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他成了别人的金丝雀 作者:草书版二货 文案: 男友进了监狱后,他成了别人的金丝雀。 转辗几地,财产广积,在金钱的欲望中,沉沦。 某天,他囚笼困,满身润,勉力抬头望—— 男友回来了。 他是来救我的么…… 阅读提示: 万人迷受,巨苏,盛世美颜人人爱,为他疯狂为他变态。 wb@草书版二货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丹殷 ┃ 配角:宋延,池玉成,封英光,辛文赋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万人迷的修罗场记事 立意:要有反抗精神 第1章 这罐酒是桃子味的呀,丹殷漫不经心地游思着。他靠躺在沙发上,可有可无地喝着,客厅里光线暗淡,通往其他房间的门都被丹殷关上了,客厅里的窗子前也罩着一层层的灰色帘布。 密闭的空间里没有什么光,好似空气也显得稀薄,丹殷感到自己要透不过气了,他睁着双木然的眸子,盯着墙上的挂钟看,滴答滴答,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大张旗鼓的喧闹。丹殷喝完最后一口酒后,右手慢慢地摩挲着锡罐,好似在抚摸一缎冰凉彻骨的肌肤。挂钟依旧嗒嗒着,没个停息,丹殷摸着摸着就将锡罐捏扁了。而后抬起罐子,对准挂钟扔了过去。 扔罐子的动作并不粗暴,力度有点轻柔过头了,这桃子味的酒罐还没来得及与滴答的钟撞个你死我活,就戛然而止掉到了地上。 丹殷听到声响轻轻地笑了,听着像在嘲笑,映照上他的脸,就变成了汩汩的哀悼。眼角有泪大颗大颗冒出来,丹殷撑不住慢慢地滑落到地毯上。他感到自己的泪又一次沾湿了这可怜的米色地毯,将它的轻盈浊了个半湿。 良久,丹殷累了,他扯下沙发上的毛毯盖在身上,就这么如梦似幻地睡了过去。 通常,他醉了就会昏昏沉沉无知无觉地抵达第二天,窸窸窣窣的旧时阴影将无法侵袭。 可今晚他却做了一个少时的梦。 他记得那天,下了课,他一个人在操场上走着,走了一圈又一圈。天有些冷,他的手干冷得难受,像是一点一点皲裂的乌龟壳,合拢只觉得胀疼。 微微仰头望,只看见天边的太阳一点一点坠落了,坠落之地由橙色慢慢转化为深蓝,直至融入一片沉沉的黑暗里。 他的眼眶有些湿,风太冷了,吹得眼睛包不住水滴,一滴一滴一缕一缕落下来。他抬起手摸了摸眼睛,想止住泪,放下手时,却看见两张纸巾在风中颤栗。 顺着纸巾望过去,是个和他身形差不多的少年。 丹殷向前走了一步,想看清少年的脸,可是天太黑了,他怎样也看不清。 夜越发深了,丹殷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指头,风呼呼地啸,将他身上割出了十数个口子。他想接过纸巾擦擦身上的血,却什么也没摸到。 丹殷乍然惊醒。 他猛地喘了口气,感到心脏连同附近的肝脏一起烧起来,砰砰的跳动声是燃烧的前奏。他只觉呼吸不过来,好似有把烈火将他整个的生吞活剥焚烧殆尽。 他低低地哀鸣起来,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试图安抚胸腔里那颗暴烈的心脏。 突地,有人将他一把抱住。 丹殷的呼吸顿停,还没来得的及推开,就听那人低低地叹了一声:“是我。” 那些繁杂的思绪远去了些,梦境的牵扯困扰也被暂时压下。丹殷本想开口问宋延怎么在这,又想起之前自己偶尔独居时,宋延也会找上门来,顿觉无奈,不再问了。 宋延一边抱他,一边抽出只手轻拍他的背默默安抚。一下又一下,顺毛一样理顺了他身体的节律。丹殷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不久便再次睡了过去。 等到怀里的人彻底睡熟了,宋延才停了轻拍。他抱起丹殷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卧室,将丹殷轻轻放在了床上。 盖好被子,透着小夜灯昏黄的光,他轻轻抚上丹殷微蹙的眉头,眸光不自觉滑落到红润的柔唇上,凝视片刻后,宋延垂下脸庞,轻轻吻了吻丹殷的眉心。 宋延从主卧出来时,已是夜半了。他站在客厅里无言静默,落地窗上的微弱光芒反射出他深沉痴黏的神色。他垂手理了理袖口,片刻后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深夜都市,梦幻泡影。五彩斑斓的灯光,不眠不休的大屏广告,一座又一座的销金窟,都在深夜开了条口子,缓缓流淌出一地裹了蜜含了毒的欲.望横流。 他站在高楼之上,神情淡漠,不沾半分□□蜜流,好似无欲无求。 · 第二天醒来,丹殷走进客厅便看见了宋延那张冷脸。 他端坐在沙发上,像是一尊美丽却僵硬的古希腊雕塑,脸上的线条优雅、凌厉,又透着股固守的规矩意味,好似神灵被缚,或是塑了金身。 丹殷走过去面对面蹲下,头轻轻靠在宋延腿上。脸蛋并不重,也不够灼热,却似一把火燃了起来,从宋延大腿处往上蔓延贲.张。宋延垂下那双总是淡然又强势的黑眸,凝望着蹲在脚边十分依顺的丹殷。他听到丹殷低低的呼吸声,一呼一吸,小猫一样可怜可爱。宋延伸手轻抚丹殷的脸蛋,强自按耐俯身而上的欲.望,力度逐渐加重,直到丹殷忍不住轻吟一声,才一把将丹殷抱起来放在腿上。 宋延凝视红痕,喑哑道:“痛吗?” 丹殷摇了摇头,有些委屈地说:“不痛。” 宋延将丹殷抱紧了一些,不再看他的脸,右手抚上丹殷的脊背轻拍起来,力度轻柔,节奏舒缓,哄小孩子似的。 丹殷就在这样温柔和煦的氛围中,小声地说起自己昨天干了什么,说完后也没忘自我检讨跟保证以后绝不这样啦的常规操作。他叙述着桃子味鸡尾酒的美味,又检讨自己醉酒的恶行,他描述了自己难过的心情,又保证真的只有一点点难过。 宋延时不时低低地嗯上一声,表示自己十分理解。最后丹殷说他想宋延了。 宋延轻拍的手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常。早晨的微弱阳光从玻璃外透进来,照亮了宋延的左半边脸。光芒氤氲下,平常无欲无情的脸显得有些温柔缱绻。他轻轻地问了句,那还要不要一个人呆在这。 丹殷想点头,又怕宋延生气,垂着头摇了摇。 宋延停了轻拍,直起丹殷腰身,凑近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丹殷微微睁大了眼,灰蓝色的瞳孔氤氲起几分无辜的稚弱感。宋延低低地叹息一声,一手搂住了丹殷的腰,一手穿插.进他柔顺的黑发,他张开唇,轻吻了丹殷的另一边嘴角。 丹殷蜷缩在宋延坚韧的大腿上,感到印在自己唇角的湿热蔓延往上,一直吮吻到了眉心。脊背忍不住颤栗起来,脚趾蜷缩,身体发软,不禁含糊地嗯出了声,音出后才反应过来,窘迫而羞愧,脸微红地埋进了宋延的颈项。 “我的丹殷害羞了。”宋延抚摸着丹殷柔顺的黑发,喑哑地叹息一声。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干净,宋延就离开去处理公司的事了。平常不会这样忙碌,只是最近暗地里的一些生意动荡不定,最好亲自出面。宋延留下陶助理,让他送丹殷回东区荆园。陶一鸣在车旁站了一刻钟,才看见丹殷戴着顶帽子慢悠悠走了过来。 陶一鸣一直觉得丹殷身上有股奇怪的魔力,他不同寻常的灰蓝色眸子就是最佳的佐证。整个人除了极致的面容外,浑身上下的气质也让人捉摸不透。看着很娇弱的样子,仿佛无力反抗,无法独自在社会中生存,只得依附宋总,在他的庇佑下生活。但陶一鸣从来不轻视丹殷,他曾经见到过丹少爷独处时的模样。丹少爷摘下一朵花,用玉骨似的手指细细摩碾成烂泥,而后笑得比花更美丽,却包含了滴滴欲流的恶意。那笑容让人心惊。 丹殷乖乖地上了车,跟陶助理打了声招呼。陶一鸣微笑着回了声好,从储物格里拿出保温杯,打开后递给他,温和道:“喝点温水吧,早上起来喝点水洗洗胃,对身体好的。” 丹殷垂眸看着白色磨砂的保温杯,眼睛微弯,轻轻地点了点头,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了。丹殷靠卧在车背上,蜷缩在毛毯里,伸出双手捧着杯子慢慢啜饮,好似一匹茫茫森林里的小小鹿在河边温顺的低着头喝水,慢悠悠地,感恩上天恩赐的甘霖,又小心翼翼地,害怕突然就闯入天敌,一个不小心就成为了猛兽口中的鲜美食物。 隐隐约约的可怜可爱诱人又无辜,陶一鸣看着,有些发怔。丹殷喝完了,伸手递杯子,陶助理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他摇了摇头,接过杯子,不再思量。 车子一路向前,道路旁的树木一路后退。不知过了多久,丹殷醒来时发觉已经到了。 进了屋,张妈做的菜正好上桌,丹殷没有胃口,但他不愿浪费粮食,让张妈和他一起努力解决完了,才安心地上了楼。躺在酥软宽厚的大床上,丹殷的思绪有些漂浮。两年前他还在贫民窟里打混,住在潮湿无光的地下室里,每天除了做些日结的工作外还得提心吊胆生怕某个喝得烂醉的大汉看破了自己的伪装盯上自己。在一次被人闯进门来不得不拼着受伤奋力反抗的体验后,丹殷下定决心离开贫民窟。 他穿了自己最干净体面的一套衣服,把盖脸的头发修剪规整。出门前将其他破破烂烂的东西全都付之一炬,只留下了仅剩的一只口罩。最后摸了摸那戴了几个月的小圆墨镜,想起还是花钱从一个瞎老乞丐那换的。没舍得砸,顺路去了老乞丐那,把墨镜放在了他乞讨的铝盆里。 老乞丐认出了他的脚步声,问了几句最近咋样,丹殷说很好,要去上城区了。老乞丐笑笑,没说什么。贫民窟里成日空想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不奇怪不奇怪。 丹殷一路往上走,走过了烂醉污浊的贫民窟,走过了人来人往的中城区,到达了上城。 上城的每个关卡都有人守着,防的是下城区的仇富贫民混进来闹事。丹殷摘下了口罩,安保人员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让了行。 “又是个来卖屁股的,不过真TMD诱人!带劲!” “哈哈,你哈喇子流一地也没用,留心着吧,这次看着是个有造化的,下次见,不定咱俩就得恭恭敬敬的了。” 丹殷一路往前,聒噪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他应聘上了一家餐厅的服务员,检查身体无传染性疾病后正式入职。包吃包住福利好,每天下班后都能从身上的各个口袋里搜出一堆名片。这些自诩高贵优雅的上层精英人士,做个生意都矜持有礼,递名片不收,就轻轻的把名片插.进他的前衣口袋里,温柔多情的模样像是雅致地在花瓶里插了朵花。随着餐厅的生意越来越好,丹殷的工资翻了番。 两月过去,丹殷仍旧端着盘子上着菜。一些插花人士不再雅致,塞名片时恶狠狠地盯着他,好似要讨个说法。丹殷在这里呆了两月,困扰越来越多,他有些失望。本以为上城区的人自视甚高,做不出太明目张胆的事,但事实告诉他,上下城区的人都是同一个物种。 正准备辞职换份工作时,他在包厢里遇到了宋延。 第2章 丹殷思绪辗转,回过神来。现在他衣食无忧,房产几处,却只能呆在这些空荡荡的房间里,坐等宋延回来。宋延最初给了他一份助理的工作,没干过三月,他就被一经理堵到了厕所。经理开着价码强行做生意,丹殷闯出去直接找了宋延。经理被开了,丹殷也干不下去。之后宋延送他去读书,学校里的富贵公子哥扎堆似的凑上来,在一次差点出事后,他的学校之旅也泡了汤。 渐渐地,随着他的脸长开了,他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窄。两年前还能混进餐厅勉强维持服务员的工作,现在出个门都必须带上口罩墨镜。他活得不自在,锦衣玉食都没了意思。 丹殷的眉头蹙起,不再回想这些。坐起来玩了会儿游戏,感到有些无趣,想到好几天没直播了,翻出口罩跟墨镜一一戴好后打开了设备。 为了让可能逃狱的人能够联络上他,丹殷几月前以曾经约定好的联络暗号“池中鹰”为名,注册了一个直播平台,时不时唱两首歌。他首次直播时唱了一首荆棘园林,第二次唱的是A城A城。这样的话,就不怕那人找不到他。随意去个黑网吧或者弄来个手机就能知道他的所在地。 直播开始,丹殷抱着吉他轻轻吟唱起来。他向来随性,偶尔会随着心情起伏轻轻哼唱,偶尔也会唱些童年歌谣。粉丝留言的想听的歌,也会唱上一两首。 没过多久,有些累了。丹殷便宣告结束。有粉丝让他固定一下时间,丹殷摇了摇头,只答不方便。有粉丝问能不能剪辑转载,丹殷隔着面罩笑了笑,道了声随意。 接下来的生活平平淡淡,只某日起床慢跑时,丹殷遇到了一个生活在闪光灯下的光鲜人物,平静如水的日子乍起波澜。 那时他跑到拐角,擦汗的帕子在转弯的过程中掉了。停下脚步,正准备弯腰去拣时,有一人先拣了起来。丹殷顺着手望过去,看到了一张温柔俊美的脸。是——好像是——辛文赋? 丹殷有些发怔,那人将帕子递给了他后,笑着离开了。 辛文赋是知名的影帝,从一文不名到积累了自己的资本,花费时间不到十年。丹殷电影看得不多,但也看到过他的作品。辛文赋被人称作是老天爷赏饭吃,长了张上镜的脸,演技也出神入化。但是他又不仅仅是个演员,解约后,他开的公司慢慢蚕食了前东家,成了新的娱乐圈老大。在这个阶级固化,上下层之间流通渠道几乎全然断绝的世界,辛文赋的成就堪称商业神话。 接下来的一周,丹殷晨跑时总是时不时就碰上辛文赋。渐渐地,两人熟悉了起来。偶尔他们会一起伪装后逛商场超市,穿行在人群之间,挑选喜爱的果蔬肉食。辛文赋也会笑着邀请他去他家做客。推辞几次后,也应了一回。 到他家时,辛文赋还在厨房里忙着。他围着深蓝色围腰,灵活地用刀刃将菜切得规规整整。丹殷凑上前去调侃几句,辛文赋只是温柔地笑着。 内心深处,丹殷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些不妥,倒不是宋延的缘故,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些。耷拉下圆眼,丹殷看着桌上的家常便饭,抿了抿唇,心里丝丝缕缕的暖意将那丝不妥压了下去。 辛文赋有名有利有地位,与之相比,自己几乎一无所有,他又能图谋什么呢?或许是有缘吧,看着他总觉得有些眼熟,而且这两月来的相处也算是愉快…… 端完小菜,辛文赋解下围腰,靠在厨房门框上。他没有立即上前,只是用一种复杂晦暗的目光打量着丹殷。 眼前的人已经长大了,眼神却还跟幼时一样无辜。幼时的他总是微睁着双水眸柔柔看人,小手弱弱地扯着别人的衣角,怯懦地嗫嚅着不要丢下殷宝,不要不要……辛文赋只好抱起他,安抚说不会的,我抱你,就这样带他逛遍了大山的每一个角落。多年未见,小小的殷宝长成了如今的可人模样,却将幼时的哥哥忘了个一干二净。 丹殷若有所觉,回头望去,只见辛文赋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酒,问要不要来一杯。 来一杯? 好……好啊。 他讨厌酒这个东西,却又沉迷其中。像是褪不掉的皮,牢牢地裹住了半个身体。酒液在瓶里晃悠,丹殷感到一阵阵疼痛,连皮带骨细碎溃烂,再看一眼时,身体又很快又酥软起来,从尾椎到颈骨,星星点点,一片一片,他忍不住轻轻颤栗起来。 他感到辛文赋的眼神发生了些微变化,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衣角,直抓得娇嫩白皙的手指根根泛红,才勉强克制住身体的战栗。在那雕饰着黑纹的门框下,辛文赋的姿态亲和优雅,如此自然地晃荡着手中的猩红美酒,诚挚地邀请他共饮。美酒佳肴,朋友亲和。 可丹殷却感到不安汩汩,起伏晃荡。外面的光阴了些,辛文赋的眼神被衬得晦暗不明,他晃荡的手轻柔多情,拿着酒的样子像在献一朵含露玫瑰,又像是举了杯毒液诱哄来客。 丹殷抿了抿唇,摇头拒绝了。 辛文赋低低笑了一声,转身把酒放在了酒架上,亲昵道:“还是小孩呢。” 吃完饭菜,丹殷主动去洗了餐盘。辛文赋也没拒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动作。 水声哗啦啦,青年的后腰被紧紧地系上了个蝴蝶结。辛文赋的力度有些大了,动作也甚是迟缓,拉着小细带缠了半天,也没系出个舒服的结,只缠得丹殷腰身细弱,甚不自在。 洗完了餐盘,丹殷感谢了款待后告辞离开,婉拒了辛文赋的相送,丹殷一个人走在花园里。两家相聚不远,走回去不超过半小时,同在一片别墅区。前些日子辛文赋搬到这里住,两人这才相识。 天色渐渐转黑,丹殷绕过一个喷泉,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蓦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猛地回过头去,只见树影婆娑,四处招展,惹得风声戚戚,庭院厉厉。 这片区域绿化程度很高,打的是颐养身心的卖点。当初觉着好的地方,现在看来却有些渗人。丹殷暗嘲今天自己是犯了疑心病,总觉得什么都不对劲儿。 他绕过哗啦啦滴滴流的喷泉,继续往前走,没发现背后的小树林里倏然窜出一个人影。 那人脊背宽厚,肌肉强健,浑身蓄势待发,水皮光滑亮丽的黑豹出巡围堵猎物般,翻涌出叠叠危险气息,不住扩散。 他凝视着丹殷,血丝满布的眼,黏着地流淌出阴暗粘稠、泛着情愫的目光。 “我回来了。” 他蠕动着唇瓣自言自语,说着怀念眷顾的话语,却不肯面对第二人。 丹殷一路往前行,暮色渐渐压下来,天上不远处阴云汇聚,风更大了,吹得丹殷衣衫猎猎作响。他快行几步,赶在雨前到了别墅。 门外春雨刷地落下来,淅淅沥沥,打在房檐、玻璃、瓷砖上,落到花园、跑道、小径里,雨水流淌在大地上,流过了整座上城。 丹殷听见门外轰隆的雷鸣,只觉十分厌恶,灰蓝色的眸子里涌出些木然的冷漠。他记得好几年前,在一个同样雷声大作的雨夜里,他被踢倒在角落里,浑身没有一片好肉,每个毛孔都要渗出血来,仿佛死肉堆叠在断骨上,他痛得浑身颤抖不已,却不敢发出声音,免得招来另一顿毒打。 他没有求救,他只是蜷缩在簌簌掉白灰的墙角,死死地盯着屋里唯一一张床的床下。那黑暗之处,有人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那人不曾抬起眼看他,至少他望向他的时候,那人不看他。 丹殷面无表情地换下鞋子,径自走上楼。洗漱罢,他躺在床上,慢慢地呼吸,一呼一吸,伴着雷鸣,默默放松自己。 都过去了,他想。 如今他什么都不缺,不必穿破了洞的袜子,也不必吃发霉的面包。他不用没有尊严地去装可怜乞求留在学校继续学习,也不必忍着不适接受同学的施舍。那些人怜爱的目光里藏着欢喜与庆幸,仿佛他的贫穷与窘迫值得众人庆贺。脸皮薄一些的,只是往他课桌里塞东西,变本加厉的,就光明正大地拉住他的手,慢慢地将食物递过去。 然而他不会拒绝,只是微笑着,一副十分感动的样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该知足。 丹殷拿出手机,拨了宋延的号码。等待的过程中,丹殷舔了舔唇瓣,仿佛在做开口前的准备活动。拨通后,他没有立即出声,等到宋延询问了,才开口小声叙说起来。他说今天下雨了,雷声好大,一直不停,他有些害怕。说完又问宋延怎么还不回来,他想他了。 宋延轻轻地安慰着,说事情还没处理完,不过快了。让他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也不要睡得太晚。 