。 樊简擦过之后,同事大姐又将它们归于原位。 虽然离樊简正式离职还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是她一直在履行着站好最后一班岗。尽心尽力的做着自己的事。 同事大姐看樊简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又想到了樊简的即将离职,樊简对待工作认真,她们相处的不错,樊简在的时候,她工作的时候划水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做事的时间。 如果樊简走了,招进来一个偷奸耍滑的人,那她的工作时间还能那么轻松愉快吗? 她想了想,用感慨又伤感的语气说道,“阿简,你说你辞职干什么呢?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我们相处的也不错,你换个工作,未必有现在这么好的工作环境。” 樊简手上的动作不停,看了同事大姐一眼,只笑笑没有说话。 大家都是凡人,都有私心,这很正常。同事大姐不能理解樊简,这也正常,只是让樊简觉得不舒服的是,同事大姐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来说服别人,这理由却不能让人信服。 “现在的工作也难找,像我们这样的,要找到一个轻松的工作,只怕也是难。” “那就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樊简正说着话,放在袋子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樊简拿出来一看,又是那个号码发过来的信息,“樊简,你辞职了?是因为我吗?” 樊简抬起头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陆运飞的人影,那这个消息,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樊简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恼怒,被人背叛的心寒,和被人窥视的羞愧和恼怒齐齐的冲上她的头顶。 同事大姐还在喋喋不休,都是些劝樊简不要辞职的话。 樊简的心头又羞又怒,“本来在这里做的还挺顺心的,现在却是非辞职不可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在一个被人监视的环境下工作。” 同事大姐抬起头看了一下樊简,震惊和豁然的开朗在她的脸上揉成一团,颧骨处的雀斑仿佛也因此扭在了一起,在和樊简对视了一下,同事大姐主动的移开了脸,却将手中的干抹布用力往樊简脚下一扔,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樊简好像有弄糟每段关系的能力。这种能力不值得骄傲,但樊简却明白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同事大姐明明知道她是一个结了婚有了孩子的女人,却还将她的电话和一些她所知道的信息告诉一个男人,尤其是她自己还用暧昧的心思猜测过樊简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的男人。 这让樊简如何不恼怒? 樊简想,纵然她的处理方式是有些过激,但她好像并不后悔的行为,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地上的干抹布,樊简没有去捡,如果那是一种同事大姐在表达自己的态度的话。那樊简也要借此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樊简低着头想问题,面前的玻璃上映了一个倒影。 樊简抬起头,看清来人之后,又低下了头。 无视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是厌恶还是不在意,是不重要还是讨厌。 樊简不知道自己对于陆运飞是种什么心理,她很少表达对一个人强烈的情绪,她不能做嘴硬心软的笨女人,也不会做嘴软心狠毒女人。 对于陆运飞对她现在生活造成的种种,她是从心底里感到不舒服,但是她能做出的最恶的样子,不过是对一个人的无视。 “樊简,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樊简有些想笑,窥探她的生活,打扰她的生活,让她对工作丧失信心,让她和同事关系闹僵,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认为自己在讨厌他。 感谢「喜欢雪兔子的赵烛」送的礼物,爱你么么哒 第189章 其无后乎 “不,不是讨厌。” 樊简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有看到她在说出这句话之后,陆运飞眼中闪过的一抹笑意。 “对你,是厌恶, 是希望你这个人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樊简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平静,表达内心真实的感受并不需要太多的激昂情绪。 这话对陆运飞来说也许是有些难听,但在他做出那么多恶心的事之后,樊简这最多只能算是打折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运飞白净的面皮上闪过一丝暴怒的猩红之色,喜和怒在他脸上转变的过快,他白净的面皮上闪过几道青紫痕迹。 白净面皮上的青紫,如同是留在白纸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端正的五官都增加了几分暴戾恣睢的味道。 陆运飞沉着脸,眼神转动之间,幽暗和明亮的光芒来回不断的转着。 “你难道不怕我再去投诉你吗?” 樊简没有说话,如果因为工作的原因就要违背自己的原则,就算能在工作上得到进步,那又有什么意趣? 如果她因为需要一份工作就委屈求全,那也许是一个好员工,但却不是樊简了。 “哦。”陆运飞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双手抱胸,神情倨傲,抱着手臂还不忘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差点忘了,你已经辞职了。是因为我那次的投诉吗?” 樊简并没有停下手中擦抹的动作。在她看来,擦抹玻璃和应付陆运飞,前者她做起来顺手安心的多。 “看来确实和我有关。” 陆运飞叹了口气,好像突然长出了良心这个东西。开始为自己的所有做所为感到后悔。只是不知道这是鳄鱼的眼泪还是真实的忏悔。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现在的樊简来说,都是没必要的,甚至是假惺惺的。 樊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的工作好像并不包括听他说废话和有义务陪他说废话。 但自说自话显然是陆运飞擅长的,樊简的无视好像并不能打击他的热情。 他放下抱着的胳膊,支着手撑在玻璃柜台上,手托着腮看着樊简,秋日的阳光正好,从超市天井照射下来的时候,光明灿烂的光线落在陆运飞白净的脸上,端正的五官,唇红齿白的周正感多了几分在风中摇摆的盛放的罂粟般的妖冶之感。 樊简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陆运飞给她的第一感觉竟然是危险。 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用心不良的人怎么会不危险呢? 陆运飞将自己脸的重量全部交付在自己的手掌上,“樊简,要不然这样,我帮你找份工作吧!” “不需要。”樊简想也不想的说道。 陆运飞帮她找工作,她只想他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她就觉得自己是烧了高香了。 “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陆运飞说这句话的时候,眉毛也跟着扬了起来。 “我希望你好好的考虑一下,我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样的好心的。你现在的工作多少一个月? 一千多,两千多?不,两千顶天了吧?我给你介绍的工作得到的工资比这多几倍。” 樊简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他,陆运飞的的嘴角跟着扬了起来。 下一刻,樊简已经走到了一边,对着一个来买烟的女人笑道,“你需要点什么?” 陆运飞的脸顿时垮了下去。不过,这好像并没有打击他的信心,在樊简做完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又倚在玻璃柜台前,“樊简,你不相信我说的是吗?” “那,有句话你该是听过的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陆运飞了。” 自话自话大约都是有个限度的。毕竟人的脸皮厚薄程度再有不同,那也是有限度的。 陆运飞的自说自话在他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作为终结。 “樊简,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地址,你要是想找我,到这里就可以找到我。” 樊简看也没有看那张名片一眼,就将它扔在了垃圾桶。 天上是从来不会掉馅饼的,会掉的只是陷阱,就算是馅饼,那也只是为了掩饰馅饼底下的陷阱。 陆运飞之前的做的那些事暂且不论,他为什么要帮樊简这一点上就让人觉得十分的可疑。 樊简从来没打算要寻求别人的帮助,更不需要陆运飞的帮助。 同事大姐在快要下班之前才回到工作的岗位,对于她的愤怒离去和对樊简消息的出卖,她没有一句解释,只是弯腰捡起了她自己扔在地上的干抹布,悠悠的说了一句“年轻人,那么大的火气干什么呢?” 樊简和同事大姐的关系再恢复不到以前的融洽了,有深刻的裂缝横在她们中间,但是她们都没想过要去修复。 离樊简正式离职的日子不到一个星期了,从这里走出去之后,谁还记得谁呢?樊简想,同事大姐就是这样想的吧! 既然没必要修复,那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还剩下最后的几天,樊简想安然度过就好了。 但现实却总是不允许她这样的乐观安然,秋日的午后,阳光燥而不热,樊简正在清点剩下的烟酒数量。 就听到一个嚣张的女人大声的喊道,“有人在吗?” 同事大姐抓紧了时间在上班的时候划水,这里只有樊简一个人,听到有人这样喊,樊简站了起来,定睛看去,眼睛被密布的金黄色晃的眼疼。 眼前的女人和樊简差不多高,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及腰,妆容很是夸张妖艳,斜飞的眼线已经飙到太阳穴,再加上那金闪闪的大片眼睛,将眉毛和眼睛无缝的连接到一起,是眉毛中有眼睛,眼睛中有眉毛。 一张艳红的大口涂的鲜红,唇线却又画的十分不规则,就像是吸血鬼刚吸过血,要出来见人的时候,随手用掌心擦了一下似的。 她看到樊简的时候,被取下来能直接当扇子的睫毛挡在后面的眼睛露出了几分不屑和浓浓的仇视。 难道她认识她?樊简的心里打起了鼓。 第190章 其无后乎2 陆运飞的出现让樊简不得不这样想。 毕竟,她眼中的仇视是如此的明显。 她上下打量了樊简一番,尤其是目光落在樊简挂在胸前的工牌上时,眼中的仇视又变成了畅快。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难道看到她如今这样,能让她感到高兴? 樊简已经将她定义为以前认识并且还有过节的人。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樊简从那张画的如脸谱般夸张的脸上终于找到了几丝熟悉的痕迹。 邱薇…… 记忆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忘。最终所有的过往都会被埋在时间的废墟下。 那些被爱过的,恨过的,终于在时间的长廊下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任由时间沉淀,那些痕迹却倔强顽强的留存了下来。 邱薇不是樊简爱的人,更不是她恨的人。她是樊简这二十多年的生命,唯一一个用恶毒的手段来伤害过樊简的人。 脚底的伤疤虽然已经愈合,但总会是留下了痕迹。樊简哪怕尽力忽视,但每次看到那个伤疤,也就非常自然的想到了这个伤疤是如何产生的,邱薇这个名字自然也会窜进她的脑海里。 而现在,邱薇站在她的面前,眼中的恨意和怨毒依旧是如此的强烈。 她高抬下巴露出的不屑和自得,和她眼中的怨毒恨意糅杂在了一起,那张被脂粉覆盖,看不清原貌的脸,变得扭曲。 邱薇的眼睛从樊简的脸上移到樊简的胸前,看清工牌上的字之后,她的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不是高兴,是畅快,或许也有高兴,但那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樊简,几年不见,你现在越来越出息了,哎呦喂,服务员,不知道你是在服务些什么呢?” 邱薇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这里到底是公共场合,下午逛超市的人少,但也不是没有,她的发笑自然也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和樊简相熟的几个收银员向樊简看了过来。 樊简没有接话,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只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樊简想,如果邱薇只是为了嘲笑她,那她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应该就会走了。不搭理她是樊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但樊简显然忽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为什么邱薇会出现在这里,她的准确无误的找到这里,就是在陆运飞的频繁出现之后。 