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咽下几个音节》作者:一个饼 文案: 他说我是他的卧底,而我甘愿成为他的俘虏。 一句话简介:一别两宽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遇,裴施 ┃ 配角:陶姜,陆荣 ┃ 其它: 第1章 使者 暮色四合,墨黑的云盘踞在天上,透不出一点星子。 翻过嵘簋山,便到了西南地。白日威严庄重的褐色城门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恐怖。 秦遇拖着身后奄奄一息的使者,看着巡逻加强的城门口,神色晦暗不明。 尽管首领告诉自己身上的那些伤口足够让人信服,但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谁,还是从袖口处滑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朝着胸口刺去。 鲜血很快涌了出来,虽然没有伤到心脏,但相隔也不远。秦遇头上冒出一层汗,汗滴很快聚集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秦遇身上的伤口很多,衣服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挤出个悲哀的笑,想着等下能唤起那人的怜悯之心,好蒙混过关。 秦遇强忍着疼痛,拖着身后的人继续朝城门走去。 夜色越来越深,远处响起了几声枭鸟的叫声,听起来像婴儿的哭声,夜晚显得更加恐怖。 但是守门的人确很高兴,最近首领不知道怎么回事,加强了城内的巡逻,对过关的人的盘查详细了不少。而洛水在几个职业之中,发展得最好的就是商贸。每天往来贸易的人络绎不绝,现在突然要求详细盘查,守门将领感觉都快去了几条命走。 但现在也不是和平年代,不同派系还在打仗、占领土地、掠夺资源。大部分人是不会选择在晚上外出的,这也给守门将领点得以喘息的时间。 陆荣摸出一小瓶酒,递给旁边的哥们,撑着石柱,好奇道:“石哥,你知道首领为什么突然就加强了巡逻吗?” 石哥接过酒,仰头喝了口,不屑道:“那还能为啥,东边住在琴江城里的那群畜生,半路劫了来我们这的使者!” “啥?”陆荣惊讶的瞪大双眼,好一会才哆哆嗦嗦的找回声音,“怎突然劫了使者去?这可是公然的宣战啊!” “切,还不止呢!前几日首领好言写信给对方,说是归还使者就不追究这事,可对面那些王八蛋不仅拒绝了,还扬言说在两天后的九宫之战中,一座城池都不会让我们占领!”石哥狠狠的啐了口,握着的□□更是朝地上砸去,硬是砸进地好几寸。 陆荣也觉得欺人太甚,但他读过几年书,性格更是懦弱,到最后,脸被涨得通红也没说出几句狠话。 前王朝是个神奇的朝代,从王朝建立开始,每代皇帝就广纳方士,妄图登仙。底下的朝臣怎么劝谏都不见效,渐渐的朝臣也不管了,还开始拉拢各自的势力,导致本就不稳固的政权更是四分五裂。 本来下一步就是按捺不住的人叛宫夺位,改朝换代。可谁曾想,那皇帝不知从哪里搞来个办法,还真就修仙成功。 那些意图反叛的朝臣各自人心惶惶,生怕成仙的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给灭了。可那皇帝竟也不按常理出牌,修完仙就不管了,活脱脱一个甩手掌柜。 见皇帝不管这事,本就狼子野心的朝臣更是蠢蠢欲动,没过几个月,就分裂出好几个派系出来,占领一方土地,自立为王。有些朝臣还效仿前王朝,招了些方士。那些有点本事的方士,被神化成连接天上的使者。 洛水派系虽然不是最强的派系,但好歹能排在前面,对面的琴江都还要在后面。何况这次来的使者废了好大力气才请动,结果半路被别人截胡了,简直是将脸皮放在地上,让人随意践踏,唾骂。 石哥越想心里越觉得不痛快,同陆荣说了声就打算去草场,好好操练一番,等几日后的派系大战,将对方千刀万剐。 