丹殷本想应答,却忍不住般啜泣出声。 宋延又哄了他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对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才停止言语。他没挂断电话,仔细地感受着丹殷轻微的呼吸声。慢慢地,宋延合上了双眸,神情眷念而克制。 第二天,天晴。 陶助理奔波一晚,送来了一辆全球限量的新款车。 接过车钥匙时,丹殷微微垂下脸庞,嘴角勾了个不甚明显的幅度。 新车GET~ 第3章 四周景色极速后退,道旁的树连成虚影。丹殷油门加到最大,心脏嘶哑崩裂、干涸枯疼。速度提升到极致,疼痛也迅猛得甜美动人。 丹殷沉迷这种感觉,鲜活的急切的,春风吹又生,草原上的野火,冰冻干冷撕裂后炸开的岩浆。迎面的风绳索一般绞住他的脖颈,灵魂出窍,鲜血横流。他仿佛已不在这具身躯里,他的魂灵已被剿灭,被践踏在车轮之下。 这具身躯是无主之物,是赎罪的上好祭品,投入烈火里焚烧献祭,灼成灰炭几抔。没有魂灵,没有杂垢,赤.裸.裸一条身躯,赤.裸.裸还归大地。 远处的围栏后是大河,河海是最好的归宿。所有的原罪都将被冲刷干净,归去,归去,新生的生命无暇无孽,父母恩爱,家庭幸福,人生平凡安乐,或是做一根野草,春天摇曳,冬日枯萎,经历一个春秋,受一年好光景。 丹殷猛地踩了刹车,车子甩开好几米。 他湿了眼眶,无言颤栗。 · 回到荆园时,丹殷勾着浅笑,好似对新车挺满意。陶一鸣见状放下了提起的心,或许是新车确实性能好,所以兜了好几圈罢。 丹殷笑着跟陶一鸣打了招呼,邀请他留下吃饭。 陶一鸣不自在地偏过了头,说宋总还吩咐了点事得立刻去办。 “这么急,怎么在这等了我这么久?”丹殷笑着脱了外套,卧倒在沙发上,撑着手肘看向别别扭扭的陶一鸣,眼里的笑意似有若无,闪着细碎的灰蓝光芒。 他不等陶一鸣回答,径自发问:“你讨厌我,对吧。” 陶一鸣怔了片刻,没有反应过来。 “不,不,你是可怜我,近期越来越明显地躲着我。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一鸣,”丹殷卧在沙发上,微微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是不是宋延有新欢了,你不好意思对我说?” 丹殷垂下了脸庞,喃喃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最近宋延越来越忙,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 “陶一鸣,”丹殷撑起手肘,歪着头直直地望向他,“你不要瞒着我。” 丹殷直勾勾没有半分遮掩的目光扫过来,陶一鸣一愣,下意识回了句“还没有”,出了声才意识到这一点,懊悔涌上心头,不得不解释起来。是宋老爷的意思,宋总没答应。只是为了应付宋老爷,不好成日来这边。 丹殷没说话,只是微阖着眼帘笑了一下,无辜又诱人:“一鸣,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对吧。” 陶一鸣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走过去安慰他,抱住他,轻轻地哄他,却记起自己的身份,克制地后退了。 丹殷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嗫嚅着,浑不在意般:“你走吧,我不强留你。” 阳光透过绿色的帘幕,晕染了沙发上的娇人。陶一鸣僵直着身体停留片刻,感到十分不甘,但他的任务已到了紧要关头,绝不能半途而废。陶一鸣握紧拳头,看了一眼丹殷娇软的侧影后,转身离开了。还没走出大门,就看见了远远驶来的流利车身,他辨认出来,快步走到了两边,伫立一旁。车辆驶过了,他才迈着步子继续前行。 宋延下了车,走到庭院里摘下一朵绒球月季。他轻轻捏在手里,走进屋,换了鞋。看到丹殷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踱步过去,顺了顺他的黑发。 丹殷回头望,乍见眼前一朵花,张开唇瓣,含住了一片。宋延摸他头发的手顿了片刻。丹殷微微后仰,那片花瓣被叼了下来。 他抿舔着花瓣,看向宋延,也不说话,就是望着。他心里有些不满,不太想搭理眼前的人。 但宋延却好似没接收到他的情绪,丹殷盯了会儿觉得没了意思,微阖了眼,任黑睫投下两扇弧度优美的剪影。抿烂了花瓣,丹殷含糊不清地说:“月季没什么味道的,我不要了。” 宋延的目光越发灼热,竟低头含住一片花瓣,俯下身体,吻他。撬开口齿,不顾丹殷的轻轻挣扎,喂了进去。 “再尝尝吧,这片不一样。” 丹殷红了脸,些许口涎流到唇外,含糊地嗯了一声。 宋延抱起他,轻轻抚摸他的脊背,低声叹道:“我的丹殷真乖。” 宋延本来有些疲倦,看到丹殷后那倦意就渐渐散去了。最近暗地里的生意不甚太平。各类黑道组织层出不穷,料理起来难免东奔西跑。况且父亲对他常住荆园有些不满,大概之后很长时间都会留在宋宅,陪丹殷的时间就少了。 宋延的安抚轻柔又温暖,丹殷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怀抱,在这柔和的午后,他躺在宋延温暖的胸膛上,慢慢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黑了,宋延不在。丹殷躺在沙发上,有些疲惫。他等待的人一直没来,陪他的人又忙忙碌碌,近些时候,总觉得乏力倦怠。他睁着眼眸望着天花板,好似想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抬起手看了一眼,指甲里的小月牙接近于无,他不喜欢。 他的手落到他的嘴里,牙齿轻轻舔了舔,咬了咬,力度越来越大,直到破了皮渗了血,尝到丝丝腥咸,才住了嘴。 丹殷想释放一下心情,便起身打开电视,翻出一个悲剧电影观看。苔藓一样的世界里,主人公穿行在破破烂烂的大街上,跌倒在水坑里。污浊肮脏的水垢舔满他全身,破旧阴暗的角落偷偷糜烂。主人公翻了个身,喘气。 他望着天空,镜头离他越来越远。他一直喘着气,直到屏幕变黑,列出一个个人名。 丹殷木木地看完了整场电影,落幕时没什么表情地落着泪。他半瘫在沙发上,骨头像被人抽了出来,只留一身瓷器般的白肉堆叠。瓷器上长了张人脸,人脸没什么表情。他的魂灵飘荡在片尾曲里,聚集又消散,散了又凝固在一起。丝丝缕缕,花团锦簇,重重叠叠,走马观花一样旋转。 直到一只蜜蜂闯进这个世界,虚幻缥缈的线条争先恐后地后退,靡靡之音中闯进了呜呜嗡鸣,苔藓还没长满台阶就被人一脚踩了个稀碎。黑猫从墙角跳下,来来往往的人影快进快退。灰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光点交叠缠绕又重合,一个个圆圈晃来晃去,越来越大,布满整个视线,又刹那间炸开,无数的光波散落下来,白昼陡然飘浮着层层灰红蓝。 片尾曲停了,蜜蜂飞走了,薄凉夜晚,房间里昏暗沉静。沙发上的人睁着眼,大颗大颗地掉泪珠儿,像是要将身体里多余的水分挤出来一样,没个停歇。 哭尽了泪,丹殷长长地吐出口气,感到心中郁气消散大半。身体发出饥饿的轰鸣,丹殷“哎哎”叫唤一声,认命地掏出手机伺候自己娇贵的胃。由于前些日子辞了佣人,丹殷只好打开APP,随意点了一堆炸货小吃。 高油高辣,没啥营养,可真是舒爽呀。丹殷看了看自己沾了点油渍的手,满足地打了个嗝儿。 · 宋延自那天起,很久没来了。丹殷放纵着辛文赋的亲近。 辛文赋是个挺好的朋友。他们一起买菜做饭看电影,丹殷觉得很安宁。细碎的日常,一样样铺展开来,丹殷像补足了氧气般,感到内心平和,无悲无喜。 直到有一个人闯进他的空屋,绞碎了他的安宁。 那人英俊而嚣张,号称宋延的未婚夫,顶着头银毛,年龄看着不大,眉毛却要挑到天上去。 那人自称封英光,闯进来后看着他的脸庞愣了片刻,随即转过头,挑剔地打量着四周。安保人员在后面焦急地说着对不起,没拦住,开车硬闯什么的,丹殷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离开了。 封英光无所谓地切了声,回过头来,靠近丹殷,施舍般挑起他下巴。 啧啧几声,叹道:“倒是长了张好脸。我倒也不介意宋哥养个小玩意,只是吃独食就不太好了。要是你也肯跟我,婚后也不介意继续养着你。” 丹殷撇开头,后退几步,取出手机拨了宋延的号码,没人接。 “哈哈,宋哥正忙得焦头烂额呢,他那小姨是个狠角色,晚几步宋家就要姓邹了,哪有功夫搭理你。” 丹殷立在原地,垂着脸庞。良久,抬头望他,问:“找我做什么?” 封英光走到沙发上,坐下,腿交叠着搭到矮桌上,一晃一晃:“不干什么,去,拿杯水来。” 丹殷看了几下封英光晃着的腿,笑了。不知怎的,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干些什么。呵,他最讨厌不请自来的人。 他转身往厨房走去,漫不经心地打开柜子从夹层里抽出一板药,倒了三颗在手心。这可是黑市的紧俏货,真是便宜这位客人了。 丹殷一颗颗地将其碾碎,混入了苏打水里。 三年前有人闯进了他贫民窟的屋子,他选择用棍棒敲碎了那人的膝盖。敲第一次的时候,没把握好力度,那人的脚弹得老高了。多敲几次,就弹不起来了。 丹殷晃了晃杯子,药溶于水,很快不见踪影。他浅笑着又晃了几次,心情很好地哼了几句歌。 转身出厨房门的时候,他勾起的柔唇垂了下来,眼眶红了,还有点润。 他把杯子端在了桌子上,封英光瞥了两眼他的神情,不以为意地啧了声,端起杯子,喝了半杯。 “放轻松,我还不至于怎么滴你,不过嘛——”他还没来得及放点狠话,就感觉眼前眩晕起来,他看向丹殷,神情从飘飘然变得狠厉起来,还没掏出手机,就晕了过去。 杯子滑落在地,刺啦哗啦响了两下,丹殷盯着碎片,眼眶包裹着的泪彻底落了下来。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牛皮纸,摊开,一把把的利刃从小到大依次排列,刀身晃着银白的亮光,闪过丹殷浅笑的脸庞。 他挑了把弧度利落的小刀,放到桌旁。而后慢步走到沙发边,流着泪抚摸封英光的脸,似乎在提前哀悼这世上又少了一个俊美的皮囊,双眸微阖,神情悲悯。 不好意思啊,兄弟,今天有点克制不住自个儿,对不住了。 他从封英光的眉骨一路往下抚摸,安抚般轻哼着歌,温柔地哄人沉眠。心情不可抑制地愉悦起来,好像飘在云端,绵软迷醉。 好邻居辛文赋听到动静赶过来时,丹殷的歌还没哼完—— “上城的河一望无际,下城的河垃圾遍地;妈妈告诉我,这是天意,天意;上城的人光鲜靓丽,下城的人衣不蔽体;妈妈告诉我,这是命运,命运……” 辛文赋靠在忘了关上的门口,静静地听完了剩下的歌。 他走进去时,丹殷回过头来,破涕为笑,似乎早已注意到了他的到来。 上午的薄光照在丹殷身上,衬得他一身软骨,柔弱无力。他轻靠在沙发旁,微笑着道了声:“辛富哥。”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辛文赋还不叫辛文赋,他的名字很俗,就叫辛富。 他隔壁家有个很漂亮的小孩,总喜欢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角。他虽然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抱着小孩逛完了半边大山。他爸是个赤脚医生,他也会认些草药,小孩对花花草草很感兴趣,他就一边抱着他一边教他辨认草药。 小孩的妈妈也很漂亮,是小地方没有的美丽。即使一直戴着脚镣,走起路来哐哐作响, 也不影响她周身的温柔优雅,笑起来就像——就像哪里落下来的九天神女。 小孩的奶奶凶神恶煞,小孩的爸爸脾气也不好。但是妈妈总是笑,总是微笑。 小孩认清了每一株药草,小孩的妈妈笑得越来越温柔。 后来小孩的奶奶突然就死了,小孩的妈妈流着泪安慰他爸。不久之后,就听说他们一家要去大城市拼搏了。小孩的爸爸雄心壮志,小孩的妈妈温柔鼓励。 自此,在那片幽绿葱郁的大山里,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孩。 第4章 辛文赋走上前去,蹲下,将丹殷抱了起来。 他没问丹殷怎么认出他来的,只是将他整个抱起,轻柔地颠了两下:“比小时候重多了。” 丹殷的眼睫被泪水濡湿了,眼周红彤彤的,浑身微微颤抖,嘴角却带着笑。 他勾着的唇,止不住地上扬,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来,很是快活的样子。辛文赋抱着他,慢慢摇起来,就像十几年前在小山村一样,如果小孩哭闹,他就抱起来,慢慢摇,慢慢摇。等到手酸了,日头黑了,小孩也就睡着了。 丹殷却没能睡着,他长大了,更漂亮了,也难哄多了。但缩进人的怀里,让他感到很安全。辛文赋的手臂坚硬、温热、有力,他的情绪在对方强势又温柔的臂弯中渐渐平静下来。 他回想了一下这两年来安稳的日子,宋延给他钱,给他吃穿,只是偶尔摸摸抱抱,宠物一样养着,也不做其他事。他在这片小天地里苟延残喘,不用面对风霜雨雪虐打辱骂,或是时时刻刻绷着精神满心焦虑。他觉得这样很好,很安全。他不去考虑以后的事,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 但现在局面被破坏了,情势变了。 笼在他四周的玻璃罩被击碎了,但他不想走出去。就算被□□被践踏,他也甘愿烂在这个地方,甚至是期待着。 丹殷凝视着辛文赋,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闭上了眼,慢慢放松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与辛文赋共进晚餐后,谢别他帮忙的好意,送了他半路。路上,辛文赋邀请他下次去个不寻常的地方玩。他有些好奇,答应了。 回来时,封英光还睡在沙发上。丹殷没有害人的想法,只是偶尔会克制不住自己的破坏欲,好在辛文赋及时赶了过来,让他内心的恶意收了回去。丹殷知道自己并不是个聪明人,也就不会去尝试聪明人的游戏。这次若真动了手,他就得再次逃亡了。 丹殷认命地收拾起客厅,顺便检查是否有玻璃杯碎片没收拾干净。封英光醒来后,却猛地条件反射般,把正在收拾客厅的丹殷使劲按压了下去。 封英光抵着丹殷的背部,反抓住他的双手,不让他起身。丹殷扑腾两下挣扎不开,也就放弃了,只是封英光的动作太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膝盖阵阵生疼,忍不住冷吸了口气,小声道:“轻一点,可以吗?” 封英光冷笑了声,面容狰狞,手上的劲儿更大了:“你给我喂了什么?” 丹殷觉得疼,手腕疼,膝盖也疼,他很久没有遭受哪怕一点点疼了。他的脸被压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冷不防被封英光拽住头发提起来。这下连头皮也疼起来。 “没什么,只是一点助眠的药,虽然见效快了些。” 丹殷不想遭罪,尽量温和地解释起来:“你可以去看看医生,副作用不大,只是这两三天会有点嗜睡。” “谁给你的胆子给我下药。”封英光冷呲了声,并没有放开丹殷,只是紧箍着将丹殷翻了个面。他恶狠狠地盯着丹殷的脸,好像要咬下口肉来。 丹殷微阖着眼,半天没回答。封英光的膝盖一点点压下去,丹殷的小腹也疼起来。他睁大了湿润的眼眸,与封英光凶恶狰狞的眼神对上了。 他说:“我只是有些害怕,我只是想保护自己。” 丹殷的眼睫颤抖起来,眉头微蹙,神色痛苦,“放开我,好不好,我好疼。” 他试图用手挣开封英光的束缚,但封英光却就势坐在了他身上。紧接着脖颈一凉,他的喉咙被人攥住了。丹殷停止了挣扎。 封英光灼热的呼吸凑近了丹殷的左耳,深深的恶意从他的口中流淌出来。 “贱人,你以为你是谁?” 丹殷心里想,这个名词其实不算什么,诸多恶臭而践踏人尊严的词,他都一一领略过。这份漫不经心并没有从心里流露到脸上,他微微抖了下,好像被伤到了的样子。 “我不是……我不是贱人。” 丹殷的嗓音一贯是清凌凌里掺了甜,这下子柔弱又伤心的状态使得他的嗫嚅像是糖果碎成了渣子,撕裂破碎的感觉诱人继续踩踏。 封英光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脖子,一股莫名热意涌上心头。他看着身下毫无还手之力的漂亮男人,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明明是枚还有些青涩的果子,闻着却香透了。 身下的人流了点泪,润得眼眸霎是好看。又懵懂又痛苦地望着他,乞求垂怜。封英光有些着迷地垂下了脸庞,越靠越近,似乎是想尝尝果子上的露珠是什么味道。 丹殷挣扎了几下,封英光回过神来,羞恼地直起了上半身。他拽住丹殷头发,将他脸庞略略提起来,又愤恨又不屑地开口说:“你确实不是贱人,不过是只被豢养起来的金丝雀,每天被把玩□□弄的玩意儿,算什么人?” 说完他松开头发,拍了拍丹殷的右脸:“让你当个摆件儿你不当,那就只能当狗了。” 丹殷望着他,神情有些空茫,喃喃道:“我要找宋延……” 这句话戳中了封英光的笑点,他哈哈笑了起来,一把扯住丹殷的衣口,嘲讽道:“原来你TM想当宋哥的狗,也不看你配不配。” 封英光猛地站起来,扯住丹殷的衣口往厨房方向拖:“下的药你藏哪了,给爷翻出来!” 丹殷挣扎不开,只好紧紧扒住封英光的大腿,阻止他前行。 “你冷静些,我去给你拿。” 丹殷没有想到这个私闯他人宅邸的陌生人,暴力倾向如此严重,他完全招架不住。丹殷扒住对方的大腿,试图正常沟通。 但对方却气疯了一样,一脚踹开了丹殷,怒道:“别碰我!爷给你两分钟!” 丹殷抱住自己的小腹,痛意使他的神情冷了下来。他蜷缩在地上,冷汗津津。封英光站在一旁,狼狗一样喘着气,手臂上青筋暴出,全身涌动着羞怒与莫名的难堪潮涌。他抹了把脸,看着地上瑟缩颤抖的青年,强压着暴烈的情绪开口说:“还有一分钟。” 丹殷咬牙撑着地,慢慢爬了起来。他忍着膝盖的疼痛径自走到厨房从柜子夹层里翻出了药。他把药扔给了封英光,咬牙道:“我给你了,你走吧。” 但封英光却笑着找来一个玻璃杯,倒水,把剩下的九粒药全部碾碎添了进去。 丹殷不由得后退几步,他着实低估了眼前这个看着年龄不大的男生。本以为自己等他醒来后道个歉,说端错了水什么的,再好言好语亲自送他出门,没准儿被他与生俱来的无辜白莲花buff一照,智商掉线,这事就混过去了。但他着实高看了自己低估了对方,这还是丹殷第二次刷脸失败。除了他已经下地狱的生父,竟然又出现了一个人对他拳打脚踢。 打不过,说不通,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跑吧! 丹殷转身往门外跑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压倒在地。封英光将他扛起来扔到了沙发上,而后举起杯子就往他嘴里灌水。 丹殷紧闭着嘴,使劲摇头,不让他得逞。对面的人却捂住他鼻子,迫使他不得不开口。 丹殷不挣扎了,流着泪望着封英光。一双眼眸湿透了,琉璃般闪着细碎的光。封英光感到一阵颤栗,浑身像是点着了火,头皮发麻,下身涌动。 他放开了捂鼻的手,喑哑开口:“别逼我,自己喝。” 