樊简低头不语,拿着笔将点数得来的数字一个个填了上去。手下压着的记账本却在下一刻被一股力道蛮横的夺走。 刚才还在放置在柜台上的记账本现在被邱薇扔在了地上。 樊简抬眼望去,那张被脂粉覆盖涂抹的脸从畅快变得扭曲。 “你在服务些什么?勾引别人的男人,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怎么还不忘记勾别人的男人,死狐狸精,你为什么不死远一点?为什么要出现打扰别人的生活?” 泼辣女人在骂街的时候,那些难听的话总是要配上一套疯狂扭打的动作,才能算得上是歇斯底里。 邱薇将泼妇骂街的本质展现淋漓尽致,只是宽而长柜台让张牙舞爪的她没办法冲到樊简的面前进行扭打。 柜台上的玻璃被她拍的啪啪响,那个被她扔在地上的记账本也遭了殃。 做完这一切,邱薇仍然不解气,她握紧拳头在玻璃柜台上捶打了几下,用那双被各种化妆品和夸张的眼睫毛装饰已经分辨不清楚本来轮廓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樊简,“说,你为什么总是要勾引别人的男人。” 樊简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她突然有些佩服邱薇。她到底还是追求到自己的所爱。 其中的辛苦和伤心自然不必说,单是这份勇气,就足以让人称赞。 只是佩服她爱人和勇敢追求自己的所爱是一回事。但这并不能让樊简理解她对自己的污蔑。 和对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出于她心底的害怕和自以为是的指责。 “勾引?我从来不喜欢陆运飞,谈何勾引?你如果一定要这么说话的话,我可以告你诽谤。” “告我诽谤?”邱薇大声的笑了出来“我诽谤你了吗?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他怎么会雷打不动的每天跑来这里买东西,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他怎么会想到要你……呵,你敢说你没有勾引他,你敢说你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一点好处吗?” 邱薇在停顿上一下之后,又开始疾言厉色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手腕上戴着的几个明晃晃的大金镯子碰撞在一起,邱薇的眼睛从她手腕上的金镯慢慢移到樊简的脸上。 扬起的嘴角充满了不屑和轻视“告我诽谤,你配吗?不过一个小小的服务员而已,一个月千八百块的工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告我,你怕是嫌弃自己死的太晚。” 邱薇的眉目间流露出一股傲视的睥睨。 听到有人闹事的主管和其他人赶过来的时候,邱薇正好数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说完这些话。 年轻的主管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疲惫。他看着樊简,眉头不由得的打了个结。 “樊简,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多的事?我们给你发工资,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和顾客吵架的?” 邱薇得意的看了樊简一眼,冷哼了一声,让一双原本被涂得不见本来轮廓的眼睛更是不舒服见一分黑色“樊简,你不是还要告我诽谤吗?现如今,你还看不清形势吗?你以为你是谁?” 这大概是邱薇想要的结果,她说完这些,踩着高跟鞋慢悠悠的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将眼睛看向樊简,递给了樊简一个充满了威胁和灵警告的眼神。 樊简默默无言的将记账本捡起来,将那些被邱薇蹂躏到不能用撕掉,准备重新做一本。 年轻的主管伸手扣了一下柜台玻璃,“樊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不是我的错,她是特意过来闹事的。” “不是你的错,你以为那是谁的错?我们是服务员,是为别人服务的,你不要以为自己多么高尚好不好?” 第191章 现实如此 樊简的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她不认为自己多么高尚,但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卑微。 受到委屈和误会的时候,无论多么强势的人总会想着为自己辩解几句,不是为了抹黑别人,只是为了自己的清白。 年轻的主管要的却不是解释。或者说,他们的工作根本不需要解释。 “你看看你,来了才不到三个月,你就惹出来多少事?被人投诉,和别人在工作场地吵架,我们这是服务行业,不是吵架行业。如果个个都像你这样,那我们超市还要不要开了?” 樊简低头,挂在胸前的工牌轻轻晃动,服务员那三个字在樊简的眼里渐渐的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是一个服务员,这份工作不能说多么高大上,但樊简却并不认为它是微贱的。 为别人服务,这是服务员的职责,但这并不代表服务就是微贱的,就是必须出卖原则和自己尊严的。 樊简有些难以理解,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就算她不高尚,难道做为她的直接领导的他,就有多么高尚了? 年轻的主管叹了口气,语气和语调都突然变换了“你辞职还有几天到期?” “还有三天。” 樊简的声音没有意想中的浑浊,有的只是空洞。 “三天, 那就到此为止吧!明天你不用过来了。” 樊简没有抬头,她只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确实不必再来了,无论是樊简自己的内心,还是一些外在的因素,她确实是不必再来了。 邱薇今天差点要打她,她疯狂的样子让樊简佩服,更多的是心惊。 如果还有下一次,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樊简的干脆出乎了年轻主管的预料,他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那你三天之后过来领这个月的工资。” 樊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又将记账本重新打印装订,她拿着自己的东西将整理好的记账本柜台钥匙交到同事大姐的手里的时,同事大姐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不舍。 “其实,你真的没必要一定要辞职的。” 樊简摇头,将放置着自己东西的袋子握在两只手之间,“我还是辞职的好。” 同事大姐默默良久,认同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她又问,“那你接下来准备找什么样的工作?”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樊简确实不知道路在何方,但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走好眼前脚下的路。 樊简带回家那个袋子成了石真梅暗暗搜刮的对象,但将袋子翻了遍,将里面的东西, 水杯,纸巾,还有些日常能用到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石真梅望了一眼已经空空如也的大袋子,暗暗骂了句,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不过,樊简拿回的这些东西也引起了石真梅的嘀咕。 她打着自以为善解人意旗号,扬着十分勉强的笑脸,拿着那些被她搜出来的东西去问樊简。 樊简从石真梅的手里拿过她喝水的杯子吗,淡淡的回答,“我辞职了,今天刚好到期。” 石真梅脸上本来就勉强的笑意变得更加勉强,“这个,你辞职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已经和盛安说过了,我还不以为, 他跟你说过了。” 石真梅脸上的笑凝了凝,“那你接下来准备找份什么样的工作?” 樊简看了石真梅一眼,石真梅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点的笑,“还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 石真梅叹了口气,神情明显的凝重了起来,“这光景怎么这么不好,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不说,这又断了一份收入来源,房租一个月就要两千,房贷呢,一个月更是要七八千,这不入口的一个月就近万块,这还不算一家人的伙食费,这些钱都要盛安去挣,这可怎么是好啊?” 石真梅越说,神情和语气就越沉重,听的人心也跟着压抑起来。 樊简的心里不是不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只是对石真梅这种不问缘由,也不管你死活的用话憋你,搁谁的身上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石真梅见樊简并不接话,神情间更凄楚了几分,“哎呀,这一个月接近一万块的支出啊,这可怎么是好?早知道,早知道这样,就不买这套房子,现在就不用遭这样的罪了啊。” 早知道,早知道!大家都是凡人,谁都不是神仙。谁能预测后面发生的事,为什么一旦遇到一点困难就心生悔意? 樊简的心头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她拿着杯子拧开喝了口水,“我知道,明天我就会出去找工作的。” “真的?”石真梅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真的,家里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不知道,能帮盛安分担一点就分担一点吧!” “是,你说的对。这太好了。” 石真梅这才吃了一颗定心丸,黑黄的脸色一扫刚才的阴郁和烦闷,连迈出去的肥壮脚步都迅速了几分。 樊简也将自己要出去找工作这个消息告诉了顾盛安。 顾盛安想了一下,只回了一声,“嗯……” 初秋的风是温暖的,但是秋风并不能带走春天留下的萧条景象,秋风吹黄的树叶仿佛更为这种萧条景象增了几分凄楚之感。 春天播下的种子到了秋天就可以收获,春天留下的萧条到了秋天则更显得凄楚,秋天也许并不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樊简走遍了小区方圆一公里附近的所有工厂,她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 我们这里不需要招人。 现如今的工厂,不裁员,已经是对在职员工莫大的安心了。 樊简拿着自己的简历从工厂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水米未进的她感到又累又渴又饿又沮丧。 她抬头看了一下天,又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准备去附近的工厂再去碰碰运气。 在马路上刚走出一步,樊简就听到了一声汽笛声。走在人行道上樊简顿了一下,又往前走去。但是刚走出一步,又是一声低沉的汽笛声响了起来。 第192章 可笑可悲 樊简的脚步顿了一下,身后又响起了汽笛声。 樊简转头四处看了看,人行道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有些迟疑的转过头去看,一脸蓝色的本田轿车紧挨着人行道慢慢的驶到了樊简的身边。 蓝色轿车停下来的时候,驾驶室的车窗也慢慢的落了下去,露出了一张白净的圆脸来,耳朵上挂一副大黑墨镜。 樊简看了一眼,转身往前走,还加快了脚步。 “滴滴。”汽笛声拉的长而高。樊简没走出几步,蓝色的轿车又追上了樊简的脚步。 “樊简。”陆运飞开车追上樊简的脚步,樊简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应。只继续往前走。 陆运飞也开着车一路追,樊简始终没有停下脚步。遇见陆运飞和邱薇,辞了工作,就当是她命里终有这么一劫。 她不需要陆运飞的帮忙,她只希望陆运飞能悄无声息的退出她的生命。 樊简只管低头往前走,汽笛声和发动机声再也听不到的时候,樊简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完人行道的尽头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蓝色的轿车突然斜冲了过来,横在樊简的面前。 樊简被吓了一大跳,后背沁出了一层汗水,被秋日的风一吹,后背传来一阵阵的寒意。 樊简在看清那辆车以及车上坐着的人,惊吓之后又觉得恼怒。 她不想再和陆运飞有任何的牵扯。樊简在想明白了这点之后,按下心里所有的怒火,准备绕过陆运飞的车往前走。 陆运飞显然是发现了这一点,他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快速的跑到樊简的面前。 “你到底想怎么样?”前路被堵,樊简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戒备的问道。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帮你而已。”陆运飞抱着胳膊,眉目之间充满了无奈,但是嘴角间又带几分自得。 “上车吧!”陆运飞拍了拍蓝色的轿车,无奈的眉目舒展开,嘴角间的自得似乎要溢出来似的。 樊简又往后退了一步,对异性,她从来是都是保持一定的距离的。 这也许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在将自己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和伤害一个不熟悉的异性之间,樊简还是选择了前者。