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巧言令色》作者:鸣玉珂兮 文案: 叶隋琛十八岁那年,方嫌雪递情书给他,手指只片刻的接触,却灼热难当。 千字骈文,洋洋洒洒,不像人话。 他撕碎撒在地上,眼底的神情比纸屑还要寡薄,嗤笑却是富余:“哥不泡未成年。” 叶隋琛二十八岁那年,和刑满释放的方嫌雪重逢。男人气质清冷,不与旁人多言,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把好看的落难凤凰带回去当金丝雀养,还替他还清所有债务。 “我坐过牢。”方嫌雪偏头躲过亲吻,眸子一敛。 叶隋琛笑了,心想我又不娶你过门。 出口的话却是惯常的风度:“跟哥使小性呢?行,哥疼你,掘地三尺也把害你的王八蛋找出来。” 那时他目空一切,未曾料到信口哄人的话会一语成谶。 三年前让方嫌雪锒铛入狱的文物丢失案,竟然和他有关。 真相揭露的那天—— 方嫌雪却兴致缺缺:“比我预计的要早。” 他眼眶微红,狼一般将叶隋琛逼到墙角,哑着嗓子居高临下:“叶隋琛,你毁我三年,我要你三天,不过分吧。” 强强,火葬场,he 感谢D桑太太的人设图~左边是叶(霸总受)右边是方(校草攻)哦 内容标签:强强 年下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隋琛,方嫌雪┃配角:方辞冰,花筏┃其它:强强,火葬场,he 一句话简介:强强,火葬场,he 立意:不惧磨难,坚守正义 第1章 他风流不能解 海边酒店,风吹起窗帘,送来一阵阵海的味道。 抛光渗花的地砖在水晶吊灯下光可鉴人,在暗夜中倒映出交叠的一双人影。女人身材匀停,男人健硕修长。 “隋琛。”安琪的手按在叶隋琛的肩膀上,食指停在他衣料上画圈。 “嗯?”叶隋琛背对着她,单手撑头,闭着眼睛。他额发微卷,露出高轩的眉目、料峭的鼻梁,是俊美绝伦的一张脸。 安琪咬着下唇,试探性地说道:“昨天的新闻你看了吗?” “什么新闻?”叶隋琛微微睁开眼睛,眼中好像布满迷雾。 “上面说我们好事将近。”安琪故意道,她知道叶隋琛耳听八方,不会没听说此事。她只是拿这话探探虚实,看看叶隋琛对她的态度。 自从走红后,每个人不是捧她,就是奉承她。可是这一切都离不开眼前这个男人,所以,趁着这次温存,她一定要给自己争取机会。 叶氏集团总裁夫人,只能是她。这也是每个跟了叶隋琛的人,都会有的心思。 叶隋琛眼中闪烁过一瞬的清明,他只是柔声说道:“安琪,你知道我的规矩。” 安琪是他发小岳洲的公司最近签下的艺人。他本不喜欢碰娱乐圈的人,觉得麻烦,但安琪难得的对他胃口。 叶隋琛对这种看上去模样端方有家教、骨子里又像是带着那么点清高自傲的人,向来有种说不出的情结。 而且他们两个时不时地在一起,制造某些舆论,也是一种替朋友赚钱的方式。人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安琪不敢抬头看叶隋琛的脸,她知道,叶隋琛从未对哪个人真正的在乎过。 说他游戏人间,可他对愿意跟他的人事事周全,滴水不漏,而且出手大方。每次都是和平分手,很少有人死缠烂打或者哭天抢地想要和他继续在一起的。 在一起......或许只有安琪认为是在一起,叶隋琛可不这么想。 “你跟我多久了?”从床.上离开,叶隋琛站在玻璃落地窗边,他身材高大挺拔,光一个背影就会让人移不开视线——无论男人女人。 安琪心中警铃大作,她知道今天是她心急了。只是,她了解叶隋琛的随性花心,再不争取,她就会错过。她要的东西,向来要弄到手才行。 “半年了。”安琪勉强笑着说。 “这么久了。”叶隋琛长睫深敛,套上衣服,从衣服夹层取出一本支票本子,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把支票一撕。 安琪看着叶隋琛的动作,当下也不管自己身上未着寸缕,直接扑到叶隋琛的脚边,说道:“隋琛,不要……” 叶隋琛温柔地看着安琪,嘴里却说着令人心寒的话,“我热情有限,耐心也有限。” “隋琛。” “该改口了,安小姐。”叶隋琛直接无视她,往门外去。 “叶隋琛!你怎么这么无情!”她头一次像个泼妇一样追着人大喊,完全没了平日的端庄。 这让她在叶隋琛眼里最后一丝优点也荡然无存,他厌恶地皱眉半晌,回头却是风|流蕴藉的笑:“这一点,我认同。” 安琪瘫软在地上,自嘲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这人可是叶隋琛,看起来再多情都掩不住无情的内在。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短短三年内力挽狂澜,把岌岌可危的叶氏集团规模又扩大了一倍。 “听说沿海那块地被叶总拿下了?叶总真是年轻有为呀。”几位老总围着牌桌打牌,开口聊起天。 “咱们商会可是好几次想要都没要到,叶总得了那块地,沿海的商路也打通了,今后越发能把生意做大。”年纪稍长的男子叼着雪茄看向叶隋琛,说道。 “后生可畏。” 叶隋琛只是把自己手中的筹码往前面的牌桌丢去,谦虚地应道:“隋琛不过是做点倒买倒卖的小生意,赚点薄利。还是靠各位前辈抬爱。” “不不不,是叶老板眼光好,出手也是又快又狠。” 恭维话越来越多,开始扎堆来了。 叶隋琛忍住心中的不喜,依旧带着一张温和的面具,游走在这几位老狐狸之间。 “各位要是看得上那块地,就把厂子建在上边,水源也近,原材料也便宜,比在本地好。” “当真?”叶隋琛抛出个甜头,众人的眼神果然变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各位。我又不办实业,地空着也是浪费。” 这话倒是不假。本地的商人都知道,叶家原本有自己的工人和工厂,后来破了产,叶家到了叶隋琛手里,只包揽各行各业经销的生意,只为规避风险。 “就知道叶总最够意思!” “是啊哈哈哈哈。” 等赌局散了,叶隋琛手边便多了几份已经签好字的合同。混圈子积攒人脉的事情,他比谁都懂,偶尔吃吃亏也只为放长线钓大鱼。 “老板,隋璐小姐刚刚打来电话。”南秘书把手机递给叶隋琛。 “好,你先出去吧。”叶隋琛接过手机,疲惫地靠在靠背上。“对了,给黄总打个电话,就说,我过几天在西苑那边请他吃饭。” 西苑,是叶隋琛名下的地产。南秘书微微点头,记下走了。 这间会所早就被清场,只有凌乱的牌桌,还有浓郁的烟味在四周飘荡。 叶隋琛打通了叶隋璐的电话,“喂,璐璐。” “哥,你刚才在做什么,这么久才给我回电话呀!”叶隋璐那边的声音很嘈杂,还有阵阵的欢笑声。 “在忙一些事情,你在那边玩得开心吗?”每当和妹妹说话,叶隋琛总是用最温柔的语气。 “我呀,玩的可开心了。”叶隋璐欢喜的笑声感染了叶隋琛。 叶隋琛嘴角带了笑意,不像往常的虚情假意,而是发自内心。 叶隋璐说了一些她那边的趣事,叶隋琛耐心地听,接着叶隋璐话风一转,“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叶隋琛脸上的笑意收敛,他以为是叶隋璐在那边旅游受了委屈。 叶隋璐听到他冷下来的声音,知道他误会了,立即解释道:“不是我的事啦。那什么,哥,你帮我接一个人吧。” “接谁?” “方嫌雪。” “方嫌雪?”叶隋琛把这个名字含在嘴里,低念着。脑海中,依稀想起一个清冷孤僻,白鹤一般的少年。 “嗯,就是辞冰的弟弟。”叶隋璐说到方辞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像吃了糖一样甜。 方辞冰是叶家的上门女婿,是叶隋璐挂在心尖的人。虽然叶隋琛看得出他不爱自己的妹妹,但方辞冰多年如一日的迁就宠溺,也让叶隋琛无法说什么。 这一次,叶隋璐想要出去旅游,方辞冰什么也没说,推了工作就答应同去。 真心也好,装的也好,叶隋璐这样的孩子心性,方辞冰如果能承受一辈子,他也不会对他们的婚姻多说什么。 “记得,怎么了?” “他明天要出狱了,哥,我想拜托你,明天去接他回家,好不好?” 叶隋琛听到叶隋璐这撒娇的声音,就好像看见叶隋璐正站在他的跟前,双手合十,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正可怜巴巴地乞求着。 “好。”叶隋琛开口应承。 “那哥等下,辞冰想要跟你说话。” 叶隋琛本想说不必了,叶隋璐却飞快地把手机放到方辞冰的耳边,叶隋琛便听到方辞冰那温润的声音:“谢谢叶总。” “一家人,不必客气,你只管照顾好璐璐。”叶隋琛表面功夫做得很足。 “会的。” “嗯,那你们玩得愉快。”叶隋琛说完,就想把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还传来叶隋璐仿佛加了蜜的声音,“我就说跟哥哥说,哥哥会答应的吧。” “嗯,叶总一直对家人很好。” 叶隋琛坐在车子里面,按着自己的眉心,方嫌雪入狱这件事,他倒是从没问过。 当年的少年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每次见着他,都是礼貌地问好。 到底会犯什么事?打架伤人? 南秘书说道:“那明天我去接这位?” 叶隋琛摇头,说道:“明天我去吧。” “可明天您约了林总一起去打高尔夫球。” “推了吧。”叶隋琛一向都不喜欢这种事,每次跟那些人打交道,他都觉得很累。 可是,为了叶氏,他只能忍着。 叶隋琛疲惫地望向窗外,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他想起父亲从前每天都要去应酬这个,应酬那个。当时叶隋琛就会想着,为什么父亲就不能推掉这些,好好陪他们。 可是,等他长大了,才知道有的事情推脱不了。很多生意场上的交际,不是说推就推的。 “还有,老板,今晚西苑那边?”南秘书问道。 “我晚点过去,务必让黄总玩得尽兴。” “好的,老板,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叶隋琛按亮了手机,手机上面的屏保是他们的一家四人。 叶父的潇洒,叶母的知性,穿着公主裙的璐路甜美可爱,而他脸上也带着舒心的微笑。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叶隋琛回到叶家的三层厝,家里寂静得让人害怕。他没有赎回叶家老宅,他不想再看到任何熟悉的景象。 大大的房子,被打开了全部的灯光。 叶隋琛从不关灯,关了灯,噩梦就会出现。叶父叶母从楼顶坠下,浑身是血。他抱着璐璐在潮湿昏暗的出租房里躲避追债的人,浑身颤抖。 “我回来了。”叶隋琛轻声说。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没有人嘘寒问暖地说:“隋琛回来了,快过来吃饭!”也没有人跑过来扑到自己身上:“哥哥!” 叶隋琛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好,换了衣服,倒好一杯龙舌兰。 想了想,加了很多草莓汁。一饮而尽。 再出门时,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的消沉以及阴暗。 他依旧是那个谈笑风生、淡定自若的叶隋琛,叶氏集团年轻有为的掌权人。 第2章 他有张好脸蛋 天色渐明,昨晚的灯红酒绿以及笙歌行乐,都在这一刻消逝在耳畔。 叶隋琛睁开眼,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哪里,一下子就注意到蜷缩在自己旁边的男孩。 “......谁?” 那个男孩好像不满被人吵醒,咕哝一声就往另一边滚去,露出雪白的背。 不认识。 叶隋琛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昨晚的记忆顺势而来。叶隋琛到达西苑的时候,黄总正搂着一个笑脸盈盈的女孩,见到叶隋琛来了,只看了一眼合同便签下。后来他们一起喝酒,果然喝醉了。 他并没有随便搂个人就来开房的习惯,想必是黄总送了他来,顺便给他塞了个人。 礼尚往来吗?叶隋琛无奈。 叶隋琛穿好衣服,从钱包里面抽出几张钞票,放在男孩的枕边。 “叶总。”男孩突然坐起身,声音清朗,一张脸眉清目秀。 看来黄总是做过功课,把他的喜好打听得透透的。 叶隋琛微微一笑,那笑却凉薄得厉害,他说道:“不装睡了?” “我没有。”那男孩急急想要辩解。 叶隋琛见过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这点装模作样,他还是看得出来。 只是可惜了一张脸。 叶隋琛倾身凑到男孩身边,男孩以为叶隋琛要吻自己,害羞地垂头一哆嗦,伸手揽过叶隋琛的腰可怜兮兮:“叶总......” 叶隋琛也不推开,从男孩那边床头的垫子底下摸出来一个微型相机和录音笔,蔑笑一下看也不看放进口袋: “乖,别想耍心机。和我共度一|夜不是件稀奇事,如果你想把昨晚的事当成某件事的媒介,那除了一些钱,你什么也得不到。” 他身边向来不会缺人,可是他的眼光也算得上挑剔,最忌讳别人带着心机的接近。 叶隋琛走得干脆潇洒,回去的时候却直接进了浴室,好像要冲洗掉身上陌生的气味。 等换了衣服,叶隋琛半躺在椅子上,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可是,脑中宿醉的难受让他只想好好躺着,不愿动弹。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叶隋琛伸出手去接,发现是叶隋璐打来的时候,他立即就想到,今天是要去接方嫌雪的。 他早已把今天的行程都推掉,南秘书才没有过来接他去公司。 “璐路,我现在就要出门去了。”叶隋琛穿上休闲的衣服,就像一刚毕业的大学生,身上在商场上能够决断一切的气势被隐藏了起来。 叶隋璐在那边抱怨道:“哥,你昨晚是不是又去应酬了?” 叶隋琛知道隐瞒不了她,应声道:“嗯。” “真是......那你赶快去吧,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叶隋璐说完,就对方辞冰说:“我哥去晚了,联系下嫌雪,要是提前出来了,就稍微等一等。” 监狱里面刑满释放的人,都是在大早上被放出来。代表新的一天,之前一切全都过去,新的人生重新开始。 叶隋琛在车库里面随便选了一辆车,就开了出去。他好久没有对人失约过了,这种感觉不是一般的糟糕。 越到监狱附近,车辆就越少。毕竟,没人会无聊到监狱这边晃荡。 监狱门口倒是停满了车,都是等着亲人或者朋友出来的人。看来他没迟到。 车里不通风,叶隋琛打开车门下了车,靠在车边娴熟地拢手点烟,捻了凑到嘴边,嘬一口吐成一圈一圈。 烟随着呼出来的白汽升空,叶隋琛眯了眼,等得有些不耐烦。 起了个大早,赶了场晚集。 监狱外等人的人们都忍不住侧目看眼不远处的英俊男人:他穿着深灰毛呢长风衣、围着羊毛围巾,加上脚上蹬的切尔西靴,整个人有种不合群的贵气。 终于,监狱的大门打开,刑满释放的人一个个从里面走出来。 走大门而不走探监的侧门——代表告别过去,未来是光明的坦途。 首先走出来个中年男人,妻女哭着迎上去,三个人抱一起哭。叶隋琛远远地望着,面无表情。 然后是头发斑白的男人、年过半百的女人。 然后...... 一群人簇拥着挤上去,挡了叶隋琛的眼睛,再散开只有最后几个人了。 叶隋琛知道方嫌雪肯定是走远了,只好开车去追,放慢了车速,观察着附近的行人。 面容木讷的人群,从叶隋琛面前晃过去。 叶隋琛还依稀记得十年前的事情,那时的方嫌雪还是个天真无害的少年。 没想到他竟然会入狱。叶隋琛腹诽着,边找人脸上边挂上鄙夷的神情。 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好好的孩子被人給带歪了? 叶隋璐在这时候发来短信,让叶隋琛务必对方嫌雪好一点,不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把方嫌雪的手机号码也一起发过来。 叶隋琛觉得无语,他像是毒舌的人吗?虽然他的确是有些看不上方家人,但也不至于当面挤兑人。 不过这正好免了他挨个认人——多年不见,他没自信能认出方嫌雪。 手指轻点,给叶隋璐发去一个乖乖点头的表情,他就给方嫌雪打电话。 这时,一阵铃声响起,就在不远处。 叶隋琛转头时,见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人从人群中穿过。 是他? 叶隋琛就近停好车子,从车上下来,边听电话边看向背对他的颀长身影。 那男人好像对于陌生的电话很反感,根本没有接,而是……挂掉了。 叶隋琛看见他的动作,同时听见手机里面传来的忙音。 “喂!” 叶隋琛下意识地开口叫道。 可是那人根本不为所动,继续走。 “这人……方嫌雪!”叶隋琛无奈地喊出他的名字。大庭广众之下追着人赶这种事,叶隋琛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做过了,多多少少觉得有点丢脸。 方嫌雪这才停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子来。 叶隋琛的眼中闪现出惊艳,平淡无波的心像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 男人肤色白得没有血色,修眉和丹凤眼有着精雕细琢般的美感。 那人的视线穿透人群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所在,轻飘飘云一样地落在他身上。那是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是深知即使对着那朵云打一枪,也丝毫伤不到它的感觉。 美人如花隔云端。 其实三年前叶隋琛也偶然见过方嫌雪一面,不是不知道他成年后的长相,但今天方嫌雪的模样和记忆中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长开了。浑身上下多了种清冷禁欲的气质,整个人好看得不可方物。 完全对他的胃口。 阳光洒在方嫌雪的身上,他神情漠然,眸子深处就像藏着一片冰湖,雅致得不像真人。 叶隋琛有些晃神。 “方嫌雪。”他笑着挥手,莫名有些情怯:“还记得我吗?” 方嫌雪原本也跟叶隋琛一样,一直在看着眼前人,听到叶隋琛的话,没有回应他,而是恍惚几秒后飞速转身离开。 “嫌雪!” 叶隋琛见方嫌雪根本不理他,忙快步追上去,说道:“你去哪儿?” 方嫌雪微微停了脚步,他冷冷看向叶隋琛,不言语。 叶隋琛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他,方嫌雪近看比他还高,脸蛋和身材都是极品。 “你这小子,你是忘了我吗。”叶隋琛套着近乎:“你以前都叫我琛哥的。” “……” 方嫌雪眼中闪过不自在,这称呼很久没听过了。 “人太多了,差点没找到你。这日头也大了,跟哥上车。”叶隋琛说着,就要去拉方嫌雪的手。 方嫌雪却直接退后半步,说道:“不用。” 也许是关久了,方嫌雪变得有些不近人情。叶隋琛倒没介意,只道:“那我给你哥打电话说你不上我车。看他会不会因为担心,立刻赶回来看你。” 方嫌雪拧起了眉头,这副样子让叶隋琛想起十年前,这个思索权衡的样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我跟你回去。不用给我哥打电话。”方嫌雪一副不愿妥协却必须妥协的样子,说完这段话,就走到叶隋琛的车子边,站在车边垂目不语。 这死小子,是走高冷路线的吧。 叶隋琛被激起往日猎|艳的心思——如果能把这个冷美人弄到手,花多点工夫他也不介意。 不过,方嫌雪毕竟是他妹夫的弟弟,他和方辞冰的关系也没那么好,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叶隋琛带着一副轻松随意的风度,打开车门,注视着方嫌雪进后车座。 毕竟多年未见,一时的隔阂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两人一路无话。 叶隋琛把车开回去,方嫌雪看着大房子,神情有些恍惚。 “到家了。”叶隋琛拿着车钥匙,走到方嫌雪的身边。 “这不是我家。”方嫌雪寒声说。 叶隋琛的心中差点有了火气,这小子变难搞了。但是商界混迹多年,早就让他喜怒控制得当,他拿出手机,打开视频通话。 方嫌雪看向叶隋琛,脸色微微一变。 叶隋璐很快就接了视频通话,方辞冰就在她身边,这在叶隋琛意料之中。 “哥,你接到嫌雪啦!”叶隋璐在那边一脸开心的样子。 “嗯。”叶隋琛点头,拿余光瞟方嫌雪。 方嫌雪的神情很不自在,却还是张了张唇,喊了一声:“哥,嫂子。” 嫂子两个字,音调很低。 方嫌雪虽然刚出狱,其间没有接受过探监,但是被人托过信,知道他哥哥的婚事,也知道自己多了个侄子。 叶隋璐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方辞冰展臂揽过叶隋璐,弯眸说道:“我跟你嫂子在这边很好,你要好好听隋琛哥的话,不要任性。” “哥,我不是小孩了。”方嫌雪淡淡道。 叶隋璐这才笑的正常些,她说道:“好了,不说了吧。这都几点了,先去吃饭。” 叶隋琛道:“你们也是。” 关掉视频通话,叶隋琛看向方嫌雪,挑眉道:“进去?” 第3章 他冰雪不可亲 方嫌雪很是不甘愿地走了几步,叶隋琛把门打开,让阿姨去给他收拾出一间房。 叶家一室的珠玉琳琅,玄关处摆放着大件的古董,酸枣木的博古架上摆着各种材质的杯盏,有琉璃的、象牙的、竹根的。白色的软绒布被随意地搭放在架子上,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叶隋琛平时慵懒地靠在架子旁擦拭瓷器的样子。 “我叫人给你买了西红柿和鸡蛋。”叶隋琛自然地说着,让另一个帮佣准备午餐。说来奇怪,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方嫌雪从前喜欢吃什么。 方嫌雪背着包,视线停留在家里的古董上。 叶隋琛知道他向来对这些东西很有兴趣,而且于保养古董方面颇有造诣,走近道:“这段时间你都住在这儿,可以看个够。我有个仓库,里面还有很多,改天帮我掌掌眼,修缮修缮? 方嫌雪没答话,收回目光往旁走了几步,刚好站到一张全家福的下面。他不由得抬头看着上面的人。 原本的一家四口,多了长大后的叶隋琛和叶隋璐,还有方辞冰和一个小男孩。想必是他未谋面的侄子,叶兰果。 方辞冰入赘叶家的时候,叶父叶母早就过世了。叶隋琛走了过来,轻描淡写道:“这照片是后来合成的。” “这房子也挺好。”方嫌雪眸色不明,语气突然变得缓和。 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叶隋琛有些意外,犹豫半刻还是没接方嫌雪的话茬,抬手拍他的肩膀,“不用太拘谨,就把这儿当成你自己的家。” 方嫌雪一颤,有躲避的意思,叶隋琛只好讪讪地把手收回去。 就算不自在,方嫌雪还是必须在叶隋琛的家中住下。 叶隋琛把方嫌雪安置好后,就回到了公司办公。晚上回来方嫌雪不在家,正想给他打电话问他去哪儿了,就接到他堂姐的电话。 叶隋琛不太想接,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通话键。 “小琛啊,怎么这半天才接电话?”叶隋珠的声音尖利,带着老师和长辈惯有的权威式的语气。 “姐,刚刚在开车,才回家。”叶隋琛迈步走到窗边,准备听人唠叨。 “姐是想问你最近工作怎么样......你姐夫的机构还需要点资金,你手头还宽裕?” 不是上个月才给过吗? 叶隋琛皱眉掏出打火机和烟盒,叼了只烟:“能周转得过来。上次的用完了?” “这创业啊就像往水里投钱,投多了才听得到响声。你不是不愿意给吧——不是姐说啊,爷爷把叶氏交给二叔的时候,我们一家可从没争过什么,只希望你不要忘了亲戚的情分。” 叶隋珠又开始提那些“旧恩情”,当年要不是她爸爸也就是叶隋琛的大伯烂泥扶不上墙,他也不至于接手这么个烂摊子。 叶隋琛虽不耐烦,但他一向顾念亲缘关系,但凡是亲戚,都会有礼有节地对待,把他们的事情就当自己分内的事情一样上心,只淡淡道:“我没忘。” “那就好,我前几天帮你留意了下相亲的事,老韩家的女儿很不错,现在也在我们大学当老师,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一说起相亲叶隋琛就脑仁疼:“姐,我现在事业为重,不打算结婚。” “不结婚怎么行?叶家指着你传宗接代呢。” “我家又没皇位可继承,而且叶家有果果。”他的语气变了。 “小琛!你又没轻没重了......叶兰果说到底还是方家的孩子,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钱我会叫南山打你账上的,先挂了。”挂断后等了几秒,叶隋琛不爽地把电话摔到床上,去浴室打算冲掉自己浑身的烦躁。 洗澡很能平静心情,叶隋琛洗完澡后换上浴袍,出来已经不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了。 正准备喝点什么,大门处突然发出声响,他愣了一秒,回头便看到方嫌雪站在门口,刚换完鞋。 方嫌雪看到面前穿着白色浴袍的男人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他回来会正好赶上叶隋琛出浴。 晶莹的水珠缀在叶隋琛微卷的发梢上,浴袍半敞露出他健硕的胸肌。他浑身散发着朦胧的水汽,眉眼微润,嘴唇泛红,性|感有男人味。 方嫌雪喉头微滚,目光呆了般一瞬不瞬。 “回来了?”叶隋琛开口打破沉默,也不问他去哪儿了。 “嗯。”方嫌雪不知该说什么,只应道。 家里帮佣的都走了,这会儿就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家。气氛莫名有点尴尬,叶隋琛指指刚打开的酒柜:“一起喝一杯?” “不了,我不喝酒。”方嫌雪别过眼睛。 “那,洗个......” 叶隋琛还没说完,方嫌雪便上楼走到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 突然觉得一个人喝酒也没什么意思。叶隋琛关了酒柜门,兀自回房间,坐床上用笔记本办公。 脑海里却总回味方嫌雪刚刚的样子,他不禁摸出手机,翻今天的通话记录。 叶隋琛点开方嫌雪的电话号码,觉得那串数字比其他人的号码都要好看。 但是,他的主人对自己却不那么待见。 叶隋琛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难不成他还记着十年前自己撕了他情书的事?也太记仇了。 他盯着手机看了片刻,新建了个联系人。 【小雪儿】 一想到方嫌雪那张冷气十足的脸,他的嘴唇便不由自主地上翘。 卧室门毫无征兆地被轻轻敲了三下,那声音沉稳有力,和他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叶隋琛条件反射似的挺直身体,几秒后才道:“进。” 方嫌雪扭动门锁进来,看到叶隋琛半躺着床上,被子还被掀起一角,看上去就像有邀请的意思。 叶隋琛反应过来自己上|床的时候在失神,没把被子翻下去,顺手整了整,语气维持平淡:“什么事?” “要养护的文物,是什么材质?”方嫌雪目光并不看他。 “啊,什么样的都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准备一下工具。” “哦......你看着拿吧,都有。” “好。”方嫌雪嗓音涩涩的,没说几句就关门出去。 叶隋琛望着卧室门轻笑,这小子,他只是随口一说,怎么就当真了? 不过他认真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叶隋琛的高兴,并没有维迟多久。自那晚以后,方嫌雪不怎么在家,在家的时候也很少出房门,几乎不跟叶隋琛说话交流。 叶隋琛虽然对方嫌雪有点想法,但从不热脸贴人冷屁|股,一看方嫌雪那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多年来磨练出来的好脾气,迟早会因此付诸东流。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闲的人,每天早出晚归,两人虽然住在一栋房子,却不怎么碰面,他也没空天天关注方嫌雪。 一天,南秘书提着公文包,在旁边等着,说道:“老板,今天有个例行会议要开。” “嗯,我知道了。”叶隋琛从人手中把外套接过,就跟南秘书一起出门去。 南秘书开着车子,问道:“今天怎么没见小方先生?” 叶隋琛本来拿了一份文件在看,听到南秘书的话,顺嘴说:“我又不是他哥,管不了他。” “那需要打点学校那边,让小方先生继续去上课吗?” 叶隋琛的动作一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方辞冰那人那么迂腐,他弟弟出来没个学历肯定不行。他应该会想让方嫌雪继续读书。” “我替您了解过,小方先生是以市理科状元的成绩考进的S大,在校成绩又名列前茅,学校惜才,当年保留了学籍也说不定。” 叶隋琛突然轻笑一声,眉目多了分生动之色:“南山,你还挺关心那小子的。” 南秘书心里叫苦,还不是隋璐小姐一直在让他向她汇报家里的事情。 叶隋琛收起文件,看向车窗外。 “琛哥,给你。”少年双手捧着一份蓝色信件,面上镇定,手指却无意识抠着指甲。 那是方嫌雪第一次给他写信吧。 叶隋琛那时候觉得惊奇,特意垂首跟方嫌雪对视,说道:“信?给我的?” 那时候互联网已经很发达了,用手写的信,算很稀有了。 方嫌雪有些紧张地说道:“想让琛哥看看我写的字,有没有进步?” “这样......我看看。”叶隋琛接过信,当着方嫌雪的面打开,然后认真地看了一遍,说道:“字迹不错,这是抄的课本?” 【取花红。取雪白。与尔洗面作光泽。取雪白。取花红。与尔洗面作华容。】 《靧面辞》,还是改动过的。课本学这个吗?他当时只觉得奇怪,却没多想。 “不知道写些什么。随便找的。” “哦......你这个字迹阴柔了点,多点笔锋更好。” “哎,我再练练。” 方辞冰在这时出现,看向叶隋琛手中的那封信,微笑着说道:“原来是给你的。” “哥。”方嫌雪皱眉。 叶隋琛把信纸妥善收好,对着方辞冰道:“你弟弟很有趣。” 方辞冰望着方嫌雪,眼中有抹复杂之色,但他却只是轻笑着把手里包装好的糕点举了举,说道:“嗯,隋璐也挺心灵手巧的,替我谢谢她。” 叶隋琛瞬间不平地说道:“啧。璐路这小丫头又给你做好吃的了。” 方辞冰笑了笑,和方嫌雪一同回去,叶隋琛则是去找叶隋璐讨要糕点。 “老板,这是这个季度的资料。”员工的话拉回叶隋琛的思绪。 开会资料人手一份,叶隋琛接过略微翻了两页,下面的人就开始说起项目的细节和一些改进方法。 “这份资料还不够详尽。对海外市场的了解不够全面,目标市场的定位也不明确,我希望调研的人能好好再讨论讨论,过两天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叶隋琛交代完后,发现手机震动了一下。 “散会吧。”叶隋琛率先站起身,南秘书收拾了东西就跟在叶隋琛的身后。 “老板,海外市场那边,艾先生说,只想等你过去交涉,他才愿意合作。” 南秘书口中的那个艾先生,是叶隋琛国外的同学艾励。毕业之后叶隋琛回国正式接手公司,艾励则争取了绿卡,选择留在国外。 叶隋琛停下脚步,微微皱眉:“这事容后再议,我这边先要去办另一件事。” 第4章 他不领情 南秘书把车钥匙递给叶隋琛,目送着他离开。 他觉得自己这个秘书最近好像摆设,因为叶隋琛对方嫌雪的事总是亲力亲为。 他跟着叶隋琛也有段年岁了,从没发现除了叶隋璐之外有其他人能让叶隋琛这样。 叶隋琛开着车来到S大,准备去找方嫌雪。 刚才,叶隋璐给他发短信,告诉他,方辞冰让方嫌雪去办返校手续,方嫌雪虽然到了地方,但明显不愿意。现在谁都联系不上方嫌雪,她想让叶隋琛去学校看一下。 叶隋琛想了想,还是给南秘书打了个电话:“以我的名义,向方嫌雪的大学捐一笔钱,就说是我上次经过学校的时候看到器材和教学楼都有些老化了,让他们该修缮的修缮,该换新的换新。顺便,暗示他们对方嫌雪学籍的事多上上心。” 南秘书记下来后,立马就联系了S大的校董。 S大安保工作做得很好,对外来人员出入管控得很严,叶隋琛在校门外停好车,给门卫递了名片,才被允许进去。 校门口乱哄哄的,像是有人在打架。 “现在的学生真是咋咋呼呼的。”保安亭里执勤的保安说着,就要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谁在打架?”保安声音威严,问周围的学生。 “不知道,好像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和一个校外的混混打起来了。” 吵闹声渐渐变大,叶隋琛往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突然觉得,那个学生口中说的男生,很有可能是方嫌雪。 几个保安拿着警棍,很快把打架的人制住。 叶隋琛走近后,一眼就瞧见嘴角乌青的方嫌雪,还有他不羁的眼神。方嫌雪也同样注意到,叶隋琛从不远处满眼探寻地走来,于是脸色越发冷漠。 叶隋琛本来想说出口的关心的话,就这样被冻住了。 “这都是因为什么事呀?”有人打电话交来了辅导员,辅导员顶着一个寸头走了过去扫视着问学生。方嫌雪不是他带的学生,他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教育。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男生们纷纷不服气地看着方嫌雪那边。 方嫌雪则是低敛着眼睑,不言不语,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辅导员见一群人都不回答他,直接说道:“那就全都给我送警察局去。” 保安们都行动了起来。 门卫知道叶隋琛进来是找人,看他蹙眉凝望着人群,想必就是找其中的某个人。刚刚看名片,知道他背景不简单,原以为他会阻止,还觉得真闹大了会很棘手。可是现在看来,叶隋琛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只是随性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很快,警车来了,把那些人全都押走。 校董接到南秘书的电话,立马派人请叶隋琛去办公室喝茶。 叶隋琛去了贵宾室一直在应付校董的寒暄,并不过心,脑袋里还是方嫌雪乌青的嘴角。 “接到您秘书电话的时候刚开完会,不知道您来,差点就错过了。”校董脸上堆着笑,把沏了上好茶叶的茶杯往叶隋琛面前推。 “是我没提前打招呼。”叶隋琛礼节性地抿了一口,放下去。他并不爱喝茶,嫌苦。 “其实您何必亲自来一趟,方嫌雪那么优秀,他的学籍当然要保留。当年的事疑点重重,方教授又是校友,他教出的儿子能差到哪儿去?” “我听说您叶家和方家,是世交的关系?”校董试探性地问。 “嗯,是。”叶隋琛道。 “那就更不用为难了。我向您保证,方嫌雪返校的事,一定没有问题。” “知道您诸事繁杂,还要操心学生工作,立德育人,实在让人敬佩。”叶隋琛满脸真诚道。 校董被夸得舒心,越发开始打包票:“这本来就是我们份内之事。” 叶隋琛再提了提赠款的事情,略略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校董给他准备了好几袋子S大的纪念品和工艺品,以示友好。 出去时,叶隋琛却没了来时的上心,他对方嫌雪,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其他。他一直以为被关进监狱三年,方嫌雪会改变一些。 就这么喜欢打架斗狠?明明小时候乖得和小羊羔一样。 那个有家教、懂礼貌,连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的少年,去哪儿了? 叶隋琛把车子开到警察局不远处,南秘书已经进去把方嫌雪领了出来。 在车里远远看着,南秘书跟方嫌雪说了几句什么,方嫌雪掀起眼帘简短地回了两句,看神情很是拒人千里。 南秘书一脸为难,还想再劝,方嫌雪却扭头走了。 不知怎么的,叶隋琛看着现在的方嫌雪,不大想下车了。他转动方向盘,猛地踩油门离开。 已经有很久没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了,更何况他下了班马不停蹄又出钱又出力的,难道是为了他自己吗? 头一回这么尽心却吃了瘪,还是他想亲近的小美人给的,叶隋琛的心里很是不好受。 高速让他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他摇下车窗让风吹进来,眸色渐渐沉下去。 晚上,叶隋琛没有回去,而是在公司里面处理文件。 八点多,叶隋璐就打来电话,“喂,哥,嫌雪那边你去解决了吗?” “去了,人家不领情。”叶隋琛疲惫地按着鼻梁,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 叶隋璐那边静默了一会儿,说:“哥,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呀,嫌雪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三年前的事情方家很回避,我们也不方便问,不一定是我们想的那样。” “璐路,这里面有没有误会我不知道。”叶隋琛没说出口的是,他不想管方嫌雪了。他在这边忙了半天人家也不心领半分,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继续。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哥,嫌雪是个好苗子。他们方家现在就剩他们两兄弟了,辞冰想要嫌雪继承家风,所以,他才一定要嫌雪去那个学校读书。因为那边有一个导师,是考古方面有名的人物,是方伯伯当年的好友。” 叶隋璐还说了很多方嫌雪在考古上面的天赋,也说了很多方嫌雪如果没有入狱,那他现在的成绩肯定不止这些。 “我知道了,璐璐,我这边还有文件没有处理完。”叶隋琛说着,边接电话,边继续批阅文件。 叶隋璐知道叶隋琛为了公司,有多么拼命,她也觉得不该拿这样的事来让叶隋琛操心。 “哥,对不起。”叶隋璐低声说道。 “小傻瓜,永远不需要和哥哥说这三个字。”叶隋琛笑了笑,柔声道:“你放心,告诉方辞冰,我明天让南秘书继续去学校那边,一定会让嫌雪入学的。” 叶隋璐那边展颜了,说道:“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叶隋琛无声地笑了,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埋头。 第二天,叶隋琛一早便把南秘书叫过来。 “老板。”南秘书走了进来,站直身子侍立一边。 叶隋琛说道:“今天你去S大一趟,把方嫌雪的返校手续办了。” “好的,老板。”南秘书应道。 叶隋琛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务必要办好,哪怕给那个大学修栋楼都没什么。” 南秘书微微呆住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就应了声,“知道了,老板。” 第5章 他是例外 事情交代给南秘书做,叶隋琛一向是很放心的。 等南秘书回来,叶隋琛正站在落地窗前,看下面的车水马龙。 “老板,办好了。” “嗯,做得好。”叶隋琛转头见到南秘书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手续是办好了,但小方先生今天没有过去。” “你没有告诉他,今天要去给他办返校手续吗?”叶隋琛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就想给方嫌雪打电话。 “告诉了,可他说……他不读了。” 南秘书说完,就注意到叶隋琛脸上少见的闪过不悦。 “他现在在哪里?”叶隋琛问道。 “在古董行打工。”南秘书回话。 “哪家?” “我稍后把地址发给您?” 叶隋琛点头,坐回椅子上:“嗯,我晚点再去找他。” 现在,他要冷静一下。不然,他不知道见到方嫌雪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南秘书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开口说着:“今天,我还查明了一些事。” “说。” “关于小方先生打架的事。”南秘书说:“我昨天问他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要让您失望。小方先生只说,他没想打架。而且,我调查了一下,昨天好像是那几个学生先出言不逊,挑的事。” 叶隋琛微微抬眼。有些事情,或许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 快下班的时候,叶隋琛接到了发小岳洲的电话,约他去之前常去的酒吧喝酒。他斟酌了一下答应,只是说他临时有个生意要谈,可能会晚。 晚上谈完生意,叶隋琛乘着电梯从大厦高层下来,后面跟了一大批的人。 “叶总这次肯和我们合作,真是给了我们一次难得的机会啊。” “是啊是啊,我们不会辜负您的,一定卯足了劲,赚他个满盆满钵。” “叶总,我这边还有个做纸媒的公司,期刊销量都不错的,您看......” 叶隋琛淡淡道:“夕阳产业,我没兴趣。” “那是,叶总多有眼光的人。听说最近投资了个教育机构,那才是新兴产业——现在都快上市了吧。”另一个人恭维道。 叶隋琛不愿意和别人多谈自己的商务决策,况且那个机构是他堂姐叶隋珠的丈夫在做,他并不关注风投,只抬抬下巴不回话。 一行人把他送出去,弯着腰等他关上车门才回去。 车开了一段路,叶隋琛望了眼窗外的街道,终于忍不住对司机道:“掉头,往回开。” 副驾驶座的南秘书忙问:“老板,是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叶隋琛摇头,车还没停稳就打开车门往外走,走到一家古董行门口停下,抬眼道:“他在这家店打工?” 南秘书微诧,叶隋琛这是想接人回家?但是...... “叶总,盯他的人几个小时前告诉我,这家古董行把方嫌雪辞了。” “辞了?” 叶隋琛皱眉,声音冷下去:“因为什么?因为他有前科?” “嗯......”南秘书垂头。 叶隋琛沉默着上车,坐稳后忍不住轻捶了下车门。 他自己也不觉得坐牢光彩,但正当有人真的拿这件事歧视方嫌雪,他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他不禁想:只怕打工也不是什么正经工,方嫌雪没学历又没考鉴定证,只能是打杂了。 就这还乐呵乐呵早出晚归地跑去干?不是上赶着让人羞辱么。叶隋琛觉得方嫌雪也是够没眼力见的。 南秘书一直认为自己的老板脾气很好,除了公司在商业上出了重大问题,轻易不会发怒,今天的面色却很是不虞,想必是真生气了。他转过头安抚道:“老板,学校那边会继续劝小方先生返校的。” “我晚上和他谈谈。”叶隋琛轻捻手指。 “岳先生还在酒吧等您,还去吗?” 叶隋琛一愣,事情都堆在一起,他完全把约酒的事抛在脑后了。 “去。”反正方嫌雪就在他家又不会跑。 岳洲和他约定的地方是个酒吧,他们和老板认识,而且这里只有圈里的老客人才能进来,不会被人过多的纠缠。 室内昏暗嘈杂,叶隋琛一身高定西装走进去,和里面的人的衣着像是两个世界的。没办法,他谈完生意直接赶过来了,没地方换衣服。 尽管光线微弱,叶隋琛所经过的地方,酒客无一例外地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透过剪裁贴合的衣服看出叶隋琛内里完美的身材,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一个穿着紧身裤的时髦男人缠上来,递给他一杯酒:“帅哥,我请你喝杯莫吉托?” 叶隋琛被他刺鼻的香水味差点呛到,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胸膛让他远离自己:“谢谢,我不爱喝。” “那你爱喝什么?”男人穷追不舍,显然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把在晚上捞钱作为事业的。 “抱歉,我有约了。” “是那边那个帅哥吗?”他指指不远处卡座里的悠然品酒的男人道。 叶隋琛抬眼望过去,岳洲也正好看到他,对他招手:“阿琛!这儿!” 叶隋琛颔首,对身边的男人道:“失陪。” 这里的人都很知情识趣,那人没有继续追着他,扭着身体找下一个目标。 叶隋琛走到岳洲身边坐下,解开西装的扣子舒了口气:“呼。” “怎么,不喜欢他?”岳洲咯咯地笑个不停。 “你说呢。”叶隋琛无奈,经历的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平时约你你都没空,今儿怎么有空?” “小酌怡情,想解解压了。” 岳洲是他发小,中学开始叶隋琛在国外读书,两人还一直联系。叶隋琛毕业回国之后,他俩感情比以前还好。十年前叶家破产,叶隋琛一个人承担起家里的产业,要不是有岳洲帮忙,他真不知道怎么撑下去。 岳洲轻笑一声:“喝点什么?” “伏特加配柠檬汁吧。” 岳洲笑骂道:“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小孩儿吗?直接喝怎么了?” 他想起上次叶隋琛到他家一进门直奔酒柜,看到草莓汁没了急得皱眉。为了这人还得专门备果汁,有这么个发小他都嫌丢脸。 “没情调。”叶隋琛撇嘴:“今儿家里没人?” “小崽子还没毕业呢,搁宿舍住。”岳洲摇晃着酒杯,露出幸福的笑。 叶隋琛愣了愣:“噢,是,你家那谁是研二?” “还记得他研二呢,难为你叶少对别人的事上心。” “我就记得他和方嫌雪同级。” 三年前,他去S大篮球场找岳洲,当时有学院篮球赛,方嫌雪和岳洲的体育生男朋友在同一个球场上打比赛。 叶隋琛说的时候神情如常,身旁的岳洲连下巴都差点惊掉了:“你说谁?方嫌雪?真是稀奇,能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叶隋琛有多嫌弃方家人,他最知道。他隔三岔五就能听到叶隋琛挤兑方辞冰,说方辞冰吃软饭、人还迂腐,一张脸把妹妹迷惑得五迷三道的。 叶隋琛白他一眼:“我前阵子去接他出狱了。” 方嫌雪入狱的事情岳洲也略有耳闻,他一副打听八卦的样子凑近道:“然后呢?他愿意上你车?” 自从叶隋琛高三的时候撕了方嫌雪递给他的情书,任何有叶隋琛的场合,方嫌雪都刻意回避。岳洲实在很难想象两人会在那样尴尬的场面下重逢。 “你说呢,人现在就在我家住着。”叶隋琛神情自得:“他不给我面子,总得给他哥面子。” “那他对你态度如何?” “不怎么好。”叶隋琛搓搓手指,心不在焉。其实方嫌雪对他何止是不怎么好,简直是把他一番好心全丢去喂狗了,他都不知道拿方嫌雪怎么办。说话也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好像叶隋琛身上有什么避之不及的病毒。 但是这话,他也不好对岳洲说,说了丢面子。 “怎么?后悔了?想和人家再续前缘?”岳洲对叶隋琛的小动作了解得不能再了解。 打从岳洲认识他起就知道,叶隋琛看着人模人样,实际性格反反复复,最爱心血来潮,而他当年拒绝方嫌雪也不是因为不喜欢男人。 “谈不上吧。” “要说当年,方老爷子从外省调来文化厅,节节高升。方嫌雪他爸爸虽然不从政,也是考古系教授,后来成了省历史学院院长。方辞冰现在在你集团当总监,好歹是汉语言文学的博士。方家,搁过去那是妥妥的书香门第,只是现在只剩孤儿寡母了而已。” 岳洲感叹:“方嫌雪还真是你喜欢的那种型儿。” 叶隋琛有些好笑:“我喜欢哪种型儿?” “反正不是刚刚那种。”岳洲眯眼打趣。 “哈。” “安琪可是我公司的当家花旦,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说踹就踹。我之前还以为你俩能成。”岳洲半开玩笑半正经地道。 叶隋琛笑笑没答话,半晌后道:“等我帮他把返校的事办好,他就会从我家搬出去了。” 岳洲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明明在说安琪的事,又绕到了方嫌雪身上。 不远处传来一阵哄闹声,叶隋琛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不经意望过去之后,面色却倏然变得凝重,站起来就往那边走。 “干什么去?”岳洲奇怪地起身跟着。 “是方嫌雪。” “什么?”岳洲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叶隋琛朝他挥挥手:“你喝着,我去就行了。” 岳洲坐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生怕那边打起来了,搁下杯子过去看。 叶隋琛到的时候,方嫌雪端着个盘子,被两三个男人围着。男人们神情不悦,一步步把方嫌雪逼到墙角,他手上的酒杯都倾倒在歪斜的盘子里,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洒了一地。 “叫你陪哥几个喝一杯?能要你的命?”一个带金项链的男人单手撑在墙上,对方嫌雪恶狠狠地道。 第6章 他不与夏虫语冰 方嫌雪对那人喷出的酒气很嫌恶,垂眸淡淡道:“我不喝酒。” “在这儿上班不喝酒,哄谁呢?”那群人显然是把方嫌雪当成了不正经的人,嘻嘻哈哈地往他身边靠近,想寻机会揩油。 “......” “你要是不喝,我把你们领班叫过来,说你服务不周到,叫他扣你薪水。” “乖,喝了这杯,我们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方嫌雪本来只是疏远地躲避,但金项链男人一不留神就把手伸向了他的下巴。他彻底不再容忍,伸手狠狠地把男人的手反着一别按到墙上,男人想要挣扎,他抬腿踢在人的膝盖下面,让人腿一下子一软。 他凑在男人耳边冷声道:“别惹我,我不想动手。” 方嫌雪的手铁一样钳得人生疼,男人嗳嗳哟哟地冲旁边的人喊:“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拉开。” 身边的人刚开始被方嫌雪的气势吓得怔住,一被提醒才惊醒过来,纷纷往这边扑过来。方嫌雪顺手提了瓶酒往墙上一砸,拿刺棱棱的半碎瓶子指着他们,眸里满是阴翳:“别过来。” 男人们虽然人多势众,但都是讲究脸面、没吃过苦头的人,一想到可能被玻璃划几道深口子,还是有点忌惮。 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搓着手道:“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砸的酒多少钱?把你卖了都抵不了。识相陪哥们喝几杯,睡一觉,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 话音未落,那人便被一脚踹得贴在了墙上,脊柱痛得好像要断掉一样。他龇牙咧嘴地转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逆着光对他笑着,眸似寒星:“那酒多少钱?说来我听听?” “操,多管闲事。”男人揉了揉后腰,转过身拿起拳头直奔叶隋琛面门而去,却被叶隋琛轻易地拦住。 叶隋琛把他一推,照着他的胸口又来了个窝心脚,声音渐沉:“你刚刚说让他陪谁喝酒,陪谁睡觉?” 男人心口一窒,因为被制住语气弱下去:“瞎......瞎说的。” 叶隋琛衣着不菲,衬衫袖子下的名表若隐若现,其他的人虽不认得他,却猜想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只嘀咕:“敢情是早就钓上凯子了?难怪不喝。” 听到那句,叶隋琛嗤笑一声,伸手就开了几瓶顶级的酒重重地摆在桌上:“多少钱我都替他赔了。你们要想喝,我陪你们喝个够,钱都算我头上。” 这话着实气人,身旁的人正准备回几句,岳洲带着老板和一帮人过来劝架:“这是怎么了?不至于不至于,和气生财啊。”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叶隋琛本不想闹得太难看,但他一看到方嫌雪被逼急那样儿,什么和气啊修养啊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老板叫人把人拉开,挨个道歉,最后走到叶隋琛的面前道:“隋琛,对不住对不住,今晚的酒我请了,你......” 话还没说完,叶隋琛便无视他往方嫌雪那边走,这倒是让老板一愣——叶隋琛的身家虽然比他显赫,却不是在乎钱势的人,从来没给过他脸色看。 岳洲把老板往旁边拉拉,告诉他叶隋琛在气头上,让他别管这事。 叶隋琛走到方嫌雪面前,胸膛因呼吸不稳轻轻起伏,他伸手,想把方嫌雪紧紧攥着的酒瓶从他手中掰下来,却做不到。 “撒手,别伤着自己。” 方嫌雪的力气很大,酒瓶在两人手中僵持,方嫌雪眸子满是激愤,让叶隋琛忍不住想出言哄哄。 瓶子一点点被叶隋琛扯开,方嫌雪咬牙抬头望他一眼,丢了酒瓶,提腿往外走。 那几个男人方才听到叶隋琛的名字,脸色早已变了,五短身材的那个扶着腰过来向他道歉,叶隋琛没说什么,拿了外套拍拍岳洲的背道:“先走了。” 岳洲也知道今天这酒是喝不成了,表示理解:“没事,你去看看他吧。” “嗯。” 叶隋琛追了出去。刚开春,气温带着料峭春寒,他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氤氲在酒吧门口红蓝色调的冷光里。 看到方嫌雪的背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他放缓了速度,喊道:“方嫌雪,等一下我。” 听到他的声音,方嫌雪微微顿了步子,置若罔闻地继续埋头往前走,步伐比先前还要更快了。 这小兔崽子。 叶隋琛没了脾气,快步上前拽着他的胳膊道:“我开了车来的,一起回去。” 方嫌雪站定,敛眸不说话。 叶隋琛轻声笑说:“瞧把你委屈的。” 他知道方嫌雪虽然已经二十三了,但几乎没什么社会阅历,和白纸一样。遇到这样的事,生气伤心都是难免。 方嫌雪好看的眉头蹙起来,只道:“我没委屈。” 叶隋琛顺着他道:“是,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怕那几个瘪三不成?是哥说错了。”他走到方嫌雪身旁:“那些人被打是活该,咱们不搭理他们就行了。” 方嫌雪掀了眼睫看他,眸里有说不清的情绪,叶隋琛知道他是想到昨天的事了,直率地道歉道:“昨天的事是哥错怪你了,哥没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以你的为人,没人挑衅,你不会打架的,对吧。” 方嫌雪没说话,昨天叶隋琛在学校里那副划清界限的样子,可不像是这样想的。 但他从不是会多说的人,而且不得不承认,叶隋琛毫无架子的道歉,让他觉得自己没理由再冷着脸对他。 叶隋琛见方嫌雪神情稍霁,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别站路中间,当心着车。” 手臂出传来叶隋琛手心的温热,方嫌雪毫无防备地被他一拉,差点撞到他身上,两人呼吸相闻,对视一眼之后,方嫌雪往后退了一步,叶隋琛也只好跟着站开。 方嫌雪觉得两个人傻站着也不是个事,主动道:“回去吧。” 这意思是松了口,答应上他的车回家了? 叶隋琛笑着拿出车钥匙:“行,载你回家。” 上了车,方嫌雪没坐副驾驶座而是坐到了离叶隋琛比较远的后面,侧目看着窗外。 气氛宁静,叶隋琛也不开口,只是眼睛不时瞟瞟后视镜里后座上的男人。他的侧颜弧度秀致,丹凤眼狭长,显得瞳仁越发漆黑。 “你在这儿是打工?”叶隋琛开口,听上去并没有半分责备他不告诉自己的意思,纯粹是关心。 “嗯。”方嫌雪的声音在密闭的车里听上去很有磁性。 “你缺钱的话,跟哥说,不用出来累死累活的。” “我缺钱,为什么找你要?”方嫌雪反问,语气里带着严肃。 叶隋琛一时之间被问住了,他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应当,好像在和自己以前养的菟丝花们说话一样。 不过,他对方嫌雪,也不是没打这种主意。 但方嫌雪显然不是能用这种套路收买的人,他的家庭教育不会允许他无功受禄,这一层他怎么忘了? 叶隋琛自知冒进了,改变策略道:“不是给你,是借你,等你毕业了出来,有了赚钱的能力,再还我。” “我不读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读了?”叶隋琛拔高了语调,带着年长的人的威严。 车内一时间静默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 叶隋琛知道对话进行不下去了,心里正犯嘀咕,想着要不要换个话题把这事揭过去,容后再谈,便听到方嫌雪道: “要不然在这里停车吧。” 叶隋琛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照做,踩了刹车把车停稳后才回头瞪他:“你要下车?” “我走回去吧。”方嫌雪打开车门,出去。 这小子破事怎么这么多?觉得和他话不投机所以干脆远离他?叶隋琛气笑了,也开门下车。 他走到方嫌雪面前,抑制不住怒火,再也没法维持表面的体面:“方嫌雪,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人!叫你回去上学难道是害你吗?为什么不情不愿的?” 方嫌雪只淡淡道:“你给学校捐了款。” 叶隋琛一时有些语塞:“南秘书告诉你的?” 方嫌雪默认。 叶隋琛心里虚了一截,语气生硬:“捐了款又怎么了?我只是让学校的人多多关照你,你以为我在贿赂?” “难道不是吗?”方嫌雪轻飘飘地扫着他。 “你的学籍本来就保留在学校,这都是符合规定的,谁都说不了闲话——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叶隋琛觉得气闷,他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的马路上和一个社会经验为零的毛头小子说这么多,说了他也不会理解。 方嫌雪别过脸,好像很不耐烦听他说话。叶隋琛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蠹,没有半点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他解开颗扣子,喘口气高声道:“要不是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你以为我愿意管着你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方嫌雪清高又自傲,听到他这样的话肯定以后没有好脸色给他看了。可他向来也是不服输的性格,谁敢让他不痛快,他非得要让那人也不痛快! 听了叶隋琛的话,方嫌雪果然咬了下唇,寒声道:“那以后,你不用管我了。” “操!”叶隋琛难得爆了句粗口,每当他和方嫌雪在一起,体内的暴躁因子就会被激发。他头也不回地上车,踩了油门就走,把方嫌雪丢在原地。 好啊,不让我管你,那你有种别上我的车! 后视镜里的方嫌雪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叶隋琛甩了甩头,企图把他从脑海里甩出去。 没开多远,叶隋琛便开始想,这大晚上的,夜露深凉,万一给人冻感冒了怎么办? 而且,他嘴角的淤青还没消散,今天手上恐怕也添了新伤,要是发炎了...... 想着想着,他又骂了自己一句,转动方向盘,掉头回去找他。 到了原来的位置,方嫌雪却已经不见了。 叶隋琛四处找了好一圈都没半点人影,只好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来吹风。 他在夜风中点了支烟,一口接一口地抽了起来,思绪随着白烟,飘到了记忆的深处。 第7章 他很耀眼 “把你的手给我,你我都是录在厄运的黑册上的人。” ...... “这是一个灯塔,因为朱丽叶沉睡在这里,她的美貌把这座墓窟变成了光明的欢宴的华堂。” 少年深棕色的瞳孔流转着琥珀般的光泽,在这样的春日寒气中,一身中世纪礼服不冷不暖正合适,他轻轻说着念白,俯身向躺着紧闭双眼的金发女孩借位吻去。 “卖药的人果然没有骗我,我会在这一吻中死去。”说完最后一句台词,他躺到女孩的身边,阖上双眼。 舞台灯光渐暗,大幕缓缓拉上,观众席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尖叫不绝于耳。 “Edward!Edward!” “Edward,睁眼!”幕布一关紧,“死”在“朱丽叶”身旁的“帕里斯”就腾地一下站起来,跑过去摇“罗密欧”的身子。 感受到被人摇晃,叶隋琛马上睁开眼从台子上坐起来,向那黑发男生伸出手:“Alex,拉我一把。” 艾励笑呵呵地把他拉起来,又望着金发的女孩道:“Jeanine,你演得真不错!” 珍妮花也站起来,扯扯自己的大蓬裙,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她对艾励说了声谢谢,然后一双眼睛一直黏在叶隋琛的身上。 叶隋琛虽然是亚洲人,但是长相宜中宜西,有东方的典雅和韵味,又兼具西方的时尚和绅士,所以在学校特别受欢迎。 他刚刚,差点真的亲到她。 想到这里,珍妮花的脸颊微微发烫。 话剧表演完回到宿舍,艾励攀着叶隋琛的肩膀,好奇地问:“Edward,你收到了多少情书?” 叶隋琛瞟了眼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的信封:“喏,都在那边,我没数。” “里面有珍妮花的吗?” “有吧。”叶隋琛这时候正在公共厨房专心煮面,没空搭理他。 “噢......”艾励沮丧地撑脑袋,“为什么咱俩总是看上同一个女孩?这难道就是兄弟吗?” 叶隋琛无奈耸肩:“我没看上啊,是你看上的女孩总喜欢我。” “切。好气人。你要没那个意思,就和人家解释清楚。” “我难道一封信一封信地回吗?”叶隋琛把捞起来放凉的面又重新放进去,加上几根青菜,又煮了一会儿才真的出锅。 艾励拿了自己的筷子急不可耐地坐在桌前等,催道:“你每次做面都这么麻烦,要不是在这边吃不到国内的东西,我才不等。” “Rachel教我的,说这样做面筋道。”叶隋琛给自己盛了一碗之后给艾励也分了一碗。 艾励知道,叶隋琛和他母亲的关系就像朋友一样,互相之间直呼其名,和他家不同。 不过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那碗热腾腾的面条。大家都说叶隋琛长相好、家世好,但只有他知道,那些东西和叶隋琛的厨艺比都微不足道。 正吃着,另一个室友回来了,给叶隋琛带了封信:“又是你的Rachel!”他们不知道那是叶隋琛的母亲,还以为是他国内的女朋友。 叶隋琛接过信,拿手帕擦擦手,拆开看。 除了他的名字全是中文,他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写的什么。 【Edward,妈妈亲爱的小琛,下次你再用英文给我写信,我就不回了。另外,复活节假期回来吗?爸爸妈妈和璐璐都很想你。】 其实他有手机,虽然要国际漫游,发短信也不算特别麻烦。但他母亲一副文人做派,非要像写家书一样每个月写信给他,告知他家里的事情,还要求他写回信。如果光发短信,她也是不看的。 每每他抗议,母亲就会说:“Edward,我怕你忘记汉字怎么写了。” 叶隋琛轻轻把信重新叠好,望着艾励道:“假期我就不陪你去旅游了,我回去看看家里人。” “好吧,你这人真恋家。”艾励有些失落,他原本是想约叶隋琛和珍妮花一起去东南亚的海岛玩的。 三月下旬,叶隋琛英国的高中放复活节的假,他有两周的时间可以回家休息。 一下飞机,隔老远就看到叶父叶母带着璐路在出口处等他,叶父朝他挥手:“小琛!” 叶隋琛加快脚步,一出去便被叶隋璐扑了个满怀:“哥哥!想我了没!” “每天都想一千遍,璐路又长高了。”他疼惜地摸妹妹的小脑袋。 “别摸,我以后想长到一米六八呢!” “爸爸,妈妈。”叶隋琛高兴地喊道,跑过去和爸妈拥抱。好久不见,一家人却能很自然地亲近起来。 “哎,走,家里准备了你喜欢的饭菜。”叶父叶母替他拿过行李,一脸喜气。 夜明珠路81号别墅,叶宅,原址是一座教堂。它被从东南亚经商归来的叶老先生所购,由他留洋的二儿子亲自主持设计,成了无神论者的私宅。 在这里,金钱取代了门第,成为了上帝。 叶隋琛的爷爷前几年过了世,大伯成天打牌喝酒,公司的担子全落在了他爸爸身上。叶父一个学建筑的经起商来当然吃力,经常忙得不着家。叶母心疼丈夫,也要跟着去帮忙。 妹妹叶隋璐的私立初中依然要上学,因为国内和国外放假时间不同步。 所以,除了刚回国那天一起吃了顿饭当作接风洗尘,后面都没什么人陪他。 叶隋琛期待的和家人共度的温馨假期落了空,成日躺在院子里打发时间。 绿树蓊郁,藤蔓攀着白色围栏爬了满墙。白玉兰、栀子花、棕榈绕宅而生,整个庭院冷香萦绕,满是阴凉。 这天,几声鸟鸣扰了叶隋琛的清梦,他闲闲地眯眼,看到管家领着个穿校服的少年走进来。 少年个子很高,眉毛淡淡的,嘴唇很薄,一双丹凤眼是整张脸唯一锋利的所在。 感受到目光注视,少年也很快看向了叶隋琛的方向,眼里有种神经质的灵气。 叶隋琛一瞬间就想到neurotic。类似敏感、脆弱、忧郁,欧美文学里形容有贵族血统的人物常用的一个词。 管家远远地向他问好,他懒洋洋地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他上衣靠近领口的几颗扣子没扣,衣领半敞,惹得少年快速别过头去。 “他是谁?”叶隋琛的语气好奇之余带着不客气,想进他家门的外人很多,但真正成功的没几个。他想知道,这个清秀得像个女孩子的少年,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这是方家的小公子,到家里来借书的。” 方家。叶隋琛倒是经常在母亲写给他的信里看见这两个字眼。 方爷爷是他爷爷暮年参加古董展览的时候结识的朋友,方伯伯和父亲也一拍即合。但他常年不在家,从来没有见过方家人。 这个少年是第一个。 一来就找他家借东西,还是他母亲最爱惜的书籍,叶隋琛对他印象说不上好。 少年望着他神色怔怔,他淡瞟一眼,趾高气昂:“什么书?我带你去。” 叶隋琛并不是热心,他只是怕家里的书被翻坏了。 “《浮士德》。” 叶隋琛原以为这种初中生,会说刘墉一类,听到书名诧异了一秒,神色很快恢复:“这本你家没有吗?” “我家只有郭版译本。”少年神情沉静,独自到别人的家里面对陌生的人也很泰然。 “郭版的确没有钱版好。”叶隋琛喜欢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而且他很久没有遇到除了他母亲以外在读书方面和他口味一致的人了。他领着少年走进大厅,顺着旋转楼梯上楼进了书房。 叶家的书房和图书馆的摆放密度差不多,一排排木架子分门别类,房屋构造是叶父专门设计过的,普通住房的承重达不到要求。 叶隋琛熟练地找到那本书,递给他:“书不许折页、不许做笔记、不许卷着看,封面和扉页也不许有折痕。” “嗯,谢谢。” 少年接过,从中间轻轻打开侧着头看,长睫微颤,自说自话:“可惜我不会德文。” “不会可以学,而且Rachel的批注不是摆设。”叶隋琛丢了一句,出了房门。 叶隋琛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少年的名字,少年跟在他身后出来,抬头对他道:“我叫方嫌雪。‘方求白时嫌雪黑’的方嫌雪。” 叶隋琛一听,是苏轼的《书墨》。他不着痕迹地笑了,这名儿,有意思是有意思,只是女里女气的。 “叶隋琛。”他自我介绍。 方嫌雪眸子一闪,原来面前的人真的是叶隋琛。 父亲称赞“山眉海目,金玉满堂”的叶家公子,叶隋琛。 他刚进宅子的时候,就看到远远的一个人卧在庭院里的石头上,还在想那是谁。这个时间,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性,出现在叶宅,只能是叶隋琛。 即使躺着看不清楚,叶隋琛的五官依旧英气漂亮,起身走近他的时候,方嫌雪的整个身子都有点僵。 十几年来读过的书融到一起,才能勉强形容叶隋琛给他带来的感觉:那是瓦格纳的疏狂,布恩迪亚的孤独,于连的野心,维特的自我,是无数本书主角杂糅成的一个人,身上有无法忽视的气场。 方嫌雪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耀眼的人,底色是纯金的,举手投足都彰显着人生迄今为止全方位的胜利。 他想见这个人很久了,从听到父亲形容的那一刻就想见,但他一直以来只能在学校听到叶隋琛的妹妹叶隋璐的名字。 私立学校富家子弟很多,嚣张跋扈的有之,拉帮结派的有之,但叶隋璐是其中最不一样的。整个学校,初中部加上高中部,没有一个人不曾听说过她。 方嫌雪对读书以外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但是他每个早上也能注意到叶隋璐穿着昂贵精致的制服裙从豪车上下来,带着干净无暇的笑容踏进学校。那笑是从小被家里人用优渥的物质、充沛的宠爱富养出来的人才有的,没有一丝阴霾。 班上的男生时常会聚在一起讨论,得出的结果永远一致: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是叶隋璐;性格最招人喜欢的女生,还是叶隋璐。 原来这就是她哥哥,不算辱没了父亲的夸赞。 方嫌雪的目光有些灼灼,自作主张叫了声:“琛哥。” 第8章 他的教养 “嗯——你怎么没去上学?”叶隋琛忽然拿出哥哥的派头。 “今天周末。” “哦。”叶隋琛日子过昏了头,忘记叶隋璐今早出门前说和同学逛街去了。 “叫管家送你出门?” “琛哥,能带我参观一下你家吗?”方嫌雪突然说。 叶隋琛愣了愣,看眼还没西斜的日头,心里的确也想做点什么打发时间,点头道:“可以啊,你第一次来?” 方嫌雪笑着摇头:“之前跟父母来过,还来找阿姨借过几次书,但都没仔细逛。” “我家挺大的,逛下来还要点体力。”叶隋琛并不是在吓唬他,叶宅近千平米,连他都不怎么逛。按当地的地价,估值几千万了。 方嫌雪微笑着不说话,跟着他走。 逛了一圈下来,方嫌雪没事,叶隋琛倒是气喘吁吁。 他找了个石凳子坐下,面上有些挂不住:“好久不锻炼了。”说完看一眼方嫌雪瘦削的身材,“你都不流汗的?” “经常帮爸爸搬古董,平时也和同学打打球。”方嫌雪眼眸微亮:“琛哥喜不喜欢打篮球?” “还可以吧,有段时间没打了。”叶隋琛说。 “过几天一起打几场?” “行啊。” 两人相对坐着,微风吹动道旁玉兰的树梢,晶莹的汗珠顺着叶隋琛弧度优美的下巴滴下去,方嫌雪看着有些愣神。 叶隋琛自顾自地道:“不跟你逛一趟,我还不知道我家有这么多可看的地方。” “叶叔叔设计得好。” “那是,我爸可是建筑系高材生。” 正坐着,叶隋琛兜里的手机响了,岳洲打电话过来,说好久不见了,才知道他回国,问他去不去打球。 叶隋琛望方嫌雪一眼:“巧了,我刚说起打球的事。” “那你来不来?我这里四个人,加你五个,我再叫一个就可以三对三。” 方嫌雪虽然不说话,但眼神中带着点殷切,叶隋琛心中一动:“不用叫了,我这儿正好两个。” 叶隋琛带着方嫌雪,两人一起去岳洲约的露天篮球场。岳洲这人,虽然家境优渥,但最爱凑热闹。他不喜欢私人篮球场,非要挑野场子,说这样打球才带劲。 进球场大门的时候,两人在路边看到个乞丐,闭着眼睛端个碗要钱。 叶隋琛掏了掏口袋,发现自己并没有带钱包出来,只好对方嫌雪道:“带钱了吗?” 方嫌雪忙摸摸口袋,只摸出几个钢镚儿。 叶隋琛从他手心把钱拿过来,走过去蹲身放到人的碗里,乞丐听到碗里叮啷响,一个劲地说谢谢。 “回去之后还你。”叶隋琛起身对方嫌雪道。 “不用。” 犹豫一了会儿,方嫌雪说:“那乞丐八成是骗子。”他听过这样的说法,有的人明明四肢健全,却装作看不见在路上行乞,一个月能赚好几万。 叶隋琛浑不在意:“骗子就骗子吧,谁的膝下没黄金?就冲人家拉下脸要,我就不能不给。万一真有困难呢?” 方嫌雪侧头看着叶隋琛,夕阳的余晖在他的发旋上打个转又溜走了,明亮却被留下。 他把“你这是助长好逸恶劳的不|良风气”咽下去,什么也没说。 找到了地方,两拨人正因为抢场子的事情起了冲突,挤在一起推推搡搡,岳洲被人拉着仍拳打脚踢。 他骂骂咧咧地指着抢场子的人:“你他|妈是不是眼瞎?老子放了球在这儿的,你把球一扔说是你们的场?要不要点逼脸!” 对面的人是群混社会的,丝毫不怕这群高中生,其中一个顶着洗剪吹发型的男生道:“老子就抢了怎么的!老子一个电话喊十几个弟兄来你信不信?” “你喊啊!不喊不是人!”岳洲吼道,身后的人一直跟他说,“算了算了,岳哥,我们换一个场吧。” “不换!我还就要这个了!” 叶隋琛见到朋友这副模样又替他不平又想笑,掏出手机闲迈地踱过去,朗声道:“我报警了啊,警察马上就来。” 对面的人一听警察慌了神,看到叶隋琛浑身名牌又不像是普通人家,气势减了一大半:“你唬人的吧。” “你不信,和他说两句话?”叶隋琛把手机拿开故意眯眯眼,“欸他还没挂,你来接?” “来了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 “刚刚的事情监控可是录下来了,到时候警察一看就清楚。”叶隋琛勾唇笑笑,指一下路灯旁的监控。 对面的人自知是他们理亏,其中又不乏有些辍学打工的半大小子,害怕真的把他们抓去拘起来了,边退后边放狠话:“......你,你们等着,我,我们这就去叫人。” 岳洲还在追:“怎么跑了呢?接着抢啊,你们.......”被叶隋琛一把拉住,“差不多得了,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能赢他们呢。” “你不是叫了警察吗?” “我没叫。”叶隋琛哈哈大笑,方嫌雪也抿了唇。 “下次还是去我家的私人体育馆吧,别找野场子了。”叶隋琛道。 “我不,我喜欢有人气儿的地方。”岳洲执拗道。“欸,他是谁?”注意到叶隋琛身边的男生,他把刚刚的事情抛到一边,好奇地凑到方嫌雪身边道。 “他是我爸妈朋友的儿子。” “噢,长得挺帅啊,叫什么名字?” “方嫌雪。” “小方你好,我叫岳洲,你可以跟着阿琛叫我岳哥。” “我可去你的。”叶隋琛给了岳洲一拳,“跟着我叫孙子。” 方嫌雪抬眼轻笑,没把他们的玩笑当真:“岳哥。” “有女朋友吗?”岳洲看到好看点的男生就格外热情。 “你想什么呢,人家才初中。” “搁我这儿装什么?你敢说你初中没有?我在问人家又没问你。” 方嫌雪很快摇头,没什么表情。 “哦——那有男朋友吗?” 叶隋琛斜他一眼:“你有病?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男的?” “我没病,同性恋可不是病。”岳洲嘻嘻哈哈。 这个年代不算开放,同学们对他这种取向的人略有排挤,但是岳洲家境好、性格好,并不随意骚扰别人,大家也就装作不知道。只有叶隋琛敢在他面前调侃他。 “有还是没有啊?”岳洲追问。 “也没有。”方嫌雪抬眸望着叶隋琛。 叶隋琛被他看得心一跳一跳的,推了把岳洲道:“行了行了,有没有多余的球服,给他找一件。他穿校服不方便。” 岳洲指指篮筐下的书包:“我包里面还有套换洗的,你拿去吧。” 叶隋琛走过去拉开书包拉链,把衣服找出来,从空中朝方嫌雪抛过去:“去换了。” 方嫌雪仰头接过,眼睛亮亮的:“好,谢谢琛哥,谢谢岳哥。” 他四处看了一圈,没有换衣服的地方,便往远处的公共卫生间走去。 “我靠,这么讲究,直接脱了在这儿换不行吗?”岳洲瞠目结舌。 叶隋琛笑望着他:“人家家教好,谁和你似的。” “我怎么了?我这叫不拘小节!”岳洲把球丢到叶隋琛面前,“来,好久没有单挑了,先打一把。” 叶隋琛和岳洲把身体活动开,单挑了一会儿,方嫌雪就换好衣服回来了。六个人分成两拨打三对三。 岳洲和他两个同学一组,叶隋琛、方嫌雪和剩下的一个男生一组。 三对三看重个人能力,岳洲那边配合得很默契,采用惯用的战术:两个人把叶隋琛和他们同学拉开,抢到球后丢给本队最强的岳洲,让他对上对面看起来最弱的方嫌雪。 岳洲场下和善,上了场子谁都不认,看着方嫌雪比他矮半个头,心里就有些窃喜。 叶隋琛两人被人拉着近不了他的身,岳洲快跑几步打算越过方嫌雪上篮,却被方嫌雪快速地从中间把球抢过去。他不敢置信地愣了一秒,还没来得及追回,方嫌雪已经纵身一跃,轻轻抬了下手腕,球就以一个优美的弧线穿网而过。 “唰”的一声,三分的空心球。 进球之后,方嫌雪马上往叶隋琛的方向望了一眼。 方嫌雪夕阳下的身影修长健美,小腿和胳膊的曲线十分好看,胸膛微微起伏着,叶隋琛不由得有些怔愣。 打够了几个小节,两边的比分咬得很紧,最终叶隋琛队以三分的微弱优势赢得比赛。 下了场,方嫌雪挨个向刚刚他无意碰撞到的球员道歉,表示他不是故意的。 球员们挥挥手说不在意,友好地递水给他。 “啧,真有礼貌。”岳洲走过去拍拍方嫌雪的背:“不错啊,比我们校队的好几个队员打得都好。” 方嫌雪笑笑:“岳哥过奖了。” “今天你们队的大部分比分可都是小方得的,你这做哥哥的不行啊。”看到叶隋琛过来,岳洲不忘取笑他。 叶隋琛倒是不生气:“我本来就不擅长篮球。” “那你擅长什么?” “我高尔夫打得挺好的。” 岳洲将信将疑,正要继续损叶隋琛,方嫌雪道:“我去把衣服换回来。”说完拿着校服往远处走。 叶隋琛把他叫住:“一起吧,我也去洗把脸。” “去吧去吧,两个讲究人。” 跟着方嫌雪去卫生间,里面的隔间都被人占满了,方嫌雪只好背过身站在中间的公共区域换。 叶隋琛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往脸上泼,抹了把后关上。 鬼使神差地,他转过头去看方嫌雪换衣服。 方嫌雪的脊梁很直,头微微低着,露出脖子后一小截白皙的皮肤。他在专心扣校服衬衫的扣子,从最底下那颗扣起,顺着一颗颗往上扣。 “你扣扣子的顺序怎么和一般人不一样?”叶隋琛有些好奇,脱口问道。 第9章 他的自尊 方嫌雪的手僵了僵,快速地扣着:“这样不会扣错。” 叶隋琛摸着下巴打量他:这小子,自尊心还挺强。 想着想着,他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他旁边,帮他拿起放在台子上的毛衣背心。那线料很有触感,他忍不住用指尖多摩挲了会儿。 方嫌雪扣好扣子从容转身,见他拿着自己的衣服,飞快地从他手上取过去,低声道:“谢谢。” “没事。” 叶隋琛忽然坏心眼作祟:他想知道,如果有人把方嫌雪的扣子剪掉,方嫌雪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一篮球砸过来,瞪那人一眼再不和人说话? 但叶隋琛很快就否定了自己:方嫌雪不会拿东西砸人。 他这种人,丢了礼貌比丢了东西还难受,衣服上破了道口子比自己身上破了道口子还耿耿于怀。 挺可爱的,和自己之前养过的布偶猫很像,一样爱惜皮毛。 几天后,他在沙发上帮叶隋璐检查练习题,一个帮佣在帮他修手指甲,另一个在帮他擦鞋,连鞋底都擦得一点灰尘都没有。 叶隋璐很用功,但成绩总是没有起色,叶隋琛看着她的答案感到很糟心。 黑色签字笔部分是她自己写的,旁边铅笔的批注字迹认真用力,一看就是他们的表哥陆铎给她写的。 叶隋琛扫了眼陆铎的答案,不由轻笑。正确是正确,只是太麻烦了。 他和陆铎总是这样,一道题,他总能用最简便取巧的方法,而陆铎总用最循规蹈矩、麻烦却不容易出错的方法。 写完最后一道题,沙发旁的电话响了,他伸手去接,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喂?” “阿琛!”是岳洲的声音。 “什么事啊?” “我今儿个听说,方嫌雪在学校和人打架了。” “啊?”叶隋琛不敢置信,直起身问道,“谁打架?” “方嫌雪啊,你那天带过来一起打球的男生。” “为的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 分开仅仅几天,叶隋琛就被自己打了脸。 当时他的心情,只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他不知道的是,多年后,他还能听到比方嫌雪打架更令人震惊的事情,那就是方嫌雪坐牢。 事实证明,再怎么端正的人也会有行差踏错的一天。 叶隋琛放下电话的时候,叶隋璐刚放学回家,她把粉色的书包放到沙发上,忸怩道:“哥,今天我看到我喜欢的人了。” “我家小公主有喜欢的人了?在哪儿遇到的?说话了吗?” “在老师办公室,我没敢和他说话。” “什么人啊?把我们璐路不好意思的。” “他......很好看,读过很多书。” 叶隋琛刚接完岳洲的电话,听到叶隋璐说那男生喜欢读书,还去了老师办公室,理所当然地联想到打架的方嫌雪。 他怕妹妹不好意思,又想确认,只问:“你喜欢的人,姓什么?” “姓方。” “他被老师找到办公室了?” “对。” “那估计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好像是。” 叶隋琛摸摸妹妹的头,安慰道:“别怕,哥去处理,准保叫闹事的人不敢再嚣张。” 叶隋璐睁着大眼睛,细声细语:“可是哥,你进不去我们学校。” 叶隋琛浓眉一扬:“谁说要进去了?我在校门外解决。” 托岳洲打听过后,叶隋琛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有人在方嫌雪的书上用中性笔划了几条杠,被方嫌雪看到了,一来二去就动了手。 这么说来,是方嫌雪理亏,他不好插手。 叶隋琛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学校找方嫌雪表达一下他妹妹的喜欢。 到了校门口,等了好久都没有方嫌雪的影子,正打算明天再来,就看到方嫌雪推着自行车走出来,一个女孩子在他身旁侧着头说话。 女孩梳着长马尾,细腰细腿,右手抱一小沓书,下巴微微抬起,又清秀又傲气。 是叶隋琛喜欢的类型。 他走过去,站到方嫌雪的面前,慵懒地笑。 方嫌雪正偏头答话,看到他眸光一亮:“琛哥?” 女孩好奇地望向他,叶隋琛淡瞟她一眼,把下巴往方嫌雪的方向抬抬:“这是我妹妹看中的人,你别打他主意。但是我还没有女朋友,不介意和你试试。”说完,他露出一贯的完美笑容。 女孩一张脸变得冷冰冰的,抿抿唇走了。方嫌雪也不挽留,只抬眼对叶隋琛道:“她是我同组的同学,在问我数学题。” “走路看书不安全,下次让她自己动脑筋想。”叶隋琛和他并肩走。 方嫌雪不再争辩,点头道:“好。” 叶隋琛侧头看着方嫌雪,他的脸颊因为划伤贴了一个创可贴,嘴角也有被拳头打过的淤青。 这男生长相还行,脑子算好使,体育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妹妹喜欢,当他妹夫勉强及格。 不过刚刚他替妹妹表白,方嫌雪怎么没半点反应? 真是榆木脑袋! 他停了脚步,方嫌雪跟着停下来,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了琛哥?” “你.......你为什么打架?”话都到嘴边了又变成了别的,因为叶隋琛突然觉得逼太紧也不太好,先给人留点印象,后面再让叶隋璐自己上。 他对自己的妹妹还是挺有自信的:叶隋璐多讨人喜欢,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拒绝她。 方嫌雪表情很淡然:“是想问这个才来找我的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接你放学来了?” 方嫌雪被噎住一般,脸微微涨红,别过脸道:“没那么以为。” 叶隋琛背着手朝前走:“你打架挺让人意外的,我还以为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方嫌雪垂眸,想了想从书包里把《浮士德》拿出来,正是从叶隋琛家借的那本,声音低哑:“被人划了线,抱歉。” 道旁的杨树吹着飞絮,白色绒毛像雪花一般,少年在树下微垂着眼,一脸做错事的样子。 好端端的一张脸,被弄得处处是伤。 是因为这本书才打架的吗? 叶隋琛心头顿时升起一股子邪气,出言骂道:“你是书呆子吗?书能有你人重要?” “你说过,不能弄坏。”方嫌雪轻声说。 “我说不能折不能卷,没说不能划!”叶隋琛把书拽过来,抬高音调。 什么理都被他占了,方嫌雪站着不知道说什么。 迎面走来几个高中生,其中一个对着方嫌雪挑衅道:“方嫌雪,被我们找到了吧,被你哥领回家之后哭鼻子了没?你看你把我弟弟的脸弄的,都快破了相。现在不在学校,咱们好好把账算算?” 要是在平时,叶隋琛可能会和和气气地把人劝走,毕竟他从小受的教育是法制那一套。但这时候叶隋琛正生着气,这群人相当于撞到了枪.口上,枪已上膛,不开解不了气。 他冷着脸转过去:“没看见我们说话呢么?给你们三秒,赶紧滚。” “这又是谁啊?方嫌雪,你还真是小白脸,‘哥哥’挺多?” “你嘴巴放干净点。”叶隋琛道。 “干什么,想打架?”一个男生上前来推了方嫌雪一把,“我就骂他了怎么样?” 方嫌雪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叶隋琛想冲上去给那人一拳,被方嫌雪拉住。 方嫌雪整整衣襟,压着嗓子道:“琛哥,他们人多,我们先走。”他不怕打架,只是怕伤着叶隋琛。 “我才不管人多人少,我只知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高中生们把叶隋琛和方嫌雪围住,叶隋琛护着方嫌雪,躲过一个个挥过来的拳头。他好歹是学过防身术的,虽然不是职业选手,也不会只有挨打的份儿。 一人趁着叶隋琛不注意,照着他的膝盖踢了一脚。他腿一软跪了下去,接着被人用肘子顶了下后脑勺,眼前顿时一黑。 他听到身旁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方嫌雪替他挨了一下,抬脚把打他的人踹出去几米远。 “琛哥!没事吧!” “没事。” 方嫌雪把叶隋琛拉起来,扯下校服领结开始和人动手。 那些人衣服里藏着棍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方嫌雪却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叶隋琛的头脑渐渐恢复清明,找到空挡捡起地上的书,照着方嫌雪身旁甩过去:“方嫌雪!让开!” 方嫌雪头一偏躲过去,书正中他身旁男生的脑门。 在场的人顿时听见一声哀号:“啊——” “血!血!” “是不是要去缝针啊......” 被砸中的人捂着额头大叫,场面一度混乱。 趁着他们乱了阵脚,没注意他俩,方嫌雪飞跑过去骑上车,对叶隋琛按铃:“琛哥,快上来。” 叶隋琛打开钱包把十几张百元大钞往地上一撒,坐上自行车后座:“给你们的医药费!” 方嫌雪骑着车,一路飞驰,把追赶他们的人甩得远远的。 行至两家的分岔路口,方嫌雪慢了下来,转过头问叶隋琛:“琛哥,我送你回家?” 叶隋琛扯了扯他沾满灰尘的昂贵衣服,用舌头顶着腮帮,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并不想回家让父母和妹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方嫌雪看他心情糟糕,垂眸提议:“要不然,去我家处理一下?” 第10章 他中了邪 “行吧。”叶隋琛勉强同意。 风吹过,身上的伤口很刺痛,又有点清凉。 叶隋琛看着方嫌雪的后背,突然轻笑出声。 “怎么了琛哥?”方嫌雪准备停下来,被叶隋琛轻拍叫他继续骑。 “没事,我就是觉得,被初中生载着,怪怪的。” “还好吧。”方嫌雪浅笑道。虽然他是初中生,也只比叶隋琛矮一点而已。 叶隋琛笑个不停,弄的车一摇一摇的,方嫌雪的把手都歪了。 “琛哥。”方嫌雪一条长腿蹬到地上,有些无奈地望着他。 叶隋琛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无辜道:“我不笑了,我保证。” 方嫌雪轻轻抿唇,眼光下移,示意他把手抓到后座上:“小心摔跤。” “不用抓,你骑车挺稳当的,我放心。” 方嫌雪载着他回家,叶隋琛在后面又累又困,不禁打起盹来。 他的脑袋时不时撞到方嫌雪的背,啄木鸟一样,每撞一下,方嫌雪的笑意就会更深一分。 到方家的时候,叶隋琛的头终于完全靠到方嫌雪的背上。那背虽然不是特别宽阔,但有种很好闻的味道,怪舒服的。 方嫌雪静静地站着等他醒,叶隋琛感受到车没动了,揉揉眼睛:“到了吗?” 方嫌雪说:“到了。” “哦好。”他低头从车上下来。 两人把车停好上了楼。方家住在单位分配的单元楼,墙用漆刷得惨白,底下一层防潮的绿漆,都有些剥落,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方嫌雪取出钥匙把防盗门打开,家里简单的陈设映入叶隋琛的眼帘。 地板是白色小方砖,木桌上放着玻璃板。玻璃板下压着剪报、文物照片,桌上放着瓷质的茶缸。木桌后就是书架,四面的墙也都掏空几块砖放书。沙发旁放着两盆竹子,安了绿窗纱的窗户半开,阵阵清风把竹叶吹得摇曳生姿。 非常有老干部气息的屋子。 “我爸去外省参加研讨会去了,我妈单位加班,琛哥随便坐,我给你拿医药箱去。” “好。” 茶几上全是书和资料,叶隋琛没有乱翻,坐到沙发上等方嫌雪。方嫌雪从柜子里拿出处理伤口的药水,放到茶几上:“我替你擦药?” 其实叶隋琛身上没什么伤,就脑袋破了点皮,反倒是方嫌雪挨了不少下。 年纪小的都没说什么,他矫矫情情算什么?叶隋琛道:“你自个儿擦吧,我想洗个澡。” “浴室在这边。”方嫌雪连忙替他指路。 被热水冲了个透,叶隋琛的神经才渐渐放松,整个人舒服起来。方嫌雪替他找好换洗的衣服,放到叶隋琛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还刻意回避了视线。 “进来一起冲?我看你也汗湿了。”叶隋琛是生平第一次邀请人洗澡,原本他很嫌弃和人共用浴室,但是今天他和方嫌雪也算是共患难的关系了。 一起打过架,就和战友一样,是哥们儿了。 听到叶隋琛的话,方嫌雪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浴室里的热气把他的皮肤衬得湿漉漉的,轮廓有种朦胧美。 叶隋琛看他就像雾里看花,忽然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他陷入对那具身体的遐想,脑海中浮现方嫌雪走进来的幻影,那双|腿又细又长...... 这想法把叶隋琛吓了一跳,还没等方嫌雪回答,他就后悔了:“算了算了,我马上洗完了,你等会儿再进来。” 方嫌雪也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道了声好,飞快地关门出去。 叶隋琛拿淋浴头对自己猛冲,企图把刚刚的悸动从身上冲走。 他刚刚是怎么了?中邪了?怎么会对一个比他小四五岁的男生有这种想法?他只喜欢女生啊。 洗了半天,停水把身体擦干了换衣服。那衣服的衣形非常板正,虽然有股清香,但浆洗得硬梆梆的,让叶隋琛很不习惯。 他摸着后颈,边走出来边对方嫌雪道:“这是你的衣服?” 方嫌雪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是我哥的。” 叶隋琛才想起来,管家介绍的时候说他是方家小公子,那就证明还有大公子。 “你哥多大?” “十九。” 比他还大一岁。 叶隋琛四处看看,打量起墙上的相框。他看到一张去年的剪报,上面刊登了一个少年的照片,模样温和清俊,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你哥哥是文科状元啊。” “嗯。”方嫌雪的声音里有自得。 “了不起。”叶隋琛又仔细地看了几眼,他知道国内高考是万人过独木桥,能得状元的都是既勤奋又聪明的人。 “琛哥,我替你擦药?”方嫌雪把手中的棉球对着他晃了小下,长睫颤了颤。 叶隋琛坐下来,抬着头对他伸手:“我自己来吧。” “你看不到。”方嫌雪语气不容置喙。叶隋琛一想也是,索性让放手放他弄。 方嫌雪用棉球蘸了碘伏,小心地处理叶隋琛头部的伤处,动作轻柔,神情仔细。其实那药箱里还有酒精,他听人说酒精效果更好,但擦起来更疼,他皱眉权衡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碘伏。 叶隋琛舒服地眯着眼睛,扬起好看的下巴。 方嫌雪侧头擦拭,注意到叶隋琛脖子上有一个浅浅的茧痕,开口道:“琛哥,你这里是怎么弄的?” 叶隋琛摸了摸那茧子,扬唇道:“这啊,拉小提琴磨的。” “哦,琴吻。” “什么?” “拉提琴磨出来的茧子叫琴吻。” “哦——琴吻。” 叶隋琛头一次听说这么新奇又浪漫的说法,头脑一热捉住方嫌雪的手,指着他中指上的茧子笑道:“那这个是不是叫做笔吻?”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手指的触碰冰冰凉凉,酥麻感一直传递到心里。那一瞬间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后来,叶隋琛每逢别人说他和方嫌雪有过节,都会摇头失笑。 过节的意思是,两个人之间一旦错过了某个节点,就再也不可能了。 两人没沉默多久,门就被人打开了。年轻男人望着客厅里的两个少年微笑:“嫌雪,家里来客人了?” 叶隋琛稍微愣了一下松开手,站起来道:“你好,我叫叶隋琛。” “原来是隋琛啊,你回国了吗?”男人一双眼睛像融了春水,非常的温柔可亲。他对叶隋琛伸出手:“你好,我是嫌雪的哥哥,叫我辞冰就好。” “辞冰哥。”叶隋琛伸手回握,垂眸看到方辞冰手上一封粉红色的情书,非常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方辞冰的脸上闪过尴尬,但并没有失态,转身从书架子上抽出本书递给叶隋琛:“能麻烦隋琛帮我把这本书带给隋璐吗?” 叶隋琛想起来,这信封不正是叶隋璐在家写写画画、弄了好几个晚上的东西吗? 原来叶隋璐喜欢的不是方嫌雪,是方嫌雪的哥哥。 他闹了个乌龙。 这人,表达拒绝都这么委婉。 叶隋琛接过方辞冰手中的书:“放心吧,我会叫她好好学习的。” 晚上叶隋琛回家,家里响着舞曲,他父母在客厅跳交谊舞,妹妹趴在沙发上做手工。 看到他回来,叶母快乐地过去拉起他的手:“Edward,和我们一起跳。” 叶父也走过来笑着摸他的头:“去哪儿玩了,这么晚才回家?” “我去同学家了。” 叶隋琛凑上去亲亲妈妈的脸颊:“你和爸爸跳吧,我陪妹妹。”他走到沙发边,坐在地毯上把书送到叶隋璐的面前:“尊敬的公主殿下,您的礼物请接收。” “什么礼物啊?”叶隋璐看也不看,摆弄着她的纸胶带。 “方辞冰叫我给你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叶隋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激动地把书抢过去,从头翻到尾都没有找到方辞冰的字条,望着哥哥道:“哥,辞冰哥哥有说什么吗?” 叶隋琛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打算直说:“方辞冰不喜欢你,叫你好好学习。” 叶隋璐的嘴巴一下子瘪下去,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叶隋琛忙把她抱到怀里:“唉哟,多大点事儿!方辞冰不喜欢你,那是他瞎,多的是人喜欢我们璐路。” “我就要他!”叶隋琳生气地把手里的胶带砸出去。 叶隋琛替她把胶带捡回来,蹲在她面前,摸着她的小脑袋换了个思路劝道:“方辞冰可是文科状元,以后肯定要读研读博的。要不你听他的话好好学习,以后和他考一所大学?” “真的吗?”叶隋璐抽抽嗒嗒。 叶隋琛替她擦干眼泪:“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骗我是小狗!” “小狗就小狗,哥哥永远是璐路公主的忠犬和跟班!”叶隋琛做出敬礼的姿势,逗得她破涕为笑。 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把音乐声打断,叶母调低音响接了电话。 接了一会儿,她挂断,对家人道:“周末外公过生日,有人要和妈妈一起去为他庆祝吗?” 叶隋璐第一个举手:“我去!” 叶父也举手:“我也去!” 叶隋琛笑得不行,觉得举手太过幼稚,只开口道:“我也去。” “那好,大家一起去啰。” ...... 叶隋琛的外公爱清静,不想外面的人送礼坏了气氛,七十大寿只把几个儿女聚一起办家宴。叶隋琛一家人到酒店的时候,舅舅一家、小姨一家都已经到了,围在傅老爷子身边说祝寿的话。 傅老爷子是民族资产家庭出身,名下有很大面积的土地,之前开设有纺织厂。后来纺织厂不开了,做起了投资矿产的生意。虽然年纪大了,但绝大部分的股份还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凡事亲力亲为。 舅舅拿着家里给的本金经商,叶隋琛的母亲出国留学,小姨则早早地嫁人、做了贤妻良母。 叶隋琛一家到了门口,舅妈装作没看见,继续喋喋不休。老爷子注意到外孙来了,拿拐杖轻敲地板:“琛儿,过来!” 第11章 他愿者上钩 叶隋琛笑着走过去:“外公,七十岁生日快乐。”他牵着叶隋璐的手轻晃一下:“给外公祝寿。” 叶隋璐被外公略显严厉的脸吓到,躲到叶隋琛身后小声道:“外公生日快乐。” 叶母和叶父跟着走上前,叶母过去拥抱傅老爷子,亲了一口他的脸颊:“爸爸,生日快乐!” 叶父也笑着道:“爸爸,生日快乐。” 傅老爷子点头应承下来,大家都和气地看着他们,唯独舅妈翻个白眼:“隋琛在国外呆久了,连中国的吉祥话都不会说了?” 傅老爷子不满意地咳嗽,舅舅惧内,只侧过头低声提醒她:“少说两句。” 叶隋琛倒是不在意,笑着问:“什么吉祥话?请陆铎表哥给我演示一下呗。” 陆铎是舅妈和前夫的儿子,当年舅舅离异之后和舅妈再婚,陆铎也跟着进了傅家,叶隋琛给他个面子,叫他声表哥。 舅妈是逮到机会就要炫耀一下这个儿子,逢人就说:“我家小铎不就不是亲生的吗?哪里比叶家小子差了?老爷子总偏心眼。” 这回叶隋琛主动提起,她倒是很不自然——这个家也只有叶隋琛敢当着众亲戚的面驳她面子了。 她把身后那个带厚眼镜的男孩推出来,拿指尖戳他的背低声交代:“好好说。” 陆铎唯唯诺诺的,胆怯地瞄一眼叶隋琛:“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舅妈的脸上扬起得意的表情,叶隋琛听到这幼儿园小孩都会的老掉牙的话笑着别过脸。他走到傅老爷子面前,半蹲着:“那些话是说给老人听的,我外公一点都不老,说生日快乐正合适。” 傅老爷子最不服老,顿时被叶隋琛哄得红光满面,摸着外孙的头说:“我们琛儿一张嘴啊。” 舅妈不服气道:“爸你那么偏心隋琛,也没见他给您带什么礼物啊。”她的眼光下瞟,停留在她准备的大金链子上。 “我带了,见到外公太高兴,一下子忘记拿出来了。”叶隋琛挑挑眉,指了下叶父差人搬进来的黑箱子,蹭着傅老爷子道:“外公,这是我爷爷之前搜罗的,就当是我借花献佛了。” 傅老爷子拍着叶隋琛的手,仰头道:“打开看看。” 叶父将黑布拉开,露出透明盒子里的甜白釉瓷瓶。傅老爷子生平也好古董,看后眼睛一亮:“好啊,好。这是永乐年间的?” “是。”叶父说。 “我还记得爸爸说,惦记梅瓶很久了,姐夫这就找来了。”小姨说。 “爸喜欢的不是这种纹样。”舅妈道,“老人家要的是‘萧何月下追韩信’。” 这话倒不是故意挑刺,老爷子惦记‘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多年,全家人都知道。只不过那对梅瓶出土后四处流散,踪迹难寻。 “已经很好了。”傅老爷子对叶父道,“你有心了。” “应该的。” 送完礼,大家就座吃饭。傅老爷子把叶隋琛和叶隋璐拉到身旁一人坐一边,还给他俩夹菜,看得对面的舅妈很不是滋味。 吃完饭,舅妈看到套间里有一架钢琴,一下来了兴致:“哎,让我儿子给大家弹首曲子怎么样?” 小姨和叶母捧场地说好,陆铎只好坐过去,给大家弹了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 还没弹完,舅妈就开始吹嘘:“这曲子可难了,爬音啊、节奏啊,一般人弹不了。我每天逼着他练够四个小时。” 叶母微笑不说话,小姨道:“是啊,听起来就很难,小铎一双手又细又长,看着就是弹钢琴的料。” 舅妈开始得意,对叶母道:“隋琛的小提琴有几年没拉了吧。” 叶母道:“他喜欢就拉,不喜欢就不拉,全凭小琛高兴。” 叶隋璐在一旁拉拉外公的袖子道:“外公,我哥哥今天也带了小提琴。” 傅老爷子高兴道:“来,琛儿,外公想听。” 叶隋琛边打开琴匣子边道:“专业九级的曲子,陆铎表哥弹得不错。美中不足的是,后面的拍子有点乱,还错了几个音。” 他把小提琴架在脖子上,下巴微抬,整个人优雅得像个王子。 一曲《帕格尼尼第十三随想曲》,堪称小提琴最难的曲子之一。曲调美妙而温柔,琴声如笑声,又透露出点恐怖。 在场的人,包括陆铎和舅妈,都沉浸在音乐之中。叶隋琛的琴音有通感的魔力,透过那些音符,他们能看到绚丽、神奇的色彩。 回到家,叶隋璐偷偷和哥哥背着爸妈说悄悄话:“舅妈的脸都绿了。” 叶隋琛朝她挤眉弄眼,一脸痛快。 第二天,叶隋琛在房间收拾上学去的行李,电话忽然响了。他跑过去接,半天没人说话。 “喂?” “喂?” 他有些纳闷,犹豫着要挂,就听到少年清澈的声音:“喂,琛哥。” 少年的声音过了电流显得更加低沉好听,他一怔:“方嫌雪?” “是我。” “你怎么有我家的电话的?” “我翻家里的电话簿看到的。” “噢。”方嫌雪主动打听他家的电话,让叶隋琛有些高兴,他靠到沙发上,声音带了笑意:“有什么事吗?” “下午去钓鱼吗?我爸带我和我哥去钓鱼。” “可我行李还没收拾完......”叶隋琛看着床上的衣服,低声自言自语。 方嫌雪听见了,遗憾道:“那好吧,再见。” “哎等下。” “怎么了?” “下午哪里见?” “......你不是说要收拾行李吗?” “你听错了,我说我有空。” “嗯!那就在水库门口见。” “好。” 衣服的话,晚上收拾也可以,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钓鱼的话,装备不齐全怎么能行?渔具好买,可鱼饵非要内行人才知道什么好。 叶隋琛想到他那个专会玩乐的大伯,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大伯。” “小琛啊,今儿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你回来就这几天,都没空让大伯请你吃饭。” “大伯忙,饭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叶隋琛礼貌道,“大伯现在还养蚯蚓吗?借我几条拿去钓鱼?” “当然在养啊。”听到钓鱼叶大伯一下来了兴致,“我那缸子蚯蚓可是我的宝贝,一下水,方圆几里的鱼立马就来了——你爸愿意让你钓鱼?不怕他说你玩物丧志?” “大伯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叶隋琛笑笑。 “行,你到我家去拿吧,想拿多少拿多少,管够。只不过我现在不在家,叫你堂姐帮你拿。” “行,那我联系堂姐。谢谢大伯。” 挂了电话,叶隋琛换了身衣服就往叶隋珠家赶。 知道叶隋琛要来,叶隋珠早早地就把蚯蚓缸子叫人抬了出来,在花园的藤椅上边晒太阳边等他。 一见到堂弟,她便忍不住数落:“平时不来看我们,要拿点什么东西,到得比孙悟空翻筋斗云还快。” 叶隋琛只是撒娇:“谁叫堂姐家好东西多呢?我借着拿东西的由头,顺便不就来看你了?” “那你倒是专门来看看我们啊。”叶隋珠和他打着嘴仗,把他带到蚯蚓缸旁:“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你看看行不行?” 叶隋琛垂头好奇地看,肥沃的泥土里一条条红蚯蚓钻进钻出,一看就是上等的天然鱼饵,忙道:“挺好挺好,帮我多装一些,我还有几个朋友一起的。” 下午,带着红蚯蚓,叶隋琛准时到达水库,方嫌雪父子三人提前到了,在门口提着桶等他。 他一出现,方嫌雪便快步走到他身边,眼睛亮亮的:“琛哥来了。” “嗯。”叶隋琛第一次和他出来玩,又新奇又期待。 “你这拿的什么?” “蚯蚓。” “钓鱼用的?” “对,我大伯说效果可好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聊着,差点忘了他身后的方辞冰和方父。叶隋琛走上去对他们打招呼:“辞冰哥,方伯伯。” “隋琛。”方辞冰站在方父身旁笑着应道。 方父久闻叶隋琛,但一直只在照片上见过他,现在看到真人又谦逊又礼貌,眼神里满是赞赏:“小琛啊,认得方伯伯?” “当然认得,常听家父家母提起您,说您博学多识,要我和妹妹多和您一家走动走动。” “哈哈哈,快进去吧。” 夏季来临之前,各地的水库都会开闸放水,为防汛做准备。现在是春季,水位已经一降再降,岸边的斜坡上长满了青草。 四个人沿着河岸走了很久都没停下来,叶隋琛忍不住问道:“方伯伯,随便找个地方钓不就得了,您在找什么呢?” 方父和蔼地笑着,方辞冰帮父亲答道:“钓鱼,钓浅不钓深。水位浅的地方,鱼没有安全感。” “原来是这样。” 他们最终找到个靠近大坝的位置,放好折叠椅坐了下来。 叶隋琛把蚯蚓分享给方辞冰和方父,回来的时候发现方嫌雪把他的椅子搬到了紧挨着自己椅子的地方。 “地方这么宽敞,隔开点坐呗,这样不挤吗?” 方嫌雪敛眸往旁边挪了挪,叶隋琛一看,也没挪几公分。 “算了算了,就这么坐着吧。”或许是地上的鹅卵石让他不好调整。 方嫌雪高兴地嗯了一声,专心盯着水面,他早早地把杆子放了下去,耐心地等待。 “你放鱼饵了吗?”叶隋琛有些奇怪地凑近他望着他的鱼竿,刚刚他没给方嫌雪分蚯蚓啊,他用的自己带的鱼饵吗? 方嫌雪一愣,想起来自己光顾着紧张,真的没有放鱼饵,正想说点什么,转头便看到叶隋琛的脸近在咫尺,一脸认真地盯着他的鱼竿。 叶隋琛的脸近看精致又漂亮,一瞬间,方嫌雪从脖子红到耳根,呼吸都忘了。 叶隋琛察觉到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转头对他眨眼。 他弯眸望着几厘米之遥的男孩,打趣道:“鱼饵都不用,你这是‘愿者上钩’啊?” 第12章 他的碎梦 方嫌雪愣愣地望着叶隋琛,把杆子一丢:“不,不是。我......” 叶隋琛歪歪头:“还是,你怕蚯蚓啊?”他突然把装蚯蚓的小罐子举到方嫌雪面前,一只只红棕色的丑陋的环节生物在眼前蠕动,吓得方嫌雪立马站了起来。 “琛哥!”方嫌雪略微恼怒地瞪着他,没想到叶隋琛也有捉弄人的一面。 “好好好,哥不闹你了,你要嫌脏,哥帮你把蚯蚓挂上去。”说完,叶隋琛把方嫌雪的杆子拿起来,自顾自地替他挂鱼饵。 方嫌雪望着,不由轻抿嘴唇浅笑起来。 两周假期转眼即逝,叶隋琛飞回英国,继续他的学业。 其间,他收到了方嫌雪从国内寄给他的信,没有太实际的事请,大致都是读书的心得。 方嫌雪写道:“近日重读一些书,发现以前的思考都被自己推翻了。” 正楷像他的人,端方不阿。 叶隋琛拿着信纸欣赏,突然发现汉字特别好看,尤其是女字旁的字。 女字旁的字都是好字,譬如妈妈,譬如嫌雪的嫌。 信纸薄薄的一张,透过阳光能看到纸浆制作过程中嵌进去的花叶碎渣,叶隋琛好奇地贴到鼻子边闻了闻,有淡淡的花草香和钢笔墨水的油墨香。 算是好闻,但是,没有信的主人身上那股子的体香好闻。 再端详了一阵,叶隋琛把信收好,给方嫌雪回寄大本钟的明信片,用意大利斜体写道:“Time works wonders.” 他一边把明信片塞进信封一边想:等放暑假回去,或许可以和这个小子再打一次球。 学期还没结束的时候,叶隋琛接到了堂姐叶隋珠的电话,说叶氏遭遇商务危机,叫他赶紧回国。 “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和你解释,总之回来帮帮二叔二婶,越快越好。”叶隋珠的声音听起来有哭腔,让叶隋琛觉得,如果他再多问一句,叶隋珠的心理防线就会立马崩塌。 叶隋琛打他父母的电话,打不通,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 他请了假,连夜搭上最早的航班。登机时,他发现邻座是个女人,胸口别了朵白花。 死了丈夫的“未亡人”。叶隋琛皱眉,不喜欢这莫名的坏兆头。 飞机飞得太慢了,而且很晃,叶隋琛整个过程头昏脑胀,直揉太阳穴。 下机没人接他。 回到家里,叶家客厅设成了灵堂,挽联和白花刺痛了叶隋琛的双眼。叶隋璐跪在地上哭,叶隋珠一袭黑裙站着一旁接待前来的人。 叶隋琛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迈左脚还是该迈右脚。 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眼眶血红地扯着叶隋珠的衣服:“你不是说只是危机吗?” 叶隋珠的眼眶肿得核桃一样:“小琛,我骗你的,其实叶氏破产了,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二叔二婶已经被宣布抢救无效了。我怕你太担心路上出事,没对你说实话。” “才两个月而已!”叶隋琛不可置信地怒吼,他生气的是叶氏的脆弱,更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以为他是回来帮忙的,想不到连爸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其实叶氏自从爷爷走后就开始走下坡路,这几年负债很多,外表光鲜亮丽,实际上只剩下个空架子而已。前阵子载出口货物的货轮出了问题,上千万的货全部石沉大海,叶氏面临大笔的索赔和违约金。”叶隋珠说。 “还欠人家多少。”叶隋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六千万。” 叶隋琛眼前一黑。 叶隋珠帮叶隋琛安置好葬礼的事情,就回家去了。叶隋琛知道大伯沉迷打牌,家里积蓄几乎败光,伯母前几年因为这个事情被气走,不可能指望他们一家帮忙。 傅老爷子痛失爱女,叶家夫妇出事当晚进了重症监护室,昏迷前勉强周转了两千万给叶隋珠,但比起六千万的欠款,仍是不够。 叶氏毕竟不是傅家的产业,外公做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他实在不愿意再去打扰傅氏。 叶隋琛把父母的遗体送去火化,独自站在外面等候。叶母和叶父被放进抽屉里,并排躺着就像陷入了梦境。 一阵轰鸣过后,烟囱里冒出青烟,叶隋琛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他站在空地上嚎啕大哭,哭得嗓子干涩、腿都软了。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无能,他没能力挽救家族的企业、没能力养活他和他的妹妹,就像他无论多么舍不得,都抓不住那缕升空的青烟。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装骨灰的金属罐,叶隋琛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一起碾碎了。 他抱着两个罐子回家,发了一个晚上的呆。 他体面、爱讲究的爸爸妈妈,连一个安稳的墓地都没有。 他记得以前Rachel说,要是她死了,就叫人坐一艘游轮,把她的骨灰撒到海里,这样她可以随着风一起自由地消散。而他慈爱仁义的父亲,说想葬在树下,随着树苗的成长,将生命延续。 没钱租游轮,幸好院子里也有风有树。 叶隋琛处理完父母的骨灰,迷茫了一段时间,就没空乱想了,因为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挨家挨户地借钱,承诺一定会加倍奉还,可还是不断地吃闭门羹。 不到一个月,叶家的亲戚、朋友全都和他们撇清了关系。 只有岳洲把全部的零花钱交给他,对他说:“这里是十几万,你拿好。我爸妈不让我来找你,我是偷偷溜过来的。”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叶隋琛鼻头一酸,什么也说不出口。 十八年来,一直都是别人捧着叶隋琛,他从来没有操心过生活的琐碎,也从没有向人低过头。 他把珍爱的小提琴卖了,把母亲的书全部换成了钱。 他和买家站在门口说话,叶隋璐跑过来扯他的衣服,叫他不要卖。 叶隋琛把她的手指从自己身上拽开,指着书的扉页用此生最讨好的笑对买书的人推销:“你看,这是普鲁士皇家图书馆的图章,如假包换。” 买家叫了十几个人到叶家书房搬书,花了好几天,用车运了好多趟,才把这些珍贵的书全部拉走。 叶隋琛站在门口望着车远去,心里只剩麻木。他甚至怨毒地想,如果他爸妈少看点书,多学点实用的东西,叶氏是不是不会垮。 这样想着,书仿佛成了仇人般的存在。将仇人通通拉走,眼不见心不烦,多么解气。 “哥,你是坏人!妈妈会生气的!”叶隋璐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伸手打叶隋琛。 叶隋琛转身任她打,叶隋璐越来越用力,叶隋琛却像不知道疼一样站着不动,似乎身上多疼一点,心里就少疼一点。 等叶隋璐累了,他捉着她的手道:“璐路,你听好了,从今以后,我们不需要这些破纸。我们要钱,钱才能救命。” 叶隋璐懵懵懂懂:“那怎么样才能有钱?” 叶隋琛扯扯嘴角:“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只需要陪着哥哥,相信哥哥,一切都交给哥哥来做。” “好,我听话,相信哥哥。”叶隋璐点头。 几天后,叶隋琛父亲曾经的商业伙伴来追债,一直追到了叶家里面。他叫了一帮五大三粗的人把他家客厅围住,拿来一堆欠条摆在桌上,坐在他爸爸常坐的椅子上对他们兄妹施压。 叶隋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往他怀里钻:“哥哥,我怕。” “不怕,哥哥在。” 叶隋琛也怕,但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他怕了就没人能保护妹妹和叶氏了。 叶隋琛紧捏着手心直视男人,迫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我只是想让你们还钱而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想把你们告上法庭,我好歹和你爸爸兄弟一场,闹开了不好看。” “可我家没有东西了。你看,都卖干净了。”叶隋琛扫视一圈屋子,语气平淡至绝望。 “那就把宅子抵给我吧。” 叶隋琛瞪着他,牙齿快把嘴唇咬出血来:“这是我家!” “你不给我,法院也会把它收回去的,干嘛便宜了别人呢?” 叶隋琛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的气声。 “三天内,搬出去,听到了吗?” 即使不同意,叶隋琛也只能照做。 第二天一早,叶隋琛收拾好了东西,站在客厅里发愣。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几件旧衣服和璐路舍不得卖的毛绒玩具。 他在空荡的屋子里闭上眼睛,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梦醒之后,他依然能看到他的父母在房间里跳交谊舞,他的妹妹趴在地上做手工,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等他回家。 “璐路,东西收好了吗?我们要走了。” “马上。” 门被敲响,叶隋琛走过去开门。满院的白玉兰下,一个少年站着门口,递给他一封信。 叶隋琛不接。 “方嫌雪。有什么事吗?”他懒懒道,眼睛里没有情绪。 他记得叶家父母出殡那天,方家人倒是来了,送了几幅挽联,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琛哥,节哀。这个给你。”方嫌雪的声音不太稳。 叶隋琛将信拆开,依旧是那样好看的字。千字的骈文,文采卓然,洋洋洒洒。 方嫌雪拿最优美的譬喻比拟他,向他表达自己的恋慕,并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会坚定的陪着他、帮助他。 帮他?他方嫌雪能帮得了什么?就凭方家那几块比脸还白的地砖? 方家是能替他把叶氏的亏空补上,还是能把叶家的宅子赎回来? 谁都帮不了他,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除了对叶氏有帮助的事,其余的一切他都没有精力也不感兴趣。 当着方嫌雪的面,叶隋琛把情书撕得粉碎,嗤笑着踩在脚下,轻飘飘地道:“回去吧,哥不泡未成年。” 第13章 他心猿意马 方嫌雪于叶隋琛,是年少的时候开了满院却忘了攀折的白玉兰,他多年来一直惦念那幽香。 一支烟快燃尽,烫到了叶隋琛的手指,他皱眉甩掉,回过神来。 又在冷风中晾了自己一会儿,叶隋琛的头脑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有些奇怪,自己这是在干嘛?人家不是都让他别管他了吗,还回来找他做什么? 而且大晚上的,想起那些个破事儿,心里雾蒙蒙的。他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他早已习惯不矫情了。 这样想着,他重新回到了车上,踩了油门往家的方向开去。 到了家,一开门,叶隋琛发现屋里的灯是开的,方嫌雪早就到了,坐在客厅发呆。 “你一走道的怎么比我开车的还快?”叶隋琛心里纳闷,而且他迎面走进去不和人说话挺奇怪的,显得像是他很小气似的,硬邦邦地脱口而出。 方嫌雪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比叶隋琛先回来,讷讷道:“我打的车。” “噢......”叶隋琛无话可说了。 明明两人之前闹得不可开交,这么一折腾气氛却奇怪了起来,又尴尬又难堪。 叶隋琛没了继续吵架的欲|望,但也自认绝不可能低头和方嫌雪和好,瞟了眼他道:“我喝了酒吹了风,头疼,睡觉去了。” 说完,他把方嫌雪丢在客厅,自己回房间。 方嫌雪注视着叶隋琛往房门走,大半个身子还没进去就听到他一声骂:“操,这灯怎么还坏了。” 叶隋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反复地按灯的开关,越按越烦心。 他觉得自己今儿晚上到处碰壁,方嫌雪误解他就算了,连灯也和他作对。 但他不开灯没法入睡,其他的客房落了灰也没收拾出来,难道等方嫌雪睡了去客厅凑合一宿? 还没决定好,他便听到方嫌雪走到了他身后,说:“让我看看吧。” 那语气不算和缓也不算冰冷,非常的公事公办,就好像他们只是同时住在这个房子里,没有其他的关系。 叶隋琛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站在门口不给他让路。 “这是我的房间,外人不能进。”他道。 方嫌雪也不坚持进去,回避他的视线道:“那我睡沙发。” 言下之意,是让叶隋琛去他的房间睡。 要搁以前,方嫌雪要是邀请叶隋琛去他房间,叶隋琛虽然会客套着推拒,但心里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盘算着怎么哄骗方嫌雪和他同床共枕一|夜。但今晚方嫌雪的态度这么不好,叶隋琛哪里还有心思,一口回绝:“我认床,换了地方,我睡不惯。” 方嫌雪拿冰冷的眸子望着他,暗自捏拳,沉默了几秒径直走到客厅的收纳箱旁找出个手电筒。他把手电筒塞到叶隋琛手里,寒声道:“拿着,等会帮我照一下。” “喂,我说,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叶隋琛虽然这么说,却照样把手电筒拿到了手里。 方嫌雪没有搭理他,又去客厅搬了把椅子,绕过叶隋琛,放到卧室的灯底下,站了上去。 东西都摆好了,叶隋琛没有再赶人出去的道理,只得开了手电筒替他打光。 “能看见吗?”叶隋琛面上仍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语气却由生硬变得略微放松。 “再近点。”方嫌雪眸色波澜不惊。 叶隋琛生硬地迈了一步,站到方嫌雪的椅子旁。 “现在呢?” “你打到灯罩上了,我看不见里面。” 