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他的山,我的海 作者:深井冰的冰 文案 叶格咬牙: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唐田无奈:叶格,是我拿你没办法 渣作者又暗搓搓了一个渣文案,凑合看吧。 有人问唐田,为什么非叶格不可。 唐田如此说:你们知道她射箭,能射到奥运冠军水平,她读书做科研,能做到业界顶尖,但是这些,都远不及她爱一个人那般极致。 (她之所以能做到如斯极致,皆是因为她要爱一个人。) 众人惊讶:她爱的人是你? 唐田笃定:会是。 一句话简介:你向死而生,我等你回头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格 ┃ 配角:苏末,唐田 ┃ 其它:孤儿院,犯罪,射箭网球电竞技术帝 ================== ☆、chapter1 喧闹的码头,叶格眉头拧成疙瘩,按捺住胃里的一阵翻腾,掏出手机,戴上耳机,瞬时,整个人就被排山倒海的音乐声包裹住。 苏末死了,她刚从警局认过尸出来。 警察说,苏末溺海而亡,已排除他杀。三天前的傍晚,一对情侣在海边散步,发现了被海水冲到岸边的苏末…… 警察在苏末贴身的衣裤兜里,翻出一张字条。字条被塑料薄膜裹了好几层,缝在了裤兜的内衬里。 字条上,写了叶格的名字和电话。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今年冷的分外的早,十月末的滨城,天寒料峭,已是深秋模样。海风猛烈地打着叶格的脸,似钝刀一下下刮在她骨头上,疼得她直掉眼泪…… 尸体在海水里泡了好几天,捞上来的时候,头发掉光,肿胀的脸已被鱼虾咬的面目全非…… 叶格被三个警察领到停尸房,只瞄了一眼,她的双腿就像两根熟面条,无声无息瘫软在了地上。 为了减少冲击,警察很体贴地把白布全盖在脸上:“你先看看身体,有没有特殊记号,你认识的人里……” 叶格拼命摇头:“没有,我在这里没有熟人,我不认识,我不知道,不知道……” 一个黑长脸的男警察见惯了这种认尸的场面,注视着被两个女警察架住的叶格,严肃道:“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叶格右手边的卷发女警察语气还算缓和,她安抚道:“小姑娘,我们都在这里,没什么可怕的,你早辨认完,也早出去不是。” 左边的短发女警察跟着说:“就是啊,你仔细看看,肯定是你认识的人,不然,他口袋里怎么会只留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叶格昂起头,直视着面前的那位黑长脸的男警察,不答反问:“你们能确认他跳海的大概位置吗?” 短发女警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跳海的?” 叶格咬了咬唇,语调异常冷静:“溺海而亡,排除他杀,那就只能是自杀和意外落海了。你们在电话里说,是在他裤兜里发现的字条,就是说他不是游泳导致的意外淹死。不是他杀,不是意外,不就剩一个自杀了吗?” 停尸房里一阵静默,叶格一潭死水的双眸里却透出凌厉的气势,状似挑衅地看着黑长脸的男警察。 自杀定论,不是你们要的结果吗? 男警察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刑警了,眉眼里都是权威。他天天与死人罪犯打交道,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迎着叶格的目光,没有来由,在心底打了个颤。 他习惯性地去摸上衣口袋里的烟,也只是轻咳了一声,便缩回了手。毕竟,这个场合,这个地方,不适合抽烟。 短发女警察年轻气盛,嘀咕了句:“谁知道呢,说不准,他的死就与你有关,你拽什么拽!” 叶格咬着唇站定,推开架着她的两个女警察,冷冷道:“自从四年前,我离开滨城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如果你们认定我可以在北京杀人抛尸,尸体又从渤海漂流到黄海,那我无话可说。” 短发女警察被叶格呛住,瞪向她:“你这个人怎么……” 男警察摆摆手,示意短发女警察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 短发女警察不满道:“张队,她……” 这个被称为张队的男警察没有理会她,而是转向叶格,沉声道:“根据尸体的浸泡程度,以及近半月的潮汐涨落,落海位置大致可以判定在小泥湾一带。” 张队也不含糊,叶格上来就问跳海位置,十有八.九,她认识这个死者。 听到“小泥湾”这三个字时,叶格睫毛抖动了几下,死水般的深眸里像是被谁砸进了一块石头,眼波荡的人心底一疼。 叶格深吸了口气,紧抿着唇,上前几步,盯着肿胀乌黑的尸体,颤抖着手,一下揭开了盖在脸上的白布。 肿胀如球的脸,被鱼虾啃得面目全非,眼唇鼻耳都已失去了原有的模样…… 身后的两个女警察,也不由低叫了声,往后退了退。 虽已是深秋,尸体也被冰冻着,但是腐蚀的气味,多多少少有些刺鼻。 短发女警察开始干呕,被张队挥手赶出了停尸房。留下他与那个卷发女警察,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叶格。 叶格冷静的像个局外人:“给我一双手套。” 女警察早有准备,从文件包里掏出一双医用手套,上前两步递给她。叶格面如寒霜,接过手套,默默戴上,向着右耳根处摸去。 女警察眼睛跳了一下,迅速掏出一个口罩:“你要不要戴口罩?” 叶格摇了摇头。 女警察愣了下,退后两步,迅速给自己戴上。她本来还想着问下张队要不要也来个口罩,但是,看着他那张严峻不怒自威的黝黑的脸,她偷偷咋了咋舌,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转而看向叶格,年轻,清瘦,文静,鼻子高挺,小麦肤色,还算貌美,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听说这个叫叶格的女孩正在B大就读,读的医学还是什么专业,看她翻尸体的利落架势,怎么看也是个常和尸体打交道的主。 女警察还在琢磨研究着叶格,就听到叶格说:“我辨认不出来。” 张队拧眉,斟酌着词句:“你以为,他会是谁?” 叶格把手套摘下,直接丢在尸体上,没有说话,转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她身形顿住,缓缓回头,看了会儿床上的尸体,踱回去,把尸体上的手套拿起来,扯着白布单,从头到脚,细细盖好…… 再次走到门口,她把手套丢在垃圾桶里,这次,没有回头。 办公室里,叶格向张队要了一支烟。张队给她点上,她接过来,看着烟圈愣怔着,没有吸,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张队也不说话,等着她先开口。 叶格捡起摁灭的烟,拿起桌上的打火机,重新点着,吸了一口,吞进肚子里,喉咙鼻子呛的难受。 她憋着气,硬是一声没吭。 张队看她憋的难受,说:“你可以咳嗽出来的。” 叶格死死咬着唇,依旧一声没吭。烟圈全从她鼻子里出来,一阵烟雾缭绕。 叶格望着袅袅的烟雾,眼眶一红。 曾几何时,她当着他的面抽烟,辛辣味呛得她难受的想死,她愣是憋着一声不吭,一口气也不出。 他气急败坏,夺过她手里的烟,狠狠道:“叶格,我他妈最烦你这样!” 一支烟燃尽,烫着她的手指,疼痛感把她拉回现实中来。 她把烟头摁灭,丢进烟灰缸里,终于开口:“死者年龄,可以尸检出来的吧,骨骼。” 张队明了她话里的意思,沉吟道:“法医推断,年龄应该在二十三四岁左右。” “轰”一声,脑中的一根弦崩断。 叶格抖着唇,喃喃道:“不会是他……” 张队盯着她问:“他是谁?” 叶格站起来,不想再做过多交流:“抱歉,我认不出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张队紧追不放:“如果他真是你说的那位朋友,你就这样走了,任由他的尸体这样继续烂下去吗?” 张队说完,等着面前这个清瘦的女孩泪崩,训斥,或者是发飙…… 来认尸的人中,几乎全都不想承认,面前的死者就是他们的亲人。这跟讳疾忌医,近乡情怯,是一个道理,他懂。 但是,出乎意料,这个女孩异常的冷静镇定,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觉得,真有可能,她与死者毫无关系。 叶格重新坐下,语气毫无波澜:“你们说的写有我名字的纸条,我可以看一下吗?” 张队深深看了她一眼,把早已准备好的纸条推到了她面前。纸条有些皱巴,装在透明证物袋里,蓝色圆珠笔的字迹,已有些模糊。 叶格只瞥了一眼,胸口突然钝痛,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了无生机。 她脸色惨白,嘴巴张了好几次,终于,抖着嗓音问:“有纸笔吗?” 张队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签字笔,又从文件堆里翻出一摞空白稿纸,放在了她面前。 叶格拿起笔,犹豫着,写下早就烙在心里的那个名字:苏末。她颤着手,在名字下面,加了一串身份证号。 她再次站起来,说:“在滨城,我只认识他一个人。如果是他,请联系我。”她看着张队,又加了句:“如果不能确定身份,也请一定不要把他捐赠给医院或者学校或者任何其他机构,我会过来认领。” 张队拿过纸快速扫了一眼:“关于苏末的具体情况,还请你详细说说,以便于我们……” 叶格吸一口气:“他的近况,我不知道,我们已经五年没有联系了。” “那他家人……” “他没有家人。” 叶格已经走到门口,平淡道:“他和我一样,都是孤儿,早已没了家人。” 他也和我一样,整个滨城,只认识我。 从警察局出来,苏格直接打车来到了这个码头。 司机说,小泥湾这几年开发,已然成了一个旅游风景区,更是新建了一个码头,基本不怎么运货,都是载游客用的渡轮。 这个码头,就是原来小泥湾的核心区域。 叶格坐在码头的石椅上,脑袋放空,吹了一下午的海风,脸早已冻僵发麻没了知觉。她望着面目已非的小泥湾,“哇”的一声,呕了起来。 自昨天接到警局电话,让她回来滨城认尸后,她就没吃过一口饭,肚子里本没有什么可吐的食物,她双腿跪在细软的沙滩上,却吐了十多分钟,心肝胆肺都要呕出来…… 最后,什么都呕不出来时,她依旧在呕。 有人递给她一瓶水,磁性的低音炮,“你要不要漱漱口?”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收藏求评论求支持 目前有存稿,请放心跳坑 么么哒~~~~ ☆、chapter2 叶格没有抬头,余光瞥到一抹白色的球鞋,她伸出手,接过矿泉水瓶,猛灌了一口,开始漱口。 仰头的时候,满脸的泪痕。 白球鞋默默递给她一张纸巾,她也没客气,直接接了过来。 叶格低着头,用纸巾擦着嘴巴。浓密的黑发垂下来,几乎蹭到那滩呕吐物上,她却浑不在意。 白球鞋蹲下来,手里套着一个塑料带,开始收拾这滩污渍。 等他收拾完回来的时候,叶格依旧瘫坐在沙滩上,但是脸上,已整理好了情绪。 白球鞋在她身边坐下,语气轻松地与她打招呼:“好巧,你也在这里。” 叶格像是没听到,没有搭理他。 他继续说:“我有同学在B大上学,我去找他打球时,在B大见过你,我们还在一起打过球。” 叶格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继续沉默。 他有些着急:“叶格,你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唐田啊,之前省体育队,你练射箭,我是打网球的。” 叶格偏过头,去看他,时尚短发,浓眉,桃花眼,鼻翼挺直,唇角微微上翘,阳光潇洒,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帅哥。 但是,叶格对他没有印象。 叶格淡漠道:“抱歉,我以为,你是负责沙滩卫生的。” 唐田噎住,挠了挠头,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嘿嘿,叶格,你还是这么幽默。” 叶格不再看他,也不想和他过多纠缠:“抱歉,我并不认识你。” 唐田脸色微红,默了一会儿,道:“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晚,我叫唐田,滨城本地人,初中时被省队选中,打了三年网球,侥幸成为国家二级运动员。后来,阴差阳错,我去了北京读了公安大学。今年毕业后,我回来滨城工作,警局,实习期。听说,你读研了是吗?你这次回来,是回家吧,什么时候回学校?到时候我送你吧,你电话多少?要不,你记下我的,我的电话是186……” 唐田生怕叶格打断他,语速飞快,气不带喘,一口气说这么多,说到关键时刻,果真还是被她打断了:“我没兴趣。” 唐田“哦”了声,不死心,又问:“当时在射箭队,你各项成绩都是全队第一,怎么就突然离队了?怪可惜的,我们私下还说,如果你一直都在的话,肯定早就拿奥运冠军了。不过,后来知道你在B大上学,我觉得,也挺好的。” 叶格突然掏出手机,飞快卸了后盖,把电话卡抠出来,扔向远处,电话卡落在沙子里,不见了踪影。 唐田怔住,不想给自己电话号码就不给吧,也不用扔电话卡吧…… 旋即,他唇角上翘,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漫上心田:多少年了,叶格还是那个叶格,从没有变过,依旧是那个艳阳下拉弓射箭,令人仰慕心向往之的明媚骄傲的女孩…… 叶格把电话卡扔出后,没有感到一丝的轻松,相反,背上像是压了一座山,心口又像是灌满了深蓝的海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害怕接到张队的电话,害怕停尸房的那具腐烂肿胀的尸体,与苏末扯上关系…… 索性,让张队联系不到自己,她不要知道那具尸体是不是苏末,不要知道…… 可是,如果,万一,真的是……苏末……届时,警察联系不到自己,苏末怎么办? 她不能把苏末一个人丢在停尸房那种地方。 他是苏末,他是她的苏末啊! 天色已有些暗,路灯还没有亮。 叶格向前跪爬着,双手翻着沙子,去找方才被自己扔掉的电话卡。 唐田学着她的样子,跪爬着,跟在后面,自问自答:“你找什么?哦,电话卡。” 天色越来越暗,已由橘红转为了黛青色。海风强劲,沙土裹着海腥味,扑打在叶格的脸上和头发上。 还是没找着,叶格急的快哭出来。 唐田安慰道:“你别着急,肯定能找到的,我刚看到落在这里了,风大,可能被埋到沙子里了,会找到的。” 叶格没有说话,唐田又说:“就算找不到,也没太大关系的,大不了,明天再去补办一张。” 叶格攥了攥拳头,展开,狠狠抓了把沙子,有种可怕的冲动,她想把沙子塞到唐田嘴里,堵住他的嘴。 就在她抓着这把沙子时,掌心被一小块硬物硌着。她摊开手,瞬时,海风把手里的沙子吹了个一干二净,掌心里,躺着那张电话卡。 唐田跪在叶格左后方,恰一抬头,正好迎上叶格手里的沙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沙子就进到了他嘴里眼里鼻孔里…… 唐田抬起胳膊,用袖口擦着脸,咳嗽着,往外吐沙子。 叶格把电话卡擦净,放回到手机里,这才注意到唐田的异样,轻声道:“抱歉,多谢。” 唐田展颜,笑呵呵道:“我没事的,卡找到就好。” 叶格站起来,朝着海边走去。 唐田擦着脸,从沙滩上站起来,跟着她:“马上就要涨潮了,这里设施还不太完善,还蛮危险的。” 叶格猛地转过身,冷冷道:“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唐田“哦”了声,习惯性地挠挠头:“我也想走一走,好久没有来小泥湾了。” 他手上还沾有沙子,他一挠头,手上的沙子全都掉在了头发上,他“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去弄头发,结果,越弄越多…… 等他整理好仪容的时候,叶格的身影像颗黑豆,已经隐没在了夜色里。 唐田懊恼地躲了躲脚,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不敢跟太紧,惹她不高兴,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十米远的距离。 光看着她的背影,他就很满足。 距离第一次见她,多少年了,他皱着眉细细算着,初二那年的夏天,嗯,八年多了。 八年,抗战都要胜利了。 从不信命的他,此时此刻却在想:八年,会不会是个命数。 命里注定,他会在今天遇到她。 要不是他心血来潮,临时起意,来小泥湾找开泳衣店的发小聊天吃蟹,也不会碰到她。 午后日光洒在她身上,天凉,海风大,她光着脖颈,散着长发,孤寂又坚毅地坐在石椅上。 只那么一眼,便够了。 隔的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是,他知道,她情绪低落。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学校吗?他猜测着:家里有事?和家人闹矛盾了?还是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情? 多么可悲,他竟然对她,毫无所知。多么可悲,他就是喜欢这种无知。 八年前种下的那个火苗,噌地一下,蹿了起来,燃烧,爆炸,灼得他心疼。 她在石椅上待了两个多小时,开始呕吐。他犹豫了下,担忧地上前,她是病了吗? 她不认识他,呵,也好,从今天认识,也挺好。 唐田脑子一团浆糊,乱七八糟东想西想着,已跟着叶格绕着码头走了一圈。 叶格双臂抱在胸前,头发凌乱,在夜色中肆意飞舞,她转过身,等着唐田近前:“我想一个人走走,你能不能不要跟过来!” 唐田讷讷道:“天黑了,这里人又少,好多地方都没有安全防护措施和摄像头的,你一个人,不太/安全,我,我……” 叶格磨牙道:“你们警察,是不是都盼着有人死?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死不了!” 唐田被呛的没了音,缓了好一会儿,才支吾道:“不,不是,我……叶格……” 没有来由,鬼使神差,精虫上脑,他突然蹦出一句:“叶格,我喜欢你。” 叶格带着怒气吼了句:“你谁啊你?” 唐田有些委屈:“我是唐田啊,唐朝的唐,田野的田。” 叶格转身就走,唐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咬咬牙跺跺脚,又跟了上去。 夜色越来越浓,惨白的月光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像一个宿醉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夜里的海风,更加的猛,刮在脸上,像冰刀。 唐田脱下外套,疾走两步,想要裹住前面衣着单薄的叶格。 叶格再次回头,散乱的长发在海风的吹打下,盖住了脸,只余两只比夜色还黑的眼睛,她大声说:“你不是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突然离开射箭队吗?好,我告诉你,因为政审没有通过。” 唐田看着她:“政审?” 叶格冷笑道:“你是警察,你该不会不知道,政审不通过是什么意思吧。” 唐田:“我……” 叶格提高了声调,几乎用吼的:“因为,我父亲是个杀人犯!” 她吼完,往后退了一步,厉声道:“你要再跟过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撂下狠话,她再次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里。 叶格绕着新建成的小泥湾转了一圈,辨认了下原来那片礁石区的大概方位,又去了趟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唐田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门口。如果不是门牌上大写的“女”字,叶格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叶格在心底狠狠咒骂了句,想着怎么摆脱掉他。 她左拐,钻进一个花园小径,出来,右拐,径直走了一段距离,在离一家沙滩便利店十多米的地方,停下,回头,虚弱道:“能不能给我买瓶水?我没带钱。” 唐田应了声,朝着便利店,飞快奔过去。 等他手里拿着两瓶水再回来的时候,叶格不见了。 ☆、chapter3 叶格无比肯定,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苏末一定是在那片无人礁石区跳的海。 她甚至知道,他最后待的石头是哪块。 虽然几经修建,但是那片礁石区离的稍有些远,加上偏僻,目前,还维持着原貌。 叶格很快找到了地方,前面竖着的“禁止攀爬”的警示牌子还在。 八年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海水已经开始涨潮,一浪高过一浪,泛白的浪花溅到石头上,再溅到她身上,脸上…… 叶格深吸了一口气,徒手攀爬了起来。 她脑子里全是停尸房里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她不信,那就是苏末。 占据她生命十三年的苏末,比她命还重要的苏末,她居然认不出来…… 汹涌的海水下面,是杂乱的礁石,有几块凸出海平面的,在浪花的翻滚中,有些湿滑,好几次,她脚下打滑,差点儿掉下去。 叶格却毫无畏惧,她想,如果苏末死了,那她也不要活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这么努力,为的全是苏末,她马上学有所成,有人却告诉她,那具腐烂的尸体,是苏末。 苏末,没了。 能死在苏末死去的地方,也好。 死也要死在这片海里,苏末,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八年前的那个深夜,我们一起爬到这里,为的不就是寻死吗? 是什么让我们又活下来了呢?对啊,是什么呢? 叶格咬着牙,抿着唇,终于,攀爬到了目的地。途中,被石头缝里的仙人掌刺了一手。她坐在最凸起的那块石头上,借着惨白的月光和浪花,揪着手掌里的刺。 拔完最后一个刺时,叶格不经意一瞥,看到左手边,她攀爬过来的地方,有个修长的黑影,正朝着她过来。 叶格心脏骤停,缓缓从石头上站起来,盯着愈来愈近的黑影,颤着声音问:“苏末?是你吗?” 黑影顿住,隔着几块石头,望着她,许久,说:“叶格,我是唐田。” 叶格盯着黑影歇斯底里:“草你大爷的唐田!” 唐田磕巴着说:“叶格,我……怕你……你不高兴的话,我……我现在就……回去……回去……” 他说着,转过身,就要往回走。 叶格颓然地坐回到石头上,幽幽道:“要回去,最好继续往前走,这边比原路好走。” 唐田忙不迭应着,又折回来。 攀爬到叶格身边时,他停下,小心翼翼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叶格双手向后,撑在石头上,她仰脸看着前面一望无垠的黑黝黝的大海,徐徐问:“你说你在警局实习,哪个警局?” 唐田有点儿受宠若惊:“我,哦,城东分局。” “什么科室?” “刑侦,刑事侦查。” “那你知不知道,你所在的警局,前几天,在这里,打捞了一具尸体。” 唐田回忆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叶格继续道:“我刚从警局认过尸出来。” 唐田虽然早有些预感,但是,还是一愣:“认尸?跟你等的那个……苏末……有关系吗?” 五年来,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苏末”这两个字,却是在这般情景下,叶格心口一疼,说不出话来。 风声,海水声,汽笛声…… 叶格还是觉得,这个世界,静的让人害怕。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唐田问:“苏末是谁?” 叶格吐出一口气,缓缓说:“他是我的命。” 唐田没了动静,尸体,苏末,叶格,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叶格又问:“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你说,是会被摔死,还是淹死?” 唐田神经紧绷,伸手就要去拽她:“你不要做傻事!” 叶格无动于衷,语调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我要跳,我只是问问你,依你的专业判断,你觉得,是摔死,还是淹死?” 唐田紧张万分,一面死死盯住叶格,一面斟酌着:“下面都是礁石,掉下去,不死也会重伤的。重伤之后,被海水冲走,溺水窒息无疑。” “整个过程,持续多久?” “快的话,掉下去,就没命了。慢的话,要五六分钟吧。” 五六分钟,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那具尸体上的伤…… 叶格咬着唇,不敢再想下去。 苏末为了躲她,什么招数都能用得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次,也一定是为了躲她!是的,一定是的! 停尸房的那个尸体,一定不是他的! 叶格突然就笑了起来,唐田被她的轻笑声,吓了一跳,以为她真要跳海,表决心道:“叶格,你如果跳下去的话,我也跟着你跳!” 叶格由轻笑改为冷笑:“想拿你的命来威胁我啊,可惜,你的命,我根本就不在乎。” 唐田讷讷道:“叶格,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叶格冷嘲道:“喜欢?哪种喜欢?愿意为我去死的那种喜欢吗?” 唐田点头:“如果可以,我会的。” 唐田看着叶格,好怕她说,好啊,那你现在就死给我看吧。 出乎意料,他听她说:“苏末没有死,我为什么要死?放心,我不会跳海的。这位警察同志,命是自己的,为一个陌生人,不值得。再者,命这东西,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唐田看着她,认真道:“你不是陌生人,你是叶格,早在八年前,我就认识你了……” 叶格打断他:“就算八百年也一样,我,并不认识你。你在我眼里,就是个陌生人。” 唐田默了下:“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叶格不耐:“你们男生都是这样撩妹的吗?”不等唐田说话,她接着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没兴趣。哦,还有,从现在开始,不要和我说话,不要再发出一个声音。” 唐田乖乖住嘴,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叶格缓过神来,再赶他走。 叶格在想苏末,满脑子的苏末,无数个苏末,无穷无尽的苏末。 苏末,苏末,苏末…… 第一次见着苏末,是在滨城西郊的孤儿院里。 她被关到孤儿院一间废弃的地下室,雪下了厚厚一层,她双手扒在地下室的铁窗上,又冷又饿,眼巴巴往外瞅。 苏末手里攥着一个硬邦邦的馒头,路过地下室,看到了她,又退了回来,蹲在地上,盯着她,犹豫地举着馒头,小声问她:“你是不是饿了?” 那一年,她九岁,他十岁。 她刚来孤儿院半个月,而他,已经在那里待了五年。 有着五年的资历,十岁的苏末,俨然一个老油条。 他知道吃剩下的饭菜放在哪里,他知道值班阿姨什么时候偷懒,他知道怎么钻进厨房,他知道…… 他也知道这间地下室,关的都是犯了错的孩子。 这天是冬至,天还没亮,就下起了雪,中午过后,地上已盖了厚厚一层。 苏末午饭没有吃饱,趁着午休时间,溜到厨房,偷了一个馒头。馒头冷又硬,他牙口好,也能凑合着吃。 苏末把馒头藏在袖口里,从厨房溜出来,绕过有人的地方,七拐八拐,来到了后院。他寻思着找个角落把馒头啃完,然后,就看到了趴在铁窗上的叶格。 他本来不想多管闲事,这么大冷的天,自己的肚子最要紧。于是,他假装没看到她,低着头踩着雪往前走。 雪嘎吱嘎吱的响,他的眼皮突突的跳,那个女孩黝黑的双眼在他脑海里不停的闪回。 苏末咬了咬牙,退了回去。今天冬至,院里晚上包饺子,大不了,晚上多抢几个饺子吃。 地下室仅有一扇窗户,很小,也很坚固,窗户和地面等高。 苏末走过去,蹲下,把袖笼里的馒头拿出来,问铁窗里的小女孩:“你是不是饿了?” 叶格看着馒头,咽了咽口水,她把视线转移到到苏末脸上,抿着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 苏末把馒头递给她,她接过来,咬了一口,没嚼几下,就吞了下去。 馒头卡在她喉咙里,憋的她脸通红,呛个不止。 苏末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咯咯直笑:“也没人和你抢,你急什么急?噎着了吧,我可是告诉你喔,院里之前可是有小孩为了争馒头吃,把自己活活噎死的!” 叶格剧烈咳嗽着,小脸和脖子,一个比一个红,瘦弱的小身板摇晃着,带动着脚下踩着的木头桌子,散了架一样,也吱呀地跟着荡来荡去…… 眼看着桌子就要向右倒下去,随着苏末的一声惊呼,叶格左手死死抓着窗户上的铁条,右手紧紧攥着馒头,两条小腿往桌子左侧快速移动着,“咚”的一声,桌子恢复了正常。 刺激惊险里带着丝丝敬佩,苏末看的目瞪口呆。 叶格终于停止咳嗽,有些羞赧的看着苏末,小声说:“我口渴。” 苏末看着纷纷扬扬的飘雪,有些为难:“你多长时间没喝水吃东西了?” 叶格舔舔唇:“昨天早上喝了一碗玉米粥。” 苏末吃惊:“你从昨天一直关到现在啊?” 叶格点点头。 苏末眉头小小一团,皱在一起,沉思道:“你别着急啊,我想想办法。” 苏末看着厚厚一层的皑皑白雪,小嘴一咧,有了办法。他跑到低洼处,弯着腰,两只小手捧了一堆干净松软的白雪,小心翼翼走回来。 他捧着雪的样子,极其的虔诚,像是村里那些信教的人,在捧着教义。 叶格看着他,笑了。 苏末走到窗前,蹲下来,把手里的雪递到她脸前:“先吃点儿雪吧,没关系的,我经常这样吃,可好吃了。” 叶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扒着窗上的铁条,想要探出头来。铁条的间距有些窄,她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苏末的手往前挪了挪,手上堆着的白雪蹭到了她鼻子上,“别费力气了,出不来的,我试过。” 叶格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苏末装作轻松的样子,似乎还带着点儿神气,说:“我刚来的时候,关到这里过好几次。” 叶格两眼一弯,伸出舌头,舔了舔雪堆上的尖尖儿。 苏末问:“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吃?” 叶格眨了下眼睛:“嗯,很甜。” 她垂下双眸,整个小脸埋进雪里,小口小口舔着他手里的雪。 苏末看着她两排忽闪着的浓密睫毛,叹道:“你睫毛真好看,像只蝴蝶。” 叶格继续舔着雪,含糊着说:“冬天哪里来的蝴蝶?” 苏末咯咯一笑,神秘兮兮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个孤儿院里啊,什么都有,喏,就这间屋子,还有……” 叶格好奇:“有什么?” 苏末本来想吓唬她,说这间屋子里有鬼,专门吃小孩的。但是又一想,要是把她吓哭了,招来管理员,就不好玩了。 他呵呵一笑,把剩下的雪往她手里塞:“没什么,你自己拿着吃,我再去给你弄个新吃法,保证更好吃。” 把雪倒腾到她手里后,他跑开,在雪地上里一阵翻腾,不一会儿,拿着半拉瓦片过来。 他把瓦片搁在地上,掰了几块碎馒头,又去捧了一些雪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树杈,一边来回捣鼓搅拌,一边说:“如果是热水,就更好了。听说,馒头泡水来吃的话,一个馒头可以顶七碗饭呢!我试过,没有七碗吧,两三碗还是有的。” 叶格舔了一口手心里的雪,蹙眉看着他用树杈捣鼓着瓦片上的馒头,没有说话。 苏末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说:“干净的,瓦片和树杈,我都用雪擦干净了,没事的,再说了,你没听说过‘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句话啊。” 叶格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说:“谢谢。” 苏末笑着,把盛着碎馒头和雪的瓦片推到她面前,再把树杈递给她:“给你筷子。” 叶格感激地接过来,把树杈从中间折断,小手拿着“一双筷子”,夹着裹着雪的馒头块,小心翼翼往嘴里送。 苏末又兜回来好多雪,用衣摆裹着,握着小小的拳头往墙上砸,边砸边得意洋洋道:“我再给你做个雪饼。” 叶格塞进嘴里一块馒头,笑着说:“我以前也做过雪饼,如果再往里面加点儿糖,就更好吃了。” 苏末道:“嗯,最好是红糖。” 因为一块“雪饼”,两个小孩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雪越下越大,他们丝毫不受影响,越说越兴奋。大多,都是苏末在说,叶格在听。苏末在向他介绍孤儿院,哪里有好玩的地方,每月的哪一天会有好吃的…… 半个馒头吃完的时候,苏末问她:“你昨天犯了什么错,怎么关到这里来了?” 叶格咬了口“雪饼”,说:“有人过来说要我跟着他们回家,我不去。” 苏末手里也拿着一个“雪饼”,道:“哦,领养啊,挺好的,能吃饱穿暖,你为什么不去?” 叶格抿了抿唇:“不好。” 苏末奇怪道:“不好?不比你在这间小黑屋里好?” 叶格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没这里好。” 苏末皱着眉,小大人一样,说:“那你以后肯定还要再被关几次,我刚来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关过好几次。” 叶格好奇,问:“你也不愿意和那些人去他们家吗?” 苏末啃着“雪饼”,点头。 叶格又问:“为什么啊?” 苏末嚼着冰凉的“雪饼”,看着面粉般扬洒下来的皑皑细雪,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孤寂,嘴上却轻松道:“我有病,就是去了别人家,还是会被送回来,麻烦。” 叶格看着他,关切道:“你生病了?什么病?你吃药,吃药就会好了。” 苏末道:“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算是吃药也好不了。你呢?为什么不去别人家?” 叶格垂下眼睑,低声道:“我在好多人家里都待过,不好,我不喜欢。” 苏末“哦”了声,又问:“你爸妈呢?” 叶格把手里的“雪饼”啃完,说:“他们都死了。” 苏末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安慰她:“我妈妈也死了。” 叶格问:“那你爸爸呢?” 苏末没有说话,叶格也没有再问。待她把馒头都吃完时,听他说了一句:“他死了。” 叶格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谁死了?” 苏末像是没听到,一直没再说话。 ☆、chapter4 天快黑时,雪还没有停,苏末说:“今天是冬至,听胖婶说,要包饺子的。如果到时候没人来叫你的话,我给你偷偷拿几个饺子过来。” 他跺着脚,拍拍屁股:“告诉你个秘密,我在这间房子里藏有一堆干草,你搬出来,铺一些在地上,留一些盖在身上,就不会那么冷了。” 叶格弯起眼笑笑,回头指着墙角一个破洞问:“是不是在那个洞里?” 苏末探了探头,墙角的那个破洞空空如也,枯黄的干草,凌乱地堆在墙角里,依稀可辨认出,草堆里,有个人形模样。 他这时才注意到,叶格的头发上,有一根细碎的干草叶。 他伸手把她头上的那根干草摘下来,在手里胡乱摇着,“你也不笨嘛,以前的那些小孩儿,被关在这里,就知道哭,都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叶格眼睛弯着,双手抓在铁条上,张开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苏末又说:“如果有人过来了,你可要收好,不然,被他们发现,以后就不好再藏了。” 叶格弯着眼点头:“嗯,我会的。” 苏末摸了摸肚子:“我饿了,我去看看饺子好了没。” 他走了几步,又拐回来:“对了,你叫什么?” “叶格,树叶的叶,方格本的格。” “叶格,我叫苏末,苏打水的苏,期末考试的末。” “苏末,谢谢你,再见。” “叶格,再见。” 当晚,院里放了一挂鞭炮后,开始放饭,孩子们一窝蜂地去屋子抢饺子吃。 苏末留在外面,捡了几个遗漏的没有燃着的小红炮仗,塞在口袋里收好。 他洗了手,回到屋里,不出所料,饺子是按人头按个数的。不分男女,不分大小,每个人五个饺子,跟去的早晚,挤的靠前靠后,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苏末一副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派头,坐在板凳上,等着胖婶端着锅,分发饺子。 屋里灯光柔和,饺子的热气缭绕,每个人脸上都乐开了花,一副盛世祥和欢乐团聚的美好画面。 隔着数个蹿动的人头,苏末看到门口穿红色羽绒服的语文老师,手里举着相机,在找着角度,咔嚓咔嚓按着快门。 快门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淹没在欢声笑语中。 苏末撇了撇嘴,从鼻子里哼了声,低头咬了一口饺子,猪肉白菜馅,一嘴的猪油。剩下的半截饺子,白菜帮子里,露出一块粉色的猪皮,猪皮上,还有四五根猪毛。 苏末把猪皮上的毛一根根揪下来,再把猪皮塞到嘴里,用力嚼了嚼,咽了下去。 他吃着饺子,眼睛也没闲着。 对面的小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吃一口饺子,要歇一歇,才有力气去吃第二口,奈何他饭量还超大,这五个饺子,铁定不够他吃。 小黑在小胖的左边,他脑子有些问题,智力跟不上,今年都十一岁了,还不识数,只能数到三。 苏末在想,不知道这五个饺子全吃进肚子里,小黑会不会还是觉得,他只吃了三个。 苏末不打算动小黑的饺子,院里其他稍稍正常的孩子,平时没事,都爱捉弄小黑,就连缺一条腿的老拄,都会骗着他去掀女孩子的裙子。 老拄并不老,他只有八岁,之所以大家都叫他老柱,是因为,他老是拄着一个拐棍。听说,他的右腿,是三岁时,在马路上被汽车给轧断的。 苏末觉得,来到这里的孩子,都是爸妈家人不要的弃子,既然大家都一样,还有什么好嘲笑戏弄别人的。 欺负病弱残缺智障孩子的事情,苏末从来不会参与,但也不会管。这样的戏码,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管也管不过来。 再说了,连管理阿姨和这里的老师,对这种现象,都会选择视而不见,更有甚者,兴致来时,他们也会跟着起哄闹上一闹。 小黑被老拄怂恿去掀那个聋哑小女孩裙子时,小女孩被吓得发出阵阵刺耳惊悚的尖叫声,小黑冒着鼻涕泡嘿嘿笑着,再去掀第二次,嘴里还查着数:“一……二……嘿嘿……二……” 孩子们哄堂大笑,做饭的胖婶和管理纪律的王叔也跟着哈哈笑,边笑边说:“你看,看那个傻子,看把小哑巴吓的……” 苏末看着他们和她们,觉得孤儿院里的人,都疯了。 大家都疯了。 苏末吃第二个饺子时,掀起眼皮,就看到对面的小胖,夹了小黑两个饺子到自己碗里,他油渍的嘴巴一张一合,对小黑说:“一二三,你有三个饺子。” 小黑用筷子数着饺子:“一……二……三,嘿嘿……” 苏末扫视了一圈,把目标锁定在挨着老拄的皮蛋身上,皮蛋特皮,爱闹腾,也是个破坏大王。皮蛋九岁,除了特别丑以外,身体和智力都没什么大的毛病。 苏末端着自己的碗走到皮蛋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待皮蛋看过来时,苏末偷偷向他展示着口袋里的小红炮仗。 皮蛋眼睛瞪大,惊喜地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苏末把口袋捂紧:“一个饺子换两个炮仗。” 皮蛋看着自己碗里的三个饺子,又看了看苏末的口袋,昂头道:“哼,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捡来的!待会儿我也去捡,有什么稀罕。” 苏末也不急,咬了一口饺子,笑道:“你要是再能捡着一个的话,我明天的饭就全给你吃。” 挨着皮蛋的老拄看到这边的动静,探头贴过来,了解情况后,咬了咬牙,对苏末说:“不就一个饺子嘛,少吃一个又饿不死,我跟你换!” 苏末朝门口看了看,语文老师拍完照片后,早就已经走了。分饺子的胖婶正坐在讲台上,翘着二郎腿织毛衣。其他孩子们都正在兴奋地吃着各自的饺子,没人注意到这边。 苏末这才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两个炮仗,塞到了老拄手里,顺便,从他碗里夹了一个饺子回来。 皮蛋看的眼红,酸里酸气道:“老拄,你就一条腿,还敢玩炮仗啊。不怕炮仗点着后,你一条腿还没来得及蹦跶开,炮仗炸着你的裤裆啊。” 老拄瞪了皮蛋一眼,狠声道:“小心我趁你睡着后,把炮仗扔进你裤裆里!” 皮蛋瞅了瞅讲台上织毛衣的胖婶,心里敲起了边鼓:是打报告揭发苏末和老拄,还是用一个饺子换两个炮仗。 反正老拄都有的,他不能没有! 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怕苏末的。 苏末在孤儿院待的时间长,脸长得好看,脑子聪明,拳头也硬,这里的老师都格外喜欢他。皮蛋想,如果他得罪了苏末,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还是不要打报告了,那也不能便宜了老拄。凭什么一条腿的老拄都能有炮仗,他四肢健全,却没有! 皮蛋脑袋瓜子快速运转着,最后妥协道:“给我两个炮仗。” 苏末端着碗,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碗里的四个饺子,捏了捏口袋里仅剩的一个炮仗,夹起筷子,又吃了一个饺子。 自己剩了一个饺子,加上炮仗换回来的两个,三个饺子,够那个叫叶格的女孩吃了吧。苏末对着饺子吹气,打算饺子皮不粘手的时候,就偷溜出去,去后院的地下室给叶格送饺子去。 教室的门被踢开,一阵风雪吹来,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门口。 管纪律的王叔单手拎着叶格,怒气冲冲地踹门进来。 他把叶格仍在讲台上,高声喝斥道:“今晚大家都吃饺子,唯独你不能吃,罚你看着他们吃!” 叶格低头站在讲台上,两只小手攥着一枚衣角,拧来拧去。 王叔粗厚的手掌盖在叶格头上,用力掰扯着她的头,使她不得不仰起脸,脸对着屋里正在吃饺子的众人。 叶格紧抿着唇,眼睛里盛着惶恐与羞耻,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孩子们。 苏末看着她,她也看到了苏末,唇抿的更紧了。 王叔继续呵斥着:“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叶格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王叔又厉声问了一句:“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屋内孩子们都停止了吃饺子,大气不敢出,一双双眼睛盯着叶格。有人担心,有人纯碎是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叶格刚来孤儿院没多久,她不知道王叔的训人方式。 其实,他这样问时,你只要顺着他回答说:“我知道错了。”他会接着再问:“以后还敢不敢再犯?”你乖乖回答:“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接下来,就看王叔心情如何了,心情好时,踹你一脚也就罢了。心情不好时,拿着板子敲几下手心,或者罚你跪煤渣,再或者,头顶着板凳光着脚在雪地里跑几圈…… 都是些小小的惩罚,顶多受点儿皮外伤,过两天也就好了。王叔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态度最重要。 他指的态度,当然是认错态度。 显然,叶格此时此刻的态度,就极其的不好。 王叔已经问了三遍,她愣是半个字没吐。王叔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顿时火冒三丈,手上用力一推,抬起右脚,狠狠踹在了她背上。 猝不及防,叶格从讲台上跌跌撞撞滚下来,一头撞在了前排的课桌上,倒在了地上。 王叔过去,拎着她后脖子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叶格磕掉了一颗牙,满嘴血污,鲜红的血顺着她的下巴,滴到了胸前的衣襟上。 胆小的孩子,吓得哭了出来。 王叔提溜着叶格,目光凛冽扫视着屋内的孩子,斥道:“谁在哭?让我听到谁再哭一声,今夜就在雪地里过!” 震慑下,那几个正在哭泣的孩子立马就没了音。 王叔对此很满意,再低头看叶格,发现她不声不吭,倔强地站成了一棵树。 王叔的烦躁感一下就上来了,他掰着她的下巴,想要扯开她的嘴。 他边扯边说:“你是哑巴吗?我就不信了,从你嘴里撬不出一个字!你今晚不说话,我‘王’字就倒着写。” ‘王’字倒着写,依旧念‘王’。王叔依旧还是叫王叔。 叶格抿着唇,到底是没有说一个字。 王叔气急败坏,一手揪着她的头发,一手掰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爹是个杀人犯,你有什么可神气的!” ☆、chapter5 屋内孩子们面面相觑,讲台上织毛衣的胖婶愣了一下,把毛线扔在桌上,呵止道:“王强!你说什么呢你!” 胖婶从凳子上慌忙着急站起来,去拉拽王叔,对他使眼色,小声道:“再怎样,也不能在孩子们面前说这样的话,大家都知道了,以后,谁还会再要她?” 王叔啐了一口唾沫,情绪激动道:“你是不知道,昨天这丫头片子在过来要领养她的家庭面前说了什么!” 胖婶推搡着王叔,把他推到门外:“怎么了这是?” 王叔站在门外,回头看了眼讲台上的叶格。叶格抬起衣袖,擦了擦嘴巴上的血渍,蹲下来,去找刚才磕掉的那颗牙。 王叔喉咙冒火,气不打一处来,愤恨道:“昨天不是来了一家人嘛,院长都考察过了,家庭条件父母工作什么的样样好。” 胖婶回忆道:“你是说姓唐的那家人吧,我知道的,他们家有一个男孩了,因为夫妻两个是双职工,只能生一个孩子,现在想再收养一个女孩。” 王叔跺了跺脚,地上的雪塌下一个坑:“就是这家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这么多孩子中,他们就看上了叶格那野丫头,可是这个叶格……” “就刚才那个丫头啊?她怎么了?不会是她不愿意吧?” “可不就是咋滴,她不愿意倒罢了,她还当着院长和那家人的面说,她爹是个杀人犯,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这……这……那丫头真这么说的?” “可不就是她说的!你是没见,院长当时的脸都绿了……” “你说她是图啥呢?这么好的人家,多少个孩子想进还进不去呢。” “可气的很!我看她就是成心的,成心让院长难堪!院长之前可是没给人家说,她爹是个杀人犯啊。” “她爹真的是个杀人犯?” “不太清楚,应该是吧,反正已经死了,死在了牢里,不然,也不可能往咱们这里送。” 胖婶望着飘扬的雪花,叹道:“真是造了孽喽。” 冷风一吹,王叔脑子稍稍冷静下来,语气里还是带着怒火,“还不是她自己作的!有好好的路她不走,非要往邪道上走,我看她啊,早晚和她那个杀人犯的爹一样,是个祸害。” 胖婶问:“那家人,又相中哪个女娃了没?” 王叔摇头:“没有,说也怪了,这么多女娃,就看上了这个不知好歹的野丫头片子。他们夫妻两个人说,领一个孩子回去,主要还是让她和他们家儿子作伴,关键是要他们儿子愿意,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儿子来挑人。他们那个儿子,看样子,也就八/九十岁吧,挑来挑去,就挑中了她。她倒好,冲着人家儿子开口就说,她爸爸是个杀人犯,她是杀人犯的女儿,说完了,还凶狠狠的瞪着人家儿子看。那男孩,虽然比她高出一个头,当场就被她吓哭了,拽着他爸妈就要走,说以后再也不要妹妹了。” 胖婶被气笑:“喏,你看她那个倔样子,跟苏末那孩子有的一拼吧。” 屋内,苏末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叶格跟前,蹲下来,同她一起找掉了的那颗牙。 苏末小声说:“我给你留了三个饺子,睡觉前给你吃。” 叶格咬了咬唇,低声道:“谢谢。” 苏末钻在桌子底下,摸出那颗还沾着血的牙,递给她:“疼吗?” 叶格接过牙,攥在手心里,摇摇头:“不疼,这颗牙本来就活络了,今天的馒头太硬,硌着了牙,那时就快掉了。” 苏末笑笑:“上牙还是下牙?听别人说,上牙掉了的话,要埋在屋檐底下,如果是下牙,就要仍在屋顶上。这样,才能长出新牙。” 叶格用舌尖舔了舔豁了的牙洞:“下牙。” 苏末道:“嗯,那你把牙收好了,今晚睡觉前偷偷把牙扔到屋顶上。” 叶格弯起眼,舔着牙洞闲腥的血,咧嘴笑道:“好。” 门外的胖婶看着他们两个,叹了口气说:“真是什么样的人就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看他们两个。我记得当年苏末刚来时,也是死活不去领养的人家去,还当着人家的面说自己有病,会死的病,吓得没人再敢领养他。” 王叔皱眉道:“好几年了,也没见他发病啊。” 胖婶缩着脖子抄着手:“谁知道呢,他妈就是因为这个死的,精神病,都是会遗传的吧。哎,可怜见的,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王叔瞥了眼屋内的叶格和苏末,有些不耐道:“谁不可怜,我们也够可怜的,大冬至的,别人这个时候,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正吃饺子看电视呢,咱们还得在这里管这样一群别人家的孩子。” 胖婶也有些无奈:“咱们不也是吃这碗饭的嘛。” 王叔看了看天:“今年的雪可真大,眼瞅着要下一夜了,你说,叶格那丫头该怎么收拾?” 胖婶和稀泥道:“都这么晚了,这事就算了,她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吧,量她也闹腾不出什么花样来。你就早点儿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这就叫他们去睡觉了。” 王叔搓着手,面有难色:“那以后就由着她了?多张嘴吃白食,院长那里也不好交代吧。她没病没灾,又不缺胳膊少腿,模样又俊,去领养家庭里多好,非要留在这里,影响院里申请补贴。” 胖婶道:“兴许,她在这里多待些时候,就要吵着闹着去领养家庭了。” 王叔哼了一声:“多待些时候,多待些时候她就长大了,也没人会要她了。” 胖婶叹着气:“那怎么办,她硬是不去,你也不能把她赶走或者卖了吧。要我说啊,这里正常健康的孩子本就不多,她留下来,也能帮衬着干点儿活。” 王叔又看了眼叶格,挥挥手:“算了算了,何必跟一个孩子较真,走一步看一步吧。那啥,李姐,我先回去了,孩子还在家等着我呢。” 胖婶应着:“天黑路滑,你注意安全。” 胖婶回屋,拉着脸训斥了叶格几句,就催促他们去睡觉。 孩子们挨个把自己的碗放进一个水盆里,一窝蜂地跑出去,回睡觉那屋去了。胖婶把叶格留下来,让她待在这里洗碗,限定十五分钟洗好,并表示,她会回来检查。 男女各一间房,都是大通铺。胖婶清点好人数,确定每个孩子都在各自床上,这才关门离开。 临走,还特意看了看苏末,他已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闭上眼,安静乖顺。胖婶又在心底感慨了遍“造孽喽”,双手抄在袖筒里去了饭堂。 说是饭堂,其实就是一个废弃教室改装的,里面都是桌椅板凳,供孩子们在这里吃饭。胖婶推开门,叶格刚刚洗好了最后一个碗。 胖婶走过去看了看,洗的还算干净。她把洗好的碗放进了柜橱里,说:“以后,洗过的碗都放在这里。” 叶格抿着唇,通红的小手攥着衣角,点了点头。 胖婶把碗放好,领着叶格出来,锁好门,送她回去睡觉时,问:“你愿意以后都待在这里吗?” 叶格点了点头。 胖婶说:“留在这里的话,有可能睡不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天天干活,你也愿意?” 叶格又点了点头。 胖婶看着她,瘦瘦小小一个,浑身却笼罩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又在心底感慨了句“造孽喽”,把她送到了床跟前,看着她脱衣钻进被窝,摇着头叹着气走开了。 雪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夜越来越深,胖婶深一脚,浅一脚,消失在雪夜里。 万籁俱寂,雪落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叶格躺在被窝里,数到一千八百零三下时,听到窗外一声低低的鸟叫。 叶格从被窝里钻出来,套上衣服,轻手轻脚下床,再轻手轻脚开门再合上。 夜里,房门不会上锁,因为厕所在外面。房门外有一道棉帘,如果不是风太大,倒也不至于会把门吹开。 撩开门帘,皑皑一片白雪里,站着一个黑影。叶格眉梢上翘,疾步走了过去。 苏末把她拉到柴房的屋檐下,手里拿着三个饺子:“你也不笨嘛,知道是我。” 叶格舔了舔唇角,接过饺子,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你说过,睡觉前会把饺子给我的,再说了,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哪里来的小鸟。” 苏末看着她笑道:“吃完饺子,还有一件事要干呢,你的牙带过来了吗?” 叶格把饺子咽到肚子里:“带来了。” 苏末看着她吃,咽了咽口水,问:“饺子好吃吗?” “好吃。” “好吃那你就都吃了吧。” 饺子的香气扑到苏末鼻子里,他吸了吸气,别过头,不去看叶格。看着飘落的雪花,他摸着肚子,迫使自己去想今晚吃饺子时,饺子馅里的那块猪皮,猪皮上的那几根猪毛…… 这个方法果然凑效,等叶格把饺子吃完,他也不觉得饿了。 ☆、chapter6 扔牙的时候,苏末建议:“就扔到这个柴房的屋顶上吧。” 叶格仰着小脸,眼睛在雪夜里发着光:“听说,扔的越高,新长出的牙也会越好。” 苏末摊摊手:“那你想往哪里扔?” 她扫视了一圈,举起胳膊,小手指向院子里最高的堂屋,说:“我想扔到那个上面去。” 苏末看了看堂屋,又看了看叶格,挠挠头说:“这么高,你要是扔不上去的话,掉下来就找不到了。雪太深了,血是白的,牙又是白的。” 叶格攥了攥拳头,无比坚定道:“我能扔上去。” 苏末撇了撇嘴,半吓唬她半劝她,道:“如果你扔不上去,到时候,你长不出新牙,小小年纪,就成了豁牙老太婆,可别哭鼻子。” 叶格用舌尖舔了舔牙洞,吸着鼻子望着被积雪压顶的堂屋,“不会。” 苏末深知她的倔脾气,再次摊手道:“那就随你,反正是你自己的牙。”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堂屋前,叶格笔直地站在雪地里,昂头看着白纸一样糊成的屋檐,雪落在她头发上,脸上和脖子里…… 她说:“苏末,雪好甜。” 手起雪落,一颗小小的白牙,在夜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和雪花一起,稳稳妥妥,落在了高高的屋檐上。 叶格回头,一脸的傲气,问他:“你听到牙齿落在雪里的声音了吗?” 苏末看着她,刹那,仿若她眼里,盛满了星光。 他弯起唇,笑道:“听到了。” 他真的听到了,“哒”的一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第二天,整个孤儿院的孩子们都知道了,叶格的爸爸是个杀人犯。 听说,杀人犯的孩子也会杀人。 女孩子们见着叶格,心里发毛,总是绕道走开。 男孩子们胆子大,见着她,会向她丢个树杈或者雪球,再哄笑着跑开,边跑边吆喝:“叶格坏,叶格烂,叶格的爸爸是个杀人犯。杀人犯,吃牢饭;牢饭香,牢饭赞,吃完牢饭就完蛋。” 叶格听到后,只是抿了抿唇,继续拿着扫帚低头扫着雪,仿若他们在说的,是别人的事情。苏末听到风声,赶到时,那帮男孩子早就走了。 苏末安慰她道:“你别难过,下次让我碰到他们,非要他们好看!” 叶格摇摇头,一脸平静道:“没关系的,来这里以前,我也这样被人说,我都习惯了。” 苏末捏着拳头道:“那也不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在这里,就不能有人再这么说你!” 叶格继续扫着雪,淡淡道:“他们说的也没错,我爸爸他就是个杀人犯。” 苏末瞪大眼睛,像是看着外星人一样,上下打量着她,过了很久,讷讷道:“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你又不是他。警察都不会说你,他们凭什么这样说你!” 叶格把扫帚塞到他手里,说:“你非要替我出气的话,就把这条路扫出来吧,我都累出汗了。” 苏末拿着扫帚在地上划拉了两下,道:“下次让我逮着他们,非揍死他们不行!” 叶格眸色一暗,踩在扫帚上,看着诧异的苏末说:“苏末,你不要和他们打架!” 苏末愣怔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叶格盯着他,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你不要和他们打架!” 苏末没理她,猛地一抽扫帚,叶格一屁股坐在雪窝里,她黑黝黝的眼睛依旧盯着他,“我不喜欢打架的人。” 苏末实在是怕了她了,嘀咕道:“真是的,你这人,不知好歹,你以为我想打架啊,还不是看你可怜。” 叶格坐在雪里,梗着脖子昂着头,看着他。 苏末拿着扫帚戳了戳她的屁股,不耐道:“好好好,不打架,雪里暖和啊,你傻坐着干嘛呢。” 叶格闪烁了下眼睛:“你说的,不打架。” 苏末道:“嗯,我说的,不打架。” 叶格这才从雪里站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从雪窝里跳出来,跟在他后面,指使着他扫雪。 苏末到底是和那帮孩子们打架了,他一个人单挑以皮蛋为首的六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苏末的眼角淌着血,手里还死死拽着老拄的拐棍胡乱挥舞着,差点儿把老拄的另一条腿给废了。 他们七个人被关到地下室里,一天不给吃饭。当夜,七个人又扭打了起来,连关了两天,饿的走不动道时,才给放了出来。 出来后,莫名其妙,皮蛋老拄他们六个人开始以苏末马首是瞻。不但他们自己不再叫叶格是个小杀人犯,他们也不准别人这样叫。 只是,叶格不理苏末了。 苏末很委屈,孤儿院里,至少当面,没人敢叫叶格小杀人犯了,这样不是很好吗?管他用什么方式解决的呢! 整整一个月,苏末用尽所有方式,去和叶格套近乎。叶格把他当做透明人,对他不理不睬,始终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小年这天,叶格打扫过老师办公室后,去倒垃圾,出门左拐,看到苏末兴冲冲跑过来。叶格低着头,往旁边避了避,苏末还是撞到了她身上,垃圾散了一地。 叶格抿着唇,蹲下来收拾垃圾。 苏末手里拿着一个万花筒,敲了敲她的头,说:“诶,小豁牙,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保准你没见过。” 叶格没有理他,继续收拾着地上的垃圾。苏末烦躁不已,用脚踢了踢她刚收拾了一半的垃圾。垃圾里的一个白色塑料袋被寒风吹起来,糊到了她脸上。 苏末用万花筒戳着她的头,故意道:“小豁牙,小杀人犯。” 叶格把脸上的塑料袋一把拽下来,恶狠狠瞪着苏末,凶巴巴道:“信不信我杀死你!” 苏末看着她,眉梢一挑,咧嘴笑了:“叶格,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和我说话了呢。你这才撑了多久啊,不过一个月吧,你道行还是不够啊。” 叶格咬了咬唇,道:“你答应过我,不会打架的。” 苏末唉声叹气望天道:“我的天啊,叶格,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呢。你记性这么好,怪不得这次考试,你能得双百。” 叶格睫毛一闪,小声道:“能得双百,不是因为我记性好,而是出的题目太简单了。” 苏末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你这句话,要让皮蛋他们听到,不得活活气死。” 叶格看着他,严肃道:“我不喜欢你和他们在一起玩。” 苏末漫不经心道:“那你又不和我玩,我自己一个人,不得憋死啊。” 叶格继续道:“我也不喜欢你和他们打架。” 苏末搪塞着:“没打了。” 叶格低着头,默默收拾着垃圾,把垃圾重新装进筐里,站起来,眼圈微红,看着苏末说:“我妈妈,就是被一帮人打死的。” 说完这句话,她双手抱着垃圾筐,去院墙边儿的垃圾池里倒垃圾。 阳光很暖,洒在她身上,给她涂了一层淡黄的光圈。苏末看着她小小瘦弱一个,踮起脚尖,把垃圾筐搁在垃圾池沿儿上,费力地推着垃圾筐。 筐底的垃圾倒不出来,她用手拍打了两下,连筐带垃圾,都掉进了垃圾池里。她爬到垃圾池边沿儿上,弯腰去够垃圾筐。两条腿晃来荡去,眼看着就要掉进垃圾池里。 苏末快跑过去,捞着她的衣服,把她拽了下来。他把万花筒塞到她手里,双手摁在垃圾池边沿儿,纵身一跃,跳进了垃圾池里。 苏末灰头土脸,手举着垃圾筐,站在垃圾池里,说:“叶格,对不起。” 叶格抿了抿唇,挺着小身板,没有说话。 苏末又说:“我不知道你妈妈……我以后,不打架了。” 叶格垂下眼帘,小声道:“你先出来吧。” “你还怪我吗?” “苏末,我本来就没怪过你。” “那你还……” “我只是不喜欢你去打架。” “那我以后都不打架了。” “嗯,你出来吧。” “叶格,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嗯。” “好咧。” 苏末头顶着垃圾筐,从垃圾池里跳出来:“叶格,我教你怎么玩这个万花筒。” 叶格翻转着手里的万花筒,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个玩具?” 苏末拎着垃圾筐,在她身边蹦跶着:“今天有志愿者来院里送三温暖,他们带了好多玩具和零食。我到处找你,都没找到,原来,你在老师办公室打扫卫生呢,你这个马屁精。” 叶格争辩道:“我才不是马屁精呢,是李老师让我留下来打扫卫生的。” 苏末撇嘴道:“是教数学的那个变态啊,我说呢,怪不得。以后,你见着他就躲远点儿,他老是喜欢留小女孩在他办公室里干活了,不是什么好人。” 叶格诧异:“你这样说李老师,不太好吧。” 苏末摇晃着垃圾筐:“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是防着他的好。” 叶格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花红柳绿的糖纸包着,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糖纸在她手里哗啦啦的响。 叶格故意道:“这是李老师给我的,做为打扫办公室的奖励,你该不会说,这颗糖有毒吧?” 糖纸映着日光,晃了下苏末的眼:“说不定喔,要不,我替你尝尝,看有没有毒?” 叶格哼了声:“就知道你是想骗我这颗糖。” 苏末也哼了声:“就这颗糖?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还不是为了……” 叶格抓着他的手腕,把糖塞到他手心里:“我本来就是要和你分着吃的,喏,你先拿着,咱们一人一半。” 苏末握着那颗糖,糖纸扎的他手心发痒,连带着他整颗心,整个人都是痒痒的。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对着叶格傻笑。 ☆、chapter7 叶格看见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等他把垃圾筐放好,两人又洗了手,叶格想起来他方才说的志愿者的事情,就问他:“你刚说志愿者,是怎么回事?现在去的话,还有玩具和零食吗?” 苏末拉着她去后院,边走边说:“志愿者啊,大多是那些大学生,他们学校会组织什么社团活动,我也不太懂,但是,我知道,每当逢年过节时,会来一波人,有时候一天好几波,来的时候,都会带好多玩具零食还有衣服。” 叶格神色里有些向往:“大学生啊,这么好。” 苏末撇了撇嘴说:“反正他们给我们发东西时,总会有人在一旁照相,烦死了。” 叶格歪着头,掰着手指道:“照相就照相呗,只要能有新衣服和零食。” 苏末哼了声:“你不知道吧,等他们走后,那些东西都要被收走的,根本就不会留给我们。” 叶格睁大眼:“收走?谁收啊?” 苏末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小声说:“当然是这里的人了,嘴上说是先替我们收着,到时候以奖品形势发给表现好的孩子。反正我在这里五年了,也没见他们发什么奖品。” 叶格感觉不可思议:“那东西都去哪里去了?都是小孩的衣服,他们大人又穿不了。” 苏末神神秘秘道:“他们自己也有孩子的啊,反正有一次,我就见李老师,就是数学老师,让你打扫办公室卫生的那个变态,我就见过他儿子穿那些志愿者送的衣服。” “李老师的儿子?他穿的衣服,你能认出来?” “怎么不能?那件棉袄是一个大姐姐专门买给我的,当时我还试穿了,大小刚刚好。我怕与其他衣服弄混,还特意在棉袄背面的小鸭子图案上用圆珠笔做了个记号。但是大姐姐她们走后,王叔就把衣服都收走了。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件棉袄了,直到有一次,李老师的儿子来孤儿院找他,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件棉袄,我还特意跑过去,看了看背面的小鸭子图案,果然就是我做的那个记号。” 叶格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喃喃道:“李老师怎么能这样呢?” 苏末呵呵笑道:“他儿子是个胖墩,棉袄套在他身上,都快把棉袄上的线给撑绷了,特别好笑。” 叶格却笑不出来:“李老师这样,就没人管吗?” 苏末蹲下来,捡了一块彩色的石头,在衣袖上擦了擦,漫不经心道:“他们都这样的,又不是李老师一个。” 叶格闷声道:“你说的那些志愿者呢,还有那个大姐姐,他们也不管吗?” 苏末摆弄着手里的石头,说:“他们在这里待一下就走了,又不是这里的大官,管不了这么多的。哦,对了,有一次,这里有个小孩,偷偷向其中一个志愿者告状。那个志愿者就找院长评理去了,结果等他们走后,那个小孩就倒霉了。被院长打了十多个耳光,嘴巴都流血了,比你上次留的还多,可吓人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小孩偷偷告状了。” 叶格呆愣了半天,脑子一片混沌,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万花筒,问:“那这个东西……” 苏末笑的一脸灿烂:“这是我偷偷藏在衣服里带出来的,没人看见。” 他拉着叶格绕到后院的一个墙角,嘘声,示意叶格不要说话。然后,他跪在地上,卸掉两块砖,招手让她靠近。 叶格跟着他跪在地上,把脸凑过去,墙上的洞口里,藏了一堆小玩意。 苏末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我的百宝箱,我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不过,不能藏吃的,怕把老鼠招过来。” 叶格的耳朵被他口里呵出的气撩的痒痒的,遂转过脸去,鼻尖正巧碰在他热乎乎的嘴唇上。她心里一阵乱,捏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苏末看着她,笑道:“以后,这个百宝箱,也有你一份。” 叶格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苏末,你真好。” 他把里面的玩具搬出来,咧嘴笑:“我们不是好朋友嘛,好朋友,就应该分享的。” 叶格点点头:“嗯,好朋友。” 他们两个玩了一会儿玩具,躺在地上看了会儿万花筒,最后,分了那块糖。 自从爸妈相继死后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叶格尝到了甜的滋味。 很快就到了大年夜,一年当中,孤儿院里最热闹的一次。工作人员早就回了家,只留下胖婶一个人,孩子们像疯了一样,看电视吃饺子吃糖果啃甘蔗玩游戏,闹腾了半宿。 苏末领着叶格偷偷溜出来,爬到屋顶上看整座城市的烟花。 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一排排的孔明灯流淌在夜空中,像一颗颗流星,流窜在万彩纷呈的烟花中…… 两个小孩并排坐在屋顶,仰起稚嫩的小脸看着璀璨热闹的夜空,久久没有说话。 新一轮的鞭炮声响过后,四周有一阵的沉寂,静的令人窒息。 苏末开口,打破沉默,问:“叶格,你是不是想家了?” 叶格看着满天繁星,说:“没有,我不想家。苏末,你呢?是不是想家了?” “我也不想家。”苏末扭脸看了她一会儿,又说:“叶格,你眼睛好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叶格有些羞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小声道:“哪里有。” 苏末认真道:“真的,骗你是小狗。叶格,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星星。” 叶格把脸低下来,掰着手指头,扭捏了半天,最后,咬咬牙,抿着唇,不甘示弱地抬头去看苏末。 明明暗暗的夜色下,苏末的一双眼睛干净清澈,乌黑发亮的眼眸里,装了一个银河。 叶格刚要开口说“苏末,我也在你眼睛里看到了星星”,苏末却拽了拽她的衣袖,说:“叶格,有流星,快,许愿。” 叶格赶紧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夜空许愿。 睁开眼,仰脸看着孔明灯由大变小,由低到高,由亮到暗,直到消失在星空里……这些孔明灯像极了一颗颗的流星。 叶格问:“你怎么知道,刚才的就是流星,而不是孔明灯呢?” 苏末神气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就知道。” 叶格看着他,笑了。 苏末问:“你刚许了什么愿?能告诉我吗?” 叶格干脆道:“希望我能快快长大,然后离开这里,离开滨城。” 苏末“哦”了声,曲起双腿,把脸搁在膝盖上,乌黑发亮的眼眸慢慢沉了下去,像是雪夜里的一座孤坟。 他说:“我不想那么快长大。” “为什么呀?” “长大后,我就会死了。” “……” “我妈妈刚过二十岁就死了,他们都说,我妈妈的病传给了我,我也活不过二十。” 新年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起,喜庆的鞭炮声响彻整座城。 城市西郊的一家孤儿院里,黑黝黝的屋顶上,坐着两个被世界遗忘的小孩,在思考着长大与死亡。 最后一声鞭炮声停了后,叶格攥紧小小的拳头,抿了抿唇,郑重道:“苏末,我刚才的那个愿望不作数,我再重新许一个愿,愿上天保佑,我们永远不会长大。” 老天爷啊,帮帮忙,拽住时间,让它跑的慢点慢点再慢点…… 可是亲爱的小孩,古往今来,世间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赢得过时间。 和时间赛跑,想跑在时间前面的人,都会被时间远远甩在后面;想躲在时间后面慢慢走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时间发现,拿着鞭子在后面抽着你往前跑,不停跑…… 亲爱的小孩,你看,时间是不是一个很狡猾的恶魔,连老天爷都不能奈它何…… 冬去春来,夏去秋又来,秋走冬再来。一年四季,像是排着队,赶趟似的,急着去死神那里报到。 时间啊,你永不停歇一直走一直走,你都不会累吗? 死神啊,你永不眨眼接走一个又一个人,你眼睛不会累吗? …… 春天,万物复苏,榆钱败了槐花开。 苏末爬到树上,在树杈上钻来钻去,撸着一把把的榆钱和槐花。叶格站在树下,仰脸眯眼看着明媚如春朝气蓬勃的男孩,在一树树的繁花中窜来窜去,像一曲曲生命的奏章。 她伸开衣兜,兜住了他摇下来的榆钱和槐花,像是兜住了整个春天。 夏天,闷热潮湿,什么都在疯狂的生长。苏末的个子,又高了一头,一张小脸上,已经开始有了棱角。 苏末,你怎么长这么快呢? 苏末把叶格拖在墙头上,同她遥望着远处的大海,向她描绘着海里的鱼虾蟹蚌,并对她说,等他们出去后,他去海里摸鱼,烤给她吃。 叶格迎着海风,希望这天快点儿到来,又希望这天永远不要来。 秋天,天高气爽,虫叫草枯,叶格躺在干草上,看着天空白云朵朵。苏末拿着一根干草茎,趴在地上给她掏着耳朵。 耳朵很痒,眼睛更痒,痒的她眼酸眼红。 苏末,你说,天上的白云,和时间比,谁跑的更快? 冬天,刺骨冰冷,孤儿院就像座冰窖,感觉整个世界都被冻住。 苏末用冻伤的双手,拿着擀面杖捣烂水缸里的冰块,舀出一瓢瓢冰水,浇在洗碗盆里,和叶格挤在一起,洗刷一堆堆的碗筷。 苏末,你说,时间会被冻住吗? 时间破冰冲刺,又是一年春来到。 柳树抽出第一颗嫩芽的时候,叶格就知道,这个春天,注定不平凡。 这个春天,她疯了一样的想逃出这个疯了一样的孤儿院;这个春天,她无比的憎恨这个肮脏的世界;这个春天,她空前绝后的害怕长大又盼望着长大…… 孤儿院里的那个文文静静模样清秀的哑巴女孩死了,死在了这个春天里。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孩,就快要长大 ☆、chapter8 哑巴女孩死的前一天,叶格见她衣衫凌乱地哭着从李老师的办公室里跑出来。 这天,叶格刚洗好碗扫过地,正要去后院找正在拔草的苏末,路过李老师办公室时,刚好看到了那个哑巴女孩哭着从里面跑出来。 叶格单纯以为哑巴女孩犯了什么错,李老师留她在办公室,责骂或者体罚她了。 出于好奇,叶格朝着办公室随意一瞥,透过半开的窗户,她看到李老师正满头大汗的系着皮带。 李老师站在窗口,看见叶格,还冲她笑了笑。 见到苏末时,叶格还在想,李老师是用皮带把哑巴女孩抽哭的吗…… 可是第二天,哑巴女孩死了,上吊死的。 天刚蒙蒙亮,欣欣被尿憋醒,套上衣服去上厕所,开门时,抬头,看到门板上吊了一个人,欣欣当时就吓的尿了裤子。 院长和王叔赶过来时,屋里的孩子们全部缩在最里面的床上,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叶格缩在被窝里,看到哑巴女孩小小一个,脸朝屋内,吊在门板上。 她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 王叔把哑巴女孩从门板上卸下来,抱出屋外。院长站在门口,安抚着孩子们的情绪,并当场宣布,放大家一天的假。 午饭的时候,院里破天荒额外加了一盆猪肉炖粉条。 皮蛋扒着饭,嘿嘿笑道:“你们说,是不是每死一个人,就会给我们加一个菜?”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绿豆眼盯着小胖看。 小胖吸溜了一个粉条,喘了一口气,骂道:“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皮蛋哼了声,嘀咕着:“那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死!” 小胖专注着扒饭,没有理他,他又转头瞄向几个小女孩,吓唬她们道:“真不知道今天这道菜是猪肉呢,还是小哑巴身上的肉。” 女孩们被他说的当场就吓哭了,说啥也不去碰猪肉炖粉条了,皮蛋颠颠道:“你们不吃,不要浪费啊,来,都给我,我吃。” 哭声招来了胖婶,胖婶黑着脸过来,皮蛋抢先道:“她们胆子小,害怕这是小哑巴的肉,不敢吃。” 胖婶瞪了她们一眼,大声说:“瞎想什么呢,这盆菜还是从院长和老师嘴里抠出来的,以后,这个院子里,不准再提小哑巴的名字,谁提她一次,谁就三天没有饭吃!” 小哑巴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小哑巴。 小哑巴为什么要上吊,没人知道。她埋在了哪里,没人关心。 太阳照常升起,孤儿院如常人来人往。 小哑巴就像是片树叶,风一吹,就没了踪影。 自从小哑巴死后,院长重新分配了房间,其实,也就是男孩和女孩睡觉的房间,换了一换。女孩们胆子小,也都目睹了那日的惊悚场面,没人再敢去那屋里睡,院长就施压,让男孩们换到了这间。 有次,无意间,叶格听到胖婶她们闲聊,说,男孩子们阳气盛,火气大,又都是童男,就算是小哑巴的鬼魂真来了,也进不去屋的。 叶格就问苏末:“小哑巴真的会变成鬼吗?” 苏末不置可否:“不知道。” 叶格又问:“那你害怕吗?” 苏末摇摇头:“不怕。” 叶格若有所思道:“就算真有鬼魂,要报仇的话,也是去找李老师吧。” 苏末诧异:“李老师?李老师怎么了?” 叶格就把那天所见,告诉了苏末,并狠声道:“李老师真狠毒,打人都是用皮带的,小哑巴肯定是疼的受不了了,才上吊死的。” 苏末皱眉:“我早跟你说了,这个李老师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躲着他点儿。他要再留你到他办公室,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就随便找个人和你一起,反正不要单独和他待着。” 叶格点头,握拳吐气道:“这个李老师,要教我们到什么时候?” “我们现在五年级,小学有六年级呢。” “啊?那就是说,他还要教我们一年啊。” “嗯,孤儿院里只有小学,初中是要到外面学校去读的,不过,能去读的人很少。” “我们两个可以去外面学校读初中吗?” “你学习成绩好,应该是可以的。你还没来的时候,这里就有一个人考到了初中。好像是成绩好,又是孤儿,那个学校就给免了学杂费。不过,放学回来后,还是要回孤儿院睡觉的。” “这个人现在哪里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他现在应该已经读高中考大学了吧,他考上高中后,就没有再回来过了,高中好像是有给学生住的地方。我想,应该是给学习好的学生住吧,叶格,你肯定没有问题。” 听苏末说了这些,叶格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全是希冀:“苏末,那我们就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初中,再考上高中大学,这样,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苏末看着满脸向往的她,点了点头:“嗯,叶格,我陪着你。” 有了这个期盼,感觉天空比以前都要更高更远,就连空气,都是甜的。她盼着这一天早点儿到来,心底又隐隐害怕这一天到来。 叶格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了又想,如果长大后就是天堂,现在孤儿院里的这些日子是地狱,那么,她情愿一直长不大,和苏末一起,永远在地狱里受着煎熬。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放学后,班里的男孩子被王叔叫到操场,说是社会上的好心人给孤儿院捐了一车材料,要在操场建一个篮球场,让男孩们去操场帮忙搬东西。 听说要建篮球场,男孩子们撒了欢一样跟着王叔涌向了操场。 苏末把书包塞到叶格怀里,说:“作业我已经写完了,我去操场了,你先回去吧。”说着,一溜烟跑远了。 叶格拎着两个人的书包,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李老师。 李老师看见她,笑呵呵上前,打招呼道:“叶格,今天的作业写好了吗?” 叶格本能的退后了一步,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写好了。” 李老师夸赞道:“叶格啊,咱们班里,老师就看好你,你可要争气啊。院里好几年没有孩子考到外面的初中了,老师觉得,你再加把劲,努把力,来年,一定可以考上的!” 叶格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谢谢李老师。” 李老师哈哈笑着,上前两步,伸手摸着她的头,和蔼道:“老师办公室里有市三中这几年的小升初卷子,你跟老师到办公室,老师拿给你看。” 叶格感受着李老师带茧的粗糙大手在自己头顶上来回的揉搓,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抿了抿唇,撒谎道:“李老师,胖婶刚叫我去厨房帮忙,我去晚的话,就没有晚饭吃了。” 李老师把手掌放下,背在身后,掷地有声道:“怕什么!老师办公室里有好吃的,今晚,就在老师这里吃,我看胖婶敢不敢来老师办公室找事!” 他看着如若惊弓之鸟的叶格,语气柔和了几分,接着劝诱道:“叶格,你真的是老师这几年教过的,最好的学生。市三中,就是滨城西郊最好的初中了,离这里近,来年你去了市三中读书,来回也方便。”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老师知道你和苏末要好,老师说句掏心窝的实话,以你的成绩,不看那些试卷,也是有把握考上市三中的。但是,苏末那孩子,有点儿悬啊。” 叶格攥着书包,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问:“李老师,苏末他,看了那些卷子,真的就能考上市三中吗?” 李老师呵呵笑着打包票:“那是自然了,老师教学这么多年,都研究透了,市三中每年招考啊,那些试卷,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换汤不换药的。就说去年吧,数学卷子,就有一道大题和前年一模一样呢,这道题十五分呢!你想啊,多了这十五分,苏末考上学,不就更有希望了。” 叶格看着李老师,琢磨着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她又一想,今天她没有犯错,李老师既然说是要给她看试卷,应该也不会打她,就点了点头。 “谢谢李老师。” “你这孩子,谢什么谢,老师帮助自己学生,不都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你们都考走了,也为老师脸上争光不是。” 李老师领着叶格,走进了办公室。 窗台有几只麻雀,蹦来跳去觅着食。再往外,有一颗粗壮的梧桐树,正值花期,淡紫色的小喇叭花簇拥着,一团一团,挂在枝头,摇摇晃晃,春风拂过,满室飘香。 已是四月末,今天比较暖,叶格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衫,清风徐来,灌了她满袖满身的梧桐花香气。 叶格站在靠窗的办公桌前,翻看着李老师拿给她的试卷,想象着苏末坐在考场上奋笔疾书的样子,嘴角不觉微微上翘。 李老师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粗厚的手掌抚在她瘦弱的后背上。 他弯下腰,半俯着身,嗅着她的头发和细嫩的脖颈,哑着嗓子喘气:“叶格,你好香啊。” ☆、chapter9 叶格身体一抖,转过头,看到李老师扭曲着一张可怕的脸,正要往她身上蹭。 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到了办公桌,退无可退,她惊慌不已:“李老师,你怎么了?” 李老师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烟熏黄牙,哄道:“叶格,你一直都是老师最好的学生,你帮老师个忙,好不好?帮了这个忙,你,还有苏末,老师保证,都让你们考上市三中。” 叶格额上冒出一层细汗,她抿了抿唇,盯着他的双眼,问:“李老师,要我帮你什么忙?” 李老师舔了下干裂的厚嘴唇,喘着粗气说:“老师这里难受,你帮老师按摩按摩。”他说着,抖着手麻利地解着自己的皮带。 只两三下,他就解开了皮带,扯下裤子,露出了大红色的内裤。 电闪雷鸣,叶格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哭着从这间办公室跑出来的小哑巴。她抓起书包,飞快地往门口跑,门很沉,任她踢打踹,怎么也打不开。 李老师在后面嘿嘿笑:“为了防止别人看到老师给你偷看试卷泄题,老师就把门给锁上了。” 叶格攥着书包,紧紧抱在胸前,背靠着门,哀求道:“李老师,卷子我不看了,求求你,让我走,让我走……” 李老师晃着红色的内裤朝她慢悠悠走过来:“叶格啊,你不能不讲道理是不是,老师明明看到了,你已经看过卷子了。” 叶格弓着背,像一个小虾米:“我只看了几道题。” “几道题也是题啊,你看了就不能耍赖是不是?” “胖婶还在厨房等着我呢,她见不着我,会过来找我的。” “哦,你这样说,倒是提醒了我。”他说着,转身,去关窗户。 叶格猛地跑到窗前,拼尽力气,把书包扔出了窗外。 窗台上的麻雀,叽叽喳喳扑楞着翅膀,飞到了远处开满紫色喇叭花的梧桐树上。 她爬到办公桌上,扒着窗户,歇斯底里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拼命嚎:“苏末苏末!!!” 操场离这里隔着两进院子,四道院墙。她就是用扩音喇叭,奔跑在喧闹操场上的苏末,也未必听得见。 李老师把窗户关死,又拉上窗帘,磨牙笑道:“你就叫吧,叫破了嗓子,也没人会过来。” 叶格跳到办公桌另一头,去扯刚合上的窗帘。 李老师两眼发红,死死盯着她笑:“叶格,泄题这种事情,不好让别人看到的。” 叶格眼里蓄满了泪,拼命喊着苏末。尖利的嗓音震的窗玻璃震了一震,弄的李老师烦躁不已。 李老师干脆脱了裤子,下半身只穿着大红内裤,光着两条浓密腿毛的粗腿,发狂了一样,扑过去,捂住她的嘴,一下把她拖下办公桌。 叶格双腿胡乱蹬着,同时挥舞着细细的胳膊,去抓他的脸。 李老师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去扯她的裤子。叶格穿着一条松紧带的牛仔裤,裤子不是太合身,她腰又极其的细,他随便一扯,就把裤子扯到了屁股上。 与此同时,叶格的右手抓到了他的脸,两根手指抠进了他左眼里,狠命去抠他的眼珠。 他眼睛一疼,丢开了叶格。 叶格趁机跑回到窗前,拉开窗帘,去开窗户,扯着嗓子继续喊苏末。李老师恼羞成怒,骂骂咧咧,捂着左眼追过去。 叶格眼疾手快,抽走了他扔在地上的裤子皮带,等他跑到跟前时,她紧紧握着皮带,扬起来,咬着牙,抿着唇,狠狠地甩在了他身上。 突如其来的一鞭,疼的李老师嗷嗷直叫。 他顾不得去拉窗帘,转而,朝着叶格奔去,嘴里叫嚣着:“你敢打我,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叶格绕着屋子跑,边跑,边把皮带在手里倒了个个,回身,对着他又是一鞭。皮带上铁头那端,甩在了他内裤上。 李老师呵着气,弯下腰,捂着下面一坨,看着叶格,咬牙愤恨地想: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给办了!哪怕是把她弄死,也要办了她! 他这样想着,就要去拉窗帘,等他再次把窗帘拉严实,转过身,看见叶格背靠着门,手里紧紧攥着皮带,瞪着他,凶狠狠道:“你别忘了,我爸爸就是个杀人犯,你再敢动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李老师有种台词被抢了的仓皇失措感。 他只愣了一会儿,便咬牙切齿嘿嘿笑道:“就凭你?杀了我?我看是我先弄死你吧!” 叶格眼皮突突直跳,嘴上与他周旋道:“你杀死了小哑巴。” 李老师嘿嘿笑着,一步步走过来:“是她自己没福气,不继续伺候我,自个寻了短见,这也要怪在我身上!她的死活我管不着,但是现在,你的死活,我可就管的着了!” 在他快靠过来时,叶格贴着墙,飞快地溜到另一个墙角。 她在屋内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每每经过窗户时,她都会发狠地扬起手里的皮带,奋力摔打窗户,嘴里也一直高声喊着苏末…… 三四分钟后,李老师还没抓住她,便抄起桌上的一个不锈钢水杯,砸向了她的腿。 叶格尖叫着,脚下打滑,倒在了地上。 李老师趁机蹿过去,把她压在身下,去夺她手里的皮带,边夺边说:“看我不弄死你!” 叶格死命拽着皮带,撕心裂肺的喊着苏末苏末苏末…… 李老师骑在她身上,一手夺着皮带,一手甩了她几个耳光,直到嘴角渗出血来,这才罢手。 他翘起脚,去脱袜子:“我用袜子塞住你的嘴,让你喊让你喊……” 惊恐之下,叶格忘记了哭泣,也忘记了挣扎,只是一个劲儿地扯着嗓子叫着苏末…… 苏末,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苏末苏末…… 有那么一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到了苏末靠近的气息,她用尽全身力气,在李老师把臭袜子塞进她嘴里的前一瞬,喊了最后一声苏末!!! “叶格?!!!” 是苏末,她的苏末来了,叶格呜呜着,终于流出了泪。 “嘭”一声闷响,再“哗啦啦”一声碎响,屋内飞进一块砖头,窗户玻璃也碎了半扇,一个矫健的身影跃上窗台,一下拉开了窗帘。 夕阳的余晖洒在苏末背上,他的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 叶格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瞥了他一眼,嗓子眼的心,噗通,安放了下来。 苏末双手扒在窗户的铁条上,看到屋内的情景,喊叫道:“李建军!你敢再动叶格一个手指头,我不活了,也要弄死你!” 李老师骑在叶格身上,扭头去看苏末:“臭小子,我连你一块弄死!” 苏末跳下窗台,改去踹门,连踹了十余下,厚实的木门纹丝不动,没有一丁点儿要开的迹象。 