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造物者难辞其咎的败笔》 作者:姑苏剪剪 文案 #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系列 被神厌弃后,曜从高高在上的神君跌落成凡人,还被囚禁在流放之地,为了重获自由,曜决定……弑神! 第一世:我医术冠绝天下,施恩于你却遭你恩将仇报,那我便灭了你的国,夺了你的性命,做一个祸乱三国的灾星。 第二世:我身具悟道之体,助你修炼一日千里,却连一条生路都不留给我,那我便化作你道心里的魔,让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第三世:我曾是最强大的鬼王,与你签订契约,为你所向披靡,却成你功成名就一枚弃子,那我便将利刃指向你,要你看看曾经手中的剑多锋利。 第四世:我是画中的仙,让你心想事成,岁岁平安,却…… …… 我云淡风轻你当我漠不关心,我眉眼细腻你当我软弱可欺,却不知心冷者最是无情。 清冷谪仙受vs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后追悔莫及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攻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宫廷侯爵 快穿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曜 ┃ 配角:灵,神以及跟主角做对的狗男人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虐我的都虐到了自己 乱世美人 第1章 奴隶 风沙席卷着尘土,吹过荒凉的官道,一队骑兵押着衣衫褴褛的奴隶往京城而来,长时间的饥饿和疲劳使得奴隶们面黄肌瘦,眼睛里已经丧失生为人的灵动,如一具具行尸走肉。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了,前方就是城门,队伍停下来稍作休整,士兵们取出酒来高谈阔论,奴隶们则被束着手驱赶到一处,鹌鹑一般的埋着头。 除了押送奴隶的队伍,城门外还有不少难民,烛国和尧国交战多年,受苦的都是平民。 顾远景游历归来,进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道路两旁一堆又一堆的难民,立刻让车夫停了车。 “车上还有些食物,发给这些难民吧。” “是” 车夫将食物分给难民,顾远景从马车上下来,眺望京城巍峨的城楼,和近些年他在边疆见到的破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公子,你看那些人。” 侍女冬禾指着奴隶所在的地方。 “这些人也是难民吗?” 顾远景的目光在押送士兵身上转了一圈,摇了摇头。 “他们是尧国的奴隶。” 一个月前,烛国大军攻破尧国都城,许多尧国人都成了俘虏,其中一部分被当作奴隶卖到各地,这些人想必就是由此而来。 “公子,他们好可怜啊,也给他们一些吃的吧?” 奴隶为了好发买,挑选的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冬禾看到人堆里还有半大的孩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好” 冬禾去和士兵说了几句话,又亮出了顾远景的牌子,才将食物分给了奴隶,奴隶们拿到食物皆狼吞虎咽,显然是饿的狠了。 只有一个瘦弱的少年站在人群之外,垂头盯着地面,并没有上来领取食物,顾远景心生好奇,让冬禾拿了一个饼子过来,走到少年面前。 “你怎么不去吃东西,不饿吗?” 少年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美丽的面孔,纯黑的眼眸像深渊一样,似乎要把人灵魂吸进去。 顾远景失神了片刻,这一刻他的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他不属于这里。 少年拥有一副足以诱使鬼神堕落的容貌,和一双让人想逃避的眼睛。 烛国人的眼睛多为褐色,也有少数颜色更深接近棕色,而少年的眼睛却是纯黑的,黑的深不见底,表面却光滑如镜,透过它似乎能看见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顾远景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少年一般独特的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 “曜” 少年轻轻的开了口,声音低到一阵风就能吹散,若不是顾远景耳力好,会以为他没有回答。 压下心底一瞬间浮现的复杂思绪,顾远景将手中的饼子递给少年。 “吃点东西吧。” 曜接过饼子,低头小口的啃着。 没吃上几口,士兵就催促着奴隶赶路了,曜将剩下的饼子放在顾远景手上,又对着他道了一声谢,跟着队伍进了城。 顾远景看着手上只咬了一个小缺口的饼子,失笑不已,随即上了马车,也入了京城。 * 进城之后,奴隶队伍被拆散开,曜跟着队伍到了玲珑坊,听说这里是大陆最大的青楼,奴隶里面姿容最好的一批都被送到了这里。 “先带下去梳洗了换身衣服,一会儿给坊主过过眼。” “是” 奴隶被分成了几队,一个丫鬟带两个人往后院去了,曜跟着的丫鬟叫水香,跟他一起的是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叫做月阳。 曜按照水香的要求洗了澡,换上了玲珑坊的衣衫,再出现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丝毫看不出先前落魄的样子。 一袭白色长衫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姿,漆黑的长发被白色发带束在脑后,少年面容如雪,黛青色的双眉如远山点缀其中,其下翘挺的鼻梁恰到好处,唇色比之常人淡上许多。 如同雪山之巅长出的一朵莲花,被寒风吹拂着摇动,少年给人孱弱却遥不可及的感觉,冷淡矜贵的气质丝毫不像是奴隶中选出来的,甚至不像此世中人。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变故,才会让这少年沦为奴隶,水香如此想着,正好和少年抬眼的视线相对,水香怔愣了片刻。 这双眼睛幽深,冰冷,洞穿一切,似乎任何想法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让人想逃避。 这样的一双眼睛可不像是少年人该有的…… 叹息一声,水香心底对曜多了几分说不上是怜惜还是忧虑的情绪。 月阳的变化更加明显,洗去了满面的尘土,那张脸的优势就显露出来,如三月阳春花一般晃眼。 月阳和曜是奴隶队伍里两个异类,曜给人冷漠阴沉的感觉,没有人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月阳则始终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即便是最饥饿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希望。 这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拥有同样出色的容貌,水香有预感,或许今年的魁首就出在她手下的两个人中了。 “收拾好了就跟我走吧,先去见坊主,等坊主过了眼,你们就能留在玲珑坊了。” “水香姐姐,坊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过就知道了。” 似是没发现水香的冷淡,月阳又追问了一句。 “那要是不能留在玲珑坊怎么办?” 水香回过头,目光在月阳明媚的笑脸上顿了顿,又看向一旁沉默的曜,心里那股忧虑的感觉更明显。曜的容貌比月阳还要出色许多,但水香知道,坊主不会喜欢的,他不属于玲珑坊。 “虽然玲珑坊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尽力留下来吧,其他去处更难熬。” 水香如此说道,算是提醒了曜一句。 三人穿过中庭,往前院去了,如今是白日,玲珑坊还没开门做生意,坊里行走的人都是在玲珑坊做事的,因为来了一批新人的缘故,玲珑坊今日较之往日热闹。 前院是供客人欣赏歌舞的地方,正中央一个露天的朱红台子,台子周围布置有假山流水,看席分布在四周屋檐之下,从下往上看,二楼一东一西两条走廊,另外两面则是雅间窗口,专供有身份的客人使用。 水香领着两人走到朱红台子上,让两人等着,然后就离去了,台上规规矩矩的站着十几个少年,曜站在队伍的最右端,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脚尖上。 一炷香后,一袭紫色锦衣的俊美男人从门口进来,径直往台子走来,身后跟着水香和一名名叫绿萝的绿衫女子。 “坊主,今月送来的人都在这了。” 水香恭敬的对风泽息说到,风泽息点了点头,在早就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水香上前一步,朗声开口: “都把头抬起来。” 听到话的少年们都将头抬了起来,风泽息的目光从左往右看,细细打量,前面几人的面容都只能称得上秀丽,没有出挑的地方,直到风泽息看到月阳,神色才出现一丝和缓。 “你叫什么名字?” “坊主,我叫月阳。” 风泽息点了点头,月阳无论姿容还是性格都值得培养,当得起玲珑坊的招牌,风泽息摆了摆手,水香立刻心领神会。 “月阳公子,请过来。” 月阳于是走到水香身边站着,脸上含着笑意。 队伍里只剩下一人,风泽息挑到了合心意的,对这最后一人不太在意,但当他目光落在曜身上时,风泽息的神色凝滞了起来。 单论容貌,面前这个少年比之玲珑坊历任魁首都要出色,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他都眼前一亮,但这个人不该是属于玲珑坊这种地方。 月阳的美丽,尚属于人可以掌控的范围,他可以将他调-教成自己需要的任何模样,而这个少年,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望而却步,谈何调-教? 看出风泽息并不中意曜,水香忽然说了一句。 “坊主,我看这人是个学琴的好料子,不如留下来教一段时日?” 风泽息看了水香一眼,水香立刻诚惶诚恐的低下头,但她确实不忍心将曜送去腌臢去处,风泽息见状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 * 清脆的琴声从凉亭中倾斜而出,绕过画梁,留下余音,玲珑坊的小馆们少有的没有白日睡觉,三三两两站在桥上听月阳弹琴。 今日是玲珑坊考核的日子,玲珑坊虽然是风月场所,也要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通过了考核的便会在下次绮陌会之后正式挂牌子,没通过的便会被发配到下-贱地界去,只能侍奉贩夫走卒,赚些辛苦钱。 月阳除了相貌好,琴棋书画也学的不差,其中最好的当属琴,方才那一段琴音便是他所奏。 一曲完毕,月阳从座上站起来,对着风泽息行了一礼,风泽息点点头,这样的本事争个魁首不是问题,那么剩下的人中就只剩下……曜。 “曜公子,该你了。” 水香小声的提醒了一句,曜迈动脚步,走到古琴后面坐下,低眉垂目,素手轻拨,一连串流畅的琴声便倾泻出来。 风泽息的目光顺势落在曜身上,因为弹琴的缘故,一截瘦削的手腕从曜衣袖里露出来,皮肤白皙的快要透明了,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勾起人舔-舐的欲望,想要将其染上艳色。 心里一动,风泽息目光上移,从衣襟遮蔽严实的领口,到小巧的下巴,曜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引人注意,这是一个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勾的人神魂颠倒的美人。 风泽息的气息乱了几分,后背挺立起来,目光落在曜淡粉的唇上,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一下,心底隐秘的欲-望快要破土而出。 然而这一切却在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时戛然而止,曜不知何时抬起来头和风泽息的目光相撞,风泽息能够清晰的从那镜子一般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被欲-念支配的模样。 如此下流,如此丑陋。 瞬间从无边美色中回过神来,风泽息略显狼狈的移开眼,听到曜用冷淡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弹完了。”然后便回到了角落里,没再看过风泽息一眼。 “坊主,如何?” 水香紧张的询问风泽息,风泽息垂下眼,遮住目中的起伏。 “让他做红倌。” 水香心里一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坊主,曜公子的琴弹的极好,为何……” 风泽息嘲弄的笑了笑。 “弹的好又怎么样,看见了他,谁还有心思听琴?” 水香默然,向来只有才艺弱些,姿色上佳的小倌会被留来做红倌,曜琴弹的极好,棋书画也一样不差,水香本以为他肯定会做清倌,却忘了人的欲-望是难以满足的。 进玲珑坊,美貌确实是最大的资本,但过之不及,曜这样的人,玲珑坊留不得,即便留下来了,也不可能让其独善其身。 清倌和红倌听起来一字之差,做起来却千差万别,清倌卖艺不卖身,运气好赎了身还能余生和乐,红倌卖艺又卖身,注定一辈子都无法从污垢中挣脱。 第2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绮陌会乃是玲珑坊一年一度的盛会,新人若是在比试中拔得头筹,成为魁首,身价就会大涨,在坊中的地位也会高上许多,即便是没有夺魁的人,运气好被人相中赎身,就不用再过曲意逢迎的日子了,是以无论是客人还是坊中人都很看重绮陌会。 玲珑坊的上一任魁首乃是楚清,不仅如此,他还是连续三届绮陌会的魁首,可是就在前些日子,楚清攒够了赎身钱已经离开玲珑坊了,风泽息急需要重新捧一位魁首上去镇场子,月阳就是他看好的人选。 这日,玲珑坊的前院坐满了看客,连二楼的雅间都被定的干干净净,即便如此,还是有好些人没有买到入场令,只能坐在玲珑坊外的茶馆里,等绮陌会结束,听人说上两句。 绮陌会引来的人不仅身家丰厚,而且大多有权有势,因此这场比试容不得丝毫差错,临近开会,少年们聚集在中庭里,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命运是什么,连一向表现上佳的月阳都有几分心浮气躁。 只有曜一如即往站在角落里,目光落在水池里的金鱼身上,不知道几条鱼有什么好看的。 “曜,你不担心吗?” 月阳走到曜身边,语气低落的询问。 “担心什么?” “一会儿要是表现不好就惨了。” 曜伸出苍白的手指折下一片树叶,扔入水中,鱼儿们以为是吃食,争先恐后拥了上来。 “你看这些鱼儿看似自由自在,其实也只是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水池里,就像这绮陌会,夺得魁首又如何,依旧受制于人,真正的自由从来都不是靠别人给予的。” 这大概是曜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说完之后,曜就离开了中庭了,月阳愣愣的看着曜的背影,没想到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许久之后,月阳回过身来才发现风泽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方才两人的谈话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 “坊主。” 月阳对着风泽息行了一礼,却发现风泽息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直到曜的身影彻底消失,风泽息才收回目光,嗤笑了一声。 “自由岂是那般容易的事……” “坊主?” 对上月阳疑惑的目光,风泽息收敛神色,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我有一件事交予你做。” 月阳心中一凛。 “坊主请说。” “今日来的人里有一位贵客,你务必讨得他欢心。” “是谁?” “襄王世子。” * 前院的乐声一停,月阳深吸一口气,抱着自己的长琴走向朱红台子,在他之前吹舞弹唱已经都有人做了,客人看见他手中的长琴时兴致立刻降了几分,然而等到月阳从层层的轻纱布幔中现出身影,交谈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风泽息对月阳的容貌有足够的自信,如今众人的反应不过在他预料之中,只是二楼右边最中间的窗口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月阳在台子中央坐下,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将手放在琴弦上。 在座的人虽个个腰缠万贯,但也并非全都懂琴,有的人不过是砸钱来附庸风雅,顺带瞧瞧美人,月阳的琴声却能让他们听懂,可见是技艺不俗。 实际上月阳年纪轻轻,琴技已经在烛国排的进前五,而他还是一位美人,听美人弹琴,即便这琴声玄妙只有八分,也能听出十分忘情来。 一曲奏毕,还有人不少人沉醉在意境里,迟迟没能回神,就连二楼的贵客都有人差人来打听消息,想要成为月阳第一位客人,可惜,最中间的雅间依旧没什么反应。 月阳平静的抱着琴离开台子,心里却颇有几分失落,从始至终,那位襄王世子连面都没露,直到跨下最后一阶台阶,看见站立在台下的曜,月阳才将注意力从襄王世子身上转过来。 “该你了?” 曜点了点头,绕过月阳朝台上走,月阳发现曜的手上没有拿乐器,而是拿着一柄剑,曜这是要做什么?怀着疑惑和担忧,月阳留在了原地。 今天曜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袍,款式极其简单,从头到脚一点装饰都没有,即便如此,穿着他身上也好似锦绣华服,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就像是从云端走下来,清美不可方物,还透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息。 众人看着曜,恍惚间已经忘了自己身在秦楼楚馆之中,只是痴痴的看着面前的白衣公子,想问他一句——天上宫阙可有人烟? 曜在朱红台子上站定,看也没看台下坐着的人,抬起手中的剑便舞的起来,如果说曜站着的时候是皑皑白雪,当他抬起剑就成了一阵寒风。 曜的剑舞的凌厉,离得近些的客人甚至能感觉到剑风吹拂在自己,心肝一颤一颤的,唯恐曜手中的剑突然脱手,将他刺死在座位上。 越是刺-激,越是着迷,所有人的目光就像黏着在曜身上一样,唯恐自己错漏分毫,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文人墨客,此时眼中所流露出的欲-望都如出一辙。 终于,曜收起剑,停了下来,低垂着眼眸站在台中,如一副静止的风景,众人渐渐从视觉盛宴中放松下来,急促的喘息几声,眼眸里血丝消退,还陷在长久的失神里。 “我出一千两白银,买他。” 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众人才如梦出醒,反应过来这样的美人也是他们触手可得里,于是竞价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明明还未到拍卖的时候,场上的人已经按捺不住。 “我出五千两白银。” “我出七千两。” “我出一万两。” 紧接着二楼的贵客也迫不及待参与进来。 “一万三。” “一万五。” “一万七。” …… “我出两万,黄金。”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这可是黄金啊,即便在座的已经被美色迷晕了头,也不可能拿出两万两黄金来买个美人。 能出的起这样价钱的都不是普通人,众人朝着二楼看去,想知道如此豪气的人物是那位,等到认出窗口站着的侍卫,人群再次哗然。 “是顾远景!” 传闻国相之子顾远景,新上任的殿阁大学士,乃是一等一的才学之士,他师从三国最富盛名也最神秘的道夫子,六艺精通,满腹经纶,是个如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京城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好夫婿,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如今竟然跑来青楼?还为美人一掷千金? 场上的人都震惊了,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接下来的发展,二楼右边最中间从未开口竞价过的包间,竟然在顾远景话落之后开了口。 “三万黄金。” “这,这不是襄王世子吗?他怎么在这里。” “你难道不知道吗,襄王世子前几天刚回的京城。” “那这下可就有好戏看了……” 襄王世子厉延庭和顾远景的名声完全是两个极端,如果说顾远景是清风朗月,那他就是血雨腥风,顾远景是梦中情郎,他就是梦中惊魂。 京城的权贵们,上到朝廷命官,下到世家子弟,内到闺阁小姐,外到站岗的御林军,无一不是对厉延庭此人心怀敬畏,唯恐自己跟这个煞神扯上丝毫联系。 然而顾远景和厉延庭不对付在京城已经不是秘密,两人甚至在国宴上争锋相对,如今出现在一处,必然不会相安无事了。 听到厉延庭加价,雅间之中坐着的顾远景合上了折扇,这厉延庭果真是阴魂不散! “三万五。” “四万。” 几乎是在顾远景声音落下的瞬间,厉延庭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再迟钝的人也听得出他是故意与顾远景做对。 顾远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向对面正惬意喝酒的厉延庭,声音捉摸不透喜怒。 “襄王世子这是何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世子看上这戏子了,有什么问题吗?” “如此说来,襄王世子是一定要和在下争了。” 厉延庭不置可否,他就是看顾远景不顺眼,好不容易有了膈应他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眼看现场气氛陷入凝滞,厉延庭隔壁的雅间突然打开了,一个穿着红色锦服的年轻男人从中走出来,轻佻的凤眼多情还似无情,举手投足皆是风流。 红衣男人出现的瞬间,顾远景和厉延庭的神色都出现了些微的变化,就连隐在暗处的风泽息也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显然是认出了男子的身份。 羽环虚,当今皇帝第六子,风流多情,生平最爱美人,兼之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先前顾远景和厉延庭会在国宴上闹起来,他功不可没,如今他一出现,顾远景心里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 羽环虚望着红台上格外吸引人的曜轻笑着开了口:“既然襄王世子和顾大学士各不相让,不如比试一场来决定这美人的归属。” “好,那就比一场。” 厉延庭生性好斗,立刻赞成。 “如何比试?” “你们文人那一套,爷不感兴趣也不擅长,听说你六艺精通,就比射箭吧。” “在这里?” “自然,就让台上那位美人做靶吧,看他的样子,也会些武艺,谁先射中他谁就赢了。” 此话一出,满座惊恐,这哪里是比试,这是杀人啊,用人当靶子,即便是胜了,那美人不也九死一生了吗?厉延庭果真是一如既往的狠戾残忍,美人遇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第3章 戏子没有人权 看出顾远景有迟疑之色,厉延庭挑了挑眉。 “怎么,不敢?不敢就当你认输了。” 顾远景不言语,羽环虚见状,看向顾远景,意味深长的说到:“顾公子,自古美人配英雄,难道你要将这美人拱手相让?” 顾远景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许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厉延庭立刻让人去取来自己的大弓。 水香站在风泽息身后,看见厉延庭果真拿来了一把弓,心都提了起来。 “坊主,这可如何是好?伤着曜公子怎么办?” 风泽息垂着眼眸,拨茶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无悲无喜。 “既然是客人的要求,我这个做东家的又怎好说什么?左右不过一个红倌,赔了就赔了。” “坊主——” 水香还想再说,却被绿萝拽住了衣袖,对着她摇摇头。 “权贵的事那轮得到我们插手,说再多有什么用?” 水香只得作罢,将忧虑压在心里。 另一边厉延庭将弓拿到手里颠了颠,将箭搭在弓弦上就瞄准了楼下的曜,顾远景看到这一幕,神色立马紧张了起来,却见厉延庭拉弓看了片刻又将手放下了,大笑一声的转过头看着顾远景说: “既然是顾大学士先出的价,就由你先出手吧,免的输了又说本世子欺负人。” 顾远景如何不知道厉延庭方才一番作为就是想看自己心焦,如今要他先出手,也是如此,可是顾远景却无法拒绝,只能心情沉重的拿起弓搭上箭。 从这场赌局开始,曜便沉默的站着,仿佛是个局外人,直到顾远景拿起弓,他才抬起头,隔着空间看向顾远景。 曜的记忆极好,这个男人他当然记得,却未想过会在今日这种局面再见。 “曜公子,顾某得罪了。” 顾远景拉开弓弦,遥遥对准曜,曜的目光淡淡的,没什么情绪,那双眼睛还如初见一般透彻,洞穿人心,他仿佛能看见其中映着的自己的身影,深陷权谋算计的泥淖。 顾远景的手心里浸出了汗,平日里轻而易举百发百中的弓箭,今日无论如何也射不出去,片刻之后,顾远景颓败的放下弓箭。 “你赢了,我认输。” 顾远景竟是直接放弃了比赛,在场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不管谁输谁赢,不用看美人喋血现场,总是好的。 风泽息终于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瞥了窗口的顾远景一眼,才搁下手中已经冷掉也没能喝上一口的茶水,准备起身出去结束这场闹剧,却不想下一秒破风声响起,厉延庭手中的箭飞射而出。 事情发生的这样紧急,谁也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箭穿过空气朝着曜飞去,在即将没入曜胸口的瞬间,曜手中的长剑轻抬,避过了要害,箭身穿过左肩,钉入肉中。 噗—— 曜身体摇晃了一下,咳出几滴血,染红那一身洁白无暇的白衣。 “曜公子,曜公子你没事吧?” 水香迫不及待的奔上台扶住曜,从身上取出手巾为他擦掉嘴角的血,看起来竟是快哭了。 “我没事。” 曜的表情都没有变上一分,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快,快去叫大夫来。” 绿萝去叫大夫了,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罪魁祸首厉延庭。 “厉延庭,我已经认输了,你这是做什么?” 顾远景的双目中含着怒火,向来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他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与之对比,厉延庭却笑的毫不在意。 “比起别人送的东西,本世子更喜欢自己动手抢的。” “你——” “这一局既然是本世子赢了,那这奖品本世子就带走了。” 厉延庭对着身后的摆了摆手,立刻有两名侍卫下楼朝着楼下走去。 “大夫,大夫来了。” 绿萝领着一个中年人匆匆回来,这时候侍卫却要将曜带走,水香拦在侍卫面前,冲下楼的厉延庭说道: “襄王世子,曜公子他伤的这般重,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忧,能否先让大夫为他包扎一下,随后玲珑坊就把人给您送去。” “死了又如何?一条贱命而已,带走!” “厉延庭,你不要太过分了!” “成王败寇,顾远景你输了就输了,本世子买下的人,本世子想怎么处理都行。” 厉延庭转身离开玲珑坊,两个侍卫欲架起曜,曜却自己从水香身后走了出来。 “我自己走。” 襄王世子的人很快走的干干净净,这时候站在台下的月阳才如梦初醒一般跌坐在地上,后怕不已,坊主要他去讨好的,竟然是这样狠戾的人。 “坊主,曜公子他不会有事吧?” “既然被赎身了,就与玲珑坊没关系了,往后不要再提这个人了。” 风泽息又看了一眼明显心不在焉的顾远景一眼,离开了前院,水香等人赶紧跟上,绮陌会虽然还未结束,却没人有心思看了。 * 曜坐在马车里,肩膀上还插着那支箭,浸出的血已经将大半衣衫染红了,失血过多使得他虚弱不堪,额头上浸出了冷汗,连嘴唇都泛白了。 换做旁人必然惊恐不已,跪地求饶也要活下去,曜却只是坐着,一句话不说,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厉延庭坐在曜的对面,戏谑的目光将曜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取出一壶酒喝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人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这一等就等到了世子府,曜还是一句话未说,只是比之先前又虚弱了不少。 没想到这卖笑为生的戏子还有点脾气,厉延庭觉得有趣,抬手抓住曜的领口将人拖到面前来,粗鲁的动作撕裂了伤口,曜却连眉头都没皱上一分。 “知道爷为什么买你吗?” “不知。” “顾远景看上的东西,本世子都要毁了,而且本世子看不惯你这一副清高的样子,一个戏子而已,你也配?” “……” 曜终于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人,那双漆黑的瞳仁像镜子一样,映出的厉延庭神态轻蔑,背后遍布尸山血海。 “杀戮给予的快-感终究只是暂时的,你什么都有了,不还是得不到满足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曜重新低下了头,厉延庭却从他眼神中看到一丝同情,这人竟然敢同情他,不知死活的东西! 厉延庭一下甩开曜,站起身高高在上俯视着他。 “想跟本世子玩欲擒故纵,爷可不吃那一套,要么你现在跪在本世子脚下磕三个头求爷救你,要么你就等死。” 曜无动于衷,厉延庭冷笑一声,挥开车帘跳下马车。 “把人关起来,不许给他吃的,也不许让人救他。” “世子,这样下去曜公子只怕有性命之忧。” 带头侍卫看曜的样子实在凄惨,忍不住劝了一句,却被厉延庭冷冷看了一眼。 “死了就死了,花钱买来的玩意儿,爷想要多少要多少。” “是。” 死在厉延庭手上的人何其多,不在乎多这一个。 侍卫扶着曜进了世子府,如今他是真的只能被人扶着了,失血过多使得他站也站不得。 随意找了一个房间,侍卫将曜扶进去,房间里连床都没有,只有角落里一捆干草,实在是寒碜到了极点。 侍卫将曜放在干草之上,本想就此转身离去,抬头瞥见曜苍白的脸,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委屈公子留在此处了,我家世子从未买过人进府,兴许过两天世子就改变心意了。” “多谢。” 侍卫起身离去,房间的门上了锁,曜靠在干草上缓了缓,就抬手握住箭杆,用尽全部力气将箭拔了出来。 拔箭之后,曜肩上的血不要命的涌了出来,曜撕下衣摆一圈一圈包扎了,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 幸得当初那人不愿他受世间苦痛,剥离了他的痛感,如今他才能如此云淡风轻。 * 第二日,厉延庭用罢早膳去靶场练箭,弓刚拉开,脑子里就闪过一双漆黑如镜的眼睛,还有那一副始终波澜不惊的容貌。 “凌霄,昨日带回来那个戏子如何了?” 凌霄便是昨日送曜那个侍卫。 “回世子,属下一直让人在门外守着,不曾进去看过。” “走,先去看看。” 厉延庭将弓扔给旁人,抬脚走出靶场。 打开门上的锁,守卫一推开门就掀起一阵尘土,厉延庭立马掩住口鼻,皱了皱眉,这房间也太破了,不过想到自己之前的吩咐,到底没说什么。 走进房间,曜就靠在角落里,仅仅过了一夜,他与昨天便像是有了天壤之别了,洁白的长袍染了血污和灰尘,头发也散落开,瞧着狼狈许多。 不过就算是厉延庭也不得不承认,曜拥有一副极好的皮囊,即便是这般落魄的时候也难掩周身出尘气度,显得这房间多配不上他似的。 厉延庭在曜面前蹲下身,伸手靠近曜脸颊,却在即将碰触到之时被曜偏头躲开了,曜虽已经十分虚弱,却还保持着谨慎,厉延庭一进屋他就察觉了,不想看他脸色才装睡。 厉延庭手顿了一下,若无其事收了回来。 “不装了?看来你比本世子想的命大,这般折腾竟然还没死。” “你想我死?杀了我便好了。” 曜的声音弱的跟小奶猫似的,他话语中的意思却又那般张狂。 “你以为本世子不敢?” 曜偏过头不说话了。 死到临头,竟然还这般嘴硬,厉延庭一时竟被他气笑了。 “杀你脏了本世子的手,本世子倒要看看是你命大,还是爷耐心大,继续关着!” 厉延庭气冲冲的离开了房间,凌霄站在原地心情复杂。 “曜公子,世子爷最厌恶人违逆他,你服个软兴许能活命。” 曜摇了摇头。 “他这样的人要杀便一定会杀了,岂会因为我服软就改变,相反,服软死的更快。” 第4章 照夜玉狮子 又过了一日,曜连意识都模糊了,滴水未进,还受着伤,换个人早就去见阎王了。 房间之内,厉延庭一边穿衣一边跟凌霄说话。 “如何,那个戏子说要见我了吗?” “回世子,还没有。” “哼,看来是真不怕死了。” 凌霄想起先前见曜已经昏迷了,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世子,曜公子身上的伤拖不得了,再过些时间,只怕真的……” “怎么?心疼了?不若我将人赏给你?” 凌霄脸色一变,立刻诚惶诚恐的跪下。 “属下不敢!” 厉延庭浑不在意摆了摆手,让他起来了。 “一个戏子而已,你怕什么?本世子还没有吝啬到这种地步。” “世子误会属下了,属下只是觉得世子若真是不喜曜公子,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了?” “说的倒是,当日姓顾的那般看重这个戏子,他若死了,以后就没好戏看了,去把人放出来。” “是,属下立刻去办。” 凌霄匆匆忙忙离开了,厉延庭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曜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身上的伤口都被人处理过了,曜从床上坐起来,立刻有侍女走了进来。 “曜公子,你醒了,先喝药吧。” “我怎会在此处?” “是凌侍卫将公子送来的。” “凌侍卫?” 曜印象中是见过不少侍卫,只是不知道那个姓凌。 “曜公子,先喝药吧,一会儿该凉了。” 侍女将药端到曜面前,曜闻了闻,确认没问题之后,痛快将药饮下了。 “有热水吗?我想沐浴。” 曜身上的衣服还是前两日那一件,能换下是最好。 “有的,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多谢。” * 曜刚换好了衣裳,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曜公子,世子请你过去。” “我知道了。” 曜拉开房门走出去,看见凌霄站在门口,看向他的目光里划过一丝惊艳,很快又被压下去。 “请带路。” 厉延庭正坐在屋里喝茶,看着凌霄领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苍白的面容配着素白的衣衫,如开在寒山之巅一朵雪莲,透着一股孱弱劲却又高不可攀。 只是身为男儿就该顶天立地,做出这幅柔弱姿态实在让人作呕,厉延庭久在边关,见不得京城这种断袖之风盛行。 “凌霄说你伤重,本世子还真以为快死了,如今看来你别的本事没有,苦肉计倒是使的不错。” “……” “茶凉了,给本世子换一杯。” “是,奴婢这就去倒。” 候在房中的侍女真儿立刻上前来,准备从厉延庭手中接过茶杯。 “本世子没跟你说话,滚远些。” 真儿诚惶诚恐的退下了,厉延庭看向凌霄身后的曜。 “你去换。” “世子,曜公子他身上还有伤——” “不是已经醒了吗?本世子买他回来就是取乐的,难不成要供着?听说玲珑坊出来的惯会伺候人,曜公子做这种事不是正合适吗?” 曜顿了一下,上前一步从厉延庭手中接过茶杯。 “世子说的是,我这就去。” “你不过一个奴才,也敢在本世子面前自称‘我’?” “……” “见到本世子也不知道行礼,玲珑坊没教过你规矩吗?真儿,随后找个人给本世子好生调-教调-教。” “奴婢知道了。” 看曜站着不动,厉延庭冷笑一声。 “还不快去,把本世子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曜默默走到一旁,从茶壶里重新倒了一杯茶给厉延庭端过来,厉延庭揭开杯盖,刚抿了一口就将茶杯摔了,碎瓷溅落到曜鞋边。 “倒的什么茶,你是想烫死本世子吗?” “世子息怒。” 凌霄和真儿全都跪在了地上,只有曜还一脸懵逼的站着,凌霄心急,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这动作落在厉延庭眼里,叫他怒气又上涨了几分。 “不懂规矩的东西!既然喜欢站着,今晚便站在这里别睡了。” “……” * 厉延庭梳洗之后换了衣裳,真儿收拾好东西就退下了,凌霄守在门外,房间里只剩下曜和厉延庭,厉延庭走到书案后面翻开信件看了起来,直看到明月高悬才合上。 “去端一盏灯来站在床边,敢发出一点声音吵醒本世子,就把你舌头割了。” “是。” 曜端着灯盏走到床边,床上的轻纱帐放了下来,厉延庭就睡在与他一纱之隔的地方。 厉延庭自小失眠多梦,梦中多是血腥的场景,虽然他从不信鬼神之说,到底还是睡的不舒坦,长久以往,脾气越发暴戾,手上见的血也越多,然后恶性循环。 本以为今晚房中多了个生人,该是睡的更不安稳,没想到一会儿就睡着了,还一觉睡到了天亮。 当厉延庭睁开眼的时候神清气爽,好久没睡的这么舒坦了,以至于看到床边站着的曜都顺眼了几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 “你说什么!” 曜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厉延庭难以置信的从床上走了下来,拉开大门,果然看到阳光洒满庭院,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世子醒了,可要奴婢安排人梳洗?”真儿一早就候在了门口,如今可算是见到厉延庭出来了。 “这么晚了怎么没人叫醒我?” “这……昨夜世子留曜公子在房中,奴婢们不敢打扰。” 闻言,厉延庭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但这种事本就没必要解释,厉延庭重重的的关上房门回了房间。 曜还站在床头,维持着手托灯盏的模样,厉延庭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了一声:“过来,侍候本世子更衣。” 曜放下手中的灯盏,默不作声走到厉延庭面前替他穿衣裳,他手指修长,肌肤又极白,简简单单的动作做起来也十分好看。 束好了腰封,曜退后一步,厉延庭的目光顺势落在他的脸上,眼下多了一抹青色,精神也不太好,看来一夜没睡对他是个很大的消耗。 即便如此,这人依旧一言不发,倔强的让人想撕开他故作姿态的面皮,看一看内里崩溃之后奴颜卑膝的模样。 穿好了衣裳,曜打开房门,真儿立刻将梳洗的用具端了进来,正准备给厉延庭绞洗脸的帕子,却被厉延庭阻止了。 “往后侍候本世子的事都让他做,退下吧。” “是” 真儿离开房间之前看了一眼神色憔悴的曜,心生同情,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招了世子厌恶呢? * 午后,日头渐毒,厉延庭照旧去了训练场,曜和凌霄随行。 襄王一脉军功卓著,是从战场上打下的爵位,手下的厉家军势如破竹,屡建奇功,被先帝封为异姓王,荣宠一时无二。 不过战乱平息没两年,襄王就遭了难,襄王妃跟着去了,偌大的襄王府只剩下厉延庭一根独苗苗。 本以为襄王府就此没落了,没想到厉延庭去了边关没几年,厉家军的名声不减反增,几场仗打下来,让敌人闻风丧胆,后来更是一举攻破尧国都城,为烛国立下汗马功劳。 按理说厉延庭立了这么大的功怎么也该封赏才是,可他现在依旧是襄王世子,连父亲的爵位都没承袭,只因厉延庭此人实在太过狠毒,竟然在尧军投降之后,还一举坑杀了尧国数十万将士,惹得天怒人怨,诸国震动。 烛国皇帝知道后大怒,但也不能因此降罪于他,干脆让他功过相抵,爵位就不赐了,赏了封地和银钱了事,还将人召回了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回京之后,厉延庭不喜和权贵结交,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训练场里,今日本该早些来,没想到向来准时的他竟然睡过头了。 刚到训练场,厉延庭就看到一群士兵围在一起,中间地上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老兵。 “这是怎么回事?” “回世子爷,马场新送来一匹照夜玉狮子,说是老皇帝赏的,性情桀骜难驯,赵副官刚才就是从马上摔了下来。” “哦?连老赵都驯服不了,牵过来本世子瞧瞧。” 士兵立刻将马牵了过来,厉延庭抬眼看去,这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没有半根杂色,气质高贵非凡,傲气的不可一世,竟然和某人有几分相似。 “世子爷小心,这马倔强的很,方才好不容易才牵住,别被伤着了。” “倔强?再倔强也是畜生而已,让开,本世子来会会它。” 厉延庭翻身上了马,握紧缰绳,夹了夹马肚,照夜玉狮子立刻疯了一般的冲出去,它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在马场跑了三圈,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发现没办法把厉延庭甩下来,照夜玉狮子竟然朝着人群冲了过来,厉延庭抬手勒紧缰绳也无济于事。 士兵了四散而逃,训练场内一片混乱,倒霉的赵副官倒在地上还没起来,这马竞然又朝着他冲了上来。 眼看就要丧命在马蹄下,厉延庭神色一狠,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往照夜玉狮子脖子上捅去。 “且慢!” 关键时候一道白影从旁边翻身而起,落在了厉延庭的身后,手臂穿过厉延庭的身侧握住缰绳,那疯了一般的照夜玉狮子一下温顺不少,堪堪停在赵副官的身前。 第5章 不知廉耻 混乱平息,众人抬眼朝着马上看去,想知道是哪位英雄救下了赵副官,却惊愕的发现他们人高马大的世子爷被一个漂亮的跟仙人似的少年圈在怀里,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微凉的肌肤贴在他手背之上,背后的身躯稍显单薄,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厉延庭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拥抱,还是一个在他看来娘们唧唧的男人,这会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只觉得自己一世英名都毁了。 好在照夜玉狮子一安静下来,曜立刻就松了手从马上下来,没有等厉延庭怒气发作将他踹下来。 “来人,先把赵副官扶下去。” 凌霄率先出面打破尴尬,又走到马前,看向脸色不太好的厉延庭。 “世子,您没事吧?” “本世子能有什么事?倒是曜公子,实在出乎本世子意料……” 厉延庭从马上下来,径直走到曜的面前,看曜的目光像刀子一样。 “本世子竟然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玲珑坊也教驯马?” “不教。” “既然如此你也敢逞能?你可知你方才若是没能制止那马,不仅赵副官会丧命,本世子也会有性命之危?” “情急之下出此下策,还望世子恕罪。” “想要本世子饶过你也简单,去,把本世子的绝影牵来,你若是有本事骑上绝影,本世子便饶你一命,若是不能,你便要为先前的自作主张付出代价!” “曜明白。” 不一会儿,士兵就牵着一匹浑身漆黑,毛色发亮的骏马回来,这马比照夜玉狮子还要高上一截,乃是少有的良驹。 绝影是厉延庭的爱马,跟随厉延庭出生入死,身上好似也沾染上了厉延庭的杀伐之气,仅仅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曜没什么反应,从士兵手里拿了一把草料,径直走向绝影,厉延庭看见他的动作,脸上浮现残酷的笑容,绝影跟随他多年,只让他一人近身,即便是牵马的人,也只能将拉着缰绳末端,曜这样走过去,简直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然后,厉延庭就被啪啪啪打脸了。 看着面前用头蹭着曜脸颊,不遗余力的撒娇卖萌的绝影,厉延庭觉得自己多半养了一个假坐骑。 喂完了草料,曜轻而易举就翻上绝影的背,绝影带着他在训练场上跑了一圈,不少士兵认出这是厉延庭的马,都露出了见鬼的表情,最后绝影回到厉延庭身边,邀功似的围着他转,好像带回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厉延庭:“......” “世子的要求曜已经做到,不知世子是否满意?” 虽然面前的少年低眉垂目,厉延庭却总觉得对方透露出一股得意劲,叫人生气! “本世子只说了饶你一命,可没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自己去凌霄那里领三鞭吧,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是。” 厉延庭自顾自离开了,曜在原地站了片刻,轻吸了一口气,按住左肩,只见一点赤红浸出来,在白色的衣衫上格外明显,想来是方才一番动作撕裂了伤口。 “曜公子,你没事吧?” 凌霄去而复返,看着曜的目光透露出担忧。 “多谢凌侍卫先前救命之恩,曜无事。” “世子练兵去了,属下送曜公子回去休息。” “厉延庭方才罚了我三鞭,还请凌侍卫先动手吧。” 闻言,凌霄垂在身侧的手掌一下收紧,他深知厉延庭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脾性,纵使不忍心,却也知道无法违抗厉延庭的命令。 “曜公子,得罪了。” 凌霄手中握紧软鞭,一鞭挥出,打在曜的后背上,曜的身体被劲力震的颤动一下,点点血迹从曜的后背渗出,曜的脸色白了几分,可是旁人看来,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明明受了这般重的伤,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凌霄的心颤抖了一下,一瞬间生出无限怜惜,掌心都浸出汗来。 三鞭过后,凌霄收回手,立刻上前扶住曜。 “曜公子,属下送你回去。” 曜虽然没有痛感,却也感受到此刻身体疲倦异常,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凌霄见他这副模样,也顾不得身份有别,直接打横抱起曜往厢房走去。 “去请大夫过来,曜公子受伤了。” “可是凌侍卫,世子吩咐了不能给曜公子请大夫。” “我这就去见世子。” 凌霄起身欲离开房间,却突然被曜抓住了手臂。 “不用去。” 曜偏头看向侍女小婉,语气虚弱的说到: “世子可说过不能给我药材?” “不曾。” “那好,你拿纸笔过来,我写一个方子,劳烦姑娘给我抓副药回来。” 小婉被曜专注的目光看着,脸色忽然一红,先前曜公子昏迷被送过来的时候,她不曾仔细看过,如今看了才知道曜公子拥有何等不凡的容貌。 “好,奴婢这就去给公子抓药。” 小婉小跑着离开了,凌霄站了片刻觉得手足无措也告辞离开。 * 曜模糊间听到有人进房间,以为是小婉就没放在心上,直到脸上碰触到一点灼热的温度,曜猛然睁开眼,正好对上厉延庭诡谲莫名的目光。 厉延庭坐在床边,手掌放在曜脸侧,指腹摩挲过曜的脸颊,曜不自在的偏开头,立刻被厉延庭掐住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 “你跟顾远景怎么认识的?” “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仅仅是一面之缘?今日顾远景来找我,提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交换条件,本世子还是第一次看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 “世子想让曜做什么?” 此话一出,厉延庭放在曜下巴上的手一下收紧。 “本世子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世子这般生气,看来曜猜的没错。” “你还敢说!” 厉延庭掐住了曜的脖子,曜抬起头,镜子一样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厉延庭,厉延庭的意识恍惚了一瞬,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太久远,他一时想不明白。 “曜公子,该换药了。” 小婉推开门走了进来,猛然看到厉延庭坐在床边,一只手还贴在曜脸上,姿势暧昧,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行了礼。 “奴婢拜见世子。” “药?什么药?大夫来过了?”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私自找大夫,是曜公子自己开的方子。” 厉延庭转过头看向曜,目光探究。 “你还会医术?你身上究竟藏着多少本世子不知道的东西?玲珑坊的小倌真是让人意外……” 知道厉延庭已经对自己起了疑,曜并没有解释,拿开厉延庭的手,从床上坐起身来。 “可否劳烦世子回避片刻?” “本世子为什么要回避,你是本世子买回来的,身上那块地方本世子看不得?” “......” 曜背对着厉延庭解开了衣带,雪白的中衣从肩膀上剥下来,掩盖在下面的皮肤比衣服还白,只是随着衣衫落下,背后翻着血肉的伤口也露了出来,如同将一块美玉生生打碎了,看着就叫人心疼。 曜伸出手指挖出药膏,借着镜子映出背后的模样,小心的将药膏涂在伤口上,一滴汗珠不经意从曜的额头滑落,顺着锁骨,没入衣襟,那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苍白着,让人舍不得他疼,又想要他更疼。 厉延庭久在军营,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这般勾人,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按住曜的肩膀,手掌下的肌肤细腻的胜过他抚过的任何一块玉,厉延庭忍不住在曜身上摸了一把。 “世子?” 曜惊疑不定回过头,没曾想厉延庭的反应比他还大,竟然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看曜的眼神就像他是什么怪物。 “玲珑坊的人都如你一般不知廉耻?随便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曜:“???” “你以为你处心积虑勾引本世子,本世子就会放你一马?简直可笑,今晚继续给本世子站着!” 曜:“???” 第6章 作贱 树林之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已经凉透了,只有正中央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尚还有一息尚存。 年少的厉延庭艰难睁开眼,他的肩膀被箭支贯穿,伤口离心脏只差那么一点距离,浸出的血水染红上衣,被深秋的霜一染,冻的人遍体发凉。 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流失,厉延庭却执拗的不愿闭眼,甚至伸出手臂,一点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厉延庭咬着牙往外爬,撕裂一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几次疼的想晕过去,却又费劲全力不让自己失去意识,这个时候晕过去,就等于真的死了。 谁能救救我...... 谁都好,救救我...... 不知道是不是厉延庭的诚心感动上天,厉延庭竟然真的看到有人走进了树林,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雪白华美的锦衣,从头到脚纤尘不染,衣摆上银线暗纹在日光下发着光。 厉延庭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少年皮肤白的快要透明了,眉目间含着一抹疏离,高高在上不染红尘事非,偏偏那双眼睛漆黑如镜,仿佛能看穿世间所有罪恶。 厉延庭混沌的意识清新了几分,他从地上伸出手,费尽全力想要靠近那少年几分。 “你是仙人吗?是来带我走的吗?” 仙人少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快死的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转身便走。 “不要!不要丢下我,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 厉延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那仙人少年追去,却因为伤重,没走两步就重新摔在了地上。 “求求你,带我走......” 厉延庭艰难向前爬,目光哀求的望着仙人少年的背影,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少年顿住脚,不等他露出喜色,一个药瓶扔到自己面前,伴随着一句极其冷淡的“吃下去”,仙人少年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厉延庭眼睁睁看着他背影消失,寒冷一点点攀上他的四肢,眼底被绝望笼罩,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将药瓶里的丹药吞了,厉延庭很快晕了过去。 * 厉延庭从梦中惊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竟然梦到了那段被他深埋心底从不愿想起的回忆。 厉延庭这辈子从未求过人,只那个少年成为他永远的屈辱,他永远记得当时任凭自己如何苦苦哀求,如何绝望挣扎,对方却一次都没有回过头,一次都没有! 砰—— 厉延庭的拳头捶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心脏处鼓胀着复杂的情绪,好似有野兽要挣脱出来。 想起了这样的事,厉延庭无心安睡,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撩开床帐,看见站立在床头的曜愣了一下,随后想起自己又罚他守夜了。 厉延庭这会儿心里正不痛快,看一个人杵在眼前也烦,正准备让人滚出去,脑子里忽然闪过白日里见过的曜那一双漆黑如镜的眼睛,和记忆中那个少年一模一样,不对,不仅是眼睛,连面容也十分相似,只是因为厉延庭不愿去想那个人,竟然一直未能发现! 轰—— 想明白其中关联,厉延庭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一步逼近曜的面前,伸手抓住曜的手腕,曜手中的烛台被打翻落在地上熄灭了,贱了几滴火红的烛油在地毯上,周围的光亮暗了几分,衬着厉延庭狰狞的面容像恶鬼一般。 “是你!竟然是你!” 厉延庭将人逼退到衣柜前,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恨意,就是这个人当初对他的哀求置若罔闻,走的那般干净利落,这些年每每想起,都令他恨欲疯狂。 “……” 曜对上厉延庭的模样,不由自主皱起了眉,搞不懂厉延庭大半夜发什么疯。 “当初你将我扔下等死,可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在我手上?” “……” “本世子今日才觉得活着真有意思——缘,果真是妙不可言……” “……” 厉延庭已经习惯了曜的沉默,他将曜抓到面前,逼迫曜抬起头,仔细去看这张困扰他多年的脸,想要从中找寻出一点情绪,畏惧,惊慌,哀求……什么都好,可是没有,曜平静的看着他,这副神情和当时冷眼旁观的他何其相似? 即便曜现在沦为玩物,而他贵为皇亲国戚,他在曜眼底依旧掀不起丝毫波浪,明白了这个道理,厉延庭一下狠狠的将曜摔在床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底攀爬上了血丝。 “当日那般多的人想要买下你,君子好成人之美,本世子明日就将那些人请进府里,与民同乐如何?” 厉延庭的床虽然足够柔软,曜的身上毕竟还带着伤,被他拉扯了一下立刻感觉到伤口又裂了,他撑起身回过头看向厉延庭,逆着光的缘故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满满的恶意。 这个人还真是恨他啊…… * 小婉推开房门,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件雪白的长衫。 “曜公子,世子让您换上这件衣服就过去。” “我知道了,东西放下吧。” 小婉放下了东西却没有离开,曜疑惑的抬起头,发现她脸竟然红了。 “还有何事?” “曜公子,您有伤在身,奴婢替您更衣吧。” “……不了。” 小婉离开后,曜从托盘里拿起长衫,手指触碰到衣摆上的银色暗纹,愣了一下,这款式竟然是…… * 世子府里第一次这般热闹,但凡是当日绮陌会参与过曜身价竞拍的,都被厉延庭请了过来,其中甚至还包括和厉延庭不对付的顾远景。 大多数人收到请柬之时都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襄王世子,虽然顾忌厉延庭威名还是来了,一个二个现在坐在大堂里却如坐针毡。好在厉延庭半点没有发作的意思,还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言明请诸位前来只是叙叙旧。 叙旧?他们有旧可以叙吗?众人心里腹诽,表面上却兴高采烈向厉延庭表示了感激,酒过三巡,厉延庭放下酒杯。 “只是喝酒没意思,本世子还为诸位准备了歌舞,望诸位尽兴。” 众人又是一片感激声,心里嘀咕着这又是宴席,又是歌舞的,难不成襄王世子真的是找人来叙旧的? 很快,一队身着红色纱裙的美艳舞姬就走了进来,个个腰肢纤细,姿态撩人,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的众人一下被吸引了过去,放松了不少。 两刻钟后,厉延庭让舞姬退了出去。 “这些都是庸脂俗粉,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心里又开始腹诽,这都算庸脂俗粉,那什么才算美人?却见厉延庭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拍了拍手掌,大殿的门再次打开,一个白衣公子走了进来,身姿挺拔,步履缓缓,衣摆的银丝暗纹随着走动起伏,像是缀满流光。 不提容貌,只这一身出尘气度,就能将舞姬碾压成庸脂俗粉了,何况此人还拥有一副世间难寻的容貌。众人的眼睛一下看直了,大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曜全当做没看见,在大殿中央坐下,面前的琴放好,一连串清脆的琴音就从指间倾泻而出。 曜! 顾远景在曜进门的瞬间就生出怒火,却对上厉延庭投注过来的戏谑目光,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渐渐的,不少人都认出了曜的身份,当初厉延庭和顾远景在玲珑坊一掷千金,在场众人可是见证者,没想到曜公子到了世子府之后他们还有机会见到。 怀着隐秘的欲望,众人的目光痴痴的落在曜身上,看他冷冷清清的坐在殿中,修长的手拨动琴弦,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的快要透明了,似乎轻轻一折便能折断,那一身精致绣纹的白色广袖长衫并非烛国常见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十分契合,自带一种神秘与出尘气质。 一曲完毕,众人还陷在美色中久久不能回神,厉延庭却已经抬起手招了招。 “过来给本世子斟酒。” 曜于是起身走到厉延庭腿边坐下,素白的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到厉延庭面前,厉延庭瞥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的轻蔑,接过来喝了。 你再高傲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本世子养着的一个玩物? 曜读懂了厉延庭的意思,垂着眼皮没什么反应,厉延庭让他斟酒他便斟酒,不知不觉两壶酒空了,厉延庭脸上浮现出醉态,他看向殿中神态各异,却不约而同将隐晦目光落在曜身上的人,勾起了唇。 “如此美人,本世子怎好一人享乐,去,给诸位也倒上一杯,好与本世子同饮。” 厉延庭竟然让曜去给所有人倒酒,此话一出,顾远景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厉延庭,你我私怨私了便是,何必作贱他?” “作贱?” 厉延庭端着酒杯笑了起来。 “在场诸位皆是权贵,而他只是玲珑坊一个挂牌子卖身的戏子,本世子不知那里作贱了他?” “你——” 虽然厉延庭这样说,但是在场众人却想着自己要是得到了这样一个美人,恨不得藏起来谁也看不见的好,怎么会让他出来抛头露面,还去讨好别人? 第7章 定金 曜缓缓走到顾远景面前,拿起桌上的酒壶欲为顾远景斟酒,却被顾远景按住了壶盖。 “曜……你不用这样。” 此时顾远景看曜的目光说不清是怜惜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见到今天这一切,他竟然有些后悔当日的决定了。 曜却无知无觉,压低了声音只让两人听见。 “还请顾公子放手,不要为难我。” “厉延庭他这样待你,我实在心疼。” “顾公子若是真心为我好,今日就不该来,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顾远景身体一震,他惊骇的看着曜。 “你都知道了?” 曜没有再言语,趁着顾远景方才心神失守,他已经将酒壶拿了起来,为顾远景倒好一杯酒,曜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看着曜疏离的背影,顾远景生平第一次尝的苦涩的味道,权力斗争,必然有所牺牲,顾远景早就明白这些道理,今日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曜径直去了下一桌,小桌后面坐着的乃是一名中年男人,体型富态,听说是京城有名的富商,贪财好色,又荤素不忌,家里小妾不知道娶了多少房,每日还是往花街柳巷跑,当日绮陌会第一个叫价的便是他。 “曜公子果真是国色天香,在下......在下王贵安倾慕......倾慕公子已久。” “......” 说话说的磕磕碰碰,王贵安的一双小眼睛都要粘在曜身上了,心里想着既然襄王世子舍得让人出来斟酒,想来也不是多在乎,于是目光更是放肆的往曜的衣襟和腰身上钻。 曜拿起桌上的酒壶替王贵安倒了一杯酒,漆黑的酒壶衬的那双手更是白皙如雪,不知道替人做那种事是什么感觉,王贵安吞了一口唾沫,恨不得当场就把曜按在地上极尽禽兽之事。 看见曜倒完酒准备走了,王贵安竟然色胆包天伸出手抓住了曜的手臂。 “曜公子,在下......在下敬你一杯。” 王贵安端着酒凑到曜面前,那副油腻的面孔上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 曜皱起了眉,不等他甩开王贵安的手,一声惨叫就在殿中响起,厉延庭提着刀一下斩断了王贵安的手臂,脸上的表情狰狞比昨夜更甚,显然是暴怒非常。 殿中本来还在心猿意马的众人一下惨白了脸,慌忙低下头,他们怎么忘了面前的人乃是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厉延庭,垂涎厉延庭的人,那不是找死吗?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厉延庭抖落刀上的血,胸腔剧烈起伏,一截手臂算什么,没人知道看到王贵安对曜动手动脚那一瞬间,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现在杀了王贵安都是轻的。 窥见厉延庭眼底明晃晃的杀意,王贵安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求饶。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草民也是一时糊涂,求世子饶命啊。” 厉延庭冷着脸不言语,凌霄适时出现,对着厉延庭行了一礼。 “世子,这个人交给属下来处理吧,曜公子的衣裳脏了。” 厉延庭回过头,果然见到曜的衣摆上溅上了几点血迹,丢下手上的刀,拦腰抱起曜往外走去。 “今日的事,本世子不希望在外面听到。” “世子放心,我等不敢乱说。” 直到厉延庭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众人才长出一口气瘫在桌子上,心里暗骂起厉延庭来,既然这么宝贝,还放出来干啥?害得他们提心吊胆,简直是个神经病! 只有顾远景面无表情坐在角落里,脑中回忆起厉延庭方才看曜的眼神,不自觉拽紧了手上的酒杯。 * 厉延庭将曜抱回自己房间,放在床上,对上曜疑惑的表情,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别以为本世子是替你出气,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惦记,即便是我不要的,别人也休想染指!” “......”果然有病! “况且......” 厉延庭俯下身,手掌撑在曜耳边,两人的距离一下变得暧昧起来。 “本世子将你买回来这么久了,还没开封过,等到本世子把你玩腻了,再送给别人玩也不迟。” “……我听闻你不好男风。” “偶尔尝尝鲜也不错。” “......” 曜沉默了,目光在房间里扫过,思考着脱身之策,厉延庭却没给他时间,手指搭在曜的腰带上,将曜的外衫解了开。 厉延庭第一次见曜之时,曜便穿着这样一件长衫,高不可攀的模样,当时他费劲全力连一片衣角都碰不到,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有机会将这件衣裳从曜身上亲手脱下来。 雪白的衣料一件件落在地上,厉延庭看着床上只剩下中衣的曜,目光逐渐深沉,他伸出手捏住曜的衣襟,一点点拉下肩头,露出曜白皙的皮肤,他自问不是好男风之辈,却在此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欲望。 突然的,一点鲜红的血迹浸透缠绕的纱布,从胸口透出来,厉延庭拽着衣襟的手指一下顿住了,目光凝滞在那一块血迹上,他竟然忘了曜身上还带着伤,并且因为没能好好治疗,伤势分毫不见好转。 顿了片刻,厉延庭松开手坐回床边。 “去叫大夫来。”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离开了,曜心里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将中衣穿回去,厉延庭忽然俯身压了下来,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吸了一口气,随后嘴唇咬住颈侧的一小块皮肤,种了一颗小草莓。 “先收个定金,等你伤好了,本世子再与你好好说道说道,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样。” 厉延庭说话的声音沙哑了几分,箭在弦上,却不能发,他忍得也是窝火,曜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起的变化,如此轻而易举动情,可跟厉延庭嘴上说的不好男风不太一样。 * 重新上了药,曜将中衣一点点规整好,才发现不知不觉天色晚了。 “曜告退。” 曜捡起地上掉落的衣衫准备离去,却被厉延庭一把拽住了手臂,懒洋洋的开了口: “你去哪?本世子让你走了吗?” “天色不早了,曜不敢打扰世子休息。” “不用了,今晚你就留在本世子房中。” 曜愣了一下,摸不准厉延庭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让他守夜? 厉延庭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招来真儿,沐浴梳洗过后,厉延庭换了衣衫,走到床上躺下,对着还杵在一边的曜招了招手。 “过来。” “不知世子还有何吩咐?” “暖床。” “什么?” 厉延庭嗤笑一声。 “难不成本世子买你进府还有其他用处?” 说完使了一点劲力将曜拽了下来,曜一时不察,扑在厉延庭胸口上,厉延庭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曜: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对本世子投怀送抱?” 明明是他拽的,却非要说别人送上去的,这算不算当了婊_子还要立牌坊? 曜不欲争辩,挣扎着想要拉开和厉延庭的距离,却被厉延庭抱的更紧了,厉延庭的坚硬的手臂扣着曜的腰,以一种强硬的态度将他困在怀里。 “......” 厉延庭这些年睡的不安生,整夜整夜的做梦,但是自从曜在身边,他便再也没做过梦了,今夜又是好眠的一夜。 * 京城的天变的快,前几日还是烈日炎炎,晚间下了暴雨,气温一下降了下去。 曜是被真儿的说话声吵醒的,转过头发现厉延庭已经站在床边在穿衣裳了,想到厉延庭说过以后贴身侍候的事都让他来做,曜从床上下来,接过真儿手里的外衣往厉延庭身上套,谁知手掌刚搭上厉延庭的肩膀就被按住了。 “做事笨手笨脚,连点小事都做不好,往后别做了。” “......是” 曜不知何处又惹了厉延庭不快,想起这人一贯喜怒无常,松开手退后一步,低眉颔首候着。 厉延庭瞥见他赤脚踩在地上,雪白的皮肤下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美丽却又脆弱的不堪一击,合该是被人珍而重之供在高阁里的纤弱名花。 想起方才摸他的手也是冰凉,厉延庭将手中的香囊摔在曜的脚边,语气不耐的说道: “站在这里碍眼做什么,滚回床上去。” “......” 曜疑惑的看了厉延庭一眼,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古怪,但也按照厉延庭吩咐的爬上了床,厚实的棉被一裹,周身的寒意一下散去不少。 这具身体年岁不大,因为长年奔波劳累的缘故十分瘦弱,眼下他还受着伤,肩上的箭上和背后的鞭伤一不小心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只是因为他没有痛觉,才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实际身体的疲倦却是一刻没有少过。 曜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连厉延庭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直到肚子饿了,他才从困倦中清醒过来。 穿上放在床尾的衣裳,曜拉开房门,一股冷风立刻就灌了进来,吹的他瑟缩了一下。 “曜公子,你醒了。” 凌霄守在门口,看见曜出来眼底划过一丝喜意,只是等他目光落在曜脖子上被衣领遮了半边的红痕上,心一下凉了半截。 这两天曜都宿在厉延庭房中,发生这样的事无可厚非,但凌霄心里还是有一分失落,想起当初厉延庭说过把曜赐给他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8章 羞辱 厉延庭独自坐在书房之中,手中捏着一个拇指长的小玉瓶,瓶身雪白,触手冰凉,正是当初曜随手抛给他的那瓶丹药,若非这一颗丹药,厉延庭在数年前就死在树林中了。 这些年厉延庭一直没深究过这丹药的来历,直到重逢了曜,往日种种疑虑才跟着冒了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炼出这拥有可怕神效的丹药?说是起死回生都不为过,这样的医术是放在整个天下都是首屈一指,足以名动八方,厉延庭却从未听过有此人存在。 药瓶底部雕刻着一团银色花纹,这花纹样式别致,厉延庭只在曜当初穿的那身衣裳上见过,就绣在腰带上,似乎是一种标志。 说起来曜的那身衣裳款式也非常独特,并非烛绥两国所有,也不像刚刚灭国的尧国的风格,不知道是何种势力所有,曜又怎么会沦落成玲珑坊的小倌? 笼罩在曜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由不得厉延庭不在意,片刻之后,厉延庭敲了敲桌面,凌霄推门走了进来,厉延庭将药瓶交给他。 “去查查曜的来历,还有这瓶底的花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凌霄拿着药瓶去办事了,厉延庭在书房坐了一会儿,看完了和西北来往的书信,本想去训练场待一会儿,想起早上走的时候曜那副虚弱的样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决定去看看。 厉延庭回到小院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天上覆盖着的乌云又厚了几层,因为日光不显,房间里已经早早点起了烛火,暖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看起来有种温暖恬静的感觉。想到曜就在这房间里等着他回来,厉延庭心里不自觉涌出几分柔情,连带着脚步都放轻了几分,但这一切却在推开门的瞬间戛然而止。 厉延庭一眼就看见了斜靠在窗边软塌上休憩的曜,曜身上盖着一张狐皮毯子,蓬松的毛簇拥在脸颊旁,衬的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颊越发惹人怜爱,本该是极为心动的美人图,却因为软塌旁跪着的侍女被破坏殆尽。 此时那侍女手上端着药碗,却没有将药碗递给曜,而是闭着眼睛凑近曜的脸颊,看样子竟然是想亲吻他,自己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惦记了,厉延庭的眼中立刻被怒火充斥。 “你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厉延庭已经一脚将侍女踹了开,习武之人的力气何其大,侍女摔在地上命都去了半条,厉延庭却依旧觉得不解气,将门口的侍卫召了进来。 “把这个女人给本世子拖下去,乱棍打死!” 曜被声响吵醒睁开眼,正好看见捂着肚子痛苦趴在地上的小婉,心里惊了一瞬,不明白他不过睡了一觉,起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到了世子府后一直是小婉照顾他,曜对这个姑娘印象还不错,猛然听到厉延庭竟然要打死她,立刻从塌上起了身。 “慢着,不知小婉做错了何事?还请世子饶她一命。” 厉延庭一听曜竟然还护着这个浪蹄子,理智立马有些失控。 “你还敢给她求情?莫不是你也看上了她?” 厉延庭忍不住想小婉在曜身边侍候了几天,谁知道她是不是今天才起的心思,保不准两人早就做过这档子事。再想曜分明会些武功,怎么连人到了身边都不知道,侍女的行为多半是他默认了的,他一定在装睡!好你个曜,竟然在本世子眼皮子底下和侍女勾搭成奸! 厉延庭越想越觉得曜是故意的,心里的怒火越窜越高,竟然一把将曜从塌上扯落下来。 “本世子竟不知你除了勾引男人还会勾引女人,你就这么饥-渴吗?本世子不要你,你就找丫鬟?” 曜:“???” “果真是上不的台面的东西,既然你这么浪-荡,本世子今日就满足你心愿,免得你天天勾三搭四。” 曜:“???” 厉延庭一把将曜搂进怀里,低头就去吻曜的嘴唇,曜偏头避开了,他便埋在曜的颈窝去咬他锁骨上皮肤,曜的手撑在厉延庭的胸口,不自觉皱起了眉,冷淡的声音比之往日难得多了几分人气。 “厉延庭,你发什么疯?” “发疯?你是本世子买的,本世子对你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别说本世子今天在这把你要了,就是要你去侍候整个世子府的男人,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不可理喻。” 厉延庭冷笑一声。 “是,本世子一向如此不可理喻,今日也叫你见识见识!” 厉延庭开始伸手拉扯曜身上的衣裳,两人站立的地方正对着大开的大门,门外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看到房间里发生的事,厉延庭便是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强迫曜。 两个被召进来侍卫面对此情此景不知该作何反应,本想低下头去,却在看见曜侧过的脸颊时不自觉顿住动作,握住刀鞘的手收紧了几分,喉咙有些发紧。 只见那谪仙一般的美人被人按在怀里轻薄,屈辱却无力挣脱,他纤细白皙的脖颈后仰着,如同开的圣洁却又被人强行攀折下来的名花。从侍卫的角度可以轻松窥见他松散的衣襟里,一连串红色的印记蔓延在雪白的肌肤上,平白玷污了那一身冰肌玉骨。 再开一点…… 再开一点就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了…… 侍卫们被眼前的美色蛊惑,恨不得代替了厉延庭,将这美人身上的衣裳尽数扒去,好尽情欣赏这一具完美无暇的躯体。 小婉还趴在地上,看到曜被厉延庭如此羞辱,眼泪都急了出来,但她微弱的求饶声根本唤不醒暴怒中的厉延庭,直到挣扎的曜拔-出了藏在厉延庭腰间的匕首,在厉延庭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厉延庭才吃痛推开了他,但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 摸了一把手臂上的血,厉延庭被气笑了,笑容中带着残忍。 “本世子多久没有受伤了?你竟然敢对本世子动手?” 曜收拢自己的衣襟退后一步,看着厉延庭阴鸷的模样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厉延庭就发话了。 “也好,既然你不愿意侍候本世子,便让这两个侍卫陪你玩玩如何,反正你连丫鬟都要勾引,这两名侍卫正好顺了你的心,若是不够,本世子再叫上七个八个来,保证你玩的尽兴。” 厉延庭话中已经是满满的恶意,曜脸色微变,说话之人却已经走到桌边坐下,好整以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两名侍卫在最初愣了一下后,很快朝着曜走了过来,滚动的喉结显示出他们内心并不平静,曜后退了几步,但房间大小有限,很快退无可退。 五步…… 四步…… 三步…… 厉延庭看着侍卫逼近曜,脸上笑的残忍,握着茶杯的手却不断收紧,眼底被浓重的暗色覆盖,心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叫嚣着——求我啊!求我啊!只要你求我,我便饶过你这一次。 可惜曜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看到两人走近,曜竟然垂下头颅,似乎是不打算反抗了。 两步…… 一步…… 就在侍卫的手即将碰触到曜的肩膀之时,房间里发出砰的一声声响,茶杯碎裂的声音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凌霄从门口走进来,半跪在地上行了一礼。 “世子,有宫里传来的紧急密信。” 厉延庭擦掉捏碎茶杯溅出来的水,瞥了一眼满脸写着公事公办的凌霄,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将信接了过来。 看完了信,厉延庭没有再看一旁的曜,站起身就朝外走。 “本世子进宫一趟,把这里收拾了。” “是” 厉延庭离开后,凌霄走到一边突然被暗器打中膝盖摔倒的侍卫面前。 “连世子的人都敢动,嫌命活太长吗?自己下去领罚吧。” 此时两名侍卫也从美色蛊惑中回过神来,想起先前厉延庭的模样,若是碰了曜公子一根手指他们都怕是要死无全尸,纷纷后怕不已,麻利的滚出去领罚了。 “你也下去,自己去找管事,世子府里留不得你了。” “奴婢……” 小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凌霄冰冷的眼神看的说不出话。 “此次你能留下一条命都是世子仁慈,别再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或是……人。” 这话不止是对小婉说的,也是对自己,吩咐完一切,凌霄也离开了,走的时候合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曜一个人。 曜从角落里走出来,垂眸看着手上沾血的匕首,漆黑的眼睛中划过一道亮光。随后曜拿布把血擦了,匕首放在枕头底下,然后才重新翻了一套衣裳出来换上,躺床上休息了。 快要睡着的时候曜猛然想起,这似乎是厉延庭的房间……? 第9章 算计 自这日后,小院里的守卫就换了,清一色的暗卫,平日里影子都见不到,侍女也变成了脸上跟风干橘子皮一样的老妇,曜即便是狐狸精转世,上一次的情况也绝不可能发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曜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皮肤上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这当然不是世子府大夫的功劳,而是源于曜特殊的体质,和他本人不俗的医术。 今夜,曜沐浴之后,准备如同往常一般看一会儿书便休息,门口响起了叩门声,王妈的声音隔着门扉传进来。 “曜公子,世子进宫参加宫宴了,差人来请您过去。” 厉延庭进宫就进宫了,叫自己去做什么?自从进了世子府,曜连小院都出不去,曜还以为厉延庭会一直把他软禁在这里,没想到改变的这般突然。 曜沉吟片刻应了一声。 “容我换身衣裳就来。” “那公子你快些。” 曜搁下书,起身换了出门的衣裳,收拾妥当后拉开门走出去,才发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管家解释说他是宫里来的许公公,带着厉延庭贴身玉佩来传话的。 曜打量了许公公一眼,看着年纪不大,曜不熟悉宫里人,不知道他是何种官职,为了妥当问了管家一句: “凌侍卫可知道这件事?” “曜公子,凌侍卫随世子进宫了。” 许公公看曜还想再问,不耐烦的开了口:“公子快些吧,马车已经在等着了,免得叫襄王世子等太久。” 曜只得点头,随着许公公出了世子府,上了门口的马车。 马车咕噜噜朝皇宫行驶,天色已晚,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曜坐在马车里,听着远远近近传来的钟声,心底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隔离感。 很快皇宫到了,许公公递给守卫一张牌子,顺利被放进了宫,马车又在皇宫里行驶了好大一段距离才停下来,许公公敲了敲车窗。 “公子下车吧,接下来只能走过去了。” 曜下了车,才发现四周安静极了,连巡夜的御林军都没见到,按理说宫里举办宫宴应该是热闹非常,怎么是如此冷清的场景? 曜摸摸了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心下稍定,这匕首乃是当时从厉延庭身上顺来的,世间少有的锋利之刃,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起: “许公公,世子是在何处参加宫宴?” “公子,襄王世子吃酒吃醉了,这会儿正在偏殿里休息,奴才正要带你过去。” “那就请公公带路吧。” 曜跟着许公公一路七拐八绕总算到了一处宫殿外,偌大的宫殿布置的倒是不错,却连守卫都没有见到一个。 “公子就在此处等吧,襄王世子换身衣裳便来。” 曜点了点头,走进殿内,许公公将殿门合上离开了。 曜随意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桌子上放着有茶,曜没动,今日种种处处透着不对劲,但他人微言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刻钟后,曜仍旧没有等来厉延庭,知道他或许不会来了,站起身往外走,手刚搭在门框上,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一股浓烈的酒气跟着涌进来。曜不适的退后一步,抬头去看进来的人,逆着光的缘故看不清容貌,就体型而言,来人身材并不高大,腰身发福,还透露出一股老态,绝不是厉延庭! 曜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又后退了几步。 “你是何人?” 羽隆却未回答,看着面前的人已经愣了神,他拥有三宫六院妃嫔无数,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独特的美人。 面前的少年刚过了二八年华,身姿挺拔,容色比女子更甚,一身皮肤像雪洗过一般剔透白皙,还流露出一股子寒意,全然不似后宫里那些只知道争风吃醋、揣合逢迎的女人。如今他穿着一身白衣静静立在昏暗的大殿中央,门缝投进的月光落在他肩上,恍如九天之上的谪仙人。 羽隆衰老的心竟在这一刻重新充满热情,砰砰砰的跳起来,有种重回年轻的感觉,许久之后羽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立刻畅快的大笑了起来: “这便是环儿献上来的美人了,果真是世间绝色,赏!” 后面跟着的宫人听到皇帝这样说,便知道接下来的事不方便在场了,纷纷退了出去,将殿门合上,大殿里重归寂静。 羽隆朝着曜走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却因为那一张老的满是褶子的脸看起来又猥琐又下流。 “美人,别怕,到朕这里来。” 曜早在羽隆开口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能善了了,面前的人并非他现在能对抗的对象。 羽隆,烛国现如今的皇帝,为君昏聩无能,荒-淫无度,仅后宫中的女人加起来比前两朝都多,私下还养了不少栾童,被他宠幸过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堪称色中饿鬼。 眼下四皇子和六皇子为了储位之争斗的如火如荼,厉延庭这时候将自己献给羽隆,多半不是安的什么好心,曜扣紧了袖中的匕首,心情沉重。 * 厉延庭从宫里回了府就直奔小院,近些日子他对曜越发迷恋,一会儿见不到人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以宴会没结束就赶了回来,推开房门却发现曜并未在房间中,厉延庭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曜公子人呢?” 管家匆匆赶来,听到问话立刻回答到:“回世子,宫里来人拿着世子您的贴身玉佩,把曜公子接进宫了。” 厉延庭低头一看,自己的贴身玉佩果然不见了,想起今天摔倒在自己身上那名舞姬,厉延庭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给我备马,我要进宫。” “是” 厉延庭骑马匆匆往宫里赶,不过却不是去羽隆猎艳的红鸾宫,而是去了六皇子羽环虚宫里,两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交易,很快六皇子就亲自去了红鸾宫。 “皇上,六皇子求见。” 苏公公隔着殿门禀报了一声,羽隆听见了,收回落在曜身上放肆的目光,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他这时候来做什么,让他回去,朕不见。” “皇上,六皇子是送美人过来的。” “美人?美人不是在这吗?” 羽隆面露不解,殿外的厉延庭却已经等不及,推开殿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被两个太监押在地上的曜,眼睛立马红了。 羽隆垂涎曜美色,曜却一直不从,没了耐心的羽隆便想霸王硬上弓,奈何年纪大了,有些事做起来力不从心,干脆就叫来两个太监按住曜,好方便他一逞兽-欲。 羽环虚到的时候,正是太监将曜按在地上的时候,若是再晚来一会儿,怕不是要被羽隆得逞了。 第10章 男宠 厉延庭怒火中烧,走上前去一脚踹飞一个太监,将曜从地上扶起来,看见曜除了发丝乱了一点,衣裳还穿的好好的,心中稍定。 “大胆!竟敢擅闯红鸾宫!” 慌忙追进来的苏公公看见厉延庭的动作,厉声呵斥,后又走到羽隆身边,露出关切的神色。 “皇上,您没事吧?” 羽隆好事被人打断,臭着一张脸。 “这是怎么回事?” “襄王世子突然闯了进来,奴才没拦住……” 话没说完,羽环虚从殿外走进来,看见曜站在殿中大吃一惊。 “曜儿,你怎么会在此处?” 曜儿是什么鬼称呼…… 无视众人惊疑不定的表情,羽环虚径直走到曜身边,伸手握住曜的手,含情脉脉的说到:“你身体不好,又不懂宫里的规矩,怎么能在宫里乱跑呢?” 随即脸色一沉,怒气冲冲的看向殿外。 “你们这群狗奴才怎么看人的,怎么能把曜儿一个人扔在这里?” 一名太监从人群里走出来,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六皇子恕罪,奴才一时不察,跟丢了曜公子,竟然让曜公子闯进红鸾宫里,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太监不住的磕头求饶,羽环虚转头看向羽隆,撩开衣摆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没能管好宫里的人,冲撞了父皇,还请父皇降罪。” 羽隆看羽环虚这副作态,心情一言难尽,指着一旁美的不似凡尘中人的曜。 “他是你宫里的人?” “是,曜儿乃是儿臣的侍人,因着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宫里,今日侍候的奴才不尽心,竟让他进了红鸾宫,还请父皇念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绕过他一次。” 羽隆就算再荒唐,也做不出明目张胆夺自己儿子所爱的事,只是依旧不甘心,这么一个美人能看不能碰,简直是天大的损失,连带着对曜也生出了怒气。 “你方才为何不说你与六皇子的关系,可是故意挑拨朕与六皇子的关系,引诱朕做个昏君?” 羽隆此话说的重,一不小心就要担一个狐媚惑主的名头,若是应下了,曜只有死路一条。 羽环虚和厉延庭脸色都是一变,得不到便毁了,这是帝王的通病,即便知道曜是他的人,羽隆又怎么会放任曜继续跟在自己儿子身边。 曜神色依旧冷淡,上前两步对着羽隆行了一礼,雪白的衣袂散开,如横亘在天边一抹白月光。 “曜冒犯了皇上,愿领受责罚。” 一句辩驳之语都没有,反倒让羽隆不好发作。再看曜低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浅红的唇轻抿着,那张让羽隆惊艳的面孔全然都是疏离,偏偏让人生不起厌恶之心,仿佛他本该如此高高在上,只想让人把他捧的更高才好。 羽隆看了片刻,上前一步将曜扶起来,指腹不经意摩挲过曜皮肤,果真如玉石一般光滑,心里倍感萧索,就当是他无福消受了吧。 “罢了,你既然不懂宫里规矩,往后就不要离开若虚宫了。” 羽隆最终只是罚了曜禁足六皇子宫里,高拿轻放本是帝王常用来笼络权臣的办法,如今竟然用在一个男宠身上,厉延庭和羽环虚都有些心情复杂。 “这奴才连自己主子都看不好,杖毙了吧。” 说完羽隆就离开了红鸾宫,连六皇子送来的美人都没心思看上一眼,剩下的宫人大多跟着羽隆离开了,水泄不通的红鸾宫很快就只剩下零星几人。 羽环虚看向地上跪着的太监,虽然是做戏,既然羽隆下令了,这人就留不得了。 “把这人拖下去,杖毙。” “六皇子饶命,六皇子饶命啊。” 太监惊慌失措,却被侍卫强行拖了下去,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哀嚎的声音,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在这宫里再常见不过。 曜望着太监离开的方向,手指碰到衣袖里冰凉的匕首,弱者,无论何时都是生不由己,他亦如此。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宫。” 做戏做全套,羽环虚牵起曜的手朝若虚宫走去,看他情意绵绵的神情,若非知道两人今天才第二次见面,还真的会以为两人感情甚笃,果然,宫里个个都是影帝。 殿门一合上,曜就抽回了被羽环虚牵着的手,羽环虚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却并不在意,自顾自走到一边坐下,只是拢在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划过掌心,哪里似乎还残存着些微的凉意。 没了外人在,厉延庭不用再掩饰,怒气冲冲上前一步拽住曜手腕。 “你不是连本世子都敢捅吗?怎么到了老皇帝面前就跟个受气包一样,你的骨气那去了?” 当初厉延庭对曜用强,曜便给了他一刀,这次曜却没什么反应。 一想到他要是晚来一步,曜便要被老皇帝欺负了,厉延庭就后怕不已,即便知道这不是曜的错,厉延庭也忍不住迁怒。 “难不成你也做那飞上枝头的美梦,想着攀附老皇帝爬上去?本世子告诉你,戏子就是戏子,你永远也别想挣脱出去!” 曜面无表情的看着厉延庭,自己本是因为他才受困宫中,现在竟然怪自己没反抗,还怪自己勾-引老皇帝,这是什么逻辑?好在曜对厉延庭疯狗属性早有了解,并不在意。 “世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你——” 无论什么时候,曜都是这副无悲无喜的表情,厉延庭厌恶极了他这副模样,却没有丝毫办法,什么时候这张冰冷却又漂亮的不像话的脸因为他露出一丁点其他的表情,该是何等撩人? “你以为本世子不敢杀你?” “世子杀了我,那今晚不就白忙活了吗?” “曜!!!” 厉延庭咬牙切齿,口头上他从来讨不到好,所以更加让人生气。 围观全程两人对峙的场面,一旁的羽环虚眼神里多出几分兴味,现在的厉延庭那里还有丝毫平日里的狠戾,连口是心非的事都做的出来,看来是动心了还不自知,这位曜公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有用。 “襄王世子,你再用些劲,曜公子的手便要断了。” 羽环虚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厉延庭回过神来,慌忙松开曜的腕,但为时已晚,曜手腕上已经多了几条青紫掐痕,横亘在白皙皮肤上,触目惊心。 如此娇弱与矜贵,果然,只有皇宫这世间最奢华的金丝笼子才能豢养这只金丝雀。 羽环虚眼神暗了暗,吩咐一声让人送药膏来,指腹挖出一抹乳白的药膏,羽环虚握着曜微凉的手指,将药膏抹在青紫的痕迹上,再缓缓的揉散。 此刻的羽环虚垂着头,神情专注,如同对待最珍贵的珠宝,曜目光落在他脸上,脑子里稀少的关于六皇子的信息拼凑起来。 传言六皇子风流多情,放荡不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又一层伪装呢?懂的伪装的人永远比直来直去的更难相与,一个不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想来他接下来的日子更难过了。 上好了药,羽环虚让宫人领着他离开了,既然说了软禁若虚宫,那曜就不可能再回世子府了,往后他在宫里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六皇子的男宠。 厉延庭难得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曜背影的眼神暗沉,两人又在宫殿里谈了许久,曜不用听也知道聊的是此次四皇子以他做局坑了厉延庭一把的事。 襄王一脉是六皇子的人,坑了厉延庭,就是拉羽环虚下水,这个仇两人必然是要报的。 …… 天黑之后,厉延庭离开了若虚宫,出了宫门。凌霄等在宫门口,身边停着世子府的马车,看到厉延庭出来,凌霄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不安起来,因为他没看到曜的身影。 “世子,曜公子呢?” “若虚宫。” “世子府怎么不将曜公子一起带回来,曜公子毕竟不是宫里人,留在皇宫里诸多不便。” “若是能带出来,本世子岂会不带,他现在成了六皇子的男宠了。” “什么!” 凌霄惊讶的连尊卑都忘记了,厉延庭显然没心情给他解释,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回府。” “是” 纵然心中担忧不已,凌霄还是驾着车回了王府。 “世子爷,您回来了,厨房准备了夜宵——” 侍女真儿的话还没说完,厉延庭已经冷着脸走了,真儿疑惑的看向凌霄。 “凌侍卫,世子这是怎么了?” 凌霄摇了摇头,也绕过真儿走了,真儿想起两人一个比一个阴沉的脸,惴惴不安的看向管家。 “刘伯,这是怎么了?” “世子进宫本是因为曜公子,现下曜公子却未回来,你还不明白么?” 管家摇了摇头转身离去,早点那个少年进府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世子府只怕再难平静了。 * 厉延庭独自回了小院,推开房门,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昏暗。 厉延庭的目光不自觉转向软榻,以往曜便喜欢靠在上面看书——松散的衣角垂落榻边,泛着湿意青丝披散在肩头,曜手臂撑在头侧,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这幅美景常常让他失神。 有时候曜睡着了,书落在地上,都是他捡起来,再把人抱到床上去,每每嗅到他身上沐浴后的香味,撩人心扉。 厉延庭以前总觉得曜那张冰块脸看着冷清,如今才发现,没有曜在的地方,更是冷清。 第11章 争宠 京城天气越发冷了,曜醒来的时候竟然看到窗台上的虎尾兰叶子上结了一层霜,这便是快要入冬了。 “曜侍人,您醒了,奴婢侍候您更衣吧?” 宫女们端着梳洗用具鱼贯而入,为首的宫女则拿着一件月白色长袍,触感柔软,颜色纯正,看得出来是极好的料子。 “你是谁?” “回侍人,奴婢名叫萃雪。” 曜点了点头,这宫女生的白净,倒是人如其名。 “东西放下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是,奴婢告退。” 萃雪带领众人退了出去,曜从床上下来,拿起托盘上的衣衫套上,又细致的收拾妥当,谁知刚将洁面的帕子放下,门外就响起了喧闹声,隐约听见萧侧妃的字眼。 随后房间的门被人重重的推了开,一身红衣的女子盛气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曜一遍,神情倨傲。 “你就是殿下新收的曜侍人?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萃雪好不容易从门口挤进来,见到这幅情景,慌忙走到曜身边提醒一句。 “曜侍人,这是萧明燕萧侧妃。” 当今六皇子没有皇子妃,连侧妃也只有萧明燕一人,剩下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侍妾。萧明燕母家乃是正三品武将,很受襄王世子器重,加之她又得了六皇子宠爱,是以在若虚宫一手遮天,常常以正宫自居。 今早偶然听闻六皇子竟然破天荒收了一个男宠,萧明燕立马气势汹汹杀了过来,想要看看是那个狐媚子趁着她不注意勾-引了六皇子,如今见了,才庆幸自己发现的早,这样的一张脸即便是她都嫉妒! 萧明燕看曜的目光越发不善,曜却无知无觉,拱手行了礼。 “曜见过萧侧妃。” “大胆!见了本宫竟然不跪,来人啊,曜侍人以下犯上,给本宫把他抓起来。” 萧明燕身后的两名宫女立刻朝着曜走来,这宫女是她从母家带来的,有功夫在身,对付曜这么一个病秧子足够了。 萃雪见状,立刻拦在曜面前。 “萧侧妃万万不可啊,曜侍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您绕过他这一次。”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宫的事,来人,把这个贱-人一并抓起来!” 宫女将萃雪押到地上跪下,萃雪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曜被萧明燕的人控制住,求情的声音还未出口就被人封住了嘴,而满屋的宫女见到这一幕,竟然没一人敢为曜说话。 曜没想到他住进若虚宫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麻烦,还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争宠戏码。 “你要做什么?” 萧明燕抬起下巴,嚣张的说到: “你冒犯了本宫,本宫对你施些惩戒是应该的,不如就划花你这张狐媚惑主的脸好了。” “你不怕六皇子怪罪?” 萧明燕嗤笑一声。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六皇子怎么会因为你区区一个侍人惩罚本宫?即便是把你杀了都无妨。” 萧明燕在若虚宫跋扈惯了,今天这样的事发生了不止多少次,偶尔羽环虚追究起来,她哭上一场事情就算过了,所以下起手来肆无忌惮。 萧明燕从宫女手里接过一把小刀,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萧明燕捏着刀踱步到曜面前,冰冷的刀刃贴上曜脸颊,萧明燕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真是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没了它,看你还如何不知廉耻勾引殿下!” 曜抬首看向萧明燕,漆黑如镜的眼眸里倒映出女子因嫉妒扭曲的模样,完全破坏了那张算的上明艳动人的面孔。 一个被羽环虚多情表象欺骗的倒霉蛋,曜心中做出判断。 ”你真以为羽环虚会被一张面皮迷惑?” “什么意思?” “如你,称得上国色天香,羽环虚可曾对你上心?” “自然,本宫在这若虚宫荣华富贵,要风得风。” ”那是宠,并非爱,宠有目的,爱却没有缘由。” “你胡说!殿下是爱我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贱-人,费尽心机勾引殿下,分走本宫的宠爱,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萧明燕被曜激怒,握着小刀的手就往曜脸上划去,危急时刻有人一把扣住萧明燕手腕,萧明燕转过头,对上羽环虚幽深的双眼。 “殿下……殿下你怎么来了……” 萧明燕解释的话还未出口,被羽环虚握着的手腕就传来骨头碎裂一般的疼痛,萧明燕松开手,手中的小刀掉在地上,发生清脆的声音,满屋子的宫女立刻吓的跪在了地上。 看也没看萧明燕一眼,羽环虚走到曜面前,神色关切。 “你没事吧?” 曜摇了摇头,羽环虚才转头看向众人。 “这是怎么回事?” “回,回殿下,侧妃娘娘本来是好心来探望曜侍人,却撞见……撞见曜侍人和萃雪抱在一起,侧妃说了他两句,曜侍人便对侧妃出言不逊,侧妃不得已才对他略施惩戒。” “果真如此?” 羽环虚的目光扫向屋中其他宫女,没有一个人开口,即便知道萧侧妃的宫女在颠倒黑白,也没人敢冒着得罪萧明燕的风险替曜辩白。 “萃雪,你来说?” “回殿下,是萧侧妃带着人闯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划花曜侍人的脸,奴婢阻拦不了,请殿下为曜侍人做主啊!” 萃雪跪在地上不住给羽环虚磕头。 “大胆,殿下面前你也敢血口喷人,还不快把这个勾引曜侍人的贱婢拖下去杖毙了。” 萧明燕又转向羽环虚,神情哀戚。 “殿下,你可要相信臣妾啊,臣妾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哦?这么说本殿下还要奖赏你了?” 萧明燕对上羽环虚含着笑意的目光,却觉得背后发凉,诺诺应了一声不敢,再不敢多言。 羽环虚冷笑一声,转向众人。 “本殿下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要是被我查出来你们有半分欺瞒,死罪!” 此话一出,宫女们再不敢袖手旁观,一五一十将先前的事说了,羽环虚听毕直接召来宫人。 “萧侧妃言行无状,禁足七日,宫女颠倒黑白,杖责三十,拖下去。” 萧明燕难以置信的看向羽环虚,随后很恨瞪了曜一眼,经此一事,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等到宫人都退出了宫殿,羽环虚再次露出关切的神情。 “抱歉,没想到明燕竟如此跋扈,让你受委屈了。” “无妨。” 曜神色淡淡的,并没有把先前的事放在心上,这让已经准备好了推拒的羽环虚表情一滞,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感激他解救之恩吗?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曜瞥了羽环虚一眼,对方脸上的温柔还真是迷惑人。 “不知殿下想让曜说什么?萧侧妃如何这么快就得知我的存在?亦或是殿下如何恰好在最后一刻赶过来?” “呃……” 没想到曜戳穿的如此毫不留情,倒让羽环虚不好再装深情,不过羽环虚的脸比曜想象的还要厚一点。 “即便本殿下早有预料,那也是为了你惩罚了爱妾,曜公子就没有一点感动吗?” “禁足七日,六皇子还真是怜香惜玉。” 明明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羽环虚却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嘲讽。 “……” “我听闻萧将军前些日子和四皇子走的近,恐生二心,殿下此举正好借机试探,好处都让殿下占完了,竟然还要曜感恩戴德,殿下不觉得自己太无耻了吗?” 无耻的羽环虚:“……” 第一次被人指名道姓骂无耻,羽环虚愣了片刻扶额笑了起来,狭长的凤眼里兴味盎然,他俯下身凑到曜耳边,语气暧昧的开了口: “看曜公子总是冷着脸,本殿下还以为你是一块木头,没想到竟这般有趣。” 曜不露痕迹的后退一步,目光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 “殿下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怎么?曜公子要做什么,本殿下不方便在场吗?” 羽环虚的脑中一瞬间划过私会旧主,通风报信,阴谋算计种种字眼,却听曜幽幽的回答到: “我饿了,厨房没准备你的早饭。” “……” * 用完了早饭,曜以为羽环虚总该走了吧,羽环虚却好似看不见他满脸的不待见,手指抚过窗台上的虎尾兰。 “曜公子初来乍到,不熟悉若虚宫,正好花园里的桂花开了,我带你去看看可好?” 这六皇子脸皮真厚…… 曜不好驳了羽环虚的面子,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出了门。若虚宫并非只有一座宫殿,而是一片建筑群,其间花园湖泊美不胜收,倒是和六皇子出宫建府差不多了。 走了一会儿,羽环虚觉得差不多了,就带着曜在凉亭歇息,宫人立刻将茶水点心摆了上来,就着桂花的香气品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有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平静,宫人来报,襄王世子求见,曜抬起头,果然见到厉延庭凉亭之外。 “既然殿下与襄王世子有约,曜便先告退了。” 羽环虚和厉延庭凑在一起讨论的都是权谋,不方便外人在场,所以羽环虚并未拒绝,只是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曜出来之时穿着的衣裳有些单薄了。 “将我的披风拿来。” 羽环虚从宫人手里接过披风披在曜肩头,细致的为曜系上脖子上的带子,低头时眉目盈满溺毙人的温柔。难怪明知他花心,还是有人前赴后继送上来,羽环虚确实有当渣男的本事。 “曜告退。” 曜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与围观了全程的厉延庭擦肩而过,曜目不斜视,厉延庭却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襄王世子有何事?” “你,你在宫里住的可习惯?” “习惯,殿下待我极好。” 见到了那样一副温情画面,又听曜如此说,厉延庭忽然觉得昨夜辗转难眠的自己太可笑,心脏被嫉妒和恼怒填满,厉延庭一下将曜拽进怀里,紧紧的扣住他的腰。 曜推了两下没推开,皱起了眉。 “世子请自重。” “自重?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与本世子撇清关系?是不是忘了前两天还睡在本世子的床上?” 这话不仅萃雪听见了,连羽环虚也听到了,睡在床上就只是字面意思上的睡在床上,只是从厉延庭的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 第12章 又疯了一个 厉延庭这段时间进宫的次数频繁了许多,每每见到曜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曜后来便躲着他了。 今日厉延庭与羽环虚在御花园中喝茶,羽环虚贴身宫人捧着一盆雪莲花走上前来,说是先前他吩咐下去的苍山玉雪莲寻到了。 羽环虚抬眼看去,巴掌大的莲花开的极盛,花瓣倾斜出玉石一般的光泽,颜色是雪一般的纯白,边缘有一圈透明色,一看就知道是极为珍贵的品种。 “好了,给曜侍人送去吧。” 听到羽环虚这么说,厉延庭想起前段时间羽环虚确实在寻找苍山玉雪莲,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曜。 “不过一个男宠,也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 羽环虚笑了笑。 “浮世万千,唯有美人不可辜负。” 厉延庭嘴上说着多此一举,目光却死死盯着宫人的背影,算起来他已经有几日没见过曜了,心里跟猫抓似的,却又不能跑到后宫去抓人。 羽环虚瞧着他的反应,眼底划过一丝了然,便装作不经意的说起: “也不知道曜侍人喜不喜欢我送的礼物,我便跟着去看看吧,襄王世子可要一起?” “正好本世子接下来没什么事,就随殿下去看看。” 话落,厉延庭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本来也不喜欢喝茶,喝的嘴里淡出鸟了,现在终于能见到曜,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羽环虚也不废话,直接就往曜居住的落雪轩走去,宫外的守卫看到羽环虚,正想行礼,羽环虚抬手制止了,两人没有惊动旁人走进院子里。 曜此时正站在窗边修剪一株何首乌,一袭素净到极点的白色长袍像会发光一样,他微垂着头,柔顺的青丝落下肩头,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模糊了冰冷的眉眼,给人温柔的错觉。 修长的手掌握着剪刀,白与黑得强烈反差衬的那手指像玉石雕成,他目光专注落在枝叶上,周身自成一方世界,红尘再纷扰,皆与他无关。 羽环虚和厉延庭不自觉屏住呼吸,唯恐惊动了那人,眼前的美景便会烟消云散。 很快,萃雪推开殿门,捧着苍山玉雪莲走到曜身后。 “曜侍人,殿下差人送来一盆莲花。” 曜抬起头,转身看向萃雪手中的莲花,羽环虚和厉延庭不约而同退到了墙角,心里有种偷窥的即视感,好在曜并没有发现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在。 此刻羽环虚的心里竟然你难得紧张起来,不知道曜喜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却看曜目光落在莲花上数息,脸上浮现诧异的神情。 “这是……苍山玉雪莲?” “赵公公似乎是这么说的。” “替我谢过殿下,你先下去吧。” “是” 曜从萃雪手中接过莲花,手指小心翼翼碰触花瓣,确实是苍山玉雪莲,这可是极为难得的药材,他先前不过随口提了一句,羽环虚竟然真的寻了来,曜突然觉得羽环虚伪装的痴情并非一无是处。 想制的药有着落了,曜心情大好,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被暗处密切关注的两人捕捉到。 两人皆是心神一震,没想到冷淡如曜也会笑,笑起来还那般好看,如冰种的翡翠落下石皮,细碎的阳光破开云层,春风吹皱一池春水,那一瞬间展现出的潋滟举世无匹。 咚咚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响起,羽环虚和厉延庭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别开眼,心中的不平静只有自己知道,直到曜回到殿中,窗口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两人才觉得坏掉的心脏恢复正常。 “时候不早了,延庭告退。” 羽环虚随意点了点头,厉延庭转身离去,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羽环虚此刻却没了心思看厉延庭笑话,他隐约感觉到有些事超出了控制,却找不出错处。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羽环虚才冷着脸离开了,笑脸示人的羽环虚少有这般阴沉的时候,宫人都在猜测是谁惹了六皇子不快,听说六皇子是从曜侍人宫里出来的,难道曜侍人要失宠了? * 回去的路上,厉延庭一直沉默,眼看世子府快到了,厉延庭突然将凌霄叫到面前。 “之前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回世子,还没有消息,烛国没有任何一种势力包含那种神秘图案。” “继续查。” “是” “对了……” “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厉延庭停顿了片刻,才有些别扭的开了口: “玲珑坊的小倌都喜欢什么?” 凌霄愣了一下,不明白厉延庭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曜公子还被困在宫里,世子就想另觅新欢吗? “世子是看上玲珑坊的那位公子了?” “不是,我是说曜,他喜欢什么你可知道?” 凌霄放下心来,思索了一下。 “世子送些珍稀药植或者医术典籍之类的,曜公子应该会喜欢。” 厉延庭眼神复杂的看着凌霄,自己的属下竟然比自己了解曜。 “你怎么知道?” “从前曜公子在府内看的都是医书,想来对医术很有兴趣。” “……去帮本世子找找,有没有什么医书孤本。” “是” * 曜拿到苍山玉雪莲之后就开始捣鼓自己那些瓶瓶罐罐,一入宫门深似海,多一点保命的东西在身上总是好的。 眼看天色晚了,萃雪打好热水提醒曜该休息了,曜点了点头,放下手上的东西进了内室沐浴。 收拾妥当后,曜刚在床上躺下准备睡觉了,房间的门就被人扣响,萃雪熄灭烛火的动作一顿,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谁啊?” “萃雪姑娘,赵公公来了。” 赵公公是六皇子身边的人,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萃雪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果然看到赵公公站在门口。 “曜侍人何在?” “回公公,侍人已经歇下了。” 听到萃雪如此回答,赵公公面有难色。 “快让曜侍人准备一下,殿下召他过去。” “这么晚了,殿下见曜侍人做什么?” “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 赵公公没好气的瞪了萃雪一眼,萃雪立马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曜侍人初来乍到,还请公公照拂一二。” 赵公公掂了掂银子,压低声音解释起来。 “看殿下的意思,应该是要你们曜侍人侍寝,所以赶紧去准备吧。” 萃雪:“……” 隔着房门的曜:“……” 羽环虚突然抽什么疯,曜好不容易送走了疯狗一样的厉延庭,现在又要疯一个了吗? * 赵公公回了若虚宫,羽环虚正坐在榻上下棋。 “事情办好了?” “是,已经将您的意思透露给曜侍人了。” “行了,你退下吧,叫曜侍人进来。” “奴才告退。” 赵公公从殿里一出来,萃雪就迎了上去,看起来比曜还要迫切。 “殿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曜侍人,请进吧。” “……” 曜走进宫殿,朱红的殿门在背后合上了。顶着男宠的名头过了这么多时日,曜还是第一次来羽环虚住的地方,房间里的布置自然是华贵异常,四角点了烛火,照的房间透亮。 曜看见羽环虚坐在软榻上,身上只着中衣,看样子是临到睡了突然兴起将他叫了过来。羽环虚的面前摆了一个小桌,小桌上放着棋盘,他将手中的黑子落下,转头朝着曜看来。 曜的头发还有未干透,因为赵公公催的紧,只是用发带束了了事,身上穿着和白日相差无几的白色长衫,夜间风凉,额外加了一件锦缎披风,衣领边缘有一圈绒毛,簇拥在曜脸侧,显的他面容如玉,不似凡人。 羽环虚定眼看了片刻,对着曜招了招手。 “站着做什么,过来坐。” 曜于是走到羽环虚对面坐下。 “可会下棋?” “会” “正好,我缺个对手,该你了。” 曜目光在棋局上端详片刻,因着是羽环虚自己与自己下的,白黑两子看起来旗鼓相当,实际上一攻一守,白子从一开始就比较被动。 曜本身棋艺不差,又在玲珑坊待了一段时日,很快就有了决断,手指夹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上。 棋如玉,人如玉,端的是赏心悦目,再看曜所下之处,羽环虚立刻扶掌而笑。 “妙啊!看过曜公子剑舞惊人,没想到棋艺也这般不俗,你可真是本殿下的知己了。” “殿下若缺一个对弈者,满宫皆是,按照这个要求,殿下的知己岂不是太多了?” 果然,又被怼了。 “本殿下今日才送了你一盆莲花,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殿下厚爱,曜感激不尽。” “那便陪本殿下下完这一局吧。” “是” 两人来回了数子,就在曜以为羽环虚真的只是叫他来下棋的时候,羽环虚落下黑子,白子立刻损失来一大片。 “我若是赢了你,可有什么奖励?” “殿下想要什么奖励?” “今晚留下来陪我。” “嗯?” “我听闻你在世子府时,常与襄王世子同床共枕?” “……” 曜的沉默显然让羽环虚想到了不好的方面,唇角的笑意淡去。 “怎么,襄王世子可以,本殿下就不行?” “……若是殿下输了呢?” “那本殿下也答应你一个请求。” “好” 然后曜就捻起白子,转守为攻,将羽环虚杀了个七零八落,一局结束,曜赢了。 羽环虚虽然挫败,但并非输不起的人。 “说吧,什么请求本殿下都答应你。” “不必了,曜收了殿下的莲花便是欠了殿下一份人情了,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曜告退。” 曜站起身朝外走去,临到门口羽环虚忽然叫住了他,似玩笑又似试探的问了一句。 “若是本殿下说不想与你逢场作戏了呢?” ”曜身份卑微,但凭殿下做主。” “此话怎讲?” “当初在玲珑坊是殿下定下的规矩,即便入了宫,曜的生死也只是殿下一念之间的事,殿下又何必询问我的想法呢?” 羽环虚蓦然想起玲珑坊中厉延庭和顾远景那一场比试乃是他挑起的,因此险些害的曜丧命。他先是伤了曜,又存着利用他辖制厉延庭的心思与他逢场作戏,难怪曜一直对他冷淡的紧。 想明白一切,薄情如羽环虚,竟然在这一刻感受到几分苦涩。 第13章 薄情 “听说昨夜殿下召了萧侧妃侍寝,萧侧妃怕是要复宠了。” “复宠就复宠,与我们落雪轩何干?” “萧侧妃一向不待见曜侍人,如今曜侍人失了宠,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 “曜侍人失宠了?” “红樱姐姐你还不知道?