叶隋琛不耐烦了,他垂头扫了一眼,看到方嫌雪站的椅子上还有放脚的空隙,索性站上去和他并肩:“现在总看得见了吧。” 方嫌雪略一侧头,便看到叶隋琛那张俊美的脸在近在毫厘之处,他温热带有酒气的呼吸几乎喷薄到自己脸上,愣神一瞬后转过头敛眸道:“嗯。” 实木的椅子虽然结实,但毕竟承载了两个成年男人的身体,一时间显得有些逼仄。 叶隋琛不欲与方嫌雪靠得太紧,上去后往外挪了一步,摇摇晃晃的。 他手上的手电筒一会儿打到天花板上,一会儿打到灯上,一会儿又晃了方嫌雪的眼睛,惹得方嫌雪频频蹙眉。 半晌后,方嫌雪实在忍无可忍,伸手想拉他一把。他本想拉叶隋琛的胳膊,叶隋琛却反应快地躲开了,他只好去揽叶隋琛的腰。 叶隋琛看上去身材宽阔,真上手揽上去,那腰身却又细又有劲,让方嫌雪这种向来自持的人都忍不住微微放大了下瞳孔。 “你干嘛?”叶隋琛腰间那块儿算是敏|感,被人一碰条件反射地僵住,语气提防。 “你扶着我。”方嫌雪稳了稳心神道。 原来是怕他摔了。 叶隋琛心想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伸手扶住方嫌雪的臂膀。 方嫌雪没什么表请,只是认真地检查着灯盏,他的面庞在白光的照射下如一轮皎洁的月,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到一点瑕疵,叶隋琛侧目都看怔了。 这么好看的人,他真要放手了不可惜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再靠近了几分,和方嫌雪贴着身体。 方嫌雪呼吸变得紊乱,微微皱眉:“能保持点距离吗?” “我这儿站不下了啊。”叶隋琛满脸无奈。 方嫌雪叹了口气:“是灯泡坏了,换一个就好。你家有备用灯泡吗?” “有,我去拿吧。”叶隋琛刚觉得站一起挺有氛围的,突然又要下去,有点恋恋不舍。磨蹭了一会儿,他还是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出房门。 换好灯泡,房间的灯重新亮了起来,方嫌雪搬着椅子出去,叶隋琛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那什么......”他突然叫住方嫌雪。 “怎么?”方嫌雪回头。 “你要钱,是用来干什么的?”这问题一直压着叶隋琛心里一晚上,他不问不痛快。 方嫌雪眸光冷冽,看不清在想什么,半晌后说:“买工具。” 买工具?叶隋琛突然想起方嫌雪在古董店打工的事情,只怕也是为了借工具给他修缮收藏的古董。 方嫌雪能看上的工具价格一定不菲,等闲的入不了他的眼。他没有积蓄,价格低的又没好的。 叶隋琛心里五味杂陈:方嫌雪要是早说,他替他准备不就得了。 方嫌雪辛辛苦苦攒几个月的东西,有时候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还有,我想把我们家之前的房子赎回来。” 这一点叶隋琛倒是没有考虑到,三年前方嫌雪入狱,方父因此病重,方家欠下一大笔债务,老房子也抵押了。 方辞冰入赘叶家后,叶隋琛留着心眼,并没有帮他把债还完,就怕没有债务牵制他,他转脸就离开叶隋璐了。他妹妹有多喜欢方辞冰,他绝对没有高估。 所以方家的确还是出于负债状态的。 今时不同往日,之前他对方嫌雪没有别的心思,并不关心方家的死活,如今他却有理由帮他们把债还完了。 叶隋琛思忖之后,对方嫌雪道:“我帮你还债,帮你赎房子。” 方嫌雪冷厉地望他一眼,没有理睬他——叶隋琛这类话已经够多了,他不想一句句反对,只能冷处理。 “我帮你还债,不是白还,你记着还我就行。”他补充道。 方嫌雪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叶隋琛心里却有了把握——方嫌雪虽然有原则,但也不是死脑筋的人,他没有义正言辞地拒绝,就说明他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了。 第二天,叶隋琛叫南山约了几个校董,晚上一起吃饭。方嫌雪返校的事情,搁置太久,必须有个结果了。 方嫌雪这次倒是给面子过去了,虽然面色拘谨,但并没有对其他人露出嫌恶的表情。 叶隋琛一边和校董们寒暄一边在心里不平:方嫌雪的好脸色,从来都不是对他。 席间,校董反复重申学校在这方面的自主权,可以决定学生的去留,还夸赞方嫌雪资质过人,任何学校都不会放弃这么个好苗子。 叶隋琛满意地给人斟酒,甭管说得是真是假,只要帮他把方嫌雪糊弄过去,哄好了能去上学就行。 方嫌雪起初还顾虑颇多,他不信叶隋琛,但是连校董都说得言之凿凿,再三澄清绝对没什么暗箱操作的事,他渐渐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一顿饭之后,方嫌雪的表情彻底和缓,等众人都走了,叶隋琛到他面前道:“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硬要退学,没了学历,出去社会多难混。重读又耗时耗精力,不划算的。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方嫌雪敛眸不说话,叶隋琛没有再逼他,和南山一起回了公司。 没几天,南秘书就告诉叶隋琛,方嫌雪去学校办了返校手续,他的行李都已经替他搬到宿舍了。 叶隋琛应了声好,心里有事情告一段落的轻松,更多的是不舍。 这才在他家住了几天?除了那天晚上吵了一架,两人几乎都没怎么和颜悦色地说过话,这就搬出去了? 那他以后,也没理由去找方嫌雪了。 正惆怅着,南秘书接着道:“隋璐小姐说,她和方先生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早该回来了。”妹妹要回家,叶隋琛心里挺高兴。 “那您看,是要叫上小方先生一起去接他们吗?”南秘书试探性地问。 听到这话,叶隋琛立马就弯眸笑起来:“南山啊南山。” “老板有什么指示?”南秘书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中了叶隋琛的心事。 “没什么,你说的对,方辞冰是方嫌雪的哥哥,多年不见,肯定是要叙叙旧的。” 第14章 他太招摇 自从方嫌雪从叶家搬出去后,叶隋琛的日子过得分外难挨。虽然方嫌雪在的时候也不常出来和他说话,但他就是知道家里多个人在,没那么冷清。 叶隋璐回来当天,叶隋琛终于忍不住给方嫌雪打电话,迫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随意:“嫌雪,你哥哥今天回来,你知道吧。” 方嫌雪那边好像很繁忙,一直有其他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半晌才听到他道:“嗯,我哥说过。” “我看他挺想你的,你要是不忙的话,和我一起去机场接人?” “......好,我晚点联系你。” 方嫌雪很急着挂电话的样子,弄得叶隋琛讪讪的,他抢在方嫌雪挂断之前语气不悦地问了句:“你和你男同学干嘛呢?听着怪吵的。” 虽然不该这么问,因为叶隋琛毕竟也不是方嫌雪的什么人,但他还是不吐不快。 方嫌雪倒是没生气,压低声音解释道:“在做实验。” 叶隋琛一愣:“你,在上课?” 在他印象里,方嫌雪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不会上课偷接电话的。 “嗯。” “那行,没别的事,你认真上课吧。” 挂了电话,叶隋琛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至少他在方嫌雪心里,也不是那么没地位。 晚上,叶隋琛下了班,去方嫌雪的学校门口带他一起去接机。路过的学生们看着他的豪车,虽然没有夸张地叫出来,眼神中却也充满了向往和探寻——车的主人是谁?他要接的人又是谁? 方嫌雪一身白衬衫牛仔裤,背着包从校门走出来,看到叶隋琛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然。 “下课了?”叶隋琛靠在车边冲他笑。 “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去机场。”方嫌雪垂眸,似乎是觉得叶隋琛这样在校门口太招摇。 叶隋琛丝毫不觉:“怎么?嫌我给你丢人啊。” “不是。” “顺路就来接你了。”叶隋琛转到驾驶座前道,“赶紧上车吧。” 方嫌雪只好上车,依然是坐在后座。 晚高峰路上有点堵车,叶隋琛忙着看路况,没精力和方嫌雪说话,方嫌雪也只是望着窗外拥塞的车道,一言不发。 到了机场,叶隋璐的航班还没落地。叶隋琛靠在接机口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方嫌雪聊天。 银色的栏杆衬得两人双|腿修长,身材比例完美。金属光泽反射到他们脸上,越发显得人像镀了一层银边。 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养眼的人,时不时有人过来找他们要微信,都被叶隋琛婉言拒绝了。 “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和同学相处的好吗?”叶隋琛问他,有种当家长的感觉。 方嫌雪沉默着没回答,叶隋琛想到那天他和同学打架的事,稍加推测就知道他和室友合不来。 这正合了他的心意,他状似随和又有点为难地道:“实在不行就搬出来住,我家也不少那一个房间,顶多就是再收拾会费点事。” 方嫌雪推辞道:“不用。” 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了,叶隋琛收起懒散,专注地望着出口的地方。 直到看到叶隋璐的身影,他快步走上去,喊道:“璐璐。” “哥!” “舅舅!” 叶隋璐抱着叶兰果往叶隋琛身边跑,三个人来了个亲密的拥抱。叶兰果顺势溜到了叶隋琛的身上,捉起他的手指闻道:“舅舅,又抽烟。” “哈哈哈,我的小监督员回来了。”叶隋琛朗声笑着,长眉舒展:“最后一次,以后都不抽了,好不好果果?” “好!” 方辞冰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提着几大纸袋走过来,叶隋琛礼节性地问候道:“路上还顺利吧。” “看新闻说有台风和强降雨,不过台风绕了一圈没过去,还是按时起飞了。” “那就好。”叶隋琛往后望望:“嫌雪也来了。” 方辞冰越过叶隋琛看去,方嫌雪站在拥挤热闹的地方,却有种和人群隔绝的感觉。他不禁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嫌雪。” 方嫌雪走上前,勉强笑笑:“哥。” 叶隋琛看气氛变得沉重了,忙开口道:“站这儿做什么?堵着人家的路了,出去吧。” “哎好,走吧。”方辞冰拍拍方嫌雪的肩膀,五个人一同出机场。 上了车,气氛很是尴尬。 叶隋璐和方嫌雪不熟,方嫌雪和方辞冰经年未见,也有些隔阂。 最后还是叶兰果打破沉寂。 “认字。”叶兰果把方辞冰包里带的文物字典翻到最后几页推到方嫌雪面前,方嫌雪掀了眼帘不解地望着他。 叶隋璐忙道:“之前果果说他不认识叔叔,我开玩笑说,把字典翻到最后一页,能把生僻字认全的就是他嫌雪叔叔。他想看你是不是真的认识。” 叶隋琛望着后视镜里的三人,在心里轻笑:这显然是哄小孩子的说法,方嫌雪要是随便念念,叶兰果又怎么知道对不对? 叶兰果目光殷切,方嫌雪不忍拒绝,把字典拿过去一个个念出来,声音磁性好听:“罍、鼐、盉、甗、鬲......” “爹地,他念对了吗?” “念对了。”方辞冰温声道。 叶兰果乖乖地收起字典,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方嫌雪:“叔叔!” 方嫌雪难得地抿唇,冰雪消融。 “果果,以后跟着叔叔念书,考重点大学,知道了吗?”叶隋璐望着儿子说。 叶兰果捏着叶隋琛给他买的超级英雄手办,低着头叫舅舅。 叶隋琛哈哈笑:“跟我学可不行,我读书不灵。” “长大了和舅舅一样赚大钱啊!” 气氛缓和,叶隋璐对方嫌雪道:“我哥帮你们买了套新房子,伯母已经搬去了,他带你去看过没有?” “我提过,但还没带他去。”叶隋琛道。他之前觉得什么都没方嫌雪返校的事重要,就把这事儿一直往后推,后来想着反正要替方嫌雪把老房子赎回来,不如到时候直接在那边团聚。 而方嫌雪,则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听说她搬了新居过得很好,他也就一直回避着没过去。 不过,新房子是叶隋琛买的他倒是真不知道,他还以为是方辞冰买的。惊异间,他忍不住多看了眼叶隋琛的背影。 叶隋璐道:“抽空还是要去看看伯母,她很想你。”说完低头脸红道,“辞冰哥哥现在和我住在叶家。” 方嫌雪的一双眸子像泛青的水田,应了一声,突然对叶隋琛道:“谢谢。” 叶隋琛拿出惯常的风度:“都是一家人,改天带你去看看,还差什么东西就一起买了。” 三人回了家,空旷的叶家马上重回了以往的热闹,叶隋琛心里比以前还要满。方嫌雪略坐了片刻就起身说要走,叶隋琛也不便多留,把他送到了门口。 望着方嫌雪萧索的背景,他不禁觉得,要是这个人也在他们家,就更好了。 叶隋璐回了家,叶隋琛的生活也重新步入了正轨,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应酬,偶然从方嫌雪的校门口经过,也只是从车窗里望上几眼就走了。 周末,叶隋琛刚谈完一个生意,就接到了岳洲的电话,说他在看房子,让他过去帮忙把把关。 岳洲说的地址离叶隋琛谈生意的地方很近,他挂了电话,顺便就直接过去了。 叶隋琛驱车到了一栋巍峨的大楼,外面看上去金碧辉煌,门柱是希腊式的圆柱子。 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岳洲在大楼门口接他,对他道:“这地方,觉得怎么样?” “地段好,周围环境宜居。靠着公园和动物园,走几步路就有地方消遣,还是商圈,不错。” “有没有在这块儿投资的打算?” 叶隋琛笑了:“不是来帮你看房子的吗?你知道的,我不炒房地产。” 岳洲不置可否,拍拍他的胳膊:“进去看看。” 一楼大厅富丽堂皇,几家人坐在欧式的沙发上喝茶聊天,四周有古董陈设,虽然没有罩子,叶隋琛一扫也知道价值不菲。 方嫌雪说不定会喜欢这儿。 岳洲带着他上了七楼,整层只有两户,是有人住过的房子,前户主跟着女儿去了国外,所以要卖掉。 中介早已叫人把门给岳洲打开。窗户大开,梁柱间灌满清风,家具已经搬空,墙纸和地板还在,显得空旷又怡人。 “怎么样?够宽敞吧。” “挺好。”叶隋琛摸摸下巴,“怎么选个二手的?” “这楼里住的人都非富即贵,风水好,还方便发展人脉。最重要的是有人气儿,比新装修的甲醛味儿好。”岳洲说得头头是道。 叶隋琛也觉得他说的有理,沉默片刻道:“这楼里还有空房吗?” “有啊,八楼一直都没人买。因为顶层带了阳台和小露台,价格是底下楼层的几倍,大家都觉得不划算,所以空到现在——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人买,那我买了。”叶隋琛做生意,八这数字也吉利。 “等等?”岳洲瞪大眼睛走到他面前,“你不是有房子吗,买这么多做什么?不是说不炒房?” 叶隋琛从前阵子起,就一直想找个地方买两套房,南山打听的倒是不少,可是没合他心意的。 这楼正好是一层两套,挨得近,而且家具搬进来就能住,不需要多等。 今儿跟着岳洲来看房子,真的是没来错。 叶隋琛扬扬唇,走到窗户旁撑着窗台吹着风道:“我要想和方嫌雪做邻居,这户型再合适不过。” 第15章 他抗拒从严 岳洲无奈上前:“你真要追方嫌雪?” 叶隋琛道:“算不上追。” “方嫌雪,那难度可大,你比其他人还要更难点。” 叶隋琛勾唇轻笑。男人嘛,就得来难度大的,到手了才痛快。 一想到方嫌雪那个冰块脸有朝一日在自己身下求饶,叶隋琛就有点把持不住。 岳洲撑着窗台侧头望着他:“当年死活没看上人家,还把人情书撕了,现在人家不搭理你你又惦记,你说你是不是欠?” 当年...... 当年叶家破产,他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他带着妹妹四处投奔亲戚,每到一个地方没住两天,债主就会追上门来讨债,弄得最后没人敢收留他们。找爸妈的旧友借钱,昔日和爸爸称兄道弟的人见了他一个毛孩子,都哭穷把他赶出去。 后来幸好有了外公的遗产,加上他的勉力整治,僵死的叶氏才焕发新生、东山再起。直到近两年,叶氏终于重回鼎盛。这些年他除了念书就是工作,鲜少有休息的时间。 那时生活将他连根拔起,他轻薄的喜欢,犹如山巅的雪,一吹就散。可现在境况大不相同了。 略微愣神后,叶隋琛笑道:“那时候人家不是未成年嘛,我再不是东西也不敢打他主意啊。后来,也再没机会见面。” 岳洲安慰他道:“现在也还不迟。俗话说得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再怎么傲,心里到底有过你,你还帮了他家那么多忙,使劲哄哄还怕不听你的?再不然,投其所好总可以吧。” “你这话真不像马上要结婚的人说出来的。”叶隋琛望着底下的公园绿地发呆:“怎么投其所好?” “据说方嫌雪喜欢上了点年岁的东西,搞点古董啊、字画讨他欢心。” “上了点年岁的......”叶隋琛支着下巴:“我比他大四五岁,照理他也挺喜欢我的?” “我在认真地帮你出谋划策,你在这儿和我说相声呢!”岳洲给了他一拳,接着道,“文青不都喜欢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吗?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安排上啊!” “我都多少年不看书了......不过你说的很对。”叶隋琛琢磨着。岳洲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用太费心。再怎么不济,叶少这张脸、这身材、这家业在圈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和你太熟,知道你是个道貌岸然的东西,我只怕也馋。” “还是算了吧,给你做1没成就感。”叶隋琛推他一把,知道他是开玩笑,“你一浪子当年怎么就被大学生收服了呢?羞不羞耻?” “你一喝洋酒还兑果汁的人,没资格说我。你是没见过我家崽子那玩意儿,软着都不得了,比我前夫大多了。” “得得得,我没兴趣见。”叶隋琛撇清关系道。 岳洲叹口气道,“等他毕业,我们就把事办了,你把份子钱准备上啊。” “放心,早就备好了,这么铁的关系,肯定给你包个大的。” 岳洲道:“结婚好啊,我想安定了。” 叶隋琛不羁的脸在阴天的云翳下半明半暗:“我嘛,还没玩够。” “你要是短时间搞不定方嫌雪,打算和他耗多久?” “你等着,最多两个月,我肯定把他拿下。” “拿不下怎么办?”岳洲笑了。 “拿不下我给你的演艺公司开个分公司。” “哈哈哈,那敢情好。” 一周后的晚上,叶隋琛加班加到整栋写字楼都空了,南秘书载着他回叶家,他半眯着眼靠在车靠背上,望着外面的车流和人群。 转过一个公交站台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白色运动服外套的年轻男人背着包孤零零地等着公交,忽然就来了精神。 叶隋琛把没处理好的文件都放到南山身侧,对他道:“你先把我的东西带回去,我下去走走。” 南山从后视镜里瞟道方嫌雪的身影,知道叶隋琛在打什么主意,有效率地靠边停好车。 叶隋琛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衣服和仪容,用发胶把头发再梳了一遍,虽然仍是不满意,但他怕方嫌雪等的车到了,还是动作迅速地下了车,往站台走去。 夜幕深沉,方嫌雪白衣黑裤站在霓虹灯和广告牌前,整个人有种透亮的清爽。看到叶隋琛从不远处走来,他一愣神间,一辆公交正好经过,忘了上。 叶隋琛装作没看见他的惊讶,闲散地走过去打招呼:“方嫌雪,这么巧,你也赶公交?” 方嫌雪对他话语中的“也”字很不信服,却只略略颔首道:“嗯。” “欸刚刚那辆车你怎么不上?” “没事,等下一辆。” “我也是来赶公交的,正好和你一路。我的车送去洗了,南山有事,加班到这么晚,地铁都没了。”叶隋琛故作疲惫地道。 方嫌雪的眸子闪了闪,抬眼道了声:“今天周六。” “是周六,周六还不是照样加班。”叶隋琛道,“我还是最羡慕你们学生,上学多好,踏入社会就不一样了。” “辛苦了。”方嫌雪突然轻轻说了一句。 这句话虽然十分有六分是客套,却给了叶隋琛鼓舞,他摆摆手:“不辛苦,男人在外打拼,这点苦是要吃的。” 想起岳洲说的“投其所好”,他补了一句:“俗话说,一倍之利,使人早起;十倍之利,使人夜行;百倍之利,使人忘死。有回报,也不算白付出。” “你以后出去工作,可别和那些吃不得苦的公子哥一样,那可就丢了方伯伯的人了。欸——要不以后你来我公司?” 方嫌雪没说话,眉头却蹙得很深。 叶隋琛正想继续说,岳洲打电话过来了。岳洲告诉他,他替他置办的家具和装饰都齐全了,过一阵就能入住,顺便,还问了他和方嫌雪最近的进展如何。 叶隋琛走远一点,声音里带着得意:“方嫌雪就在我边儿上。” “哟,那是要成了?” 叶隋琛不置可否:“这人好看倒是好看,只是脾气倔,要哄。” “美人都是要哄的,以前的王孙贵族千金博美人一笑,传出去都是雅事。” “你打住,别和我拽文,我听不得。在他面前假模假式说那几句就够我反胃的。” “习惯就好了。” “行了行了,我陪他等公交呢,把人晾着不好,挂了。” “什么?还陪方嫌雪等公交?叶少的牺牲也太大了吧!”电话那头传来岳洲的惊呼。 叶隋琛笑笑,挂了电话。 方嫌雪站在远处并不看他,一副非礼勿听的样子,叶隋琛背着手走向他:“这车怎么还不来?” 的确等得有点久了,方嫌雪往路边望望,正好看到一辆车过来。 “来了。”他道。 车在站台停稳,叶隋琛轻轻推着方嫌雪的背道:“嗯,上车。” 晚高峰的公交,挤得和沙丁鱼罐头一样,方嫌雪运气好,身边位置的人刚下车,他没有坐,而是守着等叶隋琛过去。 叶隋琛平时也不坐公交,没有公交卡,方嫌雪刷完才意识到他没有,却挤不过去了。 好歹用移动支付和人换了一点零钱,等叶隋琛挤进去,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他心里直嘀咕:这也太遭罪了,方嫌雪平时是怎么忍的。虽然他再难的时候都有过,也好几年没过过这种日子了。 方嫌雪轻轻把他扯到自己身边,指指空位:“坐吧。” 叶隋琛摇头道:“不用,你坐。”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坐,最终方嫌雪还是被叶隋琛按了下去:“你包重,你坐。” 还没坐热乎,车上上来了个老人,方嫌雪把座位让给了他,自己站起来去抓上方的拉手。 叶隋琛也跟着挪到他的旁边,趁他不注意把手放到了同一个拉手的位置,把方嫌雪的手覆住。 感受到手背的温热,身后也被人笼得严实,方嫌雪微微侧头,语气严肃:“琛哥,放手。” 叶隋琛无赖地往旁边瞟瞟,轻轻在他耳边呼出一口热气:“你看,没空的拉手了。” 那气息仿佛亚热带的季风,携着成熟男人低沉的嗓音,直钻进人的心里,让方嫌雪不由攥紧了拉手。 就算没空的位置,也不至于和他挤在同一个上。 方嫌雪想着把手从叶隋琛的手底下抽出来,却被叶隋琛预料到。叶隋琛捉住他细长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将他的手死死地按在拉手上。 两人在不好伸展的空间,几乎进行了一场腕力和臂力的角逐。最后,因为站位的问题,加上方嫌雪怕撞到后面的人,他的挣扎以失败告终。 方嫌雪的手腕挂在拉手上,叶隋琛扣着他犹如手拷靠着囚犯。公汽不停地转弯、刹车、启动,两人不可避免地反复蹭到对方。 方嫌雪下意识躲避,却重心不稳,手又被人反关节扣着,满脸的恼怒明眼人都看得出。 叶隋琛带着笑,另一只手扶着他的窄腰:“让我扶一把,我站不住了。” 方嫌雪正想抬腿踹上叶隋琛的膝盖,眼睛忽然被闪光灯晃得轻眯起来。 一个穿着JK校服的中学女生气愤地对叶隋琛道:“刚刚你非礼他的画面已经被我拍下来了,就在我手机里,你要是不道歉,我下车就交给警察叔叔,还把你的脸不打马赛克放到网上!” 叶隋琛皱眉转过身,全车的人都看着他,不乏有人指指点点:“看着人模人样,结果是个咸猪手。” “这年头,男孩出门也要当心了。” “衣冠禽|兽。” 叶隋琛松了手,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有点好笑,又不知道作何反应。旋即,便听到方嫌雪用清冷的声音道: “同学,你误会了。我们是一起的。” 第16章 他秀色可餐 这一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车上的人都用一种暧|昧又一言难尽的眼光打量着他们,仿佛他们是什么另类。 女孩怔了怔,突然羞红了脸,道了声:“抱歉抱歉。”然后收起了手机,眨眨眼站了回去——方嫌雪的话再明白不过,是她多管闲事了。 叶隋琛不太喜欢周遭的视线,方嫌雪却一脸坦然,再过了一两个站就拉着叶隋琛下车,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下了车闷头走了几分钟,叶隋琛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一站下车。而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 他在夜晚有点路痴,看了好久才认出这是他给方伯母买的房子所在的街道。 叶隋琛道:“你是来看伯母的?” “嗯,上周见了面,说好周末都回来陪她。”方嫌雪道。 本来他应该早点回家,但学校有门晚课的时间正好就是周六,下课都快十点了。 “噢,挺好。” “吃过饭了吗?”方嫌雪回头问叶隋琛。 “没呢。”叶隋琛眼前一亮。 “那,你是回去吃还是?” 叶隋琛以为方嫌雪是要留他吃饭,结果却存的是赶他回去的心思,气不打一处来:“当然不,我好久没尝伯母的手艺了。” “有点晚,她应该睡了。”方嫌雪冷淡道。 “那我尝尝你的吧。”叶隋琛展眉一笑。 “琛哥。”方嫌雪无奈地直视着他,似乎是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太过热情了。 “别愣着了,快带我去。”叶隋琛把他往前拉。 方嫌雪心里不太愿意,却没办法,他带着人提前下了末班车,总不好叫人再打车回去自己做饭吃,只得带着叶隋琛回家。 到了方家,方嫌雪拿钥匙开门,两人进去后发现方母还在等方嫌雪。 方母看到叶隋琛一起回来了,笑逐颜开,忙招呼道:“隋琛来了,快进来坐。” 叶隋琛脸上堆着笑,上前搀方母:“伯母最近身体还好吗?缺不缺什么东西?隋琛有阵子没来看您了。” 方母拉过他的手攥在手心:“我好得很,什么也不缺。你上班忙吧,不用经常来看我。” “还好还好,再忙看您的时间还是有的。” 方母俨然一副把叶隋琛当亲儿子的架势,看上去比和方嫌雪还亲。 方嫌雪没料到叶隋琛和他母亲关系这么好,浅笑着说:“妈,您怎么现在还没睡?” “你不回来我哪儿睡得着。” 叶隋琛一脸歉意:“是我的问题,今天在路上和嫌雪瞎聊,赶掉了一班车。没想到会这么晚,我应该提前给您打个电话。” 方母嗔怪地看着他:“这孩子,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哪儿是你的问题。你是做大生意的人,成天操心这种事情还得了?有什么需要他的只管使唤他,我家雪儿对你的事最上心不过了。” 听到母亲当着叶隋琛的面叫自己小名,方嫌雪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开口制止:“妈。” “好好好,我不说了。厨房留了饭,还热着,快去吃吧。”方母见好就收。 “嗯,您先去睡吧。”方嫌雪道。 “对,伯母,不用管我们,先去休息。”叶隋琛和他一唱一和。 方母还打算坐在他们身边唠唠嗑,两人都赶她去睡觉,只好道:“行,我走了你们自在。不打扰你们了,我给隋琛收拾屋子去。” 方嫌雪正要拒绝,却被叶隋琛拦了下来:“那麻烦伯母了。” “不麻烦不麻烦,雪儿你是想说什么?”方母不解地望着方嫌雪,“还是说,让隋琛就住你那屋儿?” “不是,琛哥还有工作,住这里不方便。”方嫌雪连声道。 叶隋琛却来了精神:“我明天没有要紧事。住一个屋也行啊,免得收拾,而且我正好和嫌雪还有话没聊完。” 方嫌雪回头瞪他,叶隋琛忍着不把笑意显露出来。 方母道:“那我还是给你收一间出来,你们自己安排。”说完走过来拍了下方嫌雪的肩膀:“你这孩子,你没回来的时候,你那屋子都是你叶大哥住过的,这房子都是人家给买的,小时候不见你这么小气呢。” 方嫌雪欲言又止,整个人别提多憋屈,看得叶隋琛差点笑出声。 说完,方母就去收拾了。餐厅安静下来,叶隋琛和方嫌雪坐在饭桌前,气氛略微有点尴尬。 “伯母性格很随和。”叶隋琛道。 他知道,虽然方家男人都是从文,方母却不是做学术的。她以前是个银行职员,要和人打交道,口齿非常伶俐,也算是方家平淡生活中的一点趣味。 方嫌雪嗯了一声,给他递筷子:“吃饭吧。” 叶隋琛接过:“好,你也吃。” 两人沉默着吃饭。这个屋子比起方家原本的单位分配房要宽敞舒适得多,冬暖夏凉,外面还有个小院子可以种花草,是叶隋璐挑了又挑才定下来的。 夜间时分,一缕缕凉风从院子吹进来,让人感觉很惬意。 “伯母手艺挺不错。”“房子的事情谢谢琛哥。”几乎是同时,两人开口说道。 话头赶到了一起,两人对视一眼,叶隋琛的目光在方嫌雪韵致的脸上流窜:“一家人,应该的,不要见外。” 方嫌雪颔首,心里不是没有感激:当年方家落魄,他在牢里鞭长莫及。叶隋琛帮他安置家人,是既定的事实。他因着自尊心不愿面对,却不能不把这债记在心上。 气氛正合适,叶隋琛坐近一点,帮方嫌雪往碗里夹了一些菜,侧头看他的反应。 方嫌雪没说什么,夹起一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叶隋琛觉得,自己在欣赏一副古画,不用吃饭就饱了,因为秀色可餐。 “上次和你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叶隋琛问。 “债,我还是靠自己还;房子,我自己也能赎。”方嫌雪道。 叶隋琛轻轻点头,这结果虽然出人意料,却也是方嫌雪做得出来的事。他低估了方嫌雪抵抗诱|惑的能力,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后招。 他靠得更近了一点,对他说:“赚钱的路,我这儿倒是有一条,不仅可以还债,连学费都不用你哥哥替你缴。” “什么?”方嫌雪淡淡掀起眼皮。 “做我的古董保养师,年薪百万,你看如何?”叶隋琛语气里是游刃有余。 方嫌雪停了筷子,眸色渐冷:“我不需要你可怜。” 叶隋琛侧头道:“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可怜吗?别误会,我是真的想雇你帮我打理古董。下个月我们公司要开展会,我想把古董摆出去撑撑场面。” 古董保养师年薪百万并不过分,虽然是帮叶隋琛做事,但也是靠自己的能力。 方嫌雪倒不妄自菲薄,神色有些松动:“你放心交给我?” “方伯伯的儿子我还信不过吗?” 方嫌雪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沉思着没再和他说话。 明明气氛挺好的,说到这个话题,他和方嫌雪好不容易缩短的距离又拉开了,叶隋琛心里隐有后悔,但也无可奈何。 晚上洗了澡,他习惯性走到方嫌雪那个房间,拉上毯子打算躺下,便看到方嫌雪走到床前,望着他冷声道:“去隔壁睡。” 也许是今天公交上的事让叶隋琛在他面前原形毕露,方嫌雪没了之前的礼貌客套。 方嫌雪的头发湿漉漉的,毛巾搭在脖子上,清爽之余又有种魅惑,惹得叶隋琛不禁滚了下喉头。 他撑着脑袋靠坐着道:“我和伯母说,我们还没聊完。” “你想聊什么?”方嫌雪拿了本书,走到屋内书桌前拉亮台灯,坐下去。 “大晚上的看书,不睡觉?”叶隋琛纳闷。 “你走,我就睡。”方嫌雪扫着书本,淡淡道。 叶隋琛自讨没趣,却偏不想让他如意。他掀了被子下床,走到方嫌雪旁边坐下。 方嫌雪的视线停留在他性|感好看的锁骨上,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叶隋琛没注意到,没话找话:“咱俩还没真正叙过旧。你和我有多久没见了?十年了?” 方嫌雪的眸子微微漾起涟漪:“三年前见过一面。” “可那次见面,咱俩没说话。看你反应,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来我。说实话当时有点失落,原来你认出来了啊。”叶隋琛笑着摸摸脖子。 叶隋琛刚洗完澡的沐浴液气息在方嫌雪的鼻头萦绕,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他努力想看进去书,没有答话。 “你很讨厌我,还是小时候那件事你还没有原谅我?”叶隋琛捅破了窗户纸。 方嫌雪定定地看向叶隋琛,看得叶隋琛有点心虚:“琛哥,我不讨厌你。” 叶隋琛松了口气,笑着说:“我想也是,都多少年了,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展会的事,我答应你。”方嫌雪不想多说,下了逐客令,“我妈把隔壁房间收拾好了,琛哥过去吧。” 人家都退了一步,叶隋琛也不能逼得过紧,讪讪地起身:“行,你帮我办好展会,就不用愁钱的事了。” 这宅子过于阴凉,叶隋琛睡觉只盖了一层薄毯。他到其他的地方认床,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眠,睡到一半就后悔了。但他一想到方嫌雪正在他隔壁静悄悄地睡着,最终还是咬咬牙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起来,叶隋琛有点感冒,鼻子痒痒的,嗓子也痛,喝了方母煮的姜汤才好一点。 临走前,方母一再让他有机会多过来玩玩,又给他装了很多水果,说是水果维生素多,可以治感冒,非要他拿了才放他走。 叶隋琛望着满袋子的水果无奈地笑,有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展会的事情是临时起意,时间紧急,一切都要抓紧。叶隋琛一回到公司,就安排南山去做。本来叶氏也做经手古董的生意,倒不会让员工觉得太过诧异。 只是,叶隋琛对他们选出的策划师都不满意,只让他们做副手,而指名道姓让一个没名气的学生做总策划师。 前期工作持续了一两周,准备得差不多了,叶隋琛才去找方嫌雪。 下了班,他顺路拐到方嫌雪的大学门口,把车停好徒步进去。 迎面就是篮球场,叶隋琛想着方嫌雪会不会在打球,挨个看了个遍,却并没找到他。于是,他打算随便逛逛,问问看文博专业的教室或是宿舍在哪里。 走在大学的林荫道上,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叶隋琛穿着西装,置身于此,却仍感觉回到了大学时光。 他高中毕业后的日子是一场乱仗,那时候觉得简直难得熬不下去,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是淡然。 沿着道路跑步的女生侧目看他,和身边的同伴偷偷说话,神情激动。叶隋琛听见了也不见怪,对她们点头微笑,引来一阵阵尖叫。 也有三五成群的女生站在操场旁的铁丝网边拿手机拍照,声音传到叶隋琛的耳朵: “文博大三的方嫌雪,休学几年回来的。” “好帅哦!” “是吧是吧,校草级别的。” 叶隋琛侧头看过去,一个挺拔的身影撞进眼里。 方嫌雪戴着耳机,独自绕着操场跑步。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服,衬得他肤白胜雪。 叶隋琛走过去,跟在他旁边跑,伸手抽了他的耳机,笑眼弯弯地问他:“听的什么歌啊?” 第17章 他步步为营 方嫌雪一愣神,微微惊讶,蓦地停下了脚步。 叶隋琛一个没刹住,穿着皮鞋的脚斜着一崴,眼看就往旁边栽去。方嫌雪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方嫌雪的手腕很有力,叶隋琛被他拽到身侧,鼻间全是他运动后散发的荷尔蒙的气息,一时间有些怔神。 好不容易站定,方嫌雪低沉的嗓音从斜上方传来:“琛哥,穿正装不适合运动。” 叶隋琛回过神,站直身子,不在意地笑笑:“没跑几步。” 方嫌雪蹲下去,查看他的脚踝:“崴到了吗?” 叶隋琛活动几下,感受了一会儿:“没吧,不痛。” “嗯。”方嫌雪的眸子恢复冷静,重新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露天看台坐下,方嫌雪拧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后问叶隋琛:“琛哥来这里办事?” “我来接你放学啊。”叶隋琛脖子一仰,语气轻佻。 方嫌雪对他的话不作反应,只是默默拧紧了水瓶放好。 “最近忙吗?学校的事情多不多?”叶隋琛状似随意道。 方嫌雪听得出来,叶隋琛这么问,有催他的意思。 既然答应了叶隋琛要帮忙弄展会,他就不会食言。他把这个月的事情要么提前要么推后,课表和叶隋琛的安排有冲突的,他也调去跟着别的班一起上。 但方嫌雪没有说出来,只对叶隋琛淡淡道:“这个月没什么事。” “那正好,我想把展会的安排和你详细地核对一下。”叶隋琛的眸子熠熠:“你今天有空吗?” “宿舍有门禁,不能回来太晚。”方嫌雪说。 叶隋琛洒脱一笑:“不会太晚的,谈完我就把你送回来。” 叶隋琛给负责展会的员工打了个电话把人叫齐,载着方嫌雪回公司。 整栋写字楼全是叶氏集团的,玻璃门一开就有接待小姐向他们问好。 女接待对叶隋琛半弯着腰道:“叶总,您叫的人在上面等您。” 叶隋琛点头,女接待自觉地为他们引路去电梯。走到总裁专用电梯门口,方嫌雪有些犹豫,叶隋琛轻轻抬眉交代道:“给他配张卡,以后他也用这个电梯。” 接待娴熟地记下来,方嫌雪抬眼道:“我不常来。” 叶隋琛拉着他走进去,附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希望你常来。”叶隋琛的声音很是撩人,听得人骨头一酥。 这种气氛近乎暧|昧,叶隋琛还从来没有在公司对人表现得这样亲昵过,接待小姐眼观鼻鼻观心地替他们按电梯的键,方嫌雪低头看眼叶隋琛拉着自己的手,生硬地抽出去。 “怕什么?我还能在电梯里对你做什么?再说了,我在自己的公司,想做什么做什么,谁敢多说一句?”叶隋琛侧头问他,不在乎接待还在场。 这儿可是他的地盘,他底气足得很,行事也放开了许多。 哪个男人没点虚荣的梦想,开着豪车住着豪宅,加上个相当规模的大公司,就是成功人士的标配了。不是他自吹,他这企业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气派,肯定能镇住方嫌雪。 方嫌雪倒没有紧张的神态,只是皱眉:“不是怕。” 叶隋琛轻轻笑了。电梯门适时地打开,他再次伸手拉着方嫌雪出去,故意加大力道,让方嫌雪不能轻易扯开。 方嫌雪气得长眉倒竖,但他心里却有所顾虑:真在人家的地方和总裁动起手,也闹得不好看,还是算了。于是只好任叶隋琛拉着。 进门的时候,大家的视线都在叶隋琛和他身旁清冷男人交握的手上打转,要看又不敢看。 来开会之前他们还在纳闷,这大学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叶隋琛把策划的工作全权交给他不说,下了班还把人叫来依着他的时间表开会,难道仅仅是因为方辞冰的关系? 看见这场面后大家可算明白了,这方嫌雪本人,也和叶隋琛关系匪浅。 众人紧忙站起来对叶隋琛问好:“叶总来了啊。” “叶总好。” “哎,都好。”叶隋琛替方嫌雪拉开离自己座位最近的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去:“各位久等了吧。” “没有没有。” 就坐后,叶隋琛道:“这次请大家过来是想讨论一下展会陈列的事情。小方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从小受家学熏陶,你们要多听听他的意见。” 在场的人都附和:“那是,那是。” “哦对了,这两位是刚毕业的博士,一位是文物学的,一位是陈列设计的。我专门把他们请来,辅助你办事。”叶隋琛指着两人对方嫌雪介绍。 方嫌雪从进公司起感觉就很不自在,此刻眸子更是冷了下去:“这两位合作已经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他也可以。 “话不是这么说,我很看重这次的展会,务必要稳妥。我只信得过你。”叶隋琛望进他的眼睛,伸手虚抚上他的背,方嫌雪的身体有些僵。 叶总都发话了,公司的人忙劝方嫌雪道:“小方先生,您就不要谦虚了。叶总早对我们说过,您能力不一般,他是非您不可。” 方嫌雪无奈,叶隋琛趁机示意两个博士生坐过去给他交代现场的情况,以及介绍他们出的参考方案。 方案没什么可挑剔的,方嫌雪点着头推回去,表示默许。 叶隋琛却没满意,特意坐得离他更近了些,放轻声音道:“这样就可以了吗?我上次听你说的注意事项像是很多。” 方家一别,他们倒是有过几次电话交流。据方嫌雪说,展馆的温度、湿度要严格控制,打什么光、什么角度打光都有讲究。怎么今天方案通过得如此顺利? 倒不是叶隋琛对展会多么精益求精,其实他不过是投点钱进去陪方嫌雪玩玩儿,没多上心。只是他还想着,讨论得久的话,兴许能多和方嫌雪待一会儿。 方嫌雪道:“上次说的是最理想的情况,但这方案已经足够了。” “那不成,要往理想方向靠近。”叶隋琛挥挥手叫他们下去改,方嫌雪面色不虞地看着叶隋琛,叶隋琛却装作没察觉到。 “方先生,有什么缺憾和不足您尽管提。您可是叶总看重的人,我们凡事是以您的意思为先。”底下的人道。 方嫌雪没说什么,轻叹一口气,拿了笔坐过去,按着叶隋琛的要求和他们一起讨论。这是他擅长的领域,尽管他的话依然不多,但是他不吝思考,提出问题也很迅速。 叶隋琛不懂古董展出的事情,并不打扰他们,只在一旁安排相关的后勤工作。 一屋子的人讨论到九点多,外面霓虹灯亮了满城,才勉强定下来个雏形。 大家收拾好东西邀请叶隋琛和他们一起去吃饭,叶隋琛笑望着方嫌雪:“一起吗?我请客。” 方嫌雪摇头:“很晚了,我回学校。” 叶隋琛无奈地转头对同事们说:“我也不去了。今天辛苦各位,尽情地吃,账单拿来我报销。” 大家早已看出两人间的不寻常,想必后面还有别的安排,他们不能再当电灯泡,忙说:“谢谢叶总啦,那我们先走了。” “叶总再见,方先生再见。” 整栋楼的灯都关了,叶隋琛对方嫌雪挑眉:“走,跟哥回家吃饭。” 走出门口,叶隋琛要去地下停车场把车开出来,方嫌雪却原地站定,对叶隋琛说:“我还是自己回学校吧。” “你打算怎么回去?”叶隋琛捏着车钥匙,眉头微锁。 “坐公交。” “方嫌雪,你也太不给哥面子了。哥有车送你,能让你坐公交吗?”叶隋琛的面色有些不好。 方嫌雪没理他,径直往公交亭走,叶隋琛跟上去:“这都多晚了,学校食堂都关门了,我动作快点,准保在十二点之前送你回学校。” 一犹豫,方嫌雪便被拽到了停车场。 到了家,叶隋璐一家三口出去逛街了,整个三层厝一个人也没有。叶隋琛带着方嫌雪进门,方嫌雪被房子里新换上的古董吸引住目光。 叶隋琛有些得意,方嫌雪的爸爸是研究青铜重器的,家里全是些破铜烂铁,偶尔有些稀奇点的送去研究院检修完就得送还博物馆或是收藏者,方嫌雪八成没有见过这么多宝贝摆在同一个客厅。 “饿了吗?”叶隋琛边放东西边体贴地说。 方嫌雪回头望着他,摇头道:“还好——要不我还是回学校吧。” “那哪儿成,回去后伯母该说我招待不周了。你先随便看看,我炒几个菜出来,喜欢吃什么?” “......都行。” 叶隋琛笑着旋进厨房,半小时后端着两菜一汤出来,招呼方嫌雪到饭厅吃饭。 “坐吧,尝尝味道怎么样?” “很香。”方嫌雪是真心话,叶隋琛烧的菜品相好,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做什么事,都要求一个卖相好,你拿出去的东西看着就不怎么样,人家首先就觉得你不用心。”叶隋琛逮到机会就和方嫌雪扯他做生意的时候体会到的人生经验,他觉得身为过来人,就得教会方嫌雪不吃亏。 方嫌雪难得附和他:“琛哥说得是。” “这下厨,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教我的。她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学会了做菜,自然知道怎么管理叶氏了。” 听到母亲一词,方嫌雪不知作何反应,怕他伤感,正抬眸想看他表情,就听到叶隋琛笑着补了一句:“你不用学,君子远庖厨嘛。” 方嫌雪也跟着他露出个笑。叶隋琛替方嫌雪斟了一小杯红酒,推到他面前:“陪哥喝一杯。” “我不喝酒。”方嫌雪说。 “你都多大了,不抽烟也不喝酒。现在00后都出来混了——和熟人也不喝?”要不是见识过酒吧里的那场打斗,叶隋琛几乎都要以为方嫌雪是存心驳他的面子了。 “真不能喝。” 习惯未免也太好了,劝都劝不动。 叶隋琛叹口气,替方嫌雪泡了杯柠檬水。 方嫌雪接过去说了声谢谢,低头含着吸管喝柠檬水的样子像工笔画里的鸟衔花。 “要参加展会的,是什么样的古董?客厅里这些?”方嫌雪问。 叶隋琛愣了一下,还不习惯和方嫌雪在吃饭的时候谈工作:“有一部分是,岳洲那里还有一些,还有仓库里的。哦对了,你还记得岳洲吗?上次在酒吧见得仓促,改天聚聚?” 方嫌雪原本就和叶隋琛圈子里的人不熟,摇头道:“不了。” “好吧。”叶隋琛耸耸肩。 “我知道你跟着方伯伯学艺,比较擅长青铜器养护。我是个俗人,看不懂那些,家里都是花哨的瓶瓶罐罐。听说你们这行是早早就分了方向,不擅长没关系,那几个专业的助手,都可以帮你。” 听到叶隋琛说自己不擅长瓷器,方嫌雪抬眼望了一下他,这一眼意味深长,弄得叶隋琛觉得他说错了什么话。 难道是他刚刚提起已故的方伯伯,惹他不高兴了? 第18章 他别有居心 想到这里,叶隋琛恳切道:“那话怎么说的,青铜重器,只入豪门。方家书香门第,方伯伯和方爷爷都是我打小就敬重的人,要是他们在世,我可真要取取经。” 方嫌雪垂了眸,眼里情绪不明。 吃过饭,叶隋琛留方嫌雪又略略谈了一下展会的安排,当日现场如何摆放、会馆如何布置、如何专人配送安放,都考虑了一遍。 其间,叶隋璐来了个电话说他们马上回家,方嫌雪也觉得自己坐得差不多了,起身要走。 临行前,方嫌雪对叶隋琛说:“琛哥,你这些古董光用肉眼鉴定不准,现在技术发展得快,改天我拿去用机器断代。” “哎,那劳烦你了。”叶隋琛把他送到门口,方嫌雪站在门边,修美的轮廓让人移不开眼。 叶隋琛挺高兴,因为今天他和方嫌雪说了很多话,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方嫌雪回去之后,叶隋琛连着几天吃饭都没有滋味儿,时常办着公务思绪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一天早上,他吃着早餐,对叶隋璐道:“璐路,和你说件事,后面几个月我不在家住。” “哥哥要搬出去吗?”叶隋璐瞪大眼睛,叶隋琛虽然忙,但是这些年除了出差和应酬,几乎不住外面。 “对,最近有个展会,回家太麻烦。”他撕开一块吐司,替叶隋璐抹上黄油,递给她。 “什么时候搬出去?” “就这两天吧。方辞冰要是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 “辞冰从来不欺负我......”叶隋璐的声音低下去,试图辩解。 “我的璐路,在他面前你最会委屈自己,还意识不到。” “哥哥!”叶隋璐生气地瞪大眼睛喝止他。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叶隋琛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干脆闭嘴。 过了两三天便又是周末,方嫌雪出门晨练回来,看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家门外,不由得停下脚步。 叶隋琛靠在车旁抽烟,手指修长,弹烟灰的姿势十分熟练。他望见方嫌雪,懒懒地把烟碾了,走过来道:“早啊。” 他逆着朝阳,吐出的气息带着雪茄味,那味道里有点甜香,和一般男人抽的苦涩刺激的烟叶不一样。 今天并不是工作日,方嫌雪不解地看着他,简短回应:“早。” “天气这么好,带你去兜兜风?”叶隋琛颇有兴致。 方嫌雪却很迟疑:“去哪儿?” “去买书怎么样?”叶隋琛闲散道,好像他一整天都可以和方嫌雪消磨一样。 这个提议,倒是让方嫌雪起了点兴趣。 “我看你家里的书都快被你翻烂了,该添几本新的了。再说,设计展会也需要查查资料。” 方嫌雪转过头,眸底闪过疑惑:“展会要我设计?” “那当然,你全权负责啊。不想?” “......不是。”方嫌雪有些措手不及。设计方面一般都是由艺术专业的人来实现,他扮演的角色只能是监督,在设计不合乎陈列规范的情况下提出来并给出改进方案而已。 为什么设计的事情也要他来做? 叶隋琛却根本没考虑过这一层,他只觉得方嫌雪被安排得越满越好,这样他就能和方嫌雪有长时间的公事往来。他把手一挥,理所当然:“那就快上车。” 车开到一家连锁的书城外,叶隋琛亲自帮方嫌雪把门打开,陪他一起进去。 方嫌雪有几年不曾逛过书店,想当年他每周都要去学校旁边的书店泡上半天,什么类的书籍摆放在什么位置,他比店主还清楚。 如今的书店装修精美、分区丰富,早已不是几年前的样子了。 叶隋琛问了服务人员,找到了陈设方面的书籍的位置,指着一排书道:“这些都给你搬回去?” 方嫌雪道:“不需要这么多,况且我家和宿舍也没有大书架。”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把心里的想法讲给叶隋琛听了。 叶隋琛扬扬眉:“空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找地方给你放。” 方嫌雪觉得他话里有话,抬眼看着他,叶隋琛却不再深入解释,拍拍方嫌雪的胳膊:“你慢慢挑,需要哪些我都给你打包带回去。” 方嫌雪不解,但面前的书本实在是吸引他,他来不及深究,专心挑了起来。 叶隋琛自己则转到其他区域闲逛。 他对书籍有排斥,是那种故意不去看,也看不进去的排斥。 他不想听到周围读者的交谈,不想翻开任何一本书,甚至连书名都不想看到——曾经的他是多么熟悉这些东西,就像小孩子不知道含义也可以背白日依山尽,几乎成了本能。 儿童区域里,一群小孩子趴在地上看画报,叶隋琛这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过去,他们就怕生地躲开了。 叶隋琛无奈笑笑,随手挑了几本,打算给叶兰果带回去。 方嫌雪选了一些用得上的书,和叶隋琛一起结账出了书店。 重新坐上车,叶隋琛对他道:“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反正出都出来了,方嫌雪觉得听听他的安排也无妨。 “去了你就知道了。”叶隋琛卖关子。 叶隋琛驱车到上次和岳洲看房的大楼前,带着方嫌雪进去。 一楼依旧摆满古董陈设,方嫌雪轻轻扫视,判断是真品无疑。 叶隋琛无心品鉴,他在环顾大厅。他本不想找这种容易被人认出来的地方,但户型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了,加之他看房子的时候了解到目前楼里除了岳洲并没有熟人,就暂且定了这里。 两人刷卡进电梯,直上8楼。这大楼每层两户,仅仅从外面看都很宽敞。 叶隋琛拿着钥匙,站在门口对方嫌雪潇洒道:“从今天起,我们住这里。” “我们?”方嫌雪眸子闪过疑问。 “别紧张,你住左边这间,我住右边这间,互不干扰。叶家和方家离得太远了,我要想第一时间找到你,只能和你做邻居。” 叶隋琛没说出口的话是,他知道方嫌雪很有自尊心,为了不让方嫌雪觉得他是把他当成情|人在包养,只能出此下策。 “我妈......”方嫌雪还没说完,叶隋琛就道:“伯母那里,我把之前的保姆重新请回来了,她们关系很好,保姆会替你照顾好伯母。” “这个月,你就安心帮我设计陈列吧。”叶隋琛的语气让人无可推托。 方嫌雪眼角下垂着,薄唇紧抿,思索了一会儿道:“琛哥,需要商讨展会的时候,我可以随时过来,但是这房子我不能住。” 叶隋琛软声道:“嫌雪,这房子我并不是送你,只是让你暂住,方便咱们工作而已。” 见方嫌雪还是站着不动,叶隋琛上前开了他屋子的门:“我这些天催他们日夜赶工装修好的,你至少要看一眼吧。” 门被打开,露出里面奢华的装修:土耳其的手工地毯铺了满屋,客厅环绕着书墙,隔层里摆满了新书。书前摆放着润泽的玉器,有观音雕像、也有杯盏笔洗,把书名的字遮挡得零零碎碎。 “这屋子的构造我找人改过,不然承重不够,放不了这些书。”叶隋琛打量着屋子,脸上有怀念。 面前的陈设让方嫌雪感到眼熟,叶隋琛几乎是把整个叶家老宅的书房搬到他屋子里来了——加固的地方和他父亲的手笔如出一辙。 “还有这些小玩意儿,你看看喜欢吗?”叶隋琛随意拿起一个青玉的竹节杯道。杯子反射着自然光线,衬得他的面庞比玉还清润。 “成色很好。”方嫌雪道。 “人都说玉器只与君子相伴,这样才配做你方嫌雪的屋子。”叶隋琛把竹节杯递到方嫌雪面前,示意他接着。 方嫌雪接过去放好:“琛哥,这房子是你设计的?” “是啊,我亲自布置的。”叶隋琛在客厅转悠,“勉强能看吧。” 方嫌雪不说话了,他原本想干脆地拒绝,但看到叶隋琛为他煞费苦心,他反倒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正僵持着,叶隋琛忽然说要出去接电话,过了一会儿方嫌雪的电话也响了,是方母打过来的。 “喂雪儿啊。” “妈。” “在哪儿呢?” “出来走走,很快就回去。” “噢。我打电话是想和你说,你哥啊最近出差,你嫂子一个人照顾果果忙不过来,把我接到叶家了。你待学校就好,不用每周回来了。” “......哥出差多久?” “一个月吧。” “好,我知道了。”方嫌雪挂断电话,心里觉得有些无端的巧合。 叶隋琛接完电话回来,便看到方嫌雪站在窗前眺望楼下的公园,狭长的丹凤眼露着微光,侧脸弧度美不胜收。 他心情奇好地走过去道:“想什么呐?” 方嫌雪回头道:“没什么,刚接完我妈的电话。” “伯母说什么?”叶隋琛有耐心地靠到窗台边望着他,深邃的眉眼格外动人。 “她说她最近要照顾果果,不回家了。” “那很好啊,你正好在这里住下,反正家里也没人了。”叶隋琛脸带欣悦。 方嫌雪抬眸:“我哥出差是你安排的吗?” 第19章 他偏要靠近 叶隋琛心里一跳,心想着这小子真精。 他来之前的确交代过这件事,刚刚出去就是确保事情安排妥当了。他笃定,就算他妹妹不求助方母,方母也会主动提出去照顾果果。 叶隋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方嫌雪这么个青涩的大学生他还是搞得定。他轻松地笑笑:“当然不是,我也还没听说,大概是他们部门的决定吧。叶氏可是大集团,我就算是老板,说话也不完全作数。” 方嫌雪将信将疑,叶氏的内部架构,他的确不了解。 叶隋琛趁势揽过他的肩膀:“别说这些了,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住下呢。这里东西都现成的,你什么都不用收拾,人住进来就行了,知道吗?” 方嫌雪把心里的疑虑搁置,不自然地挣脱他的胳膊:“我会在这里住一个月,租金我也会按照市场价还你。” 叶隋琛心里有点嫌弃方嫌雪对钱分得太清,但人好歹是答应了,这些事情后面可以慢慢调|教,嘴上洒脱道:“好好好,你做主。” 见叶隋琛应得爽快,方嫌雪微微笑了。 窗户旁是厚厚的幔子,把外面的天光遮挡了一大半。屋里不算明亮,方嫌雪晦暗的脸庞有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微亮的眼瞳里倒映着物内的金器和玉器。 叶隋琛不由自主地缓步靠近他,心里却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按捺住想亲热的冲动,往后退了一步:笑道:“那今天就住下吧,我也搬过来。” 方嫌雪思忖片刻,点头答应:“嗯。” 两人搬到新居之后,每天都能见上面。早上叶隋琛出门上班的时候,方嫌雪也正背着包出去上课;晚上叶隋琛下班,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方嫌雪屋子的灯光早已亮了。 不过,和方嫌雪隔着两扇门做邻居,对于叶隋琛来说就像隔靴搔痒,怎么都不得劲。 他回到家躺到床上,翻来覆去都不自在,觉得自己这么大房子,装修得也不比那边差,方嫌雪不来看看真是太可惜了。 他仰面望着天花板,盯着灯盏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方嫌雪和他换灯时候的亲密接触,于是计上心来。 叶隋琛给南山打了个电话,让他找几个工人来把灯泡给他换了。他也不敢太过火,就算他换掉了卧室的灯,方嫌雪肯定也不愿意收留他。不如换一下书房的灯——能让他去对面和方嫌雪一起办公,他就很满足了。 这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南山都已经要洗漱睡觉了,上哪儿去给他找工人。但是叶隋琛很坚持,说:“你多给点钱,我就不信没人来。” 南山大晚上的给他找了几个修灯的到新居的来,工人搬了梯子上去检查半天,愣是没找出半点问题。 叶隋琛不耐烦道:“灯是没问题,我是想让你们给我安个坏的上去。” “坏的?”工人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没有?”叶隋琛挑眉,一副理所当然——要不是这房子比叶家高了那么几米,他早就回家拿上次那个坏灯泡,搬梯子自己上了。 南山正想让工人们出去找个坏的来,其中一个人在自己满是油渍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个坏灯泡道:“找到个能用的,上次去一家修灯留下的,本来想丢,忘了。我看看能不能适配。” 那人爬了上去,他们运气很好,叶隋琛这灯的卡口是通用的,正好能安上。而且那灯是个串联的,一个灯泡不亮,其他的也亮不了,正合叶隋琛的心意。 替叶隋琛把灯换好后,一行人摸着黑,搬着梯子走了。叶隋琛满意地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去敲方嫌雪的门。 敲了半天方嫌雪都不出来,害得他在外面等得被蚊子咬了几个包。 这小子不会是故意不给自己开门的吧?要不回去给他打个电话,等他出来再好好教训他一顿。 叶隋琛很自信,这整层楼都是他的,就算他对方嫌雪做点什么,也没有邻居会来多管闲事。 叶隋琛虽然这样想着,还是决定再给他两分钟,两分钟一过,他肯定要找他的麻烦了。 就在叶隋琛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门□□脆地打开。 人还没露出脸,叶隋琛就先闻到一股子清新的剃须水的味道,立马把他的烦心全赶走了。 方嫌雪一身白T加黑色休闲裤站在那里,不解地望着他:“有事?我刚刚在洗澡,没听见敲门。” “啊,没什么。”叶隋琛摸摸脖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屋子,“就是我书房那灯,坏了。” 方嫌雪皱眉,连他这个不封建迷信的人都觉得,叶隋琛是不是和灯犯冲。 他穿着拖鞋走出来,到走道上想去对面看看:“我去修。” “你修不了。”叶隋琛道。 “怎么?”方嫌雪转身对着他。 “这层高太高了,而且也没备用灯泡。” 方嫌雪没听他的,径直走到叶隋琛的书房里看了一番,发现的确是没办法。 “要不在客厅办公,或者在卧室?”方嫌雪提议。 “不成,客厅只有茶几,太矮了;卧室又没桌椅,我躺床上怎么办公?”叶隋琛否定道。 “那你想怎么样?”方嫌雪无奈地望着他,心里大概猜到了叶隋琛的想法。 “你那儿不是有个大西餐桌吗,我把东西搬过去,和你一起办公。”叶隋琛道。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设计屋子的时候,把大件儿都安排到了方嫌雪那边。 方嫌雪望着叶隋琛略显疲惫的脸,以及他成堆的文件,不由心软——要是自己不答应,让他这么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窝着办公,好像是难受了点。 于是他微微颔首,替他拿了一些东西:“走吧。” 从那天起,叶隋琛就默认自己和方嫌雪一起办公。方嫌雪问了他好几次灯修得怎么样了,叶隋琛都推托着说没空找人,等展会忙完再说,方嫌雪也不便多问。 叶隋琛下了班,总是先回去把东西放好,然后把办公的笔记本和文件拿过来。 晚上走的时候却不见得带回自己屋子,文件越堆越多,方嫌雪的屋子都快成他办公室了。 两人时常坐在红木桌子的两边,叶隋琛处理文件,方嫌雪翻书绘图。有时候方嫌雪把草图给叶隋琛看,叶隋琛紧锁的眉头会马上舒展,然后点点头,时不时给几句意见。 听了意见,方嫌雪会把草图重新拿回去修改,整个屋子只有铅笔的沙沙声和敲键盘声。 有时候两人会坐在沙发的两头,方嫌雪把书放在沙发的扶手上翻看,叶隋琛翘着二郎腿接商务电话,一直到钟表的时针指到十的位置。沙发中间隔着一长段距离,却并不尴尬。 叶隋琛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嫌雪就像他养的兔子,不吵不闹,静静地待在他旁边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正适合他这种工作压力大、不想在其他方面多费一点点心思的人。 比刚重逢的时候乖多了。 “过几天,跟我去个地方,愿意吗?”叶隋琛有一天突然说。 “做什么?”方嫌雪把书反着摊过来。 叶隋琛浓眉一挑:“约会。” 方嫌雪微怔。 叶隋琛忽然倾身过去,对着方嫌雪的耳垂呼着热气:“想和我约会吗?” 方嫌雪知道他是有事要办,正色道:“别开这种玩笑。” 叶隋琛坐回去,双手交握放到翘着的二郎腿上:“我不过是这么一说。是个古董拍卖会,你一定有兴趣。” 方嫌雪挑眉,悉听尊便的样子。 过了几天,叶隋琛便为方嫌雪准备了剪裁精良的西装,带他去了古董拍卖会。 拍卖会的会馆外设着自助餐,里面的偏厅作为拍卖的场地。穿着西装和晚礼服的男人女人低声交谈,绝大多数都是叶隋琛熟悉的面孔。 叶隋琛一进来,就有许多人举着高脚杯过来向他问好。 有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问他最近的生意怎么样,有没有合作的意向。叶隋琛说生意不错,然后得体地婉拒。 接着又来了个人半天都绕不到正题,最后问了叶隋琛家里人怎么样,叶隋琛笑笑,熟练地说好。 一个外表端庄知性的女人走过来,右手状似无意识地摸了摸锁骨上熠熠生辉的宝石项链,挽上叶隋琛的胳膊:“叶少,好久不见,还记得淑予吗?” 叶隋琛起初没认出来那个女人,但认出了他之前定做的那条全球限量的宝石项链。他不着痕迹地督一眼身旁的方嫌雪,淑予马上会意,把手松开,微笑道:“这是叶少的朋友?” 叶隋琛笑笑不答话,身边的人都开始打量起方嫌雪来:叶隋琛还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带男伴来,这暧|昧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方嫌雪不知圈中复杂,看不出旁人眼光里的异色,坦然地和他们对视,倒让人觉得是自己想岔了。 “喝点什么?”叶隋琛和熟人寒暄完,虚扶着方嫌雪的腰,把他带到自助餐的区域。 方嫌雪不想在外面喝酒,绕到咖啡机旁。服务生把咖啡豆铲起来,介绍道:“这是曼特宁、这是夏威夷。两位喝点什么?” 方嫌雪凑过去闻,修长的指头捻着咖啡豆,转头对叶隋琛说:“琛哥喝什么?” 身旁的男女都侧目看着这个年轻又昳丽的男人。这里的人虽然外在都包裹着一层礼貌的外壳,内里却是一致的荒唐无度,只有这个人脸上有不合时宜的清纯。 而且,也太好看了点,就算是站在叶隋琛身边也丝毫不逊色。 叶隋琛很享受这种注视,他弯眸道:“这些我都不喝,我只喝巴西利亚。” 第20章 他成人之美 “蜂蜜咖啡?”方嫌雪抬眉望着他,叶隋琛嗯了一声,点点头。 “原来你嗜甜。” 叶隋琛不置可否,自嘲似的摸摸下巴,笑道:“这辈子光吃甜了,都没吃什么苦。” 服务生被他的幽默弄得掩嘴微笑,方嫌雪却从咖啡豆旁直起身,表情微黯。 略转了一圈,叶隋琛带着方嫌雪进了拍卖场。里面正在竞拍,侍者把他们带到后面的座位落座。 叶隋琛把竞拍的号码牌递给方嫌雪:“等会儿你帮我举。” “想拍什么?”方嫌雪自然地接过号牌。 “什么都可以,你觉得值就举。”叶隋琛洒脱道。他此行还真不是为了什么正事来的,虽然和圈子里的人活络活络没有坏处,但他主要是想和方嫌雪培养培养感情。 “预算多少?”方嫌雪直截了当。 叶隋琛自负地笑笑:“上不封顶。” 听到这话,方嫌雪好看的眉毛一挑:“不怕我坑你?” 叶隋琛凑近一点,声音魅惑:“你坑我我也认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低头轻笑了一下,然后默契地望向展台。目前拍卖的物品是一枚铜镜,主持人介绍道:“战国早期的四山纹镜,起拍价500万,每次最低加价50万,开始竞拍。” 底下的人开始不间断地举牌,很快就把价格抬到一千万之多,方嫌雪却是一副淡然无争的样子。 “你不是最喜欢这铜器了吗?不想要?”方伯父研究的是青铜器,叶隋琛理所当然地觉得方嫌雪最喜欢、最擅长的也是金属器具一类的东西。 “不划算。”方嫌雪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惹来旁边人的注意。 “怎么说?”叶隋琛问。 “战国早期的四山纹镜没有纹路,而这枚铜镜上有柿蒂纹,可见不是早期的。” “那是假的?”前面一个男人忍不住转头来问他。 “假的不至于,只是年代没有他说的那么久。”方嫌雪举重若轻地道。 周围的人传来啧啧的称赞声,更有甚者主动向方嫌雪要联系方式,想以后向他咨询古董方面的问题。 方嫌雪身侧的男人嘻笑着对他道:“请问您贵姓啊?”男人很纳闷,这圈子里的人他基本都认识,没听说谁家有这么个有气质、有学识的继承人啊。 方嫌雪敛眸没说话。叶隋琛替他把那些人一一挡下来,笑着对他们道:“下件藏品要出来了,大家不专心可没了啊。” 叶少这么护着,他们才知道他是叶隋琛的人,而不是叶隋琛单纯的圈中好友。 不乏有男女通吃的公子哥投来嫉妒的目光——叶隋琛运气不错啊,这么个宝贝都被他弄到手了? 这样的场合,身边有个既文雅又养眼的伴儿,可算是件最有面子的事。叶隋琛越发觉得他这次把方嫌雪带出来是明智的决定。 接下来出来的又是一枚铜镜,叶隋琛因为之前那枚给他留下的坏印象,对这枚产生了怀疑,不是很想拍。 上枚铜镜五百万的起拍价已经够高了,最终以一千三百万拍卖出去。这枚铜镜看上去差不多,起拍价居然到了一千万?在座的人也都持观望态度,不愿轻易举牌,等着看有没有其他人要拍。 “再次提醒各位,本拍卖行规定,一件藏品如果少于两位竞拍,那么该藏品就会取消拍卖。”主持人道。 一室寂静之中,方嫌雪轻轻把号牌举起来,声线清冷:“一千两百万。” 正当大家以为没人会举牌的时候,后排的年轻男人出了声,那声音如玉石相击,泠泠的煞是好听。他一上来就加了两百万,惹得在场的人纷纷扭头向他的方向看去。 是谁家的少爷这样一掷千金? 男人面如冠玉,是陌生的面孔,但他身旁的人却无人不识——叶氏集团的总裁叶隋琛。 叶家从叶老爷子那一辈起就酷爱收藏古董,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即使展台上摆的是一块石头,如果是叶隋琛在竞拍,他们也愿意相信,以他的慧眼,那一定不是普通的石头。 指不定剖开来是第二块和氏璧。 于是他们开始跟风,保守起见,只五十万五十万地往上加。 “一千两百五十万。” “一千三百万。” 那厢,叶大公子的心里并不像别人看上去那样平静。 方嫌雪举牌,让他也有点意外。 倒不是后悔对方嫌雪作出随便拍的承诺,他的钱拍一两件藏品总归绰绰有余,只不过叶隋琛以为以方嫌雪的性格,即使有一两件欣赏的东西,也不会真的举牌参与竞拍。 现在看来,方嫌雪并不对他见外。叶隋琛不禁有点高兴。 一开口就加两百万,难不成方嫌雪是想在众人面前秀一把,想让人看看他有多宠他? 方嫌雪看着正经,想不到心里还挺闷|骚。 叶隋琛轻勾着嘴唇附到方嫌雪耳边:“难得你有兴致,放开玩儿,哥买单。” 方嫌雪瞟他一眼,猜到他会错意了,只道:“奇货可居。你拍下,将来卖的价钱会是今天的几倍。” 叶隋琛愣了一下,旋即眉眼带了笑意。原来方嫌雪不是自己想要,而是在想法子替他赚钱。 “为什么说是奇货?”叶隋琛摸摸下巴,他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寻常的。 方嫌雪道:“那镜子是六山纹的,极其少有。”说完举起号牌,“两千一百万。” 叶隋琛眯眼数了一下,镜背上斜着的山字纹果然是六个。 破了两千万,没人再加价,主持人询问三次后一锤定音:“这枚六山纹镜,由叶氏集团的叶隋琛先生拍得,恭喜叶先生。” 铜镜送去装箱,后面接连上来的拍卖品都是瓷器。 方嫌雪的眼神有些飘忽,望着叶隋琛道:“不想看了,出去吧。” 叶隋琛道:“看来只有铜器能抓住你的眼球。就这么不待见瓷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让你打理我家的瓶瓶罐罐了。” 方嫌雪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东西,不一样。” 这话听得叶隋琛心满意足,他起身道:“行,不愿意待了咱就出去。” 刚一出门,就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从后面叫住他们。 “叶先生。”他唤道,声音带着垂暮之年的沧桑。 叶隋琛皱眉转身,方嫌雪也望过去。 老者上前道:“叶先生,刚刚那枚六山纹镜是您拍得的吗?” “是,怎么?” “说来惭愧,那枚镜子本是鄙人家里的传家宝,被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当了。叶先生能否行个方便,将那铜镜转卖给我?”老者说。 叶隋琛和方嫌雪对视一眼,并没有问老者刚刚为什么不竞拍。原因是显而易见的——他拍不起,但又不想放弃他的传家宝,只好找叶隋琛试试。 “老先生,低价卖给您,叶某不是亏了吗?”叶隋琛垂头整理了下衣角,漫不经心。 “鄙人手头暂时有些紧,一时间凑不出钱。但鄙人不会占叶先生的便宜,会尽快把差价补起来。”老者有些窘迫,拿帕子擦擦额角冒出来的汗珠。 叶隋琛见他这样,爽朗一笑,摆摆手:“叶某开玩笑的,那镜子您要是诚心想要,我就直接送您。” “什么?”老者嘴唇微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叶隋琛道:“那镜子于我不过是一件摆设,于您家却意义重大。俗话说得好,君子成人之美,我今日也算交个朋友。”他拿出一张名片,“您回去后打我秘书的电话,改天我派人把镜子送您府上去。” “那真是太谢谢叶先生了,谢谢,谢谢!” 等到那人走了,叶隋琛才转过头去对方嫌雪道:“嫌雪,我擅作主张,把你拍的镜子送了人,你没意见吧。” 方嫌雪摇摇头:“这是你的东西,你有处置的权利。”他顿了顿,中肯道:“不过,六山纹镜很稀有,让给别人有些可惜,要想清楚......你怎么能确定他不是骗你的?” 叶隋琛不在意道:“骗就骗吧,我认了。人家能拉下脸来骗我也不容易。” 他神态潇洒豁然,让方嫌雪不由得想起十年前打球的时候遇到乞丐的事。 十年后的叶隋琛有很多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古道热肠没有变,仗义疏财也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他。 从拍卖会回来,两人的关系果然亲近了许多,说话也更自然了。方嫌雪看书的时候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还会时不时和叶隋琛讨论。 叶隋琛虽然不感兴趣,但好歹方嫌雪愿意主动和他说话了,搭腔、应和,没有不乐意的。 那天他回来,看到方嫌雪守着个笼子站在门口,要进不进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局促。 “怎么了这是?”叶隋琛手里拿着外套,往他门口走,走了两步看到笼子里的东西,猛地后退道:“哪儿来的猫啊?” 方嫌雪修眉微蹙,脸上是为难:“是我朋友养的猫生了一窝小猫,他最近在弄出国读博的事,我帮他照顾两天。” “你还有朋友呐。”叶隋琛说完觉得自己重点没对,“你......你打算在这儿养?” “琛哥同意吗?”这房子毕竟是他的,方嫌雪觉得不能自己做决定。 第21章 他的旧交 叶隋琛的心里很是一言难尽,因着叶母猫毛过敏的缘故,叶家一直都没有养过什么小动物。他这么些年,除了和人,从没和其他活物打过交道。 说实话,他嫌这玩意麻烦,不太想养。听叶隋璐说她闺蜜养个猫天天铲屎、收拾家里,猫换季还掉毛,那不是蒲公英似的弄得到处都是? 要是让他养方嫌雪,他是千愿万愿的,但还搭两只猫,他就不是很情愿。 不过,方嫌雪应该也只会养在自己的屋子里,估计没他什么事儿?一这么想,他顿时压力小了不少。 方嫌雪难得开口和他要求些什么,他就是摘星星摘月亮也得给他办到了,更别提想养两只猫了,肯定不能拒绝。 叶隋琛应承道:“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想养就养呗。不过,我忙的时候,可能顾不上帮你照顾。” 方嫌雪脸上有感激:“不用你照顾,我能照顾好。” 叶隋琛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屋子。方嫌雪把笼子放到窗户底下,叶隋琛这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那两只小东西。 两只银渐层,一只底色纯白,背部的灰色很深;一只通体雪白,只浮着一层烟色。 这倒是有意思,一母同胞毛色差别这么大。 叶隋琛好奇地半蹲在笼子前,摸小猫的毛绒尾巴,那尾巴鸡毛掸子似的,让他不由道:“不看脸还以为是狐狸。” “它们的爸爸是只长毛。”方嫌雪道。 “所以这两只是混的?”叶隋琛摸摸浅色小猫的头顶,小猫舒服地眯起眼睛。 “不是,那只的父母也是短毛,可能是返祖现象。”方嫌雪也蹲下来,和叶隋琛并排。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叶隋琛如此眉眼温和的时候,一直以来,叶隋琛虽然表面有礼,却无时无刻不让人感受到平静水面下的雷霆。 “噢。”叶隋琛听不太懂,只专心逗着小猫:“你说,它们的妈妈是不是生着生着没墨了?” 这话不像一个快三十的男人说出来的,方嫌雪听了低头抿唇,叶隋琛侧过头望着他:“这俩有名儿吗?” “深一点的叫可乐,浅一点的叫雪碧。” 叶隋琛扑哧一下笑了,大学生就是幼稚,取的都什么破名儿。 方嫌雪把猫带回来,就带了包猫粮和一个笼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叶隋琛觉得太过简陋了,便让南山给猫买点爬架、食盒什么的,交代完了仍怕他一个大男人办不好这些,于是打电话问叶隋璐。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其中的讲究太多。什么玩具、化毛膏、小零食,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敢情猫过得比人还滋润。 叶隋琛购物车里的东西越放越多,结帐之前还买了个全自动半封闭的猫厕所。 把东西搬进方嫌雪的屋子的时候,方嫌雪脸上的惊讶之色,半天没有消散。 “琛哥,你这......” 叶隋琛知道他想说自己太过铺张,出言打断道:“一点儿也不多,都用得上,还有几箱子没寄到,到了再给你搬进来。” 他想着既然要养,就该给猫尽可能好的环境,再说,这也是方嫌雪朋友的心肝,养坏了没法给人交代啊。 方嫌雪只好帮人把东西一一摆好,无奈道:“好吧,等可乐雪碧走,再去二手平台出了也行。” 叶隋琛和方嫌雪习惯着有猫的生活,展会的筹备工作也同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天,叶隋琛和团队的人讨论到下午,突然感觉一阵烦躁,别人的话怎么也听不进去了。他觉得硬撑着也没效率,把方嫌雪拉到身边,对其他人道:“你们先聊着,我找嫌雪商量点事。” 员工们忙道:“叶总请便。” 走出大厅,方嫌雪抬眸问:“琛哥,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和他们扯了一天,我都烦了,想歇会儿。”叶隋琛舒出口气,“陪我走走吧。” “嗯。”方嫌雪静静地走在他身侧。 “这阵子真是辛苦你了。这事儿啊,对我后面的发展很关键。说是展会,其实也是和行业里新起来的公司老板们走动走动,积攒人脉。叶氏虽然资历不浅,但是近三年才东山再起,很多事都是重新起步。你是不知道,这群人搞小圈子,抱团扎堆。我要想做大、赚到他们的钱,必须融进去,等和他们都搞好关系,后面的合作就方便了。” 即使叶隋琛不说,方嫌雪大致也能猜到他办展会的用意,他安静地听叶隋琛侃侃而谈,并没有插话。他不喜欢浑身铜臭味的商人,除了叶隋琛,谈工作时的叶隋琛是很有魅力的男人。 “Edward!” 两人正聊着,一个男人从后面叫了一声,叶隋琛正纳闷这里还有谁会叫他英文名,转过头去看到那个高挑健壮的男人,脸上马上展现惊喜之色,“Alex!你回国了?” 艾励是他在英国的同学,大学毕业后留在英国工作,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公司派我到中国出差一个月。”艾励边走近边说,这片儿是个产业园,业务内容类似的公司都隔得不远。 叶隋琛被他那洋腔洋调逗得不行,明明自己也是中国人,说什么“到中国”。旋即他又想起来,艾励好像已经拿到了英国绿卡,可能觉得自己也算半个“英国人”了吧。 他亲切地上去和艾励击掌道:“这次回来可要好好聚聚,我请你吃饭?”他说这话一半出于真心,也有一半计量。艾励以前和他关系不错,他的确也想叙叙旧,再者,海外市场的事情,艾励一直说要面谈,这次在他走之前能办妥是最好。 “你亲手做么?”艾励挑挑眉,一脸怀念。 “下次吧。对了,给你介绍个人。”叶隋琛把方嫌雪往前拉拉:“这是方嫌雪。”说完又向方嫌雪介绍:“这是我国外的朋友,艾励。” 艾励道:“叫我Alex就好,你叫什么?” “方嫌雪。” “有英文名吗?”艾励嫌他名字绕口,不愿意念。他侧头打量这个好看的男人,目光写满了好奇。 “没有。”方嫌雪和他对视,眸色凉凉。艾励的身上有种精英的气质,五官很有侵略性,仰着下巴垂眼看人,显得对什么都很轻慢。 “说不了嫌雪就叫他方,多大点事儿。”叶隋琛有点不喜欢艾励看方嫌雪的眼神,把艾励一揽,“找个地方喝酒?” “他去吗?”艾励指指方嫌雪。 “他不去。”叶隋琛替方嫌雪拒绝。 “我去。”方嫌雪出人意料地道。 叶隋琛不禁眯了眼睛,艾励看方嫌雪奇怪也就算了,方嫌雪似乎对艾励也很有兴趣? 他只好答应:“好吧好吧,那一起去。” 艾励现在不吃中餐,也不喜欢太热闹的酒吧,叶隋琛只有找了个西式餐厅,三人坐一张桌子上吃晚餐。 叶隋琛本想对着方嫌雪坐,艾励却非说坐外面方便,硬是把叶隋琛推到了里面,自己和方嫌雪对着坐。而方嫌雪的眸子,也几乎没离开过艾励推着他的手。 叶隋琛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因为他觉得艾励和方嫌雪的气氛很不寻常。艾励也算是个年轻有为,外貌气质俱佳的男青年,具备撬墙角的实力。 他虽然知道艾励以前喜欢珍妮花,还谈过不少女朋友,但是他们也有些年没见了,谁也说不清楚艾励后来变没变。 叶隋琛这个人,最大的禁|忌就是别人动他的东西,尤其现在受到威胁的是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碰的方嫌雪。 “点菜吧。”他说。 艾励笑着说好,视线仍在打量方嫌雪,方嫌雪也轻轻地点下头表示赞同。 “你们这儿有什么推荐吗?”叶隋琛把服务生叫过来点单,顺便问道。 服务生拿着菜单把推荐菜报了一遍:“您看直接上这几个行吗?” 这几样很合艾励的胃口,他道:“好极了。” 叶隋琛摇头,看了眼艾励颇为抱歉地道:“蘑菇汤不行,嫌雪蘑菇过敏。”他语气虽然带着遗憾和诚恳,但更多的是宣示主权的严肃。 方嫌雪望向叶隋琛,眼眸微闪。 艾励的视线在两人间打转,有些玩味:“喝不了可以给我喝,我爱喝蘑菇汤。” 叶隋琛的笑容僵在嘴角,不着痕迹地收住:“喝了蘑菇汤,你还有肚子陪我喝红酒吗?” 牛排和意面上来后,叶隋琛和艾励天南海北地聊,从大学同学后来的发展聊到英国脱欧,越聊越起劲,叶隋琛也暂时把之前的猜忌都抛到一边。方嫌雪一直静坐着不插话,望窗外的霓虹灯。 “方在你公司是做什么的?”艾励把话题转到了方嫌雪身上:“不会是Edward的文秘吧?”他嘿嘿地笑。 叶隋琛也不是什么五好青年,平时和岳洲满嘴荒唐的事不是没有,虽然他对方嫌雪心思不纯,但那是私底下的事,如果有人敢拿这件事看轻方嫌雪,他头一个不同意。 艾励此刻语气里的轻浮让叶隋琛很不舒服,他沉声道:“不是,叶氏最近有个展会,他帮我策划陈列,负责古董养护。” “噢,方原来是做这方面的。”艾励恍然,颇有兴趣道:“方去过日本吗?” 方嫌雪不知道他意指何处,只是轻轻摇头。 “我们公司在日本有个分公司,我在那儿也呆过几年,平时没事也区逛逛博物馆什么的。你是研究这个的,有空可得去去。不是常说‘唐风在日’?那儿就和国内的冰箱一样,文化保存的可好了。” 方嫌雪淡淡反问:“为什么不在本土追溯,要去异国?” 第22章 他无理取闹 艾励有经商人的市侩,知道方嫌雪和他意见不合,让步道:“也只是一种论调而已。” “毕竟讹传错传时有,而本土的五千年历史,值得探寻的东西很多。拿来的不见得是对的,有些事情还是要靠脑子,半点工夫省不得。”方嫌雪出言辛辣。 两人就着这话题唇枪舌剑,叶隋琛听着只觉心烦:他俩就这么有话题?都把他晾一边。 终于,服务员端着甜品上桌,叶隋琛忍不住插了句:“我点的可都是这里的招牌,快吃吧。” 吃完甜点,叶隋琛和艾励又开始闲侃。 几瓶红酒下肚,叶隋琛和艾励喝得醉醺醺的,出去的时候路都走不稳,就这叶隋琛还说要亲自把艾励送到他落脚的宾馆才行。 “Alex,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走!” “不行,这片儿我熟,我把你送到才放心。” “我去送吧。”方嫌雪用肩膀扛着叶隋琛的胳膊,打开车门,把他推进车后座。艾励已经踉跄着走远了,方嫌雪打算上前追上他。 叶隋琛差点扯破他的衬衫:“不行,我去送。” “琛哥,我送完他再回来找你,你在车上等我。” “你他|妈送完他就回不来了!”叶隋琛吼道。 喝醉酒后的叶隋琛没了那层精致的外壳,吼出来的这句话让方嫌雪顿时一怔。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生气了? “琛哥,我会回来的。”方嫌雪安抚着叶隋琛,向他保证。 “你刚刚是不是和艾励使眼色了?我都看见了,别把我当傻瓜!你是不是对我朋友有意思?”叶隋琛憋了一晚上的气瞬间宣泄出来,他翻出车子,却因为脚步瘫软滚到地上。 方嫌雪去把他扶起来,沉声解释道:“我对他没兴趣。” 他之所以多看艾励几眼,纯粹是因为他不喜欢叶隋琛和艾励勾肩搭背。 叶隋琛嘴里一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末了低骂了一句:“要走就赶紧给老子走!” 方嫌雪对醉酒的男人完全束手无策,只能顺他的背:“我就在这里,不走。” “迟早会走的!”叶隋琛声音撕裂,他把方嫌雪往外推,“你走!现在就走!给我滚!” 他眼眶微红,胸膛剧烈起伏,面部轮廓刀削一般,面庞在夜色中凝了月华,显得苍白,却英俊得夺目。 此时的叶隋琛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意气风发,他精致外表包裹下的柔软内核在夜幕之中被展露无余,刺痛了方嫌雪的眼睛。 方嫌雪沉默地缓步走向他,看到叶隋琛皱起了眉头。 刚刚吸进去凉风,此刻叶隋琛的眼前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滚,跑到路边呕了起来。 “呕,咳......咳咳。” 大脑被酒精麻痹,他的手脚感受不到夜露的寒凉。眼睫一闭,生理性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叶隋琛跪在五色灯管连成的灯牌下,把胆汁都差点吐出来。泪水将眼前的一切变成模糊,像是谁的影子在晃。 他伸手,只有地上的沥青颗粒是真实的。 方嫌雪缓步靠近,半跪着把叶隋琛揽到怀里。叶隋琛的眼球布满血丝,失力地靠着他喘气。 白天万众瞩目的青年才俊,也会在深夜醉成一滩烂泥。方嫌雪只觉得他连呼吸都感到窒痛。 “我不去送他,他已经打车走了,我陪着你。”方嫌雪安慰道,在空荡的街巷中,他的声音像夜风一样轻柔。 叶隋琛没有回话,渐渐地睡着了。 方嫌雪把叶隋琛弄了回去,从他口袋摸出钥匙,打开门,将他放到自己的床上。 卧室没开灯。昏迷状态的叶隋琛领口微敞,侧头躺着,露出光洁性|感的锁骨和脖颈。他的皮肤在窗外月光的映衬下白得耀目,他的唇是惟一的一抹艳色。 叶隋琛闭着眼睛,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呢喃:“妈......” 方嫌雪的眸子泛着痛惜,在黑暗中变得炙热,看了很久,终于一步步靠近,近距离地观察他。 叶隋琛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让方嫌雪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擦拭干净,再顺着摸摸他头顶的发旋。 但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半晌后收了回去。 方嫌雪缓缓倾身,在那柔软又冰冷的唇上印上轻轻的一吻。 那吻是蜻蜓点水,风过了无痕。 第二天,叶隋琛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什么也不记得了,方嫌雪也没有主动对他提。 吃着早饭,叶隋琛望了方嫌雪许久,说了一句:“我昨儿,感觉有人亲我。” 方嫌雪的动作一滞,神情不自然:“是雪碧舔了你一下吧。” “雪碧在笼子里,我没把它放出来啊。”叶隋琛回忆昨晚那冰冰凉凉的触感,拿指尖摸了下嘴唇。 方嫌雪盯着他的动作,敛眸道:“也许是做梦。” 方嫌雪说者无心,叶隋琛听着却生怕他误会了:“我谁也没梦到啊,你想到哪儿去了。” 要梦,也只可能梦你方嫌雪啊。 想到这里,叶隋琛不由产生了自我怀疑:难不成他日有所思,真的对方嫌雪夜有所梦了? 方嫌雪没答腔,却轻轻抿了下嘴唇。 “对了,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叶隋琛放弃那个无解的问题,支着下巴,努力思索昨天的事。 “我开车送你回来的。” “你有驾照?” “晚上没人查。” “好吧。”叶隋琛耸耸肩。 方嫌雪知道他喝断了片,什么也不记得了,劝道:“以后少喝点。” 叶隋琛觉得方嫌雪仿佛被他妹妹附了体,条件反射地应承:“好好好,全听你的,没下次了。” 既然艾励已经回国,叶隋琛便叫人整理了文件,去和他接洽国外市场的事。艾励表示愿意看看材料,但还是那句老话——合作的详情,只能叶隋琛本人去和他谈。同时还问了句,上次叶隋琛答应他亲手做饭请他吃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叶隋琛想了想,左右最近不忙,干脆谈完生意,请他去他新居吃顿饭得了。正要联系艾励,岳洲给他打来电话,说他上次拜托叶隋琛帮他整理的文件最近得要了,想去找他拿。 叶隋琛说他在公司,文件在居所,叫岳洲下午下了班去新居大楼门口等他。 岳洲虽然买了七楼,但还没正式住进去,只是空着而已。他到了地方等了十几分钟,叶隋琛正好顺路把方嫌雪从学校接了回来,两人一同从地下停车场上来。他不由得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叶隋琛这到底是上班去了,还是陪人玩儿去了? 三年不见,方嫌雪一张脸轮廓更分明了些,带上点清冷的气质,的确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岳洲上前打招呼:“可算回来了,我脸都被吹麻了。” 叶隋琛淡笑瞟他,边走边道:“不会进去等吗?” “进去了哪儿能第一时间看到方小帅哥?”岳洲嬉皮笑脸。 “说话注意点分寸,别随便和他开玩笑。”叶隋琛嘴唇小幅度地张开,压低声音凑到他身边警告。 岳洲笑着听进耳朵,自然地对方嫌雪伸手:“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方嫌雪把手伸过去回握:“岳哥,好久不见。” “嘿,好兄弟。”岳洲对方嫌雪之前的际遇闭口不谈,想揽他肩膀,却碍于叶隋琛把手收回来,只拍拍他胳膊,“我是来拿文件的,上去拿了就走。” “那走吧,文件在他那儿。”叶隋琛带着两人上楼,神色自若。 岳洲却愣了一下:这么重要的商业文件,叶隋琛怎么放方嫌雪那儿? 电梯到了楼层,方嫌雪开门请他们进去,岳洲目光所及全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屋里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沙发上躺着叶隋琛的一球领带和方嫌雪翻到一半摊开的书;红木桌子上一边放着参考书和图纸,一边堆满文件夹。 “随便坐啊。”叶隋琛把外套脱了挂在衣帽架上,进去帮他拿东西。 “不用管我,我随便的很。”岳洲坐到沙发上。 “喝点什么?”方嫌雪走过来问。 岳洲瞥一眼茶几,上面有吃完后没收拾的甜点盘子,水杯、刀叉都成双成对。 他摇头笑笑:“坐不了多久,不喝了吧。” “好。” 方嫌雪过来把盘子和刀叉端走,拿去厨房洗。 叶隋琛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岳洲的心里不是滋味儿。他知道叶隋琛有看电影吃甜点的习惯,但叶隋琛和他十几年的朋友,都没在他家随便成这样。 岳洲在屋内打量,侧过头发现沙发上有两根缠绕着的头发,一根纯黑一根微棕带卷,显然是方嫌雪和叶隋琛的。 什么情况?这俩人成天在家干嘛?他抑制不住地往歪处想。 难不成叶隋琛不仅得手了,还把方嫌雪驯服得服服帖帖? 一这么想,他感觉整个屋子都能闻到润滑的味道了。 岳洲坐不住了,只觉得在这屋子里就像个外人,一刻也不想多待,弹起来道:“你拿好没?我还有事。” “拿好了,我送你出去?”叶隋琛绕过来道。 “行。”岳洲实在是受不了两只猫在自己脚下乱窜,快速出门,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问问清楚。 走出门,岳洲拉着他问:“你把他拿下了?” “没啊,不过也差不远了。”叶隋琛笑笑。 “你和他睡一间屋子?” “你见过我在别人家里过夜吗?” “做那档子事又不需要过夜。”岳洲嗤道。 “我至于瞒你吗?”叶隋琛无奈了。 第23章 他的主权 “你是不是认真了?让他策划展会陈列,为他买房、搬到隔壁,都不像你叶大公子会做出来的事儿。”岳洲一反常态地道。 “哎哎哎不至于啊,没必要为了个赌和我较真。”叶隋琛记得他当时说要是两个月内没搞定方嫌雪,就要给岳洲开子公司,以为岳洲是为了赢得那个赌约才阻拦他的。 “我不是稀罕那个子公司,我是为你好。”早知道一向不走心的叶隋琛疯魔起来这么夸张,岳洲说什么也不会怂恿他追方嫌雪。 他还以为叶隋琛和以前一样是闹着玩的,在他的观念中,叶隋琛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就该一辈子洒脱下去,不被任何东西拘束。 更何况,方嫌雪是个不被世俗所容的男人。 “你谈恋爱谈成恋爱脑了?我养个情|人你也要管?”叶隋琛把文件甩到岳洲身上。 即使是朋友,他也不习惯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 岳洲知道他生气了,缓和道:“我没有管你的意思,只是关心你。” 叶隋琛揉揉眉心,把手一挥:“赶紧走吧,婆婆妈妈。” 岳洲勉强走了两步,又倒转回来,正色道:“隋琛,我自己走这条路,所以知道有多艰难。我没有别的选择,但你有。出于朋友的私心,我希望你过得不那么糟心,这条路能不走就不走。” 叶隋琛知道他在说什么。 岳洲的意思是,但凡能找个女人过踏实日子,就不要和男人搞在一起。 叶隋琛拍拍岳洲的肩膀,露出个游刃有余的笑:“兄弟,你想多了。我叶隋琛从十年前起,就不做冒风险的事儿了。我会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认真。” 几天后,叶隋琛和艾励见了一面,商谈了合作的细节,也互相让了几步,很快就把合同签了。 这事儿这么顺利,搞得叶隋琛奇奇怪怪——他做了许多准备才来,还以为艾励要给他出什么难题呢。 艾励扬着下巴,心不在此:“事儿谈完了,走,去你家吃饭。” 叶隋琛本想带艾励去自己那边,可他最近都是在方嫌雪那儿开的火,加之他又有点想宣示主权的意思,便想把艾励带去方嫌雪那里。到了居所,方嫌雪正好在桌前看书,背影清挺,侧过来的小半张脸俊逸非常,在富丽的屋子里有种宁谧之感。 艾励自来熟地和方嫌雪打招呼,方嫌雪站起来答应一声,又接着坐回去看。 叶隋琛对艾励道:“随便坐,我去拿酒。” “好。”艾励冲他笑。 拿完酒出来,叶隋琛站在错层上停下脚步。他看到艾励在打量方嫌雪,尽管方嫌雪背对着他们,艾励的一双眼睛仍然黏在方嫌雪身上。 叶隋琛的脸色沉下去——方嫌雪白皙的脖子和手臂,宽阔的肩背和好看的腰线,全都是他的东西。 他笑着走下去:“这么喜欢我的书架,看得眼睛都不转。难不成真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 艾励并不回避,指指方嫌雪:“书架里有没有藏黄金我不知道,但是你这书旁真有颜如玉。” 叶隋琛眯了眼睛,和艾励对视,艾励的脸上却浑是若无其事。 “好饿啊,快去做饭。”艾励笑着攀上他的肩。 叶隋琛垂眸拍拍方嫌雪:“过来帮忙。” 方嫌雪把书搁下:“好。” 到了厨房,叶隋琛自己洗菜切菜,并没有吩咐方嫌雪做什么。 方嫌雪走过去,帮他洗。 叶隋琛把方嫌雪手上的菜夺过来:“净给我添乱。你不用管,放着我来。” “留客人一个人在客厅,不好吧。”方嫌雪抬眼道。 叶隋琛横他一眼,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怎么?想出去陪他?” 方嫌雪知道叶隋琛脾气又上来了,懒得同他解释。 果不其然,还没等方嫌雪说话,叶隋琛就横眉道:“想也不许,在厨房给我好好待着。” 也许是语气有些重,方嫌雪听完后面色不太好,沉默着径直走出了厨房。 好长时间没被方嫌雪驳面子了,叶隋琛把刀直接摔到案板上,菜都做不下去了——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就这么喜欢去招惹艾励? 叶隋琛刚生气没几分钟,方嫌雪又自己回来了,手里还多了本书。 “不是出去了吗?还回来做什么?”叶隋琛皱眉,心情复杂:“你这是去拿书了?” 方嫌雪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闲闲地靠在橱柜上,垂头看书:“嗯,有点无聊。” 在厨房拿本书看算怎么回事儿? 看着方嫌雪这赌气又不肯承认的小模样,叶隋琛也被气笑了:“他在外面做什么?” “没注意。”方嫌雪翻了一页,目光不离书。 他修长的腿一条立着一条微屈,脊梁笔直,侧颜格外清冷脱俗,叶隋琛不由得看入了迷。 方嫌雪感受到他的视线,望了过来,叶隋琛心头一动,坏笑道:“怎么,书没我好看?” 方嫌雪只是轻飘飘道:“琛哥,你的汤要烧干了。” 话音未落,叶隋琛果然听到“噗噗”的声音,他忙去关火,嘴上仍不让人:“我故意的。你不懂,这样熬出来味道浓。” “原来如此。”方嫌雪狭长的眼尾一挑,唇畔有似有若无的笑意。 一起做好了菜,叶隋琛和方嫌雪把盘子端出去摆好。 艾励刚结束一个商务电话,看到菜出来,把手撑到餐桌上,夸张地嗅道:“能尝到Edward的手艺真不容易啊!色香味俱全!” 叶隋琛弯唇,不想听他拍马屁:“还没吃哪儿知道味道好。” “不用尝我也知道。”艾励抽出一双筷子:“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吃到你做的夜宵。” 叶隋琛笑道:“公用的厨房,没有家里方便。” “听说国内的宿舍连公用厨房都没有,是真的吗?”艾励抬起下巴,望向方嫌雪。 “有的有,有的没有。”方嫌雪只是淡淡。 三个人坐下来吃饭,叶隋琛往自己和艾励的杯子里倒满酒,艾励道:“上次我就想问,方为什么不喝酒?” 叶隋琛替方嫌雪回答道:“他不愿意,硬逼他也没意思。咱们三个至少要有一个人清醒吧。” “那有什么?我要是喝多了,直接在你们这睡。方没有意见吧?”艾励身体往前倾,语气随便。 方嫌雪没说话,叶隋琛拿杯子碰了艾励的杯子一下:“还没喝就说醉的事情。”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艾励回碰他。 两人边吃边谈工作上的事情,整个屋子除了谈话的高声,就是玻璃杯撞击的声音。 “下次我请你们吃日料,或者买了材料自己做,做法超级简单。买点松茸,用锡纸一裹,烤到变软变黄,那味道别提多香。做成松茸天妇罗,也好。”艾励侃侃而谈,末了看了叶隋琛一眼,玩味道:“当然,世界上什么美味都比不过Edward做的东西。” 叶隋琛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一直聊到挂钟的雕花时针指到一,方嫌雪说他明天还有课,要去洗澡睡觉了。 艾励目送方嫌雪离席。吃饭的时候艾励就一直不规矩地看方嫌雪,叶隋琛早就心里不爽了。他不动声色地捏紧拳头,心里打着算盘。 几十秒后,叶隋琛摇摇晃晃地起身,对艾励说:“Alex,我去上个厕所,你坐这儿等我。” “去吧。” 叶隋琛尾随着方嫌雪进了卫生间,转身把门带上,却不关严实。他要艾励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方嫌雪到底是谁的人。 进了浴室,叶隋琛快速地从后面把方嫌雪抱住,顺着衬衫伸手进去。 方嫌雪身子一僵,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琛哥?” 叶隋琛酒气上头,燥热得很,只顾着手上的动作并不回话。 “你做什么?你不是和艾先生在外面喝酒吗?” 叶隋琛不耐烦,闭着眼睛蹭他后背:“嫌雪,你非要提他恶心我?” “你喝多了。”方嫌雪把叶隋琛的胳膊用力掰开。 这举动显然引起了叶隋琛的愤怒,他把手往墙上一撑,把方嫌雪逼到墙边,热气喷薄到方嫌雪的脸上:“方嫌雪!你不愿意?” 因为距离太近,两人身体逐渐升温,方嫌雪不愿和醉酒的人多说什么,压抑心里的不悦别开脸。 “为什么不行?你答应和我住一起不就是想被我上吗?装什么矜持。” 叶隋琛也不怕把话和方嫌雪说开,不过是个刚出狱的劳改犯,自己耗了这么长时间和他周旋,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今天,他非要当着艾励把方嫌雪办了不可! 方嫌雪脸色铁青地紧抿着唇,叶隋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粗暴地把他的衣服扯开。扣子绷了线掉在瓷砖上,滚到卫生间的角落。 “干什么!”方嫌雪终于吼道。 “别他|妈和我废话,老子把你当菩萨供了那么久,你也该给我尝尝味儿了吧。”叶隋琛皱眉低吼,用力地吻上去,几乎是掠夺性地啃,要证明这块地盘是属于他的。 口腔瞬间被血腥味和酒气填满,方嫌雪紧闭牙关,扭着头往旁边躲。 方嫌雪越避开,叶隋琛追得越凶。终于,方嫌雪忍无可忍,抬手给了叶隋琛一拳,把他掼倒在地。 “叶隋琛,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方嫌雪扯扯衣领,平复了下气息,冷漠地俯视他。 叶隋琛本就喝多了,重心不稳,一下子栽到地上半天没缓过神。 他好不容易撑着半坐起来,用拇指擦了下嘴角的血渍,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方嫌雪打了。 “操,你敢打我!” 第24章 他很难哄 叶隋琛脸上火|辣辣的疼,撑着站起来,照着方嫌雪那张俊脸就给了一拳。 方嫌雪的所作所为近乎背叛,让他既愤怒又震惊。此刻在他眼中,方嫌雪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仅不给他想要的,还觉得是他在无理取闹! 既然这人不愿意跟他,那脸再好看也没什么可心疼的,打就完事了。 方嫌雪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眼眶都快裂了。他因为惯有的礼貌不想和喝醉了的叶隋琛计较,可这下他也觉得叶隋琛太过分了。 于是,他也不再顾忌什么,扯着叶隋琛的领子就把他按到玻璃门上。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在卫生间扭打到了一起。 叶隋琛的衣服被弄得皱皱巴巴,还满是水渍。由于剧烈的推搡,他五脏六腑绞到一起,渐渐气血上头,涌上来一阵恶心。 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把双目血红的方嫌雪推开,摸索着爬到马桶旁,垂头呕了起来。 艾励听到卫生间的动静很久了,起身呆站在餐桌旁边,却并不敢进去。 他很好奇,这两人在干嘛,怎么这么大声响?劝架吧,他没有那打架的闲心,不劝吧,又怕出什么事儿。 不过他的担心没持续多久,方嫌雪就出来了。叶隋琛双目紧闭地喘着粗气,被他用肩膀扛着往房间拖。 艾励吓了一跳,忙上前跟着:“这......你把他怎么了?” 方嫌雪一张脸冷得和冰一样,把叶隋琛放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瞟了艾励一眼,走出房门。 “你去哪里?”艾励问。 方嫌雪把他的疑问丢在身后,提着包出门,走了几步倒回来,把门钥匙拍到鞋柜上,重重地关门离去。 第二天,叶隋琛快中午才醒,觉得自己哪儿那儿都痛。 他捶着背走出来,习惯性地问方嫌雪几点了,却发现在餐桌前忙活的是艾励。 “你怎么在这儿?”他奇道。 “我的老哥,昨晚我们一起喝的酒不记得了?”艾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甚是无奈——昨儿叶隋琛又吐又闹的,害苦他了。 “方嫌雪呢?”叶隋琛头很懵,莫名心悸。 “他走了啊。” “走了?”叶隋琛瞪大眼睛,“他为什么走?” 话说到一半,叶隋琛感觉唇边有种撕裂的痛感,忙到镜子前凑近看自己的脸。看到那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他突然想起来,昨天在卫生间里他好像和方嫌雪打架来着。 以方嫌雪的性格,如果他没有对方嫌雪做什么出格的事,方嫌雪是不会动手的。 会是什么出格的事...... “吃点东西吧。”艾励把黄油面包往他面前递。 叶隋琛顾不上吃东西,把面包重新放回盘子里,犹豫道:“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做了什么?” “你昨晚和方嫌雪在卫生间半天,我还想问你呢。”艾励坏笑着看着他,“怎么样?方是不是特别性|感,特别迷人?” 叶隋琛的眸色沉下去:“你关心的太多了。” “是啊,反正他也走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吵架,但我总要谢谢他给我让位啊。”艾励把黄油面包拿起来,撕了小块塞进叶隋琛的嘴里,到他旁边揽住他的腰。 “Edward,我们现在都是单身,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即使是玩笑,也开得大了点。 叶隋琛退开一点道:“你酒还没醒?”虽然原本是很好的朋友,肢体接触早已习惯,但艾励这番举动他却相当排斥。 “Edward,你自己都不知道,像你这样沉稳英俊的男人,比陈年美酒还醉人。” “你不是喜欢姑娘吗?而且还总和我看上同一个。” “是啊,但是我喜欢的姑娘都喜欢你,我只好喜欢你啰。”艾励笑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了你留在国内,不回去了。”艾励把手往叶隋琛的肩上搭。 敢情艾励不是打方嫌雪的主意,而是打自己的主意? 那他不是白生方嫌雪的气了? 叶隋琛侧头望了眼自己的肩膀,隐藏住脸上的嫌恶,拿开艾励的手:“你在英国混得多好,为了我不值当。我就是个爱玩儿的人,昨天是方嫌雪,今天是你,明天指不定又是谁了。Alex,你还是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艾励还在那边说着什么,叶隋琛的思绪却飘到别处——方嫌雪是回家了还是回学校了,如果真是自己得罪了他,要怎么把他哄回来? 艾励自讨没趣,隔日就买了机票回国。叶隋琛一个人住这一整层楼,第一次觉得屋子太大太空。 他并不打算回家,这在这儿住的很舒服。如果方嫌雪愿意陪他长住下去,他恐怕五年内都不会去想结婚的事情。 但是,方嫌雪已经搬出去了。 叶隋琛忙于工作,能抽空做饭已是不易,完全没有功夫收拾屋子。屋里实在乱得不像话了,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一提,上面的猫毛黏了满面儿,和棉花絮似的。 他找了个家政阿姨来帮忙打扫,挂断中介公司电话的时候他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打扫的事情一向是方嫌雪做的,他的事情怎么能被其他人插手?该叫他回来继续才是。 于是叶隋琛开着车,去了方嫌雪的学校。 问了一圈,叶隋琛才找到方嫌雪的同学。同学告诉他方嫌雪今天找导师去了,他便去实验楼底下的咖啡厅等。 从下午等到天黑,咖啡厅都关门了,方嫌雪才背着包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走出来,他眼睛边上贴了个创口贴,眼尾隐隐有淤青。 看到叶隋琛,方嫌雪微微抬了下眸,装作没看见,继续和导师交谈。 叶隋琛浑不在意,上前替他拿过包:“结束了?” 导师望了突然冒出来的叶隋琛一眼,问方嫌雪道:“这位是?” 方嫌雪没说话,叶隋琛道:“我是......”他笑着瞟方嫌雪,方嫌雪面无表情,但其实心里也想听听他怎么说。 “我是他表哥,您是嫌雪的老师是吧,我们嫌雪要拜托您多多关照啊。” 导师笑容和蔼:“嫌雪悟性高,又刻苦,做老师的这辈子能带这样的学生也是一种享受。”他拍了下方嫌雪的背,“你表哥挺关心你啊,亲自来接你。” 方嫌雪眼里没有情绪:“嗯。老师,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老师路上小心啊。”叶隋琛笑眯眯地挥手。 只剩叶隋琛和方嫌雪两个人,气氛变得奇异。方嫌雪从叶隋琛的手上把包夺过去,长睫深敛着往前走。 这条路晚上没什么人,路灯忽明忽暗,路边松树的枝桠像从地底下伸出来的手。 叶隋琛快步追上去:“哎,你今儿怎么下课这么晚?” 方嫌雪只当没听见,冷着脸步履生风。 “在实验室做实验?你这个专业又不是理工科,怎么还做实验呐?”叶隋琛锲而不舍。“听说你们隔壁那栋楼是医科的,里面全是大体老师,你走夜路回去不害怕?” “叶隋琛,你究竟想说什么?”方嫌雪停下脚步,不再忍耐。叶隋琛没刹住,差点撞到他身上。 看着方嫌雪刀子一般的凌厉目光,叶隋琛笑笑:“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 方嫌雪站着没动,也没说话,两人就在路灯下僵持。 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地面被光和影分成一段一段,像此岸和彼岸。 叶隋琛把钥匙塞到他手心,轻拍两下:“你忘拿钥匙了,我是给你送钥匙来的。” 方嫌雪神情却没因此松动,给他硬还回去:“我已经还你了。” 叶隋琛有些愠怒,他都拉下脸来看方嫌雪了,就已经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登门道歉了,方嫌雪还想要他怎么样? 这又不是他的错,是酒误了事。 不过叶隋琛还是好声好气:“嫌雪,昨天哥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你不至于和哥生这么大的气吧。” 方嫌雪却只淡淡抬眼,话语直接:“你把我当什么?” 这话一出,叶隋琛是真有点后悔了。他原本想给自己个台阶下,却没想到方嫌雪是个认死理的,不把事情掰扯清楚不罢休。 方嫌雪什么样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昨天他太冒进了,做出那种无礼的事,可真是不划算。 “我是太过喜欢你,忍不住想和你亲热。”他道。他总不会傻到把自己那点心思和盘托出,直接和方嫌雪说“我只是想泡你”?那这事儿就真黄了。 见叶隋琛仍是避重就轻的样子,方嫌雪道:“如果你的喜欢是这样的,那我受不住,请回吧。” 说完,方嫌雪转身就走,头也不回一下。 他的脚步很快,丝毫没有等待人的意思,叶隋琛忙冲着方嫌雪的背影喊了一声:“方嫌雪!你站住!” 方嫌雪滞了滞,恍若未闻地走远。 “你回来!” 叶隋琛上前追了两步,又刹住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商界再大的老板,谁不给他几分薄面,他叶隋琛就没做过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方嫌雪凭什么例外? 等到方嫌雪的背影消失在校道的尽头,叶隋琛将钥匙摔到道旁的草丛中,骂了声:“哪儿来这么大脾气?” 骂了半天也不解气,叶隋琛只好回头走了。 岳洲正在坐家里地板上打着游戏,门被哐啷哐啷地一阵敲,简直像有人要拆他房子似的,他忙跑过去开门。 只见叶隋琛阴着脸站着门外,见门开了,鞋也不换就快步走进来。 “拿酒来。”叶隋琛道。 “今儿怎么来了?”岳洲站在门边不知所措。 第25章 他的踯躅 “我想来就来, 你管得着吗?”叶隋琛道。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管不着?你怎么了,吃了火.药?还是哪个合作公司的人惹到你了?”岳洲一脸稀奇,叶隋琛几年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以往他的心情再不好, 面上也还是一团和气。 叶隋琛只闷头喝酒,果汁也不掺了。 “如今敢给你叶总气受的人可不多了?到底是哪家公司,有胆识,我想去见识见识。”岳洲把游戏机放下, 坐到他面前。 “是方嫌雪。”叶隋琛叹口气,闷闷的:“他把我们家门钥匙给丢了。” “呵,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还是他。”岳洲无奈苦笑。这些年叶隋琛来他家,聊公司的事比较多, 现在有了如此转变,他不知道该喜该忧。 他尝试着告诉自己, 要相信这个朋友, 叶隋琛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可是他的潜意识却认为, 方嫌雪对于叶隋琛,可能是个难过的坎儿。 两人正想继续说,浴室门被打开,走出来个身材健美的男人。他赤|裸着上身, 腰间围了条浴巾,一脸迷惑地看着高脚凳上促膝对坐的两人。 “阳阳你洗完了?”岳洲看到他出来, 忙替他找了件浴袍。“你看你,背上的水都没擦干净,小心着凉。” “嗯不会的。”邹沐阳看了眼叶隋琛, 摸摸脖子走进卧室,关上房门把空间继续留给两人。 叶隋琛略显尴尬:“他怎么回来了?” “想我了呗。”岳洲呵呵地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也不知道叶隋琛会拉着他聊多久,他和阳阳好久没见正想火热一番呢。 叶隋琛心里别提什么滋味儿了:他的朋友和小情侣恩恩爱爱的,他这过的都什么日子啊?这么想着,他越发坚定了要把方嫌雪拿下的信念。 不提别的,至少也得给自己把还没彻底扫地的颜面捡回来。 看着叶隋琛不太好的神情,岳洲赶紧找回话题,又因为顾虑着邹沐阳,压低声音道:“方嫌雪什么时候有你家门钥匙了?” “不是叶家钥匙......就我新居所的钥匙。”叶隋琛拿舌头顶顶腮帮。 才住了不到一个月,就称作家了?岳洲越发觉得叶隋琛对方嫌雪的感情非同小可:“你之前不是说,你不会上心的吗?” 叶隋琛抬眼:“当然,我只是气不过。”气不过他也有被人甩脸子的一天。 “人家养情|人都是图乐子,和养猫儿狗儿似的,喜欢就亲近亲近,不喜欢就一脚踹开。头回见你这种窝窝囊囊被人给气受的,传出去都是笑柄。” 叶隋琛白他一眼没说话,岳洲倒是很好奇,继续关心道:“那你说说,他为什么丢钥匙?” 叶隋琛沉默了半晌道:“我前几天喝多了,冒犯他了。” “你强他了?”岳洲的声音放轻,斜睨着他问道。 “你说话挺难听的。”叶隋琛没什么表情。 “说得再好听,不也是强迫吗?兄弟,你这性质可就恶劣了。”岳洲道,“方嫌雪是什么人,你和他用强的?” 叶隋琛不说话了。 是啊,连扣子都怕扣错的人,自尊心比天还高。 说起扣子...... 叶隋琛垂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白色的扣子,摊在手心,就着灯光端详。那是他后来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捡到的,通过它可以猜想到当晚的自己是多么粗鲁。 扣子明明是塑料的,在灯下却有种玉石或是象牙般的质感。 摸起来就是方嫌雪。 “哟,睹物思人呐。把我们叶总可怜的。”岳洲忍不住笑了,“实在想他了,就给人赔礼道歉去,好歹是你做错了。” “赔什么礼,道什么歉。”他又不是没去,只不过被人给噎回来了而已。 岳大老板也是个被人宠着、从没受过气的,真不知道怎么赔礼道歉。他把这个想法搁置,思索道:“你那么热情他都没点回应,他不会是个直的吧?” 叶隋琛瞟他一眼,岳洲拍了下脑袋:“噢你瞧我这脑子,他给你递过情书,铁定不是直的。难道是柏拉图?” 听到情书两个字,叶隋琛的心里五味杂陈。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所有的东西在坏之前都是好的。比起方嫌雪直接讨厌他,由喜欢转变成的讨厌,对叶隋琛来说杀伤力要大上许多倍。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胜负欲,把指节握得卡卡作响:“没做过就说自己是柏拉图的人里,十个有十个要打脸。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有柏拉图这种东西。”就算方嫌雪是,他也给要给他降伏啰,不然他可太丢脸了。 自那事之后,方嫌雪都没有在他公司露过面,就连讨论展会相关事宜的会议,他都不来了。众人的眼光里满是猜测,叶隋琛开个会都坐如针毡。 方嫌雪和他生气也就算了,展会都不管了,至于吗?叶隋琛一方面是觉得方嫌雪害他当着众人没了面子,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他们的私人恩怨,不该带到工作里来——尽管这工作是他硬塞给方嫌雪的。 叶隋琛怎么想怎么憋屈,但他又不想再去找方嫌雪。晚上,他在居所走来走去,看到可乐吃罐头吃得满脸肉汁,就想拿猫撒气。 他轻踩着可乐的尾巴,对它道:“给你改个名儿吧,别叫可乐了,叫可恶怎么样?” 可乐只是眨眨眼,继续用舔得满是肉汁的爪子擦脸。 就在叶隋琛恐吓可乐的时候,雪碧又跑到他脚底下蹭他。这只从一开始就显得和他分外亲厚,他虚晃着把它轻轻赶开:“你也别叫雪碧了,听到雪这个字就烦。” 欺负完可乐雪碧,叶隋琛瘫坐在沙发上,望着只有他一个人的屋子,心里渐渐被失落占据。这里到处都是他和方嫌雪的生活痕迹,尽管不是多甜蜜的痕迹,那也是他迄今为止仅有的回忆了。 想不出个结果,他拿起手机,给方嫌雪发了个消息:【你有完没完啊?】 等了几分钟,方嫌雪回了一个问号。 “操。”叶隋琛把手机丢到沙发上,方嫌雪是听不懂人话吗?他的意思那么明显了,就是在和他服软啊,这点事儿至于气这么久吗? 就算要和他撇清关系,也得把话说清楚啊,把他冷着算怎么回事,真是小孩子。 叶隋琛的心里突然很想和他对着干,方嫌雪不是不想看到他吗,那他就偏要烦他。凭什么方嫌雪把人胃口吊了一个月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他在原地干着急。 此时的叶隋琛,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他只是觉得,反正情况不能更差了,吵架也好打架也好,总之能让方嫌雪理一下他。 他就想和方嫌雪一直纠缠下去。 于是他重振旗鼓,继续给方嫌雪发短信:【你有没有点契约精神啊,展会还没办完就走了。】 方嫌雪回了一句:【展会的策划案我已经交给负责人,并且通过了。我想我们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叶隋琛气得直接给他打了过去:“你把策划案丢过来就算完事儿?后面正式展出的时候你不得全程跟进吗?出了问题我找谁啊?” 方嫌雪的声音冷淡:“不会有问题的。” 他这话堵得叶隋琛差点吐血,这是摆明了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了,叶隋琛忍了半天后吐了一句:“行,算你狠。”说完挂了电话。 方嫌雪听着电话里戛然而止的骂声,半天才把手机从耳边移开。 他的心里,此刻是一团乱麻。 叶隋琛说喜欢他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心动的。 他也喜欢叶隋琛,从听到父亲“山眉海目,金玉满堂”的形容的那一刻就喜欢。叶隋琛的骄傲、善良、自信,曾经惊艳了他的年少时光。经年的分离,更是将叶隋琛美化成了他心里完美无缺、难以企及的存在。 但是重逢以来,叶隋琛恣意市侩的种种,总是将他心里的幻想打碎,尽管他一次次地催眠自己叶隋琛是经历了变故才会如此,但他还是越来越接受不了现实。 也许,他需要冷静一下,看清这个人。 叶隋琛郁闷了几天,在方嫌雪的屋子里翻着他的书。方嫌雪的字迹较之以前多了笔锋,钢笔力透纸背,点折之处在纸上落下凹陷的印记,像是一下下戳进他的心里。 他翻着翻着,看到本书,不像是他之前给方嫌雪置办的,因为那书的装帧实在是太过廉价。 他轻轻翻开扉页,看到一个娟秀的字体写着:【丙申年六月十八,购于书友书城,赠方嫌雪】。 一看就是女生的字。六月十八,那不就是大半个月前? 叶隋琛浮起一股近乎嫉妒又更接近愤怒的情绪:他在方嫌雪后面献殷勤的时候,方嫌雪还在偷偷和女生往来呢。 全书翻了一遍,果然看到夹着的一封情书,落款是“徐笑笑。” 叶隋琛把那张带着茉莉香精味的情书抽出来,带回自己的房间。 昏黄的台灯下,他端详那情书里的纸张,有种隐秘的想法在心头打转。半晌后,他拧了钢笔的笔帽,抽了张信纸对着那情书抄。 他的字行中带草,笔落惊风,不至于不认得,也不至于太板正,正像他给人的感觉。 抄了许久才把那封信抄完,他靠在椅背上把信纸塞到信封里,自嘲地笑笑:他这是做什么?脑袋抽风? 第二天,叶隋琛便拿着策划书和徐笑笑送方嫌雪的书,去了S大找方嫌雪。 校董之前为了方便他进来,给他弄了个通行证,他不用再找地方停车,可以把车开进去。 沿着湖畔的林荫道行驶,两旁的绿树枝桠轻摇送来清风,却并没有消散叶隋琛的怒气。他斜眼看了下后视镜,就这么巧,刚好看到方嫌雪抱着书沿着湖畔走。 他也不管这路边能不能停车,转动方向盘,踩了刹车就打开车门冲着方嫌雪而去。 方嫌雪听到车辆尖锐的漂移声,下意识扭头往路边望,还没看清是谁就被一堆白纸兜头砸了满脸。 叶隋琛把策划文件尽数甩到他脸上,气势凌人:“你看看你写的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章 !撒花花!