丹殷摇摇头,泪水更充盈了,他挣扎出左手,推拒。 “太多了,药太多了,我会死的……求求你……” 封英光不为所动,将杯子凑近他嘴边,冷冷道:“真是娇气啊,那就喝半杯吧。” 丹殷挣扎不开,又怕封英光全给他灌下去,讨价还价道:“喝一口好不好,九粒药真的太多了,我喝一口也会晕过去的……” 丹殷用没被压着的那只手握住封英光端杯子的手腕,祈求道:“对不起,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追究了好不好?” 封英光冷冷地笑了声,嗤道:“不过一个贫民窟滚出来的杂碎,也敢跟爷讨价还价。今天你喝了这杯水,我就既往不咎,不喝就别怪我不给宋哥面子。” “正好琉璃岛上还缺些性.奴,送你去好不好?” 他以跟丹殷相似的语气问着,恶意却浓得能流出来。 丹殷蓦然惊在原地,眸光四散,似乎想起什么痛苦的事,但很快回过神来。他阖眼又睁开,状似不解又畏惧地瞪了他一眼,见着他凛冽戏谑的神情,迅速移开了目光,不再直视。 丹殷没了法子,只好张开柔唇,任由封英光施为。 封英光盯着那微张的小口,心下悸动,手上却不停。他用玻璃杯沿抵压着嫩红的唇瓣,猛地一把全倒了进去。 丹殷猛烈地咳嗽起来,大半杯水全流进了衣领子。 他想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愤怒,却很快晕了过去。 封英光凝视着身下晕厥的美人,思绪飘浮。他刚刚明明是想狠狠教训一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美人,怒气上头也狠狠踹了一脚。但不知为何,怒火散了,竟有些舍不得。要是平时有人敢对他下药还毛手毛脚扒拉他,早成了狼犬小黑的盘中餐。 封英光瞧着身下娇客的软唇,喉咙不自觉泛起些痒意。他一贯是自己碰别人,可以;别人碰自己,那就去死。这变态的毛病治不好,他也不以为意。如今见着一个合心意的,也不打算勉强自己。不由得慢慢俯下身去,凑近到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时,手机嗡嗡嗡响了起来。 封英光面色不愉地取出手机,一看,“宋延”两个字历历在目。 封英光把玩了一下手机,随后按下静音键,没接。 他摸了把丹殷润满了水的下巴,神色晦暗不明。而后就着这沾了水液的手指抓了抓一头银毛,吐了口气。半分钟后,他猛地跨坐起来,翻身离开沙发,揣着兜大摇大摆地走了,连外套都忘了拿。 夜色岑静,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后,丹殷蓦地睁开了眼。紧紧抓着沙发夹缝里的剪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真的不想伤人,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丹殷很珍惜。 地上摆着件挣扎中被遗忘的外套,丹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柔弱垂怜无辜可欺的神情慢慢淡去了。 他转了转手里的红柄剪刀,聊胜于无地捡起了外套,慢悠悠剪起来。只可惜封英光的外套材质有些坚韧过头了,丹殷剪了十几下,发现并不能轻易地剪个稀碎。况且刚才他的手腕被攥得有点疼,继续下去也是给自个儿找罪。 丹殷叹了一声,默默地放下了剪刀。 他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不着急。 只是厨房里的两种药最好补充一下。消耗的安.眠.药倒不可惜,只是迷.幻.药比较难得,今天耗了三颗,有些浪费啊…… 第5章 封英光上车后,食指与拇指按住手机屏幕晃了会儿,才回宋延电话。 “你去东区荆园了。”宋延声音低沉地对名义上的未婚夫陈述这件事。 封英光敲了敲膝盖,戏谑道:“怎么了,藏得这么严实。宋延哥,你还记得咱俩刚订婚吗?” 对面静默了一阵,才传来一道冷静自持的声音:“各取所需,各有所得。英光,谈好的条件我会履约,只是有一点……” “不要招惹丹殷。” 封英光嗤了声,不以为然地挂断了电话。扔开手机,捋了把银毛,他微垂着脸,看不清表情:“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已经晚了。” 一尊漂亮的白玉神像,一直藏着不让他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摸不着,得不到,时时惦念起来,恐怕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有了顶级的玩意儿,其他声色犬马就逊色得乏味。这只皮毛漂亮的小金丝雀,欠收拾,却也可口多汁。 好东西应该分享出来呀,宋延哥,你大方点,我就不客气了。 封英光翻找回手机,打开APP点进收藏“池中鹰”合集里,放出歌来。这是他最近钟爱的另一网络小宠,这声音倒与那小雀像个七八分。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同一人呀。 一段没有歌词的轻吟哼唱,裹了层刀渣蜜滓,白雾般飘散在车里。封英光如同过了电般,头高高仰起,微阖着眼,喘气。 荆园里,丹殷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池中鹰”,点进第二条就是一条剪辑过的短片。他首次直播时唱了一首荆棘园林,第二次唱的是A城A城。 如果他出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几月前,C岛出现山火,漫山遍野,猝不及防。丹殷从黑市得到了C岛监狱趁势□□的消息,大半囚犯死了,少数囚犯逃了。池玉成不会是前者。 “池中鹰”是曾经约定好的联络暗号。如果他找不到人,随意去个黑网吧或者弄来个手机就能知道自己的所在地。 丹殷心里冒起汩汩的担忧,这两年呆在宋延身边,他手下的资产已经积累到了一个数,不动产快速出手折点价也无伤大雅。现在宋延这边情况有变,池玉成一来,他就能拿钱走人。三年前,池玉成进了监狱,他则沦落到贫民窟。本准备想法子嫁给宋延后,借他的权势救人。 而今么,丹殷吐了口气,感到疲惫而倦怠。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没了意思,甚至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只想拿起刀枪,把自己跟池玉成捅个对穿,也省得到处祸害人。 他俩一个杀了人,一个间接杀了自己的血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生下来就是孽种,活下去更是坏种,死皮赖脸地在这世上活下去,无骨的软蛋。 丹殷愤怒而疲倦地倒在了床上,看窗外的跑道幽绿深深。为了准备池玉成的到来,他之前就多给几月工资辞掉了张妈跟其他佣人,这偌大的房子,好几间屋子都积了灰。他一个人打扫起来,简直累成死狗。 可他就是没来。 丹殷望着跑道,想起了少年时期,他一个人在操场上走着,冷风吹得整个人泪水刷刷流,天黑了,突然有个少年走上前来,递给了他两张手帕纸。 那是他们孽缘的开始。 他幼时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长大,只记得小时候妈妈总让他跟着隔壁家的哥哥玩。辛富哥哥认得草药,妈妈让他也跟着学。每回上山带了些草药回来时,妈妈总会异常开心地抱抱他。 然后某天,他奶奶就死了。 隔壁家辛富爸是个乡土医生,中西药学都会点儿。看到奶奶时,有些震惊,而后沉默半晌,说是老年心肌梗塞。 奶奶死了,其实他也不怎么伤心,毕竟才几岁,不怎么记事。倒是辛富哥脸上的淤青,肿了好长一段时间,记忆深刻。哦,他突然认出辛文赋,也就是想起了这张淤青脸。 奶奶死后,他爸常听着妈妈温柔的话语,一日复一日地雄心壮志起来,最后说要去大城市闯荡一番。妈妈非常支持。走的那天,妈妈抱住他,步子迈得有些大。哐啷哐啷的锁链声没有了,他还有些奇怪。 到了大城市,他突然就有了外公外婆。 他妈问他是要跟着爸爸进监狱,还是跟着妈妈出国去。 他想了会儿,说要跟爸妈在一起。 然后,外公外婆的脸黑了,妈妈笑了。 他跟他爸被赶到了下城区。 大屋子没有了,玩具没有了,周围永远堆着酒瓶。 三天被打两天被骂,他靠着张脸卖卖惨找邻居讨点吃的,竟也活到了少年时期。 那天,他接过了池玉成递过来的手帕纸,只觉得轻飘飘,没重量。 后来才知道,上面还附着了命运,重得他手骨断折也抬不起。 丹殷翻了个身,不再往外看。 如果池玉成没逃出来,死了。死在山火里,或者监管人员手里。那他就把这条命,赔给他。 “上城的河一望无际,下城的河垃圾遍地;妈妈告诉我,这是天意,天意;上城的人光鲜靓丽,下城的人衣不蔽体;妈妈告诉我,这是命运,命运……” 丹殷盯着床角的灯,幽幽地哼唱起来。 最后一次见妈妈时,已经在下城区呆了俩月。他爸烂醉如死猪,他也得了个消停。在屋外溜达时,看见了一美丽温柔的姐姐。噢,好像是他妈妈。 他妈妈放下了手中的行李箱,抱起了满脸淤青的他,温温柔柔地唱起了这首歌。 含笑又带泪,美丽如神女,他都有些看呆了。 “妈妈,你是来带我走的吗?”他问。 妈妈没说话,柔唇勾起的弧度大了些,泪水也汹涌了些。 妈妈仍旧抱着他,唱着歌,一遍又一遍。 第三遍时,他说:“妈妈,我记住了,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妈妈的笑突然就没了。 她放下他,优雅地取出手帕,擦了擦泪。而后转身拉起了行李箱,慢悠悠往外走去。 他有些不解,一路快步跟着她。 直到她走到一辆车前,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站在车外,仰头望着她。 车缓缓启动,他缓缓跟。 可没过多久,车加速跑起来了。他也就跟不上了。 他再没见过妈妈。 丹殷眨了眨眼,床灯盯久了,总有些泪意。光源总是刺眼的,阖着眼,睡一觉,也就好了。 第二天起来,阳光灿烂而温和,暖洋洋的,不热也不冷。丹殷突然就有了兴致。他洗了个澡,吹干头发。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圈红红的,灰蓝色的眸子倒是一直都润润的,没什么变化。 点了份早餐,送达时仍旧热乎乎的。干贝排骨粥,咸香入味,还蛮好吃。 桌子上摆着他跟宋延的合照,是那年夏天,宋延带他去岛屿玩时拍的。他在沙滩上堆城堡,宋延倒也没嫌幼稚,和他一起堆了个大城堡。 他说还差一条恶龙和一位美丽的公主,不然就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可堆着堆着怎么也堆不好这两样精致的塑像,他便有些不悦。 宋延只好抱着他,轻声哄他:“别气,别气。我是恶龙,你是公主,我俩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他听了有些别扭,却止不住开心起来。最后他们围着大城堡,笑着拍了张合照。这张合照一直是宋延的手机屏保,也不知如今是不是换成了和封英光的合照。 丹殷有些吃不下去了。他竟然有些怀念宋延的拥抱。 宋延的胸膛很温暖,抱他的手臂很有力。宋延是个话少的人,跟他在一起时,丹殷不自觉就絮絮叨叨起来,芝麻大小的事也一一说出来。他早上吃了什么,好不好吃,吃没吃饱。他在哪里看到了一朵小黄花,小花瓣颤呀颤,他有些坏心地扯了一瓣下来。扯下来了,又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悄咪咪放回去。 可一阵风吹来,那花瓣就掉下来了。 他害怕地望望周围,发现没人看到他在干坏事,于是放心下来,直接一把扯住那朵小黄花,整个地掰折下来。他捏了捏每一片花瓣,最后玩得没趣味了,才整个地扔回土地里。 宋延这时候总是会笑起来,然后抱着他吻他的眉心。 宋延的唇有些冷,和通身的古希腊雕像气质很搭。冷冷的唇,印到他温暖的眉心,像是一种神奇的仪式。丹殷有种被珍惜珍爱的感觉。 丹殷勉强喝完了粥,盖好纸盖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手机响了声,打开APP,是辛文赋发来的消息。 那天辛文赋邀他去个地方,说好玩又有用。他答应了。 收拾好出门,辛文赋已经开车过来了。幼时抱着他走遍大山的辛富哥长大了,如今温柔俊美,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他俩这一路换了不少车,进一个地方出来就换了辆。丹殷没问是什么为什么,他跟着就成了。 到了一个大厅,再往下。人群稍微多起来,分门别类,很有搞事情的样子。 丹殷的脸埋在口罩下,跟着辛文赋一言不发。刷卡进了一间房,打开灯光。 哇哦,一排的枪。 第6章 “喜欢吗?” 辛文赋用称得上温柔的语调问他,丹殷扫了挂壁一眼,型号从小到大,一一排列开来,不由得勾起了唇角:“喜欢。确实是好玩又有用。” 丹殷解下口罩,望着辛文赋温柔多情的脸庞,问:“文赋哥,你要教我么?” 这一排的枪实则令丹殷有些惊讶,毕竟辛文赋明面上只是个明星,再有钱也只是个娱乐圈老板,和军.火.一类看上去完全不搭边儿。这类游戏向来是黑道热衷的,少数上城区自诩高贵的人也玩得起,但绝大多数人是不可能接触到的。为了杜绝贫民叛乱,军.火.管制一贯严格。 宋延也有枪,他的一个个助理也手持弹药。但作为贫民窟出来混迹在上城区的人,从来接触不到这些,宋延也不会让他接触。 辛文赋挑了一把小巧便携的给他,拆开来耐心的给他讲解各个部件。拆开又组装,组好了又拆开。丹殷上手几次,勉强能够组装好,只是时间上慢了很多。 辛文赋是个认真又耐心的老师,慢慢地给他讲哪个步骤多余了,哪个步骤得记熟。 “不要把枪当做普通的组装小玩具,把它当成你手上长出来的另一团血骨。接近它,熟悉它,灵活的运用它。” 丹殷点头,慢慢地抚摸手柄、枪管、弹药,冰冷的质感让他不由得沉醉,尤其是想到这小小的子弹一经射出,便能带来火热的血肉。 组装迅速了些,辛文赋带他打靶。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辛文赋不可能天天带他来,只能一个快速地教,一个尽力地学。 辛文赋握着他的手,教他瞄准,射出去还是有些偏了。辛文赋笑笑,夸他很不错,这么快就能打到靶子上了。另一具身体的温热环绕在丹殷右侧,他能感受到文赋哥呼吸的热度,耳朵突然就有些痒。 往左走了几步,他笑道:“文赋哥,让我自己试试。” 辛文赋还是很温柔的样子,调侃道:“小时候我抱你走遍了山林里的每一个角落,那时候我一放下你,你就掉泪珠儿。过来吧,最后还有点儿没讲完。” 丹殷握着枪走过去,腰肢环上了一只手。辛文赋的头埋到了他颈窝。 “你讨厌我吗,丹殷,你不喜欢我靠近你吗?” 丹殷惊讶于辛文赋的敏锐,他只是刚有苗头,辛文赋就直接挑明了。这做法和他温柔的外表大相径庭。但听到他的话语,丹殷却想起了这几个月来的相处。小时候的记忆只剩下模糊的画面,近期和他的相处却实实在在的温和平顺。 他是一个很体贴的人,体贴到丹殷有些吃惊。从来没有人这么,这么注重过他的情绪。超市购物,他微微蹙眉,辛文赋就知道他不喜欢吃什么,之后的饭菜里从来没出现过这类食材。他洗了一次碗,心里其实很讨厌这类工作,下一次主动去洗时,辛文赋却总是笑着用各种话语打发他出去,然后自己动手干了。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和辛文赋相处起来,简直是轻松惬意。但这样的体贴更像是一种人为的强大的习惯,偶尔会让丹殷止不住心惊胆颤。 即便幼时记忆模糊,他也能感受到以前的辛富哥不是现在的辛文赋了。现在的文赋哥温柔而强大,看着像风,实则是雾,围绕着一物包裹起来时,既让别人看不见这物,又让这物再逃不出漫漫白雾。 丹殷抿了抿唇,只觉辛文赋的手在慢慢往上延,一步一步到了他的胸膛处。那手微微使力压了下去,似乎是在感受他的心跳。 温热的气氛烧了起来,丹殷口干舌燥,不等他推拒,辛文赋就自个儿后退几步,离他的身躯远了。 “来,你射来试试,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规范。”辛文赋没有等待他的回答,直接动手实践出了答案。 文赋哥是一个靠肢体语言而生的天才。 演艺生涯里获得的一座座奖杯,实至名归。 丹殷佩服。 他打起精神来,一射而出,正中靶心。 远处的红点多了空洞,丹殷侧身面向辛文赋,羞涩地笑了。 · 练习了几个小时,丹殷离开房间往外走。周围来往的人不算多却也不少,丹殷跟着辛文赋,总感觉四周的人在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他,却没人往辛文赋身上瞟,好似对他的到来习以为常且隐隐畏惧。 正准备上楼时,在拐角看到了一个身影,隐隐约约地熟悉,有点儿像陶一鸣的身形。那人包裹得很严实,快步往楼下走去。 “怎么了?”辛文赋回头望他。 丹殷摇摇头,再次往下望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这是地下一层,玩的花样虽少有却不罕见,那更深的地底呢,那里又埋藏着什么。而且,这里并不像是个普通的消遣地。来往的人,无论是身形,还是气质,兵匪一般,和富贵公子哥通身的懒散气派截然不同。 算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丹殷摇了摇头,不再思量。 上了大厅,丹殷跟着辛文赋换了一路车,路上在餐厅用了顿饭,靠近中心区时,丹殷跟辛文赋作别。 山不就我,我就山。宋延这么久不来看看他,再犟着也没意思了,OK,他退一步。 中心区高楼林立,来来往往的人打扮得光鲜亮丽,穿着高跟鞋的白领步履如飞,将世界踏在脚下。金钱成了成功的奖励,一单单生意谈下来的气魄充盈在每个人身上。人们的落魄不会出现在中心区,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行事果断又让人无可指摘。夜深了,各归家的精英人士,或许才会卸下那张完满无缺的表情,在深夜的冷风里,流露出几缕疲惫跟迷茫。 翌日太阳升起,他们又是无可指摘的天之骄子。 丹殷走在这些繁华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他从来不是一个成功的人,一开始就是败笔,也许有同样经历翻身上流的精英,但那不会是他。 一只披了艳皮的鬼,深夜出巡或许才会相得映彰,光天化日之下,只显得突兀又凛冽。 他穿着普通的白衫黑裤,走路慵懒乏力,戴着口罩帽子,灰影一样穿梭在人群之中。像条背道而驰的水鬼,一路滴下长满苔藓的水迹。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想念池玉成。他俩是一样的烂泥,在角落里腐烂生臭,谁也不嫌弃谁。 一个不甚熟悉的助理领他上了楼,他如愿见到了宋延。 却只得了一个字“乖”,然后宋延就离开去处理其他事了。宋延是真的很忙啊,眼下都青黑了。这些天来,丹殷真是异常的想见宋延,想问问他,那个姓封的王八蛋是怎么回事。爹的,在手机上聊,宋延发消息让他乖,见面了,还是让他乖。 