他又跑回到窗前,急声道:“叶格!你不要怕!我这就去叫人过来救你!” 叶格看着他,眨了眨眼。 苏末一刻不敢停留,转身就跑。 他衣角呼呼带风,穿过挂满紫色喇叭花的梧桐树,穿过惊起的一群麻雀,翻过高高的院墙,继续跑,继续跑…… 他在心里叫嚣着:叶格,叶格,叶格,你等一等,时间,你等一等,等一等…… 他跑到喧嚣的操场,越过打闹的孩子,一把抓着一个二十来岁一头黄毛的男人的手,哀求着喊着:“杀人了!求求你跟我来!” …… 办公室内。 要是这小子真把大人给叫过来,这事就不好办了,特别是现在这个样子,裤子都脱了,只穿了一个内裤,怎么也说不过去。 李老师想着,吐了口唾沫,真他妈倒霉,改天再办这个野丫头,先把眼前的应付过去,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付这个死贱人和臭小子。 他从叶格身上起来,威胁她道:“刚才的事,你敢说出去半个字,你就别想在孤儿院里再待下去了,还有那个苏末,他也跑不了!”说着,他就去找自己的裤子。 叶格把嘴里的臭袜子拿出来,扔在地上,朝着他的大腿,吐了一口痰。 李老师感觉腿上一凉,用手去摸,黏糊糊一手痰,遂火冒三丈,恼羞成怒吼道:“小贱人,明天我就弄死你!” 叶格趁着这个空档,就地打了一个滚,赶在他前面,把裤子抢了过来。 李老师愣了一下,又骂了一句,去夺她手里的裤子。 叶格死命地拽着裤子不撒手,他连着扇了她好几个耳光,她咬着牙抿着唇,一声不吭,手里的裤子却越攥越紧。 李老师去掰她的手,她张开渗着血的嘴巴,狠狠咬在他手背上。 他看了眼窗外,内心异常的焦灼,再不夺回来裤子,就不好解释了。他总不能睁着眼睛说,叶格要强行和他发生关系,把他裤子扒下来的吧…… 他越想越心急,忍着手上的痛,改去拽叶格手里的皮带。 叶格拼命护着裤子,攥着皮带的手不觉就松了些许,拉扯中,皮带被李老师拽走。铁头上的针,割破了她的手,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她却不觉得疼。 她告诉自己,她要撑到苏末回来,她能撑到苏末回来。 李老师见她还死命攥着裤子不撒手,便握紧皮带,开始抽她,一下,两下,三下…… 月白色的毛衫后背上,渐渐渗透出腥红的血,染红了一片,打眼一看,像是一片白玫瑰上,开出了一朵特立独行的红牡丹。 自始至终,叶格死死咬着牙,手里攥着裤子,没有哼一声,连闷哼都没有。她像是一个布偶,无论你怎么鞭打撕扯她,她都感觉不到疼痛。 时间越来越紧急,李老师看着她,心一横,圈起皮带,一下套在她脖子上,把她提溜了起来。 李老师看着她被皮带勒红的小脸,恶狠狠道:“不想现在死的话,就把裤子给我!” 叶格蹬着两条腿,手里的裤子却攥的更紧了,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掐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像是要把裤子一起,掐进血肉里…… 李老师见此情景,手上用力,收紧了皮带,叶格的腿悬空着,越晃越慢,越晃越慢……他腾出一只手,去拽她手里的裤子,还是拽不出来。 他看着脸色紫红,就快要窒息而亡的叶格,语气软了下来:“叶格,你听话,把裤子还给老师,以后,老师不会再为难你了,哦,对,还有苏末,老师也不会去找苏末麻烦。叶格,好孩子,把裤子还给老师。” 叶格脸朝着窗户,眼神逐渐迷离,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片漆黑中,她好像看到苏末的白色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chapter10 一声怒吼,李老师的皮带松开,叶格像个破布娃娃,掉在了地上。 重重的砸门声,男人的怒吼声,苏末的叫喊声…… 门终于被撞开,苏末率先闯进来,扑在叶格身上,哭着喊她:“叶格,叶格,你怎么样了?叶格……” 紧跟着进来的黄毛一脚踹在李老师小腹上,一通拳打脚踢后,黄毛利落地扒下李老师的上衣,反绑住了他的双手。 制伏住李老师,黄毛对苏末说:“来,咱俩把她抬出去,外面风大,空气流通,她还能缓过气来。” 苏末抱住叶格的头,黄毛抬着她的腿,把她搬到了一个风口,使她仰躺在地面上。 院长和王叔领着众人赶过来时,黄毛踹着全身只剩一个红底裤的李老师,骂骂咧咧,把他踹到了屋外。 院长瞅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数,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狠狠瞪了李老师一眼,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着外人的面,就搞出了这样一件事,孤儿院的名声就要毁了啊! 叶格咳嗽着,慢悠悠醒转过来,她缓缓睁开眼,说:“苏末,我又没死,你哭什么哭?” 苏末看着她,一下就笑了:“叶格,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的。” 叶格从地上坐起来时,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条裤子。 苏末掰开她的手指,去拽裤子:“叶格,好了,没事了,你现在可以松手了。” 叶格这才松了手,苏末把裤子扔到李老师头上,回身去察看叶格手上的伤。 叶格惊叫道:“苏末,你手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苏末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扎满了碎玻璃渣,一旁的黄毛低叫了声:“靠,你小子带的什么路,我手上也扎了好几块玻璃。” 院长赶紧招呼道:“快快快,受伤的,赶紧去卫生院,这伤口处理是大事,耽误不得的……” 这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就这样收了场。 黄毛是今天给孤儿院送了一卡车材料建篮球场老板的儿子,二十来岁,吊儿郎当,不学无术。他爸爸是滨城一家服装厂的老板,家里算是有点儿小钱,就这一个儿子,偏偏这个儿子还不学好,成天惹事。 家里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个说法,说是带着黄毛一起,去乡下穷苦人家,做件善事,没准,就能感化他,唤回他的良知…… 于是,这天,他们给孤儿院拉了一卡车材料,要捐一个篮球场,并让黄毛跟着。黄毛烦透了这种假慈善,奈何他爹以不给他生活费为要挟,不就配合演一场戏嘛,那就演呗,演完了,好拿钱。 黄毛看着操场上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嫌恶地皱着眉,躲到了阴凉处。他想点根烟抽,看了他爹一眼,咒骂了一句,又把烟放回了口袋。 他正百无聊赖着,就见一个满头大汗的男孩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哭求着说:“杀人了,求求你跟我过来。” 杀人,这么惊险这么刺激的事情,不让他去,他也得去。他二话不说,跟着男孩就跑,翻墙,继续跑,再翻墙…… 终于跑到,见到的场景,比杀人还特么刺激…… 黄毛虽然混,但也是个有血性的年轻人。 因为有黄毛撑腰,又有铁证在手,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李老师被扭送到了派出所。可是不到两个月,叶格背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李老师就被放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孤儿院,继续教五年级数学。 李老师回来的这天,苏末把叶格拉到身后,咬牙道:“我真想杀了这个变态!反正我还不到十四岁,杀了人也不会被判死刑,顶多关在少管所。要我说,少管所也比这里强。” 叶格戳戳他的背,声音很小,但是异常的坚定:“苏末,如果我们杀了人,就真的变成我爸爸那样的人了。我恨我爸爸,我不想和他一样,我也不想你变成他那样。” 初夏的风带着深海里的咸腥,拂过两人湿润明亮的眼睛,再吹起两人的衣角…… 第二天,黄毛过来,找到苏末和叶格,偷偷塞给他们五百块钱,又在他们面前抽了一支烟,瞥了他们一眼,说:“长大就好了。”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黄毛。 寂静的夜,叶格坐在屋顶上,仰望着天上的繁星:“苏末,你说,长大后就会变好吗?” “嗯,会好的。” “可是我不想长大。” 苏末,我不想你那么快就长大。 “叶格,我们每个人都会长大。” …… 又几天,苏末兴冲冲把叶格拉到后院的墙角,迫不及待说:“叶格,我刚听胖婶的收音机,广播说,从今年开始,初中不再收学杂费了!” 叶格惊喜道:“真的假的?你没有听错?” 苏末上气不接下气:“真的!胖婶也说了呢,市三中上半年,就已经不收学费了。叶格,我们这学期末,就报考市三中吧。” 叶格犹豫着:“可是我们现在是五年级,六年级还没有念。” 苏末抹了把额角的汗:“六年级也没多少新知识,基本都是复习以前学过的东西,没什么意思的。再说了,我都已经十三岁了,你也十二了吧,这个年纪,也正好读初中。” “可是……” “可是什么啊可是,叶格,你平时挺干脆的,怎么到关键时候,就变的婆婆妈妈。现在马上期末了,再不报名,就怕来不及参加升学考试了。等考上市三中,就不用在这里天天看见那个死变态了。一想到还要在死变态班里再读一年书,我就憋屈的厉害。” 叶格抿了抿唇,抬眼看苏末:“我也不想在这里再多待一年,不过,我担心,市三中让我们报名考试吗?还有你,能不能考得上……” 苏末眯起眼,抓着耳朵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报名的事情,我去问问外面的大人。反正我们现在有五百块钱,就算是收报名费什么的,这钱也足够了。至于我能不能考得上,叶格,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叶格也弯起眼,笑着打趣:“苏末,你口气蛮大的嘛,也不怕闪着了舌头。” “要不然,你出题考考我,看我能不能解的出来。” “好是好,如果你解不出来呢?” “不可能!” “那咱们现在就回去,我出题,你来做。” “做就做,谁怕谁啊。” …… 李老师和王叔站着抽烟,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苏末和叶格,王叔道:“不是我说你,你动谁,也不能动那个丫头啊。就她那倔脾气,整个孤儿院里,没一个能倔过她的。” 李老师狠狠吐了口烟圈,骂骂咧咧道:“他妈的,早晚弄死她个小婊/子!” 王叔说:“你刚从里面出来,你就消停几天吧,再整出点儿事来,就算院长是你表姐夫,到时候,也保不了你。” “我这次出来,四处托人打点,折腾进去万把块钱。还有那拘留所的日子,真不是他妈人待的地方,早晚有一天,我要把我受过的苦,加倍返还到小婊/子身上去!” “嘿嘿,我看你,也就说说而已。好家伙,那么大一个男人,愣是让一个小丫头甩了几鞭,不够丢人的。” 李老师把手里的烟屁股仍到地上,用脚尖踩了个稀巴烂,又摸出一支烟,点上,狠狠抽了一口,没有说话。 王叔继续道:“要我说啊,苏末那小子,也贼着呢,绝不亚于那个死丫头。你知道当天,操场上那么多大人,有院长,有那个蔡老板,还有我,嘿,你说怪不怪,他就冲着那黄毛跑过来。当时我还奇怪呢,苏末和黄毛又不认识,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怎么就挑中了黄毛,后来,我算是明白了。” 李老师不解,问:“这里面还有讲究?” 王叔瞥了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所以说,我说这小子贼呢。你想啊,他要是喊院长,或者我,或是院里其他大人,八成,不会理会他,就算碍于外人在,跟着他过去一看究竟,那也是正儿八经走正门啊,等我们走过去,你那边,肯定也完事了。” “嗯,是这么回事,不过,不是还有个蔡老板吗,蔡老板不看起来,更有权威?” “蔡老板?他啊,毕竟是经过事的人,苏末说杀人了,孤儿院出现这种杀人事件,蔡老板肯定是第一时间会知旁边的院长啊,他又不傻。” “当时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苏末那脑袋瓜子,能想出这么多弯弯绕绕?” “你还真别不信,就那黄毛,刚来的时候,整个人心不在焉,病恹恹的。孩子们都在搬材料,他连个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嘿,好家伙,苏末就说了一句杀人了,黄毛顿时就来了精神,跑的比兔子还快。跟着苏末,又是翻墙又是跳坑的。操场离你办公室有两进院子,四道围墙吧,围墙那么高,上面又插满了碎玻璃,一般人谁能翻得过去……” 李老师气得磨牙:“他妈的,苏末他亲妈不是精神病死的吗?都说这病会遗传,怎么不见遗传到他身上!” 王叔嘿然一笑:“这种病啊,都是隐性的,就像个定时的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炸了,这也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事情。苏末和叶格啊,这两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猴精。” 李老师愤恨道:“不光猴精,还心狠,我都把她背抽成那样了,她硬是一声没吭。手劲儿也分外的大,都快把她勒死了,她还死死地拽着我的裤子不撒手。毕竟是杀人犯的孩子,跟正常孩子,不能比的。” “那是,你说句实话,如果当时她不拽着裤子,待你穿好了裤子,黄毛还有院长赶到后,你会放过她和苏末吗?” “嘿嘿,还是兄弟你了解我,要不是我当场被抓包,等院长过来,我肯定让他们两个兔崽子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我就说嘛,这两个孩子猴精猴精的,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手,所以,一个人拽着你的裤子,一个人跑去叫人,这是在给你下套呢。” “活这么久,居然着了两个小孩儿的道!看我哪天不搞死他们!” 王叔吞云吐雾道:“诶,搞小闺女,是个什么滋味?真有那么快活?” 李老师露出一嘴黄牙,淫/笑道:“到时候,把这小婊/子搞到手,也借给你玩玩,嘿嘿嘿……” 烟雾缭绕中,两个中年男人,沉默着,微笑着,冥想着…… ☆、chapter11 叶格看着苏末的试卷,眼里都是喜悦:“苏末,你居然这么厉害,最后这一道大题,是六年级最难的比例应用题,你都解出来了。” 苏末满不在乎道:“一道题而已,再说了,你不也解出来了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那不一样,我看过六年级的书啊,你连书都没摸过,平时又不写作业,我真没想到你能解出来。”叶格收起卷子,笑着看向他:“苏末,你好聪明啊。” 苏末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耳朵,顺势道:“所以,我们过几天去报考市三中,没问题的吧。我已经问过了,我们是可以报名的,而且,那个好心的赵阿姨还说,明天,她带我们去做张试卷,如果我们答够六十分,她就想办法给我们报名。” “真的啊?” “嗯,不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不然,我怕到时候李老师那个变态从中捣乱,不让我们去参加考试。” “好,我知道了,那个赵阿姨,会替我们保密吗?” “会的,我同她讲过了,她人挺好的。”他顿了顿,又小声说:“也挺喜欢我的。” 叶格就看着他笑:“苏末,不管是这里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好像都挺喜欢你的,我这算不算是沾你的光了?” 苏末一笑,狭长的双眼显的更加的细长:“叶格,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玩。”她低下头,加了句:“我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喜欢你。” 夏夜,蝉鸣一声高过一声,两个小小的人,却感觉不到一点点聒噪。 第二天,苏末说的那个赵阿姨过来孤儿院,给院长带了一堆礼物。院长笑着接纳,并批准给苏末和叶格放半天假,放他们出孤儿院。 叶格在孤儿院生活了三年,这还是第一次出来,她扒在车窗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贪婪地看着飞逝而过的景物。 赵阿姨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们笑道:“等你们去了市三中读书,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什么稀罕玩意,包你们看个够。” 苏末挨着叶格,坐在后排座位上,脆生说:“赵阿姨,谢谢你。” “你这孩子,有什么好谢来谢去的,要想阿姨高兴啊,待会儿就好好写卷子,阿姨把市三中的年级主任请过来了。阿姨告诉你们喔,马主任说了,只要你们这次语文和数学能各得六十分,她当场就让你们报名参加小升初考试。阿姨知道你们没有照片,喏,阿姨把相机都带过来了,只要马主任拍板了,我当场就给你们照相,好交报名表的。” 苏末和叶格相识一笑,激动的同时,都有些紧张,苏末又问:“赵阿姨,不是还有英语吗?” 赵阿姨道:“英语啊,你们院里没有开这门课,马主任说了,只要你们资质好,等念了初中后,再好好学习也不晚。” “谢谢阿姨。” “哎,你这孩子,哟,这就到了,待会儿见着马主任了,要叫主任好的。” “知道了。” 赵阿姨把车停在市三中的校门口,正是周末,学校里没有学生,整个校园都是静悄悄的,她领着他们两个,直接去了三楼办公室。 敲门进去后,一个戴眼镜的有些发福的中老年妇女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眼镜,笑道:“小赵,这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孩子吧。” 赵阿姨把他们两个推到前面,笑着回应:“马主任,没有耽误你工作吧。” 马主任笑呵呵打量着苏末和叶格,点点头:“没耽误,我这正等着你们呢不是。” “主任好。”苏末和叶格,齐齐弯下腰,对着马主任拜了一拜。 马主任连忙道:“这两个孩子,嘴可真甜,长得漂亮,又这么有上进心,可真是不容易啊。来,先坐下喝口水,我去给你们拿卷子去。” “谢谢主任。” 马主任应着,就要给他们去倒水,被赵阿姨拦了下来:“马主任,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还有,咱们得抓紧时间了,我只给孩子们请了半天假,我还想着考试结束带他们吃顿饭呢。” “好好好,我这就去拿卷子去。” 叶格坐在板凳上,手心都是汗,苏末小声道:“叶格,你不要紧张,就像平时写作业一样,你肯定可以的。” 叶格把手心的湿汗抹在衣袖上,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苏末,你也要好好写。” 苏末看着她,保证道:“嗯,我会的。” 语文和数学,四张卷子,本来规定是三个小时,他们两个,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提前交了卷。 半个小时后,马主任手里拿着卷子,身后跟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老师,走进了办公室。 赵阿姨比苏末叶格还要紧张,连忙问:“马主任,卷子批改出来了?怎么样?可以吗?” 马主任难掩喜色,坐回到办公桌后的沙发椅上,一会儿看看手里的卷子,一会儿看看苏末和叶格。那两个年轻老师,也是不住地打量着苏末和叶格。 足足两分钟后,马主任笑吟吟道:“你们两个,真的只读了五年级吗?” 苏末和叶格点了点头。 马主任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又去看赵阿姨:“小赵啊,你太有眼光了,这两个孩子啊,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啊。” 赵阿姨一听,心里就有了数,腰杆也挺的更加直了,笑道:“那可不是,要不然,也不能够给马主任您送过来啊。” 马主任拿着卷子左看右看,连连叹道:“先说这数学卷子吧,可是有不少六年级的知识啊,你们两个居然也都答对了,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赵阿姨问道:“马主任,他们两个,到底考了多少分啊?” “喏,叶格,数学九十八分,语文九十二分。苏末,数学满分,语文八十九分。” 赵阿姨张大了嘴巴,喜的快合不上嘴:“真……真的?那这卷子,难易程度……怎么样?” 屋里一直没有说话的男老师说:“这是我们学校去年小升初的试卷,照他们这个程度,今年考试,肯定没有问题的。” 卷发的女老师也道:“就是,他们参加今年的考试,肯定能被录取,最好,能分到我们班。”她说着,转向苏末和叶格,笑眯眯自我介绍:“苏末,叶格,我是教初一数学的黄老师。” 苏末和叶格连忙站起来,齐齐道:“老师好。” 男老师笑道:“黄老师,你这就开始抢学生了。” “邢老师,你不也一样。” 办公室里笑成一团,他们报名的事情也顺利成章,填表,照相,赵阿姨替交了报名费…… 最后,黄老师和邢老师一起,给苏末和叶格找了往年的英语卷子,又塞给他们一本六年级的英语书,笑着嘱咐道:“离考试还有半个月时间,到时候,英语也是要考试的,虽然只是个参考分数,但是也要过得去不是。老师知道你们没有学过英语,这些拿回去,随便看看,总比没看过要强些是吧,到时候考试,总不至于睁眼瞎。” 苏末和叶格再三谢过老师,离开学校后,正是午饭时候,赵阿姨带着他们去饭店,叫了一桌菜,高高兴兴吃过饭后,再开车送他们回到孤儿院。 赵阿姨走后,叶格把苏末拉到无人的地方,这才完全放开,看着苏末,笑个不停:“苏末,我觉得,我今天晚上要睡不着觉了,简直和做梦一样,真的没有想到,再有两三个月,我们就可以出去上学了。” 苏末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看着她:“叶格,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叶格搂紧了怀里的书包,高兴地蹦跳着:“那是,要不然,我怎么到今天才知道,你之前是故意考那么烂的。苏末,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苏末耳朵微红:“也没有了,主要是题都不难。”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很聪明,亏我还担心你报不了名呢。” “我的英语……” “没关系,我告诉你喔,来孤儿院以前,我学过一年的英语,不是还有半个月嘛,我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可以的。黄老师不也说了,英语只是参考分数,不算录取分的,只要不是考个鸭蛋,肯定就没有问题……” 叶格叽叽喳喳,在苏末面前蹦来跳去,说个不停,笑个不停。苏末看着这样的她,在想,这是三年多以来,她最开心的一次吧。 他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嘴里还叼着那根狗尾巴草,想起初初见她时,她垂下浓密的睫毛舔雪的情景,忍不住说:“叶格,你好像一只蝴蝶啊。” “我是蝴蝶,那你就是开的最艳的一朵花,我成天绕着你转圈,直到把你绕晕,咯咯咯……” 谁能想到,没几年,蝴蝶蜕变成了雄鹰,她心中的那朵花,也长成了一棵铁树。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安静如鸡…… ☆、chapter12 考试的日子很快到来,赵阿姨过来接他们。 一天下来,考试结束,走出考场,前所未有的轻松。赵阿姨给他们每个人买了一身新衣服,看着他们直抹泪。 回到孤儿院,苏末才告诉叶格,赵阿姨之前有个儿子,和苏末差不多大,两年前,得病死了。 赵阿姨来孤儿院,想领养一个孩子,相中了苏末,她说苏末长了一双和他儿子一样的眼睛。苏末没有同意,并告知她,他自己也有病,赵阿姨就算现在把他领养走了,用不了几年,他也会像她儿子一样,病死…… 叶格看着他,刚刚愉悦轻松起来的心情,瞬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试图安慰苏末:“你的病,肯定能治好的。” 苏末浑不在乎,反过来安慰她:“你瞎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找个借口,拒绝赵阿姨而已。” 叶格抿抿唇,盯着他:“真的?你不是在骗我?” “哎呀,我骗你干什么。”苏末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她做了鬼脸,眯眼笑道:“骗你是小狗,好了吧。” 叶格站着没有动,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去赵阿姨家呢?我觉得她挺好的。” 苏末见她不动,就跑过来,揪她的头发:“我走了,你找谁玩?” 叶格一下就笑了:“苏末,你真好。” 苏末扯着她的头发,作势拖着她往前走,咧嘴笑道:“你是不是傻,哄着你,你不走,非要我打着你,你才走。” 叶格也不管头发被他揪着,只管盯着他笑:“苏末,你这件新衣服真好看。” 苏末,你的头发真好看。苏末,你的眼睛真好看。苏末,你的手真好看。苏末,你真好看…… 这个夏天,漫长又短暂。 天气闷热,大家穿的都很清凉,李老师总是光着膀子,趿着拖鞋,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一双眼睛,贼溜溜往叶格身上瞄来瞄去。 苏末时时刻刻守在叶格身边,直到晚上李老师离开孤儿院回家后,他们两个才敢松一口气。 后来,李老师居然晚上也会待在孤儿院,并且,和王叔聚在一起,嘿嘿嘀咕着什么…… 苏末总觉得,这个夏天,要发生什么大事。 他偷偷磨了两个尖尖的竹片,给叶格一个,自己留一个,并交代叶格,睡觉前,藏在枕头底下,如果半夜李老师或是王叔叫她,就拿起竹片扎他们的眼睛。 整个夏天,苏末几乎天天磨东西,竹片,刀片,石块,筷子,铅笔,牙刷……所有能磨的物件,全被他拿去磨了个遍。 一次,王叔蹭到他跟前,笑着问他:“苏末,你这天天的,磨什么呢?牙刷你也磨,能磨出花来啊。” 苏末停止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磨杀人的东西啊,王叔。” 王叔眼皮跳了跳:“你,你这孩子,杀人,胡说什么呢你。” 苏末淡漠道:“王叔,我们上课学过,十四周岁以前,杀人不犯法的。” 炎热的仲夏,王叔喉咙冒着烟,后背却爬上了一股凉意,他哂笑道:“你这孩子,这话,你可不敢让院长听了去。” 苏末依旧看着他,双手开始动作起来,一下又一下,接着磨牙刷:“放心,我不会说给院长听。” 王叔不自然地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苏末幽幽又来了一句:“我只会做给他看。” 叶格从厨房跑出来,手里拿了一把菜刀:“苏末,这刀生锈了,你给磨磨呗。” 王叔看着他们两个小孩,嘴角抽搐了一下,趿着拖鞋赶紧走了,边走边想:这两个孩子,疯了,都他妈不要命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杀人犯的孩子生就带有杀人的基因…… 男女宿舍睡觉时一向都不锁门,夜里小孩起夜,房门吱吱呀呀的响,叶格紧盯着门口,生怕李老师或者是王叔进来。后来,就算是没有小孩半夜起床,她也会从梦中惊醒,望着窗外来回摇晃的树枝,再也睡不着。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总是下雨,雨过天晴,又是新一轮的闷热。 这天上午,刚下了一场暴雨,女生宿舍房顶漏水,屋内积了好多水。王叔指挥着手脚健全的所有孩子们,拿着水盆和扫帚,把积水弄到屋外去。 叶格和苏末挽着裤腿,光着脚,淌在水里,拿着水瓢弯腰舀着地上的水,往门外泼。 王叔看着他们两个,越看越来气。他抱着臂膀,往门口挪了挪,在想,如果他们敢把水泼到他身上,他正好可以借题发挥,抽他们一顿。 他刚挪到门口的时候,苏末已经注意到了他。苏末用手肘捣了下叶格,向她示意,叶格唇角微微翘着,点了点头。 苏末拿着水瓢用力往地上挖了一下,半瓢泥半瓢水,瞅准王叔,泼了他一身。 王叔鼻子里哼了一声,淌着水两步就到了苏末跟前,刚碰到他的肩,就听到院长爽朗的哈哈声,还有一个,苏末和叶格都听出来了,是赵阿姨。 叶格抿了抿唇,弯腰,抓了两把泥水,快速抹到苏末头上,脸上和衣服上,又舀了一瓢泥水,浇在了自己头上,泥水滴滴答答顺着发丝掉在她脸上…… 王叔瞪大眼,错愕着,看到叶格扯着唇笑了笑。 院长和一众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格怯怯道:“王叔,我们保证,马上就收拾好屋子,真的,给我们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之后,屋子还没收拾好,王叔再怎么罚我们都行。” 叶格又咳嗽了一声,哽咽道:“王叔,这泥水,我实在是喝不下了。” 王叔指着她,不可思议道:“你你你……” 院长背着手,看了眼屋内的情形,清了清嗓子,呵斥道:“王强!你干什么呢!” 王叔争辩道:“院长,不是,是这小婊……” 院长那个气啊,跺脚道:“王强!你现在给我出去!马上!” 王叔瞪了眼叶格,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院长身后,跟了一堆人呢,看样子,来头还都不小,操,居然被这个小婊/子摆了一道。 王叔走后,院长面上有些尴尬,他又清咳了几声,和蔼地招招手,示意苏末和叶格近前:“孩子,过来,不怕,告诉院长,王叔是不是经常这样惩罚你们?” 叶格和苏末对视了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苏末摇了摇头:“没,没有。” 人就是这样,越说没有,越觉得你有。 赵阿姨跟在院长后面,早就沉不住气了,心疼道:“苏末,你们快点儿出来,过来阿姨这里,这种活,那能是你们小孩子能做得了的。” 另外一个秃顶的胖男人也说:“张院长,这房屋漏雨可不行啊,看样子,是孩子们的宿舍吧,这属于危房啊,怎么,政府没给你们资金危房改造吗?” 院长点头哈腰道:“郑局,给是给了,但您也知道,我们孤儿院,这个情况,吃饭都成问题啊,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来建新房。” 被叫做郑局胖男人挺着肚子,打着官腔:“张院长,政府拨给你们危房改造的资金,就是让你们用来建房子的,如果用到其他地方,这要追究起来,就是公款挪用了。” 院长抽搐了下脸皮,去给郑局递烟:“郑局,回头,哦,不,马上,我马上叫施工队的过来,保证今天天黑之前,把房子屋顶给补好喽,今天夜里,孩子们也都有地方睡。至于盖新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我们肯定会尽早提上日程的。” 郑局没有接他的烟,也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苏末和叶格,问:“想来,你们就是苏末和叶格了吧,嗯,不错,精神气很好,脑袋瓜子也聪明。我们今天来,是祝贺你们考上市三中的,听说,你们只读到了五年级,了不得啊。” 院长赶紧道:“郑局,这也是我在位十多年来,孤儿院里的第二例,前几年,有一个男孩就是从这里考上的市三中,不过,他倒是正儿八经念到了六年级。” 郑局点了点头,向着苏末和叶格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早有人拿着毛巾过来,擦干净了苏末和叶格身上的污渍,只剩头发上的泥,擦不掉。 赵阿姨一边摘着叶格头发上的泥,一边说:“马主任,这两个孩子,你也见过了,再过几天就要去你们学校报到了,如果天天这个样子去上学,影响也不太好的吧。” 马主任会意,道:“放心,现在都有未成年保护法的,我们学校一向执行的很好,别说是老师,就算是自个家长,打了孩子一巴掌,踹了孩子一脚了,都构成犯法的。” 院长笑呵呵着:“那是,那是自然。” 赵阿姨又道:“苏末啊,你和叶格,这次都考上了市三中,你们两个人,数学都是满分呢,语文也都是九十多分。叶格的那篇作文,还被评为了市优秀作文呢,是不是啊马主任。” “谢谢赵阿姨,谢谢主任,谢谢局长,谢谢院长,谢谢你们。”苏末嘴甜,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声谢谢,把大家都逗乐了。 马主任推了推眼镜,笑吟吟道:“我过来的时候,校长已经打过招呼了,初中属于九年义务教育,咱们学校也响应国家号召,学杂费是不收的。鉴于你们自身的情况,校方研究通过,课本和校服,学校也免费发给你们,除此之外,还会额外给你们一笔奖学金,以资鼓励,喏,这个大个红包,你们快拿着吧。” 叶格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狂跳着,一张粉脸涨红着,只是一个劲儿地弯腰说着谢谢。 苏末站得笔直,说:“奖学金,我们就不要了,谢谢马主任,谢谢校长。” 众人都是一愣,连叶格都疑惑不已,恐怕他会说出,上次黄毛给了五百块钱,他们还一直放着没有花。 苏末一本正经道:“我们还小,从来没有拿过钱,又爱玩,怕放丢了。要不,马主任,您把奖学金给院长吧,让他替我们保管着。以前,社会上的那些好人心,塞给我们的零花钱,我们都是交给院长保管的。院长一直保管的挺好的,一直到现在,孤儿院里,也没见谁乱花过钱。” 大人们全都沉默了,尤其是院长,脸红如酱牛肉,不住地搓着双手。 马主任以前就听赵阿姨说过,孤儿院的情况,远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好看,更何况她可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就那个叫什么王强的,体罚苏末和叶格,还迫使他们喝污泥水! 马主任推了推眼镜,咳嗽了声,把红包又放回了自己兜里,笑呵呵道:“这孩子,真是懂事。不过我想了,等过几天你们上学,吃饭什么的要花钱,还要天天去麻烦院长,给院长要,院长事务繁忙,总不好每天只为你们两个小鬼服务的吧。这样好了,我呢,把这八百块钱的奖学金拿回去,学校里有食堂,同学们都是要办饭卡的,我回头啊,把这钱打到你们饭卡上,你们午饭啊,就在学校里吃,省的来回跑了。” 赵阿姨连忙道:“马主任啊,您想的真周到,那就再好不过了,苏末,叶格,还不快谢谢马主任。” “谢谢马主任。” “谢谢马主任。” …… 好不容易把他们一众人送走,院长气的肝疼,黑着脸责问他们:“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参加的考试,我怎么不知道!” 苏末吐了吐舌头:“院长,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嘛。” 院长捂着胸口,双眼通红,瞪着他们,王叔跑过来,抬脚就要去踹他们,被院长拦住:“王强,你还嫌事情不大是吧,你知道,你刚才闯出多大的祸!房子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搞定吧,院里不会批一分钱的,就这样吧。” 王叔跟在院长身后,争辩道:“院长,这怎么能行,这房子,还有这两个孩子,你不知道他们两个……” 院长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气结道:“他们两个,以后,你不准动一根手指头,不然,这活你也甭干了,趁早卷铺盖滚蛋吧。” 他们走远后,苏末去水房冲凉,叶格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戳戳他后背,小声问:“苏末,你是不是生气了?” 苏末拿着花洒,打开水龙头,蹲在地上,去冲叶格沾满泥巴的脚:“我们过几天就要去上学了,而且,还有奖学金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生气?” 叶格左脚踩着右脚,小心翼翼道:“我刚才,撒谎了,还弄了你一脸泥。” 苏末继续冲着她的脚,说:“我是不喜欢你撒谎,不过,我也想过了,如果你不那样做的话,等他们走后,王叔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叶格,你做的挺对的。” 叶格脚趾头蜷缩着:“苏末,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 苏末站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拿花洒去冲她的头发:“叶格,你可真行,舀了一瓢泥水就往自己头上浇,你看你,现在头发都洗不净了。” “苏末,我……” “下次,你还是往我头上浇吧,我头发短,好洗。不像你的头发,又长又细又软又密,难洗死了。” 叶格垂下头,任他揉搓着自己的头发,眼睛一酸,带着哭腔小声问:“苏末,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 “我撒谎,你还喜欢我啊?” “嗯。” “那我,如果我以后杀了人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嗯。” “苏末,我……” 苏末一手拿着花洒,一手揉搓着她的头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做坏事,更不会去杀人。叶格啊,你就是嘴硬。” 泥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辣的她直掉泪。 ☆、chapter13 初中一年,是他们过的最快乐的一年。 他们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简单洗漱后,背着书包爬出孤儿院大门,再走半个小时,等在一家蛋糕房前,学校的班车准时从这里经过。 中午,他们在学校食堂吃饭,下午上课还早,苏末总是领着她,去野海玩耍,运气好时,能摸到鱼和螃蟹,虽然个头都不大,但是烤起来吃,美味的很。 下午放学,再坐班车回去,还能赶上吃晚饭,虽然承包了全院孩子们的碗筷和衣服,他们两个也不会觉得辛苦。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美好,李老师和王叔,也没再找过他们麻烦。 冬天很快到来,第一场雪的那天下午放学,班车如常把他们送到那家蛋糕房前,下车后,苏末拉着叶格,直奔进了蛋糕房。 蛋糕房里暖气很足,空气里都是甜腻的气息。 叶格吸了吸鼻子,去拽苏末的衣袖:“再不回去,我们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苏末回头看着她笑:“今天不回去吃饭了,我们吃蛋糕。” 叶格局促地站在一排排蛋糕面前,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都这么贵,我们还是回去吧。” 苏末挑中了一个六寸的巧克力蛋糕,对服务员说:“就这个吧,我们就在这里吃,麻烦拿一根蜡烛。” 服务员笑容可掬:“六十块钱。” 苏末应了声,去兜里掏钱,叶格在一旁急了:“六十!也太贵了,都够我们两个吃一星期食堂了。蛋糕我不吃,要吃你一个人吃吧。” 苏末给了服务员一百块,他接过找零的四十,放进兜里,拉着叶格去找位置,叶格急的都快掉出泪来:“苏末,你怎么这样呢,都不和我商量的,你要知道,六十……” 苏末把叶格按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眯眼笑道:“小寿星,今天是你生日,发火可是就不美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咱们的奖学金还没用完呢,还有上次黄毛给的五百块钱,也一直都没有花过。” 叶格怔住:“生日?” 苏末在她对面坐下,从肩上摘下书包,放到一旁的座位上,露出一口白牙,挤了挤眼,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姿势,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笑道:“上次报名考试的时候,你在一旁填表格,我看到你生日了。” 叶格看着他一连串帅气的动作,一下晃了眼,只管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末去戳她的额头:“傻了啊你。” 叶格缓过神来,往后缩了缩脑袋,捂着额头上被他戳过的地方,喃喃道:“生日,我……忘记了,苏末,谢谢你。” 苏末嘿嘿笑了笑,没有说话。 服务员送来蛋糕,碟子刀叉和蜡烛。 苏末插了一根蜡烛说:“这是第一次给你过生日,咱们就插一根蜡烛,来,许个愿吧。” 隔着烛火,叶格问:“苏末,你什么时候生日啊?” 苏末摸了摸耳朵,不在乎道:“我不记得了,我以前,没过过生日,不过,我报名表上,填的出生日期和你一样。” “那咱们两个,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错,我比你大了整整一岁。” “苏末,以后,我们就都在这天过生日了。” “嗯,本来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叶格双肘撑在桌上,两只手放在一起,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她睁开眼,苏末就要去吹蜡烛。叶格拦住他说:“你怎么不许愿呢?” 苏末眉梢挑了挑:“我许过了。” “我怎么没看见?” “你都闭上眼了,怎么看得到?叶格,你就别矫情了,我都快饿死了。” …… 他们吃的很慢,待把整个蛋糕扫荡完,走出蛋糕房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 叶格想着他们初次见面,也是个下雪天,他给了她一个馒头,还给她做了一个“雪饼”,不觉,就笑了出来。 苏末和她并排走着,问:“你笑什么?” “我想吃雪饼了。” “额,那个啊,不干净的,吃了会拉肚子。” “你不是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嘛’” “我那是骗你的,你也信,地理课可是刚学过,第一场雪是最脏的了。” “就你地理好。” “……” “苏末,你刚刚许了什么愿啊?” “你先说你许了什么愿。” “说了就不灵了。” “那你还让我说。” “……” 苏末,我想和你永远这样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走不到尽头…… 半个小时的路程,叶格放慢脚步再放慢,慢到不能再慢,还是走到了尽头。 乌漆麻黑阴森森没有一点儿生气的孤儿院,安静地矗立在一片白茫茫中。 “苏末,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再回到这里?” “很快。” 很快,初一结束。 初二上学期,苏末参加省物理竞赛,获得了一等奖,也是市三中唯一获奖的学生。学校还专门给他开了个表彰大会,并在会上说,如果来年他能把全国一等奖拿下来的话,就能保送到滨城最好的高中。 会后,苏末捧着奖杯,去校长办公室,用奖杯换回了一千块钱,放学后,拉着叶格去吃了顿大餐。 下学期,省射箭队来学校选人,班里很多同学图个新鲜,一窝蜂地跑去报名参加测试。 叶格对这样的事情一直没有兴趣,她全身心都在学习和苏末身上,只想着好好读书学习,考最好的大学学医,在苏末病发以前,治好他的病。 叶格发现,潜意识里,她把苏末当成了一个病人,她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不安和自责,并狠狠唾弃暗骂了自己无数遍。 她胡思乱想时,就听到窗外走廊上一声清脆悦耳的口哨,扭头,一脸帅气的苏末背靠着栏杆,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正看着她笑。 叶格看着他,世界一下就明亮了,他的苏末,如此朝气蓬勃,又是如此聪明帅气,怎么可能是个病人呢?! 同桌比她还要兴奋:“诶,叶格,校草又来找你了。” 叶格有些茫然:“校草?” “对啊,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自从上学期他得了物理竞赛一等奖后,就被全校女生封为校草了。” “这个,我不知道啊,就一个物理竞赛而已,不至于吧,总成绩的话,学校里比他厉害的人多的是。” “可是,比他长得好看的就没一个了啊。” “是……吗?” “好了叶格,你就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是不知道,别说咱们班里,全年级的女生都嫉妒你妒忌的要死,呵呵呵,她们还顺带嫉妒我来着,就因为我和你是同桌……” 叶格唇角上翘,把同桌的抱怨声甩在身后,快步走出教室。 苏末一手抄在裤兜里,一手去揪她的马尾,眯眼笑着问:“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们班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会提早下课,我好赶在大部队到食堂前打好饭。” 叶格想也没想:“白菜豆腐吧。” 苏末扯着她的马尾往上提溜她:“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天天白菜豆腐,你都吃不腻的。” 叶格嘀咕道:“也不是天天,昨天明明是水煮冬瓜。” 苏末丢开她的马尾,随手又在她头顶抓了抓,说:“看你瘦的,都快成纸片人了,个子也不高,要多吃点儿肉才行。” “哦。” “行了,我走了,还是我自己看着买吧。” “苏末,那个,要不,买份糖醋排骨吧,听说,每次都被抢光。” 苏末拍了拍她的头,又把手放回口袋,走了。 叶格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回教室,苏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才要多吃肉呢。 回到座位上,前后桌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道:“校草跟你说什么呢?” 叶格翻开下节课要用的书,小声道:“问我中午吃什么。” 又引起周围几个女生的惊叹:“天啊,好羡慕你啊,可以天天在一起吃饭!” “校草平时喜欢吃什么?” “穿校服居然还是这么帅,嘤嘤嘤,我以后再也不说咱们学校的校服难看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穿的!还有他的寸头,要我看啊,全校没有一个男生可以驾驭的了。” “就是就是,我觉得,电视里的很多明星都不见得能驾驭得了这个发型。” “校草样样好,只是可惜,是个孤儿。” “孤儿有什么,这样才接地气嘛,如果是个富家子弟,那高度,我们可就更够不着了。” “……” 这样的讨论一直持续到上课铃声响,才算结束。 叶格的世界里,一直都是只有苏末和读书,她平时不太和同学闲聊打交道,在班里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所以,八卦的事情,她一向不知,更是不知,原来苏末已经是全年级女生口里的校草了。 整节课,叶格眉眼都是弯的,她的苏末,一直都是这么优秀。 放学背着书包刚走进食堂,就看到苏末站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向她笑着挥手。叶格一路小跑过去,桌上的菜品很是丰富。 苏末拿着一瓶冰冻盐汽水,去贴她的脸,笑着问:“凉不凉?” 叶格把他的手打掉:“什么啊这是?” 苏末把盖子拧开:“喏,盐汽水,你喝喝看,喜不喜欢。体育课打球,出了一身汗,有同学买了一瓶这个汽水,我还蛮喜欢这个味的,就又买了一瓶,看咱们两个口味是不是一样。” 叶格接过来,翻看了下标签,说:“盐汽水啊,这是出汗太多,让补充体内盐分的,我又没有出汗,还是你喝吧。” 苏末已经拿起筷子,开始扒饭了:“啰嗦什么,这是专门买给你的。” “……”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还有吃饭的钱。” 叶格抿了抿唇,把盐汽水放在桌子上,拿起筷子,扒了一口米饭。 苏末夹给她一块排骨:“这是你说的糖醋排骨,是挺好吃的。” 叶格低头咬了一口,肉香四溢,她小口小口嚼着肉,含糊不清笑道:“苏末,好好吃喔。” 苏末又夹给了她一块:“好吃就多吃点儿。” “你也吃啊。” “今天体育课,我还去参加那个射箭队的测试来着,不过,我没有通过。” “射箭队?我听班里同学说过,我们班好多人都去报名参加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过,是不是变态难?” “难倒是不难,就是看你手抖不抖,不过,我们班没一个人通过。” 叶格咬着筷子,问:“苏末,你想射箭啊?” 苏末埋头扒了一口饭,咽下去,笑道:“我是听说,测试通过,被选拔走的话,给发奖金,好像是去省队参加训练,还管饭的。” 叶格偏头思忖了一会儿,抿抿唇,坚定道:“苏末,我也想去参加测试。”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终于结束,开始射箭了 ☆、chapter14 当天下午,叶格就去报了名。 学校专门给省队来的教练分了一间办公室,用来选拔测试射箭的苗子。排到叶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第三节课了。 教练五十多岁,瘦高,眼神犀利,不怒自威。 六个人一起,站成一排,右手平举,手指夹一张白纸,坚持五分钟。 不到一分钟,就有一个男生不慎弄掉了手中的纸,被教练拉了出来。二分多钟的时候,两个女生的手抖个不停,连带着白纸抖声大作。三分钟时,有个男生直喊胳膊酸…… 五个人都被教练拉了出去,唯独剩下最左边的叶格。 她抿着唇,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前方,没有丝毫情绪,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夹着白纸的右手纹丝不动,像一尊雕塑。 教练颇有意思地看着她,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许。 五分钟结束,教练示意叶格可以了,冲她点了点头,递给她一个激光笔,让她去瞄黑板上的箭靶。 叶格拿着激光笔,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臂,一下就瞄到了正中。 教练终于展颜,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同学,你眼睛不近视吧?” 叶格点点头。 “平时有接触过射箭项目吗?” 叶格摇头。 “对射箭有了解吗?” 叶格默了一会儿,诚实地摇了摇头。 教练微微蹙眉,俯视着她,问:“那你为什么要来报名?如果你被选上了,你爸妈会同意你练箭吗?练箭可是很苦的,还要兼顾读书学习。” 叶格抿了抿唇,平静道:“我住在孤儿院,没有爸妈。我不怕吃苦,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第一名。” 教练张了张嘴,诧异地打量着她,抱臂沉声道:“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要报名。” 叶格攥着拳,垂下眼帘,抿着唇,不说话。 教练看着她,轻叹了口气,说:“这样吧,明天周六,你来省队训练基地,摸摸箭试一试。” 叶格猛地抬头,闪烁着双眼,惊喜地问:“教练,我这是测试通过了吗?” 教练面上带着笑,语气还是很严肃:“嗯,不过,这只是初试,最后能不能选拔上,还要看明天的表现。” “我会努力的,谢谢教练。” 叶格走出办公室,又拐回来,问:“教练,我明天去射箭队,您能帮我向孤儿院的院长请假吗?周末的时候,我在孤儿院里,出不来。” 教练眼里闪过一抹同情,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我待会儿和你们班主任说一下,你们班主任会和院长沟通联系的,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们院长不同意,你让他给我打电话。嗯,别记错时间,明天上午九点,地址在名片上,你去到后,就说是白教练让你来的,自然会有人带着你去找我。” 叶格双手接过名片,对着教练鞠躬道了谢,克制着内心的悸动,走出了办公室。放学后,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苏末。 苏末笑着揪她的马尾:“我家叶格就是厉害。” 叶格看着他笑:“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苏末:“好。” 刚回到孤儿院,院长就把叶格叫到了办公室,三言两语问了她在学校的学习情况,然后说了明天去省射箭队复试的事情。 最后,他把手里的烟灰抖进玻璃水杯里,似笑非笑道:“我已经和李老师讲过了,明天就由他领你过去吧。” “嗡”的一声,叶格整个人都懵了:“院长,苏末会陪我过去,就不麻烦李老师了。” 院长又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哎呀,李老师教了你好几年,又都是熟人,谈不上麻烦的,再说了,明天周六,李老师也是没课的。” 叶格坚持道:“不用,真不用,我有苏末一个人,就够了,我们认识路的。” 院长拉下脸,严肃道:“苏末又不用复试,他去做什么,净添乱!好了回去吧,就这么说定了,明早李老师会过来叫你。” 叶格一着急,索性豁出去了:“是白教练让苏末过去的,你不信的话,现在就给白教练打电话,问问他,准不准苏末过去。” 院长摆摆手,驱赶她:“什么白教练黑教练的,我告诉你啊叶格,你现在还没被选上呢,不要太跋扈了!一口一个白教练的,你们有这么熟吗?等你明天回来,没有被选上,我看你还嚣张个什么劲!” 叶格知道多说无益,抿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跑出了办公室。 苏末从前面路口拐角跳出来,拦住她,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院长不准你去?” 叶格紧紧攥着拳,眼圈一红:“院长说,明天让李老师领我过去,他还说,不让你跟着一起。” 苏末用拇指轻轻摸了摸她的眼:“你别哭啊,院长算老几,他说不让我去,我就不能去了?真是搞笑。” 叶格吸着鼻子道:“他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会给你派一堆活让你做的。” 苏末满不在乎:“他派他的,我做我的,放心啦,他又不能绑着我,或者给我下药吧。腿在我自己身上长着,我想去哪就去哪,没人能拦得住我。” 叶格把拳头松开,改去拧衣角:“真的?你明天会一起去?” 苏末拽起她的马尾,拉着她往前走:“真的啦,会和你一起,不过叶格,你个子也太矮了吧,射箭不都是要个子高的吗,那个白教练怎么就挑中你了呢?” 叶格撅起嘴,嘀咕道:“不是我矮,是你长得太快了。我的个头在我们班里,还算是中等的……” 苏末戏谑道:“这还不矮,刚到我胸口。” “我说过了,是你长太快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都怪我长太快……”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李老师笑眯眯地等在孤儿院门口,倚在一个破旧的面包车上。 他看见叶格从大门走出来,吐了口浓痰,抬起皮鞋在地上拧了拧,嘿嘿笑着迎上去:“叶格,吃过早饭了吧。” 叶格冷着一张脸,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李老师也不在乎,嘿然道:“叶格,一晃你都成大姑娘了,刚才啊,老师差点儿没认出你来。” 他快走两步,来到面包车前,拉开副驾驶的门,眼角深纹叠起:“来,咱们在车里啊,好好聊一聊,给老师说一说,你在学校的趣事。” 苏末坐在后排,向前探头,看着他笑道:“李老师,我们学校趣事可多了去了,你想听哪一件?我觉得最有趣的,就是有一帮学生,趁着老师回家路上没人,逮着他狠狠揍了一顿,听说啊,那个老师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他说着,拉开后排的车门,对叶格道:“是吧,叶格。” 叶格喜上眉梢,雀跃着钻进车里,挨着他坐下。 李老师气炸,吼道:“苏末!你怎么进来的?院长不是让你打扫厕所吗?我可是告诉你,没扫完的话,今晚你就在厕所过夜吧。” 苏末把胳膊往前伸了伸,“李老师,要不,你闻闻?我这衣服上面是不是有厕所的气味?” 李老师嫌恶地把他的手打掉,黑着脸问:“你什么时候打扫的?” “李老师吃早饭的时候啊,李老师,你早饭吃什么了?怎么嘴里一股臭味?我还以为,是我衣服上的味道。” 李老师指着他鼻子,吼道:“王八羔!给我下车!” 苏末拽着叶格就要开车门:“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坐你车去。” 李老师赶紧把门合上,又不解恨的踹了踹车门,皱着眉头黑着脸钻进了车里,一踩油门,咬牙道:“我倒要看看,哪个教练不长眼,非挑中了你!我就不信了,这年头选人,不看人品的!你们就作吧,等到教练向我打听你们时,看哪个龟孙哭着求我。” 苏末握住了叶格的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 训练场上,已经站了十多个孩子,白教练正在给他们讲解射箭要领,见叶格过来,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在一旁听着。 识弓、站位、持弓、持箭、拉弓、瞄准、放箭。 一个小时过去,叶格戴上指环,已经拉了几百下的弓,胳膊酸疼不已。她回头,看了看一旁坐在栏杆上的苏末,咬了咬牙,又抬起了弓。 太阳越来越大,已经有孩子开始真正射箭了。这些孩子,多半,以前都练过箭,和叶格一样,一点儿没接触过弓箭的,只有那么两三个。 叶格揉着胳膊,额角渐渐渗出汗来。 苏末踱过来,试着拿了拿她手里的弓,说:“这弓好重啊,叶格,我见那边,他们练箭挺辛苦的,要不,就算了吧。你一个女孩子,学习又好,以后是靠脑袋瓜子吃饭的,把自己搞这么辛苦做什么。” 叶格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弯眼笑:“我觉得,还行吧,再说了,复试通过的话,会给奖金。” 苏末微微蹙眉,脸上有些不快:“叶格,我说过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反正来都已经来了,就试试呗。” 苏末没有言语,稍稍侧了侧身体,眼睛盯着场上一个正在射箭的男生看。 叶格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背,笑道:“苏末,待会儿复试通过的话,你给我买一瓶昨天的盐汽水呗,我觉得挺好喝的。” 男生连着射了三支箭,无一例外全都脱了靶。 苏末回头看叶格,气急地拽了拽她的马尾,道:“通过了没有,不过了才给买。” 叶格撅了撅嘴,哼了一声,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chapter15 很快轮到叶格去试箭,前面八个孩子,最好成绩是一个个头高的男孩,一次射中了五环。 白教练说,这算是不错了,毕竟是没参加过正式训练,跟着他来的家长,看起来,也挺满意的。 叶格握着箭想,只要射中五环,就应该通过了。 白教练又嘱咐了叶格几句,她点头,握弓站好,朝前方箭靶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搭箭,勾弦。 李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站在叶格左侧,故意大声咳嗽着,嘿嘿怪笑了两声。 白教练摆了摆手,让他退后,不要影响孩子射箭。 李老师张开嘴,露出满口黄牙,抱拳笑道:“教练,这是我们院最好的苗子。她这孩子,心理素质不行,必须要我在场陪着,不然啊……” 叶格紧抿着唇,缓缓转过身,把箭对准李老师,往上抬,直直瞄向了他左胸心脏位置,再往上抬,瞄向了眉心正中。 李老师眼皮突突直跳,往后撤了撤,道:“你这孩子,说都不能说,箭靶在那边呢,别瞅错了。” 白教练心里明镜似的,轻蔑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叶格再次站位,然后,前手推后手开弓,持弓手推,直至满弓,靠位,瞄准…… 周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越来越清晰的箭靶上,渐渐浮现出李老师那张丑陋的嘴脸。 叶格心跳加速,闭了闭眼,再睁开,李老师那张脸还在上面,甚至,还朝她咧了咧嘴…… 她在心中默念了几声苏末,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整呼吸,对准李老师的嘴巴,发力射了出去。 七环!!!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白教练,也是愣了好一会儿。 叶格垂下弓,扭头去找苏末。苏末远离人群,坐在栏杆上,朝她笑着,做了个喝汽水的动作。 所有孩子都围了过来,已经有家长开始问她,是不是以前练过。 白教练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满眼笑意,激动道:“好样的,放轻松,别有压力,再射两支。” 叶格抬眼,惊慌道:“教练,我这次不算吗?” 白教练哈哈笑着:“算算算,不过,我想看看你的稳定性。” 叶格心里直犯嘀咕,八成教练是觉得她这次是蒙上的,不过,她想,也不算冤枉她,连她自己也觉得,她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第二次拉弓射箭,比第一次要紧张多了,她四处瞄了下李老师,发现他挤在人群中,脸上的表情,相当的精彩。 叶格挑衅地向他勾了勾唇,再次拉弓瞄准发射。 又是一个七环! 第三支箭,更是射在了七环和八环边界上。 人群中阵阵惊呼,叶格瞬时,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白教练更是喜不自胜,当场宣布,叶格通过了复试,让她先回去等着好消息。 一周后,她正在上历史课,班主任把她叫出来,笑着领她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好多老师,马主任和白教练也在。 马主任见着她,笑着迎过去,摸着她的头,笑道:“我就说这孩子有出息,是个干大事的人。” 办公室所有老师都在笑着附和。 白教练从桌上拿起一个盒子,笑着示意她上前:“经省队研究,一致通过了录取你的决定。叶格同学,欢迎你加入省射箭队。这是队里给你的奖品,你收下吧。” 叶格接过盒子:“谢谢白教练。” 白教练哈哈笑着:“好说好说,以后,就好好努力吧。” 叶格捧着盒子,垂眼,封面上是一个手机的图片,她整个人顿时就焉了,原来说好的奖品不是钱,而是一部手机! 白教练又说了好些振奋人心又语重心长的话,比如参加全运会得名次,又可以进国家队,又可以为以后考试加分啦,进了国家队后名次好了就可以冲击更大的比赛,甚至是奥运会啦…… 叶格听得晕晕乎乎,白教练说的这些,她都不关心,她唯一关心的是,这个手机能不能折换回现金。 欢声笑语中,班主任让她回去接着上课,什么时候开始去省队训练了,再通知她。 叶格咬了咬唇,低头捧着手机盒子走到白教练跟前,犹豫了很久,小声问:“教练,我用不着手机。” 班主任笑着替白教练说道:“叶格啊,这个手机,可是最新款的诺基亚,要八百多块钱呢,老师都没得用这么好的手机。” 叶格红着脸,坚持道:“手机我用不着。” 其他老师七嘴八舌地说:“你这孩子,还真是死脑筋,这是射箭队给你的奖品……”话里意思很明显,不要白不要。 马主任在一旁,好像看出点儿什么来了,直接问:“你们院长现在还搜身搜书包吗?” 办公室里立马就静了音,所有人都一副恍然大悟又好奇的神情,看着叶格。 叶格摇头:“没有。” 马主任拍了拍桌子:“那你就老老实实拿着这个手机,如果你们院长发现了非要据为己有的话,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已经有老师开始窃窃私语了,叶格始终低着头,捧着手机盒子,眼睛盯着脚尖看。 白教练沉吟道:“叶格同学,如果把手机换成其他东西,你看怎么样?” 叶格猛然抬头,眼睛睁大看向白教练,说话带着颤音,问:“教练,真的可以换吗?” 马主任看着叶格,心中直叹气,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年级主任,自觉懂每个孩子的心理,没想到,哎……她又看了眼白教练,不得不感慨,省队的教练,就是不一样,眼睛居然这么毒,一下就能看出来叶格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白教练笑着,向叶格点点头,鼓励道:“你说说看,你想换成什么。” 叶格抿了抿唇,也顾不得老师们的眼光了,干脆道:“教练,我可以换等价的现金吗?”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这孩子是想要钱。 老师们默不作声,不约而同,看向了白教练。 白教练微微一愣,随即,和蔼道:“这个嘛,我回去后,队里商量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学射箭吗?” 叶格把手机盒子放回桌子上,低头垂手小声说:“教练,对不起,我对射箭没有概念,也没有特别感兴趣。我之所以报名参加测试,是听说,测试通过的话,会给发奖金。” 办公室里一阵静默。 白教练咳嗽了一声,又问了一遍:“所以,就为了奖金?” 叶格涨红了脸,头垂的更低了,点头道:“嗯,是的,我每天只想着读书和吃饭,有书读,有饭吃,我就很满足了,其他的,我没有想过。” 办公室里更静了。 白教练拧眉看着她,在心中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红钞票都拿出来,数了数,九张。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把钱塞到叶格手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叶格同学,这是队里给你的测试通过的奖金,你先回去上课吧。至于射箭训练的事情,这个周末,我再带你去训练场看看。如果你实在不感兴趣,队里也不会勉强,当然了,队里,还是希望你能参加训练的。” 叶格攥着九百块钱,对着白教练深深鞠了一个躬,连着说了好几个谢谢,又谢过马主任和班主任还有其他老师,这才离开办公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格高兴的把九百块钱全给了苏末,并对他讲了上午发生的事情。 她笑着邀功:“苏末,我厉害吧,九百块钱,够咱们吃到暑假了。” 苏末把钱稳稳妥妥收好,习惯性的去拽她的马尾,嘴上却不屑道:“叶格,你也不够嫌丢人的,手机换个钱都这么费劲,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听到没有?” 叶格不服气道:“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用奖杯换现金。” 苏末笑着回呛:“我可不是像你今天这么怂。” 叶格好奇:“那你当时是怎么跟校长说的?” 苏末夹起一块瘦肉,塞到她嘴里,漫不经心说:“我就直接说啊,让他发奖金,不给奖金的话,初三的物理竞赛我就不参加了。然后,校长就给了钱。”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要是下次物理竞赛得不了奖怎么办?” “不是还有半年嘛,到时候再说了。” “苏末,暑假的时候,你就好好看书吧。” “嗯。” “到时候,争取再考个全国一等奖,你就不用参加中考,直接去实验中学读高中了。” “哎呀,你烦不烦。” “……” 周六,苏末陪着叶格一起去了省队训练基地,训练场上,白教练指挥叶格参加了好几个小游戏。 从白教练的脸上可以看出来,他对叶格的表现非常满意。 离开训练场,白教练看着叶格欣慰道:“叶格同学,你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天赋型的射箭苗子,如果不来队里训练就此放弃的话,十分的可惜。我已经了解了你在学校的学习情况,你回回考试班里第一,我相信,你如此一个优秀的学生,肯定能平衡好训练和学习的。” 叶格垂头立在艳阳下:“谢谢教练。” “你现在愿意来这里接受训练吗?”白教练笑着又加了句:“队里的伙食营养丰富,而且,还是免费的。” 叶格惊愕,仰脸看着白教练。 白教练拍着她的肩,道:“周一到周五你在学校正式上课,周六日过来这里训练,等到寒暑假的时候,训练任务加重密集,你是要住在队里的。” …… 回孤儿院的路上,叶格向苏末征求意见:“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参加训练?教练说我有射箭天赋,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上次的测试,你也知道,我是把箭靶当成李老师,这才射中的。如果我真去训练的话,一次都射不中,会被教练赶回来的吧。” 苏末双手抄在裤兜里,仰脸迎着落日,说:“叶格,我见你在训练场上拉弓射箭的样子,我觉得,很美。白教练肯定不会看错人的,他说你有天赋,你就是有天赋。” 他再偏头看叶格,眯眼笑道:“我也觉得,你有天赋。” 叶格脸上浮起一层绯红,低着头,踢着石子,没有说话。 “你就去吧,起码,周六日和寒暑假,你再也不用待在孤儿院受欺负了。”苏末去扯她的马尾,“叶格,以后,只有我才能欺负你。” 落日余晖,把两个人的身影拉长再拉长,谁都没有提,去省队训练最大的吸引力——吃饱肚子。 仿佛不提,就没有这回事一样。 叶格后来时常想,如果没有去射箭队训练,她还和原来一样,时时刻刻守在苏末身旁,苏末是不是就不会悄无声息的偷偷在变。 ☆、chapter16 一群白T长裤意气风发的少年,坐在高高的看台上,饶有兴趣地观看着射箭场上的考核。 其中一个男生,笑着问:“唐田,你觉得,这射箭队里,哪个女生最漂亮?” 被叫做唐田的男生没有回答他,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射箭场上一个人影看。 男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拿着网球拍捣了捣他的胳膊,嘿嘿一笑道:“不会吧,你这就看上人家了?” 被他这样一说,少年们纷纷问:“谁?谁啊?哪个女生?” “喏,就是扎马尾穿蓝色短袖的那个,她这是在看什么呢?唐田,不会是在看你吧,哈哈哈……” “啧啧啧,让我说,她这八成是在观天象保平安吧。今天射箭队第一次考核,考核没通过的人要被剔除出队,暑假也不能来省队训练了,这不,每个人都紧张成啥了。” 少年们哄笑成一团。 唐田拿着网球拍,不理会同伴们的玩笑,自顾纳闷道:“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第一次说话的那个男生笑道:“切,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只要是稍稍看过去眼的女生,你和人搭讪,都是这句话,万年不变。” 另一个男生道:“嘿,还真别说,女生都吃这一套,下次,我也试试看。” “就你?还是算了吧,你也不看看唐田长了一张怎样的脸。女生都肤浅的很,只要看见你长得帅,就算是一个不说一个字,照样迷得她们不要不要的。脸丑的话,甭管你说什么,好话一箩筐,人家就当没听到,连看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哟,杨向东,你这是被谁打击了,得出这么痛的领悟。” “……” 唐田皱眉,在哪里见过呢,怎么想不起来了呢。旋即,又自嘲道:不会真有这么邪门的事,在梦里见过吧。 叶格排着队,站在射箭线上,抬头看了一圈,连树上都没有放过,也没有瞅见苏末的影子。 省队训练基地守门的大爷越来越尽责了,有好几次,苏末好不容易从孤儿院里出来,却又进不到这里来。 叶格腹诽了守门大爷好一阵,才收回心,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弓上。 今天首次考核,一定要通过,只有通过了,才能继续留在这里,整整一个暑假,都不用再回那个肮脏的孤儿院了。 至于苏末,他说过了,这个暑假,他想好好看书做题,要为接下来的物理竞赛做准备。他还说,如果物理竞赛得奖的话,就能在学校附近租房住,以后,再也不用回孤儿院了。 叶格拉弓,看着十米外的箭靶,屏息,调气,搭箭,勾弦…… 世界仿若静止了。 苏末,世界终于静止了,时间也静止了吧,你说,我们永远都停留在此刻,好不好。 放箭,八环。 苏末,我越来越喜欢射箭了,因为,只有在拉弓搭箭瞄准的时候,这个世界才是静止的。 八环。 苏末,你说我有射箭天赋,我当时并不觉得,但是现在,我也觉得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九环。 苏末,你说我射箭的样子,像是夸父射日。不过,夸父瞄准的是太阳,我瞄准的是时间。苏末,你说,时间能被我射下来吗? 十环。 苏末,我把时间射下来了,咱们是不是就永远停留在现在的时光里了?咱们永远都长不大,那个可怕的病,也永远不会来了吧? 十环。 射箭场上沸腾了,所有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了叶格。 叶格扛着弓,仰脸看天,天蓝云白,苏末,我今天要喝盐汽水。 此时此刻,同样仰头看天的,还有看台上的唐田。 唐田满脑子的蓝T恤,说来也怪,这蓝天的蓝,远没有射箭场上的那抹蓝好看,灵动,傲娇,清新脱俗…… 词语匮乏到再也想不出更多的词,来形容那抹蓝。 唐田恨不得立马飞回家,翻开新华字典,多找几个形容词来。转念一想,恐怕薄薄的一本新华字典都不够翻的,嗯,爸妈书房的那本辞海,总可以的吧。 杨向东拿着网球拍在唐田眼前晃了晃:“看傻了吧,唐田啊,没想到,你眼睛挺毒的,一下就挑中了射箭队的一姐。” 其他人赞叹不止:“这水平,都可以进国家队了吧。” “那女生叫什么?咱们可要好好认识一下,没准,以后就是奥运冠军了。” “要不要留个影什么的,她要真成奥运冠军了,咱们好拿着签名卖钱去。” “NoNONO,我要拿个小本,记下她的黑料,以后,满满都是黑历史。” “切,就你心理阴暗。” “……” 唐田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突然不想和他们讨论她了,怕脏了那抹蓝,可是内心,又隐隐希望他们多说些她的情况。 白教练望着叶格,眉开眼笑,这孩子,他没有看错,从事射箭队教练十多年来,头一遭遇到这么好的苗子,他私自掏腰包,给她交训练费,购置弓箭设备,看来是值得的。 没想到她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只是利用周末的时间来训练,就有了质的飞跃。下个月就暑假了,暑假全封闭训练,届时,难以想象,她会达到什么水平。 第一次测试时,她虽然射中了七环,但是,那个时候,射程只有六米,她的姿势站位靠位都不对。但是现在,每个动作都有模有样,有眼有板不说,射程也增加到了十三米。 白教练一张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叶格,你晚饭想吃什么?” 叶格抿着唇,站在艳阳下,脸上淌着汗,她皱着小小的鼻头,小心翼翼问:“教练,晚饭,我可以打包吗?” 白教练笑呵呵道:“怎么,你不和大家在一起吃饭吗?” “嗯,我今天有事。” “也好。” “谢谢教练。” “嗯,叶格,以后晚饭,你想打包的话,直接和食堂阿姨说一声就行,没关系的。” 叶格深深鞠躬,发自肺腑地感谢:“谢谢教练。” 白教练暗暗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叶格打包晚饭回去,是带给同在孤儿院的那个男孩吃。哎,十多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待会儿跟食堂管事说一声,以后晚饭,叶格要打包,就多给她盛些吧。 下午开会,淘汰了一批人,有哭着鼻子走的,有如释重负一脸轻松的,有被家长揪着耳朵拎走的…… 再接着,拉皮带,玩游戏,绕场慢跑……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叶格匆匆冲了澡,就去了食堂。食堂阿姨笑容满面,给她盛了好多肉,打了满满两大盒饭,最后,又塞给了她一袋牛奶和一个苹果。 叶格谢了再谢,拎着饭盒急匆匆往外走。 苏末应该正等在门外,饭还可以趁热吃,还有以后周末的晚饭,她都能和苏末在一起吃饭了。 唐田他们骑着单车,迎面过来。 网球队的伙食也不差,但是也远远没有家里的饭香。唐田和杨向东他们,没有特殊情况,从来都是回家吃饭,今天也不例外。 刚拐过弯,隔着老远,唐田就瞅见了叶格,他故意骑慢再骑慢,慢悠悠地踩着单车,落在了最后面。 他的目光黏在叶格身上,怎么挪都挪不开,没来由,他脸上突然一红,生怕叶格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看,其实他也知道,叶格一直低着头疾走,根本看不到他。 唐田既想让叶格注意到他,又不想让她注意到他,内心纠结个不停。 终于碰面汇合,冲在最前面的杨向东对着叶格吹了个口哨,叶格好像没听到,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 杨向东双脚点地,干脆停了下来,笑道:“美女,认识一下呗,你叫什么名字?” 叶格双脚不停,眼神都没有分他半毫,依旧埋头疾走着。 五六个男生哄堂大笑,对着杨向东挤眉弄眼。 唐田跟在后面,居然有那么点儿的高兴与自豪,他自己也不知道,叶格不搭理杨向东,他自豪个什么劲。 杨向东脸皮一向很厚,被叶格无视,又被同伴群嘲,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呵呵一笑,踩着单车,跟上她,“美女,我们是网球队的,今天在射箭场看到你射箭了,你太牛掰了,简直是神射手啊。” 叶格还是没有搭理他。 杨向东追着再说:“美女,大家都是省队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认识一下,做个朋友呗。我叫杨向东,你叫什么?” 叶格依旧没有理睬。 杨向东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猛踩了下单车,直撞向叶格,前车轮几乎蹭到了她手里的饭盒。 叶格这才停住脚步,把装着饭盒的塑料袋,从左手替换到了右手上。 眼看着她又要朝前走,杨向东大声道:“这位同学,你怎么回事呢?就算不愿意和我们做朋友,也不用这样吧,傲什么傲,不就会射个箭吗!” 叶格这才抬眼,微微蹙眉,疑惑道:“请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杨向东切了一声:“不是和你说话,我们是在和鬼说话啊,你可真有意思。” 叶格站住,波澜不惊道:“抱歉,我刚没听到,你要和我说什么?” 杨向东憋气,干脆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叶格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解道:“你是队里专门管记名的同学吗?我没违反纪律,现在离队,是白教练同意的。这盒饭打包出去,也是白教练允许的。” 身后几个男生起哄大笑,杨向东像看外来生物一样,瞪着叶格,顿时就焉了。 他咽了口唾液,觉得自己刷脸是失败了,干脆把屡战屡胜的唐田搬出来:“同学,其实吧,我是替我这位哥们打听你名字的,他可喜欢你了。你是不知道,今天射箭的时候,他老盯着你看,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一下。” 杨向东说着,向唐田挤眉弄眼:“喏,就是后面那个最帅的男生。” 作者有话要说:把唐田放出来惹 ☆、chapter17 唐田耳朵滚烫,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早在心里骂了杨向东无数遍。他瞪了杨向东一眼,躲着叶格的视线,没敢看她。 就是错过了这一眼,等他调整好情绪,再去看叶格时,发现她已经垂下头,开始往前走了:“抱歉,我还有事情,要先走一步,借过。” 唐田懊恼不已,刚才她到底看到自己了没有?是希望她看到呢,还是不希望她看到,等她走远了,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杨向东就笑话他:“唐田,你可真怂,今天射箭场上,你是怎么说的,说你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刚才那么好的搭讪机会,你怎么不说这话了。” 唐田正窝着一肚子火没处撒,又想起杨向东刚才的话,脸都叫他丢尽了,骂道:“杨向东,你个垃圾,你刚满嘴跑火车,瞎说什么呢你,你再这样,我可是真跟你急了啊。” 杨向东撇嘴道:“美女没搭理你,你别怪在我头上啊。你不是喜欢她嘛,我给你制造机会,怎么了我就。” 唐田踩着单车猛地撞到他后轮上:“谁喜欢她!就她那样,还不如我们班赵雯雯呢。赵雯雯这样的我都懒得搭理,我还喜欢她?我看是你喜欢她吧,以后,再泡妞,别打着我的名义,丢人现眼。” 有男生跟着道:“就是啊,就她,总是劲劲的,拉着一张脸,好像谁欠她二百块钱似的,唐田才不会看上这样的。” 另一个男生说:“对,就是这种劲劲的,人家冰雪美人也不是这么个冰雪法啊。” 再一个男生道:“还冰雪美人呢,我看,撑死也就是一个霸王花,小太妹。” 杨向东说:“唐田,你最好是不喜欢她,我看她呀,没谁能降服的住。你啊,要真跟她好了,早晚被她吃的死死的。” 男生们骑着赛车,越过叶格,吹着口哨,呼啸而过。 唐田跟着他们骑在最后面,路过叶格的时候,莫名,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想看,又不敢看,越不看,越想看。 他眼睛直视前方,余光,竭力瞥向叶格。 她背着书包,手里拎着塑料袋,埋头专心走路,浓密的黑发湿漉漉地散开,披在肩上,初夏傍晚的微风一吹,掀开面上几缕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额头也是湿湿的,不知道是头发沾湿的,还是走路太快,冒出的汗。 唐田嗅了几口空气,淡淡茉莉花香。 其实,也就是队里洗澡间统一供应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洗发水。往常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此时此刻,他觉得,这洗发水,格外的好闻。 唐田踩着单车,越过她,一路骑出了省队大门。 听教练说,暑假的时候,全队都要吃住在这里,封闭训练一整个暑假。 一路绿灯,唐田心情好的不得了,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盼望着暑假快点儿到来。他完全忘了,就在昨天,他还和杨向东他们抱怨,说关在这里一个暑假,非疯了不可。 唐田迎着海风,哼着歌,在想:暑假再不来,他就真的是要疯了。 …… 叶格拎着塑料袋,走出省队大门,拐了个弯,正好看到苏末跑过来。 苏末跑到她跟前,手里拿着一瓶冰冻盐汽水,瓶身在她额头上滚来滚去:“凉不凉?” 叶格接过盐汽水,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喝这个?” 苏末去摘她背上的书包:“你们今天不是要考核嘛,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通过。” 叶格弯眼笑着,把塑料袋往他面前举了举:“我把晚饭打包带出来了,饭堂阿姨给我打了好多肉,现在还热着呢,咱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 苏末接过来,“我们去小泥湾吧,离这里不远,我刚烤好了两条小鱼,三个螃蟹,都给你留着呢。” 叶格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嗯,好喝,苏末,你下午就在小泥湾了啊。” “嗯。” “你要是能和我一起,在队里训练就好了。” “就傻吧,我要是去的话,谁给你摸鱼捉螃蟹?” “苏末,你真好。” “那你就好好练箭。” “嗯,今天考核,我打了两个十环呢,是队里最好的成绩。” “我家叶格,最厉害了。” 以后的每个周末,叶格都会打包晚饭,和苏末一起,去小泥湾吃饭,苏末也总会烤一两条小鱼或是螃蟹扇贝…… 暑假很快到来,叶格拎了几件换洗衣服,住进了射箭队。 全封闭训练,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刚开始,苏末还会想办法混进来,或者干脆翻墙爬树,后来,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来一次。 叶格见不着苏末,心里莫名觉得很慌,这么多年以来,还没有和苏末分开这么久过,她十分的不习惯。 这天晚上,队里没有训练项目,叶格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在一个地势最高的地方停下,试了好几次,爬树,助跑……都没能翻到墙头上。 叶格沮丧不已,苏末都是怎么翻墙进来的? 唐田拎着一大袋水果,刚和爸妈告别回来,都说了这里不缺吃喝,爸妈还非要坚持让他拎回一袋水果。 可怜天下父母心,唐田无奈,只得顺从母命,拎着死沉死沉的一大袋水果往宿舍走。他懒得走正道,抄近路回宿舍,刚拐了个弯,就看到了叶格。 唐田呆呆站着,内心一阵烦乱燥热。 叶格靠着一棵树坐在地上,仰望着浑浊的星空。 唐田犹豫了很久,甚至都迈出了一只脚,最终,还是没有再上前。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都费尽心思想尽一切办法,既不让别人看出来,又能各种偶遇叶格。却始终,没能说上过一句话。 以往他只需在女同学跟前露上一眼,转上一转,总会吸引住她们的目光。他这都在叶格面前晃悠了八百回了,叶格连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深深挫败感的同时,他又有种不可言喻的暗爽。 叶格就是和其他女生都不一样。 他只知道,她叫叶格,回回射箭第一,各项训练也是第一,是射箭队乃至整个省队的传奇人物。 网球队教练有次还组织他们队员一起,去射箭场观摩学习她对待训练的态度。 他们去到的时候,射箭队已经绕场跑了三千米,又举了哑铃和单臂撑地,现在正在练拉弓停时。 叶格的弓片,已经升到了41磅,也是队里唯一一个加磅的队员。 拉弓,靠位,坚持四十秒,放下,再拉弓,靠位,坚持四十秒,放下……如此循环往复,无比枯燥。 正午,烈日炎炎,射箭场上,没有一处阴影。 不到半个小时,已经有一个队员中暑了。再半个小时,好多队员已经怨声载道明显偷懒了,时不时有队员借口喝水上厕所,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唯独叶格一个人,站在烈日下,拉弓,靠位,停时,放下,再拉弓,靠位,停时……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叶格像个机器人,不知疲倦,不知酷热,只是一味地重复这个单调的动作。 唐田刚开始还能数她总共拉了多少次弓,数到三百多下时,他放弃了。他觉得,查数对于叶格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她拉弓停时,不是为了查数。 唐田觉得,她拉弓,拉的是一种信仰。 她的信仰是什么呢?奥运冠军吗? 已经是中午一点了,他们都还没有吃饭,唐田肚子咕咕直叫唤,但是,很奇妙的是,他却不觉得饿。他瞄了教练一眼,害怕他说,早到饭点了,走,去吃饭吧。 唐田不愿意走,他还想再多看会儿。 杨向东早就按捺不住,哭丧着脸央求教练:“教练,我们知道了,要向射箭队的叶格学习,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晒不偷懒不耍滑,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啊?饭堂师傅辛辛苦苦炒出来的菜,我们不准时去吃,不是对菜的一种侮辱吗?” 教练瞪了他一眼,训话道:“饭菜进了你这样的肚子里,才是对它们的侮辱。你们在这里坐了一上午,就喊着叫着辛苦了,看看人家叶格,可是整整训练了一个上午。我告诉你们,今天中午,她不去吃饭,你们谁都不能吃。” 唐田勾着唇角,暗暗高兴。 杨向东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心道:都说枪打出头鸟,这话一点儿不假,我替你跟教练讲话求情挨骂,你居然还偷着乐,又不是我一个人挨饿,我可是早就听到你肚子叫唤了。 射箭场上,白教练走到叶格身旁,对她说了句什么,然后,叶格完成最后一个拉弓停时,弯腰去收拾脚旁的弓箭包。 白教练拍了拍手,向着其他队员说了一句话,队员们一哄而散,背上弓三三两两走了。 杨向东从观看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教练,射箭队吃饭去了。” 教练不耐地挥了挥手:“下午,你们就练拍球。” 