感谢一直陪伴我鼓励我的小天使们啊~ 叶总开始反复作死。 感谢在2020-08-11 22:12:35~2020-08-12 23: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风、甜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wan 3瓶;Soft他爹、8liiiOv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他很恶劣 方嫌雪这人吃软不吃硬, 而且生平最好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用纸砸,还是没道理的谩骂, 脾气也上来了。 他伸手揪住叶隋琛的领子, 把他扯到自己面前,压低声音:“叶隋琛,你烦不烦,到底要做什么?” 叶隋琛被揪住领子, 感受到对方气势的压迫,一下也觉得自己冲动了。他也不是会光天化日和人打架的类型, 换了种方式膈应方嫌雪:“怎么,没和你那哭哭还是笑笑在一起?” “什么哭哭笑笑?”方嫌雪皱着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叶隋琛将自己手中的书打开, 把情书拍到方嫌雪胸|前,用蛮力挣脱他, 笑着说:“亲爱又帅气的方嫌雪小哥哥:我是笑笑。从第一天见到你, 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缘分......” 情书的内容被复述了出来,方嫌雪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伸手就要去捂叶隋琛的嘴巴。叶隋琛躲避着继续念,这些内容他好歹看了几遍抄了一边,烂熟于心了:“我愿意做你并肩的橡树,和你一起风雨兼程。” “叶隋琛!”方嫌雪低吼道, 想把他抓到自己的面前来。 叶隋琛快步走到湖畔,伸长手臂把那本书凌空悬于水面:“你再靠近一步, 你宝贝儿送你的书就被我丢啰。” 方嫌雪才不管什么书不书的,现在只想让叶隋琛闭嘴。他置若罔闻地踏近,只见叶隋琛的手腕划出一条流畅的弧线, 然后那本书就被甩到了湖中央。 叶隋琛吹了下口哨,露出坏心眼的笑:“要不你学人家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跳下去找书?还是我给你租个船?我来的时候看到前面的桥底下有船。” 方嫌雪望了眼不可能寻回的书,走上前来猛地推了一把他:“叶隋琛,你真够恶劣的!” 书吸了水,渐渐沉到湖底。叶隋琛神情不羁:“我恶劣,也比你勾三搭四的好。”说勾三搭四几个字的时候他一字一顿,显得咬牙切齿。 方嫌雪将手中的情书攥得发皱,冷着眼:“谁勾三搭四?” “你拿人家的情书还说没有勾三搭四?”叶隋琛拔高音调,惹得周围路过的人忍不住围观。 方嫌雪此刻也顾不上丢不丢脸了,把情书举到叶隋琛的面前,撕了个粉碎,然后洒到空中:“你满意了?” 看到自己写的东西被当面撕碎了,叶隋琛忍不住骂了一句:“靠,这是老子写的,你看清楚再撕啊!” 听到这话,方嫌雪的暴怒瞬间被惊愕代替,各种情绪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在他脸上呈现。纸屑从空中飘下,他伫立着,胸膛微微起伏,不知作何反应。 但他总不能当面蹲下来捡,只是紧盯着叶隋琛不放。 叶隋琛轻哼一下道:“算了,我撕你一回情书,你撕我一回情书,现在扯平了。”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不像样,想给这个闹剧收个场:“你不想见我,不想管展会我也认了。但你那两条破猫,我可不想养,赶紧给我拿出去。” 方嫌雪的表情更难堪了,这些天他脑子很乱,根本没顾上可乐雪碧。不能指望叶隋琛派人给他送过去,麻烦他母亲也不太好,只能自己找时间亲自去接。 他沉吟片刻,略微颔首:“抽空我去拿。” “我没空天天在家等你,你自己开门进去。”叶隋琛说着,把新配的钥匙丢给他。 “拿完了给我把钥匙放门缝里。”叶隋琛丢下这么一句,扬长而去。 方嫌雪被留在原地,看着一地纸屑,默默地蹲下身。 叶隋琛开着车出去,暗自自责。他刚刚说的话太冲动了,要是方嫌雪真把猫带走,那他和方嫌雪最后一丝联系岂不是也没了? 于是叶隋琛给大楼的保卫处打电话:要是有除他以外的人把八楼的猫笼子提走,就给他拦住。 打完电话,他得逞地笑笑——把方嫌雪朋友的猫扣下,方嫌雪想和他断了也不能够。 后来方嫌雪果然去了几次,都被保安拦了下来,他一想就是叶隋琛搞的鬼,也就渐渐地不去了。 叶隋琛心里怪失落的,方嫌雪被拦了,也不想着找他求情。 展会临时有一批商品到达的时间推迟了,展会也只好跟着推迟。方嫌雪的大学正好放暑假,整个七月,叶隋琛根本都没见到方嫌雪的人。 方嫌雪不来公司,叶隋琛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忙工作的空隙,差人去打听他的行踪,结果居然打听不到。 难道他最近在专心学习? 叶隋琛正计划着什么时候再去找找他的不痛快,却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 他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傅铎”两个字皱了眉头,这个人好几年不曾和他联系,突然打电话准没好事。 但他还是按了接听键:“有事吗?” “方嫌雪是我们家璐璐的小叔子吧,他现在在我的古董行鉴定东西呢,要来看看吗?”傅铎的声音还是那么欠打。 叶隋琛的眸子渐渐沉下去,换了衣服就去了傅铎的古董行。 “谁叫你雇他的?”叶隋琛刚到二楼包厢的门口,便气冲冲地吼了一句。 他就说呢,展会还没结束,他答应给方嫌雪的钱还没给他,方嫌雪又不找家人拿生活费,靠什么养活自己? 整个二层的装修很古朴,低矮的莲池环着墙面,里面养了几尾鲤鱼,石头上趴着几只乌龟。鱼和乌龟的壳儿是非常绮丽的金属色,像是用金子或是宝石喂出来的一样。檀木的椅子,墙上悬着傅铎自己的书法,是“天道酬勤”四个字。 傅铎正背对着他喂乌龟,气定神闲地转过身:“表弟,你总是对我大呼小叫的,能客气点吗?” “我好像没有对你客气的必要。”叶隋琛道。 “当初外公的遗产我可是分文没拿,全归你了,现在连声表哥都听不到。”傅铎叹了口气。 “别和我阴阳怪气,你又不是没想争,只是没争过我。”叶隋琛勾唇笑笑,傅铎当初可是连姓儿都从“陆”改为了“傅”,就为了当傅老爷子的正统孙子。 但他现在没空和傅铎掰扯遗产的事,目光变得阴冷,“我给全城的古董行都下过警告,谁要是雇了方嫌雪,就是和我叶氏过不去,以后再不光顾。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叶隋琛说这话一点也不心虚,当初方嫌雪被人排挤,他的确有过短暂的生气,但当方嫌雪答应帮他做事之后,他的心境却有了变化。方嫌雪只能由他一个人掌控,即使是暗中使点手段,他也不想放他去其他地方。 “反正你也从来都不进我的门。”傅铎绕到他身边,推推金丝框的眼镜,“全城只有我这一家不怕丢了你这位贵客。” 叶隋琛站到栏杆旁,他们所在的屋子在二楼,有单向透光的帘子,从里面可以看到一楼的物事,但从外面看不到包厢里的人。 方嫌雪正坐在柜子前用放大镜帮人看玉石,叶隋琛居高临下地看他,方嫌雪低着头,竟然给人种乖顺的错觉。 “为什么不让人雇他?他多有天赋,又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天生是干这行的料。我们这儿的好多老师傅都自愧不如,客人也都赞不绝口。”傅铎抱着胳膊,隔着一层楼的距离,淡淡地望方嫌雪。 “这与你无关。”叶隋琛的眸色沉沉。他又何尝不知,方嫌雪对着古董认真端详的时候最有魅力。但是,这些东西会占据方嫌雪的视线,将他拉得越来越远。 叶隋琛只想把方嫌雪困在自己给他打造的一方小世界里,而不去想他自由高飞的样子。 不过,即使给方嫌雪金子打造的房子,他也不愿意继续呆在自己身边了,叶隋琛的心里浮起惆怅和落寞。 “生气了?”傅铎侧头望叶隋琛的脸色,“要是你不愿意让他在这儿打工,就把他领走吧。” “你把他赶出去。”叶隋琛淡淡道。 傅铎先是皱眉,复又了然地轻笑一声:“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就算你不听我的,我也同样有办法让你的店开不下去。到时候,方嫌雪还是会乖乖回到我身边。你硬和我对着干,于我不过是麻烦点,于你可损失不少。”叶隋琛闲闲地帮他算账。 “叫声表哥我就帮你。”傅铎突然扬扬眉,“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表面上看着威风凛凛、说一不二,实际上很怕方嫌雪真的跑了吧。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兼职没了,能猜不到问题出在你身上吗?” 叶隋琛面上仍不让步,轻哼道:“你大可试试。” 傅铎盯了他几秒,放弃似的笑道:“算了,今天的事,算你欠我个人情。过几个月我新店开张,你赏个脸,来替我剪彩吧。” 叶隋琛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幺蛾子,但也不耐烦再和他讨价还价下去,敷衍道:“知道了。” 傅铎帮他把事情办妥了,方嫌雪却还是没有现身,叶隋琛只有静静等待。 这天,叶隋琛一个人在居所给猫梳毛,视频电话响了,一接通是叶隋璐。 “哥!我和果果到你楼下了,快给我开门!” 叶隋琛瞪着她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地址的?” “我问了南秘书啊。” 叶隋琛忙下楼领他们上来,叶隋璐进门便惊呼道:“哇,哥,你这儿装得比咱家还好!” “胡扯,咱家的装修费比这儿多好几个零。” “可是好看啊,这么多书呢!还有点像咱们原来家里的样子。”叶隋璐说的时候没过心,说完自知失言地捂住嘴巴——原来的家在他们兄妹俩的心里始终是伤痛,哪怕叶隋琛赚的钱再多,都从没提起过要把叶家老宅赎回来。 叶隋琛没答话,抱起果果捏他的脸:“你们来干嘛——” “想舅舅!”叶兰果也去捏他的脸。 “我们来看看你一个人生活得怎么样啊?我担心你这里乱成一团,想着来给你收拾东西呢!”叶隋璐走了一圈,“还好还好,比我想象的整洁。” 叶隋琛道:“我又不是不会叫保洁阿姨。” 他不由可惜,要是叶隋璐之前来,会更干净。那时候方嫌雪天天整理、打扫,和劳模似的,只怪他没有好好珍惜。 叶兰果追着可乐雪碧跑,捉它们的尾巴,叶隋璐道:“前几天找我问的时候我就纳闷,哥你怎么想起来养猫了?” “不是我的,是一个朋友的。” “噢。”叶隋璐四处摸摸找找,像是在找什么痕迹:“你这屋子是保洁阿姨打扫的还是另有其人啊?哥哥不会背着我们金屋藏娇吧。” “你找吧,我这儿没女人。”叶隋琛自在地坐到沙发上。 每个房间都看过了,的确只有男人的东西,叶隋璐道:“哥你都快三十了,该找个人陪着你了,我倒希望能找出来个女人......不过,你这里的东西为什么都是两套?” 餐具、洗漱用品都是,叶隋琛一个人用得过来吗? 叶隋琛正要解释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方嫌雪背着背包从外面开门进来,似乎是没料到屋子里会有别人,面色说不出的尴尬。 很久没见了,方嫌雪越发清冷好看了,叶隋琛不由起身走了两步,猜道:他这是接可乐雪碧来了? 看到方嫌雪突然开门,叶兰果直往叶隋琛身上躲。 “嫌雪......你和我哥住一起?”叶隋璐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叶隋琛 老公底线蹦迪# 第27章 他的报复 方嫌雪不知作何回答, 望着叶隋琛,叶隋琛道:“是啊,公司在忙展会的事情, 我找他帮忙。” “你们这样真的还不如回家住, 家里多方便。远是远了点,好歹有人洗衣做饭。”叶隋璐担心这两个大男人照顾不好自己。 叶隋琛摸着猫没说什么,方嫌雪从进来起就一直没开腔。 见两人沉默,叶隋璐让步道:“不过哥, 你难得有合得来的室友,你们要是住得高兴, 我也不会逼你回家的。” 叶隋琛和方嫌雪处得好她比谁都高兴,她把手包拿起来,“看到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果果,我们走吧!” “舅舅再见!”叶兰果亲了叶隋琛一口, 回到他|妈妈的怀里。 叶隋璐和叶兰果走后,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的诡异。 一个多月不见,今天的方嫌雪刚剪完头发, 清清爽爽的很有少年气。叶隋琛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走到他面前,柔声道:“来了。上学累不累?” 方嫌雪冷冷地抬眸望着他道:“我是来接猫的,如果‘顺利’的话, 接完我就走。” 方嫌雪的话落在叶隋琛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刺耳。 什么叫顺利?那意思就是讽刺自己会使绊子呗? 方嫌雪想快点走, 叶隋琛就偏不让他如愿。 叶隋琛旋着步子走到沙发前,坐下翘起二郎腿道:“口渴了,想喝茶。” 方嫌雪下巴微抬, 丹凤眼眯起,似乎是不敢相信叶隋琛话语里使唤自己的意思。 这大楼在江水之滨,江风习习,夹杂着轮船呜呜的汽笛声。升起——又拉远,升起——又拉远,最后只剩长长的尾音。 叶隋琛侧头望着窗外,微风把他的额发吹得飘扬起来,他一手横搭在沙发上,闲适道:“这风真舒服。” “十年前在你家,你给我上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自然风。” 这话唤醒了方嫌雪的愧疚。十年前,他曾经暗暗对自己许下过承诺,要追逐那个又耀眼又要强的少年,永远保护他疼爱他。 可是,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喜欢了,这无疑是对过去的自己的背叛,是不义不信。 方嫌雪没吭声,紧锁着眉头取来一套紫砂的茶具给叶隋琛泡茶。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小小的杯子像在拈花,沏的头几遍只用来洗茶具和茶叶,后面泡好的才递给叶隋琛:“我可以走了吧。” 碧螺春,不算苦,入口有回甘。 叶隋琛没回答他的话,接过抿了一口,挑眉道:“怎么有花香?” 方嫌雪有些不耐烦:“里面,加了干槐花。” 叶隋琛连品好几口,眼光不住地在方嫌雪身上打转——这小子,越看越可人,放他走岂不是便宜了他? 叶隋琛拍拍身旁的沙发:“别站着了,挨着我坐会儿。” 方嫌雪不为所动,冷着脸一副不想久留的样子:“茶也喝了,我可以走了吗?” 叶隋琛有些不悦,如果他得了手,方嫌雪不愿意再见他,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他看得到吃不到,却怎么甘心让他走? 他要如何,让方嫌雪听话? 叶隋琛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到膝盖上:“过几天就是展会了,你真的不来?” 方嫌雪眸子一敛:“展会我会去,展会一过,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说完,也不在乎叶隋琛还有没有什么话,提着猫笼子就往外走。 叶隋琛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气,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朝着方嫌雪掷了过去,茶杯击中了方嫌雪的后脑勺,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掉落在地毯上。 茶水顺着方嫌雪白皙的脖子淌进他的衣服里,白色衬衫上沾了绿色的茶叶,润湿后贴在后背,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这种近乎侮辱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方嫌雪,他把猫笼子往地上一放,直冲冲地往叶隋琛面前快步走去。 叶隋琛把杯子丢出去的那一霎那自己也慌了,更别提杯子砸到方嫌雪脑袋的那一下让他有多心疼。他心虚地看着方嫌雪走过来,愣着不知道作何反应。 方嫌雪把他逼到沙发边缘,一双凤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下一瞬间,方嫌雪便把叶隋琛的后脑勺按住,暴虐地吻住了他的唇。 叶隋琛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回应。他将手搭在方嫌雪的肩膀上,手指插到方嫌雪的发间抓着他加深这个吻。 方嫌雪的吻生涩又迫切,几乎是啃咬,叶隋琛牵引着他在自己口腔中逡巡,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小牛皮的沙发太过光滑,叶隋琛总是支撑不住溜下去,方嫌雪搂着他的腰将他提起来,卡着他的腿不让他逃离。 两人沙发旁亲到了沙发上,当叶隋琛意识到自己被压在沙发上的时候,头脑已经发懵了,他挣扎着抬头想说点什么,后脑却轰的一声磕到了玻璃茶几的边角上。 接着,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窗帘被拉上,一室的昏暗。他躺着沙发上,方嫌雪坐在他身旁看电影。 影碟机旁,放着许多老电影的碟片。叶隋琛喜欢看老电影,什么国家的都看,尤其喜欢看二战时期的。 别人都以为他是对历史和军事感兴趣,其实不是。 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也是经历过“战乱”的人,旁观他人苦难的同时,同理心在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但他终归不能完全体会战争的伤痛,正如旁人不能替他体会什么是父母双亡。 “醒了?”方嫌雪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唇还残存着红肿,神态却和没事人一样。 “嗯。”叶隋琛不好意思地用手臂枕着头,侧躺着面向幕布,“你刚刚......” 他不知道怎么问出口,他下午还以为方嫌雪要揍他,结果却亲了他,弄得他有点忐忑。 方嫌雪没什么表情,只答道:“你醉酒那天强吻了我,我也强吻你一次,扯平了。” “噢......”叶隋琛有点失落。 叶隋琛露出这个不像他会有的表情,让方嫌雪微微一怔。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好像是生气过了头,想着叶隋琛这么趾高气昂的一个人,只有这样才能羞辱到他。方嫌雪自认不是什么圣人,他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有人羞辱自己,就要以同样的方法羞辱回去。 而且,现在的叶隋琛,和他想象中的那个人,实在相去甚远,他心里是说不清的矛盾。 黑白的色调让叶隋琛昏昏欲睡,方嫌雪却一言不发地看到结尾。 好不容易等到他看完了,叶隋琛侧头问他:“好看吗?” “战争片,不谈好不好看。”方嫌雪眸子微黯。 他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像说给叶隋琛听,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犹太人的法典上写,人生如橄榄,唯有被粉碎时,才能释放出精华。” 叶隋琛有点好笑,拿胳膊撑着头:方嫌雪哪儿知道什么叫粉碎?不是坐几年牢出来依旧舒服地生活就叫粉碎的。真正粉碎过后,他还能保持这个想法吗? 方嫌雪没有带走雪碧和可乐,但也没有说要回来接着住下去。 叶隋琛对他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想起他看电影时落寞的眼神,忍不住打电话问傅铎是怎么赶的方嫌雪。 傅铎很快接了电话,说是找了几个员工为难了几句,方嫌雪自己就辞职了。 叶隋琛沉默了片刻,让傅铎把那几个人开了。傅铎笑着骂了他几句,仍旧照做了。 叶隋琛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地方,他这些年的人生信条就是,有所欲,则无所不用其极。 展会当天,叶隋琛五点就起了床,安排司机七点去接方嫌雪过去,结果方嫌雪一直都没有到,打电话问只说自己临时有事。 叶隋琛是真没想到方嫌雪会变卦,他还以为自从上次那个吻之后,方嫌雪会和自己想见他一样想要见到自己。 什么身体接触可以提升好感都是骗人的,方嫌雪的心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又臭又硬! 但他没有功夫想方嫌雪的事,展会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安排,太多的人等着他去应付。 会展中心摆满了他们公司经销的高科技产品,每隔几米设一个小台子,等待古董运过去摆上。受邀公司的老板陆续到来,总负责人一个一个地领进去参观。 项目组的员工到了之后忙了一整天,每个展柜都来回检查调整,午饭也没时间吃,近黄昏的时候才略微歇歇脚。叶隋琛站在展厅里和人寒暄,举手投足气度非凡,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原本还想给人介绍介绍方嫌雪的,结果又泡了汤。方嫌雪这小子真是不会来事儿,跟着他见见世面,搞搞人际关系,怎么也比他成天泡实验室对着那堆破铜烂铁强。 晚上,他前脚和那些老总应酬完,后脚就拨通了南山的电话。 “帮我查查方嫌雪今天去哪儿了,或者去见什么人了?” 第二天,叶隋琛下午开完会,马上叫来了去打听的人。 “调查清楚了吗?小方先生是在学校上课吗” “不是......” “那他是去哪儿了?”叶隋琛的目光从批阅的文件转向小李。 “小方先生去了花鸟市场,和一个叫花筏的古董贩子交谈。那个商贩每天准时摆摊,直到晚上六点半。” “花筏。”叶隋琛把这个陌生的名字念了一遍。“这个花筏的底细,查清楚了吗?” “他不是本地人,调查他的背景要点功夫。” “效律点,我只听现有的结果。” “目前只查到他几年前因为盗窃文物进了监狱,刚刚刑满释放。” 听到监狱一词,叶隋琛眼皮不禁一跳:“哪所监狱?” “锦西监狱。” 啪嗒。叶隋琛手上的公文夹用力地合上,他面色沉郁,吓得小李气都不敢出。 锦西监狱很大,关了上千名罪犯,同一个监狱也未见得就是认识的关系。或许是他想多了? 叶隋琛继续问道:“还有呢?” “有一件事很蹊跷,花筏是今年出狱的,小方先生也是。” “嗯。”方嫌雪二月出狱,叶隋琛记得清楚。 “但我去锦西监狱问的时候,得知小方先生去年年底就应当出狱了。不知道为什么,临近刑满他突然犯事,延长了几个月。” 叶隋琛面上不动声色,手里的文件却已经被捏得皱皱巴巴了。 “我怀疑小方先生延期释放和花筏有关......”小李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你不用再调查了。”叶隋琛道。 小李点头,推门打算离去,却又被叶隋琛叫住:“对了,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去调查。” “什么事?”小李重新关上门。 叶隋琛站在窗边,眺望着底下繁华的解道,眼里是截然不同的空洞:“你去查一下方嫌雪为什么入狱。” “是,叶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方嫌雪一纸性恋,叶隋琛一颜性恋,还真没有谁比谁好。渣渣互虐吧。 小花上场! 第28章 他在试探 叶隋琛虽然面上维持着冷静, 一如既往地忙于工作,但小李的话却在他心里深深地扎了一根刺。 方嫌雪延期释放和花筏有关。 只要一停下来,叶隋琛的脑海里就遏制不住地浮现出这个想法。 几天后, 叶隋琛实在忍不住, 早早地去了方嫌雪实验楼底下——他必须要求证一下这件事,不然,他真的寝食难安。 这次倒是没等多久,方嫌雪就正好出来放松视力。抓住这空挡, 叶隋琛上前,把他半路拦住。 方嫌雪略微地意外了几秒, 很快恢复如常,掀了眼帘淡淡看面前的英挺男人:“你很闲?” 叶隋琛只是勾唇笑笑,把方嫌雪的手一拉:“走, 跟哥逛街去。” 叶隋琛这副模样仿佛两人什么矛盾都没发生,让方嫌雪觉得莫名其妙的, 想说几句狠话都开不了口。 方嫌雪勉强作出不动如山的样子, 把手轻轻抽回去:“我还有实验。” “不做了,我替你请假。”叶隋琛笑嘻嘻的。 “这样不好。”方嫌雪轻声说, 语气不像之前那样强硬。 “嫌雪,上次的事,咱们那天不已经一笔勾销了吗?”当着实验楼来来往往的人,叶隋琛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引得路过的人忍不住看他们——想看却拿书挡着,弄得方嫌雪有些窘。 “一码归一码。”方嫌雪蹙眉。 “如果你觉得我之前的态度不够诚恳, 那我现在当着你的面再认真道一次歉。对不起,我不该冲动,原谅我行吗?”叶隋琛的眼眸晶亮又醉人, 能让人很轻易地陷进去。 方嫌雪没料到叶隋琛道歉得这么干脆,也许上次的冲突在叶隋琛眼里算是两清了,要是他还揪着不放,倒显得是他小气了。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一想到和叶隋琛和好,他心里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欢欣。 于是,他略微做了番心理建设,便闷闷地应道:“没关系。” 听到这回答,叶隋琛舒出口气,爽朗地冲着方嫌雪笑。 方嫌雪好就好在,虽然他是个清高又傲气的人,但更是个听到“对不起”就一定会回答“没关系”的礼貌的人。 “去哪儿?”方嫌雪抿唇,眼神里有柔和。 “我前几天听岳洲说花鸟市场旁边有摆古董摊的,有兄弟在那边淘到真的了。我想去淘点古董,你帮我掌掌眼呗。”叶隋琛挑挑眉,状似无意地对着方嫌雪察言观色。 “......地摊儿,不靠谱吧。”方嫌雪敛眸,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声音倒是平稳。 “光看又不要钱。”叶隋琛耸耸肩。 叶隋琛连拖带拽地把方嫌雪哄骗出了校门,两人步行去了花鸟市场。 市场很热闹,路两边的木架子上摆满了温室培育出的各色兰花,全是没见过的新品种,路旁逛街的老人牵着小孩,驻足问价。 叶隋琛的心里升起一丝遗憾:其实他本来打算暑假期间带着方嫌雪放松放松的,去山里避个暑啊,或者去国外旅旅游什么的。就算是像现在这样单纯地逛逛街,也比打架养伤强。 白白浪费了两个月,叶隋琛感觉比错失了一单大买卖还难受。 和方嫌雪并肩走着,闲适又舒服,叶隋琛忍不住拿手肘顶顶他的胳膊:“想不想买一盆花回去养?” 方嫌雪望向他,叶隋琛的一身西装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他道:“我没说要回去。” “我说的是你宿舍,你想的是哪儿?”叶隋琛轻轻靠近,看到方嫌雪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绯色。 君子美如兰。 叶隋琛那一瞬间,觉得身边的方嫌雪比这里所有的花都要养眼。 方嫌雪轻咳一下,敛眸道:“我哪里也没想。” 啧,嘴硬的模样还有点可爱。 叶隋琛笑笑,开始琢磨——要是在顶层开辟出一片地方,弄上几盆稀奇的兰花,每天看方嫌雪侍弄花草,那应当挺惬意。 两人不知不觉,便逛到了花鸟市场的临街。叶隋琛脸上的笑意渐渐收回——他刚刚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 虽然他很享受和方嫌雪和睦相处的时刻,但他一直是个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的人,从不会被眼前的宁静冲昏头脑。 花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如果不确认这个人和方嫌雪的关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不着痕迹地引着方嫌雪沿着街逛,街边摆满了卖古董和小玩意的摊子:有花瓶、连环画、各种大小的缸碗杯盏,还有不知名品种的根雕。 叶隋琛根据小李给他描述的地址,绕到一个摊子面前,方嫌雪从几步之遥处面色便开始凝重,步履缓慢地跟过去。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摊子旁摆弄着他贩卖的玩意儿,手指修长,仅仅露出半张脸都十分好看。 叶隋琛在摊子前停住脚步,半蹲了下去。他的视线不在摊子的古董上,而是紧紧地平视这个摆摊的人。 见叶隋琛不看古董却看自己,那小商贩也不催他,只笑呵呵地回望他俩,视线在方嫌雪身上多落了片刻,然后轻轻移开。 周围人群穿梭,三人仿佛定格于画面之中,其他人在他们眼里都成了透明的。 方嫌雪垂着眸子,面无表情,但直觉却告诉叶隋琛,方嫌雪和这人真的认识。 叶隋琛笑着站起身,揽方嫌雪的肩膀:“这摊子里,有什么看得上的东西吗?跟哥说,哥买下来。” 他觉得方嫌雪会解释的,方嫌雪虽然会和他冲突,但从来不对他撒谎或是隐瞒。 但叶隋琛没有等来自己要的回应。 只见方嫌雪收回目光,蹲下去仔细看着摊上的东西,就像真的在认真挑选。 叶隋琛也只好跟着半蹲到他身边一同选看。 “你这儿的东西好像比别处多啊,连青铜的鼎都有,不会是盗来的吧。”他随意地翻看,忽然抬头对上商贩的眼睛。 那是个极其俊秀的少年,看起来十八|九岁,一双狐狸眼形状妖冶,眼神却清澈如小鹿。肤色很白,五官看上去有种日式美。 “这是我自己做的,仿制品而已。”少年的声音很轻很软。 “自己做的?”叶隋琛诧异道,翻着那青铜器看了又看,终于在底部找到了一个花朵状的划痕。 貌似是樱花。 “这是你做的记号?为什么要做记号?”他问。 男人笑得清甜:“不做记号,我自己都会弄混。” 这倒是稀奇。 叶隋琛转头问方嫌雪:“你看不看得出来?” 方嫌雪好像一直在走神,眼神很久才聚焦,摇头道:“看不出来。” “连你都看不出来?” “很真。” 明明该是件有意思的事——看人演戏、出风头,能没意思吗,叶隋琛却没了兴致。他对古董是一窍不通,但方嫌雪想必和人惺惺相惜着呢。 这两人的默契不用串通都能合上,还有他什么事? 叶隋琛收敛笑意,起身干巴巴道:“有点饿了,找东西吃去吧。” 方嫌雪迟缓地跟着站起来:“学校有晚课,我得回去了。” 两人便往回走。快走到停车的地方,方嫌雪和叶隋琛告了个别,就往公交亭去。 望着方嫌雪的背影,叶隋琛心里一阵钝痛,脱口而出:“花筏是你什么人啊?” 对从叶隋琛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方嫌雪意外了一瞬,结合起刚刚叶隋琛反常的举动,他很快就知道叶隋琛今天是故意带他来当面对质的了。 方嫌雪的喉头滚了滚,回望叶隋琛,无从开口。 “牢里的相好?”叶隋琛笑得随性。 “我和他什么也没有。”方嫌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解释,叶隋琛总是要把人和人的关系往肮脏的方向想。 “什么也没有你为了他不来展会,你知不知道那展会对我有多重要?”叶隋琛一想起方嫌雪因为花筏耽搁正事,心里就不平。 方嫌雪睨着他:“你派人跟踪我?” 叶隋琛感到气恼,现在明明是他在质问方嫌雪,怎么还被倒打一耙? 他不禁拔高音调:“我那是叫人暗中保护你,要不是这么着,你死在外面了都没人知道!” 上次艾励的事情的确是他不对,但方嫌雪要是因此以为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可以一辈子恃宠而骄,那就大错特错了。 方嫌雪看疯子一样看着叶隋琛,他怎么也没想到,叶隋琛会无聊到专门把他喊出来试探他和花筏的关系。 他丢了一句:“怎样都是我自己的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展会结束,方嫌雪分文未取,加上那天又吵了一架,弄得叶隋琛都没心思上班了,所以叶隋璐给他发消息说要不要一起去钓龙虾的时候,他略微考虑了下就答应了。 叶隋璐也挺意外,到了地方一边给叶隋琛准备遮阳帽,一边好奇地问他:“哥,最近怎么有功夫出来陪我玩了,之前你可是非常难约噢。” 叶隋琛望着碧青的无垠荷塘,感受着清风:“最近压力有点大,出来散散心,不欢迎?” “怎么会不欢迎呢!我好久没和哥哥一起出来玩了!哥哥工作辛苦了。”叶隋璐过来捏他的手臂,今天她把果果交给保姆照料,约了一帮好姐妹,还有最亲爱的哥哥陪同,别提多开心了。 叶隋琛刮了下妹妹的鼻子:“只要璐璐和果果过得舒心,哥哥辛苦一点算什么?” “今天钓的小龙虾,我打算明天给辞冰做生日宴。从食材到下厨,我都要亲自来完成,这样才能体现我对他的满腔爱意!”叶隋璐边信誓旦旦地说,边不好意思地瞟哥哥。 叶隋琛这才想起来,方辞冰的生日的确是到了。 叶隋璐的厨艺实在也不敢恭维,但他更怕妹妹弄伤自己,便用他一贯的态度道:“尽心就行,别累着了。” “不累不累。”叶隋璐摆手道。为方辞冰付出,她从来都不感到累。 钓龙虾不是用鱼钩,而是用线。悬一块饵料,一会儿就钓起来许多,比钓鱼成就感要大,所以叶隋璐和她的小姐妹们总喜欢来这儿。 这片龙虾垂钓园是叶隋璐一闺蜜开的,有的池子种的是稻田,有的是莲藕,各有特色。龙虾可以直接钓了拿回去,也可以在这里加工,后面还有自助餐,整个是农家乐的形式,挺适合一家人出来玩。 叶隋琛钓儿了一会儿,心里的烦恼散去许多,烟瘾突然上来,想点烟,却发现身边没有打火机。 他低头摸口袋,看到脚边出现了一双银色的高跟鞋,他顺着那修长的美腿看上去,便见到一个火|辣的美女夹着女士香烟,冲着他吐了口烟。 “要借火吗?”她道。 作者有话要说:叶叶醋精上线,猜猜花筏的CP是哪位? 感谢在2020-08-12 23:30:16~2020-08-13 22:2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红豆布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听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豆布丁、红糖果冻 5个;七七咕捱 2个;我只用小碗吃饭、听风、甜椒、灵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雨成秋 10瓶;swan 3瓶;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他坐怀不乱 叶隋琛淡笑着直起身:“不抽了。” 这种套路他不是第一次见, 借个火借着借着就借到嘴上去了的事多了去了,他不想让姑娘家丢了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叶隋琛当然不是善男信女, 也不是没有需求, 只是这种类型,一开始就不是他的菜。 女人夹着烟耸耸肩,绕到他旁边坐下:“叶少,琳达也想钓龙虾, 教教琳达呗。” 看她样子也是叶隋璐姐妹圈子里的人,和外面那些野模不一样, 叶隋琛总不能恶言赶她走,面上的礼貌还是要有。 他了望那个叫琳达的女人一眼,拿起竹竿耐下性子:“挺简单的。把饵挂上, 把线丢下去,等龙虾上来了, 提起来就行。” “这样......”琳达试着举起竹竿, 却不像想专心钓鱼的,眼风不住地往叶隋琛的方向飘去。 叶隋琛一身休闲装衬得他身材健硕挺拔, 整个人给人既绅士又亲切的感觉,让人发自内心地想靠近他。 “叶少是不是很擅长钓鱼?”她开口找话题。 叶隋琛愣了一下,思绪好像飘到很远的地方:“哦,很久没钓过鱼了, 上一次大概是十年前吧。” “那都还记得啊。”琳达失笑。 “嗯。”叶隋琛想起十年前他和方嫌雪钓鱼的场景,那时候两人单纯得都有些傻气, 嘴角不自觉就挂上一丝笑。 “叶少笑什么”琳达扭头望他。 “没什么。”叶隋琛眺望着荷塘,声音低低。 他满脑子都是在和他闹别扭的方嫌雪,他这阵子的低落情绪, 都是拜方嫌雪所赐。 说起来,自从他和方嫌雪重逢,几乎都没出去寻|欢作乐过了。 这么想着,叶隋琛觉得有些不公平——他为方嫌雪都做到这地步了,方嫌雪都还没点回应。不仅没有回应,还和另一个劳改犯不清不楚的。 “叶少今晚有别的安排吗?”琳达突然拿肩膀蹭了一下叶隋琛的,顺手塞了张房卡到他的裤子口袋。 叶隋琛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他和方嫌雪还什么关系都不是呢,何必为他守身如玉? 于是他不着痕迹地把房卡收好,挑眉道:“你胆子有点大啊。” 琳达跟着扬扬眉,并不否认。叶隋璐看到两人并肩站着,特别热情地过来扯他俩:“哥,你俩聊什么呢?” “教她钓鱼。”叶隋琛单手揣兜,把房卡往里推推。 “哦哦,这是我闺蜜琳达。她啊,是个美妆博主,可多人看她的直播了。” “嗯。”叶隋琛应和着点头。 琳达笑着挽叶隋璐:“隋璐,你怎么过来了,龙虾钓得怎么样了?” “还不够呢,我还得接着钓去。”叶隋璐被提醒了,想回去再接再厉,临走前拍了拍叶隋琛的肩膀:“哥,琳达今年25,单身噢。” 语气里的撮合不能更明显,叶隋璐撮合他和她的闺蜜不是一次两次,叶隋琛早已见怪不怪了。 晚上,叶隋琛和叶隋璐告别后,便拿着房卡去了琳达所在的酒店。 刷开进房,琳达穿了一件低胸的红色小礼服,黑色的丝袜十分撩人,举着酒杯在沙发上眺望窗外。 叶隋琛走进去,琳达便起身来迎他,媚眼如丝:“叶少,好准时啊。” 叶隋琛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开始翻看手机里的商务短信。 琳达头一次受到这样的冷落——有人居然放着美人不看,看手机?她忿忿地坐到他身侧,脚尖在叶隋琛的西裤上轻蹭:“叶少,很晚了,不睡觉吗?” 叶隋琛被她蹭得很膈应,明明下午他还觉得这个类型的他还没试过,说不定挺新鲜的,结果晚上进了这屋子他却一点兴致也没了。 琳达很知情识趣,身材、脸蛋都好。只是一想起来对方不是方嫌雪,他怎么都觉得食之无味。 所以,叶隋琛乏味地望她一眼,平静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在意我。我今晚有公事要谈,你早点睡。” 琳达只好自己躺到了大床上,带着气等了大半夜。 后半夜的时候,叶隋琛走到她面前,她忙闭眼装睡。 叶隋琛懒得和她敷衍,直言道:“这房间的账我结了,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先走了。” 第二天便是方辞冰的生日,叶隋璐忙活得不亦乐乎,家里布置比前几年还要隆重,叶隋琛都看不过眼了。 他端着红茶靠在博古架上看着叶隋璐吹气球、系彩带,懒懒道:“又不是三十六,弄得太夸张了。” 他心想方辞冰一个大男人,会喜欢这些粉粉|嫩|嫩的玩意吗?但他不好意思打消妹妹的兴致,于是没说。 叶隋璐嘴里叼着彩带,含糊不清:“三十岁是整生日,辞冰又不喜欢太闹,只能在家里过过。” “我三十岁的时候你会帮我办吗?”叶隋琛俯身到她身旁,争宠似的问。 “唔,哥你三十岁肯定在酒店办,到时候我会帮你张罗的。” 叶隋琛满意地摸摸叶隋璐的头发:“乖妹妹。” “嘿嘿。” “对了。”叶隋琛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这里面是三百万,你抽空给方辞冰吧。” “啊,这是?”叶隋璐愣了。 “生日礼物。” “哥!你今年怎么......”叶隋璐激动得语无伦次,拍了他一下,“要送也不好好挑一下。或者叫我去买,挂你的名字也行啊!” 叶隋琛笑笑,要不是方嫌雪的关系,他连送卡都会嫌麻烦,更别说挑礼物了。 他把卡塞叶隋璐手里:“那劳烦我家公主替我把钱换成礼物啰。” 叶隋璐喜滋滋地收下。 儿童房传来一阵哭声,保姆跑出来道:“叶小姐,果果醒了找不到您,怎么哄也哄不好。” 叶隋璐把手里的打气筒递给叶隋琛:“哥,剩下的你帮我弄一下,我去看看儿子。” 叶隋琛只好接住:“去吧去吧。” 他坐到楼梯上给气球打气,正想着方嫌雪什么时候过来,门便被打开了。 进来的却不是方嫌雪,而是方辞冰和方母。 叶隋琛把手上的东西放好,笑着说:“伯母来了。” 方母一看到叶隋琛在布置屋子,别提多感动:“隋琛啊,你怎么还亲自弄这些啊?” 叶隋琛不在意地摆手:“举手之劳。” 叶隋璐听到人声,抱着叶兰果跑出来,咬唇叫了声:“伯母,辞冰。我还没弄好,你们就来了......” “爸爸!奶奶!”叶兰果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向方母伸出小藕节胳膊。 “隋璐啊,没关系的,到妈这里来,叫你老公自己弄。”方母心疼地向她招招手,顺手接过果果。 “我来吧。”方辞冰微笑着去拿台阶上的东西。 叶隋璐忙跑上去:“不用不用,我来。” 方辞冰温柔地望着她:“隋璐去休息吧。” 叶隋璐低头道:“那好吧,我去看看厨房的菜做得怎么样了?” 方辞冰去系彩带,方母抱着叶兰果到沙发上玩。 叶隋琛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嫌雪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方母道:“他说他去见个朋友,晚点过来。” “朋友?”叶隋琛摸摸眉心,不会是花筏吧。 “不知道啊,这孩子难得有个朋友,我让他带家里来一起吃饭。”方母抬头笑笑,“我自作主张多请个人,隋琛不会介意吧。” “哪儿能呢,这儿就是伯母的家,伯母想带谁来就带谁来。” 晚饭时分,方嫌雪终于回来了,身后果然跟了上次见过的那个俊秀少年。两人一前一后,看起来很是要好。 还真是形影不离,出双入对。叶隋琛不着痕迹地冷哼一声。 “叶先生您好,我们又见面了。”少年率先向他打招呼。 “你好,怎么称呼?”叶隋琛望了眼方嫌雪,对花筏道。 少年弯弯淡色的唇:“我叫花筏。” 方嫌雪回望叶隋琛,目光坦荡:“今天正好和他在一起,我妈让我带他回来吃饭。” “没错。听说今天是方大哥的生日,这是我给他带的贺礼。”花筏把手上的一个长盒子举了举。 叶隋琛轻瞟一眼:“请进吧。” 两人进来,方辞冰看到方嫌雪身边的人,系带的手略微僵了下,温声道:“嫌雪回来了。” 方嫌雪嗯了一声,方母上前迎接:“雪儿回来了,这就是你的朋友?小伙子长得真漂亮,比姑娘还秀气,叫什么名儿啊?” “花筏。花瓣的花,木筏的筏。” “名字也好听。”方母夸赞道。 “听嫌雪说,今天是方大哥的生日,我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花筏把盒子递到方母面前,对着方辞冰的方向咧嘴笑笑。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方母嗔怪道。“冰儿,快来看看,人家还给你带了礼物。” “嗯。”方辞冰放下手头的东西,慢慢地走过来。他接过那盒子,轻轻打开,看到里面泛黄的画卷。 “是齐白石的真迹,希望方大哥喜欢。”花筏介绍着,眼睛比琥珀还亮。 “真迹啊!卖出去得四五百万吧。”方母看着花筏这孩子,越看越喜欢——这孩子对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这么舍得,得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啊。 方辞冰的眼里蒙着吹不散的雾气,望向花筏,仍是春风化雨的语气:“你有心了。” “嫌雪是我最好的朋友,方大哥是嫌雪的哥哥。送你的东西,再多心思我都愿意花。”花筏乖巧道。 那厢,菜已经摆上桌,叶隋璐隔着老远招呼着众人:“大家,开饭啦!” 听到叶隋璐的呼唤,方母拍了拍花筏的瘦弱肩膀:“这孩子,心眼太实了。快来一起吃饭。” 饭席上,方辞冰坐在叶隋璐的身边,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替她剥小龙虾的壳。 花筏笑望着他们,看得叶隋璐都不好意思了,低头道:“辞冰,不用剥了。” “吃不下了吗?”方辞冰侧头看她,柔声道。 “.......嗯。” “我们家辞冰别的没有,就是疼媳妇儿。”方母呵呵地笑,“小花别见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夹不到的让嫌雪帮你夹。” “好的阿姨。” 方母都发了话,方嫌雪不得不侧头问问他:“你吃什么?” “我也想吃小龙虾。”花筏小声道。 “好。”方嫌雪正想伸筷子帮他夹,叶隋琛就把整个龙虾盘子都推到了花筏面前。 “哥你这是做什么?”看到叶隋琛这突然的举动,叶隋璐有点摸不着头脑。 “花筏是客人,让他多吃点。”叶隋琛语气生硬。 花筏却好像没察觉到他举动里的敌意,笑着高兴道:“那谢谢叶总啦。” 叶隋琛垂头吃菜:“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叶叶也摇身一变成了柳下惠,不愧是雪雪的魅力。 至于大哥和小花,不好解释,顺着看吧。多说一句,故事里人性大于性别,俺没有仇谁。 第二次分发强心针:本文适合心理素质强的同志观看,加油闯关。 另外说件关于更新的事,明天(也就是周日)的更新会在晚上十一点,争取多更,也可以攒到凌晨和次日的一起看,谢谢支持! 感谢在2020-08-13 22:25:25~2020-08-14 22: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甜椒、七七咕捱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甜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雯佳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他逢场作戏 “今天在手机新闻上看到了叶总, 是吧嫌雪。”花筏边吃小龙虾边冲方嫌雪笑。 方嫌雪轻轻点了下头,面色不怎么好。 今天他和花筏排博物馆的队的时候,无意间刷到了关于叶隋琛的花边新闻。其实图片不太清晰, 画面里只看得出来是一个男人跟一个网红女在酒店房间, 是有人隔着很远的距离,拉着镜头拍的。 他之所以一眼认出来是叶隋琛,完全是凭着那模糊的身形和手腕上的名表。 新闻标题是《网红琳达富豪男友疑似曝光,两人深夜酒店相会》。尽管知道娱乐新闻总是添油加醋, 方嫌雪当时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捏碎手机的冲动。 叶隋琛从酒店出来的第二天从早忙到晚,这些小事自然是没空过眼, 还以为又是关于叶氏发展的报道。 左不过是一些类似“蒸蒸日上、龙头企业、业界领袖”的形容,他都看腻了,抬头谦虚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方嫌雪眉头一跳, 惊讶于他语气里的炫耀和自得——这人也过于没羞没臊。 方母也误会了,笑着说:“隋琛有出息, 登报啊, 一点也不稀奇。” 桌上有新认识的人,她自来熟的脾性显露无余, 热切地对着花筏关心:“小花今年多大了,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有对象没啊?” 听到他母亲一副调查户口的模样,方嫌雪无奈地埋头吃饭,花筏倒是很自然地有问必答:“今年十九了, 父母是做文物工作的,还没有对象。” “家里人也是从事这方面的?怪不得和我们雪儿聊得来。不过要阿姨说, 还是要多和人往来。天天埋头书堆,和死物打交道,脑筋也死了。” “您说得对。”花筏笑容明亮。 饭吃得差不多了, 叶隋璐推来一个铁制的架子,上面放了三层蛋糕,一层水果、一层奶油、一层巧克力。 “该吃蛋糕啦。”她道。 叶兰果在儿童座椅上拍着手,往蛋糕那边扑。 叶隋璐把最下面一层的蛋糕取出来,插上三根蜡烛,拿出打火机要点,却不知怎么下手。 花筏看出她怕火,主动道:“我帮你点吧。” 叶隋璐犹豫着将打火机交给他,方辞冰走过来道:“不用了,我来吧。” 花筏面色微黯,把打火机摊在手心递给方辞冰,方辞冰伸手去拿,指尖轻点手心的时候一颤。 关上灯,唱生日快乐歌、吹蜡烛。 唱完歌,叶隋璐对方辞冰道:“辞冰,许个愿吧。” 方辞冰轻轻闭眼:“嗯。” 叶隋琛隔着烛火望对面的方嫌雪,方嫌雪的脸半明半暗,看起来心不在焉。 从刚刚他就发现方嫌雪对他很冷淡,难道有了朋友就把他抛到脑后了?叶隋琛捉摸不明白。 吹完蜡烛,花筏一脸好奇地问方辞冰:“方大哥,你许的什么愿望啊?” 方辞冰微怔,欲言又止,叶隋璐插话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叶小姐不想知道方大哥许的是什么愿望吗?”花筏天真地看向她。 “我......我不想。”叶隋璐说,其实心里也没底气。“只要辞冰的愿望能够实现就行了,我不好奇。” 叶隋琛有点不悦了,他不喜欢有人这样对他妹妹说话,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说完对方母道:“伯母今天别走了,就在这边住吧。” “哎,好,不用操心我,路上注意安全。” 方母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叶隋璐和方辞冰留下收拾餐厅,没有跟出来。花筏往屋内张望了一会儿,轻轻地收回视线。 “小花常来玩啊,下次来方家,我给你做吃的。阿姨的手艺也不差。” “好啊。” 叶隋琛道:“您回去吧,我把他送到后和嫌雪也回去了。” “好。雪儿啊,你叶大哥难得和你投缘,可别给他添乱。有空多跟着叶大哥学学生意上的事,你这专业玩玩儿可以,养家糊口难着呢。”方母早已从叶隋璐那里听到两人住一起的事,忍不住唠叨。 方嫌雪正想说自己已经搬离那里了,叶隋琛就忙拦下来:“嫌雪那是搞学术,高端人才才能做的事,我可比不了。他哪里都好,我还怕离了他习惯不了。” “那你俩就长住,我没意见。”方母巴不得方嫌雪多被叶隋琛熏陶熏陶,也和他一样有出息。 方嫌雪侧头瞪叶隋琛,叶隋琛耸耸肩,望着他满脸无赖:“我也没意见,嫌雪有意见吗?” “我......没有。”方嫌雪被叶隋琛和他|妈打败了。 叶隋琛取了车出来,让两人上车。方嫌雪原本要和花筏一起坐在后座,被叶隋琛不由分说地拉到副驾驶座。 “你家在哪儿?”叶隋琛望着后视镜里的花筏,花筏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车流,夜色中侧颜有种隔岸观火之感。 他回答:“花鸟市场后边。” “和父母住?” “不是,一个人住。”花筏的声音像夏夜的虫鸣。 叶隋琛心里生疑:花筏坐过牢,又有一手仿制文物的绝活,只怕他饭席上所说的父母做的文物工作,不是正常情况下的研究。 而极有可能是倒卖或是盗掘。 叶隋琛沉默着开车,方嫌雪也沉默着没插话。花筏看出叶隋琛的疑虑,语气稀松平常:“我爸爸是中国人,我妈妈是日本人,他们现在在国外生活。” “这样。”叶隋琛应了声。 难怪,他第一次见花筏就觉得是典型的亚洲长相,但没有中国本土男人的气质。 车开到市场后面拐弯停下。午夜的市场摊子全部收起来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充盈着凉风,有种繁华散场的宁静。 而这宁静不是单纯的落寞,因为等到第二天红日喷薄而出,此地又会被喧哗的人群填满。 大隐隐于市,花筏很会选地方。 三人并肩走着在小巷子里,到了一个院子的铁门前停下,花筏对方嫌雪道:“嫌雪,我家好像没饮用水了,你能到附近的便利店给我买点吗?”他笑着揉揉膝盖:“腿好酸,走不动了。” 方嫌雪知道他腿有旧疾,受不了风寒,也不能多走,点头道:“好,你等我。” “我跟着去吧。”叶隋琛开口。 “叶总陪我聊聊天,怪黑的,我不太敢一个人等。”花筏道。 “没事,你陪他,我马上回来。”方嫌雪说完,便往24小时便利店去。 叶隋琛一直望着方嫌雪离开的方向,半晌后才意识到花筏在扯自己的袖口。 “做什么?”他问。 “你在调查方嫌雪入狱的原因啊。”花筏眼睛晶亮。 “你怎么知道?”叶隋琛警惕道。 “我听我狱友说的。案底是隐私,不会轻易让你调查到的。”花筏悄声说,“不过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你不是方嫌雪的朋友吗?”叶隋琛皱眉。按理,他和方嫌雪是一伙儿的,不会向外人兜底。 “但是你对嫌雪来说不一样。”花筏歪歪头。 这话叶隋琛听着很受用,他勾勾唇道:“那行,我问你,方嫌雪是因为什么入的狱?是打架斗殴还是别的?” 花筏噗嗤一笑:“怎么会是打架?”他吸入了凉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笑着说:“是古董盗窃。” 古董盗窃?方嫌雪怎么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正要继续问,方嫌雪回来了,走到他们身旁把袋子递给花筏:“这些够吗?” “够了,谢谢嫌雪。”花筏的表情收放自如。 叶隋琛知道现在也不方便继续问,犹豫着想找花筏留个联系方式,就听到方嫌雪说:“走了。”他只好道:“哎,走吧。” “路上小心。”花筏对着黑黑的巷道里两人的背影挥手。 两人在空街上走着,午夜没了车流,一马平川。方嫌雪方才买水的时候也给自己和叶隋琛各带了一罐饮品,现在递给叶隋琛:“喝吗?” 叶隋琛接过,拿着没喝,望着他道:“谢了。” 方嫌雪矜冷的脸被昏黄的路灯烘托得有几丝暖意,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灵巧地拉开易拉罐。紧接着,两人便听到“嘁——”的一声气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他仰头喝了几口,喉结轻滚,是静夜中的动。 “你们小孩子就喜欢喝汽水。”叶隋琛说。他上学的时候也爱喝汽水,气泡在舌头上跳动,酥酥麻麻的,又爽又刺激。只不过现在都注重养生了,而且对碳酸饮料的兴趣也与日俱减。 “还好吧。”方嫌雪的声音像脉脉的风,明明是很平淡的话,却让叶隋琛心头一颤。 他想到小时候的夏夜,和妈妈一起在院子里乘凉。微风阵阵,很是惬意。 叶母躺在石头上,轻轻摇着扇子:“Edward,你知道Breathing翻译成中文是什么?” 叶母总会做着做着什么事,突然想到这种问题,随时随地抽查叶隋琛的“课业”,他都习惯了。他枕在叶母的肚子上,睁眼望星空:“呼吸,微风。” 叶母没有像往常那样称赞他,而是伸着玉葱般的手指把星星拢在手里,任香风穿过指间,语气里有遗憾:“这种程度的风就叫做Breathing,中文里好像没有对应的词。” 那时候他点头,眼里是理所当然:“不同的语言不能完全对应过来。” 可是此刻在方嫌雪身边走着,叶隋琛却感受到微风里的心跳。 要是他母亲还在,他或许可以告诉她:是有对应的词的,加个脉脉就好了。 微风脉脉,那隐藏在脉搏里暗暗的生命力,就像呼吸的气息一样微弱又无法忽视。 叶隋琛突然觉得,只要活得够久,有些东西总会找上你。 他头一次庆幸十年前的那件事没能带走他。因为有些人就像灵感,可遇不可求。 方嫌雪是灵感本身。 “花筏到底是什么来历?”叶隋琛回过神,突然觉得花筏刚刚和他说话的语气有些蹊跷,好奇地问道。 方嫌雪望他一眼,没有隐瞒什么:“他的父亲是国内有名的文物修复师,他的母亲是日本人,曾经在中国留学。他从小跟着父亲学习修缮,兴趣却不在于此。” “他的兴趣在于仿制文物?”叶隋琛接话道。 方嫌雪点头:“没错。他喜欢将仿制的文物重新埋进墓里,和真的混在一起,等人发现。” 方嫌雪口中的事和花筏给人的感觉结合在一起,越发让人咋舌,叶隋琛摸摸下巴,笑骂了声:“这小变态......那他被发现过吗?” “两年前他自己仿制的东西被误鉴定成真的,以非法贩卖文物的罪名关到前阵子才放出来。那时候他未成年减了刑,不然得关五年。”方嫌雪无奈,“不过,他真的是个天才。” 既然连方嫌雪都这么说,那花筏绝不是等闲之辈,可惜他心术不正,叶隋琛难免唏嘘。 两人走着走着,都快到午夜了,叶隋琛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方嫌雪道:“我回学校,你自己回去吧。” 叶隋琛拿他没办法:“嫌雪,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方嫌雪脑袋里还是白天看到的那个报道,他之前只是不能容忍叶隋琛的跋扈,却从来没有想过叶隋琛会在追求自己的同时还和其他的男女保持往来。 这疑虑在他心里存了一天,即使叶隋琛只是逢场作戏,方嫌雪也觉得自己像被玩弄似的了,挺可笑的。 他难得顶了叶隋琛一句:“和我,肯定是没有和网红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雪雪也是小醋精。 不好意思久等啦,今晚十一点三更噢~ 感谢在2020-08-14 22:12:43~2020-08-16 14:1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货神、46694191、楚慈是我炮友、听风、小明明明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狐白璃 62瓶;七七咕捱 14瓶;腐败 6瓶;30592245 4瓶;神道以出流夜 2瓶;肉松汤圆、有事请扣100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他是温柔乡 方嫌雪这话一出来, 叶隋琛立马就知道出什么事了。还来不及解释,方嫌雪就走了,他只好一个人回去, 打算找时间好好地和琳达算算账。 没过几天, 琳达从某个五星级酒店出来,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她一般是不接听陌生人电话的,却觉得着号码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于是接听道:“喂,哪位?” “上车。”男人声音撩人又有磁性, 却让她一听就血液回流,全身发冷。 是叶隋琛。 她四处张望了下,看到路旁停了辆黑色的豪车,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后座上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她戴上墨镜,硬着头皮走过去, 拉开车门坐到他身旁:“又来找我, 不怕被拍吗?” “上次的照片,不是你专门雇人拍的吗?”叶隋琛像听到了个笑话:“你放心, 上次是我大意了,这次要有人敢拍,我会让他的路透社关门。” 叶隋琛的语气里带着森热冷意,让琳达打了个寒战——叶隋琛想要整她, 简直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正当她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眼前的男人伸手递给了她一张钞票:“拿去吧, 别干这行了,找个小城市做点小买卖。” 琳达望着他,不敢相信:“你.....愿意放我走?” 叶隋琛道:“走吧, 以后别出现在璐璐和我的眼前,还有,这件事不许告诉璐璐。” 琳达吸吸鼻子,脸上回复镇定:“行,我拿了你的钱,当然知道闭嘴。我很羡慕隋璐有你这样的哥哥,后会无期。” 琳达拿了钱下车,叶隋琛揉了揉眉心。 说实话,他挺欣赏琳达这样有事业心和野心的人,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只甘于用身体捞点金子而已。他也不是在乎自己的名声,炒炒绯闻未尝对公司没好处,但是她做事太招摇,秀到方嫌雪面前害他不高兴了,也就不能留了。 再者,璐璐身边的人,还是少点心机为好。 叶隋琛面无表情地摇上车窗,让司机开离这个地方。 本想找时间把方嫌雪约出来解释一下,公司却传来消息,说叶氏前几个月参与的竞标中了,一下把叶隋琛的心思全部收回到事业上了。 那个项目是一个修坝工程,建材全部外包给供应商,任何一项都是块肥肉。叶氏准备充足,一去就把水泥那项承包下来了,不出问题的话,这工程能给叶氏带来巨大的盈利。 叶隋琛头一次沾手工程类的项目,心里既忐忑又兴奋。这工程不是他自己做,风险不由他担,光凭供应大量的原料就能牟利,夺下来了他可高兴坏了。 为求稳妥,他决定亲自去坝区摸一遍路,沿途的交通工具啊、路线啊,他可都得自己把把关才行。 南秘书和叶隋璐劝了他几次,叫他派人过去就行,不必亲自过去。叶隋琛却坚持道:“这是公司最近最大的一个项目,我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也好。我刚接手叶氏那会儿,吃的苦可比现在多。” 南秘书和叶隋璐没话可说,只得帮他收拾行李,放手让他去。 叶隋琛收拾着行李,想着要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再走。 这头一件事就是方嫌雪朋友的猫,这都九月了,还没说要还回去,可能人家真的是不想要了。没主人怪可怜的,他养了它们这么久,都有感情了,时常还觉得有猫挺好的,要不然干脆领养了算了。 猫当然是不能还给方嫌雪,不然方嫌雪肯定不会再主动找他了。于是叶隋琛打了个电话,给可乐雪碧找了个保姆,让她啥也不干,专门养猫。 猫有了着落,叶隋琛又开始琢磨房子的事。自从方嫌雪走后,为了方便照顾猫,他其实都不大去他自己那边住了。两套房子住成了一套可真是亏,他想着既然方嫌雪也不会回来了,不如让人把整层打通,他以后住着也方便。 因为舍不得妹妹,他从来没想过要和他们分开住,也丝毫不觉得他的存在有什么让人家不方便的地方。他不是外人,方辞冰才是,他没有为上门妹婿让位的道理。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妹妹一家三口一直住一起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趁这机会搬出了算了。 联系了工程队打通房子后,叶隋琛总算能安心去坝区考察了。 时候不巧,赶上江南阴雨绵绵的季节,到了地方,雨水整个如密如织地兜在他脸上,连伞也挡不住。 叶隋琛一个北方人,从来只知道什么叫豆大的雨点、瓢泼大雨,吹的是罡烈的朔风,很难想象书里形容的江南烟雨。 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叫无边丝雨细如愁。 对方很殷勤地派了专人来接叶隋琛,司机绕着盘山公路开,把车窗摇上去,用南方口音道:“叶总第一次到这边来吧。” 即使是男人说话,也是细细柔柔的语调,叶隋琛感觉很有意思,应道:“嗯。” “这边好吃的东西也多,就是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惯,有人准备的,到了就可以吃。” “不管吃不吃得惯,都得入乡随俗嘛。”叶隋琛笑道。 他忽然想起方嫌雪老家也是南方的,好像是苏州一带,说话是吴侬软语,据说还盛产美人。 “你们这儿,美男美女是不是挺多的?”他没头没尾的冒了一句。 司机以为叶隋琛是在暗示些什么,擦擦额头的汗:“啊这......您要是有这种需求,我回去请示一下......” “不必。”叶隋琛自知是自己失言了,打断道:“我就是一问。” “啊哈哈哈,那当然是多的呀。全国各地都有好看的人,各有特色嘛。我看您也是一表人才啊。”司机放松了下来。“您说您一个大老板还亲自实地考察,辛苦啊。” “要是喝西北风能饱,我早就不上班了。”叶隋琛笑着说。 “哈哈哈您真幽默。” 到了地方,叶隋琛被安排在一个招待所住下,他换了身衣服出去吃饭。 菜挺简单的,偏甜口。一条清水煮的鱼,外面一堆甜酱,拿筷子戳开里面的鱼肉都没味道,叶隋琛的确是吃不惯。 和对方的人推杯换盏了一番,叶隋琛便回自己的屋子休息了。 他打开手机,听人汇报方嫌雪的行踪。 小李道:“小方先生每天下午六点准时去花鸟市场,和那个叫花筏的古董贩子交谈,有时候两人还会一同去别的地方。” 听起来是方嫌雪的作风,因为他向来都把时间规划得很好:几点起床、几点吃早餐、几点睡觉,有条不紊。他的时间就像一个个方格,按照划分好的事项逐步进行,这点倒是和叶隋琛的工作时间表有异曲同工之处。 隔着千里听方嫌雪在自己熟悉的城市生活,而自己又在他的老家办事,叶隋琛心里没什么对花筏的嫉妒,只觉得挺落寞,挺感慨的。 他这个人的确是有点恋家,不过出差对他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了,不至于矫情地起了什么思乡之情。 他或许,是有那么一点,想念方嫌雪。 从前顺从乖巧的方嫌雪,是他归不得的温柔乡。而现在这个对他冷言冷语的人,不知道是谁。 他躺在床上,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滴了一|夜。其实自从和方嫌雪重逢,他很久没有失眠多梦过了,今晚的梦却比方嫌雪出现之前还要浓稠。 那梦把他带到了四年前,同样风雨交加的日子。 ...... 叶隋琛坐在台阶上,一脸烦躁地望着外面的滂沱大雨。他的鞋子和裤腿全部湿透,脏水夹杂着泥沙,连动一下都难受。地上是他抽完的空空如也的烟盒,以及零乱散开的十几根烟头。 他一脸烦躁地望着手机,叫的人还不来找他,也许是被雨耽搁在路上了。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逆着风雨开到了他的面前,灯柱打在雨里,雨滴像断碎的金银线,有种圣洁之感。 光直直的打在他的脸上,叶隋琛用手挡住眼睛,问道:“岳洲吗?” 岳洲打着雨伞下车,走到檐下收好,抖了抖伞上的水:“这雨可真大。” “是啊,下好久了。”叶隋琛看了眼电量百分之八的手机,揣进兜里。 “好端端的,怎么被骗了呢?”岳洲坐到他身边的台阶上,用湿漉漉的手解白色塑料袋,这雨冻得他手脚都不利索了。 叶隋琛把他手中的袋子提到自己腿上,塑料盒子底部的热度传递到他冻得麻木的腿上,又刺痛又温暖。他解开袋子,看到那碗热腾腾的蛋炒饭。 白雾升起来飘散在雨里,叶隋琛的鼻子也被熏酸了。 见他不愿意说的样子,岳洲帮他从袋子里拿出勺子:“饿了吧,快吃。瞧你把自己弄得狼狈的。” 叶隋琛吃了几口骂道:“傻|逼孙子,下次再见到他,非抽他几个大耳刮子。” 这是他自己提起的,岳洲便顺着问:“你慢慢说我听听?” “我在路上走,碰到个男的,说自己包丢了,手机也没了。没地方吃饭没地方睡觉,叫我借他几百块钱。” “你借了?”岳洲挑眉。 “可不。”叶隋琛气愤地拿勺子往蛋炒饭里戳,“他给了我个联系方式说马上还我,果然跑路了!老子连打车的钱都没了。” “我该说你什么好?你几岁了?”岳洲无奈,“没钱吃饭吃个馒头总饿不死吧,没地方住叫他去派出所啊,要借你也别这么慷慨,几十块钱了不得了。” “那我总不能叫人家吃个馒头算了吧。” “你就应该掉头就走!以前有钱,怎么挥霍都没人说你,现在本来就没多少,自己和璐璐都是挤吧挤吧过的,还来这一出?”岳洲嘴碎的就像个老妈子。“你现在还剩多少?” 叶隋琛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子,全是几元几角的小钱,岳洲都看笑了。 “自己吃饭的钱都没了,还想着救济别人。”岳洲吐槽道,“净拖累我。” 叶隋琛叹气:“我这不是想着,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么。”他也不是完全没钱,只是那些钱都是给公司周转的,自己在生活方面比较捉襟见肘而已。 “快点吃,吃完去我家换个衣服,这么湿着回去璐璐肯定要骂你。” “嗯。哎,这操|蛋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四年(鉴于两人已经相识快大半年于是加了一年)的回忆章啦~ 看叶叶如何勇夺遗产,逆境翻盘!(?) 以及,叶叶和嫌雪还有一面(两面?)的缘分。 第32章 他宁折不屈 几天后, 酒店的包厢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穿西装的男人们坐在桌前一个劲地劝酒, 拼命地灌中间的年轻男子。 “小叶啊, 今天我们可是推了公司的事情来吃你这个饭,这杯你不喝,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对,干了它,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好样的。” “隋琛好酒量啊哈哈哈。” 叶隋琛头脑麻木地接过一个个斟满酒的酒杯,看也不看就仰脖饮尽,脸上一直堆着笑。 “陈老板, 郝老板,要不然我们先把合同签了?再喝下去, 笔都拿不稳了。”叶隋琛拿纸巾擦擦嘴巴。他的嘴唇润泽, 显得尤为性|感,让周围的男人暗暗对视, 发出啧啧的声音。 “郝老板酒量好得很,就算真醉了,歇息一晚明早起来签也是一样的。”陈老板道。这场饭局是叶隋琛拜托他从中牵线搭桥的,其他几个人都是陪客, 主要是冲着郝老板手上的单子。 听到陈老板的话,叶隋琛眼里神色冷了半分, 夜长梦多,他怎么能确定姓郝的不会睡一觉起来改了主意?还是说,他有额外的条件? 叶隋琛只能和颜悦色道:“别啊, 纸和笔都准备好了,签个字而已,一分钟的事。” 那郝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肚子微微鼓起,有些发福,听了这话撇撇嘴,给陈老板使了个眼色。 陈老板忙把叶隋琛拉到一旁的沙发上,装作谈事情的样子,佯怒地瞪眼吓唬叶隋琛:“可别扫了郝老板的酒兴。单子还想不想签了?” “当然想。”叶隋琛脸上浮现出抱歉。大几百万的单子,要是真能拿下来,他就能和璐璐换个大点的房子了。 “想的话,你就好好听我接下来的话。”陈老板把嗓音压低:“郝老板的意思是,留你今天陪他休息一晚上。” “我没听明白。”叶隋琛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仍微笑着,表示不懂。 “啧。这话怎么还不明白呢?”陈老板又坐近了点,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叶隋琛不适地皱眉,没过多的反应。 “这圈子你也明白,有些老板好这口,你年轻力壮的,正是郝老板喜欢的类型。”陈老板道。 叶隋琛轻轻抬眉,哦,原来陈老板不是帮他牵线的人,而是反过来替郝老板拉皮条的啊。 他望着酒桌上和人攀着肩膀喝酒的中年男人,不禁笑了一下。 有妻有儿,事业有成,还花钱请人压。 但他的讶异没持续多久,位高权重的人,往往在这种癖好里释放压力,也不是说不通。 叶隋琛的愣神在陈老板看来就是在认真考虑,说话间陈老板又把叶隋琛拉到饭桌上,还故意把他安排在郝老板身旁的位置。桌上的人都会意,主动给他们腾地方。 “哎隋琛你刚刚怎么溜了,该罚!” “对啊对啊,把刚刚的补起来。” 叶隋琛无奈地举杯道:“我自罚三杯。” “好好好!”桌上人起哄对视,今天非把这人放倒不可。 叶家之前一家独大,好多当地的企业都受过他家的打压和限制,好不容易破产,他们当然要把叶隋琛压得再也抬不起头来。所以这七年间,无论叶隋琛再怎么拼命,都始终只能在下游混。他们的圈子仿佛一堵围墙,不仅把叶隋琛排挤在外,还一步一步压缩他的生存空间。 当初的小少爷如今只有跟在他们身后陪笑的份儿,谁能不激动呢? 人人都想得到这颗蒙尘的明珠,不过,还是价高者先得。等郝老板玩完,再轮到他们不迟。 叶隋琛喝到第三杯,郝老板抿唇把他的手拦下:“今天喝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众人捧场地道:“是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叶隋琛上前道:“账留着我来结。”他前几天才找岳洲借了点钱,当时想的是怎么也得把这酒局给办下来。 “哈哈哈好,隋琛真够意思啊。” “走了。” 陈老板和他们俩道了声别也走了,剩下叶隋琛和郝老板两个人。 叶隋琛酒劲上头有些晕,郝老板走上来握住他的手,小拇指在他手间轻挠:“我在隔壁开了个房,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送您回去吧。”叶隋琛摆摆手,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都晃成这样了,别逞强。”郝老板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他,把他扶到套间的床上,然后让那两人守在外面。 “别让其他人进来。”郝老板严肃地扫视他们,交代道。 “是。”两人目不转睛。 叶隋琛坐在床边揉太阳穴,他倒不担心自己会被郝老板怎么样,只是要跑出去有点费劲。 正面出去吧,郝老板肯定不让,少不了要动拳脚;从窗户跳吧,挺危险的,万一被人看见了也丢不起这人。 正考量着,郝老板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柔声道:“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药醒酒?” “不用。”叶隋琛道。 郝老板满意地打量他紧致结实的身材,忍不住伸手,把手放到他的背上:“你平日锻炼得挺好啊。” 叶隋琛不自在地挪远一点:“嗯。” “陈老板应该告诉过你我的意思,只要你跟了我,以后我所有的单子都是你的。没有人会再排挤你们叶家,叶氏很快就能东山再起。”郝老板循循善诱。 叶隋琛当然知道他是在给自己画饼。且不说郝老板弄他到手之后会不会践行今天的承诺,把所有的单子给他;就算是真的,郝老板会帮助叶氏融入圈子这一点也存疑。 这想法在他脑袋里存在不到一秒,他就被自己惊到了——他刚刚是在认真地考虑用身体换机会吗? 多诱人的机会,哪怕成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撞上了就彻底翻身。 他自觉可悲地笑了,抬眼对着郝老板,虽是醉醺醺的,眼里却光亮不减:“要是我不,会怎么样?” “那我,将永不再和叶氏有合作。” ...... “呕......咳咳咳。”待黑色豪车拐过转角,叶隋琛终于坚持不住,扶着路灯吐了起来。 半个小时前,他从酒店房间头也不回地走出来。合同被他撕成碎片踩在脚下,他挺直的脊背和眉眼间的轻蔑,都昭示着自己一如既往的高不可攀。如今不在人前,却换上这副脆弱的样子。 岳洲上前搀着他,心疼地给他拍背:“隋琛,你的胃都被你折腾坏了,医生都叫你别再喝了。”他是接到叶隋琛的电话赶过来陪他的,兄弟陪人喝了一晚上酒,花了大笔钱请客,最后却什么也没捞着,他也心焦。 叶隋琛眼眶泛红,望着早已绝尘而去的汽车的方向道:“放心,喝不死。” “这还真难说。”岳洲做出幸灾乐祸的样子,像这种苦日子,不就得自娱自乐吗。 叶隋琛翻个白眼:“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你自己都不顾惜自己,反倒怨我咒你。” “如果喝几杯酒就能搞定单子,那我做梦都能笑醒。”叶隋琛拿纸巾擦擦嘴巴,在寒夜中呼出口气。 “如果有人叫你□□你愿不愿意?”岳洲嘿嘿地笑。叶隋琛并没告诉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当叶隋琛是被人当冤大头耍了。 叶隋琛微怔片刻,淡笑着白了他一眼:“愿意啊,怎么不愿意?” “嚯,您这是要下海?”岳洲啧啧。 “那得是十几亿的大买卖吧。”叶隋琛一脸臭屁。 “哈哈哈,你对自己还挺自信。” 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叶隋琛靠着岳洲,慢慢往前走。 两人在夜风中散步,有种孑然一身的潇洒。 岳洲望着叶隋琛,心里有心酸也有欣慰,叶氏重建七年,虽然重回巅峰是不可能,但也算有起色,比之前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好太多。 叶隋琛还在回忆晚上的事。他光脚不怕穿鞋的,经历了这样的事,并没什么所谓。 郝老板终归是有脸面的大老板,不敢对他用强,还是放他走了。 但叶隋琛忍不住想象要是他答应了会是什么光景,是不是以后就不用担心妹妹冷了没、饿了没? 其实只要他和妹妹有安身的地方,他没什么不能牺牲的。 但他那时候心里就是横了根刺,说什么也没法蒙着眼撞过去。 再怎么告诉自己“只当什么都看不见,忍忍也就过了”,都不能掩藏发自本能的厌恶。 于是他撕了合同,甩了脸子,造成现在这副局面。 “别郁闷了兄弟,签不了就签不了吧,资金周转不过来有我呢。大不了再借你几十上百万的。”岳洲劝道,“没有能怎么办,难道不活了吗?” 叶隋琛对他的好意心领了,笑着道:“不用你的钱,我还能应付。下周天陪我去看外公吧。” 岳洲也不矫情地坚持,爽快道:“行啊,几点?” “你几点有空?” “阳阳那天要打球赛,不知道什么时间结束啊。要不我给你打个电话,你来找我?”岳洲思索着。 “你和他还在谈?”叶隋琛很惊讶。 “他很好啊,为什么不谈?”岳洲一脸理所当然。 “看不出来哪里好。”叶隋琛道。 岳洲停了脚步:“叶隋琛,我知道你现在满心都是振兴叶氏,没钱没势的在你眼里没价值。但我和你想法不一样。” 叶隋琛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为你好。现实一点,不要太天真好吗?” 岳洲无奈地自己缓了会儿,转身认真道:“你知道我和他怎么在一起的吗?” “怎么在一起的?”叶隋琛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有一天我去他们场子打球,把脚崴了,他送我回家,坐在我家沙发上,亲手替我上药。当时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问了一句,‘你也是吗’。他点头,当时就亲了上来。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 叶隋琛撇撇嘴,怎么听怎么像小说。 “这种感觉很难得,同类之间一眼就能吸引到对方。”岳洲的语气像个沉迷爱情的傻白甜。 “你是想告诉我,你和一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在一起,为此和前任断了联系,只因为一见钟情?” “我那前任除了有点钱,其他方面都不是东西。” 叶隋琛笑了:“你真潇洒。” 岳洲听出他在讥讽自己:“叶隋琛,人和人之间不是只有一个钱字,这话还是你说的。不然我何必宁愿和我父母吵架也要帮你?” 叶隋琛淡淡道:“你不帮我我也理解。”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岳洲做了个挥拳的警告动作:“咱俩多少年的交情。” “老岳,你是我朋友,我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好。我也比谁都知道钱有多重要。有钱你就是大爷,没钱你只能忍气吞声。如果可以,我希望和你确定关系的人条件尽可能好,不要像我一样吃没钱的亏。” “谢谢你的忠告,可这是我自己选的。”岳洲也知道叶隋琛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爱钱:“难道你自己不是吗?你愿意用幸福、尊严和道义去换钱?” 作者有话要说:哎叶叶也曾经差点被潜规则呢。 叶叶:小爷我一向硬气没怕过谁。 晚上十二点有次日的更新,双更哦~ 第33章 他的风采 叶隋琛没办法回答。如果他可以, 前几天就不会被骗;如果他可以,也不会失去姓郝的那笔巨额单子。 正因为自己不能,所以他才如此纠结后悔, 恨不得岳洲能清醒又绝决。 心要是死的该多好, 什么尊严节操都不管,只要能得到想要的。 只想要钱的人,从来不介意手段,只有放不下坚持的人才会痛苦。 叶隋琛向自己的二手车走去, 对岳洲的诘问不作回应:“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行。”岳洲也不再多说。 叶隋琛在小区转了几圈才找到免费停车位,停下车往租赁的单元楼走。 楼下有对小情侣吵架, 男的要骑摩托车走,女的哭着坐在车前的地上拦着他不让他走,男的只能不断地拧动手把却不真的骑出去, 轰鸣声一阵一阵刺痛叶隋琛的耳膜。 上了楼拿出钥匙开门,楼上的婴儿哭得大声, 叶隋琛揉揉太阳穴走进屋, 抬头面对叶隋璐的时候换上微笑。 “我回来了。”他温声道。 叶隋璐拿着打印纸在屋子里转着圈背逐字稿,看到哥哥回来高兴地蹦到他面前:“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她捏着鼻子飞快地弹远,“唔,你怎么又喝酒?” “嗯,不好意思啦, 晚上有个应酬。璐璐吃过饭了吗?”叶隋琛摸她的小脑袋。 “吃了!”叶隋璐高高兴兴地道。 “吃的什么?”叶隋琛弯着眼睛问。 “唔,日料。”叶隋琛眨眨眼, 叶隋琛不让她吃这些东西,因为他总觉得不是正经的饭。 “那能吃饱吗?”叶隋琛皱眉叹了口气:“等哥哥空下来,每天给你做饭。” “没事的, 你忙你的。”叶隋璐懂事地道。 “璐璐真体贴,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怎么还不睡?”叶隋琛扶着她的肩膀。 “我在背稿子。哦对了!”叶隋璐跑到沙发旁把一个挂牌从包里拿出来,展示到叶隋琛面前:“当当当当,我报名志愿者成功了!明天正式去博物馆上岗!” “厉害啊,不愧是我妹妹。”叶隋琛由衷道。 “明天我就能看到辞冰哥哥了。”叶隋璐满心欢喜。 “他会去吗?”叶隋琛听到这名字,心里不怎么舒服,但他很少真的当着叶隋璐的面说她喜欢的人的坏话。 “会的,他经常带外宾团过来参观。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把稿子背好,争取明天去给他们讲解!”叶隋璐一手握拳,作出加油的动作。 叶隋琛摸摸她的头发:“早点睡哦,熬夜就不漂亮了。” “嗯!”叶隋璐接着蹦跶到椅子上。 替叶隋璐收拾好乱放的东西,哄她乖乖睡好,叶隋琛才去洗澡。刚洗完澡躺下来,他便接到公司的电话,说仓库遭贼了。 他撑着沉重的身子爬起来,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开车往公司的仓库赶。 到了仓库,仓库门洞开,里面的货物被盗窃一空。 叶隋琛在库房里沉默着走了一圈,皮鞋在空旷的空间里发出笃笃的回响,脸上沉得像雷雨前的天色。 “怎么回事!”半晌后,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质问。 管理人员腿都哆嗦了:“不,不知道啊,明明交接的时候都没问题。” “看管的人呢?” “全......全不见了。” 叶隋琛皱眉惊愕地望着他,谁有这么大能力在他眼皮底下安插一整个组的人? “调监控。”他烦躁地叉腰,从口袋摸出烟和打火机。这些年他染上烟瘾,压力大的时候根本离不开。 监控显示,守门的人半夜打开了外面的铁门,几辆货车开进来,堂而皇之地把库房的货全部拉走了。 叶隋琛气地把监控室的桌椅全部踢翻了,身边的人浑身发抖,筛糠一般。他们也知道,这批货对叶氏非常重要,货没了,不仅有大笔的违约金要赔,更面临着信誉问题。 整个仓库的货都不翼而飞,以后谁还敢和叶氏合作? “要不然,报警吧。”员工提议道。 “不能报警。”叶隋琛道。要是报警,势必会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不管货找不找得回来,叶氏都会落得个监管不严的名声,照样风评受害。 但是不报警,货要去哪里找? 还是先从人着手。 “把相关人员的档案调出来,送到我办公室。”叶隋琛向人交待。 纸质档案被送过来,叶隋琛带人连夜调查一晚上,再抬头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额头汗津津的,头脑有种通宵后无法负荷之感。 走廊传来皮鞋声,有人推门进来说:“叶总,傅先生来找您。” “我很忙。”叶隋琛心里有股无名火。 话音还没落,便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道:“吃早餐没?我给你带了豆浆。” 叶隋琛抬头,看到傅铎微笑着走进来,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风度翩翩。他的嗓音很清很细,斯文有礼,俨然不是当年那个呆呆的高中生了。 “你吃吧,我还有事。”叶隋琛埋头翻动纸页。 傅铎端详着面前认真工作的男人,不论是学生时代,还是现在坐在简陋的写字楼办公室中,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他故意开口道:“想不想知道你那批货去哪儿了?” 叶隋琛的指甲在白纸上扣出印迹,眼睛里满是怒火,声音喑哑:“在你手上?那批人是你安插的?” “嗯哼。我只是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许诺,没想到他们答应得这么干脆。” “你想做什么?”叶隋琛站起来,弯腰越过办公桌,伸手拽住傅铎的领带,手臂爆出青筋。 “这批货不能现在还给你——准确地说,是不能还给叶氏。”傅铎眼神阴翳,被扯着领带仍旧从容,他轻声道,“表弟,到傅氏来吧,我会给你仅次于我的待遇。” 近些年傅老爷子神志不清,舅舅身体也不好,傅氏的大权几乎全部掌控在傅铎的手上。 一人之下,听起来很诱人,况且叶隋琛六年来没有一秒不想甩掉叶氏这个烂摊子。 他已经被这重担拖累得走不动了。 但他不相信傅铎,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给他和叶隋璐无后顾之忧的生活。 “如果我说不想呢?”叶隋琛咬牙切齿道。 “无论你想不想,我都不会还给你。我也不认为你有能力能从傅氏手上抢货。”傅铎耸耸肩。 “我可以报警。”叶隋琛笑着松了手。 “等警察立案调查、再花费时间查到,交付的日期大概率已经过了,我的目的早已达到。”傅铎笑笑,“而且你猜能查到我身上来吗?” 叶隋琛双手紧握,满腔怒气地冲到傅铎面前给了他一拳。傅铎的保安们很快破门而入,叶氏的安保人员听到响声也进来劝架。 所有人乱成一团,傅铎被叶隋琛打得鼻青脸肿却不还手,仰面坐在地上笑:“叶隋琛,无能的人才动用暴力。” “我只想杀了你!”叶隋琛被拉远架住,仍不忘用腿踹傅铎。 这世界太荒诞了。所有的人都要逼他,所有的人都在给他使绊子,他不休不眠仍不得安生。 他疯了一般往前扑,傅铎此刻是阻碍的代表,他只想一拳把它们全部打碎。 “叶总,叶总,不要动手,要是他们报警是咱们理亏。”南山制着叶隋琛,在他耳边道。 叶隋琛头脑渐渐清醒,他现在还不能动傅铎,要是拘留了,叶隋璐会担心。 傅铎缓慢地站起来,呼出一口气,恢复笑脸:“桌上的豆浆快凉了,别忘了喝,既然你不待见我,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叶隋琛目送着他在簇拥之下出了办公室,对身边人道:“查一下他把货藏在哪里。” “是。” 不能明面上要回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总可以。 半个小时后,叶隋璐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去博物馆了,叶隋琛挤出个笑祝她一切顺利,接着处理公司的事。 公司最近各种年终审核,叶隋琛一天跑了好几个地方盖章□□,雨天交通不便,手续又复杂,到了晚上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他躺倒在床上,连呼吸都嫌累。 叶隋璐开门进来,像只小猫似的蹲他旁边。叶隋琛撑着坐起来,把她抱到床沿上道:“怎么了璐璐?” 叶隋璐攀着他的肩膀,不言不语。 “方辞冰欺负你了?”他有气无力道。 “没有,他只是不喜欢我。”叶隋璐闷闷的。 “哥哥在呢。别难过。”叶隋琛伸手顺她细软的头发。 “嗯。”叶隋璐把眼睛隐入阴影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送走了一批批检查的领导,叶隋琛终于把周日空了下来,开着车去S大找岳洲。 国内大学的气息让他很陌生,他走进去,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进门有块电子大屏,上面滚动着人像照片,顶上写着“风采之星”几个大字。 正播放到的是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男生,瞳色和唇色都很淡,皮相骨相俱佳,一看就有种双商奇高的优等生的感觉。底下的简介里写着:学生会主席,大四学生,贺言舒。 非常常见的顺序,学生会主席是万里挑一的英才,总是放在第一个。 叶隋琛驻足看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有男有女,各个都长得不错,但他只对其中一个清冷少年有印象。 如果要用官方的介绍,那是小字部分写着的“高考理科状元,连续三年获得国家级奖学金、在核心期刊发表过多篇文章的大三学生方嫌雪。” 如果是按叶隋琛的印象,那就是七年前被撕掉情书的世交家的弟弟方嫌雪。 身旁有学生经过,一个穿着球服,一个穿着本校的院服,站在电子屏下指指点点。 “这里面的人都好好看啊,你们是凭颜值选的吗?”穿球服的男生道,显然是外校的。 “Bingo。”本校女生笑笑。 “啊,真按颜值选的?”男生惊讶地又问了一遍。 “能入围的,学科成绩肯定都很优秀,但是大家谁都不认得,只能靠脸选啰。哎你觉得哪个最好看?”女生八卦道。 “方嫌雪吧。”男生摸摸下巴。 “哈?你一个男生,为啥说方嫌雪啊?”女生惊了。 “就是帅啊,男生女生都会觉得他帅吧。他是你们学校校草?”男生不以为意。 “嘿嘿,你说对了。”女生眨眼很兴奋的样子。 “今天他上场吗?” “上啊,我带你去看。”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球场走去,叶隋琛正好不知道篮球场在哪边,尾随着他们走过去。 大门和球场之间有个坡,球场在高出平地几米的地方建造,叶隋琛顺着坡道走上去,绿色铁丝网在眼前将球场划分成一格一格的,视野随着他向上的步伐渐渐开阔。 篮球从篮筐中间穿心而过,打在球网上发出“唰唰”的声音,叶隋琛抬头只能看到球而不能看到投篮的人,篮筐正好罩住明晃晃的太阳。 再上去一点,他看到一个黑色短袖的白皙少年靠着铁丝网旁喝水,侧颜弧度漂亮,喉头轻轻滚动,身材结实得恰到好处。 即使只有半张脸,他也能认出那双流丽的丹凤眼,和那个气质略带孤僻的少年。 是方嫌雪。 作者有话要说:叶叶:呀老公真帅。 第34章 他的救命稻草 刚刚偶遇的男生和女生已经进了场子围观, 场子分两边站了很多人。 一边的女生清一色地给方嫌雪加油,就连另一边学院的女生,也有混着喊方嫌雪的名字的。剩下的, 有的在叫岳洲的男朋友“邹沐阳”, 有的在喊“贺言舒”,好像是刚刚电子大屏上的男生。 历史学院篮球队对墨院篮球队,比分咬得很紧。 叶隋琛听岳洲提起过,他男朋友所在的学院是由各个学院经过考核选拔出的尖子生组成的。里面的学生可以自由调换专业, 所学的课程也和普通学院的学生不同。 那个学院便叫做墨院。 叶隋琛已经离开校园很久,男生女生的喧闹让他不太适应, 各种气氛都让他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岳洲的位置,在球场的另一边,挤过去不太方便, 还是站在原地等比赛结束比较好。 岳洲的视线紧盯着他的邹沐阳,脑袋随着他在球场上跑来跑去的身影晃动, 脸上是骄傲和自豪。叶隋琛不禁失笑, 要是岳洲有个儿子,差不多也是这样陪着了。 邹沐阳虽然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招进来的, 但是不在体育学院,目前一半挂靠计算机学院,一半在墨院,岳洲总是笑称他是“计院半枝花”。 岳洲站的那边无疑是墨院的观众, 叶隋琛判断自己所在的一边肯定是历史学院。 他百无聊赖,在对面的人群中闲闲地扫视, 一眼就看到一个小美人。 那少年脸型瘦削立体,鼻梁挺拔纤细,青涩之中带着点灵动。眼尾上挑, 嘴角也轻轻上扬,是典型的微笑唇。 他梳着长马尾,左耳既有耳环又有耳钉,一身白色工装,站在球场边缘的摄像机架子旁。他时不时地对着球场专注地调整角度,看上去是一直对着某一个人在录像。 叶隋琛摸摸下巴,起了心思,没想到在校园里也能看到这种氛围美人。 场上不知谁喊了句“贺言舒”,那个小美人激动得快蹦起来,身边一个小个子男生忙拍他:“纪沉鱼你挡到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 叶隋琛看回场上,只见有个男生把球传给了一个高个子男生,那男生浑身都带着一种疏离又极具掌控力的气场,叶隋琛一眼就认出来是贺言舒。 贺言舒起手,裁判正好吹哨,于是这场比赛以一个漂亮的压哨球告终。 “言舒哥!你太棒了!”那小美人连摄影机都不管了,直接奔入场中整个抱住贺言舒。 贺言舒拍拍他的背,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小心相机被人拿走了。” “你不被人抢走就好了!” 叶隋琛无奈笑笑,年轻人的爱情啊。 人群渐渐散去,叶隋琛走过去拍岳洲的背:“结束了,走吧。” 岳洲的眼睛不离开场上:“等一下,我和阳阳打声招呼再走。” 叶隋琛只好站着一起等,空旷的球场,此刻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他一身西装有些突兀。 场上,方嫌雪的袖子提到了肩膀的位置,大臂好看的肌肉展露无余,他拿着球边往外走边和队友交谈,似有若无地往叶隋琛的方向看了一眼。 像是心血来潮,他背对着篮筐,随意地把球向后扔去。 在场的人都不抱希望地看着球,球却撞了两下边框进了篮筐,一个实打实的三分。 还没走的几个女生都惊呼了起来,互相抓着问朋友:“你看到没,你看到没,刚刚方嫌雪看都没看直接投了个三分。” 叶隋琛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当然不会认为是方嫌雪球技高超,他只不过觉得这也太巧了。 小概率事件如果发生,就是命中注定。 墨院篮球队开完短会后,邹沐阳跑了过来,浑身是汗地冲他们笑:“岳哥,叶总。” 岳洲哎了一声,连忙给他递毛巾擦头。叶隋琛心不在焉地看球场上散去的人。 方嫌雪好像走了。 等他回过神,岳洲的男友也走了,岳洲对他道:“走,去医院看你外公。” “嗯,走吧。” 一直到出校门,叶隋琛都没有再看到方嫌雪的影子,这个人在他脑袋里清楚地存在了一下午,转眼就被更重要的事情挤出去。 叶隋琛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我外公,可能撑不过今年。” “那你要好好做打算。”岳洲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你觉得他会把遗产给我吗?我姓叶,不姓傅。外孙外孙,就不是自家的人。”叶隋琛无可奈何地拿拳头砸了下车窗。 “那也比陆铎那个改姓儿的亲吧。”岳洲系好安全带,“哦不对,现在该叫他傅铎了。你舅妈也真做得出来,想出这么个招儿。真以为自己改了姓就是傅家人了吗?” “再怎么不想承认,她嫁给我舅舅那天起,也已经是傅家人了。”叶隋琛踩动油门。 “真他|妈离谱!”岳洲无奈地扭头望窗外。 两人开车去医院,特级病房外围了很多穿黑西装的男人,叶隋琛和岳洲一靠近,就用身躯把他们挡住:“老爷子和傅先生在里面谈话,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我不能进去,叶先生也不能吗?”岳洲指着叶隋琛道。 “傅先生说了,谁也不许进去。” 岳洲撞着男人的肩想和他理论,叶隋琛早已料到傅铎会防着他,拍拍岳洲的背轻声道:“算了,先走。” 岳洲不服气道:“凭什么让咱们走,你才是傅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啊。” “爷爷的孙子只有我一个。”一个青年推门出来,男人们立刻分立两侧,青年的金边眼镜反射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真正的情绪。 看到叶隋琛,傅铎推推眼镜,露出笑容:“表弟,你来了。”明明两人不久前才见过,说出来的话却有种久违感。 “表哥。”叶隋琛虽然很不想这样叫他,但此刻形势比人强,要想见到傅老爷子,便不能惹怒傅铎。 “来了也不提前给表哥打个电话,表哥好去接你啊。”傅铎说着,向叶隋琛伸出了手,想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叶隋琛疏淡地躲开,笑道:“表哥工作忙,我不想打扰你。” 傅铎略显尴尬地把手收回来,轻轻收拢成拳,随和道:“想看爷爷是吗?我带你进去。” “好。”叶隋琛跟上。 傅铎往后望一眼岳洲:“岳先生就不必进去了,病房需要安静,人不能太多。” 岳洲本来也只是陪叶隋琛来的,进不去进去无所谓,对叶隋琛扬扬下巴:“我在外面等你?” 叶隋琛还没答话,傅铎就冷着脸道:“岳先生先回去吧,我会送表弟回家的。” 岳洲轻笑一声道:“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又不是你傅家的人,别拿根鸡毛就当令箭了。我就在外面坐着等。” 傅铎无奈地别眼:“那你自便。隋琛,我们进去吧。” “嗯。” 傅铎推门进去,傅老爷子正坐在床上让保姆喂饭,看到傅铎进来了,保姆端着饭碗起身和他问好。 傅铎自然而然地接过碗坐到傅老爷子身边,替他盖好身上的毯子。 说是饭碗,里面其实是汤汤水水,傅老爷子已经只咽得下流食了。 叶隋琛看着床上枯瘦如柴、眼窝深陷的老人,有点不敢靠近。他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外公,那个曾经叱诧风云、纵横商界的传奇男人。 “爷爷,隋琛来看你了。”傅铎给傅老爷子喂了一勺羹汤,擦擦他嘴边的水渍。 可傅老爷子只是呆滞地望他一眼,点点头,像是根本不认识叶隋琛一样。 叶隋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此刻陪在外公身边的,本应该是他才对。 他脸上保持着微笑,走上前,心头微跳着,期待外公亲近地叫他,就像以前一样。 可他没有等来那句熟悉的“琛儿”,傅老爷子嘴里一直呢喃着:“梅瓶。梅瓶。” “什么?”叶隋琛凑近问。 “爷爷谁也不认得了,就惦记着一辈子没找到的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傅铎漫不经心。 “我去帮他寻。”叶隋琛道。 “别了吧,老人家就是一执念,真寻了来也不认得。”傅铎道。 听到叶隋琛说帮他,傅老爷子突然变得很激动,朝他伸手道:“去找!你去找!” 叶隋琛不解,下意识地听话把手伸给傅老爷子,傅老爷子拉着他,用力地按他的手心。 叶隋琛疑惑地看着老人颤抖的手,抬头和他对视,却看到许久不曾见到的精明的光。 外公他还清醒! 傅铎低着头吹热汤,对两人的动作不甚在意,叶隋琛的心却狂跳起来。 外公让他找梅瓶。为什么要找梅瓶?找到了能怎样? 太多的疑问没法当着傅铎的面问出口,再望向外公的时候他的眸子又变得混沌。 目前外公应该是被傅铎完全控制住的,股份被转让、职位被架空,唯一不能被他插手的,只有一样东西。 遗产。 遗嘱,只有外公本人能立,而且可以附加义务,即遗嘱继承人或受遗赠人想要继承遗产,就必须尽某项义务。寻来梅瓶,便可以是这项义务。 傅铎喂完了饭,对叶隋琛道:“表弟是不是要回去了?” 叶隋琛怔愣点头:“嗯。” “我送你?” “不用了。”叶隋琛急着出去。 走到门口,傅铎从身后叫住了他:“隋琛。” 叶隋琛身子一僵,回头:“怎么了?” “和爷爷说声再见。”傅铎温和地笑。 叶隋琛转眼看向外公,两人仅仅隔着一间屋子的距离,却好像再也无法靠近。 “外公,再见。”他喑哑着嗓子道,尽管知道不会有回应。 出了门,叶隋琛拉着岳洲上车,还没系上安全带便道:“我要帮老爷子找梅瓶。”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岳洲也有些手足无措,大有山雨欲来的感觉。 叶隋琛在手机上给小赵交待找梅瓶的事情,顾不上说话,岳洲自己猜到,瞪大眼睛激动地指着他道:“是不是梅瓶和遗产有关?找到梅瓶的人就能继承傅老爷子的遗产?” “一定是。”叶隋琛发送短信的手有些哆嗦。 “可那玩意儿到底在哪?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找到,要怎么找?” “找不到也得找。”叶氏的生死存亡,就在于此了。 叶隋琛两天连轴转,本来已经很疲惫,但这件事一出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满脑子谋划着自己的事,回去后连叶隋璐说话都没听。 “哥,我们博物馆在策划新陈列,里面全是本地的考古新发现,你......” “璐璐。”叶隋琛头一次在妹妹说话的时候开口打断她。 “怎么了?”叶隋璐看着哥哥认真的神情,有些心慌。 “哥哥要替外公找一件东西,如果找到了,我们的苦日子就结束了。” 叶隋琛的神情很笃定,眉目里有熊熊的斗志,带动得叶隋璐也激动起来了。 “哥,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帮助你。”叶隋璐道。 作者有话要说:言舒沉鱼出来客串~谁能想到叶总也曾经看上过沉鱼呢? 沉鱼:你个骚0,呸呸呸。 叶叶:小兔崽子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把猫给你掐死? 雪雪:琛哥,算了吧。 言舒:……沉鱼,过来,别和疯子说话。 沉鱼:嗯嗯知道了!(于是可怜巴巴跑到言舒哥哥身后) 今日双更完毕~但不代表后面都这样哈哈哈,看我手速吧。。感谢包涵。 第35章 她的保护 一到这个季节, 叶隋璐就会反复陷入同一个梦里。总是三年前的场景,她从酒店的大床上醒来,天还没亮。 身边的人正在打呼,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 伸手去床头柜上摸手机看时间。 手机荧光屏的光线有点刺眼,她揉揉眼睛,看到还没到六点。 或许可以再睡一会儿。反正哥哥有事要忙,不会知道她夜不归宿。 正准备闭上眼睛, 床头柜上另一个手机响了。身边的男人被手机铃声吵醒,越过她翻身去接。 他毫不顾忌地用手臂圈着叶隋璐, 嗓音慵懒带着睡意:“喂,陈总啊。您今天过来开会?行啊,几点?” “九点么?”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眯着望了下叶隋璐:“我人在外头呢,恐怕赶不回来。” “十一点吧, 开完会我请您吃个便饭。不麻烦不麻烦, 请您吃饭不是我应该的吗?哎您忙,就这么说定了, 我先挂了。” 这么一折腾,叶隋璐睡意全无,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赤|裸上身的男人。他身上的温度,是这个季节清晨里唯一的热。 “不好意思哦, 吵醒你了。”男人俯下身,宠溺地轻蹭叶隋璐的额头, 语气里满是抱歉。 “没关系,本来也醒了。”她小声说,长睫像黑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扇动。 男人把她拉进被窝, 亲她柔软的脸颊:“美丽的璐璐,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多陪我一会儿。以后无聊了,也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 叶隋璐的眸子像被清泉洗过的石子,语调也很清冷:“谢遇,你今天不是有会要开?” “是啊,可是开会哪儿有你重要。”谢遇恋慕地抱着她。 他从初中就开始喜欢她,但是她一直都是触不可及的公主,拥有她这件事他想都不敢想。虽然昨天他已经拥有了她一整个晚上,可是他知道她并没有带着心来。 不过没有心也不要紧,他从来也没有期盼过叶隋璐会倾心于他,他是个懂得分寸的成年人了,知道很多事情都没有强求的必要。 今朝有酒今朝醉,就好了。 观察到叶隋璐的面色变得不悦,谢遇叹口气,坐起来穿衣:“隋璐,你放心,陈总那边我肯定尽力帮你把你哥哥的单子挽救回来。不过我听说你哥哥这次得罪的是郝总,他财大势大,我要是没办成,你也别怪我。” 叶隋璐也起身,换上她好看的裙子,坐到梳妆台前别发卡。她对裙子有很深的执念,即使是秋冬,也不会穿臃肿却保暖的裤子,宁愿自己冻着。 她直勾勾地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并没有说话。 谢遇走到她身边,帮她把缠到一起的头发梳顺:“好啦好啦,我一定会成功,别生气行吗?郝总还欠我爸一个人情,我去死命地求求,肯定能成。” 说完,见叶隋璐没有和他一起出门的意思,他也不敢再耽搁时间,穿上外套便出去了。 一室寂静。 叶隋璐端坐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上的领结,然后是腰间的带子,鞋子上的绑带。穿好衣服,她又开始化妆,用随身带的小刷子蘸上昂贵的粉底、腮红,把自己打理得精致非凡。 她是公主啊,从生下来就是,即使有求于人,也是高傲的。 她敛眸,想起她哥哥风|尘仆仆四处奔波的样子、喝的烂醉追着求人的样子,眸子里不是水雾,而是最深沉绝望的黑。 她最骄傲、不可一世的哥哥。如果可以帮到他,下到泥地里她也愿意。不过,她不可以让哥哥发现她做了什么,她会做他一辈子天真无邪的小公主。 她哥哥最近很忙,忙着办一件特别要紧的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关乎他们兄妹未来能不能翻身。 她想帮他。即使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她也想让他在其他事情上没有后顾之忧。 那些欺辱他们、对他们落井下石的每一张脸,她都记的清清楚楚。他们兄妹,终有一日会把这些人踩在脚下。 梳妆打扮好,叶隋璐戴着帽子出了酒店,抬眸便看到南山低着头,站在门口等她。 她不理睬,昂首阔步地往外走,南山跟了上来,还没说出什么就被她堵住:“我不需要你教导我做事。” 南山垂眸,只道:“南山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没资格指责小姐。只是,外面天凉了,想请小姐穿件外套。” 叶隋璐一愣,南山趁着她乖乖地站着不动的功夫,把手上提前准备好的毛呢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隋璐小姐,您要是生病了,老板会担心的。” “南山,你在美国读完博士回国,完全可以去更大的公司。为什么不走?”在南山面前,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脾气。从前叶氏煊赫,南山怎么毕恭毕敬她都觉得是理所应当,但现在叶氏如此落魄,为什么他还甘愿受气? 南山推了推方框眼睛,轻声道:“叶老先生给了我养父养母工作,对我一家有恩,我出国留学的钱也是叶先生资助的。南山不能不知恩图报。”他口中的叶先生不是叶隋琛,而且他之前的老板,叶父。 “这么说,你对我哥也是忠心耿耿啰。”叶隋璐望着面前这个胡茬泛青的男人。南山大她十几岁,她一直以来都是当做大哥哥看待,很少和他说过这样公事公办的话。 南山没有说什么,他不需要以任何形式表忠心,他一直只拿行动说话。 叶隋璐最烦他这幅温水煮青蛙的样子,开口道:“你告诉我,我哥哥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南山道:“老板把这件事交给小赵去处理了,小姐只需要像平常一样开开心心的,在家等待消息就好。” “开开心心?你们什么都把我蒙在鼓里,我怎么可能开心?南山,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和我哥能不能别把我当易碎的花瓶一样保护着?我也可以帮你们的。”叶隋璐大声道。 “隋璐小姐,老板只是希望你安全。”南山的嗓音喑哑,很是为难。 和这个木头人根本说不通,叶隋璐气得掉头就走,推门去了个甜品店,点了一大堆冰激凌。 大冬天吃冰激凌,身体不好的人很容易感冒。南山叹着气跟了进去,拿钱包给她结账。 见他不死心地跟了过来,叶隋璐白他一眼,坐到座椅上,用勺子挖冰淇淋:“你不告诉我,我就把面前的全部吃光!” 南山的脸上浮现很难堪的神色,叶隋璐看了心里偷乐——这榆木脑袋的人,气死他才好呢! 叶隋璐淡定地吃了大半盒,南山终于坐不住了,伸手过来把叶隋璐的冰激凌拿到一边:“老板在找东西。” “什么东西?”叶隋璐没抬眼,舔了几下铁勺子,拿勺子的一面儿当镜子照。 “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 “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叶隋璐追问。 “小姐您就别问了。”南山实在觉得说出来太冒险。 “和外公的遗产有关?”叶隋璐不傻,能让叶隋琛如此激动的,只有这一项东西。即使他们兄妹俩从来没有商议过,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且对傅老爷子的遗产多多少少都有些觊觎。 南山没再说话,默默地把她的冰激凌盒子收好,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透露给她。 叶隋璐也知道不能太难为他,南山能告诉她已经是很讲情面了,她得见好就收。 从南山那里套到消息后,叶隋璐开始四处打听梅瓶的消息。利用志愿者职务之便,她问了许多博物馆的员工,他们都纷纷表示没有听过这个东西。 其实她也没抱什么希望。那梅瓶是何等的珍宝,怎么可能轻易被她寻到? 她垂头丧气地去茶水间接水,听到两个老修复师在聊天。 一个人说:“诶,姓林的那位,后来找你了没?” 另一个人回:“哪个姓林的?” “就本地那个喜欢收藏的、家里有个很大的盆景园的。” “喔,他啊,我认得。他没找我啊?什么事儿啊?” “哎,他前几天找我,让我帮他保养他那个梅瓶。” 叶隋璐正接完水拧瓶盖儿,听到梅瓶两个字,抱着水瓶呆立在原地。 梅瓶?是她在找的那个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吗? 无论是不是,她都要听出个究竟来。 她屏息站在原处,装作喝水,拿水瓶挡住脸。 “他那个瓶子,才叫稀罕,我怎么敢碰?叫他另寻高人去了。” “连你都不敢碰?” “倒没多难,主要是贵重,担不起这责任。” “要我说,还是你太谨慎了,能有什么事儿?” “是啊。”那人语气里带了懊悔,“早知道他后来去找方家了,我就答应了。几万的酬劳呢,到嘴的鸭子飞了。” “方家,方先生亲自养护?” “你糊涂了,方任之是研究青铜器的,自然是给他那个研究瓷器的二儿子。” “便宜了毛头小子。”搞研究的人难免论资排辈。 “可不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了,留叶隋璐一人在原地呆若木鸡。 直到下午回去,叶隋璐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 一天前她还在想,如果能让她知道梅瓶的下落,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现在她知道了梅瓶的所在,却恨不得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梅瓶在辞冰哥哥家。 这句话的含义,可不是借来应付差事这么简单。 梅瓶肯定是要原原本本归傅家所有,遗产才可以是她和哥哥的。 去找原主买吧,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就算叶隋琛把整个叶氏卖了,都不一定能凑的出这么多钱。 硬夺吧,方辞冰肯定是会受牵连。一个明晃晃的瓶子不见了,方家能不知道吗?万一查到自己身上来,她和方辞冰就彻底完了。 一边是她和哥哥等了七年的翻身机会,一边是她最喜欢的人的家族前途,叶隋璐完全六神无主,什么决定都做不出来。 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悠到了家附近的一个古董市场里了。 她只好选择从小路穿行回去,边走边随意地看着路旁摊子。 走到一个卖铜镜的地摊旁时,叶隋璐被一个小贩叫住:“漂亮小姐,买铜镜吗?” 叶隋璐瞟了眼那摊子,什么样的铜镜都有,山字纹的、水波纹的,以她在博物馆做志愿者的粗浅眼光来看,都挺真的。她摇摇头:“抱歉,我赶时间。” “小姐如果想要别的,我也可以托朋友替你问哦。”小商贩挑挑眉,“要是想做什么赝品,我也有擅长的朋友。” 小贩的话让叶隋璐眼前一亮——拿个假的代替,是不是可以蒙混过关。 于是,叶隋璐停下了脚步:“你能仿瓷器吗?” 小贩神秘兮兮:“这个你就问对人了。我是不大会啦,但我朋友正好会。你想仿制什么?” 叶隋璐沉默着没有说话,小贩见状站起身道:“跟我走吧。” 叶隋璐本对陌生人有些警惕,女孩被人带到角落迷晕的事情时有发生,她也时常在路上被人搭讪,但这次潜意识却告诉她这个人不会的。 图财的人,不会冒别的风险。想到这里,叶隋璐庆幸有些人只爱钱。 她跟随着男人到了一个小胡同,里面看上去是个小作坊。瓦片泥胚堆了一地,地砖缝里都流着带有金属渣的水。 半席油布帘子遮住了里面人的脸,叶隋璐虽然好奇,说实话也不敢进人屋里,和人太靠近,只在门外问道:“请问,你是会仿制瓷器吗?” 里面传来一个清软好听的少年音,还未完全变音:“你要仿制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兄妹俩的梦和现实的交织~璐璐不是小白花噢~ 感谢在2020-08-16 14:27:43~2020-08-17 22:2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纳兰词 5个;七七咕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离怨 20瓶;一雨成秋 10瓶;半城烟雨半城秋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他时来运转了 “你知道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吗?”叶隋璐忐忑道。 “这可是文物。”那人轻笑了一下:“据我所知, 那瓶子是有私人收藏了的。你要仿制这个做什么?” “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叶隋璐觉得自己何必和这人说这么多,踩着高跟鞋挎着包就想走。 “别走啊, 能做。”他带着笑音。 叶隋璐没工夫和他耽搁, 直接道:“你要多少钱,几天能做完?” “你有多少钱?”那人反问。 “我...我没钱,不过我会尽量凑给你。”一提到钱,叶隋璐没了气势。 “不要你的钱。你陪我聊聊天吧。”那人的话让叶隋璐摸不着头脑。 “你贵姓啊?”还没等叶隋璐同意, 他就自来熟地问了起来。 “姓叶。”叶隋璐本不是会和陌生人交底的人,但是她现在毕竟有求于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不像是坏人,她很愿意和他说实话。 “几岁了呢?” “二十二。你呢?” “马上十六了。” “这么小?还在上学吧?” “有钱人家的小孩才上学, 没钱的人早就出来糊口了。”他只是笑。 叶隋璐觉得这人怪可怜的,也不知道他在里面走来走去忙活什么, 找了个木凳子坐了下来。 “你有喜欢的人吗?”少年突然问。 “谁都会有吧。”叶隋璐不正面回答。 那少年轻笑一下:“对, 谁都会有。”他边搬动东西边说:“那你们在一起了?” “没追到呢。”叶隋璐这方面挺诚实,没什么虚荣心。说起她这段无果的暗恋长跑, 她还有点难受。 “好追吗?”少年很好奇。 “我追了七年,你说呢?”叶隋璐忍不住翻白眼。 “那你打算怎么办?”少年继续关心。 “继续追呗,还能怎么办?”叶隋璐破罐子破摔。 “他是你靠着坚持就能追到的人吗?”少年的动作顿了一顿,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情绪, 却很引人深思。 听到这话,叶隋璐久久不能答复。 因为她心知肚明——方辞冰不是。 她深深地知道, 即使她追上一辈子,把心肺全部掏给他,他也只会微笑着说句抱歉, 然后温柔地替她包扎伤口。 可是她有别的办法吗?她已经软磨硬泡、方法用尽了,她这些年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追他。 愣神之间,少年的朋友,也就是带她来的那个商贩把一个瓶子从物内抱了出来。叶隋璐在博物馆也待了一些时间,做过很多功课,一眼就看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纹样。 “这么快?”她惊讶。 “我兄弟之前练手,恰巧做过一个,你直接拿去就行了。”小贩笑呵呵的。 “这个,会被检查出来吗?”她不放心。 “从外观看肯定是看不出来,刚刚我兄弟拿机器改变了下它的磁场,除非用热释光法测它的辐射能量,否则不可能有人看得出。”他信誓旦旦。 叶隋璐心下踏实了一秒,转而被惊愕替代:她知道瓷器埋于地下,磁性会随着地层磁性的变化而变化,通过地层堆积可以断代。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磁性也可以消除后定制,文物造假的手段如此日新月异。 改变了瓷瓶的磁场,在主流的磁性断代方法面前就能蒙混过关。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们都信你不是去做坏事。需要的时候,来这里取就行了,我们会替你留着的。”小贩道。 叶隋璐点点头,一句三回头地离开这个地方。 叶隋璐走后,少年从门帘后出来,露出一张小巧白皙的日系脸庞。 回去之后,叶隋琛不在家,叶隋璐一颗心并没有落到肚子里。 她在想少年的那句话——“他是你靠着坚持就能追到的人吗?” 几天前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浮现。方辞冰敛着温和的眉目,异常温柔地后退一步对她说:“隋璐,如果我之前没有说清,那我就再和你说一次。我没办法喜欢上你,我也不想再继续耽搁你了,往后就当我是个陌生人吧,” 每一次回忆,都是凌迟一样的痛,就好像挨了七年的沉疴烂疾,被医生宣判了最后的死刑。 叶隋璐紧捏着拳头,脑袋里刮着风暴。 其实她从小就不喜欢灰姑娘的故事,她不想等待王子降临,给予她施舍,她不想做别人装点门庭的玩意儿。 她当然也不喜欢公主嫁给邻国的王子,那种门当户对对应进她的现实,只能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 她喜欢公主和穷书生的故事,书生的一切都是公主赐予的,名利、地位、似锦前程。他会把她视作星月,永远感激仰望,做她的不二之臣。 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就是她工作完回到家,方辞冰上来帮她拿好拖鞋,说一句:“老婆大人,你回来了,辛苦啰。” 可是少年说的对。方辞冰不会是这样的人。 她的眼神渐渐阴沉下去,如果方辞冰一无所有呢?给他最重的打击,再伸手拉他一把。 她会是他的恩人。 叶隋璐不敢再想下去,这诱|惑太大。不仅是方辞冰,外公的遗产也在向她招手。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她就不断的暗示自己那样做有多好,而不那样做又有诸多弊端。 小贩都说了,磁性断代检查不出,可热释光断代依旧是个隐患啊?傅老爷子的遗产不是个小数目,即使傅氏的人不检查,她那个吹毛求疵的表哥肯定是要刨根追底的。 