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可遇不可求》作者:凡曾 文案: 知道张雪崖惨,很可能长成预言中的星际头号恐怖分子,所以谢霜雨把他当亲儿子似的教导。 知道商焰偏执有病,很可能变成预言中毁灭太阳的星际暴君,所以谢霜雨对他格外花心思。 明知道让人手起刀落更省事,可谢霜雨偏多管闲事,想让他们活着,成为积极向上好少年,所以殚精竭虑,两个平行世界穿来穿去。 最后还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PS:1、治愈救赎、有甜有虐,微科幻、平行世界。前十几章慢热,后面有高能。 2、本文是现代篇,计划写的星际篇基调差别大,是苏爽狗血甜文,所以另开文写,请戳专栏。 以下为星际篇文案。 《全世界都说我是替身》 谢霜雨穿越了,原身是个人人喊打、还与诸位大佬白月光长得无比相似的替身间谍。 战功显赫的帝国上将第一次见面就把他踢成重伤,说他再像也只是赝品。 派原身过来潜伏却久久等不到回信的纳伊族之王以为他背叛,直接下令追杀到底、挫骨扬灰。 谢霜雨面对原主的烂摊子苦笑不得,夹缝求生,只能傍上似乎很好说话的太阳系帝君。 皇帝对外冷酷高傲,对他却温柔似水,情话连篇,朝夕相处下谢霜雨把持不住动了情。 谢霜雨:看来只有皇帝是个人。 帝国上将&纳伊王:不,他不是,他也拿你当替身。 谢霜雨:??? 为了不让日子太糟心,他选择留分手信逃跑。 刚处理完政务回宫看到信的皇帝:…… 某些人眼瞎认不出本人还要唬他失忆的老婆说是替身(微笑.jpg) 后来真间谍上线,上将和纳伊王才知道谢霜雨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纷纷跪地忏悔掉头来追。 已恢复记忆的谢霜雨:晚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霜雨 ┃ 配角:商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为你而来 ================== ☆、楔子 2052年4月。 这里仍然是地球,但与三十年前的地球已相去甚远。 轻而坚固的新型合金在地球表面构架出纵横交错的骨架,但庞大的合金骨架上附着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空中城市。大气层外无形的电磁屏障张开,阻隔着宇宙中无数有害人体的辐射和高能粒子。 如今太阳系帝国日渐强盛,人类大多易居空中城或外星球,只要少数眷恋旧土的人还遗留在地球表面,过着与帝国发达科技社会脱节的落后生活。 · 帝国首都,漂浮在火星与地球之间的封闭式太空城——永恒城。 蓝宫内,一场大型晚宴即将开始,无数飞行器在空中穿梭,缓缓停靠进蓝宫前偌大的停机坪。 猩红的地毯从宫门前一路铺设到殿内,皇宫中几座高塔投射出明亮的光辉,将方圆数十公里笼罩得如同白昼。 众多商政名流陆续抵达,其中不乏近两年和人类交好的外星种族。 解冬雨作为知名公司总裁的男伴得以进入蓝宫,他走进大厅,耳边就传来轻声的提醒:“去吧,小心点,陛下现在在五楼,你自己机灵点。” 他左右环顾,不留痕迹地溜走。 这栋专门用来举行宴会的宫殿每一层都是对客人开放的,但五楼是一间间供客人休息的套房和公共休闲区、书房,因此与人来人往的喧闹大厅不同,显得非常冷清安静。 解冬雨在长长的走廊里穿梭,偶尔才碰见几个清理卫生的机器人。最后他停在走廊尽头的书房前,银色合金门表面显示着几个大字“占用中,请勿打扰。” 但门没有合实,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解冬雨心一横,将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些,侧着身子钻进去。 书房内有两排长长的书架,高大的绿植鲜花掩映,解冬雨躲在书架和绿植交错的隐蔽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房内的人。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皇帝陛下正在跟人吵架,棕色的眼瞳充满怒火,语气却平静而冷漠,“张雪崖,去年的帐我还没跟你算,今年你又想故态重发么?” “商焰,你做得太过了!他们已经投降,根本不必赶尽杀绝。” 三维立体的人物投影格外逼真,将此刻位于遥远星球的帝国将军每一丝神情都复刻出来。 只见张雪崖浓眉紧皱,“商焰,你这样做迟早会玩火自焚,和平共处不好吗?” 商焰嗤笑了一声,“得了吧,张雪崖。你要是没能力将敌人铲除干净,三军统帅的位置还有别人可以坐。” 张雪崖冷笑道:“别人固然可以坐,但届时三军能不能留存一军都是问号。你说,我要是走了,他们是愿意跟着我,还是留下来任你驱使?” “你要叛国——”这话才说到一半,商焰耳尖一动,忽然快步走到书架边,锐利的目光一扫就要看见绿植后边的人影,“出来。” 解冬雨被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话吓得心惊肉跳,一时不查弄出动静,此刻被商焰一斥呵,立刻又惊又怕地走出来,“陛,陛下。” 商焰目光落到青年脸上,神情一变,“抬起头。” 这一抬头,不仅商焰看得清清楚楚,投影里的张雪崖也看得一清二楚。 “陛下,是我,解冬雨。”解冬雨咬了咬唇,“我们上周在火星上见过,那时您还扶了我一把——” “你说,你叫什么?”张雪崖打断了他,“谢冬雨?” 解冬雨一愣,正要回答,就听商焰冷喝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解冬雨没敢犹豫,在商焰令人胆寒的冰冷视线下,连走带跑,踉跄退出了书房。 张雪崖视线转向商焰,电光火石间联想到了什么,随即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咬牙道:“商、焰。你这么做,对得起老师吗?” 商焰微眯了眯眼,“我竟没想到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长得像谢霜雨。”顿了下,他语带嘲弄:“我看了好几眼,才发现他和我失踪三十年的男友有几分相像呢。” 张雪崖:“商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雪崖,我倒一直忘了跟你说,当年霜雨失踪前,我们吵了一架,之后他就失踪了。如果我们不吵架,他就不会一时冲动离开家,那么也不会失踪。你猜,我们为什么会吵架?” 商焰语气森寒,透出几分恨意,“是因为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主基调:治愈救赎、有甜有虐HE。微科幻,有平行世界。 计划写的星际篇和现代篇基调差别较大,所以另开文写,请戳专栏。 星际篇是个苏爽狗血文,以下为文案。 《全世界都说我是替身》 谢霜雨穿越了,原身是个人人喊打、还与诸位大佬白月光长得无比相似的替身间谍。 战功显赫的帝国上将第一次见面就把他踢成重伤,说他再像也只是赝品。 派原身过来潜伏却久久等不到回信的纳伊族之王以为他背叛,直接下令追杀到底、挫骨扬灰。 谢霜雨面对原主的烂摊子苦笑不得,夹缝求生,只能傍上似乎很好说话的太阳系帝君。 皇帝对外冷酷高傲,对他却温柔似水,情话连篇,朝夕相处下谢霜雨把持不住动了情。 谢霜雨:看来只有皇帝是个人。 帝国上将&纳伊王:不,他不是,他也拿你当替身。 谢霜雨:??? 为了不让日子太糟心,他选择留分手信逃跑。 刚处理完政务回宫看到信的皇帝:…… 某些人眼瞎认不出本人还要唬他失忆的老婆说是替身(微笑.jpg) 后来真间谍上线,上将和纳伊王才知道谢霜雨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纷纷跪地忏悔掉头来追。 已恢复记忆的谢霜雨:晚了。 ☆、二零二零1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人才。 谢霜雨在家教这一行干得风生水起,隐隐要往传奇人物发展。 上大学时他就在知名教育机构当过兼职老师,除了上课还有各种附加服务,天天微信朋友圈宣传,天天和家长沟通感情,天天给学生做三维分析报告。 教书讲题谢霜雨是个高手,可干这些他是真头疼,做到快毕业死活不做了,哪怕是分校的教学主任各种挽留加底薪,他也义无反顾。 这下学生不愿意了。 本来谢霜雨的学生也不多,但凡是被他带过几次课又真心想学习的,没有一个人愿意换老师,微信里哀鸿遍野,个个都在炮轰他快回来,更有家长找上他要他上门家教的,说得哪叫一个感人至深啊。 我家孩子没了你就不行了! 这次数学考了120分以前都是60分,全班都惊呆了! 学校物理老师一张嘴就眼皮打架,你一讲课那就跟喝了红牛一样! 你还没带我家女儿逆袭成功呢,怎么能半途而废?! …… 谢霜雨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一个激动没把持住就答应了。 答应了一个,剩下的学生纷纷过来软磨硬泡,也不能厚此薄彼,谢霜雨权衡之后收了几个家离他这里近一些的。 这下校长得恨死我。谢霜雨心里这样想,却知道人家一个上市大公司也不会跟他真计较什么。 况且了,这不都是为了学生嘛,把这几个学生成绩提上去就结束! 谁知道谢霜雨非常有当家教的天赋,一开始没什么经验的时候讲课就挺不错,在机构锻炼了一段时间后,讲课那叫一个神,不管数物理化哪一科,浅讲深讲,易题难题,统统扫光! 整个六年的知识点在他脑子里就是一张透明立体图。 学生纷纷表示他就是提分大神,上天派来拯救学渣的天使! 他要是不当家教了,简直就是中国万千学生的损失。 这一开始就像开闸泄洪,收都收不住。 谢霜雨毕业后的职业就这样定了下来,专职做家教,拯救广大学渣。 做了一年半载,名声隐隐在庐州教育培训圈子里传开了,同行都知道有这么个大神,深蓝老师。 “就那谁谁,上课笨得跟什么一样,初三了三角形面积都不会求你能信?” “他呀,我教他物理,呵呵,连重力加速度都不知道……一模总分三百多吧?” “前几天他学校三模考,你猜他考多少?”同行一脸吃翔的复杂表情,“六百多。” “真的?!”这真是没法不震惊,“他是觉醒了还是被穿越了,这涨分速度是要考八中的节奏?!” “八中不大可能,九中是跑不掉了。我那天遇到他妈了,说是深蓝老师在给补课。” “深蓝老师是谁?这么神?”有刚入行的新人小白问。 一听新人不知道深蓝,有人赶紧科普,“他是个庐州家教圈里的家教,学生都叫他深蓝老师,据说是提分大神,学渣救星,本来以为全是吹没想到真这么神。” “家教?男的女的?长得帅吗?什么来历?”新人是妹子,格外关注这些八卦。 “男的,长得咋样不清楚,他太低调了,前段时间校长想挖他过来,连微信都是听学生们口口相传,结果呢,据说到现在校长加他好友还没给通过。” 众人面面相觑。 “说起来我之前教过一个女孩,简直就不是学习的料,据说后来也找了深蓝……” 谢霜雨不知道也不关心同行背后怎么议论他。他只是觉得自己既然选择了家教这一行,当然要敬业尽责,让学生得到最大的回报。 每一个学渣都做过逆袭的梦,他很乐意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推他们几把。 时间一天复一天溜走,到了高考的那两天,到了中考的那三天,他送走了几个高三生,然后迎来紧张的暑假。 整整一个暑假,他不是在学生家讲课就是在自己家讲课,晚上还得备课,起早贪黑连轴转。 八月底,学生纷纷开始返校,谢霜雨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结束睁眼看试卷的日子。 九月一日这天,谢霜雨睡到日上三竿,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才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套了件白T恤和灰色运动裤。 洗手间洗脸时猛然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脸,发现一个夏天自己的头发又长了,乌黑的头发盖住了耳朵,密不透风地遮着雪白的脖颈。 该剪剪了。 人闲长指甲,心闲长头发。他这俩月就差心力交瘁了,怎么头发还长得这么快? “喵~喵~” 家里的猫在洗手间外抓门,小指甲把门刮得刺啦直响,发现自己进不来后非常着急地喵喵直叫。 “橙子。”谢霜雨伸手拉开门,橘猫一进来立马围着他腿边打转,伸出爪子试探性地勾了勾他的裤脚,紧接着顺着他的裤子往上爬。 谢霜雨擦干净脸,弯腰把橘猫抱起来,掂了掂,微微睁大眼睛,“橙子,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橘猫瞪着圆溜溜的黄玉般的眼睛,坦然地与他对视,“喵~” 小模样像在说——我就是胖了咋地? 低头凑近闻闻,“该洗澡了啊,味道这么重。” 橘猫一听这话,立马想从他手里跳下来,谢霜雨手疾眼快一把抱紧,橙子发春似的惨叫起来。 谢霜雨干脆利索地将猫塞到外出用的笼子里,关好小门,敲敲橘猫从缝隙里奋力往外伸的爪子,轻笑道:“跑,能跑掉吗?饭可以不吃,澡不能不洗,一个夏天没给你洗澡,毛都结了。” “喵~”橙子叫得格外委屈。 这会儿已经十二点,橙子谢霜雨刚起床就喂过了,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下了碗臊子面喂自己。 面条是超市里最普通的干挂面,臊子是他自己炒的牛肉酱,麻辣鲜香,装在大玻璃瓶里在冰箱放着,要吃的时候挖两大勺,牛肉酱浇到热气腾腾的汤面上,几片绿油油的青菜叶子和一颗荷包蛋窝在碗边,看着就十分诱人。 橙子闻到香味,喵呜地叫。 “刚刚不是才吃过吗?又长胖了,别喵喵喵啊~” 谢霜雨斯条慢理地将面吃完,换了衣服,拎着橙子出门。 橙子被他搁在宠物店里,让店员好好给猫洗个澡做做护理什么的。店员打开笼门,橙子死活不愿出来,店员很有经验,拿出猫薄荷朝橙子引诱,橙子立刻很没骨气地从笼子奔过去吃。 猫薄荷这东西别说是橘猫,就是挪威森林猫闻到也是真香预警。 “猫咪很喜欢这些小零食的,”店员解释道,“你可以买一点给它,下次自己在家给猫做清洁的时候,用零食安抚猫咪会轻松很多。” 谢霜雨点头出门,说到对街理发店剪个头发,过会来接猫。 对街的美发店是这一片最大的一个,店大宽敞,装修得很是华丽。这会正是下午,没什么顾客,店里的美发师洗头小弟全闲着,谢霜雨一跨进门,所有五颜六色的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 一个红头发扎着小辫子的美发师下意识地朝他吹了声口哨。 谢霜雨:“……” 谢霜雨深刻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愣了一下才问:“能理发吗?” “能能能!”众人反应过来,赶紧招呼开了。 一个挺好看就是妆面太过妖艳的女美发师把他按到座椅上,刚刚吹口哨的红头发男生端一杯水搁他面前,“帅哥,喜欢什么发型?” “正常剪短就行。” “来来来,大帅哥,你看看这个。”女美发师把图册在他面前翻开,指着上面的各色各式发型,“看看喜欢哪个,其实我看你现在这个发型挺适合你,但黑色有点显过时了。” 她说着就伸手抓了抓谢霜雨的头发,把他脸颊的头发往旁边拨开,盯着他瓷白的脸颊,忍不住赞美:“帅哥,你长得跟明星似的,多文艺多有气质啊,我帮你把头发稍微修修,染成亚麻棕,绝对帅炸了,甩那些小鲜肉十条街。” 稍微修修,染成亚麻棕?谢霜雨盯着镜子里自己微长的黑发,脑补了一下,立刻摇头拒绝。 “不用,简单地剪短,比板寸长一点,三四厘米左右。” 他本来长得就不是很硬气,再弄个那样的发型,不是显得更娘炮了吗? “什么?三四厘米长?那样的短发不适合你。” 谢霜雨很坚定,“剪短,不染不烫,能不能剪?不能我就去别家——” “能。”理发师一脸暴殄天物的心疼表情,“先去洗个头。” 一个多小时后,谢霜雨顶着干净清爽的新发型,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仿佛一个暑假的疲惫都跟着剪掉的头发消失了。 “这人之前肯定没来过。”理发师隔着玻璃墙壁盯着谢霜雨的身影,留恋不舍,“咱们这条街上就没长得这么帅的人,真是帅的人什么发型都帅,哪个顶着光头都帅。” 谢霜雨推开街角小商店的门,从冰柜里拿瓶农夫山泉,刚要结账时被人插队。 那人是个瘦得干巴巴的少年,瘦削微黑的脸,五官分明,轮廓很深。 他丝毫没有插队的羞愧感,像没看到旁边站着个大活人似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玻璃柜下面的香烟,“老板,一包中华。” 老板抬眼看了看少年,拉开玻璃柜。这时谢霜雨开口了。 “不是说不准卖香烟给未成年人吗?” 老板的动作顿住,少年这才转过脸,黝黑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声音却恶狠狠地,“关你屁事?” “没事,我就问问。”谢霜雨说,“而且,这位同学你插队了。” 少年死死地盯着他,神情中透露出不好相与的阴郁,像只小狼崽子似的。 这要是搁普通人肯定就不多管闲事了,但谢霜雨却不能忍着不吱声。 这小孩他有印象,就住在他家小区后面的城中村筒子楼里,单亲家庭,妈妈是个扫大街的清洁工,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很不容易。 少年和他的两个学生一个初中,曾听学生提过些只言片语。 这小孩哪来的钱买烟?还买中华?今天是开学的日子,逃学?怎么不上天呢? 少年见他不为所动,握着的拳头突地狠砸一下玻璃柜,冷冷道:“你想打架?” 谢霜雨觉得好笑,他老大不小,跟初中生打架?他笑眯眯地将少年往旁边推推,少年吃惊地发现这人的力气比想象中大很多。 谢霜雨把矿泉水放柜子上,“老板结账。” 少年急着买烟,也不想多纠缠,只冷哼一声就推门出去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谢霜雨放在心上。 他去宠物店接橙子,橙子已经变得干干净净香香软软,蓬松柔软的毛一摸上去就让人舍不得撒手,它本来窝在店员怀里吃零食,一见到谢霜雨推门进来,蹭地跳出来,像一团球似的跑到谢霜雨腿边要抱抱。 “还吃还吃。”谢霜雨抱着它讲道理,“你再这么胖下去就找不到女朋友了,懂?” 话是这么说,但谢霜雨还是口嫌体正直地给橙子买了几种爱吃的小零食。 结完账刚要把橙子塞回笼子的时候,橙子不知道怎么了,非常不配合地在店里乱窜,恰巧门被客人推开,橙子一个灵活地转弯飞窜,刷地从客人脚边窜出门去。 这下谢霜雨连笼子都顾不得拿,赶忙追出去。 “橙子!橙子!”谢霜雨呼喊,“快回来!再不回来我生气了!” 橙子跳到一排自行车上,稍一停顿回头看他,看谢霜雨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咻地一下又窜到马路中间。 马路上车来车往,谢霜雨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就这眨眼的功夫,橙子已经从马路跑到对面街上,正好赶上绿灯,谢霜雨飞奔过马路去抓,一阵鸡飞狗跳电光石火间,橙子慌不择路撞到路人身上。 “什么东西?”路人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橙子脖子,“猫?” 橙子拼命挣扎,“喵~喵呜~” “抱歉,抱歉。”谢霜雨及时赶到,定睛一看又是一愣,“是你?” 这路人正是刚才他遇到的插队少年。 少年一见是他,表情顿时变了,本来就是阴云密布现在霎时狂风暴雨,“这猫是你的?” 谢霜雨连忙点头,“是是是,能把它——” “不能。” 少年飞快打断他,改抓为抱把大橘猫死死锁在怀里,当下就跑,快得跟风一样,一溜烟就转过街角不见了。 卧槽! 谢霜雨拔腿就追,好在他经常锻炼跑起来速度也不慢,转过街老远就听见橙子的惨叫声。可那少年跑得更快,在人来人往中机灵得像条泥鳅,不一会别说人影,连猫叫声都听不见了。 你个死小孩! 抢别人猫算怎么回事?神经病吗? 谢霜雨扶着柱子顺顺气,想着还好知道那小破孩住哪,不然他家宝贝橙子就这么给人抢了,估计报警警察都不一定管,到时候真是哭都没地哭去。 对了,那小孩叫张还是章——章什么来着? 谢霜雨走着走着,进了城中村一片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疑似章同学家住的筒子楼。 这楼也不高,就五层,看起来很破落,灰白发黄的墙壁外面贴满了小广告,一个墨迹淋漓的大字格外显眼——“拆。” 这一片说拆说了好几年了,到现在还没拆。 谢霜雨不太确定这栋楼就是章同学住的地方,这边好几栋楼长得都一样。 而且这才一会会,那小孩多半没回来。谢霜雨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快五点了,离晚饭还有一会儿,谢霜雨决定在楼前堵人,可惜这楼附近也没个饮料奶茶店坐坐,只能站着干等。 等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渐变黑,这栋楼里的居民渐渐都回来了。 这栋楼里住着的不是干苦力活的穷苦人家就是些没人管的单身地痞流氓,见到谢霜雨这样标致干净的小伙多半是在电视上,现实中乍一见到,十分新奇,路过他边上的每一个人都要看好几眼。 但敢来搭讪的人真没有,也就俩小年轻朝他吹了吹口哨,喊声帅哥等谁呢? 谢霜雨没搭理,低着头看手机,微信里问和小孩一个学校的学生陈文轩关于对方的事。 深蓝:陈文轩,上次你们说的那个人,就住我家附近、妈妈是做清洁工的那个同学,叫章什么来着? 消息发出去过了五分钟,陈文轩才回复。 “我在做题,久等。他啊,他不姓章,姓张,张雪崖。深蓝老师,你问他干什么?” 深蓝:找他有点事,跟我说说他的情况。 陈文轩:他不是好人,深蓝老师你最好别和他扯上关系。 ☆、二零二零2 深蓝:嗯,我知道了,有点事找他。 陈文轩:好吧。我知道的也不多,他是八班的,你知道我们三十七中八班就是差班,里面没几个好人,他们班主任都管不了。张雪崖也算是三十七中一人物,搁我们学校里打架就从来没输过,人可狠。有回我放学偷看他和三十九中的人约架,他一个打人家三个,愣是没吃亏你能信? 谢霜雨回想那小孩飞一般的速度,回了两个字:我信。 他家橙子那么灵活的橘猫都能给逮住,他自己跑马拉松的长腿都没追上,那小孩身手确实挺好。 别的不说,打架逃命肯定跑得快。 陈文轩:张雪崖吧,打架斗殴,逃学,听说上学期偷东西被抓住了,学校本来要让他强制退学,他妈来学校花钱送礼求校长,才只记了大过。还听说,张雪崖和东城区那一片的大佬有联系,估计不打算上高中了毕业跟人家大佬去混夜总会场子。 这小孩怎么听怎么危险,典型的地痞流氓接班人,以他那身手继续发展说不定以后还是头号社会毒瘤。 谢霜雨紧皱双眉,又问:还有吗? 陈文轩:没了,我跟他们班的人又不熟。对了,听说你接了傅嘉意?傅嘉意是八班的,你可以问问。 深蓝:知道了,昨天给你讲的知识点记得复习,这周末上课提问。 陈文轩:明白明白!今天开学测考试,题目都好简单,我就最后一大题没做出来!我继续做题了,现在已经爱上做数学题的感觉了!对了,深蓝老师,你最好别和张雪崖扯上关系,他不是好人。 谢霜雨把手机放回裤兜。 天空变成深沉的墨蓝色,夜风穿堂过巷而来,带着一股难闻的发酵垃圾的气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油炸串串的味道。 小巷口的路灯下已经有人摆小摊了。 一个瘦高的女人出现在楼道口,穿着黄色的清洁服,手里还拎着两袋菜。谢霜雨赶紧过去,凑近说:“你好。” 女人正是张雪崖的母亲,偏着头眯着眼问:“你是?” 谢霜雨说:“我来找张雪崖。” 女人顿时浑身紧张,盯着谢霜雨白皙俊秀的脸,警觉问:“找雪崖?他不在家。你是什么人?” 谢霜雨看着这女人,心里有几分怜悯,想着人家妈面前好歹给人家留几分颜面,于是撒了个谎,“我是他朋友,找他有点事。” 这话张母不太相信,她儿子什么样她能不知道吗?这样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怎么会是儿子的朋友?该不是儿子从哪招惹了人家,被对方找上门来。看着是个文化人,应该不会不讲理。 “雪崖妈妈,我找他有急事,如果他回来了,请你帮忙打个电话给我。”谢霜雨从墙上小广告撕下一点纸,用随身带的笔写下电话号码,“我家猫被他捡着了。” “猫?”张母放心了,原来就是一只猫的事,当下收了纸条满口答应,还热情招呼道:“留下来吃饭?雪崖还没回来,家里等会?” 谢霜雨想着要回趟家,礼貌拒绝,急匆匆地往回走。 这城中村的小巷里几乎没有灯光,看不清楚路又曲折得很,七转八转谢霜雨就迷路了,打开手机导航,发现导航里没有这些小巷道,周围连个路人的影子都看不着。 谢霜雨只好瞎转悠,好不容易转出来,却是一条陌生的小马路,停着几辆旧车,路灯坏了几盏,灯光忽闪,远处马路边几栋黑漆漆的危楼耸立,投下阴森森的影子。 这…… 谢霜雨仿佛误入了什么惊悚恐怖片场,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赶紧看手机导航,却诡异地发现手机一丁点儿信号都没有。 这地再偏也是城里,怎么可能没信号? 这个时候,远处危楼里走出两个身影,一个往远方走去,一个往谢霜雨这边走,手里似乎拎着个铁笼子。 忽明忽暗的灯光推开黑暗的瞬间,谢霜雨远远地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张雪崖!”谢霜雨心脏猛跳,一声大喝,“你还我猫!” 这突如其来的爆喝,吓了张雪崖一跳,笼子里的橘猫立刻惊天动地地叫起来,连连挣扎,猫爪在铁网上一通乱抓,不知道是不是笼子门没关紧,竟然一下子被它撞开了。 张雪崖反应也是极快,伸手就要按住笼子,橙子发飙似的冲了出来,往一辆旧车上跳。 张雪崖扑过去。 谢霜雨也赶忙冲过去。 张雪崖一把抓住橙子,完全不顾猫在自己手上胳膊上留下道道血痕,死死地卡着猫脖子,阴森森地朝谢霜雨咧嘴笑了声。 谢霜雨看着焉了吧唧的橙子,心惊胆战,连忙站定脚,“你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信不信我摔死它?” “别别别,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不关猫的事。” 张雪崖恶劣地抓着猫上下挥动,朝谢霜雨慢慢逼近。 谢霜雨严阵以待,浑身紧绷,生怕张雪崖一个不高兴就把橙子掼出去。 然而就在张雪崖走了两步时,他旁边的小破轿车突然冒出一阵黑烟。紧接着窜出两米多高的火焰,瞬间炸裂! 张雪崖闪避不及,下意识地将猫抱在怀里,整个人被炸裂的车盖掀飞出去! 他抱着橙子在马路上滚了两圈,谢霜雨目瞪口呆,正要冲过去,谁知才迈出脚,小马路上的几辆旧车接二连三地爆炸起来, 这变故太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谢霜雨反应过来,赶忙三步做两步跑到张雪崖身边。 张雪崖趴在路中间被一截炸飞的车顶盖压着,脸上胳膊上都是血,橙子被他护在怀里发疯似的狂叫。 谢霜雨费力地把车盖掀开,担心人哪里骨折了没敢大力动他,以免伤上加伤。 他拍拍张雪崖的脸,发现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手机的信号格还是空的,110、120、119播了一通都没打通。 “喂,醒醒。”谢霜雨掐了掐张雪崖,轻轻把他翻过来,橙子一得救立马钻到主人怀里瑟瑟发抖。 “醒醒。”谢霜雨摸他心口,探他鼻息,“张雪崖,张雪崖?” 呼吸有些不稳,但心跳强劲有力。 谢霜雨环顾四周,那几辆旧车还在噼里啪啦地烧,城中村里有人被火光和爆炸声吸引过来,他站起身大喊,“这儿这儿!这有人受伤了——卧槽!” 谢霜雨瞳孔放大,前方一辆破旧的轿车竟然无人自动,轰隆隆地朝他们开过来,一路横冲直撞,直奔张雪崖而来,眼看就要碾过去! 千钧一发,谢霜雨想也没想俯身抱住张雪崖往边上一滚,滚到马路边的碎石土堆里去。 那车由于惯性轰然撞上前方一辆正在燃烧的车,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炸得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要说:做梦都想要猫,然而生活条件不允许,幸亏小区里有几只被大家散养的猫咪可以撸。 ☆、二零二零3 谢霜雨剧烈喘息,心有余悸。 乒乓球大小的一枚银色小球从爆炸中心滚出来,一路滚到谢霜雨身边,橙子本在远处草丛里躲着,看到银色小球却突然浑身炸毛,跑到谢霜雨身边对着银色小球低吼,飞机耳都出来了。 谢霜雨咽了口唾液,不由自主地拿起那枚小球,发现小球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有种金属质感,从火焰中滚出来但表面却十分冰凉。 “咋回事?” “那边有人!” 住在附近的居民陆续被吸引过来,谢霜雨顺手将小球放进口袋,朝人群招手,“这边有人!有人受伤了!” “谁有车?过来搭把手。”谢霜雨小心翼翼把张雪崖放平,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肋骨,“这孩子伤得不清,得赶紧送医院。” 围过来的几人都没车,有人心思活络,掏出手机就打120。 “你怎么不打120呢?这到底咋回事?这些车在这停了快一年都没事,怎么突然就炸了?” 谢霜雨也解释不清楚,刚要说话,一个小姑娘跑过来,“我是护士,给我看看,他这样放着不行,得这样放,你怎么不早点打120?” “怎么不想打,手机没信号……”谢霜雨拿出手机点开,却发现信号满格,“怎么回事?怎么又有信号了?” “一直都有信号啊。”小姑娘边说,边指挥俩人把张雪崖抬走,离这些烧得噼里啪啦的小车远远的,“你也赶紧过来,这边危险,万一又爆炸了呢。” 谢霜雨忍着疼,抱着橙子跟过去。 这城中村的荒野地,救护车来得慢,警察来得倒挺快。俩交警一过来,火气冲冲逮住几个人一顿盘问,几人纷纷表示自己都后来过来的,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都指着谢霜雨,“他知道他知道,他是目击者,我们过来的时候车已经都爆炸了,他俩就在旁边躺着!” 交警一打量,文雅俊秀的年轻人抱着一只大橘猫,灯光下显得很无辜且温柔,当下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软了很多,没有一开始咄咄逼人的气势,按照流程问起来。 “车是怎么爆炸的?怎么都爆炸了?” “我也不清楚,它们突然就炸了。” 交警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毕竟这些都是报废的破车,谁知道都有什么故障,突然炸了也有可能。 “有人说看到那辆车开过去,撞到前面的车才爆炸,开车的人呢?是谁?” 谢霜雨回想起那辆无人自动的车,到现在还毛骨悚然,直接道:“没有人,车里没人,它自己就动了。” 交警皱眉:“没人?那它怎么开过来的?” 谢霜雨说:“可能是没拉手刹,被其他车震的?” “不可能。”交警否决,而后又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他捡到我的猫,我过来拿猫。差不多七点半左右。” 交警又问了几个问题,也没多做盘问,毕竟这一片就是个麻烦地,大案子没有,各种鸡毛蒜皮的屁事不断。 救护车老远滴滴作响地过来,两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车上下来,把张雪崖抬到担架上。张雪崖这时苏醒过来,□□了两声就死死地咬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我不去,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 “病人别说话,不去医院去哪?你腿和胳膊都骨折了,身上这么多伤口得赶紧打破伤风针。家属!家属在吗?”护士说话像机关枪似的,“那边那个是家属吗?警察同志,让家属过来,我们车要赶紧走了!” 谢霜雨糊里糊涂地跟着上了车,与张雪崖双目相对。 “他不是我家属!”张雪崖低吼,在担架上乱扑腾,“我要下车,我不去医院。” “别乱动,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护士吓唬他,“再耽误下去小心伤口发炎得截肢!他不是你家属,你家属呢?赶紧把手机号报下。” 张雪崖到底还是小孩,听到要截肢心里一凉,沉默了一会才冷冷道,“我家没钱,去了医院也交不起医药费。” 两个护士一听这话,有些犯难了,朝谢霜雨看过去,指望他说点话。 谢霜雨自己身上还疼着呢,他没忘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这小孩虽然是个刺头、混混,可他却救了橙子。 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他下意识护住了橙子,可见心性不坏。 “我没钱去医院。”张雪崖嘶哑开口道,挣扎地从担架上翻下来,“这点小伤死不了,停车,我要下车。” “等等。”谢霜雨朝护士说,“我给他出医药费。” 张雪崖惊讶地瞪着他。 护士顿时放心了,两个人连忙把张雪崖按回车上,严厉责备道,“病人不要乱动。” 张雪崖盯着谢霜雨,“关你屁事?你谁啊?” 谢霜雨没理他,转而对护士道:“我觉得病人情绪不稳,需要来一针镇静剂。” “医生,他不是我家属。我不认识他!” 谢霜雨淡定道:“小孩子跟我闹脾气,我要不是他朋友,我吃饱了没事干给他出医药费?” 张雪崖双目赤红本想反驳,但转念一想这人吃饱了没事干给他出医药费,有便宜干嘛不占?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哼哼。 狭小的车厢里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医院离得并不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救护车一路亮灯,车辆纷纷避让,很快就到了医院的急救楼。张雪崖车上被护士打了针做了急救,药效渐渐发作,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任由医护人员推进抢救室。 谢霜雨去收费处缴了费用后,自己也挂号看病,虽然没伤到筋骨,但肋。处青紫了一大片,手背胳膊有轻微擦伤,领了药后给张雪崖办住院手续。 看着从张雪崖衣服里翻出来的身份证,谢霜雨叹了口气,这小孩才十五,不折不扣的未成年。 小屁孩。 折腾到大半夜,张雪崖从急救室转移到普通病房,麻醉还没过,瘦骨嶙峋的整个人缩在雪白的被子里,面容舒展放松,全然没有醒着的桀骜恶劣,看起来挺乖。 谢霜雨从他身上翻出一部老人机,褪色的金属壳子,几枚简单的按键,看起来已经用了有些年头,操作起来不太灵敏。 手机通讯录里孤零零的几个号码,其中一个备注是妈,谢霜雨便拨打出去,想给人家妈妈报个平安。 没想到这手机还欠费了,谢霜雨黑着脸用自己的手机给张母打了电话。 张母那边一听孩子受伤了,紧张得不行,急得都快哭了。谢霜雨连忙安慰,“不严重不严重,医生已经看过了,要住几天院……放心,医药费有人交过了,他没事……” 谢霜雨舒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怎么格外圣母呢。 大概是这小孩跟他教的学生都差不多大,共情作用。 人不能太敬业,不然容易得职业病。谢霜雨暗暗告诫自己。 嘴上这样说,他转头又给张雪崖定了几天的病患餐,让人一日三餐送到病房。 办完了这一堆事,谢霜雨去接暂寄在医院门卫房的橙子,抱着自家大橘猫叫了滴滴准备回家。 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可怜张同学连他名字叫啥都不知道。 橙子一路上格外焦虑,回到家里一开门,立刻跳到沙发上朝谢霜雨喵喵直叫。谢霜雨又累又饿,给自己泡了桶泡面,半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橙子伸爪子挠他裤子,他顺手撸了它两把,“别闹,哥哥累着呢。” 橙子不依不饶。 “橙子,你平时不这样的?”谢霜雨微微皱眉。 橙子虽然有时候会闹,但是极通人性,跟成精了似的。平时谢霜雨忙起来的时候它就自己乖乖呆着,完全不会捣乱,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从中午就开始反常。 “橙子,你是不是饿了?”谢霜雨有气无力地爬起来给它倒猫粮,换水,“吃吧,别闹了。” 橙子眼睛一亮,跑到自己的食盒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谢霜雨坐回沙发,摸出上衣口袋里的冰冷球体,这个金属小球出乎意料地轻,装在兜里还没手机重,他都快忘记它了。 他捏着小球对着灯光仔细观察。当时情况混乱没时间深究,现在想想,哪哪都不对劲。 先不说那些旧车怎么突然爆炸了。那辆朝张雪崖直冲过去的车,行车路线也很诡异,简直就像有人驾驶一样,绕过了障碍物就想从张雪崖身上碾过去,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张雪崖早就给压扁了! 这……是谋杀? 有人操纵那辆车,操纵这场爆炸,就为谋杀一个初中生? 谢霜雨将小球放到桌上,橙子吃完猫粮一转身看到银光流转的小球,立刻冲到旁边围着转,弓背炸毛,发出嘶嘶的声音,简直像遇到了狗一样。 “橙子,你——”谢霜雨忽然反应过来,拿起小球,“是不是这个东西有问题?” 经常听人说猫狗小动物比较敏感,橙子今天这么反常,是不是跟这个小球有关? 当时那辆车突然冲过来,是不是也和这个小球有关?难道这个小球是操纵器之类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了~ 工作日吃完便当就想喝奶茶,我没救了…… 来杯厝内小眷村。 后面想改个更新时间,据说晚上更新会有更多人看到? ☆、二零二零4 谢霜雨吸了口凉气,顿时觉得手中的金属球危险起来,然而仔细观察了片刻,并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小球比较轻,应该是某种合金,也有可能是空心的。拿不锈钢刀刮其表面,一丝痕迹也没留下,可见硬度很大。 谢霜雨将小球放到床头柜里,决定明天拿给大学材料系实验室里的同学做做材料鉴定,一探究竟。 橙子对小球很是排斥,见它被放到主人的床头柜,连连扒拉柜子,想要将它弄出来。谢霜雨只好将它赶到卧室外。 “喵~喵~喵喵喵喵!” 橙子在门外叫了几声,见主人真的不理自己,只好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小窝里蹲着。 次日清晨,谢霜雨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醒来睁开疲倦的双眼一看时间,才六点多。 昨夜忙到十二点多才睡觉,后半夜不停地做梦,什么星空宇宙妖魔鬼怪外星人全跑出来了,也不知道折腾到什么时间才稍稍平静,然而睡了一小会又自然而然地醒了。 眼球酸胀跟通宵了一宿似的,可大脑清醒得很,怎么也睡不着。 “唉。” 谢霜雨坐起身,拉开落地窗帘,借着晨光给自己腰腹的青紫处涂药膏,末了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药膏往里面一扔,目光扫到金属球,神经骤然一紧。 抽屉里除了金属球还有几根数据线和充电器,金属球看起来与昨晚并不无同,然而贴着它的几根数据线表面却变形了,像是被高温物体烫化。 谢霜雨伸手去拿金属球,却被烫得手一缩,这小球表面的温度差不多有上百度。 他连忙起床去厨房拿汤勺将小球盛出来,放到瓷碗里。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谢霜雨盯着小球,球体表面光滑无痕,倒映出他漆黑明亮的瞳孔。 橙子从自己的小窝里悄无声息地跑过来,跳上床,慢慢踱步到枕头上蹲着,两个小爪爪贴在胸前,安静地和主人一起盯着小球。 橘猫看起来比昨天镇定多了,但不停抖动的猫耳泄露了情绪。 小球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陡然动了一下。 谢霜雨眨了眨眼睛,“它动了,刚才它自己动了?” 橙子喵了一声,表明自己也看到了。 谢霜雨用筷子戳戳,用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发现温度已经渐渐降到接近室温,拿起小球往钢化玻璃茶几边磕磕,跟磕鸡蛋似的。 “住手!” 谢霜雨手一顿,橙子应声炸毛,往后跳了一下。 “你会说话?!”谢霜雨把小球扔回瓷碗里,“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金属球隐隐泛光,发出字正腔圆的男音,有些神似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不高不低中气十足。 “我是来自2056年的高维智能机器孔子号。谢霜雨,我本没有必要向你解释这一切,但是我肩负着拯救人类的任务,必须请求你,作为一个人类帮助我完成拯救人类的任务。”孔子号一本正经地说。 谢霜雨眼珠子动了动,噗嗤一笑,“你来自2056年?时空穿梭机?不是早辟谣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只是某个无聊的人在操纵吧?” 孔子号从瓷碗里跳出来,“没有人在操纵我,我是高维智能机器,内置智能集成芯片,能够自己分析并思考!” 谢霜雨:“哦。怎么证明?” 孔子号想了想说,“我是由高维记忆合金和原子级智能芯片构成,以正反物质湮灭为能源,可以在五维世界里跨越时间,也可以在四维世界里构造出空间门,让人类完成空间移动,你要试试吗?” 谢霜雨喝了口咖啡,说:“那必须试试。你构造一个空间门给我看——看?” 这话还没说完,就见金属小球瞬间变形,变成细细的金属线,转眼间围成一个窄窄的两米高的长方形。 咖啡杯砰然落地,谢霜雨咻地站起身,震惊道:“还真能变出空间门?!我跨过去就空间移动了?” 孔子号的声音变得更加立体,“是的,但是你最好别带手机,在空间转移的磁场中,电子产品的芯片会被损坏。” 谢霜雨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毫不犹豫就一脚踏进长方形里,整个人与空间门一起瞬间消失!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霜雨出现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只感受到头晕恶心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眼扫见有一排洗手台,便按着台面对着洗手池呕吐,由于没吃东西,只吐出几口苦水。 待眩晕感稍稍过去,他才仔细打量了周围,发现是个空无一人的公共卫生间,空间门就在他旁边伫立着。 “这下你相信我了吗?”孔子号说。 谢霜雨点头问:“这是哪?” 没等孔子号作答,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说话声,谢霜雨脸色一变,“女卫生间?你怎么这么变态? 孔子号无辜道:“我这是第一次空间转换,没经验,况且我也没有性别。” “少废话,赶紧带我回去。” 女人的手已经将洗手间的门推开一线,千钧一发之际,谢霜雨踏进空间门消失在空气中。 橙子还不明白主人和小球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琉璃般的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 突然间,空间门浮现在客厅中,谢霜雨从门中跌出来,扶着茶几对着垃圾桶,一阵干呕。 空间门细细的金属线变回圆球,落到沙发上,橙子冲过去用爪子将它扒来扒去,张嘴就咬。 孔子号蹦跶到另一边,橙子又追到另一边,它只好无奈地漂浮在半空中。 谢霜雨缓过来说:“你这空间转换的技术也太烂了。” 孔子号道:“第一次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言归正传,我相信你是从未来穿越而来。”谢霜雨说,“那么昨天晚上的爆炸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谋杀张雪崖?” 孔子号的声音顿时严肃起来,“因为这是我的任务。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拯救人类,这是我的核心任务,其中主要任务是杀死张雪崖,次要任务是杀死商焰。2055年张雪崖背叛了全人类,致使太阳系受到了三大星系的围攻,人类负隅抵抗,2056年3月,帝国暴君商焰不愿签订战败条约,引爆太阳,致使全人类与敌人同归于尽。” 谢霜雨目瞪口呆,一时间难以相信。 半晌,他才问:“不到四十年,人类就走出太阳系了?和外星人打仗?张雪崖,那小孩?有本事背叛全人类?” “2022年,外星系文明将会到访地球,人类开始科技大爆炸,十年内各个学科技术飞速增长,迅速走出地球,三十年后就会占领太阳系各个星球,并发明出近乎光速的星舰与飞船,此时太阳系帝国成立,商焰登上人类权力顶峰,在他的□□下,人类和外星系战争不断,不断扩张,直到2055年——” 孔子号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张雪崖这个可恶的星际恐怖分子,居然与外星系勾结,背叛了全人类!太阳系在几次至关重要的战役中接连惨败,商焰不愿意签订战败条款,并且引爆太阳系。” 谢霜雨脑中浮现起瘦骨嶙峋竹竿似的少年,那个色厉内荏口嫌体正直的小孩,连地痞流氓都算不上的初中生,真的会变成残忍无情的恐怖分子?还背叛了全人类? 至于暴君商焰,谢霜雨不认识也就无法评价。 “所以,你穿回到现在,来刺杀张雪崖?”谢霜雨仍然难以置信,“可是……可是——现在的张雪崖还是个无辜的小孩,什么都没做啊。” “把罪恶扼杀在摇篮里。”孔子号冷酷道,“我的能量不多了,要在能量耗尽之前消灭他!在高维空间进行时间穿梭消耗了我大部分能量,而且我的运行程序本身也有bug,必须定时关机自检,所以谢霜雨,事关全人类的生死存亡,你必须要帮助我完成任务!” 谢霜雨咽了口唾液,全人类的生死存亡,这帽子盖得太大了! “你先说说张雪崖怎么变成恐怖分子的。”他冷静道,“还有那个商焰,也是罪无可赦吗?” 孔子号一愣,“我的芯片里并没有过多地记载张雪崖和商焰的生平。” 谢霜雨心念万转,猜测道:“或许他们本来就是普通人,正是由于你的谋杀才致使张雪崖变成坏人,商焰变得暴虐,最后发展灭绝人类的凶手。”谢霜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样才符合因果链的发展。” 孔子号连忙反驳,“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谢霜雨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孔子号忙问:“什么可能性?” “你是外星系派来的,其实张雪崖和商焰是人类的重要领袖,你来刺杀他们是为了毁了人类的未来?” 孔子号碰地一声跌落在地,它还是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小智能,最高科技的地方都用在时空穿梭技术了,如果按人类的说法,它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还能被这样扭曲!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想带便当,中午要去吃日料,超爱鳗鱼饭。 ☆、二零二零5 橙子一下子扑过去,把它咬住,尖牙死死地卡着。 谢霜雨责备道:“橙子,别什么东西都吃!也不知道脏不脏,快吐出来!” 橙子有些不高兴吐出来,闷闷地叫声:“喵。” 孔子号:“我不脏!” 谢霜雨又问:“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张雪崖在人生的道路上走错了路,你要杀他,但那个商焰不是人类帝国的皇帝吗?应该是动一发牵全身的人物,你杀了他不会导致人类无法扩展,太弱而被外星系欺压?搞不好最后还是要灭绝。” 孔子号的中枢神经急速运转,企图找出一个合适有力的理由来反驳,然而最后找到的理由却十分苍白无力。 “还有自由军,星际时代人才备出,不缺商焰一个!” 谢霜雨哦了声,怀疑道:“该不会就是自由军把你弄出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创造者正是自由军领袖之一,人类顶尖的科学家——薛风灵教授。” “这样说来,你确实是人类造的?” 孔子号悲愤:“当然了。” “薛教授把你造的情感挺丰富啊。” 孔子号拿不定这是夸还是损,迟疑道:“谢谢?” 它接着又说,“那你相信我了?愿意帮我完成任务?我的核心程序里有禁令,不能伤害任务目标外的人类,再加上程序bug、能量短缺,干什么都不太方便,需要你的帮忙。” 谢霜雨摇头,“抱歉,我不会帮你杀人,不过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张雪崖现在还是个普通的小孩,商焰现在肯定也还是个普通人,他们要变成恐怖分子和暴君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改造他们,让他们走上正路呢?商焰我不知道,张雪崖肯定不是天生的坏蛋,他们既然以后能决定人类生死,肯定都是个天才,如果能变成积极向上好青年,肯定对人类是有利无害的。” 孔子号有些意动,它的核心任务是拯救人类,由此衍生出杀死张雪崖和商焰的任务,但也不是非杀人不可。 “怎么保证他们会变成好人?”它问。 “你可以监视他们。”谢霜雨吸了口气,眼睛亮得惊人,“而我,不才,虽然只是个家教,但也算是个老师。” 孔子号:“???” 谢霜雨握拳:“擅长指导青少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要让他们爱上学习,积极向上!” 孔子号觉得这计划可行,它可以潜伏在他们身边,要是他们变成积极向上好少年就不杀他们,要是变成坏人立马干掉他们! 遂一人一机达成协议。 由于人类灭绝的主犯是张雪崖,孔子号决定先从张雪崖开始。 做了这样危险的决定,孔子号还是惴惴不安,一定要贴身监视张雪崖才放心,连利用各种监控都不愿意,还隐隐透出鄙视的意味:人类现在的电子科技太落后了好吗?监控各种死角,况且张雪崖家附近压根没有监控网络可以利用。 谢霜雨表示,好好好,你是高科技你有理。 孔子号这话说完,扭头就分出一部分金属变成插头,插进插座,津津有味地吸取电能。 它叹了口气:“电能虽然转换效率低,但聊胜于无。” 吃就吃,能别逼逼吗? 谢霜雨现在还不知道这瞧不上现代电子科技的小智能,三两次就吃了他几千块电费,要是知道立刻就能把它从插座里□□有多远扔多远! 孔子号一口气吸了近千元的电费,算是塞塞牙缝,重新变成球体,蹦跶到谢霜雨身边问,“咱们这就行动起来?” 这来2020年没几天,口音都出来了。 谢霜雨想了想说,“别着急,我自有打算,这种事要一步步来,急不得。” 孔子号叹口气,“还是杀人方便,一下了结——我就是说说,放心,我是有信用的好人……好机器,一年之内不会对他们动手的。” 橙子一开始对这个能够说人话的小球很排斥,后来发现它并没什么危险的,就喜欢追着它玩,孔子号能发出声音,又会动来动去,简直是最有趣的猫玩具。 见橙子又来扑自己,孔子号赶紧浮在半空,“我还是先去张雪崖身边监视着吧!”说完就跑。 见会说话的小球消失了,橙子瞪大眼睛,蹲着等了好一会儿小球都没再出现,垂头丧气地去吃猫粮。 猫玩具消失后,橙子一整天都郁郁寡欢,谢霜雨不得不拆了罐金枪鱼罐头给它,橘猫一见平时难得吃到的美味零食,立刻把孔子号抛之脑后,欢快地吃起来。 谢霜雨一边撸着猫,一边想已经过去三天,该去医院探监——不,探望了。 次日清晨,谢霜雨兴冲冲地买了香蕉苹果去医院,却没有在病房里看到少年的影子,属于对方的那张病床上躺的是别人。 一问才知道原来张雪崖被送进医院的第二天晚上就出院了,住院费都给退成现金拿走了。 好,张雪崖,你真行啊! 谢霜雨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同情,简直无话可说。在病房里停留几分钟,并没有发现孔子号的影子,谢霜雨猜测它可能利用特殊的途径找着张雪崖,监视去了。 年轻小护士看到帅哥,不由自主地想多说话,谢霜雨从她口中又得知,出院当天张雪崖妈妈接的人,少年一条腿一支胳膊裹着硬邦邦的石膏,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出去,可顽强了。 谢霜雨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是挺顽强的。 他不知道的是,张雪崖并不是天生顽强,是从小锻炼出来的。 张雪崖从小被人欺负,从撕书泼水到围堵群殴,不顽强能活到现在?不在霸凌中爆发,就在霸凌中灭亡。 张雪崖初一开始爆发,一路爆发到初三,爆得声名远扬,几个学校里的正常学生都不敢惹他。 大家都知道,张雪崖这人不随便打架,打起来架来不是人,是那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要打爆你狗头的人。 遂,皮肉伤是常事,筋骨伤好得也挺快,格外顽强。 然而这次伤得比较狠,张雪崖只能家里躺着。 谢霜雨想着这开学也三四天了,张雪崖是初三的学生,成绩不用想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不去上学肯定不行。 然而这人腿脚不方便,去上学也是不可能。正好趁这段时间这人想跑也跑不了,给他上课。 谢霜雨回家打印了几张初三的入门测试卷带着,准备测测张雪崖的水平再做课程计划。 中午在大马路上遇见扫街的张母,谢霜雨拎着两袋水果迎上去说:“雪崖妈妈,你好,我是雪崖的朋友,上次我们见过面的。听说雪崖受伤了,我想去看看他。” 张母还记得他,连忙说谢谢,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又说:“我正好午休了,你跟我一起回去?” 谢霜雨便跟着张母一起过去。母子二人住在三楼307,这楼没电梯,也不知道张雪崖怎么上去的。 “雪崖,有朋友来看你!” 未见人影声先闻,张雪崖正躺床上面朝里睡觉,听见声音扭头去看,只见门口母亲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拎着两包水果,一进门朝自己看来。 目光一对上,张雪崖心里一咯噔,万万没想到来人竟是谢霜雨! “怎么是你?!” 谢霜雨将水果放到桌上,气定神闲问:“怎么不能是我?” “你们先聊,我下去买点卤菜。”张母见谢霜雨真是儿子认识的人,放心了,转身出了门。 谢霜雨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张家。 这房子是一个狭小的单间,靠里面的地方摆着两张窄床,分别挂着遮光的床帘,白天床帘都被撩起。旁边有个旧衣柜,还有一些放杂物的纸箱子高高地堆在一角;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木桌子,几个塑料凳子叠放在一起,桌子上有个旧电磁炉、电饭煲和一些厨具,桌下有一堆粮油米面。另外一面墙有个小窗户,窗下见缝插针地放了一个书架,书架上有几本旧书和一叠报纸。 “你来干什么?”张雪崖有些警惕地问。 谢霜雨收回目光,掏个苹果又想到洗苹果还得去公共洗手间,便放下苹果剥了根香蕉递给他,“不干什么,来看看你,好歹也是共患难的关系了。香蕉吃不?” 张雪崖没接,脸色臭臭地,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虚伪。” 谢霜雨不置可否,自己把香蕉吃了,而后盯着张雪崖说:“除了手术费,我给你付了一个星期的住院费、医药费和餐费。结果你第二天就把钱退了。退成现金得有一沓吧?” 张雪崖无动于衷地盯着他。 谢霜雨伸出手:“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已经用掉的钱我就不计较了,退的钱呢?” 张雪崖到底脸皮还是不够厚,低声道:“我用掉了。再说,我不是救了你的猫?那钱算是报酬。” 谢霜雨挑眉,“用掉了,你这两天家里蹲怎么用?再说了,要不是你抢走我家橙子,能发生后面的事?我还要给你报酬,你这理论可以啊。” 张雪崖沉默不语,浓眉紧皱。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你还钱。”谢霜雨话锋一转,“你是初三学生对吧?我,是个家教,你可以叫我深蓝老师。有人委托我给你上课,必须得把你成绩提上去。” “什么?”张雪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我们来谈个交易。”谢霜雨坐到他床边上,“你伤好得差不多之后回学校上课,不逃课,钱就不用你还了。认真听我上课补习,期末一模考得好我给你奖励,怎么样?” 张雪崖冷笑道:“你知道老子什么情况吗?自初二开始老子天天逃课,就没把教室凳子坐热过,你让我现在回学校上课?呵。” “别吹,你要天天逃课早就被退学了。”谢霜雨正色道,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数学暑假作业,“这是什么?暑假作业我看看,做得挺……” 本来想说认真,结果发现就做了第一面,而且都是错的。 不过张雪崖会做作业就挺令他吃惊的了。别说多少,就是只做一题,那也是质的区别。 张雪崖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扯过署假作业,恶狠狠道:“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这要是搁一般人早翻脸走人了,但谢霜雨的耐心被那么多或智障或叛逆或奇葩的学生锻炼过,并不会轻易破功。 他面无表情伸出手,“既然这样,还钱。” ☆、二零二零6 张雪崖恼羞成怒,说不出来话,瘦削的脸红通通一片。 谢霜雨下了猛药,“一分一百块,你不是缺钱吗?从现在起到一模,你提高一分我给你一百,干不干?” 张雪崖瞳孔猛缩,半晌难以置信道:“你是神经病吗?” 谢霜雨从背包里掏出纸笔,当即写了份简易合同,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而后把笔递给他,“签不签?” 张雪崖看看合同,又看看谢霜雨的脸,深深地觉得自己遇到一个傻逼,专门来送钱的傻逼。 当即签下自己的大名。 谢霜雨飞快地将合同收起来,这时张母买完卤菜回来,一推门就朝张雪崖说:“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张雪崖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开心?” 他那张脸面无表情时也隐隐带着戾气,此刻又皱着眉,谢霜雨实在是看不出开心。 张母笑眯眯地也不反驳,将卤菜用盘子装好,又忙活着下面条,不一会儿就盛了三大碗面,其中两碗各窝着一颗荷包蛋,是给张雪崖和谢霜雨的,自己的那碗清汤寡水只有白面。 她往张雪崖床边放了凳子,将面放到他跟前,又往碗里夹了好几块卤鸡。 “家里条件不好,你别见怪啊。”张母朝谢霜雨道,“趁热吃。” 谢霜雨说:“我就喜欢面和卤菜,好吃。” 母子二人吃饭特节约时间,呼噜噜几分钟就吃完了,谢霜雨这边才吃了一半,他们汤都已经喝光了。 “你慢慢吃,吃完把碗放那,我还要上班,先走了。”张母说着又出门了。 谢霜雨目送她离开,专心把面吃完,碗一放下就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各门课的入门测试卷,往张雪崖跟前一放。 “来吧。”谢霜雨微微笑道,“入门测,看看你什么水平。” 张雪崖顿时有些懵,“做试卷?” 谢霜雨往他面前的塑料凳子上又叠放几本书,垫成合适的高度,“快做,试卷多别耽误时间,一张试卷一小时。” 张雪崖看着面前的试卷,语文、数学、英语、物理、政史,足足五张试卷,得做五个小时,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我不做。”张雪崖不乐意了,把头一扭。 谢霜雨吐出两个字:“合同。” 张雪崖吸气咬牙,完好的右手张了又握握了又张,最终没有握成拳头打到谢霜雨脸上,而是握住笔,开始写试卷。 太久没有认真做过题了,张雪崖光看题目就不由自主地焦虑起来,觉得上面的字都认识怎么组合到一起,这么深奥难懂呢? 二次根式的运算法则——二次根式……是什么? 证明三角形ABC与三角形CEF全等——看着挺全等的。 韦达定理、一元二次函数的求根公式——呃,我怎么知道韦达又写了什么定理?一元二次函数倒是挺耳熟的。 这试卷怎么除了填空就是大题,连个选择题都没有?蒙都没法蒙! 谢霜雨静静地坐在一侧,翻看着一本科幻小说。 “时间到了。” 他突然出声吓了张雪崖一跳,“拿去!”张雪崖再也不想看那张试卷,连忙扔给他。 接着是语文,总会好点了吧?张雪崖不确定地想。 翻开试卷,第一题居然是根据拼音写词语、根据词语注拼音。他默读了几个,发现大部分词语他还是认识的,总算找回了些信心,刷刷地写起来。 写到第二题是病句改错,他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这些句子读起来是怪怪的,但就是说不出哪里怪。他只能随便乱改一通,接着往下写,是名著和诗词填空。 《名人传》描述了哪些艺术家伟大的一生,有三个空,张雪崖想了想填上李白、杜甫、孟浩然。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角是,张雪崖填钢铁。 杨花落尽子规啼下一句——这个他知道,随我直到夜郎西! 城阙辅三秦——儿女共沾巾! …… 接下来的物理、政史也好不到哪里去,英语更是惨不忍睹,单词全靠造,语法全是蒙。 张雪崖做了一下午的试卷,做得心力交瘁大脑充血,谢霜雨看了一下午他做的试卷,更加心力交瘁大脑充血。 谢霜雨知道他成绩肯定差,但没想到能这么差,这已经不是学渣的程度了,应该叫学空气,简称学弃。 这五张试卷折合成中考卷面满分750分来算的话,张雪崖只有可怜巴巴的250分。 “二百五?”张雪崖脸红脖子粗地看着合同上写的初始分,“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霜雨哭笑不得:“你自己折算折算?” 张雪崖无话可说。 “别丧气,还是有救的。初三上学期至关重要,这学期才开始学化学,你要尽快去学校听课。白天你去上学,晚上去我家补习。”谢霜雨朝他伸出手,“手机号多少?你欠费了知道吗?” 张雪崖不耐烦地低嗤了一声,不太情愿地报出自己的手机号。 谢霜雨在支付宝上给他冲了话费,存了号码打过去又挂断,解释道:“这是我的手机号,你记得保存,还有明天我过来带你去医院复查,你记得把身份证和医疗卡带着,还有——” “知道了,我又不是傻逼!”张雪崖顿了顿,紧盯着谢霜雨冷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不,你没见过真傻的。”谢霜雨想到大学时期带过的一个学生,那个学生算是他家教生涯中为数不多救不过来的学生,当时真是特别打击他作为家教的自信心。 张雪崖眯了眯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骂我傻。” “那么今天就这样。”谢霜雨岔开话题,起身收拾东西,“明天我再过来,对了,你知道叫我什么吗?之前说过了就知道你压根没听,叫我——” “深蓝。”张雪崖打断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记性特别差?” “深蓝老师。”谢霜雨强调,而后又说,“不要老是臆想别人怎么觉得你,容易变成被害妄想症,进而就是认为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的中二少年。” 他摸摸张雪崖的脑袋,一脸慈祥,“你已经过了中学二年级,是个成熟的初三生了,肯定不会那样,我看好你。”末了,握拳,“加油。” 说完就跑真刺激。 背后传来张雪崖愤怒的咆哮,“谁准你摸我头的!cnm,你给我回来!” 震得藏在杂物纸箱里的孔子号抖三抖,默默给张雪崖记上一笔:脾气差,说脏话。 张母刚好回来,从二楼就听见儿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赶紧加快脚步回家,进门就看见儿子臭着张脸,漆黑的眼睛阴沉沉。 “谁又惹你了?”张母问,“你朋友走了?” 张雪崖冷哼道:“他不是我朋友,就是个神经病!挑事的!” 张母知道儿子别扭,嘴上这样说心里并不一定这样认为。 她边烧饭边说,“我看他人挺好,长得好,脾气也好,跟妈说说,你怎么认识他的?他叫啥?” 他一声不吭,并不再搭理母亲,起身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去洗手间。 当天夜里,张雪崖少有地做起了梦。 梦里他不再是令人避之不及的不良学生,而是遵纪守法的好少年,不逃学不打架,每天认真听课认真写作业,被老师信任,被同学喜欢,过着普通而快乐的初中校园生活。 时光再往前回溯,没有人因为他没有爸爸而欺负他,没有人因为他是从农村来的而瞧不起他,没有人因为他妈妈是清洁工而嘲笑他。 还是小学生的张雪崖快活地跑去游乐场里,和同学们玩了一整天,精疲力竭。夕阳西下时,他和自己的小伙伴挥手告别,小伙伴招手让他来身边。 张雪崖笑着跑过去,小伙伴却突然沉下脸,用力将他推倒,指着他说:“你是野孩子!你家是要饭的!” “你离我们远点,我们不要跟你玩!” 张雪崖骤然从梦中惊醒,窗外已经大亮,一丝晨光从床帘缝里洒到床上。他半坐起身,发怔似的盯着落在石膏腿上的光斑。 腿和胳膊疼得发涨,肩背的伤口又疼又痒,一阵阵灼烧般地发烫。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安静地忍受着,眼神寂然而阴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寂静的空气中忽然响起手机来电铃声,打断了张雪崖的沉思,他看也没看顺手接了,手机那头传来极好听的男中音,“张雪崖,开门。” ☆、二零二零7 张雪崖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记忆回笼,辨认出男中音的主人是谁,回想起昨天和谢霜雨的约定。 这才几点这人都不用上班吗?对了,他说自己是家教来着。 他一瘸一拐地下床,皱着眉头去开门,“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谢霜雨看到他先是扑哧一笑,他那头硬而粗糙的短发被睡成了爆炸头,乱糟糟的蓬着,深邃的脸庞虽然一副严肃不好惹的表情,但是在鸟窝似的头发下显得特别滑稽。 “你笑什么?”张雪崖更不爽了。 谢霜雨侧身进来,指了指他家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八点了,同学们第一节课都快结束了。还早?” 门被咣当一声粗暴地关上,震得小屋里的锅碗瓢盆都弹了一下。 “大清早火气这么大?”谢霜雨靠墙站着,双臂抱在胸前,“赶紧收拾下,去医院。早去早回我下午还有事。” 张雪崖一早起来心情就不好,有气没处撒,要是平时还能和几个看不过眼的混子打打架,抢别人的摩托飙飙车什么的,但是现在别说打架飙车,这幅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给仇家看到就是死路一条。 “有事就别管我。”这小孩相当敏感,立马揣测谢霜雨是不是嫌弃自己麻烦,顿时语气不善,“赶紧走。” 谢霜雨不为所动道:“是不是还要我帮你换衣服?也不是不可以,叫声老师就帮你。” 可恶。 张雪崖到底活的时间短,还没见过谢霜雨这样水火不侵的人,简直脸皮厚……可是,他也知道这人是为他好。 怎么会有这么圣母的人?!他一边换衣服一边想,真的假的?该不会有什么阴谋?但自己也没什么能阴的东西。难道真有什么人委托对方来照顾自己? 可他的世界里,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对他真心好,更不可能有人好到花钱请家教来照顾自己。 张雪崖想不通这一切,耳边又传来谢霜雨的声音,“你吃饭没?看样子就没吃,诺,拿去吃完再走。” 他这才注意到谢霜雨手里拎着的东西,是三个热包子,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住,咬了一口,肉的。好吃。 三个肉包子吃完,身上的疼痒都仿佛消退了。 幸好是工作日的上午,医院的人并不多,他们几乎没排队,很快地完成了复查。张雪崖的恢复能力出乎意料地好,他这样折腾,不仅皮外伤一点发炎症状都没有,连骨头都恢复良好。 生命力非常顽强。 谢霜雨情不自禁地怀疑张雪崖最后能成为太阳系头号恐怖分子,靠得就是生命力顽强。 这样看来,张雪崖现在就可以去学校上课了,不过拄着拐杖实在不方便,上下课人群里也危险,考虑到这一点,谢霜雨当下就租了一辆轮椅。 张雪崖瞪着轮椅,难以接受道:“你让我坐轮椅去学校?你就让我坐轮椅——去学校?!” 谢霜雨点头。 张雪崖崩溃大喊,“你知道我在学校什么身份吗?啊?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是三十七中的混混,八班的老大!你让我坐轮椅去学校?” 谢霜雨点头,“嗯。” “嗯?你嗯一声就完了?”他眼珠通红,神情激动,“我这几天都没让人来看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受伤!要是我的仇人看到我坐轮椅,你猜会怎么着?” 谢霜雨说:“上下学我接你,上课时间外人不能进校,你在教室里好好听课能出什么事?” 张雪崖据理力争,“那我回家呢?我坐轮椅怎么上下楼?” “上下楼拄拐杖,轮椅我扛。” 张雪崖:“……” 要不是谢霜雨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他真怀疑对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爹。 作为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对方简直好得没边了!你是个好人都不足以形容。 他真想问一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真是别人委托的?然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谢霜雨是这样想的,要抓住张雪崖腿脚不便不能乱跑的这段时间,让他养成好好听课不逃学的习惯,先把成绩抓一抓。学生嘛,一旦成绩提上去,逐渐沉迷学习,不但自身没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周围的老师同学也会因此而对他改观。 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地就积极向上,不再自甘堕落。 在学生最需要被认可被关注的年龄,给他鼓励、认同、关注,他就会越变越好。谢霜雨从不怀疑这一点。 今天周四,晚上要去一个叫傅嘉意的新学生家上课,谢霜雨下午得备课,于是各回各家。 傅嘉意,和张雪崖一个班的,三十七中臭名昭著的初三八班。她是通过五班陈文轩得以认识深蓝老师。 小姑娘并不像八班的男孩子那样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本人矮胖、胆小、成绩差,长相有点肉肉的可爱,综合来说就是扔进人群找不着的那种。 