这个时候跟着陆运飞上车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 樊简又是退了一大步,看向陆运飞的目光越加的警惕。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运飞一脸受伤的表情,他整个人倚在车门上,“我是来帮你的。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樊简没有说话,陆运飞说的有些太离谱了。深市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不过两千多一点。可是陆运飞却说要帮她找一份月工资翻十倍的工作。 这难道不是天上掉馅饼吗?而且掉的还是一个带肉馅夹鸡腿再来几根火腿肠的馅饼。 樊简觉得,砸在自己的头上就足够让人头昏脑涨,更不要说吃下去。 比这高十倍的工资,樊简相信,在深市肯定能找出来不少。但是樊简现在还不能做到那样的工作。 所以,陆运飞的承诺是因为什么。骗樊简,觉得好玩还是另有所图? 无论是哪一样,都是樊简不应该去了解涉足的。 她只想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她往后退了几步,绕过车尾准备离开。陆运飞发现了樊简的意图,一把冲过来拦在樊简的面前。 “喂,樊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死心眼?” 陆运飞无奈的说道,白净的脸皱成一团,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无奈,这样的陆运飞才像是剥开了一层伪装外衣,真正的他。 樊简没有再后退,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陆运飞挡住她前进的路,而后退的路又被蓝色的车身挡去了大半。 “我真的没想怎么样,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 樊简望着他,依旧没有说话,整个上午加半个下午,水米未进,当吃东西这三个字钻进她的脑海时,饥肠辘辘让她的脑袋控制不住的出现和喝水和吃东西的景象。 本能驱使着她答应,但是理智提醒她这可能是陆云飞的迂回战术。 被本能和理智夹在中间的她选择不说话。 “就在对面的奶茶店吃点东西可以吗?不会把你卖了。” 陆运飞说到最后的时候, 语气里还藏着一股含蓄的笑意。 樊简看了看自己被变相的堵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再看了一眼不到五十米距离的奶茶店,最终还是同意了。 樊简很少喝奶茶,当丝滑的液体从喉咙落到空空如也的腹中时,樊简忍不住加快了吸吮的速度。 陆运飞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慢点吃,还想吃点什么?”陆运飞笑着看了樊简一眼,声音也柔和了些,他的视线从樊简脸上移开的时候,流于眼角眉梢的笑好像从屋檐滴落的雪水一般,清洌而细碎。 “不用了,谢谢。”樊简礼貌的道谢,在陆运飞的手伸过来之前,将自己的手藏在了身后。 “樊简……”陆运飞笑了一下,眼中密布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我对你的心,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如果你需要,我随时候都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樊简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几天前,邱薇还口口声声说“她勾引别人的男人。” 而这个别人的男人是谁。除了陆运飞还能有谁? 可是现在,陆运飞现在却口口声声的说要给她一个依靠。 这到底是邱薇的可悲还是樊简的可笑? 樊简站起来,走到收银台付了自己那杯奶茶的钱,在陆运飞诧异的眼神中走到他的身边“难道我之前的同事没告诉过你吗。我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所以,我不需要你说的依靠。” 陆运飞的脸色变幻了几下,过了一会才慢慢说道“结婚又不是判刑。难道就没有改的吗?”语调被拉的很长,不屑和张狂让他没有看樊简。 自然也没有看到樊简那平静如湖水般的脸。 “你刚才也说了,我是个死心眼的人。” 在陆运飞复杂的眼神中,樊简接着说道“还有,不要辜负爱你的人。” 第193章 骚扰不断 樊简很疲惫。 这种疲惫更多的是在心,而非在身。 找了几天的工作,跑断了双腿,得到的只是一个相同的答案。 对不起,我们这里不需要招人。 这是一场席卷全球的经济瘟疫。 无数人都在这场经济瘟疫下瑟瑟发抖,谨小慎微只为保全自身。 樊简的一无所获不仅让她自己感到沮丧,就连顾盛安也跟着着急。 他的存款在经过这几个月的收入减少,而支出不少的情况下已经急剧缩水。 顾盛安至今还守着店铺不放,不过是因为他尝到了开店生意好时的甜头,他深深地明白无论做什么样儿工作,除非做到极致。不然,始终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他仍然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不愿意离开,是对未来抱着希望,也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收入仍然骤减,但并不是没有,长期合作的工厂有时还会扔几个单子过来,那着单子带来的利润不能让人暴富,但却能维持生活。 顾盛安在坚守自己领地的同时,仍然也希望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他将这份稳定收入的来源寄托在了樊简的身上。 樊简没找到工作,他也跟着苦恼烦闷起来。他甚至劝樊简要求不要太高,不能又想着上班时间短,又想好玩又想工资高。这三样其中之取一样便好了。 樊简倒是想,她不怕辛苦也不怕工作时间长。问题是,现在根本就没有招聘的岗位。 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过几天,樊简却觉得有几个世纪那样长。 顾盛安的态度一变,石真梅和顾淮南就像是海面上行驶的小帆船似的,赶忙跟着见风使舵。 顾淮南开启了耳朵聋模式,有时樊简叫他,连着叫几声,并且声音还越来越清晰和响亮的,他仍是听不见,但这并不妨碍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吃饭的时候抱怨柴米油盐贵,抱怨谁吃的多,一双深凹下去的眼睛就像是鹰隼在巡视地盘似的,盯着盘子里菜看,生怕谁多吃了一块似的。 至于石真梅,她的眼界和心胸从来不会太宽。 而只围着家里转的她,自然只会将眼睛看在这一亩三分地上。 樊简没有上班,在她看来,就是懒惰。就是好吃懒做。在樊简怀果冻的时候,在店里的生意还算好的时候,石真梅就把樊简的不挣钱定义为懒惰。何况是现在生意不好,入不敷出的时候? 樊简不出去工作挣钱在石真梅看来就是罪大恶极。更何况,家里如今让人头疼的固定的支出都是因为房贷的原因,而这个房子,又是樊简哭着喊着要买的。 如今却遇上了这样的事,盛安的生意受损,每个月还要还那么多的钱。 为了省钱,她连肉菜每天都要少买一个,如果不是樊简闹着要买房,她至于这样苦着自己吗? 她儿子有那么多的=存款,她每天多买几个肉菜,吃的不知道有多舒服呢?都怪樊简这个丧门星,让她吃也吃不好。 石真梅想到这里,心中对樊简的怨怼和恨意就更深了些。她浑然忘了,当初那个流着浑浊泪水说着「看到那样的房子她就想哭」的人是i谁。 人总是习惯性的将过错都归咎在别人的头上,以求自己的心安。 石真将错归咎在樊简的头上,让她觉得毫无心理压力,反而越想越觉得是樊简的错。 只要樊简的脚步一踏进家门,也不管樊简多渴多累,有多么疲惫。 把果冻往樊简的身上一塞,她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躺着养肉。 这还算好的,更多的时候,石真梅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声音总是在家里每个角落飘荡。 诸如此类,“吃饭不干活,养出的肉过年又不能杀了吃掉。” “娶错一门亲,祸害三代人,懒女进了门,全家没好光景。” 这样的话她躺在床上,用高昂声音一遍遍喊着,在家里打扫卫生,或者照顾果冻的樊简听在耳里。难受在心里。 只是真正躺在床上养肉的石真梅说这话是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石真梅和顾淮南的嫌弃挤兑的样子和话让樊简心里难受,她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不就是看樊简没挣钱吗? 一旦樊简上班挣钱,他们的态度准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他们来讨好樊简,樊简不会高兴,他们的挤兑,樊简也不当回事。 让樊简的感到失望的是顾盛安的态度,她知道执着于一个男人的承诺这实在太蠢,但是让她感到痛心和难过的是,在发生不可抗力的情况时,顾盛安甚至连想都没想履行自己的承诺。 遇到一点事就将她抛出去,那接下来的几十年,再遇上风雨之时,顾盛安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一个男人在对你情浓蜜意时许下的承诺都可以不去回顾,那当时他许下承诺的真心又能有几分呢? 对顾盛安的失望让樊简感到失落痛心,让她身心俱疲的还有陆运飞的骚扰。 对,就是骚扰。 樊简觉得那天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她和陆运飞彼此陌路,是对她们来说最好的结局。 但陆运飞却不这样想,樊简这几天接到的骚扰电话和短信不少,把这个号码拉黑了,他又换一个号码打过来。 经过几次,樊简也学乖了,只要是陌生的号码,她一规律挂掉。 但是陆运飞也不是笨蛋,樊简不接,他又开始发短信。 刚开始的那几条短信还比较正式和正常。 无非就是向樊简一再证明他的心意。 但是一个有女人的男人,向一个已婚已经生了孩子的女人表明自己的心意,这听起来就不太正常。 樊简对那些信息一扫而过,然后按下删除。 樊简以为时间久了,陆运飞自然就会放弃,不再纠缠。 有什么好纠缠的? 但是樊简却是低估了陆运飞的耐心。 在过了一天没有收到骚扰短信之后,樊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 但是在她的心刚放下来之后,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樊简只扫了一眼。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 第194章 不可衡量 樊简的脸颊红的滚烫。 不是羞红的,是恼怒的红。 愤怒让她丧失了理智,她想把顺着手机信号将发信息那个人揪出来暴打一顿。 但这显然不太可能,樊简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但是仍然无法忽视那条短信。 “樊简,你不用那么辛苦了!跟着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一个月给你两万零花钱怎么样?” 樊简的脸涨得通红,她感觉有人在狠狠的扇她的脸。愤怒让她差点破口大骂。 她更想把手机扔到他脸上,问他以为自己是谁? 只是陆运飞在手机的另一端,樊简就算是把手机从楼上扔下去摔个粉碎,也是无济于事。 更让樊简清醒的是,买一只最便宜的手机也要几百块。 几百块对于现在的他们家来说,可是一个月的买菜钱。 樊简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她在按键上回复了一条信息,“你以为你是谁?” 然后把那条侮辱人的短信删除。 樊简刚把手机收到袋子里,就听见石真梅扯着嗓子喊道“樊简,樊简,你到哪里去了?孩子哭了你没听见吗?” 樊简顾不上再去理被人侮辱看轻的愤怒,果冻的喜怒哀乐已经凌驾于她的情绪之上,让她顾不上自己的愤怒。 “来了。”樊简应了一声,急忙跑到客厅抱起果冻。 石真梅肥壮的手叉着水桶粗的腰,两条细长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哎,你说你这么大个人能做什么?又一能挣钱帮盛安分担一下压力,孩子孩子你又带不好,你自己说说,你还能干什么?” 樊简是一个人,并不是一个受气包。她并不是那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的人。 相反,她的成长过程和多思多想的脑袋反而催生出了一颗无比柔软而敏感的心。 她的自尊和自律意识也比别人更强一些。 石真梅的白眼和看轻,樊简很明白那是因为什么。她知道,她懂得,所以她理解,但是不代表,她可以一直容忍。 “妈妈最近心情不好吗?妈为什么心情不好?是因为我没出去挣钱吗?” 被樊简这样直接了当的当面问出来,石真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自然,耷拉眼皮下的浑浊眼睛在四周转了一下,没有其他人在的家,给了石真梅不少的底气。 “既然你知道,怎么还有脸窝在家里呢?你看谁家的成年人整天不挣钱,就窝在家里当米虫,要别人养的?” 樊简笑了笑“妈一定要我举个例子吗?那姐呢。姐又是有多勤奋?挣了多少的钱呢?” 石真梅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耷拉的眼皮更耷拉了几分,外翻的嘴唇咧着,更像是挂在外面风干不成形的猪大肠“我们现在是在说你,你又扯出你姐来干什么?不要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 “对,妈说的很对。不要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刚才不是妈要我举个例子的吗?妈难道忘了,之前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自己做不好,还要怪别人?” 石真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外翻的嘴唇动了几下“你是认为我没资格说你?