昨日殿下从落雪轩离开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必定是曜侍人惹怒了殿下,而且昨晚本该是曜侍人去若虚宫,不知怎的很快就回来了。” “那可怎么办,我刚塞了银子调到落雪轩来,会不会跟着曜侍人一起倒霉啊。” “萧侧妃那个性子你也知道,曜侍人得罪了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等还是尽早谋个出路吧。” “说的是。” 两个宫女在墙角嘀嘀咕咕,这种事在宫里再正常不过,只是偏偏不凑巧被主人听了去。 “底下的奴才竟然敢如此编排主子,奴婢这就去撕烂她们的嘴!” 萃雪说着就要去收拾那两个丫头,曜叫住了她。 “随她们去吧,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可是……” “你堵的住她们的嘴,难道还能堵住满宫的?” “奴婢没用。” “行了,去将屋里那盒襄王世子送的参片拿出来,我等下要用。” 曜一边将碾磨好的药粉倒入小盅,一边吩咐萃雪,萃雪只能压下怒气走了。 接下来几日,曜闭门不出,羽环虚也一反常态,一次也没有找过他,若虚宫里的流言越传越烈。 落雪轩里已经有不少宫人寻了由头离开,管事们对待萃雪的态度越来越轻幔,有一次甚至送来了下人吃的饭食,萃雪看到之后在宫里发了好大的脾气。 曜倒是没什么反应,坐下之后随意用了一些素菜就去捣鼓他的药了,进食对他只是维持生存必须做的事,山珍海味或是粗茶淡饭差别并不大。 “侍人,这些奴才都已经欺到您头上了,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我这就去见殿下。” 萃雪气冲冲的就要离开,谁知拉开门正好和人撞到一起。 “你到底长没长眼睛啊!” 宫女毫不留情指责起萃雪来,萃雪认出她竟然是萧明燕身边的采薇,心里有些不满。 “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侧妃听闻曜侍人善剑舞,琴弹得也不错,叫曜侍人过去解个闷。”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侍人又不是艺妓,凭什么去给她解闷。” “可不就是妓吗?听说曜侍人以前在玲珑坊的时候这样的事可没少做,贩夫走卒都看得的东西,我们萧侧妃看不得?让他过去还是萧侧妃抬举他了。” “你——” “快些吧,免得让我们萧侧妃等久了,到时落雪轩的人还能保住几个就不好说了。” 萃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曜制止了。 “劳烦姑娘在外间等候片刻,我换身衣裳就来。” 曜的声音和他人一般清冷,听起来却不觉得傲慢,采薇见他这般好说话,又长了一张俊朗的面孔,面上的嚣张收起来几分,去外面等着了。 等到房门合上,萃雪立刻走到曜面前。 “一会儿侍人您先找机会拖住采薇,奴婢去找殿下。” “你以为萧侧妃解禁数日了,为何今天才找上我?” “这……” “走吧,去见见羽环虚。” 萃雪总觉得曜的表现说不出的古怪,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这些日子她一直和曜待在一起,不该曜知道的事她不知道啊。 * 曜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跟着采薇离开了落雪轩。听说能见羽环虚之后,萃雪一改之前的担忧,竟隐隐有期待之色,曜见了心里产生了微妙的违和感。 果然,采薇将曜领到了若虚宫。 大殿之内,羽环虚斜靠在上首,发冠歪斜着,衣襟松散开,露出大片胸膛皮肤,姿态比之往日懒散许多。 萧明燕坐在他身边,玉手端着一杯酒送到羽环虚嘴边,羽环虚就着她手喝了,她立刻欢喜笑了起来,靠进羽环虚怀里。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场景,何必要再叫一个人来煞风景,曜叹息一声,走到殿中行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羽环虚垂着头没理会他,萧明燕则趾高气昂指着放在一旁的琴说到: “琴已经备好了,曜侍人请吧。” “不知萧侧妃想听什么曲子?” 萧明燕冷笑一声。 “就弹一首‘不得好死’吧。” “诺” 曜撩开衣摆在琴后坐下,素手拨动琴弦,一阵梵音响了起来。 “你弹的什么鬼东西?” “回萧侧妃,是《往生咒》。” “你故意咒本宫死?” “曜是为侧妃着想,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侧妃出口便是杀生,恐不得善终。” “大胆!你竟然诅咒本宫不得善终,来人啊,把这个贱-人给本宫抓起来!” 侯在殿里的宫人看了一眼上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羽环虚,有些为难。萧明燕气的站了起来,指着最近的一名宫人。 “怎么?没听见本宫的话吗?还不快动手!” 依旧没有宫人动手,萧明燕顺风顺水惯了,哪曾想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们反了?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信不信本宫将你们都处置了!” 曜看萧明燕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才明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也不再劝说,却没想萧明燕指使不动人,恼羞成怒之下竟然走到他面前,不依不饶要扇他一耳光。 曜退后一步避开了,萧明燕的脚不小心踢到了琴案,桌上的琴摔到地上,裂了,这行为无疑是往自己坟头上添了一把草。据曜所知,这把琴并非普通的琴,而是乐器榜上排名第八的“人不归”,羽环虚留着它必然是有原因的。 乐器榜乃是曜在玲珑坊知道的,风泽息收藏有其中排名第五和第六的一箫一笛,分别叫做“三世劫”和“半生缘”,取“愿渡三世劫,换取半生缘”之意,曜曾经有幸见过一次。 “够了!” 羽环虚的声音自上首响起,萧明燕才惊觉太莽撞了,就算急着除掉曜也不该做的这般明显。 “殿下,臣妾并非有意——” “这琴本是我母妃唯一的遗物,如今却被你摔坏了,萧明燕,你可知罪?” 萧明燕没想到这琴还有这么大的来头,脸色白了一瞬。 “殿下,你听我解释——” 话未说完,便被羽环虚打断。 “萧侧妃心思狠毒,德行有亏,带下去,赐白绫。” 萧明燕猛然抬起头,殿下竟然要因为一张琴赐死她?这在以前她想都没想过,对了,一定是因为殿下太生气了,她只要服个软认个罪就好了,这种事在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萧明燕压下心里的不安,立刻跪在了地上。 “殿下,臣妾错了,请您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真的知错了,这琴我会找人修好的。” “犯下的错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弥补的……” 羽环虚幽幽然开口,眼中再不见半点温柔,仿佛刚才的柔情蜜意只是错觉,萧明燕终于明白这琴不过一个借口,羽环虚早就决定要除掉她了。 “殿下,臣妾侍候你多年,一心一意对你,你非要如此狠心?” 羽环虚没有回答,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宠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舍弃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留情,这便是帝王家了。 想到前几日母家的来信,她还劝说父亲主动向殿下请罪,萧明燕觉得自己简直蠢的无可救药,只恨自己看透的太晚,把负心人当作有情郎,赔了自己,还连累家族! 在被侍卫拖下去的时候,萧明燕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羽环虚,她要记住这个人,做鬼也不放过。 “羽环虚你这般薄情,我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所爱!” 萧明燕的模样实在太怨毒,声音太凄厉,殿里的宫人都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似是不忍心,只有曜冷冷清清的站着,丝毫不受影响。 “永远……得不到……么?” 羽环虚呢喃了一句,自己都笑了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能坐上那最高的位置,什么是得不到的! 羽环虚又看向一旁的曜。 “你也觉得本殿下薄情吗?” 曜没说话,羽环虚已经自顾自接了下去。 “本殿下给了她宠爱,她便肆无忌惮残害宫嫔,给了她母家信任,他们却在本殿下落难之时另投他主,现在竟然怪本殿下薄情?这是何道理?” “这难道不是殿下你想要的结果吗?” 曜不信这些事羽环虚不知道,但他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在萧家的事情上加了一把火,这个男人将所有人推到必死结局,还用一副受害者的口吻叙述出来,已经是浸透到骨子里的薄凉。 羽环虚笑了,这笑容有些复杂。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现在你是不是对本殿下失望透了?面对着一个如此冷血无情,连枕边人都算计的人,你不该感到害怕吗?” 曜默然,早在厉延庭派人给他送参片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六皇子近段日子惹了老皇帝不满,多半是因为那晚闯红鸾宫的事,上早朝的时候被老皇帝多次申斥,朝中威望一落千丈,不少门客都暗地里投向了四皇子阵营,萧明燕的父亲萧权便是其中之一。 萧明燕多年未有孕已经让萧家对羽环虚不满,加上羽环虚还故意禁足了萧明燕,是以一发现羽环虚有失势的苗头就顺水推舟反了。 这段时间厉延庭没有进宫就是在处理萧权的事,就现在结果来看,萧家已经完了,这本是曜预料中的事,他没有预料到的是羽环虚对萧明燕的态度。 萧明燕虽然是萧家人,却对羽环虚用情至深,羽环虚本可以留她一命,随便找个偏殿养着,但是他没有,一尺白绫赏下去,干净利落的堪称冷酷。 曜无意于同情萧明燕,萧明燕手上的人命都不知道有多少条,现在不过是轮到她自己,也对羽环虚的手段不在意,所以只是在最初诧异了一瞬便恢复了正常,这种表现让羽环虚有些失望,又很愉悦。 第14章 生不如死 曜捡起地上的‘人不归“,指腹抚摸过琴角开裂的地方,可惜了这一把好琴。 “你若喜欢,我让人修好了送过去。” “这乃是你母妃的遗物,岂能随便赠人?” “死物而已,送与知音总好过蒙尘。” 玉环虚的声音很平淡,带着一股漫不经心,分明方才才因为萧明燕摔坏琴赐死了她,现在却又说出这样的话,这个人还真是…… 曜目光看向羽环虚,总觉得此时羽环虚的表情说不错的古怪,似嘲弄又似悲凉,最终皆掩埋与玩世不恭。 曜无意于揭人伤疤,所以什么也没问,只是将琴放回琴案上。 “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且它的归处也不该是我。” 羽环虚眼神幽深的注视着曜。 “你便是一心要与本殿下划清界限了,可知你已经没有出宫的机会,或许这一辈子都要陪着本殿下了。” 羽环虚本以为曜经历了前段时间的冷落,就该知道在这宫里讨好主子才能活得舒坦,没想到曜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罢了,你既然不识抬举,那便算了,回去吧,这段时间就不要离开落雪轩了。” 这就是禁足的意思了,好在曜性子喜静,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曜告退。” 离开了若虚宫,萃雪终于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方才萧明燕被拖下去的模样实在吓到她们了,至今心有余悸,而这件事也很快传进了整个若虚宫的人耳里。 萧明燕这般飞扬跋扈的性子,在若虚宫作威作福多年,谁能想到仅仅是摔坏了一张琴就被处死了,她们自问没有萧明燕的份量,所以个个战战兢兢,唯恐撞上羽环虚的枪口。 接下来这段时间,曜即便被禁足在落雪轩,也感受到若虚宫人人自危的气氛,而这种气氛在羽环虚处死两个宫女之后达到了顶点。 说起来这两个宫人曜还知道,正是瞅准曜不受宠从落雪轩离开的的红樱和绿桃,两人倒霉的原因也很简单,在背后议论六皇子母妃,被六皇子听个正着。 可见嚼舌根这种习惯在宫里活不长,曜不跟她们见识,别人可不一定。绿桃和红樱的下场极惨,被人生生拔去了舌头,挑断了经脉,洒了毒粉,扔在牢房里等死。 “听人说这两人哀嚎了三天才断气,有宫女偷偷看了一眼,回来之后就病倒了。” 萃雪在若虚宫做了多年事,还是第一次见到羽环虚发这么大的火。曜一边将药丸倒进玉瓶里,一边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那宫女可是你朋友?若是就去看看吧,你似乎很担忧的样子。” 萃雪惊了一瞬,有些慌张的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奴婢只是担忧侍人您被牵连。” ”两人已经离开落雪轩,有什么好牵连的,况且我如今尚在禁足中,羽环虚怕是想不起我这号人。” 话刚说完,院中就传来一连串的行礼声,随后房门被人推开,醉醺醺的羽环虚出现在门口,步伐虚浮,红着眼睛走向曜。 “都下去,没有本殿下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萃雪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醉鬼是她运筹帷幄不动声色的六殿下,一时愣在了原地。 “听不见吗?还不快滚!” 萃雪匆忙朝外走去,出门之时飞快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羽环虚将曜压在床上,心被刺痛了一瞬,离去的脚步凌乱了许多。 * 曜触不及防被一个醉鬼扑倒,这会儿倒在床上还有些懵,从羽环虚身上传来的酒味熏的他难受,偏偏这人还像是空旷了好久一样疯狂拉扯着他的衣裳。 回过神来曜一把推开羽环虚,刚从床上坐起来就又被羽环虚压了回去,羽环虚从背后环抱着曜,嘴唇凑到曜的颈侧,吻的毫无章法。 曜皱起了眉,声音也冷淡下来。 “羽环虚,放开我,我知道你没醉。” 羽环虚仿若未闻,大力扯开曜的衣襟,露出半片背后的皮肤,曜的皮肤极白,沾一下就发红,羽环虚从脖子沿着脊椎一路吻下去,留下一连串雪地上盛开的红梅。 曜没有再说话,他垂着头,无人看得见他的表情,墨发披散在肩头,虚虚实实遮掩露出的肌肤,长长的白色衣摆垂落床沿,被冷白的月光照耀着,滴落出的寒意像水一样沉在地上。 羽环虚看着曜,近在迟尺,却又如此遥远,心口被压的喘不过气,他放开曜,从床上站起来,声音多了几分嘶哑。 “抱歉。” 曜立起身,如玉的手指捏着衣襟拢上肩头,缓慢而又细致的规整了衣裳,他看起来平静极了,连衣裳上一丝褶皱都不忘抹平,羽环虚有时候爱死了他这幅冷清的模样,有时候又恨不得撕碎他这层表皮。 “既然清醒了,殿下请回吧。”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羽环虚迫不及待吩咐人准备好马车,伸出手想托他起身,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本以为有了进一步接触他便会厌倦,谁知道一时放纵后更加不敢沾染,怕亵渎了他,也怕更加遥不可及。 两人并肩走出房间,侯在门口的赵公公诧异羽环虚这么快就出来,目光在曜身上顿了一下,也看不出丝毫异常,难道殿下不是来找曜侍人侍寝的,是他想茬了?两人就是单纯的友人关系? 夜已经深了,两人乘着马车离开皇宫,出了京城,到了京郊一座宅邸停下来。曜发现这宅邸修的极大,布置的也好,应该是羽环虚在宫外的一处居处。 而在这宅邸之下,竟然建着一座守卫森严的地牢,地牢口被一堵厚重的石墙封着,依靠机关打开,地牢之中还布置着不少危险的陷阱。 曜本以为关在地牢中的是个极危险的人物,却没想到见到的人双眼被挖,手脚被砍断,肩胛骨上穿着锁链,因为关的时间太久了,锁链和肉都长在一起。 任凭曜怎么看,这都是个残的不能再残的废人了,不可能逃的出去,羽环虚为何要废这么多心思搞座地牢?而且看被囚之人的伤口,有新有旧,有的甚至是今天才留下的,羽环虚一直在折磨他。 “这人是谁?” “废太子。” 曜惊了一瞬,传闻太子因惹怒皇帝被废,囚禁宗庙,怎么会在此处? “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你与他似乎有极深的仇恨。”要不是深仇大恨也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羽环虚走到地牢前,目光注视着牢中的废太子,脸上流露出奇异的微笑,一字一句说起他的过往——那些几乎被埋在深宫的事情。 “我的母妃乃是宫里的乐妓,弹的一首好琴,因一首曲子被皇帝看中,赏下了那张‘人不归’,可一夜宠幸后就忘在了脑后。 母妃胆小懦弱,不敢去争宠,就在其他嫔妃的欺凌下过着困苦的日子,直到我出生了,就是那么凑巧,那一夜宠幸她怀孕了。 宫里的女人再也容不下她,想方陷害她,很快她就被皇帝彻底厌弃,带着我搬进了宫里最冷僻,残破的宫殿。 我长大的那几年很艰难,宫里任何一个太监宫女都敢欺凌我,母妃除了躲在屋里哭,连出来说上一句话都不敢。 我不怪她,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能保护我?我只希望自己能慢慢强大,于是我学会了笑脸示人,获取周围人的喜爱,如此可以少受些折磨。 有一次,年幼的太子踢飞的蹴鞠落进了小院,宫人冲进小院掀翻了所有东西,还是没有找到,太子生气了,怀疑是我私藏了蹴鞠,要惩罚我与母妃。 我为了保护母妃,在廊下跪了三天三夜,那时的雪冷的刺骨,母妃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当我晕倒被送回去之后,我听到母妃在哭泣,她说如果不是我的出生,她就不会被其他娘娘针对,还怪我私藏了蹴鞠,惹怒了太子,以后她在宫里更加没办法过日子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母妃不仅不信任我,她竟然是恨着我的,恨我这个亲生儿子给她带来了厄运,多么可笑,本来是她将我带来这个世界,却怪我害惨了她。 这次事情之后,我膝盖差点废了,太子却依旧不放过我,带领宫人以折磨我为乐,我生不如死,但咬着牙不让自己死掉,这样的日子我一过就是许多年。” 羽环虚叙述的声音平静无波,就是这种平静才让人觉得可怕,接着,羽环虚转过头,对着曜笑了笑。 “对了,你知道吗?那个蹴鞠,其实是太子自己藏起来的,他只是想捉弄我们。” “……” 第15章 半斤八两 即便已经将太子施加的痛苦系数奉还,羽环虚却没表现的多么畅快,他这二十几年都活在冷漠里,没有感受到丝毫善意。 父皇高高在上,从没想起过他这个儿子,甚至任由其他儿子欺凌他。相依为命的母妃视他为拖累,连他的出生都当作他的过错,对他遭受的欺凌冷眼旁观。 背负了太多仇恨,就养成了戴面具的习惯,以至于对谁都是一副风度翩翩笑意吟吟的模样,下起手来却毫不留情。 曜不想评价羽环虚的经历,只是有一点颇为在意。 “你的母妃,怎么死的?” “你以为呢?” 羽环虚脸上又浮现那抹奇异的微笑,想起那个女人卑微的一生,还有她在雪夜里的哭泣,字字句句像针一样刺入他心脏。 “既然活得那般痛苦了,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于是我送她去解脱了。” “……” 说实话,曜并不相信这一点,越是孤独的人就越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最后一点依靠,即便知道靠不住,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剩下的就只有自欺欺人,羽环虚恰好是后者。 “你看,我本来就是一个薄情的人,谁拦了我的路我便除掉谁,你亦如此,在这宫里不薄情就活不下去。” 曜再次沉默了下来,这沉默让羽环虚有些烦躁,这人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曜盯着羽环虚的眼睛,漆黑如镜的瞳仁似乎能看穿一切。 “殿下随心就好,不要再为难自己。” “为难……” 羽环虚呢喃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起来,从小到大,旁人皆叫他隐忍,叫他蛰伏,叫他记住仇恨,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不要为难自己。 “你这是在同情本殿下吗?” “殿下已经今非昔比,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况且曜与殿下的情份也没到那个地步。” 别说情份了,经历先前的事,曜应该对他还有不少厌恶,羽环虚却被他这毫不留情的一句话愉悦到了,压在心底多年的怨气忽然散去不少。 ——都是死人了,他确实不该再为难自己。 “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去吧。” 曜没有异议,两人离开地宫,推开门,夜风呼啸,明月高悬,羽环虚站在庭院中,抬头端详着头顶的月牙,站了许久,羽环虚忽然转头看向曜。 “你说,皇宫里最高的位置,能不能摘下天上这轮清冷月?” “殿下说笑了,月亮隔得远才看着小,真正落下来怕是人间浩劫。” “……” 羽环虚发现曜这人聪明的时候敏锐的一塌糊涂,装起傻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挺风花雪月的氛围能被他搞的乱七八糟。 算了,这种事急不得,已经半夜了,羽环虚没有再带着曜回宫,反正这处府邸什么都有,干脆便在此处休息一夜。 “只是客房没收拾出来,今夜恐怕要曜公子与我将就一夜了。” “好”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你说什么?” 羽环虚已经做好了被曜拒绝的打算,却没想到曜答应了这般干脆,幸福来的太突然,一时竟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好。” 然后曜就转身回房间了,半晚而已,他不是矫情的人,不想委屈自己,又不能让羽环虚睡地上,所以挤一挤也就过去了。 * 第二日,曜本以为自己会被羽环虚叫醒回宫,却没想到在此之前就被吵醒了,身边的羽环虚已经不见了,院子里传来了两人的说话声,其中之一,正是羽环虚,而另一个…… 厉延庭听说羽环虚带着曜出宫了,两人还在宫外留宿,一大早就火急火燎的赶了来,并且不管侍卫的阻拦闯了进来,将羽环虚吵醒了。 “襄王世子这是做什么?” 羽环虚嘴角虽然含着笑意,但不难看出他已经生气了,他知道厉延庭这么迫不及待赶过来是为了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才不爽。 以前他乐意让厉延庭跟曜接触,好方便他更好的牵制厉延庭,如今他自己也对曜存了心思之后,情敌见面,就不是那么和平了。 “臣记挂殿下安危,一早赶过来护驾。” 虽然这样说着,厉延庭的目光却不断往羽环虚四周的房间瞄,寻找曜的身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不要更明显。 恰在此时曜换好了衣裳,拉开门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对峙的两人。 厉延庭为了处理萧家的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曜,见他出现,还没来得及高兴,猛然想起曜出来的房间正好是方才羽环虚出现的地方,厉延庭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们昨晚睡在一起?” 即便隔着几米远,曜也能听到厉延庭咬牙切齿的声音,显然是被气的不轻。他心心念念的人,自己都没舍得下口,竟然被羽环虚捷足先登了,这种怒火可想而知。 “曜侍人是本殿下的男宠,与本殿下睡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看到厉延庭醋味翻腾,此时羽环虚的心里真是无比畅快啊,若是以前,为了不得罪厉延庭,他必然不会这么说,现在却巴不得厉延庭再误会一点,最好彻底断了他心思。 羽环虚的话证实了心中猜想,厉延庭简直要气炸了,若非顾及对方的身份,这会儿他便送他去见阎王。 “他!是!我!带!回!来!的!” “那又如何?” 丝毫不在意厉延庭铁青的脸,羽环虚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 “襄王世子不是一向看不起曜是戏子吗?怎么,如今便要反悔了?就算是你愿意,也要看曜侍人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你——” 曜愿意跟他回去才怪了,想起之前自己在世子府对曜做的事,厉延庭恨不得回去拍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不,不仅是世子府,在玲珑坊的时候他就不该伤了他。 若是早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般思念一个人,厉延庭哪还有那么多的耍不完的大爷脾气,若是早知道……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但是厉延庭真的不甘心,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怎么能如此轻易放手。 “殿下以为自己就稳赢了吗?他现在留在宫里不过是形势所迫,与殿下似乎并无多少情意。” 先前厉延庭被气昏了头,现在冷静下来才想明白,自己当初那般逼迫他,曜都不肯低头,现在怎么会轻易委身人下。再则以羽环虚腹黑的性格,若是真有把握,也没必要来刺-激情敌。 厉延庭的话显然踩到了羽环虚的痛脚,他自问撩人方面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一旦找好了方法这人也就手到擒来,京城里被他迷了心的姑娘小倌不知道有多少。 偏偏到了曜这里一点用都没有,连他以前最不屑的酒后乱X都用了出来,也没见的曜多看他几眼,可见他在对方心里的份量少到何种地步。 于是两个人吵了一顿才发现,五十米笑一百米,真的没啥好争的。 第16章 故人 两人歇了争吵的心思,齐齐看向曜,曜正在专心系披风,感受到两人的目光,随口问了一句: “是要启程回宫了吗?” 竟是丝毫没提两人争吵的事,即便那话题的主角是他,即便两个男人都明里暗里表达了自己的心思,他还是不放在心上。 被无视到了这般地步,羽环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随后又反应过来,现在曜可是待在他的若虚宫里,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也比厉延庭有把握,不急在这一时。 “嗯,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走吧。” “好” 曜朝院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就被厉延庭伸手拦住了。 “你不能跟他回去。” 曜还未开口,羽环虚就已经将人拉到了身边。 “襄王世子,曜是我的侍人,这是父皇都认定的事,世子想要违抗皇命吗?” “老皇帝还说了曜公子只能留在若虚宫,你不一样将他带了出来吗?那晚的事是怎么回事你我都清楚,将他送到你身边是我最后悔的事,我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今天曜必须跟本世子走!” 厉延庭分毫不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羽环虚知道以厉延庭无法无天的性子,他若是强行带走曜,没准今天真要见了血才收场,他是政治家,不可能跟厉延庭撕破脸,却又不愿意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一时僵持了下来。 曜站了一会儿,见两人争不出个结果,干脆自顾自绕过厉延庭往外走。 “你去哪里!本世子告诉你,你若跟我回去,本世子必然好好待你,你若回宫,本世子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你听到没有!” “......” 这厉延庭说起话来还真是本性不改,若非羽环虚渣起来跟他半斤八两,换个人早投进羽环虚怀抱了。 实际上现在厉延庭也在心里爆锤自己,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别说!瞧你张嘴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还嫌给情敌助攻的不够多吗? 不过曜并没有上羽环虚的马车,于是羽环虚也急了。 “曜,你这是要做什么?” “既然世子和六殿下讨论不出结果,不妨将我送回玲珑坊好了。” “不行/休想!”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曜宁愿回玲珑坊也不愿跟他们,厉延庭这暴脾气一下上来了,直接走上前来,拽着曜的手腕就往马上拽。 “别仗着本世子喜欢你就蹬鼻子上脸,你是本世子买回来的,生是世子府的人,死是世子府的鬼,就算本世子不要你了,你也休想跟别的男人!现在就跟本世子回府!” 曜被他拽的踉跄一下,偏偏厉延庭力气大的很,他甩也甩不掉。羽环虚见了脸色一变,立刻上来阻止厉延庭,却见厉延庭直接拔出剑来指着羽环虚。 “殿下,我为你除掉萧家,你将人物归原主,若是殿下一意孤行,休怪臣翻脸不认人。” 羽环虚不为所动,就好似没看见自己面前的剑刃,平静无波的开了口: “襄王世子,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关曜公子的事,先放手吧,你弄疼他了。” 厉延庭低下头去果然看到曜的手腕上青了一圈,他力气本来就大,又在气头上,下手没轻没重,若是生的糙点就算了,偏偏曜又不是他手下那些操练习惯了的兵,比京城里那些少爷小姐还金贵,也不知道玲珑坊怎么养出来的。 “一个男人娘们唧唧的真是麻烦。” 嘴上嘀咕着,厉延庭还是松开了握着曜的手。 “你没事吧?” 曜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严重,实际上他丝毫感觉不到痛感。 “曜公子,我不愿强求你,愿意去哪里还是你自己选择吧?” “我跟你回宫。” 几乎没怎么考虑,曜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并非因为厉延庭的性格问题,他还有自己的打算。 曜做出了选择,两人没啥好说的,厉延庭虽然气曜不选择自己,但也没再做出强抢的举动,就这么放曜回宫了。 * 京城开始下雪了,曜这些日子都待在落雪轩里捣鼓他那些有的没有,许久没出门了。 “曜侍人,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听说梅园里有梅花都开了,我们去看看吧。” “也好。” 于是萃雪侍候曜换了衣裳,又披上了羽环虚特地叫人做的狐裘披风,还给曜塞了一个汤婆子,男人用汤婆子倒是少见,但萃雪坚持,曜只好带着了。 两人出了落雪轩,直接往梅园走,果然如同萃雪说的,不少红梅开了,衬着飘飞的白雪,好看极了。 曜走了一会儿,有宫人来请萃雪过去,说是殿下要见她,萃雪本想再叫个人来陪曜,曜以不想被打扰拒绝了,萃雪便离开了,梅园里只剩下曜一个人。 曜随意逛了逛,一直没等着萃雪回来,就想先回去了,走了几步到了若虚宫最偏僻的别院,听到了有人在哭泣。 曜平日里不怎么管这样的事,今日却难得起了好奇心寻着声音走过去,只见墙角根下,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宫女低着头跪在雪地里,脸被冻的通红,还有一边脸高高的肿了起来,可见是挨打了又被罚跪在着。 这种事在宫里再常见不过,只是这小宫女倒霉,赶上今天下雪,等她跪完怕不是腿都要僵了。 “谁罚你跪在着?” “王侧妃。” 萧明燕被赐死后,羽环虚许久没招人侍寝了,只是不知怎的又提了一位侧妃起来,不过这名王侧妃曜只听过没见过,听说是个低调和善的人,和萧明燕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王侧妃为何罚你?” “奴婢剪了白梅花送庆余宫,王侧妃不喜欢,将花瓶都砸了。” “就因为几支梅花?” 若是宫女说的是真的,这位王侧妃可跟传闻的不太一样啊。 “算了,你起来吧,不用跪了。” “可是……” “王侧妃那里我会差人去为你求情的。” “谢谢侍人。” “你知道我的身份?” “奴婢有幸曾经远远见过侍人一面,所以认得。” 曜越看这小宫女越觉得眼熟,直接叫她抬起头来,等到小宫女露出正容,向来面无表情的曜露出了惊诧了表情,并且心中的震惊远比表现出来的多。 “灵……” 伴随着这个名字复苏的是遥远的记忆,在那段记忆里,确实有这样一位特殊存在,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且似乎连记忆都没了。 “侍人?侍人?” 曜想的太入神,竟然没听到灵的问话。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奴婢问侍人怎会知道奴婢的名字?” “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因为像连名字都一样吗?” 曜却没有再回答,他只知道灵离开神域了,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许久之后,曜将手里的汤婆子塞进灵冻的通红的手里。 “跟我回落雪轩吧,以后也不用回庆余宫了。” “真的……真的可以吗?” “嗯,你穿的太少了,脸上的伤也需要处理一下,我们现在就走。” 曜率先朝落雪轩走去,灵跟在他后面,盯着他的背影,掌心一团温暖在发散,眼睛里有光在闪烁,她想曜侍人还真是温柔啊,是她长这么大遇到的最温柔的人,她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于是鼓足勇气开了口。 “……奴婢,奴婢听说王侧妃讨厌一切白色的花,说是看到了就想起曜侍人。” “……” 这也能把锅甩到我头上,可见自己在这若虚宫拉了多深的仇恨。 第17章 失常 连绵的藏青色的宫殿沐浴着月光,散发出琉璃一般的光泽,在夜色下显得巍峨又神秘,这里是神宫,神域的中心,诸天万界最尊贵的地方。 曜从长长的台阶上走下来,雪白的衣摆拖曳在地上,他神色冷淡,透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偏偏又长了一副极其清美的面孔,不经意一个眼神足以撩动人心。 没有人知道曜本体是什么,只知道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神宫里,得到了神前所未有的宠爱,神一直将他拘在身边,只有神离开的间隙,他才能离开这座宫殿。 台阶下蹲着一个女孩,她垂着头,手指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画圈圈。曜走到她面前,轻轻开了口: “灵,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抬起头,看见是曜,开心的扑进曜的怀里。 “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神宫里的其他人都嫌弃她,只有曜愿意跟她做朋友,偏偏曜很难见到,于是她只能天天在这等。 “神域里真无聊,我带你出去玩吧?外面可好玩了。” 曜摇了摇头。 “我出不去。” 灵的神色立刻变得落寞起来,是啊,曜那里也去不了,明明是神域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却没有她这样的小仙自由。 曜没有说安慰的话,手指往天上一点,漫天星光立刻化作流星坠落。 “你看,星雨。” “都说了这个叫流星雨,人类说对流星雨许愿,愿望就能实现。” 曜偏头看向灵。 “你想要什么?” 灵的眼睛映着流星雨,明明灭灭,如同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小女孩,她说: “曜,跟我走吧,离开神域。” 曜怔了一下。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神总有一天会厌弃你,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曜笑了笑,浑不在意的模样。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稀奇古怪的词语?” 灵急了,这么重要的事,曜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真的,我们走吧,只要抹除身上的印记,神找不到我们的。” 曜摸了摸灵的头发,不发一语。 * 曜坐在凳子上,手中握着纱布包裹的雪,细致为灵冰敷红肿的脸颊。 从梅园回来之后,曜让灵喝了姜汤,泡了热水,又换上厚实的衣裳,然后才来处理灵脸上的红肿。 王侧妃的宫女下手狠,灵脸上都能看见不少血印,还有被指甲划破的伤口,曜小心抹了药膏,处理好后,已经到了该用膳的时候了。 宫人将饭食送了上来,曜一个人吃不完,又想起灵一天没吃饭了,干脆将她留了下来。 “曜……曜侍人,奴婢,奴婢怎能与您同桌而食?” “不是饿了吗?吃吧。” “可是……” “无需担心,就当是陪我了。” “是” 灵低下头,飞快抹了一下眼睛,拿起桌子上碗筷,她实在饿的很了,一桌饭菜多数进了她肚子。 萃雪下午离开,晚上才回来,进来就看到一个宫女竟然和曜坐在一起,当即厉喝出声: “大胆!” “萃雪,是我让她这样做的。“ ”可是曜侍人,我们落雪轩里从没见过这人。” “她本不是这里的,明日你去仓库里选一件东西带去庆余宫,跟王侧妃说一声,就说这宫女与我投缘,重新拨一个给她。” “是” * 第二日萃雪从庆余宫回来后,再次被羽环虚叫了过去,这段时间羽环虚时不时就要召见萃雪,比见曜还积极,他当然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 曜知道了之后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倒是新晋的贴身宫女灵好奇多问了一句: “殿下是喜欢萃雪姐姐吗?” “也许吧。” “侍人伤心吗?其实侍人大可不必伤心,殿下这样花心的人配不上侍人。” “……” 花心的羽环虚这会正在书房里打听新出现在曜身边那个宫女,萃雪觉得这段时间羽环虚对曜侍人太关注了,一天做过的事事无巨细都要向他汇报。 萃雪虽然很开心能见到羽环虚,却不想羽环虚为他人牵肠挂肚,羽环虚问的越多,她就越嫉妒,直到今天,连曜侍人身边一个小宫女都得了羽环虚注意,萃雪彻底忍受不了了。 从若虚宫回来之后,萃雪就看起来不太对劲,曜觉得怪异却没放在心上,直到天色晚了,萃雪走到曜身边: “曜侍人,殿下请您过去。” “这么晚了,可说是什么事?” “殿下没说。” “好” 曜换了衣裳跟着萃雪出门,今日是十五,天上没什么云,能看见一轮圆月,明晃晃的月光照在若虚宫内,将庭院照的透亮,却没看见一个人。 “若虚宫的守卫呢?怎么连赵公公都不在?” “殿下怕人打扰,让人都出去了。” 萃雪随口解释了一句,引路的步伐又快了几分,最后停在了羽环虚的寝殿之外。 “曜侍人,殿下在里面等着,快请进吧。” 曜看见殿中确实燃着烛火,却没听见声音,今日的若虚宫太过冷清了些,不寻常往往意味着危机。 “曜侍人,别让殿下久等了。” 萃雪又催了曜一声,曜转过头看向萃雪,他早在这之前就猜出萃雪是羽环虚的人,只是不知道今日用意何在? 曜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他推开殿门走了进入,殿里只点了一盏灯,大部分地方都是黑的,黑暗的环境往往使人不安,曜独自朝着内室走去,大殿里安静的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羽环虚?” 走进内室,床榻之上确实卧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曜,身体不断发着抖,手掌抓着锦被青筋暴露,喉咙里有模糊的声音传出来,好似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曜大步走到床边,手掌按住这人的肩膀将人翻过来,露出一张扭曲的面庞,只见他脸上的皮肤一鼓一鼓的,好似有活物在下面活动,曜依稀能辨认出羽环虚的模样。 “这是......中蛊了?我这就去叫人来。” 曜自觉兹事体大,不能擅作主张,况且蛊也不是那么好解的,于是收回手准备离去,却见羽环虚猛然睁开了眼,眼睛里全是血丝,他抓住曜放在自己肩膀的手,一下将曜拽到身前,然后一个翻转就将曜压在床上,直接掐住了曜的脖子。 羽环虚力气极大,掐住了就不放手,一副要掐死曜的样子,曜立刻就觉得不能呼吸了,他伸手拉扯羽环虚的手臂,却如同蜉蚁撼树,一点用处没有。 此时的羽环虚分明已经失去神志,六亲不认,逮谁杀谁,连武功也增长许多,曜突然明白为何若虚宫里的守卫都不见了,这要是出去了,岂不就是灭宫惨案? 萃雪特地将自己引过来,如果不是羽环虚的意思,那便是要除掉自己了,曜自问待萃雪不差,不明白她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羽......环...虚你......放手,我......能...救你!羽环......虚,放.......放手!” 曜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羽环虚拧断脖子,之前在世子府那么惨他都挺过来了,总不能掐死在这里。 曜的手在身上快速翻找,这段时间捣鼓出来的东西他都带着,大部分是救命的,也有杀人的,曜抓住了一瓶能让人短暂昏迷的药粉,抖落出来,羽环虚果然恍惚了一下,曜趁机从他钳制下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往外跑。 但曜没想到足以让常人昏睡一天的药粉,用在失常的羽环虚身上连一息都没管到,曜刚跑两步就被羽环虚抓住,并且因为先前的行为激怒了羽环虚,曜直接被甩到了一边,身体撞在柜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落的花瓶碎片划伤了手臂。 嘶…… 曜虽然感觉不到痛感,却能感觉到身体一下疲倦起来,连起身都做不到了,羽环虚现在完全就是一只怪物,不解了蛊今天命就要搭在这了。 曜想起之前跟羽环虚要的那盆苍山玉雪莲,他用其炼制了一颗丹药,本来是保命用的,现在却只能物归原主了,只是……怎么让羽环虚吃下去了,是个麻烦的问题。 不等曜考虑清楚,羽环虚已经大步走了过来,血红的眼睛,配上扭曲的面孔,跟恶鬼一样,曜手撑在地上,与羽环虚对视,他根本逃不掉,索性也不白费力气了。 片刻之后,羽环虚伸手抓住曜胸口的衣裳,再次将曜提了起来,然后甩在了床上,曜庆幸他没再往地上摔,否则非得残了不可。 手臂上的血腥味渐渐吸引了羽环虚的注意,他走到曜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曜的伤口,理智似乎有回笼的迹象,曜趁机将药丸塞进了羽环虚的嘴里,并且为了不让他吐出来,还捂住了羽环虚的嘴。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曜再一次被羽环虚推了开,这一次他的头撞到了床角柱子上,直接晕过去了。 而羽环虚再吞了丹药之后,皮肤下活动的蛊感受到了危机,开始疯狂的挣扎,连带着羽环虚也开始在殿内大肆破坏,直到精疲力尽,才倒在曜的旁边,睡了。 第18章 死牢 羽环虚撑着胀痛的头从床上坐起来,入眼之处满殿狼藉,每次他牵丝蛊发作之后便是这样,羽环虚已经习以为常。 清醒之后,羽环虚习惯性的朝着手臂内侧看去,寻找那一小块青色印记,却惊骇的发现那一块伴随他十几年的青色印记竟然不见了,他身上的牵丝蛊……没了! 到这时,被忽视的零星的记忆才挤入脑中,昨晚经历的一切开始回放,最后停顿在曜将药塞入他嘴中那一幕,所以是曜救了他,那……曜呢? 羽环虚猛然朝身侧看去,果然看到曜昏睡在床角,纤细的脖子上出现了几道狰狞的掐痕,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手臂被划破一条口子,这会儿虽然凝固了,但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大片衣袖。 羽环虚脸色大变,立刻朝着殿外呵斥一声: “人呢?都死了吗?” 赵公公抹着汗走进来,小心的避过翻倒的屏风。 “殿下有何吩咐?” “马上去叫太医来,来晚了提头来见。”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赵公公火急火燎的离开了,外面等着的宫女得了命令开始进来收拾,每个人都动作小心,连呼吸声都不敢大了,生怕触怒了此时正在气头上的羽环虚。 羽环虚却没心思管他们,此时他的眼底心底全都被一个人占据了,这殿里收拾好还需要一些时间,他干脆将曜抱起来,送到了旁边偏殿里的床上,然后便是焦急的等待。 好在赵公公记挂着自家的身家性命,太医来的很快,请的还是太医院最有威望的徐太医。 “下官拜见——” “少废话,快来看看他如何了。” 徐太医的胡子抖了抖,走到床边开始给曜把脉,把了三息没反应,六息还是没反应,时而皱眉时而摇头,看的羽环虚心逐渐下沉,神色也愈发阴冷。 赵公公跟在羽环虚身边几年了,深知羽环虚发怒的可怕,忙不矢开了口: “曜侍人到底如何了?你倒是说话啊!” “曜侍人身上这些伤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 徐太医摸了摸胡须,叹了一口气,他在宫中见过的宫嫔数不尽数,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却远不及眼前这人,然而天妒蓝颜,任谁见了都觉得可惜。 “侍人的身体亏空已久,应该是旧伤堆积,已经损耗了寿命,活不了几年了。” “旧伤堆积?他怎么会有旧伤?” 曜出身玲珑坊,又拥有惊心动魄的美貌,只要风泽息不是想不开,就断不会为难他,后来进了世子府……世子府……羽环虚喉头哽咽了一下,显然又想起了绮陌会当日,他撺掇厉延庭射出的那一箭。 心脏突然被拽紧,羽环虚哑着声音开了口。 “这伤可是他肩上的箭伤,两月前他曾中过箭。” 徐太医摇了摇头。 “曜侍人身上的伤并非一朝一夕造成,而是多年积累,又没有好好休养,这才落下了病根。” 多年积累……羽环虚才发现他对曜的过去一无所知,只能看向徐太医。 “我应该怎样做?” “曜侍人现在的情况好好调养还能多活几年,下官随后会为曜侍人开一个调养身体的方子,殿下让人按时煎服便可。” “没问题,赵德,一会儿拿了方子就去抓药。” “是” 徐太医顿了片刻,宫里人人谨言慎行,这话本不该他说,但他实在不忍心看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死在这腐烂的宫廷里。 “殿下,曜侍人的伤需要静养,皇宫不是一个好地方,殿下最好能送曜侍人出去。” 羽环虚沉默了下来,他自然知道宫里不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却不舍得就这样放这人离开。 “我知道了,赵德,送徐太医出去。” “下官告退。” 徐太医离开了,半个时辰后,宫女煎好了药送进来,本来准备喂曜服下,却被羽环虚拦住了。 “我来吧。” 羽环虚将曜扶坐起来,靠在自己胸口,接过药碗,舀了一勺药汤,试了试温度,一点一点喂曜喝了。本来是极枯燥的事,羽环虚却做的津津有味,垂下的眼眸中满是情意。 曜昏睡了两日,主殿早就收拾好了,羽环虚却依旧歇在偏殿里,连公务都搬到了偏殿里,照顾曜方面事事亲力亲为,在此期间,灵曾三番两次求见曜,都被人拦在了殿外,直到两日后,曜醒过来。 曜感觉这一次睡了好久,就好像把以前没睡够的觉一下补了起来,醒来之后还有些恍惚。 “你感觉如何?” 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曜抬起头,看见羽环虚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很是陌生,曜的眼睛开始聚焦,记忆跟着回了笼。 “我无事。” 眼前的羽环虚分毫不见那夜的狰狞,曜却觉得他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更汹涌的情绪,心里不自觉戒备起来。 “那便好。” 羽环虚点了点头,侧过身对着殿外的守卫吩咐下去: “曜侍人以下犯上,对本殿下不敬,废去侍人名号,押下去,打入死牢!” 曜:“???” 守卫进来,真的将曜押了出去,曜直到进了死牢还有点懵,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差点被掐死之后救了羽环虚,羽环虚不感谢他,还将他打入死牢是什么操作? 没人能告诉曜,曜只能将疑惑压入心底,开始环顾新的栖身之所。说实话,皇宫里的死牢跟他想象中差别很大,打扫的纤尘不染不说,空间还很大,靠墙的地方放置着一张床,床上也不是什么稻草,而是雪白的锦被,叠的整整齐齐。 空间中央是一张小桌,上面摆放着一套茶具,茶壶是紫砂的,里面的茶也是温热着,而且曜还在墙角看到了熏香,很淡的香味却很好闻,乃是上好的息神香。 左右两边的牢房都是空的,连守卫都没有,似乎整块区域就只关了曜一个人,并且对他很放心,难道皇宫里的死囚待遇都这般好了吗? 过了一会儿,狱卒送来了吃食,很清淡的饭菜,曜却能尝出是御厨的手艺,这下曜就更不明白羽环虚想做什么了,难道是想他临死前吃顿好的? 明明已经睡了两天,曜却又觉得困了,他走到床上躺下,嗅着息神香的香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曜侍人因为以下犯上,惹怒六皇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厉延庭耳朵里,厉延庭连夜进了宫。 “曜做错了什么?殿下要赐他死罪?” 踏进书房,厉延庭就迫不及待开了口,眼底有隐忍的怒火。 “本殿下处死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你若是厌弃他了,大可还给我,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还给你?” 羽环虚轻蔑一笑。 “他从未属于你,谈何借还?况且是他先犯了错,本殿下处置自己的男宠,与襄王世子何干?” 厉延庭没想到羽环虚竟如此薄情,前日子还说心悦曜,这么快就弃如敝履。 “殿下如此行事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吗?” “只要曜一日在我手上,你便一日不会背叛我,四哥既然能设计将曜送到父皇床上,若他得了皇位,曜下场只怕好不到哪里去。” “你威胁我?” “襄王世子助我也是助自己,怎么能说是威胁呢?” 口舌之争厉延庭一向不是羽环虚的对手,他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和羽环虚争论的。 “将曜放出来,我便一心一意助你。” 听出厉延庭是真心实意说出这些话,羽环虚诧异看向厉延庭。 “你就这般在乎他?即便他对你避之不及?” “若不是人在你手里,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改变心意。” 羽环虚摇了摇头,为厉延庭的天真想法失笑,也为自己的无可奈何叹息。 “人我不会放的,襄王世子请回的。” 厉延庭的手掌一下收紧了,脸上的怒火再也掩饰不下去。 “殿下当真要一意孤行?” 羽环虚不言语,此时不言语便是默认了,厉延庭都被他的反应气笑了。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殿下如何处死我的人!” 厉延庭转身大步离开,虽然厉家军在京城比不上北方好使,但他厉延庭要保的人,断没有保不下来的道理。 * 羽环虚与厉延庭不欢而散后便一直待在书房,眼看夜深了,赵公公送来一碗羹汤。 “殿下,子时了,该安寝了。” 羽环虚抬起头,望了一眼天色,想起曜独自一人在天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急,随我去天牢看看。” 羽环虚起身出了殿门,赵公公跟在他身后,心里止不住叹息,既然如此牵肠挂肚,又何必将人送进天牢呢? * 曜睡到半夜,听到了脚步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赵公公提着灯将羽环虚引进来,狱卒为羽环虚打开了牢门,羽环虚直接走到床边,深沉的目光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最后是羽环虚先忍不住。 “你就没什么想问本殿下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处死你?还是为什么将你扔进天牢里?” “这不是一个问题吗?” 羽环虚没说话,盯着曜看了片刻。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曜身上还残留着一股子慵懒的意味,发丝披散在肩头,衣襟微开着,在这昏暗的天牢里,说不出的撩人。 羽环虚上前一步,抬手去摸曜的下巴,被曜偏头避开了,羽环虚轻笑一声,收回了手,没有再进一步动作。 “本殿下心悦你,自然舍不得你死。” “???” 看出曜的疑惑,羽环虚眼睛微眯了起来。 “只是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必须死。” “你是说……蛊?” “这牵丝蛊是废太子种在本殿下身上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折磨我,除非找到母蛊,不然无解,而母蛊在种下之时就被废太子杀死了,否则他倒不是没有和本殿下谈判的资本。” 羽环虚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冷。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人能解这牵丝蛊,每次蛊毒爆发我便生不如死,神智全无,这是我最狼狈的时候,也是我最不愿被人看见的时候。在我脱离废太子的掌控之时我便发誓,我绝不允许有人再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而你犯了我的禁忌,所以,你必须死!” 第19章 遇袭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想见灵。” “那个宫女?你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羽环虚的语气已经不是一般的酸了,越是和曜相处就越发现曜是个冷漠的人,并非对某一个人冷漠,而是对整个世界,包括自己在内持冷漠态度。 可是曜对那个宫女却是不同,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出古道热肠,后来更是将人带在身边悉心照料,要说曜和那宫女没有一点关系羽环虚是不信的,可是任凭他怎么查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曜没有回答,有的事情本来也是说不清的,羽环虚看了他一会儿,抬脚朝牢房外走去。 “我答应你。” * 羽环虚果然遵守承诺,第二日,来送饭的人变成了灵。 小姑娘听说曜受伤了之后就很是担心,奈何人微言轻,连曜的面都见不上,好不容易见到了,又是在死牢这样的地方,于是刚一见面,灵的眼泪就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侍人,您没事吧?我听其他人说,殿下要处死您呜呜呜……” 灵哭的实在太伤心了,曜没有说话,等她缓过来才从身上取出两个药瓶递过去,这还是他被押进死牢前藏起来的。 “……别哭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什么东西膈~” 灵脸色一下爆红,捂住自己嘴,期期艾艾的看着曜。 “这两瓶药你收着,白色的乃是留给你救命的,绿色的则是能让人上瘾,逐渐神志癫狂的毒药,以后若是有机会,好生使用吧。” 灵似懂非懂。 “那侍人你呢?” “我自有去处,你不要做多余的事,好生留在宫里。” 灵还想再问,狱卒走进来说时间到了,灵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 接下来两日,曜除了送食物的狱卒没再见到其他人,若虚宫里羽环虚已经下令处死曜,时间就在明天午时。 半夜时分,曜端坐在小桌旁,面前摆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今晚月光不显,牢房之内很是昏暗,曜大半身影都隐在黑暗里,只有白皙修长的手掌摩挲着小巧的茶杯。 某一时刻,死牢门口传来几声重物倒地的沉闷声,随后一簇火光乍现,走廊里的壁灯被人点燃,昏暗的死牢立刻明亮了许多。 厉延庭从外面走进来,如同一只苏醒的凶兽,随着他走近,曜从他身上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脚步停在曜面前,厉延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脸,脸庞上浮现初见时那般狂妄的笑容。 “你就是以这幅表情迎接你的救命恩人?” 曜摩挲茶杯的手指停下来,神色冷淡的看向厉延庭。 “劫天牢是死罪。” “无所谓,今晚就带你回北方,这京城我也待够了。” 厉延庭弯腰将曜抱起来,曜动了动手臂想下来。 “我自己能走。” “先前只收了定金,现在是利息,等回了北方就让你付全款。” “……” 曜想起之前厉延庭在他脖子上种草莓说是定金的事,那所谓的全款…… 曜安静下来,厉延庭抱着他离开了牢房,凌霄在出口等他,还有不知道多少暗卫藏在夜色里。 “世子,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了。” “走吧。” 厉延庭将曜抱进了马车里,让凌霄驾车,自己则骑着绝影走在前面,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皇宫,直到出了宫门,宫里的火把才亮起来,隐隐有喧闹的声音。 厉延庭带着曜连夜出了城了,因为早就打定主意要走,厉延庭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连这马车也是特制的,整个车架由生铁打造,赶起路来一点都不颠簸。 不仅如此,车里还铺着厚厚的毯子,皆是上好的动物皮毛,柜子里搁着茶水和吃食,若非刚从天牢出来,曜还真以为自己是去踏青郊游的,厉延庭未免太有恃无恐了些。 出乎曜的预料,直到天亮也没有追兵赶来,看来厉延庭做了不少布置。此时马车已经走在了前往抚州的官道上,旭阳东升,枝头有鸟儿在鸣叫,一切显得宁静又祥和。 车帘被人从外面撩开,厉延庭拿着属下刚打包来的热腾腾的早餐走进来,透过包裹的油纸能闻到蒸糕的香味。 “先将就着,等到了北方你想吃什么都行。” 厉延庭将油纸拆开,摊在曜面前,曜不注重口腹之欲,没什么将就不将就的想法,拿起一块蒸糕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厉延庭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总觉得曜做什么都好看的很,一想到以后这人只能跟他待在一起,厉延庭就觉得身心愉悦。 一块蒸糕还没吃完,马车突然颠簸一下,停了下来,厉延庭眉头一皱,立刻对外面呵斥了一句: “发生什么事了?” “回世子,有人求见您,他自称是六皇子身边的人。” 羽环虚!!!他怎么会派人来,难道他早料到自己会劫天牢? 厉延庭撩开车帘走了出去,果然看见赵公公站在路中间,不过并非他以为的被包围了,来的只有赵公公一个人。 “奴才拜见襄王世子。” “羽环虚让你来做什么?可是要阻拦本世子?” “世子误会了,殿下只是让奴才送一封信给世子,说是世子看了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赵公公将信递给凌霄,由凌霄转递给厉延庭,厉延庭拆开看了,果然是羽环虚的字迹,还盖有六皇子的私印,做不得假。 从头到尾看起信来,越看厉延庭的脸色就越难看,等到一封信看完,厉延庭脸色已经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殿下信中说的可是真的?” “世子若是不信,请人来一验便知。” 厉延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神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奴才的话已经带到,怎么做就看世子的意思了。” 赵公公对着厉延庭行了一礼,让开道路,马车重新启程,气氛却不似先前轻松。 厉延庭站了片刻,重新进了车厢,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在慢慢喝着,听到厉延庭进来也没理他,奇怪的是,厉延庭也没说话。 曜疑惑的转过头,看见厉延庭用一种暴虐的眼神看着他,就像他杀了厉延庭全家。 “怎么——” 话未说完,厉延庭就扑了上来,将他压倒在车厢角落,嘴巴疯了一样在他身上乱啃,曜越挣扎就越激起他的凶性,简直恨不得把曜活吞了进去。 这厉延庭果然是属狗的,还是疯狗。 曜不明白这人怎么出去一下就犯病了,一边咬他,还一边撕他的衣裳,很快,曜身上的衣裳就所剩无几了。 车厢里的动静传到外面,凌霄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一边是他的主人,一边是他爱慕的人,他受过的训练里,没人告诉他当他爱慕的人被主人强迫应该怎么做? 指甲掐破了掌心,缰绳上出现一抹血迹,凌霄依旧握着没有松手,终于一声清脆的响声出现在车厢里,挣扎的声音戛然而止。 曜这一巴掌扇的极重,掌心麻的不行。厉延庭偏着头,脸上有三条清晰的印记,他被曜扇懵了。 “你敢打我?” 从小到大,厉延庭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曜收回手,蜷缩起身体朝角落里缩了缩,他身上的衣裳大多被撕碎了,只能这样才能不走光了。 厉延庭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恶狠狠的瞪了曜一眼,将自己的披风扔在曜身上。 “我好不容易将你带出来,绝对不可能再让出去,我这就回京城跟羽环虚要解药,他要是不给,我就杀进皇宫里去!” 厉延庭离开了车厢,骑上绝影,带走了一队护卫往来时的路疾行而去,凌霄被他留了下来保护曜,约定在抚州汇合。 眼看着厉延庭远去,凌霄紧握缰绳的手终于松了开,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这一次,他违背命令,然后抽出自己不常用的匕首朝着最近的一名护卫抹去。 “凌侍卫你——” 护卫话没说话就失去了生息,凌霄是厉延庭手下的暗卫之首,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厉延庭剩下的护卫就被凌霄用同样的办法解决了。 将匕首从最后一名护卫脖子上抹过,凌霄抖落刀刃上的血,将匕首收了起来,朝着马车走来。 撩开车帘,地上还散落着白色衣料碎片,曜身上裹着黑色的披风,蜷缩在角落里,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正好和凌霄目光撞到一起。 凌霄的喉头滚动一下,飞快的低下头,声音放轻了许多。 “曜公子,在柜子的最下层有你穿的衣裳,你先换上吧。” 曜轻轻道了一声谢,凌霄合上车帘,像一尊门神一般守在外面,车厢里传出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很快曜换好了衣裳从车厢里走出来。 入眼便是满地的尸体,这些都是厉延庭的人,刚才外面的声音曜不是没听到,但他没想到凌霄竟然收拾的这么干净,一个活口不留。 而厉延庭并不在此处,想来是又被羽环虚摆了一道。 在曜站着的时候,凌霄从后面牵了一匹雪白的马走过来,这马一看到曜立刻晃了晃马蹄,不住伸头磨蹭曜的脸颊,显然是非常欢喜。 “不知道曜公子是否还记着这匹照夜玉狮子,它脚程快,用它赶路别人追不上。” 这匹照夜玉狮子本是老皇帝赏赐的,当初因为性子极烈伤了赵副官,连厉延庭都驯服不了,差点下杀手,是曜将它救了下来,没想到厉延庭这次回北方将它也带上了。 凌霄将缰绳并一个包袱交到曜手里。 “山水有相逢,余生不可期,曜公子保重。” “多谢。” 曜接过包袱翻身上了马,沉吟了片刻,从身上取出一只玉瓶放在凌霄手上。 “这是我炼制的疗伤药,希望能对你有用。” 凌霄露出一抹笑容,他很少笑,看起来不太自然。 “一定会有用的。” 然后凌霄拍了一下马身,照夜玉狮子立刻载着曜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曜回头去看凌霄,看见他珍而重之将玉瓶收进了怀里,然后取出先前那把匕首毫不迟疑的捅进了自己腹部。 既然是遇袭了,自己不受伤怎么行,凌霄扯了扯嘴角,拔出匕首又往手臂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 第20章 祸起 说实话凌霄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出乎了曜的预料,他本来是打算找机会药晕所有人再跑路的,凌霄这么做无疑是省了他许多事,连盘缠都给准备好了。 曜骑着照夜玉狮子马不停蹄的赶路,总算在傍晚的时候到了距离京城最近的沛城,因为容貌实在惹眼,曜入城之后直奔服饰店,买了一顶白色的斗篷戴在头上。 至于同样惹眼的照夜玉狮子,在入城之前曜就将它放了,这种马极通人性,它会自己回去找凌霄的。 有了斗篷的遮掩,曜放心在城里逛了起来,他首先去的便是药房,曜是会一点武功的,但因为没有内力加持,产生的作用十分有限,所以他有必要多准备一些毒-药防身。 买完了药曜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打算今晚便在此处落脚了,刚在房间里坐下,小二便来敲门了,说是他点的饭菜送来了。 曜心里起了疑,手掌立刻捏住一瓶药粉。 “你送错了,我并未点过吃食。” “曜公子,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曜顿了一下,起身打开门,看见顾远景站在门口。 “曜公子,冒昧打扰,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 曜侧身让开了房门,等到顾远景进来再合上房门。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此处?掌柜是你的人?但我带着斗篷。” “实际上曜公子入城的时候就被人注意到了,我与那位是朋友。” “你是说风泽息吧。” 顾远景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 “确实如此,曜公子很聪明。” “风泽息是商人,产业遍布大江南北,自然不缺眼线,只是这与顾公子有什么关系?” 实际上顾远景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曜出现在沛城就赶了过来,自从那日从世子府上离开,他再也没见过曜,却一直关注着曜的消息,不知不觉间就深陷其中。 “我想见见你,不知道你离开皇宫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曜看着顾远景不说话,顾远景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开口: “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若我猜的不错,顾公子应该是四皇子党吧。” 顾远景没有说话,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当初玲珑坊一场比试,你与风泽息联手做局将我安插在厉延庭身边,之后多次为我出头,试图博取我的信任,如今我已恢复自由身,顾公子再次出现,是又想谋划什么?” “我……你误会了,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不知当初四皇子借厉延庭之手将我引入红鸾宫,顾公子占了多大的功劳?” 话音刚落,顾远景惊骇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 在曜冷漠至极的目光下,顾远景颓然的坐了回去,是了,曜这般敏锐,又怎么瞒的过他?那件事确实是他献计,不管之后他有多后悔,确实是他一步步将曜推进火坑里。 “抱歉……” “顾公子与我非亲非故用不着道歉,只是曜一介贱民,无意于掺和皇权斗争,还望顾公子高抬贵手。” “抱歉。” 顾远景再次表达了歉意,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站起身来冲曜告辞,顾远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房间。 之后顾远景进宫见了四皇子。 “你竟然让他跑了,难道想让我们之前的布置功亏一篑吗?” “下官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四皇子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 “罢了,一颗不听话的棋子容易坏事,我记得风泽息手下还有一个叫月阳的人是吗?安排他进宫吧。” “是” * 曜走走停停一个月,一路上不停的更换装扮,总算在一个月后相安无事到达烛国的边陲小镇望陇镇,之前在沛城那种疏漏再没出现。 望陇镇背靠蜀南山脉,人口稀少,民风淳朴,说是镇子不如说是村落。镇上人多以打猎为生,因为地处偏远,商业不发达,很少有外人进来,是以曜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此时曜头上的斗篷已经取掉了,穿着一身白衣,牵马走在镇上的青石板路上,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路两边卖肉的猎人,卖粗布的老妇,甚至于玩泥巴的小孩看到他后都睁大了眼。 不出半天,镇上来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少年郎的事便传遍了全镇,曜暂时落脚的客栈本来一年也没多少生意,却在今天人满为患,镇上已经许久没外人了,所有人都想看看这据说仙人一样少年郎到底长何种模样。 曜找来掌柜,拜托他在镇上为自己买一个小院,价钱方面好说,凌霄塞给曜的包袱里有不少大额银票,足够他富足过一辈子,买下一座小院绰绰有余。 当天下午掌柜就来回复曜,说是住处已经找好了,那院子是新修的,本来是主人用来给儿子做新房的,前些日子主人儿子打猎受了重伤,躺在床上时昏时醒,婚事也黄了,老两口这才准备卖掉房子换成盘缠带儿子去最近的沐城看病去。 “为什么要去沐城?镇上没有大夫吗?” “以前镇上倒是有一个老大夫,可惜半年前已经去世了。” “那其他人呢?就没人会医术了吗?” “公子有所不知,望陇镇上的人打猎为生,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何懂得看病?若是个头疼脑热,自己煎两幅偏方灌进去就行了,要是摊上大病,那就只能等死了。” 曜点了点头。 “先带我去看看房子吧。” “公子,俺先给你说明白,那房子有些偏僻,你若是瞧不上,俺再重新给你找。” “无碍的,劳烦掌柜带路。” 曜来到了位于镇子末尾的小院,再往后就是蜀南山了,确实比较偏僻,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有些顾虑,对于喜静的曜来说,就再好不过了。 房子是青石建的,木头做的房梁,上面盖着青瓦,里面家具都是现成的,门前有一个院子,因为一直没打理长了些杂草,总体来说,算是不错的落脚处了。 “这房子我要了,这是买房的银子,另外,我会一些医术,或许可以替主人家看一看他儿子的伤势。” 掌柜的一听这话大喜过望,当即告诉了老杨一家,一家人忙不矢将曜请了过去。 “大夫,你看我家大山还有救吗?” “待我看看。” 曜把脉之后发现是伤口被野兽抓了之后没处理好化浓了,体内还有蛇毒未清,所以时昏时醒。 曜开了几副药解毒,又将杨大山化浓的伤口消毒,重新包扎,第二天早上,杨大山精神就好了许多,老两口大喜过望,就差当场给曜跪下了,还要给曜诊金,曜拒绝了。 这一家人将房子卖给他算是省了他麻烦,他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们一把,此后曜除了打理小院,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去给杨大山号一次脉,一直到杨大山能下地为止。 镇子上的其他人都说新来的少年郎不仅人长的好看,还会医术,老杨儿子肚子被划破了都被他救活了,简直是神仙下凡,华佗再世…… 家里有病人的,立刻提着肉和鸡蛋上门,小心翼翼的想请曜也替他家的人看看,曜一一应下了,每每药到病除,以至于曜来到望陇镇短短一个月,就已经刷了一大波镇上人的好感度。 各种各样的吃食往他家里送,还有跑过来提亲的,弄得曜哭笑不得。好在解决了镇子上的遗留问题后,曜就清闲了下来,每日专心钻研医术。 蜀南山里应有尽有,曜经常自己上山采药,解决了药材问题,他可以放开手脚试验。 两年时间眨眼而过,曜的容貌从少年感趋于成熟,气质也越发沉稳,此时他正在药房里配药,一身素净到极点的白色棉麻长衫穿在身上,丝毫不削减他的气质,反而有种隐士高人的即视感。 “公子,俺捉了一筐鱼,送来你尝尝鲜。” 杨大山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曜放下手里的药盅走出去,看见一个身材健壮的黝黑男人提着鱼篓站在院子门口,裤脚上沾了一点湿泥。 眼下刚刚开春,鱼可并不好捉,也不知道杨大山怎么捉到的,自从有一次曜夸了杨大山做的鱼好吃,此后杨大山每次进山打猎都要捉一两条带回来,而且专挑刺肉质鲜美的鲈鱼送过来。 “进来吧。” “好嘞。” 杨大山走进院子,轻车熟路的将鱼放进厨房门口的水缸里养着,然后又从背篓里抓了一只雪白的狐狸出来递给曜。 “今天进山碰见了,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捉了来给你。” 杨大山说话的时候脸有些发红,好在皮肤黑,看不出什么。 曜将狐狸接过来,说起来奇怪,在杨大山手里不断挣扎的狐狸到了曜怀里,立马乖巧的不行,还用头蹭了蹭曜的胸口。 这狐狸通体没有一根杂色,毛色光亮,眼睛呈蓝色,十分难得,而且狐狸身上没有一点伤口,必然是用陷阱捉的,而想要用陷阱捉住这种狐狸,至少得蹲守一个月以上,这可跟杨大山说的偶然碰见不太一样。 曜的手指抚摸过狐狸的皮毛,叹息了一声。 “这小家伙长得好看,镇上的姑娘必然喜欢,你拿去送与她们讨个欢心也好,免得你母亲时常挂心你的婚事。” 自从因为受伤婚事黄了之后,杨大山一直没成亲,曜只当是没遇到合适的姑娘,却不知杨大山是镇子上出名的打猎好手,伤好之后,说亲的人不少,却全部都被他拒绝了。 杨大山之前订下的是娃娃亲,和姑娘面都没见过两次就要成亲了,虽然如此,杨大山还是打定主意要对姑娘好,婚房都是建的镇子上最好的。 可惜受伤之后,女方立马退了亲,虽然理解人家,但杨大山到底还是心里难过,那段时间他几乎在等死了,是曜突然出现救了他的命,将他从绝望中拽出来,从那时候开始,曜就在他心里留下一道影子。 “改天给她们捉便是了,这只你喜欢就留着吧。” “那便多谢了。” “你可是俺的救命恩人,一只狐狸算什么,就算是熊俺也能给你打来。” “我要熊做什么?” “也是哈……” 杨大山憨憨的笑起来,只要公子喜欢,他这两个月的努力就没白费。 晚饭是杨大山亲手做的清蒸鲈鱼,他把菜端上来就走了,曜本想留他用饭,他说回家跟爹娘一起吃,曜便没有再坚持。实际上是杨大山看天色晚了,他待在这里怕曜不方便,当然两个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杨大山自己也没想明白。 第二日,曜起床之后开始打理自己的药园子,晾晒药材,一个姑娘突然闯了进来,满头大汗。 “公…公子,快救救他,我今天去洗衣服的时候看见他倒在河边。” 门外,姑娘的爹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曜只是瞥了一眼这人的穿着就皱起了眉。 “这个人不能救,他的身份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公子,他就快死了,你救救他吧,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 第21章 受人所托 这姑娘曜有印象,她便是当初退了杨大山婚的郑家姑娘,名字叫做郑芸。郑芸皮肤水嫩,五官标致,是镇子上模样最好的姑娘。 她从小眼光高,一直想嫁个如意郎君,退了杨家的婚后就没有找到合适了,还因为杨大山伤好了,暗地里没少被镇子上的其他姑娘嘲笑。 郑芸便打定主意要找个比杨大山更好的男人,免得叫人看笑话,可是镇子就那么大,几家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那里有更好的,一来二去,时间就蹉跎过去了。 郑芸今年已经十八了,同龄的人孩子都生了了,她再不嫁人就熬成老姑娘了,心里也跟着急了。 今天郑芸在河边浣洗衣裳,撞见水流将一个男人冲到岸边,这男人不仅长得极为英俊,身上的衣裳也是镇上没有的好料子,郑芸料定他身份不凡,一下动了心思。 “公子你救救他吧,求求你了。” 郑芸上前一步抓着曜的衣袖,模样楚楚可怜,想她当初不是没打过曜的主意,天天寻了理由往这边跑,偏偏那时候杨大山重伤初愈也经常过来。 两人撞见了尴尬不说,镇子上竟然传出了她见人家伤好了又去纠缠的谣言,郑家还丢不起这个人,加上曜一直对她不冷不热,渐渐的郑芸就不来了。 眼前这个男人是郑芸最后的机会,她还做着话本里当少奶奶的梦,怎么可能看男人去死,于是一再请求曜救人。 曜有些为难,他虽不认得男人,却认出了他衣襟上烛国皇室的绣纹,若只是个闲散王爷便算了,若真是权力中心那几人,他不是自投罗网吗? “公子,你是菩萨心肠,你就救救这个娃吧,这么年轻死了造孽啊。” 郑芸的爹也帮着说了一句,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没郑芸那么多花花心思,曜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先看看吧。” 曜走到郑父身前简单给男人号了号脉,受了很重的伤,确实快死了,重点是曜发现这男人的眼睛被毒瞎了,这就免了他身份暴露的风险。 “我可以救他,但是最好早点把人送走,免得惹上麻烦。” “好好好。” 郑芸喜不自胜的应着,实际上心里想的根本就是另外一回事。 “先把他放进那个空房间里吧,我为他处理伤口。” 这房子本来就是杨家建来当新房的,房间还算够用,除去曜的卧室,药房,客厅,厨房,还有两个空房间,一个被曜堆了杂物,剩下一个也是卧室。 郑父立刻把人背进去放在了床上,曜走到床边坐下,解开了男人衣裳,背上被划了两刀,深可见骨,胸口和腿上中了暗器没有取出来,身上还有不少箭伤,有些麻烦。 “我会为他疗伤,你们先回去吧。” 郑芸毕竟是个姑娘,她站在这里不方便,曜下了逐客令。 “公子,那我……” 郑芸有些迟疑,她可是打着和男人搞好关系主意来的,要是见不着还怎么日久生情。 曜知道她心中所想,正好他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等人没了性命之危,你就把人接回去,三天过来就行了。” “好,那就拜托公子了。” 郑芸喜不自胜的离开了,留下曜为人处理伤口。 * 羽镇离从昏沉的梦境中醒过来,睁眼开却只看到一片黑暗,伴随着针扎一般的疼痛从眼睛传来。 啊——我的眼睛! 他立刻拽紧了手指才忍住没出声,昏迷前的一幕幕划过脑海。羽镇离想起他遇到埋伏,与护卫走散,然后受伤跌下山崖,眼睛就是那时候被毒瘴灼伤的,再然后他被水流冲走,途中昏迷了过去。 压下心底涌出的慌乱,透过敏锐的听觉,羽镇离感应到身旁三步之外有人存在,不知道是敌是友。随着这人走近,羽镇南闻到了药材的气味,冰凉的勺子贴近他的嘴唇,勺子里装着温热的汤药。 自己已经这样了,对方没必要再下毒,羽镇离将药喝了进去,然后又一勺送了过来,直到一碗药见底。 喂完了药,来人收拾了药碗站起身,不一会儿就离开了房间。 通过脚步的轻重,羽镇离判断这人是不会武功的,若是那些人捉住了他,必然不会放他安然躺在这里,还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照顾他,看来他是被人救了。 心下稍安,不过羽镇离依旧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他继续装着昏迷,想等等看这人有什么目的。 曜并没有发现救的人已经苏醒的事实,距离羽镇离被送过来才过了一夜,正常人受了这般重的伤昏睡一周都可能,他保守估计是三天,那时候正好让郑芸将人接走。 曜喂完了药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一直到需要换药的时候才过来,而这个时候已经到晚上了。 竟然把他一个重伤垂死的病人在房间一整天不管不问,这是什么概念,羽镇离发现怀疑对方有目的自己简直太天真了,没准人家根本不在乎他是死是活。 进了房间后,曜将调配好的药膏揭开放在床头,然后将盖在羽镇离身上的被子揭开,开始拆纱布。 羽镇离感觉到身上一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竟然把他脱-光了,羽镇离还没有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露的如此直白过,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曜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小心拆下纱布,露出羽镇离皮肉外翻的伤口,羽镇离的伤口又深又密集,遍布全身上下,他能活到现在也是本事。 冰凉的药膏覆盖在伤口上,很好的缓解了身上的疼痛,羽镇离身体放松下来,将更多的心神放在曜身上。 因为有的伤口在背面,曜处理好了前面的就要将羽镇离扶起来,然后才能给背上的伤口上药。随着曜靠近,羽镇离嗅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夹杂在浓烈的药味中,不明显却很好闻。 曜让羽镇离稍稍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给对方背上上药,少许呼吸喷在羽镇离脖子上,有些麻,还有一些痒,羽镇离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明显了。 等到全部上好了药,曜剪下一段纱布,扶正羽镇离的身体,开始一圈一圈将伤口缠起来,偶尔手指不小心碰到羽镇离的身体,微凉细腻的指腹带起一股颤栗的感觉。 羽镇离终于知道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若非他学过一门龟息功,能够将人的呼吸调整到若不可闻的地步,他便要暴露已经苏醒的事实了。 终于缠好了所有伤口,曜将羽镇离扶躺下,盖上被子,吐出一口气。照顾一个全身不遂的伤患可真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曜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时间缩减到两天,让郑芸早点把人领走,他也轻松些。 收拾好所有东西,曜起身离去,房间里只剩下羽镇离一人,羽镇离又等了片刻才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脖子,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感觉。 * 第二日一早,曜将药喂给羽镇离喝了之后就出门了,他要去山里采药,托羽镇离的福,他的很多药都用完了,而且还缺一味关键的解毒的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这一走就是一天,在羽镇离的意识里,这人又把他一个伤重的病患丢在房间里一天,他已经被曜磨的没脾气了。 曜傍晚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杨大山,杨大山摘了许多樱桃送过来。 “公子,这都是自家种的果子,送来给你尝尝。” “多谢。” 杨大山跟着曜走进院子,看着曜将采回来的药材挑挑拣拣,将一部分放进院子里的编篮里,杨大山经常过来,知道该做些什么事,帮着曜将晒干的药材收起来。 忙完之后杨大山也没离开,纠结许久才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公子,俺听说你救了一个外边来的人。” “不是我,是郑姑娘带回来,她拜托我救他,明天就送走。” “是这样啊……” 杨大山不知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临到走了提醒曜饭菜已经做好了,他自己去厨房盛就可以了,曜道了谢,简单用完饭菜,又去处理自己的药材了。 两人在院子里的一通话并没有逃过羽镇离的耳朵,当听到这人马上就要把自己送走了,羽镇离没有松一口气,反而隐隐有些不快。 难怪这人对自己漠不关心,竟是受人所托,那位“郑姑娘”与他是什么关系,值得他花大心血救一个将死之人?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羽镇离才收回心思,听着那人一步步走近,立马有些不自在,曜却完全不在意,如同摆弄一具尸体一般换好了药,站起身又准备走了。 羽镇离却没有再装睡,在曜转身之时一把抓住了曜的手腕。 “你是何人?” 因为几天没开口,声音十分沙哑,在这夜里冷不丁的响起,还真有些吓人。 曜诧异了一瞬,羽镇离苏醒的比他想象的早,不过对方眼睛看不见,他倒不担心被认出来。 “一介布衣,不值一提。” “你救了我?” “不是,救你的是一个姑娘。” “那她为何不在此处?” “明日你就可以见到。” 曜动了动手腕,示意对方放手,羽镇离却好似感觉不出来,继续问到: “这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 “……”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 曜有些不耐烦了。 “不知道,放手!” “……” 羽镇南松开了手,曜端起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2章 瞎子 羽镇离摸索着出了房间,没有眼睛确实不方便,但他听力很好,也算是勉强能辨别方向。 寻着声音到了药房,羽镇离走进房间,不小心碰倒了曜放在门口架子上的一筐药草,药草散落一地。 曜看见了,走过来蹲在地上开始捡药草。 “抱歉。” 羽镇离也蹲下身帮忙,但他看不见,没摸到药草,反而抓住曜的手,光滑的还带着些微凉意的手指,一丝茧也没有,不像一个乡野大夫该有的手,反而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放手。” 冰冷的声音和这个人一样,又道了一声歉,羽镇离放开曜的手,他感觉到手中的药草十分湿润,还带着泥土。 “你今天出去采药了?” “嗯” 刚才还怀疑这人身份不简单,没想到连药都要自己去采,打脸来的如此快,羽镇离心情有些微妙。 收拾好了药草,曜又去忙自己的了,羽镇离怕又碰到什么东西,站在门口不敢乱动,许久之后,才有些惴惴不安的开了口: “我的眼睛,还有治吗?” 曜没说话,他当然能治羽镇离的眼睛,但这对他没什么好处,所以一直没理会,只处理了羽镇离身上的伤口。 失明带来的后果太严重了,首先便是他彻底与那个位置无缘了,羽镇离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 “只要能治好我的眼睛,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包括你的命?” 羽镇离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一片平静。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曜将绿色药瓶里的药粉抖落一些出来,融进汤药里,然后将药端到羽镇离面前。 “药煎好了,喝了吧。” 前两日喝的都是这样的药,羽镇离没有怀疑,接过来一口喝了,然后才听曜说到:“你的眼睛我可以治,不过需要些时间。” “无妨,只要能治好,我等的起。” 曜应了一声,看外面天色晚了,催促羽镇离回去睡觉,免得留在这里碍事。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羽镇离的表情有些可怜兮兮的,老实说这样的表情放在他脸上有些滑稽。 “你不是自己走过来了吗?” “那是因为你在这里,我听到了声音。” “……” 曜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上的药碗。 “走吧,我送你回去。” 曜率先朝门外走去,本想让羽镇离跟着他,却不想对方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抓着就抓着吧,曜引着羽镇离回了房间。 “你也早点休息。” 羽镇离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曜顿住脚,应了一声就合上门离开了。 * “公子,公子你在吗?” 曜正在吃早饭,郑芸的声音从门外传了来。 “进来吧。” 得了应允,郑芸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曜对面的羽镇离,洗去脸上血污后这人看着更加英俊了,脸上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 “公子,你,你醒了啊。” 羽镇离无动于衷,低头喝自己的白稀饭。郑芸无措的看向曜,曜于是转头冲羽镇离说到: “这位姑娘就是当日救你之人,随后她会带你回去。” 羽镇离抬起头面向曜。 “为什么要走?” 曜十分淡定的放下筷子。 “我没钱,养不起你。” 郑芸这才注意到两人的饭桌上竟然只摆了两碗白粥和一碟咸菜,磕碜到了极点,公子家里竟然这般拮据吗?还好她当初没有嫁过来。 “我可以就吃这些东西,我不挑食。” 羽镇离这话可以说很卑微了,曜还没说话,郑芸就慌忙开了口: “公子你正在养伤,怎么能吃这些东西,还是随我回去吧,我炖一只乌鸡给你补补身体。” 曜附和一声:“是啊,你重伤未愈,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而且你面前这碟咸菜已经是最后一碟了,你吃了我就没有吃的了。” 羽镇离:“……” 郑芸:“……” 既然人家谁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羽镇离还能说什么,气的饭也不吃了,直接跟郑芸走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公子叫什么名字。” “郑离。” “公子与我是本家,真是有缘,若是不介意,我往后就叫你郑大哥。” “随你。” 到了郑芸家里,果然是天上地下的待遇,不仅饭食准备的营养丰富,对他的态度也百依百顺,简直比面对那个冰块人好太多。 然而到了晚上换药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羽镇离背上的伤他擦不到,只能让别人帮忙。 “郑大哥,我,我可以帮你换药。” 郑芸红着脸神色羞涩,眼睛里却暗含期待,为赤身男子上药,这种事传出去对姑娘的名节有影响,只要羽镇离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以后一定会补偿她,最好的便是娶了她,郑芸这也算是孤注一掷了,却不想羽镇离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不用了,麻烦你去请——” 羽镇离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曜的名字,曜也没问过他的,心里更是不爽。 “去请那位救治我的公子过来。” “可是,可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公子他不见的会过来。” “他不过来,我就过去。” “啊?” 郑芸简直不懂羽镇离的脑回路,感觉就跟公子较上劲了一样。 郑芸的反应让羽镇离猛然清醒,自己竟然被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人牵动情绪,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 羽镇离垂下眼眸,神色恢复平静,解释了一句: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还能拿这种事平白污了你的清白,算了,你把药放下吧,我自己来。” 羽镇离的一番话让郑芸的失落一扫而光,既然人家已经认了她的救命之恩,她犯不着再动小心思,于是痛快的放下了药。 “那郑大哥你先换药,我去给你拿夜宵。” “嗯” 郑芸离开后,羽镇离脱下衣服开始换药,轮到背后伤口的时候他只能扭过身体来上药,这么做不免牵扯到其他地方的伤口,羽镇离痛的出了一头冷汗不说,伤口也扯裂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最好还是回曜哪里去,而且曜说了给他治眼睛,他这一走也不知道对方说的还算不算话。 于是郑芸端着宵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羽镇离竟然伸着手在房间里走动,一不小心撞到屋中间的凳子,差点摔下去。 郑芸立刻放下盘子过来扶羽镇离,却被羽镇离避开了。 “郑大哥,你的眼睛……” “已经瞎了。” “什么!” 郑芸这一路带着羽镇离回来,竟然丝毫没发现他眼睛有问题,如今猛然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立刻有些慌,她可不想嫁给一个瞎子。 怀着一丝侥幸,郑芸小心翼翼的问到: “公子怎么说?我听人说他医术极好,没准能——” “治不好了,这辈子就这么瞎了。” “那,那你以后怎么办?你的家人应该担心死了。” 羽镇离叹了一口气,神色落寞。 “已经没有家人了,我父亲做生意赔了干净,收拾东西回老家,路上遇到劫匪,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逃脱,却也因此瞎了眼睛,往后只能当一个废人了。” “……” 听到这里,郑芸心里最后一丝期待也没有,这可不是她设想的结果,如果对方真的是个一无所有的瞎子,自己还要嫁给她吗? 绝不! 她绝不要跟一个废物过一辈子,郑芸此刻无比庆幸刚才自己去端夜宵了,要是给这个男人上了药,对方借此赖上她,她才是真的完蛋了。 郑芸一刻都不想在这个房间多留,她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几乎是落荒而逃,羽镇离听着她凌乱的脚步声,嘴唇轻抿着,神色冷漠。 看吧,人本就是自私的存在,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布衣平民,都是为了自己能得到更多而不顾一切去争夺,平民输了只是没有一餐一饭,他输了便会丢命,所以他绝不能输! 羽镇离站起身,寻着来时的记忆离开房间,朝着曜居住的地方走去,他记忆极好,走过一次的路便不会忘记,先前会让曜领回屋不过是故意的。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夜里响起,曜愣了一下,谁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找他,打开门,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羽镇离。 曜立刻就想关门,却看羽镇离哭丧着脸。 “郑姑娘嫌弃我家破人亡,是个瞎子,吃的又多,不要我了。” 曜:“???” 第23章 小媳妇 一个月后。 羽镇离着一身藏青色棉布衫,眼睛上缠着白色布带,在厨房忙着做菜。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知晓曜那里是没钱养他,而是懒得做饭。 若非杨大山时常来帮曜做饭,曜怕是要一直吃白饭就咸菜,但杨大山似乎对他这个居住在曜家里的男人有敌意,正好羽镇离也不喜欢对方,于是顺理成章的应承下煮饭的活计。 想他堂堂天潢贵胄,从前那一天过的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竟然在一个偏远村子里穿着粗布衣裳给人烧火做饭,这跟卖进山里的小媳妇有什么区别? 重点是他还目不能视,许多事情做起来很不方便,最开始少不了被烟熏被油烫,简直不能更凄惨。 曜也是狠的下心让他一个没下过厨的瞎子干活,硬生生不会也会了,要是叫他以前的属下知道,怕是要惊掉眼珠。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羽镇离现在已经能有条不紊的在厨房做一顿饭出来的,虽然味道算不了大好,也比天天白饭咸菜好。 做好了饭,羽镇离在风口站了片刻,驱散了身上的油烟味,然后直接往药房走去。 曜平日里不是上山采药,就是关在药房里,听他声音便知晓他年纪不大,能有如此医术,也是潜心钻研的结果。 羽镇离扣了扣门,没有人应声,羽镇离心中诧异,直接推开了门,一丝极淡的血腥气从屋子里飘出来,羽镇离脸色一下变了,难道是有人在自己未察觉的情况下进来伤了曜? 来不及多想,羽镇离大步走进房间,他目不能视,只能寻着血腥味走,很快就碰到了倒在桌子上的曜。 “公子?公子?” 唤了两声没回应,羽镇离扶正曜的肩膀,顺着脖子摸到了曜的鼻下,呼吸平缓,应该没有大碍,羽镇离心里稍松,只是不知道这血腥味是从何而来? 决定先将曜抱回房间,在曜这里住了这么久,羽镇离还是第一次踏进曜的卧室,不熟悉布局难免磕磕碰碰,好在空间不大,很快就找到了床。 将曜放在了床上,羽镇离才坐下来检查曜的伤势,说是检查其实有点尴尬,羽镇离目不能视,又不懂医术,只能靠摸索确定曜到底那里受伤了。 本来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避讳了,但羽镇离就觉得心跳的很快,当他的手指碰到曜的嘴唇的时候,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男人的嘴唇到底是什么味道?当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连羽镇离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就算如此,他依旧没有收回手,羽镇离捏住了曜的手臂,隔着衣料移动,直到在接近手腕的地方碰触到一点濡湿的痕迹,那是血。 曜的手腕上有一条口子,不是很深,却流了不少血,也不像是被人伤的,羽镇离心里有了数,找来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然后便是等曜醒过来。 没一会儿,曜就醒了,他扶着额从床上坐起来,瞥了一眼手腕上缠的规整的纱布,轻声开了口: “你怎么过来了?” “我做好了饭过来叫你。” “正好,我有些饿了,去吃饭吧。” 曜起身朝外走去,羽镇离站在原地,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嗯?” 曜回以疑惑的声音,羽镇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怒意。 “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曜恍然,羽镇离问的竟然是这个,不过这本来是自己的事,羽镇离有什么好生气的,念在对方给自己包扎的面子上,曜随口解释了一句: “研究药材需要一点人血,我就放了一点。” 本来曜以为放点血没事,但没想到这具身体虚弱到这种地步,刚放了小半碗就晕过去了,然后羽镇离便进来了。 “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羽镇离与曜打交道短短一月,已经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人,但也没想到对自己都这么不在乎。 “不用我的,难道用你的?” 曜回过头看着羽镇离,语气讥诮。羽镇离沉默下来,他当然不愿意做什么试药的工具。 曜见状,转身就走,直到快要迈出房门,身后突然传来羽镇离迟疑的声音: “你救了我的命,若是需要我做什么,我也会应允。” 这便是某种程度上的答应了,曜诧异的打量羽镇离,皇室中人,也会如此大方? 羽镇离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这完全不符合他以往的性格。 羽镇离与身世坎坷善于伪装的羽环虚不同,他母妃母家势重,羽隆不得不宠爱他母妃,即便只是表面上的,他一出生便荣宠加身,这就养成了他“霸道”的性格。 厉延庭的霸道在于锋芒毕露,睚眦必报,而羽镇离则更内敛,表面看起来很沉稳的一个人,实际上控制欲爆表,从来只有别人顺从于他,现在他却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一再自甘堕落,简直匪夷所思。 难不成是曜给自己下了什么蛊?否则怎么解释自己种种的奇怪反应,这人医术如此精妙,偏偏屈居在一个小山村里,并不合常理,若是是有人特地安排来接近自己的就说的通了。 羽镇离心中阴谋论层出不穷,曜的形象也一再发生变化,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见曜不咸不淡的感叹了一声: “哦,是吗?” 然后就自顾自去吃饭了,似乎羽镇离自降身价说出的话对他并没有什么意义,事实也是如此,曜如果需要一个试药的人,出去抓一个就好了啊,犯不着跟皇室对上。 羽镇离一下泄了气,看到曜这样的反应,他倒有些希望曜是被别人派来接近他的了,如此他就能化被动为主动,省的总是被人无视。 吃完了羽镇离做的饭,曜心情好了许多,有人做饭总比吃咸菜好,算一算时间羽镇离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眼睛在他的控制下好的慢些,但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情的。 加上这段时间边境不太平稳,烛国和绥国有了开战迹象,似乎是与皇子遇刺有关,望陇镇地处两国交界处,不是一个安稳的地方,曜应该早做打算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溜之大吉。 曜院子里种了几株珍贵的药草,都是好不容易从山上挖的,还有几天就要成熟,曜决定等药草一成熟就离开。 “该换药了。” 曜将药膏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让羽镇离坐在他面前,然后开始拆羽镇离眼睛上的白色布带。 没有了布带的束缚,羽镇离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眼皮颤抖了几下,缓缓睁了开,和从前的一片漆黑不一样,他已经能看到模糊的景象了。 曜弯着腰配药,没有注意到羽镇离的举动,羽镇离看了一圈院子,就将目光移到了身旁之人的脸上。 即便只是模糊的轮廓,羽镇离也觉得了曜模样生的极好,更加不像乡野大夫了,而且隐隐有些熟悉,怎么会觉得熟悉呢?难道是以前见过? 羽镇离怎么也想不起,不知觉看着曜出了神,等曜抬起头发现羽镇离正看着他,心里惊了一瞬。 “你看的见了?” “没有,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羽镇离撒谎了,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大概是曜给他的感觉太压迫,他不自觉就选了一个曜希望的回答。 曜应了一声,只要羽镇离没认出自己便好,重新将药膏涂抹在羽镇离的眼皮上,然后将白色布带缠绕上去,覆盖在药膏上。 “最多半月,你的眼睛便能复原了。” “多谢。” 曜收拾东西离开了,没有问羽镇离的身份,也没有问羽镇离眼睛恢复以后要怎么办,对了,连名字也没有问过。 曜对羽镇离的存在是不在意甚至有些疏远的,以前羽镇离难以理解,经过刚才一通模糊的观察,他似乎有些理解了——曜不是简单的人,他身上有秘密。 同时也更迷惑,他并非知恩不报的人,这段日子对曜算得上百依百顺了,按理说搭上自己对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曜为何对自己如此避之不及? * 风平浪静过了三天,三天后,曜上山采药,他已经决定明日就离开,既然准备离开了,这山上的药自然要多采些。 羽镇离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帮曜晾晒药草,本该是岁月静好的画面,却出现了几个不速之客,为首的黑衣人跪在羽镇离面前,神色恭敬。 “属下参见殿下。” 羽镇离放下药草,转过身面向几名暗卫。 “你们来了。” “属下办事不力,这么久才找到殿下。” “算了,我也不知我会被水冲到这里来。” “殿下,你的眼睛……” “已经无碍了,说说最近的形势吧。” “因为殿下遇刺,皇上已经下令和绥国开战了,两军已经在沐城打了一场,战局不容乐观。” 羽镇离沉吟片刻,自从三年前尧国灭亡,三国鼎立局势被打破,剩下的烛国和绥国迟早有一战,只是没想到这一战来的这般快。 联想到自己这次遇刺,羽镇离本以为是羽环虚动的手,后来越想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加上绥国这次反应这么快,自己那位昏聩的父皇只怕是落进绥国早就设计好的圈套里了。 “这次负责领兵的是谁?” “上一役大败后,皇上下旨由襄王世子领兵,如今已经到沐城了。” “厉延庭……” 想到素来与自己不对付的羽环虚,厉延庭领兵对羽镇离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顾远景可有消息?” “顾学士请殿下即刻回去主持大局,说是近来宫中也不□□稳,六殿下性情大变,隐隐有逼宫之意。” 羽镇离皱起了眉,自己那个六弟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但就算是羽环虚再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挑起内乱,外忧内患之下,烛国保不保得住都是问题,皇位抢来有什么用? 羽镇离深觉事情棘手,暗地里似乎有一双大手在操控这一切,他必须立刻回去,羽镇离当即准备跟暗卫离开,走了两步却又顿住。 “殿下还有何事?” “此处有一人医术精妙,将他一同带走。” 羽镇离算了算时间,曜应该快回来了,回到房间将眼睛上的布条拿下,他恢复的比曜预料的快,这大概跟他内力深厚有关。 因为力量体系不同,曜对这个世界的内力并不算了解,因此错误估计了羽镇离恢复的时间。 当曜踏进小院的时候,他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羽镇离本来在收拾药草,听到脚步身转过头来,当看清曜容貌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曜公子?” “你恢复了?”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羽镇离怎么也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羽环虚极为宠爱的“男宠”曜,当初曜进宫可是他一手安排的,为的是将曜送到羽隆床上去,挑拨羽环虚和厉延庭的关系。 后来厉延庭劫天牢,曜得以离开皇宫,他又派顾远景去将曜抓回来,虽然失败了,两人的仇却结下了。 如今仇人见面,却没有什么眼红的画面,反而让羽镇离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四殿下是真的恢复了。” 曜先回过神来,冷淡了开了口,这对他实在算事一个糟糕的消息。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之前是猜测,如今殿下的反应让我确定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救我?难道是为了报复我?” 曜冷冷的看着他。 “我并不想救你,殿下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 羽镇离忽然被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曜说的确实没毛病,对方可丝毫没有悬壶济世的意思,是自己死乞白赖求着人家救的。 第24章 摄 羽镇离本想将曜带回去,因为厉延庭来了沐城,不得不打消这个想法,所以最后羽镇离是一个人跟着暗卫离开的。 直到羽镇离的身影消失在小院中,曜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今天采回来的药,走到屋子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羽镇离虽然走了,这边境却不平静,曜准备明日便走,收拾完药草又简单的用了一点晚饭天就黑了,曜吹了灯便歇下了。 半夜时分,曜正在半梦半醒间,院子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曜被声音惊醒,立刻穿上外衫,又将防身的药粉捏在手里,却听门外传来杨大山焦急的声音。 “公子,镇子上出事了,绥军抓了不少人,你赶紧跟俺走。” 曜一听这话便知道不妙,立刻提起床头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打开门看见杨大山站在门口,曜也不多问,两人朝着山里跑去。 曜的屋子本就处在镇尾最偏僻的地方,紧临着便是蜀南山,只要跑进山里,两人就有一线生机。 然而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绥军发现竟然有漏网之鱼,于是立刻骑马来追,铺天盖地的火把将山林照的透亮。 曜和杨大山猫在一处山坳里,听到远远近近杂乱的搜寻声,眼神冰冷,绥国的人想捉住他,他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才行。 一名士兵走到了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杨大山嗓子都提了出来,正准备出去将这名士兵打昏,就看对方眼皮一翻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公子,你——” “马上把他衣裳换上。” 杨大山愣了一下,立刻将士兵的衣裳剥下来穿在了自己身上,尸体则被他拖进灌木丛里掩埋起来。 “走” 两人借着夜色的笼罩在灌木丛中穿行,不一会儿曜的手里又收割了几条命,杨大山看着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曜,心中狂跳。 终于,绥国的士兵发现了自己人的尸体,对方似乎也没有了跟曜耗的耐心,直接将镇子上的人驱赶到蜀南山下,士兵们举着刀站在村民后面,宣告如果曜不出来,他们就杀光镇子上的人。 此话一出,镇子上的人立刻哀嚎起来,不跪地请求绥军放过他们,反而求曜赶紧出来,在他们心里,求曜远比求冷酷的绥军来的容易,即便这样的举动会将曾经救过他们的曜也拉入危险境地。 “公子,现在怎么办?”杨大山毕竟是镇子上长大的,无法眼睁睁看着父老乡亲送死,可是让他把曜交出去,他心底也是不愿意,一时陷入了两难。 倒是曜比较冷静,他已经看出对方是奔着他来的,那他想要从层层包围里逃走就太难了,还不如痛快点出去,兴许能活命。 “走吧,出去。” 曜率先走出了藏身之所,士兵看见了,立刻上前扣押住了曜和杨大山,然后将两人押到了军队正中央,那里正坐着一个身穿墨色蟒袍的男人。 “太子殿下,人捉到了。” 曜被士兵按着,双膝跪地跪在男人面前,话落之后,他听到了男人起身的声音,随后一双锦靴停在他面前。 “抬起头来。”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曜抬起头来,和一双了无情绪的眼睛对上,男人深色的瞳仁周围隐隐有一圈金色的光浮现。 “你便是救了羽镇离之人?” 曜还未开口,人群中被刀尖指着的郑芸立刻叫嚷起来。 “是他,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和我们无关,求大人饶命啊。” 郑芸从来没这么怕过,她之前可是眼睁睁看着绥军砍掉她阿爹脑袋,若非说出曜的存在,她现在也死了。 男人没有理会郑芸,依旧定定的看着曜,眼前之人无疑长着一副出色的容貌,但容貌出色之人他见的太多,却没有一个人给他这种奇妙的感觉。 “是。” 这种事本来没什么好说的,曜直接承认了。 闻言,男人眼中浮现一抹兴味,据他所知羽镇离受的伤本该是必死无疑,却被眼前人救活了,没想到小小的望陇镇竟然藏龙卧虎。 “你叫什么名字?” “曜。” “曜……” 男人呢喃了一句,觉得有意思,脸上神色和缓了许多,对着押着曜的士兵摆了摆手,两人松开了羁押曜的手,退到一边。 “以后就跟着孤吧,孤名摄,独孤摄,记住了。” 独孤摄,绥国太子,与烛国储位空悬不同,绥国的太子一早便定下了,而且传闻这位摄太子把控朝政已久,连绥皇都受制于他。 …… 找到了要找的人,独孤摄准备离去了,曜在士兵的威胁下,不得不跟在他身后。 “殿下,那剩下的人……” “都杀了吧。” 独孤摄的声音很平淡,和厉延庭从杀戮中获得快-感不同,独孤摄才是真正的蔑视生命,屠掉敌国一个镇子,对他来说只是无足轻重一件小事。 士兵们手起刀落,身后传来一声声的惨叫,说实话,曜心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其他人便罢了,只是有一人,曜无法看着他去死。 “殿下,草民有一事相求,可否请殿下饶过方才与草民同行之人一命?” 独孤摄顿住脚,回过头看着曜。 “如今你自身难保,竟还要为他人求情?” “若是殿下应允,草民甘受殿下驱策。” 对独孤摄来说,杨大山本就是可杀可不杀的人,曜说出的话颇的他心意,既然如此,饶人一命也未尝不可。 随口吩咐了一句,押着杨大山的士兵就把人放了,独孤摄翻身上马,对着站立在马边的曜伸出手。 “上来。” 曜愣了一下,独孤摄这是何意? “上来。” 独孤摄又说了一遍,曜反应过来独孤摄竟然真的打算与他同骑,稍显迟疑的伸出了手,被独孤摄宽厚的手掌一下拽住,拉上马坐在自己身前。 “该回去了。” 独孤摄的手臂绕过曜的腰握住缰绳,腿夹了一下马就朝着绥军驻扎的淮城赶去,剩下的士兵跟在他身后,徒留满地尸体。 杨大山有心想阻拦却没那个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曜被带走,等到这里的消息传进羽镇离耳朵里,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第25章 同类 淮城与沐城相隔不过十里,以一条四丈宽的河为界,望陇镇就处在泗水河下游,绥军只要绕上一截路就能在烛军赶来之前将羽镇离劫走,可惜羽镇离已经离开,绥军扑了一个空,只听闻摄太子带回来一个医师。 烛国人管治病救人叫大夫,绥国则叫医师,本来只是称谓不同,但绥国因为民风彪悍,大多人好斗不喜读书,加上地处荒原,药材十分稀少,导致医师也十分稀少。 从前绥国和烛国交战,没少从烛国掳掠医师,绥军已经习惯把医师当作一种战利品而不是人,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这名医师竟然是摄太子亲自带回来的。 当独孤摄将人从马上带下来的时候,夏侯副官注意到这人穿着一身粗布衫,应该是烛国普通百姓,可这人青丝如瀑,眉眼如画,皮肤白的快要透明了,气质又像冰一样清冷,不像是寻常人家养的出来的。 “给他安排一个住处,受伤的士兵若有需要,让他诊治。” “是” 话落,独孤摄意味深长的看了曜一眼,深色瞳仁中划过一道细碎的金光,如同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又如同王座上的神明百无聊赖的拨弄棋子。 曜敏锐觉察出这位摄太子带自己回来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医术,难道他知道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 * 三日后,绥国和烛国正式开战,相互试探了几次,双方各有伤亡,曜平日要做的事便是替受伤的绥军包扎治疗,这样的医师在淮城有不少,曜是其中普通却又不普通的一员。 出色的容貌给曜带来了很大麻烦,军中本就寂寞,又多是血气方刚的汉子,绥国虽然不似烛国男风盛行,但曜的容貌比多数女子还胜,不免勾起一些士卒的心思。 明目张胆的动手不至于,嘴上花花两句却免不了,绥国民风彪悍,说起话来直白的很,曜听了不自觉皱眉,手上动作重了一点,那个伤了胳膊的男人立刻哀嚎起来。 “喂你小子动作轻点,小心大爷揍你。” 曜面无表情的将纱布缠好,冷冷的回了一句: “若还想要你的手,就不要说话。” “你怎么说话的?找死啊——”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惨叫起来,刚包好的纱布上又浸出血来,曜若无其事将纱布拆下来,抖落些绿色药瓶里的粉末上去,又重新包扎了一次,过程中不免疼痛难忍,为了少吃苦头,男人闭上了嘴,临走却狠狠的瞪了曜一眼。 “你给我等着!” 曜毫不在意的看向帐门口。 “下一个。” 直到天色全黑了,今日受伤的兵卒才安置的差不多了,处理好手上最后一人,曜就可以回去了。 最后这一人乃是被箭射穿了大腿,伤势不算严重,却极为影响战力,两国交战不可能有时间让士兵躺着好好养伤,医师的任务就是让这些人快点恢复过来。 曜取出了断裂的箭,开始给伤口消毒,正在这时候,军帐的门帘被人撩开了,白日里那个被曜激怒的男人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不怀好意的老兵,将帐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曜医师,我下面涨的难受,要你给治一治。” 曜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排队。” “我已经等不及了,上火的厉害,那可怎么办?” 男人的语气夸张,不乏恶意,曜抬起头皱了皱眉。 “你想如何?” “不如你将衣裳脱了,一边替我泄火,一边再给他上药。” 此话一出,营帐里的士兵就哄笑起来,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曜来,他们惦记这位曜医师几天了,今夜能解了馋也好。想到如此冰清玉洁的人儿一边在他们身下颤抖,一边还迫不得已做着治病救人的事,那些百日里被他救了的人晚上就会钻进帐子里对他为所欲为,他们就觉得狼血沸腾。 曜将手上的药瓶合上,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一边语气平静的开了口: “你真要我治?” “不只是我,还有我这几个兄弟,都想让曜医师好好治上一治,曜医师以为如何?” “不如何。” “怎么,白日里曜医师不是嚣张的厉害,现在就怕了?” “我是怕你们后悔。” “哈哈哈,竟然说怕我们后悔,难不成你还能吸干了我们不成?” 剩下的人也笑了起来,一起朝着曜围了上来。 “大爷现在就让你尝尝厉害,一会儿保证你欲-仙-欲-死。” 一脚踢开受伤的那名兵卒,兵卒手脚并用的跑出营帐走了,营帐里只剩下曜和几个兵痞子,没有闲杂人等方便办事,正好曜也这么想。 * 独孤摄的营帐内,独孤摄正坐在主位上翻看奏折,夏侯副官走进来弯腰行了一礼。 “殿下,赵四带了几个人往曜医师帐子去了,看样子是去找事的。” “找事?孤看是找死差不多,不用理会。” “殿下何出此言?那位曜医师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如何是赵四的对手?” “连你也这般想,难怪烛国那几位接连栽在他手上了。” “殿下是说……” “等着看吧,烛国就要乱成一团了。” 夏侯似懂非懂,他本来就是个武夫,不似独孤摄一般洞察人心。 “那曜医师那边就不管了?” 独孤摄合上奏折,手指无意识抚过拇指上黑曜石戒指,漆黑如镜的宝石如同曜的眼睛。 “罢了,时候不早了,过去看看热闹也好。” 独孤摄起身朝外走去,夏侯跟在他身后,很快就见到了曜所在的营帐,帐中还点着烛火,却一丝声响都没有,夏侯心里嘀咕了一句:难道是走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撩开营帐的帘子,夏侯首先看到的便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兵卒,他走过去试了试鼻息,已经全部死了。