陆荣送走石哥后,喝着小酒感叹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使者,救回来了……”说完像是再也撑不住一般,秦遇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陆荣看着眼前倒下个活生生的满身是血的人,还以为是喝醉了,出现了幻影。等上手摸到温热的体温和黏糊的鲜血,尖叫着朝哨塔跑去:“使者……使者回来了!” 第2章 李代 秦遇醒来时,眼前的是昏暗的烛光,以及一张挂在墙上的人皮吊椅。 尽管人皮被做成了吊椅,但看起来特别完整,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剥下来,秦遇不受控制的脑补了下那场景,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偏头就呕了出来,但因为失血过多和太久没有进食,最后只吐出来一点酸水。 秦遇强行稳定下心神,借助昏暗的烛光,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场景。夹板,铁架,铁炉,水井……秦遇不敢相信,他拖着伤痕累累的使者回来,本以为最差对方也会医治一下自己,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直接被关进了牢房?还是有无数刑具的牢房? 秦遇观察了下刑房的构造,四周都是墙壁,竟没见到一扇门一扇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刑房必定有个机关,想出去还得找到机关。 胸口传来一阵疼痛,秦遇放弃了寻找机关的想法。那天为了让首领相信,秦遇是实打实的捅了自己一刀还没有做任何处理,现在被关在这里,想必伤口都快溃烂了。秦遇不敢耽搁,解开衣领就想给自己上药。 没成想,接下来的一幕冲撞了他的神经。胸口翻出来的血肉上密密麻麻蠕动着一条一条的蛆虫,啃食着上面的腐肉。而且看这数量,是被人刻意放上去的。 狗逼裴施!不得好死! 秦遇从桌上找了根木棍,忍着恶心一条一条的将蛆虫挑了出来。 “伤了本王的使者,还挑走了本王的小食,你打算怎么谢罪?” 只见一面墙壁突然翻转起来,裴施拿着根烧红的烙铁走进来。秦遇抬眼看了过去,不由得愣住了。外界传言裴施风流浪荡,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还秃了头。可今日一看,裴施竟生得一副好相貌。双目狭长,眼角微勾,烙铁的火光映在瞳孔中,显得嗜血勾人。 要不,留下来看几眼再死? 秦遇倒不怕裴施把自己杀了,反正这具躯体也不是他自己的,他来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送回使者。只是没想到裴施这么变态,这么喜欢折磨人,还在人伤口上放蛆虫。 使者身上难道也被放了? 秦遇觉得极有可能,不禁有些心疼使者。之前半路被琴江的人劫持,身上遭了好些伤,被送回来还要被洛水这边的人在伤口上放蛆虫。 秦遇打了个寒颤,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挑着胸口上的蛆虫。 裴施饶有兴味的坐在人皮椅上,等秦遇挑完了所有的蛆虫,随手点了两个人:“抓起来。” 两个五壮三粗的大汉架起秦遇按到审讯用的板凳上,秦遇本想反抗,但是他在这刑房里呆了太久,加上之前就没进食,早就饿得饥肠辘辘,毫无力气。 “你是何人?” “草民名李代,是十年前“青面”派去琴江的细作,前几日宫宴,草民往酒里下了蒙汗药,大家酒醉后,去狱台将使者大人救了出来。”秦遇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辩词。 裴施交叠着双腿,衣角若有若无地拂过地面,手里拿着的烙铁朝挑下来的蛆虫烙去,发出滋滋的声音。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本王不记得派过你这样一个细作去琴江。” 秦遇诚恳的望着他道:“我不是你派过去的,我是“青面”那边派过去的。我既然被派去琴江,就说明我有过人之处,你把“青面”喊来,他一定记得我。” 秦遇回忆了下首领的话,更加确信的点了点头。 