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事出反常必有妖(双重生)》作者:秦子西 【女主版文案】 前世谢绾绾因晏祁几句花言巧语就对他一往情深,直到他害死自己的父亲才知道晏祁城府有多深。 晏祁凯旋回城之日,谢绾绾托着病身在雪夜中舞剑敬父,急火攻心而殒命。 可未成想竟重生会与晏祁初遇前,她暗下决心这一世绝不再和晏祁有瓜葛,于是费尽心思躲他。 可谁知那前世如狼一般高傲孤冷的人,今世却屡次在自己面前像狗一样摇晃尾巴,吸引她的注意。 谢绾绾:这人怎么变得如此古怪?还屡次在我面前作妖…… 【男主版文案】 前世晏祁一心向权,为此迎娶大将军谢渊之女谢绾绾,得到了兵力保障,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会如此伤害谢绾绾。 在他出征半载、凯旋而归之夜,谢绾绾并未迎他,一气之下一人进宫赴宴,却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后悔,毅然决然弃宴回府,可赶到别苑时,却见谢绾绾在雪地里吐血而殒。 谢绾绾身上那件与他初见时穿的红裳,映入他的眼,刺入他的心,从此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他认为这是老天又给了他一次弥补的机会,于是想在这一世好好与谢绾绾共度一生。 可谁成想谢绾绾眼中对他再无欢喜,只有防备,无论他百般示好,谢绾绾都无动于衷,甚至故意避他。 晏祁:夫人,你看我还有机会吗?(这是诚恳的询问,不是有心的威胁!) 【食用指南】 害,这就是篇超级无敌霹雳女舔狗的故事,不喜就呱吧。 我又不是签约作者,没v不挣钱,我才不伺候祖宗呢。(强行豪横)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绾绾,晏祁 ┃ 配角: ┃ 其它:重生 一句话简介:七皇子总在我头上造作 立意:不要在后悔之后才珍惜,真实世界没有重生 玉殒香消 江临二十六年,天降异象,日蚀旁入,扰至民心惶惶。 邻国南离借江临边境危乱之势,长剑直指江临。 局势危机之时,江临国七皇子晏祁奉命率数十万护国精兵出征,历时半载,施以谋计深入诱敌,终成功伏击敌军,南离元气大伤。 败将南离得江临缔约退回琅河以西,不再越界,期间反叛各国纷纷效仿,复又归顺江临。 然一同前往战场的护国大将军谢渊为国捐躯,战死沙场。 新雪不掩旧哀,江临国的冬天一向冰封雪盖,一寒如此。 七皇子凯旋,终会得圣上恩典,百姓爱戴。 回城之日,举国欢庆,七皇子所经之处,百姓拥街行礼,抛花掷帕,意欲随行之人围堵城门,守门将领不得已再增兵三成。 晏祁仍穿着随他奋战到此的黑色战甲,另披了裘毛大氅,远观近看都好不威风,却难抵一分寒。 战马踏雪,众将士紧随其后进入久违的晏城,一个个都挺直了脊梁迎接属于他们的战礼,这是他们的骄傲,也是晏祁的骄傲。 号角和着重鼓,都城守军列阵在前,脚步声踏出赞礼,围街百姓振臂欢呼,口中呼喊着同一个名字——七皇子。 姑娘们从阁楼窗栏掷出朵朵花束,三两笑闹红了面颊,眼睛却不时溜到领头的那人身上,怕是给自己捏了几重梦境。 惊喜的尖叫嬉笑声忽就传遍了半条街,姑娘们探头去看,见是不知哪位幸运儿的花枝撞进了七皇子怀里。 身侧副将一夹马腹快步上前,干巴巴一声“七皇子好人气”就算是道了喜,晏祁伸手捻起花枝,笑往副将眼前一晃,花瓣轻颤抖落沾染的雪水,晏祁收手别进了衣襟,笑意愈朗。 晏祁唇边的笑只延续至七皇子府外,府中上下立于门侧恭迎,唯独少了最该出现的七王妃。 “王妃呢?” 管事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却是不敢抬起惊惧的脸,“王妃说今日体感不适……” 病又重了些吗? 晏祁心头一紧,笑意凝固骤止,倏然下马,提步冲往府内。 跨入门槛之时却忽然顿住,收回了将要落地的步子,晏祁看向府中某处,僵持片刻旋身甩袖,跨步上马。 他的王妃不过是不想见他罢了,兴许还在遗憾他为何没死在战场上,此刻进去岂不是扫了她的兴、拂了她的意? 突然间的变化惊到了管事,抖着身子话都说不清,“殿下……这……” “进宫。” 晏祁脸色阴沉沉不似往前,周边一众哪敢不从,就算晏祁没能下马接到王妃乘轿,也没能带其一同前往宫殿去赴宴庆贺。 心中郁气愈想愈深,晏祁不愿低头,在府前闭眼已是最大的让步,襟上的花枝受了冻,一瓣瓣蔫了不少,失了先前明艳,晏祁将其抽出看了一眼,轻哼一声扬手丢在了风中。 万马万蹄,碾碎了花瓣最后一丝色彩,终被飘雪掩了残枝。 —— “小姐,殿下走了。”春雨小跑进屋,还未站到谢绾绾身旁,门前的情况就已脱口而出。 谢绾绾靠在榻上痴看着娘家送来的父亲遗物,父亲出征前最后穿过的那身艾青色长袍被她紧抱在怀中,整个人几乎没了样子。 “那便好……咳咳咳……” 不时的咳声敲打着春雨的神经,连忙端着温热的茶水递给谢绾绾,忍了一时还是说出了口:“春雨担心旁人会多舌。” 七皇子立功凯旋,皇上亲自设宴接风,如此重要的场合,七王妃公然缺席,这是明摆着不给夫君面子,更是坐实了二人关系不和的传闻。 将空掉的茶盏递回给春雨,谢绾绾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缓下一口气开了口:“无妨,现在仍是护国大将军的丧期,理应离热闹远些,旁人爱说什么就由他们说去罢。” 那个在外面受万人敬仰的黑心鬼可是她的杀父仇人,若不是晏祁要挟了父亲,父亲又怎会惨死异乡? 晏祁根本就是踏着父亲的鲜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她的恨都未能如意,又怎会对他扮起嘴脸? 谢绾绾扶着床橼起身,怀中衣袍险些掉到地上,忙弯腰去捞,又几乎将自己摔倒,这才终是走到案几前铺开了宣纸,春雨跟着虚扶了一路,这下又自顾拿起了墨锭准备为谢绾绾研墨。 “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忙别的。”谢绾绾抬手挥开了春雨,接手墨锭一圈圈画着圆将墨研开。 墨已渐浓,谢绾绾转而拿起毛笔,蘸着墨思量片刻,半晌后慌忙敛神提起浸足了墨的笔,磨着砚边反复调试之后才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严”。 笔下怕是她写给严御风的最后一封信了,也不知是何种心境作祟,谢绾绾细碎话语填满了三页空白,抬手欲取第四张,想想终还是作罢,在最后留下的角落里将春雨托付于严御风,拜托他为春雨寻上一户好人家。 可惜严御风一年前让晏祁以为国祈福的借口送至晃山寺,至少今年内是别想见到他下山了,现如今若想同他说上两句话,竟只能通过鸿雁。 她与故交的最后一面,倒当真是见不成了。 落笔,谢绾绾将信叠好,放入信封用火漆封缄,转手交于春雨:“春雨,这信……就等我走了之后送到严家吧……” 愈发频繁的咳嗽将她的字迹打乱得不成样子,也难怪春雨接过后决堤的泪意。 “小姐……” “哭什么?” 春雨抬腕借着衣袖擦干眼泪,“小姐可是要去哪里?小姐去哪里春雨都跟……” 见不得春雨委屈,谢绾绾别过头,看着窗外飘雪慢慢堆积,耳边抽咽渐止。谢绾绾忽就下定决心,□□雨为她找出那身火红的骑马服,也不多做解释,只连声催促着。 衣服取来放到谢绾绾床榻前的时候,她已在窗前坐了好一阵子,府外的喧哗轻了许多,估摸着晏祁此刻应是已入宫殿,准备受封了。 将丧服褪去,换成一袭红裳,高高束起了马尾,发尾扫过脖颈,莫名明艳了素白的面庞。 这身红裳是父亲送与她的,也是她初次见晏祁时所穿的衣装,是开始,也是终结。 墙上的长剑已许久不曾摘下,谢绾绾止下一阵突起的咳,上前取下了它,呼吸犹如撕裂般痛苦,握剑的手抖了许久未能安定,良久起身才欲走出卧房,又被春雨拦住。 “小姐,您这是要作甚?外面雪大,您身子本就不好,要是……” “我没事的,让我去吧!”不等春雨将话说完,谢绾绾就制止了她,这本不应是她的任性,却偏偏逢着这种时候。 谢绾绾不顾春雨阻拦,利剑脱鞘逼走了春雨,她终于得以站到漫雪纷飞的庭院中央,彻底抛却了剑鞘,舞出的剑尖迎风微颤。 这一舞,只献给异乡的父亲,愿父亲亡魂得安。 火红色的身影如同翱翔的血雀一般轻盈,手腕微动,长剑顺势转向,和着月光雪色闪出寒澈剑光,长剑游走,剑光随动,晃到谢绾绾眉间,映出的是她眼眸里满溢的哀愁。 她的剑,是她父亲教的,也是她父亲赐的。 可此刻、世上再无谢渊…… 强忍已久的泪无声滴下,剑势愈凌,直入积雪挑起纷扬,落入旋起的衣摆,融进刺目的红。 父亲告诉她,长剑不止是腿脚功夫,更不止是学些花哨好看的招式。可以保护人的剑是凶猛的,耍起来比不上花拳绣腿好看,用起来打到人身上,却远比其他要疼的。 可是父亲,被长剑打到到底有多痛?可比得上她现在一分一毫?而打中父亲身体的,是长剑还是父亲本要保护的人? “父亲,我不明白……” 若早知晏祁这般城府,她又怎会动心于他?若早知晏祁娶她只是为了父亲的兵力,她又怎会答应这婚事?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孽欠下的,她恨晏祁不假,却更恨无能的自己。 父亲被他害死,她又何尝不是帮凶? 她病了。 她一早就病了,她知道。 她只是贪婪的活着,眷恋太阳给予的暖意,肆意生长在小小一方土地,却抵不过一个寒冬。 胸腔气血翻涌,一声咳再压制不住,刺向雪花的长剑失了准头,天旋地转指向地面。 支起长剑硬撑着身子,鲜血腥气随着咳从口中喷出,溅撒在面前的雪地上,融化落雪陷入更深的地面。 “红色一点都不美……” 谢绾绾苦笑一声,身体似也融在雪里,崩塌倒陷,扑进了血色之中。 迷离之际,朦胧的双眼里看到的,竟是狂奔而来的晏祁。 她已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却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个她曾经如此深爱的男人,在他心中是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她忽然有些怨,前来接她的,为何不是父亲? 罢了,她的一生已然如此,这些都无需再念。 谢绾绾轻轻阖眸,终是都结束了。 倏然重生 谢绾绾从梦中惊醒,她僵直地坐在榻上,汗浸湿了亵衣。 又是这个梦,她虽已重生许久,可总会在梦里重见死前的最后景象,每次都要不得已地再次感受失去父亲的绝望和自责。 谢绾绾叹了叹气,躺回榻上,呆呆地望着顶端的褐纱床幔。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有死,而是重新回到了才及笄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爹爹还健在,而她也还未遇见晏祁。 当她意识到自己真的重生到过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见正在主阁等她一起用早膳的谢渊。 见到谢渊的一瞬间,谢绾绾泪如雨下,她扑入谢渊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得也是断断续续的。 谢绾绾在谢渊怀里呜呜咽咽说了很多话,大多都是在和谢渊道歉,这副可怜的模样看上去属实是受了大委屈才会如此。 谢绾绾现在想起自己当时哭的模样,觉得自己丢人极了,可那时的她哪里顾得上这些,爹爹还活着,这对她来说是这辈子最好的事情。 在那之后,谢绾绾总害怕这重生是一场梦,每日醒来都要问问下人她爹爹在哪里。然后就比以前更缠着谢渊了。 谢渊若是在护国军阵营训练兵卒,谢绾绾就千求万求也要跟着,小小的身影跟在谢渊身后寸步不离,一站数个小时,她也不喊一声累。谢渊若是在书房看书,她就也跑去书房,看上去在像模像样地寻书看,实则是在偷偷瞧着谢渊。 爹爹就在她身边的感觉实属好极了,谢绾绾贪恋着失而复得的一切,以至于让她差点忘记前世发生的事情。但总在自己将要忘却时,这梦魇就会缠上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前世发生的一切。 谢绾绾想到这些,眼泪顺着眼角再次流下,一滴一滴浸在枕头之上。她要好好珍惜重生后的日子,所以她这辈子坚决不要再和晏祁扯上任何关系。晏祁在她眼中曾经是挚爱,但现在是要躲避的敌人。他从自己身上抢走的所有幸福,今世她一定要守护好。 “小姐怎地就哭了?可是又做了噩梦?” 一道急切的声音唤回谢绾绾的思绪,她看着站在床榻前的春雨眨了眨眼,坐起身后摇摇头,将眼角的泪擦干。 “小姐,看您脸色有些不好,可是昨夜又噩梦缠身了?需不要再叫大夫来瞧瞧?” 谢绾绾轻笑:“不用,我没事的。” 自从重生之后,她经常泪流满面地醒来,谢渊见她如此心神不安,就找了大夫帮她瞧病。可她是什么原因,她自是比大夫明白,大夫只能开些安神的药让她调理。谢绾绾可不想喝这又苦又涩的汤药,于是就谎称没事,擅作主张把药断掉了。 谢绾绾被春雨伺候着起身,她从春雨手中拿过柠黄色的长褶裙换起衣裳,手上忙着,嘴里也没闲着。 “爹爹呢?” 春雨笑开了花:“就知道小姐又要问老爷了,老爷上朝去了,出门前特意嘱咐今儿个的早膳让您自己吃,老爷说上完朝后还要和皇上谈抢旗战的事宜,指定是要回来晚的。” 抢旗战…… 谢绾绾手指一顿,胸前的绳结没有系好,散了开来。 前世她就是在抢旗战上第一次遇见晏祁的,她与晏祁共看上最后一面紫金旗,那时她与晏祁都已各有两面旗子,却还是为这一面争抢了起来。 两人争夺良久,晏祁使诈将她拉到他马背之上,圈在怀里,单手禁锢住她的双手后顺势将旗子抢走。 谢绾绾被晏祁这一举动吓坏了,脸颊泛着红润,心底也泛起涟漪。她虽是甩开晏祁,生气地跳下马,但却已经对他一见倾心、情窦初开。 谢绾绾想起那时晏祁的举动,至今还会有心跳加快的感觉。她的手在胸口轻轻拍了拍,暗暗劝诫自己不可轻易心动,这一世一定要好好避开晏祁,不要再与他又任何瓜葛。那这抢旗战是万万不能去的,等爹爹回来,她就去求爹爹。 谢绾绾待春雨帮她把发髻束好之后,就嘱咐春雨去安排厨房做些酥皮糕点,这是爹爹最喜欢的,等爹爹回来,她就用这些糕点来讨好他。 谢渊这次上朝比平日晚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谢绾绾就一直在主阁等着,哪里也没有去。一听说谢渊回来,她连忙去让人沏壶茶水送过来。 “爹爹可终于回来了?” 谢渊朝服都未换下,他坐到圆凳上笑道:“我听他们说,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可是又有什么‘不情之请’?” “哪有。”见谢渊如此打趣自己,谢绾绾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爹爹,我让他们做了酥皮点心,您快尝尝。” 谢渊配合地从盘子中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说吧,是又想出去野了,还是想要买些什么物什?” 谢渊再了解不过自己的女儿了,谢绾绾每次这副模样指定是有事要求,而且是些让他头疼的事。 谢绾绾摇了摇头,见侍从将沏好的茶端了上来。她连忙接过茶壶,给谢渊斟了一杯,在茶杯上吹了吹,才将茶杯递给谢渊。 随后她又给自己斟上一杯,谢绾绾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是她最爱的安溪龙井,茶杯才靠近鼻尖,便有清幽茶香飘来。只是一小口就已经感觉口中滋味醇厚,饮后片刻仍回甘悠久。 “爹爹,听春雨说您今日是和皇上谈抢旗战的事务去了?” 谢渊点了点头,将糕点放到盘中,“抢旗战近在眼前,皇上事无巨细把每个细节都问了一遍,毕竟是各位皇子和臣子的博弈,自然要上心些。” “爹爹。”谢绾绾谄谄一笑,“若女儿说不想去了,可好?” 谢渊一听谢绾绾这话,脸上和蔼的表情收了起来,看上去严肃了几分。 “你觉得可好?”谢渊冷哼一声,“当初非要去的是你,现如今说不想去的也是你。” 谢渊将面前那杯茶喝尽,稍有用力地把茶杯磕到桌面上,“爹爹平日里宠着你就罢了,皇上会宠着你吗?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就算是皇子公主也不可能啊。” “消消气,爹爹消消气。”谢绾绾赶快又讨好般地为谢渊重新斟上一杯茶,随即还离谢渊近了些,用手拍着谢渊的胸口,“绾绾也是有难言之隐……” 谢渊挑眉:“有何难言之隐?” 谢绾绾为难极了,她总不能告诉谢渊,她不能见晏祁,如果见了晏祁那就是走上万劫不复之路了。先不说谢渊会不会信,就这样说皇子的不是,谢渊就要训她说话没有分寸了。 谢绾绾蹙眉掂量了良久,才缓缓开口:“爹爹乃护国大将军,我若真去了抢旗战却一旗未夺,那多有损您的声誉。” 谢渊哈哈一笑:“就因为这个?” 谢绾绾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嗯。” “囡囡无需担心,这参加的抢旗战的皇子、臣子多是比你大的,你若抢不到也不丢人,可若是抢到了,那就是大放异彩。” “可是……” “欸,无需多言,既已答应皇上,万不可如此变卦,这是对圣上的不尊。”谢渊拱手向天叩了一拜,“若是为此事来求我,就不必多言了,囡囡你已及笄,要学得‘言必信,行必果’。” 谢绾绾看着谢渊如此恭敬圣上,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谢绾绾委屈地嘟起嘴,然后泄了气般点了点头。 “爹爹教训的是……” —— 谢渊的一番教诲,让谢绾绾只得放弃不去抢旗战的念头,可她又日夜担忧和晏祁的再次相遇,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不重蹈覆辙,这件事可让她愁得夜不能寐。 抢旗战当日,谢绾绾决定从着装上开始就要改变。她未像前世一般束马尾,而是和男子一样束着单发髻。她恐马尾太过引人注目,不好躲藏,若和各位皇子束一样的发髻,便也就不注目了。 再有就是那身鲜艳的红色骑服她也是坚决不能穿在身上的,谢绾绾兀自挑了件颜色黯了许多的枣红色骑服,这暗淡的一身愁坏了丫鬟春雨,春雨拿着那件鲜艳的红裳跟在谢绾绾身后百般哄劝,可无论春雨如何劝说她都摇头置否,态度坚决得很。 谢绾绾再也受不了春雨的碎碎念,她一个飞身跑出寝屋,她的马早已被马夫迁到庭院。谢绾绾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收起你让我穿这身的念想,乖乖回去。”谢绾绾假装生气地对春雨厉声道,随后便驾马离开。 谢绾绾的马是一匹骝马,黑鬃黑尾的棕色马匹,名字叫作“追风”。自出生就由谢绾绾亲自照顾,与她的默契无需多说,颇有灵性。 谢绾绾骑着追风,一路驰骋到围场的马厩。她跳下马,精心地给追风梳着毛,然后从不远处的木桶里拿了一根胡萝卜来讨好追风。 “追风呀,今天见到晏祁要躲着走呀。”谢绾绾再次骑到马背上,把追风的鬃毛辫成一股辫子,嘴上还不忘念叨着。可转念想想,她的追风又不知道她口中的晏祁是谁,又如何机警地躲呢。 “哎,罢了。只盼今天让你跑快些的时候,一定要听话呀。” 追风将胡萝卜全部吃完,仰起头“咴咴”地发出满足的声音。谢绾绾也不管马这反应是何意思,她就当做是追风答应了自己,于是抱着追风的脖子,拍了拍它。 “好追风!你最乖了!等着,我再去寻根胡萝卜给你。” 抢旗战在午后末时正式开始,整个围场藏了总共二十面旗子,颜色不同,所换奖励的等级也略有不同。旗子颜色越为稀有,奖励可选择的范围便越广。 听闻奖励都是皇上和皇后亲自挑选的珍贵物件,其中不乏有邻国的珍奇东西。所有人都因这些奖励跃跃欲试着,只有谢绾绾窝在角落里,毫无斗志可言。 忽地一阵疾风吹过,谢绾绾抬头就见晏祁驾马奔来,在观赏台前勒马停下。马鸣风萧,回荡围场。晏祁骑着那匹一年后会带他凯旋归来的骊马,身着一身黑色镶金骑服,他波澜不惊地望着围场内的众人,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傲态度。 谢绾绾未成想到再次见他,居然还会对他这般心动。她咬上嘴唇,恨自己没用,这人是她的杀父仇人,她竟还会这般小鹿乱撞。 皇上在观赏台上见爱子出现,哈哈一笑。谢绾绾听到笑声抬起了头,看到皇上脸上带着欣慰的笑:“祁儿,都说最后登场的都是大人物,你今日姗姗来迟,朕便要看看你最后的成果。” “是,父皇。” 夺旗大战 终于,比赛开始的鼓声敲响,谢绾绾引着追风,一溜烟儿钻进林中,不与那些皇子一般,朝围场中央狂奔。这次的抢旗战她才不要崭露头角,只要夺得一面旗子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可怜就好。 谢绾绾小心翼翼地在林间穿梭,仔细寻着有没有隐藏在树之间的旗子,也顺便躲着晏祁。可令谢绾绾奇怪的是,她就像犯了太岁一般,无论走到哪里都可见到晏祁的身影在她周围徘徊,搞得谢绾绾无心夺旗,只得一再回避。 她驾马从林间骑到山丘,又奔到泉水畔,见到旗子,才欲上前,却见晏祁也赶了过来,于是只好作罢,旗子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与自己失之交臂,可晏祁却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周身。 谢绾绾心生几分焦躁,她马鞭一挥,干脆直接策马跑向围场的更深处。谢绾绾心想这如此偏僻的地界,大部分人都是不会过来的,晏祁肯定会留在在旗子最多竞争最大的地方,她就在这里等上片刻,再回去看看能否寻上一面漏网小旗。 谢绾绾跳下马,牵着追风在围场里闲逛,这深处多是山丘和平原,站在山丘之上可看到下方围场的混战。参加比赛的皇子和臣子此刻已不仅是抢围场间的旗帜,若见到等级高的旗子,他们还会比试一番抢夺他人已到手的。 战况紧张且激烈,谢绾绾此刻悠闲自得的样子和主围场的众人相比,她更像是来游山玩水的。她揪了些叶子喂给追风,拍着追风的身子:“不让你一展身手,你可气?” 追风自然是不懂她在说什么,只顾得吃她手中的叶子,而真正气的是谢绾绾本人才对,她多想飒爽英姿地夺得几面旗子,让爹爹看看她的本事。 谢绾绾坐在草地上,叹了叹气,可倏然在不远处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和马儿咈哧咈哧的呼吸声。她回头一看,那匹全场仅有一匹的骊马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这般深处,怕是不会有旗子吧。”清冷且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谢绾绾看着骊马背上的晏祁,震惊万分,这人居然也来到这围场深处了。 明知道不会有旗子,还过来作甚?谢绾绾有些不高兴地站起身子,掸了掸衣裳。 “多谢殿下提醒。” 她行了个礼,然后利索地骑上追风,牵起缰绳就要朝主围场走去,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挺留。 晏祁随即跟上,他轻笑道:“谢姑娘似乎无心夺旗……或者说谢姑娘是在有意躲着在下。” 谢绾绾身子微微一僵,她怎么也不会料到晏祁竟会如此说,这人当真是个傲上矜下之人,竟会觉得一面都未见过的人是在有意躲他,虽然……她的确是如此。 谢绾绾怔了半晌,似被一语戳破,笑得有些僵硬:“殿下多虑,我至今还一旗未得,心生焦虑罢了。” 她见晏祁噙着笑看着自己,浑身犯起不自在,刚想扬鞭而去,一面紫金旗子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给你。” 谢绾绾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震惊地盯着晏祁看。她听得出晏祁的语气里颇有骄傲的意味,觉得自己是被他看扁了去,自然不会伸手去接这旗子。 谢绾绾稍作颔首,以表礼让,绕过晏祁。 “喂,旗子都被瓜分没了,你若任性不接这面,那你一面也没有。” 晏祁继续跟着她,再次来到谢绾绾身边,好似玩闹一般。 谢绾绾仍旧婉拒着,将成绩看得格外重要的晏祁居然能把着难得的紫金旗让给她,这其中一定满是阴谋和陷阱,定是不能接的。 “这本就是博弈,臣女技不如人,未得一旗,甘拜下风。” 晏祁才不管那么多,他仍耐着性子多次给旗,见谢绾绾均不接过,心里渐渐生了些怨气,语气也变得有些埋怨:“哪里是技不如人,你分明没有认真。” 谢绾绾在前世从未听过晏祁用这般埋怨的语气同她说话,这语气就好像放下了尊严和自傲在撒娇一般。谢绾绾觉得有些许奇怪,但也顾不上多虑,她再次挥鞭,让追风跑了起来。 她奔跑在平原上,时而听到身后的马鸣,她知道此刻晏祁在她身后追着,于是只能不断地让追风再跑快些。约摸着跑了三四里地,谢绾绾终于见到“救命恩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绾绾,你跑到何处去了?” 严御风驾马从前方迎面而来,他满脸焦急,似找了她许久却无果。他的出现让谢绾绾不禁舒了一口气,勒马让追风停下。 严御风见谢绾绾身后跟着七皇子晏祁,便轻微躬身施礼,目光未多停留再次转向谢绾绾。 “可是迷路了?” 谢绾绾点了点头,就当是迷路吧,不然为何要跑到这么远,还需她另想他因。 严御风轻笑:“怎么这副表情?还没抢到旗子?” 谢绾绾又是点了点头。 严御风像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面紫金旗,在谢绾绾面前挥了挥。 “听说就两面,我帮你抢的了一面,如此稀有,定能换到稀有物什。” 听了严御风的话,谢绾绾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晏祁,晏祁的脸色不算太好,眼睛时而看看严御风手中的紫金旗,时而又盯着她的脸瞧了瞧。 随后嘴角一提,轻嗤一笑,扬鞭与谢绾绾擦身而过。 “七皇子可有为难你?”严御风见晏祁脸色不好,以为是刚刚和谢绾绾略有冲突,便自然而然以为是为难了谢绾绾。 谢绾绾赶紧摇了摇头:“没有,刚好巧遇罢了。” “今儿个怎么不争强好胜,反而跑到这没人的地方来了?” 谢绾绾拍了拍追风:“夺旗哪有带追风感受自然快乐?我们追风也是许久未在这么大的地界奔跑了。” “给,旗子拿着。”严御风将紫金旗扔给谢绾绾,先她一步驾马掉头。 谢绾绾接过旗子,在自己手上挥了挥,然后驾着追风跟上严御风:“把旗子给我,你怎么办?” “我还有。”严御风又从腰间拿出一面,只不过是绿面黄边的旗子。 “今儿个迎晚表现的不错呢。”谢绾绾终是在嘴角挂上了笑容,她伸手摸了摸严御风的马儿。 谢绾绾的马和严御风的是一胎生的,一胎可生两匹属实少见。生下的马儿中一匹是黑鬃黑尾的骝马,一匹是全棕的骅马。这马儿归了他俩,于是两人给马起名也各取对方名字中的一个字,“风”和“绾”,一个追一个迎。 谢绾绾兴高采烈地挥着严御风给她的旗子,骑着追风一路跑到换领奖赏的地方。她也倒是实诚,别人夸她厉害,可以夺得紫金旗的时候,她都说是严御风给她的。而这句“严御风给她的”在晏祁耳朵里却觉得分外刺耳。 他蹙着眉将手上把玩的弯月胡刀放下,赶在谢绾绾之前直指那匹外州进贡来的淡黄色丝纱布。 “我要这个。” 晏祁语气坚决,将紫金旗朝远远的旗筒一扔,精准入筒。随即骑马离开,留侍从等着取布。 他是不是有病?谢绾绾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前世她选的那匹布作为奖赏,这布不是紫金旗也可选择,而晏祁偏偏用紫金旗领走了它。 “晏祁是不是疯了?”谢绾绾看着侍从抱着布匹越走越远,她就越想越生气,手指着侍从的方向,不可置信喊道,“堂堂七尺男儿,不要弯月胡刀,拿匹布回去做女红啊?” 严御风见谢绾绾气急败坏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看了奖赏位置的所有奖励,大多数都是男人喜欢的物什,只有那匹布颇为温柔,挑选的级别也不高,想必是皇上、皇后特意为谢绾绾这唯一一个女孩子准备的,可谁曾想居然被七皇子拿走了。 “啊啊啊啊。”谢绾绾越想越生气,愤怒无从发泄,便两脚踩着蹬子在马背上胡乱折腾。 追风似是被她吓到了,前蹄不安摆动着,好在谢绾绾被严御风拉住,才阻止了一场可能会人仰马翻的事态。 “挑挑别的吧,回去我让我爹想办法帮你弄一匹怎样?” 话虽这样说,可又谈何容易呢,那布是外州人进贡送进来的,想必匹数稀有,在宫廷之外又怎会有拿到的希望。 谢绾绾摆了摆手,一副认命的神态,她将紫金旗递给了奖赏摊子的公公,然后直接拿起弯月胡刀插进腰带间。 这刀是前世晏祁换的奖赏,他珍惜的不得了。今世晏祁竟不换这刀,那么你夺之吾物,吾便抢你所爱。 换了奖赏之后,谢绾绾嘟着嘴回了府,她坐到谢渊面前,手托着腮却一句话都不说。 谢渊耐着性子问了良久,才得知缘由。于是哈哈大笑,觉得自家的姑娘也终是到了会在意梳妆打扮的年纪,一匹贡布竟让她委屈成这副模样。 谢渊揪了揪谢绾绾的单发髻,拿起弯月胡刀把玩,回忆起当时在胡州的点点滴滴,顺便还给谢绾绾讲起来了当时平复胡州后的有趣故事和这刀在胡州的地位及象征。 谢绾绾从谢渊口中得知这镶着钻石的胡月弯刀仅有三把,两把进贡给了江临,以示两地友好。持此刀的江临人若去了胡州,便可享受胡州首领的待遇,可以直接指挥胡州的将士。 她不曾想一把短刀竟如此重要,难怪前世晏祁会选择它作为奖赏,原来拿着它就等于将指挥胡州的权力持在了身上,晏祁所做的每一步果然都是为了权力。 谢绾绾再次感叹晏祁的深谋远虑,可接着转念一想,今世晏祁又为何放弃了这权力的象征,转而选择一匹布?她着实不明白晏祁的选择究竟是为何,但念在这刀意义非凡,便决定将其好好珍藏。 —— 谢绾绾是好不容易才把晏祁夺布匹一事释怀了,可才不过几日功夫,七皇子晏祁却命侍从带着用外州贡布所制的服饰,登府拜见。 谢绾绾看着那身淡黄色丝纱外襟长裙,心中警铃大作,她搞不清楚那个城府颇深的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选布匹作为奖赏,现在又将制成的成衣赠与她。 春雨围着长裙看了许久,手轻轻摸上丝纱:“小姐,七皇子莫不是欢喜您吧?” “休要胡说!”谢绾绾虽知道春雨是无心的,这话是她最听不得的,于是语气不自觉地有些凶。 晏祁哪里是对她欢喜?他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世是她心思单纯轻易上了他的当,今世虽骗她的路数变了,可她清楚晏祁仍是不坏好意的。 春雨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奴婢错了。” “把衣裳放回盒子里,现在就给我送回七皇子府去。” 谢绾绾说罢,便拿着鞭子转身出了屋,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那套成衣。 儿女情长 那身长裙当天便被谢家的小厮送回了七皇子府,可关于七皇子晏祁给谢将军爱女送定情之物的传闻却在退回礼品之前就在晏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七皇子晏祁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儿子之一,聪慧过人,一直以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突然派人来谢将军府给谢将军爱女送礼,定是动了儿女之情。 “他们还说七皇子已弱冠一段时日了,一直不娶结发妻,而您也正好及笄,怕是好事将近了。”春雨站在谢绾绾身后小心翼翼地说着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传闻。 谢绾绾听完这些话气得牙痒痒,她拿着鞭子在庭院里不停地抽着地面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这城里的百姓就是这个样子,前世她就知道百姓们有多爱看皇家的热闹。她还记得最后那段时日,百姓们日日传的都是七皇子与皇妃感情有多么多么不和之类的话。 百姓们说她不会讨夫君的欢心,钦羡晏祁的女子说她白当了七皇妃,所有都是她的不对,是她不会做人,是她不会当妻。 可痛不出在自己身上,他们自然是说的欢的。而她又要如何接受一个不爱自己并且反复伤害自己的男人为夫?那个人从当初见她的第一面就是为了把她牢牢锁在金丝鸟笼,他步步为营,终是将她圈住了。 “小姐,您为何这么气?”春雨不敢靠近,只得远远地站在后面胆怯怯地问着。 “我怎么能不气,百姓们这般闲的吗?什么都要让他们传的有模有样。” “可奴婢觉得,若是婚嫁,七皇子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春雨的话还未说完就迎来了谢绾绾犀利的眼神,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地吓回肚子里。 谢绾绾收起鞭子,转身回了房间,经过春雨才开口:“你甚都不知,你记清楚,我若要谈婚论嫁,这城里嫁谁都可,唯独他不行。” 谢绾绾的话说的坚决,容不得一点质疑,春雨只好点头应着。虽然她不理解她家小姐为何对七皇子如此仇视,但小姐定有自己的思量。 *** 谢绾绾本以为那些有的没的传闻传着传着大家就会见忘的,可谁知那传闻在百姓们就快没了兴致之时,晏祁又开始作了妖。 晏祁这次竟直接登府拜见,春雨一来禀报,谢绾绾差点没有晕过去。 春雨有些担心地看着谢绾绾有些泛白的面容:“小姐,要如何回?” 谢绾绾急的在庭院里来回踱步,那晏祁为何如此不按套路出牌?若是前世,以他高傲的性气来说,那日她夺他面子,退还长裙,应是这辈子都不再理会她才对。 谢绾绾咬了咬唇,她没想到晏祁为了得到父亲的帮助,竟可以委下身躯,做到如此这般。 “自然是不见,你就回禀我近日受了凉,高烧不退,见不得殿下。” 春雨才刚想退身答应,一声清冷的话语从庭院拱门处传来。 “谢将军爱女身子果然硬朗,高烧不退竟也可这般精神。” 谢绾绾回头,只见晏祁持扇走进庭院,他嘴角略带玩味地噙着笑,眼神从未从谢绾绾身上移开过。 “见过七皇子。”见晏祁竟直接走进庭院,谢绾绾不得已行了个礼。 “罢了。”祁言挥了挥手,将手背于身后,“前些时日谢姑娘将我赠与的丝纱长裙退还于我府上,在下因过于繁忙,今日才得以抽空拜访,不知谢姑娘为何退还?是不喜欢?还是不合身?” “不敢不喜,只是那料子是殿下夺旗战选中的奖赏,意义非凡,我一介小小臣女,实在是无福消受。” 谢绾绾低着头,故意不语晏祁对视,她口中说的都是些客套的话,一句走心的都没有。 晏祁听完她说的话,反而轻笑着,喜上眉梢:“既然不是不喜,那就把裙子收下便是。” 谢绾绾听到晏祁略带笑意的话语,猛地抬起头,眼神略带恐惧地看着晏祁。 她看到晏祁笑得不明所以,看似没有恶意,眼睛里甚至有些许小骄傲和期待。这和前世晏祁惯有的冷漠与淡然全然不同。 谢绾绾僵在原地是一动也不敢动,她不吭声,春雨也自然是不敢上去接过长裙,于是双方就僵持于此。谢绾绾大脑里快速思索着,晏祁真真城府颇深,为了讨好父亲,竟做到如此地步。 此刻的她只能这般想眼前的人,她总不能觉得晏祁是失了智才会有这般举动的吧? 谢绾绾自知自己是越想越不靠谱,与其自己无端猜测,不如长话短说直接问询。 “臣女不知,殿下这番行事所谓何意?” “之前听闻谢姑娘因在下拿了这布当奖赏,心生委屈了。在下属实考虑不周,所以才特意命人将它制成成衣来赠与谢姑娘。” 晏祁持扇的手轻轻一挥,扇子瞬间展开,扇面上画的是青竹,凌霜傲雨、亭亭玉立。 谢绾绾颔首施礼:“殿下可能是误会了,臣女并无委屈可言。” “哦?那‘堂堂七尺男儿,选匹布回去做女红’莫不是此意?” 谢绾绾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她不曾想当时气急败坏时说的话居然都被晏祁的侍从听了去,且一字不差地回给了他主子。 谢绾绾侧头看了看站于晏祁身后的侍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真是个好奴仆,竟如此尽职尽责。 所以晏祁这两趟送礼,实则是在对她的不敬行为兴师问罪的吗?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谢绾绾心里冷嗤,她就知道晏祁做的所有事都是有深意的。 谢绾绾虽心里埋怨,但她自知理亏,只好再次施礼:“是臣女唐突,当时不该如此口出狂言,请七殿下降罪。” “罪就免了。”晏祁将纸扇收回,嘴角上扬,“这身衣裳谢姑娘好好收下便是,他日再见时,切记要穿。” 晏祁把话说完,一步都未多留,转身便走出了绾铃阁的庭院,留谢绾绾一人站在庭院之中发呆。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本以为抢旗战不与晏祁争夺就不会和他有过多接触,可谁知竟和前世发生的事情这般不一样。谢绾绾明明之前还是坐怀不乱的,但现在却完全乱了阵脚。 说到底晏祁足智多谋,她定是比不过,若晏祁不像前世那般行事,她就完全不知道该何时进退,做事的底气也会少上许多。 *** 正如谢绾绾所想,晏祁亲自登府赠与长裙一事再次在城里传了起来,人们添油加醋,传的内容也越来越离谱,不久后竟还出了话本。 晏城里里外外都在说七皇子晏祁这次亲自拜府,想必是真的喜欢谢将军之女的,看来好事将近,又要成就一番姻缘了。 这传闻也传到宫中,皇上听后笑得合不拢嘴,他颇为喜爱的儿子若和重臣之女结缘,倒也是天作之合。 就为此事,皇上竟把晏祁召进宫中,作为父亲,自然是想为儿子姻缘出上一份力。 “朕听说,你近日两度入将军府?” 晏祁颔首施礼:“是……此事惊扰了父皇,是儿臣考虑不周。” “哈哈,无妨,祁儿,你可是喜欢谢将军家的小女儿?”皇上顺着胡子,无一点不悦之情。 “儿臣确实有意……” “那朕便替你指婚,明日朕就召谢渊入宫!” 一听儿子确实喜欢,皇上心里欢喜得很,他这个儿子从小只爱习文习武,儿女情长一事从未挂心过,现如今竟从晏祁口中听到“确实有意”四个字,这是个天大的好事儿。 可谁知晏祁并没有激动万分,而是直接跪下,一脸严肃:“儿臣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上不懂自己的儿子这是在作甚,他蹙起眉看着晏祁:“此话怎讲?” “儿臣虽对谢家小女有意,可她对儿臣却无半分情意,甚至可能误会于儿臣。所以儿臣想亲自做些什么解除与谢家小女之间的误会,届时让她满心欢喜地嫁于儿臣。” 皇上不曾想晏祁竟是这番心意,仔细思量也难怪,谢渊的女儿和其他官臣家的闺女的确大有不同,虽会琴棋书画,但许是受了父亲的影响,更爱习武,有着巾帼不让须眉之貌。 前些日子的抢旗战,她一介女子骑着马竟和他众多儿子一起比赛,虽最后未得一旗,但英姿飒爽之态他还是颇有印象的。 此般女子一般都是心性高傲,若让她做不喜欢的事,定会比要她命还难。所以晏祁考虑的的确周到,靠自己的真心先去得谢家小女的欣赏,最后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 皇上嘴角噙笑,他这儿子平日对儿女情长丝毫不在意,真到了动心之时竟这般痴情。 “罢了,起来吧,那便随你意了。” 皇上点头赞许了晏祁的想法,但也不忘稍加提醒:“儿女情长之事,朕就不过多干涉了,但切记勿要因此事印象了你平日该做的本分。 这本分说的自然是平日的列席朝会和处理相关政务,晏祁是皇上重点培养的皇子,有心爱之人虽是好事,但仍时刻谨记最重要的事情才是。 “儿臣谨记。”晏祁站起身,再次施礼,得到皇上的允许后,慢慢退出书阁。 宫中赏花 “殿下,若是喜欢,陛下有意指婚,您为何不应?”出了宫,晏祁的贴身侍从终是将不解问出了口。 晏祁骑在马上若有所思,想起前世倒是他主动和父皇提出要娶谢绾绾为妻一事,那时的谢绾绾应该是欢喜的吧,好像满眼都是光。可到头来是自己负了她,他那时并不爱她,等到懂爱时,她已消殒。 这一世他未在谢绾绾眼中看见光,反而每次对上的眼神都充满警惕和厌恶,父皇虽先提了指婚,可他又怎敢答应。 “她不欢喜我。”晏祁终于淡淡应道。 “这世上还没有您要不来的东西。” 晏祁摇着头叹了口气:“现在有了,她便是。” 晏祁知道前世是谢绾绾愿意嫁他,而今生却不一定了,如果执意娶她,怕不是又会见她香消玉殒。前世谢绾绾如红梅般落在白雪上的样子至今如梦魇一样纠缠着他,所以今生他才如此小心翼翼。 —— 七皇子晏祁亲自登府一事,在晏城越传越热闹,本不过问女儿私事的谢渊也终是耐不住性子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谢绾绾叫来,亲自问问女儿这突然传起来的传闻。 谢绾绾对于自己为何突然被谢渊叫去书阁,她在去的路上也想了个大概,定是和晏祁有关。 到了书房,唤了声“爹爹”后谢绾绾才推门进入。一进屋就闻见清香幽茗的乌龙茶香,桌上也摆着她爱吃的几种糕点。 谢绾绾拿了块枣泥酥放在手掌之上,小心地咬上一口,香浓的甜枣香气传入口中,酥皮也在口中碎开,真是好吃极了。 谢绾绾托着咬了一口的枣泥酥走到谢渊俯首的桌前,探头看了看谢谢手中的书:“爹爹又在看兵法了?” 谢渊将手中的书册合上,冲着女儿笑了笑:“闲来无事,随意看看。” “这兵法爹爹怕是都可以倒背如流了,以爹爹的能力,定能写一本比这还神的兵法来。” “欸!不得胡说,先人的兵法都是精华,我也不过是在这兵法上略加一二而已,怎敢妄自变成自己的东西。”谢渊用书册拍了拍谢绾绾探过来的头,义正言辞地说着。 谢绾绾朝着谢渊调皮地吐了吐舌,将手上的糕点全数放入嘴中,她掸了掸手上的渣滓:“爹爹今日唤我,肯定不是为了和我排兵布阵的。” “小丫头倒是机灵,爹爹问你,你可喜欢七皇子?” 谢绾绾虽然知道谢渊叫她来是为了问最近城里传的好不热闹的事,可这样如此直白倒还真是让她猝不及防。谢绾绾忽地被口中的糕点噎到,她拍了拍胸脯,跑去桌上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好不容易才将气捋顺,谢绾绾一脸委屈地跺了跺脚:“自然是不喜欢。” “那若是七皇子对你有意呢?”谢渊见女儿这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然是让他断了这念想。” 不然还能怎样?再嫁一回,再让那人耍一世吗? 听了谢绾绾的回答,谢渊这回倒是不解了:“为何?” 为何?谢绾绾蹙着眉思量了下,定是不能和爹爹说前世之类的胡话的,可才只见过两次又能因何原因如此避之呢? “许是……莫得眼缘吧。” 谢渊被谢绾绾这个理由逗笑,他家闺女不喜欢一个人真真是什么理由都说得出来。 “七皇子在众多皇子之中已属最优,是哪里不称眼缘?” “七皇子生于皇宫,自小见多了宫中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事,绾绾从见第一面见便觉得七皇子高傲孤冷、不易近人,且城府深于同龄其他皇子。” 谢渊被谢绾绾此番话略显惊讶,他未曾想谢绾绾与七皇子只不过两面之缘,竟认识得如此透彻。 细想七皇子弱冠不久后便得皇上恩准,准予列席朝会。七皇子在殿上从容淡定,丝毫未受各大臣审视般的目光影响,确有冷淡之容。在皇上要求其表于想法之时,七皇子真知灼见也确实显其思想深邃。 “爹爹无须担心,这城里的传闻总是传着传着就散了的”谢绾绾见谢渊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是在为她担心这城里的传闻,于是倒主动开口安慰起谢渊,还贴心地为谢渊下一步可能会碰上的事提前支招,“爹爹,若是哪一日皇上兴起问起此事,您无需为难,就说我已心系他人,婉拒便是。” 谢绾绾将话说完,在自家爹爹面前她倒也不客气,直接端起整盘糕点就要溜出书房。 “哦?你又心系了谁?” 谢绾绾调皮地推开门,从盘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朝着谢渊晃了晃:“还能是谁,当然是桂花糕呗。” 说罢,谢绾绾便出了书房,还不忘帮谢渊将门关好。 —— 因传闻惹出的事端显然是比谢绾绾想得要多,一起接着一起全都找上了她,前脚才和爹爹谈完,后脚谢绾绾就受皇后娘娘邀请进宫陪皇后娘娘去赏花。 虽说是皇后把年龄相近的臣女都邀请来了宫里,可皇后这一举动寓意何为,实属明了,还不是想见见她那儿子喜欢的姑娘是怎样的。 谢绾绾为此事已发愁多日,前世虽然晏祁待她不好,可皇后娘娘却待她如亲女儿一般。从得知她自幼丧母,每次随晏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皇后娘娘都会为她备上她喜欢的糕点,也总会送她漂亮的布匹和发饰。 可今世若是给了皇后娘娘好印象,那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啊。谢绾绾烦躁地抓了春雨刚为她梳好的发髻,心中烦闷全展于行动。 “哎呀,小姐,莫要乱动。”春雨无奈地制止了谢绾绾的动作,然后将弄乱的发髻再次重新梳了一番,梳得倒是比之前更好看了些。 皇宫对于谢绾绾这种臣女来说自然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地方,各家臣女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为了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识,都是细心准备多日,精心打扮后才来的。和她们比起来,谢绾绾这一身素装倒显得颇为低调。 但谢绾绾着实不在意,换句话说这正是她心中所想,要是其他臣女吸引了皇后娘娘的目光,那她无需得罪皇后娘娘也可全身而退。 臣女们才刚进花园便相互攀比起来,太傅和司徒的女儿们是最受追捧的,其他官员的小姐都对她们称赞有佳。谢绾绾与她们都不熟络,于是一个人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皇后娘娘是姗姗而来的,她身着淡粉色丝纱长裙,上面的金丝镶边使其衣裳素雅中端有华丽。