谢霜雨本来并没有打算收她,但小姑娘在咖啡厅做入门测试卷的时候,格外执著,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发誓,只要深蓝老师愿意教,她一定发愤图强,让做一百道题绝不做九十九道! 然后又声泪俱下地描述了自己被其他班同学鄙视,被老师忽视的悲惨经历。 收!深蓝老师二话不说,给她制定了学习计划。 谢霜雨按照微信给出的地址导航做地铁过去,发现是一个豪华的别墅小区,大门不能随便进,傅嘉意家的保姆正在大门口等着,见他过来连忙让保安开门,凑过来问:“您就是深蓝老师吧?我是傅家的阿姨,您叫我周姨就成。” 紧接着领着谢霜雨到了一栋三层花园式小别墅跟前,傅嘉意听到开门声,哒哒哒地奔过来,脆生生地喊:“深蓝老师!” 别墅内部装修甚是精美豪华,谢霜雨被震了一下。 虽然之前收的学生里也有不少家里条件很好的,但那些学生个个吃穿用度就能看出来有钱,可傅嘉意不仅穿得普普通通,吃饭吃食堂,每天坐地铁上下学,连手机都是用了一两年的vivo,实在看不出是个富二代。 傅嘉意父母是生意人,经常性早出晚归、出差去外地,偌大的一个家只有傅嘉意和周姨。 “老师,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吗?”傅嘉意带着他来到二楼书房,“今天先讲哪门课?” 这书房是玻璃门,里面的空间目测至少有三十多平,有整面墙的书架,满满地摆着各种世界名著,红木书桌边还立着一个单独的小书架,上面全是初中的各科书本和教辅资料。 见两人进了书房,周姨搬个椅子坐在玻璃门外,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们。显然是不信任谢霜雨,担心傅嘉意吃亏。 谢霜雨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并不在意,神态自若地给傅嘉意补习。 “我们今天不着急讲课,先说学习计划,分析各门课的知识脉络。” 谢霜雨掏出准备好的资料,给傅嘉意将大框架梳理一遍。好在傅嘉意的程度虽然没有陈文轩好,但比学弃张雪崖好很多,只能算是个成绩靠后的学渣。 讲了两个小时,谢霜雨让傅嘉意休息一会,开始和小姑娘聊天。 “嗯,你理解得挺快的,尤其是数学。”谢霜雨夸她,“之前有补习过吗?” 傅嘉意不好意思道:“数学没补过,初一补过一段时间的英语。” 英语确实是小姑娘最突出的一门课,平时150分的试卷,差不多能考110左右。 “我笨,上课老师讲的都听不懂。”她又说,“而且有时候老师自己也讲不清楚,经常让我们上自习。” 谢霜雨皱眉,“这么不负责的吗?” 傅嘉意说:“三十七中本来就是差学校,我们又是差班,老师都不怎么喜欢我们,而且我们班男生总喜欢气老师,好几次语文老师被张雪崖他们气跑了,班主任过来让他们罚站,他们就翘课。” 听到张雪崖的名字,谢霜雨顿时来了兴趣,追问:“张雪崖?他怎么气老师的?” “他上课睡觉,语文老师让他滚出去,他不滚还骂老师是老巫婆。”傅嘉意说着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听说他初二的时候打过老师。” 谢霜雨眉头一跳,“打老师?这么嚣张?” “是啊,但是我猜那个老师也不是好人,因为学校没惩罚张雪崖,那个老师自己辞职走人了。” “张雪崖这几天都没来学校。”她接着说,“可能是退学了吧。其实我还挺希望他别退学的。” 谢霜雨问:“为什么?” “因为其他班都看不起我们班,张雪崖很刚的,有他在,至少其他班的人不敢欺负我们班。”傅嘉意撇着嘴说,“不过我们班很多人也不喜欢张雪崖,我鄙视他们,一边讨厌张雪崖,一边又依靠他的力量。” 谢霜雨赞同地点头,确实很可恶。 傅嘉意握拳,“我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蔑视群雄,我要让其他班的人知道,就算是差班的学生也可以考年级前几!” “有志气。”谢霜雨鼓掌。 “深蓝老师,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别和其他人说。”傅嘉意看了看玻璃门外的周姨,虽然知道书房隔音很好,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我喜欢的人考到江南一中去了。我想参加江南一中的自主招生。”她神情羞涩。 “你想考江南一中?”谢霜雨有些诧异。 江南一中是江南省最好的高中,跨省考高中,难度比考本省重点高中庐州八中更高,以傅嘉意现在的成绩考八中都很难,想通过江南一中的自主招生可谓痴人说梦。 傅嘉意满含期望地望着他,“深蓝老师,你觉得我能考上吗?” 谢霜雨揉了揉太阳穴,思忖了一会,说:“我想想办法,但有一个前提,你必须非常非常努力,还得找机会参加竞赛,明白吗?” “那就是有机会了?”傅嘉意圆脸红彤彤的,特别兴奋,“好,我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努力,老师我们别休息了,继续学习吧!” 谢霜雨感慨,爱情的力量真大。 而后想到乖乖做题的张雪崖,不禁又感慨,金钱的力量也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周日,中午做了蒜蓉海鲜粉丝煲,做法简单但超好吃,十来分钟的时间就能出锅,推荐~ ☆、二零二零8 周五的早上,天气异常地好,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三十七中的大门早早地开了,临近上课时间,成群结阵的学生匆匆赶进校门。 在一群身体健康飞扬活泼的初中生中间,坐着轮椅进校门的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几乎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要看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不是张雪崖吗?”某学生揉揉眼睛,“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他就是八班的张雪崖!”同伴也是一脸震惊,“他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还以为他退学了,没想到他居然来坐着轮椅来上学了!” 认识张雪崖的学生不少,有的震惊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忧心忡忡,一时间议论纷纷。 “他该不会暑假和三十九中的人干架弄成这样的吧?!” “真是大快人心,有生之年能看到张雪崖这么惨的样子……哈哈哈。” “他还来学校干什么?早退学不好吗?” 这话被自诩是张雪崖跟班的几个学生听到,立马不乐意了,还没过去跟自家老大打招呼,先去怼说张雪崖坏话的学生。 “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哈哈大笑的学生被狠狠地撞了几肘子,“你笑,你再笑试试!” “还有你,刚刚说谁早退学,嗯?” “我没……没说什么,什么都没说!”学生赶紧落荒而逃。 保安远远地看见,立刻指着他们走过来,“那边几个!你们在干什么?不准打架斗殴!” 这下一群学生才消停下来,踩着上课铃各自进教室。 张雪崖始终阴沉着脸,面无表情地摇着轮椅,坐电梯上楼进教室,几个小弟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问:“崖哥,你这是怎么弄的?” “哪个不长眼的干的?是不是三十九中那一群?哥几个弄死他们去!” 张雪崖偏头看他,吐出两个字:“车祸。”然后又追加了一句,“我伤没好之前,别擅自招惹他们。” 几人连忙称是。 张雪崖几人出现在八班教室门口时,喧闹的教室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骤然鸦雀无声,他暗自深吸一口气,顶着全班五十多双眼睛直勾勾的注视进了教室。 他单独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排,没有同桌,紧靠后门,进出很是方便,但今天后门被人锁上了,他只能从前门一路摇着轮椅到座位。 大家都以为他退学了,没想到他还会来上课,开始与前后左右交头接耳。 语文老师姗姗来迟,一进教室就看到张雪崖,心中一凉。 八班班主任说了张母来学校给张雪崖请假,说是车祸,她还指望张雪崖修养个一学期,学校赶紧劝退对方,没想到这才过四天他就来上学。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讲台上准备上课,可是学生们一个个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叽叽喳喳喧闹不止。 “上课了!”她皱眉厉声道。 语文课代表有点尴尬地站起来喊:“老师好。”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名学生站起来,有气无力地跟着喊了声。 “上课了!”语文老师更怒,“别说话!是不是都不想上课了?” 好几个学生不由自主地看向张雪崖,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立马就能起哄把语文老师气哭。 但张雪崖一反常态,甚至翻开了刚领的语文书,拿起笔,一副预备听课的样子。 这个动作令所有同学大吃一惊,仿佛是一个消音讯号,嘈杂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 傅嘉意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见语文老师开始讲课,连忙回神专心听讲,她同桌用胳膊肘捣了捣她,传小纸条——张雪崖怎么了? 傅嘉意却没有搭理她,只顾默读课文并做笔记。 这世道变了,不仅张雪崖变了,傅嘉意也变了。同桌心中暗想。 八班的学生认为这只是张雪崖不知哪根神经抽了,一时心情好而已,最多到明天,一定会原形毕露。 谁知道一连过了一个星期,张雪崖不仅每天来上学,还真的有在听课,做笔记,甚至交作业!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初三,知道张雪崖威名的人都在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八班的老师们并没有因为张雪崖听课就感到欣慰,因为对方在课上,脸色非常难看,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眼神狠厉几欲吃人,仿佛老师和黑板与他有深仇大恨。 上课的老师感觉如芒在背,总怀疑张雪崖下一秒就会暴起,带动全班群殴自己。 带着这样重的心理负担上课,心理素质本来就不好的八班老师,连连出错,最后几乎讲不下去。 就在这时,张雪崖突然出声:“老师,我们要自习。” 这正好如了老师的愿,他赶紧答应,象征性地让课代表带着大家自习,迫不及待地回办公室。 老师一走,教室有短暂的安静,然后像开茶话会似的热闹起来。 张雪崖正在复习昨晚谢霜雨给他讲解的知识点,脑中灵光忽闪,若有所悟,耳边如此喧闹,不由发火冷声道:“自习需要用嘴巴?” 他的几个死忠粉立马跟上,“自习就自习,别叨叨个不停。” 傅嘉意也在看谢霜雨讲解的习题,忍不住小声附和,“就是,吵死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吱声,默默掏出手机互相发微信,打游戏看视频的也自觉带上耳机。 但总有敢于挑战权威的人。 物理课代表秦宏杰发话了,“你说安静我们就得安静,你说听课我们就得听课。凭什么?” 张雪崖侧头看他。 秦宏杰心里有些发怵,但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只能色厉内荏道:“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八班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当你是班长吗?” 这混蛋祸水东引!班长立马出声表态,“张雪崖说得对!好好自习,天天向上!” 秦宏杰心中差点吐血,暗骂班长胆小鬼。 张雪崖收回目光,懒得搭理他。 教室里悄无声息,秦宏杰尴尬极了,面红耳赤。这时年级主任路过,见八班如此安静,刺头张雪崖居然在看书,不由啧啧称奇。 “装什么装。小偷!”他最终低声咒骂了一声,周围几个同学都听见了,忍不住把目光在他和张雪崖之间来回扫视。 关于秦宏杰和张雪崖之间的恩怨,八班的人都知道,初二下学期,张雪崖偷了秦宏杰的名牌手表,闹到校长那张雪崖还死不承认,然而人证物证俱在,张雪崖被记了大过。 张雪崖家里穷大家都知道,但偷同学东西就太不要脸了。因为这件事,八班的很多人虽然不敢跟他对着干,可心里还是很看不起他。 放学后,秦宏杰旧事重提,还在与几个同学叽叽歪歪。 张雪崖无动于衷,想着深蓝那家伙现在肯定在门口等着了,得赶紧出去,晚了对方又该逼逼。 他天不怕地不怕,深蓝老师一张口,他就莫名地怂。 张雪崖到了东门门口,却没有看见谢霜雨,不由皱紧浓眉,自己推着轮椅往上下学的小路走。 “张雪崖!” 迎面撞上两个素有仇怨的外校人,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那两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张雪崖,挑衅道:“没想到你真的坐上轮椅变残废了,哼,平时嚣张过头遭报应了吧。” 这两人均是身高马大,比同龄人强壮得多,很是能打。 张雪崖眯了眯眼,特别鄙视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低哼,连话都懒得说,继续摇着轮椅前进。 外校生一怔,没想到张雪崖都坐轮椅了还这么嚣张,看不起自己?回忆起被对方吊打的过往,当即恼羞成怒,在张雪崖路过自己身边时,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阴恻恻道:“我让你走了吗?” “放手。”张雪崖微微垂眸,冷声道。 两个外校生一个按着他肩膀不放,一个挡在他面前,手掌指骨握得噼啪作响。 张雪崖二话没说,伸手抽出轮椅扶手边备着的钢管,迅雷不及掩耳间,狠狠地给了两外校生几下。 那几钢管打在膝盖和腹部,实在太狠了,两个外校生毫无准备,差点被打得吐血,应击而倒。 张雪崖毫不恋战,立马调转方向,往学校门口快速移动。刚才他是趁对方不注意才得以击中,继续打?他坐轮椅上就是再神勇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张雪崖!”两人稍稍缓过来,咆哮追赶,“cnm,你他妈找死!” “你们干什么?不准打架斗殴!”两个东门口的保安拿着警棍跑过来,一边拦住他们,一边厉声说,“外校生不准入内,你们赶紧走!” 张雪崖舒了口气,有些诧异学校保安会过来解围。这些人平时只管学校内的和平,一向不插手校外,就是学生在门口打架打个半死,顶多也是报警,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傅嘉意正躲在一边偷看,这两个保安是她软磨硬泡叫来的。她上下学一般都走西门,今天想喝东门小街上的奶茶,才恰巧撞见这一幕。 做了无名英雄后,傅嘉意很是惴惴不安,她只想好好学习考江南一中,一点也不想和不良分子扯上关系,于是连奶茶也不想喝了,悄悄从西门回家,正好错过谢霜雨来接张雪崖的场景。 晚上一如既往地是补习,张雪崖的耐心见长,虽然很不爽谢霜雨迟到,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结束后,谢霜雨将张雪崖送回家,无疑又受到张母的热烈感谢,临走时被强行塞了俩橘子。 “橙子,你在干吗?” 谢霜雨回到家,看见大橘猫满客厅地疯跑,定睛一看,原来是在追一个手指高的金属小人,金属小人有四肢和圆脑袋,但没有五官。 金属小人速度很快,从沙发跑到地板,再到茶几,最后跳到高高的书架上,垂着双腿坐在架子边缘。 “你是孔子号?”谢霜雨微微睁大眼睛,“你和橙子在干吗?玩?没想到你还挺童真童趣的。” 孔子号晃悠双腿,反驳道,“不是玩,我在帮助它减肥,有助于它的身体健康。” 谢霜雨:“哦,谢谢。你不是要贴身监视张雪崖,来我这干什么?” 孔子号跳下书架,爬上茶几,坐在抽纸盒上,认真道:“我觉得有必要反馈一下我的监视结果,以便你调整策略更有效地改造张雪崖。” 谢霜雨靠在沙发上,一副闲适的样子,“你说。” 金属小人晃了晃圆脑袋,说,“张雪崖偷过东西,品行不端;骂老师,目无尊长;一言不合就打人,暴力血腥;在学校拉帮结派搞小团体,霸权主义。” 末了总结,“不折不扣的坏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文里还有比崖哥更惨的校霸吗? 当然以前的事有隐情的 ☆、二零二零9 “总结得真精辟。”谢霜雨轻描淡写地说。 “你就是这个反应?他可是有可能成为星际头号恐怖分子的人喂!本来我想办法把他杀了就万事大吉,是你!是你说有信心把他变成好人的!” 孔子号忿忿不平,威胁道,“要是你害我任务失败,我跟你讲,就算我自毁也要把你干掉!” 谢霜雨安抚它,“不要这么激动。他才初三还有的救,况且他也不是天生就坏。先不提他之前为什么偷东西,就是这几天你看到他骂老师、打人、搞小团体,总归是有原因的吧?” 骂老师傻逼是因为老师上课讲错题,打人是因为别人想打他,搞小团体是因为那几个学生是他的死忠粉。 这样看来,好像也不完全是张雪崖的错?孔子号不确定地想。 “好吧,不管什么原因,你必须要把他变成积极向上好少年。”孔子号站起身,摊开双臂,“所以,咋办?” 谢霜雨抿了抿嘴唇,沉吟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扭转一个人的性格,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他已经在往好的方向上走了,你要给他时间。” 孔子不开心,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复杂想法。它们智能就很简单,把核心程序重新编码就可以改变性格,为什么人类要这么麻烦? 但谢霜雨也不是像表面那样淡定,他不能确定张雪崖开始对学习感兴趣,是单纯为金钱所驱动,还是因为真的开始从学习中获得乐趣。 还有另一点,张雪崖在学校不受欢迎,除了几个同样是混混的死忠粉外,并没有朋友。 这样可不行。谢霜雨脑中小灯泡一闪,想到一个主意。 初三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九月下旬,张雪崖已经习惯每天按时上下学,一周四次补习。 他的理解能力并不差,数学物理稍稍有起色;英语底子实在太差,暂时看不出进步;语文背背诗词典故,做做试卷,差不多能接近及格; 政治历史按照划的重点背书,也能做出一两道大题了,就是选择题正确率有时还没瞎蒙的高; 化学是新课,不存在基础问题,他跟着一点点学下来,做作业几乎不会出错,算是最令谢霜雨欣慰的一门课。 周末谢霜雨的课排得很满,有时候除了一对一进行辅导,他也会安排两三个程度差不多的同年级学生上小组课。 小组课一般是在他家里上,一对一则看学生的需求。 谢霜雨租的房子三室一厅,卧室在最里边比较私密一些的位置。剩余两个房间,一个做上课用的教室,另一个是书房兼自习室,教室和自习室有监控,如果家长有要求,谢霜雨也会把上课时的视频发一些给家长,以便让家长放心。 总而言之,深蓝老师是个非常专业的家教。 傅嘉意和陈文轩认识关系还算可以,被安排一起上课没什么问题,可当他们看到张雪崖推门进来时,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张张雪崖?”陈文轩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深蓝老师,他为什么来了?” “陈陈陈文轩。”谢霜雨学他说话,“你为什么来他就为什么来。” 陈文轩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张雪崖,补课?” 光听说张雪崖这段时间每天按时上课就很令人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还会请深蓝老师补课? “我不能补课?”张雪崖在桌边坐好,斜眼看他,语气凉凉,“你是三十七中的?” 陈文轩瞬间气弱,“我五班的,我们碰见过十次以上。”不知道他叫什么也就算了,至于连他是三十七中的都不知道吗? 谢霜雨将学习资料发给他们,看了下时间,“五分钟后上课,你们可以联络下感情,以后会经常一起上课。”说完就出去了。 张雪崖翻看刚发的物理资料,发现上面的大部分知识点自己都不知道,更别说后面的练习题,心中烦闷又起,想到以后要和别人一起听课,不能一对一辅导,更加烦躁,紧皱眉头,看起来超凶。 真的一点联络感情的意思都没有。 傅嘉意坐在他边上,从他一进门就没抬起过头,惊慌得跟个鹌鹑似的。 这气氛弄得陈文轩也不敢说话了,只能默默看资料。 谢霜雨贴心地给三位同学留出空间交流感情,但三位连吭都没吭一声。 五分钟眨眼即过,随着谢霜雨进门,傅嘉意和陈文轩提心吊胆的心情才放松下来,认认真真听老师讲课。 这三位的物理都差,并且烂得如出一辙。 差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按全科成绩算,陈文轩是学民,傅嘉意是学渣,张雪崖是学弃;如果按物理成绩,不好意思,在座都是学弃。 谢霜雨只能当他们从头学物理,一点一点教。幸好三个人都不算蠢,从头教把知识点讲透彻了,接受得挺快,当堂就能做些简单的练习题。 休息时谢霜雨会给他们讲些物理小故事,数学趣闻。 以前他们压根听不懂老师讲课的时候觉得物理太无聊太枯燥了,人为什么要学物理?现在都能听明白,能自己做对题目,还能在课上举一反三,用物理知识解释生活现象,顿时有了学物理的自信心。 “原来物理这么简单。”陈文轩摸摸脑袋,有些兴奋,“以前我怎么觉得它那么复杂,现在想想根本不难啊。” “是啊。”傅嘉意小声嘀咕,“我现在开始喜欢物理了,很有趣。” 张雪崖不参与讨论,皱着的眉头却放松下来,显然心情也不差。 谢霜雨趁机鼓励道:“其实各个学科都有自己的规律与道理,你们只要一开始理解清楚它们的本质,一步一个脚印,就会发现什么都不难。而正是这些学科共同作用,我们的世界才得以进步。” 趁热打铁,谢霜雨讲了一个例题后又出了一道更为复杂的题目,让他们小组讨论。 三人共用一张长桌,张雪崖在中间,傅嘉意、陈文轩在两边,两人没办法夹着张雪崖隔空对话,不禁有些尴尬。 但心中涌动着关于物理问题的奇思妙想,想要表达的欲望战胜了恐惧,傅嘉意率先开口,有些扭捏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紧张,她表达得不是很清楚,陈文轩没理解过来,一脸懵逼,下意识地看向谢霜雨,指望老师解答。 谢霜雨却朝张雪崖抬了抬下巴,显然希望对方说说自己的理解。 “我想得跟她差不多。”张雪崖慢慢开口,将傅嘉意的方法用更清晰有条理的语句重新说了一遍。 陈文轩这下明白了,忍不住夸道:“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你们俩可以啊!” 傅嘉意害羞得脸一红,张雪崖面无表情。 接下来是化学课。化学是初三刚开的课程,现在还在学习元素周期表和最简单的化学方程式。五班化学老师负责,陈文轩认真听课并不会出现障碍,八班化学老师虽然课讲不清楚,但初中化学简单,谢霜雨稍微提点提点,傅张两人自学也能学得很不错。 因此,谢霜雨给他们准备的化学资料更深一些,力求让他们将已学知识根深蒂固地理解透彻,涉及到对应的习题只要不过分超纲,都能做到尽善尽美。 张雪崖的学习能力出乎意料地强,是三个人里化学最好的,课上反应速度比两人快,还能带动课堂氛围。 这样的小组课进行了两三次后,张雪崖渐渐改变想法,虽然很不习惯有同桌,但三个人一起学习也不算讨厌。 慢慢地,课上小组讨论时三人的话更多了,会互相交流,有次化学课张雪崖甚至给傅嘉意讲解题目,这可真是令人惊喜的变化。 很快到了月考的时间,考前谢霜雨安排三人一起自习备考,傅嘉意和陈文轩讨论问题,遇到了一个想不通的点,张雪崖在边上看了一眼,自己默默琢磨了好一会,后来很是高冷地跟两人透露思路。 趁张雪崖去卫生间的空隙,傅嘉意低声道:“我觉得大家以前可能误会他了,他人挺好的。” 陈文轩扶扶眼镜,“他确实跟传闻里不太一样,是还不错,但还要继续观察吧。” “什么传闻?说他特别暴力、凶、逃学、爱惹事?” 傅嘉意和张雪崖同班,对这些八卦知道得比较多,她回想这段时间张雪崖的表现,摇了摇头,“他以前也不像传闻那样人渣,就是喜欢打架逃学而已,况且他现在变了。” 陈文轩压低声音:“打架逃学而已?” 傅嘉意作为差班学生对打架逃学司空见惯,在陈文轩普通学生眼中打架逃学已经是相当恶劣,虽然这样想,但他却话锋一转,“你说的也没错,而且他好像还挺聪明的,那我们能和他交朋友?” 傅嘉意立马怂,小声说:“我,我不敢,你不怕他?要不你先?” 陈文轩当然不能在女生面前怂,立马拍着胸脯道:“好,我先就我先。” 这时门吱哇一声被推开,两人吓了一跳,张雪崖一瘸一拐地进来,看了他们两眼。 这俩人搞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崖哥本质上是个好人。 ☆、二零二零10 陈文轩信誓旦旦,但当张雪崖目光一扫,他所有的话就卡在嗓子眼里死活吐不出来,最后自我安慰,还是学习要紧,先学习! 月考卡在国庆节前,月考后就是大长假,三十七中初三的很多学生压根没心情复习,八班的学生更是有人考试那两天或请假或翘课或交白卷,总而言之把班主任气得不轻。 国庆节对于很多学生来说是个放松的好日子,但对于想要逆袭的学生来说是个补习的好日子,谢霜雨的排课有一对一,也有小组课,从早到晚相当满。 张雪崖、陈文轩和傅嘉意天天一起上课自习,悄无声息地建立起革命友谊。 国庆节一结束,整个初三愁云惨淡,这是升入初三的第一次月考,校领导和各班老师格外重视,初三教学楼层的公告栏里贴着红榜和黑榜,按照排名公布年级前五十和年级倒数五十。 红榜的名字大多是一班的,零零散散夹杂着一些普通班的学生,陈文轩的名字在第四十一位。 傅嘉意没上榜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盯着红榜上的名字,暗自握拳给自己加油鼓气,总有一天她的名字会出现在红榜前十——不,前三! 她在黑榜的最后一排看到了张雪崖的大名,黑榜是名次倒着排的,第一位是倒数第一,依次下来,最后一位就是倒数第五十名。 黑榜有一大半的位置都被八班包了,倒数第五十在八班不算差,估计能在平均分以上。 各班还没公布年级成绩排名,这榜单一贴出来,令很多学生吃了一惊。 “卧槽张雪崖?”有八班的学生指着黑榜,“他考得比我高!” “倒数五十,我数数我们班的人名。有三十四个,那就是我们班第……第几名?” 傅嘉意插嘴道:“第二十二名。” “哇!这么高!他坐火箭了!”同学一脸懵逼,“天天听课真有用?” 等到了上课各科老师发试卷报分数的时候,八班的学生更是瞪掉了眼珠子。 傅嘉意,那个平平无奇,在八班也从来没进过前十的矮胖子,这次月考居然是全班第二! 傅嘉意同桌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说好一起当学渣,你却偷偷成学霸!” 傅嘉意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却不认为这个年级第三百名值得骄傲。 化学课上,老师的神情格外激动,从一沓试卷里扯出两张在空中挥舞,“这次班里有两位同学满分!满分!” 大家面面相觑,小声议论,他们班还有人能考满分? “张雪崖!傅嘉意!”化学老师大声宣布,“你们两个考得非常好,满分!同学们向他们学习!” 一时间同学们的目光全集中在张雪崖身上。 这是第一次,老师说,要向张雪崖学习。 张雪崖有些茫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种话了,学校老师居然也会在全班同学面前夸他? 他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能摊着脸面无表情。 傅嘉意小小地在心中说了句,加油。 张雪崖的几个死忠粉也很茫然,当初跟着张雪崖就是因为对方打架厉害,为人凶狠,跟外校生打架几乎没输过,带头对抗学校老师非常刚。但是现在老大天天学习,不逃学不打架,外校生几次到校门口挑衅就没被搭理过。 他们咋办? 他们一向为张雪崖马首是瞻,张雪崖好好学习,作为小弟他们要跟着学习??? 不良少年们今天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茫着。 今天仿佛是张雪崖的幸运日,接下来班主任的数学课,他再一次受到了夸奖。班主任此人干什么都一般般,教书教得一般,管纪律也管得一般,对八班的大部分学生都不怎么管,但以张雪崖为首的不良团体真的令他头疼。 只要张雪崖不打架斗殴逃学翘课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他的成绩竟然挺有起色。 班主任深感欣慰,并祈祷三清玉帝如来佛祖耶稣玛利亚宙斯全天下的神明,请一定要让张雪崖就这样继续到毕业啊,千万别哪天故态重出。 这车祸来得及时。 班主任甚是黑心地想,要是因为伤筋动骨没法惹事他才改过自新的话,那就让他恢复得越慢越好。 班主任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这五十天不到,张雪崖的伤就好得差不多,到医院拍片复查时,医生护士都啧啧称奇。 九月底张雪崖就不再坐轮椅,到了十月下旬,他扔掉了拐杖,也不需要谢霜雨接送,十月底走路不再像个跛子,只是不能用力跑跳。 随着身体日渐恢复,他的成绩稳步提高,八班的好些学生十分眼馋,不想再自甘堕落下去,于是上课也开始认真听讲做笔记。 但老师一如既往地不负责,教学质量差,讲课讲不清楚,一言不合就让他们自习。学生们耐着性子学了几天后,就坚持不下去放弃了。 十月底月考后,学校组织秋季运动会,一整天都不用上课令全校学生十分开心,对于这种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张雪崖并不感兴趣。 本来打算休息一天去网吧打游戏,却收到傅嘉意传的纸条。 虽然共同学习互帮互助了两个月,三人已经建立了革命友谊,但是傅嘉意在学校却不怎么敢当着同学面跟张雪崖说话,喜欢传纸条。 陈文轩等会有篮球赛,你去看吗?——傅 张雪崖将目光投向她。篮球他时不时也打着玩,但就三十七中那些人的烂技术,他实在没兴趣看。 陈说让我叫你去看,有机会指导指导他。我带了单反,给你们拍照?——傅 张雪崖想想,勉为其难点头了。 陈文轩和傅嘉意现在也算是他罩着的人。 傅嘉意小圆脸上露出酒窝,很开心地和同桌跑出去了,背影看上去像只小企鹅。 下午是五班和一班的篮球赛,男生们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女生们在赛场边拼命呐喊加油,有的女生十分大胆,送水送毛巾都是小事,还有送吻的! 傅嘉意被其他女生挤到了边边上,抱着单反差点没以面抢地,幸亏同桌及时拉住她。 “喂,你们没看到这有人啊!”同桌很是不平。 挤她们的女生光顾着看比赛,压根不搭理她们。 同桌还想多说,傅嘉意拉住她,摇头道,“算了算了,我换个地方。” 傅嘉意离开拥挤的人群,她刚刚已经拍了很多陈文轩英勇的动作,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张雪崖在篮球场另一角,便举起单反咔咔拍几张。 单反和镜头太重了,她拍完照片回教室把相机放座位上的书包里,然后一身轻松地跑回运动场。 张雪崖看了一会篮球赛,意外地发现陈文轩打得还可以,球赛结束后他看看时间,觉得这时候再去网吧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教室自习。 回教室的路上遇见几个同班的同学,同学眼见他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并翻书看,一脸震惊。 连这个时候都要学习吗?! 张雪崖翻了会书,想拿补课时的资料看却发现自己没带,眼睛一扫,看见傅嘉意的那份资料在桌上被书压着,丝毫没客气地过去拿过来翻阅。 看了一会题型分类总结,他放下资料出去了。 运动会差不多到了结束的时间,不少学生陆续回教室拿书包准备回家,原本空荡荡的楼层间顿时喧闹起来。 傅嘉意和几个女生一起回到教室,正有说有笑收拾东西,却突然动作一顿,“我单反呢?我记得明明放回来了啊?” 同桌瞪大眼睛,“你再找找,我帮你找。” 两个人将桌上椅子书包翻了一通,还是没找着。 “我记得明明放书包里了。”傅嘉意隐隐带上哭音,有些着急,“我妈要是知道我把单反弄丢了肯定要骂死我!” “好几万的相机呢!”同桌同情说,“我要是弄丢,我爸能把我打死。” “怎么会不见了呢?”傅嘉意急得团团转,“我真的把相机放到包里了。” 几个女生围过来叽叽喳喳帮她找,“会不会有人拿走了?” 班长、秦宏杰、还有几个男生踏进教室,“怎么回事?你们在找什么?” 傅嘉意坐着抹眼泪,她同桌语气沉重道:“傅嘉意的单反不见了,我们找遍了座位,就是找不着。” 班长顿时皱眉,“你带了单反过来?怎么会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啊。”傅嘉意捂着脸抽泣道,“我明明,明明拍完照就放书包里了,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 “东西不可能凭空不见。”秦宏杰意有所指,“搞不好被人偷了,就跟我的手表一样。” “啊?”傅嘉意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缓沉的脚步声传来,张雪崖从后门进入教室,众人不由自主地朝他看去。 张雪崖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看到傅嘉意双眼通红,沉着脸问:“你哭什么?” “她哭她的单反被人偷了。”秦宏杰抢答,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我的手表都能被偷,她那个单反那么贵怎么不能被偷?” 张雪崖冷笑了声,撩着眼皮看他,“我太久不修理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手软了?” “你,你,你敢在教室里打人?”秦宏杰色厉内荏,“刚刚我看到你一个人在教室里鬼鬼祟祟,你敢不敢让大家搜你的书包?其他好几个同学都看到你一个人回来的,当时教室里没别人!”他看向那几个学生。 几个学生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张雪崖声音变得更加凶狠,“秦宏杰,你又玩什么把戏?” 秦宏杰后退了两步,“凶什么凶!你有前科,本来就是,是个小偷。” “不可能,张雪崖才不会偷我的东西。”傅嘉意带着哭腔,“秦宏杰,你别说了。” “傅嘉意你胆子真小。”秦宏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放心,我已经叫老师过来了,你不要害怕。” “我没偷任何东西。”张雪崖一字一句道。 “你打开包让我们看看?”班长这时小心翼翼道,“大家都把自己书包打开看看,说不定是哪个人恶作剧放的,不一定是偷。” 众人一听这话,都把自己书包拉开到最大,把里面的各种杂物掏出来以证清白。 “你看。”班长说,“大家就是想帮傅嘉意快点找到单反,没别的意思。” “就是,该你了。”秦宏杰拎着自己空荡荡的书包,直勾勾地盯着他。 傅嘉意眨了眨红肿的眼睛,茫然无措地看向他。 张雪崖微微垂眸,看着自己鼓鼓的书包,手指勾着拉环微微一动。 黑亮的光泽反射出来,一小块露出的镜头倒映着他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写复杂的阴谋诡计,且私以为初三的小朋友们应该也不会太复杂的诡计。 ☆、二零二零11 阴谋! 这是阴谋! 一直在张雪崖身上做隐身配饰的孔子号顿时心中大喊。它贴身监控少年,根本没看到少年碰过小姑娘的相机。这相机怎么到少年的书包里的?肯定是有人陷害! 孔子号最近悄咪咪在网上看了不少脑残言情文,感觉张雪崖跟草根小可怜女主一个样,这肯定是恶毒女配看不惯他积极向上,来陷害他! 虽然孔子号相信张雪崖,但八班学生并不相信张雪崖。 改过自新哪有这么容易?这不,坏学生小偷又手痒了。 秦宏杰眼尖,一眼扫到张雪崖书包里的相机边角,立马大声嚷嚷:“你们过来看!看看,单反就在他包里!” 班长和几个男生连忙围过去,几个女生也好奇地靠近,伸头去看。 “真的?”同桌小声跟傅嘉意说,“你的单反好像真的在他包里。” 傅嘉意无力地摇头,心中仍然不能相信张雪崖会拿她的东西。 秦宏杰见班主任到了门口,胆量大增,上前就要抢过张雪崖的书包,却被对方一把扭住胳膊,疼得眼泪差点飚出来:“你放手!老师!老师!张雪崖偷东西还打人了!” 张雪崖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眼白慢慢蔓延上红血丝,手背青筋蹦出。 班主任沉脸厉声大喝:“张雪崖你干什么?班级里打人?是不是又想让你妈过来?” 对方在他极其严厉的威胁下停手,又冷又硬地甩开秦宏杰的胳膊,拎着自己的书包往桌子上一放,用微带嘲讽的语气道:“看吧,打开看看。” 秦宏杰抱着自己酸疼的胳膊,躲到班主任身后,不敢再上前。班主任走过来,将信将疑地拉开他书包。 书包里只有几本教辅和一叠乱糟糟的试卷,哪里有什么相机? “怎么可能?”班长和秦宏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刚才他们明明看到里面有单反的大镜头。 “单反呢?”秦宏杰从班主任的身后探出头,“明明在你包里!怎么不见了?我们都看见了!” 这秦宏杰事怎么这么多事!班主任回头斥责他:“你先闭嘴!”转而又对当事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嘉意,你解释一下。” 傅嘉意站起身,擦擦眼泪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单反不见了,他们,他们非要看张雪崖书包,但我觉得……我觉得张雪崖应该不会拿我的东西。” 班主任心一凉,要是人家确实没拿,秦宏杰几人的行为可算是污蔑了,一般学生受到这种待遇安抚两句也就过去了,但张雪崖浑身带刺敏感得很,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 张雪崖把自己书包里的东西通通倒出来,一脚踹翻桌椅,连带着好几排桌子无辜受连,咣咣当当倒了一大片,桌洞里的东西全散落在地。 “搜吧。”张雪崖漆黑深邃的眼睛扫视众人,“去找找,看东西被我藏哪了?” 众人沉默无言,一动不敢动。 “哈,怎么不搜?”他张开手臂,瘦高的身体穿得极其单薄,“是不是还想搜身?嗯?” 班主任眼看气氛越来越僵,只想赶紧息事宁人。搜是不可能搜了,单反加镜头那么大的东西身上想藏也藏不了。 凶神沉寂,大家安安稳稳不好吗?非要唤醒他!都怪秦宏杰多事,还有傅嘉意没事带这么贵重的单反来学校干什么!可惜学校的监控一向是摆设,不然就可以调出视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班主任心中郁闷,却只能开口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傅嘉意你再想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自己再找找。秦宏杰你们跟张雪崖道歉,没事别乱嚼舌根误会人家。” 张雪崖嘲讽冷笑,当面放狠话,“我最近是不是表现得太温柔了,才给你们这种错觉——可以欺负我?嗯?秦宏杰?你他妈有种,等会东门见。” 好好好,出了校门随便你们干什么去! 班主任并不想管这些烂事,于是说:“秦宏杰你等会好好跟人家道个歉,都是同学,没什么说不清楚的。”说完绕开秦宏杰转身欲走。 秦宏杰差点吓跪了,举着手机连忙大喊,“老师老师!我有证据!” 众人没想到这事还有转折,本来焉得跟鹌鹑似的,此刻纷纷精神一震。 “你看,你看!”秦宏杰点开相册,“这是我拍的!之前我路过班级看到张雪崖一个人鬼鬼祟祟,看到他到傅嘉意座位上偷东西就拍照了!” 他举着手机转了一圈,“你们看,我没冤枉他!而且刚刚班长和我都看见了,相机就在他书包里!不知道他怎么把相机弄消失了!” 班主任和几个靠得近的学生都死死地盯着照片,这照片上张雪崖背对着窗户,在傅嘉意的座位上翻找东西,看不清他拿了什么。 “这……”班主任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们这班级打架斗殴是常事,算不上不可饶恕,可偷同学东西,还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可就是万人唾骂了。 傅嘉意也瞪大了眼睛,有些迟疑道:“怎么会这样?” 八班出事了! 初中生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屁大点事都能传半天,更别说事关风云人物张雪崖的事,留在学校还没走的学生纷纷跑到八班窗外围着看热闹。 八班教室外众人看好戏,八班教室内气氛更压抑。 “你怎么解释?”秦宏杰咄咄逼人。 卧槽! 孔子号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跟着张雪崖久了,说话都带上点匪气。 这人怎么还拍照了!它都把相机转移走了!秦宏杰这傻逼居然还有照片??? 张雪崖,赶紧解释,把学习资料糊他们一脸,你只是去拿资料了啊!孔子号特别焦急,却苦于不便说话。 解释?张雪崖是不爱学习但他不傻,到了这种地步还不知道是人陷害他,他就是最大的傻逼。 这种事情初二就发生过一次,初三还来这套? 虽然不知道相机为什么一瞬间就消失了,但是他问心无愧,没偷就没偷,早已经解释过,为什么要再解释一遍? 单反被偷的时间,确实好几个同学看到张雪崖一个人在教室,又有照片,相当于人证物证俱在,这下班主任想息事宁人也没办法了。 但赃物没找着,还不能盖棺定论。 班主任想了想,决定明天跟年级主任商量一下再做定夺,便说:“秦宏杰,你把照片发给我。相机没找着,还不能确定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事情明天再说。傅嘉意,你再仔细找找,说不定只是哪个人恶作剧。” 话虽如此,但几乎所有人都打心底里认为就是张雪崖偷了相机。 谁都知道他家里穷,几套旧衣服常年轮着穿。谁都知道他偷过秦宏杰的手表,听说偷东西有瘾。 张雪崖火气冲冲地踹开后门,外班人慌忙散开。他连书包都没拿就走了。 秦宏杰一时半会不敢出门,生怕一出校门就被张雪崖暴打,他想了想微信联系几个和张雪崖素有仇怨的外校生。 “到底怎么回事?”秦宏杰心里觉得蹊跷,“东西明明在他包里,这么大的相机怎么突然不见了。” 他不信邪地翻了翻张雪崖的书包和桌洞,喃喃自语:“难道他会变魔术?” ☆、二零二零12 谢霜雨在家做好了晚饭,今晚有要给张雪崖补数学,算算时间人应该快到了。 橙子吃完自己的猫粮,盯着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跳上椅子,试图伸爪子去够盘子里的鸡腿。 别看橙子胖,它真是且胖且灵活,身手特别敏捷。 “橙子!”谢霜雨啪地一下打掉它的小爪爪,“说了多少遍,不能上餐桌!不能随便扒碗!” 橙子跳到他怀里,蹭来蹭去撒娇,还试图跟他讲道理:“喵喵喵喵。” “你还有理了?”谢霜雨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教育橘猫,“你是猫,猫无法代谢掉这些调味料,吃了会生病的。” “喵喵喵!”橙子跟他吵架,生气地从主人身上跳下来,趴在在沙发上用屁股对着他。 谢霜雨还想继续教育,空气中陡然出现的金属小人打断了他的话。 “谢霜雨,大事不好了!”孔子号上来就跟天崩地裂一样,语气无比激动,“大事不好了,张雪崖出事了!” “什么?!”谢霜雨心脏骤停,猛然站起,一把捏住孔子号,“他怎么了?!” “他被人诬陷偷东西!” 孔子号凄凄惨惨地说,“他那群傻逼同学!傻逼老师!都不相信他。老师还说明天再处理,搞不好要让他退学。完蛋了,他又要变成坏学生了!” 谢霜雨吸了口气,“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他有什么生命危险。他现在人呢?” “找他那几个跟班飚摩托去了!”孔子号六神无主,“咋办?” 谢霜雨:“你先把前因后果说来听听。” 孔子号赶紧解释了一番,絮絮叨叨地把张雪崖一整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谢霜雨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眼皮,沉思了一会说:“这样,你先去盯着秦宏杰,我打个电话给张雪崖,安抚下他让他明天正常上学,实在不行我就去他学校。放心,事情没有坏到那种地步。” 孔子号一脸懵逼:“盯着秦宏杰?” “你想啊,秦宏杰和张雪崖有仇,有人诬陷张雪崖,秦宏杰又恰巧拍了照片,怎么会这么巧?此事多半和他有关,你去盯着他,看看他有什么小动作,记得录音拍视频。” “好好好。”孔子号嗖地消失在空气里。 谢霜雨也没心情吃饭了,连忙拨打张雪崖的手机,手机拨了三通,少年才接。 “喂?今天晚上有课。”谢霜雨问,“你现在人呢?” 手机里传来喧闹的车来车往的声音,还有几个少年嬉笑打骂,十几秒后才听到张雪崖低沉的声音。 “我不想继续了。”他说。 谢霜雨声音微变,“什么意思?” “深蓝。”手机里的喧闹声小了些,对方的声音变得清晰,“我不想继续补课,也不想继续念书,我不去学校了。” “合同——” “我不要你的钱!”张雪崖突然发火,“我看起来就这么爱钱吗?!合同作废,我不会去考试的!” “你先别挂。”谢霜雨的声音稳定、平静、极其温柔,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你今天在学校受委屈了,我相信你。我会帮你洗刷冤情,你现在退学,不是正好如坏人的愿?他们就想让你堕落,就想让你退学,你不能如他们的愿。” 那边长久的沉默,最后才听见少年声音低哑道:“无所谓了,反正我就是——” “你不是!”谢霜雨打断他,“明天你照常上学,给我三天时间,我绝对让真相大白,张雪崖,就算给我个面子?” 手机里传来少年轻微的呼吸声,很久才是轻轻的一个字:“好。” 当夜,谢霜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十分焦虑地等着孔子号回来。 幸好孔子号没有让他失望,第二天清晨出现在谢霜雨的卧室里。 “谢霜雨,快醒醒!”金属小人在他脸上乱踩,“快醒醒!” 谢霜雨本来就没睡着,一巴掌将孔子号从脸上拍下去,睁开眼睛问:“有什么收获?” 孔子号连珠炮似的说:“我跟你讲,那个秦宏杰果然不是好人!全是他干的!昨天我监视了他一晚上,听见他和别人说,傅嘉意的相机就是他趁张雪崖出去的时候放到张雪崖书包的!还有还有,之前他的手表根本没有被偷,是他自己放到张雪崖外套里的!” “这个人简直太坏了!”它咬牙切齿,“傻逼!混蛋!操他妈!” 这才两个多月,说脏话怎么这么顺溜? 谢霜雨现在没空教育机器人,问它:“你录音频了吗?” “录了录了。”孔子号在半空中旋转跳跃,放出七百二十度全方位立体音的音频。 谢霜雨听着秦宏杰和外校生的对话,脸色越来越阴沉,默不作声地起身换衣服。 一向清澈温和的眼睛结着冰雪,不笑自弯的嘴唇紧紧抿着,看起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孔子号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小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去学校。”谢霜雨冷冷道,“你去准备着,刚才的录音,第二节下课间用校广播播放,务必让全校师生都能听到。” 谢霜雨来到学校时,正是上第二节课的时间。之前他接送张雪崖一个月,已经和东门的保安比较熟悉,保安以为他是学生家长问了两句就放人进去了。 来了初三的楼层,谢霜雨直接进年级办公室,办公室里几个没课的老师坐着聊天,八班班主任正和教导主任商讨关于张雪崖的处罚措施。 一见陌生人进来,有老师问:“哪位?你是——” “我是八班张雪崖的家长。找班主任魏老师,请问他在吗?”谢霜雨直截了当。 班主任扭头看他,“你是张雪崖家长?” 谢霜雨很有礼貌道:“老师你好,我是张雪崖表哥,姓谢。我听说我家雪崖昨天在学校发生点事,想问问清楚。”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眼神交流了下,而后道:“我们正在商讨这件事情,你来了正好,我不知道张雪崖回家怎么跟你说的,但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谢霜雨默不作声地听着。 “这件事的影响很恶劣,去年张雪崖就犯过这样的大错,当时他妈来学校恳求校长我们才只给他记了大过。”班主任解释说,“当时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如果再犯,我们只能上报少管所,让他退学。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实在不能偏袒他。” 谢霜雨怒极反笑,“人证物证俱在,不能偏袒?你们真的查清楚了?” 班主任:“我知道你们很难接受,这段时间张雪崖的表现是还不错,但是——”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打断了班主任的话,他停下准备铃声打完再继续说。 “但是——” 他又一次被打断了,学校各个楼层的广播同时响起,传来刺耳的声音,紧接着一段对话清晰响亮地传遍整个校园。 “喂?是我秦宏杰,拜托你件事,你不是一直看张雪崖不顺眼吗?明天下午你翻墙来我们学校小树林,我把张雪崖引过去,你带两个人跟他干架。” “干架?你当我傻啊,我又打不过他,还在你们学校里打!不去!” “放心,你象征性地动动手,打不过就跑,我到时候会叫老师过去,你拖到老师过来就行了。跟你讲,这次张雪崖死定了,妥妥地退学进少管所。” “怎么回事?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广播里传来秦宏杰嘿嘿的笑声,只听他接着说,“去年我不是把自个手表放他兜里,说他偷我手表吗?当时闹到校长室,给他记了大过,说是再犯必须要退学。今天我刚好拍到他翻傅嘉意桌子,灵机一动趁他出去教室没人,把傅嘉意单反放到他包里,下午一出好戏哇。人证物证俱在,又有前科,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哦~我明白了,你想再加把火,让你们老师看到他学校里打架斗殴。你这手段高啊。” “不敢当不敢当,这次张雪崖稳稳地去坐牢。” 短短的几分钟音频,秦宏杰的险恶用心显露无疑。 全校哗然。 “真的假的?我们学校真有这么渣的人?” “这秦宏杰是谁啊?连张雪崖都敢诬陷,胆子也忒大了吧!不行,我要去找八班的人问问清楚。”” “我早就说张雪崖改过自新了吧,你们还不信。” 八班更是炸开了锅。 全班同学难以置信,这也太出人意料了,秦宏杰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联合外校生污蔑张雪崖? 同学里看不起张雪崖的人主要是因为他偷过东西,然而事实却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人家张雪崖压根从没偷过东西!人家虽然是不良少年,但行得正坐得端! 反观秦宏杰,太令人鄙视了,居然贼喊捉贼,联合外校生污蔑自己班上老大! 张雪崖曾经的小弟们率先发作,一脚踹翻秦宏杰的桌子,要不是张雪崖发话,他们当场就能把秦宏杰打残。 “放开他。”张雪崖眼神暗沉,语气平淡得像是没听到刚才的广播,“把人打死了,你们要进少管所。” 秦宏杰连忙爬起来,顾不得背后传来的各种鄙视咒骂声,往办公室跑,有老师在他们不敢动手。 办公室里,从校领导到老师们,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谢霜雨看着班主任,语气平淡,毫无质问的意思,“魏老师,这件事,怎么处理?” 但他平淡如水的语气却让班主任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不得开口道:“这件事,这件事,这件事我们会彻查,音频也有可能是伪造的,秦宏杰这个孩子胆子没这么大,不至于——” “老师老师,你救救我!”秦宏杰到底只是初中生,诡计在众人面前被戳穿,吓尿了裤子,一扑进办公室就哇哇哭喊,不打自招脱口而出。 “老师我是个傻逼!脑子抽筋了才干这种事!你一定要救救我,我让我爸给你送礼,你想要什么都行!” 深蓝老师表示:这脸打得真及时。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我特别纠结,要不要让谢霜雨这么做,如此简单粗暴地对待一个孩子。 但左右一想,按照谢霜雨的性格,不会因为对方只是个孩子,就放任自流,大事化小。毕竟在他心中,这是堕落的开始,已然触犯为人底线。 总归来说,谢霜雨不是老好人,只是三观比较正有些善心但也会护短的普通人。 所以希望处理方式不会太奇怪。 ☆、二零二零13 这脸打的。 前一秒才说秦宏杰这孩子不至于,后一秒就被亲爱的好学生眼泪鼻涕糊了一身,全他妈不打自招。 办公室数十只眼睛顿时直勾勾地盯着魏老师,目光他和学生的身上来回扫视。 家长送礼司空见惯,但在公共场合——还是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提,这学生莫不是傻子? 魏老师冷汗直流,慌忙将秦宏杰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厉声斥责:“秦宏杰你不要乱说!给我去边上站着,居然耍手段迫害同学,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干的这些蠢事足够劝退了?”说完皱了皱鼻子,什么味?目光下移才发现秦宏杰裤子湿了一片。 没出息,这就吓尿了。 秦宏杰放声大哭,“老师,老师,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救救我,我是受外校生威胁逼迫的,他们叫我陷害张雪崖的!老师,你一定要救救我。” 魏老师在众老师和校领导面前丢了这样大的脸,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堵住秦宏杰那张破嘴! 校领导看了这一出好戏,受害人张雪崖家长又目睹了整个过程,深感学校的脸都被丢光了,面沉如水,气呼呼地吩咐班主任立刻叫秦宏杰家长过来。 当事人三个学生秦宏杰、张雪崖、傅嘉意,还有魏老师、校领导,以及匆匆赶来的秦宏杰家长一起进了会议室,谢霜雨当然没有缺席。 “我有种预感,”班长看着张雪崖和傅嘉意的背影,喃喃道:“我们班要变了,你觉不觉得?” 头一扭发现同桌居然翻开历史书在背,震惊道:“你在学习?!” “崖哥现在是我偶像,我要向爱豆学习。”小女生一脸花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班长大惊:“你以前不是很讨厌张雪崖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真相大白,崖哥不偷不摸又剽悍,我不能崇拜吗?不跟你说了,我赶紧背书。” 班长左顾右盼一番,发现几个不良少年在向同学借纸笔,一问才知道张雪崖走前吩咐他们上课时帮他记笔记。 还有傅嘉意的前后左右排,背英语的背英语,看题的看题,写作业的写作业。 班长恍惚想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莫不是在一班教室里??? 引起三十七中轩然大波的盗窃事件落幕,此事情节恶劣影响极差,校长勃然大怒,一气之下要上报少管所,但秦宏杰爸爸声泪俱下,不停地向校方和张雪崖道歉,又愿意重金补偿学校及受害人,这件事才有商讨的余地。 一个父亲老泪纵横向自己弯腰恳求,张雪崖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咄咄逼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紧紧抿唇表示不再追究。 中午放学时,谢霜雨带着张雪崖下馆子,餐厅里少年出奇地沉默,脸色并不好看。 真相大白还他清白,少年应该心情转好才是,怎么这个表情呢?谢霜雨又回想到少年从会议室回到教室时,全班同学鼓掌欢迎的场景。 怎么都不应该心情差的呀? 沉默无言地结束午饭,谢霜雨和张雪崖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一瞬间福至心田。 这孩子大概是羡慕秦宏杰吧? 这件事张雪崖自始至终没让母亲知道,赔偿金自己存卡里收着,并没有上交的意思。 傅嘉意没敢让妈妈知道自己的单反丢了,所以只让秦宏杰爸爸重新买了一模一样的单反和镜头。 过了两天,她的旧相机被人从女卫生间的杂物堆找着了。 女卫生间……这个秦宏杰是变态么?同学们一脸复杂。 然而不管同学怎么议论,秦宏杰都不会知道了,因为他没等到处罚通知下来,第二天自己退学消失了,再也不敢出现在三十七中附近。 自此,张雪崖越来越受同学们欢迎,从三十七中凶神逐渐变为同学心目中的男神。 男神高冷不爱搭理人,时不时会动手教训某些不长眼的渣渣,但是男神是个好人! 男神成绩差,但是进步神速,压根一点也不笨! 男神虽然身材干瘦,但五官深邃特别有男子气概,甩那些奶油小鲜肉十条街! 八班卷起一股向崖哥学习的飓风,每天崖哥干啥他们干啥,崖哥背单词他们背单词,崖哥看历史他们也看历史,崖哥喝黄桃大果粒酸奶他们绝不会喝芦荟大果粒! 谁知道崖哥成绩突飞猛进是不是喝黄桃大果粒喝的呢?必须喝一样的! 渐渐地,有胆子大的同学嬉皮笑脸地找他搭讪,一个两个张雪崖还能无视,人多了老是在耳边逼逼个不停,张雪崖想无视也无视不了,有时不得不回上几句。 崖哥潜移默化中融入八班大集体,心里觉得挺不错,嘴上还死不承认。 孔子号眼见着这些变化,不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监视着监视着就不太用心了,没事就暗搓搓观察初中生们的生活日常,完了还跑来跟谢霜雨各种八卦。 谢霜雨一边打开笔记本登上许久不登的B站账号,一边偏头问它:“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 “啊?你说啥?”孔子号坐在橙子毛茸茸的背上,一机一猫正用iPad看搞笑小视频,笑出猪叫,“哈哈哈,这猫也太傻逼了!橙子橙子你看它像不像你?” 橙子喵得一声蹲起身,金属小人掉到沙发上。 不要以为猫听不懂人话! 谢霜雨简直没眼看,忍不住说:“孔子,你最近工作不是很上心啊,怎么还不去贴身观察张雪崖?” 孔子号摆摆手,振振有词:“总得给人家自由空间吧?坐牢都有放风时间呢,天天二十四小时监视还有没有人权了?” 谢霜雨嘲讽地呵呵,这家伙刚来的时候一言不合就要干掉张雪崖,怎么不说人权? “那商焰呢?”谢霜雨又问:“头号恐怖分子解决了,太阳系帝国暴君,怎么不见你着急?” 孔子号大惊,圆脑袋刷地从屏幕上挪开,“光顾着崖哥,差点把他忘了!” 天天听八班那些人叫崖哥,孔子号都被洗脑了,也开始跟着叫崖哥。 谢霜雨无语:这还能忘?孔子号这个高技术智能机怎么感觉越来越不靠谱了?那个薛教授是不是随便造来玩玩,压根连检查都没检查? “让我先从数据库里找找商焰在哪。”孔子号连忙干正事,过了几秒,“我先去忙了,谢霜雨再见!橙子再见!” 一人一猫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继续各干各的事。 谢霜雨之前尝试着录了一个学习视频,讲解高考数学函数知识点与几大常考类型,视频不露脸,主要是PPT和声音讲解。投到B站上一连几个月没管,现在稍微空闲下来,他登入一看,收藏好几万,点赞、硬币、评论都很多。 他有些吃惊,这种学习类的视频在B站上并不算火爆,这还是他的第一个视频,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账号深蓝老师的关注量倒是不高,只有一千多个粉丝。 这不难理解,作者专栏只有孤零零一个视频,投稿后又几个月不见人影,评论私信一概不理,能有一千多个粉丝都算不错了。 谢霜雨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视频,发现弹幕倒不是很多,想来看视频的人估计都在专心听讲,他不禁感到欣慰。评论是弹幕的好几倍,都是讨论数学问题,提出疑问相互解答之类,中间夹杂着几十条呼唤UP主快出现的内容。 私信也基本是同样的内容,无非是数学疑问、询问后续视频的更新时间。 谢霜雨想了想,捡几个重复度比较高的疑问,发动态讲解一番。然后将最近做的关于高中数学立体几何的视频又上传了。 做完这些已经是傍晚时间,他伸个懒腰站起身,在阳台欣赏夕阳。 今天是他的休息日,没课一身轻松,想着好久没遛猫了,于是给橙子带上项圈抱着下楼散步,顺便给自己带个杂粮煎饼当晚饭。 杂粮煎饼抹了辣酱,加了俩鸡蛋、里脊肉、脆饼,洒了白芝麻,一口下去饼皮的韧、脆饼的脆、芝麻的香全在舌尖交织,还有肉和鸡蛋带来的丰富蛋白质与油脂,真的是十分满足了。 谢霜雨回到家,一个大煎饼吃完,又剥山竹吃,十分惬意。 “好吃吗?”孔子号突然出现,见他吃得香甜,忍不住好奇问,“什么感觉?” “柔嫩多汁,酸甜可口,格外美味。”谢霜雨如是评价。 孔子号没法体验到,也不纠结,对于它来说,纯粹的高能量物质才是最好吃的食物。 它的能量不多了,又整天在四维空间穿来穿去,眼见储存的能量物质一点点见底,不禁忧愁起来,两腿一并变出三座插头,往插座边挪。 “你停!”谢霜雨一眼看到,赶紧阻止,“你上次吃了我几千块的电费我还没忘呢,这次又来?” 孔子号说:“别这么小气,大家都是为了拯救人类而奋斗,贡献点电费怎么了?” “别,上万块的电费也就够你塞塞牙缝的。”谢霜雨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个好办法。 “你找不着反物质,但你可以上天吃闪电啊!不然去北极经常出现极光的地方,吃点高能带电粒子,肯定比吸我家电吃得饱。” 孔子号有些迟疑道:“这样能行?我怀疑自己会被劈死。” 谢霜雨嘲讽笑道:“难道你是活的?还劈死。” “呃……我试试吧。”孔子号思忖,反正自己是高维合金,应当没这么容易被劈坏。 “吃饭的事等会再说,我先跟你说说商焰的事。”它又说。 谢霜雨来了兴致,能够一统太阳系的男人,建立帝国的暴君,现在该是什么样? “他死了。” 谢霜雨墨黑的眼瞳微微放大,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死了?你确定不是重名?” 孔子号空中旋转跳跃三百六十度,语气轻松地说:“对,我精准搜索排除重名,根据年龄和暴君的公开信息对比寻找,发现商焰十七年前,也就是出生几天后就夭折了。” 谢霜雨一时无言。 “那以后我盯着崖哥就可以了。”少了一个任务孔子号感到浑身轻松,并没有再深究什么。 谢霜雨不像它这么傻白甜,大脑急速运转,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孔子号所描述的那个毁灭的未来,是现在这个世界原本的未来吗? 如果是,那它的到来就是个悖论。 张雪崖背叛人类,孔子号在毁灭太阳系计划开始的那一刻穿梭时空,来到现在遇到自己。先不提张雪崖最终有没有背叛人类,商焰已死,那么未来便不会出现商焰毁灭太阳系,那么孔子号就不会穿梭时空。 一切就又会回到原点。 倘若因为孔子号穿梭时空,引起蝴蝶效应而导致世界的走向发生了偏转,那么蝴蝶效应也应该在它到来之后起作用,不可能改变以前的事实。 商焰又怎么会在十七年前就死了呢? 谢霜雨将自己的疑惑道出,孔子号却不在意这些疑点,随便说了一些有关商焰的公开信息后,便沉浸在以后不用辛苦干活可以每天摸鱼的幸福里。 “管他呢!这些都不是重点。”它说,“重点是祸害全人类的两个大佬,一个死了,一个在我的努力下逐渐改邪归正!”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少年版商焰终于出现啦~~~ 这几章会有些许伏笔,很快就会拆开,莫急。 ☆、二零二零14 十月底的傍晚,晚霞金红灿烂,映照着半边天。 江南一中的门口涌出成群的学生。 江南一中是住宿制学校,今天周五,高一高二的学生可以双休回家,高三的学生们苦兮兮地上晚自习,周六下午才能放假休息一天。 一到周五放学,学校马路对面街角的奶茶店生意格外红火,奶茶店装修得很网红,产品也很网红,每季度推出新品,什么最流行推什么,深受方圆十里小年轻们的喜爱。 奶茶店员忙得马不停蹄,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老板就在后边隔间里坐着呢。 摇奶茶的小哥舒了口气回头,透过隔间门的一截玻璃窗往里看。 外面忙得热火朝天,老板在里面练钢笔字贴。真是可以。 店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全是附近几所高中的学生,当身材特别高挑一米九左右的男生来排队时,夹在人群里就显得特突出。 大家都是高中生,怎么就你特别高?站在他身后的男生闷闷不乐地想。 这高个男生走机械金属朋克风,黑裤子铁锈红上衣,衣服上缀着锈迹斑斑的铁质配饰,染成深棕色的头发张扬凌乱,耳朵上有不明显的青铜小耳钉。 五官是带些邪气的英俊,尤其是漆黑的眼睛,狭长上扬,睫毛密而长。看人时就算没什么表情,也容易让人产生这人是不是在撩的误会。 他一出现,收银小妹就看见了,笑逐颜开朝他招呼,“江云鹤!来找我们老板?直接过来呀。” 江云鹤懒洋洋回道:“我排队点杯奶茶再进去。” 等了十来分钟,轮到他,点了杯黑糖珍珠撞奶,从奶茶小哥那接了奶茶,咬着塑料吸管,推开隔间弯腰进去。 “哟,练字呢?”江云鹤反手将隔间门拉上,“你们家小哥哥小姐姐忙得手忙脚乱,你就在这练字,老板当得太不人性了。” 江云鹤凑过去看,黑色钢笔字描得分毫不差,边上写的也跟原作一模一样,跟复印出来似的。 练字贴的人终于抬起头来,浅棕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凉凉问:“过来干吗?” “借你家电脑玩玩。”江云鹤说,“我爸把我机子砸了,说这学期再考倒数,永远别想再碰电脑。倒数?倒数第五是倒数,倒数第二十也是倒数,谁知道他对倒数的定义是什么。” 练字男生惜字如金,“去网吧。” “不想去,没你家电脑好用。”江云鹤猛吸了两口奶茶,“爽!再说了,这么高配的电脑放着不用,简直暴殄天物。” 这隔间比前台店面大多了,有十几平米,一边放了书桌椅子,另一边放着一套台式机和电竞软椅,这电竞软椅价格不菲,还是江云鹤自己买的。 练字男生不再多说什么,江云鹤窝在软椅里,打开电脑,自觉地带上耳机。 几局游戏打完,江云鹤神清气爽地摘下耳机,扭头问男生:“饿了,晚饭吃什么?” 男生站起身,棕色的头发非常有光泽,在灯光下微微反光,不同于江云鹤的染发,他是天生的棕发棕瞳。 他俯视江云鹤,玉石般通透的眼瞳看人时有种无机质的冰冷。 声音不冷不热,让江云鹤听不出什么情绪,“外卖,自己点。” “啧,自己点就自己点。”江云鹤哼着游戏BGM,悠哉哉点开手机外卖APP,给自己点了个黄焖鸡米饭。 趁等外卖的空档,他登录B站,发现自己关注的一个UP主居然更新了,连忙点开视频看。 这个叫深蓝老师的UP主之前只发过一个视频,他无意间点进去,对UP主的声音一听倾心,虽然不爱学习,但冲着声音关注了账户,没事放出来缓解缓解学习压力。 这想法要是让江云鹤爸听见了,准要说他有个屁学习压力,成绩倒数还不上心,哪来的学习压力。 之前的视频他反复听了N多遍,都快能通篇复述深蓝的话了,消失了几个月后深蓝终于又更新第二个视频了。 简直喜大普奔。 江云鹤先点赞投币收藏评论,再点开视频,发弹幕:深蓝老师你终于想起嗷嗷待哺的小粉丝们了吗 极好听的男中音在隔间里响起,江云鹤一脸享受,说:“怎么样?商焰,我深蓝老师声音好听吧?” 商焰无动于衷,并不搭理他,正在做本周末的数学作业。 外面隐隐约约的人车喧闹,里面的视频男音都没有打扰到他,他一道道题做得很快,几乎不打草稿。 很快做到最后一题,他遇到障碍,想了几种解题的可能性然而推到最后都陷入死胡同。江南一中的数学作业是出了名的难,最后几题往往综合已学各种知识点,出题角度格外刁钻灵活。 商焰停下笔,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侧耳听了几分钟后,突然把数学作业放到江云鹤面前,指着最后一题,“把这道题发到评论里问他。” 江云鹤挑眉,接过作业练习册,看了看,发现自己看不懂题目意思,一边打字一边说:“这么快就写完了?等下我抄完再回去,以免我妈发现我抄作业又朝我爸告状。” 商焰不置可否,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视频。视频内容简明清晰,知识点一目了然,练习题由易到难,讲解的人条理清晰,一步步引导出解题思路,可谓是非常不错的学习视频了。 深蓝的声音非常透彻干净,音色特别,有种说不清的味道,令商焰心中微微一动,像被什么细小的钝物轻轻擦过。 · 谢霜雨从没想过自己的视频发出去后,还会被人当做缓解压力的BGM,实际上他的视频发出去两天了,他才登入账号查看。 他心不在焉地点开自己的视频,心里还想着两天前和孔子号的对话。 孔子号没心没肺,觉得商焰早夭皆大欢喜,但谢霜雨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深究这件事所隐含的意义。 直到橙子跳到他身上,他才回神看屏幕。 短短两天,视频的收藏量就过万了,弹幕和评论都不少。他查看评论,发现很多粉丝呼唤UP主建学习群,又查看了私信,也有不少粉丝建议建学习群,方便天南海北的学生讨论问题。 谢霜雨建了一个QQ群,把群号回复到两个视频的评论里,又发了动态公布新建的学习群号。 周五晚,不少学生都休息,UP主一出现,许多粉丝纷纷在动态下面评论。B站私信消息提醒一个接一个,QQ群的提醒消息不断响起。 · 江云鹤刚刚将题目发到评论里去,奶茶小哥就来敲门,“江云鹤,你外卖到了。” 江云鹤起身拉开隔门伸手去接,见奶茶小哥一副为难的表情,便问:“怎么了?” “老板,”奶茶小哥朝商焰说,“上次那个女孩子又来了。” 商焰没回头,江云鹤颇感兴趣问:“谁?” “你们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奶茶小哥有些犹豫道:“老板,我觉得你最好出来一下。” 商焰点了暂停键,冷淡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说我不在。” “但——” 江云鹤越发感兴趣,“我去看看。” 一出隔间,就见店门口围了一圈人看热闹,中间是蜡烛摆得的大爱心,爱心中间坐着个瘦削的矮个子少女,正在弹吉他。 “哟!傅嘉意啊。”江云鹤抬手打了个招呼,笑嘻嘻地说,“你还没放弃呢?这是——告白呢?” 少女手指一停,看着江云鹤皱眉,语气中带着不耐烦,“怎么是你?商焰呢?” 江云鹤露出特别欠揍的微笑,用特别挑衅的语气说:“躲着你呗,我说傅嘉意,你今年都初三了,不用上课吗?从庐州到这得半天高铁,又翘课?” 少女语气也不太好,“我就爱翘课,不行吗?别废话,商焰呢?” 江云鹤本想再逗逗小姑娘,但转念一想要是傅嘉意发飙了非要进奶茶店隔间,惹商焰一不高兴,他就跟着倒霉,还是赶紧把小妹妹忽悠走吧。 “他回家了。”江云鹤摊开双手,眼睛微微睁大,一副很真诚的样子,“没骗你。” 