乖个锤子,再让他乖,他就变身小变态,将这群人都锤成渣渣! 回到荆园,却有了个好消息。 二楼的窗子他走前特意大开着,留下的一些小痕迹移了位。装了水的杯子本来对应着墙上第三个花纹的尖点,拖鞋也应对准柜子把手的最外沿,几根埋伏的头发掉到了地上,其他的一系列微小的痕迹,有的动了,有的没动。 如果是贼,撤走保卫人员的他,死了活该。 如果是池玉成…… 他就留着这条命好好陪他。反正这里是待不下去了,让他不快的人就都滚蛋吧! 把房子偷偷卖了,把钱转移到暗卡里,和宋延拜拜,和封王八蛋拜拜,和A城的一切拜拜。他们可以拿着钱换一个地方住,买另一座偏远城市的中城区入住许可。 他们会有自己的庄园,养些动物,种些田。与过去的一切作别,不再颠沛流离。 第一次逃亡时,丹殷和池玉成都还未成年,那时候没经验,蠢得像没长脑子,一直惨兮兮地流浪在各个城市的贫民窟。 过期的面包你一口我一口。偶尔装模作样去店员少的餐厅,见着哪位结账走人的餐桌上还有剩饭就凑上去吃。有次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池玉成就去超市偷东西。结果被发现了,讨得一顿好打。 他拖着浑身淤青的池玉成去桥洞。抱着他哄他睡觉,睡着了就不疼了。桥洞外的雨哗啦哗啦,池玉成浑身越来越烫。他抱着他,看着天从黑到亮,池玉成仍旧没醒。 他脱了外套盖到池玉成身上,将池玉成小心地移到角落。桥洞外天色很好,丹殷站起来走了出去。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 他去卫生间将自己洗刷干净,等衣服和头发都干了,就到下城区为数不多的中学外徘徊。下城区遍地贫民窟,能上学的家境都不错。打了铃,一些不爱在食堂吃饭的学生们鱼贯而出。他顺着人流走出去,跟着他们进了一家餐馆。他没遮脸,吃饭时就有学生时不时盯着他看。结账时,他特意大声“啊”了声。 他说:“啊,我钱不见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个穿着稍微不羁了些的学生站起来帮他结了账。他红着脸道谢,说着说着又哭丧着脸,说不知道今天该怎么回去了。家里远,才给的生活费全丢了,怎么办呀。就算走两三个小时回去了,说不定还得挨打挨骂。 说完了又十分懊悔自己叨叨叨地说个不停,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结账的男生不以为意地塞给他几张大票,还问他是哪个班的,之后一个月他请客,不要怕。 他仰起红着的脸看了男生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脸庞。 他侧过身,小声地告诉他明天见,就害羞地跑了出去。 拿到钱,买了药。他回到桥洞。 喂了池玉成退烧药,他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默默流泪。 第二天,他去见男生,看到男生等在昨天的餐馆外。他一脸歉意地跑过去,说不好意思,老师拖堂了。男生微红着脸,咳了声,说不要紧。 丹殷说自己今天不想吃饭吃面,男生很快就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给他。丹殷笑了,说:“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男生插着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慢慢吃。”耳朵却红了。 丹殷提着袋子跑了,走之前哼了声:“呆子。” 男生红着脸嘟囔着说才不是,等丹殷走了,才想起忘了问他到底是哪个班的。 第三天,男生没等到人。第四天第五天也是。那人再没来过,学校里也从来没那人。 丹殷沉着脸提东西回了桥洞,加上前天买药剩下的钱,够他和池玉成大半个月的吃用了。 池玉成的伤慢慢好了,他们又换了一个城市漂泊。 丹殷骗人的技巧越发熟练,池玉成再没受过伤。 他俩不再饿得不成人样,成了最佳拍档,直到最后翻了个大跟头。 第7章 丹殷蜷缩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过期的面包有股淡淡的酸臭味道,很难下咽。最开始他实在是吃不下,勉强吃了就干呕。池玉成就想了个办法,他把面包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然后搓圆、压实,再用捡来的塑料瓶去卫生间接满满一瓶水。丹殷就着水生吞,吃丸药一样。 他吞一个,池玉成就亲他一下,夸他:“我的阿殷好棒,今天也更加厉害了。” 他俩就一起笑起来。 后来渐渐地,他就习惯了过期食品和剩菜剩饭的味道。能吃上就觉得幸福,每一次有吃的了都感恩上天,并且衷心希望下一顿饭点也能吃上些东西。 也会有乞丐抢吃的抢睡处,但他有池玉成,他从来不畏惧。 丹殷蜷缩着抱住自己,在床上默默等待着一个转折或者是又一次的无声无息。 四周安静缠绵,或许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的某个黑暗的角落,有一道视线从孔洞或缝隙里探出,在沉默而粘稠的氛围里,慢慢地攀爬上他的腰肢,他的脸庞,以及他细碎柔软的黑发。 那个人会看到什么?会想到什么? 如果是贼人,是不是此刻正在挑挑拣拣,心里称量着这座别墅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看着不像是个富家公子哥儿,像个小玩意儿,是不是某个皱纹满布的老人养在这里的小宠物。还是某个家有娇妻的中年人一时兴起,也学着风气玩起了男人。反正看着柔柔弱弱,菟丝花一样,一定不是个正经人儿。 看那裸露在外的一小片皮肤,白皙柔软有光泽,最顶级的绸缎一样,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上等人才能穿得起,用得上。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一直水润润的,没落泪也起雾,倒像是传说中的神秘鲛人了。在深蓝的大海里,在水平面几万米之下,才能找得到这样一双奇幻瑰丽的眸子。 他的脚也柔弱无力,像被人用红绸缠住了脚腕,这一辈子也只能被人抱在怀里肆意疼爱。只有被宠得深了,受不住了,才能微微动弹,彰显自己的些微不满。 丹殷只是蜷缩着,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软软卧在床上的样子,有多么让人神思恍惚,精神震荡,像一抔岩浆从头浇灌下来,烧得器官熟透,理智干涸。只能跪趴在地上,流着口涎,试图慢慢舔到他身上去。 一醉方休。 丹殷在床上躺了许久,并没有突然跳出一个人来,给他惊喜或惊吓。只有那位令他讨厌的封英光,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的联系方式,竟然邀请他出去游玩。 他嗤笑一声,拉黑了事。 或许是把他当成了个傻子吧,或者纯粹是脑子秀逗了,当自己是大房,当他是小妾,亲自邀请,求个妻妾和谐,顺便玩弄戏谑一番不听话的奴妾,以此稍解生活无趣。 丹殷将手机放到一旁,走到落地窗前。天快黑了,阳光都没了,它们去了另一个半球,只有月亮隐隐约约,等着缓缓掀面纱,不疾不徐地出场。他看向窗外,看天上的云,看远处的树林,看风吹过林间,叶子颤抖、飘荡、零落。 蓦地就感到很冷,寒意从手臂蔓上身躯,脾脏都生疼。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像是一种错觉。没有前进过,只有不断地循环往复、原地踏步。他始终站在原点,任凭四周猛兽奔驰,虫蚁踽踽。他像是一棵树,已经扎了根,要么死去,要么继续畸形生长。遮天蔽日,不见白光。偶有浮光掠影,试图抓住,也只是空欢喜一场。 夜场,斑斓的光旋转、晕眩。被拉黑的封英光摇晃着酒杯,周边一堆狐朋狗友狂魔乱舞。 “怎么?”一位俏丽美艳的大胸小姐姐,脱离舞池坐到封英光大腿上,抱住了他的脖颈。 封英光嘴角勾笑,手里的酒杯却一点点倾斜下来。丝丝缕缕红色酒液滴到了美人的锁骨,又顺着流淌到了胸脯上。 美人的神情变了,咬了咬唇瓣,不胜娇羞。却不防封英光恶劣地一晃,那杯子里的酒兜头洒下,浇了她个狗血淋头。 美人刷地站起来,双眼赤红,抬起手就要扇他个几巴掌,却被其他眼尖的人拉了下去。 封英光笑着倒在了沙发上,头发一颤一颤,白毛飞扬。笑声持续许久,没个停歇,那位美艳的小姐姐在这笑声里,心里默默咒他这个死变态,千人骑,万人压,烂脸烂菊花。 封英光抚了下眼尾,将大笑而出的生理性泪水细细地擦干净。而后随手拿起手机,散漫地拨通了宋延的电话。 “宋延哥呀,你邹姨可是联系我了,只要我不插手,南部码头就归封家。所以……” 封英光敲了敲桌子,食指、中指,食指、中指次第落下又升起。 “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办个婚礼?” 宋延解开灰蓝色衬衣的第一颗扣子,往椅背上一靠,微微仰起头,双眸微阖。 “不急。” 话落,宋延身体微微往前倾,从右下第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叠合同,翻开。 “邹曼柔好好的邹家不经营,插手宋家的事,自寻死路。码头?”宋延转了转笔,漫不经心道,“我要她把邹家都吐出来。外围的生意给你,内部的就别沾手了……” “毕竟步子迈大了,容易栽个大跟头。” 封英光哈哈笑起来,微阖着眼,懒洋洋道:“宋延哥,看来邹姨已经不成气候了。只是最后解决了事,过了河,可别忘了封家这座桥。” 宋延转着转着,松开拇指,笔夹在食指跟中指间,静默。轻轻地啪一声,笔滚落到白纸黑字上。宋延单手系上了衬衫上的扣子,淡淡地承诺了一句:“这是自然。” 王助理敲门进来,宋延挂断电话,抬起眼眸微冷地瞥了过去:“查到人了吗?” 王助理眼下青黑,因过度疲惫微微弓了脊背。先是邹家暗地里搞鬼,前不久又外泄了紧要机密,宋总吩咐尽快转移各类物资,各个秘书手下都忙得脚不沾地。一助去处理了最紧要的军.火.中心,他则查间谍查了个昏天黑地。 他尽量挺直腰背,报告道:“资料流传到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封家,一个是最近地下声名鹊起的正蓟组。能接触到这份档案的人极少,除了正在转移军.火的一助外,只有,只有……” 在王助理的支支吾吾里,宋延抚摸了一下桌上的合同,轻缓而温柔,随即深吸口气,吐出,举起合同砸向了助理。白花花的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兜头压向了助理,并不重,王助理的脸却霎时惨白了。 他沉默半晌,咽了口唾液,压着情绪冷静道:“除了一助,就只有丹少爷能接触到这份机密。” 王助理瞥了瞥宋延的脸色,见他神情不变,才继续开口:“我还查到正蓟组跟良谷娱乐的老板辛文赋有些关系。最近几个月丹少爷和辛文赋关系密切……” 宋延微垂眼眸,冰冷的眼睫投下两扇阴暗的剪影。 “不是他,继续查。” 王助理张开的嘴顿时合拢了,讪讪地应了声“是”。随后他蹲下整理好合同,放到办公桌上,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宋延揉了揉眉心,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涌现出掩不住的倦意。这几个月来,为了处理宋家跟邹家的事,忙忙碌碌,东牵西扯,才将事情都勉强解决。邹姨突如其来,来势汹汹,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现在勉力解决,却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邹姨,邹曼柔,少女时代时天真浪漫,跟个不知何处来的小混混私奔漂泊。后来归家时,怀着七月的身孕,跪在老爷子屋外,乞求原谅。孩子生下来没多久死了,负了她的小混混被她亲□□.毙。邹家本来交给了母亲,还没传到他手上,邹姨就占据了大权。毕竟血脉相连,母亲志不在此,姐姐妹妹谁接手都一样。A城向来是宋、封、邹三家三足鼎立,邹家跟宋家各方面的合作也很多。 没想到这竟然养大了她的野心,想打破多年来的平衡,连同宋家一起吞掉。 宋延低叹一声,披上西装外套,下了楼。 夜色绚丽,数不清的红光蓝影。汽车疾驰而过,将落寞一并倾洒,飘在车后,渐渐不见踪影。到了荆园,宋延竟有些近乡情怯。 好几月没好好地坐下来相处了,忙忙碌碌没个停歇,不知道荆园的花朵是不是更加茂盛,丹殷一日三餐有没有好好按时吃。 进了宅院,发觉偌大的房子竟空空荡荡,没有人声。保卫的人员都已不见,四周只有风声料峭。开门进屋,灯光之下也是一样的清冷。宋延去到主卧,发现丹殷已经睡了。他走过去,盖好被子,将丹殷裸露在外的脚掩进了温暖的被窝。 洗漱时,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庞,才发觉下巴已经冒出了浅浅的胡茬。挤上些剃须泡沫,从下巴到两腮延展抹开。用刀片刮时,一个不注意,割出了一条新伤。 宋延嘲弄地笑了下,打开冲头将自己浑身浇透。剃须膏的泡沫逸散开来,在深蓝色的西装上留下一缕白痕,又很快被急急冲下的水冲散到地上。没开电,深夜的水冰冷彻骨,兜头浇下来,冻得宋延唇齿皆白。 他收敛了嘲弄的表情,睁大眼睛,紧紧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凶狠恶意。水哗哗浇下,宋延闭上眼睛,直到浑身湿透,才缓缓睁开双眸。 再看镜中,他已面色如常。 第8章 丹殷做了一夜的梦,醒时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 侧身准备起床时,发现自己的右侧还躺了个人。那人眉目俊美,鼻梁高挺,只是唇白了些,显得缺了血色。丹殷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比自己的手热了些。不能确定,就翻身拥过去,额头抵着额头。 感受了会儿,确实是有些烫了。正准备起身叫医生来,却被宋延一把拉住,倒在了他的胸膛上。 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丹殷触碰着宋延的心脏。 “你怎么发烧了?”丹殷听着他的心跳声问。 宋延环抱住他,手搭在他的肩臂上。久违的宁静让宋延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像是吐尽了这几个月以来的不快与倦怠。 “没事,我一会儿吃点药就行。”宋延摸了摸丹殷绸缎般的细软头发,不解地问:“佣人怎么都不见了,一个人住,总还是空荡了些。” 丹殷微微仰起头,撑着手肘望宋延:“我得走了,就只好多给些工资辞退他们了。” 宋延意会到了丹殷的话外之意,起身坐起来,将丹殷整个地圈在怀里,温和地解释道:“我不会和封家结亲。阿殷,这只是暂时的。” “是吗?”丹殷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不看他,“可我不相信。我留在这里能做什么呢,被你圈养一辈子吗?” “你把我当什么。小猫?小狗?玩意儿?还是……” 宋延伸手捂住了丹殷的唇,止住了他贬低自己的言语。他抱住他,力度有些大,似乎要将丹殷整个地熔在自己怀里:“再给我一些时间,阿殷。再给我一些时间……” 丹殷舔了舔牙齿,嘲讽地呵了声,声音很小,像是吐了口气。他的身躯和宋延的身躯紧密相贴,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灼热。这样的温暖让丹殷眷念又厌恶,他躺在池玉成怀里时,只觉得岁月平和。在宋延身边,却是糖里掺了杂质,舔化了外壳就咯牙。 见到宋延的淡淡喜悦消散了,丹殷使劲推开了宋延,双眼泛红,咬住唇瓣,勉力止住哽咽:“你把我当人看吗,宋延?你什么事都不说,就让我乖、乖、乖!我不知道你有哪些朋友,也不知晓你的事业如何,我甚至不了解你。” “你太虚幻了,你的形象太模糊了。你就站在我眼前,我却觉得你离我好远,好远。” 丹殷红着眼望他,想起过去的种种不堪,无法抑制地愤怒起来:“你们都把我当傻子,一个二个都把我当傻子哄。” 他一把掀开了被子,使劲扔到墙角,被子软塌塌地堆叠在一起,好似他的力道实在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丹殷克制不住心里勃然的怒意,沙哑着声音冲着宋延吼:“我他妈是个人,活生生的正常的人,凭什么这么对我,啊,凭什么,宋延,凭什么?” 丹殷使劲睁着眼眶,不让泪水落下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宋延,要为最近的一切讨个答案。 宋延却只是望着他,一贯的波澜不惊,一如既往的活雕塑样儿。 丹殷嘲弄地笑了,在宋延看不清情绪的眼神中冲了上去。他压倒宋延,在他的锁骨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咬得牙齿生疼,血腥味浓。宋延抚摸着他的黑发、他的脊背,不发一言,任由他施为。 丹殷不知怎的就觉得好好笑,特别好笑,笑得他小腹抽疼,泪水渗落。丹殷翻身起床,笑着离开了房间。血水从他的嘴角滑落,他伸手擦拭。中指上的血液星星点点,他含吮着,尝到了腥咸缕缕,只觉宋延的血里渗满了铁锈,噎得人肺腑作疼,连绵不绝。 他不愿再遮遮掩掩地活了,既然没人来,没人归来,他就索性恣意些。丹殷去车库挑了辆嚣张的红色跑车,踩着油门冲了出去。生来就是贱种,装什么大象,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恶心。他宁愿腐烂到泥里,他宁愿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一天。 披上的这张皮,让他千刀万剐,第一刀就是来自自己的母亲,这身皮肉的馈赠者。噢,他美丽的妈妈还馈赠给了他一首歌。他会践行的,他优雅的母亲为他钦定的命运。他温柔的妈妈希望他过的生活,他会做到的。 丹殷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的车,只是天渐渐的昏黄了。他饿得直不起腰,下车时,踩油门的脚直打颤。他蹲了下来,觉得头昏脑涨,眼前突然就黑了,恶心呕吐感从脚底冒上头颅,他瘫倒在地上,难受得只想回去,回哪都好,让他睡一觉,让他吃点东西。 缓了会儿,勉强睁开眼,正准备打电话让人把他抬回去。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西装革履的男人关上车门向他走来,步伐越来越快。 “宋延……”丹殷喃喃道,有些难以置信。 宋延看着瘫软在沥青路上的丹殷,心里蓦然一痛,像是蜜蜂断了根带毒的尾针在他皮肉里,不是抽筋拔骨的痛楚,却存在感强烈。 “我们回去吧。”宋延蹲下来,抱住他,轻轻地安抚,“乖。” 