谢绾绾看着皇后娘娘的衣裳咽了咽口水,这布匹和晏祁强行送给她的是同一匹,做成衣裳真是上等的好看。 谢绾绾痴痴望着皇后娘娘的眼神慢慢上移时刚和皇后娘娘的目光对上,谢绾绾心中一惊,不小心打了一嗝,连忙颔首不敢再将头抬起。过了良久,听到皇后娘娘和他人说话,她才抬起头来,偷偷瞧上一眼。 这一日既然是赏花,所设东西自然都与花有关,置于她们面前的茶是上好的金宫菊茶,而盘中的各种糕点均由鲜花制成,颜色鲜艳,味道浓香,甚是佳品。 谢绾绾嘴馋,趁着大家闲聊之时,一个人低着头吃了好几口,碰到好吃的糕点,身子还会不自觉地左右摇摆,笑意挂满脸上。 “孩子们无须拘谨,这园子暂且没有旁人,大家愿意去哪里赏花,自行结伴去看便是。”皇后娘娘坐于主座之上,温柔地看着每一位臣女,柔声地说着。 此话一出,各家臣女也终是敢起身,去这偌大的花园其他地方走走了。 谢绾绾左右张望了下,其他臣女都是成双结对地去和皇后娘娘请安,而她却只身一人,有些忐忑地走到皇后娘娘面前,细声细语地行了个礼。 皇后娘娘见她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今个儿的糕点可好?” “甚是好吃。”谢绾绾点了点头,有些含羞。 “本宫刚见你吃了不少,定是喜欢,走时让丫鬟给你带回去些。” 谢绾绾一听皇后的话,心里羞愧不已,自己刚刚馋嘴吃食的样儿都被看了去。 “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谢绾绾才刚想跪下谢罪,却被皇后娘娘拉住。 皇后娘娘淡淡地笑着:“欸,才及笄的小姑娘本就应是你这副模样,这才是本性,淹没了就不好了。” 皇后并未觉得她的行为何有不妥,甚至觉得有些可爱,这请来的大多数臣女都已是大家闺秀的样子,行为举止框在架子里,满眼望去如出一辙。唯独谢绾绾与他人不一样,带着独有的灵性,脱颖而出。 难怪祁儿会对她倾心,此次初见谢家小女,皇后终是懂了儿子的一番心意。 皇后放开谢绾绾,让她在园子里随意逛去,随后又继续接受后面的臣女的拜见。 谢绾绾走开后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心情却着实不大好,她今日虽不想给皇后娘娘留下过多印象,但也不是要留坏印象啊,这般贪吃的印象可如何是好。 她一个人怀着心事,在园子里迈步随意走着,手拂过周边的花花草草,见地上有片枣核状落叶,便弯身捡起。她用手擦了擦叶面上的沙与水,走到湖前的亭中坐下。 谢绾绾颔首衔住叶片,双唇抿在叶片之上,吸气鼓腮,随后吐气时让气息轻轻从微启的唇间出去。清脆灵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渐渐地声音连到一起,变得温婉悠扬了些。 谢绾绾就是随意吹的叶子,为了排遣心中的烦闷,吹着吹着竟入了神,丝毫没注意到通往亭子的曲幽小径上有人正一步一步靠近。 那人走到亭外才停住脚步,谢绾绾余光见有人身着枣红色对襟长袍,站在自己不远处,吹叶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 “叶子竟能当笛子一般演奏,本皇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充满顽劣的声音传进谢绾绾耳中。 谢绾绾提起来的心也随之落了下来,眼前这人是十皇子晏胥,现在仍是还未弱冠的模样,谢绾绾对他印象颇深,因为他和晏祁关系最好,不过和晏祁相比,性格倒是迥然不同。晏祁为人沉着冷静,而他咋咋呼呼;晏祁心思缜密,而他…… 傻不拉几的…… 谢绾绾想起晏胥以前的趣事,忍俊不禁笑出声,这反应引来晏胥的不满。 “你个胆子大的丫头,见本皇子不知行礼,竟还如此荒唐,本皇子……” “胥儿,不得无礼。” 晏胥的话还未说完,一声清冷的话语便将其制止,这声音也让谢绾绾笑容僵在嘴角,她看了看走近来的人,倏然屏息。那人身着深墨色锦衣长袍,英气逼人,如松竹般笔挺地站在自己眼前。 谢绾绾自此心里只想得起一句话,那便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倒霉……还是她最倒霉…… 比试切磋 “七哥?”晏胥见晏祁站于自己身侧,竟兀自告起状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她竟不主动和本皇子行礼。” 谢绾绾听晏胥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的确是自己疏忽,前世她与晏胥熟络,这等礼节私下都是免了的,她习以为常竟忘了现在这一世她与晏胥还不认识。 “谢家臣女谢绾绾给两位殿下请安。”谢绾绾赶紧起身向着晏祁和晏胥施礼。 “你这丫头,我七哥一来就知道行礼了?小小丫头竟如此会见人下菜碟?”晏胥并不满意谢绾绾姗姗来迟的礼数,咄咄逼人数落着谢绾绾。 谢绾绾的小脾气上了头,可又不得不强忍着,她脸上赔着笑,心里却在暗戳戳地骂着晏胥,什么叫他七哥来了她就行礼?她分明是意识到还与他不熟络罢了。 谢绾绾忍着气抬头看了看晏胥嚣张的表情,才刚想再次道歉,晏祁却突然用扇子打了晏胥的头两下。 “嚣张跋扈、冥顽不灵!”晏祁虽骂着晏胥,但眼睛却是带着笑的,看似心情极好,“谢姑娘既已施礼,你追着不放又是作甚?” 晏胥揉了揉头,才想反驳,可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紧紧盯着谢绾绾看了良久:“谢家?谢绾绾?你就是那个博我哥面子的臭丫头?” 晏胥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他眼前的谢绾绾是何许人也,就是那个直接拒绝他七哥赠礼,当日就把东西退回七皇子府的谢将军谢渊之女。 晏胥话一说完,未曾想遭到谢绾绾一个白眼,她这一个白眼,刚好激起了晏胥的胜负心,晏胥揉了揉手腕:“既然是谢将军之女,想必身手了得,今日本皇子就与你比划比划,见见你有多少本事。” 晏胥说罢还撩了撩外衫的褂子,颇有武侠话本里英雄好汉的样子。 晏祁见晏胥一副要把事情惹大的样子,禁不住有些头痛,他厉声道:“休要生事,今日先生安排你的功课都未做,在这里惹什么事端?” “七哥莫要扫兴,今日我便帮你出出气,教训教训这泼辣丫头。” 臭丫头?泼辣丫头?这小子今天倒是对她念了无数个称呼了,这要换作是前世,他怎么敢?谢绾绾都将这些称呼暗暗记在心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无妨。”谢绾绾紧盯着晏胥,满眼睛似乎都是怒火,“既然十殿下好兴致,小女恭敬不如从命,陪殿下耍个一招一式,还望殿下手下留情。” 晏胥一脸骄傲,仰着头,鼻哼出声:“这是自然。” 晏祁见劝说无果,倒也不显担心,他将手中纸扇展开,悠闲地坐到亭中圆凳之上,兴趣盎然地看着眼前两个正处于剑拔弩张之势的小孩,无一丝一毫慌张。 两个人的比试,还是晏胥先出的手,他拳出的迅猛,直直逼近谢绾绾。谢绾绾翻身后下腰躲开向她袭来的拳头,左腿抬起直击晏胥后脑,动作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晏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谢绾绾则在起身后一脚踹到他的屁股,帮他把跟头补全。 晏胥狼狈地扶地起身,掸了掸手上的灰:“小丫头片子,没想到还可以,那本皇子便不放水了。” 小丫头片子?怎又多了一个称呼? 谢绾绾气更大了些,她轻快地朝着柳树跑去,两三步便上了树,摘下一柳柳枝后,如羽燕一般轻巧落地。她将柳条往地上一抽,掀起了些地上的沙尘,然后向前一挥,“啪”地一声打到晏胥的肚子。 晏胥嗤笑:“呵,到底是一介女子,竟还需要武器。” 谢绾绾不怒,她轻笑:“殿下又未说必须赤手空拳。” 话落,谢绾绾便一鞭抽了过去,晏胥灵敏躲开,可却因谢绾绾持柳条而无法近身,只得一直呈防备之势。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躲,一个抽,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晏胥忽地抓住柳条,三两下把谢绾绾拽了过去,这一举动倒是吓坏了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晏祁。晏祁无比紧张,起身飞到二人身旁,可还未来得及制止,谢绾绾手一松,便将柳枝扔弃了。 她灵活地一脚踢到晏胥的手背,借力向上,脚踩晏胥肩膀,随即一钩脚给晏胥来了一个锁喉。在晏胥咳嗽之际,谢绾绾趁机于他背后落地,踢上膝盖窝,晏胥跪倒,她从背后扑到晏胥身上,直接将人按到地上。 “臭丫头?泼辣丫头?还有小丫头片子?”谢绾绾用力掰着晏胥的手臂,念一个称呼就多用一分力,“十殿下真真是好口才,脱口成章、妙语连珠。” “欸!疼疼!快松开!”晏胥在地上挣扎,可无奈谢绾绾坐于他身子之上,摆脱不得,“谢姑娘,本皇子不战了!” 在打斗中,谢绾绾的气也消了一半,听到晏胥求饶的话,她轻哼一声,放开晏胥,从他身上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尘土。 晏胥赶紧起身,见谢绾绾在俯身整理衣物,便趁她不注意,想要回击过去。可才发力的拳头却被晏祁截下,晏祁挡在谢绾绾身前,冷冷地看着晏胥,略有一丝不快。 “十弟,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 谢绾绾抬头见晏胥是想偷袭自己,心里一阵恐慌,好在是晏祁帮她拦下了,不然她可能真的会被打中。 可随之谢绾绾又心生疑惑,晏胥虽和晏祁不是一母所生,但晏祁待他这个十弟是极好的。前世还曾不分青红皂白替他报仇解气来着,今儿个居然会当外人面怒斥十弟,真真是有些奇怪。 谢绾绾心想着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不然事情闹得再大些,惊动了不远处的皇后娘娘就不好了。 “谢七殿下。”谢绾绾向着晏祁躬身行了个礼表示感谢,随即又对晏胥行了礼,“十殿下,今日多有得罪,殿下见臣女是一介女子,故意放水,让臣女赢下,殿下有心了。” 这话是在给晏胥一个台阶下,也是为了缓和尴尬局势的,晏胥自然是受用的,没一会儿功夫,谢绾绾见他眼中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傲慢。 “谢姑娘知道便好。”晏胥背着手,大大咧咧走到谢绾绾面前,“今日一番比划,无非是玩闹,本皇子一成功力都未施,谢姑娘也没有什么可炫耀的是吧?” 谢绾绾见晏胥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着要面子的话,她“噗嗤”笑出声,然后连连点头答应。 谢绾绾和两位皇子打过招呼后,便提起裙摆,按着来时的原路朝花园跑去。可是这路她是按记忆中的走的,但那花园主庭却迟迟没出现在眼前。 哎,她又迷路了…… 谢绾绾来来回回在各个曲径小路踱步,可每条路都这般相似,她是一步都不敢多走,要是走到了不该去的地方,那岂不是罪过大了。 在她举棋不定时,晏祁带着晏胥悄然出现在她身后。他就知道谢绾绾一定会记不得来时的路,前世她就不识方向,在皇宫里里曾走丢多次,今世果不其然,仍是这般迷糊。 晏祁在谢绾绾身后轻咳两声,然后潇洒地迈步走到她跟前,他眉峰一挑,看着谢绾绾着急的模样,忍俊不禁。 “谢姑娘,这是迷路了?”晏胥的语气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他在谢绾绾面前嬉皮笑脸,“本皇子家的园子大吧?谢姑娘不认得路也属正常。” 谢绾绾见晏胥在她面前这般嘚瑟,心里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拦也拦不住,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自己面前的小路就迈步走去。 “谢姑娘,这边。” 步子才迈了一步,谢绾绾便被晏祁喊住,她回头看他,只见晏祁无奈地摇了摇头,用扇子指了下旁边的石板路,声音柔和,“刚好我们要去给母后请安,谢小姐不妨跟着来吧。” 晏祁的话音刚落,便带着晏胥离开。谢绾绾见两位皇子在前面走得越来越远,她才不情愿地迈出步子跟了上去,但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好似担心最后还是会被这二人耍了一般。 终是又见到了那熟悉的主庭以及站在两旁服侍的婢女,谢绾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她抄过晏祁和晏胥,紧忙小跑着跪到皇后面前。 这时其他臣女早都已经回了座位,唯独只有她一人来迟了。谢绾绾让皇后娘娘和众多臣女好等,她哪有不谢罪的道理。 “请皇后娘娘降罪,臣女一时贪玩,在这偌大的园子里迷了路。” 谢绾绾低着头不敢看皇后,倒是皇后用手帕掩嘴笑了出来:“所以是他们两个带你回来的?” “儿臣给母后请安。” “晏胥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的话音才落,晏祁和晏胥也已站到谢绾绾身侧给皇后请着安。 两位皇子的突然到来,惹得众臣女小小惊呼,她们将目光都聚在了晏祁身上。这七皇子是最受宠的皇子之一,且至今仍未娶妃,是她们眼中最好的嫁人对象。何况人又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很难不对他倾心。 谢绾绾得到恩准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她见这些臣女对晏祁是这般欣喜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前世她们是如何造谣自己和侮辱谢家的。谢绾绾顿时心生厌恶,她将杯中的茶饮尽,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她这不高兴的模样,好巧不巧地被晏祁看入眼中,他笑容难掩,看着低头喝水的人儿笑出了声。 靶场之约 被皇后娘娘邀请来的赏花会总算是结束了,谢绾绾瘫坐在轿子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日真的是极累的,来见皇后娘娘的话,做人做事要处处小心,好不容易避开了所有人,一个人可以清闲一会,却又碰上了晏祁喝晏胥两个人,又被迫切磋了一番。 这都不算什么,她竟当着晏祁的面儿迷了路,指定是被他看了笑话,现在的她真是身心俱疲。 谢绾绾干巴巴地在轿子里坐着,感觉无聊极了。她倏然坐起身,掀开轿帘想看看外面的街市,可没成想刚好看到在外闲逛的严御风,于是兴致一下子就来了。 “停轿!停轿!” 谢绾绾冲着抬轿的下人慌忙喊着,轿子才刚落地,她便掀帘下地,三两步蹦到严御风面前。 “你们先回去吧,回去和爹爹说,归途偶遇严家公子,小姐玩玩便回。” 谢绾绾支走了下人,屁颠屁颠跟在严御风身旁:“可算是活过来了。” “为何?” “今儿个受皇后娘娘邀请进宫去赏了花。” 严御风在团子店铺门口顿足,笑盈盈地看着谢绾绾:“宫中的花如何?” 这家团子铺谢绾绾一直喜欢吃,她见严御风停下,自己便直接走了进去,青团子、豆面团子每个都要了俩。 严御风在身后付着钱两,谢绾绾将两颗团子扎到两根木签子上,把剩下两个交给了严御风,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是二人彼此间的默契。 “你也晓得,我对花花草草本就没有兴趣,花不就是花嘛,我看着和这街边铺子的花也差不离的。”谢绾绾咬着团子,嘴里支支吾吾地念着,“但我今儿个在宫里吃的鲜花饼倒甚是不错,临走前,皇后娘娘的侍女还让春雨给我带回去了些,一会去我家来尝尝。” 谢绾绾又想起了在宫里吃的那几块鲜花饼,心里不禁有些回味。那些鲜花饼每个饼子上面都有一朵完整的花,点心陷也是将花搅碎后制作的,每咬一口都花香四溢,回味无穷。 严御风见谢绾绾提到鲜花饼后咽了咽口水,忍俊不禁打趣道:“那一会登府我就把那些饼子都拿走,带回家让我爹娘也尝尝鲜。” “那可不成。”谢绾绾听这话蹙了蹙眉,“你只许拿一些,我还要吃的。” 严御风被谢绾绾严肃的表情逗坏,他看着谢绾绾笑,谢绾绾便有些害羞地假意打着严御风的胳膊。 两个人一路上就这样打打闹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聊得开心了,谢绾绾还会拉着严御风的衣袖跳着走,全然没有大家闺秀之范。 “过几日可愿同我去靶场?”严御风小心地扶着谢绾绾,生怕她摔倒。 “嗯?”谢绾绾放下正把玩的小玩意儿,抬头认真地看了看严御风,“怎地突然要去靶场了?” “御林过些时日要被师傅考射箭了,今儿个拜托我几日后去教教他。” 谢绾绾的大眼睛灵动地一转:“所以我便可以沾光也去玩一玩了,那真真是太好了!我一会回府便去求爹爹。” 原本还想再在外面逛一逛,可知道过几日可以去靶场的事情之后,谢绾绾此刻的心早已飞到靶场那边去了。 自从前世嫁于晏祁之后,她貌似就再也没有去射过箭。其实她的箭射的不好,因为力气不足,拉弓时会抖,所以无法像男子那般容易正中靶心。今世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要好好珍惜,多加练习才是。 前面走在回府路上的谢绾绾和严御风表情欢喜、有说有笑。而跟在二人后面的晏祁表情却不似二人一般明媚,他眼中染有阴郁,目光如剑刃,薄凉地打量着前面玩闹的二人。 此刻谢绾绾的一颦一笑在他眼里分外刺眼,这一世自从相识,她还从未这样对他笑过,这等明媚笑容竟是因为其他男子而绽放,晏祁除了心生怒火之外,更多的是醋意,他觉得一直高高在上的自己,竟被别人比了下去。 “七哥,我觉得这严內辅的儿子和谢姑娘有问题。”晏胥根本没注意到他七哥此刻脸色有多么铁青,他像平常百姓中那些爱打听闲事的妇人一般,看着前面两个人,嘴里不停讲着话,“看看,他看谢姑娘的眼神能揉出水来!” 晏祁冷眼瞪着晏胥,语气令人寒颤:“闭上你的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不是……七哥,我……”晏胥被晏祁这莫名其妙的一声训斥吓了一机灵,他看到晏祁冰冷的眼神后,一句话都不敢再说,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只得在晏祁旁边瘪着嘴跟着。 晏祁始终保持了些距离跟在谢绾绾身后的,他们所说的内容他虽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谢绾绾过几日要去靶场的字眼,他还是记到了心上的。 前世谢绾绾射箭始终不好,又奈何嫁于他后更没了把试的机会,晏祁心里知道她是满心期待的,若是到时候与谢绾绾在靶场“偶遇”,兴许还能趁机教一教谢绾绾射箭。 晏祁想着想着便停下了脚步,他拎住仍往前走的晏胥的后衣领,把人拉了回来。 “你是不是还有骑射要考?” 晏胥点了点头,然后骄傲地抬起头:“有,不过无妨,武艺上的功课,我掌握得可是极好的。” “嗯,那过几日去靶场练习骑射吧。” 晏胥一脸诧异地看着晏祁,他这七哥真真是怪的厉害,自己刚刚已经都说了他骑射没有问题了,为何还要让他练骑射? 可晏胥心里虽生疑惑,但并不敢反驳晏祁,他哥定有他哥的思量,就算没思量,不反驳他哥就对了,于是晏胥只得不情愿地应着。 骑射就骑射吧,练一练也没什么坏处。 —— 谢绾绾回了府又是求了好一阵谢渊,才得准同严御风一起前去靶场。她提早做着准备,倒是比去抢旗战和进宫赏花重视得多。 这段时间就好似见了鬼一般,处处可见晏祁,使得她不得不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一个闪身重蹈了前世的覆辙。这次难得是和严御风出行,提了许久的心终是可以放下些了。 谢渊对谢绾绾自然是不放心的,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若是来了劲头会不计后果做事的。于是在严御风已来府上接谢绾绾时,仍千叮咛万嘱咐个没完。 谢绾绾搂着谢渊撒了撒娇,然后转身和严御风出了府。 “你瞧我爹爹,这副叨唠的模样若是被他的将士看到,要被笑话的。” 谢绾绾心里美滋滋的,她的爹爹虽在人面前里不苟言笑,威严稳重,但内心实则是个非常柔软的人。 “谢将军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对你自然是呵护有加,所以你要听他的嘱咐,万不可意气用事。”严御风为先上了马车,然后伸手拉谢绾绾上去,嘴中一直向谢渊一样叮嘱着谢绾绾。 “我当然是知晓的,你呀,就莫要像我爹爹一样叨唠了。” 谢绾绾嘴上虽是这样答的,可到了靶场,撞见晏祁和晏胥的那一刻,却还是忘了千万的叮咛。那原本高昂的情绪再也不见,心中落下的石头又提了上来。 所以她仍是和见了鬼一般,总是会碰上那位她怎么避都避不开的公子。 “七皇子为何在这里?”谢绾绾灰溜溜地跑到正在专心练剑的严御林身边,严御林是严御风的弟弟,年纪还小,现在比她还矮了半头。但人颇有志气,和他哥哥一样,将来定会是栋梁之才。 “绾姐姐,七皇子殿下是来陪十皇子练骑射的,已经陪了好几日了。”严御林收弓,见是谢绾绾在他身边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说明了情况,说话的声音还未完全褪去稚嫩。 谢绾绾怕扰了严御林练习,也怕待久了会让那两位皇子见着。于是她点点头,拍着严御林的肩膀说了句“好好练习”,便马上离开了。可她就算跑到别人看不到的马厩后面,心里的嘀咕仍一直没有停止。 这晏胥人傻力气大,别说是骑射了,各个武艺学的都有模有样,还用得着在这里练习数余日吗?比起武艺,他应多花些时间去背背书才是,在靶场里虚度光阴作甚? 再说晏胥武艺了得,为了在师傅考验是有良好发挥勤来练习,仔细思量也是说得通的。可有什么必要还让晏祁来教导呢?谢绾绾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两位皇子还真真是奇怪得很。 “欸?谢姑娘?”晏胥高昂的声音忽地传入谢绾绾耳中,随即人骑着马出现在她一侧,“这不是巧了,谢姑娘今日也来了靶场?” “见过十殿下。”谢绾绾躲也来不及躲,只得站在原地给晏胥行了个礼。她念着上次因为没有及时行礼,被晏胥好一阵数落,所以这次她礼行的相当规矩。 晏胥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满意得很,声音也友好了许多:“谢姑娘今日倒是对本皇子恭敬了!” “臣女就不打扰殿下,先行告退了。”谢绾绾再次施礼,想趁着晏祁出现前赶紧离开,于是和晏胥道了声,便转身想要离开。 “欸欸!你别走啊。”晏胥牵马拦至谢绾绾面前,“前阵子抢旗战你也是参加了吧?谢将军女儿骑术一定了得,今日咱俩便比试比试骑射如何?” “十殿下说笑了,抢旗战当日,我一旗未得,又怎么配得上殿下夸赞。再者说臣女站在地上射箭都吃力,又怎能像殿下骑射那般飒爽英姿呢。” 晏胥一听谢绾绾说不擅长射箭,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心想这下总算能报了当日在宫里丢人的仇了,自然更不肯放过谢绾绾。 “莫要多说!我叫你比,你就得比!这马厩里有马,挑一匹出来和本皇子比试比试,否则休要怪本皇子对你不客气。” 谢绾绾这下是明了了,晏胥就是记得上次被她按在地上打的仇的,这次定会在自己擅长的技艺上以眼还眼,让她难堪一番。见晏胥始终堵着她,态度坚决,谢绾绾不得不钻进马厩,去寻一匹马来和晏胥应战。 有惊无险 皇家的地界向来宽广,晏祁才刚与晏胥说了今日练习结束,晏胥便不知跑到何处去了。不过晏胥武艺实在了得,晏祁认为若再过个一年半载,等晏胥弱冠,定会比自己还要厉害。 晏祁欣慰地笑着,驾着马悠闲地朝着马厩去了。 “七殿下。” 驾马才没过两步,晏祁忽地被人叫住,定睛一看见是严御风,他笑容收住,随即荡然无存。心里多了几分焦灼,这人若在这里出现,那谢绾绾怕是也已经到了,他想早些去见见,可奈何严御风现将他拦住,实在无可奈何。 晏祁心想这严御风与谢绾绾关系亲近得很,谁人都可看出他对谢绾绾情意有几分,前世他把人派去晃山寺为国祈福,谢绾绾就与他大闹一场。晏祁心里有些堵,这个严御风他肯定是摸不得碰不得了,但在他与谢绾绾之间又着实碍眼。 “何事?”晏祁勒马,坐于马上由高俯视着严御风,态度冷淡得很。 “有些事很早就想与殿下叙叙,可一直未得机会,今儿个刚巧见着七殿下,在下便想说上几句。”严御风知书达理,语气与晏祁的比起来柔和了甚多,“殿下可知近日来城里关于您和绾绾的传闻?” “自然。” “那么殿下作何感想?”严御风见晏祁始终不以为然,语气变得有几分严厉,“殿下是男子,对于这些传闻可能觉得无妨,可绾绾是女子,这种传闻多少对她会有影响。殿下通览古书,想必不会不知‘男女授受不亲’这等古话吧?” 晏祁冷眼看于严御风,并未开口多言。他就知道严御风要与他说些关于谢绾绾的事情,晏祁心生不满,他的家务事何时轮得着这人插手了? 严御风见晏祁不语,便兀自说着:“在下认为,殿下若是一时兴起,觉得绾绾与其他女子不同,还是请为绾绾考虑,收敛几分,莫要让她挨了不该有的闲言碎语。” 严御风这一副替谢绾绾考虑的样子把晏祁气笑,他看向严御风,眼中多了几分犀利:“本皇子若说不是一时兴起呢?” 这话说得很是挑衅,晏祁见着严御风的手逐渐握成拳头,心里终于大快了些。 “想必严公子对晏祁我也略知一二,本皇子从不做无用功的事,换句话说就是我所做的一切事都有我的目的,本皇子为何允许这传闻在城里传上这么些天,这自有用意,严公子勿要担心。” 晏祁未把话说得明了,但以严御风的领悟能力应该足以知晓。晏祁礼貌性地点头回礼,喝了声马,从严御风面前驾马离开。 —— 晏祁与严御风对峙的功夫,谢绾绾却被晏胥害惨了,她挑了匹与追风个头相似的马匹,骑上马后出了马厩,一切都还正常。 谢绾绾提着的心才稍稍有放下,可拿起弓后一切都变了。她连站在原地都无法将箭射好,更何况是骑于马上。 在马背上面又要控制平衡,又要对准草靶拉弓射箭,自然不是易事,谢绾绾在晏胥面前竟显得慌乱失措。 这倒是让晏胥心里笑开了花,他骑着马在谢绾绾周身绕了几圈,端正地拉开弓,朝着不同方位的草靶上射了几发,发发均中。 “谢姑娘当真是不善于骑射呢。”晏胥狂妄的语气里,还满是骄傲,“不如让本皇子教你如何?” “先个是你这姿势,还需端正些,躬着身子怎能把箭射好?还是说谢姑娘不是自己的马就不会骑了呢?” 晏胥随口念叨的话到是让谢绾绾红了脸,她从小与追风作伴,长大至今的确只骑过追风,现在她不敢放纵也确是与身下的马不是自己的有关。事实就这样被晏胥戳破,谢绾绾的薄脸皮怎能挂得住? 她不服气地挺了挺腰,保持骑马的仪态,端正地骑在马上。然后朝着晏胥撇了一眼,嘴里还哼出了声。 这股子傲劲儿惹得晏胥哈哈大笑,这城里的姑娘大多都习惯了逆来顺受,还没有哪个姑娘像谢绾绾这般拧巴。 “这下一步便是拉弓,屏息对准草靶,将弓弦拉至最大,然后放箭。”晏胥持着马鞭朝草靶一挥,一阵风在谢绾绾耳边“唰”地一声响开。 谢绾绾老实地按着晏胥说的去做,她尽力将弓拉到最大,手臂力气不够,微有些颤悠,箭勉强射出后,虽中了草靶,却射在边缘。和晏胥刚刚几发正中红心相比,实属逊色。 晏胥像看热闹般在一旁笑得开心:“哈哈哈哈,谢姑娘本就是一介女子,这已是很好了。” 谢绾绾瞪了一眼晏胥,一声因为他嘲笑自己,二是不满他说自己是一介女子。女子又如何,为甚两次见面他两次都要拿她是一介女子来说事。 晏胥并没注意谢绾绾的不满,他依旧按自己的想法行事,甚至加了些玩弄之心:“接下来便是驾马移动,这敌人自然不会与草靶一般直立不动,所以若想射中敌人,我们当然要苦练骑行中射箭,所以马呀……一定要跑!” 晏胥说着说着,突然挥动马鞭,朝着谢绾绾的马的屁股重重地打了下去,马儿受了惊吓,健步飞奔而出。 谢绾绾也被吓得不轻,她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试图勒马停下。可身下的马却因在惊吓中而并不听她的意,“吁”了数次,不仅无作用,马匹甚至更慌乱了。 谢绾绾将弓箭扔下,全力勒马,可马却仍不知方向地乱跑着,拴在马背上的马鞍有些松动,随着马来回摆动的身体,系扣彻底打开,谢绾绾身子滑向一侧。 晏胥见状不妙,笑声戛然而止:“喂,没事吧你!”。 “乖马儿你快停下……乖马儿你快停下。”谢绾绾尽量夹住马身摆正自己的位置,然后抚摸着马背不停安慰着马匹,同时也是在安慰着自己,她的腿好像就要撑不住了,她现在好想有谁可以把她从这窘迫和惊吓中救出来。 忽地身后一声马鸣,然后狂奔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谢绾绾心里暗骂晏胥终是悔悟过来,前来救她了。 “绾绾,把手给我。” 令谢绾绾意外的是,传来的是那熟悉声音,但这声音不再似以前那般清冷,反而是带着焦灼。她侧眸一看,那匹黑色骊马渐渐追上,然后一只宽大的手出现在她面前。 终于,她要得救了,谢绾绾没有多想,她伸出手拉住了晏祁的。 晏祁一用力便把谢绾绾从受惊马匹身上带到自己马背上,他让谢绾绾侧坐在自己怀里。这情景就如同前世抢旗战初次见面一般,将她拽离马匹,然后禁锢在怀。 晏祁的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他感受到谢绾绾在自己怀里颤抖,不禁心生怜悯。 “没事了,没事了。”晏祁不停哄着谢绾绾,语气温柔,充满了耐心。 谢绾绾这一刻竟失了神,她沉溺在晏祁的温柔中不能自拔,这温柔是她前世一生都未求得的奢侈东西,而如今她却被晏祁如此哄着。那颗她故意筑上围墙的心因晏祁的行为剧烈跳动着,似要撞破墙逃出来一般。 晏祁将马停下,他抱着谢绾绾下地后并没有松手,而是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谢绾绾吓坏了,他又何尝不是?刚刚回来时刚好看到她侧身险些滑落马下的一幕,这一幕让晏祁出了一身冷汗,若谢绾绾没有坚持住摔了下来,若再发生什么其他意外,那可如何是好?就算现在已是平安,但想一想仍让他呼吸一窒。 “殿下,请放开臣女……” 还是谢绾绾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这时他才发现已经抱着她如此用力,以至于勒痛了她。晏祁轻轻松开谢绾绾,退后一步,收起对谢绾绾的温柔,重重地甩了马鞭,鞭子打在地上,翻起松土。 “晏胥!”他极为愤怒地喊了声,目露凶光侧眸盯着犯了错的弟弟,那股子煞劲就好似前世,“过来道歉!” “殿下,我无碍的。”谢绾绾在晏祁身后小声念着,她知道此刻晏祁是气坏了,他与晏胥兄弟情深,她不想因自己让晏祁与弟弟直接出现什么隔阂。 “你莫要管。”晏祁耐着脾气对着谢绾绾说了一句,随即一手抓过晏胥胸前的衣襟,“我虽曾和你说过你闹我可以纵容你,但你如今这般不知轻重、狂妄自大。刚刚你闹这一出,我恨不得将你置于马下,让千蹄万蹄从你身上踏过。” “对、对不起……” 晏祁冷嗤:“于我你有和对不起?” “对不起……谢姑娘。”晏胥被晏祁一只手拉至谢绾绾面前,只得当着众人给谢绾绾道歉,“是我纨绔、不知分寸了。” “十殿下言重,臣女无碍的,殿下莫要自责。”谢绾绾微微施礼,嘴上说着客套的话。她虽仍心有怨言,可晏胥既已到歉,她若仍不依不饶,在场每一个人都会难堪。 “七哥……”晏胥拉住晏祁的衣袖,讨好地朝着晏祁傻乐了下。 以前每次犯了错这样撒个娇就可以得到原谅,可这次却不同以往,晏祁直接拂袖甩开晏胥,从晏胥身边擦身而过。 “你休要叫我七哥,在我消火之前,我不想看到你。” 圣上指婚 晏祁是真的很生气,他撂下气话骑上马直接离开了靶场,留晏胥一个人委屈巴巴地站在原地。到最后还是谢绾绾哄了半天晏胥,人才逐渐没那么消极。 不过谢绾绾也着实没了玩闹的兴致,严御风在旁边教着严御林射箭,她本来是在一旁跟着学的,可后来却坐在挡台上,拿着一支箭在地上胡乱画着。 她心里分外凌乱,是因为马匹受惊让自己惊慌失措,也是因为刚刚晏祁救她时的着急神态让自己心慌意乱。那一瞬,她竟觉得那般担心她的晏祁同前世的他不是一个人。 前世晏祁从未给予过她关切,无论她哭也好,闹也罢,晏祁只按自己的想法行事。而这一世,她虽抗拒,但却不得不承认那人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惜她、敬她,关切她…… 或许这一世是真的变了…… 谢绾绾心中不禁这样念着,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以往,这些不全是因为她的改变而改变,更多的是这一世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变了的。 “要不要相信他呢?”谢绾绾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念叨出声。 “绾绾,可是倦了?”严御风听到嘀咕的声音,以为她是在靶场呆的无聊了,便让严御林自己练习,来到谢绾绾身边坐下。 谢绾绾摇了摇头,仍拿箭在地上戳着:“在想事情。” “何事想得这么入迷?” “在想晏祁……”谢绾绾没多想,严御风问她,她就直接说出了口,未等到严御风的回应,她抬眸,只见严御风看她的眼神稍有复杂,顿时觉得刚刚自己说的却有不妥,“不是的,我是觉得晏祁甚是奇怪。” 严御风甚有不解,微微侧头表示愿听谢绾绾具体说来。 “御风,在你眼里晏祁是怎样的人?” “有抱负、有担当……”严御风犹豫了下,略有不快地再次开口,“但也目中无人,一心向权。” 谢绾绾赶紧点了点头:“是吧!以前我也如此觉得,可后来几番见面,却让我觉得并非此然。” “你是如何想的?” “我觉得他变得有人情味了,有血有肉,在人面前有了温度。”谢绾绾回忆着自己见过几面的晏祁,“喜怒哀乐有时会表露于面了,担心、愤怒、欣喜也不再掩藏于心。” 就是这些变化让她觉得甚是奇怪,可她又忍不住会想起前世的一幕幕,然后晏祁这些表现在她心中便成了无法解答的疑惑,究竟是真实还是虚伪呢?谢绾绾怎样都想不明白。 —— 如谢绾绾所言,晏祁确有变化,这变化连大大咧咧的晏胥也是知晓的,他的七哥很少将心情和想法让人识破,可如今却是变得生气给你看,一挑眉、一冷嗤都似乎是在告诉你他的气还未消,莫要找他。 晏胥心生委屈,平时疼爱自己的哥哥现在竟为谢家小女这般不待见自己,他歉也道了,人也讨好了,可晏祁就是不予理会。 晏胥去找了父皇,而皇后刚好也在,晏胥便在二人面前声情并茂地将靶场那日的事情演了一番,他跪在地上先认了自己的错,可也表示了对晏祁这般不依不饶的埋怨。 始终未听到父皇发话,他一个抬头刚好见着皇后娘娘满面笑意在他父皇耳边窃窃私语。 晏胥这就更委屈了,他母妃死的早,把他过继给皇后娘娘抚养,可毕竟亲生的就是亲生的,皇后娘娘定是要向着自己的儿子吧,想到这里眼眶竟红了起来。 皇上见晏胥红了眼眶,他轻轻咳了咳嗓子:“欸,你这是作甚?朕又没训斥你。” “父皇也是觉得儿臣罪大恶极?” “你确实有错,你身为皇子这样嚣张跋扈对待城民,你七哥训你实属应该。可你七哥也有错,他的错更大!朕问你,他当真抱了谢将军的爱女?” 皇上好似更关心晏祁当日在靶场的行为,于是便又再次和晏胥确认了一番。 “自然是,儿臣在父皇面前怎敢撒谎?”晏胥重重地点了点头,“七哥驾马飞奔而过,向谢家小女伸出手,把人带到马上,搂入怀中。勒马停下,二人双双下马,七哥还紧紧搂着谢家小女,儿臣是亲耳听见谢家小女说的让七哥放手。” 晏胥如说书先生一般把那日发生的事又和皇上与皇后说了一遍,表情认真极了。 “真是岂有此理,福吉!”皇上唤了在一旁候着的太监总管,“派人把七皇子给我叫来,朕要亲自问问他。” 待福吉出了殿,皇上才再次开口,似是在自言自语,但又似是在和皇后与晏胥说:“真是岂有此理,祁儿竟把‘男女授受不亲’全抛于脑后,这般对待谢将军爱女。当初城里传闻传得沸沸扬扬,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了,现如今竟更胆大妄为了。” 皇上心想晏祁这些行为也就是在靶场,若要是在城里让百姓看了去,会作何感想?皇家的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却对女子这般轻浮。一个不留意就把人家给抱了,他作为皇上,作为晏祁的父亲,若再不处理此事,那就真是昏庸了。 —— 晏胥这一番告状本意是训得父皇安慰,可未曾想竟惊动了众多人,晏祁先是被皇上叫了去,第二日谢渊也被唤进宫中。 谢渊被召得急,本以为是要带兵出阵,等谢渊回府后,谢绾绾见他又一脸愁容,心里更是一百个不放心,她关切地谢渊是有何事。 可谢渊的回答却让谢绾绾顿时觉得眼前昏天黑地,皇上执意指婚将她嫁于晏祁,这一刻一切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前世走过的路上。 得知此事的谢绾绾不顾谢渊阻拦,一路跑去了七皇子府。容不得下人禀报,她便兀自入府去寻晏祁。这府邸她生活了一年半载,即便再不识路也早已了然于心。她找到书房由下人进去禀告完,她便踏入屋内,当即在晏祁面前跪了下去。 “谢姑娘,你这是在作甚?”晏祁在书案前起身想去搀扶眼前的人儿,可却因谢绾绾的话僵在原地。 “臣女斗胆请殿下让皇上收回成命。” 晏祁知道她说的是父皇指婚一事,前一日忽被父皇唤去,只因晏胥告状让父皇知道他搂抱谢绾绾一事,他被父皇训了好一阵,今日得知父皇竟还将谢将军召进宫中。 父皇知道他对谢绾绾的心意,便因此事铁了心要将谢绾绾指婚于他,做他的结发妻室,晏祁毫无话语权。再说前个儿,他倒还和父皇说要凭自己将谢绾绾追求到手,可现在他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而父皇再次提起指婚,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让他心塞的是他从谢将军那里得知谢绾绾好似心系他人,对他无半分意思。回了府郁闷到现在,听闻谢绾绾来见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当头一棒便挥了下来,打得他措手不及,心里是更堵得慌了。 晏祁假似镇定地走到谢绾绾面前,想将她扶起,可谢绾绾却执意要跪着,他只得无奈地摇着头,收回伸出去的双手。 他淡淡开口:“从抢旗战当日我便知谢姑娘不喜于我,可能是我愚钝,思来想去还是不知姑娘为何对我敌意颇深?” “是殿下误会了,臣女并非此意。” “是吗?我又不傻……”晏祁低头苦笑了下,然后再次垂首对上谢绾绾的眼眸,“可我钟情于谢姑娘,谢姑娘可知?” 谢绾绾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慌了神,心里忍不住小鹿乱撞,犹如前世一般,怎样都停不下来。她不停告诫自己今世的晏祁虽是有变化,但也许是虚情假意的,可千万不要再一次上了他的当。 晏祁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于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牵起谢绾绾的手,轻轻将她扶起。 “谢姑娘若嫁于我,我定当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前去迎你。许你繁盛的迎亲仪式,今世只念你一人。” 谢绾绾见晏祁此刻如此深情的模样竟辨别不出他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他眼中含有的柔情,此时此刻好像真的是对她这个人的。 她咬了咬唇,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如此不长记性,竟又要被眼前这人骗了去。前世所经历的一幕幕再次涌进脑海,她倏然甩开晏祁的手。 “还请殿下让皇上收回成命。……” 谢绾绾仍是将进门的话又再次重复了遍,完全没有考虑晏祁刚刚所说的话。晏祁不曾想谢绾绾竟会这般,前世得知指婚明明是难掩欢喜地扑入自己怀中的。他看着谢绾绾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了。 “殿下息怒……”谢绾绾因自己刚刚的回答又重新跪到地上,她不敢抬头看晏祁是否生了气,只得颔首念着,“殿下高高在上,不仅皇亲贵族,整个晏城百姓都知道七皇子博学多才、年少有为,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所以以殿下的能力,当朝各位大臣均会对您赏识有加,臣女的爹爹自然也不例外。” 晏祁看着跪在地上的谢绾绾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厌其烦地再次伸手将人儿扶起,这次竟还弯腰替她掸去裙底的尘土。 谢绾绾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臣女认为婚嫁之事在两人真心相爱的前提下才是良缘,殿下日后定会遇见为之倾心、愿相伴一生的良人,请殿下莫因一时糊涂,错过了良缘。” 晏祁轻嗤一笑,看着谢绾绾的眼睛里有一丝无奈,一丝愤怒,剩下八分皆是哀伤。 “谢姑娘觉得我接受父皇的指婚是对你别有用意?” “臣女不敢……” “你怎会不敢?”晏祁朝着谢绾绾踏上一步,见谢绾绾退后两步,他又是一阵轻笑,“你刚刚字字句句都表露着此意,哪里有一丝不敢?” 晏祁心里有满是悲凉,他悲叹自己,也悲叹谢绾绾。她竟认为自己同意娶她是为了谢将军的军权?这可真是讽刺,前世他却是因此才娶的她,那时她心甘情愿、满心欢喜。今世他真心实意望与她结为夫妻、一世一双人,可她却觉得他不怀好意。 真是造化弄人,晏祁本以为老天让他重生是再给他机会,却不曾想居然是在惩罚他。 “殿下……” “当真是你已心有所属?”晏祁终是忍不住将心中的梗刺在谢绾绾面前展露,“那人可是严御风?” 谢绾绾颔首不语,只是一直揪着自己长裙的绳带。 晏祁见谢绾绾迟迟不语,心里又凉了几分,怕是让自己说对了,今生谢绾绾爱上了别人。 “罢了。”晏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世在谢绾绾心里怕是从第一面就认定他是有所图谋的人,又怎会轻易让她改变想法。 顿时晏祁心中升起不甘的怒火,她既然这样想他,那他就做给她看好了,“婚是父皇所指,我无权拒绝。所以还请谢姑娘回去,届时凤冠霞帔在闺中等我便是。” 三书六礼 “殿下!请您三思,若殿下执意要如此,小女只得以死相求。”谢绾绾心里畏惧极了,她浑身轻颤着,但却还是尽力为自己争取着。 本以为所发生的事情和前世早已不一样,但却从晏祁在靶场救她那一刻又好似突然回到轨迹上,她千防万防最后却仍要面临这一险境。 若是晏祁坚决不改变主意,那么再死一回又如何? 谢绾绾的话如刺一般深深扎进晏祁心中,为了不嫁于他,她竟以死相逼,心痛感如火灼烧一般,前世谢绾绾倒在雪地上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现在她竟又提到这个让人痛心疾首的词。 晏祁握紧拳头,指甲因用力而刺破掌心的皮肤,忽地又将拳头松开,他冲着谢绾绾露出熟悉又陌生的冷笑:“你早已认定本皇子是何种人,定猜得到你忤逆我的话,我会怎样。” 谢绾绾紧紧攥着裙摆,晏祁这句话一说出,她刹那间感觉到前世的晏祁回来了,那个熟悉的压迫感再次席卷全身。他会怎样不用猜也能知道,定会要了她谢家上上下下的命,定会将严御风拉入他俩的恩怨当中。 想到这里谢绾绾潸然泪下,显得六神无主,她终究斗不过他。 “天色已晚,谢姑娘再不回府谢将军会担心。”晏祁不想与谢绾绾再过多地周旋,他怕自己会再说出伤害了她,也违背了自己的话语,只得对她下了逐客令。 晏祁背朝着谢绾绾,不欲看她此刻的神情,他知道她一定在哭,但一定也在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还是心软了,晏祁语气柔和了许多,轻声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殿下……” “我不放心。”天色已晚,他自然不放心谢绾绾一个女子一人回去。 “请殿下放下,臣女不会自寻短见,会好好在闺中等您迎娶。”谢绾绾误会了晏祁的心意,她以为晏祁怕自己出门就寻死在七皇子府前,或是连夜逃跑。 两个人近在咫尺,想法却天差地别。 —— 往后几日,谢绾绾哪里都没有去过,她把自己关在寝屋里,谁也不肯见。她每日都祈祷着皇上可以改变心意,收回成命,可她的祈望最终还是在宣布指婚时全然破碎。 宣指的那一日碧空万里,宗人府主管大臣在晏擎门东阶前郑重地摊开圣旨:“今以大将军都督谢氏之女谢绾绾作配与七皇子晏祁为正室王妃,钦此。” 谢渊承旨,在晏擎门三跪九叩谢恩。这圣旨一宣,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再也容不得一丝改变。 谢绾绾终是又一次嫁给了晏祁,她这一世从醒来便一直努力改变的行为在命运面前如同儿戏。她不闹了,不再在庭院里舞剑,也不再对着木桩摔鞭,出奇安静,可看着却让人分外心酸。 掌管婚娶的摈者拿着谢绾绾和晏祁的生辰八字,卜了吉日,这一消息也终得让晏城的百姓知道。七皇子曾两度登将军府见将军女儿,现如今可算是要抱得美人归,可谓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百姓们对皇家的婚礼总是期待万分的,毕竟就算是皇家,也只有在娶妻时才会有盛大的排阵。这次听闻是纳采的吉日,很多人都为此上了街,聚在内务府官员必经之路周围,想看看难得一见的皇家排场。 