傅嘉意歪了歪头,微笑出小酒窝,“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江云鹤狭长飞扬的眼睛闪着光,“我说真的,我像会骗初中生的人吗?” “滚蛋。”傅嘉意当然不可能相信他,扯着嗓子就大喊,“商焰!商焰!你出来!” 江云鹤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的门就被拉开,商焰从他背后绕过,出现在傅嘉意面前。 他的眉头轻微地皱着,看傅嘉意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陌生人,干脆利落地吐出一句话:“你不要再来找我。” 傅嘉意专注地盯着他,“可我——” 商焰继续道:“我不喜欢你,你打扰到我了。” 极其冷静而无情的话语,瞬间抽光了傅嘉意的所有力气,她再也无法在商焰冷漠的注视下说出一句话,只能死死地咬着牙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徒留一地火光闪烁的蜡烛爱心。 江云鹤啧了一声,“人家小妹妹跨省追了你一年呢,这么无情啊。” 商焰淡淡道:“店要打烊,你该走了。” “也对。”江云鹤轻嘲道,“要是你接受傅嘉意那才奇怪呢。” 商焰并不接话,仍然用他冷淡而平静的眼睛看着江云鹤,意思非常明显:你怎么还不走? “走走走,”江云鹤转身回隔间,“吃完外卖就走,唉,我怎么交你这个朋友,说真心的,你有把我当朋友么!” 回到隔间边吃饭边看视频,江云鹤发现评论里多了作者回复。原来是深蓝应粉丝需要建了一个学习的QQ讨论群。江云鹤想都没想,赶紧根据验证进群。 他根据要求改了备注,担心之前发到评论里的题目深蓝没看到,赶紧拍照发群里,拜求深蓝老师解答。 几分钟后,QQ群里有人冒泡。 “同学,这题难度超纲了吧?” “确定这题没出错?这是哪本教辅上的题啊?” “我似乎从纸张的质感上感受到了什么,莫不是我们江南一中的学长?” “哟,还有小学妹。”江云鹤指着说,“头像有点萌啊。” “居然是江南一中的学霸吗?!早就听说江南密卷特别难,没想到我连题目都看不懂,泪目。” “泪目。我还是班里数学第一呢,居然也看不懂题目。” 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深蓝的语音跳出来:“各位好,我是深蓝老师。我来讲解一下这道题,这道题设计得比较巧妙,考察的知识点比较偏,有条件的同学可以准备纸笔……” 江云鹤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商焰出声道:“声音大点。” “好好好,你是大佬听你的。”江云鹤将声音开到最大,长腿交叉搁在小茶几上,眼皮微垂,懒懒问:“听懂了没?” 商焰不予回答,听完了几段语音,抬脚将江云鹤的双腿踢下去,“你该走了。” “过河拆桥,用完就扔。”江云鹤神色不虞,边说边出门,“你迟早会失去我这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冒泡吗? 吾甚凉,如卧冰,唯汝言可暖心。 本咸鱼脸红要评论。 ☆、二零二零15 谢霜雨思前想后,最后决定不要为难自己,就算世界的未来走向发生错乱,自己也无能为力。不如珍惜现在,过好每一天。 夏尽秋来,温度渐渐降低,夜风吹到人身上,使人精神为之一震。暗沉沉的天空不见星月,似乎有大雨将至的征兆。 他离开阳台,并关紧门窗,回到自己的电脑桌前。 自从建了学习群后,几乎每天都有人催更,谢霜雨禁不住催,只好硬着头皮公布第三个视频的更新时间。 第三份视频他已经做好,这次他做的视频是个高一物理知识的小合辑,每一P只有十来分钟,主要讲解知识点,分析题目解题思路,适合基础极差的学生。 长长得打了哈欠,谢霜雨关机准备睡觉,看了眼手机,发现那个叫暗塔的粉丝又发了私信。 暗塔:深蓝老师,江湖救急,事关本人生死存亡,请看到务必回信! 生死存亡?这么严重? 谢霜雨连忙回复:在,请问何事? 网络的另一边,江云鹤正坐马桶盖上躲在卫生间里玩手机。突然收到深蓝的回信,惊得手一哆嗦,差点没把手机掉地上。 男神终于搭理自己,江云鹤赶紧打字回应。 暗塔:深蓝老师,我是江南一中高二学生,学习成绩不太理想,快期末了,我爸给我下了死命令,要是考不到班级前二十就弄死我!求救! 这话完全是夸张,江云鹤他爸原话是:要是还班级倒数,江云鹤玩电脑,他见一台砸一台,并且一年没有零花钱。 这在江云鹤心中跟弄死他也差不多,不过他也要脸面,不好意思跟男神说自己倒数。 深蓝老师:你想让我帮你补习? 暗塔:对对对,就是想让你帮我单独补习。 深蓝老师:但我家离江南一中很远,不太方便。 暗塔:这个不要紧,我们可以网络视频上课,网课就可以。你微信号多少,我加你,我们微信转账结算可以吗?课时费任你出,只要你能帮我提升成绩。 期末考试要到前二十? 江南一中高手云集,聪明的、努力的一大把,不说他们的实验班,就是普通班,成绩在班级二十名也是稳进211大学了。在这样的学校想要大幅度提升名次,不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到期末考试也就三个月,谢霜雨不确定能不能帮暗塔提到前二十。 思忖了片刻,他回复:先加微信,我看看你什么水平,主要的薄弱环节在哪里,再讨论网课的事情。 能顺利拿到深蓝老师的微信已经出乎江云鹤的意料,他大喜回复好好好,还配了好几张卖萌的表情,与自身的金属朋克风形象真是相当违和。 宿管查寝,转了两圈,发现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门久久不开,一猜就知道有人在里边不干正事,于是将门板踢得碰碰作响:“有人没?你在里边干什么?快出来!” 江南一中禁止带手机,一旦发现毫不留情就会没收,等到家长会的时候直接还给家长。 江云鹤显然是和宿管斗智斗勇的个中能手,一边手机打字不停,一边闷闷出声:“蹲坑,不然还能干吗?” “蹲这么久?”宿管显然不信。 江云鹤将手机关机,塞进造型夸张的高帮黑靴侧边,按了马桶冲水键,“不准人肠胃不好吗?这就出来了,大叔!” 宿管盯着从洗手间出来的高挑少年,微微眯着眼睛,“你不是我们楼层的学生,晚自习期间不准乱窜楼层,不知道吗?” “我来找同学讨论学习问题。”江云鹤淡定道:“顺便上个厕所。” 这时刚好前边一个宿舍开了门,一个挺拔的身影走出来,江云鹤一指:“商焰,我刚刚想找他讨论问题来着。” 商焰迎面走来,浅棕的眸子在灯光下泛着金色,朝他看了一眼,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径直走过了。 江云鹤:“……” 江云鹤气得牙根痒,心想就商焰这样的,性格比那些打架斗殴的不良学生还欠揍,除了一张混血脸和年级二十名的成绩他还有啥?一中男神排行榜居然能在自己前边!那些女生简直不可理喻! · 谢霜雨和暗塔通了微信,聊了几句后,对方就回复说有事等会聊。 不对。江南一中不是禁止带手机进校吗?谢霜雨忽然想到。 据说江南一中有两重大门,第一重大门刷卡进校,旁边有保安亭和违规产品存放处,上千个小保险柜就是给学生放电子产品用的。第二重大门有扫描仪,学生通过时要是携带了手机,滴滴滴的报警声立马响起。 学校周边围墙通电,有监控,翻墙进想都别想。 谢霜雨疑惑,所以这暗塔怎么把手机带进去的? 有个梦想通过自主招生考上江南一中的学生傅嘉意,谢霜雨不得不对江南一中多一些了解。 他本来并不想接网课,但考虑到江南一中的自主招生试卷灵活多变,比中考试卷难了几个度,面试也不是很容易过,要是能熟悉江南一中老师们的风格,那给傅嘉意特训时也能多几分把握。这才同意加微信,给暗塔一个机会。 想到这些,他点开江南一中的微信公众号看了看最新动态,又点开江南一中的贴吧,发现上面主要是各种水吧的八卦帖子。 吐槽学校制度的、吐槽老师的、扒扒学校风云人物爱恨情仇的、男神女神排行榜…… 讨论学习的内容基本为零。 “轰隆隆——”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一道道闪电撕裂黑暗的天幕,炫目的白光映照进卧室。 谢霜雨被雷声驱散了睡意,点开一个个八卦贴,看得十分专注。 · 他认为作为一个家教,每天接触各种初高中学生,了解他们的生活和爱好,是相当有必要的事情。所以深蓝老师经常混迹各大初高中社交平台,默默窥屏。 室外电闪雷鸣,橙子惊慌大叫,窜到卧室门口,猫爪在门上抓得滋啦作响。谢霜雨听到动静,起身拉开门,橙子像被人拍飞的篮球一样撞进他怀里,差点把他撞倒。 “好了好了。”谢霜雨轻柔地安抚着怀里的猫咪,“哥哥在这,橙子乖,不怕不怕。” 橘猫用白手套小猫爪抱住谢霜雨的胳膊,圆圆的眼睛盯着他:“喵呜~” “好了,知道了。”谢霜雨领会猫咪的意思,“今晚让你跟我一起睡。” 谢霜雨睡觉不是很老实,睡到早上经常发现自己滚到床边,而被子已经掉到地上,所以不敢让橙子和自己一起睡,生怕半夜里一个翻滚把猫给压死了。 橙子享受着主人爱的抚摸,焦虑惊慌的情绪渐渐消失,毛茸茸的长尾巴一摇一摇地扫着谢霜雨的脖子。 谢霜雨握住那只尾巴,橙子抬头疑惑:“喵?” “痒。”谢霜雨将它的尾巴按到怀里,“别闹。” 橙子乖乖任他摆弄,突然间身体一颤,似有所觉得提高了声音,兴奋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孔子号出现在卧室里,落到轻薄的被子上,顺着起伏的被面一路跑到谢霜雨胸前。 孔子号有找他夜聊的习惯。 自从张雪崖改邪归正后,天天十点半睡六点半起,很少夜不归宿或者通宵熬夜,孔子号对观察人类睡觉不感兴趣,于是夜里有大把时间出来闲逛。 “窝跟驴刚!”孔子号显然过于兴奋,话都说不清,“窝%¥#**……” 谢霜雨将它捏着放远一点,“停!你先撸直舌头再说话。” “我没有舌头。”孔子号立刻说。 谢霜雨当然知道它没有舌头,这只是拟人的说法,毕竟这小智能实在太像人了。 孔子号兴奋的情绪来得快平息得也快,冷静下来后它说:“不好意思,刚刚去吃闪电了,被劈得程序有点紊乱。” “没事吧?”谢霜雨关切问。 孔子号摆摆手臂,“没事没事,我程序经常出小bug,等会关机自检修复就可以了。” 谢霜雨又问:“你吃饱了吗?” “差不多十分之一饱吧。”孔子号说,“等个二三十年,人类开发出反物质矿,我就能吃饱喝足了。” 谢霜雨很怀疑孔子号能存活到二三十年后,就它几天一次小bug的情况,真的不是被造来玩的? ☆、二零二零16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想法显露得过于明显,孔子号似有所觉,有些不高兴道:“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是高智能时空穿梭机,就算有bug也正常,你能指望前所未有、跨时代的高科技一点bug都没有?告诉你,就算我有程序bug,那也是独一无二的科技至宝!” 谢霜雨附和:“好好好,你是高科技你说的都对!” 孔子号满意了,朝橙子张开双臂,“橙子,过来,我们去客厅玩!” 橙子看看主人,又看看金属小人,有些犹豫不决。 “轰——” 窗外突然一个惊雷炸响,橙子顿时窝成一团往主人怀里缩得更紧。 谢霜雨一边抚摸橘猫的背部,一边对孔子号解释说:“橙子怕打雷,你自己去玩吧。” “打雷有什么可怕的?我还想以后带它去看闪电和极光呢。”孔子号觉得很扫兴,失望地消失在空气中。 周五晚上,谢霜雨给张雪崖上完课后,抽出时间给暗塔做测评。 这个入门测,是针对江南一中的学生平均水平设计的,没有线下全面评测学生每门课一张试卷那么严谨,根据暗塔想补的数理化生抽取高二重点知识设计出来,总时长定为两个小时,都是填空题和大题,没有选择。 江云鹤收到PDF文档,打开一看,整个人是很懵逼的。 难道测评不是两人聊聊天,问问各科成绩,说说学习计划? 暗塔:上来就考试?我们不聊聊天? 深蓝老师言简意赅地回复:珍惜时间,赶紧做题。 江云鹤不由自主地往边上看去,奶茶店隔间里,商焰练完字帖,正在奋笔疾书做物理作业。 他笔一顿,似有所觉问:“你想干什么?” 江云鹤:“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我一眼?”转而又看到深蓝那边已经开始计时,连忙说,“大佬救命!快来帮我看题!” 商焰微微侧脸,看到电脑大屏幕上集齐了数理化生的理科大试卷,目光扫过前面几道填空题,说:“挺简单。”顿了顿,“第一题-2——” 这话没说完,就听见深蓝传来语音,“打开视频,我看着你做题。” “卧槽!公开处刑!”江云鹤哀嚎,“虽然这么快就能跟深蓝视频真开心,但公开处刑也太惨了!商焰商焰!快帮我想办法。” 商焰却转过头,继续写作业,摆明不理睬他。 江云鹤心一横打开摄像头,反正自己找深蓝补课,总归是会让对方知道自己就是个学渣,怕什么? 大屏幕一角出现微信视频的小框,江云鹤本指望能看到深蓝本人长啥样,结果只看到一双翻书的手,冷白而修长,指骨分明,过分白皙的手背上,能看到淡青色的筋脉。 深蓝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时间可能比较紧张,你快点写。” 江云鹤不得不专心做题,心中欲哭无泪:不,时间一点都不紧张,我压根都不会。 谢霜雨这边轻轻翻动书页,在看一本著名西方魔幻小说。时不时把视线分给屏幕另一面的人。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暗塔的整个上半身。深棕乱发,青铜耳钉,黑色皮质外套,谢霜雨默默打量了一番,心中知道这个高中生大约不算乖学生。 可能还是个学渣。谢霜雨看了眼他写答案的草稿纸,又得出一个判断。 十二道填空,八道大题。这一个小时过去,暗塔才做了九道填空,就对了三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剩下三道填空看样子是打算放弃,暗塔直接开始做大题。 只见他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了十几分钟,也没写到关键解题步骤上,越跑越偏,最后得到某未知数平方为负数。 他一脸茫然地扭过头,不知道在问谁:“有什么数的平方是-4?” 谢霜雨听到一个低沉冰凉的声音回答:“虚数,2i。” 复数是高三的内容,谢霜雨出的题里不涉及高三内容,考察的都是高二已学的知识点。 暗塔懵:“虚数是什么?” 谢霜雨不等那个声音再次回答,连忙出声道:“请独立完成试卷。”顿了一下,补充说明:“这道题不涉及到虚数,整张试卷都是你们已经学过的知识点。” 江云鹤忧郁地结束了一错到底的计算,开始看后面的题目,一点思路都没有的题跳过,有点思路的题先把相关公式写上,一想到屏幕另一端有人正盯着,背后就直流冷汗。 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江云鹤实在编不出解题步骤了,就搁下笔,直接说:“实在写不出来,我能提前交卷吗?” 对面深蓝老师很是无奈道:“还有五分钟,检查检查前面的填空题。” 江云鹤直言不讳:“其实我考试一般都不检查,因为检查不出来。万一改答案,有可能还把原来蒙对的题改错了。说起来,深蓝老师,为什么这试卷没有选择题?” “因为不给做题人蒙的机会。” 江云鹤开始觉得这个极好听的声音有些可恶。 “不过严格来说填空题也是可以蒙的,”深蓝一本正经道,“你还有三道填空没写,要不蒙蒙看?” 江云鹤抬头,对着摄像头笑,飞扬的眼角微弯,透露出一丝邪气,“深蓝老师你这是在欺负学渣,小心被我千里追击。” 然而对方不为所动,瓷白的双手将书一合,说:“时间到,把答案扫描成PDF传给我。那么先这样,等会我分析完你的情况,再微信联系吧。” “遵命。”江云鹤将惨不忍睹的答卷用手机扫描app扫描成文档传过去。 等对方挂断了视频,他才转过头跟商焰说:“商焰,你太不够意思了,也不帮我看看题目,幸好我还不是那么学渣,做出来几道大题,不然就太丢脸了。” 商焰面无表情问:“他看着,我怎么帮你?” 江云鹤说:“我知道啊,就是想控诉一下你的无情。” 商焰起身走到他跟前,垂眸看了会他的答案,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大题全错。” “什么?”江云鹤不太敢相信,“全错?我算了好几遍,怎么会全错?” 商焰视线转移到深蓝的微信头像上,方方正正的深蓝色块,给人一种冷静而理智的感觉。 ☆、二零二零17 目光扫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他轻微地扯着眉头,开口赶人:“你该走了。” “这不还没打烊吗?”江云鹤高大修长的身躯窝在电竞椅上,很是不满道:“今天光顾做题,还没来得及玩两把。” “那我走了。”商焰收拾了自己的书桌,他的周末作业已经做完了,只往书包里装了一本钢笔字帖。 江云鹤猛然挺直腰背,“这么早回家?你家又没人。” 商焰低垂着眼睛,淡淡道:“有点事情。” “那你走吧,钥匙给我,我打两场再走。”江云鹤也不追问,起身拉开门让奶茶小哥给他点杯黑糖珍珠奶茶,而后坐回电脑前,关了让他糟心的大试卷,点开游戏界面。 出了奶茶店,门口一辆黑光锃亮的轿车停着,商焰背着书包走过去,除了五官俊美深邃的混血脸格外抢眼,其他看起来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商父坐在轿车后排,欣赏自己儿子的挺拔身姿,等商焰到了车门口,出声道:“坐我旁边。” 商焰充耳不闻,坐进副驾驶位。 商父叹了口气,吩咐司机开车,又说:“林姨应该通知过你,莫莉今早去世了。” 莫莉是一只萨摩耶,商焰从小养到大,陪伴了他十二年,前两个月就已经显露出生命将尽的征兆,今早终于魂归西天。 商焰轻声嗯了下,他早上就知道了。 “你想怎么处理?”商父问,“莫莉陪了你十二年,你——”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通过车镜暗暗观察儿子的表情。 “埋了。”商焰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商父追问:“埋哪?城西城东有几个墓陵风景都还不错。” “随便。”商焰低头把玩手中手机,“哪都行,不用麻烦。” 商父沉下脸,透露出一丝不满,斥责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就算是只狗,它也陪了你十二年,小时候你可喜欢它,现在它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 商焰轻声笑出声,虽然车上除了他没人觉得商父的话好笑,但他还是笑了,带着些嘲讽的味道,这样一来,倒显得他比较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手机屏幕上的微信提醒跳出几条,他一面点开看,一面笑着反问:“难过有什么用?难过它会活过来吗?给它一块好墓地它会活过来吗?我大哭大闹它会活过来吗?”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慢慢止了笑,他作出总结:“所以,死了就是死了。” 商父被他噎得一时无话,司机大气不敢出一声,车内的气氛十分僵硬。 半晌,商父才轻咳了几声,打破寂静,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问,“钱还够用吗?你妈给你账户上打了钱。” “够。” 商父又说:“我看了你们老师发的月考排名,还是年级二十?高二了,该努力努力了。” “好。” 商家父子聊天一般都是这个模式,最终以商父找不到什么可聊的话题,干巴巴地说几句结尾,而商焰始终都是惜字如金,能一个字回答绝不会吐两个字。 回到家后,商焰自己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掏出字帖开始描。 描字帖是他平复心情的方式,然而今天却不知怎么了,描了好一会却也无法完全平静下来,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微信上江云鹤发来消息,说是深蓝老师同意给他视频补习了,附带着表情贱贱的表情图。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他回想起深蓝清透有质感的声音,突然很想再听一次。 从应用市场里找到b站下载好,进去搜索用户——深蓝老师。 手机屏幕上两个卡通小人一个瞪着圆圆的黑眼睛,一个做出夸张的哭泣表情。下面有一行卡通化的文字——什么都没搜到啊 商焰皱了皱棕色的眉毛,形状完美的唇紧紧抿着,重新搜索了一遍。 还是什么都没搜到。 今天江云鹤还在店里看了第三个视频,那人应该没有删号。这样想着,商焰进了书房,打开电脑用网页版B站又搜索了一次。 仍旧什么都没搜到。 商焰关闭电脑,注视漆黑反光的屏幕,隐隐约约感觉到被药物压制的情绪又开始躁动起来,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薄荷含片的小盒子,倒出小药片咯吱咯吱地咬碎,干咽下去。 长久而孤独的寂静之后,他又恢复到心如止水的状态。 算了。不听了。 · 谢霜雨和暗塔商定了视频网课的时间,一周四次,周四到周日每天一次,日常学习遇到问题可以随时问,在线解答。 “你不是住校吗?周四怎么视频?”谢霜雨问他。 暗塔理所应当地回复:“住校也可以出来嘛,放心。” 谢霜雨不再多问,他一向不会干涉学生的私生活,当然危险分子张雪崖除外。 事情一锤定音,暗塔成了深蓝老师首位网课学生。 课程是从明天开始,谢霜雨必须抓紧时间备周末的课,周六周日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十点半,他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好在要教授的内容谢霜雨早已熟烂于心,备起课来也很快。 将上课需要用的资料打印出来后,分门别类放到书架上。谢霜雨趁睡前的一点时间,点开B站看了看自己的账号。 深蓝老师的粉丝关注量猛然增到三万多,新发布的视频短短两天播放量过二十万,且收藏投币量近十万,已经冲到生活区排行榜第十九名。 私信里除了粉丝们的留言,还有好几个教育机构和网络公司的招聘留言。 评论里除了讨论问题、表达感谢、表达崇拜、互相留言捡人结伴学习外,还有花式表白UP主声音好听。 许多粉丝呼吁他直播讲题,造福广大学渣,让社会主义科学文化的光芒普照大地。 谢霜雨按了按太阳穴,直播?学生的空闲时间大多在周末,现在课程太满,是不太可能抽出时间了。 过段时间,有两个学生要搬到其他城市去,届时倒是可以抽出一点时间造福大众。 一觉醒来,谢霜雨马不停蹄地往各个学生家里赶,忙碌到下午两点半,谢霜雨匆匆回家,等会有小组课,小组课结束后还有江云鹤的视频课。 谢霜雨回到家没几分钟,傅嘉意就过来了。她来得比较早,周姨目送她进了谢霜雨家门,从窗户那边看到谢霜雨,很和气地打招呼。 自从傅嘉意找了深蓝补课,成绩一天天突飞猛进,上一次十月月考,考了班级第一、年级一百七十的名次,小姑娘渐渐开朗自信起来,周姨对深蓝既满意又放心。 她一进来,就乖乖地坐到教室里,默默等另外两个人。过了几分钟,陈文轩也到了。 张雪崖是踩着上课时间点来的,进门时虽然脸色如常,但谢霜雨发现他呼吸不稳,脱了外套的T恤微微被汗浸湿,看来是跑过来的。 张雪崖、陈文轩和傅嘉意上的小组课是物理化学,数学都是其他时间单独一对一,语英政史谢霜雨给他们划重点,梳理知识框架,让他们平时在学校背诵复习。 小组课上完后,三人没有走,而是在自习室讨论问题。 谢霜雨舒了口气,灌完一杯润喉茶,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微信。今天要讲的内容已经提前发给暗塔,现在直接视频讲课即可。 视频一连接,入目是一张宽大的原木桌,那桌大半个空间被支离破碎的电脑屏和主机占了,上面还见缝插针地堆放着断裂的黑色键盘。 暗塔坐在一张相当昂贵的电竞椅上,朝他抬手打招呼:“嗨,深蓝。” 谢霜雨:“你这桌上?” “这是我死去的老婆,我要看着她的遗体学习,更有动力!”暗塔往后捋了把自己的头发,原本就凌乱的头发显得更加不羁,“我爸干的。我成绩差,他见不得我玩电脑,听我要学习才弄了个二手笔记本给我用用。” “深蓝老师,我能不能有续弦就看您了!”他一本正经说。 “不知道为什么。”谢霜雨唇角微弯,露出似乎十分友好的笑容,“我觉得你看着比较适合单身。” “别呀,深蓝,你说这话太扎心了。” 暗塔一高高大大的朋克风大男孩,撇着嘴装作委屈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惹人怜惜,反而欠揍的感觉。 谢霜雨不再跟他胡扯,挥了挥手中还带着墨香的资料,“珍惜时间,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暗塔懒洋洋地附和,又问,“深蓝老师,什么时候露个脸呗?我可好奇了。” “讲题需要看脸?”谢霜雨反问,突然又话锋一转,“等你期末考完,如果进了班级前二十,我考虑露脸讲课。” 暗塔精神一振,坐直身子,正色道:“好,我们这就开始吧。” 谢霜雨这边上着课,自习室那边聊开了。 三人正各做各的作业,陈文轩突然说:“哎,你们知道下周五是什么日子吗?” 傅嘉意抬起头看他,“什么日子?” 张雪崖正在写一道几何证明题,写到关键处,笔顿都没顿一下。他是三个人里专注度最好的。 “是深蓝老师的生日。”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张雪崖笔尖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提一句,商焰的病星际时代肯定会治好的,莫慌。 害,我这个文案废,文案怎么改都get不到我想表达的点。其实存稿箱里已经写到我自认为最高能的地方了,想把文案改得符合高能剧情一些,可是好难哦 ☆、二零二零18 傅嘉意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来得早啊。”陈文轩得意道,“我上学期一考完就找他补习了,那时候听他提过。你们不知道吧?” “原来是这样啊。”傅嘉意睁大眼睛。 “你记性挺好。”张雪崖突然出声道。 ““那当然。”陈文轩压低声音,“我们要不要给他庆祝一下?其实我有个想法——” “嗯嗯嗯。”傅嘉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忙问:“你有什么想法?” 张雪崖也放下笔,侧过脸看他。陈文轩咧嘴一笑,往两人面前凑得近些,窃窃私语起来。 视频课连续讲了一个多小时,中途休息十分钟,谢霜雨出来给自己倒杯茶后回到教室。 教室和自习室都是玻璃门,傅嘉意正对着玻璃门一眼就能看见外面的情形,见谢霜雨下课了,她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谢霜雨正和暗塔说话,门突然被推开,他扭头看是傅嘉意,和颜悦色问:“怎么了?” 傅嘉意目光不小心扫到他电脑屏幕上,突然脸蛋一红,急急退出去,“不好意思,打扰了。” 谢霜雨:“???” 暗塔饶有兴味地开口:“这小妹妹也是你的学生?看着有点眼熟。” 谢霜雨问:“嗯,我的学生,你们认识?” 暗塔摇头道:“不认识,她长得挺像我认识的一个小妹妹,不过那位比她瘦多了,奶凶奶凶的。” 谢霜雨没有追问,而是继续上课,周六的时间很紧张,视频课后还有两个小时的小组课。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谢霜雨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自习的三个人也在天黑的时候陆续离开。 大大地伸个懒腰,谢霜雨习惯性地给自己下碗面,吃完饭后倒到床上,感觉柔软的床铺一躺上去就像陷入云团中,几乎立刻就要睡着。 他支着沉重的眼皮,打开手机微信查看重要信息。几个学生发微信问问题,他强打精神心算了一会,发语音回复。 QQ学习群也是讨论得热火朝天。自从粉丝多了之后,一个QQ群就不够用,他按照初中组和高中组分别建群,将管理权转移给几个热心又积极的粉丝。 进这QQ的虽然不乏有对深蓝老师本人感兴趣的,但更多的还是想交流学习经验的初高中生,所以一到周末,群里讨论就挺热烈。 这俩群都是鱼龙混杂,有学渣也有学霸,简单的问题一般群里学霸就顺手解答了,然而学霸一提问,半天没人应答。 于是管理员们养成一个习惯,把一时半会无人解答的难题都放群公告里,等被人解答过后,再换内容。 谢霜雨看了两个群公告里的题目,心算了一下,而后在群里发语音说了大致的解题思路和所用到的知识点,鼓励大家自己解答。 想着傅嘉意是有雄心壮志考江南一中的人,谢霜雨从初中群里抽取了几道比较巧妙的题目发给傅嘉意。 他的学生里有个高二的文科学神,明天上完课可以问问人家学习语文政史的方法和诀窍。谢霜雨一向专攻理科,对语文政史研究不多,只算平平,完全是硬着头皮给张雪崖和傅嘉意补。 时间过得飞快。 周五清晨,谢霜雨被欢快的起床铃吵醒,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滚到床边缘,再动一动准要掉到床下。 被子滑到肚子以下,□□的上半身在晨光中微微反光。 他起身批件外衣,打着哈欠去洗手间洗漱,对着镜子刷牙时,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又瘦了一些,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腹肌。 还在。 其实谢霜雨并不算瘦,因为经常长跑,他的身材比较接近于马拉松运动员,肌肉薄削有力,线条优美,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摸了摸自己柔韧的腹肌还在,谢霜雨放心了。 放在卧室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谢霜雨进去看了一眼,是陌生的号码,没着急接。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一直等着,直到手机自然挂机。 刷牙洗脸也就五分钟的事,谢霜雨洗漱好,手机又疯狂地震动起来,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他点了一下接听外放,转身从衣柜里找衣服。 “深蓝老师。”阴冷嘶哑的男声在空气中响起,“生日快乐。” 谢霜雨身体一僵。 “深蓝老师。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吗?” “深蓝老师,你怎么不说话?我想见你,你想见我吗?”那人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见我,但我真的、很想、见你。”” 这声音像迎面扑来的冷风,夹杂着些许潮湿缠绵的雨雾,令整个卧室的空气一瞬间沉重湿冷起来, 谢霜雨缓缓转身,注视着手机屏上的号码,终于用极其冷漠而平静的声音吐出一句话,“你居然敢联系我。” “嗯。”那人发出低沉的笑声,“太想见你了。” 谢霜雨冷呵了一声,“真是有本事,全国通缉还敢给我打电话。” 谢霜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个人的声音,虽然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但老天显然不愿意让他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张珂,这个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全国通缉,至今仍旧在逃的罪犯,居然敢打电话给他。没想到张珂至今对自己念念不忘,连冒险联系他的理由都如此荒谬。 “看来魅力太大也挺倒霉。”谢霜雨轻声自嘲,转而冷静发问:“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我有自己的方法。”手机那头缓缓吐出的每一字都让谢霜雨感到不舒服。 谢霜雨问:“你要做什么?” 张珂再次笑起来,“我要见你。” 谢霜雨嘲讽道:“你现在被全网通缉了,来找我?你过得来吗?况且,你知道我在哪吗?” 手机那头的重犯并没有被激怒,而是不紧不慢地道:“深蓝老师,你现在有更多的学生了,陈文轩、傅嘉意、戚嘉禾、李欢……尤其是那个叫张雪崖的,我很嫉妒,你对他太好了。” 张珂什么都知道!谢霜雨瞳孔猛缩,这个变态居然这么清楚他的近况! 只可惜孔子号现在不知道去哪关机自检了,不然立刻就能顺着信号源追踪过去,不用几分钟当地最近的派出所就能派人赶到张珂跟前,杀他个措手不及。 但现在谢霜雨不敢冒险,只得压抑着火气与他周旋,“你想干什么?他们都只是普通学生,未成年的小孩,和我没有其他的关系。” 张珂低哑重复:“我要见你。” “好。”谢霜雨轻轻吸了口气,拿起手机保持通话状态,边点开微信边继续说,“在哪碰面?” 目光在通讯录里一一滑过,最后他点开朋友的微信,快速输入两行字。 深蓝:看到速办,事后解释。打110报警说名为张珂的通缉犯正在用186……5号码与人通话,请求立刻定位逮捕他。 耳边传来声音,“我现在就要见到你,所以当然在庐州碰面,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现在离你家只有1.2千米。” 谢霜雨手指一抖差点挂断,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加快了不少。 “你怎么不说话?”张珂嘶哑的嗓音略微提高,“深蓝老师,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想想你的学生们,你不想他们出事吧?” “你别乱来。”谢霜雨声音仍旧稳定,不动声色地将刚发出的微信内容又转发给另几个熟人,然后关掉微信,问,“你离我家这么近?是想直接上门拜访?” 他的语气中带着嘲意,并不怕张珂会发怒,毕竟对方早知道他的性格,如果和颜悦色才会让对方起疑呢。 “拜访可以,总不能空手来吧。正好我刚起还没吃饭,你不如带个鸡蛋灌饼给我。” 张珂笑出声:“深蓝老师,你还是这么可爱。” 谢霜雨嗤笑了一声:“张珂,你还是这么可恨。” “鸡蛋灌饼是吗?嗯,我看到了。”张珂说,“给你买一个。登门拜访就算了,见面给你,你的速度可要快点,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霜雨眉眼沉沉,看着手机屏幕顶端跳出两条微信,回复说“已照做”,“发生了什么?” 报警了就好,谢霜雨加快的心跳稍微放缓了,还想再和张珂多扯几句拖延时间,可对方只留了一个地址让他赶紧过去,然后就仿佛是察觉了什么似的,匆匆挂断了电话。 谢霜雨本不打算过去冒险,然而他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段话是:“猜猜我看到谁了?张雪崖。作为他的前辈我应该过去打个招呼,我们一起等你过来,深蓝老师。” ”张珂——“谢霜雨咬牙切齿,狠狠磨了磨牙齿。 这人就是个疯子,如果短时间等不到自己出现,警察又没赶过去,那么他真的有可能做出当街砍人的事! ☆、二零二零19 谢霜雨不敢拿张雪崖的命赌,他心想先去看看,见机行事,这也不算自投罗网,如果不剧烈反抗张珂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他快速穿戴整齐,连猫都没顾得上喂,揣了手机大步快跑,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张珂指定的地点。 这是个三叉路口,有一条稍宽的双行道和两条狭窄的单行道。此时正是早上快八点,街上人来人往,谢霜雨环顾四周,只见路边有几个卖早餐的摊位,其中一个赫然是鸡蛋灌饼小摊。 看来张珂没骗他,刚才确实是在这周边。 几个背书包的小学生从身边路边时,谢霜雨脑中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 张珂骗他! 这个时间段,张雪崖早在教室里上早读课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除非翘课,但现在张雪崖乖得很,压根不会无缘无故翘课。 谢霜雨面沉如水,心想真是关心则乱,这么明显的谎话竟然现在才发觉。 好好好,他想看看张珂要怎么从这人来人往的街上把他掳走。 既然学生不在张珂手里,谢霜雨倒也没这么怕了,他只想借此机会,招来警察将这位通缉犯抓捕归案,正这么想着,手机振动不停,又跳出几条微信,点开一看,只见是朋友们的回复。 都说已报警,还有回复最新进度的,说是警察同志们已核实确有名为张珂的通缉犯在逃,已追踪到地址为庐州市夜阑区,提醒谢霜雨要小心。 夜阑区?怎么可能在夜阑区?夜阑区离这里起码二十公里! 谢霜雨心底猛地一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目光在附近经过的人群里不断搜寻,可并没有发现有哪个人和张珂有丝毫相像。 他念头一转,决定立刻去最近的派出所。 步子刚一迈开,迎面撞上一个穿着西装拎着早餐的上班族,“对不起,我有急事,借过。” 上班族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谢霜雨不欲与他纠缠,“抱歉我真的有急事——” “不是说要吃鸡蛋灌饼吗?” 阴冷的低声像冰水从头浇下,谢霜雨瞳孔放大,下意识扭头,“张珂——”第三个字还没吐出,对方的手已经从肩膀移到脖颈,颈侧皮肤突地一痛。 谢霜雨想要挣扎,却发现对方速度更快力气更大,简直与两年前判若两人! “救——”他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张珂翻了个面揽住,将他按倒在地。 “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呀。”张珂装模作样呼唤了两声,周围行人驻足观看,只见他将倒在地上的青年扶进停靠在路边的车里,“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谢霜雨嘴唇颤抖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仅仅这几秒的时间,药物就从颈动脉扩散到全身,只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深蓝?”恍惚间听见有人喊他,但已经看不清是谁。 张珂刚把人塞进后车座,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只见一个高瘦少年路过,两三步走过来,盯着车里的人喊:“深蓝?深蓝?” 张珂低垂在阴影中的脸扭曲了一下,但抬起来时又是略带焦急的神色。 ”你是谁?“张雪崖语气冷硬,手抓在车门边,两人就这么站着对视,”他怎么了?你要带他去哪?“ “我是深蓝的朋友。”张珂语气焦急极了,”我们约了见面聚餐,没想到他突然就晕倒了,得赶紧送医院去。麻烦你把手挪开,我们要赶紧走,晚了路上堵车就糟糕了。” 张雪崖听这话,弯腰往车里探进半个身子,用手拍了拍谢霜雨的肩膀,见人真的一动不动,立刻担心起来。 他将谢霜雨稍微挪了一下,自己顺势坐进去,反手哐当一声关紧门,“开车,我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 臭小子。 张珂坐进驾驶位扭动车钥匙,脸色阴沉沉,心想本来只想掳走谢霜雨,没想到又送上门一个,要是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他肯定手起刀落把这个该死的张雪崖直接干掉,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成功把谢霜雨带走。 他这一走,打算就此出国不会再回来了。安排好出路后,思前想后怎么都觉得不甘心,一定得冒险把谢霜雨带走不可。 “喂!醒醒,深蓝?深蓝老师?”张雪崖坐在后座也不老实,时不时就戳戳谢霜雨,喊几声,企图能把人叫醒。 “你能安静点吗?他现在需要休息。” 张珂声音平淡无波,可眼底已经蔓延出血丝,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小储物格里拿出手机,趁等红灯的间隙也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可张雪崖并不配合,倒是没有再骚扰昏迷中的谢霜雨,而是和张珂搭话。 ”你是谁?“他冷不丁问,”我怎么从来没听深蓝提起过你。“ 张珂眼中充满阴霾,将手机扔进小格子里,和里面的金属物相撞发出清脆的咚声,他的视线从泛着幽光的短刀上滑过,这时绿灯亮了,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我也是他带过的学生,不过比你早多了。我高三的时候他大一,我是他带的第一个学生,等他大二了,我也毕业了,成了他师弟。” 张雪崖知道深蓝是名校毕业,但没想到他大一就有本事教出名校生。 “所以我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师弟。”张珂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还会是他的男——” “左转!”张雪崖打断他,“你走错了,左转过去再开几分钟就是医院。” ”我知道近道,更快。” 对方的嗓音如同磨砂,又像是某种湿滑的冷血蛇类发出的声音,令张雪崖浑身冒出鸡皮疙瘩,不禁怀疑问:“近道?这一片我熟得很,压根没有更快的路。” “熟得很?”张珂冷冷道,“你平时开车吗?走路是都一样,但是开车你指的路那就堵得很,走这边反倒快一些。” 张雪崖皱眉,黑黝黝的眼睛紧盯着张珂,似乎想从对方身上找出一点不对劲,就在此时碰得一声,车子应声而停,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 张珂偏过头对张雪崖说:“麻烦帮忙看下撞到什么东西了。” 打开车门,张雪崖刚从车里跨出来,甚至来得及带上车门,只听轰隆一声汽车发动,方向盘刹那间被扭转几十度,车尾急速调转方向,毫不留情向张雪崖猛烈撞去! 张雪崖措手不及,身体后移但还是被撞得翻滚到几米之外的绿化带里,额头噔地撞到石头台阶上,立马就见了血! 张珂从驾驶座伏过身伸手将车门关紧,从车镜里看到张雪崖的惨状,哈哈大笑张扬而去。 这一切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张雪崖脑中嗡嗡作响,耳边听到逐渐远去的车声和笑声,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抓进泥土里。 他缓缓抬起头,猩红的血从额头流入眼眶,又顺着眼底往下流淌,最后啪嗒啪嗒地从下颌滴落到衣服上。 “你怎么了?啊……你流血了……” “来人帮把手,这里有人受伤了……打120……哎!这怎么还有个死猫……” 陆续有路人围过来,乍一看张雪崖满脸血都以为他受了重伤,其实一路滚过来摔到草坪上,他身上只有一些不严重的擦伤,只是额头鲜血淋漓,显得狰狞。 张雪崖晃了晃脑袋,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几秒后恢复了视力,爬起身抓住正在打电话的人,“别打120,立刻打110,有人绑架。” ☆、二零二零20 谢霜雨做了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后脑一阵阵地疼。 我是在哪?他迷迷糊糊地想。感到身下微微晃动,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两个人在说话。 “到哪了?” “快到昆明了。前面过了收费站,换你开,我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累。“ ”累?我看你是想和你的小美人打情骂俏吧,行,换我开。不过我说李钰,你改头换面,隐姓埋名,结果临走前非大老远冒险跑到庐州来,就为了这个男人?看来你对他是真爱呀。“ 只听张珂冷笑嗤骂:“滚你妈的打情骂俏,他正睡着呢,我警告你不准对他不规矩,否则兄弟没得做。” “谁会对他不规矩,我又不是基佬,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 我被绑架了……谢霜雨意识回笼,听声音发觉两人都在前排,悄悄睁开眼睛,用眼角余光打量车内以及在前排开车闲聊的两人。 他躺在一辆空间较大的SUV后座,驾驶位上的人正是早上将他绑架的上班族,虽然他的长相与谢霜雨印象中已是大相径庭,但声音却是无比熟悉,那令人厌恶的嗓音。 张珂整容了,还改名换姓了,怪不得逃了两年还没被抓到。 谢霜雨回想起对方制约住自己时的力度,心情凝重,看来这两年张珂非但过得不狼狈,还练出了剽悍的身体,更难对付了。 车开过收费站,临时停靠在路边,张珂与副驾驶座的黑瘦男人走出来,黑瘦男人坐到驾驶位,而张珂直接来到后排。 谢霜雨不敢轻举妄动,合上双眼假装还未苏醒,想着要找时机趁他们不备好逃走。 张珂弯腰钻进后排,将缩在宽阔连排座椅上的谢霜雨抬了抬,然后靠窗坐下,把谢霜雨的头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充当膝枕。他垂着眼,温柔地用手抚摸谢霜雨的脸。 黑瘦男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啧啧了两声,随后发动车子。 脸颊传来被人触摸的微微酥痒,谢霜雨感觉自己半辈子的忍耐力都用在这一刻,强忍着用手打开张珂手掌的冲动,心脏像是缀着千斤顶,差点憋岔气。 忍。 要忍住。 谢霜雨反复告诉自己。 至少忍到他们停车解手或吃饭,或者开到人多眼杂的地方,再不济也要忍到孔子号出现。 ”他醒了吗?“黑瘦男冷不丁问。 谢霜雨心跳漏了一拍,以为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苏醒,如果是这样,张珂保不准会再给他来一针麻醉剂。等再醒来时,估计都从云南出境了! 他套着宽松运动裤的双腿,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着,蓄势待发中只听张珂笑了一声,说:“醒?肯定没醒,要是醒了绝不会任我抚摸,他忍不住立刻给我一拳。” 黑瘦男奇怪道:“这药效也就五六个小时,这都下午三点了他居然现在还没动静,不会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吧?” 张珂说:“他跑马拉松,41公里能进4小时之内,你觉得他会是病秧子吗?” “那倒不会。”黑瘦男说,“你看好他,我们得开夜车,别弄出麻烦啊。唉,要不是你非得来庐州这一趟,哪这么多事?本来我们现在都在泰国……” “少哔哔,赶紧开,开这么慢你没吃饭吗?”张珂嘲弄说。 黑瘦男说:”限速你没看到啊,开快了被拍照又是麻烦。说起吃饭,等会停会车,我抽根烟。” 几分钟后他拐进下高速的小路,将车停在路边,从衣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张珂出声说:“出去吸,别把车里熏得乌烟瘴气。” “好好好,免得熏着您两位爷。”黑瘦男阴阳怪调,拉开车门,路边是片半人高的野草丛,他就站在草地边抽烟。 张珂中午吃的是干巴巴的饼干,喝了一整瓶矿泉水,现在瞥到野草丛,尿意就上来了。低头看了眼谢霜雨,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深蓝老师,霜雨,谢霜雨?“ 谢霜雨身体放松,一动不动。 “果然没醒。”张珂放心地下了车,车门虚掩着,走向野草丛,还不忘知会黑瘦男,“我去放水,你看好他。” 黑瘦男吐出烟圈,不在意地摆手,”知道了,能出什么事,就算他醒了,有我在能跑得了么。“ 越野车内,谢霜雨悄然睁开眼,没有浪费时间立刻爬起身,摇了摇酸痛的胳膊往前座爬去。 他要直接把车开走! 可他的手臂只伸出半截就停住,方向盘的钥匙孔里空空如也,显然黑瘦男下车时顺手把车钥匙拔走了! 谢霜雨心头火起,再有涵养也忍不住无声咒骂了一句,但他反应也是极快,发现没有办法直接开走车后,立刻收手侧望观察。 张珂背对着车,半隐在野草丛里,而黑瘦男虽面朝小道但低垂着脸吸烟,他从另一面出车门,正好可以避开两人的视线。 车门轻轻被推开,谢霜雨屏住呼吸,浑身肌肉紧绷如铁,如猫般落足无声,一步步退远。 他十分小心,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又得避开黑瘦男的视角,所以速度并不快。等张珂放水结束,转过身一眼瞥见谢霜雨的身影时,他才刚刚到高速路口。 ”谢霜雨!“张珂一声大吼,拉上裤子就追,“人都跑了,你还抽个屁烟,开车追啊!” 谢霜雨立刻拔腿就跑,两步上了高速公路,朝来时的方向狂奔。他本就跑得快、耐力好,现在又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张珂压根追不上。 心跳急速加快间,谢霜雨回头看了眼,张珂还在追但离他越来越远,可黑瘦男已经发动越野车,正使上高速路要逆行来拦! 时不时有车疾驰而过,车主眼见居然有人在高速路上狂奔,刚拉下窗想骂,又见一辆大型越野车正气势汹汹地迎面而来,差点吓出心脏病,连连避闪,几乎要撞到护栏上! “张珂你这疯子!”谢霜雨嘶声骂,混乱间看到张珂放弃靠腿追人,拉开车门跳进去,意图直接用车堵他。 远远看到收费站,谢霜雨一算自己肯定是跑不到那,于是边跑边掏出手机,快速点开110,“喂,我要报警,发现通缉犯张珂,车牌号滇****,他整容改名为李钰,正开此车意图出境!车牌号滇****!我在被追杀——” 越野车宝蓝反光的车头轰然侧撞而来,速度快得只在眨眼之间,而身边高速防护栏旁是两米多深的矮地,谢霜雨避无可避,电光石火间,不得不一跃而下跳进矮地。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张珂勃然大怒,”你想撞死他啊!“ 黑瘦男也怒了:“撞死个屁,顶多撞断腿。你还不赶紧下去追!我跟你讲,要是条子来了,我就自己先开车跑,你自个在国内做情圣去吧!” 张珂没时间跟他吵,猛地抡开车门,眼前谢霜雨已经从矮地上爬起来,张珂立刻顺着侧边快速往下爬。 脚踝隐隐作痛,谢霜雨知道刚才慌乱间跳下来扭了脚,但不得不忍着痛继续跑,张珂在他身后嘶声喊,声音幽冷如同从地狱传来。 “谢霜雨!霜雨,你跑什么,嗯?你乖乖的跟我走,不好吗?“ ”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我爱你~“ 谢霜雨忍无可忍,回头嘲骂:”你爱个鬼啊爱!你刚才还想撞死我,可闭嘴吧你!“ 张珂正要反驳,视线里突然冒出一个银光流转的金属小球,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因为这小球竟然是凭空出现! 小球半浮在空中,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变形成小人形,竟然还发出人声! “谢霜雨?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今天晚上不是有课吗,为什么要来云南这么远的地方?我去你家了,橙子一直喵喵叫肯定是饿了,我就顺手帮忙给它倒了猫粮——” “孔子号!”谢霜雨大喜过望,刷地停下脚,一把从空中捞过孔子号。 孔子号一脸懵逼,从来没想过谢霜雨能对它这么热情,它被谢霜雨死死攥在手心,虽然不会痛也不会变形,但内心有些羞涩,正想着要开口说点什么,但立刻就被对方抢了先。 ”快带我离开!立刻!空间转移!“ 孔子号被他急迫的语气惊到,糊里糊涂地化身空间门,开启空间转移。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从孔子号出现到谢霜雨消失,还不到五秒,张珂几乎没理解怎么回事,就见谢霜雨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他还在怔愣,身后传来黑瘦男的喊声:”卧槽!警车啊!李钰快跑!“ 高速路上,武警一时间来不及赶来,但交警来得飞快,张珂远远就见几辆警车呼啸而至,气恼暗骂了一句,不得不赶紧返回高速路上,翻身进车,将黑瘦男从驾驶位上赶下去,“你去后面坐!” 越野车轰然发动,急速飚出。 · 与此同时,谢霜雨正撑在地上翻江倒海地吐胆汁。与初见时经历的两次空间转移相比,这一次的体验感更差,坐一个小时的海盗船过山车也不能相比,别说五脏六腑他感觉连大脑小脑都移了位。 孔子号已经化作金属小球,自然滚落在他脚边,看样子是能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胃部空空吐不出什么东西,谢霜雨又干呕了几下才缓过来,将孔子号捡起装进口袋里,他缓缓站起身,打量四周。 这是哪?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们,下章,攻受就能见面了! ☆、二零二零21 谢霜雨正在路边的花坛处,一眼扫去,略窄的双向水泥车道,两边是三三两两的店面商铺,近处有常见的网吧、小商品店、中国移动、中国联通等等,远处有公交车站和路牌,只见蓝色路标上写着真北路。现在还没到下班放学的时间,因此路上行人稀少。 谢霜雨想走近点看看公交车站牌上都有哪些站,刚一迈步,左脚踝就传来一阵阵胀痛,他嘶了声,用手稍微揉了几下,还好只是轻微的扭伤,没动着筋骨,休息两天就能痊愈。 他将重心挪到右腿上,左脚只轻飘飘地点着地,慢腾腾地往公交车站走近了几步,将几个公交车的行驶路线站名看得清清楚楚,稍息,又仔细打量了四周。 得出结论——这不是庐州市。 不知道孔子号把他转移到哪个市了,希望不会离庐州太远。 既然是其他城市,那肯定要坐高铁或者飞机回去。谢霜雨出门匆忙只带了手机和门钥匙,但现在很多车站和机场都可以办临时身份证,买票也可以用网上支付。 他掏出手机,发现虽然手机外形看起来毫无损伤但开不了机。这时回想起孔子号曾经说过在空间门中电子产品会被损坏。 手机坏了就坏了,希望手机卡还能用。 正巧路边有中国移动的营业厅,谢霜雨进去问:“修手机吗?” 营业员头也不抬回:“不修,这条路走到头有个修手机的。” “那我买手机。“谢霜雨走到摆着各色手机的玻璃柜前,随意点了一款便宜的智能机,“就这个吧,帮忙把我旧手机的手机卡挑出来,放新手机里,我用新手机支付宝支付。” 年轻的女营业员这才抬头看他,一见是个白生生的帅哥,立马笑说:“可以可以,这款是吧?我拿出来你看看,小刘帮帅哥把手机卡挪出来——” 坐在柜台后玩手机的男店员抬头,朝谢霜雨伸出手,拿到旧手机后,用小工具将手机侧边挑开,戳出小小的手机卡,“诶?帅哥,你这卡坏了,你过来看看,都融成这样了。” 谢霜雨放下智能机,接过小芯片仔细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女营业员凑过来说,“帅哥,你带身份证了吗?给你补办。” 谢霜雨摇头,“没带身份证。” “那就没办法了。那手机你还买吗?”女营业员说,“你手机号多少,要不我先给你预约,你现在回家取身份证,等会过来就能拿。” “178****5068。” 谢霜雨顺口答,见女营业员回柜台后面上网操作,心想就算你给我预约了我现在也没法回家拿身份证,又问,“请问这里是哪个省什么市?” “江南省枫州市。”男店员诧异看他,心想这人看着人模人样的,连这里哪个市都不知道? 枫州——回去得坐四个小时高铁,还好不算太远。要是孔子号一下把他转移到日喀则、克拉玛依这种地方,那返程都得折腾两三天,橙子在家要饿疯了,真是哭都没地哭。 谢霜雨正要出门去,听见女店员在身后喊:“吴双龙,你别忘了带身份证过来拿卡!” “你叫我什么?”谢霜雨怀疑耳朵出现幻听,这名字听都没听过,“你刚叫我吴双龙?” “是啊,手机卡号的实名认证上写的,你不叫吴双龙?怎么回事?”这话还没落地,男店员立马怀疑道:“手机卡不是你的?这手机也不是你的吧?” 谢霜雨没回男店员充满嘲意的话,而是快步走到女店员跟前,“我叫谢霜雨,谢谢的谢,霜雪风雨的霜雨,麻烦帮忙再查下,178****5068,这手机号不可能是别人的。” “178****5068,我查了,看得清清楚楚,认证人名字是吴双龙。” 这是怎么回事??? 谢霜雨没再管店员们充满诧异的眼神,直接离开,往外衣口袋里掏了掏,除了损坏的手机和安静沉眠的孔子号,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遗落的两张零钞,一张十块一张五块。 一眼瞥见旁边小商品店里,柜台上搁着座机,便走进指问:“可以打电话吗?” “可以,五分钟之内一块钱,每多一分钟两毛钱。” 谢霜雨点头,除了自己的手机号,他只记得三个人的,便一一拨打过去,结果对面接听要么是陌生的嗓音,要么是熟悉的声音但却完全不认识谢霜雨的反应。 谢霜雨二话不说,付了钱转身就走,沿着街道路过另一家中国移动,便走进去,说是要给178****5068充话费,言谈间顺带问了手机号人名,依然是吴双龙。 冰凉的冷汗从脊背悄然冒出,谢霜雨察觉到违和感,心底冒出无数疑问,心想如果是恶作剧,那这手法也真复杂,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有人这样布局来恶作剧的? 除非是孔子号进行空间转移时,发生了什么错误…… 谢霜雨白着脸进了网吧,希望能从网络信息大海中找到蛛丝马迹。虽然没带身份证,但好在这网吧查得不严,网管看他长得并不像未成年,便让他付了钱进去了。 幽暗的黑色屏幕倒映出谢霜雨神色凝重的脸,二十秒后,Windows亲切的蓝天白云绿草地出现,界面上两排软件图标,一排是常见的网络游戏,另一排则是微信、QQ、浏览器等。 微信没手机短信验证登不了。谢霜雨试了下QQ,输入账号及密码后enter,跳出来密码错误的提示。 紧接着是邮箱、B站等各种社交网站账号,这次倒好,别说密码错误了,直接连账号都是未注册、搜不到。 最后是政府部门管理的各种事务办理网站,输入身份证号和密码,得到的提示是没有注册过账号。 网吧内浑浊的空气仿佛一寸寸凝固了,化成无数微小的钢刺刮过皮肤,谢霜雨感到浑身上下每一片皮肤都在微微战栗,脊背的冷汗早已凝聚成珠,将贴身的棉质白T恤微微浸湿。 屏幕发出的冰冷白光笼罩着谢霜雨的侧脸,显得他眉眼深黑幽暗,而皮肤白得没有生气。 谢霜雨手掌虚握着鼠标,面无表情地扫视一行行往日的重大时事新闻,直到一个小时的购买时间快结束,界面出现倒计时提醒。 “你时间到了,续费还是离开?”网管见他迟迟不出,便到机位上催人,乍一看到他脸白如纸,心想这人该不会是要猝死了吧?得赶紧让他走人,给钱也不能让他继续待着了…… 谢霜雨没有多做停留,起身就走。 一切已经非常明显了,他被孔子号传送到另一个世界来了,一个与他所在世界非常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的平行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任何相识之人,甚至连谢霜雨这个人存不存在都是个疑问。 他站在网吧门口,落日余晖笼罩全身,可止不住地感到丝丝寒意。他将手插进口袋,捏紧了孔子号,心想你这不靠谱的时空机,最好快点开机把我送回去,不然我就得流落街头了,到时候那就要想办法用闪电、高压电来劈醒你。 手指碰到兜里零散的硬币和那张十元钞票,谢霜雨叹了口气,今晚可能真的得睡公园。 或许可以找个包吃住的临时工?他抬头看见对面的奶茶店不确定地想。 这时已经是下班、放学的时间,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多了起来,各个店铺的顾客也陆续变多,显得十分热闹。这一幕更让无家可归的谢霜雨感到十分悲凉。 以乐景衬哀情,倍增其哀,这是反衬的手法。 深蓝老师还没细品天涯沦落人的哀伤,立马脑子里又冒出这句,反应过来便感到哭笑不得。 正要迈步去对面,一辆锃亮的黑汽车恰好停在跟前,靠边车门刷地从内打开,一个个子极为高挑的少年跨出长腿。 少年长得英俊,深棕乱发,眼尾飞扬,穿着黑皮夹克和修身长裤,浑身铜铁配饰叮咚作响,耳边还有青铜色的菱形耳钉。 谢霜雨打眼一看,不确定喊了声:“暗塔?” 这少年正是江云鹤,这刚从商焰家的车里出来,迎面就看到斯文俊秀的青年喊他网名。 江云鹤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能把深蓝的视频当作BGM听,早已对深蓝的声音无比熟悉,立刻反应过来这熟悉的嗓音属于哪位。 “深深深蓝?”他的目光从谢霜雨的头发丝打量到脚后跟,惊喜问:“深蓝老师,真是你?” “是我。” 他乡遇故知,谢霜雨第一反应是惊喜,脑子还没来得及转弯细想,就见江云鹤喜形于色,回头朝车里喊,“商焰,你看,活的深蓝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谢霜雨的世界里,商焰已死是个伏笔,日后解释。 ☆、二零二零22 Shangyan 这名字立马就让谢霜雨想到孔子号所说的商焰,据说计划引爆太阳、让全人类跟外星人同归于尽的太阳系帝国暴君。 然而在他的世界里,商焰早已死去。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商焰是否活着,但就算活着,也不会这么巧正好让他碰上,可能只是名字重音。 只见暗不透光的车窗缓缓降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少年露出面貌,从谢霜雨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头发呈现自然的棕色,白皙的侧脸,高眉深目,鼻梁挺拔鼻翼微窄,从额头一路到下颌的线条都非常好看。 商焰转过脸来,目光越过江云鹤,在车内仰视着仅有一米之遥的谢霜雨。 两人目光相碰,谢霜雨看清楚少年的全脸,发现对方是典型的黄白混血,瞳孔还是浅棕色的,只比他家橙子的黄玉色稍微暗淡一些。 混血不算很少见,但混得这么恰到好处,占尽两个人种优势的很少见。 商焰冷冷淡淡地与他对视了几秒,便若无其事挪开视线,全程表情没有一丁点变化。 谢霜雨对商焰的第一印象是长相过分好看,神色过分冷漠,不太像一个十七八岁男生会展露的神态。 “深蓝老师。”江云鹤没发觉空气中无形的暗涌,兴冲冲说,“我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能面基!” 身高足有一米九朝上的少年一把握住谢霜雨的手,回头对车里的商焰说:“快快!给我和深蓝老师合个影先!” 谢霜雨:“……”这位同学你是否过于激动了? 谢霜雨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犹如死忠粉见爱豆的场面,只觉得这人高马大看着挺酷的少年怎么会这么狂热?上网课的时候还挺正常的啊。 “呃……暗塔,我觉得合影不用急,既然已经遇到了,等会一块吃饭都行,现在我想请你帮个忙。”谢霜雨觉得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为什么会在平行空间里遇到认识他的江云鹤。 按理说,这个世界没有深蓝老师存在的痕迹,那么这个世界的江云鹤怎么会认识他? “对对对,你现在肯定遇到麻烦得找我帮忙,你说你说,”江云鹤揽着谢霜雨面朝商焰,“大佬,麻烦动动手指,给我们拍个照行吗!” 商焰正微低着脸看着手机屏,听这话便抬头,看了眼一脸尴尬的谢霜雨,低声对司机说了句,随即拉开车门,也走到路边站着。司机开走空车,独留三人小白杨似的伫立在路边。 谢霜雨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想暗塔你人设崩了呀,怎么这么狂热? “呃……你把手机微信点开,还有B站,我想看下我的账号情况,我手机坏了现在没办法查看。” “对啊,我见到真人过于激动,都忘了自拍不就行了。”江云鹤掏出手机,先点开相机咔嚓一声给他俩来个上半身自拍照,然后才点开微信划拉出深蓝的头像,递给他看。 谢霜雨接过手机,点开深蓝的朋友圈,看到熟悉的各种动态们,然后再点开B站等各种社交娱乐网站,搜索自己的账号,果不其然,账号都是存在的,尝试着登陆了一下,居然可以正常登陆。 这…… 一一退出登陆后,谢霜雨正想着该怎么试探询问暗塔,却见刚刚下了车来回在路边踱步的混血少年停下脚,站在他们面前说:“1.5米。” “什么1.5米?”江云鹤懵逼问。 商焰淡淡说:“距离限值。距离你1.5米之外,我就无法在B站上搜索到深蓝老师这个账号,而1.5米之内却可以搜索到。”他将光亮清晰的手机屏幕翻转对着两人,只见上面展示的正是深蓝老师的B站账号。 江云鹤也很吃惊,“还有这情况?”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信号增强器。”商焰收起手机,平静说,“很有趣,还有这位深蓝老师,为什么远离江云鹤之后,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搜索到你,我很好奇。” 两人视线相接,谢霜雨觉得他的眼瞳如同结着薄冰的晶石,虽明亮但给人一种凉薄死寂的冷意。 谢霜雨挣开江云鹤的手,稍稍往边上退了一步,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也是满肚子疑问,看来关键在暗塔同学的身上,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实不相瞒,我刚到枫州市,正处于孤立无援,即将流落街头的境地,所以我想——” “来我家住吧,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地方落脚。”江云鹤抢答,“我也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你又知道了。”商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审视地看了江云鹤两眼,然后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去我那,我家里没人。” 相比陌生的混血少年,谢霜雨肯定会选择去暗塔家,他笑着拒绝道:“这位同学,感谢你的热情,不过呢,我们非亲非故,这只是一面之缘,还是不去你家打扰了。我这周本就是要给暗塔补习的,去他家比较方便,课时费用来抵房租也是正好。” 商焰轻扯着眉头,沉默了两秒后说:“走吧,车在那边等着。” 什么意思?谢霜雨还在犹豫,江云鹤却喜滋滋说:“送我们回家?那好啊,商焰你今天算是做个人了,深蓝老师我们走。” 今天是周五,江云鹤本来是约了几个打游戏的基友来网吧团战,这一遇见跨时空而来的深蓝老师,游戏也不打了,上了商焰家的车,就在微信小群里发了两条信息,表明自己有急事不得不放鸽子。 谢霜雨坐在后排,前面副驾驶位是商焰,他一抬头发现对方正通过后视镜观察自己,那眼神专注却又不带丝毫感情,就像是在看什么值得研究的物品。 Shangyan…… 无声在舌尖滚一遍这两个音节,谢霜雨不动声色地回视,两人就这么通过镜子观察对方。 十几秒后,江云鹤发现端倪,“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一眼万年吗?” 一眼万年是不可能的,最终商焰败下阵来,率先收回视线,侧过脸面朝前方。 谢霜雨自若道:“只是有点好奇,这位同学是叫shangyan什么shang什么yan” “商纣王的商,火焰的焰。”这话是商焰自己回答的。 商、焰——一模一样的名字。谢霜雨轻轻吸了口气,但仍旧觉得此混血少年就是传说中的太阳系暴君商焰的可能性不大。 接下来是短暂的冷场,江云鹤空有满肚子的话想问谢霜雨,但碍于商焰和司机在场不得不憋着,而商焰本就是寡言少语的人,谢霜雨初来乍到更不会跟陌生人聊太多。 前方十字路口,往左转是去江云鹤家的方向,直走则是去商焰家。江云鹤见快到红绿灯的位置了司机还没变道,连忙提醒:“路口左转,你得变道。” 司机侧脸看了眼商焰,只听对方说:“直走,回家。” “哎?”江云鹤声音提高:“不是送我回家吗?” 商焰却没回他,而是侧过脸,目光斜斜投注到谢霜雨的脸庞,“商焰,江南一中高二3班,成绩长期年级二十名,弱势学科语文、数学、地理,英语物理化学基本满分,最近在找补习老师。我听过你讲题的方式,我们很合适。” 这说话的方式……难怪语文是弱势呢,谢霜雨迟疑问:“所以你要找我做家教?” “商焰,你还需要补习?!”江云鹤不可置信说,“你说语文是弱势我不反驳,但你居然敢说你数学是弱势?145分+是弱势,那我的各科成绩不全是垃圾了?” 商焰没理他,继续说:“江云鹤,江南一中高二13班,成绩长期年级一千名之后,如他所说所有学科都是垃圾,这样的学生你既然都敢接,不会不敢接我吧?” 江云鹤:“……”猝不及防万箭穿心,商焰我跟你说我们绝交,必须得绝交! 谢霜雨觉得有必要为暗塔同学挽回一些颜面,连忙说:“不不不,他的成绩放眼全省全国,还是中上游的,只是在江南一中是学渣而已。” 而已……江云鹤欲哭无泪,并没感觉被安慰到。 商焰不置可否,少有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深蓝老师,我的计划是本期末考试提升到第十,高二结束的期末考试年级第三,怎么样,你敢接我吗?” “这倒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谢霜雨轻皱眉头,说,“一来是我肯定不会在枫州待一年,二来是江南一中高手如云我不能保证能将你的名次从第二十提到第三,至少先得做个入门测,让我心里有底。三来是——” 见他犹豫不言,商焰接话:“我接受入门测,你不在枫州我也接受网课,三来是什么?” “三来是——冒昧问两个问题,看起来你像是中国和希腊的混血?几月出生的?” 不是……这真看对眼了?江云鹤眼见事情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而去。 “是,我母亲是希腊人,我六月出生。” 平淡无波的话音却如同惊雷砸在谢霜雨的脑中,他浑身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脑中纷乱,商焰说完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期间江云鹤嘟囔了两句什么也没听清。 “你怎么了?”商焰定定地注视着他,“脸色很难看。” “啊?我没事。” 谢霜雨回过神,不由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一无所知的江云鹤,心想:暗塔同学,你知道你的世界未来会被你的同学毁灭吗? 江云鹤注意到他的目光,关切问:“深蓝老师,你怎么了?” 谢霜雨收回视线看向商焰,心想自己真是杞人忧天,就算这人是暴君商焰又怎样?引爆太阳那都是2056年的事,现在不过是和张雪崖一样,双手干净的普通未成年罢了。 既然他能引导张雪崖积极向上,为什么不能找出商焰暴虐的原因,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呢?况且商焰看起来学习认真懂礼貌,应该会比张雪崖好教。 “我接了。”他说。 汽车已经驶入小区,缓缓降速,在林荫小道上行驶,江云鹤的声音与刹车声重叠在一起。 “我反对!” 车门大开,已经下车的两人一同看向他,只见他支支吾吾,最后说:“真的,深蓝老师你不能接商焰!” “你反对?凭什么?”商焰冷笑了声。 ☆、二零二零23 “进门再解释。”江云鹤捂了捂脸,无可奈何地跟着下车,小声嘟囔,“我苦守多年的秘密啊,就要这么暴露了吗?” 司机送完人将车开入地下车库就离开了,一行三人坐电梯上到十八层,商焰开了门,霎时过道客厅的吊灯自动亮起,偌大的客厅连同玻璃墙的厨房、落地玻璃窗后的大阳台一览无余。 家具齐全,大阳台空荡荡,连颗草都没有。整个空间打眼一看,只有冷冰冰的黑白灰蓝,丝毫没有烟火气。 江云鹤最后进门,反手关紧铁门,商焰将书包放到沙发上,走到餐桌边,打开冰箱展露里面两排冰镇的饮品,侧过脸问:“要喝什么?” 谢霜雨坐在沙发上见有可乐,就说:“来罐可乐,要可口不要百事。” “喂,先听我说。”江云鹤见他俩姿态放松,心想就自己干着急吗! “你解释之前,可否把手机借我一用?”