琴江的首领是个不管事的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精妙绝伦的替身之术。能将一个人的魂魄放入另一个将死之人的躯壳中,只要原来的躯壳保存得当,就算新躯壳意外死亡,魂魄还能回原躯壳。因此琴江在各大派系都有好些好用的细作。 而代号“青面”的这个人就是琴江派出的细作,只要等下喊过来打下掩护,就顺理成章,毫无破绽了。 “本王就是“青面”,你有什么想说的?”裴施将手上的烙铁放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秦遇。 “啊?”秦遇艰难的消化了下对方的话,震惊的看着裴施。难道首领派过去的细作成了现在洛水的首领?那自己还来干什么?秦遇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的过去,哆哆嗦嗦的抱住他的大腿对暗号:“原来你就是“青面”,这么多年了,我都快不记得您长什么样了。你在洛水这边也肯定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吧!我是李代啊,李代桃僵的那个李代啊!你再看我两眼一定会特别熟悉的!” 怎么回事,怎么听到李代桃僵都没什么反应? 琴江的首领叫陶姜,每次施行替代之术后,对方就会有一个代号。当她又懒得取名字,于是把全部的取名叫李代,并把“李代桃僵”作为派出去的细作之间的暗号。 秦遇疑惑之余不免又朝对方眨了眨眼睛,期待对方早点回忆起来。 裴施缓缓的蹲下来,抬起对方的下巴,笑着点头:“原来你是李代啊,是熟悉了点。” 秦遇被对方看得有些脸热,但好歹对上暗号了。秦遇长舒一口气,感觉这是个大收获,没想到洛水首领是自家细作,那以后在洛水搞事不就相当于在自家后花园玩耍一样吗? “来人,把宫里所有叫李代的抓过来,我倒要知道琴江安插了多少细作在这里!”裴施冷了脸色,讥笑道:““李代桃僵”,你们首领倒是个省事的。” 难道琴江这么多年的细作产业就要毁在我的手上吗?秦遇慌了神,他不怕死,但是他不能看着裴施将琴江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秦遇抱着裴施的大腿哭喊,伪装成一副饱受冤枉的样子,一只手却悄悄朝袖口探去。等下,他就要用这把匕首亲自杀了裴施! ???匕首呢,秦遇摸了好一会,神色有渐渐变得慌张。难道是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后就随手丢了? 不过丢了也好,那匕首上面有他的名字。发现了的话,他就不是卧底,而是敌方俘虏了!按照裴施那个变态心理,说不定还不让他死,如果真这样,他就得一辈子被软禁在这边了。 没一会,去抓的侍卫原封不动的回来了,秦遇仔细数了下,没发现有多的人。 “报告首领,我们去的时候,李代已经收拾东西跑了……”说完,侍卫古怪的看了秦遇一眼,:“我们去的时候,只留下一张纸条和一把匕首。” 秦遇觉得那匕首看着有点眼熟,但大家的武器都是统一打造的,看上去都一样。 裴施拿过来看了下,越看脸上的笑意越重,起身懒洋洋的说道:“来啊,上极刑。” 秦遇被对方笑得骨头发寒,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秦遇的师父是琴江的副首领,在施替代术之前,语重心长的叮嘱秦遇:“阿遇,切记要谨慎谦虚,你把使者送到就行了,传言裴施是个风流公子哥,你大抵是不会受伤的。危险时刻不要忘记投敌当细作,洛水有我们的细作。” “记住,细作的名字叫青面……团!” 秦遇没能听到最后一个字,但现在被严刑逼供,他想他应该是当了个失败的细作。 但秦遇是爱国的,他颤抖道:“你,你简直丧心病狂!外面还说你是风流公子哥,你简直是个变态大魔头!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我是有骨气的,我什么都不会招!” 裴施回了声轻笑。 紧接着,极刑的刑具就被搬上来了,是一碗绿豆大小的虫子。果然够狠!这肯定就是毒蛊了,想着等下要被强行喂活虫子,秦遇就感到一阵恶心。