唐田磨蹭着,混在网球队员中间,抓紧时间,又偷瞄了几眼叶格。 叶格收拾好弓,拿起一瓶水,刚喝了一口,白教练过来,把手抚在她肩膀上,要给她按肩。她反应剧烈,向后退了两步,向着白教练低头鞠了一躬。 白教练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在了前面。 叶格跟在后面,偷偷甩着左胳膊,过了一会儿,又用左手去按右胳膊。 唐田看着她的小动作,不觉,就又笑了。 ☆、chapter18 唐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拎着一大袋水果回到了乱哄哄的宿舍。宿舍的人一哄而上,不一会儿,水果就被他们瓜分干净。 唐田靠在床头,看着他们闹作一团,心情烦闷不已。他到洗手间,胡乱洗了把脸,心里更加堵得慌。 他开始后悔,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夜色下,就叶格一个人,不正是搭讪聊天的好时机吗?他为什么不上去,跟她说几句话? 唐田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 他把头伸到洗脸池的水龙头下,淋湿头发,又对着镜子用手抓了几下,让头发看起来,乱的没那么刻意,乱中还带着点儿帅气。 为了使自己像那么回事,他还去换了个跑步穿的T恤。 从宿舍跑出来时,杨向东在后面叫了他几声,他装作没听见,扎头就往外跑。奔出去老远,才敢回头,确定杨向东没有追上来,他才放缓了脚步,拐了个弯,朝着叶格待的那个位置过去。 唐田一路想,开场白说什么好呢。 同学,你也在夜跑啊?可是她明明没有跑步…… 同学,你在观天象啊?怎么听起来像是街头算卦先生的暗号…… 同学,你喜欢星空啊?好巧,我也喜欢,我最喜欢梵高的《星空》了。会不会太装逼…… 同学,你不会是想翻墙偷跑出去吧?会不会太白痴…… 同学,诶,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射箭队的叶格?如果她说不是…… 叶格同学,你好,我是网球队的唐田。这也忒正式了吧…… 嗨,叶格,我是网球队的,突然又想去学射箭了,你觉得,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嗯,就这样。 管他呢,爱谁谁,豁出去了。 唐田斟酌好了开场白,喘着气,跑过去的时候,叶格已经不在了。 他不甘心,又来回找了好几圈,都没有瞅见她的影子。 唐田抓着湿漉漉的头发,想死的心都有了。 错失了这个机会,此后,他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和叶格说上一句话。 叶格那晚没有成功翻墙出去,又过了几天,苏末终于来找她了。 苏末是光明正大通过门卫大爷找的她。 门卫打电话给白教练,白教练告知了叶格,准了她半个小时的假。叶格跑过去时,苏末正在和门卫大爷聊天,看得出来,大爷还蛮喜欢他。 叶格心中腾升出一股成就感,她的苏末,总是这么招人喜欢。 大爷看到叶格过来,笑呵呵挥挥手道:“这就是你妹妹吧,大爷出去抽根烟,你们兄妹两个好好说说话。” 大爷走出传达室,叶格这才问:“苏末,我什么时候成你妹妹了?” 苏末龇牙笑着,塞给她一瓶冰镇盐汽水:“你比我小,难不成还要我叫你姐姐?” 叶格握着盐汽水,沁凉透体,撇嘴道:“反正我是不会叫你哥哥的。” 苏末伸手扯她的马尾:“几天不见,还反了你了。” 叶格嘀咕道:“你本来就不是我哥,你是苏末。” 苏末扯着她的马尾在自个跟前比了比,转移话题,惊叹道:“叶格,你长高了哈。” 叶格扬起脸,立直,在他胸前比划了一阵,眉开眼笑:“好像是高了那么一点。” “等暑假结束,你是不是就要到我下巴这里了?” “苏末,你可是也要长个喔,不要等我出去了,咱俩一样高。” “真是,给你点儿颜料你就能开染坊。” 叶格嘿嘿笑着,拉着苏末在椅子上坐下,一脸关切:“苏末,这么长时间没来看我,你都忙些什么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苏末往常般,笑嘻嘻道:“你就不能巴我点儿好,我能出什么事。” 叶格仔仔细细看着他,并没有找到他脸上胳膊上有伤,但,还是担忧:“院长和李老师王叔他们,有没有找你麻烦?” “没有,他们又没有我跑的快,真要打架的话,他们三个合起来,估计都不会是我的对手。”苏末龇牙笑,“当然了,你放心,我才不会和他们打架。” 叶格点头唔了声,苏末又说:“我想过了暑假,搬出来住。” “搬出来?搬到哪里?” “学校附近有个城中村,我看过了,标间的话,一个月房租不到两百块钱。环境是不太好,但是,要比孤儿院强多了。” 叶格低着头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小声问:“那你搬出来了,我怎么办?” 苏末拽着她的马尾,把她的小脸提溜到眼前,又用另一只手弹了弹她的脑门,嫌弃道:“光长个,不长脑子啊你。我说的搬出来,肯定是咱们两个一起搬出来啦。” 叶格双眼亮了亮,这才去摸头发求饶:“头发,头发疼。” 苏末丢开她的马尾,顺便,在她头顶摸了摸,笑道:“我要走了,大爷的烟要抽完了。” 叶格去瞧窗外,果然,大爷手里,只剩一个烟屁股了。她心里腹诽,这大爷,是在吃烟啊,抽这么快。 苏末转身就要走,叶格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背,问:“苏末,钱还够吗?” “嗯,你好好训练就行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可是,苏末,你不要因为钱,去做……” 苏末作势又要扯她的马尾:“你天天都想什么呢你,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算了,还是直接和你说吧,省得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前几天,赵阿姨她搬家了,她以后都不在滨城了,临走,她找到我,给了我三千块钱。” 2007年,三千块钱,不算是个小数目,对他们来说,也是笔巨款了。 叶格张大嘴巴,不可置信:“三千块钱?!这么多!” 苏末挑了挑眉梢:“我现在也算是个大款了哟,你可要好好巴结巴结我。” 叶格笑着,赶紧道:“嗯,等咱们搬出来住了,我天天给你洗衣服做饭。” 苏末双手抄在裤兜里,薄唇微勾:“小狗腿。” 大爷进来时,苏末又笑着说:“叶格,明年北京奥运会你是赶不上了,等下一届伦敦奥运会,我看好你。” 叶格刚想回他说,想太多。 苏末已走出传达室门外,又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伦敦。” 叶格到嘴边的话,瞬时就说不出来了,不觉,重重点头,像是在向他保证:“嗯,好的。” 苏末笑着,做了一个拉弓的姿势,随后,向叶格挥了挥手,吊儿郎当晃荡着,走出了大门。 大爷微笑着看着苏末离去,又看向叶格,合不拢嘴道:“好好好,咱们这里出来一个奥运冠军,我这个糟老头子,也跟着沾沾光。” 叶格心情格外的好:“大爷,您一点儿都不老。” 她雀跃着,蹦跳着,回到了射箭场,再去摸弓,倍加亲切。 日子一天天滑过,眼看着暑假就要结束,叶格的射箭技巧,在白教练的指导下,愈加的纯熟。白教练说,过些时候,就给叶格报名一个全国性的反曲弓比赛,获奖的话,以后就有望加入国家队。 叶格满心的憧憬,好几次夜里做梦,都梦见了她站在伦敦奥运会的领奖台上,苏末站在她对面,双手抄着裤兜,朝着她笑。 她在梦里还腹诽,苏末真是小气,我都获得这么大一个奖了,他都舍不得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向我挥挥手。 醒来后,想象着苏末挥舞双臂的滑稽动作,还真是傻里傻气,不符合苏末一贯的气质。 …… 离暑假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唐田心里莫名的慌,听教练说,最后一天,全队会来个大联欢。 所谓大联欢,也就是说,这个培训基地,所有的队员,都汇合在一起,开个联欢晚会。届时,省队领导,会给每队综合排名第一的队员,上台颁奖。 唐田经过多方打听,得知,网球队和射箭队会挨在一起,接受嘉奖。 他激动的成夜成夜睡不着觉。 为了能和叶格并肩站在一起,这些个日子,他疯了一样的在训练场上挥动球拍,脸上都晒秃噜了一层皮,手腕也伤了两三次。 但是他却不觉得苦,每次考核得第一,他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杨向东说他疯了,唐田回骂他拿钱来培训,天天偷懒耍滑才是疯了。 夜深人静时,唐田躺在宿舍床板上,死活睡不着,他自己也觉得,他可能是疯了。 煎熬到最后一天,期盼已久的联欢晚会终于到来。 唐田换了好几套衣服,最后,还是穿回了网球队的队服,因为教练说,每个上台领奖的人,都要穿着自己队的队服,这是硬性要求。 唐田颓然地瘫在床上,折腾了半天,又回到原点。最后,他实在是不甘心,便很有心机地在队服后背,签上了自己大名。 他拿着这件衣服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越来越佩服自己,有这个签名加持,叶格对他的印象,对他名字的印象,肯定会大比分加重。 唐田折腾了半天,签名签上了瘾,又在一对护腕上签了两个名字,心想,如果叶格和他说话,他就索性把护腕送给她…… 然而,到了晚上,他却找不到叶格了。 代表射箭队上台领奖的,是一个黑瘦龅牙的男生。 联欢会结束,唐田都没缓过神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古代待嫁小媳妇,憋屈到不行,又只能忍着,不能向任何一个人诉苦。 听其他队员说,叶格离开射箭队了,以后再也不射箭了。 谈及此事,所有人都是叹着气惋惜。连杨向东都说,说不准她就是下一个奥运冠军,就这样说不练,就不练了,也太可气了。 杨向东说:“唐田,你说就那个叶格,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还真是有个性,说不定,人家来射箭,就是玩票,耍耍而已,现在没兴致了,就丢了呗。” 唐田闷声道:“爱丢不丢,管我什么事!” 他嘴上是这么说,离队的那一天,他还是想方设法找到了白教练,装作随意聊天,问:“白教练,你们队的那个叶格,真不来射箭了?” 白教练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唐田的心七上八下,蹦跳了好一阵,才又问:“她也真是的,浪费了队里的资源,还白占了射箭队一个名额。对了,白教练,叶格她,听说是你亲自去学校挑选出来的,她是哪个学校的啊?” 白教练深深看了他一眼,拧着眉,叹气道:“她转学了,不在滨城了。” 唐田的双手紧紧握着赛车把:“哦,是这样啊,她转去哪里了?” “北京。” “北京啊,北京条件比咱们这里强多了,她应该会再接着练箭的吧。” “不知道。” 白教授阴沉着一张脸走远。 唐田的喉咙里像是塞着一个没有嚼的麻花,别着劲的难受。 他仰脸望着蔚蓝的天空,第一次觉得,他的青春,还没开始,就已经没了。 ☆、chapter19 苏末正在孤儿院的菜地浇水,感觉前面有个人影,一抬头,就看到叶格垂头立在两米开外的洼地里。 苏末手拿着皮水管,拇指堵在管口,水花四射,喷溅着,浇在她身上,大声笑着问:“你们放假了?” 叶格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任凭凉水浇到她身上,她也没说一个字,也不挪地方,像一具被抽了魂的尸体,一动不动。 苏末意识到了不对,把水管一扔,跳着脚跑过去:“叶格,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叶格红肿着眼,扑进他滚烫的怀里,呜咽道:“苏末,他们把我开除了。” 苏末搂着她颤抖的双肩,沾满泥的手想去摸她的头,抬了抬,又放下,轻松道:“我当什么事呢,开除就开除了呗。其实,我早就不乐意你去训练了。看看,这才练了多久,你就晒成一个非洲人了,这要再练下去,晚上的时候,我就看不到你了。” 叶格抽泣着:“你怎么不问问,他们为什么开除我。” 苏末胳膊紧搂着她,下巴放在她头顶,说:“反正肯定是他们不对。” 叶格的脸埋在他脖颈里,哽咽道:“苏末,你以后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怎么会。” “苏末,他们说,我政审没有通过,因为,我爸爸是个杀人犯。杀人犯的孩子,没有资格去参加比赛,更不能代表国家,去参加比赛。” “操他大爷。” “苏末,我以后不能射箭了,是不是也不能读书考大学了?” “没有的事,你别想太多。” “可是,他们都这么说。” “不会的,你又没犯法,你要不放心,我明天找人问问去。” 菜地里的水漫到他们脚边的时候,叶格才止住了泪,吸着鼻子说:“苏末,我还想考大学去学医呢。” “嗯,会的。” 苏末眸色一沉,黯淡了下来,瞬即,他便收起了所有情绪,伸出泥手抹她的脸,龇牙笑道:“叶格,看你脸黑的,泥抹在你脸上,都愣是看不出来。” 叶格终于被他逗笑,跑过去抢着皮水管去浇他:“你也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打打闹闹,全身上下糊满了泥巴,在泥地里追逐着玩笑着…… 不过隔天,叶格被省射箭队开除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孤儿院。 李老师晃悠到他们面前,嘿然道:“我早就说过了,但凡是个正经单位,怎么可能会要你们这样的人渣!” 苏末攥紧拳头,就要过去揍他,被叶格拦住,冲他摇了摇头。马上就要开学,等老师开了条子后,就可以永远离开孤儿院了,他们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院方起冲突。 开学后,苏末写了离院申请,交给了马主任,马主任问明了情况后,又转给了校长。只等校长批准后,他们就可以彻底搬离孤儿院,出去租房住了。 叶格也不是很懂,他们要搬出去,不在孤儿院住,为什么要向学校申请。苏末说的那些,她也没听太明白,好像是因为他们现在是未成年,所以要办好多手续,学籍户籍还有什么的…… 总之,很复杂,要走流程,需要时间。 被射箭队开除的事情,心理难受了一阵后,也就过去了。她知道,射箭她是射不住时间的,还不如好好读书,好好学医,早点儿治好苏末的病。 关于政审,苏末帮她问过了马主任,马主任说,叶格的情况,考大学完全没有问题,只要是以后不进ZF部门当官就成。 叶格捧着生物书,盯着上面一张脑细胞的图,心想:我才不要当官,我要研究这些脑细胞神经末梢。 九月底的一天上午,叶格正在上课,校长把她叫出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叶格同学,你跟我到办公室一趟。” 叶格诚惶诚恐,跟在校长身后,低低地问:“校长,是我和苏末离开孤儿院的申请下来了吗?” 校长温言道:“申请啊,快了,就这几天的事。叶格同学,你不要紧张,这次啊,是有别的事,好事。” 叶格琢磨了一路,好事?她能有什么好事? 白教练和另外一个鹰眼的男人坐在校长办公室沙发上,见叶格进来,白教练起身,笑呵呵道:“叶格,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陆队。” 白教练又向沙发上的鹰眼男人道:“陆队,这就是叶格了。” 陆队一脸威严,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向着叶格扫去。叶格抿唇垂头站着,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办公室里气氛陡然有些紧张,连校长都在站着,唯独陆队一人,屁股像是黏在了沙发上,始终坐着。 叶格盯着脚尖,大气也不敢出,脑子飞速运转:校长说是好事,白教练又在这里,难不成,这个什么陆队,是来重新收她回射箭队的? 白教练轻咳了一声,笑道:“叶格,怎么站着不动呢,陆队是我的朋友,听说你离开了射箭队以后啊,就觉得十分可惜,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想着重培养你。叶格,我问你,你还想射箭吗?” 果然是要回射箭队了,叶格内心翻滚着,说不上来是激动还是反抗,她呆立着,小声说:“谢谢教练,我,我……” 白教练走过来,手搭在她肩上,语重心长安抚道:“叶格,你放心,陆队的位置还有身份,你爸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陆队眉毛倒竖,双目精锐,在叶格身上扫了好几圈,点了点头,沉声问:“叶格同学,现在有个机会,你如果抓住的话,以后,就没人会再关注你爸爸的事情,我问你,你愿意吗?” 叶格抬起头,抿着唇看着沙发上的陆队,问:“什么……机会?” 陆队直视着她,掷地有声道:“加入我的小组,以后,跟着我训练。” 叶格眼皮跳了跳:“射箭吗?” 陆队深深瞥了她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偏头对白教练点头,道:“嗯,脑袋瓜子够用。” 白教练感激地连连点头,又满面笑容地对叶格说:“叶格,陆队是训练射击的,虽然不是射箭,但是,以你的资质和心理素质,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陆队沉吟道:“话也不能说太满,有没有资格,能不能胜任,还要先拉去训练场上看一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白教练脸上堆着笑,又嘱咐叶格:“叶格,陆队的能力和经验,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待会儿去了射击场,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啊,别露怯,也别丢了我这个教练的老脸。” 校长在旁边,也笑着附和道:“叶格,你有出息了,就是咱们市三中的荣誉。” 陆队冷眼瞥向校长,严肃道:“这个事情,不仅叶格同学本人,校方也是要签保密协议的,还望校长注意用辞,如果走漏了风声,上头责怪下来……不要让我为难。” 校长眸色一凛,立马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陆队咳了一声:“走吧。” 叶格杵在原地没动,“教练,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射击场,陆队测试一下你的资质。”白教练催促着:“叶格,快过来。” 叶格上前走了两步:“教练,我可以叫上一个同学和我一起吗?” “不可以。”不等白教练回答,陆队肃声抢先道。 不安感铺天盖地袭来,叶格攥着拳,抿了抿唇,又说:“教练,我想去趟教室。” 白教练走在她身旁,小声道:“校长在这里,你不用回去给老师请假的。” 叶格抬起眼,看向他,脸上露出难为情的样子,低声哀求道:“教练,我身上,例假来了,东西在教室书包里,我想去换一下。” 白教练也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前头走着的陆队,正想着怎么向陆队说,陆队侧身,冲着叶格摆了摆手。 叶格连忙鞠躬道了谢,飞一般跑出办公区,奔向教学楼。正是上课时候,走廊里回荡着老师讲课的声音。 叶格额上冒着汗,站在苏末班窗户前,握着拳头,急促地敲了敲窗玻璃。教室另一端的苏末,在众人的惊愕目光中,冲了出来。 顾不得哗然的教室和老师的训斥,叶格一把拽起苏末的手,奔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 苏末眼里都是焦急:“叶格,出什么事了?” 叶格喘着气,说:“射箭队的白教练带了一个人过来,说要我现在跟他们去射击场。” “白教练?射击场?”苏末有些茫然,“你可以回去射箭了?不过怎么是射击场……” “不是射箭,他们说的射击,我猜,应该是枪,省队也有射击队的。” “哦,射击队啊。”苏末松了口气。 “苏末,我有点儿害怕,那个人,白教练叫他陆队,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见他就害怕。他说,如果我加入他的小组,我爸爸的事情,就没人再去关注。他还说,这件事情,要保密,不光我要签什么保密协议,还要校长签。” “你爸爸的事情,当初,不就是白教练他们因为这个,把你开除了吗?怎么现在……” “不是白教练,我当时都听到了,白教练还和他们吵来着,他甚至说要收养我,来洗脱我的出身,但是他们没有同意,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应该是大官吧。还有,我也是从他们争吵中,才知道,原来,去省队训练是要交钱的,一直都是白教练替我垫的钱。”叶格渐渐平息下来,“现在白教练带人过来,我觉得,白教练不是坏人,他带过来的人,应该也不是坏人吧。” 苏末皱眉,不解道:“如果是这样……不过,射击队有这么神秘吗?为什么要签保密协议?” 叶格拧着衣角:“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有点儿害怕。苏末,他们不会把我卖了吧?” 苏末一下就乐了,伸手拽着她的马尾,笑道:“你想什么呢,把你卖到深山里去当大傻子的小媳妇呀。” 叶格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苏末揉了揉她头顶,说:“喏,我跟你一起过去。” 叶格抖动着睫毛,两眼微弯,笑道:“应该是在省队的射击场,那我现在和他们过去,你跟过去,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苏末又扯了扯她的马尾:“知道了。” 叶格担忧道:“门卫挺严的,你能进去吗?” 苏末推着她下楼:“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下课铃声骤响,叶格最先冲出楼梯。苏末在楼梯间等了一会儿,混在乱哄哄的同学中一起下楼,绕到学校后门,溜了出去。 苏末赶到省队射击场时,远远看到叶格手里端着一杆长/枪,趴在地上。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壮精瘦的中年男人,在厉声呵斥着什么。 苏末猜测,他就应该是叶格说的那个陆队了。 白教练坐在后面的椅子上,不住的摇头叹息。 苏末猫着腰过去,躲在最后一排椅子后面。 陆队咆哮着在叶格面前走来走去,叶格双手握着枪,紧紧抿着唇,右手手指,始终没有扣下扳机。 陆队一双军靴停在她眼前,手指着前方一个逼真的人物NPC,怒吼道:“他就是一个模型,又不是真人,你有什么不敢朝他开枪的?!” 叶格抖了抖睫毛,依旧紧抿着唇,扳机上的手指颤的厉害。 陆队目光如刀,拔高了声调,继续吼道:“就因为你爸吃过枪子,你就不敢开枪了?!叶格!你别忘了,你爸当初打死的人是谁!他打死的是你亲妈啊!!你爸带着十多个人把你妈活活打死时,你不是看见了吗?你那会儿多大?八岁了吧,该记事了!你忘了你妈妈死前看你的那双眼睛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每章字数都挺多,不知道看起来会不会累2333 ☆、chapter20 叶格双肩剧烈耸动着,终于,压抑地哭了出来。 陆队依旧咆哮着:“你没有了妈妈,没有了家,受尽屈辱,被扔进孤儿院,吃不饱穿不暖,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被射箭队开除,以后永无出头之日,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是你爸爸!你就不恨他吗?前面这个男人模型,你就把他当成你爸爸,瞄准,开枪,打死他!把你心中的恨都打出来!” 叶格的哭声越来越大,直至最后,丢开了手里的那杆枪。 陆队的军靴踩在枪上,狠声道:“怎么?下不去手?你原谅你爸爸了?你爸爸是个杀人犯,他应该死!你现在杀了你爸爸,以后,你才能去杀其他罪犯!” 叶格哭的快背不过气去,爸爸领着一帮人把妈妈活活打死在她眼前这一幕,被她揉碎了,埋在了心底。这么多年来,她以为,只要她不想,只要没人提,这件事,就真的没有发生过。 她告诉自己,爸爸杀了人,坐牢死了。妈妈也被别人打死了。 她可以回避了多年的事实,猝不及防,就这样被陆队血淋淋揪了出来…… 叶格正哭的昏天暗地,苏末蹿过来,一脚踹飞地上的枪,骂道:“草你大爷!我们不练了!” 他一把拽起趴在地上的叶格,“叶格,我们走!” 苏末拉着叶格的手,一直跑一直跑…… 他们跑出省队大门,跑到马路上,跑到小泥湾,又跑回到马路上…… 永不停歇,直到身体里的水分蒸发干,再也跑不动。 苏末双手抄在校服裤兜里,默默跟在她后头。天黑透时,叶格又走回到小泥湾。 她来到一处礁石区,回头看着苏末,嗓子沙哑:“我想去上面透透气。” 苏末瞥了眼一旁“禁止攀爬”的警示牌子,踱步上前,伸手去摸她的马尾。跑了一天,马尾早已松散,他只轻轻一扯,头发就散了下来,皮筋儿脱落在他手心。 他一手环着皮筋儿,一手去抓她的头发:“头发都乱了,你站着别动,我给你扎起来。” 叶格垂头任他扎着头发,又说了句:“我想去上面透透气。” 苏末温声哄道:“嗯,好,扎好头发,咱们就过去。” 叶格紧紧攥着拳,没有说话。 苏末扎好她的头发,又用手扯了扯马尾,什么也没说,走到礁石前,双手撑在上面,纵身跃了上去。 这个礁石区,他们之前来过,礁石乱堆,异常的陡峭凶险。白天,尤其是涨潮的时候,汹涌的海水扑过来,咆哮着,吞没了这堆乱石,只余远处最高的一块礁石的尖尖儿。 苏末已经爬过了两块礁石,他回头,去看叶格。 叶格站在原地,吸了一口气,说:“苏末,掉下去,会死的。” 苏末看着她,平静道:“我知道。” 叶格咬了咬唇,声音发颤:“那你还……” 苏末轻轻吐了一口气,问:“叶格,你怕死吗?” 叶格摇摇头:“不怕。” “那我也不怕。”苏末露齿笑,“叶格,要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 叶格抿着唇,上前两步,开始攀爬。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翻过一块又一块礁石。 零星的灯光明明暗暗,闪烁在黝黑的海面上。月亮刚刚升起,摇摇晃晃,高悬在风里。 开始涨潮,有海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他们两个却浑然不觉。 半个小时后,他们爬到了最高的那块礁石上。 汹涌的海水肆虐,狠狠/碰撞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苏末坐下来,两条腿在礁石上晃来晃去,盐白的浪花砸在他白色的帆布鞋上,等这波浪退去,他的鞋里灌满了海水。 叶格挨着他坐下,学着他的样子,耷拉下来两条腿。 苏末若无其事地说:“叶格,你看,我们一心想寻死的时候,怎么都死不了呢。” 叶格眺望着深海,不觉,泪又流了下来:“苏末,对不起,我向你隐瞒了我爸妈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苏末荡着两条腿,“其实,我也没跟你说实话,我爸他,并没有死,他活的好好的。” 叶格没有接话,听他往下继续说。 “我妈死后不到三个月,我爸就又结婚了,半年后,生了个儿子。然后,他们听说,我妈妈的精神病会遗传,就把我扔在了孤儿院门口。那时候,我五岁,已经能记住我爸叫什么名字,我家在哪里,但是,当初院长和警察问我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只是说,我妈有精神病,死了,其他的,我都记不得了。” 又一股浪冲过来,浪花直直扑到他膝盖上。 “我现在想,我妈的死,应该是我爸的杰作。精神病人,就算是比一般人要死的早,也不至于死那么早。我爸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让他儿子顺利出生吧。” “所以啊,叶格,我爸也杀了我妈,我俩都一样,没什么好说的。” 叶格盯着黝黑的海面,良久,说:“苏末,其实,你不用安慰我,而说这些。” 再一个浪头砸来,湿了叶格的双眼。 “我妈是我爸从西藏买回来的,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藏族人,但是我却不会说一句藏语,也听不懂一个字,我也没有听我妈说过。我记事时起,我妈就已经能说汉话了,还算流畅。我妈她,一直不喜欢我,我想,她是在恨我爸吧,但是,明明,我却像她那么多……” 早年,叶格父亲出去工地打工,回家时,带回来一个藏族女人。 村子不算小,穷人也多,那些讨不到老婆的大龄男人,基本上,都会出外打工攒几年钱,买个外地女人回来过日子。这在当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有人家,还买了个越南女人。 因此,叶格父亲带了一个西藏女人回来,大家也见怪不怪。 虽然女人不会讲汉话,也死不说藏语,但是不妨碍怀孕生子过日子。 后来,父亲在村口开了个理发铺。理发铺很小,去光顾的只有村里那些老头,好在是家里还有几亩地,吃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叶格出生后,母亲才终于开口,开始跟着邻居学说汉语。邻居的妇人们也乐的教她,她学的挺快,等叶格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能和人正常沟通了。 大家都笑着说,叶家的媳妇终于知道要过日子了。 母亲极少和叶格说话,也更少和父亲聊天,日子一天天过去。 叶格七岁那年,寻常的一天,当她背着书包放学,发现家里挤满了人,都在骂骂咧咧,劝慰着父亲。 后来,叶格隐约知道,母亲和村里一个男人跑了。 父亲性格其实很懦弱,母亲跟别人跑了后,村里人见了他,都会半开玩笑半嘲讽道:“你还成天给别人剃头呢,自个却顶那么一个大绿帽子,以后,谁还敢去你那里剃头?没准剃着剃着,就剃出一个绿帽来。” 父亲不顶撞不还嘴,也不敢朝人发火,只是回家喝闷酒抽烟,吆喝着叶格去烧火做饭,急眼了的时候,他也会动手打叶格。 打她的时候,他总是说:那么像她干什么!长得也像,脾气也像,那么像她,她怎么不把你带走?我看她是成心的,成心把你丢在这里,给我添堵…… 一年后,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回来了。 母亲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叶格也早早睡下。 父亲本家的一些亲戚和好事的邻居听到风声后,都去了他们家。 村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对付逃跑的外来媳妇,抓回来后,都会毒打她一顿,打得她心生害怕,再也不敢生出逃跑的念头了,才会罢手,更何况叶格母亲这种和野男人私奔的女人。 大家去他们家,确定叶格母亲真的回来了,不过几分钟,极为有默契,妇人和老人全都噤若寒蝉的陆续离开,屋内,留下了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叶格被吵闹声惊醒,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见堂屋有亮光,就揉着眼睛从偏房走到了堂屋。 她一眼就看到了母亲,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正要过去,就有人拦住了她。 母亲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头发上全是血。 男人们吵吵着,轮番过去踹她的头,边踹边问:“你还跑不跑了?” 母亲像一块揉皱了的破布,毫无生气。 有人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拽着她的头发往墙壁上死命地撞,边撞边问:“你以后还和野男人跑不跑了?” 头撞着墙壁,咚咚咚,砸的人心烦意乱,母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男人们气急败坏:“老叶,这西藏娘们也太野了,硬是从她嘴里撬不出一个字,要不,你来?” 父亲缩在人群后头,懦弱道:“我看,要不,算了吧,这打也打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跑,也跑不了。” 男人们开始哄笑:“老叶,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不会是用剃头刀把自个下面的那个头给剃掉了吧,这么没有种,哈哈哈……” “老叶,我们都累了,你过来,把她腿给打折了,看她还跑不跑……” 男人抓着母亲的头发,示意父亲过去。母亲淌血的双眼死死瞪着他。 父亲一拳砸在她眼睛上,吼道:“你瞪什么瞪!瞪给谁看!” 叶格挣扎着,撕心裂肺喊着“妈妈,妈妈……” 母亲吐出一口污血,全喷在了父亲脸上,这一举动,彻底激怒父亲。 一拳又一拳,一脚又一脚。 男人们赤膊上阵,新一轮的拳打脚踢…… 母亲脸埋在地上,蠕动着身体,竭力把脸朝外,一双眼睛看着门口被人死死拖住的叶格,嘴角终于扯了扯。 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她就这样,咽了气。 叶格哭天抢地,晕厥了过去。 男人们开始慌了,连夜把她抬到坟地里,挖了个坑埋了。 第二天,那个当初和母亲私奔的男人报了警。 警察把她从坟坑里刨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瞪着的。 男人们逃的逃,抓的抓,父亲以主使教唆杀人犯的罪名坐牢。 叶格被村委安排到各个亲戚家,堂叔伯二大爷……每家轮流住一个星期。 这些亲戚家,几乎每家都有一个正当年的男人,参与了那晚的犯罪行动。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因为那个西藏疯女人,他们每个家里都出了个吃牢饭的男人。 落后贫穷重男轻女不觉买卖妇女有罪的农村人,对待叶格的态度,可想而知。 而滑稽的是,县里还给这几个家庭颁发了睦邻友好奖,甚至开了表彰大会,并在大会上表示,他们不计前嫌收养叶格的这一义举,肯定会给他们家的男人或者儿子减刑的…… 一年后,父亲死在了监狱,叶格就被送到了孤儿院里。 …… 夜越来越深,月光却越来越亮,洒在汹涌的海面上,有种诡异的静。 叶格说:“苏末,我累了,想睡觉。” 苏末往她身边挪了挪,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肩膀:“睡吧。” 叶格靠在他胸膛,闭上了眼:“苏末,我们会死吗?” “每个人,都会死。” 苏末低头看着她,缓缓说:“叶格,我想起一首诗。” “什么诗?”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chapter21 作者有话要说:正叙回来,接开头第三章,泥萌还记得吗……→_→ 唐田坐在礁石上,忐忑不安,神经时刻紧绷着,生怕叶格坠下去,掉进海里。 今夜月光黯淡浑浊,远比不上那夜恍如白日的月光,其实,自那夜后,叶格就再也没见过更加皎洁的月夜了。 又一轮潮水退去,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唐田的心脏一下跳到嗓子眼,连带着头皮都紧了一紧:“叶格,你干什么?” 叶格声音出奇平淡:“回去。” “不再坐坐了?”话一出口,唐田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好好好,回回回。” 他自己却是不动,叶格往前走了一步,问:“你不走?” 唐田侧了侧身:“你在前面,我在后面看着你。” 叶格上前跨了一步,与他同站在一块礁石上,擦肩而过时,叶格阴测测说:“你就不怕我推你下去吗?” 唐田挠了挠头,还没有想好措辞开口,她已攀上了另一块礁石:“我才不会在这里推你下去,我怕你脏了这片海,打扰了苏末。” 唐田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心头一凉。此时此刻,他比叶格更想要找到苏末。 回去的路果然比来时要容易的多,唐田一路跟着她,再次来到了沙滩。已是凌晨四点,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 唐田咬了咬牙,把外套脱掉,不由分说,上前裹住了叶格。 叶格挣扎着,想要把外套扯掉,奈何力气比不过他,她越是挣扎,唐田手臂越是箍的紧,最后,她的脸几欲贴到他胸膛。 叶格仰脸咬唇瞪着他:“我不要穿你的衣服!” 唐田不容拒绝道:“要不要是你的事,我给不给你穿是我的事。” 叶格想骂脏话,从小到大,她说脏话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她怀疑,这个唐田,就是上天派来让她用来国骂的。 她保持仰脸瞪他的姿势,抬起右脚,运足力气,狠狠踩在他左脚面上:“你他妈能不能消停会儿!” 唐田面不改色气不喘:“叶格,我们回去吧。” 叶格想骂,回你大爷的回,她咬着唇,忍住了。 唐田语气放缓,商量道:“我家离这里不算远,你是要跟我回家,还是去酒店?你不是在等苏末的消息吗?先在这里住下,等消息确定下来,你再回北京。” 叶格瞪着他,脚从他鞋面上挪开:“我自己会走。” 唐田看着叶格,慢慢松开了手,他在想,如果叶格敢把他外套丢了,他就敢把她扛起来带回家! 叶格像是洞悉了他的念头,伸出手扯了扯外套裹了裹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唐田紧跟在后面,微微勾唇,笑了一下,只不过少卿,他心底又隐隐希望她丢掉外套,这样,他就有正当理由把她扛起来了…… 小泥湾附近就有一家酒店,唐田看着她办好入住手续后,又跟着她上楼。 叶格把他挡在房门口:“你跟来做什么?” 唐田目光落在她身上:“我拿外套。” 叶格这才注意到,他现在上身只穿了件白色短袖,裸/露在外的两只胳膊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叶格把身上的外套一把扯下来,向他砸过去。他接过外套,身体灵活一扭,就跨进了房间,利落地关上了门。 他套上衣服,径直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笔和便签纸,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你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联系我,我24小时都不关机的。” 唐田说着,从外套里摸出手机,随后,手机屏幕一亮,显示出开机画面,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道:“今天是个例外,例外。” 叶格没有搭理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刚闭上眼,就感觉到一双手摸了过来。 她嚯地一下坐起来,咬牙切齿道:“唐田!你干什么?!” 唐田手里拿着她的手机,一本正经道:“我想了想,就算我给你留电话号码,你也不会打给我。所以,还是我留你的号码比较靠谱。” 少卿,他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瞄了一眼,把叶格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说:“你以后还是换个密码锁吧,目前这个,有点儿简单,拦不住人的。” 叶格抓起床上的枕头,扔到他身上,怒吼道:“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唐田把枕头拾起来,拍打了几下,放回到床上,双眸闪烁看着她,无奈道:“叶格,是我拿你没办法。” 叶格背过身,重新栽倒在床上,扯起被子,把自己连同头部,整个盖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滚!” 唐田在心底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踱回到门口,犹豫着,是要在这里守一夜,还是把她一人丢在这里。 叶格在被子闷声道:“放心,我不会自杀。就算是要死,我也要等苏末。” 像是有只手,伸进唐田身体内,捏着他的心,揉来揉去。 唐田深吸了口气:“叶格,那我走了,这个房门,你最好反锁一下。你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开门,关门,离去。 唐田掏出警/官证,交代了前台几句,这才步出酒店大门。等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有晨练习惯的唐父已经穿好了运动服,手拿着太极剑正要出门。 他看见唐田冷不丁回来,瞥了他一眼,哼声道:“还知道回来。” 唐田缩了缩脖子,两三下甩开鞋,一声不吭就往楼上跑。唐父看着他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拎着太极剑出门晨练去了。 唐田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唐母的砸门声叫醒:“唐田,再不起来,上班就要迟到了。我给你说,昨天一下午你到哪里去了?连班都不上,局里可是给你爸打电话了哈,你不要仗着你爸和你张叔关系好,你就胡来啊。你这才是实习期,转不转的了正都是两说,你看看你……” 唐田嘴里叼着牙刷开门,揉着眼睛求饶:“妈,我知道了,你要是再唠叨,我这上班就真迟到了。” 唐母看了她一眼,啧啧了几声,转身下楼:“那你快点儿洗漱,妈妈这就去给你盛粥去。” 不过五分钟,唐田已经穿戴整齐下了楼,唐母坐在餐桌前招呼他:“过来过来,这瘦肉粥刚刚好。” 唐田过去,端起碗仰脸一口气喝了个净,唐母叹着:“哎哟哟,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的,慢点儿慢点儿。” 唐田含糊着:“不是快迟到了嘛。” 唐母拿起空碗站起来,要去厨房给他添粥,被他拦住:“妈,我不吃了,我要走了。” 唐母站住,审视着他:“昨天一下午,还有一整夜,你去哪里鬼混去了?喝了多少酒?不是妈说你,你这都是警察了,总是要有点儿警察的样子。” 唐田起身,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我没喝酒,不信你问我爸,我今早回来时身上有没有酒味?” 唐田走到门口,唐母也紧跟过来:“那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唐田穿着鞋,灿然一笑:“我一直和一姑娘在一起。” 唐母瞪大双眼,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姑娘?什么姑娘?” 唐田咧开嘴:“你儿媳妇。” 不等唐母反应,他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到了警局,迎面撞上了张队,唐田心虚地笑道打招呼:“张叔,早啊。” 张队拉着一张脸:“少给我来这套,收起你的嬉皮笑脸,还有,别叫我张叔。” 唐田收起笑脸,立正,给他敬了个礼:“张队。” 张队斜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待会儿写份检查,交上来。” 唐田跟上:“张队,昨天下午,我不是微信里给你请过假了嘛,这还要写检查啊。” 张队哼了声,严肃道:“请假?你也好意思提!咱们局里,你见有过一个人,微信请假的吗?” 唐田小声嘀咕着:“这种事,就算是有,你也肯定会说没有的啊。” “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不不,肯定是没有,没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张队,我错了,我不该向你请假,不是不是,我不该用微信向你请假。我这不主要是,事发突然嘛。” “你能有什么事情?听你爸说,你昨儿一夜都没有回家?” “我爸嘴怎么那么碎,这什么都往外说。”唐田又嘿然一笑,压低声音道:“张队,其实,昨天吧,我陪我女朋友了,我女朋友刚从外地回来,我这就……” 张队站住,上下打量着他,惊奇道:“你这小子,有女朋友了?前两天还有领导托我给你介绍他外甥女来着,我这还没顾得上给你爸妈说这事呢。” 唐田再一笑:“张队,你啊,就甭替我操这份心了哈,等着喝我喜酒吧。” 张队愕然:“喜酒?这么快!什么时候?” “早晚的事。” “哪家的姑娘?做什么的?” “张队,你见过。” 张队再愕然,紧走两步,追上唐田:“你小子好好说话,我见过?我怎么不知道?” 唐田挑了挑眉,故作玄虚道:“就昨天。” 张队瞪着他:“昨天?” 唐田谄媚一笑:“张队,我告诉你,我是不是就不用写检查了?反正这检查,也是给你一个人看的,你又不会上交。” “你可不要糊弄我,随便拉一个小姑娘或者指着个电视明星,硬说是你女朋友。” “张队,瞧不出来,昨天你这,没少见小姑娘啊。” “废话少说。” “好嘞,我女朋友,叶格,就是昨天来局里认尸的那女孩,张队,您老,还有没有印象?” 张队眯缝着眼:“叶格?她是你女朋友?” 唐田回视着他,收起笑脸,重重点头,一本正经道:“嗯,叶格,就是她。” 张队不淡定了,以一种‘你少来’的眼神斜着他,良久,说:“既然她是你女朋友,那么,停尸房的那具尸体,你知道是谁了?” 唐田再次立正,严肃地向他敬了个礼:“张队,我申请加入这次的调查小组,请批示。” 张队恍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就是为了这个?” “是,也不是。”唐田辩解道:“叶格是我女朋友,我昨天确实一直和她在一起。” 张队似是而非唔了声,推开办公室的门,唐田紧跟着进去:“张队,我昨天向她保证过了,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苏末,我是要第一时间知道的。” 张队接了一杯开水,坐回到办公桌前,吹着水杯里的热气,慢腾腾道:“叶格是你女朋友,我看未必吧,昨天她可是说,她在滨城谁都不认识,就认识苏末一个人。” 唐田蹙了蹙眉,说:“她啊,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她以前还在滨城上学呢,全学校那么多人,她怎么可能谁都不认识。再说了,我们以前还……” 他刚想提省射箭队的事情,但是随即想起叶格说的政审,还有她爸爸的事情,他就及时住了嘴。 张队却没打算放过他:“哦,以前,你们以前怎么了?” 唐田也没客气,拉过一张椅子倒着坐下,手肘支在椅背上,嬉皮笑脸道:“我们能怎么,就正常认识呗,不瞒您说,我当时还追她来着,不过,没有追上。” 张队喝了一口热水,斜着眼看他:“我看现在,也未必追的上吧。” 唐田耳根一红,厚着脸皮继续道:“早晚的事。” ☆、chapter22 唐田软磨硬泡,终于,张队点头,同意他介入调查。 三天两头,唐田下了班就跑去找叶格,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她身上,他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把这空缺的八年,欠她的追求全给补上…… 叶格内心有种哔了狗的感觉,拧眉憎恶道:“你不觉得你就像只苍蝇吗?” 唐田沉默良久,说:“不觉得,苍蝇都是围着垃圾绕,你又不是垃圾。” 叶格气急败坏吼道:“我就是垃圾,你给我离远点!” 唐田双眼灼灼地看着她,“你是叶格。” 如果意念能杀人,唐田早已死了八百回。 叶格肚子里一股邪火,几近哀求道:“你能不能闭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唐田看着她,真诚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你觉得,我能开心起来吗?” “……对不起,我……我闭嘴,但是你也别轰我走。” 叶格坐在乱石堆上,双手抓着头发,把他屏蔽在外。 她每天都会去小泥湾,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小泥湾,整个滨城,她没有地方可去,她也不想去。 那片礁石区,她没再爬过。 她想,如果真的确定,那具尸体就是苏末,她会再爬一次,在同样的地方,随他而去。 苏末,你真的到死,都不会联系我吗? 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第四天,叶格颤抖着手,接通了张队打来的电话:“喂。” “你好,是叶格本人吗?” “我是。” “叶格,尸检结果出来了。” 叶格身体一阵痉挛,体内所有器官全都扭在了一起,难受到想死。 电话那头张队焦急道:“喂,叶格,叶格,还在吗?” 叶格攥着手机,机械道:“在,你说。” “尸检结果,是这样,我们不太确定,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苏末。” “不太……确定?” “嗯,你知道,我们警局,不是每个人的DNA都会备份的。” “苏末的亲生父亲,不是还活着吗?不能找到他,比对一下吗?”叶格头脑冷静下来,提出质疑,随即,她又说:“算了算了,你们说不太确定,那就不确定吧。” 张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又说:“不过,我们也没查出来,这具尸体的真正身份,你看……” “如果你们查不到的话,就由我来认领吧,什么时候火化,通知我。” 叶格挂掉电话,大口大口喘着气,瘫软在了沙滩上。 警局。 张队挂掉电话,看了眼面前的唐田,叹了叹气。 唐田偷偷抹了抹手心的汗珠:“就这样?” 张队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刚才扬声器,你不是都听到了吗?还问什么问!” 唐田趁机道:“张队,我能不能请个假,早走一会儿?” 张队拿起桌上一个文件夹,向他头上砸了一下,恨铁不成钢道:“唐田啊,你就可着劲儿的折腾吧。” 唐田摸着头:“脑袋可是容易打坏的。” 张队抬起脚,踹在他屁股上:“滚吧。” 唐田把屁股上的鞋印拍掉,回头笑道:“谢张队。” 他一走出警局大门,就再也笑不出来,心头像是压了一个秤砣,直直坠到他心底。 叶格啊叶格,苏末可真是有能耐,他不仅霸占着你的心,以后,他也要住在我心里头了。 两天后,叶格在唐田的陪同下,把那具无名尸送去了殡仪馆。 工作人员推着尸车,即将送到火炉里时,叶格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拽住裤脚,嘴唇紧紧抿着,眼泪翻滚,一滴滴,掉在尸体上。 工作人员戴着口罩,目光漠然,直接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唐田。 唐田走过来,轻声道:“叶格,让他走吧。” 叶格指节发白,死死攥住裤脚,手背青筋根根暴突。 她偏头看向唐田,狠狠盯着他,问:“唐田,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就是苏末?!” 唐田心鼓雷动,平静地回视着她,说:“我不知道。” 叶格死死咬着唇,直到唇角渗出了血,她才缓缓松开了手。 工作人员立马,就把尸车推进了火炉。 火炉即将合上的时候,叶格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苏末!!!” “啪嗒”,火炉合上,切肉声,机器轰隆声…… 唐田拥着她,把她拖了出来。 叶格干嚎着,踢打踹着唐田。 唐田紧锁着眉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单纯拥着她。 闹不动时,叶格哑着嗓子呜咽道:“我觉得,他就是苏末,他就是……” 唐田紧紧拥着她,腾出左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肩背,哄道:“不会的,不会的。” 叶格瓮声瓮气,语调异常坚定,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如果他真的是苏末……唐田,我会杀了你的!” 唐田的左手在她后背微不可察滞了下:“好。” ………… 叶格挑了个瓷白色的骨灰盒,月色与雪色之间,苏末,你才是第三种绝色。 她麻木地填表缴费办手续,把骨灰盒寄存在了殡仪馆。她又出去,逛了好几家花店,才终于买回来一捧灿烂耀眼的向日葵花,放在了骨灰盒上。 从殡仪馆出来,叶格问:“滨城,小泥湾附近,有没有好的墓地?我明天回学校,如果有合适的墓地的话,你联系我,我会回来的。” 唐田应了声,她又说:“我会给你劳务费。” 唐田闷声道:“叶格,你知道,我……” 叶格偏头去看他,清冷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唐田,你也知道,我对你没兴趣。不管怎样,这几天,谢谢你。” 唐田吐出一口气,说:“叶格,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对我感不感兴趣,喜不喜欢我,我不在乎。” 叶格冷冷扫了他一眼,眉心微皱,脸上浮现一层倦意和厌恶:“唐田,我最后问你一次,他到底是不是苏末?” 唐田强压下眼底的悲伤,镇静道:“我不知道。你不信的话,可以去警局,当面问张队。” 叶格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最好是这样。” 唐田动了动唇,小心翼翼问:“你买好回北京的票了吗?几点的车?我去送你。” “不用。” “……” 第二天周六,一大早,叶格办好退房手续,刚走出酒店门口,就看到唐田双手插裤兜,倚靠在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上。 金黄的太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他整张脸,笼罩在阴影里。 有那么一瞬间,叶格以为他就是苏末。她呆滞着,不由往前朝他走了一步。 唐田从金灿灿的背光里走出来,笑着向她招手:“叶格。” 叶格这才缓过神来,想发火,抿了抿唇,努力压了回去。 唐田笑着给她开车门:“谢天谢地,你还没走。” 叶格看着他,问:“你们警察,什么都可以查吗?” 唐田手扶在车门上,掩饰着尴尬,僵笑着:“我……我只是想送送你。” 叶格脸色惨白,面无血色,身上毫无一丝生气:“我有苏末身份证号,你可以帮我查查他的动向吗?上网,开房住店,买票坐车。” 唐田脸上的僵笑垮了下来,他默默把车门敞到最大,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叶格攥着拳,抿唇看着他,没有动。 他点头,说:“好,我帮你查。” 叶格道了声谢,猫腰坐了进去。 一路沉默到火车站,泊车,检票,唐田一路跟着她,到了站台上。 唐田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开口问:“叶格,我可以送你去学校吗?” 叶格看着他,突然就想起那年,她最后一次见苏末,也是在这个站台。 苏末突然要去北京,她来送他。 当时,她眼睁睁看着他登上这趟列车,她多么想不管不顾冲过去,跳上火车,跟着他一起,离开这里。 他一走,就是永别。 他走,就是为了甩开她。 这五年中,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在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跟着他一起走。 如果一直跟着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唐田惊慌失措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叶格,语无伦次地说:“叶格,你别哭啊,你不喜欢,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你别哭啊……” 列车员开始吹口哨,示意车门即将关闭。 “再不上车,就来不及了,叶格,你走吧,我不去了,我真不去了。”唐田着急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车票,“你要是怕我跟着,我这张车票,你把它扔了。” 叶格用手背抹了抹泪,吸了吸鼻子,说:“火车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掉头登上了火车。 唐田攥着火车票,站在原地愣怔了会儿,在火车门合上的最后一瞬,跃身跳了上去。 滨城早在三年前,就开通了去北京的高铁和动车,每天都有好几趟班次,是相当一部分人出行的首选。 叶格坐的这趟车,只是普快。小站多,停靠时间长,用时也最长,听说,这两年就会停运。 现在不是民工和学生往返程旺季,所以,车里的人并不多。他们待的这个车厢,只有零星几个乘客。 坐定后,火车徐徐开出了站台。 叶格托腮望着窗外,哑着嗓子问:“知道我为什么要坐这趟车吗?” 唐田坐在她对面,扫视着空荡荡的车厢,试探道:“人少?” 叶格淡淡道:“因为,五年前,苏末离开滨城去北京时,坐的就是这趟车。” 唐田看着车窗上她的倒映,心口一阵一阵的钝痛,苏末,又是苏末。 “他走的时候,明明说,他会在北京等我,还说,只要我考上北京最好的大学,他就会去找我。” 叶格眼眶湿红,“他骗我,他走之后,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一次都没有。现在,你们却说,他死了,让我去认尸……” 叶格抬起泪脸,偏头去看对面的唐田,咬牙道:“我就知道,这一次,一定又是他在骗我!装那么像,我才不要信!所以,唐田,算我求求你,你就帮我查查,查查他在哪里。他不找我,我就去找他,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唐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保证道:“好,我回去就查。” 叶格接过纸巾,哆嗦着手抽出一张,盖在脸上,很快,纸巾被泪水洇湿。 唐田起身,买了一堆纸巾湿巾饮料水果回来。 火车已停靠了两个小站,叶格不再流泪,而是极为疲倦地靠在椅背上,脸偏向右侧窗户,呆滞地看着单调的景色。 唐田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叶格,当初你离开射箭队后,我去问过白教练,他说,你转学去北京念书了。早知道你一直在滨城,我当初就找你去了。” 叶格微微蹙眉:“你不是市三中的吗?” “我一直在实验中学。”唐田眼睛一亮,“你原来在市三中啊。” 叶格转过头,疑惑道:“那你怎么认识我?还知道我去过省射箭队?” 唐田像是一棵被抽走了全部水分的小油菜,一下就焉了:“当时你在射箭队,我是网球队的,我……” 叶格看着他,眉头紧皱,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过,抱歉,我刚刚忘记了。” 听了她这句话,唐田这棵焉了吧唧的小白菜,像是在清水里泡了一泡,多多少少,又恢复了几丝生气。 他勉强一笑,说:“万幸,你还记得我叫唐田。” 叶格没有接话,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唐田努力了很久,憋了一句:“当初离开射箭队后,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苏末,可以同我讲一讲吗?” 叶格不咸不淡道:“也没什么,就照常上学,然后高中,再然后,考上大学,就这样。” 许久,她又说了句:“至于苏末,抱歉,我不会与任何人分享他,他的故事。” 苏末,你是我一个人的苏末。 ☆、chapter23 作者有话要说:又双开始倒叙了,前情接第20章。最后一次倒叙,倒叙结束,正叙到结尾^_^ 他们在礁石区待了一整夜,太阳从海平面冒出个圆弧的时候,叶格在苏末怀里醒来。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苏末坚毅的下巴,问:“苏末,我们死了吗?” “嗯,我们死了。”苏末垂下睫毛,勾唇笑,“只不过,我们又活了。” 叶格被他说迷糊,从他怀里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对面冉冉升起的太阳,圆弧,上玄月,半圆,下玄月,整轮圆月。 叶格突然就明白了苏末话里的意思。 “叶格,以前的我们死了,死在了昨夜。现在的我们,是重生后崭新的叶格和苏末。” 叶格偏头去看他:“苏末,我想读大学,学医。”我想让你再重生一次。 “好。” “苏末,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苏末扭头,迎上她的目光。太阳被海水托着,天地一色,金灿灿铺成一片。叶格坐在一片金色中,长长的睫毛,也被染成了金色。 苏末凑过去,轻轻吻着她的睫毛,她的眼睛,说:“叶格,我想给你盖个章。” 他笑着,去扯她的马尾:“叶格,以后,你要听话,听我的话。” 叶格满面羞红,摸着他刚刚吻过的眼睛,小声说:“好,我只听你的话。” 礁石像镀了一层金,也被染成了金色,他们在一片金黄中,走出了礁石区。最后一块礁石,苏末先跳下,然后,转身,伸出胳膊,接叶格下来。 叶格握着他的手,撞进他怀里:“苏末,回来的路好顺畅啊。” 苏末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嗯,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顺畅。” 苏末领着叶格,当天就在学校附近的城中村租下了一间房。 十七平的标间,进门正对着厨房和卫生间。左手边,是一张大床,还有一个简易的衣柜。除了卫生间有一个天窗外,卧房,挨着衣柜的那面墙,有一个大窗户。 因为是整幢楼最西面的一间房,西晒很严重,但是,贵在采光和通风都不错。这在城中村,已实属不易,也正因为这一点,房租要比别的房间多上二十块钱。 有着赵阿姨给的三千块钱,一个月一百六十块的房租,他们还负担的起。 租下房子,简单买了两床被褥,当晚,他们偷偷溜回孤儿院,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再踩着月光一路欢歌回到他们自己的小屋。 逃了两天课,再去学校,出乎意料,班主任非但没有责骂他们,还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他们的离院申请审批下来了。 也就是说,以后,他们跟孤儿院再没有关系了,身份证和户口,也签到了学校,以后,再跟着他们档案走。 午饭的时候,苏末龇牙笑道:“我就说吧,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顺畅的,叶格,这就是个好兆头。” 叶格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里,跟着他笑:“苏末,你越来越迷信了哈。” 苏末去揪她的马尾:“我说的是事实。” 叶格努了努嘴,扒了口饭,思忖道:“以后我们自己做晚饭吧,我算过了,自己做饭要比在学校食堂划算。” 苏末笑着问她:“那你来做饭?” “嗯,我会做饭。”叶格抬眼看着他,认真道:“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要补充营养的,我想了,买根大骨头,拿回去炖汤,也是好的吧。” 苏末拎着她的马尾往上提:“叶格,你以为我是小狗啊,还拿大骨头喂我。” 叶格丢下筷子,缩着脖子去够马尾,小声求饶道:“苏末苏末,那么多同学都看着呢,你先放手啦。” 苏末干脆也把筷子丢下,改去用两只手抓她的头发,顺便,把皮筋儿解下来,又重新扎好马尾,慢慢悠悠说:“看就看呗,又不是没见过。” 叶格红着耳根低下头,小声说:“她们都说,你是校草。” 苏末玩笑道:“那我是校草,你是叶格,咱俩正好组成一棵草叶了。小草叶,好不吉利啊。” 叶格攥着筷子嘀咕道:“又来,以后,我就叫你苏半仙得了。” “你敢。” “我怎么不敢,苏半仙苏半仙。” “叶格啊,你再叫一声,我今晚睡觉可就不穿衣服了哈。” 叶格脸红如滴血,深深埋进了碗里,小声哼哼:“流氓,活该睡地板。” 叶格哼唧着,再次偷眼瞄他,就发现,他浑身上下,好像隐隐透着一股痞痞的气息。这种气息,令她陌生又害怕。 她一向不喜欢痞里痞气的男生,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奇怪的很,这种痞气按在苏末身上,她却一点儿都不讨厌。 只要是苏末,她都觉得好。 最终,苏末还是买了锅碗瓢盆煤气灶,天气越来越凉,晚上熬汤熬粥,剩下的,可以留到第二天早上,热一下,正好够两个人的早饭。 年底期末考试之前,全国物理竞赛,苏末不负众望,获得了全国一等奖,滨城好几个高中向他抛来了橄榄枝,但是,最终,他选择了离出租屋最近的二高。 二高不是重点高中,但是贵在学习氛围不错。好多郊县乃至乡下的尖子生,想来滨城上学,像一高和实验中学这些重点高中,他们进不去,就都进了二高。 叶格也悄悄改了志愿,由原来的实验中学,改成了二高。 年底学校放假的那天,白教练来学校找叶格,绝口没有提那日射击场上的事情,只是问了她最近学习情况,又问她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 叶格趴在栏杆上,看着阴沉雾霭灰蒙蒙的天空,说:“我想上大学,学医,治好苏末的病。” 白教练似有所悟:“苏末,就是那个……” 叶格郑重点头:“苏末,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白教练轻轻叹了口气,许久,颔首,说:“能这样做个普通人,也好,叶格,要好好读书,教练相信你,你一定能行的。” “我会的。” 白教练掏出一个红包,强塞给她:“叶格,快过年了,这是教练给你的压岁钱,你千万要拿着,好好过个年。” 叶格推托不过,攥着红包,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教练,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又浪费了你替我出的培训费,等以后我挣着钱了,我会把培训费还给你的。” 白教练拍拍她的肩膀,叹气道:“叶格,傻孩子,说什么呢,这些事情,本就怨不着你,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说什么对不起。以后,有什么困难,你们自己解决不了的,尽管过来找我。” 叶格抿着唇看着他,又深深鞠了一躬。 白教练叹着气,走了。 叶格,不是你对不起我们,是我们这些大人,这个社会,对不起你。 叶格找来苏末,把一千块钱红包给了他,并向他说了白教练的事情。 “苏末,有没有感觉,从孤儿院出来以后,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还是好人比较多的。像赵阿姨,白教练,还有马主任,都是好人。” 苏末把红包塞进书包里,漫不经心道:“是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是,你也要知道,人多的地方,好人多,坏人相应的也会多。” “再坏,也没有我们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坏。”叶格抱着书包,跟在苏末后面,“不过我遇到的好人中,苏末,都不及你好。” 苏末把书包背在肩上,腾出手,去拽她的马尾,故意拖长音笑道:“是,都不及我好,我还要负责给你买新衣服呢。” “买衣服?”叶格惊讶。 “那不是,你看你身上的这件羽绒服,都穿两三年了吧。你穿不烦,我都看烦了。”苏末嫌弃道。 叶格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这件蓝色羽绒服,还是刚上初中时,赵阿姨给买的。当时买的是长款,现在都快成短款了。她再去瞄苏末,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格皱了皱鼻子:“可是,羽绒服,要花好多钱的。” 苏末拍拍书包:“喏,刚刚,好人白教练,不是给了一千块钱嘛。” “我们要留着吃饭用的,还有房租,我们马上就要读高中,是要交钱的。” “你啊,就一个管家婆,啰里啰嗦,以后谁要是娶了你,早晚被你烦死。” 叶格咬着唇,站定,不再往前走。苏末用力拽了一下她的马尾,她还是不动。 苏末低头去看她,这才注意到她神色不对,愣怔了会儿,随即笑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你读高中的。再说了,我不是刚得了奖嘛,也是有奖金的啊,你忘了?” 叶格低头盯着脚尖,小声问:“苏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苏末故作思考道:“这个嘛,是有那么点儿。” 叶格猛地抬头看他,他笑容灿烂,加了句:“不过,我愿意。” 叶格禁不住也笑了,笑过之后,耳根微微发红,想用手去摸,又怕苏末发现,不摸吧,又觉得烫的难受,左右为难间,耳根愈加的烫了。 苏末丢下她的马尾,改去揉她的头顶:“叶格,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吗?” “什么,什么话?” “你说,以后,你只听我的话。” 冷风一吹,掠过她的耳根,叶格觉得,她整个人,烫的都要烧起来了。 她垂着头,小声哦了一声。 “那就跟我去买衣服。” “嗯,哦,那个,苏末,你也买一件吧。” “先去看看再说吧。” “好。” ☆、chapter24 他们把书包放在家里,直接去了服装批发市场。 批发市场里的服装店,大多都是只做批发生意,不单卖零售。 他们逛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两三家清仓处理的店面。 一番讨价还价后,他们一人买了一件棉服和毛衣,统共花了三百块钱。 拎着衣服从批发市场出来,叶格指着一个冰激凌摊,问苏末可不可以买一个冰激凌。 苏末看着她额角的汗,惊讶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不会是发烧了吧?” 叶格用手背抹了一把汗,笑道:“没有,是刚才逛太久,热的。” 苏末不放心,担心地把手背放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自言自语道:“也不烫啊。” 叶格打掉他的手:“我就说吧,没有发烧,只是……” 苏末的脸突然贴了过来,额头碰在了一起。 世界骤然静止,叶格的喉头,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咽不下,吐不出。 苏末口鼻呼出的气,有种春天青草的味道,甘甜中带着点点涩。 黑云压顶,天色昏暗,凛冽的北风中,叶格却闻到了春天的芬芳。 她刚偷偷吸了一口,就被苏末推开:“嗯,确实不烫。” 他从后背圈住她的脖子,推着她到冰激凌摊位前,问:“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叶格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青草。” 苏末趴在她背上笑个不停:“叶格,你是小绵羊啊,青草。是香草,好吧。” 叶格耳朵赤红,咬了一口冰激凌,凉到胃里,喉头的那团棉花,才算消失。 她举着冰激凌,问:“苏末,你吃不吃?” 苏末嫌弃道:“我才不吃你的口水,脏死了。” 叶格哦了一声,又咬了一口冰激凌,打了个寒颤,好冷。 苏末拎着衣服袋子,看着她小口小口舔着冰激凌,揉着她头顶说:“叶格,等你长大了,我要给你买最好看的衣服穿,买最好吃的冰激凌给你吃。” 叶格刚咬进口里的冰激凌,瞬时,就化了,好甜。 叶格惊觉,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的心情,会随着苏末的一句话而起伏不定,千变万化。 可怕的是,她还挺喜欢这种变化。 回到家,刚煮好菜粥,她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强忍着吃了半碗,额头冒了一层层的细汗。 苏末察觉到异样,紧张道:“叶格,你怎么了?” 叶格把碗放下,皱眉道:“肚子疼。” 苏末撂下饭碗,拽着她就要往外走:“走,去医院。” 叶格弓腰捂着肚子拒绝:“可能是冰激凌吃坏肚子了,我先去趟卫生间。” 苏末等在门外,不时焦急催促道:“叶格,好了没?咱们还是去医院吧,我们的钱还够用。” 叶格红着脸从卫生间出来,低头咬着唇不说话。苏末过去拉她,她低着头躲开。 苏末故意玩笑道:“你躲什么躲,我又没嫌你上过厕所没洗手。” 叶格低声争辩:“我洗了。” “那你还傻愣着干嘛,走,跟我去医院。”苏末不由分说去拖她,“医院里有暖气,要比家里暖和多了。” 叶格面红耳赤,声如蚊呐道:“我没生病,我肚子疼,是因为……因为……我身上……来……来……” 苏末抓着她胳膊的手僵住,愣了半天,才缓缓放开,慌忙低头蹿回到饭桌前,扒了一口饭,故作轻松道:“咦,才一会儿,这菜粥就快冻住了。” 叶格弓着腰去翻苏末的书包,低声问:“零钱在哪里?” “夹层里有,数学课本里也有。”苏末又扒了一口饭,才问:“你要钱做什么?” “我,我出去买点儿东西。” 苏末含糊地哦了一声,面上微微一红,腾地站起来,走过去翻了一把零钱出来,看也没看她一眼,推门出去:“外面又冷又黑,你就在家待着吧,我出去买。” 他走后,叶格的脸像烧过一样,又红又烫。 初潮是在去年,差不多一年过去,虽然每次时间不是太有规律,但是,都不会疼。 叶格弓腰捂着肚子跪在床上,手脚冰凉,肚子里像是装了个绞肉机,疼痛不已。她懊恼悔恨个不停,都怪自己贪嘴,非要吃冰激凌。 现在还要叫苏末去买卫生巾,好羞耻,好丢脸。 十多分钟后,苏末满头大汗,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回来。 他刚进门,就看到叶格像个虾米一样,嘴唇发白缩在床上:“我……我去烧开水。” 叶格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拿着黑色塑料袋走进了卫生间。 等她处理好出来时,苏末正用筷子搅拌着一碗热水,见她出来,说:“喏,这是半碗红糖水,喝了肚子就没那么疼了。” 叶格半信半疑,难为情地蹭过去,嘴上却道:“真的假的?” “我听超市阿姨说的。”苏末把碗塞到她手里,“废什么话,赶紧趁热喝了。” 叶格哦了声,红着脸小口小口喝了,把碗放回到灶台上,低头喏喏道:“粥都凉了,你热一热再吃吧。” 苏末收拾着碗筷,不耐道:“知道了,你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叶格撇了撇嘴,缩着脖子低头从他背后走过去,听他又道:“诶,你回床上躺着吧。” 房间里没有暖气,墙壁又单薄,寒冬腊月里,整个房间,就像是个冰窖,地上根本不能再睡人。 一个月前,在叶格的强烈要求下,苏末才把被褥搬到了床上。 他们原本一人一条被子一个褥子,苏末搬过来后,他们一人一个被窝,就把多出的褥子当做被子,横着盖在最上面,睡觉前,再把羽绒服铺在脚头,确实要比以前暖和很多。 一米五宽的床,躺两个人,中间,还会空出几个拳头的距离。 叶格往常一样铺好床,脱了鞋,穿着衣服钻进被窝里,捂着肚子坐在床头,偷偷看着苏末在灶台边忙活。 苏末烧了一锅水,舀了几勺热水到空了的盐汽水瓶里,哧溜一下,塑料瓶身被热水烫缩了好多。 他拧好盖子,用手擦了擦瓶子外面溢出的水,再拧了拧瓶盖,瓶子倒立,确保它不漏水,这才拿着瓶子转身过来。 叶格见他过来,慌忙垂下头。 他把水瓶搁到她被子上:“用这个暖暖肚子。” 她垂头拿过水瓶,伸进被窝里,放在了肚子上,一股暖意漫上全身:“谢谢。” 苏末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走回灶台,把锅里剩余的水全倒在塑料盆里,再端着塑料盆过来,放在床头的地上,招呼她:“快过来泡脚。” 叶格的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那个,你先放那,我自己来吧。” “叶格,你不会以为,我会给你洗脚吧。”苏末嗤了声,热粥去了。 待她泡好了脚,苏末也吃过了饭。 他把叶格撵回到被窝,洗碗刷锅洗漱,一通倒腾后,关了灯,轻轻爬上了床。 房间内很静,静的他只能听到身旁叶格的呼吸声,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时,他可耻地发现,自己昨晚竟然梦遗了。 天寒地冻,兵荒马乱中,他们迎来了青春。 ☆、chapter25 时间总是不禁用,春天来临,第一声布谷鸟啼叫时,苏末抱着被褥,重新搬回了地板上。 最是春天留不住,花败叶长夏炎炎。 初三结束的这个暑假,苏末带着叶格逛遍了滨城犄角旮旯,教会了她翻墙,爬树,游泳,打游戏…… 叶格要教他做饭,他就拽着她的马尾耍赖,“哎呀呀,叶格,你之前不是说以后都你做饭的吗?你现在又让我做饭,是几个意思?” 叶格扁扁嘴,“可是,我就只会做饭。” 苏末顺势道:“那你就一直做下去啊。” 叶格跃到窗台上,晃荡着两条细长的腿,洋洋自得道:“那也行,等什么时候你惹我生气了,我就不做饭,饿死你。” “你是不是傻?我不会做饭,我还不会买饭啊。”苏末把她从窗台上拽下来,自己却跳上去,“以后不论白天黑夜,你都不要往窗台上坐,还有,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记得要拉上窗帘。” 叶格勾头看了下窗外,对面楼斜对过一个房间,一个光膀子的壮汉正在屋内晃荡,她脸一红,跳到了墙角。 城中村房子的通病,楼间距小,不夸张的开说,站在窗户前,伸手,就能勾到对面楼晾晒的衣服。如果恰是厨房正对,炒菜时,谁家没酱油了,说一声,对面楼的人就能把酱油直接倒在你的炒菜锅里。 他们这间房子在这幢楼最西头,窗户也开在最西边,正对着一条窄窄的胡同。但是,站在窗前,依旧能隐约看到斜对面房间的情形。 苏末用废旧报纸把窗户糊住,又用一个旧床单,做了个简易的窗帘。 晚上睡觉时,拉上窗帘,再开半扇窗户,夜风一吹,尚能勉强入睡。 白天,尤其是下午开始,屋里就像是桑拿间,站着不动,也能把人蒸晕。所以,他们白天一般都是在外面度过,到很晚了才回来。 冲过凉躺在床上,床铺和墙壁上的瓷砖,都还是烫的。 好几次,叶格半夜睡不着,看着地板凉席上呼呼大睡的苏末,她都有种冲动,好想和他一样,躺在地上睡啊。 今晚,照旧,冲过凉后,叶格躺在床上睡不着,她翻了个身,脸朝外,正好碰到苏末一双明亮的眼睛。 叶格一慌,赶紧闭上了眼。 苏末坐起来,说:“我们明天去买个风扇吧。” 叶格犹豫了会儿,也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腿靠在床头,“电费太贵了,一度电要一块五,而且,我怀疑,房东的电表走的要比正常的表快。” 苏末拍腿道:“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明天去找几个工具,等到夜里时,我就把咱们这屋的电表给改了。” “改电表?” “嗯,房东能改电表,我们为什么不能?” “这个,你会改吗?” 苏末自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嫌弃她道:“电表电路,物理课没学过吗?我见你考试分数也不低啊,叶格,不要只会死读书读死书,小心早晚变成书呆子。” 叶格撇撇嘴,“我物理本来就没你好。” “反正这种活也不适合女孩子做,你会不会都没关系。”苏末打了个响指,“就这样定了,明天就买风扇去,睡觉睡觉。” “我睡不着。”叶格望着苏末,打着商量,“咱俩能换着睡一晚吗?我睡地上,你睡床。” “不行,地板太硬。” “没关系。” “不行。” “我先试一试,如果实在是太硬的话,咱们再换回来。” 苏末从凉席上站起来,光着脚,跳到了窗台上,耷拉着两条腿,示意她过去。 叶格也光着脚,走过去躺在凉席上。凉席上都是苏末的体温,她刚一躺下,诈尸般,立马就从凉席上跳了起来。 苏末看着她笑,“叶格,你僵尸啊,蹦来跳去的。” 叶格支吾着:“我……不太……习惯,还是算了吧。” 苏末拍了拍旁边空着一半的窗台,“过来这里坐会儿再睡,这里有风。” 叶格摸着胳膊,想着刚才凉席上苏末的体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去看苏末,觉得他身上哪哪都烫,遂拒绝道:“你不是说,不论白天黑夜,都不让我往窗台上坐吗。” 苏末嗤笑着,“这不是我叫你过来坐的嘛,真是死脑筋。”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去墙角地上翻了一本16开的课本,拿在手里扇了扇,翘了翘唇角,去轰叶格往床上去。 “在智能风扇上岗前,就让你享受一下人工风扇服务吧。”他拿着课本,坐在床的外侧,一边给叶格扇风,一边伸腿把她往床内侧踢了踢,“怎么样?要不要我再给你唱个摇篮曲啊?” 叶格躺了一会儿,嗅着苏末身上的肥皂味,更加睡不着了,她干脆坐起来,“苏末,你这样,我更加睡不着。” 苏末加大了手上扇风的力度,往她跟前凑了凑,扇风掀起她的发梢,有几缕飞到她眼前,他问:“还是热吗?” 叶格夺过他手里的书,“你累不累啊?” “不累啊。”他咧嘴笑,黑夜里,一嘴白牙分外刺眼。 “你挡我风了。”叶格撇嘴找借口。 “哪里来的风?我怎么没感觉到?” 苏末说着,又往叶格方向靠了靠,耳朵擦过她额前的发。 叶格背靠墙壁,直愣愣看着他贴过来,大气也不敢喘。 “没意思。” 苏末突然撂下三个字,跳下床,躺凉席上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坐起来,“反正也睡不着,咱们出去游泳吧。” 叶格依旧保持着靠墙而坐的姿势,迟疑道:“现在游泳?哪里?” “小泥湾。” “晚上会涨潮的吧。” “怎么?你怕淹死?” “谁怕谁啊,去,现在就去。” “傻样。” 两人在海水里泡到半夜,直到实在是游不动了,才踩着月光回家。 第二天,苏末买来风扇,又偷偷改了电表,晚上风扇一吹,整个房间,处处沁凉。 “苏末,你有没有觉得,这风,像是海风?小泥湾的海风。” “你是不是傻。” “我觉得就是海风。”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 夏天漫长又短暂。 九月,开学季。 一大早,天高云阔,凉风习习,苏末和叶格背着书包,说说笑笑一路走了半个小时,到了二高。 十几张大红纸上写了各个班的学生名单,榜单前,人头攒动,每张青春的面孔上都写满了期望与未来。 苏末抱怨:“十多个班,几百个人,这要看到猴年马月去。” 叶格拽着他从第一张榜单开始看,“上午不上课的,就发课本和自我介绍。刚听有人说,貌似是按升级考试成绩排名的,不会太难找吧。” “苏末苏末,我看到你名字了,第一张榜单的第一个!”刚挤到第一张榜单前,叶格一眼就瞅见了苏末的名字,尖声叫了起来,“苏末,你是全校第一名诶。” 她的这声尖叫顿时引起周围同学的注意,已经有女生不时偷瞄苏末窃窃私语了。 苏末一下成为众人的焦点,浑身不自在,他推搡着叶格去其他榜单前,“嚎什么嚎,难听死了,叶格,你是不是傻,我都没参加中考,什么第一不第一。” 叶格灿笑着,“对喔,我忘了,不过,不管怎样,你都比他们要厉害。” “我看你就是傻。”苏末拽了下她的马尾,“哎,你名字,六班第一名,看到没?” 叶格看过去,一颗心落地,少卿,又撇了撇嘴,情绪有些低落,“我还以为,我会考进全校前三名呢。” 苏末拖着她去找教室,给她打气道:“你想啊,像我这种免考的人,估计会有好几个,这样一算,说不定,你就是全校第一呢。” “会吗?” “哎呀,甭管是不是,以后你好好学习,再考回第一不就得了。”苏末趁机教育她,“叶格啊,二高不比一高和实验中学,这里的全校第一,放到那两个学校去,没准前一百名都排不上。以后啊,你不要和这里的学生比,要比,就和滨城分数最高的学生比,晓得吧?” 叶格怒了努嘴,哦了声。 苏末把她送到六班门口,整了整她的马尾,又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眉眼微弯,笑道:“叶格,要听话,要好好学习。” 叶格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苏末意味深长道:“就是因为你长大了,所以,才要听话。” 叶格撇了撇嘴,“不想理你,我去教室了。” 苏末看着她进到教室里找好座位坐下,这才双手抄裤兜踱着步离开。 中午放学后,叶格找不到苏末了。 她等在一班门口,教室里所有学生都走光了,也没见着苏末的影子。他认识了新同学,和他们一起吃饭去了吗? 叶格腹诽着,自己去食堂吃了饭。 下午上课时,叶格如坐针毡,右眼皮突突直跳,老是觉得,苏末出了什么事情。 第一节下课,她再次跑到一班门口,扒着窗户看了好久,还是没有瞧到苏末。 她心急如焚,拦住一班一个女生,问她知不知道苏末在哪里。 女生打量着她,好半天才说:“苏末?是学号排在第一的那个同学吗?他今天没来报到,班主任着急了一上午呢。你认识他?他怎么回事,不知道今天开学报到吗?” ☆、chapter26 叶格疯了一样跑出教学楼,跑出学校。 家里,没人。小泥湾,没人。街上,没人…… 天色已暗,叶格等在家里,万念俱灰,她仔仔细细回忆着今早苏末说过的每一个字,流露出的每一个表情,做出的每一个动作…… 她越想越觉得,苏末没有去班级报到,是早就预谋好的。 苏末不要她了吗? 晚上十点,钥匙开门的声音。 叶格紧盯着房门,不敢喘气。门缓缓推动,借着走廊的灯光,她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从地上弹跳起来,飞奔着扑过去,“苏末,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苏末如常般扯了扯她的马尾,“怎么会。” 进屋,关门,开灯。 苏末背着书包,脸上略有疲色,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烟味。 “苏末,你怎么了?”叶格双眼通红,眼泪还在打转。 “喏,你的盐汽水。”苏末无视她的问题,手里拿着一瓶水,又从裤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想不想吃?” 叶格不接,皱着眉头一连串地问:“苏末,你为什么不去学校上课?你今天去哪里了?你身上怎么这种重的烟味?你抽烟了?” 苏末把盐汽水和巧克力放在灶台上,摘下书包,随手扔在墙角,左脚踩着右脚后跟开始脱鞋,蹙眉侧头闻了闻衣领,“味道很大吗?哦,可能是别人抽烟沾上的,我去冲个澡。” 叶格挡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苏末,你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在网吧,找了一份工作。”苏末脱了鞋,去扯身上的T恤,挑眉邪笑着,“我可是要脱衣服了喔。” 叶格不为所动,“网吧?什么网吧?” “能什么网吧,就之前我领你去的那家。”他已脱掉了T恤,挺着光洁坚实的胸膛,手摸向裤腰,“我可是要脱裤子了。” 叶格一把揪住他的裤腰,仰头瞪眼看他,“你不上学了?” “不上了。”苏末神色如常。 “为什么?” “上学没意思。” “网吧就有意思了?” “嗯,起码,比上学有意思。” “苏末!!!” 苏末去掰她攥着裤腰的手指,“嘘,喊那么大声,别人还以为你在叫/床呢。” 他以前从没有说过如此下流的话,至少在她面前。 叶格涨红着脸瞪着他,这才去网吧待了一天,苏末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她稍一走神,苏末就掰开了她的手指,闪身进了卫生间,锁上了门。 顷刻,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叶格红着眼,紧握着拳,指甲掐进肉里。尖锐的疼痛感,提醒着她,苏末不去上学这一事实。 水声停止,苏末敲卫生间的门,“我忘拿干衣服进来了。” 叶格呆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给他找了条长裤和背心,敲了敲门,“衣服。” 卫生间门开了一条缝,苏末伸出一只水湿的手,接了衣服过去。 门再次打开,苏末头发上滴着水,端着装有脏衣服的水盆出来,猛一抬头,“叶格,你杵在这干嘛?是要吓死我呀。” 叶格红着眼睛瞪他,“你以后真不去上学了?” 苏末端着水盆绕过她,去洗手池,接了水洗衣服,语调平缓,“嗯,不去了。” 叶格气急,跳脚去拽他。 “叶格,你手别再拽我裤子哈。”他回身,唇角牵着一抹不正经的笑,“你刚刚,漏拿了一件衣服。” 叶格脸腾地绯红,按在他背上的手缩了回来。 苏末挑了挑眉梢,回过头来,继续洗衣服。 叶格盯着他的背,感觉今天的苏末,像是鬼上了身。 她管不了那么多,咬着牙跳脚过去,一下掀翻了水盆,衣服湿哒哒掉在地上,肥皂水漫到脚上。 “苏末!我不准你再去网吧!” 苏末波澜不惊扫了她一眼,弯腰低头去捡衣服。他刚把衣服捡到水盆里,叶格抓起衣服再次扔回到地上。 苏末不急不恼,甚至还笑了下,他若无其事去扯叶格的马尾,“真是反了你了,不是说以后都要听我的话吗?” 叶格把他扯着自己马尾的手打掉,怒吼道:“你扯头发也没用,还有,你不要总拿这句话来应付我!听你话,听你话,你说的不对,我也要听你话吗?” 苏末眼底浮过一丝恹色,他闭了闭眼,把所有情绪压回去,再次睁开眼,已恢复了寻常嬉笑模样,“那你说,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你不去上学,非要去网吧打工,就是不对。” “唔,可是叶格,在我的认知里,不去上学,就是对的。” “对什么对!不上学,你想当文盲吗?” 苏末一下就乐出了声,“叶格,国家规定,读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就不算是文盲。再说,你有见过像我这么有文化的文盲吗?” 叶格正在气头上,见他如此嬉皮笑脸,顿时火冒三丈,一下跳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张口就咬在他肩膀上。 苏末吃痛,连声喊道:“疼疼疼……” 叶格松口,肩膀上一个清晰的牙印,眼瞅着就要渗出血来。 叶格从他身上滑下来,闷声问:“你还要去网吧吗?” “嗯。” 她一下就哭了,“能不能不要去?” 