谢霜雨咔哒一声扯开拉环,喝了冒气的冰可乐,他已经完全确定对方可以连接到自己的世界,所以不慌不忙,“我要打个电话回去让朋友帮忙喂猫,免得我一时半会回不去,家里猫该饿疯了。” “橙子?” 谢霜雨点头:“对,还得给亲朋好友报个平安。” 江云鹤网课中途休息时从视频镜头里看见过那只大橘猫,他遗憾地说:“这恐怕就没办法了,因为——” “因为什么?”商焰接话问。 江云鹤声音在喉咙里卡住了,冷汗从背后和额头悄然冒出,刚才一冲动说反对、会解释,然而这会儿真该解释了,他又心惊肉跳,暗骂自己太冲动。 商焰拿了瓶椰子水,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扭开盖子喝了一口,不紧不慢问,“舌头打结?为什么反对深蓝给我补课,你先解释一下。” “呃……”江云鹤顾左右而言他,“商焰,你今天话真多,啊哈哈哈……” 尴尬的笑声在对方逐渐冷凝的目光中止住。 细密汗珠凝聚,在额头鬓发间流下,江云鹤现在是骑虎难下,他知道商焰不好糊弄,既然开口问了一定会想办法问出结果,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深蓝给商焰补课呢!反正他们要网课也得靠自己才行。 深蓝一定猜出来了,他从平行世界穿越而来的,又这么聪明,一定猜得出自己的秘密,但商焰不知道,虽说商焰算得上是自己的朋友,但也不是铁哥们,江云鹤不敢赌对方是否会为他保守秘密。 现在要直接暴露自己的秘密吗? 刹那间,江云鹤脑中闪过各种动漫、游戏中怀有异能力的主角被切片、电击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场景。 不,不行。 就在这气氛逐渐压抑的时刻,他福至心灵,乱糟糟的脑中霎时冒出一个主意。 “我喜欢深蓝老师!”江云鹤脱口而出,一把握住谢霜雨的手,转过脸对商焰说,“我喜欢深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怎么能让你俩孤男寡男地共处一室呢!” “啊?”谢霜雨一愣,诧异之下都忘了把手抽出来,“你说什么?” 商焰眯起眼睛,视线从两人紧握的手再到谢霜雨的脸,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江云鹤看起来格外真诚的脸上,怀疑问:“你喜欢他?你是gay?” “是啊。”江云鹤内心飙泪,心想自己苦守多年的好名声就这么毁了,但表面还不得不露出微笑,“我对深蓝是一听倾心,一见钟情,商焰你不会歧视我们吧?这件事得替我保密,不然我爸会打断我的腿。” 不等商焰接话,谢霜雨抽回手说:“停,把们去掉。” 他哪会看不出来江云鹤在胡说八道,对方看自己的神态丝毫没有暧昧之情,无疑是为了保守秘密编造谎言,不过,这是什么烂理由? “深蓝~”江云鹤朝他眨了眨眼。 谢霜雨哭笑不得,不过确实不能把这事在商焰面前掀开,对方心理好坏还未可知,万一流传出去,搞不好他和江云鹤都得被押送秘密实验室去。 “同学,虽然老师我风流倜傥,人气很高,但目前没有谈恋爱的计划,更不会师生恋。”谢霜雨站起身,朝商焰说,“借用一下你家书房,我单独给他做做思想教育。” 江云鹤忙不迭跟进书房,将门关紧。商焰家各个房间的隔音都很好,死死地将他们的谈话声闷在书房内。 谢霜雨好整以暇说:“这没别人,你直说吧。” 江云鹤松了口气,心想还是深蓝老师机智,忍不住先插科打诨:“深蓝,你别不信我的真心,我那可是——” “别胡说八道,我们开诚布公,你是不是可以连接到另一个世界?”谢霜雨抱着双臂靠站在书架侧,“你见我第一眼这么激动,看来知道我是从平行世界而来的了,另外,这是你第一次见到平行世界的人出现在你们的世界吧。” 江云鹤轻轻鼓掌,笑容灿烂:“全中!我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你能从那个世界穿过来,说实话我之前也连接过不少人,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异世界网友!深蓝,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穿过来?” “一个意外,暂且不提。”谢霜雨朝他伸出手,“手机借我,我要打电话回去安排下,以免我那个世界的朋友满世界找我。” “那恐怕不行。”江云鹤遗憾道,“我这个能力一次只能连接到一个人,这次是你,那么就只能联系你,介入你所在的网络界面,比如我们那个QQ群,如果你退出了,我就无法再找到那个QQ群了。还有即使你用我的手机登陆你自己的邮箱,你也只能给我发邮件,要想发给别人,估计要么发错人要么找不到用户。” 谢霜雨闻言皱起眉,“还有呢?” 江云鹤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两人交谈了十几分钟,最后谢霜雨终于舒了口气,拍拍江云鹤的肩膀,“麻烦你了暗塔,我在这个世界的期间,同样不收你的补习费。” 江云鹤说:“咱们都是有共同秘密的战斗伙伴了,叫我云鹤吧。不过我说深蓝老师,你真的要接商焰吗?他不是好糊弄的,你小心露馅。” 与此同时。 商焰坐在寂静的客厅内,捏着椰子水的空瓶,无声注视着前方光滑反光的地面,“咯吱”一声,恍然不觉间,硬质塑料瓶被他捏变了形。 他将空瓶投进几米外的垃圾桶,手插进外套口袋摸出小药瓶,拧开瓶盖一看,里面已经空了,只有一小袋防潮剂。 商焰重重地磨了磨牙齿,打电话给林姨,电话接通:“林姨,帮我从家里拿两瓶药。我在市中心的公寓,嗯,对,之后一段时间都会住公寓,先这样。” 商家在偏城郊的地方有个占地面积较大的花园式别墅,风景优美,商父和商焰的继母一般都是住那里,林姨平时也住别墅里。眼下这套公寓靠近江南一中,只有商焰经常过来,林姨每逢周五前,会定时过来整理打扫,给冰箱、食品储藏柜添加食物。 挂断电话后,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低头给林姨发了条短信。 书房门被推开,声音十分轻微,但商焰仿佛是听到上百分贝的噪音,立刻皱眉抬头看过去。 江云鹤本来还想嘻嘻哈哈多说几句,但一看到商焰这幅表情,立马浑身一凉,摆手讪讪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深蓝老师明天见。” 末了走到玄关门口还不忘回头说:“商焰你把备用手机给深蓝,有事联系我啊。” 咣当的关门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客厅中,整个空间只剩商焰和谢霜雨两个人。 虽然从认识到登门入室仅仅不到半天,但谢霜雨很明显地察觉到商焰性格冷淡,寡言少语,是不太会主动搭理人的那一类。 沙发边的立灯发出明亮的暖色光,商焰整个人被笼罩在光下,但并没有因此染上一点暖意,反而因为轮廓起伏的五官被出明显的光影,而显得更加冷漠,仿佛是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塑。 谢霜雨估摸着,他要不开口,这位同学估计能沉默到天明。 正想找点什么话说时,却突然见商焰手按在沙发侧,侧过脸看向他,冷硬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谢霜雨走近两步,目光在他青筋隐约现出的手掌滑过,注意到沙发表面被他按得陷了下去。 “嗯,方便带我看下哪间房可以借住吗?”谢霜雨不动生色问,又看了眼冰箱表面现出的时间说,“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可以使用你家的厨房和食材吗?我做个晚饭。” 商焰盯着他,半晌才朝里间扬了扬下巴,“里面那间,房子的东西,你随意,没有禁忌。” 谢霜雨点头说好,隐隐觉得商焰有些不太对劲,但并没有贸然去问。 没有管商焰,他自己先去客房看了看,发现各种陈设都是崭新的,冷冰冰的纯白色,如同酒店客房一样没有人气。 谢霜雨脱了外套走回客厅,商焰已经消失了,放在沙发上的书包也不见了。茶几上多出一个陌生的智能手机,他左右一看,刚刚敞着门的书房这会儿已经被关紧。 “啧,这就是差别。”谢霜雨不禁出现作为家教的欣慰感,“果然全国名校年级二十名的成绩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饭都不吃就去学习。” 十几分钟后,谢霜雨端了两大碗番茄鸡蛋面放在餐桌上,他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吃晚饭吗?我做了番茄鸡蛋面。” 十几秒不见回应,他稍稍一用力将合实的门推开一线。 撕拉—— 锋利的钢笔尖划破薄薄的纸,商焰不由握紧了笔杆,用力之大以至指腹被压成毫无血色的浅白。 只听门缝传来声音,“打扰了,你要不要暂停一下,吃个番茄鸡蛋面再继续?” 商焰抬起眼,如冰晶玉石般冷淡无波的双眼,此刻就像遇到高温,突破熔点,琥珀化作炙热的岩浆翻滚不息。 他向门口看去,嗓音低沉冰凉,如同一汪冰雪稍融的泉水,“你进来。” ☆、二零二零24 谢霜雨推门,只见少年坐在书桌后,板着脸嘴唇紧抿,没有一丝笑意,再配着那冰凉的声音,活脱脱一副冰山美少年的形象,要是再稍微年长几岁,那不就是各种无脑网文里的高冷霸道总裁的活模板吗? 不对,他的逼格更高,是太阳系高冷暴君呢。 谢霜雨心想,对不起了,我得把你逼格拉下来,毁灭太阳的暴君就别当了,你就做做霸道总裁吧。 商焰幽幽地望着他,正要说话,就听对方认真问:“番茄鸡蛋面,你要端进来吃还是在客厅吃?” 商焰指间还紧紧捏着钢笔,说:“我不吃。” “你不饿?”谢霜雨不赞同道,“那可不行,知道你爱学习,赶着做作业,但晚饭还是要吃的,尤其你还是未成年,除非你想以后跟我一样死活就卡在179。” 没错,就差一厘米,只要再高一厘米谢霜雨就能到180,可惜他自从成年后就再也没长过个子。江云鹤那大高个先不提,而商焰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高目测和他差不多,其实在南方算比较高挑了。 但男生对身高的在意程度与女生对体重的在意程度不相上下,尤其是卡在178、179这个界限上的,都会非常想要突破180. 但商焰听了这话,表情淡淡,并没有受到刺激,而是站起身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向谢霜雨抛过去。 谢霜雨接住了,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语文阅读理解,我扣分最多。”商焰平静说,“你先给我读两章。” 谢霜雨垂眸一看,《小王子》? 这种治愈又致郁的童话书真不像商焰会看的书,谢霜雨拿着薄薄的童话书摇了摇,“你们语文考试阅读还考过这个?” 商焰回:“考过一次。” 谢霜雨想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两碗面等会要坨了,于是将书放回桌上,“学习先放一边,我们先吃晚饭吧,再等会面该凉了。” 见商焰微微皱眉,他解释道:“说实话,我平时专攻理科,语文水平一般,要是指导学生也只能教一些做题套路,监督学生背背知识点。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各科情况,时间也不早了,等会吃完饭我做一份适合你水平的入门测,明天你做完测试,再讨论补习计划,可以吗?” 温和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缓缓流淌,商焰的眉眼舒展开来,可他内心的躁动不息还没有得到压制,如果无法压制,那么就要施放。 不知不觉中,他握着的钢笔向前滑动了几厘米,尖锐的金属笔尖被他攥在手心。 “请说可以。”谢霜雨扬了扬眉,转身走到餐桌,“你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了。” 商焰不动声色地从书房里跟出来,他左手拿着那本《小王子》,右手心还攥着钢笔。 他坐到属于自己的那碗番茄鸡蛋面前,说不饿是不可能的,可他现在完全吃不下去,身体被某种暴戾的情绪充斥着,满脑子的破坏欲。 破裂、烈焰、喧嚣、鲜血、哭喊、硝烟、废墟……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见到这些残酷的画面。 谢霜雨呼呼吃了半碗面,感觉一整天没有吃东西的腹部得到了抚慰,满足地长舒一口气,眼角余光见商焰迟迟不动筷子,反而是一直盯着他看。 是我吃相太难看了吗?谢霜雨停下筷子问:“我是下饭菜?光看我也不会饱,你试试面条,味道还可以。” 商焰却不拿筷子,“我在等你吃完。” 谢霜雨:“等我吃完?” 商焰从牙缝里吐出四个字,“等你读书。”他将《小王子》放到桌面上,推到谢霜雨手边。 谢霜雨:“……” 这是什么习惯?听过读故事书哄小孩子睡觉的,没听过读故事书哄高中生吃饭的! 要真是骄纵任性小作精,谢霜雨可能直接回说爱吃不吃咱不惯着! 可是面前的人将书推到他手边时,神态并不任性,而是目光紧锁着他的脸,被灯光映照成蜜金色的双瞳闪闪发光,仿佛要燃烧起来了一样。 少年淡色的薄唇紧抿着,整个人透出一种非比寻常的执拗。 “好好好,给你读,给你读。” 谢霜雨被打败了,三两下把剩下的面条吸溜完,喝了口清水,翻开书,开始从头读起。 这个译本的翻译相当不错,很多句子都是意译,全文呈现流畅优美的韵律美,谢霜雨缓缓诵来,如同一段段轻悠悦耳的诗歌。 读着读着,谢霜雨自己也觉得身心受到了治愈。 他心想这下故事下饭,该满意了吧?悄悄用余光一瞥,猝不及防和商焰的视线相撞。 还不吃饭?看来是真嫌弃我做的面了?谢霜雨有点儿不开心,觉得自己手艺一向很好,对方不吃,真是可惜。 他看了眼商焰的碗,挑了下眉,然后收回视线,将书翻页。 商焰轻不可闻地吸了口气,不再盯着谢霜雨,感到躁动不息的情绪逐渐平复。 像是冬日里布满枯枝败叶的山林旷野,刚刚起了火苗,正要在呼啸北风中燃起燎原大火,却突逢一场温润春雨。 火苗熄灭,枯枝上长出青芽来。 这时谢霜雨读到口干舌燥,终于看到商焰同学开始吃那碗又干又坨的面条。 他轻咳了声,停下正要端水喝,只见商焰左手筷子一顿,抬眼看他。 还真把童话故事当下饭菜了呀。谢霜雨继续读,商焰继续吃,他忽然起了玩心,又突然停下,过了好几秒也未继续。 果不其然,商焰停筷问:“为什么不读了?” “嗓子痒,休息会。”谢霜雨把书随手放下,将椅子拉近些坐商焰边上,问:“你是左利手?” 清润有磁性的声音近距离落在耳边,商焰觉得心脏深处像被什么微小之物刮磨着,有些痒痒的。 “算不上。”商焰吃完了最后一口面,“两只手差不多。” 谢霜雨看见他握紧的右手冒出来一截笔杆,点头:“刚见你写字是用右手。” 商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气音。 谢霜雨又说:“既然你也吃了我做的晚饭,那么我们现在来沟通一下洗碗的问题。” 商焰骤然警觉:“洗碗的问题?” “我给你补习,所以包吃包住,没问题吧?”见对方点头,谢霜雨继续说,“那么我就不会免费做家务了,所以如果我做饭,那么你洗碗。你做饭,我洗碗。打扫卫生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来。” 谢霜雨虽然经常做饭,但他一点也不喜欢刷锅洗碗。 商焰生平就没从洗过碗,万万没想到吃了碗坨掉的冷面,居然还得洗碗,他看了眼黏着汤汁的瓷碗,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打给林姨。 “喂,你到哪了?嗯,没事,给我安排一个保洁,上午十点过来,对,每天。“ 谢霜雨心里啪啪鼓掌,好好好,难怪是帝国暴君呢,资本主义作风十分熟练。 商焰挂断电话,平视着他,“我们谁也不用洗,保洁会洗。” “保洁上门那是明天的事了,今日事今日毕。”谢霜雨指着碗,不轻不重地说,“碗里还黏着汤汁菜沫,在室温下,每一分每一秒各种微生物都会指数级繁殖,在你睡觉的时候,上千万看不见的细菌卵虫正在碗里爬动,甚至会沿着碗壁爬到桌子上。” 商焰稍微一联想,也开始觉得难以忍受让脏碗过夜。 但他也不想动手洗碗,于是刚刚略微消退的火焰又开始冒起黑烟来,顿时想抓过碗哗啦全摔碎。 “而你,以后还得用这些碗吃饭。”谢霜雨笑眯眯结尾。 啪啪—— 商焰听完他最后一句,直接抓过两个碗摔了。 两只漂亮精美的雪花瓷大碗在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谢霜雨:“……”这脾气真够大的,和张雪崖有得一拼。 其实商焰一摔完就有些后悔,心想深蓝该不会认为自己在给他脸色看吧?可商焰现在心里躁得很,眼下这个场景也不适合再让对方安安静静给他读书。 攥在手心的钢笔尖用力地往皮肤里扎了扎,商焰企图借助刺痛感冷静下来,可效果并不明显。 两只碗让破坏欲开了头,接下来只会想要继续。 商焰不想让自己的缺陷暴露在这人面前,于是转身就回主卧,咣当一声关上门,锁死。 隔音极好的门和墙壁将主卧里的所有声响死死闷住,无论他在里面做什么,深蓝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去!”谢霜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盯着主卧浅黄色的门,骂了一句,“小屁孩,人不大火气这么大。” 他不该怀疑孔子号的话,就这样的脾性一路发展下去,那可不就是要成暴君的节奏吗? 吃饭得哄。 不爱刷碗就算了,至于说两句就摔碗吗?还关门甩脸色? 真真切切任性大少爷形象。 自从毕业,谢霜雨接的都是真心想学习跪求带逆袭的学生,这么任性的少年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哪怕是张雪崖,也没这么给他甩过脸色。 “我就不信我还教不好你了。”谢霜雨磨牙,暗暗跟自己较劲,一定得从各方面让商焰改邪归正。 早前确认商焰就是孔子号所说的太阳系暴君时,他爽快接了对方,无非想着这个世界虽不是他的世界,但也有活生生的这么多人类,也有他的学生在这。 他得试试看,能让商焰改邪归正那是最好,如果不能,那么他会将这个秘密告诉江云鹤,让江云鹤来监督商焰。 可现在商焰完全把他的少年意气激了出来,让谢霜雨产生一种做不到就枉为人师的感觉。 谢霜雨握拳,在心里给自己加油。 · 林姨姗姗来迟,她每周五上午都会过来清理公寓、添加食材,所以有备用钥匙,直接自个开门进屋,看见玄关处摆了码数差不多的两双鞋,心想奇怪了,商焰居然还能把除江云鹤之外的朋友带进家门吗? 客厅寂静无声,灯火通明。 她拎着两个大纸袋放到茶几上,敲了敲主卧的门,等了大约有五分钟,门才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从门缝可见,偌大的主卧窗帘紧闭,黑压压地暗不见光,而商焰此刻就站在门边,身体被笼罩在黑暗中,从客厅射入的一线光芒像刀刃般将人影分成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冒泡吗?今天刚刚把现代篇存稿都写完啦!连续失眠快一周了呜呜呜。 ☆、二零二零25 林姨没敢推开进去,隔着门说,“焰焰,你的药。” 门缝稍微开得大了一点,商焰伸出一只手,林姨连忙扭开瓶盖倒出两片,扔到他手心。 商焰收回手,随即林姨听见门后传来咯吱咯吱咬碎药片的声音。 “焰焰,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林姨小心翼翼问。 只听商焰干咽下药片后,嘶声道:“不用了,把药瓶给我。”他伸出右手来拿。 “好,给你带了两瓶,怕不够吃。”林姨忙不迭从挎包里拿出另一瓶,正要将两个小塑料瓶放他手里时,陡然看见他手掌心,不由啊了声。 只见他手心被戳划出的伤口皮肉外翻,猩红凝结的血珠混着黑色墨迹,看着格外狰狞。 “焰焰,你这手怎么了?” “没事。”商焰吃了药,稍稍感到安心,便推开门,将药瓶从林姨手里直接拿过,“我等会洗洗。” 林姨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想不知道他刚才怎么折腾自己呢,嘴唇颤抖了两下,最终只问:“创口贴、酒精、红药水都还有吗?” 商焰点头。 林姨嗯了声,指着客厅茶几上的纸袋,“你要的两套新衣服还有云南白药。” “好。”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冰箱里上层有饮料水果、鸡蛋蔬菜,下面冷冻层还有虾仁牛肉,厨房储物柜里有……你的校服我烘干放衣帽间了,周一得穿吧。”林姨想着商焰这段时间都住公寓,就一一都交代清楚了,临走前又加了两句。 “你难得有朋友来家里,就稍微注意点吧。” 商焰想到不久前的糟糕情形,眼神不由暗了暗,哑声说:“我知道。” 林姨离开后好一会儿,等药效完全起作用,商焰才从主卧里出来,目光在客厅搜寻一圈,见餐桌边的地面干干净净,碎瓷片全在垃圾桶里。 商焰抿了抿唇,目光在纸袋上轻轻掠过,心想对方可能已经睡着了,药和衣服还是明天再给吧。 他回主卧浴室洗了澡,清理好手心的伤口,贴上两片创口贴。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商焰便去书房拿本书睡前看。 这一出卧室门,恰巧谢霜雨从书房里出来,两人在书房门口正好碰上,视线相接,足足有十多秒,两人都没说话。 最后谢霜雨本着成年人不跟叛逆少年计较的心态,先开了口,“借本睡前读物。” 商焰低低嗯了声。 谢霜雨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大咧咧地打量着他,“哟,气消了?” “嗯。”商焰下意识地应了声,反应过来觉得不对,“没生气。” 谢霜雨斜瞟了眼远处垃圾桶里死不瞑目的碎碗瓷片,嗤笑了一声,说:“行吧,你没生气。” 商焰:“……” 谢霜雨:“碗是没得洗了,不过锅和筷子还给你留着呢,没生气就去洗了吧。” 两人身量差不多,这样近的距离四目相对,完全能看清彼此的所有表情。 商焰的神态又恢复成下午初见时的样子,冷冷淡淡看不出情绪,浅色的眼瞳在灯光下,像是结着薄冰的晶石,带着无机质的冰冷光泽。 而谢霜雨与他恰恰相反,唇角带笑,眉毛轻扬,黑亮的眼睛熠熠生辉。 对峙了两秒,商焰挪开视线,在谢霜雨以为他会直接甩脸色走人时,只见他转身走向厨房,拉开玻璃门。 谢霜雨没想到对方真的会去刷锅,惊奇地跟过去,透过玻璃看见商焰单手从灶台上拿过锅,放进水池中。 水龙头被扭开,自来水顿时哗啦啦流淌出来,商焰看着装满水的锅,干瞪了几秒后,他伸出手。 “先别动手!”谢霜雨赶紧喊停,连洗洁精都不放,洗碗巾也不用,直接上手? “等下,你右手有伤?”谢霜雨进了厨房,才看清他手心贴着创口贴,这会已经被水浸湿了,血色隐隐透出,想来伤口都没结疤。 “诶,手上带伤怎么不说呢。”谢霜雨一着急,直接伸手去捞商焰垂在清水里的手掌,拉着凑近一看,创口贴半掉不掉,表面渗出血来。 被他这样握着手腕细看,商焰一开始愣了一下,回神后猛然将手缩回来,“没事。” “会发炎的。”谢霜雨皱着眉头,将人从水池边推开,“你别洗了,况且你这样直接上手洗也洗不干净,等会我洗就行了,过来,你这还有消毒酒精和创口贴吗?” “有。” 谢霜雨将水龙头关了,从纸盒子里抽出干净的厨房纸,递给他,“自己擦干净水。酒精和创口贴呢?” 商焰眉眼沉郁,“在我卧室。” 见他不接纸巾干站着,谢霜雨直接拉过他的手,将已经浸透血水的创口贴撕开,看到细长伤口皮肉外翻,正缓缓冒着血珠,嘶了一声,轻轻用厨房纸将边缘擦干净。 看着就疼,这伤口怎么弄的?能在手心划出这么深的口子?难不成空手接白刃? 亏得他之前还能握笔写字。 谢霜雨放开商焰,往主卧走,进门按亮房灯,“过来,给你消毒,你这有药膏吗?光贴创口贴好得慢,以后还有可能留疤。” 目光略微扫视,只见少年的卧室与整个公寓风格一致,纯白的床铺和墙面,连地板和衣柜也是浅淡的白桦木,墨蓝色的厚重遮光窗帘紧闭,整个房间冷寂干净得像是无人入住。 房间东西少,谢霜雨一眼就看到宽大桌面上搁放透明医药箱,里面整齐放着药水瓶、酒精棉片和创口贴等物品。 他走过去抽出两片棉片和创口贴,拿着药水瓶,回到客厅。 商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视线随着他移动。 “手。” 商焰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可以自己来。” “来什么来?快点伸手,别耽误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你的入门测我还没弄完。” 谢霜雨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商焰,等对方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掌,他才坐在对方身边,动作轻柔地消毒上药贴创口贴。 末了,又交代道:“记得别沾水,起码要等伤口结疤之后才能碰水。对了,你会用左手写字吗?” “嗯。” “那就好,没掉疤之前,最好都用左手握笔。”谢霜雨打了个哈欠,“先这样,我去书房继续,明天早上八点开始做测试卷,你先休息吧。” “你等一下。” 谢霜雨回头看,商焰站起身,灯光映照下,轮廓深邃的五官显得格外冷俊,琉璃珠似的眼睛里有碎冰般的微光。 “给你。”商焰提起纸袋向他的方向递,但脚下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谢霜雨挑眉问:“是什么?” “衣服,我的尺码,新的。”商焰说话断句非常简略,“还有云南白药。” 他的目光从谢霜雨的脸一路向下,停在谢霜雨露出的左脚踝上,微肿发红,与白生生的右脚踝对比鲜明,稍微注意点,就能看出来是受伤了。 没想到商焰还挺细心呀。谢霜雨有点诧异,本以为商焰是脾气大难伺候大少爷作风,现在看来倒也不完全是……唔,可能比想象中好教导一些? “谢了。”谢霜雨露出笑容,走去接过来,“你早点睡吧,未成年人要早睡早起好好吃饭,才能长高,知道吗?” 说话的时候,谢霜雨不知道脑袋抽了还是咋的,一个没忍住,伸手撸了把商焰的头发。手指从顺滑的棕色发丝间擦过时,轻微滋啦一声,被静电打了手指,谢霜雨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商焰本来想呵斥,但现在看到谢霜雨的表情,不由噗嗤,短暂地笑了一声。 “唔……你刚才笑了吧?”谢霜雨神色自如,转移话题,“多笑笑,小朋友一天到晚板着脸,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商焰眯了眯眼,嘲弄问:“你笑的是多,有女朋友?” 谢霜雨:“追我的人可以从你家门口排到小区门口信不?不过本人现在一心为祖国教育事业做贡献,无心恋爱罢了。” 说完这句,谢霜雨没继续和他深夜闲聊,倒杯热水,便回书房准备熬夜继续整理入门测试卷。 ·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 叮铃铃铃—— 手机闹铃如千万伏特高压电般劈来,谢霜雨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骤然惊醒,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伸出一条□□的胳膊点了下亮起的屏幕。 “嗯?这才几点……”他迷迷糊糊地将床边窗帘拉开一条缝,发现外面天空乌云密布,风雨交加。 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在天际,窗外隐约传来轰隆雷声。 谢霜雨稍稍清醒,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在另一个世界了,闹铃声响的显然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商焰给的备用手机,连忙拿来一看时间,才六点钟。 难怪外面这么暗。 六点……难道商焰平时都起得这么早吗? 谢霜雨从被窝里爬出来,套上裤子和上衣,拉开门,放轻步子悄悄走出来。 客厅静悄悄,吊灯都灭着,只有玄关和沙发边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暖光。书房的门半敞着,里面黑漆漆暗不见光,而主卧的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无。 谢霜雨睡意难消,想着那就去洗手间上个厕所,再回去继续睡会。 他昨夜熬到两点,这会眼球酸胀心脏砰砰直跳,眼皮像坠着千斤顶,只想合着不睁开。 这时主卧的门轻轻被拧开,谢霜雨低着头,直接就和商焰撞了个满身。 作者有话要说: ☆、二零二零26 谢霜雨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心脏猛跳两下,幸亏被对方一把拉住,等站了稳脚,他睁开眼一看,见商焰穿戴整齐,且上下都是黑色的运动装。 “你真这么早就起了?”他诧异问。 商焰嗯了声,显然也是才起床不久,声音低哑:“出去跑步。” 谢霜雨噢了声,目光游移地看着他走到玄关穿好跑鞋,等他出门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等下,外面刮风下雨呢!” 谢霜雨连忙走到落地窗边,往外望去,外面雨势未收,暴雨倾盆。 或许是没看天气,等会他到楼下门口,看到下雨就会自己回来了。谢霜雨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大约半分钟后,小小的黑色人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在密集的雨线中逐渐远去。 谢霜雨:“???” 暴风雨天也要晨跑,这是强迫症太严重,还是在自虐?或者说雨季少年受到什么心理伤害,要借跑步宣泄一下? 眼前浮现少年沉静无波的面容,谢霜雨心想,那应该还是强迫症吧。 一个小时后。 叮铃铃—— 闹铃如夺魂咒骤然响起,谢霜雨咻地睁开眼睛,床头柜上手机又是震动又是高声响铃,生怕闹不醒人似的。 谢霜雨赶紧伸手点了关闭闹铃,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下来,他坐起身,长长叹了口气,睡了个回笼觉,感觉大脑稍微清醒一点。 窗外天光暗淡,大雨如瀑,丝毫不见收势。 他起身拿过外套,掏出孔子号,敲了敲冰凉的金属表面,细细查看是否有什么变化。片刻后,遗憾地将其收回口袋。 “轰隆——” 一道闪电劈在近处天空,雪白电光照得屋内一亮,谢霜雨黑瞳映照闪电,一瞬间福至心灵,想到或许真可以利用闪电让孔子号开机! 对!孔子号在他的世界里就是利用闪电和极光补充能量的! 现在是来不及了,在城市里很难被闪电劈中,只能到郊野平原,届时可以弄一个简单的引雷杆,把孔子号挂在上面。 谢霜雨连忙拿手机查天气,往下一刷,发现枫州虽然这几天都是阴雨天,可只有今天才是雷雨会打闪电,之后的三五天都是绵绵小雨,出现闪电的概率极小。 又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和商焰约的时间是八点,总不能放人鸽子,现在跑出去追逐闪电吧? 算了,也不急在一时,江南省秋天雨多,总有机会。 他迅速起床穿衣,推门出来,正巧这时商焰从外面跑步回来,浑身黑衣全部浸透,每一走步从头到脚都在滴水。 商焰的皮肤本就白皙,此刻脸色微微透着青白,嘴唇紫红,被雪白冷锐的灯光一照,整个人犹如从水池里刚爬出来的水鬼。 湿重的黑衣黏在皮肤上,对比之下更显惊心动魄。 路过谢霜雨身侧时,商焰微一顿步,看了他一眼。咫尺之间,谢霜雨感觉他的眼珠透着冰冷的光泽,连吐息都带着凉意。 这么搞真的不会生病吗? 谢霜雨的目光向下移,从背后看他垂在大腿侧的右手,晃动间只见掌心创口贴已经湿淋淋,黏合不住摇摇欲坠。 去他的强迫症!确认,这位商焰同学是在自虐。 “商焰。”谢霜雨跟过去几步,商焰停住脚,扭过头平视他,只听对方问,“恕我直言,你是在自虐吗?” 商焰眼珠动了动,“为什么这么问?” “暴雨里狂奔不说,你自己看看你的手,”谢霜雨认真问,“你就不疼吗?” 商焰:“哦。” “哦?你哦一声就完了?”谢霜雨苦笑不得,指着他卧室,“算了,你赶紧去冲热水澡,快快快,说好八点开始做试卷,现在都七点四十了。” 商焰嘴唇微微动了下,欲言又止,最后在谢霜雨催促的目光之下进了浴室。 主卧的门敞开着,其内的浴室虚掩着门,哗啦啦的流水声传来。 谢霜雨快速去客卧隔壁的洗手间洗漱好,然后来厨房翻了翻,看到有牛奶切片吐司,便拿了四片吐司放进烤吐司机,又熟练地煎了鸡蛋,用微波炉热了牛奶。 等商焰冲洗结束换好衣服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上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鸡蛋、吐司的焦香与热牛奶的醇香交织,空气中充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他俩的速度都快,前后用了不到十分钟。 “赶紧吃。”谢霜雨坐着说,“入门测试卷内容多,等你做完,还得批改分析,然后我们再聊聊。” 见商焰不动筷子,谢霜雨恍然大悟,笑说:“吃吧,不用你洗碗。” 商焰咬了口外焦内嫩的煎蛋,又听对方说:“如果每天让保洁□□的话,那还是让人下午来吧,这样一天下来的脏碗筷可以当天就洗掉,唔……晚上来也可以,就是不能太晚了。” 这人的适应性这么好吗? 商焰听着谢霜雨将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因初来乍到而感到手足无措。 不仅适应性好,胆子也大。 他微垂着眼皮,目光自然落到自己拿筷子的手掌,然后视线朝对面延展过去,对方的手掌映入眼帘,修长瘦削,指骨分明,皮肤冷白可见浅色的青筋。 再延伸,是衣袖里露出的一截手腕,作为身高近一米八成年男人的手腕,有些细了,商焰想,他一手握住估计还能多出一段指节。 但凡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做些什么,这人恐怕拦都拦不住。 那么,这人凭什么这么放松?仅仅因为他是高中生,他是未成年? 想到这,商焰突然脑中火花一闪,不由撩起眼皮,视线转移到谢霜雨的脸上,问:“你怎么知道我未成年?” 谢霜雨:“啊?” 商焰:“昨天你不止一次说过我未成年,你怎么知道我没成年?” 谢霜雨丝毫不慌,将口中食物咀嚼咽下,喝光最后一口牛奶,斯条慢理说:“你高二,一般来说高二的学生基本都未满十八,十六七岁的偏多,我猜猜,你十七岁,十六岁半?” “十七岁半。”商焰眼神暗了暗,他初中时休学过一年,因此比同年级的学生要稍微大一点。 “嗯,看来我也没猜错。” 谢霜雨起身收拾,将杯碟碗筷叠摞在厨房的水池中,商焰站在门边看他,凉凉问:“你多大?该不会刚成年吧?” “二十三,成年很久了,同学!”谢霜雨低笑了声,抽张湿巾擦手,“哎,昨天事发突然,我都忘了过生日。” “昨天是你生日?” “嗯,二十三岁生日。”谢霜雨不在意道,“也不是整岁,没过就没过吧。不过见到你的时间点还挺巧,正好赶到我生日。” 见我的时间点还挺巧?商焰将这句话默默在心中滚了两遍,莫名觉得这话另有深意,仿佛是对方对他早有了解。 “别干愣着了。”谢霜雨露出亲切熟稔的微笑,这笑容曾令他教过的学生又爱又恨,他轻快道,“八点零一分了,这就开始吧。” 书房里既有配置极好的台式机也有轻薄的Mac本。谢霜雨用的台式机,屏幕宽大,试卷在其上一目了然,依旧是集合了各科重点常考类型的大试卷。 江南省高考,语数英必考,物化生政史地选三门,昨天听商焰说他英语、物理、化学不出意外基本满分,所以这张试卷没有英语题,物理化学也只选了难度极高的两三道综合性大题,试卷主要是商焰自称弱科的三门——语文、地理、数学,且题目难度适中,和高考题持平。 试卷一点开,商焰直接跳过开头的语文题,打算先把后面的理科题做完再回头做语文,目光略略一扫,思索了几分钟,动笔前不由瞥了眼坐对面的谢霜雨。 谢霜雨正在用笔记本给江云鹤备课,察觉到他的目光,歪头问:“干嘛?” “题目难度和江云鹤的不一样。” 谢霜雨噗嗤笑了声,“当然不一样,他年级一千多名,目标是进班级前二十,你年级二十名,目标是进年级前三,难度能一样吗?” 商焰点头赞同,随即开始奋笔疾书。 谢霜雨悄悄用眼角余光观察他,发现他终于没再折腾右手,是用左手写字,下笔速度很快,几乎不太打草稿,草稿纸比答题纸还干净。 两个小时后,除了语文其他题目基本都已写完,商焰快速从前往后检查一遍后,终于翻到最开头,令他讨厌的阅读理解。 没错,这试卷里的语文题,只有四大题,两篇现代文阅读、一篇古文阅读还有作文。 阅读理解文章不长,问题倒多。 商焰本以为以他的水平做入门测轻轻松松,只是走个过场,可没想到难关在这卡着呢。 一个半小时后,商焰出声:“交卷。” 谢霜雨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几分钟,你作文写完了吗?” “写完了。”商焰声音像是寒潭深处的石头,又冷又硬。 谢霜雨从屏幕后歪过头,伸手接过答题纸翻了翻,只见写作文的那张白纸上寥寥三段文字,字写得倒是颇有风骨,漂亮的行书,可这篇幅数都不用数,顶多四五百字。 他把答题纸扔回到商焰桌前,“字数太少,还有二十分钟,写满八百字再交。” 商焰盯着面前的A4纸,眼底结着厚厚的冰霜,签字笔的塑料笔杆被他不自觉捏得微微变形。 ☆、二零二零27 谢霜雨略有所觉,又歪过头看他,并不因他满身戾气就提出收卷,而是用平淡如温水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商焰重重吸了口气,刚想掏出装在薄荷糖盒子里的药片磕一片,对面就扔过来一颗阿尔卑斯。 “吃颗糖,缓解一下情绪。”谢霜雨淡淡道,“还有十八分钟,实在不想写作文,就检查试卷。” 商焰拆了糖纸,咔嚓咔嚓地咬碎糖块,甜滋滋的味道顿时充满口腔。糖的确能够舒缓人的情绪,起码他现在感觉好一点了。 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答题纸上,终于在最后五分钟里,又给作文编出了第四段。 时间到,谢霜雨伸出手:“交卷吧。” 商焰将答题纸递给他,见对方接过后,视线一行行地从答案上滑过,心中少有地出现了紧张的情绪。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数学大题的最后一问只讨论了三种情况,是不是还有第四种情况没想到?物理的填空题是不是有忘带单位?化学反应式上下箭头真的标了吗? 诸如此类。 这太不对劲了,他期末考试都不紧张,为什么一个入门测要这么紧张? 谢霜雨略微翻看了试卷后,便拿笔开始批改,抬头看了眼对面,发现商焰面无表情,眼神冷锐地注视着自己,不由轻咳了声,说:“你可以去休息一会儿,叫个午饭的外卖。我改试卷得要一会,尤其是语文题看得慢。” 语文题看得慢…… 商焰的心跳乱了一个节拍,但他表面仍然镇定,平淡回道:“好,我点温泉蛋牛肉饭,你要什么?” “日料店?那给我点份鳗鱼饭,备注关西做法。” 商焰咻地起身,快步走出书房,从冰箱拿出一罐冰凉的苏打水。 冰箱双门大开,他面朝嗖嗖冒出的冷气,将苏打水一饮而尽,气泡随着冰水流入喉咙,落入腹中,顿时将刚刚腾然而起的热度降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谢霜雨改完试卷,外卖刚好送到。两份套餐热气腾腾地分装在几个盒子里,商焰将盒子一一拿出,放在桌子上。 谢霜雨闻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香气,起身出来。 吃饭时谢霜雨什么都没说,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各自吃饭,商焰心想他是被我气到了么?居然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了。 饭毕,谢霜雨把筷子连带饭盒扔进垃圾桶,用湿巾搽干净手指,开始处刑通告。 “来,我们来看看你的答题情况,分析一下为什么你数学化学接近满分、物理地理满分,却只能拿年级二十名的成绩。” 还能为什么? 语文拖后腿拖得太狠了呗。 4K高清宽屏展开试卷,谢霜雨将另一个电脑椅也拉过来,“坐。” 商焰拧着眉头,慢慢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谢霜雨见他脸色微变,神情看着似乎有些凝重,安慰了句:“别紧张,我们先看看语文之外的学科。” 商焰神色不虞,一声不吭点了下头,手插在衣兜里,摸了摸薄荷糖盒子。 “物理地理满分没什么好说的,数学扣了3分,化学扣了1分。”谢霜雨把他扣分的地方圈出来,“喏,你看,现在仔细看看,能不能写出正确答案。” 那必然是能的。 商焰定睛一看,数学错的是道填空题,脑子里稍微过一遍解题步骤就发现自己忘写了负号,而化学扣的1分,果真是他忘记给反应式加下沉箭头了。 这种粗心导致的错误他平时考试根本不会犯。 商焰紧紧抿唇,牙齿在薄唇内侧咬出齿痕,他拿笔在红圈边把正确答案写出来。 见他表情冷凝,活像被人抢劫了百八十万似的,谢霜雨声音放柔了,温和道:“没关系,下次不要紧张,注意点就可以。” 商焰用嗓子低沉地嗯了一声。 “大题写得都很好,可谓尽善尽美,解题步骤虽然非常简洁,但每一个得分点都写到了,尤其是数学的最后一题三种情况都讨论到了,很好。”谢霜雨先是一顿猛夸,“虽然我一向推荐学生在写大题的时候把步骤写具体一些,以防遗落得分点。但按答题情况来看,你对得分点、必要解题步骤非常清楚,详略得当,标准答案不过如此,非常难得。” 商焰沉默不语,细密的睫毛遮挡住眼中神色,在高挺的鼻翼两侧投下阴影,他显然并未因这夸奖而开心起来。 谢霜雨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江南省高考,十次有八次都是从江南一中的学生夺冠,你这水平,要单按这五科成绩来算,那基本是年级第一高考状元的热门选手了。” 商焰闻言嗤笑了一声,这话他班主任不知跟他说过几回了,非但如此,他爸也被老师说动,要去请什么大学语文教授来补习……不过就上了一次课,课后人家教授表示,文人有风骨,不受商人铜臭之势压迫。 “但是,”谢霜雨将答题纸翻到最前面,“语文太太太太拖后腿了,阅读理解完全答不到重点上,作文也写得一言难尽,不过字倒是写得非常漂亮,赏心悦目。” 商焰的视线落在一行行飘逸流畅的黑字上。 ——商焰,字写得再漂亮是没有用的,你看看你写的作文还有这阅读理解狗屁不通,改卷老师给你一半分都嫌多。 这是语文老师说的。 ——商焰,你要是实在读不懂现代文阅读那就算了,好好把古文的各种翻译都背了,作文就多背范文,到时候就往上套。 这是高一的补习老师说的。 “商焰?”谢霜雨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想什么呢?难道是回忆起惨痛的语文考试经历,伤心了?” 商焰抬眼看他,声音带着嘲意:“我看起来像是伤心了吗?” 谢霜雨:“没伤心那就好,说实话,150分的语文试卷,你平时能得多少分?能及格吗?介意把现存的所有语文答题卷拿来看看吗?” 片刻后,谢霜雨得到了一叠红圈满天飞的语文答题卷,清一色的70分到90分,从高一到现在总共考过近二十次试,然而其中能及格的只有四张,大多数都是在80分上下浮动。 谢霜雨掐指一算,按照江南一中的水平,满分750分,年级前十基本都在680分之上。只要出卷不超纲或难得离谱,他们学校高考前三名,一向都是710分以上。 然而商焰的语文就得扣70分,因此他的总分被死死地固定在670到680之间,万一运气不好,语文就得了70分左右,那分数必然掉到670之下。 虽然以商焰的分数也是稳稳可上清北了,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谁看他分数栏谁惋惜。 奈何本人并不在意,商父也不强求,只是偶尔顺带说几句,商焰也就听听罢了。 谢霜雨翻完了试卷,诚实说:“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专攻高考语文的老师做家教。我语文水平普普通通,当年高考也就一百二十多分,真救不了你的语文。” 商焰冷笑:“我找你,不是为了救我语文的。” 谢霜雨迟疑:“那是?” 你只要跟我说话就够了……但商焰说:“让我把数学提到满分,不止一次,而是每一次。” 谢霜雨:“数学你是满分的水平,只是有时粗心扣几分。” 商焰道:“这张试卷比一中的试卷简单,一中月考和模考的数学试卷最后两题,我经常会扣几分。” “那行啊。”谢霜雨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教你程度这么好的学生呢。那么我在枫州市的这段时间,就多指教了。” 他伸出拳头递到两人中间,商焰不明所以。 谢霜雨将他左手拉起,推握成拳头,碰拳。 · 和江云鹤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 上午商焰做试卷那会,江云鹤就发了短信到备用手机上,说是既然深蓝老师来枫州市了,当然是选择线下上课。 谢霜雨欣然同意,三点半准时出门。 商焰给他的备用手机各个APP安装齐全,坐地铁叫滴滴都很方便,而且APP账户里还有不少余额,免了谢霜雨无钱出门寸步难行的尴尬。 得找个工作日兼职的临时工做,还不知道要在这呆多久呢,谢霜雨想,总不能什么钱都找学生借吧。 出了楼,谢霜雨将黑色折叠伞撑开,在绵绵细雨中往地铁站走。 早晨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现在雨小了很多,转成细密的雨丝,只是被风吹得斜斜地下,雨丝扑到身上,很快将干爽的衣服侵染得半潮半干。 十一月的枫州市天气总是这样阴冷。 商焰站在落地窗边往下看,他与透明的钢化玻璃相距不过半寸,而玻璃之外就是十八层楼的高空,这样的高度,但凡稍微有点恐高的人俯视下方时都会感觉头晕目眩。 雨线斜斜撞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蜿蜒流淌的水痕。 商焰站在公寓内目送谢霜雨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他才收回视线,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手指敲出几个字后,想了想,直接拨了江云鹤的电话。 “喂,商焰同学,找谁呀?”手机里传来江云鹤懒洋洋的声音。 商焰遥望着远方的青灰色天空,“江云鹤。” “在呢,大佬有何吩咐?卧槽快四点了!我赶紧起来,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我得打扫打扫房间,免得等会深蓝过来看到……” 商焰单刀直入:“你之前有没有跟深蓝聊到过我?” “你想得美,我干嘛跟他聊你?不过我跟你倒是聊了挺多他的事,哎,商焰,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在深蓝面前说我坏话。”江云鹤急匆匆说,“你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先挂了啊。” 商焰问:“真的一次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辛勤的存稿箱又来吐稿了。 ☆、二零二零28 “真的、确认、肯定、一定没有。是不是感觉他和你聊天挺自然的?对你有点了解的感觉?我跟你说,那是他的自带属性。不过也有其他可能,你在我们一中算是风云人物之一,说不定他在各种社交网站上看到过你的信息呗。” 商焰伸出手指点在冰凉模糊的玻璃上,慢慢勾画,等江云鹤一口气说完了,又问:“1.5米的距离限值你解释一下。” 江云鹤装傻,“什么1.5米的距离限值?那个我现在真没时间挂了哈~” “你挂,我现在就去你家。”商焰低嗤了一声,凉凉道,“到时候你们全家都能帮忙一起现场实测,看看是不是只有距离你1.5米之内,才能在网上搜到你的家教。而其他地方就什么也搜不到。” “商焰,你够了啊!”江云鹤急促地喊了句,而手机里连商焰的吐息也听不到,可见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他只好压低声音,无可奈何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他咬了咬牙,最后说:“要不,晚上深蓝回去你问问他,说不定他能给你解释解释。” 商焰注视着玻璃上勾画出来的人脸,说:“那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深蓝本名叫什么?” “呃……我等会问问他,课间休息跟你说,行了吧?” 商焰挂断了电话,然后拨了备用手机,十几秒后深蓝的声音落在耳边,“喂,商焰?有什么事吗?” 他问:“你到江云鹤家了吗?找得到路吗?” “快到了,刚下地铁。跟着导航走不会迷路。另外你有什么事请直说,打电话应该不是单纯问候我吧?” 商焰便直截了当道:“你的真名,既然你借住我家用我手机,我要知道你的本名。” “就这事?”手机出音口传来一阵悦耳的低笑,“谢霜雨,谢谢的谢,风霜雨雪的霜雨。” “谢霜雨。”商焰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他都没发觉自己的音调染上笑意,“我记住了。” 他挂断电话后,给江云鹤发了一条微信:你认识谢霜雨吗? · ——谢霜雨?那是谁?不认识。 江云鹤回完微信,就听见家里门铃被按响了,忙不迭跑去开门,过程中还不忘抓了抓凌乱的棕发。 家里除了他没别人,他爸出门跟人打球,他妈出门逛商场,就他一个人在家,因此邀请谢霜雨上门讲课丝毫不慌,不怕他妈悄悄偷窥。 一开门,扑面而来的寒气,谢霜雨浑身裹挟着潮湿的水汽进了屋。 “久等。”谢霜雨先客套了一句,而后就说:“还有五分钟,能先给你瑟瑟发抖的深蓝老师倒杯水吗?” 江云鹤闻言立马去厨房现烧开水,伸出头问:“你要喝茶吗?红茶绿茶?” “来点红茶吧。”谢霜雨也不客气,换了一次性拖鞋,走进温暖的室内,脱了外套挂在沙发边立着的衣服架上。 五分钟转瞬即逝。 谢霜雨捧着红茶,和江云鹤一起坐在他卧室里。 江家没有单独的书房,但江云鹤的卧室很大,和中端酒店的房间格局很像,不仅自带浴室,除了衣柜和大床,还留出很大一块空区,摆放着电脑桌椅、书桌、单人小沙发、休闲小圆桌、嵌入墙壁的书架等家具。 偌大的电脑桌上仍旧堆放着江云鹤爸砸掉的电脑残骸,此刻,两人就在这堆残骸面前开始下午的课程。 一个半小时后,休息二十分钟。 江云鹤和商焰、张雪崖都不一样,属于喜欢没话找话、吊儿郎当的那种人,尤其他对谢霜雨本人充满了好奇。 要知道此前他连接到的异世界网友,那都是止步网友,对方完全没发觉这是跨时空交流。但谁能想到突然就和深蓝本人面基了呢! 网友跨时空而来,想想就太科幻了。 江云鹤忍不住问:“深蓝老师,你就实话跟我说了吧,你在那个世界是不是秘密研究所的科学家?你们研究出了时空机?你做实验所以穿梭到我的世界了?” 谢霜雨啪啪鼓掌,“江云鹤同学,你真是太机智了,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卧槽!真的呀?!”江云鹤大惊,“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让黑科技大佬给我当家教?” “当然是假的!”谢霜雨避重就轻说:“我当时被通缉犯追杀,从高速路摔到土坑里,然后就穿了。” 江云鹤怀疑:“就这样?这么随便?甚至没来个电闪雷鸣,七星连珠吗?” “你小说动漫看多了吧。”谢霜雨笑了一声,又问,“托你办的事怎么样?我的世界里江云鹤给我朋友通风报信了吗?” 江云鹤点头,“手机号码、电子邮箱、还有你交代的事我昨晚默写了二十遍,晚上睡觉做梦都是这些内容,今天他肯定记得。不出意外,这会应该照办了。” 谢霜雨:“辛苦了,昨天在商焰家没来得及跟你细聊,你的超能力可以细说说吗?” “这个超能力怎么说呢,挺鸡肋的。”江云鹤叹了口气,“就两点,一是和那个世界的江云鹤产生记忆共享,不过这种记忆共享比较模糊,像做梦时的记忆,而且会有时间延迟,一般是十二到十八个小时。” “比如现在,我脑子里就多了另一个江云鹤昨天的所见所闻,模模糊糊不太清晰,这种记忆很快就会遗忘。相对的,他也一样,现在肯定知道我昨天发生了什么。” 谢霜雨问:“那么他也有异世界网友吗?” “没有,据我观察,他除了单方面能接收我的记忆,其他地方和普通人没区别。” “看来你是独一无二的江云鹤了。”谢霜雨挑眉,“你继续说第二点。” “当然独一无二。”江云鹤得意,继续解释,“第二点,我昨天也提到了,我每次只能连接一个人,只要上一个人连接断开了,才能连接下一个人。网上人这么多,你猜我怎么判断谁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谢霜雨略一思索说:“你第一次确定网友是平行世界的人,应该是无意中发现你的世界没有这个人,或者他所说的事物你的世界没有。某天你和他失去联系,再也搜索不到他的账户和消息,紧接着当天或者过几天你认识另一个新网友,新网友的所见所闻同样与你的世界有矛盾之处。” “同时,可以让其他人来搜索这位网友的账号,如果他们搜不到或者搜到的人不一样,那就可以确定了,他不属于你的世界。” 末了,谢霜雨双手十指交叉,沉吟:“再加上你的记忆共享,和这些人的言谈一联系,知道他们同属一个世界也不难。” 江云鹤目瞪口呆,半晌才说:“深蓝老师,我怀疑我们在一本小说里,而你偷偷拿了剧本!” 谢霜雨噗嗤笑出声:“你不应该怀疑我们在动漫里吗?我那边一部动漫里有个叫白兰的反派,你这超能力和他差不多。” “差多了好吗!”江云鹤捂脸,“你说的动漫我们这也有,我特地找来看过,白兰那是和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记忆共享,我只能和一个!” 谢霜雨忍不住抬手敲了下他的头,“一个就是奇迹了,你又不做毁灭世界的大反派,还想和几个自己记忆共享?多了不怕精神分裂吗?” “不会。”江云鹤灿然一笑,眼角飞扬,“我分得很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记忆。” · 江云鹤细细回想,在白纸上依次写下手机号、电子邮箱账号、密码还有几行文字。 他捋了把挡住眼睛的深棕额发,盯着这张写了字的白纸看,半晌才将信将疑地拨了上面的号码。 嘟嘟嘟—— 果真拨通了,江云鹤吸了口气,说:“你好,我是深蓝老师的学生,是这样的……”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打开电脑,按照所写邮箱账号、密码登陆,找到通讯录,群发了一封简短的邮件。 作者有话要说:辛勤的存稿箱又来吐稿了 ☆、二零二零29 庐州市。 谢霜雨失踪的第二天傍晚,张雪崖第三次来最近的派出所,可得到的回复依旧是“正在调查追踪中,暂无消息。” 张雪崖从派出所里出来时,有路人好奇侧望,他心情烦躁地瞪了路人一眼,眼神像野狼般凶横。 他五官轮廓深,肤色也深,整个人瘦条条像把锋芒毕露的长剑,额头还贴着白纱布,一看就像常常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 窥视的路人被吓了一跳,赶紧避让开。 张雪崖双手插在外衣兜里,疾步如飞,打算天黑前再去一趟谢霜雨家,中途路过便利店,进去买了根开袋即食的蟹□□。 深蓝失踪两天,也不知道他的猫怎么样了。张雪崖想可能没等深蓝回来,猫就先饿死了。 张雪崖一路胡思乱想,越走越快,最后一溜烟跑到谢霜雨家,连电梯都没等,直接跑上楼。 铁门紧闭,他明知里面没人,但还是怀抱着不可能的希冀,重重地敲了敲门。 “深蓝,深蓝老师?你回来了吗?”他扒在门缝处喊,得不到回应,他又喊:”橙子?橙子!” “喵喵喵——” 猫叫声由远及近,橙子听见有人喊它,就不停用爪子抓拉着铁门,企图能让对方把门打开。 张雪崖为难地皱起眉,他没有钥匙,目光环视周边,看到电梯边的白墙上有新印的开锁公司电话,他紧紧地抿着唇角,想花钱开锁太贵了。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往外左右一望,看到距离窗户大概一米远的地方有凸出的沿台,这沿台虽窄,但也有十几厘米宽,一路能到谢霜雨家的卧室阳台,而阳台没有装防盗窗,推开玻璃窗就能进去。 这是六楼,一不留神摔下去,非死即瘫。 正当张雪崖一脚踩在窗台上,手扶窗框腰腿发力,另一脚也要蹬上来时,叮一声,电梯开了。 坐电梯上来的青年一眼看到有人要跳楼,二话不说拿出平生最快速度,飞蹿过来一把将张雪崖拉下来。 张雪崖猝不及防,和青年一起摔到地上。 “嘶……”青年疼得低呼了声,扶着腰站起来,随即看向明显还没成年的男生,语重心长劝解:“这位同学,你有什么想不开也不能跳楼呀,有什么困难你说说——” “谁跟你说我想跳楼?”张雪崖没好气道,“我只是要去603的阳台上。” 青年闻言脸色一变,“603?你去他家阳台上干什么?” “他家的猫都叫疯了,我去看看不行吗!”张雪崖凶巴巴道,“你不要多管闲事。”说着就要继续爬窗。 “呃……我有钥匙。” 张雪崖闻言扭头看,只见青年掏出一把钥匙,指着谢霜雨家的门说,“我是他朋友,他这段时间出远门,我过来把他家猫接走。你是他家邻居吗?吵到你真不好意思,我这就把猫带走。” 钥匙插进门锁孔,咯哒一声,铁门被打开了,一团橙色飞奔而出,蹭地跳到张雪崖身上。 张雪崖抱住橙子,橙子被关了两天没见人,此刻一见到熟人即使是平时不待见的张雪崖,它也非常兴奋,疯狂用头在张雪崖怀里蹭。 “呃……”青年不知如何是好。 张雪崖给大橘猫顺了顺毛后,抬眼直视青年,发出一连串的逼问:“你是深蓝老师的朋友?我是他的学生。你说他出远门?你怎么知道他是出远门?谁让你来接猫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拿到他家钥匙的?” 青年差点就被这咄咄逼人的追问弄懵了,愣了两秒才说:“刚才他给我们发邮件了,说是这段时间回老家,联系不方便要失联一段时间,嗯……他有个学生还打电话给我了,说谢霜雨让我帮忙养一段时间猫。” 见张雪崖完全不相信的样子,他打开手机邮箱,“喏,你看,这是他发的邮件。你既然是他的学生,应该也收到邮件了吧,自己查查邮箱。” 张雪崖浓眉紧锁,他的手机是按键老人机,连QQ都没,更别说邮箱了。 青年点开相册,翻出以前和谢霜雨的合照,“你看,我真是他的朋友,不是什么坏人,这是我们上学时的合照。” 张雪崖走近,翻看了那几张照片,照片上的谢霜雨很年少,穿着蓝白校服,和两个男生勾肩搭背,笑容灿烂,完全是青春洋溢的高中生模样,还有旅游照,谢霜雨穿着短裤短上衣,露出白生生的长腿在海边踩浪花。 照片上确实有眼前青年,谢霜雨看起来和对方关系不错,合照时笑得很开心。 青年的话,张雪崖信了大半,然而心里还是有一连串的疑问:深蓝真的没事?只是回老家?他不是被绑架了?逃出来了?可警察都没找着他?为什么手机一直打不通?真的是信号不好? “我还有事,你能先把谢霜雨的猫给我吗?” 青年朝张雪崖伸出手,他腿边放着从谢霜雨家翻找出来的笼子,小门开着,就等把橙装笼带走了。 张雪崖把橘猫递给他,但橘猫死活不愿意转移到另一个人的怀里,立刻凄厉尖叫,锋利的尖爪伸出,死死勾住张雪崖的衣服。 “橙子!听话。”张雪崖冲了它一句,平时他来谢霜雨家见到这猫总是很乖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凶,“别叫了,爪子松开。” “喵呜呜……”橙子很通人性,爪子缩回肉垫里,开始低声呜咽,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张雪崖,看起来可怜兮兮。 青年见它这幅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顿时心都化了,“你别这么凶,它只是猫,让我来哄哄。” 他掏出提前备好的猫零食拆开引诱橙子,橙子自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这会一闻到食物的味道,三魂七魄都被勾去,顿时扭头朝青年扒过去。 张雪崖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他顺势把猫往青年怀里一塞,转身欲走时,脑中忽闪,说:“你说谢霜雨有个学生打电话转告你?那个学生的号码给我一下,我问问他。” 青年找到通话记录,将号码报给他。 “叫什么?” “叫江,江什么来着?我想想……想起来了,叫江云鹤!” 张雪崖回家的路上,刚想拨这位江云鹤同学的手机号,结果傅嘉意的电话就先打过来了。 “张雪崖?”手机里传来傅嘉意软软的声音,“你收到深蓝老师的邮件了吗?” 邮件……对了,深蓝群发了邮件。张雪崖硬邦邦地回道:“我没有邮箱。” “哦,那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深蓝老师邮件上说他老家有急事,要失联一段时间,可能十天到一个月,让我们不用特意找他。”傅嘉意有些忧愁,“他最后还备注了让学生们先好好听课,他事后回来再给我们补课。唔……我打了他的电话,显示已关机。” 张雪崖眼珠深黑,站在亮起的路灯下,“嗯,我知道了。他有个叫江云鹤的学生,你认识吗?” “啊?!” 手机里傅嘉意惊讶高呼了一声,张雪崖追问:“你认识?” 傅嘉意顿时说话都结巴了,“江江江云鹤,你怎么知道江云鹤?这个……呃……”她像是被人发现了捂得很久的秘密,这个那个了很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张雪崖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就说江云鹤是哪个学校的?我有事找他!” “他他他是江南一中的,今年高二,在枫州市呢。”傅嘉意慌忙说,“深蓝老师给他上网课,我撞见过。” 张雪崖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枫州市这么远的地方,深蓝是怎么找的学生?哼……还是传说中状元制造厂的江南一中。 当面询问是不可能了,张雪崖只得拨了江云鹤的手机号。 · 江云鹤打了个喷嚏。 谢霜雨笔尖一顿,从纸盒中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感冒了?” “没,估计是谁念叨我了吧。”江云鹤接过擦了擦鼻子,瞄了眼时间,“唔,八点半了,要不要让我妈做份夜宵?等会我们结束的时候吃。” “六点半不是才吃过晚饭?你吃了两碗米饭和那么多菜,居然还想吃夜宵?” 快六点时,江云鹤爸妈都回来了,见儿子在学习非常高兴,想到最近班主任反馈儿子成绩有进步,他们知道主要是家教老师辅导的缘故,人家老师第一次远道而来,于是他们自己做连带叫外卖,弄了一大桌菜。 江云鹤人高马大,饭量也大,吃了很多。谢霜雨晚上食欲一般,随意吃了七八分饱。 “你看我这雄伟的身材,饿得快很正常。”江云鹤睫毛忽闪,一脸无辜,“再说我学习了那么长时间,做了那么多数理化生题,耗死那么多脑细胞,吃点夜宵怎么了?” 谢霜雨笑:“行行行,你随意,给你一分钟点餐。” 江云鹤立马从座位上蹿去客厅,“妈!我貌美如花的神仙妈妈!请你做个夜宵,等会九点半下课我们要吃,就来份舒芙蕾,大份,加黑糖!奶油!芒果酱!” 谢霜雨听了摇摇头,啧啧啧,这大晚上的吃这些。 谁能想到这位穿铜配铁、皮衣黑裤的朋克系超酷炫大高个少年,这么喜欢少女心的甜食呢? 江云鹤点完餐,跑回卧室关紧门,坐回桌前继续在知识的海洋中奋战。 最终这份配料丰富甜香扑鼻的舒芙蕾让江云鹤一人独享,谢霜雨上完课就礼貌道别,等门都关上了,江云鹤突然一拍脑袋,两步追出门,“深蓝老师!等等!” 谢霜雨回过头,“怎么了?” “深蓝老师,你真名叫什么呀?”江云鹤嘴角还残留着奶油,配上桀骜邪气的五官,显得特别可笑,但他本人却不自知,一脸认真道,“你看,以我们这非同一般的羁绊,还不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手伸出来。”江云鹤乖乖伸出大手,谢霜雨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谢霜雨。” “谢霜雨???”江云鹤这才明白,商焰是什么意思,感情是找他炫耀,先知道深蓝老师名字了不起呀。 · 谢霜雨撑着伞,走出小区,正要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时,路边停靠的黑色汽车突然打了双闪,鸣笛滴了一声。 他吓了一跳,心想自己没叫滴滴啊? 车窗缓缓降下来,路灯雪白的光斜照在商焰的脸上,让他线条完美的五官有种雕塑般的冷硬。 他坐在车内,仰头看谢霜雨,眼瞳被灯映照出冰晶般的光泽,“谢霜雨,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辛勤的存稿箱又来吐稿了 ☆、二零二零30 “商焰?”谢霜雨收了雨伞,甩去水珠,拉开车门坐进去,“你怎么来了?特地来接我?” 商焰坐在副驾驶位,目光平视前方变幻的红绿灯,淡淡说:“只是有事路过,顺便接你。” 话音一落,司机就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谢霜雨没看到司机的小动作,信以为真说:“嗯,这么晚你还有事得出门?” 商焰嗯了声,并未解释,谢霜雨也不追问,侧过脸看着车窗上斑驳的水痕。 浓黑夜色中,远处城市间各色的霓虹灯、雪白的路灯、耀眼的车远灯纷杂交汇,透过雨水和挡风玻璃散射而来,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光怪陆离的色块。 “枫州市秋天总下雨吗?”谢霜雨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早晨还打雷,平时雷雨天气多吗?” 司机大叔是个闷葫芦,商焰出声回:“嗯,十一二月,雷雨天比较多。” 谢霜雨点开手机地图拉大再拉大,又说:”诶?枫州市郊还有郊野公园?风景怎么样?都有什么?” 郊野公园,商焰高一集体春游时是去过的。 “没什么风景,一大片水稻田,几棵树。”他回想了当时的场景,声音微嘲,“还有荒草地,应该改名叫农田与荒地公园。” 好好好。 谢霜雨欣喜万分。思忖雷雨天多,又有荒原,简直太适合引雷了。等到好时机就去引雷劈醒孔子号这个不靠谱的时空机! 商焰若有所觉,视线偏转,从镜中瞄了他一眼,见他满脸遮掩不住的喜色,不由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高兴?”谢霜雨回过神,眼睛一眨说,“哦,还不是因为今天下午给江云鹤上课,他表现不错。其实他挺聪明的,就是平时心思都用在打游戏上,现在稍微认真点,成绩很快就能提上去。” 商焰收回视线,眼皮微垂,“所以你很高兴?” 谢霜雨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我作为职业家教,学生成绩稳步上升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他高兴时,声音都变得轻快了很多,落在商焰耳中,像一段段清悠恬淡的小调,很好听。 · 周日的安排和周六差不多,但谢霜雨将顺序换了一下,上午给江云鹤补习,下午给商焰补习。 由于江南一中是住校制,周日晚上商焰和江云鹤就得回返校。 一中的规定谢霜雨知道,这一回校,平时不能出校门,只有到了周五放学才能出来。 但周一到周四晚上轮换着排满了他们俩的补习。下午,江云鹤到商焰公寓来,补习结束后,谢霜雨不确定问:“你们两个能出来?怎么出?该不会翻墙吧?” “翻墙多麻烦,深蓝老师你是不知道,一中最外圈的墙带电。”江云鹤说,“我翻过几回,有次差点失手被电到。唔,我们出校门是为了学习,让家长写个凭着带给班主任,班主任写个出门条就行。” 他掏出他妈写的凭证摇了摇。 谢霜雨看向商焰,对方斯条慢理给林姨发了短信,点头说:“我也一样。” 谢霜雨问:“我们在什么地方补课呢?每晚都学校家里学校来回跑,太耽误时间了。你们学校附近有带小包厢的自习室吗?” “商焰的奶茶店隔间就很合适,就在校门对面,地方不小,周一到周四人少还安静。”江云鹤看向商焰,征求意见,“行不?大佬。” 商焰还开奶茶店?谢霜雨有点诧异,只见商焰点了点头,同意了。 “行,那就这么定了,今晚我过去看看地方。”一锤定音后,谢霜雨想了想,又问,“对了,你们学校周边有没有便利店咖啡厅招兼职的?日结的那种?工作日你们白天得上课,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做份兼职。” 不等江云鹤说话,商焰先说:“你来奶茶店吧,店里有个店员这周要走,正好缺人,按正常薪资给你现金日结。” 谢霜雨挑眉:“这么巧?” 商焰直视他的眼睛,“嗯,收银,以你的记忆力,应该一天就能上手。” “那行呀。”谢霜雨眯了眯眼,开玩笑说:“免了再找兼职的麻烦,不过万一我要是做得不到位,其他店员到时候投诉我,你怎么办?” 商焰:“不会。” 不会?不会什么?不会不到位还是不会投诉?一旁的江云鹤感到迷惑,谢霜雨却了然于胸。 当晚,谢霜雨被带着进了商焰的奶茶店,受到三名店员的热烈欢迎,目送商焰和江云鹤进校门后,负责打包的女生调笑说:“谢哥你长得这么帅,一定能成为我们店的门面担当。” 她夸张地比划一下,旁边摇奶茶的小哥接话说:“我刚听江云鹤说,你每晚还要在后面给老板和他补课吗?据说老板成绩可好了,你能给他补课,那一定是名校毕业吧,人又长得帅,怎么想到来奶茶店干活?” 谢霜雨应对自如:“白天是兼职,晚上也是兼职,都一样都一样。” · 新的一周开始,白天商焰和江云鹤正常上课,晚上同学们上晚自习的时间,商焰和江云鹤分别出来到店补课。 商焰一三,江云鹤二四,周五休息,周末照旧分上下午两天都补。 工作日奶茶店的生意不算忙,谢霜雨完全应付得来,他一天兼职六小时,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六点,上午还有时间做其他事。 周五这天,谢霜雨十一点半就过来了,不过他没有直接进店,而是绕着江南一中外围墙在人行道上散步。 一中占地面积大,半圈绕下来就走到人烟稀少处,他仰头看着两米多高的围墙上并排的两条电线,心想也不知道这电线是张力的还是脉冲的,能不能把人电晕? 考虑到是为了限制学生翻墙,估计能量不会太大,就试试罢。 谢霜雨从背包里掏出卷成团的软塑料条,将其拉直成杆,又掏出孔子号,用铜丝粗略将小金属球裹起绑在塑料杆上。 他握着塑料杆向电线挨去,孔子号成功碰到电线,然而静静等待了十几秒,连个电火花都没出现。 谢霜雨叹口气,将孔子号收了回来。 看来得用更强力的高压电或者闪电来劈了。 他敲了敲孔子号,塞回包里,惋惜孔子号为什么不变出插头再关机,这样还能把它插进插座里。 叮铃铃—— 响亮的下课铃从校内传到校外,少顷,众多学生如同饿死鬼投胎般向两个食堂冲去,哪怕隔着围墙,谢霜雨也能听见校园内喧哗吵闹的声音。 当他慢悠悠地走回奶茶店时,商焰正端着盘子坐在食堂二楼。 一楼主要是各种平价大锅菜,二楼则是各种价格稍贵的小吃和精致小炒,相比人头攒动的一楼,人要少一半。 但架不住一中人多,还有人从一楼打了饭找不到座位就来二楼的,很快周围的座位就坐满了学生。 “你们知道不?学校对面奶茶店新来了个帅哥!”女生一放下盘子,就跟室友叽叽咕咕聊开了,“我表妹去买奶茶的时候偷偷拍了视频,她传给我了,等会午休我偷偷给你们看……晚上放学一起去看看呗。” “哇,你还敢带手机来学校。”室友压低声音悄悄说,“上个月不是才被收了手机吗?你藏哪了?没见你拿出来过啊。” “你肯定想不到。”女生轻轻拍了拍胸口,“这儿呢。” “我去。”室友瞪着她哪怕穿了厚外套也显得单薄平坦的胸部,“真没想到。行行行,等会回去看。” 两人聊得正欢,桌面忽然被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敲了两下。 话音戛然而止,女生顺着手指往上看去,少年英俊深刻的面庞映入眼帘,她顿时结巴,“商商商焰?你,你有什么事吗?” “同学。”商焰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声音并不冷,话语也不算强势,但偏偏有种不可拒绝的意味,“你刚才说的视频,可以借来看一看吗?” 哇,他都听见了!女生刷地就脸红了,尴尬说:“你都听见了,呃,可以是可以,但是没地方。” 商焰垂着眼皮,神情微冷,“走吧,去小树林。” “小小小树林?!”女生懵了。 旁观的室友内心疯狂脑补,土拨鼠尖叫,awsl!