顿时悲从中来,号到:“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裴施如沐春风,笑道:“你现在招了就能免受皮肉之苦。” “我是不会招的……”只见侍卫拿竹筷夹起一只小青虫,就往秦遇胸口放,“我什么都不知道……”刚刚才把伤口上的蛆虫挑完,现在又被放上一堆虫。那虫在伤口上细密的爬着,奇痒无比。 竟然是痒痒虫,还往伤口上放。 秦遇什么都可以忍,但他唯独害怕痒,而且师父说了,关键时刻,叛国保命:“呜呜呜,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 裴施脸上笑意加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不是之前就问过吗,秦遇愣了下,觉得可能是对方记忆力不好,又重复了遍:“我叫李代,李代桃僵的李代!“ 裴施募的垂下眼睑,把纸条朝秦遇丢来。 秦遇又哭又笑,颤抖着展开纸条,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秦遇,洛水的细作都跑完了,你也赶快跑吧,你的匕首就放在这里了。 “你到底是谁?”裴施似乎失去了仅有的耐心,无情的吩咐侍卫,“算了,把他移到人皮椅子上,继续放虫,最后把皮剥下来做个新的椅子,肉身扔进蛇窟。” “我是秦遇!我是秦遇!我招,我真的什么都招……”秦遇哭成一团,他算是看清裴施的变态程度了,被剥了皮的魂魄是回不去的,到时候,他就真的死了。 “你是琴江的军领,秦遇?” “是,我是……” “琴江派你来干什么?” “来……来归还使者……” “琴江为什么要半路劫走使者?”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那开始剥皮。” “是……是上古派系上师玄劫走的……甩锅给我们的……我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秦遇见对方神色晦明晦暗,小心求饶:“首领,首领……我可不可以,投敌?” “你说什么?”裴施转过身,兴趣盎然。让两个侍卫停止动作,吩咐他们把虫子拿下来。 秦遇从荷包里摸出药品,小心的敷上药,蜷曲在角落:“我是替代过来的,我原先的战力也不错,你把我收了,又不亏。” 师父都说了,能够投敌就少吃点苦头。而且这一切都是上古派系的阴谋诡计,秦遇才不愿意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背责。 而且,裴施手段太狠厉了,随随便便就要把人做成人皮椅子。 想到着,秦遇委屈又害怕,哭到:“你真的太变态了,师父说你是个风流公子哥。那么多人护送的使者,现在剩我一个独苗苗把他带回来了。师傅还说就算是看在使者的面子上,也会将我好生对待。” 裴施恍然大悟,笑了笑:“我们没有派一个人去护送使者,而且前几日我送去的信你们拒绝得也干脆。那我又何必对你们手下留情呢?” 裴施把匕首甩给秦遇,抬手招了桌菜,转身出门了。 秦遇一边吃菜一边回味过来。 现在裴施收留了自己,他太大意了,虽然自己投靠了他,但秦遇心里还是很爱国的,而且手上还有匕首,稍不注意就能反败为胜。 这不就是一招苦肉计嘛,秦遇觉得自己这个细作简直做得完美。 第3章 上古 秦遇在洛水这边没个照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细作了,但似乎过于光明正大了。 秦遇从刑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一堆烂叶子和臭鸡蛋朝他扔来。还隐约听到“俘虏”“细作”“琴江”这类的字眼。 秦遇有些疑惑,扯了扯旁边大哥的袖子:“这些人怎么知道我是细作? 被扯袖子的大哥恰好是那天守门的陆荣,陆荣是看过对方满身是血的样子,不忍道:“首领将你的身份公开了,恰好你们最近又干了不人道的事情,以后被扔菜叶子的次数还多着,你尽量避着人走吧。” “啥?使者不是我们琴江劫走的,是上古甩锅给我们!”秦遇真觉得有理也说不通了,“上师玄你知道吧?是她,本来我们好好的开宫宴,结果她直接甩了个使者在宴上。