我女儿她虽然没挣钱,但是两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劳苦功高。” “我在家的时候,你又管过果冻吗?” 樊简抱起果冻,她本来是个最不喜欢在芝麻小事上做计较的人。 今天的这一场分辨让她从心里生出一股厌倦和疲惫。 她抱着果然冻朝房间走去,“我虽然暂时没有出去工作,可是我也没有问盛安要过一分钱花。如果你不信的,尽管去问你的儿子,指责我没挣钱的时候,你最好多想想怎么让自己的女儿独立,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向父母伸手要钱,这说出去也只有那么好听。” 石真梅一张黑黄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过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话,“我心疼我自己的女儿,这是人之常情,你有什么好阴阳怪气的?” 樊简打开房门,抱着果冻看向石真梅时,无比的平静,“那是你的事,只希望你能一直拥有这样的能力。不然,你总有自食恶果的一天。” 樊简将果冻放在床上,脑袋一片空白。 隔着一扇房门,石真梅的怒骂不时的从房门了传过来,其话语难听之程度,让人听了之后忍不住去洗耳朵。 樊简却再也没有争辩的心思,成日里为了一句话争来吵去,不是她的性格。 她想,失望也好,感动也好,并非只是一瞬,她可以为了爱而留下,她也只会因为对待失望透顶,对一个人再也不抱任何希望离开。 今天会和石真梅发生争吵,是因为她的话实在太难听,她的容忍因为被陆运飞激出来的愤怒彻底的崩溃。 她不想再争吵,是因为她知道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下出现裂缝,最终消失。 被樊简放在床上的果冻走过来抱樊简, 还将小手伸到樊简的背后拍了拍,安慰樊简说道,“妈妈不哭,宝宝爱你。” 樊简朝果冻扬起笑脸,却在下一刻,眼睛变的湿润起来。 樊简将果冻拥在怀里,不住的去亲他的脸,袋子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樊简从袋子里拿出手机,泪眼朦胧中打开看了一下,又是一条新短信。 而新短信的来源,除了陆运飞还能是谁? “樊简, 你好好考虑一下,你跟了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不是在说大话,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因为我是世界上最爱的你人。” 樊简粗略的扫了一眼,按下了删除键。 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她已经不渴望有这个人。 顾盛安不是也曾对她做出过许多承诺吗? 可是,这些承诺兑现了吗?一个都没有,承诺也许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褪色,但自己都想不起来的承诺,如何不让人怀疑当初许下承诺时的用心? 顾盛安的承诺尚且不可信。更何况是陆运飞的? 陆运飞和顾盛安本就不在一个可以放在一起衡量的位置上,他是别人的男人! 第195章 恶人先告状 樊简想到这里,顿时有些懊悔。 她应该把他的号码先拉黑再删除短信的。 没有拉黑他的号码,他还能再发一条短信过来。 如果在其它的事情上。陆运飞一直有这样的毅力和勇气,樊简还真挺佩服他的。 但是他将这样的毅力和勇气全部用来骚扰樊简,樊简只会感到更加的烦闷和的无奈。 樊简猜的不错,没过几分钟,陆运飞的信息又一次的发了过来。 手机响了两下,樊简下意识低头去看,屏幕上的字眼就撞进了樊简的视线,让她的脸一阵火辣辣的。 “樊简,我爱的你的心是真的,为了你,我愿意给出一切我能给的,我给你两万块一个月好吗?只需要你陪我几天就好了。” 樊简的脸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想不通陆运飞的勇气为什么总是用在这样无望的事情上?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自己的更讨厌他? 他发这样的短信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两万块一个月,这个熟悉的数字让樊简想到了陆运飞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要帮樊简介绍一份两万块一个月的工作。 樊简当时置之一笑不理,现在看到这个数字,难免就联想了起来。 原来,陆运飞说的帮她找的工作就是这个? 樊简的额头暴起了一层青筋,这是陆运飞对她的侮辱。 樊简果断干脆的将这个号码拉黑,她拉黑的号码名单已经有十几个,全部都是陆运飞曾经用过的,他曾用那些号码给樊简打过骚扰电话,发过骚扰短信。 放下手机,樊简想,难道只有换一个号码才能避免这种骚扰? 这不失为一种办法,樊简想着,这几天晚上就带果冻出去买一个新号码。 樊简有了主意,在认为自己能有效的逃脱这种骚扰的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又是一阵震动。 樊简扫了一眼,短信的内容让她厌烦又让她愤怒。 “如果你觉得钱少,我还可以再加的,一个月三万怎么样?我最多只需要你陪我八天。 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满意的话,那你说一个数字,我能做到的绝对满足了,你不用再端着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又是一个新号码,看来必须要马上换一个号码了。 否则这样的骚扰何时才能终止? 樊简在床上狠狠的锤了几下,然后拿起手机的,狠狠按了一下删除键。 用了好几年的手机反应确实有些迟钝了,樊简按了几下还没有反应,然后又是一阵震动,又收到了一条新短信。 “何必要让自己的生活的那么辛苦呢?你一个月挣多少钱?我一个月给你十倍,还不够吗? 还是你想狮子大开口?我不相信你不喜欢钱,还是你要看到钱之后才肯答应跟我?” 他以为他是谁? 樊简的修养一直不错,这个时候却也有种要打人的冲动。 如果陆运飞此时站在她的面前,她会不管不顾的给他几个巴掌。 樊简很想爆粗口,但是果冻在她的面前,石真梅也还在家里,樊简只能将那些愤怒付诸于文字之上。 “神经病。自大狂。” 这是樊简能想到的,能说出来的最难听的两句骂人的话。 将这两句话发出去了之后,樊简的心情才稍稍恢复了平静。 到底要怎么样?陆运飞才能停止他的骚扰呢? 樊简想了想,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不要以为所有的人都会稀罕你的钱,你见过几个人,又了解几个人?我挣多少钱,那都是来的光明正大的,你如此不惜金钱,一掷千金的,你的钱只怕是来路不正吧? 到此为止吧,你之前对我的骚扰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如果你再发骚扰的短信过来,我会报警的。” 樊简按下发送键,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陆运飞的钱是怎么来的,樊简并不清楚,她只是做一个猜测。 她希望自己猜的不错,这样陆运飞才会感觉有掣肘而稍稍收敛。 也许,樊简猜的还真不错,在她发出信息之后的整个下午,陆运飞的短信号都没有再发过来。 樊简为此感到稍稍放心,但是她没想到,更艰难的事还在等着她。 石真梅骂了大半个小时,大约是累了,跑回自己的房间里睡了。 樊简不想再和石真梅发生争吵,她干脆就在房间里没出去。她自然不知道,在玄关处发生的那泣泪如雨的哭诉。 石真梅回了自己的房间,越想越觉得生气。樊简知道顾淑丽向她拿钱,这就表示她有把柄落在樊简的手里,她必须想个办法反败为胜。 石真梅装模作样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在听到顾盛安回家的脚步之后,在厨房里接了些弄在脸上,然后提着包包要出去。 顾盛安看到这一幕,自然是极为惊讶,忙拉住石真梅问她要去哪里? 石真梅酝酿了一下午的眼泪在这一刻哗啦流出,抽噎着说自己再也不能住在这里了。她要回老家去了。 顾盛安听石真梅这样说,自然更是诧异,连声追问为什么? 石真梅就等着顾盛安问呢!忙半推半就将樊简全身上下抹一层厚厚的锅灰。 石真梅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尽力将樊简塑造成一个恶媳妇,说樊简不仅埋怨她不挣钱,还说顾淑丽和她老公孩子一家来吃干饭。 顾盛安半信半疑,石真梅一看顾盛安的神色,就知道就的药下的不够猛,忙提着包包哭天喊地的要走。 顾盛安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忙夺下石真梅手里的包,将石真梅劝了回来。 无论顾盛安信还是不信,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种下,石真梅想到自己终是能制服樊简的,在心里暗暗的得意不止。 樊简听到顾盛安在客厅里叫她,她才抱着果冻出去。 顾盛安坐在沙发上,神情平静,石真梅在厨房里开始准备晚饭,这一切跟以前没什么不同,樊简胸膛那一颗忐忑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暴风雨来临的海面总是最平静的。 第196章 内忧外患 石真梅招呼大家吃饭,樊简也抱着果冻在桌旁坐下。 豆腐和青菜已经是这半年多来餐桌上的常菜,鱼和肉也是给果冻准备的。 份量少,更何况,顾淮南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些鱼和肉看。 樊简夹了一块鱼放进果冻的碗里,直到鱼肉进了果冻的碗,顾淮南的眼睛才安心的收了回去。 樊简很快就吃完了,果冻拿着自己的碗要樊简喂。 樊简放下碗筷,夹起鱼肉帮果冻挑刺。 鱼肉是最近菜场卖的最便宜的鲤鱼,不及手掌宽的鲤鱼刺多而小。 樊简以为自己挑的很仔细了,但是果冻在吃了几口之后,嘴巴一张,脸色一红,差点吐了出来。 樊简急忙放下碗,去拿水给果冻喝,果冻咳了几下,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但是却怎么也不肯吃鱼了。 樊简望了一眼被自己咬的稀碎还剩下几块小拇指大小的鱼肉,夹起一块自己吃掉了。 原本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却没想到突然响起了一下巨大的拍桌子的声音。 顾淮安在餐桌上狠狠的拍打了一下,“你怎么喂孩子的?” 这一拍来的突然又激烈,樊简愣了一下,才问道“怎么了?” 顾淮南脸色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怎么了?有你这么喂孩子的吗?全部喂到你自己的嘴里?难怪孩子越来越瘦,原来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爸,你在说什么呢?”吵架的时候总是没有理智的。但现在,樊简就是再笨,也知道顾盛安这话并非是慌不择言,而是蓄意生事。 “我在说什么?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那些鱼肉刚才不是进了你的嘴巴?” 顾淮南这话一说完,石真梅就咳嗽了几声。 樊简看了一眼顾盛安,声音平静,也许就是因为心中已经太冷,冷到一颗跳动的心结了冰,所以哪怕是再汹涌的泪水和激烈的情绪,都能如此平静的表达出来。 「哦,原来爸就是因为我多吃了几块鱼肉就生气。我吃是因为果冻他不想吃了,那些鱼肉又是我挑选的,如果不是我吃,丢了不是更可惜?」” 石真梅急忙出来打圆场“樊简,你听岔了,你爸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樊简抛下这三个字,抱着果冻往卧室里走去。 砍你一刀之后,再不痛不痒的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这就是顾淮南和石真梅的态度。对待她的态度。 “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顾淮南在樊简的背后嚷嚷了起来。 樊简没有接话,她对人的态度都来源于别人对她的态度。 顾淮南的无事生非,还要别人对他来说态度好到哪里去? 樊简在卧室里枯坐良久,听到开门声她才转过头去看,顾盛安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 在樊简的身边坐下,顾盛安的声音和承受了重量往下塌的席梦思一样低“阿简,你不要把爸的话放在心上,爸他要拉货,又要忧心店里的生意,也是很辛苦,很忙的。” “我知道。”樊简当然知道顾淮南这是因为什么。 只是她觉得悲哀的是,难道结了婚,有了孩子的女人,在遇到任何委屈歧视和困难的时候,都只能把苦果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顾盛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过来拉樊简的手,樊简任由他拉着,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久违的温柔还是变相的安慰。 樊简忽然想到,顾盛安已经很久没有叫她「阿简」了。 “我会出去找工作的。” 顾盛安的神情又轻松了几分,连声音都带了几分轻快。 “好。” 但工作并没有樊简觉得那样容易找到。 她找了三天,却没有一个工厂肯录用她。 樊简的心中还留存着一丝希望,但是现在的打击却并不是没有让她感觉到沮丧。 更让樊简感到不安和愤怒的是,陆运飞的骚扰短信并没有停过。 这次,他换了一种更直接更露骨的表达方式。 他的骚扰短信还是会时不时发过来,其中的意思跟以前一样,让樊简跟着他走,他绝对不会亏待她。 樊简对这类的信息一概无视。她甚至都懒得去回复。 在收到这类短信之后,机械又熟练的按下删除。 如此几次之后,陆运飞大概也没有什么耐心了,或者他以为自己用错了方法。 樊简再一次收到短信的时候,手机震动了几下,屏幕闪了三次,收到彩信的时候才会如此。 在九键手机流行的时候,发图片信息被称为彩信。 樊简正在诧异谁会给她发彩信? 打开手机一看,收到的是一张满眼红色的照片。几沓红色的钞票散开,在一张深红色的桌子上绽放着自己的身姿。 图片下面还附带了一句话“现在,你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又是陆运飞,他到底有完没完? 