商焰约她去小树林诶!虽然说是为了看视频,但肯定是借口!商焰怎么可能会看偷拍奶茶小哥的视频,肯定是以此为借口约她!! 没想到,商焰这朵高岭之花居然被她闺蜜拿下了! “你们快去吧。”室友猛朝女生使眼色,把她剩了不少饭菜的盘子刷地叠在自己的盘子上一并收走,“午休时间短,别浪费时间了。” 女生糊里糊涂地跟着商焰去了小树林。 路上她回过味来,心里七上八下,看着商焰挺拔如竹的背影,不由幻想难道自己竟然是小百花玛丽苏女主的命,靠清纯不做作的性格、平平无奇的长相突然吸引了校园男神之一?这怪不好意思的,商焰也不知道循序渐进,一上来就约人家来小树林…… 走到树荫掩映无人处,商焰停下脚,背对着她,直接了当道:“手机拿出来,视频点开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辛勤的存稿箱又来吐稿了 ☆、二零二零31 女生天马行空的幻想顿时被冷酷地打碎成渣渣,她万万没想到商焰真的只是想看偷拍奶茶小哥的视频。 “啊,这个,给你。”女生慌乱地从衣服里抽出手机,调小音量,翻出视频点开。 商焰这才转过身,接过手机,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但谢霜雨的正脸、温柔如水的问候声全都拍得清清楚楚。 商焰认认真真地看了两三遍,然后对女生说,“手伸出来。” 女生忙不迭伸出双手,商焰松开手指,手机坠落到女生手中。 商焰快步离去,自始至终,连她的衣服也没碰一下。 放学音乐响,江南一中的大门徐徐敞开,高一高二的学生如开闸泄洪般涌出来,商焰等人流散去,才不急不缓地走出校门。 一出门,他远远地看到马路对面转角处奶茶店门口排了一条长队,队伍里十个有九个都是女生。 他疾步如飞,走近了发现还有人举着手机,预备拍视频。 谢霜雨正站在柜台前,他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忙碌的时间段,即使到了六点该换班的时间,也因为顾客过多而滞留下来,来接班的收银女生才刚到,被长长的队伍吓了一大跳,擦了把汗说:“平时周五人没这么多啊,今天是怎么了??” 摇奶茶的小哥双手并用,忙中偷闲回头说:“还不是来看谢哥的!店里这么忙,谢哥你先帮会忙,等会老板过来让他请你吃夜宵呗!” 这话还没落地,打包女生眼尖,一眼看到商焰已经到了店门口,刚要打招呼,只见商焰从侧门走进来,扔给谢霜雨一只口罩,“戴上。” 谢霜雨:“收银也要戴口罩了?” 奶茶店里摇奶茶的和打包的,因为直接和饮品接触所以都是戴口罩的,而收银一般都不戴。 “哎?还得戴口罩?”收银女生嘀咕了一声,不敢找商焰要,自己从储物柜里拿只一次性口罩戴上。 商焰见谢霜雨戴上口罩遮住了脸,才继续说:“六点十分了,你该下班了。” 隔着口罩,谢霜雨说话都闷闷地:“这么忙,你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走吧。”商焰忽略了店员们期盼的眼神,冷淡说,“以前都是这么忙过来,没道理今天不行。” 既然老板发话让他这个员工按时下班,那么他当然不会拂对方的好意。于是平时基本不喝奶茶只是特意来看帅哥的女生们摸了个空,等排到她们时,谢霜雨早已在几公里之外。 车上,商焰依旧坐在副驾驶位,谢霜雨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的景色。 快到公寓时,商焰突然说:“我这周末有事,出趟远门。” 谢霜雨第一反应是问:“你作业来得写吗?” 商焰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躁动,声音也不由阴沉下来:“你只想知道这个?不问问我什么事?” 谢霜雨有些错愕,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火气,但转念想到刚来那晚对方一言不合就摔碗关门的场景,猜测他要么天生阴晴不定,要么在学校里受了气。 “这是你的个人隐私。”谢霜雨说,“我只是你的补课老师,又不是全职助理,你想说我就听着,不想说那我就不问,有问题吗?” 商焰从薄荷糖盒子里掏出一粒药片咽下,闭上双眼,直到车停在公寓楼下,才睁开眼,从后视镜看着谢霜雨拉开车门下车。 他按下车窗,对谢霜雨说:“没有问题,你说得对。” 谢霜雨撇了撇嘴,一时没忍住,伸手摸了把商焰的头发,摸完不等对方反应,立马就跑,“有事电话联系我,预祝周末愉快。” 商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视线被银灰色的门阻隔。 “走。”商焰吐出一个字,随即车子发动,徐徐驶出小区,向机场的方向开去。 手机震动一下,商焰点开,是航空公司发来的提醒短信——飞往庐州市的航班将在一个半小时候起飞。 商焰划掉短信,戴上降噪耳机,顿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然后他点开文件夹里录制的音频,谢霜雨的声音缓缓流泻在耳边,正在读一篇阅文理解,声音温和轻柔。 在这如同读诗的说话声中,商焰眼神幽暗地点开另一份电子文件,这份文件是图文,寥寥几行字,配着端正严肃的证件照片。 ——姓名:谢霜雨,性别:男,国籍:中华人民共和国…… 一连串的人员信息,最后是触目惊心的三个字:已死亡。 手机屏发着淡淡微光,屏幕里证件照上的少年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 商焰出远门,给江云鹤的补课时间就被谢霜雨调到了上午。 周六天气很好,风和丽日,初冬暖阳从窗外洒满整个房间,这才十二月初但江云鹤家已经开起了地暖,屋内既明亮又温暖。 早晨人精神状态好,谢霜雨先讲数学,两个小时函数定义域值域听下来,江云鹤只感觉大脑被掏空。 “几道练习题都对。”谢霜雨顺手在讲义上给他画了朵小红花,“休息二十分钟,后面讲物理。” “感觉身体被掏空。”江云鹤神色恹恹地趴着,下巴抵在桌面上,眨了眨眼睛,“深蓝老师,你是要把我榨干吗?” 谢霜雨呵了一声,说:“未成年人说话请注意,你这样口无遮拦会被警察叔叔抓走的。不过你要想体验榨干脑细胞的感觉,我可以让你体验一下。再等一学期,全国数学高考三千题拿去,别说你深蓝老师小气。”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猫咪。”江云鹤戏贼多,拉着嗓子喵呜了两声。 谢霜雨起身去客厅拿了两袋鱼干,拆开,递给他,“弱小可怜的小猫咪,投喂你小鱼干。” “小猫咪复活!”江云鹤咻地坐起身,接过鱼干,津津有味地边吃边说,“对了,深蓝老师,你是不是有个叫张雪崖的学生?” 谢霜雨正翻开一本科幻杂志,闻言眼皮一撩,“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我那个世界的江云鹤遇到他了?你们互通的记忆不是很模糊吗?怎么记住张雪崖的名字了?” “这可不是我故意想记住的啊。”江云鹤撇嘴道,“就你离开的这两周,你知道他骚扰了2号几次吗?五次!见都没见过,没事就打电话给2号,天天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人到底在哪?怎么联系上你的?” “2号?” 江云鹤解释:“哦,我做的区分,我这是1号世界,你那是2号世界,所以你那的江云鹤就是江云鹤2号了。你知道吗?他还说要来枫州市找2号当场对峙。” 谢霜雨怔了怔,张雪崖这么关心自己?平时他可完全没看出来。 “深蓝老师?深蓝?”江云鹤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霜雨回神看了眼窗外开始变阴的天空,心想离开的时间确实有点久了,得想办法快点让孔子号开机。 江云鹤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要下雨了?” 深重的乌云在天际堆积,逐渐向近处低空推进,直到覆盖了整个天幕,轰隆一声响雷,随即大颗大颗的雨珠砸在地面。 谢霜雨离开江云鹤家后,没有直接返回公寓,而是去了附近的五金店一条街,买到自己想要的小工具后,便撑着伞去附近的公交车站。 这边有条公交线路坐到底站就是郊野公园,比地铁转公交要快得多。 公交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从市中心开到底站,等谢霜雨下车时,这场来势汹汹的大雨已经戛然而止,云收雨住。 他点开天气预报,上面显示下午四点到七点,有75%的可能性出现雷雨。 谢霜雨环顾四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近处除了一个公交车站,什么建筑物也没有,半晌不见有车经过。远处寥寥几棵树,一堵陈旧石墙,隐约可见上面有斑驳的字迹。 他走近了,辨认出字迹是“枫州市郊野公园” 呵,连个门都没有,这算什么公园?也不应该叫郊野,看着应该叫荒野。不过荒得正好,不然他还不方便引雷。 这荒无人烟的郊野公园里有大片大片秋收后的水稻田,还有连成片的枯黄杂草地,老远才能看见几棵叶子落光的矮树。 方圆一公里之内,最高的物体显然就是谢霜雨。如果真有闪电打下来,他被劈中的机率最大。 谢霜雨当然不会以身引雷,他用买来的工具简单地支起三米多高的立杆,立杆的顶部赫然就是被铜丝裹住的金属小球孔子号。 做完简易引雷杆后,他远远地躲开,找了个表面平坦的石头坐等电闪雷鸣。 足足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将近五点,暮色四合,荒凉野外冷风阵阵,谢霜雨穿得不多,只有长袖的内搭和不薄不厚的秋装外套,夜风侵袭,浑身像被凉水浸透,忍不住开始战栗。 “阿嚏!”他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心想要是闪电再不来,他今天就白跑一趟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天幕化作深蓝,四周快要伸手不见五指。谢霜雨冻得直哆嗦,用长柄伞撑着站起来,准备收了引雷杆赶紧坐公交回城。 就在此时,一道雪亮的闪电撕开浓重的夜色,紧接着轰隆隆的响雷声由远及近。 谢霜雨又惊又喜,连忙撑开雨伞,坐回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辛勤的存稿箱又来吐稿了 ☆、二零二零32 闪电接二连三从天际劈向近空,谢霜雨的脸被映照得忽明忽暗,他微眯着眼,一双黑瞳闪闪发光,视线随着近处闪电移动。 轰隆—— 远处一棵稍高一些的树被当空劈中,刺耳的声响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得很远。 在短短的几十秒间,闪电出现了数十次,可没有一次正好劈到引雷杆,距离引雷杆最近的一次竟然是在谢霜雨身边五米之外! 但闪电没有落地,谢霜雨幸免于难,可仍旧被吓得不清,心脏砰砰乱撞,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咙。 正当心有余悸之时,一道如银蛇般光速游走的闪电终于劈向引雷杆。高能带电粒子撕裂空气,和孔子号接触的一刹那,传来刺耳的噼里啪啦声,引雷杆顿时被闪电释放的热能烘焦,一股难闻的气味在雨中弥漫开来。 仅仅接触了不到三秒,闪电完全消失,引雷杆倒地,孔子号从融化的铜水中滚出,它表面温度极高,将所到之处的枯草直接烘焦成灰。 随着闪电渐渐消失,雨势变大,暴雨倾盆泼下。 谢霜雨的雨伞支撑不住,被风雨折断伞骨,他只得将伞收了放在石头上,冒雨去找孔子号。好在孔子号没滚远,他从泥泞中找到金属小球。 孔子号表面的温度已经降到五六十度,入手温热,谢霜雨敲了敲表面,唤了两声:“孔子号?孔子号!” 没有动静。谢霜雨再好的涵养,如此失望狼狈的境地下,也不禁气急骂了句卧槽,心头焦火旺盛,动手就把金属小球用力往石头上撞,企图将它撞开机。 “怎么了怎么了?”孔子号声音骤然响起,“发生了什么?卧槽,谢霜雨你在干嘛?这是哪?你要对我做什么?” 金属小球赶紧从谢霜雨的手中弹开,浮在半空。 谢霜雨磨牙,阴森森说:“你还敢问我?你知道自己关机多久了吗?知道你关机前把我传送到什么地方来了吗?” 孔子号刚开机,油尽灯枯的能源盒吸收了点能量,核心程序才刚跑完,正处于两眼一抹黑的懵逼状态,“我关机多久了?我把你传送到什么地方来了——卧槽,我关机超过362小时了!” 谢霜雨在风中打着寒战,雨水汇聚成流顺着苍白的脸颊流淌,他掏出手机,尝试按了下开关键,手机居然丝毫无碍地亮起屏幕,各种功能一切如常,可见防水性能相当之好。 “这是哪?我来看看空间坐标——”孔子号测了测,不太确定,“这是江南省枫州市?” “你说呢,你再看看这是哪?”谢霜雨语气不善,在大雨滂沱的泥泞中往来时的方向走。 孔子号期期艾艾唔了声,漂在他身边,从见底的能源盒里又抽了一丁点能源出来,来了个全方位对接卫星发射站的时空坐标检测。 半晌,孔子号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谢霜雨冰凉的脸颊,它见过每当橘猫做错了什么事就会这么蹭谢霜雨,谢霜雨总会心软原谅橘猫。 “谢霜雨,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生气,千万别慌啊。”孔子号蹭完后,落到谢霜雨的肩膀上,“那啥,咱们现在在的这个枫州市,不是你那个时空的枫州市,是另外一个时空的枫州市。也就是说,我把你传送到平行世界来了。” 谢霜雨已经走到郊野公园出口的马路上,他低嗤一声,伸手将孔子号捏下来,扔进湿淋淋的外套口袋里,“是啊,是平行世界的枫州市。我用得着你告诉吗?我流落到这两周多,难道还发现不了这是另一个世界?” “啊哈哈,”孔子号尬笑两声,“你真聪明,不愧是连张雪崖都能教好的老师 。” “不用废话。”谢霜雨已经冷静下来,边走边问,“孔子号,你就直说,你什么时候能把我传送回去?” 他顿了顿,分析道:“按你这次的关机时长,我想时空转移所耗能量应该和平时你空间转移所耗能量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再算上时空坐标的侦测,要穿回我原本的时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孔子号闷闷说:“非常难,我的心在滴血,这一次时空转移直接把我抽空了,消耗的能量起码够我空间转移上百次!” “你一个机器哪来的心,还滴血。”谢霜雨脚步一顿,看着前方最后一班回市中心的公交车,“你现在还能带我空间转移吗?我给地图你带我过去,不是跨时空。” “机械之心不行吗?”孔子号小声反驳了句,又说,“唔……能倒是能,但是我担心转移完,我又能源耗尽自动关机。” “那你还是省着吧。”谢霜雨按了按在口袋里动来动去的孔子号,“我坐公交车回去。” 这首发站如此偏僻,公交车里除了谢霜雨没有其他乘客,他上车刷卡时,司机还看了他好几眼,心里直犯嘀咕。 谢霜雨白衣黑裤浑身湿透,整个人显得瘦条条,裸露在外的皮肤皆是冷冰冰的惨白,偏黑发如墨,粘黏着苍白的脸颊和脖颈,双眼漆黑发亮,而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皮,渗着殷红的血丝。 人从雨夜笼罩的荒野而来,进车时裹挟着一阵阴冷潮湿的夜风。 司机乍一看,差点以为是个鬼上了车。 不过他平时不太信鬼神,又听到坐在后排靠窗的乘客连打了两个喷嚏,发出一阵咳嗽声,放心了。暗笑自己疑神疑鬼,这明显是活人。 “你生病了?”孔子号压低声音,悄悄问,“我们要回哪里?” 谢霜雨双手插在口袋里,细长的手指轻轻握住金属小球,低声道:“回商焰家。” 孔子号迟疑:“你说哪?我没听错吧?商焰?” 谢霜雨:“嗯,商焰,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个商焰,传说中未来将要引爆太阳的太阳系暴君。” 孔子号差点没从口袋蹦出来,但是被他用手指牢牢握住了。 “商焰不是死了吗???” 谢霜雨语气嘲弄,“孔子号你是不是傻?我那个时空的商焰是死了,可不妨碍这个时空的商焰好好活着。” 孔子号:“!!!” 谢霜雨说完闭目养神,他浑身潮湿粘黏非常不舒服,额头发热,大脑昏沉,有种即将发烧的迹象。 半晌,孔子号从震惊中缓过神,眼见有其他乘客上车,不方便直接交谈,它便从谢霜雨虚合的手掌中溜出,钻进谢霜雨的袖管里一路滑到被稍长发丝遮挡的衣领处。 它悄悄在谢霜雨耳边说:“那可怎么办?谢霜雨,你说这个世界归不归我拯救啊?我要不要找机会把这个世界的商焰和张雪崖给咔嚓了?” 谢霜雨咻地睁开眼,压低声音沙哑问:“你说什么?” 孔子号重复:“我说,我要不要拯救这个时空?要不要商焰和张雪崖咔嚓掉?” “别轻举妄动。”谢霜雨皱眉,脑中各种思绪纷繁闪过,悄声说 ,“我们有过协约,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一样。这个世界的张雪崖我还没见过,但商焰现在绝非罪大恶极,他——” “他什么?” 谢霜雨顿了顿,回想两周来和商焰相处的画面,发觉一时难以给对方下定义,“他虽然脾性有些怪,但算是个好孩子,就是性格比较别扭。” 孔子号也没见过星际时代的商焰和张雪崖,在见到真人之前,所有的认知都是来源于冷冰冰的文献资料,而资料里只记录了两人的生平,并未提到性格脾性。 “哦。”孔子号讪讪应了声,随即自我安慰说:“反正我核心程序编码是要拯救人类,由此衍生杀死商焰和张雪崖的任务,但也没具体指明哪个世界。按照薛教授的风格,肯定没兴趣管其他不相干的世界,所以我观察你那个世界就行了,对吧?” 谢霜雨没作声,但他想到的却是另一种可能性。 在未来商焰成为暴君,张雪崖是星际恐怖分子,所以孔子号穿梭到二零二零年要杀死商焰和张雪崖。 但是在他的时空里,商焰已死,张雪崖走向正道,那么孔子号所说的未来压根不会出现,这样孔子号也就不会穿梭而来……一切陷入了死循环。 除非孔子号是从其他世界的未来穿梭到他的世界,这是唯一符合因果论的解释。 那么孔子号所在的未来会不会是他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呢? 那个惨烈的未来,会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吗? 孔子号蚊子哼哼似的问:“谢霜雨,你在想什么?” 谢霜雨收回思绪,咳嗽了两声轻声回:“没什么。”旋即又说:“孔子号,你这两天去各地高空吸收能量吧。我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证件,去哪里都不方便。” “你的意思是?” “我要用你的空间转移去庐州市看看。”谢霜雨低垂着睫毛,遮蔽了眼中神色,“我需要确认一些猜测。” 快到晚上八点半时,谢霜雨终于到了公寓楼门下。 下车步行的十分钟里,谢霜雨已经简单跟孔子号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孔子号听得啧啧称奇,万万没想到谢霜雨动作这么快,已经在平行世界里收了商焰当学生。 “好了,你注意点。”谢霜雨交代道,“我不知道商焰什么时候回来,他和张雪崖不一样,他非常敏感,而且更加聪明,你这么冒冒失失容易露馅,到时候我不好解释。” 孔子号连连点头:“我会很小心的!” “我不主动叫你,你不准突然出现。”谢霜雨不太放心,叮嘱说,“平时藏好了,万一被人看见就装作毫无智能的小金属球,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孔子号连声答应。 谢霜雨坐电梯上了十八层,钥匙插进门锁孔一扭,客厅的灯光悄无声息地亮起。 运动鞋里灌满了水,一步一个湿脚印,谢霜雨在玄关处换上拖鞋,但衣摆裤脚也在滴水,行走间,在光洁的米白色大理石地面上留下长长的水渍。 “谢霜雨。” 谢霜雨正往浴室走,闻声猛然回头,见商焰不知何时已经先他一步回来,此时站在宽阔阳台上,隔着钢化玻璃的落地窗,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二零二零33 落地窗边,以往捆束紧实的窗帘散着,被风轻微吹开,边角扬起遮住了商焰的大半个身子,因此谢霜雨进屋时才没注意到阳台有人。 “你回来了?”谢霜雨心有余悸,表面不动声色问:“还挺快,事都办完了?” 幸亏提前交代好孔子号,要不然它大大咧咧地飞进来,还不正好被商焰看得清清楚楚。 商焰从阳台进客厅,一步步向谢霜雨走近,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看似面无表情,但又好像在强行压抑着某种情绪,或许神经太过紧绷,太阳穴和额角的青筋微微暴起。 整个人像一座即将喷发的海底火山。 谢霜雨手掌扶在浴室门侧,平静回视:“商焰,你怎么了?” 商焰在两步之外停住,定定地注视着他。 谢霜雨此刻的形象实在凄惨,凌乱的湿发黏在苍白的颈侧,发尾还在缓慢地滴水,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而脸颊却透出不正常的红晕,双目失去清亮,眼神有些涣散。 “咳……”谢霜雨嗓子发痒,低头咳嗽了几声。 商焰见他这幅模样,顿时皱眉,又上前一步,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一触即离,“你发烧了。” “哦,大概是。”谢霜雨抬眼看他,勉强笑了声,“有什么事等会说,让我先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行吗?” 商焰意识到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仅仅迟疑了一秒,就抬手将人推进浴室,顺手按开了浴霸,为他关紧门。 谢霜雨脑子烧得有些混沌,双手按着洗手台,和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一分钟后门被打开一条缝,两件加厚的羊绒家居服被塞进来,商焰的声音有些沉闷:“衣服,拿着。” “哦,谢谢。”谢霜雨伸手接过,门被咔哒一声合实。 哗啦啦的水声在浴室响起,白色的热气逐渐弥漫开来。二十分钟后,谢霜雨浑身干爽地从浴室出来,唯独黑发半湿半干,柔顺服帖。 商焰戴着耳机坐在客厅沙发上,察觉到动静便扯掉耳机,看向徐徐走近的谢霜雨。 谢霜雨眼睛一扫,茶几上搁放着体温枪、感冒药退烧药、白开水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这……商焰出趟远门是转性了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体贴? 商焰手动了动,就见谢霜雨动作更快一步,先拿了体温枪。 “38.4,还好,不算高。”谢霜雨测过体温,就坐到商焰对面,喝水吃药,末了端起热牛奶喝了一口,诧异道:“甜的,你还放糖了?” 商焰以为他这话是嫌弃,于是语气不善:“你不是喜欢吃糖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吃糖了?”谢霜雨反问。 不喜欢吃糖为什么还要随身带着糖?但商焰没问,冷硬说:“不喜欢就放下,别喝。” 谢霜雨晚上没来得及吃饭,先前寒冷潮湿压过饥饿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浑身温暖舒适,又及时吃了药,压迫下去的饥饿感就翻上来,让人抓心挠肺。 牛奶也能抵饥,谢霜雨一口气喝了半杯,满足地唔了声,他双手握着温热的白瓷杯,在烧着地暖的屋内,脸颊微红,整个人都很舒适而放松。 他低垂着眼皮,视线从光滑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对面的沙发底,在光线射不到的隐蔽处,那颗乒乓球大小的银色金属球轻轻晃了晃。 “谢霜雨。” 谢霜雨回神抬起眼来,两人视线相接,他笑道:“别总叫我名字,叫深蓝老师。” “谢霜雨。”商焰又喊了一遍。 “真的是——”谢霜雨话音顿住,因为商焰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一种说不上来的,隐隐透出攻击性可又很压抑的神态。 像闻到血肉气味迫不及待地露出獠牙的野狼,但又像是被猎人逼近无法逃脱的猎豹,整个人充满说不上来的矛盾情绪。 谢霜雨收回笑容,摆正姿态,“商焰,你有话直说。” 空气开始变得阻滞,两人目光对峙了足足有十几秒,商焰显然没有谢霜雨沉得住气,嘴唇动了动,但他没吐出一个字,而是站起身,从立灯边的置物架上抽出一个棕黄色牛皮纸文件袋。 谢霜雨看着商焰将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单面打印的文件,最后把薄薄三张A4纸反面向上放在他面前。 “看看。”商焰冷声吐出两个字。 谢霜雨不明所以,拿过翻开,只见第一面竟然是自己少年时代的证件照。 商焰怎么可能有我十几岁时的证件照?谢霜雨陡然心惊,立刻产生了不妙的预感,随即快速将剩下两张都翻开。 “姓名:谢霜雨、性别:男、国籍……1997年11月20日出生于……2014年考入……大学……2017年12月3日被人绑架并杀害,确认已死亡,骨灰葬于庐州市……” 一行行的黑字简单地将谢霜雨的一生命运浓缩于两面纸。 商焰逼近他,“谢霜雨,你曾告诉我,要相信科学。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三年前就死了的人,现在能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二零二零34 冷汗悄然从脊背冒出,谢霜雨手指轻轻滑过文件开头的几行文字,无声念了念上面的身份证号。 这身份证号的最后一个数字与他的不一样。除此之外,资料记载的谢霜雨生平过往,与他的人生别无二差。 除了结局。 2017年12月3日他确实被张珂绑架,在反抗过程中,张珂刺伤了他的肩膀,随后在警车的追击中不得不放弃他独自逃走。而在这个时空里,谢霜雨却在与张珂的争执对抗中,被张珂失手刺伤要害而死。 怪不得。 起先他还怀疑这个时空是否存在谢霜雨,想找机会去趟庐州探查一番,没想到商焰竟有本事先把谢霜雨的一切过往都翻了出来。 人在三年前死亡,销户,且身份证号与他的也有一个数字的差别,想必手机号也不是同一个了。怪不得什么网站上都找不到谢霜雨注册账户的信息。 他想过可能会露馅,但没想到是因为商焰查了这个世界的谢霜雨而露馅的。 见谢霜雨久久不言,商焰从他手中抽出文件,“给我个解释。” 刚开始的毛骨悚然感刹那间退去,谢霜雨反倒有种石头从心头挪开的轻松,他回望着商焰的眼睛:“解释什么?” 商焰磨了磨牙齿,心中有头择人而噬的野兽蠢蠢欲动,“解释,为什么三年前盖棺定论已死亡,骨灰都埋了的人,现在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谢霜雨摊开手,“这说来话长,而且这是我的个人隐私,应该不需要非得告诉你吧?” “不需要非得告诉我?!”野兽骤然挣脱铁索,商焰陡然俯下身,双手攥住谢霜雨的肩膀,“那就能告诉江云鹤?他能知道我就不能知道?” “你——”谢霜雨诧异,脑中电光石火一闪,“你在意的是这个?” 离近了,他才发现商焰眼下有淡淡青色,眼白浮出交缠的血丝,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然而对方此刻的姿态丝毫不显倦怠,反而气势极旺盛强硬,与以往常态截然不同。 乍然从平静的寒潭变成翻涌的岩浆。 商焰灼热的气息喷到他脸上,“我在意?我才不在意!但我总要知道借住我家、给我做家教的老师到底是人是鬼吧,嗯?” “你冷静点。” 谢霜雨不由向后躲了躲,抬手按住商焰的额头,将人往后推开,但下一秒他就感觉到那双铁钳般禁锢双肩的手力道陡然加大,肩膀传来被碾压的疼痛。 他轻声吸了口气,用手去掰锁住肩膀的手掌,同时道:“商焰,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你要解释,我说给你听就是。” 商焰眯了眯眼,审视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细微的神情,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欺骗自己。 半晌,他缓缓松开了手,紧挨着谢霜雨坐回到沙发上,双手十指交叉,指骨微微弯曲合拢,整个人像蓄势待发的箭矢,目光紧紧锁住谢霜雨的脸庞。 “好的,商焰同学,我们来做一道选择题——”见商焰眉头一皱,谢霜雨摇了摇手指,从容道,“题干:根据你的调查,已知谢霜雨三年前死亡,而现在有个同名同貌同出生年月日的人出现在你面前,请从以下四个选项中选择正确的解释。” “A,我是从平行世界穿越而来的谢霜雨。” “B,我死而复生,现在是人是鬼是怪物还未可知。” “C,我当年假死,并且成功糊弄了警方等各个检查机构。” “D,我是谢霜雨的双胞胎兄弟,由于家乡风俗一直隐姓埋名。” 语毕,谢霜雨噗嗤笑了声,觉得自己编的选项很像那么回事,他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商焰同学,我相信你选得出正确选项。” 商焰虽然还有半年才成年,但他的心思比许多二十多岁的人都要深沉成熟,读了多年书,饱受社会主义科学文化的熏陶,平日里见识广阔——可这些在谢霜雨给出的选项面前恰好起了反作用。 平行世界穿越而来?死而复生?这是为了凑够四个选项才编出来的。 他上来就排除了正确答案,在最符合常理的C和D之间纠结。 现在是科技社会信息时代,要在一场绑架案中成功假死,瞒天过海,哪有这么容易?况且真要是假死,应当隐姓埋名,为何这才三年就敢抛头露面毫不忌讳地用以前的姓名?倘若被警方发现,那么当年的行径就是诬陷,凶手张珂瞬间能从无期徒刑变成二十年…… 由此可见,双胞胎一说可行性更高点。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用他已死兄弟的身份出现,平时还是专职做家教? 商焰大脑急速运转,设想分析了种种可能,又一一推翻,最后声音沉沉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不弄清楚眼前人到底意欲何为,那么商焰就会始终不安心,觉得谢霜雨就像抓不住的浮云,随时可能飘走,而他可能连对方的去向都不知道。 谢霜雨不答反问:“你的选项呢?” “D,你们是双胞胎。” “合理的选项。”谢霜雨点头,又好奇问,“为什么不选C呢,假死也是有可能的吧?” 商焰低嗤了一声,“我不相信你有这样的本事,如果你连刑侦部门都瞒得过,现在不应该连个身份证都没有,还大大咧咧地告诉我们真名。” 谢霜雨深以为然,“很有道理,确实可以排除C了。” 商焰又问:“谢霜雨——不,这不是你的名字,你真名叫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接近我?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你有其他的目的——难道是江云鹤?” 商焰平日少言寡语,此刻不喘气地发出一连串的追问,就显得格外咄咄逼人。 谢霜雨避开他颇有攻击性的目光,“你还记得自己是高中生啊,我看你倒比我还社会人。目的?你和江云鹤都是闷头读书的高中生,我接近你们能有什么目的?还不是你们当初缠着我要补课,我才来的吗?” “你不要转移话题。”商焰焦躁地扳弄着手指,骨节发出噼啪的声音,“解释清楚。” 谢霜雨叹了口长气,虽然商焰已经主动给他提供了一条合理安全的解释思路,但他并不想说谎,一旦在关键的事物上说谎,日后往往需要更大的谎言来圆。 此时挖坑,日后跳坑。 谢霜雨不想做这种蠢事,本想转移话题东拉西扯就敷衍过去,可眼下被步步紧逼,商焰又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实在避不过去。 就在谢霜雨沉思的这一小会儿,商焰一直压抑紧绷着的复杂情绪终于达到顶峰,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暴躁、焦虑、愤怒夹杂着他本人也没意识的失望,像一股火流在四肢百骸每一条血管里流淌。 这巨大的感情起伏让商焰的皮肤微微战栗,手指颤抖,有种强烈的破坏欲在心脏阴暗的角落滋生。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吃药,然后回卧室反锁住门。可感情上,他突然对那些药物产生无比厌恶之情,厌恶它所带来的生理压制,厌恶它所构造的虚伪平静。 眼前人只要稍微抬眼一扫,就能发觉此刻他的表情有多么恐怖暴戾。 但谢霜雨的目光却一直虚落在茶几上的牛奶杯,浑然不知自己被危险笼罩。 “商焰,你选了最符合常理的选项,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选错了呢?”他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牛奶,喝了一口借此使自己平静,喉结滚动咽下后,才继续说,“我真的是谢霜雨,你查到的资料也是真的,所以可以排除C、D。” 寂静的客厅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少顷,商焰沙哑道:“你是人。” 三个字落在谢霜雨耳中,万分纠结之下,他竟然没发觉商焰的嗓音有什么不对。 “我当然是人,但却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商焰同学,这道选择题的正确选项是A。”谢霜雨说完如释重负,打趣一句以解尴尬。 他终于抬眼直视商焰,却被对方的表情惊得失声,“你……” 商焰像再也忍受不了什么似的,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欺身扑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在骗我!你还在骗我!” 谢霜雨被迫仰起头,他伸手去掰商焰的手,却发现对方力气大得惊人,“没,没有……没骗你……你在……发什么疯?!” 谢霜雨毫不留情地用膝盖撞向商焰的腹部,可对方纹丝不动,凶猛的目光像是编织的铁网铺天盖地捆束住他。 “咳咳……”谢霜雨呼吸困难地咳嗽了几声,还在发烧的身体手脚无力,根本没办法反抗逃开。 “谢霜雨……”商焰忽然松开了手,发怔似的顿了顿,谢霜雨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谢霜雨从沙发上翻下来,退到两米之外,冷冷注视着商焰:“你清醒点了吗?” 商焰望着他,眼底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他朝谢霜雨一步步逼近,浑身紧绷的肌肉在单薄的衬衫里凸显出结实流畅的线条。 他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鲜血涌出也毫不在意,而是用舌尖将唇边殷红的血液舔舐干净。 商焰这幅模样,已经完全不像谢霜雨认知中的别扭少年,更像是攻击欲爆棚的凶兽。 ☆、二零二零35 “商焰!”谢霜雨缓缓后退,同时叱喝,“你到底怎么回事?不能听我好好解释吗?”眼见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声音一软,劝解说,“我真的没有骗你,真的,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真名是叫谢霜雨——” 劝说丝毫没有起作用,商焰的表情反而更阴森,丝毫不给谢霜雨说完的机会,几步就将他逼入死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注意到沙发底忽然飞出金属小球,光速砸向商焰的后背,滋啦电光一闪,商焰软软地向前倒去。 谢霜雨猝不及防被落到怀里的商焰撞到,脊背猛地碰到坚固的墙面,顿时一阵剧痛,不由闷哼了声。 他脸色发白,待稍稍缓过神来,便将人轻轻放到地上,抬头看向浮在半空的孔子号,“你把他怎么了?” 未等孔子号回答,谢霜雨突然想到孔子号的任务,心里一惊,连忙去探商焰鼻息,“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没有没有。”孔子号连忙否认,“只是电击昏迷,都不用看医生,过几个小时他会自己醒的。” 谢霜雨松了口气,起身在客厅来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孔子号在旁边小心说:“谢霜雨,这不是我非要擅自主张跑出来啊,我是看他好像要把你生吞活剥一样才出来的,你可不能说我不守信用啊。” “怎么会。”谢霜雨站定,轻微笑了笑,“这次还得谢谢你,你做得很对。” 孔子号:“哎,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么客气干啥。不过谢霜雨,我在想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真的不需要我拯救吗?虽然不是我们的时空,但有这么多活生生的人类呢。要不,我们做个好事,把这个神经病商焰给——” 它停住话头。 谢霜雨垂下眼,目光落在静静躺在地上的少年,“给什么?” “咔嚓,或者改造成好人?”孔子号发出遗憾的长叹,“不过吧,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但看他今天的表现,我觉得改造过程过于危险,而且成功机率不高。” “再说吧。”谢霜雨摸了摸脖子,声音有些沙哑,“你先去收集能量,尽快攒够回去的能量。还有,找机会查查这个世界的张雪崖,看看他是什么状态。” “了解!”孔子号没多想,用一秒钟查到此时世界各地的高空天气后,瞬间凭空消失。 客厅恢复安静,谢霜雨盯着昏迷的商焰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办法就这么放着不管,叹了口气,认命地将人拖起来。 “嘶。”谢霜雨倒吸了口凉气,动作幅度一大,脊背肩膀脖子哪哪都疼,可偏偏商焰看着瘦削但其实挺沉。 谢霜雨本想忍痛将人抱到卧室去,但无奈双肩疼痛,压根抱不动,只能抓着商焰上半身,一路将人拖到卧室。 商焰上半身是干净整洁的棉质衬衫,下半身是深蓝牛仔裤,裤腿溅了不少泥点。谢霜雨看了看纯白无暇的被褥,只得动手把他裤子扒了,再将他拖上床盖上被子。 “嗯?”谢霜雨顺手将牛仔裤拎走,准备扔进脏衣篓里,手指却按到一个硬硬的凸起,翻了下裤口袋,是个装薄荷含片的糖盒子。 摇了摇,里面还剩不少。 他没多想,随手扔向置物架。 小盒子撞到置物架栏杆,从最上层一路跌落到下层,最后啪嗒落到地面角落,谢霜雨连头都没回,也懒得弯腰去捡。 · 凌晨五点,商焰从黑暗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下意识地伸手碰下了床头的开关,卧室角落里一盏壁灯立刻亮起,发出柔和的浅黄色暖光。 商焰怔怔地望着虚空,片刻后腾地翻身起来。 他的脑袋宿醉般阵阵发疼,记忆也有些混乱,昏迷前发生的事分解成支离破碎的画面,纷繁在脑中闪过。 半晌,他才把乱七八糟的画面连成片段,清晰地想起他怎么逼问谢霜雨,怎么动手攥住谢霜雨的肩膀,掐住谢霜雨的脖子…… “我当时在想什么啊……”商焰单手覆面,喃喃自语,“怎么会这么冲动,就动手了呢?”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突然失去意识的,只记得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一步步逼近站在墙角的谢霜雨。 不用想也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必定更糟,或许是谢霜雨奋起反抗弄晕了自己。 商焰眉头紧皱,齿尖抵进薄唇,还未结疤的伤疤顿时破裂,淡淡的铁锈腥味充斥在唇齿间。他毫不在意地舔了舔,随即掀开被子起身,看到自己□□的双腿,眼神变幻,心中微动。 他打开衣柜,从一叠整整齐齐的裤子中,随便拿了条休闲裤穿上,然后就拧开房门走到客厅。 客厅灯光寂灭,暗压压的,但并非一片漆黑。落地窗和阳台的窗帘收拢在一侧,城市间高楼大厦的各色霓虹灯光远远投射而来,勾勒出各色家具的轮廓光影。 商焰在灰暗中环视一圈,书房门半敞着,而客卧房门紧闭,每一丝缝隙都合得非常严实,无法判断里面是否有人。 他实在忍不住,几步走到客卧门口,敲门前眼角余光扫了眼冰箱触摸屏显示的电子时间:5:35 商焰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但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呼吸乱了一下,不由加重力道又敲了三声,整个房间如此寂静,只能听得到他弄出的动静。 果然不在吗?商焰感觉浑身像被人泼了盆凉水,从头冰到脚。是的,他这样狰狞可怕的样子暴露在对方的面前,对方怎么可能还敢住在这里? 商焰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千钧重的巨石压住,向深不见底的海底沉坠。 他转身走向阳台,大力拉开玻璃门,冰冷的夜风穿街过巷而来,吹在身上无比寒冷,但商焰并不在意,目光投向远处如同游龙般起伏蜿蜒的高架桥。 这么早的凌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已经有不少汽车来来往往,商焰的侧脸被远照的雪白灯光照亮,忽然闪过几个念头。 谢霜雨能去哪? 不管谢霜雨说得是不是真的,他去哪都不方便吧?他连身份证都没有,怎么住宾馆呢? 商焰立刻掏出手机,拨了备用手机的号码。手机铃声响了很久,最后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他锲而不舍地又拨了一遍,等待了四十多秒后,那一边终于接听,“喂?” 谢霜雨慵懒模糊的声音传来,商焰心头一跳,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哑声问:“你现在在哪?” “商焰?”谢霜雨似乎才反应过来打电话的人是谁,唔了声,嗓音明显带着睡意,“你醒了?现在才五点多,你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我——”商焰哽住,许久没能吐出一个字。 谢霜雨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半晌听不到商焰的声音后,打了个哈欠说,“没话说?那我挂了,我在睡觉呢。” “别!”商焰吸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问,“你在睡觉?在哪睡觉?” “还能在哪。”商焰听到谢霜雨叹了口气,还有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今天还得给你补课,我现在能在哪?” “补课?” “商焰同学,我说了要给你一直补课,你该不会以为昨晚你折腾那一出,我就走人了?”谢霜雨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守信用是我做家教的职业操守,我记得我们双方都没说过要暂停补课吧?再说了,我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大晚上能跑去哪?” 商焰嗯了声,低低问:“那你现在是在——” “没错,我在你隔壁的隔壁的房间里。” 商焰闻言,长腿一迈,快步走到客卧,伸手就去拧门把手。 没拧开,门被从里面反锁住了。 “我锁门了。”明明两人就隔着一扇门,可商焰却只能用手机听谢霜雨说话,“毕竟你情绪太糟,我现在状况不佳,没力气跟你打架。” 谢霜雨轻笑了声,商焰闻言却眼神黯淡。 “既然这个点你就迫不及待打电话给我,肯定还在纠结昨晚我的解释吧?”谢霜雨的睡意消退不少,他在被窝里微微支起身子,端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了口,润了润嗓子。 “我说过,我没有骗你就是没有骗你。我确实是从穿梭时空而来的谢霜雨。你大可放心,我来这个世界纯属意外,对你和江云鹤也没有不良居心。” 末了,谢霜雨无奈补充:“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商焰:“我信。” 嘴上信心里不一定吧。谢霜雨并不认为商焰能这么快转变想法,昨晚对方暴怒的样子历历在目,怎么会昏迷着睡了一觉,醒来就能接受这个超出常理的解释? 除非孔子号的电击还有精神暗示的作用。 但他也不揭穿,只懒懒回道:“那真是感谢你了。没其他事,能让我继续睡会吗? 谢霜雨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商焰每天雷打不动六点起床晨跑,所以他估计是不会再睡了。 商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背靠着客卧的房门静立着,直到时间直逼六点,才快步回到房间换衣出门。 他刚走到楼下,忽然想到昨晚没吃药,今早也还没吃药,立刻就摸了摸外套口袋,里面除了钥匙和手机再没其他东西。 商焰脸色微变,立马返回。进公寓时过于匆忙,反手带上防盗门时,哐当一声发出刺耳的巨响。 进客厅后,他一眼扫到衣帽架上挂着昨天穿的外套,三步做两步跑过去,将外套从内到外翻了一遍。 没有。 商焰转身走到专门晾晒衣服的阳台,从脏衣篓里翻出深蓝牛仔裤,摸了摸裤口袋,空空如也。 药呢? ☆、二零二零36 商焰心头猛跳了一下,昨晚发病却强行不吃药的后果历历在目,他不敢再尝试第二次。他很清楚,现在的平静只是昏迷后遗症,生理上因为激素而导致的狂躁暂时被按了下去,如果不吃药,那么这种堆积的情绪始终存在。 就像一颗引线外露的炸弹,只要稍微沾到一点火花,顷刻就能将他所有的理智炸裂。 他掏出手机,目光在几个号码间逡巡,手指已经点开备用手机的号码,但犹豫了两秒却退了出去,而是给林姨拨了电话。 “喂,林姨。”商焰直截了当说,“我的药家里还有吗?对,两种,都要。” 林姨为难的声音从手机传来:“你又吃完了?王医生交代过,这两种每天只能各吃一片,上次我给你带的应该够吃到月中呀。” 商焰冷淡道:“我弄丢了,你再给我拿两瓶过来。” “哎这麻烦了,家里也没有了。前几天我通知王医生了,他说现在这个药难买,国外生产得也不多,他找国外的医院调过来最快明天才能运到枫州。” 商焰瞳孔微微紧缩,“明天才能到?” 林姨小心翼翼问:“焰焰,要不然今天先给你打一针镇定剂,行吗?” “不行,我不打镇定剂。”商焰断然拒绝,舔了下唇角刺痛的伤口,“明天药一到就给我送过来,如果赶不上上课,你代我跟班主任请假。” “好,那焰焰,你今天就别——” 商焰冷嗤了一声,“放心,我不会出门,你也不必过来。” 通话结束,商焰将衣服里外又翻了一遍,他一贯都将药盒子放在上衣口袋里,几个常穿的外套以及背包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窗外天光渐亮,他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垂眸给谢霜雨发了一条短信,随即返回主卧,将门死死反锁住。 · 叮铃铃—— 七点半的手机闹铃准时响起,谢霜雨在被窝里惊得浑身一激灵,忙伸出手点了下屏幕关了闹铃。 他懒懒地掀开被子,支起半边身子,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顺手又将窗帘拉开一半。 玻璃窗光洁如洗,隐约映照出他裸露的后背,谢霜雨扭头望了眼,看见自己白皙的背部有昨晚撞墙留下的青紫淤痕。只是看着惨烈,其实已经不怎么痛了。 相比之下,脖子和肩膀才是一碰就痛。 商焰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手劲这么大。 谢霜雨恨恨地无声骂了句,而后打开手机查看新闻。屏幕刚来到主界面,一条短信就跳了出来,是商焰发送的,他定睛一看,只见是简短的两句话。 ——今天有事外出,补课后延,明天我直接回学校。 “刚才还在给我打电话,现在又有事外出了?”谢霜雨琢磨,“该不会又去调查我了吧?” 可该调查的都调查完了,自己的秘密也扒给他听了,还能调查出花来吗? 谢霜雨这么一想,干脆就打了商焰的电话,手机铃刚一响起,立马就被接听了,对方冰凉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我今天外出,有什么事吗?” “没事,看到你的短信了,我就是确认一下。”谢霜雨开了免提,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既然你外出有事,那今天的补课推到下周二吧。” “好。”商焰应了一声,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卡在喉间,犹豫了几秒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谢霜雨眨了眨眼,心想行吧,去查去查,看你能不能查出来我在另一个世界的事。 虽然昨晚闹了这一出,但谢霜雨给江云鹤上课的时候仍旧水平在线,讲课条理清晰,语言生动风趣。 不过他没有去江云鹤家,而是用围巾遮挡了脖子的淤痕,在公寓书房里用电脑给江云鹤上网课。 他声音微有些沙哑,神态间露出几分精神不振,江云鹤察觉到不对劲,隔着屏幕问:“深蓝老师,你嗓子怎么了?” 谢霜雨端着热水杯,不在意道:“昨晚淋了雨,发低烧。” 江云鹤没多想,狭长的双眼微微上扬,懒洋洋唔了声,端起他妈调的焦糖玛奇朵喝起来,闲聊问:“深蓝老师,你在商焰家没受气吧?他这人平时不太通人性,你跟他说三句他才回你一句,对人爱答不理,讲真要不是我们父辈是旧相识,我都不可能跟他成朋友。” 他唏嘘总结:“我们的友情完全是建立在他给我作业抄的基础上。” 谢霜雨职业病发作,立刻抓住了重点:“你抄他作业?” “对啊,从初一抄到高二。”江云鹤顺口说,见谢霜雨目光灼灼,立刻反应过来解释,“我现在可不抄了!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抄过他作业了。” “你说过的,要想快速进步,必须自己动脑子解题,写一题也比抄十题有用。我可乖了,平时有时间就自己写,没时间就随便乱写上交了。” 谢霜雨点头,隔着屏幕摸了下他的头发,“是是是,你最乖。” 这会补课内容已经讲完了,谢霜雨就和江云鹤多聊几句,也不怕扔下一个惊雷炸得他精神恍惚学不下去。 “江云鹤,昨天我跟商焰说实话了,我告诉他我是从平行世界穿梭过来的。” 江云鹤目瞪口呆,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你说了你说了???” 谢霜雨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轻描淡写说:“他调查我,把这个世界的谢霜雨生平都翻了出来,然后直接把文件甩给我看。你猜怎么着?这个世界的谢霜雨骨灰都埋了三年了。” “骨灰都埋了三年?”江云鹤恍恍惚惚,“你是说,我这个世界里的你三年前就死了?” 谢霜雨颔首,淡淡道:“没错。所以当他质问我这个已死三年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面前时,我就实话实说了。” “怎么会这样?”江云鹤抓了把凌乱的棕发,焦虑地来回走动,外套上的黑铁配饰叮咚相撞,“那商焰听了怎么说?他信吗?没说要把你拉去做实验什么的?” “你平时都想什么呢?他干嘛要拉我做实验?”谢霜雨失笑,眼前闪过商焰听了他说这话时骤然发怒的模样,顿了顿,才说:“他大概是嘴上说信心里不信吧。” 三个月以前,要是有人出现在他面前空口就说是时空穿梭而来的,换他也不会信。 江云鹤深以为然:“确实,除非事实摆在他面前,不然这种听起来就扯淡的解释他肯定不会信。那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谢霜雨摊开双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放心,如果他提到只有你可以跨频联系我的事,我会说是我动的手脚,他要是问你,你一概说不知道就行了。” 江云鹤分外感动,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一把抱住谢霜雨的手,“深蓝老师你真好~” 谢霜雨嫌弃道:“江同学,你的表情恶心到我了。” “不过,万一真有人来抓你怎么办?”江云鹤收了眼泪汪汪的表情,狭长双眼眯起,流露出担心的神色,“不是我不相信商焰的人品,但怎么说呢……别看我跟他从初一玩高二,他有时候做事的风格我真摸不准。尤其深蓝老师你才认识他两周,在他心中的分量估计就比路人高一丁点,这种情况下,真说不准他会不会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放心,我有后招,过几天就回自己的世界。” “这么快?”江云鹤一屁股坐回桌前,凑到屏幕前问,“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呀?” “再说吧。”谢霜雨淡淡道,“看情况而定,我来回一趟相当不方便。” 江云鹤:“好的吧。不过你得过几天才能走,这几天要不就别住商焰家了吧?我家也不安全,不然这样,我借你钱,你去乡下找个民宿住?” “噗,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谢霜雨本想敲下他的头,但意识到这是视频,手抬了一半又收了回去,“没事,我心里有数。你上你的学做你的题,不用担心我。” 江云鹤叹了口气,“唉,深蓝老师你想想,我这超能力的秘密守了这么多年,能不小心翼翼,能不产生一点被害妄想症吗?我——” 他话没说完,咚咚两声敲门声,随即门被半推开,他妈伸头进来问:“你们还没结束吗?吃午饭了哦。” 谢霜雨坦然接话道:“今天就讲到这,你先去吃饭吧,下午记得把做错的题再拿出来再做一遍。” 视频挂断,谢霜雨伸了个懒腰,将手边温水一饮而尽。 他从书房里出来,整个公寓静悄悄,只有拖鞋底轻轻踩在地面上的足音。 转进洗手间,谢霜雨解开围巾,将柔软宽松的敞口毛衣往下扯了扯,凑近到镜子前,细看脖子和双肩的淤伤。 他的肤色本就偏白,尤其双肩常年不见光照,薄薄的皮肤格外透白,青紫的淤痕像溅落在支棱肩骨上的几点颜料,又像是晕开的纹身,非常鲜明刺眼。 而脖子中间两侧的位置,现出明显的指痕,一看就知道不久前被人死死掐了脖子。 谢霜雨碰了碰,忽然想到商焰卧室的桌上有医药箱,之前似乎在里面看到过化淤的药膏。 公寓里没别人,谢霜雨也就随意得很,这么衣衫不整地直接走到房门紧闭的主卧门口,动手拧了下门把手。 一寸也拧不动,房门明显是从里面被反锁住了。 “怎么会……”谢霜雨皱起眉,退后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白桦木色的房门。 ☆、二零二零37 一门之隔的主卧内,窗帘紧闭,暗不透光,只有一盏角落里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浅黄色光芒。 商焰像是一只极其机警敏感的兽,门把手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他就猛然抬头,视线聚焦过去,紧接着门就被重重敲响。 谁?谁会敲门?商焰站起身,一步步走过去。他停在门前,如临大敌般绷紧浑身肌肉。 不会有别人,只有他,现在门外站在的人只会是谢霜雨。 这么一想,商焰忽然有种打开门的欲望,他狠狠掐了下手心,靠疼痛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动。昏暗中,商焰重重喘息了几声,闭眼背靠房门,屈膝坐在微凉的木地板上。 门外,谢霜雨敲门没有回应后,二话没说拨了商焰的手机号。 门内,手机嗡嗡震动,商焰撩开眼皮,手指悬在红色挂断键停了几秒,却还是微微偏移点了绿色接听。 手机接通后,商焰没有说话,谢霜雨只能听到他时轻时重的呼吸声。 “喂?”谢霜雨站在门前,垂眸问:“商焰,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要问下你。” “什么事?”商焰低低问。 他的声音落在谢霜雨耳朵里,听起来与以往并无不同,只是稍微有些沙哑,似乎是很久没喝过水。 “需要借你房间里的化瘀药膏用一下,直接进你房间拿可以吗?”谢霜雨说着又动手扭了下门把手,然后不轻不重说:“哎,怎么锁上了?好像是反锁?” 商焰心脏猛跳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就将手机拉远,调整好呼吸后才说:“锁了。我出门的时候用钥匙锁了,不是反锁。” 然后,他就听见手机出音口传来一声谢霜雨的轻笑,“呵,劳烦开个门,商焰,我知道你在里面。” 商焰呼吸停住,半晌没说话。 谢霜雨等了一会儿,手机没被挂断,对方也没吱声,门也没动静,他心中疑惑不明白商焰到底在搞什么鬼,只好说:“商焰,你要是不想看见我的话,那没关系。把药膏递给我就行,我涂了药就走。” “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换上我自己的衣服就走人,你不需要在家还要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 “不是。”商焰急促地打断他,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等一下。” 大概过了半分钟,门把手动了动,主卧的门被从内打开了。 房门只开了不到三分之一,商焰从门后伸出一条手臂,手里捏着一小管药膏,“给你。” 谢霜雨没有着急去接,而是一手按住门框侧面,以防对方扔下药膏就关门。他半个身子靠着墙,歪着头往房内看到商焰的脸,“你怎么回事?不舒服?我看你脸色比我的还难看。” 越过对方的脸,再稍微往房内深处一望,不仅不开灯,连窗帘都拉得密不透光,显得十分幽深晦暗。 谢霜雨:“你这是在睡觉吗?准备睡一天?为此不惜跟我撒谎说有事外出,装作不在家?” 商焰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裸露的脖子和肩膀上,心想这是我弄的,竟然留下这么深的印记。 谢霜雨不冷不热地笑了声,“商焰,你觉得我能信吗?” 商焰哑声道:“药膏拿走。” “不解释?”谢霜雨挑眉,见对方无动于衷,叹了口气,便伸手去拿药膏,接触到对方皮肤的一瞬间,他目光一凝,咻地抓住商焰回缩的手掌,强行将其拉到明处。 掌心的掐痕深得快要破皮,一看就是新掐出来的伤痕。 这样子可不像在睡觉。 商焰用力甩开他的手,想立刻关上门,可谢霜雨的另一只手始终按在门框处,他不得不加重语气:“我没事!你把手挪开,我要关门休息了。” 谢霜雨并未被他的冷言冷语所震慑,而是抓住着脑中稍纵即逝的异样感,联想到几次商焰大发雷霆时的前后状态、多日里不经意间表现的矛盾情绪…… 往日在心中留下淡淡痕迹的诸多细节重新浮现,最后这所有的一切变得环环相扣,终点直指向一个显而易见的起因。 如果这个起因就是真相、事实,那他决不能让商焰一个人在小黑屋呆着,长期以往发展下去,人必然会坏掉的! “商焰。”谢霜雨嗓子干涩,想着该怎么揭开这个事实,跟这个一心在他面前掩饰的敏感少年说呢? 他吞咽了一下,用口水润着嗓子,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商焰,你是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谢霜雨如此直白地揭开了商焰的伤疤。 商焰站在阴影中,少顷,突地动手将门完全拉开,阳光自客厅斜斜照射过来,将他从头到脚都暴露在光明中,盛满躁郁的双目显露无疑。 “昨晚,其实你并不想伤害我,对吗?”谢霜雨与他视线相接,不闪不避,“还有之前,你并非故意要反复无常大发雷霆,这些都是因为在某些时候,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某种狂躁的情绪会突然飙升到常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对吗?” 商焰定定地看着他。 “对。”商焰轻声说出了这个事实,“我有病。” 并且曾经因为此病被家人遗弃,如果不是他父亲生不出第二个孩子,现在他不会站在这里。 谢霜雨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商焰的下一句话。 “治过,脑科、精神科、心理科都看过。这种病无法根治,只能每天吃药调节。”商焰顿了顿,看着谢霜雨,棕色眼瞳如同燃烧着两簇火苗,“我今天手里没药,你最好让我一个人待着。” 他视线微微下移,从谢霜雨仿佛被凌虐的颈侧和双肩滑过,“我病发的状态,你见过了。” 谢霜雨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轻轻碰了碰脖子的伤痕,心想对方既然无意伤害自己,那么现在内心可能非常愧疚。 “嗯,确实挺暴躁,下手可狠。”谢霜雨声音轻描淡写,“不过我也没留情,你脸上的巴掌印消了,肚子上的肯定还在,不信,掀开衣服看看。” 商焰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下意识地就掀开衣角看了眼,平坦的腹肌上果然有一团乌青的淤痕。 “暂时扯平了。”谢霜雨抱着双臂靠着门框,“讲真,要不是昨晚我发着烧,你不一定能打得过我。” “你——” 商焰一开口,声音干哑得破了个音,谢霜雨实在听不下去,伸手将他扯出来。商焰完全没预料到,一时猝不及防被拉着踉跄了两步。 “谢霜雨你干什么?”商焰眉头紧皱,正要转身退回房间,想着任谢霜雨说什么都不会出来了,下一秒却被一杯水挡住路。 “接着。”谢霜雨说,“你自闭归自闭,不吃不喝是怎么回事?想绝食吗?” 商焰嗓子干得冒火,便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听谢霜雨问:“你平时挺谨慎,不至于手里没有备用药吧?弄丢了?药瓶长什么样——” 谢霜雨话说一半,突地刹那间福至心灵,“是不是一个蓝色的薄荷糖盒子?!” “是。”商焰也意识到了,“我记得装在衣服口袋里,可没找到,原来被你拿走了?” 谢霜雨两步走到置物架边上,从第一层翻找到最底下一层,最后趴在地面上,伸手往置物架与地面之间的间隙摸。 空空如也。 他缩回手,发现这地面干净得过分,手在地面上摸了半天居然一点灰都没有。谢霜雨站起身,回头看商焰,“上午保洁来清理过,药盒可能被她当垃圾一起扔了。” 商焰握紧了水杯,被一波三折的发展弄得心情起伏颇大,感觉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 偏偏谢霜雨还干笑了声,认真问:“你介意吃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药吗?我猜小区的垃圾投放处可能还没开始清空,我俩去翻翻说不定能找到。” 商焰没说话,但从眼到唇呈现冷肃锐利的弧度,已经透露出内心的不情愿。 此刻他连卧室都不愿意出,又怎么可能跟着谢霜雨跑到小区公共区域里? 谢霜雨只是这么一说,商焰不愿意也就算了,他大步走到主卧,一把将遮光窗帘全拉开,正午的阳光泼洒入内,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无比明亮。 商焰齿尖咬着薄唇,血痂微微裂开,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与冷白的肤色相衬,是种鲜明且触目的艳色。 谢霜雨转身,一眼瞧见这抹红,便动手从医药盒里拿出创口贴,走到他跟前撕开包装纸,“别动。” 他二话没说,直接在商焰的薄唇上贴了个创口贴。 商焰下上嘴唇一动,感到异样感十分难受,抬手就想揭下来。 “噗。”谢霜雨先被他这副滑稽的模样逗笑了一声,看到他伸手要揭,连忙喝止,吓唬他:“别扯掉,你怕不是想嘴唇发炎?你知道吗?嘴唇发炎的最坏结果可能是需要做切除手术的!难道你想做一个没有嘴巴的人吗?乖,等伤口结痂再拿掉。” 商焰看着谢霜雨,总觉得他的笑容里透出几分不怀好意。 谢霜雨坦然说:“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翻翻垃圾桶。你别锁门了,要自闭敞着门自闭,我不进去就是。还有啊,别老是大白天拉着窗帘,又不睡觉,弄得暗无天日,你要cosplay吸血鬼吗?你在家等着,记得喝水用吸管!” 他说完就围了围巾换鞋出门,人走到玄关处时,商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酸涩,不由冒出两句真话:“我拉窗帘是因为我怕自己看到窗外,会忍不住跳下去。” 谢霜雨闻言回头。 “原来如此,那你先拉着窗帘吧,回头我们找个一楼的公寓。”谢霜雨开了句玩笑,拉开门时,又转过身面朝商焰,看向他的眼睛。 “商焰,我没有得过这种病,所以无法感同身受。或许我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谢霜雨认真道,“觉得你现在的排解方式是不对的。有药可吃固然好,但没药可吃时也不要靠自虐自闭来纾解,你不是一个人。” 不,我是一个人。商焰平静地想。 ☆、二零二零38 “那什么排解方式是对的?”他问。 “我不知道。”谢霜雨感到无能为力,但他始终觉得不能让商焰发病时一个人呆着,“但你至少可以跟家人、朋友说说话。如果你怕吓到他们,找我也可以,我不会被你吓到,也不会发出声音打扰你。” 门被轻轻合上,谢霜雨出去了。 商焰走到落地窗边,往下看,不一会谢霜雨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里,他向小区里的垃圾投放点快步跑去,很快从视线里消失。 商焰没有再回卧室,而是去书房,展开钢笔字帖的宣纸,握着吸满墨水的钢笔,笔尖在白纸上顿了顿,点折撇捺挥笔写下三个字。 谢霜雨 商焰盯着这三个字半晌,脸庞浮现一丝笑意,心想谢霜雨说得对,无药可吃时,他不需要再用自闭自虐的方式来排解。 他有另一种解药。 二十多分钟后,谢霜雨小步跑回来了,脸颊微红呼吸不稳,他一走到门口,商焰听到动静就主动为他开了门。 ”你运气不差。不仅没被清走,你家的垃圾袋还扔在靠外的地方。“谢霜雨捏着薄荷糖盒子,递给商焰看,同时将左脚踩右脚后跟,将运动鞋蹬掉换了拖鞋,“哎,你嘴上的创口贴怎么又给撕掉了?” 商焰不回答,只抽出一张餐巾纸去接。 谢霜雨摇了摇盒子,抛到他掌心的纸巾上,“放心,不脏。还好现在垃圾分类了,不然搁以前,要我从一堆发酵的剩菜烂肉里给你翻?那你还是忍着等药来吧。” 话虽如此,谢霜雨还是赶紧去浴室仔仔细细洗了手,换了身家居服,等他出来见商焰仍旧站着不动,眨眨眼说,“你傻愣着干吗?赶紧吃药去呀。好不容易给你翻出来,怎么?还要我喂你啊?” 难不成少年缺爱,和张雪崖一个样?谢霜雨猜测,于是笑说:“要我喂你也不是不行,叫声老师来听听。说起来你天天对我直呼其名,不觉得有点不尊重吗?虽然我只是个家教,但也教了你不少知识吧?” 商焰没接这话,而是垂眸道:“谢霜雨,我想再试一次。” “试什么?” “试试不吃药,能不能坚持多久。”商焰看着掌心的小盒子,缓缓道,“我太依赖它了,如果没有药,我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我不想这样。” 谢霜雨笑容淡去,静静地注视着少年低垂的眼睫。 “我不想被情绪控制,但我也不想被这东西控制。”商焰将小盒子扔到茶几上,而后向谢霜雨走近两步,直直地与他对视着,“帮我,谢霜雨。” 午后的阳光落在两人的身上,烘出暖洋洋的热度,眼前的人从头到脚连发丝都笼罩在光晕中,从额头到下颌的弧度如此流畅优美,如同一尊精雕细琢的完美雕塑。 商焰的瞳孔被光照成了金色,熠熠生辉。 谢霜雨被光照得有些刺眼,微微侧开脸,轻声问:“怎么帮?我既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精神科专家,我只是家教,能帮你的只有补习而已。” “跟我说话。”商焰感到心脏砰砰乱跳,速度在逐渐加快,“我只需要听到你的声音就够了。” 谢霜雨有些诧异,虽然被人夸过声音好听,但他还没有自恋到觉得自己的声音可以治愈疾病的效果。 “听我声音?你是认真的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喉结,忽然想到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商焰发病前非要他读《小王子》,难道说那个时候对方发觉他的声音可以舒缓情绪? 谢霜雨放下手,坐到深软的单人沙发上,微抬着头:“行啊,我给你录几段音,嗯……以后没法见面的时候,你就可以听录音。” “我有录音。”商焰俯视着他,“为什么以后没法见面,你要去哪?你连身份证都没有,能去哪里?” “你有录音?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算了。” 谢霜雨先是一愣,随即轻挥了手,并不继续追究,而是带着点笑意说:“看来你真的没把我的解释当真啊。我说过没骗你,我从平行世界穿梭而来,当然还要穿梭回去的,不会一直待着这个世界。” 商焰长腿直接从茶几上跨过去,坐到他旁边的长沙发上,离近了问:“你,说得是真的?” “百分百为真。”谢霜雨背靠沙发,双手十指互相轻点着,姿态放松,丝毫没有遮掩撒谎的意思,“我知道这可能和你的科学认知有点冲突,但事实如此。” 此前,商焰对谢霜雨穿越时空这一说半信半疑,直到现在对方一再强调没有说谎,他还是感到有些荒谬,但他并不反驳,目光沉沉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还会再来吗?” “可能就这几天吧,具体时间点不定。毕竟我在自己的世界有正常的生活,朋友学生们还在等着我。再来就不——”太可能了。 谢霜雨见着商焰情绪不太对,额头青筋都迸现出来,最后四个字咽了下去,转而说:“再来这个世界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我来回一趟特别不容易。” 商焰的眼珠浮现几缕细细的血丝,但他自己毫无所觉。 谢霜雨安慰道:“别担心,你的补习可以继续,说好了要让你数学次次满分,语文起码100+,只要你不说停,我就会一直教。不过等我回到自己的世界,你无法联系到我,所以上网课要找江云鹤,他可以跨时空跟我视频。” 提到这一点没等商焰发问,谢霜雨自行解释,一言带过,“江云鹤可以跨时空联系我,是因为我之前做的一个测试,和他产生了量子层面的信息纠缠,纯属意外。” 末了,他轻吸了口气,朝商焰伸出手,“商焰同学,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也知道我的秘密,现在我们是共同坚守彼此秘密的战友了。” 商焰:“……” 修长冷白、指骨分明的手掌在空中等了几秒,终于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谢霜雨露出笑意:“既然你要听我说话,那么这漫长而美好的下午,就让我们一起找几篇阅读理解来打发时光吧。” 暮云合璧,落日余晖将室内映染成瑰丽的金红色。 商焰要返校,出门前为以防万一还是吃了两片药。吃药时他的脸色又冷又硬,显然不太情愿,觉得自己再一次败给了药物。 谢霜雨却觉得他已经很努力了,在楼下看他跨进轿车即将离开时,特地跑到车窗前握拳轻撞了下他的肩膀,以表激励。 平时没人跟商焰做这种小动作,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谢霜雨眼中透出的鼓励他看得出来。 周一早晨。 消失了两夜一天的孔子号终于回来了。 谢霜雨正在吃早饭,煎得金黄灿烂的双面煎蛋,还有烤得焦香扑鼻的牛奶吐司,外加冒着腾腾热气的拿铁。 “谢霜雨!” 孔子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餐桌上,谢霜雨惊得差点喷饭满案。 “咳咳咳……”他被咖啡呛到,惊天动地地咳嗽了好一会儿,眼角都沁出了泪珠,等呼吸平缓了,才没好气说:“孔子号,你下次能别这么突然吗?!