我们拿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陆荣是个没主意的,这会儿听秦遇说还觉得新奇极了:“那你们为什么还要送回来?而且,还要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还假装成细作!” 秦遇听到对方提那一匕首,更是觉得自己白挨了:“你们不是觉得是我们琴江半路劫了嘛,我们大摇大摆的送回来,还是昏迷不醒的使者。难道你们首领看了还得感谢我们?” “所以你们就用了苦肉计?”陆荣从怀里摸出个梅子,似懂非懂,像听戏一般。 “梅子给我几个……”秦遇接过梅子,愤愤地咬了一口,说,“本来我是个替代之身,就算最后死了也没事。而且,但凡是个正常的,看着我浑身是伤的带着使者回来,再不济,也是要医治一下的。但是,裴施也太变态了!一上来就要扒皮抽筋!” “现在还向大家公开我细作的身份。”秦遇真是越想越气。 但还没等秦遇生气太久,派系战就来了。 秦遇替换前一天不小心听到个墙角,首领和师父说上古派系一家独大维持太久了,但里面的人又是各大家族的子弟,随随便便就是大堆的法器,符篆砸下去。直接硬碰硬断然不可取。但如果琴江能和洛水结盟,一起打上古,那结果就说不定了。 琴江这边能想到的,上古那边的领主未必不能想到。或许正是顾及这个,便劫了洛水的使者,栽赃嫁祸给琴江。 本来这个计谋是成功了的,但现在,他秦遇过来当了细作。他是个十分爱国的人,现在就到了他来撺掇这个结盟的事。 秦遇看了看时间,现在离晚上派系战还有几个小时。过去谈论应该能行,为了万无一失,他还在袖子里放了包毒药,如果裴施不同意的话,他就喝下毒药,先回去再说。 秦遇满意的笑了笑,画了幅布防图去见裴施。 裴施的寝殿没有太多人守着,秦遇很顺利的就进去了。 裴施的寝殿很整洁,还诗情画意的摆放了盆栽和屏风,秦遇欣赏了会儿,觉得这人真是好品味。秦遇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连忙四处寻找着裴施,结果找着找着就进入了会客厅。 会客厅摆得中规中矩,只是那上面挂的画。 是一幅泼墨山水图,画的不是洛水这边的风景,看起来像是琴江那边的,而且这笔触……秦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像是自己早年画的。 秦遇不由得凑近了点,想要看清上面的章。他盖章不像其他人那样,他喜欢找个自己画得满意的山,在山顶上盖个章。而这幅画,群山缭绕的,秦遇一时找不到,心里烦闷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裴施的声音,秦遇一僵正要转过身去,一件散发着淡香香的袍子冷不丁地兜头盖下,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湿气。 难道,他刚才在沐浴? 秦遇不由得想了下那个场面,耳尖瞬间红了起来,缓过来后又觉得不对,裴施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他怎么突然对他生了那些心思。 秦遇觉得这不是个好讯息,何况之前裴施还那样对自己,结果自己对他不仅没觉得厌恶,甚至还有点喜欢。但这喜欢来得不明不白,或许是对方脸长得好看,或许是对方疑似收藏了一副自己画的画。 裴施没等到答案,也不觉得生气,换了个话题问:“你来这找我做什么?” 秦遇从怔忡中缓过来,扯下头上盖着地袍子,鼓起勇气道:“那天我在狱中和你说的那些,上古抢了你家的使者还嫁祸到我们头上。我觉得颇有些不平,于是过来和你商量对付他的事情。” 秦遇没觉得对方会信,拿出手上的布防图说:“这是派系战九宫的位置,地形和天堑我都标出来了,只要你照着这上面的去打,计算好时间,能拿下好几个宫位。” 果然,裴施饶有兴味地盯着布防图说:“你为何要给我这个,这些不应是派系的机密吗?” 秦遇一听觉得有望,立马兴致盎然的说起来:“自从前王朝覆灭,大部分资源都被上古给占了,之前的派系战也参加了好几次,他家的神兵宝器不要命的砸,唯一的几个宫位也是碰运气抢到的。” 