而那位文弱的曜医师则是一个人在角落站着,摇曳的烛火映照在苍白的脸上,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杀人凶手这四个字。 “殿下这……” “再叫一名医师过来。” 夏侯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独孤摄,又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曜,撩开帐帘出去了。 独孤摄走到曜面前,低头注视着他苍白的脸颊,深色瞳仁周围一圈金色似乎闪烁了一下,随后伸出手抬起曜的下巴,深深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眸中。 “你看起来很害怕?” “殿下说的是。” “为什么?” “这几人无故闯入草民帐中,后突然暴毙,草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请殿下明察。” “是吗……” 独孤摄指腹缓缓移动,摩挲过曜的脸颊,曜有些不适的别开脸,独孤摄没有勉强,收回了手,随便在帐中找了一个椅子坐下。 很快,夏侯领着一个年老的医师走了进来,来人看见正中央的独孤摄,颤颤巍巍的行了一礼,身体抖的像筛糠一样。 这人很畏惧独孤摄…… 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检查一下这几人。” “是” 老医师走到尸体旁边,仔细检查了一遍,随后回禀独孤摄。 “殿下,这几人皆是心疾突发而死。” “心疾突发?” “心疾多是先天便有,极易暴毙而亡。” “如此说来,几人都是自己发病死的,与曜医师无关?” “这……” 几个人同时心疾发作,实在不太可能,而且这些人都是兵卒,若是有心疾,早在战场上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夏侯一听就觉得荒唐,立刻追问了起来。 “你确认是心疾不是中毒?” “确实是心疾无疑。” “心疾可有办法人为造成?” “未曾听过有这样的法子。” “那——” 夏侯不甘心还想再问,独孤摄摆了摆手让老医师出去了。 “把这里收拾了,曜医师随孤回去。” 曜跟着独孤摄回了太子营帐,独孤摄在桌旁落座,倒了两杯酒,其中之一推到曜面前。 曜不常喝酒,酒量也不怎么样,但看独孤摄已经饮下了,散漫的目光落在他手上,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酒杯端了起来,一口下去,胃立刻烧了起来。 好烈的酒! 曜喝完就后悔了,这酒分明比寻常酒烈上不少,只是过了几息,他就感觉脸颊发烫,头脑发晕。 片刻之后,独孤摄放下酒杯,声音飘飘渺渺传进曜耳中。 “怎么做到的?” 曜摁了摁太阳穴,勉强保持清醒。 “殿下指的是什么?” “那几个兵卒突发的心疾,你营帐中未点香,也没有散落的药粉,必然是早早就下了毒,难道你在治过的所有人身上都下了?” 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治病救人,不求涌泉相报,至少也不能给对方恩将仇报的机会,曜救过的这些士兵如此,厉延庭、羽环虚、羽镇离之流也是如此。 这段时日曜救的兵卒不在少数,若真是如此,绥军必然要死上一大片,可看独孤摄的模样,竟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连曜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男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手段却又凌厉的很,明明把控着一切,却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知道他下一步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做了是为什么,真是不讨喜的很。 头脑昏沉的厉害,曜很快就支撑不住倒在了桌子上,独孤摄见他睡过去了,嘴角上扬,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曜举了举杯子,喝了。 第26章 祸星 第二日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头脑依旧有几分昏沉,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所处地方并非自己的营帐。 曜穿上鞋子站起身,绕过屏风看见独孤摄坐在房间中央,原来自己昨夜竟然歇在独孤摄的帐中。 “醒了?过来坐。” 独孤摄亲自给曜倒了一杯热茶,熟捻的样子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知交好友。曜走到独孤摄对面坐下,端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口,脑子里的混沌感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昨夜羽皇驾崩了,厉延庭被急召回烛京。” 曜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 “殿下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两军交战,主帅调换是大忌,厉延庭一走,烛国剩下的人成不了气候,想来这场仗会比孤预料的结束的快。” 曜默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如今天下一统已成定势,区别只在于谁才是最后赢家。 用完了茶,曜起身告辞回营帐梳洗,往外走的时候遇到夏侯副官进来,看到曜也在的时候他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夏侯,发生什么事了吗?” 独孤摄主动开口让夏侯心中一凛,立刻收敛表情,对曜点了点头,朝着独孤摄走去。 “殿下,有人求见。” 曜撩开帐帘,正好对上在账外等候的风泽息,两人见到对方都是一愣,曜很快就反应过来,风泽息的心中却涌出了惊涛骇浪,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某些事。 风泽息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月阳,比起初见时的活泼开朗,如今的月阳清冷了许多,眉眼间竟然隐隐透露出曜的影子。 “风坊主。” 曜对着风泽息点了点头就想走了。 “曜公子,且慢。” “风坊主有何事?” “你与摄太子……” 曜一大早从独孤摄的帐中走出来,实在由不得人多想,曜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喝断片的事,况且这种事也没必要跟风泽息解释。 “风坊主多心了,曜还有事,先告辞。” 曜朝着医师的营帐走去,风泽息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底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恍惚间又想起数年前的事,想到那一句预言,随后便是一声叹息,这棋局他已经输了,往后再没资格参与博弈。 “风坊主,殿下有请。” 夏侯的声音响起,风泽息收回目光,即便已经没办法当执棋人,他也要在乱世给风家博一个出路才行,于是收拾好心情,撩开帐帘走了进去。 * 死掉的几个士卒没在军队里掀起丝毫波浪,曜回到医师帐中,遇见了昨日被夏侯叫来那名老医师。 “老先生好。” 老医师抬头看见是曜,手抖了一下,转身就走。 “老先生且慢,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问老先生几个问题。” 老医师低下头,声音模糊不清,像是行将就木一样。 “你问吧。” “老先生是何许人?” “烛国人。” “昨夜见老先生神色惊惶,不知所为何事?” 老医师沉默下来。 “老先生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我等皆是被绥军害得家破人亡之辈,迫不得已给仇人治伤,最后还落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既然如此,老先生为何还要听命于绥军?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公子有所不知,那位摄太子的手段岂是我等可以抗衡的,但凡有丝毫忤逆,便是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记忆,老医师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曜心里一惊,立刻给老医师诊脉,发现对方脉息紊乱,体内似有活物存在,这种情况曜只在羽环虚身上遇到过一次,那是蛊虫。 这时候一名中年医师走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老医师,脸色大变。 “父亲,你没事吧。” 中年人将老人扶到床上躺下,倒了一杯水,将一枚红色的药丸融进水里,给老人服下。 曜在旁边看着,有些不解。 “这位老先生体内似乎中了蛊?” “医师体内都有蛊,公子这是明知故问。” 曜这下是真的吃惊了,据他所知,他体内可没什么蛊。 “你说医师都中了蛊?” “否则我等为何要为仇人效力?” 难怪绥国人敢肆无忌惮劫掠他国医师,原来是靠蛊虫控制,蛊原本是南疆一个小国所擅长的,后来被绥国所灭,蛊术顺势传进绥国。 曜原本就怀疑过,羽环虚身上的那只牵丝蛊在南疆都极为少见,废太子是如何得到的?仅仅是用来折磨人取乐,未免太暴殄天物。如今看来,可能是很早以前独孤摄就开始布局,即便没有自己插手,羽环虚和羽镇离一疯一瞎,也足够烛国陷入大乱中。 * 后几日,羽环虚神志尽失,陷入疯狂,和羽镇离皇位之争拼的两败俱伤,没有厉延庭坐镇的边疆飞快陷落,一举被绥国攻下六城。 与此同时,绥军中新涌现一名杨姓小将,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屡建奇功,很快就获得了夏侯的赏识,多次被提拔,只是这名小将面部全是烧伤伤疤,已经看不清原来模样。 一年后,烛国灭亡,速度堪比当年的尧国,厉延庭战死,顾远景服毒,羽镇离遭亲信刺杀而亡,羽环虚自刎于宫中,掌权者全部死亡,自此延续数百年的烛国落幕。 剩下的风泽息早已转投独孤摄,那名刺杀羽镇离的人就是他安排的,毕竟他以前效忠的可是羽镇离,本来不该这般容易,关键时候羽镇离的内力竟然尽失,才被人一击得逞。 又过了几日,独孤摄班师回朝,曜在随行队伍中,经过了大半个月的跋山涉水,赶到了绥国的都城星城。 星城不似烛京,修建的颇为奇怪,处处笼罩一股神秘氛围中,最高的建筑为皇宫里的观星楼,乃是国师的居处。这便是绥国与烛国的不同了,绥国军权与神权并存,是一个信奉神明的国家。 马车刚刚入了城门,一队穿着神宫服饰的弟子就将独孤摄拦了下来。 “殿下,马车中有神弃之人,为祸诸国,视为不详,我等奉国师之命将其带走。” 独孤摄撩开车帘,淡金色的眼眸看向为首的弟子。 “马车中只有孤,你要将孤带走?” 弟子不知该何言,马车中必然是存在国师口中的“神弃者”,可独孤摄不允,他们难道要搜车?先不说他们几个弟子能不能越过这些护卫的士兵搜车,就是搜出来了,他们有本事带走吗?带走了独孤摄不会秋后算账吗?这位殿下可不是什么仁善之徒。 想罢,弟子觉得保命要紧,主动退到了一边,独孤摄放下车帘重新启程,被隔绝的车厢里却安静的有些诡异。 “殿下不怕预言成真?” “再狠毒的蛊虫,只要喂养得当,也能为人所用。” “倘若噬主了呢?” 独孤摄抬眼看着曜,神色没什么变化,语气却透出一股寒意。 “杀了便是。” 曜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马车驶过热闹的街市,驶进皇宫,远远的几座藏青色殿宇伫立在日光下,折射出琉璃一般的光辉。 * 进了皇宫,曜被送去东宫,独孤摄则独自去见绥皇,刚走到宫门口,一个茶杯就砸在了脚边,年迈的绥皇穿着宽松的龙袍坐在龙椅上,浑浊的双眼怒视独孤摄。 “你好大的胆子,为了一个男人,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 “儿臣不知父皇所言何事。” “国师已经占卜出了祸乱之人,你为何还护着他?难道要眼看着我绥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独孤摄摇了摇头。 “儿臣只是不相信国师所言,若曜真是祸星,如今就该我绥国灭国,而非成为这天下共主了。” 绥皇叹息一声。 “那也不该冒险,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此人必须死!” 话落,年迈的绥皇眼睛里透露出实质的杀意,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任丝毫威胁存在! * 东宫之外,载着曜的马车刚停下来,就被层层御林军包围了,跟在他身边的兵卒早就留在皇宫之外,只剩几个领路的宫人,如何是这御林军的对手? “我等奉旨诛杀祸星,束手就擒留你全尸!” 曜撩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下来,环视这众多的御林军。 “既然难逃一死,是不是全尸又有什么分别?” “死到临头还嘴硬,上!” 御林军围了上来,曜摊开手,迎风一缕粉末扬起,淡淡的香味甚至令人心旷神怡,然而呼吸不到两息,几十个御林军皆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死了脸上还保持着微笑的神态,好像梦到了什么美妙的事。 这诡异的场景一下让御林军慌了起来,国师说的没错,这人就是祸星,是妖孽! “大家退后,弓箭手准备,放箭!” 铺天盖地的箭雨飞来,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出现无数黑点,曜抬起头看着这人力难抗的场景,心底叹息一声,难道他就要死在此处了吗? 铮—— 金戈之声在身旁响起,曜侧过头,看见独孤摄一剑挑开他面前的箭,将他拽到身后,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竟然难得出现一抹怒火。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劫孤的人!” “太子恕罪,属下也是奉旨行事。” 独孤摄的出现让御林军左右为难,一边是皇命,一边是自己的命,宫中的人都知道,与摄太子做对绝没有好下场,权衡再三,御林军主动退了开。 等到御林军撤去,曜朝身前的独孤摄看去,发现他的衣袖上浸出一团血迹。 “你受伤了。” 独孤摄抬手看了看,只是一点划伤,没有大碍,并不放在心上。曜却从身上取出一只白色药瓶,握着独孤摄的手,将衣袖翻卷上去,抖落些止血药粉在伤口上。 独孤摄看曜低眉垂目,专心致志为他处理伤口,难得不似平常那般疏离。 “没想到你也有如此体贴的时候。” 曜不置可否,他只是性子冷淡些,又不是分不清好坏。 “皇帝如今铁了心要杀我,殿下准备怎么办?” “那便换个人做皇帝好了,孤看国师那位置挺适合你,你以为如何?” 第27章 神仙 当夜,皇宫里发生一场动乱,绥皇所在的乾坤宫被锦衣卫层层围了起来,行将就木的绥皇坐在龙椅上,看着独孤摄走到他面前。 “父皇,你已经老了,不该为朝事忧心,儿臣会送你出宫颐养天年。” “你,你这逆子,竟敢谋夺皇位!” “父皇一意孤行,儿臣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这是把我独孤氏的江山当作儿戏啊!你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父皇言重了,这大半江山是我打下得,断送了也无妨,与列祖列宗何干?” “你,你——” 绥皇气的不轻,他这一生能看到绥国统一天下,本该是了无遗憾,可是曜的存在却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一日不除就一日不安。 现在他最满意的儿子还为了这个祸星与他为敌,绥皇仿佛已经看到了预言成真那一天,一下失去了所有精气神,竟然就这样靠在龙椅上去世了。 绥皇驾崩。 当夜这消息传到了皇宫内外,举国同丧,丧礼办的浩大隆重,种种排场结束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紧跟着的便是独孤摄的登基典礼。 登基典礼前一晚,曜被传召入乾坤宫。 推开厚重的大门,曜走进殿中,看见独孤摄坐在大殿中央,正在自酌自饮,殿里没有燃烛火,光线有些暗,好在今夜月光还不错,勉强能视物。 “你来了,陪孤喝一杯。” 独孤摄给曜倒了一杯酒,曜这次没有直接端起来喝了,看出曜的迟疑,独孤摄晃了晃酒杯。 “放心,这次的酒只是青竹酿,你喝了也没事。” 曜轻抿了一口,酒香中还带着竹香,没有烧口的感觉,味道还不错。喝完了酒,曜将酒杯搁下,抬头看向独孤摄。 “不知殿下传召草民所为何事?” “孤想问你,可愿做孤的皇后?” 曜心中一沉。 “殿下这是何意?” “孤曾允诺过你国师之位,如今孤让你做个选择,是为后还是为国师?” 如若只是这样的选择,曜毫不犹豫就会选国师,但他知道独孤摄绝不会给他如此简单的选项,果然,独孤摄继续说到:“你若为后,孤必然三千宠爱集于你一身,即便是这天下都可与你同享。” “如果我做国师呢?” 独孤摄沉默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声音幽幽然传来: “那你一生都不能离开观星楼,不能见除孤以外的人,这不是孤愿意看到的,孤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 钦天监选择的吉时一到,钟鼓齐鸣,独孤摄身穿墨色的衮服,登上朝阳门开始祷告,他头上戴着十二旅玉藻的冕,衮服上刺绣着十二种图案,日月星辰包含其中,庄重威严,彰显帝王之姿。 帝王祷告时,官员们身着礼服,站在午门外的广场上,文官跪在御道东边,武官跪在御道西边,静静聆听祷告。 等到祷告结束,新任国师曜手捧传位诏书登上朝阳门,他身上穿着白色国师长袍,长长的衣摆拖曳在台阶上,流光的面料华贵异常,腰带上绣着银色的暗纹,有种神秘韵味在其中。若是厉延庭在此,便能认出这正是他让凌霄去查的东西,可惜临到死了也没查出来。 此时的曜眉眼冷淡,气质高华,国师长袍穿在他身上恰到好处,平添一丝禁欲气息,展开诏书,曜开始宣读诏书内容。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真明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 独孤摄站立在曜身旁,看见曜嘴唇张张合合,清冷的声音传进耳中,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出来,恍惚间看见白衣男子伫立在九天之上,青丝长垂,衣袂翻飞…… “皇上,该百官见礼了。” 曜的声音让独孤摄回了神,他看着曜将诏书封进金匣里,朝着曜伸出了手,曜愣了一下,这并不是登基中该有的步骤,迟疑了片刻,曜还是将手放在了独孤摄手掌中。 独孤摄牵着曜走进朝阳殿,径直走向高高的龙椅,等到帝王坐下,文武百官才按照官职的高低依次进入。锦衣卫鸣鞭,将军卷帘,常礼官员高喊行礼,官员们就开始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曜站立在独孤摄旁边,和独孤摄一起享受百官朝拜,行完礼之后,整个登基大典终于正式宣告结束。 * 大宴群臣之后,曜回到了观星楼,神宫的弟子恭敬的对他行了礼,曜疲倦在桌旁坐下,对着弟子摆了摆手。 “都退下吧,我累了。” “弟子告退。” 殿门合上,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之后站起身开始脱身上繁复的国师长袍,只脱的只剩下贴身衣物,曜走进内室的温泉水池中,身体被水流包裹着,疲倦散去不少,曜不自觉靠着池壁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内殿中响起脚步声,来人绕过屏风走了过来,曜被惊醒过来,抬眼看去,发现是独孤摄,独孤摄还穿着朝服,身上酒气缭绕。 温泉水池的水清澈的很,站在岸边一眼就可看到底,如今曜起身穿衣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慌忙开口叫住了独孤摄。 “皇上,臣未着寸缕,恐污了圣眼,还请皇上在外间稍等片刻,臣穿了衣裳便来。” 独孤摄顿住脚,看见曜靠在池壁上,湿润的头发披散在背后,露出圆润的肩膀,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好。” 独孤摄出去了,曜立刻起身扯下架子上的长袍,没有擦身上的水,直接穿上赤着脚走了出去。 独孤摄正靠在软塌上昏昏欲睡,瞥见曜从内室走了出去,身上携裹着沐浴后的水汽,那件柔软的袍子松松垮垮穿在他身上,肩上被沾湿了一些,紧贴着皮肤,腰带是系绳的,似乎轻轻一扯就能散开来。 曜没有理会独孤摄打量的目光,从桌上倒了一杯茶端到独孤摄面前。 “喝杯茶醒醒酒吧。” 独孤摄伸手接茶杯,却连曜的手一起握住了,曜看着他,眼神有些冷,僵持了片刻,独孤摄才松开手将茶杯接了过去,低声抱怨了一句。 “小气。” 曜当做没听见,在独孤摄的对面坐下。 “皇上这么晚了来观星楼所为何事?” “来看看你,若你现在改变注意,孤还可以放你出去。” “......” 曜喝着茶不言语,他这一生本就不长,待在那里都一样。 * 冬去春来,料峭春寒取代寒雪,曜坐在观星楼阁上,看着枝丫上的雪水一点点化了,面前的茶炉开了几回,热气缭绕,满室茶香。 “国师大人,祭天大典的要穿的衣冠送来了。” 门外响起弟子的声音,曜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 “搁下吧。” 绥国的祭天大典,一甲子一次,必须由国师出面占卜祈福,即便是独孤摄也不能随意更改,曜在当初选择之时便想到了这一点。 三年了,他总算是有机会出去了。 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曜轻轻吹散水汽,冷淡的眉眼缓缓舒展开。 “希望独孤摄会喜欢,我送他的大礼。” ...... 很快就到了祭天大典这一天,曜换上繁复的国师长袍,踏出禁锢他许久的观星楼,门口停着一辆白色帐帘的华贵马车。 “国师大人,请。” 马车驶出神宫,和皇帝的仪仗队汇合,一起朝着与星城相隔百里的神山走去,同行的除了文武百官,还有主持祭天的神宫弟子,前后簇拥着杨将军统率的军队。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了半个月路到达神山,神山临海,山上设有祭坛,站在祭坛上可以看到浩瀚的大海,神山脚下建有行宫,祭天这几日,皇帝和百官都要住在这里。 国师的居处在行宫最右侧,靠近海的地方,曜站在门前的长阶上眺望海面,此时风平浪静,却不知下一秒会不会有巨浪袭来,海上的天气一向变化莫测。 “在看什么?” 独孤摄从后面走过来,目光顺着曜往海面上看去。 “看海。” “你可知关于这海还有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传闻这无尽海中藏着一座仙岛,岛上住的都是神仙,神仙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又与世无争,后来皇帝听说了这件事,就到岛上求问一统天下的秘诀,神仙告诉他,秘诀就在岛上。 于是皇帝联合诸国一起侵占了仙岛,将岛上的仙人屠杀殆尽,却没有找到所谓的秘诀,只是发现了仙人修习的占卜之术,皇帝将占卜之术交给手下研习,渐渐也学会几分,靠着这皮毛的能力,皇帝最终还是一统了天下......” 听完独孤摄所言,曜淡淡感慨一声。 “好荒谬的故事,既然是神仙,怎么会被凡人屠戮?” “是啊,故事本就荒谬,可有时事实比故事还荒谬,国师大人以为呢?” 曜沉默不语。 第28章 陪葬 祭天大典完全就是由国师主持,独孤摄只是一个莫的感情的吉祥物而已。 这一天,曜换上了比平日还要繁复的冠服,里里外外十几层,站在神山之巅的祭坛上,开坛,迎神,献祭,献祭又分为初献,亚献,终献,接着是是焚香祷告,企盼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焚香祷告时,只是告词就念了快一个时辰,底下跪着的官员都有些挨不住了,只感觉那膝盖不是自己的,在场众人唯二面色如常的便只有站着的帝王,和专心致志跪在蒲团上的国师大人。 好不容易念完了告词,曜将书写了告天地书的纸张投进面前的香炉里,而后看着纸张一点点被焚烧,化作青烟飘香天空,最后双手重叠放在地上,上身弯曲,将额头贴在掌心里,做完这最后行礼的环节,便算是结束了。 这时海面上吹起了狂风,乌云朝着神山涌来,看样子是要下暴雨了。 曜手撑着蒲团想要站起身来,因为跪的太久脚都麻了,一下没有成功,旁边生出一只手托住他的手肘,将他半扶半抱了起来。 “多谢皇上。” 曜起身之后就从独孤摄怀抱里退了出来,独孤摄浑不在意的收回手。 “国师辛苦了。” 祭天到这步骤就没有文武百官的事了,于是独孤摄让文武百官先返回山下的行宫,神宫弟子开始收拾祭天用的道具,其中大多数也会返回,而曜则需要继续留在祭坛旁边的祈福殿里斋戒祈福三天才能下山。 眼看天上飘起了雨丝,曜抬脚朝祈福殿走去,门口守着的神宫弟子不知何时换成了士兵,曜没有放在心上,进入殿后,先是上了三柱香,而后走到居中的蒲团前,又要跪下祈福。 “别跪了,你还没跪够吗?”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曜回过头看见独孤摄走了进来,殿门在他身后合上了。 “皇上怎么来此处?应该早些回行宫休息才是。” “你要在此处三日,孤不放心。” “皇上是怕臣不尽心?” “怕你累着。” “......” “此处并无他人,你坐下歇息会,孤让人送了些吃的来。” 独孤摄将手中的食盒搁在贡台上,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视为对神明大不敬了。 曜皱起了眉。 “皇上,此举不妥,您还是早些回行宫吧。” “孤是天子,孤说便是什么,现在你是奉旨用膳。” “......” 祈福殿的前面是国师祈福的地方,后面却是休息的隔间,国师的身体不是铁打的,不可能三天三夜不休息,所以隔间里有一个小小的床榻,和一个四方桌子。 独孤摄拉着曜简单吃了饭,外面的雨就下了下来,沉闷的雨滴声敲打在窗棂上,无端令人心烦意乱。 曜垂目跪在蒲团上,默念祈福词,白色衣摆铺散在地上,漆黑的头发垂在背后,周身流露出沉静的气息,与殿外的嘈杂雨声一静一动,形成强烈反差。 独孤摄站在他身侧,深色瞳仁周围那一圈金色已经扩散了许多,使得他的眼眸看起来像是淡金色,可他看向曜的目光却暗沉无比。 外面的雨直到天黑了都没停,曜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赶独孤摄下山,独孤摄也不可能放任曜在殿里跪一晚上,于是两人只能勉强挤在狭窄的床上将就一晚上。 独孤摄少有和曜这般亲近的时候,上一次还是曜喝醉的时候,但他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比起强迫,他更希望曜能主动顺从,这样由自己亲自捧上云端,只对自己低下高傲头颅的存在,最是让人上瘾。 海上的暴风雨持续了三日,这三日独孤摄便一直留在祈福殿,曜除了第一日与他说了几句话,后来便一直专心祈福,再不理会他。 第三日凌晨,天还未亮,曜跪在蒲团上听见山下传来嘈杂的声响,独孤摄从内间走出来,透过窗户看见火光,杂乱的火光朝着山上涌来,这是混乱的开端。 “有人来了。” 独孤摄转过身,只是如此说了一句。曜念完最后一句祈福词,行了大礼,方才站起身来,回答到: “该来的总会来。” “是啊,该来的总会来。” “皇上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从两年前尧国灭亡的那一刻开始,孤就知道预言要成真了。” 尧国灭亡的实在太快,天下经历过很久的磨合才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可其中的尧国突然便灭亡了,天下人只知道这是烛国和绥国联合的结果,却不知尧国早已从内部腐朽,等到他们打过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副壳子。 独孤摄是太子,绥国又习得占卜之术,知道的密辛比旁人多上不少,比如尧皇曾经在仙岛上带回去一个少年。 屠岛的事三国皆有参与,可只有尧皇带了一个人回去,还藏的密不透风,谁也不让看,起初独孤摄以为是尧皇见色起意带了一个女子回去,后来才知道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 从这之后,尧皇性情大变,除了那少年的话谁的也不听,硬生生把自己搞成了昏君,没两年又成了亡国之君。尧国宫门被破开之时,独孤摄曾叫人寻找过那名少年踪迹,一无所得,却没想没多久烛国玲珑坊就迎来新人。 “尧国灭了,烛国灭了,剩下的便是绥国,传闻仙岛最善占卜之术,如今孤看来却是魅惑之术更甚一筹,独独狐媚君王。” 独孤摄走到曜身前,低头去看那张冷淡的脸,多少人想征服,最终一败涂地,一统天下的秘诀不是物件,而是一个人。 “皇上所言臣不敢苟同,普通人都知晓趋利避害,君王如何不知?不过是认为一切尚在掌控之中,这才纵容臣讨个欢心感动自己,怎么能说是臣惑主?” 羽环虚之流虽然也算是对曜动了情,到底没真的要美人不要江山,他所做的不过是让曜远离争端,不至于影响他的计划,至于等他夺得江山之后,曜的处境不会跟现在有什么差别。 人都是自私的,帝王尤其如此,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但若是动了他们权力根本,他们便会立刻化身恶鬼,就如同当初的尧皇,在宫门破掉之时,恨不得将曜溺死在水池里。 他们会输掉,不在于有多爱曜,为曜牺牲了多少,而在于计不如人,死了活该。 听了曜所言,独孤摄眼睛微眯。 “每每孤觉得更甚一筹的时候,你便让孤意外,孤确实等今天等了很久了,只有断绝你最后一丝希望,你才会安心待在孤身旁。” 独孤摄知道曜不可能真的如表面一般安稳的待在观星楼里,他一直没有动作就是看曜还有什么后招,如今看来曜竟然是要造反的,这样的野心和他淡泊的外表实在不相符。 独孤摄虽然惊诧,却没多少慌乱,他既然知道曜不安好心,怎么可能一点准备没有,果然不久后外面的嘈杂声就安静了下来,一缕天光刺破黑暗—— 天亮了...... 看到这样的景象,曜便知道他安排的人失败了,谋权篡位这种事本来就不容易,失败了也正常。 “皇上既然早有安排,想来也是想好了如何处置我?” 曜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却知道古往今来造反失败的都没有好下场,最好便是一杯毒酒了。 “孤曾经给了你选择,你辜负了孤的信任,如今便只剩下一种选择,做孤的皇后。” 曜猛然抬头看向独孤摄,事到如今,独孤摄竟然还想着把他纳入后宫,真的是色迷心窍不成? 独孤摄看出他疑惑,随口解释了一句: “诚如你所言,孤是皇帝,孤乐意纵着你,也不怕你翻了天。” 独孤摄的意思便是曜联合杨将军造反,他就当看了一场戏,反正江山还是他的,美人也只能是他的。 “好了,时辰不早了,皇后随孤下山吧。” 独孤摄联合披风披在曜的肩上,低下头为他系着脖子上的衣带,淡金色的眼眸目光柔和,好似真的有一腔深情用不完。 曜看了他一会儿,上前一步抱住独孤摄的腰,头贴在独孤摄的胸口,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独孤摄愣了一下,很快就顺势将曜揽进怀里,曜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只能依靠他这个夫君过一辈子。 正柔情满腔的时候,却听曜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冷淡。 “皇上是否以为我想要的是这天下?” “嗯” “其实我想要的......” 话音未落,曜藏在衣袖中猛然举起,扎进独孤摄的后背,刺破心脏。 “只是皇上的命而已。” 随后曜放开独孤摄,看到独孤摄神色怔愣的看着他,胸口的血迹很快就晕染了一大片。 “你想要孤的命?” “是啊,我要这天下做什么,自始至终我想要的都是你的命。” 听完曜所言,独孤摄不觉得愤怒,竟然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原来你想要孤的命……” 独孤摄的反应让曜皱起了眉,怎么夺他江山的时候不乐意,杀了他倒是很淡定?难道这独孤摄其实脑子有病? 却听独孤摄话锋一转,说的却是毫不相关的一句话: “可你却不知道,医师身上都有蛊......” 话落,独孤摄向后倒去,倒在祈福殿正中央,也不知道这福都应在了谁身上。 曜还在琢磨独孤摄最后一句话,就听殿门咚的一声被人踢开,盔甲染血的杨将军闯进殿中,焦急的对曜说到: “公子,锦衣卫围上来了,快跟我走。” 一如当夜在望陇镇上,那个憨厚男人拉着他逃命。 “好” 曜朝着门口走去,走了没两步,突然觉得胸口一疼,手脚失去力气倒向地上。 “公子,你怎么了?” 杨大山急急的接住曜,冲锋陷阵时未有的恐惧却在此时涌上心头。 感受到身体里的状况,曜终于明白独孤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在军营,老医师告诉过他绥国人靠蛊控制掠来的医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却不想那一杯烈酒,酒香浓郁,竟让他没察觉其中有蛊,后他酒力不胜晕了过去,蛊虫就沉睡在他心脏之中,再没机会发现。 别的医师种的都是噬心蛊,蛊毒发作,痛不欲生,唯有他,中的竟然是相思蛊,一生俱生,一亡俱亡,如今独孤摄死了,那蛊虫也从沉睡中醒来,拉着它一起陪葬。 临到死了曜苦笑出来,独孤摄还真是看的起他,把命跟他绑在一起,难不成真的要美人不要江山?只是这要的办法太霸道,不给就一起死。 独孤摄没想到曜不要天下要自己的命,曜又何曾想到独孤摄如此疯狂,把他看的比命还重要。 第29章 番外:风泽息 不到四月,山间的桃花就开始谢了,风泽息弯腰站在几案前,手中握着一支朱笔,正在宣纸上勾画。 月阳端着茶走进来,大开的门吹进寒风,将桌上的宣纸被吹得簌簌作响,隐约间看见一点纯白的衣角。 “公子,休息会儿吧。” 月阳的声音唤醒风泽息,他抬起头来,背着光的缘故,看不清月阳的模样,总觉得他和那个人重叠了,恍惚间又想起数年前的事。 那时候风家已经是一方富商,却因为得罪了小小的知府,就惨遭家破人亡,从那个时候风泽息就发誓,他绝不做低贱的商人,钱他要,权也要。 风泽息了数十年的时间经营,终于将店铺开遍大江南北,凭着手中庞大的情报网,他搭上了四皇子羽镇离这一条捷径,只要辅佐四皇子坐上皇位,他就能摆脱商人贱籍。 一次偶然的机会,风泽息救了一个绥国人,此人竟然出生神宫,习得从仙岛流传出来的占卜之术,为了报答风泽息的救命之恩,此人答应为风泽息占卜一次。 风泽息野心极大,一个烛国不能满足他的欲望,所以他占卜的是天下,当时那个绥国人是怎样的反应风泽息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留下的一个地点和四句话: 阳生千日承天命,方得江山归一定; 两三年来又不祥,此时天下又纷争。 他原以为指的是月阳,所以一心想将月阳送进世子府,后来才知道“阳生千日”指的是曜,日月星辰皆为曜,三岁后的曜就已经承天命,而他出现在玲珑坊那日正好是日曜日。 当风泽息在独孤摄帐中看到曜的时候便知道他错了,却已经来不及修正,天下大势,瞬息万变,重新布局来不及,他只求自保。 后来发生的事果然如同预言,绥国一统天下,但只维持了三年,三年之后大将造反,绥帝在神山上被刺身亡,天下再次大乱。 “公子?公子?” 月阳的声音让风泽息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站着的不是曜,月阳经过羽环虚的调-教与曜有几分相似,但他到底不是曜。 “公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些旧事。” 风泽息笑了笑,搁下朱笔,将几案上的宣纸拿起来,雪白的画纸上映出一名绝世无双的少年,少年嘴角带笑,容貌和曜一模一样。 这画是风泽息画过的几十幅里最满意的了,端详了一阵就将其交给月阳。 “好生装裱起来,挂在我书房里。” “是” 月阳拿着画离开了,风泽息走到窗边,看着凋零的桃花,脸上浮现淡淡的惆怅,这么多人入局,却没一个人得偿所愿,到底是荣华富贵转瞬空,恰似南柯一梦中。 …… 千年以后,风家书房里,风星尘悄悄打开尘封的木盒,将一副画卷拿出来,展开卷轴,缓缓露出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来。 风星尘轻吸了一口气,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不知觉看的入神了,大拇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割破了,一滴血珠滴下来,正落在少年眉心。 “遭了!” 风星尘慌忙用手巾将血珠擦去,画卷上还是留下了印记,血色一点如一颗朱砂痣长在少年眉心,清丽绝伦的少年瞬间多了一分艳色,连那笑容都更惑人几分。 七日梦魇 第30章 悟道 碧蓝色的天幕之下,一望无际的湖泊结起了冰,纤细的雨丝落在积水的冰面上,晕染出点点涟漪,其中倒影清晰,澄澈如洗,远远看去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水镜中央,白衣公子趴伏在冰面上,青丝如水墨一般披散肩头,被雨水一点点浸湿,他苍白瘦削的手腕从衣袖里探出来,如同世间最完美无暇的玉石雕成。 某一时刻,白衣公子睁开了眼,漆黑的瞳仁里残留着未消散的诧异,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抬起苍白的手腕,一滴血珠浮现在掌心上方,这是神的心头血。 曜看了血珠一会儿,就牵引着它落在右手的锁链上,用尽法子也无法挣脱的锁链在遇到血珠之后迅速消融,从曜的手腕上脱落。 右手恢复了自由,曜指尖凝聚出一道灵力,灵力扩散,浮现一面巴掌大的银色小镜子,镜子看起来有些陈旧,背后雕刻着彼岸花的镂空花纹,镜面上有几条裂纹,即便放在眼前也映不出人的影子。 “灵?” 小镜子从曜的手中飞出去,落在空地上,变成一个容貌娇俏的少女,少女双眼无神,曜又往她身上注入一股灵力,少女才清醒过来。 “曜,你没事吧?” 灵看到曜的模样脸色大变,立刻走到曜的面前,想要为他扯断锁链,却无论如何无法撼动分毫。 “这是神布下的,没用的。” 灵有些急了。 “那你怎么办?” “我已经找到逃脱的方式,不用担心,只是你怎么会在此处?” “我无处可去,便跟着你来了,你要做什么,我一定能帮上忙的。” 灵的本体是一面时光镜,拥有重现过去和预知未来的能力,不过因为受损严重,能力已经十分弱了,探查到的事情有限,对于现在的曜来说却是足够了。 在曜利用神血挣脱锁链的瞬间,九天之上的神宫里,神似有所觉睁开眼,抬起手掌,一个水球凭空浮现,映出曜现在的模样。端详片刻,神将水球打散,又恢复了闭目养神的模样。 * 透明的冰覆盖了整个山洞,山洞正中央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白衣男子,两条锁链从男子手腕延伸到两面的墙上。 曜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手腕上的锁链,以至于他产生了自己还在流放之地的错觉,但是等目光落到四周的坚冰上,曜立刻打消了疑虑,看来他这次处境不太妙。 “灵,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模糊感应到一些。” “说来听听。” “公子现在的身份乃是此界大乘强者,因为怀有千年一遇的悟道之体被白渐生所掳,废除修为,囚禁此处。” 白渐生是此界最强者,修炼无情道,此道颇为特殊,要由无情修有情,最后再断情方得道心圆满。 白渐生现在已经修炼到无情阶段圆满,只需要经历动情再断情之苦就能飞升了,然而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岂是说动情就能动情的,于是白渐生想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做,做到道心圆满为止,以肉-欲代替爱-欲,最后再斩个干干净净。 为此白渐生开始四处搜罗双修对象,打算从一个苦行僧变成阅尽千帆的浪荡子,原身作为能够助人悟道的顶级体质,自然第一个被白渐生盯上的。 原身与白渐生同为大乘修士,虽然打不过白渐生,但若是一心想跑还是有机会的,于是白渐生在原身回宗必经之路上设下阵法,使得原身连给宗门传信都做不到,硬生生被废掉修为掳了回来。 在白渐生出关之后,原身会成为白渐生第一个修炼工具,被白渐生强迫七天之后身死道消,堪称死的最憋屈的大乘强者,没有之一。 根据灵的预知,白渐生后来还会与无数男男女女牵扯不清,成为修真界最风流的人,也确实靠着这个办法成功飞升,不过这些可已经死掉的原身没什么关系了。 “白渐生明日便会出关,公子须得尽快想办法脱身才好。” “若是能脱身,原身岂会被困在这里受辱致死,跑是跑不掉了,看来只能从白渐生身上下手。” 曜考虑了片刻,白渐生掳他回来只是因为他身怀悟道之体,若是有办法不双修而能助白渐生悟道,白渐生应该会很愿意的,毕竟男人与男人交合终归不是正道。 * 白渐生经历了半个月的调息,已经将状态调到最佳,接下来只需要与他早就准备好的炉鼎双修即可。踏出闭关室,白渐生走到相隔不远的另一间石室门前,这间石室是新开辟出来的,除了一张石床再无它物,白渐生却在这里布下了三层禁制。 大乘期的修士,即便是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小心应对,白渐生修炼多年,深谙阴沟里翻船的道理,所以即便废除了曜的修为,也做足了后手。 解开门口的结界,白渐生踏入石室之中,一眼便看到盘坐在石床上的曜,他穿着一身素净的没有一点装饰的白衣,墨发披散在背后,只留少许被木簪挽在脑后,清俊的面颊上没有丝毫表情,看到他的一瞬间,白渐生脑中不由自主浮现长山上的雪和九天上的月辉,一样干净透彻到了极点。 那日白渐生未曾仔细瞧过,今日才发现这位曜仙君确实长了一张惊艳绝世的容貌,难怪在整个修真界都负有盛名。 白渐生走到曜面前,冷漠的目光落在曜脸上。 “曜道友。” 曜抬起头与白渐生对视,并没有露出仇视的意味,只是十分平静的说了一句: “我有办法助你尽快道心圆满。” 白渐生冷峻的面颊动了动。 “说来听听。” “我的悟道之体并非只有双修才能发挥作用,有一个办法效果更好,只需七日,你便能功法大成。” “若做不到呢?” “任凭处置。” 按照白渐生的估计,他还要数百年才能道心圆满,现在曜却说只需要七日,说是不心动是假的。 “我凭什么信你?” “我愿立下血誓,在此过程中,若加害与你,必定魂飞魄散。” 修真界的血誓一旦立下了便是由天道做主,绝不可能有假,见曜说出这样的话,白渐生神色稍缓。 “你若真能七日之内助我道心圆满,我放你一条生路。” “好。” * “公子,你要记住若是在梦境中死了,你便真的死了。” “我明白。” 曜闭上眼睛,意识沉睡,灵悬浮在曜和白渐生之间,残破的镜面不断旋转,直到一道白光从镜面飞出,分别没入曜和白渐生的眉心,镜子才下来,镜面向白渐生,而镜背向曜。 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处一处狭窄的空间之中,他偏过头,看到日光从木制围栏里照进来,有些刺眼,隐约能看见屋檐下垂着的干辣椒。 “这是……” 曜摊开手掌,看着自己又胖又短的手指陷入沉思,如果他预料没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只有婴儿大小。 “......” “灵,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梦境的内容是由白渐生意识引导的,我也无法控制。” “他现在人呢?” “就在你旁边。” 曜转过头,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婴儿裹在藏青色的襁褓里,正在咿呀咿呀啃自己手指,啃的满手都是口水。 “......” 梦境的内容主要依托白渐生的记忆生成,白渐生是有多想不开,要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回忆,难不成他要顶着这个婴儿的身体引导他谈情说爱?就算自己愿意帮忙,白渐生也没办法配合啊。 曜有预感,这一次或许是持久战,他从摇床上漂浮起来,认真打量起四周来,同样是婴儿形态,曜的身体却比白渐生虚幻很多,因为他只是伴生灵,除了白渐生没人能看得见他。 这里是一处农家院落,曜没有感受到丝毫灵气存在,应该是在凡间,绕着院子飞了一圈,曜看见水井,菜园,鸡鸭鹅应有尽有,看来白渐生父母的日子过的还算和乐。 就在曜准备往更远的地方看看时,屋子里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闹声,震的门口的麻雀都吓跑了,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白·婴儿·渐生醒了。这样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对比白渐生先前那张冷漠至极的脸,还真是让人接受不能,所以说白渐生到底是何必呢。 曜等了一下不见人来,只得无奈飞了回去,顺便摘了一片叶子,飘浮在白渐生面前抖动叶子逗他,白婴儿闭上了嘴,还挂着泪珠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曜手中的叶子。 看来是哄住了,曜松了一口气,却听下一秒更震耳欲聋的哭声响了起来,把曜都吼懵了。 “难道是饿了?” 曜从没照顾过婴儿,但是在仙岛的时候有过耳闻。 在屋子里飘荡一圈,曜在厨房里找到半碗奶羹,应该是先前没喝完的,曜用微弱的灵力热了热,然后端着奶羹重新飘回白渐生面前,握住勺子喂到白婴儿嘴边,白婴儿张嘴喝了,同样没喝两口又开始哭。 “到底是怎么了?” 曜皱着眉飘浮在上方,小孩子怎么这么麻烦?就在曜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灵出现了。 “公子,你说他会不会是……尿了?” “???” “也有可能拉屎了。” “......” 第31章 第一日 关键时刻,白母回来了,将白婴儿从摇篮里抱出来,换上了干净的尿布,曜看到这一幕,默默的飘到窗外,对着满园的菜叶子发愁。 按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他要何年何月才能让白渐生谈上恋爱?真令人头秃。 ——时光飞逝分割线—— 转眼五年过去,白婴儿五岁了,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不点。 种满蔬菜瓜果的院子里,小不点蹲在角落,正在费力撅一个土坑,旁边放着几根光秃秃的树苗,看样子是要种树。 门口经过几个半大的孩子,一边嬉闹一边往院子里看,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女孩看到小不点在埋头苦干好奇的问了一句: “小不点你在做什么?” “种桃子。”小不点头也不抬回答到。 小女孩好奇的走了过去,拿起放在小不点旁边的树苗,干瘪瘪的都要枯了。 “这个怎么长的出桃子?” “阿爹说了,种了树就有桃子吃。” “你阿爹多半是骗你的。” “才不会,阿爹不会骗我!” 小女孩不知所措,跟她一起的阿虎不满的闹了一句: “小依,我们去玩吧,不要管他,他就是个傻子。” “我不是傻子。” “你以前还跟我们说见到了神仙,你不是傻子就是骗子。” “我没有骗你们,真的有神仙,他就在你们旁边。” 小不点指着曜所在的地方,可惜除了他其他人都看不到曜的存在。 “根本没有嘛,傻子骗子大笨蛋!”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看小不点慌乱的解释,几个小孩子除了小依都大笑起来。 “哈哈哈,傻子骗子大笨蛋,小不点是个大笨蛋!” 笑着笑着阿虎恶作剧的将土快打在小不点身上,剩下的孩子有样学样,也开始攻击起小不点来,孩子的恶意总是这样来的猝不及防。 “你们做什么,别打了。” 小依开口阻止,却没有丝毫作用,小不点抱头蹲在地上,嘴里倔强的念叨: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没人理会他,终于小不点爆发了,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都说了我不是骗子!明明就有!!” 话音刚落,院子里突然起了一阵风,吹在人身上冷冰冰的,正在肆意打闹的孩子觉得身上发凉,嬉笑声一停,不自觉收回了手。 难道真的有神仙?阿娘说了,他才是村里最聪明的孩子,就算有神仙也会保护他,如此一想,阿虎心里安心许多。 紧跟着觉得自己刚才被小不点吓到很没有面子,阿虎恶狠狠的瞪了小不点一眼,一把抓起小不点的树苗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对着小不点做鬼脸:“傻子,你来追我啊。” 阿爹不让小不点出门,小不点只能着急的看着对方跑远,将树苗都扔进河里,眼泪汪汪的。 剩下的孩子见状也嬉笑着跑开了,小依想要安慰小不点两句,很快被她的朋友拉走了。 “小依,我们不要跟他玩,跟傻子玩也会变傻的。” 小孩子都离开了,隔得远还能听见他们欢快的笑声,院子里只剩下小不点一个人,树苗被抢走了,刚换的衣裳还满是泥土,小不点越想越伤心,嘴一瘪蹲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见到这一幕,坐在墙头吹风的曜心情一言难尽,片刻之后认命的飘了下来,取出一张手巾给小不点擦脸,泪水混着泥土,很快就将曜雪白的手巾擦的脏兮兮的。 小不点一边抽噎,一边可怜兮兮望着曜。 “哥哥,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 “因为他们看不见我。” “为什么看不见?” “因为……因为我是因为你而存在的。” 说这话的时候,曜的神情有一瞬间恍惚,想到许久之前,他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小不点似懂非懂,曜给他擦干净脸,又将身上的泥土拍掉,看小不点依旧闷闷不乐,曜思索了片刻。 “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曜就飘走了,过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颗桃子递给小不点。 “哇,哥哥怎么会有桃子?” “山上摘的。” “谢谢哥哥。” 小不点笑逐颜开,欢喜的抱着桃子啃起来,曜看他啃的起劲,突发奇想的问了一句: “你喜欢小依吗?” 小不点思索了片刻,抬起头,炯炯有神的看着曜。 “哥哥,什么是喜欢?” “……” 曜无言望天,他果然想太多。 * 年节将至,白父白母都开始张罗起年夜饭来,小不点穿着新做的红棉袄,一个人蹲在雪地里堆雪人,一墙之隔地方,村里的孩子在打雪仗,欢声笑语时不时传过来。 王婶过来串门,看见了随口问了一句: “小生啊,你怎么不去跟小依他们玩?人多才热闹啊。” “我不去,我跟哥哥一起玩。” “那里有什么哥哥?” 小不点知道王婶看不见,也不解释了,闷头玩自己的。 王婶看他这个样子摇了摇头,长的这般好怎么偏偏脑子有问题呢?真是可惜了,不然还想跟她家小依结个娃娃亲。 王婶离开了,小不点捡了两根树枝插在雪人身上,转过头邀功一般的看向曜: “哥哥,我堆的雪人怎么样?” 曜靠在柱子上发呆,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 “不错。” 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望着天,小不点有些不开心,走到曜身边,学着曜的样子往天上看。 “哥哥,你在看什么?” “看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都蕴含命数。” 曜在推演,那个能成为白渐生情劫的女子,却一直未得出明确的结果。 白母在叫小不点吃饭了,小不点跟曜说了一句就跑进屋了,雪花飘飞的夜晚,曜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身边有一个矮小的雪人作伴。 * 用完年夜饭小不点回去睡觉了,半夜时分,坐在窗台上的曜猛然睁开了眼,他感觉到几十道气息朝着白家快速接近,来者不善。 “醒醒,不要出声。” 曜叫醒小不点,拉着他从窗台翻了出去,躲在了屋外的一处灌木丛里,刚刚蹲下,小院的大门就被人踢开,一队黑衣人闯了进去,白母没有找到小不点,只能跟白父一起迎敌。 没想到隐居在小山村的白父白母竟然是江湖上少见的高手,但黑衣人实在太多了,两人接连受了伤,看形势难逃一死。 曜捂着小不点的嘴窝在草丛里看着这一切,手指上有湿润的感觉,原来是小不点哭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陷入死镜,小不点即便现在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哭了,但他记着曜的话,不能出声。 火焰从茅草屋里烧了起来,屋檐上的干辣椒和玉米棒都被点燃,曾经曜觉得和乐的一切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黑衣人一离开,曜带着小不点头也不回的走了,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追杀的人,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 连着赶了一夜的路,直到天色大亮,两人走出了山坳,不远处就是集市了,曜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到小不点拽了拽他衣袖,仰着流出汗水的小脸看着他。 “哥哥,我饿了。” 曜愣了一下,才想起小不点只是凡人,吃喝拉撒一样不能少,以后这样的责任就要落到他身上了。 片刻之后,曜就考虑完了所有事。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好。” 如同上次一样,曜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野果,还有一些沾着泥土的植物。 “先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给你买吃的。” 小不点接过野果吃起来,曜则开始整理那些药草,他现在只是一个伴生灵,一时也想不到赚钱的法子,索性采些药草去卖。 正常情况下,其他人是没办法看到曜的,但是卖药这种事不能交给一个五岁小孩子,曜只能用些法子变化出实体,带着小不点去了集市上的药房。 同样是五岁,曜的实体却比小不点高一个头,看起来能有七-八岁的样子,大约是因为他小的时候长的比较快。 和小不点穿着土气的棉袄不同,曜身上是一袭斜襟白色锦衣,无论是面料还是做工都是极好的,还带着一股仙气,所以小不点懂事起才会把他当神仙。 许是考虑到曜身份不凡,掌柜给的价钱还算公道,拿着药材换来的几十个铜板,曜买了两肉包子和几个饼子,又买了一个小被子打包成包袱就带着小不点离开了集市。 一走到无人的地方,曜就撤去了实体,这样做对他的消耗非常大,能不用就不用,将小不点的手擦干净,曜将包子递给他。 “吃吧。” 小不点拿着包子吃起来,吃着吃着泪水就流了下来,昨夜被压在心底的情绪等到放松下来就一股脑涌了出来。 “哥哥,以后我是不是见不到阿爹阿娘了?” “还有机会。” 小不点眼里浮现希冀的光芒。 “真的吗?” “嗯” 曜内心忖度,白渐生修炼到大乘或许还不能逆转阴阳,但飞升之后必然是做得到的,那时候他要去找两个人凡人的转世轻而易举。 小不点觉得曜是不会骗他的,听了这话心里的难过消散许多,几下擦掉脸上泪水,大口啃起肉包来。 接下来几个月,曜都带着小不点在赶路,两人走走停停凑集盘缠,顺便打听些消息,才知道白父白母牵扯进一桩陈年恩怨里,不过这些都与曜无关了,他在考虑该如何安置小不点。 这一日,曜带着小不点来到了苍州,苍州多是武林人士,什么样的怪人都有,但是像两个小孩子走在街上还是很奇怪的。 “小弟弟,你的家人呢?” 一个比曜高上一些的小女孩拦在曜面前,笑意吟吟的询问到,曜看向她,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穿着男装,像是江湖中人。 “姑娘拦住我想做什么?” 唐卉大吃一惊,年纪小的孩子最是雌雄莫辨,没想到曜竟然看出她女扮男装。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会一些医术。” “你才多大就会医术,岂不是打娘胎里就开始学?那我来考考你,你说他中的什么毒?” 唐卉指着身后一名随从问到。 “抱歉,我急着赶路。” 曜绕过唐卉就准备离开。 “我是小苍山的大小姐,你要是说出来,我应你一个请求。” 小苍山曜听过,算是江湖上很独特的一个门派,不参与江湖斗争却很有分量,擅长治病救人,也擅长用毒,若是他们肯收留,那白父母那一桩陈年恩怨就牵扯不到小不点身上了。 “姑娘所言当真?” “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此人所中的是半日醉,我正好有一粒解此毒的丹药,一并赠与姑娘。” 唐卉听到曜不仅说出了毒的名字,连解药都有,是真的震惊了,这半日醉不算多致命的毒,却十分少见,竟被人一眼看破。 “好好好,没想到本小姐竟然遇到了对手,这令牌你拿去,可以现在提要求,也可拿着到小苍山找我。” “多谢。” 接下来几日,曜都在搜罗小苍山相关的信息,确定了它确实跟黑衣人没有关系才带着小不点上门拜访。 “哥哥,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拜师,往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学武功。” 曜倒是想直接将小不点引上修仙之路,但是哪怕是最低级的宗门也不是他现在能接触到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个凡人里最好的宗派安顿小不点。 “那哥哥你呢?” “我要走了。” 小不点一听就急了,失去父母后他一直跟曜在一起,曜是他唯一的依靠。 “哥哥去那里?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你去不了。” 曜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突然感受到天空中传来一道牵引力,同时身体开始消散,这就是灵提醒他时间到了。 “放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一句,曜将令牌交给小不掉就消失在了原地,小不点叫了几声,没有得到曜的回应,又在原地等了半天,才失魂落魄拿着令牌上了小苍山。 * 在曜从梦境世界抽离的瞬间,石室内面前的白渐生就睁开了眼,冰冷的气息倾泻出来,冻的灵发了一个抖。 检查一圈身体,没有发生什么异样,但功法确实有精进,白渐生诧异的看了曜一眼,悟道之体真有这般玄妙? 虽然不知道曜做了什么,但能达成目的就好,别的白渐生不会问,也没必要问。 “如你所说,还有六天,我明日再来。” 话落,白渐生就离开了石室,灵这才小心翼翼飞到曜面前。 “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 除了变化实体消耗了些精神力,曜并没有其他损失,所以还算好,而白渐生则是直接没有梦境之中的记忆,这样方便他以后斩情。 第32章 第二日 残破的镜面不断旋转,一道白光从镜面飞出,分别没入曜和白渐生的眉心,第二日的梦境,开启了。 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处一处密林之中,丝缕血腥味从身边传来,曜低下头,看见脚下躺着一具尸体,乌黑的血从嘴角流出来,咋一看乃是中毒而死,神识缠绕上去却发现此人识海空荡,乃是被人绞杀神魂而死,这样的手段绝对不是江湖中人能做到的。 除了这具尸体,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晕倒在旁边,眉眼和白渐生有七分相似,在曜离开的时间里,小不点已经长成少年郎了。 曜走到少年的旁边,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 “醒醒。” 白渐生感觉一种熟悉而冰凉的气息包裹着自己,仿佛身在大年夜的雪地里,红红的灯笼映着一个剔透的小人。 白渐生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镜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拥有一副清俊的容貌,气质清冷,即便身处狼藉的密林,也好似九天之上一样超然。 “你是……哥哥?” “我叫做曜。” 曜的声音和他人一样冷淡,白渐生回忆了一下,似乎记事起这个人便是这般,也不知道这般小的年纪怎么做到这般老气横秋的。 “你回来了,当初你突然就消失了,我找了你许久。” 白渐生从地上站起来,没有如同小时候一般牵住曜的衣袖,只是有些局促的说着话。 于曜只是一夜之间,于他却是数年时光,这么久的时间足够将人情感淡化,曜也不在乎他的疏离,指着地上的尸体说到: “这是怎么回事?” 白渐生才后知后觉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等他看清此人的面孔,脸色大变。 “大师兄!” 白渐生蹲在尸体旁边欲施救,却听曜说到: “他已经死了,与你有关?” “不是,我不知道,我收到大师兄约我见面的消息,到了此处就晕了过去。” 曜似有所觉,抬头看向密林某个方向。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小苍山的掌门唐纵带着几十个弟子走了过来,其中还出现了一个曜认识的人——唐卉。 “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 其中一个弟子跑到尸体面前痛哭哀嚎,然后指着白渐生控诉到: “白师弟,就算你天赋卓绝,大师兄也没有和你争夺什么,你为什么下此毒手!” “我,我没有。” 白渐生焦急辩解,那弟子却认定是白渐生杀了大师兄,剩下的弟子也义愤填膺,只有唐卉不相信白渐生会做出这样的事。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怎么能认定是白师弟杀了大师兄?“ “大师姐,我等知道你素日与白渐生亲厚,但如今大师兄横死,你怎么能还帮他说话?” “我只是觉得这事太蹊跷,不调查清楚不能妄下结论。” “只有白渐生在这里,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唐纵见到这副场景,直接制止了还想开口的唐卉。 “不管怎么说,星儿身亡与白渐生脱不了干系,先把人关进牢里。” 两名弟子朝着白渐生走来,曜察觉到周围有一丝不寻常的波动,当即对白渐生说到: “此地不宜久留,走!” 如今自己还只是被怀疑,如果逃跑就是实打实的做贼心虚,白渐生有些迟疑,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暗处的人发动了符咒,一张白色的网从头顶朝着白渐生罩了下来。 “小心!” 唐卉声音响起的同时,曜已经当机立断一道灵力打了过去,他的实力受白渐生限制,现在也只是刚入门的阶段,好在对方也只是一个半吊子,不然不至于跟凡人勾结。 曜的灵力阻挡了白网片刻,趁机就想拉着白渐生往密林深处跑,可惜因为这片刻的耽搁,暗处的人已经拦住去路,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胖老人。 因为看不见曜,胖老人只当是白渐生拦下了自己的攻击,以为自己看走眼了,面前的少年不仅身具天灵根,还已经习得了修炼的法门。 胖老人修炼几十载,如今不过炼气十层,因为天资奇差一直无缘拜入修仙宗门,习得的术法十分有限,大多还要依靠符咒才能使出,可面前的少年,年纪轻轻就已经能随手破开他的术法,一定是得到了更高级的修炼心法。 胖老人原本是受唐纵请求,想要夺取天灵根为其延年益寿,如今却有了意外之喜,若是得到白渐生身上的修炼心法,他或许可以借此拜进那个小宗门,修炼更进一步。 如此想罢,胖老人看向白渐生的眼睛里已经带上了势在必得的意味。 唐纵见胖老人一击没有得手,心里有些急了,唯恐白渐生逃走,他长生不老的美梦就要泡汤,立刻厉声呵斥: “白渐生,你残害同门,还不快速速就擒!” 话音未落,已经朝着白渐生攻了上来,他内力深厚,且出手就是杀招,一旁看着的唐卉立刻脸色大变。 “父亲,此中必有误会,还请你手下留情。” 然后又转过头对白渐生说到: “白师弟,我相信你是无辜的,随我们回去,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回去?回去只怕死路一条!” 白渐生费力抵挡唐纵的杀招,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当是谁嫁祸于他,却没想到这个嫁祸他的人就是唐纵! 至于唐卉什么想法白渐生已经不在乎了,以前他还对这位照顾他的大师姐多有好感,经历过这件事后,再生不出一丝心思。 曜冷眼看着白渐生与唐纵交手,一直没有出手,因为他要提防一边的胖老人,这是个修仙者,虽然是最不入流的那一类,对于如今的曜来说却是最大的威胁。 但白渐生毕竟年纪尚轻,不是唐纵这样江湖上早已成名的强者的对手,交手几个回合之后就出现伤势。 眼看着白渐生有了性命之危,曜知道不能再等,抬手一道禁锢法诀打向胖老人,同时飞快朝着白渐生掠去,一道灵力彻底断绝唐纵的生机,然后带着白渐生头也不回的跑。 杀了唐纵会有麻烦,但是不杀对方也不会放过白渐生,曜索性下了死手,果然,唐纵的死让小苍山众位弟子连同唐卉在内都方寸大乱,没有人来追白渐生。 而胖老人飞快破开了曜的灵力禁锢,眼看白渐生逃走,不得不一脸肉疼的取出一张残破雷符。 这是他身上最强的一张符咒,来自于某个强大的修仙者,曾经救过他一命,若非白渐生身上的心法是他最后的机会,他还舍不得用。 在雷符出现的瞬间,曜感觉到头皮发麻,这雷符足以诛杀筑基以下所有修士,换个人祭出,连筑基修士都逃不过,白渐生现在不过□□凡胎,如何抗的住? 只是一刹那曜就出现在了白渐生背后,代替他抵抗住这雷符的一击,巨大的冲击力冲荡曜的魂体,曜凝实的魂体晃荡了几下,一下虚幻了许多。 “曜!” 白渐生大惊失色,立刻就扶住曜歪倒的身体,眼中除了残留的惊恐外还有满满的难以置信,恍惚间又想起幼时曜带着他逃离黑衣人的追杀,身后是燃烧的木屋。 是了,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哥哥依旧是哥哥,即便他出现的莫名,总会保护自己。 “继续跑,不能停。” 曜虚弱的开口,不露痕迹拂开白渐生的手臂,率先朝着前方飘去,胖老人的实力应该只够激发雷符一次,但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手段,现在的他可没有办法再挡一次。 这一次白渐生没有迟疑,咬着牙跟着曜跑起来。 胖老人的实力没有曜预料的强,激发雷符就虚弱下来,已经没有继续追白渐生的能力,只是看向白渐生背影的目光却更加贪婪。 两人飞快的离开了密林,白渐生在山下买了一匹马,骑马飞奔离开小苍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 半个月后,沧州边界的一座小城里,一身黑衣的少年牵着一匹马来到客栈前,小二立马笑容满面迎了出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饭菜送到房间里。” 白渐生的声音有些急促,好像有什么急切的事,小二心里嘀咕了一声,还是赶紧在前面领路。 小二将白渐生领到了房间里就退了出去,白渐生别上房门,环视一圈房间没有问题,才扶住摇摇欲坠的曜走到床边坐下,满脸愧疚。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还牵连了你。” 曜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胖老人从那里搬来的救兵,这些时日曜又和几个散修拼了几次,本就虚幻的魂体已经到了破碎边缘。 许是担心白渐生临死反扑,几个散修最近不再对白渐生下死手,只是一直追在后面,不断找机会削弱白渐生的实力,最后这些手段都用在了曜身上。 “我没事,我已经找到了隔绝气机的法子,待我休整片刻就为你施法。” “好” 白渐生应下声来,曜就闭上来眼睛,几日来的斗法对他精神是个很大的消耗,若非他本身是大乘修士,现在只怕魂飞魄散了。 休息了一会儿,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灵,有我护着,白渐生还逃的如此艰难,他当初是如何逃脱的?” “梦境虽然是根据白渐生的记忆生成的,但并非一成不变,公子你的出现就是变数,之后发生的事已经偏离了白渐生本来的人生轨迹了。” 曜想了想现在这个稍显优柔寡断的少年,对比记忆中白渐生冷酷无情的模样,确实,同样的起点,不同的经历,造就的性格也不同。 在白渐生本来的人生中,或许也遇到过类似的危机,但他的处理方式必然不同,这使得他最后活了下来。 半刻钟后,曜睁开眼,眉眼中尚残留着些许疲倦,但现实已经不容许他好好休息,他必须尽快解决那些追杀的修士。 “曜,你还好吗?” 看到曜醒了,白渐生立刻凑了上来,稚嫩的面孔上掩饰不住的担忧。 “我无事,你坐过来,我为你施法。” 白渐生依言坐在曜旁边,曜捏住他的手掌,掌心相对,灵力透过两人接触的皮肤穿进白渐生的体内。 曜现在实在太虚弱了,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在白渐生体内种下隔绝气机的阵法,白渐生感觉像是一块冰冷的玉石贴上了自己的手掌,随后一股热流涌进经脉中,很新奇的体验。 花了半个时辰在白渐生体内种下阵法,曜睁开眼,气息又虚弱了几分,他有预感,距离梦境结束已经没有多久了。 “你吃点东西,我们立刻离开,我要去做些布置。” “可是你现在——” “我无事。” 白渐生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心底生出一股无力和自我厌弃感,若非他陷入唐纵的圈套,曜也不必如此了。 很快,白渐生退房离开,按照曜的指引到了五指峰,五指峰是这一片地域的名字,由五座不高的小山组成。 接下来三日,曜都在五指峰布置阵法,用的材料和灵石是他从刚开始追杀白渐生的某个倒霉蛋尸体上拿到的。 三日过后,曜让白渐生站在阵法中,暂时解开了他身上的封印,胖老人几人正为了失去白渐生踪影而着急,忽然又感应到了,忙不矢的赶了过来。 修真界的阵法师不多见,加上曜之前和他们交手一直用的术法,几人毫无防备的踏入了曜准备好的阵法中,借助阵法的威力,曜终于将几人诛杀。 等到最后一名修士死不瞑目,曜从阵法中走出来,确认几人已经死的不能再透之后,白渐生上前将几人身上带的东西搜刮了个干净,有灵石有心法,然后捧到曜面前。 “不用了,这些东西你留着吧,往后或许用的着。” “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白渐生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我该走了。” 此时曜的魂体已经透明到几乎快看不见了,即便依靠阵法,击杀几个实力相当的修士也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精神力。 “你要去那里?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去?” 这个问题上次白渐生也问过,这一次曜的回答还是没有变,片刻之后白渐生有些丧气。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曜摇摇头,对他来说明日他就会再次进入梦境,但那个时候的白渐生过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白渐生神色落寞,曜却没有安慰他的意思,从身上取出一枚戒指递了过去,戒指顶端镶嵌着一颗黑曜石,漆黑如镜的宝石就像曜的眼睛。 “这枚戒指你带着,算是一件防御法器,遇到危险时候或许能救你一命。” 白渐生接过戒指,看着曜的身影在面前消散,手掌不断收紧,坚硬的戒指硌的掌心生疼,他却毫无所觉。 * 梦境结束,白渐生睁开眼,神识粗略一感应,果然发现心法又精进了一截,按照这样的速度,他或许真的能如同曜所说那样七天修到圆满。 和白渐生的满意相比,现在曜的状态就不那么好了,精神力在梦境中的过度消耗使得他现在疲惫异常,本就白皙的面孔苍白了几分。 白渐生视若无睹,从石床上站起身来,留下一句“明日继续”便离去了,活像拔x无情的渣男,石室里只剩下被锁链锁住的曜一人。 “公子,你没事吧?” 曜摇了摇头。 “这样下去消耗太大,您只怕撑不到第七日了。” “放心吧,这点消耗我还是耗的起的,总不能让白渐生犯险,他死了你我都要困在梦境中了。” “可是——” “运气好,也许下次见到白渐生的时候他已经与人情投意合了。” 曜本来是随口开句玩笑宽慰一下灵,却没有想到一语成谶,白渐生还真的靠自己找到了对象。 第33章 第三日(上) 残破的镜面翻转,梦境再次开启。 宽阔的广场之上伫立着几座青石擂台,几场比试正在擂台上同时进行,环绕擂台的边缘升起了一圈透明光罩,阻挡交战灵力外泄。 正中央的擂台下观看的人是最多的,只见身穿统一服饰的万剑宗弟子群情激昂,争执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次肯定是白师兄夺得魁首吧,二十二岁就结丹,这样的天赋还有谁能比拟?” “我看不一定,白师兄入门时间尚短,又进阶的这么快,只怕根基虚浮,怎么比得过李师兄灵力深厚?” “修为高低怎么能用时间长短评判,若是没有天赋,再多苦修也是枉然。” “每次试炼死的天才还少吗?我看还是心性更重要,李师兄是掌门的关门弟子,未来可是要接掌我们万剑宗的,必然能堪大用。” “那我们白师兄还是……” 曜站在人群中听了片刻就明白过来,眼下白渐生已经拜进修仙门派,并且有了不小的名气。 短短十年从一介凡人修炼到金丹期,这样的天赋堪称恐怖,纵观整个修真界,也只怕难找出第二人,只是不知道这样顺遂的修炼会不会带来隐患。 思索间擂台上的比试已经接近尾声,白渐生握着长剑和那位李师兄碰撞在一起,激荡出的灵力将屏障都撞的晃动了几下,烟尘遮蔽人眼,台下的弟子一时看不到结果,都着急的踮起脚尖往里看。 曜倒是看的很清楚,李师兄的作为灵器的扇子已经被白渐生击破,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李师兄,承让了。” 白渐生抱剑握了握拳,年轻的面孔上恣意轻狂。 “说什么让不让的,我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 李长安苦笑一声将扇子收起来,只是很快就收敛好情绪,还恭贺了白渐生一句,这样的处事态度任谁见了都要平添几分好感。 见两人胜负已分,作为裁判的孙长老走上台来拍了拍白渐生的肩膀,称赞一声后生可畏啊,然后宣布此次宗门大比夺得魁首的是白渐生。 此话一出,台下立马欢呼了起来,齐齐喊着白渐生的名字,这些年来白渐生已经给万剑宗弟子创造太多奇迹,在新弟子中威望很高。 白渐生在欢呼声中走下擂台,曜朝着他走过去,却发现一名女子率先迎了上去,女子容貌娇俏,不过二八年华,已经有了筑基修为,同样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 “白师兄,恭喜你。” 孟皎皎站在白渐生面前,笑靥如花,白渐生的神情缓和许多,深色的瞳仁中难得透露出几许温柔来。 “你怎么来了?最后一场不是筑基期的比试吗?” “我认输了。” 白渐生愕然的看着孟皎皎。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看白师兄的比赛呀,师兄你是不知道那个王山跟个乌龟壳似的,打都打不动,等我打完肯定看不到你的比试了,所以我直接认输了。” 王山正是孟皎皎最后一场的对手,本来两人有一场硬战,谁知道孟皎皎竟然直接认输了,筑基期第一的名头就落到了王山身上。 听完孟皎皎的理由,白渐生真是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太任性了,第一名可是有好多奖励呢,不过想到这些都是为了自己,白渐生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下次可不能这样的,比试场上怎能儿戏?” “知道啦知道啦,白师兄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跟爹爹一样唠叨了。” 孟皎皎吐了吐舌头,在白渐生无奈的眼神中换了一个话题。 “白师兄你这次拿了第一,我一定要好好跟你庆祝。” 孟皎皎亲昵的挽住白渐生的手臂,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去,站在不远处的李长安看到这一幕,捏住扇柄的手指不断收紧,指节都发白了,只因孟皎皎原本是他的未婚妻。 两人走出了人群,白渐生正准备和孟皎皎一起去山顶的掌门洞府,一抬眼看见曜站在不远处,脸上浮现一抹喜色。 “皎皎,你先回去,我有点事,随后再来寻你。” 孟皎皎没漏掉白渐生一闪而过的喜悦,顺着白渐生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好,那白师兄得空了就来找我。” 孟皎皎御着飞剑朝着山顶飞去,飞出一段距离后回过头,看见白渐生急匆匆朝着一个地方走去,像是迫不及待去见什么人,难道又有那个贱女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勾-引白师兄? 孟皎皎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直到看不到白渐生的身影了,才跺了跺脚继续朝着山顶飞去。 另一边,白渐生站在曜的面前,目光定定落到曜白皙的面容上,十年不见,他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是憋出来一句: “你回来了。” 曜收回追寻孟皎皎背影的目光,冷淡的点了点头。 “那个姑娘,是你心仪之人?” 白渐生没想到曜首先问的竟然是这个,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孟皎皎娇俏可爱,万剑宗倾慕她的人大有人在,他喜欢她并不奇怪。 曜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一圈说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你住处。” “好。” 白渐生化作遁光朝山下飞去,他已经是金丹修士,拥有自己的洞府,这倒是方便曜落脚。 不知道是不是白渐生的错觉,他总觉得他爱慕孟皎皎这件事似乎让曜很开心,给他一种老父亲盼着儿子早日成家的即视感,真的是很古怪的感觉。 很快到了洞府,白渐生的洞府不大,是最基本的格局,甚至稍显简陋,可见白渐生平日里并不注重享受,这一点倒是和现实的他十分相似。 “喝茶吗?” 白渐生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曜面前,曜却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想喝还是不能喝,这些年白渐生也探寻过曜的身份,自他出生曜就跟着他,有点类似于伴生灵的存在。 可是人类中还没有出现伴生灵的先例,且曜十分早惠,修为也比他高上一些,至少白渐生现在是看不出曜修为的,比起伴生灵,白渐生更倾向于曜是某位强者夺舍或者转生。 但若是夺舍和转生,曜应该附在他身体上才是,并且最开始就该把他杀掉,怎么还要处处护着他呢?是以白渐生到现在也不知道曜到底是何种存在。 本以为到了洞府,曜会和自己说上一些事,再不济也可以问问自己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却看曜转了一圈之后说到: “你不是约了那个姑娘有事要做吗?去吧。”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嗯。” 白渐生最终还是离开洞府去找孟皎皎,顺便领取第一名的奖励。 接下来几个月,曜都留在白渐生的洞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修炼,每日就看些杂书,与白渐生交流的最多就是确认他对孟皎皎的心意。 白渐生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渐渐的发现曜实在没什么存在感,也就回到了最开始修炼步骤,和孟皎皎的感情也稳步发展,掌门已经同意让两人结为道侣,只因孟皎皎刚进阶筑基,等她修为稳固之后两人就能正式行礼。 曜对这样的发展喜闻乐见,按目前的形势估计,也许自己不用七天就可以完成任务了,然而不等曜接受成果,变故突生。 这一天曜正在白渐生的洞府里琢磨阵法,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曜是白渐生的伴生灵,他出现如此强烈的感觉一定是白渐生出事了,原地白光一闪,曜就消失在了洞府中。 借着对白渐生的感应,曜来到了他们下山执行宗门任务的地方,这是一片荒废的矿脉,半个月前这里还能产出大量的灵石,算是万剑宗比较重要的灵石资源,可是就在最近短短时间之内,所有灵石都灵力流失,变成了废石,白渐生的任务就是找出矿脉变异的原因,同行的还有两个金丹弟子和无论如何要跟来的孟皎皎。 白渐生到了之后,用了七天时间探查,发现矿脉中心残留着一个阵法,和已经灭绝万年的魔族有关,也许是阵法经历漫长的时间开始出现裂痕,泄漏出的魔气污染了矿脉,才使得所有灵石变成废石。 找到原因之后白渐生就将阵法封印了起来,通知门内的长老来处理这件事,因为长老赶来需要时间,这段时间白渐生就和两名金丹修士驻守在阵法周围。 前几天都相安无事,就在众人快要返回宗门的前一天,孟皎皎因为好奇心和不小心触动了阵法,本来死物一样的阵法一下像是活了过来,铺天盖地的魔气翻涌出来,如触手一般攻击几名修士,白渐生运起灵力抵挡,却也只是抵挡了片刻就被卷进阵法中央,另外两名金丹修士也是如此,只有孟皎皎身上因为带了一件极为难得的保命符被传送了出去,侥幸没有出事。 曜到的时候看到的是遮天盖地的魔气笼罩了整片矿脉,所有身处其中的植物都枯萎了,地上还有不少动物尸体,仿佛灭世一般的场景,也许是因为灵魂体特殊的缘故,这些魔气对曜并没有太大影响。 曜穿过魔气,朝着感应的方向走去,远远看见矿脉中心一座庞大而古老的阵法微微发着光,曜一眼就认出这是极为复杂的封印阵,此处必然镇压着了不得的东西,不是他现在能接触到的层次。 白渐生躺在阵法上的空地上,气息已经十分微弱,若非手指上的黑曜石戒指撑开一层保护结界,他现在应该如同旁边的两名修士一样变成尸体了。 “白渐生?” 曜唤了一声,白渐生眼皮动了动,却没能睁开眼,看来意识已经陷入模糊了,黑曜石戒指里的灵力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光罩颤动了两下就要碎裂开,曜赶紧调动灵魂力护住白渐生,然后抱起白渐生飞快朝阵法外飞去。 * 绝望,愤怒,怨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白渐生被种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一遍遍冲刷着,他几乎要迷失在这种毁灭的情绪里,只有手指上的黑曜石戒指不断散发出灼热的温度,提醒他不能陷进去,陷进去就死了。 就在白渐生苦苦支撑,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身体,驱散所有负面情绪,模糊的人影浮现,白皙的手掌从黑暗中伸出来,握上去有些凉意却意外让人觉得安心,手掌的主人牵着他往外走,缓慢缺坚定的一步步走着,最终走出了这让人绝望的地狱。 眼睛在日光的刺-激下有些难受,白渐生的眼皮动了动,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树干,头顶还有鸟鸣,原来他正躺在树林中。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被拖进阵法中了吗?想起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人影,白渐生猛然朝着四下看去,很快找到了站在一旁的曜,还好,曜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伤,白渐生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又是曜救了他。 “我睡了多久?” “半天。” “其他人呢?” “我在阵法中还看到两具金丹修士尸体,不知道是不是你问的人。” 白渐生垂下头,看来除自己和孟皎皎之外的人都死了,至于孟皎皎,白渐生是亲眼看到她被一道金光包裹着传送走的,估计他们之中唯一毫发无损的就是她了。 摊开手掌,白渐生发现一直带着的黑曜石戒指上浮现了几丝裂纹,所有光华都已经散去,它现在就像一枚普通的有瑕疵的戒指。 “这是……” “在我赶来之前是它护住你,现在灵力耗光了,已经没用了。” “这样啊……” 白渐生十分惋惜,这枚戒指以前救过他两次,他很是宝贝,没想到这次成了最后一次。 曜看着到现在还毫无所觉的白渐生,欲言又止,本来是人生最得意的时期,因为魔气入体,突然从天赋卓绝的新星变成修为尽失的凡人,也不知道白渐生承不承受的住这样的落差。 第34章 第三日(下) 几位长老总算在今天赶了来,却发现矿脉已经笼罩在一片魔气中, 为了防止魔气进一步扩散, 几位长老临时构建了一个阵法, 然后开始搜罗前来执行任务的弟子。 那两名金丹弟子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好在掌门的爱女没事,而且很快他们又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发呆的白渐生。 白渐生天赋卓绝, 是宗门十分看重的苗子, 要是折在这里损失就大了, 只要白渐生和孟皎皎还活着他们就能交差了, 至于另外两名弟子, 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太好了, 白师兄你没事, 担心死我了。” 孟皎皎从几位长老身后走出来,惊喜的朝着白渐生跑了过来,事发突然, 她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渐生被卷进矿脉深处, 现在看到白渐生没事总算放心了。 “嗯” 白渐生点了点头, 态度比之往日沉默许多,孟皎皎毫无所觉,挽住白渐生的手臂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后怕, 直到白渐生抽出自己的手臂,孟皎皎才愕然的看着他。 “白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在孟皎皎担忧的眼神里, 白渐生无法说出自己已经修为尽失的事实,一代天骄突然变成凡人,不知道孟皎皎知道会是何种反应,当他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简直难以相信,即便过了这么久,还有些恍惚。 “没什么。” 白渐生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垂着头失神,孟皎皎咬了咬嘴唇,白师兄还是第一次对她这般冷淡。 “白师兄,这里有长老们看着,我们先回宗。” “……好。” 孟皎皎取出一件飞行灵器,这是一艘碧绿色的竹船,不仅外观漂亮,品质还不低,孟皎皎有一个修为高深的爹爹,好处就是这类金丹修士都没有的灵器她却有。 飞行灵器上可以载几个人,而且速度极快,免去了白渐生自己御剑的可能,这样也使得他修为尽失的事再次被掩盖了起来。 回去途中,白渐生坐在飞行灵器上,发丝被风吹起,脚下是快速闪过的群山城镇,站在这样的高度,很容易产生一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着迷,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踏着无数尸骨修炼。 自己从一介凡人修炼到这个地步,虽然靠着天赋,但也经历过几次生死危机,怎么甘心就此沉寂?修真界天材地宝数不胜数,或许自己能找到什么办法恢复修为? 如此想着,白渐生心里的郁气散了几分,端坐在船上闭目养神,等到回到宗门,白渐生留下一句回去疗伤就告别了孟皎皎,孟皎皎有些不悦,却也没阻止白渐生离开。 一回到洞府,白渐生立刻将之前搜罗的阵盘拿出来摆在洞府门口,这些阵盘都是别人炼制好的,只要灵石就能激发,所以白渐生现在还能使用。 布置好一切,白渐生走进练功室,从架子上取出之前搜罗的书翻看起来,渴望着能找到一种办法解决他现在的困境,可等他书翻看了大半,还是一丝办法都没有。 魔气能吸收修真界一切灵气,但凡是被魔气沾染的灵器,很快就会变成破铜烂铁,连修士都不能避免,白渐生在阵法里躺了那般久,身体已经被魔气浸透,只要他修炼出一丝灵气,就会被魔气吸收。 就算他想从头再来,也需要先驱除体内的魔气才行,可是新的问题产生了,无论是用来驱除魔气的灵气还是灵药,也会被魔气污染,能产生的效果就微乎其微了。 至于堕魔之说,除了天生的魔族是没办法利用魔气的,修士所谓的走火入魔实际上是在修炼过程中心境失守,因此失去理智,变成只知道杀戮的疯子,是以在修真界但凡是有修士入魔,都会遭到其他修士群起而攻之,防止其滥造杀孽。 了解的越多,白渐生就越绝望,以他现在的层次,要想驱除体内的魔气几乎是不可能了,难道自己真的要与修仙无缘了? 白渐生忽然想起曜来,曜的身份如此神秘,或许他能知道一些方法,白渐生转头朝曜看去,从自己醒来后曜就很沉默,这会儿他正站在书架的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曜现在真的很心累,眼看任务就要完成了,突然整这一出,也不知道白渐生失去修为之后会不会影响他和孟皎皎的感情,但愿小姑娘能不离不弃,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曜。” 白渐生的声音拉回曜的思绪,曜侧过头疑惑看向白渐生。 “你……你可有办法驱除我体内的魔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渐生有些羞愧,曜已经帮了他许多,他却从未对曜付出什么,小时候他依靠曜就罢了,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还要向曜寻求帮助,实在太没用了。 但若是不问,他就彻底与修仙无缘了,白渐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能寄希望曜能给他不同的答案。 “要想驱除你体内的魔气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是找到元婴以上修士为你吸收魔气,这些魔气最多消耗他数百年修为。” 一听到这个办法白渐生就泄气了,所谓的元婴以上指的就是化神修士了,此界只是下层世界,灵气十分有限,修士达到化神期就要飞升到上层世界去。 不说修炼到化神的修士何其稀少,到了那个层次谁不是一门心思飞升,那还有心思来管一个金丹修士的死活,就算白渐生想死乞白赖拜人家为师,人家也不要啊,何况还要消耗修为。 “那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办法就是找到混沌万灵果。” 混沌万灵果混沌中生,灵气魔气都是从混沌中分化出来的,当然奈何不了混沌万灵果,而且还会被吸收。 “这是何物?我从未听过。” “混沌万灵果极其稀少,乃是天地至宝,只成长在秽地。” 就算白渐生不知道什么混沌万灵果,也对秽地有几分了解,秽地乃是混乱之地的统称,这类区域灵气魔气妖气尸气混杂在一起,斑驳不堪,而且十分浓郁,修士进入其中很容易被侵袭,轻则如同白渐生这样修为尽失,重则变成行尸走肉,永远徘徊在秽地中,连投胎转世都不行,是以即便是化神修士也不愿进入其中。 白渐生是知道此界就有一处秽地,但只要不是嫌命长,没人愿意去闯,就算闯了,里面也不一定有混沌万灵果,这还真是一个无解的办法。 白渐生心里那丝侥幸一下消失了,颓然的坐回地上,曜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忧虑更加明显。 傍晚的时候弟子来找白渐生,说是宗主要见他,询问关于矿脉的事,孟皎皎一定将白渐生被卷进矿脉深处又逃出生天的事跟宗主说了,宗主叫他过去问问也正常。 自从知道自己恢复修为的机会渺茫之后,白渐生就颓废了,修为尽失的事迟早瞒不住,既然要见那就去。 白渐生跟着弟子来到山顶的大殿,殿中有好几个熟人,宗主孟霆坐在高位之上,他乃是元婴修士,在化神修士不出世的现在,他就是顶尖的强者。 “弟子白渐生见过宗主。” 孟霆锐利的目光扫过白渐生,他对这位天才并不满意,奈何女儿喜欢,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来只是想问问就让他回去,但是当神识落到白渐生身上的时候孟霆发现了不对劲。 “你的修为怎么回事?” “弟子被魔气侵袭,如今已经修为尽失。”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孟皎皎更是震惊的捂住了嘴,她一直崇拜的白师兄变成废人了? “怎么可能?白师兄你是在骗我?” “白师弟,你真的没有修为了?”李长安也语气复杂的询问到。 “是,我现在只剩下一具凡躯。” 听到白渐生如此回答,孟皎皎又将目光投向上方的孟霆,得到了孟霆的答案,现在的白渐生确实只是一个废人,孟皎皎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殿中人心思各异,片刻之后孟霆问起矿脉之中的经历,白渐生简要说了,省去曜出现的情节,然后孟霆就摆了摆手让他回去了,只字不提补偿的事。 白渐生是执行宗门任务受的伤,又是受了孟皎皎的连累,按理说宗门也该安抚一下,但不管以前白渐生多么天才,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废物而已,尤其是知道他绝无恢复的可能,他对宗门最后一点价值都没有了,修炼到孟霆这个层次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对于没用的东西是连看一眼都难得看的。 白渐生离开大殿后,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拦住白渐生去路,此人名叫钱德,金丹修为,在白渐生来之前,一直是万年老-二,白渐生来了之后,他就从第二掉到第三。 本来输给李长安已经够让他不爽了,李长安好歹是宗主的关门弟子,白渐生一个不知道那里跑出来的野小子,也配跟他相提并论?尤其是这个野小子还吸引了孟师妹的注意。 钱德早就看白渐生不顺眼了,以前碍于白渐生的修为不敢生事,现在听说白渐生已经成了一个废物,迫不及待找上门来。 “钱师兄有什么事吗?” 白渐生淡淡的看着面前的钱德,心里平添一丝阴霾,即便知道对方来着不善,他也无可奈何,这就是失去实力的悲哀。 “我最近有些手痒,想请师弟请教请教。” 说完也不等白渐生拒绝,钱德抬手一掌朝着白渐生拍来,白渐生现在修为尽失,如何受得住金丹修士一掌,立刻被打飞出去,出血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钱德装模作样走到白渐生面前,发觉白渐生想起身,一脚踩在白渐生后背上,还用鞋底碾了碾,这举动又让白渐生吐出一口血了,总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哎呀,白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不是很能打吗?赶紧起来啊,师兄还没打够呢。” 白渐生不做声,倒是一直跟在钱德身边的狗腿子走上来表情夸张的说了一句: “钱师兄,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像什么?” “像什么?” “当然是像一条丧家之犬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哄笑起来,还有人起哄让白渐生叫两声,白渐生埋着头,指甲都掐进肉里,就是不做声,以前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你叫不叫!快点给老子叫!” 钱德踩着白渐生后背的脚又用了几分力,白渐生闷哼一声,血腥味涌上喉头,但他仍紧抿着唇不做声,钱德眼中划过一丝杀意。 关键时候李长安出现了,他似乎是刚从大殿出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制止了钱德。 “你们在做什么?残杀同门可是大罪。” 将白渐生从地上扶起来,李长安还安慰了他两句,却绝口不提钱德之前做的事,白渐生扯了扯嘴角,很快告辞离开。 白渐生走后,钱德走到李长安面前,眼中还有未散去的杀意。 “李师兄,为什么不杀了他,斩草除根岂不更好?” 李长安笑了笑,俊朗的面孔上一片兴味。 “死算什么,我已经问过宗主,白渐生体内的魔气绝无驱除可能,只能当一辈子废物,我就要让他活着,生不如死才是最有意思的。” 其实他已经在暗处站了一会儿了,若白渐生真的还有后手,怎么能忍受这般羞辱,看来他是真的没有威胁了。 说到这里,钱德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确实,一下弄死便宜他了,不让孟师妹看看他窝囊的样子,怎么回心转意呢?” 听到钱德提起孟皎皎,李长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横刀夺爱之仇,他要十倍百倍还到白渐生身上。 * 白渐生回到了洞府,曜正在翻看书架上的书,发现白渐生状态不对,诧异的问了一句: “怎么了?” “没什么。” “你受伤了。” 这一句不是询问,曜从书架上取出一瓶丹药递给白渐生,白渐生伸手来接,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这都是被掐的。 “需要我出手吗?” 曜注视着颓然的白渐生,白渐生摇了摇头,杀了钱德又怎样,以后还会有孙德李德之流,这样的做法没有丝毫意义,还会让曜惹上麻烦。 白渐生自顾自进了修炼室,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忧虑更甚。 过了一日,有弟子前来收回洞府,毕竟这里灵气浓郁,凡人待在这里都能延年益寿,白渐生已经不能修炼了,自然不能享受金丹修士才有的待遇。 白渐生闷声收好了自己的东西,然后搬去了外门弟子住的地方,这地方不仅灵气稀薄,还破破烂烂,直到白渐生接了一个看守药园的任务,搬到药园子里去住,才勉强有了一处安身之所。 不过一天,白渐生修为尽失的事情已经传遍宗门,新弟子们觉得难以接受,等到看到白渐生的颓废样子都唏嘘不已,老弟子们虽然不至于像钱德那么过分,讥讽几句却很正常,白渐生一路走来都能感觉到指指点点,最开始他还觉得屈辱,后来就习惯了。 他知道对待这类人最好的做法就是麻木,不管是太刚还是太软弱都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只有麻木了,他们就会觉得没意思了,果然,不到两个月,无论是新弟子还是老弟子都对白渐生丧失了兴趣。 白渐生现在的生活已经和外门弟子没有多大区别,唯一区别就是外门弟子还留着念想,一心想进内门,而他什么都不想,只安心侍弄自己的药院子。 白渐生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任何事都无法再让他心绪波动,但是等见到孟皎皎的时候,他还是有了些微不自然。 两个月不见,孟皎皎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站在灵田里侍弄药草的人是自己恣意轻狂的白师兄,往日让她迷恋不已的俊美面孔上只剩下颓然,就像一个对生活丧失所有希望的人。 “白师兄,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皎皎这两个月被孟霆关着修炼,根本不知道白渐生离开大殿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如今猛然见到才觉得惊骇,总觉得幻灭了。 这便是孟霆的手段高超了,他不可想委屈自己的女儿和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在一起,但又不愿伤了父女感情,就用这种办法,只要孟皎皎见到了白渐生最落魄的一面,和她心目中的英雄不符合,自己都要放弃了。 果然,孟皎皎久久回不过神,没有了天才光环笼罩,白渐生也只是一个皮囊不错的普通人罢了,修真界的俊美男儿何其多,并不差白渐生这一人。 “我已经没了修为,能照顾照顾药草也是好的。” 白渐生表现的倒是豁达,心里的苦涩就只有自己知道了,他从没想过拖累孟皎皎,但是等孟皎皎真的表现出嫌弃,他却只剩下自嘲。 孟皎皎咬了咬嘴唇,面前的白渐生和她幻想的差别太大,还是问出了最后一句: “白师兄,你以后都要如此了吗?” “是,以后都要如此了。” 接下来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最后是等在远处的李长安走上来告诉孟皎皎她该回去了,孟皎皎才点了点头。 “白师兄,我以后再来看你。” “好” 虽然应下了,但是两人都知道,以后两人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一个是宗主之女,天之骄子,一个是不能修炼的废物,有什么好见面的。 孟皎皎和李长安一起离开了,白渐生注视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自嘲一声,弯下腰继续摆弄自己的药草。 曜站在屋檐下看到这一幕,心里拔凉拔凉的,煮熟的鸭子飞了,白渐生的修为不恢复,他和孟皎皎就没有可能了。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白渐生好不容易有一个动情对象,他就是生拉硬拽也要给两人把红线牵上。 曜心里有了决断,就回房间待着了,过了一会儿,白渐生回来了,看见曜坐在陈旧的椅子上看书,洁白的衣角垂到地面上,夕阳从窗口照进来,落在他稍显虚幻的身上,仿佛一副绝美画卷。 白渐生动了动喉结,觉得嗓子有些干涩,这房间里的一桌一椅都和曜格格不入,都是他太没用了,连累曜跟他一起受委屈。 “你,你为什么不离开?我是说去别的地方看看。” 白渐生的意思是曜不需要守着他一个废物,曜虽然是伴生灵,却不受白渐生牵制,完全可以出去逛逛。 曜听了之后,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我明天就走。” 如此干脆的回答让白渐生愣了一下,等明白过来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怒气,孟皎皎走了,怎么连曜也要抛弃自己,他不气孟皎皎,却气曜,人果然是得寸进尺的生物。 到这一刻白渐生才发现自己有多卑劣,曜帮了他那么多,他却尤不知足,想让他守护自己一辈子,表面上还要装的很大度,让曜感动于自己的善解人意,好心甘情愿留下来,真是虚伪又自私,活该孤独终老。 曜真的在第二天离开了,当白渐生醒来没有在房间里看到曜的时候生出一种萧索感,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还真是可怕的事情。 接下来半个月,白渐生都一个人生活在药院子里,不同于之前的专心致志,他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曜的离开,似乎成为了压垮他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来拿药的弟子说,孟霆已经有意让孟皎皎和李长安结为道侣,不愧是一宗之主,真是懂的及时止损,李长安的天赋虽然比不上白渐生,也算是难得的天才了。 当白渐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诧异与自己心里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他这么快就放下孟皎皎了?还是说他高估了自己对孟皎皎的喜欢? 本就是基于身份和皮囊的爱慕,能有多长久?想明白的白渐生在自己自私虚伪的性格上又加了一条薄情,他这样的人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好像也不奇怪。 白渐生现在的样子不用装都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那弟子本来想趁机奚落他两句,看他这副反应觉得没意思就走了。 坐在曜习惯坐的那张椅子上看夕阳,白渐生不止一次的在想,也许他这一生就这样了,波澜壮阔开始,清冷惨淡收场,跟大部分早夭的天才没什么两样。 明明已经如此麻木,而残留的那一丝不甘心却久久不散,有的时候太死心眼也让人头疼,白渐生决定不想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决定如往常一般去修炼,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拉开门,白渐生感觉光有些刺眼,眯了一下眼睛,一具躯体倒在了他身上,白渐生条件反射想丢开,却在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顺势抱住了。 曜回来了…… 等到眼睛适应了晃眼的阳光,白渐生发现怀抱里的灵魂体虚弱的可怕,心里刚升起那股喜悦立刻变成了愤怒。 “曜,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白渐生不知道曜什么修为,但绝对比自己高,又是灵魂体,一般人发现不了他,是谁能把曜打伤成这个样子? 曜实在太虚弱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废了好大的劲才将手心里的东西递给白渐生。 “混沌……混沌万灵果。” 说完之后曜就晕了过去,白渐生雷劈一般的看着曜手心那枚灰色的果子,难道曜这段时间离开是去闯秽地了吗?为了他去闯秽地?竟然为了他去闯秽地?! 自私如白渐生,竟然在这一刻产生一种想法:为了他这样的人……值得吗? 等到回过神来,白渐生慌忙把曜抱到床上,曜的眼睛紧闭着,灵魂体虚幻的快曜看不见了,白渐生看着这样的曜,心中的恐惧潮水一般涌出来,那可是十死无生的秽地啊,曜怎么闯进去的,他会不会……魂飞魄散? 一想到这种可能,白渐生就觉得一阵心悸,半月来的思念和担心曜安危的恐惧汇聚到一起,白渐生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他不能坐以待毙,可是一个凡人能帮曜什么?除非他恢复修为…… 对了,混沌万灵果! 白渐生小心将曜捏在手心的果实拿出来,不经意碰到曜的手指,冰凉的,像玉石一般,他欠曜的实在太多了,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曜之前跟白渐生说起过使用混沌万灵果的办法,半渐生用了三日将混沌万灵果吸收了,效果比曜说的还要恐怖,看来这果子的品质还不低,白渐生不仅恢复了修为,还借助剩下的灵力一举突破了金丹期,正式迈入元婴期。 如此年轻的元婴修士,在修真界简直闻所未闻,但是对比混沌万灵果的珍稀程度,这样的进步也可以理解了,修真界不缺获得机缘而一夜之间一飞冲天的强者,白渐生现在就是其中一员。 白渐生的元婴雷劫不仅惊动了万剑宗的长老们,连其他宗门的强者都吓了一大跳,最开始以为是哪个老怪物突破了,后来发现是已经被判定成废物的白渐生,孟霆惊的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扔出去,只是到底是一宗之主,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之后孟霆就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万剑宗又要添一位强者了。” 其他长老跟着附和,至于之前的冷落,这个好办,元婴修士都是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的存在,无一不是信奉利益至上,意气用事的人也走不到这一步,只要给的好处到位,白渐生没必要拒绝,想到白渐生刚进阶,必然很缺稳固修为的丹药,孟霆考虑了片刻就让一个长老带着几瓶丹药上门祝贺。 “我不要这些,我要治愈灵魂的灵药。” 长老将话回报给孟霆,孟霆思索了一阵,这要求可真是古怪,难道白渐生灵魂受伤了?不过他成了元婴修士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有所求说明还能谈,既然如此,给他也无妨。 “把这株七彩幻灵草给他拿过去,算是结个善缘。” 白渐生果然收下了这株灵草,却没有去见孟霆的意思,在药园周围布下结界之后,白渐生就带着灵草进了房间。 曜这一昏睡就睡了三个月,白渐生四处收罗治愈灵魂的药草,为此还欠下了一些人情,但白渐生不在乎,他现在一切都是曜给的,只要曜能醒过来,他做什么都可以。 孟霆确实会做人,发现白渐生需要治愈灵魂的药草了,借助最的人脉为白渐生寻来不少,白渐生承了他这个情,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以后他会继续留在万剑宗做一个客卿长老。 白渐生是难得的天才,这样的人可以不帮万剑宗,但也不能被别人招揽,得到白渐生这样的答复孟霆已经满意了,也就不再派人往白渐生面前凑。 白渐生今天再次将一株治愈灵魂的药草炼化供曜的灵魂体吸收,这么多药草砸下去,曜的灵魂变化却不大,看来他灵魂受的伤不是一般的重。 想到曜做这些都是为了他,白渐生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因为曜迟迟不醒,白渐生的心一天天下沉,唯恐那天曜就魂飞魄散了,为此白渐生除了出去寻找灵草,其他时间都寸步不离守着曜。 这一晚,白渐生如常在床边打坐,心却始终静不下来,后来他干脆放弃了,转而盯着曜的脸发呆,说起来曜的容貌真是出色,在美人遍地的修真界也不落于俗套,白渐生看着看着不自觉有些失神了,伸出一只手,碰了碰曜的脸颊,有点凉,灵魂体都是这般没有温度吗? 就在白渐生胡思乱想之时,曜的睫毛动了动,随后在白渐生惊喜的目光中睁开了眼,稍微撑起身疑惑的看着他。 “白渐生? “曜,你终于醒了!” 白渐生一激动直接抱住了曜,却忘了曜是躺在床上的,他这一抱,直接把曜压回了床上,原来灵魂的躯体也是柔软的,两人面颊近在迟尺,最怕空气突然寂静。 “你在做什么?” 最后是曜先开了口,说话的时候,淡红的唇微张,可以看到其中一截嫩红的舌头,明明曜没有丝毫呼吸,白渐生就感觉那吐出的气都喷在了面颊上,让他脸一下烫了起来。 慌忙从床上站了起来,白渐生感觉心跳的很不正常,明明曜都醒了,他还这么担心做什么,真是的。 “我还有些事要做,你就在此处休息。” 随便找了一个理由,白渐生落荒而逃,曜看着白渐生的背影难以理解,该不会混沌万灵果有什么副作用,比如吃了之后脑子会出问题? 曜很快将白渐生的异样抛诸脑后,环顾他现在身处的地方,进阶元婴后,白渐生已经划了一片区域作为自己的洞府,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间石室,无语的是这石室和他现实待的那个一模一样,连石床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白渐生在床上铺了很厚的妖兽皮毛,睡起来很柔软。 * 白渐生离开洞府之后直接往大殿去了,曜已经醒了,他有心思去做其他事了,比如讨论长老相关的事。 还未踏入大殿,白渐生就听到两道声音在争执,还都是他熟悉的,首先响起的是孟皎皎娇俏的声音: “父亲,我不要嫁给李师兄,我喜欢的是白师兄。” “这种事岂容你任性,长安也是天子骄子,那里配不上你?” “我不,我就是喜欢白师兄,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你啊你啊!你出去给我跪着,不认错不准起来!” 然后就是孟霆一身长叹,俨然一位为了任性女儿伤透脑筋的父亲模样。 白渐生听完之后冷笑了一声,修为尽失的时候对自己弃若敝履,现在又来演这出苦肉计给谁看? 经历过先前那一遭,不说自己现在已经没了找道侣的心思,就算有也要找……要找……白渐生脑子忽然浮现曜的脸庞,这张脸真是该死的好看,比女人都好看,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白渐生脸色大变,赶紧晃了晃头将脑中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开,然后大步走进殿中,和孟霆商讨好一些客卿长老要做的事就走了,全程没有看跪在殿中的孟皎皎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再回到洞府,白渐生没有在休息室看到曜,心里慌了一瞬,连忙跑去其他房间看,然后看到了站在书架前的曜,曜的魂体依旧很虚幻,好像随时就要散去,手中捏着一本书专心致志的看着。 白渐生走过去将书抽出来,埋怨了一句: “你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 “我不用睡觉,睡觉也没用。” 白渐生哑然,灵魂体受的伤确实没办法靠好好休息恢复,是他关心则乱,而且看不到曜的那一瞬,他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那你也带回去看,在这里站着算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那个石室,对了,你修为恢复了,是不是能和孟皎皎成亲了?” 曜的眼神满怀期待,白渐生还是第一次从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他又想起了那个盼儿成家的老父亲即视感,心情一言难尽。 “不是,孟师妹要和李师兄成亲了。” “要成亲那就是还没成,你喜欢她就该争取一下。” “我,我不……” 白渐生有预感自己要是说不喜欢孟皎皎,曜一定会很失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有这种预感,他不想让曜失望。 “……好。” 说曹操曹操到,孟皎皎的传音信飘进了洞府中,白渐生硬着头皮撤掉了洞口的结界,孟皎皎走进来,还未走到跟前眼泪就大颗大颗掉下来。 “白师兄,对不起,爹爹要我嫁给李师兄,我真的不想的。” 以前白渐生要是看到这个骄傲的小公主哭必定会手忙脚乱,现在却只觉得厌烦,但是在曜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取出一张手巾递过去。 “别哭了。” 孟皎皎看他这行为,确定他还对自己留有情意,一下扑进白渐生怀疑,白渐生身体一僵,额头上青筋都出来了,慌忙朝着曜看过去,心里想着曜可不要误会才好,结果发现曜脸上浮现一抹喜意,巴不得两人更进一步才好。 白渐生:“……” 终于哄走了孟皎皎,白渐生走到曜面前,低下头,深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曜。 “你希望我和孟皎皎在一起?” “是。” 白渐生沉默了许久。 “那好,我就如你所愿。” 这句话出口后,白渐生立刻感觉到心脏窒息一般疼了起来,就好像这个决定会让他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他现在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他欠曜的实在太多了,既然是曜希望的,他就为他做到。 接下来一段时间,白渐生好像淡忘了孟皎皎之前的背叛,两人的感情一日千里,转眼就到了要结亲的日子,这次典礼是恭贺白渐生成为元婴修士和和孟皎皎结为道侣一起办的,来恭贺的人不少,分外热闹。 大清早,白渐生坐在洞府之内,旁边桌子上摆着弟子送来的喜服,时间越接近他心情越是沉重,他从未像现在这么厌恶过孟皎皎。 曜从石室里走出来,这石室不大,却布置的很细致,因为当日曜说不喜欢那一间,白渐生就给他换了一间,所有摆设都是按照他心意来的,虽然他一个灵魂体并不需要这些。 “时间快到了,你不去换衣裳吗?” 曜意有所指提醒了一句,白渐生拢在衣袖下的手掌一下收紧,片刻之后,还是无奈的起身,一道法术就将喜服穿在了身上。 白渐深性子冷淡,虽然是和曜不同的冷,但这种艳丽的颜色他是很少穿的,猛然穿上一身红衣,让他在冷酷之外多了几分人情味。 白渐生走到曜身前,张开手臂让他看。 “如何?你可满意?” 曜嘀咕了一声我满意有什么用,还是点了点头,却没想到下一秒就感受到天空传来的吸引力,他还没看到白渐生成亲就要返回了? 白渐生也发现曜的身影开始消散,吓了一大跳,然后就听曜平静的说他要走了,这种事白渐生已经经历过两次,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因为离别在即,白渐生的胆子大了几分,竟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曜,微凉的躯体入怀,心脏那种窒息的感觉一下得到了缓和。 白渐生终于明白,原来他不愿和孟皎皎成亲是因为如此会永远失去拥抱曜的资格,他可能爱上曜了…… * 曜睁开眼,脸色有些发白,之前为了闯秽地,他再次消耗了过度的灵魂力,这种程度的消耗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本体,使得他醒来之后虚弱非常。 白渐生这次过了一会儿才睁眼,眼中还残留着刚萌发的爱意,不过这爱意没能生根,最终还是被寒冰取代,白渐生再次恢复了冷淡,梦境中的记忆他是一点都想不起了,只知道自己功法精进了一大截。 “明日继续。” 然后白渐生再没看过曜一眼,大步离开,等到他离去,曜承受不住疲惫倒在床上晕了过去。晕之前只剩下一个想法,白渐生这个混-蛋肯定没成亲,要不然他为什么明天还要做任务! 第35章 第四日 “公子,醒醒, 大魔头来了。” 灵的声音在耳边虚虚实实的响起, 曜睁开眼, 看见白渐生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深色的眼睛里一片冰冷。 原来是又到了梦境开启的时间,曜揉了揉眉心从床上坐起身来, 强打起精神开启了时光镜。 * 一道明亮的闪电贯穿天地, 随后山脉深处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 身穿黑袍的男人淹没在明亮雷光之下, 流露出的气息强悍而恐怖。 曜站立在数千米之外, 感受阵法中央穿出的波动, 明白了白渐生这是在渡进阶化神期的雷劫, 不过周围似乎太过热闹了些,自己离开后白渐生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引来这么多仇家? 实际上在曜离开后白渐生就悔婚了,当日来参加的修仙者何其多, 白渐生的行为跟直接打孟霆脸有什么区别,孟霆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与白渐生的仇就结下了。 后来白渐生更是杀了万剑宗几位弟子, 这些都是当日欺辱过他的人,其中包括孟霆的关门弟子李长安,直接叛出万剑宗, 与孟霆成了死仇。 再后来白渐生四处搜罗对灵魂有益的灵药,又跟不少修士打了照面,遇到死活不给的, 白渐生直接谋财害命,惹得修真界天怒人怨。 平日里白渐生修为高深,行踪不定,这些人奈何不了他,但是遇到雷劫就不一样了了,化神雷劫何其强悍,白渐生就是想遮掩行踪都不行,加上雷劫之后白渐生必然要进入一个虚弱期,这就是他们最好下手的时候。 于是跟白渐生有仇的,担心白渐生进阶化神后威胁到自己和宗门的,觊觎白渐生身上灵物的修士一窝蜂聚了过来,目前曜发现的周围都有数十位修士,其中化神的就有三位。 曜想到自己已经给白渐生解决了那么多次遭心事,索性送佛送到西,悄无声息的飘到了最近的一名元婴修士身边。 曜的修为受白渐生影响,白渐生修为越高,他也越高,他现在的修为相当于化神期,解决一个元婴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悄无声息解决掉四个元婴修士后,曜终于遇上了一个化神修士,就是这名修士暴露了曜的行踪,原来白渐生还有帮手,这一发现立刻惊退了不少人。 他们是想找白渐生麻烦,前提是自己没有麻烦啊,能修炼到这个地步的都是惜命之人,修为越高的越是谨慎。 剩下的修士都是些自持修为的,比如其中两名化神修士,这两人成名已久,还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修的是双生道法,两人曾联手灭杀过几名化神修士,在修真界也算是威名赫赫,这次是有人出了大价钱请他们出关,当然不能直接跑掉。 曜身为灵魂体,拥有飘无不定先天优势,但若是遇到克制灵魂的法器就比较麻烦了,这两名双胞胎恰好就掌握其中一件,发现曜的灵魂体质后,两人立刻祭出法器,那是一对铃铛,拥有混乱神识的能力,兄弟两各拿着一个,铃铛声一想起,曜就觉得头疼的厉害。 