丹殷眨了眨眼,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恶心感突然没那么强烈了。 “好。”他回抱住他,只觉今天的黄昏傍晚,格外的温柔多情。 算了,算了,不折腾了,饶你一次吧。丹殷默默地大度着。 找了两位代驾,丹殷躺在后排,枕在宋延腿上。他心情好些了,就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再没了早上癫狂发疯的跳脚模样。那股浇灌了他全身血肉的不满与怒意,都在疾驰中散落了。 丹殷说他最近真的好不开心,感觉心理状态很差,还有封英光,真的是太令人讨厌了。 宋延说之后会多抽些时间陪他,封英光的事他自会解决,别担心。 丹殷又说今天发脾气了,有没有吓着,还有锁骨上的伤口疼不疼呀。 宋延说没有吓着,伤口不疼,很快就好了。 丹殷说你会永远陪我吗,永远永远,在某一天,你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呀。 宋延轻柔地摩挲着丹殷的脸蛋,说不会讨厌你,永远不会,还有是谁说了什么吗,怎么会这样想自己,阿殷就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不但正常还很健康。 宋延的脸还是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有从他轻柔的力度中才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他的温情。 丹殷说你还没回答我,你会永远陪我吗。 宋延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他保证不了。他不知道什么是永远,这世上没有永远。 他曾经以为有兄长的日子是永远,也曾以为淘气的日子是永远。他以为小姨对他的关爱是永远,父母相爱的日子是永远。 可最后不是,都不是。 丹殷从来没见过宋延淘气的时候,他无法从现在的宋延倒推回小时候淘气的宋延。现在的他是一座玉石雕塑,虽然美丽,却好似被镶嵌在了固有的躯壳之中,每个姿态都是固定好的矜持优雅。 宋延微微弯了唇角,他说丹殷见过,只是忘了。 他没忘,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话落,宋延的眼睛却微微阖上了,有一些伤心的样子。 这些微的情感从宋延身上流露出来,很不寻常。他一向是钢筋铁骨抹了白泥,神情淡漠,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丹殷本来好奇心起,还想细问,却抑制不住地要昏睡过去。饥饿与疲惫席卷了全身,他的身体好累,心情却飘浮起来,棉花糖一样膨胀,胀得整个胸膛都温热起来。 这样就好,丹殷想,这样就很好了。 有人陪着他,包容他,累了的时候有怀抱,倦的时候有一席安身之所。 如果池玉成不肯来见他,那他就这样好了。平凡的无所事事的过下去,在别人的港湾里生活着。 如果有一天,这个港湾拒绝他的进入,那也没关系。他愿意浮尸海上,毕竟,他早就该死了。 这些日子都是偷来的。 又珍贵又廉价。快乐的时候是一粒粒珍珠滚落,痛苦的时候就成了恶臭的污泥,黏着到人身上,剥皮淌血也解脱不得。 丹殷慢慢地睡了过去,觉得安乐又平和。 宋延抱着他回到了别墅,帮丹殷脱了鞋和外套,轻柔地放到了床上。一旁的医生和厨师已经准备就绪,宋延让煮点流食一会儿喂丹殷吃。 放下丹殷后,宋延走了几步路,差点栽倒,医生及时扶住了他。 “您得好好休息并且吃点饭食,一会儿测个体温,看是否退烧了。” 宋延点点头,很快站直了身体,慢慢走出了房间,走进了昏暗的走廊。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介于有礼与高傲之间的弧度,让人生不起半分轻视。只觉他是天生的掌权者,一路走来,步步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都没人看呐,哈哈,蛮苦涩的。 第9章 丹殷醒来时,觉得天地都亮了。他披一件薄外套,下楼去院子里走走。栽种的月季四时常开,花团锦簇、芳香扑鼻。丹殷凑上前去,摘下一朵,细细地揉触花瓣边缘。红嫩嫩的花瓣重叠着花瓣,丹殷一片一片剥下来,□□出汁液。 月季被剥得只剩了个草梗,丹殷的指头呈烂红熟色,他没有剥出一个娇俏的小精灵,童话里的拇指姑娘原来是骗人的。 这朵没被雨水打落枝头的美丽花朵,在一个空气清新阳光和煦的早晨,葬身于一个天真得渗出滴滴恶意的青年指间。 丹殷微蹙着眉上了楼,跑到宋延床边,一把将他抱住,有些委屈地说:“这院子里的花未免太单调了些,再种些其他的品种吧。等各式各样的花朵开放,我们就到院子里喝喝茶,看看书,消磨一整个昏黄的下午时光。” 宋延轻柔地揉了揉丹殷的眉心,将那蹙着的眉揉散了:“再架一个秋千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丹殷想了想,回忆起年少时在废品站里看过的童话故事书。有本书里插着一幅图,穿着白裙的少女坐在绕满了藤蔓的秋千上飞扬。插图上还有些黑黄的油渍,但丹殷却没能移开眼睛。废品站的老爷爷见状撕下了那页插图,和着卖的塑料瓶子钱一起递给了他。他开心地回了家,在路上走着路都感觉快飞了起来。 只可惜回到家后被一阵暴打,清醒过来时,那张图已经不见了。或许掉到了哪个犄角旮旯,被老鼠叼着入了洞。飞扬的少女被他怀揣了一路,最终却落入了蛇虫鼠蚁的巢穴。他不该接过那张插图,自那以后,他再也没靠近过蕴满了蓬勃朝气的女同学。 氤氲了青涩暧昧的青少时光,他活得像个异类。那些水汽飘浮的梅子成熟时,他躺在树下,接收着众人怜悯的目光与面包,只是不肯再接受别人的靠近与触碰。 除了池玉成。 丹殷抱着宋延的腰,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我想要童话故事里那样的秋千,缠绕着藤蔓,还开着小花苞。” 宋延轻轻地笑了,道了声“好”。 丹殷仰起脸庞,正准备继续说些对以后生活的构想。宋延的手机响了。 他接过电话,脸色刷地变了,转过头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目光盯着丹殷,半晌没言语。 “怎么了?” “一助死了。” 丹殷愣住,他见过一助,金边眼镜黑西装,妥妥的精英人士。 “陶一鸣失踪,其他秘书也受了伤,”宋延收回目光,面色恢复如常,“我去看看情况,你呆在荆园,别外出。保卫人员我已经叫回来了。” 丹殷还想说些什么,宋延已经迅速穿戴好出了门。 他看着宋延的背影,不知怎的,莫名心悸,好似藏在阴沉暗影里的豺狼虎豹冲着他张开了猎食的尖牙,推动着他走向不可避免的歧途。 他得知道发生了什么。宋延的事业出现了问题,这几个月一直很忙,他甚至选择和封家联姻,其中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明明已经稳定下来了,怎么突然就死了最得力的手下。 还有宋延看他的那一眼—— 仿佛这些事情的发生,他也脱离不了关系。 丹殷起身,追着宋延开车出去,到底没追上,跟丢了人。正准备返回荆园,才转个弯,车前面就卧倒了一个人。 爹的,这年头碰瓷已经不流行了,谢谢! 丹殷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若真的是碰瓷,那就送他去监狱三日游。 关上车门,丹殷走上前去。还没看清楚情况,就猛地被地上那人反手压倒在地。丹殷使劲挣扎,却被加料的帕子捂住了口鼻,动弹两下便昏了过去。 “还要加点药不?”灌木丛里斜冲出来一大汉,问封三。 封三松开帕子,看了看昏迷过去的丹殷,摆了摆手:“不用了,封少等会儿还要过来见人,这样就成。” 封五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哈,我忘了。不过三哥,封少就这样绑了宋总的情人,真的没问题吗?” 封三扛起丹殷,不耐烦地踢了封五一脚:“你管那么多干甚,听命办事就成,走了,别杵着。” 封五倒也没生气,嘿嘿地跟了上去。 “三哥,你别说,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这么俏的男生。你说封少是不是绑他来当小夫人?” “他爹的,你小子要是想姑娘了,自个儿找去,别整天在我跟前儿叽叽歪歪!” “嘿嘿,我就说说嘛。” · 宋延赶到医院时,一助的身体已经凉了。 一助是个狐狸样的人物,商战里阴谋诡计你来我往,从来不落下风。总是穿西装打领带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据说是喜欢的小姑娘就爱他这么副打扮。一助是个少见的聪明人,他最得力的手下,甚至有时候宋延还觉得他就像个进退得宜的朋友,不逾矩,知分寸,却实实在在的关心着老板。 这么一个聪明人,却没能活到最后。 宋延的五指止不住地痉挛,他拿起一旁碎了半块的金丝边眼镜,手抖得像个帕金森患者。白浸浸的冷光打在他脸上,像是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把他以往单调而凝固的泥塑神情砸开了一丝黑黝黝的缝隙。 宋延死死咬合着齿关,喉咙却止不住震颤。 手下站在一旁报告着情况,说着当时突然就有一群人闯进了军.火.中心,直接动用武力平了大半个营。当时一助和其他一些秘书正在处理那批军.火,没来得及撤退,就被波及了。当时情况混乱,好些人员被击杀倒地。除了一助外,陶助理也被打了一枪,没找见身体,失踪了。 来的人看装备是封家的手下,其他的不能确定。不过事情发生后,封家在其他地方不管不顾地动了手,似乎对我方的各个布置十分熟悉。好在部分物资及时转移了出来,损失虽大,却勉强可以控制。 一旁的王助理站出来补充道:“当时那份机密档案除了封家,也有确切消息表明正蓟组也收到了,不排除两方共同动手的可能性。”不管是谁动的手,一定是想搅浑这局势,而今四面受敌,实在是…… 王助理咽了咽口水,明智地吞下了剩下的话。 A城作为洲际第一大城,面积广袤,武装独立,金融繁茂,一向是三足鼎力,互相牵制。今年却先是邹家意图吞并宋家,宋老爷压着宋总和封家联姻,对付邹家。好不容易解决了邹家,却没想到封家竟是匹披着笑脸的饿狼,胃口惊人,试图一次性攻占下整个A城。 还有往日里翻不起多少浪花的地下势力,今年竟也冒出了个正蓟组,在这滩浑水背后潜伏着,不知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王助理眼观鼻鼻观心,只想在这场风波里苟住,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不要落得和材雄德茂的一助同一个下场。 突然,病房里闯进来一人,打断了其他秘书的报告。那是荆园的护卫。 护卫满头冒汗,神情焦灼,沙哑着嗓子大喊道:“不好了,宋总,丹少爷被人绑走了!” 王助理看见宋总回过头来,眉眼阴沉,他脸上凝固的泥塑面具,越发的狰狞。下一秒,王助理只听见重重地一声响,好似骨节碎裂,令人头皮发麻。他心神一震,侧首看去,只见那护卫已瘫倒在地,挣扎拱动,痉挛着吐出口口热血。 完了。 王助理的神智噼里啪啦爆炸开来,脑海一片空白。 第10章 丹殷头昏脑涨,思绪混乱,还没睁开眼,便先听到了一阵笑声。紧接着便是哐当哐当响,震动使他也跟着摇晃起来。丹殷勉强睁开眼,只看见一只质地扎实的皮靴缓缓落回地面。 顺着鞋往上望,只见封英光半勾着嘴角透过铁栏看他。他的眼神闪着不正常的红光,鼻翼翕动,嘴唇微张,露出半颗虎牙,像流着口涎跃跃欲试的饿狼。 我靠!几天不见,这王八蛋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 丹殷的心一凉,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还偏生不知道。 看见丹殷醒了,封英光笑得露出了一排牙齿,盯着他上下打量。从头发丝扫到脚底,好似极为满意,见丹殷不动弹,又狠狠地踢了一脚牢笼。 丹殷没想到封英光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平白无故就玩起绑架的游戏。早知道他就该一脚踩下油门,从那人身上碾过去。 他收敛了眼中的冷意,做出刚刚苏醒的样子,迷蒙地朝封英光望去。似被封英光的神色吓到,他惊叫一声,喃喃道:“我这是在哪儿,你……你要干什么?” 丹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铁栏之间间隙不大,手腕粗细。爹的,死变态。 丹殷心里骂了句,开口却惊慌又柔糯:“你……你要什么,快放我出去。” 封英光舒展了一下手腕,猛地偏过头颅斜着望他,弧度甚大,丹殷好似听到了脖子咔擦一声,直感到脊柱发凉。 “小麻雀,你的主人把你送给我了。”封英光紧紧地盯着他,好似在分析他的每一个表情。 丹殷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封先生,我不是傻子。” 封英光又笑了起来,震得空气里的尘埃四处跌宕。 “原来你也不是没长脑子呀,哈哈哈……那你还敢跟辛文赋呆在一起那么久,你知道他是谁吗?” 封英光一脚踢开脚边的矮凳,招来几个黑衣壮汉。他嘲弄地举起自己的手,看红光透过指头,晕染成肉粉色。 “他倒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惜我也不是二傻子。啧啧啧,反正也与宋延闹翻了,”封英光的目光转移到了丹殷身上,微微睁大了眼眸,故意瘪嘴,作无辜状,“那小金丝雀,就劳烦你帮忙泄泄火了,感恩~” 丹殷愣住,眼看着封英光踢着皮靴大踏步地往门口走去,手里还把玩着一把□□,晃悠晃悠,仿佛只是端了杯赤红的葡萄酒。 “封——” “砰!” 丹殷的话语被枪声打断,不可抑制地惊叫了声,笼子旁的短凳被一枪打翻个洞,歪斜着撞在地上。封英光竟倒退回来开了枪,他的目光从凳子上冷冷地转移到丹殷身上,枪口正冲着丹殷的心脏。 丹殷听见他说:“噢,对了,你喂我的药,是封家研发的。下次骗人装睡记得细心些,记住了。” 那两板不同的药……他发现了。 丹殷的心沉了下去,柔弱的神情差点维持不住。没想到黑市里流通的迷.幻.药是封家的生意,看来是封英光回家后找医生核对了药性。 普通的安眠.药是椭圆形,迷.幻药是圆粒。该死!他疏忽了。 当时拿给封英光的是安.眠.药,他一粒一粒揉搓成泥,不可能记不住药片的形状,回到封家后,医生查出了他被喂的药,这一对比,丹殷玩的小把戏自然漏了个底儿掉。 没成想他的一时兴起,竟带来了这么个大麻烦。早知道他就躺平任嘲了,可恶! 枪口直晃晃地对着丹殷,细汗很快润湿了他白净的额头。像瓷瓶上沾了露,清清润润,别有韵味。封英光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丹殷舔了舔唇瓣,心想虽然看起来封英光不打算直接一枪毙了自己,可谁知道他是不是个死变态!丹殷垂下眼帘,蜷缩着抱住自己,惊慌道:“对不起……我,我只是想保护自己。我真的……真的没有恶意。” 当时怎么不一刀剁了这个王八蛋,该死! 丹殷的眼迷蒙了,泪水盈眶,眼睫润成两把小扇,黑润雾朦。他怯懦地呢喃着:“我不知道辛文赋是做什么的,我只是喜欢看他的电影。封英光……封,封哥,我才二十岁,我还没活够……” 丹殷蜷缩着向前,握住铁栏,脸靠在栏杆上,抬头仰望着封英光。泪眼朦胧,惊慌失措,一旁的几个壮汉窸窸窣窣,迅速移开目光。 封英光倒是笑了。 他移开枪口,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吧。放心,有吃有喝,不亏待你。” 封英光抬起右手食指跟中指,勾了下,示意一旁的手下端碗上前:“先给我的小雀喂些吃的。谁要是手不老实,就剁了喂小黑吧。” 他踢着皮靴走了出去,感到有些乏味,去寻其他乐子了。 这次确实没想到,在宋延身边安插了个间谍,结果是辛文赋的人。带回来的机密半真半假,还拉满了宋家的仇恨。既然已经杀了宋延的一助,那这仇就解不了了。 罢罢罢,平静了这么久,A城的天是该变个样了。 房间内,一群护卫面面相觑。封二端着碗粥,手有些晃悠。他看了看一旁的封五,笑道:“小五,去,给小先生喂些吃的,他肯定饿了。” 封五“啊”了一声,叫道:“二哥你去吧,我粗手粗脚的。” “没事,”封二直接把碗递给了封五,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粗手粗脚就得多干点细活,干得多了就磨炼出来了。” 封五挠了挠脑袋,总感觉有些不对是怎么回事,真的是这样吗?他瞪大了眼睛询问封大。 封大咳了声,眼睛转向别处,点了点头。 封五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地端碗上前,喊道:“那个,小先生,你饿了没?要不你凑过来点,我喂你吃点粥。” 丹殷:“……” “我不饿,你吃吧。”丹殷看了眼大汉,又垂下了眼帘,缩在角落里不动。 哼,他是个傻子才会吃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不行啊,不行啊,”大汉愣了下,左手抓住笼子就开始摇晃,大喊道:“这是封少特意让医生给你煮的,真的,特别香,不然你闻闻。” 丹殷怒了,这是什么蠢蛋,香什么香,香什么香,香你个大西瓜。 他凑近前去,发现大汉起码高了他一个头,要交流他还得仰着脖子! 呃,这……这一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嗯,没错。 丹殷勾手,示意封五靠近些。封五以为他是要开吃了,高高兴兴凑了过去。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喂,就被笼子里伸出的那只手给砸翻了碗。 “你干嘛?”封五疑惑地问。 “对不起,”丹殷垂下脸庞,有些难过的样子,“我没想到这笼子间隙这么窄,我本来想端过来吃的。” 封五看着丹殷垂着张素白小脸,不好意思细究,只乐呵呵道:“没事,没事,锅里还有呢,我再去盛一碗。封少都说了,有吃有喝,管够!” 丹殷感觉自己拳头发痒,但人在牢笼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温声道:“大哥,你能不能给我换个地方,那样我就能自己吃了。” 封五摇摇头,正准备解释一番,他身后的封大就耐不住性子上了前。 他一把拉开封五,让他出去再端完粥过来,而后对着丹殷道:“你想清楚了,你不吃,就只能强灌了。” 丹殷抬起眼帘望他,咬牙切齿道:“那你就灌吧,最好把我呛死!也省得被你们关在这儿折磨!” 封大见面前的人油盐不进,招了招手,对封二示意道:“罢了,直接注射,效果还更好些。” 丹殷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惨白着脸瞪着这群走狗,怒斥道:“你们想干嘛!” 封大却只是叹了口气,从兜里取出双黑皮手套,戴上。而后握住缠在铁杆上的锁链,往自己方向拉。丹殷的手腕和脚腕全被这锁链锁着,不可抑制地被一步步拉了过去。 他使劲挣扎,手腕都磨破了皮,却只是无用功。