裴施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我两家虽然单比比不上上古他们,但如果联盟呢?九宫我们定能抢到几宫。毕竟每次派系战,他家都要损失好多神兵宝器,名贵药材。如果抢到的宫位不够,他家的资源补给跟不上,一家独大的局面也会被击破。”秦遇指着布防图,分析道:“玄戈和招摇是小宫,上古一般不会在上面费心思,而前面的天枢、天璇、摇光,这几个需要靠纯战力抢占的宫位,我们实力不够,定然是夺不下来的” “你就这么确定一定能抢到天玑、天权、玉衡、开阳?”裴施风轻云淡的问道,仿佛对方在玩过家家。 “我不确定……”秦遇看到对方嗤笑的神色,严肃道:“但是这几个宫位的,我曾经计算过占据需要的战力以及时间,不出错的话,能有七成的把握。” 裴施惊讶的抬头,但瞧着对方没有一丝惊慌和说谎的意思,沉吟了下:“这件事我还要考虑考虑,今晚酉时作战,我会在申初告诉你决定。” “不过,你既有这个本事,为何不找其他派系联盟,毕竟我和你们之前的那件事还没完。你的那些说辞我不信。”裴施将布防图甩在一旁,懒洋洋地问道。 裴施你个混蛋,合着我之前解释那么久就是百搭? 秦遇在心里大骂着,脸上却不显露分毫,镇定道:“实不相瞒,过来之前我听到我师父和首领谈论这件事,你要是同意了,到时候派系战上也不用再浪费时间。而且我已经投靠你了,既然你对我曾经的战力很感兴趣,那我就不妨贡献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 裴施低下头沉思,秦遇也不好站在这里,于是转身朝外走去,不住的安慰自己,裴施既然能思考这件事,就说明有能成的可能性。 毕竟答应这件事对他也没什么坏处,尝试一下也不会有损失,成功了还有可能改变现在一家独大的局面。秦遇越想越觉得有理,走路的步伐都不免轻快了起来。 “秦遇……”秦遇听到叫声疑惑的回望,裴施倒是没看他,而是盯着会客厅挂着的画,向来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神色:“你刚刚看的是这副画吧,那是我之前去琴江时在一个画摊上买的,没有作者,但却让我想到了位故人。” 什么故人?哪里的画摊?秦遇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他却识时务的没有问出来。 现在,还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秦遇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纸笔想要给师父他们写信,但又不知道写些什么。他不禁又想到今天离开时听到的话。他是有些在意的。 他有时候也会偷溜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支个小摊,摆上他的那些画。他从不叫卖,但要价却极高,因此很少有人来他这买画。他不知道裴施是不是在自己这里买的画,但内心又觉得不是,毕竟裴施这个相貌,不是让人能轻易忘记的相貌。 秦遇就这么思考到了申初,裴施遣了个人来告诉秦遇,他同意和他尝试一次。 秦遇和前来告知的人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是裴施亲自答应的。他毒药都准备好了,但现在似乎没有能用出去的机会。秦遇脸上露出喜色,笑了好一会又觉得不妥当,敛了敛神色。告别了对方。急急忙忙的坐回桌子上,开始模拟今晚的派系战。 “你听说了吗,首领竟然让那个细作当我们的指挥使!” “不止这些呢,听说今晚我们还要和琴江派系联盟……” “你说的可是真的,琴江不是我们的对家吗?” “洛水怕是要亡了……” 秦遇出去便听到这些言论,他神色平常的走过去,心里却是一阵叹气。只希望今晚一切安好。 第4章 分崩 派系战在神宫台,琴江和洛水提前在北行山碰了面。 北行山树木葱茏,时而还能看见一两只野兔露出白嫩的身体。 秦遇看到太久没见的师父和首领,不受控制的跑过去:“师父,我……” 还没等秦遇好好说一下自己遇到的事情和做了一名成功的细作这件事,师父摸出个龟壳,竟开始原地卜起卦来,看着卜出来的卦象好一阵无言,直言这或许就是天意。 