还不如偷天换日,把方家那个换掉。 这样一看,原本是两难的境地变成了一举两得:如果花瓶的原主人没发现花瓶被换,她和哥哥得到外公的遗产是最好,大家相安无事;如果发现了,推到小赵身上便是;如果原主人索赔,方家受难更好——方家没钱,方辞冰势必要向她借钱,那方辞冰就是她的了。 叶隋璐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大波澜,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笑贫不笑娼。尝过被金钱碾压的滋味,她很懂得如何用金钱去绑架别人。 次日,她主动联系小赵,告诉他梅瓶有下落了,只是需要费点功夫。 听了她的建议,小赵起初是不敢,后来也迟疑了。 他想起叶隋琛威严的脸和那句狠厉的话——“把梅瓶找到,送到我面前来,不论用什么手段,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要是这件事办成了,好处肯定少不了他的,但要是没办成,叶隋琛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略微沉吟片刻,小赵就同意了叶隋璐的办法,并且承诺她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绝对不告诉叶隋琛。 几个月后。 叶隋琛一身黑衣,站在傅老爷子追悼会的门口,脸上也无风雨也无晴。 说来惭愧,傅老爷子死后的这段时间,却是他最春风得意的时日。他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着实是不想用亲人的离去来换什么翻盘的机会,但傅老爷子临死都不忘推他这个外孙一把,他也不能不争口气。 说来也是吉人天相,他打听了没多久就找到了梅瓶的下落,顺利获得了遗产。 之前为难他的郝老板也突然向他抛出橄榄枝,说之前是他喝多了,意气用事,希望和叶氏的友谊能继续下去。 喜事接二连三,叶隋琛都觉得自己是时来运转了。 他把小赵叫到面前,越看越觉得这小子办事妥当:“小赵,这次多亏你机灵,眼疾手快地抢到这宝贝,不然大家现在都在喝西北风。” 小赵笑着没说什么,他当然不会告诉叶隋琛他是怎么夺得这梅瓶的,只告诉他是碰巧在某个市场看到了,从卖家手里好说歹说买回来的。要说也是他运气好,护送花瓶的时候林家司机正好内急,去公厕上厕所了,被他钻了个空子。他和人把仿制的花瓶和真花瓶掉了个个,连夜带回了叶氏。 叶隋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了几句,说改天把钱赶紧还给那个买家,还许诺了小赵一大笔酬劳。小赵面上答应,心里盘算着拿了钱赶紧跑人——盗窃文物的事追查起来,他可有几年牢要坐。 感谢完小赵,叶隋琛接着应付来吊唁的人,七年不来往的人全到了场,礼数周全。 “叶贤侄,我听说过几天叶氏要搬新大楼了?我就说了,你年轻有为,叶氏一定会东山再起的。”叶父生前的朋友韩总拍着他的肩膀道。 叶隋琛只是淡淡笑笑,招呼人带他们去休息的地方:“韩伯父,快请进吧。” “不忙不忙,来子媛,快来见你隋琛哥哥。”韩总唤来一个面容娴静的小女孩,那女孩看起来刚成年,笑容甜美,不染阴霾。 “隋琛哥哥。”她含羞带怯。 “你们年轻人之间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有时间约出来交流交流嘛。”韩总脸上是巴结的笑,主动撮合道。 叶隋琛笑着递给韩子媛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秘书。” “哥哥,有私人电话吗?”韩子媛说。 “不常用。”叶隋琛笑笑。 韩子媛父女进包厢就坐,叶隋琛无奈地舒口气。看起来是卖女儿的韩伯父精明,其实这小女孩才是真的有野心又有心机。 被缠上了只怕甩不开。 傅铎没有过来。那天叶隋琛拿着傅老爷子的遗嘱,告诉他那批货自己已经找到存放点并暗自转移的时候,傅铎除了脸色发白,并没有多说什么。叶氏已然翻身,傅铎就算扣着那批货也没用了,只能怪自己倒霉。 舅舅是扶不起的阿斗,舅妈又只是个咋咋呼呼的妇人,遗嘱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傅铎和叶隋琛只能各自掌着傅氏和叶氏,分庭抗礼。 叶隋璐是最后一个到场的,还带了一个人,方家的大儿子方辞冰。 那人比前几年看到的时候瘦削憔悴了不少,下巴泛着青茬,但眉眼间仍是熟悉的温然。 方家在叶家出事的时候无力帮忙,叶父叶母去世之后久不走动,就叶隋璐一个人还承认这个世交。但叶隋琛此刻已经摆脱窘境,正志得意满,倒是不排斥看到方家的人。 他走上前,正想假意寒暄几句,就看到叶隋璐哭得和核桃一样肿的眼睛。 “璐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叶隋琛轻轻扶着她的胳膊道。 “哥。”叶隋璐咽了下口水,嗓子哑哑的,“我要和辞冰哥哥结婚。” 话音刚落,叶隋琛和方辞冰两个人都震惊了。叶隋琛原以为是方辞冰的意思,但他横眉看向方辞冰,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脸色,才发现是叶隋璐心血来潮。 “隋璐......”方辞冰迟疑着唤她。 “辞冰哥哥,我们不是之前就说好了吗?怎么到我哥哥面前你就害怕了?”叶隋璐勉励微笑,想让方辞冰顺着他说。 方辞冰犹豫着没开口,叶隋琛早已看透两人间的不默契,也不多和他们浪费时间:“出什么事了?” “哥哥,你说过的,叶氏的一半都是我的嫁妆,可以由我支配。” “我是说过。” “那好,方家出事了,我想帮他们。”叶隋璐的表情很坚决。 叶隋琛气笑了,望着方辞冰道:“这话你自己不对我说,撺掇我妹妹?你是不是就仗着她喜欢你?” 方辞冰胆子也太大了,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敢当着自己的面利用叶隋璐。 方辞冰一声不吭,垂头道:“叶总,我家遭遇变故,家父治病已经将家里积蓄消耗一空,还欠下很多债。我知道我们两家很久不来往,但我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您。” “你的意思是,你既要我叶家帮忙,又不想娶我妹妹?”叶隋琛声音拔高。 “欠下的债,我会尽快还上。”方辞冰没法承诺别的。 “你还得起吗?”叶隋琛噎了他一句。一个清贫的搞学问的人,养家糊口都费劲,还还债? 方辞冰垂下眼睑,面色很难看,他只怕也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等着叶隋琛叫他滚蛋。 叶隋璐抽抽嗒嗒,似乎是自知没立场要求哥哥替人还债,只能不住地哭。 叶隋琛的心像被人揪着一样,站了片刻道:“我帮你家还债,你入赘我们家,帮我们叶家做事。” “哥哥!”叶隋璐出声喝止:“你怎么可以让辞冰哥哥当......当叶家的上门女婿?”帮叶家做事,就意味着他要放弃毕生追求的文学研究的梦想。 “不愿意?不愿意就给我滚。”叶隋琛也不废话。 “我愿意。”方辞冰轻轻开口,下定决心。 “真愿意?”叶隋琛皱眉。 叶隋璐张大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辞冰哥哥,你,不用委屈自己......” “不委屈。”方辞冰道,只让叶家帮忙却不能补偿他们,也不符合他从小到大受的教育。 他低下头,对叶隋琛道:“请你,帮帮方家。”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结束~ 第37章 他的脆弱 叶隋璐于睡梦中惊醒, 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流了满头。身旁的方辞冰原本熟睡着,觉察到她突然的动作, 继而也醒了。 他下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递给她顺她的背:“做噩梦了吗?”那声音像羽毛一样,既柔软又没有重量,不会带给人一点负担,却能带来最舒适的安慰。 被他触碰到, 叶隋璐颤了一下身子,惊恐地看着面前温柔的男人, 半天才分辨出来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辞冰...”她眷恋地扑到丈夫的怀里,像受惊了的小兔子。 “没事的,梦都是假的。”方辞冰用下巴蹭她的头顶, 轻声安慰她。 冷风从窗户缝吹进来,叶隋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方辞冰忙替她拢了拢被子, 起身去把窗户关上。 外面雨幕苍茫, 能见度仅仅几米,方辞冰望着叹了口气:“这雨一直下, 又有地方要淹住了。” 叶隋璐扇了扇眼睫,无法理解他泛滥的爱心,躺下去继续睡:“反正淹不到咱们这儿。” 方辞冰站着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手拉上了窗帘。 ...... 雨下了一|夜。叶隋琛早上起来, 看到外面的水都漫到半个汽车轮胎高了。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嗓子涩痛, 感觉自己可能夜里着了凉,有点感冒。 吃早饭的时候还觉得能撑下去,坐到车上就开始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 把人家车里的抽纸都用完了。 到了地方,和对方面谈项目的事宜,人家每说几句话他就忍不住扭过头打个喷嚏,人家望着他没好意思指责,他自己心里先觉得过意不去。 雨越下越大,本来说好的下午去坝区看看实际情况,结果也只能推后。他本来就状态不好,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于是坐了车原路返回。 回去吃了药,喝了点热水,叶隋琛觉得自己好了些,打开笔记本处理公司的事。 公司最近虽然没什么大项目,最大的项目就是这个工程的水泥供应,但还是有常规的工作要做。南山没有跟过来,叶隋琛让他留在公司主持大局,告诉他万一有什么他决定不了的,就发邮件给自己,自己有空就会看。 处理到一半,他的眼皮又耷拉了下来,许是感冒药起了作用。正准备关了手机睡一觉,外面就有人跑过来咚咚咚地敲他的门。 “什么事儿啊毛毛躁躁的?”他皱眉,下去开门。 “叶总,不好了,咱们运输水泥的车翻在路上了,压死了好几个工人,还有几个被卡在中间出不来!”那人急慌慌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什么!”叶隋琛的脑子里像炸了个旱天雷,瞬间清醒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且不说死了的几个怎么安排后事,还活着的得赶紧抢救出来啊。 他外套都没拿就跟着出去:“快带路!多喊几个人,开车过去!” “是!叶总!” 这时候雨下得比之前回来的时候更大,砸在车窗上和玻璃花儿似的,简直像是把玻璃砸出来了几个洞,大家都胆战心惊的。 下雨天地滑,车不能开得太快,况且这沙石路是悬崖旁边的盘山公路,路上时不时露出来几块光滑的鹅卵石,一打滑肯定连人带车都得飞出去,那他们还有全尸吗? 叶隋琛也顾不上车里能不能抽烟了,一根接着一根,以缓解心里的焦躁。 雨中行车不比天气好的时候,速度要慢上许多,一行人开了几个小时,终于到了。 出事的地方是一个大转弯,车子侧翻在路中央,工人被卡在车子和山体的中间。雨太大了,警车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有附近的交警拿绳子把路围了起来,疏导两边的车辆挤另一边的单行道。 叶隋琛找的帮手纷纷冲上去帮忙,拿千斤顶把车慢慢撑起来,一堆人围在一起,却进展缓慢。叶隋琛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丢了伞就上去帮忙。 包工头忙道:“叶总!您别去了!这么大的雨,您就在车上歇着!” 叶隋琛眉毛一皱:“别废话了,没看着人还在车底下出不来嘛,你也快来搭把手!” 那包工头本来是想借着陪叶隋琛的由头躲躲懒,谁知叶隋琛比谁都积极,心里叫苦不迭。叶隋琛叫了他,他又不能不去,只好小跑着过去帮忙。 快到天黑,幸存的两个人才给拖出来,而开车的那个司机还有副驾驶座上的人都救不回来了。不仅人没了,衣服都快被雨水冲成破布了。 这几个工人都是叶氏的老员工,签了好几十年的合同,就相当于是把后半辈子都卖给叶氏了。叶隋琛起初也是看他们是老人,办事儿他放心,才把人家安排来跑这个项目。谁知道能出这么个事故? 这事儿其实说大也不大,天灾人祸谁能料得到,光赔点钱人家家属也不能怪他什么;但说小也不小,出了这个事儿,全叶氏的人都等着看叶隋琛会怎么补偿这批因公殉职的员工家属。要是他敷衍了事,未免叫人心寒——以后谁还敢替他卖命? 于是,叶隋琛没有马上走,而是安排了车把受伤的工人送到最近的医院去,那两个不幸遇难的工人的遗体,也叫人好好地给送到各自的老家。 送走人,叶隋琛想马上联系员工家属,打算先给人诚恳地道个歉,谈谈赔偿的事儿,再想办法保障人家往后的生活。但他一摸口袋,就发现自己刚刚忘把手机拿出来了。 叶隋琛把手机拿出来,甩了甩,抖出好多水来,觉得这手机肯定是用不成了。 他只好找工人要了那几个人的家属的电话,记在纸上,决定回招待所用房间的座机再挨个打。 等打完电话,把一切安排妥当,叶隋琛一看钟,都快十点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穿了大半天的湿衣服——连他刚刚坐着的木椅子底下都聚集了一滩水,浑浊带沙的泥水顺着椅子的腿流下去,汇成了一汪小水塘。 他赶紧脱了衣服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冲完澡出来迎面吹了下冷风,觉得自己脑袋胀胀的。 叶隋琛也没多想,觉得自己只是累了,扯了招待所简陋的毛毯子就睡了。 睡到半夜,他整个人开始发烧,一会儿像在冰窖里,一会儿像在火山,浑身的筋骨都疼,脑袋里也是天旋地转。但他没了手机,也懒得出去买药。他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平时体魄也挺强健的,撑一撑也就过去了,能有多大事儿。 事实证明他错了,接下来的几天,他的咳嗽一日重似一日,都快演变成支气管炎了。 工程队的说等雨停了再找他去坝区,结果这雨一点也没停的趋势,他们也不敢冲撞叶隋琛这个大款,生怕打扰到他,一连几天都没人来找他。 叶隋琛头几天还下去餐厅吃吃东西,后来咳得狠了,也懒得下去了,干脆就窝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天,他想起来他好久没查看邮件了,点开信箱逐个处理了起来。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一封小邮件,是他请的猫保姆发的,他一想就是和之前一样的例常报平安的。 他舒出口气,看来他也没耽误什么公务,轻轻点开那封邮件,里面的内容却让他一僵。 仅仅看文字,叶隋琛都能想象到猫保姆的慌张。 猫保姆她说打了他的电话好几天都没人接,只好发邮件找他。还说可乐不见了,她叫了好几个人一起到附近的小区找,南秘书也去了,可是就是没见到它的踪影。 兴许是被什么猫贩子抓去卖了。 看到这个消息,叶隋琛字都敲不出来了,头脑一片空白。 可乐不见了。 要是被方嫌雪知道他托付给自己的猫被自己弄丢了,他会怎么做? 叶隋琛现在恨不得什么都不管了回去找猫,可是南山他们都找了那么久,他回去也无济于事啊。 他急火攻心,只觉得自己呼吸也痛,心肺都痛。 病来如山倒,连日的阴雨和病痛消磨掉了他的精力,一种无力感牢牢地笼罩着他。 也许,他和方嫌雪真的强求不来。 他自认为自己一路走来,虽然有过坎坷和颠沛,拦路虎也不少,但他一直都没有丧失过斗志,也幸有好友相助,再怎么难办的事情最终都能柳暗花明。连算命的,都说他福大命大,富贵天成。 可是在方嫌雪这儿,他完全找不到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他从来没怕过什么,他从山巅上跌到谷底都能另起一座山,没什么能挡住他的脚步,他赢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这次他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头,连一向站在他这边的老天爷都不帮他了。 他越想越烦躁。前几天拿下项目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最近运势挺不错的,说不定能把方嫌雪一举拿下。可就几天功夫,先是工人出事,再是猫丢了,他又被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里,下这么大雨,出都出不去。 一过度激动,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咳出来了。急也无可奈何,他只能郁闷地裹着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其实他不是一个沉浸于负面情绪的人,他深深地相信,只要睡一觉,把病养好了,醒来他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就算方嫌雪要和他算账他也认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雨赶快停,不管是工地考察还是别的什么事,总之都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 ...... 方嫌雪和花筏坐在小吃摊外面的露天桌椅里,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 小摊的收银台上放着台电视机,老板娘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新闻。电视很小,而且隔客人很远,但那音量开得出奇的大,连街对面的人都听得清。所以大多数客人,都是一边吃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听新闻。 小吃摊老板一家是外地人,虽然来这里几年了,依然保有看老家新闻的习惯。 电视机镜头前站着个穿雨衣的记者,他拿着话筒,衣服头发都被吹得凌乱,在风雨中几乎站不住。他说话的声音也被风雨声遮盖住,需要非常用力才能传递给电视机前的观众。 记者的身后是一座山,准确的说是半座——山体像是被刀削去了一半,褐色泛红的泥土裸露在外,顶上残存着破碎的草皮,在风中显得十分的羸弱。 看着那模糊的画面,方嫌雪皱了眉头。是暴雨导致的山体滑坡,泥石流。 记者大声地报道着暴雨给当地造成的惨况,房屋倒塌多少,死伤人员几何。方嫌雪和花筏起初只是觉得同情,在听到地名的时候,方嫌雪手中的筷子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方嫌雪愣神片刻,没有立即去捡筷子,而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手机。 “怎么了嫌雪,我帮你拿双新的。”花筏不明所以,从筷子筒拿了双新的筷子搁在他的碗上,弯眸笑笑:“吃吧!” 方嫌雪没有反应,一双凤眸紧盯着手机,手指轻颤着翻到叶隋琛手机号的那一页,按了拨通键。 长久的忙音和说着“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机器女音。打了十几遍依旧如此。 花筏终于瞧出他脸色的不对劲了,咬唇拧眉问道:“嫌雪,出什么事儿了?你在给谁打电话?” 方嫌雪抬起头,勉力使自己镇定:“筏,我得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看嫌雪过来美救英雄~ 感谢在2020-08-17 22:25:10~2020-08-18 21:1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雨成秋、清汤小公举 10瓶;多多呀! 9瓶;七七咕捱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他破风而来 方嫌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花筏告别的, 他只记得自己面钱也没给,拦了个车就去了机场。 他运气很好,在机场售票大厅问的时候还有余票, 于是他买了最早的那次航班。 他等了许久, 明明到了登机时间,却一延再延。这边一切的状况都良好,但因为目的地的天气原因,飞机无法起飞。 他坐在机场的候机厅, 望着外面起飞、降落的班机,心里浮起焦躁——他搭乘的那一架飞机早已打扫干净, 本该坐进去了,现在却只能在外面干等。 候机厅的墙壁上挂着电视,每隔几个登机口悬一台, 同时放着新闻的实时画面,无一例外的是山洪现场。因为传播延迟的缘故, 人声部分交叠又部分滞后, 在空荡的大厅听起来就像山谷里的回声。 听着那严峻的灾情,方嫌雪觉得自己等不了了。飞机一时半会儿飞不起来, 就算可以起飞,可能也得等雨停。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 他找了个电梯下楼,快步冲出机场, 决定换一个交通工具。 近几日的动车票已经被卖光了,只剩绿皮火车的硬座票。有总比没有好, 方嫌雪没考虑别的,买了票坐了上去。 绿皮火车不比高铁动车,车厢条件比较艰苦, 过道和车厢衔接处全是买了站票的乘客,连餐车的座位都挤满了人。 方嫌雪坐在狭窄的座位上,一米多的长腿不能完全伸直。 他身下的座位湿润又油腻,可能是上一班次的乘客把方便面不小心撒在了上面,一股劣质油味。 身边的人大半是外来的务工人员,坐不起更贵的交通工具。他们的头上都带着安全帽,怀里抱着水桶和油漆刷子,脏兮兮的衣服不住地往方嫌雪的白外套上蹭。 站着的人目光麻木且冷漠,盯着方嫌雪不放,似乎是奇怪他这么标志体面的大学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车上。 方嫌雪无暇顾及太多,他每隔一会儿就要望眼手机上的时间,心里只想着要赶紧到叶隋琛的所在。 叶隋琛不接电话,方嫌雪对那边的状况一无所知。不知道,也不敢想。 一直以来,叶隋琛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在人前,总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方嫌雪也知道,他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叶隋琛会应变又有头脑,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 可是,在天灾面前,谁又说得清? 方嫌雪望着窗外的山峦,紧紧地握住手机。 绿皮火车行进得很慢,减震也差,摇摇晃晃的,让人头晕。外面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雨滴被风吹得贴在玻璃上,延申出好几条小河流。 半夜,火车上的白炽灯依然亮着,乘客都靠着窗户打盹,工人们蹲在过道上三三两两地说话。 方嫌雪发现火车停在半路许久都不动,便问列车员出什么事了。 列车员打了个哈欠道:“雨太大了,好几条铁轨都被冲垮了,等工人临时抢修好了才能开车。” “需要多久?”方嫌雪忍不住问。 “这怎么说得准,等着吧。”列车员这种情况见得多了,起初还跟着乘客一起焦急,现在也麻木了。 人被困在车上,总不可能下去,方嫌雪闭着眼睛休息,却被小孩的夜哭反复拉回现实。他并不生气,他惦记着叶隋琛,本来也无法平静入睡。 开了快两天,火车终于到了终点站。叶隋琛所在的地方火车不能直达,必须要转大巴车再步行才能抵达。 方嫌雪提前查好了路线,到客运站买票。 说完地址,窗口的售票员告诉他,由于暴雨和山体滑坡,高速路已经封了,现在上不去,他要买的那一条线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停运。 方嫌雪一直都是一个冷静持重的人,不论遇到什么难题,他都能把大问题划分成一个个小问题,然后按照步骤逐个击破。 但连日的颠簸和屡次三番的碰壁将他内心的焦躁积压到了极点,他真有骂人的冲动——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以至于多年后想起来,他依然能被带到这情绪中,头皮发麻。 方嫌雪冷静了一会儿,坐到候车大厅的椅子上,买了瓶水缓解喉咙的干涩,同时想着解决办法。 他想起来他们学校在全国各地都有扶贫点,叶隋琛在的坝区附近刚好有一个,于是马上给了解情况的朋友打电话。 那位朋友大四的时候是S大的学生会主席,对志愿者服务还有扶贫工作向来热心,经常下乡问候留守儿童、农时期间帮忙收成之类,说不定可以向他问到一些有用的讯息。 拨通电话,铃声响了几分钟都没人接,方嫌雪正准备挂了,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倦意的男声:“喂,嫌雪。” 方嫌雪这才意识到,美国和中国有十二小时的时差,那边现在是半夜,贺言舒一定是睡到一半起来接他的电话的。 电话已然打通,再过意不去,也只能打扰到底,所幸他们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方嫌雪开门见山:“言舒,抱歉,有点急事想问你。” “什么事,你尽管问。”贺言舒听出他语气里的急切,也不和他多周旋。 “我们学校在江南那个扶贫点,你去过吗?”方嫌雪问。 贺言舒沉默了一会儿,涩着嗓子道:“去过,怎么?” “你知道除了坐城际大巴,还能怎么去?” 贺言舒皱了眉,思索了一会儿:“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前几天看国内新闻说那边发大水,很危险,最好不要去。” 方嫌雪语气严肃:“我有个重要的朋友被困在那里,我必须得去。” 话虽然没说破,但颖悟如贺言舒,自然是听出了方嫌雪话语中所谓“重要的朋友”,到底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 贺言舒虽然和方嫌雪关系不错,可两人相处几乎可以用那句“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形容。 方嫌雪从来不主动拜托他什么事,有麻烦从来是独自扛着不麻烦别人,就算是三年前那场变故,也没和他多说,如今却拉下脸来深夜给他打电话,实在是让他的心里有些震动。 能让方嫌雪在自己面前做到这份上,还让他甘愿不远千里冒着危险相救的人,重要性不必多说。 贺言舒长话短说地告诉了方嫌雪走低速的路线:该怎么转车,再沿着导航走哪条近路,最后怎么找招待所,都说得清楚明白。 方嫌雪和他道了声谢,马上挂断。他的手机没什么电了,但他必须保持自己和外界的信号联通。 他去便利店借了个临时充电宝,又买了点水和速食饼干,再次上路。 正规车都没班次了,路上有一些朝行人招手的私家车还在拉客。方嫌雪向来不会看黑车一眼,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赶时间去找人,于是走上前问司机:“坝区去吗?” “走的走的,两百块钱,上车。” 方嫌雪也不在乎司机是不是漫天要价了,只要能把他带一截路,就算不是终点,能离叶隋琛近一点是一点。 车上塞满了人,座位已经被坐满,方嫌雪找了个小凳子窝在中间,太阳穴突突的疼。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好好注意了,但他必须保持精神的紧绷,不然不仅找不到叶隋琛,自己也会有危险。 终于有点空闲下来的时间,方嫌雪继续给叶隋琛打电话。前几天南山告诉他叶隋琛出差的地方,以及招待所的座机号码的时候,他还挺不屑一顾的。 他觉得自己又不是叶隋琛的什么人,给他这些做什么?和叶隋琛有关系的男男女女那么多,叶隋琛不见得稀罕自己给他打电话。 谁知竟然真能派上用场。想到这里,方嫌雪换了个思路,改打叶隋琛房间的座机。 头两边没人接,后来终于有人接了。那声音有些虚弱,但还能听出来是叶隋琛,是有气无力的一声:“喂?” “琛哥。”方嫌雪轻轻喊了声,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方嫌雪?你给我打……咳咳咳……打电话做什么……咳咳咳。”叶隋琛那边传来急促的咳嗽,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琛哥,你......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方嫌雪有点紧张。 “我在...咳...招待所啊,我还能去哪儿。有点小感冒,没事儿……”叶隋琛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很轻松寻常。 方嫌雪略微放下了点心,却还是有点担心叶隋琛的病情,只说了句:“嗯,先挂了,等我。” 叶隋琛烧得糊涂,迷糊中接了个电话,好像听到方嫌雪说要他等他什么的。 他没精力多想,挂了电话上|床接着躺着,再醒过来只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又做了个梦。他仰面看着天花板,有点奇怪:怎么这栋楼几天都没声音了。 其实这里隔音效果不太好,平常楼上的人洗衣服冲水的声音都能听见,这几天却没听见过了。 但他无法细想,很快就又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方嫌雪和叶隋琛通完电话,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这车虽然是辆黑车,但司机除了开价高,别的方面都很好。开车稳当,也没把他们拉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最重要的是熟门熟路,没多坐久就开到了山脚下。 乘客们在半路都陆陆续续地下了车,最后就留了个方嫌雪在车上。 车沿着山路行驶,路边的河流哗啦啦地流淌,水流夹杂着泥沙的颜色,浑浊浓稠,是江南里乍现的黄河。桥柱子被巨大的冲击力冲断,桥面部分坍塌下去,有种断壁残垣的萧索。 本应该是小桥流水的秀丽景致,现在却被暴雨摧毁,变得破败不堪。 方嫌雪正看着桥,前面的山石突然倾泻下来,天崩地裂般,其速度之快,和工程爆破的场面差不多。路边的行人和清洁工见状下意识往他们这边躲,生怕被压在里面。 坐在前面的司机从玻璃窗里看到这场面,受到的震撼远超过后座的方嫌雪,忙道:“不能再往前去了,你是在这里下还是怎么样?这路肯定走不成了。” 说了半天都没听到回应,他扭头一看,后面的座位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方嫌雪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 方嫌雪沿着山路往前,车不能过,只好找能容人通过的小路。望着漫山遍野的狼藉,他有种活人走死路的感觉。 他一步一步地循着导航走,每一步都陷在泥地里。 路途遇到个中年男人,看到他忙挥手把他往山下赶:“哪里来的,快回去快回去,前面塌了,别走了。” 方嫌雪道:“大伯,我去镇招待所找个人。” “哪儿还有什么人,前几天政府的把山上的人都疏导下去了,现在山上没人了。你看这水淹得,都到屋顶了。” 大伯的话让方嫌雪浑身从脚冷到头顶,他顺着大伯的手指转头往下望去,果不其然,那水都快和人家平房的屋顶平齐了。 山上的人被疏散了,那叶隋琛怎么还在上面? 他大脑麻痹地往下走,等离开大伯的视线范围,重新找了一条路,沿着山路狂奔了起来。 这时雨又大了起来,雨滴被狂风吹得直往方嫌雪面上扑,巨大的气压和密集的雨水让他呼吸不过来,有种濒临窒息的感觉。 枯枝烂叶、沙石、塑料袋被吹得满天飞,砸到方嫌雪身上和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地上是滑腻腻的青苔和泥土,还有盘虬着的粗壮的树根,他不留神间被绊倒了好几次,整个人跌到脏水里,白衬衫都变成泥土色。 可是他不能停下来,叶隋琛还在山坳里,山体随时会垮下来,雨水也可能会漫过屋顶,他必须把叶隋琛带出来! 他撑着泥地站了起来,逆着风连滚带爬地行进,同时不忘拿着手上的水和吃的——万一叶隋琛渴了饿了? 一想到叶隋琛插着腰,骂骂咧咧地吐槽自己四处找不到水源和吃时的急躁表情,他不禁苦中作乐地轻笑了一下。 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天渐渐黑了。由于下雨,天空中看不到星,更不见月。 方嫌雪好不容易看到那个风中残烛一般的招待所招牌,腿肚子都在不自觉打战。 “琛哥!”他趟着及膝的水,推开一楼的玻璃门进去。大厅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漂在水里,还有从外面冲进去的树枝树叶。 人已经走光了,整栋楼空荡荡的,喊人有回音。幸好楼上并没有被淹住,方嫌雪顺着楼梯爬,越往上越干燥。 他不厌其烦地把每个房间的门打开查看,从二楼到四楼,近五十个房间全部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叶隋琛的人影。 最后,他来到了五楼顶头的那个房间外。 叶隋琛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整个人像在火坑里躺着,突然听到外面砰砰有人砸门的声音,却没有力气翻身去开。 “谁啊?”他开口问了一句,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嗓音嘶哑得不像话,像破锣似的,也太难听了。 那声音气若游丝,混杂在雨声和呼啸的风声里,显然是不能被外面的人听到。 没得到回应,外面那人静了几秒,突然轰隆一声抬腿把那木门踹开了。由于力气太大,木门有惯性地在墙上哐哐撞了好几次,才渐渐停下来。 叶隋琛眯着眼睛看过去,被面前那个人吓了一大跳。 说是人,其实已经不成人样了。 叶隋琛认出那是方嫌雪,却又不敢相信,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方嫌雪这个样子:狼狈、落魄,浑身泥泞。 在他的印象里,方嫌雪是最注重体面和干净的,连扣子都怕扣错了,又怎么能够容忍灰尘和秽物。可面前这个人不仅衣衫褴褛,连头发缝儿里都是沙子,脸上更是被泥水糊了满脸。所以他觉得,面前这个人,他怎么能是方嫌雪呢? 叶隋琛呆着不知作何反应,面前的男人忽然冲过来把他死死地抱住,那臂膀结实有力,似乎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他的耳畔响着那人粗重的呼吸:“琛哥...还好你没事。” 方嫌雪闭着眼睛,舒出口气,仿佛卸下了几千斤的担子。 叶隋琛的脑袋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拍他的手臂,想叫他松一点,结果摸上去是一滩血水。他睁大眼睛:“你,你这儿是怎么了。怎么在流血?” 听到叶隋琛的话,方嫌雪才意识到自己来的路上被树枝挂了好几道口子,其中一两条还深得不行,在脏水里泡过,有发炎的趋势。不说还好,一说他才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处都隐隐作痛起来。 但他只是摇摇头,轻笑了一下:“可能是路上没注意,没什么大事。” 叶隋琛这才有种方嫌雪真的到他面前来了的实感,看着他浑身是伤,不由鼻头一酸。 在这天都快被雨下塌了、几天都没个活人和他说话的鬼地方,忽然见到他挂念的人,这感觉真他|妈好啊。 但他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两个人抱在一起互诉衷肠这件事,他干不出来。他指指卫生间:“你去洗个澡吧,我这儿有干净衣服。” 方嫌雪没有动作,而是把冰冷的手背覆在叶隋琛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会儿道:“琛哥,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熬一熬就过去了。”他不在意。 “外面的人都撤离了,我是来带你出去的。”方嫌雪道。 “撤离了?”叶隋琛惊了一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这么大个活人住在招待所,没一个人想起他来,居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方嫌雪赶来找他的。 这几天他吃方便面喝矿泉水,懒的时候干脆不吃不喝,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不禁觉得自己这种心大的生物,活该被大自然淘汰。 外面的灾情想必已经很严重了,这儿虽然是在山上,但是正处在山的凹陷处,下点什么雨首先就灌进来,水随时可能把这里淹住。 是得赶紧走。 叶隋琛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烧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方嫌雪见状蹲下去,把叶隋琛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我背你,” 叶隋琛犹豫了几秒,本来不太好意思,但情况紧迫,他磨磨唧唧的才不像话,只好顺从地趴到方嫌雪的背上。 方嫌雪白玉般的耳朵就在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地低头蹭了下,鼻尖一点凉。方嫌雪没什么反应,可能是在专心想出去的对策。 叶隋琛一个大男人快一百六十斤了,方嫌雪背起来好像有些吃力,他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脚像打了结,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叶隋琛气得打了他脑袋一下:“你他|妈的,老子有这么重吗?” 方嫌雪没做回应,叶隋琛借着灯光一看,手上又是一滩血。他伸手摸摸方嫌雪的头发,发现有一团头发被血糊住结成了块儿,还湿漉漉的。 这是,半路脑袋被石头砸了? 这都没感觉?傻|逼吗? 他伸手去探方嫌雪的额头,发现他比自己还烫,可能是伤口引起的炎症。 叶隋琛从他身上滚下来,不知道现在个情况该怎么解决。 本来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睡得好好的,天塌了都不知道,淹死了也就淹死了,不会有什么痛苦。但是现在这个人突然来了,还带着一身伤,没人照顾他不说,他还得照顾人。叶隋琛只觉得自己现在又想哭又想笑。 左右他是没力气了,走路都走不了,更别提背方嫌雪出去。他把方嫌雪慢慢地拖进房间,仅仅是几步路,都让他气喘吁吁。 淹就淹吧,塌就塌吧,算他们倒霉。叶隋琛破罐子破摔,心里突然有点悲壮——他和方嫌雪平时争得面红耳赤,万一死在这儿,还能作对平和的鸳鸯。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呸了一声。真是病糊涂了,想这些晦气的东西,不如想想怎么处理这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方:我太难了 叶:到底谁难—— 感谢在2020-08-18 21:13:11~2020-08-19 22:2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盏流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 5瓶;旺旺的帽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他喜欢至极 叶隋琛坐地板上休息了一会儿, 爬起来去自己的行李箱里找干净的衣服。方嫌雪的衣服不能穿了是肯定的,他自己身上的也被方嫌雪抱脏了,得换。 找完衣服, 他又准备去接点水给方嫌雪擦身子, 灯泡在这时突然闪了几下不亮了,可能是线路进了水,短路了。 叶隋琛只好摸着黑进卫生间接水,拧开水龙头刚打湿了个毛巾, 水怎么也滴不出来了。 他暗骂了一声,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再烦也无可奈何, 叶隋琛没精力再折腾了,干脆把方嫌雪拖到床上,自己顺势躺到方嫌雪边上。 这电缆的线路是一整条, 灯熄了,座机肯定也打不通了。他不死心地从方嫌雪的口袋里将方嫌雪的手机摸索出来, 却失望地发现这手机也进水不能用了。 不能打电话求救, 只有保存体力、等待救援这一条路了。 外面风声摧枯拉朽,雨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 十分恐怖。 躺在这样混乱动荡的夜里,叶隋琛的心里却升起一股平静,他悬在空中飘了几天的心,此刻很有着落。 他侧头望向昏迷的方嫌雪。方嫌雪眉头紧皱, 嘴唇干枯,呼吸非常不稳。尽管那张脸上有污渍, 但借着外面的闪电看,还是白瓷般透亮无瑕的肌理。 叶隋琛忍不住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这个前几天还让他难受得抓心挠肝的人, 现在却突然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惨样,叶隋琛既感到心疼,又忍不住自得。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方嫌雪处在这样的境地,他八成不会冒险救方嫌雪。好看的小情|人再找就是,他的命可只有一条。 不过,叶隋琛原以为方嫌雪厌恶自己,恨不得和自己早点划清界限,今天方嫌雪的做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得不看清那个让他异常期待,却又不敢轻易相信的事实——方嫌雪,该有多喜欢他啊。 想到这里,叶隋琛忍不住伸手去摸摸方嫌雪的脸颊,大拇指温柔地抚了抚他干裂的嘴唇,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一下。 能让这个小美人主动送上门,他这些天受的苦,也算是值了。 叶隋琛是个自负又自恋的人,这事情的走向让他觉得冥冥之中全是注定——下了这么大一场雨,淹了这么多的地方,都是为了给他作陪。 老天爷啊老天爷,他只是想让方嫌雪更靠近他一点而已,没必要拿这么场暴雨来成全他吧。 在天灾面前,他和方嫌雪过往的恩怨都变得无关紧要。叶隋琛感谢命运用这简单粗暴的方法,帮了他一把。 感慨完,他伸手把方嫌雪带来的矿泉水瓶拧开,仰头含了一口水。他倾过身子,按住方嫌雪的后脑勺,给方嫌雪嘴对嘴地喂水。方嫌雪冒着危险来救他,他为方嫌雪做这点事还是没问题的。 方嫌雪处于昏睡状态,不能自主地吞咽,叶隋琛帮助他把水全部顺下去之后,舔了舔他那半湿润的柔软嘴皮,满意地砸吧了一下。 只有在昏迷的时候,方嫌雪才会这么乖地让他亲。 本来叶隋琛想就这样和衣而眠,但方嫌雪的伤口不处理他放心不下,最终还是撑着病体,翻身起来用毛巾给方嫌雪全部擦了一遍。然后他打开之前备用的应急药包,简单地替方嫌雪包扎了一下,再给自己和方嫌雪换上干净的衣服。 虽然方嫌雪的玉|体就在眼前,但叶隋琛此刻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想赶紧处理好了,躺下来睡一觉。 清理干净,叶隋琛躺到方嫌雪的旁边,用被子盖住两人,想了想又和他凑得更近一点,头靠着头,才闭上眼睛。 外面风雨再大,至少他们还能相互依偎着,在这一隅偏安。 第二天,先醒来的是方嫌雪。他浑身都疼,头很晕还有点恶心,但第一反应是查看身边的叶隋琛。 叶隋琛浑身烧得和烙铁一样烫,满脸通红,在睡梦中还不住地咳嗽,听声音嗓子都已经咳坏了。 “琛哥,琛哥。”他轻轻地推叶隋琛,叶隋琛难受地翻了个身,仍是不醒。 正不知道怎么办,外面一堆人破门而入。最前面的是他昨天在山上碰到的巡山大伯,大伯一看到方嫌雪就赶紧和身后的人挥手道:“快快快这里有人!我就说嘛,我昨天碰到这小伙子,听到他说要来招待所找人。我回去后怎么想怎么不对,一来还真的发现有人没下去。” 搜救的人忙冲上来抬人,方嫌雪指指叶隋琛让他们先救叶隋琛,说自己不要紧。几个人同时把他架起来,表示他们会一个一个来,谁也不会拉下,然后紧随着抬叶隋琛的人出去。 等来了救援的人,方嫌雪终于安下心,闭眼陷入了昏迷。 ...... 叶隋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又是天黑。 他发现自己换上了干净的病服,躺在病床上。这病房比较简陋,一看就是城乡结合部的装修风格。床单被褥泛黄有霉味,身旁输液的架子爬满了锈迹。 护士正在给他输液,见他醒了,和他说了一句:“醒了?你这病怎么拖了这么久,早该来了,再不来都要成肺炎了。烟就别抽了,一日三次的雾化得做啊。”一股脑地说完,叶隋琛也没记住多少,看到她走到隔壁床上调点滴的速度, 叶隋琛漫不经心地点头应承,扭头看隔壁床上的人。方嫌雪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升起一阵恐慌和担忧,拔了针就翻身下去摸方嫌雪的额头,感受到烧退了才放下心。护士看到她才打好的针又被□□了,没好气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对自己身体这么不负责呢。” 她还想接着训导,叶隋琛不耐烦地问她:“他怎么样?”他其实腿软得很,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全靠他撑着一口气。 护士见他急得很,缓和语气道:“轻微脑震荡,加上伤口感染发烧,休息几天就好。” 叶隋琛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坐到方嫌雪的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护士叹了口气,带上门出去了。 方嫌雪静静地躺着,眉目秀致,像一株孱弱的卧柳。叶隋琛忍不住拉开被子和他躺在一起,伸手把他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 他苍白的脸庞近在咫尺,呼出的气都是温淡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没了温度。叶隋琛把他冰凉的手拢在手心,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 也太凉了点,他都心疼坏了。是被子不暖和,还是方嫌雪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 他将自己那边的被子也拿了过来,把他冰肌玉骨的小美人宝贝似的重新抱到怀里,和他一同进入梦乡。 第二天,叶隋琛被外面的天光照醒,从方嫌雪的床上迷迷糊糊醒来。一大帮人正好乌泱泱地从门外进来,望着叶隋琛和方嫌雪相拥入眠的样子呆立在原地。 他们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这方面的事,知道尤其是有钱有势的人玩得很开,好这口的多。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是头一次见两个大男人这样亲密,局促得说不出话。 还是负责人见过大世面,眼光回避到其他地方,自然地开口:“我们来得不巧,叶总还在休息啊。” 叶隋琛也觉得有点尴尬,嗯了一声,轻轻地托着方嫌雪的脑袋,放到枕头上,下床走到沙发前。 “早啊,你们怎么来了?”这些人是坝区负责和他接洽工程的人,其实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也能猜到,无非是为前几天把他一个人丢在招待所的事儿给他道歉。 果不其然,那堆人提着花篮、果篮,还有好酒好烟,放到桌上就道:“叶总,真是对不住。之前听说您在处理工人伤亡的事儿,我们还以为这么大的雨您早就下山了,结果害您差点出意外,您说我们这事儿办得。” 叶隋琛也不是抓着一件事就不放的人,况且他现在也还好好的,没理由难为人家。要说起来,他还因此有了个和方嫌雪共度几晚的机会,也算是因祸得福。 于是他只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再寒暄了几句,就把那行人打发了。 临走前,叶隋琛和他们约定好,等天晴了,再找个时间去坝区看看,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完。当然,一切都要等叶隋琛把病养好才行。 送走了那批人,叶隋琛抱了被子躺回自己床上,又想起来可乐的事儿。他心里本来就一点对策也没有,现在方嫌雪又正好在他身边,他该怎么开口和方嫌雪说呢? 会不会一说出来,方嫌雪就后悔来找他了? 叶隋琛越想越愁,干脆背对着方嫌雪躺着,直揉眉心。 正烦闷着,叶隋琛感觉床往下沉了一下,吱呀一声,然后他的腰整个被人圈住,背后多了分热度。 他怔住,缓缓睁大眼睛,涩着嗓音侧头问了声:“嫌雪?” 方嫌雪一醒来就掀开被子爬到叶隋琛的床上,躺下去脸紧贴着叶隋琛的后背。他原本只是想悄悄地抱一抱叶隋琛,却没成想叶隋琛是醒着的。 他略微懊悔了几秒,依旧环着叶隋琛,轻轻地嗯了一声。 叶隋琛这下就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他喜欢这样温存的时刻,恨不得方嫌雪抱得越久越好。但是一想到可乐的事情没法和方嫌雪交代,他心里就打鼓。 他缓缓地转过身,把方嫌雪环在他腰间的手掰开,垂眼酝酿着措辞。 方嫌雪见他这副疏离的模样,还以为叶隋琛不喜欢自己抱他,轻轻地收回手,脸上有失落:“抱歉,我......”他想为自己的冲动道歉,却难以为继。 “不是。”叶隋琛知道他误会了,忙打断他,沉声道,“有件事,想和你说,” 方嫌雪的眼睫扇了扇,等待着他的话。他早就料想过,叶隋琛对他也许不过是玩玩而已。虽然叶隋琛平日追得殷勤,正当他要回应的时候,叶隋琛不见得会把这段关系认真地纳入考虑。 更或者是,还没等他下定决心,叶隋琛就已经失去兴趣,抽身走了。 他原以为自己对叶隋琛不过是有初恋的情结,当他们重逢,重新认识之后,那种浓重的感情会在一次次的矛盾中消耗殆尽。可是当他看到新闻,想到叶隋琛会有危险的一霎那,他承认自己是完全地失去理智了。 叶隋琛对他的魔力,一直都在,只不过是他刻意地低估了,甚至贬低了。 他喜欢叶隋琛,是他自愿的,他来救叶隋琛也纯粹是出于本能,不需要回报。 他静静地等着叶隋琛的拒绝。 谁知叶隋琛吞吞吐吐了半天,摸了下脑袋:“你朋友寄养在我这儿的猫,就那只可乐,丢了。”他别过脸去,有种小孩子似的沮丧和懊恼:“不过南山和保姆他们一直在找......”话说到一半就刹住了,因为他也不敢保证到底找不找得到。 叶隋琛说出的话让方嫌雪愣了一下,复又松了口气,哑然失笑。 “原来是为猫。”方嫌雪道。 他对动物没有什么感情,其实就算是对人,他也不像一般人那样有人情味儿。也许,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 他对可乐和雪碧很看重不假,但与其说他是看重猫,不如说他是受人所托。但贺言舒再没问起过,证明他自己都不想要了,方嫌雪心里这层责任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如果你喜欢,再去买一只一样的。不过是只猫。” 看叶隋琛这样子,这件事应该压在他心里挺久了。心情低落容易导致病情加重,一想到叶隋琛久病不愈可能与此有关,方嫌雪的语气里都忍不住带了点迁怒。 叶隋琛被他话语中的凉薄惊讶了一下,望了他一瞬,别过脸自嘲式地笑笑:“是啊,不过是一只猫。” 我叶隋琛,也不过是一个人。 猫没了买只代替的就好,人不合适,再换一个喜欢也行。叶隋琛当时觉得,方嫌雪就是这样想的。 叶隋琛忽然很讨厌自己这样子,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洒脱。 他以前最看不上那些女孩儿家的心思,九曲回肠的,海底针一样难琢磨。可现在,轮到他不自觉地想东想西了。 方嫌雪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伸手把他的脸掰正,强迫他望着自己。叶隋琛没再躲避,坦然地和他对视,只是方嫌雪觉得,那双湖泊般的眸子,融着什么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俯身吻上叶隋琛那饱含热度的唇,调整着姿势和叶隋琛在被子里相拥。他此刻什么也不想去想,他只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了,再不传递给叶隋琛,就要溢出来烧伤自己了。 亲了许久,方嫌雪才放开叶隋琛,叶隋琛嘴唇红肿,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方嫌雪,你也不怕传染。”叶隋琛边咳边笑,他笑方嫌雪的青涩,更笑自己的多心——方嫌雪对他的喜欢,有什么可怀疑的? 方嫌雪只是笑着给他顺背:“等你好了是不是就行了?” 没想到方嫌雪说起这话一点都不害臊,叶隋琛把枕头砸到他身上:“想去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叶总莫名娇羞。 感谢在2020-08-19 22:22:47~2020-08-20 21: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墙外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枫水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他是心尖月 四下无人, 在这空荡的病房里,很适合暧|昧暧|昧。但两人伤的伤病的病,实在没有兴致, 最关键的是体力跟不上。 叶隋琛一个肉食动物, 如果不是为了做那事儿,绝对不会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但现在和方嫌雪盖上棉被纯聊天,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和踏实。 方嫌雪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 他好久都没有这样不需要设防、只用闭眼享受的时刻了。 中午护士送餐过来,对他们提了一嘴, 说叶隋琛待过的那个招待所被淹了,幸好他们逃出来了。叶隋琛一阵后怕——要不是方嫌雪,他真有可能把命交代在这儿。 但要他严肃起来和方嫌雪道声谢, 却是怪难为情的。 方嫌雪见他唇线紧抿,知道他在想什么, 闲闲地道:“我是不是还有点用处?” 叶隋琛别过头, 伸手去够桌边的病号餐,胡乱应付:“嗯, 快吃饭吧。” “你的莺莺燕燕们会来救你吗?”方嫌雪得了便宜抓着不放,自然地替叶隋琛拿了汤碗和勺子,盘腿坐到了叶隋琛的病床上。叶隋琛接受他的吻之后,他越发肆无忌惮。 方嫌雪悠哉地舀起一勺子汤饭, 伸到嘴边轻吹。 “是,他们都是白眼狼, 除了你没别人在意我的死活了,行了吧!”叶隋琛丢出一句。 说起来确实心酸,他这些年花了大把的钱养人, 真正贴心的却寥寥无几,更别提舍身相救的了。 男人都有英雄梦,想那西楚霸王项羽,平时美妾也多,最后就剩一个虞姬陪他。 但项羽再不济,也还有虞姬,做英雄做到这份上,也还不算失败。 人生得一知己生死相随,可以算是终极幸事了,夫复何求呢? 他叶隋琛这辈子也不求什么,只想着要是有天死了,有人能为他掉一滴泪,也算没白活这一辈子。 叶隋琛嫌弃了自己一番,觉得自己都被方嫌雪带成了书呆子,遇到屁大点事儿感慨的不行。 方嫌雪坐在床沿上,看着不太稳,叶隋琛怕他掉到床底下去了,往旁边挪了挪,想给他腾地方。 见叶隋琛如此动作,方嫌雪把勺子放到碗里,伸手把叶隋琛捞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双手穿过叶隋琛的胳膊,从背后把叶隋琛的上半身提得半坐起来,叶隋琛整个人的重心都移到了他的身上。 叶隋琛身体还没恢复完全,瘫软成一滩泥,方嫌雪却和没事儿人似的,把他箍得死死的。叶隋琛不禁惊诧——难道这就是年轻的优势? 他想到那句男人二十五时候那啥功能就会直线下滑,第一次有点忧虑。 “怎么,你要喂我吃啊?”叶隋琛也懒得挣扎了,故意拿话激他。 方嫌雪轻笑一下,侧过头看他。他们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叶隋琛有种方嫌雪的长睫毛刮到他面颊的错觉,他一转头,就可能会亲到方嫌雪的嘴唇。 方嫌雪把他摆正,勺子在碗沿过了几下,往自己嘴边送。 叶隋琛眼睁睁地看着明明应该是自己的饭被送到方嫌雪的嘴边,瞪着他,眸里泛着怒气——这小子是喂错嘴了吧! 方嫌雪无视他无声的抗议,用嘴唇感受了一下温度,确定不会烫到叶隋琛,才往他嘴边送:“来,琛哥张嘴,不烫了。” 叶隋琛被气得不行。他又不是小孩儿,有手有脚的,让人喂饭多不自在。 勉强咽下去一口之后,叶隋琛一把夺过方嫌雪手中的碗和勺子,把饭吃了个精光。 在医院休整了大半个星期,叶隋琛都乐不思蜀了。他恨不得一直和方嫌雪过这种养老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绊几句嘴调几句情,多好。 什么公司、什么赚钱,都被他抛到了脑后。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整个叶氏塌了都压不到他身上来。 他沉浸在这个新的世界中,他原本的世界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一公司的人要张嘴吃饭,但这个小世界里只有方嫌雪。他放任自己逃离进来,而且再也不想回去。 不过护士站还是接到了叶隋璐打来的电话,叶隋琛有种被拉回现实的感觉,但还是得去接。 听筒一靠近耳朵,就听到叶隋璐的哭叫声:“哥!你怎么样?你受伤了吗?我马上来接你回家。” 叶隋琛听到妹妹的声音,心柔软成一片:“璐璐,哥没事,别慌。就是手机进水了打不通而已,过几天就回来了。” “不行,我票都买好了,我必须亲自把你带回来,别人谁我都不放心。”她抽泣道。“我都快担心死了呜呜呜。” “你别过来,这里怪危险的,我把坝区的项目一安排好就马上回来,你在家乖乖等我。” 叶隋琛一直耐心地安抚她,这通电话一直进行了大半个小时都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后来多亏方辞冰把叶隋璐劝住了,她才没有冲动行事。 叶隋琛呼出口气挂断电话,他并不嫌妹妹聒噪,其实经过这一劫,他越发觉得赚再多的钱都是虚的。有命挣钱不见得有命花,和亲人在一起过踏实日子,比什么都好。 而且......他看了一眼在病房门口站着、边替他削苹果边等他的方嫌雪,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 而且他现在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他得留着命陪方嫌雪啊。 他走过去,挑眉逗方嫌雪:“给哪个帅哥削的苹果啊?” 方嫌雪抬眸淡淡瞟他一眼:“谁脸皮厚我给谁削的。” 叶隋琛哼了一声,抓住个机会就想欺负方嫌雪,他拿手指戳方嫌雪的腰窝:“说谁脸皮厚?是不是给哥削的苹果?说啊,是不是?” 方嫌雪被挠得痒得不行,生怕误伤到叶隋琛,举着刀和苹果往屋里躲。叶隋琛见自己想把方嫌雪引进屋子的计谋得逞,连忙反手关门上锁。 “这回可别想跑了。”叶隋琛坏笑一下,把方嫌雪拽到床上,本想把他压着亲一亲,却被方嫌雪塞了一整个苹果在嘴里。 方嫌雪仰面望着他,眉眼间是从来没有过的开心:“琛哥,尝尝好吃吗?” 叶隋琛翻身下去和方嫌雪并排躺着,把苹果起来咬了一口,嚼了嚼道:“不怎么甜。” “嗯,今年雨水多,味道没往年好。”方嫌雪坐起身,低头整理被弄皱的衣服。 叶隋琛侧过头瞧方嫌雪。这就想结束了?没门儿! 他笑着半坐起来,勾着方嫌雪的脖子把方嫌雪重新拉下去,轻轻啄了口方嫌雪的唇:“还是这儿甜。” 方嫌雪被亲得一怔,眼睛由清澈染上魅色,呼吸变得不规律起来。 这几天他们的身体恢复得也差不多了,两个大男人蹭来蹭去,难免起火。 叶隋琛比方嫌雪有经验,这点打闹还不至于动情,先一步感受到了方嫌雪身体的变化。 外面不适时地响起护士的敲门声,方嫌雪忙退下床想去开门,却被叶隋琛拉回来。 叶隋琛抬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开门,给我十分钟,我帮你摆平。” 护士敲了几下,屋里仍没人回应,只好走了。 十多分钟后,门才被轻轻地打开。 叶隋琛扣好衬衫的扣子,望着垃圾桶里的一堆白纸,甩了甩手腕:“手都要给我整废了。” 他知道方嫌雪规矩,却不知道方嫌雪乖到这份儿上,连自我疏解都不曾有过。还好是第一次,不然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 方嫌雪半坐在床上,脸上是汗水和难堪,垂眸不知道说什么。 叶隋琛看他一脸过意不去,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没事儿,你舒服就行。” 他一直挺反感帮别人弄的,从来都是人家伺候他,没有让他伺候别人的道理。但是方嫌雪不是别人,而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愿意取悦方嫌雪,方嫌雪舒坦了,他就舒坦了。 而且他对自己的技巧很有自信,就凭他这高超的技巧,随便几下子就可以让人□□的,保准方嫌雪尝过一次就离不开他。 他太知道这事儿的魔力,只要方嫌雪对他死心踏地了,还怕人以后不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他? 蜜里调油的生活持续了几天,天就晴了。工程队的人来接叶隋琛去坝区,他虽然不情不愿,但人家的车都开到了门口,总不能回绝,只好带着方嫌雪去晃了一圈儿。 接洽的人一路都看到方嫌雪和叶隋琛形影不离,眼光便带了几分暧|昧,视线时不时在两人之间打转:“叶总和朋友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 叶隋琛不愿意人把方嫌雪看成是小白脸,开口道:“他是我助理,叫他小方就行。” “哎,我知道了。”那人边答应边给他俩指路:“叶总,方先生,这地上石子有些多,放心着点。” 叶隋琛在坝边走着,看到那储水量,忍不住啧了声:“这工程大啊。” “是啊,最大储水量能有西湖水那么多,十几个闸门同时泄洪,三秒就能泻光。” 叶隋琛有种由衷的赞叹,觉得自己跑这一趟,不仅给项目把了关,还长了不少见识。人类改造大自然的能力,一直在刷新他的认知上限。 方嫌雪也看得目不转睛,对其中的构造很感兴趣。 负责人带着他们转了一圈,然后乘轮船感受了船闸过船,又去概念展馆看了看微观模型和设计图,最后提出说要请他们去吃饭。 叶隋琛走了一圈,实在有些乏了。经过这番实地考察,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竞标竞对了,后续的问题都已经谈好,没什么继续麻烦人的必要,他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负责人理解叶隋琛替他们省钱的心思,也知道叶隋琛可能是想要二人独处,识趣地和他们道别,并邀请他们下次再过来参观。 顺着路走,方嫌雪对叶隋琛提议:“要不去农家乐吃饭?” “哪家?”叶隋琛好奇,方嫌雪在这儿也有熟悉的馆子? “言舒和我提过一个地方,是他做志愿者的时候帮扶的一家农户。”方嫌雪语气自然。 “谁是言舒?”听到这亲昵的称呼,叶隋琛语气有些不善。上次岳洲和他抱怨邹沐阳和他铁哥们儿太过亲密,他还说他们生意上往来的朋友也很多,谁还没几个朋友。如今方嫌雪接二连三地蹦出朋友来,他也忍不下去了。 “贺言舒,我朋友,也是可乐和雪碧的主人。我来的路上高速封了,就是他告诉我怎么找到招待所的。”方嫌雪道,“他对这块儿很熟。” 听到可乐,叶隋琛开始难受:“这么说,他还算是我半个恩人。” 人家救了他一命,他还把人的猫给弄丢了。叶隋琛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贺言舒,下定决心非得把可乐找回来不可。 “改天把他叫出来,我请他吃顿饭吧。”叶隋琛道。 “琛哥的好意我替他心领了,但是言舒最近在国外,可能赶回不来吃你这顿饭。” 叶隋琛才想起来,方嫌雪之前提过。可乐雪碧的主人是他国外的朋友。都怪他平时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有些事情如果只是在他面前提了一嘴,他就很难放在心上。 要是他事无巨细地把什么都记在脑子里,不累死也要烦死。 “好吧,以后有机会再说。”叶隋琛有些遗憾。 按照贺言舒的描述,沿着山路走了一会儿,再穿过一个果园,两人找到了那家农舍。 虽然说是农家乐,可规模比不上城市郊区的那些餐馆,就是私人的土屋,可以供人过来摘摘水果,体验生活。方嫌雪报了贺言舒的名字,农妇很热心地把他们带了进去。 农舍后面的果园种了各种水果,葡萄、车厘子都有,最近被水泡烂了运不出去,堆在家里较干燥的地方。叶隋琛还惊喜地发现,他家养了几只羊和一群鸡。 方嫌雪一进去就溅了一身泥水,主人给他指了水泵的地点,叫他去清理一下, 清理好衣服出来,方嫌雪看到叶隋琛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和主人聊天,话题正好进行到一半:“哎没办法,您家是靠天吃饭。” 主人一家满脸愁容地说是,叶隋琛思忖着道:“其实这里离城里也不远,现在开辟果园,供人采摘来收钱的模式挺好,不过还能更好。” “干脆把土地划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租出去,让城里人自己来租,自己选菜种,你们只负责帮种、帮送货上门。这样收成要是有亏损,也算他们自己头上,不至于因为年成不好纯赔本。”他说得头头是道,农户都听呆了。 其实这招儿不是叶隋琛想出来的,而是他去度假村的时候注意的。他当时觉得这是个赚钱稳风险的法子,于是留心记了下来。 岳洲平时就喜欢开辟菜园子,又懒得自己浇水施肥,所以干脆就租土地让人种。这样既可以吃到绿色无污染的蔬菜,又可以体验一把吃自家土地种出来的菜的乐趣。 城里人大多数都有点想要归隐田园的情结,利用好这一心理,不愁没生意。 说着说着,叶隋琛心里涌起酸涩:“你们旁边可是个大工程,怎么还是这景况?”看项目投资的大手笔,他还以为周围的人不至于穷得叮当响。 农户都摆摆手说,现在还是好了很多,前几年更糟。 一提起生财之道,叶隋琛就一副侃侃而谈的样子,方嫌雪都不忍打断他。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身边有个小姑娘拉他的衣角。她拿了一本数学练习册,想找他问题。 方嫌雪蹲坐到小姑娘的木桌旁,帮她看题。她的字迹娟秀端正,一看就很认真刻苦,方嫌雪借了她的铅笔给她演算了一遍,她咬着笔头思索了片刻后说懂了。 她手边的草稿本,先是用铅笔打了一遍草稿,再用蓝色签字笔打了一遍,再用红笔打了一遍,现在用黑笔打最后一遍,还舍不得丢。 扉页却是干干净净,写着S大贺言舒赠,旁边被人画了条小鱼。 见方嫌雪看着本子发呆,小姑娘很有志气地握紧铅笔道:“我以后要考S大。” 方嫌雪笑笑:“我也是S大的。” 女孩很激动:“言舒哥哥也是!言舒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刚刚教我做题,你是第二好。那个跟屁虫纪沉鱼,是天下第一大坏蛋,在言舒哥哥送人家的本子上乱涂乱画!”说到这里,她低落下来:“可是言舒哥哥还是对他特别好......我以后去了s大,一定要把纪沉鱼叫出来揍一顿!” 方嫌雪无奈地替她整理书本,等她考上大学,纪沉鱼早就毕业了。 吃了饭,方嫌雪和叶隋琛商量了一下,决定坐城际大巴回去。 叶隋琛本来是想在农户多留留的,他挺喜欢这种地方,觉得自在。但是方嫌雪说天气预报虽然报这几天是晴天,但是后面还会有雨,要抓紧离开这里。 小姑娘家倒是安全,只不过要是山体滑坡把路堵了,他们不知道又要被困多久。 尽管叶隋琛觉得天气预报向来不准,但方嫌雪坚持要走,他也只能听从。 走的时候,小姑娘一家还给他们装了好些蔬菜水果叫他们带回去,叶隋琛连忙摆手说自己带不动,叫他们留步。 两人疲惫地坐上大巴,一上去就靠着彼此睡着了。 叶隋琛醒来的时候觉得遍体生寒,抬头越过车窗观望了一下,发现外面果然下雨了。 在他没察觉的这些年,天气预报都慢慢变准了。 他清醒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头靠在方嫌雪的肩膀上。方嫌雪双目紧闭,抱着胳膊靠着座椅,头时不时向车窗滑去。 夜黑得泛蓝,外边的白色路灯照进漆黑的大巴车内,给方嫌雪的脸镀了一层银色的冷光,让他皎洁似月亮。 车里乘客很少,包括他俩也不超过五个,现在是半夜,其他座位上的人也都睡着了。 叶隋琛觉得无聊,把方嫌雪的头掰正,没过多久方嫌雪又滑了下去;再掰正,又滑下去。他干脆把方嫌雪的头调整到自己肩膀上,占便宜似的摸摸他的头发。 “……怎么了琛哥?”感受到叶隋琛动来动去不知道在做什么,方嫌雪迷蒙睁眼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接着睡。”叶隋琛道。 “嗯。”方嫌雪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困倦地闭上眼。 没闭多久,他就又听到叶隋琛在叫他,那声音很轻,一下一下的,像羽毛在挠他的心:“方嫌雪。” 他带着鼻音回答:“嗯?” “方嫌雪?”叶隋琛又叫了一遍。 “嗯?” “方嫌雪。” “怎么了?”方嫌雪无奈睁眼,没有恼怒,全是纵容。 “没什么,就想叫你一下。”叶隋琛嘿嘿笑了一声,觉得自己也是够无聊的,半晌后望窗外望了眼:“我们要回家了。” 方嫌雪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几分期待。 回程倒是有飞机,等他们下了飞机,赶了计程车回到居所,又是半夜了。 叶隋琛和方嫌雪几乎是闭着眼睛拖着身子进屋的。门一打开,还没开灯,方嫌雪把包往地上一放就愣了。 这屋子怎么大了好几倍? 叶隋琛这才想起来他之前交代工程队改造了下两间屋子,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他才走几天就完工了。 他解释道:“我叫人把整层楼打通了,方便咱们住。”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其实他是气方嫌雪走了,做好了他永远不回来的打算,才决定把整层打通,方便自己住的。 听了这话,方嫌雪的心里塌了一块儿,里面是酸楚,还有愧疚。他把叶隋琛一个人丢在这里,叶隋琛却还想着他。 于是他也顾不上没开灯,伸手将叶隋琛困在书架和他的身躯之间,捏住叶隋琛的肩膀侧过头吻住了他。 火苗一点就燃,叶隋琛抓着方嫌雪的衣摆回应他的吻,明明累了一天,此刻身体却像被唤醒了一样。他从书架上被按到沙发上,最后被扑倒在木地板上。 轰隆一声两人倒地,惊得雪碧直叫。可惜它被关在笼子里,出不来,只能干着急。它宝石般的眼睛在夜里反射着外面的光,是屋里唯一的光源。 “喵呜——喵呜!” 方嫌雪力气太大,让叶隋琛感受到压制性的气场,他下意识往后退,推开:“雪碧叫了,我去看看他。” “喵呜!” 方嫌雪眯着眼睛,对雪碧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雪碧,嘘——”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某柠檬):高兴吗两位? 感谢在2020-08-20 21:59:11~2020-08-21 23:0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垮起个批脸、七七咕捱、我又无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旺的帽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他清醒又眷恋 “嫌雪, 你等一下。”叶隋琛的眉头拧成一团,想叫停方嫌雪侵略性的行动。 他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不过, 他才是被骑的那只虎。 现在的情形, 完全不符合叶隋琛的预想——他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应该是处于主导的地位的那一个,但他明显是越来越被动了。 见叶隋琛的脸上浮现迟疑,方嫌雪忍不住拱他,低头在他耳边轻吐一口气:“琛哥, 我等不了了。” 自从医院那次之后,方嫌雪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叶隋琛对他这个初尝滋味的人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他恨不得把叶隋琛锁在家里做个几天几夜。 一看方嫌雪这副模样,叶隋琛咽了下口水,泄了气。 方嫌雪忍得这样辛苦, 他可太不落忍了。 虽然仍过不了心里那关,叶隋琛还是默默地顺着地板往方嫌雪的方向滑了一截。 半个小时后, 叶隋琛站在淋浴头底下冲头发, 整个嘴巴都是麻的。他伸手碰了碰嘴唇,发现都有点肿了。 想了想, 他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头,但是对方是方嫌雪,他也只能认了。 叶隋琛闷闷地关了水,头发也不擦, 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脸刷牙。 此时已经凌晨一两点了,他也不是没有困意, 但就是不想去睡觉。 他总觉得明天一切都会步入正轨,如果这几个小时浪费在睡觉上,那就太亏了。 但他剩余的精力做什么都不够用, 脑袋木木的,连手机只怕都玩不进去。 他机械地刷着牙,从镜子里看到方嫌雪推门进来,从背后抱住自己。 “不是叫你在外面等我洗完了再进来洗吗?没完没了了你还。”叶隋琛含着泡沫,佯怒地往背后骂了一句。 “我已经等很久了。”方嫌雪道,叶隋琛洗澡的时候,他可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方嫌雪闭着眼睛抱着叶隋琛,贴着他的脖颈吸了口气,感受他那磅礴的男性气息和清爽的洗发水味儿,半晌后睁眼道:“我帮你吹头发。” 叶隋琛嘴上说着“别了吧,我自己来”,身体却站着没动。 方嫌雪把吹风机拿过来,调到不冷不热的温度,才对着叶隋琛的头发吹。 叶隋琛的头发不软也不硬,深棕带卷泛着光泽,平日养护得极好。方嫌雪并不对着他脆弱的头皮吹,而是把头发一缕缕摊在自己的手上,对着手心吹。 热风顺着发梢传进心里,方嫌雪拨弄头发的动作轻柔,让叶隋琛舒服地眯起眼睛,起了困意。 等到头发吹得差不多,叶隋琛都快睡着了。他把吹风机抢过去,把线缠好:“你去洗吧,我先去睡了。” 方嫌雪轻轻点头,拿毛巾去洗澡。 回到自己卧室,叶隋琛调好空调,一沾床就睡着了。十几分钟后,他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眯着眼起身,就看到方嫌雪走到了床边。 方嫌雪自然地躺下来,圈住他的腰,贴着他的后背睡。 “房间那么多,非要和我挤?”叶隋琛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要是方嫌雪晚上不过来,自己明天可不会放过他。 方嫌雪没睁眼,懒懒道:“你说话,非要全副武装?” 如果说他之前还对叶隋琛的嚣张和世故有所介意,那他现在就是完全看清了叶隋琛这个人。 叶隋琛表面上耀武扬威、无懈可击,实际上心肠比谁都软,也比谁都要优柔寡断、患得患失。透过坚硬外壳窥探到的真实的叶隋琛,并不会让他鄙夷,相反,他只想抱抱这个刺猬一样的男人。 “不爱听你就别听,你找说话好听的去。”叶隋琛又忍不住噎了他一句,其实他也不知道情侣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他只知道和方嫌雪打嘴仗。 方嫌雪叹口气,让叶隋琛转过身,抵着他的额头:“我是说,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松一点,不用强撑着坚强。” 叶隋琛眼角有点酸,骂了句:“傻|逼,我这是把你当自己人。我在外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多累啊,回了家就想肆无忌惮想说啥说啥,不行?” “当然可以,你怎么骂我我都不会走的。”方嫌雪笑笑。 “你敢?你敢走我明天就去你们学校闹。”叶隋琛豁出去道。 其实方嫌雪的话,在他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让他心里暖乎乎的。 十年来,他都是这样全副武装地生活着的。家族破产之后,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唯一的事情就是重振叶氏。 也许是他心里清楚,没有人能真正的替他走这段路,所以他不需要脆弱这种情感。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从成年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再有依靠了,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依靠。 商场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他要一直保持敏锐和清醒,不断地增强自己的实力,这样在没人拉他的时候,也还有自己能拉自己一把。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海上飞翔的鸟,一个落脚之地都没有,只有无休止地扇动翅膀,寻找那不一定存在的尽头。 他何尝不累呢?可他不敢累啊,一有了放弃的念头,他就会坠入水底、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方嫌雪的出现就像海上的一根浮木,即使不一定带他脱离这片苦海,也让他有种有地方可去、有枝可栖的感觉。 有人相依真好啊。 叶隋琛忍不住回抱方嫌雪,啃了口他的下巴。 方嫌雪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笑看着叶隋琛:“我都说了不走,怎么还咬我?” 叶隋琛眯眼道:“你刚刚爽了,是不是也得让哥爽一下?” 方嫌雪保持着戒备状态不让他动,笑着不听他的。 叶隋琛在黑暗中瞪了他一会儿,放弃似的道:“你摸一下总可以吧。” 方嫌雪保持着绅士的状态抱着叶隋琛,叶隋琛急得直接把他的手捉了过去:“我这玩意儿又不是机关枪,你还怕我怎么你?” 方嫌雪只好凑近一点,侧卧着轻贴上叶隋琛的唇,感受他底下的脉搏。 第二天,两人的生活重回轨道。公司堆了大大小小的事等着叶隋琛去决定,加上新的季度来临,他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会议和应酬淹没。 方嫌雪学校那边也是新学期,他之前为了找叶隋琛旷了不少课,得回学校把功课和实验补上。 叶隋琛在文件里忙得抬不起头,好几天也难见方嫌雪一次。有时他停下来,都有种恍惚的感觉。 他觉得在江南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是老天看他累了,给他一段回忆来调节他枯燥乏味的生活。 不过每当这个时候,南山都会把便当盒递过来,对他道:“小方先生送过来的,他叫老板你按时吃饭,注意身体。”叶隋琛和方嫌雪在江南的经历他也知道,这两人无论发展成什么样,他都觉得没什么可惊奇的。 叶隋琛则会接过饭盒,微笑着吃方嫌雪准备的饭。那手艺比起他自己的可差远了,但叶隋琛就是觉得比五星级饭馆的还好吃。 还好那梦,一直延伸到了他的现实。 到了月底,他照例赴约去参加商会的聚会。这聚会每隔几个月就会举办一次,用于本地商人们联络感情,顺便交换一下行业情报,看看哪里有赚钱的机会。 叶隋琛到酒店的时候已是黄昏,酒店的门口摆满了香槟玫瑰。 还没进去,悠扬起伏的钢琴声就飘入叶隋琛的了耳朵,还夹杂着喧闹人语。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合,叶隋琛还觉得有点不适应。 叶隋琛一进去,男男女女们就都围了上来。大家一个圈子的人,都听说了叶隋琛前段时间的遭遇。有的是真关心,有的纯属过来看热闹,也有的想借机和叶隋琛拉拉关系,顺便揩点油。 叶隋琛不是看不出来他们各怀鬼胎,只敷衍着他们说没事,兀自走到香槟塔旁取酒。 香槟塔边站了两人,是谢氏集团的公子谢遇挽着女伴,叶隋琛流连花丛也不是一天两天,一眼就看出那女人的衣服首饰都价位不低,不禁在心里感叹了句谢遇对女人比他还舍得。 “叶总,好久不见。”谢遇和他打招呼,一双眼睛似秋水桃花。 “好久不见。”叶隋琛和谢遇不熟,唯一的交集是他妹妹曾经和谢遇是同学,再就是听过他父亲的名号。 谢父是很会做生意的一个人,算得上是本市房地产业最早一批吃到红利的人,也很讲道义,口碑不赖。他人生唯一的败笔就在他这个儿子身上,他老来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夫妻俩都难免娇惯,所以任其长歪了也舍不得管教。 谢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怎么看怎么不像能继承家业的样子。与其说谢家夫妇是想让他继承家业,倒不如说两口子现在拼命赚钱全是为了这个儿子。离了谢氏,谢遇根本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叶隋琛腹诽:米虫一个,爸妈赚了个金窟都不够他败的。 “好久不见隋璐了,她最近过得还好吗?”谢遇语气友善,眼里泛光。 看到叶隋琛,谢遇并不想着把三年前叶隋璐和自己的事情告诉他。谢遇知道,叶隋琛一直被叶隋璐瞒在鼓里,因为叶隋璐希望如此,他自然也会帮着她,不会多事。 叶隋琛,可能是叶隋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付出的人了,谢遇很羡慕。叶隋璐是个冷血的女人,能得到她的一点不同都是好的。 叶隋琛多幸运啊,自己闹脾气办砸了事还有女人替他兜着,转身名利双收,还和没事儿人一样泡小白脸。谢遇嫉妒得发疯,但是叶隋琛是他最爱的叶隋璐的哥哥,他想膈应他几句都不能。 “璐璐很好,劳你记挂。”叶隋琛只是疏淡道。 “我家新开发了一个度假区,底下就是公园,她一定喜欢,可以叫她带果果过来玩。”谢遇继续示好。 叶隋琛想起来叶隋璐曾经和他提起过,如果谢遇有忙需要他帮,希望他能尽量满足谢遇。他也不知道叶隋璐为什么特意和他提这个事,其实叶隋璐平时很少过问他工作上的决策。 也许是两人交情很好。 叶隋琛想起他最近听说的一个传闻,说谢家最近的股票被套牢了,资金可能有点困难。 他猜想谢遇今天过来,就是想寻机会找人融资,把谢氏最近的项目继续办下去。但是碍于身边有女伴在,谢遇肯定不能表现出来。 叶隋琛忍不住盯着谢遇身边的女人,想着怎么叫她回避一下。 谢遇身边的女人在叶隋琛出现之后眼光就一直留在叶隋琛身上。叶隋琛名声在外,而且显然比谢遇有钱、有魅力得多,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注意到叶隋琛在看着自己,她不禁挺了挺胸,展现了下她傲人的身材,期盼叶隋琛出言邀请她。 谁知叶隋琛敛眸,回避她的视线,对谢遇道:“谢先生,借一步说话。” 女伴只有忿忿地走了。 谢遇跟着叶隋琛挪了几步,不明所以。 叶隋琛开口道:“听说你家股票出了问题,如果有困难,我可以借你一笔钱,不要利息。” 谢遇很吃惊,他的确是打算在聚会上找人帮忙的,但是他刚刚和叶隋琛说的那几句,并不是想找叶隋琛借钱,正想出言解释,叶隋琛便道:“隋璐很看重你这个朋友,不用见外。” 叶隋琛虽然说着亲近的话,但语气很平淡,像是做了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一样,谢遇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禁想,如果他娶了叶隋璐,还能做叶隋琛的妹夫,那真的是很好。他俩要是联手,肯定能拼出一番事业。 叶隋琛和他站一起喝了会儿酒,想着再过一会儿就得回去,不然方嫌雪该等急了。 身边的阔少爷们在聊圈里的八卦,谢遇也好奇,叫上叶隋琛凑过去听。 一群人围着七嘴八舌,中间的一人道:“结果那个周天奇,为了个男大学生,和家里闹了好大一场。” “哟,至于吗,周家不是和郝家有婚约,娶了郝小姐,不就和抱了座金山似的?”有人觉得那周天奇不会算账。 “就是啊,实在喜欢养外边而不行吗?别声张啊。”又有人很有经验的样子。 中间那人笑笑:“你们不懂,人家那是至情至性,非要给他个名分,得到家里人的祝福。” 周围的人都露出看笑话的表情,在这个圈子里,“至情至性”可不算什么好评价,转换过来就差不多等于“二百五”。 “最后呢?”有人关注事情的结尾。 “最后啊,那周天奇放弃了家业,跟着那个男大学生私奔到乡下去了,现在不知道是在给人洗盘子还是放牛呢!” “哈哈哈哈哈哈这也太傻了。情圣啊这是。” 一群人哄堂大笑,唯独叶隋琛笑不出来。周天奇他并不认得,但是这些人嘲笑这个人的时候,叶隋琛莫名觉得被冒犯到。 他被戳中痛点,感觉颜面扫地的像是自己。 谢遇看到叶隋琛脖子下面的草莓印,猜到是什么,故意说:“叶总应该不会和周天奇一样吧。” 叶隋琛好面子,斜睨他一眼:“你想多了吧。” 谢遇道:“也是,做人呢,最重要就是清醒着行乐。被大学生迷了眼睛这种事,又丢人又天真。” 叶隋琛沉默着,感觉脑子里的警钟被撞了一下。他属于的圈子一向是这样的,只是他差点忘了而已。 他当然不会走心,他对方嫌雪只是玩玩而已。现在他已经把人钓到了手了,就该享受完他的权利然后全身而退。 他怎么可能成为别人的免费笑话? 叶隋琛给自己这些天的行为找了个台阶——方嫌雪只不过是他这些年遇到的最对他胃口的一个,他之所以牺牲这么大,都是看在他是自己所有物的份上给他宠爱。他对方嫌雪有绝对的掌控权,而绝不是陷进去了。 方嫌雪只是和别人有那么点不同,没什么了不起的。叶隋琛这样告诉自己,眸子渐渐被凉意浸透。 作者有话要说:叶总:我很狠心,我很狠心,我很狠心。 试图催眠自己 催眠失败 感谢在2020-08-21 23:04:02~2020-08-22 22:3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天的麻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他芙蓉如面 聚会散场, 叶隋琛开车回去,方嫌雪也才到家,正在打理猫舍。 叶隋琛有好几天不曾认认真真地看过方嫌雪, 蓦地一望, 觉得他越发清爽冷冽了。 恍惚间,有种陌生感。 见叶隋琛回来,方嫌雪神色寻常,仍蹲着给雪碧喂猫食, 温声道:“琛哥回来了?快去洗手,桌上有水果。” 叶隋琛往西餐桌上望了一眼:瓷白的盘子光可鉴人, 中间摆放着用心切好的水果,果盘旁放着一块用于净手的毛巾。他凝神细看,发现毛巾还冒着热气——是方嫌雪刚拧好的。 他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 微扯嘴角,走到方嫌雪身边蹲下:“上学累不累啊?” 方嫌雪未语先笑:“不累。” “有没有女同学找你问数学题?”叶隋琛轻轻扇动着眼睫, 眸里情绪不明。 “琛哥, 我们现在不学数学。”方嫌雪道。他喂完猫,又起身去整理他的参考书。他一切的动作都透着自在, 显示着他已经完全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 “噢,那有没有人约你吃饭?”叶隋琛靠在书架旁,一瞬不瞬地望着方嫌雪,追问道。 “琛哥。”方嫌雪无奈地打断。他没有解释, 只是温柔地瞧着叶隋琛,瞧得叶隋琛心里涩涩的。 面前这个人, 有种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魔力。叶隋琛在聚会上预备好的重话,此刻都说不出口了。 他缓了缓,忍不住走过去捏住方嫌雪的肩膀, 侧头吻了方嫌雪一下:“有的话,要拒绝,知道吗?” “我知道。”方嫌雪弯了唇角,回了他一个吻。 “乖,去洗澡吧。”叶隋琛拍拍他的背。 方嫌雪去洗澡,叶隋琛独自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财经报。 嗯,就是这样,方嫌雪不过是他养来服侍自己、取悦自己的,他只需要支配他、管束他就好。 他可以做到。 看了半天也没翻页,叶隋琛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忽然感觉自己指间一空,烟被人夹起。 方嫌雪的眸子黑白分明,逆着灯光端详那只烟。 叶隋琛笑道:“快还我,你不是不抽烟吗?” 方嫌雪把烟递还给他,语气清淡:“呛吗?” “呛。”叶隋琛如实道。 “呛为什么还抽?” 叶隋琛知道方嫌雪是在劝自己戒烟。其实有很多人劝他戒烟,叶隋璐、南山,甚至方母,都有意无意间和他提过,让他保重身体。 可但凡是抽过烟的人就知道,戒烟,哪儿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就算戒了一段时间,碰到个什么压力大的事情,转头就捡起来了。 像方嫌雪这种几乎没有不|良嗜好的人,是不会懂的。 叶隋琛时常会对方嫌雪那极强的自制力感到些许畏惧——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 他并不试图说通方嫌雪,把烟头按在水晶烟灰缸里转了转,捻灭道:“你说的对,我不抽了。” 方嫌雪莞尔,额发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洇成一朵花。 叶隋琛沉沉的眸子盯了方嫌雪一瞬,想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方嫌雪却不听叶隋琛的安排,轻轻按下叶隋琛的肩膀,把他推到沙发上用身子压住。 叶隋琛伸手勾住方嫌雪的脖子,从嘴唇亲到下巴,方嫌雪在沙发上半支着身体,浑身散发着沐浴液的清香。 “钱够用吗?不够的话哥给你零花钱。每个月十万怎么样?”亲了一会儿,叶隋琛松开他,微微喘气,歪头道。 方嫌雪也气息不平,闻言眸子冷了冷:“什么意思?” “我是怕你偷偷出去打工,被人欺负。你好好读书,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我,不要操心钱的事。”叶隋琛半坐起来,拿出他在商场上居高临下的姿态。 方嫌雪的热情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熄了。他像是不可置信,坐直身子道:“琛哥,我不是你的宠物。” 叶隋琛越过方嫌雪望着别处:“这话怎么说的?你是我的宝贝儿,怎么会是宠物。”他拉拉方嫌雪的手:“哥舍不得你吃苦,你明白吗?” 方嫌雪敛眸不语,他不知道叶隋琛为什么吃了顿饭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样子。 看到方嫌雪的面色阴沉下去,叶隋琛暗叹一口气,倾身亲亲他的额头:“来,哥亲亲,别气坏了。” 感受到额头上的暖意,方嫌雪的脸上冰雪消融:“我没生气。” 叶隋琛伸手顺顺他的头发,不置可否:“去睡吧。” 方嫌雪知道他们没法再聊下去了,点头回自己房间。走到错层台阶的时候,他还是回头对叶隋琛温柔地说了句:“晚安。” “晚安。” 等那扇门关上,叶隋琛的眼神黯了下去。他需要再心狠一点,他要找回在方嫌雪面前的绝对凌驾。 方嫌雪只不过是他养的金丝雀而已,喜欢的时候逗一下,有正事的时候就得丢到一边,他不能本末倒置了。 越接近年底,叶隋琛公司的事情就越忙,方嫌雪在赶修前几个学期不作数的学分,两人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了几个月。 天气渐渐转冷,转眼就是新年。 自几个月前的那晚之后,叶隋琛和方嫌雪之间就像隔了一层膜似的,方嫌雪每天吃完饭依旧洗碗收拾厨房,却再也不和叶隋琛一起坐下来休息闲聊。往往没歇一会儿,就说有事要出门。 有的时候,还接连几天都不回家。 叶隋琛奇怪他放了假还有什么要做的事,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拖着没时间想。公司年会、跨年活动,还有给各大客户和合作公司准备过年礼品,每样都够他焦头烂额的。 过年那天,照理说叶家会和方家一起吃团年饭,但是方父正好是这天去世的,方嫌雪又是今年才出来,就没一起过年,只有方辞冰在这边。 叶家本来也人多,叶隋珠一家都过来了,还有其他在叶氏有股权的叔叔婶婶也来了。叶隋琛应付这些亲戚还来不及,也没空想别的。 正月初一,叶隋琛前一天陪亲戚喝了一个晚上,睡到快中午才起床。他原本是想直接在叶家住的,但是亲戚们把客房都占满了,他只好回了他和方嫌雪的居所。 他睡衣半敞地在屋里走了一圈,门口摆放着方嫌雪替他找好的鞋子,桌上也备着热牛奶和面包,但他却没看到方嫌雪的影子。 大年初一还出门?出去也不打声招呼。 叶隋琛眯着眼睛打开手机通讯录,滑到X的一栏,找到“小雪儿”。以前他仅仅是看到这三个字眼,嘴角都会不由自主地翘起,此刻却面无表情。 他用手指飞快地点了下屏幕上的那个备注名,按了拨打键。 忙音嘟了很久,传来机器女声:“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方嫌雪连他的电话都不接了?他到底在干嘛?叶隋琛忍不住叉着腰爆了句粗。 又打,又没接,重复三次之后,他终于坐不住了,想叫人去调查方嫌雪的行踪。可大年初一大家都回家了,即使是南山,也没空管他的事儿,他只好作罢。 正烦心着,叶隋璐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来接他们。 叶隋琛这才想起来,每年初一,他们一家都是要去山上的寺庙烧香的,他忙换好衣服,开车往叶家去。 带上叶隋璐一家三口,叶隋琛就驾车往山寺开去。早几年的时候,他们都提前一晚上出发,去山上住着排队,抢寺庙的第一炷香,今年却懒了点,没有刻意去赶。 这初一登高、烧头炷香的风俗,是方辞冰说给叶隋璐听的,取来年步步登高、收获最大功德之意。叶家洋派作风,不兴这个,但叶隋璐一直把方辞冰的话当圣旨听,每年都吵着要一起去。 叶隋琛向来很注重家庭活动,觉得出门一趟也挺不错,就当一家人散散心,于是叶家就有了这么个初一上山烧香的惯例。 在山脚下的停车场停好车,走到山门的时候,叶隋琛却遇见了他本以为不会遇见的两个人——方嫌雪和花筏。他们两人都背着轻便的登山包,带着水壶,边聊天边往前走。 看到他们一家四口,方嫌雪微微怔住,片刻后打招呼:“哥,琛哥。” “叔叔。”叶兰果正坐在叶隋琛的肩膀上“骑马马”,看到方嫌雪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嫌雪怎么也在这儿,还有这位.....小花先生。”叶隋璐惊奇地问了一句。 方嫌雪道:“我陪他来爬山。” 叶隋琛的脸色变得很不好——所以当现象一大早就跑的没影,是来陪花筏了? 他觉得方嫌雪和花筏之间太不寻常了,绝不会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方嫌雪不会对他丧失兴趣了吧,撩到手了所以不想珍惜了? 可方嫌雪是吃饱喝足了,他还没得到他想要的呢! 叶隋琛生了气,闷头往前走,对果果道:“果果,我们先走,做第一名好不好?” 果果高兴地指挥他:“好——舅舅加油!” 见叶隋琛不搭理他,方嫌雪垂眸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和他们维持着一两个台阶的距离。 “妈妈快跟上!”叶兰果回头冲叶隋璐喊。 “来啦!” 叶隋璐也笑着跟上去,留方辞冰和花筏殿后。 方辞冰本想快步走到前面去,却被花筏拦住了,他疏淡地抬眼,便见到花筏笑容无邪地看着他:“方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叶隋璐他们已经爬到了前面,不会听到他们两人的话。 “小筏。”方辞冰迟疑着叫了声。 “我还以为方大哥忘记我了。”花筏望着眼前的俊逸男人,把发抖的手指背到身后。 “怎么会。”方辞冰浅淡又带有歉疚地笑笑,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对方柔软的头发,伸到半路却滞住了,进退维谷。 花筏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动作。一只蝴蝶悄无声息地停在身边的竹叶上,闪动着黑色的翅膀。 太奇怪了,北地最冷的时候,居然能看到蝴蝶,也许是最近出了太阳吧。花筏在那一瞬间,竟然有空思索这个问题。 他太紧张了,却又不敢动,只有在脑中想些有的没的。他生怕自己一个呼吸,就把那人瞬间的忘情给惊动走了。 曦光透过竹林,照射在他们身上,越发衬出方辞冰的芙蓉肌理。 他风雅又良善的方大哥,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 天知道他有多想再站到这个人的身边,让他再抱抱自己,摸摸自己的头,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方辞冰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生硬地转向花筏的肩膀,他轻轻地拍了拍,温柔道:“一起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花筏愣着没动,一瞬之间红了眼眶。 啊,真没出息。他强忍着眼泪抬头,发现竹叶上已是空然无物。 那只蝴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飞走了。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冰花糖or刀 感谢在2020-08-22 22:32:35~2020-08-23 18:3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没钱、二货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年如织 5瓶;有事请扣10086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他君子重名 古寺香烟袅绕, 越往上爬,越能听到雄浑悠扬的钟声,整个修葺都是庄严肃穆的。 叶隋琛顶着果果, 爬得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才到山顶,就想把孩子放下来歇一会儿。 叶兰果却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舅舅,累了吗?” “是啊,舅舅没电了, 你自己走吧。”叶隋琛英俊的脸庞上汗如雨注。 叶兰果想了想,也不嫌弃叶隋琛脸上脏, 吧唧一口就亲在他的脸颊上:“现在有电了吗?” 叶隋琛笑笑,把他扶正,继续往里冲:“现在电量满格啰。” 沿着阶梯入寺, 禅院的窗镂空雕着花,隐隐约约地透出绿竹的倩影, 有种园林美。 叶隋琛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花筏已经重新走回方嫌雪身边,两人又开始交头接耳。 方嫌雪还真挺够意思的, 陪花筏烧香拜佛都没有怨言。叶隋琛啧了一声,脸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偏殿被改造成卖丝织品和书画的店面,好像都出自寺里的人之手,叶隋璐很感兴趣, 抱着果果去看,方辞冰陪同着一起。 场面只剩下方嫌雪、花筏和叶隋琛三个人,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花筏,你家也有初一上香的习惯?”叶隋琛挑着眉,带着些许挑衅意味。 花筏并不局促, 神色如常地绕过佛像:“不是我家有这习俗。只是之前听我一个朋友说,他|妈妈生他之前,到这里来上了香,后来就有了他。我很好奇,一直都想来看看,正好嫌雪有空,就叫他一起来了。” 叶隋琛斜睨方嫌雪一眼,花筏口中的空,还不是从他身边削减过去的? “听你这么说,你和那朋友关系不一般啊。”叶隋琛话是对着花筏说的,眼睛却没离开过方嫌雪。 花筏明摆了有心上人,方嫌雪还特稀罕似的往人身边贴,他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人! 方嫌雪却只是皱着眉,不知道叶隋琛想做什么。 “我很感激他来到这个世界。”花筏在香油处取了三盏平安灯,点燃后放到灯池里,敛眸道:“两盏给远方的爸爸妈妈,一盏给他。” 他脸上浓重的悲伤让叶隋琛和方嫌雪都愣住了,叶隋琛不是有意要触碰人的伤心事,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默然无言。 花筏自我缓解了一会儿,笑着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佛在灵山’?” 叶隋琛潇洒道:“这种很玄乎的东西,还不是人编的?都说佛在灵山,谁知道灵山在哪?而且到底有没有这座山还存疑。” 花筏却一脸深信不疑:“当然有,有人和我说,灵山就在我们心头。” 叶隋琛自知自己是没有什么悟性和慧根的,遇到有人打禅语就说不上话,笑了笑不回答。 两人说话间,方嫌雪已经进了大殿,他跪在蒲团之上,背影萧疏落寞。每磕一下,僧人便撞一下钟。 他并没什么心愿,仅仅是处于尊敬而已。 叶隋琛望了他一会儿,转身去给家人和公司请几柱高香,上完香又捐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善款,就当是新的一年行善积德了。 叶隋琛做这些,也不是完全是因为信这个。 其实他对宗教的想法难以说清,他什么都信,又什么都不信。十方神佛,只要能有点用处的,他都愿意信。 但他又对这些个神啊鬼的很宽容,毕竟也没指望他们真的帮到自己,即使烧了香事情办砸了,他也没怨恨的情绪。 他先保证自己能有解决事情的能力,如果信仰能搭把手,就算锦上添花。 他也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人,每年初一登山烧香,是家风,也是做给别人看。 有时候礼数周全,也是种安定人心的法子。都说心诚则灵,形式做足了,就能让人真的相信新的一年会风调雨顺。人心一稳,事情多半不会出大岔子。 叶隋璐她们出来和叶隋琛汇合的时候,方嫌雪正陪花筏在树旁挂东西。每个景点都有这种赚钱的铺子,卖锦囊、同心锁什么的,写字、刻字,然后挂到一个地方。纯粹是赚钱,叶隋琛见多了,心里只有不屑。 “走不走?”他催促道。 “来了!”花筏挥挥手。 把叶隋璐一家还有花筏送回去,叶隋琛一进门,脱下外套就开始对方嫌雪发火:“你怎么天天跟花筏屁|股后头转,我今天要是不遇到你们,我被你带了绿帽都不知道!” 方嫌雪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觉得叶隋琛这火来得莫名其妙:“我说过,我和他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你天天去见他?比你回家还准时。”叶隋琛想起他前段时间等方嫌雪吃饭,方嫌雪总是被实验室的事情耽搁,心里难免不平。他甚至开始怀疑,方嫌雪是不是去找花筏了,只不过骗他是在实验室。 “琛哥,你别这样。”方嫌雪觉得他说得过分了。 “行,那我给你个机会,你解释清楚我就信你。”叶隋琛语气强硬。 方嫌雪垂了眼睛,低低道:“我坐牢是被陷害的。” 叶隋琛原本等着方嫌雪和他解释他和花筏的事,却突然听到方嫌雪主动提及他坐牢的内情,满腔火气突然消散,转而被惊诧代替。 叶隋琛想起自己之前曾经叫小李去调查方嫌雪坐牢的原因,但是花筏告诉他方嫌雪是因为古董盗窃案坐牢的,所以他后面也就没再让人继续调查了。 居然是被陷害的吗?那文物是什么?青铜器? “然后呢?”他松缓了语气,想听下去。 方嫌雪沉声道:“花筏身上有我需要的线索,只有他能帮我找到真相,洗刷冤屈。” “为什么只有他能?我不能吗?”叶隋琛蹙眉。 “他是惟一的突破口。” 方嫌雪这样说,叶隋琛反而更不理解了。如果这事儿只有花筏知道,那他在花筏身边这么久都没问到,不就证明花筏根本没想告诉他吗? 叶隋琛觉得花筏就是存心吊方嫌雪胃口的,指不定对方嫌雪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样一考虑,他也不那么想让方嫌雪调查真相了。 他扳正方嫌雪的身子,柔声道:“嫌雪,你已经出来了,就不能彻底放下,跟着我好好过日子?” “琛哥,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方嫌雪捏着他的手执拗道。 “是真相重要还是我重要?”叶隋琛的语气变重。 方嫌雪轻叹一口气,眼眸清澈:“这不只是真相,还是我的清誉。我不敢说它比你重要,但它一定比我的命重要。” 叶隋琛不再问了,说到底不过是方嫌雪重名。 “你和花筏,在牢里同寝吗?”他沉默半晌,讷讷道。 方嫌雪见叶隋琛憋了半天问出这么一句,无奈道:“他和我不一间屋子。” “那就好......除了打听线索,不许和他有太多的接触。”这是叶隋琛最后的让步。 “我不会的。”方嫌雪拉过叶隋琛的手,“我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站在你身旁。” 叶隋琛揽过方嫌雪,掩藏住眼底的不屑:他才不在意这些,他俩再情深意重,玩个几年还不是各奔东西,只有方嫌雪才那么幼稚,想着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既然提起这事儿了,叶隋琛便忍不住追问:“花筏身上的线索,你准备怎么找?” “他不会轻易告诉我的,藏宝对他来说是人生最有趣的游戏。”方嫌雪知道急不得。 “他和你的事儿,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怀疑是他将你检修的文物掉包了?” “有这个猜想,但也有可能是别人利用了他。” “万一真是他,你打算怎么报复他?”叶隋琛有点好奇像方嫌雪这样的人,会怎样对待一个害了他的人。况且,这个人还和他有很长时间的友谊。 “我不想报复他,我只想知道真品在哪儿。” “真品还没找到吗?”叶隋琛惊讶道。 “没有。我当年看到的那个,是假的,而且我确定是出自花筏之手。”方嫌雪暗自捏拳。 “我帮你打听真品下落,等打听到了,我陪你去找。” 叶隋琛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如果把这件事办成了,方嫌雪对他的信任和依赖都会上一个台阶,离主动献身就不远了。 方嫌雪却摇头温柔道:“考古区域都是荒郊野岭,花筏又偏爱把东西藏在山上,不适合你去。” “那我派几个人跟着你。” “八字都还没一撇,等花筏松口再说。” “也行。” 两人站在阳台的夜幕之下,身上洒落几点星光。夜风再次吹来了船舶的呜鸣,吹动两人的额发。短暂地交心过后,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叶隋琛忽然觉得,他现在应该趁热打铁。 他走到方嫌雪背后,双手撑住栏杆将他环在自己面前,用极度魅惑的语气道:“‘风起于青萍之末’,大概可以用来形容我对你的感情。” 方嫌雪还没从阴郁的情绪里抽离,拿清冷的眸子望向他:“不明白你的意思。” “从细枝末节步入疯狂。”叶隋琛轻蹭着方嫌雪,咬了下他的耳垂,“了解你越深,我越爱你。” 这句歪解没有引来方嫌雪的纠正,因为他心里翻着巨浪,无暇顾及。 叶隋琛的话是赤|裸裸的示爱。 他之前的确在叶隋琛的温情里沉溺了一段时间,但当他真正把伤口当着叶隋琛的面撕开,他发现自己仍然没有勇气去争取站在叶隋琛身边的机会。 那样耀眼的人,凭什么接受有污点的自己? 方嫌雪的神色变得郑重,沉声道:“我不明白。” 如果说上一句是对话语含义的提问,这句就是对叶隋琛感情的发问了。 叶隋琛没有继续解释,侧过头吻了一下方嫌雪的脸颊,然后把他转过来含|住他的嘴唇。 方嫌雪的唇很冰凉,撬开却是温热,叶隋琛轻轻地啃咬吮吸,加重这个温柔的吻。 “还要问?”他道。 方嫌雪的呼吸变得粗重,瞳眸因为激动变得雾蒙蒙的。 “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吧。不回答就是默认。”叶隋琛揽着他的腰,让他更近一些。 方嫌雪抬眼看着叶隋琛,欲言又止。 “我坐过牢。”他偏头躲过亲吻,眸子一敛。 叶隋琛笑了,他忽然想起来方嫌雪和他重逢的时候,也是这样抗拒的神色,那时候他还以为方嫌雪是讨厌他。 原来是自卑。 “和哥使小性儿呢?行,哥疼你,掘地三尺也把害你的王八蛋找出来。” 他想不到那么长远的未来,就算他对方嫌雪喜欢又如何,总不可能娶他过门。信口哄人的事儿,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方嫌雪没说话,却没再回避他的吻。 叶隋琛不再紧逼,狠狠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走,哥给你做饭去,别傻站着吹风了。” 方嫌雪缓了一口气:“刚刚怎么不留花筏在这儿吃了再走?” 叶隋琛一副不想提的样子:“我才懒得给他做饭,我只给我家小雪儿做饭。” 方嫌雪抿抿唇,跟着进屋,没接着问。 作者有话要说:还能再甜一阵儿~因为嫌雪还没摸清楚报仇的方向呜呜呜 第44章 他居心叵测 过了几天, 南山那边传来个好消息——可乐找到了。 叶隋琛高兴坏了,下了班就到南山说的地方去接猫。 原来可乐趁猫保姆不在跑了出去,转悠了几个小区, 最后顺着墙壁上的水管爬到人家家里去了。那家人见这猫是个名贵品种, 不像是野猫,就一边把它在家养着,一边留心帮它找主人。这不,几个月了才和南山碰上头。 叶隋琛原本想给对方一笔答谢金兼喂养费, 但对方坚持说不要,他只得作罢。 把可乐带回家, 叶隋琛忍不住拍了下它的小脑袋:“你说你是不是可恶,我叫你可恶叫错没?瞧你这调皮捣蛋的样儿!” 可乐拿舌头舔了舔爪子,蹦着去和好久不见的朋友雪碧玩耍去了。 既然可乐回来了, 那这屋子也得重新收拾一下了,这几天方嫌雪在学校忙没空收拾, 他不收拾, 家里就是一团糟。 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乱,现在一看真有点说不过去。 方嫌雪晚上回来, 一开门便愣了几秒,眯了眼。 叶隋琛拿着抹布,正在埋头擦拭桌子。 他想把散落的文件夹收拾一下,却被方嫌雪半路夺走。 “琛哥, 你歇着吧,坐那儿别动。”方嫌雪叹了口气, 决定自己来。 叶隋琛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你动手,只会越收拾越乱。” 作为屋子的主人, 他只好站一旁袖手旁观。 方嫌雪把屋子里杂乱无章的东西全部重新摆放了一遍,连床铺都替他用刷子弄得干净平整,把不再能再用的东西拿垃圾袋装了扔出去。 “哎,那盒蛋糕是我妹妹托人给我带的,别丢了。”叶隋琛看到个盒子,突然道。 “保质期已经过了,不能吃了。”方嫌雪面无表情。 “欸那个打火机还能用。” “部件坏了,不安全。” “烟叶!烟叶给我留着。”叶隋琛看不下去了,终于快步走上前,把散装烟叶的盒子抢了过来。 方嫌雪想让他戒烟很久了,想趁机把烟丢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方嫌雪轻笑:“我不丢,我拿过去帮你卷好。” “你会吗?这可是手艺活儿。”叶隋琛半信半疑。他倒不是小瞧方嫌雪,只是这烟叶难卷得很,就算是他,也研究了好一阵儿才弄明白。 方嫌雪没说话,拿着烟叶盒子走到桌前,坐下用心地摆弄起来。 烟叶盒子敞开,散发出浓郁的甜香,褐色的烟叶在他修长如玉的手指间压缩翻滚,渐渐被卷在一起。 叶隋琛看得失神,自方嫌雪之手卷完的烟叶,之后的归属会是自己的唇。 “你手真巧,我卷总是散。”叶隋琛讪笑着走过去,扶住方嫌雪的椅背。 方嫌雪淡笑:“以后都我卷就是了。” 以后...... 想到以后,叶隋琛不由沉默,盯着方嫌雪不眨眼,方嫌雪却只是垂眸,专心用纸巾擦手指。 叶隋琛抽了张湿纸巾,倾身过去侧坐到桌子上,牵起方嫌雪的手,帮他细细地擦。 “好啊,我后半辈子的烟叶都交给你卷。”叶隋琛云淡风轻,像是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承诺般的话。 方嫌雪的眸光一震,身体僵着望向叶隋琛。 或许,叶隋琛在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擦完手指,叶隋琛伸出手去顺方嫌雪的头发,一路摸到后脑勺,托着他的脖子吻了下去。 叶隋琛跨坐在方嫌雪的腿上,眼眸迷离中带着温柔,嘴角扬起弧度,渐渐点燃方嫌雪的身体。方嫌雪边回应他边起身,将他推到书架上。 两个人从书架边吻到墙边,又吻到沙发上,刚收拾好的东西又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叶隋琛把方嫌雪推倒,急不可耐地把手伸下去,方嫌雪皱着眉停了动作,叶隋琛把他脸拍拍:“走神呐?” 方嫌雪眸子幽深,轻轻摇头,叶隋琛呼出一口气,凑近他耳朵:“怕疼?” 方嫌雪没说话,叶隋琛觉得,毕竟是男人,抗拒也是情有可原,不能太逼狠了。他无奈地摸摸方嫌雪的脸颊,悄声道:“不碰你后边儿,还和以前一样,行吧。” 两人很久没有亲热过,自那之后关系缓和很多,但叶隋琛心里总觉得差点什么。岳洲笑话他,说他就是馋那最后一步,叶隋琛自己也说不清。 一天回到居所,看到方嫌雪正在收拾东西,一个背包里放满了各种大小的手铲,看上去是要出门。 叶隋琛愣了,低头看那些工具:“你这是上哪儿去?” “去田野考察。”方嫌雪清冷的脸上漾着少有的兴奋,连语调都是上扬的。他拉上包拉链,完成收拾行囊的最后一步。 “不许去。”叶隋琛把他手上的包夺过来,扬着下巴咄咄逼人:“我都允许你不经常回家了,你还不满意,现在直接搬出去?” “我就去几天。这次机会很难得,导师难得愿意给我个名额。”方嫌雪捏着叶隋琛的手心,打着商量。 叶隋琛被捏得泄了一半儿气,嘴上还是不饶人:“我算是看出来了,在你心里,我就排最后。” “怎么会。”方嫌雪虽然嘴上否认,但手拽着包带子,一丝也不放松。 “不去考察了行吗?就在家陪我。”叶隋琛把包拉近一点,软声道。 方嫌雪好看的眉头微蹙,摇头道:“不行,我得去。” “你这样,我就寒心了啊。”叶隋琛盯着方嫌雪,语气无赖。 “等我回来,一定陪你。”方嫌雪眼睛闪着寒星,向他保证。 叶隋琛无奈地看方嫌雪,好像不答应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松了口:“好吧,给你三天,三天后就算是请假也得给我回家。” “好。”方嫌雪笑得如春雪初霁。 方嫌雪走的当晚,叶隋琛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给他打,弄得他们同队的人都察觉到奇怪了,对他说:“你要是家里有事,就回去处理吧。” 方嫌雪只好无奈地关了手机,对人万分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不会掉队的。” 晚上,一行人在当地的民居入住,每两个人分配到一个房间。 方嫌雪躺到床上的时候,才有空重新打开手机,准备联系叶隋琛。 他们所在的地方海拔很高,而且四周都是树林,信号很不好,他尝试了大半个小时才打通叶隋琛的电话。 叶隋琛接电话的时候很不耐烦:“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现在都几点了?” 方嫌雪望了眼邻床熟睡的同伴,压低声音:“今天赶路,没有空接。” “你说什么?你声音怎么断断续续的?”叶隋琛也是洗完澡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雪碧的尾巴毛。 “我说,没有空。我信号不太好。”方嫌雪又说了一遍。 叶隋琛通过只言片语,猜出个大概:“你们有地方睡吗?”“有,我们已经熄灯了,明天五点起来。” “条件怎么样?” 方嫌雪的床上盖了四层绒被子还是冷,整个屋子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还能听到屋檐的水滴滴答答的。 他垂下眼睑:“还不错。” “你们那点经费,能好到哪儿去。”叶隋琛撇撇嘴,表示不信。 “还好。”方嫌雪拢拢被子,不让热气溜走。 “想哥了没?”叶隋琛忽然蹦了一句。 他无意识地晃着雪碧的尾巴,有点忐忑。不当着面说,看不到方嫌雪的表情,怪难为情的。 方嫌雪轻轻弯了嘴角:“不想。” “哦。”叶隋琛把猫推下床,摸摸烟灰缸里的烟灰。 “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后面还有半句。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叶隋琛气得笑了。 “我才走了半天,不至于。”方嫌雪的眼睫毛弯月似的,轻轻地合上又张开。 “怎么不至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天都一个半秋了,还不长?”叶隋琛哼了一声。 方嫌雪低低地笑,叶隋琛总能戳到他最会心的地方。 “来宝贝亲口。”叶隋琛心里的痒意止不住,冲着手机嘬了一口。 方嫌雪身上一麻:“琛哥,你......你做什么?” “有感觉吗?”叶隋琛笑得邪气。 “......什么。”方嫌雪艰难地舒出一口气。 “你就想象我在你边儿上。”叶隋琛的声音过了电流,酥酥的直击人心。 方嫌雪僵着身子靠到墙上,嗯了一声。 “我开始脱你衬衫啰,你这扣子真难解。”叶隋琛开始自顾自地说。 “嗯.....现在是皮带。” 方嫌雪半晌都没有反应,叶隋琛都怀疑是信号又断了:“喂?你能听到吗?” 过了几秒才听到方嫌雪道:“听得到。” 那声音带着紊乱的气声,克制又忍耐,听得叶隋琛自己都快不行了。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脑海中的画面:“嗯,现在我抱你了。你别躲啊。” 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喘息,叶隋琛知道,方嫌雪有所反应了。 