内务府官员筹备好一切聘礼后,从宫中出发,官员身后跟随着数十人的队伍,每人都手持聘礼,这些聘礼中除常人婚嫁纳采时必需的三十种吉祥物什之外,他们还带着体现身份的金银、首饰、貂皮制成的成衣及褥被等难得之物;牵着血统纯正、体态极优的宝马,聘礼的规格奢华非常。 一路上风光无限,不仅百姓,有些官员家的闺女也在府前看了阵势,看着走远的队伍好生羡慕。不愧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这娶妃的规格,真真让她们羡煞了眼。 终抵达将军府,官员在府前下马,踏入府中,谢渊早已在主阁等候。官员将绑在雁脚的聘书取出,郑重摊开,将聘书上的文字,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何时为完婚佳期,聘礼中均有甚,全都一五一十地写在聘书里。 谢渊跪地待迎,恭敬地接过聘书,叩拜谢恩。 纳采终是在皇家的操持下完毕,可谢府却一刻也不得闲着,全府上下还要在规定的时日内准备好回礼。夫人去的早,这准备嫁妆的事可把谢渊为难坏了,不得不将大小事务交由管家的妇人来操办。 “囡囡,你可怨爹爹?” 谢绾绾已经许久未出过寝屋,谢渊忙完了纳采终是腾出时间来看她。进屋后见谢绾绾人瘦了一圈,谢渊红了眼眶。 谢绾绾仍是乖巧,她亲自为谢渊斟茶,然后摇了摇头:“自然是不怨的,爹爹近日为女儿成亲的事一直操劳,是绾绾心中有愧。” 先前和谢绾绾谈起晏祁的时候,谢绾绾有说过对其无感,谢渊是记在心上的,这次却又偏偏还是将爱女嫁给了晏祁,他心里对女儿愧疚万分。虽然七皇子是最优的人选,可若女儿不喜欢,他又怎会欣慰。 “囡囡如今对七皇子仍无任何心思吗?” “绾绾不敢有。” 谢渊对谢绾绾说的话很是诧异:“为何是不敢?” “不知说出来爹爹是否会信……”谢绾绾坐到谢渊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脑袋搭在肩膀,好似撒娇求安慰一般,“女儿曾一直噩梦缠身,爹爹可还记得?” 谢渊伸手在谢绾绾后背轻柔拍打着:“怎会忘却,倒是囡囡你,为你请大夫调理身体,可你却因讨厌汤药的苦涩而任性断了药。” “多次缠着女儿的梦魇中,女儿就是嫁于的七皇子。”谢绾绾将前世拟做梦魇,心想或许这样,爹爹会较易相信,“女儿梦到嫁于七皇子后,害死了爹爹,害了谢府的上上下下,害了您的将士,害了所有人。” 谢绾绾感受到谢渊拍抚她后背的动作顿住了,她知道谢渊这是听了进去,于是又继续说着:“所以女儿怕得紧,才会在抢旗战前夕想要临阵脱逃,才会驳七皇子的面,退回了他的赠礼,才会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地躲着,可是女儿最后却还是做了无用功。” “囡囡原来是被梦吓到了。”谢渊恢复了手上的动作,“傻丫头,梦虽有预示之力,但也不可全信。” “爹爹,您不晓得这梦是真实的。” 真实得不能再真实,是她活生生经历的前世啊,那曾以为会是幸福美满的一生,其实满路泥泞,狼狈不堪。 谢绾绾感受到谢渊在叹气,沉默了良久才听到他开口:“囡囡无需在意,爹爹定不会让你梦到的事情发生。” —— 随着嫁妆筹备完毕,离成亲的日子是越来越近,谢绾绾被限制再也不能独自任何男性,这意味着她连严御风都无法去见了。不仅如此,宫里还派来了礼仪嬷嬷,亲自教导她成亲当日的规矩,谢绾绾自然对所有礼仪都熟记于心,前世她可是被嬷嬷们训得哭过好几次。 嬷嬷们见她乖巧,自然没有为难她,可其他繁琐的流程仍让她心身疲惫。 没几日,成亲礼服也终于制成,红锦金绣,华丽的让人挪不开眼。谢绾绾试上婚服,合身舒适,所有准备均已妥当,只差晏祁前来迎娶。 大婚前日,筹备好的嫁妆全数被送至七皇子府。七皇子府早已布置妥善,张灯结彩,红喜字贴满府邸,喜庆极了。 迎娶之日,晏祁身着爵弁服、饰以下缘为黑色的浅绛色裙,早早就入了宫,依次给皇太后、皇上及皇后请安叩拜,出宫迎亲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乘坐墨色马车驶于中间,车后仍有两辆马车随行。身着玄端服的随从、役手有六人均手持红灯烛,在马车前照着亮,剩余人则在车后跟随。 晏祁在刚刚给父皇母后请安时都不曾心慌,现在坐在马车中却难得地不安起来,他已许久未见过谢绾绾,不知她气消了没有,不知她此刻心情如何。晏祁庆幸自己现在是在马车之中,没有人看得到自己这丢人的一幕。 在晏祁虽队伍前来迎娶之前,内务府大臣早已率护军及随从来至将军府奉迎,过会儿载谢绾绾的马车已安然停在府外。 随着百姓们祝贺的欢呼,迎亲队伍终是到了将军府,车队停在内务府大臣带来的队伍之后,迎亲的车队停在其之后,晏祁在车中深深呼吸之后下了车。谢渊早已在府前等候,见晏祁上前,便面朝西方向晏祁礼拜,随后晏祁执雁跟在谢渊身后踏入府中。 通过主阁,走到绾铃阁,晏祁推开谢绾绾寝屋的门,终于见到谢绾绾身着凤冠霞帔,坐在木椅之上。谢绾绾有红帕盖着头,晏祁看不到她的表情,于是迟迟没敢踏入屋中,直到嬷嬷在他耳侧叮嘱,晏祁才步入屋中。 他屏着呼吸,将手伸向谢绾绾,从嫁的春雨将谢绾绾的手抬起,放到晏祁手中。 终于,他握住了她的手。 洞房花烛 谢绾绾没有晏祁想得那般不配合,她被晏祁牵着走出自己的寝屋,一路来到府门前。晏祁将谢绾绾送上马车,车交由随从驾马,自己又再次回到来时做的车上,他在前,谢绾绾在后,一路行至七皇子府。 谢绾绾没想到这一世的成亲大礼竟比前世的繁琐的,她还记得前世晏祁说过不愿成亲礼黜华崇实,所以省去些许不必要的流程。而这一次,晏祁当真像指婚前所说的‘三书六礼、鸿雁为信’,给了她非常繁盛的一场大礼。 可她会甘心吗?自然是不的…… 待府里的奴婢都退下之后,谢绾绾兀自摘了盖在自己头上的红帕子,随意一丢,随后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轻车熟路地走到摆置铜镜的位置。 对着镜子,谢绾绾将头上沉重的凤冠摘下放置一旁,起身再将厚实的霞帔褪下,扔到屏风之上。 身上终是轻松了,谢绾绾站在原地活动了下身体,重新坐回榻上然环顾着屋内的一陈一设。入目的是朱红色锦绣帷帐,床帷未放下,红色半透纱幕系在床橼之上上,再来是浮雕着螭虎蟒龙的四面床牙,尽显雍贵奢华。 这里她再熟悉不过,虽然前世没过多久她便住于自己的苑中,可这毕竟是她曾成亲过的地方。再次回到这里,谢绾绾心中五味杂陈,想笑笑不出,想哭却没有眼泪。 重重地叹了口气,谢绾绾站起身将床榻上的朱红锦绣被褥叠好,把一个玉枕放在被褥之上,随即将东西一起搁置在进屋便能看到的红木桌子上。她自然不愿与晏祁同床,所以这些东西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晏祁见着,自是会明白是何意。 在屋里坐着无聊,她又出不了这屋子,谢绾绾只得早早爬上榻,想起仅有一床的被褥还被自己叠好放到桌子上,她只得又爬下床,把屏风上的对襟霞帔拿下来。 回到床榻之上,谢绾绾将纱幕散开,把床榻围裹后,自己盖着霞帔,有些可怜地躺到枕头上,如瀑般直长的发丝散在枕畔。 可放松才没一会,便听到苑外有人来的动静,一声“都下去吧”便得知是晏祁从筵席回来了。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后,谢绾绾连忙闭上眼假寐。 晏祁进了房间,一眼便看到桌子上的被褥和玉枕,他侧头看向床榻上披着礼服的谢绾绾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拿起被褥,轻声走到塌前,将纱幕掀开,跪于床榻之上。 “你干嘛?”感受到晏祁的靠近时,谢绾绾还屏着息,但当人跪上床榻时,她再也忍不了,慌忙睁开双眸。 见谢绾绾是假寐,晏祁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给你盖被子。” “不用,殿下拿去盖便是。” “你叫我去哪里盖?”晏祁看似心情极好,耐着性子和谢绾绾斗着嘴,“洞房花烛夜,我不与王妃一起,一个人出去这成何体统?再者说,我又没有侍妾、通房,你叫我去哪里?” 晏祁说得却有道理,现在这个府里上上下下都留意着她和晏祁的动静,若让人知道七皇子拾被褥出了洞房,确实不好。可打算让晏祁睡到地上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被晏祁抢先了一步。 晏祁直接上了床躺在谢绾绾身侧,把被褥摊开盖于身上,还为谢绾绾盖了上去:“所以还是要委屈夫人与我同睡了。” “晏祁!”谢绾绾从未见过晏祁如此无赖的样子,她把到自己身子上的一半被褥掀开,大喊了一声身侧人的名字。 “嫁于我后,夫人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敢直呼我姓名了。” “殿下你……”谢绾绾自觉是自己唐突,直呼夫君姓名实属越规行为。 晏祁嘴角上扬笑开:“无妨,我喜你唤我名字,私下只有你我二人时,准你这样叫。” 谢绾绾不想理会晏祁说得这些话语,她侧身朝向墙壁,将背留给身后人,看都不看一眼。可只才一会儿功夫,床榻却又有了动静,感到轻了几分之后,谢绾绾改换平躺的姿势,看向外侧。 晏祁竟掀被起身,下了榻,消失在屏风后。谢绾绾见这一幕,先是意外,随后心里默默念了十余遍:“快些出去吧。” 可念第十三遍时,晏祁再次现了身,他将身上的礼服褪去,只着中衣,而且还将桌子上的玉枕都拿了来。 谢绾绾见其有回来的趋势,连忙让自己呈大字型躺在床榻正中央,不给晏祁留一点地方。 晏祁上前见谢绾绾占据了整张床,他不气反笑,把玉枕往榻上一扔,仍是脱鞋要上榻。 谢绾绾开口连忙制止:“这榻已未有殿下可就寝的地方,殿下还是在屋子里另寻他处吧。” “怎就未有了?”晏祁挑眉看着身下的谢绾绾,随后身子前倾,直接翻于谢绾绾之上,“这不就有了。” 谢绾绾显然是被晏祁吓到了,他这一动作拉近了与她的距离,二人近在咫尺,如此近的距离让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将腿抬起,想要把晏祁踹开,可奈何晏祁反应更胜一筹,按住了才欲抬起的腿。 谢绾绾瞪了眼笑眯眯的晏祁,握拳猛地向前一击,却又被晏祁用另一只手握住。 晏祁冲着谢绾绾轻笑了下:“夫人,这种闹洞房的法子,我还是头一回见。” “你放开我!”谢绾绾见打不过,她便开始胡乱挣扎,这人是谁,这人可是晏祁啊,她是失了智才想踢他一脚给他一拳吧。 听到谢绾绾的话,晏祁倒是老实放了手,可手才一松,身下的人就和鱼儿一般,趁着他不注意,一个扭身想要下榻。晏祁叹了口气,拉着谢绾绾的手腕,又再次把她拉了回来。 “啊!”跌入晏祁怀中的谢绾绾惊声叫了一声,然后脸刷的一下彻底染了红,心怦怦作跳,怎的都不肯安静下来,过了良久,谢绾绾才怯怯地道了句,“殿……殿下,请自重。” “哈哈哈哈,我与夫人嬉闹,谈何自重?”晏祁见谢绾绾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一句话,觉得怀里这人更可爱了些。 前世谢绾绾因为欢喜于他并未有过这般反抗,今世到显得有几分少女羞怯的模样了。可她却对他不喜呢,自然是迫不得她的。 晏祁感觉到怀里的谢绾绾身体愈发僵硬,便叹了口气:“我不碰你便是,但莫要再下床找地方了。” 见谢绾绾小鸡啄米般点头,晏祁稍微一施力,将谢绾绾彻底带进床榻里侧,然后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他才松手,就见谢绾绾慌忙转身,将背朝向自己,人都快要贴到墙上,与自己离着颇远。自己怎就像是病疾一般让她这样避之?晏祁无奈地叹着气,但还是伸手拉住被褥,为她盖上。 寝屋内安静下来,没了刚刚那番争闹的杂乱,晏祁看着顶上的床牙,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缓缓开了口。 “我知晓你喜欢骑马,日后你若想,我便带你去围场,或者江临近郊也可,射箭你若想学,我也可教。” 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前世谢绾绾嫁于他后,便被自己禁锢在府中。他不让她轻易见父亲,这是他利用她的筹码,更不让她见严御风,这是对他身份的玷污。于是谢绾绾渐渐地没了笑,没了灵动。 她骑不得马,舞不得剑,喜欢的事情,全被自己禁止,只得当他晏祁的金丝雀,圈在这七皇子府里,哪里都去不得,最后她对他的爱都消失殆尽了。 这一世他不想这样专横,因为喜欢,所以才懂得尊重。 “我知晓你不是笼中的金丝雀,所以不会限制你出行,你若想出去,带上奴婢便可。”晏祁未得到谢绾绾的回应,但他知道她在听,于是继续说着,“可……严御风你不得私自见,我……不高兴。” 后面的话他说的磕磕绊绊,这听上去争风吃醋的话语从他堂堂七皇子口中说出,实在是没面子得紧。 可偏偏是这话引来谢绾绾注意,晏祁见谢绾绾回身,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看着自己,脸瞬间微微变红。 “毕竟……你是七王妃了,与其他男子见面,属实不好。”这回换成晏祁不再看谢绾绾,他眼睛躲闪着,语气僵硬地给自己找着借口,想为自己找回些面子。 “为何?”谢绾绾眨了眨眼,近距离看着晏祁,“殿下为何要这样?” 她实在搞不懂晏祁所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何意,竟不限制她行动,甚至还主动说要带她骑马。这种话在前世,她做梦都不敢梦到晏祁会说。 晏祁终是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望向谢绾绾那有星星一般的眼睛:“我说过钟情于你,你不信罢了。” “可是……” “莫要说了。”这次换晏祁转身背朝谢绾绾,他打断谢绾绾的话,“早些歇息,明早还要进宫朝见,你若因没睡好而出了差错,我可是不会管你的。” 晏祁不再言语,他今天一早开始就没闲着,阖眸后没一会儿,就呼吸平稳睡着了。只留谢绾绾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晏祁的后背,怎么也想不通,晏祁今世为何变得如此奇怪。 忽成半仙 东方鱼肚白,日旵山尖。 谢绾绾许久没有和人躺在一张榻上就寝了,再加上晏祁的行为古怪,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一夜过得并不安稳。 她是强打着精神同晏祁进宫进行朝见礼的,好在皇太后、皇上还有皇后都对她颇有好感。尤其是皇后,同前世一样,因其自幼失了母爱,对她有些许怜悯,再加上之前宫中赏花时谢绾绾聪明机灵的形象更是让她疼爱有加。 皇后赠予了她不少珍贵饰品,还说晏祁或有些许呆板严苛,若同他一起觉得无趣,进宫来陪她叙一叙也是极好的。 皇后待谢绾绾依旧如前世一般好,谢绾绾心中是感激不尽的,可关于皇后说自己的儿子呆板严苛,这她不敢苟同。晏祁哪里是呆板?他分明是花心思颇多;又哪里严苛?俨然无赖得厉害。 这话自然是不会和皇后说的,谢绾绾只得自己在心中嘀咕,今世的晏祁变化好像就只对她一人似的,在他人眼里他仍是那个高冷的未来帝王。 过了午时,在宫中用过午膳,对谢绾绾来说,最提心吊胆的朝见礼总算是结束了,她虽疲乏,可因有过一次经验,倒也应对自如。乘上马车,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马车在行驶中一颠一颠的,再加上身旁的晏祁一语不发,车里沉闷得紧,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谢绾绾没一会便来了困意。她阖着眸,头跟着颠簸来回晃动,拿着的帕子从手中掉下来。 车子又是一个颠簸,谢绾绾“咣”的一声撞到窗户木框上,她似醒非醒地伸手揉了揉脑袋,嘴里不满地咂了咂,身子侧向另一侧,脑袋刚好落到晏祁肩上。 正聚精会神看书的晏祁感到肩上徒增的重量,侧头一看便笑意浮上嘴角,他这好不容易才重新娶来的夫人,当真是熟睡时最安静听话。 “你若对我少些防备该多好。”晏祁温柔地看着谢绾绾自言自语着,心里不禁第数遍妄想着这人儿若是前世那般爱他,此刻他们二人该是多么幸福。 晏祁叹了口气,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可他现在悔又有何用…… —— 谢绾绾醒来时正是晏祁要把她抱下车之时,她发觉动作不对,连忙拍了拍晏祁搂在自己腰间的手,红着脸三两步出了马车跳到地上。 她拽了拽坐得有些折皱的裙摆,嘴里不满地嘟囔着:“叫醒我便是了。” 怎能一言不发就要抱她呢,还好是醒的早,要是晚些在怀里醒的,那该多尴尬。 晏祁没说话,将手收回背在身后笑着跟在谢绾绾后面,随她一起到了主阁才缓缓开口:“为了准备成亲,父皇交给我的事务还有好些为来得及处理,可能没法陪你,你若觉得无趣可去书房寻几本喜欢的书去看。” 谢绾绾听闻顿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走到她身侧的晏祁。想起前世晏祁可是从不让她踏进书房一步的,她对他来说始终是外人,信不过的。所以这七皇子府上上下下,她唯独晏祁的书房是至死都未见过的。 今世晏祁却主动邀她去书房,怎能让她不惊讶。不过这从未去过的地方倒真真是让谢绾绾心生好奇,于是想都没想便欣然答应随着晏祁去了。 书房室内有木檀的幽香,一进门便可闻到。让谢绾绾意外的是,晏祁的书房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整洁,案几上竟杂乱无章堆满了许多奏折,都是皇上阅过的,交由晏祁无非是想看他在遇到奏折上的情况时会如何思量。 看着这案几上满满的折子,想了想晏祁刚刚说过的话,他的确是堆积了不少事务啊。 谢绾绾的注意力从案几上移开,打量了一番书房。除了案几,其他地方倒是整洁的很,无论是家具还是摆设玩意都透着一股淡然,与晏祁倒是颇为相映。 谢绾绾最后定脚在离案几不远处的书格前,她随意拿了几本书,可都是些志啊集的,谢绾绾实属不喜,恹恹地把书放回格子里,两手空空地转身便想走开。 而刚好,晏祁在整理案几时,从自己的书册里翻到两本晏胥带来的话本册子,他拿着册子拦住谢绾绾,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里有两本晏胥忘记带走的册子,你暂且可以看看,若是喜欢等他再来时,让他带些过来。” 晏祁心想这屡次被他嫌弃的话本竟在此刻有了作用,他不仅没了嫌意,还想着得了空去让晏胥陪着多买些回来,好给谢绾绾解闷。 谢绾绾接过书,大致翻了翻,话本貌似讲的是江湖武侠的故事,她自然是欢喜的,嘴上不仅打趣着晏胥:“十殿下虽文艺不精,可这些故事册子倒是挑得甚好。” 晏祁淡淡地笑了笑:“不务正业罢了,迟早要被师傅训斥的。” 训斥,此话倒是不假,前世的时候晏胥没少被大学士责罚,并且很多次责罚都是连带的,害了晏祁陪晏胥没日没夜抄着那些他背不下来的文章。 谢绾绾知道晏祁忙,她并未在书房过多停留,拿着话本出了屋子,把门掩上便回了寝屋。 她无所事事地在屋里读着话本,两本册子读完后已是用晚膳的时间。可晚膳是她一个食的,晏祁因邀了谋士探讨事情,便直接和谋士在书房用膳了,这样算来,晏祁是一下午都未出过书房了。 谢绾绾心中不禁去想前世的晏祁或许对她不是那般讨厌,而是真的因为繁忙才始终留在书房里不看见她。 —— 晏祁的忙,比谢绾绾想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谋士离开去别苑就寝时已是很晚了,但晏祁却仍挑灯处理着事务。 谢绾绾当然是不会像那些贤妻一般等待夫君回屋,她一个人占据着大床,没了负担,很快就与周公会了面。对于晏祁的关心,最多也就是第二日清早醒来,问了伺候的奴婢一句:“殿下可曾回来?” 奴婢摇头说:“未曾,一早便直接去宫里上朝了。” 谢绾绾这无心一问,在奴婢们眼里却成了分外的关心:“王妃,殿下平日也是这般忙的,经常会废寝忘食,王妃若是担心,奴婢们晚些时候准备些点心,您端进去劝劝殿下可好?” 这些丫鬟们想的倒是周全,可谢绾绾又怎么甘愿做这等退让:“不必了,既然忙,打扰了就不好了。” 她还是少和晏祁接触才是,晏祁若忙得连书房都不出,不正合她意,她可以独占一张床榻,而无需担心晏祁会回来,这等美事,她怎能自己去破坏。 可话虽这样说,但就她一人在这府里闲来无事,也实属无趣,尤其听到晏祁回府后直接回了书房,就更郁闷了些。 昨日两本话本册子她已是一字不落地看了两遍了,现在没东西消遣,是实属无趣。 “哎呦,十殿下,殿下刚刚回来嘱咐老奴了,谁都不可打扰啊。” “无妨,我七哥每次都这样说,我每次都进得去。” 就在谢绾绾无聊至极时,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随声而来的正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晏胥。想起上次在靶场的事情,谢绾绾“哼”了一声,站起身,拦住了正要去书房的晏胥。 “站住!这是谁啊,见着人这般不懂事,招呼都不打。”谢绾绾让管家退下之后,一同往常地开始和晏胥逗起嘴来。 “谢姑娘,这不是巧了么!” “我出现在这里有何巧的?倒是十殿下,这称呼是该改改了。” 谢绾绾背着手仰着头,像初次见晏胥一样,傲慢地围着晏胥走了一圈,嘴里还指指点点着。 “七……七嫂。”晏胥不情愿地道了一声。 “颇有灵性嘛。”谢绾绾瞧晏胥如此不乐意的模样,真是心生大快,然后拿出长辈的姿态质问着,“不知十殿下此次登府是为何?” “当然是找七哥!” “哦?十殿下要找他作甚?学习诗文吗?” “怎会!本皇子才被师父逼着背了文章,自然是找七哥去蹴鞠的。” 晏胥说完话,想绕开谢绾绾,可却被谢绾绾横迈一步,再次拦住。 “你给我站住。”谢绾绾叉着腰喊住晏胥,然后拉着晏胥的衣袖一路跑出书房前的庭院。 “欸欸,你这是作甚?” “你休要进去捣乱,你可知他有多忙?你无所事事就算了,拉着他作甚!”直到远离了书房,谢绾绾才放开晏胥开了口,“你呀,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宫多背两篇诗赋,莫要再连累你七哥陪你罚抄了。” “你你你……你怎知的?”晏胥有些红眼,谢绾绾竟连他总是被罚的事情都知道,当真是丢了颜面。 谢绾绾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蹊跷,慌乱中胡乱找了个借口:“这……这,自然是看出来的。” “你骗人,一介小小女子,难不成还会看相?” “自然是可以的!”谢绾绾轻哼了声,让自己显得更神气些,“你瞧瞧自己,脑袋大脖子粗,定是文不胜武之人。被师父责罚,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晏胥的确是被谢绾绾说中了,他不知谢绾绾是对前世的他了如指掌,而是真真以为谢绾绾是会看相,怕被谢绾绾看了更多糗事,只得走为上策。可人才往外没跨两步,又被谢绾绾喊住了。 “老十,回去好好读书,下次来记得带几本好看的话本册子呀!” 恰巧相遇 谢绾绾倒是希望晏胥带几本有趣的话本册子来给自己解解闷,可那没事就往七皇子府跑的人倒是没再来。 谢绾绾是觉得实在无聊,便拉上春雨去街上闲逛一会,偷偷地跑回家想找爹爹,却赶上爹爹去营里练兵不在府上,谢绾绾只得失落地出了府。可出府没走两步,竟碰上了刚从书铺买了书出来的严御风。 “御风!” 谢绾绾激动地叫着在自己前方正低着头的人,自从被皇上指婚后,她就未在见过严御风,算算也有好些日子了,看到青梅竹马倒是颇为想念。 严御风亦是如此,快步上前,来到谢绾绾面前。 “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谢绾绾摇头,调皮地笑了笑:“晏祁允许的,说我觉得闷了可以随意出府。” 不过…… 谢绾绾想到了成亲当日晏祁躺在自己身边说的那些话,虽是可以随意出府,但却不同意她见严御风。一想到这里,谢绾绾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她连忙从春雨手中拿过刚买的圆扇遮住半张脸,眼睛左右看了看。 “走走,咱们去茶楼坐坐?” 谢绾绾拽了拽严御风的衣袖,然后自己快步朝着街东头的茶楼方向走去。她心想还是快快离开內辅府和将军府附近的地方比较好,那里周围的街里街坊都较为熟络,待久了便会认出他们的。 谢绾绾快步走在街上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未嫁人之前,她见严御风何时会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现在倒好,嫁了人的女子果然被要求的更多了。 严御风的小厮机灵得很,先跑到了茶楼,待二人到了茶楼时,沏好的铁观音和配茶的点心已摆在桌子上。谢绾绾进了屋才将圆扇从脸前拿下又再次交给了春雨。 她坐到椅子上,先拿起一块桂花酥咬上一口,浓郁桂香便在口中散发开来,再喝上一口茶,茶的幽香冲淡了点心的香甜,将甜腻化解,醇香在口中回荡着。 “七殿下竟会让你随意出府?”和谢绾绾风风火火的样子比起来,严御风总是从容不迫的,他坐在谢绾绾对面,轻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是啊,很奇怪吧?”谢绾绾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喝了口茶才开口说话,“当他和我说不会限制我的时候,我也是奇怪得紧,我左想右想,他晏祁也不会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严御风叹气道:“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你吧。” 他的声音极轻,谢绾绾没有听得真切,问了句严御风刚刚说了什么,严御风却只是摇了摇头,拾起一块黄豆糕,在上面咬了一口。 谢绾绾轻言:“不过他好像很忙,若真要管我,反而可能有些力不从心呢。” “听我爹说陛下将大量事务都交于七殿下,给予了他厚望,想必是不敢轻易懈怠的。”严御风点了点头以示认可,随即给谢绾绾的茶杯重新斟满茶。 “我们不提他,说说你,你这些日子可好?”谢绾绾掸了掸手中的点心渣滓,轻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换言道。 “哪有什么好不好,还是一如既往,不过没了你在,乐趣倒是少了些。” 严御风嘴上虽是笑的,可谢绾绾却从他眼中看出了些许落寞和无奈,她太了解严御风了,自然知道他是未和自己说真话的。 “你休要骗我的。” “你还真是伶俐。”严御风怔了一下,笑着摇摇头,“自从你被指了婚,我娘就没少念叨我,说你都已经嫁了人,而我却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谢绾绾心想严御风同晏祁岁数相差不大,弱冠已有些时日,同岁的皇子已娶妻,从小一起长大的她也已嫁人,做母亲的自然是会有些急的。 “严夫人也是在为你考虑的。” “我有和她说暂且还未有想法,她却和我闹起了别扭,这次已两日未理我了。” 谢绾绾听罢,笑出了声,这的确是严夫人会做出来的事,以前每每与严大人和严御风闹了脾气就会不理他们,气不顺了还会叫她去,跟她念叨许久这对父子。 “毕竟父母无法陪我们到老,你早早有了他人陪伴,他们才能早早放心。”谢绾绾说到此事一本正经的,又好似想到什么似的,“再者说严夫人不理你,你就不会去哄吗?现在我又无法去听夫人念叨你,她心里肯定是憋屈的!一会回去买些你母亲喜欢的胭脂,主动去讨她的欢心知道吗?” 严御风见谢绾绾这副严肃的模样,淡淡地笑着:“那就一会劳烦谢大小姐陪在下去挑些胭脂了。” “自然是的,料你也不会自己去……” “谢!绾!绾!” 谢绾绾才刚想答应陪严御风去帮他母亲挑些赔罪的物什,话还未完全说完,便听到有人一字一眼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力度却很强。 谢绾绾才一抬头就见着两日未见的晏胥气冲冲地走到他们桌前,将几本话本册子甩到桌上:“本皇子好心挑了几本册子想去府里给你,没想到发现你背着我哥私见其他男人!” 严御风见是晏胥,起身行了个礼,晏胥哼了一声,态度属实不太好,擅自做主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了上去,随即他的侍从为他斟了一杯茶。 晏胥一口将杯中的茶喝下,敲了敲桌子,一副质问的架势:“我哥知道你私见男人吗?” 谢绾绾白了一眼晏胥:“你都说是‘私见’了,那自然是不知,我和严公子也是碰巧见着,要怎样告知他?” “这……这……”晏胥被谢绾绾问得愣住,“哼,你这样擅自出府,我哥可知?” “你哥是同意我随意出府的,不信你回去问问。”谢绾绾和晏胥相处一直都是这副要打不打的样子,她倔倔地瞪着晏胥,“我说十殿下,你是不是被大学士骂了?你休要将气撒在我们这等百姓身上。” 晏胥听到谢绾绾的话,眼睛一瞪,说话都结巴了些:“你……你又看出……出来了?” 谢绾绾原本早已忘了上次耍晏胥的事情,现在晏胥自己提起了,谢绾绾倒是想起来之前在他面前当了回半仙的事情。 随即她哈哈笑着,像模像样地盯着晏胥的脸看了许久:“十殿下,小女见您印堂发黑,头顶有黑雾缭绕,眉头深锁,不见笑颜。如此沉重之面相,想必是有大心事的,殿下不介意可说来给我听听。” 谢绾绾一板一眼学着算命先生的样子,趁着晏胥愣神的时候,还特意冲着有些诧异的严御风眨了眨眼,希望他不要拆穿。 晏胥被谢绾绾唬得一愣一愣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好似真的在确认上面是否真的有黑雾。 晏胥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这次可不是师傅训我了,是父皇训我啊!” “哦?为何?” “还不是功课没搞好,前两日听闻父皇要去南巡,多不容易的机会,我便找父皇想让他带我一同去,结果……” “结果?” 晏胥又喝了口茶,气呼呼道:“父皇召了师父问了我学习近况后狠狠训了我一顿,说我功课不好,玩心太重,若想同他去南巡,除非过了明日师父的考查,否则想都不要想。” 晏胥这样一说,谢绾绾才想起来的确有南巡这一回事,她记得前世晏祁陪同皇上去南巡时晏胥就想去来着,可因功课不过关,没去了。而晏祁在陪同南巡时还立了功,得到了皇上的嘉奖。 “喂,你有没有听本皇子说话?”晏胥见谢绾绾没做反应,好似在若有所思,便不耐烦地伸手在谢绾绾眼前晃了晃。 谢绾绾被晏胥唤回心绪,她点点头:“在听在听,我是在帮殿下想法子。” “你可有想到?” “殿下若回去多留心看看《资政》许是会有些帮助的。”谢绾绾灵机一动,想到前世这个时候考查考的东西就是与《资政》有关,便这般提醒了晏胥一下。 晏胥一听此话立马起了身,他拿起桌上的话本册子,递给侍从,然后冲着谢绾绾道:“快快快,你随本皇子回府去找七哥。” 晏胥赶得及,也不顾严御风还在场,谢绾绾才想拒绝他,却被他赶了先。 “你若不随本皇子回去,我就把你擅自出府,私见男人的事告诉七哥。” 谢绾绾深知这事晏胥自然做的出来,出府事小,她并不在意,可若让晏祁知道她出府还见了严御风,万一一个不快,把她出府都禁了可就不得了了。谢绾绾思量了下,只好妥协,她带着歉意和严御风告别,还走前又叮嘱了遍让严御风回去记得哄严夫人。 出了茶楼,谢绾绾迈着碎步跟在晏胥身后,她喊住晏胥,让他放慢步伐,然后有些气息不稳地开口:“十殿下,我可不是平白无故帮你的。” 晏胥轻哼:“你有何求?” “我此番帮了你,你就休要将我见到严御风的事情告诉七殿下了。过些日子你们便要随陛下去南巡,他若因此事分心可就不好了。” 谢绾绾试图和晏胥有来有往,做个交易,可晏胥再开口说的话,让他大吃一惊,慌了神。 晏胥“嗤”了一声,说话语气有一丝不乐意:“谁说七哥要去了?这次是五哥陪同去。” 日理万机 “为何?” 谢绾绾拉住晏胥的衣袖,她百般不解为何此次陪同皇上南巡的人不是晏祁而换了他人。 晏胥耸了耸肩:“还能为何?本是让七哥去的,可出巡那日正是归宁礼,实在冲突,所以就换成五哥了呗。” 竟是因这个原因…… “是陛下要求的?” 晏胥摇摇头:“是七哥自己恳求的,父皇觉得在理,便答应了。” 谢绾绾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她不得不对此事震惊,前世晏祁不顾她哭闹,毅然决然前去南巡的,他这般想得皇上肯定的人这次居然会自己要求不陪同前往,再也没有比这奇怪的事情了。 “你看我七哥如此念你,你却私见其他男人,真是岂有此理。” 见谢绾绾不语,晏胥就又开了口,他一想到晏祁当时跪在殿中恳请父皇的样子,便又对谢绾绾刚刚与严御风见面一事愤愤不平。 谢绾绾并未因此话和晏胥再一次斗嘴,她回府这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晏祁见她与晏胥一同进府,觉得稀奇,便随意问了句二人是一同出去玩了吗? 这次晏胥倒是说到做到,他只说是来府路上恰巧和谢绾绾碰到,而后再无多言。他将话本册子丢给谢绾绾,翻了个白眼便后便跟在晏祁身后进了书房。 谢绾绾拿着话本册子回了寝屋前的庭院中坐下,她无聊地翻着册子,可脑子里满满都是晏祁婉拒南巡一事。几杯茶下了肚,话本册子却一个字也未看进去。 —— 晏胥此次来府里,又是用了晚膳才回的宫,谢绾绾见晏祁好似仍很繁忙,便不敢耽误他的时间,一个人秉烛在庭院里看着话本册子,希望能在他忙完了事,第一时间找他问问此事。 可如前几日一样,直至深夜,外面打更都敲了好几声,人仍未出屋。 谢绾绾托着腮在桌子上打着瞌睡,感到有一件衣服落至身上,连忙睁开眼,见是春雨,便拉了拉她的手。 “小姐,进屋歇息吧,很晚了。” “他还在忙?”谢绾绾摇了摇头,然后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衫问道。 春雨点头应着:“嗯,殿下好像还在书房里,所以小姐莫要等了,快些歇息吧。” 因为皇上没几日便要南巡,所以晏祁现在才会这样忙吧?谢绾绾思索了一番,拍了拍春雨的手背,嘱咐着:“让厨房做点宵夜端来。” 谢绾绾心想,晏祁若是到现在还在忙,那想必他今夜依旧不会出书房了,她在这里等也是无果,不如直接进去得好,可若要空手进去,着实尴尬,所以才□□雨去厨房瞧瞧。 谢绾绾在烛下又看了两章故事,见春雨端着一碗菜粥回来,才刚放到谢绾绾面前的桌上,谢绾绾便起身又把粥端了起来。 “小姐,您去哪?” “去送个夜宵,春雨你去歇息吧。” 谢绾绾端着粥轻快地赶到书房前,正遇管事从房里退出,见是谢绾绾,显得很是惊讶。他连忙行礼,让开门扉,又再次帮谢绾绾把门打开。 “我已说不用伺候,快去歇着吧。”晏祁看着书,并未抬头,他以为又是管事进来了,于是语气中透着些无奈,再次开口。 谢绾绾未应话,她屋里踏了几步,走到晏祁案几前,看到奏折高高堆落在案几旁,好似已经看完,而晏祁手里拿着的册子只是本传记。 “殿下日理万机就是在读些传记吗?”谢绾绾将粥轻轻放到案几上,从案几上拿起晏祁手中传记的上册,随意地翻了翻。 晏祁听到是谢绾绾的声音,惊慌地抬起头,将手中的书册合上,放到案几,在椅子上端正坐起:“你怎会在这里?” “听闻殿下日夜繁忙,便带了些清淡的吃食犒劳殿下,现在才知许是不用的。” 晏祁听罢,连忙挡住案几上的瓷碗,将碗端起,喝了一口粥:“多谢夫人关心,这粥来的正是时候。” 晏祁因成亲一事堆积了不少事情,前几日确实是繁忙的,可那些需要处理的事物前世已做过一遍,算是得心应手,很快他就处理完了。但日夜在书房让人觉得自己案牍劳形其实只是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回寝屋。 现在寝屋不似以前,是有谢绾绾在的,若是回了屋子,谢绾绾不喜他怎么办,晚上躺在同一榻上,谢绾绾畏他又该如何,与其回屋去过分担心这些,还不如不回去避免这些。 现在见到晏祁手中那本传记,谢绾绾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她并不想拆穿,说破对自己也毫无好处,但却觉得晏祁现在这副样子和前世真是天差地别,那高傲孤冷的人,现在却好像是被自己欺负似的。 谢绾绾特意转移了话题,想缓解两人间的尴尬:“今日和十殿下碰面,听闻殿下明日又要被师父考了?” “他今儿个一来,便让我帮他学习《资政》,说是你建议他看的。”晏祁一想到晏胥今日进屋所说的话,就觉得好笑,他嘴角上扬着,“十弟说你替他算了一卦,明日师父会考他这方面的内容,夫人怎知的?” 被晏祁这样一问,谢绾绾有一丝愣神,这话听上去是闲聊,但却感觉像是质问,谢绾绾顿时心生一阵恐慌。 “一时兴起耍弄了十殿下,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何罪之有?我倒觉得夫人说的是。”晏祁记得清楚,前世的确考的是《资政》,而晏胥没通过考验,不仅被父皇训了,还因去不个江南,在他屋里哭了一下午。 “那殿下可是帮了?” “自然。” “可殿下为何不陪同陛下南巡?这是难得在陛下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终是说到了点子上,迂迂回回,谢绾绾终于把前来的目的表达出来。 晏祁把碗里的粥喝净,顿了顿才开口:“那日是归宁礼。” 果不其然……和晏胥说的一样。 “可与南巡相比……” “父皇还未指婚事时,我就答应你‘三书六礼,许你繁盛的迎亲仪式,今世只念你一人’你可还记得?” 谢绾绾当然记得,那时她就分不清晏祁说的能否相信,于是便统统当做是迷惑她的甜言蜜语,便抛之脑后了。现在晏祁这样一提,谢绾绾有些惊讶,晏祁竟是认真的。 晏祁站起身走到正在发呆的谢绾绾面前:“最后一礼我怎能不给?” “殿下你不用如此……”谢绾绾见晏祁靠近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你不想回去见见谢将军?不想再去见见你母亲?”晏祁拉住谢绾绾的手,朝门走去,另一只手一挥袖,熄灭了案几的烛光,推开门扉踏出书屋,“既然被夫人发现我无所事事,再在书房待下去未免太过可怜了。” 谢绾绾忽地反应过来晏祁是何意,她仰起头瞪圆眼睛看着晏祁:“你要回寝屋?” 晏祁轻笑:“你不是来接我的?” “自然不是!”谢绾绾想要将手抽出来,但却被握得更紧。 “不要闹。”晏祁牢牢握着谢绾绾的手,朝着好几日没去过的寝屋走去,“我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就让我回去睡个觉吧。” —— 第二日,谢绾绾趴在庭院的桌子上已经多时。 她实在是抬不起头,一想到自己昨夜竟然老老实实地被晏祁牵回寝屋,就觉得自己无药可救,怎么就又一次轻易地被晏祁迷惑了心智。 晏祁昨夜竟那般温柔地问她归宁回去该准备些什么好,她的母亲生前喜欢什么等等问题,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但却丝毫不提关于南巡的事情,那可是他回来就被皇上奖励的南巡啊,怎么在如此看重权势的他眼前却变得不值一提了? “啊!真是没用!那副虚伪的模样以前看得还不够多吗?”谢绾绾握着拳敲打着桌子,对自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在爹爹还在,你就又这么记吃不记打了吗?” “七嫂,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 晏胥的声音忽地传进谢绾绾耳朵里,她倏然抬头循声望去,见晏胥站在拱门前。 春雨站在她不远处怯怯道:“小姐……奴婢报了的……” “欸,七嫂,吓到你了吗?是本皇子的错,给你赔不是!”晏胥心情好像极好,说着平日不可能说的话,还一口一口叫着她七嫂。 他人走到谢绾绾面前,从身后侍从手上接过一摞书放到谢绾绾面前:“七嫂,这些话本册子都是我千挑万选挑给你的,保证有意思极了,你看了定不会觉得无聊。” 谢绾绾不解地看着晏胥,心想着这个人怕不是吃错了药,怎会这般无事献殷勤。 “还有这个!”在谢绾绾还在琢磨的时候,晏胥又从另一个侍从手里拿出一个点心匣子摆在那摞话本册子的旁边,“这个是昨个儿咱们去的茶楼的点心,昨儿我见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今儿特意去买了带过来。” 见晏胥这副模样,谢绾绾心头的不解又多了许多:“十殿下……” “见外了不是,以后叫我老十便可!” “您这是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了!我能陪父皇南巡了啊!”晏胥敲了敲自己手中的折扇,嘿嘿一笑,随即坐到谢绾绾对面,“七嫂,你还真是个神算子,今儿个师父就真真考了我《资政》的内容,我脱口成章,回答得好极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晏胥态度这般好,甚至可以说无事献殷勤。 “七嫂,以前多有得罪,今后我会像待七哥一样待你的!” 突来误会 晏胥倒真真是说到做到,一整天待谢绾绾都颇为热情,无论晏祁如何冷眼看他,他都不管不顾,和谢绾绾聊的开心。 有这么个热闹的人在旁边和谢绾绾闲聊,她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无聊了,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话本里的故事,完全把晏祁置于脑后。 “七嫂,话本不够就跟我说,我南巡回来给你带新的。”就算是要离开,晏胥的话匣子还是合不上,嘴巴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故事,下次给你带来,真的特别有意思。” 晏祁蹙眉,在谢绾绾还未开口前,不怎么友好地推了晏胥肩膀一下,把他推出主阁:“你走快点。” “欸,哥你别推我,我还没说完。”晏胥被推到最前面,只得回着头继续说着,“我这次去江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话本,到时候带回来……” “赶紧走!”见晏胥仍回头试图和谢绾绾说话,晏祁实在忍无可忍,在府前抬手假似要给晏胥一掌。 晏胥见状连忙捂头,小跑着上了马车,走前还不忘将帘掀开和谢绾绾道个别。 见晏胥的车走远,晏祁舒了口气,和谢绾绾一前一后走进府中,晏祁的表情不怎么好,似乎还在在意刚刚晏胥和谢绾绾太过于亲近这件事。 “什么时候和那小子这么好了?” 谢绾绾很清楚地听到晏祁的语气里带着不满,于是忍不住笑出声:“十殿下年轻气盛,今日得到陛下表扬,准许其去江南,他这般高兴,和我多聊一聊理所当然。” “你倒是对他宽容,对我却斤斤计较。”晏祁不满地咂咂嘴,当初害她差点落马的人是谁?现在谢绾绾倒是不予计较了,这让他心里如何平衡? “我又怎与殿下斤斤计较了?” “那为何因昨日我与你同床共枕,今儿个一大早就叫人去打扫别苑?” 晏祁心中很是不服气,明明是夫妻却非要和他不同房,这要让外人怎么说。前世是他主动让谢绾绾搬去别苑,那是因为在提防着她,今世他将自己从里到外翻给谢绾绾看,可谢绾绾却主动拉开了距离。 这就是所谓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 —— 成亲后第九日便是“归宁礼”,是整个成亲礼的最后一环。 谢绾绾等这一天等了太多日,心早已飞回了家,一大清早就起身穿著打扮好。府上在前一日终于帮谢绾绾打扫好了别苑,搬到这阔别已久的小苑里也总算是完全放下心来,此刻谢绾绾准备好一切,坐在庭院里等着春雨来叫她出门。 “小姐,可以出发了。”春雨轻快地跑进苑子和谢绾绾报着情况,整个人也显得高兴万分,“殿下已经叫人把东西都搬上了车,咱现在就过去吧。” 谢绾绾知道春雨同她一样,也是迫切期待回家的,毕竟那里是她们从小生活的地方,几乎所有美好回忆都有将军府的踪影,但嫁人之后能再回去实属不易,所所以他们二人自当更加珍惜。 今日除了是她省亲的日子,同样也是皇上南巡的日子,一早晏祁先进了宫护送皇上出城,没有停歇,赶回府里又开始准备带谢绾绾回将军府的事宜。 二人坐在马车上才没一会,晏祁就已经在一旁端坐着阖上了眸。谢绾绾见晏祁这副疲惫的样子心里竟有些愧疚。其实也未比自己大几岁,但是却已经要家事、国事同时兼顾了。 “看我作甚?” 就在谢绾绾发楞之时,晏祁倏然开了口,凤眼微睁看了眼一旁的谢绾绾,然后又再次阖上。 谢绾绾偷偷看晏祁的事情被发现,显得些许窘迫:“你……你没睡着?” 晏祁道:“自然。” “我以为你睡了的。” “夫人可以当作我是睡了的。”晏祁轻笑出声,带有一丝调戏,“你尽管看,我定不会阻拦。” 听到晏祁这语气,谢绾绾面露红晕:“谁要看你。” 这人也真是太过于自我感觉良好了,说的就好像自己在占他便宜似的。谢绾绾不再理会晏祁,掀开帘子朝车外望去。 将军府离七皇子府本就不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不用一会功夫便可到达。,二人来到将军府前时,谢渊早已在等待,谢绾绾见到父亲,车子还未停稳就跳下车,扑到谢渊怀中怎样都不肯撒手。谢渊无奈,只得抱着谢绾绾,不得已对晏祁行了个不太规矩的礼。 晏祁并无怪罪,随谢氏父女二人走进主阁短暂休息片刻后,第一次被带到了谢家祠堂。 谢家的祠堂在将军府深处一座假山后,堂廊的墙壁装饰精美且朴素,踏上石阶没两步便可在青竹郁郁间见到。 踏入祠堂,扑面而来的是白檀的幽香,面前上上下下摆着几块牌匾,是谢家的先辈。晏祁亲自将为谢母准备的东西拿进祠堂,摆在牌匾前面,然后接过谢渊递来的三炷香在谢家先辈前拜了拜。 谢绾绾紧随其后,也给母亲上了香,且还跪在牌匾面前轻声念叨着,好似在和谢母讲话。 这是谢绾绾的习惯,每每来拜母亲,她都会跪在圃垫上和母亲聊上一会。 