樊简只觉得异常的恼怒。他到底有多闲?每次都要发这种无聊的东西? 难道他以为,樊简没有答应他,只是因为樊简认为他在说大话? 他到底是以多么低的道德标准来看樊简。又是什么让他以为有钱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用钱就能打动所有人的心? 这是对樊简赤裸裸的侮辱和轻视! 樊简不想再和陆运飞有什么联系,如果可以,她希望陆运飞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难道她上次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 樊简记下这个号码,拨打了出去。 樊简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电话费多贵,她只希望这次能把话说清楚,陆运飞以后再也不要来烦她。 接到电话的陆运飞有几分意外,在听清楚樊简的声音之后,又有几分惊喜,也有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不屑。 “樊简,你终于想通了,我早知道你会想通,来吧!来找我吧?我承诺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樊简怒极反笑“你错了!我告诉你,不管你是做什么样的工作,我都不会去的。因为你的话已经暴露了你的内心。我不会要你一分一毫,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了。” 第197章 果冻生病 陆运飞在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再传过来的声音就带了几分冷洌“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以为的那样,为了钱,可以践踏道德。”樊简想也不想的说道。 她已经有夫有子,怎么会又因为一时的利益去抛夫弃子。 陆运飞明知她的情况,却还一再的试探,他的道德观念又在何处? 陆运飞的反应却让樊简惊讶了好一会,他的声音不高,可是声音压抑的情绪让人震惊。 “践踏道德?我告诉你,没有谁想践踏道德。我践踏道德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我不想再被别人践踏我的尊严。” 樊简顿了一下,还没能从那种震惊中反应过来,陆运飞已经接着说道,“樊简,你不要自命清高好不好?你没有钱,谁会看得起你?我靠自己的能力赚钱有什么错?” 陆运飞说的赚钱是什么,他承认自己践踏道德。 樊简的心中忽然一惊,纵然她是一个生于光明,长于光明,心中向往光明的人,但是她心里十分明白,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黑暗。 陆运飞亲口说自己践踏道德,那他…… 樊简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还没等她说什么,陆运飞的声音又从手机那边传了过来,压低的声音是满满的寒意和暗暗的警告。 “樊简,你好好想清楚要不要跟着我,趁我对你还有几分兴趣,你最好不要再拿乔了,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还有,你的心里对我从事的行业也许有几分怀疑,但是我告诉你,不要做一些无用的事。否则,你一定会受到惩罚。” 这样的警告确实让樊简这个向往光明,畏惧黑暗,手无寸铁也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小小的害怕了一下。 但是也只是一瞬,樊简也从陆运飞那满是寒意的话和警告中听出了几分害怕。 她定了定心神,说道,“你其实也在害怕对吗?践踏道德得来的钱你花的安心吗?不用你来警告,我没想过要报警,无论你做什么,那都与我无关,但如果你再继续打扰我的生活,我很可能会因为这个去寻求帮助。” 樊简说完,也不等陆运飞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她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要换一个电话卡。 樊简找到最近的一个电话亭走了进去,询问了一圈之后才发现,电话卡加上套餐,根本就没有低于一百块的。 樊简小声的嘀咕,为什么电话卡要这么贵? 电话亭的小老板说,因为经济下行,引发了用工恐慌,制造业的制造能力大幅度下降,导致商品的价飞涨。 樊简好奇又惊诧的问老板怎么知道这样多,而且电话卡什么,跟制造业有什么关系? 老板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说道,当然有关系,因为购买力的下降, 导致的人们的购买欲望下降,适当的调高价格也是为了筛选用户。 他这样一解释,樊简明白多了,无非就是宰人,急着需要的,也顾不上讲价和东西怎么又贵了。 樊简摸了摸自己口袋里仅剩的一张红色大钞,带着歉意的笑走出电话亭。 在眼睛遇到强光刺激猛的缩了一下的时候,樊简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些散在桌上的钞票。 钱是个好东西,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宁愿穷一点,也不会去挣违背良心,践踏道德得来的钱。 樊简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电话亭,和老板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樊简用尽了口舌才说服了老板以八十九块钱的价格将电话卡卖给了她。 换了号码,樊简才感觉一身轻松。 没找到的工作的沮丧也被暂时的抛开。 樊简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樊简就到处找果冻,客厅没有,卧室没有,餐厅也没有。 樊简开始着急了,细想了一下,刚才她进门的时候确实是用钥匙打开的,果冻不可能跑出去,樊简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但是没看到果冻,樊简怎么能不着急?“果冻,果冻,你在哪里,妈妈回来了。” 被惊动的石真梅顶着一个鸡窝头和一双惺忪的睡眼跑了过来,“果冻,刚才不是还在吗?” 樊简一看石真梅的样子就全明白了,石真梅带孩子,只要孩子不丢就行了, 没什么可以阻挡她随时睡觉养肉的。 正在樊简着急的时候,听到呼唤的果冻终于跑了过来,只是他全身湿哒哒的,就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 樊简一把拉过果冻,手心下的湿润让樊简的心里一惊。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果冻,你刚才在干什么?”果冻撅着嘴不敢回答。 石真梅在一旁道“哎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这是放了多少水?哎呦,这个月的水费怎么得了?” 石真梅又拍着大腿喊叫起来。 樊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就是石真梅山的承诺和对眼前的事想到的后果? 樊简抱着果冻往卧室走,石真梅还在原地抱怨“哎呦,这满地的水,像小水鬼似的,还要我来拖地,真的是要累死我啊!” 樊简抱着果冻「哐当」一声将门关上。然后放下果冻,迅速的去找替换的衣服。 果冻已经开始打哆嗦,樊简赶紧把果冻的湿衣服脱下。 果冻白皙的肌肤已经被冻成了紫红色。 樊简给他穿好衣服,又将他拥在怀里,过了好一会,等到果冻的手暖了,才放开果冻。 樊简的心提了起来,她总担心果冻生病。顾盛安笑樊简是杞人忧天。 但是在半夜,樊简的担忧果然得到了印证。半夜时分,石真梅哐哐来砸樊简约房门。 “樊简,樊简,快起来,怎么睡的和死猪似的,果冻生病了。他烧的很厉害。” 樊简赶紧披衣起床,顾盛安跟着起来,石真梅将果冻交到樊简的手里,正准备转身回去睡觉的时候,眼睛扫到跟着起来的顾盛安“盛安,你起来干什么?你白天要出去挣钱的,你不能起夜的!” 第198章 果冻生病2 所以,石真梅的意思,是要樊简一个人带果冻去看病? 石真梅一边把顾盛安往房里推,一边说道“盛安,你回去睡觉吧!有樊简一个人带孩子去看病就好了。” “那怎么可以呢?” 顾盛安不顾石真梅劝阻出了房门。 石真梅见劝不住,男孩追了过来,在顾盛安和樊简出门前不住的对他们说道“这么晚了,医院肯定没上班,这大半夜的去医院也麻烦,楼下有个大药房,里面卖药的医师懂的很多,我看果冻只是简单的发烧,没什么大事,你先带孩子去药店看看,实在不行,再去医院。” 顾盛安想了一下,点头答应。 樊简抱着果冻和顾生安下了楼,果冻躺在樊简的怀里,眼睛微微眯着,一张小脸像打了胭脂似的,滚烫的红的吓人。 他勉强的睁开眼睛看了樊简一眼,烧的干裂的嘴唇动了一下,“妈妈,我好难受。” 樊简的心一疼,将果冻搂的更紧了些。 “妈妈在,妈妈在,妈妈马上带宝宝去看医生。” 果冻在樊简的怀里点头,还不忘叮嘱樊简道“妈妈,你小心一点,不要摔倒了。” 滚烫的味道熨帖在樊简的手臂上,热的让樊简心惊。 她加快了脚步,安静的夜晚,小区里的假山石,景观树,在昏黄朦胧灯光下静默,或是旁逸斜出的舒展自己身体,在黑暗这块巨大而充满了想象的幕布下,又几分阴森恐怖。 但是现在的樊简怎么也顾不上这些。 她抱着果冻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往前走着。 药方的执业医师躲在角落里打盹,被樊简和焦急的声音叫醒之后, 他才不紧不慢走了过来,用稀松平常,甚至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嗨,孩子发烧是常有的事,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樊简可以理解他的平静,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急和焦虑。 “可是,他真的烧的很厉害,他今天下午在家玩水,全身都弄湿漉漉的。” 樊简希望眼前这个哈欠声不断的医师能正视一下自己的问题。 被打扰了好梦的医师在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之后更不耐烦了。 将手中的退烧水重重的往玻璃柜台上一放,“我管你是怎么发烧的,反正发烧了降温也就那几种办法,这退烧水你爱要不要。” 樊简不再说话,抱着果冻往外面走。 顾盛安追了出来,在药店门口踌躇了一下,才问道,“那退烧水是要还是不要?” “我要带果冻去医院?” 顾盛安的脚步顿了一下,两条粗眉不由得皱了起来,“去医院,那多麻烦啊,现在又是半夜,买点药吃应该就能好了。” 果冻的体温越来越高,滚烫的温度让樊简的一颗心跟着焦急起来,被烧红的脸颊更像是两团火焰似的,灼人的温度更是让人心惊。 果冻睁开眼睛,头在樊简的手臂上蹭了蹭“妈妈,我好难受,我们还没到医院吗?” 樊简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好,我们马上去医院,我们马上就到了。” 果冻在樊简的怀抱里点头,烧的通红的小脸上露出安心的神色。 樊简不顾顾盛安的劝阻打车带着果冻去了医院。 顾盛安虽然不再反对,但是他跟在后面的脚步有些拖沓,脚步声拖的长长的。 丰厚的嘴唇微抿着,眉头轻轻皱着,虽然他没有再说反对的话的,但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樊简向导诊台的护士说明了情况,护士拿着体温计给果冻量了体温。 接近四十度的高烧让果冻越过前面排队的人,抽血化验一番之后,医生告诉樊简,果冻是病毒感染引起的高烧。 病毒来的太快太猛,果冻烧的太厉害,必须要输液才能好。 能给出解决办法和肯定的回答。让樊简一颗惊慌不安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樊简想也不想的急忙点头应下“好,好。我们输液。” 顾盛安在樊简的背后拉了拉她的衣服。 樊简的一颗心都挂在果冻的身上,浑然没有注意到顾盛安在做什么。 拿着开好的单子,樊简抱着果冻去交费。 顾盛安跟在樊简的后面,双手插在袋子里。 樊简从包里拿出钱包,钱包干瘪的这个事实让她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顾盛安的身上。 “你带钱了吗?我身上的钱刚才都交完了。” 顾盛安迟疑了一下,然后从袋子里拿出钱包,棕色的短款钱包表层已经掉了一层皮,黑白夹杂的表皮,让干瘪的钱包更多了几分可怜。 钱包角落那一个掉油漆的装饰让张开大嘴威风凛凛的鳄鱼多了几分好笑。 顾盛安从钱包里抽出仅剩的两张大钞。 药水从针头源源不断的送入果冻的身体里。 樊简看着果冻 的脸颊从滚烫红变为正常,一颗心总算是能放下来的。 她松了一口气,对顾盛安说道“还是要输液才能好,你看,果冻的烧果然退下来了。” 顾盛安撇了撇嘴,将头转开,过了一会才说道“我们回去吧!” 石真梅和顾淮南都对果冻这次生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石真梅认为不应该输液,医生就是想多赚病人钱。 顾淮南则认为,一定是樊简没有带好果冻的原因。比如,樊简经常把果冻的饭自己吃掉。 他们一致的认为,不应该给果冻打针,既浪费钱,对身体还不好。 在果冻又一次烧起来,樊简要带他去医院的时候,石真梅和顾淮南齐齐的拦住了她。 顾盛安在石真梅顾淮南的连续洗脑之下,也变得有些摇摆不定。 他拉着樊简的手,用一种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劝阻还是息事宁人的语气说道“要不,还是在家里看看吧?老跑医院也不好,医院里都是生病的人。” 樊简不可置信的看了顾盛安一眼,这个理由也能被称为理由吗?如果不是生病了,谁想去医院? 顾淮南扫了一眼顾盛安和樊简,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医院医院,医院的医生都是想着怎么从你身上赚钱,一分的病他也要说成十分。” 第199章 嫌隙已生 顾淮南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的樊简。 心里更是生气,甚至有一种被人挑战了权威的愤怒。 “去医院,去医院,去医院不用花钱吗?