苏末轻叹了声,伸出手指抹她的泪,语气不觉就温柔许多,“叶格,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叶格咬了咬唇,发狠说:“我不管,你不去上学,我也就不去!” 苏末脸色一变:“你敢!” 叶格自知戳中了他的软肋,提高音调要挟道:“你不去,我就不去!” 苏末厉声呵斥道:“叶格!你不听我话了是不是?!” 叶格流着泪回瞪着他,“你不去,我就不去!” 苏末皱着眉,使劲撞了她一下,赤脚走到窗户前,坐在了窗台上。 叶格被他撞了个趔趄,站定后,抹了抹泪,抿着唇跟着他过去。 屋内灯亮着,窗户开着,没有拉窗帘。 叶格谨记着苏末说过的话,窗帘没拉,她不能靠近窗户。 她远远站着,抿唇攥拳瞪着苏末,双脚犹豫着,到底没有上前。 苏末瞥了她一眼,侧身,拉上窗帘。 叶格这才近前,她辨认着他脸上的神情,许久,问:“你不去上学,是不是咱们的钱不够用了?” 苏末紧皱着眉头,不耐道:“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说过了,上学没意思。” “怎么就没意思了?你学习那么好,又不是学不会。” “没意思就是没意思。” “不读高中,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嗯。”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叶格!你有完没完?!” “那就是钱的问题。” “不是!!!” 苏末眸色黯沉,拍了拍身旁空着的半边窗台:“你非要一个原因,过来,坐。我告诉你。” 叶格犹豫了下,咬唇,跳了上去。 苏末单刀直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说着旁人的事情。 “你知道,我妈是精神病人,这病遗传几率很高,发病期也在二十来岁,指不定哪天,我活不过二十,就突然发病了。我不想把我仅有的几年大好时光,都用来上课下课写作业考试上。” 他顿了一下,看向叶格,脸上看不出悲喜,“叶格,我想做些别的,有意思,有意义的事情,你懂?” 自长大以后,他们之间,从没有提过苏末妈妈的这种病。 这个事情,虽然叶格一直惦记着,但是现在冷不防被苏末这样直接挑明,她还是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憋了半天,小心翼翼道:“苏末,我会好好读书,学医,给你看病。” “所以,你要去上学啊。”苏末脸色稍缓了缓。 “那你,网吧打工,就有意思吗?” “嗯,至少,目前来说,比上学有意思。” “……” 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去那种地方。 这句话叶格说不出口,她现在也找不出,比上学比去网吧打工更有意思的事情。 静默了许久,苏末开口:“明早还要去学校,你去洗洗睡吧。” 叶格没有应声,又坐了一会儿,默默跳下窗台,拿了睡衣,去卫生间冲澡。等她出来的时候,苏末已洗好了衣服,闭眼躺在凉席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格还在睡梦中,苏末一把把她从床上拎起来,推搡着她去洗漱。 她刷牙的时候,他就站在后面给她梳头扎马尾。 待她刷好牙洗好脸,苏末把她搬正,一边用热毛巾敷她红肿的双眼,一边皱眉嫌弃道:“看你的眼屎,你怎么洗的脸……” 穿戴妥当,又被他推搡着出门。 临出门,叶格瞟了眼,苏末的书包安安静静躺在墙角。她心下一沉,低头抿唇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村口很多卖早点的,苏末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塞到她手里,“趁热吃。” 叶格没有胃口,吃不下,拎着塑料袋没有动,苏末也没有勉强,饿得轻。 一路到校门口,苏末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塞到她书包里,又拽了拽她的马尾,眯眼笑道:“叶格,要听话。” 叶格埋头走进校门。 全程,她没有讲一个字。 连着一个星期,她都没有开口说话。 苏末每晚回家,都会给她带一瓶盐汽水,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她一概没有动过。 冷战了一个星期,这天晚上,苏末回家,刚推开门,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 叶格站在灶台前,手拿着勺子扭头冲他笑,“苏末,我炖了骨头汤,马上就好了,你先去冲澡,出来就能喝了。” 苏末把盐汽水和巧克力放在灶台上,看着锅里的肉汤,弯眼笑道:“你不会是在这汤里下毒了吧?” 叶格努了努嘴,“待会儿我也是要喝的。” 他随手扯了扯她的马尾,一路脱衣服到卫生间。 叶格尝了口汤,满意地关了火,盛了两碗汤端到饭桌上。 说是饭桌,其实是苏末在建筑工地捡来的几块废弃木板,自己动手钉的一张矮桌。不太结实,但是放几碗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吃饭的时候,叶格就会趴在这上面写作业,也没见桌子摇晃过。 叶格盛好汤,刚盘腿坐在桌前,就听到苏末在敲卫生间的门,“我忘拿换洗衣服了。” 叶格撇了撇嘴,“知道了。” 她站起来,拉开衣柜门,拿了件长裤和短袖,脸上一红,犹豫着,捏了一条内裤,放进衣服里,揉成一团,走到卫生间门口,从门缝里递了过去。 苏末冲过澡,神清气爽,盘腿坐在桌前喝了一口汤,眉开眼笑。 叶格坐在他对面,紧张地问:“好喝吗?” 苏末点头,“好喝,不过,二高有烹饪课吗?” 叶格噗嗤笑道:“好喝就多喝点儿,锅里有玉米和肉块,还有红萝卜,这样的天气,恐怕放不到明天。” 苏末又喝了一大口,掀起眼皮观察她,“这该不会是最后的晚餐吧?” “才不是,这是第一顿,以后每晚,我都要煲汤给你喝。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钙,要多喝骨头汤才行。” 叶格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苏末,我想通了,你不读高中就不读吧。” 苏末伸出胳膊摸了摸她的头,夸赞道:“真听话。” 叶格托腮看着他埋头喝汤,眼里映着他的笑,“苏末,现在你养我,以后,我来养你。” ☆、chapter27 苏末咳嗽着,喷出一口汤,少许汤汁喷到叶格脸上。 叶格撕了张纸巾擦着脸,愤懑道:“你喷到我脸上了。” 苏末擦着嘴,又咳嗽了几下,“呛着了。” “我是说真的。”叶格一本正经。 “好。”苏末轻描淡写。 “苏末,我查过资料了,精神病这种,双亲之一患病这种情况,子女患病几率是16.4%.”叶格啜了一口汤,以一种轻松的口吻继续说着,“16.4%,我想,咱们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嗯。”苏末喝着汤,面上没有什么波动。 叶格暗暗松了口气,大腿上紧握着的左拳,渐渐放开。 “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中了,也没关系。我好好学医,把你治好,就算是治不好,也没关系,我养你。” 苏末再次掀起眼皮轻瞥了她一眼,“好。” 叶格看着他细细啃着一块肉骨头,“苏末?” “说。” “我想,等到了法定年龄,咱们就结婚吧。”叶格手心汗湿,揪着的一颗心,堵到了嗓子眼。 苏末额角青筋剧烈抽了一抽,他埋头垂眸啃着骨头,待骨髓都被他吸净了后,他丢下骨头,抬脸看着她,眼里都是戏虐。 “叶格,二高校风这么差吗?这才开学一周,你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实在不行,我看你还是趁早转学吧。” “不关学校的事!是我自己这样想的。”叶格脸色涨红。 “我看你是脑子缺钙,把碗给我,我给你盛碗汤,补补你的猪脑子。” 叶格愣着没有动,苏末伸手拿起她的碗,不由分说站起来去给她盛汤。 回来的时候,叶格定定看着他,“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的。” 苏末微蹙了下眉,淡淡道:“我是说过这话,但是,并不等于是说,要跟你结婚。” “为什么不能?我想过了,只有结婚,变成夫妻之后,才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这样啊,可是叶格,你再想啊,你爸妈是夫妻吧,我爸妈也是夫妻吧,结果呢?” 苏末眼里飞出一抹凌厉,吊儿郎当晃荡着两条腿,坐在窗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叶格抿了抿唇,低头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脸,直视着他,“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 “你不会打我,我也不会害你。” 苏末看着她,笑个不停,“叶格,你可真逗。” 叶格冷着一张脸,“我是认真的!” “你这是在逼婚吗?请问。” “不是,我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那我不同意。” 叶格咬着唇,眼眶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苏末笑的太过浮夸,肚子笑抽了筋。他蹙眉按着肚皮刚顺了口气,就见叶格死倔死倔鬼魅一般地盯着他看。 他深深叹了口气,掩下所有情绪,再勾了勾唇,招手叶格上前,“来,你过来。” 叶格从地上站起来,死咬着唇走到他跟前,脊背绷直,像一棵白杨树。 他突然就想起了初初见她的那年冬至夜,她也是这样,任凭王叔怎么打她骂她,她都一声不吭,独独站成一棵小白杨。 死倔死倔。 苏末按了按额角,再去抬眸看她,心口某个地方突然软的一塌糊涂,不由自主,他把手放在她肩头,低头凑过来,轻轻吻上了她的眼。 薄唇从她双眼上离开。 他看着她,轻声说:“好。” 叶格满面红云,心跳加速,睫毛颤了颤,垂头不敢再瞧他。 苏末暗暗调整了下呼吸,挑着眉梢,故意逗她,“叶格,你是害羞了吗?” 叶格耳朵滚烫,飞快转身,坐回到桌前,闷头喝汤,“我才没有。” 苏末继续笑,“我看你就是。” 叶格飞速把碗里的汤喝尽,收拾起碗筷,去灶台洗刷去了。 苏末坐在窗台上,敛起笑容,眉眼里全是绝望。 16.4%,呵,他会属于剩下的83.6%吗? 终究是向死而生,何必要拉一个垫背,更何况,这个人,是叶格。 叶格啊叶格,你是不是傻。 叶格洗刷好,甩着水湿的手回来,苏末收起眼底的情绪,勾唇笑着问她:“小野猫,明晚熬什么汤?” “你才是小野猫。”叶格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拉开衣柜去拿睡衣,“萝卜鲫鱼汤怎么样?” “诶,我说,你怎么突然会这么多汤?” “学校图书馆里有菜谱。” “哦,”苏末微蹙眉,“你不会在学校里不吃晚饭,光等着回家喝汤吧?” “没有。” “我给你算好伙食费,打在你饭卡上。我不管你吃什么,一个月内,饭卡上的钱必须用完。你不要想着耍花招,我会检查你饭卡的。” 叶格抱着睡衣看他,“不用……” “晚上熬汤要用的钱,我会再给你。” “也不用……” “就这样定了,等过了这几天,我就不用每天都回来这么晚了。到时候,我买好菜去学校接你下晚自习。” 叶格哦了声,低头去了洗手间冲澡。 有那么一段时间,叶格不再害怕长大。 长大后,苏末就是她的了。 长大后,他们就结婚了。 苏末打工的网吧,叶格知道是哪家,但是她一直没有去过。她怕自己去了后,见到烟雾缭绕中劳作的苏末,她会心疼,会难过,会自责…… 她也怕苏末会尴尬。 每天晚自习回来,煲汤等苏末回家的这些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苏末上白班的时候,会送她去上学,然后去菜市场买菜放回家,洗好摘好切好后,再去二高门口等她下晚自习。 两个人结伴回家后,叶格煲汤,苏末则检查她的作业和试卷。 如果苏末休假,她一天三顿饭都会回家吃。 他们管这个出租屋叫“家”,他们的家。 苏末没有读高中,但是却能够辅导她做题,这一点,令叶格万分的惊讶和自豪。 临近期末考试,叶格有些紧张,晚自习回来后,还会看几页书或者做几道题。 一次,她对着一道数学函数题,愁眉苦脸了一个晚上,也没能解出来。 苏末洗漱好,催促她去睡觉,见她紧皱眉头咬着笔杆瞪着一道题发呆,遂打趣她道:“你在打坐啊。” 叶格挠着头发努嘴抱怨道:“出这道题的人是变态吧,浪费了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试了快一百种方法了,都解不出来,严重怀疑出错题了!” 苏末瞥了眼,“解不出来,等你明天回学校问老师呗,你自己在这里较个什么劲。” 叶格捶桌,“解不出来我睡不着!” 苏末无奈地挨着她坐下,“来,给我看看。” 叶格没想那么多,把试卷推给他后,一头栽在桌子上长叹短嘘。 两分钟后,苏末不徐不疾道:“这个,你要先画两个图,然后按照题目要求,在取值范围内求值就行了,不过,取值的时候,你要考虑三种情况……” 叶格猛地抬头,嘴巴大张圆睁着眼,一副见鬼了表情,定定看着苏末。 苏末在草稿纸上认真画着图,没有理会她的精彩表情,一边画一边给她讲解步骤和原因。 十分钟过去,叶格居然听懂了,而且,还做出来了! 整个过程,叶格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 “苏末,你神仙啊,这么难的题,你又没去听过课,你怎么会解?” 苏末晃了晃数学课本,“我刚翻书来着,碰巧,这道题是其中一道例题的延伸和演变,大同小异吧。不过,叶格,你是不是上课没好好听讲?” “听了啊。”叶格头发丝里都透着喜气,翻着书包,“哎呀,先不说这个了。苏末,其实,我还有一道物理题,班里没有一个人能解出来。今天我问老师了,老师说,这道题超纲,不在期末考试范围内,让我不要管。” 她翻出试卷,指着最后一道附加题,谄媚道:“苏末,你帮我看一下呗。” 苏末不想理她,“你们老师都说超纲,不要你管了,你还做来干嘛?” “拜托拜托。”叶格双手抱拳,做委屈状,“老师说是超纲,可是,你知道二高的水平,说不定,这道题,在二高是超纲,放到一高和实验中学,就不超纲了。你不是说,要让我和那两个学校看齐吗?这次期末考试,滨城是统一试卷。也就是说,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我就能知道,我在滨城的排名了。” 苏末叹了口气,伸手扯着她的马尾,“额,把物理课本给我。” 叶格的嘴几乎扯到耳朵根后面,屁颠屁颠抽出物理课本,狗腿一样双手呈递给他。 苏末扫了眼题目,左手翻着课本,右手拽着她的马尾,“你可是别抱希望哈,我只是帮你看一眼,不一定能解出来的。” 叶格星星眼道:“我知道,你可以的。” “可以你个大头鬼啊可以,小狗腿。” “嘿嘿。” 苏末斜眼瞄她,嗤道:“你是不是傻。” 叶格吐了吐舌,再撇了撇嘴,乖乖闭上了嘴巴。 不过两三分钟,苏末侧脸看她,右手用力扯了扯她的马尾,拧眉道:“叶格,这道题和刚才那道数学函数题相通啊,你这脑子是榆木疙瘩做成的吗?就不会融会贯通?” 叶格嘟囔着,“哪里一样了?” 苏末恨铁不成钢,左手画图给她看,“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个抛物线,属不属于函数的一种?” 叶格伸手去够马尾,“疼疼疼,你轻点,你别发火,慢慢讲嘛。” 苏末又扯了一下,这才放手,叹了口气,极为有耐心地慢慢讲给她,时不时停下,问:“这里懂吗?” 好不容易给她讲完,苏末也没了脾气,“叶格,函数这章你掌握的不太好,还有几天才期末考试,你抓紧时间好好温习下这章内容。” “苏末,你好厉害啊,这道题我们全班都不会诶。”叶格崇拜地看着她,“你要是去上学就好了,你这样,太浪费了。” 苏末挑眉,“你傻啊,我不去上学都能做出来这题,我要是去上学了,才真的是浪费呢。” 叶格不和他在这问题上纠缠,转而道:“是是是,神仙,神人,大神,这几天,你给我补补函数呗。” “我怎么记得我之前还有个称号,叫什么,半仙?”苏末挖着耳朵站起来。 “呵呵呵,是吗?有吗?”叶格装傻。 “快点儿收拾好,睡觉。” “你还没答应我,要给我补课呢。” “我拒绝。” “考试结束后,我天天变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 苏末躺在床上,摸了摸肚子,怅然若失道:“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之前没有跟着你学做饭了。”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这句话是哪个混蛋说的?好想揍他一顿喔。 ☆、chapter28 年前,叶格去学校领了成绩单。 总分全校第一,滨城第二。单科成绩中,数学和生物都是满分,物理也逼近满分。 叶格拿着成绩单,眉飞色舞地在苏末面前可着劲的显摆。 “苏末苏末,我数学满分诶,还有物理,也几乎满分了。多亏了有你,我才能考这么高的分数,说,你想吃什么?” “苏末苏末,我比全校第二名高出一百多分呢。” “苏末苏末,你高不高兴?” 苏末苏末…… 苏末歪头用手指掏着耳朵,蹙眉道:“我的耳屎,越来越多了。” 叶格欢声笑着,攀上他的背,“回去我给你掏。” “哎哎哎,下来,大街上,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呗,有什么,咱俩都在一张床睡了,你背背我,又能怎样!” “叶格,你害不害臊?” “我说的是事实,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苏末用力把她摔下背来,对着她嘿然一笑,极其淫/荡猥琐地在她胸前摸了一把,眉梢一挑,“你再这样没羞没臊,我晚上可是要爬你被窝了。” 叶格耳根生理性一红,愣怔了下,随即道:“也行,反正等咱们结婚后,也还是要睡一个被窝的。” 苏末瞪眼看着她,立马就焉了,嘴张了张,终究,什么也没说,快步向前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关于钻同一个被窝这事,苏末一直没再敢提过,可是三天后的夜里,叶格还是爬进了他的被窝。 一连几天没有见过太阳,雪将下不下,温度骤降。天气预报,滨城温度创历史新低,夜里直逼零下十九度,把人往死里冻的那种诡异冷。 这天晚上睡觉前,叶格特意用滚烫的热水泡了脚,又用塑料瓶装了热水塞进被窝里,她才哆嗦着爬上床。 她蜷缩在被窝里,硬生生熬到凌晨,越熬越冷,越冷越觉得是种煎熬。 黑暗中,她牙齿不听使唤地咯吱咯吱响,“苏末,我冷。” 苏末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向她的手腕,吓一跳,“你手怎么这么凉?” 叶格的声音里都是寒霜,“我的脚更凉,身上也冷,全身都冷,苏末,我会不会冻死。” 苏末在黑夜里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咬咬牙道:“要不,咱们把被子都盖在一起吧。” 叶格犹豫了会儿,最终,寒冷战胜了羞耻心,上下牙齿打架道:“那好吧。” 相对来说,苏末被窝里稍稍有点儿热气,叶格遂弃了她自个的被窝,摸索着,冰球一样,滚进了他的被窝里。 苏末坐起来,把叶格的被子拿过来,盖在了最上面,深吸了一口气,躺平。 叶格刚开始时,还保持着矜持,虽钻进了他的被窝,但还是刻意留了一些距离。后来,慢慢,她察觉,苏末身上有点点暖意,求生意志驱使下,向他靠了靠,直至完完全全挨着他。 他们两个都穿着秋衣秋裤,除了手脚和脸外,全身上下,再没有裸/露在外的地方。 叶格一靠过来,苏末整个身体瞬间绷直,僵住了。 他平躺着,努力把脸扭向外侧,在想,这样睡一夜,明天早上会不会落枕。 叶格弓着背,蜷缩着身体,面朝苏末这边,上下牙齿还在胡乱打着架。 磕牙声弄得他心烦意乱,索性道:“把你手给我,还有,你的脚,放到我腿上。” 得到允准,叶格立马就把冰透了的双脚探进他两条小腿之间,两只冰爪也摸向了他前胸。 苏末浑身一颤,随即,把她手打掉,改去抓住她的手,一边嫌弃一边安慰道:“怎么这么冰?我还以为,谁倒进被窝里一尊冰块呢。摩擦生热,学过的吧,这样搓一会儿,就好了。” “苏末,你怎么就不冷呢?” “冬暖夏凉,堪比空调,怎么,羡慕嫉妒恨不?” “你可以让我取暖,我为什么要嫉妒恨?” 苏末含糊不清嗤了声,待把她手捂暖了,他整个身体往被窝里缩了缩,“把脚伸过来,我给你捂捂脚。” “苏末,你真好。” “额,我只是想早点儿睡觉。” 十多分钟过去,双脚才终于回了暖,苏末趁机把刚刚摸过她脚的手,蹭到她脸上,顺便,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叶格嬉笑着躲闪,打闹中,右手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疑惑:“苏末,你被窝里有什么?硬硬的,硌着我手了。” 苏末绷直脚尖,“没,没什么,哦,万,万花筒……吧……” “万花筒?”叶格眼睛一亮,“咦,你不是把所有玩具都留给豆豆了吗?怎么还把万花筒给带出来了?我看看。” 她说着,手就要往下摸。 苏末迅速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回撤,“不要!黑灯瞎火的,万花筒里,啥也没有。” “我还没在夜里玩过万花筒呢,给我玩玩看嘛。”她兴趣满满。 苏末凶道:“玩什么玩,好不容易给你暖热了手,待会儿又该凉了。你别动,老老实实待着,我去把它收起来。” 叶格讪讪地应了声,嘟囔着:“不玩就不玩嘛,你凶什么凶。” 苏末咬着后槽牙,双脚跳出被窝时,才松开她的手。 他装模作样去墙角一个纸箱里翻了翻,眼睛余光瞥了床上的叶格一眼,嘱咐道:“你先睡吧,我去趟卫生间。” 叶格应了声,他贴着墙壁,溜进了卫生间。 苏末靠着卫生间门,长长吁了口气,低头看向小腹,那里赫然立着一个帐篷。 他暗暗骂了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小腹一股邪火,真他妈热。 他停了一会儿,平复着情绪,帐篷却越支越大。 他抬眼看了看卫生间那扇紧闭着的小小的天窗,吐了一口气,攀上去,打开天窗。 一股强劲的北风呼啸而来,吹的卫生间门哐哐直响。 叶格的声音传来,“苏末,怎么了?” 他连忙去关卫生间的门,锁死,再锁死,“哦,卫生间窗户被风吹开了,我去关上。” 苏末靠在门板上,望着大开的天窗,一兜兜的冷风灌进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再低头看着小腹的昂扬,深信,刚才的一哆嗦,不是因为冷。 冷静再冷静,天窗外的夜空里,好像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下雪了。 他把手伸向裤内…… 他双眼迷离,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哪哪都是白,白雪,白馒头,哦,叶格蒸的白馒头,叶格的白牙,叶格的白手白脚,叶格…… 热,好热…… 释放以后,苏末靠在门板上,长长吐着气,雪,好像越来越大了。 他等了一会儿,头脑逐渐回过神来,开始收拾战场…… 他从卫生间出来,蹑手蹑脚爬到床上。 叶格迷迷糊糊道:“你怎么去那么久?” “……下雪了。” “我又冷了。” “那……我……再给你……暖暖。脚……放上来……吧。” 苏末握着叶格的手,一夜未眠。 他的小腹,热了一夜。帐篷,也支了一夜。 此夜过去后,这个创历史温度新低的寒冬,苏末却不觉得冷。 热,哪哪都热,真他妈热。 叶格就是一团火,能把他瞬间烧的连灰都不剩的火。 苏末琢磨着,该怎么熄灭这团火。 他开始游说叶格搬回学校去住,用尽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她都没有答应。 最后,苏末说:“年后开始,我就要值夜班了,会回来的很晚。城中村治安极其不好,前几天,我还听人说这里住了好多吸毒的社会青年,偷盗抢劫无恶不作,基本都是在晚上作案,专挑独行的女人下手。我不能去接你放学,你一个人回来,万一遇到他们,你怎么办?” 叶格果真被吓着,“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苏末一脸凝重,“我骗你做什么?” “警察都不管的吗?” “管不过来吧。”苏末表示担忧,“所以,下学期开学,你就搬到学校宿舍去住吧,不用每天来回跑,而且,你还可以多认识了解其他同学,总归是好的。” “你怎么办?夜里你回来的晚,万一遇上他们那帮人怎么办?” “他们也是看碟下菜的好吧,你看着我像任人欺负的样子吗?” 叶格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说:“苏末,你在网吧,不要跟着那些人学坏。” “知道。” “那我怎么给你煮汤喝?” “喝太多,虚火旺,也不太好。”最近虚火太特么旺了。 叶格抿唇沉默着,许久,闷声问:“苏末,你是不是烦我了?” “怎么会。” 叶格趴在床上,脸埋进被子里,不说话了。 苏末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盘腿坐在床上,伸手扯了扯她的马尾,“你是不是傻,周末没课的时候,或者我休息的时候,我会去学校接你的。” 叶格抬起脸,眼明齿白,“真的?” “嗯。”苏末扯着她的马尾皱眉嫌弃,“叶格,你头发该洗了吧,脏死了,弄了我一手油。” 他说着,用扯她马尾的手在她脸上蹭了蹭,再把手凑到自己眼前看了看,夸张地“咦”了声,下床洗手去了。 叶格红着脸,自己用手摸了摸头发,皱着鼻头,有些不好意思:“是该洗了,但是,好冷啊。” 苏末洗手回来,又重新坐回到床上,“我把水烧上了,待会儿水热了洗头去。” “……哦。”叶格讪然。 “我给你洗。” “啊?” “啊什么啊,我是嫌你自己洗不干净,晚上睡觉被窝里老是有股馊头发的味道,难闻死了。” “……有……吗?” 洗头的时候,苏末絮叨她,“我这真是又当爹又当妈,晚上给你暖被窝,白天还要给你洗头发洗碗,哎,我命真是苦。诶诶诶,腰不要直起来,头头头,不要抬,你看看你,水流进脖子里去了。” 他拿着干毛巾塞进她脖子里,“再抬头,我就把你脖子拧断。” 叶格笑个不停,“苏末,你还要出去打工挣钱让我花呢。怎么样,有没有感觉更命苦了?” “是喔,生无可恋。” “没关系,别人不恋你,我恋你。” “……就你话多。” “明明是你一直在讲话……” “还想不想把头发洗完了?” “……”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让苏末这样了,泥萌还是不留个爪印和收藏吗(冷漠脸) ☆、chapter29 天气太冷,头发洗好不到十分钟,就被冻成一条一条,手摸上去,硬邦邦的。再过五分钟,最外面一层,结了一层冰霜。 叶格揪着头发哀愁不已,“结冰了都,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干?” “你头发太长了,要不然,把头发剪了吧。”苏末斜眼打量着她,“反正你下学期就要去学校住了,我又揪不着你的马尾,你扎头发干嘛。” “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我扎头发就是让你来拽我马尾的?” 叶格激动地摇头晃脑,硬邦邦的头发带着冰棱碴响个不停,两人见此情景,捧腹笑个不停。 说做就做。 苏末翻出一把剪刀,套了一张报纸在她脖子上,三下五除二,黑发落了一地,头发一下就到了耳朵根。 “咦,左边好像长了点儿。”咔嚓,一剪刀下去。 “哎,右边又长了。”咔嚓,又一刀。 如此反复几下,头发已经短到不能再短,甚至比有些男生的头发还要短。 苏末晃着剪刀,看着自己的成果,眉眼里春风满溢。 叶格受他的眼神鼓励,兴冲冲跑到卫生间去照镜子。 少卿,尖叫着跑出来,杀猪一样吼叫:“苏!末!” 他灿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我手艺怎么样?满意否?” “滚!!!” 苏末拿毛巾过去,使劲擦着她的头发,“喏,头发短,干的快,还省洗发水。” 叶格夺过他手里的毛巾,气呼呼地去卫生间照镜子。 待苏末清理好地上的头发,她还在照着镜子。 他半眯着眼跟过去,“怎么?还没欣赏够呀?” 叶格红着眼眶,瞪着镜子里的他。 苏末嬉笑着,靠过来,“来,让我好好瞅瞅,不丑啊,挺精神一个姑娘。” “丑死了!” 他伸手揉着她的头顶,哄道:“都说剪发三天丑,意思就是说,过了前三天,就不会觉得丑了。” “……会……吗?” “嗯,因为三天过去之后,你就习惯这种丑了。”他敛起笑一本正经道。 “苏!末!你给我滚!!!” “好了好了,逗你呢。”苏末继续揉着她的头顶,低头看着她,态度极其诚恳,“我觉得挺好看的,真的。” “骗子!” “等长长了,我再给你扎起来。”他深眸闪烁,“听话,你的头发,只能由我来扎。” 叶格耳朵一红,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跑出卫生间,扑在床上一头扎进了被窝。 苏末呆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懊悔了好一阵,才从卫生间慢慢踱出来,瞧了眼被子里缩成一团的叶格,“我出去买菜了。” 叶格从被子里探出头,“我也去。” 苏末已套上外套,走到了门外,“顶着一头湿发,回来再感冒了,又要麻烦。” “……哦。” 苏末拎着菜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大红色的毛绒帽子。 他灿然一笑:“红色,喜庆。” *********** 大年夜,吃过饺子,叶格蹲在墙角翻纸箱,“万花筒呢?苏末,上次,你不是把万花筒放进这里面了吗?怎么找不到了?” 苏末咳嗽着,“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要那个做什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玩一下嘛。” “……我给豆豆了。” 叶格合上纸箱,转过身,“你又回孤儿院了?” 苏末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垂眼看了下自己的小腹,万幸,羽绒服够大。 他顺了口气,道:“胖子死了,皮蛋和王叔打了一架,从孤儿院逃了出来。” 叶格成功被转移注意力,不再提万花筒的事,“胖子……怎么死了?” “他有心脏病。” “皮蛋他,逃出来,会不会再被抓进去?” “可能吧,好像是打断了王叔一条腿。” 叶格走过来,从后背抱住他,“苏末,还好,我们从里面出来了。” 苏末僵了一会儿,打掉她环着他腰的手,“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不高兴的。我买了烟花,走,我带你去楼顶上放烟花。” “烟花?会不会要很多钱?” “我现在不是挣着钱了嘛。” 大年夜,城中村一片漆黑,租户们都回老家过年去了,房东平时不在这里住,只在收房租的时候露一下面。 楼顶上,白茫茫一片,厚厚的冻雪齐到膝盖。 叶格担忧,“苏末,这雪会不会把房子给压塌了?” 苏末习惯性去扯她马尾,扯了半天,扯到她帽檐,低头浅笑着往下拉了拉她绒帽的两个耳朵,“你是不是傻。” 叶格趴在栏杆上看着滨城上空四面八方的璀璨烟火,想起了她刚到孤儿院的那个新年夜,她和苏末一起坐在孤儿院的屋顶上,对着流星许愿。 她还记得她许的愿:苏末,愿上天保佑,我们永远不要长大。 苏末敲了下她的头,“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待会儿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我要许什么愿。” “想出来了吗?” “嗯。” “……” “苏末,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许什么愿。” “问了也是白问,反正你也不会说。”多余问,因为我知道你要许什么愿。 …… 十一点五十九分,他们点着最后一筒烟花。 银白花火中,听着远处教堂的钟声倒计时钟响。 五、四、三、二、一。 叶格踮脚轻轻触上了苏末的凉唇。 此起彼伏的新年鞭炮声中,一股电流,从脑门直冲到脚底板。 苏末一把推开她,“你疯了?” 叶格笑着解释,“听说,新年夜,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亲吻身边的那个人,就能实现新年愿望。” 苏末恼怒,“听说听说,骗人的把戏,这你也信?!” 叶格缩了缩脖子,手指头戳他的背,小声道:“别生气了嘛,我刚就轻轻碰了一下下,严格意义上,不算是亲吻。” 苏末背着身,没理她。 她继续戳,“就算是亲吻了,是你的初吻,可,我也是初吻吖,咱俩算是扯平了。” 苏末吐出一口气,舔了下嘴唇,勾起一抹笑,转身回头,道:“谁说这是我的初吻了?” 叶格一惊,眼睛瞪的老大,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意……意思?你……你你……” 苏末斜眼笑,“就是字面意思。” 叶格看着他,“和谁?” 苏末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叶格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转过身,跑到栏杆另一头,仰头看着夜空中形状颜色各异的烟火,直到唇咬破了皮。 苏末踱步过来,“太冷了,回去吧。” 叶格怄气道:“不冷。” 苏末拽过她的手,“这么冰,还不冷?是不是冻傻了。” 她把手拽回来,“不用你管。” “那夜里睡觉时,你不要把你的凉爪子伸进我衣服里来。” “谁稀罕。” “好,你可千万记住这句话喽,别到时候又哭着求我给你暖手。” “放心。” “走了走了,回去了。” “你先回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苏末去扯她,“这有什么好看的,听话,走,回去。” 叶格挣脱掉他的手,“我就看,要你管。” 苏末手抄着裤袋,“那我走了。” 他走到楼道口,定住,回头,叶格依然趴在栏杆上。 他长长叹了口气,背倚着楼道口的门框,望着她站在雪夜里的背影,突然很想抽支烟。 网吧里到处都是烟味,呛鼻,难闻。 他一向很厌恶嘴里叼烟吞云吐雾的人,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怀念那种味道。 他心中默数着,大概一支烟的时间,叶格趴在栏杆上回头,看向他。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对峙了有一分钟,叶格从台阶上跳下来,闷头朝他走过来。路过他身旁时,她用胳膊狠狠撞了他一下。 苏末跟在后面,轻松调笑道:“叶格,你是不是冻傻了?” 叶格没理他,一直闷头下楼,回到家就开始刷牙。 苏末接了一锅水放在煤气灶上,打开,点火,拍了下她的后脑勺,“用温水刷牙洗脸,那个,我先去冲澡了。” 卫生间本来没有热水装置,入冬后,苏末买了个简易的热水器,改装了下,接入煤气,就会有热水。但是这幢楼的水压不行,虽然只是四楼的高度,用水高峰期时,水上不来,热水器就会打不开火。 因此,一般情况下,苏末先去洗澡,待水压稳定了,调好热水器的温度,再叫叶格进去洗。 这个时候,由于他刚刚洗好,水汽还未散去,卫生间的温度,要比之前高上那么一两度。 叶格咬咬牙,也能坚持冲完澡。 今夜水压稳,水量大,热水够烫。 苏末冲好澡穿好衣服出来,灶台上放了一杯温水,水杯上,横放着一个挤好牙膏的牙刷。他眉梢上翘,叼着牙刷过来,叶格正坐在床沿泡脚。 叶格余光瞥了他一眼,抬起双脚,趿着凉拖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苏末已收拾好了一切,躺在了被窝里。 叶格关了灯,爬了过去。 “冷吗?” 没有回声。 “困吗?” 没有回声。 叶格背过身,面朝墙壁,蜷缩着,始终一声没吭。 “还在生气?” 没有回声。 “死了?” 没有回声。 苏末仰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余光瞥着她的背,他又想抽烟了。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苏末妥协,侧过身,去摸她的手,冰冷刺骨。他抽了口凉气,握住了她的手。 叶格发力,狠狠挣脱,双手抱臂,弓着腰又往床里侧移了移。 苏末阴沉道:“把手给我。” 没有回声。 “把手给我!”语气里带着怒。 “……你自己说的,不要我找你暖手。”叶格倔强着回呛。 苏末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你是不是傻,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听不出来啊。” 叶格弓着背沉默着,许久,闷声说:“我以后想去你打工的那家网吧找你。” “你去网吧做什么?” “找你。” “……好吧。” 长久沉默。 “现在可以把手给我了吧。” “……她是谁?” “谁是谁?” “你初吻的那个女孩。” “嘿,谁说我的初吻是个女孩?” 叶格身体一动,“男的?你……” 苏末轻笑:“逗你玩呢,你还真信。” 室内映着窗外的冻雪与月光,雾蒙蒙一片。 叶格猛然转过身,四目相对,“那两句话,哪句是逗我的?” “……都是。” “你初吻……” “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吗?” “……” “那我说了之后,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嗯。” “以后也不要生气。” “嗯。” 苏末喉头滚动,“如果和你不算的话,我初吻还在。” 叶格颤着两排睫毛,“真……的……吗?” “嗯。” “和我,为什么不算?” “你自己说的啊,就是轻轻碰了一下下而已,再说了,也只是为了一个迷信……” 叶格呼吸急促,心跳如雷,贴着苏末凑了过来,“那这样算吗?” 在她唇瓣触上来的前一瞬,苏末把她推开,呼啦一下坐了起来,“叶格!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叶格缩在被窝里,沉默着。 苏末脊背挺直,像是被冻住。 叶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背,声如蚊呐:“苏末,你不要生气了,我错了,以后都不这样了。” 他没有动。 她又戳了戳,“苏末,你这样坐着,被窝里进了好多凉气。” 他依旧没动。 她再戳了下,“苏末,我冷。” 苏末把她的手打掉,重新躺进被窝,不忘掖了掖被角,没好气道:“把你手给我。” 她伸出两只冰冷的爪,乖乖递了过去。 苏末一把握住,又厉声道:“脚,放到我小腿上。” 叶格暗喜着,把脚伸了过去。 苏末骂道:“怎么不冻死你。” 叶格弯起唇角,脸贴着他紧实的胳膊,闭上了眼。 ☆、chapter30 新学期,叶格搬到了学校宿舍。 周末的时候,她会回家住,有时,也会去苏末打工的网吧。 网吧里到处是糜烂的气息,她很不喜欢,因着苏末在这里,她慢慢,也接受并习惯了这里。 苏末在网吧做网管,负责维护机子,打扫卫生,但是大多时候,他都在教别人玩游戏,以此来挣外快。 叶格去网吧找他,闲着无聊的时候,他还教会了她打游戏。 叶格学的很快,没过多久,不用他带,也能偶尔两杀三杀了。 苏末不带着她一起玩游戏时,她就觉得游戏好无聊。 网吧里大多都是男生,女生不多见。 叶格见过几个女生,是附近一个职业中专的学生。男男女女,结伴一起过来,也有和苏末混的熟络的。 叶格偷偷观察过,没有见苏末和她们谁多说过一句话,倒是有一个黑长直的女生经常借口机子有问题,喊苏末过去。 苏末过去,朝着电脑瞥一眼,手指在键盘上敲几下,直接离开。次数多了,苏末就给她重新换了一台机子。 再后来,黑长直就让苏末教她打游戏。 叶格躲在电脑显示屏后面,时不时探出头,观察着苏末的反应。 苏末站在黑长直身旁,侧头,望向两排后的叶格,冲着她打了个响指。 叶格咋了咋舌,丢下正在玩的游戏,错愕地挪步过去。 苏末拉过一张椅子,按着她的头,让她坐在一旁,又塞给了她一包瓜子,笑眯眯道:“你在这老实待着,半个小时后,带你出去吃饭。” 然后,他坐回电脑前,斜了眼黑长直,淡淡道:“现在开始吧。” 半途,黑长直凑过来,长发时不时撩过他的胳膊,她见苏末没有反应,胆子逐渐放大,干脆用头发蹭他的脸,娇滴滴问:“哎呀呀,这只怪怎么老是追着人家跑呀?人家也没有招惹它,好可怕喔……” 叶格在一旁看的气呼呼,心口像是趴了一只小野猫,爪子挠的她要死要活。 苏末侧了侧脸,“你头发该洗了吧。” 黑长直脸色一红,“没有啦,人家今天早上起床刚洗的澡,光头发都洗了好几遍呢。” 苏末微蹙眉,“这个味,我受不了,太呛鼻。” 黑长直拿起头发嗅了嗅,娇憨道:“哪里有了,净开人家玩笑,头发根本没有味道啊,不信你闻闻。” 她攥起一把头发,用发梢去蹭苏末的鼻子。 叶格腾地站起来,抬腿就要往外走。 苏末右腿一伸,挡住了她的去路,看也不看她:“坐回去。” 叶格气鼓鼓瞪着他,终究,还是抿着唇坐了回去。 黑长直无不得意地斜了她一眼,又要去往苏末身上蹭。 苏末偏了偏头,左手在键盘上翻飞,右手去揉叶格的头顶,“我喜欢这样的头发。” 叶格耳根生理性一红,呆愣住。 苏末冲她眨了眨眼,“还有十分钟,你好好想想,待会儿吃什么。” 黑长直脸色很不好,嘟嘴道:“我还没有学会呢,要再加半个小时。” “哦,那就抱歉了,我们要去吃饭。” 黑长直羞怒:“你不教的话,我要投诉你。” 苏末把工牌一摘,扔在桌上,“随便。” 十分钟很快过去,游戏结束,苏末摁着叶格的头顶,一起走出了网吧。 “她如果真投诉你了,怎么办?”叶格担忧。 “没事,反正老板也不怎么喜欢我教别人打游戏。”苏末表示无所谓。 叶格又问:“苏末,刚才那个女孩,她经常这样吗?” “网吧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不理他们就是了。”他停在一家面馆前,“要不要吃炸酱面?” 叶格点头跟过去。 炸酱面碗倒是挺大,就是不正宗,味道不太好吃。 苏末用酱料拌着面:“听说,正宗的北京炸酱面可好吃了,你想不想去吃?” 叶格吸了一根面条,“那要去北京才能吃到吧。” “嗯,等你考上北京的大学,就可以吃到了。” “北京哇,苏末,我还想吃北京烤鸭。” “快了。” 叶格一脸向往,“苏末,等我考上大学,你和我一起去北京吧。” “好。” 等她真去了北京,吃了无数碗的老北京炸酱面,回忆起来,都没有网吧这条小吃街的炸酱面好吃。 因为是苏末,因为有苏末。 苏末带着她买来一条小金鱼,放在家里窗台;苏末带着她在小泥湾礁石堆里挖一棵仙人掌,养在床头;苏末带她爬火车去乡下向日葵田里,偷摘一朵最艳的向日葵花,插在她头发里…… 快乐幸福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不禁用。 高一暑假,网吧生意很忙,苏末一天到晚在网吧待着,总是抽不出时间陪叶格。叶格过去时,一来网吧没有空余的机子,二来苏末总是忙着招呼别人,常把她一人晾在一边。 这天,她从网吧出来,准备一个人上街溜达,找份发传单之类的兼职,赚点儿零用钱,减轻下苏末的负担。 烈阳当空,柏油马路滚烫。 一个文质彬彬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从网吧追出来,他额上冒着细汗,微喘气,很有礼貌地问:“请问,你是叶格同学吗?” 叶格疑惑地看着他,在脑中搜索着,好像,并不认识他。 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她,“你好,我听陆队提起过你,对你很是敬佩和欣赏。” 叶格接过名片,光华集团总裁助理常耀彬。 名片纯黑烫金,边角,印着两个湿手印。 男人推了推鼻翼上的眼镜框,细汗顺着鼻翼往下流,刚推上去的眼镜框,一下就又滑了下来。 “你好,叶格,我叫常耀彬,很高兴认识你。” 叶格捏着名片,皱眉:“我不认识你。” 常耀彬笑道:“哦,我也是第一次见着你本人,陆队,你还记得吗?省队白教练,是我朋友。” 陆队。 叶格想起来了,并不是美好的回忆,她眉头越皱越紧,转身就走,“我还有事,要走了。” 常耀彬快走两步,追上来,态度依旧礼貌,“叶格同学,天气这么热,要不要去咖啡厅坐一坐?我请你。” “谢谢,我不去。”她想了一想,往网吧方向走去。 “你是要找苏末吗?”常耀彬不紧不慢问道。 叶格斜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他笑笑,一点儿也不在意,“苏末的病,不能再拖了。” 他吐字温吞,语调缓和轻松,在叶格听来,却字字响如炸雷。 叶格站定看着他,警觉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常耀彬手里拿着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着脸上的汗,“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们治病要用的钱。” 叶格低头看了看他的名片,抿唇思考着。 常耀彬见状,抱怨道:“这鬼天气,闷热闷热,像蒸桑拿一样,前面就有一家咖啡店,不如,我们过去凉快会儿再说。” 叶格抬头看着他,“我叫上苏末。” 常耀彬又一笑,“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不要让苏末知道的好。” “为什么?” “因为,我找的是你。而我想找你帮忙做的事情,我猜,苏末是不会同意的。” “什么事情?” 常耀彬呵呵一笑,“什么事情,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街头的那家咖啡店,看到没?里面人多,又到处是摄像头,我肯定不会对你做什么不轨的事情。” 叶格瞄了眼咖啡店,明亮洁净的落地窗里,三三两两坐着悠闲聊天的人。 她又往网吧方向望了望,踯躅着,犹豫着…… 常耀彬吐气道:“十万。” “……” 他看着叶格,微笑道:“这个忙,若是你帮了,我会给你十万块钱。” 十万块钱,叶格想都没有想过,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常耀彬察言观色道:“我既然来找你,肯定对你各方面的情况都做了详细的了解。我知道你和苏末缺钱用,而且……” 他深深瞥了一眼叶格,放缓语速,继续道:“而且苏末,趁着年龄还小,病症还没有显现,最好尽早去大医院彻底检查一下,病啊,都是这样,越拖越不好,你说是不是?” 他说的不无道理。 叶格抿着唇,大颗大颗的汗珠贴着头皮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砸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滋滋冒着白烟,灼的她心口一疼。 常耀彬没有言语,很有耐心地等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格身上的短袖汗湿一片,紧贴在后背上,她咬了咬唇,抬眼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常耀彬满意微笑,“打猎。” “打猎?” “不错,你如果同意的话,我们还要再测试并训练一下你的能力。”他又推了推鼻翼上的金丝眼睛,“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打猎的。” 叶格皱眉疑惑,“我不会打猎。” 常耀彬呵呵一笑,手指夸张地做了个“嘘”的手势,“不要这么说,你这么说,是在质疑我们的目光。” “你……们?” “对,选中你,是我们狩猎小组的一致决定。你要知道,要想做个合格的猎人,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行的。” 滚烫的马路上,叶格脚底却生出一股寒意,直透骨髓。 “你们打猎,是珍稀国家保护动物吗?” “呵呵,算是吧。” “不是……犯法吗?” “你觉得,不犯法的事情,十万块钱,会找你吗?”他斯文地擦着额上的汗,“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被抓的。毕竟,你被抓住,对我们也没好处不是。” ☆、chapter31 常耀彬瞥见苏末远远过来,嘱咐叶格道:“名片你收好,你好好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想好了,给我打电话。你知道的,如果苏末晓得了这件事,他会不会答应。” 临走,他又加了句:“狩猎一次,十万。” 苏末疾走过来,望着常耀彬的背影,问:“叶格,他谁啊?” 叶格把名片揉皱了,攥在手心,慌忙道:“……没谁。” “没谁?”苏末拧眉,“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他说,请我去街头那家咖啡店,吹冷气喝咖啡。”叶格下意识撒谎。 “以后别搭理这些人。”苏末嗤了声,又摸她的头,“你想喝咖啡吗?” 叶格摇头,“不想。” “等我发工资了,我带你去喝。” “……不用。” 苏末拍着她头,“哎,我说,叶格,你以后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喝什么,直接跟我说,省得别人一个鸡腿都能把你哄走卖了。” 叶格撇嘴,“哪有。” “得了吧,要不是我过来的及时,你是不是就跟着那个人走了?” “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苏末斜眼瞪她,“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她弯眼看他,“要有想法,我也只对你有想法。” 苏末再拍了下她头,“少来。” “你怎么老打我头啊你。” “扯不着你马尾了呗,你头发长的可真是慢。” “那还不是你剪太短了。” “……” 叶格揣着名片思前想后了一个星期,对钱的渴望战胜了理智。 有了十万块钱,就可以给苏末检查治病,就可以让苏末重新回到学校,他们就可以一直好下去…… 狩猎,珍稀动物,虽然犯法,但是那个人说可以保证她不被抓。一个动物而已,再珍稀,再宝贵,和苏末比,都不足挂齿。 难道苏末的命还比不上一个动物吗? 再者,那个常耀彬说,他是白教练的朋友,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权衡再三,叶格下定决心,找了家公用电话亭,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常耀彬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找他,直接带她去了郊区半山腰一家私人射箭场。 两年没摸弓,叶格手有些生,射了几箭,常耀彬都不太满意。 叶格握着弓,手心冒汗,怕他不用自己,急忙道:“我多练几次,肯定比现在要好。” 常耀彬呵呵笑着,安慰她:“你的底子和素质,我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样,你先熟悉两三天,等找到感觉了,再给你换一张更高级的弓玩。” 叶格练的很认真,一周后,常耀彬对她非常满意。 这天,常耀彬给她拿了一把新式的弓. 叶格接过它,心底没来由地发慌,“常先生,这弓,我怎么没见过?” 常耀彬给她示范,“这是经过精心改装的,它有个新名字,十字/弩,不要小看它,它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打猎的最好工具。” 他指着弩柄处的狙击镜,说:“通过这个,你可以很清楚的看清狩猎目标。” 叶格指尖触摸着箭槽,心扑通直跳,“常先生,你们打猎,主要是什么动物?” 常耀彬坐回到茶几前,慢条斯理啜了一口清茶,“猎物每次都不一样,这个你不必担心,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好几次,叶格都不想做了,但是一看到苏末,她所有的顾虑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要钱,只要苏末好。 暑假快结束时,常耀彬带她去了一个守卫森严的庄园。 庄园在云莱山脚下,背靠云莱山麓,坐落在温泉山谷内,隐在丛林中,从山顶上看,就像是一个倒扣的碗。 山里的温度要比市区低那么几度,车还未开进庄园,叶格就感到阵阵寒意,到了庄园门口,看着两排西装革履黑色墨镜的高大威猛的保镖,她身上每个毛孔都在颤抖。 “常先生,请问,是在这个山里打猎吗?” 常耀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少看少说,对你是好事。” 叶格惴惴着,闭上了嘴。 下了车,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她和常耀彬,步行二十多分钟,来到一条小溪旁。 一个脚穿黑色手纳底布鞋,身着灰色长衫的男人,手里拿着钓鱼竿,正坐在藤椅上垂钓。 溪水淙淙,鸟语花香。 叶格想,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如果她能和苏末生活在这种地方,就好了。 男人,管家,常耀彬,叶格,四个人,没一个说话,甚至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叶格站在常耀彬左侧,紧抿着唇,盯着溪水里的鱼竿。 将近二十分钟,鱼竿终于微微一动,男人呵了声,拽着鱼竿上来。 鱼钩上,扑腾着一条肥鱼。 男人没有回头,慢悠悠收着鱼竿,幽幽道:“鱼终于上钩了。” 常耀彬点头哈腰,“老板,这是吉兆啊。” 男人这才回头,五十来岁,慈眉善目,唇上一撇胡,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 他瞥了眼叶格,笑着问:“你就是叶格?” 管家弓着腰疾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鱼竿,收鱼,入筐,井井有条稳而不乱。 叶格点头,“我是。” 男人颔首,声音温和,“不错,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建树,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叶格没听太懂,但是听起来,是在夸赞自己,于是,就大大方方道了声谢谢。 男人和蔼一笑,随手从鱼筐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你这孩子,有胆识,不错,我喜欢。这是定金,你先拿回去花。” 叶格看着他,明晓信封里是钱,她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常耀彬推搡了她一把,“老板赏识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先拿了定金,后面的钱,老板不会亏待你的。” 叶格这才上前走了几步,双手接过信封,弯腰鞠躬道:“谢谢老板。” 男人哈哈爽朗地笑了几声,后背躺在藤椅上,合上了眼。 管家双手拖着收拾好的鱼竿,恭敬地站在一旁。 常耀彬的金丝眼睛从鼻翼上滑下来,他没有伸手去推,双手规规矩矩垂着,毕恭毕敬等在左右。 不觉,气氛就有了几分凝重。 叶格双手攥着信封,学着他们的样子,小心翼翼候着没敢动。 男人缓缓睁开眼,双眸仍蓄着笑,但是,笑意里却透出一抹凌厉,“苏末,是在东风路那家网吧打工吧。” 叶格直觉,他没有好意。她抿着唇,没有应声。 常耀彬正要催促她,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男人从管家手里拿过鱼竿,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鱼竿重新甩在了溪水里。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鱼要不新鲜了。” 常耀彬鞠躬,拽着叶格,急速离去。 走至前院,一个彪汉过来引路,曲曲弯弯中,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客厅。 叶格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她跟在常耀彬身后,余光快速扫了一遍大厅,不见一个人影,墙壁上挂了好多画,看起来,很名贵的样子。 联想到刚才溪水边垂钓的长衫男人,叶格想,这个叫什么光华集团的老板,不仅有钱,还是个文化人,嗯,是个有文化的有钱人。 不过,他是靠走私国家珍稀动物赚钱的吗? 这个念头一闪,叶格就觉得寒意四射。 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她端过来两杯水,放在茶几上,什么话都没有说,拿着托盘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过身,轻轻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这里的气氛,十分的诡异,说不出的诡异。 叶格攥着信封,站在茶几前,没有动。 常耀彬也没招呼她坐下,而是拿了一个厚实的信封,放在茶几上,笑眯眯道:“这个信封里,装着的,就是你这次的狩猎目标了。” 叶格抬眼看了看他,他极为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把装有钱的信封塞到口袋里,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跪在地毯上,去拆茶几上的信封。 一沓照片,从信封里滑了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同一个男人在不同场景下的照片。 叶格瘫软在了地毯上,睁大眼求助地看向常耀彬。 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狩猎目标是个男人,活生生的人! 杀人?! 叶格脸色煞白,全身血液倒流,像是有谁扼住了她的喉咙,好久,她都喘不上气。 父亲带着十多个人拳打脚踢把母亲活活打死,李老师用腰带套着她脖子把她吊起来,陆队的军靴踩在她手里的枪上…… 种种画面倒带般,在她眼前不停回放回放再回放。 苏末,还有苏末,扯着她的马尾,眯眼笑道:“叶格,你要听话。” 常耀彬中指推着鼻翼上的眼镜框,“叶格同学?” 一个激灵,叶格从口袋里摸出装钱的信封,放到茶几上,“我不做了,这钱我还给你们。” 常耀彬早料到她如此这般,并不着急,只是笑呵呵道:“同学,可能你不太懂,半山的那个射箭馆,使用一次的费用是多少,就这,还没有算培训费呢。” 叶格攥着拳,强装镇定,发出的声音,却是颤抖的,“你这个骗子,你说的是打猎。” “嘘!”常耀彬食指竖放在唇前,“同学,我也没说猎物是什么呀。哦,国家珍稀动物,呵呵呵,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你仔细回忆回忆,是不是,嗯?” 叶格拖着两条腿往外爬,“我不做了,不做了……” 常耀彬没有阻拦她,只是慢悠悠道:“到手的钱你不挣了,但是,欠的钱总是要还的吧。” “什么钱?多少钱?” “射箭场使用费,人工培训费,十字/弩损耗费,七七八八,加起来,怎么着,也要上万块了吧。” “你,你敲诈!” “欠钱不还,才算是敲诈吧。”常耀彬踱步到她跟前,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脸,“一万块钱,给苏末十分钟。” ☆、chapter32 叶格流着泪,哭也不敢大声哭,“你什么意思?” 常耀彬慢条斯理道:“我们有人恰好正在东风路那家网吧里,从现在开始,计时十分钟,只要苏末拿出来一万块钱,你的事,就算是了了。” 一万块钱,十分钟! 怎么可能! “能不能多给些时间?你让我走,我肯定会把钱还给你的,你不信的话,我给你写欠条。” “谁稀罕你的欠条!”常耀彬凶相毕露,“十分钟,就是十分钟,一秒都不能耽误。迟一分钟,苏末就少一根手指。手指砍完,还拿不出的话,就只有卸胳膊腿了。” 他说着,又拍了拍叶格的脸,“苏末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 他站起来,抬了抬手腕,“哦,还有九分钟。” 叶格想也没想,抱着他的腿,哭道:“我答应,我答应……你们不要去找苏末,我答应……” 常耀彬斯文地推了推鼻翼上的眼镜框,笑道:“就是说嘛,狩猎成功,十万块钱,够去医院给苏末看病了吧。” 叶格哭着向他再三确认,“我听你们的,狩猎,呜呜……你们不要去找苏末的麻烦。” “那是自然,本来,这次狩猎活动,就不关他的事情。”常耀彬走回到茶几前,捡起桌上的照片,“这个男人,你只须记住他的样子,其他的,一概不要问,聪明的话,名字都不要知道。” 叶格眼泪鼻涕横流,颤抖着手,接过了照片。 狩猎计划定在七日后的早八点。 射杀地点在郊区一个闲置了多年之久的建筑厂区,其中一幢废弃待拆迁的居民楼的楼顶。 常耀彬说,目标这天会在早八点准时出现在对面楼,叶格只有一次射杀机会。 计划的前一天晚上,叶格最后一次踩好点回家,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苏末黑着脸坐在窗台。 “这么晚才回来,你干嘛去了?” “我……我刚出去一下下。”叶格低着头,盯着脚尖,小声撒谎道。 苏末从窗台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到她跟前,语气很冲,“说谎!我整个晚上都在这里,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叶格极力想着措辞,“苏末,你别生气啊,你听我说,我,我……我出去挣钱了。” 苏末把她逼到墙角,“挣钱?什么钱?” “发……发传单。”叶格涨红着脸,背紧贴着墙壁,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你看,我这几天出去,发传单,给的钱。” 苏末双手撑墙,把她圈在胸前,低头怒视着她,“叶格!你翅膀硬了,不听话,学会说谎了是吧?” 叶格不由打了个激灵,以为明天的事情被揭穿,眼里瞬时就蓄满了泪,低声啜泣道:“苏末,我害怕。”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苏末继续吼她,“你说,这个暑假,你要在家里好好看书,预习高二的课,还让我不要打扰你,你就是这样看书的!发传单,挣钱,我有叫你出去挣钱吗?我挣的钱不够你花吗?我短你钱用了吗?” 叶格默默流泪看着他,原来,他不知道。 她心口一闷,扑进他怀里,压抑地哭出声来。 苏末没想到会把她骂哭,叹了口气,收回胳膊,手掌抚在她头顶,揉着她头发,语气不觉就软了下来,“叶格啊,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有本事了,学会了说谎,又不听话,还不能让我说你。我这刚说了你两句,你就哭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受了多大委屈……” 叶格呜咽着,“苏末,你说过,就算我撒谎,你也会喜欢我的。” 苏末:“……” “你还说过,就算我杀了人,你还是会喜欢我的。” “我有说过吗?” 叶格哭声渐大,“你就是说过,就是说过……” 苏末在她头顶叹气:“好好好,我说过,我说过,就算你撒谎,就算你杀人,我照样喜欢你,好了吧,别再哭了,嗓子都哑了。” 叶格越哭越恸,不依不饶道:“你说过的这些话,你就是忘了,现在又来诓我。” “怎么会。” “如果你没忘,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说的这些话?” “……嗯,孤儿院,赵阿姨和马主任来给我们送录取通知书,你浇了自己一头泥水,诬赖在王叔身上。等他们都走后,我给你洗头发上的泥,你说,你撒谎了,问我还喜不喜欢你……是这个时候吗?” 叶格抽泣着,哽咽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叶格啊,你还真是,每次大动干戈,都是损敌八百,自损一万。”苏末揉着她的头叹气,“你看你这次,都哭岔气了,嗓子痛吧,喉咙也难受吧,明天眼睛都要肿了。” 叶格闷声道:“你又不是敌人。” “……去洗洗脸,然后出去吃饭。” “我吃过了。” “我还没吃。” 叶格哦了声,从他怀里钻出来,洗了把脸出来,疑惑道:“你一晚上都在家,怎么不先去吃饭?” 苏末斜了她一眼,平淡道:“等你。” 叶格低头沉默着,跟他出去吃了小馄饨。等他们吃过回家时,她已把所有情绪都收拾好,强压回了内心深处。 明天过去,就好了。 黑暗中,苏末躺在凉席上,说:“明天开始,就不要去发传单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攒你读大学的钱了。” 叶格怕被他看穿,索性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闷声道:“嗯,不去了。” “叶格,你要听话。” “嗯。” 苏末,我只想你好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苏末还在睡,叶格轻手轻脚爬起来,溜到卫生间,简单洗漱后,再悄悄穿鞋开门。 冷不防,苏末在身后问:“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去?” 叶格身形一顿,小心脏一下跳到嗓子眼,深呼吸,镇定再镇定,“苏末,我饿了,我出去买早点去。” 苏末从凉席上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叶格努力扯出一个笑,转头,弯眼道:“你待会儿还要去网吧,挺累的,就再睡会儿吧。我买过早点,还要再去早市买些菜回来,中午给你熬骨头汤喝。” 苏末蹙眉看了她一会儿,唔了声,又躺回到凉席上,闭上眼,喉咙里咕噜着:“早去早回。” 叶格应了声,开门飞也似地逃了出去。一直出了楼门,走到胡同口,她才敢喘了口气。 这里离目标所在地有点儿远,她不敢坐公交,不敢打的,怕留下线索,暴露了自己。 凭着两只脚,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了目标地。 手腕上的电子表显示,七点二十五分。 差点儿迟到,叶格深吁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装作晨跑的样子,埋头跑进了门洞里。 脚步声回响在狭窄冗长的楼道内,震的她心肝来回颤动。 准时八点,击中目标,十万块钱,苏末…… 楼顶平台的角落里,有个干涸的铁皮水库,一个土黄色的行李包放在里面,包里放着十字/弩和□□/箭。 叶格爬进去,拎出包,迅速装好弩/箭,摆好位置,趴在地上,透过狙击镜试了几次,再三调好方位,三番五次之后,终于精确了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目标出现了。 瞄了眼手腕,七点四十分。 整个过程,叶格都出奇的冷静,冷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 她盯着狙击镜在想:难道,我真的带了杀人犯的基因吗?我血液里,也流淌着杀人的分子吗?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肮脏卑劣,完全配不上苏末。比白色雪色月色别管什么色,都要纯净的苏末,她就要配不上了。 呼吸再呼吸,她的整个世界,倏然静止。 七点四十五分,她的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叶格!!!” 叶格的手一抖,几乎就要触碰到扳机。 不等回头,她整个人就被两只强有力的手从地上拽了起来,“叶格!!!你疯了吗?!” 是苏末。 叶格低头不敢看他,唯唯诺诺道:“苏末,你怎么来了?” 苏末使劲摇着她,怒吼道:“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杀人了?!” 她垂头咬着唇,不敢出声。 “说话!说话啊你!!!” 叶格始终低着头,没说一个字。 苏末拽着她往回走,“走,跟我回去。” 她双腿登地,挣扎着往回撤,嘴唇已被咬破皮,往外渗着血,“苏末,时间就要到了,我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 苏末赤红着双眼吼她,“你居然还敢想着杀人!” “他们说,杀了这个人后,就给我们十万块钱,如果不杀,他们就要,就要……”时间快来不及了,叶格急出了泪,“苏末,他们说了,会保证我的安全。” 苏末双眼暴突,额上条条青筋触目惊心,“叶格!你是不是傻!你杀了人后,不说警察和死者,指使你杀人的那些人,你可是亲眼见过!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会留着你这个隐患吗?” “可是……” 苏末粗暴地打断她,“没有可是!你想一想,他们为什么挑上你?单纯是因为你射箭好吗?都是他妈的狗屁!他们挑中你,纯粹因为你是个孤儿!孤儿懂吗?他们弄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没一个人会注意,没一个人会关心!” 兜头一盆冰水,叶格从外冷到内。这一点,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她茫然地望着苏末,眼里却透着决绝,“不行,不行,如果我不杀人,他们就会杀了你……” 苏末看着她,知道她倔脾气又上来了,每当她这个样子时候,他回回都犟不过她。 他咬了咬牙,双唇蓦地堵上了她的嘴巴。 他细细吸吮着她唇上的血,在她唇角辗转呢喃:“叶格,要听话。” 顷刻,他离开她的唇,眼里全是柔情,“叶格,我知道,你不想变成你爸那样的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手上一旦沾了血,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可是,叶格,你是叶格啊,你是我的叶格啊。听话,跟我走。” ☆、chapter33 叶格呆呆愣愣看着他,“苏末,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走,去报警。” “报警?那他们……好,我听你的。”大不了,要死一起死。 苏末深深看了她一眼,紧握着她的手往楼道口跑,刚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们把弓箭带上,交给警察,做为证物。” 他们快速把弓箭塞进行李包,走楼梯,急匆匆往下奔。 这幢楼没有电梯,是老式的那种居民楼,每层楼道口的墙壁上,都有一个开合的垃圾箱,直通向一层的垃圾池。 跑到三楼时,苏末随手把行李包扔进垃圾箱里,紧随着“咚”的一声响,行李包直坠向底。 叶格回头看,“你怎么把它扔了?” 苏末拽着她手继续往下冲,“我们拿着不安全,报过警后,让警察到这里找。” 他们刚跑出门洞,就看到迎面奔过来几个浑身腱子肉的大汉。 叶格惊恐无比,失声道:“苏末,他们,是他们……” 苏末拽着她往左侧跑过去,“别去看他们,一直往前跑,翻过两道墙,就是一条繁华的主街,那里人多,有派出所。” 他们一路狂奔,短短三分钟,像是跑尽了这一世所有的路,生命中的每一秒都在无限拉长再拉长。 第一道墙,不算太高,苏末先把叶格推到墙上,自己再爬上去,来回一折腾,浪费了好多时间。 第二道墙高近三米,翻过去,就是主街。 大门在另一侧,要跑过去,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难保,大门口会没有他们的人。 来不及选择,苏末蹲下来,肩膀拖着叶格,咬牙把她往上送,壮汉手里拿着木棍铁棒怒吼着越来越近。 叶格双手攀在墙上,回头,急急道:“苏末,我好了,你快点儿上来,来不及了,他们过来了。” 苏末双掌交叠,十指紧扣,拖着她的双脚往上推了推,“叶格,别慌,抓好了,我放手了。”说着,两三下,他就攀上了墙。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光头上亮着刺青的大汉,叫骂着,投出手里的铁棒,朝着叶格尚耷拉在墙面上的双腿砸了过去。 右腿骨猛地一疼,叶格抽了口凉气,胳膊一松,整个身体往下坠了坠。 面目狰狞的光头跳过去,抓住她的脚踝,骂骂咧咧往下拽,“跑,还跑啊,我让你他娘的跑!” 苏末蹲在墙头,使劲拽了几下叶格,发现根本拽不上来,遂大声道:“叶格,你先走。”瞬即,他就跳了下来,双脚踩在光头上,把他撞翻在地。 叶格趴在墙头,凄厉尖叫:“苏末!!!” 苏末与光头一边扭打,一边朝着她高声喊道:“叶格,快跑!” 叶格哭着迅速翻过墙面,她双手扒着墙头,眼睁睁看着光头手拿着铁棒,敲打在苏末背上,她嚎哭着:“苏末!!!” 苏末嘴角淌着血,扭头看她,大声吼道:“你他妈快跑啊!” 叶格声嘶力竭哭叫着,手指甲扣进水泥渣里,折断了几节。 眼看着其他人就要追过来,苏末冲着她喊:“叶格!快跑!跑啊!!” 一个人手拿板砖,拍在了他头上,他身形摇晃着踹了那人裆下一脚,又扭头冲着叶格喊了句:“叶格,听话!” 叶格最后看了他一眼,哭着坠下墙,顾不得脚疼腿疼,一路哭喊着救命。 大多数的路人选择漠视,也有好心人帮她拨打110,但没有一个人上前表示帮助。 街上沸腾喧闹,一墙之隔的建筑工地,喧闹沸腾。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见围墙之内跳出一个黑衣壮汉在追叶格,他突然挣脱出妈妈的怀抱,奔向叶格,抓住她的手,“姐姐,有坏人追你,我知道派出所在哪里,我带你去。” 派出所就在两个路口外的拐角。 等叶格带着警察赶过去时,苏末一身血衣,刚好翻到了墙外的地砖上。围墙内的人追出来,看见警察,叫骂着四散逃离。 叶格哭喊着扑过去:“苏末!!!” 苏末撑着地勉强坐起来,背靠着墙吐气,他瞥了眼早已哭成泪人的叶格,抬起淌血的左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覆上她的头顶,“我又没死,你哭什么哭?” “你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了。”叶格跪在他跟前,双手擦拭着他脸上的血,眼睛里全是决绝。 苏末抽着气,竭力扬了个笑,“你是不是傻。” 叶格嚎啕大哭,“对不起”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像她说了,就真的是要对不起苏末了。 警察过来,送他们到附近医院。 苏末受伤较为严重,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完好,大腿也几近骨折,尤其是右耳根,有个两厘米的刺伤,差点儿血管爆裂,几乎伤及面部神经,好在抢救及时,万幸没有大碍。 叶格只是脚腕扭伤和腿部擦伤,做了简单的包扎后,就被警察叫去录口供。 她把事情原委,全部告诉了警察。 买/凶杀人! 坐在她面前拿笔记录的小警察倒抽了口凉气,他重新打量着叶格,严峻道:“同学,如果你所说属实,这个事情,就严重多了,你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叶格咬着唇点头,“我知道。” 小警察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再三确定她没有说谎后,立即上报给了领导。 当晚,二高校长和省队白教练过来,给叶格做了担保。 经查,滨城没有光华集团,也没有一个叫常耀彬的人。 叶格描了张常耀彬和狩猎目标的肖像画,又凭着印象说了半山庄园的情况。 白教练眉头紧锁,看着常耀彬的画像,半天,略有些迟疑道:“是他。” 他吐出一口恶气,走上前,手放在叶格肩上,安慰她道:“不要害怕,这件事,我会处理。” 叶格惊骇未定,泪眼婆娑,抬头哽咽地问:“教练,我把定金还有训练费还给他们,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来找我和苏末的麻烦了?” “放心,不会的。”白教练喉咙发紧,拍了拍她的肩,大踏步走出门外。 他来到一个僻静处,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过去,“陆宁!叶格的事情,是不是你他妈干的?!” 电话那头的陆队呵了声,“老白,你知道了。” 白教练情绪失控,吼道:“陆宁!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你从此以后,不会再打叶格的主意!这才他妈过去两年,自己说过的话,就全忘了?!国家就是这样来培养你的?!” 陆队沉默了一会儿,“老白,你先别激动,听说我。” 白教练来回踱步,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陆队:“刚你有句话说对了,国家就是需要我来培养这样的人才。” “放你娘的狗屁!” “叶格的素质,你是了解的,她这样的人才,任之发展,就是浪费!当年你死活不让我再去找她,我当时是答应你了,可是这两年来,我确实没再找到一个像她这样的人才,一个都没有。” “这就是你逼她杀人的理由?!” “那个人是上了国际红色通缉令名单的,她真把那人杀了,不算是犯罪,而且……” 白教练打断他,“而且,你正好利用这一点,胁迫她加入你那个变态组织,是不是?!” 陆队失去了耐心,语气颇为烦躁,“老白,你知道,叶格这样的,各方面来说,都是绝佳的不二人选。她专业素质好,年龄小,又是个孤儿,而且,最重要的,她父亲本身就是个死刑犯,这对她以后……” “够了!陆宁!我再给你说最后一次,你不准动叶格!你如果再敢打她主意,别怪我不念咱俩之间的情分!”白教练再次放狠话。 “老白,你要知道,如果我要想动一个人的话,没有人是能拦得住的。”陆队默了一会儿,愤恨道:“再说,今天的事情,差点儿就成了,如果不是那个叫什么苏末的臭小子,叶格她早就完成任务把人杀了!老白,我看人不会错的,我就说,她做这一行,再适合不过。” “她只是个孩子啊。”白教练眼眶直疼,“她只是优秀而已,她招谁惹谁了?陆宁,说实话,你忍心把她打造成杀人机器,然后把她随便扔到国外哪个犄角旮旯,让国外那些杀人机器再把她剁碎了喂狗吗?” “……总要有人来做……” “叶格这孩子不一样,她只是想做个正常普通人而已。算我求你,你过来,亲自看看她,如果你见过她之后,还忍心把她带走,我也无能为力。” 白教练挂了电话,仰头看天,今天的太阳,可真是大,晃的他眼疼。 ☆、chapter34 叶格回家熬了一锅汤,装在保温盒里,给苏末带到医院。 苏末躺在病床上,见她推门进来,偏头闭上了眼。 叶格从袋子里拿出保温盒,又掏出勺子,目光落在他睫毛上,知道他没睡,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我熬了一锅鱼汤,带过来一碗,你尝尝好不好喝。” 苏末闭着眼没有动,她用勺子搅着鱼汤,“我问过医生,你现在是可以喝鱼汤,不会对伤口有副作用的。” 苏末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一下打翻了她手里的保温盒。鱼汤有些滚烫,浇在她手上,瞬时就起了几个燎泡。 叶格抿着唇滞了滞,眼睛盯着他的手,急道:“苏末,你手流血了。” 苏末粗暴地扯掉手上的针头,冲她吼道:“我他妈让你管我了吗?!” 叶格紧咬着唇,看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盯着脚尖,没有说话。 苏末赤脚下床,骂骂咧咧使劲儿踹了几脚床沿,铁床吱吱嘎嘎,踹出去几尺远,他继续吼,“叶格!我还以为你是被那些人拿枪硬逼着,实在没办法,才去杀人的!” 他额头青筋暴突,右耳根缠着的白纱布隐隐渗出了血,“我他妈刚知道,你就是为了十万块钱,主动找上门去的!十万块钱,你就敢去杀人,给你一百万,你是不是就能把全人类给灭了!” 他不顾腿伤,在病房暴躁地转了几圈,赤脚踩在尚冒着热气的鱼汤上,双手搭在她肩头,摇晃着她,“你说话啊你!你怎么不说话了?!” 叶格被他晃出了泪,怯怯唤了声“苏末”。 “叶格!我告诉你,我得的这种病,多少钱都治不好!治不好,你明白什么意思吗?”他双眼血红,瞪着她,“我有让你管我了吗?!我他妈有让你管我了吗?!!” 叶格“哇”地哭出声来,“苏末,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末狠声低吼:“从今以后,我的事情,你少他妈管!” 他丢下叶格,吧唧吧唧踩着鱼汤,一瘸一拐径直走出了病房。 叶格刚想喊他,‘苏’字卡在喉咙里,想起他刚刚说不让她管他,就硬生生咽了回去,终究还是不放心,他连鞋都没穿,要去哪里? 她抹着泪轻手轻脚跟到门口,悄悄探出头,看到他的身影晃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这才松了口气,从门后摸出扫帚与毛巾,打扫地上的鱼汤。 苏末水湿着双脚回来时,她已经收拾好了地面,还把床摆正了位置。 他眉头皱成一团,把自己扔到了床上,侧身,背对着她。 叶格垂手站着,想问问他要不要叫护士过来,继续扎针输液,她看着他的后背张了张嘴,没敢吭声。 僵持了半个小时,见他始终不理自己,叶格咬了咬唇,走过去,蹲在床前,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背,小声问:“苏末,你饿不饿?” 苏末的脸闷在枕头上,“用你管!” 叶格手指抖了抖,再去戳他的背,声音微不可闻,“我饿了。” 苏末侧脸,吐出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瞪着她,语气很是不善,“你是不是傻!在家做了饭不知道吃!” 叶格双肘支在床沿上,仰头看着他,双眼微弯,“苏末,我想问问你,如果你不按时吃饭,我能不能管你?” “不能!” “抽烟呢?” “不能!” “……那如果你不洗澡呢?” “我有不洗澡过吗?” “我是说如果……” “你是不是傻。” 叶格眸色一亮,“苏末,你不生气了!” 苏末拧眉再瞪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声,用唇形说了个“傻缺”。 叶格抿了抿唇,捕捉着他脸上的情绪变化,讨好道:“既然你都叫我傻缺了,那就是说,你不生气了吧?” 她知道,以往,每次,苏末说她‘是不是傻’时,他的心情,都是愉悦的,不是吗? 苏末抽了抽嘴角,作势用脚去踹她,“你是不是傻。” 叶格破涕一笑,心口堵着的气瞬即就没了影,她身体前倾凑过去,“苏末,要不,你打我一顿吧,打完了,咱们好一起去吃饭。” 苏末把腿挪到别处,“受虐狂啊你。” 叶格趴在床上,继续往他身上蹭,“苏末,我真的错了,我发誓,以后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告诉你,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别,我可不想天天听你乌七八糟的事情。”苏末往后挪了挪屁股,背靠在床头,紧贴着墙壁。 “那我以后保准都听你的话。” “说的倒是好听,你有听过我话吗?” 叶格揪着被单看着他,没有吗?那天在楼顶,你不让我去杀人,亲我的时候,说让我听话,我当即就听你话了啊。 两个人近距离对视着,不约而同,伸出舌尖,舔了舔各自的唇角。 苏末耳朵一红,别过脸,“我饿了,家里还有鱼汤吗?” 叶格立即绷直身体,“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盛。” 苏末哦了声,叶格跳下床,拿起床头柜的保温盒就要走,“你要等一会儿,估计这会儿锅里的都凉了,会有鱼腥味,我得热一下。” 苏末侧过脸,目光落在她手上,“水泡还疼吗?” 叶格垂眸,摇头笑道:“不疼,你不说的话,我都忘记了。” 苏末蹙眉,“你过来。” 叶格摸着水泡,“真不疼了。” “我不是看你的手。”他拍了拍床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叶格踱回来,把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低头走到床前,坐下,双手拧在一起,忐忑地盯着脚尖。 “……刚才,我是说真的,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也不要你管。”他伸出手,犹豫了下,缩回,又伸了过去,覆在她头顶,揉了揉,“叶格,你要实在想管我的话,就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你不是说要学医来治我的病嘛。你今天为了钱去杀人,明天再为了钱去做其他违法的事情,还怎么专心读书呢?” 叶格垂着头,低低道:“苏末,我……” “下个月,我要参加一个游戏竞技比赛,冠军会有很大一笔钱,够咱们用好一阵子了。还有,精神分裂这个病,是预防不了的,摊上了,再多的钱,都治不好。”他又换一种轻松的语气,甚至还笑了一下,“你不也说了嘛,我妈妈的这个病,遗传率其实没那么高,我这么聪明,长得还帅,想来,不会这么倒霉吧。” 叶格眼里蓄满泪,抬起脸,吸着鼻子说:“苏末,你如果真生病了,我养你,不论怎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苏末摁着她的头,眼角飞出一丝笑,“你总是咒我做什么。” 叶格咬了咬唇,还是哭了出来,“那天我看到你一身血倒在地上,我以为你要死了。苏末,如果你死了,我也就不活了,这句话,我也是说真的。” 苏末突然一阵心烦意乱,各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他好不容易下决心把她推开,结果,看到她哭,听她说这些话,他大脑一片混沌,突然就很想把她揉进怀里。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自己,把她推开,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他拧着眉心,说:“叶格,我不想听这些生啊死啊之类的话。” 叶格哭着扑进他怀里,脸埋进他胸膛,肩膀耸动,泣不成声。 纠结,矛盾,难受。 想给不能给,想爱不能爱。 操他大爷的精神病! 苏末吐出一口气,抬起胳膊,紧紧圈住了她。 最后一次,叶格,再抱你最后一次。 “叶格,以后,违法犯罪所有不好的事情,你都不能做,想也不要去想。”苏末抱着她,在她头顶低语,“因为你是叶格啊。” 叶格呜咽着,“我再也不会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得了病,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你不用管我,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叶格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昂起头,直视着他,坚定道:“不!我不要你有事!” “我是说如果。” “不要!!!” “你又开始不听话了,是吧?!”苏末脸色很不好,强压着怒气,随时都会爆发。 叶格眼里噙着泪,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苏末,其他任何事情我都听你的,就这一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苏末别过脸,吐出一口气,揉着额角,他不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吵下去。 叶格就像棵藤蔓,一旦缠上你,终其一生,就再也甩不掉。 他从小看到大的叶格,他的叶格,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的叶格。 就算是拿把砍刀,把这棵藤蔓齐根斩断,她流着血,直到死去,还是要缠在你身上。 撵不走,骂不走,打不走。 这就是叶格。 可是,叶格,你缠上的这棵树,是根枯木啊。 枯木,你懂吗? 指不定哪天就腐烂死去的枯木,你缠着它做什么? 你是不是他妈的傻! 但是,这样的叶格,才是叶格。 …… 叶格固执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苏末,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苏末把戾气咽下去,喉咙干涩,“叶格,我饿了。” 叶格再看了他一眼,抹了把泪,从床上跳下来,“我回家给你带鱼汤。” 苏末靠着墙壁嗯了声。 叶格拿着保温盒走到门口,身形顿住,又拐回来,盯着他,“苏末,你是不是想要丢下我了?” 苏末抬眸看她,笑了下,一如往常,“怎么会。” 叶格咬了咬唇,又说:“吊瓶里的药,还剩一些,还有你的耳朵,纱布上的绷线开了,我叫护士过来,给你重新上药扎针吧?” 苏末再笑,“好。” 叶格抿着唇,双眼一弯,连忙应着,跑出了房门。 ☆、chapter35 陆队收起监控器材,阴沉着脸,点了一根烟,一路跟着叶格,出了医院。 几天下来,他意识到,他被叶格打败了。 白教练说的对,终其一生,历尽艰辛,她和苏末,只是想当个正常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正常人。 谁没有青春过? 谁的青春又如她的这般刚烈? 刚烈里透着死亡,死亡里透着希翼,希翼里透着绝望。 陆队突然就想起了自己青春年少时,隔壁班那个文文静静总爱脸红的女孩。 如果当时的她,能有叶格一半的勇气,或者,他能有叶格一半的果敢,后来的他们,会不会不一样…… 陆队找白教练喝酒,酒至微醺,他点上一根烟,问白教练:“老白,你说,人的本性都会趋利避害,怎么会有人偏偏逆而行之?” 白教练灌了一口酒,“总要有这号人吧,要不然,怎么会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句话?” 陆队吐着烟圈,“真是邪了门了。” 白教练给他倒了杯酒,“你还要带走她吗?” “算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我倒要看看,她能做出个什么妖来。”陆队把烟头摁灭,“老白,这个事情,你不要提到我。就让他们以为,她差点儿杀了人犯了罪吧,也算是给她敲个警钟。” “陆宁,谢谢你。” 陆队又抽出一根烟,“你激动个什么劲,她又不是你孩子。” 