封大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任由他如何挣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封二取出注射器,一针扎了下去。 注射完毕,封大松开手,丹殷不由得瘫倒在地。他抬起头,红着眼问封大:“你们往我身体里扎了什么?” 娇软的美人柔弱无骨地垂落在牢笼里,泪眼朦胧,眼尾殷红,看着年龄也不大,封大起了点恻隐之心,叹道:“ 只是些助兴的玩意儿,会难受些,但不会上瘾,偶尔用一下也没关系。” 神特么没关系,没关系你自己用啊! 丹殷咬牙暗恨,却感到阵阵□□冲击全身,他的小小雀立了起来,嗷嗷叫着要冲冲冲。 冲他爹的,冲出去就是亿万子孙,该死的,浪费在这地。 很快,丹殷就没有心情思考这些了。他捂着小腹发抖,觉得脑海里在炸烟花,一朵又一朵,一簇又一簇,他自己也跟烟花似的,炸了起来。 别的烟花红闪闪的发热,他的烟花一片白,还凉透了。 丹殷勉强抬头往四周瞅去,房间里已经没人了。他忍不住伸手往下摸,边哭边薅,热汗淋漓,不知过了多久,他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水,在白白的烟花里哭着昏过去了。 他没发现,这冰冷高大的笼子里藏了好几个摄像头,将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录了进去。 包括他泛着情.潮的粉脸颊,也包括他带着颤音的细腻抽搐。 他一直在哭,声音很轻,有种不甚清醒的怯弱春情。 第11章 丹殷原本以为自己会和封英光斗智斗勇,却没想到封英光只是将他丢在这里,任由他……These words are prohibited from being displayed because of a violation of relevant regulations.If you want to see these words, please click on my weibo to watch. 封英光招招手,示意封大开锁。他漫步走进冰冷的牢笼,将丹殷一把抱起。 他不爱太过活泼的美人,嘈杂的玩意儿很容易在他疏于防备之际触碰到他的身体。也不爱完全躺尸的佳丽,死沉沉的让人没有兴致。唯独这半昏半醒,意识朦胧,浑身轻颤的娇客,让他最起亵玩雅兴。 封英光方才处决了一些叛徒,有正蓟组安插的人手,也有宋家的间谍。只是那最主要的卧底在上次军.火.械斗中,跑回正蓟组就没了消息。好一个陶一鸣,卧底封家数年,被派去宋家数年,暗地里搅浑了A城的水,居然全身而退了。听说被打了一枪,最好不治身亡。 如果还活着,也没关系,枪杀毕竟太过温和,还是其他的死法更有乐趣。 封英光抱住娇客,进了浴室,轻轻地擦洗丹殷细腻柔嫩的肌肤。 自己拆礼物,才能获得最大的快乐。封英光擦洗得不亦乐乎。 他播放着“池中鹰”的哼唱,手下动作不停,在雾蒙蒙的嗓音里,陷入情.欲涌动的迷醉。 丹殷微微睁开眼,眼角的一滴泪珠滚落到耳际。他无力地推拒着,呢喃道:“我可以自己洗。” 声音极其轻微,封英光凑近了耳朵,才将将听到这游丝般的气音。 封英光伸出食指,点在了他轻轻发颤的唇瓣上:“嘘,别逞强,你看你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封英光抬起丹殷泛着烂.熟.粉色的手指,亲昵地吻舔。 丹殷腰身一颤,闷哼一声,无力地转过头去。 …… 浴室里的摄像头默默地潜伏着,记载了这一场湿漉漉的淫.糜春色。丹殷浑然不觉。 …… 再次清醒时,已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上好的绸缎包裹着娇客,女仆端来清淡的小粥。丹殷接过瓷碗,默默地吃了一口又一口。 他饿了,很饿,饿得胃都烧起来。所以他一口口吃了,也不怕粥里下了药。已经这样了,再坚持也没了意义。 只是封英光一定得死了,最好是落入混泥搅拌机里,连皮带骨都烂个干净。 之后封英光也不再绑着他,他偶尔在封家宅院里散步,只是身后跟了女仆,难以独自探查四周环境构造。见着封大,他也不露出恨意,只是一脸柔弱垂怜样儿,好似被弄得实在受不住,连其他男性也怕了起来。 封大一开始视若不见,他也不卖笑勾引,只自顾自看着风景,对他避之如猛虎。直到某天,封大支开女仆,从怀中掏出常戴的黑皮手套,不顾他的挣扎强硬地塞到他了手上。 丹殷的眼睫颤了颤,不明白封大的意图:“你这是做什么?” 封大捏着拳头,好似天人交战,咳嗽了声,说:“那天是我太粗鲁了,你把这手套烧了吧,我,我向你赔罪。” 丹殷松开手指,黑皮手套滚落在地,压倒了几片枯黄的落叶。他垂着脸庞,低低道:“我不过是少爷养的只宠物,最下贱的玩意儿,万不敢让他的心腹赔罪。” 丹殷转身往花园走去,心想这事总算成了一半,也不枉他晃悠了这么些天。不过,这还不够,该怎么加把火呢。 之后丹殷不再刻意地去封大周围晃悠,反倒是封大时不时就出现在他面前,送他些小玩意儿,讨他开心。 丹殷从一开始的推拒,到半拒着收下,最后他每次看到封大,就羞红了脸,对封大柔情蜜意起来。封英光忙碌着跟其他势力争夺地盘权势,很少回封宅。丹殷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封大你来我往,玩起了爱情的小游戏。 封英光在床上不算粗鲁,只是总爱绑着他,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轻轻震颤。丹殷每次过后,就使劲掐自己的手腕、锁骨,弄得伤痕累累了,才去见封大。 当封大开口说,你跟我走,就你和我时,丹殷知道,这事成了。 饱满地睡了一觉,丹殷仔细地将自己洗漱一番,见着镜子里眉梢眼角掩盖不住的媚意时,丹殷的脸色沉了沉。 他是清纯可怜白莲花好不好,这小娇娃样儿完全破坏了他伟正光的格调。 丹殷低头用冷水冲刷自己的脸,直冻得脸色惨白,再无半分媚意,才满意地跨出了房门。 封大准备了一个行李箱,在不显眼处戳了洞透气。丹殷亲了下封大的脸颊,而后钻了进去,被封大一路推出了封宅内圈,到了车库。 他被放置一旁,听到封大打开后备箱的声音,想着就快成了,心下稍安。 却不防又有一人的声音乍然响了起来,离他越来越近。 “大哥,少爷又给你派了任务吗?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呀,最近大家都忙,我一个人却闲得发慌哩。” 是那该死的封五! 丹殷实在没料到,在这紧要关头,居然是这个蠢货出来打岔。他都想到要是其他人发现了,他就竭力撇清自己,说是封大对他图谋不轨,强行绑了他。 但要是输在了这头蠢货这里,丹殷实在不甘心。 只听封大拍了拍封五的肩膀,蹙着眉道:“小五,这次任务很危险,不是大哥不带你,实在是任务紧要,要是出了岔子,我也不好交代。” “啊,怎么二哥这么说,大哥你也这么说,可是大哥我不会误事的。上次跟三哥出去绑人,也没出岔子,十分成功的!” 封大咬了咬牙,头一次感到小五这么难缠,只能温和着安抚道:“下次吧,下次一定带你。” 封五不乐意地挠了挠头,看到封大旁边的行李箱,惊奇道:“大哥,这次你带的是机关枪吗,怎么这么大一包!还有——” 封五奇怪地凑上前去打量:“这箱子怎么看着像是布做的,大哥你不是一向喜欢铝制的黑箱吗?” 封大按住了封五跃跃欲试的手,道:“小五,大哥的事很要紧,你还是去帮医生看看那批新药如何吧。医生嘴上不说,其实人手紧缺,只是硬熬着,累得头发都白了一半。你去帮他出出力,也不枉少爷给你开的工钱。虽然你爸是功臣,但你也不能就吃老本了,知道吗?” 封五讪讪地收回了手,想到自己老爸的功臣名头,眼神一黯,心里忍不住冷嗤,功臣,呵。面上却嘿嘿笑了两声,道:“大哥,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 封五渐渐走远了,封大赶紧抱起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 “我把拉链拉开点,你缓缓气,还有几个关卡,暂时不能出来,忍忍。” 丹殷急急地喘了几口气,随后懂事地说道:“我知道,我不会乱动的,你也小心些。” 封大隔着行李箱亲了丹殷一口,随后关下后备箱,快步往驾驶座走去。 车子一路往前,过了一个又一个关卡。丹殷蜷缩在箱子里,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A城是待不下去了,不过要甩掉这些人,还是得动点手脚。封大准备借这次任务假死脱身,那干脆就真的死去好了。 就让他们以为,他和封大一起死了。 丹殷愉悦地打算着,甚至兴奋起来。还可以借封大的死做点手脚,最好让其他势力蜂拥而上,把封家蚕食干净,让封英光死无葬身之地。 他乐呵乐呵地想象着,连蜷缩成一团的不适都显得可以忍受起来。整个人轻飘飘,好像看到了封英光血流满地的美妙场面。 “兹——” 车子猛地踩了一脚刹车,丹殷瞬时被甩倒在地。 还没反应过来,“砰砰砰”的枪声就连绵不绝的响彻耳际。 丹殷:“……” 艹!!! 第12章 封大看着车前的十几辆新型军用车,冒了满头冷汗,他立即急转弯,往回开去。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带着武器直闯封宅,还恰好选择这一天强攻。 封少带着大部分手下在外,现在宅子里根本没多少武装人员,但也比他开车硬闯出去被射成刺猬好得多。封大往回开着车,只想快点,再快点,爹的,丹殷还在后备箱! 封大忙喊道:“丹殷,你快躲到夹板那里!” “大哥,你别告诉我你这车不防弹啊!”丹殷急急地从行李箱里滚出来,翻到夹层就直接滚进去,将夹板像盾牌一样掩在身上,最大程度减低自己被枪击身亡的可能性。 “防弹,但他们火势太猛,丹殷,抓好了——” 封大话落,就打开车窗,用机枪往后扫射。车子剧烈晃荡着,丹殷被夹板一挤一压,砸得要口吐白沫。 突然,车子迅速向左甩去,剧烈震颤几下不动了。车胎爆了! 好在封宅的人也武装着冲了出来,正好接应了封大。 封大冒着枪林弹雨打开后备箱,顾不得暴露了自己拐带封少情人的事,抄起丹殷就急急往封宅跑。 丹殷被封大抱在怀里,只看见封大下巴的汗水急急滑落,有一滴落到了他的眼皮上。他颤了颤眼睫,任由那滴汗水流进了眼眶。 马上就要冲到门口了,丹殷松了口气,却感到自己的视线从大门顿降到沥青路面。 丹殷的膝盖重重摔落在地,他没来得急感受疼痛,就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濡湿了。 他撑起手肘,转身望去。封大摔倒在他不远处,身上好几个洞口刷刷往外流血。 丹殷愣住了,一时间枪火炮响都离他远去,只有封大血流汩汩的声音格外清晰。远处刚刚还待过的车辆顿时燃烧起来,火红了半片天空。 突地,一声爆响,车辆分崩离析,夹板、行李箱、窗玻璃四下炸开,丹殷回过神来,只听得封大吐着血块嘶吼—— “快跑!” 丹殷转身往大门跑去,火光照亮了他半张脸,也照亮了他浸透鲜血的白衫。 封大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翻了个身。枪火烟气四处爆炸,他看不见蔚蓝的天空。 丹殷一直向前跑着,与拿着枪械的人背道而驰,他看见了冲出来的封五,拿着把机关枪朝门后奔去,然后是一声声嘶力竭地痛喊:“大哥!” 丹殷蓦然想起了那副黑皮手套,被他绝情地丢倒在地,孤零零地压倒了几片落叶,摔落得毫无价值。 封大终于死了,还不用自己算计,丹殷本应高兴,却感到眼前一片模糊。 他跑不动了。 直直地跪倒在地。 膝盖的疼痛使他忍不住匍匐在地,哭泣出声。 天地都远了。 · 宋延踏着一地血火迈进了封家,还活着的人都被一个个压着跪倒在地。 他慢步走到一个人面前,用沾了泥灰的皮鞋支起那人的下巴。 跪着的青年以一种屈辱的方式被抬起了脸庞,他的右颊凝固了好几滴血渍,眼下却满是泪痕。 宋延松开脚,冷漠地望着丹殷。 一旁的王助理准备上前扶起丹殷,被宋延挥退了。 “你这情人做的,确实到位。”宋延点评道,“不但床上卖力,床下也不忘勾搭其他人。封家没白疼你。” 宋延弓下腰,用拇指摩挲丹殷的唇角,漫不经心道:“脸皮看着没怎么破,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烂熟透了。” 宋延松开手指,面前的脸庞无力地垂落下来。他轻“呵”一声,直起身,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丹殷只听见他最后说—— “王助理,安排人把他洗干净,送到他一贯被艹弄的那张床上。” “我要亲自验验货,看是不是和视频里一样的娇嫩。” 丹殷的脊背软了下来,他支撑不住的瘫软在地上。 一股深沉的倦意击倒了他,让他感到乏力而疲惫。 无所谓了,他想。 丹殷被女仆领着去了浴室,这才发觉原来这个女仆是宋家的人。她穿戴整齐,面容一丝不苟,封家死了这么多人,她既没有伤心,也没有任务完成的开心。 不过,当丹殷走进浴室时,她开口说了句:“封先生在这里安装了摄像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丹殷震在原地,一时之间思绪都凝固了。 …… These words are prohibited from being displayed because of a violation of relevant regulations.If you want to see these words, please click on my weibo to watch. 第13章 事后宋延解开了绑在丹殷身上的绳子,一把甩在地上,冷嗤了声:“视频里看着倒是不错,不过真做起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倒是没意思了些。” 丹殷蜷缩在床上,捂着发抖的肚子。空气里还残留着黏腻乳腥的气味,丹殷恶心得想吐,将自己整个儿埋进被子里,死死地捂住鼻腔。可惜他失败了,被子上也全是腥气,比空气里还浓些。他微微仰起头来,哭泣着低喘了声。 房门紧闭,四周的窗也合拢,厚厚的帘幕遮住了自然光线,过度幽暗的氛围里,衬得宋延的神情阴郁又冷淡。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仔细地穿好,扣子从头系到尾,一丝不苟。他整理了下袖口,没看丹殷,径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白光透进来一瞬,又蓦地消散了。 封家的大半势力被宋延摧毁,地下的正蓟组也收敛了行为,藏头露尾。封英光还想着独占A城,这下子恐怕连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宋延站在阳光下,看着封家上了年头的老宅。房檐、玻璃被炸弹震碎了许多,墙壁上也沾满了血迹,这个曾经辉煌过的宅邸,如今显得可笑又狼狈。 之后宋家风卷残云地收拾着局面,许多小家族垮台坍塌,被驱逐出了上层区。也有些这次出了力的中层区干将,一步登天,跨入三流豪门之列,搬进上层区。唯有下层区贫民窟里的人们,没受到多大的影响,艰难度日,活过一天是一天。所有的资源都把守在上层区手里,手指间泄露的那么点资源则流入中城区,唯有下城区,垃圾遍地,资源稀缺,管制混乱,是著名的乞丐窟。 池玉成现在就藏身于A城的乞丐窟。三年前,在和丹殷的逃亡途中,有人抓住丹殷,要将丹殷送往专职性.奴制造的琉璃岛。他杀了那人,被逮捕,进了C岛监狱。 而今他从监狱里逃出来了,为了看丹殷一眼,从C岛一路去到荆园。他左脸被山火烧伤,从眉骨到脖子,皮肉腐烂叠缀,畸形恐怖。此刻他坐在地下室里,用一张灰色的帕子擦拭着枪管。 丹殷过得很好,餐□□细,衣衫昂贵,客厅里还摆着和爱人的合照。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他突然失踪了。 荆园的陈设积了一层层薄灰,池玉成潜入几次,没看见半个人影。 直到昨天,宋家大张旗鼓地炸了半个封宅,一些消息不可避免地散落出去。池玉成找到人了。 他收起灰色的帕子,仔细地用水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晾到衣架上。衣架上耷拉着灰帕子,左边空了五厘米,右边空了六厘米。池玉成摇了摇头,这样不好。他细细地移动帕子,见左右都空了五点五厘米,才点了点头,满意地转身去浇花了。 地下室里的蓝色鸢尾都存活不了多久,池玉成只好每天早上抱着它们去顶楼,晒到晚上太阳落山了,再接它们回来。可尽管这样,还是有朵花被他养死了。 为了祭奠这朵可怜的小鸢尾花,他当晚拿着枪出去杀了个毒贩,聊以慰藉。 见不到丹殷时,蓝色的小鸢尾花就是他的丹殷。 必须更加细心,更加耐心地照顾才行。 翌日,池玉成将枪支藏在怀里,往宋宅赶去。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丹殷的藏身之地。宋宅守卫严明,但池玉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再严密的守卫也会有缺口,和C岛监狱比起来,宋宅的缺口就显得大了那么一点。 他躲在暗处观察丹殷,发觉这一次丹殷的处境不太好。他想立马带走他,却找不到能完好无损地将丹殷带出的时机。摩挲了会儿自己腐烂的左脸,池玉成回到贫民窟,将自己精心养育的鸢尾花随身带上。 他每天摘下一朵小鸢尾,等到这几盆蓝色的奇异花朵都被折了头颅,他就会带丹殷走。 这是池玉成独有的deadline。 · 宋延带着丹殷去看封大的尸体。 停尸房里的气息腐烂发臭,冰冷的寒气从地底冒出来,凝固了冷白的灯光。 封大死后的样子着实称不上好看,以往威猛的身躯泛着灰紫色,肿胀、丑陋、无声无息。 宋延拉扯着丹殷上前,让他睁大眼睛好好看,观察一个人生前死后的最大不同。丹殷看了片刻,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宋延便有些生气。 他把丹殷反手绑在停尸床上,让他更仔细地看。丹殷瞧了片刻,说:“人生前,大概没这么奇形怪状,畸形都埋在人心里。” 宋延摸了摸他的脊背,示意他继续说。 丹殷凝视着封大的眼皮,眨了眨眼:“人死了,畸形就从身体里溢出来了。” 宋延将他紧紧抱紧,嗅吻他的头顶。 “说得不错,”宋延爱抚着他称赞,“我要奖励你。” 丹殷被绑着艹.弄.了一场,他的脸庞时不时会碰上封大,近距离接触那滩腐臭的烂肉。 活着的身躯压着他,死了的身躯抵着他,丹殷只觉喘不上气,窒息。 回到房间,丹殷倒了杯水给自己喝。四面的墙上全是“嗯嗯啊啊”的投影,各类限制级影片接连上演。宋延说他太死板,得多学学,于是投影就从早放到晚,宋延来了才关上。 每晚宋延都来检查他的学习进度,只可惜丹殷是个木的,学了很多天也没学出名堂来。宋延有些生气,说着要让专业人士来教导他,丹殷等了很多天,没等到那所谓的专业人士。他的生活里依旧只有宋延。 偶尔宋延也会温柔地抱着他,喂他吃饭,以往一样温柔而克制,但是丹殷不觉得温暖了。 宋延握勺子时手腕弯曲的弧度,让他感到恶心。 咸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丹殷猛地站起来,将粥碗推倒在地,看到宋延隐怒的神色,丹殷开心地笑了。 