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光景,就知道花钱,就知道浪费,也不见你能挣一分钱,要去什么医院?要去什么医院,不去,也不见的马上就死。一个两个,就知道乱花钱。” 樊简抱着果冻转头震惊的去看顾淮南,她真的没想到顾淮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石真梅看了樊简一眼,猛的咳嗽了几声。 顾盛安也不可置信的看了顾淮南一眼,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樊简将果冻抱的更紧了些,滚烫的温度让樊简的心先是一凉,然后又是一紧。 “我是没挣什么钱,但这不是因为我懒,我在家带孩子又如何?我也从来没问你儿子要过一分钱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会不生病?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有一天生病了,别人这样对你,你会怎么想? 果冻将来长大知道,你在他生病的时候说这样的话,你又有什么脸面在他面前自称爱他的爷爷?” 樊简说完,也不顾他们三人的怔忡失神,抱着果冻出了门。 家门将关未关之时,还能听见顾淮南人抱怨声“真是反了她了,有她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礼数?还有没有一点上下?” 樊简抱着果冻搭电梯下楼,抱着果冻一口气跑出很远。 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要说挖苦嘲讽的话也不应该在他生病的时候说。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个道理顾淮南难道不明白,更何况果冻是他的孙子。 樊简没有哭,为顾淮南这样冷血心硬的人掉眼泪真的不值。 果冻在樊简的怀里抬起头,“妈妈,你累了吗?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好了。” 樊简弯腰,额头抵在果冻额头上时,那热度是吓人的。 “妈妈,不累。” 樊简朝果冻笑笑,她的钱包里只剩下几十块钱和一张用来防身的银行卡,里面的钱还剩下不到一万了。 如果樊简有一份可观的持续性的收入,这些钱花了也就花了,但是樊简没有。 她只能把有限的钱一分掰成两半花。 医院的路也不远,果冻看病要钱,输液要钱,随便给他买点什么都要钱。这一点路,她走过去就好了。 樊简不时的改抱为背,又改背为抱。 将近一千米的路程,抱着一个快三岁的孩子,樊简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累的是满身大汗。 果冻又需要输液,医生开了单子让樊简去缴费,摸着自己空瘪的钱包,樊简忽然想到,她需要一直知道要存钱,也知道存钱的重要性,但是她对于该花的钱一分也没有少花。或许正是如此,才会造成如今的困境? 但是很快,樊简又释然了,既然是该花的钱,那花的便不算是冤枉。 樊简如今会为了缺钱而着急担忧,不过是她没有挣钱而已。 事实总是如此的现实,你没钱的时候,没有挣钱的时候,就代表你没有价值,自己经历了没钱的窘境,就不要怪别人看不起你,但凡是有一点自觉性的人,在你急需要钱却拿不出钱的那一刻,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 樊简望着果冻输液的管子,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挣钱,体现自己的价值,让自己有自由的勇气和底气。 但是下一刻,果冻滚烫的手放在她手里的时候,樊简突然又想到了引起果冻发烧的原因。 果冻湿漉漉的身影好像又出现在樊简的面前,樊简的万丈雄心就被果冻那湿漉漉的一双身体浇灭。 如果她出去工作了,那果冻怎么办呢?石真梅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樊简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好像让自己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往哪里走都不对。 那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在挣钱的同时还能照顾孩子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樊简顿时觉得可行,她以前不是没有带着果冻去摆地摊,虽然生意没有不带孩子时好,但到底也是一份收入。 只是,地摊的环境和那些落草英雄的存在让樊简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胆怯和退缩。 那还有是什么工作呢?樊简伸出手摊开手掌,秋日午后的一束阳光正好落在她的手心上。 细小的灰尘仿佛在她的掌心之间跳舞,樊简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为什么不试着去写作呢? 在没生果冻之前,她就写过。 樊简抱着果冻回家,有了目标之后,她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果冻跟着恢复了以往的活泼,樊简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但石真梅和顾淮南并不是这样。 石真梅的眼皮和脸都是耷拉的,顾淮南的脸色更是难看的能挤出水来。 樊简开始认同人和人之间的不同,也许是从心底里,受到来自顾淮南和石真梅的漠视嘲讽越多,她对他们的心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渴望亲近,适当的距离让樊简的心穿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不再那么容易伤,也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让樊简感到难受的是,顾盛安的态度。 他是没说什么,脸色也并不难看, 只是他皱着的眉,抿着的唇,欲言又止的神情,无一不是在表达他的内心。 樊简倒是希望他能说点什么,至少是好好的说点什么。 果冻的烧彻底的退了下来,樊简的心刚放下来一些,果冻又开始咳嗽。 咳嗽和发烧是不分离的好兄弟,从来不会分开,只是先到后到的原因。 樊简跟着揪心, 觉也睡不好,至于她刚在网站上建下的小说,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构思。 果冻咳嗽的很厉害,每次在剧烈的咳嗽之后,还会呕吐。 樊简带果冻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没想到,果冻能将呕吐物尽数吐在床上。 果冻吐完之后, 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樊简赶紧把果冻抱下去,正准备清理一下脏掉的床铺,顾盛安就拧着眉头走了进来。 第200章 此始此终 ——锁—— 第201章 海市蜃楼 她真的变了吗? 如果是真的,她倒是很喜欢这种变化。 顾盛安明显的感觉到樊简的高兴,却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而高兴。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顾盛安就顺理成章的以为樊简是自己想的那样。 “也不知道你在高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是因为心花了吗?” 顾盛安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鄙夷的打量,这样的表情,说再好听的话都觉得不是那个味。就像是在做菜时,要加盐的时候你偏去加糖。 更何况顾盛安说的话是这样的难听。还不介意的把樊简往最阴暗最不耻的地方想象。 樊简本来不想搭理这样的话,但这样侮人清白的话就像是泼在白纸上的墨水似的,现在不想办法解决干净,等到墨迹干了,就再也弄不干净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什么花心。花什么心?我整天都在家里,去哪里花心?” 顾盛安被樊简急赤白脸的说了几句,反而笑了出来,丰厚的嘴角扯着,脸上带着几分陪笑讨好的意味,“是吗?那就好。” 接着,他马上顺藤摸瓜的问道“那你在高兴些什么?” 他的神情和模样跟以前没什么两样。那些龃龉似乎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那些龃龉是真的存在,他不记得,不过是因为那些伤害不是刻在他的心头上。 所以,他轻而易举的忘记。 但是樊简却没有那么容易忘记。心头伤痕累累,无一不眼前这个人给的。 樊简心头的欢喜和雀跃,都埋藏在了那些细碎的裂痕之下。 “没什么。那是我自己的事。” 写作确实只是樊简自己的事。和网站签约也是樊简自己的事。 她怀揣的梦想也是自己的事。樊简不会忘记,几年前她刚刚开始写作的时候,顾盛安的不理解和不支持。 她不想再一次重蹈覆辙。 顾盛安的声音又变的阴阳怪气起来,“你自己的事,那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找我,都和我无关,你也和我无关是吧?那你就自己养自己呗。” 樊简以为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已经有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作保护,没那么容易受到伤害了,可结果却并不是。 所以,顾盛安所有颐气指使和居高临下都源于一件事,是他养的樊简。 樊简忍下所有的眼泪,冷静的声音更多了几分凄凉和孤寂,“我会的,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 顾盛安的神情越加不屑了几分,“你先做到再说。” 樊简要让自己做到,所以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个写作当中。 她觉得自己只有在写作的时候,才是快乐的,才是自由的,才是宁静的。 她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其中,石真梅为此更是怨声载道,她在顾盛安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抱怨樊简,“什么事都不干,整天就躲在房间里写写写,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也没见她拿回一分钱,那热情劲就像是给人写情书似的。盛安,她到底在写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啊?” 石真梅的话和比喻让顾盛安更是心烦,他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用更加烦躁的语气说道,“我怎么知道?她又没告诉我,她说那是她的事。” 石真梅的神情更警惕了,“哎呀,结了婚有了孩子,两口子还分什么彼此?这样说的女人不是已经变了心就是外面有了人。” 石真梅的话让顾盛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知子莫若母,石真梅看了一眼顾盛安的脸,外翻的嘴唇抿了抿,才欠欠的笑着安慰道,“不过盛安啊,你也别想那么多,她整天在家里的,带着孩子,身上不是奶腥味就是屎尿味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谓天才,不过是在其它方面的天赋全部集中到一个地方,所谓专注,就是将对其它事的注意力全部收回集中在一起。 樊简的专注让她忽略许多写作以外的事。 妈妈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樊简竟然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妈妈温和的声音甚至让樊简如沐春风,接电话的这个时候,樊简立马从一个冥思苦想的写作人变成了一个女孩。 妈妈问樊简最近过的怎么样,这个话题对于樊简来说,其实很沉重。 过往的一切如云似烟的在樊简的眼前划过,最终她也只是叹息了一声,“还可以。” 妈妈这才长舒一口气,连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末了,妈妈又感慨一句,“今年的光景不好,只要你还能过得去,那就很好了。” 一句话说完,电话两边都沉默下来,妈妈的伤感让樊简也跟着难过起来。 樊简想让妈妈开心些,她将她和网站签约写作这样在她看来人让人无比欢喜的事告诉了妈妈。 妈妈并没有樊简意料之中那么高兴,她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问了一个非常实际也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工资是多少?” 樊简顿了一下,才和妈妈解释这其中的门道。妈妈的声音更低了几分,“那也没什么前途啊!”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试图向妈妈解释,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妈妈嘴里的前途就是钱途。一时看不到利益,在妈妈的眼里就是没有前途。 沉默被妈妈打破,“你和盛安怎么样?” 妈妈的话让樊简的心痛了一下,那些伤痕也跟着痛了起来,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又坚定的想法,“如果我说,我们之间其实没有多少爱,不能永远的走下去了,你觉得怎么样?” 妈妈惊叫了一声,然后才慢慢平静下来,就像是钱塘江涨潮的大起大落似的,“过日子不一定要多少感情,只要他不是罪大恶极,只要他还给你钱花就好了。” 樊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到这几年的情景和顾盛安说的话,“如果他连给一点钱给我花这一点都做不到呢?” 