谢渊趁着这个功夫,将晏祁请出祠堂,二人朝着主阁慢慢踱步,谢渊背着手走了多步才缓缓开口:“不知小女在府上有没有给殿下添乱?” “绾绾一直通情达理,将军放心。” 谢渊笑着摸了摸胡子:“她娘去世的早,臣只会打仗,家里也没有过多的礼数制约,久而久之,绾绾便成了现在这番性子,日后还请殿下多担待。” 晏祁扇着手中的折扇,笑了笑:“晏祁自当爱护、怜惜她,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若小女任了性,耍了脾气,还请殿下多给她些时日去习惯婚后的日子。” “自然会的,晏祁知道绾绾心里对我无意,我愿意等,让自己慢慢走进她心里。” “殿下……” “晏祁出生于皇家,行事作风会自然而然为己考虑,做每一件事也不得不如履薄冰。”不知为何,此刻当着谢渊的面,晏祁忽地很想为前世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他停下脚步,分外认真地看向谢渊。 “晏祁曾经或许做过让她难过的事情……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便不详述,但晏祁心里有愧,一心想弥补,所以待绾绾定会真诚无比。” 晏祁的话说得认真,谢渊知道这其中并无他意,心生暖意,向晏祁拱手行礼:“臣在此谢过殿下,殿下既已娶了小女,在臣眼里便是家人,日后如需辅佐,臣定当竭力。” 晏祁一愣,手中的折扇忘记扇,也忘了合上,看着在自己面前行礼的谢渊,他怔了一瞬。 这话如此熟悉,前世谢渊也是这样说过,娶了谢绾绾后,他顺理成章的有了对谢渊兵力的支配权,然后一次又一次利用他们,满足着自己的狼子野心。晏祁没想到这话再次听到,心境竟这般不同。 “晏祁多谢将军信任……” “爹爹……” 晏祁的话音才落,谢绾绾的声音便从二人身后传来,那声音带着颤抖,晏祁朝人儿望去,之间谢绾绾整个人都充满警觉,小手握着拳,紧紧攥着裙摆的一角。 谢渊见谢绾绾赶了上来,便起直起身朝着她笑了笑。 “同你娘聊过了?” “爹爹是在和殿下说什么吗?” 谢绾绾不答,反倒是急迫地追问,她刚刚上前好巧不巧听到了父亲要竭力辅佐晏祁这样的话,她不知道二人之前说了什么,但这话怎样听都像是在表达衷心,让她不得不去想晏祁是否又在威胁强迫她的爹爹。 “同殿下随便聊聊罢了,既然你赶来了,那便一同去主阁用膳吧。” “可……可是真的?” “自然是。”谢渊并未觉得谢绾绾语气不对,他笑着朝女儿招了招手,招呼她过来。 ,“囡囡快过来,今儿个准备的饭菜都是你平日爱吃的,快一起过去吧。” 谢绾绾听话地走到二人中间,在晏祁想要牵她手的时候,下意识躲开,朝谢渊靠近了一步。 晏祁的左手僵在了原处,他盯着自己的手,随之苦笑了下。 他这是被误会了…… 谢绾绾怕是听到了最后与谢渊的对话,怕是以为他利用娶她的事情威逼谢渊,所以才会如惊蝉一般躲开自己。 晏祁突然觉得自始至终他在谢绾绾心里原来都是那么一副狡诈模样……不曾变过。 成亲礼毕 忽地,二人之间被一层看不见的纱幕分隔,谢绾绾心生猜忌,晏祁只得叹息。 正如谢渊和谢绾绾说的,今日的家宴的都是些谢绾绾喜爱的菜,谢渊一边给谢绾绾夹着菜,一边陪晏祁饮酒。 “殿下,不知饭菜可还合口?”谢渊见晏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 晏祁轻笑道:“很是合口。” “那便好,这些都是小女爱吃的,她自幼嘴馋,喜欢吃的东西吃多少次都不会厌。” “爹爹,莫要说!”谢绾绾拉住了谢渊的衣袖,一脸羞愧。 “哈哈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谢渊哈哈笑着,又再给谢绾绾加了块糖醋小排。 晏祁见谢家父女二人这般相处的样子,也不禁笑意浮上嘴角,刚刚见谢绾绾吃饭的模样他就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些菜品,再听谢渊这么一说,晏祁更留意了些,默默将这些菜记在心间,想着日后府里也做给她吃。 省亲在家宴后结束,整个成亲礼终是都结束了,谢绾绾拉着谢渊的手在府前恋恋不舍,她对谢渊说着各种叮嘱的话。 “爹爹要注意身体,莫要太过辛劳,爹爹若要去军营,切记注意安全……” 她是真的惦念谢渊,此次再一离开,又不知何时能见到父亲,总想趁着还见着,把心里想说的话和嘱托都说出来。 谢渊笑着应道,虽是不舍爱女离开,但却没有表现到脸上,怕让谢绾绾更加难受。 而就在谢家父女二人告别之时,晏祁倏然在来到二人身边。 他轻声对谢绾绾道:“不如留下来两日吧。” 谢绾绾一愣,抬头看了看晏祁,眼中多是不解和质疑,她自然想不到晏祁会说这样的话,嘴张了张可未出声。 “过两日我叫人来接你。”晏祁叹了叹气,无奈苦笑,说罢便踏上马车。 “若是留下来,殿下不一起同住吗?”谢渊急忙开口叫住上了马车的晏祁询问着。 按理说皇上今早南巡出了城,晏祁应是没有以往繁忙的,留下同住也不是不可,可竟然就这样独自一人上了车。 晏祁坐进车里,掀帘应着:“不了,谢将军同绾绾难得叙旧,晏祁在着实不便,就暂且告辞了。” 晏祁告别之后,将帘放下,命侍从驾马离开,虽不见身影,却略显孤单。 “是何时又和殿下闹了别扭?”目送马车离开,转身回府之时,谢渊终是对谢绾绾问道。 谢绾绾颔首,手指敛着自己的衣袖,咬着唇迟迟没有说话。 “可是又犯性子了?殿下是欢喜你所以容忍你任性,可他毕竟是天之骄子,囡囡你不可太过骄纵。” 谢渊的语气略带严肃,谢绾绾心生委屈,猛地抬头:“他怎是欢喜我?他是欢喜您的兵权。” “放肆!”谢渊听谢绾绾的话后,眼睛瞪得极圆,他震惊谢绾绾会如此说,“你怎可这样说你夫君?囡囡你真真是越来越无理了。”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知道晏祁就是这样的人,他在意的从头到尾都是权力罢了,她只是将摇摆不定的心变得笃定了些。 “只是什么?” 谢绾绾叹了叹气,怯怯地开口:“我听到爹爹说愿竭力辅佐他……” 谢渊甚是不解:“那又如何?殿下待你好,我能回报的也只有这些。再者说朝廷日后总会动乱的,辅佐他也更能让你更加安全。” “这正是他想要的!”谢绾绾几乎是喊出口的,“他为的就是让您心甘情愿辅佐他,所以不惜娶我,他城府如此深,所做之事都会有他……” “不得无礼!”谢渊打断了谢绾绾的话,无奈叹息着,“你可把我与殿下的话都听全?” “没……没有……” “你只听只言片语便如此猜测他人?殿下先前说愿怜你、宠你的话你未曾听到,单单是我说的愿意辅佐,你就胡乱猜忌。我何时教过你如此片面思量事情?” 谢绾绾被谢渊喝住,理智也渐渐回来,因为仅仅两句话便推断一个人的确是略失公正了。 “你一直对殿下存有戒心,哪怕已嫁于他也是如此。爹爹阅人无数,可以看出殿下并无他心,确实是想与你好好相处,囡囡你就不能收起倒刺,试着敞开心扉吗?” 谢渊的话说的确有无奈,谢绾绾听得出来。爹爹这样说自然是可以去信的,当初谢渊辅佐晏祁并非出于本意,而是因被要挟实属无奈,而此次是爹爹心甘情愿的,这点与前世大有不同。 “殿下方才说许是做了让你难过的事情,才会让你先前如此厌他,虽陛下指婚,你实属不愿,但他迎娶了你,想试着化解你与他直接的矛盾,和你好好度过一生。”谢渊走至主寝屋与绾铃阁的分叉口,停下脚步最后语重心长道,“所以,莫要闹了,爹爹知道你害怕的是你常做的梦,但那终归是梦,与现实混为一谈且坚信不疑,只会害了你自己。” 谢渊将这番话说完,朝着自己的寝屋走去,留谢绾绾艺人站在岔开。 春雨之前一路一直远远跟在二人身后,见老爷离开,她才紧走两步上了前。 “小姐,可是要真的住下?” 谢绾绾不答,反而问起春雨心中的问题:“春雨,你平日一直随我,见殿下也多,你觉得他待我有假吗?” “小姐……奴婢……” 谢绾绾见春雨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她是在纠结是否要说出口,毕竟之前她说晏祁好话,没少招自己的怒言。 “你放心说,我定不会凶你。” “春雨觉得殿下虽总是一副招惹小姐的样子,但在对小姐的感情上再真不过了,而……而且……” “而且什么?” 春雨不敢抬头,低着头支支吾吾地继续道:“而且殿下乃皇子,却不限制小姐出行,且对您百般容忍,这就算是普通家的公子爷也做不到,属实忍让了。” 谢绾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春雨,认真听着她的话,春雨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才刚要跪下,却被谢绾绾眼疾手快地拉住。 “莫要跪,又没说你。”谢绾绾扶稳春雨后便放了手,一步一步踩在石板上朝着绾铃阁走去,“就住一晚,明日就回去吧。” —— 晏祁独自一人回了府,周身气氛骤降,来禀报皇上情况的侍从犹豫许久才告诉晏祁皇上南巡路上的情况。 晏祁并没有说话,显着格外疲惫,随意摆了摆手让侍从下去,然后叫小厮拿了几壶酒,一个人在书房里默默喝了起来。 他当晚醉的厉害,竟就在书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比自己平日起身要晚不少,案几上烛台里的蜡烛已燃烧殆尽,而酒杯在自己睡着时被碰到,酒沾湿了明面儿上的传记册子。 晏祁起身伸了伸懒腰,缓解身体的疲惫,可醉酒后的头痛却让他不禁蹙眉。 “咚咚咚——” 敲门声倏然想起,随既是管事的声音:“殿下,刚刚传来消息,皇上和十殿下一行人在江南近处的一家客栈休息了一夜,今日许是就能到达江南了。” 晏祁咳了咳,嗓音沙哑地开口:“我知道了,退下吧。” “还……还有……”管事并未听话离开,而是在屋外磕磕绊绊的,昨日殿下是一个人回来的,样子看上去也像是和王妃闹了别扭,此刻有另一件事,他是想说又不敢说,犹豫片刻才缓缓道,“殿下,刚刚王妃回来,还准备了早膳……” 话说着的同时,就听到书房里跌跌撞撞的声音,话还未说完,门便被猛地打开。 “你说谁?” “王……王妃……” “她在哪?”晏祁掸了掸身上衣服的折皱,注意着自己的仪态。 “在主阁,叫咱来请您用膳来着。” 晏祁略显焦急,步子迈的极快,嘴上还不饶人:“为何刚刚不先说此事?罚你一日银两,莫要跟来了,让其他人也都退下。” 晏祁的心情恢复的极快,前日的阴霾似被春风吹散般,现在只剩怡然。他让谢绾绾留将军府陪谢将军两日再回,可今儿个一早人便回来了,这叫他怎能不惊喜。 快步走进主阁,谢绾绾正盛着粥,抬头见晏祁一脸傻笑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有些嫌弃。 “听管事说昨儿个殿下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彻夜未出,还喝了不少闷酒。” “没有的事。”晏祁一边答着一边坐到圆凳上,接过谢绾绾盛好的粥。 “若是没喝,那殿下身上怎会有这么重的酒味?” “喝是喝了……”晏祁下意识地问了问身上,确实酒味尚浓,只得改了话锋,“我说的没有的事指的是喝的并非闷酒。” 谢绾绾本想说晏祁瞎说,但却并未说出口,而是思量了许久才决定开口。 “昨日是我任性胡乱耍了性子,让殿下不悦了,还请殿下原谅。” 听到谢绾绾的话,晏祁微微一怔,将已放到嘴边的勺子拿开:“我知道你昨日是如何想的。” “你定是觉得我为了让谢将军心甘情愿说辅佐我才会做这些事情。”晏祁用勺子不断搅着碗里的粥,抬头望了眼谢绾绾,“我晏祁每做一件事在众人眼里或许都是有深意的,我不置可否。” “但唯独娶你这件事,我绝无他念。” 迎回銮宴 又是这样的话,谢绾绾见晏祁如此正经地说出这种甜言蜜语,总会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有些飘飘然。 她定了定心,瘪着嘴道:“看来酒还未醒。” 晏祁轻笑也不反驳,只是兀自道:“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会信的。” 昨夜他还伤心买醉,今晨这人儿还未去接,便自己提前回来了,这不就是说明他与她二人间的关系在缓和吗?若是还未嫁于他时的谢绾绾,别说提前回来了,就算他去接也不定见不见得着人,所以现在这样就是改变,已经足够了。 谢绾绾见晏祁一个人笑眯眯地喝着粥,无奈叹叹气,眼前这人当真是越发像一只友好和善的大狗了,与前世高傲孤冷如狼一般的晏祁相比,现在摇尾巴表示开心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 这样的笑容在前世,她可是想都不敢想能见到的。 “你愣着作甚?我可好看?”晏祁将粥喝完,见谢绾绾看着他发呆便好笑地问道。 谢绾绾赶紧回神,道:“做梦!我刚刚听管事说有人来报陛下昨夜是在江南近郊休息的。” “嗯,父皇年岁大了,长途跋涉定当身体劳乏。昨日并未着急赶路,能好好休息一晚,还是五哥想的周到。”见谢绾绾提的是正事,晏祁脸上的笑意也略收了几分,多了些正经。 “你可后悔?若是你去,想的会更妥吧?” 晏祁并未立即回答,他用筷子夹食几口小菜后,才缓缓开口道:“保护父皇安全,照顾父皇起居罢了,无论哪个皇子去都定会竭力的。” “只怕不止是保护。” 谢绾绾说的不错,晏祁自己也知。他们都渐渐长大,已不再是可以无忧无虑一起在宫里玩蹴鞠的年纪。他都以娶妻,更别说晏胥是最小一个皇子,也快要弱冠,这就更意味着皇子间的争夺会愈发激烈,而对他威胁最大的便是他的五哥晏司。 父皇此次去江南正是因为有人暗报江南百姓因贪官作恶深受伤害,前世他去所以立了功,此次换作晏司,这功便肯定是晏司的了。虽说是亲哥哥,但他并不能完全放心,所以此次才破天荒帮十弟作弊,愿他能在路上多注意父皇的安危。 —— 晏司在江南立功,帮助江南百姓惩治贪官、扬善除恶的消息半个月后便传回了晏城。听闻皇上非常满意此次晏司的办事,此次回城便要重赏。这话一出便引来朝廷大臣的热议。 谢绾绾还是通过谢渊和严御风得知关于皇子间争权,目前情势并不明朗,所以大部分大臣并未站队,起初只有少部分人认为晏祁更未来有期。而这次见晏司立功颇受皇上肯定,朝廷上便开始热闹起来。 论站队,可就只有一次的机会,若是站错了边,那未来可就要面临放逐,甚至满门抄斩的危险,此次晏司在江南立功,定是深受江南百姓的拥戴,而皇上又甚是欣慰,未来可是一片大好。 有些大臣似乎开始偏向晏司,这点倒是让谢绾绾发起愁来。她虽记恨前世晏祁为了父亲的兵权不择手段的所作所为,可那五皇子晏司与晏祁相比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是更恶。若是让那人以后掌了权,日后晏祁必是他要根除的对象。 现在与前世真是变得越来越不同了,谢绾绾彻底无法再根据前世的事情来判断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往后发生的一切也许都将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 “绾绾,在想什么呢?” 谢绾绾被皇后的声音唤回思绪,她颔首看了看皇后正轻柔地拍着她的手,于是有些慌了。 谢绾绾慌道:“臣妾方才走了神,请皇后娘娘赎罪。” 皇后不怒,倒是用手帕遮着嘴,笑着道:“这些日子怕是忙坏了吧?又要帮祁儿准备回銮宴,又要跑来陪本宫聊天。” “没有的事,多半的事还是有殿下定夺,臣妾只是偶尔帮帮忙而已。” 后日皇上就要回城了,按规矩皇子公主们都要携家眷到宫里参加回銮宴,这次的宴会不仅是迎候皇上,怕更是为晏司接风的,可偏偏这宴会是要晏祁亲自去准备。 这些时日她没少进宫帮忙,给他人做嫁衣的感觉倒是体会的真切。 皇后端起茶杯抿了口清茶:“见你眉头紧锁的样子,可是祁儿惹你不高兴了?” 谢绾绾连忙摇摇头,这些日子晏祁都要忙坏了,怎可能惹她不高兴,她轻声道:“是臣妾有些许愧疚罢了。” “何事愧疚?” “南巡本该是殿下陪着陛下去的,可正巧出巡那日是归宁礼,耽误了殿下,臣妾总是在想,若是殿下此次前去江南,或许被迎接的……” “欸,此话可不得乱讲。”皇后拉住谢绾绾的手,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陪同陛下出巡,为陛下解决棘手的事情这是任何皇子都会做的事情,怎有‘本该’一说呢?” “可是……” 皇后淡淡地笑了笑:“虽说先前是决定让祁儿去,可是赶上了归宁礼,本宫知道你为此心生愧疚,可本宫倒觉得祁儿这决定做的对,这女孩子成亲一生也就只有这一次,他若不给你一个完整的三书六礼,本宫心里这坎可就过不去了。” 谢绾绾低头默默不语,皇后便把一块黄豆糕递到谢绾绾面前。 “莫要愧疚了,祁儿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再了解不过,他有的是展现自己的机会和能力,莫要担心。” 展现自己的机会吗?谢绾绾不知怎么回事,忽地就想到了前世最后远镇边疆的事实。她猛地摇了摇头,万万不可,若是少了次机会,晏祁定会更加珍惜以后的机会,那可真真是太可怕了。 谢绾绾接过黄豆糕冲着皇后眨眨眼:“多谢娘娘点悟,臣妾晓得唉声叹气无用,应更加帮助殿下才是。” 反正这现在已于前世大不同,她若多帮衬些晏祁,也许到远镇边疆之时,也不需父亲付出生命的代价。 —— 回銮宴当日,谢绾绾终是穿上了晏祁赠予他的那身淡黄纱裙。晏祁为此笑得合不拢嘴,“甚是好看”也连连说了数声。 皇上一行人风仆尘尘回城,晏祁在宴会菜品上特意要求以清淡为主,勿要辣也无油腻,让一路上劳碌奔波的人回来可以缓解周身的疲惫。 谢绾绾看皇上品尝菜肴时满意的表情便知这次回銮宴深得皇上的心意,于是提着的心终是放下了,长长地呼了口气。 可晏祁却以为她在叹气,把剃了骨的排骨肉夹到谢绾绾碗中:“觉得宴会无聊?” 谢绾绾紧忙摇摇头:“我是见陛下看上去对宴会很是满意,舒了口气。” “哈哈哈。”晏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要说父皇满意,这其中是有你的功劳的,多谢夫人,日后也要夫人多多帮衬。” “不了不了。”谢绾绾将碗中的排骨肉送到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后才又开口道,“我不喜为他人做嫁衣,下次我要做那个被迎接的家眷,什么都不用做,便可得苏绣十余匹!” “欸!七嫂,你这话颇有歧义!” 不知何时,晏胥竟端着酒盅来到她与晏祁面前,他一根手指在谢绾绾面前左右摇晃了会。 “嗝……七嫂你说‘要做那个被迎接的家眷’意思是要当我五哥的王妃……嗝……还是想让我七哥日后立功?” 这晏胥喝了酒看似更笨了些,一句话激怒了两个人,只见晏祁夹起一块炸藕合便塞进晏胥嘴里,还与谢绾绾异口同声道: “闭嘴。” 晏胥的牙床被藕合戳得生疼,他放下酒盅,把藕合从嘴里拿出来,一副委屈的表情看着面前两个瞪着自己的人。 “你们这是作甚?” 谢绾绾哼了一声:“十殿下平日关于大学士教的东西没有一思半解,对于别人说的话倒是领悟的角度颇为奇特。” “欸?”晏胥细细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才意识到确实不妥,原本他只想和谢绾绾逗着玩,可谁知变成这般结果,“我错了我错了,二位别生气,我是闹着玩的!” 晏祁似乎仍是很生气,他又夹起一块藕合塞入晏胥口中:“你倒是敢有那意思,我定会把你挂在城门前暴晒三日。” 晏胥听罢,赶紧从地上起来拿着塞给自己的两个藕合道:“七哥别塞了,你明知我不喜欢吃藕。” 晏祁冷哼:“那还不快滚?” “滚了滚了,这就滚。”晏胥麻溜溜地从晏祁桌前跑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脸嫌弃地把手中的两个藕合扔到盘中。 晏胥走后,谢绾绾与晏祁相视一笑,都开始乐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一番情景在他人眼里真是鸾凤和鸣。完全不像之前刚成婚时,百姓所言的七王妃对七皇子无感。 二人笑得开心,并未注意到对面桌所坐的五皇子晏司正左手撑桌蹙眉望着他们,右手上的酒盅晃来晃去,就连玉液流到手上也毫不在意,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别有用心 自皇上回来后,晏祁又恢复了像之前同皇上处理事务时的繁忙日子。谢绾绾则因筹备回銮宴时陪皇后聊天颇得皇后心意而时不时就又被召到宫里陪着皇后聊天解闷。 宫里规矩虽多,但谢绾绾每次进宫心里还是乐意的,皇后待她极好,她一个人在府里又甚是无趣,能和皇后聊一聊天,也算是解闷了。 今儿个又到了进宫陪伴皇后的日子,谢绾绾是按着约定的时辰来的,可是皇后娘娘临时有后宫的事务要处理,只好让她略等一会儿。 她在屋里坐的久了,便有些坐不住,但因为不认路并不敢走远,只得起身在门前的一亩三分地上来回转悠。捡捡被风吹散的花瓣,顺便再逗逗落在假石上雀儿。 见那些雀儿在找着食吃,她灵机一动找宫女讨了把鸟食,一粒一粒将雀儿从假石引到地上,然后自己退着步子,看着雀儿一蹦一蹦朝着自己来。 忽地,地上几只雀儿拍打着翅膀,惊慌地从谢绾绾眼前飞到了高树枝头。她有些遗憾地后退一步,想抬头看看那颗树,却不小心撞进一人的怀中。还未来得及回头,身后人身上馥郁的络石香便传入谢绾绾鼻中。 这人自然不是晏祁,也不是晏胥,谢绾绾心中一惊,倏然转身,只见晏司着一身紫袍背手站于她身后。 “给五殿下请安。”晏司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谢绾绾见状连退几步与人隔开距离,施礼请安。 晏司俯首打量着谢绾绾,只字未提,盯着她的眼睛踱步向前。 谢绾绾有些惊慌失措,她低垂的睫毛颤抖着,一步一步往后退,没几步便靠在了假石上,手上的鸟事散落一地,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这人当真也是威慑力十足。 好在晏司没再向前,在离她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手中的折扇于身前展开,嘴角翘起道:“在这里碰到七王妃,还真是意外之喜。” 一点都不喜好吗!没看到我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谢绾绾心里暗暗吐着槽,表现得却知书达理,她嘴上漾着笑容,开口道:“不知五殿下会来此处,多有叨扰。” “无妨,七弟成亲一事好不盛大,却因诸事缠身一直未见弟媳真容,今日能见上一面,是本皇子的荣幸。” 晏司说着话又往前踏了一步,忽然变近的距离让谢绾绾的心往上一提:“五……五殿下……皇后娘娘召我,我先离开了。” “你着急作甚,皇后娘娘还在与我母妃议事。” 谢绾绾才刚要跑,却又被晏司拉着衣袖拽了回来,逃脱不得,心里一急,动作先于脑子,一拳朝着晏司挥了过去。拳出一半觉得略有不妥,才刚准备停下,晏司便握住她的拳,忽地把她胳膊背后,从身后禁锢。 “疼疼疼——” 谢绾绾以前和晏祁打过,每每拉到她的时候都并不施力,然而这次晏司的力道和晏祁比起来是动了全力的。胳膊折到身后,刺骨的疼传遍全身,谢绾绾觉得自己真实大脑失了智,竟会想去和一个男人比力气,还是一个善武的男人。 晏司将手松开,轻笑道:“不好意思七王妃,下意识的反应。” 他嘴上虽是在道歉,可语气却丝毫感受不到,表情上甚至有些轻蔑,人也不仅不退后,反倒又上前一步。 谢绾绾自尊心受了挫,她把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揉着手臂道:“该我道歉才是,下意识的反应,请五殿下见谅。” “哈哈哈,谢将军之女果真与其他大家闺秀大有不同,难怪七弟对你这般上心。”因晏司的靠近,络石花香更浓郁了些,这距离让旁人看了实在有些暧昧不清,但晏司却丝毫不在意,继续道,“现在想想竟有些遗憾,若是本皇子先遇见弟妹,怕是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五殿下说笑了,我这般莽撞、不懂事,怎能和大家闺秀相提并论。”谢绾绾小心翼翼向旁边迈了一步,然后另一只腿跟上,终于离开了晏司禁锢的范围。 “弟妹自然是与众不同,否则七弟又怎会为你放弃南巡的机会呢?难道是别有用心,想要讨好弟妹吗?” 晏司话说的阴阳怪气,谢绾绾自然听得明白,女人本就善猜忌,他这么一番话说出来,自然会让人怀疑晏祁成亲的用意。可惜的是晏司没料到她是活过一世的人,不用他提醒,从还未嫁于晏祁开始她就是心生疑虑的,自然不会因他这句话而大乱阵脚。 虽论城府,谢绾绾比不过这些皇子,但是若是在晏司和晏祁中让她选择一个人相信的话,她愿相信晏祁更为真实。她若是把晏祁拟寓成有野心的孤狼,那么晏司在她的印象里就是名副其实满是贪念的蝮蛇。 “七殿下言而有信,是不争的事实,殿下曾答应给我三书六礼,最为盛大的成亲礼,他是在履行他的诺言,又怎么会是别有用心。” 谢绾绾话说的坚定无比,听上去对晏祁是十足的信任,果不其然晏司因头说的这番话挑了挑眉,眼间露出一瞬即散的惊讶。 “如此情比金坚,真真是羡煞旁人,那还望弟妹和七弟可以长长久久。” 谢绾绾回了晏司一个大度的微笑,道:“那就借五殿下吉言了。” 尴尬且不愉快的对话终于被前来的宫女打破,谢绾绾这才得以离开,她一路小跑用最开的速度在晏司眼前消失,一刻也不想过多在蝮蛇身边停留。 谢绾绾的胳膊被抻得比想象的严重,白天陪皇后娘娘的时候倒也还好,回了府小息过后,就愈发严重了。 晏祁无意间看到,问她是如何伤到胳膊的,她谎称是不小心抻到了,关于晏司是只字未提,可第二日晏司居然把治疗筋骨的药物派人送到了七皇子府。 晏祁的脸色沉了下去,前脚晏司的小厮才走,后脚他就命管事把送来的药物全部扔掉,然后派人上街去买了新的来。而等药物买回来的那段时间,晏祁就坐在谢绾绾对面一言不发,看上去甚是吓人。 不愧是他的亲哥哥,看来谢绾绾胳膊略感不适是因晏司而起了,而后所用套路都和他如出一辙,只不过晏司明显比他心狠,丝毫不在意是否会真的弄伤谢绾绾,但这药物送的,真真是让他心烦意乱。 晏祁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晏司自从从江南回来后,动作似乎多了不少,这才刚从自己手中抢走一名谋士,现在怕是又开始对谢绾绾下了手。是在试探性地夺谢将军的兵权吗?还是为激起自己的不满,让自己先失了分寸?这步棋晏司下得模棱两可,他实在无从得知,只得不停猜忌。 昨日二人的相遇绝非偶然,他不知晏司和谢绾绾说了什么,是挑拨离间了吗?可谢绾绾昨日回来待他并没有什么不同,或是…… “殿……殿下。” 谢绾绾唤了许多声终于把晏祁的思绪唤了回来,他抬眸瞥了眼谢绾绾,模样是如此小心翼翼,心头不禁一颤,应了声:“嗯?” “我昨日是碰到五殿下了……” “嗯,药都送来了,想必是遇到了。” “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我就是觉得一点小事……” 谢绾绾觉得晏祁平日这么忙,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就没必要说了。可谁知道晏司居然派人给她送药,还直接送到七皇子府上,这样一来就不是小事了,是不得不解释的事情了。 “小事?”晏祁冷哼了一声,嘴角一挑,“不是说只是抻伤吗?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受伤了的话又怎么还是小事?” “……” 谢绾绾突然一时无语凝噎,晏祁不应该问的是怎么遇到晏司的吗?不是应该问和晏司发生什么了吗?居然这些都不过问,而是在关心自己受伤的,这倒是更让她更愧疚了。 在内心愧疚的驱使下,谢绾绾将前一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晏祁,说到虽然晏祁看上去也让人捉摸不透,心生害怕,但晏司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唯‘更’一字才可形容时晏祁眉间深锁了起来,但后来听到谢绾绾回答给晏司的话后,拧成一团的眉心又舒展开来,不仅如此,看上去心情还甚是不错。 “当真是这样说了?”晏祁眼中满是欣喜,虽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 “说了。五殿下昨日那一番话绝非闲聊,话里有话让我听着属实不舒服,若不逆着他说,我回来定会后悔的。” 谢绾绾心里是气不过,才故意作对那样回答晏司,而晏祁听了谢绾绾讲述的全过程,满脑子都只有‘借五殿下吉言’这几个字,剩下的一概无心理会。 这话就意味着谢绾绾愿意和自己长长久久吧?这话定是谢绾绾愿意和自己长长久久。 晏祁越想越开心,之前因谋士被晏司挖走这样让他愁眉不展的事,现在看来也没那么愁绪如麻了。 出谋划策 谢绾绾的胳膊过了好几日才完全康复,这几日她没再进宫见皇后,也没有出去胡乱转悠。晏胥上次给她送来的话本基本上全都看完了,正倍感无聊之时,晏胥倒是像懂她心事一般又送来了新的册子。 他嚼着口中的豆花酥,含糊不清道:“七嫂你居然冲五哥出拳头,你以为谁都和我七哥一样让着你吗?” “我是下意识的,后来发现不妥收手了,但还是被收拾了一番。” 晏胥把手中的豆花酥扔进嘴里,继续嚼着道:“我就说你不要和七哥以外的男人见面呀,你非是不听。” 这怎能一样?和晏司的碰面,她也不乐意啊,撞见了又能怎么办? 谢绾绾瘪瘪嘴:“那你也赶紧走吧,你也是其他男人。” 谢绾绾说着还作势要把晏胥面前的糕点和茶杯挪走,晏胥连忙护住糕点匣子。 “欸欸,我可不一样,我可是得七哥同意才来见你的。” 谢绾绾也不与晏胥玩闹,她松开拉着匣子的手,支在桌上托着腮:“十殿下今日抱着这些册子来找我,是有事求我?” “我是那样的人吗?”晏胥给自己重新斟了杯茶,一饮而尽,表情却突然染上些伤感,“我……我今日是同你打招呼的。” “什么招呼?” 晏胥端正坐好,收起平日里玩闹的态度,显得格外严肃:“前两日我有去营地找谢将军,想拜他为师,教我带兵打仗。” 晏胥的这句话倒真是让谢绾绾有些意外,她知道晏胥不善文而喜武,可前世一直都是一副没长大的小纨绔模样,至少她未见过晏胥认真考虑未来的时候。 晏胥见谢绾绾脸上挂着震惊,便自己主动解释道:“我不是临时起意,我在南巡时就开始想了。回来后跟父皇、七哥都说了,前日才去找的将军,估计过些时日,我就会进营在将军手下锻炼了。” “可这是为何?”谢绾绾虽然支持晏胥的决定,但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转变。 “因为我觉得七哥很辛苦。”晏胥用手指在大理石桌面上反复画着圈,像是对表达感情还很生疏,“我也不小了,该出一份力了。” 此话说完,晏胥抬起头看向谢绾绾,见谢绾绾脸上仍是不明所以,无奈地摇了摇头:“七哥肯定什么都没同你说吧?也对,他怎么可能和你说。” “是出了什么事吗?”晏胥这一句话让谢绾绾的心里多了几分急躁,怪不得晏胥会如此改变,怕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晏胥垂眸闷闷不乐着:“我虽对皇权争夺毫无想法,但身为皇子早晚要难逃一战的。和父皇南巡那段时日,父皇在江南突犯心疾,他虽安慰我说人老了多多少少会有些病,可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父皇老了意味着我们都大了,而哥哥们的争权也要渐渐辅导水面上了。 “五哥在南巡立了功得到了父皇的赞许,回来后我得知朝廷有不少人选择和五哥站在一起,没想到的是七哥很重视的谋士也选择投靠了五哥。” “这是何时的事?” 竟会有这样的事?晏胥虽未说出那个谋士是谁,但以前晏祁经常唤到书房的那个谋士,的确数日未曾见过,取而代之的是未曾谋面过的人。 “估计就是我们南巡回来吧,我也是这时才意识到七哥很辛苦,我以前竟还一个劲儿给他添乱,现在想想真是不懂事。所以我才想着要出一份力,可我不善于文,没办法给七哥出好点子,但我动武很强,于是想到去拜谢将军为师,毕竟谢将军是七嫂的父亲,定是站在七哥这一边的,我去找他学习军事,不会有后顾之忧。” 晏胥一下子说了如此多正经的话语,让谢绾绾一时还没办法完全接受,但通过这些话,谢绾绾知道晏胥的确是深思熟虑过,也的确是想为晏祁出一份力,这份力如果是作为兵势上的支撑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正经的话题聊完,晏胥再次恢复明朗的笑容,噙笑间露出小小的虎牙。 “我今个来呢就是和你打招呼的,以后我进了营,肯定就没办法随时来找七哥,也就没办法监督你是不是又背着他见严御风那些莺莺燕燕。所以我警告你,我七哥忙得很,你可不要让他分心,我毕竟是要进营的人了,等我练成回来,你若负他,我定能打过你了。” “什么莺莺燕燕,瞧你用的是什么词。”谢绾绾白了眼晏胥,“你学的文都当饭吃了吗?” “不是莺莺燕燕是什么?你有我七哥还不够吗?我七哥玉树临风,意气风发,你还撇得开眼看别的男人?” “你快去进营里让我爹爹好好教训教训,我定让我爹爹训得你再没力气开口胡说八道。” —— 晏胥在七皇子府一呆便是一天,和谢绾绾闲贫后就进了晏祁的书房,一直到了晚膳时间才出来。 想必是在和晏祁谈论正事吧…… 一想到晏祁,谢绾绾变得面露难色,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晏胥告诉了她这些事,她还傻傻觉得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晏祁为何不同她说呢,无论是朝廷的站队还是谋士的背叛,这些为何只字片语都不曾与她提起,难道仍是提防着自己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谢绾绾心里顿时一堵,可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能再犯矫情的毛病,什么事都不了解,只凭自己的猜测而让己难受,让他人为难,˙这种事是定不能做的……于是谢绾绾倏然站起身,和春雨打了声招呼便一人前往晏祁的书房。 她将门推开时,晏祁仍在忙着手中的事情,他眉头紧锁,似在考虑棘手的事情。寻声抬头,见是谢绾绾,眉间一松,笑意浮上嘴角。 “无聊了?” “不是……”谢绾绾将门扉合上,走到案几前坐下,面对着晏祁,“是来找你的。” “何事?” 谢绾绾直接挑明了来意,将今日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听十殿下说他想从师我爹爹,进营里锻炼锻炼。” “嗯。”晏祁的手略有一顿,他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抬头转了转脖子,然后看着谢绾绾的研究,“他说他想了许久,不是一时兴起,我便尊重他的想法。” “我原本以为十殿下冥顽不灵的,没想到原来他还是很会为殿下考虑,想用自己擅长的事情为你出一份力,十殿下果然有情有义。” 谢绾绾是在念着晏胥的好,晏胥自幼丧母,又皇后一手带大,而晏祁把他当同母的弟弟一般带着,对他无比照顾。现在晏胥长大了,能懂得体贴、回报,这真真是极好的。 可谢绾绾这番话让晏祁不禁想歪,他以为谢绾绾在质疑他故意把晏胥安插在谢渊身边,以便不时之需。 “夫人,你可能误会了……”晏祁越想心里越凉,该如何解释,解释了是否会信,不信可该怎么办等等想法一溜烟全涌进了他的脑袋里。 “误会什么?”晏祁这话倒是很让人费解,夸晏胥有情有义难道是错了吗? 晏祁忽地举起手伸出两根手指做发誓状,道:“我对天发誓,真的是晏胥自己不想在荒废生命,才决定去做有意义的事情。绝不是我特意把他送到谢将军身边的,这件事情,除了他告知我外,我绝对没有干预他的想法。” 郑重的解释一说出口,谢绾绾才反应过来是晏祁误会了她方才说的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我并非这个意思,殿下莫要误会,我是真心实意夸赞十殿下有情有义。十殿下说近来你所要处理的事情甚多,又有谋士背你投靠他人,他愿出己力帮助你。” 晏祁微微一怔:“十弟都和你说了?” 谢绾绾点了点头:“十殿下可是一五一十全说了,有问必答。” “这个臭小子,我让他不要多嘴。”晏祁将手中一直把玩的折扇重重拍到案几上,看上去怒意万分,“明日定扒了他的皮。” “为何要扒他皮?若是十殿下不说,你又打算何时与我讲这些事情呢?或是殿下你有意在提防着我?” “怎么可能!”晏祁下意识地喊道,然后觉得不妥又放低了声音,“怎可能提防着你。” “那是为何呢?” 晏祁见谢绾绾认真地盯着自己的眼睛想要得到答案,他只得叹了口气,轻声道:“怕你觉得我无用罢了。那日回銮宴,你才说过更愿当立功者的家眷得到款待,我的一名得力谋士便选择投奔他人,你叫我如何和你开口?” 不仅如此,以前他都做的很好,可自从重生后,将大多心思全用在谢绾绾身上,很多事情都没以前做的好了,这不是无用又是什么? 晏祁这样想着自己,给自己的压力也变得越来越重,越想让一切在自己掌控之中却越事与愿违。父皇在南巡生了病,这是前世他陪伴时并没有发生的;他的谋士竟带着自己的国政想法投靠了晏司,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与前世相差得越来越多,明明肯定的未来,现在却如此不明确,他当真是举步维艰。 “殿下多虑了,我怎可能觉得殿下无用,殿下若和我说了这些事,我定当同你一起想办法的。” 晏祁竟因怕她觉得自己没用而不告诉她,谢绾绾的心又柔软了一分,这么个骄傲的男人,竟会如此在意她对他的看法,还真是让人没想到。 谢绾绾的声音又柔和了些,将下午所想的话说了出来:“谋士离去,损失肯定很大,五殿下想必已经对殿下对国家的看法及想法了如指掌,此时我觉得应该寻新的人,探新的路子,而人一定要信得过。” “愿闻其详。”晏祁见谢绾绾如此认真的模样,嘴角不禁一挑,想听听他这个小妻子的想法。 “严御风呀!御风是严內辅的儿子,自幼通读四书五经,对各事都颇有见解。而且我与他颇为熟络,他的为人我可以用脑袋担保,定不会让殿下再遇先前背叛那样的事。” 谢绾绾说的激动,这可是她想了许久的结果,以严御风的才华定能帮晏祁找一条新的路子,让晏司抓不到命门。 可谁知此话一出,原本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的晏祁,顿时脸上蒙上一层寒意。 欲往胡州 “不必。”晏祁打断了谢绾绾的话,语气坚决。 “你相信我,御风真的可以帮你的,我……”谢绾绾并未看懂晏祁此刻的表情,她只是一味晏祁仍不敢去相信外人,于是又再次开口劝着。 严御风……严御风…… 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传进晏祁耳朵里,心里的烦躁实在是无从发泄,他胡乱甩袖,不小心碰倒了案几上的书册,书落到地上的声音吓到了谢绾绾,也怔住他自己。 书房内倏然雅雀无声。 “我已说不必,你还需我重复几遍?”晏祁在寂静中开了口,声音听上去有些冰冷,“朝廷上的事情本也与夫人无关,就不要多嘴了。” 谢绾绾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顿时生出百种委屈,眼泪没忍住‘啪嗒’掉了下来,明明是好心帮晏祁出主意,结果却被说多管闲事。 不管就不管,他以为自己那么想帮她吗? 谢绾绾躲开晏祁向自己神来的手,推开书房门跑了出去。回到自己的住处,春雨已经按她要求去歇着了,谢绾绾闷闷不乐也找不到人发泄,只得又从屋子里拿出自己的鞭子,在夜晚的园子耍弄起来。 她朝着面向晏祁书房的的那面墙,一鞭一鞭抽着,嘴上也骂骂咧咧。 “好心被当驴肝肺。” “皇子了不起啊?不用御风帮,以后你求他他都不帮!” “脾气阴晴不定,说变就变,是见到月亮就又变狼了吗!” 谢绾绾因为晏祁那日的态度一直憋着怨气,于是饭不和晏祁一起吃,自己的苑子也不让晏祁进,像是打定主意要和晏祁冷战下去。 今儿个在苑子里好好吃着点心,结果晏祁又来找她了。 谢绾绾端起自己的点心碟子,理都不理晏祁,三两步回了房间,把门一关,在屋里眼不见为净地继续吃着点心。 “还在气吗?”这次晏祁并未离开,而是在外面靠着门扉,柔声地问着。 听着屋内如他所想没有回应,便又开了口:“那日是我态度不好凶了你,只是你与严御风自幼在一起长大,我与你认识的时间同他无法相比,所以……” 谢绾绾在屋内也不是屏蔽了晏祁的话,她其实还是上心听着的,可偏偏说到“所以”晏祁就没了下文。 所以什么?所以怎么了?为何不说了,这倒是真真让她着急起来,点心也吃不下去了,放回碟子上,看着门扉蹙眉等着晏祁何时再开口。 “所以是我心生妒忌了……” 犹豫半晌,晏祁终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因为妒忌,所以不愿谢绾绾提那个青梅竹马;因为妒忌,所以更不愿让那个青梅竹马帮忙。 “我不想你提他,你从没那样亲近地叫过我的名字,可却念他名字时省去了姓。”晏祁叹了口气,话已说到此处,那也无所谓全都表露出来了,“近日我的确遇到了不少问题,本就怕你觉得我无用,若真的接受了他的帮助,那岂不是……” 更无用了嘛…… 这后半句话晏祁咽回了肚子里,并未说出,也说不得,虽想得到谢绾绾的原谅,可这该死的自尊心又偏偏在此刻膨胀,容不得他把这话说完。 屋内依旧毫无声响,晏祁知是谢绾绾依旧不愿原谅他,只得作罢。他临走前,抚摸了下门扉,透过纸窗看着屋内人模糊的轮廓。 “明日我奉命要去胡州见他们的首领,许是有些时日都不在府上了,你就不需再躲我了。若是想回将军府也可,但切记注意安全,不要莽莽撞撞,饭也要吃好,勿要像这几日为了躲我,膳都不用了,每日就只吃那几块点心,身子怎受得住?” 晏祁嘱咐了许多,最后迈着步子略显寂寞地离开,谢绾绾听到苑子又重归了宁静,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 晏祁方才竟然说那日对她态度不好是因对严御风心生妒忌,当时听到的时候她意外得很,怎也没想到晏祁是出于这样的心理才会对她生气,她以为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而已。 或许…… 谢绾绾又不禁去想,前世晏祁也百般针对严御风,甚至把他安排到晃山寺为国祈福也是因为新生妒忌吗?想到此处,谢绾绾心里不禁一喜,可接着又有一丝愁容浮上眉梢。 晏祁方才还说明日就要前去胡州,说是奉命,那定是皇上安排的,皇上还是很看重他的,这是好事。可前世她未曾记得皇上安排晏祁去过胡州啊,今世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今世的变化是变得越来越多了,谢绾绾心里慌得紧,她跑到用来装东西的储物箱前,在里面翻着当初收好的胡月弯刀。 那把宝刀安好地存在箱底,谢绾绾将其拿出,拨开刀鞘,看了看发亮的剑身。 心里念着:“不如明日跟着晏祁去胡州一探究竟!” —— 谢绾绾擅作主张,连夜给自己所需衣物打了个包。她不敢躺在榻上,怕睡熟后会错过晏祁离开的时候。于是就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 春雨起得早,天还未完全亮就起身准备伺候谢绾绾,轻轻推开门扉,见谢绾绾趴在桌上,吓了她一跳。 “小……小姐!” 春雨的声音吓醒睡得并不沉的谢绾绾,她猛抬起头,身子一哆嗦,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后背的酸楚随之而来。 “什么时辰了?” 春雨慌张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谢绾绾:“才刚卯时,小姐怎地没在榻上歇着?” “有事有事,你方才进来,可听外面有什么动静吗?”谢绾绾瞧了瞧春雨,又看了看还清净的院子问道。 “好像是有些声响,许是下人们都起来了。” 听春雨如是说,谢绾绾连忙出屋,还不忘回头嘱咐春雨:“快给我备洗漱用的水,我先出去瞧瞧。” 谢绾绾生怕错过出发的时辰,她一路跑到大门前,见下谢绾绾生怕错过出发的时辰,她一路跑到大门前,见下人们正一箱一箱往车上装着东西,她拉住正在安排的管事,气喘吁吁地问着:“何时出发?” “估摸还有一炷香的功夫。”管事先是吓了一跳,看是谢绾绾便放下心,脸上还又多了些喜悦,“王妃是要送殿下?需要小的去和殿下说一声吗?” “不用不用。”谢绾绾摆了摆手,“我要随着一起去,我屋里还有东西,叫个人帮我放上车,我先回去洗漱一下,一会再来。” 还没给管事反应的功夫,谢绾绾变又转身一蹦一跳朝着自己院子跑去了。 她这次洗漱的时间比平时短了不少,待春雨帮她重新梳好发髻,她与春雨说着自己临时要去胡州,可能要有些时日不在了。 春雨一脸愁容:“小姐这怎么如此突然,您待奴婢收拾收拾,随您去。” “别了,我就没打招呼,若再带个人怕是不太好,你放心我没事的,你好好在府里等我回来便好。” 谢绾绾和春雨打过招呼,这次她是出了府门直接上的马车,觉得有些无趣,一边手里把玩着胡月弯刀,一边等待着晏祁登上马车。 忽地,听到管事唤晏祁的声音,她连忙端正坐好,随即听到焦急跑来的声音,门帘一掀,见晏祁将头探了进来。 晏祁呆呆地看着她,面容有些憔悴,许是这几日都歇息得不大好。 见晏祁一动不动看着自己,她尴尬地咳了咳,唤回晏祁的思绪,直到人进到车里,她才把手中的胡月弯刀在晏祁面前晃了晃。 “昨日听你说要去胡州,我依稀记得抢旗战时用紫金旗换了这么个玩意儿。”谢绾绾说话的语气故意带着些骄横,“我爹爹说拿着这把刀可以去胡州享受首领般的待遇,于是寻思着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和你一起好了。” 谢绾绾这一副有些尴尬却又蛮横十足的模样把晏祁逗笑,他没有说什么话,就只是看着谢绾绾笑着。 谢绾绾见状蹙眉:“你笑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觉得路上有夫人陪着,甚好。” 