能别用叫丧的调子喊我名字吗?!” 孔子号随便应和两声,从圆球状变成金属小人状,两条短腿挥动,快速跑到谢霜雨手边,坐到装煎蛋的盘子边缘。 “谢霜雨,我跟你说!”孔子号的语调隐含激动,“你猜你猜,这个世界的张雪崖怎么了?” 谢霜雨眉梢一挑,“你激动成这样,难不成他升仙了?” “呃,那倒没有。”孔子号摇着双腿,光滑的双臂向两边一展,“不过按照中国的神话故事来说,他这叫早登极乐世界啦!” 谢霜雨手中正要去夹煎蛋的筷子啪嗒落到桌面。 “他死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追问,“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年秋天的事,他和他妈生了重病不治身亡了!”孔子号做双手抱臂状,摇摇头,“哎,虽然我现在是挺喜欢我们崖哥的,但是这个世界的张雪崖就跟我没啥感情了,我一点也不难过。” 猜测又被推翻了。 谢霜雨按了按太阳穴,漆黑的眼瞳倒映出孔子号银光流转的身体,思忖着,所以孔子号也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未来?它到底是从哪来的? 难道这个宇宙真的存在无数个平行世界吗? 那,孔子号真的能够成功地将自己穿送回原本的世界吗?如果存在无数个平行世界,岂不是稍微出点差错就穿到其他世界去了吗? 想到这,谢霜雨不禁打了个寒战,感到浑身毛孔张开,寒毛倒竖。 ”我这两天跑遍了南北极还有雷霆闪电频发区,吸收了好多能量……可惜这个世界也没有反物质矿,不然我就可以一下充满能量盒,也不用辛苦将电能核能转变来用了……我计算好了,现在的能量刚好够我们穿梭回去,还能保持开机低耗运行状态……” 孔子号絮絮叨叨,说了半晌不见谢霜雨回应,一蹦三尺高,弹了下他的额头,“谢霜雨,你怎么不说话?” 谢霜雨垂眸看着站在桌面上的金属小人,“孔子号,你能保证这次穿梭回去的一定是我的世界吗?” 孔子号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那当然,你可以质疑我的情商,但不能质疑我作为高维时空穿梭器的基本功能。” “可你上次就弄错了。”谢霜雨怀疑道,“总不会是你故意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吧?” ☆、二零二零39 孔子号理直气壮:“当然不是故意的。但我是机器,你总不能指望一个高维时空机一点bug没有,偶尔运行出错不也很正常吗?” 谢霜雨:“……” 他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深深浅浅呼吸了几下,想着这个高科技时空机说话风格都已经融入普通大众了,不能再说脏话教坏它,便生生地将吐槽咽了下去。 “孔子号。”谢霜雨平心静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平行世界不止一个,而是存在无数个,那么你稍微出一点差错,我们就有可能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流浪,然后直到死也回不到自己的世界了?” 孔子号晃了一下,讪讪道:“呃,我倒是没想这么多。不过我不会死,一直穿梭一定能穿回去的!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骨带回去的!” 好哇,这个不靠谱的时空机还打算给他收敛尸骨带回故土? 谢霜雨额头青筋跳了一下,忍无可忍,用手指弹了下金属小人。 “好好好,就算你最终能穿回我的世界。”谢霜雨咬牙切齿,阴森森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得花多长时间?没有我,万一你能源耗尽自动关机,一关关个百八十年,等你哪天醒来穿回去一看——” “整个太阳系都化作宇宙尘埃了。”谢霜雨冷笑,“那你是不是得自爆以死谢罪?” 孔子号大惊,完全没考虑到这一层,它的思路直得跟竹竿一样,只能看见直溜溜的前因后果,完全没有转弯思考的能力。 谢霜雨这么一说,它立马严阵以待,“我现在就待机自检,一定算好时空坐标,自检一百遍,模拟实验一百遍。绝对不能再穿梭到其他世界去!” 谢霜雨一摆手,“快去,算算我离开家两周多,已经错过张雪崖他们的十一月月考,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得赶紧回去看看。” 孔子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橙子都没我陪着玩,肯定特别忧伤变瘦了!” 金属小人咻地变回金属小球,骨碌碌滚到谢霜雨手边,表面的银光微微暗了下去,已然是开始待机自检。 谢霜雨将孔子号收进口袋。 白日他如常去奶茶店兼职,晚上在奶茶店的小隔间里分别给商焰和江云鹤补课。 两天后,孔子号再次开机,表示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必然不会再出错,保证一定能将谢霜雨送回原来的世界。 周三这晚本应是只给商焰补习,江云鹤快放学时却也收到了谢霜雨的短信。 放学来奶茶店,有重要的事通知。——深蓝 江云鹤心里一惊,心想该不会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吧? 心急火燎地等到放学铃响,便急匆匆地冲出校门,比商焰还早到了几分钟。 “深蓝老师!”江云鹤哗啦拉开门,十几平米的小隔间一眼看到头,只见谢霜雨正坐在桌前,整理一叠叠的各科讲义。 谢霜雨头也不抬说:”你来了,还没吃晚饭吧?自己叫个外卖,吃完去写作业去。” 江云鹤两步走到他跟前,双手按在桌面上,“等下,深蓝老师,不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吗?” “别急,等给商焰上完课再说。”谢霜雨抬眼看他,“放心,不是坏消息。别慌,先自个忙去。” 江云鹤只得按捺下来,心里小猫抓挠似的等着。 他这边才点了外卖,坐在桌边掏出练习册,那边商焰就推门进来,一眼看见江云鹤也在场,微微皱了下眉,但没多说什么。 江云鹤撇了撇嘴:“商焰,你这是什么表情?” 商焰没搭理他,但谢霜雨接话回答:“他这是担心你,等会我们讲数学,你可以把耳机戴上。” “为什么?”江云鹤不明所以,“我不能旁听吗?” “谢霜雨,让他听。”商焰低嗤了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弄。 江云鹤浓眉倒竖,“谢霜雨?商焰,你天天就对深蓝老师直呼其名?太不尊重人了,深蓝老师,你干脆别给他补课了,你看看他表情,简直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一样。” 商焰不知哪根筋抽了,唇边露出一丝恶劣的微笑,一字一句重复:“谢、霜、雨。” 江云鹤摔笔,“商焰,你够了啊!” “你俩都住嘴!”谢霜雨扶了扶额,目光在商焰和江云鹤之间打了个转,唉了声说:“你们两个幼不幼稚,就这也能怼起来?名字我不在意,深蓝、谢霜雨你们随意叫吧。” 商焰笑容更盛,江云鹤正要反驳,又听谢霜雨沉声道:“商焰同学,虽然你程度好,但也不应该嘲讽程度差的同学,江云鹤现在数学是没你好,但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下次他就考得比你高了呢?” 江云鹤本已露出胜利的微笑,但听了最后一句,笑容凝固,心想深蓝老师,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数学考得比他高?是我要考满分还是他考不及格? 商焰没说话,兀自坐到谢霜雨身边,拿过今晚要讲的几页讲义看。 考虑到商焰的数学程度已经非常好,所以谢霜雨选的内容和题型,都是与江南一中密卷最后三题难度旗鼓相当的题。又因为商焰已经自学了高三的内容,所以里面也夹杂了各省高考难题。 谢霜雨问:“吃晚饭了没?” 商焰摇了下头。 只见谢霜雨从冰箱里拿出玻璃饭盒,打开盖子,放进微波炉里转了两分钟后放到商焰面前,江云鹤被香气吸引,伸长脖子一看,是青椒炒牛柳、蒜蓉西蓝花还有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江云鹤:“深蓝老师,这是你做的?为什么他有我没有?!” “我家的米,我家的菜,我家的天然气。”商焰已经开始动筷子,“当然我有你没有。” 这就差再说一句“我家的深蓝老师”! 话虽如此,但商焰也有些吃惊,因为他已经吃过好几次谢霜雨准备的便当,但一直以为江云鹤也享受着这种待遇,所以就没放在心上。 今天一对比才知道这便当是自己的独享,顿时心中欢喜。 江云鹤被堵得无话可说,愤愤不平地等外卖。 半小时后,谢霜雨开始给商焰讲几大题型,包括混合圆锥曲线、几何函数、数列内容的综合延伸题,江云鹤偏不戴耳机,一副光明正大要旁听的模样。 一个小时后,江云鹤开始后悔,思维发散,心想自己是在干什么? 两个小时后,他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飙泪,感觉自信心已经被打碎成渣渣。从头到尾,他都处于这种状态: ——题干跟问题有什么联系吗? ——哦,原来题干是这个意思啊,这个公式老师讲过我怎么不知道?什么?不记得还可以现推? ——太好了,这个公式我知道!等下,怎么突然就跳到这一步了,中间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偏偏每道题商焰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深蓝老师连连点头,翻翻商焰的答题本,除了最难的两道题些许步骤没有写出来,其他可谓尽善尽美。 江云鹤木着脸,转回自己的位置,翻开作业,心想我和商焰上的真的是一个学校吗?我们做的真的是一样的作业吗? 其实他数学底子不算太烂,平时在一百分上下浮动,脑子又比较灵活,经过这段时间的认真学习,已经进步不少,基础题型都能搞定,最近一次数学小测考了将近一百二,上课也老师夸了几句,便信心膨胀,自认为就算跟不上商焰的解题速度,听深蓝讲解肯定是能懂的。 毕竟深蓝平时给他讲题,都是一讲就通,一点就透,再难的题目和知识点都是层层剥开,变得简单明了。 谁知,深蓝给商焰讲题完全就是另一种风格,三两句点出公式、知识点,完全是旁推侧击的引导式教学。要是程度稍微差一点,就会像江云鹤这样完全跟不上节奏。 江云鹤无精打采,商焰春风得意,形成鲜明对比。 谢霜雨轻咳了声,唤回两人的注意力,“有件事跟你们说一声,后面我们的课转线上视频,时间到了,等会我就该回家了。” 商焰瞳孔微缩,紧紧盯着谢霜雨,“你回哪?” 江云鹤手一抖,笔落到地上,“这么快?!” 谢霜雨点头,“你们两个都知道,我就直说了,我家在庐州,但不是这个世界的庐州。来到这纯属意外,该回去了。放心,课程继续,就和之前一样,微信视频就好。商焰的线上课,江云鹤你帮忙连接一下,明天我会发课表给你。” 商焰磨了磨牙。 见商焰始终不相信自己的话,谢霜雨手插进衣兜捏了捏孔子号,同时微扬着下巴,“我知道你不亲眼见到,是不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商焰深深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瞳,沉声:“对。” 谢霜雨笑了声,朝两人轻点了下头,稍微走远了几步,背靠着洁白的墙面,同时抬手朝他们摇了摇。 银色金属线瞬间自他脚底展开,弯折,延伸,构成一个高两米的狭窄门框。 “再会。” 话音未落,谢霜雨与突然出现的金属门框刹那间消失在两人眼前。 半晌,江云鹤像突然被高压电打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到谢霜雨消失的白墙摸索,“真的消失了?这是什么高科技?!也太炫酷了!” “是真的……”商焰低声自语,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居然是真的。” ☆、二零二零40 十二月的庐州,夜里寒风阵阵。 八点左右,水汽在高空积聚,乌云在墨蓝的夜空中缓缓堆积成团,蔓延开来,不到半小时便遮星闭月。 天幕暗不透光,雨未来,风先至。 狂风在夜色中呼啸而过,于城市间穿街过巷,树枝被吹得哗啦作响。 人迹寥寥的小巷,光线暗淡,只有远处破落马路上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洒下点光芒,一只野猫从小巷里悄无声息地蹿过。 突地,野猫受到惊吓,浑身炸毛,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什么?” 谢霜雨一落地,一团黑影从身侧快速擦过,伴随着凄惨恐怖的猫叫声久久回荡。 他踉跄了两步,一手扶住身侧的砖墙,另一手按着腹部,将下午吃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他知道从空间门里穿梭的后劲有多大,所以故意没吃晚饭,但还是将胆汁都吐出来了。 半晌,谢霜雨才扶着墙慢慢向光源走了几步,孔子号已经变回了金属小球,自动钻进他的口袋里,进入低耗能待机状态。 这是哪? 谢霜雨走出小巷,一阵夜风吹来,马路上暗淡的路灯滋啦滋啦地摇晃作响,远处是呼啸的风声,近处是烂尾楼的憧憧黑影。 啪嗒。 谢霜雨抬起头,一滴滴冰凉的雨珠落到他脸上。 很快,雷声自天际滚滚而来,雨珠连成雨幕,谢霜雨不得不强打精神在骤雨中疾步行走。 走了一小段路,他认出来了,这是当初孔子号谋杀张雪崖的地方!离他家不远,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谢霜雨连忙往家的方向跑,路过张雪崖家近处时,他从楼下看到张雪崖家的灯还亮着,不由脚步一顿,他想到江云鹤说他失踪的这些天,张雪崖一直在找自己,甚至还报了警。 谢霜雨转而往张雪崖住的筒子楼走去。 一下跨三个台阶,他很快跑到了三楼,站在307的门前,调整好呼吸后,敲了敲门。 “谁啊?”张母在屋里喊。 谢霜雨回:“是我,小谢!雪崖的朋友。” 这话音刚落,谢霜雨就听见门后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猛然被拉开了,张雪崖瘦高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嗨,晚上好。”谢霜雨把人晾了这么多天,这会有点心虚,干笑说:“雪崖同学,我回来了。” 张雪崖黝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半晌都没说话,但双手却已握紧成拳头,肩膀也在微微颤抖着。 看着好像快要哭了一样。 谢霜雨看到他这副表情,顿时心虚转愧疚,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声道:“对不起,消失了这么久,让你担心了。” 张雪崖眼眶湿热,他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下眼睛,可一开口就是哽咽的鼻音,他似乎觉得这样的自己太丢脸了,干脆紧紧抿住唇不说话。 但呼吸却随着眼泪的涌出变得急促。 “深蓝。”他想说话,可一说话呜咽声就跟了出来,“……你去哪里了?” 我明明看到你被绑架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没事?你到底有没有事?这么多天,你真的只是回家了吗? 张雪崖有很多话想问,可全部都堆在喉咙里,一句也吐不出来。 谢霜雨看他这副模样,本想给他个拥抱,但奈何浑身湿冷,便抬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真的没事,只是回了趟老家,别担心。这次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当面跟你说,下次一定提前告诉你。” 张雪崖的手掌张开又握住,犹豫了一下,最后一把抓住谢霜雨的手臂,“你真的没事?” “是真的。”谢霜雨的声音温和而稳定,“你看,我今晚一回来就来看你了。现在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快去休息吧。明天放学后来我家,有什么事我们再说。” 张雪崖放了手,见他衣服半湿,手边没伞,楼外风雨交加,就连忙进屋拿了把折叠雨伞递给他。 “明天见。”谢霜雨接过伞,转身离开。 “深蓝老师!”张雪崖在他背后喊了句,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惶未消的怀疑,“你不会又突然失联吧?” 谢霜雨扭头,“放心,我保证。” · 次日白天,谢霜雨给学生们发了恢复补习的时间安排表,又给朋友们发了回归消息。 上午将家里清理打扫了一遍,中午带着身份证重新补办了手机卡、买了新手机,下午去朋友家接橙子。 橘猫一见他,就扑到他身上,死活不愿意下来了,一直喵喵喵委屈得叫个不停,活像是被人虐待了一样。 谢霜雨抱着橙子,在它额头上亲了一口,安抚道:“橙子,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橙子伸出爪子,用软软的肉垫按到他脸上,黄玉般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他,声音又软又可怜:“喵呜~” 朋友在边上目瞪口呆,原来这猫这么软萌的吗? 他代养的这十几天,这猫除了要吃饭的时候会懒洋洋地过来叫几声,平时别说撒娇般地喵呜,就是摸它两下,它都是懒得回应人的态度,有时被骚扰烦了,就挠人一爪子,然后躲到犄角旮旯的地方不出来。 一对比,简直判若两猫! “喵喵喵……”橙子跟谢霜雨诉苦,中途还伸出小爪子,朝朋友挥了一下,瞪了朋友一眼,然后又掉过头来在谢霜雨的怀里蹭。 朋友:“Excuse me???” 谢霜雨看向朋友,控诉问:“你都做了什么?” 朋友看傻眼,没想到这猫还会告状,觉得自己坚决不能背负虐猫的罪名,连忙摆手否认:“我不是,我没有,猫你别乱说!” 谢霜雨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开个玩笑,别在意。橙子它就这样,娇气得很,现在是跟我撒娇呢,谢谢你帮忙养这么多天。” 朋友挠了挠头发问:“谢霜雨,我记得你老家是秦岭山区的?没出什么事吧?” 谢霜雨:“没什么大事,也是事发突然,不然我就提前把橙子寄养到宠物护养店了。” “没事,橙子挺——”朋友顿了顿,因为橘猫正用屁股对着他,“挺可爱的。” 谢霜雨轻轻拍下了橙子毛茸茸的圆屁股,“小没良心的,人家照顾了你这么多天呢。” 从朋友家回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张雪崖就该放学了。 谢霜雨抓紧时间,把张雪崖后面该补习的内容打印成一叠叠讲义后,动手做晚饭,炖了冬瓜排骨汤,简单炒了一荤一素两碟菜。 刚将菜端上桌,手机就微微震动了两声,谢霜雨点开一看,微信跳出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拉入一个叫“跨时空三人组”的小群里。 除了他,另外两人无疑就是商焰和江云鹤。 商焰在群里@了一下他。 看来此刻商焰在江云鹤身边,否则他发的消息谢霜雨是无法看到的。 商焰:在? 谢霜雨:在,已成功到家,莫担心。 江云鹤:我们在奶茶店呢,深蓝老师你要是方便,我们可以开群语音。 谢霜雨想了想,发了句语音:“先不了,晚上我有个学生过来补课,等会我们就吃饭了。你们两个的补习安排时间表,我发到群里,还有上课需要的资料,我也会陆续发过去,你们记得提前预习。” 商焰:谁? 谢霜雨顺手敲了名字:张雪崖 江云鹤:原来是他呀,对了深蓝老师,你看看新朋友,2号可能主动加你好友了。 他一发送出来,余光扫到群名,意识到自己发错地方,立刻就撤回了,但商焰还是看到了。 商焰:2号,是谁? 谢霜雨挑眉,怀疑就算自己替江云鹤遮掩,但以他的性格作风迟早自爆秘密。 谢霜雨含糊地回复句:我认识的一个学生。 门铃被按响,谢霜雨连忙群里知会一声结束聊天,为张雪崖开了门。 张雪崖裹着一身冷气进门。 ☆、二零二零41 晚饭后,便是时间局促的补习,上课过程中谢霜雨得知张雪崖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仍然保持着极其自律的学习作息,上次月考成绩不错,是班级第九的名次,可以进步神速。 结束后,谢霜雨递给他一个盒子,上面扎着打成蝴蝶结的丝带,显然是个礼物。 “打开看看。”谢霜雨笑眯眯说。 张雪崖感到诧异,有些迟疑地接过,“这是给我的,礼物?” 谢霜雨:“当然是给你的了。” 张雪崖用粗糙的指腹在盒子表面轻轻摩挲,心中酸涩,“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谢霜雨一愣,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张雪崖的生日,更没想到对方把这顺理成章地当成了生日礼物。 这让他有点为难,要直接说不知道只是凑巧吧,对方肯定会很失望;要是再编个理由,那也不好,毕竟他连个生日蛋糕都没给对方准备呢。 “保密。”谢霜雨灵机一动,“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快步走进卧室,将门一关,张雪崖捧着礼物盒站着,乖乖地在客厅等待着。他垂眸看着盒子的丝带,轻轻一扯,然后微微推开盒盖,想看看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长什么样。 里面是另外一个稍小的包装盒,崭新未拆封的智能手机套装。 张雪崖眼睛一热,没来得及细看,卧室的门就又开了,只见谢霜雨捧着一个奶油小蛋糕走出来,上面插着两个数字蜡烛和白巧克力做的“Happy Birthday”生日牌。 谢霜雨将蛋糕捧到他面前,“张雪崖,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张雪崖感到脸颊发烫,心跳加快,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击得有点头晕目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蛋糕被谢霜雨放到桌上,他点燃了蜡烛,调暗了灯光,催促道:“快许愿吹蜡烛。” 张雪崖肤色微黑的脸颊变得红通通,他慌乱地点点头,弯下身,“我,我许愿——” “闭上眼,悄悄在心里许愿。”谢霜雨掏出手机,准备拍下这一幕,“然后睁开眼就可以吹蜡烛了。” 张雪崖合上双眼,细密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梁两侧投下阴影,在温暖的烛光映照中,桀骜和锋利尽数褪去,透出几分乖巧。 几秒后,张雪崖睁开双眼,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现在来切蛋糕!”谢霜雨将塑料切刀塞到他手里,又摆上两个小盘子,“麻烦寿星来分给我一块吧,不用太大。” 张雪崖握住切刀,攥得很用力,仿佛那不是轻盈的塑料刀而是他得之不易的珍宝。 他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地从六寸圆形小蛋糕上切下两块,慢慢地分别挪到小盘子里,然后其中一个递给谢霜雨。 “生日牌当然要你自己吃。”谢霜雨将自己那份上的巧克力牌捏起来,塞到张雪崖的嘴里,“生日快乐,张雪崖。” 张雪崖眼圈通红,但愣是憋住了眼泪,咔嚓咔嚓地嚼碎了硬硬的白巧克力,过分甜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喵喵喵?”橙子闻到蛋糕香甜的味道,从卧室的床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客厅里,在张雪崖腿边蹭来蹭去。 谢霜雨放下手中盘子,抱起橙子,握住橙子的两只前爪朝张雪崖晃了晃,“橙子橙子,今天是你雪崖哥哥的生日,快点跟他说生日快乐。” 橘猫歪了歪头,琥珀般的圆眼睛盯着张雪崖,“喵喵喵喵。” 谢霜雨顺手撸了把橙子的后背,准备将它放下,却见张雪崖从蛋糕上捏了一颗新鲜水灵的草莓,放到橙子的嘴边。 橙子当然没客气,张嘴就叼住了。 “好了,你也吃到生日蛋糕了。”谢霜雨把猫放沙发上,“自己玩去吧。” 他看向张雪崖:“嗯,现在九点半了,时间仓促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特别的惊喜,希望你往后每一天都能平平安安。” 在另一个世界听到那个张雪崖的死讯时他没有太大的触动,可回到这个世界,见到自己熟识的张雪崖,只要想到死亡二字,谢霜雨就有种揪心的难受。 所以,他的祝福就是希望张雪崖能够平安快乐地长大。 张雪崖有些局促,盯着谢霜雨,支吾了两声,最终鼓足勇气问:“你能,能抱我一下吗?”这话音未落,他就觉得实在太尴尬了,干脆抱着礼物盒往门口退,“不行就算了!你当我没说过,我要要要回家了。” 但他没来得及打开门,就被谢霜雨张开双臂揽住了,对方温暖的呼吸吹在脸侧,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 这个拥抱很短暂,张雪崖甚至没来得及回应,谢霜雨便松开后退了两步。 张雪崖回过神,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不对,脱口而出:“深蓝,你要是我爸该多好。” “……噗。” 谢霜雨压根没想到张雪崖能说出这话,本想给足小寿星面子忍住笑意,但看对方一脸严肃的模样,实在没绷住笑出了声。 张雪崖反应过来,脸色更红,色厉内荏:“你别笑了!刚才的话不准跟别人说!”说着就要落荒而逃。 “哈哈哈……”谢霜雨一边笑一边快速将剩下的蛋糕装到盒子里,追上张雪崖,“你等等,蛋糕带回去。” 张雪崖被谢霜雨扯住书包,头都没回接了蛋糕就跑,一溜烟不见人影。 他一路小跑,仿佛谢霜雨的笑声像什么妖魔鬼怪一样在追赶他。 等张雪崖跑到城中村七拐八拐的偏僻小巷,才停下慢慢地往家走,他边走边胡思乱想,忍不住开始自言自语骂自己。 “张雪崖,你是傻逼吗?!”他甩了自己一巴掌,“这种没脸的话也说得出。” 走着走着穿出小巷,在开阔处,月辉星光照耀下,他停住脚。 单手拎着的礼物盒和蛋糕盒被他缓缓提高,抱在怀里,他用冰凉的盒面贴着发烫的脸颊,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重重地跳动。 他怎么会遇到谢霜雨这么好的人? 凭什么会遇到? 这样的幸福感来得太过猛烈,让张雪崖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难道这是一场梦吗?那他希望永远生活在梦里。 ☆、二零二零42 2020年走到了尾声。 十二月底,又是快要月考的日子,无论是初三的张雪崖、傅嘉意还是高二的江云鹤,都感到了时间的紧迫,在谢霜雨这补习时变得更加专注。 唯独商焰一如既往平淡无波,与其说是听谢霜雨上课,不如说是与谢霜雨聊天。 他在校外又租了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每每上课,与江云鹤一人在客厅一人在卧室,单纯只是借江云鹤的跨时空联网能力,中间隔着一堵墙,这样他与谢霜雨说什么,江云鹤都听不到。 “跨时空三人组”群视频一打开,江云鹤就知道商焰要和谢霜雨视频上课了,并不会接听加入。 他对谢霜雨临走前给商焰上的那次数学课仍然心有余悸,完全不想再受次难题轰炸。 今天周六,时间充裕些,地理课上完谢霜雨没急着下线,而是问商焰:“最近怎么样?还是每天药不能停?” 商焰垂眸,密密的棕色睫毛遮蔽眼中神色,“停过两次。昨天早上吃了一次,直到现在还没有碰过药盒。” 现在已是晚上快七点,以往若没吃药商焰早该情绪不稳,可现在对方却是十分平静,谢霜雨不由替他高兴:“那就好,有改善就好。” 商焰撩起眼皮,透过屏幕望着他的眼睛,“你什么时候过来?” “过去?” “来我的世界。”商焰在谢霜雨的注视下,掏出薄荷糖盒子把玩着,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轻悠低冷,“光靠我自己不够,当面和你交流的效果会更好。” 谢霜雨正要回答,这时江云鹤忽然接进来,“你们还没下课呢?不是六点半结束吗?我都饿了,该吃晚饭了。” 为了让商焰接上谢霜雨的视频,江云鹤只得在商焰家待着。谢霜雨上午给他上的课,下午给商焰上课时,他就在隔壁自习做作业。 这会他看时间不早了,进三人小群里一看,两人还在视频,就干脆也点了加入。 “商焰你说什么效果会更好?”江云鹤问。 商焰:“当面上课。” 江云鹤目光转向谢霜雨,点头赞同:“确实是,我也觉得深蓝老师当面给我上课的效果更佳。深蓝老师,你什么时候过来呀?过来跨年呗,跨时空跨年多有意义啊!” 谢霜雨心想孔子号跨一次时空得歇半个月,这一消失就是半个月,再加上它本身就是个不靠谱有bug的机器,谁没事敢用它穿越时空啊。 见两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谢霜雨找了个实实在在的理由婉拒,:“我这有几个初三和高三的学生,年前年后有一模,算算也没几天了,天天得在线给他们答疑解惑,实在走不开。” 江云鹤呵了一声,不满道:“三年级一模要紧,我们二年级期末考试就不要紧吗?那我们要是考差了,不也得过惨无人道的春节吗!” 谢霜雨眉梢一挑:“江云鹤,原来你是担心考差了。放心,期末考试前的复习安排我都给你计划好了,还有成沓子的复习资料、讲义、习题卷都准备得差不多,保证你期末考试的成绩只会进步不会后退,绝对让你开开心心过大年。” “别别别。”江云鹤讪讪道,“我又不指望考进年级前十,您精心准备的复习资料还是给商焰吧,他可是要一争年级前三宝座的大佬,给他都给他!” 商焰淡淡道:“给你准备的习题卷,我来做纯属浪费时间,不会有任何成效。” 谢霜雨笑出声,江云鹤瘫坐在软椅中哀叹一声,“商焰,你能不能不怼我?我成绩没你好我知道,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少言寡语,被一中女生称为高冷男神呐。怎么现在话越来越多?你人设逐渐崩塌知道不?要是女生们知道你现在这么毒舌,你在男神榜上的位置妥妥地挪到我后面。” “商焰变得话多活泼是好事,你们学校还有男神榜?”谢霜雨好奇问。 “是啊。”一说八卦,江云鹤又来劲了,立马挺直身子,兴致勃勃说:“这学期最新排名他第二,我第五,不但有男神榜,我们学校还有女神榜呢。” 商焰起身从书架上抽出字帖,握着钢笔开始描字帖,看似对八卦不感兴趣。 江云鹤说:“网上有个说法,江南省高中界四大女神,南林北薛,东杨西姜。南林就是江南一中的林小檀,我们学校女神榜首。深蓝老师,你在你那个世界里没听说过吗?她挺出名的,是个网红学霸。” 谢霜雨想了想,诚实说:“没什么印象。” “商焰,你有印象吧?上次月考,她就坐在你后面,年级第二十一名呢。” 商焰头也不抬回复,“没。” “啧啧啧。”江云鹤摇头,“商焰,你真不是个正常男生,林大美女坐你后排都没印象。” 高中正是男女生感情萌芽的高发期,一般来说都会对异性格外敏感,面对美女同学,商焰竟然毫无所动,那是挺不正常的。 谢霜雨心中赞同,觉得偶尔和他们聊聊学校八卦还挺有趣,喝了口润喉茶问:“另外三个呢?都是哪些学校的?” “东杨西姜是谁我不清楚,不过北薛我见过真人。”江云鹤眼睛放光,神态微微激动,“她叫薛风灵,云港六中的学生,暑假的时候我报名参加业余玩家的游戏竞技比赛,最后进四强的现场和她碰见了。” 谢霜雨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薛风灵这名字有点耳熟。 “她的技术没得说,操作一流,真是厉害。”江云鹤感叹,“可惜遇到了我,只能止步四强了。” “薛风灵。”谢霜雨皱眉重复了一遍,“这名字,我听过。” 江云鹤诧异:“薛风灵比林小檀低调多了,要不是我和她对战过,事后上网查了下,都不知道她云港六中的。你没听说过林小檀,倒听过薛风灵?” 他将薛风灵三个字发到群里,谢霜雨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思考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商焰突然抬头开口问:“你很在意这个女生?” “呃……在意倒是谈不上。”谢霜雨眉头微皱,“只觉得这个名字挺重要的。” 江云鹤调侃:“哟,还挺重要?说不定是你以前教过的女学生?说真的深蓝老师,我一直很好奇,以你的外貌气质和声音,去给女生上课的时候,不会受到骚扰吗?” 他露出暗搓搓的八卦表情,“跟我们说说,有没有女生跟你表白过,像动漫里那样,有过一段特别的师生情啊?” 谢霜雨从思索中抽离出来,露出苦笑不得的表情,“江云鹤啊江云鹤,你一天到晚都在瞎想什么呢?” 江云鹤凑近了:“到底有没有啊?我们保证不告诉其他人,对吧,商焰?” 商焰的笔尖一顿,下意识地紧紧盯住谢霜雨。 “没、有!”谢霜雨声音加重,“我是有职业操守的家教,一、绝不会和自己的学生谈恋爱,二、绝不会和未成年人谈恋爱,听清楚了吗?” 商焰握笔的手指不由用力,指腹捏出白痕。 “哦。”江云鹤脑子灵感一闪,又问,“那不是你的学生,又已经成年的高中生,有吗?” 谢霜雨额头掉下黑线,“没,三、不跟高中生谈恋爱!” “那不是你的学生,又已经成年的初中——” “江云鹤同学,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人格!”谢霜雨冷笑打断他,“还初中生,哪个初中能有年满十八的学生啊?” 江云鹤连忙抬手作投降状,“我就是说说,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谢霜雨一摆手:“算了,原谅你,这个话题略过,时间不早了今天先这样,我下线了。” 江云鹤笑嘻嘻挥手告别,商焰却始终没有说话,只轻轻地朝谢霜雨点了下头,旋即就挂断了视频。 从群视频里下线后,谢霜雨开始给自己做晚饭。 他往嘟嘟烧开的沸水里下着面条,暗自腹诽:“这个江云鹤,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八卦,看着是个又高又酷的朋克风男生,没想到比女生还八卦。” 还高中四大女神——不过那个薛风灵,到底是在哪听过这名字? 谢霜雨仔细回想了一番,实在没从纷繁的记忆中找到关于薛风灵的只字片语,便用手机直接搜索薛风灵的名字。 一搜跳出来各种信息,很多都是重名,其中最引人睹目的就是上一届全国中学生网络编程大赛金奖得主,点开仔细一看,果然是江云鹤所说的云港六中薛风灵。 可看这高清大图人物照,谢霜雨也只觉得陌生,并没有熟悉感,于是暂且作罢。 晚饭是简单的黄瓜鸡蛋面,他吸面时,孔子号突然出现,照例跑去和橙子玩耍。 等谢霜雨吃完饭,洗漱完毕进了卧室,孔子号才落到他床上,蹦蹦跳跳到他枕头边,叹气说:“最近有点无聊诶。” 谢霜雨正支起iPad,点开一部惊悚电影观看作为睡前娱乐,听了孔子号这话,侧头看它:“你又想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孔子号连连否认。 半晌见谢霜雨光顾着看电影,不搭理自己,又拉长声音叹口气,“你刚刚给商焰上完课吧?你说,我们都回来这么多天了,最近也没什么事,崖哥成绩稳步上升,情绪状态非常稳定,应该不需要我们一直看着。要不我们回去看看江云鹤和商焰?” 谢霜雨调低了iPad的音量,“孔子号,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他们还有思念之情?” 孔子号忸怩说:“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呵。”谢霜雨弯唇一笑,暂停电影画面,随手将iPad放到床头柜上。 他双手抱臂,背靠着柔软靠枕,看着孔子号问:“孔子号,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 ☆、二零二零43 于是孔子号就直说了:“其实我就是好奇,那个江云鹤1号为什么会有跨时空连接你的能力?我去观察了江云鹤2号,他就没有这能力,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呢?” “这我怎么知道?可能是超能力。” “这个江1号要是放在三十年后的薛教授面前,肯定被抓去做研究。”孔子号遗憾道,“可惜,现在的薛教授还只是个普通高中生。” 谢霜雨心头一动,“等下,薛教授,你当初说过是薛教授把你制作出来的,这个薛教授叫什么名字来着?” “薛风灵啊,我跟你说过她名字的。我已经偷偷去看了薛教授啦,她现在一切正常,是高中生中特别天才的那一类,各种大赛金奖拿到手软,不愧是我的制作者。” “对!”谢霜雨握拳轻捶了下额头,“我想起来了,我就说这名字怎么听着耳熟呢。” 孔子号用光滑的圆脑袋蹭了蹭谢霜雨的手背,“那我们去江1号的世界玩玩?” “玩什么呀玩。”谢霜雨把它推开,“我这有几个初三高三的学生,正是要紧的时候,每周的课都安排得这么紧,你让我失联两周陪你去玩,不可能。” 孔子号继续磨蹭:“不用两周,我现在一周就能收集满能量,单次穿梭后不会关机哒!” 谢霜雨无情回绝:“免谈,至少这两周别想,你要穿梭自己穿去,不用带上我。” 孔子号犹豫道:“那我就去了?不带你,你不会不高兴吗?” “当然不会,快走快走。”谢霜雨摆手,“再见,祝你玩得愉快,弄清楚江云鹤跨时空联网的超能力原理。” · 次日傍晚。 商焰和江云鹤返校,在学校外的小公寓里,商焰点开“跨时空三人组”小群的群视频,而江云鹤自觉与他相隔一墙,在客厅里狂补周末没写完的作业。 谢霜雨刚一上线,商焰就隔空扔下一颗惊雷。 “谢霜雨,我要跳级。” 谢霜雨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跳级?” 商焰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对,我要跳级,下学期直接读高三,六月参加高考。” “……”谢霜雨一头雾水,心想这又是唱哪出?? 谢霜雨一时无言。 短暂的沉默后,他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要跳级?你之前的计划并不是这样。” 商焰回道:“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在高中再浪费一年时间。” 谢霜雨用细长手指轻敲着掌心,思索道:“高三快一模了,这时候跳级太仓促了,你父母能同意?你们学校能同意?” “我父亲不会管。”商焰语调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会参加这次一模考试,如果综合卷面分能进高三年级前三百,学校同意我跳级,一模后就可以转到高三。” “这么快?”谢霜雨一查江南省高三一模考试的时间,元旦过后第二周,“你想跳级我就不劝你了,但用得着这么急迫吗?” 商焰吐出几个字:“不急,正好。” 谢霜雨想了想问,“不过以你的水平,除非语文不得分,否则进年级前三百一定没问题。难道你是想冲名次?要我带你考前冲刺复习,让我去你那?” 商焰眼神微暗,沉沉望过来:“对。” 孔子号昨天刚走,起码得一个星期才能回来,谢霜雨就算想过去也去不了,况且他这边也有学生,总不能扔着不管吧? “抱歉。”谢霜雨避开时空机不谈,只说,“我这段时间不方便过去,只能给你视频上课。” 商焰不冷不热说:“你说过,高三初三的一模很重要。现在我也快要一模了,还是跳级考,难道我就不重要吗?” 这商焰文章也读了不少了,怎么用词还是这么容易引人误会? 谢霜雨冒出一滴冷汗,“当然也很重要,我保证这边忙完,一定抽时间过去,你就再等等。” 商焰磨了磨牙齿,“你保证。” “我保证,一模前可能赶不及,过年前一定过去一趟。”谢霜雨点头说。他曲解了商焰的意思,单纯地以为对方只是想让他带着考前冲刺复习。 商焰唇边染上几分笑意:“我等着。” · 12月31日,2020年的最后一天。 元旦放假的前一天,三十七中下午只有三节课,即使是初三也不会再安排留校自习,不到五点铃声一响就能放学,因此整个学校都洋溢在快乐又松散的气氛中。 下午第一节历史课后,傅嘉意拿出手机,在她、陈文轩、张雪崖还有谢霜雨组成的四人学习小群里发微信。 之前谢霜雨发过通知,学玩结合,要给自己和学生放两天假,明后天一律不安排补习,只会在线答疑。 傅嘉意便在群里问:元旦你们有什么计划?@陈文轩@张雪崖 傅嘉意:我和周姨出门玩,去海边跨年。 陈文轩冒泡:真爽,我肯定是家里宅了,爸妈不逼着我继续刷题就不错了,想出门玩估计没戏。 傅嘉意:那崖哥你呢?周姨说可以包一个海边小别墅,让我邀请同学一起过来。我找了两个女生,其他男生我不熟,就想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陈文轩:还有其他女生?那我想个办法跟爸妈说说,说不定能去。 傅嘉意:好啊,周姨开车自驾过去,到时候去你家接你? 陈文轩:好好好,崖哥你呢? 半晌张雪崖都没动静,傅嘉意歪了歪头,悄悄往张雪崖的座位上看去,见他正在低头写题。 时间一分一秒飞速流逝,很快下午三节课就结束了。放学铃响,傅嘉意掏出手机见小群里,张雪崖只简单地发了两个字:不去。 这在意料之中,傅嘉意倒也没失望,收拾好书包便离开了。 这边,橙子已经被寄养在宠物护养店,谢霜雨收拾好了行李,正准备出门,看见小群里一来一往的对话,心中一动,便私信问张雪崖:我回老家度两天假,温泉小山村,风景优美,要来吗? 想了想,又补充:住我家老宅,不收费,没人。 张雪崖看到微信,经历了长达几分钟的心理纠结,最终仿佛做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地敲了一个字:来。 谢霜雨唇角一勾,回:好,身份证号发一下,我买车票。你赶紧跟你妈说一声,回家看看要收拾什么东西,一个小时后我在你家旁边小巷口等你。PS:作业就不用带了,后天下午就回来。 张雪崖立刻将书本往包里一塞,飞快地奔出教室。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城市间纵横交错的道路上,一盏盏路灯亮了起来,远远望去,道路化成一条条光河向四面八方流去。 月光如同被雪水洗过,干净清亮地洒在铁轨上。 轰隆隆的声响由远及近,高铁列车呼啸而来,铁轮飞速滚过铁轨,很快将庐州抛在身后,在夜色中远去。 “奥利奥、乳酪夹心面包、肯德基的炸鸡、周黑鸭的鸭脖。”谢霜雨特地拎了一包零食,这会儿安然入座,便一一掏出来,放到两人的小桌板上。 张雪崖坐在他旁边,看着面前这一堆吸引了前后座目光的吃食。 “要吃什么自己拿,不用客气。”谢霜雨朝他点了点下巴,“下了高铁还要坐小车,估计得夜里十点左右才能到家,晚饭就是这些了。” 张雪崖自然不会客气,动手就拿了最大块的炸鸡腿,咔嚓咔嚓一连吃了四块,油腻焦香的炸鸡味飘满整个车厢,引得过道另一边前座的小孩回头盯着他看。 他吃完一抹嘴,皱眉朝小孩瞪了一眼,表情极其凶恶,吓得小孩惊惶转过脸。 谢霜雨眼角余光看到张雪崖做鬼脸吓唬小孩,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笑音,心想过了十六岁也还是个小孩,不由又回忆起前些天张雪崖过生日时脱口而出的话。 于是笑容更甚,憋都憋不住。 张雪崖扭头看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霜雨正用iPad看着电子书,带着满脸笑意说,“看书看到搞笑情节而已。” 张雪崖将信将疑挨近瞟了一眼,“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是因为你没品出来笑点在哪.”谢霜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仔细读读,回忆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国家大事,就知道我为什么笑了。” 闻言,张雪崖真就认认真真地读了两遍,半晌一脸茫然:“笑点在哪?” 谢霜雨憋不住了,捂住嘴发出一连串的闷笑声。 张雪崖:“……”真这么好笑? 他俩从县城的小火车站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等会别说话,跟紧我,手机钱包别放大衣口袋里,放书包,书包抱怀里。”谢霜雨交代张雪崖,同时自己也把贵重物品都收紧了。 偏远县城的火车站外各种拉人的黑车、招揽生意的小宾馆、吆喝吃饭的小餐馆。 两人冲出闹哄哄的包围圈,走到宽阔的双向四车道来,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旧车,车主是个满脸肥膘的中年男人,一眼看到路灯下格外出挑的两人,压响了喇叭。 ☆、二零二零完 谢霜雨走过来,喊了声:“郑哥。” 郑哥笑道:“小谢回来了,赶紧上车。哟,还有个小伙,看着面生。” 两人上了车后座,车子轰隆一声开动了,谢霜雨说:“我收的干儿子,回来跟我认认家里的路。” 郑哥诧异:“小谢你认了个这么大的儿子?这小伙该有十六七了吧?” 张雪崖霎时脸就红了,扭头盯着谢霜雨,舌头都打结了:“你你你别乱说!” 谢霜雨哈哈大笑,“开个玩笑。他是我的学生,放假没事,跟我过来玩两天。” 郑哥也跟着笑了两声,又找话闲聊:“小谢,你那山头今年收成不错吧?” “还成,山上收成也就够我一个人吃喝用,倒是鱼塘里收获不错,今年虾蟹都长得肥。”谢霜雨也不遮掩,顺口说,“我交代过小王他们,最新鲜的食材都先给你家饭馆送去。” “那是,咱们什么关系,小王他们也不敢怠慢,每天都送呢。” 郑哥将方向盘打了九十度,车子进入没有路灯的乡间单行小道,两侧树影重重,夜色浓重。 远光灯打开,雪白刺眼的灯光照亮前方水泥路面。 张雪崖用手指戳了下谢霜雨的胳膊,“你家还有山头?鱼塘?” “是啊。”谢霜雨点头,随手向窗外隐隐约约的起伏山峦一指,“就是那座,现在看不清,明天带你去爬我承包的山。” 张雪崖:“……” 他一直以为谢霜雨只是个清贫的家教,靠补课费为生,所以才这么尽心尽职地给每一个学生上课。 万万没想到,谢霜雨其实是个大地主? 只听谢霜雨又说:“鱼塘就在我家老宅后面,等会转过去就能看到。” 很快张雪崖就看到了月光下微波粼粼的鱼塘,面积之大都快赶上小湖泊了。 张雪崖一脸复杂:“这才是你做家教的真实原因吧?” “真实原因是我一心要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做贡献,没其他的。”谢霜雨摸了摸下巴,“说起来,我本意是带完你们这批学生就隐退,一直考虑要不要回来专注养鱼种树呢。” 张雪崖:“……” 车一路向前,很快走到了水泥路的分叉口,郑哥停了车,远光灯照耀下,只见路边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通往不远处树影遮掩的房屋。 郑哥说:“我就送你们到这了。” “谢了,郑哥!回头见。” 谢霜雨拉开车门,张雪崖背着包跟出来,两人披星戴月,踩着一地月光在碎石小径上走。 小径不短,两边有成片的矮树和枯败的野草丛,月亮被乌云遮住时,周边顿时就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夜风吹过,哗啦作响,远处房屋如同异界之物,近处草木如同鬼影。 谢霜雨隐约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忍不住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举着回头看了一眼。 小径隐没在黑暗中,肉眼可见的十米内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张雪崖跟他挨得很近,察觉到他不太对劲,皱着浓眉问,“有什么东西吗?” 谢霜雨轻嘘了声,拿着手机环照了一圈,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目光跟着手机灯光观察了四周。 张雪崖被他这副模样弄得紧张起来,一时间各种妖魔鬼怪恐怖故事浮上心头。 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林动的哗啦声。 “没事,可能是我多疑了。” 谢霜雨话虽如此,却不由加快了脚步,本来要走七八分钟的路程,两人连走带跑,只用了四分钟就到了老宅门口。 说是老宅,其实只是一圈青砖砌的围墙里,坐落一栋宽阔的红砖绿瓦两层小楼,算不得什么大宅院。 谢霜雨开了大铁锁,推开门,拉亮吊顶的电灯,“进来吧。” 张雪崖跨过门槛,走进堂屋,左右一打量,这乡村老宅跟想的不太一样,既没有红烛挂画,也没有大圆梨花桌,更没有什么招财进宝的摆件。 宽敞的屋内只有朝阳近窗处,摆了一张铺着深蓝桌布的长木桌,边上四个藤编的椅子,桌上有白瓷的茶壶和小茶杯。 另一处墙角有个木书架,上面零散几本书。 墙面未刷漆,仍是砖墙糊的水泥,但非常平整光滑,只挂了两幅风景画。 堂屋两边都有门,通往其他房间,谢霜雨带着张雪崖上了二楼,“你住这间吧,这间风景好,开窗就能看见山水,被子和床单都在柜子里,外间是浴室,不用拘束,就当自己家。” 张雪崖点头,将包放到房间内的小桌上。 谢霜雨人都已经走到楼梯口,突然又折返回来问:“对了,说好的带你泡温泉,你要泡吗?就在后院外边的树林子里。” 张雪崖早已养成十点睡觉六点半起床的作息,这会困得不得了,于是木着脸说:“现在是冬天,夜里十点半,到树林里泡温泉,你在开玩笑吗?” “好。”谢霜雨不置可否,“你早点休息。” 谢霜雨常住的房间也在二楼,窗户正对着有温泉的小树林。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柔软的睡衣后,拿起嗡嗡震动的手机点开看。 江云鹤发微信问他:深蓝老师,快说,你在做什么? 深蓝:准备睡觉。 江云鹤:深蓝老师,2020的最后一夜,你的跨年活动就是睡觉?这可是千载难逢2020年的最后一个小时,没什么有意义的事要做吗? 谢霜雨目光落到窗外月光下的树林,忽然眉心一蹙,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温泉边上好像有个人影。 谢霜雨拉上窗帘,按灭灯光,从衣柜底层叠放的衣服里拿出备着的电棍。 他站在墙边,透过窗帘未合拢的一丝缝隙,悄然无声地往那处看去。 黑暗中,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谢霜雨微一低头,点开看到江云鹤还在给他发微信。 他向后避了避,压低声音发了语音:“我回山里老家了,外边树林里好像有人影,可能是贼,我可能得出去看看,回聊。” 那边,江云鹤收到这语音,正要劝他小心时,商焰的微信跳出来让他问问谢霜雨在做什么。江云鹤想都没有想,顺口就将谢霜雨的语音给商焰复述了一遍。 这边,谢霜雨将手机设成静音。 透过窗帘的缝隙,他只能粗略看到光影浓重的小树林里,那个伫立的人影很高大,一身深色的衣服,脸是完全看不清。 估计是个男人。 那人应当正好面朝谢霜雨房间的窗户,只见他在小温泉边站了一会儿后,突然就动了,绕过温泉,向后院铁门的方向走来。 谢霜雨顿时心头一跳。 这空空荡荡的老宅,方圆几百米只有他和已经睡熟的张雪崖两人,等喊个人过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谢霜雨握紧了电棍,眼见高大的人影走到后院门口。 翻墙?还是撬门? 这老宅有什么可偷的?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最值钱的大概就是洗衣机电冰箱热水器了,难不成他还能扛出去吗? 咚咚咚—— 谢霜雨惊出一身冷汗,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不翻墙不撬门,光明正大地敲起门来。 这是要试探家里有人没有,是否可入室盗窃吗? 谢霜雨不动声色,那人又咚咚咚敲了三声,并且开口说话了。 “有人在吗?”那人戴着黑色口罩,声音被压得闷沉,“我是附近的游客,迷路了,想借住一晚。” 迷路的游客? 这山村依山傍水又有温泉,因此附近是有片旅游区,逢节假日确实会有不少游客进出。只不过那片开放的旅游区离老宅差不多有□□公里,也不知道这人从哪个山头一路下来,才能迷路到这里。 谢霜雨扯了件长羽绒服穿上,握着电棍,将信将疑地下去了。 他走到后院门前,按亮悬挂在门边的吊灯,轻声说:“家里几口人都睡了,你别敲了。” 门外的人动作一顿,低沉嗯了声。 铁门缓缓打开,门外迷路的游客,近距离完全暴露在谢霜雨的眼前。 个子很高,比谢霜雨还高出半个头,穿着修身的深棕色大衣,大概是黑色素不足的缘故,肤色白得很,一头浓密的棕发。 此人戴着口罩和围巾,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暗沉沉的眼眸映着点灯光,透出琥珀色的色泽来。 谢霜雨握着电棍的手背在身后,微抬着头,与他四目相接。 这高个青年也不说话,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 “你是迷路的游客?”谢霜雨警惕问,“要借住?” 高个青年回过神,眼也不眨地说:“是,我没跟团,自己过来玩。白天爬山手机没电关机,一路下山就到这里来了。” 谢霜雨问:“你身份证带了吗?拿出来给我看看。” 青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轻薄的黑皮钱包,抽出身份证递给他,谢霜雨捏着正反面看了眼。 谢炎。还跟他一个姓。 “借住可以,身份证拍个照片不介意吧?” 青年从开门就直勾勾地盯着谢霜雨,闷闷的低沉声音从口罩后传出来:“不介意,应该的。” ☆、相见 态度倒是十分坦荡,应该没说谎。 谢霜雨这么想着,便往边上后撤了一步,将背后拿着的电棍往门后的墙边一放,腾出手来,一手持身份证,一手持手机,拍了照片。 末了,将身份证还给青年时,谨慎地编了谎:“我哥我爸都睡下了,他们脾气不好,你轻点声,万一吵醒他们恐怕要赶你出去。” 万一这要是个坏人,听了这话,也会歇了心思。 青年闷笑了一声,点头,接过身份证时大手一拢,连着谢霜雨的两根手指都握住了。 温热的暖意从对方的皮肤传来,谢霜雨感觉怪怪的,瞟了一眼示意对方放手。 这位叫谢炎的青年像是反应迟钝,握了足有三秒才松开。不用谢霜雨说,他主动踏进了院门,还挺自觉地将铁门合拢,门闩插上。 谢霜雨和他一前一后,每每用眼角余光瞥侧后方的人时,总是目光相撞。 他收回视线,但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将人带到一楼闲置已久的客房时,脚步一顿,忍不住问:“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青年手一拂,从他颈侧贴着皮肤掠过,“有片树叶。” 谢霜雨被碰的一瞬间,条件反射似的啪地打开他的手,向后跳了一步。 青年手掌虽大,但皮肤却白,手背顿时在灯光下现出清晰的红痕,他朝谢霜雨张开手,只见掌心躺着一片枯黄的树叶。 真是树叶。 谢霜雨顿时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不好意思地朝青年笑笑:“抱歉,陌生人来家里,我有点紧张。” “没事。”青年不在意道,侧过脸,朝有些破落的客房里望了两眼,眸子沉了沉:“这房间能住人?还有其他房间吗?” “能住啊,有床,床褥铺上就能——”这话没说完,冰冷的夜风穿过关紧却裂缝的窗户吹来,将谢霜雨的额发吹得纷乱,遮住了眼睛。 谢霜雨将额发将后捋去,“行吧,跟我上楼。” 于是二楼仅剩的一间卧室就给了这位迷路的游客,这间房就在谢霜雨卧室的隔壁,老房子隔音一般,隔壁有什么动静,谢霜雨也容易听见。 “被子床单都在衣柜里,洗手间走廊拐弯,没有一次性洗漱用品,你就将就点随便洗把脸吧。”谢霜雨站在门口,看着青年进屋姿态放松地脱了大衣,开了取暖器,抱出床褥开始铺床,丝毫没有半点不自在。 谢霜雨本想说完就走,这会见他如此自来熟,不禁惊奇问:“朋友,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别扭?” 青年一抻床单,铺得平平整整,侧过脸直视谢霜雨,反问:“担心什么?别扭什么?” 谢霜雨抱着双臂,“你山村里借住陌生人家,不担心我是坏人吗?这也不是宾馆,被子床铺可没有清洗消毒。” 闻言,青年眼中染上一丝笑意,朝谢霜雨走近了,逼近问,“你是坏人吗?” 这样近的距离,谢霜雨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对方眉眼的每一处细节,他心中微动,脑子里冒出另一个人的脸庞来。 眉眼额头有六七分相像。 不过看身份证的证件照,对方的唇鼻下颌倒是完全陌生的长相。 “我说是,你现在要跑也晚了。”谢霜雨笑了声,然后与对方拉开了距离,“开个玩笑,室内没风你也戴着口罩,不闷吗?” 青年:“脸上有疤,怕吓着人。” 谢霜雨没追着这话题不放,向墙上挂了的钟瞟了一眼,“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夜里睡觉不安心可以把门反锁。我在隔壁,有什么事敲门就行。” “你叫什么?”他问。 “免贵姓谢,跟你一个姓。”谢霜雨拧开自己的房门,关门前说了句,“鄙名霜雨,荞麦结实时所下之雨。” 青年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紧了,将三个字在舌尖滚了一遍又一遍,“谢霜雨……” 他落足无音,轻轻地走到隔壁门前,目光深沉而执拗地盯着木质房门。 心脏在胸膛里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跳动,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粗重。 霜雨……谢霜雨……他的谢霜雨就在这扇门后,触手可及……真实的、可以拥抱、可以抚摸的谢霜雨…… 他难以抑制地浑身战栗,连额头的青筋都迸现出来。抬起手,指尖抵在门板,脑中一遍又一遍发出穿透灵魂的呼喊—— 谢霜雨在这里! 霜雨就在这扇门后,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破门而入,可以把霜雨带走……霜雨会日日夜夜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 门内,谢霜雨点开微信,发现江云鹤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便一一回复了,听闻商焰也在关心他的安危,便在跨时空三人小群里发了几条,让江云鹤截图给商焰看。 末了,正要熄灯睡觉时,突然感到一阵口渴,就披上外套,准备下楼端杯水回房。 咯吱—— 一拉开门,暗寂寂的走廊上,高大的身影像夜色中压迫感极强的山峰伫立在他面前。 谢霜雨抬眼看阴影中的人,有些心慌地咽下了口水,说出的话第一个字都咽得没声了,“——炎,你在这里干什么?” 落在青年的耳中,却像是在问:“——焰,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一瞬间,无数压抑的感情翻涌沸腾,像奔流的岩浆向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末梢袭涌而去。 黑暗中,青年猝然后退了一步,哑声说:“我这是在饮鸩止渴。” 这是第二次了。 他第二次穿梭时空来见谢霜雨。 · “商焰,你这是在饮鸩止渴。” 2052年1月,星空科技总裁、太阳系科学院荣誉副院长薛风灵,从秘密实验室里拿出刚刚修检完毕的时空穿梭机墨子号。亲手将时空机交给皇帝陛下时,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两人站在星空科技总部大楼的最高层,商焰的视线从窗外浩渺的星空收了回来。 他的目光落到合金保险箱内的金属小球上。 “饮鸩止渴?”商焰自嘲地低哼了一声,随即动手将金属小球捏出来,“只要能见到他,饮鸩止渴又怎么样。” 薛风灵眼神沉了沉,提醒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哦?”商焰偏过脸,俯视着这位相识多年的朋友,“我在想什么?” 薛风灵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对方早已不是当年寡言少语的青涩少年,在经历了基因改造、军队严苛而艰苦的训练、多年战火洗礼以及数次险死还生的经历后,如今好不容易统一太阳系登上帝位的商焰,已经变成心思莫测的冷酷帝君。 但薛风灵并不畏惧,直白地揭露了商焰的心思:“如果你计划找到2022年失踪前的谢老师,然后把人直接带回到现在,那我劝你尽早歇了这心思。” 商焰冷笑了声,微抬了下手,摆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我跟你说过,时空机本质上是违反因果律的东西,如果没有发现新的数理规律,那么不论科技多么发达,我们都无法研制出时空穿梭机。” 商焰点头,这他想得到。 “针对单一的时空,我们无法研制出穿越到本世界过去或未来的时空机,但如果是平行世界,那么就不受此限制,所以当年谢老师才能靠时空机穿梭到我们的世界来。你手中的墨子号也一样,它受因果律限制,无法在本世界跨越时间,但可以直接跨越平行世界的时间。” 薛风灵叹了口气:“商焰,你是不是在想,既然谢老师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们就可以直接把他从过去带往本世界的未来?” 商焰眼眸结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陛下啊陛下,看来你是一涉及到谢老师的事,智商就直线下降。” 商焰凉凉扫了她一眼,薛风灵背后一冷,轻咳了声继续说:“我打个比方,就拿墨子号这次设定成功的时空坐标值——2020年12月31日来说,OK,你穿越过去了,然后见着谢老师了,把他从他的时空带到本世界的现在,没问题,这时空机完全做得到。” “结果是你们一睁眼,天旋地转,脑中记忆混乱,呈现在你们面前的世界极有可能和现在完全不同。说不定太阳系都灰飞烟灭了,你们直接在时空穿梭的一瞬间消失。” 薛风灵声音低沉下来,“这是因为谢老师参与了本世界的因果发展。他是从2022年失踪的,你过去直接把人带走,这中间的一年半,他参与的事情都被抹除了,那我们现在的世界还会是这样吗?” 商焰将指骨捏着啪嗒作响,半晌低冷嗯了声。 薛风灵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们几个谁不思念谢老师呢?哪怕是江云鹤,也愿意为了找到谢老师帮我测试时空坐标,可如果你真的干涉历史,那就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商焰闭了闭眼,沉声问:“你知道我第一次穿梭到谢霜雨的世界时,发生了什么吗?” 薛风灵一愣,商焰上次回来后,对穿梭经历只字未提,她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在修检时空机时从记录中知道对方在谢霜雨的世界里,在2021年2月里停留了1天。 “发生了什么?”她问。 “你们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商焰没有回答,只是冷冷抛下这句话,便转身大步离开。 薛风灵冲他背后喊:“你记着,不能让谢老师发现你是商焰!也千万不要把谢老师带回来!” “看几眼缓解思念之情就行了,千万别做不该做的事,否则就是打开可怕的魔盒,一切都将不可控制——” 合金大门无声滑开又合拢,将薛风灵的声音隔绝在内。 · 千万别做不该做的事…… 时间被无限拉长又缩短,商焰感到平生所有的忍耐力都凝聚在这一刻。 当时隔数年,终于得以再见爱人,他竟然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让对方喊一声自己的名字也不能。 不知何时,谢霜雨按亮了走廊的电灯,白炽灯雪亮的光辉下,商焰又后退了一步,背抵着坚硬冰冷的水泥墙面。 他别开了脸,生怕压抑到有些扭曲的面庞吓到谢霜雨。 “你刚刚说什么?”谢霜雨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眼皮,刚才对方声音低哑,通过口罩和围巾的重重阻隔,压根听不清,“你说你是在干什么?” ——我这是在饮鸩止渴。 想要抱住他,亲吻他、抚摸他、进·入他。 谢霜雨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如同燃烧不灭的火引,一路从耳道烧到心脏。 “呃,要是没事,我先走了?”谢霜雨试探问。 “别走!”商焰下意识地低喊了声。 谢霜雨:“……” 商焰调整好了呼吸,确认自己压得住表情和言行,才转过脸说:“今天是2020年的最后一天,我本来计划在山顶看星空跨年。我看过你家楼顶有个小玻璃房,可以陪我一起在那里跨年吗?” 谢霜雨看了眼时间,还差十分钟就是零点了。 “可以吗?” 青年注视着他,眼中似乎有点湿润的光泽,流露出祈求的神色。 谢霜雨无端心头一软,回屋拿了条毛毯扔给对方,“拿着,楼顶玻璃房冷,既然都要看星星看月亮一起跨年了,你等着,我去拿瓶小酒。” 商焰抱着毛毯,看着谢霜雨轻悄悄地走下楼,不一会儿,就拎着一小瓶温热的黄酒和两个小酒杯上来了。 “动作轻点。”谢霜雨朝他扬了扬下巴,“有人睡觉呢。” 两人进了楼顶玻璃房。 夜色浓重,远处崇山峻岭延绵不绝如同黑夜中沉眠的巨龙,仰望天幕,星河璀璨。 谢霜雨一时兴致来了,倒了两杯酒,开玩笑说:“我们有缘啊,虽萍水相逢,但一见如故。跨年时分,共赏星空,也是特别的记忆了。” 商焰眼神幽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杯又一杯。 这黄酒度数不低,很快谢霜雨就酒意加睡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双眼,裹着半边毯子歪坐在藤椅中。 商焰将他连人带椅拉到自己身边,指尖抚摸上他的脸。商焰不敢用力,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动作极轻柔缱绻。 可到最后他实在压抑不住,将谢霜雨整个人从藤椅里抱出来,紧紧地拥在怀中,直到听到谢霜雨发出不舒服的嘟囔声,才放松了些。 他取下口罩,拉低围巾,在夜空的满天星光下,小心翼翼地低头亲吻谢霜雨。 谢霜雨将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才是他和商焰的初次接吻。 作者有话要说:全程高能开启,请上车,系好安全带。 ☆、克制 2021年的第一天早晨,天气极好。 碧蓝天穹辽阔遥远,几抹轻纱般的白云悠悠荡在天际。 谢霜雨没定闹铃,一觉自然醒时,山谷里的雾气早已散去,初冬的暖阳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上,他的睡衣领口宽敞,细细的光线便落在胸口一片白净的肌肤上。 他睁开眼,脸颊压着柔软的枕头蹭了蹭,才有些迷茫地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迷路的游客、楼顶玻璃房、黄酒、星空……然后他好像就在玻璃房里的藤椅上睡着了? 谢霜雨掀开棉被坐起身,左右一打量,发现自己是在卧室的床上,屋内的陈设、自己的穿着没有变动,仿佛昨夜那来借住的青年、两人星空下饮酒的场景只是一场幻觉。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霜雨就不由后颈一寒,连忙摸过手机查看相册,一点开照片赫然就是昨晚迷路青年的身份证照。 不是幻觉。 轻舒了一口气,旋即又想到大概是青年将自己从楼顶搬回房的,也不知道人走了没。 等谢霜雨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去隔壁一看,已经人去楼空,只有门上贴着一张便利签,写着寥寥六字。 ——多谢收留,再会。 字倒是写得不错,签字水笔也能写出挥斥方遒的笔锋。 谢霜雨没在意这个小插曲,顺手将便利贴揉成团抛到垃圾桶里,在张雪崖门前喊了声,“张雪崖,你起了没?” “我早起了。”少年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谢霜雨飞快跑下楼,一眼瞧见张雪崖正站在堂屋的书架边,抽出一本花鸟图册随意翻看。 “走,带你吃早点去。” 这老宅虽然偏僻,但几公里之外,有个热闹的集市连接着附近几个山村,集市里各种乡下的吃食和小玩意满目琳琅,不光当地人爱逛,时不时还有顺路过来的游客来逛,一天到晚都挺热闹。 谢霜雨兴冲冲地从后院推出一辆自行车。这自行车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式,不仅轮子大坐垫高,车头和坐垫间还横着一根铁杠,不是很好骑。 张雪崖露出嫌弃的眼神:“骑这车去?” “是啊,别看不起它,这一车能载三个人呢,别的自行车行吗?”谢霜雨拍了拍铁杠与后座,“坐前面还是后面?” 张雪崖:“只有这一辆?” 谢霜雨摊手:“就一辆。” 少年看了眼横在谢霜雨两条长腿间的黑铁杠,又看了眼铁后座,硬邦邦说:“我不坐。” 谢霜雨闻言抬腿从后座上撩过,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将车往张雪崖身上一搁,“行啊,你骑车带我,我坐后座。” 张雪崖:“……” “正好我不想骑车带人,你想骑给你骑。”谢霜雨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张雪崖无话可说。 他不愿意坐是因为觉得自己老大一个人了,怎么能坐自行车后座让别人带呢?这路上被人看见得多丢人? 但万万没想到谢霜雨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居然一点也不在意脸面,让初中学生骑车,他半点力气不出坐后座也不嫌丢人? 看起来好像还挺高兴。 张雪崖扶着自行车推出院门,谢霜雨锁了门跟在他身旁,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 这笨重的自行车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上,摇摇晃晃,推起来相当费力,比空手走路慢得多,张雪崖不由皱起眉,一副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的表情。 终于上了平整的水泥路,张雪崖轻吸了一口气,莫名心里有点慌。 他不仅没骑过这种带铁杠的老式自行车,而且平时骑自行车的次数也不多,更没有带过人。 不过他看过几个小弟骑车带女生,看着挺轻松……应该没事。 张雪崖心里没谱,脸上却没显露出什么,平静道:“快上来,我要骑车了。” 谢霜雨:“我建议,你先骑,然后我追着坐上去。否则以我这身高体重,上来就坐着,你恐怕骑不动。” 张雪崖没带过人,也不知道谢霜雨说的先骑再坐是个什么操作,但他觉得自己不可能骑不动。 他双手扶着车把,坐在坐垫上,一只腿直直地伸长,脚尖点地,“谁说我骑不动?!你上来坐好。”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霜雨腿一抬,双腿叉开坐在后座上了,“你骑稳点啊。” 张雪崖横眉:“少废话,坐好别动。” 他腰腹发力带动大腿肌肉,同时深呼吸,使劲一蹬脚踏板。 自行车非但没顺利地骑起来,还因为没了支撑点,差点翻到路边草沟里去,谢霜雨冷汗刷地就下来了,幸亏他反应及时从车上跳下来,扶住了自行车。 张雪崖顿时脸颊充血,烧得滚烫。 谢霜雨说:“我说的吧,我直接坐上去你骑不动的,这回你先骑,等骑稳了我再跳坐到后座。” 张雪崖强装镇定嗯了声,复而又跨过铁杠,预备发力蹬车。