白教练把他的烟点上,“终归,是我把她带到这条道来的,不然,这些糟心事,她也碰不着。” …… 苏末出院的时候,白教练去找了他们一趟,说那些坏人已全部伏法,不会再找他们麻烦。警察念在叶格年龄尚小,及时中止了犯罪,又有自首行为,有校长和白教练保她,这次,不会处罚她,也不会把这个污点记录到档案里去…… 最后,又嘱咐了叶格要好好学习遵纪守法啦等等好些话。 叶格垂首一一听着,从内心深处,很是感激白教练,也为自己先前的杀人行为感到阵阵后怕。如果不是苏末,她现在不是在监狱,就是已经被那帮人给弄死了。 她抿着唇,再看了眼苏末。 苏末就是苏末,即使她不堪到要杀人,他也不会嫌弃她。 他说过,即使她杀了人,他还是会喜欢她。 他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 她正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就听苏末对她说:“叶格,你在这里收拾着东西,我去送送白教练。” 叶格叠着苏末的衣服,应了声,再对白教练道:“教练,谢谢你。” 白教练点了点头,和苏末一起,走出病房。 下楼,走到院子里,苏末问:“白教练,找上叶格的那些人,真的全都被警察抓了吗?” 白教练肯定道:“那是自然,杀人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末盯着他,说:“我怎么觉得,就是闹着玩的。” “你什么意思?”白教练惊骇。 “买/凶杀人,军用弓/弩,半山庄园,这个团伙势力这么大,就我和叶格两个孤儿单方面的证词,短短几天时间,怎么可能把他们全部抓进监狱,并让他们认罪伏法?” 苏末双手抄在裤兜里,脸上还带着那么点的青稚,神情严肃,向白教练提出了质疑。 白教练竖眉看着他,郑重道:“苏末,你要相信警察!” 苏末嗤了声,“如果警察靠谱的话,我和叶格也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白教练气急,音调不由拔高,“这个样子怎么了?” 苏末眉梢一挑,“现在这样,挺好。” 白教练怒视着他,突然就明白了,叶格为什么会拼了命的要和他在一起。 他和叶格,就像两块南北极磁铁,一旦相遇,就会紧紧黏在一起,拽也拽不开。 只是,他比叶格,更难对付。 白教练干脆道:“你只管放心,那些人,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 “所以,是上次射击场上的那个陆队,是吗?”苏末道出心中猜想。 白教练不置可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苏末再问:“那把弓/弩里的子弹,是真的是吧。那天,如果叶格扣下扳机,她就真的杀了人,是吧?” 白教练阴着脸,没有解释。 前方有个垃圾桶,苏末一脚把它踹翻,暴怒粗口,“操,操他大爷!”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就敞开了说,他们以后,不会再来找叶格了,你们尽管放心。”白教练抬头望了眼楼上,“我想,这个事情,你不会想让叶格知道,是吧。” 苏末深吸了几口气,“那个陆队,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苏末又骂了几句,转身往楼上走,“走好不送。” 他快步走回到病房,叶格已收拾好了行李,正坐在床头玩他的手柄游戏机。 苏末靠在门上,看着她,气一下就消了。 叶格抬头瞧见他,“怎么了?” 他眼角飞出一抹笑,“走,回家。” 叶格,你没有错,你只是太优秀了。 …… 高二开学,文理分班,叶格毫不犹疑选了理科。 老师们天天在课堂讲高考大学,学习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两周才会放一次假,住校生请假也是难上加难。 苏末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叶格想着每天给他熬汤喝,只能中午一放学,就飞也似地跑到菜市场,再拎着菜跑回家,下午快上课时,才勉强把汤熬好。 这样两次后,苏末就把她赶回了学校,还威胁她说,如果她中午再回来,他就把她钥匙没收了,让她进不了家门。 叶格再坚持,苏末就脸带倦意,看着她说:“叶格,我是不是说过,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叶格咬着唇,不再争执。 半个月后,周末放假,叶格背着书包,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拎回家。苏末不在,洗碗池里一堆未洗的碗碟。 叶格皱眉洗着碗筷,纳闷,苏末自己会做饭了? 待她把骨头汤熬上,坐在床上收拾书包的时候,瞥见墙角地上放着几个纸袋子,心口一阵乱跳。她慢慢挪步过去,袋子里全是衣服,女式衣服。 联想到水池里的那堆碗碟。 叶格双膝跪在纸袋前,一下子就流了泪。 她抿着唇,伸手去拿衣服,指尖刚碰着面料,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她赶紧飞奔到床上,抹了把泪,拿起一本书慌乱地翻了几页。 苏末开门进来,脱鞋,开灯,“屋里这么暗,你怎么不开灯?眼睛不要了。” 叶格又捞起另一本书,“我没在看书,我就是收拾下书包。” “哦。”苏末去衣柜拿了件换洗衣服,“我先去冲澡了。” 叶格胡乱叠着试卷,苏末怎么就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问我吃过饭没有…… 苏末冲过澡,从卫生间出来,再洗好衣服,端着盆去窗台晾衣服的时候,顺便,踢了踢墙角的几个纸袋子,“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 叶格猛然抬头,满目惊喜,“衣服是买给我的?” “嗯。”苏末若无其事地晾着衣服。 所有阴霾一扫而过,她弯眼笑着,从床上爬下来,两三步蹿到墙角,匆忙拆着袋子,“怎么买这么多,在学校是要穿校服的,咦,怎么还有羽绒服?” 苏末晾好衣服,拉上窗帘,坐在窗台上,“反季,便宜。” “便宜也要好多钱吧。”叶格去翻价格标签,“啊?九百多!太贵了,太贵了,我不要了,能不能退?” “你别看标签,都是打折处理的,用不了多少钱。” 叶格又扒了扒其他几件衣服,一个劲摇头,“怎么都这么贵,不行不行,咱们去退了吧。” 苏末坐在窗台,按了按额角,早知道就把标签给撕了,“都说了是打折处理买的,商场不给退的。” 叶格跪在地上,攥着衣服仰脸看他,“不退?如果我穿不了呢,不退怎么办……” “不会穿不了。” “你怎么……知道……”叶格脸一红,咬着唇低下头,她身量几何,高矮胖瘦,苏末应该都是清楚的。 苏末漫不经心地说:“买的时候,我有让人试穿,她个头和你差不多。” “她?谁?”叶格像是坐着过山车,心情一下就down到了谷底。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的朋友,用不着你管吧。” 淡漠到不能再淡漠的语气,叶格鼻子一酸,就想落泪,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泪硬生生憋回去,咽了几口唾液,竭力放轻松,低头小声道:“要买衣服,学校放假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的,不用麻烦别人。” “周末,我没空。” 叶格把衣服一件件打开,再叠好,“……那个,苏末,你这几天自己做饭了呀。” “我才懒得做。” “那,洗手池的碗碟……” “哦,那个啊,上次有朋友过来,她炒了几个菜。”苏末眯眼一笑,“她啊,比较懒,堆在洗手池里就没管了。” 他跳下窗台,去往厨房走,“呀,你洗过了啊,叶格,还是你勤快。今天熬的什么汤?好了没?我饿了。” 叶格吸了吸鼻子,抿着唇从地上站起来,跟他到厨房,掀开锅盖,用勺子搅着汤,“苏末,做饭的那个朋友和买衣服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吗?”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朋友嘛,怎么可能会只有一个。”苏末凑近汤锅,“排骨玉米,好香。”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不是同一个人,叶格的心情反而好了很多,她自己都有那么多同学,凭什么限制苏末不能交朋友。 叶格安慰着自己,遂笑着说:“我还没吃晚饭,估计光喝汤的话,会吃不饱。” “待会儿喝过汤带你去超市,多买些吃的,顺便带到学校一些。” “刚买过那么多衣服……” “上次给你说的那个游戏比赛,我打了个冠军,得了好多钱。” 叶格扭头看他,“苏末,你好厉害。” 苏末不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所以,待会儿你就可劲买吧。” 叶格咧开嘴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走两章日常过渡,然后有个小高~潮,小高~潮一过,结束倒叙。 今天作死吃了一个发了芽的土豆,吐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现在还恶心着,但是,我还是照常更了一章,就没人夸夸我吗(摊手) ☆、chapter36 再两周,叶格拎着一条鲫鱼蹦跳着回家。 房门虚掩,屋内传来脆响的嬉笑声。 叶格莫名紧张了起来,急速推开门。 正对着门口的灶台前,站着两三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在嬉笑着摘菜洗菜。 叶格大脑一片空白,蓦地关上门,抬头看了看门牌号,401没错。 刚才怎么没看见苏末? 心脏扑通扑通乱蹿着,她深吸了几口气,再次推开门。 苏末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的墙壁,低头玩着手里的游戏机。 叶格进来,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一个酒红色头发的女孩看到她,勾头对床上的苏末喊,“苏末,这个就是你妹妹吗?” 苏末这才抬起头,望了下叶格,“你放学了。”不等她说话,他又低下头,再次把视线放回在游戏机上。 叶格抿着唇,径直走到水池前,把鱼放进去,语气有几分重:“我不是他妹妹。” 三个女孩齐齐看向她,其中一个笑吟吟道:“干妹妹也是妹妹。” 叶格打开水龙头,清水浇在鱼身上,水池里顿时一片血污,“我不是他妹妹。” 酒红头发的女孩瞧了眼叶格,又对另外两个女孩使了使眼色,“哟,迷妹也是妹。” 三个女孩咯咯咯笑作一团。 叶格觉得聒噪,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卷起袖子,弯腰清洗鱼。 其中一个女孩过来,关掉水龙头,“你放那吧,待会儿我来做红烧鱼,你这样洗,再把鱼弄坏了。” 叶格道:“我要熬鱼汤的。” 女孩拎着鱼,放在砧板上,“苏末不喜欢喝鱼汤。” 叶格盯着鱼,怔住。 苏末不喜欢喝鱼汤。 他不喜欢喝鱼汤? 叶格看着女孩用刀一下下刮着鱼鳞,突然很想哭,心里乱作一团,说不上委屈,说不上酸涩。 她别扭地站在原地,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一个烟熏妆女孩端着菜盆过来,胳膊撞了下叶格,“诶,我说,这地方本来就小,你背着个书包,站在这里碍事。小妹妹,写作业去吧。” 叶格抿着唇贴着墙走出厨房,路过床铺,把书包卸到墙角,瞥了眼苏末,见他依旧在低头玩游戏,没有理她的意思。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又路过床铺,垂头盯着地板,余光观察着苏末,有些赌气地说:“苏末,我和同学约好了要一起去公园玩的,那个,晚饭,我就不在家里吃了,不用等我。” 苏末嗯了声,自始至终,头也没抬一下。 叶格咬唇,憋着泪,鸵鸟状走出房间,带上门,抹了把泪,直接跑向了楼顶。 现在的苏末,她越来越不懂了。 自从上次医院里发过一次火后,他对她的态度,总是充斥着敷衍,疏离,抗拒,不耐…… 动不动就“要你管”“要听话”,堵住了她所有的示好和疑问。 比如说现在,她如果问他,那几个女孩是谁,他肯定会说,要你管。她若是再坚持,和他耍小性子,他又会说,叶格,要听话。 烦透了他的要你管,要听话! 你是苏末,我为什么不能管你?我不管你管谁! 叶格趴在楼顶的栏杆上,不停抹着泪,苏末不再喜欢她了吗?因为她杀人,所以不喜欢她了吗? 但是,她杀人的那天,在楼顶,他亲了她。 亲她的时候,他说,她是他的叶格。 被那帮坏人追着打的时候,他本来可以自己逃走的,但是他宁肯自己被打死,也不让她受一点伤。 在医院生气,也是因为他知道了,她之所以去杀人,只是想挣钱给他看病,所以,他才会发那么大火。 生过气后,他不是还抱她了吗?她就是知道,只有喜欢一个人时,才会有那样的拥抱。 他不让她每天中午回来给他做饭,是怕耽误她学习,难道不是吗? 妹妹,苏末只是把她当妹妹吗? 她本来就不是他妹妹! 她才不要当他妹妹! 胡思乱想这些时,天色已暗,叶格看到那三个女孩从楼洞里出来,说笑着离开。 没有见苏末出来,她稍稍松了口气,在楼顶又等了一等,月上树梢的时候,才踩着星光下楼回去。 未洗的碗筷胡乱堆在水池里,苏末坐在地铺上玩游戏。 叶格洗了把脸,又把锅碗瓢盆都洗涮好,再收拾了垃圾,这才踱回到正厅墙角,翻开书包,拿了本习题,坐到了床上。 他们谁也没开口说话。 叶格憋着劲,盯着习题,一道题也没看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苏末先说:“你吃过饭了吗?” 叶格盯着分子结构图,“吃过了。” 苏末忽然把游戏机摔在地上,“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吃饭?!” 游戏机碎裂的声音,震的她心咯噔一下。 叶格咬唇抬眼,苏末背贴着墙上的瓷砖,正一脸烦躁地怒视着她。 她本来还想嘴硬说吃过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直觉,如果她真这样说了,他就真的不会理她了。 僵持了一会儿,她心虚道:“没……还没……” 苏末从地铺上站起来,“走。” “去……哪?” “吃饭!” 叶格哦了声,不敢反抗,下床,默默跟着他下楼,出去。 黑黝黝的胡同里,走在前面的苏末突然转身,叶格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撞到他怀里。 胡同里太暗,看不清他脸色,但是可以感觉出他情绪很不好。 他开口,语气很重:“叶格,这是最后一次。” 叶格吊着一颗心,“什么……最后一次?” “撒谎!” 说完这两个字,他盯了她一会儿,转过身,阔步朝前。 叶格紧抿着唇,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鼓足勇气,快走两步,小声道:“我以后不会了。” 苏末看也不看她,“哪次撒过慌后,你不是这样说的。” 叶格去揪他衣角,“这次是真的。” 苏末转了下身,把她的手甩掉,“想吃什么?” “……都行。”叶格缩回手,小声道。 出了城中村,又拐了一条街,苏末在前头走进一家馄饨店。 两碗馄饨,一碟生煎,一碟凉菜。 叶格喝了一口汤,小心翼翼地问:“苏末,晚饭,你没吃饱啊。” 苏末斜了她一眼,往汤里加了一勺辣椒,“我没吃。” 叶格“啊?”了一声,突然就笑了。 他板着脸,“笑什么笑。” “我乐意。” “是不是傻。”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诈你的。”我还是能听得出来上下楼的脚步声的。 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她重获了生机,紧跟着胃口也出奇的好。 苏末看着对面弯眼吃饭的她,心窝里像是钻了只刺毛怪,爬来爬去,异常的难受。 每次狠下心来,想要斩断她这棵藤蔓时,一看到她执拗别扭的样子,他就再下不去手。 见她难过,他比她还要难过,这到底是冲了什么邪。 吃过饭后,叶格情绪颇为高涨,拉着他买了一串糖葫芦,绕了两条街才啃完。 扔了糖葫芦棍,擦了擦手,她戳了戳前头晃悠的苏末,“那个,你都是跟别人说,我是你妹妹啊。” “哦。” “我并不是你妹妹。” “我比你大。” “比我大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都要做人家妹妹。”叶格扁着嘴不满。 “那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苏末斜了她一眼,“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这么有善心的。” 叶格听他这样说,心口一窒,“反正我不是你妹妹。” 他叹了口气,“一个称呼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就重要。”叶格昂头看他,“你是苏末,我是叶格。” 苏末不看她,“烦死了。” 叶格盯着他,“那你以后再跟别人介绍我,别再说我是你妹妹,我就不烦你了。” “随便你。” “怎么是随便我呢?别人又没问我,问的是你。”叶格较真。 苏末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往前走,“好了好了,知道了,你是叶格,行了吧。” 叶格脑袋里像是开了一片花海,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她是叶格,苏末的叶格。 兜兜转转,回到城中村的胡同口,叶格停住,用手指戳戳苏末,小声问:“苏末,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苏末受了惊吓似的侧脸瞧她,“哈?” 叶格望着黑黝黝的胡同,“这里太暗了,我怕有老鼠。” “孤儿院里的老鼠不比这里多?也没见你有多怕。”苏末一下揭穿她。 “我现在怕。”叶格红着脸说。 苏末径直往前走了几步,顿住,回身,叹气,“傻站着干什么?” 叶格抿着唇,站在原地,依旧不动。 苏末与她对峙了会儿,无奈弯腰,蹲下来道:“我少背你两步,总是可以的吧。” 她拧着衣角挪步过去,趴在他背上,胳膊圈住他脖子,“我都说我害怕了,就知道欺负我。” 苏末缓缓站起来,稍稍调整了下姿势,“叶格,现在是我背着你,究竟是谁欺负谁。” “一直都是你。”想起今天在家里做饭的那三个女孩,叶格心里泛起一股醋意,“除了你,还没人能欺负的了我。” 苏末默了一会儿,感觉气氛有点儿压抑,遂扯开话题,“叶格,看着你挺瘦,没想到你这么重。” 叶格趴在他背上,黯然神伤,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聊到关键时候,他总会避而不谈,转而往其他话题上扯。 苏末背着她走了一段路,见她一直不说话,打破沉默,问:“你睡着了?” 叶格哼唧几声,“苏末,虽然你说过,只有你才能欺负我,但是,你也别太欺负我了。”我会难过的。 “我有说过吗?”圈着他脖子的胳膊一紧,苏末连忙道:“说过说过。” 叶格再哼唧了声,“你背我到家门口。” “……好。” 她再要求,“明天你请假吧,咱们好久没一起出去玩了。” “好。” “你怎么答应这么快?” “那我考虑考虑。”他佯装考虑了一会儿,“……好。” 叶格闭眼趴在他背上,胡同两旁,仿若开了满树满树的繁花。 ☆、chapter37 周六,苏末带着她去了一家新开的游乐场,玩遍了里面所有的项目。周日,又带着她逛了超市逛商场,买了一堆吃的穿的用的,再去小泥湾坐了一坐。 返校时,叶格意犹未尽,总觉得没有玩够。 苏末押着她去学校,“下次再带你玩。” 叶格拽着书包带,“你说的喔。” “嗯,我说的。”他揉了揉她的头,眯眼笑,“叶格,你头发就快能扎起来了。” 叶格跑开,“那你就先准备好皮筋。”你说过,我的头发只能有你来扎。 …… 一有空,叶格就拉扯头发,照着镜子用两只手拢来拢去,虽然两边的碎头发老往下掉,但是勉强,也还能扎起来。 周三上午课间,叶格听到一个八卦。 班里一个女生被她男朋友甩了,原因是男生在一高读书,他们两周才能见一次面,这个男生耐不住寂寞,就和他同班一个女同学好上了。 叶格想起苏末在外认识的那些女孩,闷闷不乐了一上午。 下午的时候,她问同桌:“你有男朋友吗?” 同桌好奇她居然会八卦这个,“我,我是还没有啦。” 她又问:“那你以前有过吗?” 同桌摇头,“没……没啊,叶格,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在同桌眼里,叶格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学霸。 叶格不好意思地摸着耳朵,“也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同桌盯着她,若有所思道:“你该不会有男朋友吧?!” 叶格笑着,咬了咬笔杆。 同桌一看她这样,更加好奇,连忙追问:“你男朋友是哪个班的?咱们学校的吗?叫什么名字?我见过没有?老实交代,快说快说。” 叶格含糊道:“不是咱们学校的,你没见过。” 同桌不死心,“真不是咱们学校的?” “不是。” “长得帅吗?” “帅。” “那你可得看好了,咱们班小莉,不就是……”同桌觉得这样说不太好,又改口道:“你和她不一样,你学习这么好,你男朋友也low不到哪里去。” 叶格咬着笔杆想了一会儿,小声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接吻?” 同桌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喷了,她瞪大眼看着叶格,久久没有说话,这也太颠覆形象了吧。 偏叶格又追问了句,“就只是……嘴碰嘴吗?” 同桌缓过神后,凑过来打探八卦,“你和你男朋友,你们,有亲过了?” 叶格想起楼顶上苏末的那一吻,终于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同桌刚想拽着她问个究竟,上课铃声咋响,扫兴的很。 叶格也很郁闷,本来是想向同桌讨要接吻经验的,结果倒好,什么也没问着不说,还把苏末供了出来。 晚自习的时候,同桌捣了捣她的胳膊,偷偷塞给她一本花里胡哨的杂志。 叶格纳闷翻开,刚翻第一页,就感觉气血上涌,火烧满面,赶紧合上了杂志。 一个身穿超短裙的金发女郎,紧贴着一个裸上身的男人,她红艳艳的嘴巴,咬着男人的耳垂。 男人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探进她短裙里。 同桌悄声道:“后面还有。” 叶格心跳加速,把杂志卷了卷,还给了同桌,“我……不看了。” 同桌向她推了推杂志,“你真不看了?” 叶格猛摇头,“不看了。” 同桌见叶格态度坚决,就收回了杂志,藏好后,又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大概翻了翻,其实也没什么,好像,亲吻的话,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是可以亲的。” 说完这句话,她好像感觉不太对,又加了句,“哦,我是说上半身。”再过了一会儿,又红着脸补充道:“脖子以上,以上。” 越描越黑,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一节课,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课间的时候,同桌瞧了瞧叶格,终究,好奇心战胜了羞耻心,她凑过来问:“叶格,你和你男朋友,你们发展到哪种程度了?” 叶格耳朵发烫,“也还好。” 同桌眼里闪着精光,“那你们,平时接吻,就只亲嘴吗?” “我们只亲过一次。”叶格红着脸,几乎埋进桌兜里。 “初吻啊?什么时候?” “……”杀人的时候。 “你不说算了,待会儿下晚自习,回宿舍了再好好问你。” 叶格心慌意乱,晚自习后,她拎着书包,对同桌说:“如果老师查寝的话,你就说我回家了。” 撂下这句话,不等同桌在身后叫嚷,她就一溜烟跑出了教室,奔向了校门口。 究竟是为了躲避同桌追问,还是想给苏末来个突袭检查,她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苏末。 背着书包一口气跑到楼下,抬头,四楼最西头的那扇窗户亮着灯。 苏末在家。 叶格揉着心口,缓缓吐着气,一步一步朝楼上走去。 尽量放轻脚步,掏钥匙开门。 还未推开门,就听到苏末在屋内怒吼,“草你大爷的董心雅,你能不能要点儿脸!你他妈到底配了几把钥匙?!” 叶格缓缓推开门。 苏末手里拿着一本书,满脸怒气地靠在床头。 他看见叶格,先是一愣,随即,把手里的书一丢,跳下床,一下蹿到她跟前,攥住她胳膊,着急道:“叶格,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出事了?” 叶格瞥了瞥屋内,没瞧见其他人,“你刚在和谁说话呢?” 苏末盯着她的双眼,“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出事了?” 叶格被他攥的胳膊疼,推着他手想卸下书包,“没事啊。”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苏末把她的书包解下来,丢在地上,双手箍住她肩膀。 叶格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真没事。” 苏末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还是不放心,又说:“你刚答应过,你不会再撒谎的。” 叶格弯眼笑,“我就是突然想回来。”回来看看你。 “回来做什么!”苏末松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不安全。” 叶格嘻嘻笑着,用开玩笑的口吻,随意道:“我想你了呗,就回来看看,不行啊。” 苏末拎着书包放到桌上,漫不经心道:“还是别了。” 叶格哼着小调,坐到床沿上,摸起他丢下的那本书,蹙眉翻了翻,“苏末,这是什么书啊?” 苏末拉好窗帘,坐在窗台上,“哦,计算机编程方面的,无聊,随便看看。” 叶格看了两页,没看懂,但是她知道这是很厉害的书,对苏末更是多了层崇拜,“苏末,你好厉害,比我们班所有男生都要厉害。” “你是不是傻。” “……”本来就是,你哪哪都好。 叶格把书放在床头柜上,装作随意的样子,“唉,苏末,你说的那个董心雅,她是谁啊?你骂她配钥匙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神经病一个,不用理。”苏末瞧了眼桌上的闹钟,“你明早还要上课吧,这都十点了,快点儿洗漱睡觉去。” 叶格撇了撇嘴,起身去翻衣柜,外面的女孩可真是厉害,为了追苏末,都敢配家里钥匙了。 她可是要和苏末结婚的。 如果她再这样拖下去,苏末会不会被别的女孩给拐走? 叶格脑子一团浆糊,扒了半天/衣柜,没有找到睡衣,“苏末,我睡衣在学校,没拿回来。” 苏末跳下窗台,走过来,把她推搡到一边,从衣柜里捞出一件他平时穿的白T恤,在她身上比了比,“喏,先穿这个吧。” 叶格扯过衣服,红着脸去了卫生间。 等她冲过澡拾掇好时,苏末已铺好了床,正坐在地铺上看书。 他抬眼瞥了她一下,立马别过脸,视线重新投回书上。 叶格低头,往下拽了拽T恤,觉得快把T恤拽破了,也没能盖住膝盖。 他把书合上,“那个,时间不早了,把灯关上,睡觉吧。” 叶格哦了声,去关灯,“你不去洗……洗漱吗?” “我洗过了。”苏末捞了件毯子,盖在身上,躺了下来。 叶格关灯,上床,毫无睡意。 “我睡不着。” “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着了。” “咱们聊会儿天吧。” “不聊。” “就聊一会儿,一小会儿。” “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你可以说说你那些新认识的朋友。” “没什么好说的。” “……” 隔壁房间有人喝酒划拳,隔音极其的差。 叶格问:“苏末,平时都这么吵吗?” “也没有,估计一会儿就结束了。” “那我们就聊到他们不吵了呗。” “你说,我听。” 叶格先说了说她的学习情况,又提到了这次周考成绩,“班主任说,我保持下去,就能考上清华北大。” 黑暗中,苏末侧身看她,“叶格,你就学习这一点,让我放心。” 叶格也侧身,与他相对,有些不满,“其他方面,我有什么可不让你放心的?” “多了去了。”苏末嗤了声,“比如你见钱眼开又黏人,再比如你爱钻牛角尖认死理,等等等等,罄竹难书。” 叶格揪着床单,心里像是拧着根麻花,原来在苏末眼里,她竟是这样的,她突然一阵难受,“不想和你说了。” “你看,你就是这样,又开始钻牛角尖了吧。” “……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 隔壁有人摔了一个酒瓶,辛辣刺鼻的酒味,通过门缝和窗户,蹿到了屋里来。 “你没有不好。” “那你刚说那么多……” “我不是说你不好,我是说,你的那些毛病,不让我放心。” 叶格看着他,又高兴了起来,“我会让你放心的。” “你知道怎样才能让我放心吗?” “那你说说看。” “……”不要喜欢我。 “你怎么不说了?” “叶格,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苏末不紧不慢道。 “不在?你要去哪里?”叶格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不是去哪里,你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死。”他语气平缓,不徐不疾接着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苏末!” “不是我咒你,如果万一你死在了我前头,我会伤心难过,但是之后,我会继续好好活下去,没了你,我肯定会活的很好。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是我死在了你前头,你会怎么样?你说说看。”轻松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嬉笑。 叶格拧着床单,紧咬着唇,盯着黑暗中的苏末,几乎又要流出泪来。 九岁那年的新年夜,孤儿院的屋顶上,他告诉她,他长大后就会死。自从那个时候,她就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他死了,她要怎么办。 时至今日,她觉得,他若死了,她也不会独活。 没了他,她活不下去。 “叶格。”苏末唤了她一声。 叶格吸了吸鼻子,坚定道:“苏末,我说过,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一件事,你必须依我!” “依你什么?” “我不要你死!万一以后真的生病了,我养你。如果你不要我管你,非要死给我看的话,我就和你一起死。” “……” “我说过,如果你死了,我也就不活了。这句话,我是当真的。” “叶格,这就是你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地方。” “我不管!”叶格抹了把泪,喉咙发紧,“苏末,你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活。” “慢慢适应就好了。” 叶格腾地坐起来,“我不要适应!” “叶格,听话。” “我说过,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一件事情,你必须听我的!” 苏末翻了个身,仰躺着,拉了拉身上的毯子,“不说了,睡吧。” “苏末……” “睡。” 叶格靠在床头坐到隔壁喝酒划拳的人散去,才憋着劲躺下。 室内恢复静谧,窗户开了半扇,夜风吹来,掀起窗帘,月光一下倾泻进来,洒在苏末身上,特别的好看。 叶格看着他,喊了声“苏末”,没有回应。她再喊,还是没有回应。 “你睡着了?” “……”只是不想搭理你这个傻子。 叶格在床上翻来覆去,懊恼不已,本来今晚是想向他告白挑明心意的。 不过,她说了,以后她养他,算不算是表白? 他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叶格侧身看着他,不管他听不听得到,“苏末,我说我以后养你,不是因为你现在挣钱养我,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苏末,我喜欢你。” “我以前说,等到了法定年龄咱们就结婚,不是因为怕你生病要照顾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苏末,从明天开始,我从学校宿舍搬回来吧。” 苏末躺在地铺上,纹丝不动。 叶格想起同桌塞给她的那本杂志,一阵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她坐起来,撩开被子,赤脚下床,走到苏末身旁,心口乱跳,挨着他躺了下来。 闭上眼,满脑子的杂志插图。 她捂着狂跳的胸口坐起来,偏头看苏末,突然很想亲他。 她屏气,低头,贴上了他的唇。 学着那天楼顶上,他吻她的样子,吮吸着他的唇瓣,又在唇角辗转了一会儿。 同桌说,什么地方都可以亲。 叶格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想起他曾吻过她的眼,舔了舔唇,亲了亲他的眼。 还有耳朵,他为她受伤的右耳根。 在右耳根厮磨了一阵,她依着杂志插图上红艳女郎的样子,张开嘴,咬住了他的耳垂。 她含住他的耳垂,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一阵沮丧,她放开他的耳垂,看到他凸出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她受了惊吓,心虚道:“苏末?你醒了?” 苏末双眼紧闭,甚至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去,说不出为什么,放下心的同时,竟然有那么点儿的失落。 如果苏末醒来,也好。 男生睡着的时候,喉结也会动吗? 叶格对他的喉结,来了兴致,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没再怎么动。 难道,刚才之所以滚动,是因为亲他吗? 睡着了,也能感受到她在亲他吗? 叶格按捺不住,凑过去,咬他的喉结。 不小心,牙齿有剐蹭到,怕他疼,遂收回了唇齿,不经意间,舌尖舔舐到喉结。 叶格一个激灵,可以用舌头舔? 这个念头兴起,就再也收不回。 她探出舌尖,沿着他的喉结,往上,下巴,耳朵,脸颊,双眼,额头……一寸寸舔了个遍。 亲吻,是这样子吗? 可是,好像小狗啊。 苏末被自己舔了一脸唾液,不太好吧。 叶格忖了忖,起身,去卫生间,把毛巾洗湿,回来,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给他擦了个遍,又把毛巾放回去,挨着他躺下。 她侧身,屈膝,抱着他的胳膊,脸埋在他臂膀上,“苏末,结婚以前,我们做男女朋友吧。” 清晨六点,生物钟一到,准时醒来。 叶格起来洗漱,换好衣服,背着书包走的时候,苏末还是保持着昨夜的姿势,依旧睡的死沉。 本来想叫醒他,顾念到他还要上班,就给他留了张字条,说她今晚还会回来,如果他下班晚,不用去接她,她自己会回来。 末了,她画了个笑脸。 她开门,关门,下楼。 苏末翻身,脸埋在枕头里,压抑地哭出声来。 叶格,对不起。 ☆、chapter38 一整天,叶格都在兴奋中度过。 班主任找她训话了一次,问她为什么昨晚擅自离开学校,叶格就顺势说了她以后都要回家住。 班主任看着她,哑了半天,你不是孤儿吗?哪里来的家? 这话,他说不出口。 他又换了一种口吻,“叶格,高二是整个高中阶段,最最重要的时候,以往老师带的那些学生,多少个尖子生,尤其是女生,都是在高二落下成绩的。” “我会好好学习的。” “叶格,你是个好学生,不要被外面那些混社会的人给带坏了。” 班主任很是头疼,青春期,敏感,叛逆,冲动。尤其是叶格这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最容易迷那些流氓小混混,还不能硬拆开,越拆越上蹿。 叶格一阵难过,在外人看来,苏末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苏末才不是小混混! 如果他上学的话,肯定比她还要厉害,比全校其他人都要厉害。 班主任见她不说话,遂道:“叶格,这样,你先回去上课,好好想一想,老师相信你。” 叶格没有辩解,没有争执,低头走出了办公室。 不管怎样,她都是要和苏末在一起的。 晚自习下课,她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没见着苏末。 他还在网吧吗?夜班? 她一路走回去,楼下,习惯性抬头,奇怪,家里亮着灯。 苏末在家。 他没看到字条?怎么不去学校接她? 待会儿非要骂他不可! 叶格奔到楼上,嘴角上翘,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苏末,你在家……” 床正中,两个赤条条的人叠在一起。 女上男下。 苏末仰躺在床上,双臂紧紧抱着一个亚麻色长卷发的女孩。 女孩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皮肤细嫩白皙,像一个白瓷娃娃,又像茫茫白雪。 叶格站在门口,看着苏末那张脸,大脑一片空白,内心荒芜一片。 她咬住唇,紧攥着拳,指甲在手心划出血来。 女孩呻/吟着,在苏末身上起伏。 苏末闭着眼,亲吻着女孩的脖颈。 一片涟漪里,叶格心中,像是结了一层层冰。 满耳满耳都是女孩的喘息声,她分不出,里面是不是也掺杂了一两声苏末的声音。 苏末抓起枕头,砸向她,冲着她吼道:“出去!” 自始至终,他双眼都没有睁开。 一股甜腥溢满口腔,叶格死死咬住唇,眼眶赤红,一动不动盯着他。 “你他妈给我出去!” 叶格像被钉在了地上,僵立在门口,拼命把眼泪憋回去。 苏末终于睁开了眼,怒视着叶格。 他推开身上的女孩,捞起一条裤子套上。 他两三步走到叶格面前,拉开门,把她往门外推,“今晚不方便,你先回去。” 叶格双脚登地,死死扒着门框,“她就是董心雅?” 床上的女孩抓着被子裹住身体,“苏末,你还和董心雅有一腿?!” 苏末踹了下门,拽着叶格往门外拖,“你先回去!” 绿漆铁门“哐当”着完全敞开,挤着她的手指,生生把她双手夹在门缝里。 叶格咬着唇死不撒手,昂头看着他,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 苏末赶紧把门拉开,掰开她的手,吼道:“你不要命了!” 叶格“哇”地哭出声,“苏末!” 苏末语气一软,“叶格,听话,你先回去。” 她哭着甩开他的手,钻进屋里,把肩上的书包一扔,就开始脱衣服。 苏末跟过来,“你干什么!” 她流着泪,一边看着他一边快速脱着衣服,“不就是脱光了上床吗?!我也可以!” 苏末把地上的校服外套拾起来,裹在她身上,攥住她的胳膊往袖筒里套,“叶格,你疯了吧。” “你才是疯了!”叶格胳膊动弹不得,双腿弹腾着,用力去踹他,哭天抢地道:“苏末!我喜欢你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睡别人也是睡,为什么不能睡我!” “我他妈又不喜欢你!”苏末给她套好校服,一脚把地上的书包踢到门外,拽着领口把她提溜到门外,“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学校。” 叶格呆住,“苏末,你不喜欢我?” 苏末手扶在门框上,去关门,“不喜欢!” “你说过,你会一直喜欢我的。”叶格盯着他,“你还说过,即使我杀了人,你还是会喜欢我的。” 苏末紧皱着眉头,一脸嫌恶,“我只是随便说说,还有,你要知道,我说的喜欢,不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喜欢。” “那是哪种喜欢?” “普通朋友,陌生人,兄妹,随便那种喜欢。” “我不信!”叶格满眼蓄着泪盯着他。 “信不信随便你。”苏末关门反锁,“叶格,你想一想,如果我喜欢你的话,为什么不和你上床?当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时,会控制不住和她上床的。” 他把叶格关在门外,一如关掉了他的人生。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背靠着门,点上,狠吸了一口。 叶格哭着踹门,“苏末!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出来!” 脊背被铁门震的发麻,苏末耳朵嗡嗡直响。 床上的女孩看着他,说:“苏末,你还挺有能耐啊,看把人家小姑娘气的。对了,那个谁,王莹莹是吧,上星期割腕闹自杀,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你心可够狠的,也不说去医院看看人家,人家好歹……” 苏末弹了下烟灰,红着眼瞪她,“她谁啊她,不认识,要死要活关我屁事!你他妈给我闭嘴!” 女孩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再说一个字。 走廊上有人出来看热闹,“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和谁吵架了?男朋友吗?” “不会是怀孕被甩了吧?” “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 叶格踹门的声音渐渐变小,只剩哭泣…… 苏末抽完三根烟时,听到她在门外小声哽咽道:“苏末,我回学校了。” 抽泣的声音,窸窸窣窣背书包的声音,走路的声音,下楼的声音,楼门洞大门开合的声音…… 苏末把烟屁股扔掉,撩开一角窗帘,看见她背着书包走在漆黑的胡同里。 他打开衣柜,捞出一件短袖,套在身上,往门外走。 床上的女孩囔道:“你要出去?我们刚脱光还没开始做呢,你就……你什么意思?” “滚!” “你骂谁呢你?” “草你大爷的操,骂的就是你。穿上衣服滚出去,别他妈再让我看到你。” 他摔门走出去。 女孩在屋内尖声叫:“苏末,你个王八蛋!” 我就是个王八蛋。 我这样不堪,你就不会喜欢我了吧,叶格。 苏末心情很糟糕,从未有过的糟糕。叶格要去杀人的那天,他都没有这么难受。 一路跟她到学校门口,她在校门卫处等了很久,门卫大爷打了通电话,又让她接了个电话,这才训斥着把她放进学校。 苏末踩着零星的星光摇晃回去,叶格,再见。 ☆、chapter39 叶格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胡乱洗了把脸,逃课回家。 开门,家里没人。 她哆嗦着手去摸床单和被子,凉的。 苏末和那个女孩没在家里过夜? 他们去哪里了? 叶格心口一窒,赶紧拉开衣柜,还好,苏末的衣服都还在。 她从家里出来,去网吧找他。 清晨的网吧,人不算太多。 她在网吧里找了个遍,没有看到苏末。 一个杀马特发型的网管打着哈欠过来,问她是不是要开卡上网。 叶格问:“苏末呢?我找苏末。” 杀马特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什么苏末,不认识。” 叶格急了,“他是这里的网管,你怎么能不认识呢?” 杀马特扣着眼屎,“网管?这里网管就我一人。” 后排一个撸了一夜游戏的男生伸着懒腰,吆喝了一声,“苏末,你是说以前那个网管吧,他走了,不在这里了。” 叶格哧溜跑过去,“走了?走去哪里了?” “我那里知道他去了哪儿,他这都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叶格快要哭出来,“他没有说,他去哪里吗?” 男生见她确实着急,揉着眼想了一会儿,说:“他前段时间刚带队打了个冠军,应该还是在这一片,要不,你再去其他网吧看看?” 叶格道了谢后匆忙跑出去,沿着东风路一家一家的找,都没有找到他。 太阳高升,街面开始活跃起来时,她已经找遍了附近三条街的网吧。 苏末都不在。 叶格火急火燎在街上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时,突然就没有那么伤心难过了。 她想,如果能找到苏末,昨晚的事情,她可以选择忘记。 不知道是第几家网吧,叶格走进去,细细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苏末,她跑去问前台。 前台头也没抬,“哪个苏末?是苏醒的末日吗?” “什么苏醒的末日?”叶格问。 “就是他名字啊,苏醒的苏,末日的末。” 叶格头皮炸开,“他不是苏醒的末日,他是苏末!苏……” 苏打水的苏,期末考试的末。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样介绍自己名字的。 叶格站在柜台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们长大了,她的苏末,长大了。 她憋着泪,说:“对,就是他,他在哪里?” 前台瞅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又一个痴情的小姑娘,“这条街最大的那家网吧,红蚂蚁,你去那里看看。” 叶格一溜烟跑出去。 红蚂蚁网吧里,上网的人最多,虽然是早上,一眼望去,大厅里黑压压都是人头。 叶格只瞄了一眼,就看到了苏末。 他背对着门口,正戴着耳机玩LOL。 叶格抿着唇悄声走过去,站在他斜后方,瞥见他的游戏ID:苏醒的末日。 心口猛地一疼,眼泪就下来了。 一局结束,苏末摘下耳机摔在键盘上,起身,径直朝着一个卡座过去。 他好像没有发现叶格,叶格也就没有叫他,一路跟着他过去。 卡座里的红色沙发里,坐着一个长发女孩,戴着耳机在看韩剧。 叶格远远看到苏末走过去,弯腰,摘下女孩的耳机,在她耳边笑着说了句什么,女孩笑着仰头,一脸娇羞地埋进他怀里。 他摸了下她的头,顺势,拥着她坐下。 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腻歪了十多分钟,时不时,他还会啄下她的脸,摸下她的胸。 叶格去看那个女孩,似乎是昨晚那个,又似乎不是。 她们都有一头长卷发,叶格分不清。 又过了十多分钟,女孩起身,应该是去厕所。 她下台阶的时候,差点儿撞到叶格,娇嗔地抱怨道:“哎呀,鬼啊,你这是要吓死人啊。” 苏末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扭头,看到叶格,拧眉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去上课?” 叶格咬唇盯着他,没有回答。 长发女孩上下打量着她,问:“苏末,你认识她?她是谁呀?” 这个女孩不是昨晚床上那个。 苏末对女孩笑道:“你先去收拾下,回来带你去吃早饭。” 女孩欢快地应了声,扭着屁股走去了洗手间。 劣质刺鼻的香水味,几乎令叶格昏厥。 苏末原来喜欢这样的女孩。 女孩走远,苏末敛起笑,皱眉看叶格,“你来做什么?” 叶格本来想问问他,到底有几个女朋友,但是她怕她一张嘴问,苏末撂下一句“要你管。”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她没有说话。 苏末又说:“问你话呢!” 叶格依旧咬唇盯着他,不说一个字。 女孩从洗手间出来,苏末朝她打了个响指,起身往外走,路过叶格时,他嫌恶道:“你爱去哪去哪,别再跟着我。” 他搂着女孩走出网吧,叶格把泪强压回去,咬着唇跟上。 他们坐着吃饭,她就站在一旁看着。 他们吃过饭回去,她也跟回去。 他们打游戏,她就在旁边看。 他们看韩剧,她就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中午吃饭,她再跟过去,还是只看,不吃。 苏末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全程视她如空气。 下午,苏末和几个人在包厢打游戏喝酒抽烟,时不时有几个打扮潮流的女孩进进出出。 后来,他们玩到兴起,甚至有一对男女当众拥吻抚摸…… 场面劲爆混乱聒噪。 苏末嘴里叼着一根烟,在打游戏。 一个女孩,坐在他大腿上。 一个高胖的男生走过来,嬉笑道:“苏末,这妞又是谁?跟你一天了都,一句话也不说,一直这样盯着你看,怪瘆人的。” 苏末眼皮没掀一下,“疯子。” “你不要,我可就要了。”胖子说着,在叶格脸上捏了一把,“小妞,追他的人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你。这样,你跟着哥哥我,保管你吃香喝辣爽歪歪,再也不会去想别人。” 叶格挺直站着,紧抿着唇,双眼死死盯住苏末。 胖子去掰她的脸,“来,看看哥哥我,哥哥长得也不赖。” 苏末大腿上的女孩嬉笑道:“华子,就你?也好意思跟苏末比。” 胖子淫/笑道:“我上面不行,下面可是厉害的很,凡是经过我手的妞,没一个不哭着喊着赖上我的。” 胖子又下流地在叶格脸上舔了一口。 叶格不动不反抗,他胆子渐大,一只手在她身上乱摸一通。 另外几个男生起哄,“华子,你要发情,就开房去,简直辣眼睛,我都替人家小闺女害臊。” 胖子笑着在叶格脸上嘬了一口,“你们懂不懂,这样才刺激有情调。” 男生们哄笑着,勾着头在一旁观看。 烟雾缭绕中,叶格看着苏末,他双眼盯着电脑屏幕,脸色平淡如水,对正在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他嘴里的烟燃尽,大腿上的女孩殷勤地拿出烟屁股,又塞到他嘴里一根烟,重新点上。 他吸了一口烟,兴致仿若很好,接连打了好几个五连杀。 胖子胆子越来越大,干脆撩起她的校服,伸手进去。 叶格像一尊雕塑,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只是死死抿唇盯着苏末。 胖子的手游移到她胸部,被胸衣挡住,遂转到背后去解胸扣。 苏末突然站起来。 他腿上的女孩头撞在电脑桌沿上,摔了个四仰八叉,哀叫不已。 苏末抓起桌上的烟灰缸,血红着眼一下砸在胖子头上。 胖子惨叫着丢开手。 苏末又扭着胖子的胳膊,压在桌上,烟灰缸一下下砸着他的手,“草你大爷的,摸摸摸!老子让你摸了吗?!让你摸!让你摸……” 包厢里一阵躁动,更多的人涌了过来,厮打在一起。 混乱中,叶格哭着去找苏末,“苏末,别打了,别打了……” 苏末打红了眼,哪里肯听。 有人冲过来,去拉扯叶格。 叶格惊恐地大声喊:“苏末!!!” 苏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搬起椅子砸开一条路,冲到她跟前。 叶格哭着说:“苏末,别打了,我害怕。” 苏末看着她,一把拽起她的手,扒开人群,跑了出去。 他们一路跑,跑到了小泥湾。 汹涌的海浪呼啸着,扑在他们身上。 叶格抬手去擦他脸上的血,被他一下打掉,“别碰我!” “……”叶格憋着泪看他。 “叶格,你能不能别烦我!” “……苏末,我……我喜欢你。”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他妈不喜欢你!”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知道知道,你知道什么知道!” 一个浪头过来,叶格一个趔趄,差点儿被海浪冲走。苏末眼疾手快,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捞了起来。 “……苏末。”他到底还是在乎她的。 “回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回家,衣服已经半干。 苏末坐在窗台上,开始抽烟。 叶格走过去,拿起窗台上的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辛辣呛鼻。 她硬生生憋着,一口气没出,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再去抽第二口时,苏末夺过她手上的烟,摁灭。 他额上青筋暴突,吼道:“叶格,我他妈最烦你这样!” 最烦你这样,却又被这样的你吸引。 这世上,有人能倔的过你吗? 叶格抿着唇看他,坚定道:“苏末,我喜欢你。” “去你妈的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啊?!”苏末双眼赤红,怒瞪着她。 叶格昂头看他,“想和你结婚,想和你一起死。” 苏末甩掉手上的半截烟,从窗台上跳下来,拖拽着她,扔她到床上。 他扒下她的裤子,再扯掉她的内裤,左手摸了上去。与此同时,他右手探进她胸衣里,张嘴咬上了她的唇…… 叶格僵着身体,睁眼看着天花板,惊惶无措。 一分钟后,苏末从她身上起来,踹着衣柜吼叫:“你他妈满意了吗?!” 叶格躺在床上,听到衣柜重重砸在地上,震的地板晃了一晃,又几声玻璃碎响,破碎的玻璃渣像是扎进她心脏,疼的她喘不上气。 她抹了把唇舌上被他咬出的血渍,坐起来,提上裤子,从床上跳下来。 衣柜被他砸了个稀巴烂,窗台上那个小小玻璃鱼缸,也被他摔在了地上。 两条金色小鱼在一堆碎玻璃渣上苟延残喘。 叶格跪在地上,去捡小金鱼,苏末一脚踩在鱼身上。 她哭道:“苏末,金鱼就要死了,这是你给我买的……” 苏末抓起鱼,抛向窗外,“死了,都死了才好!叶格,早晚有一天,你会把我逼死!” 叶格错愕地抬起泪眼看他。 他的样子十分的狰狞可怕,从未有过的可怕。 他暴跳着怒吼:“你他妈究竟喜欢我什么?一直缠着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就头疼。如果哪一天我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我的精神病,也是被你诱发出来的!” 他走进厨房,拿起筐里的几个硬馒头,砸到她身上,“你一直缠着我,不就是当初我手贱给了你一个馒头吗!这些馒头,都给你!当初那个馒头,我本来是要喂狗的,养一条狗还知道听话讨好主人!你呢,你会什么?你除了缠着我,你还会什么!” 他发疯了般,冲进厨房,打砸一番,边砸边喊:“你缠着我做什么!你他妈总是缠着我做什么!” 叶格,你这棵藤蔓总是缠着我这根枯木做什么! 枯木死了,你也要抱着枯木一起死。 叶格,我只想让你好好的,好好活下去。 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把她这棵藤蔓砍断,她真的会随他一起去死。 她说她要和他一起死,他知道,她是说真的。 ☆、chapter40 叶格跪在破碎的木板上,低声啜泣。 书上说,精神分裂这种家族遗传病,诱发原因,情绪影响占很大的比例。 苏末说看到她就头疼,她早晚会把他逼疯…… 一万个没想到,自己成了他的困扰。 苏末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个遍,再瞥了眼叶格,“哭什么哭,看见你哭就烦。” 叶格捂住嘴,立马消了音。 他背对着她,躺在了床上,“拿上你的东西离开,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叶格没有动,她在等,等苏末消气。 两个小时后,她走过去,鼓足勇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背,“苏末,你不要生气了……” 苏末猛地起身,眼珠似乎爆出来,瞪着她,咬牙切齿:“戳戳戳,一天到晚就知道戳,你再戳我一下,信不信我把你手指头剁下来!” 叶格抿着唇,缩回手。 他从床上下来,在一堆狼藉中,捡出几个袋子,把叶格的书和衣服都塞进去,扔给她,“滚!” 叶格双眼蓄满泪,小声央求:“苏末,我错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苏末又吼了声,“滚!现在,立刻,马上!永远不要再回来。” 叶格努力憋着泪,“苏末,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你不会不要我的。” “我后悔了。”苏末一脸厌倦。 叶格去抱他,“苏末,我错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苏末,不要赶我走……” 苏末把她推开,满脸疲惫,“如果你想让我早点儿疯掉,你就尽管在我眼前晃吧。叶格,我是真的,只要看你一眼,我就头疼。我觉得,我脑袋里的定时炸/弹,早晚会被你引爆。” 叶格愣怔地看着他,遍体生寒,眼泪不觉就流了下来,她用力抹了抹,喉头艰涩,哑声道:“好,我走,我走,我现在就走,你不要生气。” 苏末不为所动。 她弯腰去捡地上的袋子,小心翼翼地问:“我把家里打扫好,再走,可以吗?” 苏末低声吼道:“滚!马上!” 叶格咬着唇,拎起袋子,垂头走到门口,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扯了一个笑,回头,看着他说:“苏末,我走了。” 苏末皱眉,“钥匙,把钥匙留下。” 叶格抿着唇,把袋子放到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灶台上,再拎起袋子,默默走出门,轻手关上。 浑浑噩噩走回到学校,大病了一场。 叶格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苏末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她怎么就成了他脑中的定时炸/弹? 她明明那么喜欢他。 他也是喜欢她的,她就是知道,他喜欢她。 网吧里那个吞云吐雾左拥右抱的他,不是真正的他。 真正的他,是那个扯着她马尾说‘叶格,要听话’的他;是那个抱着她说‘你是我的叶格’的他;是那个在她受欺负有危险时,第一时间跳出来护住她的他…… 从小到大,他总共打过三次群架,都是为了她。 第一次,孤儿院里,皮蛋他们说她是小杀人犯的时候。 第二次,她去杀人的那天,被一群人追着跑的时候。 第三次,网吧里,她被胖子调戏的时候。 叶格想着这些,不由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苏末一直没再找过她,捱到十二月他们生日的这天,他还是没来找她。 叶格请了一天假,出去买了个蛋糕,犹豫了很久,拎着蛋糕去了出租屋。 房门紧闭,她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很久,没有听到动静. 苏末不在家。 她把蛋糕放在门口地上,去了楼顶,只在楼顶待了不到半小时,她就急冲冲奔下楼,慌里慌张把蛋糕拎走了。 苏末看到这个蛋糕,肯定知道是她回来过,万一他又头疼了…… 她拎着蛋糕去了小泥湾,在那片礁石区停下,靠着一个乱石坐下,拆开蛋糕,插上五根蜡烛。 自初一那年开始过生日以来,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叶格掏出打火机,海风太大,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把蜡烛点着。 最后,她把羽绒服脱掉,围着蛋糕挡住风,才勉强点着蜡烛。 闭眼,许愿。 苏末不要头疼,不要生病。 吹熄蜡烛,切开蛋糕,吃了一口,泪就流了下来。 她在礁石区吹了一下午的海风,把吃剩下的半个蛋糕放在乱石缝隙里。以前苏末会把烤鱼和烤螃蟹放到这里等她来吃。 第二天,趁着午休,她又跑去礁石区,蛋糕依旧在。 苏末没有来过。 期末考试放寒假,依旧没有等来苏末。 叶格背着书包,拎着一袋子换洗衣服,在出租屋楼顶等到天黑,终于看到苏末从胡同口走来。 依旧寸头,依旧帅气。好像比以前瘦了,高了。 叶格趴在栏杆上,心鼓雷动,看着他双手抄裤兜慢悠悠晃进楼门洞。 一个小时后,她从楼顶下来,轻手轻脚走到家门口,听到屋内窸窸窣窣的响动,猜测着苏末正在做着什么。 她屏气,举起手,放在门上。 始终没有敲下去。 走廊里有人过来,她拎着袋子慌忙跑开。 跑出门洞,她抱着袋子蹲在胡同口,抬头望着四楼窗口。 窗帘没有拉上,她等着苏末发现她。 如果他不生气了,看见她,会把她叫上来的吧。 就要过年了,除了这里,她没地方可去。 再有半个小时,窗帘合上,随之,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关窗帘的时候,苏末应该看到她了吧? 他现在关了灯,是上床睡觉了?还是出来接她回家? 再半小时过去,叶格内心升腾起的丁点儿希翼被冷风浇了个透底。 两只老鼠在她脚前蹿过,她短促地尖叫了声,蹦跳着起身,贴着墙壁缩了又缩。 她抬头望了望四楼黑黝黝的窗口,手背抹着泪,默声道:“苏末,我走了。” 苏末之前留给她的钱,足够她出去找间便宜的旅社,凑合着把这个年过完。 她背着书包抱着袋子找了两三家破旧的旅社,里面杂乱不堪的环境,令她望而却步。 她不怕房间破旧,她怕这里的人。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进出这里的女人穿的都极其的少。她们大都脸上抹着厚厚一层白/粉,描着细细的眉,再涂个红艳艳的嘴唇。 风一吹,周围空气都是呛鼻浓烈的香水味。 好像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 不知道苏末是不是也喜欢这样的女人。 叶格在马路上晃荡到十一点,人越来越少,她犹豫了很久,走进一家便利店,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她坐在马路沿,等班主任来接她。 班主任接到电话很意外。 叶格这个学生,学习成绩是没得说,一直稳居全校第一,而且,远甩第二名一百多分,在滨城也是排的上号的,就是她的性子,太轴。 她从来不接受外人对她的示好和帮助,终日里,像是个身穿铜墙铁壁的斗士,任谁都靠近不了她半步。 她在学校里,一个朋友都没有。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成日里打打闹闹,青春嘛,朝气蓬勃,活力四射,虽然被学习重压,但脸上和眼睛里,处处彰显着青涩稚嫩生气。 但是叶格就不一样,尤其是这一学期,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生机,可是明明,她又是比谁都在努力的活着。 她给自己造了一座铜墙铁壁的城,她不出来,别人也进不去。 班主任曾拜托学校的心理老师,帮助辅导疏通她的心理。时至今日,心理老师也没有从她嘴里撬出来一个字。 咨询室里,她紧抿着唇,就是不说,不说一个字,好像,也并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班里开始有人背地里叫她怪胎,甚至有人说她有自闭症。 她全然不在乎。 没人知道,除了成绩外,她还在乎什么。 但是又隐隐觉得,她在乎的那件东西,比她的命还重要。 班主任开车赶到便利店,空旷凛冽的马路上,叶格一个人,背影望过去,像是冬夜里的一座孤坟。 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班主任想,她主动给他打电话求助,会不会是想打开心扉,向往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了? 他再一次猜错。 叶格执意一个人住进他学校家属楼的旧家,一日三餐都是自己解决。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大年三十那天,她才去他们新家,和他们家人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年后开学,她搬回宿舍。 班主任的妻子去家属楼打扫卫生,发现叶格给他们留了三百块钱。 妻子向班主任开玩笑说,别人是端着生人勿近的样子,而叶格,则是任何人都休要接近她,谁要没眼色硬闯到她眼皮底下,她敢和你拼命。 五月的一天,上午放学,叶格往常般,拿着一摞卷子走出教室。 忽然一声悦耳熟悉的口哨,她抬头,几乎不能呼吸。 ☆、chapter41 苏末身穿白衬衣,双手抄在裤兜里,见叶格看过来,眯眼笑着向她又吹了一声口哨。 恍惚,仿若穿越回去了当年初中时,课间或放学,他总是这样在前面等她。 周围同学都穿着校服,就他一个人,白衬衫灰裤子,分外的扎眼,加上他有着一张帅里带痞的脸,一下子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叶格整个人都是虚飘的,她紧抿着唇看着苏末,小腿肚打颤,一步步挪过去。 苏末终于来找她了。 她心跳加速,移步过去,后背出了一层汗。 苏末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笑着说:“饿不饿?带你吃饭。” 叶格咬着唇,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她又怕他不喜欢看她流泪,强压着,把泪硬憋回去。 苏末手掌拖着她的后脑勺,往校门口走,“下午敢不敢逃课?” 叶格咽了好几口唾液,润好了干涩发紧的嗓子,小声道:“今天学校放假,明天有成人职业考试要占用学校考场,下午不用上课的。” “哦,你想吃什么饭?” “……都行。” 好多人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苏末浑不在意,甚至,还有意拢了拢她的肩。 人群中有认识叶格的同学,小声议论着她,还叫她怪胎,灭绝师太…… 苏末听在耳朵里,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抄在裤兜里的右手攥成拳头,握了放,放了握,反复几次,最终,还是忍住。 他的叶格,怎么就成怪胎了?! 他偏头看她,叶格抿唇垂头,像个鸵鸟,又像座孤岛。 七个月,他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心尖一抽,突然觉得,他用激烈残暴的方式把她推开,是不是错了。 “叶格。” 叶格诚惶诚恐地驻足。 他左手搭在她肩头,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分放在她嘴角两端,向上勾出一个笑的弧度,“叶格,要多笑一笑。” 叶格眸色亮了一亮,眨眼看着他。 他松开手指,右手移到她头顶,揉了揉。 叶格吸了一口气,战战兢兢问:“苏末,你不生气了?” “嗯。” 叶格双眼微弯看着他,这才笑了出来。 苏末看着她笑,心口像化了一样,软的一塌糊涂,“你是不是傻。” 周围有同学议论:“天呐,灭绝师太居然笑了!我没看错吧?” “那可不是,如果有这样一个男朋友,做梦都会笑醒的吧。” “他好像不是咱们学校学生,他们怎么在一起的?” “……” 叶格充耳不闻,只是挨着苏末,时不时抬头偷看他一眼,笑一下,看一眼,再笑一下,魔怔了一样。 苏末勾唇问她:“你同学为什么管你叫灭绝师太?” “不知道。”叶格老实承认,“我真不知道。” “要不我去问问她们?”苏末戏谑。 “算了,不要。”叶格拉住他,“我没关系的。” 他们叫我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不这样叫我,不把我划为异类。 “叶格,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没人能欺负我。”叶格憋了一会儿,声如蚊呐,“只有你才能欺负的了我。” 苏末揉着她头,“好。” “好什么好?” “叶格,你要记住,你只能被我欺负,其他人,都不要让他们欺负的了你。” 她抬眼看他,满目星光。 “那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习惯了。” “……” 苏末领她去了一家西餐厅,要了牛排和咖啡。叶格有些拘谨,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搁。 苏末给她切着牛排,慢条斯理道:“我之前说过,要带你来喝咖啡。” 喝咖啡。 叶格想起常耀彬找她的那天,她向苏末撒谎说常耀彬只是想请她喝咖啡,苏末当时说,等他发工资了,他请她喝,可是没等到那一天,她就背着他去杀人…… 叶格啜了一口咖啡,皱眉道:“好苦,不太好喝。” 苏末笑笑,给她加了一小包砂糖,一小盒奶昔,“苦就多放糖。” 叶格见他心情不错,胆子也大了些,小心翼翼问:“苏末,你头还疼吗?” “不疼。”他把切好的牛排推给她,“从来就没疼过。” 叶格疑惑地看着他。 他挤眼,翘起唇角笑道:“我以前说头疼,是骗你的。” “……真的……吗?”叶格手拿叉子,抖个不停。 “嗯。”他早应该想到,他的那句话伤她有多深。 “那你……”她没问出口。 “叶格,对不起。” 苏末看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对不起,叶格。” 叶格扁着嘴,眼眶一红,就想要哭。 苏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吃饭。” 叶格咬了一口肉,苏末,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你。 她把肉咽下去,好像,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饭后,他们去了小泥湾,在礁石区的乱石上并排坐着,沉默着。 突然,苏末说:“叶格,我明天要走了。” 叶格几乎从石头上跌下来,“走?去哪儿?” “北京。”苏末平淡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苏末,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生病了吗?”叶格着急。 “没有,我就是想出去看看。”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不想回来。” “你发誓,你没有出事!” “好,我发誓,我没有出事,也没有生病,如果我骗你,我就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我不要你咒自己,你拿我的命发誓,如果你说谎骗我,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叶格。”苏末去摸她的头。 “你说!”叶格别开头,躲开,瞪眼看着他。 苏末无奈,叹气道:“我发誓,我这次走,再也不回来,不是因为我生病,也不是我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如果我现在说的是假话,你出门就被车撞死。” 叶格蜷缩在石头上,红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捂脸恸哭,呜咽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找我回家的,我就知道……” 苏末看着她,无尽荒凉。 看不见未来的黑暗与看得见的黑暗之间,哪个会好一些。 越难下的决定,往往越是对的。 叶格哭着往海里的礁石上爬,苏末咒骂了一句,跳过去抱住她,“叶格。”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他怀里挣扎着决绝道:“苏末!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苏末……” 苏末紧紧抱着她,叶格,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要走,我必须走。 像是有谁拿把烫红的大头针,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轻抚着她的背,哄道:“我在北京等你,等你考上北京最好的大学,我就去找你。” 她呜咽着:“苏末,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 “你一定会找我?” “一定。” 苏末揉着她的头,“不过,你要答应我,在我找你之前,你要好好的。” “只要你找我,我就答应你。” “叶格,要听话。” 他们在乱石上默默坐了一下午,暮色的残阳像个鸡蛋黄,落进深海这锅蓝汤里。 苏末从石头上跳下来,“叶格,我饿了,想喝你熬的汤。” 菜市场。 苏末拎着一大袋菜,“买条鱼吧,回去熬鱼汤。” 叶格跟在他后面,想起那天在家里做饭的三个女孩,她们说,苏末不喜欢喝鱼汤。 “苏末,你不是不喜欢喝鱼汤吗?”她拧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 “谁说我不喜欢喝鱼汤?”苏末弯腰捞出一条肥鱼,交给老板称重杀鱼,回头看她笑,“我只是不喜欢喝别人熬的汤,不仅仅是鱼汤。” 叶格看着他,低下头,偷偷笑了。 苏末瞥了她一眼,嘴角扬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嗤道:“你是不是傻。” 拎着鱼和菜回到城中村时,天完全黑了下来,叶格在黝黑的胡同口抿着唇停住。 苏末把手里的袋子塞到她手里,弯腰蹲下来,“你过来,我背你。” 一路上,没见着灯光,就连整个楼道也是黑咕隆咚的,有点儿瘆人。 叶格趴在他背上,“苏末,是停电了吗?” “楼道的灯坏了。”他稳当当地踩着台阶,“城中村改建,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人也快走光了。” “……你是因为这个才要走的吗?” “你是不是傻。” 到家,开门,把她放下,开灯。 叶格环视了一圈,没找到有女孩住过的痕迹。 洗菜做饭熬汤。 鱼稍煎,下锅,加入葱姜豆腐金针菇,烧开至小火慢炖。 叶格盯着鱼汤,抿唇踟蹰着,终是问:“明天你自己去北京吗?” “嗯。”苏末切着苦瓜,头也没抬。 “……你……女朋友呢?” “分了。” “……你到底有几个女朋友?” “记不清了。”他切好苦瓜,装进菜筐里,撒盐,用手揉搓,再冲洗掉,“你来炒,我打鸡蛋。” 叶格接过菜筐,努嘴,“你有几个女朋友,你都记不清?” 苏末拿了两个鸡蛋,打进碗里,挑起眉梢,“没办法,太多。” 叶格歪头看他,突然就笑了。 苏末斜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 “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不告诉你。”就是知道,你压根就没有过女朋友。 “哎,油热了,先放鸡蛋还是苦瓜?” 滋啦啦的炒菜声中,两个人都笑了。 笑起来的叶格,很美。 “叶格,你要多笑一笑。” 吃饭洗涮,气氛还算和缓,谁也没有提明天离别之事。 叶格洗漱回来,苏末坐在窗台,扬了扬手里的试卷,“叶格,你这道题做错了诶。” 她疑惑地走过去,“哪道题?” “这个,最后一道大题。”他拿起笔,在她的步骤上圈了几下,“这里,你漏了一种情况……” 叶格听他讲完,弯眼看着他笑,“苏末,你也太厉害了吧,立体几何你也会?这可是高考模拟题!要不,你和我一起参加高考吧。” “你是不是傻。”苏末卷起试卷,敲了下她的头,“我刚看过答案了。” “那你也厉害,我们班好多同学连答案都看不懂。” 苏末微微蹙眉,装作沉思道:“提起你班同学,叶格,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和他们聊天出去玩?” “……也还好。” “我希望你呢,多笑一笑,多和同学交流。”不然你一个人迟早憋坏。 “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叶格无所谓。 “不行!”他加重语气,“你要这样,我怎么放心。” “……好。” “还有,以后,如果你遇到一个,让你觉得,像我一样欺负你的人,你就让他欺负下去。” “不要!”叶格昂头,直视着他,“只有你才能欺负我,我只让你一个人欺负我。” “叶格,要听话。” “我说了不要!” 苏末按了按额角,“那这样,我走了以后,在我找你以前,你要好好的,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寻死觅活,不要哭,要多笑,多和同学聊天交朋友,多运动,嗯,多吃饭。” “还有要考上北京最好的大学。”叶格笑着补充道。 “真乖。”苏末揉她的头,“最后,你不要想着去找我,我会找你的,你只管等着我就行了。” “那你一定要来找我。” “好。” ********* 苏末洗漱好出来,叶格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关了灯,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上床,躺下,侧身,伸出胳膊,抱住了她。 黑暗中,叶格只听到了急促的心跳声,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有一个问题,她突然很想问他。 “……苏末。” “嗯。” “你喜欢我吗?” “……喜欢的。”如果承认喜欢她,她能舒心一阵子,承认了又何妨,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哪种喜欢?”叶格忐忑不安,想起他说的普通朋友之间的喜欢,一颗心揪了起来。 “你以为的那种喜欢。”我恐怕比你以为的喜欢,还要喜欢你。 “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就知道。” 叶格心中小鹿乱撞,她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忖了一忖,毫无征兆突然坐起来,颤抖着手开始脱衣服。 苏末赶紧坐起来,按住她的双手,“叶格,你要做什么?” 她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我想把自己给你。” 借着外面的月光,苏末看着她忽闪的双眼,身上一阵燥热,他滚了滚喉头,“叶格,第一次,是要留到结婚的。” 刻意忘掉的那一幕重新袭来,在她脑海里不停的闪回,“男的,也是吗?” “嗯,是,男女都一样。” “……”你说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是会克制不住和她上床的,你还…… 叶格挺直脊背,倔强地看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苏末扳着她的双肩,“叶格,听话,睡吧。” 她像钉在了空中,苏末稍稍用力,没有扳动,他再扳了一下,好像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 “哒”一声,就像孤儿院里,刚遇到她的那个冬至雪夜,她把牙扔到屋顶上,牙落进积雪里的声音。 哒……哒…… 他心中某处,突然缺了一块。 可是,叶格,你是叶格啊。 他看着她,凑过去,轻轻吻着她的睫毛,从左眼移到右眼,“叶格,听话,现在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叶格僵持了一会儿,终于随着他躺下,脸埋进他胸口,“我明天送你。” “好。” “苏末,我大三就二十周岁了。”二十周岁,就可以结婚了。 “我比你大一岁。” 法定结婚年龄,男二十二,女二十。 叶格心里猛地亮堂了起来,她二十,苏末二十一。 她胸口砰砰直跳,“苏末,那我等你一年。” 苏末拥着她,在她头顶叹息,“你是不是傻。” 他们紧紧抱着,一夜未眠。 她不敢睡,他不舍得睡。 恨不得,明天永远不要来。 窗外天色渐白,明天如期来临。 终究有一别。 火车站,站台。 苏末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皮筋儿,一股脑全塞到她手里,眯起眼笑,“前几天路过一个地摊,清仓大处理。” 他从她掌心拣起一个皮筋儿,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嫌弃道:“头发这么长,也不知道扎起来。” 叶格垂首,“你说过,我的头发只能由你来扎。” 苏末扎好头发,扯了下她的马尾,“你是不是傻。” 鸣笛声刺穿耳膜,火车缓缓驶来,苏末朝着火车望了一望。 叶格咬着唇,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背,“苏末,我想和你一起走。” 苏末扯着她的马尾,“叶格,听话。” “苏末,我……” “记得我昨晚对你说的话,叶格,要听话,不要让我放心不下。” “……好。” 火车停靠站台,车厢门大开,陆续有人下车上车。 “我走了。”苏末放下马尾,在她头顶揉了揉,转身离去。 叶格望着他的背影,飞奔过去,抱住他,“苏末,你是不是真的要丢下我了?” 他胸口钝痛,“怎么会。” 叶格仰脸,眼底尽是决绝,“你敢不要我,我就跟你拼命。” “好。”他再扯了下她的马尾,柔声笑道:“叶格,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转身,阔步离去,毅然决然。 火车门合上的刹那,叶格撕心裂肺大声喊:“苏末,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等着你。” 火车哐当哐当驶远,带走了苏末,带走了她的一切。 叶格回去,洗衣服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行卡,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 卡上有三万块钱,密码是生日。寒假的时候,找一个正规的酒店去住。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我会去找你。叶格,要听话。苏末。2010.05.10. 叶格捧着这张纸条,泪流满面。 2010年5月10号,宜出行,宜嫁娶。 他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他二十二,她二十一,他们没有结婚。 如今,她回来认尸,送葬。 苏末,那具尸体不是你,对不对? 苏末,你不会丢下我,对不对? 苏末,你在哪里? 苏末,我一直在等你啊,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比较琐碎。倒叙结束,下章开始正叙,谢谢一路追随看文的小天使,爱你们 ☆、chapter42 作者有话要说:正叙回来,接第22章结尾,叶格认尸后回北京,唐田坐火车送她。 唐田送叶格到学校宿舍。 双人间宿舍,舍友李彤是生物系的一个短发女孩,典型东北性格,风风火火,不拘小节,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叶格平时话少,有时执拗又倔强,李彤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对叶格的评价,就一个字:酷。 又拽又酷,酷到骨子里,拽到血肉里。 本科刚开始读临床医学,大二转到生物系,硕士攻读神经科学,专业成绩一直是系里第一,是学校神经生物学科研室的精英人物,导师的得意门生,系里的骄傲。 长相来说,虽然不是大美女,但是放在人堆里,能一眼让人认出来并记住的那种。 男生私下里讨论说,就算叶格和范冰冰林志玲站在一起,也绝不会输给她们,虽然她只有163cm,奈何身材比例好啊。 当然,最关键还是气质,气质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特撩人,撩得你心痒难耐,想靠近她,又不敢靠近,越不敢靠近,就越想靠近。 本系外系,追她的男生从没断过,什么条件的都有,她愣是一个没看上,从没搭理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说她有男朋友,要结婚的那种,但是,从没有人见过这个神秘男友。 时间久了,大家开始怀疑她男友的真假,甚至有人揣测她是不是同性恋…… 李彤正敷着面膜看美剧,瞥见唐田,她一下拽掉面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圆睁着眼看向他。 “这是李彤。”叶格哑着嗓子介绍,“这位是……唐田。” 电话铃声响起,叶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导师电话,我接一下。” 她皱着眉心偏头看向唐田,“我到宿舍了,你回去吧。” 唐田支吾了声,看着她走向阳台接电话,一时有些无措。 李彤一直盯着他看,“……唐……田?你就是叶格的那个神秘男朋友?!” 唐田从叶格身上收回视线,对上李彤猎奇的目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晚饭一起吃?我请客。” 系里第一大谜题——叶格男朋友!李彤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八卦机会,于是,她连连点头,“好的呀好的呀。” 唐田微微一笑,多在叶格的同学面前露露脸总是不错的,“你可以叫上你男朋友,或者其他同学,多少个人,都没关系的。” 李彤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汹涌,“也好,人多热闹嘛。” 她拿着手机,想方设法偷拍他,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偷拍也是个技术活。 她划拉着手机,随便问:“你第一次过来哈,你是哪个学校的?不在北京吗?” 唐田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公安大学,现在滨城警局工作。” 李彤头皮一麻,锁上手机,呵呵讪笑着放回到桌上。 唐田扫视着叶格的床铺和书桌,心里腹诽,要拍就光明正大的拍,偷拍出来的照片都难看的要死。 李彤干笑了一阵,又问:“公安大学离我们学校也不算太远,你以前怎么不来找叶格啊?” 唐田装作漫不经心道:“来过啊。” “确定……来过?我们怎么都没见过你。”李彤惊讶。 “……一般都是在外面,宿舍,是第一次过来。”天地良心,他说的句句属实。 李彤一边收拾着杂乱的桌面,一边偷偷打量着唐田。 目测身高180,腿长肩宽,身材极佳,五官明朗,棱角分明,阳刚帅气,最主要是声音极其的好听,磁性的低音炮!绝对是个加分项! 李彤本身是个声控,最最钟爱低音炮。 她再看唐田,外在条件来看,觉得他和叶格,也还蛮登对,就是不知道他哪里有过人之处,竟然牢牢吃死了叶格。 不会是……器大活好……吧? 她脸上突然一红,抓起手机,“那,那个,晚饭,我可是叫人喽。” “好啊,多叫几个人,餐厅你们定。”唐田正在观察琢磨着叶格的桌面,听李彤说话,随口应了声。 书柜上一排排全是大部头的专业书籍,其中,好多,都是英文原著,看得他脑仁直抽抽。 桌面整洁干净,几乎没有杂物。一盒抽纸,半杯水,一本摊开的英文书。 瞧这个样子,应该是正坐桌前看书,突然接到滨城分局认尸电话,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匆忙离去的。 想起那具尸体,唐田胸口一闷,抬眼去看阳台上的叶格。 她刚好挂完电话,把手机放回外套兜里,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进宿舍。看到唐田,她紧拧眉头,“你怎么没走?” 唐田灿然一笑,“和你同学讲好了,今晚一起吃饭。” 叶格疑惑地去看李彤,李彤扬了扬手机,嘿嘿笑道:“我刚和隔壁宿舍的姑娘们说过了,她们几个,有可能会带上男朋友,不介意吧?” “什么?”叶格懵在原地。 “可以啊,地方和时间你们定。”唐田恐怕叶格炸毛,赶紧凑到她跟前,低声道:“你一天都没吃饭了,晚饭就将就吃一点吧。” “没胃口。” “叶格,你怎么了?怎么一天没吃饭?是身体不舒服吗?”李彤热心道。 “没,就是有点儿累。” 叶格走到书桌前,拿起摊开的那本书,紧张地翻了翻,翻到其中一页,明显松了口气。 唐田敏锐地看过去,瞥见她翻到的那一页,夹了一个书签。 说是书签,其实非常简易,白纸黑字的纸条,外封是一层透明过塑。 纸条上的字,他没有看清。 不过,他确确然然看到了苏末的名字。 天灵盖一悸,这张纸条是苏末写的! “那我们,还去吃饭吗?”李彤看着她的脸色问。 叶格又看了遍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纸条,合上书本,开抽屉,放进去,上锁,“去吧。” 苏末说,让她照顾好自己。苏末说,让她好好和同学相处。苏末还说,叶格,要听话。 叶格合上抽屉的时候,唐田分明看到她落了几滴泪,像是砸在了他的心里,疼得他直抽气。 她垂头走进卫生间,“我去洗脸。” 唐田看着上了锁的抽屉,百爪挠心。 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钥匙就在桌上,叶格在卫生间,但是这里还杵着个李彤。 唐田吁了口气,靠着桌子,故作轻松道:“你们定好了吗?吃饭的地方。” 李彤埋头看着手机聊着微信,“我正在和她们说呢,帅哥,你要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我们可是超能吃的。” 她抬眼嘿嘿一笑,“更何况,你是叶格的男朋友。” “地方随便订,只要不是国宾馆。”他趁机问:“不过,叶格怎么了?做她男朋友是有和别人不一样吗?” 李彤瞪眼道:“那是!你不会不知道,平时追叶格的人有多少吧!”众多追求者中,你这样的,充其量,也就是个中上。 唐田从她眼睛里看出了审视的意味,遂咧嘴笑道:“我和叶格,初中时就认识了。” 李彤张圆嘴,恍然地点了点头,“青梅竹马。” 唐田觉得,他是叶格男朋友这个谎言,叶格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当众戳穿他,尴尬事小,万一她生气…… 于是,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也不算是,一直是我单方面喜欢她。” “嗯?什么情况?”李彤迷糊,“你是说以前还是现在?” “一直都是。”唐田实事求是。 “你们现在,不是男女朋友吗?” “以后会是。” “你耍我呢!”李彤把手机一撂,态度逆转,“浪费我感情!我以为你是叶格男朋友呢,我这都在群里说了,啊啊啊,没想到,你只是个追求者。” 她竖起中指,“而且,还只是其中一个!