秦遇以为是今晚的战况不好,想要偷摸着看一眼。但目光还没触及到龟盘,师父便暴跳起来,吹胡子瞪眼:“天机不可泄露!” 秦遇却觉得那占卜的没那么简单,虽然他不懂占卜,但基本的卦象还是认识的。刚刚那个卦象,不像占卜战事会出的卦象,倒像是在占卜什么姻缘。 首领陶姜看着秦遇沉思的样子,以为对方是受到冷落正在难过,从包里翻出个糖,递给了秦遇:“阿遇别难过啦,来,吃糖。” 秦遇开心的接过来,撕开表面的糖纸直接放进嘴里,含混道:“我已经和裴施说好了,等下大家一起战斗。”秦遇不擅长调动气氛,转头示意裴施说点什么,鼓舞一下士气。 裴施皱着眉看着陶姜和秦遇的互动,心里感觉一阵不舒服,冷着脸说:“等下全部听秦遇的指挥,违令者军法处置。” 只听几声稀稀拉拉的应和声。 秦遇看着大家更加不耐和厌烦的神情,在心里把裴施戳出好几个窟窿。虽然秦遇自己也不懂,但是他觉得这绝不是什么正确的鼓舞士气的话语。 秦遇还想挽救几句,却见周围夜色瞬间黑沉如墨,神宫台上空出现一个巨大的北斗七星,每个圆球里都有一只上古凶兽。 派系战开始了。 秦遇想过大家可能会不听他指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不听。 秦遇一进去就盯上比较弱的玄戈、招摇两宫。他计算过这两宫攻破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而且上古不会一开始就朝着这两宫进攻。等打完玄戈、摇光,派一成的人去抢上古主攻的最后一击。剩下的人朝文权、玉衡进攻。 但下面的人完全不听,甚至还有人特意反着干,朝上古主攻的天枢、摇光攻去。 派系战的本意不是让不同派系之间互相残杀,但如果被侵犯到切实利益,那些大家族不介意在收拾凶兽的时候顺便把饥渴的豺狼主动消灭。 琴江的或多或少是会听秦遇的指挥,但大部分洛水的完全置之不理。于是洛水多了更多的伤亡。洛水的人反观琴江的伤亡,觉得是秦遇特意导致的。 有些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说了。 “我就知道这个细作不可信!我们洛水牺牲了这么多人,他肯定开心死了……” “裴施也不是什么好首领,大家看他今晚的指挥,完全没有章法,像是在包庇那个细作……” “我是洛水的人,我为什么要听一个琴江来的细作的指挥?” “……” 秦遇听着耳边不听的辱骂,反抗,更觉得有心无力。 但他还不能放弃,他已经答应了裴施要做到,那就不能给他这样一个结局。 但是他有心无力。他现在还是替代的身体,是李代的身体,而不是秦遇的身体。李代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么猛烈的攻击,若是强行催动,恐怕自己都得魂飞魄散! 不知道陶姜有没有把自己原来的身体带过来。 秦遇眼前好像有了一束新的光,他不得不抓住这个。 招摇宫的凶兽梼杌突然发了狂,咆哮着朝秦遇冲过来。 秦遇看着冲过来的凶兽,仿佛没有感知到危险一样。梼杌的双眼已经赤红,但细心点便可看到那点赤红越来越弱,是灵力耗竭的前兆。梼杌的弱点在舌根。 秦遇知道自己一定避不开了,但他在赌这个机会。赌梼杌把他吞下去,赌他的力量可以给梼杌最后一击,赌陶姜把秦遇的身体带了过来,甚至现在就在战场上! “秦遇!” 秦遇被梼杌吞下去的最后一刻,听到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但他不能多想,或者他早就该明白,这一切都是错的,从他刺自己一刀晕倒在洛水城门前,从他答应师父去洛水归还使者。 李代没有任何武力,但秦遇身上还有一把匕首。 秦遇估算自己在梼杌口中滑动的时间,猛地伸出手狠狠一刺,同时咬破了嘴里预先放好的毒药。 无论是否成功,他都不能再用李代的身体了。 梼杌呜咽一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眼中有浓重的不甘,它已经没了生息,只待神宫将它的尸体收回,在下次派系战的时候凝聚成新的内丹。 如此周而复始,没有记忆,只有神宫上的一炷香时间。 “彭——”谁都没有想到,梼杌在自己死前那一刻引爆自己的内丹,秦遇那一刺让它知道自己最终的宿命都是死去。 它是选择自己结束自己。 秦遇没能赌对,但他也没赌输。 秦遇再次醒来时,派系战早已结束。上古占据了六宫,剩下的两宫被其它小派系抢到。还有的一宫是神兽自己选择的结束,因此没有归属。 琴江和洛水在这次派系战中一无所获,甚至死伤惨重。 秦遇知道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他因为被梼杌内丹爆裂而受到影响,丢失了很多记忆片段。他能感受到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一块,但他并不觉得不适。 秦遇甚至想,自己本就该是这样。 第5章 婚宴 派系战结束前,洛水人民的愤恨和不满到达了极端。 秦遇消失后,洛水人民开始怀念那个细作,甚至自发给秦遇修了座衣冠冢。 裴施无心管这些,他脑中全是秦遇被梼杌吞下的场景。神宫回收了梼杌,也包括死在梼杌身体里的秦遇。他甚至没能得到秦遇的尸体。 裴施本来还有一门姻缘,定在派系战结束后的七夕。只是现在,他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陶姜没有说上古的人过来问他们要不要联盟。 陶姜没有说秦遇的师父已经离职。 陶姜没有说她早就知道秦遇过去会遇上裴施,会喜欢上裴施。 陶姜没有说安插在洛水的细作,正是那个每天陪他一起的守门的陆荣。 陶姜没有说裴施挂在会客厅的那副水墨山水图,不是秦遇拿出去买的,而是过来用城池换的。 陶姜没有说裴施很久之前就认识秦遇。 陶姜只告诉秦遇,他现在还是洛水的细作,就算换回了身体也该回去同首领道别。 秦遇去到洛水的时候,正好是七夕,洛水举行着豪华的婚礼,裴施的婚礼。 秦遇没能见到裴施,他现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作,但是听到身边的人谈论着裴施,秦遇感受到心脏猛然上来的刺痛。 他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让自己不再去想。 裴施的婚宴办得很盛大,红绸铺满了整个洛水,每个人都能去讨要一杯酒。 秦遇去讨要了杯梅子酒。很香醇的梅子酒,仿佛能让人忘记一切不快。或者说,这漫天的红色本就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秦遇醉倒在路边,喝着仅剩不多的梅子酒,却尝到满嘴的咸腥和苦涩,明明只有一点,却好像永远喝不完一样。 路过的人看着秦遇,总要感叹:该是多大的悲伤啊,那满脸的泪水。 第6章 告别 秦遇是夜间醒来的,暮色四合,墨黑的云盘踞在天上,透不出一点星子。 白日威严庄重的褐色城门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恐怖。走出这西南地,便是嵘簋山。 秦遇在城门下站立许久,才决定转身离去。 “裴施。” “我好像还是不适合待在这儿……” “你回去吧。” “洛水派系一点都不好,大家朝我扔菜叶子,说我是细作……好像除了和你这个变态在一起,就无事可做。” “因为我告诉他们你是细作,是我不让他们理你。” 风声从城门穿梭而过,好像这番话如同进行呼吸一样理所当然,又或许那不是呼吸,而是一声酝酿了许久、久到让人无奈的叹息。 “我也只喜欢和你聊天。” “去掉聊天……你是只喜欢我。” “嗯。” “可你已经成亲了……你的喜酒我喝了,很醉人。” “秦遇,你……你就算回去,也是我的细作,你已经不干净了。” “秦遇,下次派系战,我还带你。” “我不想出来了……” “我不想遇到你……” 皎洁的月色逐渐隐藏在乌云之后,秦遇知道,他也将被遮盖在乌云之后。 “你很好,但不是我的。” 像是无法再忍受一般,裴施拉过被黑暗笼罩的秦遇。 乌鸦滑过墨色的天空,风吹拂起两个人的头发,乌云散去,露出了漫天的星光。 还未说出口的音节被吞咽下。 或许是“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