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车轮一转动,骑了十几米,听见谢霜雨在背后说要坐了的时候,张雪崖手心霎时就冒出冷汗,滑腻腻地握不住把手,恰巧轮子压上一块小石子,车头龙立刻就左歪右扭起来,一头撞进枯草地里。 谢霜雨都没来得及追上,连忙几步跑到跟前,拉张雪崖起来,“你没事吧?” 张雪崖又气又闷,起身恨恨地踹了下自行车轮子,“这破车怎么回事?是人骑的吗?” “说归说,别踹车。”谢霜雨将自行车扶起,推上水泥马路,“你是不是不会骑自行车?” “谁说我不会骑,是这车的问题,我就没见过长这样的自行车——” 谢霜雨坐上车垫,单腿点地,朝他点了点下巴:“本师现在就骑给你看看,我估计你也不会跑着跳上来坐吧?现在就上来老老实实坐着吧。” 张雪崖气哼哼道:“我不坐。” “行,那你跟着车跑吧。” 张雪崖以为谢霜雨是开玩笑,没想到对方真的就一踩脚踏板,咻地骑出十米远。 “喂,深蓝!谢霜雨!”张雪崖喊了两声,只见谢霜雨放慢了速度,染着笑意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怎么?现在要坐车了?” “不坐!”张雪崖脸一红,气呼呼说,“跑就跑,几公里算什么!” 半个小时后,张雪崖就知道这山里的几公里真的很算什么。 上上下下,几百米就是小坡弯道,骑自行车都很累,更别说跑步了。 张雪崖自诩体力脚力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追着自行车跑了半小时,就气喘吁吁,呼吸急促,双脚发麻。 尤其是他还没吃早饭,这会已经是太阳高照八点多,肚子咕咕叫浑身没力,更跑不动了。 “跑不动了?”谢霜雨在他身边停下,见对方梗着脖子又要嘴硬,直接说,“跑不动就跑不动,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我骑车也不轻松,你跑步只会更累。” 张雪崖面无表情擦了把额头的汗珠。 “快上来坐。放心,这儿又没人认识你,不会拉低你崖哥的逼格的。”谢霜雨摸了摸腹部,“我快饿死了,去晚了早点店都收摊了。” 张雪崖踌躇了下,最终还是在谢霜雨催促的眼神中,不太情愿地坐到车后座上。 车轮飞快滚动,微风从脸侧吹过,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无所适从,回忆起同学带女生时,女生会用双手揽住同学的腰。他盯着谢霜雨的后腰,心想这有点不太好吧? 正在纠结时,只听谢霜雨说:“你别搂我腰啊,我怕痒。怕晃可以抓着坐垫下边。” 张雪崖:“……” 所以他刚才在纠结什么? 自行车一路悠悠晃晃,九点十五分时,谢霜雨说的早点铺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这会儿除了三三两两几个外地来的游客,已经没什么吃早点了,赶在早点铺收摊前,两人桌前摆上了热气腾腾的早点。 大青瓷碗里的薄皮小馄饨,汤清味美葱花碧绿;熬得浓稠的八宝粥,米香豆香枣香交织扑鼻;两笼小汤包,个个皮薄剔透,隐隐透出里面的肉色;一碟腌酸菜,咸辣清爽。 张雪崖饿得前胸贴后背,一顿风卷残云,几分钟就把自己点的都吃完了,连汤汁都不剩。 谢霜雨端着半碗粥,目瞪口呆:“你不嫌烫吗?” “不烫。”张雪崖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哪个男的吃饭像你这么慢。” 谢霜雨懒得就吃饭的问题跟他打嘴仗,斯条慢理地吃完八宝粥,夹着小汤包,咬破皮吹凉一个个慢慢地吃。 张雪崖百无聊赖,东张西望,忽然看见不远处他们锁着的自行车边,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靠坐在车垫上,目光直直地望过来。 张雪崖瞪了他一眼,也不知对方看没看到,反正是没什么动静。 “老师,你看。”张雪崖用手肘捣下了谢霜雨,“那个人在看你。” 谢霜雨抬眼,顺着张雪崖的视线望去。 目光相撞,那人丝毫没有偷看被抓包的尴尬,反而朝谢霜雨无比自然地摇了摇手。 谢霜雨回应着招了下手,然后将最后一个汤包吃掉,起身结账。 张雪崖问:“这人谁啊,你认识?” “算不上认识,迷路的游客,昨夜迷路到我家门口借住了一晚。” 张雪崖大惊:“昨夜借住?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大半夜陌生人你都敢让他住家里?你心也太大了!” “当时你都睡觉了当然不知道。”谢霜雨拍拍他肩膀,“放心,我当时试探过,又拍了他的身份证照片才让人进来的。人家早上一起来就自行离开了,家里连条毛巾都没少,别紧张。” 张雪崖眉头紧锁,板着脸看着谢霜雨向那人走去。 走近了,青年主动说:“真巧,我们又碰面了。” 谢霜雨从头到脚打量着青年,阳光下看得更清楚,青年还是昨夜的装扮,丝毫未变,棕色修身大衣、黑色休闲裤连个泥点子都没有,干净整洁得过分。 “是啊,真是有缘。”谢霜雨附和,不留痕迹地扫了眼自己与张雪崖的裤腿,果然都沾染着少许的泥点与草屑。 青年目光紧锁着他问:“谢——霜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出门玩?” “你没记错,谢炎。”谢霜雨不动声色,笑呵呵一把揽过张雪崖,“这是我学生,我们准备去爬山,对了你昨夜说山上迷路,哪座山?” 青年的视线终于谢霜雨的脸庞挪开,他看向被谢霜雨揽住肩膀的男生,目光突地就冷了下来,针扎般地刺了张雪崖一下。 张雪崖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敌意,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不由握紧了拳头,色厉内荏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对峙只短暂地维持了一秒,青年就收回了视线,指了下远方群山回道:“应该是那边中的一座,具体那一座我也不清楚。” “这样。”谢霜雨松开张雪崖,摸了摸下颌,开玩笑似的说:“看来你爬山的技术很高。” 青年低低的笑声从口罩后传出:“为什么这样说?” “实不相瞒,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你这样爬山大半夜,衣服还能这么干净整洁,连个草叶子都没有的人。”谢霜雨意有所指,“你怕不是会飞?” 张雪崖也反应过来,小狼崽似的哼声道:“骗人吧,衣服这么干净,怎么可能在山里走了半夜。” 青年先是冷冷睹了张雪崖一眼,旋即又磨了磨牙,心中郁结,霜雨怎么总是在这种小细节上这么机敏?这种机警的性子真是令他又爱又恨。 这样想着,青年脸不红心不跳,淡定说:“早起去镇上找了家干洗店,稍微清理了衣服。不然实在不能穿出来见人。” 谢霜雨回忆昨晚看到青年时的场景,当时光顾着试探交谈,对他衣服是否整洁倒没什么印象。 这时,张雪崖用胳膊撞了撞谢霜雨,“不是说带我去爬你家的山吗?别浪费时间,快走!” 青年:“爬山?昨天没能爬到山顶,可以——” 张雪崖炸毛:“不可以!” 青年没理他,看向谢霜雨:“可以和你一起爬吗?实不相瞒,我一个人担心迷路。” 张雪崖冷哼:“担心迷路就跟团啊!路痴一个人瞎转悠什么?” 青年手指捏着咯吱作响,不断在心里劝解自己:不要做可能改变因果线的事,况且现在的张雪崖禁不住他一拳打的。 他憋着气继续说:“昨晚借住一夜非常感谢,今天下山想请你吃顿饭——” 张雪崖:“不需要!这小村里能有什么好吃的?我看你就是想缠着我们不放吧!深蓝别理他,他想把你当免费导游呢!” 青年脾气本就不算好,忍无可忍,走近两步,伸手抓住张雪崖的外套衣襟,单手将他拎起,抵到树干上,语气森寒:“大人说话,小朋友别随便插嘴,知道吗?” 仿佛是幼狼遇到成年雄狮,张雪崖心脏猛跳,感到浓浓的压迫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说话别动手。”一只手突地从边上伸过来,青年侧过脸,只见谢霜雨面带冷笑,“我的学生不劳您教育,放手。” 谢霜雨微凉的手指就搭在他的手背上,他有片刻的失神,任由谢霜雨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张雪崖回过神,双眼通红地瞪着青年,双手握拳,浑身肌肉紧绷,只要谢霜雨给个讯号,他立马就能不要命地和对面的人打起来。 但青年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只是摸了摸自己的手掌,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是我较真了。” 谢霜雨心中无奈,扯着张雪崖的外套帽子,将人拉开些,以免真打起来。 “请吃饭就不必了,同行也不方便,有缘再见。” 虽然双方都有不对的地方,但相比陌生人,谢霜雨肯定要维护张雪崖的,因此说话语气格外冷淡,并且说完就走。 青年目送两人背影远去,眼眸沉了沉。 谢霜雨承包的那片山头,不高但也不矮,最高峰有八百多米,但在连绵不断的山峦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矮子。 两人走路都快,且都是乡下出生,爬山不在话下,上山下山只用三个多小时就将山头饶遍。正午一过,谢霜雨带张雪崖抄近道,在落满枫叶的泥土小径中穿行下山。 下了山去镇上,两人先去昨天去火车站接人的郑哥家餐馆吃了午饭。谢霜雨很大方,让张雪崖随意点菜,张雪崖一点都没客气,点了好几盘山珍河鲜。 郑哥一家已经吃过饭了,不作陪。谢霜雨便知会厨师每种菜炒半盘即可,免得吃不完太浪费。 菜端上来,虽是乡镇小餐馆,厨师手艺一般,但胜在食材鲜嫩水灵,因此味道相当鲜美,张雪崖狼吞虎咽比往常多吃了不少。 他吃饭时,谢霜雨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感叹说:“看把孩子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时爸爸不给你饭吃呢。” 张雪崖嘴里的菜差点没喷出来,一口肉卡在喉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怎么还噎到了?慢点吃,快喝水!”谢霜雨忙拍他后背,一杯清水抵到他嘴边。 张雪崖脸都憋红了,干咽了那块没来得及咀嚼的肉,灌水顺气后,羞愤道:“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提!” 这小孩平时总板着脸,又冷又刺,但被谢霜雨一逗就崩,顿时从锋利的刀刃变成炸毛的刺猬。 他觉得挺有趣,故意问:“提什么?” “就,就是爸爸。”张雪崖好不容易吐出这两个字,见对面的人又要笑,立刻低喝:“你不准笑!我说了,那天我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不准再提了!” 生怕谢霜雨没放在心上,他忙又补了句威胁道:“否则我跟你翻脸!” 谢霜雨唇角微勾,眼角弯弯,点头沉声:“好好好,不提不提。” 逗人要有限度,一张一弛,适可而止。谢霜雨很懂这道理,于是敛了笑容,没再多说。 下午两人去逛了旅游区的古镇,傍晚回到老宅,谢霜雨动手下厨做了晚饭,晚饭后便问张雪崖要不要泡温泉。 “我先去看看。”张雪崖有些警惕,怀疑谢霜雨是不是又想逗自己。 他跟着谢霜雨穿过后院,走到小树林中,只见两棵霜叶深红的枫树边,有一个清可见底的小水潭。小水潭直径两米左右,不深,水位顶多到人胸腹,底部和侧面嵌着光滑的鹅卵石,还有一块表面平整的大青石沉在水底,看着像是人为摆放,当作座位。 夜风微微拂过,枫树摩挲作响,几片深红枫叶缓缓飘落到水面上。 张雪崖蹲下身,伸出手探了探水温,暖洋洋却不烫手,很舒适的温度。 谢霜雨:“怎么样?没骗你吧,要不要泡?” 张雪崖站起身,左顾右盼了一番,问:“就这一个温泉?周围连个围栏都没有?” “没,野生树林,哪来的围栏。” “那万一有人过来怎么办?” 谢霜雨不在意说:“这地方偏,基本没人。万一有人过来就过来呗,喊一声自然就会走开,又不是女人,被看两眼也没什么。” 张雪崖:“……” “我不泡。”张雪崖本就对泡温泉兴致缺缺,此刻又听谢霜雨这么一说,便彻底没了兴趣,踩着沙沙作响的枯叶回老宅去了。 谢霜雨也不勉强,叼着一片红通通的枫叶,往回走。他回房稍稍冲了澡,取了宽大的外套和浴巾,独自来树林里泡温泉。 脱了外套,便是修长的裸·体,浑身肌骨均匀,可谓肩宽腰细腿长肤白,又因为时常锻炼,腰腹覆着轻薄有力的肌肉,不会夸张,但也不单薄,完全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坐在青石上,将身体完全浸入水中,双臂交错放在岸边,下巴搭在手臂上,舒适地闭上双眼。 衣服和浴巾都挂在枫树横逸的枝丫上,手机则在岸边不远处,悠悠地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十步之外,商焰静静地注视着谢霜雨。 夜色无边,树林中光线暗淡,商焰一身深色衣服,站在枝叶繁茂的树后,整个人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如果不弄出动静,谢霜雨怎么也不会发现就在几米之外,竟然有人一直看着他。 商焰在忍耐。 他就要离开了,本不应该再出现在谢霜雨面前。可他实在忍不住,明知道谢霜雨伸手可及,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但他已经出现在谢霜雨面前两次,不能再多做交涉,否则存在感进一步加强,引起谢霜雨的怀疑,不知道是否会引起因果线的变动。 只能默默地窥视。 哗啦—— 谢霜雨站起身,腰部以上破水而出,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缓缓流淌,白玉般的背部沾了片朱红的枫叶。 他将湿淋淋的黑发将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漆黑明亮的双眼,透明的水痕顺着下颌的弧线蜿蜒而下,滴落在形状优美的锁骨内。 简直性感得要命。 商焰呼吸微顿,心底流淌的岩浆翻滚出炙热的波澜,手掌贴着的树干被扣出深深的指痕。 偏偏谢霜雨毫无所觉,一手按着岸边地面,一脚跨出水面踩上枯叶,微一用力,整个人轻盈地跃上岸。 浓烈的灰暗中,他赤·裸的身躯是最显眼的亮色。 “谁?” 谢霜雨耳尖一动,略有所觉,朝商焰站立的方向遥遥望去。 是我—— 商焰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回应,在无数难眠之夜,无数靠音频度日的岁月,他都曾幻想谢霜雨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呼唤自己的名字…… 他曾无数次回忆谢霜雨在他面前的每一种姿态,微笑或生气、苏醒或沉睡、衣着飒爽或宽衣解带……但回忆终究是镜花水月,当真实的谢霜雨出现自己的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忍耐力便溃不成军。 商焰尝到了舌尖的血腥味,牙齿陷入下唇内侧,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动,眼睁睁地看着谢霜雨打消疑惑,匆匆用浴巾擦拭了身体便穿上衣服,转身离开。 直到谢霜雨的背影完全没入黑夜,消失在视野里,商焰才捂住脸,自嘲地苦笑一声。 “我这是在饮鸩止渴。” 他这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一旦体会过这种真切与谢霜雨接触的感觉,又怎会甘心一直苦等没有希望的可能? 回到自己的时空后,他必然会忍不住再次穿回到谢霜雨存在的时空,一而再,再而三,次数多了,他恐怕终有一次会克制不住,要么将谢霜雨带回去,要么沉溺在过去不愿回到自己的时空…… 如同一场醒不来的梦。 ☆、日常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月下旬。 2021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将整个枫州化作银装素裹的纯白世界。 积雪如同幕布覆盖着江南一中,午休时分,成群的学生涌出,化成几束色彩斑斓的洪流向食堂、超市、宿舍流去。 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像一个个斑点般出现在偌大雪白的操场上,双手通红地玩着打雪仗、堆雪人,将冰冷的雪团趁同学不注意塞入对方衣领内,欢声笑语远远回荡。 商焰背着书包抱着一堆书,走出高二的教学楼,向高三的教学楼方向走去。 江云鹤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跟在他身侧,啧啧了两声,“商焰你可真行,这时候还真跳级成功了,牛逼!你给我透个底,你一模考了全市多少名?” 商焰撩着眼皮看他一眼,没说话。 “不说?”江云鹤咔嚓一声咬碎糖球,“那行全市排名你不说,年级排名说说呗。” 商焰回:“与其关心我的排名,不如关心你明后天的期末考试能考多少名。” 江云鹤呵了一声,“切,不用期末考试了不起啊。反正我只要进班级前二十,我老爸就没话说。哼,你以为我这么关心你的名次啊,还不是刚刚看到深蓝给我发的微信,让我帮忙问一声。” 商焰脚步一顿,“谢霜雨今天给你发微信了?” “他昨夜发的,上午课间找机会翻出手机才看到。他还说,等这学期结束他那边只有两个学生要带了,目前也不打算再接新学生,所以可以寒假期间过来一趟。” 商焰微微露出笑容,“回复他,公寓的房间一直为他留着,每周都会打扫,随时可以过来。” 江云鹤摇头叹气,“我怎么感觉自己完全沦为传话筒了呢。还有啊,商大佬,你以前惜字如金,怎么最近话越来越长了?” “这样不好?”商焰笑容敛去,面色有些冷淡,“谢霜雨说这样很好。” 江云鹤道:“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太习惯,感觉都有点不太像你了。” 两人已经走到高三教学楼二层,高三6班的门口,商焰没着急进班,而是在走廊边停下脚步,问江云鹤:“不太像我?你有多了解我?说说怎么样才能算像我?” 他的语气不善,带着些许嘲弄与咄咄逼人的味道。 江云鹤额头掉下几滴冷汗,“呃,就说我们刚才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吧,你以前很少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也很少会怼人!你平时不仅话少,还什么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你都跟机器人一样,没什么感情起伏。” “你知道你们班的人背后叫你什么吗?机器人,么得感情。” “什么都不在意,没有感情,机器人。”商焰重复了一遍,觉得既嘲讽又好笑,压根没人知道很多时候他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经暗流翻涌。 甚至有时候那种激烈的,一时间用药物都难以压制下去的情绪会从眼神中泄露出来。 “你怎么了?”江云鹤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 商焰绕过他,进了空荡荡的教室,一眼扫见有无人去坐的空位置,便将书本和书包都放上去。 江云鹤懒洋洋地踱步进来:“吃饭去?” 商焰本没打算和他同行,但转念想到要借用他手机回复谢霜雨,便点头一同出门。 · 随着时间一日日向春节逼近,庐州市的各大初高中均已期末考试结束,寒假开始,很快成绩单如漫天雪花片洒向千家万户。 寒假一开始,包括陈文轩在内的好几个学生补课安排也已结束,谢霜雨没再接新学生,手里总共只剩张雪崖、傅嘉意以及跨时空的商焰、江云鹤。 之前在山村老家度假时跟张雪崖说,“带完这批学生就隐退,回家养鱼种树”。这话并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打算等到今年六月底,就回乡下过日子去了。 虽然学生走了不少,但微信群里的学习小群都还在,三十七的“逆袭三人组”微信群开始叮叮叮跳出消息。 陈文轩:期末考试的年级排名也出来了,我们班主任直接在班级群里发了。这次期末考试的卷子难,本来我看到成绩单心都凉了,没想到看排名居然还不错。你们老师公布排名了吗? 傅嘉意:今天早上在群里公布了,我们班群里都炸了。 陈文轩:炸了?怎么了? 傅嘉意想了想,估计深蓝老师还不知道他们的成绩排名呢,于是直接将年级排名的Excel在群里共享后,输入回复:你是不是只看了你自己的排名?你看看崖哥的,就知道我们班为什么炸了。 陈文轩忙点开表格,直接搜索,一下子就在第48行看到了张雪崖的名字,年级排名那栏明晃晃地写着47。 陈文轩大惊,他本以为自己进步超神速,年级总共四百多人,这次考到年级第58名,在班上已经是点名表扬的进步分子代表了,没想到四个月前还是年级吊车尾的张雪崖,现在居然考得比他还高! 他心情复杂地回复:难怪你们班群里炸了,放哪个班都得炸。崖哥你是坐火箭了吗? 傅嘉意:崖哥这次是我们班第一,也是我们班第一次有人能考到年级前五十,魏老师发了一大段话在群里让同学们向他学习。 陈文轩:你这次考得也不错,第102名,进步已经很快了。 傅嘉意:哎,不行,还是太慢了,这个分数连我想考的高中门槛都摸不着。 陈文轩:你想考庐州八中啊?那还是挺难的,不过还有一学期呢,努力努力,在深蓝老师的帮助下,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傅嘉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群里透了底:其实我想考的是江南一中。 陈文轩大惊,差点把手机摔到雪地里去,愣了几秒,他才回复:傅嘉意,呃,不是我打击你,我觉得不太可能,除非,除非…… 傅嘉意:除非什么? 陈文轩:除非你和崖哥一样,坐火箭直奔年级第一,那还是有点可能性的。 傅嘉意咬了咬嘴唇,正要回复,只见深蓝老师的微信冒了出来。 深蓝:那陈文轩你就等着看,张雪崖和傅嘉意坐火箭直奔年级前二吧,还是甩第三几十分的那种前二。 陈文轩发了惊讶的表情包。 深蓝:这次你们考得都不错,老师给你们发红包,提前预祝新春快乐。 随即群里就跳出微信红包,他下意识地就点了开,喜滋滋地发现自己抢了几十块。 过了两秒再一看,三个红包都被抢了,一直没发言的张雪崖居然抢了一百多块,而傅嘉意只有可怜兮兮的几块钱。 这运气都是按排名来的吗?!陈文轩抢红包的喜悦顿时消散不少。 陈文轩:崖哥牛逼,说句话呗@张雪崖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张雪崖才回了一个字:嗯 敲完这个字,张雪崖将手机装回外套口袋里,蹲在厨房垃圾筒边继续剥蒜。 窗外又开始下雪,细密的雪珠子洒到地面,沙沙作响。谢霜雨喝了一口热茶后,顺手将手机搁到窗台上,继续切菜。 明天一早,张母要带着张雪崖离开庐州,回老家过年,所以临走前谢霜雨就让他过来吃个午饭,下午再把寒假期间的学习计划、复习资料都交代给他。 谢霜雨微侧过脸,看了眼乖乖蹲着剥蒜的少年。 嗯,比初见时要稍微结实了一些,看着不再那么瘦骨嶙峋,个子也抽高了一点。少年站起来时头顶差不多抵到他眉毛的位置,应当有175左右了。 才刚过十六就这么高,只要营养跟得上,以后必定一米八以上了。 张雪崖将剥好的蒜瓣放到案板上,目光在料理台上扫了一圈问:“还要干什么?” 谢霜雨看了眼地上的马铃薯:“削两个土豆。没刮刀,你就用水果刀吧,下手轻点,别连皮带肉全削没了。” 张雪崖点头,拿过水果刀,轻轻地按在土豆表面,一圈圈地削下去,谢霜雨眼角余光瞥去,只见他不仅将皮削得薄,且动作很快,一削到底,整个是一条完整均匀的卷曲长条。 “刀工不错呀。”谢霜雨夸道,“平时也没见你削水果,削皮这么熟练?” 光溜溜的两颗土豆被他放到料理台上,张雪崖边冲洗水果刀,边不在意地说:“我吃水果一般不削皮,这是第一次削皮,还挺简单。” 谢霜雨拿过土豆,在哗啦啦的水流下冲了冲,手起刀落切成滚刀块。 “还要干什么?”张雪崖问。 谢霜雨笑说:“冰箱里有草莓,洗一碗自己拿去客厅吃。我这边不需要帮忙了,半小时后我们开饭。” 张雪崖丝毫没有客气,取出草莓,洗了一大盘子,正要端走时,什么也没想,很自然地拿起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抵到谢霜雨唇边。 谢霜雨下意识地就咬住了,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就就,就想让你试个毒!”张雪崖立刻松开手指,抢在谢霜雨吃完说话前,立马就端着盘子溜走了。 张雪崖的心底原本是嶙峋的山峦荒野,寸草不生。 可自从遇到谢霜雨,那里就落了一颗种子,种子一天天发芽,在无人探知的深处长成合拢的花骨朵。 在他还没发觉的时候,花骨朵一天天地舒展开了。 谢霜雨将甜美的草莓咽下去,不由笑起来。 半小时后,饭桌上摆了蒜香排骨、土豆牛腩、番茄炒蛋、外加一小锅鱼头豆腐汤,整个客厅香气四溢。 张雪崖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还别扭着,这会儿一句话不说,闷头大吃。 饭后,谢霜雨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给的资料都给了,没送张雪崖出门,只是站在落地窗边目送他背影远去。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谢霜雨点开一看,是商焰在微信群里发消息了。 商焰:什么时候过来? 谢霜雨动了动手指:两小时后,到了枫州打你电话。 旋即便收拾了两套衣服,一沓现钞,钥匙,又将家中清扫检查了一遍,跟几个关系不错的亲朋好友以及微信朋友圈里说一声要闭关几天,最后将睡懒觉中的橘猫抱起,撸了两把。 橙子:“喵喵喵?” 谢霜雨念头一转,在群里问:介意我带只猫吗? 商焰几乎是瞬间回复:当然不介意,是你养的那只橘猫? 江云鹤也回:哇哦,深蓝老师你真的可以啊,猫也可以跨时空带过来吗? “孔子号。”谢霜雨望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声,金属小球应声滚出,“我们能把橙子也带过去吗?” 孔子号说:“当然可以,再来一个人我都能带过去。” 谢霜雨质疑问:“不会出问题吗?”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专业能力吗?”孔子号炸毛说,“当然没问题了,要不你抱好橙子站着别动,我立马把你们转移过去。” “你停!我还没准备好。”谢霜雨忙说,“我只是想到,每次我穿梭时空之后简直就是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橙子不会也这样吧?把它吐坏了怎么办?” 孔子号声音弱了下去:“这个问题嘛,暂时没办法解决。但你可以放心,在穿梭时空的时候,各种生物的反应现象应该都差不多,橙子顶多就是难受一会儿,身体是不会出毛病的。” 谢霜雨怀疑:“真的?” 孔子号振振有词:“你看,你每次虽然恶心想吐,不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吗?” “说得也是。”谢霜雨点头,放下橙子,在群里发了消息:好,那我几分钟后到枫州市。 几分钟后,谢霜雨一手拎着塞满衣物的大手提包,一手拎着装着橙子的猫笼子,这会他没带手机,身上只装了现金和钥匙。 孔子号飞速展开成门框状,谢霜雨深吸了口气,一脚踏进去。 时空穿梭就在这一进一出刹那间,谢霜雨没什么特别的感知,只是在门中停留的那一瞬间,所有思维有短暂的凝固,仿佛每一个细胞的生命活动都被暂停了一下。 谢霜雨一从金属门踏出,就感觉头晕眼花,心脏砰砰乱跳,耳鸣声从耳道一直刺穿到脑髓,他踉跄了一下,顺势靠到身侧的墙壁才没跌倒。 少顷,视力恢复正常,双目重新聚焦,才看清楚周边一切。 他连忙提高猫笼子,查看橙子的状态:“橙子?” 出乎意料,橙子的状态比他好多了,听到主人呼喊,立马睁开眼,生龙活虎地叫了两声,并从网格里伸出小爪子,试图扒拉谢霜雨。 谢霜雨放了心,打量四周,发现这次孔子号没坑他,直接把他传送到商焰的公寓楼下。 孔子号已经变回小球,由于临走前能量灌输到满额,这会还剩下一些,不需要休眠,可以再来次空间转移,直接去雷电频发区的高空充能。 “橙子再见,谢霜雨再见,我先走了~” 谢霜雨提醒道:“你自己注意点,别被各国的观测设备当成UFO抓捕了。” 孔子号嗯嗯两声,消失在空气中。 谢霜雨站在公寓楼下,拨了十八层商焰家的门铃电话,只等了不到三秒,对方就接通了。 “喂?”是商焰低沉冰凉的声音。 “是我,我现在在你家楼下,能给我开个门禁吗?” “……”安静了几秒,商焰才说:“开了。” 电话挂断,商焰立刻快步走到书房,敲了敲电脑桌:“你该走了,你爸说来接你,快到了。” “啥?”江云鹤从热火朝天的游戏界面挪开视线,摘下耳机,“你刚才说我爸要来接我?” 商焰说谎眼都不眨一下:“是,他说很快就到了,我劝你现在就走。你跟他说来我家写作业,他要是过来看到你玩游戏,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江云鹤闻言,立马起身,二话没说收拾了书包,换上靴子就开门,还不忘回头说:“深蓝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请他吃饭!” 商焰没接话,跟到电梯口,只见三个电梯,有一个正在往上升。江云鹤按了下楼的电梯键,其中一个电梯就停在十八层,金属门立刻缓缓向两边滑开。 江云鹤进了电梯,诧异道:“真没想到,商焰你居然还会送人出门,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商焰眼见他的电梯门合上,而另一个电梯已经到了十八层,银色金属门正打开了一条缝。 电梯门完全合实的一瞬间,江云鹤看见商焰朝他露出一抹微笑,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想商焰今天抽什么风。 谢霜雨到了十八层,脚还没跨出电梯门,就见商焰正站在一米之外,注视着自己。 他眉梢一挑:“迎接我?” 商焰默不作声,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他两手拎着的东西,定格在猫笼子:“你的猫?” “嗯,叫橙子。”谢霜雨提起来,轻晃了一下笼子,橙子瞪着圆圆的眼睛,朝商焰喵呜了一声。 等到了公寓内,关好门,谢霜雨才将橙子从笼子里放出来,橙子到了陌生的环境,有点慌,不敢乱窜,一下子跳到谢霜雨怀里就扒着不下来了。 商焰以为谢霜雨会将猫扯下来,没想到对方就这么抱着橘猫,在猫额头上亲了一下,安抚两声,然后一手提着行李往客卧去了。 他不由皱起眉毛,觉得这猫很不顺眼。 谢霜雨放下行李,粗粗打量了一番,发现客卧非常干净整洁,且他之前用过的东西都还摆放在原处,整个房间保留着他走前的模样。 他拿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抱着猫出来,商焰坐在单人沙发里,翻开着一本奇幻故事集,似乎一点不在意他干什么。 但谢霜雨却发现商焰半天都没翻一页,人虽然坐在柔软厚实的沙发上,但身体的姿态却并不放松,显然心思并不在看书上。 果然,没过两分钟,商焰就开口说:“这猫这么娇贵?你要一直抱着?” 谢霜雨说:“我下单买个猫窝,等会把它平时的猫玩具放进去,它就会下来了。猫呀,一到了陌生环境,都会比较慌的。我们家橙子算好了,至少乖乖的在我怀里待着,有的猫一到新地方,可能会钻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谁喊都不出来呢。” 说着,他用脸颊蹭了蹭橘子的软毛,“橙子最乖了。” 橙子声音软萌:“喵~” 早知如此,他就该在谢霜雨问介不介意的时候说介意! 商焰越发看橙子不顺眼,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说:“你不用下单,在你说要带猫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单了。猫窝、猫砂、猫粮,还缺什么吗?” “那就都不缺了,谢谢你,商焰。”谢霜雨点头笑说,“你果然很细心。” 商焰:“果然?” 谢霜雨坐在他对面,将橙子放到腿上,垂眸说:“我们见面的第一晚,江云鹤都没发现我的脚扭伤了,你却发现了,给我买了药拿了新衣服。我发高烧那晚,你能想起来给我准备药和热牛奶……这些足以看得出你很细心。” 这些行为就是细心的表现吗? 商焰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对别人并不会做这种事,可是一碰上谢霜雨,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顺手就这么做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商焰起身倒水,谢霜雨偏过脸看他:“你插班到高三,感觉怎么样?跟得上老师上课的节奏吗?” “差不多,听了些解题的新方法。”商焰将热气腾腾的两杯水放到茶几上,“除了作业变多了,和高二也没什么区别。” 谢霜雨挑眉:“都跟得上?语文呢?” 商焰盯着他,似笑非笑:“我什么水准你不是很清楚吗?你觉得我会跟不上?语文——九十分的水平,听课还是听得懂的。” 谢霜雨表示赞同:“那倒是,你这次一模语文算是超长发挥了,没想到能考105分,总分697,语文功不可没呀。” 这话要是被商焰的班主任听到,能破口大骂谢霜雨胡说八道,明明商焰唯一拉后腿的学科就是语文,他居然还敢说语文功不可没? 然而,商焰对谢霜雨的话深以为然,作为语文平时只能考八十分左右的人,这次一模居然破一百,他觉得不可思议,认为这主要是谢霜雨平日里耐心教他分析阅读理解、写作文的成果。 半晌,谢霜雨捧着热茶突然说:“其实,我的语文真不好,你应该找个擅长语文的人辅导你,事半功倍,说不定能争一争江南省状元。” ”我不在意。” 商焰的语气沉沉,似乎有点不高兴。 夜色降临,谢霜雨简单地炒了两盘菜。 两人在冷清的客厅吃饭时,他忽然问:“你都放寒假了,怎么还住在公寓里?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你父母没让你回家吗?” “我喜欢一个人住这里。”商焰低嘲道,“他们不太管我,也未必想见我。” 谢霜雨反问:“喜欢一个人住?那为什么老是催我过来,你不会感觉到不适应吗?” 商焰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在这里,不会打扰我。” “哦?”谢霜雨吃完了饭,抽纸擦干净嘴角,才继续说,“是因为我的存在感比较低吗?所以平时可以无视?” 商焰筷子一顿,抬眼定定地看着他:“你明知道不是。” 谢霜雨问:“那是因为什么?” 商焰磨了磨牙,转而问:“前几天,我听了一个成语的典故,叫倾盖如故,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就是一见如故,初逢便想结为好友的意思嘛。”谢霜雨促狭地笑了,“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一见如故,想交个朋友吗?” “想,交个朋友……”商焰唇角一勾,露出一丝微带锋芒的笑意,“我认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谢霜雨,难道你认为我一再让你过来,仅仅只为了让你给我上课?” 没等谢霜雨作答,他自顾自地接下去:“当然不是,我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你过来玩而已。我希望,你也能将我作为朋友,而不是单纯的高中学生。” 单纯的高中生……实际上,商焰的思维行为成熟得经常会让谢霜雨忘记他只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 谢霜雨和他相处时,经常不自觉地就以对待同龄人的态度来交流了。 至于交朋友一说,谢霜雨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当然是朋友。” · 大年三十这天下午,商焰被他父亲一通电话喊了回去。 今晚除夕,谢霜雨估计他是不可能回来的了,于是自己买了特辣的火锅底料以及一堆涮菜,准备自己涮个火锅吃。 谁知火锅涮到一半,接到商焰的电话:“你吃晚饭了吗?” 谢霜雨望着锅里嘟嘟沸腾的红油热汤,回:“正吃着呢。” “给我留点,我回来了。” “???”谢霜雨一边把煮老了的肥牛卷捞出来,一边问:“你不是在家吃年夜饭吗?这个时间回来?” 商焰低冷而磁性的声音响起:“偷偷溜出来,想吃你做的饭,我快到门口了。” “等一下!”谢霜雨赶紧把电磁炉调成小火,“我煮的火锅,特辣,你能吃吗?” 这话刚落地,只听门口咔哒一声,商焰裹挟着满身寒气进门。 外面正在下大雪,他从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后,便一路快走回来,头发上沾满了细碎的雪花,这会一进屋,雪花被暖气融化,几缕头发湿润地垂在额前。 谢霜雨起身看他:“这么快?” 商焰走到餐桌边,睫毛微湿,坠着一滴雪水珠,他眨了下眼,水珠便落进琥珀般的眼睛里。 那只盛着雪水的眼瞳看谢霜雨时,像隔着一层水雾,不是很清晰。 谢霜雨指着锅:“红油麻辣火锅,特麻特辣,你要吃吗?” 商焰见他已经开始吃了,一点头自己去拿碗筷。 见人已经坐到自己对面,左手拿筷右手拿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谢霜雨不由再次提醒:“你确定要吃吗?真的比较辣。”他是听说江南省的人大多都不能吃辣。 商焰淡定说:“我确定。” 于是谢霜雨开了大火,将剩下的肉片肉丸都放了进去,他觉得两个人吃可能不够,于是起身又去冰箱里拿了点油面筋、鸡脆骨、黑鱼片之类的涮菜。 红油翻滚,热气腾腾,火锅味从开放式餐厅一直弥漫到整个客厅,幸好谢霜雨记得提前将各个房门紧闭,不然今夜就要闻着火锅味睡觉了。 “可以了。”谢霜雨见肉都熟了,便用漏勺盛了满满一大勺肉片放到商焰碗中。 等了几秒肉片稍微凉了些,商焰就夹了一筷子,一口吃下。 “咳咳咳咳咳……”肉一入口,商焰就被辣油呛到了,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咳嗽声。 谢霜雨连忙从冰箱拿冰牛奶给他,只见他稍稍平复,抬起头来,眼圈微红,双目盈满了泪水。 谢霜雨还是第一次见商焰这幅模样,活像被人狠狠欺负哭了一样。 冰凉的牛奶入喉,商焰被刺痛的嗓子和口腔稍微好受了些,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便又动手去夹碗里的肉片。 谢霜雨压住他的手指,“吃不了辣?” ☆、变故 商焰被辣汁刺得嗓音有些喑哑:“没事,吃得了。你能吃我就也能吃。” “你得了吧。”谢霜雨撇嘴,“不能吃辣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想吃我做的饭是吧?这火锅用的是买来的底料,不算我做的菜。你等着,我下面给你吃。” 话一出口,谢霜雨脑中忽闪过网上段子,觉得不对,立马又补了一句:“煮碗面给你吃,等着。” 几分钟的功夫,谢霜雨就给他煮了一碗肉丸青菜面。 两人的年夜饭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结束了。饭后,因为保洁这几天不可能上门,所以只得自己刷锅洗碗,谢霜雨既然动手做饭了,那是万万不可能再洗碗的。 他抱着双臂,靠在厨房玻璃门边,看着商焰不太熟练地洗碗,不仅速度慢得很,每洗一只都要重新挤几滴洗洁精,最后弄得满水池的泡沫,清水冲了好几遍才弄干净。 “守年夜吗?” “我没这习惯,不守。” “那好,看完电影,各回各屋,早早睡觉。” 话虽如此,夜半时分,谢霜雨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铃响,他迷迷糊糊地伸手点了接听免提。 “新年快乐,谢霜雨。” 商焰在安静黑暗的室内清晰响起,谢霜雨睡意朦胧,嘟囔着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啊。” 旋即通话挂断了。 谢霜雨拉了拉被子,继续酣眠。 · 年后的三天,谢霜雨是在欣赏枫州各地风景名胜中度过的。 雪中的枫州,无论是结冰的湖还是坠着冰凌的古寺,都别有一番肃杀而洁净的美感。 令他意外的是,商焰这样不喜人群吵闹的性子,居然主动提出给他做导游,带着他散散懒懒地闲逛了三天。 到了初四这天,听说枫州某知名古镇有十里街市灯会,两人晚饭后便兴冲冲地过去了。 到了那,谢霜雨有点失望,说是十里灯会,其实一眼望去就能望到底,顶多两百多米。但来都来了,两人便在花灯悬空的街上闲逛。 不过,这灯会虽然没有号称的那样长,但是花样挺多,各种商铺、表演热闹得很,走到尽头还有一大片各色彩灯,沿着路边的人工浅河一路流淌,照着小河莹莹发光。 谢霜雨见着有卖糖葫芦的,一时兴起,就买了两串,塞给商焰一串,自己拿着一串,咬了一颗裹着薄薄糖脆壳的山楂球,入口酸酸甜甜,是童年的味道。 “还逛吗?”商焰拿着糖葫芦问。 谢霜雨摇头,“走吧,不着急叫车,散会步再回去。” 古镇外沿路有片湖,岸边树木成林,夏天杨柳垂丝风景优美,现在这时段,枯枝上挂满雪亮冰晶,也美。 刚出古镇还能遇到熙熙攘攘的路人,等走了几百米,到了湖边窄道,就碰不到什么人了。 月明星稀,将两人的阴影拉得细长。 谢霜雨望着湖面,商焰侧目看他,内心鼓噪,半晌终于忍不住说:“谢霜雨,有个问题我一直都很好奇。” 谢霜雨问:“什么问题?” 商焰压住躁动,看似平静问:“你真的是单身?以你的外貌和性格,想找女朋友是很容易的事吧?” 谢霜雨垂眸淡淡说:“我注重缘分,不强求,顺其自然,遇到喜欢的自然就会谈了。” “这么说,你现在还没遇上喜欢的人?”商焰舔了舔自己的牙尖,视线紧锁着他的侧脸,“既然是看缘分,你觉得我们算不算有缘?” 谢霜雨心头一跳,扭头对上商焰的目光,“你什么意思?” 商焰不回不避,与他对视:“谢霜雨,我……” 背后一阵汽车呼啸而来的噪音,将他下定决心要说出的话全部掩盖,谢霜雨什么都没听清。 · 千里之外。 闪电接二连三地劈来,撕裂黑色天幕。 忽地,无数雪亮的闪电在高空纠缠成团,恐怖刺眼的光芒照亮半边天空。 光团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秒不到,就拖着数条闪电迅速坠落,越变越小,最终砸向地面时,光亮完全消失,一颗金属小球滚落在地。 所有的能量已经被孔子号吸收转化。 “主脑启动,核心程序开始运转——滴,发生错误!” “自检程序启动——滴,发现病毒!” “开启杀毒模式——滴,杀毒失败!” 金属小球表面微微一亮,几分钟后,“启动高危清除模式——10、9、8……1——病毒消失!” “任务执行进度查询,检测中——第一任务目标张雪崖,确认自然死亡。第二任务目标商焰,未死亡——发生认知错误!” “记录回溯——于2013年6月30日23点18分35秒杀死商焰,再次检测——确认商焰尚未死亡,继续执行任务!” · 汽笛声远去。 古镇外的湖边再次恢复寂静,他们挨得这样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见。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商焰的目光在这样难以言喻的气氛中像迎头泼下的糖浆,从头笼到脚,又甜又黏。 谢霜雨察觉到一丝危机。 他即刻开口:“商焰,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见,但也不用重复了,我不在意。”说完转身就走,“时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商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既然没听见,又怎么知道不在意?” 谢霜雨:“商焰,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可能是病发前兆,吃颗药赶紧回去。” 商焰低嗤了声,嘲弄道:“你也会逃避现实?谢霜雨,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怎么我说一句话,你都不敢听了。” 谢霜雨:“……” 抱歉,激将法对他没用。 商焰缓缓靠近,谢霜雨不由身体向后动了动,脑中灵光一闪正要说话时,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等下!” 他刚掏出手机,手机屏幕未经操作便自主亮起,自带的智能语音助手跳出来,音量自动调到最大:“谢霜雨大事不妙!我被主脑发现了!你们快跑!主脑要来杀商焰!” 商焰没听明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谢霜雨:“主脑?杀我?” 谢霜雨霎时心脏猛跳,危机的预感直面扑来,来不及跟商焰解释,忙抓住手机问:“你是孔子号?主脑是什么?我们要怎么躲开他?” “主脑也是孔子号!它冷酷无情,不会听你解释,只会直接执行任务!” 谢霜雨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主脑版孔子号到底是什么玩意,但他立刻抓住了重点,主脑也是孔子号那不就是可以直接穿梭时空?那它想杀商焰,他们还跑个屁啊! “孔子号你在哪?能不能拦截它?我们血肉之躯不可能跑得过时空机。” 语音助手顿了一秒,才解释说:“我不能,我现在只是数据流没有实体,流蹿在网络程序中。啊啊啊,它来了!”平直的声音忽然急促,如果有实体它会立刻爆哭,“谢霜雨,它来了!” 话音未落,金属小球凭空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商焰瞳孔微缩,攥紧谢霜雨的手腕,“这就是——”你穿梭时空的秘密? 这话没来及说完,他被身边的人瞬间扑倒在地。 就在金属小球出现的那一刹那,谢霜雨脑中突然一阵激荡耳鸣,仿佛有千万道声音隔着重重时空而来,交织碰撞混成洪流钻进脑髓深处,冥冥中某种直觉让他下意识地就做出了这个举动。 他甚至来不及抬头,和商焰脸贴脸呼吸交错间,从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瞳中看到金属小球的倒影。 一个可以跳跃空间的时空机想要谋杀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最简单的就是直接跳跃空间出现在他的脑袋里再穿出即可。 比子弹更快,杀伤力堪称一发爆头,万无一失。 当年孔子号就是这么杀死了刚出生几天的商焰,可主脑再次启动后发现商焰居然还活着,所以它判断空间跳跃爆头法并不能杀死商焰,决定换种方式,模拟子弹在三维世界快速移动,穿透商焰的心脏!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不过是眨眼之间,金属小球即刻缩小变型成子弹,快速下落! 它与商焰之间隔着谢霜雨,看来竟然是打算穿透谢霜雨的血肉之躯,射向商焰的心脏! “主脑!杀害无辜人类你会自毁的!” 千钧一发之际,被主脑判定为病毒的数据流窜入孔子号化作的子弹中,谢霜雨熟悉的声音突地响起。 子弹顿时在半空中停住,另一道无机质的声音传出。 “发现病毒——再次启动清除程序!” “清除、除除除——” 孔子号内部程序似乎发生冲突,化作的子弹咻地从半空中跌落到谢霜雨背上,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冲击力。 商焰手一拂,将那颗危险的金属物拍飞到几米之外,翻身拉起谢霜雨就跑。 短短的几十秒间他固然猜不出前因后果,但至少明白这个可变形的金属物是来杀他们的。 “别跑了。”谢霜雨却挥开他的手,朝落到草地里的金属物跑去。 商焰又急又气,“谢霜雨你在干什么!” 谢霜雨没理他,而是半跪在地,紧盯着轻轻震动发着微光的孔子号。 主脑、病毒……从遇见孔子号就产生的疑惑、不符合因果线的现实、总是缺了一环的解释,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合理的解答。 他所熟悉的孔子号其实只是个病毒,而真正主导着这个时空穿梭机躯壳的是主脑程序……病毒如此天真心软通人性,而主脑却是不知变通的机械智能。 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病毒战胜主脑,否则商焰就是逃到南极,也会被时空机瞬间追上。 “孔子号,小病毒啊,你可要争点气。”谢霜雨轻声说,旋即将烧得滚烫的金属子弹握到手掌心,“不是说要带橙子去看极光吗?一年的约定还没到期,你不能就这么消失。” 商焰奔到他身边,“谢霜雨你疯了么?!” 灼烧般的痛楚从手心传来,谢霜雨轻吸了口气,目光转向商焰:“对不起,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别说话,仔细听。” “这是个时空机,它有个核心任务是杀死你和张雪崖,但我捡到它时,它已经被病毒侵染了。后来病毒和我达成协议,不会谋杀你们。可现在主脑程序重新启动,即使你并非我那个世界的商焰,它也有可能会继续执行任务——杀死你,” “你应该明白了,它可以跳跃空间,可以连接世上任何一处网络系统,所以我们逃不掉的。” “扔掉它。”商焰置若罔闻,只是用力掰开他的手掌,“你的手被烫伤了。” 谢霜雨沉声道:“商焰,你听明白了吗?一旦主脑夺回主权,你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坐以待毙这种事突然落到头上,任谁都会心情陡变,心理素质差点的可能会当场情绪崩溃。 可这个时候,商焰对此只有一种不太真切的恍惚感,唯一真实落地的念头居然是不能让谢霜雨这么握着这个危险物,他的手都被灼伤了。 “我听明白了。”商焰平静得令谢霜雨感到荒谬,“你松开手。” 谢霜雨叹了口气,张开手掌,只见被燎得通红的手心上,子弹仍在嗡嗡震动不停,表面忽明忽暗。 商焰用手指将它从谢霜雨手心扫落,直视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它?” 谢霜雨摇头:“以目前的科技手段,应当没有,除非再出现一个时空机来阻止它。” “我知道了,现在我们分头走。”商焰双眼浮上血丝,语气却很冷静,“既然它要杀的是我,你离我越远越好。” 说着便弯腰去捡孔子号。 却被谢霜雨抢先一步捡走,正要说话,就见他轻巧地将手中物品向湖中一扔。 “走吧,谁别想拿这个高危物品。”谢霜雨拍拍商焰的肩,“坐等死亡,怕不怕?” 他唏嘘说:“要是一开始我没坐你家的车,没有认识你,之后就不会再来这个世界,那么即使现在时空机主脑程序启动,它也不会发现你,你自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末了,唇边带了点笑意问:“有没有后悔遇见我?” 千头万绪,百种复杂的感情在心底交织,最终化作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炙热洪流涌向每一根血管,商焰心想无论怎么样,他都不可能会后悔遇见谢霜雨。 他甚至怀疑,即使见到谢霜雨的第一面就知道最终会有此结局,也依旧会选择结识谢霜雨。 商焰没有说话,可眼神透露了一切,谢霜雨的心痛与愧疚感顿时更深一层。 他陡然看向天空,惊呼:“商焰,那是什么?” 商焰刚一抬头,猝不及防后脑颈被狠狠地捶了一肘子,当即就头晕眼花,字不成句:“你、干……” 谢霜雨又给他了一拳,这第二下实在太狠了,商焰立刻晕倒在地。 “抱歉了,商焰。”谢霜雨将他拖到黑暗避风的树林深处,自言自语,“虽然我知道这个方法很蠢,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他找到一个山石树干相接的凹洞,将自己与商焰的衣服调换后,将人放到凹洞里,商焰的手机、钱包、身份证都被他收入怀中。 想了想,从钱包抽出仅有的两张钞票塞进商焰的手心,临走前又捡了许多枯枝干草将商焰整个人都遮盖住。 做完这一切,谢霜雨带上外套的兜帽,没有流连犹豫,立刻转身跑到刚才的湖边。 刚刚他压根没有将孔子号扔进湖中,而是用另一只手将它抛进草泥地的小土坑中,扔到湖里的只是顺手捡到的小石块。动作并不算隐蔽,只不过商焰当时的心神全在他身上,视线带偏了才没发觉。 谢霜雨捡起孔子号,用纸巾包裹好装进口袋。 孔子号搜索信息的方式,是光速侵入无数网络系统,小至扫地机大至高空卫星,所以但凡有机械电子设备的地方,使用电子设备的人都无法逃过它的追捕。 长相和身材反倒不是孔子号找人的主要方式,毕竟人的长相和身材时时都有微小的变化。 是或可以靠留下明显的网络活动痕迹,短暂地误导主脑呢? 谢霜雨决定试一试。 距离远近对时空机没有意义,贴身带着与相隔千里一样都是微秒即可见面的距离,所以谢霜雨不打算远走高飞。 他用商焰的手机打了滴滴,直接回到公寓,叫了外卖,甚至开着电脑播放电影。 时间开始变得缓慢,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谢霜雨希望孔子号快点重启,但又担心病毒在与主脑斗争的过程中被清除,获得操控权重启系统的是主脑。 他坐立难安,一会儿担心病毒和主脑争斗十天半个月,那他是不是该把时空机直接上交国家,或许科研机构能解决问题?一会担心商焰被他这么打晕藏在荒郊野外,是否会遭遇危险意外?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客厅中突然响起平直的机械音。 “确认认认……商焰所在坐标……清清清除失败……确认继续执执执行任务……” 坐在书房的谢霜雨浑身一震,听到这声音顿时心跳加速,脊背不由自主冒出滴滴冷汗,他发觉自己手脚发软,难以动作。 这源于人类对死亡天然的恐惧。 但他仍旧记得自己的计划,用外套的帽子将自己的整个脑袋遮得严实,然后趴在书桌上,胳膊压着商焰写过的字帖。 空气中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随即是主脑的机械音。 “病毒清除失败……优先执行任务……” 谢霜雨的心跳在这一秒停滞了。 他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刹那间似乎能够听到子弹极速而来的破空声。 噗呲--碰! 子弹冲击力极大,从背后射入,洞穿心脏后射出,穿透了谢霜雨的胸膛。 他应击从座椅上歪倒,跌坐在地面,背抵着书架,胸口热血喷涌而出,苍白的脖颈和脸颊喷溅上殷红的鲜血。 谢霜雨瞳孔放大,想抬起手按住胸膛的空洞,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好多血……这变得肯定是个机关枪的子弹吧……好冷……好困…… 脑中浮现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他的意识逐渐向深冷的大海坠落,恍惚间所听见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误杀!确认杀害无辜人类!” “主脑!你杀了谢霜雨!你他妈地杀了谢霜雨啊,我跟你拼了……” “确认违反禁令……自毁程序启动……” “谢霜雨!谢霜雨……你他妈的不能死……我搞死主脑了……不要死……” 商焰不会被追杀了,这粗糙的方法这么容易就成功了吗…… 这是谢霜雨意识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谢霜雨真的死了,孔子号很清楚这一点。 作为杀死无辜人类的代价,主脑程序已经自毁,而它作为病毒现在可以完全掌控这个机械躯壳了,不用再心惊胆战。 可是它一点都不开心。 孔子号是一个人工智能,一个无数微晶芯片集成的机器、一段庞大数据流编码的程序,它一度认为自己活泼快乐的性格只是病毒插入程序后产生的bug。 它自以为它的通人性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设定,所有的嬉笑怒骂都是伪装,真实的内核仍旧是理智无情。 可这一刻,孔子号觉得它那隐藏在身体深处,时刻保持高热状态运转的内核,仿佛每一个节点都凉了下来。 它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死了,它的机械之心似乎也要跟着死去了。 孔子号变回小球的模样,跳到谢霜雨沾满了血的肩膀,用微热光滑的球面蹭了蹭他冰冷的脸颊。 “谢霜雨,你会活过来的。”即使没有回应,孔子号还是贴在他耳垂,一如往常那样说着,“你知道吗?时间跳跃可难了,比平行世界的穿梭还要难,没有反物质,我就是吃到爆,能量也还是不够呀。” 死去的人没有回应,但它并不在意。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超棒的方法,我的机械之心,我的内核就是能量最高的物质啊……”孔子号呜咽了一声,“可我不知道我回到七天前,我会不会坍塌消失?希望不会,哪怕只让我留一小段程序也可以……” “你睡一会儿吧,很快就可以醒来了。” 它变成金属小人的模样,用手臂为谢霜雨合上双眼,又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消失在这个时空中。 谢霜雨,全世界我喜欢的人类。 橙子,全世界我最喜欢的猫。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段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所以不要打我好吗。 ☆、重启 孔子号消失的那一刻。 咔哒一声,门恰巧这个时候开了。 急促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肮脏的泥脚印。 商焰直奔进门,高声喊道:“谢霜雨!谢霜——”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书房门边迸溅的一滩鲜血。 他霎时浑身冰凉,放轻了脚步,仿佛像踩着命悬一线的钢丝,每一步都落在深渊的边缘。 触目惊心的血迹一路延伸,最终汇聚于坐在地板上背靠书架的人身上。 谢霜雨就这样安静地坐着,斜靠着书架与墙,低垂着脸,冰白的下颌与脖颈有斑驳的血痕,胸膛被穿透出恐怖的空洞,血色自洞口向外扩张蔓延,最后将整个人都覆盖了。 商焰的最后一步落入了深渊。 耳边似乎传来轰隆隆的震响,有看不见的列车呼啸而来,将他的灵魂一遍又一遍地碾碎。 “……”商焰动了动嘴唇,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他又轻又慢地走近了,一点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似乎是怕惊走了谢霜雨弥留的灵魂。 商焰缓缓半跪在谢霜雨身侧,小心翼翼地抚摸那被洞穿的胸膛。入手的肌肤还未冷透,他陡然升起微渺的希望,于深渊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伸出手指去探谢霜雨的鼻息。 什么都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呼吸都没有。 “……” 无法呼吸,无法说话,无法思考,商焰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伸出双臂抱紧了谢霜雨冰凉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天,可能也只是一秒,商焰用双臂锁在胸膛的人突然消失,连带着满屋的血迹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同刚刚看到的一切,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 2021年2月9日。 窗外天阴,下起沙沙细雪。 “冰箱里有草莓,洗一碗自己拿去客厅吃。我这边不需要帮忙了,半小时后我们开饭。” 谢霜雨一说完这话,突然怔愣了一下,切菜差点切到手,幸好手疾眼快避开了刀锋,堪堪擦着表皮而过。 他皱了下眉,继续切菜,听见张雪崖洗草莓的哗啦啦流水声,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张雪崖等下该不会要喂我草莓吃吧? 这念头刚闪现,唇边就被抵着一颗又大又红的草莓。 他没有立刻张嘴咬住,而是脑袋后移了几分,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这颗草莓。 “不不不吃算了,就是想让你试下毒!” 张雪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抽了才做出这么令人起鸡皮疙瘩的举动,谢霜雨一后退,他顿时尴尬极了,立刻收手。 但他没来得及,草莓就被谢霜雨张嘴一下咬住。张雪崖脸一热,火烧火燎地端着盘子跑客厅去了。 午饭后,谢霜雨将一叠学习资料递给张雪崖,分门别类给他解释清楚了,最后站在窗边看少年在风雪中远去。 手机忽然急促震动起来,谢霜雨点开一看,是商焰在微信群里发起了视频邀请。 他连忙接了,对方的脸庞立刻出现在屏幕中,商焰一看见谢霜雨就急迫问:“谢霜雨,你没事吧?” “没事啊。”谢霜雨问,“怎么了?” 商焰的神色有些奇怪,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珍奇之物,将他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几遍后,用不太确信的语气问:“你真的没事吗?” 谢霜雨满头雾水:“我能有什么事?我这里和平稳定,一切如常。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我昨夜失眠了两个小时,算是有事吗?” 商焰苍白的脸颊浮上血色,摇头:“没事,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 谢霜雨追问:“什么问题?” “没什么。”商焰神情自若,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语气不经意间透露出丝丝紧张,“你什么时候过来?” 谢霜雨看了眼时间,“约了五点,还有两个小时呢,急什么。”他说着忽然心中一动,“介意我带只猫过去吗?” 商焰的眼神沉了沉:“你要带猫?” “商焰!你又背着我偷偷跟深蓝老师视频——”江云鹤从公寓的书房伸出头,“深蓝是不是今天过来?” 江云鹤正好一局游戏刚结束,拿起手机就要加入群视频,商焰却两步从门外跨进来,一下将他的手机推飞,手机啪地一声落到墙角。 江云鹤眼尾微扬,不满瞪他:“你干什么!” 商焰面无表情:“我有些私事要跟深蓝说,你不要这时候蹚浑水。” “那也用不着扔我手机啊。”江云鹤愤愤不平,“对电子产品没有感情的人,终究会被电子产品报复的!” “继续打你的游戏。” 江云鹤气消了:“这话我爱听,那我就不客气地继续了。” 商焰将书房门关紧,背抵在门外的白墙上,重新看向视频中的人。 地暖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洋洋,可他却感觉有一股刺透骨髓的寒冷从心底蔓延开来,每一寸皮肤都仿佛浸没在黑暗寒冷的寒潭中。 屏幕里,身处另一个时空的谢霜雨见他脸色难看,关切问:“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一上来就问我有没有事,难道是你那个世界的庐州发生了大灾难?” 商焰勉强笑了声,装作若无其事:“没有,只是突然有点心慌。” 谢霜雨狐疑地望着他。 商焰闭了闭眼,脑中闪过无数片段,这些画面如此逼真,连贯又具有逻辑性,几乎以假乱真,让他无法不在意,无法不多想。 ——介意我带只猫吗? ——你对我一见如故,想交个朋友吗? ——谢霜雨压住他的手指,“吃不了辣?” ——他注视着谢霜雨的侧脸,“既然是看缘分,你觉得我们算不算有缘?” 无论他在脑中重复了多少遍,最终所有的幻觉都终结于最后一个触目惊心的画面。 他半跪在一片浓重的血污之中,紧紧抱住失去呼吸的谢霜雨。 这幻觉像是另一段生生插入大脑的记忆,来得如此突兀而真实,商焰今天中午陡然发觉脑中多了这些片段时,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渡过了七天的时间。 他浑身发冷,灵魂仿佛被锁在了最后的血色画面中。 怔愣了很久,直到江云鹤敲来他家的门,他才骤然转醒,踉踉跄跄跑去书房,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今天的日期。 一遍又一遍地确认整个公寓是否有谢霜雨存在的痕迹。 幸好,真的只是幻觉。 商焰吃了三片药,心想可能是自己的病情加重了,竟然会出现这种荒谬的幻觉。然后为江云鹤开了门,有些焦虑地等待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忍不住给谢霜雨拨了视频。 当见到谢霜雨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视频中时,商焰升起失而复得的狂喜。 这一刻,商焰迫不及待想要立刻见到谢霜雨,想要拥抱他,想要死死抓住他,永不放手。 即使一种莫名的寒意仍挥之不散地沉积在心口,他也下意识地去回避,不愿将可怕的猜想落到谢霜雨的头上。 但现在,谢霜雨的言谈逐渐和那段突兀的记忆重合了。 现实容不得商焰忽视可怕的记忆,他几乎是强迫自己在问:“你要带猫?怎么带?用你的时空机——那个叫孔子号的时空机吗?” 果然,他在视频里看到谢霜雨露出些许吃惊的神色:“呃……你怎么会知道时空机孔子号的存在?” 商焰极力保持平静:“所以你真的是依靠时空机穿梭到我的世界?它真的叫孔子号?” 谢霜雨摊开手,无奈道:“没错,不过我记得我应该没说过。能告诉我什么时候不小心泄露的秘密吗?” “你没有泄露。”商焰发觉自己的尾音在微微颤抖,他将手机稍微拉远了一些,不让谢霜雨发现声音的异常。 “我再问你,那个时空机是不是有个任务,杀死我和张雪崖?” “你说什么?”谢霜雨语调变了,从容尽失,这对他来说,是除了孔子号和他自己再没人知道的秘密。 商焰深呼吸了一下,对方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 他继续说:“你捡到时空机时,它就已经被病毒侵染了,你和病毒做了约定,病毒答应放弃谋杀我和张雪崖,我说的一切可是真的?” 谢霜雨目瞪口呆:“你等等,什么病毒?” “这一切你都没有告诉过我,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脑子里突然多了七天的记忆。”商焰无视了他的问题,将一切揭开给他听,“从今天中午到大年初五的凌晨,我凭空多出这几天的记忆。” 这颗惊雷炸得谢霜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在不久前,我还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幻觉,可幻觉来源于人体本身的认知,如果是我压根不知道的秘密,那又怎么会在幻觉里出现?” 商焰定定地注视谢霜雨,“所以这可能不是幻觉,而是一种无法解释的预知未来。” 谢霜雨抬手,“等下,我没太明白,你给我几分钟理理思路。” 他用右手手指轻敲着左手掌心,短暂的沉默后,开口问:“关于孔子号的秘密,你说你是从突然多出的一段记忆里得知的。你说的有道理,单纯的幻觉源于本人的认知和思想,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孔子号的任务,所以你多出的这段记忆可能还真不是幻觉。” “我希望它是幻觉。”商焰凝重道,“我宁愿不知道你的任何秘密,也希望它只是单纯的幻觉。” 谢霜雨没接这话,而是挑出疑惑之处问:“只不过你刚刚才说,孔子号被病毒感染了,病毒和我达成协议,放弃谋杀你和张雪崖——这话不对,迄今为止,我没发现时空机有被病毒感染的表现,你的预知记忆里关于这段是怎么描述的?” 稍顿一下,他说:“等等,听你的语气,我估计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太妙的事?你干脆将你的预知记忆简要给我说一遍吧。” 商焰:“……” 偌大客厅如此安静,江云鹤打游戏热火朝天的喧躁都被一堵实心木门隔绝在书房内。可商焰听到一声又一声如同擂鼓般的沉重声响。 怔愣了几秒,他才意识地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视频里,谢霜雨微垂着眼皮,正在料理台上往瓷白水杯里冲泡茶包,滚烫开水倒入瓷杯后,他捧着茶杯,望过来,没有催促,一副洗耳恭听的温顺模样。 商焰的目光轻轻撞入他的眼睛里。 “介意?”谢霜雨见他许久不言,不由挑眉,“那你就挑跟我有关的说,你的个人隐私不用说。” “今天下午,你带着你的猫出现在公寓楼下……除夕夜的晚上,我从家宴中途溜回公寓,你正在吃麻辣火锅……大年初一的早上,我们吃了自己包的三鲜馅饺子,你和面擀皮,教我包饺子……你的猫抓花了一个沙发罩,总是追着扫地机器人疯跑,碰碎了三只杯子,最后被你锁在客卧……” 谢霜雨听他一一道来,心中微动。 商焰的用词并不生动,可他却很自然地脑补出了画面,似乎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听了片刻,从今天一直讲到大年初四,全是两人一猫相处的点点滴滴,常规日常,没有任何值得警惕的高能片段,不过在商焰的描述中,那些言谈确实符合他的性格,像是处于那种环境中自己会做出的反应。 “大年初四的晚上。”商焰的声音明显低沉下来。 高能这就来了?!谢霜雨正襟危坐,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们在湖边散步,突然手机语音助手响起声音说主脑要来杀我,让我们快跑,紧接着空气中凭空出现一颗金属球体……你让我仔细听,你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你打晕了我,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藏在树林深处的石坑里,身上全换成了你的衣服,手机、钱包也不见了,手里握着两张钞票。” 谢霜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越听心情越沉重,听到最后一句,见商焰的脸色十分难看,勉强笑着开了句玩笑:“看来幻觉里的我是想抢劫跑路啊……” 幽深压抑的目光遥遥看来,谢霜雨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商焰没有接着说后续,而是深深望着他的双眼,问:“谢霜雨,不管这是预知记忆还是天马行空的幻想,我都想告诉你,我不后悔遇见你。” ——可我怕最后的画面成真,你会后悔遇见我。 谢霜雨回避了这句话的深意,半晌,才轻声问:“然后呢?没有后续了?” 商焰一字字说:“没有后续。” 不会有,不应该有,绝不能有。 谢霜雨骤然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这预知记忆逻辑上说不通,先不提病毒和主脑这扯淡的设定,我应该不会做出把高危物品随便扔湖里一走了之的事。” 他神色间全是听了荒谬故事的不在意,“我干吗要换了你的衣服、拿了手机钱包就跑路呢?时空机要杀的是你,我逃跑干吗?再说了,就算时空机顺带要杀我,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它分分钟追上,但凡我有点脑子,压根不会做出这种事。” 商焰说:“我的确也好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救我?” “这种救人的方法闻所未闻。”