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叶格从卫生间出来,“什么时候吃饭?现在吗?” 唐田这样的追求者,她见多了,但是,能送叶格到宿舍,又能请得动叶格吃饭的追求者,他还是头一个。 李彤转头看向叶格,这是,答应他的意思?要向其他人介绍他? 唐田蹿过去,关切道:“是不是饿了?” 他侧头问李彤:“地方商量好了没?好了咱们现在就过去。” 李彤看他一副老母鸡护蛋的姿态,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说好了,就学校隔壁。” “咱们这就去吧,叫上同学。”唐田催促道。 叶格绕过他,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取了件外套穿上,再把钥匙装进了口袋。 唐田瞥了眼抽屉,念着那个书签,心痒难耐。 ☆、chapter43 饭桌上,所有人都认识了唐田,大家心照不宣,把他看做叶格的未来男朋友。 叶格如同被抽了筋髓,烂在椅子上。 苏末的脸和那具尸体重叠交叉再重叠,她本能地拒绝那就是苏末。 她看着饭桌上活跃的众人,深深体会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的悲怆。 我什么也没有,苏末,我只有你。 唐田时刻关注着叶格,知道她在想苏末,他一边和她同学们闲聊,一边不动声色默默给她添水换茶。 换到第三杯茶时,叶格抬眼低声问他:“你一定会帮我查出来苏末在哪里的,是不是?” 唐田把温热的茶杯放到她手指前,随后,他很有心机地凑过去,在她耳边沉声保证:“一定。” 声音磁性低沉,魅惑撩人,呼出的热气蹿进她耳洞里。 叶格耳朵抖了一抖,抓起水杯偏头灌了一口水。唐田保持姿势不动,只是弯唇看着她笑。 众人惊愕,全都住了筷,齐刷刷看向他们。 叶格咽下口里的茶水,把所有情绪强压回去,迎着众人探索的目光,板着脸冷声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众人极为有默契,统一低下头,默默扒拉着各自眼皮底下的盘子。 气氛突然就很微妙。 其中一个妹子清咳了声,试图缓和气氛,开玩笑道:“叶格,你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都不舍得带出来让我们见一见,不会是怕我们撬墙角吧?” 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从本科到读研,一直都没见着本尊。” 叶格抿了抿唇,瞥了眼一旁的唐田,“快了。”只要唐田能查出苏末的蛛丝马迹,她一定天天把他栓在身边。 唐田抽了抽额角,低头默默剥着虾。 对面的李彤笑嘻嘻问:“你男朋友有唐田帅吗?” “他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生。”叶格难得翘起唇角,眼底洋溢着幸福,语气里尽是骄傲,“也是这世上最好的男生。” “啧啧啧,这也太肉麻了吧,整个人都要苏掉了,受不了了……” “比唐田还帅?想象不出来,该是怎样的盛世美颜。” “那个谁谁,艺术系的那个大才子,美到妖孽,你男朋友是他那一挂的吗?” 叶格看着茶杯里荡漾的水圈波纹,笑道:“不是。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与他同一个类型的。” 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苏末。 李彤同情地看了眼唐田,哥们长征路途遥且艰啊。 唐田剥好了几只虾,浑不在意众人的目光,落落大方地把盘子放到叶格面前。 虾仁干净整洁,就像苏末在小泥湾为她剥过的一样,叶格心情莫名好转,夹起一只虾,侧脸对唐田道:“谢谢。” 李彤眼睁睁看着叶格把盘子里的虾仁消灭殆尽,这是男小三要上位的节奏? 唐田微笑着把盘子撤走,又盛了一碗田园时蔬粥,旁若无人地放到她面前,熟络道:“等你去我家,我妈煮的虾更好吃,虾也都是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海虾。” 叶格尚沉浸在回忆里,不紧不慢道:“都没有苏末煮的虾好吃。” 唐田抽了下嘴角,终是道:“这你要吃过我妈煮的才好比较。” “不用!” 叶格低头喝粥,收起耳朵,不再搭理他。 …… 饭后,唐田送叶格到宿舍楼下,告别道:“明天见。” 叶格蹙眉疑惑:“你不回滨城?” 唐田拘谨地笑笑:“明天下午的票。” 叶格哦了声,叮嘱道:“苏末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会付给你经费的,还有今晚的饭钱一起。” 她现在手头有点儿紧,这学期的奖学金要到期末才能发,但是欠别人的钱,是一定要还的。 要现在还也不是不行。 苏末当年离开滨城时,留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上个月,突然多了一大笔钱。 想起这笔钱,叶格心口一滞,几乎不能呼吸。 这张银/行卡,只有她和苏末两个人知道,她确信无比,这笔数目不菲的钱,是苏末打给她的。 本来她以为苏末就要来找她了,结果,几天前,滨城警察打电话让她去认尸。尸体身上的字条,分明就是苏末的笔迹,偏偏又是在小泥湾…… 种种迹象表明,那具尸体,就是苏末,她的苏末。 静静躺在停尸房的那具尸体,给她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 火化炉里焚烧尸体的声音…… 叶格快要挺不住,几欲昏厥过去。 唐田看着阴影里垂头的叶格,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多想上去抱抱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抱抱她。 他竭力轻松道:“今晚吃饭是我要请他们的,还有你说的经费,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内部有系统,我进去查一下就是了,不费事的,也用不着钱。” 叶格坚持:“是要给的。” 唐田想了想,道:“这样吧,等找到苏末,你再一起还我。” 叶格猛地抬头,双眼盯着唐田,“你也觉得,那具尸体不会是苏末对不对?即使他身上只留有我的名字和电话,即使……” 即使他上个月突然给我卡上打了一大笔钱。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想说这笔钱的事情,她怕,说了之后,会加快印证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 唐田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要查证了之后,才能知道。” 叶格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 “否则,你杀了我。”唐田抢白道。 “你知道就行。”叶格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宿舍楼。 唐田在宿舍楼下站了半个多小时,迎着凛冽的北风,慢慢踱步离开。 叶格做了一夜噩梦。 她梦见停尸房的那具尸体突然坐起来,哀怨道:“叶格,你不认得我了吗?” 醒来一次,哭着睡着,又梦到了苏末。 他站在小泥湾礁石区最凸起的那块礁石上,回头对她说:“叶格,长大后,我就会死了。” 枕头濡湿了一片。 这次醒来,就再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李彤睁开眼,就看到对面床上的叶格披头散发,耷拉着两条腿坐在床沿。 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叶格,你在干什么?” 叶格从床上爬下来,“我去洗漱。” 李彤狐疑地看着她像一缕游魂荡进卫生间,脊背爬上一层寒意。 她摸起枕边的手机,爬到论坛上,匿名发了个帖:学霸室友被鬼上身是种怎样的体验。 李彤待在宿舍,偷偷观察着叶格,直播了两个小时的帖子,好多网友跟帖,怂恿她上图。李彤裹了裹身上的毯子,瞄了瞄叶格,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敲门声乍然响起,李彤头皮一麻,清了清喉咙,冲着门口喊:“门没锁,自己开门进来。” “那我就进来了。”唐田抱着一堆东西,推开了门。 李彤看见唐田,额角的神经突突一阵狂跳,扔炸弹般,把手机撂到了桌上。 唐田远远瞟了一眼亮着的手机屏幕,挑了挑眉梢,没有过多停留,转而去看叶格。 她趴在桌上,两条胳膊耷拉着,脸朝下,埋在一本厚厚的书里。 他把成箱的酸奶水果零食堆在地上,手里只余一束黄灿灿的向日葵花,叫了声“叶格”。 叶格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般,一动不动。 李彤指了指叶格,向他摇了摇头,唇语说:“她都这样一上午了。”瞬即,她又蹙眉疑惑开口道:“我说不是,女生宿舍,你是怎么进来的?楼下大妈就没拦你?” 唐田走到叶格身旁,侧身靠着扶梯,把向日葵放在叶格脸旁,“刷脸进来的。” 李彤撇了撇嘴:“就你能。” 叶格稍稍动了动肩膀,脸依旧埋在摊开的书里,闷声问:“你不是今天回去吗?” 唐田目光落在她身上,“下午的票。” 叶格缓缓扭动了下脖子,刚想发火,入眼,看到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 一个恍惚,仿若回到了滨城乡下的那片向日葵田,苏末随手摘下一枝向日葵,别在她耳朵后,眯眼笑嘻嘻道:“叶格,比比看它有没有你脸大。” 唐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知道他送对了,暗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体内五脏六腑,像麻花一样,扭成了一团。 李彤在一旁打趣道:“你还挺新鲜,不送玫瑰送向日葵。” 唐田促狭:“结婚的时候再送玫瑰。” 李彤张大嘴巴:“结婚?你……们?” “有什么问题?” 李彤头摇如拨浪鼓,“我是没问题,关键是要看……”说着,她瞄向了叶格。 叶格抬起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钱包,开始掏钱,“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唐田明知故问。 “向日葵。” “……不记得了。” 叶格掏出一张一百,递给他。 唐田双手插兜不接,“昨晚不是说好了,到时候,算在一起。” 叶格抿唇举着钱没有动。 唐田故作轻松笑道:“这样,就当我替苏末买了,到时候,让苏末双倍还给我,你看行不行。” 叶格抬眼看他,紧抿着唇,把钱收了回来。 他这样说,那具尸体,就不是苏末吧。 唐田看着叶格虚弱惨白的脸,小心翼翼道:“中午一起吃饭吧?” 叶格拒绝:“不去。” “那我给你买回来。” “不用。” “吃过午饭我就要回去了。”唐田再坚持。 “嗯。” “……叶格。” 叶格把书本一摔,“你有完没完!” 唐田默默站了一会儿,“那我走了。” “……” 不过二十分钟,他又敲门进来,手里拎着盒饭,笑呵呵道:“这家的糖醋里脊很好吃,我以前和同学一起吃过,你尝尝看,刚炒出来的,还热着呢。” “唐田!!!” 唐田把盒饭放到她桌上,用手扣住,弯腰看她:“你不会把饭扔我脸上吧。” 叶格对上他的目光,磨牙道:“试试看!” 他双目灼灼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问:“苏末有叫你不吃饭饿着自己吗?” 如同一记闷棍,敲中心脏,叶格眼里的气焰,一下就熄灭了。 叶格,你要多吃饭。叶格,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叶格,要听话。叶格,不要让我放心不下。 唐田吁出一口气,手松开,缓缓从饭盒上移走,身体却是不动,像根木桩,杵在她身侧。 叶格气闷:“你不走?” “我等你吃完饭送我。”他连忙加了句,“就送我到校门口就行。” “你不认识路?” “……” 李彤在一旁忍的很辛苦,“咳咳,唐田,还是我送你吧。” 她拎着包,往门口走:“你就让叶格安安静静吃饭行不行?” 唐田凝视着叶格,“叶格,我回去了。” 叶格头也没抬,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唐田踱步到门口,不放心,又嘱咐道:“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 叶格僵着脊背,没有理他。 李彤在门外催促他,“走了走了。” 唐田又看了眼叶格,这才依依不舍关上门离开。 出了宿舍楼,李彤歪头看唐田,调侃道:“你这么大一个帅哥,没想到脸皮还挺厚。” 唐田悠悠道:“那也要看是对谁。” 李彤撇撇嘴,打探道:“叶格真有男朋友?” “哦。” “她男朋友,你认识?” “……算是吧。” 靠,这也太劲爆了吧! 李彤心直口快道:“恕我直言,你明明知道她有男朋友,还这样死缠烂打,你不觉得,你这样,就是一个男小三吗?” “不觉得。” 李彤被他的话堵住,口不择言道:“甭管你觉不觉得,反正你这样,就是一个男小三。” 唐田唔了声,若有所思道:“不过,不都是上了位之后,才算是小三吗?你这是,提前庆祝我?” 他抬眼看着餐厅门口,“为了提前庆祝我上位,走,去吃饭,我请你。” “想从我这里套情报?” “不是。”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想加你微信。”唐田坦白道。 “加我?”李彤看他,“加我做什么?” 想要撩我?她再瞄他一眼,颜值高,身材好,低音炮,都是她的菜,要真撩,也不是不行…… “叶格如果有什么情况,还请你及时告知我。”唐田一只脚跨进餐厅大门,沉声道。 又来,每次有男生在叶格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就会讨好她来套情报。 我靠! 唐田回头看她,“怎么?以前经常有男生这样请你吃饭?” 李彤像是被洞察了心思,哼声道:“不吃白不吃!就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请我吃饭可不管用。以前那些男生,就算请我吃一百顿饭,还是被拒的惨不忍睹。” “我和他们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 “我是要和叶格结婚的。” “……那你请多保重。” 李彤一口气点了餐厅里最贵的几个菜,又要了一兜最贵的英式甜点,打包回去当下午茶。 餐桌前,她主动拿出手机,“你微信多少,我加你。” 唐田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页面,“你手机给我一下,我直接扫二维码。” 李彤不疑有他,把手机递给了他,抓起筷子,开始吃饭。 唐田捣鼓了一阵,不动声色把手机还给她,“好了,备注改成了我的名字。” 李彤扫了一眼,“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叶格的男朋友,是叫苏末?他到底怎么样?” 唐田含糊着:“就叶格说的那样。” “那他要真那么好,你这么上赶着追叶格,不是自讨没趣吗?” “并不,我觉得有趣。” “……”男人都这样,觉得别人的女朋友好,这就是所谓的征服欲? 一顿饭下来,许是吃人嘴软,李彤宽慰他道:“或许你有希望也不一定,起码,你是第一个进我们宿舍,又能请得动叶格吃饭的男生。哦,还有,叶格也是第一次收男生鲜花,虽然她想要给你钱,但最终还是没给不是。” 听了这话,唐田心情愈加的沉重,他知道,叶格之所以这样,皆是因为苏末。 …… 唐田走后,李彤拿起手机,去翻早上在论坛匿名发的那个帖子,惊讶地发现,那个帖子不见了。 她不死心,想要登录自己账号查找,账号已注销! 细思极恐。 帖子,手机,唐田! 她打开微信,点开唐田的头像,想要质问他,又退了回去。 明明是自己先……他没当面揭穿,就算客气了。 不过,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发了个吐槽叶格的帖子? 靠,他大爷的透视眼?!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我对这章不太满意(摊手) ☆、chapter44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中午鸡肉吃多了(感觉鸡肉有问题)现在有点儿恶心,估计晚上不会太好受,所以提前把这章更上。平时,我一般晚九点左右更新,嗯,日更^_^ 一周后,唐田一手拎着一筐煮好的蟹,一手拿着一束向日葵,再次来到叶格宿舍。 这次,宿舍里只有叶格一个人。 她端着水盆从阳台晾好衣服出来,看到唐田,愣怔住:“有苏末消息了?” 唐田把蟹放到桌上,大跨步径直走到窗前,把新带来的向日葵花放在窗台,再端起窗台上的花瓶,道:“这束向日葵焉了,水也该换了。” 他躲过叶格投来的视线,端着花瓶,走出宿舍,把旧的那束向日葵扔到客厅垃圾桶里,再去洗手间洗了洗花瓶,重新接了一瓶水回来。 叶格僵立在原地,咬唇盯着他。 他权当没看见,自顾自撕掉裹着花束的包装纸,慢条斯理把向日葵一支支插/进花瓶里。 叶格盯着他,问:“苏末呢?他在哪里?” 唐田这才偏头看她,抱歉道:“暂时还没有他的消息。” 叶格赤红着眼,“没有他的消息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花瓶换水。”唐田一脸认真。 叶格瞪着花瓶里娇艳欲滴将将绽放的向日葵,终究,没有砸了花瓶。 唐田坦然地走回到她桌前,打开蟹筐,套上塑料手套,开始熟练地剥蟹,“今早去码头新买的,回家清蒸,刚出锅我就直接拿回来了,不过还是凉了,以后我拎过来在这里煮吧。” “宿舍里不能煮东西。”叶格冷声道。 “没关系,我有同学在你们学校附近住,我可以先在他家加工好了,再拿过来,或者,你跟我一起去他家。”唐田眼角飞出一抹笑,得寸进尺道。 “不必。” “我同学人挺热情,你完全不用拘束。” “我意思是说,如果没有苏末的消息,你以后就不要过来了。”叶格端着水盆,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打开宿舍门,走进了洗手间。 等她把所有衣服都洗好,晾好,唐田也刚好把蟹剥好。 叶格扫了他一眼,拉开衣柜捞出一件外套,“你自己吃吧,我现在要去科研室。” “你吃完再去。”唐田抽出一张纸巾擦着手,上前两步,挡在她面前。 “我!不!吃!”叶格穿上外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这样。”唐田折中道:“我看着你吃完,我就立马走,绝不会再来打扰你。” 叶格仰头看了他一眼,再去看蟹肉,皱眉:“太多,我吃不完。” 唐田一双桃花眼眨啊眨,笑道:“你可以邀请我一起吃。” 桌上一盘蟹肉,一个醋碟,两双筷子。 “你居然带了酱料?”叶格诧异地走过去。 “这样才好吃。”唐田笑颜开展。 …… 再下周末,唐田照来不误,依旧带来一束向日葵,依旧没有苏末消息。 无论叶格拒绝了他多少次,摆多么臭的脸,发多大的火,下下周末,他雷打不动上坟一样准时来…… 在李彤看来,唐田这样的追求行径,却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low. 他每次都是知分寸,懂进退,该放肆时绝不克制,该正经时绝不含糊。张扬而不轻浮,呵护而不跪舔。 最最关键是颜值高。 在这个看脸的社会,长得好的人这样追一个女生叫执着情深,长得丑的大概就是死缠烂打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底,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这天,唐田往常般捧了一束向日葵,换水的时候,李彤从外面约会回来,瞧见他,打趣道:“唐田,你不是警察吗?怎么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尤其是临近过节,惯例,不都是人民警察公务最繁忙的时候吗?” 唐田插着向日葵,“地方小,治安好。” 李彤撇撇嘴,坐在椅子上开始拆拿回来的礼物。 唐田插好向日葵,挪步到叶格身旁,斜靠着桌笑着向她解释,“我们现在轮岗,我在后勤科,不用出外勤,比较闲,周末和节假日还是能照常过的。” “后勤?做饭吗?”叶格敲着键盘,头也没抬,继续做着实验表格。 “叶格,你还是这么幽默。”唐田眼带笑意,努了努下巴,“后方支持,分析数据。喏,就跟你现在做的差不多。” 叶格蹙眉,转头看他,置疑道:“就没有查出来苏末的消息?” “……没。”唐田镇定。 “我不信!”叶格紧盯着他。 “我想,他应该是个电脑顶尖高手吧,在这个信息时代,想隐藏自己的身份,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电脑技术确实很好。 叶格一阵心烦意乱,关掉表格,打开游戏界面。 唐田凑过去:“你也玩这个游戏呀?你ID是什么?回头我加你好友,咱们一起组队。” 叶格拧眉:“你还不走?” “……我看你打完这一局。” 唐田识趣地往斜后方挪了挪,一眼瞥见她的游戏ID是“苏末看到联系我”。 他胸口一滞,看着她打开好友列表,眉头越皱越紧。 打完一局,有人加她好友,她通过后,敲了两个字:苏末? 好友回:?? 叶格紧张地再回:你是苏末吗? 好友:不是…… 叶格:你认识一个叫苏末的人吗? 好友:不认识2333 叶格:不管二次元或是三次元,如果你以后见到一个叫苏末的人,请及时告诉我,我会给你酬金重谢的。 好友:好吧,不过,苏末是你什么人? 叶格:他是我的命。 好友:…… 叶格关掉私聊窗口,憋了好久的泪,一滴滴砸在了键盘上。 唐田眉头拧成一团疙瘩,他盯着电脑屏幕,纠结了好久,终是说:“叶格,你电脑能让我看一下吗?” 叶格抹了把泪,“你怎么还没走?” “……我觉得,你电脑被黑客侵入过。” “黑客侵入?”叶格猛地扭头看他,头皮紧绷,“你什么意思?” 唐田皱着眉,一脸凝重,向她点了点头。 “你是说……苏末?”叶格喉咙干涩,声音都是抖的。 “我要看了才知道,就算是被入侵过,也不一定会是他。”唐田语气放缓。 “你看。”叶格颤抖着手推了推电脑,踉跄着站起来给他让位置。 唐田拉过椅子坐下,电脑摆正,回头看了叶格一眼,打开服务器后台,开始了工作。 李彤被吸引过来,手里拿着一管刚拆封的口红,一惊一乍道:“靠,黑客入侵?这么高级!叶格,你电脑里存什么东西了?啊?不会是科研室里的项目机密吧?” 叶格迟疑:“不会吧,不该带出来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带出来过。” 唐田修复着痕迹,徐徐说:“确实被入侵过,不止一次。不过,没有植入过木马病毒,应该也没有窃取过什么资料。” “这黑客几个意思?”李彤惊奇。 “我想,他应该只是窥探了你上网都做些什么。”唐田推测。 “叶格,会不会是计算机系哪个爱慕你的跟踪狂啊?”李彤一脸庆幸,“还好你没看过岛国片,这要是被这人知道了,不定搞出什么事来,啧啧啧,现在的男生啊……” 叶格咬了咬唇,“最近一次入侵是什么时候?” 唐田揉着眉心,没有看她,平复着狂跳的心脏,镇静道:“……三个月前。” “第一次呢?” “我看一下。”唐田写了有半页代码,手指停滞,回头看叶格,“……叶格,你电脑是13年9月份买的吗?” “是,大二开学时买的,有什么问题吗?”叶格紧张万分。 “第一次入侵,就是在13年9月份。” “他是苏末。” 叶格心中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暮雨狂风,透不过气来。 唐田目光复杂地凝视了她一会儿,转过头来,盯着电脑屏幕,继续排查,缓缓道:“基本上每隔几个月就会入侵一次。” 李彤更加惊讶,“苏末?你男朋友?他怎么……他为什么……” 叶格心口狂跳,“还有什么吗?” 唐田:“……没了。” 我就知道,苏末不会丢下我的。 叶格抹了把泪,喜极而泣,哽咽道:“刚才那个游戏,我知道他一直在玩,但是他以前的游戏账号注销了,你能帮我查出来他现在的ID是什么吗?” 唐田站起来,面带歉意:“这个,我真查不出来。” 叶格着急慌忙地打开游戏界面,拉开好友列表,满含希望地恳求他,“好友里面,有他吗?” 唐田扫着一众或亮或暗的好友头像,眼皮突突直跳。 良久,他说:“……我不知道。” “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 不顾李彤在跟前,叶格哭了出来,“他既然入侵过我的电脑,肯定知道我在玩这个游戏,也肯定知道我在找他。” 唐田递给她一张纸巾,又去接了一杯热水,道:“就算没有入侵你的电脑,他也知道,你一直在找他。” 是啊,苏末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的叶格一直在念他,等他,找他…… 可是他为什么就不来找她? 宁愿入侵她的电脑,窥探她的生活,也不来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彤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向唐田。唐田向她摇了摇头。 她很有眼色地拿起化妆包,扭到了门外,“我去隔壁宿舍试试她们的口红色号。” 刚关上门,微信就传来一条消息,唐田给她发了个禁声的表情。 李彤心虚地回了个ok的手势,还是憋不住,问:“叶格和她男朋友是怎么一回事?” 唐田:不该问的不要问。 李彤捏着手机,有种想把唐田揉吧揉吧捏碎的冲动。 她咒骂了几句,不解恨地把他的备注名改成了:渣男小三。 唐田再递给叶格一张纸巾,想着措辞安慰她道:“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他一直在关注你,不是吗?” 叶格呜咽:“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有他自己的想法吧。”唐田把水杯塞到她手里,“这样,你照常上网,下次我再过来时,帮你看看他是否又入侵你的电脑。” “……好。”叶格啜了一口水,咽下去,“一定要找到他。” “会的。” 唐田告别叶格飞回滨城。 到家,吃饭,冲澡,锁好房门,打开电脑,开了一罐冰镇啤酒。 游戏界面打开,坐定,猛灌一口酒。 输入叶格的游戏账号和密码,打开消息列表,往下拉了几页,视线停留在一个ID为“你是不是饿了”的好友上。 这个好友发了一大段乱码,叶格曾点开看过,显然,她只是把它当做了单纯的乱码。 唐田盯着这堆乱码,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开始了浩大的工程。 这是加了好几层密的代码,密码一层比一层繁杂难解。 凌晨三点半时,他敲下最后一个代码。 冰冷的电脑屏幕上,展开了一封信。 唐田从头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字字推敲,直到倒背如流。 他僵坐在电脑前,抬手抹脸,才发觉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窗外天色已亮。 他把剩余的啤酒喝完,摸出手机,给叶格发了一条微信:叶格,我想你了。 往常般,她没有回他,也不会回他。 他放下手机,再抬眼,电脑屏幕转换成屏保页面的前一瞬,脑门如同被雷劈了一下。 抓起鼠标,点开。 果然,还有最后一层密码。 这封信的边角,是他最熟悉的摩尔斯电码。读书时,这门课他总是班里第一。 屏住呼吸,颤抖着手解开。 屏幕上弹出一行幽蓝的字:唐田,是你吗? 他后背一凉,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 镇定下来后,再三确定了这条消息发送的时间,苦笑,苏末,算你厉害。 他揉了揉眼睛,把代码恢复原样,消息列表里,依旧是原始的一堆乱码。 好友列表里,ID“你是不是饿了”的头像,寞如灰烬。 唐田清理好痕迹,退出了游戏。 关掉电脑,拿起手机,给叶格编了一条长长的微信,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 他躺在床上,碎如金沙的晨光照过来,他不觉坠在这片恍惚中。 最终,他发过去四个字:叶格,早安。 ☆、chapter45 唐田细细琢磨了一个星期,关于苏末,还是没有丝毫的头绪。 苏末知道他,却又什么都不做。 唐田,是你吗? 苏末什么意思。 再次见到叶格,他突然就明白了苏末是什么意思。 草你大爷的苏末! 不等他把向日葵插完,叶格就已打开电脑催促他,“唐田,你看下我的电脑,这周苏末有没有来过?” 唐田调整好情绪,回头扬了一个笑,“那你要答应我,不管他有没有来过,你都要和我一起去吃饭。” 叶格犹豫着,咬了咬唇,“……好。” 唐田插好最后一支向日葵,踱回到电脑前,摆弄了一番,“没有,没有被入侵的痕迹。” “你没有骗我?”叶格不死心。 “我若是想骗你的话,刚开始就不会告诉你。”唐田关上电脑,起身看她,略有委屈,“我一天没吃饭了。” 叶格瞥了他一眼,“走吧。” 下周,下下周,电脑始终没有动静。 平安夜,李彤要和新男友出去约会,临出门,补妆的时候,好奇问:“平安夜,唐田怎么没来?这不符合他风格呀。” 叶格玩着游戏,“今天周四。” “对喔,他要上班,不过他还真能憋的住。”李彤对着镜子描眉,“叶格,你觉得唐田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叶格收了一个人头。 “唐田啊,他这个人怎么样?” “不清楚。” “What?!”李彤手一抖,眉毛画歪了一笔,她干脆回头,看怪物一样看叶格,“你不清楚?你怎么会不清楚呢!两个多月来,他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每个周末都来找你,你怎么就……” “我没注意过他。” “……额,好吧,这话要是让他知道了,他不定该伤心成什么样子。”李彤把眉毛擦掉,很有耐心地重新开始画。 叶格打完一局,胜利收队,皱眉道:“我说过,他说无所谓。” 李彤翻了个白眼,“额,搞不懂你们。” 她本来还想提苏末,但想起唐田的警告,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隔壁宿舍崔洁推门进来,嚼着爆米花向李彤吐槽:“萧萧在宿舍哭了一下午,用掉了一盒抽纸,现在还一抽一抽哭呢,连晚饭也不吃。” 李彤停下来,瞧了她一眼,“萧萧怎么了?失恋了?” “失什么恋,她连男朋友都没有。”崔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她啊,在重温蓝色生死恋呢,你说土不土,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李彤了然,继续画着眉毛,“萧萧就是那样,多愁善感跟林黛玉似的。不过说实话,蓝色生死恋是我童年回忆,那时候可还真是把我给哭惨了。” “韩剧有三宝,车祸癌症医不好,都是套路。再说了,那都是电视,现实生活里哪有这种爱情,也只能是骗骗那些没谈过恋爱的小孩子罢了。” “车祸绝症医不好现实中确实有很多这种情况,但是,绝逼没有人傻叉到为了什么所谓的爱情,自己得了绝症一声不吭,躲着男朋友不见,然后一个人默默死去吧。” 崔洁又塞进嘴巴里一把爆米花,附和道:“就是,现在的人啊,一个比一个现实,若是知道自己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得绝症了,自个早就跑没影了,还会等到得绝症的一方先撤?笑话。” 叶格刚开了一局,正在打野,听到她们对话,心尖一颤,丢掉游戏,回头问她们:“你们在说什么?” 李彤道:“崔洁在说萧萧呢,抱着电脑看一韩剧,哭了一下午。” “什么韩剧?还有你们说的,绝症,躲起来,是什么意思?”叶格紧张地问。 崔洁把嘴里的爆米花咽下去,知晓叶格平时不追剧,耐心给她解释道:“也没什么,烂俗的要死,比如说女主得了绝症,为了不让男主伤心,故意瞒着男主,一个人自生自灭,临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男主的照片。反正就这样,怎么煽情怎么来,想着你是肯定不会感兴趣的。” 叶格咬了咬嘴唇,“韩剧名字叫什么?” 崔洁和李彤面面相觑:“……蓝色生死恋。” 叶格回身,强制退出游戏,度娘搜韩剧。 崔洁瞪大眼,看看叶格,再看李彤。 李彤耸耸肩,“我好了,约会去了。” 崔洁抱着爆米花和她一起走出宿舍,几乎是怒吼:“打死也不异地恋了啊啊啊啊!!!” 李彤哈哈笑:“羡慕嫉妒恨去吧你就,姐姐今晚可是要和男人吃饭饭拉手手玩小亲亲喽。” 崔洁愤懑:“小心玩火,玩出个孩子来。” 李彤嘻嘻笑着远去。 宿舍里。 叶格先看了剧情介绍,开始拉着进度条看剧集。 想着苏末,多年的疑惑乍然浮出水面。 桌上手机铃声响,她瞄了一眼屏幕,未知网络电话。 她立马点了电脑静音键,抓起手机,颤抖着手接听。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像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电话里的人没有说话。 叶格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争分夺秒快速说:“苏末,是你吗?” “……” “苏末,你不要挂电话,你听我说,我有男朋友了,我不喜欢你了,就算你真的死在了我前头,我也不会跟你一起死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真的,我没有说谎,你相信我。” “……” “苏末,你回来吧,好不好,我……” 嘟嘟嘟。 电话挂断。 叶格攥着手机,呜咽着哭了出来。 苏末,我不喜欢你了,你回来吧。 只要你能回来。 大学四年中,偶尔,叶格会接到几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来电显示要么是乱码,要么是网络不明电话。接通后,电话那头又不说话。 直觉告诉她,电话那头是苏末。 每次,她刚说上两句话,电话就被挂断,这次亦是。 苏末,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撑不下去了。 叶格哭着关掉电脑,简单洗漱后,爬上床,钻进被窝,一边哭一边回忆苏末和她的对话。 叶格,如果我先死了,你会怎么办? 我不要你死!要死一起死,你死了,我也就不活了! 叶格,你就这点最让我放心不下。 我不管,其他我都能听你的,就这一点,你必须听我的。 叶格,你他妈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想和你结婚,想和你一起死。 叶格,你缠着我做什么!你总是缠着我做什么! …… 错的一直都是她,苏末不来找她,也是因为她。 是她,生生把苏末逼走而不自知。 苏末,我错了,你回来吧。 *********** 唐田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挂掉电话,才知道,他刚才误用了一个软件程序。 他盯着叶格的电话号码,终究,还是没拨出去。 前头有人叫他,他应了声,把手机装进口袋里,迎了过去。 ************ 晚上十一点半,李彤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回来,踹开宿舍门,把包一撂,一边脱外套,一边嚷嚷:“叶格,叶格,睡了没?操,唐田那个渣男……叶格,你怎么哭了?” 叶格从被窝里探出头,抓起床头的一包抽纸,胡乱擦着脸。 李彤着急道:“靠靠靠,我就知道,是不是唐田那个渣男?是不是他?!嘿,我这暴脾气,你手机给我,我打他电话,我骂不死他。早知道这种渣男,凭着自己长得帅又有点儿小钱,就在外面各种聊骚。” “我李彤虽然是颜控声控长腿控技术控各种控,但是我还是有原则的,大爷的,我最讨厌到处和美女聊骚的男人了,男神爱豆谁谁都不行!我前任就是这个德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关键他还是个丑逼,奶奶个腿。” 她划拉着手机继续义愤填膺,“叶格,我给你说,今晚和我男友吃饭等上菜的时候,我拿着手机刷朋友圈,你猜我刷到什么了?大爷的,我刷到唐田了!他发了个动态,说什么今晚玩的敲开心,还敲开心,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把舌头撸直了再说话,恶心死我了。” “他还配了张照片,我点开,好家伙,是和一个美女的自拍合照。幸亏我手快,立马就截了图。刚退出照片想给他评论,他丫的手贼快,居然删了!” 她举着手机向叶格展示照片,“就是这张,你看看他们,还有这女的谁啊,你认识不。我本来想立马骂回去的,怕打草惊蛇了,就赶紧回来先和你商量好再说,你要骂不赢他,还有我呢,谁怕谁啊!” 叶格坐起来,疑惑地接过手机,照片上,一个女孩头戴着红色圣诞帽,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圣诞袜,笑容甜美可爱,是一个萌萌的美少女。 她旁边站着一脸喜气的唐田,他手里也拿着一只红色圣诞袜。样式上来看,应该和美少女手里拿着是一对。 圣诞袜看着像一对,人看着也像一对。 叶格把手机还给李彤,淡淡说:“这是他女朋友吧。” “哈?他女朋友?不是,他有女朋友还追你干什么?你手机拿过来,我看看他在你朋友圈里是个什么鬼样子,有没有给你分组,或者是屏蔽。” 叶格无所谓地把手机解锁递给她,“我没看过朋友圈,我有男朋友,他是知道的,我对他不感兴趣,他也是知道的。他没有在追我,他每周末来找我,是因为我男朋友。” 李彤先在朋友圈转悠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打开唐田的微信,眉头越皱越紧,“叶格,这么多页聊天记录,怎么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啊,你的呢?删了?” “我没有看他过微信,他有说什么吗?有没有提苏末?”叶格红肿着眼。 “叶格,你把他微信设置消息免打扰了啊,他……你……不是,你们,额,我搞不懂你们了,不是,那你哭什么?不是看到唐田发的朋友圈才哭的吗?”李彤一万个不理解。 “我想苏末了。”叶格极力憋着泪。 “苏末?你男朋友?他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不是。”叶格指节发白,揪着被角。 “……苏末他,不在北京吗?平安夜没来找你。”李彤按捺不住,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出来。 泪如泉涌,叶格再也忍不了,哭着说:“我找不到他了,李彤,我找不到他了。” 李彤慌忙扯了几张纸巾,“叶格,你怎么又哭了,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发憷。” 叶格接过纸巾,哽咽道:“我觉得他生病了,所以才躲着一直不来见我。” “生病?严重吗?” “严重,严重到会死。” 李彤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他也没亲口告诉你他生病不是。” “我知道,我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零度雾善”小天使那么辛苦的特意回去章章留评补分霸屏,还有地雷和营养液,受宠若惊,哭唧唧,当然还有其他几个小天使,lppppp,嘎吱蹦脆,十八线网黄等等,只要留过爪的,我都记得,嘤嘤嘤~~~渣作者不经夸又不矜持,所以今天决定再更一章(*^__^*) 鞠躬~~~~~~ ☆、chapter46 第二天,圣诞节。 晚上九点半,唐田身披寒气急匆匆敲开了宿舍的门。 李彤出去约会还没回来,叶格刚从科研室回来,正要去洗漱,见着唐田,一脸疑惑:“你怎么来了?” 唐田扬了扬手里的向日葵,笑道:“和你一起过圣诞节。” “我不过这种节日。”叶格冷着脸去了洗手间。 唐田像是没看到她的冷脸,笑意盎然地把圣诞礼物放在桌上,又去换花瓶里的向日葵。 叶格从洗手间出来,打开电脑,“你帮我看一下苏末有没有来过吧。” 唐田给花瓶换好水,把新拿来的向日葵插好,过来,摆弄了一会儿电脑,说:“没有。” 叶格僵立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问:“你今晚还有别的安排吗?” “没,就是来看看你。” “那咱们现在出去吧。”她拉开衣柜,取了件羽绒服,“去外面逛街。” 唐田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喜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叠声道:“好好好。” 走出校门时,已经十点,去看电影或者游乐园,都显得有些太晚。 叶格朝着地铁口走,“去市中心吧,越热闹的地方越好。” 越热闹的地方,苏末也越容易藏身。 苏末,你是不是能看到我。你看啊,我和其他男生约会了。 苏末,我不喜欢你了,你回来吧。 唐田默默跟着,没有问缘由,反正不管是什么缘由,他都是高兴的。 熙来攘往的西单街头,叶格手机震动,屏幕显示被二十多个人标记为广告骚扰电话,她慌忙接听,“苏末!” 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房地产推销女声。 叶格讪讪地挂断电话,紧咬着唇,张开手臂,抱住了身旁的唐田,闷声道:“抱歉,借你怀抱用一下,谢谢。” 苏末,你在吗?你看啊,我有男朋友了。 你回来吧。 唐田脑子嗡地一下懵了,他任由叶格抱着,像是谁瞬时在他耳朵里按了静音键,周遭的喧嚣,他都听不见了。 他低下头,嗅到了丝丝茉莉花香,整个人,仿若回到了那个夏日午后,她散着湿发,背着书包拎着盒饭,低头走在省队的小径上。 他骑着单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扑鼻茉莉香。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跟在她身后,说:“嘿,叶格,我是唐田,我能和你一起去找苏末吗?” 欢快的圣诞歌声灌满耳朵,叶格松开胳膊,小声道了声谢,掉头往人堆里走。 唐田打定主意,快走两步跟上去,“叶格,刚才是苏末打来的电话吗?” 叶格摇头,“不是。” “我听见你叫苏末了。” “我说了不是。” “我能看一下你手机吗?有些低级的网络电话,可以查IP的。” 叶格站定,仰头看他,迟疑道:“真的可以?” “当然可以。”唐田自信满满伸出手,“你把手机给我,我看一下。” 希冀一下被点燃,叶格不疑有他,慌忙把手机递给他,“就是这个电话。” 唐田左手拿着她的手机,右手摆弄着自己手机,装模作样捣鼓了一阵,肯定道:“售楼公司的推销电话。” 叶格眼眸黯淡,就要去接手机。 他突然皱眉,沉吟道:“这个电话,比较奇怪诶。” 叶格凑过去,问:“哪个?” 他指着通话记录里昨晚打进来的那个网络电话号码,一脸凝重,“这个,应该是人为篡改过的,不像是一般的广告推销电话。” 叶格盯着那个电话号码,呼吸一滞,昨晚,真的是苏末。 “你能查出来真正的电话号码吗?”叶格声音发颤。 “我试试看吧。”唐田心虚地指了指前头一家甜品店,“我们去那里坐一坐吧,随便喝点儿东西。要解这个,是要一些时间的。” “……也好。” 甜品店里放着甜掉牙的情歌小调,放眼望去,全是成双成对的情侣,空气里尽是暧昧气息。店员引着他们在靠窗的空位坐定,脸堆笑意向他们推荐圣诞情侣套餐。 “那就这个套餐吧。”唐田又把菜单推给对面的叶格,“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没。” 叶格瞄了眼菜单,被上面的价格吓到,“没有。” 店员推荐的这个情侣套餐分量足够大,唐田也就没有坚持。店员遂很有礼貌地收回菜单去取食。 叶格把手机递给他,“你现在可以查了吗?” 唐田唔了声,在自己手机里捣鼓了一阵,那个网络电话号码就翻译出了一串动态IP,他煞有介事地指着这一串IP对叶格解释。 末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淡定道:“这个IP显示是在滨城,怎么了?你查这个做什么?” 叶格唇色发白,“滨城?真的在滨城?” “应该没错。” “苏末在滨城……”叶格喃喃道。 “苏末?你是说,这个电话是苏末打给你的?他有说什么吗?”唐田明知故问。 叶格沉默良久,“我明天去滨城。” 奸计得逞。 唐田强装镇定,“如果他在滨城,要想找到他也不是不可能。你先不要着急,现下不是有这个IP嘛,我明天一回滨城就开始查。确定他在滨城的话,你再过去找他。” “多久能查出来?” “下周元旦,到时候我过来给你消息。” 店员端着套餐过来,唐田刷卡结账。 叶格拿起小票,嘴角抽搐了下,对准价格,手机拍照。 唐田问:“你拍照做什么?” 叶格淡淡道:“回去记账。” 唐田心下一沉,“记账,记什么账?” “欠你的钱,到时候让苏末加倍还你。”她喝了口奶茶,弯眼笑,“你以后还是挑便宜的买吧,我怕苏末骂我败家。” 唐田自动忽略有关苏末的一切,快速提取有利自己的信息,同样看着她笑,“以后?所以,你觉得我们有以后?”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叶格冷下脸。 “你也知道我什么意思。”唐田死皮赖脸笑。 叶格啜了口奶茶,皱眉道:“你这样,你女朋友知道吗?” “我没女朋友。”唐田目光灼灼看着她,“要有,也只能是你。” 叶格坦荡地迎上他的视线,昨晚李彤给她展示的那张照片在眼前一闪而过,她不屑地嗤了声,开始吃甜点。 唐田望了她一会儿,问:“你们什么时候放寒假?” “快了。” “元旦吗?” “没有那么早,手头这个项目正在收尾,要半个月吧。” “李彤也在这个项目组吗?” “没有,博士组的一个项目,硕士生就我一个,导师忙不过来,就叫我过去帮忙。”她神色平淡地客观描述事实,看不出半分倨傲。 唐田不由想起那年夏天艳阳下拉弓射箭的她,她不管到哪里,都是最璀璨的那颗星。 “辛不辛苦?” “还好。” “你还要读博吗?” “看情况,我想找到苏末后再做决定。你知道,我学这个,全是因为苏末。” 三句话不离苏末。 唐田哦了声,避开苏末,“那你要好好学了。” “嗯,年后我要去麻省理工交流大概半年。”她饮了口奶茶,微微皱鼻,“其实神经科学专业排名第一的是哈佛,但是我们学校是跟麻省理工对接。我本科时就在麻省理工待了一个学期,所以这次还是去那里。” “年后就要走?一待就是半年?”唐田失落到要死。 “参加一个联合项目,进程慢的话要一个学期,快的话估计也就三个月。这个实验如果成功,我就不怕苏末生病了。”叶格放下叉子,满目憧憬。 “这样啊,那你还是去吧。” “这次如果能在滨城找到苏末的话,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带着他一起去。” “……元旦时我一定给你带来苏末的消息。” “谢谢你,唐田。” 这是叶格第一次同他讲这么多,关于她自己,虽然还是因为苏末。 柔和的灯光笼罩在她身上,有种神圣的美。 气氛刚刚好。 “叶格,你回滨城找苏末时,住到我家里吧,家里有空房间,我爸妈虽然待人热情,但绝对不会烦你。” 叶格,你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吧。 “谢谢,不用。”客气疏离生分。 “我是这样想的,你姑且一听。”唐田搬出早在心头滚了几百遍的由头,“你现在也知道,苏末他其实暗中有……观察你。所以我想,他现在应该是知道我的存在,你若是住进我家里,咱们两个的关系,他会误会的吧。” 他小心翼翼捕捉她脸上的神情变化,“他误会后,有没有可能,会主动跳出来。” 叶格抿唇沉思,良久,下定决心道:“好。” ☆、chapter47 唐田睡了个结结实实的长觉,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推开窗,觉得帝都的雾霾都是如此的可爱。 他一通捯饬,神清气爽吹着小调拎着酒店里的外卖去叶格宿舍,叶格不在,扑了个空。 李彤朝着叶格桌上的袋子怒了努嘴,“这礼物你送的呀?” 唐田哦了声,把外卖放到叶格桌子上,问:“叶格去哪了?” “科研室吧,你不知道?” “我问了,她没说,我以为在宿舍。”唐田悻然。 “微信上问的吧。”李彤幸灾乐祸一笑,“你不会不知道,她把你微信设成消息免打扰了吧?” “知道。” 李彤上下打量着他,揶揄道:“平安夜玩的敲开心喔。” “没有昨晚开心。”唐田拉过一张椅子大喇喇坐下,念及昨晚,头发丝里都是喜气。 “你这样,你女朋友知道吗?”李彤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也这样问?我没女朋友啊。”唐田纳闷。 李彤火气蹭一下蹿上来,翻出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截屏,杵到他跟前,“你解释解释这张照片!” 唐田往前凑了凑,她攥紧手机往后缩了缩,呵道:“你甭想删掉我告诉你!我不止这一张,其他地方我也有存!” “既然不止这一张你还这么紧张做什么。”唐田瞥了眼照片,不以为然,“这是我家以前的邻居。” “邻居?哎哟,邻家小妹喔。平安夜和青梅竹马约会,圣诞节跑来约女神。你那个邻家小妹知道你这样吗?”李彤阴阳怪气一通说。 唐田解释:“纯粹邻里关系,那天好多人一起,我刚加完班就被他们硬拉了出来,只待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李彤半信半疑撇嘴,“信了你的邪。” 唐田笑着问:“叶格是不是也看到这张照片了?她怎么说?” 李彤看了眼桌上冒着热气的外卖,“我干嘛要告诉你。” 唐田一伸胳膊,把外卖拎到她桌上,“待会儿就该凉了,我等叶格回来一起出去吃。” 李彤掀开外卖瞄了一眼,咽了咽口水,“叶格啊,她和我一样,说这是你女朋友。” “她当时什么态度?” “你别想太多。”李彤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酥肉,“她压根不是为你哭的。” “哭?叶格那晚哭了?”他早就猜到,他给她打过那个电话后,她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彤想了一想,歪头道:“苏末得了什么病吗?” “什么意思?”唐田有些紧张。 “叶格自己说的,她男朋友不来找她,是因为生病躲起来了,貌似还是很严重的病。”李彤惊诧,“你不是认识她男朋友吗?你不知道?” “哦,这些我知道,她还有说什么吗?” “靠,她男朋友真得绝症了?”李彤把筷子一摔,站了起来。 “或许吧,也只是猜测。”唐田含糊道。 “你知道她男朋友在哪里。”李彤审视着他。 “不知道。”唐田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 “你知道。”李彤肯定。 “真不知道。”唐田淡然否定,“我要是知道的话,就是拿枪逼着他,也要把他捆到叶格面前来。”我想和他光明正大面对面竞争。 李彤看他不像说假话的样子,拗口道:“她男朋友也像叶格喜欢他这样喜欢她吗?” “应该是。”他随即笃定道:“但是,我只会比他更喜欢她。” 李彤夸张地“咦”了声,坐下来吃饭,顿时有些嫌弃自己男朋友,颜值没有唐田高,声音没有他好听,现下,连甜言蜜语都不及他了。 摔! 叶格推门进来,瞧见唐田,蹙眉,“你不是回去了吗?” “下午的票。”唐田站起来,“我有给你微信,你吃饭了没?一起出去吃饭吧。” “我吃过了。” 李彤耸耸肩,扒着饭那叫一个欢,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他在叶格这里越吃瘪,她就越开心。 叶格把论文放好,皱着眉勾起桌上的纸袋,“这个,你拿回去。” 唐田双手抄兜作势往门口走,“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我走之后,你想扔就扔。” 叶格看了他两秒,垂下眼眸,打开袋子,去翻小票。翻了一阵,什么也没翻出来,拿出一个礼盒,去找盒子上的二维码。 “这什么东西,怎么连二维码也没有。” “巧克力。” “我不吃。” 李彤从饭盒里抬起脸,随意瞥了一眼,双目放光,噌一下从椅子上弹跳过来,夸张到不能再夸张,高声尖叫着从叶格手里抢过来盒子,“Amedei!!!” 叶格被她吓到,“怎么了?” 李彤颠来倒去抚摸着礼盒,感慨道:“叶格,这可是巧克力中的爱马仕!每年都限量的!平时想买也买不到!” 叶格抽了下嘴角,打开手机记账本,“多少钱?” “反正贼拉贵。”李彤砸舌。 叶格偏了下头,转去问唐田,“多少钱?” 唐田挠头,做出一副土包子的二楞样:“我不知道,我在家里拿的,瞅着是全英文包装,怪洋气,嘿嘿。” “总有价格的吧。” “就一巧克力,能吃就行,不都一样,没什么讲究,估计,也就百来块?” 李彤瘪嘴,“百来块?怎么可能。” 叶格:“那我不能要。” 李彤尖叫,“叶格,你可别扔啊。” 叶格拿出另外一个盒子,找到二维码,扫了一下,还好,千元出头,她记着账,平淡道:“你拿去处理吧。” 李彤吃货本性尽显,“嘿嘿,好叶格,咱俩一起吃哈。” “我不吃。”叶格记好账,放下手机,拿着手里的盒子看了一下,眼眸一亮,“拍立得?” 唐田终于松了口气,“喜欢吗?” “高中时我就想买了,可以偷拍苏末。”叶格拆着包装,声音渐小,“我现在连一张苏末的照片都没有。” 唐田近前,装好电池相纸,拉开摄像头,调好模式,叫了声“叶格”。叶格抬头,他对准她的脸,按下快门。 相片出来,他满意地看了一眼,掏出钱夹,把照片塞进去,傻气一笑:“等找到苏末了,我再还给你。” 那厢,李彤已经对着巧克力盒子360°拍了无数张照片,她迫不及待拆开包装,咔嚓咔嚓又拍了N张照片,这才捏起一枚,放进了嘴里。 “好吃两个字简直是侮辱这个巧克力,可是,除了好吃,我再也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了!”她举着盒子,几乎戳到叶格眼睛,“叶格,你也尝一个。” 叶格推脱不过,勉强吃了一枚。 李彤等着她嚼完,“好吃吗?” 叶格微微蹙眉,回忆道:“没有苏末买给我的好吃。”苏末刚去网吧打工那段时间,每天回来都会给她带一颗巧克力。 李彤讶异,“他买的什么牌子?” “德芙。” 李彤卡了半天,拖长音“哦”一声,给了唐田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唐田仿若没听到,浑不在意一笑,“我走了,元旦再过来。” 叶格抬眸,“别忘了查苏末。” “知道,走了。” “哦。” 他走后,李彤嚼着巧克力问:“唐田家是做什么的?他有兄弟姐妹吗?” “不知道。”叶格漠然。 “他没有说过?” “我没留意过。” “……好吧,他说他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他从初中开始一直追你到现在呀。” “没有,我刚认识他没多久。” “你们不是初中同学?” “不是。” 李彤内心顿时斯巴达了,“那他怎么说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 “不知道。”叶格收拾好拍立得,又拉着看了一下这几个月的账单,打开电脑,开始玩游戏。 唐田在她心中,就是一串刺眼的数字。 李彤“嗷呜”嚎了几声,“叶格,你再这样我就上了哈。” 等待其他玩家归队的空挡,叶格接了一杯水回来,“你上哪去?” “唐田!!!”李彤一手托着巧克力盒子,一手叉腰,“你不要他的话,我就要攻略他了,你可别怪我没提前跟你说!” 叶格扫了她一眼,觉得她现在的样子特像要碉堡的董存瑞,不觉一笑,“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那你不也是有男朋友,他还照样追你。”李彤气势不减。 叶格喝了一口水,点头,“这样一说,我觉得你俩还挺般配的。” 李彤两眼发绿,“真的?哪里般配了?” 叶格肯定,“内外都挺般配。” “我现在的男朋友呢?他和我般配吗你觉得。” “我没注意过他。” 叶格捂着水杯暖了一会儿手,瞅了眼电脑,已进入开战界面,她把水杯放下,坐下来,想了想,扭头对李彤道:“我只喜欢苏末一个人,也只会和他在一起,其他人,我都不会考虑。如果你喜欢唐田,不用顾虑我。” 待她打完一局,给水杯加水时,听见李彤在自言自语嘀咕:我老家在东北,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妈还盼着我毕业回去呢,这他在滨城,离得有点儿远,我妈不会同意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过渡章节,比较无……聊……QAQ ☆、chapter48 元旦的时候,唐田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苏末曾经和叶格同乘过一趟航班。 唐田拿着一张密密麻麻的航班乘客登记信息表,指着其中一栏道:“这个就是苏末。” 苏末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叶格双手不听使唤,探出手指,怎么戳,都戳不到苏末的名字。 唐田又铺开座次表,指给她看:“29A,靠窗,这是你当时的位置,你还记得吗?” 他手指往斜后方滑了五排,“33L,这里,就是他。” 叶格耳朵轰鸣,脑袋眩晕,全身血液上涌,头重脚轻,身形一个不稳,就要倒下去。 唐田眼疾手快,伸出胳膊一捞,把她拢过来,脚尖勾着椅子,轻巧一抬,椅子稳稳当当落在她身后。 他把她按在椅子里,深深看着她,“叶格,他一直都在。” 叶格面无血色,嘴唇发白,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他和我一架飞机,座位离那么近,我居然不知道。” 她蜷缩在椅子里,捂脸流泪,仔仔细细回忆着从北京直飞波士顿那天的点滴,刀片剔骨般剐蹭着脑子,她也想不出哪一个人会是苏末。 她想不出,当时的苏末是什么样子。 “回国的时候,他还是和我一个航班吗?” 唐田再往下翻了一页纸,“他比你晚一天。” 叶格把双手移开,抬起一双泪眼,征询唐田的肯定,问:“这一切不是凑巧,他是跟着我去的,是吗?” “是,他一直在你身边。” “现在呢?他现在哪里?” 唐田眼看着血丝一道道爬上她程亮的双眸,他喉咙发紧,从兜里掏出一张揉皱了的火车票,说:“圣诞节前一天的票回的滨城,一直到现在,没有出去滨城的记录。” 叶格接过车票,“真是他?” “这里的二维码,你可以扫一下,看是不是伪造的。” “你怎么有他的票?” “这张当然不是他原本的那张,我不是怕你不信,才托人调出信息,重新出了一张。” 叶格咬唇狠狠擦了一把泪,从椅子上起身,开始收拾行李,“我现在就去滨城找他。” 唐田腰身绷直,斜靠着桌子,双腿看似随意交叠,四平八稳试着阻拦道:“其实,不用这么着急,他只要出滨城,我这里就会有提示。” “我等不了。” “你们科研室的项目,不是正在收尾,离了你,可以吗?” “我不管,谁离了我都可以,苏末不能离了我。” 唐田右手插兜,左手稳稳扶住衣柜门,“你还是问一下你导师吧,你不是说年后要去麻省理工嘛,这次回去找到苏末,你带着他一起去,所以,有关项目的事情,最好慎重一下。” 叶格停住看他,他点了点头。 她摸出手机,拨通导师的电话,走到阳台。 隐隐约约,唐田听到她说,她要搬到科研室睡觉。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左腿和右腿交换,重新叠在一起。 打眼一瞅,一副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的懒散模样,实则紧张得要死。 叶格过来,“三天后,我再回去。” “好,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叶格搬起一堆资料,准备去科研室。 “年底路上不安全,这个没得商量,你什么都不用管,我来买票。” 他拉开门,和她一起走出宿舍,一路送她到科研室楼下,“叶格,这三天,你要好好的,等我来接你。” 当晚,唐田收到一条微信,来自叶格。 他嚯地从床上坐起来,双眼瞪着手机屏幕,点了好几下,才点开微信对话框。 叶格问:借住在你家里会不会不方便? 唐田飞快回:方便。 他刚发出去,又紧接着加了一句:我已和爸妈说过,他们十分欢迎你过来住,房间已经收拾好。 五分钟后,叶格回:要给你爸妈带什么礼物? 一万个没想到,叶格第一次和他聊微信,是在和他商量给爸妈带什么礼物。 新媳妇头次上门,也不过如此吧。 他对着手机屏幕,飞了个骚气十足的么么哒。 他回:什么都不用买。 叶格:要买 唐田:我来买,价格报给你,你记账。 叶格:好 唐田:不用带太多行李,家里什么都有。 一个多小时后,叶格才慢腾腾回了一个字:嗯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唐田秒回: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这一次,她没再回。 唐田掐头去尾再马赛克,把这段对话截了屏,收在文件夹里,一天拿出来瞻仰个八百回。 油锅里煎熬了整三天,再次站到叶格宿舍,他身上每个毛细孔都写满了不安。 李彤搞清楚状况后,眼球几乎要瞪出来,“叶格,你要去唐田家过年?!现在就走?!!!” 叶格把最后一本书放进行李箱里,“借住几天,等找到苏末,我就和苏末一起回来。” “苏末在滨城?” “嗯。” “唐田说的?” “哦。” 李彤磨着牙去看唐田,“唐田你……” 唐田桃花眼里飞出无数道刀光剑影,齐齐向她砍来,一股要杀人的气势。 李彤顿觉她整个舌尖一阵凉意,像是有把剑压在她唇舌上,她硬生生把后半截话自个揉烂了,吞进肚子里。 叶格突然想起李彤前几天刚表示说要攻略唐田,她拉起行李箱,看看唐田,又看看李彤,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好似有什么故事。 “那个,李彤,我是去找苏末的,我和唐田……” 李彤连忙退后一步,“知道知道,那就祝你早日找到苏末,找到苏末,呵呵呵。” 唐田再盯着李彤看了几秒,收回目光时,眼底已荡漾起笑,一手拉过行李箱,一手护住叶格,稳稳走出宿舍。 关门的时候,隔着门缝,他又给了李彤一个嗜血的眼神,优雅又礼貌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祝你新年快乐。” 李彤骂了无数声娘,她有种直觉,苏末,叶格怕是永远找不到了。 叶格智商逆天,但是一碰到苏末的事,智商直线下降为负无穷。 李彤摊手,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只是便宜了渣男唐田。 高铁,北京直达滨城,车程要六个小时左右。 坐定后,叶格攥着车票疑惑,“我以为只有三个小时。” “直线距离是差不多,火车要绕海岸线走。”唐田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她。 “所以,你每周要在车上耗一天的时间,你工作真那么闲?”叶格喝了一口水。 “我一般坐飞机,不到一个半小时。”他身体前倾,偏头,双眼微微一眯,眼角飞出一抹极其暧昧的笑,在她脸上碾来碾去,“我想和你待的时间长一点。” 叶格平淡地迎着他张牙舞爪的雷达,面无表情地偏头看向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她偏头回来,唐田依旧双目灼灼在看她。 她蓦地一笑,说:“我从李彤那里听来一个歇后语。” “什么?”唐田手肘支在中间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稍稍顶着额角。 “说你就像坟场发电机。” “……什么意思?”唐田按了按抽搐的眼角。 “专门电死人。”叶格眼底笑意更盛。 “多谢夸奖。”唐田配合地又眨了眨眼,“有电到你吗?” “你要听实话吗?”叶格瞥了他一眼。 一种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他扯了扯僵着的嘴角,不怕死道:“你说来看看。” “除了苏末,其他人的脸和笑,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唐田手指轻轻敲了下额角,笑道:“等见着苏末,我倒要和他比一比。” “你也觉得,这次一定能找到苏末?”叶格一下紧张起来。 “会吧。”唐田不置可否。 叶格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满眼都是希翼。 唐田摸了摸下巴,语气软到不能再软,“叶格,有个忙,我想请你帮一下。” “什么忙?”叶格从憧憬里回过神来。 “自从我毕业后,我爸妈他们,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让我早点儿找一个女朋友,越是到年根,越是问的急。”唐田顿住。 “所以?”叶格疑惑。 “所以,你对网上大火的租女友回家过年这种事情怎么看?” “哈?” “我觉得,这个主意挺好。” “所以?” 唐田换了一个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干脆利落道:“咱俩假扮男女朋友怎么样?” 叶格刚要开口,他及时截住,分条缕析道:“为了引苏末出来,在外,我要装作是你男朋友。如果在家,你也能装作是我女朋友的话,就能堵住我爸妈的嘴,算是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反正在外也是假的,也不差在家装一下,是吧。” “这个……” “你帮了我这个忙,房租不收你钱。”他目光黏在她双眼上,极为诚恳地又加了句,“饭钱也不收。” 叶格皱着眉心盘算了很久,抿了抿唇,说:“找到苏末后,我是要马上走的。” 一听这话,唐田就知道这事多半成了,他偷偷吐出一口长气,笑道:“到时候,你负责给苏末解释,我负责和爸妈解释。” 叶格不安地绞着手指,“在家里,要怎么假装。” “简单,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配合我就行了。”唐田一口气灌了半瓶泉矿水下肚。 “怎么配合?”叶格犹豫。 “放心,我有分寸。”唐田宽慰道。 他拿出手机,翻出几个租女友回家过年的帖子,把价格表列出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一天一千左右。” 他又找了几家快捷酒店价目表,“你住店的话,稍便宜的也要二百吧。嗯,可能会包含早餐,但是午饭和晚饭你总要吃的吧,一天要一百吧。” “你看哈,你假装我女朋友呢,我一天给你一千,可是在外面,我也要假装是你男朋友吧,租男友一般会便宜些,我再给你打个折,凭我的颜值,一天五百还是有的吧。” 他修长的手指在计算器上来回按了几个数字,“你看,算下来,我一天还要给你二百。” 叶格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她越笑,唐田就越绷着脸,一本正经道:“正谈事呢,笑什么笑,严肃点。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分清了,总归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叶格敛了敛笑,“那你还要帮我找苏末呢,这个账怎么算?” 唐田想了一想,“一天二百块钱,算经费好了。” “那咱俩,算是扯平?” “大差不差吧。” “好,找到苏末后,我再给你一笔酬金重谢。” 唐田斜眼看她,“酬金你打算给多少?” 叶格拧眉,歪头忖了一忖,“我和苏末商量吧,反正不会亏待你。” 唐田躺回椅背上,阖上双目假寐,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如果苏末和别人在一起了呢?” “不可能!”叶格双目喷火,坚定道。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好吧。”唐田再次合上眼。 许久,他听叶格磨牙道:“他只能和我在一起,他敢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敢……” 唐田蓦地睁开眼,偏头看她,“你就敢把那人杀了,是不是?” 叶格咬唇昂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掷地有声的字:“是。” ☆、chapter49 唐田三天两头去北京,父母知道了他有个在北京念书的女朋友。 不等他们逼问,唐田主动交代:叶格,B大硕士高材生,人美心善,独立坚强。自初中相识后,爱慕她至今,最近才向她表明心意,她接受,两人相亲相爱和和美美你侬我侬。 有关她的家庭背景,他简单两句话带过,从小双亲过世,她自力更生到现在。 当然,张队那里,他早已打点好,千求万求先不要告诉他父母有关叶格的真实家庭背景。张队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坦白,他眯眼笑着说,结婚之前吧。 这次带她回家过年之前,唐田“郑重和父母谈了一次心”。 说十多年来,叶格都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在外过年,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这次把她带回来,就是想让她感受下家庭的团圆和温暖,有关她过世的双亲,千万不要提及,免得勾起她伤心…… 唐母心软,当即红着眼眶表示,她要把叶格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让他尽管放心。 唐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出发去北京前,唐母把他堵到门口,吞吞吐吐道:“我可是把丑化说在前头,如果我不喜欢她,该有的礼数我会做到,但是不支持还要归不支持。” 唐田明媚一笑,闪着两排白牙,“就这么不相信你儿子的眼光?” 唐母一撇嘴,“咱们家里呀,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唐田推门出来,回身龇牙:“那我爸当初就是瞎了眼呗。” 唐母半天才琢磨出意味来,笑骂了句。 等你把女朋友带回来,哼哼,看你怎么求我吧就。 结果叶格没来两天,唐母硬是没挑出什么不满来,外形佳,学业高,礼貌懂事,还会帮着做家务。 硬挑的话,衣品不太行。 毛衣起球,羽绒服款式老旧,裤子和鞋看着也是便宜货。 念及她是孤儿,还是个学生,物质上面肯定经常捉襟见肘,也就坦然了。 坦然之后,又有些心酸,圣母病一犯,自动担起了母亲的角色,硬要拉着她去买衣服。 唐母拉着叶格在商场血拼的时候,唐田正百无聊赖地听一帮基友扯牛皮。 他大喇喇坐在沙发里,右腿随意搭在左腿膝盖上。腿太长,顿时,偌大个沙发都显得装不下他。 他调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翘着二郎腿,左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两根修长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右手转着手机,轻眯着眼,时不时瞄一眼手机消息提醒。 会所wifi信号极好,他还是不放心地检查再检查,差点儿关机重启了。 叶格怎么就不回他微信。 母上也不回。 坐在他对面的李洋,朝着他砸了一盒烟。 唐田伸出左手稳稳接住,轻轻扫了一眼,把烟盒往茶几上一撂,“我不抽这个。” 李洋手指夹着半截烟,笑骂道:“靠,你嘴可真叼,限量版的黄鹤楼都入不了你的眼。” 王超从兜里摸出一盒英文包装的烟,“来一口腐国的?” 唐田摆手,“今儿什么都不抽。” “怎么,戒了?” “本来也没什么瘾。” “少来,当初是谁偷了你家老爷子珍藏的一条烟,吓的躲在我家不出来,还让我背黑锅,害我挨了我家老爷子一顿打。”宋植枫吐了个烟圈,笑着愤懑道。 忆起往事,唐田笑了笑,“得了吧,我只摸了一包出来,剩下的我还没问你都去哪了呢。” 宋植枫狡黠一笑,“那你得问我家老爷子去。” 黄铭突然冒了句,“李文亚这厮死哪去了,自从他家老爷子出事以后,这都三年了吧,连个人影都捞不着。” 王超摁灭了烟屁股,叹气道:“他家老爷子出那么大事,他还敢回国吗?听说是在美帝,估摸着日子是不太好过。” “他要想回来,且得缓个十年八载的吧。”另一个人道。 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大家吞云吐雾了一会儿,李洋打破沉默,轻松语气道:“咱们瞎在这yy,没准那厮正抱着洋妞享受呢。” 就着这个话题,他瞄向了唐田,“唐田,听说你丫带回家一个妞?” 唐田冷不防被点名,怔了下,道:“我女朋友。” “正经女朋友?” “要结婚的那种,你说正不正经?” “结婚?”众人一下来了兴致,“靠,不是吧,这才刚毕业一年,你就急着结婚!你脑子被驴踢了,不趁着大好时光再多玩几年,早早往坑里跳什么跳!” “你不会是把人家肚子给搞大了吧?” “仗肚逼婚?” “这事简单,砸钱让她打掉呗。”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献计献策不亦乐乎。 唐田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脸上浮出一丝恹色,“说什么呢你们,我就不爱和你们这帮人聊。” 宋植枫见他面有恶色,立马严肃了下来,认真道:“不是,唐田,你来真的?” “这能有假?”唐田皱了下眉。 “不会真怀孕了吧?”宋植枫试探着问。 “俗。”唐田言简意赅。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这结婚还要趁早的?” “我又没说现在结。” “什么时候?明年?” “早晚的事。”唐田牵起嘴角,终于笑了一下。 王超憋了一口烟,问:“你要结婚的话,悠悠怎么办?” 唐田偏头,斜了他一眼,吃惊道:“啊?谁?” “季悠悠,还能有谁。” “她怎么了?我结婚关她什么事。”唐田一脸懵逼。 “你不知道?她天天喊着要嫁给你,都快魔怔了。”黄铭直勾勾盯着他看。 “嗨,我当什么呢,她瞎咋呼,这你也当真。”唐田松弛下来,又瞄了眼手机。 “不是我当真,是她当真。” “季悠悠这丫头挺好的,古灵精怪,甜美可爱,关键是性格好,又一个大院一起长大的。”李洋维护道。 唐田揉了揉眉心,“打住,我可没和她一起长大,就做了几年邻居,仅此而已。” 宋植枫:“赶明儿你把你女朋友带出来,让我们瞅瞅,她到底比季悠悠强百倍到哪里,好了吧。” 包厢门被推开,一个白精灵一样的身影闪进来,嗔怪道:“好啊,你们躲在这里抽烟打屁喝酒,被抓包了吧。下次再不叫我,我可是要向叔叔阿姨们告状了,要你们好看。” 李洋抬头,朝她吐一个烟圈,“真是说曹操操到,滨城这地儿真他妈邪。” 季悠悠把白色外套一脱,连同包包一起,挂在衣帽架上,春风满面朝着唐田走来,“一群腐朽的官僚阶级,准没说我什么好话。” “万恶的资产阶级我们可惹不起。”李洋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正聊唐田结婚的事呢。” 季悠悠留着韩式俏皮短发,笑起来,露出一对甜死人的梨涡,分外招人爱。 她笑着剜了唐田一眼,靠着他的沙发扶手一屁股坐下,“不许你们开我和唐田哥的玩笑。” 众人脸带笑意,幸灾乐祸地一同望向他俩。 唐田整个身体往另一侧靠了靠,拧眉道:“不是有空位置,起开,别在这碍事。” 季悠悠嘟嘴,“我又不胖,占不了多大地方的,你这么凶干什么。” “就是嘛唐田,你这么凶干什么,你对你女朋友也这么凶?”宋植枫算是偏向唐田,见他为难,故意直接挑明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晚就把你女朋友带出来?反正你们就要结婚了,总是要见的。” “什么?!”季悠悠忽地站起来,大叫,“唐田哥,你要和别人结婚了?!我怎么没听阿姨说起过?!!” “该给份子钱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唐田手掌转着手机轻笑道。 季悠悠半信半疑:“你就诓我吧。” “我每周都去北京和我女朋友约会,你们居然都不知道?”唐田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后把探寻的目光落在季悠悠身上,“我在朋友圈晒车票机票,你们不都是还跟着点赞了?是我表达方式有问题,还是你们理解有问题?” 季悠悠眼神黯淡:“你不是玩玩嘛。” “我有病啊我,每周去帝都吸霾玩。”唐田嗤了声,拧眉疑惑,“我说不是,季悠悠,我什么时候玩过?” “你们不都是这样。”季悠悠声音渐小,“玩归玩,最终还是要……” “你可别在我头上盖这么大顶帽子,我头圆,戴不了。”唐田想了想,一脸严肃,“等见着叶格,当着她的面,不许胡说,听到没。” 手机屏幕忽地一亮,进来一条微信,他划拉开,牵起唇角笑了笑,站起来要走,“算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季悠悠嘟了嘟嘴,“叶格?你女朋友呀。” 唐田一把捞过外套,往门口走,“你们玩着,我先走一步。” 众人忙道:“着急慌忙干什么去?这刚开局。” 他回头给了大家一个极其暧昧的笑,“约会去。” “今晚带她一起过来啊。” “今晚没空。” ☆、chapter50 唐田驱车去商贸大厦,途中,开着车窗,冷风灌进来,吹散了身上的一团烟味。 停好车,根据唐母微信提示,他直接奔向了六楼。 远远瞅见叶格一人坐在饮品店,双手拘谨地握着一杯饮料,茫然无措。 像是感应到他过来,叶格蓦地抬脸,瞥见他,整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唐田感受着这一细小变化,只觉一片银树花火开在眼前,晃得他有些醉。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笑比太阳还灿烂,“怎么就你一人,你婆婆我妈呢?” “阿姨刚去洗手间了。”叶格回。 唐田随手点了一杯饮料,眼往沙发上的一堆袋子瞅,“都是母上的衣服?” 叶格面露难色,不好意思道:“不是,都是我的衣服,阿姨硬要给我买,我推脱不过。” “我妈就是一购物狂,你就稍稍担待些,满足一下她的购物欲。”唐田喝了一口热饮,烫着了嘴,龇了下牙。 “那我回头把钱还给你。” “这又不是花我的钱,你给我做什么。”眼角扫到唐母走过来,他扬了扬下巴,“喏,你要给,把钱给她。” 叶格小声急道:“我不管,我就给你。” 唐田只管看着她笑,在唐母抬脚过来之前,他几不可闻道:“好,就给我。” 叶格这才松了口气。 唐母瞟了眼唐田,笑着坐在沙发上,“你来的正好,我们正缺一个劳力拎袋子。在这里歇一歇,还要接着逛。” 唐母刚刚五十,面容保养姣好,常年练瑜伽,身材气质都不错,精心捯饬下,看着也就四十五六。女人购物本性,加上好长时间不逛商场,现下一开逛,就逛上了瘾,挪不开步。 叶格眼前闪过一串串的数字,眼角跳了好几下,求助地看向唐田。 唐田会意,问:“母上大人,这都逛半天了,你也不嫌累的,您老还缺什么,咱改天再接着逛?” “哎呦呦,这才逛了不到一半,有什么好累的,我告诉你们喔,这大冬天的,就是要多走走才好的,诶,晓得吧。” 她从包里掏出护手霜开始擦手,突然想起什么,停了一下,看向叶格,说:“还没给你买护肤品呢,衣服也还没买全,哎呀,今天看来是逛不完了,明儿咱接着逛。” 她再看向唐田,“但是今天,是一定还要逛的。” “你不回去给我爸做饭了?” “不管他,咱们三个在外面吃,让他自个捣鼓去吧,少吃一顿又饿不死。”唐母把护手霜放回到包里,“叶格,你平时化妆吗?” 叶格后背绷直,一串串的数字弹幕在脑中不停闪回,“阿姨,我不化妆,护肤品我也有,不用再买,还有,衣服也够了。” 唐母眼里眉梢写着“啧,不要告诉我你的护肤品是大宝三件套。” 唐田嘻嘻一笑,往叶格旁边靠了靠,“我女朋友天生丽质,底子好,皮肤好,长得美,每天只用自来水洗脸也比电影明星好看,没办法。” 唐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叶格,你听听这话,明里句句都是在夸你吧,实际上呢,呵呵,就是拦着不让你买化妆品,抠门抠死了,这种男人,说是我儿子我都嫌丢人。” 唐母喝了一口饮料,继续道:“叶格啊,以后阿姨教你,怎么识别男人的谎言,你呀,还是太嫩。” 唐田嘴角直抽抽,“我尊敬的母上大人,当着我女朋友的面,你就不能说我点儿好?” “想让我说你好啊,简单。待会儿老老实实拎包拎袋子,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唐田无奈地耸了耸肩,给了叶格一个“我已经尽力了”的表情。 唐母喝完饮料站起来,挺直腰杆,气势十足道:“走,接着逛。” 唐田两手拎着袋子,和叶格并肩走,没话找话道:“这都买什么衣服了?” 叶格小声说:“……都有。” 唐母耳朵尖,在前头站住,回身看叶格,若有所思道:“刚买的都是欧式简约风的,和你气质搭是挺搭,但是阿姨想,你穿日韩风,应该也不错,女孩子,柔美一点儿总是好的。嗯,就这么定了,逛完日韩店,咱们去吃饭。” 唐田:“……” 叶格:“……” 唐母走进一家店挑衣服的时候,唐田凑到叶格身旁,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账先记着,我暂时不缺钱用,看在咱俩这么熟的份上,利息少收你几分。” 叶格抿唇斜他,你还想收利息? 她望了眼不远处兴致颇高的唐母,最终,点头道:“利息按银行的算。” 搞定她,也没那么难嘛。 唐田轻笑,“你怕我给你按民间高利贷算?” 叶格低着头没吭声。 他再搬出杀手锏,“你就当是苏末买给你的,这都过年了,别管有没有钱,苏末总是要给你买几件衣服的吧。” 叶格摸着一件衣服袖,突然想起那年冬天,苏末摸着她头说:叶格,等你长大了,我就给你买最好的衣服穿,给你买最好的冰激凌吃。 她眼圈一红,仰脸憋着泪花,“好。” 鬼使神差,唐田的手像被马蜂蛰着了一般,他把左手里的袋子全塞进右手里,腾空左手,抬起来,揉了揉她的头。 叶格咬住唇,把泪憋了回去。 唐田胸口一滞,“会找到他的。” 叶格站着没动。 唐田柔声道:“在找到他以前,你把我当成他吧。” “不要!”叶格别开脸,从他爪底下钻了出来。 唐田僵了一会儿,换回嬉皮笑脸,提步追过去,“咱们现在可是名义上的情侣哈,你总得要我装一下吧。”说着说着,干脆哼声唱出来,“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是因为爱你我才选择表演。” 叶格没有理会他,直接移步到唐母身边。 唐母给了唐田一个“你们腻歪够了?”的眼神。 在唐母的指指点点下,又买了一堆,吃饭的时候,唐母激情不减,表示:“明天接着逛,买鞋和护肤品。” 叶格:“阿姨……” 唐田给叶格夹着菜,“我说母上大人,明天周一,您老贵为领导,身居要职,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擅离职守?这要哪个手欠的小员工汇账的时候多点了几个零,你不在旁边盯着,就不怕你们银行日亏百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家可赔不起。” “我看是你嘴欠。”唐母慢腾腾吃了一口饭,“我明天调休。” 唐田还想贫嘴,唐母从鼻子里哼了声,“赔不起我就把你给卖了。” “那你把我卖给叶格吧。”唐田偏头看着叶格灿笑,牙齿镶了钻般,一副闪不瞎人不罢休的架势。 叶格抖了抖眼皮,“我没钱。” 唐母一副急着脱手的样子:“卖给你不收钱。” 叶格:“……” 唐田挤眼,“都这样了,你就收了我吧。” 叶格:“我又不是法海,收你做什么。” 唐田:“你就是法海。” 叶格黑人问号脸。 唐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因为法海不懂爱。” 唐母看着他俩旁若无人打情骂俏斗嘴,沉寂多年的少女心复而苏醒,遂笑吟吟道:“叶格,不懂没关系,阿姨教你。” 叶格:“……” 第二天,家里两个男人上班挣钱,两个女人血拼购物。 唐母一口气买了五双鞋三条围巾,再去化妆品柜台,转悠了一圈,愣是没瞧上一个牌子,“叶格,你年纪还轻,不懂保养,阿姨告诉你喔,等你懂得了女人要保养的时候,早晚了八百年了。哦,不是有话说,出名要趁早嘛,对于女人来说,保养也是一样的道理,你记住,保养要趁早。” “尤其是往脸上抹的东西,马虎不得的。滨城地方小,化妆品供应跟不上,这样,咱今儿先不买,单位有去香港扫货的小年轻,回头我托她们给你带回来一套。” “阿姨,其实真不用。”叶格在想怎么婉拒。 唐母佯装生气,“叶格,虽说你是唐田的女朋友,阿姨可是把你当女儿来看的,该骂的时候我是绝不会含糊的,你说说你,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保养要趁早,你全当耳旁风了。” “阿姨,我……”叶格有些无措。 “叶格,你过来,你先在这里画个淡妆,我帮你参考下你以后化妆要用什么色号。”唐母靠着一个柜台,招呼叶格过去。 柜员给叶格化妆的时候,唐母捻来一句流行语,摆出一副霸道总裁的架势,“叶格,以后,你这张脸被我承包了。” 叶格愣怔了一下,还以为她被唐田附身了。 柜员一边给叶格修眉一边笑道:“阿姨,这是你女儿啊。” 唐母笑:“差不多吧,我儿媳妇。” 叶格抽了下眼皮,再次觉得,此时此刻的唐母,真的是被唐田附身了。 柜员羡慕道:“美女,你命可真好,有阿姨这样的婆婆,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唐母怕叶格不好意思,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是我儿子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结果,叶格更加不好意思了。 怎么老感觉唐田在附近给唐母打二虎眼。 她掀开眼皮,豁出一条缝,四下扫了扫,没有扫到唐田。 真是活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唐母开启买买买模式 ☆、chapter51 淡妆画好,唐母越看越满意,随手在柜台买了一盒面膜,看了下时间,想了想,买了几杯咖啡,带着叶格驱车去单位。 泊好车,唐母昂首挺胸挺直腰板,领着叶格阔步迈进银行,先是在大厅虚晃了一圈,象征性地三言两语询问了下今日工作进程。 一路有人喊她“张总”,她颔首微笑点头。 叶格两只手各拎一个装着咖啡的袋子,茫然地跟在她后头。 大堂经理跑过来,脸上堆满笑,寒暄了两句后,望向身后的叶格,问:“张总,这位是?” 终于等到有人问。 唐母中气十足,说:“哦,这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刚逛街路过单位,我上来拿份资料。” “唐田的女朋友?气质就是不一样,可人的很。”大堂经理笑着恭维道,再去看叶格时,眼神就有些不言明说的复杂。 “那啥,你们先忙着,我上去了。”唐母目的达成,领着叶格去乘电梯上楼,“叶格,来这里。” 电梯门快合上的刹那,唐母从缝隙里扫到大厅一众小姑娘探头探脑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她自己一个办公室,待着没意思,直接领着叶格去了小姑娘最多的行政科。 进门招呼大家,“有没有打瞌睡的,来,给你们带了咖啡,提提神。” 叶格把咖啡放在桌子上,一群小姑娘过来抢,“张总,你真好,歇假还过来给我们送三温暖。” “这可不是我请的。”唐母笑吟吟地看向叶格,“喏,我儿子女朋友,叶格。” 叶格再次被点名,迎着众人的目光,脸上一红,正手足无措着,电话铃声适时响起,她掏出来瞄了一眼。 唐田。 “阿姨,唐田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去吧。”唐母笑呵呵道。 叶格走出办公室时,还听到唐母在身后笑着说,他们两个小年轻,天天腻歪着,也不知道烦…… 叶格深吸一口气,接听电话,往走廊尽头走,压低声音:“喂。” 唐田在电话那头笑道:“这是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们去。” “阿姨单位。” “你们不是逛街吗?怎么去我妈单位了。” “刚逛过,阿姨说,要来办公室拿份资料。”叶格解释。 唐田轻笑了声,“我妈是不是拉着你到处显摆去了?” “……也还好。” “这就说明你婆婆我妈她老人家,看上你了。”唐田得意洋洋。 “……”叶格。 “你等着,我这就过去,把你从她魔爪下解救出来。” “你们下班了?” “我提早把活干完了,光明正大溜出来的。” 叶格握着手机,默了下,问:“你过来要多长时间?” “我已经在路上了,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吧,怎么了,想我了?”唐田开始不着调。 “……你知道我们是假的。” “我是知道,关键我妈不知道。”唐田把自己择个一干二净。 “阿姨这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和她们。”叶格犹豫道。 “那就别和她们说,咱们两个说。”红灯变绿,唐田双手稳稳扶着方向盘,脚下踩油门,开的飞快,声音低沉富含磁性,“电话里一直聊到我见着你,怎么样。” “……我挂了,不和你说了。”不等他说话,她就赶紧挂断了电话。 叶格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深吸了几口气,踱回到办公室,正好听到唐母在猛夸她。 “她在B大念硕士,跟的那个导师我查过了,响当当一个人物。专业领域来讲,别说是国内,就是放在国外,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听唐田说,叶格现在正在他们学校科研室做一个什么项目,我是不太懂,反正是科研室里一水的博士,博士后教授什么的,就她一个硕士生。” 小姑娘们七嘴八舌惊叹,“这么厉害,大才女啊,还长那么美,上天就是不公平……” “上天对你们也不薄哈,瞧瞧你们,个个长这么水灵,工作也不赖。”唐母瞧见叶格过来,笑着招手,“叶格,你回来了,唐田打电话说什么了?” “他说他正在过来的路上,一会儿就到。”叶格微红着脸回道。 “哟,这个点,他下班了?”唐母惊诧。 “他说他把工作提前做完了。”叶格低声解释。 唐母“啧”了声,给了个了然的笑。 一群人围着叶格叽叽喳喳,办公室里热火朝天。 唐田泊好车,开门下车时,眼角扫到车里有一袋喜糖。 前几天同事结婚,曾借他车来着,许是那时放在车里的。 他笑了笑,天助我也。 他抓着袋子两手一撕,把喜糖全都装进兜里,意气风发地上楼去找叶格。 寻着声音,他推开行政科室的门,一眼看到叶格独树一帜立在众人中。 她化了淡妆,散着长发,穿了一件长及小腿肚的灰色呢子外套。外套里面,是一件薄荷色的连身背带裤,脚穿黑色平底短靴。 整个人看起来,率性俏皮,慵懒又雅致。 唐田目光黏在她身上,呼吸几欲停滞。 