那天再没人送饭来,丹殷忍受着饥饿,无力地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局势波荡不平,宋延又忙碌起来。丹殷得以休息了很多天,身上的磕磕碰碰,各种痕迹慢慢淡了。 他撑着手肘无所谓地看着窗口,眼神凝滞,显然在想着其他的事。但视线游移之际,窗台上出现的一朵小鸢尾花,让他有些惊异地回过神来。 他走上前去,拈起那朵美丽的蓝色鸢尾,有些疑惑。 看向四周,没有人的踪影。 自那以后,每天早晨,都会有一朵新的鸢尾摆在窗台上,被细微的风吹得花瓣轻颤。 某天,没有新的鸢尾花了,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陌生又熟悉的梦中人。 那人看着他,说:“我们可以走了,今天的时机刚刚好。” 丹殷奔上前去抱住他,抚摸他畸形恐怖的左脸。 “疼吗?”丹殷微仰着头,泪水从眼角滑落。 池玉成回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疼。” 他的声音滚落在房间里,低沉温柔,却似沸水般烫痛了丹殷。 第14章 他们离开了A城。 池玉成驾驶着暗红色的车,带着丹殷飞驰在公路上。他们要去往混乱之邦,卡俄斯。 丹殷带着副红框墨镜,肆意地笑着。再见池玉成的惊喜与重获自由的畅快,压下了心中的愤恨与痛苦。丹殷嚼着口香糖,吹了个超级大的泡泡,“啵”的一声炸开了,糊了他满嘴。 池玉成看着丹殷“啊”地一声蹙起了眉,浅笑着伸手将破了的口香糖从他脸上剥开,露出他红嫩的唇瓣。丹殷舔了舔唇瓣,盯着池玉成的手看。他手上满是细碎的白痕,是伤口结疤又掉落后的纤维增生。 池玉成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口香糖塞进了自己嘴里,赞一声:“好甜。” 丹殷将脑袋凑上前去,嗓音喑哑:“靠边停。” 刹车踩下,丹殷跨坐到池玉成大腿上,将他按倒在座位上,亲吻他。 那块口香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丹殷的嘴里。 丹殷仰起头,微微喘气。他放开池玉成,翻身坐回座位上,点评道:“确实不错。” 池玉成侧过头看丹殷,见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微微翘起几撮,他俯身,轻轻地将那几缕头发顺了下来。 丹殷带着墨镜,池玉成看不清那双灰蓝色的有着奇异魔力的眼瞳,只见着他红润的唇瓣,随着口腔的咬合轻轻颤动。 池玉成回过头,一脚踩下了油门。 车奔驰在无人的旷野,晕红的黄昏向他们四合而来。 · 到了中转的旅店,丹殷侧躺在床上,看池玉成忙前忙后。他将两个杯子整整齐齐地摆好,牙刷一致朝左边,香皂摆在最右边。帕子挂在栏杆上,左右留出一样的距离,不多不少,不偏移一分。 丹殷起身坐起来,趿着拖鞋走过去,抱住池玉成:“阿池,你喜欢这样摆弄物件儿吗?” 池玉成回握住丹殷柔嫩的手,浅笑:“监狱里有些无聊,就这样打发下时间。” “是不是不对称,不规矩就特别不舒服?” “会有一点。” 丹殷松开手,坏笑着凑到池玉成身前,微微仰起脸庞,道:“你看我眼尾的痣,右边有,左边没有,这可怎么办呀?” 池玉成默默抚上丹殷右眼尾的小痣,轻声说:“很好看,很完美。” 池玉成一把抱起丹殷,轻放在洗漱台上,丹殷惊讶地把住他的肩膀,只看见他专注、仔细地凝视着自己,目光从眉骨流连到下颔。每一寸肌肤,每一笔线条都在他的目光里渐渐地柔和、沸腾起来。 丹殷有些羞怯地偏过头,小声嘟囔:“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池玉成笑着把丹殷抱了下来,轻声哄道:“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丹殷摇摇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想睡了,好困。” 池玉成将丹殷放到床上,轻吻他的眉心,道:“睡吧。” 关了灯,房间顿时黯淡了,远处有灯光反射到窗玻璃上,池玉成走上前去,拉上帘子,房间顿时一片漆黑。 在这黝黑的房间里,池玉成准确无误地一步步走到了卫生间。他伸出手,从左往右慢慢扫去,洗漱工具缓缓地在他手下移了位。 很久很久以前,池玉成还是个有些温吞的少年。他目睹丹殷被父亲暴打,也只是藏在床下,捂着嘴巴。后来他主动学会了以暴制暴,在又一次目睹丹殷父亲暴打丹殷时,他从角落里站起来,挥出了拳头。 丹殷父亲的血汩汩地流,流着流着抽搐着不动了。 他俩开始了第一次逃亡。 后来他俩在逃亡途中翻了个大跟头。丹殷被人抓住要送往琉璃岛,池玉成在混乱中误杀了那人,进了监狱。在日日寡淡规定严苛的牢房里,池玉成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但…… 这里不是监狱了。 池玉成警告自己。 · 卡俄斯。 这是个很冷的冬城。 丹殷的手被冻红了,僵硬刺痛。池玉成将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搂着他上楼。一片片涂鸦肆意地泼洒在墙上,各种显眼的口号、标志淋漓地宣泄在墙面。丹殷瞧见一个被打了红色大叉的涂鸦脸,仰起头问池玉成:“那是谁的画像?” 池玉成搂紧他,呼吸喷洒在丹殷耳际:“卡俄斯实力雄厚的资本家之一,不过已经死了。他之前新提出的交易规则,极度压榨了大多数底层平民与暴徒的利益。没过多久,就被人用最新型的炸弹炸得粉身碎骨。” 池玉成想到了其他的相关情况,微顿了下,继续道:“之后他的情人与子女被卖去了琉璃岛,几月后被人买回来放到了普瓦斯图特区。 普瓦斯图特一整个区全做着皮肉生意。丹殷心下微惊,将头整个地埋在池玉成颈窝里,瓮声瓮气道:“阿池,我原本以为贫民窟就够混乱了,没想到这里狂暴得多。” 池玉成轻抚他的脸颊,安慰道:“没事,我们只在这里呆两个月。手续办下来了,就去塞纶提。” 丹殷点点头,浅笑着捉住池玉成的手:“好痒啊,我们快回去吧,一会儿就更冷了。” 池玉成搂着他继续上楼,丹殷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各类口号。“推翻上层,自由之战!”“为了平民的生存!”“这个畸形的世界需要矫正!” 他收回目光,想到了A城混乱的局面,总觉得如今在这些城邦之下,酝酿着一股压制不住的怒火与决绝。暗流涌动,烧到地面上那天,或许会将许许多多固存已久的事物焚烧殆尽。 他被池玉成紧紧搂着,靠着胸膛汲取温暖。这一切与他无关,他想。 他们将去塞纶提,在那个遥远平静的小镇,度过余生。 那里盛产各类花朵,没有上下城区之分,他们将拥有自己的庄园与土地,也拥有崭新的生活。 走着走着,池玉成停下了脚步。 丹殷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了?” “太安静了。”池玉成从大衣里取出枪支,上膛,将丹殷护在身后。 丹殷望着走廊,幽暗的门廊里没有往常的叫骂、怒吼、娇吟声,安静得仿佛这一楼的人集体搬了家。 丹殷心下一紧,小声对池玉成说:“阿池,我们直接下楼。” 池玉成点点头,护着丹殷徐徐往后退。 丹殷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准备转身往楼下走。 “吱嘎——” 走廊中间有间屋子乍然开了门,那是他们近期的居住地。 一道阴冷的声音随着开门声,蓦然在走廊里响起。 “丹殷,你真是太调皮了。” 丹殷转身欲跑,突地,楼道里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了。一排排的枪透过门框齐齐对准他们。 丹殷的汗顿时冒了出来。 他看到宋延缓缓从房门里走出,手上还拿着枝娇艳的花朵。 那是池玉成昨天送给他的玫瑰,他特意放到了床头。 宋延松开五指,玫瑰顿时掉落在地上。他踏着皮鞋一脚踩了上去,淡淡道:“将那个毁容的杀了。” 丹殷感到自己的神智,“咔嚓”一声,玻璃般碎了。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挡在池玉成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宋延。 走廊里安静下来,他面前是无数的枪口。宋延的神色沉了下来,在幽暗的光线里显得阴深而恐怖。丹殷好似回到了跑出封宅的那天,硝烟笼罩了大半个天空,车子、窗玻璃齐齐爆炸,在一片猩红的血液里,封大死在他面前。 他挡在池玉成面前,按下阿池手里正对着宋延的枪口,对宋延道:“要么放他离开,我跟你走;要么你直接杀了我俩。” 宋延摆了摆手,走廊里所有的枪口都垂了下来。他一步步上前,在离丹殷五米远的位置处,站定。 “丹殷,你看看楼下。” 丹殷微微侧身,用余光瞟去,看见楼梯里已密密麻麻地站了十数个人,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枪。 丹殷舔了舔被牙齿咯伤的舌头,抢过池玉成手里的枪,扔在地上,踢开。 他举起双手,投降。 宋延抬起手臂,向下一按,楼梯里的枪口也随之垂下。 房间里的人冲出来将池玉成按倒在地,丹殷看着宋延,乞求道:“我和他是朋友,发小,从小到大的兄弟。你知道的,我没亲人了。” 丹殷舔了舔唇瓣,继续道:“你,你别伤他。” 宋延摊开右手,手下识趣地递过一只枪。他对准池玉成,子弹上膛。 丹殷的脑袋尖叫起来,又瞬间沉静。他迎着宋延阴沉的目光,跪了下来,一点一点地膝行。身后的池玉成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是难以抑制的痛苦嘶吼。 丹殷抱住宋延的大腿,仰起脸庞,柔顺地开口对宋延说:“主人,你放了他吧。” 他握住宋延持枪的手,怯弱地笑道:“我想你了,这里真的好可怕,我想回宋宅了。” 宋延摸了摸丹殷的头发,眸色晦暗。 丹殷讨好地微笑起来,拉过宋延持枪的手,仔仔细细地舔吻。 他含住宋延的食指,又含住他的中指,而后他猛地将牙齿一合,灵活地抢过□□,用身体将宋延迅速撞倒在地。 丹殷坐在宋延身上,压住他的手臂,随后用左手箍住他的脖颈,右手持枪对准宋延的头颅,冲着走廊里的打手喊道:“放开他。” 那些打手的枪口黑黝黝地对准丹殷跟池玉成,不动。 丹殷咬了咬牙,擦着宋延的脑袋来了一枪。 “我说,放开阿池!” 宋延却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真是一场好戏啊。”宋延叹了口气,对着压在他身上的丹殷,浅浅地勾起了嘴角,“只可惜……” 宋延猛地发力,四肢迅速弹动翻转,不过片刻,就将丹殷反手按倒在地。 “我的丹殷呀,你是不是忘了宋家是靠什么起家的了。 “噢,也对,毕竟从来没人告诉过你—— “宋家,是军.火的宋家。武力,基本呐。” 丹殷剧烈挣扎,却完全动弹不得,宋延压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座大山,不可倒转,难以逾越。 他听着池玉成愤怒的嘶吼声,听着宋延冰冷如刀割的笑声,感到乏力、绝望、痛苦又平静。 命运总是在绝望时,施舍给他一点希望。等到他真的以为新的生活即将来临时,就一巴掌扇醒他。 告诉他:“你不配。” 第15章 王助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焦急地对铁匠说:“你这锁链不行,太重了,伤手腕,得重新做一副。” 铁匠苦着张脸抱怨:“又要结实牢靠,又要重量轻微,这……这实在是难办呐。” “宋总就要带着人回来了,难办也得办。到时候用着你做的东西伤着了,最后倒霉的人还是你。” 铁匠皱眉,拍了拍手,道:“要不换成绳索丝绸纱巾一类,不用铁制的了?” “不行,”王助理摇头,“这是宋总点名要的,就是得给人一个教训,用布什么的起不到威慑效果。” 铁匠拍了拍脑袋,叹道:“唉,我再去想想法儿吧。” 王助理鼓励地拍拍铁匠肩膀,道:“记住,要快,人到之前,物件就得备好。” 打发了铁匠,王助理惴惴不安地急忙赶去其他地方看布置。 自从邹家抢占宋家失败,被宋家整个吞了之后,当年的一些旧事就泄露了一点线索,被查了出来。 邹家邹老爷子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和宋家结亲,幼.女.却和个小混混私奔出逃。邹老爷子气得当场将幼.女.除名,剥夺了她的继承权。但没过两年,老爷子的幼.女.邹曼柔,挺着大肚子回来了。 邹曼柔大雨天挺着肚子跪地,求得邹老爷子原谅后,勉强归家。但家族的生意却一点儿也插手不了。邹老爷子有意让天资过人的外孙,宋总的哥哥继承家业,没成想某天宋总淘气离家出走,哥哥为了找他在街上被车撞死。邹老爷子十分伤心,从此对宋总心怀芥蒂。 邹曼柔生下孩子后,亲□□杀了孩子的父亲,邹老爷子对她刮目相看,准许邹曼柔从事家族生意。而宋总的母亲伤心欲绝,心思不在事业上,渐渐地退出了邹家的事务管理。之后没多久,邹曼柔的孩子死了,她从此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经营邹家权势上,邹老爷子放心地将权力移交给了小女儿。 邹曼柔强势地主管着邹家的一切,后来野心越来越大,明面上与宋家合作密切,背地里却设圈套,埋地雷,试图将宋家的资源都吞下。失败后,宋总看在已逝母亲的面子和以前的情谊上,只是将邹曼柔驱逐出了A城。宋总没有剥夺邹曼柔的名下资金跟各类不动产,她要有心性,去了外城白手起家,也是一片新天地。 但是,整合了邹家资源的宋家,查出了当年的一件惊天大事。 邹家嫡长孙,宋总哥哥的死,不是意外。是邹曼柔为了夺取邹家权力而布置的局。 真是一举多得的好计谋! 一是让邹老爷子直接失去继承人;二是让邹老爷子对宋总失望,断绝宋总继承邹家的路;三则让宋总母亲无心经营邹家事务,退出权力争夺场;四是让宋家也失去优秀的继承人,为谋夺宋家权势铺路。 当年的宋总在哥哥已经开始经营两家事务时,还只是个会哭会闹的淘气小孩。如果不是宋总成长了起来,那邹曼柔的计谋几乎是一石多鸟,天衣无缝。 王助理回想起当时宋总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与神态,心里仍然胆战心寒、惶惶不安。 宋总幼时失去哥哥,失去母亲与外公的爱,只有小姨偶尔会关心他,虽然后来关系越来越淡,但好歹有份情谊在。青少时期,母亲去世,与父亲的关系也越来越僵硬。成年后,执掌宋家,有了一助这个朋友,又遇到了心爱的人,心里的空洞才勉强填上个底。 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一年,这平静的一切便被打破了。 一助逝世、丹殷失踪后没多久,宋总每周都能收到一份录像带。王助理眼见着宋总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恐怖,却不敢拦截下录像带,只能眼见着宋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化。 好不容易攻占封宅,带回了丹殷,宋总的理智渐渐回笼,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了,但是! 丹殷跟人跑了! 王助理忍不住剧烈地抖了一下,心里发寒、股战而栗。 一旁的小秘书拍了拍王助理的肩膀,担忧地询问道:“王助理,你怎么了?!” 王助理回过神来,讪讪一笑,道:“没事,没事,你吩咐他们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要快!” 小秘书“噢”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王助理一眼后,疾步跑去办事了。 王助理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感到今年的自己真是时运不济又无比幸运。 唉,好歹还活着呢!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了! 王助理宽慰了自己,又连忙去处理其他事情了。务必在宋总回来前将该处理的事全部处理好,他真的不想直面生命不能承受之宋总之怒了! · 丹殷和池玉成被分开关押,被运回A城的途中,宋延像只疯狗一样在他身上发泄。丹殷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以前的模样。那个克制又温柔的宋延已经死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个披着他的皮的地狱恶狗,疯狂,不知抑制,没有一点人类的温情可言。 他被扒了衣服,按倒在驾驶座上,宋延一边艹.弄他,一边问他是不是跟池玉成也这么弄过,跟封英光还玩过什么花样,问他怎么这么下贱,这么不知廉耻。 丹殷以前觉得宋延是座活着的古希腊雕塑,俊美、绅士、优雅、有风度,现在才知道,原来扒了外面那层白泥做的假面,里面的芯早就腐烂发臭了。宋延还活在人间,心里的畸形就漫延得他爹的到处都是,腥臭的液体全他妈的黏到他身上。爹的,这变态不去折磨其他人,不去折磨跟他自个儿一样的变态,就知道折磨他。 丹殷受不住的时候,就狠狠地咬宋延身上的皮肉,连皮带血地咬下,咬得牙齿发酸发痛。他越咬,宋延越兴奋,他越遭罪,他就越是使劲儿地咬。到最后,丹殷下身全是伤口淋漓,宋延上身全是血肉模糊。 他俩像两头疯子一样互相折磨。宋延骂他贱人下贱的娼.妓,他骂宋延野狗腐烂发臭的蛆虫咒他早死早超生,车子周围的其他车辆前前后后全装着宋延的手下,他俩脸不要了、骨肉身躯烂了,就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的灵魂。要让对方痛,让对方咬牙切齿地恨,让对方里里外外,从头到脚,从灵魂到身躯,从本质到外延,全他爹的染上暴虐、恶臭、血腥的痕迹。这是我给你的恶痕,永远也别想摆脱。 一起腐烂,一起发臭,一起下地狱!这无边的亡灵世界,这十八层粉身碎骨的地狱,拔舌、剪刀、铁树、孽镜、蒸笼、铜柱、刀山、冰山、油锅、牛坑、石压、春臼、血池、枉死!磔刑!火山!石磨!刀锯!!都他妈一一走过!!! 第16章 事尽了。 丹殷和宋延交叠瘫软在一起,仿佛两抔腐泥。他们没有言语,只是喘息,喘息。 外面下起了雨,窗玻璃缕缕水痕,丹殷勉力推开宋延,爬起来,凑过去看。驳杂的雨露在透明的玻璃上滚动、流淌,他看到一块块琉璃,又看到琉璃里绿色的缩影。丹殷靠近那抹飘忽不定的影像,用渗血的唇瓣印上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他以为这样就能留住一棵树的幻影。 留住铁皮盒子外勃然的生机。 · 宋宅是宋延的专属地盘,在这场混乱的局势里,宋老爷去了温暖的南国小岛,休养生息。宋延在这座经历了不少硝烟的宅邸里,关押了他的情人、情敌和背叛者。 陶一鸣被抓住的时候准备开枪自.杀来着,但宋家的手下抢先射中了他的手臂。被带到宋宅的那天,他侧过头往宅邸外望去,只见一条绿荫婆娑的路,弯曲到未知的尽头。 