不过他毕竟修炼到大乘的人,这铃铛能影响他,却杀不了他,曜费了一点手段就破开了两人的铃铛,没有了铃铛阻隔,曜直接下了杀手,最后两人重伤逃走,剩下的人见势不妙也赶紧溜了。 终于把周围清理了干净,曜站在崖上等着白渐生渡劫结束,雷劫持续了七天,七天之后,雷光散去,端坐在阵法中央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身上的黑袍在雷劈下已经破破烂烂了,他立刻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套衣裳换上,才走出了阵法。 早在曜出现的时候他就感应了,外面发生的一系列响动他也知道个大概,虽然自己渡劫之后也能解决,到底有些麻烦,有人替他出手最好,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曜会这般护着他了。 距离上一次曜离去已经过了百年,这段时间白渐生大多时候在闭关修炼,只有听说了那里有灵药才会出关,对曜的感情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因为思念愈演愈烈。 白渐生走到曜的面前,注视着面前这张没有发生丝毫改变的容颜,胸腔鼓胀着被柔情填满,忍不住一下抱住了曜。 曜:“???” 曜被白渐生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有点懵,见面就抱,这是下界新流行的礼节吗?但白渐生拥抱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曜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胸口。 “发生什么事了?” 白渐生顺势放开曜,对上他疑惑的眼神摇了摇头,随后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收藏,立刻从乾坤袋里拿出好几瓶丹药来。 “这些都是对灵魂有益的丹药,乃是我亲手炼的,你先服下一颗。” “……” 曜总觉得白渐生的眼神怪怪的,不过这些丹药对他恢复灵魂力有用,收下总没有错,曜伸手去接。 这个时候已经放晴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正是风云变化,天地失色,在曜惊骇的眼神中,一道数米宽的紫色雷霆竖直劈了下来,目标正是身边的白渐生。 雷霆中挟裹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绝不是现在的白渐生能挡的下来的,几乎是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曜的灵魂体已经上浮,一层灵魂结界撑开,和紫色雷霆撞到了一起。 轰—— 强悍的冲击力从两者相结的地方震荡开,摧毁了方圆数十里全部的树木,整个修真界都被这一惊变惊动,目光惊骇的看向雷霆出现的地方,这已经不是此界修仙者能达到的层次了。 碰撞之后,灵魂结界和紫色雷霆不断抵消,最后终于融化了干净,还剩下手指粗细的雷霆窜进曜的灵魂体中,曜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直接崩裂成了碎片,如同玻璃消融一般,消失了干干净净。 白渐生眼睁睁看着曜消失,连反应都来不及,那瓶丹药还握在手中,昭示着可怕的事实——曜,魂飞魄散了? 那样的场景实在无法让白渐生相信曜是离开了,那股让他心悸的力量全部被曜承受了下来,曜怎么承受的住? 他以为自己进阶到了化神就再无威胁,以后可以换他来保护曜,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何其天真,他再一次害曜陷入绝境,甚至可能是……死了? 他果然还是一个废物,彻彻底底的废物! 白渐生的心在滴血,手中的玉瓶因为捏紧的手掌直接崩碎,曜灵魂体碎裂的瞬间在白渐生脑中一次次重放,白渐生再次忍受不住心中的哀意长啸了一声。 整个修真界的强者感受到白渐生传递出的绝望,心中都是一紧,似乎就要大难临头了。 * 曜刚睁开眼就感觉到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忍不住身体歪倒吐了一口血,身上的气息衰弱了大半。 “灵,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公子,梦境是根据白渐生的记忆生成,由白渐生主导,可能是他感受到了威胁,所以想要阻止什么事情继续发展。” “威胁?我从未对他下过手,还替他处理了不少麻烦,他有什么好阻止的?” “我,我也不知道……” 灵和曜完全不理解白渐生在搞什么,自己入梦是助他修炼,他倒好,竟然想直接灭杀掉梦境中的自己,这算不算是猪队友? 实际上曜不知道的是,梦境之中的白渐生乃是白渐生的道心,道心稳固才能成就大道,道心动摇则是修士大忌。 现在道心对曜生了情,而且用情太深,已经不是轻易能斩掉的,若是任其继续发展,可能会让白渐生毕生修炼功亏一篑,所以意识本能产生了危机感。 在灵和曜交流的时候白渐生也醒了,他诧异于这一次苏醒的如此早,心里有种心悸的感觉萦绕不散,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内视一圈,发现自己的心法又进步了一大截,白渐生这才放下心来,抬眼朝着曜看去,发现了他嘴角的血迹。 硬生生抗了一遭天罚,曜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差了,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嘴角还残留着血,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白渐生皱了皱眉,曜的悟道之体确实神奇,他还想利用曜修炼,曜现在的样子可扛不到第七天。 想罢,白渐生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木盒,木盒里面放着一枚果皮鲜红的果子,浓郁的香味从果子上散发出来。 这是万寿果,补充本源延长寿命之用,算是极为珍稀的灵药,不过这果子需要炼化,曜现在修为被废,不可能自己炼化。 “过来。” “做什么?” 曜戒备的看着白渐生,他刚被白渐生坑了一把,这会儿对他反常的行为都有了心理阴影。 白渐生不再言语,握住曜的手腕,粗暴的将曜拽到自己身前,困住曜的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随后白渐生捏开曜的嘴,划破万寿果的表皮,将里面的灵液灌进了曜的嘴里。 曜被呛了一下,立刻想要推开白渐生,却被白渐生的手臂压的脱不开身,灵力顺着白渐生的手掌传进曜的身体里,开始炼化那枚万寿果。 曜明白了白渐生的意图也安静下来,反正挣扎也没用,索性靠在白渐生身上闭目养神。 白渐生见他这副模样,眼睛眯了眯,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 其实他本不必亲自动手,一道灵力就能困住曜,但不知怎么得,突然生出一股想要触碰眼前人的冲动来,这才有了先前的举动。 白渐生修无情道,本身不是重欲之人,如今却觉得怀里这具躯体很是撩人,不过修炼要紧,白渐生也就歇了心思,安心炼化起万寿果来。 有了万寿果的滋补,曜身上的伤好了一些,精神也恢复了一些,白渐生站起身来,依旧留下一句“明日继续”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这两天不要养肥,等下了夹子大家再慢慢养,不然真的要被虐成渣渣了。 第36章 第五日 脚下是赤红的土地,天空中一轮暗沉的圆月, 丝丝缕缕的黑雾萦绕在漆黑的树干上, 抬眼望去, 一个活物都看不到。 “灵,这是何处?怎么这般古怪?” 重点是这里没有白渐生的身影,曜以往进入梦境都会出现在白渐生身边, 可是现在他已经在这个鬼地方飘了半天了, 还是没有见到白渐生的影子。 “对不起公子, 你被秘境里的阵法传送到秘境中心, 白渐生现在在东南方向一百里外。” 灵送曜进来的位置本来距离白渐生不过百米, 谁知道曜落地的地方有一个传送阵, 然后他就被传送到了这个秘境中心来。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曜觉得不太对劲。 而且他现在的修为应该是合体期, 但莫名其妙被压制的厉害,能使用出来的只剩下化神修为,这样的修为很难离开这处古怪的地界, 这感觉就像冥冥之中什么存在不希望他再和白渐生接触。 白渐生已经修炼到合体期,说明距离自己上次离开已经过了千年, 留给曜的时间不多了, 他要是再不能给白渐生找一个中意的女子,七日之后就没办法交差了。 曜朝着东南方向飘去,又飞了半天, 曜撞见一名浑身缭绕的阴气的阴柔青年朝着这飞来,虽然及时隐蔽了身形,还是被对方发现了端倪。 阴柔青年是合体修士, 而且看样子是一个鬼修,这类修士对尸体和灵魂体都很感兴趣,曜现在的实力发挥不出十分之一,可不想落到他手里,但事实往往事与愿违。 “咦?合体期的灵魂体可不常见,看来今天这一趟不亏。” 阴柔青年看向朝着曜藏身的地方,阴森森的笑起来。 “出来,你跑不掉的。” 曜察觉到不妙,也不与对方废话,转身就跑,一条漆黑的锁链凭空出现拦住曜的去路,曜换了一个方向,再次被拦住,片刻耽搁,那锁链已经缠绕住曜的手腕,将曜拽到了阴柔青年面前。 青年注视着曜清冷的面孔,舔了舔嘴唇,眼底升起一丝火热。 “还是个极品,正好做我的鬼奴。” “……” 这里不是炼化的好地方,阴柔青年就让锁链在曜身上绕了几圈,将曜困了个严严实实,等回去之后再炼化。 因为没有炼化的缘故,阴柔青年没办法把曜收进自己的鬼瓶里,只能牵着锁链带着他一起往外走,青年本想去秘境中心闯一闯,但现在意外收获了一只合体期灵魂,避免节外生枝,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阴柔青年带着曜原路返回,路上遇到了不少修士,无一不是合体期,有的还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阴柔青年都小心避开了,直到撞见了一场混战。 说是混战其实不确切,其实是五个合体修士围攻一个,被围住的是一名黑衣男子,手上拿着一柄长剑,神色冰冷,虽然人数上胜了一筹,这五名修士却并没有在黑衣男子身上讨的了好。 阴柔青年估计了一下,双方实力相差无几,就算分出里胜负也必然是两败俱伤,他不妨在这里等些时间做个黄雀,等两方人打完,自己再一波带走。 六个合体修士的魂魄加上周身家当,哪怕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如此想着,阴柔青年在身上贴上一张隐匿符,然后就站在暗处一动不动,密切关注着战局。 此时站在阴柔青年旁边的曜表情有些古怪,他还说去找白渐生呢,没想到被人直接绑了过来,没错,被围攻的那名黑衣青年正是白渐生。 阴柔男子的想法他大概明白,只是等白渐生腾出手来,他怕是走不掉了。 果然,这五名合体修士并不是白渐生的对手,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梦境中的白渐生和现实的那位越来越相似,都是杀伐果断,以一打十的主。 传闻白渐生在进阶大乘之前,就已经同阶无敌,等到成了大乘修士,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原主也算是天之骄子,面对白渐生却没有还手之力,要不然也不会被捉了来。 白渐生延续来现实中赶尽杀绝的陋习,四周早就被布上了阵法,防止几人逃脱,几人想着伏击白渐生,却没想过白渐生也想杀他们。 干净利落了解决了三名合体修士,就在白渐生朝着剩下两位走过去的时候,躲在暗处的阴柔青年发现事态不妙,当即就想溜走。 面前的男人那里像是两败俱伤的样子,最开始摆出势均力敌的样子估计也是为了拖住敌人,好给他布阵留下时间,这样的心狠手辣,自己可不是对手,还是走为上计。 “道友看了这般久,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想走了吗?” 白渐生的声音在背后想起,让阴柔青年头皮发麻,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使得他咬破了舌尖,掐了一个法诀,身体立刻在原地消失了。 一般来说鬼修都是修真者中最不招人待见那一类,谁也不想自己那一天死了还被人捉去当牛做马,连尸体都被炼成尸傀。 阴柔青年能活到现在,逃跑的能力占了很大的原因,就拿这一招血遁来说,乃是他从一上古大能的洞府习得,很是神妙,虽然需要消耗一定精血,遁出的距离却超过百里,这样长的距离,一些大乘修士都可能被他甩掉。 白渐生已经困住了五位同阶修士,收获够了,对方又掌握有这样精妙的遁术,追逐下去浪费探索秘境的时间,正常情况下白渐生是不会理会的,然而不经意的一瞥间,白渐生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但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白渐生就不愿放弃,他甚至顾不得管自己的还未收完的战利品,立刻追着阴柔青年再次现身的地方赶去。 阴柔青年发现白渐生追了来,不得不再次吐出一口精血,第二次施展遁术,但白渐生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追着他不放,几次过后,阴柔青年因为精血过度的消耗已经气息萎靡,白渐生还不放过他。 咬着牙切断一截小指,阴柔青年再次遁逃,同时开始琢磨白渐深如此契而不舍的原因,他跟白渐生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以前也没跟白渐生结过仇,白渐生到底盯上了他那点? 阴柔青年思虑再三也找不到原因,直到瞥到被他一直拽在手上的锁链,对了,那个灵魂体! 竟然是这么个东西害自己逃的如此狼狈,阴柔青年咬牙切齿的看向曜: “你跟那个男人认识?” 曜现在被封住了嘴,开不了口,索性不理他,谁知道阴柔青年一下拽紧了锁链,锁链上燃起一股白色的火焰,曜感觉到被锁链缠绕的地方灼烧一般疼痛起来。 他的肉体没有痛感,是因为神曾经剥离了他灵魂和肉体之间的痛感联系,他的灵魂却是能感觉到疼痛的,尤其是这种特地针对魂体的火焰。 灼烧之下,曜的灵魂虚幻了几分,脸色有些发白,不得不点了点头,阴柔青年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火焰,他能收服灵魂为己用,自然是有几分手段的。 “你们什么关系?” 解开了封口的术法,曜有些虚弱的回答到: “同门。” “他如此契而不舍,必然很看重你,同门能有这般深的感情?” 阴柔青年的眼珠转了转,或许他根本不用跑,用这个灵魂体去换一场机缘也不错,富贵险中求,他不妨赌一场。 于是在白渐生传送出来的时候发现这次阴柔青年竟然没跑,他朝着阴柔青年身旁看过,果然看到了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曜没事,真是太好了,再仔细一看,发现曜竟然被锁链困住,而且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白渐生心里立刻生出一股怒气。 “这位道友,有话好说,我知道你想要这只魂魄,其实我也不是喜欢夺人所好的人。” 白渐生明白,这便是与自己谈条件了,毫不迟疑从身上取出三个乾坤袋扔给阴柔青年。 “这是我刚从那三名合体修士搜出来的,还没有打开过,全部归你。” 阴柔青年接过乾坤袋简单察看了一下,知道白渐生所言不假,心里涌出一阵喜意,这好处得来的如此容易,看来这魂魄的重要性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阴柔青年眼珠一转,生出了更多的贪念,白渐生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 “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别把小命丢了。” 阴柔青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白渐生的对手,要是惹恼了白渐生,他不顾这只魂魄杀了自己就糟糕了,修士大多薄情寡义之辈,道侣之间尚做不到同甘同苦,还指望他替一个魂魄付出多少? 阴柔青年见好就收,当即把乾坤袋收了起来,捏好了遁术,一张符纸贴在曜身上,然后一下消失在了白渐生的面前。 符纸化作一道白色火焰,灼烧的曜背心发疼,曜闷哼了一声,白渐生见状也顾不得追阴柔青年,接住曜的身体,将他背上火焰驱除掉。 就是这片刻时间,曜的魂体又虚幻了几分,看的白渐生又怒又心疼,好在这些年他又收集了不少治愈灵魂的灵药,只见他取出一朵金色莲蓬,剥出一颗莲子喂进曜嘴里。 莲子入口,化作一道热流流进曜四肢百骸,曜感觉精神恢复了些,推了推白渐生的胸口,示意他可以放开自己了,却发现白渐生举着手发愣。 喂莲子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曜的嘴唇,那柔软的触感好似还残留在白渐生的指尖,让他有些失神,直到曜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白渐生慌忙放开曜,曜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白渐生追了阴柔青年那般久,早就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这是什么地方?” “这应该是秘境的西方,快要接近中心的地方。” 此次元空古境开启,无数天材地宝现世,因此吸引了修真界九成以上的强者,传闻其中还藏着一株悟道树,并且果子已经成熟,白渐生的目标就是秘境中心的悟道果。 吃下一颗悟道果可抵千年修炼,更重要的是能历练道心,这是修真界可遇不可求的天地至宝,白渐生怎么能错过这样的机缘? …… 两个月后。 曜坐在山洞内闭目养神,旁边是赤-裸上身,半边身子都泡在灵泉里的白渐生,借助这处灵泉,白渐生将到手里两颗悟道果都吸收了干净,本来其中一颗是给曜的,曜一个灵魂体拿着没用,干脆让白渐生一起吃了。 白渐生运气比较好,期间一直没有修士发现这里,安稳的让他吸收完了悟道果,平白多了两千年修为,而且心境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这算是此次秘境之行最大的收获了。 不过越是修炼白渐生越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差了点什么,等到把目光落到曜身上,白渐生才觉得那种空缺感消散了些。 白渐生从水池里站起来,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上身,然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套衣衫换上,曜听到声音睁开眼的时候,白渐生已经穿好了衣服。 “该走了?” “不急,我记着这里还有一株幻神花,对你的灵魂体多有好处,待我去寻了来。” 白渐生主动牵起曜的手往外走,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白渐生这动作是何用意? 对比白渐生现世那种六亲不认的性格,曜不自觉往阴谋论的方向想,连甩开他都忘了,却不知道此时表面一本正经的白渐生心里跟小鹿乱撞似的,生怕曜露出不悦的神-情。 这幻神花是白渐生早就发现的,只是之前为了不惊动其他修士,白渐生不敢下手,现在悟道果被瓜分一空,其他修士都走了,白渐生正好有机会回来取。 刚将幻神花拿到手里,白渐生就听到了争执的声音,其中一道女声分外清冷,白渐生隐匿好身形朝发声的地方靠近,发现是一名女修被几名修士拦了下来,为的是她手中的悟道果,这种好东西不马上吃了,明摆着等人来抢啊。 白渐生对看戏没有兴趣,身边的曜却看的兴致勃勃,那女修被称作绫清仙子,虽然只是炼虚修为,实力却很是强悍,竟能在合体修士手中不落下风,而且容貌也是清丽非常,乃是少有的绝色。 “你觉得这女子如何?” 曜的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不期而遇,英雄救美,互生情愫,再结为道侣,这流程走下来简直完美。 白渐生顺着曜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这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气质和曜有几分相似,只这一点就足够他厌恶了,在他看来曜是无可替代的,任何人与他相似都是东施效颦。 不过从曜期待的眼神里,白渐生已经看出他在想什么,曜似乎很希望自己能找个道侣,不局限于某一个人,就只是想自己能找个道侣,既然如此…… “我有爱慕的人了。” 白渐生平静的说了一句,果然,这话成功吸引了曜的注意力。 “是谁?” 白渐生意味深长的看了曜一眼,没有言语,抬脚朝秘境外走去。 这还是白渐生第一次有事瞒着他,难道这女子身份特殊?比如是他现在接触不到的层次?传出去就有杀生之祸?曜百思不得其解。 顺利的离开了秘境,白渐生将曜带回了自己的洞府,他现在并不属于任何宗门,洞府所在也十分偏僻。 “你就在此处休息,我去处理些事情。” 白渐生要处理的事自然就是先前那个阴柔青年了,伤了曜的人,他绝不可能放过,敢收下自己的东西,真是嫌命长了。顺着留下的印记找到阴柔修士的落脚处,白渐生在周围布下阵法,然后直接击碎了洞口的结界。 花了半个时辰结束战斗,白渐生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阴柔修士是鬼修,他搜罗的东西多是和灵魂有关的,自己也许能从中找到治愈曜灵魂的办法。 白渐生也发现了,这一次见面曜的实力没有增加,停留在了化神期,多半与之前的雷劫有关,他必须要找到法子解决。 白渐生将阴柔青年收藏的典籍看了大半,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直到他将这卷《鬼奴祭炼之术》贴在额头上,玉简里记述了不少操纵魂体的方法,甚至有一门与魂体双修的法术。 大多数魂体都是虚无状态,活人无法碰触到,用了这种法术就能使魂体凝实,与活人无异,甚至于控制魂体思想,让魂体主动求欢,是为鬼奴。 也不知道阴柔青年怎么回事,玉简里包含的画面竟然是两个男子,白渐生能清晰看到他们的动作,连细节都无比明显,那样下流的姿态,那样的露骨的声音...... 白渐生的心神一震,慌忙将玉简丢了开,这是什么邪术?竟然如此......如此荒唐! 白渐生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想要将脑子里的画面忘掉,可越是想忘,越是一遍遍回放,甚至还不自觉将主角的脸换成了自己和曜......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白渐生的心跳更快了,不行,不能这样想,这是不对的......许久之后,白渐生无力抚额,苦笑了一声,看来自己还真是在自私虚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已经放弃反抗,白渐生将地上的玉简捡起来收好,又将洞府里其他东西处理干净就离开了这里。 回到洞府,曜正靠在软塌上看书,身形修长,头发披散在肩头,一副闲适的姿态。 白渐生又想起了玉简中的画面,喉头一紧,慌忙将目光移开,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灌进去才好些了。 “怎么了?” 曜发现了白渐生怪异的行为,白渐生不敢回头看他,只是有些艰涩的问了一句: “曜,你可有爱慕之人?” “没有” “那便好。” “什么?” “没什么,你休息。” 白渐生起身去了练功室,接下来数年都相安无事,白渐生除了修炼就是带曜四处游玩,也算是曜难得轻松的一次梦境了,除了他始终不知道白渐生爱慕的人是谁这一点。 苏醒的时候曜总算没像前两天那样难受了,倒是白渐生失神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不解的地方,然后再次恢复冰冷,一句话也没跟曜说就离开了石室,态度比从前还冷淡。 第37章 第六日 这已经是第六日了,完成任务还遥遥无期, 曜叹了一口气, 从床上下来。 这一次灵的传送没有出差错, 直接将他送到了白渐生的洞府里,曜离开里这么多年,他住的这间石室还保留着当初的陈设。 走出石室是一条走廊, 墙壁上镶嵌着照亮用的月光石, 走廊尽头就是白渐生的修炼室, 大多是时间白渐生都会待在修炼室里。 曜悄无声息的飘过走廊, 走到修炼室, 门口设有禁制, 曜将手贴上去, 禁制便打开了。 修炼室内,白渐生盘腿坐在正中央,着一身黑袍, 容貌和先前没什么变化,结丹之后修士的衰老速度就会大大减缓, 修为越高寿命越长, 白渐生二十四结丹,经过千年,现在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岁。 曜以为白渐生在修炼, 就没有打扰他,只在石室里转悠,等他修炼结束, 可是过了一会儿,曜就发现了不对劲,白渐生的额头上竟然浸出了汗水,表情也有了些微扭曲。 这是……心魔? 心魔乃是修士大劫,一个应对不好就可能走火入魔,变成失去理智只知道杀戮的疯子,更有甚者当场身死道消,一身修为化作虚无。 曜以为白渐生道心坚定,是绝对不会出现心魔的,至少现实那位的心境毫无破绽,怎么梦境里的白渐生竟然生出了心魔,这是何时的事?他竟然一点未察觉。 心魔的种类各种各样,不过大抵分为三类:爱别离,增怨会,求不得。白渐生天赋卓绝,倾慕者无数,遇到有仇的当场就报了,实在不像跟心魔扯的上关系的人。 曜站在白渐生面前,看见他面庞逐渐扭曲,周身的气息也有了暴走的势头,这便是心魔占了上风的预兆了,看来白渐生不仅有心魔,还很严重。 曜好不容易熬过了五天,白渐生要是现在死在了梦境里,他才是真的亏大发了,思索片刻之后,曜决定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顺便助白渐生一臂之力。 曜在白渐生的对面坐下,灵化成的小镜子悬浮在两人中间,镜面翻转,两道白光飞出,分别没入两人眉心,梦中梦开启! * 昏暗的石室正中央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白衣男子,两条锁链从男子手腕延伸到两面的墙上,将男子困在方隅之地。 曜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手腕上的锁链,这熟悉的束缚方式让他愣了一下,他不是要帮白渐生除心魔吗?怎么突然醒了? “灵?这是怎么回事?” 曜在心底唤了一声,以往随叫随到的灵却没有回应,石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仿佛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人存在。 不对劲! 曜神色凝重的打量的四周,因为光线昏暗,根本看不真切,等到曜目光落到身下柔软光滑的皮毛上,才确定了他并不是苏醒了,现实中可没有这样的东西。 难道白渐生的心魔就是这个?把他关起来?什么仇什么怨?他又不曾亏待过他! 曜现在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有种好心喂了狗的感觉,白渐生到底在搞什么? 不过曜并没有心累太久,走廊里响起来细微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像催命曲,随后石室里的月光石亮了起来,曜抬眼看去,白渐生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如今的白渐生已经和现实那位长得一模一样,曜分辨两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衣裳,梦境中的穿黑衣,而现实那位则穿白衣,现在站在曜面前的穿着黑衣,更让他确认了自己是在梦境中。 两人目光对视,谁都没有先说话,曜是摸不准白渐生现在对自己怀着怎样的恶意,要不然也不能把他关在这里,还是少说少错。 白渐生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都是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无-耻! 片刻之后,白渐生勾了勾嘴角,笑容里有自嘲又有无奈,反正拒绝不了那就接受。 白渐生走进石室,在床边坐下,曜本来想跟他保持距离,锁链拉扯着他只能挨着白渐生,只见白渐生从身上取出一壶酒和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一杯自己端着喝了,剩下一杯递到曜面前。 曜没有接,只是用戒备的目光看着白渐生,不知道他整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白渐生看到他这个反应,脸色忽然一沉,一个赝品也敢给自己脸色看!抬手捏开曜的嘴,将剩下那杯酒灌进曜嘴里,曜被刺鼻的酒液呛的不行,连眼泪都要咳出来了。 这是什么坏习惯,一个二个都这么喜欢强灌? 然而事情还没完,等到曜将酒液咽下,白渐生才放开了曜,他捧起曜的脸,认真端详起曜被泪水浸湿的睫毛,由衷感叹了一声: “真美啊……” 曜瞪大了眼,这一刻的震惊足够推翻他之前所有阴谋论猜测,紧接着感受到白渐生伸出指腹擦掉他眼角浸出的泪水,凑到他耳边,意味深长的说到: “我知道你是假的,所以听话一点,别试图激怒我。” 曜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白渐生的话说明他并不是无意识的,他知道自己在心魔幻境里,但他并没有立刻出去,说明什么?说明他愿意留下来啊! 亏的自己还担心他被心魔影响,原来他是自甘堕落! 警告完后,白渐生立起身,目光落到曜被水光浸透的嘴唇,这样姣好的形状,恰到好处的厚度,看起来就很软,白渐生不免有些意动。 曜看他的眼神就觉得如芒在背,唯恐他再做出丧心病狂的举动,立刻往旁边躲了躲,锁链被拉的笔直,也不过拉开一尺距离。 “白渐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自然。” 白渐生不喜欢曜对他疏离,即便是假的也不行,于是不顾曜的拒绝,伸手一揽将曜抱进怀里,捏住曜的手腕,指腹无意识摩挲过曜细腻的皮肤,激的曜身体一抖。 “我从不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曜是真的疑惑了,他自问行事没有丝毫差错,怎么白渐生要这般羞辱他,难道白渐生还有一个名字叫白眼狼? 白渐生垂下头望进曜漆黑如镜的双眼中,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一怔,随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与他越来越相似了,连我都分辨不出了,也好……”后面的话太小声,曜没能听见。 什么叫相似,他现在根本就是,然而不等曜开口,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锁链发生清脆的碰撞声,白渐生将他压倒在床上,幽深的双眼里好似住着一只野兽,连带着看曜的目光都疯狂起来。 “你——” 曜刚一开口就被堵了回去,白渐生终于屈服于欲-望,心里却因为不甘心怀着一股怒意,宽大的手掌紧扣住曜的手腕,重重的咬着他的嘴唇,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曜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是一言难尽能形容的,白渐生竟然对他起了这种心思,他可不想成为白渐生梦中发泄的对象,眼下唯一的脱身之策就是让白渐生醒过来。 既然白渐生的心魔是他,只要杀了他,白渐生就能清醒过来,只是白渐生不动手,曜只好自己来了。 用尽全力推开白渐生,曜手中出现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喉咙上,身为心魔,他变化出一些伤人的东西还是做得到的。 “这是新的花样?我以为你还要演多久呢?” 白渐生似笑非笑的看着曜,心里没有丝毫担忧,甚至放肆打量起此时曜衣衫不整的模样,舔了舔嘴唇,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白渐生,沉溺心魔小心玩火自-焚,你好自为之!” 曜目沉似水,语调冰冷,随后就在白渐生怔愣的目光中将匕首送进了自己胸口,鲜血浸出,在幻境破碎的瞬间,白渐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 修炼室中,白渐生睁开眼,脸上还残留着惊骇,然后就看见自己面前的曜化作光影消散,他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到。 原来那不是幻境,他胁迫的是真正的曜…… 想明白了这一点,白渐生回忆起自己的所作所为,简直恨不得一剑捅死鬼迷心窍的自己,竟然逼得曜自裁,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往后曜会如何看待自己?他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厌恶自己?一想到曜的眼睛里露出厌恶,白渐生就觉得心脏都被拽紧了。 他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怎么能允许曜厌恶抛弃自己? 知道了也好,知道了他就不用再藏藏掖掖的,白渐生的神色从崩溃转化为偏执,他已经受够了曜的离去,也许他就应该将曜留下来。 永远,留在他身边…… * 此时曜还不知道白渐生从外到里全黑了,醒来之后他赶紧打量四周,确定自己是真的处在现实中才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了相隔不远的白渐生,说实话他现在对这张脸有点……膈应。 白渐生本来还在纠结心里突如其来这股交织着悔恨和疯狂的矛盾感受是怎么回事,然后就瞥到了曜疏离的眼神,不由得一阵气结。 “你这是什么眼神?” “嗯?” 白渐生以前从来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冷不丁冒出一个问题曜还没反应过来。 “你似乎对我……心有不满?” 白渐生的用词还真的委婉,难道忘了废掉自己修为的事,曜实在没心思应付他,随口回了一句: “重要吗?” 白渐生沉默下来,确实,曜是怨他还是恨他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他本不该在乎这些,心里却意外有些不舒服。 对于这种情况,白渐生的应对方式一向简单粗暴,只见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捏住曜的下巴,冷漠的目光望进曜漆黑如镜的双眼里,语调平稳的说到: “你不该怨我,你没得选择。” 曜抿着唇没说话,白渐生也不需要他的答复,他本就不是迁就别人的人,松开手转身离去,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 作者有话要说:看你们这么期待的火葬场,马上就要迎来真的火葬场了 第38章 第七日 “这已经是最后一日了,若做不到你说的, 你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白渐生一身白色长袍, 神色冰冷站在曜面前, 以防万一,最后又警告了曜一遍。 曜四肢被缚盘坐在床上,对白渐生的威胁置若罔闻, 心里还在琢磨着心魔的事, 昨日身在幻境中来不及多想, 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 白渐生的心魔怎么会是他? “不要耽搁了, 开始。” 白渐生在曜对面盘坐下, 镜面翻转, 第七日梦境开启。 * 轰—— 曜一睁开眼就被鼎沸的人声震的懵了一瞬,抬眼望去,广场上人山人海, 交谈声不绝于耳,天空中还有各色各样的飞剑穿梭, 人来人往, 好不热闹。 临的近的几个弟子正交谈的起劲,曜听了几句就明白过来,葬坤老祖三千岁寿辰, 万宗来贺,连一些闭关的老怪物也现身了,这才惹的这些弟子激动不已。 “葬坤”是白渐生的尊号, 不过在现世修士大多叫他葬坤上人,因为白渐生是一个散修,无门无派,自然不存在一堆徒子徒孙叫他“老祖”。 据曜所知,白渐生对宗门之类一向没什么好感,不知道怎么回事,梦境中的白渐生竟然在跨入大乘之后加入了宗派。 如今白渐生所在的落云宗乃是修真界第一宗,也是曜到来之前原身待的地方,白渐生来这里是奔着名位来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在曜思索的时候,一名修士说出的话一下吸引了曜的注意力。 “听说贵宗的落霞仙子即将与葬坤老祖结为双修道侣可是真的?落霞仙子不仅修为高深,连容貌都是修真界首屈一指,与葬坤老祖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 被问到的弟子有些尴尬,外面的传言是有这么回事,但他也不知道真假啊,只好转开话题。 “这些事岂是你我可以随意编排的,若是被老祖知道……” 此话一出,几人都脸色微变,赶紧聊起其他事,不过已经和白渐生没关系了。 曜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只好作罢,这个时候山顶的大钟敲了一下,表示寿典开始了,曜往山顶飘去,仗着别人看不见他,堂而皇之从人群中穿过去。 只是让曜无语的是山顶的大殿之外竟然设有禁制,即便他是灵魂体,也无法穿过其中,强行破禁,必然被落云宗的修士察觉,到时惹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曜在殿门口徘徊,等待下一名修士到来,看能不能趁机混进去,曜的运气比较好,不一会儿,一道红色的遁光落在殿门口,走出一名明艳动人的宫装女修。 “落霞前辈,您可算到了。” 女修矜持的点了点头,弟子手中的令牌一晃,门口的禁制就打开了一个孔洞,曜赶紧随着这女修走了进去。 只见宽阔的大殿中放着二十把椅子,两边各有十张,修士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落霞仙子是最后一人到的。 大殿的最上方,青年模样的白渐生一身黑衣,不怒自威,比之上一次见面,身上添了许多沉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在里面。 听到落霞仙子进殿来,白渐生本来只是随意的抬起头,忽然看见落霞仙子身后的曜,然后目光就不动了,片刻之后竟然站起身来朝着落霞仙子走去,步伐急切,眉目间隐约可见一抹欣喜。 见到这一幕的修士都诧异不已,他们来了这么久还没见到葬坤老祖神色变过,怎么见到落霞仙子就这么高兴,难道传言是真的,葬坤老祖真要和落霞仙子结为道侣? 连落霞仙子本人都疑惑了,她对白渐生确实有好感,但从未得到过回应,怎么今天白渐生表现的如此热情?难道改变心意了? 落霞和白渐生若是结为道侣,无异于将落云宗和那瑶水宫绑在了同一条战船上,这样的事绝不是在座的修士愿意看到的,但对此别无他法,只是静观其变。 眼见白渐生走到落霞仙子面前停下来,脸上的喜悦已经掩饰不住,在座的修士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只有落霞仙子知道,白渐生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他在看谁? 落霞仙子顺着白渐生的目光望后看,什么都没看到,心里正在疑惑,白渐生已经被她的举动惊醒,立刻神色如常的让开身,邀请落霞仙子入座,步子却落后一步,手掌往无人的地方伸了一下,然后像是握着什么朝上首走去。 曜被白渐生牵着走到座位上,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无法安放,只等白渐生一落座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白渐生感受到掌心空了,目光暗了一瞬,不过殿中修士众多,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耳目,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寿宴持续了数个时辰,眼看差不多了,白渐生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从寿宴上离开了,回到了自己位于数十里之外的洞府里。 白渐生的洞府大同小异,通常都是在山腹挖出几十间石室了事,如同苦行僧一般,不过这一次曜发现白渐生竟然学会了享受生活,洞府布置的雅致舒适,连照亮用的月光石都换成了鲛珠,不过曜并没有将这变化放在心上。 “今日是你寿辰,可惜我未曾准备贺礼。” “你回来便是最好的贺礼,不过……” 白渐生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哀怨: “这次你离开的好久,我等了你千余年。” 随着白渐生修为增加,梦境的间隔越来越大,白渐生不知道下一次见曜会不会更久,他已经厌倦了这样被动的局面,他想让曜一直陪着他。 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喝茶,白渐生见他这副模样,眼睛微眯了起来,身上那股阴沉劲快要透出来了,不过在曜抬起头来的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曜喝着茶,斟酌的说到: “那位落霞仙子容貌绝世,还是难得的大乘修士,不知道有没有道侣了。” 白渐生一听曜这话,就知道他脑子里又有想法了,经历了心魔的事,曜还没放弃给他找道侣,这样的固执都快把他气笑了,当即出口的话也带上了几分怨气。 “曜若是喜欢,不如我给你找具躯体,再与那落霞仙子说个媒,成全了你俩好事?” 曜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白渐生。 “我还能附身的吗?” 曜只是随口一问,谁知这话就像点燃了炸-药桶,把白渐生气的咬牙切齿。 “你还真是看上她了?连这样的问题都考虑过了?” “……” 曜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的说到: “你既然不愿,那便算了,以后若是有合心意的,再谈不迟。” “何须等以后,合我心意的始终只有一人,若那人答应了,这寿宴马上就可变喜宴。” 说这话的时候,白渐生意有所指的看着曜。 曜如何不知道白渐生对他的心意,只是这与他进入梦境的初衷不符,所以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既然挣扎不成功,他也就顺其自然了。 反正最后都是斩情,斩谁的不是斩? 如此想罢,曜心里安定了许多,连带着白渐生落在他身上的火热目光,也可以当作没看见了。 而白渐生说这话只是为了试探曜的意思,并非一定要得到答案,只要曜没有露出反感的情绪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曜再次过上了与世无争,无所事事的日子,白渐生难得没有闭关,每天都带着他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美其名曰”炼心“,修炼心境也是修炼。 两人相处融洽,仿若至交好友,直到这一日,曜再次感受到天空中传来的吸力,知道是梦境快要结束了。 “白渐生,我该走了。” 白渐生正在斟酒,两人此时正站在崖边,头顶一轮圆月,正在赏月,听到曜的声音,白渐生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走哪里去?我陪你去。” “我是说我该回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曜的身体已经开始溢散,白渐生却不似前几次一般惊慌失措,冷静的可怕。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 曜知道梦境已经到了最后一日,他再也不会回来,这一次见面就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但这样的话他并不会告诉白渐生,所以只能沉默。 在曜的身体已经溢散到一半的时候,白渐生突然笑了,他说: “我等你等的太久了,你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白渐生奇怪的反应让曜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渐生笑的更温柔了。 “抱歉曜,我不能放你走了,我受够了。” 随着白渐生话音落下,曜的脚下浮现一个光阵,禁锢住曜的身体,随后四条锁链从阵中浮现,缠绕住曜的四肢,曜本来已经溢散的身体竟然恢复了,天空中那种诡异的吸力也开始消失。 曜心底大骇,难以置信的看向白渐生。 “你这是做什么?” “这阵法我钻研了数百年,又花了九天布置,有了它你再也不能离开我的身边了。” 明明白渐生的目光还是那样温柔,连说话的语调都没变,曜却觉得从心底窜出来一股凉气,原来白渐生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离开。 这时灵惊慌失措的声音也在脑中响起。 “公子,苏醒的时间到了,要是您不能醒过来的话,您就要困死在梦境里了。” “困死了是指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是魂飞魄散!” 果然,很快曜就感觉灵魂体传来撕裂一般的痛,就像是车轮从他身上碾过,要硬生生将他压碎,曜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这样的反应是白渐生没有预料的,他脸色大变,一下跨进阵中,将曜扶起来。 “曜,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曜痛苦的蜷缩起身体,灵魂体可见的虚幻起来。 “放……我走……” “不行,我要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做,只要你陪着我也不行吗?” 白渐生取出一滴修复灵魂的药喂进曜的嘴里,随即手指一道灵力打入阵中,想要找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没有丝毫用处,不管白渐生怎么做,曜的灵魂体依旧在继续衰弱。 “我……会……死……” 终于,曜的这句话摧毁白渐生最后一点坚持,哪怕他再不甘心,再不舍得,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曜魂飞魄散,所以只能关闭阵法,放曜离去。 阵法一关闭,曜身上的锁链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同时天空中的吸力再次出现。 在曜灵魂体消散的瞬间,白渐生一指灵力削断了曜一缕发丝,曜看见白渐生握着发丝,目光深沉的望着他消失的地方。 “再见面时,能答应我吗?” 只要有这缕发丝在,就代表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曜,所以他会等,一直等。 * 白渐生身体一震,从梦境中醒来,体内澎湃的灵力告诉他,他的道心已经修炼到圆满,只等最后一步斩情之后,他便能飞升了。 即便是白渐生这样清心寡欲的人,现在也觉得心潮澎湃,连带着看曜都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既然你已经助我道心圆满,那我便按照承诺,饶你一命。” 白渐生手中掐了一个法诀,困住曜的锁链就如同梦境中一般从他手脚上消失的干干净净,曜重新获得了自由,从石床上站了起来,素白的衣衫垂落到地上,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洞府外的禁制已经打开,你自行离去。” 说完,白渐生就不管曜是什么反应,匆匆忙忙离开了石室,他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为斩情做准备。 曜当然不会耽搁,白渐生前脚闭关,他后脚就离开了洞府。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要不先回落云宗?” “我已经没了修为回去做什么,而且你以为我身具悟道之体的事是怎么泄露的,随便找个就近的凡人城市落脚。” “是” * 七日之后,白渐生出关,经过几天的调节,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最佳,可以斩情了。 斩一段根本没有记忆的情,对白渐生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他盘坐在闭关室中,精神沉入识海之中,喜怒哀乐忧思种种情绪涌上来,却被他拒之体外。 直到一具模糊的身影浮现,此人穿着一身白衣,握着一本书斜靠在窗前,面容上笼着一团白雾,教人看不真切。 白渐生觉得这身影似曾相似,而且看衣着应该是一个男人,他的情劫怎么会应在一个男人身上?不过白渐生并没有多想,他握着剑轻轻一划,面前的白影就化成流光消失,连他的一丝情绪都没有牵动起。 接着画面一转,到了一间昏暗的房间里,男人仰躺在他身下,身上隐隐散发出酒香,那洁白规整的衣衫有了些微的凌乱,随着男人的呼吸,现出形状姣好的锁骨。 色-诱?这样拙劣的手段也想用在自己身上,白渐生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划破了男人的喉咙。 画面再一转……白渐生一一解决了幻境中的人影,出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而最后一副场景是一片晶莹的雪,稻草屋檐下挂着红红的灯笼,男人站在灯笼旁边,难得沾了一身烟火气,可惜依旧看不清面容。 白渐生看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只是看身段就知道应该是绝代风华的类型,可惜于他而言,和旁边的那根墙柱子没有丝毫区别。 一剑刺进男人胸口,幻境消失,白渐生睁开眼,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才发现自己的功法没有丝毫变化,斩情失败了? 这不可能! 白渐深确认自己心境没有丝毫漏洞,怎么会斩不了情?他又检查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原因,那问题只能出现梦境身上了,难道是曜故意设计自己? 简直不知死活! 想到这里,白渐生立刻站起来走出闭关室,闭目感应了片刻就朝着某一方向追去,不到一刻钟就追上了正在山间小道上漫步的曜。 曜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影,随后一把冰凉的剑指着自己。 “为什么斩不了情?” “什么?” “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为何我会斩情失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求我做的我已经做到了,斩情失败与我何干?”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白渐生手中的剑往前送了一分,剑上的寒气冻的曜身体发寒。 “你的意思是想毁诺吗?” 闻言,白渐生的神色一下冰冷,看曜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那好,你这条命,我就收下了!” 白渐生毫不迟疑的刺进曜的胸口,和幻境中不同,这是实实在在的躯-体,有温度,有鲜血,血红的颜色流淌出来,染红了曜白色的衣衫。 感受到体内的生机流失,曜神色复杂的注视着白渐生,这人还真是冷血啊,到头来他还是逃不过一死,先前做了那么多,都成了给别人的嫁衣,呵…… 即便白渐生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大乘修士的本命灵剑又岂是修为尽失的曜可以承受的,顷刻之间,曜的躯体就在剑下崩溃,一寸寸的化成雪,风一吹,连片衣角都没留下。 在曜身死的瞬间,梦境世界中已经又过了数百年,黑衣白渐生留下的那缕发丝开始消散,本来在闭关的白渐生感受到这一切,惊慌失措的将发丝取出来,看着它已经只剩下半截还在继续消散。 发丝上被白渐生施了法术,与曜的性命息息相关,可是现在这发丝却要消散了,那曜……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渐生不顾一切想阻止这一切发生,最后却发现只是徒劳,就如同他当初想要阻止曜 离开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发丝在他手中消失殆尽。 曜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白渐生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血丝攀爬上眼球,化作血泪滴下来,体内的灵力开始疯狂运转,撑的筋脉爆裂也不停下来,最终变成摧毁一切的庞大能量。 啊—— * 在曜死亡的瞬间,天上的雷云开始凝聚,白渐生的飞升雷劫到了,他在杀了曜之后终于斩情成功,迎来了飞升的机会。 雷劫持续了七日,白渐生成功飞升仙界,接引台上是两名仙风道骨的老者,看到白渐生出现都皱起了眉。 “如今下界修士都这么厉害吗?道心破碎了还能飞升?” “是啊,你看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是个狠人。” 作者有话要说:去医院了,耽搁了几天,今天恢复更新,太晚了没写完,先放上来给大家看。 第39章 终章 白渐生并不知晓两名接引使对自己的一番感慨,在飞仙台上现出身形之后他立刻扔出一件飞行灵器, 接着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自从飞升之后白渐生就觉得心脏钝钝的疼, 以为是在雷劫中受的伤, 可他内视一番,并没有发现端倪,这样的隐患让一向谨慎的白渐生惴惴不安, 迫不及待想找个地方再仔细检查一下。 * 半月之后, 白渐生从临时挖的洞府里走出来, 脸色阴沉的可怕, 经过半个月的闭关, 他依旧没有找出身上哪里出了问题, 而那种心痛的感觉却越发明显。 按住自己起伏的胸口, 白渐生眼底一片暗色,不能这样下去了…… 既然靠自己找不到问题,那闭关就没有意义了, 白渐生决定去其他地方找找解决办法。 四周都是荒原,白渐生御使飞行灵器飞了许久才遇到一座城市, 从空中落下来, 白渐生发现这城市竟然是凡人和修士共居的,城名曰“葬”。 此时城门口聚集了不少凡人,都在排队等着进城, 站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一对孪生兄弟,两个孩子年纪都很小,身上破破烂烂的, 像是从哪里逃难来的,白渐生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其中一个孩子正将一颗野桃子递给另一个孩子,这场景似曾相识。 嘶—— 当白渐生意识到自己见过这场景时,心脏突然攥紧了一瞬,那种痛感又加上了几分,白渐生忍不住皱起眉,又看了两人一眼,毫不迟疑的踏进城门。修士无需排队,白渐生只是将气息泄漏了一瞬,那守门的元婴修士就诚惶诚恐将白渐生放了进去。 仙界的飞升修士只占很小一部分,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虽然拥有比下界丰厚许多的修炼资源,但修炼一途不确定性太多,所以仙界之中凡人和低阶修士也不在少数。 白渐生进城不久就见到了两队低阶修士斗法,其中一方人多势众,另一方却只有两人,其中矮小一些的孩子还是个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拖油瓶,全靠另一个少年郎抵抗住所有攻击。 白渐生觉得有意思,就顿住脚看了起来,想看那少年郎何时逃走,白渐生已经看出这少年郎自保没有问题,只要他扔下那累赘一般的孩子就能全身而退。 修真界不同于俗世,伦理道义对于修士来说远远比不上性命重要,所以大多修士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自己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骨肉至亲,在只能活一个的情况下,也不得不舍弃。 眼看着少年郎灵力消耗,他若是再不下定决心,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白渐生看着那少年一指灵力解决了一名修士,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出现了空缺,这是突围再好不过的时机,白渐生以为自己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发展,却没想到那少年视而不见,转头对另一修士出手,竟然是打着灭杀对方全部的想法,简直愚蠢! 白渐生已经预料到了结局,果然,最后那少年杀了对面所有修士,自己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了,修真界还有这么蠢的人,白渐生听着剩下那孩子的哭声,只觉得心烦意乱,还未有动作,心脏再一次抽痛起来,这种程度已经没办法无视。 还有完没完! 白渐生抬脚上了茶楼,要了一间雅间,准备先想法子压下心脏的异样,却依靠强大的神识听到旁边房间里有人在低语: “我的修为已经没办法恢复,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那我明天就走了。” “你——” 只听了两句白渐生就知晓是什么戏码,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在修真界在正常不过,如楼下那个蠢货一般的人毕竟是少数,接下来的话白渐生没有再听,半日后,白渐生总算依靠秘术缓解了疼痛,离开茶楼朝城中心走去。 刚转过拐角,一名白衣修士突然撞上了白渐生的胸口,白渐生神识之强大同阶难寻,竟然没发现这人的靠近。 正在惊疑不定时,眼见那修士被自己撞的身形不稳朝下倒去,白渐生条件反射接住了他,入手的躯体冰凉,完全不似活人有的温度。白渐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脸色难看的将人丢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刚才竟然把人抱住了。 更让白渐生无法理解的是这名被他扶起的修士闯了祸之后一言不发就绕过他继续往前走,还没有人敢这般无视自己,白渐生一道灵力朝着修士打过去,修士发现了却避无可避,只能避开了致命的地方,硬生生受了,手中的东西也被击落到地上。 混沌万灵果! 这东西绝不是眼前修士能拥有的,想到混沌万灵果的作用,白渐生忽然想起今天在茶楼听到那段对话,眼前人的气息分明就是其中之一,白渐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难道自己今天运气这么好?一连遇到两个死心眼? 灵气波动变得异常,天空中雷云汇聚,竟然有人在城中渡劫,渡的还是进阶化神期的雷劫,白渐生早就经历过这一遭,自然知道的明明白白。 白渐生也懒得理会眼前重伤必死的修士,顺势往渡劫的地方走去,还未靠近就被一名白衣修士拦在了面前。 “我朋友正在渡劫,还请道友避开些,免得伤及无辜。” “伤及无辜?” 白渐生冷笑了一声,说的冠冕堂皇,只怕是担心自己打扰到那名修士渡劫,一个化神期的小修士,也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真是不知死活! 白渐生将自己压制的修为放开了些,属于炼虚期的威压涌向面前的白衣青年,果然见到对方面色一变,拦着白渐生的脚却丝毫没有移动。 呵,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白渐生身上的气息又强大了一分,修为已经提升到了合体期,白衣青年的身体开始颤抖,显然依靠他化神期的修为已经快要扛不住白渐生的威压了,然而他依旧没有让开。 白渐生有些不悦了,大乘期的气势全朝着白衣青年压下去,青年终于不堪重负,一下跪在了地上,却依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朋友还在......渡劫,请……前辈高......抬贵手。” 白渐生起了好奇心,就收敛修为询问到: “你不怕我杀了你?” “自然是怕的,但晚辈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里面的是你的道侣?” 白渐生能想到的也只有这样的理由的,不然白衣青年犯不着为他豁出性命,想自己当初进阶化神可是被好几个仇家盯上,命都去了半条才逃脱,这人能有此有情人守护实在幸运。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 “他并非我的道侣。” 提到这个人的时候白衣青年的眼中确实没有丝毫情意,这就让白渐生更好奇了。 “那他是谁?” “仇!人!” 白衣青年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冰冷,白渐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正准备再问,忽然感觉到心脏处被压下去的痛感再次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而且这一次来势汹汹,以前的疼痛比起现在只是九牛一毛,即便是白渐生毅力非常,也觉得难以忍受。 白渐生捂住胸口跪在地上,失去控制的灵力从白渐生的身体倾斜而出,摧毁了周围的一切,白渐生眼中的城市开始崩溃,他看到白衣青年的身体一寸寸化作流光消散,终于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只因那青年赫然长着一张和曜一模一样的脸! 与此同时,斩情之时的经历也从脑海中浮现,那些被白雾遮住的面孔露出真容,无一例外都是曜,原来他真正钟情的对象竟然是曜! 明白了这一点,白渐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经历这一系列怪异的事情了。 道心破碎,心魔入侵! 白渐生苦笑一声,枉费他自以为举世无敌,竟然败在了一个修为尽失的人手上,真是可笑! “你觉得不甘心?” 低沉的声音响起,白渐生抬眼看去,一道黑色身影从废墟中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柄长剑,他有着和白渐生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流露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此时黑衣人双眼通红,神色扭曲,长剑上透露出铺天盖地的毁灭气息,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是我的心魔?”白渐生问到。 黑衣人抬起面孔,惨笑一声。 “我怎么会是你的心魔?你的心魔不是被你除掉了吗?被你亲手刺穿心脏,消散的干干净净。” 白渐生只是简单一想,就知道黑衣人说的是谁了,看来曜还真是给他挖了一个大坑。 “那你是何人?” “我就是你啊,你不记得了吗?” “我?” “对了,你确实是忘记了,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你杀了我爱的人,我要你陪葬!” 黑衣人神色疯狂,提起剑朝着白渐生刺来,白渐生提起一道灵力避开,两人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识海搏杀,不过因为痛苦的牵制,白渐生的力量在削弱,而黑衣人却不断增强,最终黑衣人一剑刺进白渐生胸口,大战落幕。被封印的记忆顺着剑刃涌进白渐生身体,两道身影开始融合。 与此同时,外界,白渐生离开接引台后临时开辟的洞府中,白渐生猛然睁开了眼,暴走的灵力直接将这方洞府摧毁的干干净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这般痛苦了,因为他......亲手杀掉了此生挚爱。 啊—— 白渐生痛苦的抱住了头,梦境中的记忆一次次重现,最后定格在他将剑刺入曜胸口的一瞬间,那温热的,鲜艳的血液浸染了他从不敢染指的人,最后将他所期待的一切碾个粉碎。 纵使我等你千秋白头,往事那堪回首。 白渐生的理智一寸寸崩塌,他的道心早已破碎,现在连理智都没有了,最终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便是修士入魔的下场了。 * 数年后,冥界忘川。 一身黑衣披头散发的白渐生站在黄泉旁边发呆,前面是无数阴魂在嘶吼,背后是无数仙界修士严阵以待,所有人都盯着这个杀了无数人,闹的三界不宁的疯子。 修士一旦入魔,那就是整个修真界的敌人,会被人联手诛杀,可是白渐生成了例外,他入魔之时已经是金仙修为,入魔之后修为更胜从前,即便是众多修士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硬生生让他闹到现在。 眼看白渐生发一次疯死一堆人,发一次疯死一堆人,仙界的强者坐不住了,联合同样被搅的不得安宁的冥界,所有强者尽出,要将白渐生诛灭在忘川。 后世传说这一场战斗打了七天七夜,强者死了一大半总算摧毁了白渐生的肉身,而他的灵魂却跳进了忘川。 忘川之水会洗去灵魂记忆,可若是灵魂执念越强,洗去的过程越痛苦,时间也越长,于是直到千年之后,还有阴魂能听到白渐生痛苦的呢喃,从起初的不断忏悔到后来遗忘的只剩下一句:我等你…… 哪怕等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的我吐血 下个世界预告《艳鬼》,想看曜勾勾手指就迷倒一大片吗?继续追宝贝。 艳鬼契约 第40章 反目 当冒着寒气的长剑刺破心脏的瞬间,曜的这具躯体就失去了生机, 灵只来得及将曜的灵魂抽离出去, 就算如此也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冲击, 曜的灵魂体失去了意识。 * 当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处在一片火红的空间中,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噼里啪啦火星炸开的声音,身体被禁锢着, 灼热的气息环绕着他。 “灵, 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 您失去意识之后, 我们无法返回放逐之地, 为了保护您的灵魂, 我已经将你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曜对此并没有太在乎, 很快就调整好状态。 “说说现在的情况。” “是,公子你现在是一名艳鬼,而且是鬼王等级的……” 所谓艳鬼, 其实是鬼物一种,这类鬼物天生姿容美艳, 拥有迷惑人心的能力, 是穷困书生撰写的志怪里最常见的存在。 一般的艳鬼除了吹几口香气,捏造几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场景没什么威胁性,只要心智坚定些就能对付, 但是到了鬼王这个级别的艳鬼,那便是十分危险了,摄魂夺魄都只在一念之间。 原身是一名鬼王级别的艳鬼, 本该是享受众星捧月美人环绕的尊荣生活,却因为一个约定和一个刚刚成为契师的小熊孩子杜瑾笙缔结了契约,成为对方手中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 这个世界除了大量的普通人,还出现了与鬼物对应的天师,天师分为符师,阵师和契师三大类。符师和阵师顾名思义,就是利用符篆和阵法对付鬼物的天师,而契师则是依靠特殊血脉沟通阴冥,和鬼物缔结契约,利用鬼物战斗的天师。三种天师中,契师是最强大也最稀少的存在,而且经过长久的发展已经形成了家族势力,除了这些特殊家族之外的人很难觉醒血脉成为契师。 杜瑾笙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中,父母都是普通人,偏偏他五岁时候意外觉醒了契师血脉,还是早已经消失的神契血脉,这件事被契师家族知道后,各个契师家族都想将杜瑾笙带回自己家族中,意图掠夺这种强大的血脉,杜瑾笙的父母在契师家族的争斗中双双丧命,杜瑾笙自己也过了几年被胁迫的日子,直到原身的出现。 鬼王级别的鬼物,是多少契师终其一生都不能见到的存在,更不要说降服鬼王再订下契约了,当然,鬼王自己自己心甘情愿的另当别论,原身就是一个主动和杜瑾笙缔结契约的存在。 有了一个鬼王级别的打手,杜瑾笙一下改变了被胁迫的处境,不仅将那个打他血脉主意的家族灭了门,为父母报了仇,经过十年的成长,还在整个天师界都打下了偌大的名声。 尽管他独来独往,不属于任何一个家族,却连最古老的家族也不愿招惹他,杜瑾笙这个名字俨然成了天师界的一个传奇。 然后杜瑾笙就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方曲若。方曲若是天才符师,年纪轻轻就已经能绘制出地级符篆,算是天师界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之一,不仅如此,方曲若还身具极为稀少的三阳之体,三阳之体天生克制鬼物,可惜这种体质一向出生在男儿身上,如今男生女体,三阳之体的阳气和女体阴气相冲,方曲若注定要红颜薄命。 要救方曲若的命,需要炼制一种名为阴魂珠的宝物,利用阴魂珠的阴气镇压方曲若体内的阳气,方曲若才能长命,而要炼制阴魂珠,至少需要献祭一名鬼王级别的鬼物,而且这鬼王越强越好,于是瘪犊子杜瑾笙就将主意打到了与自己契约的艳鬼身上,也就是原身身上。 原身虽然与杜瑾笙签订了契约,却是对双方约束力都不算大的平等契约,杜瑾笙根本不可能强行要求原身为他做事,原身替他杀人主要还是看心情,对于有过被胁迫经历,导致控制欲爆表的杜瑾笙来说,这种不可控的契约鬼在他成长起来后就已经没必要存在了。 加上原身在鬼王中都属于强悍的存在,并且还在不断变强,杜瑾笙担心那一天原身就威胁到了他的安全,所以还是尽早将不安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的好,于是杜瑾笙联系了一位阵师,在一块至阳之地设下阵法,将原身骗入阵法中,依靠阵法禁锢原身,再利用至阳之地的净化之炎抽取原身上的阴气,好炼制阴魂珠。 曜苏醒的时候阵法已经开启,并且因为被杜瑾笙暗算,还受了不轻的伤,被阳炎灼烧了一段时间后,身上保护他的阴气已经十分稀薄。 “公子必须尽快破开阵法,否则便会魂飞魄散,还要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灵显然预知了一些发展,所以显得气愤非常,和她比起来,身为当事人的曜就太平静了,甚至还有多余心思探究一些有的没的。 “杜瑾笙要杀了原身,不仅仅是因为阴魂珠和来自原身的威胁?再怎么说原身也帮了他不少,而且杜瑾笙手里目前还没有和原身匹敌的鬼物,这么早卸磨杀驴,也不怕阴沟里翻船?” “我只能模糊感应到和那个约定有关,更详细的却是不知道了。” 灵显然也觉得这个杜瑾笙太白眼狼了一点,但她能力有限,能察觉的事情不多,这些事只能留到曜以后去探索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从这里逃出去,不然曜真的要被灼烧成烟了。 艳鬼最大的能力便是勾魂夺魄,这已经是本命天赋了,可惜这样的天赋对与原身有契约的杜瑾笙没用,杜瑾笙喝了原身的魂血,不会被迷惑,甚至但凡是比曜弱小的艳鬼到了杜瑾笙面前都无计可施,平白丢了一个杀手锏,曜只能靠其他办法突围了。 曜在修真界闲来无事的时候看的最多的书就是阵法书,导致他对阵法造诣提升了一大截,虽然换了一个世界,但有些东西还是相通的,曜研究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这处阵法最薄弱的地方,当即调动剩下的所有阴气,朝着这点攻击,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热浪从阴气穿破的地方震荡开,阵法被撕裂了一个小口,曜趁机逃了出去。 刚一落在外面,曜就看到了挂着一轮圆月的夜空,皎洁的月光将这一片火山口照的透亮,十米开外的地方站立着一名穿着蓝色长衫,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此地除了杜瑾笙,应该就只有他请来的那个阵师了。 阵师叶泽还是第一次见杜瑾笙契约的这个艳鬼,他本以为艳鬼都是长着艳丽的面孔,神色轻佻,举止轻浮,衣衫不整的挑逗那些意志薄弱的蠢货,却发现没有一点能和眼前这位对的上。 眼前之人或者说鬼,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从头到脚纤尘不染,却半点不显鬼气森森,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好似会发光,那张清俊绝伦的面孔上没有一点挑逗的神情,甚至还有几分疏离,偏偏让人移不开眼,那双漆黑如深渊却又光滑如镜面的眼眸简直恨不得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叶泽晃了一下神,脸上浮现痴迷的神情,他缓缓朝着曜走了过去。 “你……你没事?你受伤了……对不起。” 叶泽期期艾艾的说着,满脸的愧疚与担忧,为自己先前竟然能做出伤害曜的事而无地自容。 “你能带我离开吗?” “没...没问题,我这就带你去疗伤。” 毫不迟疑的回答从叶泽口中传出,谁能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还是他亲手布下阵法将曜困在这里,现在却说出这样一番话。 曜点了点头,正想跟着叶泽离开,侧面刺过来一把木剑,木剑上逼人的灵气正是鬼物最恐惧的,曜侧身避过,回过头对上杜瑾笙杀意盎然的双眼。 “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竟然能从阵法里逃出来,不过我在这里,便不会让你有机会逃脱。” “杜天师,今天你恐怕要失望了。” 曜扯了扯嘴角,清冷的容貌一瞬间绽放出无双艳色来,所谓的惊心动魄也不过如此了,连杜瑾笙都被晃了一下眼,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你以为凭你现在这幅模样还能是我的对手?” 曜现在实力能剩下一成就不错了,远不是杜瑾笙的对手。 曜不置可否,一旁的叶泽已经代替了他回答,叶泽手掌展开,一个阵法就在杜瑾笙的脚下浮现,竟然控制住他的双脚无法移动,接下来叶泽不断利用法力构建阵法,意图杀了杜瑾笙,两个通力合作的至交好友转眼间反目成仇。 “叶泽,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你若要杀他,那便先杀了我。” “你——” 杜瑾笙气急,叶泽身为阵法师,精神力本就比一般天师强,就这样还是被曜轻而易举迷惑,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曜的能力。 趁着两人交手,曜头也不回朝着某个方向遁走,他相信叶泽就是死也会拖住杜瑾笙的,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恢复,杜瑾笙这个小白眼狼他迟早有一天要收拾他。 第41章 鬼城 曜一路遁逃,总算和杜瑾笙拉开了距离, 此时耸立在曜面前的是一座鬼气森森的城池, 漆黑高大的城墙一眼望去都望不到边, 两丈高的城门下站立着两名甲胄斑驳,躯体腐朽的兵士,空洞的眼眶只有两团绿油油的火在燃烧。 进城的鬼物并不少, 彼此之间却没有丝毫交流, 如同行走在黄泉路上一样的寂静, 曜身上披着一件漆黑斗篷衣, 隐藏在群鬼中, 宽大的帽沿将他脸颊遮挡了大半, 剩下削瘦的下巴也掩映在阴影里。 进入城门的时候, 曜从斗篷下伸出一截白到透明的手腕,将一块拇指大小的鬼晶放在甲士手里,借此获得了入城的资格。 鬼城极大, 大半都隐藏在黑暗里,黑暗是鬼物的天堂, 城中也有不少和人界类似的店铺, 卖着和人界大同小异的东西,只是那白嫩嫩的豆花煮的是人的脑花,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穿的是布满血丝的眼球, 而那一件件光滑细腻的衣裳皆是人皮。 曜没有去看这些能够把凡人吓破胆的东西,他径直穿过街道,和无数的鬼魂插肩而过, 最终停在里巷子口一家生意冷清的客栈前。 “老板,一间房。” 清冷悦耳的声音从柜台前传来,正在挑蛆虫的老板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千疮百孔的面孔,打量了面前古怪的黑衣鬼魂一眼,老板放下牙签,扔出一个血迹斑斑的人皮账簿。 曜看也没看那账簿一眼,更不想去握那一根黑发缠绕成的笔杆,他扔下三颗鬼晶就直接上来了楼,老板撇了撇嘴,但还是没胆量去抓曜,只能收起账本继续做自己的事。 曜随意选了一个房间推开门,挥手一层阴气覆盖住房间任何一个角落,然后曜才身形一踉跄撑住了门口的花瓶架子。 杜瑾笙好狠的心,那灼烧他魂体的阳炎在离开了阵法之后还没有熄灭,曜急着逃命根本没时间停下来驱除,只能用阴气包裹起来封印在体内,这使得他本就残留不多的阴气加速消耗,若不是担心再拖下去阳炎会灼烧他魂体,这冥血城他根本不会进。 花了一点时间清理掉房间里几个吓人的小玩意儿后,曜坐在床上开始处理身上的阳炎,这一过程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一撮鸽子蛋大小的金黄色火焰从曜的口中吐出,火焰周围漆黑的阴气几乎要凝成水,就算如此也无法隔绝其灼热的气息。 曜注视着小小一团却足以灭杀鬼王的火焰,冷笑了一声,杜瑾笙还真是下了血本,这太阳精火他只炼化了一朵,是保命用的东西,竟然舍得用来对付自己,若非曜的感应力惊人,发觉它和其他净化之炎的不同,还真有可能被烧的灰都不剩。 如今曜能将这朵太阳精火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已经不易,实在没有毁掉它的能力,只能将其暂时封印在鬼晶之中,刚做完这一切曜就感觉眼前发黑,意识好似陷入里泥淖之中,昏昏沉沉的,身体一歪倒在床上。 咚咚咚—— 房门被人扣响,曜没有精神理会,对方好像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直接推开房门走里进来,连曜布置在房间里的阴气屏障也一并破开了。 “你果然到了这里。” 来人站在门口,目光落到趴伏在床上全身上下被斗篷笼罩着的曜身上,脸上挂着得意洋洋又幸灾乐祸的笑容。 “没想到啊,不可一世的雾月鬼王,有一天竟然会狼狈到这种地步,手下告诉我你进了冥血城我还不信,如今却是不信也得信了。” “……” “怎么给人类当狗当久了,连同类都不认识了?你扫荡幽冥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你主人不要你了,你会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冥血城来?” 听着男人张狂的嘲弄声,曜暗叹了一口气,所以他才不想进这冥血城,因为掌管冥血城的鬼王跟他有仇。 在原身给杜瑾笙当打手的时候曾经跟冥血交了手,冥血败在他手上,还是被揍的妈都不认识那种,这么多年冥血一直怀恨在心,想着那天把场子找回来,没想到曜竟然自己来了冥血城,还是这么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这不是上赶着找虐吗? 曜跟这个昔日旧仇真的没啥好说的,干脆继续瘫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现在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而这种沉默的态度更加激怒了冥血。 冥血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人家根本不耐烦搭理他,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敢这么对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恼怒的冥血上前一步掀开了曜身上的斗篷,银灿灿的发丝从斗篷里披散出来,就如同一捧月光倾泻而下,他侧过头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细腻的眉眼似狼毫一笔一画勾勒而成,微微蹙起一道弧度,惹人怜惜心疼,浅红的唇轻抿着,如落在冰面上一朵桃花,美丽却并不媚俗,还透露出若有若无的香气,皮肤白的快要发光了,仿佛轻轻一触碰就要化作流光碎去,冥血被这世间难得的殊色晃了眼,一时竟然忘了将要出口的话。 原身之所以被称为雾月鬼王,就是因为看他的容貌如同雾中看花,水中看月,美的不真实,若非忌惮他鬼王的身份,该有多少狂蜂浪蝶前赴后继的往上扑,现在换成了曜,精神力之强更甚原身,造成的冲击何止是惊心动魄,即便是同为鬼王也难以幸免。 “你……你真是雾月?” 冥血找不到言语,竟然问出了一个如此愚蠢的问题,曜纤细的睫毛颤了颤,正准备说什么,忽然感觉到魂体传来一阵刺疼感,脑中的晕眩更甚。 “你没事?” 冥血发现他的不对劲,慌忙握住他的肩头,入手的触感圆润细腻,因为冥血不轻不重的动作,衣襟被扯开了少许,隐隐预约窥见形状姣好的锁骨。 冥血此时早就忘了自己是来找场子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狭窄的缝隙,恨不得眼睛能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底下看个清楚。 “我需要一个……阴气浓郁的地方……疗伤。” 曜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就已经没了力气,冥血看着他双目紧闭的面孔,神色变了几次,终究是起身重新将斗篷给曜穿上,保证一根发丝都不会露出来才抱着曜离开了房间。 冥血没有停留,直接带着曜回了城主府,鬼王必定是一城之主,但并不是所有鬼城中都有鬼城,有鬼王坐镇的鬼城都属于超级鬼城,一般的天师不敢踏足。 城主府是整座城阴气最浓郁的地方,而冥血的沉睡地则是整个城主府阴气最浓的,冥血直接将曜带到了自己沉睡的地方,地面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鬼晶,而在阵法中央有一张养魂木做的床,对魂体恢复大有益处。 这么大一块养魂木十分稀有,也不知道冥血从何处得来的,将曜放在木床上后,冥血一道法例激活了阵法,接下来就是等曜自己恢复。 本来该就这样离去,冥血走了两步忽然折返回来,俯下身在曜的嘴角留下一个吻,然后才步伐匆匆离去。 曜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自然察觉到了冥血的动作,但对方没有太过分,他也没有太在意,很快就沉入心神开始为自己疗伤。 而冥血直到出了地宫才觉得失常的心跳稳定了些,只是脸上的燥热依旧没有退却,若不是他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厉鬼,还真能看出脸红来。 “鬼王大人,您让属下布置的阵法已经布置好了,保证让那雾月鬼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 “咳咳,不用了,都撤了。” 说这话的时候冥血还心虚回头看了一眼,估摸着地宫中的曜应该听不见。 “难道鬼王大人有了其他折磨雾月鬼王的法子?属下这就去安排。” “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折磨雾月了。” “大人您不是说雾月羞辱了你,你这次一定要给他好看吗?” “那……那我的意思是他好看,我要多看看。” “啊?” “行了,这件事往后都不要提了,运气好的话你们就要有城主夫人了。” 说到这里冥血就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给我查查雾月和那个人类契师是怎么回事,一般天师可伤不了他。” 冥血眼底浮现一抹煞气,以前就罢了,现在敢打雾月主意的人,都是跟他冥血鬼王做对! * 杜瑾笙好不容易摆脱了叶泽,借着对契约鬼的感应追到了冥血城,据他所知这冥血城中是住着一只鬼王的,以为有鬼王坐镇我就不敢进吗? 杜瑾笙冷笑一声,他早就不是当年需要东躲西藏的毛头小子了,现在的他即便没有曜的协助,也能独立对上一名鬼王,曜用鬼王来威慑他,实在是打错算盘了。 往身上贴了一张收敛气息的符篆,杜瑾笙将身形伪装的鬼物相差无几,如同曜一般混在鬼魂中间,轻而易举通过了城门。 杜瑾笙刚进入城门,一名小鬼就跑来传话: “鬼王有令,即日起封锁城门,任何鬼不得进出。” 守门的甲士确认来鬼王的手令,也不管还排在门口的鬼魂,立刻将城门关闭了起来,杜瑾笙看到这一幕微眯起眼,难道这是曜造成的? 据杜瑾笙所知,鬼王之间并不和睦,鬼物可没有人类物以类聚那一套,鬼王都是很傲慢的存在,绝不允许自己的地盘出现第二个鬼王,他本来确定冥血城鬼王不可能和曜联手,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第42章 忘川 契约的牵制在减弱,曜在解除契约! 杜瑾笙感应到这一点, 脸色微变, 立马打消了徐徐图之的想法, 控制了一名城主府的小鬼,替换了对方的身份潜进府中。 此时杜瑾笙的形象成了一名青面獠牙的恶鬼,这种鬼名叫食气鬼, 以活物气息为食, 乃是一种十分常见低级的鬼物。 杜瑾笙从造食坊端了一碗红叶茶往地宫所在的地方走去, 漆黑类似粗陶的杯子里装着深褐色的液体, 从中散发出鲜血的腥气, 就是这样一杯活人闻一口都要吐出来的东西, 却是冥血鬼王最爱喝的东西, 酿造起来十分不易。 不过,杜瑾笙手上这一杯不是送给冥血鬼王的,而是鬼王让送给尊贵的客人的。 杜瑾笙走进洞窟一般的庭院时, 地宫门口还站着好几个女鬼,都是一副神色激动的样子, 脑袋不住往地宫里伸。 “你说雾月大人什么时候还能再出来?我之前都没有好好打扮, 真是可惜了。” “我也是,我也是,早知道就穿那件红色的衣裳了, 听说那是一张美人皮做的嫁衣,穿上一定能让雾月大人注意到我。” “就你这满脸血泪的样子就是穿上了美人皮也是丑八怪,也好意思勾引雾月大人?” “你才是丑八怪, 你在水里都泡浮肿了,跑到雾月大人面前也不怕倒了大人胃口。” “你才丑!” “你才丑!” 几个女鬼在庭院里打成一团,更有甚者连厉鬼形态都出来了,可见是为了争这位“雾月大人”下了多大的力。 杜瑾笙遇到曜的时候,曜已经离开了管辖的鬼城,“雾月鬼王”这个名号也跟着消失了,是以杜瑾笙只知道艳鬼的名,而不知道艳鬼的号。 不过没差,他只是来送东西的,看来所谓的“雾月大人”应该就是冥血城那位尊贵的客人了,杜瑾笙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容,直接端着茶走到地宫门口,几个女鬼看到有人来了也停止了厮打,转而戒备的盯着杜瑾笙。 “你是谁?来做什么?” 杜瑾笙低下头,瓮声瓮气的回答到: “冥血大人吩咐小的来给雾月大人送红叶茶。” “送茶?那不就可以见到雾月大人?” 一名女鬼惊喜的叫了起来,剩下的女鬼反应过来表情都变了。 “我去送,我先见到雾月大人的。” “我去,是冥血大人吩咐我来侍候雾月大人的!” “我去!” “我去!” 这下好了,又打起来了,杜瑾笙趁着几只鬼物打得起劲,悄悄溜进了地宫中,刚踏进去就被一股阴寒的气息环绕着,这样浓郁的阴气,普通人沾上了只怕要大病一场,意外的是,杜瑾笙并没有觉得很难受。 端着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走下台阶,穿过走廊,杜瑾笙来到了地宫中央,这是一座宽阔的洞窟,靠近北方的墙壁有阴寒的水流沿着石壁流下来,地宫地面上镶嵌着不少鬼晶,隐隐构成阵法,而在阵法中央,一截漆黑的木头一侧被雕刻成来床的形状,另一侧却依旧是树根的形状。 杜瑾笙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白衣青年被白色的光团包裹着,漂浮在木床上方,青年有一头璀璨的银发,这在鬼物中十分少见,单薄的衣衫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躯体,脚上没有着鞋袜,赤-裸的双足露在空气中,皮肤白的快要透明来,隐约可以窥见淡青色的血管。 虽是鬼物,却从头到脚流露出圣洁的气息,尤其是那一副容貌,当真是扶柔倾国,风华绝世,这样的存在在杜瑾笙记忆中只有一个,恐怕整个鬼域也只有一个。 不过几日不见,杜瑾笙模糊觉得,曜的容貌似乎更迷惑人心了,错觉吗? “曜,别来无恙。” 杜瑾笙的声音毫无预料在昏暗的地宫响起,显得突兀,他并没有掩饰身份,正如他能感应到曜的位置,曜也能感应到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反应,大概也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果然,曜很快睁开了眼,漆黑如镜的眼眸像是能吸人灵魂。 他停止吸收阴气,从空中落下,坐在了养魂木做成的木床上,白色的衣衫垂下,那双美玉雕成的脚就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你如此契而不舍,当真与我有深仇大恨?” 曜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在空荡的地宫响起,多了几分虚无飘渺的意味。 杜瑾笙丝毫不受影响,他目光落在曜无暇的脸颊上,心里感叹一声艳鬼果真是得天独厚,面上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斩草除根的道理可是你教我的,我怎么敢忘记,若是不杀了你,我余生都不会安心了。” “我能知道理由吗?” “理由?” 杜瑾笙笑了笑,似乎是在笑曜的愚蠢。 “人鬼殊途,天师灭鬼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闻言,曜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杜瑾笙走去,杜瑾笙不觉得现在的曜能对他做什么,好整以暇的看着曜走近。 曜一直走到杜瑾笙面前都没停止,他抬起脚,柔软的双足踩在了杜瑾笙的脚背上,手臂环绕住杜瑾笙的腰,头靠在杜瑾笙的肩膀上,一丝极淡却好闻的香气从曜身上传了过来。 杜瑾笙的心跳慢了一拍,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伸出一只手主动将曜按进他怀里,轻浮的说到: “曜,你知道的,你的魅术对我没用,所以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跟我回去,我过几天杀了你,不跟我走,我现在杀了你。” 曜勾了勾唇角,凑到杜瑾笙的耳边,清浅的呼吸喷在杜瑾笙的耳朵上,像羽毛划过,他笑到: “我教你斩草除根,那我有没有教你……‘反派死于话多’?” 话音未落,一股阴寒的气息就从背后传来,杜瑾笙汗毛都立起来了,他伸手去抓曜,却被曜轻而易举的拉开了距离,与此同时一只鬼爪和杜瑾笙的手臂碰撞到一起。 冥血鬼王出现了。 杜瑾笙对曜下手的事留下的痕迹太多,有心要查还是能查出来的,结果果然让冥血确定曜确实是被那个与他契约的人类背叛了。 “哼,卑鄙的人类,真以为我们鬼域的鬼是好欺负的吗!” 冥血对杜瑾笙起了杀心,杜瑾笙也不是善茬,两个人在地宫里就打了起来,曜回到养魂木上坐下,心如止水的看着两人交手。 根据曜的推测,冥血不是杜瑾笙的对手,而杜瑾笙在冥血的地盘上也不可能轻而易举把冥血杀了,于是这场战斗变成了持久战。 看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曜敲了敲养魂木,清脆的响声果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别打了。” 杜瑾笙率先收了手,挑了挑眉看向曜。 “怎么?改变主意了?准备跟我回去了?” 冥血则是一脸煞气的瞪着杜瑾笙,变成鬼爪的手上多了几道被桃木剑挑出的伤口,不过依旧鬼气森森。 “雾月,这个卑鄙的人类竟然敢暗算你,我今天一定要把他命留在这里!“ “好了,打来打去没什么意思,冥血你过来。” 虽然有些不忿,冥血还是乖乖的走到曜的身边,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当作安抚,冥血果然一下把报仇的事忘在了脑后,低眉顺眼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系到某种犬类。 将两人的一番互动看进眼中,杜瑾笙的眼神暗了暗,轻而易举收服鬼王,这个艳鬼果然留不得了。 随后,曜将目光转向杜瑾笙,意味深长的说到: “杜天师这些天都在找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你什么意思?” “方姑娘等着阴魂珠救命,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叶泽找不到你恐怕会换一个目标。” 此话一出,杜瑾笙脸色立马变了,方曲若对他日后的计划有大用,绝对不能出差错。 这下杜瑾笙也顾不得跟冥血死磕了,扔下一张符篆就离开了,冥血想追,却被曜拦了下来。 “随他去,他还会再回来的。” 然后曜就丢下一脸疑惑的冥血,继续躺在养魂木里疗伤了。 * 杜瑾笙一路风尘仆仆,总算在三天后赶回了方家,刚走到门口就撞上方家公子往外跑。 “方少爷,你这么急是去做什么?” “啊,是杜天师,我正要去找你,不好了,我姐姐她——” 后面的话没说完,杜瑾笙已经急切的冲进了房间,床上躺着的方曲若面色苍白,眉目间凝聚着一股鬼气,时日无多的模样,一看就是被鬼物诅咒了。 杜瑾笙立刻咬破手指,用血在方曲若的眉心画下一道驱邪咒符,可这符刚一靠近鬼气就被震散,根本融不进方曲若的身体。 “该死!” 杜瑾笙气的咬牙切齿,却又别无他法,也不知道曜用了何种手段,这诅咒只有曜能解除,他能做的只有暂时保住方曲若的性命,然后去把曜抓回来,逼着他给方曲若解除诅咒。 如此想着,杜瑾笙再次离开了方家,回到了冥血城。可惜因为冥血的存在,杜瑾笙很难将曜抓走,交手几次后他只能妥协了,先救方曲若的命要紧,至于和曜的恩怨,以后再算。 “你要如何才愿意解除若若的诅咒?” “要我救方姑娘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的魂体受伤严重,只有生骨花能治,生骨花长在忘川水底,这地方阴魂难至,沾之即灭,杜天师若替我取来,我就放过方姑娘。” 忘川是所有阴魂的禁地,但凡是踏入其中便会被洗尽记忆,能够继续游荡在世间的鬼物皆是走上修炼一途不愿再投胎的,失去记忆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死亡。 而且忘川水洗去记忆的过程不仅痛不欲生,还有可能魂飞魄散,这样大的威胁使得没有阴魂愿意靠近忘川,杜瑾笙拥有肉体,忘川对他的影响小的多,只要他愿意去取生骨花,还是有机会得手的。 第43章 恶鬼 江面上飘荡着白色的雾气,变化成一团团扭曲的形状, 江水漆黑阴寒能把人身体冻僵, 身处其中, 耳边时时刻刻回荡着鬼魂痛苦的哀嚎声,承受力弱的可能被绝望的气息感染导致精神崩溃。 某一时刻,一声轻微的破水声响起, 一道黑色人影从忘川里爬上岸, 翻身湿漉漉的躺在岸边, 整个人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也不想动。 有了肉身潜入忘川要容易的多, 但那也只是相对阴魂而言, 杜瑾笙这一趟实在是九死一生, 亏大发了。 休息了一会儿, 杜瑾笙抬起手将捏着的白色小花拿到眼前,这就是曜要的生骨花了,为这小玩意儿他可惹上□□烦了。 刚这样想着, 脑中就再次响起了模糊的声音。 “我等你……” 杜瑾笙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没想到忘川中竟然隐藏着鬼王之上的存在, 他刚进入其中就被缠上了, 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偏偏这只恶鬼脑子还有问题,根本无法交流, 杜瑾笙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继续附身在自己身上,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我等你……” “我知道了, 来来回回就这一句,你能不能别叨叨了?” “我等你……” “……” 杜瑾笙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回去了。 * 刚踏入冥血城门,杜瑾笙就感觉到自己和曜之间的感应中断了,花了这么长时间,曜总算把两人的契约解除了啊。 两人签的平等契约,任何一方想要解除都能解除,只是有点耗时间而已,除了曜,杜瑾笙跟其他所有契约鬼签的都是主仆契约,契约鬼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杜瑾笙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所以他才不喜欢这只艳鬼,对于杜瑾笙来说,这种不受控制的契约鬼简直就是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活埋了。 不过曜以为他解除了契约就相安无事了,即便不是因为契约的缘故,他也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 曜正飘在养魂木上方吸收阴气,冥血走进地宫,看向曜的目光中流露出熟悉的迷恋,实际不仅他,整个城主府,但凡是见过曜的阴魂,每天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地宫来,如果不是冥血鬼王的威压在,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曜在冥血进来的瞬间就醒了,他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对方开口,发觉冥血只是用灼热的目光盯着他,无奈叹了一口气,从空中落下来。 “你找我什么事?” 被曜冷淡的目光看着,冥血才清醒过来,连忙开了口。 “杜瑾笙回来了,说他已经拿到了你要的东西。” “正好,有了生骨花我就能完全恢复了。” 曜起身朝外走去,冥血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他想问曜伤好了之后是不是就要离开了,却知道哪怕曜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也没办法改变曜的想法,索性不知道的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地宫,杜瑾笙已经站在庭院中等待,看到杜瑾笙的瞬间,曜的心里猛的一跳,一段时间不见,如今的杜瑾笙竟然给他危险的感觉,仿佛只要他想,就可以轻而易举让自己魂飞魄散,这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的杜瑾笙也是惊疑不定,那个来路不明的阴魂在看到曜之后莫名亢奋了起来,竟然想要控制着他的身体扑上去,杜瑾笙当然不甘心被控制,于是一人一鬼暗地里较上劲,落在曜眼里,就成了杜瑾笙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活像他杀了他全家。 “……” 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曜率先开了口。 “生骨花呢?” “在这里。” 摊开手掌的时候杜瑾笙顺势上前,走到距离曜半步开外地方,对于陌生人来说,这样的距离都偏近了,何况两人还是仇人。 递东西就递东西,凑这么近做什么? 曜微不可察皱了皱眉,总觉得杜瑾笙不太对劲,不过首要目的还是生骨花,这点古怪很快被他扔在脑后。从杜瑾笙的手里接过木盒,盒中躺着一株白色小花,确实是生骨花。 “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若若身上的诅咒你当如何?” 曜从身上取出一枚鬼晶,鬼晶里封着一滴银色的液体。 “这东西你带回去,贴在方姑娘额头,诅咒自然就解了。” 杜瑾笙一眼就认出这是曜的魂血,解诅咒应该不成问题,可他却要违心的说出:”我凭什么相信你,若这东西不能解诅咒,我岂不是还要回来寻你?” “那你要如何?” “你跟我走一趟。” “不行!” 不等曜回应,一旁的冥血立刻拒绝了,离开了冥血城,杜瑾笙要是对曜出手怎么办?杜瑾笙却对此半点不肯退让,两人再次争锋相对起来,眼看又要打一场,曜的目光在杜瑾笙脸上顿了片刻,竟然点头同意了。 “好,我跟你走一趟。” 他想弄明白杜瑾笙身上的古怪,预感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就有的,如果杜瑾笙真的有了威胁他性命的能力,不是他躲在冥血城里就能躲过去的。 “雾月,你怎么能跟他走?这人类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冥血显得焦急非常。 “无妨,等我吸收里这株生骨花,修为大概也恢复了。” 曜拿着盒子往地宫走,没想到杜瑾笙竟然跟在他后面。 “杜天师这是做什么?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在曜古怪目光的注视下,杜瑾笙也很心累,如果不是他压制着,身体里的那只恶鬼已经扑到曜身上去了,可他没有能力完全压制对方,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妥协。 本来都说好把曜带走了,谁知道这恶鬼连片刻分开都忍受不了,一定要看着曜在面前才行,他能怎么办?难道说他要去围观曜修炼? “我去取生骨花的时候受了一点伤,借你的地方疗一下伤。” 最终杜瑾笙硬着头皮憋出了这样一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也不知道曜是懒得搭理他,还是出于什么考虑,竟然默认了他的行为。 杜瑾笙心里一松,赶紧跟着曜走进了地宫,曜坐在养魂木上吸收生骨花的时候,杜瑾笙就站在角落里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时而痴迷,时而恼怒,时而疯狂,时而生无可恋,就跟精分了一样。 三天后,曜睁开眼,生骨花已经被他吸收的差不多了,他的修为也恢复到了鬼王级别。 “走。” 曜率先抬脚朝地宫外走去,走了两步发现杜瑾笙没跟上来,疑惑的回过头又说了一声,杜瑾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走了过来。 两个人离开地宫,冥血就站在地宫门口,看到杜瑾笙跟在曜的身后,脸色好一阵阴晴不定。 “雾月,你真要跟他离开?不如我陪你——” “不用了,我能应付过来。” 曜同样不想跟冥血牵扯太多,先前是迫不得已,如今他伤已经好了,再把他牵扯进来会让事情更麻烦。 在冥血依依不舍以及城主府上上下下无数女鬼肝肠寸断中,曜离开了冥血城。 * 血一般的晚霞染红半边天空,盛夏繁茂的枝叶随着晚风轻轻拂动,曜徒步走在山间的小道上,姿态惬意,神色悠闲,端看这模样不像厉鬼,倒像仙人,因此引来了不少山野精怪。 现在站在曜面前的是一个砍柴人,背后还背着一个大箩筐,装的有模有样的。 “这位公子,天色已经晚了,俺家就在山下,可以供公子歇息一晚。” “多谢小兄弟,我和朋友急着赶路,就不打扰了。” 听到曜这么说,砍柴人只能一脸失望的离开,走了好远还不住回头看,总觉得自己的初恋就消散在这一天的晚霞里了。 除了这只树妖,一路上还有不少找各种理由变化成各种身份跟曜搭话的妖精鬼怪,有的被拒绝了一次不甘心,甚至还来第二次,以至于曜赶路的速度真的非常慢了。 不过难得有放松的机会,曜也不急着赶路,只是杜瑾笙的脸色不太好看。 眼看远处又有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摔倒在路上,似乎是脚崴了,旁边还倒着一个药筐,杜瑾笙终于忍无可忍指尖夹住符纸,念了一句咒语,那只女鬼立刻尖叫一声遁走了。 “你的本事就是用来勾-引这些杂鱼吗?” “嗯?” 曜侧过头看向杜瑾笙,此时杜瑾笙深色的瞳仁被某种熟悉的偏执填满,曜愣了一下,等到仔细再看的时候,杜瑾笙又恢复了正常。 天空阴沉了下来,转眼间厚重的乌云涌了上来,看样子竟是要下雨了。 “跟我走。” 杜瑾笙自然的拽住曜冰凉的手腕,加快脚步往山下走,曜还在回忆刚才那个古怪的眼神,竟然没有甩开杜瑾笙的手。 没走出多远,暴雨下了下来,打湿了杜瑾笙的衣裳,好在他很快找到了一间破庙,勉强能遮风挡雨。 杜瑾笙用破庙里倒塌的木架燃起了一堆火,脱下被打湿的衣裳堂而皇之的烤了起来,而曜则站在褪色的佛像前面一动不动。 杜瑾笙嗤笑一声。 “你一个鬼物,也懂得欣赏佛相?” 曜没有回答,如果不是背对着杜瑾笙,杜瑾笙就会发现他的神色凝重的可怕。 这佛像不太对劲。 第44章 邪佛 月麟香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宫殿,晨风吹起层层叠叠的白纱帐, 吹进些微的凉意, 曜从宿醉中醒过来, 发现自己的腰上竟然多出一只手臂,他回过头,看见眉目威严的男人闭着眼还在熟睡。 曜起身, 将手臂从腰上拿来, 穿上地上的靴子准备离去, 刚站起身, 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昨夜喝醉了, 吾便将你留了下来。” “曜知晓了,天已大亮,就不打扰神君了。” 曜抽出被神握着的手, 朝着宫殿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撞上神侍端着早膳进来, 背后传来神漫不经心的声音。 “既然都这时候了, 用完早膳再回去。” 曜垂下眼,沉默了片刻,答了一声:“是......” 神侍将早膳一一摆好, 曜不明白不老不死神为何要学凡人的习惯,还是依言在桌边坐下,神选了离他最近的位置, 拿起勺子给曜盛了一碗汤。 “醒酒的,尝尝。” “多谢神君。” 曜一勺一勺的喝着汤,感觉到神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心里莫名生出许多烦躁来,就想一筷子捅进神的胸口里。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曜心里一惊,这样的行为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他在神宫乃至整个神域都地位尊崇,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曜知晓,他与站立在旁边的神侍没有区别,他只是拥有神的宠爱比别人多而已,如果惹怒了神,他马上就会万劫不复。 曜有记忆以来就在神宫里,从未踏出过这片区域,三千世界他从水镜里看过,却从未经历过。神的控制欲极其可怕,起初曜并未觉得不妥,知道的多了,才渐渐生出了腻烦之心。 用完早膳,曜起身告辞离去,这一次神没有再说挽留的话,只是始终注视着曜的背影走远,曜没有回头都能感觉到那双金色的眼眸流露出捉摸不透的情绪,让他遍体生寒。 “神的耐心是有限的......” 耳边突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话,曜心里一惊,他抬眼看去,四周除了他并无第二人,曜修为不弱,他自信大部分神域之人无法躲过他神识。 “来者何人?” 对方没有理会他的询问,自顾自的说到:“如果不能在神耐心耗尽前逃走,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你到底是谁?” “可惜整个神域都是神的耳目,根本没有机会逃走,那剩下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你知道是什么吗?” 曜眼神浮现一丝迷茫,放弃了探究对方的身份,而是顺着话问到: “是什么?” “当然是......弑神!” 最后两个字出来,曜的脸色大变,才惊觉先前生出刺穿神胸口的想法并不是临时起意,他早就对神满怀杀意! 脚下的大理石瞬间变成了血红的水面,曜一脚踩在上面,还能荡出一圈圈涟漪,那连绵的青色殿宇也已经消失不见,抬眼望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血海。 滴答——滴答—— 水滴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曜低下头才发现手上竟然握着一把匕首,粘稠的血液从匕首上滴落,滴进脚下的血海里,将那一片区域染的更红...... “神血流淌,神,终将毁灭……” 曜呢喃了一句,抬起匕首放到眼前,漆黑的匕首上沾染了鲜红的血,从那血中曜还能感受到强大的波动,不过这种程度的波动离神还差得远,若是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弑神,他也不会被困在放逐之地数千年。 曜冷哼了一声,丢开匕首,抬眼朝着虚空看去。 “既已被我识破,阁下还不现身吗?” “那个男人是谁?” 虚空中的声音还残留着恐惧,他不过是感受幻象之威,也险些形神俱灭,本尊该可怕到何种地步? “他的身份与你无关,勾起我的恶念,妄图操纵于我,你是庙里那尊邪佛?” “不是恶念,而是欲-念。” “欲-念?” 知晓曜来历不简单,邪佛不敢再与他作对,一五一十的交代的自己的来历。 邪佛原本只是一座因为香火旺盛而诞生出灵智的石像,可惜后来因为战乱庙破败了,再没有人来,石像落到一名强大鬼物手里,借助极阴的地势和一些残忍血腥手段,将他祭炼成一尊邪佛。 邪佛的能力是无限放大人的欲望,在对象沉沦于欲望中时,趁机吸收他的魂魄,到遇到曜为止,邪佛还没有失手过。 而曜本身是个淡薄的人,无欲无求,唯一生出一点恶念大概就是对禁锢他的神的,于是邪佛将这欲望放大,妄图通过满足曜的欲望来摄取曜的灵魂,殊不知神掌管神域,乃三千世界之主,岂是他想弑就能弑的,即便是幻像,也无法还原神的气息,于是被曜识破。 “跟我一起那个人呢?” “他还陷在幻境里。” “带我去看看。” 曜还是比较好奇杜瑾笙这样无毒不侵,六亲不认的人最大的欲望是什么。 曜眼前的血海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片阴气森森的山谷,微弱的白光从谷中平地上透露出来,构成一座阵法的形状,曜认出这是拘魂阵,刚到这方世界时,叶泽用来困住他的就是这种阵法,不过眼前这个比当日还要繁复,还要庞大,显然杜瑾笙是下了必杀的决心。 曜的身体直接穿过阵法,在中央见到了让他极为无语的一幕,阵中和杜瑾笙交手的鬼物竟然是他自己,这说明什么?说明杜瑾笙最大的欲望就是杀了他。 ......什么仇什么怨? 曜自问自己对杜瑾笙没有仇还有恩,杜瑾笙怎么就死心眼一定要杀了自己呢? 不等杜瑾笙控制住那名和曜一模一样的鬼物,变故突生,杜瑾笙的脸颊扭曲了起来,两幅表情不断的切换,很快被另一副表情取代。 此时杜瑾笙看向“曜”的眼神不再是杀气满满,反而带上了浓烈的爱意,他表情僵硬,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曜”,似乎“曜”是他毕生的信念。 “我等你……” 沙哑艰涩的声音从杜瑾笙口中传出,听起来怪异而突兀,曜盯着杜瑾笙这幅陌生模样,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总觉得现在的杜瑾笙说不出的熟悉,却又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杜瑾笙深情的模样只维持了半盏茶,他的脸颊再次扭曲了起来,两幅表情争夺身体的控制权,然后是恶意占据了上风,杜瑾笙握着桃木剑,一心想要置“曜”与死地。 一人一鬼在阵法中打斗,因为阵法的牵制,杜瑾笙胜过一筹,“曜”渐渐法力不支,杜瑾笙趁机一剑刺进“曜”胸口,“曜”发出了痛苦的声音,这声音震的杜瑾笙一僵,两幅面孔再次交错,爱意迅速占据身体。 一睁开眼就看到挚爱被自己亲手所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使得杜瑾笙陷入疯狂,周身的法力乱窜,竟然有爆体而亡危机。 “真TM疯了,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要死自己死,别带上我!” 此时体内真正的杜瑾笙简直挖恶鬼祖坟的心都有了,他本以为可以杀了曜,却没想到体内那个恶鬼一心想要保护曜,现在看到曜受伤了直接暴走,竟然还想拉着他陪葬?神经病啊! 杜瑾笙开始疯狂挣扎,和体内恶鬼争夺身体控制权,他虽然没有恶鬼强大,却是原装货,与身体的契合度不是恶鬼能比的,而是恶鬼失了神智,只凭着本能行动,就算有本事也发挥不出来,两人一时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阵法中曜的幻象已经消散,曜站在一边看着杜瑾笙的表情不断变化,一股恐怖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果这股力量失去控制,足以毁灭包括他和邪佛在内所有东西。 “现在怎么办?” 邪佛竟然主动问起曜,不管是曜记忆里那个男人,还是杜瑾笙身上那个未知鬼物都让邪佛觉得棘手,八辈子没倒的血霉都在今天赶上了,设计别人不成,很有可能把自己都赔上了,这算什么事啊。 “你可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曜也知道事态紧急,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也不能看着杜瑾笙疯下去。 “不行了,他已经神志不清,即便是醒过来也是这副模样。” “那直接杀了他如何?” “这……恐怕我没那个能力。” “我试试。” 曜让邪佛帮助他潜回杜瑾笙身后,手中握着一把白骨做的匕首,抬手就朝着杜瑾笙背心刺去,杜瑾笙似有所觉,立刻转过身来,竟然用手掌握住了刀刃。 曜神色不变,不退反进,上前一步贴进杜瑾笙的身体,一团朦胧的云雾从曜的身边浮现,将两人包裹进去。 身边都是曜的气息,耳边甚至能听到曜的呼吸声,杜瑾笙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眼,如同两个漩涡,牢牢吸住他的目光,他的脸上浮现迷茫的神情。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 “我记得,却又不记得,我不知道。” 杜瑾笙的脑中不断闪过记忆画面,有他记得的,曜作为他契约鬼那些日子,也有他从不知道的,曜穿着一身白衣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石室中的画面,这像是另一个人的记忆,现在却在他脑中浮现。 这是怎么回事? 微凉的触感抚上脸颊,曜淡红的唇开开合合说着什么,杜瑾笙一个字也没听到,只看到那唇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贴近他的脸颊,心跳的前所未有的快,杜瑾笙想要躲开,身体却一动不动...... 最终那唇也没有贴上来,而是附在他耳边,杜瑾笙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你不是杜瑾笙,你到底是谁?” 曜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杜瑾笙身体一震,所有绮念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下回过神来,那名和他争夺身体的恶鬼则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瞬间窜进身体里。 “竟然醒过来了,真可惜。” 破庙之中,曜收回手上的白骨匕首,看着面前神色阴晴不定的杜瑾笙有些惋惜。 “你对我做了什么?” 杜瑾笙的额头浸出冷汗,先前一番遭遇无论是差点被恶鬼占据身体,还是差点和恶鬼同归于尽,对他来说都堪比噩梦。 “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救了你,杜天师不谢我就算了,还想把错推到我头上不成?” 曜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转过身走到屋檐下不理会杜瑾笙,这反应让杜瑾笙青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确实记得恶鬼是因为曜才退却的,可曜试图杀了他这件事他也没忘,而且他竟然沦陷在曜的魅术之下,这让杜瑾笙难以接受。 而且看到的那些陌生画面说明恶鬼跟曜脱不开干系,曜难道还隐藏着他不知道的身份? 第45章 魅术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曜站在庙门口, 眺望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林, 总觉得其中藏着深渊巨兽, 一旦踏入就会被吞噬。 身后,杜瑾笙穿上烤干的衣裳,走到先前曜打量过的佛像前面。 “就是这玩意儿害我险些当场去世?” 邪佛听到这言语, 暗觉事态不妙, 镀金的佛身上浮现一层暗绿色光芒, 随后光芒汇聚成一团绿光, 二话不说朝着庙门口激射而去。 “想逃?做梦!” 杜瑾笙早有准备, 手中一张灰色的网撒出去, 拦在门口, 邪佛避之不及一头撞了上去,杜瑾笙念起咒语,灰网收缩, 将光团困住化作拳头大小落在杜瑾笙手中。 “你,你想怎么样?” 邪佛微弱的声音从光团中传来, 杜瑾笙却充耳不闻, 手指一收拢,邪佛就发出一声惨叫。 杜瑾笙此人一向睚眦必报,不要说邪佛害他险些身亡, 就是惹怒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这邪佛本事颇有些神妙,以后或许派的上用场, 杜瑾笙也不急着诛杀它,而是封印了收起来。 做完这一切,杜瑾笙发觉曜还站在门口,就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漆黑。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曜走回庙中,一挥袖将角落里的灰尘拂去,盘腿而坐,他是阴魂之体,暴雨和灰尘都沾染不了他,但人做的久了,习惯也保留下来了。 中央燃着的火堆逐渐微弱,庙中没有多余的木柴,杜瑾笙将灰烬拨开,拨亮了炭火,猩红的火光映着他俊美的面庞,平添几分鬼魅之感。 “你是否知道一个地方,被石壁围绕,空无一物,只有中央一张石床?” 此话一出,闭目养神的曜猛然睁开了眼,锐利的视线直逼杜瑾笙。 “为什么这么问?” “看来是真的了,当时你穿着白衣,被锁链所缚,还拥有肉身,难道是你生前的经历?” 一缕白雾在杜瑾笙面前浮现,雾气散去,现出曜的魂体,此时他的手掌放在杜瑾笙脖子上,眉眼之间一片冰冷。 “你怎么会知晓这些?” 杜瑾笙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仿佛现在被掐住脖子的不是他。 “我还以为你除了一张冰块脸就不会其他表情,原来你还会紧张啊?让我猜猜那个囚禁你的人是谁,你的仇人?” 曜手掌收紧了几分,心中的惊骇足够他痛下杀手,杜瑾笙怎么会知晓上个世界发生的事?想到先前从杜瑾笙身上感受到的熟悉的气息,难道是那个人出手了? 不对!若是他出手干预,绝不会做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说!” “这么生气?看来不是仇人了,那是谁?你的情郎?” 对上杜瑾笙戏谑的眼神,曜眼底划过一道冷光,手中浮现一把骨刀朝着杜瑾笙脖子上抹去,却被杜瑾笙抬手抓住了手腕。 “曜,你该知道,即便没有了契约的牵制,你也杀不了我,所以别白费力气了。” 正如杜瑾笙奈何不了曜,曜也杀不了他,所以杜瑾笙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却发现曜听完他的言语后没有生气反而恢复了平静。 “我确实杀不了你,但没有契约,我何需要杀你?” 杜瑾笙心里一惊。 “你什么意思?” 曜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一团氤氲的雾气从曜口中吐出,香味扑面而来,杜瑾笙面前的景象瞬间换了样子。 天上下着小雨,屋檐下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黄光,照着残破的青石小巷,银发白衣的男子执着油纸伞从黑暗中走出来,赤-裸的双足踏过水面晕开一圈圈涟漪,他只穿着一层单薄的衣衫,衣摆尽被沾湿,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妖精。 杜瑾笙眼中划过一丝迷茫,呆呆的看着面前人。 “你是谁?” “吾名曰曜,你可愿与我契约?” 叫做“曜”的男子朝着他伸出一只手,白皙的手掌如同精心雕琢的玉石,在烛光下流露出温暖的光辉,杜瑾笙不由自主将手掌放了上去。 “我愿意。” 