可不是万幸,昨日这人还死活不愿见他,哪怕自己说要远行,可能有些时日都见不到,这人都没出屋看看他,心情越发沉闷的很,晚上也睡不好。 刚刚从管事口中听说谢绾绾已上了马车,他焦灼地迈上车,见心尖上的人真的坐在里面,什么疲惫都没有了。 想笑,高兴地根本无法敛起溢上嘴角的笑容。 出发胡州 准备妥当之后,队伍出发,朝西一路前行。出了城门便是郊野,几户农庄零零散散坐落在路旁,周围更多的是田地和树林。 他们出发的时间极早,可在田间有很多农户早已下地劳耕,谢绾绾看着窗外的景色,想着日日起早贪黑的多是这些农户,他们种粮收粮,还要将部分粮代替钱物上缴国家,若是遇到贪得无厌的官员,可谓是苦不堪言。 谢绾绾靠着窗户,轻声道:“江南被惩治的贪官如何了?” 晏祁一怔,缓缓开口:“发配边疆开荒种地、修桥筑路,感受民之不易。” “甚好。”谢绾绾笑着道了一句,随后看向晏祁,“可贪婪之人又怎会只有一两人。” 贪念是尤为可怕的东西,它能怂恿人丧失最初本性,更能让人坠入无尽深渊,因贪念走上歧途的人又怎么会只有江南那几名贪官呢? 晏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谢绾绾所言:“我自然对其有所想,近几日也一直在为此烦恼。” 谢绾绾看着晏祁,眼睛眨了又眨,有好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可是有什么想说?”晏祁看出谢绾绾欲言又止,便忍不住自己问出口。 “说了怕是殿下又要不悦了。”谢绾绾想到那日晏祁对她如此凶的模样,就心生委屈,嘴巴不经意间嘟起,满脸都写着可怜。 晏祁见谢绾绾这般模样只觉得有趣,更想知道她欲说些什么,便道:“你尽管说。” “我记得曾经和御……严公子出城游玩时,见农户耕作,他说了许多自己的想法……” 谢绾绾才只是刚念出一个“严”字就看到晏祁眉头唯有一蹙,于是硬生生地改了称呼,然后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他说百姓赋役与日俱增,但国家仍国库紧缺,这是为何再清楚不过。” 谢绾绾说完此句,停顿了一番,见晏祁并未阻止她,而是认真聆听,于是长舒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也比先前轻快许多:“皇家为保国库,三年两载加赋,虽每次增量不大,但轮到百姓时却已是巨额。无非是赋收阶级过多,许多官员在保证完成国家所需额数之外,还要私贪一部分,一级接一级如此行之,受苦的只有百姓。” 江南一事是那地方还有清廉的官员看不下去才不过生命安危奏折上报,若其他地方无此勇敢的清廉官员,则看似太平无事,实则搞不好比江南一带更甚。 自从父皇回宫,召了他许多次,无外乎是和他探讨江南一行之事,谢绾绾刚刚所说之事闲聊时便脱口而出,父皇和他自然不是想不到。父皇甚至也让他想些可以改善此情况的方法,再加以讨论,可也正是这关键时刻,他始终信赖的谋士背叛了自己。 晏祁想到近些日子的事情,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再次看向谢绾绾,笑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这‘他’说的自然是严御风,谢绾绾连忙开口:“减少赋收阶级,只有如此才可减轻百姓负担。可这对皇家和各官员的公心要求颇高,若是官员廉洁公正则是万幸,若官员横征暴敛,后果则不堪设想。 “再有,万万不可再增加税种,每增一个税种就会增加一次百姓的不满,关于这点,御风……不是,严公子还给我讲了个故事。” ‘御风’二字谢绾绾念了十余年,改掉称呼又岂是一朝一夕,晏祁见她每次都在名字上磕巴,想到谢绾绾每注意一次称呼就等于想了一次严御风后,飞醋不知从何而来,心里酸了起来,为此他只得妥协:“称呼无需改了,按你习惯的来。” “真的?”一听此话,谢绾绾眼睛都好像亮了起来,“御风和我讲了管子的故事,他说春秋时期,齐桓公曾欲加税种找管子问计,却屡遭管子否定。他欲加房屋税,管子道无异于让百姓损坏房屋;他欲征人口税,管子言这是逼迫百姓抑制生育;他欲征牲畜税,管子认为等于让百姓屠宰幼畜;最后欲征林木税,管子仍摇头否定,说这是叫百姓砍伐幼树。齐桓公大怒,问管子那该如何,你猜管子如何作答?” 晏祁轻笑,道:“向鬼神征税。” 听到晏祁的回答,谢绾绾兴致一下子降了下去,她转念想管子乃大家,所说言论晏祁也必是都知晓的,她刚刚激动讲故事的样子仿佛就是在班门弄斧,现在哪里还有兴致讲下去。 晏祁见谢绾绾沮丧程度肉眼可见,只得开口哄着:“虽是知道,你若不提,也的确没从此方向想。”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谢绾绾眼睛又亮了起来,嘻嘻一笑,道:“若是增加新祭坛、修缮旧祭坛,让百姓甘于祭祀功德之人灵魂,即使不强制征税,百姓也会为民安而前去祈福。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御风说的!” 谢绾绾脸上有些小骄傲,然后继续说道,“他还说孔子先生的思想一直以‘仁’为主,所以提倡‘藏富于民’、‘让利于民’这样的理念。也就是说增税是万万不可取的了。” 晏祁将折扇打开扇着风,嘴角溢笑,他虽不想承认,但严御风年纪轻轻有此想法确实了得。 “等从胡州回来后,我便找严公子聊聊好了。” 谢绾绾听了此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晏祁终是愿意与严御风谈谈了,若是二人真的对治国理念如出一辙,两人联手的话,以前的谋士带走晏祁的见解又如何,他们二人一起想出的新想法定是比以前的想法好上百倍。 —— 一行人一路风尘仆仆,到达一家驿舍时已是日上三竿。 谢绾绾在车里坐的腰酸背痛,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一颠一颠,让她感觉胃里翻来覆去地翻着恶心。她这在马车里休息的人都如此,在外面一直被日晒的侍从和小厮又该多难熬。 驿舍的小二见来者是大户,招待得分外热情简直有求必应,谢绾绾向他要一些胡萝卜,他都麻溜帮忙找到。 驿舍的一半被晏祁一行人占据,谢绾绾才喝了两口凉茶,就抱着胡萝卜跑到马厩去给一路载他们的那些马匹送食。一上午从未停歇,走了那么些路,这些马儿自然也是累坏了,谢绾绾到了马厩看到它们在低头喝水、吃食,心里更不忍了些,若是让她的追风行这么久的路,她是真真舍不得。 抱着这样怜悯的心,谢绾绾把胡萝卜一根一根喂给马匹,见马儿吃到了喜欢的东西,嘴巴一嚼一嚼的样子,她也莫名开心起来。 “这般怜惜这些马匹?”晏祁见谢绾绾一直没有回去,便主动来马厩寻她,见她笑得开心,于是上前一边摸着自己的骊马,一边开口问着。 谢绾绾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的,回头见是晏祁也就放下心来,她道:“长途跋涉,人都累得不行,何况这些负重前行的马。” “牲畜本就是奔波劳累的命……” “谁说的!”谢绾绾有些不快,她摸了摸骊马的马背,“这马可是随你多年?它可是有灵性的,你这样说它会难过。我家追风在我小时候就陪伴我,现在就很是懂我。” 晏祁无奈笑了笑,果然是女子,对万物都怜爱万分。 “为何给它起名为追风?” 晏祁是随口问的,可谢绾绾回答完他就后悔了。 谢绾绾说:“我的马和御风的马是一胎所生,分给我们抚养,于是就起名一只叫‘追风’,一只叫‘迎晚’。追风这名字霸气威武,我的马再适合不过了。” 这话说得晏祁心里的醋意酸的越发严重了,似一坛又一坛的老醋往自己的心坎里不断地浇着,他不乐意得紧,转身一边朝着马厩门口走着,一边开口道:“回去就把马的名字换了,必须。” “为何?”谢绾绾连忙把剩下的胡萝卜都放入食槽,然后跟上了晏祁,在他一旁念叨着,“这名字叫了这么些年,一直好好的,我的马都记住了,为何让我改。” “没有为何,‘晏’、‘祁’二字给你随便取,但这名字,不可!” 晏祁声音还是带着怨气的,但谢绾绾看到他耳朵有些泛红,再一听这话里的意思便反应过来这人是因为追风的名字是因严御风而来,所以不乐意了。居然像小孩子一般无理取闹,非要让她拿自己的名字给马改名。 谢绾绾噗嗤一笑:“都叫了这么多年了,追风它都记住了,改不掉的。” 晏祁冷哼道:“刚刚还说马有灵性,一个名字都改不掉,谈何灵性。” 一听谢绾绾说改不掉,晏祁心里更酸了些,他甩过衣袖,加快步伐,不等谢绾绾便兀自出了马厩。 谢绾绾在后面小跑着跑回之前的座位,坐下后又是将茶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堂堂七皇子殿下,竟因一匹马的名字耿耿于怀。我有追风的时候还不曾认识你,若是认识你之后有的追风,那自然会起与你有关的名字了。” 谢绾绾是在像哄小孩一般哄着晏祁的,对于小孩子,说两句讨他们开心的话,他们就不会生气了,对晏祁也是如此。果不其然,谢绾绾话刚一讲完,就见晏祁的眉头锁得没有那么紧了。 谢绾绾见这招有效,便继续开口说道:“祁寒如何?祁灵呢?” 醉酒比试 听谢绾绾用自己名字里有的字给马起着名字,晏祁心里的阴霾都不见了,他手背在身后,走路似带风,心想起的名字都不错,回去便寻两匹幼马叫这两个名字好了。 短暂歇息后,再次启程,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外面的景色已不似刚出晏城时的田间,空荡无比,多的是山丘和黄土路,周围坐落的农户家也少了不少。 这样千篇一律的景色,在前行的过程中,谢绾绾好似看了一遍又一遍,毫无变化,于是有些疲了,靠着窗边打起瞌睡。 听到平稳的呼吸声,晏祁合上书册,靠近谢绾绾。上次二人同乘一架马车时谢绾绾就是这样靠着窗框,路上颠簸,她的脑袋就一下又一下轻撞着窗框,现在又是如此。晏祁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心想着:“怎就不知道靠着他的肩膀睡呢。” 晏祁动作极轻,把谢绾绾的身子揽过,将她的头轻拨到自己肩上。谢绾绾因变了姿势似有些吃劲儿,但却也没醒,只是找了个舒服姿势继续睡着,手还不知不觉中攥住晏祁的衣袖。 晏祁原本还想继续看书,这下哪里还有心思,于是变成了书是摊开的,可目光却一刻也没从谢绾绾脸上移开的情景。 —— 酉时左右,日渐西落,终是找到了家可以歇脚的客栈。 准备妥当一切,谢绾绾第一个跑上二楼进了最里侧的房间,径直扑到床榻上。在马车里坐了近一天,腰酸背痛得厉害,好不容易能完全展开身体,舒服得她长长舒了口气。可就在这时,房门却被打开,只见晏祁走了进来。 谢绾绾慌张坐起身,道:“你进来作甚?” 晏祁没急着回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才缓缓开口:“客栈房间不够,你我二人一间。” 刚刚入住时的确是看到店家和小厮说了些什么,想必就是在说客栈房间不够一事吧。她与晏祁是夫妻,没道理占两间房,所以才会这样安排吧。谢绾绾心里如是想,可也半信半疑着,于是不敢多言。只是看着自己身下的床榻,有些发愁,这榻和晏祁寝屋的床榻比,要小一圈,那时与晏祁同床,她就已经贴在墙上,今儿个她可要怎么睡? 谢绾绾看了看床榻,又抬头瞧了瞧晏祁,才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晏祁抢了先。 “我可是皇子,身份高贵,你休想让我睡地上。” “那我……”反正就一晚,自己睡地上也是可以,谢绾绾是这样寻思的。 可晏祁就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再次开口道:“你可是七皇妃,身份自然也高贵,更不能睡地上。” 所以晏祁的意思明摆的就是:“你必须和我睡一床。” 话虽没有说明,但是理直气壮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容不得谢绾绾反驳,反驳也没有用。 见谢绾绾认命般地没再说话,晏祁心情甚好,嘴角上挑道:“店家说了,约莫半柱香后就可用晚膳了。”说罢,人就出了屋,未在房间再待下去。 晏祁不提用膳的事情,谢绾绾倒也没在意,方才一提,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饿了。中午只是简单填饱而已,现在是真的想好好吃一餐。 满心都是晚膳,等待用膳的功夫,谢绾绾在客栈二楼和大堂溜达了数个来回,终于等到饭菜上桌。 他们一行人数众多,多是小厮和侍卫,若仍按着府上的规矩,‘主用食,仆于后’,不仅显得突兀,更是费时费力。这一日本就舟车劳顿,于是谢绾绾建议在外就莫要主仆之分了。 晏祁倒也不在意这些,便允了。他与谢绾绾一桌,其余人分在其他几桌,一行人终是吃上了一顿好的饭菜。 这家客栈在络城近郊,络城的玉桂酿有名的很,店家推荐了,于是晏祁便要了两壶。谢绾绾本是不喜欢酒的,可当店小二将酒端上桌,把酒塞一拔之后,玉桂幽香扑鼻而来,谢绾绾也就动了心。 晏祁自然是不让她多饮的,这种酒酿虽不如白干儿那般上头,可是后劲极大。他担心谢绾绾贪杯后,不适感一上来人会不舒服,便一直阻拦她莫要多喝。 “这酿这么香醇,甚是好喝,再让我喝一杯。”见晏祁打开自己伸向酒壶的手,谢绾绾嘟着嘴,尽显委屈。 晏祁将酒壶挪至自己身侧,让谢绾绾够不到:“此话你已说两次,不会再让你喝了。” “我没醉的,再喝一杯也不会怎样。” “脸都泛红了,还说没醉?不许喝了。” 晏祁话虽是这么说,可最后却禁不住谢绾绾软磨硬泡,还是败下阵来,给她斟上一杯。谢绾绾万分珍惜地将最后一杯酒酿饮尽,然后“嘻嘻嘻”地傻笑着。 到底还是醉了…… 醉了的谢绾绾用过膳后非要出去看星星看月亮,晏祁拦不住,便只能惯着她。她这副醉酒模样可爱的紧,晏祁自然不愿他人也看得到,便不让侍卫跟着,自己一个人带谢绾绾去客栈后园陪她看星星。 可怎奈今个儿的夜晚天空多云,星星看不到,月亮也被遮起来约隐约现。即是看不到,晏祁便想带谢绾绾回屋早些歇息,可人却被谢绾绾忽地推开。 “晏祁,我们比划一番吧!”谢绾绾推开晏祁后,伸手指着他,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之前与你交手你并未认真,害得我以为自己有那一分厉害,结果和五皇子交手后,手臂疼了一个礼拜还多。” 谢绾绾有些晃晃悠悠,晏祁在自己眼前也是忽而变两个,时而又变一个的,晏祁想搀扶她,她却偏偏不让。 “来比划吧!这次你莫要放水了。”谢绾绾说着便朝晏祁挥过一拳。 晏祁侧身躲过,抓住谢绾绾回来的手腕,道:“莫要闹了。” “不要!”谢绾绾甩开晏祁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一抬腿又朝着晏祁踢了过去。 晏祁无奈只得一直防着谢绾绾毫无章法的一招一式,谢绾绾比划了有十余下,可晏祁一直在守,从未出手反打。谢绾绾心里闷得很,气眼前这人就是不同她认真,也不知怎么想的,从腰间拔出胡月弯刀,就朝着晏祁挥了过去。 这次竟拿刀攻击,晏祁无奈更谨慎了些,生怕谢绾绾伤到自己。可谢绾绾醉了,这刀下一步要刺向哪里,自己都没谱,更何况晏祁又怎能知晓。躲着不断划来的刀锋,还要注意谢绾绾的安全,晏祁生生觉得这一番‘打斗’倒是比同老十比剑还有费劲。 客栈的后院本是为了堆放杂物,停留马匹用的,地面崎岖不平也属正常,谢绾绾胡乱刺了会儿后感觉大脑更是安排不了腿脚了,一个不留神,脚底一歪整个人险些摔倒。 好在晏祁注意到,及时拉住谢绾绾,把她带进自己怀里,可谢绾绾手中的弯刀也划了过来,在晏祁左臂上深深划下刀口,鲜血瞬间染红被划开的衣袖。 晏祁因疼痛而蹙眉,他抓住谢绾绾不安分的手,把刀夺走插回刀鞘中,然后拦腰抱起谢绾绾朝着客栈回去。谢绾绾被倏然抱起,她先是惊呼了下,随即双手搂着晏祁的脖子,倒是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不动换了。 此时的客栈已近打烊,店小二打扫着大堂,看到晏祁受伤的手臂,下意识喊了一声:“客官,您这手臂是怎么了!” 这一喊声惊得了侍卫,几名侍卫刹那间出现在晏祁周身,晏祁手臂上的刀伤清晰可见,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晏祁怀里已经昏睡过去的七皇妃。 晏祁感受到侍卫的目光,不悦地咳了一声,随后对店小二开口道:“麻烦店家一会为我寻些纱布和止血的药送到房间来。” “有的有的,您暂且房间等着,我马上就送过去。”店小二猛地点头,扔下抹布就朝着一旁的杂货间跑去。 侍卫们都紧张的很,殿下才离开自己视线一会儿就受了伤,这可是大罪过,他们一个个都紧盯着稳步上楼的晏祁,大气都不敢出。 晏祁自然是感受到了侍卫的目光,转身看向身后的侍卫道:“无碍,今日一路颠簸,除了守夜的,其他人就早些歇息吧。” 说罢,再次回身,径直走到最里间,用脚踢开房门,踏了进去。 晏祁将谢绾绾放到床榻上时,谢绾绾迷迷糊糊地又醒了过来,恰巧看到晏祁被自己划伤的手臂,染血地布料已有些泛黑。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张了半晌才发出声音:“你……受伤了……” 晏祁只是“嗯”了一声,听到敲门声,知道是小二来送纱布,于是起身开门。再回来是却发现谢绾绾在榻上改成了跪姿,可人却还晃晃悠悠地跪不稳。 “殿下赎罪,我是无意的,从未想过要伤了殿下的。” “没怪你。”见谢绾绾这副模样,晏祁觉得有意思得紧,他轻笑出声,“觉得有愧意?不妨替我上药。” 晏祁将纱布和止血药扔给谢绾绾,随后坐到她身边。谢绾绾拿起纱布看了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就要扒晏祁的衣服。 “作甚?” “给殿下上药啊。” “从手臂这里上就好。” 晏祁话虽是这么说的,可谢绾绾根本没听,她不停地把这晏祁的衣服,眼见着外衫把拉开,又开始扯起内衫。 晏祁呼吸一滞,感到耳尖发热,连忙抓住谢绾绾不安分的双手,从自己衣衫上拽开。他无奈地叹着气,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快些歇息。” 说罢,晏祁就从榻上起来,还用手抻了抻被谢绾绾拽得凌乱的衣裳。 红衣女子 因出发第一晚就醉酒胡闹,晏祁给谢绾绾禁了酒,后几日在用膳时坚决不让她碰到酒。可奈何到一处地方就有一处地方的佳酿,谢绾绾总是想尝尝鲜,感受一下。 见又拿起始终不妥协,谢绾绾自然很是不满,她用筷子扒拉这碗中的米饭,眼睛却盯着晏祁身旁的酒壶:“我少喝便是,听说这杨梅酒甘甜得很。” 晏祁根本不理会她的话,还竟然给自己斟上一杯,然后一饮而尽,开口道:“确实甘甜,我已替你尝了,你乖乖吃饭便是。” “晏祁,你这样很过分,上次你见过的,我一杯不会醉。”谢绾绾被晏祁这样的行为气坏了,她把筷子往碗上一放,欲与晏祁理论一番。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俗语想必夫人知道的吧?”晏祁将自己的左臂给谢绾绾看了看,“我这伤还未好,心里怕的紧。” 晏祁竟又用这件事来说,谢绾绾虽不高兴,但也只能憋着了,这件事她的确理亏,晏祁手臂的伤确确实实是在自己醉酒时划上的,她无话可说。 放弃了挣扎,谢绾绾重新拿起筷子吃着饭菜,还不甘心地以茶代酒,将其一饮而尽。 —— 胡州离晏城甚远,接连几日长途跋涉,终于离得近了些。车外已多是沙漠,略显荒凉,无垠沙海中偶有一株绿植,可在这广阔沙漠中,显得极为孤独。风一吹过,黄沙堆成的山丘缓慢移动,碎了形,后有固成新状。 谢绾绾从未见过如此奇景,心想着原来爹爹竟来到过这样奇特的地界,心中更是蠢蠢欲动,若是能在这一望无垠的沙地间驾马狂奔该多好。谢绾绾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来得匆匆未能带着追风一起。 “殿下,今日傍晚便可到达胡州的夏善城了。”随马车前行的侍卫忽地在车窗处,对车里的晏祁禀告着,“在下已放寻鹰,将要抵达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胡州首领那里。” “知道了。”晏祁低声应着,然后掀开帘子望了望窗外的景象,心想着终是快要到了,这一路上所有人可谓是筋疲力尽了。 “夏善城也如此地这般荒芜吗?”谢绾绾听到了侍卫与晏祁的对话,便将心中的疑虑脱口而出。 “并非如此。”晏祁摇摇头,将之前在书中所读的内容通俗地讲给谢绾绾,“我曾看过一本书,上面记载夏善城城外虽多是茫茫沙海,可城西水域充足,首领曾挖渠引水到城中,所以城里的植物长得还算茂盛。” 谢绾绾继续道:“我听爹爹说,胡州的百姓同我们长得略有不同?” 晏祁其实也并未见过胡州的人,他只是在书中看到过胡州之人颜浓这样的描述,可他也不知该如何想象到底是怎样一番模样,于是只得轻声道:“等到了便知。” 谢绾绾心里的期待更多了些,望着车外黄金世界,幻想种种。 马车又行驶了不知多少时辰,谢绾绾已在车内昏昏欲睡,忽闻外面有争吵声,这一下打消了她的瞌睡。谢绾绾急忙掀开帘子,见一穿着与自己不同的少女护在一行商人车前,与对面数十名穿着同样异于晏城男子的男人对峙着。 这些人嘴里说着什么谢绾绾一句也听不懂,但通过与其知道并不是好事。 “是土匪。” 谢绾绾还在猜测此刻是和情形,晏祁倏然靠近她,与她一同从一个窗户望着,二人离得颇近,谢绾绾大气都不敢出,只得轻声问道:“什……什么情况?” “那路人怕是周围城镇经过的行商,被土匪拦住了。”晏祁手支着车窗,靠谢绾绾更近了些,想将外面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一点,“红衣女子似要帮助行商。” 此番情形确是像晏祁所说,可女孩似乎是形影单只,没有别的伙伴,这样与一众土匪对峙,恐是凶多吉少。谢绾绾才想着那个女孩怕是应付不来那么多土匪,就见女孩一抽鞭子,把其中一个马上的土匪拽下马来,打斗一触即发。 “咱们去帮帮她啊!” 这女孩如此有大侠风范,谢绾绾心生敬佩,更是坐不住了。她推开晏祁,未给晏祁反应的时间就出了车轿,骑上晏祁的骊马,一甩马鞭,对着仍在车里的晏祁喊了句:“马借我一用!” 谢绾绾火急火燎赶了过去,可却在赶到时发现双方仍在对峙,并没有因为女孩先发制人而打起来,心中很是不解。 这胡州男子这么怂的吗?一个女孩子都不敢打? 形势既然并不糟糕,谢绾绾的到来就颇显尴尬了,她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是以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僵硬地笑了笑,然后骑马来到女孩身边,不好意思道:“我是来帮你的。” 红衣女孩一挑眉显得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番谢绾绾,又看了看后面紧随而来的晏祁和侍卫,嘴角一扬又用谢绾绾听不懂的话对土匪说起什么。话音才落,就见土匪头子一扬手,带着手下策马离去。 谢绾绾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红衣女孩便牵马站到她的对面,声音灵动明快:“谢谢女侠相助!” “你会江临话?”谢绾绾一脸震惊地看着红衣女孩。 “当然!我阿翁与江临交情甚好,我们都会说的。”红衣女孩笑得眼睛像弯月一般,随即掀开挡着半张脸的纱巾,露出她的面容。 谢绾绾被那样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容吸引,面容较她更为立体,眼睛似乎还是墨蓝色,果真如听闻一样,相貌与江临人大有不同,看着更是精致了。 “我刚刚与那帮土匪说我阿翁已派人来了,都是江临人士,武功了得,他们再不逃要有苦吃。”女孩并没有因谢绾绾不说话而沉默,仍是开心地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谢绾绾听到女孩的话晃过神来,原来女孩刚刚竟是用这样吓退土匪,还是一瞬间想到的,当真是机灵得很。 谢绾绾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佩服,觉得这个女孩的性格和自己很是相近,简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心里高兴得紧,嘴上才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女孩抢了先,女孩是无意中看到了谢绾绾腰间的胡月弯刀,然后眼睛立即瞪得如铜铃一般。 “这刀!你就是晏城来的首领?” 见女孩忽然惊讶,谢绾绾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道:“我确实是从晏城来,可我不是什么首领……” “欸!阿翁说了,有这弯刀的,来了胡州就是首领!快随我来,我带你们走近路进城,为了迎接你们来,阿翁说今日要吃烤全羊的。”红衣女孩飒爽地驾马先一步走在了谢绾绾他们前面,然后大喊着和后面的谢绾绾说着。 听到烤全羊,谢绾绾心里痒得紧,已好几日没有吃到大鱼大肉,甚是想念。可做不了主,定在原地不敢动,倒是晏祁骑马从她身旁经过,低声道了句:“不与我商量,擅自出去逞强这事,等到了夏善城再与你算账。” 谢绾绾见晏祁是默许了跟随那个红衣女孩,于是讨好地朝着晏祁“嘻嘻”一笑,随即甩鞭扬长,快马追上了前面的女孩:“还不知你叫什么呢!我叫谢绾绾。” “你叫我芷穗就好。”芷穗说着还从自己腰间拽出另一条红纱,递给谢绾绾,“这个给你,我们这儿漫天黄沙,你一个江临女孩细皮嫩肉,脸会被划坏的。” 谢绾绾接过红纱道了声谢,照着芷穗的戴法将红纱挂至耳边两侧,还不忘侧头问了句:“好看吗?” “好看!”芷穗点点头,然后笑开,“我还从未见过江临女子这么会骑马的,听说江临女子都弱不禁风,需要男子保护呢,看来不尽其然。” 谢绾绾又朝马甩了一鞭,跑得超过了芷穗,然后大声道:“实不相瞒,其实我在晏城很难见到如你一般洒脱勇敢的女子。” 这话并非阿谀奉承,而是谢绾绾心中真实所想。芷穗刚刚一身红衣立在土匪前面的样子颇像晏胥借给她的那些武侠话本里的女侠,勇敢且坚决,行侠仗义于世间。 有芷穗的带领,晏祁他们的确比原本的路线早些到达了夏善城,城门口已有多人等待他们到了,站在最中间的男子手臂上站着送信的寻鹰,一见到晏祁,寻鹰展翅飞上空中,小小地盘旋两圈之后,落到晏祁身后的侍卫手臂上。 “阿哥,我带晏城的首领来了!”芷穗远远地朝站在中间的男子招了招手,然后勒马在其身侧。 待晏祁一行人都到了城门前,男子庄重地施了个礼,开口道:“七皇子殿下,一路上奔波,辛苦了。” 晏祁终是走到谢绾绾前面,他勒马在男子面前停下,语气略带威严:“无事,还多谢令妹带路,节省了不少时间。” 芷穗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间相互对话,脸上写满了不解,她再次来到谢绾绾身边,轻声问着:“他才是晏城的首领啊?” “也不是,他是七皇子。”谢绾绾看着芷穗一脸疑惑的表情,捂嘴偷笑地解释着。 芷穗用手抓了抓头发,继续道:“他若是皇子,那你呢?” 就在谢绾绾刚想说话之时,晏祁与芷穗哥哥的客套话也已接近尾声,只听芷穗哥哥让开城门道了句:“便请七皇子与七皇妃进城,暂且歇息片刻。” “你是七皇妃?!” 盛宴款待 谢绾绾才想上前问为何如此惊讶,便看到芷穗骑着马嘴里不停念叨着胡州的语言。她不知道芷穗在说些什么,但通过表情知道芷穗一定是在惴惴不安,于是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芷穗公主一脸委屈:“要被阿翁凶了,阿翁说江临人最注重礼仪,我却……对皇子视而不见,还和皇妃没大没小。”她的样子越来越萎靡,没了方才救人那般的英姿飒爽。 谢绾绾不禁笑出声,安慰道:“你并未有什么不妥,还在前方引路带我们提前到了这里,你阿翁不会说你的。” “当真?”芷穗公主显然不确定谢绾绾说的是否可全信,于是谨慎地反问了句。 谢绾绾重重地点了点头:“自然!” 终是到达了夏善城的宫殿——大漠孤烟之下的一座白玉宫,精湛得巧夺天工。谢绾绾被这美景吸引,走在宫殿当中,连连感叹着。 两名侍女带她与晏祁到达了留宿的房间,推门便可见白鹤玉屏风,屏风后是一张圆形床榻,四面有白色纱幔围着。 侍女并未入内,在门口颔首施礼,道:“七殿下、七皇妃,这里是二位的歇息的房间,晚宴将在日落时举行,二位可沐浴更衣,缓解周身疲劳。” 侍女伸出手掌引向左侧一个紧闭的门扉,说罢,便后退两步一人手扶一扇门扉,同时将房间门合上。 谢绾绾自然好奇方才侍女指引的那扇门后面是什么,于是三两步跑过去,将门推开,屋内烟雾缭绕,一股从未闻过的花香扑面而来,谢绾绾跑到池子旁边,见池水上面飘满紫色鲜花,那方才闻到的香味就是从这儿而来。 进了夏善城后,她左右看到的都是从未见过的奇特景物,现在仿佛置身于一个新奇的世界当中。这可高兴坏了谢绾绾,她如同年幼对万事好奇的孩子一般,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可高兴没一会儿,谢绾绾却又犯了难,这浴室怕是只有一间,她和晏祁要如何使用就成了大难题。 “你先洗浴吧,我去找人再准备一间。”晏祁自然知道谢绾绾突然安静下来是为何事,于是边说着边转身朝大门走去。 门才刚被拉开,便看见芷穗公主换了一身橙色纱衣站在门口拿着一件艾青色纱裙犹犹豫豫徘徊着。 “七……七殿下!”芷穗公主见门被晏祁打开,慌了神,急忙行了个礼,“今日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得罪,请殿下宽恕。” 晏祁礼貌地笑着回应:“公主莫需这般谨慎,像之前那样待我与绾绾便可。不知公主在屋外是有何事?” 芷穗公主见晏祁脸上带着淡笑,觉得这江临男人甚是好看,脸颊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她低下头将手中的纱裙递出:“我是来给七皇妃送纱裙的,是我的裙子,我想她穿一定很好看,所以拿来的。” “好好看的裙子!”晏祁还未伸手接裙,谢绾绾就先一步接过了裙子摊开,看到上面的金色亮片闪耀夺目,情不自禁般感叹着。 听到声音,芷穗公主猛地抬头,见谢绾绾拿着裙子感叹着,便松了口气,笑着道:“王妃喜欢就好,我一会便去找圣女嬷嬷让她们多制几件给王妃!” 谢绾绾见芷穗公主说着就要往外跑,急忙拉住了人:“不要如此麻烦,不过现下确实有一事需公主帮忙。” 芷穗公主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你说!” “可否再为我们准备一个沐浴池呢?”谢绾绾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才将话说出来,见芷穗公主欲言又止的表情,只好拉住芷穗公主的手,“就麻烦公主帮这个忙了!” 谢绾绾如此恳切的模样吓了芷穗公主一跳,谢绾绾见芷穗公主木讷地点了点头,便慌忙出了房间,推着芷穗公主欲马上离开,她离开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看晏祁,只见晏祁望着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芷穗公主将谢绾绾带到了自己房间,同整座白玉宫相比,芷穗公主的房间多是红色点缀,红色的床榻、红色的纱幔,甚至连地上的坐垫都是红色的。 芷穗公主将谢绾绾带到浴室,里面池子里仍满是紫色花穗,谢绾绾用手从池子里拿出一朵,在芷穗公主面前晃了晃:“这是什么花?我在晏城从未见过。” “这叫灵香草。”芷穗公主从谢绾绾手中拿起花穗,放到鼻尖前闻了闻,“此花香味浓郁,有安神驱乏的作用,你们长途跋涉之后用它浸泡的水沐浴效果甚好。” 谢绾绾一听此花有如此功效,便迫不及待跑到屏风后褪去衣裳钻进池子,想一解身上的疲劳。她没入池中后,灵香草围绕在她周身,香味更浓了些,幽然浓香,甚是好闻。 芷穗公主听到谢绾绾入水的声音后,从屋外拿来一杯饮品,于屏风后问了句:“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的!”谢绾绾把自己埋在水里,回应着屏风外的芷穗公主,而后便见人走了过了,将那杯饮品递到自己面前。谢绾绾自然是也没见过此等颜色的饮品,颜色如这池子里的灵香草一样,甚至色彩更深,她忍不住问道:“这也是灵香草做的吗?” 芷穗公主笑着摇摇头:“这饮品是用菩提子做的,酸甜可口,方才已在冰里降过温,你快些尝尝。” 谢绾绾哪里抵抗得了美食的诱惑,她不假思索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流入口中,泛起酸酸甜甜的感觉,于是便几大口将杯中饮品如数饮下:“真的好喝!” 芷穗公主接过空杯继续解释着:“这菩提子有紫有白,我是较为喜欢紫色菩提子的味道,我想今日晚宴阿翁一定也准备了,到时候肯定会有白色的,你方且可以再去尝尝那个!” 谢绾绾自然是对晚宴更加期待的,之前进城时听芷穗公主说会有烤全羊,现在又听到一会可能还可以喝到白色的菩提子汁,她恨不得太阳快快落下,快些到晚宴的时间。 “咦?”就在谢绾绾还在幻想晚宴的情形时,忽闻芷穗公主的一声惊呼,她抬眸刚好对上芷穗公主的眼睛,只见芷穗公主指着她的小臂,眼睛眨了又眨,“这……这……” 谢绾绾顺着芷穗公主手指的方向看到自己小臂上的守宫砂清晰如此,脸一红赶紧将手臂埋进水中。她尴尬地朝着芷穗公主笑了笑,芷穗公主会诧异也属正常,毕竟她与晏祁是夫妻,所以手臂上有守宫砂这种事,料谁也会觉得意外。 芷穗公主见谢绾绾此般反应,知道她定是不想说,于是也没再问下去,知趣地走出了浴室,在外面吃着菩提子等谢绾绾出浴。 —— 晚宴终是在日落时开始举行,在见到首领后,谢绾绾很是意外,她原先听‘首领’一词,一直以为会是一位彪悍凶猛的人,可未曾想那坐在上座的人是如此憨态可掬,眼睛笑成弯月牙正和晏祁说着话。 胡州首领举起酒杯,敬向晏祁,道:“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见谅,这晚宴往殿下享用。” 晏祁持杯还敬:“首领客气,父皇因事务缠身,无法亲自前来,颇感遗憾,特命我来与首领见上一面。” 听晏祁说的话,谢绾绾心里大概其明白了些什么,也想明白为何前世未有来胡州一事,而今世却发生了。这必定和皇上在南巡时突发心疾有关,这国家至高无上的统领者身体抱恙的消息是万万不可让旁人知道的,所以才会用繁忙这一理由派晏祁前来。 “皇上有心了,改日定前往晏城亲自拜见皇上。”首领将酒一饮而尽后,伸出手掌朝着摆放着盛宴的桌子比划了下,“都是些胡州特有的食物,望殿下喜欢。” “首领费心。”晏祁也将酒一饮而尽,坐到座位后,便有侍女过来为他重新斟满。 谢绾绾见那倒酒的侍女过来,便也把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笑嘻嘻地看着侍女将酒倒进杯中。可这酒才斟满,却被晏祁直接夺过,倒入嘴中,一滴都未给谢绾绾留下。 “喂!”谢绾绾蹙眉将杯子重新夺回,看了看背地,生气地低喝了一声。 “已到胡州,你不可饮酒,若犯了酒疯,那就是丢江临的脸面了。”晏祁一本正经地夹起青菜放入口中,看都不看谢绾绾一眼。 谢绾绾是被晏祁气坏了,可又没有办法,只得自己盛了杯摆在面前的菩提子饮品,在一旁生着闷气。 两杯饮品下肚,谢绾绾的菜碟上已被晏祁夹上不少菜,她悻悻地加了块肉放入嘴中,眼睛瞬间好似发光一般亮了起来。 好吃!这块烤羊肉真的好吃! 谢绾绾以为没有人看她,于是用筷子三两下把碟中的羊肉都放入嘴中,鼓着腮帮嚼着,一抬头却发现芷穗公主正望向这边,一下子慌了神,噎住了自己。还好晏祁在她一旁一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下意识地就把菜汤递给谢绾绾。 谢绾绾端过菜汤饮了一口,再抬头看向芷穗公主时,却正好看到芷穗公主蹙眉低下头去。 沙鲁庆典 “方才听芷穗说七王妃身带着我们胡州的胡月弯刀。”就在谢绾绾喝着汤想要将噎到自己的食物咽下去时,首领忽地开了口,“不知是哪一把啊?” 谢绾绾听罢,慌忙起身将腰间的弯刀拿出,呈给首领看。 “哈哈哈,不知七王妃可知这弯刀在我们胡州寓意为何?”首领看到谢绾绾手上那把镶着红钻石的刀,哈哈笑开,对那把刀显得甚是怀念。 谢绾绾手中握着刀,自信无比地抬起头,道:“自然是知道的,我爹爹有给我讲过他多年前拜访胡州的很多故事。” “哦?令尊是……”首领一听谢绾绾的爹爹有来过胡州,便下意识地问出了口。这些年来过胡州的江临大家实属不多,所以才会对谢绾绾口中的爹爹颇感兴趣。 “谢渊,不知首领可还记得?” “原来是谢副将军,自然是记得的。”首领一听这个名字,用手掌拍了拍大腿,声音也高亢了许多,“听闻现在已当正将多年了,没想到女儿都这样大了。若是谢将军的女儿,我也就明白为何胡月弯刀会在一介小小女子手中了。” 胡州首领回忆起当年与谢渊交谈甚好,谢渊为人豪爽,深得他心。现在看来,女儿和他父亲还真是颇为相像。 “这刀意义重大,我一直小心翼翼保存着呢。”谢绾绾笑嘻嘻地将刀插回腰间,重新坐到坐席之上。 为了迎接晏祁到访所准备的盛宴好不热闹,舞女们惊艳的舞姿谢绾绾从未在江临见过,那独特的乐器声音也闻所未闻,一场盛宴她看得如痴如醉。可惜她还未尽兴,宴会却已接近尾声,首领担心他们舟车劳顿,身体会过于疲惫,于是便早早停了宴会,让晏祁与谢绾绾早些回房好好休息。 谢绾绾在回房的路上,悠闲地吃着从宴会拿走的遗传菩提子,酸甜可口当做膳后的水果再合适不过。 到了要与芷穗公主分路走的时候,谢绾绾见芷穗一路上一直都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可是有事要说?” 芷穗公主听到谢绾绾问她,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绾绾,你可愿今日同我一个房间休息?我……我想与你多聊些天。” 此话一出,不仅谢绾绾没想到,就连晏祁也愣了神。谢绾绾看着前方停下脚步回身的晏祁,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敲打起来,若是和芷穗公主一起,就可以不用与晏祁同房了,这等好事别说今日一晚了,在胡州的每一天她都是愿意的。 “愿意!当然愿意呀。”谢绾绾不假思索回答着。 芷穗公主听到谢绾绾的回答,高兴地跳起脚来:“太好了,我这就叫人安排去,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让人安排好。”说罢,芷穗公主便朝自己闺房跑去,中途还拉住一个侍女同自己一起回去。 谢绾绾笑芷穗公主这般灵动轻快,却忽闻晏祁一声轻“哼”。 “夫人为不与我同房,真是煞费苦心呢。”这话的语气带着些不乐意,谢绾绾抬头一瞧晏祁,这人的脸上也写着不乐意。 “怎么会……芷穗公主好心邀请,我怎能不应。”谢绾绾把尴尬的笑容带上嘴角,僵硬地给自己找着辙。 晏祁叹了口气,道:“公主的邀请倒是正和了你的意,为夫就不为难你了,早些歇息吧。” 晏祁这次的语气是带着关切的,他并没有真的不高兴,若谢绾绾能安心休息,那倒也是是好事,他自然不气。他捋着谢绾绾的一缕头发玩弄了两下,最后朝着就寝的房间一个人离去。 芷穗公主的闺房谢绾绾沐浴时是去过的,可是才短短两个时辰,她就不记得在哪里了,还是在侍女的引导下才找到。进屋时,侍女刚好将芷穗房间收拾整齐,那张圆形床榻上多了一床被褥,榻上还洒满了灵香草。 芷穗公主将谢绾绾牵到床榻上,然后自己跑去灭了烛,回到榻上和谢绾绾一人一边平躺着。房间内安静得很,窗外的自然声音也就愈发清晰,谢绾绾闻着榻上的花香,感觉自己变得放松,困意慢慢袭来。 “再过几日是我们胡州的传统节日沙鲁节,沙鲁在胡语里是‘祈福’的意思,到时候要一起去看吗?”就在谢绾绾将要入睡时,芷穗公主忽地开了口。 谢绾绾迷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含含糊糊地问:“节日都做些什么呢?” “看杂耍表演,赋诗作对,还有骑马、斗鸡比赛,最后祭天祈福。” “那好的呀,到时候一起去。”谢绾绾听了芷穗公主的介绍,对沙鲁节是极其期待的,她想与芷穗公主再多说两句,可却耐不住困意,应完这一句便深深睡了过去。 —— 晏祁与谢绾绾在胡州的日子并不算清闲,他们要在胡州首领以及官员的带领下在胡州各处考量。听在胡州任官的司务说,胡州现在农务、经济各方面发展都极快,除了进贡的特产之外,多出的特产还会向外贩卖来换取金钱。 晏祁将胡州的情况询问得极为详细,每处细节都没有放过。他深思熟虑后告诉首领,回去会和父皇建议江临与胡州的军民来往再深入一些,这样一来在有军队的保护下,便可保证胡州可以顺利将大量特产带入江临,在江临贩卖。 谢绾绾听不懂他们讨论的事情,但是打心底觉得晏祁的这个提议是好的,胡州因为军少,所以每次进贡为了防止土匪捣乱,带不了太多东西,若是加强了军队的保护,他们就可以把更多特产带入江临,而江临的人也可以像她一样吃到这些从未吃过的水果,看到这些从未看到的花朵了。 而江临在胡州有了加大军势力量的理由,除了保护胡州之外,也可防范他国对胡州,乃至江临的不轨。这算得上是两全其美,想必到时皇上一定会赞成的。 晏祁忙碌之时无法陪伴谢绾绾,不过好在有年龄相近的芷穗公主与她作伴,几日下来二人又亲近了不少,成了无话不说的挚友。用晏祁的话来说,那就是对她与˙芷穗公主的关系既欣慰又妒忌,欣慰谢绾绾在他忙的时候有人陪伴,妒忌现在谢绾绾大量的时间都被芷穗公主占据了。 终是到了沙鲁节,晏祁也总算将事务放下,他心想着可以同谢绾绾好好在一起了,然而事情却有些事与愿违。芷穗公主一早就把他们叫出了宫殿,说是杂耍表演从一早就会进行,若是不早去,就没有位置了,这也可以理解,可是他们一行人走在街上前往表演的地方,芷穗公主一直在他与谢绾绾二人中间为他们介绍着胡州街上的各种小吃以及买的东西都有何用途。 他想与谢绾绾独处的想法算是彻底打消了,即便他尝试过,可奈何芷穗公主总会凑巧插进他二人中间,晏祁一次又一次找着机会,然而机会却并未降临他身边。 这胡州的杂耍表演同晏城的杂耍还是略有不同的,表演者会在高高的索绳上翻腾跳跃,然后随着乐器演奏翩翩起舞看上去既精彩又刺激。有好几次谢绾绾都以为那索绳上的表演者会掉下来,但最后那人都稳稳地立在绳子上面,一整场表演一点失误都没有。 一整场演出结束,谢绾绾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一直拍着手献给表演者。杂耍表演的场地被堵得里三层外三层,谢绾绾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挤了出去谢绾绾擦了擦额头的汗,感叹着:“庆典的人真的好多啊。” “平时大家很少聚在一起的,难得一个节日,百姓们就都放下手上的农耕劳作,给自己放一个假期。”芷穗公主跑到谢绾绾和晏祁前面,她面朝谢绾绾一边说着话,一边倒着走路,“这个杂耍表演其实寓意着勇敢、坚决,是想离老天更高一些,让神明们看到我们的决心和信念,来保佑我们下一年仍然幸福安康。” 话就像是芷穗公主说的,每个庆祝节日的活动都有着它自己的意义,无非是感谢上天,祈祷来年这样的寓意,这些可以说是百姓最朴实的愿望。 “下午还会有斗鸡比赛,我们不如先去找个地方用午膳,然后填饱肚子去下注。”谢绾绾见芷穗公主揉了揉肚子,“听说前一年有人押中了最后获胜的斗鸡,挣了好多钱两呢。” “小偷——抓小偷!” 忽地前方嘈杂之处传了一声喊声,三人才刚寻声望去,芷穗公主就被一男子撞开。谢绾绾知道这人一定就是被喊的小偷,几乎是下意识地揪住了男子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把人拽到地上。那男子力气大想要挣脱,好在周围的百姓围了上来,有几人把他重新按回到地面上。 见小偷被制服,谢绾绾立即回头想问芷穗公主有没有受伤,不料却刚好看到芷穗公主在晏祁怀中,虽然二人很快分开,但那一幕却不停在谢绾绾脑子来来回回。 芷穗公主有些羞涩地不敢抬头:“谢过七殿下。” 晏祁匆忙回应了声“没事”便回头去找那个方才在自己一旁,想都没想就去抓小偷的人儿,而就在回头时刚好对上了谢绾绾的眼睛,他看得出谢绾绾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时而看看自己,又时而看看芷穗公主。 是被误会了吧?这个想法的出现让晏祁僵硬地定在原地,原本欲走向谢绾绾的腿怎样也挪不开步子。 “绾绾,你没事吧!”还是芷穗公主先一步从晏祁身旁一瘸一拐地经过,来到谢绾绾身边检查着她是否有受伤,“你一个人抓小偷,太危险了!” 祭奠中止 “我……没事。”谢绾绾回过神来,她方才注意到芷穗公主向自己走来时的模样,“你受伤了?” 芷穗公主自己低头看了看不灵便的左脚,讪讪道:“被扭到了。” “还是回去吧,人多杂乱,芷穗公主若是受了伤,不多加休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见芷穗公主因刚刚的慌乱受了伤,晏祁开口提议回宫殿去,谢绾绾自然是同意的,只是芷穗公主却有些遗憾似的:“可下午的庆典……” “还是回去处理你的扭伤比较重要,我小时候调皮,背着爹爹出去玩,扭伤了脚却不敢告诉爹爹,后来肿得无法走路,自讨了很多苦吃。”谢绾绾知晓芷穗公主是想带他们多看看盛典的心意,她掺住芷穗公主的胳膊,耐心劝着。 听谢绾绾都这样说了,芷穗只好点点头:“我听你的回宫殿去,可这庆典难得,你们还未看完一半,不必同我一起,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那可不行,你受了伤,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谢绾绾听芷穗公主要一个人回去,蹙了蹙眉,然后又抬头望了望晏祁。 晏祁脑子里一直都是刚刚可能被谢绾绾误会了的事情,无暇顾及其他,见谢绾绾看着自己,只得随着她应和着:“也罢,暂且回宫殿,等下午带上侍卫出来芷穗公主也大可放心了。” 