被那声音刺激,叶隋琛彻底放开了:“那我来啰,抱紧我。” “......好。” “嗯,嗯,唔,嗯。” 电话两头的声音此起彼伏,互相应和,叶隋琛想象着方嫌雪在自己身侧,和自己一起攀向高峰。 到最关键的一刻,他忍不住动情地发了一声:“雪,亲我。” 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 “靠!什么破信号!” 接下来三天,叶隋琛在忙自己公司的事,没能和方嫌雪再语音。他看着日历上的日期,一边想着方嫌雪该回来了,一边反复回听几天前的电话录音。 大白天听这个,脸红心跳的,他生怕自己在办公室失了态,连忙把录音掐了。 要不然给嫌雪发个短信? 他刚打开手机通讯录要拨,却接到了傅铎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叶隋琛按下接听,没什么耐心。 “表弟,你答应我今天过来剪彩的,不会忘了吧。”傅铎的声音还是那样斯文又惹人生厌。 叶隋琛默了一瞬,想起他答应傅铎新店开张剪彩的事儿,沉声道:“没忘。” “那晚上七点过来吧,我等你。”傅铎笑着说。 “大晚上的剪彩?”叶隋琛头回听说。 “就是一私人会所,熟识的几个朋友在,没多隆重。”傅铎解释。 叶隋琛也不在意这些破事儿,敷衍道:“好,给我发个定位,我忙完就去。” “好,那我恭候表弟的光临啰。” 挂了电话,傅铎很快把地址的定位发过来,叶隋琛转手就给方嫌雪发了过去,还加了一句话【再不回来,我就去浪了。】 其实他也说不准方嫌雪能不能看到,方嫌雪所在的地方信号不好,两人聊天特别费劲,经常是等大半个小时才发得过来。 要是方嫌雪能看见,气气他也好,有了紧迫感他就会回来了。叶隋琛忍不住笑。 交接完工作,叶隋琛开车前往傅铎的会所。 会所隐藏在一片灌木丛中,白色的建筑,露出黄色灯管的招牌,写着“琴浪”两个字,从外面看像是一个有格调的咖啡馆。 走进去,面积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台球桌、游泳馆,一应俱全。 来往侍者不少,宾客却一个不见。 灯光从玻璃房子的大厅投射出来,叶隋琛自然而然地走过去。 走到门口,有两个侍者对他鞠躬,伸出手作出“请进”的姿势:“叶先生,傅先生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快请进。” 叶隋琛有些疑惑,微微颔首走进去,诺大的几百平米大厅中间只摆着一张长条的西餐桌。 餐桌中间摆着他最喜欢的白色花束,有玫瑰、百合,还有满天星。 傅铎穿着白色礼服,戴着领结,背对着叶隋琛负手而立。听到声响,他转过身微笑道:“表弟来了?” 叶隋琛提不起兴致,有点疑惑地点头:“嗯。” 傅铎拍拍手,有人端着盅盘进来,上了两份牛排。又有人到屋子角落摆好留声机,悠扬的舞曲充盈整个大厅。 “出去吧,把门带上,有事我会按铃。除了铃声以外,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傅铎侧头交待,眼神藏着一丝犀利。 叶隋琛狐疑地望他一眼,觉得那话透着古怪。 傅铎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岔开话题道:“是先吃饭还是先跳舞?” “能都不选吗?”叶隋琛道:“说好的剪彩,彩带呢?” “彩带多俗。会所第一天开张,我只想请你一个人,你来了就算剪彩成功。”傅铎挑挑眉,语气暧|昧。 “你弄什么花样?”叶隋琛仰着脸,不屑道。 “不想跳舞的话,那吃东西吧。”傅铎从不正面回应他的挑衅,和他打着太极。 侍者帮叶隋琛和傅铎打开红酒,各斟上小半杯,退了下去。傅铎指着窗外的月亮道:“这块儿临近郊区,后面正好是片林子,景色还可以吧。” “还行。”叶隋琛埋头吃东西,忙了一天,饿是真饿了,傅铎请的厨子还算可以。 “咱俩多久没面对面吃东西了,上次还是三四年前?”傅铎提了个话头。 叶隋琛不太喜欢怀旧,闷着没回答,傅铎却好像越说越起劲:“我记得小时候,你就是属于最有天赋的学生,天天玩,随便学学都能得高分。我不行,我熬夜到三点,才能勉强和你一个成绩。” “考那分又没用。”叶隋琛抿了口酒。他小时候经常听母亲说,陆铎是多么多么的用功,他的座右铭是那句最俗气的勤能补拙。 如果说他是天赋派,陆铎就是勤奋派。 “你还记得吗?以前做数学题,我们俩总是用不同方法做出来。你总能想出最简便的算法,我只会用最笨的。”傅铎自嘲地笑笑,“要赶上你真难啊。”他摊开手掌:“以前弹琴的茧子,现在还没掉。” 叶隋琛勾唇轻笑:“舅妈不替你挣了不少财产吗?现在不用赶我了。” 傅铎的眼神寒冷下去:“怎么不用?” 接着,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不追赶你,我的目标又在哪儿?” “你说什么?”叶隋琛皱眉抬头,看到傅铎放下了刀叉,向自己走来。铁撞击瓷盘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大厅里有回音。 “我说,你叶隋琛,是我唯一的目标。” 叶隋琛觉得有点不对了,想起身,双|腿却使不上劲儿。他瘫坐在椅子上瞪大眼睛,语气切切:“你下药?” 傅铎只是无辜眨眼:“不这样,你怎么能听话。” 叶隋琛拿指甲扣着桌子边缘用力撑着,把桌布扯得凌乱,把桌上的东西全部甩落在地。他想走远,头脑却控制不了身体,咚地一下跪到地板上。 傅铎缓慢地靠近,伸手抚上叶隋琛的脸颊,脸上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他摸摸叶隋琛英挺的眉毛,很满足的样子:“终于摸到了。” 叶隋琛泛起一阵恶寒,扭过头躲避,骂了一句:“你神经病吧。” 傅铎并不生气,他蹲下来,用手卡住叶隋琛的下颏。那力道并不温柔,甚至带着几分强硬,让叶隋琛觉得他下巴快要脱臼了。 “看看我吧。”傅铎逼迫叶隋琛看着自己,他带着金边眼镜的脸没有了之前的呆板,显得文雅。 叶隋琛只能被迫看着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地?” 傅铎脸上浮起一丝被轻视的怨恨,他咬咬唇后笑着说:“我不要什么,我就要你正眼看我。” “你很无聊。”叶隋琛呸了他一脸唾沫,“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 他不知道傅铎是发什么疯,他心里有种猜想,却不想让自己靠近那个真相。如果是真的,那就太恶心了。 “叶隋琛,你现在的命可是在我手上。偏远的郊区,失踪个人,也不是很稀奇的一件事。”傅铎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眼神冷下去。他想不通,明明处于劣势的是叶隋琛,为什么他反而有种被震慑住的感觉。 好像他在玩一场幼稚的游戏,为的是吸引叶隋琛的注意。而叶隋琛却像个旁观者,在看他的笑话。 这怎么可以? 叶隋琛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我要是死了,你们傅氏会好过吗?这些年打拼的是我,你们家只需要在我身后舒服地分杯羹,你要是动了我,才是真的蠢。” 傅铎一拳砸击到地板上,怒吼道:“叶隋琛,别小瞧人了,要是当年得到外公遗产的是我,我会比你做得还要好!” “可惜你不是亲生的。”叶隋琛扯扯嘴角,眸子里闪着嘲笑的光。即使身上其他部位动不了,他也可以用一张嘴,精准地刺到傅铎的心脏。 傅铎被戳到痛处,眼眶微红,他重重地呼出几口气,按着叶隋琛的肩胛骨把叶隋琛推到地板上,俯身直奔叶隋琛的嘴唇而去。 叶隋琛像被什么脏东西黏住一样,勉力向后挣扎,手脚无力地推着面前的人。 “傅铎,你疯了!你敢动我你就完蛋了!”叶隋琛边忍受着傅铎对他衣服的撕扯,一边狂吼道。要是他现在有力气,他非把这人给踹死不可。 就傅铎这个杂种,怎么配碰他? 但是他现在的心里,真的有类似恐惧的情绪在。荒郊野岭,到处都是傅铎的人,他又没有反击的能力,傅铎想要把他怎么样,的确是轻而易举。 傅铎捏着叶隋琛的下巴不让他躲避,低头去亲叶隋琛的耳朵。感受到那黏湿的触感,叶隋琛整个脑袋像炸掉一般,怒道:“傅铎你滚啊,别碰我!我他|妈杀了你!” 傅铎对待猎物一样笑看着他:“只要能得到你,杀了我我也是赚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听到一声巨大的玻璃破碎声在身旁响起,有什么东西从外面飞来砸碎了玻璃幕墙,速度减缓后在大理石地板上滑了几米远。 是把沉重的手铲。 傅铎背对着玻璃幕墙,破碎的玻璃渣飞溅到他身上,把礼服西裤都划破了,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叫人,便被一根紧跟着飞过来的粗木棍砸到后脑勺,顿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叶隋琛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是别过脸护住头,等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才转回去。 睁开眼,发现方嫌雪逆着月光,站在玻璃窟窿中间喘着气,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那一瞬间,叶隋琛有想哭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英雄救美2.0,傅铎恶心心(有谁提前看出来他喜欢叶叶了?) 七夕快乐哇各位天使宝贝! 感谢在2020-08-23 18:42:33~2020-08-24 21:4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953041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他为爱折腰 身上的气力溃散, 叶隋琛的肌肤上蒙上一层薄汗,惊魂未定。 方嫌雪快步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 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语气里有担忧有安抚:“琛哥,没事吧。” 叶隋琛想说没事,但方嫌雪指尖触碰到的地方传来刺痛,透过玻璃的反光, 他看到自己的脸上被玻璃渣划了条口子。鲜血流成一条线,在他白玉般的脸颊上格外明显。 “有点痛。”他喘了口气, 如实道。 “差点伤到眼睛。”方嫌雪垂眸,很是自责:“怪我。应该提前考虑你的安全,但我刚刚没想太多。” “没事。”叶隋琛虚弱地摆摆手, 闻到方嫌雪身上有泥土味道和青草香,故作轻松:“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事情结束了?” “......嗯。”方嫌雪没说是守着和叶隋琛三日之约的承诺, 垂眼道:“看到你发的定位。” 方才的动静太大, 门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外面的人碍着傅铎的交待犹豫着该不该进来。两人没法再聊下去, 方嫌雪道:“我先扶你出去。” 叶隋琛点头,架着方嫌雪的胳膊往外走。傅铎选的僻静地方,倒是歪打正着地方便他们跑路。 刚踏出一只脚,叶隋琛想了想, 拍拍方嫌雪的肩膀:“再等一下。” 方嫌雪疑惑,扶着他返回几步, 只见叶隋琛指着墙角玻璃柜里放着的高尔夫球杆,随性道:“替我拿一根出来。” 方嫌雪不明所以,但是仍然照办。他搀着叶隋琛过去, 弯腰替他取了一根出来,放到他的手心。 叶隋琛拖着步子往傅铎身边走,扬起杆子照着他的脑门挥了一杆。 叶隋琛没什么力气,傅铎也正处于昏迷状态,只是身体略微在地上翻了翻。这一下子远远不够让叶隋琛解气,但趁人之危实在不是他素日的作风,而且他舅舅舅妈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能下更重的手。 他在腰间擦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趴着的死人一般的傅铎,呸了他一下:“不要脸,你这种卑鄙小人,一辈子都没资格碰我。”说完又拿脚重重地踹了傅铎几下,直到他身上洁白的西服上布满鞋印,才从他的腿上踩着走了出去。 方嫌雪告诉叶隋琛,他是开了车来的。车停在林子外面,他架着叶隋琛走了好几分钟才找到车。 “还好咱俩不是夜盲也不是路痴,不然真要折在林子里。”叶隋琛虽然身上没力气,嘴上还是不闲着。 方嫌雪把他的胳膊架得更稳点,笑着低头看路:“嗯。” 林子外是临近乡村的田野,田梗上停了一辆白色的车,叶隋琛就着月光看呆了:“你这是,开的货车来的?” 方嫌雪什么时候有车了,还是货车? 方嫌雪扶着叶隋琛的胳膊走上前,带叶隋琛看后面的一个个小格子:“不是货车。”他从小格子间取出一个手电筒递给叶隋琛,“你看看是什么。” 叶隋琛疑惑地接过手电筒,推开开关对着格子仔细端详,被里面细细簌簌的动静吓了一跳:“里面是蜜蜂啊。” “对,这是养蜂车。”方嫌雪弯眸。 “你们考古队的?”叶隋琛觉得很稀奇,忍不住左右扭头观察。 “找周围的养蜂户借的。”方嫌雪淡然。 叶隋琛对方嫌雪有些刮目相看,从前怎么也无法把他和这么接地气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没想到他还能和养蜂户打成一片。 “怎么了?”方嫌雪的眼眸在月光下格外清亮。 “没什么,就是感觉我的小崽子长大了。不仅会开货车,还能来救我,我欣慰极了。”叶隋琛做出长辈的样子,一脸宽慰。 “琛哥。”方嫌雪无奈地看着他,知道他是在嘴上占自己便宜。 此刻叶隋琛在方嫌雪的怀里,姿态近乎依偎,方嫌雪身上好闻的气味萦绕在他鼻尖,让他感觉怪怪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习惯依赖身边这个男人了? 方嫌雪第一次救他,他是感激和惊讶;第二次救他,他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方嫌雪,你要是总在我危险的时候出现,我怕我会忍不住软弱啊。叶隋琛有点抗拒,又有点期待。 林子里几束光线照射出来,还传来狗的叫声。叶隋琛回过神,握着方嫌雪胳膊的手下意识收紧。 想必是傅铎的人发现不对劲,出来找他们了。 方嫌雪也听到了那声响,安抚他道:“没事,先上车。” 方嫌雪把他推到副驾驶座上,自己去驾驶座开车,一路绝尘,开了好几十里才停下来。叶隋琛无力地靠在车靠背上,望着窗外,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是哪儿?今晚咱们还能回去吗?”他忍不住问。 “琛哥想回去了吗?”方嫌雪扭头,温声问他。 “倒也不是。”叶隋琛摸摸车窗,他没什么要紧事,不介意......不介意和方嫌雪再多呆一会儿。 傅铎下的剂量并不大,折腾了这阵,叶隋琛的身上渐渐恢复知觉。他开门下车,膝盖还是一软,被转过来的方嫌雪及时接住。 他倏然抬头,对上方嫌雪那双丹凤眼,心里没来由一跳。方嫌雪低低地对他道:“要不明天再回去?” “你还要回工地?”叶隋琛撑着下来,问道。 “我偷溜出来的。”方嫌雪耸了下肩。 “好吧。”叶隋琛垂下眼睑。 他们停车的地方正好是一片油菜花田,方嫌雪伸手去拉摇杆,把蜂箱摇出来:“先让它们饱餐一顿。” 叶隋琛靠在车边,呼吸着新鲜空气,感到很舒心。他很少有机会来郊区走走,顶多在应酬的时候去度假村,那也主要是谈公事。 和方嫌雪纯粹地虚晃时间,他很享受。 “蜜蜂体内是毒,酿出来却是蜜。”方嫌雪神情专注,拨弄着蜂箱。 叶隋琛侧头看他,方嫌雪白瓷般的脸在月色下洁净到无瑕,衬得眉眼如墨画。 方嫌雪惯会给自己找鸡汤。 仿佛念多了“穷且益坚”,就真的可以“涸辙犹欢。” 可不是所有的香都非要自苦寒而来,明明百花都在春暖的时候开放。 叶隋琛只想所爱之人无灾无难,即使一生碌碌,也不去信什么好事多磨。 他撑着往方嫌雪那边挪了几步,扬脸亲吻方嫌雪的面颊,吊儿郎当道:“可我只想要蜜。” 方嫌雪温柔地凝望着他,把手从摇杆上转移到叶隋琛的肩膀上。 “刚刚屋子里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这个会所,是他的吗,你为什么会赴约?”方嫌雪的眸子突然沉了下来,语气近乎拷问。 叶隋琛一愣,极为平常地道:“那人是我表哥,今天是答应他来剪彩的,结果没别人。不知道发什么疯,可能是太长时间没女人了吧。” “表哥么?”方嫌雪重复了一遍,眼眸低敛,把风暴压制下去。 “是啊,表哥。平时不怎么来往,也就......”叶隋琛还没说完,就被方嫌雪堵住了嘴巴。 今天的方嫌雪格外不同,比以往都要暴虐狠戾,在叶隋琛的口腔中横冲直撞,掠夺他的每一分气息。叶隋琛觉得自己嘴巴里被血腥味充盈,想推开方嫌雪叫方嫌雪轻点,但他四肢无力,只能在空中徒劳地晃着。 “唔....唔唔。”长久的吻让叶隋琛胸腔中的氧气消耗殆尽,整个人处于窒息和接吻的双重刺激之中,脑内神经异常活跃。 看着叶隋琛闭上眼睛皱眉,方嫌雪终于松开他,还没喘几口气,他便把叶隋琛打横抱起,往车厢里塞。 这辆车前面是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后面另有两排座椅,扶手推上去,把侧面座位拉出来,正好能拼两人宽的空间。方嫌雪把叶隋琛放进去,自己撑着车门,单膝卡入。 “嫌雪......”叶隋琛目光迷蒙,脑子里一团乱。 方嫌雪在做什么,他想把自己......怎么样? 他的疑问没有问出口,就被方嫌雪封住唇。他身上火燎一般,急于释放自己的情绪,但他尚未恢复的身体做不到。 “我来。”方嫌雪沉声道,眸子里是寒光,有种不可拒绝的气势。 叶隋琛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心里颤抖挣扎。 他来?不能他来。 你是个男人啊,怎么可以,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欢?你叶隋琛要什么有什么,从来都是别人迎合你,你凭什么做这种牺牲?脑子里有小人在警告。 别人?方嫌雪可不是别人,他是救了你两次、爱了你十年的男人,你不想告诉他你也爱他吗?另一个小人在教唆。 迟疑间,方嫌雪已经俯下身子,吻上他的耳垂,手上动作游移,粗暴地解开他的衣服。 肌肤裸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叶隋琛居然感受到一丝解脱。方嫌雪在月光下端详着他,就像端详一块完美的雕塑,眼神里是珍爱、是情怯、是压抑得不能再压抑的渴望。 叶隋琛此刻无比地想被面前的这个男人拥抱。这个男人,方嫌雪,只要他一停下来脑子里全是这个人。 想被这个人抚摸拥抱,不论谁做主导。在这个冰冷的夜里,在他们刚刚从危险的地方逃出来之后。人人都觊觎他、想害他,只有方嫌雪把他视若珍宝,只要他需要,就会马上出现在他面前。 那他也给方嫌雪想要的吧。叶隋琛承认,自己的神经已经被引诱得要烧断了。 什么笑柄、什么谣言,都去他|妈的吧。他是真的死也离不开这个人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我上了。”叶隋琛扭过头催促道,脸上的红光,表达着他的默许。 方嫌雪的眸子闪了闪,轻轻贴上去,严丝合缝。 车开始有规律地开始震动,惊得蜂箱里的蜜蜂团团乱转。 作者有话要说:叶总为爱作0辛苦了,自我催眠好样的! 感谢在2020-08-24 21:45:03~2020-08-25 22:2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惊鸿一面、没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旺的帽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他全心交付 不知道过了几小时, 前后折腾了多少次,叶隋琛终于把脸从方嫌雪的衬衫上抬起,汗水如珠串般滴落在车地板上。 方嫌雪抬手顺顺他润湿的额发, 拿下巴蹭他的额头。叶隋琛腰都要断了, 手指微颤着摇晃身旁的小瓶子:“养蜂车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可能,主人也有这类需求。”方嫌雪咬唇,不好意思道。 “那我们给人用了。”叶隋琛把瓶子放好,语气尴尬。 “回头补上就是。”方嫌雪只是淡然。 叶隋琛说不出话了。以前他好哄歹哄着方嫌雪用这种东西, 方嫌雪却总是抗拒,今天突然从善如流。 人没吃到, 被人给吃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岳洲他们笑死?他突然想到自己以前笑话岳洲,岳洲是怎么回答自己的。 岳洲说, 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其实他不怎么在意这个。 说的嘛, 也有几分道理。他叶隋琛, 也一向是个洒脱的人,让方嫌雪一次又如何? 开导完自己, 叶隋琛不禁想,方嫌雪这小年轻,体力是真好。前期工作做得很耐心,体验并不痛苦, 做完甚至身心满足。 他窝在方嫌雪怀里,仍忍不住打坏主意——下次, 一定要向他讨回来。 第二天早上,叶隋琛让小李开车过来接他,和方嫌雪腻歪了一番, 约定一周后方嫌雪必须回家。 “傅铎怎么样?”上车后,叶隋琛向小李关心昨晚的后续。 小李道:“傅先生轻微脑震荡,连夜送医院了。” “他们有找过来吗?” “没有。” 叶隋琛心道,昨天的事情是傅铎惹出来的,料想他也自知理亏,不敢再惹自己。 过了几天,方嫌雪回来,没有直接回两人的居所,而是发了条短信,告诉叶隋琛他在一个地方,这段时间都回不去。 那条街叶隋琛知道,本市的文化单位都聚集在那处,方嫌雪的父亲原先就在那里上班。 他去那儿做什么? 叶隋琛开着车过去,向门卫出示证件后才让进去。上了单位楼,在最里间的办公室里看到正在打字的方嫌雪。他像是在处理事务,有人进进出出地送文件。 “琛哥,你怎么来了?”看到叶隋琛来,方嫌雪忙站起来,本想替他倒茶搬椅子,手上工作却腾不开。 “我来看看你啊。你不是给我发了地址?”叶隋琛把他按回到椅子上:“别忙了,我又不是外人,不用招呼我。” 叶隋琛新奇地环视屋内:一张简单的办公桌,后面是放书和档案的柜子,还有个休息的隔间。 “这是你办公室?” “我过来实习,等毕业了就能正式上班。”方嫌雪的脸上神采奕奕。 “不错啊。这屋子我看着有点眼熟。”叶隋琛边转悠边说。 “这是我父亲在世时的办公室。”方嫌雪的声音有些低。 “原来如此。”叶隋琛笑笑,这屋内的陈设和摆放,和之前的方家如出一辙。 “最近考察的资料需要整理,我得处理完了才能回去。”方嫌雪出言解释,一脸抱歉。 叶隋琛倒是信,方嫌雪连出来找他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把他叫过来找自己。 “那真就不回去了?”叶隋琛挑挑眉,眼里有挑唆,“这段时间都不回去?” 方嫌雪的单位同事整理着资料,看到叶隋琛和方嫌雪气氛很不寻常,埋着头目不斜视。 方嫌雪不甚在意,点头道:“我这几天要住这里,晚上要加班。” “那我也住这里。”叶隋琛倒着坐在椅子上,笑望着他。 方嫌雪的同事呆不下去了,和方嫌雪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忙带上门转身出去。 方嫌雪不由得道:“琛哥,你收敛一点。” “我很收敛了——欸我刚刚看到,那屋子里有张床。”叶隋琛转移话题,指着隔间朝方嫌雪挑眉。 方嫌雪怔了一下,知道叶隋琛是在暗示什么,无奈地唤了声:“琛哥。”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啊,回去替你收拾换洗衣服去。”叶隋琛起身:“晚上我就给你送来。” “不用亲自过来,叫人交给门卫就好。” “我最近不忙,多的是空闲。” 方嫌雪只得任了他去。 叶隋琛回去收拾好东西,做了两份便当,再过去已是八点多。整栋楼人不多,就几间办公室里还有灯,方嫌雪伏在案上用钢笔写报告,连他走到面前都没发现。 “吃完饭再弄。”叶隋琛把便当盒往他面前一丢。方嫌雪惊讶地抬头,迟疑道:“琛哥。我在食堂吃过了。” 叶隋琛的脸色一沉:“我都说过我要过来了,怎么不等我?” “我......”方嫌雪搁下笔,走到他面前,牵起他的手:“对不起,我再陪你吃一顿。” 叶隋琛笑了:“那你不撑得慌?” “那,我看着你吃。”方嫌雪微偏着头,很为难的样子。 叶隋琛不禁心里一软:“行,你先歇会儿,过来陪我吃饭。” 叶隋琛把两份便当在桌上摊开,里面菜品丰盛,香味一直飘到隔壁。 好几个同事过来串门,还没推门就问道:“小方,你吃什么呐?和我们分享分享?”进门看到叶隋琛,他们便不那么自然了:“啊你有朋友在啊,不好意思啊。” 叶隋琛不在意地递了一份过去:“没事啊,这里还多一份,你们拿去吃吧。” 方嫌雪却轻轻把叶隋琛手上的饭盒拿到自己面前,敛眸道:“下次我请你们吃,今天可能不太够。” “没事没事,你们吃,这是你朋友给你送来的嘛。”同事们关上门,讪讪地走了。 “你不是吃过了吗?”叶隋琛横方嫌雪一眼。 “琛哥做的东西,不太想和人分享。”方嫌雪难得孩子气的垂头,声音闷闷。 瞧到他这副吃味儿的小模样,叶隋琛很受用地笑笑:“去把门锁上,一直来人还怎么吃饭呐?” 方嫌雪过去把门关上,扣上栓子,坐到叶隋琛旁边继续看他吃。 吃完饭,方嫌雪又回到桌边:“琛哥,你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他写了几个字,钢笔没了墨水,笔尖在纸上划出浅浅的无色痕迹。 叶隋琛磨磨蹭蹭地走到他桌边,帮他把钢笔旋开往里灌墨:“我再待会儿。” 方嫌雪将手搭上叶隋琛的手:“我自己来吧。” 叶隋琛反手把他冰凉的手握住,挠挠他手心:“有人给你红袖添香还不愿意?” 方嫌雪笑道:“你是红袖吗?” 叶隋琛被自己哽在半路,手一使劲把方嫌雪扯得站到他跟前:“怎么?还想叫真的红袖来陪你?” 方嫌雪轻轻摇头,叹气道:“今天的班加不成了。” 叶隋琛扬扬英挺的眉毛,俯身勾|引似地舔了一下方嫌雪的唇。 方嫌雪的身体耸动一下,倾身俯向叶隋琛,把他逼得坐到办公桌的角上。叶隋琛的手下意识地往后一撑,钢笔便啪嗒滚落在地。 “喂。”叶隋琛看到方嫌雪作势要吻他,忙把手伸到前面捂住方嫌雪的唇,却被那柔软冰凉的触感弄得心猿意马。 一个多小时后,叶隋琛躺在休息室狭窄的床上,微喘着气。 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迁就他了呢?明明想推拒,明明凶狠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到方嫌雪那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他,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着,嘴巴被捂住仍然祈求期盼着,他就让步了。 一而再再而三,原本他坚持的原则都变得不再重要。 看着方嫌雪微微汗湿的额头,叶隋琛想:我实在是太喜欢他了,以至于即使这世界成为了一座嘲讽谩骂的修罗场,我也甘愿走到他面前做他唯一的护卫。 叶隋琛休息了一会儿,伸手摸墙上贴着的泛黄的世界地图:“这几几年的?好多地方和现在都不一样。” “九几年的吧。”方嫌雪望了一眼,坐在床头道。 “这就叫沧海桑田。”叶隋琛把头舒服地放在他身上,蹭了蹭。 方嫌雪淡笑着不说话。 叶隋琛摸出口袋的香烟盒:“想抽一口了。” “不睡觉了?”方嫌雪摸他的眉毛。 “你这儿这么窄,怎么睡啊。”叶隋琛翻身起来,翻开打火机的盖子,拢着手点烟。 “你睡,我待会儿在外面趴趴。”方嫌雪道。 叶隋琛呼出一口烟,笑着说:“我今晚在这儿,真是有辱斯文。”他默了片刻:“方嫌雪,后悔吗?” “什么?” “这是条不归路。你要是后悔,我可以放你走。”叶隋琛的眸子里有认真,亦有彷徨。 要是方嫌雪敢说后悔,他回去就把他的东西丢了,两人从此死生不见。 “我不会走。”方嫌雪只是说。 “如果你是因为我替你家还了债,想以身相许,大可不必。” “琛哥,你想太多了。” 方嫌雪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会负你。” “侬本佳人,不必为贼。” “不行世俗之路,受人冷眼讥诮,便是贼了吗?况且,况且是我拉你上这条贼船的。” 叶隋琛望进方嫌雪的眼睛,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在这一刻,叶隋琛是真的想留住这个人,哪怕他以后不能再做个花花公子。 说他一把年纪了疯狂也好,说他被连社会都没踏入的毛头小子迷了眼也好,他承认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在方嫌雪的心里,他胜过自尊、胜过清誉,胜过一切最看重的事。 如此难得的一个人。 父母不在之后,妹妹出嫁之后,世上只有这一个人自毁长城也要爱他。 “对不起。”叶隋琛突然吸了口气,眼眶有点红。 “为什么这么说?” “当时不该撕了你的情书。”他笑着摇摇头。 “都过去了。”方嫌雪很平静。 “嗯,过去了,现在也还不迟。”叶隋琛吸口烟,嘴巴轻扬,自嘲地摇头失笑。 从前的经历如云烟,往后该都是一片艳阳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七夕的尾巴把甜的部分写完了,后面进入嫌雪的回忆,小花出场~ 第三次预防针,虐的部分要来了,把金刚心安好噢。 猜猜嫌雪在监狱里是做什么劳动的?(猜对有红包!不可能有人猜对的!暴言) 第47章 他穷且益艰 提到这些年本地最盛大的几件事, 没有一个人不会想到叶氏集团千金叶隋璐和方辞冰的婚礼。 当年叶氏集团东山再起,叶隋璐带着巨额嫁妆嫁到一贫如洗的方家,填上方家的欠债一事, 是当地人茶余饭后最有味的谈资。 适龄青年们无不羡慕方辞冰——被豪门小姐看上, 能少奋斗几十年! 这种大家都心照不宣、羞于启齿的心情,类似于寒窗苦读,却怀才不遇。 方嫌雪戴着手拷,坐在警车后座。看到对面整齐的车队, 他轻轻地扭头,眸子是死水一潭。 道路有些拥挤, 车辆在道路上挪动得很缓慢。 这道路拥挤的缘由他也晓得,正是那场筹备了好几个月的世纪婚礼。 打头是一辆黑色老爷车,是叶隋璐和方辞冰的婚车。后面紧跟着的是送亲的车队, 浩浩荡荡地占了四个车道,清一色的黑色豪车。 方嫌雪一眼就认出叶隋琛, 他将窗户摇了下来, 露出半张冷峻的脸,行驶在叶隋璐和方辞冰的婚车后。 道路很堵, 好不容易最前面的车动了,婚车却迟迟不开动。 叶隋琛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像是他秘书的人将头探出车窗问道:“怎么回事,还走不走?” 方嫌雪这边也堵着, 冷眼旁观。他感觉叶隋琛同车的伴郎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对叶隋琛说了些什么。 叶隋琛不知怎么的, 瞟了警车一眼,把目光收了回去。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些什么,蹙起了眉头, 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 前面的车再次开动,叶隋琛目不斜视地往前开,似乎是无意识,他的余光扫到警车后座,和方嫌雪清冷的目光对上。 只是一瞬间的对视,叶隋琛便面无表情地,用力踩动了油门。 方嫌雪倏然睁眼,盯着天花板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半晌才平复下来:“呼——呼——” 进来都快一年了,他还是一直做这个梦。 叶隋琛瀚海似的眸子里是冰冷的不屑,从他面上睃过,不假思索地踩了油门。 那一瞬他在想什么?是冷漠,是失望,还是看他一眼都嫌脏。 抑或是,他根本就对自己没有半分情绪。 这个问题对方嫌雪来说是个无法解答的难题,因为在梦里,他得不到对方的答案,只能反复地和自己对话。 起身望向窗外,一地银霜。这几天天气不好,彤云密布,光线很弱。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里。起初以为监狱生活会很糟糕,会像书里读的那样环堵萧然,遍地都是蛇鼠虫蚁;或是像电视剧里那样有怀人恃强凌弱,甚至时常群体斗殴。 来了才发现,那些情况都不会有,这里甚至比外面很多地方都要来得干净、安定。 犯人会定期打扫,很少起冲突。因为即使是监狱,也不会白养不做事、只闹事的人。 更何况,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地争取加分——在牢里处遇好的,可以减刑。 处遇,就是表现的意思,用分值计。 指针指到六的位置,狱长开始点名,方嫌雪站在人群中,忍受着周围人或善意或恶意或无意的视线。 被注视,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本市有多所监狱,每所监狱关着的罪犯类型都不同。比如他所在的锦西监狱背靠着省文化院、省日报杂志社等单位,里面全是政治犯、经济犯和文物犯,而没有杀人抢劫一类的暴力分子。 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算得上是高智商人才,甚至不乏家教良好、只一步行差踏错的世家子弟。 方嫌雪被分配到房间是两人间,他不知道有没有叶隋璐打过招呼的因素,就算有,就算他不愿,也无可奈何。 原本是有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室友,那人前两个月刚出狱,现在只他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也并不会迟到,即使不定闹钟,方嫌雪的生物钟也一向准时。 点完名,正好六点半。所有人去排队吃早餐,毫无新意的鸡蛋、油条和白米粥。 七点准时去上工。由于监狱里人的脑子都属于好使的,所以本监狱做的都是技术活儿,比如去操控机械厂的数控机床,等等。 方嫌雪被安排去做翻砂工艺,磨磨纪念币、铁板之类的。搬砂、调砂、控制温湿度等步骤一应都是自己来,苦力干完费脑力。 也许是看他年轻力壮。 他并不排斥,原本他就一直帮他父亲复原青铜器。失蜡法、范筑法他都擅长,手法大同小异,复杂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十一点半过,回去吃午饭,十二点半又去复工。下午回来的时候,雨夹雪。 一天中清闲下来的时间。方嫌雪站在高墙之下抬头看天,冬雨把空气弄得潮湿生冷,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声可以听到外面的车轮压碎树枝的噼啪声和汽车的引擎声。 花筏被人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景象:年轻男人侧颜秀美,身材瘦削高挑,一身囚服站在雨幕之下微抬着头,眼神是说不尽的彷徨无助。 好像即使站在天地之间,他依然丈量不出自己的长短,即使曝在光明之下,也还是找不准自己的前路。 而那双丹凤眼回望过来,也看到了屋檐下打量自己的少年。 是少年吗?方嫌雪不太确定,因为那人实在雌雄莫辨。 一头及腰长发刀裁般整齐,一张小脸上五官精致无比,皮肤瓷白,眼睛像鹿。 “你的新室友,叫花筏,你带他熟悉一下环境。”狱长简短道。 把人带到宿舍,狱长没有多说,交代了几句就想走。 “人不人鬼不鬼的,过几天把你这头杂草剃了去。”狱长走之前薅了一把花筏的头发,又野蛮地丢开。 许是扯疼了,少年咧嘴吸一口气,脑袋被人动作带着晃了晃。 不是关系户,方嫌雪判断。 这狱长文化程度不高,最爱趁机欺负学识地位高过他的人,但他平时对部分人并不这样,甚至挺客气的,其中包括自己。 方嫌雪越发肯定了叶隋璐替自己打点过的猜想,心里除了愤懑,就是深深的无力感——因为他自己的过错,带累了全家人陪他遭殃。他的哥哥断送前途给人做了上门女婿,而他坐了牢还要享受叶家的荫蔽。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深深的悲哀把他笼罩,他下意识捏紧了拳,抬眼强迫自己望望窗外的光。 屋内被他打扫得窗明几净,床单浆洗得不染纤尘。他们的宿舍处于一楼,外面的绿草穿过铁栏杆和铁窗无规则地伸进来,不像监狱,更像花园。 看看绿植,好歹能缓和下心绪。 叫花筏的少年趴在桌子上睡觉,没有和方嫌雪说话的意思。如果对方不对自己说话,方嫌雪是不会主动和他说话的。 空气就这样安静又诡异地凝滞。 看完新闻联播,到了七点半。七点半后是自由休息和学习的时间,方嫌雪用自己攒的钱买了几本书,反复看。 这里人的生活都很普通。 隔壁有间屋子的人很爱看电视,还净爱看些家长里短的肥皂剧,一边拖地一边看,边看边哭。可能是耳背,声音开得奇大,方嫌雪都跟着他听了大半部,人物关系和剧情线都理清了。没办法,眼睛可以闭上,耳朵总不能关上,况且他又是记性好的人。 还有个男人每晚准时找狱长聊天,由于狱长有需要找囚犯了解思想状况的工作,他就抓紧这个机会和预警闲侃,其实就是唠他以前的一些事,吹吹牛。 他嗓门也大,今天聊的是他老婆出|轨的事,大厅的电视正在放老版的《水浒传》,镜头给到武大郎门前的对联,是李白的《别内赴征》:“出门妻子强牵衣,问我西行几日归”。莫名应景。 还有个老教授每天都写家书,放到柜子里一封封收好,听说他的室友出去之前,在牢里写了一本书。 说起家书。这牢里不能带手机等通讯工具,和外界只能靠书信往来。 现在已经不是给点钱收买了狱卒就能进来看人的时代,只有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才能探望。还必须在休息日。 方辞冰和方母都来过,方嫌雪一次也没有见。 不想见,不知道以何种面目面对他们,在为自己洗刷清冤屈之前不能见。 花瓶是假的,送到他手上之前就是,他何来的监守自盗? 不能再想了,他已经想了一年多,想也是于事无补。 九点半,熄灯。那个叫花筏的少年从晚上开始就蹲在铁栏杆旁,身子蜷成一团,只露出双白净的脚。没穿袜子,也没有鞋子,脚腕冻得发红,显得很可怜。 他的脸上有被衣服褶皱压上的红痕,眼睑下有一行不明显的潮湿泪痕,白色麻布衣裤上是土是尘。 难不成是盗墓的?这么小。 方嫌雪翻个身,决定不去理会。 第二天醒来,花筏仍在那儿蹲着,一动不动,好像习惯了这样抱膝而眠。 方嫌雪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去集合点名。” 花筏抬起头,露出湿亮的眼,点点头,起身跟他走。他站起来的时候,又轻又静,让方嫌雪觉得身后之人单薄得仿佛没有重量。 “你长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突然在背后说。 “哦。”方嫌雪不领情,这种搭讪的方式,他从小到大听了不下百遍。 “你有别的兄弟姐妹吗?”花筏继续问。 方嫌雪默了一瞬:“没有。” 花筏被安排去做焊接工艺,那工艺需要手巧心细,一般是女囚犯去做,他却做得很好。 花筏安静地端坐在操作台前,眼睫像一牙弯月,泼墨长发在肩膀前分了两绺,其余披散在身后,发尾是刀裁搬的整齐。他的小身板将冬季囚服衬得宽松阔大,腰只一握,看得好多男囚犯都移不开眼。 金属线在他手上被电焊熔成银珠,一粒粒烫在电路板上,和工程绘图毫厘不差。俗话说慢工出细活,他动作并不算慢,却很稳很准。 方嫌雪很佩服,他就没见过手这么稳当的人,雕工一定好。他父亲刻模子的时候还专门去找木匠学了艺,几十年才练得手比机器准,花筏小小年纪,也许是天赋。 正专心焊着,狱长涎皮赖脸地走过去,又扯了下花筏的长头发,叫他把头发扎上。那表情,就像调|戏妇女的男人一样油腻。 花筏的脊背挺得笔直,垂着头,头发像瀑布挡了脸,看不清表情。 照理至少也会不给狱长好脸色。方嫌雪担心花筏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在这里最重要是就是明哲保身,争取早日出去。 几天后的晚上,方嫌雪便证实了他关于花筏有病的想法。 那几天天气转晴,晚上竟然出了月亮。月光停在方嫌雪的脸上把他晃醒,他睁眼,觉得背后像是有人或者有温度的活物靠着他。 他扭过头,发现花筏缩成一团,拿额头抵着他的背。花筏身上没有被子,浑身冻得发抖,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在做噩梦。 花筏并没有试图叫醒他,只是这样轻轻地贴着他。 方嫌雪不是头天在监狱,知道监狱里的男人耐不住寂寞,为了解决生理需求,经常私下做苟且之事。他上一任室友见他皮囊不错,也曾对他动过这种心思。那人准备在他睡觉的时候对他用强,还好被他提早发现,用拳头喝退了。 不一定是gay,只是这地方的寂寞能把人逼疯,多正常的直男都忍受不了,更何况和方嫌雪同处一室。 想到这层,一股嫌恶涌上方嫌雪的心头,他一肘子把人推下床:“离我远点。” 花筏在地上嘤咛一声,膝盖往肚子缩了缩,没有别的反应。 方嫌雪转身闭眸,心里却不太平。他蒙头睡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下床想把花筏拽回他自己的床上, 花筏没招架住,由于惯性,他一个踉跄扑向方嫌雪,勾着方嫌雪的肩膀抱了上去。 “你干嘛啊?”方嫌雪皱眉,条件反射地把他甩开,让他倒在他自己的床上。 “方大哥...”花筏仰着脸闭着眼,只是喃喃。 才来几天而已就这样称呼,在谁身上犯病。方嫌雪恨不得和这种不检点的男生离得越远越好。 原本想走,方嫌雪却发现花筏蹙着眉头闷哼,很难受的样子,樱花瓣般的唇轻启,往空中呼着雾气。 他伸手探了一下。发烧了。 虽然早已过了熄灯时间,方嫌雪却不得不开灯,翻出来退烧药,烧水给花筏喂下。 再讨厌他,也不能放任不管。 方嫌雪在他床边守了几小时,退烧药却完全没有效果,他不得不把狱长叫来,带花筏去医务室。 “前几天最冷的天穿少了,打个点滴,回去注意保暖。”医师打着哈欠道,“你看他,袜子都不穿一双,你这小帅哥,脸美心却挺冷的,室友冻成这样都不管?” 这话让方嫌雪有点难堪,他的确是没有太想管花筏的闲事。看着花筏昏睡的脸,他没来由升起一丝愧疚。 打完点滴方嫌雪又把让狱友帮忙把花筏抱回去了。第二天醒来,花筏也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道谢也没有。 方嫌雪并不生气,在他预料之中。 如果花筏不再招惹他,他会和这个室友尝试着好好相处,当然,至多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需要朋友,没人能理解他,他也不想理解别人。 几天后,狱长果然又来了,他把花筏的头发一拽道:“走,我给你剃了去,弄个板寸,多干练。”监狱里没有理发师,只有推子,他打算亲自给花筏理发,顺便......顺便占点便宜。 方嫌雪翻着书,没抬眼。他不会蹚这趟浑水。 花筏抿着嘴巴皱起眉,声音是风寒后的沙哑:“不要板寸,给我留个刘海。” “大家都是板寸,方便,我也不会剃别的头型儿。”狱长嫌麻烦。 “那要他,他帮我剪。”花筏侧面的精致轮廓轻轻动了一下,抬手指方嫌雪。 狱长哼了一声望着方嫌雪,没了兴致:“得了,你给他推。” “我也不会。”方嫌雪不咸不淡道。 “不用太麻烦,留个刘海就行。”花筏道。 方嫌雪合上书,走过去接过推子,狱长背着手巡视别的房间去了。 这东西研究一下也不难,方嫌雪打算先拿剪刀把长头发剪短,然后再拿推子修。 他望着镜子里的花筏,拿着剪刀比着长短。剪刀末端传来剪断发梢的坚硬触感,还没剪几根人就开始抽噎。 “弄疼你了?”方嫌雪把剪刀移开。 “没有,你继续。”由于情绪激动,花筏的脸颊红润起来,看起来比之前的惨白健康不少。 方嫌雪只好继续。花筏边剪边哭,方嫌雪就硬着心剪,到最后花筏都哭得坐不住了。 “要不算了吧,既然你这么心疼。”方嫌雪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花筏轻声。 “你想父母了?”方嫌雪收起剪刀,其实已经修得差不多了。镜子里的人,从一个长发美人,变成了一个清爽的小伙子。 “想。”花筏目光呆滞。 方嫌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像个大哥哥一样蹲下去,轻拍他的背,什么话也没说。 剪完头发,花筏蒙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方嫌雪只当自己没听见。 有点吵。除了想父母,也许还有别的事让他伤心。 接下了的几个月,两人相安无事。相安无事的意思,不是成了朋友,而是根本没说话。 一晚,方嫌雪在看书,花筏在刻章子,两个经济犯来他们房间敲门,伸着血淋淋的指头道:“有创可贴吗?” 方嫌雪点头,去医药箱拿创可贴。 这两个人他挺熟的,经常和他聊以前经商的经历,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方嫌雪拿出纱布碘酒替他们包扎伤口,那两人又忍不住闲聊:“你看看我们,粘盒子都粘不好,还把手划了。” 方嫌雪淡笑:“粘盒子比翻砂容易。” “我们也就是一年的刑期。”话说出口那人就后悔,方嫌雪是三年,比他们判得重,自然做的活儿不一样。等他们走后,方嫌雪还得再呆个一年半载。 方嫌雪却没生气,继续埋头帮他们处理。 聊着聊着,那两人就聊起方嫌雪的家事。起初花筏还没什么反应,听他们提到方嫌雪的哥哥方辞冰,花筏眼睛突然亮了亮,丢了手上的图章就坐了过来:“我帮你们包扎吧。” 三人皆是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方嫌雪把东西递给他:“花筏手巧,能比我包得好。” 两人看着花筏这么个秀秀气气的男孩子,不大好意思,花筏却很主动地上前认真地帮他们包起来。 他边垂头包扎边道:“你们继续讲,就当我不在。” 两人摸摸脑袋,接着刚刚的话头继续。花筏慢慢地细致地处理,果然一点痛感都没有,两人喜滋滋地走了。 转眼便是夏天,那天下着大雨,方嫌雪回到宿舍的时候,花筏正拿盆从地上舀水,裤腿卷至膝盖,小腿匀称漂亮。 他把他和方嫌雪仅有的几个盆子都拿了出来,放到漏水的地方,稀里哗啦很快就又装满了。 “这是?”方嫌雪望着天花板边缘瀑布般的流水,有些无措。 “我猜是顶楼漏水了,一直从楼上漏到楼下,没别的办法,只能让楼上的赶紧修,我们把水接出去。”花筏倒是不急躁,一脸做农活似的欢欣。 方嫌雪闻言,觉得没别的办法,也只好拿盆子去帮忙接。 作者有话要说:雪花是友情向哈,虽然后面友谊的小船会翻。 小花其实是个影帝,说什么做什么都当不得真,但是他的确是给了牢里的嫌雪很多支撑和慰藉的。 牢房种田日常23333 感谢在2020-08-25 22:26:25~2020-08-26 23: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椒 4个;没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他半神半魔 两人一同忙了几个小时, 倒了几十盆水出去,上面的水才渐渐止住了。 花筏拿了块帕子,叠成方形, 跪着从房间的一头推到另一头, 再推回来。地板变得干净光亮,只是上面还蒙着一层湿润的水渍。 方嫌雪靠着墙角坐在地上,修长的双|腿伸展,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膝盖上, 额角挂着晶莹的汗水,衬得一双凤眸越发秀致。肩胛骨和腰部传来痛感, 他忍不住伸手轻捶。 花筏拧好毛巾,便看到方嫌雪蹙着眉捏自己的肩膀,他把毛巾挂在阳台上晾好, 走到方嫌雪面前蹲下,眼瞳晶亮:“扭到了吗?” “没事, 老毛病。”方嫌雪道。翻砂的工作极耗体力, 一个不留神就会扭伤擦伤,他的身上常年都有伤处。 花筏沉默着想了想, 指了指床:“你趴上去吧,我给你捏捏。” “不用了。”方嫌雪不习惯和人肢体接触,下意识拒绝,花筏却不耐烦地把袖子挽至肘间, 将他一下拽到床上。 方嫌雪这才惊讶地发现,虽然花筏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力道却不小。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花筏毕竟是男人。 “我贴几块膏药就行。”方嫌雪坚持着不麻烦他。 花筏没再试图劝方嫌雪,从柜子里把方嫌雪的药膏拿到桌子上, 坐到床沿上道:“我以前学过推拿,我帮你按按,会舒服一些。” 盛情难却,方嫌雪只得趴好,侧头躺在枕头上:“麻烦了。” 花筏叹了口气,将方嫌雪的衣服掀起来,只见他那腰脊线条流畅完美,脊柱笔直,美中不足的是那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黑色的膏药。 由于天热出汗,膏药都和皮肤黏在一块儿了,他想把膏药撕下来,却很费劲。 “会疼吗?”花筏端详着,思索要不要拿个剪刀给他剪下来。 方嫌雪却连眼睛都不眨:“直接撕吧,不疼。” 花筏只得咬牙将膏药一块块扯下来,方嫌雪的背上毋庸置疑地留下粘腻的胶水和烧灼般的红色印记。 “啧,不知道的还以为狱长拿烙铁对你严刑拷打了。”花筏打趣道。 方嫌雪愣了愣,花筏还是第一次和他用近似于开玩笑的语气说话。 花筏开始给他在疼痛的地方按摩,他的力道挺大,但又不至于让人太疼,的确是很专业的手法。 “你有点腰肌劳损。”花筏说,“我以前那个师父是个盲人,虽然看不见,但是其他的感官被放大了好几倍,比正常人都要灵敏。要是他还在,保准几下就给你按好。” 方嫌雪嗯了一声,心里浮起一丝暖意。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他一直极力回避的事实——在这冰冷的牢房中,有朋友帮衬,会比一个人好得多。 按摩完,花筏帮方嫌雪把背部擦拭干净,贴上新的膏药,最后擦擦手道:“大功告成!”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休息了一会儿,蹲到刚刚装满水没来得及倒的盆子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方嫌雪侧过头看他,看到他用纸折了一条小船放在水面上,一手轻拨盆里的清水让小船滑动,脸上是天真烂漫的笑。 “几岁了还玩这个?”方嫌雪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道。 “我在这头,爸爸妈妈在那头。”花筏把下巴搁在臂弯之间,声音轻轻,目光好像穿过这条船,到了很远的地方:“要是能坐这条船回家就好了。” 方嫌雪不擅长安慰人,只是敛眸:“出去就好了。” 花筏笑笑,突然道:“嗳,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木筏?船?”方嫌雪抬眼猜测。 “散落在水面的樱花花瓣,被风吹到一起,随波逐流,就是花筏。”他道。 “很有意境。”方嫌雪道。 “我妈妈取的。”花筏笑得无邪。 两人的关系因为那场暴雨破冰,渐渐开始聊天。 一天早上,点完名,花筏往餐厅走,突然被方嫌雪叫住:“一起吃早饭?” 头一次邀请狱友,方嫌雪看上去有点难为情,就像刚开学的新生和室友搭讪一样尴尬。 花筏友好地笑笑:“好啊。” 两人一同排队买餐,方嫌雪帮他拿了双筷子,对他说:“你觉不觉得,监狱其实很像大学?” 花筏眨眨眼,实话实说:“我没上过大学,不知道大学什么样。” 方嫌雪噎了一秒,复而道:“没上过有没上过的活法,同样可以很精彩。” 花筏不介怀地笑笑:“你和我说说,是哪里像了?我有点好奇。”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想给狱长留下好印象,抢着加分,学校里也是这样。” “好像是......” “而且,这里作息规律,还能学知识技能。”方嫌雪接着道。 “嗯,像你这种在学校是好学生的人,在这里也能加分,成为好囚犯。”花筏总结道。 他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低落:“我有个朋友,也是高材生。我这种人,是不是不配和你们做朋友?” 方嫌雪怔了怔,蹙眉道:“别这样说。”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花筏咬咬唇,“你们看不起我,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如果我看不起你是理所应当,那我出狱之后被其他人看不起也是理所应当。”方嫌雪取好自己的餐,给花筏拿了根油条,又拿了个鸡蛋。 花筏鼓着腮帮子,又给自己拿了一个鸡蛋:“这样就能考一百分,我也是高材生。” 方嫌雪觉得他太有意思了,忍不住伸手帮他把滚来滚去的鸡蛋摆好:“不是所有的考试满分都是一百分的。” 花筏自知又闹了笑话,垂着头叹气个不停,方嫌雪望着他沮丧的脸,笑着别过头。 他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地笑了——他的新朋友花筏,很可爱。 日子平稳地流淌,和之前平淡如水的状态有所不同,花筏出现之后,方嫌雪的日子多了不少亮色。 其实花筏早就出现了,只不过前大半年两人间的交流是一片空白,方嫌雪更愿意把那段时日称之为花筏没出现的日子。对花筏,他是相见恨晚。 那天方嫌雪在看书,花筏趴着玩手指。花筏评价起外面放的电视剧,剧里一个男的因为女的出|轨把女的杀了,人人都在骂那人冲动,他却说他很能理解那个男的。 方嫌雪对情感纠纷没有兴趣和见解,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说:“其实现实生活中绝大部分的人犯罪,都是为了钱。” 花筏撑着脑袋倔强道:“嫌雪你说的没错,但是你也不要低估感情的力量。” 方嫌雪淡淡抬眼:“你也不要太过高估感情的力量。” “那就希望你永远不要遇到让你动真感情的人,不然你一定会对今天的话后悔。”花筏坚持,眼睛里有方嫌雪看不透的东西。 方嫌雪轻笑,低头看书,没再说话。 “你在看什么呢?”花筏见他和自己聊天不专心,有点好奇地走过去,动手翻他书的扉页,想看书的名字 “《浮士德》?” “嗯,《浮士德》。” “看你这书这么旧,就知道你看了很多遍还是看不懂。”花筏幸灾乐祸。 方嫌雪没有反驳,只是望着他承认:“是啊,看不懂。”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能看懂。 “浮士德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花筏。 花筏盯了方嫌雪一瞬,噗地笑出声:“你还问我几岁,你自己又是几岁?” 方嫌雪对他的反应很不解:“怎么?” 花筏平息了一阵,舒出口气,撑着桌沿望着外面:“只有小时候看书看电视,才会出来个人就问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吧。人不都是复杂的吗?” “浮士德的动机不纯。”方嫌雪蹙眉道。爱慕文字的人,对文字和人物都有洁癖。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行为应当受到谴责、甚至惩罚?”花筏笑得弯了腰。 “当然,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方嫌雪眸子清明。 “即使最开始受到的是魔鬼的诱|惑,结局也会踏上通往天堂的正途。浮士德,就是这样一半是神性、一半是魔性的人啊。我觉得你这样的小古板,还是《论语》比较适合你。”花筏歪头望他。 方嫌雪合上书没说话,却多看了花筏几眼——虽然两人见解相左,但花筏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样懵懂,在某方面,他甚至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和感悟力。 心细如绵又擅长共情,很像他大哥。分析文字的样子也像。 方嫌雪这轻微的失神,让花筏以为自己冒犯他了。 花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到他旁边:“嫌雪,你别生气,每个人有共鸣的东西都不一样,你多看几遍,再不然撂它几天,说不定回过头来就豁然开朗了。你看那个曼德拉,坐了几十年的牢出来做了总统,还有司马迁,写成了《史记》呢。你也可以。” 方嫌雪被逗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要是坐一百年牢,能比他们更厉害?” “说不准呢?” “哈哈哈。” 在某方面天才的人,总有一些方面少根筋。方嫌雪很是无奈。 翻砂翻了两年多,方嫌雪终于换了份活计,改去做青铜工艺品。 这是他擅长的领域,他弄了许多蜂蜡块,回宿舍雕。 用蜡做成铸件的模型,再用陶胚填充泥芯、敷成外范,到时候滚烫的金属液体一流进来,蜡块就会融化,继而排出去,最后得到想要的纹饰和形状。这种方法,就叫做失蜡法。 花筏对这些蜡块的兴趣比他更甚,拿起工具就不撒手了,方嫌雪也乐得有人给他搭把手,坐在桌前和他一起弄。 “你为什么入狱啊?”花筏对着蜡块吹了口气,把细碎的粉末吹下去,语气平常。 方嫌雪的动作一滞,想了想也没什么,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文物丢失案。” “哦,盗窃古董。”花筏点点头,很了解状况的样子。 “不是盗窃,是过失导致丢失。”方嫌雪纠正。 “不是一回事吗?”花筏笑笑。 “我没有盗窃。”方嫌雪坚持,目光寒凉地看着他。 “好好好,我信你,别生气嘛。”花筏也停下来,对他道歉。 方嫌雪敛眸,嗓音涩涩:“你又是因为什么?” “我啊,我把我仿制的东西丢到山里,被人错认为是盗墓贼,给我抓起来了。”花筏无奈。 “瓜田不脱靴,李下不戴帽,谁叫你要去那儿。”方嫌雪浅笑。 “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花筏扬眉。 “没有。”方嫌雪道。 花筏叹口气:“咱们俩难兄难弟,半斤八两吧。早知道,我该把外面那个影壁的字都抠下来,好歹能卖点钱。” 方嫌雪被他这种小市民心态弄得啼笑皆非:“难怪古迹的金属刻字总是缺字漏字,有的连金属都给刮了,原来都是你这种人做的。” “穷嘛,总要想办法别让自己饿死。” “出去之后,可别再这样了。”方嫌雪诚心诚意,“过不下去了就来找我。” “你是不是要出去了?”花筏算了算日子,突然望向他,语气里是不舍。 方嫌雪淡笑:“比你早几个月。” “我出狱的时候,你可以来接我吗?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花筏轻声说。 “好。”方嫌雪答应得干脆。 花筏眼睛亮亮:“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初雪又临,在方嫌雪出狱前的几天,大家被召集出去扫雪。 雪厚厚的一层,被要求扫得堆到一起,最后要砌成一面冰墙。 方嫌雪拿着扫把道:“这是真的各人自扫门前雪了。” 花筏却走到他面前扫了几下笑道:“但是我也可以帮你扫扫你门前的。” 方嫌雪看着他那小身板,拿着大竹扫帚显得有点滑稽,拿扫把戳了戳他:“你管好自己就好。” “狱长还说要砌冰墙,雪就是雪,堆得再厚,也不会成冰啊。”花筏叹了口气,陷入自己的世界。正失神,一个雪球砸向自己,再回头,便看到方嫌雪的肩膀一抖一抖地,强忍笑意。 向来不动声色的方嫌雪居然敢捉弄自己,花筏也被激起斗志,捡起雪球向方嫌雪砸去。 两人欢乐地打起雪仗,身后传来几个男人的嘲弄:“方嫌雪,你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吧。”说完还吹了几下口哨,满满地调|戏。 方嫌雪眸子一寒:“你说什么?” “你俩一直形影不离,我们都插不进去。你是不是快走了?走了就护不了花筏了吧。快些走,也好给我们腾地方。”一个男人道。 叶隋璐疏通过关系,狱长会格外照看方嫌雪,不会允许有人为难他。花筏是方嫌雪护着的,他们也只能干瞪眼不敢接近。如今方嫌雪要出狱,他们那肮脏的心思再也掩藏不住了,甚至开始当着方嫌雪的面耀武扬威。 方嫌雪捏着拳头上前,被花筏拦住,他摇摇头,叫方嫌雪不要冲动。 “生气又怎么样?你要是真有能耐,有种出狱的时候把花筏一起带出去啊,还是,你愿意在这鬼地方多呆几天?”那人还在挑衅。 “我怎样,都不关你们的事。你敢欺负他,就做好出狱后被我报复的心理准备。” 这话一出,男人们都被震慑住了。是啊,方嫌雪的背靠叶氏这么硬的靠山,他们要么就永远躲在牢房不出去,一旦出去,什么都由不得他们了。 他们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嫌雪丢了扫帚,拉着花筏走远。 不日便要出狱,方嫌雪在工厂,擦拭他和花筏做出来的那批工艺品。这些工艺品并不是拿去做赝品出售的,对保真性要求没那么高,美观就行。他一个一个的地摩挲查看了一遍,好像在和它们道别。 摸到花筏做的那几个小鼎,他发现底下有凹凸不平的痕迹,翻过来一看,是一个类似花朵形状的印记。 樱花符号。 那一瞬间,他脑部的神经好像被烧断几根,一跳一跳的。 这符号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地拓印过这个符号,连睡梦中都带着它的烙印。 他用电子显微镜检查花瓶的时候,在底部发现过这符号。花瓶上的刻印非常浅,肉眼不可见,他一度还纳闷那是什么,想着也许是天然形成的划痕。 可这尊青铜上的痕迹非常明显,是完全无遮无掩地堂然亮之于众的。 看上去就像是在炫耀和示威。 萧何月下追韩信假梅瓶,是出自花筏之手。方嫌雪的掌心攥得生紧,心里擂鼓一般。 他轻轻地放下工艺品,往前几日对他和花筏口出恶言的人的房间走去。 第二天,方嫌雪便因为和狱友打架,刑期延长了几个月。 他并没有把人伤成什么样,毕竟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在花筏口中套话而已。倒是那几个狱友非常配合,由于前几天结下了梁子,生怕方嫌雪真的动手,很快便叫嚷着把狱长招了过来。 得知这件事的花筏显得很惊讶,方嫌雪只说,自己实在忍不住对那些人的愤怒了,与他无关,叫他不要自责。 花筏点头,接受他的说辞。 可是后面几个月,花筏却一点口风也不透露给方嫌雪,每每聊到文物相关的事儿,他就会被花筏牵着鼻子转移话题。 方嫌雪越等越心焦,正想着要不要故技重施再把刑期延长个几个月,狱长又给他带话了。 因为方嫌雪到期不出来,叶隋璐大闹了一场,怎么也要把他接出来才行。方嫌雪想要继续探寻真相,却不得不妥协,听从安排出狱。 直觉告诉他,当年的事情,花筏绝对知道些什么。 真的花瓶在哪?假花瓶是花筏掉包的还是有人利用了他的手艺?太多的问题不得而知。 出狱那天,方嫌雪终于对花筏开口:“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你听过吗?” 花筏帮他把换下的囚服叠好,轻轻一笑:“很有名的瓶子,当然听过啊。” “你知道那只花瓶现在在哪里吗?”方嫌雪的心怦怦地跳,对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很紧张,同时又有预感觉得那真相不一定是他能承受的。 “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好像是一对吧。一只在山里,另一只据说在叶氏集团总裁叶隋琛手上。你是指哪只?” 作者有话要说:雪雪:想必一定是山里那只。 回忆结束~ 第49章 他文过饰非 一日之晨, 叶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叶隋琛坐在旋转靠椅上,和方嫌雪通着电话。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办公桌旁摆放的绿植, 唇边噙着笑意。 那盆绿植是方嫌雪特意给他挑的, 据说能吸收有害气体、防辐射,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怡人得很。方嫌雪那天给他送来的时候,他脑袋里除了“香草美人”, 没有别的词儿。 没聊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问问今天一天的安排、出门路上堵不堵之类的。叶隋琛边问边打哈欠, 因为前两天实在太累。 整个周末,他和方嫌雪根本就没出门,除了吃饭洗澡就是看电视和做, 日子过得昏天黑地。 不过他的心里,是说不出的享受, 就算是这么死了, 他也心甘情愿。 他甚至都规划好了自己以后的退休生活——就和方嫌雪待在一块儿,别的什么都不管了。 聊了能有大半个小时, 方嫌雪说有事,他只得和方嫌雪说再见。说完又舍不得挂断,他捧着手机嘬了一口,惹得方嫌雪忍不住摇头。 挂了电话, 叶隋琛开始处理公务。南山突然敲门进来:“叶总,有人找您。” 叶隋琛从文件中抬起头来:“谁啊?” 南山说了来人的姓名, 叶隋琛思索片刻,没听说过。 本来不想理,但现在事情也不多, 就怕是自己忘记了,耽误大事儿,便问南山:“那个人什么来头,做什么的?” 南山道:“不是什么大人物,他说自己是锦西监狱的狱长。” 狱长来找他做什么?叶隋琛寻思他和锦西监狱素无往来,脑袋里却突然闪现出方嫌雪坐牢的事。 虽然方嫌雪不让他插手寻找古董,但他是真的很想帮忙调查。他之前只是想借此讨好方嫌雪,但他的心里早已不再别扭,如今只想和方嫌雪好好过日子。如果这件事一直梗在他们中间,他也很不舒服。 叶隋琛想让方嫌雪放心,再也不用有任何顾虑地和自己在一起。 但困住他的第一个难题,就是他不知道让方嫌雪坐牢的是到底什么文物,质地、名字、纹样都不知道,根本无从查起。 这狱长自己送上门来,正好可以问问。 叶隋琛让南山把那人带进来,坐到沙发上边喝茶边等他。 狱长一进来,看到沙发上坐着的英俊男人,便点头哈腰:“您就是叶总吧,久仰久仰,为我这点小事,耽误您工作了。” 叶隋琛只淡淡抬眉,把茶杯搁下,翘起二郎腿。明明是坐着的,却有种睥睨的神态。 也不叫狱长坐,只道:“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的。”狱长搓了搓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模样颇为紧张。 “当年令妹,也就是隋璐小姐。为了打点方先生在牢里的起居,送了我一套房子。现下我不做那个活计了,打算和老婆孩子搬到隔壁市,想问问您,能不能把房子换成钱再给我?” 他没有说为什么不做了,但叶隋琛也猜得到,像他这样趋炎附势、跟红顶白的人,自然是被革职了。 叶隋琛嗤笑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人也太过贪得无厌,竟然要钱要到他面前来了。 但是这事儿是他妹妹办出来的,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想着假情假意地周旋一番。再把这人赶出去。 叶隋琛重新把茶杯端起来,用杯盖儿挑了挑茶叶:“不急,我还有话问你。” “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狱长急着要钱,况且他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不用权贵开口,他就能把但凡自己知道的全抖搂出来。 “你可还记得,方嫌雪当年丢失的文物是什么?”叶隋琛轻描淡写地问。 “这,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我们都是有规定的,犯人的隐私,不能透露。”狱长挠挠后颈。是他们这类人惯用的敲竹杠的手法。 “你现在不在监狱干了,不受规章约束。”叶隋琛勾唇笑笑:“南山,给他看看我的诚意。” 南山走到保险柜,拿出几沓厚厚的百元大钞,拍在狱长面前。 狱长再犹豫了一会儿:“想起来一点了。让我再回忆一会儿,肯定能想起来。” 南山又加上几沓。 “你好好回忆,我多的是时间。”叶隋琛扭头望窗外。 钱给到位了,狱长笑眯眯的:“这我就想起来了,那玩意儿名字稀罕,要不是第一次听说,我还真有可能记不得。听说是什么刘邦,还是韩信的梅花瓶。” 狱长还在继续想那名词,叶隋琛却心头一窒。 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 他冷眼望过去,声音里带着颤抖:“你想清楚说话,到底是什么瓶!” “是刘邦还是韩信?”狱长越急越想不起来,挠了半天把脑袋一拍:“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没错,就是这个。”得亏他看管文物贩子这么些年,也算有点常识,几下拼凑就还原出那名字。 说出梅瓶名字的一瞬间,狱长以为叶隋琛会嘉奖他,可是他抬眼却看到面前的男人脸色铁青,紧握着拳,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叶总,您,身体不舒服?”他问。 “滚!”叶隋琛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吓得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南山低声道:“叶总叫你出去,还不快拿着钱走?房子的钱不日便会打到你卡上,带着家眷搬迁到外地,再也别回来了。” “是是是,我告辞了。”狱长见情况不好,忙把桌上的钱收进袋子,飞快地溜出了办公室。 叶隋琛的脑子里百转千回,一时间接受不了这巨大的信息量。 害方嫌雪入狱的文物是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可那瓶子,不是四年前就到自己手上了吗? 三年,方嫌雪出狱一年,刑期三年,时间恰好吻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嫌雪入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脑子里是一团乱麻,解不开,更不敢解。 其实那条条线索如此清晰,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他想起自己信口哄方嫌雪的话——找到那个陷害方嫌雪的王八蛋,然后让他跪在方嫌雪面前认错。 敢情弄半天那王八蛋就是他自己? 所谓一语成谶,也不过如此。 南山看着叶隋琛拿茶杯的手都在发抖了,面色也跟着变得凝重。 他从来没有见过叶隋琛这样慌乱的时候,即使叶氏破产,叶隋琛也一直是满怀斗志和信心的。 “把小赵带到我面前来。”就当南山以为叶隋琛僵成一座雕像的时候,叶隋琛用深沉的声音道。 似乎是怕时间太长南山忘了,叶隋琛补了一句:“当年我吩咐找梅瓶的那个小赵。” “小赵他,早已辞职了。”南山道。“听说回了老家。” “不论他在哪儿,把他带回来。带到我面前,我有事必须当面问他。”叶隋琛强硬道。 于是南山便派人去接触小赵,经过恐吓和威逼,叶隋琛当天下午便见到了他。 一见到他小赵就跪下来求饶,小赵扯着他的裤腿道:“叶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文物是我换的,这三年我没睡过一天安生觉,求您饶了我吧。” 虽然早有预感是真的,但是叶隋琛还是受不了这冲击,太阳穴突突的疼,要炸掉一般。 “是谁指使你的?”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小赵,咬牙切齿。 小赵瞟了眼站在叶隋琛身后的南山:“没有谁,是我自己。我想邀功领赏,打听到花瓶在方家,我就连夜下手了。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和别人都没有关系,求求您看着我忠心耿耿的份上,帮我照顾一下老婆孩子。” 叶隋琛狠狠地甩开他,踹他一脚,还想再做点什么,却被南山拉住。 “南山,你拉我做什么?送警察。”叶隋琛吼道。 “叶总,不能送。”南山压低声音,“如果送了,花瓶在您手上的事,在小方先生面前就瞒不住了。” 叶隋琛愣在了当场。 是啊,不能让方嫌雪知道,不然他俩肯定玩儿完。 叶隋琛脱力地后退一步,彷徨地望着南山:“南山,我该如何是好......”那声音里的无助,在他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叶总,您不是有意的。您应该把事情瞒过去,把损失尽量减小到最低。”南山仍保持头脑的清醒。 “你说的对,我应该想办法瞒过去。”叶隋琛深吸一口气。 他很后悔,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他不应该对小赵说出“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花瓶带到我面前来”这种话。 他经商以来,一直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从没被任何人算计得逞过,更别提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 这是天意弄人,他很抱歉,可他真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他居然,亲手毁了他的嫌雪,他干净的、自尊的嫌雪。 一想到这,叶隋琛便忍不住地仰起头,皱眉吸气——不这样,眼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流出眼眶。 太他么心酸了。老天爷这是把他当球玩儿啊。 南山挥了挥手,让小赵出去,把叶隋琛扶到沙发上坐下,重新给他沏上一壶茶。 “叶总,最近东南亚那边有个展览,前阵子也邀请了我们。不如借此机会把那花瓶转移出去,只要一脱手,小方先生就永远也不会知道您和那花瓶的联系。”南山建议道。 东南亚那边......叶隋琛的心稍微定了定,那是他爷爷打拼过的地方,很多人都信得过,算是他叶家的老巢,听起来可行。 花瓶必须转移,越快越好。 叶隋琛不禁有点后怕,之前还说要让方嫌雪养护他家古董,还好没找到空闲时间把这口头承诺落到实处。 “你说的对,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不能让方嫌雪看见花瓶。” “是。我会处理好,请您放心。” 折腾到晚上八点多,叶隋琛完全无心办公,把事务丢给助理,自己带着南山往叶家去。 夜长梦多,他现在一刻也等不了,就想把这个烫手山芋赶紧甩出去。 坐着车,手机忽然响了,叶隋琛打开一看,上面闪烁着的是“小雪儿”,后面还跟了个爱心,是他自己后来加的。 他盯了屏幕几秒,平息了下心绪,换上吊儿郎当的口气:“怎么啦我家雪儿?想我了?” 方嫌雪没听出异样,轻笑:“琛哥,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家门禁什么时候这么严了,八点半就开始催?” “你要不想回来也行。”方嫌雪不咸不淡。“不回来,以后都没你床位了。” “哎哎哎,回来、回来的。只不过今儿事情有些多,可能会晚点。” “嗯,我等你。”方嫌雪轻轻道,又补了一句:“饭菜也在等你。” 那声音温柔得像猫尾巴扫过叶隋琛的心,他鼻头一酸,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再接下去,他真怕自己绷不住。 方嫌雪现在对他有多好,他就有多怕事情败露后的结果。 如果可以许愿,他宁愿用后面二十年的寿命和老天爷交换,让他重回获得花瓶那一天。 叶氏破产也好,再也过不了好日子也好,他都能承受。 只是千万别让方嫌雪离开他,千万,千万。 因为即使是想想,他都要恐惧得快发疯。 方嫌雪说过,假花瓶出自花筏之手,不论花筏知不知道真的在哪儿,他都不敢赌。 他没底气去冒这个险。 方嫌雪要是跟着花筏去了山上没找到,迟早有一天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叶隋琛一向会把任何有风险的事情掐死在摇篮,一点苗头都不允许冒出来。 防患,当然要于未然之时。 进了叶家,叶隋琛站在叶家地下室的仓库,望着那白底蓝花的梅瓶,眸色晦暗:“花筏此人也要弄走,不能让他继续和方嫌雪接触。” 南山道:“可以把花先生送到国外,对外就说他回日本找父母了。” “可以。” 叶隋琛颔首,表示同意。 楼道传来人的脚步声,叶隋琛下意识回头,看到叶隋璐站在那里,一脸惊诧。 他皱了皱眉,原本是打算瞒过妹妹的。 叶隋璐睁着大眼睛,脚步不稳地走过来,仰着脸问道:“哥哥,为什么要送走花筏?他做了什么?” 看起来是只听到了谈话的一半,所以不很明白。 叶隋琛虽然希望叶隋璐不被烦心事困扰,但是从小到大,只要叶隋璐问,他就不会对她隐瞒或者撒谎。就算是今天这种情况,多一个人知道都会多一份让方嫌雪离开他的可能,叶隋琛依旧不打算糊弄妹妹。 他的喉头艰难地滚了滚,道:“哥哥做了一件,不可避免的错事。” “什么错事?”叶隋璐的眼睛雾蒙蒙的,望着他一脸泫然,好像对叶隋琛的话早有预感。 叶隋琛缓缓道:“嫌雪,是因为我当年夺遗产,才入狱的。” 叶隋璐眼睛闪过一抹泪花,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事到如今,哥哥也不瞒你了。方嫌雪对我来说,是绝对不能失去的人。哥对不起你,这件事如果公之于众,不止嫌雪不会原谅我,连方辞冰都有可能会和你离婚。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哥,我不怪你,没有外公的遗产,就没有我们兄妹今天的地位。你说的对,你不能失去嫌雪,我也不能失去辞冰。哥,不管你做什么,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会和你一起保守这个秘密,绝对不让人发现。”叶隋璐抱着他,坚定道。 原以为事关方辞冰,妹妹一定会和他大吵一架,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卑鄙,和他断绝关系。但叶隋璐今晚这番表现却着实让叶隋琛吃了一惊,他的心里暖暖的——原来无论走到何种地步,天堂也好地狱也好,他的妹妹才是唯一不会抛弃他的人。 他的好妹妹,他们从小就相濡以沫,没有人比他们更亲。 “哥,日本的子公司一直都是我在管理,花筏出国的事就交给我,你专心处理古董花瓶吧。”叶隋璐道。 “好。”叶隋琛闭上眼,摸摸叶隋璐的头发。 晚上,叶隋琛回家,饭菜还热着,方嫌雪已经睡了。 临近毕业,方嫌雪学校诸事缠身,没空注意他,正好给他腾出时间来文过饰非。 叶隋琛在深夜点燃一根根香烟,目光深沉地望着街角的路灯。 吾爱必如此灯,永夜长明。 作者有话要说:叶总求生欲Max,然而自以为是队友的人其实都各怀鬼胎?感谢在2020-08-27 23:25:30~2020-08-28 23:2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天的麻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他一不做二不休 方嫌雪出外勤回来的路上, 穿过了一个商场。本来只是图路近,走到一家珠宝金行门口,却被发传单的人拉住。 “先生有购买婚戒的需要吗?本店最近做活动哦。”导购员满脸笑容地把传单递给他, “你看看, 最近上的新款。” 方嫌雪轻轻摆手,没有要买的意思:“谢谢,暂时没有需要。” “近期没有结婚的打算的话,情侣对戒也有的哦。”导购冲着他的背影喊, “像你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肯定有对象吧, 不和爱人买一对吗?” 情侣对戒。爱人。 方嫌雪不由停下步伐,他扭头,有点不自然地道:“好吧, 我进去看看。” 镁光灯投射在玻璃展柜中,金银首饰焕发出夺目的华彩, 整个店铺亮如白昼。 方嫌雪跟着导购走到对戒的展柜, 细心地替他取出几款:“这几对都是卖得比较好的,女孩子喜欢, 而且对应的男戒也低调。”她看出面前这个秀美的男人不像是很张扬的个性,如此推荐道。 但方嫌雪只是摇摇头,犹豫了片刻道:“不要女戒。” “不要女戒?您的意思是要两只男戒?”女导购员面容有点僵硬。 “嗯。” “哦,男对戒的话, 本店比较少,都需要订做。您二位的戒指尺寸是?” 尺寸。方嫌雪敛眸, 他还不知道。 “我回去量好再来。” “好的,等您哦。” 方嫌雪踏出商场,唇边带着笑。他都已经想象到自己把戒指带到叶隋琛面前的时候, 叶隋琛那百般不情愿的样子了。 叶隋琛会皱着眉撇嘴:“这什么玩意儿啊?小年轻才弄的,矫情死了,我才不戴!” 方嫌雪倒不觉得男人戴首饰不恰当,他只是不太感兴趣,但他被店员拉住的时候,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和叶隋琛有个契约般的东西,好像也不错。 叶隋琛对部分廉价金属过敏,戴了会起疹子。虽然无论方嫌雪怎么攒钱,都买不了他平时用的那些奢侈品,但是方嫌雪还是想尽量给他买好一点的。 打工、实习,再攒一阵子学校的津贴,然后趁叶隋琛睡觉的时候把他的指围量出来。方嫌雪带着期待,计划着。“哟,方嫌雪,下班了?”正走着,方嫌雪被一群人围住,为首的是一个扎小辫的男人,摸着下巴横眼看他。 方嫌雪的步子被挡住,前后左右都没了去处。他抬头,认出这儿是他之前打工的古董行所在的路,而这几个人是他打工时候店里一起的学徒。 他只淡淡:“做什么?” “之前我都没仔细看看你,今天一看真是长得不错,陪哥几个说说话呗。”那人痞子模样。 “没兴趣。”方嫌雪绕到人群空处想走。 “欸,别走啊。怎么,金主在家里等你做饭?”又有人说。 方嫌雪白了他们一眼,闷头往外走,被另一个人拿肩膀把他怼了回去:“哥,别和他废话。他害我们丢了工作,给他点好果子吃!” 方嫌雪冷冷道:“你们丢工作与我何干?” 大家一听这话都笑了,把围成的圈一步步收拢,将方嫌雪逼到墙边:“与你无关?要不是叶隋琛,你能有那份工作?我们能被开除?因为你,我们他|妈的大半年都没人愿意雇!” 这世道欺人太甚,授意让他们欺辱人的是傅铎和叶隋琛,回头借这个由头开除他们的也是傅铎和叶隋琛,哪儿有这样的事! 方嫌雪并不知道内情,耳畔一直回响着之前他们对自己轻蔑的辱骂。“劳改犯”一类的字眼,刺得他心脏生疼。当初他就是不堪其辱才辞职的,谁曾想这些人也被辞退了。 这份工作是他自己找的,和叶隋琛有什么关系? 古董店。老板。他想起琴浪会所的那个夜晚,斯文长相的男人。 难怪眼熟。 叶隋琛叫他,表哥。 “我告诉你,我们老板是叶隋琛的......”还没说完,那人便被方嫌雪一脚踹得贴在了墙上。 小辫男人凶狠地回头,方嫌雪高大的身材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中,扯着他的领子又给了他一拳:“你被辞退,是因为话多。”说完咬咬牙:“你今天挨打,也是因为话多。小心.....” “连以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让人背后生寒。 见方嫌雪突然变成阴狠的模样,扎小辫的男人顺着墙滑到地上,防卫性地靠着墙角,四周的人也都不自觉退后——不一定打不赢,但一定打不起。 他们今天其实也只是想在嘴上过过瘾,找找方嫌雪的不痛快,并没有真的想把他怎么样。 万一伤到了叶隋琛的人,不知道要赔多少钱,说不定真连命都搭进去。 他们互相使了几个眼色,灰溜溜地跑了。 方嫌雪站在原地微微喘气,并不打算追。亡命之徒,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他警告已经说出口,这些人想必不会再出现。 脑海里毫无征兆地响起叶隋琛的话。 “你好好读书,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我。” “不去考察了行吗?就在家陪我。” “嫌雪,你已经出来了,就不能彻底放下,跟着我好好过日子?” 叶隋琛的专横,他再清楚不过。 他揉了揉太阳穴,磨破皮的指关节颤抖。心里的那头猛兽,总是时不时地失控,尽管他极力克制,关不住的时刻却越来越多了。 方嫌雪望着他们跑远的方向沉下脸,缓缓拿出手机给叶隋琛打电话。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叶隋琛那边好像很忙,声音听不太清:“嫌雪,什么事啊?” “琛哥。” “怎么了?” “你和我之前打工的老板认识,是吗?”方嫌雪语气严肃。 叶隋琛皱眉,想不起来:“哪个老板?” “古董行老板。” 方嫌雪声音很轻,却仿佛一座山压在叶隋琛头顶。在他正忙着转移花瓶、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刻,方嫌雪翻旧账的行为无疑是火上浇油。 他疏忽了,傅铎和方嫌雪是见过面的,在琴浪会所的那晚太过惊险,况且方嫌雪没见到傅铎正脸,他还以为方嫌雪不会多想。 是谁在方嫌雪面前多嘴? “是啊,我不和你说过吗?他是我表哥。”叶隋琛尽量使自己听上去自然。 “我同事被开除,和你有关?” “没关。”他斩钉截铁地撇清。 “真的?” “就算和我有关,也只会是因为我心疼你。你这是在向我兴师问罪?”叶隋琛的声音高起来。 “为什么这样做?” “听说他们骂你了。” 方嫌雪被他的解释弄得动摇了几分,也许叶隋琛真的只是听傅铎说了他的事,替他打抱不平。 他获得那份工作、丢了那份工作,应该都和叶隋琛无关。方嫌雪的语气软下去:“如果是因为他们骂了我几句,大可不必。现在找工作不容易。” “那就不关我事了。”叶隋琛不耐烦,“你够了啊,为了几个外人特意打电话来骂我。” “不是。”方嫌雪想解释。 “帮你出气还怀疑我,下次我不管你了。”叶隋琛不悦。 方嫌雪一向淡漠的眼睛里浮现焦急:“琛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隋琛叹口气,无奈道:“嫌雪,我和傅铎虽然是表兄弟,但我舅舅家是组合家庭,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熟的。我那么忙,也没空天天插手你的事。” “嗯。” “不要胡思乱想,你拥有过的都是你自己挣来的。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要相信我好吗?” “我信你。”方嫌雪道。 挂了电话,叶隋琛轻眯眼睛,掏出手机给傅铎发短信:【你当时是怎么把方嫌雪赶出去的?】 傅铎几乎是秒回:【哟,表弟主动联系我,不给我道歉,反而问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叶隋琛都要气炸了:【你不给我道歉,还要我给你道歉?你要点脸吧。】 【我脑震荡躺了几周才好,你一次也没来看我。】 【要不是看在舅舅的份上,就冲下药这一条,就够你|妈给你收几回尸的。】 【表弟,我们的关系,你是斩不断的。】 【我没空和你掰扯,回答我,你怎么让方嫌雪辞职的。】 【怎么了?这么长时间了又提,方嫌雪知道是我们使绊子了?在你面前哭来着?】傅铎看热闹似的语气很扎眼。 叶隋琛没搭理他,傅铎又发:【我没干什么,我给店员透露了他坐过牢的事,让店员把他挤兑走。谁知道他们话说得那么过分。】 叶隋琛半晌没反应,后来发了一句:【说了什么。原话告诉我。】 原话告诉他那还得了,叶隋琛弄不出人命才怪。傅铎简短地发:【就......小白脸啊,劳改犯之类的。】 还有更过分的,他没敢发。 【知道了。那几个人,你让他们从这个城市消失,绝对不能再出现方嫌雪面前。】叶隋琛没心力再管。 傅铎望着手机,从鼻子哼出一股气,推了推眼镜:“方嫌雪是什么宝贝疙瘩?” 方嫌雪挂断电话后,看到了一个人。 花筏提着包,里面放满了他的工具,像是要出远门。 “你真的信他?”花筏的话却是紧接着方嫌雪回叶隋琛的那句“我信你”,没有说关于自己的事。“我早和你提过,叶隋琛没那么简单。” “我不知道。”方嫌雪敛眸。 此刻空中飘起蒙蒙细雨,两人都没有伞,也没有要躲雨的意思。 从第一次见方嫌雪,花筏就知道,方嫌雪是个雨瘾者。 他特别喜欢淋雨,仿佛只有站在雨里才能平静下来。 纵是饮冰,心火难凉。这样的人,穷极一生难找到人甘愿与之并肩。 因为人啊,都趋利避害,只想避风雨。 “我要走了。”花筏说。 “什么?”方嫌雪猛地转头,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花筏走了,真相要去哪里寻? “还会回来。”花筏放松地笑笑。 “嗯,一路小心。”方嫌雪不问他去做什么,花筏从小荒郊野岭藏身,可谓是狡兔三窟,总有容身的地方。 “嫌雪。保重。” ...... 叶隋琛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她听之后,叶隋璐马上就反应过来,当年给自己做假花瓶的、躲在帘子后面的少年,正是花筏。 怎么会这么巧?他和方嫌雪在牢房居然是狱友。 花筏,自然不能再留在这儿。 所以她马上去找了花筏,许诺他一笔钱让他回日本,没想到花筏答应得非常爽快,连钱也不要。 “当年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清楚,也不好奇。我只是正好做了个瓶子而已,至于给了谁、谁又做了什么,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嫌雪是我的朋友,我会守口如瓶,维护他家庭的稳定。这钱我不要,正好我也想爸爸妈妈了,有劳隋璐小姐你送我回国啰。”几天前,花筏笑容轻松,这样对她说道。 花筏态度诚恳,叶隋璐放了心。正常人都不愿意惹祸上身,更何况花筏和他们一家无冤无仇、还是方嫌雪的朋友,要是出了大事更容易闹大。 此刻的她,是真的只想单纯地送花筏出国,放他一马。 但是她走在路上,遇到傅铎的车驾。她不会知道,半小时后,她的想法就会彻底被颠覆。 “上车吧,表妹。”傅铎摇下车窗,微挑嘴角。金边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光,看不清他眼睛里的神色。 “表哥?”她眨眨眼,拎着小包听话地坐到车上。 “表哥要带我去喝下午茶吗?啊对了,你的新会所,琴浪,是叫这个名字吧,我还没有去过呢。”叶隋璐冲傅铎笑。 傅铎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微笑一下,对司机说:“去琴浪。” 各种口味的小蛋糕摆了满桌,叶隋璐一去就拿起勺子大口吃起来,每一口都带着满足的笑。侍者们分立两侧,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看。 隋璐小姐的笑太美了,是那样的没有阴霾。因为世界对她来说太容易了,像坐在装修精致的房间里吃星级大厨做的甜点这种事,对有些人是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梦,对她来说却是理所当然。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傅铎挥手让侍者们退出去,从西服里面的口袋里夹了一张照片,推到叶隋璐眼前。 叶隋璐停了勺子,脸色的笑容瞬间消散,眼里的无邪被刻毒替换。 那是在山寺的竹林。她清楚的记得,当天是初一,她和哥哥、辞冰带着果果去烧香,碰到了嫌雪和花筏。 当天,花筏和辞冰,短暂地脱离队伍了一小会儿。 画面里,花筏踮着脚,扯住方辞冰的衣领,和他嘴唇相贴。而方辞冰,眸里是震恐,却是放任的姿态,没有推开他的意思。 这两人,认识? 叶隋璐涂了漂亮指甲油的手指捏在玻璃杯上,由于过于用力而发白。她此刻不再是端庄可人的小姐,而是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女人而已。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她斜睨着傅铎道。 叶隋璐没再装下去,傅铎却从不轻易卸下假面,他微笑:“看表妹的样子,是不知道。没关系,表哥可以帮你解决这个人。” “怎么解决?”叶隋璐道。 “表妹想怎么解决,我就怎么解决。”傅铎道。 她想怎么解决?还能怎么解决,她想让花筏消失! 花筏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他和方辞冰到底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是在他出狱之后,还是根本就早在四年之前? 叶隋璐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花筏把她当傻子吗?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嫌雪好朋友的嘴脸,背地里却撬人墙角? 不过,她懒得猜测。不管花筏出于什么目的,靠近方辞冰的人都得死! 原本她没想要花筏的命,但现在她却不能留花筏了。她当年的偷天换日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 “我想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各种意义上的。”叶隋璐扬起精致的笑脸,目光像蛇蝎。 “那就如你所愿。”傅铎轻勾嘴唇。 下定决心后,叶隋璐恢复了一丝清醒,抬眼对傅铎道:“为什么帮我?”她从来不觉得,傅铎会这样好心。夺遗产的时候,傅铎没能赢过她哥哥,按道理讲会成为宿敌,但是这些年,傅铎反而一直对她和他哥哥很好,报复这样的事从没有过。 这就够反常了,更别说这次还把事情告诉她,提出要帮她。拿着她的笑料四处传播,然后幸灾乐祸,才是合情合理的吧。 傅铎温和地替她理了下凌乱的发丝:“表妹啊,你忘了吗?小时候,你有作业不会写,都是表哥帮你的。你有任何烂摊子,表哥都愿意帮你收拾。不想让哥哥担心的事情,就全部交给表哥吧。” “仅仅是因为表兄妹的情谊,我是不会相信的。”叶隋璐道,傅铎毕竟是商人,无利不起早。 傅铎盯了她一瞬,笑了出来:“好吧,其实,我是想要叶家在旧金山九曲花街的花园别墅。” 叶隋璐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可以接受,但还是好奇地问了句:“你要九曲花街的别墅做什么?” “我啊,有个喜欢的人,我想和他去国外结婚,然后定居,再也不回来了。”傅铎有种潇洒闲人的感觉。 叶隋璐点头,傅铎要出国定居她当然高兴,在国内的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不管傅铎是为了别墅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们能达成一致。 “好,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就去过户。”叶隋璐说。 送完叶隋璐出去,傅铎就接到了南山的电话,他站在林子里,望着叶隋璐的背影开口:“喂?” “我拿到花瓶了。”南山道。 “嗯,13号就是展会,我还得用船送到东南亚,你尽早给我吧。”傅铎轻轻转身进门,带着只等收网的闲适。 “嗯。”南山没有多话,想挂。 “南山。” “还有什么事?” “要是被叶隋琛知道你把花瓶交给我,他不会留你了吧。”傅铎笑道。 他当年没争夺到遗产,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年也调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加上这段时间叶隋琛、方嫌雪、方辞冰、叶隋璐、南山等人的反常行为,一经猜测,已经将事实还原得八|九不离十。 南山当年也跟踪过叶隋璐,早就知道真相,所以傅铎一拿叶隋璐的安危试探,他就彻底交了底。 “我不会让隋璐坐牢的。”南山道。 当年他没有阻拦叶隋璐,一方面是想让叶隋琛下定决心夺遗产,另一方面,他早已习惯了纵容叶隋璐。 听到南山的话,傅铎失笑:“人人都说,你南山是叶隋琛的一条好狗,依我看,你不是叶隋琛的良将,而是叶隋璐的忠臣啊。哈哈哈。” “不管她做什么,我兜着。”南山说完,挂了电话。 叶隋璐是他的公主,即使一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也愿意永远守护她。 她可以恣意妄为。他兜着。 傅铎合上手机,望着琴浪新换好的落地玻璃,几个月前,他曾策划了一场很浪漫的告白,却被人生生地砸了个窟窿。 “叶隋琛,遗产算什么,让你罢了。我会得到你,牺牲再多人都没关系。” 几天后,叶家餐厅。一家人吃着饭,叶隋琛、方嫌雪、叶隋璐、方辞冰都在。 叶兰果用小勺子挖果冻,弄得满身汁液。叶隋璐忙上去帮他擦干净:“果果,吃成小花猫了。” “果果才不是小花猫!”叶兰果拿着勺子往鼻子里送,惹得席上的人都笑起来。 门突然响了,打破这祥和的氛围。阿姨去开门,南山急冲冲地进来,本想说什么,看到大家都在,便把话咽了下去。 “什么事?”叶隋琛抬头问。 南山斟酌了一会儿措辞:“机场路那边的高架桥出了车祸,几十辆车连环撞。几辆小轿车被冲下高架,掉进江里,还有几辆被压在水泥搅拌车底下了。” “慌什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叶隋璐不喜欢有人在饭桌上说这么血腥的东西,尤其还有小孩子在场。 “花先生,遇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二个都是狠人。 当然,小花不会死hhh 第51章 他该死 花筏, 死了? 桌上的人都愣住了,只有果果仍然嘻笑着戳果冻。 最先作出反应的人是方辞冰,他站起身, 面色惨白, 拿了外套就往外走。叶隋璐伸手把他拉住:“辞冰,干什么去?” 方辞冰伸手轻拍叶隋璐的手背,示意她放心:“突然想起来市场部有事要处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说完, 便一脸凝重地往门外快步走去。 “爸爸——”方辞冰头一次出门前没有摸他的小脑袋,叶兰果不满地大喊, 那声音却被阻隔在了门内。 叶隋璐敛眸,刚刚方辞冰连拍她的手都在发抖。 “吃饭吧,人有旦夕祸福, 能怎么办呢?”她扯出个微笑。 叶隋琛也压住心里的忐忑,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方嫌雪望着南山道:“花筏去机场,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山还没说话, 叶隋璐便道:“前几天他找到我,说他想回日本了, 我正好有个团队在这边要回去,就答应把他捎过去。” “他找你?”方嫌雪生疑。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也许是听说叶氏在日本的子公司是我在管吧。”叶隋璐耸肩笑笑。 “吃饭吧嫌雪。”叶隋琛看方嫌雪有点追着他妹妹不放的意思, 出言打断,“狱友而已,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交情。” “琛哥。”方嫌雪望着他皱眉,他明明知道花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本来花筏都答应带自己进山了,可一场车祸后, 自己洗刷冤屈的唯一线索,就这么断了。 方嫌雪如何能甘心。 顾及着还有人在,叶隋琛压低声音:“你的事,我会帮你调查。相信我。”开他十几年的空头支票,他就不信方嫌雪过了多年还斤斤计较。 南山自知是自己鲁莽了,此时也说了几句活话:“是啊,也不用太担心。现在事故现场还在清理,虽然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没找着尸体不是吗?花先生也不一定就不在了。” 方嫌雪迟疑着拿起筷子,点了点头。 叶隋琛对南山使了个眼色,叫他继续关注后续。 虽然他没想让花筏死,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的确是松了口气。甚至于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死得好。 死了干净,只要花瓶安全转移了,这事儿就再也没人能捅出来了。 不过也正因为他刚刚正常又真实的表情,方嫌雪看着眼里,不会怀疑是他下了手。 这场意外,来得太妙了。老天总是眷顾他,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 叶隋琛替方嫌雪夹了一筷子菜:“不在了也没关系,他没有亲人,我给他掏钱买墓地。相识一场,咱们闲下来就去看看,总行了吧?” 方嫌雪眼睫微动,什么也没说。 方辞冰走后,一连几天都没回来,叶隋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事情。 一家人被低气压所笼罩,叶隋琛在这时收到圈里人的结婚请柬,邀请他携家眷到日本观礼。 这结婚的新郎和他关系很铁,况且叶隋琛最近也想散散心,花瓶的事情马上就解决了,他很快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和方嫌雪过甜蜜小日子了。 方嫌雪本来说学校事多不想去,被他死活拽了去。 对于非要带着方嫌雪,叶隋琛是这样想的:他之前因为怕被圈里人笑话,一直很回避和方嫌雪确定关系,但这种态度,却伤到了方嫌雪。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他想把方嫌雪通过正式的场合介绍给他的朋友们,给他名份,让他安心。 下了飞机,他和方嫌雪直奔酒店而去。新人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他们换好衣服,就上了顶层。 顶层分成室内室外两个区域,室内是酒席和休息区,室外是自助甜品、酒品和果品,还有露天的游泳池。亲戚和长辈们都在室内闲聊,年轻人和生意伙伴们都聚集在室外。 隔得老远就看到不少熟人,比如很久没见的艾励、谢氏集团公子谢遇,还有,傅铎。 叶隋琛拉着方嫌雪走进去,新郎马上就迎过来:“阿琛来了!真的是好久不见,我觉得要不是我结婚,这几年都难见一面。” “阿文,结婚快乐。”叶隋琛亲切地抱了下他,“我一直在国内啊,你要是回来,随时找我聚。” 伴郎们也都是叶隋琛认识的人,很多都围了过来和叶隋琛击掌握手,新郎看了眼乖顺地站在一旁的方嫌雪,咦了一声:“阿琛,这位是?” “他啊。”叶隋琛当着众人,把方嫌雪亲昵地一揽,在他额头上嘬了一口:“我家领导。” 看到叶隋琛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他和这好看男人的关系,还把人捧得这么高,在场的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要不是这是私人场所,媒体不能入内,不然第二天各地报纸的头条全都会是“叶氏集团总裁出柜”了,一点也不夸张。 要是叶隋琛遮遮掩掩,他们兴许还会在私下里议论一番,但他如此坦荡,倒让人觉得如果他们用有色眼镜看待,反而是他们跟不上时代了。 虽然这群人都是思想开放的人,但是真要和家里人说要和一个男的过一辈子,还是不敢的。 叶隋琛做什么事都是敢为人先,今天这番举动更是让他们佩服得不行,一群人忙热心地招呼方嫌雪,俨然把他当自己人一样看待。 这是他们圈子里不成文的规矩,情|人什么的他们不会高看一眼,但一旦本人承认了这段关系,所有人都会给那人以最大的尊重。因为在这个圈子,敢确定关系的,都是好汉一条。 方嫌雪却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垂眸应付了一番,和叶隋琛说:“我进去了。” 叶隋琛和朋友们好久没聚,也想尽兴地玩玩,方嫌雪在还要顾看他,确实不方便。他望望里面,虚扶着方嫌雪的背:“行,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吃吃糕点什么的,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嗯。”方嫌雪转身,没什么表情。 室内的氛围可和外面不一样多了,方嫌雪一进门,就看到几个长辈拿眼睛扫他,显然是听到了叶隋琛在外面说的话。 “叶小子不懂事。” “叶隋琛的姘头。” “啧。不知道是谁调|教出来的兔子,专门傍大款的。” 闲言碎语脏人耳朵。外表越是光鲜亮丽,内在往往龌龊不堪。方嫌雪没理睬,找了个无人的桌子趴着睡。 傅铎傍晚的时候进到内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人都走光了,灯光照着一室空寂,年轻男人侧躺在长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睫毛细长,根根分明,好像外面的喧闹都和他无关。 傅铎拉了椅子坐在他身边,脱了外套盖在他身上。 以为是叶隋琛来了,方嫌雪睁眼,却发现面前笑着看他的人是傅铎。 他坐直身体,冷眼道:“傅先生?” “没睡好接着睡啊。”傅铎道,“我不会打扰你。” 方嫌雪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傅铎看了眼在外面喝酒的叶隋琛,收敛笑意:“睡好了的话,我有点费脑的事情想让你听听。” 也并不怎么费脑。连带撕碎照片,再丢进垃圾桶的时间,也没超过五分钟。 东南亚的展会。叶氏送展的古董。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 清清楚楚,还有什么可多说的。 方嫌雪垂着眸缓缓起身,往室外走。 下雨了,可是外面的狂欢还没有停歇。一堆人穿着礼服在游泳池里倒酒、打水仗,男的女的抱在一起,伴郎、伴娘、新郎、新娘,亲热得像是一个人。这圈子同气连枝,互相勾连,外人踏足不了。 当然少不了一向最耀眼夺目的那个人。叶隋琛。 白礼服,银袖扣,早上自己亲手给他打的半温莎结。低着头,随性又不羁,和新娘说话。 有人贴向他的身体,他搂了搂对方的腰,没拒绝。 胸口好闷。 叶隋琛和那群人玩到午夜才散场,回到房间,窗帘被拉得紧紧的,屋内一片漆黑。 方嫌雪在被子里阖眸侧躺着,睡颜沉静好看,却连呼吸的起伏都察觉不到,死了一般。 叶隋琛上前把窗帘拉开一条小缝,像是嫌外面的灯光和月光还不够亮,转身想去开灯:“睡了一下午还没够?” “别开。”方嫌雪在黑暗中轻轻睁眼,嗓子涩涩的。 叶隋琛听话地收回手,到床边俯身看他,把手探在他的额头:“生病了?没发烧啊。” 方嫌雪睁开眼睛,瞳眸反射微光,像波光粼粼的湖泊。 “跟哥撒娇呢?”叶隋琛心下软成一片,低头在他头上印下一吻,在他耳边道,“哥陪你睡觉好不好?” 方嫌雪沉默着,没作反应。 叶隋琛脱了外套,拉开被子上|床,他身上一股子酒气,酒的醇香夹杂着其他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并不难闻,却让方嫌雪觉得刺鼻。 叶隋琛躺进去,发现这人睡了半天都没热乎,于是伸手把他扯着转了个身,让他面对自己。 “还在担心你大哥?”叶隋琛问。 “不是。” “别担心,我已经叫人去找了,也许又是哪个诗社的把他约出去了。你也知道,那些文人崇尚返璞归真,聚在山里关了手机住上个几个月都不稀奇,出不了大事儿。” “我知道。” 虽然两人都和衣而卧,衣料蹭在一起的时候仍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被子里逐渐升温,叶隋琛呼出的气变得灼热,方嫌雪却没像往常那样抱住他。 叶隋琛叹了口气,倾身贴上方嫌雪冰凉的唇,方嫌雪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他,就像一个木偶。 “怎么了?怪我今天冷落你了?朋友们好久没聚了,大度点啊,以后陪你的时间长着呢。”叶隋琛顺顺方嫌雪的额发。 “琛哥。”方嫌雪打断他的话,喊了一声。 “嗳。”叶隋琛把放在方嫌雪腰间的手逐渐收拢。 “睡吧。”方嫌雪掰开他的手,言语像一盆冷水,扣在叶隋琛的头顶。 叶隋琛还想着,自己难得和方嫌雪出来玩,这次就纯粹当蜜月旅行一样过,要的就是尽兴。白天和那群人疯完,晚上再和方嫌雪亲热亲热,反正明天也没有工作等着他,不需要早起。 可方嫌雪怎么突然变得冷冰冰的? 叶隋琛不信邪,他觉得方嫌雪一定是对他今天没陪着他生气了,只需要好好弥补他就好。他拿手掌抚上方嫌雪的面容,描摹那精致的轮廓,颔首落下深吻。 方嫌雪抿着唇挣扎,叶隋琛越发来劲,步步紧逼,都快把方嫌雪逼到床脚了。 方嫌雪推开叶隋琛,烦躁道:“叶隋琛,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我说睡觉!” 叶隋琛一愣,方嫌雪还从来没对他说过这种程度的重话,还敢连名带姓地喊他?他抬手就给了方嫌雪一巴掌,啪地一声清脆无比:“方嫌雪,你才不是人!你睡我就成,我主动摸你一下你就要死要活的,你还要不要脸!” 方嫌雪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正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对着叶隋琛的胸膛就猛推了一把,把他直接推下了床。 方嫌雪下床穿鞋要走,被叶隋琛从后面拉住脚腕用力一扯,整个人和叶隋琛一起倒在地上。 “方嫌雪,你突然发什么神经?你给我说清楚。”叶隋琛也不顾自己的体面了,坐在地上拽着方嫌雪吼道。 方嫌雪蹬着腿,想让他松手:“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一个不留神,一脚踹到了叶隋琛的肚子上,叶隋琛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看到叶隋琛的神情,方嫌雪的心狂跳了几下,扯着衣服站起身,眼神闪躲道:“是你自己抓着我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想往外走。 叶隋琛觉得自己真他|妈丢人啊,其实那一脚也不疼,但是自打两人好以来,方嫌雪从没这样对过他,那一下像直接踹到他心口上似的,又委屈又不知道为什么。 叶隋琛凶狠地起身,找着方嫌雪的背给了他一脚,踢得方嫌雪直接贴到门上。旁边鞋柜的尖角戳到肋骨,疼得他直不起腰。 “想打架是吗?来啊,我陪你打。”叶隋琛把衬衫扣子松了几颗,又把袖子卷起来,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方嫌雪的手紧握成拳,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个跋扈的男人。 他就这么了不起吗?什么都要按着他的来? 自己毕生的清誉、牢里黑暗的三年、重病身亡的父亲、前程尽毁的哥哥、还有花筏的一条命,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那一瞬间,方嫌雪是真的想杀了叶隋琛。他瞎了眼才觉得叶隋琛是世界上最优秀最完美的男人,他瞎了眼爱了他十年,还把他当恩人、想用一辈子报答他。 “怎么?不敢?刚刚不是很嚣张吗?”叶隋琛还在挑衅着。 方嫌雪从唇畔漾起一丝冷笑,上前几步一拳把叶隋琛打倒在地。他拽着叶隋琛的衣领,发了疯一样对他挥动拳头,拳拳到肉,打得叶隋琛都懵了。 这下叶隋琛意识到方嫌雪是来真的了,也不再对他留情,抬腿就对方嫌雪的后脑勺给了一下,趁着方嫌雪晕眩的空挡扯着他按在地上回击。 “打我?你敢打我?我叶隋琛就从来没被人按在地上打过!你他|妈的神经病,你全家都神经病!”叶隋琛怒吼着,今天不让方嫌雪长长记性,下次他就骑自己头上来了。 “你们家才神经病!”方嫌雪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了叶隋琛一脸。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叶隋琛给了他肚子一下,痛得方嫌雪说不出话。 “你,还有你妹妹。”方嫌雪缓了一会儿,咬牙道。 方嫌雪骂他也就算了,屁大点事扯到他妹妹,叶隋琛生平最讨厌别人骂他妹妹,怒火蹭得就升上脑门,照着方嫌雪的脸就打。他自己的脸也渐渐肿了,方嫌雪全是下得死手,汗水从额头流下来,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方嫌雪也不会躺着任他打,他把叶隋琛的衣服一扯,往身后一掼,叶隋琛整个人就栽出去,险些磕到桌角。方嫌雪跟着冲了上去,把叶隋琛按在桌子上,继续拳打脚踢。 同归于尽吧,这糟糕的世界,有什么继续存在的必要? 两人你来我往地翻打着,像不知疲倦的猛兽,没有胜负,非得死一个才罢休。 打着打着,叶隋琛忽然抬手挡住了眼睛,身体不住地颤抖,方嫌雪瘫坐在地毯上,松了手看他。 一行清水从叶隋琛红肿得睁不开的眼角流下,他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怒吼变得嘶哑,他说:“.....方嫌雪,你太不是个东西了。” 他叶隋琛真不是什么道德楷模啊。要不是因为喜欢方嫌雪,他那些事昧着良心干了也就干了,连个噩梦都不会做,更别说连着几周觉都睡不好,没日没夜地想着遮掩。 结果方嫌雪还要因为一点小事和他闹矛盾,都快把他打死了。他是造了什么孽? 越想越累,他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啪嗒地顺着流到地板上,和两人的血汗混杂在一起。 方嫌雪双手撑着身后的地板,抬头望天花板,无奈地苦笑出来。 太离谱了,叶隋琛竟然哭了。 他都还没有哭呢。 他坐了一会儿,上前把叶隋琛扯到床上,蛮横地扯开叶隋琛刻意挡住眼睛的手,逼迫他看着自己。 这双好看的眼睛,怎么就只看得到钱呢?为了遗产,连人性都沦丧了,踩着世交的尸骨也要往上爬。 上流社会,就这么迷人? 真了不起,叶隋琛,母亲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 方嫌雪清了清嗓子,用冰冷的语调道:“不是说不睡?那今晚就都别睡了。” 他扣住叶隋琛的手腕野蛮地吻上他的嘴唇,用力地撕咬,每一个动作都不带一丝温情,而纯粹是泄欲。 今夜,不,不止是今夜,往后的夜,都只有占领和臣服。 叶隋琛,是你欠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至于冰花失踪期间发生了什么,番外篇看吧,会有两人专门的番外,这里就不喧宾夺主了。 叶叶(举手):我有问题 作者:你问吧(点烟) 叶叶:揍我一顿我老公气该消了吧? 方方:(冷哼一声)这才刚开始。 方方黑化了,正人君子不存在了,现在是个渣攻!(恶魔低语) 感谢在2020-08-29 17:56:35~2020-08-30 16: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光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他的奔赴 长夜散尽。 叶隋琛被天光刺痛眼睛, 挣扎着醒来。折腾了一|夜,骨头都快散架了,浑身的肌肉酸痛, 眼皮肿得老高, 睁都睁不开。 不想动。他瘫在床上,侧头看着趴在他身旁的方嫌雪。那张俊脸肿得都认不得了,眉头深深地皱着,很难受的模样。他被逗乐了, 忍不住笑了一下,扯得肋骨生生的疼。 不用照镜子, 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比方嫌雪好到哪里去。 手机响了,叶隋琛咬牙伸手去接,只听到新郎何文道:“阿琛, 我们今天去周围的景点转转,你去吗?我来你房间找你?” 叶隋琛心里一慌, 他和方嫌雪这模样如何见得了人, 忙道:“不了,我昨儿没睡好, 我们打算今天就在酒店休息,你们去玩吧。” 何文听他嗓子喑哑带着疲乏,猜想两人昨晚肯定累着了,今天说不定还要接着甜蜜, 体贴地道:“行,你们休息好了可以在附近走走, 我就不硬拉你了。” “哎好。” 方嫌雪也被电话吵醒了,撑着坐起来,浑身扯一下都疼。他望了叶隋琛一眼, 眸子又冷了下去,拿起外套就出了门。 叶隋琛也不留他。心里还憋着气呢,方嫌雪爱去哪儿去哪儿。 只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的狼藉,有心收拾却没力气。 他咬着牙下了床,光着身子自己挪到浴室清洗,然后给前台的打了个电话,叫送点消炎的药膏来。 他开门的时候,服务生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天,眼神躲躲闪闪的,看得他特别不自在。 但是一想到方嫌雪刚刚就这么走出去的,遭受的异样眼光肯定更多,他不由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该。丢脸丢到外国了吧。 他这么多年脸皮已经锻炼出来了,而且碍于身份,就算他展露出不体面的一面,人家都不会当着他的面表现出什么。方嫌雪不一样,他脸皮薄,旁人的眼光肯定让他不好受。 叶隋琛有种报了仇的感觉。 接下来几天,方嫌雪另开了一间房,两人分房养伤、休整体力。睡觉不一起,吃饭更不在一起,整个就是冷战状态,谁也不先低头。 这酒店楼下有餐厅,也可以叫餐送上楼,房间里还有厨房,叶隋琛一点也不担心方嫌雪会饿死。 不过,以前他晚上不回家方嫌雪都会给他打电话的,这几天却一句话都没找他说过。 方嫌雪就一点也不想着他吗? 他可是......可是很想方嫌雪啊。 休息了几天,叶隋琛的伤基本好了,至少脸没肿了,从外面看不出曾经经历了多惨烈的打斗。 叶氏集团日本分公司有个客户打电话过来,找叶隋琛谈生意。那人一直都想和叶隋琛见个面,无奈叶隋琛平时都待在国内,没法抽身出来,这次正好有机会。而且叶隋琛正和方嫌雪闹别扭,天天待在酒店也够无聊的,看电视玩手机都烦了,就和那客户约在青森的度假村,一起吃茶点。 叶隋琛和客户对坐在茶室内的榻榻米上,原木的桌子上放着各种精美的和果子,身着和服的小姑娘欠身替他们点茶,屋内熏香袅绕,很有禅意。 客户在和他谈完生意,开始口若悬河地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叶隋琛拿手指捻着茶饼末子,心不在焉。 他此时是身在茶室、心在酒店——他在想方嫌雪。 这几天他也反思了一下,当天是他喝多了,可能真的惹到方嫌雪了。 他不应该打方嫌雪那一巴掌,更不应该在方嫌雪心情低落的时候还强迫他。 方嫌雪自尊心强,还清高得不得了,肯定受不了人打他巴掌。他在方嫌雪面前撒酒疯,可不就触到他霉头了吗? 于是,叶隋琛暂且把自己那金贵的尊严放下,打算向方嫌雪服个软。 青森他来过很多次,景致怡人,是个约会的好地方。约方嫌雪过来走走,再道个歉、哄哄他,两人就能冰释前嫌了。 他俩好端端的来,却闹崩了走,搁心里多不好受。 叶隋琛就是觉得,他怎么也得把方嫌雪哄好了才行。不管错到底在谁、事情是谁先挑起来的、谁下手更狠,都不重要。 和客户道了别,叶隋琛终于按耐不住,拿出手机给方嫌雪发短信。 如果顺利的话,几个小时后,他就能看到方嫌雪。 ...... 方嫌雪独自坐在酒店草坪上的躺椅上,闭目养神。绿树在他脸上投下浓浓的阴影,阳光从叶缝中投射在他白皙的脸庞上,仿若揉碎的金箔。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来看,便见到叶隋琛那强硬的语气:【到天守阁旁边的下乘桥来,你不来我不走】 还是这样目中无人。方嫌雪轻哼一声,把手机按黑丢在身边。 叶隋琛从来不知道和人商量,仿佛别人都没有其他的事,全世界都要原地待命、围着他转。 正想起身回房间,手机又响了,原以为是叶隋琛,一看名字是他狱友。 之前在牢里经常找他聊天的经济犯,在他之前出狱,他出狱之后还专门联系到他,和他聚了几次。人是真的随和又健谈,方嫌雪叶愿意听他卖弄经历,但这几天他心里很乱,不能保证自己有耐心和人闲聊。 在电话铃声停止的前几秒,方嫌雪的眸光忽然闪了闪,最终还是决定接起电话。 “喂?宇叔。”他道。 “嫌雪啊,你在干嘛呢,这么久才接?”薛宇一向自来熟,明明和方嫌雪也不是太熟,也口不过脑地埋怨他电话接晚了。 “我在日本。”方嫌雪说。 “在日本做什么?毕业旅行吗哈哈哈。”薛宇记得方嫌雪和他说过,今年毕业来着。 “这,有点难解释。”方嫌雪轻叹一口气。 “哎没事,我就是关心你最近怎么样?我儿子去国外了,他|妈也跟着带孙子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得很。”薛宇原先是个银行的高管,出来之后没一两年就到退休的岁数,干脆就不上班了。 “宇叔最近无聊吗?”方嫌雪嘴唇微微扬起一丝弧度,眸色不明,“那我有点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 叶隋琛从发完短信,就开始在别墅挑衣服鞋子。叶氏集团子公司在这附近,自然是置办有邻近的房产,方便他和叶隋璐过来出差的时候住。 衣柜里的衣服好久没穿,还挺新鲜的。有专人定期的清洗、熨烫,拿出来还带着香味。 他选了一套休闲又有点轻奢的换上,又踏了双纯手工的皮鞋,用发胶把头发好好打理一下,喷了款成熟性|感的男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了门。 沿着小路往弘前公园走,沿路有碧绿的荷塘,里面莲花已经冒出粉|嫩的花苞,随风摇曳,正是一一风荷举。 路上行人还是女人孩子多,叶隋琛从中间穿过,有点像从工作岗位偷溜出来忙里偷闲的人。 很快就到了天守阁,弘前城的遗址保存得完好,护城河、石垣、野战工事等城郭的全貌几乎保留原形。叶隋琛靠在鲜红的下乘桥上,显得双|腿修长。时不时有少女走进看这个好看男人,而这男人一门心思只在自己的手机上,隔一会儿看一下时间。 方嫌雪怎么还不来。叶隋琛没等一会儿就不耐烦了。 ...... 方嫌雪打完电话,天色已经黄昏,外面参天绿树的影子西斜,空旷的草坪无人,只闻声声虫鸣。 他是打算放叶隋琛鸽子的。 他没说自己会去,自然也不算是出尔反尔。 可是,酒店大堂的钟摆哒哒地响着,他看着外面渐沉的天幕,手却不自觉捏了起来。 何文一行人从外面回来,便看到方嫌雪一个人坐在酒店大堂,点了一份叶隋琛爱吃的甜点蛋糕,一口也没有动。 他正想上去和方嫌雪打个招呼,问问他是不是在等叶隋琛,便看到方嫌雪长腿一迈、风一样地从他身旁走过,从酒店的旋转大门离开,马上没了踪影。 何文望着方嫌雪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这俩人,在玩什么名堂? 纵使万分纠结,方嫌雪还是不自觉地替大脑做出决定,往巴士站跑去。 东京到青森,如果他收到短信的时候就去坐飞机,一个小时就到了,就算是轨道交通,也只需要三个小时。但现在只有巴士,可能需要十个小时了。 叶隋琛会在那里等一晚上? 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道路中间被腾出很大一条空路,人都水泄不通地挤在两侧。没过一会儿,就有抬着神舆的人从中间走过,他们穿着奇特的服装,有的甚至带着面具。接着是各地的神位、花车。 方嫌雪想起来,他刚到酒店的时候有人告诉他,最近日本有个很大的盛典,便是三大祭之一的神田祭。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驻足看一会儿,但现在他没有空关心,只专注着从人群中穿过,找交通工具去青森找叶隋琛。 突然,他的手腕被一人用力地捉住,向后扯去。他皱眉回头,便撞上叶隋琛那张笑容不羁的脸。 “上哪儿去啊?”他道。 方嫌雪望着面前的男人,失了神。 人群在身旁沸腾,乐器声于耳畔交织,一切的感官都处于最亢奋的点。 万盏花灯在叶隋琛的身后亮起,衬得他神祗一般。他笑得张扬,好像中午那句“你不来我不走”的承诺和他无关。 一切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他都不放在眼里。 他眼里,只有急匆匆地要去奔赴他的,自己。 “怎么愣着了?不认得我了?”叶隋琛朝方嫌雪挥挥手。 “你怎么......”方嫌雪想问他怎么自己先回来了,还没问出口,就被叶隋琛按住后脑勺来了个亲吻。 身旁的人发出惊呼,自觉地给他们腾出空间,继续跟着花车走了。 “嫌雪,想死我了,再别和我闹了。”叶隋琛闭着眼把方嫌雪揽到自己怀里,笑着在他耳畔近乎撒娇地道。 ...... 在日本待了好些天,方嫌雪还有很多毕业手续要处理,叶隋琛公司的事也积攒不住了,不得不回去。 方嫌雪并没有回居所和叶隋琛住,杂七杂八的事务繁多,他连打工和实习都暂停了,搬到学校宿舍。 毕业典礼结束那天,叶隋琛特意开车去方嫌雪的学校,准备接他回家。 停好车进了校门,校门口一群毕业生正穿着学士服拍照。看那粉色领口,应该是和方嫌雪一样的文科专业。 方嫌雪虽然是当年的理科状元,但文物与博物馆学是文理交叉学科,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也要穿粉色领口的学士服。 叶隋琛望着毕业生们陷入遐想——粉色会把方嫌雪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白。 正值花季,很多校外的人拿着相机进校门拍照,叶隋琛跟着行人进来,像在观光。 他走到方嫌雪的学院楼下,文博专业的毕业生们刚拍完集体照,三三两两地去其他地方留影,只有一人长身玉立于银杏树下整理冠帽,光一个背影就是无限风光。 叶隋琛看呆了,乱花迷不了他的眼,因为他眼前已有极致爱恋。 他笑着走过去从背后圈住人的腰,压低嗓音道:“找到了。” 方嫌雪身子僵了僵,似乎是没料到叶隋琛会在这里出现,转身道:“你怎么来了?” “我的嫌雪今天毕业,当然要来看看。”叶隋琛把他的手拉开,上下打量他身上黑色的学士服,“好看。他们都没你穿得好看。” 方嫌雪只是淡淡:“男的说什么好不好看。” “好看哪儿分男女。”叶隋琛只想夸他。 身旁的同学看到两人的暧|昧举动,都露出八卦的表情,方嫌雪没什么反应,让叶隋琛觉得他那是种坦荡,心里很是满足。 “回去吧。”方嫌雪道,“学校没什么事了。” “不行,得让他们给我们拍张照。”来了不合影留念怎么行?今天可是方嫌雪毕业的大日子,这辈子就这么一次,可不能错过了。 叶隋琛向周围的人招手,把手机递给一个男生:“同学,帮我和我媳妇儿拍张照。” 听到“媳妇儿”这个词,同学露出惊悚的表情,看方嫌雪的眼光都有些变了。 方嫌雪皱眉望向叶隋琛:“琛哥。” 叶隋琛就是图一口嗨,生怕方嫌雪追究这称呼,快速走过去把他肩膀揽住:“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拍照拍照。同学,帮我们拍好点啊。” “哦,好。”同学仔细地取景,给他们连拍了好几十张,方便它们选。 方嫌雪还有东西没收拾,两人一同回宿舍,室友都提前收拾好了,打开门屋里空无一人,连床铺都空荡荡的。 叶隋琛随便找了张床坐下来,满意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对方嫌雪道:“赶明儿把照片洗出来放床头。” 方嫌雪不置可否,只是仔细地叠学士服。 “哎,这衣服可得好好珍藏。”叶隋琛起身,走过去摸摸那件方嫌雪穿过的衣服。 “要还给学校。”方嫌雪垂眸道。 “啊?这衣服不归你?”叶隋琛惊讶。 “是学院的。” “这么抠呐。”叶隋琛啧了一声,他还想留作纪念呢。 方嫌雪淡笑不说话,叶隋琛心血来潮地坐到他面前撑着下巴望他:“等你拿到学位证书,找好毕业的去处,咱们就去度假吧。我把我今年的年假休了,权当给你作毕业旅行。” “......好。”方嫌雪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回答。 “我看看附近哪里好,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你喜欢有山有水的还是繁华都市?” “都喜欢。” “欸,要不然还是去青森,八月有睡魔祭,虽然没有神田祭规模大,但是更有特色。” “好。”说着说着,叶隋琛就不老实了,手往方嫌雪的腰间摸去,眼里满是挑|逗。这次方嫌雪倒是不推拒,捏着叶隋琛的肩膀便把他按倒在床板上,垂头亲了起来。 屋里没别人,门一锁,就是另一个荒唐的世界。 叶隋琛从废弃的棉被里抬起头,脸上满是汗水,膝盖在粗糙的木床板上都磨破了皮,手搭在铁制的床边儿上,只觉得凉到心底。 方嫌雪一次比一次粗暴,一点都不顾及他的感受了。 他正郁闷着赌气,方嫌雪把他下巴一摸:“穿衣服。” 方嫌雪已经想通了,叶隋琛的身体是用来还债的,他不需要有负担,享用就行。 叶隋琛被方嫌雪摸得这一下弄得更烦了,他把方嫌雪拽回来,咬了他喉结一口,拿下巴蹭他的脖子:“我胡子长了,你给我刮刮。” 作者有话要说:谁能想到这情况还能甜一甜? 感谢在2020-08-30 16:16:53~2020-08-31 22: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甜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他举棋不定 方嫌雪本打算拿电动剃须刀给叶隋琛快速解决一下, 叶隋琛却想和他多黏乎一会儿,坚持要拿他室友的老式剃刀刮。 他室友条件不大好,仅有的剃刀还落在这儿了, 他本是担忧地多看了几眼, 结果那剃刀被叶隋琛看了去,死活要拿那个剃。 他只好让叶隋琛躺下来,把头枕在他的腿上,用肥皂旋了泡沫给叶隋琛剃胡子。 天光透过纱窗照在两人的脸上, 不是正午大太阳似的明黄,而是白光, 连空气中飞舞的粉尘都能看见。 叶隋琛轻轻闭着眼睛,长睫毛翘着,嘴角无意识地往上弯, 很惬意的样子。 很多时候,人们都只看到叶隋琛凌厉的气场, 其实他安睡的时候、不那么张牙舞爪的时候, 实在是个漂亮的男人。 精致的、贵气的,而绝不是粗粝不堪的。 方嫌雪替他涂完泡沫, 拿起剃刀从他的鬓角轻轻往下刮。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垫着叶隋琛的下巴,动作轻柔,刮刀很锋利,而叶隋琛一丝顾虑也没有。 很难想象, 叶隋琛这样戒备心强的男人,会毫不设防地这样对待自己。方嫌雪望着叶隋琛的雪白脖颈沉思。 趁他不注意, 把刀靠近那暗青的血管吧。 杀了他,替父兄还有自己报仇,然后再去自首。 一切就结束了。 方嫌雪的手轻轻往下, 挂到下巴处,往他的脖子移动。 叶隋琛忽然颤了一下,引得方嫌雪警觉地把手收回去。 “好痒啊。”叶隋琛拿头在他腿上轻蹭,方嫌雪颔首兀自镇定。 “忍一忍就好了。”他道。 “忍不了啊。”叶隋琛笑个不停,方嫌雪只好停下来看着他。 “嫌雪。”叶隋琛看不见背后人的神情,伸手摸索着找到方嫌雪的手腕握住,神情宁静,好像有话要说。 “你爱我吗?”叶隋琛酝酿了半天,问。 方嫌雪垂头看着叶隋琛,他的脸是倒着的,完全是陌生的神色,不知道他此刻是真心还是假意。 没等到方嫌雪的回答,叶隋琛的嘴角就扬起弧度,弯眸轻声道:“我爱你。” 方嫌雪攥着剃刀的手收紧几分,粗糙的木头茬子把他的手心扎得生疼,挣扎几秒后,他把剃刀丢在桌子上,转身出了房门。 叶隋琛不明所以地站起身,望着桌上孤零零的剃须刀愣了许久。他脸上还有一半儿没刮完的泡沫,心里不是滋味。 方嫌雪,连给他刮胡子都没耐心刮完?也不麻烦啊,这么不情愿? 等叶隋琛把自己剩下的胡子刮完,方嫌雪自己在外面也冷静得差不多了。 叶隋琛穿好衣服,推门出来:“饿了,吃什么去?” “吃面吗?”方嫌雪盯着他仓促间没扣好的扣子看了一会儿,吻痕还裸露在外,很是惹眼,皱皱眉上前替他扣好。 “行啊,我不挑。”叶隋琛笑笑。 大学学校门口能有什么吃的?尤其是现在临近假期,有些外地的商贩都回老家给自己放长假了,只有一家兰州拉面还开着。 方嫌雪带着叶隋琛进去,里面有一家兰州来的打工的一家四口在吃,看那头顶的小帽子和头巾,就知道他们是回民。 方嫌雪没什么异色,叶隋琛却有点不自在,倒也不是歧视,就是对异民族总有种隔阂的感觉。 这家方嫌雪也比较熟了,点了他和朋友经常吃的牛肉面,面上来之后才想起来汤里有不少胡椒面。 叶隋琛被他折腾得,肯定吃不了辣,不然后边儿会很难受。方嫌雪又拿了个碗接了点白开水,给叶隋琛涮面。 叶隋琛大大咧咧地抢过碗:“没那么矫情,一丁点辣还吃不了了?”他完全不觉得坐在这小店铺里有什么,尽管他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米其林餐厅里的。 他的衣服鞋子都是一次性的高定品,因为他经过的地方从来都没有灰尘,不会弄脏。然而他现在却陪方嫌雪坐在几年的油渍擦都擦不干净的凳子上,吃一碗不到二十块钱的牛肉面。 方嫌雪心里涩涩的,还是把他的面端过来,拿筷子卷了放在白开水里洗了再盛给他。 “小心烫。” “嗳。”叶隋琛笑着接过,大口吃起来。 开面馆的也是对回民夫妻,刚结婚不久,男的揉面女的端,感情很好的样子。 吃着吃着,叶隋琛听到有小孩的声音,抬头,看到取餐口的底下放着个婴儿车,有个小婴儿躺着冲着他笑。他的小肉手一挥一挥的,嘴里咿咿呀呀,像是在和叶隋琛打招呼,叫他陪他玩儿。 叶隋琛很喜欢小孩儿,因为总让他想起他外甥,他抬抬下巴逗了逗小婴儿,对方嫌雪道:“你看那小孩儿,可不可爱?” 方嫌雪没抬头,声音冷漠:“你要喜欢,可以生一个。” “胡说八道,你给我生?”叶隋琛瞪他一眼,净说些没谱的。 他拿筷子搅和剩下的面,视线在面汤上久久停留,发着呆。 半晌后,他拿认真的语气道:“等果果长大了,我整个叶家都是他的。” 方嫌雪轻轻抬眸,望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去。 整个叶家?如果叶家一无所有了呢? “欸对了,你毕业后是去做什么?去考古队还是文保单位?”叶隋琛忽然关心。 “我不去了。”方嫌雪放下筷子,直视着他,微笑道:“我去你公司好不好?” 方嫌雪突然这么说,叶隋琛完全没意料到,面上是毫不遮掩的惊喜:“你要来我公司?” “嗯,不欢迎吗?”方嫌雪侧着头问道。 “欢迎,当然欢迎,再欢迎不过了。”这种期盼不是没出现在叶隋琛脑袋里过,只是偶尔一闪现出来,就会被他自行按下去。 和方嫌雪一起工作,搞办公室恋情,他做梦都能笑醒。这次居然是方嫌雪主动提出来的,还有这种好事? 光顾着高兴,他都没细想,絮絮叨叨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突然就想通了,是伯母劝了你?学考古真不是条出路,干苦力要死要活的,薪水还少,跟着我在公司多好。”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方嫌雪直入主题。 “过两天吧,我叫南山把事情先安排一下,你做我助理,怎么样?”叶隋琛忐忑道。倒不是他心怀不轨,而是方嫌雪一大学生,给他太高的职务会惹股东们的闲言碎语,太低他又心疼,只好把方嫌雪安置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安心。 “都可以,在哪儿都是锻炼。”方嫌雪道。 一周后,方嫌雪连保密协议都没签,就正式入了职。 公司的股东挺不满意的,周例会的时候当着方嫌雪的面就阴阳怪气。 “叶总,我知道您一向考量周全,可是这次您是不是太过感情用事了。”有个叶隋琛的远房亲戚直截了当地道。 叶隋琛把文件夹用力地合上,发出“啪”的一声,撑着下巴睨着他:“什么意思?” 那人把眼光往方嫌雪身上一瞟:“那叶总给咱们解释一下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 “方嫌雪是我新助理。”叶隋琛道。 “一个和叶氏一丁点关系都没有的大学生,刚进公司就能参与重大会议,而且可以接触到很多机密性的文件。叶总,这说不过去吧。” 方嫌雪站在叶隋琛身侧,垂着眸没有说话,叶隋琛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沉声道:“看清楚,他是方嫌雪,不是和叶氏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知道,您妹婿的弟弟嘛,那又能保证什么,还不是可能被对方公司策反,作奸细。”有人嘟嘟囔囔。 “是啊是啊,他怎么保证?” “对啊,根本是拿咱们辛辛苦苦打拼的公司开玩笑。” 听到这里,方嫌雪低头对叶隋琛道:“我还是出去吧。” “不用。”叶隋琛把方嫌雪的胳膊一拉,松了松领结对众人道:“这样吧,我把属于我的那百分之五十分方嫌雪一半,还不行的话,出了问题我引咎辞职,新任总裁由你们推举。” 底下一片哗然,叶隋琛要是把股份让给方嫌雪,方嫌雪就成了仅次于叶隋璐、和叶隋琛并驾弃驱的第二大股东了。 “这......”方才提出反驳意见的人没了言语。 方嫌雪盯着叶隋琛,眼睛里是震惊和迷茫。 叶隋琛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拿我的人格担保,方嫌雪绝对可靠。我叶隋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各位要还认我这个总裁,以后就别让我听到关于他的闲话!散会!”叶隋琛拿起文件夹,拽着方嫌雪就走。 走到办公室,叶隋琛才刹住疾行的脚步,舒了口气回头看方嫌雪。方嫌雪跟在他的身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别担心,我信你,不会有人再为难你。”叶隋琛对方嫌雪道,伸手环住他,轻拍他的背。 方嫌雪喉头滚了滚:“琛哥,我不要你的股份。” “这股份呢,就当是我给你的聘礼,要和你过一辈子,总得拿点诚意出来嘛。早就想给你了,不是临时起意。”叶隋琛面色如常。“那也,不要。”方嫌雪垂眸。 “不要也得要。”叶隋琛说了一句,见方嫌雪不说话了,和缓道:“我就吓唬他们一下,他们又不会去检查。反正你也跑不了,叶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倒,股份的事情再说吧。先工作。” “……” 方嫌雪办事得力又利索,很多棘手的事都能用最短的功夫处理得漂漂亮亮,仅仅是一个月,叶隋琛就把大部分关键的项目都交给他去办,连南山都清闲了下来。 叶隋琛也在自己的总裁办公室旁边给方嫌雪安排了个独立的办公室,以便他能舒适地处理事务,自己也能最快时间地找到他。 方母得知方嫌雪到叶氏上班,心里很是宽慰,方辞冰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头发都白了许多,越发希望儿女们都好。 方辞冰中途给她们来过电话,说是跟着朋友去外地骑行旅游去了,走得仓促,没来得及打招呼。她有点纳闷,冰儿这孩子从小就听话,干什么都先和家里知会一声,从来不先斩后奏,这次是怎么了? 不过好歹人没事,冰儿也是个三十的人了,知道轻重,她也就不管了。 方母给方嫌雪送了饭,又带着果果去他和叶隋琛面前晃了几眼,就走了。 方母一走,方嫌雪便把压在桌子最底下的那个文件拿起来,盯着它发呆。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他接听,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说你手里有叶氏最新的项目投标书?开个价吧,我马上把钱打到你账上?” “你能给多少?”方嫌雪说。 “我们公司看中这个项目很久了,可是不巧又碰上叶隋琛。说来也是蹊跷,回回碰到叶隋琛,回回事儿就办不成。这次我们老板下了死命令,不管多少钱,都要把这个项目竞标下来。你开吧。” 说了这么长段话,方嫌雪只是露出个嘲讽的笑,要是没他,这破公司就算再奋斗十年也不是叶隋琛的对手。 他也并不在意钱,他只想让叶隋琛碰碰壁、锉锉叶隋琛的锐气而已。 正打算回复,房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方嫌雪忙把手机关上。 “方先生。”是个新来的实习生,抱着个盒子,笑得特别高兴地走向他。 “什么事?”方嫌雪起身。 “您搭把手,怪沉的。”实习生抱着盒子东倒西歪,方嫌雪忙腾出手去接他手上的东西。 盒子打开了,看到是一套摆件儿。青玉的笔洗、象牙的笔筒,还有水晶镇尺,全都价值不菲。 “这些都是叶总特意给您搜刮来的。他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搬新办公室,就要漂亮的物件儿,这样您办公才有心情。”实习生擦擦汗。 方嫌雪望着这些精美的器件发呆,实习生帮他一个个摆到办公桌上,还调整好朝向。 “我来吧。”方嫌雪从他身后走过去,接手那些东西。 “哎。那我先出去了。”实习生乐呵道。 “等下。”方嫌雪叫住了他,“叶总在做什么?” “叶总最近忙项目投标的事,饭都顾不上吃,正胃疼呢。可能在办公室趴着休息吧。”实习生说话不过大脑,一下子把总裁的情况全抖搂出来。意识到自己失言之后,他忙捂住嘴巴:“方先生,我刚刚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告诉叶总。” “不会的,你放心吧。”方嫌雪眸色深沉,“我待会儿去看看他。” “哎,您也歇着吧,现在还是午休时间。”实习生出了门。 等门被带上,方嫌雪走到桌前把电话拿起来,沉思了一会儿,把最近通话的那个电话拖进了黑名单。 他拉开抽屉,拿了一盒胃药往叶隋琛的办公室走。 叶隋琛以前留下的老毛病,虽然现在调养得比较好,但吃饭一不规律又会再犯。他从第一次知道起就随身把胃药带着,都带成了习惯。 关心叶隋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成了他的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雪雪纠结。 第54章 他的背弃 方嫌雪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外, 轻轻叩了几下门,见里面没反应,便转动门锁进去。 叶隋琛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没听到门响。直到方嫌雪走到他面前, 他才强撑着起来,额角的汗珠清晰可见,扯扯嘴角道:“嫌雪,怎么了?” 方嫌雪背过去的手攥紧了瓶子, 皱眉道:“你叫人给我送的那些东西,太贵重了, 我也用不上,拿走吧。” 叶隋琛咬着发白的嘴唇,忍不住用手按压自己的胃部。他现在胃一抽一抽得疼, 像是有人在拉拽一样,气都顺不过来。 他半天才抑制住想要发火的冲动, 低声道:“嫌雪, 现在先别和我闹,我有点不舒服。” 方嫌雪敛眸, 沉默着把胃药瓶子放到叶隋琛办公桌上,转身去给他倒热水。 倒完热水回来,方嫌雪把药倒在手心几颗,一起递给叶隋琛:“吃药。” 叶隋琛撇撇嘴, 换了边躺:“熬一熬就过去了。” 熬一熬就过去了。这是叶隋琛拼命加班的时候,最爱说的一句话, 公司的每个人都不陌生。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方嫌雪上前一步拽住叶隋琛的领口,强迫他坐起来。接着他又倒了几粒药片放到自己嘴里, 用水送了下去:“你喝多少我喝多少,不是你一个人喝,这样行吗?” 叶隋琛吓得赶紧把药瓶子抢过去,看那上面贴着的说明书:“你疯了,这玩意儿能乱吃吗?不怕有副作用?” “吃都吃了,下次不想让我这样,就在我发现之前把药吃了。”方嫌雪脸上的黑雾仍然没散。 “吃,我吃行了吧。真怕了你。”叶隋琛不情愿地把药吞下去,他倒不是怕苦,就是嫌麻烦,觉得一个大男人柔柔弱弱的,像个药罐子成什么样。 监督完叶隋琛吃完药,方嫌雪才回自己办公室,走到路上见到傅铎推门进去,脚步下意识就停了下来。 非礼勿听。听墙角非君子所为,但方嫌雪就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傅铎会和叶隋琛说什么? 他装作整理手机里的文件的样子,通过门缝向办公室里望去。 傅铎背对着门,拿出一个绒布盒子到叶隋琛面前,叶隋琛带着笑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枚银色的戒指。 戒指。方嫌雪体内的血液仿佛凝固,身体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屋内,叶隋琛端详着戒指,往自己的无名指上套了一下,满意道:“嗯,不错,是找你那个在香港学珠宝设计的同学做的?” “是啊,人家可是顶级设计师,豪门阔太的首饰都被她包圆了。”傅铎凑近看他的手指,“按着你给的尺寸做的,合适吗?” “挺合适的。”叶隋琛点点头,“就按着这个来吧,方嫌雪的尺寸,我还没量呢,量好了告诉你。” 傅铎从他身边退开,神色敷衍地道:“不急。” “嗯,确实也不急。”叶隋琛把戒指取下来放进盒子,“我和他来日方长。” “你真要和方嫌雪在一起?”傅铎眸子很冷。 “早就在一起了。”叶隋琛抿嘴笑。 傅铎带上门出来,正好在外面碰上方嫌雪。 方嫌雪沉着脸走向他,对他道:“你给他的,是什么东西?”一字一顿,说得格外费力。 傅铎唇畔勾起弧度,眼睛里是春风得意:“戒指啊。” “为什么给他戒指?”方嫌雪一步步把他逼到墙角,像是非要问个清楚。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结婚戒指。”傅铎笑了,丝毫不畏惧方嫌雪眼睛里的警告,“隋琛已经把九曲花街的花园别墅过到我名下,我们马上,就要去美国结婚了。” 我们马上,就要去美国结婚了。这句话像一个巨石,重重地砸在方嫌雪的心上,又像山谷里的回音,一遍遍在他耳朵里回响。 叶隋琛,要和别人结婚? 方嫌雪不由得拽住傅铎的衣领,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眼:“你骗人。” 那一瞬间,傅铎有些怔住,因为他在方嫌雪的眼里,看到了杀意。 方嫌雪这时候要是把他推到楼下,一点也不会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突然升起了一种快感,来源于对方嫌雪精神上的施虐。 面前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凭什么把他毕生追逐的人轻易就吃得死死的?他势必把这两人拆开,就算是和叶隋琛闹得彻底翻脸,他也不在乎。 傅铎轻轻笑道:“骗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我是看叶隋琛这样利用你,有点不忍心罢了。我上次的话也全是真话,花瓶是他为了遗产掉包的、花筏也是他叫我派人处理的,等他玩够了你,就会一脚把你蹬开。” “他不会的。”方嫌雪道,“他给了我股份。” “他给了吗?”傅铎反问。 方嫌雪犹豫了:“虽然现在没有......” “且不说他会不会给吧,就算给,也只是补偿而已。傅氏和叶氏的钱够我们潇洒后半辈子了,他这些年也累了,我们会在美国定居。看你跟了他这么久,伺候得尽心尽力的份上,我劝你赶紧给自己找后路,早点抽身离开。”傅铎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方嫌雪一刻也听不下去了,他把傅铎推翻在地,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扑上去用拳头打他的脸,连眼镜片都打碎了。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完全出离愤怒了,他只想把这个阻碍他和叶隋琛的人消灭掉。 或许,不是阻碍,而只是告诉他事实。 他不愿意承认的,刺痛他自尊心的事实。 是啊,叶隋琛一向是手段老辣的商人,一直以来的相处都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沉溺在柔情的陷阱里,自愿忘记是是非非。 父亲的死、哥哥和自己的前途,他忽略不了,但是现在最让他陷入疯狂的,是叶隋琛的背叛。 如果叶隋琛乖乖的,用一辈子补偿他,他或许可以试着和他和解。但是叶隋琛利用完他,转脸就去和别人结婚! 叶隋琛是他的,他一个人的。在见识过叶隋琛的媚态之后,方嫌雪怎么可能甘心把他让给别人? 两人的动静太大,很快就引来了其他的员工。他们纷纷上前把两人拉开,劝道:“这是怎么了?傅总、方先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方嫌雪打红了眼,人拉也拉不住,正想继续动手,叶隋琛推门出来喝道:“吵什么吵?” 人群给他让开一条路,傅铎拿着断了腿的眼镜儿,舔舔破皮的嘴角笑睨着方嫌雪,对叶隋琛道:“看看你的好下属。” 方嫌雪还想对傅铎挥舞拳头,被叶隋琛推了一把:“你打他做什么?公众场合,我叶氏的规章被你吃了吗?给我回去反省!”说完,他走到傅铎身边,皱眉察看傅铎的伤势。 方嫌雪紧紧捏着拳头,挣脱身边的人,出了叶氏大楼。 查看完傅铎的伤势,叶隋琛松了口气:“没什么事,回去上上药就好了。”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要是让人知道方嫌雪把傅氏总裁打了,被有心之人利用,又免不了要做做文章。 不过是为傅铎把他同事辞了的事,方嫌雪至于动这么大怒?动怒也就动怒吧,好歹有他兜着,可打架,自己也受苦不是?叶隋琛是真的不想有人再抓住方嫌雪的把柄,他还想着把权利渐渐移交给方嫌雪,和他一起打理叶氏呢。 傅铎却是不罢休的样子,拉着他:“你看仔细了?这是没事儿的样子?” “你想怎么样?你要干什么冲我来。”叶隋琛沉眸看着他道。 虽然被打了一顿,但是气方嫌雪也该是气到位了,这趟来的也值。傅铎拿出车钥匙道:“行,帮你办事还挨了顿打,我真够倒霉的。” “医药费我会打你卡上,回去别乱说话。”叶隋琛不耐烦地丢了一句。 “算了吧,我又不差这点钱。”傅铎笑笑,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傅铎一走,叶隋琛跟着就把方嫌雪叫到办公室,沉着脸对他道:“嫌雪,你知道错了吗?” 他平日对他人一直是这种总裁架子,却极少对方嫌雪这样。 “因为他是傅铎?”方嫌雪淡淡抬眸。 “一部分原因。”叶隋琛道,“我一直觉得你是知道分寸的人,但是你今天的做法,很不明智。” 方嫌雪没说话,转身想出门,却被叶隋琛快步拉住。 他拉起方嫌雪的手,吹了吹那破了皮的关节,然后抱住他:“嫌雪,我不仅是你的男人,更是叶氏当家的。你体谅一下我,别让我有后顾之忧,好吗?” 方嫌雪垂眸抽过手,让了一步:“嗯,是我莽撞,以后不会了。”草率地道了个歉,便出了办公室的门。 下班回家,方嫌雪站在书柜旁,目光是一潭死水。 冷静下来想,傅铎未必不是挑拨离间,但嫉妒像毒草一般在他心里疯长,他恨不得找个房子把叶隋琛关起来,谁都不让见。 不能容许任何人抢走叶隋琛,叶隋琛这条命都是他的。 可叶隋琛的心太大了,事业、家庭、外面的男男女女,都装在里面,他要如何让叶隋琛只望着他? 方嫌雪的拳头渐渐捏紧,脑海里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十点,叶隋琛终于下了班,开门进屋,方嫌雪仍站在书柜前,垂眸在思索什么。 他揉揉酸痛的肩膀,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方嫌雪:“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方嫌雪转身按住他,亲得他差点窒息,才放开他。弄得叶隋琛受宠若惊,又有点奇怪。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他摸着下巴打量方嫌雪:“你这是外面有人了?心虚?” 方嫌雪笑笑,给叶隋琛一种苦笑的错觉,叶隋琛忙道:“好了,我不开你玩笑,我相信你。” 方嫌雪捏着他的手一直都不松,都让他有点疼了。等了半晌,方嫌雪道:“琛哥,我想和朋友另开公司,做文创。” “你要从我公司出去?”叶隋琛把放在他肩膀的手拿下来,斜眼看他。 “可以吗?”方嫌雪道。 “嗯,可以啊,我给你资金?”叶隋琛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他觉得,男人有想出去闯荡的血性很正常,要是有人在他年轻的时候直接捧着股份拿到他面前来,他也提不起兴趣。而且,方嫌雪要是安于享乐,也就不是他认识、欣赏的方嫌雪了。 不过,他还是想给方嫌雪尽可能大的帮助。 方嫌雪拒绝了他的提议,敛眸道:“不用,是和同学一起。” “什么同学啊,男的女的?”叶隋琛不满意了。 “男的,已婚,行了吗?”方嫌雪道。 “那还差不多。你们先规划着吧,要是遇到困难,我这边有不少能人,可以借你们用。” “谢谢,暂时不用。” 叶隋琛伸手撩方嫌雪耳朵边上的头发,顺着看过去,看到书架上的书都换了新的。 他俯身仔细看了看,问道:“怎么把书换了?”以前的《论语》、《孟子》呢?一本也没看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厚黑学》一类的书。 方嫌雪淡笑:“不看了,就卖了。” “不看了放着也行啊,万一以后要看?”叶隋琛想自己又不缺钱,卖书做什么? “以后也不看了。” “看腻了?那我给你换一批,你过几天和我一起去挑。”叶隋琛勾过方嫌雪的脖子,摸摸人的耳朵。 方嫌雪连耳朵背后都白皙干净,比他平时把玩的玉器还要让他爱不释手。 其实他倒也能理解,同一类型的书看多了,总得换换口味。 “也好。”方嫌雪侧头,眸色不明。 叶氏集团周年庆马上来临。一天开完会,叶隋琛从会议室的玻璃门后出来,松松自己的领带,边走边对南秘书道:“公司周年庆的礼品,送到各公司了吗?” 南秘书有些迟疑:“前阵子您说太忙,交给方先生去做了。” “哦对。”叶隋琛想起来了,那天南秘书去居所找他的时候,方嫌雪正好在旁边。他为了显示对方嫌雪的信任,把准备礼品的事情交给他了。尽管最近方嫌雪在忙自己开公司的事情,但是也依然跟进着这件事。 “他送的什么?”叶隋琛问。方嫌雪的品味没得说,他很放心。 南秘书目光闪烁:“书。” 叶隋琛停了脚步,渐渐沉下脸色:“反响。” “不太好。”南秘书低头,“老板们私底下说咱们没诚意,太敷衍。” 叶隋琛也料到了,吩咐了一句:“给方嫌雪打个电话,让他来我办公室。” 方嫌雪接到南山的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叶隋琛可能生气了。只有在他们还不熟的时候,叶隋琛是通过南山找他的,自从俩人在一起后,叶隋琛都是主动用私人电话联系他。 进到办公室,叶隋琛的面色不算特别差,他从文件中起身,走过来拍拍方嫌雪的肩膀:“嫌雪,乖一点,别给哥添乱好吗?”他也没想到,短短的几天内,方嫌雪会让他把这话重复两遍。 “我没添乱。”方嫌雪沉声道。 “还没有?”叶隋琛伸手刮一下他的鼻子,“你替我准备的周年礼是什么?” “书。”方嫌雪眸色阴翳,回答道。 “你觉得合适吗?”叶隋琛挑眉。 “那些都是绝版的珍本,价格并不便宜。”方嫌雪道。 “我不是在说价格的事。”叶隋琛叹了口气,知道寻常的人情世故没法把他说通,只能选个他能理解的方式,“书这种东西,我之蜜糖,彼之□□,很私人,不适合当礼物送。” “可你我的书,就能交换着看。”方嫌雪语气平淡。 “他们和咱们怎么能一样?咱们什么关系?”叶隋琛撇撇嘴,贴上去附在他耳边道:“我知道你是把你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人家,可是人家不识货,还不如留家里咱们俩看。” 方嫌雪垂下眼睫,半晌后点头:“知道了,是我选错了。”其实他未必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可他就是想做点什么来挑战一下那些人的权威。 说是讽刺也好、小小的挑衅也好,让那些自以为是、草菅人命的人上人,感觉被冒犯哪怕一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叶隋琛较劲,还是在和自己较劲。 “没事,我再补一份就好了。”叶隋琛揽过他,“这事儿啊一般是老板亲自做,要么就是老板夫人做,我都没考虑过第二个人,直接就交给你了。” 方嫌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信任我,我却得罪了你的商业伙伴。” “没关系,一百个大老板都没有我的嫌雪重要。”叶隋琛笑着吻了一口他,“想赎罪的话,晚上就别去开会了,在家陪我?” 方嫌雪摇摇头:“不行,公司刚注册完,事情还多。” “好吧。”叶隋琛耸耸肩。 作者有话要说:出事预警,这下是真黑了 第55章 他铁石心肠 转眼便是周年庆。 像往年一样, 叶氏提前几天给各大公司的老板及其家属发了请柬,又在当天包下本地最豪华的酒店来接待这些人。叶隋琛起了个大早,给自己收整得正式又隆重, 站在酒店门口接待宾客。 叶隋璐自然也过来了, 在内间顾看女宾。方辞冰久不回家,她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叶隋琛本想找她聊聊,却抽不开身, 便打算忙过之后带她散散心。 他之前想把方嫌雪给各大老板们引荐一下,现在方嫌雪自立门户去了, 他也没立场让方嫌雪过来。心里虽然失落,但也给自己宽心:毕竟以后的路还长,慢慢带方嫌雪熟悉这个圈子也是一样。 照例被一群人拉着灌酒。这帮子人最爱热闹, 不管是什么由头,谁结婚也好、公司周年庆也好, 只要能热闹热闹, 一通知马上就来了。 叶隋琛喝得晕晕乎乎,觉得自己再喝下去只怕要误事——这酒席吃完了不算完, 后面安置外地的宾客、把喝多了没能力回家的人安排车送回去,可都是麻烦事儿。他东道主先喝醉了怎么行? 又被一桌人拉着敬了一圈酒,叶隋琛觉着自己真不行了,忙借口说自己上厕所, 遁到一个包间歪了一会儿。 再醒,走出去, 居然看到了方嫌雪,叶隋琛几乎都怀疑是他看错了。 不会是梦吧,方嫌雪怎么会来这里? 说实话, 他真的挺想方嫌雪来的。叶氏越做越好,他心里自豪和欣慰,很想和喜欢的人分享。 十年前,谁能想到这个烂摊子真的能被他救活呢?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冷眼,不就是为了今天的扬眉吐气吗? 在这种志得意满的时刻,他最想见到的,就是方嫌雪。 方嫌雪也看到了叶隋琛,走过来叫了声:“琛哥。” “嗳,嫌雪。你怎么来了?”叶隋琛把他拉到包间坐下,脚步还有点不稳,“你那边忙完了?” 叶隋琛的声音格外的大,是醉酒之人独有的情态,方嫌雪也不介意,点头道:“嗯,忙完了。琛哥要解酒汤吗,我去给你叫一碗?” “不用不用,今儿高兴,喝酒也是越喝越高兴。喝高兴的酒不伤身。”叶隋琛笑眯眯地望着他,脸上带着酡红。 “好吧。”方嫌雪无奈。他从手里带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纸:“琛哥,我公司需要点启动资金,现在在银行贷款,但是银行那边不太信任我们的偿还能力,需要找人签个担保书。你能给我签了吗?” “缺钱找我啊,我多的是钱。”叶隋琛拿出散财童子的口气,酒精麻痹了大脑,都有点大舌头了,“别贷款了,贷款做什么?” 方嫌雪摇摇头,耐心道:“现在政府对毕业生创业有很多优惠,贷款利息很少,再者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全都你拿钱不合适,我同学也不会接受。” “哎,我就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迂腐。”叶隋琛叹了口气,签个字就签个字吧,他等着方嫌雪公司开不下去了回叶氏,伸手道:“给我支笔。” 方嫌雪把随身带的笔递给他,道:“你先看看文件?” 叶隋琛现在哪有精力看这些,摆摆手:“不用看了,在哪儿签字?”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方嫌雪给他指了几处地方。 叶隋琛挥笔在纸上签下极为张扬的几个大名,盖上笔盖儿:“行了。” 方嫌雪垂着眸,看不清眼里情绪,轻声道:“谢谢琛哥。” 叶隋琛只想着赶紧把这东西解决,好带方嫌雪去见大老板们去,拉着他起身:“走,陪我去走动走动。” 方嫌雪把文件收好,看到叶隋琛摇摇晃晃的,伸手搀住他:“小心脚下。” 两人就这么亲密地走出去,很快就惹来人们的注视。 看到迎面走来几个老板,叶隋琛招招手,向他们高声介绍:“这是方嫌雪。” 那几人一看叶隋琛就喝多了,说的话没头没尾的,只笑着迎合:“你好。” 方嫌雪也很是无奈,面上尴尬地边扶着叶隋琛,边给两人点头鞠躬。 “他就是上次展会古董陈列的设计人,你们还记得吗?”叶隋琛说话的音量大得仿佛是和耳背的人说的,吵得人耳膜都疼。 两个老板忙道:“记得,记得。” 叶隋琛满意地回头,凑得极近对方嫌雪道:“叫张总、陈总。” “张总,陈总。”方嫌雪一一向他们问好。 “哎。” “方家和我叶家可是世交,方家是书香门第,一家子都是做学问的。”叶隋琛眼里闪着光,语气里是炫耀。 原来这人就是近些天来传闻和叶隋琛打得火热的方家的二公子,两个老板不禁对眼前的年轻人又高看了一眼,顺着叶隋琛的话夸方嫌雪。 “方先生年纪轻轻,学识倒是不凡。”张总道。 “是啊,方先生一表人才,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陈总道。 方嫌雪很是无奈,微微颔首:“两位过奖。” 叶隋琛笑笑,把方嫌雪拉到一边:“那两位先聊着,我和嫌雪再去其他地方走走。” “叶总请便。” 叶隋琛又带着方嫌雪到了好几个包间,挨个和人打招呼,像是家里有什么稀罕的宝物,非要给人展示一样。方嫌雪兴致不高,只是勉强地应承着。 又转完一个房间,方嫌雪站定脚步:“琛哥,我得走了,下次再给我介绍吧。” 叶隋琛也知道他可能是累了,抱歉地拉着他:“对不起啊嫌雪,我是太高兴了。” “没事。” “我真的很高兴。”叶隋琛慢慢地走向他,轻轻地抱住他,“我人生最看重的几样东西,家族的企业、家人、你,现在都在我身边。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有我这么圆满?” 方嫌雪不知道说什么,伸手拍他的背。 “高兴就好。”方嫌雪眼神蒙着雾,声音也像来自雾里。 周年庆过后,叶隋琛带着叶隋璐去避暑山庄散心,方嫌雪留在本地,除了去见方母,陪果果画画,就是去见薛宇。 自从他打算走那一步,心像装进一层外壳,感觉不到暖,也感觉不到痛。 有的只是浓重的,无力感。 见方嫌雪站在走廊发呆,薛宇走到他身边,问道:“后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急。” 方嫌雪望着对面楼上驯鸽的人,那人站在楼顶,拿着旗子做着指令,一群鸽子根据他的指令绕着房顶飞,一次也没有出错。 他想起以前有熬鹰一说,几天几夜不睡觉,能熬过那鹰,就成了它的主人。 大抵,想要驯服些什么,要么是站在高处,要么是付出相应的代价。 更或者,两者兼有。 “不后悔。”方嫌雪道。 其实他知道,他准备的事情一旦做了,叶隋琛肯定不会放过他。要不是他专门挑叶隋琛高兴的时候找叶隋琛签字,他也不会有这个扳倒他的机会。 他利用了叶隋琛对他的信任,可是他不后悔。 怎样的后果,都好过叶隋琛逃脱他,跟别人去外国。 叶隋琛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不架空他,剪去他的羽翼,自己要怎样才能让叶隋琛心服? 事到如今,方嫌雪头脑中是一片混乱。他一直都是个很有目的很有方向的人,现在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报仇,还是对叶隋琛的占有欲,他已经分不清了。 他只知道,不管因为什么,他必须采取行动。要是让叶隋琛先一步甩开他,那将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他没办法放弃叶隋琛。即使母亲和大哥无法原谅他,他也愿意陪着叶隋琛做罪人,可那前提是,叶隋琛愿意低头。 他会让叶隋琛低头。 当年的事,也需要一个交待。他会让真相公之于众,还自己清白,还哥哥自由。 到时候,如果叶隋琛要坐牢,他会等他。 薛宇望着他,叹口气。从他第一次见方嫌雪,就知道方嫌雪是个清醒的人,清醒地走进黑暗,清醒地踏入深渊,这样的人谁也劝不住,因为方嫌雪做什么都并不蒙昧,反而是心知肚明的。 但是,他还是想给这个忘年的小友一个忠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既答应了帮方嫌雪做坏事,又要劝方嫌雪及时止损。 或许,是他真的不想让这个年轻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吧。 “高利贷很危险,口头威胁完了赶紧还上,滚大了就不好收场了。”薛宇道。 “我知道。”方嫌雪说,“我有分寸。” 晚上回家,叶隋琛已经回来了,他准备好了热饭热菜,一见到方嫌雪就笑着说:“回来了?辛苦了,快过来吃饭吧。” “我吃过了。”方嫌雪没看他,提着包径直走向房门。 叶隋琛冲他喊道:“我等了你那么久,陪我吃一会儿呗。” 方嫌雪没回答,掩上了房门。 叶隋琛自讨没趣,一个人吃了饭,洗完澡进到卧室,方嫌雪已经睡下了。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吧。叶隋琛心里浮起一阵心酸,早知道,就不答应方嫌雪让他去创业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赚那几个钱还赶不上自己的零头,何苦来呢? 他趴到方嫌雪身边,有兴致地看了方嫌雪一会儿。 方嫌雪的轮廓日渐成熟,已经是个有韵味的男人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近些日子觉得方嫌雪越来越深沉,也许是社会阅历多了,整个人沉淀下来,越发有魅力了。 看着看着,他心里突然一动——现在不就是个量戒指尺寸的好机会? 叶隋琛翻身下去把针线盒取出来,剪了一小段线,又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他把方嫌雪放在外面的手提起来,拿线绕着方嫌雪的无名指缠了一圈,用手比好长短,然后下去做标记。 他的动作够轻,方嫌雪一点也没醒。他得意地笑笑,收好针线,钻回了被窝。 等他捧着戒指给这小子求婚,这小子一定会吓一跳吧。 黑暗中,方嫌雪轻轻地睁开眼睛,望着背对着自己的叶隋琛,无声地攥紧了手指。 ...... 戒指做好后,叶隋琛特意提前把工作安排好,腾出几天来,专门做求婚的准备。 他都想好了,从早上开始就不去上班,先给方嫌雪做个早餐,然后叫他起床换衣服,两人可以趁换衣服的时候做一次,接着去他定好的高级餐厅吃东西,然后又可以去酒店做。 戒指什么时候拿出来好呢?吃饭的时候也可以,去酒店也可以。餐桌上、床单上,一定要铺满玫瑰。 万事俱备后,叶隋琛忐忑地等待那天的到来。可是当天从一开始就出了差错,他一起床,发现方嫌雪都不在家了。 他急忙给方嫌雪打电话:“喂嫌雪,昨儿不是说好了今天不去上班的吗?你人怎么没了?” “抱歉,琛哥,我临时有事,你自己休息吧,晚上回来。”方嫌雪的声音低低的。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缓一天都不行?”叶隋琛不悦。 “没办法。”方嫌雪道。 “好吧好吧,你尽早办完,快点啊,我等着你。” “......嗯。” 叶隋琛还想再叮嘱几句,方嫌雪就挂了电话。 叶隋琛坐在沙发上,看着时钟的指针一圈圈转动,时间在飞快地流逝,眼看着他规划的流程一项项打了叉,他简直都坐不住了。 到下午六点的时候,他彻底不想在家里呆了,开车出去,给方嫌雪打电话。 “嫌雪,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我......” “别他|妈废话,到底在哪儿!”叶隋琛充满怒气地打断他。 “我在我们公司的写字楼。你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下去接你吧。”方嫌雪道。 “嗯,到了给你电话。”叶隋琛狠踩油门。 到了地方,方嫌雪已经在底下等他了,叶隋琛把他往车上拽:“我定了餐厅和酒店,别工作了。” “不行。”方嫌雪站定不动,脸上闪躲。 叶隋琛要气死了,他从昨天就开始期待今天的行程,兴奋得几乎没怎么睡着,结果今天哪儿哪儿都不对,把他的热情都消耗没了。 他只想赶紧把怀里的盒子丢给方嫌雪,然后骂方嫌雪一顿,让他知道,他差点错过多重要的事。 于是,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叶隋琛单膝跪地,从怀里取出个盒子,别过脸道:“拿去。” 其实他私底下打过好几遍草稿,但那些肉麻的话,要在适当的情形下说。 要么是温馨的烛光晚餐时,要么是酒店房间里温存的时候。绝不是像现在一样在大马路上。 他想说,方嫌雪,我爱你,和我结婚吧。 他想说,方求白时嫌雪黑,我现在有了你,什么也不嫌,什么也不再求。 但是现在完全没气氛,他只能硬梆梆地叫方嫌雪收下,等这个傻小子反应过来自己错了,再看他表现要不要说给他听。 但是他等了许久,方嫌雪都没有接过那个盒子。 叶隋琛转过头,伸手打开绒布盒子,露出那只昂贵的,镶满碎钻的男士戒指:“里面是这个!还不拿去!” 方嫌雪垂着的眼睫闪了闪,还是没动。 身边的人渐渐围了起来,指指点点地说:“看那两个男的在干什么?” “求婚啊?” “不会吧,是不是拍短视频呢!还挺帅的。” 甚至还有楼上办公的人,伸出脑袋来看他俩。 叶隋琛觉察到方嫌雪的犹豫了,心里像掉进了冰窟。方嫌雪拉他的胳膊道:“琛哥,先起来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叶隋琛面上无光,恶狠狠地甩开方嫌雪的手:“你不愿意?” 方嫌雪眼底一片哀戚。叶隋琛,居然真的在给他求婚? “你确定,要结婚的是我,不是傅铎?”方嫌雪迫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冰冷。 阻碍他们的,只是傅铎吗? 当然不是,他和叶隋琛可以撕破脸皮、可以斗个你死我活,但绝不可能以这样温馨的结局告终。他们是仇人啊,怎么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地相爱? 他没有立场代替他的父亲和哥哥去原谅,况且他自己也不能彻底原谅叶隋琛。 横在他们面前的,当然不止是一个傅铎,可是不说傅铎,他又能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要害他们一家?问他能否把自己的清白还回来? 他们早已回不到十年前了。 “傅铎?和傅铎又有什么关系。”叶隋琛气得开始冷笑,“方嫌雪,你太没意思了,拒绝就拒绝,扯这种不像样的借口。” 他的手指都开始发颤,心脏像被人掐了一样疼。他感觉自己就是抱着块儿冰也该化了,可方嫌雪就是油盐不进,和他都到这份上了,还在想着法儿地躲他。 股份也不要、公司也不进,这是要一步步和他划清界限? 方嫌雪到底把他当什么?一次次地给他泼冷水,难道他以为自己不会难过吗? 还是明知道自己会伤心,依然狠下心肠这样做了? 他怎么会对这样的人死心踏地?方嫌雪,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考虑过他。 叶隋琛感觉有千万把冷刀子在自己的心脏搅和,愤然将戒指往路边扔去。戒指滚了几圈被路上的车轮压过,最后滚到了下水道。 方嫌雪只是捏着手指,目光低垂着不去看他。 “方嫌雪,算你狠。我叶隋琛再找你,我不得好死。”叶隋琛丢下一句,狠狠地带上车门绝尘而去。 车越开越偏僻,天阴沉了下来。远处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鸣。 闪电后打雷前的几秒,是上帝残忍的时间差,见过闪电的人什么也无心去做,纯粹只等那雷鸣。 雷鸣来了是恐惧,不来更是恐惧。 正如方嫌雪之于叶隋琛,靠近是折磨,无法靠近更是折磨。想要靠近却预料到可能被无情推开,则是噩梦中的噩梦。 叶隋琛疯狂地在郊区的大路上行驶着,整个人快要失控。 他好久没有这么憋屈过了,他这次真的是在方嫌雪身上栽了大跟头。 他从来都不去考虑未来,他对事业、家庭都尽可能做到最好,可唯独对自己的事情尽力不去想。他不能、也不敢向任何方向踏出一步,那担子太沉重,要他负责的人已经够多了。 可是,他真的是特别特别把方嫌雪放心上。该死,方嫌雪到底知不知道,他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走到他面前来的? 雨滴密密麻麻地滴下来,每一滴都蕴含着饱满的水量,仿佛是天空再也承受不住,崩溃般地掉下来。 叶隋琛摇下车窗,感受风雨在他身上拍打,他俯身抱紧方向盘,心痛一阵一阵。 真的很痛,原来心理的痛可以传递到身体。 在雨里淋得麻木,他才缓缓地把车开了回去。方嫌雪自然是不会再回居所,屋里空荡荡的。 好久没有这么空过了,叶隋琛躺倒在床上,感觉自己身体在发烫。 一定是发烧了。 他没有力气起来,浑身湿漉漉的,把被子都濡湿了。 他想去拿药,可扭头一拉开抽屉,看到那白瓶子,就想起方嫌雪陪他吃药的画面。 他把抽屉退回去,勉力把眼睛闭上。 这样的天气,太像在江南的山里了。 那时候阴风怒号,下雨下的天都像要塌了,可是有人逆着风雨而来,在可怖的黑夜和他相拥。 那时候多好啊。 现在怎么成了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求婚滑铁卢。 感谢在2020-09-02 22:57:37~2020-09-03 22:5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钏里钏气的tingting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他请君入瓮 琴浪会所。台球室。 四人围着台球桌, 表面上看是在打台球,聊的东西却句句和台球无关。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靠在台子边,一个劲地打喷嚏, 像是终于忍不住了, 指着周围摆放着的开着小簇白花的青茎植物对傅铎道:“这什么破花儿?撤走撤走,不然我觉得都没法在这儿待了。” “老屈,你花粉过敏的毛病一年比一年重了。”谢遇端着茶杯,摇晃着头吹了吹, 笑道:“这叫风信子,花香气味浓烈, 喜欢的人会很喜欢,讨厌的人也会很讨厌。” “那我就是生来讨厌它的人。”屈施弄不懂傅铎的品味,插着腰, 从助理手中拿了手帕擤鼻涕,那助理尖嘴猴腮、贼眉鼠眼, 一看就很会出歪主意。 傅铎拿巧粉擦拭着球杆, 笑着朝背后的侍者挥挥手:“都收拾出去。” 侍者一个个地将风信子花盆抱出去,替他们把门带上。 “老屈, 听说你把竞标拿下了?”谢遇坐在台球桌的桌沿上,拿那双秋水桃花的眼睛笑望着屈施。 这种神态一向是用在女人身上的,屈施心里一阵膈应,挥挥手:“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装什么啊, 你不是挺高兴的吗?”谢遇喝了口红茶道。 傅铎状似不经意地照着球洞推了一杆子:“赢了叶隋琛,能不高兴吗?” 屈施笑笑, 坐到旁边的皮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夹了根烟在手指,他的助理马上殷勤地上去给他点火。 “高兴是高兴, 毕竟碰上叶隋琛的时候,从来没赢过。不过这次,也算是老屈我走了运。”屈施弹弹烟灰。 “怎么说?”谢遇眨眨眼。 “竞标那天,你们猜怎么着,叶隋琛没到场。”屈施合掌道。 谢遇望了眼傅铎,弯唇道:“不能吧,叶隋琛不是号称十年来从来不缺席会议的吗?他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要不怎么说我走运呢?”屈施道,“听说他最近被他那个小情|人气病了,在家窝着不出来呢。哎这小叶总,当真算得上个性情中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为了个兔子,据说是急火攻心,床都下不了了。” “不过咱们也得谅解,人好不容易找着个真爱,豁出去脸给人求婚,却被拒绝了。我看他那个情|人可一点不把他当回事,前两天还联系我说要把竞标方案卖给我。” “方嫌雪说要把叶氏的竞标书卖给你?”傅铎眸子一沉。 “可不?录音还留着呢。”屈施的助理道。 “那录音能给我吗?”傅铎问。 “你要这做什么?”屈施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自然知道傅铎当年争遗产没争过叶隋琛,肯定没安好心。不过他不在意他俩到底怎么解决那恩怨,他只在乎傅铎能否开出让他满意的价。 “这个数?”傅铎用手指比了个三。 屈施摇摇头,比了个五。 傅铎眯眼,这人是料定了他诚心要,在这里坐地起价。 但是为叶隋琛花的钱比其他任何的用途都要来得实际,傅铎沉吟片刻点点头,和屈施达成了交易。 ...... 叶隋琛窝在被子里,对着半开的窗帘发呆。连日的雨让空气变得潮湿,屋里无人打理,闻起来都感觉有霉味儿了。 他的肺部生疼生疼的,整个人因为高烧变得头脑迟钝。南山曾经来过一次,劝他吃药,却被他赶了出去。 雪碧和可乐感受到房间里的低气压,也不敢靠近,只敢在门口趴着望着他。 他很困,但他不睡不着,一闭眼,耳边就是方嫌雪的声音。这个房间,到处都是方嫌雪的气味,方嫌雪的痕迹。他们曾经做遍了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每种姿势都尝试过。 经商的人都精打细算,叶隋琛是个中翘楚。他做任何事都会考虑成本和回报,计算好了才会下注。 方嫌雪对他来说,是沉没了的成本,他曾经付出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如何能轻易舍弃? 他只会不断地继续投入,以期望能够回本。 叶隋琛强撑着起身,被窗帘外透进来的强光晃了眼睛。他伸手遮住,又渐渐攥紧了拳头。 他不能这样堕|落下去了,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算方嫌雪不愿意,他也得把人抓过来问个清楚,而不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家里自怨自艾。 他把手机摸出来,查看这些天的短信。 竞标失败的事情他早有预料,看到消息并不意外。他也不太惋惜,这些年他错过的单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况且这项目利润不大又麻烦,不要也罢。 然后是前几天餐厅和酒店的短信,虽然他们人没去,依旧要扣款。叶隋琛手指颤抖着把一条条提醒的短信删掉,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然后,他给公司负责安保的小路打了个电话,叫小路去找方嫌雪,把方嫌雪带到自己面前来。 “就算是用绑的,也要把方嫌雪给我绑过来。”他道。 小路接完电话,疑惑地往外走,准备去找方嫌雪,却在路上被一个清丽的女声叫住。 他回头,发现是四年多前入股叶氏的外姓股东,韩老板的千金韩子媛。 刚刚大学毕业,韩子媛身上有种男人们都喜欢的初恋感,被这样漂亮又有教养的小姐叫住,小路有点受宠若惊。 “韩小姐。”他道。 “你要去做什么?”韩子媛笑着说。 “噢,叶总叫我去找个人,把他带到他居所。” “什么人?” “就之前给叶总做过助理的方先生。”小路有问必答。 “我听说叶总和方先生最近闹了矛盾,你觉得你能让方先生自愿过去吗?”韩子媛说。 “这个......叶总说,绑也要把他绑过去。”小路为难。 “你去,他一定不会愿意,要是动起手伤到了方先生,叶总迁怒的就是你。我们家和叶家、方家都有交情,不如交给我,相信方先生会给我的人几分薄面,乖乖去见叶总。” “这......”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安排几个人和我的人一起。” “那好吧。”小路考虑了她说的话,觉得有道理,便听从了。 望着小路离开的身影,韩子媛露出个甜美的笑,韩父从她背后走上前来,道:“你和他说什么呢?” “爸爸。”韩子媛转身道,“小路说,叶隋琛要见方嫌雪。” “方嫌雪?哼,那个不识好歹的毛头小子,就是欠收拾。”几个股东好像是刚开完会,一个二个地走过来,参与他们的话题。 方嫌雪来的那场周例会,他们都在场。叶隋琛说要把股份让给他,引起了不少人的愤怒,可以说,股东里几乎每个人都对方嫌雪又不同程度的忌惮和厌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蛋糕就这么大,少一分话语权,就多一份危机,他们怎么会任由叶隋琛提拔外人。何况这人还是叶隋琛的榻上宾,要是吹个枕边风,他们的地位不就岌岌可危。 他们本来也没什么实权,纯粹是挂了些股份,年终分点红。但没一个人愿意承认这一点,在这种时刻,都觉得自己是叶氏的主人,要一直对抗外敌。 “伯父们不喜欢方嫌雪?”韩子媛试探性地问。 这些老油条当然不会让人抓住话柄,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我们这岁数了,怎么会和一年轻人置气?我们啊,只是怕隋琛年轻气盛的,识人不明,被阴险小人迷了心智。” “各位伯父别生气,子媛理解您们的担心。子媛一直想为您们分忧,现在倒是有个想法,可以让这方嫌雪,主动离开隋琛哥哥。”韩子媛道,望了父亲一眼,“爸爸,我可以说吗?” 韩父看着女儿,这些年来,韩子媛已经成长为一个堪当大任的女人了,能看出女主人的风范,他笑笑:“说吧。” 方嫌雪从写字楼出来,便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儿,看牌照有些眼熟,好像是叶氏的谁的车。 本想绕过那车走开,司机却下车拦在他面前,客气道:“方先生,叶总有事找您,派我来接您。” 方嫌雪敛眸犹豫:“什么事?” “这我们做下属的就不知道了,还请您移步,跟我们走一趟。”司机道。 方嫌雪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他并不刻意回避和叶隋琛接触,该来的总会来,他躲也躲不过。上次叶隋琛对他求婚,他没有给出反应,叶隋琛一定气坏了,他想着,确实需要解释一下。 方嫌雪收了伞,坐上车后座。雨水在车窗玻璃上流成一道道水柱,他伸手去摸,玻璃上都带了几分湿润。 “方先生,您很久没见叶先生了吧。”司机和他聊着天。 “也不久,几天吧。”方嫌雪淡淡回答。 才几天,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方嫌雪并不是不想叶隋琛,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叶隋琛等会儿会对他说什么做什么?是破口大骂还是拳打脚踢?无论是什么,方嫌雪的心里都不自觉地期待接下来的见面。 见不到叶隋琛的日子,他承认是种折磨。 走了会儿神,再望向窗外,走的路已经是方嫌雪不熟悉的街道了。 方嫌雪问司机:“这是哪条路?” 司机道:“叶总在前面的酒店等您。” “什么酒店?”方嫌雪皱眉,起了警觉。 不管是什么酒店,都不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叶隋琛喜欢热闹,这里的荒凉破败,显然是他会嗤之以鼻的。 司机没再答话,踩紧油门继续往前开,方嫌雪伸手去夺司机的车钥匙,想让他停车,开车门出去。 “停车!我要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哎叶总总是背锅,想搞雪雪的人是真的多感谢在2020-09-03 22:54:15~2020-09-04 23: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赋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953041 3个;4746802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倾城泪ζ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他心已成灰 “方先生, 您就乖乖坐着吧。” 司机一边躲避着方嫌雪,一边注意着前面的路,渐渐控制不住方向盘。整个车在道路上七弯八拐, 方嫌雪重重地撞在车门上, 仍不放弃地去按开锁键。 终于,车门被他打开,他从高速行驶的汽车上滚了下去,强忍着身上的痛意往后跑。 雨水淋得他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他抱着胳膊踉跄,却撞到一个魁梧的男人。 或许, 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以上。 男人们穿着黑色的衣服,露出结实的臂膀, 把他团团围住。方嫌雪抬腿想把他们踹开,却被蛮横的力量推到泥水中。 冰冷又粗糙的地面, 雨水泡着砂石, 把他的脸磨得火|辣辣的疼。他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人用脚狠狠地踩住背, 再次弹回了地面。 他重重地摔下去,激起一阵不小的水花。四肢在地面撑着,却使不上力。 “你们是什么人?叶隋琛叫你们这样做的?”方嫌雪咬牙问道,嘴巴里进了污水, 顺着嘴角流下。 “叶总叫你记住,羞辱他的人会付出什么代价。”男人弯腰对他说, 脚上的力道渐渐加重,让方嫌雪觉得自己的脊梁都要断了。男人说完,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接连对他拳打脚踢。 痛。生平没有这样痛过。完全的力量压制,一点反击都做不到。 方嫌雪抠着泥地反复挣扎,却一次次地被踹回水里。见踢他身体没效果,男人又开始踢他的头,他被踩在脚底碾压,脸紧紧地贴在地上,眼睛都被血糊住了。 红色。漫天都是红色。雨是血雨,水是血水。 反抗的意志在一次次击打下消磨,他浑身要碎掉一样,无力又屈辱。拳脚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要将他碾为齑粉才肯罢休。 他目光无神地盯着地面,渐渐地放松了身体,像个死人一样承受这灭顶的野蛮。 这雨,什么时候停? 如果可以,他想死在这雨里。 直到方嫌雪瘫在泥地里动弹不得,那群人才满意地蹲下来查看他。 “差不多了,带他去见叶总吧。”男人摸了把方嫌雪的下巴,勾唇笑笑。 “这么好看的人,可惜了。” 叶隋琛从床上坐起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衣服穿上。南山站在卧房门口等他,对他道:“叶总,方先生到了,要去见他吗?” “他在哪儿?”叶隋琛撑着站起来,脚步虚浮。 “客厅。” 叶隋琛出去,看到地上躺着的蒙着眼罩、浑身是伤的男人,目光凝滞,扯着南山的衣领哑着声音问:“人怎么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啊,送来的人说接到就是这样了。”南山也很不解,他还以为是叶隋琛指使的。 叶隋琛快步走过去,轻轻摘了方嫌雪的眼罩。他湿漉漉的刘海低垂,悬挂着水滴,一双眼睛被泡得血红。 他向来挺直的脊梁弯曲着,整个人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喘气,并不看向叶隋琛。 “嫌雪。”叶隋琛想伸手去摸方嫌雪脸色的伤,方嫌雪却应激地躲开。 怎么他才离开几天,方嫌雪就这副模样了?是被人欺负了? 方嫌雪这人又清高又孤僻,很容易得罪人,可方嫌雪又不给他机会保护他,他只能干着急。 叶隋琛颤抖着把方嫌雪扶起来,抱在怀里,丝毫不顾自己发着烧,而方嫌雪浑身是脏水。 方嫌雪眼里闪过仇恨和嫌恶,想躲却被叶隋琛强制性地揽住,终于放弃似的任叶隋琛抱着。 叶隋琛的身体很热,但是再怎么热,都捂不暖他寒掉的心。 他到底爱上的是个什么魔鬼啊?如此极端、暴力、不择手段,他竟然还想教化这个人,让这个人低头认错。 “嫌雪。”叶隋琛抱着他,像是抱着自己最珍惜的珍宝,“上次是我冲动了,我不该乱发脾气,但我是真心想和你结婚。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好的,我改还不行吗?” 方嫌雪垂着眸,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他僵直着身体被叶隋琛抱着,没有回答他的话,语气空洞: “叶隋琛。” 听到方嫌雪直呼他大名,叶隋琛一愣,心酸地应了一句:“嗯?” “我父亲曾经说你,山眉海目,金玉满堂。”方嫌雪平淡道。 “怎么?”叶隋琛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金玉,分明是一团败絮。”方嫌雪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言尽讥诮。 “嫌雪......” “放开我好吗?我不想被一个偷盗犯和绑架犯抱着。”方嫌雪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哽咽。他扬起下巴,和叶隋琛分开一点距离,面上仿佛凝着万年不化的寒霜。 “嫌雪?”叶隋琛松开了他,捏着他的胳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方嫌雪眼眸无神,肤色死一样的苍白,伤口流出的鲜血在脸上结疤,留下狰狞的印记。他的身体冰冷又单薄,让叶隋琛觉得,即使自己现在抱着他,他依旧是没有实体的。 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具躯壳,而那让叶隋琛心动神摇的灵魂,早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啃噬殆尽了。 就算叶隋琛再迟钝,现在也该知道方嫌雪对他的态度为什么会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了。 叶隋琛强压着心悸,缓声道:“你.....知道了?” 方嫌雪一点多余的神色也不施舍他,轻声道:“放我走吧。我们,到此为止。” 叶隋琛忽地像被抽光全身的力气,捏住方嫌雪胳膊的手无论如何也抓不上去了,他只能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人。 他想张嘴说点挽留的话,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说些什么?道歉是苍白的,求爱是愚蠢的。 方嫌雪是那样一个追求原则、视名誉如性命的人,他有什么立场求他留下? 方嫌雪挣扎着起身,却栽倒了好几次,叶隋琛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狠狠地推开。 他必须远离这个地方,远离叶隋琛。他现在变得这样肮脏不堪,都是因为叶隋琛。 他要回家,就算是爬,也要爬回去。 于是,方嫌雪跌跌撞撞地,从叶隋琛的居所离开。从这个他住了近一年的地方,彻底逃离。 方母站在方家院子门口,等方嫌雪回家。这阵子方嫌雪一直在家里住,没再去找叶隋琛。她心里虽然好奇两人到底闹了什么矛盾,但一直没有问。 她也知道,方嫌雪有自己的想法,尽管她是想让儿子跟着叶隋琛好好学本事,但她也不是没听过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 方嫌雪、方辞冰都是她亲生的,她知道他们是有骨气的孩子,听别人说他们依附叶氏吃软饭,她比谁都难受。 方嫌雪自立门户也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她早些年爱钱,进来越发回归母亲的本来愿望,只想孩子们好好的了。 雨越下越大,腾起来的水雾让能见度不到三米,但方母还是看到了远处摇摇晃晃的那个人影——她自己生的孩子,变成什么样都能一眼认出来。 那个影子重重地摔倒在水里,又费了半天爬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走。她连伞也不打了,疯了一般跑出去:“雪儿——” ...... 方嫌雪从居所走了之后,叶隋琛像丢了魂,几个小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便咳嗽边换衣服,撑着桌子道:“南山,把我的车钥匙拿过来。” “老板,您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外出。”南山劝阻道。 “拿来!”叶隋琛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几乎喘不上来气,强硬又蛮横,逼得南山不得不从。 “我替您开车吧。”南山道。 叶隋琛不耐烦地推开他:“滚开,我自己来。” 从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外面的暴雨下得路都看不清,叶隋琛本就精神不济,下雨天开车又对注意力要求极高,没开几千米他浑身就被冷汗浸透。 他的手不自觉地发抖,心室因发烧和体力透支而微颤,但他撑着一口气,一定要安全地开到方家,给方嫌雪道个歉。 就算方嫌雪不原谅他,他也会求到方嫌雪原谅为止。 短短的一段路,他硬是开了一两个小时才到方家门口。 车停在门口,明亮的车灯照亮了院子。他带着侥幸心理给方嫌雪打电话,方嫌雪果然没有接通。 铁门紧闭,叶隋琛别无他法,用嘶哑的嗓子在外面吼道:“方嫌雪,你给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方嫌雪!”每喊几声,他就疯狂地按几下喇叭,吵得隔壁的几户人家都皱着眉出来看。 “方嫌雪!你听到了就应一声!我一直在外面等你!” “方嫌雪!你他|妈是聋子吗!” 叶隋琛一遍又一遍地吼着,一点脸面也不要了,有物业的人过来警告他别再扰民,他却还是赖着不走。 方嫌雪就在那扇门背后,叶隋琛看得一清二楚。他明明什么都听到了,就是不出来见他。 屋里的方母也焦急地流泪:“雪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你和琛儿到底怎么了?妈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吓唬啊,快和妈说说。” 方嫌雪却只是冷眼看着外面歇斯底里的叶隋琛,什么也没对方母说。 半个小时后,他拖着虚脱的步子打开门,毫无遮拦地走进雨里,走到叶隋琛的面前。 叶隋琛也被淋得站不住,撑着车子,隔着雨望他。 “嫌雪,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告诉我,你怎样才能原谅我。但凡我办得到的,我都愿意去做,只要你能原谅我,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叶隋琛近乎哀求,扯着方嫌雪的袖子反复地道。 “叶隋琛,我们回不去了。”方嫌雪只是说。 叶隋琛的肩膀耸动,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下,崩溃地跪倒在地,吓得方母赶紧跑了出来:“琛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雪儿,你叫他起来啊,有什么矛盾至于闹成这样?” “嫌雪,我错了,我给你道歉、给伯母道歉。我对不起方家,叶家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方家的牺牲换来的,我愿意竭尽一切,去补偿。”叶隋琛垂着头,衣服被雨淋得湿透了贴在身上,有种颓唐的感觉。 方嫌雪垂眸看着他,语气冷漠至极:“补偿。钱可以用钱偿,我父亲的命也能补偿?” “还是,你愿意拿命来还?”那声音森冷的,好像从地狱传来一样。 方嫌雪,这是要他去死?叶隋琛怔住了,扯着方嫌雪的手一松,失了力道。 料定叶隋琛不敢作出回应,方嫌雪只觉好笑,丢下一句:“请回吧,叶总。”说完,他便拉着呆若木鸡的母亲回了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什么好,点个蜡吧。 第58章 他不仁不义 方嫌雪卧床养伤几天, 叶隋琛也没落着好,当夜就被南山送进了医院,打了几天吊瓶。 从医院出来, 他马上就投入了工作。他不再回到他和方嫌雪的小居, 而是重回叶家住,试图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没有和方嫌雪重逢的日子。 吃饭像是吃了,也像是没吃,也许只是倒了进去。睡觉像是睡着了, 又像是整夜清醒着,也许只是闭上眼。 总是开着开着会思绪就飘到不知道哪里了, 但他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忘了方嫌雪。这一年来他过得太不像自己,完全被人摆布。那天他都放下一切的尊严向方嫌雪跪下了,方嫌雪还是连一丝眷恋的眼神也不愿意给他。 既然如此, 那他也不会再对方嫌雪有任何留恋。他会抹去之前的回忆,只当他从没和方嫌雪相爱过。 人家都把他当垃圾一样丢掉了, 他何苦还不要脸地贴上去找羞辱? 他叶隋琛, 要什么有什么,稀罕一个穷酸大学生?方嫌雪也未免太高看自己, 真当他少了他不能活? 笔越捏越紧,当叶隋琛反应过来的时候,笔尖已经在白纸上晕出一个黑墨团。 “舅舅!你弄坏了果果的画。”叶兰果瘪着嘴,嘟囔着说。这段时间方辞冰不在, 叶隋璐也时常外出,方母留在方家照顾方嫌雪, 只有保姆陪他。叶隋琛也是下了班,才抽出一点时间来看他。 叶兰果的身上流着他最爱的妹妹的血,是他最亲的孩子, 一看到叶兰果,叶隋琛所有的烦恼和痛苦都能暂时撇到一边。 叶隋琛淡淡笑笑,伸手揉他细软的头发,抱歉道:“舅舅错了,舅舅陪果果再画一张好吗?” “好!”叶兰果重新抽了一张白纸,摊到地上。叶隋琛坐在地毯上,盘腿把孩子抱在身上。 叶兰果伸手,先是画了一个细长的扁形椭圆,上面没有封口,接着又添了一笔山丘般的起伏。 “舅舅,猜猜是什么?”他笑着,露出几颗没长全的牙齿。 叶隋琛侧头看了看,一眼见认出了:“很明显啊,帽子。” “不是噢。”叶兰果摇摇头,在椭圆上添了两个眼睛,在山丘里画了一头柱状腿、蒲扇耳、长鼻子的动物。 “再看?” 叶隋琛撑着下巴:“噢,刚刚是只花了一半吗?原来是蛇吃大象。”小孩子的心思总是又新奇又好玩,只不过,这画面看上去总让人觉得诡异,带着点恐怖。 “书上的!”叶兰果想起什么似的,哒哒哒地跑到自己房间抱出一本书,打开前几页,指着一幅一模一样的画道:“画的这个!书,叔叔送我的!” 叶隋琛把书摊在自己腿上,眼神深邃:“《小王子》啊。”没想到方嫌雪喜欢这样的书。 “小王子!果果是小王子!”叶兰果咧嘴笑。 “叶总!”南山一脸凝重地推门走到他面前,看到他和叶兰果正在休息,欲言又止。 叶隋琛叹口气,把笔收好,合上书,让保姆把叶兰果带走,才抬头问:“什么事?” 南山这才开口:“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去结上个项目的款,发现......” “发现什么?”叶隋琛闲闲地转笔,最近他对一切东西都不太提得起兴趣。 “您的个人账户被冻结了。” “什么?”叶隋琛手中的彩笔啪嗒掉落在地,双手拍到茶几上撑着站起来,满脸错愕不敢置信。 他和银行的关系一向很好,谁敢一声招呼不打把他账户冻结了? “为什么冻结?有解释吗?”他问。 南山道:“说是您作担保的那家公司无力还债,就冻结了您的账户,直到该公司还上才能解冻。要是迟迟不还,就......” “就怎么样?” “您就要替借款人承担债务。”南山担忧道,“叶总,您什么时候给人签的担保书?担保之前有没有考察过他们的实力和信誉?我觉得您当初有些草率了。” 叶隋琛脑袋嗡嗡的,扶着沙发坐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个旱天雷,让他再次方寸大乱。 原来方嫌雪没有善罢甘休,早就给他下了套,在这儿等着他呢。 “那公司,是方嫌雪的。”他重重地拿拳头在沙发上捶了一下,咬牙切齿,“方嫌雪这个王八蛋!” “如果是方先生的话,他可能会把借款一直拖着。”南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心里浮起一阵恐慌。 “他欠多少,我替他还了行吗?”叶隋琛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嫌雪如果是任性报复,他愿意吃这个哑巴亏。反正他俩彻底断了,他没精力陪方嫌雪玩。 南山快速地翻动手中的文件夹,缓缓道:“这数目,叶氏也没法轻易承担。” “什么叫没法轻易承担?”叶隋琛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把南山手里的文件夹夺过来,看到那数字后瞬间瞪大了眼睛,“方嫌雪从哪儿借了这么多钱?这不全是银行的吧,还有高利贷?” “是,全都有您的签字。而且对方知道您财力雄厚,方先生应该没费什么力就拿到了那些款项。而且,高利贷的利率极高,才不到一个月,就翻了好几倍。” 叶隋琛的眼光停留在果果落在地板上的那副画上。方嫌雪仅仅注册了个小公司,借了几笔钱,就把欠款的数目越滚越大,甚至到了可以危及叶氏的程度。 “蛇吞象啊。”他不由冷笑,起初只是嘴角有一丝弧度,后来整个身体都开始抖动,到最后笑得都直不起腰了。 方嫌雪,会玩儿。 “靠!”终于忍受不住,叶隋琛直起身爆了句粗,用力地把文件夹甩到一边。硬壳文件夹滑远,撞到博古架,发出脆响。 他低估方嫌雪的城府了!谁能料到方嫌雪会趁他最没有防备、最得意忘形的时候找他签字? 他根本看都没有看那几张纸上写的是什么!方嫌雪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叶隋琛觉得自己的胸口里聚了一团火,很快就要把他烧得神志不清了。 仇恨、憋闷、冤枉、欺骗、背叛、羞辱!方嫌雪把他最讨厌的几种情绪同时在他他心里点燃,他恨不得马上冲去方家把方嫌雪踹翻在地。 方嫌雪到底想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夺走了他最珍贵的名誉,他就要毁掉自己最看重的公司吗? 方嫌雪绝对会把这来之不易的筹码攥在手里,怎么可能还款?按叶隋琛对方嫌雪的猜想,方嫌雪会尽可能地拖久,拖到债主找上自己,拖得叶氏油尽灯枯才会罢休! 真绝啊!谁能料到当初的那个单纯少年,转眼就变得这样老谋深算? 但是他绝对不可能让方嫌雪得逞!想叫他当冤大头、替他补上款?门都没有!自己借的钱自己还!看谁熬得过谁! 亏得他还在这里回忆往昔,方嫌雪早就对他没有情意了,他也不需要再顾念旧情。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吧?谁怕谁! “不管债方怎么施压,别替他还。我会想办法解决。”叶隋琛对南山道,声音深沉喑哑,“还有,调查一下方嫌雪的文创公司,弄清另一个合伙人是谁。”他倒要看看,帮方嫌雪的是何方神圣! “是。”南山点头,转身出门。 叶隋琛握紧拳头,眼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方嫌雪,你先对我不仁,别怪我对你不义!是你先挑衅我的,那我俩谁也别想好过! 没过几个小时,南山便带来了调查结果。他告诉叶隋琛,和方嫌雪合伙的那个男人叫薛宇,退休前是某银行的高管,现在出来另谋生路。 那银行的名字有些耳熟,叶隋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方母之前所在的银行。 他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想把方母牵扯进来,可方嫌雪这一招明显是冲着叶氏全体来的,人家都没管他的死活,他也没必要心慈手软。 现在他的账户被冻结了,他什么钱也不能从自己的银行卡出,要办成这事儿只能去借。他不能找公司的人借,这件事不能声张,一来是会引起恐慌,二来是他早就因为上次要转让方嫌雪股权的事失了人心,多少人都对他总裁位置虎视眈眈,等着他下台。他也不能去找叶隋璐,妹妹是他唯一不想让她担心的人。 叶隋琛只好拨通岳洲的电话,道:“岳洲,在哪儿呢?有事找你。” 到了岳洲家,岳洲早已给他倒好酒,兑好果汁,坐在高脚凳上等他。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岳洲把酒杯递给他,叶隋琛却没心思喝,推开酒杯,按着岳洲的肩膀恳切道:“借我几十万,不出几个月肯定换。” “怎么了?叶氏经济危机,连几十万都拿不出来了?”岳洲诧异。 “不是,我的账户被冻结了,就连我打车过来找你的钱,都是南山付的。”叶隋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岳洲解释,满脸愁容。 “账户被冻结了?这怎么搞的?” 叶隋琛没说话,他和方嫌雪的事儿太复杂,而且岳洲从小到大帮他的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麻烦他。 见他不愿意说,岳洲也不强求,道:“几千万一时拿不出来,几十万还是可以的。”他忍不住关心叶隋琛的近况:“我前几天听人说,你向方嫌雪求婚被拒绝了?你俩闹别扭了?你做生意亏了钱,他要离开你?” 叶隋琛叹口气,苦笑道:“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能有多复杂?”岳洲撑着下巴好奇道。 “反正他这次,是把我往死里整了。”叶隋琛站起身,“我还有事,不能久坐,先走了。” “行啊,哎我过几个月在美国办婚礼,你别忘了啊。”岳洲冲他背影喊。 “不会忘的,到时候把钱一起还你。”叶隋琛回了一句,关上门走了。 关上门,岳洲无奈地自言自语:“钱我一点儿也不急,你把自己的事儿整明白比什么都好。” 拿着钱,叶隋琛马上去把事情办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方嫌雪的钱越滚越大,仅凭他个人的积蓄根本不能兜底。叶氏运转另有一套资金,短时间内倒不至于会出什么大事,但是一旦他要被迫替方嫌雪还款,他就会面临变卖股权的危险。 他辛辛苦苦在叶氏打拼了多年,叶氏从他爷爷手里传到他爸爸手上,再由他接手,其感情的深厚,不仅仅是一个家族企业这么简单。叶氏是他家族的荣耀,是他一家生活的保障,更是他牺牲自己十年的年华挽救回来的宝贝。 如果变卖了股权,他就彻底失去了和叶氏的联系。没有他的叶氏不是叶氏,即使运转顺利也毫无意义。他这人就是有这么点自私又虚荣的心理。 最让他伤心难过的是,方嫌雪在逼着他否定自己的前半生! 即使没有十足的把握,叶隋琛还是给方嫌雪打了个电话。他接下来面临的是一场谈判,对象是他从未考虑过会成为敌人的方嫌雪。他不能示弱,一旦他服了软,他就什么也没了。 方嫌雪接得倒是快,语气冷淡、拒人千里:“什么事?” “方嫌雪,收拾东西,陪我去看睡魔祭。”他没有询问的意思,纯粹是命令的语气。 方嫌雪声音没有波澜:“你在做什么梦?” “做梦?我看是你在做梦。”叶隋琛嗤笑,把手机换了个耳朵听,“你以为凭你那点小伎俩,就能把我叶氏扳倒?我告诉你,我还真一点不把你放在眼里,冻结我一个人的账户又如何,大不了我辞职,你伤不到叶氏分毫。我妹妹会把叶氏管理得好好的。” “你叶隋琛,有壮士断腕的觉悟?”方嫌雪轻笑,“你很害怕吧,你耗尽心血的公司,马上和你没有关系了。” “你放屁!我辞了职潇潇洒洒的,岳洲他们要去美国定居,我也搬过去,乐得潇洒自在。你一个人守着着烂摊子玩吧!” 叶隋琛的话激起了方嫌雪的愤怒——原来傅铎说的话是真的?叶隋琛早就有了去美国定居的打算? 他捏紧手机,冷声道:“三天。” “什么三天?”叶隋琛眯眼,刚刚方嫌雪不是还说不去吗?怎么突然之间好像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你把要说的都说完,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恩怨一笔勾销。”方嫌雪说。 听到方嫌雪这绝情的话,叶隋琛一颗心沉到了底,苦涩不堪。他并不想和方嫌雪彻底断绝关系,他们俩走到今天这一步,绝非他所愿。 但他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好,三天过完,我再也不会打扰你。” 挂了电话,方嫌雪望着窗外的天空,眼底的黯然一览无余。 他原本,真的是像薛宇说的,只是想吓唬吓唬叶隋琛,逼他就范。 但是事情的走向连他都控制不住了,阴差阳错的,他就往极端的方向越走越远。 计划将叶隋琛引以为傲的身份剥去,可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三天,最后再和叶隋琛同游三天,然后停下两人无休止的互相折磨。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叶隋琛去到机场,方嫌雪刚从出租车上下来。他一身黑白运动服,干净清爽,就像一年前操场上见到的那样,只是清冷之余多了份成熟和忧郁。 翩翩公子,皎皎如月。叶隋琛心里感慨,这样的人,终究不能被他拥有。 见叶隋琛望着自己发呆,方嫌雪扬扬眉:“不进去吗?” “进。进。”叶隋琛应承,提着包跟着他进去。他原以为和方嫌雪之间相处会变得尴尬,可是现在看来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也许是折腾久了早已累了,也许,是方嫌雪对自己不再有心动的感觉了。 没有喜爱,自然也没有怨怼。他现在可能只是方嫌雪的一个陌路人。方嫌雪只等他引咎辞职,一无所有。 上了飞机,叶隋琛一改之前等着方嫌雪伺候他的大爷作风,主动帮方嫌雪倒饮品,拆餐盒和餐具袋子。他把一样样东西摆到方嫌雪面前道:“吃吧,我每次出差都坐这趟国际航班,飞机餐还不错。” 方嫌雪看着这个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有钱人家少爷对自己这样殷勤,心里酸涩——如果他们不相遇,叶隋琛本可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他或许娶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两家强强联合,把事业越做越大;也或许是一辈子游戏人间,玩到硬不起来为止。 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这样小心翼翼、卑微看人眼色的样子。 十年前他就不该去叶家借书。 方嫌雪把餐盒推开,淡淡道:“我还不饿。” “噢,不饿啊,不饿待会儿吃。”叶隋琛讪讪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没见到方嫌雪的时候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发誓见了面一定要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但是见了面,他的气势一下子全弱了下去。 毕竟,是他理亏。尽管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但他的确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如果他能用柔情让方嫌雪回头,他绝不愿意采取硬碰硬的方法。 叶隋琛打算,在这三天里,找个机会认真地和他谈谈心。他想告诉方嫌雪,当年的事不是他故意的,希望他能原谅他。 方嫌雪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了解方嫌雪。 两人下了飞机,已经是晚上。两人把行李放到酒店,徒步走出去找地方吃东西。 外面灯火通明,吃完饭,两人站在大桥上吹风,两岸灯火辉煌,脚下反射着金鳞般的粼粼波光。 叶隋琛点燃一支烟,红色烟头在夜幕下很显眼,他头发随意地梳着,衣衫昂贵,像从繁华场中走出来似的。 走了许久,也不知道方嫌雪渴了没。叶隋琛捏了捏自己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子,犹豫了会儿递到空中。 没觉着方嫌雪会要,只是想这么做了而已。没想到方嫌雪垂了下眼睫,自然而然地接过,拧开喝了。 叶隋琛嘴角漾起笑意,突然就想说点什么。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确实也不算个好人。四年前我和你并不熟,即使知道是你,为了叶氏,我也会无所不用其极。”他的声音融进夜风,随性又无所谓。让人觉得,他就这么随口一说,你也就随便听听,信也好不信也好,他都不在乎。 “你不知道是我?”方嫌雪沉声道。 “没必要骗你。即使不知道,做了还是做了。”叶隋琛勾勾唇,捏着烟吸了一口,“你恨我没恨错人。” 方嫌雪低头笑笑,不知可否。事到如今,他也并非身不染尘,没什么资格做正义之士,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叶隋琛。不过是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他原先固守的东西,早已被他抛却。反过来一想,如果做好人不好受,倒也不必非做好人。 方嫌雪侧头去看站在自己身侧的撑着栏杆的叶隋琛,他身材宽阔,眉眼深邃,即使处在窘境,脊梁依然是挺拔的。他坚守着男人的尊严和体面,从不为自己开脱。 有人说,看人不像看绳子,只看有没有用,而是像看书,有一句精华便很好。 叶隋琛是手段用尽的人,但每一刻的心动,从来只有叶隋琛能给他。 那便是他眼中的精华。 作者有话要说:叶叶:给大家讲个故事,从前有个人,他的家人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被人报复了! 果果:(惊悚脸)啊!后来呢...... 叶叶(星星眼,合掌):后来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辣! 方方:你在做什么梦? 感谢在2020-09-04 23:25:13~2020-09-05 18:1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纳兰家的小迷妹、垮起个批脸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撩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他假戏真做 本是为谈判而来, 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大有种不挨到最后一刻绝不打破这表面平静氛围的打算。 尽管,这平静的水面下, 是暗流涌动。 叶隋琛垂头走着, 心想:反正只有三天,三天也出不了什么事,干脆就当成个平常旅游,最后一天晚上再说吧。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酒店底下, 叶隋琛觉得两人一起进去有点不大好意思,对方嫌雪道:“我抽根烟, 你先拿着房卡上去,等会儿我抽完了给你打电话,你给我刷下电梯。” 方嫌雪没说什么, 点点头,刷卡上楼。 时值九、十点, 开房的情侣很多, 方嫌雪顺着走廊一路走回房间,都碰上好几对儿。他垂着眼眸打开房门进去, 靠着门舒了口气。 刚洗把脸,外面就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似乎是喝了酒很不稳,但更像是两人推搡着撞上了墙。 不一会儿就听见男女的气音, 没忍到回房间就开始在走廊亲热。 方嫌雪揉揉太阳穴,这酒店隔音效果太差。 人就在他们房间外面不远的地方, 他不可能越过人家出去回避,但继续留在房间,他又只能被迫听下去。 女人娇媚的笑声和哀求声钻进房门, 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呼吸,方嫌雪听得浑身发热,不由自主想起叶隋琛晚上递给他的那瓶矿泉水。 叶隋琛红润的嘴唇在瓶口抿过,喉结轻滚,脖颈处的肌肤白皙勾人。 叶隋琛...... 叶隋琛在楼下花坛边上抽了四五根烟,看到时间差不多要十点半了,才打算上去。时间太早的话,他和方嫌雪在房间没话说,多尴尬啊。不如他抽几根烟把时间挨过去,回去直接洗澡睡觉。 说来也是丢脸,方嫌雪想的那破主意,纯粹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俩账户都被冻结了,飞机票钱都是借的。 当时叶隋琛图省钱,提议俩人凑凑钱挤个标间,当然方嫌雪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没想到方嫌雪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现在叶隋琛就是后悔啊,干嘛给自己整到这么难堪的境地——两人现在的关系确实不适合共处一室,太特么尴尬了! 又磨蹭了一会儿,叶隋琛终于鼓起勇气给方嫌雪打电话:“喂嫌雪啊,我抽完烟了,你......”说到一半,感觉方嫌雪那边有点奇怪,叶隋琛眯眼把手机拿近点仔细听,“你干嘛呢?” 方嫌雪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喘息,短促地呼出几口气后道:“......没干嘛,稍等一下,我去给你刷电梯。” “噢,不急。”叶隋琛一脸狐疑地挂了电话,没等方嫌雪下来接他,自己进了门。正好有一对夫妻在上电梯,叶隋琛跟着进去,让他们帮忙按了自己的楼层。 叶隋琛上楼的时候,外面那对男女已经不见了,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不可言说的气味。叶隋琛皱眉摸了摸鼻子,走到自己房门口敲门:“嫌雪,开门。你没事吧?”刚刚方嫌雪那样儿,总感觉是不是生病了。 过了几分钟,门被打开,方嫌雪冷眸看着他,白瓷般的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色。他的额头和鼻尖带着汗水,胸膛也微微起伏。 “怎么没等我?”他淡淡道。 “噢,我跟着人混上来的。”叶隋琛关门上锁,心里奇奇怪怪的。扭头看到床上微乱的床单,还有几团卫生纸,再结合方嫌雪刚刚的情态,他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 方嫌雪刚刚,是在——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我去洗澡。” “好。” 两人洗完澡,各自躺着自己的床上,中间隔着一个床头柜,气氛诡异。 做隐秘之事被撞破的方嫌雪心里动荡,撞破人秘密的叶隋琛心里更不好受,两个人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 又翻了几十次身后,叶隋琛终于受不了,下了床。他站在两人的床中间,把方嫌雪吓了一跳,方嫌雪望着他,坐起来迟疑道:“你.....做什么?” 叶隋琛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拧了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后道:“没什么,你睡吧,我烟抽多了,亢奋。” 方嫌雪坐起来看电子书,叶隋琛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放,把塑料瓶捏得嘎吱嘎吱响。 这么个人在身边吸引注意力,方嫌雪很难看进去,他把视线挪到叶隋琛身上,眼里满是无奈。 下一秒,他手一伸,就把叶隋琛扯到自己被子上,抱到自己怀里。他环着叶隋琛,鼻尖都要贴到叶隋琛的脸了,明明没喝酒,却有种微醺上头的感觉。 “叶隋琛,你到底想做什么?”方嫌雪眼神和语气都很平淡,但叶隋琛却听出引诱的意思。 叶隋琛回避他直接的视线,勾唇笑笑,扬头勾住方嫌雪的脖子,照着他的嘴唇亲了一口,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和你睡觉。” 方嫌雪沉默了半晌,顺了顺叶隋琛后脑勺的头发,翻身把他压住。 两人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第二天,外面下了小雨,叶隋琛都不想出去了。 但是来是为了睡魔祭,花钱到国外宾馆住三天也太不划算,于是休整了一会儿,两人还是出了门。 关于昨晚,两人都没有作过多的解释。 男人之间,尤其两人还有仇,可以是各取所需、可以是晚上神志不清,总之不会是死灰复燃。 至少叶隋琛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没必要非要对这段关系有所界定,很多事掰扯清楚了很痛苦。爽就完事了。 夏季炎热,青森县人将妨碍劳动的懒散之心放逐到河海之中随波冲走,取“眠流”之意,这便是青森睡魔祭的由来。 和神田祭不同的是,睡魔祭有“组大灯”和“跳人”的活动,虽没那么盛大,但神魔的氛围更浓。武士模样的立体大灯,色彩绚丽堪比歌舞伎,加上踩着鼓点和伴奏边走边舞的群舞,十分壮观。 上次是逆着人流跑,这次两人完全是被人流推着往前走。人太多了,前后的道路全挤满了人,绕上几十分钟才可能走出去。走路也不像是自己迈步走的,真有点随波逐流的感觉。 明明身旁全是人,却摆脱不了心里那种空寂和迷茫,好像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而来的目的也已经忘记了。和几个月前同样的热闹,是情景再现,更是沧海桑田。 忽然,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把叶隋琛混乱的思绪拉回现实。 “阿琛!”叶隋琛越过人群,看到何文和周香笑呵呵地冲他俩招手,顿时一愣。 见叶隋琛和方嫌雪站着不动了,何文夫妇跑到他们面前来,何文拍拍叶隋琛的肩膀:“这么巧,你们也来看睡魔祭?” 叶隋琛道:“嗯是,正好把年假休了。你和阿香最近也不忙啊。” 何文点点头:“还好吧哈哈。” 周香笑看着方嫌雪:“叶总和嫌雪感情真好,叶总去哪儿都和他一起。” 何文把老婆一揽,低头道:“咱俩感情不也挺好的吗?嫌雪啊是刚毕业,阿琛一定是陪他毕业旅行呢。” 叶隋琛心里五味杂陈,这要是之前,阿文这样说他会很高兴,但现在他和方嫌雪还真不是这种关系。 但是阿文和阿香和他关系也没那么近,就算是岳洲,他都没有交底,所以他打算随便糊弄过去。 只是......叶隋琛瞟一眼神情淡漠的方嫌雪,不确定方嫌雪会不会给他个面子在他朋友面前演戏。 四人结伴而行,走到路口遇到个卖水果串儿的摊子,叶隋琛给四人一人来了一个。何文夫妇在前面挽着走,何文还时不时地侧过头去偷吃周香手上的水果,周香发现了只是嗔怪几句,并不真生气。叶隋琛心里又酸又涩,他想象中陪方嫌雪的毕业旅行,也应该是这样的。 四人顺着人流走到夜市,进到一家男士服装店,周香在各个架子前替何文挑衣服,何文站在一旁给她做模特。 周香一边提着衣服在何文身上比划一边琢磨:“这件怎么样?”还没等人回答,另一只手又提了一件换上去,“这件也不错。” 何文也不给意见,只说:“都好。” “不行不行。我还是再看看。”周香抱着衣服跑到其他架子边,叶隋琛和方嫌雪在店内无目的地闲逛。 “我好久没到这种店来了。”叶隋琛说。他的衣服一般都是裁缝定制的,只有在几年前落魄的时候才去过量贩的服装店。其实何文一家条件也不差,不过周香的确算得上是个回国日子的女人,就挑实惠舒适的衣服给他穿。何文对衣服也没什么要求,正式场合的衣服另有,平时穿而已,就全听老婆的。 方嫌雪轻轻嗯了一声,跟着他走。 这家店很大,又很会利用空间,架子把店铺塞得满满的,中间留出许多小道。叶隋琛并没什么想给自己挑的,只是跟随着周香的步伐,看看有没有适合何文的。 店铺里放着舒缓的音乐,让他的心平静下来,步子也散漫很多。方嫌雪的手从他身侧擦过,有时还会碰到他的手背。 两人的手再一次触碰到的时候,叶隋琛抬手把方嫌雪牵住,拇指按在他手背上,四指捏着他的手心,然后顺着卡入虎口。 方嫌雪没说什么,微微收拢那只手,回握住叶隋琛。 周香提着衣架出来,正好看到两人牵着手转悠,她抿唇笑着对何文使眼色,何文也低头笑笑。 叶隋琛觉得不好意思,把手抽了回来,捏着下巴打量周香新挑的衣服:“这件黑的好,低调内敛,还休闲。” “黑的吗?我觉得我穿红的好。”何文说。 “红的太骚包了,你穿得出门么?”叶隋琛笑笑。 方嫌雪也开了口:“我刚刚看店里还有很多,嫂子可以再慢慢挑。” 叶隋琛心里挺暖的,他原以为以他和方嫌雪这尴尬的关系,方嫌雪一定不会愿意搭理他的朋友,但是现在看来,他对何文和周香都很礼貌友好。 最后周香买了那件黑色的衣服,一行人出去。叶隋琛打算把他们送到住处,周香却提议说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见次面,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聚,不如一起吃顿饭。 叶隋琛迟疑地看方嫌雪,方嫌雪微微笑笑:“也可以。” 于是四人找了件日料店,进去吃东西。 何文点了许多肉和蔬菜,叫服务生帮他们烤。在日本生活几年,何文已经有种本地人的熟稔了,他指着牛肉给叶隋琛介绍:“放心吃,这是A5级的和牛,特别嫩,你们一定喜欢。这个红肉里面分布的白色脂肪很密,就像雪花一样,叫什么来着......” “霜降。”周香给他提醒道。 “对对,霜降。你们快尝尝?”何文给叶隋琛和方嫌雪夹。 方嫌雪点头道谢:“我自己来吧,你们也多吃点。” “嗯,的确不错。”叶隋琛尝了一口道。 网子上炙烤的牛肉块儿的脂肪融化成油,差点飞溅到他们的衣服上,何文忙招手让人拿了几件围兜过来,拿了一件替周香系上:“都注意着点啊,油烫了手,是会留疤的。” 叶隋琛也拿了一件想给自己穿上,背后的带子却因为看不见而不好操作。周香笑着朝方嫌雪努努下巴:“阿琛,你叫你小男友给你系啊。” 听到小男友这个词,叶隋琛微窘地望了眼方嫌雪。现在方嫌雪和他,可什么关系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让他做这么亲密的事? 他忙摆手道:“这点小事,我自己来。”说完别着头自己弄。 方嫌雪把吃到一半的牛肉塞到嘴里,放下筷子,伸手去系叶隋琛脖子边上的带子:“我来吧。” “噢,麻烦你了。”叶隋琛僵着身子乖乖让他弄,心里像是有五千只蚂蚁爬过。 方嫌雪却很淡定,他平静地扫着叶隋琛的脖子,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叶隋琛系成一团乱麻的结解开,打了个熨帖的结。 “好了。”他微笑道。 “你也真是的,你们俩什么关系啊,还客气啥?”周香说。 叶隋琛冲他们笑笑,方嫌雪淡笑着垂头接着吃东西。 吃完东西,两人和何文夫妇道别。日料店在地下一层,方嫌雪先顺着楼梯爬上去,叶隋琛还在底下和何文勾肩搭背地继续侃。 方嫌雪也不催,站在楼梯半路等他。 和何文约好下次再聚,叶隋琛便拍拍他的背说了句“走了”,去找方嫌雪。 从底下看上去,方嫌雪的身材显得特别修长挺拔,淡漠的眉眼让人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叶隋琛觉得自己就像处于井底,仰望着外面那星子般高悬的人儿。 不过,方嫌雪并没有要走,他站在那里是为了等他。 叶隋琛心情突然很好,快步爬上去站到他身侧:“等久了吧,走。” “嗯。” “阿琛!嫌雪!”周香忽然在后面叫他们,他俩同时扭过头去。 咔擦。周香对着手机拍照键按了一下,然后把照片发给了叶隋琛。 “玩得开心!后会有期啦!”周香挥挥手,对他们喊道。 在叶家位于青森的别墅分房住了一晚,两人重回东京。 “剩下两天我们做什么?”叶隋琛问。这趟行程虽然是他约的,但是他一点规划的想法都没有。 他只想和方嫌雪呆一起,去哪儿、做什么都好。但他眼睁睁地看着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心里徒生恐慌和不舍。 “随便逛逛吧。” 方嫌雪说的逛逛,真的只是逛逛。剩下两天里,两人像情侣一样逛商场、挑衣服球鞋,在公共球场和当地人打野球、繁华的广场合影留念、拥挤的景点和人摩肩擦踵。 叶隋琛时常觉得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那些破事,依然会相视对笑、无话不谈。 但午夜梦回,摸着身边冰凉的床单,他才知道方嫌雪和他的关系真的冷下来了。 除了来的那天晚上,方嫌雪没有再碰过他,一次也没有。 回国前,两人在落榻的酒店房间收拾行李。叶隋琛把飞机票往桌上一丢,顺带着一沓文件,对方嫌雪道:“明天就回去了,这东西给你,只要你回去后把款还上,我此生都再也不会打扰你。” 方嫌雪沉默地望着飞机票,翻开叶隋琛给他的文件。 里面是一些类似“贿赂证据”的东西,大概就是方母和薛宇所在的银行给了叶隋琛的人一笔违规贷款。 叶隋琛现在并不可能拿到这笔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主动捧着一些钱送到人面前,从而获得这笔贷款。而这些文件格式,摆明是给检察院看的,追查起来,他猜叶隋琛会说是银行的人主动找他放贷、想要索贿的。 或者更绝一点,叶隋琛干脆就让自己的人背了这个行贿的罪名,来个玉石俱焚。 贷款是不是薛宇和方母本人放出去的没关系,出了事从高管到职员都得牵连,叶隋琛可以用无数种方法让薛宇和方母“收过”那笔钱——即使本人不收,相识的人代收也可以,毕竟方母爱钱,而薛宇家人在国外需要钱的地方很多。这是作为受贿方。 薛宇和方母虽然不再在银行任职,但任职期间熟悉的人依然有在职的,他们的人际网可以通过方嫌雪连系到叶隋琛,故而也可能是他们帮助叶隋琛送钱,并从中牟利抽成。这是作为行贿方。 两头生路都堵死了,就是想逼自己还款,撤销银行对他账户的冻结。方嫌雪笑笑,叶隋琛头脑清醒的时候,比谁都要杀伐果决、六亲不认。 叶隋琛可以不认方母这个亲家,但方嫌雪不可能抛弃自己的母亲,也不可能置为他冒险的狱友于不顾。 “我会还款。”方嫌雪道。 “那就这样吧。”叶隋琛想转身,却被方嫌雪用力拉住了胳膊。 叶隋琛垂眸盯着方嫌雪拉着自己的手:“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嗤笑,“三天都过完了,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天复三天,三天何其多? 第60章 他玉石俱焚 方嫌雪皱眉, 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等我一下,接个电话。”方嫌雪起身走开, 叶隋琛被吊了胃口, 烦躁地靠在桌边等他打完。 “什么?”方嫌雪的声音突然拔高,叶隋琛都好奇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说了什么。 毕竟,方嫌雪从不高声喧哗,除非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极其震惊愤怒的事情。 方嫌雪对那边多了句:“等我回来。”便简短地挂了电话。他转过身, 紧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得快要把手机壳抠碎,漆黑的瞳眸狼一般地盯着叶隋琛。 “出什么事儿了?”叶隋琛被他盯得发虚, 不自觉想后退。 方嫌雪盯着盯着,低下头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叶隋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在讥讽他,问他他也不答, 只能等他把话说清楚。 “到底什么事儿!”叶隋琛提高声音问,他太讨厌这种感觉, 就像是有把冰冷的刀子贴着他的心脏不断刮过, 又凉又硬,却不伤他分毫, 只等着他的心在惊惧中碎成几瓣儿。 给他个痛快!快点说,方嫌雪! “你还有脸问我?叶隋琛,你当真是好心机。”方嫌雪勾唇,拳头却渐渐握紧。 “我又怎么了?”叶隋琛不想忍了, 吼道:“我真他|妈要无语死了,隔几天和我闹一次, 你当我的心是钢筋水泥做的吗?我知道,咱们这种关系,想善始善终是不可能的, 我也没想求你完全原谅我。但是方嫌雪,我好歹他|妈的是真心喜欢过你,我想给咱俩留段好回忆,保留点最后的颜面。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是我稀罕!我想要个好收场都不行吗?” 话说到最后,叶隋琛的声音撕扯着都带了隐约的哭腔,方嫌雪缓缓上前,扯过叶隋琛的衣领强迫叶隋琛望着自己。他们的脸贴得极近,方嫌雪每一次呼气都能拂到叶隋琛的脸上,又热又烫。 “要个好收场?你把我们一家逼成这样,你还想要好收场?全天下好事都你家的吗,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方嫌雪用力地把叶隋琛一推,叶隋琛失去重心直接扑到桌子上。 叶隋琛不顾自己狼狈的模样,撑着坐起来,转身吼道:“你突然之间发什么疯?谁给你打的电话,薛宇吗?他又和你挑拨离间什么?” “我现在没空和你扯。”方嫌雪提着包打算出门。他本来想把叶隋琛好好教训一顿,但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国。叶隋琛自然是不会轻易放他走,从他背后把他领子一扯往后拽去。 两人正要打起来,手机却同时响了。 方嫌雪只得接听。电话那头的人通知他被列为失信人员名单,冻结了身份证,不仅要限制消费,还被禁止出入境、乘坐飞机、动车等交通工具。这项处罚会一直进行,直到他还清款项为止。 挂了电话,他望向叶隋琛,叶隋琛显然也听到了同样的内容。 “这下好了,咱也不用回国了,你多的是时间给我解释。”叶隋琛冷笑一声,理理衣服靠坐到桌子上。“薛宇那老不死的到底又和你说了什么?” 方嫌雪本来就够焦躁了,方才接到那限制令的电话,得知自己不能回国,简直是心急如焚。叶隋琛的挑拨就像一根□□,把他心中的火山彻底引爆了。 “薛宇?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托你叶总的福,薛宇和我妈现在都被关起来调查了,他还怎么给我打电话?要不是薛宇的家人找到我的手机,我还被你蒙在鼓里!”方嫌雪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眼神里是暴怒,还有些许无措。 他该怎么才能飞回他母亲和朋友的身边?他们是无辜的。是因为自己才受到叶隋琛的报复。 “关起来了?”叶隋琛的瞳孔因为不可置信而睁大。怎么会关起来呢?他明明没有把材料交给检察院!是谁擅自主张? 他快速地在身上摸索自己的手机,好不容易从口袋中掏出来,却被方嫌雪一把抢走。 “方嫌雪,别闹,手机还我,我给南山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伸手去抓方嫌雪手中的手机,方嫌雪却把手机狠狠地往后一丢,手机直直地砸到墙壁上,摔到地板上变得七零八碎。 “方嫌雪!”叶隋琛想去捡,却被方嫌雪一步步逼得后退,直到贴到墙边。 方嫌雪把叶隋琛用力地按到墙上,巨大的撞击力让叶隋琛的肺部生疼,后脑勺也被撞得砰的一声响,头晕眼花,四肢软得不像自己。墙壁透过叶隋琛单薄的衬衫衣料将凉意传递到他心里,和灼人的方嫌雪对比完全是两重天。 “叶隋琛,你假惺惺什么?你不是特意把我引出来,方便南山行动的吗?好一手调虎离山。我就是个傻子,一次次被你骗还不长记性!”方嫌雪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那声音就在叶隋琛的耳边,听上去像是耳畔崩了座山,石块劈里啪啦地落下,连带着心里也是碎块儿。 “嫌雪,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叶隋琛扯着他的衣服,迫切地想要辩白,却被方嫌雪打断:“你没有?你敢说这些东西不是你准备的?你没打算用这个来对付我?” 叶隋琛张了张嘴,没开口。 是,这馊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要不是他整理好了材料,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想拼个玉石俱焚的心也是真的,薛宇和方母的死活从来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叶隋琛忽然觉得,他再怎么辩白也辩白不清了。他想起他母亲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那便缄口不言吧。反正他向来不擅长剖白自己,反正话说出来就是用来被曲解的。 反正,他掏心掏肺喜欢的人,从来都不相信他。 方嫌雪俯首望着叶隋琛,只觉得叶隋琛脸上的表情,真是异彩纷呈。 后悔、愧疚、无奈,以及放弃挣扎的豁然。这是他渴望了很久的表情,可他的心里却丝毫没有高兴。 他无比怀念从前那个趾高气扬的男人,磊落、光明、勇慧过人。他愿意一辈子只在背后守护他、做他的陪衬,却不能够了。 方嫌雪垂眸,俯首深深地吻住叶隋琛,吻到他快要窒息,而后轻柔又无情地道:“叶隋琛,你毁我三年,我要你三天,不过分吧。” “三天。”叶隋琛眼皮都没抬,扯出个笑。方嫌雪的手狠狠地箍着他,他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三天不都过完了吗?” 方嫌雪捏住他的下巴,从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声音:“反正我们都走不了了。现在,才是真的开始。” 傅铎接到南山电话的时候,正在给花园别墅选花种,听到南山的声音,稀奇地道:“南山,我还以为上次的事情之后,你不会再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南山没有多说,开门见山:“傅先生,叶总有难,请你去日本救他。” 傅铎手上的花种撒了一地,严肃道:“有难?有什么难?” “方嫌雪把他掳到日本去了,而且因为方嫌雪借了高利贷,叶总给他做了担保人,银行卡和身份证都被冻结了,回不来。”南山的声音透着焦急。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傅铎挂了电话,对身边的人道,“买去日本的机票,越早越好。” “是,傅总。” “还有,找一下叶隋琛的手机定位,我要密切关注他的位置。” 整整三天,叶隋琛一直被方嫌雪困在宾馆的房间里,连床都几乎没下。 窗帘被拉着,日夜完全颠倒混淆,或者说三天都是纯粹的、充满腥气的夜。 大脑停止了思考,混沌得只知道承受。汗水在身上蒙了一层又被晾干,清洗后又蒙上新的一层。在水里起伏,又从水里捞起。 粘腻、酸痛、拦腰折断的错觉。 起初还能吼叫和谩骂,后来变成猫吟般难耐的哀求,到现在整个喉咙肿痛嘶哑得发不出声音。 水米被方嫌雪端到床前喂入,休息得差不多又继续。 反正他们登不上飞机了,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浪费。 南山和傅铎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人接,整个叶氏满世界找叶隋琛不着。两个人仿佛在无人的岛屿,和世界失联,只有彼此是鲜活的。 “叶隋琛,永远记住我给你带来的痛。”叶隋琛于迷茫恍惚间,反复听到这样的耳语。 三天后的早餐,方嫌雪扣好扣子从床上起身,打算像前几日一样去给叶隋琛端吃的上来,叶隋琛爬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扯住他的衣服。 “你,要还,还款。”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润泽了下嗓子道。 方嫌雪没回答,敛眸扯开衣服往前走。 “为你自己,考虑。”叶隋琛撑着身体,从床上翻下来,却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 方嫌雪走过去,把他抱起来,眼眸深邃不明:“我们全家都进去,不是正合你意?叶隋琛,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他替叶隋琛理了理衣服,疏淡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我可没说过三天是哪三天,这是你欠我的,我不说停,你别想走。” 叶隋琛虚弱地耷拉着脑袋,轻声道:“突然想起来,我欠你一句真心的道歉。之前是为了哄你回来,所以的确算不上真心诚意。说起来,我叶隋琛这四年的确过的是舒舒服服,一点心不操。你们方家,身陷囹圄的身陷囹圄、寄人篱下的寄人篱下、天人永隔的天人永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知道自己目中无人,我光想着你报复我有多绝情、多卑鄙,你们都欠我一声道歉。可是谁又给你们道过歉呢?”叶隋琛说了这么多话,嗓子干痛,缓了一下继续道:“方嫌雪,我叶隋琛,今天给你们全家道个歉。你,方辞冰,方伯母,方伯父,是我对不起你们方家。我道歉,真心实意。” 方嫌雪默默地听着,叶隋琛这是在和他平心静气地对话,没有吵闹、没有狡辩、也没有任何目的。叶隋琛是发自内心,歉疚又怀着诚意,他自然也会给以十足的尊重。 “我接受你的道歉。我.....”方嫌雪的语气软下来,被叶隋琛淡淡打断: “你之前说,让我放你走,我没有放。现在我想通了,十年,我也累了,我们都放彼此一马。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叶隋琛扬头,把未流出的眼泪逼回去,酸意顺着喉咙流到肚子。 他不会再伸手抓住会刺痛自己的东西了,这三天像在油锅里反复煎炸,把他最后一丝气力也已经熬尽了。 “琛哥。”叶隋琛的话好像道别,方嫌雪心内恐慌,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却被叶隋琛别过头躲过。 “我饿了。”叶隋琛面无表情地说。 “好,我去给你找吃的,等我回来。”方嫌雪觉得现在的确应该让他冷静一下,反正人虚弱成这样也不会跑,他只下楼一小会儿。 方嫌雪一出去,叶隋琛就咬着牙疯狂地拼地上的手机,还好只是显示屏碎了,电话还能打,他快速地拨通了南山的电话吼道:“南山,你可真行,背后捅我刀子。薛宇的材料你怎么给交上去了?” “叶总,我也是出于无奈啊。”南山道。 “你出于什么无奈?”叶隋琛嗓子嘶哑,真的不想再说话了。 “方辞冰逼隋璐小姐投案自首,我逼于无奈,才拿材料威胁他们。” “自首?自什么首?” 南山自知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开口道:“当初,花瓶是隋璐小姐掉包的。她为了帮您,在得知方家有花瓶之后,偷了过来。” “什么?”叶隋琛连电话都拿不住了,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算不上是跑,他浑身都是难以言喻的痛,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似的,他一边扶着楼梯、绕过方嫌雪可能会经过的地方,一边继续给南山打电话:“你告诉璐璐,我会想办法回来,叫她别听方辞冰的鬼话!” “可是叶总,隋璐小姐已经......” “别废话,我马上就回来了!”叶隋琛不想听到南山紧接着的可怕的话,强撑着一步步往前挪。 他不能坐飞机不能坐船,但肯定要找个交通工具,去相关的办事处和人协商一下,让他可以回国。 他把全身上下仅有的钱全部给了路边一个修车店长,换了辆快要报废的旧车,往使馆开去。他浑身上下酸痛得手脚都伸不直,还是要咬牙握紧方向盘,踩油门和离合器。 正午的毒日头晃了他的眼睛,他开着开着觉得自己唇边微咸,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 他真的太难过了,从来没有过这种被全世界背弃的感觉。他的父母在十年前早就离开了他,最喜欢的人几天来因为仇恨一直折磨着他,他的亲信背着他给他捅刀,现在又被告知他这一年来受的苦全是因为他最疼爱的妹妹。 他拼死拼活地工作是为了什么啊!叶氏守不住,爱人守不住,现在连这个家也守不住了? 为什么全部人都要逼着他?他到底欠了他们什么?他不过是想要个安稳的生活而已。 叶隋琛越想越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如果他有心脏病,他现在一定能背过气去。可惜他身体太好,连方嫌雪连日的折腾都扛了过来——不仅扛了过来,还把那每一点的细节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开着开着,车开不动了。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好像是科技公司的楼顶有程序员要跳楼。 叶隋琛踩着油门疯狂地想要挤过去,一点也不想看。 人总是爱旁观他人的苦难,没有一个人会设身处地地考虑你的痛苦。 又开了一截,前面彻底堵死了。有油罐车在半路起了火,连着几辆车都烧着了。 叶隋琛气地直砸方向盘。为什么今天老天爷非要和他对着干,他赶时间回国找妹妹啊! 叶隋璐是做了错事不错,但她如果坐牢,他真的不用活了! 等了大半个小时,叶隋琛伏在方向盘上觉得自己都要神经崩溃了,交警才渐渐把道路疏通了。 他把车开到高架上,却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傅铎。 傅铎把车停在路边,走向他道:“下来,上我的车。” “滚开,我有事。”叶隋琛不客气道。 “我带你回去,你不用急,梅瓶我已经转移到东南亚了,现在被人买走了,他们找不到的。”傅铎劝道。 “是你转移的?”叶隋琛瞪大眼睛,开了车门下去拽住傅铎的衣领。他气虚体弱,没什么力气,连扯着人衣领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你转移了做什么?我打算把花瓶还回去的。”叶隋琛暴怒之极,给了傅铎一拳。“你他|妈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这是我的家事,你是不是闲得无聊是嘛?” 叶隋琛摇摇晃晃,打人也不疼,傅铎很轻易地就抱住了他,朗声道:“你冷静点,不要这么天真,要是真还回去,隋璐的牢就坐定了,而且至少三年!” 叶隋琛听得心慌意乱,眸子里是局促和焦虑,把傅铎推开,往车边走去:“我要回国!我要回国!” 叶隋琛开车要走,傅铎开车追上去,摇下车窗冲他喊:“隋琛,你别怕,我把花筏也替璐璐解决了,没有人能抓住你们的把柄!跟我走吧,我们去美国定居,谁也不会打扰我们!” 傅铎把车开到了前面,想拦住叶隋琛,叶隋琛却被他的话惊得浑身发冷。 原来花筏,也是傅铎和叶隋璐下的杀手? 阳光,从未这样刺眼过,碎金在前方的车牌上停留,让叶隋琛睁不开眼。 一股无名火窜上叶隋琛的心头,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个人害死花筏、教唆隋璐,也是他害得他和方嫌雪再也回不去! 要撞死这个人,即使同归于尽也无所谓! “傅铎。”叶隋琛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两个字,死死地踩紧油门,加到最大马力,飞速把车向前面的车撞去。 汽车的引擎发出痛苦的嗡鸣,随着方向盘一甩,两车相撞,失控地从高架桥飞了下去。 一阵剧痛过后,叶隋琛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最虐的地方过了!撒花! 感谢在2020-09-06 18:19:52~2020-09-07 22:5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旺的帽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他仇将恩报 两年后。美国, 旧金山。 正是上班时间,九曲花街上一辆车也没有。和煦的阳光照射在道路边蓝紫色的绣球花上,有种小资情调。 杰克一身足球服, 沿着花街一路向下, 边走路边颠着球,一双水蓝的眼睛盯着自己瘦削白皙的膝盖,并不看路。 他已经迟到了,但是他不着急, 学校就在几条路远的位置,他翻过铁墙就能进去。 足球从他膝盖上蹦到脚上, 他开了个大脚,球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砸碎了路边一户人家的窗户, 掉进了人家家里。 他正想溜之大吉,球却飞速地原路返回砸了他的背。 “哎呀。”杰克吃痛, 揉着背回头, 看到了一个高挺的男子。 非常好看的亚洲人,长相带着混血的气质, 微卷的额发流转光华,泛着陈年香槟一样的色彩。眸子漂亮得像琥珀,说不上忧郁,也并不像这条路上的大多数住户那样倨傲, 只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个闲人。杰克在脑袋里鉴定完毕。 叶隋琛打量了会儿面前这个外国男孩,他白皙的脸颊上还分布着淡淡的雀斑, 小腿纤细,金发碧眼,纯正的白人。他半蹲下去朝男孩招手, 用英文对他道:“过来。” 杰克本来不想理他,但他|妈妈说做人要敢作敢当,于是抱着足球硬着头皮上前。 “对不起先生,我砸坏了您的窗户,如果您需要索赔,可以打我妈妈的电话。”杰克机械又熟练地说完这段话,报了一串数字。 “可那是你|妈妈的钱,不是你的钱。既然是你做错事要赔偿,我就只收你自己挣来的钱。”叶隋琛平淡道。 “可我不会赚钱啊!”杰克急了。 “那就想想办法吧。”叶隋琛摸摸他的小脑袋。 “哼。”杰克生气地别过头,“先生你不工作的吗?你在家里休息也有钱赚?明明你也是游手好闲的人。”最后一句说得特别小声。言下之意是同为游手好闲的人,你居然敢为难我! 叶隋琛愣了一下,正想解释,屋内传来男人成熟的声音:“隋琛,报纸拿好了吗?你在和谁说话?” 叶隋琛冲里面喊了声:“没什么,一个小孩子。”他站起身,对杰克做了个鬼脸:“我钱够用,不用工作。”说完,拿着报纸快速地关门,留杰克一个人气愤地站在原地。 花园别墅,外面露出的门窗只是冰山一角,里面进深很长,面积大得惊人。 傅铎刚刚关切地问了句叶隋琛的情况后,便坐在厅里弹钢琴。他修长的手指如蝴蝶在黑白琴键上翩跹,琴音如波浪起伏,填满整个院落;下巴高昂着,眼神里带着一贯的自满,尤其在这种沉醉在音乐里的时候,越发眼里无人。 钢琴后方挂着一副名画的高仿品,是《早上好,高更先生》:早春冰寒未散,隔着篱笆,一个中年妇女侧过头来对伫立在篱笆前的高更道早安。色彩绚丽,高更的背影充满孤寂和拒绝。 叶隋琛静静地靠在旁边听他弹完,唇畔带笑:傲慢尽管算得上是一种错,但是人也不能没有。 一曲终了,叶隋琛把晨报放到黑白琴键上,笑着对傅铎说了句:“早上好,傅铎先生。” 傅铎抬起眼,端详了面前的人良久。他微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光彩熠熠,焕发着强烈的生命力,和两年前那个没有血色的人比,是好多了。 虽然,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他烈阳般的性格还在。 傅铎对他温和地笑:“不是说过早安了吗?” “哈哈,看到那副画,又想说一句。”叶隋琛道:“你的琴越弹越好。” “没有你的小提琴相伴,不能算是琴瑟和鸣。”傅铎温柔地看着他。 叶隋琛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伸手把靠在钢琴上的拐杖拿了,搀扶着傅铎起来。 “小提琴,不会拉了。你也知道,我忘记的东西很多。”他想了想,自嘲地道。 据说,应该说据傅铎、还有别墅里的帮佣们说,他两年前和傅铎去日本旅游,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车祸。他们的车栽到水里,由于长时间的缺氧,他脑部严重损伤,昏睡了几个月才被救过来,却因此失去了部分记忆。 而傅铎,为了救他,长时间被压在车底,一条腿永远不能走路。 据他们说,傅铎,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恩人。傅铎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宁肯自己死也要救他。 他们都那样说,那必定是真的。虽然他再也找不回对傅铎倾心的感觉,但那是因为他不记得了,只要他想起来,就能和原来一样和睦地生活。 但即使想不起来,他也会对傅铎尽到爱人的责任——是他的错,他忘了傅铎,害傅铎一人承担这么多,还害他废了一条腿。 他会竭尽全力补偿傅铎。 叶隋琛极其有耐心地搀着傅铎,走到院子里,其实今天傅铎有工作要处理,但是为了陪他看医生,特意没有去。 叶隋琛把傅铎扶到椅子上,自己坐到他的对面。玛丽莎给他们两人各端来鸡蛋、面包和番茄酱,顺便给他们捎带了几朵矮株茉莉。 “早上好啊,两位先生。”玛丽莎笑着,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白牙。她是别墅里帮佣的女儿,她们一家都是老挝移民过来,皮肤微微泛黑,年纪虽然才十三四岁,却很有风情。 “早啊玛丽莎,今天还有花儿呢。”叶隋琛笑着和她打招呼。 “这是我阿妈种的,我出生的日子开的花,也叫玛丽莎。”玛丽莎笑着说。 “那你这是把自己送给我们啊。”叶隋琛眨眨眼调侃她。 “叶先生又开我玩笑,不送你们了。”玛丽莎生气地拿了花就走。 叶隋琛在她身后哈哈大笑,傅铎低声制止他:“隋琛,你又捉弄她。” “小姑娘嘛,好玩儿。”叶隋琛伸手拿面包。 傅铎的视线在他的手指上看了一瞬,道:“隋琛,你又忘了戴戒指。我们已经是订过婚的关系了,你要记牢。” “我没有忘记。”叶隋琛忽地坐直身体,摸遍了衣服口袋也没找到:“那玩意儿上的碎钻勾衣服、挂头发,我嫌麻烦才取下来的。” 傅铎皱眉,让人从房间里找到拿出来,强硬地道:“手伸过来。” 叶隋琛被傅铎的语气弄得有点不舒服,好像他是傅铎的附庸一样。但是这次的确是他惹傅铎不高兴了——傅铎的腿成了那样,没有安全感也是很正常的,他应该体谅。于是他顺从地把手伸过去:“我下次真的不会再忘了。” 傅铎轻轻地把那戒指套在叶隋琛的中指上,固定好了才放开。戴好了戒指,他的面色才好一些:“嗯,我相信你,吃早餐吧。” “好,吃早餐。”叶隋琛如蒙大赦,忙去撕面包。 吃完饭,门铃响了,叶隋琛去开门。外面同时站了两个人,但这两个人不是一路的,因为其中一个人叶隋琛认识,是给傅铎保养钢琴、兼教他绘画的夏闻殊,另一个看着眼生。 “叶先生。”夏闻殊是个高挑秀气的男人,他抱着一摞厚厚的美术教材,穿着格子背带裤,一看到叶隋琛就给他问好。 叶隋琛对夏闻殊印象很好,因为他很少见到像夏闻殊一样音乐、绘画兼通的艺术全才,加之他家境贫寒却不卑不亢,勤工俭学、自力更生,叶隋琛就越发欣赏他。叶隋琛很乐意雇夏闻殊,能给他创造赚钱的机会他很高兴。 “小夏先生,这么早就来了。”叶隋琛撑着门笑。 夏闻殊大方地道:“这是我的工作,自然是要准时的。”他望向身边的清瘦男人,“这位是刚刚在路上遇到的贺医生,听他说,他和傅先生提前约好了时间,是来给您治病的。” 闻言,叶隋琛忙对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伸出手:“你好你好,贺医生是吧?” “嗯,贺言舒。”贺医生轻轻回握他的手,自我介绍。 从叶隋琛开门出来,这个贺医生就一直盯着他看,弄得叶隋琛心里毛毛的。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实际上他在这里住着两年间根本碰不上几个生人。照理说之前他在国内,要是这医生一直在国外,他也没有遇到这个人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略微有点抱歉道:“言舒大夫,我这脑子啊,很多事都忘了。看您样子,之前认识我?我着实是记不起来,要是有失礼的地方,您多多见谅。” 贺言舒浅色的眸子又注视了他几秒,低敛道:“不认识。” “噢。”过去的影子在叶隋琛面前一晃而过,他原以为自己这次能够抓住,却还是失之交臂,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失落。但他还是笑笑:“不管以前认不认识,都只当是今天重新认识了。两位进屋吧。” 进了屋,夏闻殊去画室摆弄画布,傅铎和叶隋琛先和贺言舒谈。 傅铎首先给贺言舒讲了下叶隋琛的情况,然后对叶隋琛说:“这位贺大夫是目前国内外最负盛名的脑科医生,虽然年轻,但是来自医学世家,天赋和专业能力都是顶尖,所以大可不必担心。” 叶隋琛不在意地道:“我没担心,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日子还是照样过。” 叶隋琛虽然这样说,但傅铎知道,他很想找回原来的记忆。他之所以找贺言舒来,而不去贺言舒所在的私人医院,其实也只是做给叶隋琛看。 傅铎并不想让叶隋琛想起来以前的事。当年叶隋璐自首,如今坐牢已经两年;南山也因为构陷方母和薛宇惹祸上身,检察院查明真相后,就给他判了罪。这样的事情忘了也好,记住徒生痛苦。 更重要的是,他俩已经过上了平静美满的生活,发展顺利的话,不出年底就能登记结婚,他并不想横生枝节。 所以,叶隋琛只是和贺言舒闲聊了几句,傅铎就说别让小夏先生等急了,提出送贺言舒出去。叶隋琛点点头,没作多想。 走到门口,傅铎道:“贺先生路上小心,您的酬劳我会叫人打到你的账户。” 贺言舒犹豫了几秒,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没看什么病,不需要酬劳。傅先生,您到底是想让叶先生想起来,还是想让他再也想不起来?” 傅铎挑挑眉:“你有办法让他再也想不起来?” 贺言舒嗤笑一声,没回答他,冲着屋内喊了句:“叶先生,我以后每周日过来给你做检查。” 叶隋琛应声出来,傅铎压抑的怒火宣泄不出来,只能干看着,维持表面的绅士。 “那多麻烦你啊,周末可是你的休息时间。”叶隋琛知道,国外一向很注重休息和劳动的时间。 贺言舒淡淡道:“反正我也要过来给另一个病人看病,顺路而已。” “另一个病人?”叶隋琛起了好奇心,虽然在这条街住了两年,他却不认得几个邻居。 难不成这条路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脑子有问题的? 玛丽莎这时候在往花瓶里插花,听到两人的谈话插了一句:“我知道,就隔壁那个瞎子嘛。” 听到“瞎子”一词,贺言舒的眉头跳了一下,沉声解释:“不是瞎子,只是脑内肿瘤压迫到视神经,会间歇性失明。” 听这语气,叶隋琛想:贺言舒对他这个病人倒是回护得紧。 隔壁那个人,叶隋琛略略听傅铎给他提过,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背景不简单,家底说不准比傅家厚几倍,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叶隋琛不再深究,展眉挥挥手:“那行吧,下周日见。” “嗯,再见。”贺言舒似有若无地瞟了眼傅铎,转身出门。 叶隋琛回画室继续画画,望着素描纸上的裸女,沉重地叹了口气。 夏闻殊听到了,走到他面前低头关切道:“怎么了叶先生?” “小夏先生。”叶隋琛拿笔撑着下巴,没话找话:“你什么学校毕业的?”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夏闻殊回答。 “噢,意大利好玩吗?”叶隋琛说完这话,夏闻殊才知道他的重点并不在自己是否有资格教他美术,而是在问他外面的事。 “叶先生想出去了?”夏闻殊偏着头问。善解人意这一点,叶隋琛也很欣赏,他不需要把很多话说出来,夏闻殊是一朵优秀的解语花。 “是啊。”叶隋琛丧气地垂着头,百无聊赖。 这里也不是不好,环境宜人,生活方便。傅铎把傅氏打理得很好,他也不需要出去工作赚钱,成天在家看书、画画。但是不管多好玩的事,他在家做多了只觉得烦闷,就想去不一样的地方玩玩。 除了傅铎限制他的自由以外,他自己其实也有罪恶感。傅铎的腿是因为他不能走路的,每天只能以汽车代步,在傅氏分公司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其他地方哪儿也去不了。 他要是每天出去花天酒地、逍遥自在,却不带上傅铎,傅铎心里该有多难受。 所以一直以来,叶隋琛都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想伤害了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说起来他就自责,生活了两年,他还是没有作为傅铎身边人的觉悟,他无法坦然接受傅铎的亲吻,更不喜欢他的触碰。不过还好每次他拒绝,傅铎也不强求。 他太不是个东西了。曾经对他以命相护的爱人,他说没感觉就没感觉了,还想着逃离出他们共同的家。 夏闻殊看他一脸愁容,宽慰道:“想出去就出去吧,我会替你瞒住傅先生的。”说的时候还刻意压低声音,回头看傅铎在不在附近。 “其实我也只能在周围转转。”叶隋琛也小声道。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自己来自怎样的家庭,是否有兄弟姐妹,父母姓甚名谁、曾经家住何方,都是空白。 他对这个世界唯一的认知就是傅铎。傅铎供养他的生活,给他优渥的条件,从不和他解释之前的事。 离开了傅铎,他又能去哪里?能走多远?这都是他既恐惧,又期待的。 “周围转转也可以啊,酒吧、广场,不是只从图片和画里看见。”夏闻殊说,“习惯了外面的环境,以后就可以走更远了。” “比如,回国内。”夏闻殊长长的睫毛颤动,说的话掉入叶隋琛的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回国内吗?我还从来没想过。”叶隋琛撑着下巴,陷入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叶总环游世界,又名叶总出逃记。还好有助攻! hhh隔壁那个小瞎子就是纪沉鱼。 叶:你脑袋也有问题? 纪:你脑袋才有问题!我是追妻,你是自己撞的!傻子! 感谢在2020-09-07 22:53:29~2020-09-08 22:3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纳兰家的小迷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他的却步 夕阳照耀着旷野, 麦草青黄不接。田埂阡陌纵横,一行人打从中间穿行,扛着的工具引人注目。 “你们这是去干啥啊?是盗墓的还是正规的?”地里的农民扶着锄头, 侧头问他们。这附近有不少遗迹, 农民生活得久了、遇到的人多了,自然有一种警惕。 “考古勘探。”一个年轻小伙子提着水壶,边走边回了一句。 “这可不能乱挖啊,伤着山里的脉。一动, 风水全乱了。而且动到人家祖坟,冲撞了先人, 可不厚道。”又一个农民走上前来,作势要拦。 “大爷。”打头的男人轻轻喊了一声,他穿着麻料上衣中裤, 额发清爽地顺到一边,笑起来朗月清风。遇到农民的质疑, 他并没有恶言相向, 也没有掉头不理,而是选择耐心解释:“我们打了报告的, 是替国家干事,不信您看?” 他把证件和证明拿出来,一一给路边的农民看过,农民们这才摸着头, 对着他笑着道:“你这么说,我们就懂了嘛。” 他们很少能在村里见到这样一表人才的男人, 而且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遇到这样标致又和善的文化人, 哪个能不生好感呢? 见农民们没再为难,男人笑笑,向后面的人招手:“继续走吧。” 方才甩着水壶的小张紧跟着赶上来,撇着嘴:“方队,你和他们解释这么多做什么?他们又听不懂。路上的农民那么多,难道一个个解释吗?” 一般来说,考古队由三类人员组成。第一类是正式的研究人员,需要拥有考古类的学位,有半年以上的田野实习经历,然后通过分配,进入国家、省级考古或者文博科研机构的考古队。第二类是技工,负责技能性的工作,比如绘图、摄影、修复一类。第三类就是民工,是临时招来的,负责土方作业等苦力。直白来说就是承担挖掘、搬运、夜间工地看护、烧菜一类的后勤保障等工作。 小张就是属于民工,他是看了微博上的启示,觉得很有意思、很感兴趣才加入的,实际上本职工作和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对田野工作的理解还有待加强。 方嫌雪望着前方,边走边道:“有时候民众对我们有偏见,也是因为解释不到位。” 小张道:“他们误会咱们是盗墓的,那是他们没文化、不懂科学,又不是咱们的错。” 方嫌雪停下,对他轻笑道:“误解,是来自于不够了解。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做好科普,保持沟通,而不是藏在象牙塔里、在神坛上孤芳自赏。” 小张似懂非懂地挠挠头,想了一会儿道:“方队,您说的对,您真厉害啊!” 到了工地,副队长梁辉迎上前来:“方队回来了。” “嗯,回来了。去那头拍了点照片,取了点样品。”方嫌雪把塑封袋递给他,“先收着。大家都饿了吧,怎么不先开饭?” “等你呢。”梁辉笑着说。 十几人归队,便张罗着吃饭,这里条件极其简陋,缺水缺电,有时候还没信号,所以当时招人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功夫。还好有不少为了爱好肯吃苦的人,算是把这个队组起来了。 烧饭组的架了口铁锅,里面炒了一整锅的酸辣土豆丝,还放了不少小米辣,一看就红红火火的。一点肉沫都没有,没办法,经费有限,饭菜里没肉是常事。 方嫌雪等所有人都盛好了,才给自己盛了一碗。他坐在路边吃着,小张又坐到他身边来。 “吃得惯吗?”方嫌雪关心。 “吃得惯。”小张是个乐天派,随和得很。 “不知道三个月后你还能不能说这样的话。”方嫌雪垂眸浅笑。 小张侧头看这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烈日和风沙没有让他的皮肤粗糙半分,只是些微有些晒伤,但依旧很白。他言行举止从容有度,让人心生向往又不敢靠近。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美这个字还可以用在男人身上。不仅仅是外在的美,而是由内而外的一种气质。 “小张,你口水要掉碗里了。”梁辉突然走过来,对着张醉呆看方嫌雪的小张打趣道。“咱们方队,是不是挺帅一小伙儿?” “是。”小张别的不会,只会点头了。 方嫌雪把筷子放下,打算去洗碗:“闲的话再去挖几铲子。” “别不好意思啊,方队,你可是咱们学校的校草,也算是半个传奇人物。”梁辉道,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对小张道:“风|流债也不少。当年还有富商给他求婚,那事儿啊传得沸沸扬扬。” “梁辉。”方嫌雪听到后面那句,面色瞬间沉了下去,梁辉知道自己说错了,忙上来揽着他的肩,“方队,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有魅力。再说了,你又没接受那个人,你一点问题也没有。” 方嫌雪把他的手甩开,冷声道:“以后别提了。”说完,拿着碗去附近的农家找水洗。 小张望着他的背影痴痴地不眨眼——不知道得要多优秀的人,才能和方嫌雪扯上关系呢? 洗完碗,天色沉了下来,依稀可见几点星子。方嫌雪站在田梗上,从口袋掏出一包烟。 他抽出一根,熟练地点上,放进嘴里深吸一口,然后吐出来。 白雾融进黑夜里,然后彻底和黑暗同流合污。 抽多了并不觉得辛辣苦涩,那人一点也没有骗他。他垂眸看自己捏着烟的姿势,也和那人如出一辙。 说不清是什么心绪,思念也好、渴望也好、后悔也好,总之一切的东西在夜里顿时放大数倍,比白天要浓重许多。 烟真是个好东西,可以提神,也可以抑制不好的情绪,免得失控。 手机突然连续振动了很多下,消失一下午的信号又回来了,延迟的消息蜂拥进方嫌雪的各项应用。他举着屏幕对着月亮,总觉得这样信号就能更好一点。 有贺言舒的未接来电,好几十通,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一通。 方嫌雪回拨过去,还好信号稳定:“喂言舒,怎么了?” “嫌雪,去找叶隋琛吧。”接通电话,贺言舒的声音显得非常着急,他并没有问方嫌雪为什么接得这样晚,而是直截了当地把憋了大半天的话说出来。 这话方嫌雪一点准备都没有。自从两年前他去叶家找叶隋琛,傅铎站在门口,对他说出:“隋琛不想见你,他要和我去国外结婚定居了,他叫你别再打扰他”的那一|夜起,他就很害怕听到叶隋琛这三个字。 不仅是叶隋琛,美国、结婚、出国定居,他都很害怕。就连下午梁辉对小张说的那句“富商”,他都心悸了很久。 “叶隋琛?我和他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妹妹害了我们一家,我不想再和叶家的人有牵扯。”方嫌雪压抑着心里的颤抖,勉力沉声道。 贺言舒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听到方嫌雪这样说,他也迟疑了:到底该不该告诉方嫌雪叶隋琛现在的情况?不想靠近仇人的哥哥,完全是人之常情。 况且两年前方嫌雪被傅铎打得有多惨,他是知道的。 当时,国内是一个雷雨夜,方嫌雪好不容易才从日本回去,直奔叶家却没见到叶隋琛的面,被傅铎叫人打得奄奄一息之后丢到荒郊野岭。要不是附近农户突然亮了灯吓跑了那些人,傅铎完全有可能让人将方嫌雪毁尸灭迹。后来方嫌雪被农户的狗发现,被送到医院,他留在本地医院上班的同学知道他们认识,就给他发了视频。 当时那触目惊心的画面,直到现在贺言舒想起来都胆寒。他什么样的伤患都见过,但这样手脚全部骨折的血糊糊的一个人,他都觉得心疼——不知道方嫌雪是靠着怎样的毅力撑着活下来的。 作为好友,该不该让他继续和叶隋琛纠缠,贺言舒真的很难决定。 “你真的不想再见他?”贺言舒再次确认。 方嫌雪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丢在地上碾灭:“他不想再见我,叫我放过他,我成全他。” 不知为何,方嫌雪突然想起他父亲,生平最欣赏孔子的弟子,颜回。 不迁怒,不二过。父亲一直用这准则教导他和他大哥。 可惜他的书都喂到了狗肚子里。宾馆里的那三天,不仅是他对叶隋琛的迁怒,更是他崩坏掉的德行和教养。 他还有什么颜面再去见叶隋琛? 做不到不迁怒,至少不要再犯一次错,不循着自己的私心强留住他。 “嫌雪,我只问你,你不难过吗?他对于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可有可无,为什么不去找他?”贺言舒带了自己的情绪,声音激动起来。 “言舒,你我都是选择离开的人。”方嫌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 “贺言舒,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一文不值?你的感情也太过廉价。”纪沉鱼的那句阴沉的问话在贺言舒脑海里响起,让他不由叹了口气。 是,都是选择离开的人,他怎么会不懂?不说,当然不代表不痛。 廉价吗?他可是付出了舍弃全部过往的代价。 但那全部的过往,何尝不是两人共有的呢?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贺言舒道。“叶隋琛失忆了,傅铎一直把他和外界隔离,也不让医生治疗他。如果你还想追回他,我会帮你,就这样。”说完,他挂了电话。 方嫌雪在星空下呆站了许久,转身进屋。梁辉正要就寝,方嫌雪突然开门把他吓了一跳。 “方队,这么晚了,快睡吧。” 方嫌雪把胸|前挂着的工牌丢给他:“从现在开始,队长你来当,我回去会领处分。还有,前几天那个美国的交流项目,你把材料发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言舒: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沉鱼:对!(超大声对着嫌雪)至少我比你勇敢! 言舒:有么(挑眉) 第63章 他和他重逢 下一个周日, 贺言舒一大清早就又来了,带着叶隋琛去医院诊断了一下,又把他送了回去。 他没办法做什么手脚, 傅铎全程跟着, 唯恐叶隋琛不见了。 当着傅铎的面,贺言舒只说:“脑部神经受损严重,很难恢复记忆了。” 傅铎很满意,假意宽慰了叶隋琛一会儿, 就去处理公务了。 傅铎一走,贺言舒对就叶隋琛道:“是部分血块儿压迫到了脑神经, 肯定可以恢复,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叶隋琛不解:“言舒大夫,为什么要瞒傅铎?” 贺言舒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叶先生清楚就好,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多长个心眼, 保护好自己。” 叶隋琛虽然不明白贺言舒的用意, 但是感觉贺言舒对他就像对朋友一样推心置腹,点头道:“我知道了, 我能把握。” “噢还有。”贺言舒从包里取出一本诗词,“这个给你,练练字有助于舒缓压力,对恢复记忆也有好处。” 叶隋琛接过, 翻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我已经和傅铎说了你恢复无望, 后面见你的次数可能会变少,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见面。故地重游或是和熟悉的人事接触都能刺激恢复记忆,但是过程可能伴随着头痛, 不要太过心急,遇到头痛也不要恐慌。”贺言舒最后交待道。 “嗯,谢谢大夫。”叶隋琛和他道别。 走出正厅,贺言舒正好看到夏闻殊从傅铎的书房里出来,他侧头打量了片刻,夏闻殊马上走过来笑着对他道:“言舒大夫,你要出门吗?” “嗯,要走了。”贺言舒往后望了眼,傅铎还留在屋内。 “言舒大夫是想帮叶先生?”夏闻殊挑眉,戳破了贺言舒心里正在计划的事。 “你想告诉傅铎?”贺言舒皱眉,尽管他并不怕傅铎知道,但他丝毫不低估傅铎的棘手程度。 但夏闻殊只是摇摇头,轻声道:“我可以帮你们。” “我凭什么相信你?”贺言舒斜眼望他。 “你只能相信我。”夏闻殊耸耸肩,“我是叶先生的美术老师,有我帮忙行事会方便许多。” 尽管不知道夏闻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贺言舒还是点头同意了——毕竟,现在多一个帮手,叶隋琛就多一分逃出去的希望。 叶隋琛拿了诗词集,无聊地扯了张信笺准备练字。 虽然书里没夹什么字条,但有一页的压痕明显比其他页都要深,一看就是书的原主人看得比较多。 他有点好奇,原主人最喜欢的,会是怎样一首诗呢? 叶隋琛觉得,读别人看过的书,就像读别人的日记一样,有窥探隐私的刺激感。 南北朝的《靧面辞》。 取红花。取白雪。与儿洗面作光悦。取白雪。取红花。与儿洗面作妍华。 取花红。取雪白。与儿洗面作光泽。取雪白。取花红。与儿洗面作华容。 读起来心生宁静,想必这崔氏和其丈夫,一定是鹣鲽情深。 叶隋琛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猜想,这书的主人,也许是个很温柔、很深情的人。 不知不觉就抄了小半天,快午饭的点儿,他都抄了很厚一沓了。 这首词他是越抄越喜欢,感觉冥冥之中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要不是这崔氏是个女的,他要都怀疑是上辈子自己写的了。 正打算把这些纸放到匣子里,傅铎拄着手杖走了过来。 笃。笃。笃。底端敲击在地板上,沉闷的声音让叶隋琛感觉阴森森的。 但他还是举起字帖展颜道:“阿铎,看看我练的字。” 傅铎饶有兴致地走了过来,看到那字的内容面色瞬间难看,尤其是其中“雪白”二字,看得格外刺眼。 他把那沓字拿过去道:“以后不要练这首了。” “为什么?我的字很丑?”叶隋琛不解。 “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傅铎伸手把那些纸全撕了,丢进垃圾桶,“吃饭。” 叶隋琛不知道傅铎为什么这样,他总是莫名其妙生气,又不告诉自己原因。 望着垃圾桶里自己辛辛苦苦练的字,叶隋琛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你不喜欢的东西还真多。” “隋琛。”傅铎想跟过去,却被叶隋琛狠狠关在了门外。 “隋琛,你都三十多的人了,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吗?”傅铎去敲他的门,却得不到回应。 “隋琛?隋琛!” 叶隋琛闷头躺在床上,就是不想开门。玛丽莎一边擦桌子一边往这边看,心想叶先生闹脾气果然比傅先生发工资还要准时。 夏闻殊走到傅铎身边,轻声道:“算了,傅先生。给叶先生一点时间吧,我们先去吃?” 傅铎无奈,又盯了房门一会儿,只好去吃饭。 下午,傅铎出门开临时会,叶隋琛才出来透透风。 玛丽莎上前问他:“叶先生,厨房留了饭,吃吗?” 叶隋琛摇头,趴在桌子上翻书。他才不吃,宁可饿着肚子。 电话突然响了,玛丽莎去接,神情变得奇怪,叶隋琛倒是很平常。家里的电话一向是玛丽莎接的,除了傅铎,就是找傅铎的人,从来没有其他人找他。 但这次玛丽莎看着他,眼神里却带了不一样的东西,有疑虑、有为难,甚至还有怜悯。叶隋琛都快以为自己看错了,玛丽莎居然觉得他可怜? “怎么了?是找傅铎的吗?”叶隋琛问。 玛丽莎吞吞吐吐了半天,把听筒往他身边一递:“你接吧,找你的。”也许是今天傅先生正好又凶了叶先生,让她觉得再替傅先生看着叶先生有点过意不去。 接个电话也没什么的吧,叶先生的朋友只是想他了,两人说几句话而已。 “找我?”叶隋琛迟疑着走过去,怎么会有人找他? “喂?”“喂?”“喂?”连喂了三声,对方都没有说话。 “是阿琛吗?”对面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叫他阿琛,应该是关系极好的人。叶隋琛回了句:“是,你是哪位?” “我岳洲啊,听不出来了?”终于听到好友的声音,岳洲又激动又心酸,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年来,他心里的疑惑实在太多了。他只知道傅铎和叶隋琛到美国来了,可一直联系不上人,他听说叶隋琛重伤昏迷,傅铎又把他二十四小时看着不让靠近,只能有空就往叶隋琛和傅铎的各个住址打电话。傅铎又很精,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批号码,调查起来都很费力。 但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岳洲没料到叶隋琛有能力接到电话。叶隋琛听起来轻松,他打通这个电话,可是花了两年的功夫。 “我不认识你。”叶隋琛接下来的话却浇了他个透心凉。 “你别和我开玩笑啊。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要和傅铎结婚?你那小正人君子不要了?”岳洲着急了。 “我的确是忘了很多事。小正人君子是谁?”叶隋琛皱眉深思,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完了,方嫌雪你都不记得了,看来是真失忆了。”岳洲望了眼一旁的邹沐阳,邹沐阳也同样惊悚地望着他。 “我和阳阳现在在费城,你要是有机会,溜出来看我们一眼。” 叶隋琛正准备回答,夏闻殊走进来了,吓得玛丽莎连忙扑过来把电话挂断。 “小夏先生,您来了啊。”玛丽莎嘻嘻哈哈地凑过去,给他打招呼。 夏闻殊把一切看在眼里,并不揪着不放,他微笑:“叶先生,晚上要不要去酒吧逛逛?” “我不能出去吧。”叶隋琛垂眸,靠在椅子上,拿舌头顶腮帮。 “你可以,傅先生说他刚刚凶了你,对你很抱歉。他可以允许你在我的陪同下一起出去走走。” “真的吗?”叶隋琛眼睛亮了。 “真的。” 叶隋琛跟着夏闻殊一起出去,外面各种事物他都感觉很稀奇。 炫丽的舞池、摇晃的男女、爽口的鸡尾酒,每一样都冲击着他的神经,既新鲜又刺激。 起初夏闻殊还在给他斟酒,后来就见不到人了。叶隋琛喝得晕头转向,从酒吧结了帐出去,依旧没看到夏闻殊的影子。 这小子到底去哪儿了?没有夏闻殊他不认得路,怎么回去啊? 叶隋琛沿着街道找人,找着找着就忘记自己是要干嘛了。 广场喷泉下有拿着电吉他的他在摆摊卖艺,唱着《yesterday once more》,嗓音磁性好听。叶隋琛经过之后,又后退了几步,想了想蹲下来,把身上的所有钞票都放进了卖艺人倒放在地上的帽子里。 那个唱歌的男人对他比了个阿门:“春天是个好季节,愿主保佑你。” 叶隋琛学着,做了个四不像的祈祷手势。 实在走不动了,困倦萦绕上脑袋,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地方是个公园,他就地找了个能躺下的长条椅,闭着眼打盹。 街对面是一个自助餐厅,有不少穷孩子在门口聚着,好像是有人在给他们分发点心。 是个男人。声音听上去,泠泠如珠落玉盘。 叶隋琛觉得这夜如此安静,他闭着眼,听觉更是放大了好几倍。男人的声音就顺着这夜风,夹杂着虫鸣,钻入了他的耳朵。 他们刚刚应该是在讲故事,因为孩子们一直住催促着男人说结局:“然后呢,然后呢!最后怎么样了?” “最后,王子和他以为的救了他的恩人,也就是邻国的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男人道。 叶隋琛把手搭在自己额头上,笑着扭过身,调整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什么啊!我们是问小美人鱼最后怎么了?”小孩子们闹道。 “小美人鱼,我也不知道。”男人轻笑,仿佛是不想让他们听到那残忍的结局。 没听到想听到的结尾,孩子们都对男人产生了怀疑:“哥哥你是东方人吧,是不是只会讲东方的故事?” 男人盘腿坐了下去,孩子们围成一圈,他一个一个地分着小蛋糕:“你们想听东方的故事吗?” “想!” “东方的故事啊,都是大气磅礴的。” 作者有话要说:叶叶喝这么多就是等着方方捡尸的hhh 话说小夏先生这么拙劣的丢小孩方式也能有用。 教师节快乐啊~ 第64章 他很奇怪 “东方的故事, 大都是大气磅礴的。” “刺客别于易水,忠臣投于汨罗。春闺梦里的良将枕戈待旦,又马革裹尸还, 唱着□□之花的酒家最终还是饮了亡国之恨。东方的故事,向来是悲壮的。” “但,黄河历次改道却从不停止奔流入海的脚步, 山河沉|沦却总在春风里复苏。东方的故事, 悲壮却从不绝望。” “梁祝入坟茔又化蝶成双, 丽娘为梦梅死而复生。东方人有直面悲剧的勇气, 更有转悲为喜的底气。” “所以东方, 从来没有真正的破碎和幻灭。它会昂扬地、自信地,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叶隋琛伴随着他柔缓的嗓音,渐渐进入了睡梦之中。 那边,方嫌雪讲完这一长段话,身边的小孩子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方嫌雪手中最后几块蛋糕。 “哥哥, 听你讲完了故事,可以吃了吗?”一个黑人小女孩咂咂嘴, 好像终于应付完一向极其疲惫繁重的差事。 方嫌雪知道他们听不懂,笑着把手里最后几块糕点分给他们:“都有, 不要抢。” 孩子们拿了糕点,欢天喜地地走了。方嫌雪从地上站了起来, 往树下的叶隋琛那边走去。 叶隋琛睡着了。长椅太短,他修长的四肢伸展不开,别扭地蜷缩在椅子上。由于不太舒适, 他的眉头皱着,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好久不见,叶隋琛和两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好像瘦了点。方嫌雪低头端详了他一会儿,把他抱到草地上,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睡。 更深露重,害怕叶隋琛感冒,方嫌雪又脱下自己的春装外套,盖到他身上。 他是收到了贺言舒发的定位找过来的,虽然他能保证自己不会跟丢叶隋琛,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真是没有忧患意识,喝这么多睡公园里,也不怕有人捡尸。 他刚刚就注意到有好几个苏格兰男人在叶隋琛的身边晃悠,要不是他走过来,那几个人指不定会对叶隋琛做什么。 想到这里,方嫌雪不禁把叶隋琛又搂得紧了些,不让他滚到草地上。 分开两年,方嫌雪满脑子都是和叶隋琛重逢的激动,全无睡意,一晚上都盯着他。但叶隋琛却睡得很香,他依稀感觉到自己陷在一团云朵里,飘来飘去,是从未有过的舒适惬意。 其实他平时睡得并不好。不知道是因为白天没做什么事、晚上精力消耗不完,还是因为在异国他乡生活不习惯。总之总是睡到中途就醒了,该起的时候又混混沌沌。 这天,他伴随着昨晚听到的东方的故事,安安稳稳地睡到了近正午。太阳照射在他头顶,他都没有睁眼。 等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摇摇晃晃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物件一样被抛到了空中,一阵失重感后,整个人摔到了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由于没有防备,水迅速地钻进了他的口鼻、眼睛和耳朵,刺痛又呛人。他找回对自己身体的支配,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挣扎着站了起来,抹了把脸色的水,看都没看到面前是谁就用英文大骂道:“谁啊!有毛病吗?” 他极力地用手擦着眼睛,半晌后才勉强能睁开。五颜六色的视觉暂留色块在他眼前拼接,接着是明晃晃的阳光,阳光被一个男人的身影挡住,变成一个模糊的轮廓,然后逐渐清晰。 漆黑的短发,墨色的丹凤眼,修眉如烟柳,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东方男人。 男人先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慢慢蹲下来和他平视,露出个浅淡的笑。 叶隋琛瞪着他不知所措,方才被激起的怒气,就那么消失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 他湿漉漉地站在公园的喷泉水池里,看了眼自己狼狈的身体,用中文放话道:“你个孙子!你是中国人吧,我骂你你听得懂吧!知不知道我未婚夫是谁?我回去后告诉他你把我丢水池子里了,看你怎么在华裔圈子里混!” 叶隋琛虽然语气很凶,但配合现在的处境听起来实在有点掉面儿,方嫌雪觉得他就像个鼓气的河豚,还有点可爱。 他面不改色,对叶隋琛笑道:“你未婚夫是谁我不感兴趣。只是你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还不醒,会耽误我下午的事,所以我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你弄醒。既然你醒了,我也可以走了。”说完,他便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把叶隋琛拉起来的意思。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就是昨晚那个讲故事的人。原本他对这人印象挺好的,但是突然因为这件事变得特别差。 “靠,你什么人啊!”叶隋琛觉得自己是撞了什么邪,被个陌生人一大清早丢水池子里,这起床气不撒一撒他就不姓叶! “你站住,给我道了歉才能走!” 他从水池子里爬起来,照着男人的屁|股踹了一脚,把男人踹得踉跄一下往前栽去。 男人却并不生气,回头笑着说:“你力气还挺大。” “我要是认真踹你,你还能笑得出来?”叶隋琛卷起袖子,拿这人没办法。“你不知道把后背留给仇人是很危险的吗?你自己要背对着我的,活该!” 太奇怪了,这人好像和他很熟似的,又不能真的动手打他,在国外惹出事来很麻烦。 男人抿唇:“的确是我活该。” “有毛病。”叶隋琛骂骂咧咧,遇到个脑子比他问题还大的人,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道歉也不强求了,把外套和马甲脱下来边拧边走。他浑身衣服都浸湿了,一拧就和拧毛巾似的,哗啦哗啦往下流。 走了一截,那男人走过来把他的胳膊一扯:“要不去我酒店换一套干净衣服吧,这样湿着会感冒。” “你也知道会感冒啊。”叶隋琛推了那人一把,把湿衣服兜头甩得盖在他脸上。 不换确实不行,这水池子里的水也没那么干净,浑身黏糊糊的,走一步地上就一滩脏水,难受极了。 叶隋琛往前走了几步,摸了摸脖子,朝后面的人吼道:“走啊,带我去你酒店。” 男人所在的酒店星级挺高,这倒是在叶隋琛意料之外,他来之前没作太大指望,只想着是个能冲澡、能换衣服的地方就行了,没想过能这么好。 他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却不敢泡太久,心里惦记着:换完了衣服,他还得回家呢。一晚上没回去,傅铎肯定担心坏了,现在一定在满世界找他。 洗完澡,男人给他找了套干净的衣服换上,他惊奇地发现,这套衣服居然完全合身,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而且品牌、颜色、款式,也都是他平时喜欢、常穿的。 叶隋琛边扣扣子边好奇道:“这衣服是你的?” 男人望着镜子里的叶隋琛:“嗯,合适吗?” “怎么会是你的?我看我俩身形完全不一致啊。”叶隋琛低头系领结,“不过确实挺合适的。” “合适不就行了。”男人看他系了半天也没把领带系好,走过来伸手扯过他的领结,自然地帮他系。 两人的距离很近,要是面对着面都能感受到那人呼出的热气。叶隋琛咽了下口水,把视线转移:“系领带这事儿啊,自己给自己系就是会比给别人系要难。我给我未婚夫系得挺好的。” 男人手一滞,没说话,专心打结。 “对了,你说我不醒会耽误你的事儿,意思就是你守了我一晚上?”他忽然意识到,问了句。 领结已然打好,男人对着镜子再检查了一会儿,回答道:“这里治安也没那么好,不守着你,等着你被人捡走吗?” “哪儿有这么夸张!”叶隋琛瞪着他,说这人奇怪吧,真是奇怪得没个下限——谁会闲得没事守着人一晚上呢? 这么说来,这人好歹保障了他一晚上的安全,算是份恩情,可以和早上把他抛到水池子里的仇抵过了。 叶隋琛瞟了他一眼,不好意思道:“那什么,你给我留个电话呗,我回去后叫我未婚夫给你准备笔酬谢金,后面联系你了打给你。” “张口闭口都你未婚夫。”男人的脸色冷下来,站在门边,看起来有种想赶他出房门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样?我过意不去啊。”叶隋琛道。 “我可以给你联系方式,但是你只能自己留着。”男人说。 “好吧好吧。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叶隋琛去桌上扯了张便签纸,把笔拿过来,“我没有手机,你给我写一个我带身上。” 男人写了一串数字递还给他,叶隋琛看了眼:“怎么没有名字啊?” “你不也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男人淡淡道。 “噢,我叫Edward,中文名叶隋琛。” “方嫌雪。” “雪先生。”叶隋琛笑笑,在纸上写了个Mr.Snow。 房门被人敲响,有人在外面道:“方先生,我们要出发去展会了,您准备好了吗?” 方嫌雪应了声:“准备好了,马上下来。” 叶隋琛好奇道:“什么展会?” “珠宝饰品展。这次我是应邀而来,酒店也是主办方定来专门接待外宾的。”方嫌雪解释完,看了他一眼,“叶先生想去吗?”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叶隋琛突然觉得,反正出来也是出来了,不如干脆玩玩再回去。 “那一起吧。” “可人家没邀请我啊。”叶隋琛迟疑,“能让我进去吗?” “来者是客,不会赶你的。”方嫌雪宽慰道。 两人一同前往展会,入门的地方要出示邀请函。叶隋琛排着队越排越心虚,侧头对方嫌雪说:“这邀请函人手一份,我没有,怎么进啊?” “没事的,你就说你是我的同伴。” 叶隋琛硬着头皮前进,检票的把方嫌雪手上的邀请函验过之后,望着他道:“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我就说不行吧。”叶隋琛对方嫌雪使眼色。 “叶先生!”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个男人快步走上前,合掌对他极其恭敬地道:“您怎么来了?” 叶隋琛睁大眼睛和方嫌雪对视,怎么也没料到居然在这里也有人认识他? 他自从到美国来,两年都没出门,上哪儿去认识什么珠宝商?他之前的身世有那么不简单,随便进个展会都能被人认出来? 方嫌雪却没什么表情,像是对此番遭遇一点也不意外。 “你确定没认错人吗?我是你认识的那个叶先生?”叶隋琛忍不住要确认。 “瞧您说的,我五年前就跟着父亲去拜会过您了,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正式继承家业,但您给我的影响可是很大啊。我之前给傅先生和叶女士发过请柬,都说没空来,结果您今天突然造访,我真是惊喜得不知道说什么。”男人道。 认识傅铎,肯定没认错人了。但和他们一家有过生意往来的是他叶家,而不是傅家? “叶女士,哪个叶女士?”叶隋琛问。 “您堂姐啊,叶家现在的当家,叶隋珠女士啊。”叶隋琛明知故问,让男人有点莫名其妙。 “嗯。”叶隋琛面不改色,心里却充满疑云。叶家在外面的名声和地位,似乎比傅家要大上许多,这可是他以前没想过的。 原本以为是沾了方嫌雪的光,结果因为自己的缘故,主办方给他们准备了更为周到的讲解,还专门在贵宾室安排了甜点和水果,弄得叶隋琛面子上特别有光。 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傅铎的庇护下生活的,但是没想到这次出来,他还能接触到自己家族的人脉,并因此在朋友面前长长脸。尤其还是这个新认识的朋友,虽然奇奇怪怪的,但却是个挺好的人,他挺喜欢的。除开小夏先生和玛丽莎,这个人让他觉得更像朋友。 他很少在傅铎面前完全敞开心扉,和傅铎相处,说话做事全都要顾及着傅铎的感受,但在方嫌雪面前不用,他可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而方嫌雪从来不真生气。 或许也不是朋友,因为每当他看向方嫌雪的时候,叶隋琛都会有种熟悉又奇特的感觉:很想靠近他,想和他一直呆在一块儿。但是他潜意识里警告自己并不往更深的层次去想——那样就不道德了。 “这款宝石戒指,取材于眼镜蛇,戒身是金子铸成,蛇的两只眼睛是祖母绿。”解说员拿出一款戒指,对他们道。 “蛇这种图腾,全国各地都有,比如古希腊神话里的蛇发女妖美杜莎,还有中国的女娲。”她对方嫌雪伸手示意。 “没错。中国也有许多蛇形的器物,青铜器上经常出现一种纹饰叫做蟠虺,曾侯乙尊盘、镶嵌蟠蛇纹扁壶,都是代表。”方嫌雪道。 “文化无论多么不同,总是有共通的部分,所以,交流展是十分有必要的。”陪同的工作人员道。 “是,这次我来,就是想合作交流,促成交流展。”方嫌雪道。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叶隋琛只听个热闹,他专注地看着柜子里五光十色的珠宝,不由感叹工匠手艺之精。 “像这种东西,叶先生应该见得比较多了。”那个珠宝商男人对他奉承道。 叶隋琛从展柜面前直起身,淡淡道:“还好吧,挺好看的。” “您叶氏旗下的珠宝行,多好的成色都有,这里挺多都入不了您的眼吧。”这展览不仅有年代比较久远的古董首饰,也还有陪展的珠宝,那些就是当代的一些品牌,价格档位层次不齐,高奢的也有、亲民的也有。 叶隋琛没说话,带着人转了一圈,回头道:“你对我叶氏很了解?” “那是自然。”“那我叶氏现在的发展,你觉得如何?” “叶氏在您大姐和傅先生的手下,自然是打理得很好。” 叶隋琛点点头,总结出他话语里的关键信息——叶氏现在是由他大姐和傅铎共同掌管的,但至于是谁股份多、谁更有话语权,暂时还不清楚。 他只是了解一下而已,并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傅铎作为他的未婚夫,在家族企业有股份是很正常的。且不说他昏迷了几个月,把很多东西忘了,就算他不忘,也不见得是做生意那块儿料。 傅铎既管理叶氏又管理傅氏,属于是能者多劳,他清净享福没什么不好。 又绕了大半个小时,终于逛完了。方嫌雪和主办方一起商议了会儿交流展的事,然后和他一同出来。 “一起吃个晚饭?”方嫌雪站在门口,问他。 叶隋琛摇摇头:“我该回去了。” 方嫌雪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黯然:“还是要回去?” “当然要回去,我不回家去哪儿?”叶隋琛理所当然。 走不回去,他可以打车啊,瞧他昨天喝多了笨的,他不知道路但知道地标名儿啊。 他伸手招了辆车,却被方嫌雪按住门不让关。正疑惑愣神,方嫌雪一躬身也坐了进来,对司机报了个酒店的名字,并叫司机开车。 “这里这么多车,你抢我的车做什么?”叶隋琛按着司机不让开,“不听他的,去九曲花街。” “你的衣服还在我酒店,不要了?” 叶隋琛还在纠结,外面有个黑人小哥过来疯狂地敲他们的车窗,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傅铎的司机:“Bob!” Bob操着一口蹩脚的英文道:“叶先生,傅先生听说您在这里看展会,叫我来接您回家。” 叶隋琛知道,傅铎的“听说”,肯定就是展会里熟识的人——说不定就是主办方的人,给他私下通风报信,告诉他自己在这里。所以,傅铎才叫Bob来接他。 但是他本来也想回家,尽管心里不太舒服,还是把对傅铎监控他的事暂时丢到一边。 “好,我马上下来。”他对Bob应道。 方嫌雪的面色很冷,伸着手想拦住他,不让他走。叶隋琛不知道方嫌雪这举动是何用意,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甩开,打开车门,往Bob的车驾走过去。 临上车前,叶隋琛回了个头,潇洒道:“我回家了,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round 1 :game over~ 方:东方的故事没有BE,只有HE。再接再厉。 感谢在2020-09-09 23:01:10~2020-09-10 22: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赋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旺的帽子 3瓶;Ma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他的挣扎 叶隋琛坐Bob的车回家, 到别墅天已经黑了。玛丽莎站在门口等他,小脑袋张望着,眼睛葡萄似的滴溜溜转。 看到他下车, 玛丽莎忙跑过来:“叶先生,您终于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叶隋琛把她抱抱:“别怕, 我这么大个人, 能出什么事?快进去吧。” Bob开车离开, 叶隋琛跟着玛丽莎进屋。 屋里气氛压抑, 全部的帮佣都一脸沉重地擦桌子、抹东西, 走来走去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见叶隋琛回来, 他们给叶隋琛问了声好,就沉默着走开了。 没看到傅铎的人,书房灯亮着,也许是在那儿。 叶隋琛想移步去书房,玛丽莎在他身后喊道:“叶先生饿了吗,要不要吃饭?” “不吃了,我先去看看傅先生。” 叶隋琛往书房走去, 开门发现里面气氛同样诡异:傅铎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手紧紧地握着拄在身旁的手杖, 关节发力泛白,手杖像是快承受不住他的力量般微微颤抖着。他鹰一样狠厉的眼睛盯着墙边, 叶隋琛顺着望过去,看到夏闻殊低眉敛目地垂手站在门和墙的中间, 眼眶泛红,像是哭过的样子。 “阿铎,你骂小夏先生了?”叶隋琛疑惑地望着两人, 感觉他们之间非常的僵,傅铎的表情像是要把夏闻殊吃了。 看到叶隋琛突然出现,傅铎勉力压抑下方才的情绪,微微扯动嘴角:“回来了?” 叶隋琛没作回应,伸手把夏闻殊从墙角拉出来,也许是被傅铎威慑住了,夏闻殊并不很敢被他牵着走出来。 “你不要为难小夏先生,是我自己不认得路走远了,和他无关。”叶隋琛把夏闻殊挡在身后说。 “要不是他带你出去,你也不会差点回不了家。”傅铎沉声道,越过叶隋琛的肩膀死盯着夏闻殊。夏闻殊只是哑着嗓子,轻轻从叶隋琛紧抓着他的手里退出来:“叶先生,没事的。我做错事,傅先生惩罚我是应该的。” 叶隋琛回头道:“他要怎么惩罚你?辞退你吗?” 夏闻殊垂着头苦笑:“叶先生,相信傅先生会为你找到一个更好的老师。” 听到这话,叶隋琛急了,对傅铎道:“阿铎,是我想在外面多玩玩,小夏先生也是被我央求得没办法才答应的。他一点错也没有,你不要辞退他。” 傅铎沉着脸,站起身,拄着手杖走向叶隋琛。他的每一步都带着压迫的气场,让叶隋琛捉摸不定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傅铎走到叶隋琛面前停下,金边眼镜反射着光。他眯着眼睛看了会叶隋琛,道:“如果你认错,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跑了,我可以考虑留下他。” 夏闻殊在身后扯叶隋琛的衣服,轻声道:“叶先生,你不用管我,不要因为我的事和傅先生吵架。” 叶隋琛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忧心,直视着傅铎道:“好,我以后不会跑远了,别难为小夏先生。” 傅铎神色稍霁,对夏闻殊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夏闻殊垂了眼,点点头,带上门出去。 夏闻殊一出去,傅铎便伸手把叶隋琛揽到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在叶隋琛的耳畔道:“隋琛,以后别再吓我。” 叶隋琛轻点下头,任他抱着:“我没有要吓你,我不会离开你的。只不过我太想出去了,实在憋不住了。” 傅铎听到他的承诺,才放了心,语气里带了理解:“我知道,要你在家里很强求你,但我是怕你在外面犯头痛,我会担心。” “我从来没犯过头痛。”叶隋琛嘟囔一句。 叶隋琛这样,倒让傅铎有点心疼了。他把叶隋琛拉着到沙发上坐下,牵着叶隋琛的手道:“这样吧,以后你出去,我派个人跟着你,要是不舒服让他随时和我联系。你也不必天天关在家了。” 叶隋琛挺高兴,傅铎伸手顺顺他的头发:“这次出去,经历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见到什么人了吗?” “见到一个挺奇怪的男人,就是他带我去的展会。虽然奇怪,但还挺好看,挺有才华的。”叶隋琛想起方嫌雪,不由自主地唇边挂了笑。 傅铎早已在主办方那里听说叶隋琛是在方嫌雪的陪同下去的,看叶隋琛这反应,再结合主办方的转述,叶隋琛并没有想起方嫌雪来,只是碰巧遇上。 但多疑如傅铎,当然不会觉得方嫌雪的出现是个巧合,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从他身边夺走叶隋琛,更别提是和叶隋琛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的方嫌雪。 他转过身,按着叶隋琛的肩膀,严肃道:“不要和那个人再来往。” “为什么?”叶隋琛不解,他还挺喜欢那个人的。才认识一天的人而已,傅铎的掌控欲也太强了。 “听主办方说,他这次来个一两天又得回去了,不能耽误人家正事。”傅铎道。 叶隋琛摸摸下巴:“也是。”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要是再也见不着,还挺可惜的。 和傅铎聊完天,叶隋琛去浴室洗澡。洗完澡躺在床上,他又翻出方嫌雪给他写的那张字条。 仅仅是几个数字,却异样的清逸飞扬,和方嫌雪给人的感觉一样。 叶隋琛不由自主地把纸片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没什么味道。他被自己这犯傻的举动给逗笑了——一张普通的纸而已,他怎么会期待有香味? 也说不清是期待有香味,还是期待有那人身上的味道。 叶隋琛盯着纸片,思绪飘到中午方嫌雪给他打领结时候的场景。墨色的瞳眸深邃沉郁,偏生整个人又显得清冷无情。 方嫌雪身上是什么味道?好像没有用香水,却怪好闻的。就算对着傅铎两年,他也没有过这种程度的心动。 心动?叶隋琛被心里闪现的这个词吓了一跳。 不应该。 要像傅铎说的那样,不要再和方嫌雪来往。 想着想着,叶隋琛脑袋里的筋一扯一扯的疼。这种感觉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抓不着。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汗,正打算再去冲冲,傅铎开门进来了。 “有事?”叶隋琛站起身,对着门边的傅铎问道。 傅铎好像有心事,走过来坐到床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怎么了?”叶隋琛觉得他的手烫烫的,害怕他生病,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被傅铎抓住手带到他怀里。 “隋琛,这么久了,你还不能接纳我吗?”傅铎有磁性的嗓音钻入叶隋琛的耳朵,他勉力地撑着床,想从他怀里起开:“傅铎,你冷静一点,我,我还没想好。” 傅铎松开他,叹了口气:“你要让我等多久?” “不会太久了。”叶隋琛定了定心神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通,但至少他现在依旧是排斥的。 傅铎的气息渐渐平缓,拄着手杖起身离去。叶隋琛没有送他,只是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几天,傅铎给叶隋琛配了部手机,又给他安排了几个贴身保镖,告诉他可以去不远的地方走走,只是每天晚上十点之前要回来。 叶隋琛很容易就答应了他。傅铎已经作出了很大的让步,他理解傅铎对他的关心和担心,他也会按时回家,不会对不起傅铎的信任。 小夏先生被傅铎列入了黑名单,不能再找他一起出去逛了,叶隋琛只好自己找地方玩。 他忽然想起给他的电话的那个朋友,好像叫什么洲,说在费城。出于对自己过往的好奇,他打算亲自去费城一趟,见见那两个老朋友。 他趁玛丽莎不注意,偷偷地把前几天打来的那个电话抄了下来,然后带着保镖去了费城。 旧金山到费城差不多要五个小时,但因为时差的缘故,只到那里只会过两三个小时。一大清早去,下午返程,肯定能在和傅铎约定的时间前到家。 五小时后,叶隋琛和两个保镖一起到了费城。 有保镖跟着,肯定不能去见朋友。他打算寻个什么机会,把身边这两个人甩掉。 据说市内的观光巴士会行经市内的所有景点,叶隋琛买了票坐上去,打算先观赏一下。 费城历史悠久,道路笔直宽阔,井井有条。正值春季,绿意盎然,行道树规整地种植在道路两侧,一直延申到市中心。 坐在双层巴士的露天顶层,叶隋琛眺望着整个城市的布局,发现街道分布如棋盘,可见早期规划得极好。他撑着巴士的栏杆,看到底下还有驱赶着马车的人,马匹纯白、鬃毛茂盛柔顺,想来也是用来观光载客的。 附近街区安静,住房密集,且有树荫遮挡,很适合藏身。叶隋琛装作看风景,用眼睛丈量着巴士的高度,揣度着自己跳下去能不能行。 这巴士开得不快,应该不成问题。叶隋琛趁两个保镖没留意他,翻身就跳下了巴士。这动静不小,惹得保镖忙站起身,他们撑在栏杆旁用英文大叫,想让司机停车。 这一落地,砸得叶隋琛脚掌发麻,两个保镖眼看着也要下车了,他想跑却脚踝生痛。 该死,不会再这种关头下扭到了吧。 叶隋琛正闭着眼准备认命,胳膊被一个人拉着,拽着他就钻进了附近的小巷子。 雨适时地下了下来,那人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叶隋琛的头上,带着他在巷子里穿梭许久,才带着他进了一个密封的玻璃房。 保镖们人生地不熟的,叶隋琛又蒙着头认不出来,自然是跟丢了。 叶隋琛都快被绕晕了,揭开衣服看了看他所在的位置。原来这是个玻璃的花房,应该是卖花的人专门用来存放花的,只不过主人没在,门也忘了锁。 “应该走远了。”男人撑在门边看了会儿,对叶隋琛道。 叶隋琛扭头看过去,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你,方嫌雪?你怎么在这儿?” 方嫌雪的头发、衣服全部被淋湿了,水珠顺着又黑又直的刘海滴落下来,显得皮肤又白又润。他淡淡道:“来参加学术研讨会。” 叶隋琛知道,费城有名的大学、博物馆都挺多。不过真的太巧了,他怎么去哪儿都能碰上方嫌雪?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两人只得坐在室内先躲一阵雨。方嫌雪虽然浑身湿透,但因为有方嫌雪外套的遮挡,叶隋琛除了裤腿,其他地方都是干的。 这花房里鲜花的品种挺多,最基本的玫瑰、百合、满天星,还有向日葵、铃兰一类,香气馥郁,色彩明艳。 叶隋琛的心情在这雨里宁静了许多,方嫌雪蹲下去查看他的脚:“疼不疼?” “刚跳下来的时候有一点,现在好些了。” “下次不要跳巴士了,太危险。”方嫌雪的神色既心疼又凝重。 “你当我喜欢跳啊?这不是为了甩开那两个人吗?”叶隋琛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始摸身上的口袋。 他抄的电话号码还在口袋里呢,可别弄湿了。电话号码丢了,真就白来这一趟、白跳一次车了。 掏出来后,叶隋琛把纸展平,舒了口气。他忙把手机拿出来,把号码存上。 方嫌雪侧过头看他操作,什么也没问。 “欸,你等会儿有空吗?”叶隋琛道。 “我可以陪你。”方嫌雪说。 “我还没说是做什么事你就说可以陪?” “什么事都可以陪。” 方嫌雪的眼神干净清澈,言语把叶隋琛撞得一怔。他抬眉对上方嫌雪的眼睛,方嫌雪也那么坦然地望着他。 那双眸子像一双黑洞,他被一步步拖拽,在黑色漩涡的边缘挣扎。 黑洞是宇宙里最可怕的东西,没有实体,却吸引力巨大。你能很轻易地陷进去,却不知道里面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可能是新的世界,也可能是死亡。 方嫌雪侧倾的身子越来越近,视线毫不避讳地在叶隋琛的脸上逡巡,温热的鼻息像清风一样拂过他的鼻尖,让他心里痒痒的。 见叶隋琛只是望着自己,并不拒绝,方嫌雪抬起下巴,闭眸往叶隋琛的唇吻去,却被叶隋琛的手突然推住了胸膛。 叶隋琛别过脸皱着眉头,把他推开一段距离:“方嫌雪先生,请你自重。” 方嫌雪微微愣了一下,语气带上失落:“怎么了?” “我是有未婚夫的人。”叶隋琛道。 方嫌雪不再说什么,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买花的人穿着雨衣拖着花车回来,两人给他解释了一通,便出去了。 给岳洲打电话,岳洲专门给他们指了路,按照路线找到了他们家。 非常温馨的临河小别墅,虽然没有叶隋琛他们在九曲花街的花园别墅气派,却别有一番风情。 一到门口,岳洲就跑过来抱了叶隋琛许久,拍了拍他宽阔的背:“你怎么搞得,这么久都联系不上你。” 岳洲表现得很亲昵,但在叶隋琛眼里,他也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而已。从前的经历都不记得了,他很难像岳洲对他一样自然地和他寒暄。 他只是略退了一步,友好地笑笑:“你好。” 叶隋琛脸上的表情完全是陌生又局促的,看得岳洲眼睛一酸,邹沐阳轻轻扶着他的背:“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进了门,岳洲把叶隋琛素来最喜欢的糕点都摆放到他的面前:“吃吧,都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叶隋琛摆手笑道:“不用了,我不饿。” 岳洲见他这样,心里太不是滋味。不知道叶隋琛是口味变了,还是整个连性情都大变了。他们俩人,好像再也回不到之前那样要好的关系了。 邹沐阳捏捏岳洲的手心,示意他放宽心。他也回握邹沐阳,告诉他自己能承受得住。 心里适应了会儿,岳洲道:“阿琛,你这次来找我们,有事吗?是单纯来玩,还是有事想问?”他无比地想要叶隋琛询问他以前的事,但他又不能硬塞给叶隋琛,只能等叶隋琛想知道的时候告诉他。 叶隋琛确实是带着满腔疑惑来的,他望了眼方嫌雪,有些犹豫该不该当着他的面说。邹沐阳会意,起身拍拍方嫌雪的肩膀:“走,去外面透透气。” 方嫌雪沉默地看了会儿叶隋琛,跟着离开:“好。” 方嫌雪和邹沐阳一走,叶隋琛便问道:“虽然不知道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但是直觉告诉我可以相信你。我想问问你关于我叶氏的事,还有我的家庭。” 岳洲把以前的事都给他讲了一边,叶隋琛的神情越听越凝重,手无意识地攥紧裤子,牙关也紧咬着,面色发白。 岳洲看情况不对,关切地问了句:“阿琛,你还好吧?” 叶隋琛的太阳穴突突地痛,大脑皮层也传来痛觉,但他不想放弃听到过去的事的机会,坚持让岳洲继续说:“我没事,你接着说。” “我也不知道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你突然把股份全卖了,有一部分被你大姐买了,剩下的一部分全归了傅铎。”岳洲本想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却没忍住,“阿琛,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和傅铎来美国?你和方嫌雪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为什么和傅铎来美国,我也不知道。但是方嫌雪和我之前是认识的关系?”叶隋琛不敢相信,明明方嫌雪表现得像是和他第一次见面一样。 “不仅是认识,你曾经非常非常喜欢他。”岳洲说。“也许是他不想给你负担,所有想慢慢告诉你。” 叶隋琛的心里一团乱麻,他突然觉得今天来这里是一个错误。岳洲、邹沐阳、还有方嫌雪,他们三个人把自己引过来,只为了把他带离现在的生活。 但他并不想走出那个舒适圈,他生活了两年的地方、相处了两年的人、接受了两年的既定事实,都是他赖以生存的东西。他没有勇气去否定,因为他不知道否定之后他会迎来的是什么。 岳洲说他以前喜欢方嫌雪,他一点也不怀疑,因为时至今日,再次重逢,方嫌雪给他的冲击力依然是巨大的。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去细想当时为什么会分开。那原因,也许是很难承受的。 屋内的时针滴答滴答走着,岳洲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自己影响了叶隋琛的决定。叶隋琛只是面无表情地旋转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一圈又一圈。 半个小时后,他停止了转动,终是没有取下。 他的确很想走到岳洲他们一边。他承认仅仅和方嫌雪接触了几面,就抑制不住地想一直见他。可他不能够对不起傅铎。 傅铎什么错也没有。他替自己打点家族企业,用一条腿换了自己一条命,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动摇而遭到背弃。 而且他承诺过,不会背弃傅铎。 “既然我和方嫌雪已经分开了,那一定是不合适。我和傅铎现在很好,我要回去找他。”叶隋琛站起来,淡淡道。 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方嫌雪捏着门板站在门边,声音冷冷:“你不能去找傅铎。”邹沐阳跟着他,显然是没拦住。 叶隋琛笑了一下,走向他:“为什么不能?” “他骗了你。”方嫌雪道。 叶隋琛环顾他三人道:“我为什么不相信我未婚夫,要相信你们?”说完,他盯向方嫌雪:“特别是你,你如果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们怎么会分开?” 方嫌雪被戳中痛点,垂眸道:“我的确对不起你,但傅铎不是好人。” 叶隋琛抓住方嫌雪的领口,挥拳照着他的脸狠狠地打下去:“别说他坏话!” 方嫌雪被打蒙了,似是不敢置信地抬头:“叶隋琛,你为了傅铎打我?” “是!我打你了,谁骂他我打谁!”叶隋琛梗着脖子,粗声粗气。 作者有话要说:方方流泪。 第66章 他不再求全 叶隋琛恶狠狠的话语在空旷的客厅回荡, 让剩下的三个人都怔愣住了。 气温好像骤然降至冰点,屋内安静得只听得到挂钟指针嗒嗒走动的声音。 岳洲和邹沐阳不敢上前劝架,又唯恐两人真的打起来, 时刻准备着把他俩拉开。 方嫌雪原本攥紧了拳头想要反击,听到叶隋琛那句“谁骂他我就打谁”,瞬间泄了气。 他的眼睛蒙上浓重的雾气, 清高和傲气都不复存在。剩下的, 只有颓唐和无力——还未出师, 便打了败仗。 叶隋琛被方嫌雪脸上的悲哀给触动到了, 心虚地松了手。他刚刚的话的确是冲动不过脑,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总不能收回来。 他眼神闪烁,平复了下呼吸,把方嫌雪往旁边一推,讷讷道:“让开,我要回去了。” 他只是轻轻拨弄了一下,并没用什么力,方嫌雪的身体却撞向门框, 发出响声。 叶隋琛愣了一下,本想道个歉, 又被自己咽下去,硬着头皮出门。 走了几步, 便听见方嫌雪在身后说:“我今晚要回国了,等把国内的事情处理完, 我还会来找你。” 叶隋琛没回头:“别再来找我了,我们没什么可见的。” 方嫌雪望着叶隋琛的背影很久,直到他消失在道路尽头, 才缓缓转身对岳洲和邹沐阳道:“琛哥就拜托二位了。我这次过来时间有限,那边工地上催得紧,得回去。” “理解。”岳洲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嫌雪,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说你对不起阿琛?” “说来话长。岳哥和沐阳也不用在琛哥面前替我说好话,是我咎由自取。” 岳洲见他不愿明说,也知道他是替自己着想,不想让自己和阳阳夹在中间难做人,也只好道:“没事,我们会尽力调解的。” 叶隋琛挺直腰板走了很远,却忽然肩膀一垮,浑身乏力。他头痛欲裂,扶着膝盖喘了好久的气,才缓过神来。 要走出这一步是艰难的,等于是把他向往和好奇的东西和自己隔开,从此以后他不必再去找寻过去,一门心思过好当下就好。 只是还有很多谜团没来得及解开,他就要和它们告别了。 他并不后悔,要守住些什么,总要抛弃掉另外的一些东西。 尽管他想守住的,也并不那么称心如意,但总好过采了芝麻丢了西瓜。万一过往是狰狞不堪的,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远处天空传来隐约雷鸣,春雷过后,蛰伏在泥土里的无限生机,就要全部苏醒了。 费城大雨,旧金山也不太平。受到温带气旋的影响,飓风袭击加州,暴雨阵风攻势凶猛,飞机都延误了。 花园别墅里,帮佣门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歇下了,紧闭着门窗,把风雨阻隔在外。 只有一间房的灯是亮着的,那就是傅铎的房间。 玻璃洋酒的瓶子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夏闻殊推门进去,脚尖踢到一瓶滚到门边的空酒瓶。他弯腰把酒瓶收拾着摆放到人踩不到的地方,想着走的时候把它们带出去。 傅铎趴在书桌上,桌上的东西一片狼藉,猜想就是他刚发过脾气,把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夏闻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温柔地拍他的背,在他耳边道:“傅铎,起来了,到床上去睡。” 傅铎没动,像是睡着了,又像只是单纯的不想理他,就那样伏在桌前喘气。他的额头布着豆大的汗珠,眉头紧皱,神情十分烦躁。 夏闻殊一看他这种折磨自己的样子就心疼,伸手去替他擦汗,傅铎却陡然睁眼,坐起来狠狠捉住夏闻殊的手反掰过去,扯得夏闻殊疼得声音都变了:“傅铎,好痛,你放开我。” 傅铎用力把夏闻殊的手丢开,夏闻殊失去重心哐地一声撞向后面的书柜,玻璃板剧烈地耸动,发出脆响。 “站都站不稳,还是不是男人?别把玻璃给我弄碎了,你赔不起。”傅铎看都不看一眼。 夏闻殊扶着书柜边缘站稳,仔细地查看了下玻璃,用袖子擦了擦他方才蹭上的指纹,低声道:“不会弄碎的。” 傅铎喝多了,难受地揉眉心。叶隋琛还没有回来,回来的两个保镖说他跑了,现在在费城。 去费城会遇到谁?岳洲和邹沐阳好像在费城。会不会告诉他之前的事? 那两人不清楚花瓶和遗产的内幕,不用担心叶隋琛会知道,他唯一担心的是方嫌雪。 方嫌雪回国之前,绝不可以和叶隋琛死灰复燃! 这也是他为什么大半夜在家里喝闷酒的原因,他尽力维持了两年的平静生活,不能就这样被人打碎。他马上就可以得到叶隋琛,马上就可以把曾经将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和事,统统践踏在自己的脚底。他怎么可能任其功亏一篑? 思及此,面前规劝他的夏闻殊愈发显得面目可憎。事情都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放走叶隋琛一次,叶隋琛怎么会食髓知味地接二连三想要逃离? 外面呼啸的风雨声给傅铎一种末世来临的感觉,他甚至都怀疑,叶隋琛会不会趁这个暴雨夜和方嫌雪一起跑了,再也不回来。 他想出门去找叶隋琛,可偏生夏闻殊是个赶不走的,死活要往他眼前贴。 方才夏闻殊被他推了那么重一下,仍然没有气馁,重新走到他身边准备架他的胳膊:“傅铎,别想了,去床上休息吧。叶隋琛会回来的,我明天一定把他找到带回来。” 傅铎再次把他推开,用了更大的力气,酒精上头,他控制不住地大声道:“你会找他回来?你不是巴不得他走丢吗?” 夏闻殊被掀翻在地毯上,轻声道:“我是想他走,但是如果你不想让他走,我也会帮你把他找回来。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想陪在你身边。” 傅铎拄着手杖站起身,拿手杖的底端指着夏闻殊,尖锐道:“陪着我?你没资格。” 夏闻殊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抖得如筛糠。 他知道,他没资格。从他遇到那个在山里迷路的傅姓男人、把男人引进陆家的院子,从傅铎的母亲从一个村头寡妇变成傅家夫人开始,他就活该没资格了。 傅铎脚步不稳地往外走,绊到地毯的褶皱重重地摔下去,夏闻殊不再多想,忙上去搀住他。他把傅铎的胳膊放到自己肩上架起来,往床边走:“你骂我我听着,我陪着你,就是为了赎罪。” “赎罪?别往自己脸色贴金。你以为我是为了从前那件事怨你?从前的事我早就忘了!我现在是傅家当家,手上千万资产,叶氏和傅氏都攥在我手里,不再是以前那个穷小子了。我的未婚夫是叶家继承人叶隋琛,名流中的名流,而你只是个穷酸教书匠。你以为你出了国镀了金就改头换面了?看到你只会让我想起以前的苦日子,我呸!” 夏闻殊也并不是没有自尊心的人,但傅铎对他的谩骂,他早已习以为常,便也只一声不吭地受着。离开简单淳朴的村落,跻身上层社会会遭遇多少险恶,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所以他才一听到傅铎不|良于行、移居美国,便什么也不顾地跟了来,死也要照顾他。 傅铎没休止地对夏闻殊进行人身攻击,而夏闻殊只是垂着眼不紧不慢地给他换干净的衣服、铺被子、调整靠枕。等傅铎骂完,夏闻殊才道:“早点休息,我走了。” 傅铎却把他的手拉住,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似乎要嵌进他的血肉,深入他的骨髓:“谁准许你走了?” 原以为飞机没法在今夜起飞了,延误一两个小时后广播居然通知登机。叶隋琛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在深夜回到旧金山。 别墅里众人都睡了,没一丝灯光,只有空中时不时的闪电会在某一短瞬划破院子里的黑暗,照亮寂然的桌椅花木。 不知道傅铎睡了没有,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叶隋琛觉得傅铎一定在等着自己,他一向是不等到自己不会睡。 雷声和雨声掩盖住黑夜里的一切声响,叶隋琛连自己穿过走廊的脚步声都听不见。这别墅他住了两年,几乎不曾出去过,每一块砖有几条缝他都清清楚楚,不开灯也摸得到方位。 像以往的几百个日子一样,他极其寻常地拧开傅铎的房门,乍亮的闪电让他不适应地眯眼,屋内的场景却让他惊得步子都挪不动。 傅铎靠躺在床上,衣衫敞开,露出紧致结实的胸肌和腹肌。他取下了眼镜,斯文的脸上布满汗水,有享受有难耐。 夏闻殊未着寸缕地跨坐着,红润的嘴巴微微张开,头向后扬起,下颏、脖颈、腰线呈现流畅的弧度,比他以往带来的画册里的裸女图还要性|感撩人。 叶隋琛的思维忽然暂停了,傅铎注意到门外的人影,猛地把夏闻殊推开,连忙想下床解释。 “隋琛。” 叶隋琛怔怔地躲避视线,到傅铎的柜子里把自己的证件全拿出来,快速地走到门边:“你腿不方便,还是躺着吧。”说完,他扭下中指上的戒指放在柜子上,关上门就往外走。出了别墅,叶隋琛越走越快,好像后面有什么人在赶他一样,连身体被淋湿了也一无所觉。 并不是被背叛的悲愤,甚至他的心情都算不上激烈。 他只觉得自己很好笑。 挣扎了那么久,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抛开一些东西,结果他自以为的迁就对人家来说也并不稀罕。 这样一看,原本就不情不愿的事情,就更没有委屈自己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叶隋琛忽然觉得他对傅铎的承诺也没那么重要。 似乎,从来没有重要过。 他没有作为爱人应该有的那份痛恨和失望,没有半点把夏闻殊揪着头发甩出去的欲|望,但他知道并不是自己潇洒豁达,也不是口是心非。 他很有负罪感地感受到一丝轻松。 那就给他俩腾出个二人世界吧,反正他也不想在那个别墅关着了。 叶隋琛在雨中奋力地跑着,非常清楚自己想要去什么地方。 机场。他要去机场。希望方嫌雪还没有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对会有番外。虽然看上去是渣攻贱受,其实没有小夏先生宠着,傅铎啥也不是,小夏先生一不在他贼害怕的。 第67章 他重返故土 叶隋琛到达机场已是凌晨, 空旷的候机厅只有赶早班机的寥寥数人,方嫌雪已经不见了。 他打了个电话问岳洲方嫌雪的去向,岳洲只依稀记得个地名儿, 其他的也不清楚。 “你不是回旧金山了吗?怎么想起来问方嫌雪?”岳洲睡眼惺忪。 叶隋琛深吸一口气:“我想回国。” 听到这句话,岳洲一激灵,困意全被赶跑了。他欣喜不已:“你想通了, 你要回去找方嫌雪吗?” 叶隋琛觉得怪打脸的, 下午才把方嫌雪凶了一通, 现在又说要去找他, 自然不会承认:“当然不是, 我是回去找我大姐, 了解叶氏的事情。” “嗯,我有你大姐电话,我等会儿发给你,等你落地了可以联系她。”不管叶隋琛是出于什么目的回国,只要不再和傅铎在美国浑浑噩噩地过着,岳洲都挺喜闻乐见。 “好,多谢。” 叶隋琛定了最早的一班航班回国, 坐在候机厅等待。天气的影响逐渐减小,看样子能顺利起飞。十几个小时后, 他就能回到故土。 他的心情有点忐忑,虽然仅仅两年没回, 但他脑子里关于国内的记忆荡然无存,所以国内对他来说算是陌生的。 岳洲把叶隋珠的电话发给了他, 连带着叶家、叶氏集团的地址。叶隋琛道了声谢,开始整理手机里的内存。 绑上账号之后,云文件马上开始同步, 他好奇地打开云空间想看看有没有之前的生活痕迹。 这是他的私人号码,几乎没存什么人,连傅铎都没有,但是有岳洲的、还有一个叫叶隋璐的人的,然后就是——方嫌雪的。 这个号码,和之前方嫌雪抄给他的一模一样。 方嫌雪对他来说,曾经是这么重要的人吗? 他又打开相册,里面是一家四口,有他还有一对中年夫妇,加上一个小女孩。中年夫妇一定是他的父母,小女孩肯定是那个叶隋璐,大概是他的妹妹。 听岳洲说,他父母十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但他妹妹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两年来从没有见她来看过自己,也从没有从傅铎口中听到这个人过? 想不清楚,回国之后应该会有答案。 剩下一张照片,是一张夜景图。光线很暗,路灯的白光从人的身后照过来,两个人的脸逆着光。 是他,和方嫌雪。 好像是突然被叫住抓拍的,两人都自然地流露出探寻和期待的神色。方嫌雪眉眼疏淡却微微扬起,而他眼睛睁大带着笑意。 非常和谐好看的一幅画,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气场很合。 时间是两年前的八月,地点是日本。 那不就是他出事的时候吗?他不是在和傅铎旅游?他总不可能同时和方嫌雪还有傅铎一起旅游、同时和两人做恋人吧。 真是天大的矛盾。 这么说来,去日本旅游出车祸,以及傅铎救他的事,值得打上一个问号。 一细想,叶隋琛的脑袋又开始痛,他忙深呼吸了几下,甩了甩头。 回国再说,回国就知道了。 方嫌雪工地的地点,不仅岳洲提过,当天在展会的时候他也在方嫌雪带的文件上看到过。但他以为就是一个城市,没想到是个不能直达、需要转很多次车才能到的一个县城。 当面包车把他放在一个满地砂石,灰尘漫天的地方的时候,他都惊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靠着导航慢慢找路。 那边,方嫌雪正在忙碌。他的同事搬东西的时候没戴手套,直接拿手搬,不知道是划伤了还是怎么的,没几分钟就肿得老高。 这是他们在考古现场常发生的事,封建迷信一点的会说是冲撞了什么邪祟,被它报复了。但其实是某些微生物,文物经年封闭在地下,可能会演化出一些超级细菌,人体感染后就会迅速发炎。所以民间说法里会有尸毒,也还是有一定道理。 这救治最怕的就是耽搁病情,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方嫌雪当机立断,带了几个人帮那人扶着手,一同坐车去镇上医院。 到了医院,医院马上安排人进行伤口处理,医生中途出来说还好送来得及时,不然真有截肢的可能。 刚才送进来得紧急,没挂号就进去了,现在得知伤情没有大危险,方嫌雪才有空去挂号付款。 刚付完钱开完药,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放到耳边是一阵大呼小叫:“方,方嫌雪!你快来接我,我这里好多狗!” 方嫌雪一愣,也没空细想叶隋琛怎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忙道:“你别急,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找你。” “我在,我在镇口的一个台子上。靠啊!我的妈呀。”叶隋琛的声音忽大忽小,还带着些微颤音,一听就害怕极了。 方嫌雪把药交给小张,往镇口跑去。乡镇医院就在大街上,离得不算远。亏得他从工地里出来了,不然一时半会儿还真赶不到。 镇口,叶隋琛一身休闲装沾满泥土,站在台子上躲狗。几条土狗围着台子抻着身子,拿爪子搭着,冲他汪汪直叫。 见方嫌雪来了,他大喊:“快过来!我在这儿!”他丢给方嫌雪一根棍子,想让方嫌雪用这个把狗打跑。 方嫌雪没捡棍子,拍了拍手,这几条狗都特别乖地摇着尾巴到他身旁。他把它们引到小卖部门口,给它们买了一些肉肠,这些狗就低下头专心地吃起来。 把狗引走了,方嫌雪才回到台子旁,仰头对叶隋琛笑着道:“它们走了,下来吧。” 叶隋琛还是有点后怕,声音低低,生怕把狗再招来了:“它们怎么认你啊?” 这农村的狗通人性的很,最是认人,一般只认自家的,别人一靠近它们家就会乱吠。 “狗是考古队的好朋友。”方嫌雪向叶隋琛伸出手,想拉他下来。 叶隋琛从恐慌中逃离,现在开始觉着不好意思了。他不去拉方嫌雪的手,自己跳下来,却踩到个土坑,一下就崴了脚。 “嘶。”他蹲下揉脚踝,心道倒霉。在费城那么高的巴士上跳下来都没什么事儿,这么低的小台子却真扭到了。这不是阴沟里翻船吗? 不拉他的手就有了这样的下场,方嫌雪无奈地垂头看叶隋琛的脚:“还能走吗?” 叶隋琛一路过来累极了,还不知道后面还有多远的路要走,心想着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他存心想躲懒,闷声别过头:“不想走了。” 方嫌雪轻笑,背对着他蹲下,微微侧头:“那我背你?” 叶隋琛的嘴角弯了弯,又刻意收回去,状似勉强、实则巴不得地用手环住方嫌的脖子,趴到他的背上:“我让你背,不是因为我愿意,实在是走不了了。” 方嫌雪站起身,调整好舒服的姿势把他背得更稳,温柔道:“我知道。”两人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到了医院,街上的人都看热闹似的看他俩人。 “猪八戒背媳妇儿哈哈哈。”有个小孩子指着他们笑着说,被身边的妇人打了一下,“瞎说。” “我哪儿瞎说了?”小孩子揉着头。 “方队长那么好看,怎么说人家是猪八戒?” 叶隋琛听得扑哧一下笑了,喷得方嫌雪脖子痒痒的,不由得也笑了。 “董大娘,该叫小胖少吃点了,看着又长肉了。”方嫌雪冲他们喊了声。 “方队长我这不是虚胖,我有劲儿的!” “哈哈哈。” 回了医院,伤员包扎得差不多了,一行人等着回去。见方嫌雪领了个男人回来,那衣着模样一看就是富家公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这是叶先生。”方嫌雪介绍:“我的,朋友。” 大家纷纷跟着叫:“叶先生好。” “叶先生。” 只有小张一个人呆呆地站着,他刚刚就注意到叶隋琛是被方嫌雪背着过来的,放叶隋琛下来的时候,方嫌雪的神情比抱着一个轻拿轻放的一级文物还要郑重。 这个人和方嫌雪关系很不一般。 “叶先生你好,我是小张!”他向叶隋琛伸出手去,期待和他的正面交锋。 接过叶隋琛只是淡淡瞟他一眼,胡乱应着那些人打的招呼,对方嫌雪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我工地的事需要收个尾,要不我先送你回城?”方嫌雪道。 “都这么晚了,我懒得动了。要不,我去你工地上?” “你是说要去我工地上睡?” “啊,不行?” “不是不行,只是工地上条件不好。” “......能有多不好?” 方嫌雪知道叶隋琛也没地儿可去,更是没什么认识的人,走之前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要在美国好好过,却还是回了国,一想就是和傅铎闹了矛盾,很难回去了。 反正他也打算勘探一结束就去找叶隋琛,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叶隋琛走。 “也还好,能住。”他说。 坐着车回工地,方嫌雪把屋子腾了出来,让梁辉搬去和小张住,换上了新的床铺被褥。铺好床,他又开始拿着扫帚、拖把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柜子的侧面都用抹布擦得一尘不染。觉得差不多了,才让叶隋琛踏脚进来。 叶隋琛望着那临时搭建的样板房,直皱眉:“这地方有空调吗?能洗澡吗?” “没空调,也没淋浴,能拿水擦一下。上厕所得走到几百米的公厕上。”方嫌雪面上窘迫。 来都来了,也无可奈何了。叶隋琛坐到床上,拿被子裹着自己:“这几天可劳烦你了,我暂时也不知道去哪儿。” “不劳烦,就怕你住不惯。”方嫌雪给他倒了杯热茶,捧给他:“暖暖手。” “谢谢。” 正值收工,考古队的男人们约着去河里洗澡,走到方嫌雪那间样板房门口大喊:“方队,洗澡吗?叫叶先生一起,我们互相搓背啊!” 方嫌雪走出来,小张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却摆摆手:“不去了,隋琛不喜欢这种活动。” 小张的心里突然被失落填满,细究还有点不服气。 在方嫌雪心里,他们都皮糙肉厚,去河里洗澡也不需要害臊,但叶隋琛不行。叶隋琛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就适合被捧在手心,和他们不一种人。 梁辉把床铺收拾好,走过来拍拍小张的肩膀:“走了,去洗澡。” “梁副队,你知道叶隋琛是方队什么人吗?”小张喃喃道。 “你看住一个屋,还能是什么人?家属呗。”梁辉挑挑眉,八卦道,“他啊,就是几年前追求方队的那个富商。” 小张回望身后,叶隋琛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摸着脖子问方嫌雪刚刚那些人说什么。方嫌雪只是笑着摇摇头,盯着他的脸眼睛都不眨。 “原来就是他啊。”小张自言自语。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方队并肩而立吧。 作者有话要说:甜一小阵,但不代表火葬场结束了。等叶叶想起来又是一波大的。 第68章 他千金换一笑 惊蛰过后, 蛇鼠虫蚁开始活动。虽然还不是夏天,但野地里已经有特别多蚊蝇了。 叶隋琛是很招蚊子的血型,没坐一会儿就被咬了好多包。方嫌雪由于田野考察经验丰富, 一早就带了蚊帐,梁辉却忘了带,所以叶隋琛的床上一点遮掩也没有。 方嫌雪把自己的蚊帐拆下来替叶隋琛安上, 还点了盘蚊香放他床脚。接着, 他掰了一根芦荟, 坐到床边帮叶隋琛涂抹蚊子包。 “这玩意黏黏糊糊的, 不会越涂越痒吧。”叶隋琛将信将疑, 又不敢乱挠, 这里缺水,万一手脏导致感染,有他受的。 “你对芦荟过敏吗?”方嫌雪停了动作。 “应该不吧,我们院子里也有芦荟。”说到“我们”,叶隋琛皱了下眉,他和傅铎的回忆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方嫌雪垂着眸,拿指尖轻轻涂抹芦荟汁液, 他的指尖是冰凉的,汁液也很清凉, 很快帮叶隋琛止了痒。 “你怎么不问我在旧金山发生了什么啊?”叶隋琛撑着床板瞧他。 “你愿意说自然会说。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好奇。”方嫌雪涂完一只胳膊, 又换了只帮他涂。 叶隋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很不爽, 捡起个枕头砸向他:“你为什么不好奇?你得好奇,我的事你必须好奇!” 方嫌雪无奈地抱住枕头,悉听尊便的样子:“那我好奇。” “你是假好奇,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叶隋琛气地直接躺下去,背对着他。 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也知道自己矫情得不像样,但是他就讨厌方嫌雪这个不温不火、万事皆可的性子。 这人是菩萨转世吗?要好教养有屁用。 方嫌雪不知怎么又惹到他了,自觉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够克制了,伸手去拉叶隋琛,轻声道:“我关心你,你别生气。” 叶隋琛弹起来,瞪着他:“我未婚夫被人勾|引跑了。” 方嫌雪坐到叶隋琛身边,把他揽到怀里,顺他的背:“那就不和他好了。” 叶隋琛干巴巴地道:“那我和谁好?” “找个良人。”方嫌雪道。 电灯发出嗞嗞的声音,在寂寥安静的夜里刮擦人的耳膜,刺痛人的神经。人一到夜里,就容易冲动,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来。 叶隋琛咽了下口水道:“你不是良人吗?” 方嫌雪虽然有时做事反复无常,但是一直对他很温柔守礼,他不愿意的事情绝不强求,这让他觉得,两年前他们分开,也许只是一个小误会。 面前这个端正自持的男人,能做出多十恶不赦的事呢? 方嫌雪眸中神色不明,收回手:“或许不是。” 方嫌雪越推拒,他越想靠近。他什么也不想管了,就算前面是个火坑他也跳了。叶隋琛坐近,近乎无赖地抱住方嫌雪的腰:“那我不要良人了,我要你。” 方嫌雪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扭头深沉地望着叶隋琛,喉头艰难地滚动一下,说不出话。 见方嫌雪没推开他,叶隋琛得寸进尺,勾着方嫌雪的脖子就亲上去。 方嫌雪的瞳孔突然放大,身体僵直紧绷,原本想让叶隋琛再考虑清楚,却抵抗不住这致命的诱|惑。他渐渐搂上叶隋琛的腰,反客为主,将原本试探性的吻变得狂热缠|绵。 阔别了两年的身体,陌生又熟悉,顷刻间就能找回过往的融洽和默契。 白色蚊帐鼓进了夜风,蓬成弧形又从边缘释放出来,帐内的空气比帐外要高上好几度。 叶隋琛的身体弯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长腿被架起,他突然笑出声:“好滑稽。” 方嫌雪皱眉,惩罚性地啃了下他的耳朵:“半途打断,做事不专心。” 叶隋琛回过身子抱方嫌雪,弯眸扬唇:“我是太高兴了。” 方嫌雪抵着他的额头,轻吻一下:“嗯,我也很高兴。” 第二天,叶隋琛睡到大中午才醒,以为方嫌雪会和他一起赖床,一伸手却发现身旁的被子空空的。 他穿好衣服起床,发现外面只有搞后勤的人在。 “方嫌雪呢?”叶隋琛问。 “方队啊,一早就出去了,估摸着一个小时后会回来吧。”有人回答。 一个小时,那得多久啊。 叶隋琛觉得自己待在屋里会很无聊,打算去村子里转转。 他先是在村口老大爷那里看人下了会儿象棋,又在街上晃了晃,正准备原路返回,却看到一个小伙子飞快地从他身旁跑过去,后面一个老大爷追着喊:“抓小偷啊!抓小偷!” 叶隋琛心里一震,忙去追小偷。无奈小偷脚程比他好上太多,他赶了一截就被甩得远远的。 “用这个,用这个!”老大爷递了个长棍手柄,顶端瓜形的东西给叶隋琛,叶隋琛接过就甩了出去。 那东西正中小偷的后脑勺,顿时砸得他头晕眼花,瘫坐到地上。 老大爷走过去,捡起那长棍就打那少年:“叫你偷东西!我老伴儿的遗物你也敢偷!我一骨朵砸死你!” 偷东西送警察就行了,滥用私刑可不对。叶隋琛赶忙上去劝架:“老先生,手下留情,这玩意儿是硬木的,把人打坏了就不好了。” 老大爷打累了也坐在地上,那少年从身上掏出来枚小铜镜:“还你!”说完,又一溜烟地跑了。 老大爷气得不行,还想去追,叶隋琛忙把他拦住:“算了,东西已经还回来了,就饶了他吧。” 大爷气喘吁吁地望了眼叶隋琛:“谢谢你帮我追东西啊。” “不客气,路见不平嘛。”叶隋琛摸摸后脑勺。 “要不去我那儿坐坐,喝杯茶,就当是答谢了。” “行呗。”反正方嫌雪也还要一阵儿才回来。 方嫌雪从工地回来,叶隋琛却不在了,在村里问了好大一圈,才得知叶隋琛是去郑老先生家的毓宝斋喝茶去了。 郑老先生是当地有名的古董收藏家,家里亿万资产,却偏要住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就因为这儿来来往往的考古人多,他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他一般不邀请人去他家,就算有人携礼登门拜访,他也不见得让人进门——他家宝贝那么多,想看的人还少吗? 不过方嫌雪倒是有幸去过一次,看上了好几样东西,一问价格哪样都买不起。 方嫌雪走到门口,一说是来找叶隋琛的,人马上让他进了门。 叶隋琛正坐着树根椅上,摊着手让郑老先生给他看手相。 郑老先生一会儿摸耳朵,一会儿摸下巴,弄得叶隋琛心里直打鼓:“您这看得准么?” 郑老先生把他手心一拍,啪的一响:“我看手相有一套,不能更准。” 叶隋琛半信半疑地点头,余光督到门边的方嫌雪,忙笑着招另一只手:“嫌雪!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回去吃饭。”“他不回去了,中午就在我这儿吃。”郑老先生头也没抬,打算强留下叶隋琛。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特别喜欢这个年轻人,尽管叶隋琛对古董、文物一窍不通,但他身上有种不一般的灵气,比有些文人身上的腐朽气、政客身上的官僚气好太多。 “不行,我要和嫌雪回去。”叶隋琛打算抽回手。 郑老先生忙把他的手扯回来,让步道:“那让他也留下吃午饭,总行了。” “那还差不多。”叶隋琛对方嫌雪道,“嫌雪,你别站着了,搬把椅子坐我边儿上。” 方嫌雪便拿了把椅子,坐到叶隋琛身边。 “是个大富大贵的命。”郑老先生摸着下巴道。 “是嘛。”叶隋琛喜滋滋的,“那您看我姻缘如何?” “你啊,桃花旺,犯小人。” 叶隋琛和方嫌雪面色一时间都尴尬起来。 按理说算命的一向都是捡好听的说,方嫌雪这么个明摆着的恋人坐在叶隋琛身边,郑老先生不该看不出来。 可能越这样,越显得他算得准、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吧。 叶隋琛别过头,对方嫌雪道:“别放心上,我在国外算,还说我当时的恋情是金玉良缘。傅铎算哪门子金玉良缘?” 方嫌雪勉强笑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是只捡想信的信。” 吃完饭,叶隋琛跟着方嫌雪出去,郑老先生端了个木盒子出来,递给叶隋琛:“你挑的东西。” “谢谢您肯卖给我。”叶隋琛笑容爽朗。 “宝贝能碰上识货的,比都堆在我家好。更何况你今天帮我追回来我老伴儿的遗物,按理说送你都是应该的,你偏要给钱。”郑老先生轻哼道。 “您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我不能让您亏了不是?”叶隋琛扬扬眉,“走了。” “有空多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啊。” “一定。” 叶隋琛抱着盒子走出去,方嫌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盒子道:“你买了什么?” 叶隋琛把盒子打开:“听郑老先生说这是你之前看上的,我掂量着把表当了钱应该够,就给你买下来了。” “你......把表抵了?” “害,这也没什么。你看中的另一件青铜器更贵,不知道卖套房能不能买得起。”叶隋琛的表情,完全是在认真考虑。 “琛哥。”方嫌雪停了脚步,叶隋琛疑惑地转身:“怎么了?” “谢谢你。” 方嫌雪突然这么庄重,弄得叶隋琛怪不好意思的:“谢什么啊?” “全部都,很谢谢你,真的。”方嫌雪望着他道。 “你喜欢的东西,但凡我有条件,都给你买。钱花完了就再赚,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你。”叶隋琛把他手一牵,把盒子举到他面前,“这玩意儿太沉了,你自己抱着。” “好。”方嫌雪接过,腾出一只手牵着他。 “我刚刚在郑家没好意思吃太多,还有点饿,快陪我回去再吃点儿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甜完了(敷衍道) 感谢在2020-09-12 22:30:56~2020-09-13 22:3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赋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他重振旗鼓 在工地生活了几天, 叶隋琛都和考古队的同志们打成一片了。原本定的田野考察为期三个月,但是上面有个文件迟迟批不下来,只能先暂停, 做个收尾先回去。 叶隋琛本来打算和方嫌雪一起回去,却在镇子遇到了一个人。 那天他正好去小卖部买洗发水,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豪车开进了窄巷子。他好奇这里怎么会有这种程度的富贵人家, 猜想是哪家儿子媳妇儿外出打工回来了, 就驻足多看了会儿。 等车停下来, 从后座走下来一个黑风衣黑连衣裙的卷发女人, 看样子得有三十好几, 皮肤白皙、嘴唇涂得很红, 黑色墨镜遮住视线。 他正在路边上拿着洗发水看着,那女人摘下墨镜望向他,露出一张和他两三分相像的脸,走近点对他道:“小琛。” 叶隋琛疑惑地望着她,试探性地喊了声:“大姐?” 见他能够认出自己,叶隋珠激动不已,踩着高跟鞋就在砂石路上急行过来, 好几次差点崴脚。叶隋琛本想扶她一把,被她反着把手握住, 用力地攥着道:“小琛,你还记得姐?太好了, 太好了。” 叶隋琛也没好意思说他是猜出来的,尴尬地点点头:“嗯, 姐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听岳洲说你回国了,是专门来找你的。”叶隋珠强忍着泪水,“姐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这地方人多口杂, 不是说话的地方,叶隋琛道:“回工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谈。” “好。” 叶隋琛带着叶隋珠去他和方嫌雪的样板房,给她倒了壶茶。叶隋珠把杯子放到桌上,没心情喝。 “这辈子嫌雪洗得可仔细了,可以喝。”叶隋琛坐到她身边。“嫌雪带队去田野考察了,等他回来,我给你介绍他。” “小琛。”叶隋珠忍不住开口,“既然你回国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叶氏?我一个人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叶隋琛对叶氏经营完全没有概念,讷讷道:“叶氏......怎么了吗?需要我做什么?” 叶隋珠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小琛,你也知道,我本职工作就是一老师,对公司管理一窍不通,只前些年靠你姐夫做培训机构攒了些积蓄。两年前隋璐入狱、加上你担保的那个高利贷的影响,你们俩的股份全部抛售,我拼了死命才从傅铎手底下抢过来一些股份,但现在越来越不能和他对抗。现在绝大多数股东都站在他那边,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主持大局?” 叶隋珠的话每个字叶隋琛都能听懂,但拼在一起就完全无法理解。 “隋璐入狱?隋璐为什么会入狱?我担保了什么高利贷?对不起,我失忆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叶隋琛喃喃,心乱如麻。 见弟弟这个样子,叶隋珠总算相信岳洲说得是真的了。其实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叶隋琛这么多年都没有露面,股权转移到傅铎手上也不吭声,一定是被傅铎变相地控制住了。 她只是不敢想象叶隋琛经历了多么惊险的事情,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了他原本的环境。 叶隋珠深吸一口气:“没事,不记得就算了,你撑了叶氏这么多年,付出的也够多了。我们家一直都是坐吃叶氏的红利,从来也没担过责任。后面的事,交给姐来吧,你就当姐今天什么都没和你说。” “姐......” “其实姐来,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现在看你过得还好,挺欣慰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隋璐坐牢、还有高利贷的事都是方嫌雪惹出来的,你确定要和他继续混在一起吗?” 叶隋珠走后,叶隋琛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许久。那最后的一句话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震撼,他觉得自己都无法呼吸了。 大脑皮层传来比以往更为频繁强烈的剧痛,他抱着头喘气,痛的直在床上打滚。 痛,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脑髓里横冲直撞,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每一幕都是巨大的冲击。 他好想喊停,回忆却以充沛的体量涌现回来。那些或甜蜜、或痛苦,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回忆,全都重新塞进了他的脑袋。 等到疼痛缓过去,他浑身像在水里泡过一样,把被褥都汗湿了。 他躺着不想动,直到夕阳西斜。 方嫌雪今天回来的晚了点,可能是被现场的事务耽搁住了,可能清理着清理着,挖到了什么新东西。 叶隋琛把烟盒拿过来,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把床底下的蚊香盘子拿出来,想把烟头丢进去,手却停在空中。 那蚊香盒里,其实已经躺了很多个烟头了——他的,还有方嫌雪的。他们两人夜里就会一边抽烟一边腻歪,越做越精神。 方嫌雪开始抽烟了啊,他现在才意识到。是因为自己嘛?没恢复记忆的时候,还以为方嫌雪本来就抽烟。 他们原本并不是那样相同且合适的,只不过两年的时间,把方嫌雪改造了一遍。 叶隋琛吐出一口烟,摇头失笑:完全没有必要啊,既然在一起是折磨,为什么要生拉硬拽?彼此都痛苦。 方嫌雪推门而入,就看到叶隋琛望着蚊香盘发呆。 他走过去,蹲下身去收拾:“我把烟头倒了去。”叶隋琛却把他的手一挡:“方嫌雪,我要回城。” “好。”方嫌雪抬头对他温柔地笑,“你先回去,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 “不要再找我,我都想起来了。你就当这段时间和你朝夕相对的,不是我吧。”叶隋琛沉声道。 方嫌雪手中的蚊香盒呈直线掉下去,砸了一地烟灰,他也不管了,伸手去拉叶隋琛:“琛哥。” “别叫我哥,你做的事可一点没把我当哥。”叶隋琛冷漠地甩开他的手,起身往外走。 “隋琛,对不起,两年前是我不对。这些天之所以没有道歉,是因为我想等你完全想起来再说。”方嫌雪堵住他的路,捏着他的胳膊:“两年前是我不够成熟、太懦弱。我气昏了头,慌不择路。那三天我也很后悔,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对你。我没想羞辱你,我只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那我妹妹呢?我妹妹坐牢了你知不知道!”叶隋琛吼道,“你给我让开!” 方嫌雪拿身子挡着门,寒声道:“我不会让的,你现在太冲动了,出去很危险。而且,隋璐坐牢是应该的,我哥并没有做错。”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给我讲是非对错了?你配吗?我叫你让开你听见没有!” “不让。” 两人在门口僵持,一个人非要出,一个人非不让他出。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好像下一秒就会大打出手。 叶隋琛像被逼急的野兽,眼角欲裂,伸手就把燃得正旺的烟头按在方嫌雪胸口:“让不让?”烟头快速地把衬衣烫了一个洞,几乎都闻得到皮肉烧焦的味道,方嫌雪却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哑着嗓子道:“不让。” 叶隋琛愤然将烟头丢到地上,准备硬撞,却被方嫌雪揪住领子拉近:“叶隋琛,我告诉你,你既然自己回到我身边,我就不可能再放你走。” “你无耻。”叶隋琛咬牙切齿,扯回自己的衣服,在房间里打转:“行啊,你有种再关我三天,关到你们考古队回城。我真是犯小人,傅铎关了我两年,你还想接着来,你们一个赛一个的小人。比赢了有人给你们颁奖吗?”他坐到床沿上,止不住地冷笑。 方嫌雪沉着脸走进来,蹲到他面前:“隋琛,你知道我没有恶意。” “让我走!我烦了,不想搭理你了,行不?我妹妹现在还在牢里,叶氏也快被外人分干净了,你满意了吗?” 方嫌雪沉默了片刻,松口道:“你走吧。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会帮你一起夺回叶氏。” “等你?做你的梦。”叶隋琛把衣服一拿,越过方嫌雪摔门而出。 回到叶家,整个三层厝空荡荡的,昔日的欢声笑语全都不复存在。 隋璐入狱,叶兰果没人照顾,跟了方辞冰和方母。既然叶隋璐和方辞冰已经离婚,两家便没了姻亲关系,自然没有再走动的理由。 叶隋琛一个人坐在书房,却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伤怀。他需要重振旗鼓,把叶氏从傅铎手中夺回来! 两年带给他的损失实在太多,他失去了对商业的敏锐力,专业技能几乎荒废,最重要的是,傅铎消磨掉他很大的野心和自律,每一项要找回来都不是易事。 但他必须去做,不管多难。叶氏对他来说重要无比,从前是,现在更是。如果说他以前是为了父母家族而努力,现在还要为自己争一口气。 没了南山,他等于是失去了左膀右臂,他只能通过叶隋珠摸到现在的情报。 现如今,傅铎持股百分之四十,叶隋珠持股百分之三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在其他股东手上。虽然傅铎持股最多,但是他一直托的借口是代叶隋琛暂管,对外的行政管理权在叶隋珠手上。但是如果他想,完全可以行使最大的话语权。 叶隋珠表示只要叶隋琛有钱,她能把手上的股分全部低价卖给他,这是个有利的局面。但他需要拼凑到超过傅铎的股权占比,才能有一席之地。 傅铎不可能会把股权让给他,他只能在其他股东身上下功夫,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支持。 两年前,他接连因为方嫌雪备的周年礼、扬言送方嫌雪股权、以及以个人名利签署高利贷担保书三件事触怒了众股东,加上两年间傅铎一定苦心经营了自己和股东之间的人际关系,人心利傅铎不利他。所以这事儿,他着实是苦恼。 要么走私情,要么许以利益。许利益也有两种,一是直接给钱贿赂,二是给公司谈成几大笔生意,一旦给公司创了收,众股东有了比傅铎在时更多的分红,即使再不喜欢他,也会同意让他重掌叶氏。 