如果说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就像是沙子做的城堡,不用风吹走两步散了, 那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像是海市蜃楼,不需要任何外力就会消失不见。那守着那样的一段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202章 以爱之名 樊简说完这句话,心底忽然一阵轻松。就像是脚背长久的压着一块石头,不重却也让人不轻松。 如今脚背上的这块石头移开,总算是能让人松一口气。 望着窗外阳光明媚的天,樊简有一瞬间的惘然,浑然没注意到房门在开了一丝缝之后,又轻轻的合上。 妈妈在手机那端沉默了一会,才失声叫出来,“怎么可能?” 大约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句「怎么可能」太过于绝对,过了一会,她又急急的补充道,“他不给你,你自己不会去挣钱吗?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不一定非要依附男人给钱,怎么说我也培养你这么多年。难道他不给你钱,你就没办法了?你怎么那么没用?” 培养吗?整个上学时期的过程,樊简都不想去回忆。 是饿着肚子几乎要晕过去的那几天,还是深秋时间仅有的一双底下烂了一条缝的运动鞋。 还是每次伸手要钱买学习资料得到的白眼? 还是在得到重点大学的通知书之后缺只能与梦想中的大学失之交臂? 这些都是樊简不想去回忆的过去。 她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在妈妈看来,原来是一种培养吗? 妈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生于忧患 死于安乐的培养孩子的意识的? 樊简忍不住笑了出来,隔着遥远的距离,手机听筒仍然完整又清晰的转达了樊简笑声里的苦涩和无奈。 妈妈在手机那边停顿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感觉自己的真理得到了质疑,她的声音变得高而冷“你笑什么?难道不是?这么多年,难道你是吃风长起来的?” 樊简止住笑,她的声音似乎比妈妈的还要冷上几分,压到极致的低的时候,甚至带上几分颤抖。 或许,那是因为这是从内心,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疑问,所以才会带着颤栗般的难受和痛快。 “既然你把我受过的磨难认为是一种培养,那为什么不用相同的方式去培养你的儿子? 你到底还要以爱的名义来束缚我到什么时候,你到底要用一视同仁口号来实施重男轻女的事实到什么时候,你到底要用世俗的偏见和你自己的面子绑架我到什么时候?” 樊简的脑袋一片空白,手机的另一端也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妈妈的声音颤抖的响了起来,但是颤抖的声音却还是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或许,她需要的只是她自己以为的站的住脚。 “你就是这样跟我说话的?我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书上就教会你来顶撞自己的妈妈吗?” “是,我是读了些书,这些在你看来就是对我的恩赐?只可惜我读的那些书,从来没有人教我在得到不公平的待遇的时候,要在第一时间去反抗。 而我的母亲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在我遭遇不公平的时候,你只会叫我忍,甚至还会在挑我的不对。 作为我的母亲,你没有给过我爱,没有给过我自信,没有给过我公平。 你从来只会要求我怎么去做一个女孩,怎么去当一个女人,难道在你的心里,我是一个只能当附属品的人。 我做出的成绩,你从来不会为我感到骄傲,我些许的错误,就会被你认为是奇耻大辱。我到底是做错什么?还是因为,从一出生就决定的性别是我最大的错误?” 樊简从来没在妈妈的面前说过这么多的话,更是从没有在她的面前表达出这样多这样强烈的不满。 樊简已经满脸是泪,手机两端都是沉默。 妈妈长叹了一口气,想为自己曾经的作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词穷,或许是她终于发现了在这样深刻的委屈和不公前,任何的解释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且可笑的。 樊简狠狠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总是这样容易流泪,这样真的不好。 但此时的泪的不是为了示弱,是为了冲刷自己身上的不公。让樊简感到庆幸的是,她的声音并不浑浊。 “以后再不能这样了。”樊简轻轻的说了一句如同碎玉击石,带着一种分金断玉的坚决,不知道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在向妈妈表示决心。 “以后我的人生,我会自己做主的。你曾经用爱的名义和眼泪让我嫁给你觉得对的人,你不管我幸福与否,你只在乎自己的脸面,但是我不能这样。 你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将来我能照顾到你的母亲, 你只会为你自己想的选择你认为对的,但是我真的不能再这样了。这是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做主,我以后不会再听你的。” 樊简擦了一把眼泪,掌心湿滑湿滑的,她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但是却让她感觉十分的痛快。 妈妈的声音似乎有些发紧,她在手机那边叫了一声,“小简……”然后才低低的加了一句,“原来,你都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樊简咬着嘴唇,看向遥远的,介于粉蓝和湛蓝之间的,蒙上了一层橘黄蓝色的天空,“我知道,我也在默默的承受这一切,但是谁在乎过,谁心疼过?” 这不是一场胜利,妈妈在手机的那端沉默,并不代表樊简已经赢了。 她是绝对的输家,她输了过去,输了现在,那些过往让妈妈哑口无言的同时,也将她的伤疤血淋淋的撕开。 “既然没人在乎,那我只有自己在乎自己了。” 樊简擦去眼中的泪水,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双眼睛水亮,鼻头微红,双眉秀致,鬓发如云,她其实是个挺标致的女孩。 为什么以前总是不能清晰认识自己呢? 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顾盛安进家门的时候,石真梅第一时间拦下了他往卧室里走的脚步, 将一脸疑惑的顾盛安拉到她自己的房里。 “妈,干什么?” 顾盛安低头去看石真梅,皱着眉头连耷拉的眼皮都跟着皱起来的石真梅递让顾盛安也跟着严肃起来。 “妈,到底有什么事?你这么严肃干什么?” 第203章 支离破碎 石真梅的脸色是前所未有严肃,好像怒目金刚终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万事在心的菩萨睁开了自己的慧眼。 “盛安,妈问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顾盛安抿了一下嘴唇,石真梅紧张的样子不仅让他跟着紧张起来,更让他感到了不安。 “妈,到底有什么事?” 石真梅定定的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有多的儿子,黑黄的眼睛迸发出一种逼人的光,定定的看着顾盛安,紧张和担心,忧心和好奇,最终都化成了外翻嘴唇边一句诛心的话,“你和樊简,是不是吵着要离婚?” 顾盛安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后知后觉的掩上房门,也难掩他脸上的震惊神色。 “妈,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和阿简,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婚?” 石真梅的眼中略有了几分疑惑,但是一双黑黄的眼珠仍是锁着猎物一般的锁着顾盛安,“没有吗?真的没有吗?你们吵架的时候也没这样说过吗?” 顾盛安的两条浓眉成了一个「八」字,丰厚嘴唇吐出来的话略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妈,你在说些什么呢?” 石真梅撸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神情都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一双黑黄眼珠子也开始变得飘忽起来,“我不是希望你们不好,我比谁都希望你们过的好。我可不是在挑拨离间啊,我是亲耳听到樊简跟她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说要跟你离婚的。” 顾盛安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脸色变得惨白,一双脚也有些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丰厚的嘴唇吐出来的话有几分不可置信和不知所措,“妈,你在说什么?” 石真梅往顾盛安的面前走了几步,黑黄的圆脸带着一种证据确凿的胜券在握,“我可没有说谎,我是亲耳听到樊简和她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说的,樊简还说了,是因为你不给她钱花,她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的,盛安……” 石真梅说到这里,一双黑黄的眼睛在房门紧闭的房间里四处的看了一下,好像一只白天出来找食吃站在低矮肮脏的洞口不断往外看的老鼠。 “你跟妈说实话,她在外面,到底有没有人?” 石真梅的话在顾盛安的脑袋里不断的回荡,他觉得自己看到一切都开始变得摇晃,变得不真实起来。 樊简正在衣柜里找洗澡换洗的衣服,看在顾盛安的眼里,他觉得是樊简要收拾东西永远的离开这里。 石真梅的话和轰的一声在他的脑海里响了一下,他的脑海里就像是瞬间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 樊简一切正常的动作和行为在他看来都开始不正常起来。 “你最近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顾盛安的话让樊简怔了一下,想买的东西? 用了几年的手机早就该换了,橱窗里的衣服她看的很多遍了。 买了之后一直戴在手指上的钯金戒指的戒圈上已经出现了好几条裂缝。 这些,樊简都想买。但让樊简好奇和疑惑是顾盛安话。 “怎么了?最近发大财了?”樊简调侃了一句,她的目光落到顾盛安脸上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顾盛安眼中阴翳之色更深了几分,“这么说来,你想买的东西还挺多的?” 樊简越发觉得奇怪,顾盛安一向是不会和她讨论这样的问题的。 “是有一些东西要买,只要人要生活,都会对身边的东西有消耗,比如衣服什么的?不是吗?” 樊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正常一些,但是她小看了顾盛安的不正常。 “所以,你就觉得,是我不给你钱花了?” 顾盛安的声音沉的就像是每个字上挂了好几盆水似的。 樊简停下手上的动作去看顾盛安,脸上和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讶异,“你怎么了?” 顾盛安从床上下来,身上的深灰色睡衣有些皱褶,手里还拿着他那个已经掉皮掉漆的棕色钱包,“我怎么了?我倒是想问你怎么了?” 顾盛安打开钱包,一把抽出里面所有的钱,粉色的钞票有几十张,零碎的钱也有几十张,他一把拿在手里,手背上的青筋扭动着,如同一条条青色的小蛇扑在他的手背上,像他的脑子游走,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攥着那些钱,一把砸在樊简的脸上,“说我不给你钱花是吧?我不给你是吧?好啊,我现在都给你啊!都给你花。” 樊简整个人愣了一下,顾盛安狰狞的脸在纷扬的钞票之后,他的手跟着伸了过来,扣住樊简的肩膀,如同一把铁钳似的,疯也似的摇着樊简的肩膀,“不是说我不给你钱花吗?好啊,现在全部给你,你满意了吗?” 樊简的眼泪来的那样晚,她以为她自己不会再哭。 她没有高估自己的坚强,却低估了人性的恶。 “你这是在侮辱谁?你自己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这几年来,我向你伸过手吗?” 樊简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止住奔涌的泪水,她才朝顾盛安说道,“不知道是谁,问我要过钱。你有什么资格,拿钱来砸我?” 樊简下巴微抬,没有流泪的时候,她的姿势是有些高傲甚至倨傲的。但她是赢了吗? 没有,她的心已经是千疮百孔,她的婚姻已经是支离破碎,顾盛安朝她的劈头盖脸扔过来的那些钱,就像是把她推进深渊的一只手。是剪断他们这段婚姻所有感情和联系的锐利剪刀。 这样的婚姻,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这样的男人,还有留恋的必要吗? 樊简打开衣柜的门,将里面的属于自己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放进箱子里。 蹲在地上捡钱的顾盛安这才注意到樊简的动作,他勾了勾丰盛的嘴唇,“你要去哪里?你能去哪里?” 拿着一大堆衣服的樊简因为顾盛安的这句话趔趄了一下。 她能去哪里?她无论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好! 顾盛安的那一扔,已经将他们最后的一点情分也跟着丢了出去。 第204章 好狠的心 也让樊简对他最后一丝留恋和情分消磨殆尽。 