他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迈步朝着她走过来,开口笑道:“瞧瞧你们这帮人,国家拿钱养你们在上班时间八卦闲聊呐,哟,还是某领导带头。” 众人目光齐齐聚到他身上。 唐母嗔道:“你来干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两把糖,往桌上一扔,“来请你们吃糖。” “喜糖?”一个小姑娘凑上来。 唐田双眼轻轻一眯,看着叶格笑而不语。 “你们要结婚了呀?” “真的假的?张总,真要结婚了?” 几个小姑娘抢着喜糖,脸上挂着笑,唐母没从她们脸上看出祝福,只看到了失落和心伤。 让你们惦记我儿子! 唐母眼里眉梢都是得意,居高临下刮了唐田一眼,向他邀功。我替你把一群小妖精给挡在门外了喔,你女朋友身上的衣服是我挑的喔。 唐田会意,投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唐母咳嗽了声,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咖啡也喝了,糖也吃了,该工作了哈,等真结婚的时候,会通知你们交份子钱的。” 唐田又打了两句哈哈,告别众人,趁机拉着叶格溜走。 叶格皱眉,吸了几口寒气,“我不想这样。” “我也不想。”唐田拉开车门,心口不一地郑重保证,“下不为例。” “去哪?” “你说。” “小泥湾。” “……好。” 他们在小泥湾的乱石上默默坐到了天黑。 苏末能去哪儿呢。 他应该知道我回来了吧,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吧。 他怎么还不出现? 苏末,你现在在附近吗? 你看啊,曾经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乱石堆,我带别的男生过来了。 你回来吧。 唐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妈问咱们回不回去吃饭。” 叶格搓了搓冻僵了的手,“回去吧。” 唐田把手机塞进兜里,“把爪子给我,我给你暖暖。” “不用。”叶格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别想太多,我不是用手给你暖。”他把外套解开,“来,伸进我衣服来,能烫死个人。真没骗你,你不信过来试试,我里面穿衣服呢,你摸不着我肉。” 叶格看着他极力显摆又装模作样轻佻的样子,心情莫名好了一些,“我觉得,你和阿姨挺像的。” “你什么意思,你敢说你婆婆我妈长得像个男人?”唐田白牙一闪,在漆黑的夜里分外的晃眼。 “我不是说长得像,我是说你们,给人感觉,挺像的。”叶格皱着鼻子想了想,“长相来说,也有那么点儿像吧。” “哪里像了?你说说看。”唐田抬脸往她跟前凑。 叶格偏头躲过去,错过他的脸,从石头上站起来,“回去吧。” 唐田应了声,从石头上跳下来,张开双臂接她,“来吧,让你感受一下我温暖的怀抱。” 叶格凝望着黝黑的海面,说:“我觉得,苏末就在这里。” 苏末的名字像个定身符,定住了唐田,他一直保持着咧嘴笑的样子,一动没动。 许久,他笑着说:“要不,你喊两声?看他出不出来。” 叶格从汹涌的海面上收回视线,落在他身上,“唐田,你背我到车上吧。” 海风在耳周肆虐,“哈?” “我另外给你算钱。”叶格俯视着他。 唐田收回胳膊,背过身,稍稍弓了下背,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嘴上却道:“我收费可是很贵的,我给你说。” “放心,我会给你的。” “我怕你给不起。” “我还不了,苏末会给你的。” 唐田哑然,自个嘴真欠。 叶格趴在他背上,回头又望了望被黑暗笼罩着的小泥湾,总觉得,苏末就在那片浓稠的黑暗中看着她。 驱车到家,院子里灯光摇曳,给冬日的夜色平添了几分暧昧。 唐田先下车,再极为绅士地给叶格拉开车门,一手搭在车门上,一手捂胸稍弯腰,洋腔怪调诗朗诵般道:“亲爱的公主殿下,请允许我这个骑士把您背到城堡里面吧。” “我不是公主,我本身就是骑士。”叶格莞尔,从车里钻出来,“以前苏末是我的骑士,他不在我身边时,我就是自己的骑士。” 唐田耸肩,“好吧,我勇敢的公主骑士。” 并肩走到屋门口,唐田忽然想起什么,嬉笑着问她:“叶格,你知不知道,关于骑士和公主,有句经典的句子。” “什么?” “你不知道就算了。” “……”叶格。 骑士会守护公主,但是和公主在一起的,永远是王子。 ☆、chapter52 “唐田哥!” 一个夸张甜腻的声音扑面而来,唐田皱着眉,伸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 “唐田哥,你们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开吃了。哎,唐田哥,你在抓什么呀?”季悠悠从厨房蹦跶出来。 “我抓了一把油。”唐田脱外套,顺便,把叶格的外套扒下来,挂在衣帽架上,“这油都够你炒一顿菜吃了。” “你在说什么吖,我怎么听不懂。” “你们两个,赶紧洗手去。”唐母端着碗筷走到餐桌前,“悠悠,去书房喊你唐叔吃饭。” 季悠悠脆声应着,欢快地往书房方向蹦跶走了。 叶格疑惑地看了她几眼,总觉得有种熟悉感,洗手的时候,她悄声问唐田,“你还有个妹妹?” “你说她?以前的邻居,季悠悠。”唐田擦着手,“她天天没个正形,你甭搭理她。” 坐回到餐桌前,叶格再去看她,这才想起来,这股熟悉感来自何处了。 平安夜,李彤给她看了一张唐田秒删的一张合影,合影里的女孩,就是这个季悠悠。 看样子,她和他们一家人关系很好,也经常来这里吃饭。 叶格若有所悟,再去看她和唐田,觉得他们哪哪都般配。 如果季悠悠喜欢唐田,叶格想,她还是抽个机会,告诉季悠悠,她只是他的假女朋友。 季悠悠坐在她对面,甜笑道:“叶格姐,早就听唐田哥提起你,我是季悠悠,以后在一起玩啊。我有给你带礼物,吃过饭拿给你。” 唐田给叶格盛了一碗汤,再去瞟季悠悠,“别瞎叫,她不比你大。” “我一直给你叫哥啊,礼貌上来讲,你女朋友,我叫声姐,不出错吧,是不是吖,阿姨。”季悠悠向唐母求助。 唐母舀了一勺汤,“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可不想管。” 唐田看着叶格,眼底的笑装都装不下,趁机占便宜,“叫嫂子。” 叶格强压着咳嗽,憋红了脸,“你叫我名字就行。” 季悠悠佯装生气对唐田哼了声,继而对叶格笑,“还是叶格对我最好。” 叶格勉强对她笑了一笑。 吃个饭,好累。 季悠悠夹了一口菜,使小脾气去瞪唐田,却发现唐田压根没注意到她。 他一双眼睛,除了盯着饭菜,全都给了叶格。 他看叶格的眼神,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季悠悠泛起一股醋意,这个叶格就有那么好吗? 她去瞄叶格。 虽然是双眼皮,但是眼睛不大,甚至还往上挑。单看这双眼,可以说跟美沾不上边,但她眼底透露出的那种神/韵,给人一种决绝不可抵挡的气势,凌厉夺魂,摄人心魄。 她随便眨一下眼,动一下眼珠,又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柔软。 两种不搭界的格调混在一起,却一点儿都不突兀,竟生出一种别样的味道来。 额头和颈部线条优美利落,骨象很好。 冷冷清清,倔强凌厉中,透出一丝丝不可察觉的俏皮。 叶格整个人,就是一个矛盾体。 正是这种矛盾体,使她散发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 季悠悠泄气地觉得,这种气质,足以让女人嫉妒,男人疯癫。 季悠悠再去看唐田,发现他投向叶格的目光,与其说是闪电,倒不如说是烈阳,一寸寸灼着她身上的冷清。 这样一看,她身上的冷清,仿若真的淡了那么一层。 唐田原来喜欢这样的女孩。 季悠悠很是郁闷。 愁肠百结中,听到叶格小声问:“阿姨,这个汤是你煮的吗?” 唐母眉梢一仰,拖着长音嗯了声,“怎么样?好喝吗?” “好喝。”叶格顿了下,偏头看向唐母,真诚道:“是我喝过的所有汤中,最好喝的一次。” 同样是简单的排骨玉米汤,为什么自己煮的就没有唐母煮的好喝,亏得以前苏末还说最喜欢喝她煮的汤。 一直没发话的唐父突然道:“好喝就多喝一碗,唐田,再给叶格盛一碗。” 唐田立马狗腿地去拿她的碗,叶格捧住碗,摇头,“一碗就够了,还要吃饭。” 唐田也没坚持,灿笑道:“我妈秘制的独门养生汤,那才叫一个好喝,明天煮给你喝。” 唐母连忙道:“好好好,明天中午我就煮。”声音里带着不太明显的哽咽。 她和唐父对视了一眼,不免都有些心酸。 一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汤而已,叶格这孩子,居然说这是她有生以来喝过的最好喝的汤。她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可想而知。 唐父干脆命令,“唐田,明天中午回家吃饭。” 唐母嫌弃地掀了唐父一个眼皮,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用得着你吩咐? 唐田顺杆子往上爬,一脸谄媚:“爸,我能提前半个月休息吗?” 唐父瞪了他一眼,想也没想:“没门。” “这年假才七天,也忒短了,根本不够用。”唐田抱怨。 “你想干什么?”唐父放下筷子,一脸威严。 我想干什么,这还用问?这不明摆着嘛,陪你儿媳妇呗。 唐田对唐父的臭脸视而不见,转而央求唐母,“过了年叶格就要去美国了,一待就是半年,想要见上一面,周末两天都不够在天上飞的。所以,趁着叶格还在家,我想多陪她几天。” “我不用你陪。”叶格连忙道。 “我们不要出去……”唐田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觉得,她能懂,不是要出去找苏末嘛,你自己怎么找。 偏偏叶格没瞧他,而是歪头看向唐母,“阿姨,我想跟着你学煮汤。” 学会了好煮给苏末喝。 唐母瞅了瞅唐田,再看了看叶格,笑道:“好啊,好啊,什么时候学都是可以的,阿姨最喜欢教人煲汤了。” 她这句话说的很有艺术,既答应了叶格要教她煮汤,又没有堵死唐田的路。 季悠悠被冷落在一旁,到底是低估了叶格,没想到她还是个马屁精绿茶,知道自己已经套牢了唐田,所以才可着劲地讨好唐父唐母。 唐田不气馁,继续道:“我现在技术岗,又没有转正,局里也没有什么大事,离了我也没什么差别。两个星期的假,不就是刘局一句话的事,妈,你让我爸去给刘局打个招呼。” 没等唐母搭腔,唐父把筷子一下pia在桌上,吹胡子瞪眼,“胡闹!这是一句话的事吗?!” 叶格“咯噔”一下,从碗里抬起脸,满眼惊恐,唐父发火,是因为自己吗? 唐田最先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立刻嬉皮笑脸向她示意,唐父没有在发火,他不过是摆摆官威罢了,不用理他。 唐父见他居然没当回事,还在笑,气不打一处来,又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 唐母扯了他一下,“有话不能好好说,你吼什么吼,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吓着孩子了。” 经唐母提醒,唐父这才注意到叶格,见她一副诚惶诚恐做错事的样子,气焰一下就消了。 叶格双亲早逝,十多年来没有感受过来自家庭的温暖,他当着她的面发火,着实不对。 他心生愧意,立马换了一张脸,脸上堆着笑,和颜悦色道:“叶格,叔叔不是在生气,叔叔嗓门本来就大,你不要介意啊。” “没,没有。”叶格小声道。 唐田长腿一伸,用脚踢了踢叶格的脚尖。 叶格转脸看他,他又向她一笑,意味明显,我就说吧,他没在发火。 唐田给叶格夹了一筷子菜,“爸,没瞧出来啊,你这平时除了练练太极,还练川剧啊,这脸变的,比变脸演员都厉害。” 唐父瞪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做声。 季悠悠眼力劲儿十足,她跑到厨房,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出来,“叔叔,菜都要凉了。” 她缓和着气氛,再对唐田道:“唐田哥,我爸让你去他公司上班,你就不去。要不然的话,别说半个月的假,半年的假他也能给你批准了,而且,还带薪喔。” “那多没劲。”唐田不怕死地看向唐父,“与人斗其乐无穷,是不是啊爸。到底给不给假,一句话。” “不要问我,你想请假自己去请,我不是你的领导,不用过问我。”唐父淡淡说着,又瞧了瞧叶格,语气再缓和,“叶格,你也吃菜。” 唐田扒拉着饭碗,“你要这样说,我可真去请了。” 眼看着唐父又要发作,叶格抿了抿唇,提醒着自己现在是唐田女朋友的身份。 她破天荒夹了一片莲藕,放到唐田碗里,平静道:“你不用请假,我不要你陪。今早导师发邮件,给了我一堆课题,我要在年底赶出来。你就算是请假,我也没时间应付你,不是,没时间陪你。” 叶格居然给自己夹菜! 唐田受宠若惊,简直想出去绕着小区跑三圈。 他看着叶格,一时间愣怔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唐母招呼着大家吃饭,发话总结道:“叶格第一次回家,年后又要出国,理解你们想在一起待着的心情。年假就那么七天,肯定是不够用的。但是一下子请半个月假,这也太离谱了,请个两三天,倒是可以的哈。” 唐田嘀咕,“请两三天的话,我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跟你们说。” 叶格伸出脚,在餐桌底下踢了他一下。 他触碰着她的脚尖,灿然一笑,“那好吧。” “不过。”他再去看唐母,“过来年,我可是会请长假的。半年,你总得让我们见一次面吧。” “什么意思?”叶格诧然地望着他。 “我要去美帝看你。”他看着她笑。 “不用!”叶格微怒。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唐母再次打圆场,“半年确实有点儿长,给你假给你假。” 作者有话要说:更几章轻松向的日常,希望不要嫌弃^_^ ☆、chapter53 用过饭,叶格收拾碗筷去厨房。 唐母阻止,“你和他们去客厅聊聊天玩一会儿,不用管这些。” “没关系的,一会儿就好。” “其实也不是我来洗,明早有家政阿姨过来收拾。”唐母不好意思笑笑,去拿水果,“我给你们切盘水果,你去和悠悠玩一会儿,好早点儿打发她回家。” “哦,好。” 叶格擦了擦手要出去,唐母又解释道:“悠悠是以前的邻居,我们两家人也挺熟。她有时会过来吃饭,有些没大没小,说话可能会不着调,你只管听听就是了,当不得真的。” “知道了,谢谢阿姨。” “哎,去吧。” 叶格走出厨房,唐田刚好从楼上下来,手里拿了一个精美小巧的礼品盒,轻佻一笑,塞给她,“见面礼。” 叶格一脸懵逼,“什么见面礼?” 他朝客厅扬了扬下巴,“你给她的,香薰蜡烛。”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叶格皱眉疑惑。 他挡在她身前,附身,凑过来,耳语,“她一会儿要给你礼物,你得礼尚往来吧,不然她走出咱们家门,不定在外说你什么呢。这是你婆婆我妈她不用的东西,你想要,我再给你买好的。” 叶格皱着眉心往后撤了撤,有些恼怒,但还是极力压低声音道:“咱们只是假装男女朋友,这是你家,阿姨不是我婆婆,还有,我不要你的东西。” 唐田眉梢跳了跳,“知道是假装,但他们不知道不是,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还要做的吧。” “那以后只有咱们两个的时候,你不要这样说话。” 唐田妥协一笑,“好,只有咱们两个的时候,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季悠悠在客厅喊,“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说什么呢。” 叶格拿着礼品盒绕过唐田,擦身而过时,磨牙道:“我什么都不想听,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和我说。” 唐田摸了摸下巴,晃悠着跟在叶格后面,对季悠悠道:“我们两个说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季悠悠哼唧了声,“你想说我还不想听呢,叶格,我给你带了见面礼,你看喜不喜欢。” 叶格走过去,把手里的礼品盒递给她,“悠悠,这是唐田……和我一起送给你的。” 唐田双眼微眯,很是受用。 他踱到唐父身旁,靠在沙发上,去拿电视遥控器,“我给你调到新闻联播。” 唐父掀了他一个眼皮,“新闻联播还用你调?到时候哪个台不是。” “嚯,原来你也知道啥是垄断专横。”唐田贫嘴道。 “你这话敢在外面说,我不打断你的腿。”唐父没好气斜他。 “我不敢,我只会窝里横。” “知道就好。” “我在外面可一次都没有提过您老哈。”唐田把遥控器一撂,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再用抽纸把手擦干了,从茶几上摸了一把瓜子,开始一颗颗剥,“从小到大,至今为止,不管是上学工作还是其他别的,我没让你用过一次特权吧。” 唐父斥道:“所以,旷工请假这屁大点事,你就舔着脸求到我这里来了?你不嫌臊得慌,我还嫌丢人。你一天三顿在家吃饭,周末照常过,叶格天天在家待着,又不会长翅膀飞走了,你急个什么劲。” “我不是说这个事。” “那你说什么?” 唐田瞥了眼客厅另一角,季悠悠正拉着叶格热火朝天聊个不停。 知道她们听不到他说话,他还是压低声音,说:“我是说你儿媳妇。” 唐父皱眉:“叶格?她怎么了?挺好一姑娘。” “将来我们结婚,我恐怕要用一用你的特权。咱爷俩先说好了,别到时候不给我用。” “你想干什么?到太空上办婚礼?这个我还真不能行,哼,监狱里办倒还差不多。” “有你这么咒自己儿子的吗?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唐田难得一脸凝重,语气里带着埋怨,“这辈子我就求你这一件事,你帮不帮,自己看着办。” 唐父瞧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稍稍严肃道:“你说说看,到底什么事情?” 唐田默了一默,“反正就是我和叶格的事情。” “你有事情瞒着我。”唐父把腰板挺直,双目如炬盯着他。 唐田剥着瓜子,“过几天再给你说。” “你在外头闯了什么祸?”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唐田晒笑,“放心,我不坑爹。” 唐母端着水果过来。 唐田连忙说:“没什么坏事,就是你儿子我的婚姻大事,你先别跟我妈说。用不用的着你还不一定,我也就是先跟你打声招呼。” 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基本没怎么为他操过心,一直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他突然这样,唐父坐立难安,再三问:“你真没什么事?” 唐田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没事,就是想结婚了,毕竟没结过,紧张。” “就这个叶格,你准备定下来了?” “嗯,有问题吗?”唐田停住手上剥瓜子的动作,抬眼看他。 “我和你妈都挺喜欢这姑娘,你要坚持,随你。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唐父拍了拍他的肩,在心底叹气,怎么越长越没出息。 唐母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招呼大家吃水果。 唐田小声道:“爸,我就知道你色厉内荏,那啥,先谢谢你了。” 唐父从鼻子里哼了声,伸手拿了一颗草莓。 唐田剥好最后一个瓜子仁,挑眉扬声笑道:“叶格,你过来一下。” 叶格塞进嘴里一颗草莓,疑惑走过来,“怎么了?” “伸手。” 叶格不明所以,摊开左掌。 他笑着,把手里刚剥好的瓜子仁一股脑放到她掌心,“刚闲着无聊,剥了一把。” 季悠悠眼红,“唐田哥,你好浪漫喔。” 唐母在一旁幽幽道:“这叫浪漫?我们大家都在吃水果,喏,他倒好,塞给人家一把瓜子,成心不让叶格吃水果咋滴?没安什么好心。” 季悠悠立马附和着说:“对,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什么好心,叶格,别搭理他,过来吃水果啦。” 叶格一向不太会和人打交道,又从来没和这么多人如此热闹过。她抓着这把瓜子仁,有些无措。 唐田轻笑着,起身凑到她身边,小声说:“这是我专门跑到乡下向日葵田里摘的,原生态,不好吃不要钱。” 叶格听他说乡下向日葵田,眼底亮了一下,又听他提及钱,算是松了口气,同样小声问:“多少钱?” “这是我偷来的,我没花钱。你要想给,多少都成,反正给多少我就赚多少。”唐田走过她身旁,顺势在她头顶摸了一把,拿牙签插了一块猕猴桃,又栽倒到沙发里。 季悠悠不满,“你们两个真是的,老是嘀嘀咕咕,离这么近,我可是都听到了。唐田哥,你也忒小气了吧,一把瓜子,还要管叶格要钱。” 唐田歪在沙发里,不正经地笑,“你懂什么,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情趣。” 叶格微红着脸,放进嘴里一颗瓜子仁。 “怎么样?好吃吗?”唐田看着她促狭一笑。 “还好。” “好吃你就过来这里坐着吃。”唐田拍了拍身旁的沙发,“我再给你看样东西。” 叶格挪步过去,依言挨着他坐下,“看什么?” “看我。”唐田贱兮兮笑道。 叶格瞪了他一眼,往外侧了侧身,闷头一颗一颗吃瓜子。 唐母啧啧了几声,怎么以前没发现自个儿子脸皮这么厚过。 瞎子都能瞧出来,唐田喜欢叶格,绝逼比叶格喜欢他要多得多的多。 饶是如此,唐母还是竭力为自己儿子找补回来,“悠悠,你看吧,叶格还是听唐田的,就一把瓜子,就把她给收买了。” 唐父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大了一格,唐母这种欲盖弥彰的掩饰,更加的掉份。 季悠悠瞥了他们一眼,嘟嘴道:“阿姨,咱们吃完,不给他们留。” 唐田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你们吃你们的,待会儿我再给叶格切一盘。” 季悠悠和唐母面面相觑,互相翻了个白眼。 叶格火气上腾,侧脸看他,小声磨牙:“你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就这样就挺好。”他靠近她,眨着眼,无视她的愤怒,“反正别管是在家里还是外面,只要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在我身边待着就成。” “可是……” “嘘,这个,咱们找个地方私聊,这里这么多人,再被他们听到。”说着,他捻起两根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果然,每次一提到钱,叶格就会退让。 唐田愉悦的同时又有些悻然,在叶格心里,他的存在,恐怕就是一串人民币数字。 人民币就人民币吧。 反正人人都爱人民币。 唧唧歪歪到八点半,唐父生物钟到,要去洗漱睡觉。唐母简单收拾了下,也准备洗漱。 季悠悠喊着让唐田送她回家。 唐田推辞:“郊区太远,不送,我给你叫辆车。” “你也知道郊区远,天都这么晚了,又临近年底,外面乱的要死。这点儿防范意识都没有,你这警察怎么当的?随便叫辆车,我是敢坐,你敢让我坐吗?”季悠悠愤懑。 “放心,我给你叫的车,绝对没问题。”唐田拿出手机,开始翻电话薄。 季悠悠摇晃着唐母的胳膊,噘嘴撒娇,“阿姨,你看看唐田哥。” 叶格看了看他们,不解地问:“你在家待着也没事,你为什么不送悠悠?怕费你车油?” 油费?亏你想的出来。 唐田一下乐出来,“谁说我没事?” “你什么事?” “我在家陪你。” 叶格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呼啦从沙发上站起来,想上楼回自己房间,碍于唐母和季悠悠还在,只能干站着。 唐母被季悠悠晃的头晕,“唐田,你去送送悠悠,万一路上出了点儿什么事,看你怎么给你季叔叔交代。” 唐田从沙发上懒洋洋起身,没抱希望地问:“叶格,一起去吧。” “不去,我还有作业要写。” 季悠悠见叶格面有隐隐怒色,以为叶格吃醋,不想让唐田送她,在和他闹脾气。 当着唐母的面,你这就按捺不住了?这绿茶段位也忒低级了点儿吧。 季悠悠甜甜一笑,“叶格,要不你到我家去坐一坐?一起嘛,和唐田哥。” “我真不去。”叶格往后退了一步,又瞅了瞅楼梯,意思很明显,她要上楼了。 “叶格,你是不是有心事?”季悠悠皱了皱鼻头,软糯糯道:“要不,我自己叫车回去吧,不用唐田哥送了。” 她再大度一笑,“唐田哥,你在家哄哄叶格。阿姨,下次我来蹭午饭,大白天,我自己开车没问题。” 叶格终于听出来她话里有话,知道她误会了自己,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转头,冷冷扫了唐田一眼。 唐田挠了挠头,叹气一笑,“算了,我自己去。” 他取过外套,移步到门口,“季悠悠,磨蹭什么,你走不走?” 季悠悠茫然地看了看唐母,再瞅了瞅叶格,最终,还是取了外套和包包,小跑到门口,回头展了一个大大的甜笑,“叶格,我先借唐田哥一会儿。阿姨,我走了。” 他们走后,叶格终于松了口气,脑仁还有些疼,她对唐母礼貌笑,“阿姨,我回房间了。” 唐母犹豫了会儿,叫住她,“叶格,唐田对悠悠,阿姨可以跟你保证,他没那个心思的,你不要多想。” 叶格脑仁开始一抽一抽的疼,怎么唐母也这么以为?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僵立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微笑道:“阿姨,我知道的,我也挺喜欢悠悠。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是因为我真的有作业要写。” 唐母看了她一会儿,“哦”了声,“去吧,我简单收拾一下也要去睡了。” 叶格转身上楼,唐母又在身后说:“叶格,别忘了,明天中午我教你煮汤哈。” “知道了阿姨,谢谢你。” 唐母眼角瞥到她上楼回房间,叹了口气。 季悠悠坐在副驾驶,满脸忐忑,“唐田哥,你送我回家,叶格真生气了呀。” “没,是她坚持让我送你的。”唐田目不斜视。 “那我怎么觉得她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季悠悠嘟嘴嘀咕。 “是因为我不想送你,她才生气的,我女朋友待你够好吧。” 季悠悠白了他一眼,心里直泛酸,都亲眼看到了,你还这么维护她。 “唐田哥,叶格是哪里人呀?” “我的人。”唐田脸带笑意,翘起唇角,打着方向盘,稳稳拐了个弯。 “瞧你嘚瑟的,知道她是你女朋友,行了吧。我是想问你,她家是哪里的?不在滨城吗?” “查户口啊你。”唐田斜了她一眼,“要查也是我妈来查吧。”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瞬即,轻笑道:“早晚她的名字要迁到我家户口本上。” 季悠悠夸张地“咦”了一声,“肉麻死了。” 一直到她家门口,季悠悠也没再从他嘴里撬出有关叶格多余的信息,越撬不出,她越好奇。 叶格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把唐田吃的死死的。 季悠悠下车,“唐田哥,要进屋坐会儿吗?我爸妈都特想你。” “不了,托我给他们带句好。”他探出头,皱了皱眉,“我最烦你家这破防盗系统,这不明摆着告诉小偷,这里有钱,快来偷我吗?这就差竖个牌子了,真是不理解你们土豪的世界。” 眼里眉梢写着,“这就是典型傻大款土鳖暴发户的迷之审美。” 季悠悠权当没看见,“又不是防你。” 他倒车,“给我把这个玩意儿关了,我走了再打开。” 季悠悠噘嘴,“我站在这里怎么关。” 唐田自认开车技术还不错,他小心再小心,快到大门时,不知道碰到了哪里,院子里的警报乍然响起。 操!!! 他探出车窗,冲远处依旧站着的季悠悠大声喊:“季悠悠,这是我最后一次进你家大门!” 季悠悠喊了一句什么,他没听,驱车蹿出大门。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院子里藏了个国库。 有钱臭显摆! 还好季悠悠她们家搬到了这里,这要跟她家继续做邻居,早晚连带着遭殃。 路上来回一折腾,已经九点半。 叶格应该还没有睡,他推开门,脑子里盘算着以什么样的姿势去骚扰她,一眼瞅见唐母抱臂站在正门口。 他喝了一口气,“我的妈啊,你想吓死我。” 唐母轻哼了声,“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看你神神叨叨的怪瘆人。”他伸手打开客厅的灯,“你好歹开着灯,我心脏不太好。” 唐母自顾自坐到沙发上,一副训人的架势,斜瞥着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我问问你,你和悠悠的事情打算怎么处置?” “卧槽”差点儿脱口而出。 他瘫在沙发上,万分无辜求放过道:“我和她能有什么事?我对她怎么样,你还不知道?” 唐母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唐田倒打一耙,“要不是你,时不时喊她过来吃饭,我和她,一年都不会见上一面。以后,不要再请她过来吃饭了,算我求求您了,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哦,你以为是我请她过来咱们家的呀,她硬要来,我能把她拦在门外?”唐母白了他一眼,“你要不喜欢她,就不要给她希望。还有我告诉你,这个恶人我可不当,在这个事情上,我是不会帮你说一句话的,哈。两家人的情面总还是要顾的吧。” 唐田揉着眉心,想了想,极为认真坦诚地问:“妈,我想问问你,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给了季悠悠希望?你说出来,我改,成吗?” 唐母朝着楼上意味深长瞥了一眼,“刚才送悠悠回家,你和叶格闹别扭了?” “没啊。” “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是我还没瞎,好吧。悠悠让你送她回家时,叶格眼里的怒气我可是看到了。是不是她误会你和悠悠,不想让你送。结果呢,你两手一摊,啥也没说,把她一人撇在家里,自己去送悠悠了?这样一个行为,不光叶格会误会,悠悠她自己也难免不会多想吧?” “我当什么事,没想到您老这么八卦。”唐田翘着二郎腿,轻松吐气,“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八卦欲望,第一,叶格生气,暂且称为生气,是因为我想在家和她待着,不想去送季悠悠。不好意思,和你理解的正好相反。第二,送季悠悠的时候,我已经给她解释了。” 他皱着眉回想了一遍他和季悠悠的对话,“我觉得,我态度已经很明白了,只要她不是个智障,应该就能懂吧。” “叶格真没误会?”唐母探寻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有没有误会,我待会去和她解释,不过,你要再这么拉着我八卦下去,她可是要睡了都,我想解释也没机会。” 唐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叶格了。” 唐田配合着问:“为什么?” “她身上有股劲,总是很招人。” “什么劲?”他想起那年省队,杨向东他们说,叶格总是劲劲的。 “说不好,说不上来,反正我看见她这样,就想撩她一下,戳逗她一下。” 刚开始,还以为她这种劲是源于自卑敏感,接触几天后,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得亏你不是男的。”唐田起身,斗志盎然,“我找她去了。” ☆、chapter54 中午,叶格跟着唐母在厨房学做饭煮汤。 唐田中午回家,一眼瞅见唐父端坐在客厅看报纸,吓了一跳,“你午饭也在家吃?” “有问题?”唐父视线盯着报纸,眼皮也没抬一下。 “不敢。”他正要去厨房,下一眼,就瞥见了沙发上一本厚厚的英文书。 他眼皮突突直跳,大脑空白了那么一瞬,这才抬脚去厨房。 唐母见他过来,笑道:“回来了,再等十分钟,最后一个菜,马上好了。” 叶格洗着菜,看也没看他。 他大模大样在厨房荡了一圈,“饿死了,快点儿哈,我先出去了。” “走吧走吧,在这里净碍事。”唐母撵他。 他双手抄裤兜,慢悠悠踱出厨房。一出厨房门,他就加快脚步,直奔客厅。 他一屁股陷在沙发里,拿起沙发上的书,心口扑通扑通急速跳个不停,眼角往厨房方向瞧了瞧,这才翻开。 一下就翻到了那张书签。 书签里的纸条有些泛黄,上面的字清晰依旧。 卡上有三万块钱,密码是生日。寒假的时候,找一个正规的酒店去住。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我会去找你。叶格,要听话。苏末。2010.05.10. 唐田盯着这张书签,颠来倒去念熟背会,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再小心翼翼把书签归位,合上书,重新放回在原来位置。 他再瞥了眼这本书,为了避嫌,他站起来,想去沙发另一端坐着。 猛地一抬头,瞧见唐父正盯着自己看。 他头皮一麻,再晒笑一声,无所谓地抛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唐父从鼻子里不屑地冷哼了声,视线再移回到报纸上。 厨房里,唐母还在絮叨着她迫切想要女儿的心思。 “唐田十岁那年,我们商量好了去滨城西郊凤岭路那家孤儿院,想着领养一个女孩回来和唐田作伴。在孤儿院待了半天,唐田挑中了一个女孩,和他年纪差不多大。本来一切都挺好的,谁知道那个女孩死活不愿意,硬是说什么,她爸爸是个杀人犯,那个凶巴巴的样子喔,当时就把唐田吓哭了,说啥也不要妹妹了……” 叶格正在切菜,听唐母说到这里,一个错神,锋利的刀刃切到食指,血一下流了出来。 她短促地啊了声,抽着气去水池开水龙头冲水。 唐母刚揭开锅盖,瞥见她手指上的血,扯着嗓子叫:“唐田,你快过来,叶格切着手了!” 唐田正坐在沙发另一端发呆,闻听叶格切着了手,一个箭步往厨房奔。他一把扯过她的手,焦急道:“切着哪儿了?疼不疼?” 叶格往回撤着手,“还好,就破了层皮,没关系的。” 唐田用拇指按着她的伤口止血,“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就破了层皮。妈,你让叶格切菜干什么。” “是我要切的,阿姨一直在炒菜,没有闲过。”叶格忙解释,“就破了层皮,不要紧的,你不会没见过流血吧。这都不算是伤,看你咋呼的,这要让你瞧见我以前受过的伤,还不得把你直接吓晕过去。” 唐父跟在后面,叶格说这话时,他正好走到厨房门口。 一家三口全都听到了这句话,都愣了一瞬。 尤其是唐田,他按压着叶格流血的手指,看着她微笑着说她以前受过的伤,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叶格,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的伤。 唐父和唐母面面相觑,都没有做声,两个人极为有默契地,开始往外端饭菜。 “你不会真晕血吧?”叶格仰脸笑着问。 唐田这才收回目光,松开她的手指,血不再流,还好,只是破了层皮。 他抓着她的手腕给她手冲水,“还好不是太深,待会儿贴个创可贴,这几天你就别往厨房来了,反正一直在家待着,什么时候学煮汤都是可以的。” 唐母过来,拿了一盒创可贴,“叶格,要不要紧,还疼吗?” 叶格弯眼笑着摇头,“阿姨,不疼。” 唐母过来查看了一下,见确实没有大碍,又嘱咐了几句,往外端菜,“算了,最后一道菜不做了今天,五个菜一个汤够了,大不了,晚饭吃好一点。” 唐田应了声,用纸巾擦干她的手指,又撕开一个创可贴,小心翼翼贴上去。 叶格看着他笑,“哎,唐田,你今年多大了?” 唐田眉心跳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你是比我大一岁吗?” 我九岁刚到孤儿院那时,那天吓哭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你吧。 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怂。 “哦,比你大一岁。” 叶格双眼弯着,满脸都是笑意,真的是你。 唐田被她笑的心里直发憷,“你笑什么笑?刚才切着笑穴了?” 叶格耸耸肩,笑意更盛,“可能吧。” 她转身走出厨房,唐田随便一洗手,擦也没擦,快步跟了出来。 笑起来的叶格,真好看。 怎么看也看不够。恐怕一个转瞬,她的笑就再也不见。 自从知晓了这件往事后,叶格对唐田他们一家的态度,转变了许多,再去看唐父唐母,总觉得他们比以前多了几分慈祥与温柔。 饶是如此,如果让她重来一遍,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跟他们回家。 她如果走了,苏末怎么办? 她走了,就碰不到苏末了。 给她一百个唐田这样的家庭,她也不要。 她只要苏末,就够了。 年前的这段时间,她天天都出去,漫无目的在滨城乱逛。 以前租住的城中村,早已经拆迁,现在那里高楼林立,没了当初的一丝影子。 曾经的网吧一条街经过大刀阔斧的整改,只剩下了一家网吧。 她在这家网吧里,打了一天的游戏。 这里没人再认识苏末。 苏打水的苏,期末考试的末。 苏醒的苏,末日的末。 叶格的苏末。 苏末,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 年底,唐田终于等来了放假。 几乎天天有聚会。 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基友,发小,甚至还有小学幼儿园同学,轮着一遍又一遍。 唐田捡着参加了一两场,叶格不去,他瞪着时间干熬,总是意兴阑珊,无聊透顶,坐了一会儿就找借口提前离场。 这天晚上又有一场聚会,唐田瞅了眼旁边对着电脑做课题的叶格,惯例拒掉。 他挂掉电话后,叶格停下来,扭头:“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不去,没意思。” “我和你一起去。” 唐田像被雷劈了一样,定了有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和我一起去参加聚会?” 叶格点头,“不可以吗?” “太可以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唐田大喜过望,脱口而出,“你为什么突然想和我一起去?” “课题差不多做完了,还有,我想,人多的地方,说不定能碰着苏末。”叶格双掌交叠,娓娓道来。 唐田:“……” 反正理由不会是他。 晚上,驱车前往聚会地点。 唐田给她解释,今晚的局是他一个当时关系比较好的初中同学攒的,也算是发小,已经有好些年头没见了。 聚会地点定在一家娱乐/城。 还未到门口,就瞅见一群人站在门口马路牙子上。 为首最骚包的一个,就是张迅了。 唐田把车停好,拉着叶格出来。 照例寒暄了几句,张迅递给他一支烟,把他拉到一旁,“你带来的这个妞,是你什么人?” “女朋友。”唐田自豪道。 “正经女朋友?” “要结婚的。” “卧槽,这种聚会,你怎么敢带正牌过来?” “你什么意思?”唐田停下点烟的动作。 “实话告诉你,今晚都是出来找鲜玩刺激的。那几个妞,看到没,玩的比男人还开,只要钱到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张迅眯缝着眼,陶醉地吸了一口烟,白脸一抽,整个人都有些飘。 唐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几个妖艳火辣的女郎正围着叶格说笑聊天,其中一个,还递给了她一瓶水。 唐田眼皮嚯嚯直跳,“草你大爷!” 他头皮紧绷,心脏一下蹿到嗓子眼,三两步冲到叶格身边,不由分说夺过她手里的矿泉水瓶,砸到地上,再拉着她到车旁。 他从车里抽出几张湿巾,来来回回擦着她的手,紧张地问:“你有喝什么吗?有吃什么吗?她们有没有人碰你?都碰你哪儿了?” 叶格被他的样子吓懵,“没,都没,怎么了?” “真没有?” “没有,就给了我一瓶水,我刚接过来,你就过来了。” 唐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叶格,你现在不说实话,我可是要亲你了。” 叶格往后退了半步,惊慌道:“我真没骗你,我只和她们说了一句话,也只接过这一瓶水,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到,怎么了你?” 唐田松了口气,拉开车门让她上车坐好了,再朝她展颜一笑,“你先等我一下。” 他关上车门,上锁,杀气腾腾朝着张迅走过去。 他手里攥着那根烟,眼底寒气逼人:“朋友多年,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看到出来,他不是这路人。 张迅掐灭自己手里的烟,连忙赔笑道:“你那根,是正常的。我再怎么寸,就是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蒙你。” 唐田把烟攥在手心,一字一顿咬字分明道:“这个我带我回去,如果有一丝一毫不对,我扒了你的皮!” 张迅后脖子一凉,“没有,真没有。” 唐田看着他,语气淡薄到不能再淡薄,“你家在祥泰花园一直没挪过窝吧,你知道,我要想让你们一家祖孙三代一夜之间在滨城蒸发掉,不是件难事。” 张迅讪笑,“知道知道,兄弟,今晚对不住了。” “我他妈不是你兄弟,今晚过后,你我从此不认识,别让我再看见你第二次。”唐田冷冷扫了他一眼,掉头阔步离去。 “迅哥,这人谁啊,这么狂,要不要找人弄他?”一个卷毛凑过来。 “发小。”张迅说。 “发小?发小他还这样?” “如果不是发小,你觉得咱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唐田开车,窗外璀璨的夜景飞逝倒流,越繁华,越沉寂。 很快,曾经熟悉的面孔被他远远甩在了车屁股后,再也看不见。 本来都挺好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不定走成什么样。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这样一路走来,没有长歪,也是不容易。 他瞥了眼旁边坐着的叶格,刚冒出的优越自豪感立马消失殆尽。 叶格一出生,上天就为她开启了hard模式,长着长着,她硬是为自己选择了炼狱模式,一路打怪升级到现在,直到再无人能挑战得了她。 他和叶格谁更应该有自豪感,显而易见,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 他越看她,越觉得她像废墟中冒出的一棵小草,清新脱俗,坚韧挺拔,风吹不动,刀砍不了,好看有格调。 好想把她挖到温室里来养一养。 叶格拽着安全带蹙眉,问:“他们怎么了?不会是聚众吸毒吧。” 唐田抖了下眼皮,扯道:“他们欠我钱一直不还。” 叶格“哦”了一声,坚定道:“你放心,我欠你的钱肯定会还的。” 唐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把自己抽回上一句话的时光里。 既已如此,他顺杆子往上爬,给自己倒补道:“不还也没关系,要不,你以身相许?” 叶格目不斜视,“我会还钱。” 唐田余光再看她,算了,这辈子能把这棵小草挪到院子里来种就已经是要了老命了。 “走,看电影去。” “什么电影?” 他贱兮兮一笑,“爱情动作片,怎么样?” 叶格蹙眉,想了想,纳闷道:“你是指成人限制电影?国内现在也已经分级了吗?” 唐田:“……” 叶格又道:“你去看吧,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家。” 唐田嘴欠问:“为什么不去?” 叶格:“苏末不会看这种电影,去电影院也找不到他。” 唐田:“……” ☆、chapter55 自从上次张迅事件后,别管是什么样的聚会,唐田再也不去。 除了拉撒睡,几乎每分每秒,狗皮膏药般黏在叶格身边。 大年二十八这天中午,叶格在房间飘窗上看书,唐田盘腿坐在她对面,剥着碟子里的坚果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叶格,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叶格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准没憋什么好话。 唐田手上剥坚果的动作不停,抬眼看着她笑,徐徐说:“你看哈,在外面的时候,你有主动抱过我吧,我是不是从来没有主动抱过你?” 叶格咬了咬唇,脖颈微微一红,平静道:“圣诞节那晚我是抱了你,还有前几天在小泥湾我让你背过我,但是,我是因为觉得当时苏末就在附近,所以才这样要求的,你不要多想。” “我没多想。”唐田继续剥着坚果,眉梢上挑,极其随意道:“但是你主动抱我,这是客观事实吧。” “所以,你想怎样?”叶格把书放下。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主动抱我,是要做个样子给苏末看。”唐田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来,“还记得你是我租回来的女朋友吧,在外人看来,我抱你一下,不过分吧。” “不行!”叶格皱眉干脆拒绝。 “你不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唐田把剥好的坚果放到她面前,表情淡然,“你主动抱我,是要做个样子给苏末看。那我主动抱你,是要做个样子给亲戚朋友看。” 叶格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唐田乘胜追击,一本正经道:“我不会白占你便宜的,我主动抱你一次,给你五百块钱,怎么样?但是,咱们先说好,我可不现给哈,你不是欠我钱嘛,你先记着,然后从账单中划掉。” 叶格紧抿着唇,好像在消化他的话。 唐田两眼轻轻一眯,觉得这事多半成了。 每次想要让她接受不可能的提议,第一步,先把苏末搬出来,刷新她的智商底线;第二步,提钱,让她明晓,他们两个之间只是纯碎的债权关系,让她脑子回归“理智”。 唐田体内无数个小人正在挥舞着胜利的旗帜欢呼。 他表面维持平静淡然,再说:“我说的抱一下五百,就只是简单的抱一下,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五秒。” 叶格咬住唇转了转眼珠。 唐田立马斥道:“你在想什么,不准打我歪主意。我有必要申明一下,抱一下五百,是要抱够五秒的,少一秒就少一百块钱。我可是有秒表的人,你别想着耍赖。” 他微微拧眉,再补充:“还有,我告诉你,你别想指望着靠这个发家致富,五秒时间一到,就赶紧撒手,不要死赖着抱着我不放。这要抱住我赖上一个小时,我把一年工资都给你也堵不住。你也不要天天缠着我,求我主动抱你,我十天半月都不见得会主动抱你一次。” 叶格本来还有些微怒,听他这样说,没有绷住,突然就笑了。 “跟你说正经事呢,你笑什么笑。”唐田克制住,愣是一丝笑意都不带。 叶格笑意更盛,捏了一枚开心果放进嘴里,嚼的嘎嘣脆响,“好。” 唐田终于撑不住,笑达眼底,说:“你主动抱我呢,就不收你钱了,嗯,也不用计时间,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叶格再笑,“为什么?” “因为你主动抱我,我乐意。但是我主动抱你,你不乐意。”唐田缱绻的目光在她脸上滚来烫去,有种要把她吞没的气势。 叶格被他目光灼的烫了一烫,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默默吃了一把开心果。 再抬头,他依旧一双眼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 叶格蹙眉,想了想,说:“唐田,你要知道,我是绝对绝对没有一丝可能会喜欢你的。我只喜欢苏末一个人,到死都是。找到苏末,不管他是什么情况,我都会和他在一起。一直找不到他,我就一直等他。” 唐田手肘支在桌上,手指抹了抹下巴,“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我觉得悠悠挺好的,和你也般配。我在想,要不要抽个机会告诉她,咱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叶格严肃道。 “季悠悠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居,嗯,还是以前的邻居,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唐田解释。 叶格刚要开口,他又说:“你别听她叫我唐田哥,觉得我好像和她很熟的样子。等你见着我那几个基友,你就知道,她逮谁都叫哥。” 手机震动,他去摸手机,再占叶格一句便宜,“我就喜欢被你浪费,叶格,还是那句话,我喜欢你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找到苏末,我祝福你,你找不到他,我就陪你一起找。” 他低头看手机。 卧槽,简直怀疑季悠悠在他身上按了一个窃听器。 他接听电话,扩音公放,放在桌上。 季悠悠欢快的声音传来,“唐田哥,聚餐你不来,今晚金沙城唱歌你可一定要来啊。” 唐田抓了把碧根果,开始剥,“不去。” “唐田,明天就除夕了,你再不来,就等到明年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还有,你女朋友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说带出来给我们见见。你再藏着掖着可就没意思了哈,我们几个现在严重怀疑你女朋友的真假。” 唐田抖了抖眉梢,“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你见过哪个稳定恋爱后,不带对方出来见自己朋友?概率统计下,像你这种藏着掖着的,大都是不想和人家有将来……” 激将法确实管用。 唐田一下毛了,“你丫等着。” “得嘞,今晚七点,金沙城,西厢记包房。” 电话及时挂断,不给他留半点余地。 唐田把手里的碧根果放下,“走,下去吃饭,晚上出去。” 叶格皱眉,“我不喜欢唱歌,可不可以不去?” “不用你唱。”他笑着向她眨眼,“我唱,你听。” 叶格:“……” 当晚,唐田踩着点带叶格过去,包厢门口,他顿足,脸上略微露出为难的样子,“今晚我可能会抱你一下,有不恰当的地方,你多担待点儿。” 不等叶格回应,他就推开包厢门。 众人早已到齐,正在开喝,见他们进来,所有人齐刷刷向他们行注目礼,喧闹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唐田自然地把手搭在叶格肩上,将拢不拢,嘴唇微启,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搭肩,三百。” 叶格仰脸看他,皱了皱眉,终是没有说话。 “嫂子。” “弟妹。” “美女。” 几个男生乱喊一气。 唐田快速扫了一圈,挑了个空间稍大点儿的沙发,拉着叶格过去坐下。 王超端着一杯啤酒过来,笑嘻嘻道:“嫂子,来晚了可是要罚酒的。” “没晚。”唐田把酒杯推掉,抬腕瞄了下表盘,“现在差三秒不到八点,约的八点,我们还早到了。” 王超愣了下,就你小子鸡贼,面上还是嘿嘿笑了两声,自己抿了一口。 唐田贴着叶格的耳朵,耳语吹气,“我就说吧,我有秒表,今晚我抱你的时候,你看着点儿表。” 叶格偏了偏头,不想理他。 几个男生眼红哄笑,“唐田,这当着我们的面,就不要秀恩爱了吧。” 唐田再看着叶格笑了下,这才懒洋洋靠回沙发上,“我乐意。” 李洋一手拿一个酒杯过来,不看唐田,直接对叶格道:“弟妹,第一次见面,哥敬你一杯。” 经他一响应,剩下几个男生纷纷拿起酒杯,排着队过来。 唐田背靠着沙发,长腿一抬,踹在李洋身上,“要不要脸,边儿待着去,她不喝这玩意。” 他再扫了即将过来的众人一眼,“你们凑什么热闹,哪凉快去哪待着。” 李洋不依,躲开唐田,执着地举着酒杯,“弟妹,唐田不懂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来,我干了,你随意。” 唐田刚要过去拦酒,不料被叶格抢了个先。她伸出手,接过酒杯,平静地看着李洋,不喝,也没有说话。 李洋笑:“看吧,还是弟妹懂事。” 他无不得意地瞥了眼唐田,再朝着叶格举起酒杯,来了个一口闷。然后,他把空空如也的酒杯倒立着,向叶格示意,他已经干了。 后面几个男生蠢蠢欲动,拿着酒杯就要过来。 李洋笑眯眯看着叶格。 叶格茫然地回看着他。 唐田去看叶格,突然就知道了她接下来要如何应对。他勾着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不做任何反应。 李洋纳闷地看着叶格,再次向她举了举他手里空着的酒杯,示意该她喝了。 包厢里很静,没一个人说话,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季悠悠和另外两个面生的女孩一起过来凑热闹。 李洋最终憋不住,开口说了句:“弟妹,该你了。” 叶格蹙眉,疑惑地问:“该我什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要杠起来了?可是看着叶格的样子,又不像是找事吵架,面部表情上来判断,她真的只是在向李洋请教问题。 有趣极了。 李洋被叶格一呛,一脸懵逼:“该你喝酒了啊。” 叶格“哦”了声,淡淡道:“我不喝酒。” “哎,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玩我呢。”李洋不明所以,“我可是都把这杯酒干了。” 叶格点头,看了看他的酒杯,一副我又不瞎的表情,“我看见了。” 唐田靠在沙发上,快要笑出声来。 李洋拖长声唉了声,扫了一圈众人,又去看唐田,再把探寻的目光落在叶格身上,这妞听不懂人话? 季悠悠瞥了眼唐田,见他面部轻松,一副将笑不笑的样子,有些搞不太懂他。反正当着他的面,帮着叶格说好话总归是不会错的。 于是,季悠悠甜甜开口,“叶格,李洋哥刚不是说了,他干了,你随意,现在他都把这杯酒都干了,你不会喝酒没关系,稍稍抿一口就行,意思意思。” 唐田去瞥叶格,看吧,我说她逮谁都叫哥吧。 可惜叶格没有看他。 “我知道。”叶格看了眼季悠悠,再偏头去看李洋,“你不是说你干了,我随意吗,我不喝,不就是随意?” 她说着,蹙眉去看唐田,难道我理解错了,“不是这样吗?” 唐田咧嘴灿笑,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对,就是这样,就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李洋,这可是你自个说的,我在旁边听的真真的,你可不能耍赖。” 万头草泥马在李洋头上奔腾,他几欲骂街,像看怪物一样去看叶格,再瞪唐田,“好啊,你们两个合起来玩我。” 其他人愣怔了一会儿,开始起哄。 季悠悠给了叶格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这是什么路数? 一片喧闹中,宋植枫过来,挨着唐田坐下,小声道:“你女朋友,有意思。” 唐田自豪,“配我怎么样?” 宋植枫瞟了眼叶格,点头,“气质独特,外在来看,和你是登对,但是……” 唐田拿眼斜他,“但是什么?” “我总觉得,你hold不住她。”宋植枫拧眉,“她看起来安安静静,但身上又透着股劲,耐人是挺耐人,但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 唐田晃着酒杯,春风满面,“我就不是一般人。” 宋植枫碰了碰他的酒杯,“谁有你牛逼。” ☆、chapter56 唐田不是开车过来,啤的红的白的不忌口,混着喝了三四圈,有些微醺,再去看叶格,柔灯下的她,有种别样的美。 季悠悠嚷着让叶格唱歌,唐田倾身,接过话筒,“我来唱。” 季悠悠星星眼托腮,“叶格,我最喜欢听唐田哥唱歌了。” 叶格“哦”了声,勉强笑了笑。 唐田双眼迷离地看着叶格,问:“叶格,你想听哪首歌?” “……随便。”叶格有点儿想睡觉。 唐田丝毫不受挫,想了想,点了首老歌。 他挨着叶格坐下,拽了拽她的袖子,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我唱的时候,你看着我。” “为什么?”叶格疑惑。 “因为这是基本的礼貌。”他勾唇笑,无视旁边的季悠悠,在叶格耳旁低语,“要不我抱着你唱,一首歌的时间,钱我还是给的起的。你选一个。” 叶格皱眉:“你酒气喷我脸上了。” 唐田笑:“不好闻吗?” “不好闻。”叶格实事求是。 季悠悠看着他俩,“唐田哥,给你切歌了哈,你唱不唱了到底?” “切。” 旋律响起,唐田拿着话筒,看着叶格,就是不开口唱。 叶格深吸了口气,抿了抿唇,偏头看他,妥协道:“我看着你,你唱吧,唱完回家,我困了。” “好。” “……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你仿佛有一种魔力,那一刻我竟然无法言语……” 包厢内众人侧目,这低音炮,开口跪啊! 唐田全然不顾众人眼光,一双桃花眼轻轻眯着,深情凝视着叶格,眼底的浓情蜜意,可着劲儿地流淌。 他音准极好,声音性感的能让人怀孕。 这首情歌,加上他的姿态,迷倒了除了叶格以外的所有女性。 尤其是季悠悠,恨不得上去扒了他的衣服。 唐田哥这么好,叶格居然无动于衷,简直岂有此理! 叶格全程看着他,听完这首歌。 承认,他唱歌是挺好听。但是,这跟她,好像没多大关系。 她想,如果是苏末,估计打死也不会唱这么肉麻的东西。 不过,如果她求一求他,他也会唱给自己听的吧。 一曲结束,唐田放下话筒,向她展开双臂,意味明显,求抱抱。 叶格咬着唇,身体往前倾了倾。 他抱住她,在她头顶问:“好听吗?” 叶格实事求是:“好听。” “那我下次再唱给你听。” 不等叶格说话,他又说:“五秒时间到了。” 叶格从他怀里爬出来,“要回家了吗?” “回。” 辞别众人,两人打车回家。 家门口,唐田站住,看着她,“叶格,我想再抱一抱你。” “可是这里又没有外人。” “就是因为没有外人,我才想抱你。”唐田借着酒劲,不由分说,伸开胳膊,拢她在怀里,默默数了五下,放手。 叶格微怒,“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摇晃着自顾往院子里走,“我醉了,头晕,你别搭理我。” 第二天一大早,唐田被一阵手机铃声从被窝里叫醒,他摸起手机瞄了一眼。 阴魂不散的季悠悠。 操! 关机,继续睡。 一直睡到唐母来捶门,他才揉着眼迷糊地问了声,“几点了?” “十点多了,早饭没给你留,午饭你吃不吃吧,不吃就不做你那一份了。” “叶格呢?” “她七点就起床了好不啦。” “她现在干嘛呢。” “我不告诉你,你想知道就自己起床去看。”唐母嘟囔着下楼。 唐田又在被窝里赖了会儿,念起叶格,这才强撑着起床。 头还有点儿晕,昨晚真喝了那么多? 不过昨晚抱了叶格两次,怎样都是值的。 洗漱好,下楼。窗户外,叶格正和爸妈一起在院子里贴春联。 俨然一家人的样子。 唐田踱步出来,唐母赶他回屋,“外面这么冷,你怎么没穿外套就出来了,听叶格说你昨晚喝多了?餐桌上有冲好的蜂蜜水,趁着还热,赶紧喝了。” 唐母见他还杵在门口,别有用意地加了句,“蜂蜜水是叶格给你冲的。” 这句话很是受用,唐田瞥了叶格一眼,还没喝到蜂蜜水,就已经嗅到了甜味,比蜂蜜还要甜的甜。 他喝完蜂蜜水,穿了外套出来,一起贴好春联,布置好灯饰,又摆了两大盆金桔树,热热闹闹极为温馨地吃了午饭,再和叶格腻歪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手机这回事。 开机,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季悠悠。 唐田想着是直接把季悠悠拉黑,还是打电话过去骂她一顿再拉黑,就看到微信几条消息进来。 他皱眉打开。 季悠悠在微信里说,她现在正和叶格的高中同桌逛街。 我日!!! 唐田关上房门,给季悠悠打电话,“你什么意思?” 季悠悠在电话那头甜笑,“唐田哥,你终于睡醒了啊,还以为你能睡到明年呢。” “少废话,说事儿!” 季悠悠讪然地哦了声,说:“我向你保证,我不是专门挖叶格消息的,事情是这样子的,昨晚咱们不是在K歌玩嘛,我拍了几张照片在朋友圈。不知道你看到没有,其中一张是你唱歌给叶格听。你猜怎么着?” “说。” “有一个人,在下面评论说,这不是叶格吗?我点进去那人微信,对她没印象,也不知道我怎么有她微信。既然她认识叶格,又在我的朋友圈里,那也算是熟人了吧。于是,我就和她聊了几句,她说,她是通过林眉加的我微信。” “说重点。”唐田按着太阳穴竭力不发火。 “我问她怎么认识叶格,她说她高二时和叶格坐了一年同桌,我一想这不是熟人嘛,就和她约好今天逛街了。你和叶格要出来吗?我们现在步行街那家星巴克呢,她刚去洗手间了,我一个人干坐着喝咖啡好无聊。”季悠悠抱怨。 “你有跟叶格说吗?她同桌。” “还没有啦。” “她同桌有说什么吗?关于叶格。” “有一些,但是我觉得她说的,有些失真吧。唐田哥,好啊你,叶格就是滨城人,还在二高念书,你居然瞒的死死的,这有什么好瞒的。” 唐田想了想,道:“这样,你先别跟叶格说,我过去找你们去。” “为什么不能说?嘿嘿,唐田哥,你是想要打听叶格过去的八卦吗?这样做可不厚道喔。小心我向叶格打你小报告。”季悠悠故意道。 唐田内心虽然忐忑,表面轻松无比,“她过去能有什么八卦,有也是和我之间的绯闻。我觉得,我有必要让她同学重新认识一下我。” 季悠悠惊诧:“你和叶格,你们高中时就认识?” 唐田一边穿外套一边胡诌,“我们初中时就在一起了,好不好。” “啊?!!!” “啊什么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先不和你说了,待会儿见面聊。” 唐田挂掉电话,忧心忡忡,这个季悠悠,说不定现在已经把叶格所有底细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他找了个借口,开车急匆匆赶到星巴克。 季悠悠和一个卷发女孩靠窗坐着聊天,见着唐田,女孩明显愣怔了一下,不知道是被他的颜值震慑住了,还是在大脑中比较他和苏末的脸。 唐田想,多半是前者吧,好歹自己也是个名副其实的高富帅。 “唐田哥,这就是章晓玲。”季悠悠笑着给他们介绍,“晓玲,这是叶格男朋友,唐田。” 唐田气场太强,章晓玲莫名一阵紧张,心也跳的厉害,“叶格怎么没过来?高中毕业后一直也没她消息。” “家里来亲戚了,我妈不放行。”唐田点了杯咖啡和几味甜点,睁眼瞎扯,“咱们先聊着,她待会儿兴许能赶过来。” 季悠悠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唐田看着章晓玲又说:“我以前听叶格说起过你,我以前去过你们学校,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 章晓玲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微微泛红,她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我见过你一次。” 季悠悠看着唐田,唐田看着章晓玲,章晓玲看着咖啡沫。 唐田轻轻笑了下,不要脸地再问:“我那个时候帅,还是现在帅?” 章晓玲睫毛抖了抖,从咖啡杯里再次抬起视线,屏气看了看对面的唐田,垂下眼,像是想了一会儿,再抬眼,皱眉。 “好像不太一样。” 唐田大喇喇靠在沙发座上,有些自嘲道:“哎,老了几岁,不过,没长残吧?” 季悠悠插嘴说:“唐田哥,你这算是长残的话,这世上就没人敢说自己长正了。” 唐田斜她,“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再对章晓玲飞了一眼,笑道:“你接着说。” 章晓玲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眼,她稳了稳心神,说:“你和叶格一直在一起,真好。她现在还好吧。” 唐田郁闷万分,被季悠悠这样一岔,在旁人眼里,他和苏末,谁比较帅,就不得而知了。 不行,必须再掰扯回来。 “她啊,挺好的。”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整个人,都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她现在比高中时活泼了好多。” 季悠悠刚想反驳,就她那样,还活泼? 唐田眼角斜了她一眼,她立马知趣地闭上了嘴。 提起高中,章晓玲话匣子一下被打开,附和道:“这样子啊,她高中时就是特不爱说话,我和她做了一年同桌,听她说过的话都超不过一百句。” “她和我在一起时,话倒是挺多的,不过遗憾的是,我们不在一个学校。”唐田面露憾色。 章晓玲喝了口咖啡,突然想起来什么,笑着问:“高二那年,你们是不是闹别扭吵架了?” 唐田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说:“也还好吧,那时年龄小,不懂事。” 章晓玲:“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吵个架跟没事人似的。你是不知道,当时你把叶格伤成什么样了。” 唐田微皱眉,重点来了,他匀了下呼吸,问:“怎么说?” 章晓玲:“本来叶格前一天有说有笑还好好的,第二天旷了一天课后,整个人就完全不好了。天天跟丢了魂似的,我身为她的同桌,愣是一个月没有听她说过一句话。上课的时候,老师点她名字回答问题,她也照样是一个字不说。但是她学习好,老师和校长都指望着她能破二高记录考清华北大,她再怎么样不给老师面子,老师也没说她一个不字。” 唐田思忖着,这是在苏末走之后?可是和苏末那种字条上的时间好像对不太上。 他脸上露出一股疑惑和愧疚,“这么严重?她没跟我说过啊,我们闹过一次别扭后,我去二高找过她好几次,她都没有见我,再见到我后,她也没说什么好像,我记不太清了。你说的她那段时间,是几月份?” 章晓玲兴致来了,拿出给叶格打抱不平的姿态来,“叶格还真能忍,要换是我,我可忍不了。你不知道,那阵子她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大概整个年级都知道,灭绝师太。” 季悠悠搅着咖啡,噘了噘嘴,“她要不能忍的话,也不可能和唐田哥走到现在。” 再次被打岔,唐田几乎要恼怒,“季悠悠,你能不能不打岔。” 季悠悠吐了吐舌头,对章晓玲道:“晓玲,你接着说。” 章晓玲喝了口咖啡,继续刚才的话题:“大概几月份,我想一想,刚升高二没多久,大概十月份吧。我记得特清,有天,叶格突然问我,什么叫接吻。当时我就惊呆了,因为叶格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只知道学习的学霸,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也这么开放。” 季悠悠暗暗翻了个白眼,二高就是二高,一群土老帽,接吻就是开放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大清朝早就亡了好吧。 章晓玲继续:“我当下就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她点头承认了。当时我八卦了好一阵,她也没说出来啥。哦,对了,她说她有吻过,但不太知道算不算是,哎呀,反正就是刚恋爱的小女生心理呗。” 唐田手支着额,双眼微眯,似乎沉浸在那个吻里,“然后呢?” “然后,嘿嘿,我这样把叶格卖了,会不会不太好。”章晓玲有些不好意思。 唐田轻笑,眼神示意安抚,“你说了后,我才知道当年我是怎么伤她心的,回头好补给她。”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钱夹,抽出一张卡,放到章晓玲面前,“这间咖啡店的优惠卡,不记名,没密码,无期限,七折优惠,里面还有余额,应该够你喝两年咖啡。礼轻情意重,我这也算是贿赂贿赂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多爆些料。放心,我不会告诉叶格这些,哦,还有,回头我和叶格结婚,也请你一定来参加。” 章晓玲双手拿着卡,往回推,“这多不好意思,你这样,我都不好说下去了。” 季悠悠在一旁笑道:“晓玲,你就拿着吧,这卡又不值钱,在他那里放着也是张废卡。也不是让你说叶格的坏话,当时是怎样的,你就照实说就是了。如果叶格真和唐田哥结婚了,在婚礼上,我介绍个伴郎给你当男朋友。万一他们两个没有走到最后,我结婚的时候,伴郎给你挑一个。” 季悠悠打心眼里瞧不起章晓玲这样的女孩,本就不是这个阶层的,非要削尖了脑袋拼了命地往这个圈子里钻。 如果不是叶格,凭她的姿色和眼界,一辈子也接触不到这个圈子。 现在给她一个甜头,勾一勾手指,她肯定猴急地往上蹿。 果然,章晓玲不再推脱,眼睛甚至还亮了一亮,组织语言,开始说下去。 季悠悠得意地看了唐田一眼,念在章晓玲开口的份上,他按捺住,没有和她急眼。 季悠悠这样,不就明摆了看不起叶格。 你算哪根葱,敢瞧不起我的叶格! 章晓玲回忆着:“我问她男朋友是谁,她没有说。当天晚自习时,我给她看了张杂志插图,就是两个外国模特打kiss的照片,她只看了一眼就脸红的不行。本来晚自习放学后想向她多打听八卦来着,结果,放学铃声一响她就抓着书包跑了。第二天一整天心情都挺好的样子,晚自习放学应该是回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我们都睡下了,她又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差不多都十二点多了。我们问她干什么去了,她也不说,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还没起床,她就不见了,旷了一天的课。晚上再回来的时候,拎了好多书和衣服,接着就生病了,在宿舍躺了一个星期没有上课。再然后,整个人就变了,她本来话就不多,自从那晚后,话就更少了,反正我那会儿正好和她同桌,她说过的话,一个学期,加起来也超不过一百句。” 唐田拧着眉,心情沉重,在猜测她和苏末之间发生了什么。 “唐田哥,你当年究竟对叶格做什么了,把她害成这个样子,我都替叶格难过。”季悠悠满脸悲戚,仿若被抛弃的那个人就是她。 “我这不是正在想嘛。”唐田揉着眉心,“可能是那件事,我和她约好晚自习下课一起出去玩,你知道我爸妈管得严,约好的时间,我没有去成,应该是这件事。” “晚自习放学你们去哪里玩?又不是周末,二高和实验中学离那么远,你就算是住在家里,离你家也远啊。”季悠悠疑惑。 “你管太多了吧,我们爱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唐田没好气道。 季悠悠从鼻子里轻哼了声,你们高中时就已经开始在外面开房了? 唐田看向章晓玲,面带无辜:“我后来找过她好几次,一直没见着她,我不知道她会这么生气。” “反正这个事对她打击挺大的。”章晓玲吃了口蛋糕,“好多同学猜测她是失恋了,于是那段时间有好多男生开始追她,桌兜里天天都有情书。那些情书,她一个字都不看,而是拿着它们在背面当草稿来用。后来有个男生气不过,找她理论,她就给了那个男生五块钱,说是买他的信纸钱。从此以后,她就有了个灭绝师太的外号。” 唐田眉梢上扬,一种不可言喻的美妙漫上心尖,她换算成钱来拒绝别人的示爱原来从这时就已经开始了。 章晓玲:“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二下学期,刚过五一,有一天,你到我们学校找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高二那年的五月份,书签上的那个日期,2010年5月10号。 苏末离开滨城那天。 唐田立马紧张了起来。 他含糊着支吾了声,装作随意的样子,“那天被你瞧到了?” 章晓玲点头:“那会儿正好放学,人最多的时候,好多同学都看到了。你过来找她,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后来我们同学还讨论了好久。” “轰动?没有吧,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都讨论什么了?” 章晓玲有些不好意思,她再看了看唐田,脸红了红,“小女生嘛,见着帅哥免不了激动一下。” “帅?”重中之重终于来了,唐田眉眼里带骚气,“我那个时候帅,还是现在帅?” 章晓玲闹了个大红脸,憋了半天,说:“你好像和那个时候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唐田追问。 “给人感觉不太一样。”章晓玲歪头再看了看他,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发型不一样,你那个时候留着寸头,板寸那种,很精神。” 唐田身体往后一仰,“你是说我现在没精气神?”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章晓玲慌作一团,“气质都是会变的嘛,那个时候还小,现在成熟了。” 成熟……唐田对这个形容词很不满意。 章晓玲皱着眉,突然又说:“那个时候感觉比较二次元,现在嘛,三次元男神。” 差一个次元。 就是说他比较生活化,这不就是接地气的意思? 接地气,不就是土吗? 这,还不如说他成熟呢。 唐田闷头喝着咖啡郁闷不已,实在勾勒不出苏末的样子。 季悠悠小口小口吃着蛋糕,突然问:“唐田哥,你高中时候留过板寸?我怎么不记得。” “那谁知道你。”唐田不耐地回了她一句。 季悠悠再问:“二高和实验中学离那么远,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我们初中时就认识了。”唐田掀了一个眼皮,“大街上碰到的,我对她一见钟情,追了她好久,才在一起。” 季悠悠讪然,“初中时就在一起了?你瞒的可够严实的。” “要不然呢?让我爸妈知道了,棒打鸳鸯?” 章晓玲羡慕道:“叶格好幸福啊,从初中到现在,初恋修成正果。” 唐田竭力摆脱掉苏末的阴影,问:“后来呢?就是我那天找她后,她在学校里怎么样?” 章晓玲:“那天你找她是向她求和的吧,叶格见到你,大半年来,终于笑了一次。再后来,她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是比高二时好多了。升到高三,我们就分开坐了,大家都在忙高考,我对她关注也不多了……” ☆、chapter57 再也从章晓玲嘴里打探不到叶格更多的情况后,唐田和她们闲扯一会儿别的,匆匆告辞回家。 一路上他在想,估计苏末长成武大郎那样,叶格还是觉得他是天下第一帅。 这样一琢磨,他也就不纠结了。 只是不知道,苏末离开滨城那段时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总会知道。 苏末最大的本事,就是让叶格哭。 嘿,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让叶格笑。 惹叶格哭和哄叶格笑,哪个难度更大? 扪心自问,当然是哄她笑有难度,难易程度堪比登天摘月。 唐田自信满满,自觉,他比苏末,更高一筹。 方向盘一打,拐弯,一眼瞥见人行道上独行的叶格。 她双手抱着一团蓝,仔细瞅,应该是蓝色围巾包了个什么东西。 唐田靠着路边减速,与她并排,弹开车窗,吹口哨,“嗨,美女,要不要捎你一段路?” 叶格抱着围巾,低头向前继续走,貌似没听到他说话。 唐田再喊:“嘿,你这是去哪儿了?” 叶格依旧没理。 唐田忽然就想起那年省队,叶格低头从他们一行人身旁路过,杨向东向她搭讪失败的情景。 他笑了笑,再道:“叶格,你聋了?” 叶格这才回头,站住,再看了看四周,蹙眉困惑,“你在叫我?” 唐田露齿灿笑:“不是叫你还能叫谁,上来,一起回家。” 叶格踟蹰了下,拉开车门进去。 唐田笑着问:“你没听见我叫你?” 叶格淡淡道:“听到了,但是不知道是在和我说话。” “你没听出来是我的声音?”唐田不满。 “听出来了。”叶格小声道。 “听出来你还不理我?成心的吧。”他挑眉看她,“是不是听我叫你美女,心里倍儿高兴,想多听我叫你两遍?” “不是,我以为你在和别人打招呼。”叶格解释。 唐田:“……” “叶格,你去哪儿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去小泥湾待了一会儿。”她把围巾放在膝盖上,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再撩开围巾一角,露出一个矿泉水瓶,“前两天我放到那里一瓶水,刚过去发现已经冻成冰了,就拿回来了。” 唐田瞥了一眼,“盐汽水?你喜欢喝这个?” “嗯,以前苏末老买给我。”叶格眉眼里带笑,“北京也有卖这个的,但不是这个牌子,味道不一样。这次回来,看见这个,就想买来喝。” “全滨城也不是只有这一瓶,都冻成这样了,你还拿回来干什么。回头我给你买一箱,在家当水喝,怎么样?” “不用。”叶格声如蚊呐,“我觉得,这瓶水虽然没被苏末拿走,但是说不定,他有摸过。” 空气突然很安静。 唐田强行转移话题,“到家了马上,年货置办完了没?今儿就是除夕了。” “都好了,饺子也都包好了,我才出来的。” 唐田龇牙一笑,“你包的饺子肯定好吃。” “馅是阿姨做的,饺子皮基本上也是阿姨擀的,我就只是简单的包了一包。”叶格陈述事实。 “那我不管,反正你包的就是好吃。” “……”叶格。 年夜饭,一家人说说笑笑热闹了一个晚上。 吃饺子,看春晚,聊天拍照,放鞭炮看烟火…… 所有项目进行完,已接近十一点。 唐父唐母熬不了去睡觉,嘱咐他们第二天早起,初一要串一整天的亲戚。 叶格和唐田在楼顶待到了十二点。 十二点钟声敲响,鞭炮声此起彼伏,今年的除夕夜,没有苏末。 自从那年除夕夜在楼顶亲了苏末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在一起过过年。 苏末,此时此刻,你在看着我吗? 唐田默默陪着她站了一个多小时,觉得,他再这么任她站下去,她真敢在这站一夜。 他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走,回去睡觉,明天一早起床收红包去。” 叶格转头看他,“什么红包?” “拜年红包,你第一次回家过年,红包肯定少不了,除了我爸妈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一串亲戚,也都会给的。怎么样,是不是想想就有点儿小激动?” “这钱我不能要。” 唐田摸出手机,打开一个帖子给她看,“租女友回家过年准则第三条,女方收到的红包必须归女方所有。” “这个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叶格坚持。 “你要这样,可就不地道了。”唐田不满,“别人给你红包,你不要,这不是明摆着给他们难堪吗?大过年的,不要净给人家添堵。” 叶格想了想,“那这样,我先替你拿着,回头我再给你。” “这不就结了,走,回去睡觉。明早起不来,感觉都要损失好几个亿。” ******** 连着串了两天亲戚,叶格收了一堆红包,她摊开算了算,数目吓了她一跳。 她抱着红包去还唐田,他耍赖就是不要,待她真生气的时候。 唐田说:“这样,咱俩一人一半,你的那一半拿着用来销账,看够不够用。” 叶格翻着手机记账本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以前记账,没有算上你往返北京的路费。我现在留下红包,那就把你所有路费算上了。” “这么一大笔账,你居然想赖掉。”唐田扔她身上一袋零食,“得亏出了红包这档子事,要不然,呵呵呵。” 叶格接过零食,脸颊微微红,尴尬道:“我是觉得,每周往返,有些频繁,路费加起来就比较多。” 唐田斜睨着她,郑重道:“那我可要提醒你一下,我来回都是买的机票,你按机票来算,不要耍心眼按火车票算。嗯,等你还账的时候,我是要检查的,账本你好好放着。” 叶格头垂的更低,“知道了。” 唐田别过脸,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竭力敛了敛笑脸,再回头,严肃道:“我想喝汤了,你去煮汤,就当作利息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走剧情~~~瞄了下字数,发现这章略短小,soga, 双更,任性 ☆、chapter58 大年初三,唐田和叶格去逛超市买煮汤用的食材。 挑好食材后,唐田拿去称重,叶格推着购物车,拐到一排货架后。 购物车撞到一个男人。 男人拎着购物篮,抬头。 两个人对视了半分钟。 叶格双手攥着购物车,手骨咯吱咯吱响。 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烟熏黄牙:“叶格?” 孤儿院的数学老师,李建军。 李建军猥琐一笑,“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话是不假,你比小时候可好看多了。要不是你瞪我,我还真不敢认你了。” 唐田称重回来,拎着购物袋过来,随手撂进购物车里,笑着问:“都买齐了没?有没有漏掉的。” 叶格紧咬着唇,双眼赤红,瞪着面前的李建军,没有回答唐田。 唐田注意到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李建军浑浊的眼珠在唐田身上来回滚了几下,嘿然一笑:“这是你新找的男人?苏末呢?嘿嘿,我差点儿忘了,苏末他妈有精神病,他这会儿该不会是跟他妈一样,发疯死了吧。” 叶格双唇剧烈抖动,猛地抓起购物车里的酱油瓶,就要向他砸去。 唐田搂住她肩头,攥住她的手腕,沉声安抚道:“叶格,让我来。” 李建军一点儿都不怕,这是在超市,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能怎么着他?再者说了,叶格身边这个男人肯定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 杀人犯的孩子啊,这个男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收拾她呢! 李建军扬了扬头,甚至把脖子往前伸了伸,一副泼皮样子,“怎么着?还想打我?我告诉你,这可是法制社会,你的一切行为都是要受法律制裁的。”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微坡的右腿,愤愤道:“妈卖批的,我这条腿,看到没,这就是证据,我还没找你们,你倒找上门来了,啊?!”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少给我装糊涂,呵呵,你现在这个男人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吧。当时,你和苏末把我这条腿弄废时,没想到今天咱们还能再见面吧?” “什么时候?”叶格声音颤抖,眼眶欲裂,“你上次见到苏末是什么时候?!” 李建军还想再骂,唐田大跨步过来,单手扭住他的胳膊,膝盖朝着他的腹部一顶。李建军吃痛弯腰伏地,手上拎着的购物篮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四散着滚开。 李建军大吼:“你干什么你?来人啊,打人了!” 唐田凑在他耳边,“来什么人,我一个人打你够了。” 他再把李建军从地上拎起来,回头对叶格说:“叶格,跟上。” 李建军双手别扭地背在身后,唐田借着身高和体力优势,轻而易举单手扭着他往外走。 超市人多,见这边有动静,吃瓜群众迅速围过来,指指点点。 唐田右手扭着李建军,左手从兜里掏出证件,向吃瓜群众展示,“警察,执行公务。” 李建军听他是警察,赶紧道:“警察同志,你还不知道吧,就那个叶格,她亲爹是个杀人犯,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操!”唐田用力扭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惨叫了一声,左胳膊脱臼,“再哼一声,脱臼的就是嘴巴了。” 一路扭他到地下停车场,唐田找了个监控盲区,停下。 他对跟上来的叶格笑了笑,“叶格,背过身去。” 叶格紧握着拳,死死瞪着李建军,不动。 唐田右手钳制着李建军,伸出左胳膊,抱了抱她,轻笑道:“我打人的时候最帅了,我怕你看到了会爱上我。转过身去,两分钟就够了。” 叶格声音依旧颤抖,“我要问苏末。” 唐田摸了摸她的头,“两分钟后再问。” 叶格仰脸看了看他,咬着唇转过身。 唐田左手松了松领口,斜眼俯视着李建军,蓦地出拳,砸向了他腹部。 李建军惨叫着,还在嘴硬,“你滥用私刑,我告不死你。” 唐田一句话不说,朝着他的胃部又轮了一拳,膝盖对准他的脾脏,用力顶了过去。 李建军蜷缩在地上,面部五官丑陋地扭在一起,再也叫不出来。 唐田再把他从地上揪起来,瞅准他的腹部器官,挨个轮了个遍,又在他左腿上狠踹了几脚,最后,踩着他的左腿骨,说:“待会儿好好说话,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敢说半句假话,你这条腿今儿就是我的了。” 李建军眨了眨眼,嘴里呜咽了声。 唐田从他腿上抬起脚,又在他衣服上蹭了蹭鞋底,松了松面部表情,调了个笑,走到叶格身旁,抬起手腕,露出表盘,“不多不少,两分钟。” 叶格转过身,嫌恶地看着地上蠕动的李建军,问:“你上次见到苏末是什么时候?” 李建军大口大口喘着气,豆大的汗珠像条条蚯蚓,在他脸上爬来爬去,“……等……一会儿。” 唐田在他眼前缓缓晃了下手,他立马道:“一零年底。” “胡说!”叶格眼眶几欲裂开,“一零年底他不在滨城!” 他离开滨城走的那天,她永远记得,2010年05月10号。 他说,他永远不会再回来。 李建军在地上哼哼了几声,神情痛苦道:“就是一零年底,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年后那个夏天,你高考,考上了B大。” 2011年6月,她高考。 苏末一零年底居然在滨城! 他走后,又回来了。 叶格几乎喘不上气,双唇哆嗦着,问:“你在哪见的他?” “经三路,你们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谁一起?”叶格头皮发麻。 唐田脚尖踢了踢他,“把话说清楚。” 李建军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腹部,痛苦道:“你和苏末,你们一起。” 一阵头晕目眩,叶格身形晃了晃,几乎站不住。唐田伸出胳膊护住她,把她搂在怀里。 他再转向李建军,“一次性把话说完,事情经过,当时情况,一个细节都不许漏。” 李建军张开嘴,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说:“那天快过年,我路过经三路,见你走进一家宾馆,我悄悄跟在你身后,快走到宾馆门口的时候,苏末叫住了我。他说有事找我商量,拉我到隔壁胡同,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打我。” 他说到这里时,满眼恐惧地看了看唐田。 “然后呢?”叶格流着泪问。 “还能有什么然后,他疯了一样,照死里打我,我的右腿直接就废掉了,在床上躺了半年,到现在都没有好利索。” “他当时都跟你说什么了?” “放了一些狠话,不让我再招惹你,还威胁不让我报警。” 当时,苏末打过他之后,蹲在他面前,在他眼前虚晃了下照相机,说:“李建军,前几天你在孤儿院做的事情,我全拍下来了,我等着你去报警,看咱俩谁牢饭吃的久。” 李建军恨得牙痒痒,也只能牙齿打落往肚子里吞。 前几天,孤儿院刚来了个小女孩,自然没逃过他的魔爪。 这些,苏末并不知道,照相机里,当然什么也没有,他只是料定李建军这些年坏事没断过,诈他一下。 “然后呢?”叶格上下牙齿打颤。 “然后,他就走进了那家宾馆。我就见过他这一次,以后没再见过他,自从那次后,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你。” 叶格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唐田,我不知道苏末在,我不知道……” 唐田拥着她,“他一直都在。” “你说他现在滨城吗?” “也许吧,叶格,我们走,去小泥湾找他。” 两人走了几步,叶格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的李建军,问:“他怎么了?” “死不了。” “没见他流血……” 唐田内心os:他脾脏出血,你当然看不见。 “怎么?要不我过去把他打出血?”唐田笑着就要往回走。 “算了,走吧。”叶格扯了他一下。 “叶格,那孙子谁啊?” “孤儿院的数学老师。” 唐田再回头看了一眼,你给老子等着。 ☆、chapter59 一如往常,没有找到苏末。 这就是苏末,说会来找她的苏末。 苏末,你躲在我身后,有意思吗? 我究竟怎样,你才会出来见我? 滨城下了一场大雪,茫茫一片,盖住了苏末所有的气息。 大年初五,唐田拉叶格出去滑雪,和宋植枫他们一起。 叶格以前没有玩过滑雪,笨手笨脚摔了好几次。唐田极为有耐心的教,快晌午的时候,她终于可以像模像样滑一小段距离。 宋植枫一脸堪忧的滑到唐田身边,“我给你说,季悠悠过来了。” 唐田看着从远处山坡缓缓滑下来的叶格,不耐烦道:“她来干什么?” “喏,那不,来了。”宋植枫朝左边努了努下巴。 唐田看过去,季悠悠穿戴整齐一路滑过来,看见他们瞧她,笑着向他们挥手,“唐田哥,好巧喔。” 唐田皱眉,“谁他妈嘴欠告诉她咱们在这里?” 宋植枫无辜:“反正不是我。” “不滑了,吃饭去。”唐田伸开双臂,稳稳接着叶格,“累不累?歇会儿去吃饭,吃饱了再接着玩。” 唐田无视季悠悠,牵着叶格往回滑。 季悠悠喊:“哎,你们这是去哪儿?” 宋植枫跟在后面,“不玩了,饿了,吃饭去。” 季悠悠噘了噘嘴,也跟着他们往回滑,“我也还没吃饭呢。” 她加快速度,撵上叶格,笑道:“叶格,几天不见,我都快想死你了。” 叶格一直小心翼翼地专注着滑雪,没有注意到她,现下被她点名,这才瞧见她,“悠悠,你好。” 季悠悠甜笑着撒娇,“叶格,你给唐田哥说一下,吃饭带上我呗。