给钱贿赂肯定是行不通,毕竟他的钱几乎都被傅铎搜刮走了,即便加上叶隋珠,也没有傅铎有钱。极大的可能性是人家拿了钱又不帮他办事,吃个哑巴亏。 私情的话,这商场哪来的长久的情谊? 刚想到这儿,叶隋琛接到一个电话,他不耐烦地接听:“喂,哪位?” “隋琛哥哥。”电话那头是个清新婉丽的女音,听到叶隋琛的声音似乎十分激动,透过电话都能听出她在笑,“我是子媛,听说你回国了,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作者有话要说:狠人叶回归了! 第70章 他行苦肉计 韩子媛。 虽然两年前见过几面, 但叶隋琛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的那个高中小女孩上,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韩子媛他没兴趣,但韩子媛的爸爸那边的关系, 他倒觉得可以试着打通。 韩父在叶氏,算是个态度暧|昧的中立派,手上股份仅次于傅铎和叶隋珠。韩父之前不是没有给过叶隋琛暗示, 因此叶隋琛才觉得, 他或许更偏向自己这一边。 于是, 叶隋琛放柔声音道:“子媛啊, 劳你记挂。我的确刚回国, 正想着什么时候请你们父女吃顿饭, 你就打电话过来了,你说巧不巧。你和韩伯伯最近忙吗?” 韩子媛细声细语:“不忙。” “那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哥马上去定酒楼。”叶隋琛殷切道。 “都可以啊,我爸爸也不挑。” “那好,等我定好位置,再给你们打电话,接你们过去。” 过了几天,叶隋琛穿得特别正式, 打算去和韩父好好谈一谈,推门进包厢却发现只有韩子媛一个人。 她穿着白色的抹胸小短裙, 款式虽然不起眼,但剪裁得当, 材质不菲。长直的黑发披散在背后,侧面别了一个珍珠发卡, 不施粉黛,清水出芙蓉。 叶隋琛的笑容凝固在当场,都不太想走进去了。他此番来又不是看美女的, 他是想和姓韩的谈正事啊。 但是毕竟是人家千金,他有求于人,不好得罪,只得走过去坐到她面前:“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我也真是的,出来吃饭还让小姑娘等我。”他英气的脸上满是歉疚,惹得韩子媛不断摆手:“没关系,我也才来。” 叶隋琛瞟一眼她手边的茶水,都快见底了,不像是才来的样子。他并不拆穿,只笑道:“韩伯伯呢?” “我爸爸临时有事,让我过来。隋琛哥哥是有话想对我爸爸说吗?”韩子媛眨眨眼。 “也没什么事,就是很久不见,想叙叙旧。”叶隋琛道。 韩子媛想了想,很认真地道:“下次,下次我一定把他拉过来见你。” “真的?”叶隋琛扬起他高轩的眉毛,一双琥珀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迷人,让韩子媛都看呆了。 他真有男子气概,也真好看。 如果她能把握好这次机会,做他重夺叶氏的一等功臣,她就能堂而皇之地拥有总裁夫人的地位。 她的眼光不会有错,叶隋琛是条失势的潜龙,只要压好这只潜力股,不怕没有青云直上的一天。 “当然,我父亲说了,只要你能许诺他想要的东西,他就能帮你把叶氏抢回来。”韩子媛微笑。 有了韩子媛这句话,叶隋琛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两家的关系就还不错,只是没想到韩伯伯果然愿意帮他。且不管他会提出什么要求,只要能帮自己扳倒傅铎,许他多一点钱财和地产都没什么。 菜渐渐地上齐,叶隋琛一高兴,就忍不住给韩子媛夹菜:“来,多吃点。” 韩子媛低头浅笑:“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你太瘦了,得多吃点。”叶隋琛笑笑,“我之前听我大姐说,你去当老师了。怎么突然又想从商?” 韩子媛望着他,弯眼道:“爸爸年纪大了,我虽然能力有限,也想帮他分忧。” 叶隋琛赞赏地点头:“真是孝顺。” “隋珠姐姐不也是老师吗?现在在叶氏,也可以胜任很高的位置。”韩子媛道。 “是啊,我大姐很不容易。” 吃完饭,叶隋琛带韩子媛出来,商量着什么时候再约韩父洽谈。两人从玻璃旋转门出来,韩子媛的高跟鞋被地毯绊了一下,她下意识挽住叶隋琛的胳膊,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叶隋琛伸手把她扶起来,侧头关切道:“没事吧。” 韩子媛摇摇头,说了句没事,抬头对上一个人,脸色突然涨红。 叶隋琛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方嫌雪站在不远的地方,高挑的个子在夜幕下显得十分突兀。 方嫌雪盯着韩子媛和叶隋琛相挽的手臂上,面色铁青。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是几天,叶隋琛就又和其他人卿卿我我了。 难道记忆回来了,风|流的秉性也回来了?叶隋琛身边就这样缺不得人? 即便是缺不得人,叶隋琛也不会再考虑他。方嫌雪的心里浮起一阵压制不下的酸涩。 也许是被刚刚的那一下吓到了,韩子媛仍紧紧地挽着叶隋琛的手,叶隋琛被方嫌雪望得心虚,轻轻别过头:“走吧。” “嗯嗯。”韩子媛也收回目光,贴着叶隋琛往停车的地方走。 方嫌雪注视着他两人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把韩子媛送回韩家,叶隋琛便开车回叶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等远光灯打上去,果然又是方嫌雪。 把车停好,叶隋琛走到门边道:“阴魂不散啊你。” “隋琛。”方嫌雪从黑暗中走出来,眸色沉沉地对着他。 “这里是我的家,你在这里会妨碍我休息,快点走,不然我告你擅闯民宅了啊。”叶隋琛不客气道。 方嫌雪迟疑着往旁边让开一步,给叶隋琛腾出开钥匙的地方。叶隋琛轻哼一声,不再理睬他,越过他去开门。 开了门,叶隋琛挤身进去,方嫌雪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干什么?苦肉计?我不让你进来你就在外面站一|夜?你以为我会心疼?”叶隋琛的声音渐渐拔高,在安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方嫌雪只是垂着头:“我没有这样想,我是来帮你的。” “你真有意思方嫌雪。两年前做出那样的事,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知道我记不起来,还把我当傻子一样瞒着。你在工地上我的时候,心就一点也不痛吗?你是不是觉得被我跟在屁|股后面转特有成就感,特有面儿?亏老子把你当最稀罕的人,名表都当了给你买古董!” 叶隋琛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有让方嫌雪插嘴的余地。话语像快刀子一样戳进方嫌雪的心,却死死地堵住破洞,一滴血也不让流出来。他只能硬生生地承受那尖锐的痛,却哑口无言。 说完话,叶隋琛砰地一下关了门,把门窗全部锁死,不让方嫌雪有地方进来。 忙活完,叶隋琛躺在床上,透过玻璃落地窗看院子里那个雕塑般屹立不动的人。已经快午夜了,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好像真要决心在这里守下去。 叶隋琛冷笑一声,翻身决定睡觉——如果方嫌雪认为他会心软,那可真是想多了。 第二天起来,叶隋琛迅速地洗漱完就打算出门。家里的帮佣早已遣散,没有人给他做早餐,他想着要么出去随便买点吃,要么干脆不吃了。 从现在开始,他要分秒必争,出去找机会。叶隋璐手上还有不少叶氏的陈年单子,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迟迟没有签下来,大家都嫌难办,没一个人愿意接手去做。要是能从这些硬骨头中随便啃下哪块,他就离翻身不远了。 推门出去,还没抬头,鸡蛋和肉的香味儿便直钻进叶隋琛的鼻子。方嫌雪提着手抓饼站在门口,对他微笑:“早。” 方嫌雪眼睑下一片青黑,带着熬夜的倦色,手上的手抓饼还热着,想来是看到他起床,刚出去买的。 “让开,我赶时间。”叶隋琛把他往旁边一扯,快步往停车场走去。他不会接受方嫌雪的示好,更不会多看他一眼。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更何况方嫌雪辜负、欺骗过他,不配和他谈感情。 其后的日子,方嫌雪每日三餐,准时送到叶隋琛的面前。早餐是开门就拿到跟前,午餐和晚餐都是用饭盒送到叶隋琛的公司。但叶隋琛要么是根本不理,要么是让保安拿去喂猫喂鸟,总之从没有一次是吃了的。 那天,叶隋琛在一楼办完公出来,同时遇到了方嫌雪和韩子媛。两人手上都提着食盒,在外面等他。 看到叶隋琛后,韩子媛慢慢地走到叶隋琛身边,把食盒举起来,侧头一笑:“隋琛哥哥,猜猜今天吃什么?” 方嫌雪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在半路停下来。 叶隋琛瞟他一眼,很有兴致地看向韩子媛手中的食盒:“是什么呢?我猜猜,是我最喜欢的酱牛肉吗?” “嗯嗯,还有一个白菜汤!”韩子媛笑道。 “走吧,我们一起去吃。”叶隋琛把食盒提过来,往休息区去。 “我帮你提吧隋琛哥哥。” “重活儿就得让男人来。” “也不重啊。” 和韩子媛吃完午饭,叶隋琛就等到了他想要的消息——韩父在会议室等他,叫他和韩子媛一起过去商议事情。 他走过去,轻带上门:“韩伯伯。” 韩子媛也道:“爸爸。” 韩父坐在会议桌的一边,对他俩招招手:“隋琛,子媛,过来坐。” 叶隋琛觉得这气氛有点诡异,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诡异,只得坐到韩父身边的座位。而韩子媛,正好坐在韩父的另一侧。 韩父上下打量了一下叶隋琛,满眼欣赏:“隋琛啊,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能屈能伸、是个能成大事的主儿。” “韩伯伯过奖,隋琛要想成事,离不了您的鼎力相助。”叶隋琛谦恭道。 “不急,不急。”韩父把叶隋琛的手拉起,又拉了一只韩子媛的手,把他们俩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叶隋琛瞬间就僵硬了。 再呆的人,这下也知道,姓韩的是想把女儿许配给他。 韩父酝酿了一会儿,果然道:“隋琛啊,我年纪大了,野心不复从前,身体也不似从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你要是能替我好好照顾她,我愿意把我的股份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全部卖给你。从那以后,你就是我韩家的野心,我们一家都会尽力辅佐你管理好叶氏。” 百分之十五。叶隋琛那时,心里一直在反复计算一个很简单的算术。 百分之十五加百分之三十,等于百分之四十五。比傅铎手上的百分之四十,还要高出百分之五。 只要娶了韩子媛,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做回叶氏主人,扶大厦于将倾。 叶隋琛盯着两人交叠的手,眸光时黯时明,韩子媛紧张地看着他,在心里祈祷。 她希望叶隋琛能认清这门亲事的价值,又怕他一时意气做错选择,忍不住替他着急。 叶隋琛应该答应。他要做识时务的俊杰。 就算不是为爱,他也该答应,这样才算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铁血男人,这样她嫁得也不悔。 韩父看出叶隋琛的迟疑,但也知道他没有果断拒绝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开口道:“结婚是大事,是得好好考虑,等你做好决定,再来找我们吧。” 叶隋琛收回手,颔首道:“谢谢韩伯伯。”说完,起身往外走。 “隋琛哥哥。”韩子媛想跟着他出去,被韩父拦住。她皱眉看父亲,韩父道:“叶隋琛不是一般人,要想驾驭得了他,就得有不一般的气量。六年我们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知.....知道了,爸爸。” 晚上,叶隋琛到叶隋珠家吃饭,把白天的事讲给她听。叶隋琛面上云淡风轻,叶隋珠却连声道:“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叶隋琛不咸不淡,“我觉得挺可行,这是目前最便捷最稳妥的法子。娶了韩子媛,永远不怕韩家背叛咱们。” “这是你的终生幸福,你不要用你后半辈子开玩笑!”叶隋珠很痛心。 “后半辈子?”叶隋琛弯唇露出个自嘲的笑,目光空洞,似乎是想起某个人,又好像没有。 “我不娶韩子媛,要这多出来的后半辈子,去干嘛呢?” 回到叶家,方嫌雪不出所料的,和前几天一样在门口站着。叶隋琛有时候都好奇,他都不知道累的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去洗澡、睡觉的? 但这一切都与叶隋琛无关,他把方嫌雪当作空气,开门进屋。 后半夜下了很大的雨,叶隋琛背对着窗户,眼睛在黑暗中睁了很久,他心绪不宁睡不着,却并不转身往外看。 方嫌雪还在那里吗? 就算在,也是方嫌雪自己选的。方嫌雪是死是活,他管不着。 第二天,雨过天晴。叶隋琛开门,方嫌雪依然站在门口,把豆浆油条递给他:“早。” 他的身上半湿不干,不知道是站久了风干的,还是好歹躲了一点雨。嘴唇发白、面色潮红,嗓音还有点哑,一看就是受了风寒,感冒发烧了。 叶隋琛腾起一阵怒火,把方嫌雪手上的豆浆油条打落在地:“你折腾给谁看呢?你要寻死找个僻静的地儿,别死我门口。” 他气冲冲地开车,把方嫌雪甩出视线范围内。 还没等叶隋琛和韩家定好亲事,傅铎就回了国。 叶隋琛一直都很纳闷,为什么他回国这么久,傅铎都没有联系他。虽然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但他觉得事有蹊跷。 倒不是他自作多情,只不过按照常理,身为前未婚夫,傅铎多多少少也应该挽留、解释一下。姑且算是傅铎对自己的实力和掌控力足够自信吧,那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把他追回来啊。 难不成傅铎对他失去兴趣了? 正思忖着,他听到傅铎随行的人里有人在交谈:“叶总都回来了,傅总怎么在国外耽搁了这么久?” “你有所不知,傅总最近,遭了白事。” “白事?是傅老先生去世了,还是傅老夫人去世了?” “都不是。” “啊,那是......”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好像是傅总的一个老乡,在国外的时候给叶先生做美术老师的,前段时间出车祸,抢救无效死了。傅总这阵子就是在给他办葬礼。” “噢,真可惜啊,挺年轻的吧。” “可不是。” 叶隋琛听得惊诧不已——小夏先生,出车祸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傅夏CP突如其来的BE 马上是傅韩方三方的修罗场。 第71章 他迷途知返 不出叶隋琛所料, 傅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差人叫他去自己的办公室。 叶隋琛本来觉得没有必要去见傅铎,毕竟他俩人也没什么关系了。但是目前局势敌强我弱, 他还有自己的计划要进行,就算只是去掩掩傅铎的耳目、探探虚实也好。 推门进傅铎办公室,傅铎背对着他站在窗台边, 闻声转过来, 叶隋琛微微惊讶了一下。 才几天不见, 傅铎怎么憔悴成这样? 虽然傅铎的身材本来也不算特别宽阔, 但至少是精劲挺拔的, 现在却显现佝偻之态。脸颊略有凹陷, 显得颧骨比之前突出许多,五官倒是更加深邃立体了。 他的视线落到叶隋琛身上,眼里光芒不再,是毫无涟漪的死水:“隋琛,在国内胡闹了这么久,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美国?”傅铎的话像是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傅铎,是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 我那天不是把戒指还给你了吗?我们俩现在没有婚约关系了。”叶隋琛道。 “是因为方嫌雪吗?你回国是为了和方嫌雪破镜重圆?”傅铎的音调稍高。 叶隋琛眼光一沉:“这和你没关系吧。” 傅铎笑笑,拄着手杖走到叶隋琛身边, 把手机举到他的耳朵旁:“早就想给你听,但是你之前不记得了,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但现在我后悔了,让你听听你的宝贝儿的另一副嘴脸。” 叶隋琛皱着眉, 刚想推开,就听到手机里那段录音。 是方嫌雪和一个男人的对话,男人说:“听说你手里有叶氏最新的项目投标书?开个价吧, 我马上把钱打到你账上?” 然后是方嫌雪的声音:“你能给多少?” 两人又你来我回的说了几句,被外人的开门声打断。 叶隋琛平静地听着,眼皮都没掀一下。 傅铎把手机收回去,侧头饶有兴致:“方嫌雪曾经窃取你公司的商业机密,你听到了吧。作何感想?” 叶隋琛能有什么感想?方嫌雪更过分的事他都知道,这点事根本都不能在他心里激起半分水花。 而且他和方嫌雪都没什么了,方嫌雪再做多少错事,他都只会一笑置之。 这是两年前事件的遗留问题,属于是过去的事儿,傅铎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想挑是惹非,也是够没品。 傅铎对叶隋璐的挑唆叶隋琛还记着呢,现在又主动暴露自己收买了对手公司和方嫌雪的录音。这些事情并不会让叶隋琛觉得傅铎是在帮他,反而只会让他觉得傅铎阴险。 见叶隋琛不说话了,傅铎把叶隋琛的胳膊一扯,拽到自己面前道:“隋琛,别闹了,跟我回去吧。” 叶隋琛把他一推:“傅铎,你要不要脸。你和夏闻殊的事儿想就这么揭过去?” 听到“夏闻殊”,傅铎的身体晃了晃,沉默了一瞬间笑道:“隋琛,如果是介意夏闻殊的话,完全没有必要。他和我只是肉|体关系,各取所需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你让我寂寞太久,我根本不会碰他。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我只爱你,从小到大......” 傅铎还没说完,叶隋琛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那力道非常大,啪的一声,让傅铎的半边脸瞬间显出个红色掌印。 叶隋琛冷笑着上前,扯过傅铎的衣领,逼视着他道:“傅铎,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要是和我说你喜欢夏闻殊,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计较你绿我的事儿。现在夏闻殊尸骨未寒,你又和我说爱我?我呸!就你,懂得什么是爱吗?” 傅铎被揪着衣领,也不反击,只是淡笑着望着叶隋琛,有种一切都不重要的洒脱:“隋琛,你争不过我的。我手上的股权远超过你能拿到的。乖乖地跟了我,你照样是叶氏的半个主人。” “做你的□□梦。”叶隋琛松手,指着他道:“你等着瞧。傅铎,像你这样的人,注定要一无所有。就算老天爷不收拾你,我也要亲自收拾你。” 叶隋琛踹门出去,把门弄得哐哐响。傅铎抬眸,便看到韩子媛站在门边,目光幽暗地看着叶隋琛离开的背影。 傅铎走过去,韩子媛笑着对他打招呼:“傅铎哥哥,我听说你回来,给你带了点我亲手做的曲奇饼干。你尝尝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你带。” 傅铎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盒子,冷声道:“你要和叶隋琛结婚?” 韩子媛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摸后颈:“是隋琛哥哥和你说的吗?我也不知道啦。”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叶隋琛是我的,我不希望某些没眼力见的小姑娘坏我的事。”傅铎凑近道。“不然,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少女失踪荒野的新闻并不少。” 听到这句警告,韩子媛收起笑容,抬头和他对视:“威胁我?我韩子媛并不是被吓大的。哥你年纪大了,腿脚、体力都跟不上了,既然没把握好那次机会,就该彻底让贤。” 对他身体缺陷的讽刺惹得傅铎眯了眼,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勾唇道:“你就算赢过了我,你也赢不了方嫌雪。你知道方嫌雪对叶隋琛的魔力吗,他俩可是有说不清的恩怨。” 韩子媛扬起下巴,一副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我知道,你想坐山观虎斗。你想让我去把方嫌雪挤下来,然后坐收渔利。不过,我不怕你,更不怕方嫌雪。两年前我能让他俩反目,现在更加可以。实话告诉你,叶隋琛已经从方嫌雪身边离开了,打算娶我来和你抗衡,挽救叶氏。你大可以看看,叶隋琛到底会是谁的。” 她的唇畔泛起一丝笑,傅铎睨着她道:“两年前?你怎么挑拨的?” 此刻韩子媛的眼前不是公司办公室,而是两年前的那场暴雨。她在车里看着方嫌雪被打得不成人形,然后被人拖着上了车。 “君子欺之以方。或以巧言令色骗之,或以阴谋诡计陷之。设计方嫌雪,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她笑着给了傅铎一个挑衅的回眸,提着盒子离开。 等人全部走了,傅铎才完全松懈下来。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手心发呆。 他必须夺回叶隋琛,他已经为了得到叶隋琛什么都失去了,即使是一条路走到黑,他也不会回头看。 确定要和韩家父女合作之后,叶隋琛便开始筹备结婚的事。按照本地的习俗,新人要去合八字,然后找个良辰吉日定为婚期,择日成婚。 叶隋琛陪着韩子媛一起去山里的寺庙,顺便祈福还愿。 他俩的八字倒是很合,没有出现像上次郑老先生所说的遇小人的说法。叶隋琛看着那记着他和韩子媛生辰八字的红色纸条,想着也许他和方嫌雪是真不合适。 照例给叶家和公司都上了几柱高香,也帮韩家上了一炷。两人在蒲团上拜了拜,祈祷一切顺利。 当然,叶隋琛祈祷的是叶氏,韩子媛祈祷的是婚事。 从大殿出去,最惹眼的还是挂同心锁和锦囊的许愿树那里,人群簇拥,一团热闹。 韩子媛见叶隋琛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边,便道:“隋琛哥哥,要过去看看吗?” 叶隋琛温和笑道:“你想去吗?” “想。” “那就去看看吧。” 那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枝上系满了红布条,周围围了一圈铁锁链,上面挤满了同心锁。 韩子媛去买锦囊写字了,叶隋琛随意地在树下看红布条上的字。 有情侣之间的情话:“某某某爱某某某。” 也有关于生活的愿望:“希望考研成功上岸~”“科目三一次过!” 还有一些泛泛的话:“愿世界和平。”“一生问心无愧。” 这棵树承载了太多人的愿望,叶隋琛行走在其中,被这种氛围感染,也生出一些勇气和对未来的憧憬。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他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人生不可能真像祝福话里说得那样“万事如意”。 看着看着,他在一众字条中,认出一个熟悉的字迹。他忍不住伸手把红布条用手心衬着,辨认上面的字迹。 有些阴柔、又很是清逸的行草,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方嫌雪的字。 叶隋琛什么也顾不得了,忙把那布条解下来。那布条还拴着两个锦囊,一个黄的,一个绿的。 他把锦囊拆开,发现里面还有纸条。字迹因为几年的风吹雨打变得模糊发晕了,但还依稀可见。 黄色的那张不是方嫌雪的字,但也是很好看的蝇头小楷,写着:“祝方辞冰安乐无忧。也希望方辞冰祝自己安乐无忧。” 叶隋琛怔了片刻,想起来那天和他们一起来的另一个人,是花筏。 花筏口中那个很重要的人,原来是方辞冰。 他把黄色锦囊重新装好,手指微颤地打开绿色锦囊。他很想知道方嫌雪会写什么,又不太敢看。 在他的印象中,方嫌雪并不是会做这种徒劳之事的人。 他展开,泛黄的纸张字迹斑驳,只有三个字:“叶隋琛”。 叶隋琛忽然笑起来。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他于两年后故地重游,窥见了方嫌雪过去的所思所想,有种错位的感觉。 他和方嫌雪这几年的恩怨太深,都快不记得方嫌雪原来的样子了。 因一句溢美之词喜欢上他的方嫌雪,因山盟海誓对他痴心不改的方嫌雪,向来是只爱文字而不爱人。 以致于当现实的面具被撕破,露出狰狞的内在之时,方嫌雪是那样的暴怒和悔不当初。 现在呢?从前沉溺想象的文青变成了同样在俗世滚打的男人,追着他不放的理由又是什么? 叶隋琛迷茫了。 “隋琛哥哥。”韩子媛的一声唤,把叶隋琛拉回了现实。“我挂好了,我们回去吧。” 叶隋琛点点头,把手中的锦囊放下。 眼看着叶隋璐出狱的日子要到了,叶隋琛琢磨着,得去方家把叶兰果接出来。 他妹妹在牢里待了那么久,除了想见到自己,最想的人肯定是儿子。母子连心,不知道她在牢里会因为思念儿子掉几回眼泪。 他不确定叶隋璐想不想要再见到方辞冰,但他确定的是如果他要去把叶兰果抢回来住,肯定少不了和方辞冰正面对峙。 而且,方家还有一个他不想再见到的人,方嫌雪。 叶隋琛仅仅犹豫了几秒,便说服了自己——是方嫌雪对不起他,又不是他对不起方嫌雪,有什么可怕的? 过了几天,他便开着车,去了方家。 走到方家铁门外,叶隋琛的心里挺感慨。 上次来,他还在门口跪着求方嫌雪原谅他,而上上次再往前的日子,他们两家还和谐得不行,方母对他比对亲生儿子还好。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都没有按门铃。方母提着花洒出来浇花,看到门口站着的高挺男人,手上的花洒直接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琛儿。”方母喃喃,快步走去开门,“你,你怎么来了?” 这几年的事在她心里一直是个疙瘩,方辞冰和方嫌雪把原委都告诉了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白天强颜欢笑、尽量不让孩子们担心,夜里却偷偷抹眼泪。 她知道不是这些孩子的错,是老天爷给他们两家开了个玩笑,但她也知道,叶家和方家再也不可能和好如初了。 叶隋琛今天站在这里,是她绝对不会想到的事。 叶隋琛望着方母花白的头发,鼻腔酸涩:“我来接果果回家。” 方母一听是来接果果的,忙道:“果果现在跟爸爸住的很好,你不能带走他。”是她天真,叶隋琛回了国,来当然是要抢叶兰果回家的,她怎么会妄想他是来看他们的? “果果姓叶,当然要回叶家。而且他|妈妈马上就出狱了,叶家能给他更好的照顾和教育,远好过他跟着你们住。”叶隋琛道。 “妈。”方嫌雪从门里出来,给叶隋琛开门,“让琛哥进来吧。” “嫌雪。他是来带果果走的。”方母道。 方嫌雪走过去馋住方母,安抚道:“让他进去和大哥谈。”方母只得罢休。 叶隋琛进门往里走,瞟了眼方嫌雪,说了句“谢谢”,而后进屋。 方辞冰正陪着叶兰果一起读书,读到“□□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看到叶隋琛出现在屋内,叶兰果首先放下了书,明亮的眼睛对着他,然后望一眼爸爸。 时隔两年多,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现在都是能读书认字的小学生了,显然是不认得叶隋琛了。 方辞冰笑着帮他把书合好,摸摸他的头:“去院子里玩吧,我和舅舅有话要谈。” 听到舅舅一词,叶兰果的神情变得很激动,他快步跑到叶隋琛的身边,很想抱着住他,却还是克制地收回手,抿唇道了声:“舅舅好,舅舅再见。”说完,便跑去院子找方母。 叶隋琛望着他的背影直皱眉,方辞冰教出来的小孩儿,就是这么一板一眼。要是他带,上房爬树掏鸟窝,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抱谁,扑上去便是,也不用管身上有没有泥土、手上有没有墨水。 但他想怎么教都是后话,不把叶兰果带回去,一切都是空谈。 那边,方辞冰已经沏好茶,坐在沙发上等他。 他坐过去,盯着叶兰果的这个名义上的“监护人”道:“我妹妹马上要出狱了,我想,果果的监护权,需要重新确定一次。” 方辞冰的眸色不变,依旧是温和如春水:“叶总,你放心,隋璐出狱,我肯定不会让她见不到孩子的。” “我说的是往后的监护权,不是出狱那一天见不见面。”叶隋琛道。 方辞冰垂着眸,淡淡道:“叶总觉得,隋璐适合承担教导孩子的角色吗?” “无论适不适合,她都是孩子的妈妈,她只是任性而已。” “叶总,她是你妹妹,我理解你的偏袒,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方辞冰道。“隋璐是个成年人了,该知道成年人没有任性的资本。” “因为她任性犯的错,一群人帮她遮掩、填补。小赵、傅铎、你、嫌雪,还有......花筏。错误和谎言像一个个圈,一个套着一个。那只花瓶,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回到林家,而我们两家人的矛盾,六年了也无法收场。” “花筏他,死了吗?”叶隋琛的喉结滚动,“花筏的车祸是我妹妹叫人去做的吗?” “花筏,没有死。”方辞冰道。 “你打算带着果果和他一起生活?”叶隋琛道,“我不会让你把果果带走的。” “我没那样说。”方辞冰的神情也有些犹豫。 叶隋琛知道,方辞冰不是会脚踏两条船的人,而且是他妹妹理亏,方辞冰另觅良人他没立场拦着。 叶隋璐被宠得无法无天,他这个做哥哥的难辞其咎,只希望能多替妹妹分担一些,不让她受人冷眼。 叶隋琛起身,站到院子里看果果玩皮球,他笑得很腼腆,五官既有方辞冰的柔和,又有叶隋璐的精致。 方辞冰走到叶隋琛身边,问:“听嫌雪说,你打算娶韩子媛?” 叶隋琛没过多解释:“嗯。” “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娶隋璐的时候,你常当着我的面骂我。”方辞冰轻笑,“你骂我窝囊废、吃软饭。” 叶隋琛也笑了:“怎么会不记得。” 他那时候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对方辞冰的不屑全部写在脸上,是后来圆滑世故了点才有所收敛的。 那时候他不知道生活艰难,想着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挺直脊梁,居然唯一想到的办法是靠女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我也成了和你一样的人。”叶隋琛敛眸苦笑,“我也不怕你嘲笑,我之前的想法太过幼稚,就是该被嘲笑。” 方辞冰温声道:“隋琛,我这样说,并不是想嘲笑你。” “那你是想做方嫌雪的说客,想劝我不要娶韩子媛?”“也不是。你和嫌雪的事只有你们两个人清楚,即使我是他哥哥,我也不会插手。” “那你是?” “隋琛。”方辞冰轻拍他的背,手心温暖,让叶隋琛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身边站着的,是他一直很景仰的邻家哥哥。 “你的想法没有错,你骂的也没有错。如果我当年有勇气、相信自己能不借助叶家的财力也能挽救方家,我们两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我没有第二次机会,但是你有。” “隋琛,你之所以答应娶韩子媛,是因为你不认为你能凭着自己的实力夺回叶氏,或者说,你懦弱地选择了更便捷的方式。” “我不了解韩子媛的为人,不敢说命运的一切馈赠都早已标好价格,但是我知道你并不爱她。所以隋琛,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方辞冰的话像润物无声的细雨,一点一点把叶隋琛的心淋湿。叶隋琛的嗓子酸涩,不禁带上求助般的语气:“辞冰哥,我都三十多了,不是能耗得起的年纪了。” 方辞冰淡淡一笑:“你的寿命又不是只有四十。况且......”他望向正向叶隋琛走过来的弟弟,“顺风顺水也好,白手起家也好,有人会一直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哥哥助攻。然而方方还有段路要走。 第72章 他默然相助 叶隋琛没答话, 沉眸看着方嫌雪向自己走来,还没等他开口,便对方辞冰道:“果果就暂时留在方家, 到时候我来接他。”说完,就径直往门外走去,并不想和方嫌雪接触。 方辞冰是个好人, 也是个好爸爸, 把叶兰果交给他, 叶隋琛挺放心的。他或许可以和方辞冰成为朋友, 但方辞冰所说的关于方嫌雪会陪他的话, 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叶隋琛从来不依赖任何人而活, 从前是,往后更是。两年前他依靠了方嫌雪,却被狠狠地背叛,早已长了记性。 他不会再这样蠢了。方嫌雪陪他也好不陪他也罢,谁都不是谁的指望。 不过韩子媛...... 的确也没有继续利用的必要。 想通这件事后,叶隋琛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其实放下原本的积累重头再来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人生就是迈过一个个台阶、最终攀向顶峰的过程。他爱挑战难关, 困难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更何况他每次跌倒不是没有积累经验。 晚上, 他和韩子媛坐在西餐厅里,沉默着吃饭。 西餐厅被他包了场, 只他们一桌燃着烛台,摆放着香槟, 周围还有很多玫瑰花的装饰。 他原本是打算给韩子媛求婚的,但戒指盒放在口袋里,他却不想送出去。 他深敛着眉目, 一口也没有动,韩子媛试探性地问:“隋琛哥哥,怎么不吃啊,是不合你胃口吗?”她知道叶隋琛今晚的计划,但不好催促,只能在心里偷偷着急,期望他赶紧开口。 叶隋琛把戒指盒子掏出来,盯了它一会儿。 这是他第几次拿着戒指了?好像是第三次。第一次是给方嫌雪求婚,第二次是和傅铎的订婚,现在是給韩子媛。 他的情路还真是坎坷,三次竟然没一次成的。传出去可能都会被人笑话——命里无时莫强求。 但他早已不是之前那个讲面子、沉不住气的小年轻了,脸早就被丢完了,人家的眼光也不能当饭吃。 不想再拖延,叶隋琛开口:“韩小姐。” 韩子媛握着刀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叶隋琛客气地叫她“韩小姐”,是比直呼其名叫她“韩子媛”更为可怕的一件事。“隋琛哥哥,你怎么突然这样叫我?”她弯眸,虚虚地笑了一下。 戒指盒子被打开又关上,关关合合的声音让韩子媛的心一跳一跳。 叶隋琛道:“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娶你。” 韩子媛的笑容死在脸上,刀叉掉在盘子上,砸出脆响。她扯动嘴唇:“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没办法娶你。”叶隋琛重复了一遍。 韩子媛的手颤抖着挪向红酒杯,咬牙举起,向叶隋琛泼去。她的力气不大,叶隋琛的脸上没溅多少酒液,只是白衬衫上一片红。 “那你这段时间,是在和我闹着玩?你为什么浪费我和爸爸的时间?”韩子媛扯着嗓子质问,带了哭腔。 “是我的问题,韩伯伯那边,我也会给出解释。叶氏股份的事,我也不会再麻烦你们,非常抱歉。”叶隋琛起身,用帕子擦擦衣服,转身下楼。 身后,是一阵玻璃砸落在地的响声。 叶隋琛开着车回到叶家,下车靠着车门点了根烟。抽了烟仍不能缓解心里的憋闷,又解开领带在夜风中深呼吸了几下。 疲惫、厌烦。但好歹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从今往后只用昂着头往前走。 他发了会儿呆,下意识往门口看去,果然看到方嫌雪站在那里等他。 月光下,方嫌雪的眸子泛着微光,清瞑地望着他,虽然不声不响,但叶隋琛觉得好歹也是一点人气。 也许是和方辞冰的那段交心的谈话让他觉得方家人也没那么可憎了,也许是刚刚放弃了韩家这个救星让他心里空虚,他没那么抗拒在此刻见到方嫌雪。 门被叶隋琛用钥匙打开,他缓缓地拉开一条缝,转身对方嫌雪道:“想进来?” 方嫌雪点了下头,半晌后又摇了摇头。 “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大老爷们别磨叽。”叶隋琛不耐烦地率先进了屋,方嫌雪沉默了片刻跟上。 桌上放着叶隋珠派助理送来的饭菜,用保温盒装着,可能是怕他晚上加班回来饿了。 叶隋琛拉开把椅子,伸手把每样饭菜打开,在桌上摆好。 “吃了吗?”他问。 方嫌雪站在门口,因为叶隋琛刚刚并没有说他可以坐,他也就没那么随便。 “吃了。”方嫌雪回答。 “再陪我吃点。”叶隋琛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并不是商量。 方嫌雪走过来,坐到他面前。 叶隋琛每样菜都吃了点,味道还行,但比起他自己的手艺还是差了点,况且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 他不发话,方嫌雪也不主动动筷子,愣着坐在那儿,跟个木头似的。 “尝尝汤。”他说。 方嫌雪盯了那碗汤几秒,点头用勺子盛了一些,埋头去喝。他轻轻喝了一口,就放回原位。 “怎么?看到我汤也喝不进去了?嫌我倒胃口就给我滚。”叶隋琛纯属是想找人发泄发泄心里的邪火,说话没个轻重。“我就纳了闷,上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恶心呢?” 方嫌雪想解释什么,终究是闭了口,把那碗汤端到面前,喝了个干净。 吃完饭,没过多久,方嫌雪就开始往卫生间去。叶隋琛狐疑,走到卫生间外,就听到一阵又一阵呕吐的声音。 干呕伴随着微呛,紧接着剧烈的喘气声,却压抑着不让自己弄出太大的动静。 食物中毒?可他也一起吃了啊,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叶隋琛走到桌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看到汤碗的时候一怔。 那碗汤是蘑菇汤。方嫌雪对蘑菇过敏。 方嫌雪是傻的吗?不知道说出来?他刚刚根本没看到汤里有蘑菇。 方嫌雪该不会以为他是故意让他喝的吧。 叶隋琛忽然感到一阵欲辩无言的无力:曾几何时,他对食材里有蘑菇这件事非常敏|感,即使是出去吃西餐,他也会特意帮方嫌雪撤掉有蘑菇的菜。但现在,他真的是已经习惯忽略方嫌雪了。 方嫌雪硬撑着喝完那碗汤,又是何苦? 叶隋琛装作没听见,悄悄地把抗过敏的药物放到卫生间外的凳子上,然后把文件拿到客厅,坐着翻看。 他需要从里面找出能够着手的项目,替自己积累夺回叶氏的资本。虽然任务繁重,但是不能不做。 也不知道方嫌雪来来回回折腾了多久,等方嫌雪出来的时候,叶隋琛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方嫌雪用凉水冲了下脸,轻轻拿起叶隋琛放的药片,凝望了他的睡颜很久。 烧水吃药完毕,方嫌雪走过去,坐到叶隋琛身边,把他用胳膊压着的文件夹抽了出来。 太繁琐冗杂,难怪连叶隋琛都不能短时间搞定。 方嫌雪不是学投资的,对里面很多经济相关的术语都不太懂。他把文件抱到书房,分门别类地摊开,然后把不理解的东西一个个记在便签纸上,再去网络上搜。 但是网上只有比较浅显的知识,更深的、有实际运用场景的例子他都搜索不到,只好给同校的相关专业的同学打电话,挨个问。 大晚上的,叫人讲这些东西有点为难人,但是方嫌雪很少求他们办事,而且在学校的时候方嫌雪对他们挺照顾、挺友好的,加之他们现在也还在相关行业工作,倒也愿意帮这个忙。 方嫌雪粗略过了一遍,看到时针都指向二和三的中间了,走到客厅把叶隋琛抱起来放到卧室,替他盖好被子后接着回书房看。 其实其中有些叶隋琛已经做好标注,有过自己的考量,方嫌雪只用结合起来看就行。 等到他彻底细看完,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昨天被蘑菇汤弄坏的肠胃现在还一绞一绞地疼,但他还是想走出去给自己泡杯热茶。 刚一抬头,他便看到叶隋琛倚在门边,扬着下巴瞧他:“你在做什么?” 方嫌雪起身道:“我想帮你。” 叶隋琛快步走过去,瞟了一眼满墙的便签纸,又扫了眼桌上工整详细的笔记:“帮我?你确定不是要窃取我的公司机密,拿出去卖给别人?” 方嫌雪咬唇,皱着眉头:“琛哥,当初我误以为害我入狱的是你,所以才对你报复。我知道我恨错了人,给你带来很大的损失和伤伤害。我也知道,我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但是你可以再信我一次吗?我真的再也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我发誓。” 叶隋琛推开他,走过去收拾桌上的文件,冷声道:“你最好是不会,要是你敢,我会杀了你。” “琛哥。”方嫌雪压着胃,声音很虚,“据我昨天了解,慕氏集团度假村的项目很不错,要是能谈下来,会是很大一笔进项。” “度假村?”叶隋琛冷笑,“方嫌雪你是不是忘了,我叶氏一没地产二不做实业,和度假村八竿子打不着。” “我认为叶氏,没有必要丢掉实业这部分。” “我不做实业,你怎么劝我都不会做的。”叶隋琛沉声道。 实业害死了他家多少人,他爸爸、他|妈妈,整个叶氏因此破产,他怎么会再去碰? “风险诚然不可预估,也是机遇和挑战,你有足够的实力把它降到最低。其实你知道,当年叶氏破产完全是由于经营不当,和实业本身关系不大。” “就算我愿意去承包工程,那地呢?”叶隋琛道,“慕氏这个项目最难的,并不是没有材料或是没人做工程,而是他想做的那块儿地要被收回去了。那块儿地的主人原家,多少人去都没谈动,你觉得我会是例外?” 方嫌雪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敛眸沉默了。 叶隋琛嗤笑一声,带着文件走出去:“方嫌雪,你从来都是这么脱离实际。” 虽然反驳了方嫌雪,但叶隋琛并不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其实方嫌雪说的没错,风险也是逆风翻盘的机会。曾经他避之不及的实业,也许也能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原家的那块儿地难拿的话,他其实也可以去找找面积、地段相似的替代的地,慕氏那边说不定也能让步。 这事儿远比他想象中难,他请了不少人吃饭,来的时候很给面子,真正谈起来却是万般为难,他也是很无奈。 那天,他又被一家老板摇头拒绝,把人送出去后,人家还调侃他:“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叶总怎么还亲自来跑业务?” 叶隋琛叹了口气:“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指着这个项目翻身呢。身边没什么人,挺窘迫的。要是您知道有其他合适的地,劳烦联系一下我,感激不尽。” “一定一定,你和傅铎的事我们也有所听说。傅铎这小子,太不厚道。” 话虽如此说,难保人家不是只客套一下。毕竟现在傅铎才是掌权的人,谁也不敢冒险得罪他啊。 叶隋琛忧心,却也没别的办法。 送走了那几人,叶隋琛接到了一个视频来电。 是韩子媛。本来叶隋琛不想接听,但却又怕她有什么要紧事,只好点开。 “隋琛哥哥!救我!救我!” 叶隋琛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子媛?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隋琛哥哥,我好怕!我给你发地址,你赶快来找我!” 叶隋琛也来不及多想,开了车就往那边赶。倒不是韩子媛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人,只不过韩子媛比他小,也是女孩儿,总让他想起叶隋璐。 要是叶隋璐也这样受欺负了,他肯定第一时间赶过去,把那些个欺负他妹妹的人打得妈都不认得。 而且,把向来温顺乖巧的韩子媛逼得都变了声儿,应该是很严重的事,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那是个破旧的厂房,还好里叶隋琛谈事的地方不远,一会儿就赶到了。叶隋琛一去,就被韩子媛扑着抱住。 她衣衫半褪,头发凌乱,抱着叶隋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隋琛哥哥,你终于,终于来了。有人欺负我。” 韩子媛的嗓子都哭哑了,惹得叶隋琛的心慌慌的:“子媛,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是谁欺负你。” 韩子媛抽噎着往后望,叶隋琛跟着望过去,看到一个男人从后面走出来。 天光照射在他白皙的脸上,一双丹凤眼是整张脸上唯一锋利的所在。 方嫌雪。 叶隋琛盯着他皱眉道:“你对子媛做了什么?” 方嫌雪没说话,韩子媛突然崩溃般地泣不成声:“是他,是他听说你和我在一起过,想要报复我。他特意把我约过来,想要毁了我的清白!” 叶隋琛听完,紧捏着韩子媛的手渐渐放松,面无表情地问她:“为什么方嫌雪约你你就会出来?而且还是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因为,因为......”韩子媛吞吞吐吐。 “你认识方嫌雪吗?”叶隋琛继续追问。 “我认识的。和你有关的人和事,我都不会有防备。我还以为他约我,是因为你想见我。谁知道是个骗局!”韩子媛抽抽嗒嗒。 “你说呢?你有什么解释?”叶隋琛平淡地望向方嫌雪。 方嫌雪眸光清明,举了举自己的手机:“刚刚韩小姐给我发短信,说想和我谈谈关于你的事,我就来了。” 叶隋琛听完,点点头,把手臂从韩子媛紧抓着他的双手中扯出来。由于力道太大,韩子媛直接被扯得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隋琛哥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一个女孩子,难道会自毁名声骗人吗?”韩子媛歇斯底里,根本没了之前的文静优雅。 “韩小姐。方嫌雪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很清楚的。” 叶隋琛说出这句话,方嫌雪眸光微动,静静地看着他。 叶隋琛信他。 虽然叶隋琛还没有彻底原谅他,但叶隋琛信他。这就已经足够。 韩子媛的眼神渐渐变得无助,然后是嘲讽——好一对互相信任的鸳鸯,被离间了这么多次,关系碎成那样,旁人依旧插足不了。 “既然这么相爱,为什么还要来骗别人的股份?”韩子媛把心一横,拿出手机道,“叶隋琛,我手上有视频,你要是不娶我,信不信我马上发出去,让你们身败名裂?”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录的视频,画面里是她衣衫褴褛,叶隋琛和方嫌雪向她走去,看上去就像他两人想把她怎么样似的。她的手指就在离发送键几厘米的地方,只要按一下,视频就会在互联网上传播遍。 更让叶隋琛没想到的是,韩子媛不是一个人来的这里。四五个保镖渐渐从黑暗的地方走出来,收紧着包围圈。 叶隋琛下意识想去夺手机,方嫌雪却道:“你发吧。” 韩子媛惊诧地望向他:“你说什么?” “你发吧。我们不怕。”方嫌雪道。 “方嫌雪,你不是最注重名声?我发出去后,你的职业生涯可就毁了。”韩子媛冷笑。 “身正不怕影子斜,黑的永远不会是白的,白的也永远不会成黑的。就算是见到那画面,人们恶意揣测中的人也不是我,毁掉的便也不算我的名声。”方嫌雪道,“你的威胁没有用。” 方嫌雪满脸不在乎,倒是让韩子媛疑惑了。趁着她发呆的空挡,叶隋琛捡起一块石头便向韩子媛的手腕砸去,让她手吃痛一松,手机重重地砸到地上。 叶隋琛弯腰去捡,韩子媛大叫:“快把他拦住。”身后的几个保镖,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叶隋琛扑过去。 方嫌雪见那些人都冲着叶隋琛去,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替叶隋琛扛了几下拳脚。 “琛哥小心。” 叶隋琛应了一声,回头继续摸索。手机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又被踢开,叶隋琛跪着爬过去,想把那段视频删除。方嫌雪应付着周围几人,搬了块儿重石头直接向手机砸过去,把叶隋琛拽起来道:“琛哥,走!” “好!”叶隋琛跟着方嫌雪往外跑,却被人从后面拉住脚踝。那人像是趴在地上拽着他,死活不让他走,差点让他摔跤。方嫌雪见到了,狠狠地踹了一下那人的手,叶隋琛又甩了几下腿,才摆脱掉那人。 “别让他们跑了!”韩子媛在后面疯狂地喊,“抓叶隋琛!抓叶隋琛!” 两人往外跑,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路中间挡住去路,方嫌雪看了一眼就认出他是两年前冒充叶隋琛手下的那群人的头头。 原来两年前的事也是韩子媛搞的鬼。方嫌雪的眸子冷了下去,手骨捏的嘎嘣响。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恐惧。两年前被人狠狠地碾压过,他多多少少会觉得这次也打不过这群人。 但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还有叶隋琛。 叶隋琛是和他并肩作战的帮手,更是需要他保护的伴侣。 他绝不能认输。就算打不过、死在这里,他也不会让韩子媛带走叶隋琛。 他见识过韩子媛的狠辣,叶隋琛一旦落到她手上,可能就不是幽禁和强迫那么简单。 方嫌雪松开牵着叶隋琛的手,后退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管。 作者有话要说:打完ICU。倒也没有和好,只不过现在要一致对外。 第73章 他冰释前嫌 一帮人蜂拥而上, 几乎都是直奔叶隋琛而去,方嫌雪抄起钢管就往他们身上打,一点没留余地。韩子媛早已被人护送出去, 坐在车里等好消息。 对方人多势众,局势对叶隋琛和方嫌雪很不利,方嫌雪挥舞着钢管把叶隋琛护在身后, 沉声对他道:“琛哥, 从墙边挪, 注意后背, 找机会报警。” 叶隋琛和他背靠着背, 应付着身边飞来的拳脚, 没空回话。 打头那魁梧男子掌风凌厉,照着方嫌雪的脸就袭过去,方嫌雪堪堪躲过,抬腿给了他的肚子一脚。男人恼羞成怒,抄起地上另一根铁棍子就和方嫌雪对打。 男人力量远大于方嫌雪,渐渐方嫌雪就落了下风,但他还要分出精力去看叶隋琛, 更加力有不逮。 叶隋琛那边也够呛,那几个小个子的保镖虽然单打独斗比不上他, 但一起上就能让叶隋琛头晕眼花。他只能勉强招架住那些攻击,体力渐渐耗尽, 却也无暇顾及别的。 突然,一个男人从地上捡了根麻绳, 趁叶隋琛不注意就套到了他的脖子上,拽着他就往后拖。叶隋琛顿时呼吸不上来,双手扯着脖子上渐渐收紧的绳子挣扎, 张嘴却喊不出话。绳子把他的脖子勒得发红,他的腿脚在地上胡乱地等着,眼前却逐渐发白。 方嫌雪。方嫌雪!他想叫他,却没有能力。 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感觉到身后叶隋琛的动静有异,方嫌雪后头一看,心口顿时□□。 “琛哥!”他也不顾身后的壮汉了,越过两块残破的建筑基石就跑过来。见方嫌雪过来了,小个男人的手越发收紧,叶隋琛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背过气去了。 方嫌雪心下着急,甩手就把手中的钢管丢了过去,正中男人的眉心,男人的手顿时一软。 叶隋琛从他手中挣脱,剧烈地咳嗽起来,阵阵干呕。 “琛哥,琛哥!”方嫌雪跑过来,从上到下地看他,“没事吧。” 还没来得及回答,那群人又重新围了上来。 方嫌雪把叶隋琛用胳膊护着,单手扛着那些人的猛踢,钢管掉在地上,他又没办法弯腰去捡——把头暴露在外面,是死路一条。 叶隋琛勉力使自己镇定,试图报警,手机却几次三番被人打掉在地。 方嫌雪身上已经遍体鳞伤。胳膊上、脸上全是血痕,胸膛和裤腿都被钢筋划破了,翻露出里面的肉。叶隋琛虽然也狼狈,但是全是轻伤,只衣服上沾了些污渍而已。 魁梧男人重新走到了他们面前,拿着铁棍一下下照着方嫌雪的骨头和脑门砸。有了叶隋琛的照应,方嫌雪不会只有挨打的份儿,但大部分的重击还是被他的身体承受住。血顺着额角汩汩地留下了,映得他眼前一片血红。 墙角虽然能守住一方阵地,保护后背,但也更方便别人堵着围攻。叶隋琛抬腿踹开身边的男人,低吼道:“你们他|妈的,一群走狗!” 上一秒的声音还很硬气,下一秒就发出一声闷哼,惊得方嫌雪忙艰难转过头。 叶隋琛的额头被人砸了一下,立时肿起来好大一个包,方嫌雪咬牙去察看,却感觉身后一阵凉风。 他用余光看到魁梧男人拿了根头部刺棱棱的铁条,往他身后而来。 方嫌雪的身体先头脑一步作出反应,有躲避的趋势,但他在电光火石的一霎那突然想到一个后果——如果他躲开,那根铁条刺的就会是叶隋琛。 于是他特意和叶隋琛的身体保持了点距离,硬生生地挨了那预料之中的一下,垂眸看着那铁条横贯入他的身体。 周围的人都惊了,有人喃喃道:“强哥,咱杀,杀人了。” 外面突然响起冲天的警车出警的声音,接着就是韩子媛的尖叫。 强哥为首的一群人慌乱地跑了出去,方嫌雪虚弱地跪倒在地,胸|前鲜血如注,怎么堵都堵不上。 叶隋琛彻底慌了,他爬过去把方嫌雪抱在怀里,颤抖着去摸那根坚硬的钢铁。那铁条就像一把锯子,突兀地穿过方嫌雪的身体,他几乎能感觉到方嫌雪的生命力在那刃上一点点流失。 “嫌雪。”他去抓方嫌雪的手,用下巴抵着方嫌雪道,“警察来了,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琛哥。”方嫌雪回握他的手,虚弱笑笑,“没事的,你别哭。” 叶隋琛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已经满是纵横的水渍,他抬手擦了擦,哑嗓道:“老子才没哭,你又没什么大事,我哭什么!”“对不起。”方嫌雪吸了一口气道,“两年前我误会了你太多,换文物的、绑架的,都不是你,我却迁怒你、错怪你。我很后悔......”他一边说,一边有更多的血从他的胸|前涌出来,到最后连嘴里也开始呕血,吓得叶隋琛都不敢碰他。 叶隋琛不敢把方嫌雪抱出去,因为他听说受了重伤的人,不能随便颠簸。 “你失去公司,车祸失忆,都是我的错。重逢之后,我也不该骗你瞒你。你信我,我却不够信你。我多想重来一次,琛哥,你原谅我好吗?” “你别说了,啰不啰嗦。”叶隋琛吼道,想叫方嫌雪住嘴。 方嫌雪把满是血污的手伸起来,却害怕把叶隋琛的脸弄脏,只停在不远的空中。 “我爱你,真的爱你。” 叶隋琛听得浑身颤抖,他紧搂着方嫌雪,冲外面喊道:“人呢!有人受伤了!快来人!” 警察搜救进来的时候,方嫌雪已经昏迷了,他被抬上担架,人没意识,手却紧紧地攥着叶隋琛,掰都掰不开。 叶隋琛陪着他上救护车,连眼睛也不敢眨地盯着他,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彻底和自己天人永隔。 没人比叶隋琛更了解死亡,他最爱的父母离开他的时候,他觉得天都黑了。 任何矛盾和恩怨,在生死面前,都不算个事儿。同样的,任何的真情和不舍,在生死面前都非常的无力和苍白。 “方嫌雪,你给我好好活着,就算是和我互相折磨一辈子,你也要给我好好活着!”叶隋琛捏紧方嫌雪的手,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你要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永远别想我原谅你!” 到了医院,一群医生护士簇拥着担架把方嫌雪送进急诊室,叶隋琛脚都软得走不动路了。还是身旁的人提醒他要不要也去挂个急诊,他才意识到自己也到处是伤。 他去处理伤口,从鞋子里倒出好多尖石头,磨破了他的袜子扎进了他的脚里,弄得血糊糊的,他一路走来也一点都没觉得痛。 他一颗心全悬在急诊室,半刻都坐不住。 经过几个小时的手术,方嫌雪才被推出来。医生说,再偏几寸,就伤着肺和心脏了,算得上是运气好。 方母和方辞冰听到信儿也来了,叶隋琛远远地望了几眼,没有久留。 一来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家人,二来是方嫌雪已经脱离危险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韩子媛,两年前的事情拿她没办法,但今天的事足以让她坐牢! 方嫌雪这算得上是重伤,少说也得坐上个两年。 叶隋琛开着车往警局去,这回要是还让韩子媛逃脱了,他就不姓叶! 由于叶隋琛及时地做了人证,这事儿并没有像韩父想得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韩子媛坐牢是板上钉钉,判了两年多的刑期,又勉强判了几个月的缓刑。 方嫌雪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叶隋琛却没有去看过方嫌雪。 方嫌雪的舍身相救,不是没有让他产生触动。其实,自那天以后,他们的诸多恩怨,在叶隋琛的心里就一笔勾销了。 他原谅方嫌雪。但他们之间,需要冷静一下。况且他现在还有正事要做,在夺回叶氏之前,他没有心思想太多。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方嫌雪和他,也许会有转机,也许从此淡然。 这次,只有老天才能给他答案。 叶隋琛整理好材料,终于决定去原家商谈土地的事。一直以来,他都因为自己的畏难情绪,不敢去碰这个运气。 但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很多,许多以前觉得特别重大、特别不可能的事,现在都觉得不过尔尔。拒绝了就拒绝了,不试这一次,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去一次天赐良机。 购得土地、得到慕氏度假村项目的合作,再把叶隋珠手里的股份买下来。他计划这样一步步取得重掌叶氏的资格。 刚出门,叶隋琛便碰见一个人。那老先生看着甚是眼熟,叶隋琛却眯着眼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您是?”叶隋琛只好问道。 “叶先生,不记得我了。您送我的六山纹镜还在我家摆着呢。”老先生笑道,“我是来还债的。” ...... 方嫌雪没料到原先生会愿意见他。当他坐在原先生的棋室里,啜着原家的热茶,心里还是很惶恐。 “好喝吗?这茶是我爱人在世的时候,他替我亲手摘了、炒好,收纳好的。”原先生笑着,他温润的笑像雪山巅的暖阳,又清润又带着柔情。 原先生很奇怪,方嫌雪想。虽然酒是陈的香,但是茶还是新的好。很少有人觉得几年前的茶好喝的。 方嫌雪环顾了下室内,竹木地板麻料的席,窗台上几瓶绿植小茎,呈现着古朴之态。 也许在原先生看来什么都是旧的好。 “原先生。”方嫌雪开口,“冒昧地问您一句,您为什么会愿意见我吗?”他之前听说,好多人一开口提起地产,就会被管家轰出去。 原先生望着他,笑得和蔼:“你父亲方任之是我的旧友。从前我,你父亲,还有......还有我的爱人,曾经一起游览古迹,那是我很珍贵的日子。你父亲一板一眼,总是被我爱人气得说不出话。”他露出怀念的神色,“他实在太调皮了。” 没想到原先生和他父亲还有这样的交情。 听到先父的往事,方嫌雪很高兴,抿唇笑笑:“的确是我父亲的为人。” 原先生喝了口茶,对他道:“当然,我知道,你这次来并不为和我闲聊。” 方嫌雪敛眸道:“初次拜访,就如此冒昧,本属不该。但您手上那块地对我朋友很重要,我必须帮他争取。” 原先生没说给,也没说不给,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院子。 “嫌雪,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踏入商界了吗?” 方嫌雪沉默着,想起来之前他打听到的那些传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准备和原先生协商,他不是没有提前了解过原先生这个人。 原先生的经历,真的算得上是又传奇又坎坷:含着金汤匙出生,却父母早亡,被亲戚夺了家产;白手起家做生意,被第一任夫人骗人骗钱,卷了他的钱嫁了老外;重新做大后,又屡次三番被好兄弟坑,最终公司被股东瓜分得什么也不剩。 说他无能,却有点石成金的经商头脑;说他有能力,却守不住财。做慈善少不了他,谋财害命的事从未沾过,却总是遇人不淑、不占天理。 搁谁身上,都会心灰意冷。金盆洗手再顺理成章不过。 “原先生。”方嫌雪望向他,“您是君子,君子可欺。” 原先生笑着回头:“那你说说,君子为什么可欺?” 方嫌雪温声滚嗓:“君子坦荡荡,面对阴谋会落下风;君子不争,为防守位,兼爱而非攻;君子不党,常是孤军奋战。如此看来,君子当然可欺。” “君子可欺,为什么还要做君子?”原先生语气里透着彷徨。 方嫌雪望向窗外,身材高挺的男人正好走进院子,和管家交谈着什么。方嫌雪展眉,声音很轻,里面却透着股韧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叶隋琛站在门外,对管家自我介绍:“鄙人叶隋琛,有事想请原先生帮忙,劳烦通传一下。” 管家笑望着他,往屋内使了使眼色:“叶先生吗?已经有人替你来了。” 叶隋琛狐疑地跟着看过去,便看到原先生走了出来,身旁还跟了个俊美的年轻人。 月余不见,方嫌雪越发瘦削出挑,一双眸子款款地望着他,没开口,却有话语万千。 “叶总,土地的事,进来详谈吧。”原先生往屋里伸了下手,视线在叶隋琛和方嫌雪之间打转,“你可是有个好帮手,年纪轻轻,心思纯之又纯,解了我好大的惑。” 叶隋琛虽然不明白,仍跟了进去。 “原先生,您愿意卖我那块地?”叶隋琛望着方嫌雪,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说动原先生的。 方嫌雪只是淡笑着看向他:“原先生是想借这个机会,重新进军地产业。” “也不知道叶总愿不愿意带我这个老家伙玩儿啊。”原先生笑得爽朗。 “哪里哪里,原先生这次,真的是帮了我大忙。隋琛日后,必定涌泉相报。”叶隋琛后退一步,深深地给原先生鞠了一躬。 作者有话要说:以命□□get。明天正文就要完结啦~亲亲各位 第74章 大结局—他巧言令色 傅铎站在电子显示屏前, 给叶氏集团股东们宣讲下个季度的计划。方才,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叶隋珠,自己走了上来。 关于叶氏, 他有自己的一番考量,说直白点,就是他想将叶氏和傅氏合并, 做到他认为的强强联合。 当然, 两边根基都很复杂, 不可能一蹴而就, 因此傅铎只能一步一步地从每个小决策上做手脚, 想潜移默化地促成自己的愿望。 最难过的, 自然是叶氏股东的那一关,但他丝毫不担心。 叶隋琛如今失了势,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叶隋珠又没他有手段,坚持不下去是迟早的事。 这也是这些老古董们为什么现在噤若寒蝉地坐在底下听他说话的原因。 傅铎推了下眼镜,打算继续说,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他正想呵斥保安为什么放人进来, 抬头却是一怔。 叶隋琛一身高定的西装三件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拿着一沓文件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唇边噙着笑。 他撑着会议桌俯瞰着在场的人, 把文件往桌上一丢:“傅铎,你该下来了。” 傅铎眯眼道:“隋琛,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要胡闹。” 叶隋琛正了正领带,拿明亮的眸子盯着他:“傅铎, 作为股份比你多百分之五的股东,我有在会议上打断你的权力。” 傅铎猛地转头看着坐在底下低着头的叶隋珠,此刻她已经抬起头和他对视,露出个既得意、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的笑:“傅先生,我手上的股份,已经卖给小琛了。” 叶隋琛笑笑,扫视着底下震惊的人,朗声道:“不仅如此,我还收了些散股、拿下了个新项目。我想,叶氏未来,能有更多的新方向。” 他从之前帮助过的老先生手里得到了很大一笔款项,其中有铜镜的还款,也有借他的。老先生叫他不用急,没有利息,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就当是叶隋琛挽救回他们家传家宝的答谢。 叶隋琛也并不客气,拿了钱立马就换成了股份,买下了原家的地产,准备开始大干一场。 他手上的股份占比已经高于傅铎,而且他对叶氏有更好的规划,最重要是是他原本就姓叶,而傅铎是外人,股东没有再向着傅铎的道理。 叶氏,他势在必得,傅铎怎么挣扎也会是徒劳。 傅铎沉默着翻看叶隋琛带来的文件,由开始的不相信转变为愤怒,最后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白。 仅仅几分钟,战局就被完全颠覆。回天乏力,拼尽全部也未见得能险胜。 叶隋琛充满斗志地望着傅铎,他今天来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决定好好羞辱傅铎一番,可傅铎却没有像他猜想的那样和他当场对骂。 傅铎只是轻舒一口气,拄着拐杖走到叶隋琛身边。那个角度能穿过门的缝隙、清晰地看到外面——一个高挑俊秀的男人正倚在走廊上,等着叶隋琛。 傅铎的脚步滞了一瞬,停在原地。他敛眸,轻轻地从中指上把一枚戒指旋下来,然后丢进垃圾桶。 叶隋琛这才发现,他早已抛弃的对戒,傅铎还一直戴在手上。他防备地望着傅铎,想说些什么,被傅铎抢先开了口。 “叶隋琛,你赢了。董事会不必再开,叶氏还给你。”傅铎丢下这句话,转身出门。 在场的人都惊讶得不行——集团高层变更都需要会议表决,傅铎主动放弃,就真的是一点也不想抵抗了。而且,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订婚戒指摘下来,而叶隋琛手指空空的,看样子是被叶隋琛伤得不浅。 望着傅铎落寞离去的背影,叶隋琛忽然觉得,或许傅铎早就不想继续了。 很快就到了叶隋璐出狱的日子,叶隋琛开车去方家接叶兰果,却看到方辞冰带着叶兰果早早地等在门外。 叶隋琛下车,面色犹疑:“你是送果果出来,还是......” 方辞冰淡淡道:“我也一起去。” 叶隋琛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又酸涩又暖,方辞冰愿意原谅他妹妹,还特意去接她出狱,比什么都更能给他妹妹安慰。 “谢谢。”他道了声。 “是我想见她。”方辞冰微笑,自然地上车。 开车去监狱,叶隋琛心里感慨:这条路他三年不曾走,上次来还是去接方嫌雪。夹道风景依旧,却物是人非。 下了车,三个人并排站着等,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叶兰果年纪不大却心思细腻,见舅舅和爸爸都没有说话,也闭嘴不言,但心里比谁都要紧张——他来接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几年不见,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她,她又会怎么样对待自己。 人群接连被释放出来,叶兰果扬着头张望,终于看到一个身材娇|小,衣衫简朴的女人。他扯了扯方辞冰的袖子,小声道:“爸爸,那是不是妈妈?” 方辞冰望了眼,嗓音喑哑:“是。” 看到妹妹的那一刻,叶隋琛的眼睛也被雾气蒙住了。那个身影小小的,弱弱的,虽然衣服和她以前穿的奢侈品不可相提并论,但依然一丝不苟、整整洁洁。她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用心地盘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高傲的妹妹,即使从牢房里出来,依然是挺直了脊梁。 只不过那张脸憔悴了许多,眉宇之间有散不开的愁绪,看得他一阵阵心疼。 叶隋琛牵起叶兰果:“走,我们去找妈妈。” 叶兰果回头望了眼爸爸,乖乖地任叶隋琛牵着走到叶隋璐的跟前。 “哥。”见到迎面走来的两人,叶隋璐捂着嘴突然就哭出了声。 叶隋琛安慰性地把她抱入怀里,揉揉她的头发:“回来就好。” “哥,我对不起你,没想到你还愿意来见我。”在牢里的三年,叶隋璐无时无刻不想对叶隋琛当面道歉,但她都不敢确定叶隋琛知道真相后还愿不愿意再见自己,她甚至想过叶隋琛会和她断绝关系。 叶隋琛只是轻声道:“都过去了,是哥哥不够强大,没能让你有安全感。璐璐,不管怎样,哥哥永远不会真的怪你,你永远都是哥哥最亲的人。” 叶隋璐边掉眼泪边点头,叶隋琛把果果推到她面前:“你看,你儿子长得多高,多标致。” “妈妈。”叶兰果强忍着泪水,仰望着叶隋璐。 叶隋璐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儿子,手在空中悬了好久才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果果,妈妈的果果。妈妈好想你。” 和儿子抱着哭了很久,叶隋璐感觉自己被另一个怀抱拥住,那怀抱带着一股清香,熟悉又陌生,是她无数个夜里魂牵梦萦的味道。 她不敢抬头,因为她不敢相信自己还能被这个人拥抱。 叶隋璐怯生生地低着头,抱着儿子一动不动,方辞冰将他们两人抱住,轻轻抵着叶隋璐的头。 “欢迎回家。” “辞冰......”叶隋璐喃喃着抬头,对上方辞冰那双温柔的眼睛。“我错了。” “没关系的。”方辞冰轻摸她的头,就像十多年前,小时候那样。 叶隋琛看着不远处相拥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淡笑着走远。他想,他应该给他们一点团聚的时间。 身后一直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即使不回头,他也能感觉得到。 他并不打算停下来等那个人,他只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拉住他。 要是那人怂着胆子就是不拉他,那就等着他以后结结实实地削他一顿! 叶隋琛沿着路走了许久,到了一个红绿灯前。这红灯的时间很长,他等了很久,身后的人也只是远远地跟着,并不靠近。 绿灯亮了,叶隋琛不耐烦地撇嘴,打算抬腿往对面走,走了几步却被人用力地拉扯住胳膊,不得不回头看去。 男人额发漆黑,丹凤眼像永不干涸的泽,深深地凝望着他。 他们的距离很近,以至于叶隋琛都忘记了身旁等待红灯的车辆,只在乎和他对视的人的呼吸。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什么也不顾地抱住对方,一双唇吻在一起。方嫌雪按着叶隋琛的后脑勺,几乎想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而叶隋琛也是毫无章法技巧地啃咬,像是怎么也不够。 怎么会够呢?拥有致命吸引力的身体,在每个夜里吞噬着彼此的灵魂,相护触摸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两人长久地吻着,直到路灯由绿转红,身旁汽车鸣笛此起彼伏,才微喘着气放开对方。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叶隋琛道。 “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方嫌雪亲了口他的额头,心绪未平。 去那个地方得开车,两人原路返回后,取了车,往目的地去。 到了地方,叶隋琛一推车门,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清澈的湖水,旁边是比人高的芦苇荡。芦苇微绿泛黄,在风中弯了腰,在卵白色的天空下呈现完美的剪影。 风有点大,叶隋琛一下车就打了个喷嚏,方嫌雪把外套脱了披到他后背:“当心凉。” “不碍事。”叶隋琛摆摆手,指着面前的这边空地,“原家的地,你觉得如何?” 方嫌雪环顾一周,笑着说:“嗯,环境很好。” “再过几个月,这里就会被改造成天然的度假区,商业价值不可小觑。”叶隋琛叉着腰,脸上豪气干云。这是他一直都想拥有的瞬间,他是第一次过来考察,之前没来过,是特意留着和方嫌雪一起的。因为他觉得男人干事业,能第一时间和爱人分享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十多年来,他被自己的害怕风险的想法束缚住了手脚,生意虽然做的大,但是没有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这次度假村的项目,对他来说是开辟了一片新天地,他觉得他的人生踏上了新篇章,叶氏集团的前途从此不可限量。 方嫌雪眺望着那片湖水,侧颜安静俊美,叶隋琛忍不住侧头打趣:“怎么了?我比你会赚钱,心里不平衡了?要不从今往后我养你,你叫我声老公听听?” 方嫌雪淡瞟他一眼:“我没有不平衡。这是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事业,谁都可以养家。” “可我就想让你叫我老公怎么办?”叶隋琛赖皮地笑着,往方嫌雪身上蹭。 方嫌雪刚刚在红绿灯边没尽兴的火又被勾了起来,他猛地把叶隋琛打横抱起来,往车那边去,压着嗓子道:“我让你再想想谁是老公。” 方嫌雪单手掰开车门,把叶隋琛塞了进去,叶隋琛无所畏惧,笑着把他的脖子一勾,贴近了蹭着道:“小兔崽子,怎么这么霸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做回老公?” 方嫌雪稍微松了松手,面上不在意:“随时都可以啊。” 叶隋琛盯了他一瞬,收紧揽着他的腰的手:“算了,你就先欠着吧。谁叫哥这么稀罕你,非你不可呢。” “隋琛。”方嫌雪的声音忽然低下去,轻吻了下叶隋琛的额头,让叶隋琛忍不住心生颤抖。 “嗯?” “我会永远疼你的。” “我也是。”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首先恭喜各位勇士成功通关,能整本书扛下来的都是真汉子! 其次感谢小天使们的陪伴,如果有冒犯你们的情节,是我的问题,诸多不足,多谢海涵。 后面还会有番外,感兴趣的可以期待一下噢。(包括冰花和傅夏) 《自投罗网》会在明年和大家见面,允许我准备准备~ 关于本书(啰里啰嗦时间,可直接略过~) 虐恋和文艺可能是我永远不会放弃的部分,虽然小众,但是有需要的生存空间。君子和而不同,爱有包容心的大家~鞠躬~ 究其原因,是因为我很向往充沛激烈、非他不可的感情,也非常非常爱我扎根的文化土壤。 不论是仗义疏财、世故跋扈的隋琛,还是君子固穷、清高自傲的嫌雪,都是我生活的土地上很典型的男人,他们有缺点,但是有血有肉;有大气的灵魂,经历磨难还能相知相守。 这是个东方的故事,炽热温暖。东方没有真正的BE,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也都能各得其所,直面真心。 感谢在2020-09-17 22:31:31~2020-09-18 22:2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雨成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番外一:叶总的一天 “小陈,你是我大姐介绍过来的,算是自己人。一天表现得好,我就给你转正了,别给你老头丢脸啊。” 现在是上午八点三十分,地点是城北市场的面馆。 我望着面前的英俊男人......手里正在翻弄的那碗牛肉面,咽了咽口水。啊不,点了点头。 “是,叶总!”我挺直腰板说。 “去点餐吧,想吃什么我请客。”叶总眼也不抬,闲散地说了声。 “我也想吃牛肉面。”我说。 “行啊,去说吧。” 我喜滋滋地跑去找老板点餐。 这个年轻好看的叶总,是我三舅姥爷的外甥的老婆的堂弟。我也不知道咱家三代贫农,从哪儿多出来这么个富贵亲戚,但一听说能给我介绍工作,我屁颠屁颠就来了。 谁叫这年头,找个工作难呢。 原本在烧烤店当碳长,给我脸都熏黑了,我相好望着我说他还是怀念从前那个小白脸,于是我果断辞了职。 我爸给我说,这份新工作,就是给叶总当贴身助理,负责给他开车之类的起居事宜,没什么学历上的要求。手脚勤快、口风严实就行。 给老总当助理,我第一反应就不对劲,尤其听说这老总还是个男女通吃的。 但是人这一辈子,总得对什么低一回头,除了媳妇儿,就是钱。 出门前,我对我相好说:“媳妇儿,我不想去,但是听说工资特别高,所以还是得去。等我有了钱,我就可以对咱爸拍着胸|脯,说照顾你一辈子。” 我相好眨眨眼:“工资特别高?几千块钱?包吃住吗?” 我具体也不知道,但是不能在相好面前丢面儿,豪壮道:“肯定包,起码能有三千块钱吧。” 我相好拿计算器算了算他一个月还不到两千的工资,星星眼看着我:“哇,老公好厉害!” “老公会被大佬看上么?”他耸动着小|嘴唇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一摆手:“那怎么会?就算他捧着钱叫我收下,我也绝对会义正言辞地拒绝,告诉他,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我相好的笑容僵在脸上,砸吧了下樱桃小|嘴:“拒绝干嘛?” “啊?”我懵了。 “你拿大佬包养你的钱养我吧,好不啦好不啦?” 我给了他一大......当然不是嘴巴子,我哪儿敢呢。 我给了他一大白眼,扭头出了门。 原来爱会消失,贫贱夫妻百事哀。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被赶鸭子上架地,咳不对我才不是鸭子,我被按头上了工,一大清早就来跟着叶总。 我要给证明给我那倒霉媳妇儿看,我也是能正经赚钱的,而不像某些花瓶一样只靠颜值吃饭! 撑过这一天,我就能有工作了! 叶总会来小面馆吃早饭我是没想到的,也许富家子弟吃多了山珍海味,想体验体验生活。 点好面,我去坐在叶总旁边等。不到一会儿,面就上来了。 叶总真是勾人眼睛,就我坐这几分钟的空挡,就有三个女的、两个男的找他要微信,都被他拒绝了。 “小陈。”叶总深邃的眸子忽然看向我,吓得我心里一咯噔。 他不会要说,他拒绝天下所有的人,身边的位置只留给我一个人吧。 我得好好想想。 “小陈。”他又唤了声。 “啊啊?怎么了叶总?” 完蛋,躲不过去了! “替我挡开闲杂人等,也是你的工作之一。”叶总微笑,“别干坐着。” “哦哦。”是我想多了。 我瞪着大大的眼睛,威严地扫视周围可能会来骚扰我老板的人。 一个男人坐到叶总对面,粗声粗气道:“帅哥,有联系方式吗?” 我噌地一下站起身:“先生,我老板不希望被打扰。” 那男人,从身上掏出来他跆拳道黑带的证书,拍到桌子上,昂着下巴瞧我。 我刷地一下坐了回去。 “叶总,您招我的时候没说还要做保安啊......”我委屈。 叶总倒不害怕,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下一瞬间,另一个男人就坐到了跆拳道小哥的身边,我不经意一瞥,瞬间挪不开眼。 太好看了,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在我们Gay圈,男人的身材分为四等:猴、猿、狼、熊。我和我相好都属于猴,叶总介于猿和狼之间,跆拳道小哥算得上是熊了。 猴太瘦了,我一直都很自卑,熊对我来说又太壮了。 后面来的那个男人有着比女人还秀致好看的脸,却有着狼一般的身材,简直是人间极品! 做个助理,也得做个有眼力见的助理。我明显感觉到叶总也被那男人吸引住了视线——如果那人找叶总搭讪,我一定不能拦。 那男人坐到叶总对面,轻轻地拿出一张纸,推到跆拳道小哥的面前,掀起眼帘看着他。 我瞟了一眼,那是张监狱的到期释放书。 啊,这人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狠人啊。 现在不是我拦不拦的问题了,而是我拦不拦得住。 看到面前是个坐了牢出来的,跆拳道小哥也面不改色,我都敬佩得想要叫他一声大哥。 下一秒,跆拳道小哥就望着美人说:“你关了几年?”神情很是轻蔑。 美人笑笑:“我在里面是翻砂加铸件,你呢?” 跆拳道小哥的嘴皮动了动:“......粘盒子。” 这是什么黑.话?我怎么一点也不懂。 总之,美人啜茶不再说话,跆拳道小哥说了声:“原来是前辈,造次了造次了,下次再会。”就灰溜溜地走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果然是狠人! 跆拳道小哥我都刚不过,更别说这个又美又狠的男人了,我磨磨唧唧地站起身:“叶总,我想去加个蛋。” 叶总的注意力不在我这儿:“去吧。” 我舒出一口气,端着碗走了。 加了蛋我也不敢回去,蹲在地上把面和蛋全部吃完。 再回桌,叶总正在和那人吵架——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吵架,反正叶总脸挺臭的。 叶总说:“方嫌雪,我大老远绕到这边来看你,你叫我回去。” 那个叫方嫌雪的男人说:“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你工作要紧。” 叶总怒了,推搡了他一把:“你冷血!” 方嫌雪侧头看他:“我抱抱?” 于是叶总非常没有原则地给他抱了。 叶总是哼着歌回去的。 现在是下午五点五十八分,叶总还在哼歌。 “小陈,几点了。”他慢悠悠地从文件里抬起头。 “五点五十八。” 半分钟后。 “小陈,几点了?” “五点五十八。” “怎么还是五点五十八?” 我把表拿给他看:“就是五点五十八——欸现在五点五十九了。” 在叶总又问了六次时间之后,我们终于六点准时下班。 是叶总下班,我还没下班。 一路跟着叶总出集团大楼,很多人对他问好。 “叶总晚上去唱k吗?” “叶总吃烧烤吗?” “叶总咱去撸串啊。” 我可太馋了啊,我都想替他答应了。 可叶总只是笑着摇头:“不了,家里还有人等。” 身边的人露出姨母笑——大概是叫这个?我也不知道,网上冲浪的时候看到的,这种表情就叫姨母笑。 看来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我却很懵逼。 有人等?谁在等?据我所知叶总未婚。 我正在想着,早上见过的男人出现了。我叼毛帅气又自信,上去就打招呼,方先生只是剜了我一眼,好像很不喜欢我站在叶总旁边。 他走过来接过叶总手上的公文包:“今天不加班?” 我都惊喜了叶总还不惊喜,他只是笑道:“不加。等多久了?” “刚来。” 方先生撒谎,明明我半个小时前就看到他在楼下和保安聊天了。 叶总自然地当着众人牵起方先生的手:“嗯,回去陪你。”说完看了眼方先生手上碍眼的包,夺过来丢给我,同时也把车钥匙丢给我:“去开车。” 我唯唯诺诺地接过:“好的叶总!” 开车回去,叶总家果然有客人,可叶总自己都好像不知道的样子。 家里有三个人,都是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的头发很长,坐在沙发上逗猫。 “小陈,你去给我们买点啤酒回来。”叶总交代道。 “好嘞。”我转身出门。 提着啤酒回来,四人围着坐在地毯上,叶总和长发男人吵得不可开交。 我凑近,发现他们在玩大富翁。 “纪沉鱼,你刚刚明明就掷的一,你怎么走了六步?”叶总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叫长发男人的长发男人缩到另一个男人身边:“我刚刚明明就掷的六,言舒你说是不是?” “贺言舒,你别跟着他睁眼说瞎话啊,玩个大富翁也要作弊,真有他的。”叶总气的不行。 叫贺言舒的男人只是无奈地看着身边人,摸了一把他的长发,转移话题道:“沉鱼,热不热,我替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好。”纪沉鱼乖乖地转身,贺言舒从口袋里拿出几根皮筋,给他扎了几根小辫儿。 叶总那边还在生气,方先生从自己的游戏纸币里取出几张面额几万的,偷偷递给叶总。 叶总和他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 “哈哈哈,我有钱买意大利了。” 纪沉鱼狐疑转身:“嗯?叶哥哪儿来的钱,你不是只有一千了吗?” “你管我呢。”叶总把意大利的地契拿到自己身边。 “叶总,啤酒买回来了。”我终于插得上话。 叶总点点头,把袋子一扯:“喝喝喝。欸对了,一晚上没看到我的烟盒,你们谁见着了吗?” 方先生望向纪沉鱼,纪沉鱼吐了吐舌头:“我不知道啊。” 我想起什么,开口:“叶总,我刚刚在外面的地上看到一盒烟,是您的吗?” “我去,纪沉鱼你给我丢到外面去了?”叶总走过去开门往外看,接着是震碎人耳膜的声音,“靠!被人捡走了!” 纪沉鱼扯着嗓子道:“叶哥,言舒医院的同事说了,抽烟不好,你们仨都给我戒烟!” 就这样,叶总度过了鸡飞狗跳的一晚。 我和两只猫一起蹲在墙角,像无人认领的废品。 我的内心无限谴责:像这样没有责任心的主人,怎么能养猫呢! 较黑的那只猫和我非常心有灵犀,喵了一声给了我一爪子。 新裤子破了,存款-200。 送走了客人,已是晚上十点,我还没有下班。 方先生去厨房清洗碗碟了,叶总拉着我喝啤酒。 “结婚这事儿啊,在我看来可有可无。有那么个人,要不要那张纸有什么所谓?”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我主动和叶总干了一杯:“我举双手赞同。”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是什么吗?”叶总攀着我的胳膊,凑得极近。 我在努力想给他捧场,但我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整得我大|腿一麻一麻的。 不用看也知道是我相好在打电话、发短信催我回家,门禁时间已过,我等着回去跪搓衣板。 “是什么啊?您说。”我刚刚喝得忘记了时间,现在心里着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幸好方嫌雪当时没死啊。”他抿了口酒,神色微醺。 我停止了抖腿,望着他精致又英俊的面庞,不禁有点失神。原来面前这个坐拥亿万家产的男人,也有害怕和不想失去的人和事。 方先生洗完碗筷出来,叶总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方先生把叶总扶正抱到怀里,附到他耳边道:“隋琛,睡觉去?” 叶总一人高马大的汉子,挂在方嫌雪身上像孩子似的,嘴里依旧喃喃:“嫌雪,你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也不会。”方嫌雪的嗓音是那样低沉好听。 我知道,我的下班时刻终于到了。 被秀了一脸的我十分不爽。回到家,我闷闷地开门,撒娇地大喊:“媳妇儿,我全世界最温柔的媳妇儿。” 我那全世界最温柔的媳妇儿甩了个枕头糊在我脸上,河东狮吼道:“媳妇儿长媳妇儿短,媳妇儿催你回家你又不管。” 我走进去抱着他,把脸埋他颈窝:“我就想抱你一会儿。” “怎么了你?试用没过?”他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没事儿,我给人多做几个美甲,也能养家糊口。” “媳妇儿,你真好。”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正疑惑是谁的短信,就被我相好把手机夺了过去。 “大晚上的发短信,是哪个狐狸精?”他叉着腰,看到短信的时候瞳孔放大了好几倍,“老公!” “怎么了?” “你试用通过了!一个月有,个、十、百、千、万,三万呢!” “蛤?” 这都快午夜了,叶总心情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写点沙雕的东西欢乐一下,这个小陈还是个含泪做1的可怜虫呢2333 感谢在2020-09-18 22:26:35~2020-09-19 21:3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赋笔、绿水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倾城泪ζ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傅夏番外:鱼水相随(一) (一)傅氏员工 昨天好大一场飓风。一路开车过来, 路边的树东倒西歪的,甚至有几棵被连根拔起,躺在地上。 空气湿冷潮漉,车轮碾过浸透的砂石和落下的断枝, 哔哔剥剥。 转个弯, 一棵法国梧桐突然折了枝, 如盖的绿叶垮下来,刚好把骑自行车的女孩罩住。本想下车帮忙, 陆续过来的人已经很多了, 于是作罢。 傅总给我安排了新工作——看管一个叫夏闻殊的男人。这个男人我只见过几次,都是在九曲花街的别墅里。我给傅总拿资料, 他在教叶先生画画。 除开见面,也听说过他和傅总的闲言碎语:同乡, 旧交,都爱音乐。非要说起来,也只有这三点与众不同。 长相方面。细软的短发,唇红齿白,很秀气。我不是gay,谈不上动心, 但见了也觉舒服。 副驾驶座的上司咳嗽一声, 拉扯回我的思绪。他很严肃地叫我看管好那个人, 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极端方式。 我问什么是极端方式。 上司冷哼一声:“打得他不能自理。” 不能自理,自然不能逃。傅总性子狠厉,治下甚严,大家都有样学样。 我不顶撞,顶撞阴晴不定的人没有好下场。 停车进门,傅总不在, 现在是他周例会的时间。上司把我带到傅总房间,说这几天吃饭睡觉都在别墅里,眼也不许眨地看着夏闻殊。说完就走了,昨晚泡了吧,急着补眠。 我带上房门,守在外面。 透过窗户一道道的铁杆,我能看到地上蜷着的那个人。 头发散乱,粘腻地贴在额头上。他发色本就褐色偏黄,在某种光线下还能透出红色,所以也看不出到底是出了血还是纯粹是头发湿。 上一个被这样守着的是车祸昏迷时的叶先生,不过傅总对他轻手轻脚,生怕磕着碰着。 这小夏先生犯了什么事?怎的要下这么狠的手? 我好奇,却没处问。 未到春分,昼短夜长,没到七点天就黑了。 小夏先生像一尾搁浅的鱼,瘫在地上喘气,脸上是濒死的表情。我心神微动,进去倒了杯水,放到他的头边。 “谢谢。”他沙着嗓子,没力气起来。 我犹豫片刻,把他扶起来,让他就着我的手喝。 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打开,傅总逆着光站在那里,我手一哆嗦,水撒一地。 “你在碰谁?”傅总阴沉道。 我忙把水搁下站起来:“抱歉,傅总。” “出去。” “是。” 我慌张带门出去,帮佣的女儿玛丽莎站在门外,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背后一阵生凉。 “小夏先生气走了叶先生,别帮他。”她说。 我咽了咽口水,难怪。 谁都知道叶先生对傅总很要紧,小夏先生犯了大错。 “啪!”一声脆响让我回过头。透过窗户,我看到一行鼻血顺着小夏先生白皙的皮肤流下。 傅总斯文的脸在将逝的天光下蒙上阴影,线条轮廓平添几分坚硬,他提着小夏先生的领口,将人扯到自己面前: “夏闻殊,我现在要去找叶隋琛,没空应付你。老实点,别瞎跑。” 小夏先生的身体像一块破布,四肢无力地垂着,目光对着傅总,内容却是空洞: “我就是死,也不留了。” 蓦地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 (二)夏闻殊 被傅铎按着的时候,地板是微凉,他是滚烫。 热浪一层一层鼓过我的脸和身体,几乎被灼伤。 被叶隋琛撞破的当夜我就走了,跑到半路被人捉回来,接着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为什么不走?一腔真心被人弃若敝屣,不该继续执迷不悟。 他把我推开,企图向叶隋琛解释。心如何不死。 但好笑的是,傅铎自己丢了的东西,也不想让别人捡,我安安生生地躲着也不可以。 傅铎在某些方面,着实是个变.态。 他不是不许别人打我,而是不想看见别人打我;他也不是不让我和别人亲密,只是我不能让他看见和别人亲密。 我曾经问他:“我能和别人好吗?” 他的声音很凉薄:“随便你,这是你的事。” 又补道:“别叫我看见就行。” “看见又怎样?”我又不是你的。 “我会不高兴。”他说。 这就是傅铎最恶劣的点,他不高兴,非叫你知道,明明是他的问题,可你就会生愧疚。 还带着斯文败类惯有的冠冕堂皇——傅大总裁眼观六路,别叫他看见,意思就是别做。 “傅铎,你是我见过最小肚鸡肠的男人,叶隋琛不喜欢小气的人。”我咬牙反击。 “我只对你小气,谁叫你欠我。”傅铎狭长的眼睛一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那时候他还并不用力地打我。 我不知道傅铎为什么不去找叶隋琛,叶隋琛是他心选的佳偶,做梦也想坐拥的名流,他绝对不肯放手。 但骄傲如叶隋琛,找到了也肯定不会回来。 我并不恨叶隋琛,即使没有他,我和傅铎也没有好结局。 近来天气都很糟糕,一拉窗帘,就朝夕不辨。窗帘拉了,窗却没关,风漏进来,顺着脊梁钻进全身。 起初还觉着冷,后来也没感觉了。皮肤开始发烫,赤|裸的脚要烧着一般,只得拿脚心贴着地板降温。 水米没断,我却不打算吃。 要么撑到傅铎放我走,要么,死在这里。 死了总不会还受他的管控。 门吱呀被打开,傅铎端着碗进来。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得到他那纯手工制作的小牛皮鞋。 他蹲下来,伸手揪着我的头发,让我被迫扬起脸。头皮传来针扎般的痛,我倒吸几口凉气才缓过神。 “吃。”他强横地往我嘴里灌东西。 我抿着唇,任汤汁沿着嘴角流下,在衣服上晕成一滩污秽不堪的痕迹。 “不想吃,证明还有力气。” 我被扯起来,跌进镜子里,又是冰火两重天。 “傅铎,你不如杀了我。”支离破碎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你休想。”他咬着我的耳朵,恶狠狠。 (三)村口老大爷 小夏很久没来看我了。 人老了,很多近来的事情都记不清楚,唯独多年前的事还历历在目。 在村口当护林人也有几十年了,很多事看在眼里,只当生活的调剂。 并不会去插手,闲事是管不完的,我只是搬着椅子坐在这儿,无聊的时候就看看来往的人群。 小夏是我印象很深的一个孩子,他到田野里写生的时候总会给我带一份饭,然后再把自己的那份分出一半,喂给麻雀。 没什么朋友的人才和糟老头还有动物玩儿,小夏心里寂寞。 倒也不是有爱心的乖孩子,没人和他玩儿也是有原因的。 我时常看到他偷钱。有了钱,他马上就去小卖部换画纸和炭笔,接着画画。 陆家小子是个呆头鹅,几次着了他的道。被他偷习惯了,有一天居然上去给他顶包。 那天小夏在路上被人用石头砸,说他偷东西。陆小子往他面前一挡,推了推眼睛说是他偷的。 怎么会是他偷的?全村没一个人会相信。 被偷的人家也不信,但是陆小子能替小夏还钱,他们就不计较太多。 谁家生活都艰难,真相不重要,只要伸冤有头讨债有主。 但自那之后,小夏有了朋友。 有时候我躺着打盹儿,能看到他俩人在田里见面。小夏支着画板,陆小子给他带面包。 面包屑照旧是麻雀的,中间的豆沙芯子是小夏的,陆小子饿肚子。 风也能吹来只言片语,例如陆小子说:“长大后你只管画画,我赚钱养你。” 小夏咯咯地笑:“就你这傻样儿,能赚到钱?” 陆小子不做声了。 那天晚上,我在巡逻,望见个衣着不寻常的男人。他的车看上去是名牌车,被山上的树枝划得到处是印记,他走向我,笑着说:“老大爷,我送朋友回老家,走到这片儿迷了路,您能收留一下我吗?” 自家房子怎么能进外人,村外的人在我看来都是来历不明的妖魔。我望着我那一方躺椅:“我还没地儿住呢。” 那有钱男人讪讪地摸头,退了回去。 小夏刚好提着煤油灯从林子边走过,不用想也知道是送陆小子去镇上上学去回来。陆小子读书能耐,考了村第一名,被保送去镇上读书。虽然离家远,但他爹死前留下的积蓄,倒也供得起他们娘儿俩。 老陆做的是替人打渔的活计,某一天出了海,整条船翻了,溺死在水里。 同船的人把他攒下的钱带回来,一数竟然好几万。 没熬到享福,一辈子省吃俭用,全为了妻儿。 “回来了。”我给小夏打招呼。 “是啊大爷。”小夏笑着,回望身后那人:“这人谁啊?” “不清楚,迷路的人,兴许一会儿就绕下山了。”我说。 “晚上多凉啊,荒郊野岭也危险。”小夏说。 小夏打量了一会儿那男人,提着灯走过去,和他说了几句,然后领着他进村。 “你把他带你家去?你爹妈能同意吗?”我说。 “我家没空儿,我带他去个有空房间的地方。”小夏说。 有空位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 头天不知道,第二天就知道了。那个有钱的傅姓男人下山时,带走了陆家寡妇。 来时的那辆车早就被人拖走,几个人开着新车来找他们。走的时候陆家寡妇依依不舍,放心不下她儿子。 “小铎回来,你告诉他到这个地方找我。”陆家寡妇给了我一张纸条。 “行。”我收了进去。 飞上枝头当凤凰是好事,至少在我看来是,比一个人孤苦伶仃老死在村里好。陆小子考了大学再把妈带出去也还要个几年,天上掉下个靠山多好,何况还是座金山。 早几年只知道陆家寡妇是个有主见有魄力的,细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姿色。 陆小子我看着长大的,随妈,生得也是一表人才。 陆小子看到纸条,脸色是生下来从未有过的难看:“谁让他进我家的?” “小夏领进去的。这回他也算是你家恩人了。”我开玩笑说。 “狗屁恩人!”陆小子把纸条一撕,踩在脚下,气冲冲去找小夏。 两人在田里吵了好大一架,乌鸦都被惊得在天上打转。 之后俩人再也没说过话。 之后也并没多久,因为陆小子被他|妈接到城里和继父一起住了。 再后来,小夏也考了出去,逢年过节才来看看爸妈,见见我。他会给我带他画的画,怎么说,比以前画得那是好多了,就是看不太懂。 乡村是一座巢,幼鸟们长大高飞后,就各自栖枝成家,再也不会回来。 只有面前的林子、田野,天上的那轮明月与我常伴。 作者有话要说:谁能想到傅铎以前也是个会说土味情话的呢hhh。 先写这个,毕竟是个BE,不想放最后。 不能我一个人哭 第77章 傅夏番外:鱼水相随(完) (四)夏闻殊 傅铎是彻底要和我耗下去了。 他连公司也不再去, 单纯守着我。 这要是从前,我一定满心欢喜,但我现在知道他半点不把我放在心上。 他只是觉得我欠他。 我欠他吗?真的欠吧。 自认为自己小时候的性格比现在要自私得多,想傅铎出人头地, 引傅先生到陆家不是未经大脑。 傅铎为什么恨我? 对我来说能帮我逃离乡村的一切, 我都会尽力抓住。 也许是不服气母亲没有继续为亡父守寡——他那样恋, 母。 人还是记性差点好,尤其这种时候, 大脑里总是填充着回忆, 胡思乱想。 被他压在钢琴上弄了一回,琴浪起伏, 我也像置身在海浪上,双脚悬空, 失去重心。 傅铎毒舌,全程嘲讽谩骂不绝于耳,真是擅长捅人。 喘不过气,被抱着回房间,在窗台捡到一张纸条。看守的人看我可怜,说能找机会放我出去。 我把纸条咽下去, 装作没看见, 心脏却怦怦跳。 傅铎一回房, 就睡着了,这对于我,是个好机会。 我穿好衣服,坐床边看他。 明明打算头也不回地离开,事到临头却又不舍。 两年前的夏天,我连行李都没拿就跑过来找他, 为的并不是今天身心俱疲地走。 那时见傅铎为叶隋琛失了一条腿还很不忿,现在才知傅铎这极端利己之人,轮到我怕是连根小指头都比不上,遑论一条腿。 今时不同往日,傅铎心高气傲,早已瞧不上我。 思忖间,傅铎又掀了被子。 睡觉太不老实。 也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傅铎。 但他足够强大,并不需要我,我自作多情而已。 我想,陪他一小会儿,帮他盖好被子再走。 我伸手把被子掖好,不由自主地凑近,轻抚他的脸。另一只手也覆上去,慢慢垂下头,想亲他最后一次。 傅铎的眼睛猛然睁开,鹰隼一样盯着我,语气森冷:“怎么?想掐死我?” 我慌张躲开,却被他一把扯到怀里。 “这么恨我?想掐死我然后跑?” 我沉默。夏闻殊,马上要走的人,心狠一点,不要解释,随便他怎么想。 他眼神上下逡巡:“没洗澡就穿衣服,弄干净了?” “大概很难弄出来。”我说。 他坐起来,吻我一番,将我衬衫一扯。 “我给你画幅画吧。”他说。 裸着背躺在红木桌上,凉得人直打寒颤,我将脸埋入臂弯,敛眸发呆。 “看我。”他说。 我侧头看他。 他还真的拿起我的画板,放好画纸,拿铅笔准备给我素描。 并不好奇结果,一双拙手,画出来肯定是没鼻子没眼的怪物。 更何况他也未见得有耐心画完。 “这册子里画的什么?”他饶有兴致地翻我的画册。 “家。”我答。 “你给谁设计的?”他眸光一冷。 他可能是忘记了,我曾经答应以后亲手给他装一套房子。 脊背蒙上一层冷汗,傅铎坐在木桌上把我捞起来,埋头进我头发。我猫一样缩他怀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我真了解他。 第二个想法是改天再走。 傅铎第二天公司有急事,不得不出门。我抱着膝盖坐在门边,目送他,不知怎么的眼睛干涩,流下一行泪。 他俯身,带厚茧的指腹轻摸我脸,又吻我额头:“马上回来。” 我木然,凭走凭留。 傅铎出去一两个小时,我收拾好自己,跟着守门的先生出门,脚步虚得左脚直踩右脚。 “小夏先生,玛丽莎买菜去了,半小时后才会回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他垂头。 “谢谢。”早看出他心肠好。 身上无一处不扯着疼,但是不能回头。 外面居然升起一轮红日,要不怎么说不要久宅在家,天晴了都不知道。 想起来我们一起在田野里,疯赶打闹,田里也有这路边同样的雏菊花。 那样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傅铎习惯了高楼大厦、纸醉金迷,早就不记得雏菊花。 希望我走后,他能得到叶隋琛。 又期望他永远得不到叶隋琛。 呼,呼。不是高海拔,怎么呼吸起来这样困难?身体透支得不像样。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走多远,可能马上需要坐路边休息一下。 实在不敢休息,傅铎的人追捕起来是很快的。 嘟——嘟嘟——哪里来的汽车鸣笛声? 我迷茫转身,眼前只有白光一片。 腿,没力气迈开了。 (五)傅铎 今天上午就开始心慌,不知道是为什么。 早上出去,夏闻殊居然哭了。 舍不得我?明明是拿愧疚哄我的冷心冷情之人。 想借我的高枝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把我母亲的贞洁都送了人,欠我太多。 在钢琴上要他,他怎会知道我那时候练琴手有多疼。 脱胎换骨,是碾碎了骨头重新用火烤出一副精致皮囊,才从人下人成了人上人。 不识好歹、痴心妄想的东西,等我跻身名流,把叶隋琛那颗明珠弄到手,再叫他好好瞧瞧。 他到时心疼不心疼。 公司挤压了太多的事情。一个项目结了,对方却迟迟不打款,下次不再和没信用的人合作。 夏闻殊...... 反了天,我心里一团糟,他还总蹿进我脑海里干扰我。 “傅总,这会还开吗?”员工问。 “我先回去一趟。”我郁结之气难抒解,现在只想回去找一个人。 开车回去,路边有雏菊。 想起小时候在田野里,指着画册里的风信子问他喜不喜欢。 他摘下一朵,笑着说风信子只有城里有,他都没见过,还是更喜欢雏菊。 人比花娇。 当真是习惯了他在身边。 不是饭点也能准确地知道我肚子饿了,给我端来一碗热粥。醉酒之后为我煮解酒汤,鞋子都亲自替我脱下来摆好,给我换上柔软舒适的拖鞋。 总是他动,他清理,牙膏都帮我挤好。 叶隋琛从不关心我这些琐事。忽地想起车祸昏迷那晚,他喊了一|夜的“雪”。 拿夏闻殊当模特,木桌实在适合。 镜子也适合。 声音好听的人,一定要逼得他出了哭腔,低低央求;眼睛好看的人,必定是惹得他眼角通红,泫然羞愤地拿胳膊挡着脸;腰肢纤细的人,最适合一握盈盈,翻转按住,欣赏腰窝;双|腿修长的人,就应该屈折摆弄,盘架托叠。 夏闻殊四项全占。 不往死里欺负,对不起他送上门的使用权。 夏闻殊,我的禁.脔,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疼他才好。 前面道路拥堵,像是出了交通事故,后视镜望去,地上躺着个人。 衣服见着眼熟,我不耐烦地看手表,想赶紧绕过去。 “傅总,好像......是小夏先生。”助理道。 我身上过电一般痉挛,推门拄着拐尽可能快地走。 “傅总!”助理叫我。 “闭嘴!”我暴喝一声,现在谁敢拦我? 混账东西!关都关不住,居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地上鲜血淋漓的人和我越来越近,我却再也迈不动脚步。 趁我看清他的脸之前,回过头去。 不能看,真看下去,我怕我没力气撑到回国找叶隋琛。 助理快步跑过去了解情况,然后马上联系救护车过来救人。 人声在我耳边轰炸,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我耳膜震动,嘶嘶沙沙。 夏闻殊,我好像失聪了。 你来看一下我。 抢救没进行多久,人就被推出来,不过蒙上了层白布。 亏心事做多了的人,在遭遇飞来横祸的时候,第一反应总是报应。 我撞了花筏,现在现世报来了。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没应在我身上,应在了我心尖人的身上。 我该死的听觉在这个时候又恢复灵敏,医生说:“万分抱歉,病人抢救无效,我们遗憾地宣告死亡。”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挥手叫他们走。 不是没做过夏闻殊会离开的预想,但从没料到我和他还会有生离死别这一遭。 没想过夏闻殊会死。 或者说,没想过夏闻殊会舍得当我先死。 只有他,在知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奔赴我的身边;只有他,知道我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之后依然无条件无底线地包容我。 只要夏闻殊不死,我傅铎可以永远尖锐刻薄,永远被人无限忍让。 只要夏闻殊不死,我总有一天能回到心念了大半辈子的故乡。 只要夏闻殊不死...... 我愿一切都不要了,陪他世界各地游览作画,管什么名和利;或是把股权抛售,在山间盖一栋小房子,和他两人朝夕相对,再没别人。 夏闻殊,如果有来世,你可还会推我出去? (六)傅铎助理 终于替傅总打理好小夏先生的葬礼,能回国见父母。 见到了我妈之前托人给我介绍的姑娘。模样端方,性子柔顺,我很满意。 浪子游戏一辈子,就是为了回归这样的温柔乡。 只有傅总不懂,非要去夺那最高的明珠。 叶先生那跋扈的性格,不烫手吗?不如找个小鸟依人、百依百顺的,那样的才知道疼人。 真是想不开。 傅总卖了九曲花街的别墅,在一个穷乡僻壤买了块地,打算盖房子。 那地界我看是真不行,但据说是他老家。 他拿了份画册,里面全是房屋内部结构的设计图,里面竟然还夹着一张裸.男图。我知道叶先生学画,肯定是叶先生之前设计的。 傅总真是个痴心人,叶氏股份他已经全部让给叶先生,叶先生也跟了别人。他还不忘情,连装修房子都要用叶先生之前画的图。 说是夺妻之恨,不过如此。 傅总依旧应酬、依旧去会所花天酒地,但很少笑了。 原本还会虚情假意地笑。 上午接他去傅氏,他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直皱眉。 “两年前的今天,是大太阳。”他说。 我无奈笑笑:“是啊,又下了场雨,已经是今年第三次入夏失败了。” 我又怎会知道,对于我来说,只是今年入夏格外难,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四季只剩春秋冬,此生再难入夏。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夺妻之恨而是丧妻之痛啊,傅铎的温柔乡再也回不去了,也再也没法“入夏”了。 第78章 冰花番外:春风不度 火车穿过覆雪的山洞, 如一条白蟒一头扎进泥里,摆摆尾不见了踪迹。 雪天宁静,除了车里同伴的呼噜,只听得到火车运行、压过铁轨时的轰隆声。 方辞冰侧头望着窗外, 他清俊的脸倒映在玻璃上, 隐入车外的松林里, 显得格外冷寂。松林幽深,似墨画中一般, 无限向远处延展, 隐进朦胧薄明的留白处。 自然不会想到“返景入深林”之类的诗句,这里是异国的语境。 下车是夜晚, 雪光夺目,月色如洗。落榻的温泉宾馆装修简单, 几张榻榻米,有竹、有石、有纸、有木,侘也寂也。 方嫌雪将行李放在木桌上,盘腿而坐,身边的朋友们道:“简陋得很。” 能听出鄙夷,还有夹带了一路的牢骚——要不是对方诚心邀请交流, 谁来这鸟不拉屎的弹丸之地。 但方辞冰也不否认, 的确很简陋。 他起身, 拿茶杯倒了几杯温水给他们:“虽然朴素,也能见优雅之美。” 朋友笑笑:“看来不是世上缺少美,只是我们少了辞冰那双发现美的慧眼。” 方辞冰脾气好,谁都喜欢开他玩笑,每每如此,他只一笑而过。 方辞冰摇摇头, 笑叹口气:“总打趣我,我是再也不肯跟你们出来了。” “别介啊,要不是冲着你,人家也不会邀请我们文社。”社长在门外喊了声。 入幽玄之境,总让人觉得能发生些世外之事。而十三岁的花筏,也正是在这样的雪天里,得以窥见他此生最难忘的盛景。 那天,花筏提着木桶从庭前经过,也许是桶里的温泉水装多了,荡了部分出来,烫融一小块雪地。 雾气笼罩着一方院落,枯枝划破白茫茫的天。男人站在屋内,屋后的群山从另一边的窗子显露过来,在木制框架框成的画中,他的脸带着不可预测的、超自然的神性。 花筏“嘶”地一声,十只脚趾不安地蜷起。 方辞冰扭过头,轮廓分明的脸从白色高领毛衣里露出来,在花筏是视角里是一半阴影,一半光明。 “烫伤了吗?”方辞冰搁下笔,走过去蹲下,查看那双脚背通红的少年的脚。 少年并没有回应,方辞冰才想起来,这是在日本,他该说日语。 他又用日语说了一遍,没想到少年却用生涩的中文回答他:“没有烫伤,谢谢先生关心。” 但那脚背怎么看都是起了泡,不像是没烫伤的样子,方辞冰坚持带他进屋,给他找烫伤药。 花筏心想,自己都习惯了,哪有这么娇贵。 但面前的先生让他觉得非常舒服,家里本来也没什么事,索性听话留下来,打发打发时间。 他在屋内走了一圈,在方辞冰刚刚画就的画上落眼。 清疏的松林,大片的空白。 “画艺不精,让你见怪了。”方辞冰走过来,对他道。 “很好看。”花筏笑笑,狐狸眼眯起,语气忽然低下去:“只是感觉很哀伤。” 松林之哀犹如世相之哀,亦如男女恋情之哀,可感而不可见。 “哀伤?”方辞冰柔和的眉眼轻皱一下复又缓和,淡淡一笑,“没有哀伤。中国讲究抱残守缺,冲淡平和,和你们的物哀不一样。” 那时候,花筏就知道,悬于小岛上的落樱之易逝、海滨动荡里的幻灭和虚无,这个背靠稳固河山的男人永远也不能感同身受。 “你叫什么名字?”方辞冰问。 “花筏。我爸爸是个中国人,姓花。”花筏说。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妈妈在附近的蚕房工作,我到温泉宾馆打工。” “噢,这样。”方辞冰笑笑,面上是生活优渥之人听到他人艰辛时候特有的隔阂。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虽然来往的中国人很多,但花筏还是第一次和除父亲外的中国人交流。 “方辞冰。”方辞冰道。 “方辞冰。”花筏念着,却是文盲跟读一样,嘴里有音,脑里无形。 方辞冰看出他一脸茫然,走到宣纸前写下几个字,对花筏招手:“过来,我教你写。” 手心和手背的接触凉中带暖,身后的胸膛较自己来说算得上宽厚。方辞冰手把着他,带着他写。 “方辞冰。” 多年后,花筏才从书里,看到“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的句子。 从来没有后悔过第一个会写的中文词,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方辞冰。 走的时候,花筏带走了全部的和果子,脚背也被人仔仔细细地抹上药膏,缠好纱布。 就这样,花筏成了方辞冰院子的常客,只要文社不开社,方辞冰就会在屋里等他。 花筏是一张白纸,虽然没读什么书,但是学起来很快,比从前读过书的人还聪颖,因为不会被从前的一套拘束。 读书多的人,都好为人师,方辞冰也不例外。遇到闲暇时光,他就拉着花筏,从词到句从头到尾都给他分析一遍,花筏总是很耐心。 方辞冰时常觉得,虽然只认识花筏几天,但却比相交多年的同行好友都要来得心意相通。 那天,他依旧和花筏讨论到黄昏,被他朋友蛮横的开门声打断了。 “我想,俳句更看重物,而唐诗宋词融情于景,不写人,却处处可见人。”花筏无视那人,继续道。 “是,俳句凉薄得多。是无常、是徒劳、是虚空的虚空。”方辞冰回了一句,对朋友微笑,“回来了?” 他朋友冷哼一声,带上门:“怪不得不想去文社了,原来在屋里开着呢。” 方辞冰介绍道:“这是花筏。” “我知道,你的‘小朋友’嘛。”男人带了分意味不明的笑,“来日本,当然要尝意气、修色道,尤其来了个现成的小美人。” 方辞冰的脸色冷下去,站起来道:“阿博,你说这话,有辱斯文。” “也不知道关起门、斯文扫地的是谁。”阿博甩了一句,进了自己房间。 当晚,方辞冰便和那群人绝了交,收拾东西,另寻住处。 “你还会回来吗?”花筏站在林海冰原,望着他。 “我该回家了。”方辞冰微笑,春风化雨。 “你不愿意留在这儿,是喜欢国内的繁华?放不下你的‘千里快哉风’?” “好风嘉月,处处都有,我怎么会觉得不同?” 花筏不再说话,心里却隐隐窃喜,方辞冰并不讨厌这个地方,也不讨厌他。 方辞冰是君子,不同于西方的绅士,很中国的一个词。 他父亲曾经魂牵梦萦的地方,要不干脆去看看?就算方辞冰不再回来,他也可以去找他。 和方辞冰道别,人不再见,那傲骨和风雅却像一粒种子,深深地在他心里扎了根。 可到了国内,他却发现游子始终是游子,穷人始终是穷人。风花雪月救得了文人水深火热的心,却不能满足他的辘辘饥肠。 他融不进方辞冰的圈子,连靠近他的生活都费力。 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不远千里过来追寻的人,究竟是和他越来越远、还是越来越近。 朗月清风、前程似锦的先生啊。 不如折断那傲骨,困住那风雅,将他拖到自己所处的泥潭。 听说花筏出车祸之后,方辞冰一时糊涂,什么也不顾地跑到花筏常在的山下找他,却被他困在山洞里出不去。 花筏生着火,没日没夜地和他聊天。 他也就由着他。 怎么说,心肠烂透的人,也总比死了的好。方辞冰惊讶自己的底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低。 “方辞冰,你知道吗?你娶叶隋璐那天,我想到一个词,驸马。”花筏蹲到他面前,拿明亮的眼睛对着他。 方辞冰皱眉,不愿理睬。 “断送自己毕生前程,换做后半生的富贵闲人,你开心还是痛?” “我开心。”方辞冰抬眼看着他,那视线在花筏看来分明是钝刀子。 “你撒谎。”花筏咬牙道。 “没撒谎,求仁得仁,我认。”方辞冰面容散淡。 “我替你痛!”花筏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要答应她的条件?” “花筏。”方辞冰眸光寒凉,像看着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这是你一手设计的。” “是,是我一手设计的。我故意做出赝品,引叶隋璐偷天换日,害得你家破人亡。又故意把仿制品放在墓里,让人抓住,进牢接近方嫌雪,让他出去找叶家报仇。我存的,就是让你们两家鸡犬不宁的心思。现在谁都抛弃你,你只有我了。” “你也没有站在我身边啊。”方辞冰扬头,讽刺地笑了声。 事到如今,人人都要逼他抢他,他却一直是孑然一人。 “我不会让你告诉他们真相的,我不会放你走。”花筏不否认,只道。 “我不会告诉他们。”方辞冰淡漠道,“你可以不放我,但我不是自愿留下。” “方辞冰,和叶隋璐离婚!你知道,我每天被折磨得睡不着觉。”花筏凑到方辞冰面前,捏住他瘦削的下巴,樱唇贴上去,火热地席卷,方辞冰只是皱眉闪躲。 “你讨厌我?” 方辞冰沉默。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并不志在四海,也不追名逐利,但是立于天地间,该尽好自己的一份责任。 对家人的忠诚奉献是责任,对叶隋璐的承诺交易是责任,对花筏的愧疚动心亦是责任。 可从他踏出叶家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知道花筏来国内找他、犯罪入狱的时候有多心疼,知道真相后就有多失望。 但一切的错都在他身上,他并不怨恨任何人。 花筏疯了一般地索要他的回应,他已被烧成死灰还要在冰湖火海里来回,身体是压抑不住的快感,心里却被耻辱和背德感占领。 花筏的血统里,带着雪国的矛盾。怯懦又残忍,温顺又强硬,春风也度不了的美人关。 花筏终是让他走了,山洞里的荒唐,不足为外人道。 花筏回了故国,对隋琛和嫌雪说,是回家找爸爸妈妈,嫌雪他们很放心。 提了很多次的爸爸妈妈,方辞冰却知道,温泉宾馆后没有蚕房,花筏早就没有什么爸爸妈妈了。 曾经听他说过他名字的含义,樱花花瓣漂浮在水面,像小船。宁可随波逐流,也不一生孤独。 故国空无一人,做过孤儿,一辈子都是孤儿。 走了神,被叶兰果盯了半天。现在方辞冰只有周末能去叶家看看儿子。 “说到哪儿了?”方辞冰微笑。 “说到诗词的伤感。”叶兰果乖巧应答,“您说到最悲伤的诗,还没说是哪一句。” “哪一句。”方辞冰喃喃,“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听起来是期盼。”叶兰果说。 “悲伤在,诗人写这首诗的时候,他妻子已经去世了。”方辞冰说。 “所以,能够见面的时候,要好好珍惜。”叶兰果笑得天真烂漫。 “没错。”方辞冰摸摸儿子的头。 也许什么时候,他会再去游一趟雪国。也许是明年,也许是下个月,也许就是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到今天为止,所有内容更完啦!幸会大家~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