他以为自己会被千刀万剐,却只是被带到了丹殷面前。 他眷念地看着丹殷,不断地描摹他的容貌与身形,或许刻在心头,就能够下辈子再遇。 他不后悔为了正蓟组的事业献出自己的生命,也不后悔引导着封家的人杀了一助,这些都是为了抵达最终目的地,美丽的伊甸花园,而必须献祭出的血肉与魂灵。 在妹妹被上层区的人侮辱致死后,他就已经将原则与道德驱逐,发誓必将不择一切手段,改天换地,让地狱之火漫上地表,焚烧殆尽所有的丑陋权贵。 此刻,陶一鸣被压倒在地上,他使劲儿抬起的头颅显得很是滑稽。在场却没有人笑出声来。 宋延拉过丹殷的右手,将□□放到他的手里。冰冷的枪身刺得丹殷的手腕猝然一抖,□□掉到了地上。 宋延垂下眼帘,又抬起。他拍了下手,一旁的手下立刻转身出门,去往一守卫严密的囚牢。他回来时,拖来了一个左脸畸形的男人。 男人眼睛被覆,口耳被堵,四肢都锁着沉重的锁链,行走间,哐当哐当,好似远方的寺庙里,横木撞响了晨钟。 丹殷看着他的阿池,他软弱的少年长成了一匹皮毛光滑的黑豹,为他咬走了无数恶犬,如今却被猎人逮到了手里。他蜷缩在猎人的陷阱里,流淌着汩汩鲜血。 丹殷却只能站在陷阱边缘,束手无策地瞧着。 “选一个吧。”宋延淡淡地开口,就像在询问丹殷中午到底要吃些什么。 丹殷垂下脸庞,看着自己右手,上面的皮肤白嫩光滑,不似池玉成的手伤痕累累。这样一双纤长无力的手,是握不紧杀人的枪的。 丹殷摇了摇头,沉默的拒绝。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膝盖骨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是他的阿池被人狠狠地踹倒了。 宋延握住他的右手:“要不我帮你选一个?”语气很是温柔。 丹殷红着眼望宋延,只看见一张微勾唇角的泥塑脸。他唇瓣扬起的弧度很轻微,就像是心情虽有些愉悦,但也只是一点点。 丹殷沉默地望着他,宋延的微笑越来越僵硬。他抬起手,轻轻一指,持枪的宋家手下举起枪支,上膛,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池玉成。 丹殷轻笑一声,笑声越来越大,震得他的脊背颤抖起来。他弓下腰,捡起了那把冰冷黑沉的枪。 他一步步向陶一鸣走去,慢慢蹲下,抬起陶一鸣的脸庞。 这是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依然能看出往日的俊朗。而今苍白了,却也不憔悴,更添了种日益消亡的濒临美感。这位被人按压倒地的俊朗男人,曾经在各种细枝末节处细致地照顾着丹殷。早上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水,找来的符合他口味的厨佣,车子后座的毛毯,轻薄透气的口罩……这些宋延不会注意到的小事,都被陶一鸣一一地细致处理。丹殷对这些无知无觉,直到后来情势斗转,处境变换,才明白这些无声无息的细致是他度过两年舒适时光的重要原因。 丹殷抚摸着陶一鸣的脸庞,摩挲他湿润的眼眶,轻轻说:“不要怕。” 他将枪上膛,抵住陶一鸣的太阳穴。陶一鸣微微地笑了,安抚他一样。 丹殷闭上双眼。 呼吸—— 却陡然站起来,将枪支抵住自己下颔,笑着露出了一排牙齿。 他看见宋延的脸色倏地变了,沉静的面具崩碎,脸上肌肉紊乱,青筋暴出,仿佛被人生生扒了皮肉,露出痛苦而震惊的惨烈神色。 他和他相隔甚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丹殷扣下了扳机。 “砰——” 第17章 丹殷被撞倒在地,懵了。 膝盖手腕火烧一样疼,脑袋也晕乎乎的,他摸了摸,后脑肿了一个很大的包,没流血,烧灼般刺痛。 愣愣地抬起头,只看见彩绘的墙面破了一个洞,正中壁画上那只棕鹿的眼。 这可怜的公鹿代他死去了。 陶一鸣摔倒在角落里,看着比他惨烈,手腕以一种离奇的角度扭曲着,断了。 他掀翻了按压着他的大汉,又迅猛地撞倒了丹殷,简直不可思议。 丹殷爬过去,想碰碰他,抱抱他,问他疼不疼。却只见颗颗子弹“砰砰砰”射进了他的身体。 他可怜的躯体烂肉一样了,枪声仍在继续。 丹殷顺着子弹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一张腥臭的鬼脸。 那脸皮青筋暴突,血管炸裂,一双鬼目压在皮肉上,残戾,暴虐。 · 丹殷被关了起来。铁匠精心制造的锁链派上了用场。这精美而牢固的锁链,用特制的金属浇注而成,从加热到炎红,冷却到焦黑,最后再刷上一层银漆,端的是千凿百炼,精美雅致。 这线条优美的锁链锁住了丹殷的四肢,手铐处都细细地缠了层厚绵,丹殷若是抬起手腕,说不定并不会觉得疼痛不适。不过而今的他软软地卧在床上,双眸紧闭,神情不安,显然还在睡梦中,并不能乍然起身,感受这裹了层柔情外壳的屈辱。 宋延半跪在床边,握住丹殷的手,脸庞埋在丹殷摊开的掌心里,浑身颤抖着,绝望而虔诚,完全看不出之前才枪杀了一个人的鬼戾模样。他浑身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血渍,像是一个信徒,在做最后的祷告。 一个疯子,忧郁且绝望的疯子,以暴力、权势、枪火胁迫他人的变态,流起泪来,可笑又滑稽。 丹殷在手心的润湿中醒来,他抽出手,狠狠地扇了面前的变态一巴掌。宋延被扇得头歪到一边。 丹殷看着宋延嘴角渗出的血,感到乏味。一丝丝一缕缕的,什么时候才能流尽呢? “阿延,”丹殷笑着擦拭宋延嘴边的血,亲昵道:“你觉得,我们应该选择一个怎样的死法。” 宋延回过头去,看着丹殷微笑的脸庞,看他那双空洞而兴奋的眼眸。 丹殷喋喋不休地将各种死法列了一遍,却不满意,蹙着眉,有些难过。 宋延起身坐到床上,抱住丹殷,轻轻地拍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抚:“没关系的,慢慢想,不着急。” 丹殷扯开宋延,眼神有些凶狠,他又扇了宋延一巴掌,有些恼怒:“宋延,你是想让我一个人去死吗,你怎么能不和我一起下地狱。” 丹殷以陈述的语气问宋延。 宋延凑上前,紧紧地箍住丹殷,温柔地笑,只是有些僵硬了:“会死的,都会死的,不着急,好不好。” 他以陈述的语气回答。 丹殷不满意。 他凑到宋延的耳边,低语:“给我个机会吧,阿延。让我杀了你,我会殉情的。” 宋延摩挲着他柔顺的黑发,摇了摇头:“回荆园,我们回荆园,阿殷。” 他在荆园里种了许许多多的花朵,风铃草、满天星、小鸢尾、扶郎花、沼泽玫瑰……还装置了一个童话故事里那样的秋千,缠绕着藤蔓,还开着小花苞。 他要带他的丹殷回荆园,等各式各样的花朵开放,就到院子里喝喝茶,看看书,消磨一整个昏黄的下午时光。 丹殷叹了口气,对宋延的回答不甚满意,有些委屈。 “那你帮我杀个人吧。我要封英光死。” 宋延举起丹殷的手指,亲吻。 “好。” 他的嗓音淡淡响起来,只惊动了少数几粒尘埃。灰粒飘浮起来,钻进光里,又钻出去了。 · 封英光死之前,丹殷亲自给他注射了一些小玩意,是那位封宅的医生研究出来的加强加料版。那医生弃暗投明,果断改换了门庭,故留下了一条性命。 封英光在震颤中,调笑、嘲讽、侮辱、怒叱,最后奄奄一息。 他咬烂了自己的唇瓣和舌头,嚷嚷起来含糊不清。 丹殷伫立一旁,神思恍惚地听了好久,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封英光没有再辱骂。他睁着双依恋的眸子浅笑着请丹殷放几首歌,就在他手机的收藏夹里。 这位过分嚣张的青年此时此刻有些柔软过头了,丹殷阖下眼睫,又睁开,走出房门让手下把他的电话呈上来,点开。 他的收藏夹里有个合集,取名“Mom”,播放开来却是丹殷当初在网络上流传的浅吟哼唱。 这没有歌词的轻吟哼唱,白雾般飘散在房间里。 封英光如同过了电般,头高高仰起,微阖着眼,喘气。 最后死去。 之后丹殷从那位封宅的医生那里知道了一些封家的隐秘。 封英光是强.奸的产物,据说他的父亲对他母亲一见钟情,随后玩起了囚禁强.奸的游戏。生下孩子后,他母亲从囚笼里爬了出来,却日益疯狂,总是一个人于深夜在宅邸里浅吟哼唱。 医生说那声音有种疯狂的魔力,像刀渣裹了蜜,吸引一个又一个封家的手下前去。即使明令禁止,惩罚严酷,还是有手下在某个午夜带他已经疯掉的母亲逃跑了。 他的父亲杀掉了那个手下,也杀了他的母亲。 少年的封英光亲眼看见母亲的血汩汩地流,最后流尽了,死了。 青年的封英光杀了自己的父亲,继承了家业。 从此世界在他眼中全都乏味了。 直到某一天,他遇见了一个人,他对他一见钟情。 医生说到这里,没有再详细地讲述下去。 他说:“之后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 丹殷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注射器,转身离开了。 · 他在路上摘了朵蓝色的鸢尾花,带着花朵去见池玉成。 宋延本来不同意,丹殷咬烂了他的手腕,宋延也没答应。只是说着池玉成现在过得很好,除了不能自由地出门,一切都很好。 “就跟他以前住监狱一样。”宋延不以为意地说。 丹殷狠踹了他几脚后,温柔地告诉他:“阿池为我的自由杀了两个人,你为了占有欲杀了两个人。如果他该进监狱,我该下地狱,你是不是也该得到一些惩罚呢,宋延?” 宋延被踹倒在地上,衣衫凌乱,却奇异的不显狼狈。他骨骼分明的手腕搭在膝盖上,落拓又优雅。 “我这一生充满了奇奇怪怪的惩罚,”宋延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素手慢脱沾了灰的衣衫,“唯有你给予的裹了蜜。” 他上床,不顾丹殷的挣扎紧箍着他,在丹殷的颈窝里,宋延呢喃:“如你所愿。” 第18章 丹殷摘了束蓝色的小鸢尾,意外地发现其中有一朵,特别像自己瞳孔的颜色。 他拿起来,问池玉成:“阿池,你觉得这朵花,像不像我的眼睛?” 池玉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捧到手心里,点了点头。 丹殷凑上前去,捧起池玉成的双手,微笑着握紧:“阿池,我杀人了。” 说完,他没看池玉成的神情,低下头,亲吻两人交握的手。他的吻越发地用力,手也越握越紧,直到骨节发白了,牙齿磕伤了唇瓣,才松了力道。 两人交握的手张开时,那朵灰蓝色的小鸢尾花已经被揉碎、捏烂,渗出点可怜的汁液,星星点点润了池玉成的手心。 丹殷凝视着池玉成的手心,笑着露了一排牙:“阿池,原来杀人是这样的感觉啊。”笑着笑着就弯了腰,膝盖发软,就这么落到地上,整个人瘫了下来,骨头已经被焚毁,血肉堆叠着,触氧,腐烂。 池玉成看着阿殷痛苦的样子,不自觉垂下了手,没发觉那朵像极了阿殷眼瞳的鸢尾滚落到了地上。他半跪下来,抱起丹殷,轻柔地擦拭丹殷眼角的泪。 丹殷微微抬起头,仰望他:“池玉成,我是不是害了你。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呀。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啊。”丹殷笑着抽泣着,浑身颤抖。 他抽搐着伸出手,抚摸池玉成的左脸:“阿池原来总是年级第一,老师们同学们都特别喜欢他。他会考上一个很好的学校,过上很好的生活,可他太不幸了。” “池玉成太不幸了,他碰到了我,碰到了我……” 池玉成抱着他,为他拭泪,安静地听他讲话,眼神很温和,没有痛苦,没有不甘,总是包容着他,总是站在他身后。丹殷遇到困难了,池玉成就会出现。丹殷过得很好了,池玉成就隐到了黑暗里。 丹殷轻轻地笑,轻轻地回抱住池玉成。 “一个优秀的学生,成了杀人犯,逃犯,成了流浪的乞丐,进了监狱,毁了容,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被人□□了。” “阿池,你告诉我,”丹殷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池玉成没回答,抱着他,站起来,走到窗口。 “阿殷,你看窗外,春天来了。” 丹殷从池玉成怀里抬起头来,往外看去。 铺天盖地的绿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直压得他喘不上气,窒息。 “池玉成,你离开吧。”丹殷收回目光,扬起张素白小脸,有些羞怯地说,“你看,春天都来了。” · 回到房间里,丹殷愉快地哼起了歌谣。没唱歌词,只哼着曲调。 妈妈曾为他唱过三遍,他记住了,很喜欢,忘不掉。 他顺从宋延的意愿,回到了荆园,也十分温顺地顺从着他的其他建议。 只是当丹殷提出意见时,宋延没有顺从。 宋延不肯放走池玉成。 丹殷面无表情地藏了把刀,在床上的时候捅宋延,失败。 随后他开始伤害自己。没有人能阻挡一个想要自毁的人。到一定程度时,宋延答应了。 · 丹殷让池玉成先去塞纶提,他之后也会想办法去的。 池玉成不应。 “你留在这里只会桎梏我,成为宋延牵制我的工具。”丹殷微笑着握住池玉成的手,“你忘了,我曾经从封宅里逃出去过,现在也能逃出宋家。不要低估我哦,阿池。” “况且,”丹殷松开手,后退一步,“如果我真的逃不出去,你出去了才有机会救我呀。” 池玉成有些落寞地望着丹殷。 “三个月,”丹殷笑,“三个月之后,我会到塞纶提。阿池,你先去塞纶提选块儿好地吧,毕竟我们要在那里度过好几十年。” 池玉成上前一步,抱住丹殷:“三个月,阿殷,我等你三月。”阿殷,原谅我不能现在就带你出去,卡俄斯那里藏着我最好的枪,最好的□□,半月后,我就带上所有的武器回来。三月太久了,一个季度都过去了,那时候的塞纶提会很热,阿殷会热得睡不着的。 丹殷笑着点了点头,好似已经想象到了以后在塞纶提过庄园生活的日子。春种秋收,羊群和马,天边簇簇红霞。他松开手,微笑着送池玉成出了宋家的大门。 他站在门内,看门外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渺茫,最后拐了一个弯,不见了。 · 在宋延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同时拥有爱人与权势时,局势变了。 整个洲,乃至整个世界,都掀起了武装反抗运动,下层对上层,贫民对权贵。最先乱起来的是卡俄斯,混乱之邦。他们的口号——“推翻上层,自由之战!”“为了平民的生存!”“这个畸形的世界需要矫正!”等迅速传遍了全洲。 A城是第二个乱起来的城邦,正蓟组领袖辛文赋领导了这场革命。他的演讲广播与演讲视频极富感染力,在宋延没有防备的时候,传遍了全城。 辛文赋从正蓟组背后浮了出来,这时,宋延在下了死命令的全面彻底的搜查下,才发现许多事实的真相。原来让他疯狂,让宋封邹三家陷入混战的因素,都是辛文赋在背后推动。 正蓟组的陶一鸣引导封家的人杀了一助。正蓟组另一个在封家的卧底是封五。他老爸并不是什么功臣,只是被封老爷迁怒枪毙。接触到正蓟组后,他背叛了封家。从封英光的私密文件里拷贝了录像带寄给宋延,每周一带,按时按点。 而辛文赋自身,从来不是什么成功学神话,他从大山里出来就被正蓟组的老领袖培养,明面上的事业全是伪装。老领袖为了不暴露辛文赋,动用了各方面的资源。怪不得,在如今这个固化的世界,竟然跳出来一个以明星身份吞吃前老板公司的商业神话。宋延当初只查到辛文赋跟正蓟组有点关系,却没料到他就是整个组织的真正主事人。 邹家、封家吞噬宋家,宋家反手对付邹家、封家的背后,都有着辛文赋的影子。正蓟组作为幕后推手,在三家安插了不少人,在那些卧底的多方面作用下,最后竟闹得三家混战不休。 宋延暴怒地将资料砸到王助理身上,没看这份资料前,宋延还准备跟辛文赋斗一斗。看过之后,他明白大势已去。这是一场筹划了多年的阴谋,从上一辈就开始了谋划,邹家的恩恩怨怨也有正蓟组的参与。正蓟组的老领袖一步步谋划,插暗旗,培养继承人,花了几十年才点燃了这场大火。而辛文赋显然也是个优秀的继任人,步步为营,深藏不露,真是好啊! 宋延像头被激怒了的雄狮,控制不住一脚踹破了办公桌。 听到木头破碎的声音,宋延抹了把脸,阴沉地对王助理说:“召集人马,清点资源,我们退出A城。” 王助理正要应答,外面却骤然响起剧烈的爆炸声,随之而起的是各种惨叫声。 枪火不断,人群纷纷逃亡。A城,彻底乱起来了! 宋延的神色骤然一变,没料到一切来得如此迅猛。他外出办公,可此时此刻丹殷还被锁在荆园! 大乱之下,杀人放火烧杀掠夺的事件往往随之而起,宋延脸色遽然惨白,叫上王助理和护卫们就急急往外冲。一路上的场景触目惊心,高楼爆炸,商场被抢,人群乱斗,车辆拥堵在出城的道路上。 宋延绕过拥堵路段,急速往城内冲,可等他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 整个荆园烧起一片大火,黑烟笼罩了整片天空。 宋延惊惧地大喊:“丹殷!” 没有回应。 又痛喊几声,仍旧没有回应。宋延目眦欲裂地踢开拦住他步伐的助理与护卫,踉踉跄跄地冲进了荆园。 王助理没拦住,他眼看着宋延冲进了熊熊的大火中。 那抹跌跌撞撞的背影消失在了火红里。王助理瘫坐在地上,看着浓浓的黑烟下烧毁了大半的楼房,不知道宋总此去还能不能出来,忍不住涕泗纵横。 · · · “上城的河一望无际,下城的河垃圾遍地;妈妈告诉我,这是天意,天意……” “上城的人光鲜靓丽,下城的人衣不蔽体;妈妈告诉我,这是命运,命运……” 整个A城都爆炸了起来,硝烟、血火、暴力、坍塌的楼房、死去的人……丹殷唱着歌,用从铁匠那骗来的钥匙解开了锁链。哐当,铁链砸在了地上,丹殷微笑着跨步出去,走过卧室,走过客厅,缓缓点燃了整个荆园。 他点燃秋千,在花朵上洒满汽油;他点燃床单,焚烧了自己的爱与屈辱;杯子、酒、衣衫、书籍、身份证明、照片,所有能证明他来过这个世间的物品,都被推倒、撕裂、焚烧。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牛皮纸,摊开,一把把的利刃从小到大依次排列,刀身晃过丹殷浅笑的脸庞。 他挑了把弧度利落的匕首,划拉在指尖,看血渍慢慢冒出来。 火势在他的身后越演越烈,丹殷哼着歌谣跨出了房门。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下城区。每走一步,身上就多一个伤口。碎烂的肉里慢慢地渗出血来,打湿了碎烂的衣衫。 两年前,丹殷一路往上走,走过了烂醉污浊的贫民窟,走过了人来人往的中城区,到达了上城。 两年后,丹殷一路往下走,走过了硝烟四起的上层区,走过了血腥暴力的中城区,到达了下城。 他路过一个死去的瞎老乞丐,碰着了乞讨的铝盆,“哐当”;他路过一个断了腿的醉汉,听到了他的嚎叫,“痛啊”。 他远远地看到一条河,看到那里面遍地的垃圾。 丹殷使用匕首的力度逐渐加大,血哗哗地流了下来。衣衫都划破了,丹殷抬起手,朝自己的左脸划去。 他哼着歌谣—— “上城的河一望无际,下城的河垃圾遍地;妈妈告诉我,这是天意,天意。” 匕首划破了左脸—— “上城的人光鲜靓丽,下城的人衣不蔽体;妈妈告诉我,这是命运,命运……” 右脸也破了—— 母亲馈赠的皮肉,还给母亲;妈妈哼唱的歌谣,还给妈妈。 丹殷站到河堤上,摔下。 坠落,坠落—— 他飞起来了—— “咚!” · · · “哗啦哗啦——” 在垃圾遍地的河里,丹殷衣不蔽体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