曜勾了勾唇角,清冷的容颜顷刻之间绽放开来,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抹点胭脂,杜瑾笙整个人如坠云里,眼里心里都是眼前人。 就在杜瑾笙痴迷间,曜忽然收敛神色,冷冷的说到: “过了这么多年,看来你也没什么长进。” 杜瑾笙心里一惊,立马清醒过来,才发现他依然身在破庙之中,曜站在一步开外,冷漠的看着他,而他手中握着那把骨刀,正抵在自己胸口上。 无法言喻的恐惧从心底窜起,杜瑾笙慌忙丢开骨刀,惊魂不定的瞪着曜,是啊,他怎么忘了,没有契约的牵制,曜的魅术就对他有效了。 杜瑾笙未曾想到曜的魅惑之术如此厉害,轻而易举让他沉溺其中,更未想到和曜相遇的那一天,竟然让他如此记忆深刻。 “你,你怎么会……” 曜走近一步,按住杜瑾笙的肩膀。 “现在,杜天师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随着曜的走进,杜瑾笙再次嗅到了那莫名的香味,心里戒备不已,身体却为之着迷,这矛盾的感受使得杜瑾笙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我是从一名恶鬼口中知晓的。” “恶鬼?他现在在何处?” “就在我身上,这恶鬼修为极高,连我也奈何不了他。” 说到这里杜瑾笙苦笑一声,他自持修为,没想到先是被恶鬼缠上,现在又被曜摆了一道。 曜先前确实从杜瑾笙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感,难道竟是来源于这名“恶鬼”?这恶鬼是谁?为何会知晓上个世界发生的事?隐隐预约中,曜对恶鬼的身份有了一点猜想。 见识曜魅术厉害之后,杜瑾笙整个人戒备了许多,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拉开了和曜的距离,他可不想无知无觉间被曜勾-引,当然这种做法有没有用就只有杜瑾笙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半夜相安无事,天一大亮,两人就继续赶路,又行了一天,总算到了方家。 “杜天师,你总算回来了,有没有找到救大小姐的办法?” “带我去见若若。” “好。” 方家人急忙将杜瑾笙带到了方曲若的房间里,曜跟在杜瑾笙的后面飘了进去,这时候谁也没心思管他,所以并未受到阻拦。 找理由屏退了了所有方家人,杜瑾笙走到床边,将曜给他那枚鬼晶贴近方曲若的额头,方曲若眉心的黑气感应到银色血液的存在,都一股脑钻进了鬼晶了。 不消片刻,方曲若身上的黑气就被吸收的干干净净,诅咒破除了,方曲若睫毛颤了颤,从昏睡中醒来。 方曲若第一眼看到白色的帐帘,紧跟着就看到了站在帐帘旁的曜,一身白衣的男子长身玉立,容颜清俊,见之心喜。 “若若,你没事?” 杜瑾笙见方曲若一直不说话,关切的问了一句。方曲若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曜。 “这位公子是?” “他是雾月鬼王。” “鬼王?” 方曲若震惊的瞪大了眼,紧跟着就是失落,她没想到这名令她心动的男子竟然是鬼物。 杜瑾笙看到她这副表现,脸一下黑了,回过头蹬了曜一眼,曜表情无辜,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好吗? “不知雾月鬼王来我方家所为何事?” “我——” “你身上的诅咒就是他下的,当然是来解咒的。” “……” 曜对于杜瑾笙不遗余力抹黑他的行为有些无语,看来杜瑾笙是对自己有心理阴影了,担心方曲若也被他勾搭走。 不等方曲若再问,杜瑾笙就找借口离开,然后拽着曜就往外走,刚走出门口就撞上了急忙赶回来的方小公子。 “杜大哥,我姐姐她没事?” “诅咒已除,若若她没事了。” “这就好,这就好,咦,这位是……” 方小公子看到了杜瑾笙身后的曜,然后目光就凝滞不动了,眼底毫不掩饰的惊艳。 杜瑾笙:“……” “我还有事要处理,随后再与你解释。” 不等方小公子挽留,杜瑾笙就怒气冲冲拽着曜朝外走,一直走到了无人的地方才停下来。 “杜天师这是做什么?” 曜动了动手腕,却未挣开杜瑾笙,杜瑾笙拽紧曜的手腕,脸上一片怒意。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 “杜天师难不成是在吃醋?” “吃,吃醋?吃什么醋?你说谁吃醋?!” 杜瑾笙一下甩开曜的手,恼羞成怒的瞪着他。 “杜天师难道不是吃方姑娘的醋?方姑娘对我一见钟情,你担心方姑娘被我抢走,所以吃醋了。” “原来是这样,没错,若若乃是我未婚妻,你最好收起你那些狐媚本事!” 杜瑾笙听完曜所说总算明白了心里那股慌乱是怎么回事,难怪他看方曲若盯着曜的时候心里会不舒服,原来竟然是这样。 “杜天师想多了,艳鬼也并不总是施展魅术,方姑娘对我心生好感纯粹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胡言乱语!若若岂是如此肤浅之人,一定是你迷惑了若若心智。” 曜没有再解释,只是眼神古怪的盯着杜瑾笙,什么时候狂妄自大的杜瑾笙竟然学女儿家一般胡搅蛮缠? 杜瑾笙从曜的眼神里也发觉里自己的失态,心中猛然一跳,似乎没有契约牵制之后,他总是如此轻而易举被曜牵动情绪,这在从前是未有过的事。 难道他真的被曜迷了心智? “既然方姑娘无事,我就该告辞了。” 听到曜这样说,杜瑾笙立刻抛开了心里的疑虑,着急的问了一句。 “你要去哪里?” “这似乎与杜天师无关?” “我……” 对啊,曜去哪里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这么着急干嘛?正在杜瑾笙压下心里怪异的情绪时,躲在身体里的恶鬼传出强烈的情绪。 “跟着他……一直跟着他……” 第46章 契约 “杜大哥,那位雾月鬼王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走了。” 方曲若有些着急的追问到: “去哪里了?” “不知道。” “这……” 杜瑾笙看向心事重重的方曲若, 疑惑的问到: “怎么了?” “没, 没事, 对了,杜大哥跟雾月鬼王怎么认识的?” “他曾经是我的契约鬼。” “什么?就是当初……” “没错。” 杜瑾笙手下有一名强大的契约鬼的事是天师界众所周知的事,只是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契约的, 也少有人见过这名鬼王。 “那你说‘曾经’是什么意思?” “我与他已经解除契约, 所以他现在来去自由, 自然不会与我在一处。” “原来如此。” 方曲若听完之后神色更显忧虑, 杜瑾笙心中生出疑虑, 回去之后还在想这件事。 “去找他……” “不去。” “去……找他……” “不——” 杜瑾笙刚一拒绝, 体内的阴气就翻腾起来, 那名恶鬼安分了没多久再次和杜瑾笙争夺起身体的控制权来,比起先前的浑浑噩噩的状态,这名恶鬼现在竟然能清晰表达一些想法了, 看样子他身上也起了一些变化。 “去找他,不然……我就……杀了你……” 听到这一句话, 杜瑾笙终于恼怒起来, 当初天师徐家胁迫于他,妄图夺取他身上的神契血脉,委实让他过了一段备受欺凌的日子, 从那时候杜瑾笙就发誓不会放过任何敢威胁他的人。 果然,杜瑾笙长大之后灭了徐家所有嫡系,在天师界一战成名, 即便是那些古老的天师世家,也不愿与他为敌,没想到他现在又被威胁了,对象还是一名恶鬼。 杜瑾笙咬破指尖,逼出三滴精血开始画符,这血赤红近黑,夹杂着几丝极少的银色,在天师界极为少见,杜瑾笙曾猜想和他身上的神契血脉有关。 数息之后,杜瑾笙就画好了符,他将这符纸往自己胸口一帖,一团黑雾立刻从杜瑾笙背后渗了出来,眼看那黑雾就要完全离开杜瑾笙的身体,一股强大的气息伴随着剑鸣声从黑雾中爆发出来,杜瑾笙立刻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 三天后。 一座破败的小镇中,曜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在街道上,两旁的窗口楼阁之中时不时飘过一道背影,这些白影看见了就坠在曜身后,到后来越聚越多,整座镇子立马变得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镇子尾古老的槐树上,几个女鬼坐在枝干上,正在窃窃私语。 “大姐,这又是那个赶路的穷书生吗?” “你见过这般俊俏的书生?我看一定是那位皇子王爷。” “是啊,你看他穿的衣裳,哪里像是穷人家。” “镇子上好久没来人了,不如我们陪他玩玩?” “好啊,好啊,我先去。” “不,我先。” “我先!” …… 曜刚走到槐树下,眼前就闪过一道阴影,等他再抬眼看去,五名姿容貌美,气质各有千秋的女鬼正在对他抛媚眼。 “……” “公子从那来啊?天色已晚,不如去奴家家里歇息一晚?” 说话间,为首的红衣女鬼已经走到曜的身边,风情万种挑起曜一缕发丝把玩。 “……” 曜为了赶路方便,已经收敛了身上的鬼气,连头发都变成了正常的黑色,也难怪这些鬼物会把他当成凡人。 看出曜的迟疑,实际任何人在如此残破的地方遇到五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都会疑惑,那女鬼竟然脚下一歪倒在了曜身上,抬眼楚楚可怜的望向曜。 她本想用美色引诱曜,却没想到先被引诱的竟然是自己,眼前的容貌近看更是惊艳,让她一向自负的美貌黯然失色,女鬼晃了一下神。 “奴家小燕,心仪公子,愿为奴为婢,追随公子。” “……” “大胆鬼物,竟敢为非作歹,残害人命,简直不知死活!” 一道符纸从侧面飞了过来,径直朝着小燕而去,凭这符纸上的威能,小燕这种修为的鬼物挨上了就要魂飞魄散。 小燕脸色惨白,惊恐的看着符纸靠近,却在即将贴上她身体之时被曜轻而易举抓住,曜掌心阴气运转,就将符纸变成了废纸。 “鬼,鬼王大人,奴家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鬼王,请鬼王恕罪。” 小燕和其他几名鬼物慌忙给曜跪下了。 “无妨,这里我要处理一些事,你们自行离去。” “是” 小燕和几名鬼物立刻消失了,只是临走之时担忧的看了一眼曜。 “出来。” 曜话音落下,杜瑾笙从暗处走了出来,脸上还残留着未尽的怒意。 “美人左拥右抱,你过的倒是逍遥。” “你怎么在这里?” “此处鬼物猖獗,我过来捉鬼不行吗?” 被恶鬼威胁来找曜,杜瑾笙本来心情就不好,到了之后看到曜竟然如此花心,心情更差了,出口的话不自觉带上怨气。 “……请自便。” 曜转身往镇外走,杜瑾笙一步不落的跟着他。 “杜天师这是做什么?” “你以为我会放任一名鬼王在人界乱跑?” “……杜天师以前并不是一个正义感强烈的人。” “那又如何?你与我的私怨深重,难道还要我一视同仁吗?” 听到杜瑾笙这样说,曜终于停住脚步回过身,杜瑾笙心里烦躁没注意,竟然撞到了曜身上,冰凉的躯体,无名的香味,一靠近就想起初见之时的惊艳,心中那种悸动有了复苏的迹象。 杜瑾笙慌忙推开曜,耳尖诡异的红了。 “你会不会走路?突然停下来干嘛?” “……” 这算不算恶人先告状?曜表情一言难尽的看着杜瑾笙,看着红色从耳尖蔓延到整个耳朵,杜瑾笙终于瞪了曜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 “杜瑾笙,我很好奇,你平日里如何与方姑娘相处的?” “这重要吗?” “当然,如你一般讨人厌的性格,方姑娘要多体贴,才能尽数收下?” “你——”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一支木箭悄无声息,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曜飞了来,等到曜察觉的时候已经避之不及,只能侧过身避开要害之处,却没想到关键时候杜瑾笙竟然抱住了他,以血肉之躯替他挡下了这出其不意的一箭。 啪啦—— 木箭刺破肉体的瞬间雷弧炸开,杜瑾笙伤口周围的皮肤立刻烧焦的一片,天雷克制阴魂,这木箭竟然是用极为珍贵的雷击木制造而成,绝对不是用来对付一般鬼物的。 对方一定是奔着鬼王来的! 曜立刻朝着木箭射出的地方追去,却已经空无一人,这人倒是果断,一击之后就逃走了,否则对上完好无损的鬼王,他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曜回到了原地,只见杜瑾笙身体斜靠在树干上,正努力想要将木箭拔-出来,木箭上储存的天雷在刺重的一瞬间就释放了出来,现在这木箭只是普通的木箭,就算如此,一个处理不好,杜瑾笙也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有生命危险。 “不要动,我来。” 曜拿开杜瑾笙的手,握住木箭的一端,小心用阴气探入皮肉,包裹着箭身,然后迅速拔了出来。 抽出了箭,曜立刻撕下一条杜瑾笙的衣料,缠绕在伤口上,暂时帮他止了血。 “你倒是讲究,给我包扎撕我的衣裳!” “我本是阴魂之体,身上的衣裳都是阴气所化,如何能帮你治血?” 杜瑾笙本是闲不住随意嘲讽一句,却没有想到曜竟然一本正经的解释了,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冷哼了一声不理曜了。 “我们先回镇子上找个房间给你休息,我再让人去找些药来。” “人?这荒郊野外哪来的人?那几个搔首弄姿的女鬼也能叫‘人’?” “……” 曜隐约感觉到他一提到那几个女鬼杜瑾笙就生气了,但又不知道为什么,索性不出声,将杜瑾笙从地上扶了起来。 回到镇子后,曜招来方圆数里的鬼物,让她们去找疗伤的药材,顺便寻找一下先前暗算他的那名天师。 很快药材都找齐了,那名天师却是一点踪迹没找到,曜不再理会那人,揭开给杜瑾笙止血的布条准备给杜瑾笙治伤,发现杜瑾笙肩膀血肉坏死了许多。 那木箭从背后刺入他身体,刺穿了身体,并没有伤到要害,天雷箭对阴魂克制极强,可落到人身上只能算皮肉伤,曜本以为给杜瑾笙止住血就没问题了,没想到这天雷箭竟然让他的血肉坏死了。 只对阴魂起作用的天雷箭竟然重伤了有肉身的杜瑾笙,这是怎么回事? 没办法,曜只能将坏死的血肉剔除,然后配置好药材给杜瑾笙包扎上,这是个大工程,幸亏曜医术精妙,否则杜瑾笙真的有可能折在这里。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大半夜,杜瑾笙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曜站在房间里,手中把玩着那只失去威能的天雷箭,若有所思。 * 第二日,天刚亮,杜瑾笙就醒了过来。 “你没事?这是药你先喝了。” 曜在床边坐下,手上端着一碗药汤喂到杜瑾笙嘴边,杜瑾笙顿了一下,就着曜的手把曜喝了。 休息了片刻,杜瑾笙觉得房间里的气氛太安静了,就主动开了口。 “昨天那个人找到了吗?” “没有,他应该离开镇子了。” “天雷箭在天师界极为珍贵,一般只有四大家族收藏有,这个人难道出自四大家族?” 所谓的四大家族乃是天师界传承最久的四个家族,杜瑾笙的未婚妻方曲若所在的方家就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唐家,张家,徐家,徐家因为曾经胁迫过杜瑾笙,被杜瑾笙灭掉了所有嫡系,就此没落,取代它的是阳家。 据杜瑾笙所知这个阳家虽然传承的不久,却是天师界一股强盛的新生力量,这家族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新一代的子弟血脉都很是精纯,接连出了几个人物,等到三大家族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阳家已经发展起来了,正好顶替了没落的徐家,成为新起之秀。 曜不了解天师界的事,不管是随手为之还是刻意针对,天师家族和鬼物都是不可调和的对立存在,探究原因没有任何意义。 “你的伤势很重,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可要我送你回方家?” “你说什么?送我回去?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 杜瑾笙怨念深重的瞪着曜,活像曜是始乱终弃的渣男。 “恩将仇报这种事难道不是杜天师先开始的吗?按照杜天师先前的做法,我就应该趁此机会要了你的命。” “你——” 杜瑾笙确实理亏,不管基于什么目的,曜以前确实帮了他许多,他却一心想要曜的命,现在他受伤了,已经不是曜的对手,曜要报仇是最好的时机。 这样一想,杜瑾笙忽然从心底窜出一股凉意,他戒备的看着曜。 “你要做什么?” “脱你衣服。” “脱,脱我衣服!你,你想做什么!” 杜瑾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马双手捂住胸口,活像被调戏的小媳妇对着曜。 “……” 曜无语望天冷静了片刻,将一旁的药膏端了过来。 “该换药了,当然,你若是介意,也可以自己来。” 原来是让自己脱-衣服换药啊,杜瑾笙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曜要对他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等等,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杜瑾笙整个人都不好了,曜却已经不管不顾解开披在他身上的外衣,露出被纱布缠绕的上半身。 虽然已经上过一次药,揭开纱布还是能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杜瑾笙的额头渗出冷汗,这样重的伤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曜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手上却动作细致给杜瑾笙上好了药,最后给杜瑾笙披上衣裳。 “为什么救我?” “什么?” “为什么救我?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了我吗?” 杜瑾笙脸上阴晴不定好一阵,最后有些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 杜瑾笙当时为曜挡箭完全是出于本能,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你的魅术,自破庙那一晚后,我就被你迷了心智,现在命都握在你手里,你是不是很得意?” 听到杜瑾笙竟然说出了这样的答案,曜怔愣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再问这件事。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养好伤,我是为了你才受伤,就勉为其难让你留在我身边报恩。” “……我不能等你,我要回雾月城。” 曜是雾月鬼王,自从当初与杜瑾笙签订契约他就离开了雾月城,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雾月城怎么样了,曜模糊感应到雾月城中有事发生,所以在方家的时候才会辞别杜瑾笙离开。 “你这是要丢下我自生自灭,你这鬼怎么这样?” “……那你要如何?” “带我一起走。” “你还受着伤,不宜赶路。” “那你就留下来照顾我。” “……” 也许是将事情说开了的缘故,杜瑾笙已经接受了自己被魅术影响的事实,反正这些事都不是他本来的想法,是曜迷惑了他,胡搅蛮缠就胡搅蛮缠。 “你若再这样,我就杀了你。” 曜表情冷了下来,若非杜瑾笙救了他一命,他根本不会在这里跟杜瑾笙废话,却没想到杜瑾笙听了他威胁的言语之后竟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接着就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好狠的心啊,恩将仇报就算了,还趁人之危,不仅趁人之危还借刀杀人,这里到处都是鬼,我一个人怎么活的下去?你就是想要我被那些鬼杀了眼不见心不烦,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曜此时的表情是这样的:(⊙o⊙)??? 吐出一口气,曜忍了许久才忍住没把这个妖孽砍了。 “我只等你三天,三天后我就会走。” “怎么才三天啊,人家——不是,我的伤都没好。” “那你就去死好了。” 曜忍无可忍出了房间,留下杜瑾笙一脸哀怨的看着他的背影。 * 昏暗的青石板小巷,杜瑾笙虚弱的蜷缩在角落,那是失血过多所致,自从被带回来,徐家就把他当作牲口一般,为了研究神契血脉的特殊之处,三天两头放他的血,杜瑾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在这里。 直到这一天,银发白衣的公子撑着伞走来,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将他从深渊里拽了出来,那个时候的杜瑾笙还不知道曜是一只鬼王,等到知道的时候,一个疑问就如影随形。 强大如曜为什么要跟一无所有的他契约? 这个问题困扰了杜瑾笙许多年,他问过曜,却没有得到答案,不等他找到答案,变故发生了,从那时候他就知道:曜,必须死! * 杜瑾笙从梦中醒来,他再次梦到了和曜初见的场景,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杜瑾笙自己也不记得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听到窗外嘈杂的雨声,又下雨了啊…… 杜瑾笙目光自然朝着四面看去,曜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正在看窗外的雨,鬼是不需要睡觉的,感受到杜瑾笙的目光,曜回过身来看着他。 “怎么了?” 也许是为了照顾他,房间里燃着一盏灯,微弱的烛光如同当初在小巷中一般,曜站在三步开外,长身玉立,眉眼细腻,银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在光下流露出淡淡的银辉。 这场景和初见何其相似,杜瑾笙的胸腔鼓噪着,被陌生的情绪充满,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来,他轻轻说到: “曜,你过来。” 曜不疑有他,抬脚走了过去,刚走到床边就被杜瑾笙抓住了手腕,一道劲力将他拽向床铺,曜知晓杜瑾笙现在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并未反抗,想知道杜瑾笙准备做什么。 杜瑾笙将曜拽到床上,翻身压在曜身上,低下头吻上曜的嘴唇,曜侧头避开,他只吻在了嘴角上。 曜立刻皱起了眉。 “杜瑾笙,你做什么?” “你会不知我在做什么?艳鬼的魅术不就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吗?现在你达到目的了,我承认我被你蛊惑了,我现在眼里心里都是你,想亲近你,想占有你。” 曜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杜瑾笙却不管不顾扯开他的衣襟,低头贴了上去,曜再次推开他,神色冰冷。 “你不怕我杀了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曜无言以对。 “你怎么会是这副表情?我现在的反应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曜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看向杜瑾笙,漆黑的眼眸里藏着让杜瑾笙心慌的深渊。 “我没有解除契约。” “什么意思?” “你我之间的契约根本解除不了,我只是用办法将它封印了起来,所以你才感应不到,时至今日,你我之间的契约仍旧存在。” “不可能!” 杜瑾笙慌乱的扯开曜的衣襟,锁骨之上一朵黑色昙花刺青活灵活现,这图案杜瑾笙再熟悉不过,黑色昙花刺青正是和他签订契约的标志,他其他契约鬼身上都有。 “不可能!不可能!” 杜瑾笙心中被巨大的惊骇充斥着,他太明白契约仍在的意义了,契约存在一日,曜的魅术就对他无效,可他却对曜动了心思,那岂不是说明…… 他并未被蛊惑,而是情之所致。 这怎么可能呢? 第47章 灭鬼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杜瑾笙冲出房间,暴雨冲刷到身体上, 渗透到伤口里, 痛的刻骨铭心, 却无法分担他心中的惊惶。 天下任何人都可能爱上曜,独独他不可能,从他窥破“天机”那一刻开始, 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曜。现在却有人告诉他, 他的心被曜所俘, 他怎么能相信?又怎么敢相信? “这不可能!” 杜瑾笙淋着暴雨, 踉跄着步伐离开鬼镇, 曜站在镇口, 目送他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轻叹一口气,随后飘然朝着相反方向离去。 既然没有了杜瑾笙耽搁,他也该回雾月城看看了, 时间拖的越久他越是不安。 * 天刚蒙蒙亮,如意客栈负责采买的小厮赵二准备去菜市购买新鲜的肉菜, 谁知道刚打开门一道身影就倒在门前, 浑身湿漉漉的,肩膀上还有血迹。 “老板,老板, 出事了。” “大清早瞎叫什么?” “死人了啊,老板你快来看看。” “什么!” 老板大惊失色从后堂走出来,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杜瑾笙, 心里也是一惊,蹲下身准备探一探杜瑾笙鼻息,谁知道刚伸出手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抓住,对方力气极大,捏的老板手掌发疼。 “疼疼疼,快松手!” “扶我进去,开一间上房,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裳。” “是是是,赵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扶人!” 老板看出杜瑾笙身份不简单,不敢多问,立马按照杜瑾笙说的照做。 半个时辰后,杜瑾笙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从房间里走出来,除了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看不出丝毫先前狼狈的样子。 “老板,送些饭菜和酒过来。” 杜瑾笙扔出一锭银子,在大堂里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小厮飞快将饭菜上了上来,又飞快的走了,杜瑾笙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善类,他自然不敢耽搁。 杜瑾笙没什么胃口,就倒了一杯酒来喝,不知不觉一壶酒下了肚,还没喝出个滋味来,杜瑾笙干脆又叫了两坛。 门口进来两名白袍道士,杜瑾笙认出他们是某个小家族的天师,没有理会,继续喝自己的酒,两坛酒下肚,杜瑾笙已经有了醉意,连两名道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这时候客栈又进来三个两老一少的男人,腰上挂着符纸袋,衣袖上绣着云纹,这是方家的人,怎么四大家族的人会出现在一个偏僻小镇上?杜瑾笙本能觉得蹊跷,开始打量起三人来。 正中间的年轻人长着英俊的面孔,年纪最小,地位却最高,应该是方家嫡系子弟,年轻人背后背着一个宽大木匣子,杜瑾笙从中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杜瑾笙从座位上站起身,提着酒坛摇摇晃晃朝着三人走去,经过之时一下撞在了中间年轻人的身上,手指在木匣上一弹,木匣就散落来,一根木箭掉落出来。 这是......天雷箭! 难道偷袭曜的是方家人?不过天雷箭这种宝贝出现一次就难得了,方家人怎么会带两支在身上? “你走路长没长眼睛啊?竟然撞在我们少爷身上!” 随从之一的中年人立刻厉声呵斥到,却被年轻人一个眼神制止了。 “一个醉汉而已,不要节外生枝,我们走。” 三个人没有理会杜瑾笙,抬脚上楼去了客房,杜瑾笙先前已经瞄到了三人房牌,三个大男人,却住一间房,方家子弟绝不是缺钱的人,那么这举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然,傍晚时分,三个人悄无声息的潜出客栈,朝着镇中西南方向赶去,杜瑾笙坠在三人后面,看到他们进了一处宅院。 “属下见过大小姐。” 房间之中赫然是才别不久的方曲若,杜瑾笙知道方曲若因为体质的缘故一向体弱多病,方家没有特别麻烦的事不会让她出门,现在她却出现在这里。 更让杜瑾笙惊讶的是方曲若竟然又让人取出了五支天雷箭,分发给屋中的方家子弟,方家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天雷箭是要做什么?难道打算和鬼域开战? 方家子弟领了天雷箭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方曲若一人,方曲若朝着窗口开了口: “杜大哥,请进。” 杜瑾笙不意外自己行踪被识破,翻身进了房间。 “你怎么来这里了?” 方曲若没有回答,反而问了杜瑾笙另外一个问题。 “雾月鬼王还好吗?” 杜瑾笙面色微变。 “真是你们方家用天雷箭偷袭了曜?” 方曲若叹了一口气。 “不仅是方家,四大家族都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杜大哥还记得阳家?” “就是新晋的阳家?” “没错,这事还要从两年前说起,我们发现阳家竟然掌握有培养契师的办法……” 根据方曲若所言,在天师界,符师和阵师都是可以家族培养练习的,只有契师是依靠天生的血脉之力,所以十分稀少,可是阳家却发现鬼王的魂血能提高后代出现契师的概率,并且已经在实验中取得成果,使得阳家一跃而起替代徐家成为四大家族之一。 另外三大家族知道这件事后,逼迫阳家交出了培养之法,并集结所有强大家族的力量,想要狩猎鬼王,夺取魂血。 可是鬼王何其强大,岂是轻易能对付的,于是这三年里各大家族大肆搜罗天雷箭,欲借天雷之危对付鬼王,杜瑾笙看到的就是方家拿出收藏的天雷箭,准备对鬼王出手了。 方曲若对曜有好感,不愿他消亡在这场酝酿已久的阴谋中,加上和杜瑾笙不俗的交情,所以才将实情道出,希望能给曜留条活路。 “如今四大家族子弟已经前往各大鬼城,想必很快就会再次对雾月鬼王出手。” “该死!我这就去找他!” 杜瑾笙不敢想象曜被众多带着天雷箭的弟子包围的场景,急忙就朝外走,走到门口突然被方曲若叫住了。 “杜大哥,可以的话,不要回雾月城。” “为什么?”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是偶然听父亲提过一句这个地方很特殊,恐怕四大家族有其他布置。” “好,我知道了。” * 曜一路急行,眼看就要到雾月城了,却被一群天师拦住去路,为首的年轻人长了一副阴柔相貌,修为不弱,只是与鬼王相比却差了一截。 以往这些天师子弟看到鬼王都会抱头鼠窜,今天竟然主动跳了出来,曜觉得奇怪,就停了下来。 “你们是何人?” “我乃唐家大少爷唐麟。” “唐家?天师四大家族之一的唐家?” “没错,识相的话与我签订契约,我饶你一命,否则就叫你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 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前这个自视甚高的年轻人,同时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不知道对方哪来的依仗,就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鬼王,只要你跟我走,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唐麟舔了舔嘴唇,上下打量曜的目光火热无比,其中还有一丝隐藏的极深的欲念。 曜神色冷了下来,抬手一掌阴风就朝着唐麟扇去,唐麟立马吐出一口血狼狈倒地,恼羞成怒的招来手下人。 “都给本少爷上,一定要捉住这只鬼王!” 唐家子弟全部出了手,各色符篆和阵法浮现,曜身边一片流光溢彩,可人群中却有两个人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各从身后的木匣子里取出一支天雷箭,一前一后朝着曜激射而来,时间和角度卡的刚刚好,曜避开了第一支,却没有办法避开第二支。 天雷箭射中曜的手臂,一道雷弧炸开,曜身上厚重的阴气立刻被震散了许多,那只手臂则爬上了雷纹,一丝阴气也调动不起来。 曜心底窜出一股怒气,另一只完好的手掌化身鬼爪,朝着唐麟抓去,唐麟避之不及,眨眼间被曜开膛破肚,紧接着那名射出天雷箭的弟子也着了难,剩下的人见状心生恐惧,一轰而散,曜刚刚将离得最近的三人除去,就感觉到被雷纹覆盖的手臂刺疼起来,不得不放弃追杀剩下的人,朝着雾月城的方向遁去。 半日后,杜瑾笙追赶到此处,察觉到未散去的鬼气,杜瑾笙停下来察看,在草丛中发现了一滴银色的血液。 “这是……曜受伤了!该死!” 银色血液极为少见,何况其中还蕴含着曜的气息,杜瑾笙脸色大变,唯恐曜出了意外,心里又是后悔又是担忧,当即不再停留,再次借着契约感应了一遍曜的位置,就朝着曜离开的方向追去。 “曜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有什么事等我到了再说。” * 眼前的雾月城和灵给他看的大不相同,原本巍峨壮观的城墙出现了一道道剑痕,本是鬼魂聚集之处,现在却被一个庞大的光罩笼罩着,罩子上时不时出现一道雷光,看到这里曜就知道自己预感成真了,雾月城果然出事了! 雾月城是曜的根基所在,城下埋着曜的骸骨,曜绝不能容忍它落到天师手里,否则便会受制于人,当即化作一道暗光射进光罩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过多久,杜瑾笙追到这里,却只能感应到曜的气息进了城,想到方曲若说的话,再看面前明显的拘魂阵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第48章 报应 杜瑾笙刚走进雾月城,立刻有一名四大家族弟子迎了上来。 “带我去见你们族长。” “你是……” 杜瑾笙扔了一块木牌过去, 弟子看了之后大吃一惊, 随即恭敬的向杜瑾笙行了一礼。 “杜天师, 请跟我来。” 弟子将杜瑾笙领到了距离城门不远的一座宅院中,不少弟子正在这里进进出出,正开的房间里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听到弟子的禀报后让人将杜瑾笙请了进来。 “不知杜天师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在下偶然路过此处, 发现鬼城之中竟然出现诸多天师, 所以来探个究竟。” 杜瑾笙本来就是名声在外的天师, 老者不疑有他, 简单将此地的情形道了出来。 “原来如此, 杜天师有所不知, 这雾月城地处阴阳交汇之地,养魂同时也能为我等天师所用,所以特地在此设下阵法, 用作炼魂之用。” “炼魂!” 杜瑾笙当时在火山口设下拘魂阵也是为了炼魂之用,炼化曜的魂魄, 用来炼制阴魂珠, 没想到四大家族的人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只是炼魂十分消耗修为,通常都只炼一只鬼物, 像四大家族这样一次性炼化一座城的大手笔杜瑾笙还是第一次听说。 “杜天师可是觉得有不妥?” 杜瑾笙惊讶的反应让老者生出疑虑。 “没什么,只是觉得偌大一座城的鬼物,诸位如何应对?” “哈哈哈, 这一点杜天师大可不必担心,雾月城的鬼王不知因为什么缘由在多年前就已经离开,没有了鬼王坐镇,剩下的鬼物不是我等天师的对手。” 杜瑾笙默然,他自然知道雾月鬼王为什么离开,全都是因为他,现在雾月城因为鬼王离开马上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他脱不了干系。 正在杜瑾笙低头思考对策之时,一名受伤的弟子急冲冲跑了进来。 “族长,我们在城外遇到了鬼王,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子,连大少爷都死了。” “什么!” 老者拍了一下桌案,大惊失色,唐麟虽然心性不好,却是他这一脉唯一的后人,唐麟一死,族长之位就要落到旁系手上了,让老者如何不震怒。 “不是让你们保护好大少爷,你们身上还带着天雷箭,怎么会被鬼王所杀?” “族长您有所不知,那鬼王好生厉害,被天雷箭射中还能行动,一连杀死了我们好几人才离开。” 被天雷箭射中的鬼王,即便不会立刻魂飞魄散,也会失去行动力,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可这鬼王不仅逃走了,还杀了几人,如果这弟子没说谎,这名鬼王绝对是同阶强者,而且极有可能是失踪多年的雾月鬼王。 “这名鬼王是何相貌?朝着那个方向走的?” “银发白衣,极为美丽,弟子逃走之时回头看了一眼,他走的似乎就是雾月城的方向。” “来雾月城了?好啊,老朽必定要抓住此鬼,让他魂飞魄散,为我孙儿报仇!来人!” 几名精英弟子涌了进来,老者吩咐了几句就准备带着几人离开。 “慢着。” 杜瑾笙在背后开了口,老者停住脚,颇有些不满的说到: “老朽有家事要处理,杜天师请自便。” “族长难道不想知道,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怎么?杜天师还有要事?只要不妨碍到唐家,就不用告之老朽了。” “也罢,既然族长不想听,我便用行动证明。” 一把木剑直直刺进距离杜瑾笙最近的弟子胸口,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你——” 弟子难以置信的瞪着杜瑾笙,随后轰然倒地,老者大惊,接着怒斥出口。 “大胆杜瑾笙,你这么做是想与我唐家为敌吗?我们可不像徐家那般没落了,与我们作对,你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试试你能不能走出这房门再说。” 杜瑾笙咬破手指勾画了几笔,朝着地上一按,整座屋子立刻被阵法笼罩了起来,随后杜瑾笙念起咒语,密密麻麻的鬼物就在房间里浮现。 杜瑾笙已经许久没使用自己的契约鬼了,自他灭掉徐家之后,再遇到的对手凭借道法就能对付,也不需要召出契约鬼。虽然失去了一名鬼王契约鬼后,杜瑾笙手下的鬼物实力降低了一些,但神契血脉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只要灵魂力足够,可以契约无数的契约鬼,所以杜瑾笙拥有的契约鬼数量堪称恐怖,即便是耗也能把对手耗死。 一刻钟后,一声轰然巨响,阵法被破开一个小洞,重伤的老者急忙逃窜而出,若非他身上带着这枚极为稀少的破界珠,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杜瑾笙提气想去追,肩膀上先前受的伤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这使得他行动慢了一步,就此让老者逃了出去,可以预见老者逃走之后必然会去见另外几大家族的人,到时几个家族联手,杜瑾笙就不是对手了。 该死! 所以当务之急要么离开,要么在几大家族反应过来之前带着曜离开,就在杜瑾笙如此想的时候,雾月城中央忽然升起一道灿烂光柱,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声响,和一股喷薄开的鬼气。 曜!!! 这气息杜瑾笙再熟悉不过,四大家族反应的比他想象的快,如今的曜根本不是处心积虑筹备三年的四大家族的对手,杜瑾笙来不及多想,动身朝着城中央赶去。 轰—— 巨大的冲击使得地面都震动起来,鬼城之中阴风阵阵,怨鬼哀嚎,入目所见,一片末世景象。 杜瑾笙抬眼朝着鬼气爆发的地方赶去,只见一座庞大的阵法从鬼城中央升起,无数闪烁着雷光的锁链穿梭在阵法中央,遮挡住阵中的情景。 杜瑾笙内心被强烈的恐慌充斥着,迫不及待想要确认曜的安危,可是却在这时,十名四大家族子弟拦住了杜瑾笙的去路。 “杜天师,你想与四大家族做对吗?” “滚!” 不到半刻钟,所有弟子倒在了地上,身上有被厉鬼撕咬的痕迹,杜瑾笙踏着尸体继续朝城中走去,没走多久,四大家族的弟子又来了…… 抹掉嘴角的血迹,杜瑾笙拿到眼前看,深红近黑的血液中夹杂着一丝银色,不知道是不是杜瑾笙的错觉,那银色比起上一次所见明显了许多。 杜瑾笙继续朝前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疲倦和伤痛早已经使他麻木,他如同一个木偶一般只知道前进,任何阻挡他的人都要死! 身体负荷到极点,告诉他该休息了,可是那双眼睛却闪着赤红的光,执拗的朝着中心走去,没有见到曜之前,他不会倒下。 “啊——” 一声痛苦的嚎叫从阵中传去,杜瑾笙机械的身体顿了顿,迟钝的神经反应过来,曜受伤了吗?没人能给他答案,可就是这片刻的耽搁,一根木箭朝着他胸-口-射来,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噗呲—— 箭头刺进皮肉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随后木箭上的雷弧炸裂开,灼焦了他胸口的皮肉,隐隐能看到炭黑的肋骨。 杜瑾笙愣愣的看着胸口的窟窿,随后轰然倒地,见状,那些奉命来拦住他的弟子都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这名煞神解决了。 “没想到这天雷箭效果出奇的好啊。” 射箭的弟子志得意满的说到,天雷箭本来是用来对付鬼物的,射在人身上效果大打折扣,他慌乱之下用了出来,没想到竟然对杜瑾笙有用。 “先把他抓起来,等候族长处置。” 两名弟子走到杜瑾笙的身边,伸手准备将杜瑾笙绑起来,谁知道刚碰到杜瑾笙的衣服,身体就是一僵,随后毫无预兆的轰然倒地。 剩下的弟子脸色大变,惊疑不定的看着杜瑾笙直直从地上站了起来,俊美的面孔上罩着一团黑气,他先是有些僵硬的打量四周,随后看向被阵法笼罩的地方。 “曜……我等……你……好久……” 说这就朝城中走去,弟子想要阻拦,却无一不是在靠近“杜瑾笙”一步之内轰然倒地,如今的“杜瑾笙”俨然成了不可战胜的存在。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鬼城中央,“杜瑾笙”看见两条锁链穿过曜的肩膀,将曜禁锢在阵法中央,脚下是赤红的火焰,不断灼烧曜的魂体,曜半闭着眼睛,看起来虚弱非常。 看到这一幕,“杜瑾笙”身上的黑雾轰然炸开,黑暗笼罩整座雾月城,恐怖的气息从黑暗中醒来,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 “你们……都要死!” 惨叫,从城池的四面八方传来,在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杀戮正在疯狂蔓延,身为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四大家族的精英弟子们发现,他们在这未知的敌人面前弱小的可怜,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就死在了黑暗中。 而那些长老们,族长们,掌握着实权的大人物们,则是受到了特殊对待,不仅身死了,连灵魂也被放在阴火之上灼烧,直至魂飞魄散。 这是真正的地狱,仅仅是哀嚎声就让人胆寒,可是在阵法笼罩的城中心,却是一片安静景象,曜脚下的炼魂之火已经熄灭,他恢复了一些气力,睁开眼看见“杜瑾笙”朝他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 黑雾笼罩的“杜瑾笙”没有言语,捏住穿过曜身体的锁链,将其寸寸粉碎,随后扶住倒下的曜,将他放置在祭坛之上。 在接触“杜瑾笙”身体的瞬间,曜就惊醒过来。 “你不是杜瑾笙,你到底是谁?” 一道漆黑的影子怯生生的从杜瑾笙身体里走出来,站在距离曜一步之外的地方,显露出熟悉的容貌来。 “我去人界寻你,你不在了,又去冥界寻你,知晓你并未投胎,为了等你,我一直待在忘川里,待了好久,久到连你是谁都忘了。” “你……“ 曜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白渐生,虽然猜过这种可能,但他没想到白渐生真的会跟他到这个世界。 片刻之后,曜回过神来,有些戒备的盯着白渐生,虽然这人刚刚救了他,他对他却是没有丝毫好感。 ”你想如何?“ 白渐生摇了摇头,神色落寞。 “我游荡在忘川许多年,就是为了等你,凭着一缕执念存留于世,如今已经等到了你,那我也该消散了……” 白渐生的身影开始虚幻,很快就彻底消失在曜的面前。 上个世界曜在知晓白渐生爱上他之后并未处理这件事,而是放任感情发展,要说没有一点私心是不可能的,就是这点私心让在曜死在白渐生手上的时候还不算憋屈,因为他知道白渐生很快也会玩完。 本以为白渐生杀了他,而他害得白渐生万年苦修毁于一旦,两人肯定是深仇大恨结定了,没想到对方竟然为了他连轮回的机会都舍弃了,曜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是复杂。 但这种陌生的情绪只出现了短短一瞬间,曜很快就将心神放到眼下来,在白渐生消散之后,杜瑾笙也悠然转醒,一睁开眼就看到曜坐在他身边,气息很是虚弱。 “曜,你没事?” 杜瑾笙慌忙起身,却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痛的他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 曜摇了摇头,示意他朝城中看去,黑暗已经退却,城中遍布尸体,四大家族来雾月城根本不是像给杜瑾笙说的仅仅是炼魂,而是妄图借此打开冥界之门,所以家族中大多精英都来了,结果被白渐生一锅端,四大家族损失惨重。 杜瑾笙可以想象,经过今天之后,天师界必然衰落下去,仅有的势力也会重新洗牌,不过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现在眼睛里只看的见曜一只鬼。 不过人鬼殊途,他的感情之路必然坎坷了。 “你现在受了很重的伤,我带你去疗伤。” “这些都是人类,死在这里你不关心吗?” “是他们人心不足,死了活该。” “……” 杜瑾笙伸手去扶曜,却被曜制止了,他的伤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养好的,曜已经没有那个耐心,他的目光落在杜瑾笙伤势严重的胸口上。 “你可知为何会被天雷箭所伤?又为何会被恶鬼附身?” “这……这些事随后再说,我先送你去疗伤。” 看到曜气息越发微弱,杜瑾笙心急如焚。 “那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契约?” 听到这个问题,杜瑾笙没办法无视,藏在心里许久的疑虑终于有机会解开,他自然不想错过。 “为什么?” “因为你体内的神契血脉原本来自于我。” “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杜瑾笙本以为没有什么事能震动自己,可曜的答案还是让他难以相信。 “想必你已经从四大家族的口中知晓,利用鬼王的魂血可以创造契师血脉。” 契师血脉可以沟通阴阳,与鬼契约,而鬼王作为鬼中王者,他的魂血则是可以号令群鬼,作用本就相差无几,所以阳家人才想到利用鬼王来创造契师。 “没错,这与我有何关系?” “你真以为你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普通人中诞生契师的几率万中无一,何况还是契师中最强的神契血脉。” “这……” 听曜如此说,连杜瑾笙自己都觉得荒谬,他有预感,接下来听到的话,将颠覆他二十几年的认知。 果然,曜告诉杜瑾笙,他的母亲原本就是鬼物,还是雾月城中的鬼,乃是曜的侍女,后来侍女爱上一名人类,知晓人鬼殊途,就不顾一切想要变成人。 于是她请求曜赐下一滴鬼王魂血,以此血和自身全部修为凝成一枚冥胎,并投生其中,终于转世成人,长大成人的侍女找到昔日爱人,与之并结连理,最后生下了杜瑾笙。 “你虽是人类所生,体内却含有一丝鬼王血脉,所以才会被天雷箭所伤。” “那你与我缔结契约……” “自然是因为你母亲,她死前曾传信与我,托我照料一二,按照你们人类的规则,你体内有我的血脉,也算是我的后代,所以你我之间的契约才无法解除。” “后代?!” 杜瑾笙脑子轰一下炸开了,一夕之间,不仅自己变成了半人半鬼,爱慕之人还变成了自己的……爷爷?这样的事实让杜瑾笙难以接受。 失魂落魄了许久之后,杜瑾笙才打起精神看向曜。 “你之前一直不愿意告诉我缘由,为何今天会和盘托出?” “自然是因为……我没有耐心了。” 话音刚落,杜瑾笙就感觉胸口一痛,他低下头,看到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穿透胸口,捏住他的心脏,随后砰的碎裂。 “你……为什么……?” “为了让你心神失守,好趁机杀了你。” “不……不是……” “如果你问的是我杀你的理由,无可奉告。” 杜瑾笙的身体轰然倒地,眼睛睁的大大的,难以置信,而曜转身离去,走了两步顿住了,回过身来,将一枚鬼晶丢给杜瑾笙。 “对了,这东西还给你。” 鬼晶中包裹的正是当初杜瑾笙用来暗算他的太阳精火,一直被封印在鬼晶之中,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火焰将杜瑾笙包围,他已经感觉不到灼烧的痛苦,只是睁大眼看着曜远去,弥留之际想起那次自己偶然窥探到的天机——幻象中的他鲜血淋漓,被烈火环绕,而曜冷冷站在一旁。 因为预知了自己会被曜所杀,所以他才不顾一切想要先除掉曜,那枚太阳精火只是以其人之道还复其人之身,没想到到头来报应到自己头上,才明白 ——天命不可改。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你你却想当我爷爷,这个真相刺不刺激?意不意外?来打我啊。 下个世界预告《画中仙》,这个世界会很短,极其短。 造成这个样子,后面还会有甜甜的恋爱,你们敢信? 画中谪仙 第49章 灾祸 水天一色的放逐之地,曜从昏睡中醒来, 手心浮现两滴血珠, 这是神的心头血。 “怎么会是两滴?” “公子忘了?还有一滴是白渐生的。” “原来如此。” 曜牵引着两滴神血落在左手和左脚的锁链上, 锁链顷刻间溶解消失,现在他身上的四根锁链只剩下右脚那一根了。 “继续。” “是” 在意识被送走的瞬间,曜冥冥之中似有感应, 朝着虚空某一个方向看去, 水镜之中清晰映出他漆黑的眼眸, 神垂下眼眸, 指腹划过无名指上的戒指, 神情疲惫。 * 风家书房里, 风星尘悄悄溜进书房, 心里有一个声音指引他来到这里,打开藏在暗格里的木盒。木盒中放着一副洁白的画卷,画纸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触手细腻光滑,卷轴是玉质的, 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玉种比之大部分用作藏品的玉雕都好。 风星尘将画卷拿出来,展开卷轴,画纸上缓缓露出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来, 等到少年的身影彻底展现人前,风星尘轻吸了一口气,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不知觉看的入神了,大拇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割破了,一滴血珠滴下来,正落在少年眉心。 “遭了!” 风星尘慌忙用手巾想要将血珠擦去,画卷上还是留下了印记,血色一点如一颗朱砂痣长在少年眉心,清丽绝伦的少年瞬间多了一分艳色,连那笑容都更惑人几分。 * 曜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这是比放逐之地更平静的地方,直到一点血色出现在空间中,随后血色如水墨一般的扩散开,最终将整个空间染的赤红。 血红的光穿透空间,光芒刺的曜闭上了眼睛。 封印破了! 等曜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黑暗替换成一张十一二岁少年的面孔,这面孔注视着他,而曜也在打量对方,他看着少年望向他的目光逐渐痴迷,脸上也随之流露出迷茫的表情,如果不是年纪太小,曜会以为他是某个疯狂的追求者。 曜眨了眨眼睛,难道上个世界的魅惑能力带到这里来了?不可能啊。 过了一会儿,精神疲惫的少年终于忍不住两眼一闭昏倒在地上,手中的画卷滚落,再次卷回了卷轴,将曜的身影隐藏了起来。 声音惊动了书房外的风父风母,两人推开门走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风星尘大吃一惊,再看到一旁散落出来的画卷,皆是脸色大变。 “遭了,星尘怎么会知道画卷的存在?又是怎么找出来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快看看儿子有没有事!” 夫妇俩连忙将风星尘抱了出去,拨打家庭医生的电话,走之前还不忘小心将画卷放回木盒,慎重锁进暗阁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曜就身体虚幻的站在两人身边,两人却对他没有一点反应,看来是看不见的,对此曜有些乏味,从伴生灵到艳鬼,任谁连续当了两个世界的鬼后都觉得无聊,鬼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了,现在还要继续。 “公子,您现在不是鬼,而是器灵。” 灵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曜的想法。 器灵和鬼完全是两种东西,鬼是某种集怨气而生的东西,天生属于邪物,而器灵则是灵器经历长久的岁月,在机缘巧合之下诞生出灵智的一种稀有存在,被归在天地灵物的范畴里,曜现在就是画灵。 而对于曜来说,反正都是灵魂体,没啥区别,上个世界好歹遍地天师和同类,都能看见他,现在这里,曜只感应到了大量普通人的气息,应该是看不见他的。 好在因为少年解开了画卷上的封印,曜不用再被困在画卷里,而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房间布置,还是凡人穿着都很曜以前见过的大不相同,他曾经在神宫的水镜里见过这样的世界,凡人称之为现代世界,这世界里可是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正是这种种新鲜的事物勾起曜的好奇心。 * 一年后。 暴雨冲刷着车窗,黑色的轿车以极快的速度行驶在公路上,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一眼看去,到处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点亮光出现在山坳里,如同萤火虫一般。 那是一幢幢的别墅,数量众多,住的人却很少,这片区域远离都市,甚至说的上很偏僻,生活设施不完善,会在这里买别墅的都是些脑回路清奇的创作家,或是为了金屋藏娇的有钱人,风家显然不属于两者之一。 风家的别墅位于山顶,是一座很有复古气息的宅邸,乃是风家的祖宅,存在于这里已经上百年了,平日里风父工作繁忙,并不会到这里来,只有一年一次的祭祖才会回来。 出了上一次风星尘昏迷的事情后,风母本来今年不准备回来了,却被风父严词拒绝,祭祖这样的习惯传承了几代,不可能更改。 车辆驶过弯道,一个小水坑让车身抖了一下,惊醒了后座昏睡的风星尘,他坐起身朝着车窗外看去,车速快的他心惊,虽然他现在不过十二岁,但早熟的他已经开始学习管理知识了,很多事情他都明白。 回祖宅风父从来不带司机,都是自己开车,不过风父一向性格沉稳,绝对不喜欢把车开的这么快,何况还是暴雨夜,风星尘心里有些不安,他抬眼朝着车前看去,风母偏着头坐在副驾驶坐上,已经睡着了,风父后背挺的笔直,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似乎在专心致志的开着车。 “爸,我们还有多久到?” 风父没有回答,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动一下,风星尘心里不安的感觉更明显,他立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风父的肩膀,想要引起风父的注意,却恐惧的发现风父的身体软倒在一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垂落下来。 “爸!” 风星尘惊恐的瞪大了眼,更让他惊恐的是车子竟然没有拐弯,直直的撞向山崖,防护用的栏杆在高速行驶的车子面前不堪一击,护栏被撞破,车子摔落悬崖。 风星尘第一次体会失重感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知道中间过了多久,或许很长,或许很短,他的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走马灯一般的存在,紧接着,车子冲进水里。 山并不高,崖下是一条河,车子掉进河里,幸运的是风星尘这个时候还没死,他意识恍惚了片刻,惊醒过来之后发现车子已经开始灌水。 “爸?妈?” 风父风母身上都是血,已经没有气息,风星尘眼睛一下涌出了泪,但这样的情况下容不得他难过,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逃出去! 风星尘颤抖的手按住安全带扣,解开了身上的束缚,然后他想要打开车门,却在高强度水压下一点也撼动不了,车窗的按钮失灵了,于是他抓到了一个金属保温杯,开始用其大力敲击车窗,然而风家的车是特制的,怎么是他一个未成年能敲开的。 水漫过胸口,一点点挤压氧气空间,风星尘眼中漫上绝望,手上却一直没有停歇的敲击车窗。 就在风星尘快要失去力气的时候,车窗突然碎裂开,就像是遭到了大力破坏,这样的力道显然不是自己能发出的,风星尘却来不及多想,灵活的从车窗里钻了出去,朝着水面游去。 微弱的光透过水面,落在风星尘眼里无异于天国,只要游上去,他就得救了,怀着这样的想法,风星尘加快了速度,却在即将触到那光亮的时候,脚抽筋了。 风星尘身体失去支撑,朝着水底坠落,那触手可及的生之希望,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遥远,风星尘瞪大眼睛看着上方,不甘,恐惧,怨恨充斥脑海。 在他意识陷入昏迷的瞬间,他感觉到一具冰凉的躯体贴近他的身体,手臂穿过他的脚弯,抱起他朝着水面浮去。 他得救了?是错觉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星尘呛出一口水,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被撞破的栏杆旁,暴雨早就停了,明亮的月光刺破云层,照的四周一片透亮。 不是错觉,真的有人救了他!不过那个人呢? 风星尘环顾四周,没有找到除了他之外第二个人的存在,夜灯吹着湿漉漉的衣服,风星尘打了一个寒碜。 这里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了,祖宅就在山顶,里面有医生,还有通讯设备,风星尘决定立刻跑过去,也许自己的父母还有救,虽然只是奢望罢了。 风星尘飞奔上山顶,远远已经看见了风家祖宅的轮廓了,他脸上出现一丝喜意,然而还不等笑容扩大,风星尘就看到老宅里窜出一丝火光,顷刻间就将老宅点燃,夺目的火焰在夜色下烧的肆意盎然。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先是遭遇车祸,又是老宅起火,一连窜的变故怎么也不像是意外,风星尘看着火焰中的祖宅,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第50章 十年 晨曦微露,燃烧了一夜的火焰逐渐熄灭, 坍塌的木架上冒出缕缕青烟, 那座庞大而古老的宅邸现在只剩下漆黑的废墟。 风星尘从昏睡中醒来, 身上的衣裳还没有全干,穿着湿衣睡了一晚使得他现在体温偏高,已经有了发烧的症状。 但风星尘现在顾不得这些, 他抬眼朝着祖屋的方向看去, 悲哀的发现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 不同于风父遵循祖制的行为, 他是从心底喜欢祖宅, 这里总给他一种很珍贵的感觉,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废墟之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有穿着消防员服饰的人进进出出。警戒线之外,则是闻风赶来的记者们,风家作为荣港老牌企业, 无论是财富还是名气,在当地都首屈一指, 一夜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 外界都已经爆开了。 风星尘抬脚朝着人群走去,一阵风吹来,将一张报纸吹到他脚边, 风星尘捡起报纸,头版的报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其中“风氏集团董事长畏罪自杀”几个字更是刺痛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会是“畏罪自杀”?畏什么罪?怎么会是自杀? 风星尘茫然的看着手中的报纸, 上面的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这样让他难以理解,想到昨夜悄无声息失去意识的风父,丝毫没有反抗的风母,突如其来被大火焚尽的祖宅,风星尘觉得暗处有一股黑暗吞噬了风家。 他必须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风星尘继续朝人群走去,他想着只要联系上父亲的属下,利用风氏集团的势力,一定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风星尘的脚步刚刚迈出,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过去,有危险! 这声音如此真实,风星尘一时分不清是真的有人和自己说话,还是自己不详的预感作祟,他小心隐藏起身形,再次观察起人群来,这一次真的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在消防员和记者中间,穿插着几名身穿便衣的人,这些人既没有协助处理现场,也没有拍照采访,而是在寻找着什么,并且其寻找的目光还不断投向人群。 风星尘从未见过这些人,但他却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古怪的气息,仿佛对方轻而易举就能夺走他性命,这种威胁比风星尘曾经在风父雇佣的一名退役特种兵保镖身上感受到过还要真实。 风星尘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他猫在草丛里,注视着几人的行动,其中一人像是感受到他的存在,竟然朝着他藏身的地方看来,风星尘连忙低下头,心里惊骇莫名,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人的? 好在那人看了一会儿,因为不确定,就将目光收了回去,风星尘深觉此地不可久留,就趴在地上一点点朝山下爬去,直到爬到那群人视线盲点,风星尘才站起身,头也不回朝着山下跑去。 走了几个小时才下了山,又搭了一辆货车回市区,风星尘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天气转凉,街上的行人并不多,风星尘拖着疲惫的身躯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一天没有进食的身体发着高烧,他眼皮重的像是挂着铅一样,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医院,哪怕是跟街上的人求助都行,双腿却只知道麻木向前走。 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一条偏僻小巷,几个染着头发穿着涂鸦T恤的年轻人拦在他面前。 “小子,看你身上穿的衣裳不错,手里应该很富裕,大爷我跟你借几个钱花花。” 风星尘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做工精良的小西装泡水之后变得皱皱巴巴,但不难看出是富家子弟的穿着,因此就被这些游手好闲的混混盯上了。 风星尘有过耳闻,荣港的西区一向是最混乱的,偏僻的小巷子一段时间不清理,就会多出腐烂的尸体,他不想变成其中一具的话就应该满足这些混混的要求。 但是让风星尘无奈的是,他身上并没有现金之类的东西,平日也不喜欢佩戴贵重的饰品,唯一一块表还在逃出车子的时候遗落了,他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抱歉,我没钱。” 风星尘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混混头目听了表情一下狰狞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给老子揍他,揍到他交钱为止!” 小混混们一哄而上,毫无章法的拳脚朝着风星尘招呼上来,风星尘作为继承人自然不可能毫无自保之力,从小他就跟着教练学习搏击术,因此躲避开了混混的围攻。 这样的举动惹怒了那名混混头目,提着棒球棍就朝着风星尘走了过来,风星尘身体早已经疲倦异常,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一下子跪在地上,而那结实的棒球棍正好朝着他脑袋砸来。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明明他已经挣扎了这么久,还是逃不过死亡的结局吗? 死在一群渣滓一样的混混手里,实在是不甘心啊,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 风星尘睁大眼看着棒球棍砸下来,等待在自己生命戛然而止的那一刻,忽然,手臂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拽住,风星尘的身体朝着旁边摔去,避过了砸下来的棒球棍。 是谁? 风星尘朝着旁边看去,空无一人,这时候他想起,他的左手边确实是没有人的,那刚才拽他的是谁,余光瞥到围上来的混混,风星尘苦笑一声,不管是谁,他今天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疲倦的身体到了极限,风星尘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月亮躲进了乌云里,本就不明亮的小巷更昏暗了,黑暗里似乎有一道白影飘过,当云层散去的时候,小巷里除了风星尘已经没有第二人。 万籁俱寂。 曜从暗处走了出来,虚幻的灵魂体在月光下发出蒙蒙白光,洁白的衣衫垂落在地面上,透过衣摆摆动的缝隙,可以看见曜右脚赤-裸的脚踝缠绕着一根红色的丝线,丝线上覆盖了一层红光,另一端则连接在风星尘右手无名指上。 曜走到风星尘面前,注视着少年苍白的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凭风星尘如今的能力,他要杀他轻而易举,可风星尘解除了他的封印,十年之内,他不仅不能杀了风星尘,关键时候还要保住他的小命,否则便会受到反噬。 “十年啊……” 曜望向头顶的月光,有些无聊。 * 当风星尘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粉红色的单人床上,周围的布置也像是女孩子的卧室。 “小弟弟你醒了?” 围着粉色围裙的女孩从门口走进来,手上端着热腾腾的粥,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甜美的脸颊上,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你是?”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燕染,是荣港大学的学生,今早出去做兼职的时候遇到你倒在路边,就把你带回我租的房子了。” “路边……” 他晕倒的地方是巷子里,很少有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可这人却说是在路边看到的他。 风星尘抬起手臂,按照昨晚的情形,那群混混绝不可能放过他,而他现在却完好无损的躺在这里,所以说那一切不是梦。 那萦绕在周围的冰凉气息,拥着他身体的冰凉怀抱,都不是梦……是谁?那个人到底是谁?还是说救他的根本就不是……人? “小弟弟?小弟弟?你没事?” 风星尘回过神来,对这燕染笑了笑。 “我没事。”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风——封尘。” 风星尘最终还是没有将真名告诉燕染,在弄清楚父母身亡的真相前,他都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对了,先吃点东西,我看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风星尘抬头看向燕染,疑惑的问到: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东西?” 燕染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你昨晚到现在不是都没吃东西吗?所以快吃。” 风星尘确实饿了,所以没有再说话,接过燕染手里的碗喝起粥来,在风星尘看不见的方向,燕染松了一口气,这小鬼头怎么这么敏锐。 吃了饭,风星尘穿上燕染买来的新衣服,就向燕染提出的要离开。 “这么快吗?你怎么会晕倒在路边?要不要我联系你的父母?” “不用了,谢谢你的招待,还有衣服。” 见风星尘执意要走,燕染就叮嘱了两句,然后放他离开了。 风星尘离开后几分钟,燕染的手机响了起来,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有找到那个东西,不知道风家人藏在哪里了。” 听了这话,燕染立刻有些不耐烦的说到: “跟我说做什么,我不掺和你们的事。” “你的能力可以感应到那东西,只要你愿意帮我们——” “不好意思,我不愿意。” 挂掉电话,燕染走到床边,看着风星尘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她拿出身上的铃铛,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奇怪,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啊,身上怎么会有灵物的气息?难道是我感应错了?” 如果燕染看过风家人的照片,就会知道那群人要找的东西其实就应该在风星尘身上,可惜,她并没有看过,不知道随手被他救起的少年就是风星尘。 …… 作者有话要说:沉迷敌方阵营的黑暗流,无心码字啊…… 第51章 怪物 深夜,荣港西郊, 一座废弃的自来水厂中。 一个穿着西装的肥胖中年男人正一瘸一拐慌不择路的跑着, 肥胖男人手里提了一个黑色手提箱, 满头大汗,神色惊惶,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场地里弥散出去, 使得黑夜中的气氛更加紧张。 眼看自来水厂的出口近在咫尺, 肥胖男人眼中出现一丝欢喜, 只要逃出这里他就安全了, 他决定逃出去后立马金盆洗手, 那些黑暗中的阴影, 他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打交道了。 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愿望, 肥胖男人卖力朝着门口跑去,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却在半只脚迈出门时戛然而止, 一条纤细血线从肥胖男人脖子浮现,肥胖男人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在满眼不甘心中倒在了地上。 血液从脖子上浸出来, 流淌到水泥地上,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到死不瞑目的肥胖男人身边, 拿起他手上的那只手提箱转身离去。 刚踏出一步,风星尘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危机感,一缕杀机自东方浮现, 风星尘毫不犹豫翻滚进了角落里,紧随着来的是一连串的枪声击打在地板上,原来不知何时,整座仓库已经被包围了。 风星尘面色一沉,他就知道这次任务不会这么简单,这刘胖子本身势力不怎么样,可他手上这个东西却是烫手山芋,想要的人不少,眼下这些人都是来夺东西的。 “血影”的杀手完不成任务就是死路一条,事到如今风星尘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以命相博,去寻找那一条渺茫的生路,好在来的人都想抢这东西,他倒不是完全没机会。 当初风父风母出事后,风氏集团连同风父的人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覆灭,就像是暗中有一只遮天盖地的手掌迫不及待在抹除风家的痕迹,风星尘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剩下,为了隐藏身份和报仇,风星尘加入了“血影”组织,可这也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空旷的仓库里枪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风星尘的身影快如鬼魅,不得不说在杀人这一件事上,他先天就比普通人强上一截,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可是冷静的自己都觉得可怕,现在想起,他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刀刃刺入血肉的感觉,真是一种陌生而熟悉的体验。 一枪解决了一名隐藏在暗处的人,风星尘再次蛰伏起来,黑暗中各方人各怀心思,风星尘控制住呼吸,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风星尘甩落匕首上的血迹,朝着仓库中看去,此时仓库里已经躺了不少尸体,一半是他杀的,一半是争斗死的,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了。 风星尘喘息了几口气,没有去管身上流血的伤口,提着手提箱翻过窗子想要逃走,刚刚落地的瞬间,一颗子弹悄无声息朝着风星尘眉心射来,对方时机把握的如此恰到好处,即便是风星尘想躲都来不及。 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临死之前有大恐惧,风星尘现在就是被恐惧笼罩着,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子弹靠近的杀机,却对此毫无反抗之力。 然而就在那子弹即将射入风星尘眉心的瞬间,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那子弹竟然停在了风星尘面前,随后毫无预兆的径直摔落在地上。 风星尘近距离的看到了子弹在他面前静止的一幕,连子弹都能停下来,这场景已经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了。 不过眼下风星尘却顾不得考虑这些,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费尽手段甩掉那些想跟上来浑水摸鱼的人,风星尘踉跄着走进一条狭窄昏暗的小巷里,随后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般靠坐在墙角,抹了一把额头流淌到眼睛上的血,风星尘抬起头看着低矮屋檐外暗淡的星空,眼神空洞。 今天逃出来不容易,但没让风星尘放在心上,杀手本来就是刀口上舔血的存在,只有最后那一颗子弹却让风星尘不得不在意。 自然的,风星尘想到了前几次莫名几次逃过死劫的场景,暗处似乎有一个存在一直在帮他,而且这存在还拥有某种超出他认知的能力。 之前风星尘只是怀疑,今天却是确定了,想了片刻,风星尘迟疑的对着夜色开了口。 “你还在吗?” “……”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 没有回答,风星尘不知道是对方无法跟他交流,还是不想理会他,见到这样的情景,只能放弃打探对方的行为。 风星尘不知道的是此时曜就站在风星尘对面的屋檐上,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散发出雾蒙蒙的光,墨发长垂,如同遗世独立的仙人。 虽然要保住风星尘的命,曜却没打算和对方建立什么救命恩人,良师益友之类的关系,不是曜对风星尘有偏见,只是单纯的觉得麻烦,而且时间一到,曜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风星尘,牵扯那么多做什么。 于是曜只是平静的看着风星尘熟练的处理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如果曜有心,他完全可以让风星尘毫发无伤,然而只要没有威胁到风星尘生命的变故出现,曜其他时间都是袖手旁观。 好不容易处理好身上的伤,风星尘站起身朝“血影“分部赶去,既然拿到了东西,他也该去提交任务了。 ”血影“的分部在荣港的北区,整个荣港被分为了四块区域,东区是政务区,南区是富人区,北区住着普通人,而西区则是混乱不堪,被几股地下势力把持着。 风星尘一路潜行到了北区,总算在天亮前到了“血影”分部,经过身份验证之后,风星尘成功进入分部。 “鬼姬,我要提交任务。” 鬼姬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对于风星尘竟然能完成这一次任务感觉很惊奇,不过这东西确实非比寻常,还是先送到上面去的好。 就在风星尘和分布负责人交接的时候,“血影”分部外面却传来一声惨叫,鬼姬脸色一变,手掌立马按下墙上一个按钮,一瞬间,所有在分部的杀手都隐进了暗处,他们是杀手,并不擅长正面交锋,不过偷袭就不一定了,敢来“血影”闹事,无论是谁都让他有来无回! 风星尘手中的手提箱还没交出去,他干脆将其提在手上,不过他却没有如同鬼姬那群人那样隐藏起来,而是跑向了分部的密室,预感告诉他,来的人不是几个杀手能阻挡的。 风星尘前脚踏进密室,后脚闹事的人就闯了进来,不过在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这……这还是人吗?莫不是在恶作剧?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人”身上缠绕着绿色树藤,树藤一端扎进血肉里,另一端则在房间里四下飞舞着,有几根树藤上已经穿上了几具尸体,带着尸体一起飞舞,这场景看起来怪异而恐怖。 鬼姬认出那就是守在外面的人,所以方才那声惨叫就是面前这个东西引起的,可是即便是杀手,那也是长在科学教化下,怎么能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怪物一般的存在。 在所有人震惊之时,那树藤怪物已经再一次下手,这一次是当着众人的面,一根藤蔓直接穿透杀手的胸口,速度快的恐怖。 看到这一幕,剩下的杀手不约而同的开了枪,然而子弹射击到树藤怪物身上却没能穿破表皮,反而一颗颗掉落下来。 这还怎么打? 就在这片刻之间,又有两人遭了殃,剩下的人算是明白了,眼下的怪物根本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于是不顾一切想要往外逃,树藤怪物却没有给他们机会,无数的树藤在房间里穿插,几分钟就将所有人诛杀。 此时躲在密室之中的风星尘脸色发白,他感应没错,这个世界果然存在着科学之外的东西,眼下他除了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密室另一端就是出口,“血影”分部本来就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 然而风星尘刚动身,那树藤怪物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根树藤竟然突破密室的墙壁朝着风星尘刺了过来。 那速度太快躲避是来不及了,风星尘本能将手中的手提箱挡在胸前。 砰—— 两相撞击,风星尘直接被撞飞了出去,不过出人预料的是那树藤竟然没能穿透手提箱,看来那手提箱的材质不一般。 连箱子都这么特别,那里面的东西一定更特别,风星尘虽然接了任务,却根本不知道这箱子里具体是什么,没想到现在这箱子却在他摔到地上之后被撞了开,从中滚落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一滴红色的血液,像是人血。 风星尘不由自主将瓶子抓到手里,那瓶子碰到他手掌直接就碎裂开,随后那红色的液体溢出来,直接渗进了风星尘的手掌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风星尘看到这一幕,脸色一下变了,刚才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抓那个瓶子,现在那液体竟然跑到他身体里去了,明显就是不对劲啊,也不知道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如果说此时的风星尘只是惊疑,旁边的曜简直无语了,他竟然眼睁睁看着神血跑进了风星尘身体里,要是早知道神血根本不在风星尘身上,他还在这里耗个什么劲。 好心累。 不管曜是不是心累,都已经无法改变结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风星尘将神血吸收了的缘故,那树藤怪物竟然树藤狂躁起来,无数的树藤朝着风星尘袭来,风星尘虽然靠着应变能力和运气躲过一击,他毕竟是□□凡胎,可不是这怪物的对手,曜看到这一幕也只能出手了。 风星尘眼看着那树藤冲过来,然后在与他相隔一步开外寸寸折断,任凭树藤怪物如何疯狂,那树藤都无法靠近风星尘,这场景和先前那一枚射向他的子弹一样。 那个存在比他想象的强大。 风星尘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自从风家出事之后,风星尘就不再相信任何人,因为他知道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是很愚蠢的行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未知存在,他还保留着一丝好感。 就在曜和树藤怪物对峙之时,一阵铃铛声从门外传进来,随后一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女子走了进来,铃铛声就是从她手上传出来。 燕染! 风星尘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因为对方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不过当初风星尘只是把燕染当普通女生,现在看来普通女生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吗?还是这般镇定的模样? 燕染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后立马露出来厌恶的表情,还带着一丝怒意,正常情况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城里,她能怀疑的只能是跟独孤家那一群人有关了。 安分守己不好吗?非要搞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现在还要自己来收拾烂摊子,真是烦不胜烦! 燕染手中的铃铛一摇,清脆的声音响起,这铃声粗听很普通,听久了就会产生一种困意,那树藤怪物没坚持多久就收回了树藤,留在原地一动不动,燕染趁机扔出一个小袋子,将树藤怪物收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事,燕染才朝着风星尘看去,诧异的挑了挑眉,在她的迷魂铃下,风星尘竟然还保持着清醒,看来她当初果然没有感应错,风星尘身上一定带着某件灵物! 燕染和风星尘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想看出对方的虚实,最后是燕染先笑了起来。 “你没事?” “没事。” 风星尘站起身来,不露痕迹将那破碎的瓶子碎片收了一块进口袋,然后朝着燕染走去。 “燕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啊……说来话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毕竟已经不是普通人接触的东西,其实燕染也很纠结要不要把一些事告诉风星尘,只是就算风星尘拥有一件灵物,那他也是普通人,知道太多事情对他没有好处。 风星尘点了点头,并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既然燕染不说,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跟燕染说了一句再见就走向出口。 燕染看风星尘真的走了,愣了一下,这人还是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啊,正常人发现这种超自然事件不都是好奇的很吗?还真是古怪的人。 曜跟着风星尘离开了“血影”分部,其实他也没想到风星尘竟然接受的这么快,或许风星尘有感应,在打开那幅画的时候,他眼前的世界就已经不一样了。 第52章 附身 九年后。 经历了数次生死危机后,风星尘的成长速度令人咋舌, 从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变成杀手, 再成为如今荣港、青州、江州三块区域地下世界掌权人, 如今的风星尘已经彻底褪去青涩,变成了杀伐果断的一方之主。 随着时间改变的不仅是性格,还有外形, 风星尘的个头窜高了一大截, 身形也不似以前那般瘦削, 整个人坐在那里, 即便不言不语, 身上也透露出一股威严气质, 加之早年当过杀手的经历, 风星尘在这威严之外还带着一股狠戾,这也让包间里的氛围很是压抑。 除了坐在正中间的风星尘,两边的沙发上还各坐了一名中年男人, 左边身材瘦小,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名叫常光, 乃是崇州岛长青会的管事,今天来见风星尘是为了让风星尘在三州境内给他的生意开个方便之门,为此还带来了丰厚的谢礼。 右边的男人沉默寡言, 脸上有一条刀疤,名叫唐烽,乃是唐家的人, 唐家和长青会乃是合作关系,这次唐烽来也代表唐家的诚意。 对于两人提出的请求,风星尘没说答应,也没拒绝,在这压抑的包厢里坐了一会儿,常光越发觉得惴惴不安,立马笑着开了口: “封家主,除了先前答应给您的报酬,我还准备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聊表心意,请您笑纳。” 风星尘,也就是现在的封尘,听到常光的话依旧没什么反应,实际上若不是早年跟唐家有点交情,今天这两个人他早就让人扔出去了,皮肉生意他一向是看不上的。 风星尘的样子让常光越发不安,但他现在是骑马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拍了拍手掌。 包厢的门打开,立刻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少年,少年看面容年纪不大,穿着白色的衬衣,下面搭配黑色长裤,应该还是学校里的学生,气质干净的不像话,这种类型显然很容易引来某些人的窥探,最重要的是这少年的容貌极其出色,比那些娱乐圈包装的花美男漂亮多了。 “封家主,这是沈伶,您若是看的上,往后就是您的人了。” 听到常光这么说,风星尘诧异的抬起了头,沈伶?沈家小少爷?这个人风星尘是知道的,沈家出事后不知道去了那里,没想到竟是落到了常光手里,倒是有些倒霉了。 常光想的很简单,风星尘这些年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以前那些妄图用女色讨好风星尘的都碰了一鼻子灰,既然不喜欢女人,难保不喜欢男人,所以这一次他刻意找了这么一个够漂亮,身份也够高的人来,看能不能打动风星尘。 常光大方向上是没错,风星尘确实对男人有点兴趣,不过却不是对面前这个。想到跟在他身边那个神秘存在,这么多年了,总共才说上三句话,见面更是不可能了,风星尘心情一下变得极差。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侍候封家主。” 常光呵斥了一声,沈伶身体颤了一下,缓缓朝着风星尘走去,刚走到风星尘身边,还不等靠上去,就看到风星尘抬起头,神色阴沉,眼露寒光。 “滚!” 沈伶被吓的猛然后退一步,没想到脚下没踩稳,身体一下朝着后面仰去,摔到在地上的时候后脑撞上茶几边沿,一下撞破了头,晕了过去。 * 曜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一直靠在风星尘旁边的沙发上发呆,距离十年之期只剩下三天了,如今的风星尘虽然在普通人眼里享有权势,但在曜眼里却弱的很,杀掉他并不麻烦,这次任务应该很快就会完成了。 只是曜想到进入世界前最后感应到的神的气息,难道神真的这么容易放自己走?按照神以往的性格,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直到沈伶走进来,曜才将注意力分过去几分,他从沈伶身上感受到一种舒服的气息,这人的体质似乎不太一般,不过貌似跟曜没什么关系。 曜正准备将目光移开,沈伶就摔倒在了地上,从伤口流出的血液中包含一种古怪的气息,曜的灵魂体一下被拉扯过去,覆盖在了沈伶身上。 曜心里一惊,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异样,才发现他竟然附身在了那沈伶的身上! “灵,器灵也能附人身?” 灵迟疑了片刻才回答: “应该是不能的,只是沈伶体质特殊,乃是极为纯净的空灵体,能够容纳各种各样的灵魂,所以暂时被公子寄身也是可能的。” 寄身?曜可不想寄身在这什么沈伶身上,马上就要拿到神血了,他不想耽搁。 “你可能助我脱离这具躯体?” “很难,不过公子不用担心,即便是空灵体也不能长久容纳不属于自己的灵魂,最多一个月,公子就会自动被躯体排斥出来。” “一个月?” 三天能完成的任务,现在要拖到一个月,曜不太放心,不过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曜用手掌扶住茶几,从地上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撞撞成脑震荡了,曜刚站起来就晕的不行,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又栽倒在地上。 因为沈伶的身份低微,即便他现在受了伤,房间里也没人来扶他一下,甚至因为他先前惹怒了风星尘,常光直接对着他呵斥了起来。 曜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聒噪的很。 “闭嘴!” 此话一出,房间里立马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先前的沈伶一直表现的很温顺,他们都以为这就是一个软弱的金丝雀,没想到现在竟然敢叫常光闭嘴。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曜身上,除心情不佳的风星尘。常光震惊过后就是恼怒,当着风星尘的面被一个玩物落了面子,他今天的交易怕不是要泡汤了? “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带下去,我随后亲自来处理。” 敢坏他的事,常光是真的动了怒,这沈伶既然自己不识抬举,他不介意让他领会一下他常光的手段,等到玩废了再把人随便往那个会所里一扔就行了,反正都是花钱买来的玩意儿。 常光在这里咬牙切齿,他手下的两个人已经走了过来准备把曜拖出去,曜移动脚步想要避开两人,却依旧被人抓住了手臂,才发现他的能力竟然在附身之后消失了,他现在就是普通人的力气,甚至在普通人里都是弱鸡。 曜:“……” 曜看向那个抓着他手臂的男人,漆黑的眼睛划过一丝银光,那男人愣了一下,抓着曜手臂的手不自觉松开了几分,曜趁机抽出了手朝着风星尘走去。 不管是为了神血,还是为了少点麻烦,他现在只有风星尘这一个选择。 看到这一幕,即便是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的风星尘也将目光看了过来,此时的沈伶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冷着一张脸,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风星尘看着看着竟然生出一股熟悉感,因此没有出声阻止他。 曜走到风星尘的面前,没有废话,只是说了两个字:“是我。” 一般人都听不明白曜说的是什么意思,风星尘也是愣住了,却在片刻之后猛然站了起来,震惊的看着曜。 不需要去思考太多,心里本能跳出的想法已经告诉了风星尘答案,明明连话都没说上两句,风星尘却觉得面前的人无比熟悉,仿佛已经相伴了数年。 “你……你……” “原因我之后再解释,现在我需要休息,头晕。” 听到曜这么说,风星尘立刻想起先前的事,沈伶应该是受伤了,这下知道着急了,连忙带着曜朝外走去。 “封……封家主,那我们的事……” 常光看到风星尘竟然要带走沈伶,心里立马升起了希望,连忙追着问了一句。 “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这场交易的答应了。” 然后风星尘就离开了房间,常光两人也紧跟着走了,这次竟然靠着沈伶搭上了风星尘,看来他的猜测果然没错,风星尘喜欢的是男人,常光琢磨着回去要不要再挑两个人送过来。 第53章 萌炸 回到封家后,陈医生用了半个小时给曜处理伤口, 沈伶的伤口不严重, 就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使得曜无精打采的。 “你们先下去。” “是。” 所有人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曜和风星尘两个人,风星尘走到床边坐下, 目光落到闭着眼的曜脸上。 曜没有睁开眼, 只是淡淡的说到: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你是谁?为什么三番五次救我?” 这个问题风星尘第一次跟他说话时就问过, 只是那时候曜没搭理他, 现在却是不能糊弄过去了。 “我名为曜, 救你只是了结因果而已。” “因果?” 风星尘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跟这样的存在产生的因果。 曜诧异的睁开眼。 “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这下换成曜吃惊了, 风星尘竟然完全忘记了画卷的事,甚至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反应。 怎么会这样? 自然的,曜想到了已经过世的风父风母, 当初两人对待画卷的态度可是十分耐人寻味,难道是基于这种原因, 两人对风星尘做了什么, 让他遗忘了这件事? “没什么。” 不记得了更好,只要画卷不在风星尘手里,主动权就完全在曜手里了, 想到这些,曜神情放松了许多,看风星尘都觉得他顺眼了几分。 “你为什么会在沈伶身体里?明明这些年你一次都没出现过。” 风星尘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先前他不止一次想要见曜,都被曜以沉默拒绝了。 “沈伶体质特殊,能够暂时容纳灵魂。” “暂时?也就是说你还会离开?” “嗯” 风星尘沉默了下来,今天短时间的接触已经比过去几年和曜的交流都多了,平心而论,风星尘更希望曜能保持现在的状态,虽然这并不是他的躯体。 “那你何时会脱离躯体?也许我可以再找其他躯体供你寄身。” 风星尘期待的看着曜,至于被占据躯体的人会如何,风星尘毫不在意。 “不用了,我并不习惯人类的躯体。” 普通人的躯体太弱了,不如曜当器灵的时候来的自在,他吃饱了撑的才附身。 听到曜这么说,风星尘有些失望,但也没再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看床头柜上的钟,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你应该饿了,晚饭准备好了,你是要去客厅吃,还是让人送上来?” “去客厅。” 曜只是头撞到了,又不是走不了路,话落之后,曜将腿从床上放下来,愕然发现床下放着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朵拖鞋,颜色是灰蓝色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 对上曜疑惑的目光,风星尘控制住自己嘴角溢出的笑意,主动半跪在地上将拖鞋穿在曜的脚上,尺码刚刚好。 拖鞋是助理买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生活用品一起送到了封家,听说自家老板带回来一个漂亮小哥哥,助理已经自动脑补完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于是在选择生活用品的时候也往养小情人的方向选。 情人嘛,最重要的当然情调,除了这双兔耳朵拖鞋,衣柜里还放着一整套的兔子睡衣,至于什么皮卡丘,小恐龙更是应有尽有,性感的当然也有,风星尘本来觉得不妥,却实在按捺不住想看曜穿这些衣服的想法,于是暗戳戳的先拿了一双拖鞋出来试探曜的态度。 此时曜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一套白衬衣黑裤子,这衣裳穿在沈伶身上是清纯,穿在他身上就成了性冷淡,再配上这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意外有种反差萌的感觉。 曜没穿过拖鞋,他以前经历的都是古代世界,而且大部分时候是阿飘,还以为拖鞋就应该是这样的,反正毛茸茸的踩着挺软的,也没说什么,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风星尘看着他的背影,看来之前的准备都可以安排上了,想想就觉得心情愉悦。 封家的下人发现今天家主的心情很好,饭都多吃了一碗,但他们更多的关注点还是落在了家主带回来的小少爷身上,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存在家主心情才这么好。 观察了一会儿,下人们就发现沈少爷性子冷淡,谁的账也不买,家主给他夹了一块茄子被他瞪了一眼,加了一块肉还是被瞪,家主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献殷情,最后还是沈少爷先受不了了,将碗里的菜全部倒进了家主的碗里。 “你若是喜欢夹菜,自己就多吃些,最好将这桌子都吃下去。” 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嘛,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曜心里如此想。 而在场的下人则是暗地里捏了一把汗,唯恐激怒了家主,这沈少爷就要血溅当场,风星尘并非良善之辈,以往敢这般不给他面子的都死的很惨。 然而风星尘只是顿了一下,就将碗里的菜夹起来吃了,似乎觉得味道还不错,曜忽然觉得一阵恶寒,而在场的下人也像是见了鬼一般。 兴许今天撞坏脑子的不是沈少爷,而是他们家主。 吃完了晚饭,曜终于体会到了现代世界的好,表现在于电脑游戏上,这电脑也是助理准备的,很受当下男生喜欢的某星人,电脑上装了不少游戏,曜一眼瞄上了一款叫做《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 “灵异游戏啊……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没错,在曜的认知里,这款游戏应该类似上个世界那种鬼王和天师对立的游戏,然而等他开始玩才发现并没有那般神妙,这里的僵尸也太菜了,啥技能都不会。 “难道是我等级太低了?升级了应该就能变强。” 于是曜一晚上就在努力升级,等到风星尘处理完事务转过头,发现他竟然还卡在第一关。 “……” 风星尘觉得好奇,就站着看他玩,他发现曜玩游戏只做两件事:收太阳,种坚果。每次僵尸把坚果吃了,他就再种上一颗,周而复始。 “你这样是通不了关的。” “难道不是僵尸吃了坚果会升级?” “你竟然把这个当成养僵尸的游戏?!” “僵尸怎么了?凡人进入雾月城就会变成活尸,得阴气滋养化为僵尸,与鬼物并无不同,算是我的同类。” “……” 风星尘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曜的世界观与他截然不同,恋爱之路道阻且长啊。 “太晚了,去休息。” “嗯。” 曜合上电脑,和风星尘一起出了书房,走到门口才发现,先前曜受伤了,风星尘着急之下直接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卧室,现在曜睡这里,他却只能去客房了。 虽然风星尘是想留下来的,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索性就自觉一点。 曜走了两步发现走不动了,脚腕上的红色丝线浮现出现,已经崩的笔直了,有这丝线的存在,他只能在风星尘的附近活动,曜疑惑的转过头,发现风星尘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愣着做什么?你不睡觉吗?” 风星尘愣了一下,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要与自己睡在一起吗?风星尘没有多问,要是问了之后曜改变主意了,他去找谁哭,于是风星尘看似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实际上激动的手都在发抖。 曜泡了一个澡,换上了风星尘别有用心准备的兔子睡衣,因为头上有伤,所以头发并没有沾水,于是等到风星尘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曜盘坐在床上,整个人毛茸茸的一团,白皙的面容,又长又卷的睫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简直萌炸了。 本来曜只是疑惑为什么风星尘的睡衣跟自己不一样,发现风星尘站在原地不动了于是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你流鼻血了。” 风星尘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靠脑补就上火了,简直太丢人了,只好回到浴室重新收拾了一下,有了一段时间缓冲,心里总算没那么激动了。 “为何你的衣裳与我不同?” 曜捏了捏风星尘的衣袖,一种丝滑类似冰蚕丝的布料,显然比自己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正常多了。 风星尘却不知曜的意思,满脑子都是曜石要跟我穿一样的睡衣的意思吗?一样的睡衣那就是情侣睡衣,睡在一起,还穿情侣睡衣,四舍五入一下那就等于在一起了啊,既然在一起了就要有合法关系,再四舍五入一下就等于曜等着我求婚啊,那是不是该把结婚安排上日程了…… 曜发现风星尘又在他面前走神了,顺口问了一句。 “你在想什么?” “结婚。” 风星尘脱口而出,等到反应过来才连忙解释。 “不,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结婚是什么意思?成亲吗?” “……” 发现曜一些言语和行为和现代人并不相同,风星尘忽然反应过来。 “你存在多久了?” “不知道,太久了。” “那……那你可有过喜欢的人?” 曜摇摇头,风星尘一下放松下来,却听曜冷冷的说到: “我本是鬼魂之身,怎么会喜欢人类?即便是爱慕也是爱慕女鬼。” “……” 现在自杀还来得及吗…… 第54章 羞辱 第二日。 曜从昏睡中醒来,休息了一夜,这具身体残留的不适感消减了许多,他转头朝着窗口看去,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卧室里,明亮而温暖,可以看出今天的好天气。 身侧相距一尺的地方,风星尘双目闭着,呼吸平缓,眉眼比之初见时坚毅了许多,隐隐连容貌都发生了不小变化,即使是风家人,再见到这位昔日的大少爷,估计也认不出来了。 曜觉得这种变化不同寻常,却也找不到缘由来,索性很快收回了目光,将腿从床边放下来,准备起身离去了。 一只手掌伸出来,握住了曜的手腕,风星尘猛然睁开眼,看向坐在床边的曜。 “你去那里?” 曜回过头看着风星尘,一言不发,直到风星尘被他看的慢慢松开了手,才不冷不热的说到:“我去那里需要与你说吗?” 已经有多久没人敢这般跟自己说话了,风星尘却是一点火也发布起来,曜出现的太突然了,他怕他消失的也突然,所以才这般患得患失。 “我只是担心你,如今你是沈家的小少爷,沈家刚遭遇变故,你恐怕会被人盯上。” 就在曜思索这个沈家是个什么鬼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家主,沈家的人来了,想要见一见沈少爷。” 刚说到沈家,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风星尘皱了皱眉头,本来想直接回绝,目光瞥到一旁的曜,不好擅作主张。 “你可要见沈家的人?” 曜沉吟片刻,索性现在没有事做,去见见也好,看这沈家的人想做什么。 “见吧。” 很快曜换了家居服,从楼上走下来,客厅里站了两个人——一名美妇人和一个和原身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曜已经从风星尘那里知道两人的身份,美妇人是沈伶的后母,少年则是美妇人和前夫生的儿子。 沈伶的父母是商业联姻,虽然两人没什么感情,但好歹过的风平浪静,两人唯一的儿子沈伶一出生就确立了继承权。 后来沈母病逝,沈父娶了一个普通人进门,就是现在的后母颜晴,颜晴与前夫育有一子,也一并带进了沈家,就是旁边的颜西。 沈伶从前很少跟这两人打交道,对这两人并不算了解,换成曜之后,就完全成了陌生人了。 看到曜出现,颜晴连忙迎了上去,满脸关切之色。 “小伶,看到你没事妈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妈一直提心吊胆,唯恐你受了委屈,你别怪你爸,他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你进了封家,总算不用跟我们一起受苦了。” 说到这里,颜晴的眼睛都红了,好似真的为沈伶操碎了心,然而只要一联想到沈伶是怎么出现在风星尘面前的,曜就觉得这番作态虚伪的很。 迫不得已就卖儿子了? 旁边的颜西也不甘落后,怯怯的叫了一声哥哥后,也跟着颜晴一起红了眼眶,若非曜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还真是一副感人至深的认亲画面。 曜总觉得这两人不去当戏子屈才了,现在这个时代戏子可比当年痴想多了,不仅脱了贱籍,还收入不菲,有时间在这里演戏给他看怎么不去考虑转行? 曜绕过两人走到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有下人刚送上来的红茶,曜端起来喝了一口,觉得味道独特。 “说吧,你们来做什么的?” 颜晴和颜西对视一眼,沈伶的反应出乎他们的意料,以前的沈伶是个软心肠,只要他们哭上一场肯定就急了,哪像现在这般气定神闲。 “怎么?没事?没事就回去吧。” 曜招了招手,准备让管家送客,颜晴一下急了,想到沈家破产后捉襟见肘的日子,迟疑的走了上来。 “管家,送客。” “别别别急,我说,我说,我本是想问你能不能先给家里一笔钱,你知道你爸的公司欠了很多钱,你弟弟还要读书……" 曜现在看颜晴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傻子了,这一家人把沈伶卖了,现在还要找沈伶要钱?这脸是有多大才说得出这种话?而且颜西是他弟弟吗? 曜已经没有跟两个傻子继续交流的兴趣了,冷冷的会了一句: “我没钱。” 闻言,颜晴还没开口,颜西已经脱口而出一句话。 “你现在不是封先生的人吗?你跟封先生要,他肯定有钱。” 曜将目光转向颜西,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眼看这个不同父不同母的“弟弟”,皮囊倒是长的不错,就是太没见识了。 “我为何要给你们钱,换句话说,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吃的穿的都是沈家的,现在沈家出事了,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自私?那就拿来吧。” “什么?” “我那笔卖身钱啊,你们该不会忘了我是怎么到封家的吧?” 两人一下说不出话来了,沈伶说的没错,他已经被沈家卖了,不欠沈家什么了。 见到两人理亏,曜哂笑一声,这人善被人欺,真不是说说而已。 “我好歹是沈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花钱那是应该的,倒是你们两,一个靠献媚上位的寡妇和一个不知道那里来的野种,在沈家白吃白喝,谁给你们的脸指责我?” “你——你竟敢说我是野种!” 颜西气的脸通红,他的出身一直是他的痛脚,所以他才会嫉妒沈伶,嫉妒沈伶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而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为了将沈伶踩在脚下,他撺掇沈父把沈伶卖给了老男人,以为这样沈伶就比他还惨了,没想到沈伶竟然成了封尘的人,现在他们还要靠沈伶才能翻身,上天何其不公! 颜晴拦住了激愤的颜西,他已经看出来如今的沈伶不似从前那般软弱可欺,再想从沈伶身上榨取利益难上加难,但她早就有了其他打算,这事还需要沈伶帮忙,于是放软了语气。 “妈知道你心高气傲,不愿意去讨好封先生,妈只要你引见一下,让小西跟封先生见个面,这也是你爸的意思。” 来之前常光已经跟沈家联系过了,透露出封尘喜欢男人的事,想要再给沈家一个机会,如果颜西真的能入封尘的眼,他常光以后在封尘面前也能说上话。 “你要把颜西送给封尘?” 曜眼神古怪的看着颜晴,卖完儿子卖继子,脑子里尽是些投机取巧的想法,难怪沈家会衰落,他那个便宜父亲和这个后母还真是一丘之貉。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那点比不上你?只要你将我引见给封先生,我一定做的比你好,没准还能助沈家东山再起。”颜西自信满满的说。 曜觉得有意思,于是招来管家。 “去请你们家主下来。” 管家全程旁听,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同样眼神古怪的看了颜晴母子一眼,然后走上楼去请风星尘。 过了一会儿楼上传来风星尘暴怒的声音: “什么货色都敢往我眼前凑,我封尘还没这么饥不择食,把人给我扔出去,往后不准踏进封家一步!” 这话语清晰的落在楼下所有人的耳中,颜西的脸一下惨白,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如此羞辱,即使他已经下了决定要放下尊严讨好封尘,也觉得难以忍受。 尤其这时候管家走下楼,二话不说就招来保镖赶他们出去,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自不量力的贱人,颜西的身体摇摇欲坠。 在走出客厅之时,颜西回头看了一眼曜,这一眼饱含怨毒,都是这个人害他受如此大辱,一定沈伶跟封先生说了什么,自己才会受到如此对待,他一定不会放过沈伶! 等到闹剧谢幕,风星尘从楼上走下来,脸上还带着些微的哀怨。 “你不喜欢他告诉我便是,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何必将我推出去?” 曜抿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的说到: “我可是给你送了一个俏郎君,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风星尘苦笑一声,没有再解释,想到曜还没用早餐,立刻让管家送上饭菜,两人一起用了。 沈伶还是学生,今天是有课的,曜不想去上什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概论,索性就请了假,却不知此时学校里关于他被金主包养的谣言已经传疯了。 沈家没落后,沈伶从一掷千金的大少爷变成穷光蛋,学校里自然有一些人想落井下石,奈何沈伶一直没去学校,他们都没有机会下手。 现在听到沈伶竟然被包养,想起沈伶那张脸,有人暗自惋惜自己没能早点下手,更多人却是等着看好戏,至于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曜不在乎这些,即使知道估计也没有什么反应,接下来两日他窝在封家玩《植物大战僵尸》,中间也玩过美食游戏《吃鸡战场》,权谋游戏《王者荣耀》等,但都没有养僵尸好玩,曜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晚,曜刚刚将一颗坚果种下,就感觉到脚腕上的红线颤动了两下,一层薄薄的红光浮现在他和风星尘之后,明明灭灭的闪烁着。 几息之后,红光消散,捆绑在曜和风星尘身上的红线消失了,曜终于可以取风星尘的心头血了。 第55章 下手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曜站立在窗口边,面对着暗淡的夜空, 突兀的开了口, 风星尘愣了一下, 不明白曜为何突出此言。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曜回过身,一步步朝着风星尘走去,每一步踏出身上的气势就攀升一分。 “我曾说过你我之间有一场因果, 你的因果我了了, 如今也该兑现我的因果了。” 话落之后, 曜的手腕翻转, 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掌心, 径直刺入风星尘的胸口。 噗呲—— 兵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微不可闻, 风星尘闷哼了一声, 一口鲜血涌上喉头,顺着嘴角留下,他的脸色发白, 满眼不可置信,世间任何人皆可背叛他, 唯独曜不行! “为什么?” 风星尘定定的望着曜, 希望曜给他一个解释,哪怕曜说他只是闲的无事开个玩笑,他也愿意相信, 可曜没有回答。 此时曜所有目光都被风星尘胸口的匕首吸引,在他的认知里,风星尘只是一个凡人, 体魄就算强健些,心脏受到重创也会毙命,可此时那伤口上却生出一丝丝血色的丝线,以一种缓慢却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伤口,连刺入的匕首都被往外挤了几分。 “咦?” 曜惊奇一声,抬手握住匕首,就要用力往里刺,却被风星尘握住里手腕,风星尘的眼球上攀爬出血丝,强忍着痛苦又问了一句: “为什么?” 曜挑了挑眉,都已经兵戎相见了,问这样的话有意义吗?他不知道该说风星尘蠢好,还是说他死心眼好。 “你身上有我要的东西,只有你死了,这东西才能拿到,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风星尘指节发了白,额头上的青筋鼓出来,显然已经在暴怒边缘。 “所以,你庇护我多年,与我寸步不离,只是为了那件东西?” “自然。” 听到曜毫不迟疑的回答,风星尘惨笑一声。 “十年相处,即便是养条狗也该养出感情了,可你在动手之前,哪怕有丝毫迟疑过?我在你心里,连一条狗都比不上是不是?” 曜一言不发的看着风星尘,眼底未起丝毫波澜。 “好好好,既然如此,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风星尘握住曜的手腕一用力,一下将曜甩了开,曜现在毕竟附身在凡人的躯体里,受到的限制极大,失去了一击必杀的机会,要想再杀了风星尘只能等恢复灵体身份了。 风星尘拔出胸口的匕首,刀刃上一滴血也未沾,胸口的血丝加快了缠绕的速度,每分每秒他都忍受着无法言语的痛苦,但这些都比不上曜背叛带来的刺激。 最后,风星尘神色狰狞的看了一眼摔倒在沙发上的曜,大步离开了房间,门口传来他阴沉的声音: “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风星尘的脚步声远去,卧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了,曜翻了一个身,仰躺在沙发上,琢磨着风星尘胸口的红血丝,和其带来的恐怖自愈能力。 “看来当初那滴神血不太一般啊……” 曜这次次会对风星尘出手,主要还是不想再耽搁时间,可风星尘身上的变化超出他预料,使得他任务失败。 虽然没能拿到神血,曜却并不担心,不过是多等些时日罢了,等到他从这具寄身的躯体里出去,凭他器灵的能力,足够将风星尘切片了,他就是自愈能力再强,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如此想着,曜安心在房间里待了下来,连《植物大战僵尸》都给玩通关了。 * 而另一边的风星尘可就没这么好过了,一进入房间,他的身形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上,紧随而来的管家看到这一幕,立刻脸色大变。 “家主,您没事?需要我叫陈医生来吗?” “不用了,出去守着,不要打扰我。” “是” 房门合上,风星尘倒在床上,不堪重负的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风星尘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时候他假期都是在老宅度过,老宅里所有地方他都可以去,除了书房。 风父不知一次告诉过他,书房里的东西不能动,可他却一直被某种存在吸引着,直到有一天,风父风母都不在,他潜进了书房。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吸引他的东西,是一幅画。 在打开这幅画之前,他想起父母慎重的态度,猜测这是一副藏宝图,或者一副价值连城的传世佳作,可是等他真正的打开画卷,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是一副美人图,一副从未在市面上流传过的美人图。 他被美人牵引心神,周遭的一些开始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副笑靥…… 轰—— 风星尘猛然从梦中惊醒,终于知道曜口中的因果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他猜的不错,曜便是那画中的美人。 只是……现在那画去了那里? 风星尘想起风家的灭门惨案和老宅里的那一场火,那些在老宅外搜寻的怪人,这些年风星尘一直没有停止过调查风家的事,可除了“畏罪自杀”四个字便再也找不到更多的资料,仿佛暗中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抹除了一切。 “血影”分部的经历使得风星尘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类人的存在,他们拥有超出凡人想象的能力,他怀疑风家的灭门正是和这些人有关,却一直找不到理由。 如今他已记起了画卷的事,自然把画卷和那些能人异士联系在了一起,会不会那些人覆灭风家就是为了得到画卷? “画卷……画卷……如果那些人没有在老宅找到,父亲会把画卷放在那里呢?” 猛然的,风星尘的脑中闪过一个地方,他立马从床上站了起来,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徐伯,备车,我要出门。” 风星尘开车来到了郊外,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墓园,看得出来这片墓园建成有些年头了,墓碑上的刻字都已经模糊不可见。 此地原本是风家的祖坟所在地,风家一些先祖都葬在这里,传到前三代家主时,风家遭遇了一次衰落危机,当时的家主听了一个游方道士所言,将祖坟签到了另一个风水灵地,这片区域也就荒废了。 