樊简拉着箱子走出房门,石真梅和顾淮南都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里。 他们的脸上有诧异,有不解,也有恼怒。 樊简朝他们微微点头,拉着箱子不动声色的往前走。 果冻不在,应该已经睡熟了。那很好。那很好…… 如果这个家里还有谁能让樊简心软流泪的话,那就只有果冻了。 果冻是樊简现在唯一想要带走的人,但是她也明白,自己现在带走果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她的经济捉襟见肘,她没有片瓦遮身。 “你干什么?这大晚上,你跑到哪里去?你发什么疯?” 顾淮南终于想起了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 樊简在玄关处停顿了一下“我为什么要走,这你要去问你儿子。” 顾淮南怒气更盛了,他一脚将一个塑料凳子踢开老远,在原地转了几圈,一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像是随时准备冲过来打人一拳似的。 “发什么疯啊?发什么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就知道吵架,我们顾家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进我们家门这么久,要什么都买了,房子是房子,首饰是首饰。你是享福享太多了是吧?惯的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是吧?” 樊简知道顾盛安说话一向难听,把他的话择出来放水里洗洗,那些水估计狗看了都得退避三舍。 没想到他说话难听的功夫又上了一层楼。还附带颠倒黑白。 原来樊简这几年所有的委屈和辛劳。心里的苦闷和委屈,在顾淮南看来,是享福? 顾淮南抱着胳膊冷哼一声“你走,你想走到哪里去?你今天能有这么好的房子住,还不是靠盛安才会有的? 要不然,你一个流水线上的打工妹,能买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你少给我不知好歹,你走啊,你走啊,你今天走了,明天盛安就娶个更年轻更漂亮的进来。” 樊简的身体轻轻的震了一下,她以为顾淮南只是说话难听,颠倒黑白,狭隘自私。 但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低估了顾淮南心里的蔑视低估了深刻在他骨子里的势力和排外。 顾淮南似乎被人制止了一下,顾淮南恼怒的低声吼了一句“你干什么?滚去睡觉。” 客厅里拖沓又沉重,属于石真梅的脚步声慢慢的消失。 顾淮南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打量樊简,“你最好还是识相点,两口子生活在一起,没受点委屈不是应该的吗?今天要走,明天要离的,你闹什么呢? 你要死走出了这条门,你不过是一个离婚的女人,连自己都养不活,但是盛安呢?有房有车,随时能找一个更好的。” 受点委屈不算什么?难道她长这么大,就是到他家来受委屈的?千万次的小委屈堆积在一起,会不会把人压的直接崩溃? 这些,顾淮南从来都没考虑过,只是因为受委屈的人,不是他。 况且,顾盛安今天对樊简所做的事,并不是委屈,那是侮辱。 樊简拉着箱子往前走了一步,卧室的门突然打开,顾盛安大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抓住樊简的手,黑发垂到眉间,遮住了他紧皱的眉,却掩饰不住他声音里的恼怒和不耐烦“你到底要怎么样?就算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大晚上的你吵的大家都睡不好,是想怎样?” 哦。原来他不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要挽留,他只是为了他在他父母面前的面子。 一颗决然的心颤抖了一下,然后摔了个粉碎。 樊简低头去掰顾盛安的手指,顾盛安更是气急败坏了“你到底要搞什么?吵个架就要离家出走?你到底要闹到什么程度?” 心已经碎了一地,再也不会疼了。樊简只是固执又坚持却掰顾盛安了手指。 顾盛暗甩开手,一脸的决然,指着门口大声喊着吼道“好,你走啊!走出这个门,你和我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樊简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顾盛安的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笑。 樊简从包里掏出钥匙轻轻的放在玄关上,她的声音和她的动作一样轻,又像是初雪落下那般的冷「好」。 顾盛安愣了一下,樊简拉着箱子的,又继续往前走。 一声尖利的哭声划过耳膜,樊简往外走的脚步一顿,那个哭声是那样的熟悉,她干脆的脚步因为那声哭泣就像是突然生了根一般,一个矮小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冲击力,让樊简的心也跟着一软,那个小小的人紧紧的抱住了樊简的大腿。 “妈妈,你要到哪里去。” 小小的人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腔,如同雨中展翅的蝴蝶那一双破碎的翅膀。 樊简只低头看了果冻一眼,就移开了眼睛,只是那一眼,她的视线已经模糊。 柔软的小手将樊简的腿抱的更紧了些,“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樊简抬头,周围好像突然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顾盛安,顾淮南,石真梅都在沉默的看着樊简和果冻。 他们是看客,他们安静而悬心的看着樊简和果冻进行的这一场眼泪和情感拉锯战。 果冻是樊简唯一的孩子。血脉相连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带他走,也比任何人更没有资格带他走。 要跟着她走吗?她头无片瓦遮身,经济上捉襟见肘,没有工作。 她除了一颗爱果冻的心,什么都给不了他。 樊简闭着眼睛,泪水肆意在樊简的脸上蔓延流淌,她不敢睁开眼睛看果冻,摸索着去的抚摸果冻同样满是泪水的脸。 她不需要看,果冻的样貌早已经深刻的印在樊简的心头。她不敢看,生怕多看一眼就再也放不下。 樊简摸索到果冻的抱着她腿的手,然后像掰开他父亲的手指那样,掰开了果冻抱着她的手。 一声凄惶尖利的哭喊声响起,果冻哭喊着叫「妈妈」又一次伸出柔软的手臂去抱樊简,这一次,他落了个空。 果冻的哭声更凄惶更伤心了,如一只被抛弃在路边的小兽。 樊简不敢再看果冻一眼,果冻的哭声更是让她心碎,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头一次如此憎恨自己没用。 果冻的在顾盛安的怀里不断伸出手来抓樊简,和着果冻撕心裂肺的哭喊,顾盛安那一声批判格外的冷静,“樊简,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第205章 新的开始 时间流逝匆匆,人人形形色色。 有些人看起来犹豫不决,或许他其实很有主见。 有些人看起来威风凛凛,私下底却被一只蟑螂吓的双腿打颤。 樊简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也塑造了许许多多的人物。 对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好,但狠心的时候也是真狠心。尘世中一个清醒明白,决绝又心软的人。 樊简喜欢笔友对自己的这句评价。 她很庆幸自己在拥有心软这个常和懦弱柔顺这些词挂钩特质的同时还能保持几分决绝。 她不后悔那天夜里拖着行李箱从那个家里出来。 这也许是她这几年来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件对的事。 如果不从那个家里出来,她不会知道外面还有这样光阔的天地,她不会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坚韧的能力。 她不会知道,阳春三月下的深市的公园是这样的美丽,她更不会知道,其实一加一并不等于二。 唯一让她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果冻。 此时的他正和樊简养的一只小狗在草地上尽情的奔跑,果冻的手里拿着一个线轴,丝线的一端是一个五彩斑斓的飞鸟风筝。 他又长高了些,他的个头在深市幼儿园小班的孩子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他刚被樊简接过来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常常会大睁着一双黑水晶似的眼睛看着樊简问道,“爸爸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还有爷爷和奶奶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樊简并不隐瞒他,只是以他现在的年纪也难以理解「离婚」这两个字沉重的含义。 樊简只能摸着他的头告诉他,“爸爸和妈妈现在已经不可以在一起生活了,因为爸爸和妈妈是两个有不同理想的人,已经不适合走同一条路了,但是爸爸永远是你的爸爸,妈妈也永远是你的妈妈,我们永远都是爱你的。” 果冻虽然还是不太能听得懂,但是樊简承诺的永远爱他让他安心了不少。 只是每次樊简送他上幼儿园离开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出和别人浓重几分的依依不舍。 不过现在,真的已经好了很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爸爸和妈妈在得知了她的决定之后,默默了良久。樊简回去见了他们一次,他们苍老了许多,也许樊简这个省心的孩子一下子做出离婚这样离经叛道的主意让他们太过意外。也许是他们终于意识到不该用自己的想法束缚樊简。 话少又嘴笨的爸爸头一次在樊简的面前发表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樊简的决定让他意外,但并不让他恼怒。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樊简,人生中充满了选择,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她的能力,而是她的选择。 樊简现在既然选择了离婚,那以后的日子无论是幸福还是艰难,她都必须一个人咬牙承受。 樊简从没想过要得到父母的任何帮助,他们不反对自己的决定,这已经让樊简很意外也很满足了。 妈妈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谈到樊简离婚这件事,她那双向来刚强的眼里也多了几分水汽,不服输的嘴巴也开始了不断的怀疑,“是不是我害了你?” 樊简在离开她这个成长的家前,拥抱了自己的父母,爸爸和妈妈震了一下,良久才迟疑又快速拥抱了樊简。 这个拥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迟到太久了。 樊简想,也许父母不是不爱她,他们是偏心,但是她也太倔了,别人不给的,她从来不去要,更不屑求,宁愿高傲着挨饿受寒,也不愿向自己的父母低半分头。 他们也许还没发现自己的偏心,也许是他们发现想用让樊简生气嫉妒的方式来让樊简低头。 可是他们都醒悟的太晚,当他们都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时,樊简原本的人生已经大大的偏离了轨道。 在深市挨过经济寒冬的房子迎来了坐火箭般升值。 而顾盛安的劳保用品店经过这次经济危机而屹立不倒,得到了更多客户的青睐。 顾盛安曾经私底下找到樊简好几次,他希望樊简回去,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樊简伸出手握了一下,掌心中的阳光早已经跳跃不知去了何方。 有些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些人是把南墙撞破了都不肯回头的。有些人是撞的头破血流,再也不能回头的。 樊简终于是再也不能回头了。一个人过,哪怕是苦点累点,也没有关系,至少心里自在。 被人用钱劈头盖脸一顿砸,用嘲讽的语气问,“你能去哪里?「最大的让步不过是一句」不要闹了。“拖着箱子走在深市漆黑又寒凉的街头从半夜走到天亮的日子,樊简再也不想也再也不会体验第二次了。 顾盛安在努力了几次之后,知道破镜不能再重圆之后,也放弃了,在协议离婚的时候,他将樊简当初付那五万块占的比例加上如今升值得到的利润一起给了樊简,一共二十万。 拿到钱的樊简有些惘然,她和顾盛安在一起的那几年,顾盛安给果冻买奶粉的钱最多也最爽快的一次,也不过一千块。 最让樊简感激的是,顾盛安愿意把果冻给樊简。樊简抱着身上邋遢,看她的眼神陌生的果冻哭的稀里哗啦。 顾淮南和石真梅对顾盛安给樊简那些钱微词颇多,果冻的去留在他们眼里和那些钱相比不值一提。 樊简拿着那些钱和自己一些积蓄稿费付了一套小两居的首付,日子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好了起来。 樊简将手中看到一半的书收好,果冻从不远处跑过来一头撞进樊简的怀里,小狗也跑过来蹲在樊简的脚边。 樊简揉了揉果冻的脑袋,“我们回家吧。” 果冻站起来跳了几下,“回家咯,回家咯。” 小两居的房子被樊简布置的很温馨,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有一角落在电脑屏幕上,电脑屏幕亮着,是网站发过来的长约信息。 樊简从幼儿园出来,小狗忽然像离琴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 有一个男人蹲下来摸它的头,樊简往前走了几步,那个男人抬起头来,俊朗的轮廓上是一双比星星更闪亮,比水波更温柔的眼睛,他站起来,叫了一声,「简」。 《从女孩到女人》第一个故事已经写完了。第二个故事在春节后应该会继续更新。 感谢各位读者大大的阅读,评论,打赏。话不多说,笔芯笔芯。希望以后的故事让你们更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