谢霜雨笑出声,“好了,你不要多想,估计是之前我在你家的时候,有天晚上我俩喝了几杯葡萄酒,还记得吗?醉酒不自知,我就把秘密都说给你听了,然后一觉醒来我们都忘了这回事。” 他垂在摄像头范围外的手掌,紧紧压在桌面上,眨了眨眼说:“表面忘了,实际大脑深处还记着。你这几天又是跳级,又是一模,压力过大,再加上你的病——产生幻觉也不奇怪。” 商焰没说话,凝视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为了令你安心,今天我先不过去了,别说我放你鸽子啊。”谢霜雨轻松道,“我顺道检查一下时空机,看看是不是真有病毒和主脑那么回事儿。” 商焰沉声吐出一个字:“好。” 如果谢霜雨不过来,那么这段多出来的记忆从一开始就和现实严重不符,就不会有最后的血色结局。 或许真的是他得了幻想症?也对,他本身就有病,这些天一直断断续续地减少药量,以为自己的病情逐渐减轻,没想到竟然触底反弹,开始出现臆想症。 “那先这样。”谢霜雨点了下头,准备挂断视频,“回头有事我会联系江云鹤,让他转告你。” · 视频结束后,谢霜雨脸上笑意尽数退去,背后冷汗津津浸透衬衣,一片湿凉。 他顺手将手机扔到沙发上,三步做两步到了卧室,推开门,“孔子号?” 橘猫窝在床角的被褥中,听见喊声,抬头朝他喵了一声。 谢霜雨走进卧室,巡视四周,将各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孔子号?你在吗?孔子号?” 他静静等待了几分钟,仍旧没有得到回应。 昨天清清楚楚地跟孔子号说好今天下午要穿梭平行世界,对方也答应得好好的。上午他还见到孔子号跟橙子上蹿下跳地玩耍,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呢? 孔子号从不放他鸽子。 离约好的时间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等待的时间过得格外缓慢,谢霜雨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玻璃窗边,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虚虚望着窗外。 青灰色的天空不见半点日光,雪势比中午大了,细砂雪粒变成了片片飘飞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已经见白的大地。 天色渐黑,冬天夜长日短,又是下雪天,才过五点就已经暮色四合。 谢霜雨双手十指交叉合握,手背抵着下巴,眼睫低垂,目光虚落在地板上,“孔子号。” 没有回应。 “孔子号,你要放我鸽子吗?我会生气的。”谢霜雨平静地说,“如果你到了,不要和我玩捉迷藏。” 没有回应。 橙子听到主人自言自语,懒洋洋地爬起来,从床上跳下来,跑过他腿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脚,“喵~” 被放鸽子?还是孔子号出了意外? 谢霜雨眼瞳中透出几分焦虑。 如果没有听过商焰所说的预知记忆,他只会单纯地以为被孔子号放了鸽子,可现在却止不住地往商焰说过的话上想。 谢霜雨撒了谎,他和商焰是喝过一次酒,但那次他只是浅啄小半杯,反倒商焰喝了不少。商焰醉了之后很安静,乖乖地被他送回房间睡觉了。 他没有在商焰面前说过孔子号的名称,更不可能跟任何人吐露孔子号的任务。 商焰怎么知道的?难道真的是预知?真的是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自己亲口告诉对方的? 谢霜雨走到台桌边,拿出笔和白纸,细细地回忆着商焰描述过的每一个场景,将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掰碎了来分析,在纸上写下重要的关键点。 很快,纸上就落下了数个词句——但要连成完整而合理的闭环,中间缺了关键的一环。 许久。 笔被啪嗒一声扔到桌上。 谢霜雨颓然后靠着椅背,脖后颈搭在冷硬的椅背顶,仰着脸,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台灯微黄的暖色光笼罩着他的脸颊和手掌,可丝毫没有带来半点温暖的气息。 卧室没有开顶灯,台灯有限的光芒被他上半身挡住,浓重的黑暗在他背后铺展开来。橘猫从黑暗的角落里悄然走出,跳到他的大腿上,亲昵地磨蹭着他另一只垂放在腿上的手。 谢霜雨的手指动了动,摸了橙子的后背,指腹间的柔软和温暖带来一丝安慰。 半晌,他起身,“橙子,饿了吗?过来,哥哥给你拆罐头。” 他面无表情,平静地将鱼肉罐头倒入橙子的小碗中,放到地上,橙子寻味而去,快乐地享用自己的晚餐。 谢霜雨没有胃口,只倒了杯开水。 他返回桌前,目光落在写了字的纸上,拿笔在空出的框内,填上两行字。 ——2003年,时空机杀死本世界商焰后休眠,在等待张雪崖出生的期间,病毒入侵。后两者争夺操控权,无暇执行任务,直到2020年9月1日病毒夺得操控权。 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蝴蝶效应始于2003年,无数平行世界里,是否只有他的世界遇见了来自未来的时空机? 起码可以推测那个他已经死去而商焰还活着的世界里没有时空机到访。 谢霜雨用笔尖戳了戳纸面,思绪延伸得更远,忽地下午视频时商焰说过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没有后续。” 没有后续? 为什么断在这么微妙而又引人联想的地方? 设身处地细细一想,谢霜雨就知道自己在那段记忆里的行为目的是什么,无非是要试图欺骗时空机,拯救商焰。 不行,他要再问问商焰细节。 谢霜雨从沙发上捡回手机,点开微信。下午他才在群里发过消息,按理说微信群应当在聊天栏里第一位,可是他上下滑动也没看到群。 他立刻在通讯录里输入江云鹤三个字,没有——输入微信群名,依旧没有。 冷汗从额头沁出,顺着鬓发流淌而下,谢霜雨脸色苍白,又点开了本该有江云鹤的QQ群,仍然没有找到江云鹤的账号。他最后点开B站账户的私信,下拉。 曾经名为暗塔的粉丝消失了,连同他所发的所有私信、评论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的证据指向一点:谢霜雨和江云鹤的跨时空网络连接断开了。 他再也无法通过网络和商焰、江云鹤联系。 如果孔子号就此消失,那么他将永远无法再见到另一个世界里的商焰。 “还不一定。”谢霜雨轻声对自己说,“还不一定,再等等。” 他一如既往地洗漱睡觉,一进被窝立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却忽然惊醒,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黑暗的夜里,如同雪亮的闪电劈进他的大脑。 如果商焰的预知准确,那么几天后时空机会被主脑夺取操控权。 主脑要继续执行任务——张雪崖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失眠 ☆、发觉 次日清晨。 谢霜雨给张雪崖打电话,“喂?是我。”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倦怠无力。 昨夜难眠,直到凌晨才勉强睡了两三个小时,此时脑袋发胀,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他拉开卧室与阳台间的门,站在阳台,将玻璃窗打开一半。 凛冽的寒风吹到裸露的皮肤上,像猛然被泼了一盆冰水,谢霜雨被激得清醒了不少。 少年没想到他回老家的第二天,谢霜雨就主动打电话给他了,受宠若惊,声音也透出喜色:“你起得这么早?联系我有什么事?” 谢霜雨垂眸看着室外的皑皑积雪,“嗯,张雪崖你到老家了?” “是,我现在在乡下老家。”张雪崖的桀骜锋芒在他面前消失了,言语间带着本人也没发觉的温顺柔软。 他以为谢霜雨是想和他聊日常,顿了顿,接着说:“我家就我和我妈两个人,她也刚起,说要去赶集买年货,等会我跟她一起出门,帮她拎东西。你呢,在做什么?” “我啊……咳。” “你感冒了?我怎么听见有风声?你在外面?大清早你跑外面干什么,庐州今天温度这么低,你赶紧回家喝热水。” “我没事,我在家呢。”谢霜雨咳嗽了两声,便拉上窗户,走近温暖的室内,“你昨天从我这里离开后,直到现在,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张雪崖疑惑,“你指什么,什么样的事算奇怪?” “……”谢霜雨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张雪崖。 他转念一想,时空机真要做什么,应当是一击毙命,不会折腾出种种征兆。 谢霜雨轻吸了口气,黑瞳被窗外映雪晨光照得发亮,“没事,我一时兴起,随便问问。” 张雪崖将信将疑追问:“真没事?” “真没事。”他不动声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笑音,闲聊似的说:“我一个人在庐州挺无聊,过完年去你那拜访,初一到初三,你们估计要去走亲访友,初四我去找你,欢迎吗?” 张雪崖呼吸一停,“……你想来找我?” 谢霜雨:“是啊,怎么,不欢迎我?” “我把地址定位发给你。”张雪崖赶紧说,微信里发了定位,犹豫了一下又说,“我先说好,我老家是很普通的农村,没你家那种风景优美的山水。” “我知道,初四见。”谢霜雨说,“这几天做题有疑问,都可以微信问我,老师在线解答。” 张雪崖露出笑容,重重嗯了声。 在无人涉足的心底深处,那朵合拢的花骨朵,现在一下子完全绽开了。 谢霜雨挂了电话后,买了去枫州的高铁票。 当天,他坐最早一班的高铁,赶在中午到了枫州。 既然他无法再跨时空联系上另一个世界的江云鹤,那就来找这个世界的江云鹤,或许对方知道些什么。 两个世界的江云鹤,家里地址是一样的。谢霜雨下了高铁,直接坐地铁,半个小时就能直达江云鹤家附近的地铁口。 “叮铃铃铃……” 江云鹤一家三口正在吃饭,门铃座机一响,江云鹤他妈就在桌子下踢了一下儿子:“大中午的谁会上门啊?儿子,去接。” “遵命,母亲大人。”江云鹤不得不放下碗筷,懒洋洋地起身,“这谁啊,真不会挑时间,是不是想上门蹭饭……喂?” “江云鹤。”听筒里传来的男声似乎因受寒热了些许沙哑鼻音,但音色仍旧十分动听,“我是谢霜雨,你也可以叫我深蓝,我想你应该记得我是谁。” “怎么是你?”江云鹤倒吸了口凉气,瞟了一眼正在往这看的父母,压低声音说:“我当然记得,你不会现在就在我家楼下吧?” “要不然呢?”谢霜雨轻声说,“我有些事想当面问你,关于另一个你。你现在方便吗?” 江云鹤道:“你人都在楼下了,不方便我也得方便。门禁开了,来我房间聊。我等——不,我电梯口接你。” 挂了座机,他回头说:“我有一朋友过来找我说点事,等会我们在房间说,你们别吓到人家啊。” 他妈朝他摆手:“你们聊你们玩,我跟你爸一句话不说成了吧。” 江云鹤有点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深蓝真人,往常都是从1号的记忆里隐隐约约地看见深蓝的影像,现实生活中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得到见面的机会。 他本计划等年后开学前一定要去庐州当面见一次深蓝,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率先找上门来。 “深蓝!你可来了。” 谢霜雨还没从电梯里跨出来,就先被江云鹤包含惊喜的声音震了一震。他应了一声,走出电梯,微微抬起脸,目光从高个大男生的脸一路向下,打量了一遍。 这位2号江云鹤,看上去和他熟识的1号江云鹤如出一辙。 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因素的影响,长相、身材、发型、穿衣风格,乃至言谈习惯都如同复制粘贴,无比相似。 谢霜雨产生了错乱感,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又穿梭到平行世界,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他熟悉的学生江云鹤。 “去我房间聊,嗯,我印象里你都是在房间里上课的,对吗?对了,你吃饭没?我家正吃午饭呢?没吃的话,顺便吃个饭呗。你怎么不说话?” 江云鹤将人领进门,“真不用这么生疏,我们是什么关系?共同守卫秘密的战友啊!爸妈,我朋友来了——我饭还没吃完,你要不一起吃?” 不管哪个世界的江云鹤都这么自来熟。 谢霜雨摇头,“不用了,你吃,我等着。”说着又朝正在吃饭的江家夫妇打招呼,“这个时间上门叨扰,实在是有急事找云鹤,请见谅。” 江云鹤他妈见谢霜雨长得文质彬彬,说话温和有礼,立马心生好感,对儿子使眼色说:“就知道吃!人家说有急事,你们先去说急事,说完再吃。” “好好好。”江云鹤拉开房门,朝谢霜雨招手:“请进。” 谢霜雨反手关紧门,兀自走到台桌边,抱着双臂靠着书架站着,开门见山说:“我和平行世界的江云鹤失去联系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江云鹤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你还不知道。”谢霜雨微抬下颌看着他,“昨晚开始的,我的各种社交账户都失去了他的消息。你有什么办法联系上他吗?” 江云鹤抓了把棕发,“没,只能靠延时的记忆共享传达信息给他,不过他可能告诉过你,我和他之间的记忆共享是比较模糊易忘的,如果要想传达确切的消息,只能像上次他告诉我你的信息那样,反复背诵直到做梦也要梦着的程度。” 他挑眉,“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他?虽然你们失联了,但是你不是可以穿梭时空吗?直接过去找他不就行了?” “我明白了,有点事暂时不方便过去。”谢霜雨叹了口气,立马走人,“预祝新春快乐。” 江云鹤追出门来,“这就走了?等等,深蓝老师?深蓝!” 他追到电梯口一把抓住谢霜雨的胳膊,眉眼飞扬,露出略带邪气的笑容,“深蓝老师,你这可太区别对待了啊。都是江云鹤,可以给他劳神费力地补课,怎么在我家多待一会儿都不行?” 谢霜雨回头仰视他,“我有急事,先走一步。江同学,请放手。” 谢霜雨这人,平时很少怒形于色,但并非一点脾气没有,相反他是极有个人情绪的人。一旦心中不快,首先就从眼神和语气中透露出来,要么冷嘲冷语怼人不偿命,要么平静冷淡毫无感情。 此刻正是后者,江云鹤一碰上他的目光就感觉像被迎头泼了盆冷水,怔愣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甩开了手。 “喂……” 电梯门合拢下降,江云鹤才回神喊了一声。 · 大年初四的清晨。 孔子号仍旧没有出现。 谢霜雨心事重重地上了火车。 钢制铁轨在雪色阳光下闪闪发亮,列车轰隆隆地行进,穿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林。 火车在偏僻的县城小站只停留了五分钟,下车的人很少,车站里外都很冷清。谢霜雨没打算停留很久,因此只背了包,装着随行必备的零碎物品。 一出车站,四下无人,老远才看见水泥马路边停着三两辆旧车,谢霜雨在寒风中裹紧大衣,将厚厚的围巾上拉了些,向最近的黑色旧车匆匆走去。 他走到近处,正要敲窗,后面一辆车鸣笛,车主降下车窗伸出头朝他喊道:“小伙子去哪?我带你,那车里没人。” 谢霜雨走到那人跟前,报了地址,车主说起码得两百,但看在他是今天的第一单,收一百八。谢霜雨打量他,这人说话一口乡音,手上全是常年劳作的老茧,显然是附近的村民。 从这到张雪崖家不过四十公里,一百八有些虚高了。 但谢霜雨这会儿没心情讲价,又觉得人家大年初四就出来做生意也不容易,点头拉开车门坐到后座。 下午快一点时,谢霜雨下了车,站在路边,望着不远处一溜排的平房小院,给张雪崖打电话。 张雪崖一接电话,就急匆匆地从其中一个小院里推门出来,一眼见到谢霜雨,便挂了电话朝他奔去。 少年面带喜色跑到谢霜雨跟前,脸颊微红,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来了。” 谢霜雨被张雪崖这种纯粹的喜悦所感染了,布满阴霾的心头骤然一松,露出笑容:“嗯,我来了。” “走吧。”张雪崖左右看了看,本想替他拎行李,却发现对方两手空空,只背了不大的背包,“你没带东西?” 谢霜雨点头,摸摸下巴,“对,我忘记买东西了,你说得对,去你家拜年怎么能两手空空呢?这附近有卖年货的店铺吗?” 张雪崖说:“没有。我说的不是年货是行李,你愿意过来玩,我——我妈高兴都来不及,不需要你带任何礼物。” “那我就不客气了,蹭吃蹭喝蹭住两天。”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小院门口,谢霜雨跟着张雪崖进了门,少年悄悄用观察身边人的表情,生怕对方露出十分嫌弃的神色。 院子不大但很干净,青石板地面,中间一口水井,角落两棵落光叶子的枇杷树,光秃秃的树枝下,有个充当桌子的大石头,上面还摆着一小竹篮黄橙橙的橘子。 谢霜雨没吃午饭,这会正好又渴又饿,便顺手拿了一个,坐在石桌边缘剥开来吃,“你妈妈不在家?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他言谈姿态无比自然随意,丝毫没有露出半点异色,张雪崖放心了,心想深蓝果然不会因家境嫌弃他的。 “有家亲戚让她过去帮忙烧饭,她就去了。”张雪崖对母亲软弱的性格很不喜欢,但也没办法,只得不满道,“让她别去她非去,别人找她白干活她还挺高兴。” 谢霜雨不置可否,将橘子皮拢成完整橘子的模样,放在石桌上,拍拍手,“进屋放个东西,带我去周围逛逛吧。” 与院子相连的平房里有两间是卧室,一大一小,小的张母住,大的张雪崖住。不过大房间里面摆了两张床。 张雪崖指着其中一张床,不太自在地说:“今天刚铺上,被子床单都是新洗过晒干的,给你睡。” 厚实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反观相隔一米的另一张床,被子就是混乱卷成三叠。 谢霜雨眉梢一挑:“被子你叠的?” 张雪崖垂眸:“嗯。” 谢霜雨朝他的床点了点下巴,“也是你叠的?” 张雪崖:“嗯。” 谢霜雨将背包放到四四方方的被面上,笑说:“差别有点大。” “不行吗!”张雪崖哼了声,“我就喜欢这么叠被子,你有意见?” “没没没,一点意见都没有。走,出门逛逛。” 谢霜雨没有再逗他,人都走到院子里了,突然停下脚,掏出手机摇了摇,“别带手机了,你也别带了,我们一身轻松地出去走走。” 见他返回屋中,将手机关机放到枕头下,张雪崖露出狐疑的神色:“深蓝,你又想搞什么鬼?” 谢霜雨:“就是觉得最近对电子产品尤其是手机这玩意依赖性太强,乡间散会步,不买东西不导航,就别带了。怎么,你手机成瘾撒不开手?” 张雪崖最受不得谢霜雨激他,一个激一个准,立马把手机关机,也放到枕头下了。 两人出了门,并肩在落雪结冰的小道上走走停停,时不时说一两句话。 更多时候,是安静无言,耳边只能听到踩在雪地里、冰面上的咯吱脚步声、呼呼而来的风声、以及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谢霜雨见天色渐晚,心想如果时空机真的被主脑程序操控了,那么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回去吧。” 今日天晴,夕阳余晖格外浓艳,金红的光辉映照着白茫茫的原野,在他们身后铺展成巨大无垠的油彩画。 谢霜雨和张雪崖像是绚烂画卷中微渺的两个小点,一点一点地向画卷边缘移动。 晚间,张母张罗了一桌子的农家菜,她不健谈,只是热情地劝谢霜雨多吃点。 农村没什么娱乐活动,冬天又冷,吃完饭便应该洗漱睡觉了。谢霜雨看了眼时间,离商焰所说的事变时间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屋里,谢霜雨说:“时间还早,不着急睡觉,我带你梳理梳理初三下学期要学的知识点吧。” 张雪崖欣然同意。 在白炽灯冷白的灯光下,两人坐在桌前,将书和资料摊开来。 桌面上摆着一个时钟,秒针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轻的哒声——哒哒哒…… 这声音落在谢霜雨的耳中,跟催命没什么区别,随着时间一步步逼近,他的心脏猛揪了起来。他知道,如果时空机真的被主脑控制要直接杀死张雪崖,那么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它。 即使明知现在所做的都是徒劳,但他也无法置之不理作壁上观。 哒哒哒…… 谢霜雨神经绷紧了,“我先讲到这,你对着目录回忆整理知识脉络。” 张雪崖沉浸在知识中,十分专注,完全没发觉谢霜雨的不对劲。 哒哒哒……哒! 谢霜雨呼吸乱了节拍,不由伸出手臂搭在张雪崖背后的椅背上,这是一个明显带有保护意味的动作。 片刻后,张雪崖抬头,却见谢霜雨脸色发白,汗水汇聚成流顺着鬓发流淌,漆黑双目不知虚望在何处。 他慌忙碰了下谢霜雨的手背,呼唤:“深蓝?你怎么了?” 谢霜雨回神,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而后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用手背擦了把额头冷汗,“没事,只是突然回忆起做过的一个噩梦。” 张雪崖不信:“噩梦?我不信,你不会被噩梦吓成这样。” 谢霜雨将搁在张雪崖椅背上的胳膊收回来,掐了下手掌的虎口,借此让自己快速恢复平静。 “我会。”他认真说,“如果噩梦足够真实,各种细节甚至与现实重叠,那么谁都可能被吓成这样。” 张雪崖还想反驳,就被谢霜雨轻拍了下肩膀,“你继续,别分心。” 他将笔往桌上一扔,“学不下去了,今天就这样吧。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倒杯热水。”他说着就站起身,拉开门。 谢霜雨也起身,跟在他身侧,他瞪了谢霜雨一眼,“你出来干什么?” 谢霜雨说:“坐得难受,起来走动走动,呼吸新鲜空气。” 张雪崖无言以对,只得两人一起进进出出。 夜深人静。 屋内漆黑寂静,张雪崖已经睡熟了。谢霜雨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他悄然睁开了双眼,入目是深重的黑暗。 什么时间了? 他从被窝里伸出胳膊,在身侧摸索到手机,按亮屏幕,幽幽的荧光笼罩住这方寸之地。 初四已过,现在是凌晨两点零八分——早已过了商焰所说的时间点。 这几天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回落下去,紧绷敏感的神经放松了些,谢霜雨轻轻地将手机放回原处,闭上双眼,很快陷入睡梦中。 叮…… 辽远的钟鸣仿佛隔着重重帷幕传来,在大脑深处发出无尽的回音,谢霜雨骤然从睡梦中惊醒,倏地睁开了双眼。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正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背靠着什么坚硬平整的物体。 有光从远处穿过客厅偌大的落地窗射入室内,将光洁的浅色木地板照得发亮,谢霜雨被刺得微微眯眼,几秒后适应了光影,左右一扫视,只见此处已然不是张雪崖家的农家小屋! 影影绰绰的家具摆设看着眼熟,谢霜雨站起身,顺手按了房灯开关,明亮顶灯一亮起,他睁大眼睛,猝然后退了一步。 这里分明是商焰家的书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谢霜雨不敢置信,怔了两秒后,立刻呼喊,“孔子号是不是你?你出来!” 没有回应。 这样突然的时空转换,谢霜雨完全没有时间思考其他可能性,下意识就判定了是孔子号的作用,从孔子号放鸽子到连日失踪,这段时间他一直惴惴不安。 “孔子号?孔子号?”能量耗尽关机?待机自检? 谢霜雨环顾四周,目光从书房上下各个角落一一滑过,可没有看到金属小球的踪影。 他正要半跪下身,去翻找座椅底部时,陡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心脏猛地收紧,无尽的寒意自胸口向全身扩散。 眼前顿时一片刺目雪白,紧接着谢霜雨就失去了意识。 · 2021年2月9日。 天阴了下来,下起细沙般的雪珠,窗户没关死,从细缝中传来沙沙声响。 “冰箱里有草莓,洗一碗自己拿去客厅吃。我这边不需要帮忙了,半小时后我们开饭。” 谢霜雨刚说完这句话就愣住了。 少顷,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拿着的刀,切碎的菜,又缓缓扭过头,看张雪崖盛了一大盘草莓在水池中冲洗。 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在家里?为什么又在切菜?为什么又让张雪崖洗草莓吃? 他收回视线,放下菜刀,正要伸手去拿手机查看时间日期,一颗草莓抵到了他唇边。 啪嗒—— 谢霜雨的手一颤,放在窗台上的手机被他碰掉,落在瓷砖面料理台上。 “就就就是想让你试下毒!” “就是想让我试下毒……” 两人声音同时发出,张雪崖惊讶瞪大眼睛,谢霜雨却如同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瞳孔放大,后退了两步,避开那颗草莓。 仿佛这颗散发着香甜气味的通红草莓是可怕的洪水猛兽。 张雪崖喂草莓的举动纯属是心中一动,脑袋一抽,但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露出这么避之不及的表情。 他备感失落,黝黑眼眸中的光芒都熄灭了,面无表情地将那颗草莓扔进了垃圾筒,转身就走。 “等等。”谢霜雨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今天,今天是几月几号?” ☆、循环 张雪崖回头,本想冷脸说不知道,却发现对方脸色煞白,声音发颤,看着很不对劲。心口刚憋的郁气立刻被担心击散,张口就说:“今天是2月9号,你怎么了?” 谢霜雨听了这话,立刻从料理台上抄起手机按亮屏幕,日期清晰显现,赫然是2021年2月9月。 “怎么会……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低语。 张雪崖见状将盘子顺手搁到料理台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深蓝老师?深蓝你到底怎么了?什么不可能?” 谢霜雨抬眼,眸中似乎燃烧着两团幽幽的火焰,他推开张雪崖,快步跑到卧室,只见橙子在床角窝成一团,而孔子号果然不在室内。 “这一切你都没有告诉过我,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脑子里突然多了七天的记忆。”这句商焰说过的话霎时在脑中响起。 谢霜雨倒吸了口凉气,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垂眸看向手里的手机,点开了微信。 ——如果是和商焰一样,他只是多出了七天的预知记忆,那么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和江云鹤的跨时空联网就应该没有断! 十几秒后,谢霜雨的这丝希望湮灭了。 江云鹤的账号和所有信息消失得干干净净。 “深蓝?谢谢霜雨,你没事吧?”耳边传来关切的呼喊,谢霜雨回过神,不知道何时张雪崖已经追到卧室,皱着浓黑剑眉,紧张地盯着他,“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谢霜雨摇了摇头,忽然问:“张雪崖,你老家是不是在双鱼镇南平乡五里村?” 张雪崖点头:“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没跟你说过。” “家里一个前院连着五个平房?院子里有口水井,两棵枇杷树?” “是。”张雪崖心生疑惑,“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谢霜雨呼吸微滞,在少年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动了动嘴唇,沉默了几秒,才将话轻声吐出口:“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去了你家,是梦里的场景。” “梦?这怎么可能。”张雪崖难以相信,“你见都没见过的地方,怎么可能在梦里,连院子有树有井这么细节的场景都见到了?” 前有商焰,后有自己,都是从今天中午开始——直到初五凌晨。 谢霜雨眸色转深,“是啊,你说得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物,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在脑子里呢?” “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呢……” 那样真实的记忆、历历在目的生活片段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幻觉?梦境? 预知未来? 相比毫无根据的预知记忆,谢霜雨感觉更像是自己亲身经历、实实在在度过的时光。 细思恐极。 如果是真的,那今天可能是他度过的第三次2月9日。商焰所说的第一次,他记忆里的第二次,这一刻现实中的第三次…… “深蓝。”张雪崖唤了他一声。 谢霜雨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各种胡思乱想暂时按回大脑深处,朝少年扯了扯唇角,“没事了,你去客厅等吃饭吧,我去炒菜,一会就好。”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张雪崖眼神中透露出担忧,“如果需要我帮忙或者是我可以帮忙,你直说。” 谢霜雨勾起的唇角耷拉下来,露出苦恼的神色,“确实有点心事,只是一个我想不通的哲学问题,不用担心,真的。” 他弯腰将一直在他腿边打转的橘猫抱起,放到张雪崖怀里,“交给你一个任务,给橙子倒猫粮。” 张雪崖只好抱着沉重的橘猫,看着谢霜雨返回厨房。 饭后,谢霜雨直接将资料交给张雪崖,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没有再花一两个小时细说。 目送张雪崖离开后,谢霜雨来到自修室,拿出纸笔,开始回忆那七天的各种细节。只可惜记忆里他心事重重,一直为孔子号和张雪崖担忧,社会上很多即时性的新闻都没关注。 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他写下几条还未发生的突发事件。 如果未来几天的新闻如记忆中的那样,确实报道了这些突发事件,那么就可以二次证明,这一切并非他的幻觉,他确实已经度过了今天下午到初五凌晨这七天的时间。 现在要做的是等待。 孔子号失踪……初五凌晨时,他分明记得自己再次穿梭到了商焰家的公寓里,失去意识后,再一醒来就是今天中午…… 这一次,谢霜雨决定哪里都不去,在家静静等待2月16日初五的到来。 · 六天后,大年初四的中午。 谢霜雨打了电话给张雪崖,寥寥聊了几句日常后,他貌似不经意地问:“就你一个人在家,你妈妈呢?” 张雪崖冷哼了声:“亲戚家里摆宴让她过去帮忙烧饭,她就去了。让她别去她非去,白干活还挺高兴。” 谢霜雨露出一丝苦笑,心想竟然连话都差不多。结束通话后,他拿笔在写满字的本子上又画了一个对号。 本子第一面的新闻时事已经一一验证,全勾上了对号。而第二页则是他这几天想起来的生活琐事,一行行也全打了对号,目前只剩下最后一行待验证。 夜里,眼见快到了商焰所说时空机为主脑操控的时间点,谢霜雨即使心中有数,但仍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哒哒哒…… 耳边似乎又传来时钟秒针一步步挪动的声音。 哒哒哒…… “喂,是我,深蓝。”谢霜雨赶在时间点的前一分钟打了张雪崖的电话,“你睡觉了?” 张雪崖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鼻音,而后沙哑慵懒说:“我刚睡着,家里没事睡得早,你还没睡?” 谢霜雨低声说:“嗯,还没睡,忽然想到一件事跟你说一声。” 目光落到书架上的一叠初三复习资料上,他顺口说道:“给你的化学讲义里,只用写前五讲。后面的你们下学期才学,不用做题,你有多余的时间就随意看两眼,没时间就算了,还是以巩固学过的知识为重。” “就这?”手机出音口传来张雪崖满带睡意的声音,“我知道了,还有吗?” “没了,你安心睡吧。” 谢霜雨点了挂断,如释重负,舒了一口长气。 他此刻的心情很微妙。 既兴庆时空机没有出现,又担忧孔子号出了事才一直不出现。既期待明日凌晨再次穿梭到平行世界,又害怕醒来后又是2月9日。 谢霜雨合衣躺在床上,晕晕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叮…… 悠远的钟鸣仿佛从灵魂深处震荡传来,谢霜雨咻地睁开了双目。 反光的浅色地板、光影斑驳的房内摆设映入眼帘,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摸了下冷硬的地面,旋即站起身来,摸索着墙面按亮了电灯。 谢霜雨眯着眼,稍微一打量,果然他再一次突然出现在商焰公寓的书房里。 “孔子号?是你吗?你在这里吗?” 喊了两句没有回应后,谢霜雨立刻蹲下身,在书房的各个角落里搜寻金属小球的踪迹。 他正半跪在地,一只手掌撑在地板上,另一只手去摸索书柜底,忽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眼花,透彻骨髓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谢霜雨抵抗不住,失去意识。 · 2021年2月9日。 窗外细雪沙沙作响。 谢霜雨话音一落,怔愣了两秒,随即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张雪崖正在洗草莓,而自己又在切菜。 他干脆利落地将菜刀一扔,从窗台上拿过手机点开屏幕,日期映入眼帘。 如同被诅咒了一般,他再一次回到了2月9日的中午。 如果商焰所说的算是第一次,那么现在就是第四次。 “草莓不用给我。” 张雪崖刚起了念头,就听见谢霜雨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怎么知道我想递给他吃?张雪崖感到奇怪,但没问,端着盘子准备去客厅,又听对方说:“等等,张雪崖,你——你有感觉到脑子里多出点什么吗?” 张雪崖扭过头,漆黑深邃的双眼盯着他,“脑子里多出点什么?多出社会主义科学文化知识么?” 谢霜雨委婉问:“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比如你看这草莓,这些菜——”他指着那颗最大的草莓,“还有你刚才想拿这颗草莓喂我吃,对吧?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些场景似曾相识?” “我知道。”张雪崖捏起大草莓自己一口吃掉,而后说,“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似乎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事。” “你也察觉到了?!” “很多人都有这种错觉。”张雪崖不在意道,“你去网上查查,一查一大把,十个人里有九个人产生过这种感觉。好什么稀奇的?” 谢霜雨扶额,“我怎么跟你说呢,如果我说后天XXX会在英国爆出丑闻,你信吗?” 张雪崖一脸茫然:“XXX是谁?” 谢霜雨:“……” “没事,你先去客厅吧,我先打两个电话。”谢霜雨将少年赶走,拉开厨房的窗户,冷风带着雪碴子刮到脸上,顿时精神一震。 整个人被寒风吹得清醒后,他关紧窗,依次给朋友们打电话,稍微寒暄两句,便是言语试探,片刻后他失望地挂断电话。 · 时间跳过零点,谢霜雨记忆里的第三次2月15日结束了。 可他知道,这至少是他的第四次。 如果他度过的时光是真实的,那么商焰记得而他不记得的那一次也应当是真实的。 如果再过四个多小时,他再一次穿梭到商焰的书房——失去意识——在2月9日的中午醒来。 那这无疑是一个时间循环,他必须想办法打破。 否则他将众人皆醉我独醒,永无止境地被困在这个时间牢笼里。 近处木桌上台灯散发柔和的光芒,谢霜雨合衣躺在床上,被淡淡的光晕笼罩着侧脸,橘猫在他身侧卧成团,他修长冷白的手指一下下地从它柔软的背毛中抚过,脑中再一次梳理回忆推理出的可能性。 暂且将商焰所说的记忆当作第一次,他于2月9日下午赴约,穿梭到平行世界;在与商焰一起度过了六天后,2月15日夜里主脑程序重新夺得操控权,时空来杀商焰,孔子号阻止—— 即使知道他熟悉的智能其实只是鸠占鹊巢的病毒,可他仍旧称它为孔子号。 孔子号与主脑僵持不下内部争斗的间隙,他打晕了商焰将其藏匿起来,然后——没有后续? 不可能,一定有后续! 否则为什么每次结束的时间点都是2月16日的凌晨?从深夜到凌晨的几个小时里,他和时空机一定做过什么。 谢霜雨眨了下眼,脑中灵光闪现,意识到自己差点错过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当时商焰一见他的神态,太不对劲了,看他的眼神仿佛是他遭遇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极其可怕?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 这一瞬间,所有真相像是拨开了重重迷雾,□□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谢霜雨苦笑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后续是他扮成商焰的模样,返回到商焰的公寓进了书房,夺得操控权的主脑杀了他,自然也就催动了自毁程序——他死了,孔子号为了救他,穿梭回2月9日改变了历史。 在空间与时间构成的四维世界里,时间是最神秘的维度,诞生于此维度的所有生物无法跳出时间的约束。 孔子号以自身消失为代价,在时间点上跳跃,改变了他的命运。 或许是触发了宇宙规律的禁忌,结果是在一条时间长线上,2月16日凌晨与2月9日中午两点重叠了,生生挤出一个圆圈。 起点与终点重合,他就在这个圆圈上,循环往复地活着。 叮…… 谢霜雨睁开了双眼。 入目果然是公寓十八层的书房。 这次,他没有再搜寻孔子号的踪迹,而是打算去敲主卧的门叫醒商焰。他连灯都没开,直接跨出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他一跨出房门,眼前一花,再看到时,眼前仍旧是书房内部的场景。 谢霜雨:“……” 他晃了晃脑袋,又试了两次。他前脚迈出时,看到的还是客厅,后脚一跟出来,整个人又回到了书房内。 很好,他非但被困在了时间循环的牢笼里,还遭遇了空间封锁。 他能够停留的时间很短,顾不得再做实验,先喊醒人再说:“商焰!商焰!是我,谢霜雨。你在家吗?商焰——” 整个公寓只听得到他的喊声,隔音绝好的门墙将声音死死地隔绝在主卧之外。 “商焰!” 最后一声近乎咆哮,谢霜雨声嘶力竭,而后猝然失去了意识。 · 第五次。 谢霜雨不动声色,看了一周的科幻电影、小说,企图从中找到打破循环的灵感。 第六次。 谢霜雨开始在国内外权威性学术官网上,收集各种时空相关的论文。 第七次。 继续看论文,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第八次。 既然一切都将重启,那么后果不必在意。 谢霜雨在各种社交网站上编辑时间循环的内容,并提前抛出了将会发生的重大时事,只可惜当天无人肯信。 几日后预言依次成真,他的账号被私信挤爆,过往一切被人扒出,形形色色的人找上门来。 他在机密研究室结束了第八次的最后几小时。 第九次。 谢霜雨自主找上机密研究室。 他在此地度过一周,可没发现任何有效的解决方法。 第十次。 谢霜雨吃掉了抵在唇边的那颗草莓,对张雪崖说:“我快支撑不住了。” 张雪崖一愣:“什么?” “张雪崖你信吗?这是你第十次喂我吃草莓。” 张雪崖微微瞪大眼睛:“深蓝,你在乱说什么?” “我深陷在醒不来的噩梦里。”谢霜雨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背靠着墙,“我想哭,想闹,想发疯,想不顾一切做任何可以醒来的事情。” 他这幅样子已经像在哭泣了。 张雪崖将手中盘子放到一边,伸出手臂,有些迟疑地停了一下,听到低低的呜咽声,立刻坚定地抱住了谢霜雨。 他不知道谢霜雨怎么了,但这样或许能够给对方一些安慰吧? …… 第二十次。 谢霜雨问朋友:“你觉得时间的可怕之处在哪?” “人不能回到过去,所以网文最火的题材之一就是重生。” “如果能回到过去呢?” “哪有这样的好事!” “如果一遍遍地回到过去,将你度过的某一段时光一次次重复,永无止境呢?” “那还是算了,估计我不是死就是疯。等下,既然循环往复,那不是连死都不行,只能疯了?!”朋友打了个寒战,“大过年的,我们别聊这么惊悚的话题了。” 谢霜雨抬眼,眼眸中烧起幽幽的黑焰,“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 第二十五次。 谢霜雨目送张雪崖在风雪中远去。 他返回卧室,将正在睡觉的橘猫抱到笼子里,穿上外套,拎着笼子出了门。 将猫寄养在还未关门的宠物店后,他返回家中。 他做这些事时,表情非常平静,甚至可称得上冷淡无情,路上与很多人擦肩而过,也遇见点头之交的熟人。 可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具斯文理智的皮囊下,灵魂正处于发狂的边缘。 ☆、破局 2月15日。 谢霜雨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的灵魂如同陷入海底的漩涡、宇宙的黑洞,不停地旋转,在凝固的时光里逐渐丧失理智。 如果循环的时间段更长一些,长达一年半载,他还能自欺欺人地就这么生活下去。 可是七天,七天能做什么? 无非是让他更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被困在时间牢笼里的囚徒罢了。 咚咚咚—— 耳边忽然传来敲门声,谢霜雨神经紧张地扭头看去 咚咚咚—— 这敲门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可见敲门的人一定也是彬彬有礼的。 谢霜雨不得不先去应付这位不速之客。 门一拉开,就见高大的身体堵在门口,阴影将谢霜雨从头到脚笼罩住,后退了一步,谢霜雨才能抬头看到来人的脸。 是个很高的青年,棕发,皮肤很白,带着口罩和围巾看不清长相,露出的一双棕色眼睛是西方式的深邃优美。 谢霜雨将此人从头打量到脚,隐约觉得眼熟,但数日的折磨让他的记忆产生些许混乱,他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哎?我敲错门了?”来人盯着谢霜雨,惊讶地看了看门牌。 谢霜雨喔了声,要关门,却被此人一手按住门板,“朋友,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可以借你家的插座充会电吗?就一小会儿。” “可以。”谢霜雨毫无防备地转过身,青年盯着他露出的雪白后颈,眼眸沉了沉。 太不设防了,这么轻易地让陌生人进家门。 谢霜雨突然回头看了青年一眼,视线相接,青年为谢霜雨终于想起来不该轻易让陌生人进门时,只听他有气无力说:“门关上。” 青年:“……” 而后就见谢霜雨自顾自地靠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本翻开的小说,没再多给自己一点目光。 谢霜雨面前的书许久也不见翻一页,目光虚浮,不知落在何处。 青年轻咳了声,谢霜雨坐着没动,眼珠微凝着光亮,斜斜睹了他一眼,轻声说:“墙上有插座,置物架上有充电器,三种接口数据线,请随意。” 将不可能充满电的手机连上数据线,插到插座后,青年坐到谢霜雨身边的沙发上,丝毫没客气地往他身边挪了挪。 谢霜雨没什么反应,像是累极了的旅人,随意找到一个遮风避雨处便摊着不愿动了,哪怕充满存在感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身侧,也提不起精神关注。 警惕?防备?抗拒? 毫无必要,很快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青年毫无顾忌地注视着谢霜雨,棕瞳中流泄出令人心惊的偏执,垂着的手臂肌肉紧绷如铁。 想要拥抱,深吻,牢牢将人锁在自己的怀里。 青年岌岌可危的理智与强烈的欲望互相博弈着。 为了分散自己的欲望,青年试图和谢霜雨攀谈,他问:“你在看什么书?” 没有得到回应,青年眼神暗了暗,他记忆里的谢霜雨从来没有这样过,不设防、无精打采、精神恍惚,甚至连基本的自我保护欲都没有了。 他们失联的岁月里,谢霜雨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年抬手扣在书页上,“你怎么了?不舒服?心情不好?” 谢霜雨这才撩起眼皮,侧目看他了一会儿,突然嘲弄地笑了声:“你谁啊?” 青年没被这带刺的语气气到,见谢霜雨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自己身上,心底反倒冒出隐秘的喜悦,他一手谢霜雨压根没看的书抓过来,往远处一扔。 他向谢霜雨俯近,“既然没事做,我们来聊天吧。” 谢霜雨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距离太近了,近得他都能从对方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往后挪了挪,斜靠在沙发角落里,两只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直视着这位自来熟的陌生人。 青年与他目光相碰,一团心火刷地就喧嚣鼓噪的心底直蹿上天灵盖,从大脑到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呼喊咆哮——拥抱他、触碰他、深吻他、带走他! 但挣扎深渊边缘的理智提醒他,如果他这么做了,不仅会吓坏谢霜雨,也将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一切将会往不可预测的方向偏转。 他承担不起后果——他无法接受永远失去谢霜雨的结局。 青年眼神中的偏执太过露骨,谢霜雨即使精神倦怠,也感觉到了不适,他说:“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青年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中浓郁的情绪收敛了不少,只是问:“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谢霜雨平静道:“你帮不了我。”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 “呵。”谢霜雨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露出一点短暂仓促的笑容,问他:“你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吗?” “2月15日。”青年顿了顿,飞快补了句,“2021年。” 谢霜雨问:“那你知道再过24小时是几号吗?” 这个问题堪称古怪了,但青年很认真地回答:“2021年2月16日。” “不对。”谢霜雨冷笑了声,“再过十几个小时,等凌晨的4点31分一过,我们就来到了新的一天,2月9日的中午12点08分。” 他整个人像被激起尖刺的刺猬,充满了攻击感,“所以说,你帮不了我,没有人可以帮我。” 青年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像谢霜雨想象的那样大笑他是神经病,反而逼近了几分,一把握住他的双肩,追问道:“你是认真的吗?没有在开玩笑?” 谢霜雨唇角挑着一抹神经质的笑,“你说呢。我说是认真的,你信吗?” “我信。”青年看他这幅模样,心中酸痛,不由自主将他顺势揽住怀中,手掌轻轻抚摸他的后脑,“你说什么我都信。” 谢霜雨愣住了,侧脸抵在青年的胸膛,鼻端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雨后草木清香。 他听见青年沉闷的声音落在耳边,“抱歉,我来晚了。” “告诉我,这是第几次?你在时间循环里度过了多少天?“ 谢霜雨怔怔道:“记不清了,好像是第30次?40次?” 说完,他猛然回过神来,从青年的怀里挣扎出来,因为动作太大,青年一下被他扑倒在沙发上,“你知道?!你信我,你也发觉了?这个世界被困在了时间牢笼里,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两人近在咫尺,几乎快要鼻尖挨着鼻尖,心心念念的人离自己这样近,甚至按着自己的胸膛,趴在自己的怀里,如果不是还隔着口罩,青年可能会忍不住,顺势就按着谢霜雨的头深吻过去。 他忍住了,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安抚地抚摸着谢霜雨的后背,“我发现了,我有办法。” 谢霜雨得到这句肯定,眼睛刹那间湿润了,大颗的泪珠不由自己地涌出,坠落。 他的泪珠滴落到青年的眼眶里,泪水又顺着眼尾侧流进棕色的鬓发,看起来仿佛青年也因此流泪。 “抱,抱歉。”谢霜雨有些尴尬,慌乱起身,站在沙发边背对着青年擦眼泪。 “没事,哭吧。”青年忽然从背后拥抱着他,紧紧地将他锁在宽厚的胸膛,将下巴搁放在谢霜雨的肩膀上,“别回头看我。”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垂,青年应当是摘了口罩,声音也变得清晰磁性。 他的唇轻轻碰了碰谢霜雨的耳垂,蛊惑般地说道:“就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醒来时世界就会恢复正常,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你会见到新的2月16日。” “乖,谢霜雨,不要怕。” 这话音还没落地,谢霜雨感觉一阵强烈的电击感从颈侧传来,旋即晕倒在青年怀里。 青年将他抱去卧室,换好睡衣,盖上被子,打开空调,离开前温柔缱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一离开卧室,青年就收敛了所有温情,神情冷漠,“墨子号,检测时空坐标。” 无机质的电子音随即响起:“已检测,确认出现时间点重叠现象,检测到造成此时空时间循环的时圈。” “有办法破除吗?” “您自平行世界的2051年而来,属于不受此时空时间约束的时空旅客,只需在此时空重叠的时间点跳跃离开,时圈就可以被拉开成线,破除循环。” 青年没有流连,沉声道:“好,做好准备,我要在重叠时间点返航。” “谨从您的意愿,商焰陛下。” · 天光大亮。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到谢霜雨的脸上,他被刺得眼皮颤动了几下,随即侧过脸,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衣柜映入眼帘,他一愣,脑子像是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了一会儿,才骤然想起睡前发生的事。 2月15日、青年、晕倒——现在是白天! 可他没有出现在厨房里! 谢霜雨猛然从床上弹起来,冲向客厅,转了几圈,发现整个家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眼看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立刻扑过去抓住打开,屏幕上清晰地显现着日期与时间。 2月16日 10:31 谢霜雨捧着手机,定定地看着这个时间,半晌才微颤着手指解锁,拨响了张雪崖的电话,“张雪崖,现在是几月几日?几点种?” “2月16日,大年初五,上午十点半。”电话另一头张雪崖担心问,“你到底什么了深蓝?我临走前就发现你不对劲,这几天给你发微信,你待理不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事。” 谢霜雨嗓子里如同堵了酸涩的硬块,他费了很大劲才说出话来,只是声音已经几近哽咽。 “我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现在终于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循环终于结束了。说真,我自己也快写疯了,连续失眠三天,大概是报应。 ☆、现代篇完 如同电影的终场落幕,当时间循环结束,逃出黑暗的时间牢笼,谢霜雨认为自己一生最科幻、最不可解释的时光已经结束了。 当一切的奇遇消失,他的生活重新回归普通平淡。 孔子号消失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谢霜雨想起它时,一开始心情是复杂难言,可后来就只是纯粹的怀念。 他将孔子号视作朋友。 一切始于时空机的到来,它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循环,但凡中间有一步他没有那样做,商焰没有那样做,孔子号没有那样做,可能最终的结局就不是这样。 时空机杀死了他,孔子号救了他,也因此将他拖入无边的噩梦中,唯一不可解释的意外是时间循环的突然破除,真的是那个到访的陌生青年结束了一切吗? 谢霜雨不想再深究了,在时间牢笼里度过那么多数不清的日夜后,他感到身心疲惫,只想放空大脑,好好休息。 思绪一转,他眼眸暗淡了几分。 可惜再也见不到商焰。 即使相处时间短暂,即使经历了长时间的精神折磨,谢霜雨发现商焰的面容仍旧深深刻在脑中。少年线条干净完美的五官,凉薄得像结着冰晶的眼眸,在情绪激动时,会融化了般变成琥珀色岩浆。 商焰的心思,后来谢霜雨察觉到了。 他在意商焰,但并无暧昧之情。他把商焰放在与张雪崖一样的位置,是他喜欢的学生、在意的朋友。 当时只觉得是少年一时兴起,这种突然萌动的暧昧心思,过段时间遇到喜欢的女孩,或者遇到更多的朋友,自然就会消退。 到那时,他要是故意提起这事,估计商焰都会恼羞成怒。 谢霜雨想想就觉得好笑,可是这个场景注定无法见到。 还有江云鹤,多有趣的大男孩呀,只可惜奇遇短暂,也无法再联系了。 孔子号、商焰、江云鹤,这些人像他荒诞梦境里的亮色,当梦醒来,他们与梦境一起烟消云散。 · 时光如匆匆流水,很快就到了六月底,谢霜雨仅剩的两个学生踏进了考场。 中考结束后,谢霜雨收拾变卖了家中的家具杂物,退了房子,打包行李坐上高铁,准备回老家养鱼种树。 张雪崖也跟了过来,说是考完试闲着没事,过来玩几天顺便帮他整理家当。 后院两棵梨树绿荫如盖,蝉鸣阵阵,凉风习习。 两人在树下纳凉,青石桌上切开的西瓜皮薄瓤脆,鲜红多汁,橙子懒洋洋地趴在谢霜雨的腿上,尾巴一下一下地扫着他的胳膊。 谢霜雨吃着西瓜,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今天6月28日啊,是他的生日。” 张雪崖吐出一粒籽,“谁?” 谢霜雨眼睫低垂,视线虚虚落在青石桌上,“一位朋友。” “朋友?” 他短促地笑了下,“嗯,再也见不到的朋友,最近有点想他。” 再也见不到……那不就是过世了? 张雪崖沉默了几秒,小心翼翼地说:“你想跟我说说他的故事吗?” 谢霜雨扔掉手中的西瓜皮,用湿巾搽干净手指,“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没办法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心里有点难受。” 张雪崖握住了他的手,“没关系,你还有我。” 谢霜雨错愕抬眼,“你这是在哪本小说里看的桥段?这种话以后不能乱说,只能对自己喜欢的女生说,知道吗?” 张雪崖喉咙一堵,心底冒出不知道因何而起的火气与尴尬,“……知道了。” · 未知的平行世界,2056年。 太阳从内向外破裂,巨大的能量席卷了整个太阳系,几大行星依次产生肉眼可见的变化,先是焕发出刺眼的亮色,随即变得黯淡无光。 坐着曲率飞船逃离的人们从观测屏看到这一幕,纷纷产生浓重的悲伤与后怕,他们知道,几大行星很快会被太阳扩散开来的能量波吞噬,整个太阳系会遍布高能射线与辐射,成为恐怖的死亡之地。 若干年后,太阳系会成为巨大的黑洞,成为无人问津的星际墓地。 “薛教授,孔子号真的能够完成任务,拯救太阳系吗?”年轻的研究员推开驾驶舱门,走进来,轻声询问着。 坐在操纵台的女人转过脸,“在四维世界里,时间不可操控,不可跳跃,无论孔子号是否能够完成任务,我们的家园都已经化为宇宙的尘埃,这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研究员轻啊了声,“那您当初费劲心思创造孔子号,是为什么?” “为了另一个世界的未来。”薛风灵苦笑说,“是不是确定我的行为不可理喻,过于冲动了?” “您肯定有自己的计划。” “没有,创造孔子号是我一时兴起的尝试。”薛风灵说着,站起身,来到另一间充满各种复杂装置的实验室。 她纤长的手指开始在各种显示屏上输入冗长的指令,研究员不敢吱声,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反复尝试几次后,薛风灵终于成功侦测到孔子号的信号波,她指着屏幕上显现的图谱和坐标值,“我们来看看孔子号现在的状态,以及它所在世界的时空坐标。” 研究员凑近了,片刻后迟疑道:“孔子号的信号波为什么分布在两个不同的时空?” 薛风灵紧盯着显示屏上变化的图谱,“它在两个平行世界里呈混沌分散状态,它在坍塌,快要重新变为完整的一束波了!你过来仔细看,这两个世界将会因此出现重叠点。” 研究员瞪大了眼睛:“这不符合宇宙规律!太不可思议了。” “宇宙规律?我们对宇宙的认知何其微渺,规律又如何鉴定?现存的定律只不过是尚未涉足真相时的约定俗成。”薛风灵顿了顿,“重叠了。” 重叠点很微小,且重叠时间非常短暂,只维持了毫秒便分开了,两个世界迅速重归平行状态,毫不相干地运转着。 研究员被吸引了,紧张问:“会发生什么?” 薛风灵回答:“我不知道,处于两个时空重叠点的事物或许会坍塌,或许会毁灭消失,或许会彼此交换……” 她的目光转向浩瀚星空,“宇宙中总是存在我们难以理解、难以解读的现象。” · “……知道了。” 这句话还没落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袭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摇晃了一下,但这感觉存在时间非常短暂,只是一瞬间,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谢霜雨的一只手腕被张雪崖紧握着,腿上卧着橙子,另一只手还在轻抚橘猫的脑袋。 两人四目相对了几秒,谢霜雨眨了眨眼:“放手。” 张雪崖讪讪收回了不老实的手。 谢霜雨:“你感觉到没有?” “你是说……头晕?”张雪崖迟疑问,“你刚才也有这种感觉?” 谢霜雨点头,视线挪开,目光触及周围景色,神色骤变,刷地站起身,橙子从他腿上噗地摔到地面。 四周赫然已经不是刚才的模样,瞬息之间,原本干净整洁的庭院变得破落不堪,石板地面积出厚厚的泥尘,杂乱野草疯长至小腿高,梨树未经修剪的枝丫横斜,戳进房屋的阳台和窗户中。 整个院落在眨眼之间,变做无人涉足的荒宅。 “这……”张雪崖倒吸了口凉气,在杂草丛中试探性地走了几步,“这不是我眼花了吧?” 谢霜雨二话不说,奔到房屋二楼,一一推开几间卧室的门,迅速扫视一圈,不由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紧跟而来的张雪崖,“张雪崖,我们遇上大事了……” 张雪崖心慌得不得了,但他扶住谢霜雨肩膀,强装镇定道:“没事,你别慌,我们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别怕,有我在呢。” 谢霜雨猛地转过身,“你手机在身上吗?快拿出来试试打个电话。” “哦,好。”张雪崖连忙掏出手机,按了开关,却发现屏幕怎么都不亮了,“没电关机了?” 谢霜雨两步走到落满尘灰的卧室中,从发霉的木柜里翻出针线盒,捏出一根细针,“手机给我。” 少顷,一枚金属线烧熔了的手机卡被他用针挑了出来。 张雪崖愣了下,怎么会这样? 谢霜雨深深呼吸了几下,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看向处于懵逼状态的张雪崖,沉声道:“张雪崖,你做好心理准备。” 张雪崖双眼眯起,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这里明显还是我家,只不过是多年无人管理,才破落成这个样子。结论是我们可能穿梭到另一个平行世界了。” 这话像当空落下的惊雷砸到张雪崖的头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谢霜雨会得出这么离奇的结论。 “这不可能吧。”张雪崖恍惚道,“穿越时空不都是骗人的吗?不是小说里才有的桥段吗?深蓝,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出去看看……” 谢霜雨转身下楼,“跟我来。” “喵呜~”橙子蹬蹬蹬往楼梯上跑,被他弯腰抱起。 张雪崖心脏砰砰乱跳,大脑一片混乱,盯着谢霜雨逐渐拉远的背影,连忙跟上去。 两人一猫踩着满地野草,从荒宅走到水泥小道上,走了十几分钟左右,终于见着屋舍人烟,谢霜雨将猫转移到张雪崖怀里,自己去敲门。 吱哇一声,屋里的农妇开了门,谢霜雨彬彬有礼道:“你好,我们兄弟两个来旅游,迷了路,手机又关机了,想借你家的电话用一下,让朋友来接我们。” “要借电话?没有!”农妇操着乡音回绝,突地瞧见他,眯了眯眼,迟疑问,“你是谢家的小伙子?小谢?” 谢霜雨:“你认识我?” “真是小谢呀?”农妇认出他来,立马阴转晴笑哈哈说,“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你好几年没回老家了,一时没认出。听说你搬城里了?这山这塘还有你家老宅,好几年没人管没人问,大家都猜你在城里发达了,不回来了呢。” 谢霜雨仔细打量了农妇,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想不起来是哪位,估计在他的世界也只是点头之交的同村人。 “哪会,这不回来了。”谢霜雨无心攀谈,敷衍了两句便说,“遇到麻烦,还请帮忙,劳烦姐借手机打个电话。” “我一把年纪哪能叫姐哟,喏,你尽管用。”农妇摸出手机递给他,眼睛不由又往站在几步外的少年好奇地打量着。 谢霜雨背过身,先拨了朋友的手机号,果然接听的人是陌生人,他挂断通话后朝张雪崖轻挥了手,递给他,“打熟人电话试试看。” 张雪崖浓眉紧皱,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但听话地照做了,他将橘猫放到地上,打起电话来。 片刻后,手机啪嗒一声从他手中掉落,被谢霜雨眼疾手快地接住。 直到谢霜雨寒暄几句将手机还给农妇,张雪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被谢霜雨牵着恍恍惚惚地离开。 半晌,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沙哑出声:“深蓝,你怎么知道这是另一个世界,你怎么猜到的?” 谢霜雨苦笑:“因为这不是我第一次穿梭时空,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失踪过十几天,抱歉骗了你,我不是回老家了,而是来到了平行世界。” 张雪崖脚步一顿,急促问:“你当时就是来到这里?” “我不确定这个世界是不是我当时来的那一个——”谢霜雨忽然福至心灵,单手插进口袋一摸,掏出扁扁的黑皮钱夹子,里面不仅有身份证、银行卡还有几张百元纸钞,“走快点,我们去集市!” “干什么?”张雪崖还没反应过来。 “你身份证带了吗?” 张雪崖下意识地摸裤口袋,“带了。” 谢霜雨健步如飞,“好,先走,到了再跟你解释!” 跑跑走走半个小时后,路上遇到载人的电动小三轮揽客,两人二话没说,付钱上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镇上的火车站外。 “我们做个验证,你拿着我俩的身份证去试试能不能买车票。”谢霜雨说,“我去商店打个电话给商焰,试试能不能打通——商焰是我在平行世界认识的人。好了,快去。” 他镇定自若的模样给了张雪崖安心的力量,少年重重点头,向火车站售票厅跑去。 嘟嘟嘟—— 一阵忙音后,电话被人接听了,对方没有说话,只能从听筒里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谢霜雨心跳加速,轻咳了声,才从嗓子里冒出声音:“喂,我是谢霜雨,请问你——” “谢霜雨!” 他被抢白了。 谢霜雨从来没听过商焰这么激动的声音,“谢霜雨,是你,你在用座机给我打电话?你过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呃,商焰你别激动,听我说。”谢霜雨不急不缓说,“你应该知道我和江云鹤已经失联了,所以一直没能联系上你们。我的确过来了,但这一次真的是意外中的意外。” 谢霜雨望了眼戴着耳机玩手机的老板,压低声音:“孔子号消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能过来,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返回。我现在不在枫州,我在秦岭老家。” 商焰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报地址,我现在去接你。” 谢霜雨心头一热:“谢谢。” 正要再说话,就见张雪崖奔回来,语气兴奋喊:“能用,我们的身份证能用!” “谁?”商焰听到声音问。 “能用?真能用?”谢霜雨被震到了,万万没想到两人身份证竟然能用,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在和谁说话?”商焰又问了一遍。 “啊?”谢霜雨朝张雪崖做了个嘘的手指,跟商焰说,“我在和张雪崖说话,以前跟你提过,我的一个学生。这一次,他、我还有橙子同时意外来到这里。” 商焰声音沉沉,“我记得,在那段多出的记忆里,时空机说过它的任务是杀死我和张雪崖。” “是他,刚才他用我们的身份证去尝试买火车票。”谢霜雨解释说,“结果身份证能用,这证明国家公信部门有我和他的身份信息,可你知道的,这个世界的我三年前就死亡销户,况且我们的身份证号也有差别……我觉得这次意外有内情,现在不方便,我们见面再说。” “我现在去接你,夜里就到,你等我。” ………… 两个月后。 谢霜雨看着张雪崖踏进庐州八中的校门,转过脸跟身边的人说,“走吧。” “你就这么关心他,非要看着他进校门才安心。”商焰的声音带着凉意,“他是三岁小孩吗,不能自己上学?” 谢霜雨叹气:“你明知道的,在这个世界里,他唯一的熟人只有我。” 谁能想到呢,他和张雪崖莫名其妙地穿梭到这个世界,在这个谢霜雨与张雪崖已死的世界里,他们的存在却没有被抹去。 反而从各种公信部门的查证信息来看,他们原本的人生像是被直接复制到了这里,把此世界已死两人的存在痕迹都覆盖掉了。 在公信部门的档案记录里,张雪崖的中考成绩甚至都存在着。 这太奇怪了,完全无法解释。 仿佛是两个平行不相干的世界于他们产生重叠,并自动选择让生者的存在痕迹覆盖掉死者的存在痕迹,并在不合理的地方自主修正。 谢霜雨自从经历过匪夷所思的时间循环,对于这种无法解释的奇遇就持有顺其自然的态度。 他孑然一身,既然有光明正大的身份,那么换个世界生活对于他来说并无不适。 可是张雪崖却不一样,他本有着相依为命的母亲。 谢霜雨只要一想到他来自己家里几天,就这么猝不及防永远地失去了母亲,就打心底里觉得要对张雪崖负责,至少得负责到对方成年、读完大学。 商焰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后,完全不这么觉得。尤其是看到两人的相处模式,立刻生出危机感,面对张雪崖时下意识地竖起尖刺。 两人返程的高铁上,商焰说:“你送他,不来送我吗?” 谢霜雨诧异:“他高一,你大学,他十六,你十八,你也要我送?” 商焰磨了磨牙,突地握住谢霜雨的手,危险笑道:“你说得没错,我大学,十八,成年两个月了。谢霜雨,既然我已经不在你的禁止人群里,那是不是可以追求你?“ 这也太直接了!况且是在公共场合啊喂! 附近的几个乘客不由往这边偷瞄,竖着耳朵偷听。 商焰手劲极大,谢霜雨抽不回手,只能色厉内荏道:“公共场合别开玩笑,放手。” “我没有开玩笑。”商焰的目光落在他的眉眼,“我很认真,而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要追你,就一定会用尽各种办法,你不答应我绝不罢手。” 谢霜雨额头沁出冷汗,“我知道了,你先放手。” “谢霜雨,你不敢看我,为什么?”商焰压低了声音,靠近他的耳朵,“除非你对我也有感觉,你在回避。” 谢霜雨抬眼,对上商焰压迫感极强的目光,轻声说:“你别逼我。” 这四个字很简单,但商焰心中突地一慌,不知为何就被威胁到了。 缓缓放开手后,商焰退开几分,“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你给我机会。” 半晌,谢霜雨才问:“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平淡的三个字,商焰却知道对方在问什么,他注视着谢霜雨,棕色的眼瞳像融化了的蜜糖。 “没有为什么,很早之前,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对你动了心,不,也许是更早,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就对你念念不忘。” “一听倾心,一见钟情么?”谢霜雨语带嘲弄笑了声,“我没料到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 商焰却认真道:“一听倾心,一见钟情,朝夕相处,一往情深。” 谢霜雨露出古怪的神色,像第一次见到商焰那样仔细地将他打量了一遍,“商焰,没想到你还挺会说情话。” 商焰说:“只说给你听。” 谢霜雨心尖直颤,“你别,大庭广众,你不羞耻我还羞耻呢。” 商焰微笑:“嗯,我以后悄悄说给你听,像这样——” 他贴近了谢霜雨的耳朵,温热的呼吸钻进谢霜雨的耳朵里,低沉磁性的声音落在耳道里,“我爱你,谢霜雨,请你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现代篇就这样结束吧,点到即止。 为爱发电了将近20万字,已经把我最想写的情节都写了。 专栏有星际篇的预收坑,但我要缓一缓再存稿。 相逢即是缘分,期待下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