不过迁坟毕竟不是易事,有几位存在太久远的墓因为建造特殊的缘故,当时没能迁过去,这件事只有历代风家的家主知道。 风星尘曾经跟着风父来过这片墓园一次,也知晓此地墓园的特殊,如果风父要藏什么东西,这个地方是个不错的选择。 风星尘走到一块墓碑前,这是风家最早的一位先祖,早到连他叫什么名字家族里都没有记载了,只知道是一位商人,最顶峰的时候商铺遍布诸国,后来因为战乱就隐居了。 风星尘先是对着墓碑祭拜了一番,然后拨开杂草露出了墓碑下的石台,揭开石板可以看到一个青铜做的酒杯,逆方向拧动三圈石台下沉,露出藏在下面的另一块空间,一个长条形的木盒躺在空间之中。 风星尘认出这木盒正是装画卷所用,神色一喜,立刻将其取了出来,然后将机关复原,匆匆离开了墓园。 回到封家之后,风星尘这才郑而重之的取出木盒,打开木盒,一副洁白的画卷躺在其中,风星尘小心将画卷展开,显露出画卷中风华绝代的身影。 右下角的题字已经告知了这画中人的身份——绥国国师曜。 “曜……果然是你……” 风星尘的手指抚上画中人的面颊,细腻的触感与真人相差无几,使得风星尘冷硬的心有几分悸动,不过很快风星尘就回过神来,曜冷漠的眼神驱散了他心中的眷恋,如今曜可不是他能惦记的对象,对方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只是外人是如何知道曜的存在?要知道画卷中存在着器灵的事可是连历代风家家主都不知道的事,这画卷也从未在人前展示过,暴露的可能性很低。 如果不是为了器灵而来,那那些人夺这幅画又是为了什么? 风星尘细心研究起这画卷来,还真的让他发现了一处不寻常,卷画的卷轴乃是中空的,风星尘费了一些心思就找到了窍门。 打开机关,从卷轴里掉落处一块金色绢布,绢布最右侧,用古文字绣着五个大字,风星尘立刻找来了古文字字典,一一翻译,总算知道这绢布上绣的是什么。 《神都阴阳志》——这就是那五个字,听名字像是一片传记,不过等风星尘又翻译了一些内容,他确定这应该是一片修炼法门。 “卜算之术……封印之术……吐纳之术……” 风星尘诧异的看着手中的绢布,如果这上面的内容是真的,那修炼了这些无异于具有超能力了,难怪会引来灭门之祸。 不过这些术法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而且按照这阴阳志上所说,要修习这些还需要一个先天条件——灵感。 风星尘虽然不知道怎么观察这所谓的“灵感”,但他有预感,他多半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所以这本《神都阴阳志》上大部分内容,他都是没办法修炼的,而少有的一些不需要“灵感”施展的,往往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风星尘看着手中的绢布,神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他还是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将绢布收了起来,而那副画卷则被他拿在了手上。 * 曜刚刚种下一颗坚果,房门就被人推开了,风星尘手上拿着一个卷轴走了进来,目光瞥了一眼曜腿上笔记本的游戏界面,神色立马阴沉下来。 “你这般悠然,不怕我杀了你?” 曜合上笔记本,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混不在意的说到:“你杀不了我。” “是吗?那我要是把这东西烧了呢?”风星尘展开手中的画卷,阴狠的说到。 见到这一幕,曜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盯着风星尘。 “你如何找到这东西的?” “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能存在全依靠这幅画卷,没了画你就要灰飞烟灭,这样,你还觉得我杀不了你吗? 第56章 寿命 “你威胁我?” “是又如何?” 曜注视着风星尘深沉的眼睛,片刻之后靠回沙发, 淡淡的说到:“我不受人威胁, 你要烧就烧好了, 我有数种办法可以在灰飞烟灭之前拉着你陪葬。” “你——”风星尘本来一腔恨意遇到曜软硬不吃后没了发作机会,他怎么可能舍得让曜灰飞烟灭?他的命是曜救的,就算曜要拿走, 他也无话可说, 他只是不甘心曜拿的那般轻易, 那般漫不经心, 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可悲, 可悲到连死亡都不能在对方心里留下丝毫痕迹。 许久之后, 风星尘颓然的放下手里的画卷, 他知道这一局他输了,他不是曜的对手,从一开始两人的地位就不平等, 他太弱小了,只能被动承受曜给予的东西, 无论是救赎还是杀戮, 他都无法拒绝,所以曜不可能爱上他。 “你说我是凡人,却不知凡人亦有凡人的价值。” 曜不置可否, 凡人之所以为凡人,就是因为孱弱,曾经他居于神宫之中, 看到过神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埋葬无数生灵,凡人在其中起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你想从这具躯体里出来?我可以帮你。”风星尘沉声说到。 听到这话,曜终于正视起风星尘来:“连我也不能做到的事,你用什么办法?” “这个你不用知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放你出来。” “说来听听。” “三天之内,你不能杀我,也不能离开我。” 曜觉得诧异,问到:“这是为何?” “你就当作是我临死前的心愿。” “......” 曜沉吟片刻,觉得耽搁三天总比再等一个月好,于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风星尘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拿起画卷转身离去。 “两个小时后我会再过来,斩断你与这具躯体的联系,到时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曜注视着风星尘的背影远去,心里说不好奇是假的,风星尘作为一个从未修炼过的的普通人,能使用什么办法助他脱困呢? * 风星尘进入书房之内,将画卷珍而重之藏好,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黄纸,咬破了手指按照绢布上记述的内容书写起来,血液浸透到黄纸上形成一个个繁复的文字,等到最后一笔落下,黄纸上闪过一道红光,这破灵符就算是绘制成功了。 风星尘的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有汗水浸了出来,虽然花费的时间不长,但这破灵符却是以他寿命为代价绘制的,一张符就是十年寿命,要组成一套破灵阵,需要六张符,也就是六十年的寿命,这就是普通人强行使用《神都阴阳志》上面的术法需要付出的代价。 风星尘如今已经二十二岁,舍掉六十年,他也没几天好活的了,以此为代价换取曜三天的陪伴,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想到这里,风星尘自嘲一声,大概这也是他唯一能回报曜的方式了。 两个小时后,六张破灵符全部绘制完毕,风星尘抹掉额头上的汗水,等到呼吸平复下来,他拿着符纸走出书房,来到了曜所在的卧室中。 风星尘用朱砂笔在空地上绘制了一个阵法,然后将符纸贴在阵法六角上,抬头对着曜说到:“过来,只要你进入阵中,灵魂和躯体自然就会分离。” 曜诧异的看着阵法上的符纸,从中流露出的威能显示出其并非凡品,用在这里有点暴殄天物了。 “这些符纸你从那里得来的?” 风星尘面不改色的回答到:“寺庙里求来的。” “寺庙?” “嗯” 曜看了风星尘一眼,他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但他其实并不在意答案,从符纸上传出的波动已经然后他知道,风星尘没有骗他,这些东西确实可以助他脱困。 曜不再迟疑,踏入阵法之中,下一秒血红的光芒从符纸上浮现出来,渗透进曜的身体里,如同被水挤压着,曜的灵魂体从沈伶的身体里被排斥了出来。 脱离躯体的一瞬间,曜觉得周身一轻,体会到久违的自由感,仿佛只要他意念一动,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活动了一下身躯,曜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喜欢阿飘的状态,现在他能力已经恢复了,这个房间不能成为困住他的牢笼,他是不是可以夺取心头血了? 曜转头朝着风星尘看去,神色冰冷,这个人先前竟然敢威胁他,这令曜十分不悦,面对他饱含杀意的目光,风星尘面色不变,似乎并不担心曜出尔反尔。 下一秒,曜的身躯就飘到风星尘面前,白皙晶莹的手指掐住风星尘的脖子,将风星尘按在墙壁之上。 “你猜我会不会现在杀了你?” 风星尘一言不发,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曜的面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曜真实的模样,比那画卷上绘制的还要惊艳三分,正所谓“扶柔倾国色,风华绝世人”莫过于此,他看着看着竟有些失神了。 曜见风星尘一直没回答,心里越发不悦,掐住风星尘脖子的手指猛然收拢,使得风星尘一下呼吸困难。 对上曜冰冷的目光,风星尘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说到:“你要杀就杀,能死在你手里我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言语,配上风星尘迷恋的目光,曜忽然觉得一阵恶寒,怀疑风星尘是不是某些电视剧看多了,中毒不浅啊,偏偏这时候风星尘还色胆包天伸手想要碰触他的脸颊,曜一下松开手退后两步,拉开了和风星尘的距离。 风星尘觉得很遗憾,因为曜是灵魂体的缘故,除了冰凉的气息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东西,否则他还能再舍弃一些东西,换的一亲芳泽的机会。 曜并不知道风星尘心中所想,否则真有可能立刻杀了他。 “按照约定,三天之内我跟着你,时间一到,我就会杀了你。” “好” 然后曜就走回到沙发边躺着不动了,虽然说是他跟着风星尘,但他可不会迁就别人,所以只能委屈风星尘跟着他了。 风星尘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招来管家将昏迷过去的沈伶带下去,在曜寄身这段时日,沈伶的灵魂并没有消散,只是沉睡了,相信过几天他就会醒过来。因为被曜附身过的缘故,风星尘对沈伶也是特别的,所以沈伶的余生都会受到封家照料,也算是有了一张保命符。 接下来两日相安无事,风星尘过着他概念上的二人世界,第三日,风星尘开始处理封家后续问题,毕竟他一死,封家就群龙无首,弄不好可能是一场灾难。 至于报仇的事,风星尘不是没想过,但若是不借助曜的力量,他很难对那些超脱于世俗界的存在出手,他的力量主要还是针对普通人的,而若是曜出手,他已经没有可以交换的筹码,也不愿意曜因此惹上数不尽数的麻烦,所以风星尘只能将报仇的想法搁下。 “今天我需要出去处理一些事务,你跟我一起去,正好带你去散散心。” 曜从网瘾少年的状态中切换出来,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觉得出去走走也是不错的想法,于是点了点头。 风星尘大喜过望,立刻让人安排了车,然后撑着一把黑伞和曜一起出了门,曜是灵物,并不畏惧阳光,但不喜欢光线太强,所以撑把伞正合适,虽然这举动在旁人看来有些怪异就是了。 风星尘在中心街下了车,就这样撑着伞跟曜一起走在人行道上,都市之中生活节奏快,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风星尘和曜悠然走在其中,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意味。 挨着中心街的是荣港公园,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这公园的面积也大的可怕,风星尘以前从未来过,今天有心上人陪伴,自然逛的津津有味。 但是很快风星尘就发现了不对劲,荣港公园虽然面积大,但也不可能这么安静,距离他们上一次遇到人已经是十五分钟前了,往常那些在公园里散步的人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好像这一片区域被隔离了。 “来了。” 曜突然开了口,目光朝着某一处看去,三个穿着休闲装的年轻人从小道上走了出来,目光落到曜身上,发出惊奇的声音:“没想到竟然是诞生了器灵的灵物,这样的东西落在普通人身上实在太浪费了,不如你把他交给我?” 风星尘听到男子的话就知道对方来历不简单,本能的上前一步将曜挡在身后。 “你们是谁?” “我们是独孤家的人。” “独孤?” 这个姓氏似乎听人提起过,风星尘思索了片刻,猛然想起当初在“血影”分部,燕染处理那个树藤怪物的时候提过一句是独孤家搞的鬼,两者难道是同一家? “不知道不要紧,只要将你手上的灵物交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男子的语气十分傲慢,就像风星尘把东西交给他是十分理所应当的事情,这也是他们独孤一族对待普通人的惯常态度。 ......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这个世界就完了 第57章 燃烧 独孤氏…… 曜呢喃了一句,在他的记忆里, 独孤氏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家族, 而是当初一统天下的绥国皇族。 曜跟独孤摄同归于尽之后并不知道绥国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独孤氏是不是传承了下来,更不知道眼前这些人跟绥国有没有联系。 一时曜和风星尘都没有说话,独孤氏三人见状神色立马不善了起来。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小老板, 真把自己当一个人物了?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否则只要我一句话就让你在荣港混不下去!” 风星尘的回应是抬手一枪, 这些人明显是奔着曜来的, 想从他这里抢人, 别说他本来就是杀手出身,就是没杀过人他也敢下手! 然而足以让普通人毙命的子弹到了独孤氏的面前却像是撞上来无形的屏障,径直落到了地上, 风星尘心里一沉,这就是普通人和术师的区别吗? “曜, 你先走。” 风星尘一手握着枪, 另一只手从衣袖里取出一张一指长的刀片,神色凝重的看着对面三人,方才那一枪虽然没有伤到人, 却把三人吓了一大跳,此时三人看风星尘的眼神都像是看死人。 “找死!” 为首的人一句咒语念出,一道金光直逼风星尘面门而来, 速度快的风星尘根本躲闪不及,施法的人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好似已经看到了风星尘头颅掉落的场景。 曜见到这一幕,抬起手轻飘飘一点那金光就停在了风星尘面前,显露出其中一柄小剑的模样,随后在独孤氏惊骇的眼神中手指一弹,那金光比之先前还要快的速度转头朝着独孤氏射去。 一声惨叫传出,独孤罗捂住流血的耳朵,惊恐的看着曜,这样强大的能力,估计都能比得上他们老祖了。 昔日独孤老祖原本只是仙岛中一个普通至极的弟子,跟当时的仙岛嫡系完全没办法比,一次因缘巧合之下,独孤氏先祖结识了当时绥国国主,成为绥国国师,也被赐国姓“孤独”。 为了掌握仙岛的核心术法《神都阴阳志》,独孤先祖以占卜之言引来三国将仙岛嫡系屠戮一空,却在拿到《神都阴阳志》之后被自己人背叛,竟然带着这东西跑了,独孤先祖派人去追,去的人都没回来,《神都阴阳志》因此遗失。 虽然没有了《神都阴阳志》,孤独先祖却掌握了剩下仙岛术法,很受绥国国主器重,在绥国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可惜后来绥国太子独孤摄即位,竟然扶持了一个外人当国师,神宫弟子经历了大换血,独孤氏也被驱逐。 虽然失去了权势,独孤一族却也因此躲过了后来独孤摄身亡后的天下大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这些年独孤家族一直在寻找《神都阴阳志》,一直没有结果,曾经传闻在风家,可也没真的找出来。 于是独孤家族子弟为了提升修为都将目光放在了各种天地灵物上面,眼前的灵物可以说是独孤罗见过最强大的存在了,如果能将其带回独孤家,说不定他能成为下一代家主。 如此想着,独孤罗看向曜的眼神充满贪婪,若非曜的修为远高于他,他说不得要强抢了,但他让他就这么离去,他也不甘心,于是换上了笑脸,恭敬的对曜说到:“大人跟在这凡人身边实在埋没了身份,不如随我回独孤家,我独孤家世代为术师,能提供给大人的不是一介凡人能比的。” “凡人?”曜轻蔑一笑:“在我眼中,你们与他都是蝼蚁,有什么区别?” “你——”独孤罗眼底窜起怒火,他自诩高人一等,何时被这般羞辱过。 “怎么?你不服?” 曜指尖一点白光若隐若现,吓的独孤罗立刻低下了头。 “不敢,既然大人不愿随我等离去,那我等先告辞了。” “滚。” 独孤罗带着剩下两个人灰溜溜的走了,曜收回手,耳中听见杂乱的脚步神,知道是有人要过来了,方才风星尘那声枪响可是没有丝毫遮掩的。 “走。” 曜率先朝着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风星尘看着他的背影,脑中回想起曜方才说的话。 蝼蚁…… 是啊,只是蝼蚁而已,风星尘自嘲一声,加快脚步跟上曜。 “你还有三个小时,有什么心愿赶紧去完成了,别跟在我身边浪费时间。” “好。” 风星尘跟司机吩咐了一声,车子朝着郊外开去,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才开到山顶,此时天色渐晚,半边天空都是血色的晚霞,像极了繁华落幕的场景。 风星尘走下车,站立在风家老宅的废墟前,许久没有动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这一生,张扬过,绝望过,深爱过,仇恨过,无奈过,满足过,短暂又坎坷,临到死了血海深仇没报,一生挚爱无望,可以说失败透顶,一无所有。 风星尘以为自己会不甘,会怨恨,到头来却是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只剩下深深的疲倦,什么都不想要了。 “曜,你可知两情相悦是什么感觉?” “这词语不是你们人类常挂在嘴边的吗?我怎么会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世间能两情相悦者毕竟是少数。” 曜皱了皱眉,总觉得现在的风星尘有些奇怪。 “你到底想说什么?” 风星尘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感受不到‘两情相悦’,能用我的命取悦你也是幸事。” “……” 随后又是长长的沉默,风星尘望着血色残霞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就到里约定的时间。 风星尘看着曜向他走来,一身白衣,身形修长,实乃绝代风华之姿,背后是漫天的晚霞,那白的心醉,红的刺眼,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不麻烦你动手了,我自己来。” 话落,风星尘握住手中的刀刃刺入胸口,有点痛,有点冰,甚至那划过肋骨的感觉风星尘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这一刀足以毙命,风星尘望向曜,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口,随后意识消散,身躯轰然倒地。 曜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看着风星尘的尸体心情复杂,这是他这么久以来遇到最自觉的对手了,一时竟然有些不适应。 片刻之后,曜伸手招了招,一滴红色的血珠从风星尘胸口飞出来,悬浮在曜的掌心之上,曜端详着,从中还能感受到风星尘的气息。 这时候山路上传来人声,曜抬眼看去,看到几十名术师朝着他走来,其中赫然就有独孤罗的存在。 “族长,就是他,这灵物很是强大,要是能收入族中必然能作为我独孤家的一张底牌。” 此言一出,几十道目光都落在曜的身上,其中不乏贪婪之意,曜心情正有些不悦,这些人就撞到他手上。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的主意?” 曜手掌一挥,数道白光朝着众人射去,接下来只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白日里独孤罗冒犯风星尘,曜饶他一命是嫌麻烦,现在风星尘死了,还死的这么自觉,曜不介意顺便帮他报了当初的灭门之仇。 没一会儿独孤家的尸体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曜弹了一道火苗过去,火焰瞬间将所有独孤家的人连同风星尘一起吞噬。 火焰摇曳间,曜的身影消散,与此同时,那副被风星尘放在保险箱里的画卷也自燃了起来,很快烧了个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神觉得累了,要放手了,曜要上位称霸天下了,撒花。 神之败笔 第58章 爱情 神端着酒杯靠在王座上,面前的水镜里浮现熊熊火焰, 整个家族都被灭门了, 留下唯一的小少爷被人所救, 在长久的相处中爱上救命恩人,然后在爱情和复仇之间挣扎徘徊,这样的故事他看了没有十遍也有九遍了, 起初还饶有兴趣, 现在只觉得厌烦。 “爱情”这东西就真的这般有意思, 使得三千世界都要轮番上演? 神脑中琢磨着这件事, 手中的白玉酒杯在他无意思的把玩下一会儿变成软软的白云, 一会儿变成胖胖的小猪, 活灵活现, 憨态可掬。 见到这一幕,神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既然“爱情”这么有意思, 他为什么不自己创造一个爱情出来? 他可是具有通天彻地的能力的神,即便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经他点化也能变成大师兄, 要创造爱情还不简单?——神如此狂(zuo)妄(si)的想着。 可是却在事情进展第一步遇到困难, 神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创造爱情, 神首先要找到一件心爱的东西作为基础,可是他并不知道“心爱”是什么玩意儿。 思前想后,神决定偷换概念, 把“心爱”换成“重要”,神所有收藏物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他母指上的戒指了,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正中央镶嵌着一枚黑曜石,乃是神身份的象征,是天地规则的显化。 神将戒指取下来,经历过百年的祭炼,呕心沥血,茶饭不思,赋予了他所能想到了一切美好的特征,终于,在神期待的眼神中,戒指变成了爱情——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 神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小婴儿,这是爱情?怎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神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咿呀咿呀……” 小团子挥舞的手掌抓住了神的衣袖,将神从愤怒中吸引过来,一瞬间神的目光对上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没有畏惧,没有胆怯,有的只是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抚平情绪的宁静。 “咦?有点意思。” 神域的人都畏惧神,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震慑,可这个小东西竟然不怕,神觉得很神奇,重新对自己创造的“爱情”生起了兴趣。 时间眨眼过去,小团子长到二十岁,成了一名身姿修长,容貌清俊的青年,被神取名为曜。 神殿之外,神侍端着酒壶进退两难,神吩咐了要酒,可也不喜欢被打扰,神侍不知道这时候是否是进去的合适时机。 “给我。” 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神侍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托盘递到曜手上。 “那就麻烦曜大人了。” 曜端着酒走进宫殿,正中央的座椅上,神百无聊赖的敲着手指,面前的宽大水镜上映出一个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女人。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天麟,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女人撕心裂肺的控诉着,满眼都是绝望和心碎。 女人的面前站立着那个名为“天麟”的男人,此时的他神色冷酷,对女人的怨恨无动于衷,除此之外还有一名脸色苍白的病美人挽着男人的手臂站在一旁,装出一副不忍心的模样,眼底却露出快意。 曜对于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谁能想到外人眼里威势凌人的神君私下里竟然喜欢看狗血剧,还是这种天雷滚滚的狗血剧。 曜将托盘搁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是百果酒,最近风靡神界,曜还是第一次喝,入口甜甜的,甜味散去后才是酒味,说是酒不如说是酒精饮料。 “如何?”神难得看曜喝酒,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错。” 神闻言,直接从曜手里将酒杯拿过去抿了一口,曜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 神品尝之后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开始怀疑曜是不是故意哄骗他,显然,神并不喜欢百果酒的口味。 这个时候水镜里的画面已经变成流产的女人捏着一张支票痛哭,痛哭之后脸上浮现坚毅的表情。 她要报复,要让那个男人后悔,要让那个贱人也体会到她现在的痛苦! 然后画面一转就是女人拉着行李箱去往机场,神看到这一幕脸上浮现了然的表情,深谙狗血爱情套路的他已经知道接下来故事的发展了。 “曜,你猜这女子会如何报复辜负她的男子?” “杀了他?” 神摇了摇头。 “那便杀了他,再灭他满门。” 在曜看来,再大的仇也不过灭门之仇了,没想到神还是摇了摇头。 “她会改变身份回来,让这男人欣赏她,探究她,进而爱上她。” “为什么?” “她想让当年的事真相大白,想揭穿男人旧爱的真面目,借此让男人对她愧疚,眷恋,求而不得。” “麻烦,还不如杀了了事。” “她舍不得,她心里还爱着那个男人,所以最后两人还是会在一起。” 曜是真的诧异了,他简直无法理解这些人类的想法,已经被人欺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能和好如初?疯了不成? “这就是‘爱情’了,爱情使人卑微,使人盲目,使人疯狂,使人……死亡。”最后神叹息一声,如此总结到。 曜神色淡淡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正如神君大人所言,爱情使人死亡,那和一开始杀了了事有什么分别?” 神气结,经过这么些年相处他算是发现了,曜的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是按照他心意长的,就是性格跟他犯冲。 “你若是改改性格,会更令吾欣喜。” “哦?不知神君大人喜欢什么样的?” 神手指点了点水镜,水镜上立马浮现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孔,咖啡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额头上,眼睛又大又圆,湿漉漉的像小鹿眼睛一样,脸颊发红,此时正一脸羞涩,兴奋而又崇拜的看着面前的人。 “学,学长,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曜托着下巴认真端详水镜中的人,没想到神竟然喜欢这一款,片刻之后他站起身,对着神行了一礼。 “神君大人放心,曜必定为您寻来心仪之人。” 紧跟着曜就离开了,开始在神域物色人选,三天后,一只小鹿妖被人送到曜面前,除了容貌不太一样,小鹿妖无论性格还是气质都跟水镜中展示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美丽。 “见,见过曜大人。” 小鹿妖很紧张,他只是一个吃草的小妖精,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来到传说中的神宫。 “你叫什么名字?” “鹿小。” “好,鹿小你跟我来。” 曜带着鹿小往神殿走去,鹿小一路上心跳的飞快,有畏惧也有期待。 “曜大人,一会儿,我,我应该怎么做?” “不要害怕神君大人就行了。” 曜推开殿门,示意鹿小进去,鹿小深吸了一口气走进神殿中,神已经收到曜的消息,见到鹿小走进来,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来。 说实话,面前的鹿小还真是按照他给的标准长的,巴掌大的小脸,圆溜溜的大眼睛,因为畏惧他身上的气势,眼睛起浮现一层雾气,可怜巴巴的样子,却又倔强的不肯低下头。 “小妖拜…拜见神君…大人。” 神对着鹿小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鹿小立刻慌张走过去,走了两步没踩稳,一下扑进神的怀里,鹿小的脸一下红了,手忙脚乱从神怀里爬起来,期期艾艾的望着神。 这样羞涩的模样神从来没从曜身上看到过,觉得新奇就捏住鹿小的下巴仔细研究起来,这下鹿小连耳朵也跟着红了,却一动不动任由神打量。 神看了一会儿觉得可惜,鹿小的瞳色太浅了,一眼就能望到底,轻而易举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一个直白的将一切展现在他面前的存在,让他连探究的心思都没有。 神放开鹿小,表情恢复冷淡。 “下去,让曜进来见吾。” 鹿小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接下来曜按照神的新要求找来了具有漆黑瞳仁的黑猫妖,神嫌弃闹腾,又换成魔族,神嫌弃淫邪,兜兜转转换了几次,神始终不满意,最后,曜干脆找来来擅长变化的狐族,神想要什么样的给他变一个就好了。 此时站立在神面前的就是狐妖丘月,曜看丘月的脸总觉得奇怪,却有不知道那里奇怪,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件事,直到走到殿门口了,曜才想明白了。 丘月那张脸跟他太像了…… 不过仔细一想曜又释然了,他的模样本来就是神按照自己心意创造的,所以丘月像他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他一开始就去找一个跟他相似的人没准早就完成任务了。 曜将丘月带进殿里就离开了,并不好奇神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神的目光却在曜和丘月之间扫视,显然他也发现了两者的相似。 “小妖丘月拜见神君大人。” 丘月从容的行了一个礼,连姿态语气都和曜相差无几,神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你跟曜很像。” “确实如此,但有一点,丘月与曜大人不同。” “是什么?” “丘月一直倾慕神君大人,曜大人却不然。” “哦?你怎么知道?” “因为丘月没有从曜大人身上感受到‘妒忌’。” “妒忌……那是什么?” “当心爱之人将目光转向他人,心脏就会被万虫撕咬一般,又酸又痛,怒火中烧,这便是‘妒忌’。” 神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形容,虽然丘月在他眼里依旧稍显媚俗,却也足够让他升起好奇心了。 “如你所言,曜不倾慕吾,可他却是吾创造的‘爱情’,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丘月摇了摇头。 “神君大人创造的是‘爱情’,并非‘两情相悦’,两情相悦等于爱情,可爱情并不等于两情相悦。” 第59章 宠幸 神沉默了许久,淡金色的眼眸望向丘月, 不难看出对方隐藏在冷静外表之下的野心。 “你想取代曜?” 丘月毫不退让的迎上神的目光。 “神君大人愿意给这个机会吗?” “吾能得到什么?” “爱情。” “可吾并不爱你。” 丘月轻笑了一生, 眼尾眉梢荡漾出一抹艳色来。 “神君大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神眯了眯眼, 看着丘月走到他面前,洁白的衣摆划过一道弧度,柔软的身躯就落在他腿上, 莲藕一般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一颦一笑, 媚态天成。 “神君大人可知风月常新抵不过云朝雨暮?山盟海誓抵不过良宵一度?世间情爱追求的便是灵肉合一, 久了便迷恋上了, 谓之:日~久~生~情~” 丘月殷红的嘴唇凑近神的面颊, 一字一句, 吐气如兰,令人神魂颠倒,柔若无骨的手掌划过神的胸口, 挑逗意味十足。 不得不说这种感受很新奇,狐族在这方面确实天赋异禀, 就在那红唇即将覆上来之时, 神的脑中忽然划过曜的身影,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伸手按住丘月的肩膀, 拉开来了两者之间的距离。 “吾记得人族有一个说法,初次都要留给最重要的人,是否如此?” 丘月愣了一下, 不明白神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先下去,吾还有其他事要做。” “???”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丘月还是行了一礼离开了,神迫不及待的要去曜的面前邀功,连传唤的功夫都省去了,自己去向曜的寝殿找他。 曜本来正在整理这些年神域的仙灵名单,神侍通报说神君来了,他还未有回应,神就急切的走了进来。 “神君大人怎么来了?” “吾有要事要与你说。” 闻言,神侍自觉的退了下去,曜放下手中的玉简,亲自倒了一杯茶端到神面前。 “不知神君大人要说的是什么事?” “你先过来。” 神牵起曜的手,将他引到自己身旁坐下,不等曜再度发问,神就欺身上前,嘴唇正对着曜的嘴唇。 “!!!” 曜怎么也没想到神居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过了数息,神放开懵逼的曜,一本正经的说到: “这是吾的初吻,吾将其赏赐于你。” 曜:“???” “吾还听丘月言及云雨之事乃世间极乐,想与你一试,不知你意下如何?” 曜:“???” “丘月说如此这般能增进感情,又名日久生情。” 曜:“......”你确定日久生情是这么用的? 曜过了一会儿才消化了神的话,明白这货是动了凡心了,又觉得自己是神域之主,身份尊贵,能被他看上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于是“屈尊降贵”恬不知耻想来宠幸他。 天知道神的脑回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想要将茶杯扣在神脑袋上的念头,平心静气的说到:“多谢神君大人抬爱,只是曜无意于此,神君大人还是另择他人。” “你不愿意?!” 曜的拒绝在神看来难以理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这样高不可攀的存在,好不容易给出了一个和他并肩的机会,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上赶着来侍候他,就像丘月一样,怎么曜还拒绝了呢,而且理由找的一点也不走心,岂有此理! 神看曜的目光一下变得危险起来,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曜拒绝他不代表不在乎他,还有可能是太在乎他了,所以患得患失,果然,曜就是太没有安全感了——神很没有逼数的想着。 “吾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是欲擒故纵,想吸引吾才拒绝了吾。你放心,吾既然决定宠幸你,必然不会朝三暮四,如那凡人一般,搞出一个私生子来惹你生气。” “......神君大人,往后少看些狗血剧,真的……” 神注视着曜不说话,身上的气势无意识的显露出来,曜心里一紧,瞬间觉得身上压了一座大山般,沉重的喘不过气,但他并未因此低下头,依旧面无表情的与神对峙着。 一息……两息…… 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曜的脸色发白,拢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颤抖,双腿支撑不住想要往下弯曲,就在曜快要跪下去之时,神总算收回了目光,曜身上的压力的一下消失。 “看来丘月说的没错,你实非吾之良配。” 话落,神起身离开了宫殿,殿门重新合上,曜身体摇晃了一下扑倒在软榻上,再晚一会儿,他怀疑自己会死在神手里。 …… 接下来数日相安无事,神没有召见曜,曜也不会主动往前凑,倒是从神侍的口中得知,这些日子丘月颇受神君宠爱,连带着狐族地位也水涨船高。 现下神宫里除了丘月,还有好几只狐妖,都是丘月引见给神君的,也不知道几只妖精做了什么,哄的神君很开心,一向安宁的神宫现在整天吵吵嚷嚷的。 曜刚将东神域送来的信件看完,批了回复,丝竹的声音就从窗口飘了进来,曜敲了敲桌案,有些头疼。 算了,出去走走…… 曜起身走出宫殿,一路穿过殿宇,走到了神宫的宫门口,守门的神卫见到他后皆是行了一礼,曜点了点头,抬脚跨出宫门。 就在曜离开神宫的瞬间,宫殿中的神似有所感,他抬头望向宫门所在的方向,片刻之后又收回目光,并没有什么表示。 长这么大这是曜第一次走出神宫,一来是他没什么好奇心,二来便是神曾经说过他是规则所化,很容易招来旁人觊觎,所以曜便一直待在神宫之中。 今日突然起了念头,曜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沿着神宫的周围漫无目的的走着,走了没一会儿听到了哭泣的声音,是一个小姑娘。 “为什么哭?”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姑娘抬起头,还沾着泪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曜。 “你……你是谁?” “曜。” “曜?” 小姑娘的眼中划过疑惑,随即又想起那个关于神宫的传闻,一下瞪大了眼。 “你是曜大人?!” 曜点了点头。 “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我叫灵,是一个小仙。”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被人追杀到这里来的。” 神域之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生灵,有修为高深飞升至此的金仙,也有天地交汇诞生于此的灵物,更多的则是神域的原住民和被强大存在携带而来的小仙。 灵原本乃是上古时期赫赫有名的时光镜,因在交战中损毁,品质大跌,在神界连自保都难,因此备受欺凌。 前段时间,灵不知怎的引起了东神域一位强者的注意,想要将其据为己有,因为其并不符合灵认主的条件,灵当然不可能为其所用,因此惹怒了这位强者,派来手下之人追捕灵。 灵一路从东域逃到北域,都没有逃脱追捕,还受了很重的伤,走投无路之下来了神宫。 神宫的地位在神域一直都是超然的,虽然这位神君不管事,但是却没有谁敢将争斗波及到神宫来,灵到这时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灵悲从中来,一个人蹲在墙角哭泣,没想到因此引来了神界赫赫有名的曜神侍。 曜从未在外界露过面,神宫中也不止他一个神侍,但是他的名声却是最大的,这就依赖于神界众多八卦传闻了。 首先便是这位曜神侍来历,没有人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他突然之间就出现在神宫里,获得了神君的宠爱,因为年岁不大,因此被怀疑是神君和下界女子生的孩子,不过这种传闻在曜神侍长大之后不攻而破,因为即便是再眼瞎的人看曜神侍和神君的相处模式都不可能看出父子情来。 问:神君平日里和谁相处的时间最长? 回答:曜神侍。 又问:神君平日里对谁的态度最特别? 回答:曜神侍。 再问:神君平日里对曜神侍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 回答:喜欢吗?想要吗?吾都赏赐给你好了。 最后问:那么神君对其他神侍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 回答:曜神侍呢? 综上所述,神君大人和曜神侍之间一定有着不可言说的暧昧关系。 外界关于神君和曜神侍的各种故事版本曾风靡一时,其中还涉及大尺度的船戏描写,不过后来这些东西都被神宫禁了,还是神君大人亲自下的令,因此消息并没有传到曜的耳中。 灵以前看话本的时候还在想曜神侍该是怎样祸国殃民的美人,才能惹的神君倾心,现在见了才发现其实曜神侍并非外界传言的美艳非常,反而透露出生人勿进的气息。 “神宫所在,不是你能来的。” “可是我无处可去。” 曜打量了灵一眼,发现她伤势很重,若是放着不管,可能就要魂飞魄散。 “这瓶长青灵液赠与你,养好伤后便离去。” 曜将玉瓶放在灵的手中,转身离开,却不知身后灵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一簇光亮轰然绽放。 第60章 阴霾 半月之后,神卫传言, 神宫外有人求见曜神侍。 曜搁下手中朱笔, 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有人要见我?” 自己在神域可没有什么熟人, 就算是要求神宫办事也求不到自己头上,曜对这人生出了好奇心,遂回复神卫将人带到外殿。 过了一会儿, 曜就出现在了外殿中, 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正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殿中, 看到曜出现, 女子的脸上浮现一抹惊喜之色。 “小仙见过曜大人, 多谢曜大人先前的救命之恩。” “是你……” 曜没想到灵会来找他, 他与这女子似乎并无多少牵扯。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小仙...小仙有一物想要献给曜大人, 希望能合曜大人心意。” 灵从身上取出一块三角形的透明玉石递给曜,入手微凉,以曜的见识竟然辨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何物?” “此物唤做幻天奇景, 曜大人将灵力注入其中就能见到此物的效果。” 曜闻言,按照灵所言将灵力注入其中, 霎时一道白光从玉石上散发出来, 笼罩了整座宫殿,在白光的照耀下,雕梁画栋开始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夜空,道道星光从夜空中投下,交织在一起, 形成绚烂的极光。 “这是……” 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奇妙的景象,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星光变幻,天边的光彩也随之变幻,置身其中,如同置身万千星辰的中央,令人眼花缭乱。 “曜大人见到的正是神域大名鼎鼎的落星谷景象。” 落星谷有星光坠落,乃是一处绝地,闯入者九死一生,与之凶险同样出名的就是它的景致了,论瑰丽奇幻,落星谷在神域各大风景胜地能排进前三。 曜继续往玉石中注入灵力,周围的场景再次模糊,这次出现在曜面前的是一片花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风一吹,花海翻动,花朵随风摇曳,如同浪花一般涌向远方。 “这是万花谷,万花谷最奇特的并不是这花海,而是天上的太阳。” “太阳?” 灵对着曜神秘一笑,手指往空中一点,圆润金光的太阳立刻碎成了无数金色光点,朝着花海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绚烂的金雨。 花朵接触到了金雨快速绽放,微风一吹,花瓣脱落,漫天飞舞,美不胜收。 曜收回灵力,已经明白这“幻天奇景”是做什么的了,其中显然拓印下了不少地方的美景,只要用灵力激发就能产生身临其境之感,不过除了这视觉享受,貌似就没有其他用了。 “为什么送我这个?” “曜大人身份尊崇,什么都不缺,小仙只能用这些小手段博大人一笑,希望大人喜欢。” 神域之人关注曜,大多关注他和神君大人之间的关系,只有灵从诸多传闻之中发现很奇怪的一点,那就是曜神侍从来没有离开过神宫。 神宫之中神侍众多,大多来自于神域各大家族,行走在各域间是常有的事,唯独曜神侍,从未出过神宫,自然也没见过这诸天奇景。 这幻天奇景本体乃是灵的一块镜面碎片,所以才能拓印下那些绝地的景色,又经过灵的一番祭炼,拥有种种神妙能力,能最大限度的还原原景。 灵只是一个小仙,没有办法报答曜的救命之恩,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希望曜身在神宫里,也能欣赏到神域的美景,聊慰寂寞。 曜握着幻天奇景沉默下来,他现在心里有种很奇特的感觉,灵对他似乎与神还有诸多神侍对他不太一样,但他又说不出这种分别在那里。 因为曜的沉默,灵的心渐渐提了起来,难道曜大人不喜欢自己的礼物?还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越想越是惊慌,灵的脸色跟着白了。 曜目光瞥到灵的变化,一下回过神来,神色缓和下来,温声说到:“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灵转忧为喜,秀美的脸颊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明艳不可方物,看见她笑,曜也觉得愉悦,嘴角微微翘起,这一幕正好落在了暗处的人眼里。 “当心爱之人将目光转向他人,心脏就会被万虫撕咬一般,又酸又痛,怒火中烧,这便是‘妒忌’。” 神的脑中忽然响起了丘月说过的话,他伸手按住自己酸痛的心脏,细细品味这陌生的感觉,随后转头看向身边的丘月,沉声说到:“正如你所言,这‘妒忌’又该如何去除?” 丘月遥遥望了一眼正和灵说话的曜,意味深长的说到:“那就要看神君大人是想治标还是治本了。” “有何区别?” “治标就是将那‘祸乱君心’的存在掌握在手里,治本就只能神君大人自己断情了,不过以神君大人的身份,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话落,丘月的脸上同样露出一抹笑意,媚态纵生。 “神君大人以为呢?” 神的金色瞳仁里划过一道暗光,他已经明白丘月的意思,沉吟片刻之后招来神侍:“传令下去,将曜神侍禁足穹苍殿,无令不得踏出一步!” * 曜神侍被软禁的消息并没有传出神宫,神域之人并不知晓,众多神侍却是惊骇莫名,他们侍奉神君已久,对神君有多宠爱曜神侍是知道的,现在曜神侍骤然失宠,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们? 而与曜境况堪忧对立的则是狐族在神宫的地位水涨船高,其中丘月神侍竟然隐隐有了将曜神侍取而代之的势头,在神宫之中一时风头无两。 是日,曜从睡梦中醒来,明显感受到自己腰上多了一只手臂,手臂的主人就躺在他身边,身体拥抱着他,皮肤温热的触感隔着衣衫被他感知到。 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穹苍殿,还能无声无息间蒙蔽他的神识靠近他的身体,整个神域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曜转过头看向身侧之人,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神! 曜没有对神的出现做何反应,他只是拿开神的手臂从床上坐起身来,身上光华一闪,衣衫就穿戴整齐,正欲抬脚离去,手腕却被人握住。 曜转过身,对上神深沉的目光。 “您醒了。” 神顿了一下,收回手从床上起身,曜从善如流跟着神走出了内殿。一路上曜都不发一言,使得本来想说些什么的神好生恼怒,干脆也歇了跟他搭话的心思。 临到殿门口了,曜停了下来,神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却听曜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恭送神君大人。” “……” 神噎了一下,冷哼了一声抬脚走了,当日,神宫里又传出曜神侍惹怒神君的传言,一众神侍皆是心惊,虽然曜不喜与人结交,但在神宫里人缘还不错,不少可能会惹怒神君的事都是他代劳的,神侍们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唯独狐族乐见其成,他们是后来者,靠着丘月才能成为神侍,曜越落魄,对丘月低位的威胁就越低,所以大部分人巴不得神君立刻厌弃了曜才好。 傍晚时分,曜坐在前殿里整理手札,忽然听到殿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他起身走出去,发现竟然是几个未曾见过的新面孔,身上流露出狐族的气息。 “你便是曜神侍?” 来人也在打量他,不过打量完之后显然很失望,曜的容貌虽然绝佳,但也没到惊动心神的地步,比他们狐族的惑天大法展露出来的效果差多了。 曜没有理会为首之人轻蔑的态度,只是平静的问到:“诸位神侍来我穹苍殿,所为何事?” “神君大人禁足了你,又没禁足我们,怎么不能来了?” 发现这人连话都听不懂,曜也没心思与他说话,转身准备回去了。 “站住!我话还没说话,你也敢走?” 丘炎一下火了,对着曜的背影嚷嚷到,曜顿住脚,表情如常的看着面前这只狐狸。 “你是丘月的人?你来这里的事丘月不知道。” 经过短暂的接触,曜已经知道丘月不是蠢人,必然干不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关你什么事?不怕告诉你,昨夜神君大人召幸了丘月大人,如今你早已不是往日的曜神侍了。” 丘炎以为说出这番话曜就应该脸色大变,谁知道曜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古怪。 “你说昨夜神君召幸了丘月神侍?”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曜可是记得今早起床的时候看见了神,如果神昨夜去了丘月那里,那他是何时来的穹苍殿呢? “发什么呆?我问你话呢?” “小炎,不得无礼!” 丘月听到通报后立刻赶了过来,发现丘炎出言不逊后立刻呵斥了他,随后面有歉意的看向曜。 “曜大人,丘炎他不懂礼数,我代他像你赔礼了,还请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无妨。” 丘月又跟曜告罪了几句,这才带着丘炎一行人离开,丘炎面色不忿,曜已经失势,他不明白丘月为什么要在曜面前卑躬屈膝。 在穹苍殿的时候被丘月的眼神警告了,丘炎一直没有问出口,等到回了明月宫,立马就抱怨了起来。 “丘月大人,您是不是太客气了,那曜神侍现在如何能跟你比?” 丘月摇了摇头。 “曜在神君大人心中的份量不可估量,在神君大人彻底厌弃他之前,任何人不得去招惹他,否则别怪我族规伺候,明白了吗?” “……是。” 众位狐族纷纷告辞离开,丘月一个人站在窗口,想起昨夜神君来了明月宫又匆匆离开,眼底蒙上一丝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曜被封印在流放之地的前后故事就会写完了,接下来是新篇章,看曜曜霸气侧漏的故事。 第61章 预见 神宫之中岁月匆匆,转眼近百年过去。 曜被软禁在穹苍殿里, 没什么事可做, 唯一需要处理的神域事务也转交给了丘月处理, 他现在是真的闲了下来。 曜乃是规则的显化,是神身份的象征,从前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曜不曾踏出神宫一步, 现在他被软禁, 只是化主动和被动, 与从前的生活没什么区别, 曜倒是没什么感想。 可惜曜能宅的从容不迫, 其他人却坐不住了。 近些年狐族势大, 不断在扩充本族势力,其他势力不甘落后,也纷纷想要更进一步, 只等时机到达,稳定许久的神域怕是要再起波澜。 而这个时机就在神君身上, 只要神君流露出一丝偏向, 一场动乱就会消弭于无形,反之,则免不了一场大战, 于是现下所有人都在观望,观望神君对狐族的态度,或者说对丘月的态度如何。 不过让丘月失望的是神君并没有表现出偏帮狐族的倾向, 他对于狐族的态度一直是不助长也不打压,狐族怎么折腾是自己的事,与神宫无关。 至于对丘月的态度,看如今曜神侍还好好的待在穹苍殿已经可以窥见一二了,所以丘月现在对曜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要断就断的干脆点,这样藕断丝连折腾谁呢? 在丘月看来,曜的存在已经影响到狐族的发展了,必须除之而后快,于是乎这些日子,神宫里表面看着安静,私下里却已经暗潮涌动。 而曜的想法就简单多了,只要丘月不来招惹他,他也管不到丘月身上去。 这一日,曜将面前的手札尽数收好,准备抱回书架上去,腰上的幻天奇景忽然亮了起来,幻天奇景是灵的碎片所化,未经催动产生这样的变化只能是因为灵。 曜握住幻天奇景,感受到其中传出的波动,沉吟了片刻之后朝着门口走去,门口的光幕闪了一下,没能阻挡曜的身形,与此同时,穹苍殿中出现一道和曜一模一样的身影,那是曜凝结的替身,可以助他伪装一段时间。 出了穹苍殿后,曜身形飘忽,小心避过了来往的神卫,来到神宫的东南角,这里虽然没有守卫,却有结界阻挡,不过同样拦不住曜,曜指间的灵力注入结界中,很快结界上出现一个供一人通行的孔洞,曜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开了神宫。 神宫之外,青色台阶下蹲着一个女孩,她垂着头,手指无聊的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画圈圈。曜走到她面前,轻轻开了口: “灵,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抬起头,看见是曜,开心的扑进曜的怀里。 “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灵不似最初那般拘谨,对待曜的态度亲昵了许多。曜摸了摸灵的头发,温声问到: “你找我是为何事?” “神域里真无聊,我带你出去玩?人界可好玩了。” 曜摇了摇头。 “我不能去。” 灵的神色立刻变得落寞起来,是啊,曜那里也去不了,曜虽然没有告诉灵他被软禁的事,但经过几次短暂的接触,灵已经发现曜能离开神宫的时间至多不过一刻钟,时间一到,曜就必须回去。 明明其他神侍都能离开神宫,唯独曜不行,虽然不知道是何缘由,但灵对于曜的现状很是担忧,狐族得势的事情她也有过耳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曜在神宫的地位。 “曜,跟我走,离开神域。” 曜怔了一下。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神总有一天会厌弃你,现在是狐族,以后还会有其他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曜笑了笑,浑不在意的模样。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稀奇古怪的词语?” 灵急了,这么重要的事,曜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真的,我们走,只要抹除身上的印记,神找不到我们的,到时你就自由了。” 自由......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他并不理解这个词语包含的意义,所以只是摸了摸灵的头发,没有说话,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到了,曜返回神宫,灵看着他的背影又着急又无奈,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问一句:被神折断翅膀,困于一地,曜心里就没有一点怨气吗?不过,大概,曜连“怨怼”这种情绪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灵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眼睁睁看着曜消失在眼前,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是何时...... * 曜刚刚回到穹苍殿,那道伪装的幻影就消散了,接下来数日相安无事。 又是一日寒冬飘雪,曜立在庭院中作画,从日中画到日落才算是完成了,曜搁下手中的笔,拿起几案上半干的画卷,只见雪白的画纸中央几支绿梅开的清透喜人,栩栩如生,正是这穹苍殿后院中的场景。 曜欣赏了片刻,觉得甚合心意,只等画纸干了,就将其收敛起来。过了一会儿,曜卷好画卷往回走,忽的发现腰上挂着的幻天奇景散发出一道金光,这是从前未有过的事情,曜神色微变,立刻握住幻天奇景感应起来。 灵有急事要见他!很急! 发现这一点后,曜立刻抬脚朝殿门口走,还未走到门口,就见神的身影出现在殿中,懒洋洋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去哪?” 曜身体一僵,有神在这里,他是无论如何没办法去见灵的,只得按捺下心底的担忧,神色如常的行了一礼。 “见过神君大人,不知神君大人前来有何吩咐?” 神上下打量了曜一眼,目光在曜腰间的幻天奇景上顿了一下,眼底晦色难明。 “吾许久未曾与你对饮了,今日天气不错,吾让人备了百果酒来找你,你以前最喜欢这种酒了。” “多谢神君大人赏赐。” 曜迎着神进了穹苍殿,神发现曜搁在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画卷,饶有兴趣的将其展开,一枝绿梅映入眼中,可惜这绿梅虽美,却远不及眼前人,神看了片刻就将其收了起来。 曜亲自倒了一杯酒送到神的面前,却不是百果酒,而是神域赫赫有名的醉青涎,连金仙喝了都会醉的酒。神接过来仰头喝了,曜又倒了一杯,神来者不拒,转眼间一壶酒见了底,曜站起身不动声色的说到: “我这就去为神君大人拿酒。” “不用,既然要喝个痛快,吾自然带了酒来。” 神手下金光一闪,桌子上立刻出现了数坛酒。 “你也尝尝这醉青涎,比那百果酒别有一番滋味。” “是” 曜正准备斟酒,就见神已经开了一坛扔给他,曜嘴角抽了抽,还是将酒坛接了过来,仰头喝了一口,只觉一股清香的液体从喉咙滑进肚子里,初始只觉得香,后劲却大的很。 “如何?” “甚好。” 神笑了起来,与曜一人一坛酒,对月与寒梅,很快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一坛烈酒下肚,曜虽然神情没什么变化,眼角却被酒气熏出一抹飞红,比之平日里的清冷多了一分艳色,偏偏自身毫无所觉,正是这媚而不自知最是撩人。 神一边喝酒一边打量他,渐渐发觉这最烈的酒喝起来也没什么滋味,就跟喝白水一样,很快就见底了,曜重新开了一坛递到神的面前,神却没有接,正当曜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却被神一下拽住了手腕,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曜倒在了软塌上,一抬眼对上神眼神暗沉的目光,手中的酒坛落在地上碎成碎片,酒液四溅。 “神君大——唔——” * 灵在神宫之外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曜,想到自己耗尽本源利用预知功能看到的那一幕,灵越发焦急。 不能再等了! 灵深吸一口气走到神宫门前,哪怕是赔上她的命,她都要把曜大人救出来,绝对不会让曜大人落到那样一个境地! “小仙求见曜神侍,烦请神卫大人代为通传。” 守门神卫对视了一眼,神君大人已经下令将曜神侍软禁,依然不可能放人进去见他。 “曜神侍不见人,你走。” “神卫大人,您替我通传一声,曜大人一定会见我的。” “都说了曜神侍不见人,再不走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神卫大人,求求你了,让我见见曜神侍,我有要事相告。” “你这小仙,真是不识好歹。” 两名神卫立刻就想将灵赶走,恰逢此时一道悦耳的男声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 神卫回过身,看见徐徐走来的丘月行了一礼。 “丘月大人,这小仙想要见曜神侍。” 丘月闻言,眸光闪了闪,侧过头看向低着头有些畏惧的灵。 “你是何人?为何要见曜神侍?” 灵虽然没见过丘月,但从神卫的称呼里已经知道了丘月的身份,神君大人的新宠,那位狐族的新族长。灵对丘月没什么好感,她认为是丘月抢走了曜的位置,如果不是这件事关系到曜,她绝对不会和丘月打交道。 “小仙名叫灵,百年前得曜大人相救,有一件宝物想要献给曜大人。” “什么宝物?” “这......这宝物小仙要亲自交给曜大人,还请丘月大人行个方便。” 丘月看着灵不说话,灵还是太嫩了,他一眼就看出她在说谎,不过那不重要,想到神君对于曜那变态而不自知的占有欲,丘月心中起了计较,或许他等的机会到了。 “放她进去,既然与曜神侍有旧,见上一面也无妨。” “可是神君大人那里……” “神君大人会体谅的,出了事,我担着。” “那......好。” 闻言,灵眼中划过一道喜色,迫不及待的走进神宫之中,没有看到身后丘月那勾起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错了,还有一章…… 第62章 眼中 灵跟着引路的神侍走进神宫,很快来到了穹苍殿外, 只见殿门大开, 殿内灯火通明, 一缕缕酒香顺着晚风吹了出来。 灵停在殿门走,对着殿中行了一礼。 “小仙求见曜神侍。” 声音清晰的传进殿中,曜发晕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 一下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男人, 惊疑不定的朝着殿门口看去。 “灵, 你怎么来了?” 神也从意乱情迷中收回心神, 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 对于这个敢坏他好事的小仙生出许多厌恶来, 锐利的目光看的灵身体一抖。 “曜大人, 我——” 灵本来想说的话在看到曜身边的神之后戛然而止,神君大人怎么在这里?他和曜大人为什么挨的这么近? 灵的目光顺势落在曜的衣襟上,从来衣冠整齐的曜现在竟然衣衫凌乱, 气息不稳,嘴唇还微微泛着红肿, 灵不是啥也不懂的小姑娘, 看到这一幕立刻明白了什么,脸色刷的白了。 怎……怎么会这样……神君大人竟然对曜大人…… “无知蝼蚁,擅闯神宫, 该当何罪?” 神的声音缓缓响起,不见丝毫怒意却威势逼人,震的灵脸色越发苍白, 通过预知能力看到的那个场景和现实不断切换,起初她还不明白为什么曜大人会陷入那般境地,现在确实有些明白了。 神君!!! 虽然心里对神充满了恐惧和怨恨,灵却不敢流露出来分毫,只得诚惶诚恐的低下头。 “小……小仙有罪,愿意受罚,只请神君大人允许小仙与曜大人单独说上几句话。” 神闻言,眼底的杀意好似要凝成实质,区区小仙也敢跟他提条件,还妄想染指曜,真是不知死活! 噗—— 仅仅是被神看了一眼,灵就身受重创的跪在了地上,灵动的双眼瞬间暗淡下来,连身躯都有了开裂的景象。 关键时候,曜手指溢出一道银光,化作一个光罩护住了灵的身体。 “神君大人,还请手下留情。” 见到曜出手了,神收敛了自己的杀意,有些不悦的看向曜。 “你要阻拦吾?” “曜不敢,曜知道这小仙不懂规矩冒犯了神君大人,神君大人仁慈,恳请念在她诚心认错的情况下,留她一条性命。” 这么多年,曜从未向自己提过什么要求,第一次提竟然是为了这个女人,神不由想起那次看到曜与这女子相处甚喜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曜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妒忌这种情绪,现在曜为了这个女人,又破了一次例,好,真是好的很! “既然曜为你求情了,吾便留你一命,扔出去!” 两名神卫听到这话,立刻惶恐的走进来将重伤的灵带了出去,此时的他们无比后悔把灵放进来,要是神君大人怪罪下来,不只是他们,还有他们背后的家族也要跟着遭殃,这一次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曜看着灵的身影消失,眉头轻蹙,他不明白灵为什么冒着得罪神君的风险也要来见他,却对灵现在的处境很担忧,说白了,神要是想杀灵,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怎么?舍不得那个女人?” 神的语气透露出一股冷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曜垂下眼皮,低眉顺眼道: “曜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 曜皱了皱眉,对于神的咄咄逼人也有些不快了,在他看来神今天的行为简直莫名其妙。 “神君大人,我有些倦了,可否容我先行告退?” 神的目光在曜脸上顿了顿,冷哼了一声,站起身走了。 * 半夜时分,曜捏着幻天奇景,感受到其中那孱弱的波动,知道灵的状况很差,若是放任不管,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而且曜对于灵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也有些介意。 沉吟片刻后,曜手掌白光溢出,一道和曜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穹苍殿中,而曜则悄无声息的潜出了神宫。 在曜离开数息后,神的身影出现在殿中,手指抚上面前和曜相差无几的化身脸颊,神轻轻的呢喃了一句: “曜,第五次了……” * 神宫之外,灵气息微弱的靠在墙角,丝丝缕缕的灵气在她的牵引下涌进她的躯体,帮助她平复伤势,但是和她所受的伤比起来,这些灵气带来的效果无异于杯水车薪。 “把这个吃下去。” 一颗丹药出现在灵的面前,灵茫然的抬起头,看见曜面无表情的脸,灵愣了一下,随后狂喜不已。 “曜……咳咳……你来了。” “先吃药。” 曜将丹药扔给了灵,灵吞下之后不断下落的气息稳定下来。 “谢谢你,曜。” 曜没什么反应。 “说,你这么急着要见我是为什么?” 提起这件事,灵立刻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曜的衣袖。 “曜,赶紧跟我走,不然来不及了。” “理由。” “我看到了,你知道的,我有一定的预知能力,虽然时好时坏,但我都看到了,你会被囚禁起来,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空间,四条锁链缠的你脱不开身,那场景让人绝望。” 曜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但我能力不强,不可能预知太久的事,应该就是这段时间了,所以我才急着来告诉你。” 曜知道灵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骗他,但他对于预知的内容却摸不着头脑,而且他身份特殊,不可能一走了之。 “曜,趁着事情还没发生,我们赶紧走,我找到了一处离开神域的通道,只要去到其他界面,我们就安全了。” 灵扯了扯曜的衣袖,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曜考虑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走,目前形势不明,贸然行事可能正中对方下怀,而且我的身份——” 曜的话还没说完,已经下定决心的灵身上浮现一道耀眼的白光,层层波纹从空间中浮现,将曜的身体包裹了进去。 镜面传送! 曜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灵带走了,几乎是在曜的气息消失的一瞬间,神就感应到了这一点,短暂的惊愕之后怒火汹涌而来,曜竟然敢逃走!竟然敢带着一个女人逃走! 愚蠢,狂妄,不可饶恕! 暴怒的神没有掩盖自己的气息,整座神宫都瑟瑟发抖,随后不到半天时间,整个神域都震动了,多少万年了,神宫又一次发布了神宫通缉令,为的还是一个叛逃的神侍。 神宫通缉令:抓捕罪神侍曜,得令者享一域供奉万年。 短短一行字让所有人眼红了,神域纷争纷纷停歇下来,各大势力派遣出自己所有的人手搜寻曜的下落,只为争取这一步登天的机会。 而曜被灵借助传送阵传送到了人口最稀少在西域,在西域的最西端,拥有一道破界之门,只有从那里才能离开神域。 此时曜还不知晓神宫中发生的事,不知道因为他的离开神直接暴走了,他独自一人走在烈日炎炎的沙漠中,身边飞舞着一个破旧的银色的小镜子,正是灵的本体,她因为传送耗尽了本源,连化形都做不到了。 “曜,距离破界之门不远了,天黑之前就能到达。” 曜点了点头,他的本意是将灵送出神域,然后再来考虑自己的事,所以在听到灵的话之后直接化作一道遁光朝着破界之门所在的方向赶去。 一条黄色的狐狸从沙堆里冒出头来,望着曜离开的方向,眼里出现人性化的狂喜之色,族长留在那个小仙身上的气味果然有用。 你逃不掉了…… * 冰凉的月光洒在沙漠上,一座高大的漆黑门扉悬空而立,门上雕刻着浮空花纹,正中央是一只凶兽头颅,正是破界之门。 破界之门乃事神域连接下界的通道,每个大域都有一扇,却没有掌握在任何一个势力手中,原因不明。 曜看着近在咫尺的破界之门,眼中不乏好奇,如果不是急着送灵走,他少不得要研究一会儿。 破界之门只有金仙以上修为才能打开,曜的能力绰绰有余,只是当他将手掌按在凶兽头颅之上时,异变突生! 一连串的波纹出现在天空中,无数的人影从波纹里走了出来,正中央站着一身繁复漆黑长袍的神,此时神的眼底一片冷漠。 “曜,你可知罪?” 曜跟神相处了这么些年月,太明白神这个眼神的意义了,这分明是动了必杀之心了,不过不是针对自己,而是自己身边的小镜子。 曜的手还按在破界之门上,只要给他片刻的时间,他就能把灵送走,只是这无疑会激怒神,触怒神的后果,想必没几个人愿意尝试。 而如果不把握这个机会,灵必死无疑! 怎么办? 瞬息之间,曜的脑子里权衡了利弊,正所谓债多不愁,他这次把神得罪狠了,不管灵是死是活,神都不会饶过他,所以……曜手中灵力爆发,尽数灌注在破界之门上,使得破界之门打开了一道缝隙,趁着这机会,曜将灵扔了进去。 “找死!” 曜的行为无疑再次撩拨到了神那根敏感的神经,他一掌朝着缝隙拍下,金色的灵力穿过了破界之门也未消散,只是被削弱了不少,剩下的灵力直接击中了镜面,在曜惊骇的眼神中,本就破损的镜面彻底四分五裂,坠入虚空消失不见。 而曜也灵力波及,嘴角溢出一丝血液。神余怒未消,手掌张开将曜抓在了手中,捏紧了曜纤细的脖颈。 “你可知没有吾,你便只是一件死物而已,凭你也敢跟吾做对?!” 曜抿着唇不言语,求饶的话他不必说,说了也没用,如今就看神想怎么处置他了,说实话,虽然事关自己的性命,曜却没什么感觉,他在神宫待得太无无趣了,活着还是死了都没区别。 “看来你不怕死,但若是吾只是抹除你的记忆呢?” “什么意思?” “你会忘了现在发生的一切,待吾像以前一般恭敬,甚至只要吾愿意,吾可以构造一段虚构的记忆,让你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吾,一点点把你变成吾想要的模样。” 曜的神色瞬间冰冷,他可以容忍自己死亡,却不能容忍自己像个傀儡一样任人摆布,于是他当机立断的调动全身的灵力,意图自我消亡。 可惜这一意图被神发现,神直接封印了他的修为,脚下阵法亮起,带着他直接返回了神宫,然后将他扔进了穹苍殿。 “你的命是吾的,没有吾的命令,谁也不能拿走,包括你自己!” 曜再次被软禁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机会逃脱。 半日后,穹苍殿中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许久不见的丘月,这一次狐族拿到了通缉令奖励,狐族再次壮大,隐隐有一域之主的威势,而丘月也得到了神的看重,彻底奠定了神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和丘月的春风得意对比,曜现在则跌落了谷底,他现在修为被封,困在穹苍殿,毫无反抗之力,这次丘月过来也不是简单的探望他,而是带来了一杯酒,乃是神特地赏赐的。 “曜神侍,神君大人特地吩咐了,要看着你把酒喝下去,所以请。” 丘月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笑意,并没有对曜表现出盛气凌人的姿态,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其他狐族,颇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曜接过酒杯,一言不发的仰头喝了,感受到酒液入体后脑中传来的混沌感,曜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既然办完了事,丘月就先告辞了。” 丘月转身离去,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对着曜笑了笑。 “对了,那位灵姑娘我也很喜欢,可惜红颜薄命,曜神侍节哀。” 曜眼睛微眯,瞬间明白了过来,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怒意,只是淡淡说到: “神君此人,狂妄自大,唯我独尊,任何人留在他身边都难有好下场,你也不例外。”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丘月浑不在意的离开了,曜脑中的昏沉感加重,最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 第二日,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对于昨日发生的事已经没有丝毫印象,不记得他喝了丘月的酒,也不记得灵被打碎,只是记得灵被驱逐出了神宫,然后就是一片空白。 新的一杯酒再次摆在曜的面前,送酒的人从丘月变成了神侍,曜对这个人有印象,以前神经常吩咐他拿酒。 “曜大人,请喝了。” 这名神侍对曜很是恭敬,即便是曜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他也没有丝毫冒犯,因为曜曾经救过他的命,或许曜自己都不记得了。 曜在神宫的地位超然,性子也冷,但很意外的是大部分神侍对他都很有好感,因为他从不盛气凌人,也不偏私,有的时候还会帮他们一把。 丘月虽然待人温和有礼,但却一直在提拔狐族而打压其他人,有了对比之后,曜这位前老大显然更招人喜欢。 曜没有拒绝,拿起酒杯将酒喝了进去,他现在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曜大人,等等,我捡到了这个东西,想把它还给你。” 神侍摊开手,手中躺着光华内敛的幻天奇景,原来这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被这神侍捡到了。 “多谢。” 曜接过幻天奇景,冰冷的面孔稍稍缓和了一些,自从回到神宫他便一直冷脸示人,现在才有了一些变化,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神的眼中。 果然,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吸引你的目光,神不能容忍第二个灵的出现,他甚至都不能容忍有人引起曜的注意。 你是吾创造的,是吾一个人的。 不想让人看到你,只想你留在我的眼中。 要是能把你藏起来就好了,藏在只有吾能看到的地方。 神被妒忌蚕食了理智,一心一意只想把人据为己有,下一秒钟,他出现在了穹苍殿中,不顾神侍恐惧的眼神,困住了曜的身体,带着曜一起消失了。 当曜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听到了雨滴声,一声一声,轻轻的打在湖面上,他睁开眼,入目是水天一色的场景,天空澄澈的像一面镜子,湖水澄澈的像一面镜子,整个世界就像水洗过一般,干净的好似能洗涤人的灵魂。 这是水镜中的世界,一个能连接万千世界却又游离在万千世界之外的地方,神曾经不仅一次借助水镜窥视三千位面,这是神的眼睛。 神把他留在了眼中。 四条锁链缠绕住曜的四肢,将他困在这方天地中,除了他之外,他见不到任何一个人,除了水滴声,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他被困在了所有生灵之外,这是真正的孤寂! 陌生的恨意从曜的心底滋生出来,他不愿被困在这里,他要逃出去,他要报仇,他要自由。 他要弑!神!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的爱是留在心底,而不是困于眼中,神这个白痴啊,唉……等曜来教你做人。 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第63章 表白 最后一滴赤红的血珠从空中浮现,曜抬起苍白的手掌将其牵引到脚踝上, 神血溶入锁链之中, 最后一条锁链也消失不见。 曜自由了! 水镜之中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 曜不记得被关了多久,回忆神宫之中发生的事,好似只是昨日, 连恨意也那般清晰。 曜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那里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神……” 曜抬手朝着天空点去, 灵力席卷之下, 澄碧的天空如同玻璃一般碎裂, 美丽的仿佛花谷里的太阳雨。 水镜破裂之后, 曜的身影在原地消散, 再出现的时候已经身处大殿之中,一缕酒香蔓延到曜鼻端,曜抬眼看去, 神靠坐在神座上,姿态慵懒, 左手撑着头, 右手提着一个酒坛,在他脚边还散落着几个空了的酒坛。 “你来了……” 神轻叹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酒坛又喝了一大口酒, 曜会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他彻底败了,那些被他投入小世界的精血全部落在了曜手里,他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谁能想到他最初只是受到小世界故事启发, 以为换种身份换个开始就能打动曜,所以以精血塑造神之化身,又故意让曜的灵魂进入三千位面中,坚信曜逃不出自己的手掌。 后来才发现曜自始至终无动于衷,而他则一次次重蹈覆辙,陷入对曜的迷恋中不可自拔,以至于现在彻底丧失了对曜的控制。 神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第一次发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第一次高高在上的嚣张气焰被打压的一点不剩,他现在怀疑自己到底是创造了一个“爱情”,还是创造了一个“死敌”? 神确定曜不是他最初构想的模样,发生在曜身上的异常,神这些年一直在琢磨,最后得出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结论——材料。 是的,就是材料,创造的曜的材料出了问题,他用规则当材料,妄想让规则动情,却不想规则本身就是不可动摇,冷酷无情的。 这是他的失误,是他有生以来创造出来的唯一的失败品。 ——是他难辞其咎的败笔。 时至今日,考虑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神又喝了一口酒,将空了的酒坛仍在地上,站起身朝着曜走去。 “这场爱情游戏吾玩腻了,我们换个玩法如何?” 曜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他可没有兴趣再陪神玩什么游戏,而且两人之间还有账没算呢! 曜手中出现一把灵力形成的银色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着神胸口刺去,如今他吸收了神一半精血,而神损失了一半精血,此消彼长,曜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曜以为他和神之间会有一场恶战,就算最后侥幸胜出也是惨胜,却没想到匕首竟然毫无阻碍的没入神的胸口,神没有丝毫反抗,连后退一步都没做到。 “怎么会!你身上的气息怎么会这么虚弱?你的灵力哪去了?” 曜惊骇的发现神的躯体里空空如也,那浩瀚的灵力不知所终,连神强悍的肉-体都跌落到了金仙层次。 “你做了什么?” 神域之中没有人是神的对手,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一定是神做了什么,曜很自然想到了阴谋之类的东西。 神朗声笑了起来,动作牵扯到了胸口的伤口,使得伤口崩裂滴落几滴血液,却是灰白一般的颜色,看来神真的榨干了身体里的任何一丝灵力。 “吾说了要与你换个玩法,你别无选择。” 话落,神的身体崩碎,直接化作飞灰,被风一吹,消散的干干净净,曜愣愣的看着这一幕,这般容易复了仇,实在和他预想的相差太多。 许久之后,曜召出了灵,冷声吩咐到: “准备接管神宫。” “是。” 神宫不可一日无主,神域的众位强者也不可能自己遵守规则,现在神已消亡,曜自然要担下神君的职责,只是过程中免不了杀伐,毕竟神域之主这个位置可是有不少人惦记着。 …… 数十年后。 曜高坐在神座之上,下方站着数名神卫,经过这些年的铁血清理,他终于稳固了神域的形式,下面的人都是他挑选出来能堪大用的存在,曜决定把他们分派到各大域执行神宫的职责。 一条条命令从曜口中传出,下方的人接了令纷纷离去,最后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曜和灵两个人。 “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公子,已经查明三千位面有一半都被神血封印,应该是前任神君大人的手笔。” 封印一半位面,相当于把神宫的统治区域减少了一半,曜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有没有办法解除封印?” “有倒是有,只是……” 灵想到自己调查出的结果,心里恨的牙痒痒。 “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被神血封印的位面只允许公子您一个人进入,而且要收复这些位面需要一些特殊手段。” “什么手段?” “爱,公子需要获得位面内某些特殊存在的爱,而那些存在身上或多或少有着前任神君大人的影子。” “……” 所以这是要让自己去勾引男人吗……曜突然想起神消亡之前说的要跟他换个玩法,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以前神一心一意想要获取曜的爱意,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现在他以三千位面为代价,也想要感受一下被追求的感觉,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以彼之道,还至彼身。 曜沉吟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尝试一下,那么多位面不是能随便放弃的。 “准备一下,我要离开神宫。” “可是公子——” “放心,我已今非昔比,即便是神的陷阱,也很难伤的到我。” “是。” 灵离开去做准备了,有神侍端了茶进来,曜发现他身上流露出一种熟悉的气息。 “你是狐族?” “是的神君大人。” “为何不见你们的丘月族长?” “丘月族长他……已经陨落很多年了。” “这是怎么回事?” 神侍动了动嘴唇,将当初的事情告知的曜。 原来在曜被囚禁水镜后不久,狐族因为扩张太快出现内乱,丘月镇压失败后狐族开始分裂,忠于丘月那一支族人受到针对被重创,没有办法,丘月只能向神宫寻求庇护,作为交换,神提出的条件便是……丘月的命! 神杀了丘月,这在当时众多神侍眼里简直是难以理解的事,放在对于神的脾气颇为了解的曜眼里,他却知道大概是因为丘月的小动作太多已经让神不悦了,神这样唯我独尊的存在,怎么会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闹腾呢? 所以丘月悲剧了。 看来自己当初告诫丘月的话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以为凭算计就能一往不利,却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存在是根本不讲道理的,越强大越不讲道理,因为他们奉行自己就是道理! 神就是这样一种存在。 * 半个月后,灵将失而复得的幻天奇景交到曜的手里。 “公子,这块碎片经过我的温养已经具有一点灵智,继承了我的一部分能力,或许帮的上你,必要时候你还可以借助它直接传送出位面。” 灵进不了位面,而且她也要帮曜镇守神宫,在曜一番修复之后,灵已经完全恢复上古时期的威能,足以威慑神域那些不安分的强者。 曜接过幻天奇景,发现玉石一般的镜面上浮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只有手掌那么大,面孔稚嫩,眼神清澈,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它叫什么名字?” “公子看着取一个。” “那就小白好了。” “……” 您还真是看着取啊…… 又做了一番安排后,曜带着小白离开了神域,前往被神血封印的第一个位面。 * 三十平米左右的卧室里,正中央放着一张一米八的原木色木床,床上堆着没有折叠的被子,床的右侧靠着一个原木色书桌,书桌上放着几本书籍和一个笔记本电脑。 此时电脑的屏幕亮着光,上面显示的乃是新原大学贴的界面,置顶的赫然是一篇名叫《新原大学禽兽老师胁迫学生出柜》的帖子。 曜经过短暂的眩晕之后睁开眼,握着鼠标的手指自然的点开了这篇题帖子,可以看出这篇帖子发布时间并不长,但因为‘同性恋’和‘师生恋’两个吸睛的字眼,半个小时就吸引了上千回帖。 曜将帖子从头看到尾,大概弄明白了这个帖子的内容,就是说新原大学的某位导师看上了自己的学生,通过一番胁迫手段与之交往,因为涉事双方都是男人,在这个同性恋并不普遍的时代背景下,一下就引起了人们疯狂谩骂,其中身为老师还是主导者的那位被当作主要集火对象,几乎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曜起初还不明白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为什么要浏览这个帖子,等他看到帖子里贴出的那张‘禽兽老师’的照片时一下就明白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张照片的主人公和放在书桌左角那个相框里的人脸长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篇帖子是在骂他? “……” 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曜将手机放在耳边,面无表情的听完之后挂掉了电话,电话是学校打来的,通知他学校因为这次事件决定暂停他的课,留待学校调查,进一步处理办法等调查结果出来再做通知。 放下手机,曜吐出一口气,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虽然说是等通知,但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想也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原主这份工作多半保不住了。 “小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色小人从幻天奇景上浮现出来,闭目感应片刻后,就将自己自己通过时光镜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曜。 原主名叫司曜,乃是一名海归高材生,年仅27岁就成了新原大学的副教授,因为容貌俊美,才华出众,吸引了谢家的小少爷谢宁安,在谢宁安一番浪漫的追求下,完全没有恋爱经历的原主轻易沦陷,与谢宁安确认了恋爱关系。 因为是师生恋外加同性恋,两人都没有公开的打算,一直私下交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有一天谢宁安喝醉了酒,和狐朋狗友吹嘘自己拿下了学校里的高冷教授,两人交往的消息因此传遍了整个学校。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本来是被动的原主成了罪魁祸首,而主动方的谢宁安成了受害者,原主因此受到了无数人的谩骂,而谢宁安不知道是因为怕了还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出面澄清,于是原主背锅背到了现在。 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原主不仅损失了名誉,还丢了工作,可以说倒霉透顶了。 曜出现的时机很微妙,距离原主身败名裂只剩下一步,最重要的一步,如果谢家真的有意让他背锅背到底,这个时候就该出手了…… 曜刚刚想完,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曜将其接了起来。 “司先生你好,我是谢辞亭先生的助理,谢先生想跟你见一面,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两点,地点蓝岸咖啡厅,希望你能赴约。” 谢辞亭,谢宁安的父亲,本地有名的富豪,这样的人在这种时候见自己,曜几乎已经预料到会发生的场面了,正好,他也想了结一下原主的烂摊子,见上一面也无妨。 “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到的。” 挂断电话,曜将电脑合上,起身朝着卫生间走去,也不知道原主在电脑前坐了多久,他现在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难受,有必要沐浴放松一下。 透过卫生间的镜子,曜更加细致的看清楚的这具身体的容貌,和他有七分相似,可能神在给他挖坑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他要附身的问题,选择的都是和曜相似的人,这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曜行事,唯一麻烦的就是那个获取神血的方式,曜以前都是杀了对方就能拿到神血,现在却让他用爱感化,还必须要对方亲口说出来,这简直是在为难他。 “小白,能找出神血在谁身上吗?” “主人,神血□□只有特定的时机才能感应到,现在小白找不到。” “我明白了。” 沐浴之后,曜换了一身干净睡衣,定了一个闹钟就爬上床睡觉了。 * 第二日。 曜穿着一身休闲装,卡着时间点到了蓝岸咖啡厅,可是出现在那里的却并不是谢辞亭,而是那位给他打电话的刘助理。 在曜点了一杯咖啡之后,刘助理没有废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保密协议放在曜的面前。 “司先生,只要您签了这份协议,并承诺以后不再与谢小少爷见面,谢先生会安排好你出国工作的手续,并额外补偿给你一笔钱。” “多少?” “五百万。” 果然……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曜就知道神以前看的狗血剧起效果了。 “司先生觉得如何?” 曜摇了摇头。 “不够,这是我一生的挚爱,得加钱。” “……” 刘助理用一种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看曜,曜却只当作没看见。 “除此之外,我还想最后再见谢宁安一次。” 曜提出这个要求主要是为了确认神血的位置,虽然他知道以神的性格,出现在谢宁安这样的人身上的机率微乎其微,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刘助理考虑了片刻,对着曜说到:“司先生,我可以做主再多付给你五十万,至于见面的事,我很抱歉。”顿了一下,刘助理继续说到:“虽然无法满足你的要求,但我建议你还是把协议签了,这样的选择对你比较有利。” “成交。” 然后曜就拿着自己五百五十万的封口费离开了,多加那五十万纯粹是不想顺了神的意,至于那什么工作机会,曜没有要,毕竟他还要留下来寻找神血。 离开咖啡厅之后曜就去了新原大学,学校里还有一些他遗留的书籍和杂物需要处理,因为刚好是上课时间,曜倒是没有引起围观,就算是遇到几个指指点点的,曜也只当作没看见。 说实话以曜的颜值和年纪,随便找个女学生谈恋爱,那就是偶像剧的剧情,偏偏他找的是个男学生,还是顶着‘胁迫’的名头,这就难怪别人不待见他了。 将东西都装进一个小纸箱里,曜抱着东西走出校门,本来想打车的,等了十分钟一辆空的出租车都没有,天色渐晚,空中乌云汇聚,开始下起了小雨。 曜淋着细雨,考虑是不是应该先去避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并且久久没有移开,曜顺着感应看过去,发现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车窗闭合,他看不见车中坐着的人。 “主人,粗线了,辣个男银。” 小白的话音刚落,轿车顶上就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一闪一闪发着光,这样明显的标志,就算曜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曜已经对神设计的套路无力吐槽了…… 虽然心中腹诽,表面上曜还是朝着轿车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后座的车窗,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剑眉星目,气宇不凡的面孔,基本上就是神的翻版了。 “什么事?”谢辞亭冷冷的看着曜,如此说到。 “下雨了,能捎我一程吗?” 此话一出,无论是谢辞亭还是司机都沉默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在司机以为自家老板会直接命令开车的时候,谢辞亭竟然点了点头。 然后曜就抱着自己的箱子坐进了车,报了一个地点给司机之后,车子就发动了,外面的雨逐渐下大,敲打在车窗上,发出嘈杂的声音,车厢里却是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曜看着窗外,声音幽幽的响起:“要交往吗?” “什么?” 曜回过头看着谢辞亭,一字一句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要跟我交往一下试试吗?” 说这话的时候,路旁的路灯映在曜的脸上,明明灭灭,谢辞亭看不清曜的模样,却能看清那双漆黑的眼睛。 被一个陌生人表白,姑且算是表白,正常人应该是什么反应?多半是把对方当神经病,谢辞亭也想这样想,可是充斥在他心里的却是狂喜,就像是等这句话等了好久,这一瞬间的喜悦胜过往昔所有成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疯了吗?! 这种事情怎么能儿戏?他是什么身份?这个人什么身份?别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就算认识那也不可能凭他一句话就答应,真以为他是那么好勾搭的吗?拒绝!必须拒绝! “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辞亭:去查查我家宝贝儿的身份,叫什么,住哪里,有没有什么前男友。 助理:老板好巧啊,他是你儿子的前男友,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钱。 谢辞亭:wtf! 儿子不是亲生,不是亲生,不是亲生。 第64章 协议 谢辞亭的声音刚落下,曜居住的地方就到了, 曜从纸箱里翻找出笔和便签纸, 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谢辞亭。 “有时间联系我, 我请你吃饭,就当报答你送我回来。” 谢辞亭接过纸条,看着曜平静的表现, 他有心想问两人是不是已经确认关系了, 却又觉得他能答应这件事已经很荒唐了, 再表现出一副急切的样子实在太丢人, 所以干脆什么都没说, 曜抱着纸箱下了车, 对着谢辞亭摆了摆手, 转身进了公寓楼,谢辞亭目送他背影消失,好像连心也跟着他跑掉了。 直到过了许久, 谢辞亭才回过神来,望着手中的纸条, 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谢辞亭的脸皮瞬间燥热了起来。 他的骄傲呢?他的谨慎呢?他身为掌权者该有的霸气呢?竟然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表现的这么不堪,实在太丢人了!他都不忍直视自己! 谢辞亭想把手里的纸条丢到车窗外去, 管他什么吃饭不吃饭的,他行程紧的很,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吃饭, 但是手伸到窗外放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松开,最后谢辞亭挫败的收回手,细心把纸条折叠起来,放进胸口的口袋里。 如果以前有人跟他说他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他会觉得对方在放屁,今天的经历却告诉他,心动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无法抗拒。 “稍后去查查这个人,开车。” “是” 轿车悄无声息的驶进夜色里,曜从窗口看着谢辞亭离开,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冰冷,神的布置如果只是到这种程度的话,神血他势在必得! * 当晚,有关司曜的信息就躺在了谢辞亭的书桌上,从记事起到回国任职,详细的仿佛回忆录,谢辞亭一张一张慢慢看完了,前面都没什么问题,顶多是司曜的表现比较天才,可近半年来的经历却让谢辞亭怒火中烧,他怎么也没想到司曜竟然就是那个和他儿子交往的老师!他儿子的前男友!!! 姑且不论两人相处到那个地步了,刚刚跟他儿子分手,又是声名狼藉的情况下,向他提出交往的请求,怎么看怎么都是居心不良。 作为一个商人,谢辞亭向来相信财帛动人心,人的大多行为都围绕着‘利益’两个字,司曜接近他,要么为名,要么为利,总不能是因为爱情。 而且从资料里看来,司曜应该是那种感情经历极其简单,不善与人交际的类型,可就今天的接触来看,司曜只是性子冷淡些,跟那种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差的远了,甚至在感情之事上主动的很,和资料里完全是两个人。 如此善于伪装,连他都骗了过去,谢辞亭有理由相信连跟他儿子的相爱都是曜精心设计的一场阴谋,现在还妄想接近他,真是岂有此理! 谢辞亭气的脸色铁青,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立刻想着要给曜一个教训,最好让他这辈子都后悔招惹到自己! 只是种种残忍的想法还没实施,谢辞亭的脑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张清俊中透着疏离的面孔,一想到自己要伤害这样的人,谢辞亭的怒气就像是戳破了的皮球一般,消散的干干净净。 一向冷酷无情的他,竟然在面对曜的时候下不了手,到这时候谢辞亭才是真的确定他栽了,栽在了一个才见一面的男人身上。 该死! 想到不久前自己才让助理去见过司曜,谢辞亭立刻取出手机给助理打了电话。 “把你和司曜见面的过程,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刘助理很疑惑自家老板为什么突然对司曜感兴趣了,难道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合格的父亲,准备对儿子的感情上心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只是一个打工的,老板想做什么他也管不着,于是仔细的将两人的谈话复述了一遍,当谢辞亭听到那句“这是我一生的挚爱,得加钱。”的时候,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也亏的刘助理没有看见,否则就该担心自己工作能不能保住了。 好在谢辞亭的怒意并没有持续太久,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等到听完全部经过,他已经平静了下来。挂断电话,谢辞亭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眼中闪烁着幽光。 “为了钱吗……也好……” 知道曜并非自己想的那般单纯,谢辞亭本来已经打算与曜划清界限,就算他一时心软放过曜这一次,却也有自己的尊严,不可能一直纵容曜,但是在听完刘助理的话后,谢辞亭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曜想要钱,而他有钱,各取所需,不是正好吗? * 曜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接到了谢辞亭的电话,简单考虑一番后就应下了谢辞亭见面的要求,这时候他开始庆幸学校把他课停了,不然他还要去上班。 换了一件深棕色的大衣,曜围着围巾走下楼,意外发现谢辞亭竟然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上车。” 谢辞亭冷冷一句话堵上了曜询问的话,上车之后,曜正准备跟司机报地名,司机已经发动车子了,曜愣了一下,我请吃饭难道不是我说地点吗?算了,反正刚刚到手五百多万,谢辞亭想去哪吃就去哪吃。 曜并没有对谢辞亭自作主张的举动表示出不满,但他总觉得谢辞亭反而对他很不满,具体表现就是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跟他说,等到了地方也是直接下车,像是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似的。 “……”那你出来见我干啥…… 谢辞亭选的地方是一间中餐厅,自己大步走在前面,也不管曜跟没跟上来,搞得曜好像是他的助理,等进了包厢,谢辞亭也是自己点完了菜,丝毫没有跟曜商量的意思。 得,反正你有神血你是大爷,曜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沉默吃完了饭,服务员将剩菜撤下去换成了茶水,谢辞亭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曜的面前。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看完之后给我你的回复。” 曜疑惑的拿起文件,愕然发现这竟然是一份包养合同,每年给他多少钱,他要做多少事,关系持续多长时间都写的清清楚楚,最后一行是签字的地方,谢辞亭已经签了,只等他一签名就能生效 “你要包养我?” 曜怎么也没想到谢辞亭会搞出这么一份东西,难道在霸总的世界里不卖身就谈不了恋爱?面对曜的质问,谢辞亭神色自若,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值得惊讶的事。 “我给你钱,你陪我睡,很公平的交易。” “……” 紧接着谢辞亭取出一张卡片放在曜面前。 “这是我一处房产的钥匙,你搬过去住,每个月我会过来住四天,额外时间见面另给你加钱。” “……” 曜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放下协议看向谢辞亭。 “如果我不签呢?” 谢辞亭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紧不慢的说到:“那我以后都不会再跟你见面。” “我明白了。” 见不到谢辞亭,就拿不到神血了,相比一个表面意义上的卖身契,还是神血更重要一点,曜不再犹豫签上了名。 见到他的选择,谢辞亭心里更是失望,最后那一点愧疚感也消失了,收起文件,两人离开了餐厅,上车之后,曜发现司机并没有往来时的路开,而是去了一个陌生的方向,曜疑惑的看向谢辞亭。 “你还要去那里?有事的话先把我放下车,我自己回去。” “不用回去了,我们去鹭江花园。” 这个地址很熟悉,曜刚刚才在卡片上看过,是谢辞亭用来安置他的那处房产,谢辞亭这个时候带他去做什么? 很快,鹭江花园到了,这是一片别墅区,环境清幽,处在寸土寸金的市区,价格高到离谱,谢辞亭用门卡打开了门,带着曜走进去。 两层别墅被打扫的纤尘不染,茶几上放着新鲜的水果,立马就能住人,谢辞亭脱下外套,又松了松领带,从酒架上拿出一瓶白兰地,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后发现曜竟然还站在门口,脸上有了几分不快。 “愣着做什么?去洗澡,洗完在卧室等我。” “……” 曜发现自己还是高看了这个男人的节操,这么快就适应了新关系,不过也不碍事,他有的是办法应付。 曜直接上了楼,也不管那间是主卧那间是副卧,挑了最近的一个房间走了进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谢辞亭才有些失落的跌坐在沙发上,手中的白兰地像水一样往嘴里灌。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谢辞亭放下酒杯,醉醺醺往楼上走,推开卧室的门,看见曜穿着冰丝的斜襟系带睡袍站在窗边,正在打量楼下的花园。 一截白皙的小腿从睡袍下方露出来,在灯光下散发着玉一般的光泽,听到推门声,曜转过身,身姿挺拔,眉眼如画,从头到脚都透露出禁欲的气息,让人想要狠狠的将其侵占。 谢辞亭浑噩的头脑一下清醒了过来,下腹的燥热取代了汹涌的醉意,他大步上前揽住曜的腰低头吻了上去,低垂的眼睛里好似有火焰在燃烧,把瞳仁都染上了金色。 曜有一瞬间在谢辞亭身上感受到了神的气息,连喝醉了之后喜欢咬他嘴唇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不过很快谢辞亭就放开了他,用沙哑的声音问到: “你跟谢宁安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做这样的事?” “嗯?” “他除了亲吻你,还对你做了什么?有没有碰你?” “……” 实际上原身跟谢宁安的关系可以说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虽然两人已经交往了半年,却连手都没牵过几次,更不要说亲密的接触了。 曜起初不明白为什么,如今看到谢辞亭妒火中烧的样子才明白过来,以神小心眼加上吃独食的性格,怎么会允许曜附身的躯体和别人不清不白? 而且曜现在还不知道的是,他附身的这些躯体都是神特地创造出来的,只是因为曜而存在,如果不是因为狗血剧就是这么演的,原身连前男友都不会有,他就应该一个人在南极生存,这样才符合神的想法。 可惜谢辞亭并不知晓神的一番安排,曜的沉默在他看来已经是默认了,心脏被妒忌啃食着,他再次吻上了曜的嘴唇,就着亲吻的姿势抱着曜倒在床上。 虽然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曜接近自己就是为了钱,不值得自己上心,可是在靠近曜的时候,谢辞亭还是觉得全身上下都在颤栗,那种失而复得的愉悦感让他着迷,就在谢辞亭忍不住想更近一步的时候,曜按住了他放在自己衣带上的手。 “等一下,还有一个问题忘了问,今天你给我那份协议,到底有多少人签过?按照一个人那里待四天的话,你岂不是同时包养了七个人?你忙的过来吗?” “要!你!管!”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三个字,谢辞亭就要继续去解曜身上的睡衣,下一秒后颈一通,被曜直接敲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一夜七次,谢辞亭一月七个。 第65章 小八 “嘶……脖子好疼。” 谢辞亭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 感觉自己脖子快断了, 关于昨夜零星的记忆涌入脑海, 告诉他造成这种结果的罪魁祸首是谁。 谢辞亭转头朝着床的另一侧看去,只见曜盖着被子睡的香甜, 谢辞亭目光在曜白皙的侧脸上顿了顿, 冷冷的开了口。 “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把我敲晕!” 曜身体一僵,心里生出浓浓的难以置信来,这只是一个低级科技位面, 他怎么有能力对抗小白的幻术?他不是应该陷进幻境里然后自动补全记忆吗? 看谢辞亭现在的样子, 小白的手段显然失败了,做为被包养的一方竟然敲晕自己的金主, 还被当面抓包,这就比较尴尬了。 “你违约了, 根据协议要求, 你这个月受我支配的时间延长十倍,希望下一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说完之后,谢辞亭也不管曜是什么反应,起身进了浴室, 冲洗之后换了一身熨贴平整的西装就去公司了。 等到房间只剩下他一人, 曜不紧不慢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起谢辞亭临走说的话,有些头疼,幻术不起作用的话, 他要怎么才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 谢辞亭直接来到了公司,刘助理见到谢辞亭明显不善的表情,本来还想提一下新原大学已经彻底辞掉司曜的事情,现在却是一句话都不打算说了。 上午照例是各种会议和洽谈,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中午用餐之后,谢辞亭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就在他准备要不要问问曜的情况是,刘助理走了进来,告诉他少爷来电话了,询问他怎么处理。 是的,即便是作为谢家继承人的谢宁安,在工作时候要找谢辞亭也只能通过助理的转接,两人之间的父子关系可以说是非常脆弱了。 谢辞亭只是迟疑了一下,就让助理把电话给了他。 “父亲,学校的风声已经过去了,那个司曜也没有再出现,我能不能回学校了?” 谢宁安显然很惧怕谢辞亭,也很了解谢辞亭的性格,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直接就把自己要说的事说清楚了。 听到谢宁安这样说,谢辞亭才想起他这段时间都让谢宁安在家面壁思过来着,理由当然是因为谢宁安跟司曜交往的事。 堂堂谢氏集团的继承人,跟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像个什么样子——当时的谢辞亭是这样想的。 不过现在自己都陷了进去,却是没什么好责怪谢宁安的,只是对于之前司曜跟谢宁安交往的事,谢辞亭心里还是有些膈应的。 而且谢宁安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责任感实在是低的可怜,所有黑锅都让司曜背了,这让谢辞亭有种愤怒的感觉,虽然他之前也是黑手之一,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曜成了他的人,那动他的人就是跟他作对,在爱人面前,不说谢宁安跟本不是他的种,就算是……当然,这种可能不会出现,所以谢辞亭卖儿子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谢宁安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谢辞亭的回复,却听到谢辞亭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回学校后,你打算怎么处理和司曜之间的关系?” 听到谢辞亭这么问,谢宁安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和司曜再搅和在一起,立马保证到:“我和司曜早就分手了,以后绝对不会再见面了。” 听到他这么容易就和司曜断绝关系,谢辞亭没有欣慰,反而有些愤怒,能跟曜交往是多么难得的事,你竟然这么不珍惜!有眼无珠! “你说的是真的?” 心里不悦,谢辞亭语气上也带出来一点,吓的谢宁安一激灵,以为谢辞亭是不相信自己的保证,连忙说到:“真的,父亲,你相信我,以前都是司曜那个贱-人勾引我,不然我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我对他只是玩玩而已,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我——” “够了!” 谢辞亭脸色铁青,他无法忍受被他珍视的人被别人视如草芥,而且这个人还当着他的面羞辱曜,真是大胆! “看来你反省的还不够,继续在家反省。” 话落,谢辞亭直接挂掉了电话,谢宁安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命运就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而谢宁安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因为什么惹怒谢辞亭。 接下来的时间谢辞亭都在办公室处理文件,一直到下班时间,谢辞亭依旧没有从文件里抬起头来的想法。管理公司不是容易的事,除了这两天因为曜的出现耽搁了些时间,谢辞亭在之前一直是工作狂人。 正是因为如此繁忙的工作,使得他连跟人结婚的时间都没有,为了堵住家族里那些多管闲事的老人的嘴,谢辞亭才去孤儿院领养了谢宁安,伪造亲子鉴定,对外宣称是自己私生子。 恐怕连谢宁安自己都不知道,他仰赖的尊贵身份——谢家唯一继承人,实际并不唯一,甚至只要谢辞亭一个念头,他就能失去一切,不过谢辞亭毕竟还是怕麻烦的人,只是敲打了一下谢宁安,并没有剥夺他继承人的身份。 一直到窗外天都黑了,谢辞亭才从公务中抽出身来,刘助理已经下班了,谢辞亭一个人走出了公司,来到了地下停车场,坐上车子,谢辞亭疲倦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该去哪呢?鹭江花园这个名字首先涌入脑中,只是想到曜那副冷淡的表情,谢辞亭又迟疑下来,人都不喜欢轻易得到的东西,他要是一个劲的凑上去,可能把曜惯的更嚣张,索性还是先回谢家。 想罢,谢辞亭直接发动车子朝着谢家开去。 * “小优,这是先生要的咖啡,你现在送过去。” “……” “小优?小优?” 厨娘王姨伸出手在女孩眼睛前面晃了晃,总算把女孩叫回神了。 “啊?王姨,有什么事吗?” 钱优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的青色清晰可见,显然是没有休息好,此时听到声音后茫然的看着王姨。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王姨担忧的看着钱优,因为钱优年纪不大,又乖巧勤快,帮佣都挺喜欢她,只是最近两天明显发生了什么事,一向活泼开朗的钱优动不动就走神,就算叫醒过来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没事,抱歉,让王姨你担心了。” 看到钱优不想说,王姨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柔弱,性子却很要强,也不勉强她,只是叹息了一声说到:“既然没休息好就回去休息,剩下这点事我让别人做就行了。” “不用,是要给先生送咖啡吗?我这就去!” 钱优端起咖啡朝着客厅走去,很快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谢辞亭,目光在对方英俊威严的面孔上顿了一下,钱优心里不由浮现一抹黯然。 如果谢先生愿意帮她的话,妈妈的医药费就不是难题了,只是她只是一个女佣,凭什么要求谢先生帮忙? “先生,您的咖啡到了。” 钱优将咖啡放在谢辞亭面前的茶几上,谢辞亭应了一声,看都没看钱优一眼,见到这一幕,钱优心里更是难过。 也许是因为精神恍惚,也许是因为没休息好,钱优转身的时候撞到了茶几角,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摔进了谢辞亭的怀里。 “……” 谢辞亭前一秒还在关注报纸上的财经消息,下一秒报纸就变成了一个姑娘,并且这姑娘因为害怕,手臂还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 “你还要躺多久?” 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从谢辞亭嘴中传出,惊醒了失神中的钱优,钱优惊慌失措的松开谢辞亭的脖子,嘴里不住的道着歉,手掌撑在茶几上,就要挣扎着从谢辞亭身上起来,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茶几上的咖啡,溅射出的咖啡立刻泼到了谢辞亭的裤子上,连钱优的胸口都溅上了一些。 “……” 沉默片刻之后,谢辞亭看向脸色发白的钱优,目光中含着探寻的意味。 “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我不是,对不起先生,是我太不小心了。” 钱优总算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只是看到谢辞亭裤子上那一团深色的印记有点欲哭无泪。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太蠢了。” 谢辞亭站起身,也不管钱优什么反应,立即就要回房间,他可不喜欢穿着沾有污迹的裤子。 钱优听着他无礼的言语,又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咬了咬唇,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 谢辞亭诧异的看着跟着他走进卧室的钱优,语气不善的说到:“你过来做什么?” “弄脏先生的裤子是我的失职,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来伺候先生换衣服。” “不用了,出去。”谢辞亭可没有换衣服都要人伺候的习惯。 听到谢辞亭毫不留情的拒绝,钱优脸色一白,却没有谢辞亭以为的立刻退出去,反而直接跪在了谢辞亭面前,表情凄楚的望着谢辞亭,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先生,我急需要一笔钱救我母亲的命,求先生帮帮我。” “帮你我能得到什么?”谢辞亭丝毫不为所动,他是商人,商人习惯考虑利益。 “只要一百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钱优挺了挺胸脯,清纯的面孔下却有一副火辣的身材,因为这一点她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没少受到骚扰,以前钱优还苦恼过,现在却成了她唯一的本钱,只要谢辞亭答应,她就愿意献上自己…… 预想中火热目光没有出现,甚至谢辞亭都没多看她一眼。 “你觉得你值一百万?谁给你的自信?” “你——” 钱优涨红了脸,本来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觉得屈辱,而谢辞亭的话更是彻底扯掉她最后一张遮羞布,将她的尊严践踏进尘埃里。 钱优很想不顾一切的离开,再扇这个拿钱践踏别人尊严的男人一巴掌,但想到妈妈躺在医院里的样子,钱优又迟疑了,她现在真的很需要钱,妈妈第一期治疗就要开始了。 “那…那先生愿意给我多少钱?” 最终钱优还是屈服了,问出了让她无比屈辱的一句话。谢辞亭本来想直接拒绝,脑子里忽然想起先前曜嘲笑他包养七个情人的事情,既然如此,再多包养一个又如何? “每个月给你三万,随叫随到,同意就签协议。” “那我能不能先预支一年的钱,我妈妈急着——” “可以。” 谢辞亭根本没有耐心听钱优那些尽孝的话,直接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准备一份协议抽时间送过来。 与此同时,鹭江别墅里,曜百无聊赖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两天了啊,他连谢辞亭的影子都见到,更不要说神血了,学校已经彻底把他辞了,曜也没什么工作的心思,索性顺其自然当了咸鱼。 只是这样宅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要获得谢辞亭的好感,总得要见到人,既然对方不来,他只好主动出击了。 如此想罢,曜换了一身衣服,拿起桌子上一张黑色的卡就离开了别墅,这卡还是谢辞亭走那天留下的,说是给他的“嫖资”。 不用白不用,曜当然不客气了,只是不知道这卡里有多少钱,所以曜先去了最近的商场,刷卡结果显示这是一张副卡,绑定了谢辞亭的主卡,是没有额度限制的。 曜最初感叹了一声谢辞亭阔气,不愧是霸道总裁后,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难得出来一次,他正好可以看看这个世界,以前为了挣脱封印,他都没心思关注这些,现在正好弥补回来。 不知道是命运的巧合,还是神中狗血剧毒太深,曜刚刚从一家工艺品店出来,竟然看到谢辞亭从车上下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大眼萌妹,大眼萌妹下车后直奔路边的鲜花店,谢辞亭在原地等她,在曜发现他不久后,谢辞亭也看到了曜。 谢辞亭的脸色起了变化,还不等他做什么反应,曜就朝着他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谢先生。” “你......你怎么来了?” 谢辞亭的语气有些怪异,包含着诡异的心虚,不等曜再问,一道惊喜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老师!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钱优一脸笑容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束康乃馨。 曜回过头,诧异的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大眼萌妹,这是原身以前的学生?看起来似乎还对原身很崇拜的样子。 “我随便出来逛逛,你呢?” “我......我正准备去医院看我妈妈。” 钱优瞥了一旁的谢辞亭一眼,有心想隐藏两人的关系,她不想让老师知道她做出这样的事,却没想到下一秒曜竟然看向谢辞亭。 “这是小八,还是以前的?” “什么小八?” 钱优愣愣的问了一句。 “第八个啊,谢辞亭没告诉你吗?你也签过协议。” “协议?‘也’?老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是第七个啊。” 曜混不在意的说到,却看到钱优瞬间脸色大变。 “这么说,老师也被谢先生……” 钱优声音艰涩,有种幻想破碎的感觉,她最崇拜的老师都向金钱妥协了,那她一直坚持的读书改变命运算什么? 假的,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不公平的! 有的人生来拥有一切,而她拼尽全力也换不来想要的,那她一直坚持的是为了什么? 钱优在卖身之时都没崩溃的信仰,却在这一刻轰然破碎,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怨恨的情绪,怨恨拖累她的家庭,怨恨给她虚假希望的曜,甚至怨恨以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蠢,她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不用去餐厅受人白眼,不用在酒被人骚扰,只需要陪人睡觉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比以前高很多倍的“工资”,这才是她想要的,往后她还会获得更多。 钱优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有些悲伤,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实在看不下去的谢辞亭拽到了一边。 “你胡说什么?” “这不是事实吗?你本来就是我金主,还给了我一张卡。” “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这种事也拿出来说。” “为达目的的交易而已,为什么会羞耻?” 谢辞亭噎了一下,他对上曜平静的目光,愕然的发现曜是真的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他一直都搞错了一件事——曜根本没有正常人该有的三观。 人是群居动物,但凡是在这个群体之中就会沾染上一些特有的习性,曜显然是个例外,他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也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就像他现在都没去管过他在学校的狼藉名声,而在曜眼里,如钱优这般活在别人阴影里的都是可怜人。 第66章 规则 虽然曜三言两语就摧毁了一个小姑娘的信念, 诱使其堕入欲-望的深渊, 但是这与谢辞亭有什么关系呢?他和钱优是做交易又不是做慈善, 没有回报的情况下,他连安慰对方两句的想法都不会有。 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敷衍钱优之后,谢辞亭就拉着曜上车离开了, 原地只留下钱优失魂落魄的身影,至于去医院的事,只能对方自己处理了。 “你这样把她扔下真的好吗?” 曜望着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钱优, 声音淡淡的问到。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同情她?” 谢辞亭的语气有些不善,曜将注意力转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都会引起他的警惕。 曜摇了摇头, 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和谢辞亭的关系需要遮掩,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还是知道的,若是他有心维护那个姑娘可笑的幻想,对方也不会受这么大的打击,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一手推动的, 说同情什么的太虚伪。 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 曜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在晋升神君之后, 他的性格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 * 共进了一场浪漫的晚餐后, 谢辞亭开车将曜送回了鹭江别墅, 到地方之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跟曜一起进了客厅,至于冷落曜的决定在见到曜之后已经不作数了。 “喝酒吗?” 谢辞亭倒了两杯伏特加, 其中一杯推到曜的面前,谢辞亭偏爱烈酒,这酒比谢辞亭上次喝的白兰地还要烈很多,工作的时候谢辞亭是不喝的,不过因为明天是周末,所以无所谓。 与谢辞亭不同,曜并不喜欢喝酒,比起麻痹神经的酒精,他更喜欢使人清醒的茶叶,只是在现代的人际交往中,茶叶受众并不大。 “不用了。”曜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身体靠上沙发,看到谢辞亭喝酒,他微微皱起眉继续说到:“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喝酒。” “为什么?” “防止你酒后乱性。” 这可不是曜污蔑谢辞亭,而是经过他与神长期相处之后加上上次的经验总结出的规律,谢辞亭自己也知道,只是被曜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觉得伤自尊。 “看来你没把我上次说的话放在心上。”谢辞亭的脸色阴沉,“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目的接近我,要想什么都不付出就得到回报,你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吗?” “你想要什么?” “那就要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 “如果我不按照你的游戏规则来呢?” “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 曜沉默了,客观来说谢辞亭说的没错,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不过那是在同等级的情况下,实力是平等交易的基础,神灵是不会考虑凡人的利益的,所以谢辞亭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曜的沉默在谢辞亭看来已经是一种妥协,他走到曜的面前,手臂揽住曜的腰,嘴唇凑到曜的耳边,灼热的呼吸喷涂在曜的脸颊上,充满蛊惑与威胁的味道。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的选择……”曜抬起头看向谢辞亭,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冷色,嫣红的嘴唇缓缓吐出几个字:“当然是……抢啊!” 曜的手掌直接朝着谢辞亭的脑袋抓去,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谢辞亭不愿意主动给,那他就抢好了,凭他神君的能力,拘禁一个凡人的灵魂,再给其下几个心灵暗示,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然而当曜的手掌即将碰到谢辞亭眉心的时候,一层金光从谢辞亭的身上浮现,立刻将曜击退了几步,金色的火焰在谢辞亭的眼眸中燃烧,直到彻底将瞳仁渲染成金色。 一抹熟悉的气息从谢辞亭身上苏醒,曜神色微变,只见金色的虚影浮现在谢辞亭的头顶,除了眼神木然了几分,这虚影其他地方都和已经消失的神一模一样,那强大的威势让曜心惊。 “这是……神的气息,你怎么会残留这么强大的力量?” 在曜的认知里,神的一半神血被他剥夺,剩下一半分散在各个位面,就算某滴神血觉醒了意识,最多也只能具备神万分之一不到的实力,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出现在曜面前的虚影显然并非如此,他的强大已经有了和自己分庭抗礼的资格,这怎么可能! 神并没有回答曜的问题,他的目光朝着下方看去,经过刚才短暂的碰撞,曜的灵魂同样被驱逐出了躯体,此时客厅中只剩下两具没有意识控制,仅仅依靠本能行动的躯体,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两具躯体已经在沙发上滚做一团。 相比于“曜”的呆滞,“谢辞亭”的侵略性强了很多,在他的主动引导下,“曜”的身体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随意摆弄着,眼看就要上演限制级的画面。 如果只是一具临时附身的躯体,曜当然不会介意对方暂时的脱离控制,只是在他的视线里,一根红色丝线缠绕在他的脚踝上,和沙发上那具“司曜”的身体相连,发生在“司曜”身上的任何一点细微的碰触,都通过丝线被他感受到。 这种间接被轻薄的情况立刻让曜冷了脸色,他几乎是发现不对的瞬间就朝着沙发上的谢辞亭掠去,想要先行控制住谢辞亭,然而这一动作很快被神的虚影挡了下来。 “有所出才能有所得,这是吾定下的游戏规则,谁也不能破坏。” 此话一出,曜就知道想要依靠神力空手套白狼是不可能了,难怪神敢让他来刷好感,感情是早就防着他乱来了,曜觉得很可惜,不过凭着这一点就想让他束手就擒也是不可能的。 动不了谢辞亭,难道还控制不了自己吗? 曜手指灵力汇聚,朝着缠绕在自己脚腕上的红线斩去,想要断开灵魂和身体的联系,然而出乎曜预料的是,这看起来无比脆弱的红线竟然在他的灵力下完好无损,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 “这到底是——嗯?” 曜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感觉蔓延到自己小腹,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沙发上“谢辞亭”的手掌已经探到了“曜”身下,轻车熟路的勾连起“曜”的欲望,那清晰的感受传输到曜的灵魂里,仿佛是他亲身经历。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曜心情很差,没有心思再跟神虚与委蛇。 “说,你要如何才愿意阻止这两具躯体。” “阻止不了。” “不要骗我,这难道不是你一手谋划的结果?” 神的虚影摇了摇头。 “吾从不愿逼迫你做这样的事,吾一直认为鱼水之欢需的你心甘情愿才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却是你自己选择的。” 曜神色愠怒。 “我何时做了这样的选择?” “你不应该签那份协议的。” “协议?” “你是规则的化身,自然要遵循规则。” 曜的眼睛缓缓瞪大,他终于想起了那份为了暂时稳住谢辞亭而签“包养”协议,原以为没什么约束力,没想到竟然对他的灵魂影响这么大。 很快曜就反应过来这是神故意给他挖的坑,他是规则的化身,规则于他既是助力也是禁锢,他并不认同神定下的游戏规则,所以可以无所顾忌,而那份协议乃是他亲自认同签署的,已经进化成规则,他的行为必须要在协议范围内,否则就会受到限制。 与其说神在这个世界的投影强大,不如说是规则强大,神完全就是依靠协议与他对峙,所以上一次谢辞亭才会提醒他不能违反协议,曜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可惜已经太迟了。 沙发上的两个人都动了情,曜的灵魂受身体影响开始轻轻颤抖,眉目间的冰霜融化,转化为难言的苦楚,锐利的目光一寸寸的收敛,最终被生理性的泪水浸染。 “放……我走……” 神的虚影注视着曜,片刻之后,木然的眼眸波动了一下,随后神抬手一招,一张协议从书房的抽屉里飞出来,落到了神的手中。 神握着协议,在曜期盼的目光中,将协议撕成了两半。 几乎是在协议撕毁的瞬间,曜脚踝上那一根规则红线噗嗤断裂,解除了曜与身体联系,曜只觉得全身一轻,压在他身上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瞬间消散一空,证明规则已经消散了。 而神的虚影自然下坠,没入了谢辞亭的身体中,此时两人差一点就负距离接触了,谢辞亭愣了一下,起身将外套扔在“曜”身体上,然后一言不发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裳。 穿戴整齐后,谢辞亭捡起地上已经撕成两半的协议朝门口走去,手按在门把手上,谢辞亭的动作顿了一下,回过身朝着沙发上昏迷不醒的“曜”说到: “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拿什么来换,否则便不用来见我了。”换言之,曜想要获得谢辞亭的爱,就必须要献出自己的爱,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 话落谢辞亭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根据他对曜的了解,这个地方他应该不会再来了,两人这一次见面恐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曜悬浮在空中的灵魂注视着谢辞亭消失,脸上的表情复杂。 “主人,现在怎么办?你还要回到身体里去吗?” “不用了,这滴神血拿不到了,我们走。” 话落,曜的身上浮现一层白光,转眼消失在空间中。 不负如来 第67章 天生佛心 阳光绚烂, 微风和煦, 洁白的玫瑰花点缀了整座教堂,嫩绿的枝叶一直蔓延的彩色玻璃窗口上, 身穿圣洁长袍的牧师站立在圣母像之下,对着面前身穿婚纱的少女和西装男人声情并茂的朗诵到: “今天,我们在上帝的注视下聚集于此, 并且在这群人的面前, 来见证一对新人的神圣婚礼。新郎, 你愿意娶她吗?无论贫富贵贱,不论贫穷与疾病,不论困难与挫折,都会陪在她身旁,爱她, 保护她吗” “我……愿意。” 当这三个字落下, 谢辞亭眼底萦绕的金光倏然一亮,随后飞快黯淡下去, 浩瀚的力量从他身上退却,包含了整个世界的意志消散, 从这一刻起, 谢辞亭身上再没有神眷。 虚空之中, 曜感受到谢辞亭身上发生的变化,惋惜不已。 “神血消失了啊……”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谢辞亭对面的钱优身上,也就是现在和谢辞亭结婚的对象,脸上出现疑惑的神色。 “为什么连这样被虚荣吞噬, 被欲望控制的凡人都能得到神的青睐?” 即便神的意识已经沉睡,那也是他寄身躯体作出的选择,曜对此简直难以理解。 “主人,是谎言与欺骗的力量。” “谎言?” “是的,人类卑劣狡诈,善于利用谎言达到自己的目的,即便很多时候他们的真实想法并不是那样。” 小白虽然才生出灵智不久,但显然对于凡人的了解却远在曜之上。 似乎是为了验证小白的话语,钱优同样对着谢辞亭深情款款的说出了“我愿意”三个字,眼角甚至因为喜悦留下了泪水,然而讽刺的是,曜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浓烈的爱意,如果有一个她对谢辞亭的好感度条显示的话,数值大概只达到了60。 与其说她爱谢辞亭,倒不如说她爱的是钱,她所立下的誓言皆是谎言,这样的事在凡人的世界上再常见不过,那些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转头就离婚的比比皆是,这就是谎言的力量。 这一次曜会失败就在于他太刚了,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引起了神的警惕,所以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若是他愿意花点心思温水煮青蛙,未尝没有得偿所愿的可能。 毕竟心藏在身体里,谁又知道真不真呢? * 当第一缕微风吹散晨雾,初阳的光芒洒向山峦,山腰上的古寺终于现出了它真实的面容,青灰色的台阶上布满岁月的痕迹,足有数百级,台阶尽头,一座金色的庙宇拔地而起,流露出庄严的气势,正中央的牌匾上用金字刻了三个大字——无相寺。 马车经历了一天一夜的赶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在青灰色的台阶前停了下来,这里距离无相寺还有一定距离,却已经无法依靠马车前行了。 要上无相寺,必登百级梯,这是无相山陡峭地势造就的结果,也是无相寺给信徒的考验,天潢贵胄也不能破例。 “殿下,到地方了。” 侍女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一只素白的手撩开车帘,露出其中闭目养神的青年,青年刚及弱冠,一身白衣,墨发垂肩,皮肤比常人苍白许多,给人久病未愈的感觉。 听到声音,青年睁开眼,漆黑的瞳仁如同黑曜石一般,初看深邃无比,却又在不经意间流转惑人光彩,使得整张面孔都多了一种奇异魅力。 “好,我知道了。” 青年回应了一声,声音如同泉水一般温润,听到耳里都是一种享受,侍女显然对这样的情况还没有免疫,脸颊上浮现一层薄薄的红晕,青年却已经将目光移了开,躬身从马车上下了来。 “咳……咳……” 刚一见风,青年就咳嗽了起来,可见身体孱弱到了什么地步,但青年对此并不担忧,任谁咳个十天半个月,也该习以为常了。 青年正是进入新世界的曜,在小白的指引下,他来到了可能存在神血的无相寺,从面前数百道阶梯上,他感受到来自于神的恶意。 让一个病秧子爬这么高的楼梯,恐怕不是来养病的,而是来送死的。 曜现在的身份乃是晨星国的太子司曜,因为在母胎里中了毒,出生之后身体孱弱多病,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 因司曜的母后姜氏独得帝王恩宠,即便司曜体弱多病,皇帝还是将其立为太子,宠信有加,并寻遍良医为其医治,可惜收效甚微。 在发现神血可能出现在无相寺之后,曜以静养顺便祈福为由前来无相寺,然后就被面前的石梯震住了。 无相寺的石梯为了表示虔诚,只能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累点慢点,对司曜这具身体却是要命。 侍女显然也发现了前路艰难,忧虑的对着曜说到:“殿下,进山门的路太陡了,还是让人送您上去。” “不用了,留下几个护卫随我上山,剩下的人都回去。” 曜深吸了一口气,迈上了台阶,以一种稳定的速度朝山顶走去,同时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减轻身体的负荷。 在曜的背后,四名护卫面无表情的落在一步之外,随时准备曜的身体出现问题后好及时接应,他们都是皇宫培养的死士,对曜忠心耿耿,而且武功高强,负责曜的安危绰绰有余。 爬到一百阶的时候,曜开始呼吸急促,身体传来疲惫的感觉,爬上一百五十阶的时候,曜额头上浸出细密的汗水,苍白的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晕,爬到两百阶的时候,曜开始呼吸困难,手脚酸软,爬到两百四十阶的时候,曜的视线变得模糊,头晕目眩。 四名死士看着曜露出痛苦的神色,纷纷上前一步劝说到:“殿下,您身体要紧,让属下送您上去。” “不用了,没多少了。” 曜短暂的休息之后,继续朝着山顶走去,四名死士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能理解曜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司曜太子千金之躯,何必要如此为难自己? 当然是为了刷好感度啊…… 神血既然出现在无相寺中,很大可能就是其中的僧人,曜要是连山门这一关都过不去,还如何去结交别人? 而且有着小白的看护,就算这具身体再孱弱一些,也不会一命呜呼,最多就是曜受累一点,这点付出曜还是承受的起的。 半刻钟后,曜又爬上的三十阶,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了,因为极度的虚弱,连那一丝因为喘息产生的红晕都被压了下去,整个人仿佛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殿下……” 死士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些微的动容,他很怀疑曜能不能活着走到山顶。 “我无事。” 曜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搀扶的举动。 曜继续朝上走,因为缺氧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快要连阶梯都看不清楚了,终于在某一个时刻,曜落脚的地方发生偏移,没有踩稳,身体失去平衡朝着山下倒去。 跟在曜右手边的死士立刻上前一步接住曜的身体,很轻,还带着一股好闻的药香,曜的身体落进死士的怀抱里,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死士麻木的心波动了一下。 “殿下,您还好吗?” 曜经过许久才从晕眩中清醒过来,对上死士关切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代号卫一。” “卫一……唯一……是独一无二的意思吗?我记住了。” 死士的代号都是按照实力排的,卫一从来没觉得他的代号有什么特别之处,却在听闻曜的话语之后,心里突兀的升起某种陌生的情绪来。 “殿下,您还要继续吗?” “当然。” “可是您的身体……” 死士是不应该说这么多的话的,更不该干涉主人的想法,可卫一对上那双有着奇异吸引力的眼睛时,就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我没事,无需担心。” 曜松开卫一搀扶的手,目光坚定的朝着山顶走去,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曜终于还是踏上了第三百个台阶然这时候他已经快要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是身为储君的尊严,让他牢牢的站立在原地。 无相寺的山门之外,主持和众人僧人早已等候多时,石阶上的情况他们都看见了,碍于佛门规定不能相助,此时面对虚弱的曜都多了几分愧疚与欣赏。 “阿弥陀佛,太子殿下向佛之心虔诚,令人动容,怠慢之处,还请莫怪。” “见过方丈,方丈言重了,是我叨扰贵寺,该告罪的应该是我。” 曜对着方丈觉空还了一礼,余光扫向方丈身后的众多僧人,最终落在了右手边一名身穿灰色僧袍,低垂眉眼圣洁僧人身上。 “这位是?” “玄昙见过太子殿下,贫僧有礼了。”玄昙双手合十,对着曜见了一礼,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悲天悯人之象。 “见过玄昙大师。” 圣僧玄昙,竟然是他! 玄昙之名曜在来无相寺之前就听过了,传闻玄昙天生佛心,乃是千年来最有可能成就真佛之人,因其常常降妖除魔,普渡一方,很多平民对于玄昙的敬重甚至超过皇室。 这下麻烦了……勾引一个和尚本就很艰难了,还要勾引和尚里面心智最坚定的,曜觉得这次任务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了。 许是因为曜的目光在玄昙身上停留太长,玄昙忽然抬眼看向曜,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玄昙神色未变,曜却是勾起唇角对着玄昙微微一笑,漆黑的瞳仁仿佛漩涡一般,要把人心神吸进去。 玄昙怔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去,曜看不见他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何反应。两人的对视发生在短短一息之间,周围人都没发现不对。 方丈看出曜现在身体不适,所以很快结束了寒暄。 “太子殿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寺内已经准备了禅房,殿下可以先稍作休息,祈福之事推后再行。” “多谢方丈。” 曜跟着领路的小沙弥来到了自己的禅房,因为太子要来无相寺静养是皇帝亲自发的诏书,除了无相寺方面特地开辟了一处安静的禅房出来供曜养病,其他生活用品也是早就让人送上了山,于是此时曜见到的房间布置几乎与他在宫中的相差无几。 一进入房间,没有了他人的窥视,曜身上的压力骤减,那种疲惫感如潮水一般涌来,使得曜瞬间就倒了过去。 “殿下!” 卫一顾不得尊卑,立刻将曜抱到了床上。即便是没有情绪的死士,见到自己的主人如此虚弱,也在这时候对无相寺生出诸多不满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上个世界简短说明:上个世界严格来说只是半个世界,算是过渡,目的在于一是说清游戏规则,必须要攻说出或者承认他爱受,受才能拿到神血;二是转变受的心态,因为受真的很刚,从他习惯直接杀人就知道他喜欢硬怼,这样是不行的。 有了以上两点,从这个世界开始你们就会发现,在受面前攻永远只是弟弟。 第68章 大逆不道 夕阳的余晖照进禅房, 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影, 曜睁开眼,看见洁白的帐顶,边角的地方绣了一枝青竹, 这是司曜喜欢的东西。 曜目光下移,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床边,背着光的缘故看不清容貌,却给曜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殿下既然醒了, 贫僧这便告辞了。” 玄昙站起身准备离去, 现出半张圣洁的面容,夕阳映照下好似会发光一般,曜如梦初醒, 连忙起身拉住玄昙侧腰的衣衫。 “大师且慢。” 许是因为动作太猛烈, 曜刚说完又咳嗽起来,表情有些微痛苦之色, 拽着玄昙的手却没松开。 玄昙眉头微皱,按住曜的手腕,以一种柔和但坚决的态度将自己衣衫解救了出来。 “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曜的目光在玄昙捏紧佛珠的手指上顿了一下,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若无其事的询问了一句:“是玄昙大师救了我?” “贫僧只是略通医理,给殿下开了一副调养的方子, 算不上搭救。” “早就听闻玄昙大师佛法高深,没想到医术也不凡,正好我带了上好的银针来, 可否让曜以茶代酒,聊表谢意?” “殿下有病在身,无需如此麻烦,贫僧还需回复方丈,先行告辞了。” 曜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玄昙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之后离开了,看起来竟有几分急切。 一直到出了禅房,玄昙才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太子殿下的时候他总有心慌的感觉,越靠近越心慌,这种情况自他修习佛法以来还从未发生过,也不知是何缘由。 目送玄昙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曜脸上的失望一散而空,瞬间恢复了冷淡的模样,他走下床开始穿外衫,方才他都只穿着贴身衣物与玄昙说话,难怪玄昙的目光一直低垂着,还真是正经过了头。 等到曜穿好了衣衫,等候在外面的卫一才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原本煎药这种事不该死士来做,但是照顾曜的侍女都被留在了山下,只能由他代劳了。 卫一先是半跪在地上行了一礼,得到曜的应允后才将药汤端到曜的面前。 “殿下,药煎好了。” “我睡了多久?” “半日。” 曜点了点头,情况比自己预料的好点,看来玄昙的方子效果不错,当即接过卫一手中的药碗一口喝了,好苦,曜立刻蹙起了眉,却也没说什么,借口自己要休息打发卫一出去了。 * “殿下,祈福的事宜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 曜穿着繁复的朝装,走进已经特别布置过的佛堂,卫一递上三根粗香,曜拿着香对着佛像拜了三拜,然后跪在了中央的蒲团上开始念诵祈福辞。 佛堂两边盘坐着无相寺的僧人,在曜祈福的时候他们也转动佛珠念诵经文,为社稷,为苍生,为黎明百姓祈福,殿内的气氛一时肃穆无比,所有人都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玄昙坐在右手边第一个,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曜的一举一动,冰肌玉骨,眉眼风流,确实称得上风华绝代,但他一心向佛,怎么会被区区皮囊迷惑,司曜身上一定有其他古怪! 无相寺虽然钻研佛法,但也推崇降妖除魔,济世救人,要做到这一点靠念经是不行的,还需要力量,所以无相寺的和尚大多都是武僧。 玄昙天资出众,各方面皆为同辈第一,是最合适的衣钵传人,偏偏老方丈临死前算出他命中有劫,还是僧人中十分少见的情劫,只有斩断情劫,方能修成金身。 这些时日玄昙一直在推敲出现在司曜身上的不寻常是何缘由,总算在老方丈的遗言中找到端倪,莫不是他的情劫要应在司曜身上? …… 念了一个时辰的祈福辞,曜的膝盖都跪疼了,总算把这件事完结了,他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玄昙,神色温和的询问到:“听闻无相寺后山景色一绝,更有月牙泉水泡茶滋味无双,不知玄昙大师可愿意领我去见识一番?” “ ……好。” 曜没想到玄昙竟然一改前几天避之不及的风格,痛快的应了下来,他打量了玄昙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脸上的真诚更真了几分。 玄昙的想法很简单,若是司曜真是他的情劫,那便不是能躲掉的,他且静观其变,看看曜到底要做什么。 * 汩汩白雾从烹茶的水壶里冒出来,缭绕在曜精致的面容上,曜伸出白皙的手掌提起水壶,将水缓缓注入茶壶之中,如此循环了三次,方才将茶水倒入白色的瓷杯之中,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仅仅是看着便是一种享受了。 “玄昙大师,请。” 曜端起泡好的茶送到玄昙面前,玄昙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触到了曜的手指,细腻的触感,带着些微的凉意,玄昙心颤了颤,控制住想要顺势握住曜手的冲动,只是端住了茶杯,平静的道了一声谢。 茶水入口,先苦而后甘,空气中还缭绕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即便玄昙见多识广,也颇感意外,赞叹一声:“好茶。” “大师若是喜欢,我随后就让人送一罐过去。” “不用了,出家人粗茶淡饭,不重口腹之欲。” “那便是可惜了。” 曜端起茶抿了一口,目光转向山间的枫叶,无相寺的后山有一整片的红枫,秋季一到,这满山的红叶确实漂亮。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大师,陪我走走。” 曜起身走出石亭,缓缓行走在树林间,他一袭白衣,身姿修长,红叶飘飞间,恍如仙人,玄昙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望着曜的背影怔然出神。 天地之间一时除了落叶声,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 春去秋来,时光流逝,转眼间曜已经在无相寺中待了两年,孱弱的身体经过调养渐渐好转,虽然依旧比不得正常人,却也不会动不动咳嗽不停。 此时曜正坐在自己的禅房之内,手中把玩着一尊碧绿的玉佛,这玉佛是今年加纳国的贡品,曜知道后主动讨要,皇帝就将其赏赐给了曜。 因为玄昙是佛门中人,这两年来曜没少收敛佛门中物,什么金莲啊,佛香啊,手串啊,甚至连舍利都找到了一颗,这些东西无一例外被曜赠送给玄昙,虽然玄昙一次也没收过,但并不影响曜送东西的热情,如今玉佛到手,他便准备故技重施,借着送礼的名头去见玄昙了。 曜将玉佛放回木盒中,然后让卫一拿着盒子,施施然的出了禅房,径直往后山佛林走去,说起来无相寺的和尚也是有意思,放着好好的禅房不住,非要住山洞,美其名曰“苦修”。 玄昙的住处位于佛林最深处,穿过奇形怪状的石山,就能看到竖直的峭壁上开了数十个空洞,其中被巨石封闭,不知道其中闭关的是何人。曜走到其中一个石洞之前,发现竟然早有一小沙弥在此等候。 “小师父在此,是否是玄昙大师已经出关?” “见过太子殿下,是的,玄昙师叔两天前就已经出关了。” “哦?可否通报一声,就说太子求见。” “殿下,师叔已经不在寺中,特地嘱托我在此等候,告知殿下一声。” “竟然走了……” 曜叹息了一声,自从他换着法往玄昙那里送东西后,玄昙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先是找各种理由避而不见,这下更是直接躲到了无相寺外面去,也真是难为他了。 罢了,送东西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能另寻机会了。 曜对着小沙弥道了谢,带着卫一往回走,一路上卫一屡屡想要开口,却又生生咽了回去,一直到回了曜静养的小院,曜才淡淡开了口:“想问什么就问。” “属下不敢。” “你是好奇我为何对玄昙这般热切?” “太子殿下千金之躯,玄昙只是山野僧人,殿下要见他传唤便是,何必劳累自己?” 曜勾了勾嘴角,漆黑的瞳仁里异光闪过。 “玄昙可不是普通的僧人,况且对待喜欢的人主动一点不是应该的吗?” 卫一瞬间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曜:“殿下,你……” “你想说我与他皆是男子,不合伦理?还是想说我是储君而他是僧人,所以不该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属下不敢!” 卫一连忙跪在了地上,唯恐激怒了曜,然而曜的神色却出奇的平静,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卫一,你且记住,我要做的事不管再大逆不道,那也必须做到,任何阻拦我的,便是死路一条。” “是,属下愿为殿下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 又过了两个月,玄昙迟迟未归寺,也不知道是不是铁了心不见自己。 曜独自一人坐在禅房中,面前摆放着一幅画,画上画的乃是红枫,曜见惯了雪白的颜色,对这无相寺的红枫颇为喜欢。 正当曜全神贯注勾勒着枫叶,一缕红光忽然从画中浮现,瞬间笼罩住曜的身体,下一秒钟,曜就消失在了房间中,手中的朱笔落在画卷上,染上了一个墨点。 …… “这是……哪里?” 曜只是晃了一下眼就发现自己换了地方,如今他站在一个破旧的房间中央,面前一座破碎的石像,隐隐有火光从石像另一边浮现。 曜抬脚绕过石像,看见布满灰尘的房间中央盘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玄昙下身穿着灰色绑腿的僧裤,上身赤-裸,肌肉线条分明的胸口上血肉模糊,在他身边身边随意丢着染血的僧衣,面前是燃烧着的木柴堆。 “谁?” 察觉到曜的存在,玄昙如同弹射出的炮弹瞬间出现在曜面前,鼓胀的肌肉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拳头带起劲风砸向曜的脸颊,最后在距离曜脸颊仅仅半指距离堪堪停住。 看清曜的容貌,玄昙脸色惊骇,同时心里开始阵阵后怕,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会击碎曜的头颅,玄昙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失手杀了曜后会是什么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本来在禅房中作画,一道红光出现,然后我就出现在了这里。” 闻言,玄昙一瞬间想起自己先前有一瞬间心神被入侵,恐怕是此处的妖邪发现了什么,特意将曜送到这里,想要牵制住他。 至于曜的身份,确认起来并不麻烦,玄昙早就在曜身上留下一道印记,为的就是保护曜的安危,任凭这妖邪还无法伪造佛印。 比起玄昙的心潮起伏,曜的表现就平静多了,他的目光只是在四周环境上扫了一眼,就落在玄昙胸口的伤口上,看样子似乎是猛兽的撕咬痕迹。 “你受伤了,这生机丹应该对你有用。” 曜从腰上的香囊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递给玄昙,能被曜贴身带着都不是凡物,这生机丹乃是用已经绝迹的千叶佛手莲炼制,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能用这药救回来,全天下只剩下一颗,是皇帝赐给曜保命用的,却被曜如此轻而易举的给了出来。 玄昙自然听过生机丹的大名,如此珍贵的丹药用来治这种伤太浪费了,而且他知道曜的身体,这生机丹对曜来说就是一条命,他不可能拿走。 “不用了,这点伤势我还不放在眼里。” 玄昙回到火堆边坐下,洒了一些止血粉在伤口上,然后直接将僧衣撕下一条布缠绕住伤口。 这时候曜开始打量两人身处的房间,看布置像是一间废弃的祠堂,却没有牌位之类的东西,只有中央供着的一具等人高的石像,因为已经破碎不堪,早已辨别不出原本模样,只能从碎块上看到一些雕刻成鳞片的图案。 鳞片……难道是某种蛇类? 祠堂之外,不是一望无际的黑夜,而是雾,白蒙蒙的雾笼罩了除祠堂之外所有地方,一眼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偏偏这祠堂之门大开,却连一丝雾气都没涌进来,真是怪异的很。 曜从小白的叙述中,早就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奇异生物的存在,他们通通被称作“妖邪”,不过这样的存在并不多,曜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是哪里?” “白蛇村。” “有什么古怪吗?” “这里原本镇压着一只千年蛇妖,却被愚昧的村民信奉为仙神,尊称‘白夫人’,大肆供奉,使得蛇妖脱困而出,还有了一丝佛性,处理起来颇为麻烦。” “既然能修炼出佛性,那就是与佛有缘,你为什么还要杀它?” “成佛并非易事,堕魔却只在一念之间,这蛇妖虽然机缘巧合得了一丝佛性,却因为被镇压太久,怨气深重,脱困之后就将满村屠尽,罪孽深重,这等妖邪如何能留?” 玄昙顿了一下,见曜没有问题了,当即准备带着曜离开。 “这地方虽然能暂时阻隔它,却并非长久之计,我先送你出去,到时再来处理它。” “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 “太危险了。” 然后两人就走出了祠堂,白雾顷刻间淹没两人身形,即便曜知道玄昙就在他身边,一伸手就能够到,他也看不见他。 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走散,既然如此……曜毫不犹豫深处抓住了玄昙的手,玄昙手掌紧了一下,还是没有甩开曜的手,反而握紧了几分,心里顿时安心许多。 …… 第69章 破色戒了 第三天了…… 曜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雾气, 有些无奈,谁能想到他和玄昙会在雾气里面被困三天呢,若只是出不去就算了,可困在这破落的村子里, 一无换洗衣物,二无落脚之处,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来说就有些难熬了。 玄昙赤着上身坐在火堆前, 手上拿着两根木棍,木棍上穿着两条烤鱼,村子荒废有些时日了, 所有食物都已经变质,这鱼是玄昙从河里抓的,处理干净后, 洒了些他随身带着的盐, 烤的金黄,至少卖相还是不错。 “吃。” 玄昙将其中一条鱼递给曜, 曜道了谢, 接过来慢条斯理吃起来, 即便是流落山野之间,曜一举一动也流露出良好教养。 烤鱼味道只能说中规中矩,和曜以前吃的那些御膳当然是没办法比的,但是饱腹却是绰绰有余,曜只吃了半条,剩下的全部进了玄昙肚子, 起初他还疑惑过和尚也吃肉,后来才知道大部分和尚是戒”荤“不戒”腥“的,”荤“指的是葱姜蒜等刺激性的食物,这些和尚是不吃的,”腥“才指肉类,和尚要是不吃肉,哪来力气打架? 吃饱之后,曜身上裹着玄昙的僧衣,坐在火堆前昏昏欲睡,因为体质很弱,风餐露宿这几天曜的状态越来越差,尤其是一到了夜里,气温下降,玄昙身体强健又有内力护体,当然一点事没有,曜却冻的全身冰凉。 曜的情况玄昙也看出了一点,但他心有顾忌,不敢相助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木柴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时而炸开一朵火花,曜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受了风寒,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深人静,寒冷侵袭下,曜的手脚从指尖开始变僵,他蜷缩起身躯,眉头紧皱,即便是梦中也不得安宁。玄昙睁开眼看向曜,发现他的发丝上已经凝成一层薄霜,放任下去,曜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人命面前,玄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将曜抱进怀里,用体温让曜身体回暖,同时手掌贴在曜的后背,内力运转,驱除曜体内的寒气。 寒气渐除,曜的身躯舒展开,与玄昙的身体贴的更加紧,虽不至于说是温香软玉在怀,但曜在玄昙心里本就是不一样的,那种已经超出性别的吸引力,在如今靠的这般近的情况下,对玄昙来说是一种考验。 玄昙闭上眼,心里一遍遍默念清心决,等待着漫漫长夜过去。 …… 天亮之后,曜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四肢活泛,再没有前两日那种僵硬之感,甚至连脖子都没有落枕的痛感了,看来自己睡着之后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不过曜并没有表现出现,只当作没发觉,这一反应顿时让玄昙松了一口气。 玄昙从火堆里刨出三只烤熟的红薯,剥掉一半的皮递到曜手上,曜依旧道了谢,红薯香甜软糯,曜吃的很饱,随后两人熄灭了火堆,继续朝着白雾笼罩的村口走去。 如同前两次一样,当两人走了一天走到村口的时候,身上就会浮现一层白光,然后曜就会发现他又站在了祠堂的后堂,也就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位置,与曜仅仅一座石像之隔的前厅,玄昙盘腿坐在火堆前,除了没那个狰狞的伤口,其他都和曜三天前见到的玄昙一模一样。 这便是这个村子的古怪之处了,只要曜他们走到边界,就会瞬间被送回祠堂,看起来就像是时间重置了一般,但玄昙愈合的伤口告诉他们,时间还是在流逝,只有他们两人被困在这古怪的循环里。 如果只有玄昙一个人,他大可把整个村子翻个底朝天,肯定能找出蛇妖的所在,但因为曜的存在,玄昙投鼠忌器之下,一时也没有好的破局办法。 曜从后堂走出来,看到玄昙熟练的拨弄火堆,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他走到散落的石块前,开始研究起来,白夫人本体为蛇,雾气就算了,这混乱时间的能力,貌似都跟蛇扯不上关系。 不对,石块的位置移动过了,曜的手指拿起地上紧挨着的两块石头,上面雕刻的分别是蛇妖的左眼和右眼,就是这两块石头,在曜第一次出现在祠堂中时,还散乱在两个地方,现在却快要合在一起了。不仅如此,石块其他部分也有融合的趋势,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这些碎石块就会恢复成一座完整的石像。 先前曜一直以为他们是被困在了循环里,可是看到这些石块的分布,他忽然有了其他想法,也许这座祠堂和外面的村庄时间都在倒流,每经历一天,村庄都会变成前一天的模样,而他和玄昙的时间是正常流转,两者抵消之下才会回到原点。 要想破开这“原地踏步”的局面,只需要打破其中之一的时间流速,他们就能脱困而出。当然,比起他们本身的正常时间,还是这祠堂比较好下手一点,而且曜还在这些石块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呜—— 当曜将几块明显的石块拼接在一起时,地面上的所有石块都开始颤动,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重新形成了一座蛇形石像。一蓬白光从石像上浮现出现,凝结在曜的面前,变成一块拇指大小的镜子碎片。 灵本体的碎片! 当初灵被神打碎之后,本体散落进三千位面,即便是后面在曜的帮助下收集了许多,仍旧有一些细小碎片流落在外,面前这一小块便是其一。时光镜有预知和回溯两大能力,面前这一小块不知道怎么落到蛇妖手里,蛇妖便是利用了它的能力,将曜和玄昙困在这里。 当曜将碎片握在手里之时,碎片和女妖的联系瞬间中断,祠堂里响起蛇妖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后两人眼前景象一闪,再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一片倒塌的废墟之上了,这才是祠堂真实的模样。 “可恶可恶可恶!你怎么会找到这个东西!”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女子美丽非常,冰肌玉骨,容颜天成,放在凡尘俗世里那便是能引起国家纷争的红颜祸水,只是这样的美人却拥有一双竖瞳,显示了她身为妖的身份,此时因为愤怒,女子俏脸生寒,看向曜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生吃了。 “只要再给我一天,再一天你们就必死无疑,真是可恶啊,我要杀了你!” 蛇妖朝着曜攻来,却被早就挡在曜面前的玄昙拦下。 “妖孽,受死!” 玄昙人很话不多,上去就是捶,两人转眼交手几十回合,本就破败不堪的村庄更是成了废墟中的废墟。 蛇妖并非玄昙的对手,百回合后被玄昙手所伤,重重摔落在废墟里,受此重创,蛇妖被激起凶性,显化出本体来,一条房屋大小的巨型白蛇出现在废墟上,盘旋的身躯上一颗狰狞的蛇头朝着玄昙咆哮。 玄昙面色不变,取下盘在手腕上的佛珠,在玄昙的催动下,佛珠金光大盛,眨眼间就出现在蛇妖的身躯上,将蛇妖粗壮的身体死死的紧缚住。蛇妖痛的哀嚎一声,蛇尾疯狂摆动,带起碎石无数,却半点也挣脱不得。 “该死的臭和尚,你要杀我,那我就先杀了他!” 蛇妖不顾身上的佛珠,朝着曜吐出一团白雾,白雾见风,瞬间化作冰柱,朝着曜激射而来,见到这一幕,玄昙的面色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他冲上去一掌拍在冰柱上,将其震的粉碎,趁着这片刻的分神,蛇妖不惜自损挣脱佛珠,朝着远处遁去。 眼看蛇妖就要逃出生天,一层金光形成的圆罩浮现,将方圆数里的空间都笼罩在内,圆罩的中央悬浮着玄昙的禅杖,乃是他早就布置下的。 蛇妖被圆罩所阻,失去了逃离的机会,玄昙这时候已经追了上来,一招一式皆饱含杀机,很快就将蛇妖打的遍体鳞伤,连身躯都缩小了一圈。 “哈哈哈,我逃不掉,你也别想好过!” 蛇妖气息攀升,缩小的身躯重新膨胀起来,玄昙能感觉到一股狂躁的力量在蛇妖体内游走,下一秒,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蛇躯在玄昙面前炸的四分五裂。 自曝! 早有预料的玄昙已经撑起防护罩,并不畏惧蛇妖的拼死一击,然而当自曝的冲击撞到防护罩上时,玄昙却瞬间脸色大变,太弱了,这根本不是蛇妖自曝该有破坏力。 “不好!” 玄昙立刻朝着远处的曜看去,只看见一道白光借着自曝的掩盖,在他惊骇的目光中窜入曜的眉心。 “曜!!!” 曜的表情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后在玄昙难以置信的眼神下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玄昙飞身落到曜身边一把接住曜,手指点在曜的眉心,周身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那是即将失去一切的疯狂。 没有!什么都没有!曜的体内空空如也,可是玄昙亲眼看到蛇妖的妖魂进入曜的身体,怎么会没有?! 玄昙心急如焚,立刻想起无相寺中有专门针对妖魂的东西,连忙抱起曜朝着无相寺赶去。 而此时的曜,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毫无所觉,他正和蛇妖在识海里大眼瞪小眼,大眼是他,小眼则是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蛇妖。 嘤嘤嘤……谁能告诉她这个外表看起来病怏怏的男人,灵魂为什么这么可怕?仅仅流露出一丝气息就快要把她吓死了。 蛇妖不仅为先前想要附身曜来对付玄昙的自己点了一排蜡,这绝对是她修炼生涯作的最大的死。 “大人……不,仙长,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小妖去投胎……” “……” * 无相寺的后山,除了供僧人修行的佛林,还伫立着一座九层高塔,乃是大名鼎鼎的锁妖塔。锁妖塔九层,分别关押着不同修为的妖邪,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锁妖塔实际上有十层,它还存在着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没有关押任何妖怪,整个空间无比空旷,只是最中央有一个六边形的水池,水池中装着银色的液体,液体比水粘稠,散发着一股清香,作用在于能够缓慢削弱妖的灵智,使得妖退化成灵智未开的状态。 古往今来,那些无法杀死的大妖都会被封印在锁妖塔中,借助银泉的能力消磨妖的灵智,最终将其除去,可以说银泉乃是整座锁妖塔存在的基础。 玄昙回到无相寺之后直奔地下一层,站在银色水池边,他口中默念一段经文,等到整座地下一层都亮起银光,他才将曜放入水池之中,这便是要借助整座锁妖塔的能力对付蛇妖妖魂了。 这种行为乃是犯了锁妖塔的禁忌,倘若有妖邪趁机脱困而出,玄昙就是整个无相寺的罪人,但这个时候曜性命危在旦夕,玄昙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曜沉睡的身躯下沉,逐渐被泉水包裹,玄昙在岸边盘坐下来,手中握着一个六边形的石盘,这是控制锁妖塔的钥匙。 在玄昙的控制下,银泉中的能量开始朝着曜身躯汇聚,在曜的身躯周围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曜的身体被泉水冲刷着,一缕缕黑色的妖气从身体上溢散出来,随着妖气被抽出,曜的面孔开始扭曲,显然是痛苦非常。 “啊——” 昏迷之中的曜发出痛苦的呻-吟,越来越强的痛感使得他整个身躯都蜷缩起来,牙齿咬破了嘴唇,从嘴角滴落嫣红的血迹,映在苍白的面容上如此刺眼。 玄昙看到曜这副样子,心脏蓦地收紧,后悔,心疼,愧疚……一股股陌生的情绪冲击着他稳固的心境。近日来发生的事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想,他不禁想如果他不去除这只蛇妖,曜便不会受他牵连,不会陷入生死两难,也就不用受这么大的罪…… 如果连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他除再多妖又有什么用?如果失去了曜,就算他拯救天下苍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是不是做错了? 怀疑的想法一产生,就如同藤蔓一般铺天盖地将玄昙的心神缠绕,玄昙的额头滴落汗水,手中的石盘嗡嗡颤动起来,它感受到主人的心神震动,也跟着发出悲鸣,这一刻,所有锁妖塔的妖都感受到锁妖塔的力量骤减,再多一点,他们就有机会重获自由。 而此时曜呢?他面无表情站在识海之中,身体的反应皆来源于本能,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玄昙的反应算得上意外之喜,不过他能感觉到想凭这些破掉玄昙的佛心还不够,他必须要再加一把火。 蛇妖得了曜的允许,飞快的逃出了曜的识海,然后湮灭在了银泉里,没有了蛇妖的存在,曜立刻回归了身体,随着意识恢复,他渐渐发现了身体的虚弱,竟然连从水池里站起来都做不到。 “咳…咳……” 看到曜醒过来,玄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忙走下水池将曜抱了出来,曜的身体无力的依靠在玄昙身上,虽然脸色苍白,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有暗光闪动,他凑到玄昙耳边,以低沉的声音轻轻说到:“玄昙大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玄昙身体一震,心里瞬间涌起惊涛骇浪,所有的后怕,担忧,庆幸,在这一刻一齐涌上来,使得他想要不顾一切的答应曜,但停顿半响后他还是垂下眼眸,语气平静的说到:“殿下,你累了,贫僧送你回去休息。” 曜看了玄昙片刻,觉得这个和尚真是口是心非,干脆仰起头吻住了玄昙的唇角……可惜,还没来得及看玄昙的反应,这具身体就到了极限,曜再次晕了过去。 …… 曜这一睡,睡了足足两天,加上先前失踪的三天,连远在京城的皇帝都惊动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卫一等四个死士跪成一排,还有他留在山下的侍女和仆从也出现在房间里。 “殿下,你感觉如何?” “都是属下护卫不力,竟然让殿下被歹人劫去,属下随后便去领罚。” “呜呜呜……殿下,吓死奴婢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围在床边,曜却没有回答他们的意思,他整个心神都被意识昏迷前感受到的事情吸引,那灼热的触感落在他嘴唇上,显示出其主人强烈的占有欲。 呵……这个和尚破色戒了…… 第70章 和亲 暗室之中, 玄昙赤着上身, 背负荆条, 面庞坚毅的跪在佛像之前,在他精壮的上身上, 遍布皮肉外翻的伤痕, 拇指宽的血口早已没有鲜血流出, 却能清晰看到内里破碎的血肉。 佛门戒律森严, 对于犯戒僧人以百鞭作为惩戒,玄昙言明自己乃是明知有错依旧犯戒,罪加一等, 因此主动给自己加了两倍,总共三百鞭,抽的他命都去了半条, 即便如此, 他还是请求跪在戒堂七日,以做反省。 方丈觉空站在门口, 看着自己这个最出色弟子的坚毅背影,脸上有叹息之色,执念不破, 佛心难成, 这一点谁都帮不上忙,只能玄昙自己领悟。 * 曜在院子里休养了两天,就不得不出去了,概因两天过去, 他不要说见玄昙了,连替玄昙传话的小和尚都没见到一个,玄昙好像完全忘了他这个伤患的存在,连关心的话都没有一句。 因为昏迷前感受到那个亲吻,曜还以为自己终于把玄昙拿下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他小看玄昙对成佛的追求了。 没有办法,玄昙不来找他,他只能主动出击。 曜撑着虚弱的躯体从床上坐了起来,招来侍女晚梳替他准备衣裳。 “殿下,您身子要紧,大夫说了要静养,不能见风,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办?” 晚梳显然对于曜突然要外出的行为不太赞同,所以小心规劝了一句。 自从他突然失踪又被玄昙带回来后,晚梳就留在了寺内照顾他的起居,无相寺特地留出这片区域供太子的侍从居住,毕竟太子要是在无相寺有了三长两短,他们就算已经出家,也脱不了干系。 曜摇了摇头,他虽然不认同神的游戏规则,但是至少神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要收获就要付出,现在就是他付出的时候。 撑着病体也要去见对方,还不能体现他的“真心”吗? 晚梳虽然心里担忧,却不敢违背曜的意思,立刻取出一套月牙白的长衫,细致的为曜穿好,因为曜畏寒,又加了一件雪白的披风。 曜皮肤本就比常人白上三分,如今穿上这一身白衣,越发显得丰神俊秀,气质出尘,只是曜抚摸着披风领口的白色绒毛,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疑问,他为什么总是穿白色的衣服呢? 在曜有记忆起,他便是一身白衣,连花纹都不带换的,他就是再喜欢白色也该穿腻了,何况他并不喜欢白色。 是因为神喜欢…… 曜漆黑的瞳仁望着镜子怔然出神,他的一切都是秉承神的喜好所生的,神将他的容貌塑造的如空山寒雾,将他的身段塑造的如月下修竹,他的一举一动皆风轻云淡,再配上这一袭白衣,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是九天之下的谪仙,不,他本就是仙,所以这一层“包装”只是让他比别人看起来更仙,更符合神心中洁白无暇的形象。 可惜,再出尘的外表和气质也掩盖不了他眼眸漆黑一片。 “走。” 曜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抬脚离开了禅房,守在院子里的卫一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玄昙现在在哪里?” “回殿下,玄昙大师从锁妖塔出来之后就去了戒堂。” “戒堂?” “是的,戒堂是无相寺惩戒犯戒僧人的地方。” 曜垂眸思索了片刻,立刻明悟了玄昙的心思,动情的时候把持不住,冷静下来之后觉得罪恶,所以以惩罚自己的方式弥补过错。 呵…… “我们去戒堂。” “可是殿下您的身体……” “我无事,走。” 曜率先离开,卫一看着曜的背影不自觉收紧了手指,玄昙!玄昙!又是为了玄昙!这个和尚到底有哪点值得殿下屈尊降贵,费尽心机?! 真是该死!任何违背殿下意愿的人都该死! 卫一心里对玄昙充满杀意,表面上却恭敬无比的领着曜往戒堂的方向走,戒堂就建立在无相寺的后方,不同于佛林中的荒芜,戒堂外面有不少僧侣把守,曜刚走到门口便被僧侣拦了下来。 “佛门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大胆!太子殿下你们也敢拦!” “无相寺有无相寺的规矩,太子到了也得遵守。” 闻言,卫一立刻上前一步,双目含煞,他身为死士,只会臣服于曜,任何敢冒犯曜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虽然这名老僧语气很不客气,曜却不想把事情闹大,立刻制止了卫一,语调温和的说到:“曜无意破坏无相寺的规矩,只是想见玄昙大师一面。” “罪僧玄昙正在戒堂内受罚,不见外人。” “那就替我带句话可好,就说我来过了。” “不行。” 老僧的态度丝毫没有因为曜的身份而有所改变,反而有几分轻慢,卫一立刻握住了衣袖里的刀刃,恨不得将这老和尚大卸八块,倒是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对着老僧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之后就转身离开,卫一虽心有不忿,也只得跟上。 一直行到僻静处,卫一终于冷冷的开了口:“殿下,这老和尚胆敢对您不敬,要不要属下去把他解决了,保证不会引起无相寺的和尚怀疑。” 卫一以为现在曜密而不发是因为顾忌无相寺,所以想私下去处理。 曜摇了摇头。 “不用了,不过一个念经太久把脑子念傻了的老和尚,不用放在心上,而且……”曜嘴角微翘,他现在可是太子,也不用什么事都自己动手,相信无相寺的方丈会给他一个满意答案的。 曜回到了禅房之中,自从知道玄昙还要在戒堂待一段时间后,他就安心留在房间里养身体,只是让人盯着戒堂,务必玄昙一离开就通知他。 * 七天之后,玄昙睁开眼。 七天的不眠不休使得玄昙眼下多了一抹青色,再加上干裂的嘴唇和身上结痂的伤口,此时的玄昙无疑是憔悴的,但他的眼眸深处却显露出让人心底发寒的平静,先前种种妄动的念头消散一空,他又变成了以前的玄昙。 不,是比以前更深沉的玄昙,现在即便是方丈,也无法看清他在想什么。 玄昙对着面前的佛像拜了一拜,随即从地上站起来,拿起一旁的僧衣穿上,遮掩住身上狰狞的伤口。出了戒堂之后,玄昙直接回了佛林洞窟,洞窟之中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你回来了。” 曜早就收到了消息,此时在玄昙的居处守株待兔,玄昙一出现,他就换上了关切的表情,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玄昙对此毫无反应,眼神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太子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听闻你受了伤,我担心你。” “贫僧无事,多谢殿下挂念,殿下请回。”说完,玄昙就对着曜行了一礼,准备离开了。 “等等!”曜伸手抓住玄昙的手臂,玄昙的变化让他惊讶,他可不想让自己功亏一篑。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玄昙转过身,虽然语气依旧恭敬,曜却察觉出一丝不耐。 这算什么?翻脸不认人?曜心里无语,面上却更是真挚。 “让我看看你的伤,毕竟也是因为我才受的惩戒,先前你还救了我,不做点什么我心难安。” 曜伸手捏住玄昙的衣襟,他并非真的想要看玄昙的伤口,只是做个样子,却没想到这动作好似触到了玄昙某根敏感神经,他瞬间被玄昙大力推开。 砰—— 曜的身体重重撞在了屋中的圆桌上,将桌上的茶杯撞的倾倒,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声音还在其次,曜的身体本就孱弱,被这么重重一推一撞,就算曜感受不到痛感,也知道自己撞上桌沿的肚子上铁定青了,而且受创带来的眩晕感使得他一时竟然没能起身。 玄昙激烈的反应让曜感到意外,对方这是吃了□□桶了吗?更让他意外的是发生这样的事,玄昙除了最初表情松动了一下,随后就冷漠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连上来扶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 曜突然有点手痒,想找把匕首捅死玄昙算了,关键时候,是听到声音的卫一冲了进来,打消了曜的危险想法。 “殿下,您没事?”卫一小心的将曜扶了起来,随后一脸怒意的瞪着玄昙。“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玄昙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的朝着内室走去,卫一这气的立刻想动手,却被脸色苍白的曜拦了下来。 “送我回去。” “可是殿下,他竟然敢这么对您,属下——” “我说了,送我回去。” 在曜严厉的目光注视下,卫一不得不低下头,扶起曜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曜转身对着玄昙消失的地方说到:“曜无意冒犯大师,还请大师莫怪。” 然后曜就带着卫一离开了,回去发现曜果然受伤不轻,小院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曜力排众议,压下了诸多问罪玄昙的声音,可是入夜之后,依旧有一道身影飞出了禅房,朝着后山佛林而去。 * 玄昙正在山洞中念经,忽然感觉到面前的油灯颤动了一下,他睁开眼,朝着空无一人的墙壁看去。 “既然来了,就出来。” 山洞中无人回应,玄昙叹息一声,手中的佛珠朝着墙角一片阴影扔去,不等佛珠撞上阴影,阴影里就窜出一道人影,空中一道寒光闪过,人影朝着玄昙攻来。 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卫一手中的匕首撞上了玄昙的佛珠,明明看起来十分脆弱的佛珠在玄昙手里却比金石还硬,使得卫一的匕首不能前进分毫。 “你不是我的对手,回去。” 卫一眼中一道厉光闪过,手中的匕首变化方向,再次朝着玄昙的脖子刺去,却不想还是被玄昙挡了下来,这个和尚强的不太正常。 卫一收回匕首翻身落到空地之上,与玄昙遥遥相对。 “你挡得住我一个,却挡不住众多死士,你真要与朝廷做对?” “你的目的是什么?” “带你回去。” 卫一今夜过来,当然不是为了杀玄昙那么简单,在他看来,既然这和尚不识抬举,他就把人捆了直接送到殿下床上好了,为主人排忧解难,这才是作为下属该做的事。 “是否是你主子让你来的?” “殿下并不知晓我来此。” “那你走,我不会跟你走的。” 然后玄昙就闭上了眼睛继续念经,卫一看了他片刻,终是不甘心的将身躯隐藏进了黑暗里。 一夜无话。 …… 第二日,曜再次来到了佛林,却直接吃了闭门羹,而且是玄昙直接明令自己闭关,不见任何人,尤其是他。 当曜从传话的小沙弥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小沙弥却能从那苍白的脸色上感觉到他的失落。 接下来一段时间,曜日日报到,日日被挡在门外,连门口的小沙弥都看不下去了,劝告他不要再来了,玄昙不会见他的,但曜完全不当回事,依旧天天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正当曜准备继续去玄昙洞口打卡的时候,一封从京城来的加急信送到了他手中。 加纳国携和亲公主出使星辰国,皇帝召他立刻回京。 曜看完信之后,二话不说通知晚梳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和亲,当然在此之前他最后去见了玄昙一面,依旧没见到,曜便留下一封书信,托小沙弥在玄昙出关的时候交给他。 “一定要等玄昙大师自己出关才把信给他,我不想打搅玄昙大师修行。”临到走时,曜又叮嘱了一遍。 “施主放心,你交代的事小僧一定办到。” 曜微微一笑,然后就在小沙弥惊艳的目光中,带着自己的随从潇洒的下山了。 第71章 后悔 玄昙这次足足闭关了一个月才结束, 从闭关室出来,他一眼就看到石桌上的书信, 信封是皇室专用, 所以留信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玄昙拆开信封,抽出一张雪白的信纸,信纸上寥寥数言,除了关切他的话语便只剩下辞行, 曜简单说了自己受召回宫,却没说缘由,玄昙并不放在心上, 收了信纸朝外走去。 小沙弥早就等在门口, 看到玄昙出来之后立刻迎了上去。 “玄昙师叔,你终于出关了。” 玄昙目光在小沙弥惊喜的面孔上顿了一下, 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在寺里闭关不是稀罕事,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开心。 “看来你很期待我出关,是寺里出了什么事吗?”玄昙只能如此猜想,却见小沙弥摇了摇头。 “不是,是太子殿下离开无相寺了,师叔你要是早点出关还能见上一面。” “哦。” 玄昙的反应太冷淡,让小沙弥撇了撇嘴。 “师叔你不知道,在你闭关的时候,殿下每天都来看你。” “我知道。” “知道你怎么不见他?” “不需要见的人,见来做什么?” 小沙弥无言以对, 觉得自己这位师叔还真是冷酷无情,对方可是太子啊,这么晾着真的好吗…… “对了,太子殿下还留了一封信,就放在——” “我看了,没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 玄昙显然不想多提曜,转身回了房间,小沙弥翻了一个白眼,小声嘟囔起来:“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成亲之后还会不会再来无相寺,好可惜啊……以后都吃不到晚梳施主的做的桂花糕了……” 玄昙脚步一顿,声音冷冽。 “你刚才说什么?” “晚梳施主做的桂花糕。” “你说太子回去成亲了?” “是啊,太子殿下没在信里跟你说吗?一个月前皇上亲自下旨将加纳国公主赐给殿下为太子妃,成亲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太子是继承大统的人,怎么会娶一个异国公主?除非……”除非皇帝根本没想让他继位,玄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阴沉。 “这我那知道……” 小沙弥觉得奇怪,玄昙师叔之前不是不关心太子的去留吗,怎么这会儿又问起来。 玄昙没心思给小沙弥解答疑惑,他回到了闭关室里,望着粗糙的山壁出神,虽然早已下定决心斩断情丝,但是在听到曜即将成亲的消息时,他的心还是猛的紧缩了一下。 玄昙一直坐到了夜幕降临,六根不净,心绪不宁,连清心经都失去了效果,身处修佛之地,他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想去就去,万法丛生,皆系缘分,缘分有始有终,堪破,放下,自在,方成真佛。” 方丈的话语从山洞外传进来,一下点醒玄昙,玄昙连忙起身,对着门外躬身一拜。 “多谢师父指点。” 当晚,玄昙便离开了无相寺。 * 时间倒回到一个月前,曜离开无相寺之后,坐着马车,在卫一等一众侍从护送下返回皇宫,途经日落谷,忽听一阵金戈交织声。 “殿下,前面有两方人在交手,我们应该怎么办?” “卫一去探一探是怎么回事。” “是。” 卫一离开后,曜从马车里出来,站在山崖上,看着下方交战的两方人。一方人多势众,配合默契,穿着统一的军队服饰,另一方却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身材娇小,容貌俏丽,应当是女扮男装的女子,并不会武功,若非她身旁的男子悉心看护,她早就落在对面那堆人手里。 两人一路上且战且逃,尽力与对面的人周璇,即便如此,也渐渐落入下风,男子受的伤越来越重,被抓住只是迟早的事。 不一会儿,卫一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兵卒,后面还跟着重伤的男人和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殿下,这兵卒说他们是加纳国负责护送和亲公主的军队,这次前来是为了追回逃走的金穗公主。” 和亲公主逃婚,事关加纳国的脸面,这士兵当然不会直接把真相告诉卫一,为了确保这些人说的是真话,卫一可是一连杀了好几个人,剩下这三个则是他留的证据。 “那么这位就是金穗公主了?” 曜看向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即便形容狼狈,也难掩天姿国色,不同于中原人的五官满满的异域风情。 “你是何人?他叫你殿下,难道你是星辰国皇室中人?” 女子一边说话一边打量曜,心里将曜和已知的那几位皇子对应起来,却没一个对的上。 曜见金穗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目光移到她身旁的男子身上,就是这男子一路保护她到了这里,从容貌看,这男子也称得上美男子了,尤其是那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很是特别,曜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举动立刻让金穗如临大敌。 “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你是谁,这是我们加纳国的事,奉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没有理会这隐隐威胁的话语,曜目光在男子身上绕了一圈,又看了看金穗公主,明白自己这是遇到苦命鸳鸯了,背负国家命运的公主,为了真爱不惜逃婚,放在话本里,人家那是可歌可泣的爱情,他就是那横刀夺爱的恶人。 不过,那又怎么样?曜感觉自己好像不是那么支持真爱。 “把他们送到加纳国的使者哪里去,剩下的让加纳国自己处理。” “是” 侍从中走出几个人,准备把金穗三人带下去,金穗好不容易跑出来,怎么愿意再被送回去,连忙开了口:“慢着,你要如何才愿意放我们走?” “你只是一个和亲公主,还是背叛了自己国家的叛徒,拿的出什么让我心动的筹码?废话不必多说了,安心上路。” “你——” 不理会金穗愤怒的目光,曜转身朝马车走去,没一会儿,马车就再次启程,金穗三人则是由两个死士加上几名侍卫一起押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山谷中。 * 曜知道会和金穗再见,但他没有想到再见的这么快。 坐在皇帝宴请来使的宫殿之上,曜的目光和站在殿中充满异国风情的女子目光相对,清晰的看到金穗眼中流露出的怨恨,那深沉的恨意像是曜灭了她全家。 “去查查加纳使者团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是” 卫一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回来的时候带来一个消息:金穗公主的真爱,那个碧绿眼眸的男子,被加纳国的人处死了。 “难怪金穗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原来是连我一起恨上了啊……” 曜握着酒杯称奇一声,虽然拉满了仇恨,他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和金穗的地位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金穗要对付他并不是容易的事,何况,加纳国来星辰国的目的恐怕还要通过他才能实现,金穗怎么敢轻举妄动? 果然,皇帝在接见了金穗之后,转头看向下方的曜。 “皇儿觉得金穗公主如何?” “甚好。” “朕已经让钦天监测算过八字,金穗公主与你正好合适,朕便将她赐予你为妃如何?” “多谢父皇。” 在曜和皇帝的一问一答之间,金穗的命运就敲定了,因为早已知道自己的命数,曜也不在乎多一个太子妃,宴会一结束就返回了东宫。 接下来一个月曜都待在东宫里修身养性,成亲的一切事宜由皇宫里的善造府区全权处理,曜这个当事人一点没放在心上。 转眼一个月过去,三月十七,黄道吉日,宜嫁娶,忌行丧。 曜身着一身精致华美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浩荡的迎亲队伍,将金穗公主迎进早就筹建好,今日才派上用场的太子府。 偌大的太子府挂满红绸,丝竹奏响,来往宾客皆一脸笑容,大声祝贺太子结成良缘,连皇帝也亲自到场见证太子成婚,如同普通人家的高堂一般坐在上首满脸慈爱。 喜厅之上,曜与金穗相对而立,正在行成亲之礼,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丝毫情意,礼节却做的一丝不苟,落在旁人眼里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个旁人,自然也包括隐在暗处的玄昙。 为了赶上曜的婚典,玄昙几乎是马不停蹄从无相寺赶到京城,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他知道他的心乱了,他提不起,也放不下。路途中,他想了很多,他不断的思索应该把曜放在什么位置上,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直到这一刻见到曜。 曜的容貌一如他记忆中的俊美,他站在人群中央,身着金丝绣纹的喜服,墨发披散在背后,身形挺拔,如玉树临风,一举一动矜贵十足,仿佛他天生就应该众星捧月,处在万人之上。玄昙觉得这样的曜很遥远,很陌生,或许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曜。 站在曜面前的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却也知道乃是加纳国最美丽的公主,身份尊贵,背景深厚,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站在曜的身边与曜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如他这般苦修之士,一心向佛,实非良人。 这样也好……曜找到了自己的良人,而他也应该去侍奉自己的佛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无法双全,能做到的就只剩下“不负如来”这一条路,但愿......这不是错路。 玄昙又看向上首,皇帝的样子分明是对曜宠爱非常,不像是要换掉储君的意思,如此,他最后一个留下的理由也没了。 玄昙最后深深的看了曜一眼,随即蓦然转身离去,落寞身形隐藏在笑容满面的宾客中央,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站在喜厅上的曜朝这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灰色僧衣的衣角。 * 当夜,太子府书房之中。 曜还穿着白日里那套喜服,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坐了有一会儿了,直到晚梳来提醒他时间到了,再不过去就要惹人怀疑了,曜才站起身朝着喜房走去。 推开房间的门,布置的华美异常的房间中央燃着一对红烛,金穗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如同所有新娘子一般端庄矜持。曜却不吃这一套,进房间后他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抬手将卫一和晚梳召了进来。 卫一立刻检查起房间来,晚梳则是走向金穗准备搜身,金穗怒不可遏,一下揭开头上的盖头站起来。 “我可是太子妃,你这贱奴敢搜我的身!” 晚梳低眉垂目,丝毫不为所动。 “太子妃,奴婢奉太子之命搜查,还请您配合一点。” 金穗立刻转向曜,强压下怒意问道:“司曜,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信不过你。” “你——” 金穗立刻想要奔向曜,却被晚梳瞬间制服,在金穗苍白的脸色下,晚梳从她的衣袖里搜出来一把沾毒的匕首,看到这一幕,曜挑了挑眉,看来他还是高看这位公主殿下了。 “带太子妃去春雨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来。”这便是要软禁她了,还是没有期限的软禁。 “不,我是金穗公主,是太子妃,你不能这样对我!” “金穗,你到现在还没看清你的处境吗?这里不是加纳国,我也不是你的裙下之臣,你自持的身份和美貌在这里没有丝毫用处。” 金穗摇了摇头,她不能接受现实,嘴里不断重复着:“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告诉父皇,你们星辰国等着开战!” 曜叹息一声,走到金穗面前,语气温和的说道:“你陪我演这场戏,我饶你一命,说起来还是你赚了,往后好自为之。” 金穗在万分不甘心之下被侍卫带了下去,曜折腾一天也累了,沐浴之后就在新房里睡了过去,晚梳也去休息了,房门外只剩下卫一留下来保护他的安危。 金穗被软禁的事没有惊动任何人,接下来的时间曜除了偶尔上朝,大部分时候都打着养病的名头宅在太子府里,好像完全遗忘了玄昙的存在。 一年后。 曜坐在红枫叶铺就的庭院中,望着深秋的太阳发呆,自从在无相寺见过红枫,他就对这种植物偏爱非常,连庭院里都移栽了不少。 枫叶一片片飘落,很快在曜的脚边铺了一层,感受到体内流逝的生机,曜微微一笑,从容的变成了阿飘,是的,这具躯体只能活到二十岁,正好是他现在的年纪。 太子薨逝,惊动京城,皇帝大悲,诏令天下追封为其皇帝,谥号“安宁”,以皇帝的礼仪下葬建陵,葬于顺陵。 …… 太子去世之日,正是玄昙继任方丈之时,老方丈当着全寺僧人的面,郑重的将锁妖塔的钥匙交到他手上,希望他往后能济世救人,庇护一方,玄昙沉声应允。 三日后,老方丈圆寂,是玄昙亲自将其送入锁妖塔,这也是历任方丈共同的归宿。 这一晚的月亮极其明亮,将漆黑的塔身映的透亮,玄昙独自一人站立在锁妖塔前,身形高大,气质沉静,却给人无比的孤寂萧索感。 小沙弥气喘吁吁的跑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迟疑了片刻,他还是走到玄昙身后,小声的开了口:“玄昙方丈,京城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去世了。” 玄坛转动佛珠的手一顿,脑中再次想起那个一身红衣立在人群中央的男子,那样明艳的颜色,竟然也黯淡了。 不能想,不能忘,不能与之厮守,不能遍结愁肠,连他祝愿的白头偕老竟也成了奢望……玄昙沉默着,只觉得今夜的明月如此冰凉,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我知道了。” 此外,再无下文。 小沙弥没有再说话,他看着玄昙在锁妖塔前站了一夜,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 佛说: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捧黄沙。 …… 玄昙是一个好方丈,在他执掌无相寺的三十年,锁妖塔里关押的妖邪增多了一倍,他更是百姓眼里的活菩萨,一生救人无数,不少人家里甚至供奉有他的祠堂,但是这位圣僧的命却不长。 如玄昙这般修为的僧人,活到百岁是极其正常的事,可是在接任方丈仅仅三十年后,玄昙的大限就到了。 当初那个小沙弥明释此时已经成长为无相寺里德高望重的僧人,他被玄昙叫到了后山安排后事,玄昙如同老方丈当时所做的一般将锁妖塔的钥匙交给他,叮嘱他将无相寺传承下去,最后玄昙只提了一个要求:“待我死后,不用放入锁妖塔,就葬在这片红枫林中。” “弟子知道了。” 玄昙摆了摆手,示意明释可以走了,明释步伐沉重的离开,走了几步忽然轻轻问了一句:“玄昙师叔,你后悔吗?” 玄昙没有回答,明释叹息一声,消失在了枫林之中。 此时天地之间一片寂静,玄昙盘坐在枫树之下,望着一片片枫叶落下,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后悔吗? ——大概…… 在玄昙失去声息之后,空气之中出现一层波纹,只剩灵魂体的曜浮现出来,看着玄昙圆寂的地方一言不发。 小白从一旁飘出来,一脸老气横秋装模作样的感叹两声之后,看向身边的曜:“主人,我们走,这次耽搁的够久了。” “走?为什么要走?” “他都死了,不走干嘛?” 曜捻起一片枫叶,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 “让他重生。” “重生?主人您还想再来一遍?” “不,重生到卫一身上,将他们两人的灵魂调换一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 小白看到曜嘴角的笑意,又看了看一辈子都在纠结最后还早死的玄昙,忽然想去给他坟头点上一排蜡。 第72章 我佛慈悲 汩汩白雾从烹茶的水壶里冒出来, 缭绕在曜精致的面容上,曜修长的手指端着白瓷茶杯送到僧人面前,那肌肤与茶杯一般雪白。 “玄昙大师, 请。” 柔和悦耳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出石亭,落在暗处隐藏在的玄昙耳中, 玄昙蓦地瞪大了眼, 难以置信的看着坐在曜面前的另一个“自己”。 他不是圆寂了吗?怎么还会醒过来?周围的场景分明是曜第一次邀请他的枫叶林, 他怎么还能回到这里?而且如果坐在曜面前的是他的身体,那他现在又在谁的身体里? 玄昙伸出手掌, 从掌纹的分布他更加确定了这不是自己身体,这岂不是说明他不仅死而复生,还“夺舍”了别人的躯体? 玄昙与妖邪打交道多年,知道一些妖邪具备特殊的能力,但如此古怪诡异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就在玄昙惊疑不定之时, 石亭中坐着的“玄昙”也作出了反应, 他接过曜手中的茶杯, 放在嘴边抿了一口,似乎在品茶, 目光却一动不动的盯着曜的脸,生怕曜消失一般。 “如何?” “好……好喝。”顶着玄昙壳子的卫一端着茶杯不知所措,他不懂茶叶,只要是太子殿下亲手泡的,他都觉得好喝。 曜似乎被卫一的举动取悦了, 嘴角微微翘起。 “大师若是喜欢,我随后就让人送一罐过去。” “多谢殿下。” 曜对于卫一的反应很满意,跟着端起茶抿了一口,目光自然转向山间的枫叶,漫山遍野的枫叶,红艳艳的刺人眼,明明是最热烈的颜色,却总让人觉得哀伤。 “大师,陪我走走。” 曜起身走出石亭,缓缓行走在树林间,他一袭白衣,身姿修长,红叶飘飞在他周围,美的寂寥,卫一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望着曜的背影怔然出神。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而复生,还变成了玄昙的模样,但只要能让殿下开心,他是谁都无所谓。 而此时另一边,真正的玄昙看到远处那熟悉的场景,心中的震动无法言语,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曜,见到活生生的曜。在曜死后的每一天,他都活在愧疚和思念里,他怪自己没能看出曜身上的问题,没能救他,所以他才会不顾重伤封印妖邪,为的只是求死。 现在好了,他回到了过去,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 * 天色渐晚,曜告别了卫一,带着自己新上任从高僧变成死士的玄昙回到了太子居住的小院里,房间里已经点上了蜡烛,见到曜回来,另外两名死士立刻将饭菜端了上来。 饭菜很简单,三荤两素一汤,毕竟是寺庙之中,不可能如宫里那般弄一桌子菜。曜在饭桌旁坐下,看到一旁还像个木头一样杵着的玄昙:“一起吃。” 玄昙愣了一下,立刻想要双手合十道谢,动作做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了,压低声音说道:“多谢殿下。” 此时玄昙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太子死士兼心腹卫一,这种身份虽然大部分时候只能行走在暗处,却是最容易接近太子的,方便了他以后行事,玄昙还是比较满意。 玄昙在桌边坐下,他并不知晓以前的卫一会不会跟太子一起吃饭,但既然太子说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曜好像并没有看出玄昙身上的不对劲,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笋片放入口中,片刻之后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 “没什么。” 从曜脸上看不出什么,玄昙干脆自己夹了一块笋片,很快明白问题所在,煎老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饭菜很正常,对于养尊处优的太子来说却有些不合口味了。 最后这一顿饭曜也没吃什么,只是多喝了半碗山菌熬的汤,只因山菌本身的鲜味可以抵消厨师粗糙的技艺,汤的味道还算不错。 玄昙见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叹息一声,换做以前,他见到这种“矫情”的人只觉得厌烦,现在却觉得理所当然,这一发现让他明白,就算他想继续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他,佛心已破。 众生平等,只是妄言。 饭后,曜让玄昙给他拿了一些书,自己靠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起来,玄昙则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了一会儿,玄昙回来,手上端着一盘烤兔和一碗青菜粥。 “吃。” 曜诧异的看着玄昙,随后将信将疑的夹起一块兔肉放入嘴中,肉质酥而不柴,香气浓郁,比得上御膳房的菜了。 “你怎么做到的?” 曜曾经被困村子里的时候也吃过玄昙的烤鱼,不过当时因为调味料缺少,味道只是能中规中矩,与眼下这一盘完全没办法比。 玄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道:“天赋异禀。” 曜本来就有些没吃饱,如今碰到合胃口的饭菜,当然不客气,于是四分之一的兔肉连带那碗粥都进了他的肚子,剩下的则被其他死士瓜分了,毕竟他们自从上了无相寺,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因着曜认同了玄昙的厨艺,于是乎之后曜所有的饭菜都落在了玄昙身上,比起以往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菜的日子好过多了,不到一个月,曜就发现自己胖了一圈。 “……” 而玄昙也正式从死士转行成了厨娘,或许偶尔还要客串曜的贴身侍女,比如眼下这种情况。 烛光摇曳的房间中,玄昙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安静的等候在屏风一侧,另一侧的空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浴桶,此时曜就躺在浴桶中。 细碎的水声透过屏风穿进玄昙的耳中,不知怎的,竟让玄昙有些不自在,好在曜并没有让玄昙等太久,没过一会儿他就走出屏风,身上穿着洁白的中衣。 此时天气转凉,玄昙可不敢让他晾着,连忙用手中的厚披风包裹住曜的身体,随着两人距离靠近,曜身上沐浴后的香气不可抑制的传进玄昙鼻端,无声无息撩拨着玄昙的心,曜白皙的脸颊被热气熏红,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只是微小的变化却无限削弱他身上冰冷的气质,落在玄昙的眼中就只剩下四个字——秀色可餐。 玄昙的失神引起了曜的注意,曜突然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玄昙。 “你在看什么?” 曜的目光让玄昙心里发寒,他毫不怀疑一旦他逾矩,曜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这一发现让这段日子沉浸于和曜相处的美妙生活中的玄昙惊醒过来,才明白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玄昙了,现在的他并非无可替代。 “卫一,别忘了你的身份。” 曜留下这句话便离去了,剩下玄昙一个人站在原地许久。 * 躺上床的曜并没有立刻睡觉,小白飘到他面前,有些不解的问道:“主人,您为什么要凶神血啊,就这么默默刷好感度不好吗?” 曜打了一个哈欠,思绪放空的望着天,混不在意的回答到:“容易得到的东西不容易珍惜,适当敲打一下也好让他明白上辈子究竟失去了什么。”曜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那是他这辈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挽回不了的东西……” 小白的身体抖了抖,总觉得自己的主人在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 第二日,山下的侍卫送上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曜特地吩咐人寻找的舍利,目的当然是用来讨好“玄昙”圣僧。 曜拿到舍利之后很满意,立刻决定去见“玄昙”,而真正的玄昙知道这件事后心情复杂,曜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他在上辈子经历了无数次,如此重头再来,他却成了旁观者。 两人很快来到了佛林中玄昙的洞口,坐在洞中的卫一听到曜来了,立刻就走了出来,这些日子为了防止身份暴露,他一直对外宣称闭关,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外人了,至于曜,不算外人。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请进。” 卫一将曜迎进洞府中,亲自给曜倒了一杯茶,态度全然不似以前的冷淡,跟在曜身后的玄昙立刻发现了不对劲,这绝对不是他的本体! 似有所感,卫一抬头朝着玄昙看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那熟悉的敌意瞬间让两人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们竟然互换了身体! 玄昙心中震动,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借尸还魂,真正的卫一早就死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如果卫一进入了他的身体,那他之前计划好的所有事情都会出现偏差,甚至于连曜……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玄昙瞬间朝着曜看去,正好看到曜神色温和的将手中的木盒推到卫一面前,说到:“玄昙大师,听闻佛门中人能借助舍利修行,这是我收藏的一枚舍利,便赠与大师,希望对大师有用。” 听闻此言,玄昙想起原本的自己是以舍利贵重且无功不受禄拒绝了的,可如今的卫一却一脸喜色将舍利接了过来,心里想着这算不算殿下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定情信物了呀,开森~ “多谢殿下。”卫一自然的将舍利收下了,在玄昙阴沉的目光中,他话锋一转说到:“只是此物贵重,贫僧直接收下不妥……” 玄昙听到这里,心里稍松,却听卫一继续说到:“那便赠送殿下一物当作回礼,正好,这串念珠佛性深厚,能后护佑殿下免受妖邪侵蚀。” 玄昙:“……” 卫一取上了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放到曜手中,曜没想过自己竟然能收到玄昙的回礼,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当即就将佛珠戴在了手腕上。 “多谢玄昙大师。” 卫一确认了这样做会让殿下开心之后也十分开心,看曜的目光掩饰不住的迷恋,而曜看向卫一的眼神也不同于对其他人,三人之中只有玄昙心情阴郁。 玄昙并不在乎卫一将念珠送给曜,保护曜的安危也是他的心愿,只是这是卫一送的,而曜现在实际爱慕着的也是卫一,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美满的事呢?可这两情相悦却刺痛了他的眼睛,刺伤了他的心。 重来一世,他终于放下佛门戒律,准备挽回一切,却发现造化弄人。 ——难道这便是我佛所谓的慈悲吗? ——真是可笑! 玄昙的心思悄然发生变化,再未有前世的虔诚。 “当心爱之人将目光转向他人,心脏就会被万虫撕咬一般,又酸又痛,怒火中烧,这便是‘妒忌’。”玄昙的脑中忽然出现了这句话,他终于明白他在嫉妒,嫉妒卫一抢走了他的东西。 卫一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是他的,他怎么甘心被人抢走! 第73章 红粉骷髅 夜色浓郁,山洞之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卫一睁开眼看向站在空地上的玄昙, 因为玄昙现在用的是他的身体, 就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 “难得玄昙大师会主动来见我。”卫一毫不掩饰对玄昙的嘲讽, 当初他刺杀玄昙不成, 对玄昙一直心怀怨恨, 现在可真的称得上风水轮流转。 玄昙皱起了眉,按照他的性格, 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一些不得不来原因驱使他来到这里。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如果你指的是白天的事, 那我只是想让殿下开心而已。” 卫一上辈子一直跟在曜身边,知道曜对玄昙的爱慕之情, 如果能满足曜的心愿也许他就不会去和亲。当然, 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一点私心, 曾经遥不可及的殿下现在成了他触手可及的存在, 他抗拒不了这种诱惑。 “如果你没有在我的身体里,怎么讨好你的主人我管不着,但是现在不行, 这具身体不可能跟曜在一起。” 玄昙的态度很坚决,卫一愣了一下之后心里瞬间生出怒意, 玄昙的意思就是他自己拒绝了殿下,还不允许自己的身体和殿下扯上联系,这是对殿下的蔑视。 卫一直接握紧了衣袖下的匕首,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机锁定了玄昙,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出手,虽然占据了玄昙的身体,卫一使用的依旧是刺客技能,而玄昙原本的修为大减,仅仅依靠体术和卫一交锋在一起。 一刻钟后,卫一停手,脸色很是难看,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是玄昙的对手,可玄昙似乎在顾忌这具身体,并没有下杀手。 经过一番交手,玄昙也知道不可能说动卫一,所以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了佛林。 回到小院,玄昙发现曜留了消息给他,他立刻来到曜的房间,看见曜背对着他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杯茶,似乎是等了一会了。 “属下拜见殿下。” 玄昙一直在模仿卫一的行事风格,这样可以省却很多麻烦,暴露身份的事他在嫉妒不已的时候也想过,但他无法确定曜会相信自己,而且这件事牵扯到他本来的身份,很容易横生枝节。 “你去哪了?” “去见玄昙大师。” “理由?” “试探。” 曜似笑非笑的看着玄昙。 “试探出什么了吗?” “玄昙身上有古怪,殿下还是不要与他交往过密的好。”玄昙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曜看向玄昙的目光更古怪了,他本以为经历过白天的事后玄昙会出现变化,可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他就冷静了下来,恢复老僧入定的模式,好似白天露出的嫉妒模样只是幻觉。这不由让曜想起上一世他也是借助受伤撩动了玄昙的心,结果没过多久玄昙又变回老样,玄昙这反复无常的情况还真是让人伤脑经。 事出反常必有妖,曜觉得玄昙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否则不会如此反复无常,鉴于这一点,曜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 接下来一段时间,曜几乎和卫一养成了形影不离的模式,寺庙中已经有了不好的传言,只是鉴于双方身份特殊,还没有扩大到明目张胆传播的地步。 转眼三个月过去,这一日清晨,曜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玄昙立在他床边,眼底隐隐有忧色。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曜的面色红润些许,精神也好了许多,表面看来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好,但是如果内视曜的心脏,就会发现有一层妖异的红色逐渐在心脏上蔓延,只需要再有一年多就能将整颗心脏包裹。 玄昙已经经历过一次曜的“英年早逝”,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这段时间他一直暗地里查看曜的身体,想要确定曜死亡的原因,可惜收效甚微。 上一世他也给曜号过不止一次脉,当时并没有发现曜身体里的隐患,可见曜的身体里东西一定不同寻常,这也是他越来越忧虑的原因。 “卫一,你在想什么?”曜不知何时站在卫一面前,望向卫一的眼眸还带着初醒时的朦胧。 玄昙垂下眼眸,神色平静的回答到:“没什么,属下只是走神了。” 曜不置可否,玄昙立刻拿来衣衫为曜更衣,侍女晚梳不在,这些活都落在了玄昙头上,曜的本意是想给玄昙找点麻烦,在他的记忆里,神这货一直高高在上,只有别人侍候他的理,没有他侍候别人的情况。 然而玄昙并未露出端倪,细致为曜穿上了衣衫,甚至给曜一种他乐在其中的错觉,系腰带的时候玄昙的手指抚摸过曜的腰线,引起了曜的注意,然而当曜看向他的时候,他又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 梳洗完毕,玄昙将粥和小菜端进来,这些都是他一早就做好的,现在照顾曜的事基本上被他包干了,连玄昙自己都觉得诧异,他适应新身份适应的未免太快了。 玄昙的目光移向正在喝粥的曜,流露出几许复杂神色,或许是因为他,他能感觉出来,曜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个人拥有改变他的能力。 吃完了饭,曜没有如何往常那般去见卫一,而是让玄昙将画案搬到院子里,他要作画。玄昙依言行事,很快就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曜站在画案前,只是想了片刻,就开始用画笔在纸上流畅勾勒,足足画了两个时辰,曜终于搁下笔,让玄昙将画纸拿起来供他仔细端详。 是一副枫叶图,火红的枫叶栩栩如生,不逊于百花齐放的艳丽,可曜看着看着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对了,是题字,可题什么好呢? “卫一,你觉得这画上应该写什么?” 玄昙沉默片刻后,将画卷放在画案上,说到:“可否由属下代劳?” “好。” 玄昙于是拿起墨笔,在枫叶图的空白上书写起来,他字体遒劲有力,力透纸背,很快就写下一句诗。 “取次枫林不堪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意思是走过枫林不堪四顾,一般是因为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一般是因为你。 曜将诗句念出来,他看了玄昙一眼,并未多做评价,欣赏片刻后将画卷起来,装入长条形的盒子中,由玄昙拿着,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佛林走去。 玄昙已经习惯了曜的作为,每过一段时间他便会搜罗各样奇珍送到卫一那里,这一世因为的卫一几乎对曜言听计从原因,闭关的山洞里已经堆了一大堆世俗之物了。 只是这一次是曜亲手画的画,意义还是有些不同。 走到山洞前,曜见到了小沙弥明释。 “玄昙大师可在?” “太子殿下,玄昙师叔已经不在寺中。” “不在……大师去哪了?” “下山了,应该是去万蛇谷了。” “多谢。” 曜对小沙弥回了一礼之后往回走,走出佛林之后,他的脸色发生了变化,不对劲,卫一不是玄昙,他没理由离开无相寺,而且按照卫一对自己的忠心,若是需要离开,他一定会事先告知自己。 如果不是卫一身上出了问题,那问题多半出在无相寺身上,难道自己先前看走眼了,这并不是一座普通的寺庙? 无相寺因为佛法高深兼之济世救人,在星辰国内地位超然,即便是皇帝也不会轻易与无相寺为难,作为交换,无相寺除了对付妖邪,不会参与到权势斗争里来,所以皇帝才会放心让曜过来养病,现在曜却发现了不对劲,如果真的是无相寺对卫一做了什么,但愿发生在卫一身上的意外不是针对自己而来。 曜忽然想起自己身边还跟着真正的无相寺僧人,立刻看向玄昙。 “玄昙大师忽然离寺,你可知是什么缘由?”说这话的时候,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玄昙,想要从他神色中看出什么,可是让曜失望的是,面瘫是玄昙和卫一共有属性,或许有的时候还要加上他。 “属下不知。”虽然表面上如此回答,玄昙心里却是一沉,卫一会出现这种情况,在他看来,多半是“暴露”了。 “去查查玄昙现在在何处。” “是” 玄昙告辞离开,他不需要亲自跑腿,他不知道太子势力的运作模式,但他是死士首领,他可以吩咐其他死士去办,而且他要保护曜的安危,也不可能离开无相寺去调查消息。 当天下午,曜收到消息:“‘玄昙’确实离开了无相寺,正在前往万蛇谷,不过他不是独自前往,与他一同前去的还有两位僧人。”得知这一点,曜越发确定无相寺不对劲。 “马上准备,我们去万蛇谷。” “殿下,万蛇谷路途遥远,且并非善地,殿下您留在寺中,属下去将玄昙大师带回来。” “不行,我要亲自去见玄昙。” 玄昙看到曜脸上不似作伪的担忧,心里叹息一声,没有再劝说。 很快,玄昙就带着曜下了山,山下早有马车等候,这次不同于上次曜被突然传送走,他要去万蛇谷还需要坐马车。 万蛇谷位于星辰谷最南边,乃是苗人聚集地,因为地处偏远,朝廷在这里的影响很小,曜这样的身份过去很容易被有心人算计,但为了处理掉这预料之外的情况,曜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落在旁人眼里,那就是他对玄昙真爱了。 玄昙一方面为曜对“自己”如此深情动容,另一方面又嫉妒的不行,他知道曜爱慕的是他不是卫一,偏偏现在他身体里是卫一,真是该死的误会! 曜在玄昙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玄昙坐在了车夫旁边,这次去万蛇谷,曜不打算带太多人,一个玄昙又能打怪又能捉妖足够了,人太多容易暴露踪迹,而且那些人加起来也不如玄昙抗揍。 幸好玄昙不知道曜的想法,否则他会怀疑佛生。 车夫甩一下马鞭,马车立刻咕噜噜朝着南方走去,前几天相安无事,第六天的时候,一行人遇到了第一个麻烦。 当马车驶过山谷的时候,玄昙发现前面路上出现不少人,这些人大多袒胸露腹,穿着粗布短衣,手上拿着大刀,面容凶恶。周围有几架散架的马车,有人在不断从马车上搬东西,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做家丁打扮,看这情况多半是遇到了强盗打劫。 光天化日,谋财害命,身为僧人,怎能容忍这等恶行?可是他现在是卫一,而且身边还有曜,玄昙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想了想,玄昙干脆如实汇报给曜。 “殿下,前方有土匪。” “不必理会,若是阻拦,杀了便是。” “是” 马车继续前进,果然被这群土匪拦了下来,见到他们杀了人还敢上来,真是没见过这么蠢了,几名土匪都觉得这车上坐的人脑子有问题,既然如此,他们不介意多赚一笔。 “停车,把银子都交出来,车里的人滚出来!” 叫嚣的土匪直接将刀架到玄昙的脖子上,另一人朝着马车走去,不等他拉开车帘,身边的土匪就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这群土匪迎来了他们职业生涯的终结。 半刻钟后,周围除了玄昙已经没有第二个站着的人了,这群土匪甚至连玄昙的衣边都没摸到就死了,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玄昙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朝着马车走去。 “殿下,都解决了。” “继续赶路。” “是” 玄昙正准备回到马车上,忽然发现一只手从死人堆里伸了出来,手的主人艰难的望着他,嘴唇开开合合:“求求……救……救小……姐,救……小姐。” 玄昙蹲下身,从人从死人堆里扶起来,是一个家丁,胸口中了一刀,眼看就活不成了。 “你小姐在那里?” “山……山上……这些……人……人是……畜生……求求你……去救救……小姐。” 说完,这人就断了气,玄昙环顾四周,果然没有见到一具女尸。 这些土匪的行径玄昙有过耳闻,他们通常是把男人杀了,女人带回山寨玩-弄,所有落到土匪手里的良家女子都是受尽侮辱,生不如死,现在这些土匪刚刚撤走不久,去救还来得及。 玄昙可以无视这些土匪谋财,可是在知道还有活口的情况下,他却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殿下,山上还有被劫走的人,我们要不要去救?” 曜撩开车帘,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目光在四下的尸体上扫了一眼。 “玄昙大师那里一时赶不上,去看看。” 曜现在的身份还是太子,当然不能容许土匪在自己星辰国内为非作歹,当然更重要的是小白告诉他这座土匪寨子不太寻常,或许有惊喜也不一定。 玄昙让车夫将马车看好,自己带着曜潜上了山寨,这群土匪确实废物,两个大活人堂而皇之进了自己老窝都没发现,当夜色降临的时候,曜和玄昙已经身在寨子里了。 因为白日收获颇丰,这群土匪正在庆祝,桌上摆满了肉和酒,坐在最上面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独眼男人,和这些乌合之众不同,独眼男人竟是一个少见的高手。 更让人意外的是独眼男人身边坐着一位女子,这女子容貌极为出色,是少见的美人,更特别的是她身上有一种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女子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久病未愈,越发显得她惹人怜爱,与周围这些大口吃肉的土匪格格不入。 “难道这位就是家丁口中的小姐?” “不像,这女子虽然看着病弱,却并不畏惧这些土匪,反而是下首那些土匪隐隐有些畏惧她。” “这倒是稀奇了……” 曜的目光在女子腰间挂着的铃铛上顿了顿,垂下头若有所思。 “先去地牢看看。” 被抢上山的女子并没有被带出来供人取乐,那应该就是关了起来,未免牵连无辜,玄昙决定先确定这些人的位置。 玄昙打晕了一名守卫,问出地牢的位置,接着带着曜潜了进去,然而等两人进了地牢才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守卫都很敷衍。 不在地牢,那应该在何处? 玄昙皱起眉,忽然之间,他似乎感应到了,眉头皱的更深,当即带着曜就朝某个方向赶去。在寨主的房间中,玄昙找到了一条地道,这地道通往一间地下室,等玄昙看清地下室的情形,脸色立刻发生了变化,并且立刻阻止了曜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女子都死了,不仅是今天被捉上山的,还有许多以前的,应该有上百人。” “无妨,身为太子,连战场我都见过,还会怕这个?” 曜从玄昙身后走了出来,等他看清地下室中场景后也是一言难尽。只见整个地下室的中间区域被掏空,做成水池模样,其中装着的却并不是水,而是血。这些血都是水池上悬挂的尸体上流出来的,每具女尸都被铁链缚住双脚,倒挂在房梁之上,脖子还有四肢被拉开一条血口,鲜血汩汩从身体里流出来,滴落进下方的血池中。最前面挂着的应该是家丁口中的小姐和其丫鬟,后面则是以前遭难的女子,血液已经干涸,尸体却并未发臭。足足上百具女尸悬挂在房梁之上,头顶朝下,鲜血淋漓,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换成心理能力承受低的见到这一幕或许会吓晕,留下终生心理阴影,不过曜身上的恐惧情绪很少,所以这场景落到他眼里只能算血腥。 “杀害了这么多人命,官府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星辰国虽然算不上什么海晏河清,但土匪之类早就被清除的差不多了,能杀这么多人,这窝土匪应该早就引来军队讨伐了,怎么曜在路过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比起土匪杀人,我更想知道这血池的作用是什么?”玄昙的表情凝重,根据他多年和妖邪打交道的惊艳,眼前的场景很不正常,不像是人类做出来的。 正当两人思索时,玄昙听到了脚步声,对方已经走进了房间,很有可能就要往地下室来,如今出去已经赶不及了,而这地下室除了血池就是四面光秃秃的墙壁,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玄昙环视了一遍,忽然将目光集中在那些倒吊的尸体上。 “卫一,你不会是想——” “殿下,得罪了。” 玄昙抱住曜的腰,在曜一脸吃了死耗子的表情中带着曜落在了最里面的房梁之上,因为地下室的光亮并不强,不特意往上看是看不到两人的。 还好,不是装尸体…… 曜松了一口气,静静等待着来人进来,很快门口处走进来两个人,正是独眼匪头和他身边那个柔弱女子。 “今天抓来的女人太少,可能不够用。”柔弱女子说到。 “我明日让人去村里再抓些回来,你先将就着用,你的伤耽搁不得。”独眼回答到。 “嗯” 然后女子就在曜诧异的目光中,脱掉了身上了衣服,抬脚走进血池,如同沐浴一般泡在了血池里,此时女子露在外面的脸庞还是那般楚楚可怜,可配上这周围的场景,只会让人心底发寒。 曜的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女子身上,想要看出这女子的来历,忽然一只手掌捂住了曜的眼睛,将曜的视线遮的干干净净。 “非礼勿视。” “你不也在看?” “众生痴,唯见美人,而生欲想,吾所见者,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曜对这和尚简直无语,果然职业病不是一两天能戒掉的,关键时刻就发作了。 曜却不知,此时那血池中的柔弱女子已经发生了变化,她的人皮融进血池里,显露出红色的血肉,接着这些血肉也开始融化,最后只剩下白骨。 玄昙没有骗他,真的是红粉骷髅,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岸上的独眼男人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因为女子的变化产生丝毫的不适,玄昙已经可以确定这女子是妖,但这男人他却没看出不对。 女子的血肉已经开始重新长出来,玄昙知道机不可失,当即一掌拍向血池之中,池水震荡,正在疗伤的女子发出一声惨叫,岸边的男子脸色大变,立刻就冲到了玄昙面前。 玄昙对于这类心狠手辣之徒向来不会心慈手软,很快就把独眼男人杀了,此时那女妖已经挣脱出来,自己受创,恋人被杀,当即怒火冲天,要与玄昙不死不休。 两人在地下室中交手,浓郁的妖气从女妖身上震荡而出,房梁之上的尸体纷纷坠落进血池之中,激起不大不小的水花,但此时两人都没在意这些,一心想要杀死对方。 在两人谁都没看见的角落里,一滴血池中的血水溅到了曜的手背了,不等曜擦去,一抹红光就从他胸口飞出来,将这滴血水抹除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玄昙的身份,再猜猜曜的身份。 第74章 佛心续命 砰—— 一声巨大的声响从地下室中传出, 白骨女妖的身体重重的的撞在墙上, 一道清晰的裂痕从她的掌骨浮现, 裂纹中央隐隐闪烁着金光。 “该死的和尚!” 白骨女妖经过一番交手已经判断出玄昙不是普通人,此刻她早就没有报仇的心思,一心只想逃走,可惜原本为了隐秘建立的地下室, 现在成了她的牢笼。 “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 “回你个头,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假慈悲的和尚把我重伤, 我怎么会需要人血来恢复?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白骨妖虽然本体长得抱歉了些,但这句话并没有撒谎,她虽然是妖, 却与人类相恋,就是先前那名独眼匪头, 一直隐姓埋名伪装成普通人生活,不要说杀人, 连伤人都没有过,直到她被一名和尚识破了身份, 重伤之后她为了恢复走上不归路。 这件事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玄昙双手合十, 默念一句罪过,随后目光变得犀利。 “白骨之灵,滥造杀孽,执迷不悟, 当场灭杀。” 这便是无相寺和尚的常态了,遇到妖邪,能感化的就封印,感化不了的就灭杀,杀不掉的就关锁妖塔,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玄昙朝着白骨妖走去,每一步踏下气势就攀升一分,白骨妖不敢再耽搁,不顾一切朝着地下室的出口冲去,就在她即将迈出地下室之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捏住了她的脖颈,咔嚓一声脆响之后,白骨女妖的头颅掉落到了地上,剩下的白骨架跟着散落开。 白骨妖当然不会这么容易翘掉,但她本来就身受重伤,如今又被玄昙爆锤,短时间无法恢复意识,玄昙的手指摸向手腕,准备取下念珠彻底打碎白骨真身,却只摸到空空的手腕,然后他就愣住了,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玄昙,而是卫一,卫一是死士,根本不会除妖。 