芷穗公主的扭伤并不严重,上了些胡州特有的消炎草药,在午膳过后,肿胀竟消了下去。她是极力想下午同谢绾绾再一起去街上的,却被自家兄长制止,兄长说她好了伤疤忘了疼,才刚好一点就又不知分寸了。 被兄长叱责后,芷穗公主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寝屋里养着脚上的伤,干巴巴地看着谢绾绾再次和晏祁出了宫殿。 这次再出来是有侍卫陪同的,侍卫在晏祁与谢绾绾身后不远处跟随着,终是又找到了可以和谢绾绾独处的机会,可却没了之前的期待,一心只想解释。 “之前我只是搀扶了公主。”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谢绾绾怔了几秒,随后才意识到晏祁在说什么,然后低着头淡淡地“哦”了一声。 “那小偷撞的突然,我是无意的。”见谢绾绾如此冷淡,晏祁变得更心慌些。 “我知道的。” 只不过是心里有些堵塞而已,可她为何要心堵呢?谢绾绾自己其实是知道的,于是暗骂自己无用,就这样心里更加不明快了。 晏祁见谢绾绾仍是这副态度,只得无奈地叹气,心想谢绾绾还不如生气、大闹,然后质问他,至少那样是代表谢绾绾在意此事的,可刚刚他却完全没有感受到。 —— 沙鲁节的祈福祭奠是整个庆典的最后一个环节,于沙鲁节最后一日一早进行。 天公作美不过如此,祈福祭奠这一天晴空万里,无论是宫殿里的人还是街上的百姓都心情舒畅,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这样一个好天气祭奠,来年定会一帆风顺。 整个祈福祭奠的过程先是游街,首领将携夫人一起坐马车经过主街,然后前去祭奠台,祭奠台前泼酒三杯,待以问候神明,随即是祭祀念今年的祭奠文,最后将牛羊鱼肉奉上祭奠台,上香三柱,冀以香烟将他们的期望传达给神明,最后是掷花,无论是宫殿之人还是百姓都以撒花来做最后的祭奠之礼。 芷穗公主原先每年都陪着母亲负责最后掷花礼的准备,今年她是头一回独立完成,她邀请谢绾绾陪着自己反复确认,生怕出现问题。而谢绾绾从未见过如花海般的花瓣桶,她用手在里面反复拨弄,总能找出自己不认识的花朵。 “这一簇我认得,是灵香草,可这白色如蝉翼般轻薄的是什么花?” 芷穗公主看了看谢绾绾手中的白色花瓣,笑道:“是优钵罗花,不管闻着还是看着,都感觉清寒,所以在我们这里是修教时所用的花。呐!那边还有一整朵,” 谢绾绾顺着芷穗手指的方向刚好看到那多白色鲜花,谢绾绾跑过去拿到手中,花朵全体都是白色的,上面有些淡黄色的绒毛,谢绾绾不禁感叹着:“这花甚是好看,若是晏城也有此花,我定在亭中种下几株。” 芷穗公主噗嗤一笑,然后脸上略有惋惜:“可惜这花生长在那边的雪山之上,它们喜寒,热一点就无法生长得这般好。而且这花天性无法驯服似的,只得野生,带回来种植的话,没两天就枯萎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谢绾绾原本还想回去时带些花的种子,这下怕是做不到了。 芷穗公主见谢绾绾有些失落,便拿起一株红花递到谢绾绾面前:“绾绾可是喜欢花?这是刺红花,你若喜欢这个我可将种子给你,与优钵罗花相比,这种花算是平易近人,好生养的。” 谢绾绾接过花,下意识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笑道:“我其实对花一般的,不过这里的花几乎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所以心生了些好奇。” “那一会的掷花礼,你定会喜欢的!”芷穗说罢,重新走回花筒前确认着其他事宜。 一切似乎都以做好准备,吉时一到,祈福祭奠便开始了,首领和夫人坐在马车之上受着街边百姓的拥戴,一路前行到祭奠台。 谢绾绾与晏祁早已在祭奠台等待着,他们是客人无需做什么,便在最好的观景台看着祭奠正常进行。 接下来,首领泼洒了三杯酒。 然后,祭祀打开祭奠文,站在祭奠台前大声朗诵,这祭奠文是胡语,谢绾绾听不懂,于是有些无聊,只得仰头望天,可瞧着瞧着就蹙起了眉。 她看着天呆愣的样子吸引了晏祁的注意,晏祁随即也仰起头来,谢绾绾知道晏祁也是在抬头看,于是紧张地问了句:“那……是乌云吧?” 晏祁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应了一声“嗯”。 他们看得清楚,不远处正有一大朵乌云随着风朝这边飘来,没一会儿功夫就遮住了太阳,谢绾绾低头看到下面的百姓们开始交头接耳,似乎都在为那朵云惴惴不安。 “会下雨吗?” “不知。” 晏祁只回了两个字,他自然希望是不会,在这祈福祭奠的日子若下了雨,百姓定会慌乱的,可是……晏祁紧紧蹙着眉,来年会有天狗吞日的异象,这他再清楚不过,现在这飘来的乌云就是预兆吧。 谢绾绾此刻又何尝不是想到了前世经历过的奇异天象,心中感叹这天灾人祸原来怎样都无法避免的啊,该来的总是会来,就像这乌云一般,它迟早会来到祭奠台上空,而不会凭空消失。 雨终是下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可忽地变成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惊扰了整个祈福祭奠。谢绾绾看到观景台下百姓们纷纷躲雨的模样,就像看到了前世的灾难,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是晏祁拉她的手臂才得以回神。 晏祁果断褪下外衫,罩在谢绾绾头顶之上,伸手将她揽在自己一侧,护着怀中的人儿下了观景台,跑进已经备好的马车。短短几步距离,外衫却已湿透,晏祁身上更是狼狈不堪,他将外衫的水拧出后,随意搭在窗框之上,然后看向谢绾绾。 “冷吗?”谢绾绾虽被他护住了,可还是被雨溅湿了些,他见谢绾绾一直呆愣愣的样子,以为她是冷才会如此,于是关切地问道。 谢绾绾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坐在对面湿漉漉的晏祁,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递给晏祁:“我无事的,你看上去比较冷。” “完了完了,来年怕是有灾了。” “明明之前还晴空万里,这雨却说来就来,不是预兆是什么?” “神明动怒了!神明动怒了!” 马车行驶途中,谢绾绾听到外面人们的谈话都与这祭奠有关,这雨降得人心惶惶,信奉神明的人哭天喊地,不知所措,他们对未来忧心忡忡,却又毫无任何办法。 到最后,谢绾绾最期待的掷花礼终究没有进行下去,祭奠草草收场,人们也无心再举行后续的活动。她与晏祁回到宫殿时,外面的阵雨也已过去,太阳再次探出头来,可所有人都没了之前的兴高采烈。 谢绾绾沐浴后,换了身干爽的新衣裳,在庭院秋千上找到了闷闷不乐的芷穗公主。她上前坐到另一个秋千之上,想要无声陪伴落寞的芷穗公主。 还是芷穗公主先开了口:“那些花瓣全都浸了水,无法用了,可惜了那些鲜花。” “还可挽救。”谢绾绾拽了拽芷穗公主的衣袖,想起了自己家附近的香囊店铺,“晏城那边会用干花做成香囊,那些浸了水的花瓣,在胡州这样的天气,应该很容易晒干,加入香料制成香囊发给百姓,让他们莫要担忧如何?” 谢绾绾认为现在安抚民心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她知道来年的灾难是躲不过的,大家应该做的是合力应对,而不是听天由命。 “可……可你不担忧吗?”芷穗公主侧头看向谢绾绾,面容更显忧心忡忡,“那雨来得这般诡异,换成谁都要多想来年是否会有灾难的。” 临行之前 谢绾绾怔了一瞬,然后开口回答:“自然担心,可是担心无用,要去面对才是。” “要如何面对呢?”芷穗公主不解。 谢绾绾自然也是不知,但她觉得先安抚民众许是可行的办法,于是又再次同芷穗公主提出来。这一次芷穗公主听了她的话,没有再继续一个人忧愁下去,和首领说了此想法后得到了准许。 一个个特殊加工的干花香囊很快做了出来,家家户户人手一个,个子虽不大,但胡州的百姓甚是喜欢,这也成了祭奠被迫终止后好不容易迎来的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帮着忙完这些,谢绾绾与晏祁也总算是要踏上回城之路,芷穗公主得知这一消息竟没了往日的活力,天天晏祁发呆,多次欲言又止,最后终是下定决心,主动唤住晏祁,同他书上什么。 这与晏祁说话的过程,却好巧不巧被芷穗最小的弟弟看到,弟弟年纪尚小本就调皮,看平时大大咧咧的姐姐此刻一副娇羞的模样,便想着要嘲笑。靠近两步听到谈话内容,弟弟更是玩心大起。 “殿下真的不能再留几天吗?” “胡州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未来得及带你们去。” “这几日天气炎热,再晚些回城吧。” 弟弟听到这一番谈话,迫不及待地跑开,然后到处传着:“姐姐喜欢江临的皇子,姐姐喜欢江临的皇子。” 这种话的传播速度是很快的,送卿宴开始时已传遍宫殿,在传播过程中还加了些许内容,听上去更像那么回事。 此时如此尴尬,芷穗公主自然没出现在宴会上,这让谢绾绾心里担心的很,她侧头看了许多次晏祁,只见晏祁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不停灌着自己,一眼都未看向过她,这样的反应好像更坐实了传闻。 “芷穗公主现在还未来,你……要不要去找找她?” 晏祁显然被谢绾绾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吓到,被酒呛了嗓子,连咳好几声才开口:“为何我找?” “她不是……” 晏祁轻咳制止谢绾绾继续说下去:“莫要听信这些。” “那我去找。”谢绾绾边说着就起了身,准备离开,却被晏祁抓住了手,“你抓我作甚,快放开。” 晏祁略显尴尬:“你就不要添乱了。” “不行,咱们来的这些日子,芷穗公主待我们多好。我去去就回,你莫要担心。”谢绾绾不再等晏祁开口,她说完话就甩开晏祁的手,跑出了宴会厅。 谢绾绾一路问了许多侍女,终是在一处谷穗堆上找到了芷穗公主,她从背后看芷穗公主一个人落寞地坐在谷穗之上,手上一下一下揪着手里的谷穗。 “芷穗!”谢绾绾喊了一声,然后跑上前坐到芷穗公主身旁,“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没什么……”芷穗公主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什么精神,人也没有看向谢绾绾。 谢绾绾见她这副模样,也拿出一簇谷穗随手揪起来:“我听说了的……” “不是你听的那样的,那是我弟弟瞎说的。”谢绾绾话还未说完,芷穗公主便猛地抬起头,开始解释,“我日后定会好好教训他,可我真的不喜欢殿下。” “若是喜欢其实也……”谢绾绾先是一愣,然后说着昧着心的话。 其实仔细想想,若说芷穗公主喜欢晏祁,也是有迹可循的。之前迎接他们的宴会上,芷穗公主就总是向晏祁这边看来,和他们一起上街时也中从她与晏祁中间挤进来,被小偷撞进晏祁怀中时还满脸娇羞,其实也能看出些来头。 “是真的不喜欢!”芷穗公主的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我……我其实是很喜欢你呀。” 芷穗公主红着脸喊出的话让谢绾绾着实一惊,手中的谷穗掉回穗堆里,她怔怔地盯着芷穗公主,半晌也未说出一句话。 “不是的,我……不是那种喜欢,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我从小就很缺少伙伴。初次相遇那日见你驾马赶来帮我,我便觉得你与我志同道合。” 芷穗公主的表情很是认真,不像是在说假话,她说着说着还挺直了身子,端正地看着谢绾绾。 “我邀请你同我一屋歇息也是想多与你相处,多了解你。见你与七殿下总在一起,我会因此说不上话才总擅自缠着你。还有……还有我今日与殿下说的话,我不是舍不得他,我是舍不得你,但同你说你又做不了主,我自然是直接找殿下商量比较好,可我那弟弟却……” 话越说越是委屈,说到最后芷穗公主的眼泪竟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最后非但没多留你几日,还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谢绾绾终于缓过来神,她噗嗤一下笑开拉着芷穗公主的手晃了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啊,我竟也真以为你喜欢殿下来着。” “我不喜欢他,他冷冰冰的,我今日找他也是下了很大勇气才去的,又怎会喜欢他。”芷穗公主抽泣着,嘴里还略带不满地埋怨着。 谢绾绾看着觉得人儿越来越可爱了,她笑道:“虽然我明日就要回城了,但定不会忘了你的,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同我回去,宴会后我拿给你可好?” “还有我的礼物?”芷穗公主显得很是意外,大眼睛眨了又眨。 谢绾绾先她一步跳下谷穗堆,随即伸出手,道:“自然是!” 她牵着芷穗公主的手转身要将人带回去,却看到晏祁站在不远处,他逆着月光,谢绾绾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见他迟迟没有说话便知道他心情不好。 谢绾绾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一个芷穗公主她都顾不过来,现在晏祁又出现了。她该怎么和晏祁说呢?总不能当着芷穗公主的面就告诉晏祁人家对他没意思吧? 芷穗公主自然是看出此刻气氛尴尬的,她恢复了以往的机灵,拉了拉谢绾绾的手:“你同殿下一起吧,我现在回去跟阿翁解释,然后再去揍我弟弟一顿。”话音才刚落,人便一溜烟儿跑出了谢绾绾的视线。 谢绾绾看着芷穗公主消失的方向,然后轻轻咳了咳,故作轻松开口道:“从哪里开始听的?” “从头开始听的。”晏祁回答得倒是老实。 谢绾绾不禁一怔:“你跟我过来的?” “是有些担心来着。” “那你现在无需担心了,方才芷穗公主不是说要去解释吗?” “我本担心的就不是那个传闻。”晏祁倏然停下脚步,拉住谢绾绾的手将她带入怀中,“我是知道她对你的感情的,所以不想你来找她。” 晏祁感觉谢绾绾似要挣扎,于是抱得更紧了些:“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坚决明日必要返程,我不想你再多呆下去了。” “你是不是醉了?”谢绾绾被抱得不得动弹,她问到晏祁身上酒的味道,想起刚刚他不断给自己灌着酒,于是问道。 晏祁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就当我是醉了吧。我从未想过一个女人也会给我带来危机感,从她越来越占据你我二人时间开始,我就觉得不妙。我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现在却连一个女人都觉得是威胁……” 谢绾绾还从未见过晏祁这般脆弱模样,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想不通便把这情况当做是醉酒的缘故。好生劝了半天,这送卿宴主角自然是不能半途缺席的,终是又把晏祁劝回了宴会上。 谢绾绾像之前晏祁撤掉自己的酒那般,命人把晏祁的酒也撤了下去。而晏祁回到宴会上就一直拉着她的手,像小孩耍脾气一般,怎么也不肯放开。谢绾绾对此实在无奈,只得拜托侍女送来醒酒汤,想让晏祁清醒一些后,把她的手松开。 晏祁倒是配合地把醒酒汤喝的一滴不剩,可酒却一点都没醒,手拉的更紧了,还被迫十指相扣着,整场送卿宴结束,也没缓过来。最后万分无奈,离别前的最后一天,还得拜托侍女把她那套一直在芷穗公主房间的被褥拿了过来。 “松手!”重新回了本就应与晏祁在一起的房间,谢绾绾没好气地甩着被握的手,“快松开,我要铺床了。” 这话对醉酒的晏祁来说,丝毫没有威慑力,晏祁忽地躺倒在床榻上,差点将谢绾绾拉到他身上,好在谢绾绾眼疾手快,跌坐在了床榻上。 她才刚想‘训斥’晏祁,晏祁就伸出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身下的被褥,含糊不清道:“这里有,不用铺。” “那是你的!我得铺我自己……啊!”谢绾绾直起身子,又试探性地甩了甩手,结果又被拽了回去。 “这里有,不许铺!”晏祁这次力气大了些,如愿以偿把谢绾绾拽到自己身上,随意一挥袖,灭了燃着的烛,然后抱着谢绾绾,用很快的速度在她唇上印了一吻,“睡觉。” “晏祁!你疯了!”谢绾绾摸捂住嘴,然后又更大力地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人以示抗拒,可惜这人力大无比,她根本推不开,挣扎半天最终只得妥协。 谢绾绾叹了口气,心里暗自想着:她不与一个醉鬼计较,但明日晏祁醒了,她必要胡闹一番! 在放弃挣扎前,谢绾绾硬生生地将被褥拉近她与晏祁中间,形成了一面被墙,随后认命地闭眼睡觉。 闭上眼的她殊不知那醉酒的人嘴角渐渐噙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整个人都显得心满意足。 遭遇埋伏 临行道别是不舍的,谢绾绾与芷穗公主你一言我一语相互道了许久才踏上马车,钻进车厢。 马车开始颠簸,谢绾绾知道他们这次是真的踏上归程了,她不敢掀开帘探头去看后面的情况,于是只好在车厢里呆坐着。 返程的路也不比来时轻松,外面的景象千篇一律,有的地方甚至人烟稀少,在胡州待的舒服了,这下在车厢里坐上一会便腰酸背痛。 “你窝在角落里,怎可能舒服?”独占了一排位置的晏祁再也看不下去窝在犄角里的谢绾绾,于是开口说道。 谢绾绾冷哼一声,只回给晏祁一个白眼,再无他言。 晏祁实属无奈:“今晨我已与你道歉,你为何就是不消气?” 谢绾绾依旧不言语,甚至掀开帘子,去看外面荒芜的景象。 “昨日我醉酒强行抱着你,是我不对,可我为何醉酒,还不是因为太过在意你,我……” “莫要说了,安静一会。”听晏祁口中说出这般肉麻的话,谢绾绾不得已打断了他。 晏祁非但没有因被谢绾绾不友善地打断而沮丧,反而像是想到好法子似的,继续故意说下去:“你可以听芷穗公主花一炷香的时间说舍不得你,而我才一句话就听不下去了?” 晏祁的话越说声音越小,语气听上去也倍显委屈,谢绾绾放下帘子,有些担心地回眸看了看晏祁,可那人出了语气委屈之外,脸上可丝毫看不出哪里难过了。 “正是因此我昨日才醉得糊涂,我堂堂江临七皇子,未曾想过竟还会与女子争风吃醋,而事实是我还比不过那女子。”晏祁见有效果,就又自顾自地演着自己委屈无奈的戏码。 谢绾绾再也看不下去,终是开了口:“芷穗公主对我不是你想的那种。” “在我眼里就是,你待她那般好,对我却如此冷淡,在胡州这些日子竟让我一人独守空房多日,昨夜好不容易可以与你一起,你却生气到现在,与我同屋哪里错了,我是你夫君啊。” 晏祁说得慷慨激昂,情绪到位,谢绾绾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她充满质疑地盯着晏祁看了半晌,才道出一句话:“殿下,你可是病了?” 可是脑子病了?为何这般怨念?这个样子谢绾绾在女人身上多多少少见过的,倒也觉得司空见惯,可晏祁表现出来后却让她感觉后脊发凉。 晏祁见谢绾绾这副模样,轻咳了一声,也不与她再闹下去,变得正经了些道:“昨日未得你允许擅自抱了你,我和你道歉,但你我夫妻,我所做之事并非逾矩,你就莫要再与我置气下去了。” 谢绾绾未再与晏祁争论,但回途经过的多家客栈,她倒像来时的晏祁一样,不让晏祁碰一滴酒。 晏祁只得无奈,他又哪里是真的醉,可是自己装的醉只好硬着头皮装到底,但仍心里记着谢绾绾当时去胡州时心心念念每个地方的特色酒酿,悄悄派人去客栈买来欲带回晏城,不知不觉那装东西的马车里也多了许多坛酒。 —— 归程的路无趣且漫长,好不容易近了晏城,窗外的景象也变得绿水青山,有了人烟。谢绾绾是满心欢喜,终是快要告别这长途跋涉,她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定不会再如此跋山涉水。 景色看腻了,谢绾绾将帘子放下来,靠着窗框阖眸养神,而晏祁一如既往在一旁看着书册,二人这样互不干扰已是多日了。虽然无奈,但也算温馨,可这温馨并没维持多久,马车一个晃荡,直接将谢绾绾颠入晏祁怀中。 晏祁下意识将谢绾绾抱紧,听到车外刀剑相对和惨叫的声音,不仅皱起眉,右手也紧紧握住落在身侧的剑。 “发生什么了?”谢绾绾从半梦半醒中清醒,显得慌张无比。 晏祁掀开一角车帘,严肃道:“中了埋伏,握好你的弯刀。” 话音才落,一个侍卫便险些被撞进车厢,拉车的马受了惊吓,两匹马欲跑的方向并不一致,车厢终是倾倒下来。 谢绾绾与晏祁在马车倒地前一秒从车厢中逃出,而他们的现身成了那些袭击者的目标,黑衣人们不再与侍卫周旋,而是全部剑指晏祁。 晏祁自然明白这些人是朝着自己来的,拔剑反击之时不忘看着谢绾绾那边的情况,并开口喊道:“都去保护王妃。” 他自信自己应付得了这些黑衣人,可是谢绾绾就不一定了,若是让她受了伤……不能有若是!晏祁一剑刺入向他袭来之人的胸口,然后猛地拔出,血飞溅到他身上。晏祁不敢再去胡乱瞎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定不会让谢绾绾受伤。 第二拨黑衣人从树林中窜出,猛地朝谢绾绾扑去,这些人显然知道,晏祁功夫了得,攻击他确实不易,可若以谢绾绾为要挟,那便可事半功倍。 谢绾绾的防身功夫说烂不烂,可说精也不精,她不善于近距离攻击,用那弯刀实属不易,若是应付一两人倒是可以,人一多便会力不从心。见朝自己来的黑衣人更多了些,谢绾绾心里念着自己倒霉,从地上已死之人手中夺了长剑,奋力刺向袭来之人。 她穿着芷穗公主送与她的胡州帛衣,像翩翩起舞的蝴蝶,晏祁见她舞剑的这一番景象愣了神,不禁再次想起前世谢绾绾一身红衣雪夜中倒地而亡的样子。 晏祁在最不该愣神的时候愣了神,恍惚之际,还是谢绾绾将晏祁拉至身边,随后一把剑刺伤他的肩膀。 “我说七殿下!你在愣什么神啊!”谢绾绾大喊着,她见晏祁杀着杀着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了,连刺来的剑都不知道躲,方才若不是她上前将他拉开,那剑就直直刺入心脏了。 竟被自己想保护的人救了,晏祁回过神暗骂自己没用,他忍着痛靠近谢绾绾将周身挥来的剑都挡了回去,尽全力护着她。 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身手了得,派他们来的人绝不是无名之辈,晏祁还在思索会是谁对自己下此狠手时,一声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接着是马奔来的声音。 “七哥,我来啦!” 晏胥是持刀带人赶来的,他的加入瞬间改变了局势,人数上不再占优势的黑衣人节节败退,欲要撤退。晏祁自然不会轻易放走这些人,他才对晏胥喊了句:“留活口。”那些黑衣人便咬破口中埋藏的毒药,一个个毒发身亡。 这些黑衣人做的当真决绝,安排他们的的人竟让他们若是失败便直接自杀,晏祁无奈叹息,遗憾一个活着的人都没有,失去了质问的机会。 “是五哥的人。”晏胥知道晏祁心中所想,他下了马,在一旁笃定道,“前些日子我碰巧听到了五哥的计划,于是特意前来救你们。” “五哥?”晏祁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晏胥。 “七哥,你去胡州这近两个月,五哥做了不少事情的。”晏胥蹙着眉,声音低沉,“五哥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很显然你是他最大的威胁。” 晏胥的样子并不像是说笑,他也没必要拿此事说笑,所以看来皇位之争是因皇上南巡是突发疾病而正式开始。可竟没想到的是这次是晏司先发夺人,趁着晏祁不在晏城这段时间,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晏祁垂眸不语,只是看着遍地伤患与尸体摇了摇头,随即走向自己的骊马,咬牙忍着肩上的伤痛上了马,还执意将手伸向谢绾绾,欲把她也拉上马。 “此地不宜久留,快些赶回府。”晏祁将谢绾绾拉上马,继而回头对侍卫开口,“马车给你们,将伤者安排妥当,回去注意些。” 他所谓的注意,侍卫们自然明了,若是他们如此狼狈的样子进入晏城,定会让众人猜疑,所以他们决不能就这样贸然进城。 言尽,晏祁甩起马鞭,驾马同晏胥一同飞奔回了晏城。 一路并未停歇,回到七皇子府时,已尽日落。 晏祁的肩伤比谢绾绾想得严重,血已浸透肩头的衣布,血渍也已经泛黑。而他的状况看上去更不会,额头满是虚汗,嘴唇也犯了白。人才刚下马,双腿就像毫无力气一般,整个人直接跌落至地上。 谢绾绾连忙上前搀扶,却因为晏祁比她重太多而无法扶起,最后还是晏胥将其背进寝屋之中的。 谢绾绾不懂晏祁明明身体很是健朗,为什么会因这一肩伤而如此虚弱:“为何伤得如此重?我去叫管事找太医。” “不可。”晏祁虚弱地喊住谢绾绾,“那剑上有毒,若是五哥要害我,就不可让他知道我受伤了,去找街市大夫来。” 一听晏祁这样说,晏胥先是炸了毛:“七哥你太胡闹了,街市上的大夫又怎么和太医比,这毒万一……” “这毒并不致命,不然我早就死了。” 朝廷之争 晏祁肩上中的毒确实不烈,大夫把樟草叶捣碎敷在伤口之上,不过半个时辰,晏祁便恢复了些力气。 “不是吧,七哥!你和七嫂成亲才几日就分开住了?”晏胥在晏祁的寝屋里来回溜达,见房间内没有任何女子的用具,就连榻上也只有一床被褥,便震惊道。 晏胥心想,若是他以后有了结发之妻,就是死缠烂打也要和妻子黏在一起的。可这两个人居然分开单住,真是搞不明白他那以前独断的七哥怎就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咳咳。”晏祁掩嘴轻咳,掩盖尴尬之容,“与你无关,说些正经的事情。” 一听“正经的事”,晏胥乖乖坐到椅子之上:“五哥似是寻了不少谋士,也通过谋士得到了不少见解,并将所得治国安民之道诉与父皇,得了父皇称赞。我听说是什么奖惩从严,一视同仁之类的话。” 晏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从晏胥的一言片语中,他差不多也知道,曾经他的谋士已将他的见解全数告诉了晏司,而晏司选其同自己想法一致的加以改善,禀给了父皇。 “然后啊,五哥与学士师傅是越走越近,还有意将江南的护军参领提拔上来,这文与武都齐全了,朝廷很多官员都有意靠拢。”晏胥一边说着晏祁不在时的情况,一边报着不平,“这些鼠目寸光的糊涂大臣,我七哥不在,五哥做点事就顺着走了,没有主见,不要也罢。” 果然晏司去江南不仅仅是立了功,他还笼络了当地的官臣,那江南行倒真是有备而去的。晏祁颔首细细思索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床榻,忽地想起去胡州路上曾与谢绾绾的谈话。 “严內辅是何态度?” 此话一出,惊得是谢绾绾,她未成想到晏祁会提到严家,于是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晏祁满是不解。 “內辅大人倒是以皇上安排的事务繁忙,暂无暇思考五哥见解为由没有表态过。”晏胥心里想五哥派人找內辅大人不止一次,可似乎都未达他目的。 晏祁点了点头,道:“看来明日我要去趟严內辅府邸了。” 这次晏祁的话让谢绾绾与晏胥一同怔住了,晏祁竟要去拜访严府,晏胥是没想到,谢绾绾是想都不敢想。 谢绾绾:“……” 晏胥:“七哥你……” 二人均是欲言又止,相互望了望,随后又齐刷刷地看向晏祁。 晏祁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二人都在想些什么,他坦坦道:“严內辅如此行事不是未表态,而是足以说明他根本不愿与五哥站队。若是我前去拜访,许是可以得到內辅大人的帮助。其次之前绾绾荐举过严內辅之子,且其见解与我颇为相似,看来是时候与他谈一谈了。” “可你才刚受伤……”谢绾绾见晏祁肩上的伤口仍有些血渗透了纱布,略有些担心。 晏祁摇了摇头:“此伤无妨,让五哥知道我受了伤不是什么好事,就这样像无事发生一般,也好留意他下一步的举动。” “但七哥你去若是去了严府,肯定会传进五哥耳朵里的。”晏胥是担心若是严內辅大人决定帮助晏祁,那就是明面儿上与晏司敌对,怕晏司又会做些什么出来。 晏祁轻笑道:“就是要让我去严府的消息传到他那里去,然后把我也被拒绝的消息也传过去,让他放松警惕,对严家也不会太过针对。” 晏祁的话让晏胥更是不解了些,他眉头似拧成了麻团,紧紧盯着晏祁:“还未去,你怎就知道严內辅会拒你?” 十弟到底还是十弟,还是天真了些。晏祁笑了笑并未过多解释,只是从卧坐改成躺倒,然后淡淡开口:“时辰不早了,老十回偏房歇息吧。” 晏祁的“逐客令”下的突然,若不是的确疲惫,他故不会如此。按着以前的晏胥,自然是美滋滋地跑去歇息,可现如今他却站起了身。 “我还要回营里去,我是跟师父打了招呼出来的,护你们安全后理应回去。” 这口中的师父想必就是谢渊了,晏胥自从决定从军后便拜了谢渊为师,近两个月不见,他倒是成长了不少。 听到师父二字,谢绾绾便要亲自送晏胥出府,还不断打听谢渊的情况。晏胥说谢渊万事都好,还对他很是严厉,他天生散漫惯了,所以经常被谢渊罚,今日若不是为了搭救他们,他还要被罚抄书和舞刀呢。 听到谢渊近日状况不错,谢绾绾也宽了心,把晏胥送到府外,转身便欲回去。 “喂,我哥若是去严府,那定是要事,你莫要给他添乱!”上马前晏胥还是在谢绾绾身后来了这么一句,随即不等谢绾绾反应,驾马离去。 谢绾绾原本也没有多想,可后来思量了是何意,就后悔应马上挑匹马追上去把晏胥打一顿,这人也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回到晏祁寝屋的时候,晏祁已经阖眸歇息了,谢绾绾蹑手蹑脚帮他灭了屋里的烛,才欲出屋,却听到晏祁忽地开了口。 “若是我想请求与谢将军联手,你可同意?” 晏祁这般问如同打自己的脸,娶谢绾绾之前他是发誓说自己绝不是为了谢渊的兵权而迎娶她的,而如今他却这样问出口,怎能不是打自己的脸?在谢绾绾送晏胥出府的时候,他躺在床榻思索了许久,早晚都要问与此事,于是想了又想才开此口。 晏祁并未听到谢绾绾立即回答,只是能看到谢绾绾立于门前的背影,他不知谢绾绾此刻是何表情,于是心里更是没谱了些。 二人不言不语尴尬了许久,谢绾绾在出屋前总算是淡淡言道:“十殿下近两个月成长破快,日后定是殿下的得力助将。” 话落,谢绾绾便出了寝屋,晏祁看着门扉被轻轻合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谢绾绾的话拒绝得已是委婉得不能再委婉,十弟日后定能助他,此话的意思不也就是莫要再惦记她的爹爹了。 在这件事情上谢绾绾果然从始至终不肯信他,晏祁自嘲地笑着,他又怎能让她信?明明那话已说出口,他就应该料到自己为权为谋的形象是又加深了几分。 谢绾绾回自己寝屋的路上又何尝不是思绪万分。未从晏胥口中听说五皇子欲图笼络她爹爹,这就说明晏司已默认谢渊是与晏祁联手了,他如此想,那朝廷上所有人怕是都这样想。这也正常,毕竟护国大将军独女嫁于晏祁,怎还有去帮对立之人的道理。 可她自然是不愿的,就算有时会被晏祁的一攻一势冲昏头脑,但爹爹因其而死的事情,她是怎也不敢忘却的,她无法让爹爹不辅佐晏祁,若晏祁执意要与爹爹联手,她也阻拦不得,但刚刚那番话已是自己的表态,虽未明说,但想必晏祁听得明白。 —— 晏祁带着沉重的心闭眼阖眸了许久,可却未见困意,因为上了药解了毒,精神缓回了许多,只得起身下榻,一个人独自去了书房。他心里清楚绝不能因为受伤耽误自己本该做的事,他还要将去胡州的所有事物事无巨细地写入奏折,明日还要递交给父皇。 管事还未休息,刚刚帮着处理完从胡州载回的东西,见书房重新燃起烛,便敲门探问:“殿下,您这才受了伤,怎没好好歇着,又来了书房?” 晏祁一愣,听是管事,便让他进来,正好有事寻他。那载回来的东西可有多少,是否有残缺等等问题,都叫管事报给他听。最后命管事明日一早便把那些东西整理好,他要带入宫中。 几乎是忙了半宿,晏祁终是将奏折完成,第二日他又想未曾有过埋伏一事一般带着从胡州带回的东西进了宫,与皇上聊了许久在胡州的所见所闻,与如何帮助胡州的见解,整个人的气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伤的人。 “儿臣此次前去胡州记下来每日行程及每日日落前大约会抵达的地界,儿臣认为若在这些地界设立专门官用运输的驿站,便可解决因长途跋涉,所需成本颇高的问题。途中有了保障,无论是江临的东西送去胡州,还是胡州的东西进宫来江临都可谓事半功倍。” 皇上很是赞同晏祁的想法,他仔细询问了晏祁相关事宜,晏祁都完整对答,似做足了功课。极为看重的儿子万事应对自如,皇上自然是欣慰的,他命晏祁尽快再将具体的事务拟入奏折递呈与他。 晏祁表示领命,在退下之前犹豫再三,终是开口将祭奠一事告于父皇。 “胡州祈福祭奠一事进行并不顺利,那日天气变得蹊跷,本是晴空万里,可在祭奠环节时却突降暴雨,祭奠被迫中止。”这情况代表了来年凶多吉少,听上去虽只算占卜,可他清楚此事再准不过,“儿臣认为来年恐有危难之事,江临应当更谨慎行事,提防外族。” 皇上听闻胡州祭奠一事不仅皱眉,万事先有预兆,那突如其来的暴雨绝非偶然,但也不可现在就将这件事昭告天下。于是又命晏祁小心行事,多与钦天监沟通,在占出准确的情况之前,勿要让旁人人心惶惶。 资政领悟 和父皇禀报完事务,又去见了母妃,总算是得以离开皇宫,晏祁来不及回府休息片刻,而是直接赶去了严內辅大人的府邸。 “七殿下宽恕,老爷近日感染风寒,日益严重,不便接见殿下。”严府的管事见这次是七皇子前来,还是象征性地进去报了一声,但果不其然他家老爷仍让他传着不见的客套话。 晏祁并无怪罪,这在他意料之中,內辅大人这次是以生病卧榻为由并未见他。一碗水端平,对晏司如此,对他也如此。所以他不恼,只得说让严內辅好好休养,然后礼貌告辞,随即出了府。 前脚才上了车,后脚严御风就出现在其马车一侧,透过未拉帘的窗口,恭敬地叫了声“七殿下”,然后将一食屉提起递交给晏祁:“这里是家母亲手做的糕点,绾绾甚是喜爱的。劳您带回府邸,同她一同品尝。” 这“绾绾”从严御风口中念出,晏祁心里是千百个不乐意,一想起谢绾绾还在他面前“御风”这般亲切地唤严御风的名字,心里倏地是万千个不乐意了,还有那马的名字…… “本皇子替绾绾谢过严夫人了。”晏祁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接过食屉后放置身旁,然后微微点头与严御风道别。 马车驶离严府,晏祁把窗帘拉上之后才将食屉打开,里面正如严御风所说是制作精美的糕点,而正中央放置着一封信件,写着:七皇子亲启。 这字迹是严內辅的,铿锵有力,在帮父皇处理事务时经常见到。晏祁嘴角一挑,将信从信封内取出。 【朝廷近日动乱颇剧,不得接见殿下,老臣万般无奈,还望殿下赎罪。老臣知晓殿下前来用意,便已嘱托犬子替老臣尽忠。今日申时犬子将在春舍茶楼恭迎殿下。】 短短几行字,均是晏祁所需内容。他早就知道前来拜见严內辅会如晏司一样被拒,这一被拒会有两种可能,一是再无下文,二便是这般另约时间及地点。看样子严內辅是在他与晏司之间选择了他,晏祁想到这里不禁长舒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些。 离申时时间还尚早,若要一直在外,定会引人注意,于是晏祁便先回了府,在主阁碰见到了正欲回自己苑子的谢绾绾,随之将食屉交给了她。 “你去了严府?可见着严叔叔了?还有御风,他可好?”谢绾绾看到那熟悉的屉子,很是迫不及待地打开,嘴上也一个劲儿问个没完。 晏祁嘴角一抽,不知该笑还是该气,这个人倒真是关心严御风关心的紧,很难想象她能有一天会如此关切自己,想着想着晏祁的心里莫名地酸了。 “他好的很,看上去过得比我好多了。”这幼稚的话谁曾想能是从晏祁口中说出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但却还不到置气的程度,听上去像是调侃。 谢绾绾自然是听出话中的意思来的,她蹙眉看了看晏祁,自知多和他争论也毫无意义,于是不予理会,另起了话题。 她指了指还立在主阁桌子之上的几坛酒酿,道:“这几坛不同地界儿的酒酿,敢问殿下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自然是特意买给嘴馋却未喝到过的人儿喝的了。晏祁莞尔一笑,伸手在酒坛上抚了抚,心想好在昨日埋伏一事并未破坏过多东西,虽碎了一坛,但其他的还好好的,实属万幸。 “自然是买回来自己喝的。”特意买给谢绾绾这种话,晏祁是绝不会说出来的,他故意如此说,见谢绾绾果不其然鼓起了腮,便继续打趣道,“我瞧夫人好像很想尝尝的样子,那便准了夫人在府中时偶然解解馋。” 谢绾绾未想到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晏祁便同意让她喝这些之前碰都不让碰的酒,反倒犯起了傲娇:“谁很想喝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走之前还是抱了一坛酒,生怕晏祁后悔,一路小跑地跑开了。 —— 申时,晏祁准时到了春舍茶楼。 一路被小二领到雅间,他命小厮在外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打扰后推门踏入其中。严御风此时早已在雅间等候,晏祁踏进雅间的一瞬间,便与其对上了视,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瞬间充斥整个房间,这互看对方不惯的二人终是又对上了。 严御风起身施礼,礼貌道:“今日家父未能接见殿下,还请殿下宽恕。” 晏祁摆了摆手,直接坐到椅凳之上,将手中折扇放到一旁:“无妨,现在这个时期內辅大人严谨一些是好事。” 严御风笑了笑,坐下身,拿起茶杯泯了口茶:“在述正事之前,御风想问问绾绾近日可好?听闻她随殿下去了胡州,长途跋涉她可有不适?” “多谢严公子关心,她在胡州玩的甚好,身体也无不适。”晏祁尽量让自己说得不那么咬牙切齿,可想了想回府时谢绾绾也是如此关系严御风的,心里的醋坛子又打翻了二两。 严御风见晏祁这般不高兴的表情,便也不再提,改述正事:“同家父相比,御风才疏学浅,但会尽力尊听家父嘱咐,为殿下出谋划策。” 晏祁用微笑还以敬意:“严公子谦虚了,我今日去严府拜见,除了见令尊之外,其实也是想与严公子聊一聊的。” “与我?”严御风显然没有想到,露出了惊讶之情。 “正是。”晏祁点了点头,随后拿起茶壶为自己和严御风都斟满了茶,“这还要拜绾绾所赐,在去胡州之前,我失去了一名信任的谋士,她知道此事后就多次与我提及严公子,说严公一表人才,对资政见解独到,我便想着回了晏城定要与你见上一面。” 听到谢绾绾的名字,严御风在晏祁面前难得面露笑意,恭敬回道:“她怕是把我夸张了,我着实不敢当,但愿闻其详。” 晏祁心里清楚严御风此刻是值得信任的人,于是将自己心中一直困惑万分的事情都告知了严御风,严御风听罢很快给出了自己的见解,虽仍需进而深究,可却是与晏祁想法一致,心里就放心更多了些。 “严公子可认识精通天相的可信之才?”话锋一转,晏祁变得更严肃了些,父皇虽让他去找钦天监探讨祭奠一事,可他与钦天监并不熟络,不敢完全信任,于是想着问问严御风可有认识的人。 “确实认识一位贞人,可不知殿下为何要寻这样的人?”严御风自然是不解晏祁为何突然提起天相之事,自然而然问道。 话已至此,晏祁对严御风也不再隐瞒,将胡州祭奠时发生的事情全数告知。他确信来年会有灾难,但需要有人将其证实,只有证实之后,他才可有下一步动作。 听了胡州祭奠的经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严御风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答应晏祁会将那贞人引荐给他,果真没几日那贞人便前来拜访了晏祁。贞人来时已是算好了天相,给了晏祁最终的答案。 观天可知,荧惑已运行江临所在的星宿,来年将有天狗吞日这等异象,势必要发生祸灾。客星犯了紫微垣,这灾是祸不单行,若不提前做好准备那便会措手不及,损失巨大。 贞人所言均与晏祁所知的前世一一对上,便不再顾忌,完全相信该人,还与严御风碰面探讨了来年应如何防范。 祸灾无法避免,所以只得在预知到祸灾之后提前应对,将损失最小化。即使如此,应在农灾发生前叮嘱农户,而在战争爆发前,提前加兵严守。 此事确认完毕,晏祁才与钦天监谈及父皇安排的事物,最后待时机成熟,晏祁终是在朝廷之上将此事说出,朝廷上的大臣无不惶然。 “这可如何是好?异象这事可是确认了?” “要提前应对啊,应增加税收,国库可不得亏损啊。” “没错没错,来年收成不好,税更会收不上来了,所以今年得抓紧才是。” 潮廷之上,各个大臣众说纷纭,都离不开国库的盈亏和税收的增减,这虽是办法,却只是治标不治本,搞不好还会物极必反。 “晏祁,可有话要说?”皇上见在场所有人中只有晏祁蹙眉站在原地,未开口说过只言片语,神情凝重得很,便开口问道。 皇上的一声话语,让朝廷瞬间安静下来,晏祁向前踏上两步,躬身施礼。 “儿臣认为,贸然增加税收,不妥。” 这一不妥,否定了大部分官员,在场大人更是一片哗然。 “国,藏富于民,江临的国库一直靠对百姓徭役赋税而维持,来年若当真发生祸灾,百姓既会民不聊生,若再加重税收,结果不堪设想。” “对此,你可有想法?”皇上听了晏祁的话,欣慰地点了点头,遂让他继续说下去。 “减少税收层级,由总税务处直接管控,收回地方税收权力,减少有贪欲之官因祸灾当前而更严苛百姓的可能。” 绾风重逢 晏祁这一提议再次引来众大臣哗然,若真是收回地方税收的权力,那在场大臣中将会有部分人失去了牟利的机会,这可是断了他们的敛财之路,他们自然是不肯同意。 众大臣纷纷表示此建议仍需再议,而晏祁却丝毫不在意,继续说着自己的提议:“儿臣提议将异常天相提前告知江临百姓并且修补建立祈福用的神庙……” “这万万不可啊!百姓若知来年定有祸灾,必会动荡的。”晏祁的话还未说完,一位大臣就提出了反对。 “瞒着,等到异象来临时,百姓就不会动荡了吗?”晏祁据理力争,丝毫没有退让,“若先告知百姓,他们提前着手准备,异象来临之时,也不会慌乱无措了。先前说了由总税务处直接负责徭役,这在百姓眼里如同轻徭薄役,是国家给予的厚策。这时再修建神庙,百姓为保佑平安,定会向神明祈福,这便可以成为变相填充国库的法子了。” 关于徭役和天相的话题,晏祁与众大臣争论了许久。面对天灾,国库不足之时,这样做比直接向百姓增税有百利而无一害,而这些大臣竟是这般反对。是太过保守还是被触及了利益?晏祁心里嗤笑,他通过每个大臣的反应,基本确认了谁可揽之,谁需提防。 这一日的朝会有些不愉快地结束,退朝之后,皇上将晏祁留下。晏祁陪同皇上去了寝宫,先是照料皇上饮药,关切完龙体之后,又继续与皇上探讨起朝上所说之事。 “冻灾只是一方面,来年更为要紧的还是与周边各国的不稳定关系。从天相可知,必有战役,周边各国与江临一直处于相互观望的状态数年了,若这一次异象扰至江临人心惶惶,恐怕周边各国定会把握住这出兵的时间。” 皇上卧坐在榻上,命福吉前去拿他放在案几上的一摞奏折,待福吉回来后,他将这些奏折一一过目,随后全数交于晏祁。开口道:“正如你所说,现还未出现异象,但西边已有不少国家蠢蠢欲动了。”皇上捂着嘴咳了咳,然后看着晏祁继续道,“你又是如何想的?” 晏祁大概翻览了一遍所有的奏折,上面禀的基本上都是部分边疆发生骚动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且已有人身伤亡。 晏祁垂眸许久,才缓缓开口:“所以儿臣之前在朝上时说要在通往胡州的路上建立有江临军队把守的驿站,我们以货物相互传输为理由,便可减少他国疑心。不仅是往胡州,通向其他地方的路途中也可如此,尤其是骚动频发的地方,这样若是真有战争兴起,汇聚兵力也要比以往快上许多。” 在巩固与其他地方经济发展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将兵力排布,也算是上策了。 皇上沉思片刻:“你觉得此事交给谁合适?除谢渊外,可还有合适人选?” 晏祁重重点了点头,似早有答案:“谢将军乃护国大将军,必不能为此事分心,应把守在晏城,儿臣现下已想到的另一个人选,那便是十弟。” “胥儿他……”听到晏祁提到晏胥,皇上面露难色。晏胥在晏祁去胡州的那段时日才刚过弱冠,年纪尚小,且他那莽撞的性格也着实令人担忧,这样一件大事交给他来做是着实有些担心。 晏祁是知道皇上如何想的,于是试图说服:“十弟虽平日大大咧咧,但前不久他从师谢将军后长进颇快,父皇锻炼儿臣和其他皇子也是在我们才及弱冠之时,儿臣认为他也是时候独当一面了。” 若是两个月前的晏胥,晏祁是定不敢说出此话的,但回城时遭到埋伏,被晏胥所救时他就断定晏胥早已和往日不同。曾经的晏胥根本不会留意周围人的一举一动,自己都护不了,更不要说会知道有人有意要加害他人了。而且留晏胥在府邸留宿时,他却拒绝了,说是要回营里,如此自律也是让晏祁刮目相看了。 “是啊,你们都大了,都该多多锻炼了。”皇上拍了拍晏祁的肩膀说道,这话满是欣慰,可晏祁也多少听出了无奈。他知道皇上又怎会不晓得他们皇子间现在就已勾心斗角、争起派别了,可是皇上目前无暇顾及,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眼下发生的一切。 前世的晏祁几乎是一手遮天,而且皇上又身体硬朗,所以皇子间的争斗迟迟没有发生,而现在却发生的如此之早,晏祁只得感叹,重生一回,变化大的如重新经历一切。 —— 因与皇上谈完事务不久,皇后便来了寝宫照顾皇上,于是晏祁又陪着皇后待了一会儿,回府的时间比往常要晚了许久。而他人回来就直接进了书房,看上去是又有忙不完的事务了。 谢绾绾是知道他今日要在朝廷之上说异象一事的,便心里有些担忧,得知晏祁回来了,便一路赶到书房,可人却在书房的庭院里来来回回踱步却不敢敲门进入,正好见管事端着刚沏好的茶过来。 “我来吧!”谢绾绾终是找到了进屋的理由,她端过托盘不等管事反应,转身就要离开,但走了两步却又忽地停下了,她转过头道,“管事,天气见凉,注意护腰。” 谢绾绾是想起前世约莫这个时候,管事的腰忽然坏了,有近一个月的事情无法做事,无法长时间直立行走。因为管事生病,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乱了套,现在她刚好想起,当然是要嘱咐一番的,现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若府里乱了,可就着实麻烦了。 对于谢绾绾的话,管事明显是有些诧异的:“谢王妃关心……” 谢绾绾也不多加解释,口中仍是叮嘱着:“注意晚上睡觉莫要贪凉,沉重的东西也派健壮的小厮去拿就好。” 她嘴里念叨着,脚上也没闲着,径直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还在开门前最后重重地念了句“可要好好记住!” 说罢,她推开门,踏入书房,眼睛正巧对上晏祁抬起的双眸。 “在屋外是在说何事?”晏祁听到了谢绾绾的声音,见她端茶进入房间,单眉一挑,很是意外。 谢绾绾走到案几前,将茶壶放到桌上,不紧不慢道:“没说什么,我看管事岁数大了,这天也要凉了,提醒提醒他注意身子。” “嗯。”晏祁简单地应了一句,然后重新低下头,看着今日带回的奏折,手上也拟画着设立官方驿站的多条路线。 谢绾绾有些好奇,她直接坐到晏祁对面,托着腮看着晏祁画在纸上的地图:“这是在作甚?” “在拟建立官驿的方案。”晏祁时而看看地图,时而在纸上勾勾画画,却始终不得头绪,他叹了叹气,“看来要找个日子去拜访谢将军,征询下他的意见了。” “征询我爹爹的意见?”谢绾绾听到晏祁提到谢渊,瞬间警觉起来,反问着。 晏祁将笔放下,手指点了点纸上画的东西:“是我平日外出太少,这些地方究竟应在哪里建立官驿为最佳,实在是没有经验。” 谢渊征战各地,江临很多地方都亲临过,在这方面倒的确是有经验的,于是轻声问道:“可是要我爹爹负责此事?” 晏祁摇头,道:“这事情要到处奔波,交给谢将军就太让他费心了,所以我把老十推荐给了父皇,这事儿倒是不难,不过复杂、劳累,交给老十,刚好可以锻炼他。” 晏祁心想晏胥日后若想出人头地,就不能一直在营里做着和其他将士一样的事,趁着现在还属太平,他是该多找机会锻炼锻炼晏胥了。 谢绾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为何要建立这么多官驿?” “自然是为了来年有战争纷起时可以快速聚兵。”晏祁对于来年有战争一事说的笃定,他看谢绾绾蹙眉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这样说略有不妥,“是观天像时得知来年恐有战乱,所以为了防止意外才这样计划。” 谢绾绾嘟了嘟嘴,胡乱应了一声:“哦……” “咚咚咚——” 忽地,敲门声从外传来,接着就是管事的声音:“殿下,严公子来了,现在正在主阁。” 听到“严公子”三个字,谢绾绾着实有些坐不住,眼睛里都好像泛了光,刚要跳起身,却听晏祁轻咳了下,随之开口:“领来书房吧。” 谢绾绾站起身,看着门扉有些小激动地问着:“御风怎会来?” 晏祁将谢绾绾刚刚端进来的茶斟满两杯,一杯放于自己面前,一杯放到案几对面:“是我叫他来的,有些事要拜托他与内辅大人。” “我出去迎他!”谢绾绾说着就要往外跑,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真是让晏祁好气。 “你给我站住。”晏祁喝了一声,喊住了正欲出去的谢绾绾,“过来!” “可是……” 晏祁眉又紧锁了几分:“没有可是,到我身边坐下。” 谢绾绾这才要反驳,房门又被轻敲出声,接着就被推开,严御风踏入其中,看到谢绾绾先是一愣,随即喜上眉梢。 “绾绾……” “御风!” 二人是很久没见了,再次见面都难掩心中的激动,两个人马上说笑起来,已不再顾得上屋里另一个已经假咳到几近缺氧的人。 告知重生 在谢绾绾和严御风叙旧许久后,晏祁终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然后不客气地把谢绾绾赶出书房。 他今日找严御风来是为了跟进天相一事,商讨神庙的修建,晏城上下格局分化基本都是由内辅大人决断,对于这一事相比内辅大人自有经验。其次那观天象的贞人是严御风熟络之人,其也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若把此事交于严御风,晏祁心里自然也是放心的。 “如此,当真可以减缓来年灾情?”严御风欣然接受了晏祁的提议,说要回去同父亲商讨,但还是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不知,但若不做,定减缓不了。”晏祁自然是不确定的,他只知道前世祸灾发生时,他们毫无准备,百姓民不聊生,边国趁乱攻入。他前去战场前,因担心自己不在时严御风与谢绾绾过于亲近,才将严御风派去晃山寺祈福,而这一行为,却成了百姓万难中的一丝希冀。 所以他才会想,若是今世提前做足准备,那么百姓也将心有依托了,民心稳,边防易。 与严御风谈完事务,晏祁打开门扉欲送严御风出府,却见谢绾绾一直在书房门口,未曾走开。见她那么想与严御风多待上一些功夫,晏祁只好让步,将送严御风出府的事情交给谢绾绾,自己一个人回了书房。 谢绾绾送严御风出府,在往外走的路上,终是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严叔叔是愿意站在晏祁这边的吗?” 她虽然知道将人想坏并不好,但还是会忍不住想晏祁是否用了手段才得到严內辅的协助。 严御风点头轻声道:“五殿下来找父亲时,父亲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说皇子间的争权无一不是为了自己,但七殿下在为己的同时也念着为国为民。选择他今后不一定成功,但现如今选他人定是错的。” 严內辅日日上朝,在宫中见到其他皇子的次数定是比他们多的,所以对他们的了解也定是全面的,谢绾绾听罢,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严內辅这样觉得那便好。 她抬头望了望严御风,然后又开了口:“那你呢?现在也是站于他这边的吗?” 严御风未马上回答,他走出好几步才开了口:“我认同父亲的观点,但我是站于你的。你已嫁于他,在我眼里保你安全,就只得与他并肩。” 皇子间的争斗,都是命悬一线,若到最后一方一败涂地,新王为了自己的地位,是定不会将与自己竞争的皇子及家眷留在世上的。所以严御风才说,他帮助晏祁,其实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谢绾绾。 谢绾绾竟一时哑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是一直低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子,许久才道了声谢谢。 晏祁将修建神庙一事交于严內辅后,又再次开始为建设官驿一事忙碌,他带谢绾绾特意前去军营见了谢渊和晏胥,将此事告知二人。 晏胥因父皇同意将监督官驿建设交于他负责一事激动许久,他心里高兴得紧,说着等哪天有了空,他一定进宫亲自告诉父皇自己一定不辜负他的期望。 而在晏胥一个人暗自高兴之时,晏祁并未闲着,而是和谢渊一次又一次拟定着路线,最终定下东西向、东南向、东北向三条路线。 建设迫在眉睫,晏祁连夜拟成奏折交于皇上,得了批准便交于晏胥,自己则日后负责监督。两件重要的事情终于都开始动工。 ——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进入了冬日,严內辅在兴修神庙之时,已告知百姓冬日恐有冻灾,来年需多多注意,而今冬也要早早做足准备。晏祁担心百姓忘了这件事或是并不在意,于是主动提出要提出要去乡间再次叮嘱。 谢绾绾一人在府上,自然是觉得无趣的,晏祁准备第二次启程南下时,谢绾绾便要求同他一起。晏祁觉得无妨,欣然答应,但却提前告诉了谢绾绾此次并非游玩,甚至可能感到艰辛劳累。 谢绾绾起初是不以为意的,但真的随晏祁跑了两天后才总算明白,这次真的并不像去胡州时的日子,没有时间供她休息和游玩,一整天都在和百姓沟通。让百姓们注意冬日食物的储备和农地的护理。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天,谢绾绾接了桶热水用来泡自己酸胀的双脚,今日又是从早到晚一路在外奔波,谢绾绾的脚早已累的不行,现下只想好好泡一泡脚。 脚才刚放入水中,谢绾绾还未适应热水带来的不适,晏祁便在门外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他拿了些果子进来,说是一家农户今天塞给他的,现在送来特意给谢绾绾尝尝。 谢绾绾知道晏祁也累了一日,便邀他坐下同自己一起品尝果子,果子酸甜可口,好吃的很,谢绾绾一连吃了两个,见晏祁第一个果子也才咬了一口,忍不住开口问他:“怎还不吃?可是还在想冻冬的事情?” 晏祁点了点头:“总担心会照顾不到所有农家。”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这样给自己压力。”这段时日晏祁都做了什么,谢绾绾再清楚不过,他这般努力,相信百姓也能感受的到,于是这样地劝说道。 晏祁轻轻笑着,侧头看向谢绾绾:“你觉得我做的很好了?” “当然啦。”谢绾绾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口,可却看到晏祁眼睛中多了些担忧。 “这些我已是经历第二次了,若再申明都不做……”晏祁沉默良久,就像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似的,将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讲给了谢绾绾,“我早就经历过一次冻灾,也经历过来年定会有的异象,还有激烈的战争……我也经历过娶你,还有伤害你……” 晏祁的话让谢绾绾怔住,果子从手中脱落掉到地上,弹了两下滚到晏祁脚边,晏祁见谢绾绾震惊的模样以为她不信他说的话,无奈地笑了下,弯腰将果子捡起放到桌上。 “我知道你不会信,你就当我在和你讲一个故事吧。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娶你吗?”晏祁将话问出,见谢绾绾仍然怔在那里,只得自己摇摇头,“若只见过几次便说一见倾心这种话,换做是我,我也不会信,只是我在见你之前就已经喜欢你了。” 房间安静的很,不知是因为冬天的原因,还是因为什么,谢绾绾身子忍不住开始颤抖,她低着头看着正在泡脚的桶,一言不发,静静听着晏祁自言自语。 “前世我就娶过你一次,只不过前世我并不是因为爱,我一心都在为日后的朝廷之争而努力,娶你也是其中一环。最后酿成了我无法弥补的错,害死了你的父亲,最后也害死了你,我还记得当我放下宴会赶回府里的时候,你已经倒在雪地里了……我只知道你病了,却不知道你病得那样重,直到最后还误以为你在和我置气,所以弃你于不顾,一个人前往宴会……” 晏祁的声音有些颤抖,哽咽了一下才继续开口:“你死了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接下来短暂的一生都活在后悔里临死前,我以为我会直接死去,可再一睁眼竟回到了过去,从那一刻起我就想着一定要改变一切,不再让悲剧发生。娶你,这一次好好和你在一起。还有这冻灾也是悲剧之一,前世因为谁都未曾料到如此严重,严冬带来的灾难给百姓很大打击,再加上天狗吞日,让民心大乱,这也是战端。” 晏祁认为这些都是一环接一环的因果关系,所以现在才尽力做些事情,希望能改变后面将会发生的一切。 谢绾绾显然仍处于震惊之中,她从未想过晏祁会是和自己一样重生过一次,怪不得她重生之后发现晏祁变了这么多,所以说现在在她身边的这个晏祁也可以理解成前世的那个人。谢绾绾想到这里,不禁将手握成拳,她脑子里乱得很,就连晏祁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脚下的水变得冰凉,她才回过神来。 知道晏祁也是重生后的这一夜,谢绾绾彻夜难眠,她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有困意。原本以为知道这件事后,她会生气,会发疯一般对晏祁大打出手,可她居然是一言不发,这般沉着冷静。 谢绾绾回忆着晏祁方才说的那些话,晏祁说他在她死的那夜最后赶了回来,所以前世她阖眸前看到的那个向她奔来的人并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晏祁。想到如此,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没一会功夫就浸湿了头枕的枕头。 晏祁说他后悔,说他喜欢她,说他想改变一切,想想这一世晏祁所做的一切,他的确是在努力改变着什么。可他是前世的晏祁啊,只要一想到这个,谢绾绾就忍不住浑身颤抖,无论他在今世做了多少在乎她、照顾她、爱惜她的事情,可那也不能抵消他曾不择手段,铁石心肠,害她失去父亲的事情。 谢绾绾觉得战栗一次又一次传遍全身,直到很晚才不安稳地入睡。 邻近战乱 自从谢绾绾知道晏祁也是重生而来之后,便下意识地躲着晏祁,也不同晏祁一起去见田间的农户,而是一个人提前回了府邸。晏祁自然是知道谢绾绾躲着自己的,他以为是谢绾绾把他说的话当做疯言疯语,可当下他也无心顾及,只得由着谢绾绾如此,日后再想办法与她解释。 晏祁奔波不停,多半是去各个乡村,与农户沟通,其他时间也未停着,而是去监督官驿和神庙兴建的情况。因准备的还算早,这两项事务并没有什么问题,不仅如此已建好的神庙竟已有百姓去祈福,晏祁所做的一切逐渐有了回报,百姓对他也多了些拥戴。 一切似乎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晏祁终于安心地长长舒了口气。 已是许久未回过府邸,也很久没见过谢绾绾,此次回去他第一时间就是跑去谢绾绾的苑子。进苑子的时候,刚好看到谢绾绾正在庭院里舞剑,晏祁站在门口看了许久,一直未出声,谢绾绾转身时才看到他,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何时回来的?”谢绾绾将剑收回剑鞘,淡淡地对晏祁道了句。 “刚回来。”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见你了,这后半句话晏祁倒是没说出口。 谢绾绾盯着晏祁看了半晌,晏祁这个人瘦了不少,多半是这段时日过于疲惫,再加上自己临时改了主意,提前回来,原本为他分担的事情又加在他的身上。他居然也不怒,回来后还笑嘻嘻地来看自己,这人居然做到了这个份儿上。 “这段时日不累吗,回来不快些去休息,怎还来我这里了?” “自然是想见你。”晏祁终于向庭院迈出步子,一步一步走近谢绾绾,见谢绾绾下意识地后退,他蹙起了眉,“之前对你说的话怕是被你当做疯言疯语了,想着要马上和你解释,可却忙不开,再回来又是一个月了。” 谢绾绾并没有应晏祁的话,只是朝着寝屋走去,推开门道了声:“进来吧。” 谢绾绾前脚踏入寝屋,晏祁后脚就跟了进去,她的寝屋很是温暖,暖炉烧的刚好,屋里还有着若隐若现的香气。晏祁坐到屋内的罗汉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许久没有这样惬意过了。 谢绾绾见自己的寝屋有些乱,忽地就后悔让晏祁进来了,自己着急麻慌地收拾起来,想让房间尽量变得整洁一些。她收拾的同时,晏祁也没闲着,还正跟她解释着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我那时心里是天天期盼抢旗战可以快些到来,然后与你认识,同你结缘。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像是故意躲着我似的,我一出现你就跑开,连旗子都不抢了。我好不容易夺了面紫金旗给你,你却不要,还当着我面接受了严御风给你的旗子,我自然是想不开的,于是就换了你前世选的布匹,你那日确确实实是想要布匹的吧?” 晏祁一个人说个没完,最后还还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似乎是在力图证明自己没有疯,说得都是真话。谢绾绾已经完完全全信晏祁说的话,如果不是这样,晏祁又怎会知道自己前世是想要什么,他们前世又是如何认识的呢。虽是如此,谢绾绾却仍不与他交谈,自顾自地将案几上的话本摞整齐。 “然后我做了身裙子派人送你府上,可你却退了回来,还与我关系撇的干净。前世我不珍惜,却如此轻易地得到了你的心,可现在我那么想得到你的心,反倒怎么也得不到了。还有那次……” 晏祁说着说着有些委屈了,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开启了话匣子,可才开了个头,谢绾绾却走出了屋,将门掩上。 谢绾绾实际是去□□雨去沏壶好茶,弄一盘点心的,在外面和正打算侧室的春雨说话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再回到寝屋时,却发现晏祁已靠着罗汉床睡了过去。 谢绾绾叫醒他也不是,就只得让他这样睡着,重重叹了口气,坐到罗汉床的另一边,瞧了瞧熟睡的晏祁,心想着这人当真是累极了。 晏祁的侧颜着实好看,因为瘦了些,棱角更加分明,谢绾绾一手支着案几,竟看入了神。这人刚刚说的那些话,她是都听到心里去的,若是晏祁前世没做过那些伤害她与家人的事,她定会万分感动,可现在她心里矛盾得很,想去信他变了,可不敢去信。 她清楚知道自己赌不起,拿不得爹爹的性命去赌这个人这一世是真心待她的。 —— 这一年的寒冬确实比往年寒冷许多,直至四月才慢慢回暖。然而人们还没来得及从严寒中喘一口气,那天狗吞日的异象便如约而至。虽是大家都心有准备,可亲眼所见太阳一点一点被阴影遮挡,最后只剩黑暗时,还是会让人心生畏惧。 百姓们将希望寄托于神明,神庙门前络绎不绝,香火不断。这些神庙的修建正好如晏祁年前所说起到了用处,可他却无暇顾及这一丰功伟绩。只因年初时皇上的病又加重了些,咳嗽不止,面容更显憔悴。 而皇上病得越重,皇子间的争斗就越激烈,晏祁因所做政绩略有成效而被其他皇子们视为眼中钉,所以现在这般关键时刻,他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天狗吞日原来象征的是改朝换代啊。” “什么外敌攻入,都是幌子!皇子内争才是真的啊。” “皇上现在也力不从心,管不了了。” 这段时日晏祁听到最多的便是那些大臣对此的议论,直至夏至也未见有外敌攻入,关于晏祁为夺权乱造边国战乱的传闻变得越来越多。这些晏祁无法解释,他不能去说前世便是在最炎热之时战争纷起的。 这些让人心动荡的话语是有人故意传的,晏祁自然知道是谁别有用心,此刻的他不与其争斗,也无心争斗。他只一心想阻止惨烈的战争,于是进宫求见父皇,希望父皇能在西南增加兵力,严防突袭。 “江临西南与南离在年前就已多次发生争执,江临建设官驿之后听闻南离大使正试图笼络边疆各小国,一起对抗江临。前几日得到消息,南离在聚拢大量士兵与琅河西侧,事态颇为险峻。” 晏祁将情况说明的极其清楚,见皇上迟迟没有表态,心中略有一顿,心里思量着或许是父皇也相信了他人的言论,以为他别有用心? “父皇……” 他才欲开口,门外福吉便带着谢渊进了皇上的寝宫,谢渊在皇上面前行礼,同晏祁站在一起。 皇上看着眼前的二人,又是一阵咳嗽,然后示意福吉将一个木盒呈至晏祁面前。 这盒子晏祁再熟悉不过,前世为了它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木盒被慢慢打开,皇上对着晏祁缓缓开口:“这盒中是调动兵权的虎符,与谢渊身上携带的互为一对。那些流言蜚语,朕有所耳闻,可朕愿意相信你,所以现在将这虎符交于你,江临千万兵力均可由你调动。” “父皇……”晏祁又唤了一声,却没有伸手去接,脸上显得有些犹豫。 “朕也知道这虎符现在如同炙铁,千人为之向往却又因其而畏惧,朕定不会在此时明示由你带军,如你方才所禀,朕会安排谢渊聚集兵力去往西边,你找准了时机,无需再向朕禀报,直接去与谢渊汇合便是。” 听皇上的话语,应是完全相信晏祁才敢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至与他。最终晏祁还是接下了虎符,同谢渊一起领了命。 “将军,今日同我一起回住处可好?”晏祁与谢渊一同出了皇上的寝宫,才走不过两步,晏祁便轻声开口,“明日将军就要带兵前去西南,此次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回,走前还是同绾绾见上一面吧。” 晏祁心里清楚他若是不邀请,谢渊定会直接回营,而谢绾绾若是知道谢渊要出征,而未见父亲一面,定要再次闹脾气的,于是只好这样邀请一番。不过对于晏祁来说,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请求。 谢渊同意了晏祁的建议,但出于谨慎,并未同晏祁一起,而是二人前后脚到达了府邸。谢绾绾听说爹爹来了,什么都不顾地朝着大门跑去,穿过主阁就和才刚进府的谢渊碰上,谢绾绾高兴地扑到谢渊身上,嘴上一个劲地唤着:“爹爹。” 晏祁叫管事去沏茶,并且要和厨房说今日将军会在府上用晚膳,嘱咐做些将军爱吃的菜品。安排完事务时,见谢绾绾仍拉着谢渊嘴上说个不停。 “爹爹,今日怎么忽然来了?” “同殿下一同觐见了皇上,受殿下邀请便来了。” 谢绾绾嘻嘻笑着:“那我去让厨房今天多做些爹爹爱吃的菜。”说罢,谢绾绾就转身想要去□□雨。 晏祁见状拉住了她的胳膊:“我已安排好,你只管同将军一起便是。” 谢绾绾怔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坐到谢渊身旁:“爹爹这次可是回家?要在家休息几日再回军营?” 说着说着,谢绾绾还看向晏祁,似在征求同意:“我可与爹爹回去几日吗?” 谢绾绾如此期待的表情让晏祁有些为难,想说的话一直没有说出来,最后还是谢渊开的口:“就今天一日,明日我就要带兵前去西南了,殿下说若是不来见你一面就走,你要会不高兴的。” 此话一出,谢绾绾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西南,谢渊要带兵去西南,那个让她爹爹牺牲的地方,为何要比前世早这么多? 谢绾绾面色惨白,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却理不出头绪,整个人只剩下慌乱和不知所措。 赶赴战场 晏祁看出了谢绾绾的反常,他欲说些什么,却知道此时不是时机,只得把短暂的相聚时间留给这对父女。 才见晏祁离开,谢绾绾就担忧地握住谢渊的手,道:“爹爹,为何现在就去西边,可是他让的?可是他要挟您了?” “怎会。”谢渊拍着谢绾绾的手背,安抚着她的情绪,“近日江临以西一直有小规模的动乱,是出于防范,皇上命我前去的。” “那可是他让皇上这样说的?爹爹你不要去好不好?”谢绾绾更是慌乱了,话也不过脑,口无遮拦地就说了出来,“装病吧!就说身体不佳,实在无法前去。” “住嘴,囡囡!你怎可这般……”谢渊是想说谢绾绾无理的,可是看着谢绾绾现在一副受惊吓的模样,还是没忍心说出口,他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些,“守护江临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现在边疆有情况,我自然要去的。” “可是,爹爹……您可还记得我曾说梦到您被晏祁害死?”谢绾绾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玉珠链,噼里啪啦滴落在手背上。 谢渊为谢绾绾擦拭脸上的泪水:“爹爹和你说过,那些是梦,我定不会让梦里的事情发生的。” “那不是梦啊!”谢绾绾直接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试图将泪水拭干,可又有新的泪水流了下来,“那都是我的前世,我从前世而来,亲身经历了失去您的痛苦,我不想再失去您了。” 谢绾绾扑进谢渊怀里,哭得更伤心了:“我知道您定不会信,但我说的的确句句属实,前世与您这一离别便是最后一面,您出征时是南离已经是打了过来,今世我也不知怎的,您会提前前往,可这些日后还是都要发生的。” 谢渊自然是不信谢绾绾所说的一切,他认为是晏祁平时与谢绾绾会提到一些江临的情况,于是此时把知道的情况揉在一起当胡话说,他知道女儿是好心,也就不气,拍着她的后背,耐心哄着:“囡囡你说不知怎的我会提前去边疆,那现在与你的前世可大有不同了?” 谢绾绾头靠着谢渊的肩膀点了点,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 “既然已大有不同,囡囡也不比担心,我定会无事的。” 谢绾绾是又气又急,她一个劲儿地想要劝服谢渊,可却始终无果,闹了许久,直到晏祁回来,才不得已收敛。谢渊最终还是在入夜前离开七皇子,回了军营,第二日一早便带领重兵启了程。 —— 十余日后却出了意外,那南离的联合军,绕过琅河中段,竟从江临的东南攻入,杀得江临措手不及,而谢渊再临时赶去也许两日才可抵达。 这一情况在和晏祁对立的大臣诟病下,成了晏祁调虎离山的奸计,他们说晏祁利用护国大将军的信任,将其引开,然后让南离得已从其他地方攻入江临,晏祁就是个叛徒。 叛徒一词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不过这叛徒却另有其人,晏祁知道定是有人得知谢渊已前去西边,临时改了策略,换地方进攻,这可真真是防不胜防。 好在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南离的联军虽是从东南进攻,可晏胥带到队伍也正在东南边界不远处处理着官驿后续的事务。他得知此事,顾不得等晏祁下令,连夜便赶去应战。同南离的有备而来相比,晏胥的兵力自然是不足,但却仍是暂缓了南离的下一步进攻,拖到了谢渊支援。 得知晏胥加入了战局,晏祁舒了一口气,莞尔一笑。他心里感叹好在有十弟在,十弟真的是长大了,都敢不等命令,自己去做判断了。 晏胥虽是帮忙解决了眼前的难题,但晏祁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他准备了两日,进宫向皇上和皇后请安,随即准备也踏上战场。这种战乱一开始民心和军心是齐的,进攻也是最有力的,拖得久了,人们就容易变得不坚定,顾不上好事。既然这南离比前世提早攻了进来,那就提早结束也可让所有人安心。 “我同你一起。” 让晏祁未料到的是,谢绾绾忽地出现在他书房前,眼神坚定的同正在准备的他说道。 这一上战场一年半载回不来,她若在身边自然是好,但毕竟是危险万重的事情,晏祁是坚决不会让她去冒险。 “你且在府里等着便是。”晏祁不理会谢绾绾的认真,就当是她在无理取闹,说罢,便出了书房,准备去寝室继续收拾。 谢绾绾紧紧跟随着晏祁,语气认真得很:“我未与你玩笑,我同你一起,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可以自己护身,这些日子,她可是没日没夜地练习剑法,就是为能同晏祁一起去战场,去那里找父亲,亲眼看着父亲是安全的。 “勿要胡闹,战场其实女子说去就去的地方?” 晏祁走进寝屋,欲将门关上,可门却被谢绾绾伸手拦住,晏祁怕夹伤她,只得松手,任由谢绾绾将门推开。 “怎不是女子能去的地方?自古以来上战场的女子比比皆是。” 晏祁叹了口气,眉间蹙得更紧了些 :“我是不会带你去的,你断了这个念想吧。” 见晏祁如此坚决,近些日子心里本就脆弱的谢绾绾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我定不会给你添乱,会多加小心,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只是想进营中见见爹爹。” 因谢绾绾忽然留下的泪水,晏祁先是一愣,然后略带心疼地开口:“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带你去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定不会让谢将军有危险。” 定不会让谢将军有危险…… 此话一出,谢绾绾却破涕为笑,她轻嗤一声,随即开口:“你叫我如何信?他是如何牺牲的,我至今记得清楚,你休要让我爹爹替你铺路!” 谢绾绾的话像一道定符一般,将晏祁定在原地,他眼中略带闪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喉结上下滚动多次,才缓缓出了声。 “你……” 谢绾绾也是一愣,然后呼了一口气,说出来了,她也是重生而来的事情,也终是告诉了晏祁。 “我不会再让前世的事情发生,我也不可能信你说的会保我爹爹安全。” 晏祁并未接话,他站了许久才将全部事情捋顺,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重生了,原来谢绾绾也是。怪不得从相遇之时她就一直躲着自己,怪不得她一直对自己没有动心,若是前世的谢绾绾,她这样的态度,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自己前世待她实属糟糕。 可是…… “我从未想过要害将军……”晏祁终于有了动作,他想先迈了一步,想要拉住谢绾绾的手,可谢绾绾却后退地避开,留他的手僵在半空。 谢绾绾自然是不信他的话,可他从未要害过谢渊的话实属真心,现在是,前世也亦然。 “我不是以前的谢绾绾了,你说什么我都愿相信,都愿听从。”谢绾绾始终与晏祁保持着距离,她手攥着衣袖,冷言道,“前世你骑马凯旋归来的辉煌都是踩着我父亲热潵的鲜血踏过来的。” 晏祁哑然,此话的确不假,战争最后可以胜利的确是谢将军最后拼死杀敌换来的,而谢将军却未能受到凯旋回城的荣誉。 “所以这次我要去保护我爹爹的安全,我不会让他再如前世一般。”谢绾绾言毕,继而转身离开寝屋。 之前是商量,但暴露了自己也是重生之后就不再是了,现在是和晏祁打招呼,是在告知他。 入夜前,谢绾绾准备好了一切,身子虽乏,却一直没有困意,直到丑时困意才袭来,再睁眼时已近卯时。 谢绾绾急忙起身,拿着东西去后院,牵起追风就欲堵截晏祁,到达侧前,却未见晏祁,而是严御风从主阁里走出来。 “殿下已经走了,他让我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你。”严御风眼神中有些许疲惫,毕竟他半夜就被迫起床来见亲自到府上找自己的晏祁,从晏祁口中得知谢绾绾想要同他一起去琅河的事情,于是待晏祁连夜离开后,就一直坐在七皇子府的主阁前,生怕一个闪失,让谢绾绾出了府。 谢绾绾心里清楚,严御风嘴上说是照顾,实则是自己变相被拘禁了,本来是严御风为眼中钉的晏祁现在竟让拜托严御风来“照顾”自己。谢绾绾苦笑了下,什么也没说,仍是迈着步子朝门外走去。 严御风急忙跟上:“你要去哪?” “追上他们,追不上就自己去。” 听谢绾绾这么说,严御风拉住她的衣袖,语气带有些许紧张:“不要闹了绾绾!战争不是儿戏,你若去了,他们还要分心保护你。我不知昨日你和七殿下是否是闹了些不愉快,但在这件事上,我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定不会让你胡来。” 谢绾绾想解释,但知道若是与严御风说前世今生这样的话,他定不会信,于是只得作罢。最终叹了叹气,再次将追风牵回后院的马厩。反正晏祁也已是走远了,她这般不识路,若真像自己刚刚说的那般自己去,那八成是找不到目的地的,看来若要去琅河,只能再另寻办法了。 恐有内奸 琅河附近战火纷飞,由谢渊和晏胥带领的江临军因要顾虑百姓安危,频繁将他们护送至安全地区又,导致导致军队一直处于被动之中。南离尝到了甜头,一次又一次加兵,竟从琅河开始逐步将江临军向东北方向推进。 晏祁率兵赶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去掉护送剩余百姓的兵力外,他们有了足够的兵力与南离抗衡,短短几日便再次将南离推至琅河边。 南离似是因江临援军的到来放慢了进攻的节奏,燃烧了数十日的战火终于得到了暂缓,可晏祁他们并没有掉以轻心,南离只是战略上的暂停,从他们在琅河以西驻扎便知,再一次进攻是迟早的事。 所以江临要做的一鼓作气,将那联合军打散,让他们弃了对江临有所求的念想,若劝退无果,他们不介意进一步对南离等其他国“强取豪夺”。 晏祁与谢渊商讨好接下来的计划和驻守的具体事项时已是深夜,谢渊准备退出营帐前,终是与自己的女婿说上一句家常的话:“臣走之后,绾绾可有胡闹?” 晏祁怔了一瞬,想起了临走前谢绾绾与他闹的那一出,心里多少还有些惆怅,但回答老丈人的话却是报喜不不报忧。 “并未胡闹,将军也无需挂念,临行前,我也有拜托严公子多加照应。” 谢渊点了点头:“殿下有心了。” “希望可以快些将这战事解决,快些回去。”晏祁如是说也如是想的,一想到还未与谢绾绾解除误会,还未得到她的原谅就心堵的厉害。可眼下的他顾不得儿女情长,比这更为重要的另有其事。 细想前世,他与谢渊做了详细且紧密的作战计划,本不应该出现纰漏,可到最后却出现了重大伤亡,甚至连谢渊谢大将军都壮烈牺牲。他前世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今世皇子间的争斗更加频繁,让他不得不更加提防——前世打仗时出了内奸。 作为将领本应相信自己的每一位士兵,前世他的确如此,可现在他必须要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那个叛徒,以他一己之力定是无法迅速查出。 “将军,开战以来所率领的队伍可有不对劲之处?”晏祁委婉地向谢渊问道,希望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听晏祁这样说,谢渊蹙了蹙眉,重新转回身子,走到烛光前,心里思量了半晌,严肃开口:“未曾。” 晏祁垂眸,用手指有意无意敲打着桌子:“那我赶来后可有不对劲之处?” 营帐内是一阵寂静,随即是一声叹息:“士兵与百姓伤亡人数骤然增加,百姓显得有些许不安,需抽出更多精力安抚。” “我知道了。”晏祁点了点头,随后让谢渊早些回营休息。 待谢渊走出后,他便陷入沉思,原来……内奸出现在了他带的队伍之中。 —— 南离新一轮的进攻远比江临想象得来势汹汹,他们召集了更多士兵,似是背水一战,人数不及江临,但士气高昂,这一点倒是让晏祁着实佩服。 晏祁与谢渊在各方都安排了队伍应战,可南离偏偏找到了他们相对薄弱的地界,试图从那一点有所突破。 战争再次兴起,一打就是数余天,江临的军队渐渐掌控了局势,晏胥本想一鼓作气,可未成想晏祁竟要让他回晏城。 “七哥,现在战况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我不能走,传信的事情交给手下就行了,不必让我回去。”晏胥自然是不解晏祁为何执意让他回城,于是有些不满,以为是晏祁又是把自己当小孩,想要保护他的安全。 营帐中只有晏祁与他二人,晏胥通过晏祁的表情可以看出晏祁是严肃认真的,他知道晏祁做了决定,那他反驳也无用,生了许久闷气后,自暴自弃地往凳子上一坐,噘着嘴什么话也不说了。 晏祁见晏胥这样,无奈叹了口气,他才刚说让其回去,连原因都未来得及解释,这小子竟炸了毛一般,自己生起了气。 “此次你回去才是要事。” 晏胥听闻,抬头看向晏祁:“有何要事?” “士兵里有内奸,要你回城,一是派人传信已不安全,需要你亲自进宫与父皇汇报,二是……”晏祁叹了口气,缓缓道,“去我府上,和你七嫂说一下将军的近况,让她安心。” “竟有这事?”一听此话,晏胥猛地站了起来,“可抓到人了?” 晏祁摇头,接着叮嘱着:“还不确定,所以才让你回去,带上你的一些兵,护你周全,我也会让副将在你身侧。切记,回去要同父皇汇报的事情,与谁都不要说。” “七哥,你放心,既然是如此要紧之事,我保证谨慎小心。和父皇汇报完就去你府上,告诉七嫂你与谢将军都安好!” “我……不提也罢。”晏祁苦笑出声,他想谢绾绾应该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安好吧,或许如前世一样,巴不得自己死在战场上。所以只要让她知道谢将军一切安好,她就是完全安心了。 “怎么?你们别扭闹得这么厉害了?”按正常来说,有哪个娘子不在乎夫君的安危?就算是真有隔阂,过了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不消? “你照我说的做便是,其余不该多说的不要多嘴。”晏祁似不欲与晏胥解释,他也解释不清。 晏胥知道若是晏祁不想说,那是问不出来的,他嘴上答应了,可心里却偷偷盘算着,不让他提自己,那见了谢绾绾他就非要提,还要添油加醋地提,有什么夫妻别扭是一个“受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重伤”! 晏胥第二日便带着自己信任的几个兵与晏祁的副将向着晏城的方向赶路,前一晚他与晏祁喝谢将军分析了现在的战局,并且讨论了新的战略,他此次回晏城就是要将这些报告给父皇。一想到要见父皇,晏胥心里就难抑激动,他已许久未见父皇了,战乱时分,更是想念。 长途奔波数天,终是回到了晏城,这一路上他谨记晏祁对他的嘱咐,对手下的将领未提一字一句,有士兵随口念着“战争何时才能结束”时,晏胥都提起了精神注意着这个士兵是否可疑。 然而观察了一路,他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于是自己主动放弃了,他自知以他的脑子,怕是找不出内奸的,不仅如此,若是晏祁不与他说,他连有内奸都不知道。 进城后,晏胥并未有一丝耽搁,直接骑马去了皇宫。 皇上是在寝屋歇息的,有皇后陪着,晏胥进屋后见到许久未见的皇上和皇后,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他的父皇头发斑白了不少,脸颊也有些许凹陷,恐是在江南时留下病疾仍未痊愈。 “父皇……皇后娘娘……”数月未见,被锻炼得又高又状的晏胥竟哭着鼻子喊着皇上,皇后当即用手帕掩面笑出了声。 皇上也是面露喜色,见自己最小的儿子在外确实如晏祁所说得到了锻炼,心里倍感欣慰,可现在哭的模样就又好像回到了还未弱冠的时候,于是笑道:“出去修建官驿、带兵打仗,威风如此,怎回了宫就这副小孩子模样了?” “想父皇和皇后娘娘了……嗝……”晏胥用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因手心有些脏,擦完泪水的脸,反而和花猫一样,看上去又蠢了不少。 “陛下,臣妾唤了绾绾进宫,许是快到了,臣妾就先退下了。”皇后从塌边起身,和皇上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向晏胥走去,用手帕替他擦了擦泪,然后直接将手帕交给了晏胥,“脸都花了,好好擦擦。” —— 皇后约了谢绾绾一事并不假,晏胥和晏祁先后出了征,皇后是日夜担心他们可是安全?可是受苦了?带着这样的心情在宫里是茶饭不思,倏然想到以前谢绾绾进宫陪她,每次都能让她开心一整日,于是就三天两头地唤谢绾绾前来,今日她是又唤了的。 而在约好的时辰谢绾绾却第一次来晚了,只因她进宫时刚巧看到晏胥带来的几个士兵在城外不远处恭候着晏胥回来,他们六马四人,一身铠甲、风尘仆仆,让谢绾绾不禁多看几眼,心里也想起了爹爹和晏祁。 或许……是他们回来了?但是又转念一想,谢绾绾摇了摇头,那六匹马里没有父亲的战马,更没有晏祁那夺目的骊马。 “小姐……和皇后娘娘时辰快到了,可万万不能晚了呀。”春雨在轿外小声提醒着,生怕过了时辰,自己的主子会让皇后就等。 谢绾绾长长地叹了口气:“嗯,起轿吧。” 轿子再次被抬起,谢绾绾欲将帘子放下,可就在一瞬,见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地方有一身穿相同铠甲的士兵正与晏司从江南调至晏城的那个武官说着什么。谢绾绾中心略有不安,生怕被那二人看到,她敲了敲轿子边缘。 “走快些……莫要让皇后娘娘等。” 晏祁“负伤” 谢绾绾见到皇后时才欲谢罪,就被皇后拉住了手,她看得出皇后心情颇好,皇后说是晏胥回来了,正与皇上谈事情。 “我见胥儿黑了不少,看来没少受苦,心里心疼的紧,但陛下对他颇为满意,这苦也算受的值了。”皇后说话的时候都是喜上眉梢,想必甚是想念那两个她从小看到大的皇子,“胥儿也说祁儿与你父亲也还好,无需担心。” 皇后的一席话让谢绾绾始终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们都安好,这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可她对刚刚看到的事情始终带着疑虑,那些士兵若真是晏祁他们的人,与晏司的人有联系,她不得不往坏了去想。 皇后见谢绾绾眉头始终蹙着,未见舒展,便关切问着:“可还有其他担忧?” 谢绾绾摇了摇头,笑道:“没有的事。”她知道自己并不能将心中所虑告知皇后,毕竟没有把握的事情,说出来只会让皇后皇后多想。 “对了,胥儿刚刚还说一会要去府上找你,说是有话同你说,看来是祁儿托他传话于你的,不如一会儿同他一起出宫吧。” “好。”谢绾绾点头应道,她心正好想着要同晏胥说刚刚看到的事情,若是能再多看看那几个士兵的行动,她对自己的猜测也能多些肯定。 —— 晏胥同皇上说完要事,才出皇上的寝殿,便被皇后的婢女请了过去,得知是皇后让他与谢绾绾同行回府,便欣然接受。 这一次谢绾绾确认了那些士兵是与晏胥同行的,她也看到了那与晏司的人私通的士兵的样貌,令她意外的是那人竟是晏祁的副将。前世有过几面之缘,晏祁对其还是颇为看重的。 谢绾绾下意识的蹙眉,被晏胥注意到,轻声问道:“可是有心事?” “待会儿同你说。”谢绾绾犹豫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随即转向管事,“陪同十殿下的几位士兵也定是乏了,我与十殿下叙旧时,给他们备些茶和糕点,解解乏。” 管事领命,带着几个士兵先去马厩停马,随后就安排他们在主阁里暂且休息着。管事前脚才离开,谢绾绾后脚就让春雨跟过去,让春雨小声告诉管事,莫要让任何一个士兵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安排完所有事情,谢绾绾才得空和晏胥说上话:“听皇后娘娘说,你们都安好?” 一听谢绾绾这样问,晏胥便来了精神,他心里的盘算打了好几日了,今日终于得以施展,于是脸上立马露出悲伤的神情:“和皇后娘娘只能这样说……” 谢绾绾心中一怔:“可是有事?” “师父自然是安好的,只是我七哥……他受伤了。”晏胥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情绪更激动了些,“他受伤的事我怎么可能跟皇后娘娘说,而且七哥也不让我与你说的,可我做不到啊!” 晏祁受伤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谢绾绾心里咯噔一下,说话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肩膀、后背……还有腹部都有伤,我觉得是严重极了。”晏胥点着头说,配合着他难过的表情,似乎是真有这么一事,“他说让我只告诉你师父的情况,他就莫要提了,提了你也不会高兴。你和我七哥是闹了什么矛盾,让他这样想!” 谢绾绾哗然,矛盾的确是有,但这矛盾自然无法和晏胥交代,于是只得避开这个问题,依旧关心着晏祁的情况:“他是如何受伤的?晏胥,我问你,可是你们打仗时,内部出了问题?” 晏胥悲伤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磕巴道:“你……你怎么知道?又是看我面相?” “怎么可能!”谢绾绾翻了个白眼,亏晏胥还记得以前她耍他时胡乱说的会看面相一事,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方才进宫时我看到些事情,这也是我让管事带你的士兵在主阁休息的原因。” “何事?” “我见晏祁的副将与五殿下的武官好似说了什么?可是有安排其事情?” “没有!绝对没有!”晏胥拼命摇头,看上去很是震惊,过了半晌才镇定下来,他若有所思着,“七哥倒是同我说过我们营里可能有内奸,所以才让我亲自回晏城与父皇禀告战场的事情。” 内奸…… 谢绾绾心中默默念着这两个字,那副将若是内奸,岂不是前世也是?若是如此,前世爹爹的死就可能与内奸有关。 “啊啊啊,这可怎么办,要是副将真是内奸,枉我七哥如此信任他,还派他护我回晏城,结果反倒帮他回来向五哥回报消息了。”在谢绾绾沉思之时,晏胥抓耳挠腮大喊着。 “你小点声!”谢绾绾食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被发现就不好了!” 谢绾绾一提醒,晏胥立马捂住了嘴,她看着桌子上的茶壶似在思量着什么,然后第三次将想前去琅河的想法表达了出来:“明日我可以同你一起回去吗?” 晏胥眼睛睁得极大:“自然不可以!我要是带你回去,七哥会要了我的命的。” “我若是都过去了,他要你命有何用!”谢绾绾依旧不死心,继续说道,“我爹爹,我夫君都在那边,你叫我如何一个人在晏城安心待着?我去了定不会给你们添乱,我可以自保,不用你们分心,我乖乖在营里待着,哪里都不会去。若真是队伍里出了内奸,我也可以帮你们多加留意……” 晏胥嘴巴笨,自然是说不过谢绾绾,到最后还被谢绾绾用话来回套住了,只得同意带她回去:“不过你不能这身装扮走。” “我换男装!你放心!你可不许骗我,明日定要带上我!” 接连求了晏祁、严御风和晏胥三人,终是这个曾与她互看不顺眼的自大十殿下同意了她的请求,谢绾绾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几乎是轰着把晏胥送走,自己回房间就开始收拾起衣物。 —— 几日长途跋涉,到了营地的谢绾绾与营地里的晏祁均是无比震惊。 她心想:这人不是受伤了吗?怎么如此有精神? 他心想:她应该好好待在府里的,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这让晏胥变得更加坐立不安,他这撒了几天的慌现在是揭穿了,谢绾绾怕不是想要打死他,他没得晏祁准许就擅自做主把谢绾绾带了过来,晏祁怕不是也要打死他。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晏胥趁着那二人都愣神时,麻利地远离了他此刻生命最可能受到威胁的地方。 晏祁看着穿着男装的谢绾绾,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盯着许久未见的谢绾绾看了半晌,转身走向营帐,同时开口:“跟我进来。” 谢绾绾来了前线,定是不敢给他们添乱,于是听话地跟着晏祁,才刚进营帐,就听到晏祁的问话。 “为什么过来?” 谢绾绾将幕帘放下,走到中央:“我想亲眼见我爹爹安好。” 果然还是不相信他,认为他会让谢将军陷于危险之中,晏祁没有说话,摇着头自嘲一笑。 “也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见晏祁并未开口,谢绾绾便自己继续说道,“听说你肩膀、腹部多处受伤,结果没想到你完好无损,晏祁,你竟拿这事骗我?” “我何时骗你了?”听到谢绾绾责备的语气,晏祁蹙眉反问,“晏胥同你说的?” “还能有谁……” 话音未落,晏祁便与她擦身而过,在营帐门口叫住了一个士兵:“把十殿下给我找来。” 随即人又回来,走到谢绾绾面前:“我从未想过要骗你,我只让晏胥见你告诉你谢将军的情况,其他一律没有叮嘱过。想来是晏胥皮痒痒了故意对你编了这些话,我现在就叫他进来对质。” 见晏祁如此认真,谢绾绾心里细细掂量了下,晏祁确实不会对他做这般卖惨之事,反而如他所说,这的确像是晏胥所为,于是叹了一口气:“算了,兴许他也是出于好意。” 毕竟见自己的亲哥和嫂子总是像有隔阂似的,晏胥这个做弟弟的肯定是想做点什么。 晏祁小心翼翼地瞧了谢绾绾两眼,见她似乎是真的没有生气,暗暗舒了口气,但嘴上仍说着晏胥的不是,可心里却乐开了花,想起上一次晏胥这样招他喜欢还是跟父皇母后告状的时候,时隔许久,终是又干了回好事。 晏祁忍不住高兴,嘴角浮上笑意,这些细小的表情,谢绾绾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问他这是为何,而是缓缓道:“我有要紧事与你说。” “你说……” “听十殿下说,你怀疑营中有内奸。”谢绾绾看向晏祁的眼睛,见晏祁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前世可就有了内奸?” 晏祁喉咙上下滚动:“我觉得是……” “你可抓到内奸了?” 晏祁摇了摇头,但眼神异常坚定:“没有证据,但猜到了大概。” 谢绾绾淡淡“嗯”了一声:“可是你的副将?” 听到谢绾绾的话,晏祁有一丝惊讶地看着她,他惊讶于谢绾绾和他想得竟如出一辙。他的确怀疑副将,所以才将计就计让副将同晏胥回城。自从得知他们里面有内奸后,他就想了很多,前世他从未怀疑过,所以未曾在意。 但现在想来,蹊跷颇多,尤其是副将在他凯旋回城后不过一个月就意外死亡的事情,现在想想怕是有人为之。而这么做,无外乎是杀人灭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也就永远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晏祁还在想着这些事情,忽地听到谢绾绾的声音,谢绾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是在试探,也似有期待。 “所以……我爹爹前世的死……与你有关?还是与内奸有关?” 胡州援军 晏祁因谢绾绾的话愣住了,他看着谢绾绾,眼神中有些许闪烁,“是、与内奸有关”这样的回答迟迟没有说出口。他担心自己这样说,会让谢绾绾觉得自己是在找借口。 可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在隐隐作痛着,原来谢绾绾从前世就误会了她,误会他为了自己的事业,故意让谢渊牺牲。而他却偏偏以为谢绾绾是怪他未能护好她的爹爹。 这样的误会从前世带到今世,他与谢绾绾两世夫妻,却始终有着这样深的隔阂,这一误会害他们错过了那么久,也让他们失去了那么多。 晏祁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坚定地看着谢绾绾:“之前我就与你说过,我从未想过要害谢将军,可前世将军的死,我难逃其责。” 谢绾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突一突跳得厉害,晏祁的这句话说过不止一次,每次听到时她的心境也完全不同,这次她该相信晏祁吗?若是晏祁说得都是真的,那岂不是她误会了,而且竟还误会如此久,误会得如此离谱。 眼前忽地有些发黑,谢绾绾没站稳,身体如清羽一般摇摇欲坠,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感觉到自己被人搂入怀中。 —— 再次醒来时,外面已日近西落,营帐内有着久违的淡淡花香,谢绾绾缓慢将眼睛睁开,晏祁早已不在,而是有个红衣女子背对着她在桌子前忙东忙西。 “绾绾,你醒了!”那女子转身刚好看到谢绾绾睁开双眼,便端着手中的杯子紧跑两步来到榻前,“快把这喝了,是用优钵罗花泡的水。” 谢绾绾看着眼前的人,眼睛眨了又眨,始终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怎会?芷穗公主怎会在这个地方? 芷穗公主见谢绾绾一直没有反应,伸出没有拿杯子的手在谢绾绾面前晃了晃:“在楞什么神,快些把这水喝了,优钵罗花可珍贵了,不能浪费。” 谢绾绾撑着榻,坐起身乖巧地端过杯子,将其中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再次盯着芷穗公主看了又看。 “你是想问我怎么在这里吧?”芷穗公主将杯子放回桌上,随即回到塌前,“我同兄长一起来的,南离战火有向西扩散之势,若你们江临无法击退他们,他们早晚要攻到胡州去的,所以阿翁和兄长们商讨多日,最终决定来援助江临,我是求着兄长带我的,求了好久。” 原来如此,难怪芷穗公主会出现在此处。 “那你们是何时来的?” “昨日才到,方才听说你跟着十殿下来了,赶快跑来见你,可没成想你竟然晕倒了。”芷穗公主捂着嘴笑了笑,“七殿下拜托我来照顾你,还让我告诉你,他会去和谢将军说你来了,过会儿谢将军回来就会来见你。” 听芷穗公主说谢渊过会儿回来就会来见她,谢绾绾点了点头,心里也因有胡州的援助,踏实了不少。 “你们来后,战况如何?” 芷穗公主略显骄傲:“好得很!南离也没想到我们会过来,把他们杀得措手不及。” 话音才落,芷穗公主收起来笑容,有些严肃地小声道:“我听说江临军里有叛徒,七殿下说我们来的是时候,叛徒不在,没办法告诉南离,也没办法告诉在晏城里的主子,所以才能很顺利,话说你可知叛徒是谁?” 谢绾绾再次点了点头,既然晏祁如是说,那么内奸就可以肯定是他的副将了,但未得到晏祁正式回答之前,她也不敢打保票说出来:“晏祁没有和我说,但我大概猜到了。” “那就得赶快抓起来,不然会坏事的。”芷穗公主说话时有些愤愤不平,毕竟以她的性格,自然是容忍不得背叛这类事情,可紧接着又露出了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用手点了点脑袋,“你们那个十殿下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谢绾绾被芷穗公主这一句勾起了兴致,她有些好奇地问:“他干了什么吗?” “他刚刚在外面看到胡州的士兵,以为是南离的联军打进了营里,差点和我们打起来。”芷穗公主说完,还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我以为你们江临的皇子各个都是像七殿下那般稳重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呆儿楞的。” 呆儿楞…… 这词还真适合晏胥,谢绾绾闻言脑海中浮现出晏胥的模样,随即也笑出了声,还与芷穗公主讲起刚认识晏胥时的事情。 芷穗公主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感慨几句:“真的被你打趴在地,起都起不来?” “自然是,他还死要面子,站起身来跟我说是让着我的,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样子。不过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熟络了就知道他人好得很,看上去呆愣了些,但他是单纯的,和其他皇子不同,他从不考虑朝廷之争上的事情。” 谢绾绾是将对晏胥的真情实感表达出来的,晏胥人的确不争不抢,作为皇子来说,与其他皇子相比显得与众不同。人虽不机灵,但很是细心,她跟着来琅河这几日行程里,为了照顾她,特意放慢了步调,生怕她会累到,这些谢绾绾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芷穗公主点了点头,满脸笑意:“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谢绾绾看得出,芷穗公主对晏胥很是感兴趣,同当初去胡州时,对待晏祁的态度截然不同,似乎是很想与其成为朋友,于是又当着芷穗公主的面说了不少晏胥的好话。 两个许久未见的姐妹再次相遇,话匣子开起来,就说个没完。直到谢渊进了营帐,她们才意识到外面天都暗下了。 太久没见过谢渊的谢绾绾,看见爹爹就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愣了好几秒才有了动作,她跳下床,三两下扑到谢渊身上。 谢渊接住谢绾绾,后退两步:“囡囡慢点,差点被你扑坏了腰。” 谢绾绾放开谢渊,拉着他上下看了好几回:“爹爹可有受伤?这些日子可还好?” “我能有什么事,打仗对我来说还不是家常便饭。”谢渊被谢绾绾松开,总算可有抽空和芷穗公主打个招呼,随即将头盔摘下,等芷穗公主出了营帐才再次开口,“现在还有七殿下与十殿下一起,那只能是比以前轻松不少。倒是你……” 谢渊表情瞬间有些严肃,看着谢绾绾才说了几个字,就见谢绾绾缩了缩脖子,离自己远了几分,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倒是你怎会来这里了?若不是七殿下说你来了,我怎么也不会信的。” 谢绾绾自己知道她的做法肯定是让谢渊不高兴的,整个人都蔫了不少,低着头小声道:“我是真的担心您。” “现在可还担心?”谢渊将手放到谢绾绾头发上,轻轻揉了揉,温柔问着。 谢绾绾连忙摇了摇头,现在看到了,自然是不担心的。 “你可还觉得你的梦会变成现实?”谢渊再次开口问道,他知道谢绾绾来这里,无非是因为对那噩梦念念不忘。 又是摇头,谢绾绾心想应该是不担心了吧,毕竟胡州都派来了援军,而且她也可能在这件事上误会了晏祁…… 这件事…… 想到这里,谢绾绾倏然将头抬起,对上谢渊的眼睛:“对了,爹爹,关于内奸的事……” 谢绾绾才说出几个字,谢渊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轻咳一声:“我回来就先去找了七殿下,他正在处理此事,内奸已经将知道的事情全数说出了,营里干净了的话,仗也就更好打些,南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太好了!”谢绾绾的语气自然是欢喜的,若是战争结束,她今世从醒来就一直担心的事也总算能放下。那样的话,她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再也不会梦魇缠身。 谢渊与谢绾绾父女俩聊了些许功夫,后被士兵打断,说是晏胥正在到处寻他,谢绾绾猜想晏胥一定是有事情要找爹爹,所以自然不会去妨碍爹爹,便亲自送谢渊出了营帐。 掀开帐幕探出头才看到芷穗公主之前出来后并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一直在外面等着谢绾绾。等得久了,整个人乏了些,于是就在不远处逗着兄长带来的鹰,生肉一块一块,不知不觉中喂了不少,终是再次盼到谢绾绾一个人。 见谢渊离开,芷穗公主才再次回了营帐里,拉着谢绾绾继续聊着刚刚因谢渊忽然进来而打断的话题——关于晏胥的各种趣事。 谢绾绾是把和自己有关的所有的晏胥的趣事都说给了芷穗公主,聊到最后,芷穗公主显然是舍不得与谢绾绾分开,于是问谢绾绾是否要和她回营帐一起休息,就像在胡州时一样。 谢绾绾才欲回答,晏祁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过来:“芷穗公主,我与我的夫人也是多日未见了,还望公主就不要将她拉走了。” 战争结束 芷穗公主先是一愣,随即拍了拍自己额头,朝着谢绾绾吐了吐舌,然后跑出了营帐。她也真是的,又差点打扰了人家夫妻俩难得的团聚机会,要是被阿翁知道,又要数落她一番了。 谢绾绾见晏祁进来,忽地心里紧张起来,她两个手指来回转着圈圈,站在原处许久才憋出一句话:“内奸的事情……解决了?” “嗯,差不多解决了。”晏祁倒是自然,坐到榻上将身上那一套厚重的战衣慢慢褪去,抬眸道,“为何离我这么远?” 谢绾绾没应话,也没有行动。 晏祁无奈叹了口气,往榻边一靠:“前世娶你的确只是为了将军的兵权,为了防止将军站在其他皇子一边。” 听到晏祁的话,谢绾绾惊讶抬头,眼睛眨了眨,眼神里多了些疑惑。 “前世借祈福一事将严御风派去晃山寺也确是因一己私欲。”对于谢绾绾没有说话,晏祁并不意外,他只一心想趁着这个功夫,将想回了府再说的话一并说出,“把你关在府里,不让你外出半步,确实是为了要挟将军来琅河应战,因为我知道我对你的态度已让他不满,唯有这个办法才可让他受命于我。” 晏祁一句一句解释着前世的一切,他将自己那时的目的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直截了当地摆在谢绾绾面前,丝毫没有掩饰。 “前世抵御南离时,我与将军连夜制定计划,决定以‘内应外围’的方式反包围住南离的联军。这话做这计划时,张副将也在,那时他尽心尽力为我所用,我对他从未有过怀疑。” 晏祁略作停顿,叹了口气,再次缓缓开口:“第二日按计划进攻,将军内缴,我率兵外围,可南离却应对了我们的战术将我们反包围住,我不得已与外圈的南离联军抵抗,而我们所围的南离联军都朝将军攻去了。” 晏祁话落,只见谢绾绾身子忍不住颤抖着,晏祁想上前拉住她的手,但万分害怕会被无情甩开,于是只得作罢,低下头不敢看谢绾绾的眼睛:“我击退外围南离联军,想去帮助将军,但将军让我直捣南离将领,这里他来拖住。等我再回来时,这些南离军队已全军覆没,可将军也牺牲在了战场……” 晏祁始终没有抬头,但他看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谢绾绾眼泪滴落在地上,绽放成一朵朵泪花,最后浸入土中。 “前世我始终将我的未来放在第一位,娶妃、迎臣无外乎是为了助我在皇子之争中胜券在握。等我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时,为时已晚。现在已不是前世,我说的这些话自然也无法证明是真的。你若不相信,觉得都是我脱罪之词,也实属正常。 就像我之前曾和你说过的,当我重新回到与你相遇之前时,我觉得这是老天再次给我的机会,所以我才如此改变,试图将之前做错的事情弥补,侥幸想在这一世的你面前塑造一个好夫君的形象。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这一世的所有变化,竟也是因为你回到了过去。” 晏祁说到最后,自嘲地笑了笑,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弥补,这一世的谢绾绾什么都不会知道,可若是谢绾绾也经历过一次之前的事情,他所做的事情就好像是一个笑话。 谢绾绾对于晏祁在自己面前说的这一大段话沉默了好久,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晏祁说这样多的话还是头一回,态度诚恳得让人感受不到一点身为皇子的纨绔架子。一时半会她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得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不要累坏了身子。” 晏祁知道谢绾绾是在逃避,于是并不给其机会,又重新将话题拉了回来:“绾绾……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快些睡吧。” “绾绾……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明日你们还要应战。” “绾绾……” “莫要叫了。”谢绾绾从来没觉得晏祁会这般像小孩子一样缠人,只得打断了晏祁的话,“现在击退南离才是要事,这些事情战争结束后再说。” 一听谢绾绾正视了这件事情,晏祁眼中仿佛有了光:“战争结束后,你可愿原谅我?” “不知道。” “我今世什么你不喜欢的事情都没做过,看在这个的面子上……” 谢绾绾听晏祁仍是没完没了,最后忍不住向前几步,将榻上的被子拿起直接扔到了晏祁脸上。 “闭嘴!” —— 晏胥重新从晏城回来,又有胡州的援助,再加上解决了内奸的问题后,江临的形势一片大好,他们一路从东南向西南推进,将南离击退到琅河以西。江临的气势不断高升,南离的联军因节节退败而军心不稳,几个小国纷纷选择中止战争,与江临和平相处。 南离最后也因领将被击杀而彻底投降,如前世一般,南离与江临签订缔约,保证不再越界,这场战争也终是胜利结束。 时隔数月,终于可以重回晏城,士兵们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和压抑,在营地里欢呼雀跃起来。 傍晚时分,篝火点起,烤羊与酒也早已备好,晏祁郑重地邀请前来援助的芷穗公主和哥哥同他们一起回晏城,皇上定会热情款待他们,二人从未去过晏城,那里的样子还只是听他们的阿翁说过,便欣然接受,想亲自去晏城看看江临的样貌。 谢绾绾才陪着谢渊喝了两杯酒,正欲倒第三杯时,酒壶却被晏祁按住,晏祁接过酒壶为谢渊斟满,然后也给谢绾绾的杯中倒满,但却是晏祁自己直接拿起酒杯敬了谢渊一杯。 晏祁是想做什么,谢渊自然清楚,他哈哈笑着,将杯中酒饮尽:“走吧走吧,这丫头是该少喝些。” 谢渊都这样说了,晏祁便不再客气,直接把谢绾绾从垫子上拉起,一路上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直牵到了营帐里。 所有人都聚在前面狂欢,此刻营帐周围显得安静无比,偶尔能听到前面有人时不时高歌一句,然后引来阵阵笑意,更多的是这周围空旷的风声。 “如此值得庆祝的时刻,你这个将领不见了,会不会不太好?”谢绾绾被拉进营帐,见晏祁仍未松手便有些紧张地试探问道。 晏祁嘴角带笑,眼神柔和,看上去心情甚好:“无妨,有我在,他们才不会尽兴。” “可毕竟是打了胜仗……” “对我来说我更关心的并不是这个。”晏祁打断了谢绾绾的话,此刻对他来说,处理他与夫人直接的事情,可比在外面饮酒庆祝重要的多。 晏祁稍作用力,将谢绾绾拉得离自己近了些,随后另一只手自然揽上谢绾绾的腰,动作一气呵成,没给谢绾绾一点反应的机会。 谢绾绾下意识用没被握着的手推着晏祁的胸膛,想与他保持一些距离,可晏祁却变本加厉,稍一低头便与她额头对额头,更是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前些日子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自然是晏祁想要得到自己原谅的那些话,谢绾绾心里清楚,可不知该如何说,于是决定当一只埋头鸵鸟,保持沉默。 可晏祁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你若是忘了,我再说一遍也是可以的。前世我从未顾及过你的感受,伤害了你的心,后知后觉后我真的后悔极了,想千百倍地对你好,疼你、爱你、宠你……” “好了,不要说了。”谢绾绾知道晏祁是故意把话说得如此肉麻,让她听不下去。 看谢绾绾的模样,晏祁得意一笑,反问道:“那你是记得了?” 谢绾绾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推也推不开,只得妥协,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那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上次一直在问的问题,这次又被问出了口,晏祁的语气也变得认真了些,并不是在欺负谢绾绾,而是在真心实意地在询问似的。 谢绾绾仍是没有回答,心里乱成了一团,她现在其实是愿意给晏祁机会的,也是愿意相信晏祁当初真的没有要害自己爹爹的想法的。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心里却又始终惴惴不安,担心晏祁是在骗她。 “我知道现在让你完全相信我还很难,毕竟我之前做了很多自私自利的事情。”晏祁自嘲地笑了笑,“但能不能不要一直把我拒之门外?让我有个机会敲敲你的心门可以吗?” 此刻的晏祁是认真,谢绾绾几乎迷失在他的眼神中,嘴巴张张合合数次,欲言又止着,终是想说些什么时,外面却传来了芷穗公主的喊声。 “绾绾,你在这里吗?” 听喊声,谢绾绾知道芷穗公主是在找她,一定是庆祝宴会上自己突然消失,才让芷穗公主跑到这边来寻找。 听着芷穗公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绾绾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她正欲挣扎,却被晏祁推着后退两步,靠在帘帐之上。 晏祁“嘘”了一声,让谢绾绾不要出声,随后嘴角一挑,侧头往下压了压,唇直接附上了谢绾绾的唇。 这一举动,让谢绾绾的眼睛倏然睁大,却发现晏祁闭上了眼睛,好似在享受一般。 解除误会 外面是芷穗公主的脚步声,时而近时而远,而营帐内谢绾绾被晏祁温柔地亲吻着。此刻的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全都冲向了大脑,害怕被外面的人发现,也因身前人的行为而惊慌失措。 半晌,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营帐外重归了宁静,与此同时晏祁也刚好放开了谢绾绾,见谢绾绾脸色通红,不禁打趣道:“我的夫人竟然这般容易害羞,脸红成这个样子。” 谢绾绾连忙推开晏祁,双手捂在脸颊上,抬头瞪了一眼晏祁,支支吾吾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别说今世了,就连重生前晏祁也从没这样亲吻过她,仅有的几次也都是蜻蜓点水般的敷衍,又怎会和这次的相比? 想到这里,谢绾绾的脸不禁又红上了几分,她自己不知道,可晏祁看得清楚,轻笑出声:“怎么还更红了?你我本是夫妻,刚刚的亲吻倒像是偷情了?” “乘人之危。”谢绾绾见晏祁这般样子,心里的羞愧又更多了些,抬脚直直跺在晏祁的脚上,自己还伸手在嘴唇上来回擦着。 被踩了的晏祁也不气,他忍着痛将谢绾绾擦着嘴的手拉下,然后自己抚上谢绾绾的脸,用拇指轻轻划过被谢绾绾擦得有些泛红的嘴唇。 “我从没这样亲过你。”晏祁声音柔和,眼睛盯着谢绾绾的嘴唇,“可我想这样很久了,清醒时想,做梦时也想。” 晏祁将手放下,牵着谢绾绾,另一只手臂伸向谢绾绾腰间将她带向自己,二人瞬间近到鼻尖蹭鼻尖的程度。 “你知道我还想什么?我还想每日都拥你入怀地睡去,第二日醒来时,怀抱里还有你。然后亲亲你,和你道声早再去准备上朝,回来后看你在陪孩子玩耍,你教他们舞剑、耍鞭,他们学会了,你还会奖励他们糕点。” 晏祁将自己对未来向往的生活一字一句说给谢绾绾听,他的未来里有谢绾绾,甚至还有他们的孩子。 “你想象的美好生活是什么样的呢?那样的生活里有没有我呢?”晏祁将问题递给了谢绾绾。 谢绾绾眨了眨眼,低头思量着,曾经她想过,甚至于她所有的美好生活都有晏祁的身影。可重生后,她只顾着不让悲剧再次发生,她都忘记了去想。 晏祁见谢绾绾迟迟没有说话,心里不禁有些紧张:“若是没想过,现在可能不可以将我加入到你的未来里呢?” 问题问出半晌,营帐内一直是安静的,谢绾绾始终保持沉默,让晏祁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底。他叹了口气,心想不能把谢绾绾逼得太紧,他应该循序渐进地才对,才欲放开谢绾绾时,却听到谢绾绾开了口。 “重生前我想过很多场景,我会如何嫁给你,会和你怎样恩爱,也想过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甚至想过一定要扶持你得到想到的东西。可我后来,想不得那么多了。” 谢绾绾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但其中又有很多遗憾的感觉。她想了许久要不要将这些话说出来,最后决定那就和晏祁把话都说开吧,曾经她没有这个机会,这次就一起解决了这心中的梗刺吧。 谢绾绾说的每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晏祁的心上,每一句都充满了期待,可最后却是无尽的失望。晏祁越去想谢绾绾之前每日都是怎样度过的,就越是心疼。 不知不觉地,他将谢绾绾抱的更紧,嘴中重复念着:“对不起。” 谢绾绾感受到晏祁每一句对不起都饱含后悔和奢求,后悔自己做过事,奢求她可以原谅。于是谢绾绾一直逼迫自己锁上的心渐渐松了锁,或许给他一次机会,曾经想象的美好生活会成真的吧? 谢绾绾才欲将垂在两侧的手抬起揽上晏祁的腰时,却又有不速之客出现。 “七哥!大家找你呢!我来……我……我走了!” 晏胥来的突然,他没有阻碍地掀开帘帐,看到营帐里的两个深情相拥的人愣了神,随即便对上晏祁想要杀人般的眼神。晏胥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僵硬地转了个身,再次退了出去。 跟着晏胥出来的是谢绾绾,她假装不在意在晏胥身后开口:“一起过去吧。” 晏胥瞬间一个哆嗦,转身扶着谢绾绾的肩膀,把她也掉了个方向往回退:“你快回去吧,别说什么‘一起过去’,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他们谁都不找,什么事都没有。” 晏胥的保命意图很明显,还差一步就可以把谢绾绾推回营帐时,晏祁掀起帘帐走了出来,看了看晏胥扶在谢绾绾肩上的手,咳了咳。 晏胥几乎是下意识地松手,然后朝着心情看上去不太明朗的晏祁“嘿嘿”地笑着,尴尬极了。 晏祁叹了口气,虽然和谢绾绾的独处被打断了,但他离开太久也的确不好,顾全大局还是早早回去的好,于是只得道了句:“走吧。” —— 战争胜利的捷报几乎是第二日就传到了晏城,数月压抑在江临百姓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江临除了一开始被南离出其不意的进攻打乱了步伐之外,应对之后便没再出现过大的纰漏,不仅如此,晏祁他们还在军队之中找到了内奸。 内奸一事晏胥在那次回晏城时就亲自和皇上禀报过,皇上曾问晏胥他们有何打算,晏胥说自己愚钝,回城前才知道此事,现在也不知晏祁对此有何计划。 皇上自然了解自己的儿子,晏祁若是未确认,定不会让晏胥告知,若是未正是抓到,也不会多说。既然军权都交给了晏祁,那就由着孩子们去吧,只不过在晏胥临走前,皇上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叛国一事不是儿戏,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必要深究。” 正是因此,晏祁揪出副将之后,便命令手下对其严加看守,不仅没有动用刑罚,还谨慎防止副将畏罪自杀。他们要的不是副将一个人用命来谢罪,他们要的是通过副将把那个欲与南离联合的人抓住。 根据副将所言,他这样做的原因都是因为有人拿家里的父母、妻儿来要挟,并保证了他若是成功,日后必将重用。要挟是强迫人做事的惯用手段,晏祁心里再清楚不过,前世他也是这样所为,知道被要挟之人心中的无奈,所以便更无法对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人下狠手。 他思来想去许多日,终是在返程之前安排人提前回城,并让人保护副将一家老小的生命安全,尽量将其带去安全且隐蔽的地方。 不过几日,晏祁就在回城途中收到信报,他安排的人在暗中转移副将的妻儿老小时遇到五皇子晏司派来灭口的人。晏祁将这一事告诉了副将,并也将前世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当做可能一并告知。 以晏司的为人,定不会让人抓有与敌军私下通信这件事的把柄,所以无论副将成功与否,他与他的家人注定是要被灭口的。现在他的家人已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他若开口指认,那便是立功,晏祁可保他不死,但因其过错,终身也不可能再做官谋职。 副官最后终于把所有细节都告诉了晏祁,关于如何联合南离攻打江临,这是晏祁第一次得知事实的真相,而真相并非是晏司要投奔南离,而是希望晏祁在这次战争中死掉,助于日后晏司继位。而护国大将军谢渊是晏祁的岳父,即便晏祁死了,谢渊也是大患,于是在晏司的计划中,谢渊也是要铲除的对象之一。 得知真相的谢绾绾也很是震惊,原来在前世,晏祁一直站在鬼门关前,而前世她的父亲注定会死。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欲铲除她父亲的不是晏祁,反而晏祁还曾经要去救过父亲。 谢绾绾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的心里五味杂陈,接连几日都在马背上愣神。她内心里是冲突的,庆幸原来晏祁真的从未要害过父亲,但也对于自己误会晏祁这么久而心怀愧疚。 谢绾绾这几日的反常,晏祁都看在眼里,他见谢绾绾得知全部真相后也没有表明过自己的态度,而日子却一天又一天过去,眼看着都快抵达晏城,谢绾绾却还未同他提起这事,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 最终是晏祁忍不下去,趁着休息之时来到谢绾绾身边,试探问道:“几日都见你心不在焉,可是在想什么?” “在想这次战争的事情。”谢绾绾回答得很老实,将心中所想直接了当地告诉了晏祁,“知道全部事实之后,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曾经我以为的一切。” 晏祁牵着谢绾绾的手,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不需要面对,全部忘掉便是。”他知道谢绾绾以谢绾绾的性格来说,得知真相之后心中一定对自己有愧,所以希望她不要愧疚,直接全部遗忘就好。 “可是……” “因为是我对不起你在先,若不是有我以前对你的那些种种表现,你也不会这样想我,所以你曾经以为的一切可以说是我自作自受,也可以当做是我应得的惩罚。”晏祁手上稍稍用力,把谢绾绾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可是惩罚的代价有些太大,之前你竟离我而去了。这一次,你若还是气我,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不要再离开我了。” 晏祁的一番话结束后,是久久的沉默,夜已经深了,官驿周边也没了吵闹,房间内二人的心跳声音反而清晰明了。 “好……” 时间久到晏祁觉得这次也要得不到谢绾绾的回应时,忽地听到谢绾绾如此轻声地应了一句。 凯旋而归 谢绾绾竟然答了好,晏祁是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有些不知所措,本来是不敢抱希望的,所以听到谢绾绾的回答,就像是终于被准许出去玩的孩童一般,反而没了动作。 “你……你方才说什么?”晏祁认真看着谢绾绾,似乎是在同她确认。 谢绾绾的反应比晏祁自然的多,她翻了个身面朝向墙,轻声重复了遍刚刚的回答:“我说‘好’。” 是的了,晏祁这次确认自己方才的确听到的是谢绾绾的答应,此刻他心头一动,朝谢绾绾靠了靠,手一伸从她腰下伸过,将人带入怀中。 谢绾绾自然是受到了惊吓,她想挣脱,但却不成:“你做什么!” 晏祁把谢绾绾揽入怀中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灵香草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长期战争带来的警备心和疲惫感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他慵懒道:“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 话音才落,晏祁的呼吸声就变得平稳下来,应该是睡了过去,谢绾绾只得叹了口气,才说就抱一会儿的,现在看来怕是要不止一会儿了。 —— 几日后,一行人终是看到了晏城的城门,浩浩荡荡一大批不对凯旋而来,还未入城门,城门之上就以吹起号角来欢迎他们归来。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地界,晏胥自然是不能放过炫耀一番自己的机会,他从近郊开始就从部队前方退到中断,与芷穗公主并肩,关于江临的种种,说个没完。听到号角声更是激动得不得了。 “你听这号声,是在欢迎咱们,这可是最高的欢迎仪式了。” 晏胥虽说话总是带着小骄傲,但他就像讲故事似的讲着江临的事情,再加上芷穗公主对江临甚是好奇,于是两个人倒是志同道合,一个说着,一个听着,关系拉近了不少。 队伍中的其他人,不论是将领还是士兵,听到那号角也都如晏胥一样,心里难掩激动,终是回家了,他们守护了自己的国家,现在终于要回自己的小家了。 而晏祁此刻的神情与那些手下相比却截然不同,带着些凝重,更多的是感慨。这凯旋之路,重生前他已走过一次,那一次他仍记忆犹新,只有他一人踏在这路上,那时还下着雪,白雪皑皑的,现在回忆起来,感觉自己更是悲凉了不少。 重生前他费尽心思为自己的未来铺路,可到最后身旁却空无一人,而现在自己身边有妻子、有忠臣、还有盟友,这样看来,重生前自己真的是得不偿失。 凯旋队伍终于进入晏城,那主道两侧已站满前来迎接的百姓,他们喊着晏祁、晏胥和谢渊,像是在表达感谢之情。 百姓们随着队伍前进也挪动着脚步跟随着,临近酒楼、客栈等一些地方,还有姑娘从楼上向着队伍抛花。这一幕再次勾起了晏祁的记忆,他记得重生前也是这番场景,有人刚好将花撞进他的怀里,那时他还想着把花带回去给谢绾绾…… 可是…… 可是,那时花并未送出,碎在了寒风里。 想到这里晏祁心里悔恨万分,他仰头看向从空中落下的花枝,手稍一抬起就抓住一支。他这一举动引得楼上的姑娘连连惊叫,可下一秒这花却被晏祁递到了一侧,刚刚好落入谢绾绾的眼。 姑娘们心中不禁惋惜,原来七皇子晏祁接花是为了献给自己的七王妃,真是让她们甚是羡慕。 谢绾绾看到晏祁递来的花,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接过。这花应是在温室里种植,今早才刚刚采摘下的,可因为寒冬的天气,花朵变得有些弱不禁风,刚刚被人抛掷,在空中吹了风,有几片花瓣更是摇摇欲坠。 然而谢绾绾并没有嫌弃晏祁递来的这品相不大好的花,她小心翼翼地持着,一路都没有让一片花瓣落下。 在百姓的簇拥下,凯旋大军终是抵达了皇宫,原本应是要先回府上换一身衣裳的,可念在不应让胡州的盟友多加等待便省去了这一环节。 “父皇听闻你们也一同前来,一定准备了隆重的盛宴的,宴会上的饮食也定会极为丰富。到时候你好好尝尝我们江临的佳肴,还有我们的玉琼,你们那边多以果子酿酒吧?味甜还不烈,我们江临的酒大多可都是粮食酿造,喝起来绝对过瘾!” 晏胥进了宫,嘴仍不闲着,他熟门熟路地带着芷穗公主朝着宴会殿走去,走的同时还不忘再炫耀一番江临。 和晏胥比起来,晏祁则显得沉稳得多,他是赏功最大的受封者,所以走在最前面,而谢绾绾作为七王妃,陪在他身侧,谢绾绾眼看离宴会殿越来越近,却忽地笑出了声。 晏祁侧头,带着一丝好奇问道:“想到了什么好事?” 谢绾绾摇摇头,朝晏祁看了一眼:“这一幕有些熟悉。” “熟悉?哪里熟悉?”晏祁一时没明白谢绾绾为何这样说,按理说前世谢绾绾并未陪他入宫,对这场宴会也定不会有印象才是。 “我是想起了皇上之前南巡回来的回銮宴。”谢绾绾见晏祁满脸都写着不解,便直接解释道,“那宴会还是你准备的,因为皇后的嘱托,我也忙前忙后帮衬了不少。那时我说我不喜为他人做嫁衣,下次我要做那个被迎接的家眷,现在竟然真成了被迎接的家眷了。” 这日子过得真的是快,那场回銮宴仿佛还在昨日,今日便成了晏祁的凯旋宴,谢绾绾心中自然欢喜得紧。 宴会殿偌大无比,重要将领均有坐席之外,朝廷要臣与其他皇子、公主也都在殿中迎接,可见这凯旋宴皇上有多重视,而皇子之中唯独少了五皇子晏司的身影。 内奸一事禀报给皇上之后,皇上是如何处理的,晏祁并没有告诉谢绾绾,所以她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想也能想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定不会让差点害了晏祁和谢渊的人仍出现在这宴会之上。 谢绾绾有些替晏司惋惜,本也是皇上眼中出类拔萃的儿子,若是别无他心地辅佐皇上,将来是谁得到降临还真说不准,只可惜晏司选择了错误的道路,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谢绾绾叹了叹气,心想此事本就与自己无关,所以无需想这些东西。于是回过神,再次看着已在殿中的大臣们,而这次她看到了严內辅与严御风,她朝着严內辅微微行了个礼,然后对着严御风露出开心的笑容,这还不够,她更是抬起手朝着严御风摆了摆。 “咳咳……”晏祁见谢绾绾看到严御风如此高兴,心里的醋坛子又一下子打翻,他轻咳几声以示不悦,可谢绾绾根本没注意到,于是一抬手直接牵住谢绾绾那还在挥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将人拉至自己的坐席。 “前几日驾马时,我听你叫你那匹马还是原来的名字,今日回去就给我改掉。”晏祁语气里满是不爽,还翻起来旧账,拿马说事。 “我都说了追风已经叫了那么多年,哪里还有改名的道理。”谢绾绾被晏祁拉至坐席之上,有些无奈地回道。 “这我不管,反正一定要改!” 谢绾绾见晏祁这么一副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才刚想嘲笑他两句,却赶上皇上入殿,于是只得闭嘴,把话憋回了肚子。 这一场宴会,皇上先是欢迎了支援江临的胡州王子和公主,与他们交谈了甚多,还再次加深了和胡州的往来。称官驿已建,胡州与江临的特产往来会愈加方便,今后也将加派更多人才前去胡州,帮助胡州。 接着又因兴建神庙、安抚百姓,帮助江临百姓度过寒冬难关,减少了冷冬带来的损失嘉奖了严內辅和严御风,封严內辅为太傅大人,而严御风也被封为行令少卿。 谢绾绾自然是替严內辅和严御风高兴的,严御风才刚跪恩完回到席上,谢绾绾就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朝着严御风敬了一下,笑眯眯地要将酒饮下,可酒杯才刚擦过唇边就被晏祁一抢而光。 杯中酒水被晏祁一饮而下,他将酒杯稍重地往桌上一拍:“夫人还是少饮酒为好。” 谢绾绾心里气晏祁小气巴巴,但此刻在宴会之上她又不能说些什么,于是只得夹起菜往嘴里塞,让自己尽量忽略掉旁边等着被哄的晏祁。 二人这一小出并没有太多人看到,此时晏胥也已被皇上赏赐完,皇上夸他终是也自己做出了一番功绩,封他为镇军将军,欲以这个职位督促他日后更加努力。 晏胥的封赏结束后便是谢渊,谢绾绾紧张地盯着自己的爹爹,期待着皇上的赏赐。最后皇上封谢渊为军部统领,这是皇上为谢渊而特立的职位,用以感谢谢渊多年来一直为国付出。 整场宴会的重中之重自然是对晏祁的受封,晏祁在天降异象之前便提前准备安抚百姓,兴修神庙及官驿,在战争前派军把守,战争时还亲自帅兵前去反击,虽中间略有遗憾,但却抓住内奸,及时止损,可以说是功大于过。皇上特封晏祁为祁扬王。 晏祁成为众多皇子之中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可见皇上对他的重视程度,今后七皇子府也将改名叫做祁扬王府,谢绾绾自然是为晏祁高兴的。她以为受赏到晏祁为止,才刚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桌上的美食之上,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皇上也要赏赐她些东西,皇上说晏祁有传书告诉他,谢绾绾主动同晏祁前去胡州,与胡州公主和王子友好往来,才得以在危机之中得到胡州的援助一事,还说天降异象时她也有所支招,并将严御风这样的贤才推荐给晏祁。她所做一切,都是在尽自己七王妃的职责,时时刻刻帮衬着晏祁,于是要赏她苏绣十余匹,良马两匹。 谢绾绾谢了恩,仍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她呆呆地坐回晏祁身旁,低头看着桌子半晌。她看到晏祁将剃了刺的鱼肉夹到她面前的碟中,才刚欲拿筷子夹鱼肉吃,便感觉到晏祁靠近自己的耳边。 “这下你不仅是受封赏的家眷了,你还如愿以偿得到了苏绣十余匹。”晏祁离谢绾绾极近,他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吹得谢绾绾身上一颤,脸瞬间红了不少,两个人看上去暧昧极了。 谢绾绾心头一动,原来回銮宴时她随意说的话,晏祁全记在了心上,心里一暖,才刚想主动伸手去拉一拉晏祁的手,晏祁的话又传了过来。 “对了,那两匹马回去记得用我的名字起名啊。” 晏祁的语气多了些得逞的意味,谢绾绾愣了一下,随后气鼓鼓地想将要牵晏祁的手收回去,却还是晚一步被晏祁牵住。 谢绾绾心里一叹气,她早该想到的…… 她这个夫君事出反常必作妖! 作者有话要说: 这“苏绣十余匹”是在第十七章里,谢绾绾提到过的,原段是: 【回銮宴当日,谢绾绾终是穿上了晏祁赠予他的那身淡黄纱裙。晏祁为此笑得合不拢嘴,“甚是好看”也连连说了数声。 皇上一行人风仆尘尘回城,晏祁在宴会菜品上特意要求以清淡为主,勿要辣也无油腻,让一路上劳碌奔波的人回来可以缓解周身的疲惫。 谢绾绾看皇上品尝菜肴时满意的表情便知这次回銮宴深得皇上的心意,于是终是放下的呼了口气。 可晏祁却以为她在叹气,把剃了骨的排骨肉夹到谢绾绾碗中:“觉得宴会无聊?” 谢绾绾紧忙摇摇头:“我是见陛下看上去对宴会很是满意,舒了口气。” “哈哈哈。”晏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要说父皇满意,这其中是有你的功劳的,多谢夫人,日后也要夫人多多帮衬。” “不了不了。”谢绾绾将碗中的排骨肉送到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后才又开口道,“我不喜为他人做嫁衣,下次我要做那个被迎接的家眷,什么都不用做,便可得苏绣十余匹!”】 我的言情小说终于完结了,了了我一桩心事,接下来就回归纯爱了。《在逃生游戏里和金主谈恋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