玄昙猛然朝着角落里的曜,却见曜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玄昙心里一惊,连忙赶到曜的手边,检查一番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曜体质太弱被震晕了。 玄昙松了一口气,不仅是因为曜没事,还因为曜没看到他后来的异常举动,所以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很低。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玄昙已经明白,卫一的身份对他是一种禁锢,却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玄昙从曜的手腕上褪下念珠,那是之前卫一送给曜防身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解决白骨妖之后,玄昙没有理会山上的土匪,趁着夜色带着曜回到山下,马车咕噜噜的行驶在山道上,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马车上不久,曜就醒了过来,他当然没有昏迷,会这样做只是安玄昙的心罢了,毕竟这出戏还要有玄昙才能继续。 马车在晚上行驶是很安全的,因此在脱离那片土匪所在的山头后,玄昙就让马车停了下来,从马车上拿出食物,处理好之后供曜食用。 饱腹之后,马车留给曜休息,玄昙和车夫都在马车外找了个地方将就休息,等到天一亮,马车就会继续赶路。 很快,马车来到下个村子,出乎预料的是这个村子似乎荒废有一段时间了,大概三个月左右,不仅如此,接下来曜又经过了两个村子,皆是在近期内荒废,曜已经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村子里部分地方残留着微弱的妖气,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让曜疑惑的是,这些妖未免太猖狂了些,如此明目张胆的跳出来,而且数量不在少数,它们不怕无相寺的灭杀吗?从普通百姓很少接触到妖邪就可以看出,在与人类的对峙中,妖邪属于弱势地位,稍微冒头就会被杀的干干净净,如眼下这般接连几个村子出事的情况简直是在作大死。 上一世曜前两年都是在无相寺山上度过,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事发生,看来是他让玄昙和卫一交换灵魂之后出现了某种变故。 曜没有深究这些村子背后的罪魁祸首,只是专心让玄昙赶路,花了近一个月,曜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万蛇谷。 万蛇谷位于南疆之中,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星辰国对这块地域控制力很弱,南疆的大部分区域都处于未公开状态,未公开的意思就是连朝廷都不知道南疆里面有些什么。 万蛇谷位于南疆的最南方,是一个苗人都不愿意踏足的地方,因为南疆的地势陡峭,曜一行人刚进入立刻舍弃了马车,换成了当地一种可以供骑行的鸟——乌头枭,乌头枭的个头比鸵鸟稍大,不能飞行,但是在陡峭的地方很实用。 马夫被留在了边界,本来玄昙还想把曜留下,但曜执意要跟着,若非曜的灵魂强大,以这具身体的孱弱程度,他就是那种拖人后腿还没有自知之明的猪队友,一般这种存在都是炮灰,很快就会被现实安排的明明白白。 乘坐乌头枭之后,两人的赶路速度提升了不少,但这种情况只持续到第三天,原因在于曜突然陷入了昏迷。这种昏迷只是身体方面的昏迷,他的意识还清醒着,于是飘到上空的曜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他的身体周围漂浮着淡红色的雾气,雾气形成漩涡,朝着他心脏涌入,而他的心脏以缓慢的速度跳动着,每一次跳动包裹的红光就浓郁一分。 曜朝着远处看去,稀薄的红色雾气无边无际,越是靠近万蛇谷,雾气就越浓郁,联想到之前在白骨山上的遭遇,曜似乎明白了这雾气是什么。 此时的玄昙却没有曜这份淡定,在曜昏迷之后,玄昙立刻将手指点在了曜的眉心,神念探入曜的体内,这一次他终于感受到了些微不同,曜体内的生机在减弱,与之对比,他的心脏却充斥着强大的能量。 一个人身体内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状况,玄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玄昙看不见那淡红色的雾气,但他隐约能感受到曜身体的变化和万蛇谷有关,或许到了那里会有答案。 想罢,玄昙没有再理会那两头乌头枭,抱起曜朝着万蛇谷赶去,他身形如电,穿梭在繁茂的树林间,一眨眼就掠出去好远。不用担心身份被怀疑,玄昙将他的能力运用到了极致。 两天后,玄昙带着带着曜出现在万蛇谷外,万蛇谷以“万蛇”为名,实际上谷中蛇类并不多,只是因为这里曾经是一只强大蛇妖的栖身之地而闻名,说是山谷,其实占地面积极其广阔,有一座城市大小,土壤是血红色的,上面长着黑色的树木,仅仅只是看着就给人阴森的感觉。 玄昙闭目感应了片刻,就抱着曜走进了万蛇谷,围绕在身体周围的红色雾气越发浓郁,如同漏斗一般涌进曜的身体里。 咚......咚......咚...... 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曜的脸上浮现痛苦之色,玄昙加快速度朝着谷中赶去,在山谷的最中央伫立着一座巨型佛像,佛像前方盘坐着一名年轻的僧人,正是玄昙的本体,现在的卫一。 此时卫一的双眼紧闭着,双手合十,嘴中不断念诵着经文,层层金光从卫一的身上溢散出来,净化山谷中的红色雾气。 两名老僧盘坐在卫一的左右,微眯着眼目光落在卫一身上,看似好像在为他护法,实际上却有一丝淡不可见的金色光线从两名老僧的手指间射出,光线另一端缠绕在卫一身上,将他的上身一圈圈束缚起来。 两名老僧实在太老了,雪白的眉毛垂到肩上,皮肤像风干的橘子皮,坐着不动的时候呼吸极其微弱,说他们已经死去都不会有人怀疑,但就是这样两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存在,让玄昙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玄昙放下曜的身体,走到两位老僧面前,双手合十应了一礼。 “虚云长老,虚慈长老。” 虚慈将目光转向玄昙,神色平静,声音悠长,说到:“你为何而来?” “为佛心而来,我需要佛心为殿下续命。” “你可知佛心不可破,不可丢,不可为俗世之人所用?” “知晓,但......” 玄昙所谓的佛心便在他本体身上,玄昙天生佛心,不仅仅是说他悟性高,有佛性,“佛心”实际上是类似佛祖转生一样的存在,只要天生佛心者一诞生,就会被无相寺层层保护起来,当作传承者培养,被给予厚望,这样的存在在佛门往往拥有极高的声望,但也需要承受很大的责任。 其中之一就是镇压天下妖邪,佛心的存在就类似于一座能影响天下的锁妖塔,有了佛心的存在,妖邪的能力会被大大的削弱,远远不是僧人对手,只能提心吊胆四处藏身,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反之,若是没有佛心的牵制,妖邪就会肆无忌惮肆虐人间,引发浩劫。 玄昙一路走来,见到白骨妖杀人放血,见到村庄一座座荒废,便猜测是佛心出了问题,毕竟现在在他身体里的是卫一,卫一一心扑在曜身上,怎么会顾及破戒不破戒?一旦破戒,离佛心被破也不远了。 玄昙前世不曾答应曜的请求便是知道无相寺不可能答应他这样做,天下人也不可能答应,一旦他这样做了,曜必死无疑,无相寺的僧人虽不杀生,却会牺牲一人成全天下人,曜就是那个牺牲品。 玄昙不愿意牺牲曜,也不愿意辜负众生,所以他除了成佛,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征求:想看HE还是BE? 第75章 腐朽余生 虚云和虚慈乃是玄昙的师父的师父那一辈的, 两人已经活了百余岁, 平日里都在佛林那些已经封死的山洞里潜修, 除非是到了无相寺存亡关头,这些老僧不会出关,现在,他们却为了卫一出关了。 卫一并非佛门中人, 即便刻意隐藏, 也会露出破绽,加上他对曜毫无底线的纵容, 无相寺发现异常并不难。 佛心对于无相寺来说太重要了,任何一点不对劲都能引出那些闭关的老怪物,如果不是检查到佛心还在卫一身上, 现在的卫一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为了让佛心重新发挥作用,虚云和虚慈将其带到了万蛇谷, 万蛇谷曾经是一只强大蛇妖的地盘,妖族势弱的今天则是成了圣地一般的存在, 无相寺想要将佛心复原,只能借助此地的妖气强行刺激, 于是才有了玄昙到时看到的一幕。 “佛心关乎重大,为了一个人的命舍弃万千人的性命, 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我......” 玄昙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任何话,他要救曜不假,却不是以旁人性命为代价, 只是这样的话说了也没人相信,那便不必多言。 玄昙不再犹豫,抬手朝着卫一胸口抓去,两位老僧伸手拦下玄昙的手臂,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金光断裂,两人同时起身一掌拍向玄昙,玄昙立即后退,虚云和虚慈可不是好相与的,玄昙现在的修为不足以抵抗他们,这毕竟不是他自己的身体,若非对方已经太老了,玄昙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曜的魂体漂浮在空中,冷眼看着下方的交战,此时谁胜谁负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身处万蛇谷中,那红色雾气浓郁的快要化成实质,曜的心脏彻底被染成朱红色,并且随着红色加深,有往黑色转化的趋势。 就在曜以为他会拥有一颗“黑心”的时候,远处的空地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虚云和虚慈被震的齐齐后退,衰老的面庞顷刻间被死气笼罩,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叹息一声,他们拦不住玄昙,这时代终究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两人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没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虚云,虚慈,圆寂! 等到扬起的沙尘散去,玄昙轻咳了两声走出来,他的嘴角有一丝淡淡的血迹,此时他却顾不得这么多了,目光凝重的看着盘坐着的卫一。 在两名老僧圆寂之时,卫一身上迸发出强烈的金光,一股玄之又玄的佛韵从他身上扩散开,那双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扫向四方,最后顿在了昏迷的曜身上,却只是停顿了片刻就移向玄昙。 “阿弥陀佛……” 卫一从地上站起来,眉眼慈悲,周身萦绕着圣洁的气息,如同普度众生的菩萨,曜和玄昙的瞳孔皆是一缩,太像了,面前的卫一完全就是上一世玄昙的翻版,他的身上再找不到丝毫卫一的痕迹。 “你是何人?”玄昙目光锐利的看着卫一,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卫一语气平静。 “我就在此处,你又如何成为我,是佛心让你变成这样的?” “……” 玄昙心里开始发寒,如果佛心能影响卫一,那是不是说明佛心也能影响他?如此一来,他上一世做的种种选择到底是他的选择,还是佛心的选择? 没有人愿意被外物操纵,玄昙也不例外,这一刻他再看无相寺,忽然发现许多东西都笼罩在迷雾里。 玄昙和卫一目光相对,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决心,这是信仰之战,是命运之战,这一战不可避免。 砰—— 耀眼的金光从两人交战的地方爆发出来,玄昙的瞳仁被渲染成了金色,一种狂暴霸道的气息苏醒过来,这才是神的本性,侵略,狂妄,蛮不讲理。而反观卫一,他始终面色平静,掌中的白光消融金光,给人以润物细无声的温和感。 此时的玄昙和卫一完全调转了身份,玄昙变成了反派,而卫一成了救世主,山谷以两人为中心吹起红色的沙土,黑色的树木一圈圈的断裂,整座万蛇谷变的一片狼藉。 不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交手的时候都避开了曜所在的地方,此时曜漂浮在躯体上方,看向交战中心的目光凝重,这种程度的压力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的界限,他很好奇,最后的赢家会是谁? 许久之后,红色的沙尘淡去,现出玄昙和卫一的身影,玄昙的身上多出几条焦黑的伤口,形容狼狈不堪,他的一只手掌却刺进了卫一的胸口,卫一脸上的表情凝固,身体一动不动,只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顺着玄昙的手腕滴落,那是鲜血。 玄昙的手掌抽离,一团白光被他的手掌握紧,逐渐抽离卫一的身体,在卫一的胸口留下一个血洞,卫一虽然已经与佛心融合,到底还是肉体凡胎,遵循生老病死的规律,受了这样的重创后意识很快陷入昏迷。 玄昙没有理会卫一,他端详着手中这颗佛心,按照他原本的想法,他准备利用这颗佛心中的生机延长曜身体的寿命,可是在发现佛心可能影响人的意志之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玄昙取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一条口子,鲜血汹涌而出,被他滴落到手心的白光之上,随着鲜血滴落,玄昙瞳仁中的金色飞快退去,而手中的白光也发生了变化,它变成了半颗红色的心脏,材质类似于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醉人的光芒。 这是半颗被神血污染的佛心,即便它原先拥有意识,现在也灭的差不多了,至于为什么是半颗,这个世界还需要佛心的存在,否则会变成一片炼狱。 玄昙捧着佛心来到曜的身旁,手掌略微倾斜,半颗佛心没入曜的胸膛,曜紫红色的心脏上颤动一层红光,随后彻底沉寂。 曜的魂体被身体拉扯回去,四肢生出轻盈感,仿佛获得了新生,他睁开眼,目光茫然的看着玄昙,随后似是无意识的转头,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卫一。 “玄昙!!!” 曜立刻跑到了卫一身边,颤抖着手将卫一的身体扶起来,目光凝视着他胸口的血洞,脸色开始发白。 “这是怎么回事?玄昙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将玄昙伤成这样的?”曜冰冷的目光看向四周唯一的活人玄昙,眼底翻涌着深沉杀意。“是你?” 玄昙与曜认识了两世,从未见他露出这般骇人模样,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打伤了玄昙!” “殿下我……”玄昙走到曜面前,有心想要解释,却感受到腹部一凉,他僵硬的低下头,一把匕首刺进他的身体,而握着匕首的正是曜。 匕首上淬了毒,让玄昙感觉到一阵阵的头晕,他与卫一交手都没有受什么伤,现在却被自己毫不设防的人所重创,玄昙难以置信的看着曜,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谁允许你对玄昙下手?谁给你的胆子?今天你能重伤我爱的人,明日是不是就要噬主了?”曜的表情冰冷残酷,片刻之后,他抽回匕首淡淡的说到:“这一刀就当是替他还你的。” 曜退回到卫一身边,从身上取出那颗保命用的生机丹,动作温柔细致的喂进卫一口中,这一幕落到玄昙眼中,让他觉得妒忌又讽刺。 “带走!” 早就潜伏在谷外的士兵冲了进来,将玄昙从地上押起来朝外走,一同带走的还有那两名老僧的尸体,曜身为太子,出门的时候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就算他同意皇帝都不会同意,这队士兵便是皇帝就近调来的。 万蛇谷中的闹剧谢幕,所有人都开始返程,卫一被送去神医门救治,曜亲自陪同,玄昙则是被押解回京,等待审理,无论是太子还是无相寺都需要他给一个交代,可笑的是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太子和无相寺。 回去途中玄昙因重伤昏迷了,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身处一间牢房之中,几条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锁在了墙壁上,腹部上的伤口已经经过处理,不过处理的很简单,也就是拿纱布缠了几圈给他止血,连药都没上,仅仅是被太子厌弃这一条理由,没有人觉得他会活下来,所以伤口不伤口的,不重要。 玄昙在牢房中关了三天,三天中没有任何人来见他,他心里开始有些不安,在这种不安中,又过了五天,曜那边依旧没有丝毫消息,他终于等不下去了,他叫来狱卒:“我要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现在不在京中。” “他去了何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 时间一晃又过去半个多月,玄昙好似被人遗忘一般,他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郁,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曜,他再次叫来狱卒,却被狱卒告知太子殿下已经传令下来不会见他,往后他不再是死士,与东宫没有丝毫关系。 “殿下留了你一命,已经是网开一面,所以好自为之。”狱卒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剩下玄昙锁在石牢中久久沉默。 曜不会再见他,他这一生都要困在这里,相比前一点,后者简直微不足道。 当天夜里,一道漆黑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牢房之中,对方穿着夜行衣,身手敏捷,重点是身上有玄昙熟悉的气息,在黑衣人出现的瞬间,玄昙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卫二……”此人正是和卫一一起进入无相寺的另一个死士,后来卫一被玄昙替代后,两人依旧有不少交集。 “玄昙醒了,殿下准备和他成亲,时间就定在三天后。”说完这句话,卫二立刻离开,能通知玄昙这个消息,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更多的就是背叛太子殿下。 实际上这个时候玄昙已经不在乎卫二有没有离开,卫二带来的消息给了他致命一击,曾经他眼睁睁看着曜和别人成亲,那种经历他再也不想有第二次,可现在曜不仅成亲了,还是和顶替他身份的卫一,这岂不是告诉他上一世的选择是何等愚蠢,原本他也可以得到曜的,是他硬生生把自己拥有的一切推开了。 呵……玄昙捂住自己的脸颊,轻声笑了起来,这笑声好似打破了某种禁锢,让他一直自欺欺人的想法轰然碎裂。 …… 当今太子竟然要娶一个男人当太子妃,这样的事不仅刺激了玄昙,在外界也引起了轩然大波,好在他们还不知道那人是无相寺的和尚,否则不知道要引出什么样的乱子。 玄昙的身份在去神医门的时候曜就已经安排好了,无相寺的玄昙大师已经死了,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因为被太子所救生出情愫,两人是两情相悦。 太子为了与心上人在一起,亲自跪在了皇帝的门口,准备跪上七天七夜,当然,皇帝舍不得儿子受苦,只是跪了一个时辰就起来了,想着儿子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也不是办法,娶个男人就男人,只是太子这个身份实在太敏感,于是皇帝大手一挥,剥夺太子储君之位,封为安亲王,赐…… 明面是上废了太子,可是皇帝一堆赏赐下去,谁都看的出来皇帝这偏心的病不仅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在太子做了这种事之后,还能想着不能苦了儿子,实打实的父爱如山。 三天后,安亲王大婚,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排场却一点也不小,完全是按照储君迎娶太子妃的规格办的,来的人也是非富即贵,心里对于安亲王娶一个男人再鄙夷,表面上也是流水一般的好话往外冒,谁也不敢得罪曜。 等到明月高升,丝竹沉寂,曜踏进布置的华美无比的新房,看见卫一局促不安的坐在床上,觉得有些好笑,看卫一的样子,哪有半点新娘子的娇媚。 “殿……王爷。”卫一连忙起身,本来想行一个礼,突然纠结自己是该行王妃的礼呢,还是下属的礼呢? “行了,别杵着了,我有些倦了。”曜成了两次亲,一次比一次折腾,真是一点也不美好的体验。 “我这就侍候王爷更衣。”卫一走到曜面前,解开曜的腰带,一件件将曜的长衫脱下来,想到这是他和曜的洞房花烛夜,卫一的心跳就没平稳过。 脱的只剩贴身衣衫,曜毫不犹疑的爬上上,盖上被子准备睡觉,卫一在原地纠结了一下下,然后就脱掉自己的衣裳,吹灭红烛,在曜的身边躺下。 咚咚咚…… 心跳的更快了,黑暗中更容易想入非非,卫一的喉头滚动,双手无处安放,直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卫一那颗坏掉的心脏才恢复过来。 王爷睡着了…… 唉,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能有今天这样的机会,即便只是默默陪在王爷身边,卫一都知足了,更多的心思刚冒出来就被卫一掐灭了,他怎么能亵渎王爷呢。 一夜好眠,而有的人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卫一来到了牢房之中,无比憔悴的玄昙抬起头,目光落在卫一脸上,瞳孔猛的一缩。 “曜在那里?” “王爷不会见你的,所以你死了这颗心。” “为什么不见我?他不是怪我差点杀了你吗?至少要来报复我啊。” “玄昙,你真是天真啊,王爷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惦记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王爷现在估计已经不记得你了。“ 玄昙心里一紧,他不怕曜误会他,甚至不怕曜恨他,他怕曜忘记他,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和玄昙的失魂落魄相比,现在的卫一可是无比畅快,当初他一次次看着玄昙践踏曜的真心,就将玄昙恨进了骨子里,现在终于完完全全还给玄昙了。 “既然你还没死,那我就先走了,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卫一转身准备离开,露出了脖子上一块紫红色印记,这印记还有半块盖在了衣襟里。 玄昙虽然是僧人,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子,见到这一幕目光瞬间冰寒,冷声说到:“你脖子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痕迹?你对他做了什么?” 卫一停住脚,伸手摸到自己故意捏出来的印记上,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昨夜只有我跟王爷躺在一张床上,你说呢?” 轰——玄昙的心里一震,眼底被杀意充满,此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心只想杀了卫一,这个顶替了他身份的混蛋,竟敢染指了他最爱的人! “啊——你该死!我当时怎么没杀了你!”玄昙彻底狂暴了,挣的锁链一根根脆响,其中一根在卫一的眼中断裂掉,随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发现不对的狱卒立刻涌了进来,几个人押注玄昙,然后一棍子重新把玄昙敲晕。 “把他的手脚都废了,锁链加到十根。”卫一神色冷酷的吩咐到。 “是” 狱卒们开始执行卫一的命令,而卫一则是头也不回朝外走去,如果没有得到就罢了,既然得到了他就不允许再被抢走,不管是谁,都不要想从他身边抢走曜! 玄昙,余生你就在这里慢慢腐朽,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曜的…… 第76章 心之所向 三十年后。 直到死, 玄昙都没能再见到曜一面, 刚开始还能零星从狱卒口中听到曜的消息, 到后来连消息也听不到了。 最后一次狱卒告诉他:安亲王和王妃恩爱了一辈子,王妃对王爷言听计从,王爷也从来没纳过妾,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虽然对象是两个男人, 却也渐渐被众多普通百姓接受,甚至被不少人羡慕着。 “一生……一世……一双人……”玄昙沙哑的嗓音呢喃着这几个字, 陷入了片刻的失神中,失神过后就是无边愤怒和怨恨。 那种被人夺走所爱却无能为力,还要看到仇人志得意满的痛苦, 已经让他陷入疯狂之中,他咆哮着, 不顾一切想要挣脱锁链,却只是枉然。 曜飘在空中看着牢房里形容疯癫的玄昙, 对于玄昙的身份表示怀疑,那个一身圣洁气息的玄昙, 怎么就变成这幅鬼样子,那浑身的报社气息, 说他是妖邪里的大boss都有人相信。 “主人,我感觉神血要毁灭世界了,要不我们撤了?” “不急,还有一次机会没用呢, 等他死了再给他重生一次。” “咦?这次重生到谁身上?” “就他自己,不过把重生时间定在和我相遇的一年前。” “好哒!” * 当玄昙某一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已经不在牢房之中,穿透了身体的锁链消失不见,被废掉的手脚也完好如初,四周的景象陌生而熟悉,这是……他在无相寺居住的山洞?他又回来了? 玄昙立刻站起身走去山洞,正好在洞口撞到了小沙弥。 “见过玄昙师叔,师叔这么急是要去那里?” “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太子殿下?殿下当然在东宫啊。” “东宫?”玄昙脸色微变,难道殿下已经走了,玄昙连忙着急的问到:“殿下什么时候走的?” “什么走不走的?太子殿下都没来过无相寺。” 小沙弥的话让玄昙愣了一下,随后问到:“现在是那一天?” 小沙弥有些奇怪的看着玄昙,他怎么觉得玄昙师叔闭关闭傻了,表面上还是认真的回答到:“天宝一一二年,六月五日。” “天宝一一二年……”玄昙回忆了片刻,这不是曜来无相寺的前一年吗?这会儿他确实应该在东宫。 虽然还未到时候,玄昙却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曜,正好很快就是皇帝的寿辰,每一年皇帝寿辰都会请无相寺的和尚进京祈福,这一次玄昙主动请求前往。 紧赶慢赶了一个多月,玄昙赶到了京城,宫中修建有善佛殿,正好与东宫相对,位于皇宫的西方,专供无相寺的僧人念经祈福,玄昙一行人都被安置在了其中。 离寿宴召开还有两日,后宫之中妃嫔众多,僧人走动多有不便,所有僧人都选择了在殿中休整,只有一人例外。 当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善佛殿,朝着东方掠去,很快潜入东宫之中,没有惊动任何侍卫。 太子寝殿之内落针可闻,隐隐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传出纱帐,寝殿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玄昙身形没入其中,又轻轻的将窗子合上。 透过灯笼朦胧的光,玄昙看见一道身影侧身躺在纱帐后面,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现在终于有了再见面的机会。 玄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抬手捏住床边的纱帘,缓缓揭开,显露出曜的模样来。他的眼眸轻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锦被的弧度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因为侧身的缘故,衣襟散落开一块空隙,露出他纤细的脖颈和形状明显的锁骨,白皙的手臂搭在被子上,睡的很安稳。 玄昙见到这一幕,喉头无意识的滚动一下,他手中出现一颗碧绿色的药丸,放在曜的鼻尖,等曜呼吸了几息,梦香丸起了效果,玄昙终于按捺不住吻上曜的嘴唇,他吻的很轻,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从嘴唇到脸颊,再到脖子,没入衣襟,一寸一寸,诚心膜拜。 从今以后,他不信神仙不信佛,为卿疯魔为卿活。 熟睡中的曜似有所感,无意识的喘息一声,眉头轻蹙,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无法苏醒,渐渐开始焦躁。 玄昙放开曜,替曜整理好衣衫,手指按在曜的眉心,缓缓抚平那一抹不安,低声呢喃到:“不要畏惧我,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最后吻了吻曜的手指,玄昙侧身躺在曜的身边,伸手将曜抱入怀抱,温热的怀抱感染了曜,曜很快就再次熟睡过去。 第二日,曜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玄昙的身影,他起身走到铜镜前,撩开衣襟,看到一个淡淡的红色吻痕映在锁骨上,这是玄昙刻意留的,为了报复曜曾经与卫一颠倒和合,只是这报复在心上人面前太过无力。 曜合上衣襟,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把死士召到了寝殿里,玄昙再想夜袭就难了,不过玄昙似乎并没有打算继续偷偷摸摸占曜便宜,接下来两天他都没出现,直到寿宴开始。 寿宴当日,皇帝坐在上首,文武百官陪坐在下首,太子曜就坐在皇帝的右下方,为了显示对佛门的尊崇,玄昙的位置被安置在了皇帝的左下方,正好正对着曜。 从自己出现开始,曜就感觉到一道隐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目光深沉,热烈还有种势在必得的感觉,曜在文武百官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对面的佛门高僧身上,却只看到玄昙低眉垂目,一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淡定感。 曜收回目光,不再理会这暗处的人,只是专心吃着面前的食物,自始至终,曜就只看了玄昙这一眼,之后曜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的离开了宴会厅,他一离开,玄昙的心也跟着走了,同样找了一个借口离开,很快追上了曜。 “太子殿下,贫僧有礼了。” 曜停住脚,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和尚,这个时候曜对于玄昙只能算是听说过。“玄昙大师找本宫有事?” “听闻殿下身体不适,贫僧略通医术,殿下若是不嫌弃,贫僧愿意为殿下诊治。” 曜看了玄昙片刻,看的玄昙都开始发毛了,才淡淡的说到:“宫中御医众多,不劳烦玄昙大师了,大师若是无事,曜便先告辞了。” 然后曜对着玄昙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朝着东宫走去,玄昙望着曜的背影,有些发懵,事情的发展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曜难道不是应该对他心生好感进而主动接近他吗?怎么会这么冷淡? 玄昙开始回忆第一世的情景,最初便是曜昏迷,他给曜开了一副调养身体的方子,之后曜再见到他的时候便邀请他品茶,对他殷勤备至。 原本玄昙以为曜是因为自己的医术而产生好感,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个原因,玄昙开始寻找起其他理由来,思索了一圈,猛然发现曜第一世爱上他没有任何理由,就像是……为了接近他而接近他? 玄昙的心里忽然窜起一股寒意,某种他最不愿意发生的情况发生了,如果曜真的从未爱过他,是为了某些目的才接近他,那他还有可能得到曜吗? 接下来几日,玄昙几次偶遇曜失败后,主动向皇帝提出可以为太子调养身体,皇帝大喜过望,玄昙圣僧的名头还是很有信服度的,立刻让人将玄昙的居所移到东宫之中,务必调养好太子的身体。 玄昙如愿以偿的接触到心上人,只是心上人对他始终不咸不淡的,完全看不出一丢丢对他的好感。某一次,玄昙望着刚沐浴过后的曜发呆时,曜甚至问了他一句:“佛门色戒是不是不包括断袖?” 这话问的玄昙无地自容,曜已经把他当成色胆包天坑蒙拐骗的无良僧人,若非他名头在那里,曜估计已经将他赶出东宫了。 接触了一段时间后,玄昙彻底确定曜对他应该是没什么想法,停留的时间到了极限,玄昙一行人返回无相寺,就在他考虑应该怎么脱身的时候,皇宫里出事了。 宫中传来消息,三天前夜里死了三个宫女,死状诡异,尸体面孔干枯灰白,皮肤上有裂纹,不像是寻常人下的手,一番调查后,没有找到丝毫线索。两天前夜里,又死了三个宫女,皇帝下令加强巡逻,一定要逮住那个敢在皇宫行凶的贼人,然后一天前又死了三个宫女,这次是当着侍卫面死的,没有丝毫征兆,突然就死了。 宫里一时人心惶惶,传出了厉鬼索命的谣言,贵妃建议再找和尚来做场法事,皇帝这才下令将无相寺的僧人召回去。 玄昙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立刻赶回京城,回京之后直奔东宫,唯恐曜有个三长两短,结果曜正在欣赏歌舞,舞女是丞相特地献上来的,个个肤白貌美,气质千秋,水蛇一般的腰肢扭的风情万种,曜看的津津有味。 玄昙不淡定了,他前脚刚走,曜后脚就美女环绕,简直岂有此理! “贫僧见过太子殿下。” “哦?玄昙大师怎么回来了?” “贫僧有要事相告,还请殿下留个清静之地。” 曜闻言,淡淡的摆了摆手,说到:“都下去。” 舞女接连行礼告退,直到殿中只剩下曜和玄昙二人,曜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咸不淡的说到:“玄昙大师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如今宫中怪事频发,为了殿下的安危,还是不要接见外人的好,免得贼人混入其中对殿下不利。” “大师指的是那些舞女?” 玄昙默然。 曜忽然笑了起来,搁下茶杯朝着玄昙走来:“大师这是吃醋了?” 玄昙面色一僵,心跳骤然加快,耳尖微微泛起红来。“殿下慎言。” “哈哈哈,本宫与你说笑而已,大师这么认真做什么?难道……真被本宫猜中了?” “……” 曜在玄昙身前站定,手掌按上玄昙胸口,细心感受了片刻,挑了挑眉:“心跳好快,看来玄昙大师真的对本宫有非分之想啊。” “我——” “嘘——”玄昙话刚出口就被曜打断,曜收回手,神色渐渐变得冰冷:“玄昙,本宫是当朝太子,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动心?你最好收起你那些恶心的想法,否则,本宫杀了你!”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曜看向玄昙的目光已经饱含杀意,在这样的目光下,玄昙遍体冰凉,恍惚间又想起上一世的情景。 “好了,父皇既然请大师去做法大师快些去,免得耽搁了。”没有理会失魂落魄的玄昙,曜自顾自的离开了宫殿,剩下玄昙久久的出神。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 无相寺的和尚准备在皇宫里做了一场法事,玄昙看了尸体之后发现残留的妖气,怀疑是皇宫潜入了妖邪,当即设立结界将皇宫封了起来。 经过一番调查,玄昙找到了潜伏在宫中的一只猫妖,一番交手之后,猫妖重伤逃走,留下一截带血的衣袖。 当晚,玄昙借助这衣袖施法,截流了一缕妖邪的气息,顺着这气息,玄昙来到一处宫殿之中,愕然发现这竟然是太子寝宫,那猫妖的气息到这里就消失了。 玄昙寻找一番后没有找到,正准备先行退走的时候,一只手撩开了帐帘,曜从床上坐了起来,笑意吟吟的看着玄昙,昏暗的烛光下那双漆黑色瞳仁闪烁着妖异的光:“玄昙大师来都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妖气!”玄昙瞳孔猛的一缩,难以置信的看着曜,他竟然从曜的身上感受到了妖气!“宫中那些人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曜起身朝着玄昙走来,背后有巨大的影子映在墙壁上,隐隐是一只猫的形状。 “不对,不是你,如果是你与你交手的时候我就能感应到。”玄昙先前重伤过猫妖,他敢确定杀人的不是曜,但是曜身上的妖气做不得假。“如果你是妖,之前你如何瞒过我的?” “我不是妖,我只能算是半妖,我的母妃才是妖,你要杀的这只,算是我的同族。”曜混不在意的说到,随后看向玄昙:“所以,玄昙大师准备除掉我替天行道吗?” “不!”玄昙脱口而出的回答,”我怎么可能杀掉你!“ ”是吗?可我母妃魅惑了父皇,让父皇将我立为太子,恩宠有加,真的没有问题吗?让妖成为储君,往后甚至会成为皇帝?” 一个妖当上了人类的皇帝,想想就头皮发麻,若是换做他人,玄昙会不顾一切除掉这只妖,可是面前的却是他最爱的人。 似乎是觉得玄昙纠结的还不够,曜又加了一把火:“剩下那些和尚应该很快也会查出我的身份,无相寺不会放过我的,无相寺和我只能存在一方的情况下,玄昙大师你会如何选择呢?”曜微笑着看着玄昙,这笑容就像恶魔。 玄昙身形一震,惊骇的看着曜,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曜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你要让我替你除掉无相寺?”玄昙喉咙干涩,无相寺毕竟是他的师门,现在却要他在师门和爱人之间选一个。 “无相寺杀掉了我的母妃,往后也会杀了我,我生出这样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 妖和人类本就无关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玄昙不会天真到让无相寺放过曜,也知道曜不会放过无相寺,所以他必须作出选择。 曜饶有兴致地看着玄昙,三世了,是时候验收成果了。 * 玄昙离开了,带着京城里剩下的僧人一起返回无相寺,当他再次出现在曜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灰色的僧袍染着血,全身上下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这都是他的同门留下的。 现在的他不再是圣僧玄昙,而是一个刽子手,屠杀同门的刽子手。 “从今以后没有无相寺了,也没有人能杀你。”说出这句话后,玄昙只觉得无比疲惫,却又有种解脱的感觉,无论如何,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是吗?你似乎忘了一个。”曜慵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随后一把匕首扔在玄昙面前。 玄昙茫然的抬起头,看见曜一袭黑衣高坐在上方,漆黑的瞳仁冷酷无情,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曜穿黑衣,整个人好似要融合进黑暗里,如此陌生。 “你变了……”玄昙还记得红枫林中的曜,一身白衣,恍如仙人,与现在的他完全是两种模样。 “这才是真实的我,你从前看到的不过是一个蠢货给自己编织的幻象。”曜拥有神最喜爱的外表,却也仅仅是外表,那一身白衣穿了这么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其实不喜欢白色。 “幻象……”玄昙呢喃着两个字,难道他一直爱的都是假象,可是为什么,这一刻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后悔? 玄昙的目光移向脚边的匕首,他弯腰将其捡起来,刀刃雪白,寒光晃花了玄昙的眼睛,这一刻他忽然明悟。“我爱着你,无论你是何种模样,无论你是否回应我,我都深爱着你。” 噗呲—— 刀刃没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一颗红色的晶石被玄昙从胸口剖出来,颤巍巍的送到曜面前,这是剩下那半颗佛心,神血就在其中。 曜接过晶石,仔细感应其中的神血,片刻之后他猛然睁开眼,这半颗佛心中几乎包含了神身上一半的神血,也就是说剩下的神血全在这了。 “为什么?”曜在问玄昙,他不觉得神会如此慷慨。 玄昙笑了笑,嘴角不断有血流出来,他已经明白了,他爱的不是他所创造的“爱情”,而是曜,不管曜是什么模样,皆是他心之所向。 玄昙手中的匕首落地,他跪在了地上,他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最后一点时间里,他努力的仰望,想要看清曜的模样。 “我很想知道,你钟爱的模样会是什么样……” 玄昙死了,这一次没有重生。 曜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忽然觉得他从来没有理解过神。 “钟爱的模样……”曜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从诞生起便跟在神的身边,他的脑中只剩下神的模样,连对比对象都没有,谈什么钟爱不钟爱的。 或许被幻象蒙蔽的一直都是曜,他遵循着“造物”的行事风格,把一切当作神对这幅躯体的偏爱,从来没有用心体会过神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不信神仙不信佛,为卿疯魔为卿活。神大概是没救了,Be的话大结局,He的话还有一个世界。 目前Be方领先~ 守护之影 第77章 千年 神域, 神宫。 曜撑着头坐在王座之上, 一身纯黑色的长衫, 只在袖口和衣摆处绣着少许银色暗纹,低调又不失华贵,他手中把玩着一颗红色的晶体,透过坚硬的晶体外壳, 可以看到其中鲜红的液体, 随着曜的动作在晶体内部流动,这是神血。 距离曜彻底掌控神域已经过了千年, 如今的他已经成长到了和神同样的层次,不再需要借助神血才能对抗神,所以这些神血全部被他封印了起来。 神血晶表面看着冰冷, 如手之后却是一片温热,如同被人用手掌包裹着, 当曜拿起神血晶的时候,一道神之虚影出现在神血晶上方, 放下的时候,虚影便会消失, 拿起,出现, 放下,消失,拿起,放下, 拿起,放下…… 曜看着神的虚影一会出现,一会消失,若是这虚影有灵智,这会儿应该已经暴走了,然而虚影始终面无表情,说明它真的只是一道残留在神血里的印记而已。 曜觉得无趣,将神血晶收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殿,想着要不要再回去睡一觉。 “您是不是又准备去睡觉?”灵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生无可恋,如果抓狂可以具现,现在灵的头顶一定是满头加号。 萌萌的小白跟在灵的后面,同样一脸无奈,只是因为曜太能睡了,千年时间,其中九百九十九年都在睡觉,每次苏醒时间不超过七天,而这七天也只是在神宫里看书,简直终极死宅。 这段时间,神域的所有事务全部交给灵打理,灵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抓小白充数,而曜这个正式的神域之主居然在天天睡觉,简直懒癌晚期。 “发生什么事了?”曜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一本正经的询问灵。 灵抽抽嘴角,觉得有必要把自家死宅的神君大人解救出来:“神君大人,三千位面充满奇遇,大人不妨出去散散心?” “没兴趣。” “那去打打怪?招招小弟?” “不需要。” 灵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放大招了! “宝物仓库的钥匙丢了,现在被一个世界的主角捡到了,我暂时没有多余的人手,只好请大人您出马了。” “宝物仓库?是我想的那个宝物仓库吗?” “是的,就是那个装着我们神宫所有宝贝,包括大人你沉睡时睡的那张床的宝物仓库,现在没有钥匙打不开了。” “……” 总之,曜在灵的软磨硬泡下,离开了宅了千年的神宫,前往任务世界了。 * 傍晚时分,豆大的雨滴从青黑的天幕垂落,曜独自一人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身上穿着黑色的斗篷衣,不断有雨珠从兜帽帽檐滴落。 走了一会儿,一辆马车突兀的停在曜的面前,马车前挂着一个昏黄的灯笼,照亮周边一小块区域,车帘撩开,一个圆脸姑娘探出头来,对着曜和善的笑了笑:“公子可是要去前面的乌江镇?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捎你一程。” “多谢。”曜闷闷的吐出两个字,随后踏上马车,抖落了斗篷衣上的雨珠才钻进车厢。 车厢很宽,容纳十个人坐着都足够,除了圆脸姑娘,此时车厢里还有一个男人,男人二十五六的年纪,长了一张大众脸,眼神很锐利,不像是一般人,更重要的是曜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曜在男子对面坐下,揭开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白皙瘦削的脸庞,嘶……轻微的吸气声从旁边传来,是圆脸姑娘发出的,曜能够感觉到圆脸姑娘和大众脸男人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他疑惑的转过头,发现两人见鬼一般的看着他。 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貌似比你们两现在好看一点…… “怎么了?”曜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般。 “没……没什么。”圆脸姑娘连忙摆手,她才不会承认她在刚才激活了颜狗属性。“公子你从那里来?” “山上。” “哈?” “嗯。” 曜没撒谎,他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出来一点意外,小白被卡在位面外了,而他则是直接降临在荒无人烟的山上,在遇到圆脸姑娘之前,他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的路了。 “忘了介绍自己了,我叫林晚晚,这位是我大哥林星宿。” “曜。” “大雨天的,公子怎么一个人赶路?去乌江镇是投奔亲戚吗?” 曜摇了摇头:“我没有亲人。” 哇……大雨天,一个无家可归的美男子,林晚晚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一堆骚操作,她轻轻扯了扯身边的大众脸男人,不断给他使眼色。 赶紧的啊,你妹妹的意中人就在面前了,你就不能发挥一波神助攻吗! 扯了半天发现林星宿没反应,林晚晚转过头才发现她哥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眼神比她这个妹子还专注,喂喂,这发展不太对啊,她哥该不会是弯了? 虽然以曜的颜值来说确实有可能(低头思索状),不对,关注点偏了啊喂(掀桌)! 林晚晚一直以为自己穿越是来收后宫的,现在感觉她莫非……好像……可能……穿越到耽美世界了? 不要啊,她的武功高强不苟言笑的大侠正宫,邪魅狂狷杀伐果断的教主侧室,还有忠心耿耿默默守护她的杀手小妾,难道都要泡汤了吗?!不—— 林晚晚在心里疯狂哀嚎,表面却是一本正经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曜公子你别介意,我哥他眼盲,你以为他一直在看你,其实他没有。” “……” 车厢里陷入了某种古怪的安静,打破安静的是林星宿,他只是说了三个字:“饿了吗?”说话间,林星宿取出两盒糕点推到曜的面前,又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曜确实一天没进食了,这只是一个低武位面,进入世界后,他的能力受到很大的压制,即便是神,也是需要进食的。 “谢谢。”曜拿起糕点一口一口吃起来,虽然是普通之极的动作,他做起来却赏心悦目,不得不说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马车赶在彻底天黑前到了乌江镇,镇子不大,总共只有一家客栈,林氏兄妹二人自然将落脚处选在这间客栈,只是在此之前,曜作为与他们同行之人,林晚晚觉得有必要照顾一下曜的感受。 “曜公子如果没有其他打算,今晚就在这间客栈歇息?”林晚晚语带征求的询问到。 “我没有钱。” 此话一出,林晚晚立刻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无论是曜的穿着还是气质都不像是一个没钱的人啊,现在竟然冒出了这样一个理由,林晚晚脑中立马脑补了一堆王子落难记。 接着,熟知穿越套路的林晚晚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刷好感度的绝佳机会,正想着怎么组织语言的时候,身边的林星宿又开口了:“无妨,我们有。” 林晚晚:“……” 说实话,在林晚晚几年的穿越生涯里,她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位冰山大哥对谁热情过,所以才显得现在的种种举动何等惊悚。 曜点了点头,他现在就是一个举目无亲身无分文的小萌新,理所当然的要跟着大部队活动,何况他的任务目标也在这。 “掌柜,三间上房。” “对不住啊客人,这两天镇子里来了不少人,只剩下两间房了。” “两间……”林星宿看了看身边的林晚晚,又看了看沉默的曜,取出银子放在柜台上:“两间房我们要了。” “好嘞。” 掌柜的叫来小二,领着曜一行人去客房,只有两间房,分配方式很显然了,林晚晚身为女子一间,曜和林星宿一间。 临别之时,林晚晚看着神游天外但是帅的惨绝人寰的曜,以及他身边面无表情但是余光一直在曜身上的林星宿,总觉得自己一向靠谱的大哥节操岌岌可危。 “大哥,曜公子人生地不熟,你可别趁人之危。” “???” “我相信你,别让我失望。”林晚晚拍了拍林星宿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到。 “???” 曜没有理会鸡同鸭讲的两兄妹,率先踏入了房间,脱掉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衣,走到桌边坐下,林星宿惊讶的发现曜身上竟然没有一点沾湿的痕迹,行走在那样的大雨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如此,林星宿还是让小二送了姜汤过来,就当是给曜驱驱寒,曜依旧道了谢,抱着姜汤暖手。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曜疑惑的看向林星宿,总觉得这话出现的太早了。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无处可去的话,可以跟我……我们一起走,当然,你要是不愿意——” “好。” “什么?” “……” 林星宿没想到曜答应的这么干脆,一时有种幸福来的太突然的感觉,曜放下手里的姜汤,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 “时候不早了。” “你休息,我守夜。” “无妨,出门在外,不必讲究,一起睡。” 曜除掉鞋袜躺上床,林星宿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后被冲动打败躺在了曜的旁边,嗅着身旁传来的香味,林星宿很快觉得困意袭来,毫不设防的睡了过去。 黑夜中,曜并没有睡意,手腕一转,他的掌心多了一颗发光的红色晶体,这是神血晶,看到这东西他就想起了最后那个世界,如果他没感应错的话,林星宿应该是卫一的转世,曜对卫一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所以一见面就认了出来,没想到对方竟然阴差阳错竟然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角。 第78章 阴土 咚咚咚—— 敲门声吵醒了熟睡中的林星宿, 林星宿睁开眼, 茫然了片刻, 随后猛然惊醒,他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而且睡的跟死猪一样! 对了,曜! 林星宿立刻寻找起曜的身影来,发现曜已经起床了, 此刻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喝茶, 看样子等了他一会了。 “门外貌似是林姑娘,这么无视真的好吗?”曜的声音提醒了林星宿现在还有人在敲门, 因为他还在睡觉的缘故,曜没有去开门。 “我,我马上去开门。”林星宿立刻从床上下来, 心里又是尴尬又是局促,刚认识他竟然在曜面前出这么大的丑, 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曜留下坏印象。 砰—— 林星宿刚迈出一步,房门就被人踹了开, 大喘气的林晚晚一下冲了进来,随后一脸戒备的扫视四方, 发现曜和林星宿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个……我看一直没人开门,以为你们出了意外, 所以就……没事就好,哈哈没事就好,我先去点菜了,一会儿下来吃早餐。”说完, 林晚晚迅速溜走了,没有给林星宿发作的机会。 “……”林星宿对这个跳脱的妹妹一向无语,见状也只好叹了口气,从身上掏出银子递给小二赔了房门前,然后梳洗一番后和曜一起朝着楼下大堂走去。 早餐时间,林星宿简单跟曜说了他们的来历,林氏兄妹来自于一个名叫山河谷的隐世势力,这一次是兄妹两第一次下山,为的是处理位于乌江镇旁边的落日山里一座石碑现世的事。 这碑被称之为阴土碑,据说上面刻着藏宝图,一现世引得江湖各方齐聚,八方云动,乌江镇这几天来的那些外地人,大多都是奔着阴土碑来的。 “所以是为了夺得藏宝图?” “不,阴土碑上根本没有什么藏宝图,这是一个骗局,一旦阴土碑被带走,将会出现难以想象的灾难。” “……然后呢?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曜显得很冷淡,如果把所有任务排一个序列,拯救世界是他最不感兴趣的那一个。 “呃……”林晚晚看曜的反应,突然觉得面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貌似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良善。 正在林晚晚怀疑穿越者光环时,一震震动从脚下传来,客栈里面瞬间乱作一团,尖叫声从四处传来。 “地震,是地震了!” 林星宿立刻拽住曜的手臂往外跑,慢了一步的林晚晚看着两人的背影开始怀疑人生,丢下亲妹妹跟野男人跑了,亲哥,绝壁是亲哥! “哥,你等等我。” 三人跑出了客栈,才发现地震的源头是西边,那边似乎发生了山体塌方。 “不好,是阴土碑!”西边正是落日山所在的地方,林星宿立刻怀疑是阴土碑除了变故。“我们马上赶过去。” 曜没有意见,跟着林氏兄妹往落日山走去,跟他们一起行动还有镇上不少人,这些人都是一副江湖人士打扮,显然就是林氏兄妹口中的五行十三宗人士。 曜到达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所有资料全靠林氏兄妹科普,其中科普的重点就是五行十三宗。五行乃是太行山,孤雪山,古南山,长断山,黄高原五伙盗匪势力,这些盗匪大部分是亡国军队转变而成的,实力很强。十三宗则是江湖上十三个大势力,其中以蛇灵门,西桥楼,近江阁实力最强。 这一次阴土碑现世,五行十三宗都派了人前来,目前处在镇子里的,只是一部分弟子,大部队还在后面,若不是山河谷距离落日山很近,林氏兄妹可能根本没机会插手。 所有人到达落日山的时候发现往日里风景秀丽的落日山已经有了大变样,沙土覆盖了植被,地上裂开巨大的裂缝,在裂缝中央,一截半埋在土里的石碑显露出来。 “果然是阴土碑!” “天啊,难道传闻是真的?” “抢,一定要把阴土碑抢到手!” 所有看到阴土碑的势力都激动了,但是真正出手的只有几个杂鱼,然后这些杂鱼不出意外的一起领了便当,被所有人拍的吐血。 枪打出头鸟,这样的道理各大势力都懂,如今阴土碑就在面前,他们却不能去抢,谁抢谁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明明应该是火爆无比的场面,出人预料的冷静起来,林氏兄妹隐藏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人数众多的江湖人士有些头疼。 他们山河谷作为隐世势力,传承久远,掌握有阴土碑的秘密,知道阴土碑并不是什么藏宝图,而是镇压着了不得的东西,一旦将那东西放出来,后患无穷,但是眼前这些被利欲熏心的江湖人士不可能听他们解释,硬抢的话就会被集火,这让两人很是为难。 “我们退走。”关键时候曜开口了。 “不行,我——”林晚晚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星宿果断跟着曜退走,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 “喂,哥,你还是我哥吗?” “曜他不会武功,眼下的局面还会僵持一段时间,我们先把他送到安全地方。”林星宿的心里曜和阴土碑一样重要,他不会让曜陷入险境,虽然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曜有这样强烈的好感。 “不用离太远,他们很快就会被解决掉。”曜说的是落日山上那些人。 “你怎么知道?”林晚晚发觉曜身上的古怪越来越多,已经让她产生危机感,理智暂时打败颜控。 “……”曜没有回答,这让林晚晚气的鼓起了腮帮,果然穿越都是骗人的,美男子倒贴是不可能倒贴的。 曜回到了落日山下,看着山顶上对峙的各方势力,觉得有些无聊,好在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黄高原的人最先按捺不住贪欲,朝着众人出手,接下来就是一场混战。 看着落日山上不断被击杀的江湖人士,林晚晚这才开始后怕,还好先跟着曜下了山,不然以她的武功,过不了多久就要领盒饭。 想起先前曜说的话,林晚晚再次开了口:“你说的解决掉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 曜摇了摇头,平静的说到:“这座山不太对劲,他们应该来不及分出胜负。” “这是什么意思?”是的,林晚晚又发问了,不得不说穿越者的好奇心真是旺盛。 曜一眨不眨的看着林晚晚,直到林晚晚被看的不好意思转过头撇了撇嘴说到:“不说就不说嘛,恃美行凶算什么本事?!” “……” 落日山上的混战还在继续,谁也没有注意到掩埋阴土碑的那个裂缝裂开了一些,各种各样的招式不要命的往地上招呼,很快落日山上就再次发生了地震,这次的地震不像前一次那么轻描淡写,整个落日山几乎裂成了两半,变成一条深渊,连山都这样了,可想而知山上的人会怎么样。 “我的天!”林晚晚脸色发白的看着坠入深渊的江湖人士,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你到底——” 话还没说完,就被曜打断:“麻烦来了。” “那我们赶紧撤。”这一次林晚晚不怀疑曜的决策了,这是别人用生病实践出的结论。 “来不及了。” 果然,很快曜三人就被五行十三宗后续的队伍包围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参与了混战,各大势力的探子就一直保持在接应状态,先前曜一行人的退走显然引起了他们注意。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地震?”太行山的匪头凶神恶煞的开了口。 “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提前下山了?” “我们怕死行不行?怕死不能先跑吗?”林晚晚梗着脖颈回答道。 “不对劲,这些人或许知道些什么,带着他们一起进入深渊。” 五行十三宗暂时放下贪婪,决定先探探深渊里的情况,而曜三人则被他们当成炮灰加探路石送进深渊,众多的江湖人士将三人围在中间,防止他们逃跑。 深渊并不陡峭,边缘有供攀爬的石块,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涌进深渊,为了防止应对其他势力,五行十三宗只留有很少一部分守在落日山下。 深渊随着深入光线越来越暗,缝隙也越来越小,五行十三宗的人只能分成一字型往下潜入,曜三人自然走在最前面。 林氏兄妹并没有暴露他们的身份,而且山河谷这样已经隐世几百年的势力也没什么威慑力,五行十三宗其实也不太相信他们知道阴土碑的消息,毕竟阴土碑乃是传说中的存在,他们带林氏兄妹进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废物利用。 “找到了!”一名喽啰惊呼起来,众人的视线立刻移了过去,发现他脚下躺着一名蛇灵门的弟子,是第一批上山那些人,此时这名弟子已经摔死。 这是第一具出现的尸体,很有可能距离深渊底部不远了,接下来众人又发现了接二连三的尸体,这些尸体被摔的惨不忍睹,鲜血将泥土都浸成了红色。而在尸体最密集的地方,一张石碑半掩埋在泥土中,周围笼罩着浓烈的血腥味。 第79章 缘分 曜目光落在那杯鲜血浸染的石碑上, 目光中有异芒闪过, 这个世界似乎不像他想象那么简单, 阴土碑上有股他熟悉的气息,那是冥界的气息。 阴土……冥界……有意思。 “曜,一会儿跟在我身边。”林星宿小声提醒了一句,林晚晚没有开口, 迟钝如她, 也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威胁,面前这座石碑, 就像一个极其邪恶的存在,贪婪的注视着所有人。 五行十三宗的人没有那么多顾忌,在确认了阴土碑周围没有埋伏之后, 一行人再次对峙起来,这些江湖人士没有那么多大局观, 眼睛里全是利益。 “你们三个,走到石碑前面去。”近江阁的人用刀指着曜三人, 逼迫三人先去看看石碑有没有古怪。 “凭什么?我们不去。”林晚晚率先反驳,然后就被一把刀怼到了脖子上, 秒怂。“别别别,有事好商量, 不要这么暴躁嘛~” 林晚晚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把刀口挪开,直到纤细的脖子解放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目光看向林星宿,眼里仿佛在说:怎么还不动手?你就这么看着你妹妹受欺负吗? “再等等。”林星宿知道只有各方势力混战起来他们才有机会,现在出手只会成为率先被清理掉的对象。 三人缓缓朝着石碑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发现阴土碑并没有出现变化后,下一秒,所有攻击都朝着三人倾泻而来。 林星宿手中的剑出鞘,一抹寒光出现在所有人眼前,随后只听见一阵清脆的金戈交鸣之声,一名古南山的土匪被砍倒,而林星宿带着曜两人退到了角落里。 “杀!” 第一个人倒下刺激了所有人,现场再次变得混乱起来,这一次即便是曜三人也不能置身事外,古南山的人睚眦必报,林星宿动了他们的人,他们不介意顺便解决了林星宿。 林晚晚武功其实不错,只是实战经验极差,毕竟是现代人,砍起人来心里膈应,而曜就是一个打酱油的,兄妹两默认他不会武功,于是整队的输出只剩下林星宿。 林星宿且战且退,并没有一人carry全场的想法,他将曜护在身后,防的滴水不漏,暂时没有任何人能踏进曜三步之内。 五行十三宗的混战接连出现死伤,倒在地上的人大多缺胳膊断腿,鲜血从伤口流出来,将本就朱红色的土壤染成黑色。 不知道吸收了多少鲜血,整片阴土碑周围的土地都被染黑,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的人的杀意,在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时,半埋着的阴土碑颤动了一下。 “嗡……” 古怪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曜的注意,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石碑,同样被吸引的还有林氏兄妹二人,现在场中也只有他们没有杀红眼了。 阴土碑本来是灰色,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却在发出那一声颤鸣之后,颜色从底座往上逐渐染黑,就像是吸收了地里什么东西一样。 离阴土碑最近的一名江湖人士正将刀砍进对手的手臂,马上就可以结束厮杀,忽然之间身体一僵,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五行十三宗中很快就倒了一大片人,这些都是距离阴土碑最近的人,突如其来的变故暂时唤回了所有人的理性,五行十三宗的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各自戒备起来。 但这并没有阻止死亡的继续,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像是被吸干了全身的血液一般,这个诡异的情况挑动所有人的神经,恐慌开始在深渊底部蔓延。 小命面前,藏宝图也只能让路,五行十三宗的人不再敌对,而是开始寻找起变故发生的原因,很快他们就锁定了外观大变的阴土碑,此时的阴土碑焕然一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只是知道了原因并没有用,他们不能阻止阴土碑吸血,有人上去砍了阴土碑两刀,不仅没能把碑劈开,自己还丢了性命,不少江湖人士打起了退堂鼓,想要先离开这个地方,然而等他们走到山壁边才发现,墙壁上不知何时长满了诡异的红色藤蔓,只要碰到这种藤蔓就会被吸食大量鲜血,根本没人能靠近山壁。 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是能飞,否则基本不可能离开深渊,这里本就是低武位面,轻功这种东西有,但是有很强的距离限制,而且也不可能直线往上飞。 爬上去是死,留下来也是死,这样的处境让人绝望,所有人都崩着一根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了自己,就在所有人快要放弃之时,他们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曜三人一点事都没有。 此时五行十三宗的人已经死了一半,所有人都退的离阴土碑远远的,但还是有人不断死去,而反观曜三人,他们站立的角落并不是距离阴土碑最远的额,却一个人也没死。 “他们果然有古怪,一定是知道什么!” “对,把他们抓起来,也许我们就能活了!” “大家一起上,对面只有三个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瞬间,所有人都盯上了曜三人,这一次比之前还要凶狠,毕竟曜三人身上可是藏着让他们活命的机会。 “大哥,这下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林晚晚声音里带着哭声,她虽然穿越了,骨子里还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除了有些中二,没其他特点。 林星宿面色凝重,同时应对这么多人他倒是不担心,只是要保护曜和林晚晚的话就很勉强了。 “晚晚,你和曜待在后面,小心被人偷袭。”叮嘱了一句,林星宿就和冲上来的江湖人士缠斗到一起,这些江湖人士大多不是林星宿的对手,但是人数实在太多了,还要随时防止他们对曜和林晚晚出手,让林星宿疲于应对。 “铮——” 刀剑碰撞的声音在深渊里传出好远,五行十三宗的人不断被吸食干鲜血倒下,使得他们的攻击越发迫切,终于,林星宿出现了一个破绽,被两人冲进了防护圈,直接朝着曜冲了过来。 林晚晚立刻出手抵抗,却被人一掌拍了开,于此同时,一把刀放在了曜的脖子上:“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此话一出,林星宿立刻收了手,他当然知道这样会让对手得寸进尺,但他不敢拿曜的性命去赌。林星宿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避免彻底失去反抗力。 “把他押过来。”两人押着曜和林氏兄妹拉开距离,回到了人群之中,就在两人准备露出胜利的微笑时,一缕黑色雾气从土地里冒出来,悄无声息攀爬上两人的身体,随后砰的一声两人到底,生息全无。 剩下的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彼此,他们已经被种种怪异的情景搞懵了,其中一人或许是被绝境逼出了凶性,竟然一刀朝着曜砍过去,有一段距离的林星宿根本来不及阻止,而其他人则是冷眼旁观。 就在所有人以为会看到曜血溅当场时,半埋在土里的阴土碑再次颤动了一下,土壤里的黑雾争先恐后的钻了出来,朝着在场所有人体内钻去。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感受到自己的血液被吸食,摔倒在地痛苦的哀嚎着,这一次,连林星宿都中招了,林晚晚手足无措的蹲在他身边,又害怕又焦急,眼泪不要钱的往外掉。 “哥,你怎么了?我应该怎么做啊?哇——”林晚晚感觉自己穿越打开方式不对,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啊,快来帮帮我,谁都好,只要能带我和大哥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嫁给他,上天保佑啊。 “让我看看。”悦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落在此时的林晚晚耳里简直是天籁,这一定是她的真命天子来救她了! 林晚晚热泪盈眶的转过头,然后看见了曜清俊的脸,思想突然卡壳:“呃……” 她不是不满意曜当她的真命天子,就是这个曜公子跟她哥不清不楚的,让她怀疑自己很有可能从穿越女主角变成耽美背景板,也许这剧情根本不是为她服务了,而是为了加深曜和他哥的感情,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林晚晚拘起一捧辛酸泪,让开了位置。 曜根本不知道这个中二的姑娘在想什么,他在林星宿的身边蹲下,感应了片刻林星宿的情况,发现死气已经侵袭了林星宿的大半身体,除非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否则根本救不回来。 这主角也太脆了…… 曜的身上当然不可能带着药,在进入世界前,他身上所有不属于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都被封印了起来,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去配药,但他本身就是一株足以让人成仙的大药,救活一个凡人绰绰有余。 曜用银针刺破指尖,挤出一小滴鲜血,然后将手指送到林星宿的嘴边:“舔了。” 林星宿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听到曜的话之后乖巧的咬住了曜的手指,将指腹那一滴鲜血卷进口腔里,顺着唾液咽下。 “呃……”林晚晚觉得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这怕不是一个耽美小黄文,而且她哥刚才的行为还受受的,所以是仙气柔弱美人攻vs武艺高强沉默寡言英武不凡正道大侠忠犬受?总感觉怪怪的……反过来的话,以她哥这副言听计从的怂样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压到人,唉……等等,我为什么要想这些,我不是穿越女主角吗?这些难道不是我的后宫吗? 在林晚晚胡思乱想的时候,林星宿已经清醒了过来,深渊里的人死的只剩下他们三了,而阴土碑则是彻底从土壤里浮现出现,周身隐隐有黑色的烟雾缭绕。 “现在怎么办?不解决阴土碑我们根本上不去。” 林星宿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握紧自己的剑就要往阴土碑走去,却被曜拦了下来:“我去,你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林星宿注视着曜,他知道曜不是会拿自己冒险的人,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好,那就拜托你了。” 曜走向阴土碑,这座镇压着冥界裂缝的石碑显然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联想到某个家伙曾经在冥界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怀疑这裂缝或许和他有关。 曜并没有使出什么酷炫的招式,他本来也不会武功,他只是伸手按住阴土碑的顶端,轻轻抚过,阴土碑再次发出了嗡鸣之声,随后缓缓沉入地底。 深渊里的种种怪象消失,连阳光都能隐约透进来,林晚晚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开始怀疑人生:“这就完了?大boss呢?决战呢?” “……” 休息了一会儿,林星宿恢复了力气,带着曜和林晚晚离开深渊,回到了地面上,此时地面上剩下的弟子已经发现了不对,早就退到了更远的距离,林星宿趁机带着曜两人离开,直到彻底避开五行十三宗的眼线才停下来。 这一次五行十三宗死了很多人,江湖上必然震动,很可能引发新一轮的势力大战,林星宿和林晚晚决定先回山河谷,一来是防止卷进麻烦,二来也是为了复命。 “曜公子,你虽我们一起回山河谷,你救了我们的命,叔伯们一定感激你。” “不用了,我该离开了。” “真的不去吗?山河谷很自由的。”林晚晚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曜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林星宿:“你身上有一把银色的钥匙,能把它送给我吗?” 林星宿愣了一下,从身上找出一把钥匙,这本是他偶然捡到的,没想到曜竟然要这个东西,他将钥匙递给曜:“救命之恩,我会记住,如果你遇到麻烦,就到山河谷来找我。” “嗯” 曜接过钥匙和林氏兄妹告别,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林星宿望着他的背影,眼里有不浓浓的不舍,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么舍不得干嘛不追上去?”林晚晚吐槽了自己亲哥一句。 “追不上,他遥不可及,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林星宿很失落,但他明白有的人本就不属于他,或许他的缘分正在不久的将来等待他。 * 曜拿到钥匙之后很快离开了世界,在位面外找到了小白,小白对于曜的选择很疑惑:“大人为什么不留下来?就当作散心不好吗?” 曜摇了摇头,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将钥匙交给小白,很快消失在虚空之中。 第80章 大结局 曜回到神域的时候, 发现灵已经在等他了, 而且脸色不是很好看。 “谁招惹你了, 怎么这么生气?” “四大域的人密谋造反,现在由域主牵头,想要进攻神宫。” “造反?”曜敲了敲手指,刚接任神宫之主时, 他就跟四大域主打过交道, 这些人贪婪而狂妄,跟升天的神一个德行, 不过神好歹比他们拳头大,这些人才是真的自不量力,曜都懒得理会他们。“他们又打不过我, 造反有什么意义,随他们去。” 灵的表情一下变得一言难尽, 她知道自家大人咸鱼,但没想到咸鱼到这个地步了, 于是赶紧说到:“神君大人,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神宫威严不容挑衅!” “好,那你派人去处理, 需要我出手的时候告诉我。”说着,曜往自己的寝殿走去,他对权势并不热衷,当初夺取神宫也只是为了自由, 如今目的达成,他就没了掺和的心思。 灵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问到:“您去做什么?” “睡觉。” “……” * 四大域觊觎神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先前有一次大乱,被曜压了下来,不过那个时候他刚刚接管神宫,根基不稳(懒得收拾烂摊子),所以并没有大清洗,这就给了这些域主错觉,觉得新任的神宫之主不过如此,发现曜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现身,他们便又动了心思。 灵在得到了曜的应允之后立刻召集了神宫的神卫,准备对四大域进行一番大清洗。 不久后,神宫和四大域开战,灵一个打两,双方打成平手,在曜不出手的情况下,双方高端战力几乎持平,于是顺其自然发展成了消耗战。 曜并没有关注后续的事情,自从没有神给予的压力,他就彻底咸鱼了,他本身性格淡漠,对大部分事都不感兴趣,现在只是遵循了本心。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是两年。 这一天,曜正在神宫里照顾花花草草,灵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铠甲上还带着血迹,身后跟着一名面容坚毅的神卫,同样一身杀气,应该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神君大人,属下幸不辱命,四大域主全部清洗完毕。”灵的声音平静,自从曜当起甩手掌柜,她就从一个软妹子变成了铁血将领。 曜神情微动,动乱结束的比他想象的快,他知道灵的能力上限在哪里,不应该这么快结束内乱,那么转折应该出在她身后的人身上了,否则灵不会带他来见自己。 曜的目光移向灵身后的男人,毫不掩饰探究之意。 “这是我的副将宁往生。”灵的话音刚落下,宁往生就上前一步,恭敬的半跪下行礼。“属下拜见神君大人。” 宁往生身材高大,五官平凡,额头上还有一道疤破坏观感,似乎除了修为高点,和其他神卫没什么两样? 许是知道曜在想什么,灵主动解释起来:“凌神卫这次独自一人除掉了一位域主,为神宫立下大功,属下以为大人会想见一见他。” 灵这么做实在是无奈之举,曜太咸鱼了,平时除了她和小白,其他人连面都见不到一下,宁往生好歹是个功臣,还是她亲手培养出来的心腹,不说得到曜的青睐,怎么也该混个眼熟,免得曜以后连自家小弟都认不全。而且灵对宁往生寄予厚望,从一介凡人成长到堪比域主层次,只花了不到千年时间,宁往生的天赋可见一般,或许某一天他会成长为神君的一大助力。 曜知晓灵的意思,点了点头,从身上摘下一块墨玉佩递到宁往生面前:“此物乃是墨龙之角炼成,对修为进益颇有用处,就赐予你了。” 宁往生郑重接过玉佩,冷硬的脸颊柔和几分,望着曜的眼眸快速划过一道光芒,声音嘶哑的说到:“多谢神君大人。” 曜摆了摆手,宁往生退了出去,大殿里只剩下曜和灵,曜继续修剪起桌上那盆花草,灵看着曜一身华贵黑衣,半躬身体,墨发从耳际垂下,柔顺的如同绸缎,窗缝投下一缕光,照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出尘脱俗又疏离,纵然身处众星捧月的神宫,他也如同孑然一身,灵突然觉得心里发紧,声音发涩的问到:“大人,你觉得孤独吗?” “嗯?”曜侧过头,疑惑的看着灵。 “自从先神逝去后,大人就一直一个人。”灵虽然厌恶神,但神的存在至少牵制了曜的大部分心神,让他有所求,不至于失去了所有情绪,冷眼看着世间万物,如同冷冰冰的雕塑,她曾将曜送入凡界,送到唯一观感还算不错的卫一身边,但卫一没能留住曜,他依旧孤身一身。“如果大人想的话,我愿意为大人寻来心仪之人。” “心仪?”曜看着灵不安的模样,那是害怕失去他的慌张,一下明了灵的用意,柔和的面容说到:“不用了,我早已没有爱人的能力,也不觉得孤独,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顿了顿,曜放下手里的花剪,目光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苍穹,不知道在想什么。“无事的话就去休息,你也累了。” “是”灵心事重重的离开,走出好远还能看见曜站在窗口边的身影,如此疏离,如此......遥不可及,这一刻,灵有了林星宿同样的感受。 * 小白咬着糖葫芦从外面回来,不要问去了哪里,问就是跑到下界偷玩了。 “咦?什么味道?好香!”小白的鼻子动了动,瞬间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香了,他顺着香味来到墙角,看到一个额头上有疤的男人正靠着墙喝酒,那香味就是从他酒坛里传出来的。 小白咽了口唾沫,很馋,于是迈着小短腿跑到宁往生面前,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你在喝什么呀?” “酒” “这酒好喝吗?” “还行。” “......”小白盯着宁往生看了半响,宁往生无动于衷,直到小白实在忍不住说:“能给我尝尝吗?就一点。”宁往生才将手中的酒坛倾斜,倒了一点进小白拿出的杯子里。 小白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小脸立刻皱了起来:“哇,好苦!” 然后不等他将酒吐出去,舌尖就弥漫出一股甜意,直甜到人心里,小白咂咂嘴,意犹未尽的说到:“这是什么酒?味道这么神奇?” “长相思。”宁往生淡淡的回答。 “咦,不仅味道奇怪,连名字也好奇怪,我还是第一次听闻有这种酒。” “这是我自己酿的,相思苦涩但我甘之如饴,故酒先苦而后甘,谓之‘长相思’。” 小白虽然听不懂,但还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眼睛发亮的看着宁往生:“能给我一些这个酒吗?我用这些跟你换。”说话间,小白从身上掏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些都是他的收藏。 宁往生摇了摇头,小白立刻急了:“你不喜欢这些吗?那我回去拿其他的跟你换。” 宁往生仰头喝下一口酒,带着些许醉意看向小白:“此酒对我意义非凡,不能卖予他人。” 小白很失望,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只是想让神君大人也尝尝而已,神君大人肯定没喝过这种酒。” 宁往生动作一顿,从身上另外取出一坛酒扔给小白:“神君不喜饮酒,更不喜苦涩,带这个回去给他喝。” “这个是什么?”小白好奇的打量手中的酒坛。 宁往生却没理会他,自顾自一边喝酒一边走远了。 “真是奇怪的人……”小白嘀咕了一声,但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欢天喜地的朝曜的寝宫跑去,还没走进宫门就开始嚷嚷起来:“神君大人,神君大人,您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曜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从王座上走下来:“带了什么?” “叮——你看!”小白将宁往生给他的酒拿到曜的面前,一脸期待。 曜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揭开酒坛的封泥,用酒杯倒了一小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下一秒,曜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什么酒?味道如此玄妙?” “我能尝尝吗?”小白听到曜的话立马流口水了,曜给他倒了一杯,小白一口喝了,然后露出了和曜一样的惊喜表情:“这个竟然比‘长相思’还好喝,宁神卫果然没骗我!” “长相思?宁神卫?” “是啊,这个酒是宁神卫给我的,他那里还有一种叫‘长相思’的酒,味道也很独特。” “哦?”曜挑了挑眉,他对这个“宁神卫”有印象,“有机会或许我会去见见他。” “不用等机会了,我这就去给大人叫他来!”小白快速的跑了出去,灵儿姐姐说了若是神君大人对谁有兴趣,那一定要保持下去! 没过多久,宁往生就出现在曜的寝宫之中,身上的酒气一扫而空,半跪在地上,神情严肃。 “属下拜见神君大人。” “起来。” “多谢大人。” 曜晃了晃手中的酒坛,问到:“这酒是你酿的?” “是的。” “叫什么名字?” “长相忆” “长相思……长相忆......”曜的手指敲打着王座的扶手,轻笑了一声:“还真是不像酒的名字。” 宁往生没有言语,只是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曜身上。片刻之后,曜对着他招了招手,宁往生立刻走到曜的面前,因为曜是坐着的,不敢让曜仰望着他,宁往生便半跪在地上,声音低沉的问到:“神君大人有何吩咐?” 曜伸出手抚过宁往生额头上的伤疤,语气捉摸不定的问到:“这是怎么弄的?” 宁往生感受到那微凉的指腹,身体忽的绷紧,恭敬的回答到:“渡劫时受的,天道之殇。” “难怪未能痊愈。” 曜叹息一声收回手,从身上取出那颗神血晶,端详着晶石里流淌的红色液体,神色怅然:“无论如何,你是我的造物主,我既厌倦你的感情,却又利用了你的感情,归根究底,我欠你一条命,现在,便还给你。” 曜捏碎了手中的晶石,神血化作一道流光涌入宁往生的胸口,宁往生的气势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快,在他的身体周围结成了一道光茧。曜知道神不会那么容易死去,但是那些来源于神血的力量却没办法再生,现在他把这些还给你,可就是真的不欠神什么了。 “来人。” 四名神侍走了进来:“神君请吩咐。” “把这个东西扔到下界去。” “是” 神侍抬起光茧,将其扔到了下界,很快神宫的人都知道宁神卫消失了,只是还不等众人探究出原因,宁往生便再次出现在了神宫中,看起来和从前没丝毫不同。 灵将这件事汇报给曜,问他怎么处理,曜听闻后沉默了许久,才淡淡的说到:“他既然非要留下来,那便随他去。” 神域恢复了平静,曜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神宫里冷冷清清的,平日里走动的最多的就是神卫了,神卫之中以宁往生最不合群,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独自一人在喝酒,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听闻曾经还因为喝酒惹怒了神君大人,差点被发配下界。 神宫的人不会在意一个神卫心里在想什么,即便他曾经是灵最倚重的人,在没有战乱的时候,神宫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宁往生在神宫的存在感越来越弱,只有偶尔曜神君苏醒的时候,寝殿里多出几坛他酿的甜酒,小白才会想起来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了,就这一章,卡了一周,写的心力交瘁还是写不好,所以就这样,至少满足大部分读者BE的想法。 剩下那一小撮想HE的读者,应该会加一个甜番,就是跟正文无关那种。 接下来作者要去写《修仙大佬》那一本,麻烦大家预收一下《佛系升天》那一本。 第81章 番外(一) 狭窄昏暗的空间中, 曜蜷缩着身体倒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记忆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曜不知所措之时,粗暴的踹门声从隔间外传来, 夹杂着谩骂和嘲笑声, 外面似乎来了许多人,他们不断叫嚣着让隔间里的人滚出去。 “严哥, 这小子偷了你的东西敢不还,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哼,以为躲到厕所我们就找不到了, 等把他抓出来一定要打断他的手!” “是啊,免得这小子不长记性, 也让他知道成一中那些人是惹不起!” 乱七八糟的说话声充斥狭窄的空间,成一中的厕所门意外坚挺, 被人踢了好几脚了还没被撞开,外面的人等的不耐烦了, 有坏心的人接了一桶洗手池的水从隔间上面泼了进来,曜被淋了个正着, 头发和衣衫打湿的差不多了,如今正是夜里气温低的时候,曜立刻打了一个寒颤。 砰—— 厕所门终于不堪重负被踢了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估计整栋教学楼都能听见,但没有一个人来察看。 没有了阻隔,十几个男生立刻朝着隔间里看去,几个人已经开始挽袖子,手机电筒的光照亮隔间里的小空间,等到众人看清空间里的情况,立马愣住了。 隔间里并没有出现他们想象中的那个小偷,只有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蜷缩在角落里,青年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长衫,外面罩着黑色兜帽披风,从做工到绣纹无一不透露出精致华美。 青年有一头及腰黑色长发,大半披散在背后,靠一根银色簪子挽起松松的发髻,流露出矜贵出尘的气质。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青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细腻面容,眉笼青烟,眼含秋水,面如膏玉,唇若桃花,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仿佛古诗词里所有形容美男子的词句都能在他身上得到体现,这是一个美的冒仙气的男人。 嘶——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吸气声,打破了空间里的寂静。 “这,这是那个明星在拍戏?怎么跑我们学校来了?” “难道是cospy?你看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古装。” “我们好像抓错人了,严哥,现在怎么办?” 纵然这些学生先前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断手断脚的,对这么一个大美人也下不了手,倒是他们突然闯进人家厕所,现在气氛有点尴尬。 所有男生的目光看向中间的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严哥,一个穿着嘻哈风衣裤,染着金发,还纹了纹身的男学生,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不良少年。 严屹对此毫无所觉,此时他眼睛里只有曜,其他人都成了背景板,他还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男人,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像是要坏掉了一般。 “你......是谁?”严屹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温柔的语调跟人说话,如今是第一次。 曜正欲开口,他也想知道这些人是谁,一出口却变成了咳嗽声,他的身体提不起力气,似乎被什么限制了体内的能量,大晚上被凉水泼了个透心凉,这会儿已经着了风寒。 严屹这会儿也发现曜被打湿的衣衫,面色一变,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曜的身上,轻声问到:“能起来吗?” 曜摇了摇头。 “那……那我扶你。”严屹紧张的揽住曜的肩膀,将曜从地上半扶半抱了起来。 “男生宿舍就在旁边,宿舍里有热水,我带你过去把湿衣服换了?” 曜点头,反正他现在无处可去。严屹立刻扶着曜往外走,那些先前还口吐芬芳的小弟连忙让出一条路,情况转变太快,到现在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成一高中乃是贵族学校,宿舍都是两人间,严屹仗着家里关系一个人占了一个宿舍,打开门是一个布置简单的小客厅,后面是一张上下两层的双人床,旁边是卫生间和小阳台,这样的配置都比的上一个小型单身公寓,也只有富二代聚集的成一高中有这个条件。 严屹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和一条内裤递给曜,脸色不自然的说到:“这会儿太晚了,你先穿我的,都是没穿过的。” 曜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他茫然的看着手里的睡衣,拿起那条灰色的男士内裤看向严屹,问到:“这是什么?” 严屹的脸色一下爆红,磕磕碰碰的说到:“……你...你不知道这个?这是内...裤,贴身穿的。” “原来是亵裤,我第一次见这样形状的。” “……” 曜拿着换洗衣服跟着严屹进了浴室,浴室里竟然还有浴缸,严屹很快放好热水,拿出沐浴用品放在旁边,跟曜说了那些是洗发水,那些是沐浴露,曜好奇的看着他忙活,感觉眼前一切都很新奇,直到确定万无一失后,严屹才退了出去。 细碎的水声透过浴室门传出来,严屹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眼神时不时就要往浴室望一眼,他现在心里乱得很,稀里糊涂把人带了回来,他对这个人一无所知,陌生而强烈的悸动感让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却并不反感这种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门打开了,曜穿着睡衣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未散的水汽,皮肤被熏的泛红,生动展示了什么叫秀色可餐,严屹吞了口唾沫,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毛巾给曜擦头发,一边擦一边不经意的问到:“我叫严屹,你叫什么名字?” “曜。” “姓什么?” “没有姓,就一个字” “......好奇怪的名字,你怎么会出现在学校里?你不是这里的学生。” “不记得了。” “什么?” “除了名字,都不记得了。”曜的表情很平静,淡定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 严屹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没有失望还有点欣喜,曜要是失忆了就代表他回不了家,回不了家不就可以一直接住在他这里吗?这简直是天大的机会! “别担心,不介意的话我在学校外面有套房子,可以给你住,我会帮你找回记忆。” “谢谢。” “不......不用谢。”严屹傻傻笑了起来,将曜的头发擦的半干后,拿出吹风机,一缕缕给他吹干了。 绸缎一般的黑发从指缝间滑落,触感极佳,让他爱不释手,严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却觉得心里满足的很。 “咚咚咚......” 敲门声恰在这时响了起来,严屹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找他,他放下吹风机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生,长了一副油滑嘴脸,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余光却一个劲往寝室里瞟。 “严哥,我去买了宵夜,你要不要来点。” “不——”严屹正准备拒绝,想到曜可能饿了之后又点了点头,“拿来。” 男生连忙将手里的烧烤、卤菜和蛋炒饭交到严屹手里,正准备跟严屹进寝室再瞧瞧美人,没想到被严屹砰的一下关在门外,差点撞到鼻子。 “……” 合上门的严屹立马收敛了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换上一个自认为温柔的笑容朝着曜走去,曜靠在沙发上,手撑着头,眼皮低垂,头发披散在肩头,暖光灯光下像会发光一般,严屹晃了一下神,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也或许是这个人相识。 “饿了吗?这里有吃的。” 严屹将手中饭菜在茶几上摆开,卤菜和蛋炒饭没什么,就是烧烤上一层层的辣椒面,严屹不准备给曜吃。 “你尝尝。”严屹夹起一块卤藕喂到曜嘴边,对上曜古怪的眼神,猛然反应过来,讪笑着收回手,“你…你自己来。” 曜接过筷子夹了一块藕咬了一口,迎着严屹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那你多吃点……不对,现在挺晚了,吃多了对胃不好,你应付一下,明天周末,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曜安静的吃着东西,严屹接了一杯温水放在曜旁边,然后就望着他发呆,他从前从未想过,一见钟情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现在却接受的如此坦然,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 爱情这东西,果然不讲道理。 吃完东西,严屹拿了一把新牙刷,开水烫了之后挤上牙膏,他特地把牙膏形状挤的和广告上一样,然后才递到曜手里,曜思索了片刻,将牙膏放进嘴里舔了舔,薄荷味道的,有点甜,不过并不好吃。 正在给曜接水的严屹看到这一幕,连忙按住曜的手,无奈又好笑的说到:“这个不是用来吃的,刷牙,像这样。” 严屹给曜示范了一边,曜明白原来这东西和盐效果差不多。 曜刷牙的时候严屹在铺床,宿舍本来是双人床,上下结构,都挺宽的,他一个人住就睡的下面,上面床只有床垫和床单。严屹一边铺床,一边若无其事的说到:“寝室里没有多余的被子了,今晚将就一下睡我的床,这床挺宽的。” “好” 严屹心里狂喜,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四舍五入一下就等于官宣了。至于没有多余被子这种鬼话,也只能骗骗单纯的曜。 严屹让曜先休息,他要去洗澡,洗完澡看到曜换下来的长衫,严屹不缺钱,这几件衣裳扔了也没事,但这是曜留下的…… 迟疑片刻后,严屹将衣衫装进水盆里,在水池里暗搓搓的洗起衣裳来,洗到一条白色锦裤的时候,严屹发现这是曜贴身穿的,脸一下就红了,心里又羞耻又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透过洗手台上的镜子,他看到手臂上的青色纹身,猛然想起自己是学校里的二世祖来着。 洗完了所有曜的长衫和兜帽披风,严屹将他们拿到外面的烘干机里烘干了,然后挂进衣柜里,这才走到床边,曜盘坐在床上,表情严肃盯着严屹给他放的笔记本屏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开国际会议,实际上正在放《爆笑虫子》吃柠檬的画面。 严屹被萌了一脸血,不露痕迹的伸手勾住曜一缕发丝放在指尖把玩。 “你喜欢看动画片?” “动画片?那是什么?” “就是你正在看这个啊。” “原来这个会动的叫动画片,那是怎么把它们装进这么小的盒子里的呢?” “你是说这个笔记本?它们不是被装进去的,这是显像——” 严屹忽然顿住了了,他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曜的言谈举止不仅是失忆,更像是另一个时代的人,联系到曜穿的那身长衫,他忽然有了某种猜想。 “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息。” 曜钻进被窝盖上了被子,严屹关了灯在曜身边躺下,想到喜欢的人就躺在旁边,本来平复的心跳又开始作妖,他飞快瞥了曜一眼,曜睡姿很好,和他隔着一尺长的距离,他不动声色朝曜身边挪了挪,直到手指碰触到曜的衣袖。 捏着那一小块衣袖,严屹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晚安。”我的心上人…… 第82章 番外(二) 第二日。 洗漱过后, 严屹找了一套米白色的卫衣递给曜, 卫衣口袋上印着小黄鸭的图案, 很是活泼可爱,这大约是他少有的不叛逆的衣服,也不知道是那个倒霉亲戚给他买的,一直在压箱底, 今日才派上用场。 曜乖巧的换好了衣服, 他身量和现在的严屹差不多,穿起来很合身, 独特的萌设计冲淡了他身上的疏离感,看他现在模样,说是当红的校园偶像剧小生也不违和。 唯一麻烦的就是那头长头发, 曜昨日见的那些人都是一头短发,甚至有人顶着光头, 称之为有个性,他这及腰长发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可以剪了。” “不行, 你头发这么漂亮......我...我是说柔顺,剪了多可惜。”严屹早上给曜梳头发的时候扯断了一根都心疼的不行, 现在听曜说要剪了,那简直受不了。 “不剪不会很奇怪吗?” “不奇怪, 你长得好,长发短发都好看。” “嗯” 严屹给曜将头发束成马尾,再复杂的他也不会,带着曜出了门, 果然一路上见到曜的学生都停了下来,更有人拿出手机拍照,这还是在周末,不少学生都回家了的情况,要是放在平时,严屹根本不敢想。 严屹不喜欢别人看曜,他想把曜藏起来,只让自己一个人看,但他压制了这种危险的想法,曜不会喜欢他这么做的。 校门口停着严屹叫来的司机,严屹和曜坐在后座上,上车之后曜的目光就一直落在窗外,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严屹不露痕迹贴近他身边,挨个给他解释起来,从路灯到滚动的荧幕,不厌其烦。 司机觉得奇怪,今天的二少爷转性了吗?脾气这么好?而且说的这些不都是常识吗?为什么还要跟人说?不过二少爷带来那个青年长得实在好看,也难怪二少爷这样跋扈的人都能软言轻语。 车子停在一家粥店外面,这是一家颇负盛名的中餐馆,早上则是特供粥品,严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锅海鲜粥和几个小菜,然后将菜单递给曜,神色温和。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曜摇了摇头,他刚才听严屹点菜,两个人吃已是绰绰有余,再点也是浪费。 “一会儿我们先去买些生活用品,多给你买几套衣服,然后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周末的时候严屹不回家,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他跟家里人的关系就很紧张,也不愿意留在学校,他不喜欢读书,所以选择独自一人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这里是他的私人空间,连司机都没进去过,往后可能要多一个人了。 “嗯” 曜撑着头望着窗外,表情淡淡的,他对严屹的态度说不上亲近,也说不上讨厌,只是像面对普通朋友,严屹有些委屈,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给曜夹菜。 吃完饭,两人逛街买了不少东西,只是严屹总觉得曜试的那些衣服差了那么点意思,没有初见那一眼惊艳,论仙气,还是古装更适合,他或许可以找人给曜定做几套日常的古装,就像那些简化的汉装一样,穿出去不会显得奇怪,又让曜穿的更自在。 打定了主意,严屹决定先带曜去自己住的地方安顿下来,没想到出了商场见到了严冬名,他同父异母的大哥,严屹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 “哟,这不是我那个便宜弟弟吗?这么巧啊。” 严屹不相信这是巧合,冷冷问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新找了一个小情人,来帮你过过眼。”说话时严冬名的目光越过严屹落在曜身上,看清曜的模样,严冬名眼睛发直,这样高档的货色是他都没遇到过的,严屹那小子哪来的运气,严冬名心里一阵嫉妒,对着曜说到:“长得挺漂亮的啊,严屹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两倍,跟我睡一次怎么样?” 曜没说话,严屹将他挡在身后,表情狰狞:“严冬名,你嘴巴放干净点!” “哟哟哟,露出这副表情吓谁呢?怎么着?想揍我?我可是你哥,你敢打我试试?”严冬名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挑衅的看着严屹。 严屹捏紧拳头不言语,严冬名嗤笑一声,压低声音说到:“看来你很在意这个小情人啊,我要是把他弄上床会怎样?”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才是长子,等我继承了公司,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这个小情人,到时我一定多请几个人来玩,啊——” 严冬名话还没说完,严屹一拳头就招呼了过来,严冬名的脸立刻就肿了,严屹却没有停手,一拳又一拳打在严冬名身上。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从小到大,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严冬名都要抢过去,抢不走就毁了。就是这样恶劣的一个人,一旦他和严冬名起冲突,爸却永远都站在严冬名那边,斥责他不懂事,小时候还觉得委屈,等到妈妈死后,他就只剩下恨,此后他再也没回过严家。 过了一会儿,严屹出完了气,丢开死狗一样的严冬名,拉起曜的手腕回到车上,司机发动车子开向公寓,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到地方后,司机将严屹买的东西送到家就走了,曜合上房门,转身看着沉默坐在沙发上的严屹,他接了一杯白水放在严屹面前,“你没事?” 严屹抬起头看他,面无表情,眼睛里满是血丝,这样子把曜吓了一跳,还不等他说什么,严屹一下抱住了他,头埋在他腰间闷闷的说到:“你不会离开我的?我失去了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曜沉默不语,他初见严屹,觉得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嚣张粗暴,带着一群人踹门,嘴里不干不净的,被他带回宿舍后,发觉他嚣张气焰下还挺体贴,就算不懂也会学着照顾人,到现在他又发现了少年的脆弱,隐藏在尖刺下那颗脆弱不堪的内心。 曜伸手摸了摸严屹的后脑,少年的头发有些扎人,摸起来并不舒服,但这简单的举动却让严屹整个人放松下来,笼罩在周身的绝望气息消失了许多。 “那个人叫严冬名,是我父亲上任妻子的儿子......” 通过严屹的叙述,曜弄明白了严家的情况:严屹的父亲严俊伟大学时候和严冬名的母亲周氏相爱,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但因着贫贱夫妻百事哀,周氏没两年和严俊伟离婚,带着刚出生的严冬名和严俊伟全部家当远走他乡。 失意的严俊伟开始独自一人打拼,很快遇到了出身富贵的白家大小姐,在白氏的扶持下,严俊伟打下一片家业,也成了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功成名就的严俊伟娶了白小姐,第一年生下了严屹。 就在这时候,周氏找上门来,她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了,还有一个孩子,走投无路。白小姐不是小心眼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着严俊伟拿钱给前妻治病,最后周氏还是死了。 严俊伟想把严冬名接回家,白小姐让他答应把严氏留给严屹之后就答应了,严冬名和严屹一起长大。几年后,严俊伟开车带着白小姐和严冬名回家,路上出了车祸,只有严俊伟是清醒的,他没有救同样坐在后座上的妻子,而是先把副驾驶上的严冬名拖了出来,接着车爆了,白小姐和司机永远留在了车上。 严屹通过监控知道这件事后就和严俊伟大吵了一家,搬出去了严家,白家人起诉过严俊伟,但严俊伟的行为构不成犯罪,白家只得作罢,专心培养家里唯一的外孙严屹。 严屹经历了父亲偏心的童年,感情深的妈妈又间接被父亲害死了,大受打击,就这么长歪了,之后逃课打架什么都干,成了学校里的混世魔王,白家人接触几次后也失望了,渐渐少了联系。 严屹一路混到了高中,以他现在的成绩是绝对上不了大学的,估计以后就是买个学位,然后去公司挂个虚职当一辈子富二代。严冬名和严屹半斤八两,一样不学无术,但他懂得讨好严俊伟,最后这公司说不定真的会落到他手里。 “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将自己的东西拱手送人?”曜虽然没有记忆,但他约莫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喜欢吃亏的人。 严屹从曜的腰间抬起头和曜的目光对视,脑子里又想起严冬名今日说的话,若真是让他继承了严氏,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对曜出手,他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不,我要拿回自己该得的,还有.....”给你最好的...... 后一句话严屹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没有能力不仅留不下曜,还会让曜遇到危险,所以他必须强大起来,为了自己爱的人。 * 严屹申请了走读,他在学校外面买了一套小公寓,就他和曜住,下课之后他就会回到公寓,他学会了做饭,把公寓收拾的整整有条。 以前那些狐朋狗友都断了联系,严屹投入了疯狂学习中,他天资聪颖,很多东西一点就透,一年后高考,严屹考出难以置信的好成绩,但他并没有去国内最好的学府读书,而是选了一所国外的学校,这是他精挑细选的结果,除了专业过硬,还因为这学校所在的国家允许同性结婚。 上了大学之后,严屹开始创业,他过上了前所未有繁忙的日子,但就是再忙他也会挤出时间陪伴曜,即便是出差,每天也要打电话,这黏人劲连严屹的助理都受不了,如果说曜先生是什么小孩子脾性也就罢了,可她见过一次曜先生,那是个冷淡独立的人,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 五年后,严屹将产业转向国内,并开始联合白家暗地里打压严氏,严俊伟压力倍增,每天焦头烂额。 严家是电器行业,电器更新换代快,严屹借助手里的新技术挑战严氏龙头地位,又截断了严氏的销售渠道,以低成本的电销渠道抢占市场,不到一年,严氏的利润就大幅度缩水。 为了应对新技术的冲击,严俊伟在价格上做文章,以低质量控制成本和严屹打价格战,这种做法确实让他抢回一部分市场份额,却不知这恰好是严屹一直在等的机会,之后发生了几起严氏电器质量不过关,充电爆炸伤人事件,严氏的名声一下臭了。 严俊伟眼睁睁看着手里资产往负方向发展,最后不得不申请破产保护,严屹低价收购严氏,并将其改头换面重新上市。 到这时严俊伟才知道对他出手的是自己儿子,他怒火攻心,当天就进医院了,但没住几天就出来了,他已经没有住院的钱了,他开始跟严屹服软,希望拿到一笔钱,他还想东山再起,严屹没理会他,让人把他扔了出去。 走投无路的严俊伟找到严冬名,二儿子不管,大儿子总要管,他以前可没少给严冬名钱,没想到严冬名已经负债累累,他早就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钱,没有严氏的支撑,很快就背上了巨额债务,为了躲债,父子俩如同阴沟里老鼠四处躲藏,和严屹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夺回严氏之后,严屹身上的压力骤减,他请了一周假,说是要带曜去度假。 房间里,严屹忙里忙外收拾行李,曜窝在沙发里,手上拿着严屹刚才塞给他的已经切好的水果,他感觉严屹这些年真的把他当猪来养,但这种感觉意外的还不错。 叉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曜的目光落到严屹身上,几年时间,不仅严屹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从叛逆变得沉稳,身材也长高了一大截,得有一米九几,曜现在看他要仰着头了。 严屹在家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鼓胀的胸肌透过布料显露出流畅的线条,这是一具充满男性力量之美的身躯,曜不止一次听到公司里的小姑娘夸严屹“长得帅,身材好,男人味十足,有安全感”,而到了他这里就变成“哇,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我可以,想日......” 曜虽然并不全然明白这些小姑娘的意思,但不妨碍他搞清楚两者的区别,这让他有些郁闷,怎么他就练不出这么大的胸肌呢?胸肌腹肌大长腿,四个要素,曜只占了一个“长腿”。 曜羡慕严屹,殊不知这些年有多少人羡慕他,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那好的令人发指的皮肤就算熬夜也光洁如玉,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听他的护肤品,但曜并没有用过护肤品,他这是天生的,连自己都搞不明白。 严屹刚刚合上行李箱就发现曜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小腹立刻一紧,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禁欲生活,他已经不是那个动不动脸红的青涩少年了,他现在都是直接硬。 严屹走到曜面前,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低下头将曜手里咬了一口的草莓吞掉,一边咀嚼,一边问到:“看着我做什么?” “‘想日’是什么意思?” 严屹一下呛住了,咳了两声后难以置信的看着曜,难道曜终于开窍了? “你说什么?” “我看他们在群里这么说的。” 曜把手机屏幕对着严屹,最新一条消息正好是公司群里一个女生发的“曜先生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我可以,想日!” 严屹脸色一黑,从曜手里拿过手机操作了一下给全员禁言了,这些人简直色胆包天,他都没吃到嘴,那轮得到他们做白日梦。 “不用管他们,一天天不认真工作,都在想屁吃。” 曜:“……” 严屹看了一眼时间,五点了,该做晚饭了,他将曜手里的水果拿走,一边系围裙一边问曜:“晚上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还有酸菜鱼。” “好” 严屹开始在厨房忙活,曜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无聊,就走到厨房里问严屹需要帮忙吗,刚进去就被严屹推了出来,说是怕烫到他。曜无所事事,干脆跑到阳台上吹风,从高楼远眺整座城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他却觉得陌生。 这时候曜猛然发现,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没有过去就没有亲人,而严屹把他保护的太好,什么都给他打理好了,以至于他除了严屹谁也不熟,所以他也没有朋友,亲情友情都没有,那他就只剩下爱情了。 严屹喜欢他,或者说‘爱’,曜很早就发现了,对这份感情曜既不反感,也不放在心上,他可能天生薄情,对谁都是淡淡的,这么多年了,也只在严屹抱着他哭的那一天心软了瞬间,也许就是这瞬间的例外,使得命运的天平稍稍倾向严屹,让曜在他身边留了这许多年…… 曜叹了一口气,望着城市的夜晚发呆,严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将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饭做好了,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吹风?又想吃药了?上次嫌弃药苦,吃一颗药要吃三颗糖,跟个小孩子似的......” 严屹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满是宠溺,让曜想起上次感冒的时候,他不喜欢吃那种小小的却苦的要死的西药,严屹就威胁他不吃药就亲他,让曜一阵无语。 不过说起来严屹还真是纵容他啊,要什么给什么,从来没对他发过火,忙的脚不沾地也要给他打电话,或许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严屹对他更好了。 严屹还在数落曜发烧了踢被子的事,曜看着他的的说个不停的嘴,突然升起一丝恶趣味,他转过身仰起头在严屹嘴上亲了一下,一触即分,果然看到严屹瞬间闭嘴了,表情凝固,跟大脑死机了一样。 “不是说饭好了吗?去吃饭。” 曜率先朝着饭厅走去,严屹在愣了片刻之后同手同脚的跟着他回了房间,一路上都灵魂出窍的状态。 曜盛了两碗饭,一碗给严屹,自己端着另一碗慢条斯理吃起来,严屹坐在他对面,直勾勾的望着他,欲言又止,像是想确定什么,又怕自己欢喜成空,最终严屹还是什么都没问。 两人沉默的吃完了饭,严屹将桌子收拾了,曜去洗澡换了睡衣,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过了一会儿严屹洗完了碗,一言不发回了卧室,曜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玩笑开大了,怎么反应这么大? 正当曜考虑是不是回房间看看他的时候,严屹洗完澡出来了,二话不说抱起曜就往房间走,将曜放在了床上后,严屹转头就从抽屉里翻出两件东西。 “你这是做什——” 曜的话在看到房事两件套的瞬间卡住了,他僵硬的抬起头,发现严屹裤子撑起夸张的弧度,嗓音嘶哑的对他说:“我太开心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接受我。” “我什么时候——” 后面的话曜已经没机会说了,严屹按住他的后脑给了他一个深吻,曜觉得缺氧,脑子晕乎乎的,后面发生的事他都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 第二天早上,严屹听到了手机响,他拿到耳边,助理提醒他今天早上去度假的飞机,严屹转头看向身边睡的正熟的曜,想到昨晚美妙的经历,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飞机票改到下午,去M国。” “好的。” 挂断电话,严屹伸手将曜抱进怀里,如同抱住了整个世界一般,心满意足的睡了个回笼觉。 当天下午,严屹将曜打包去了M国领证,好似生怕曜后悔似的,迫不及待要把曜打上他的标记。直到拿到结婚证,严屹才终于放松下来,相信这不是一个梦,几年的等待有了结果,他终于不用苦苦压抑自己,然后曜就被带着度过了荒淫无度的一个月。 一个月后,两人在M国结婚,婚礼并没有请多少人,来的都是白家人,地点选在了两人准备去度假的那座岛上,岛是严屹买的,本来是送给曜当礼物,现在成了又一个荒淫无度的借口。 曜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五十年,严屹就宠了他五十年,除了床上,其他地方对他言听计从,曜渐渐的也习惯了生活中多出一个牲口,一直到严屹死去,他的记忆终于回归。 神域,神宫。 曜从沉睡中睁开眼,发现他竟然靠在王座上睡着了,他站起身,果然看到桌上多了几坛酒,不用问也知道是谁送来的,他倒了一杯出来,浅浅抿了一口。 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完结了! 你们觉得我写甜番写的怎么样?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