我睡过头了,早饭都没吃,好饿好饿喔。” 唐田还没来得及拦,叶格就说:“好啊,一起啊。” “叶格,还是你对我最好。”季悠悠说着,朝唐田不满地做了个鬼脸。 唐田拧眉,“季悠悠,我们不方便带你。” 季悠悠立马道:“唐田哥,上次在星巴克喝咖啡……” 唐田紧张地牵着叶格的手,瞪向季悠悠。 季悠悠笑嘻嘻道:“我的嘴巴,只有吃饭才会停喔。” 她迅速滑到边界,回头对叶格笑着招呼,“叶格,我在更衣室门口等你。” 唐田莫名有些心慌,“叶格,你别听她瞎说八道。” 叶格淡淡:“知道了。” “那你快点儿,我在门口等你。” “好。” 季悠悠说笑着和叶格一起换好衣服,关于章晓玲的事情,她一个字没提,只是闲扯了一些过年的趣事。 换好衣服出去,走廊上,正好遇到要去换衣服的王超和李洋。 “你们快点儿,我都快饿晕了。”季悠悠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顺便调侃道:“李洋哥,我昨儿碰到君言姐,她没说你好话喔。” 李洋皱了下眉,“君言?靠,我哪里得罪她了?” “也不是啦,她说你假公济私,贩卖假票。”季悠悠拉着叶格,“不和你们说了,去找唐田哥。” 李洋横在她们面前,笑呵呵道:“假票?你是说火车票吧,嘿嘿,这你就冤枉我了,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正是你唐田哥做出来的。” 季悠悠瞪了他一眼,“你就胡诌吧你,什么脏水都往唐田哥身上泼,叶格可是在这里呢。” 自从上次KTV唱歌敬酒之事后,李洋见着叶格,总有些说不上来的犯怵。 他挠了挠头,呵呵笑道:“真是他,他托我办的,说是有用。算了算了,不和你们说了。” 说着,他就和王超往更衣室方向走。 叶格突然蹿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火车票,举到他脸前,盯着他问:“是这张票吗?” 李洋被她的架势吓了一跳,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瞄向她手里的火车票,眯着眼说:“是有些像,我记不太清了。” 叶格攥着火车票,疯了一样冲向门口。 李洋他们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赶紧跟了过去。 宋植枫最先换好衣服,坐在雪窝里抽烟等他们。 唐田过去,挨着他坐下,“给我一根。” 宋植枫惊讶:“你不是不抽?” “我总感觉今天要出什么事。”唐田点上火,猛吸了一口,“今早出门的时候,他妈的听见老鸹叫唤了两声。” “老鸹?你就扯吧,这年头,又不是荒郊野外,哪来的老鸹?” “所以我才说邪门。” 唐田抽第三口时,远远看到叶格杀气腾腾过来。 一个晃眼,他甚至看到她头顶的红蓝血槽满格到溢出来,再给她配把刀,简直是要砍终极boss的阵势。 “卧槽,我干脆转行去算卦得了。”他把烟摁灭在雪里,站起来。 叶格冲过来,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举起手里的火车票,磨牙:“这是假的?!” 唐田提上一口气,“叶格,你听我说。” 叶格把车票摔在他脸上,“草你大爷的唐田!” 季悠悠和李洋他们追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季悠悠心虚劝道:“叶格,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是唐田哥的女朋友……” 唐田:“季悠悠,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叶格:“谁他妈是他女朋友!” 叶格抬脚踹开他,往出口走。 唐田捡起车票,上前去追。 叶格弯腰拿起一块旁人刚卸下的滑雪板,抡起来朝着他的背狠狠砸过去。 季悠悠尖叫了一声,众人看傻了眼,想拦,又不知道怎么拦。 叶格血红着眼,问:“苏末根本就不在滨城,对不对?” “……我不知道。”唐田软声道。 叶格再抡起滑雪板,唐田站着不动。 滑雪板砸中他胳膊。 他眉心微微一紧,“叶格,我知道你生气,你打我吧,我站着不动让你打。你什么时候打累了,再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叶格大声吼:“唐田,你去死吧!” 她把滑雪板摔在他身上,哭着跑出去。 唐田摸了下胳膊,抽着气追过去。 季悠悠目瞪口呆:“她居然打唐田哥?” 宋植枫幽幽道:“季悠悠,你就自求多福吧,麻溜地去国外躲一阵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季悠悠:“他们会分手吗?” 宋植枫:“他们分手,你得分尸。” 季悠悠:“我怎么了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宋植枫:“这话你自己跟唐田说去吧。” 季悠悠:“我就是觉得,她配不上唐田哥。” 宋植枫:“就你能配上?” 季悠悠:“你们不知道叶格她……算了,不跟你们说了。” 唐田跟着叶格一前一后进家门。 唐父和唐母正在客厅看电视,见他们进来,唐母惊讶道:“你们不是不回来吃饭吗?没给你们留饭,冰箱里还有饺子,给你们煮两碗吧?” 两个人一句话没说,直奔楼上。 不一会儿,楼上传来砰砰响声和争执声,隐约,还有哭声。 唐父和唐母对视了两秒,齐齐上楼。 叶格正哭着收拾行李,唐田在一旁阻拦。 唐母过来,“叶格,怎么了,是不是唐田欺负你了?跟阿姨说,阿姨帮你教训他。” 唐父跟过来,吼:“唐田!你干什么好事了?!” 唐田烦躁地去赶他们走,“你们就别掺和了行吗。” “不是,这到底怎么回事?”唐母焦急。 “待会儿给你们解释。”唐田轰他们出去。 叶格把书放回书桌,垂首立着,向唐父和唐母鞠躬致歉,“叔叔阿姨,对不起,我不是唐田的女朋友。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叫苏末。唐田说,苏末在滨城,我才回来滨城,借住在你们家。我刚刚才知道,唐田骗了我,苏末根本不在滨城,我要回北京去找他。” 她再鞠躬:“叔叔阿姨,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唐母愣在原地,脑袋一阵懵。 唐父转向唐田:“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唐田一屁股坐在床上,破罐子破摔道:“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我就连蒙带骗把她拐到家里来了。然后我拜托她假装是我女朋友,做个样子给你们看,就这样。” 唐父气不打一处来,扬起巴掌就要打他。 叶格又道:“叔叔阿姨,关于我的身世,我猜唐田应该也没告诉你们。” 唐田红着眼急着阻拦:“叶格!” 唐母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叶格,你说。” 叶格抹了把泪,抬起头,看着他们,平静道:“叔叔阿姨,我爸是个杀人犯,他打死的人是我妈,在我七岁那年,当着我的面。” 唐父和唐母饶是再经过大场面,听到这个消息,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九岁的时候,我爸死在了监狱,我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叶格看着唐母,继续说:“阿姨,上次你在厨房说,唐田十岁的时候,你们曾去过滨城西郊凤陵路那家孤儿院,想领养一个女孩。如果你们是在03年冬至前两天去的话,当时你们想领养的女孩就是我。我也是那天听您说起这个,我才知道,当年那家人,是你们。” 唐田看向她,“叶格,你说什么呢。” 唐父和唐母面面相看,各自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唐父招呼道:“叶格,你也坐。” 叶格靠着书桌,没有动。 她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说:“因为当时我拒绝跟你们回家,你们走后,院长就把我关在了地窖。我一个人在地窖里待了两天,又冷又饿,冬至那天下午,就在我快要晕死过去时,有个小男孩给了我一个馒头。那个小男孩,就是苏末。” 即使说他父亲打死她母亲那段往事时,叶格也没有哭,叙述的时候,冷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是提起苏末,她瞬即就泪流成河,泣不成声。 “如果不是苏末,我早就死了好几回了。他带我离开孤儿院,挣钱供我读书上学。我们说好了以后要结婚的,但是我找不到他了,我找了他五年多,一直找不到他……” ☆、chapter60 唐母眼圈泛红,抽了几张纸巾,走过去递给叶格,想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转向唐父,说:“你去给叶格拿杯水。” 唐父忙不迭应着,站起来往外走,唐母又嘱咐道:“柠檬蜂蜜水。” 唐父拿水上来的时候,叶格才止住哭泣。 她接过水杯,还是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在唐母的坚持下,叶格喝完了这杯水。唐父再次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家庭号的保温杯,搁在桌上。 唐母细声安慰道:“叶格,你说的这个苏末,我和你叔叔帮你找,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你别哭了,喝口水缓一缓。这件事全是唐田不对,我和你叔叔帮你治他。” 叶格抽泣着再朝他们鞠躬,“叔叔阿姨对不起。” 唐母给唐田使了个眼色,拉着唐父走出房间,帮他们带上了门。 他们出去后,叶格开始收拾行李。 唐田看着她默默坐了一会儿,“等开学了你再走,好不好。” 叶格把书搬进行李箱里,闷声道:“现在走。” 唐田软声认错,“车票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就是想带你回家过年。” 叶格踹了下行李箱,回身盯着他,问:“苏末在哪里?” 唐田被她盯的心里发毛,面上依旧保持平静,“我不知道。” 叶格直盯着他不说话。 “如果我再骗你的话,你就杀了我。”唐田回视着她,“我是想,如果苏末一直在暗处跟着你的话,你来滨城,他也会过来吧。” 想起李建军,叶格咬了咬唇。 唐田继续说:“你不是说,要我假扮你男朋友,把苏末引出来吗?你跟我回家过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想啊,哪有男朋友自己在家吃香喝辣的,把女朋友一个人扔在北京?要这样,苏末看见了,他也绝不会信我是你男朋友。” 叶格被他气倒,“所以,我还要谢谢你?” 唐田摸了摸下巴,不好意思笑了笑,“谢我就不必了,乐于助人是我的本性,一天不做好事我就浑身难受,谁要拦着我,我就跟谁急。” 叶格看着他,不觉就往他套里钻,“那我拦着你,求你不要再自以为是替我做好事了,行不行?!” 唐田站起来,晃到她面前,一双桃花眼黏着她笑,“谁要拦着我,我就跟谁急,那你要是拦我,我就跟自己急。我这句话没毛病吧。” “你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你的意思。” 叶格气急,怒瞪着他,“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喜欢你!我只喜欢苏末一个人!也只会和他一个人在一起!” “我也说过好多遍,我不管你喜欢谁,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他再逼近一步,“那不能光兴你说,不兴我说吧。” 叶格气血上涌,长长吐了好几次气,才说:“唐田,我爸是杀人犯你知道的吧。” “那又怎样。” “你就不怕我哪天把你杀了?!” “不怕。” 叶格再瞪了他一会儿,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不说,继续收拾行李。 唐田坐在行李箱上耍赖,“不管怎样,反正你今天不能走。” “……”叶格去衣柜收拾衣服。 他贴过来,靠在衣柜门上,“今天没票了,你不能腿儿到北京吧。” “……”叶格再去搬书。 他再跟过去,“真没票了,不信你查一下。” “我买火车站票。” “那不行,我可不陪你站到北京。” “我自己回去!” “那更不行,我可是个称职的男朋友。”眼看叶格又要炸毛,他立马展了个笑脸:“假的,假男朋友。你看我这个演员怎么样?是不是颜值高,演技好,吊打一众当红小鲜肉。” “你想怎么样?!” “想送你去北京。” “不用!!!” “这样,咱们各让一步。”唐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抬胳膊的时候,抽了一口气,“买明天的票回去,好吧。我当着你的面订票,现在就订。再说了,今天大年初五,初五的习俗你知道的吧,这一天是要把家里的穷气和晦气扫地出门的,那你今天走了,就不摆明了自个身上带有穷气和晦气吗?这倒不要紧,关键是我爸妈。他们两个,一个在银行,一个在检察院,一个最最忌讳穷气,一个最最忌讳晦气。今年他俩万一谁不顺,我告诉你,他们可是会把这屎盆子往你头上扣的。” 他一套歪理说的极为顺溜,叶格被他唬了一唬,“叔叔和阿姨不是这样的人。” 唐田神秘一笑:“我是他们儿子,你才认识他们几天。我了解他们,还是你了解?” 爹妈,对不起您二老嘞。 他再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喏,我订了哈,明天下午的机票,怎么样?不骗你吧,初六走,多好啊,六六大顺。你要再晚走几天我还不乐意呢,我告诉你。我初八就上班了,送你是事大,但也不能耽误我工作,是吧。” 叶格盯着他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合适的措辞来怼他。 最后,她憋出一句:“你胳膊怎么了?还疼吗?” 唐田喜不自胜,“你心疼了?” 叶格不再理会他,转去桌前倒水喝。 他笑吟吟跟过来,“瞧瞧我爸,把你当什么了,给你拎这么一大桶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房间里养了一头水牛呢。” 叶格咬着后槽牙:“你出去!” 唐田笑嘻嘻:“好好好,我现在就出去,那说好了,明天下午走。我机票都买好了,退票的话手续费忒贵。” “滚!!!” “我走出去行吗?我现在胳膊疼,背也疼,不太好滚,赶明儿我再滚给你看,好不好。”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我走了。” 唐田再粲然一笑,晃荡出房间。 他默默为自己点了根蜡,视死如归地推开了自己房门。 果不其然,母上和父上两位大人端坐在椅子上正等着他。 “要不要我出去请个关公,来个三堂会审。”他两三步走过去,歪在沙发里。 “瞧瞧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唐母黑着一张脸,“你跟我们说一声,叶格要在咱们家过年,我们也是极大欢迎的,用得着假装男女朋友骗我们吗?哦,她不是你女朋友,我们就不让她进家门了?” 唐田在沙发里找个舒适了姿势,“那不一样。” “你倒说说,怎么不一样了?” “我心情不一样。”他看看唐母,再瞅瞅唐父,“我不管你们怎么着,反正我是认定叶格了。” “你什么意思?”唐母瞪大眼。 “意思就是,你儿子我,这辈子就非叶格不娶了,其他的,爱咋咋地吧。” “她不是有男朋友,就是那个叫苏末的,你在这瞎掺和什么。” “他们不合适。” “跟你就合适了?” “对了,就是跟我最合适。”唐田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有些混不吝。 唐父终于开口:“我看她并不这么以为吧。” “以后会的。”唐田自信满满。 唐父拧眉问:“她家里情况,这些你都知道?” “知道啊,这就是我年前拜托你的事。” 唐母惊诧:“他拜托你什么事了?” “这个回头再说。”唐父摆手,再转向唐田,“那个苏末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吧。” 唐田起身,去抽屉里拿出来两份档案,递给他们,“你们看这个吧,叶格和苏末的档案资料,省得你们再去查,查来查去,也就这些,我没弄虚作假。” 唐父和唐母看着资料,沉默了十多分钟。 唐母开口,打破沉默,“说起来,叶格这孩子也是和我们家有缘,当年要是坚持一下,把她领回家就好了。” 唐田长腿收了收,“你们说的领养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你忘得倒一干二净。”唐母白了他一眼,“你十岁那年,我们去孤儿院想着给你领养个妹妹,你在孤儿院晃悠了老半天,最后挑中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凶巴巴的说她爸爸是个杀人犯,当时把你吓得啊,哭着喊着要回家,说啥也不要妹妹了,这回事你忘了?” 唐田揉着眉心想了想,在记忆库里搜寻了再搜寻,眼角飞笑道:“她就是叶格啊,怪不得在省队刚见着她时,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省队?” “哦,我初中时不是在省队练网球嘛,叶格那会在射箭队,我就是那个时候看上她的。” “瞧你这点儿出息。” “怎么样?你儿子我眼光毒吧,别管什么时候,愣是一眼就能把她从人堆里拎出来。”唐田嬉皮笑脸。 唐父正色道:“你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唐田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道。 “你知道我现在位置……” “所以才要你帮忙。”唐田身体往后扬了扬,捏了捏眉心,“还是那句话,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件事,就是叶格。你爱帮不帮,反正我非她不娶。” “你这不是胡闹吗你!”唐父拍桌。 唐母见唐父动怒,拉扯着他往外走,“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叶格可是还在家呢。” 临出门,唐母还不忘关心,“唐田,你俩是不是还没吃午饭,冰箱里有饺子,你去煮两碗,先和叶格凑合吃了,我今晚早点儿做饭。” 唐母推搡着唐父回一楼主卧,关上门,小声说:“亏你还当了几十年检察长,这种事情都不会处理。这个时候,你越是反对,他就越上蹿。这就叫什么,人们说的罗密欧和朱丽叶情结,通俗讲就是逆反心理。” “那怎么办?就由着他瞎胡闹?” “由着他不定是个什么结果,但是现在反对,那就必然只有一个结果。说不定他也就是个三分钟热度,以前都是乌泱泱的小姑娘往他身上扑,现在遇上一个不拿他当回事的,他就受挫受不了,说不定是在跟自己较劲。” “我看他那样可不是在跟自己较劲。” 两个人默默坐了一个小时。 唐母叹道:“这可能就是孽缘吧,其实叶格这孩子挺好的,她受那么多苦,真要说,跟我们也有一定关系,如果当时硬着把她带回家,或者压根刚开始就不去领养什么孩子,不也没这茬事了嘛。现在这种情况,要不当咱家儿媳妇,要不当咱们女儿,反正咱家这个门,她是进定了。” 唐田煮了一盘饺子,端给叶格,半靠半坐在书桌上给她念日记,“2003年12月20号,星期六,阴。今天在孤儿院看到一个女孩,她冲着我吼,说她爸爸是个杀人犯。那是双怎么样的眼睛啊,也太吓人了吧,我现在想起来还害怕。” 他翻了一页,继续念:“2003年12月21号,星期日,大雪。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昨天那个女孩了,她变成了恶魔的样子,追着我就打,还说要吃了我,吓死我了。” “2004年1月1号,星期四,晴。天啊,我又梦见那个女孩了,她不会现在已经死了,变成鬼魂缠上我了吧,要不过年的时候,我偷偷给她烧几张纸钱?” 叶格偏头看他,脸色终于松弛:“我就有那么可怕?” 唐田放下有些泛黄的日记本,眉开眼笑,“因为你不要我,我才觉得你可怕。” ☆、chapter61 晚饭,唐母发话表示,他们会帮着找苏末。 叶格谢过他们之后,唐母又说:“我和你叔叔都很喜欢你,我们想好了,如果,我们是说如果,你最后和唐田在一起了,我们是支持的。” 唐田感激地看了看父母。 唐母再说:“如果你们没有走在一起,我们想着认你当女儿。十几年前你差点儿就进家门,现在既然来了,以后就在家里待着吧,哪儿也别去,这就是你的家。” 唐父也道:“叶格,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学校放假节假日的时候,常回家看看。” 叶格握着筷子,“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我……” 唐母笑着劝菜:“啥也别说了,吃菜吃菜。” 饭后,唐母拉着叶格语重心长说了好些温情的话,最后,拿出一张银行/卡,说:“你马上就要去美国念书了,一待就是半年。国外不比国内,花销大的很,都说穷家富路,手头没个钱根本不行。这卡里钱也不多,五万块钱,你拿着,当紧急备用金。” 叶格红着眼圈谢了再谢之后,坚决不接。 “我有钱。”她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有一张卡,账户名是苏末,是他离开的时候留给我的,当时卡上有三万块钱,支撑到我读大学。几年来,这张卡一直没有动静,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卡上突然多了四十五万。”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当时我以为是苏末快来找我了,可是十月份的时候,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认尸……他们说那是苏末……” “唐田,我以前没告诉你银行/卡的事情,我是怕你查出来,确认那具尸体就是苏末。”叶格咬着唇,抹了把泪,又说:“现在我不想等了,不管苏末是死是活,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她拿起桌上的笔和便签纸,颤抖着手写了一串银行/卡号,递给唐母,“阿姨,我想求您帮我查一下,当时汇款人的信息。如果他是在银行柜台存的这笔钱,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调取当时的监控。我想看一看苏末,我已经五年多没见着他了,我没有他照片,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想看一看他……” 唐母跟着她落泪,“好,阿姨帮你查,叶格,来,喝口水,歇一会儿。” 唐父沉声道:“叶格,这五万块钱是我和你阿姨的心意,你必须得拿着,家里长辈给孩子的零花钱,你再不拿着,可就是见外了,你知道,我和你阿姨都是把你当女儿的。” 叶格僵着,没有说话。 唐田眼底泛红,他揉了揉眉心,双手抓了抓头发,说:“这样,等找到苏末了,你和苏末一起,再把这张卡还回来。苏末给你的钱,你先别动,说不定他还有别的用处。” 叶格吸着鼻子抽泣着,终于接过了银行/卡,“谢谢叔叔阿姨,等找到苏末,我和他一起过来当面谢你们。” 唐父沉着脸瞪了一眼唐田,没有说话。 唐母擦着眼角的泪,忙不迭道:“哎哎,好,到时候把苏末也领回家,家里房间多,住得下的。” 唐田站起来,去捞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叶格,“明天还要赶飞机,行李一大堆都还没收拾呢。” 唐母看着他们上楼,哽咽道:“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叶格和苏末一起领回家里来的,家里又不是住不下,又不是养不起。” 安顿好叶格,唐田回到自己卧室,冲澡的时候,龇牙咧嘴一阵疼。 幸亏冬天穿的厚,这要搁在夏天,估摸着胳膊得折半截。 为了苏末,叶格真敢和他拼命。 唐田站在花洒下,淋着热水,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 冲过澡,他翻出红花油,擦过胳膊再擦后背。 折腾一番,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摸出手机,微信群里早就炸开了锅,消息刷新了几百条。 他点开微信群,发了条消息:朕半天不上朝,你们这群乱臣就开始枉议朝政了。 群里再次炸开了锅,一条条消息蹦出来。 唐田:朕眼晕,奏折太多看不过来,推举一个人汇总意见。 宋植枫: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唐田:闹了点儿小情绪,现在情更浓。 李洋:靠,你以为我们眼瞎,她打你时那狠劲,我们可都是看见了。 唐田:打是亲骂是爱,踹一脚才是在恋爱。 王超:我记得,她打的不是你脑袋吧,你脑子坏掉了? 黄铭:卧槽,这么劲爆,我居然没看到,此生最憾,没有之一。 宋植枫:你哄好她了?敢不敢明天一起出来耍? 唐田:明天送她回学校。 李洋:这还不是闹蹦,就你丫嘴硬。 唐田:后天情人节,朕去皇城根下过,不行? 宋植枫:别贫了,说正经的,你们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唐田:没贫,我们好着呢。还有,今晚我爸妈已表过态,认定了她这个儿媳妇。你们就等着喝我喜酒吧。 群里再次炸开锅,众人纷纷表示不信。 唐田等他们闹够了,发消息道:谁不信,报上名,等我结婚的时候,红包翻倍。 紧接着,他又发了条:季悠悠,你给我出来。 群里顿时没一个人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季悠悠私敲他,没敢说话,只是发了个萌萌的表情包。 唐田没理会,又在群里发了一遍:出来。 季悠悠这才显身,丢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 唐田:第一,我娶的人一定是叶格,也只能是叶格。第二,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不要逼着我把话说绝,你好自为之。第三,请参考第一条。 唐田关掉手机,闭眼睡觉。 叶格回来时拎了一个箱子,走的时候,拎了三个。 一箱是她原本的东西,另外两箱,都是唐母给她买的衣服鞋包和化妆品,还有杂七杂八吃的一些东西。 叶格一再谢过唐父唐母,和唐田一起,回到学校。 学校还没有开学,偌大个校园不见一个人影。叶格以前都是在学校宿舍过寒假,宿舍楼门钥匙她一概都有。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寒假时,宿舍集体暂停供暖,整个宿舍又阴又冷。 唐田摸了把被褥,一层霉湿。 他把行李放好,皱眉嫌弃道:“这根本没法住人。” 叶格用抹布擦拭着桌上的灰,淡淡道:“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觉得不能住人。” 唐田一阵心疼,不由说:“叶格,这都怪我。” 叶格拧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唐田凝视着她,“怪我没有早点儿把你带回家。” 叶格看了他两秒,转身继续擦桌子,恨恨道:“不要再提这个事情。如果不是你骗我说苏末在滨城,我是绝不会和你回去的。” 唐田靠过来,和她一起收拾桌子,“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当年在省队的时候,那会儿,我就应该鼓足勇气去追你的。” “不可能!我有苏末。” “我知道,那你和苏末,一起去我家呗。” “我只要苏末,苏末也和我一样,只要我一个人。”叶格把抹布丢在桌上,爬上床去收拾被褥,“我们哪儿也不会去。” 唐田妥协,“苏末走了以后呢,高二的时候,我去找你。” “不!可!能!”叶格爬在床上,怒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唐田双手扒在床铺上,看着她再一笑,“那就是说,我现在出现的刚刚好呗。” 叶格双手一拍被褥,灰尘夹杂着赤潮的霉气,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好一阵。 “不行啊,你这被褥,睡一夜会生病的吧,明天晒一晒再过来睡。” “不用。”叶格干脆拒绝。 唐田想了一想,“这样,咱们先去吃晚饭,然后我再把你送回来。我出去住一晚,明天就回滨城。” 叶格把床铺整理好,“也好。” 等他们吃过晚饭回来时,发现宿舍楼门钥匙找不到了。 唐田立马把自己撇清,“钥匙一直在你身上,我可没碰过,你甭想诬赖我。” 叶格坐在台阶上回忆,“是掉在吃饭的地方吗?” “这可说不准。”唐田装模作样帮她回忆,“你好好想想,有可能会掉在哪里,会不会是你口袋太浅,掉在来回路上了。” “……不知道。” “现在都晚上十点了,给学校宿管打电话也没人接吧。要不咱们沿原路回去找找?找得到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找不到的话,今晚只能是先在外面找个地方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就找学校宿管再要一把钥匙。” 叶格看着他,“钥匙真不在你身上?” 唐田把外套一下解开,“真不在,我骗你干什么,你不信的话,自己过来找。” “你别以为我不敢!” “这世上就没有你不敢做的事。” 叶格咬着牙看了他一会儿,手摸进他外套口袋里,勾出一串钥匙。 他不慌不忙道:“这是我自己的钥匙,你瞅仔细了,有没有你的钥匙,不要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再者说了,我要你钥匙干什么?你这宿舍楼我又搬不回家。” 叶格一把把看过去,确实不是宿舍钥匙。 她再去摸裤兜。 唐田一躲,“哎哎,你往哪摸呢,耍流氓呢你。我可告诉你,男人的裤兜是不能随便乱摸的。” 叶格脖颈一红,“你自己掏给我看。” “真没有,你怎么就不信呢。”唐田无奈又无辜地掏了掏左裤兜,又掏了掏右裤兜,“你看,没有吧。” 叶格抿唇盯着他。 他灿然一笑,晃过来,两只手各拽着外套两边衣襟,外套大开,“我外套内里还有个口袋,你要不要摸摸看?” 叶格仰头看着他,屏住呼吸,抿唇犹豫着。 他再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她,低声道:“不过,你要摸不出来,得答应我一件事情。你要是摸出来,我现在就从你眼前消失,好不好。” “什么事情?” “明天和我一起过情人节。” “没门!”叶格转身,“钥匙我不找了。” 唐田在她身后长长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的小声嘀咕:“就知道你不会再找下去。” 话里话外,钥匙就在他外套内里的口袋里。 叶格身形顿住,咬了咬牙,回身摸了过去。 唐田趁机一收外套,把她整个人裹到了怀里。 他在她头顶吐气,柔声问:“摸到钥匙了吗?” 叶格先是僵了一下,瞬即,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她愤怒着往外挣扎:“你个骗子!” “刚刚我有骗你吗?”唐田依旧裹她在怀里,垂头看她,气息呼在她额头上,“没找到钥匙我可是要松手了。” 叶格抬起脚,照着他的腿狠狠踹了他一脚。 唐田松开手,装作很痛苦的样子,愤懑地指责她,“你这人怎么这样?是你自己要过来找钥匙的。我不让你找吧,你说我骗你,我让你找吧,你不光说我是骗子,还踹我一脚。” “你滚蛋!” “我这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背上也是,我昨晚都没敢躺着睡,在床上凑合着趴了一宿,脸在枕头里埋着,差点儿没闷死。你现在又给我一脚,好嘛,我腿也得废两天。” “你活该!” “活该归活该,但是愿赌服输,明天情人节,你还是要陪我过的。” “做梦!” 唐田蹦跶着追上她,“要想做梦,咱们不得先找个睡觉的地方?” 叶格:“……” “刚才虽然是你硬要摸过来的,但是我毕竟抱了你,就勉强算是我主动抱你吧。咱们说好了五秒五百的,刚才有多长时间,你自己看着记账吧,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能忍。” “滚!!!”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过圣诞节,唐田过情人节^_^~~那就双更吧,让他流畅性地把这个节过完 ☆、chapter62 情人节前夜,各大酒店宾馆客房爆满。 他们找了好几家,临近凌晨十二点时,才找到一个标间。 唐田刷房卡进门,挑着眉梢一脸骚气,“第一次跟男人开房,紧不紧张?” 叶格凉凉扫了他一眼,“我和苏末在一张床上睡了四年多。” 唐田:“……” 叶格先去洗漱,在外面吹头发的时候,唐田在卫生间洗漱。 他把随身带着的那瓶红花油打开,倒进盥洗池一些,又往排风扇上抹了一些,再故意洒在卫生间门口几滴。 瞬时,整个卫生间里都是红花油呛鼻的气味。 然后,他上身余一件白色短袖,慢条斯理地涂抹胳膊上的淤青。 涂好后,他把红花油收好,若无其事地从卫生间踱出来,靠着墙壁远眺着叶格,“两张床,你挑一张。” 叶格指了指靠窗那张。 他哦了声,移步到另一张床前,掀起被子钻了进去,“我先睡了。” 叶格吹好头发,去卫生间放吹风机,浓烈的红花油味扑面而来。 她皱着鼻子愣了一会儿,出来,看着趴在床上的唐田,憋了一憋,小声问:“你胳膊和背上的伤严重吗?” 唐田在被子里哼唧了声,“好着呢。” 叶格咬住唇盯了他一会儿,移步过去,去掀他的被子,“我看一看。” 唐田裹了裹被子,两只手各攥两个被角不撒手,脸侧过来,眼带惊慌,“你干什么?想占我便宜?” 叶格目瞪口呆,“我占你什么便宜?” 唐田满脸羞涩,“我果体……不能给你看。”说完这句话,真的有抹红晕浮在他脸上。 WTF! 叶格皱眉,“我刚看到你穿衣服了。” “那你要看我背上的伤,我不得要裸上身?” “……我看下胳膊。” “不给看,你休想视奸我。”唐田极为紧张地又裹了裹被子。 他越是这样,叶格越觉得他的伤很严重,所以才极力不给她看。 衣服穿那么厚,真那么严重? 当初苏末被那群壮汉围殴,全身上下都是血,也没听他在她面前说一个疼字。 苏末。 叶格深吸一口气,瞪着唐田,冷声问:“我最后问你一次,给不给看?” 唐田保持趴着的姿势,脸在枕头上别扭地侧过来,看向她。 他喉咙里咕噜了几下,眨了眨眼,故作为难小声说:“……给看。” 叶格猛地掀起被子,他犹犹豫豫着伸出了左胳膊,再弱弱道:“我已经涂过药了。” 前臂红肿淤青,略有些触目惊心。 叶格探出手指,轻轻按了按。 唐田皱着眉头直抽气,“你轻点儿,别碰,疼。” “骨头疼吗?”叶格问。 “不疼……吧……”唐田心虚道。 “背上擦药了吗?” 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没,够不着。”唐田闷声道。 叶格犹豫了一下,“药在哪里,我帮你擦。” “不太好吧。”唐田窃喜。 “药在哪里?” “……外套口袋里。” 叶格过去,找到红花油,再走过来,坐到他床沿上,抿着唇去撩他的短袖。唐田配合地扭动了下身体,短袖卷到了脖颈处,整个背部露了出来。 肩背上的淤青比胳膊上稍好一些。 叶格稍稍松了口气,开始给他涂红花油,礼貌性地问:“红花油管用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唐田脸埋进枕头里,嘴角几乎扯到耳朵上,闭眼享受着她为自己涂药,含糊支吾着:“不用……没事。” 叶格涂好,盖上瓶盖,拧紧,猛地发力朝着淤青处砸去。玻璃瓶底正好砸在最肿胀的地方,不偏不倚。 唐田正在云端悠哉,突然被这样一击,有种直直坠入地狱油锅的感觉。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他叫也叫不出声。 他第一个念头,庆幸刚才胯/下兄弟没有硬着,要不然,这辈子都甭想再硬起来了。 叶格恨恨道:“有关苏末的事情,以后不能再骗我!” 唐田趴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把脸转过来,眨巴了几下眼,说:“你看看我的眼,有没有被你砸出泪花来。” 叶格瞪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有关苏末的事情,不要再骗我!” “……好。”他吁了口气,“你看一下我的背,骨头有没有断掉。” 叶格站起来,看也不看他,拉起被子一盖,“死不了。” “这你打也打过了,我疼也疼过了。”唐田做出一副柔弱的样子,“一码归一码,明天情人节你还是要和我一起过的,愿赌服输。” 叶格关灯,掀起被子躺在另一张床上,背过身闭眼:“不要说话!” 唐田看着她的背,在黝黑的夜里倔成一道墙,终是没再说一个字。 第二天太阳晴好,起床洗漱吃饭后,叶格回学校。 一路上给宿管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她沮丧地往宿舍楼走,远远,就瞅见一串钥匙躺在地上闪闪发亮。 她跑过去,可不就是她的钥匙! 叶格拿着钥匙,转头去看身后跟上来的唐田,咬牙切齿:“是不是你?” 唐田一脸无辜,“我可是刚刚到。” “昨晚!你昨晚扔在这里的!” “你看你,又诬赖我,钥匙一直在你自个身上,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唐田表示十分委屈。 叶格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开门,认定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奈何没有抓到现形,他绝比不会承认。 叶格恨得牙痒痒。 怎么会有这样一号人! 唐田给自己脸上砌了一座万里长城,使出浑身解数,死皮赖脸地在她面前晃悠,硬是把她从学校拖到了大街上。 年气还没散去,再加上情人节,街上气氛好的不得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到处是红艳艳的玫瑰和情侣。 整个北京城,都笼罩着暧昧的气息。大街上到处是行走的荷尔蒙。 唐田成功地被一个小女孩抱着大腿求买她篮子里的玫瑰。 他做出一副“我不是要给你买玫瑰,我只是心地纯良,不忍看着一个小女孩为了生计,在寒夜里一枝枝卖花的可怜样子”,很是豪气地把小女孩篮子里的玫瑰全部买下,又以他对花粉过敏为由,再成功地把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交到了叶格手里。 叶格抱着玫瑰,怒视他:“你不是明天上班吗?怎么还不回去?” “你没见我一直抱着手机不撒手吗。”唐田无奈,“我一直在刷新抢票呢。” “我不信就买不来一张票。” “火车票是有,但是等我坐火车晃悠回去,早迟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买?” “哎哎哎,别吵吵,我抢到一张机票。”他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订票信息,“明天早上五点半,还好,不晚点的话还是来得及上班的。” “今晚你自己出去住,我回宿舍。”叶格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看。 “还想和我一起睡啊你?嘿,想的美。”唐田不屑地瞧了她一眼,嗤了声,往一家餐厅走,“吃过饭我就送你回去。” 叶格撇了撇嘴,怀里抱着一大捧玫瑰,愤懑不平地跟上去。 餐厅人多,需要等位,然后再等菜,一顿饭下来,已是晚上十一点半。 唐田一个劲儿催她,“走快点儿,这地铁都停运了,打车回去路上再一堵,到学校怎么着也要快一点了吧。” 过一会儿又说,“你们学校大门关不?那么高的门,你能爬进去?” 他腿长,跨一步,叶格至少要跨两步,偏偏他走的又急,叶格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出租车异常的难打,他们在路边站了半个小时,也没能打着一辆。 唐田时不时看表,一边埋怨嘀咕:“看来今晚我是不用睡了。” 叶格抱着玫瑰垂首立着,小声说:“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千万别,万一你出了什么事,苏末再赖到我身上,这个锅我可不想背。反正已经耽误了,也不差这一时。”他伸出手腕停在她眼前,“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五点多的飞机,最迟最迟要五点到吧,把你送回宿舍,我再打车去机场,正好能赶上。” 叶格抿着唇没再说话,再过二十多分钟,终于拦了一辆空车。 坐定后,唐田说:“师傅,B大东门。” 车开了一段距离,叶格小声说:“要不直接去机场吧。” 唐田脸转向车窗外,装作没听见,嘴角早已绷不住,往上翘了又翘。 叶格再小声道:“唐田,要不直接去机场吧,我明早自己回学校。” 唐田把嘴角往下压了再压,这才转过头,拧眉看她,一脸不解:“怎么了?” “你明天还要上班,现在去机场,可以休息一会儿,也不会误机。”叶格小声解释。 “机场怎么休息?在候车厅那种椅子上坐,我还不如坐在出租车上呢,在车上还可以靠着睡一会儿。”唐田再蹙眉嫌弃。 叶格咬住唇犹豫了会儿,说:“那在机场附近找个酒店睡一会儿。” 唐田看着她,怎么能这么笨。 正好配自己,自己双商都高,均一下,不怕孩子情商低。 她把玫瑰花束放在两个人之间,抿唇垂首,目光落在玫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恍惚,有种在婚礼现场的既视感。 司机师傅问了声,“商量好了没您二位,到底去哪儿现在?” 唐田嘴角上翘,“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唐田用手机订好了酒店,当然是一间房,标间。 目前,胆儿还没肥到敢在一张床上躺。 洗漱收拾妥当,接近凌晨三点。 唐田在床上躺着,稍稍眯瞪了会儿,没敢睡太死,四点半,轻手轻脚起床。 叶格睡的正沉。 他撕下一张便签纸,留言,又从那捧玫瑰花里抽出一支来,压在便签纸上。 他踟蹰了会儿,精虫上脑,弯腰俯身,唇瓣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碰,再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chapter63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为过渡章节 几天后开学,李彤返校。 她看见叶格,上来第一句话就问:“你找到苏末了没?” 叶格摇头,眸色黯沉,“没有。” 李彤意味深长拖长音“哦”了声,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状似无意道:“你说唐田,会不会知道苏末在哪里,但是他本人又想追你,出于私心,就不给你说。” 叶格咬住唇,攥了攥拳,闷声说:“我跟他爸妈说过了,他爸妈说会帮着我找苏末的。” 李彤再“哦”了一声,把箱子里的衣服搬到衣柜里,“可是我想啊,他爸妈总归是会向着自己儿子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唐田在他爸妈面前,哎,我这脑洞,也是没sei了。” 叶格心口一闷,眼圈就开始泛红。 李彤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再闲扯着八卦:“叶格,唐田他爸妈是做什么的?” “他妈妈在银行,他爸爸在检察院,具体职位不知道,好像是不低。”叶格回忆答道。 李彤手里拿着一件大衣,转过身,看着叶格啧啧了几声,迟疑道:“叶格,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叶格抬眼看她,“你说。” 李彤纠结了一会儿,说:“唐田这种情况,在北京,那是什么都算不上,但是在滨城,是个二代吧。不是我对二代有什么偏见,大数据统计,二代靠谱的还真不多。尤其是男女之事上,他们什么没经过,见着一个美女,各种套路顺手拈来。” 她再顿了顿,蹙眉道:“你看啊,我站在旁观者角度,我觉得他对你,怎么说呢,满满都是套路。他说苏末在滨城,你就跟着他去了滨城,还住在了他家里,他说帮你找苏末,到现在也没个影……” 最后,她总结:“反正,以后他的话,你不要全信,要捡着点儿听。” 叶格想起唐田伪造的火车票,一阵胸闷气短。 她哽咽道:“可是要找苏末,除了他,我找不到其他人帮忙。” 李彤对苏末的好奇心日益加强,她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此时此刻,她觉得,她比叶格还想见到苏末本尊。 她凝思出主意,“你导师郭教授,他应该会认识大人物吧。” 叶格眼睛一亮,“应该认识,我以前没想到过这一点。李彤谢谢你,我现在就给导师打电话。” 不等李彤再出谋划策,叶格已经拨通了导师的电话。 李彤摇头叹气,这个苏末,究竟是何方神圣。 三分钟后,叶格挂掉电话,心焦道:“导师正好在办公室,我现在就过去。” 李彤拦住她,“叶格,你就这样空手过去?” “那要怎样?”叶格茫然。 “逢年过节,不是要给导师孝敬东西吗?”李彤提示。 “什么意思?”叶格讶异。 “给导师送礼啊。”李彤更加讶异。 “送礼?要送吗?我从来没有送过。”叶格无措地看着李彤,喃喃道。 “额,真是服了你了。”李彤趁机给她上课,“其实导师也不稀罕咱们这点儿东西,礼轻情意重,平时节日还好,过年这种,一年一回,总要给导师带点儿什么东西吧。哪怕是家乡特产,就是个意思,也是种礼节。” 她看着叶格再扶额叹气,“尤其你现在这种,还是去求他办事的,你说你怎么好意思空着手去。” 叶格皱了皱眉,“那你说我送什么好。” “我给我导师拿的是人参冬虫夏草这些玩意。”李彤建议,“要不,你也去买一箱冬虫夏草?或者是烟酒?送礼嘛,要么是外观高大上,要么是价格死贵,要么是实用性极强到正好送到他心坎上,无外乎这三种情况。” 叶格皱着眉头想了想,慌忙拉开一个箱子,“我记得箱子里好像有个东西,包装来看挺上档次的。”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暗金灰色的包装盒,又翻出两盒阿胶,回头问李彤,“你觉得这两个怎么样?可以送给导师吗?” “阿胶算是你们家乡特产,嗯,还行。”李彤接过另一个盒子,反复看了看,“这是钢笔吗?什么样的钢笔?掉价不?” 叶格摇头,“不知道,这是阿姨放进去的,哦,就是唐田他妈妈。要不打开看看?” “这盒子打开之后也不好再包装啊,既然是唐田他妈妈给的,总不会太差吧。就这两样吧,你也没多少时间再去买别的。” “李彤,谢谢你。” “等找到苏末,你领过来让我瞅瞅就算是谢我了。” “好,一定。” 叶格抱着三个盒子直奔导师办公室。 导师见她手里拿着礼品盒,眉头就是一皱。 叶格的情况他是基本了解的,双亲早逝,生活不易,不虚荣不张扬,也从来不会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今天这是怎么了。 导师瞥了眼她放在桌上的东西,给她倒了杯水,笑吟吟道:“叶格,我记得你老家是在滨城吧,怎么,今年回去过年了?” 叶格坐在沙发上,接过水杯,拘谨道:“嗯,我在一个……朋友家借住了一段时间。” “朋友?男朋友?”导师啜了一口茶,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一副拉家常话八卦的架势。 “不是。”叶格慌忙解释,“就一普通朋友。” 导师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叶格,专业方面老师是对你没的话说,但是个人问题……” 叶格猛地抬眼看着导师,破例打断他的话,急急道:“郭教授,我来找您,是有事想求您帮忙,我想拜托您帮我找一个人。” “哦?”导师很是意外,他把茶杯放回茶几上,摘下眼镜擦了擦,再重新戴上,“要找什么人?叶格,你别慌,慢慢说。” 叶格扬脖一口气灌了半杯水,放下杯子的时候,双眼蒙了一层水雾,仿若刚才喝掉的那些水,全部回流进双眸里。 她咬了咬唇,开口说:“我男朋友苏末……” 导师听她讲完,良久,沉吟道:“所以,你之所以学神经科学专业,就是因为苏末?” 叶格重重点头。 “好,老师帮你找。”导师看着她,叹了口气,微微皱眉,不太放心道:“一周后,咱们系和MIT的那个项目,就要启动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准备好了。”叶格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圈,向导师保证,“就算是为了苏末,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导师无奈再叹息,他站在窗前,看着玻璃倒映中,自己的根根银发在雾霾重重中抖擞,徐徐说:“我有个女儿,比你大十多岁吧,和你性格有点儿像,独立要强,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她在国外也定居了有十来年了,三两年也见不着一次。我和你师母有时候也挺寂寥的,如果你不介意,以后,欢迎你常来我家坐一坐,陪你师母说说话聊聊天。” “郭教授,谢谢您,我一定会的。”叶格站起来,鞠躬致谢。 导师笑笑,“等找到苏末,你一定要带他到我面前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样一个臭小子,把我最看重的学生给拐走喽。” ************** 三日后。 滨城公安局。 张队紧张:“唐田,上头来电话,找你的,我听着不像是好事,你是不是捅什么篓子了在外面?” 唐田急步过来,“上头?哪个上头?” “最上头。”张队指了指天,“北京方面。” “不能够吧,找错人了吧他们。” “指名点姓要找你,还说是公务上面的事情。” “卧槽,今早没听见老鸹叫唤啊。” 两分钟后,唐田挂掉电话,抹了把额角的汗,给唐父打电话求救,“爸,我摊上事了。” **************** 再几天,叶格出国。 唐田送叶格到机场,值机的时候,唐父和唐母拎着一个箱子急匆匆赶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唐田惊讶。 唐母一拍箱子,“喏,美国东西死难吃,怕叶格吃不惯,带了些吃的。” 唐田抖了下眼皮,嫌弃道:“不要说装了一箱泡面和老干妈。” “又不是给你吃的,多管闲事。”唐母掀了他一个白眼,又用手指头指了指他,小声道:“你给我等着,待会儿收拾你。” 唐田揉了揉耳朵,权当没听见,没皮没脸嘱咐道:“待会儿送叶格上飞机时,你和我爸有点儿眼力价,多给我和叶格留一些私人空间。” 唐母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瞧你这点儿出息。” 叶格从洗手间过来,猛一瞅见唐父唐母,手足无措,惊慌鞠躬,“叔叔阿姨好。” “叶格,咱们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来客气去的。”唐母笑着同叶格打招呼,“唐田硬拦着不让我们来,还好我和你叔叔赶上了。” 唐母拉着叶格话了好大一会儿家常,唐父又嘱咐了一些国外安全事项。眼看着就要安检登机,唐田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爸妈,没时间了,要登机了。” 唐母这才恍然道:“好好好,叶格,你和唐田你们两个说会儿话。” “不用。”叶格往安检口望了望,“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来送我,等我回来再去拜访你们。” “好好好,到时候过来接你。” 唐田拉着叶格往安检口走,“爸妈,我送她进去就回来。” 叶格甩掉他的手,“你查过了吗?这次航班上有没有苏末。” “查了,没有。”唐田再郑重保证,“他的身份证号在系统里,只要他有动静,我肯定第一时间知道。” “你没有骗我?”叶格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骗你干什么。”唐田一脸无辜,“我还想早点儿找到他,和他比一比谁长得帅。” 叶格落寞地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远处人群里,喃喃道:“你说,苏末会在这里吗?” “也许吧。”唐田凝视着她,“叶格,我能抱抱你吗?” 叶格往后退了半步,往安检口走,“我走了。” 唐田跨步追过去,喊了声“叶格”。 叶格回头,见他笑如灿阳,灼得她眼神有些晃,“叶格,我会想你的。” 叶格抽了抽嘴角,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唐田望着她过安检,消失不见,揉了揉眉心,慢慢踱向唐父母。 唐父从鼻子里哼了声,“走吧。” 唐田松了松领口,觉得不妥,再紧了紧,吁了口气,“我紧张。” 唐父黑着脸训斥:“你自己弄的烂摊子,现在倒知道紧张了。” 唐母啧啧道:“不就是见个郭教授嘛,你有什么可紧张的,他又不是你领导。” 唐田擦了擦手心的细汗,“我怎么感觉,像是见叶格家长。” ☆、chapter64 三月天,滨城犄角旮旯里的柳树抽出了第一颗嫩芽,迎接着又一个春天。 西郊一家孤儿院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佝偻着背,抽了一口烟,对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女孩嘿然一笑,吐出一个缭绕的烟圈。 小女孩忽闪着茫然清澈的眼睛,拄着拐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笑出满脸褶子,“来吃糖。” 小女孩看着糖果,舔了舔嘴唇,犹豫着往前走了一步,颤颤巍巍伸出了小手。 男人把糖全部放在她手上,她手太小,糖果太多,装不下,掉了两三颗在地上。 男人耐心地蹲下来,把糖捡起来,抓起她另一只小手,放在她手心,顺便,捏了捏她白嫩嫩的手腕,嘿嘿笑着露出一口黄牙,“老师办公室还有糖,要不要跟老师过去,都给你,把你的两个口袋都装满。” 小女孩看着他,羞涩地笑了笑,稚嫩道:“谢谢老师。” 男人在前面走,小女孩拄着拐杖单脚跳着,跟在后面。 紧闭的办公室内,小女孩趴在剧烈摇晃的办公桌上。 桌上放了一堆花红柳绿的糖,在哗啦啦的响。 透过被风吹起的一角窗帘,小女孩看到一排排大雁从孤儿院上空飞过。 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 她想起课文里的内容,笑了,眼角笑出了泪。 一周后,孤儿院组织外出踏青,小女孩趁人不备,拄着拐杖蹦跳到川流不息的街头,撞上了一辆疾驰而来的车。 车主送她到医院,经检查,她身上除了撞伤以外,下/体的伤更是触目惊心…… 一个实习小护士发微博,po了几张小女孩受伤的照片,又着重指出她是某孤儿院的一个孤儿。 此事惊动了媒体和警方,舆论一时哗然。 唐田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正在研究李建军的资料。自从上次揍了他一顿后,将将抽出空来调查他。 滨城某孤儿院。 唐田心尖一颤,冲出办公室。 小女孩性命暂无大碍,很快,牵扯出李建军…… 审讯室。 唐田关掉监控,屏蔽信号,锁上门,脱掉制服外套,解掉领带,再解开衬衣领口两粒纽扣,卷起袖子,摘下腕表,一言不发地向李建军走去。 李建军认出唐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唐田看着他,活动着双手,指节骨头咯吱咯吱响。 李建军瞳孔紧缩,嘴巴夸张地大张大合,争取为自己博一丝希望,“这是公安局审讯室,我但凡受一点伤,我出去告你刑讯逼供。” 唐田一拳砸在他前胸肋骨上,“你也得活着出去。” 手铐拘着不尽兴,唐田索性把他手铐打开,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再把他从地上拎起来,除了脸部,照着身上每个器官抡了一遍。 李建军五脏六肺扭成一团,气急败坏胡乱吼,“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把叶格那小贱人吊死!” 二十分钟过去,李建军晕死过去。 再二十分钟,他在地上幽幽醒转,掀开眼皮,入目一双铮亮的黑皮鞋。 他浑身就是一哆嗦,怯弱道:“我死在这里,你也要坐牢判刑,你这是杀人。” 唐田抬脚踩在他心窝上,“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求生欲望本能,李建军立马就怂了,他在地上蠕动痉挛,“叶格……我没有……动。” 心窝上的脚又重了几分,“好好说话。” “当年……” 李建军讲述完当年事情,唐田又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重新把他拷好,走出审讯室。 张队惊慌走过来,“你干什么呢在里面那么长时间?” 唐田把外套往肩头一搭,从张队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再把烟盒塞回到张队口袋里,“拜托尽早结案,他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 张队怒发冲冠,瞠目道:“你你你……你怎么他了?” 唐田嘴里叼着烟,大跨步离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张队追了他几步,又赶紧返回审讯室,探查了一番伏在桌上奄奄一息的李建军,打电话给唐父,“老唐,你儿子疯了!” 这起孤儿院丑闻引起了激烈的社会反响,迫于舆论压力,加上上面重视,警方很快结案,孤儿院一众管理人员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滨城西郊凤岭路孤儿院整顿改革。 这则新闻一直在微博热议不减,几乎天天霸占着头条热搜。 李彤在微信上给叶格发了一条链接,并义愤填膺地说:“叶格,你看看你们滨城,居然出了这样一堆人渣,简直人神共愤!这样的人,就应该物理阉割!” 叶格疑惑地打开链接,李建军的照片蹦了出来,她一个哆嗦,手机掉在地上。 她屏住呼吸,把新闻看完,抽了一根烟,沉默了一下午。 滨城某茶室。 包厢内,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局促地坐在角落。她满脸苦楚皮,似乎每道沟壑都掩埋了一个故事,有关孩子的故事。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面前三个威严的人,干涸的嘴唇哆嗦着,开口:“各位领导,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我可没参与,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孤儿院的孩子们,问问胖婶我对他们怎么样。” 唐田一拳砸在桌上,震的桌面的茶杯晃了又晃。 唐母拉了他一下,竭力和缓,对胖婶道:“我们相信你没有参与,不然的话,咱们这次谈话就不会是在这里,而是在警局了。” 胖婶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晓得的,晓得的。” 唐父紧皱着眉头,沉吟道:“资料上写,你在孤儿院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了。” “是的,今年是第二十五个年头。” “我们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向你了解两个孩子。”唐父看着她,“2003年到2007年,有两个孩子,曾在孤儿院待过。” “那么久远的事情,孤儿院孩子都是一茬一茬的,我记不太清啊。”胖婶怯弱道。 唐田恼怒:“这里想不起来,回警局保准你能想起来。” 胖婶滚动着一双浑浊的眼珠,忙道:“哪……哪两个孩子?” “叶格。”唐田怒视着她,“还有苏末。”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胖婶吊着的气松了下来,头如捣蒜,“这两个孩子,我知道的。我在孤儿院这么多年,他们两个是我见过的最……最……” 胖婶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 她尴尬地捋了捋眼前的一撮头发,再舔了舔嘴唇,“他们两个,应该是从孤儿院里出去的,最有出息的孩子吧。” 唐母肃穆:“仔仔细细,从头开始说,但凡你能记住的,一个字不漏,全说出来。” 胖婶豁了下眼皮,“他们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唐田吼:“说!” 胖婶颤巍巍点头,开始回忆,“苏末那孩子在孤儿院呆的时间长,刚来的时候,他才五岁,他说他妈妈有精神病,病死的,他也有病,和他妈妈一样的病。关于其他家人,他一个字不说,说是记不得了,我们那会儿都猜,他八成是被家里人给扔了。” “他长得好看,人又聪明伶俐,没惹过什么事,他说的那个病,一直也没有犯过,我们都挺喜欢他。”胖婶啜了一口茶,“五年后,叶格来到院里,他们俩人就一直在一起。” “我还记得叶格刚来的那会儿,有一户人家看上她,想要领养她,她不去,好像驳了院长的面子,当天就被关了起来。冬至那天晚上,孩子们都在吃饺子时,王强把她拎过来,教训了她几句,想着让她当众服个软认个错,结果叶格这孩子脾气倔,就是不认错。” 胖婶明显犹豫了下,低声说:“你们也知道,院里总有一些规矩,大人体罚孩子,也就是打几下,严重倒不是太严重……” 唐田打断她,“你们把她怎么了?” 胖婶连忙摆手,“我可没有,是王强,他现在牢里了,他当时是院里管纪律的老师,他对叶格动粗的时候,还是我硬着把他拉出去的。当时,王强推搡了叶格几下,她一头撞在桌子上,正好磕到嘴巴,掉了一颗牙。不过,她当时正是换牙的时候,后来牙也长出来了,还长得挺齐整。” 唐母眼圈泛红,强压着,扯了扯一旁怒火中烧的唐田。 胖婶继续道:“当时一屋的孩子都挺害怕,没人敢吱声,唯独苏末这孩子,站出来和她一起,在地上爬着给她找牙,也就是从那晚后,他们就天天在一起待着了。” 一杯茶下去,胖婶讲到李建军,“……那天我赶到的时候,叶格已经醒过来了,还是我送她去的卫生院。她穿了一件白色毛衫,整个背部,愣是被皮带抽出了一片红,医生要给她上药,发现她毛衫黏在了背上绽开的皮肉里,脱都脱不下来。” 唐田眼眶赤红,手里的叉子弯曲对折,插到掌心。 胖婶愤慨着:“……李建军那个畜生,下手忒恨,如果不是苏末那孩子机灵,叶格要么被他糟蹋,要么被他用皮带活活勒死。叶格脖子上的那圈淤青,一个多月才下去……” “……苏末偷偷找了一个社会上的好心人,帮他们报名参加了外面的升级考试。他们两个考上市三中时,市三中的校长还有教育局的领导都来院里了,这个事当时挺轰动的,记得还上了报纸。他们上了初中后,白天上课,晚上才回来,李建军也没再找过他们两个的麻烦。一直到初二吧,叶格好像是去哪里练射箭还是什么,就很少在院里了,后来,听李建军说,因为她爸爸是个杀人犯,她被练箭的地方开除了。再后来,有人过来院里把他们的档案调走,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唐田一个人趴在立交桥上的栏杆上,俯瞰着滨城的喧嚣。 他第一次觉得,苏末,他怕是永远也比不过了。 手机铃声响,他茫然地扫了一眼屏幕,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叶格。 有史以来,叶格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他把烟摁灭,深吸一口气,接通,抬腕看了下时间,皱眉,“叶格,你那里是半夜三点多吧,你这是还没睡,还是醒了?” “还没睡。”电话那头默了一会儿,“明天休息。”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唐田紧张。 “……没有。”电话那头再沉默,十多秒后,问:“唐田,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唐田揉了下酸涩发红的双眼,润了润喉咙,语气竭力轻松,笑道:“忙着想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滨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除了想你,再没别的事。”唐田心口紧缩,笑声爽朗,“叶格,我去美帝找你吧,我怕我再不在你面前露露脸,你审美就被西方那些野人给带跑偏了。” “还没有苏末消息吗?” “没有。” 两个人,谁也没有提孤儿院的这则新闻。 最后,叶格说:“唐田,谢谢你。” ☆、chapter65 叶格抱着一摞资料从实验室出来,在门口和同学告别后,沿着一条小径往宿舍公寓走。 她走了大概三百米,顿住,回头。 一棵樱花树下,坐着一个人,正在咧嘴冲她笑。 微风拂过,淡紫的樱花摇曳着,洒落在他周身。 叶格愣怔了一会儿,朝他走过去,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唐田坐在草地上,笑比樱花烂漫,“怕你水土不服,来给你送一把家乡的土。” 叶格看着他手里装着沙子的矿泉水瓶,弯眼笑:“你是不是傻。” “嘿,你还真别不信,这就叫‘乡井土’,知道不。背井离乡水土不服时,拿把家乡的土冲水喝,保管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唐田再龇牙笑,讨好道:“这可是小泥湾的沙子。” 叶格随他席地而坐,把手里的资料放在地上,接过他手里的瓶子,拧开盖子看了看,再拧紧,压在这堆资料上。 “我没有水土不服。” 唐田再神神秘秘递给她一瓶水,“喏,你喜欢的盐汽水。” 叶格接过来,喝了一口,“你大老远过来,就为了送这个?” 唐田两排白牙明晃晃一闪,“来看你。” 樱花纷纷扬扬,晃过他的眼。 苏末,如果是你突然出现在这里,该多好。 叶格一人住在单间公寓,配套设施还算是齐全,勉强能做饭。 当晚吃过饭后,唐田赖着不走,磨破了嘴皮,硬是争取了一个地铺来睡。 半夜,叶格突然从梦中惊醒。 她坐起来,瞥见地铺上躺着一个人。 黑暗中,她颤抖着叫了声,“苏末?” 地铺上的人动了动。 她屏住呼吸,再问:“苏末,是你吗?” 地铺上的人坐起来,在黑暗中默了一会儿,说:“叶格,我是唐田。” 叶格茫然:“这是在哪里?” “美国,波士顿,麻省理工。” 叶格呆愣着,缓缓躺回床上,眼角淌出两行泪,“我梦见苏末了。” 她拉着被角擦了擦泪,抿着唇坐起来,披衣服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倒了杯凉白开,一口气灌下去,打开台灯,翻出纸笔和手机。 她缓缓开口:“梦里,苏末很生气,他怪我为什么宁肯借钱,也不用他给我的钱。” 她咬着笔杆,打开手机记账本,首先点开唐田的账单,“你账号多少,我把欠你的钱转账给你。” 唐田沉默了一会儿,“不是说等找到苏末再还吗?” “不用了。”叶格吁了口气,“一直以来,苏末的钱,就是我的钱,一样的。” 叶格抬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账号多少?” 唐田坐在地铺上,背靠着墙壁,凝视着她,忽然一笑,“你把账本拿给我,我看看你是不是短我钱了。” 叶格起身过去,把手机递给他,提醒道:“我有备份。” 唐田接过手机抬头嗤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会把账本删除吧?想得美,我才不做这种亏本生意。” 他再一招手,“来,坐我身边,咱俩对对账。” 叶格站了一会儿,抿唇挨着他坐下。 唐田翻着记账本,“你可真行,地铁票你也能记着。哎,不过说起一起坐地铁,你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吗?” “什么?” “那天晚上,你抱了我。”唐田侧过脸,双眸看进她眼里。 叶格别过脸,抿着唇没说话。 他轻笑着,再低头翻账本,疑惑说:“不对啊,我记得我抱过你三次,一次在KTV,一次在家门口,还有一次在你们学校宿舍楼下,不是说好了一次五百吗?你怎么没记账?想给我省钱?” “……不用。”叶格小声。 “那你意思是说,以后再抱你,咱们两个之间,就没有金钱关系了。”唐田贴过来。 “不是。” “那是什么?” “以后我不会再抱你,你也别抱我。” “以后?那现在还算,是不是?”唐田看着她,蓦地把她拉进怀里,“叶格,我好想你。” 叶格在他怀里挣扎,“你放开我!” 唐田松开她,说:“五秒时间刚到。” 叶格磨牙瞪他。 他不以为意,笑道:“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时间会不会也比中国的快?” 叶格气闷:“唐田,我不会喜欢你!” “我知道。”唐田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哎哎,再生气也要还账哈,休要假借着生气耍赖不还。” “你快点儿对账!” “我这不正对着账嘛,一码归一码,算上刚才的一次,我总共抱了你四次,一共两千块钱。看我对你多好,让你少还两千。”他把手机还给她,“给,好了,我把账号给你,你转账吧,我看着你转,省得你回头耍赖。” 叶格瞄了下账单,想了想,说:“你这次的机票,来回机票钱,我也要给。” “哈?”唐田往后撤了撤,“你认真的?我可告诉你,我买的商务舱,不便宜的。” “你为什么要坐商务舱?!”叶格磨了磨牙,愤恨道:“我有钱,给的起。” “你等着。”唐田从地铺上起身,从衣帽架上的外套里摸出两张票,蹿过来,盘腿坐在她对面,一副怕她后悔的样子,龇牙一笑,“给,往返机票。” 叶格接过机票,看着上面的数字,嘴角抽搐了下,硬着头皮记在了手机账本上。 唐田继续笑,“早知道你给报销机票,我就多来几趟了。下个月我还来看你,好不好?” “滚!!!” 还了他的帐后,叶格再从钱包里翻出来唐母给她的银行/卡,“这个,我一直没用,以后也用不着,你拿回去吧,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唐田拒绝,“这个可不行,我爸妈会打死我的,反正你也不用,就先放你这里,等你回国了,亲自给他们。不管你今晚怎么说,就是抱着求我甚至亲我,我都不会答应。” 叶格见他态度坚决,索性作罢,“那我自己给吧。” 她再坐了一会儿,问:“唐田,当时你在网球队,训练费是多少?” “记不太清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当时我在射箭队时,训练费是白教练垫付的,还有初三过年时,他给了我一千块钱。”叶格皱眉凝思,“这么多年过去,物价也不一样了,还的话,是要算上通货膨胀率和利息的。你想一想,训练费大概是多少。” “这个我真记不得了,这样,等我回去,我问问爸妈,他们应该记得。反正你一时半会又不回滨城,就是现在算好了钱,也还不了他。” “你不是回滨城?我想拜托你去还。” “你这样也太没诚意了吧,人家好歹当初帮了你一个大忙。” “我想尽早把欠的债都给还了,我怕苏末再生气。”叶格小声道。 “……好。”唐田表现的极为贴心,“我回去后,问问我爸妈花费,你算好账后,把钱转给我,我去替你还。” “谢谢。” “哼,提起白教练我就一肚子火。你离开射箭队时,我向他打听你,他说你转学去北京了。”唐田的磨牙声在昏暗的灯光中异常森然,“如果不是他骗我,我当时肯定就去学校找你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走后,一直没有消息,当年高考,我执意要报考北京,还选择公安大学,潜意识想着,我要当个福尔摩斯,把你从北京人堆里给找出来。” 反正我的专项就是能一眼把你从人堆里拎出来。 叶格默坐了一会儿,幽幽说:“那你这个福尔摩斯可一点儿都不合格,都到现在了,还是没有找到苏末。” 唐田手肘支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敲击着太阳穴,“苏末比我厉害。” 叶格莞尔,“他一直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 第二天,唐田缠着叶格带他逛了逛校园和附近几个景点。 第三天,叶格所在的项目组和生化系一个科研组搞联谊活动,要去沙滩打排球。 叶格本来不想去,唐田笑嘻嘻问:“是不是要陪我,所以才不去的?” 叶格:“……我去。” 唐田:“那我也要去,我又不懂英语,一个人待着,吃饭都成问题。” 叶格:“随便你。” 可是到了出发的时候,大巴车都发动了,唐田却不见了,打他手机也不接。 叶格从车上下来,找了一圈,没看见他的人影,同组人催促她,她执意要等唐田。 领队斥责她没有时间观念,说她朋友那么大人了,还能丢了不成,他知道地址,自己能找到地方。 叶格还是不肯,“He cannot speak English,I shall wait here until he comes back anyway, or he’ll lost.” 僵持了有五分钟,唐田终于满头细汗跑过来. 叶格松了口气,“你干什么去了?” “我见你没带这个,就回去给你拿了一瓶。”唐田气喘吁吁地把一瓶盐汽水递给她。 叶格接过来,嗤道:“你是不是傻。” 她上车,给一众人解释道歉再致谢,在获得谅解后,拉着唐田在后排坐定。 唐田戳了戳她,“哎哎,刚才你叽里呱啦跟他们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就打招呼。”叶格不想解释。 “别欺负我不懂英语,我可是还能听懂几个单词的,什么late,sorry,friend,thanks,我简单提炼组织了一下,是不是我迟到了,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你在给他们赔礼道歉?” 叶格蹙眉看他笃定:“你会英语。” “不会,真不会!”唐田挠头龇牙,“我这是连蒙带猜,不瞒你说,我仅会的英语就是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and you.” 叶格看着他傻里傻气的样子,扑哧一笑,“你是不是傻。” 说完这句话,她就怔住了。她猛然惊觉,他对唐田,尤其是这几天,居然频繁地说了这句话。 曾经苏末专说给她的,她居然说给了别人听。 她突然就很心酸。 当年她来这里,苏末跟着她过来,苏末不懂英语,那些日子,他是怎么度过的? 唐田察觉到她的变化,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 叶格小声道:“我想苏末了。” 唐田“哦”了声,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问:“你刚刚担心我走丢啊,是你傻吧,你想啊,我一个人都从机场摸到你们实验楼下了,就今天去的这个破海滩,我能找不到?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叶格抿了抿唇,鼻子酸涩,眼圈开始泛红:“苏末当时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我不会的。”唐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叶格,对不起,以后,我都不会让你等了。” 唐田看着她,在想,如果她知道,其实他刚才一直躲在雕像后的灌木丛里,看着她为自己焦急和坚持,她会不会拿把刀把自己剁吧剁吧喂狗了。 饶是如此,他也高兴。 他知道,他在叶格心里,从此以后,也有了个旁人不可替代的位置。 虽然她现在自己还意识不到。 没关系,我等你。 ☆、chapter66 欧美人都不怕冷,四月末的天,最高气温十多度,都只穿着沙滩裤和比基尼。 唐田躺在沙滩椅上叫了杯饮料慢慢啜,思忖着待会儿叶格到底穿啥和他们打排球。 半杯饮料下去的时候,他猛一瞅,就看见一群比基尼中,混着一个身上衣服最多的姑娘。 叶格上着露肚脐白色吊带运动背心,下着灰色运动小短裤。 小麦肤色,翘臀长直腿。胸不算大,小腹紧致平坦,远远,还能隐隐看到马甲线。 欧美姑娘胸大屁股大,又身着性感的比基尼,要多火辣就有多火辣。 唐田看归看,但是对她们没有丝毫邪念,一瞅见叶格,像着了魔一样,他立刻感觉到身体某部位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低头一看。 卧槽! 慌忙扯了椅背上的浴巾,搭在了腿上。 一场比赛下来,叶格朝他走过来。 他刚刚歇下去的兄弟再次抬头,靠靠靠!!! 他把浴巾揉成皱巴巴一大团,堆在大腿上,弓腰前倾,双肘支在膝盖上。 叶格走过来,问:“你要不要去玩?” 唐田头摇如拨浪鼓,嘴上贫道:“我怕美帝的姑娘爱上我。” 叶格撇嘴道:“你是怕技不如人,给祖国丢脸吧。” 唐田咧嘴嘿嘿一笑,“你过来干什么?想我了?” “我不想玩了。”叶格去拿躺椅上的包,“我去换衣服。” 唐田蹙眉,趁机以家长姿态批判她道:“早都该换了,你穿这么少,成何体统,看看像个什么鬼样子。” 叶格望了望正在沙滩打排球的一众比基尼,耸了耸肩。 她拎着包去往更衣室走,脸微红,小声说:“苏末也不喜欢我穿这么少。” 叶格再过来,长袖长裤,湿着长发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唐田侧脸看她,似乎又闻到了淡淡茉莉香。 “哎,叶格,你用的什么味儿的洗发水?” 叶格豁开眼皮,“我就冲了冲水,没用洗发水。” 唐田脸上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我怎么闻到一股茉莉味?” “你鼻子有问题。”叶格重新闭上眼。 唐田看着她,眯眼笑道:“反正我知道当初在省队时,你用的是茉莉味的洗发水。” 叶格闭着眼睛哦了声,又说:“射箭队的洗发水都是一样的。” 唐田再问:“叶格,你还记得那天我们网球队几个男生和你搭讪吗?那个时候,你有没有瞧见我?最后面的那个人,就是我。” “不记得。” “就那天,你们射箭队第一次考核,下午收队后,你湿着头发拎着饭盒……”唐田细细向她叙述那日的情形。 叶格闭着眼睛缓缓说:“那天我记得,我打包食堂的饭回去,然后和苏末在小泥湾一起吃的。他给我买了一瓶盐汽水,还烤了好多螃蟹和鱼虾。” 唐田看着她沉浸在回忆里,默了一会儿,问:“出省队大门前,有一群男生和你搭讪,你还记得吗?” 叶格皱着眉,想了好大一会儿,说:“好像有点儿印象。” 唐田侧身,向她靠了靠,兴致颇高,问:“我当时就在那群男生最后面,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看见我?” 几分钟后,在唐田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叶格睁开眼,茫然道:“想不起来。” 唐田悻然,双目黯淡,仰躺回椅背上,嘴上叨叨:“你就眼瞎吧,我长那么帅,居然看不见我。” 叶格漠然:“没有苏末帅。” 唐田:“……” 两天后,唐田回国。 叶格要送他到机场,他不放心她一个人返校,坚决不同意,只允许她送他到校门口,嘴上却道:“我怕你舍不得我,非缠着和我一起上飞机回国。” 叶格撇了撇嘴,“那你登机前给我打电话说一声。” “怎么?怕我走丢?” “万一你有什么事情,叔叔阿姨会担心的。” “我看是你担心吧。”唐田龇牙笑,“喏,叫的出租车到了。” 叶格瞥见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缓缓驶过来,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天省队那群男生中,好像,最帅的那个男生就是你。” 唐田呼吸一滞,尚保持着龇牙笑的动作,脚底开始打飘。 叶格又加了一句:“不过,那个时候,你真的没有苏末帅。我不知道现在苏末长成了什么样子,但是我想,肯定也比你现在要帅。” 唐田用手搓了搓僵着的脸颊,不屑地哼了声,傲娇道:“我不信!” “是真的……” 毫无预兆,唐田蓦然俯身,双唇贴在她额头上。 五秒。 他兔子一样撒丫子就跑,一口气跑到出租车前,拉开车门,回头,大声笑着向她挥手,“叶格,不要太想我。” 出租车变成一颗黄豆,消失在视野里,叶格才从懵逼中回过神来,她用袖子使劲擦着额头,“草你大爷的唐田!” 叶格一直没再理会过他,直到五月的一天,唐田突然在朋友圈里看到一条李彤发的状态,才知道,叶格已经回国了。 唐田立刻查了她的航班信息,发现,她三天前就已经回了北京。 他立即打电话给她,第三遍时,叶格才慢腾腾接起来,毫无生机“喂”了声。 唐田焦急道:“叶格,你回北京了?” 叶格微不可闻“嗯”了声。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沉默了好久,叶格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实验失败,项目组撤了。” “……项目什么时候再重启?”唐田问的小心翼翼。 “不知道。”叶格瓮声道。 “叶格。” “导师也没有苏末的消息。唐田,你说,苏末是不是真的生病死了?”叶格蜷缩在被窝里,轻声啜泣。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唐田安慰道。 “上次出国,他一直跟着我,这次,他怎么就不跟了呢?”叶格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格,会找到他的。” “停尸房的那具尸体,真的不是他吗?”她声音带颤。 “我不知道。”唐田默了一会儿,又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叶格抽泣了一会儿,又问:“阿姨有找到苏末存款时的银行监控吗?” “没有,电子汇款。” 叶格没再说话,过了好久,挂断了电话。 自此以后,唐田朝圣一样,每周必来。 和以前一样,依旧一束向日葵,依旧没有苏末消息。 很快进了六月,北京一天天热了起来,叶格的心,一天比一天冷。 正午阳光最盛,操场上没有一丝的阴影,塑胶跑道上像泼了一层滚油,烫的滋滋响。 叶格每天沿着跑道无意识地跑完一圈又一圈,直至汗液流尽,身体虚脱。 路永远跑不完,就像苏末,永远找不到。 唐田过来的时候,就陪她一起跑,跑的时候一言不发,等跑完了,歇过来劲时,就开始一叠声的抱怨。 “你看看我都晒黑了,脸都晒秃噜皮了。” “我今儿就穿这一身衣服来了,跑了一身汗臭味。” “连瓶水都没有,想要渴死我呀。” “你是不是想看帅哥湿衣诱惑啊,你要想看,去游泳馆,我游泳给你看。” “哎哎哎,你衣服透了,我看到你的bra颜色了。” “你要真能耐,跟着我一路跑回滨城去,不过可要先说好了,我坐火车,你自个沿着铁轨跑。” “……” 终于,叶格忍无可忍,“闭嘴!” “闭不了。”他瘫在地上,伸出长腿踢了踢她的脚,“就像你的脚一样,一直跑,停不了。” “你到底想怎样?!”叶格双目喷火瞪他。 “是你想怎样。”唐田眯着眼轻佻地回看着她。 “我想要苏末回来。” “你这样他就能回来了?”唐田看傻逼一样看着她。 “要你管!” 叶格站起来要继续跑,唐田一伸腿,她脚一绊,摇晃着栽下去。 唐田伸出双腿稳稳接住她,再一高抬腿,把她带到怀里,顺势抱住她,“咱们这个姿势,好像有伤风化。” 叶格身体早已虚脱,根本没力气再挣扎,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咬着后槽牙妥协道:“你放开我,我不跑了。” “以后也不跑了?”唐田与她四目相对。 “……不跑了。”叶格红着眼怒视他。 “今晚陪我一起去和同学吃饭。”唐田要挟。 “……好。”叶格磨牙。 ☆、chapter67 大学舍友聚餐,唐田带叶格前往,一路嘱咐道:“我可跟他们说了,你是我女朋友。” “我不是!” “好吧,那我说我喜欢你,正在追你,总可以吧。” “不可以!” “这是客观事实,我又没说谎。” “你闭嘴!” “……”唐田看着她,到底乖乖闭上了嘴巴。 另外五个舍友,三个带了女朋友,算上唐田和叶格,六男四女,十个人一个大包厢。 照例寒暄了一番,一圈酒还没过,包厢门敞开,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孩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走进来。 利落个性的短发,剪裁别致的白衬衣,若隐若现的事业线,尽显腰线臀部的黑长裙,咄咄逼人的尖头铆钉小高跟。 唐田抬眼,在心里叫了声“卧槽!” 他右手边坐着的宿舍小六一脸贼相道:“今晚有好戏看了。” 包厢长排桌,十二个人坐绰绰有余。 唐田斜对面有一个空位,女孩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挺直腰板,“唐田,好久不见。” 唐田面无波澜,大大方方打招呼:“来了。” 桌上有个女孩,是他们宿舍老三的女朋友,从大二维持到现在,她向刚来的女孩笑着打招呼,“周敏,你来的正好,我们还没开吃呢。” 周敏扫了一圈,下巴一仰,说:“哟,丹丹,除了你家老三,其余人都换新女友了。” 一句话得罪大半桌人。 刚刚还在看唐田笑话的小六,紧张地看了眼他身旁的新女友,脸都白了。 “你这句话可就错了,你看我,想换都换不了。”老大单身至今,本来是想着大喇喇开个玩笑把场面弄热络,结果话一出口,场面更加尴尬。 他咳嗽了两声,哈哈笑着强硬扭转话题:“那个,人都来齐了,先走一圈,走一圈。有什么话,边吃边聊。” 男生白酒,女生啤酒。 碰杯之后,叶格稍稍抿了一口,皱了皱眉。 唐田凑过来,“是不是特难喝?” “还好。”叶格把杯子放下,“不过我不想喝。” “那就别喝,你想喝果汁还是盐汽水?” “我不渴。” “我都给你备着,等渴的时候再喝。”他咧嘴邀功,“我是不是很贴心?” 叶格淡淡道:“没有苏末贴心。” “我不信。”唐田眉眼带笑,黏在她额头上,想起美帝告别那一幕,眼底笑更浓。 叶格下意识地抬手抹额头,被他逮个正着,别过脸不理会他。 周敏敌视的目光没离开过他们二人,奈何唐田无视,叶格则是压根没注意到她。 周敏窝火到不行。 席间,唐田接了个电话,出去外面接听。 他出去后,周敏突然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酒,举起来,说:“叶格,来,咱俩喝一个。” 不等叶格反应,她扬脖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整杯酒全倒进肚子里。 她拿着空酒杯对叶格笑,“我干了,你随意。” 叶格微微蹙了下眉,想起过年滨城KTV里,李洋敬酒时也是这个样子,就连敬酒词都一字不差,纳闷,全国东西南北劝酒都这一套说辞? 叶格拿着筷子,抬眼,“哦”了一声。 包厢里很寂静。 全都伸长脖子等着一场前任和现任的华丽撕逼。 叶格“哦”了声,夹了一个虾丸,慢腾腾地吃。 再夹第二个虾丸时,周敏重重把空杯子放在桌上,俯视着叶格,阴阳怪气说:“哟,有男朋友撑腰就是不一样,面儿挺大,请都请不动。” 叶格掀起眼皮,看了看她,再扫了一圈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回在她身上,疑惑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如一拳砸在棉花上,周敏憋红了脸,干脆道:“我请你喝酒,你为什么不喝?” 叶格看着她,淡淡道:“我不渴。” 周敏:“……” 众人眼光复杂,纷纷给唐田点蜡烧纸钱。 老大再次和稀泥,笑呵呵道:“周敏,不要趁小五不在,就欺负小五媳妇。不就喝个酒嘛,我陪你喝,你一杯,我两杯好了伐。” 他站起来,很是豪气地连干了两杯,“来来来,大家一起喝。” 其他几个男生响应,气氛稍稍活跃了些许。 唐田回来,周敏剜着他,揶揄道:“唐田,你女朋友面儿挺大啊,喝酒请都请不动。” 唐田给叶格夹了一筷子菜,“不渴喝什么喝。” 众人侧目,老二向他竖大拇指,“小五,你厉害。” 唐田瞄了眼叶格,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灿笑道:“我们有默契吧,服不服。” “服,谁敢不服。” 众人大笑。 叶格皱眉看了看唐田,又瞧了瞧周敏,等他们都不笑了,她平静道:“我不是他女朋友。” 众人再次把目光投放在他们身上。 唐田扯了扯嘴角,坦然道:“再给你们介绍一遍,叶格,我喜欢了她九年,目前处于追求状态,还没有追上。” 他看向叶格,我这话没毛病吧。 叶格磨了一会儿牙,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饭后,惯例唱歌。 喝酒唱歌扯皮,喝嗨以后,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十一个人围成一个大圈,中间一个啤酒瓶,转到谁谁受惩罚。 玩了几圈,话题越来越劲爆,甚至有人开始问初夜细节。 叶格对这些没有兴趣,正百无聊赖想着可不可以提前撤离,周敏转动啤酒瓶,瓶嘴对准了她。 唐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唐田斜了一眼周敏,突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大三时,宿舍六个人,四个有了女朋友,独剩下他和老大。老大秃顶,个子也不高,外形上略有些磕碜,一直找不到女朋友情有可原。 大家开始围攻唐田,作为宿舍第一帅,依然光棍,会被人怀疑性取向的云云。 当时不乏有女生向他示好,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谁谁都看不上,压根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后来,周敏出现,同级不同班。周敏好强,不服输不服软,在她们专业也算是小有名气。 唐田在她身上,似乎找到了某种久违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天时地利人和,顺理成章,两人恋爱。 恋爱了二个月后的一天,唐田去B大找以前的高中同学打网球。 网球场一角,一抹蓝影手执球拍,漠然地坐在地上。 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唐田定在原地,没了知觉。 就是她。 射箭队的叶格。 把他整个青春都偷走的叶格。 她原来在这里。 半个小时之后,唐田走过去,叫了她三声,她才抬起眼。 他握着球拍的掌心一层细汗,开口说:“叶格,我是唐田,我们一起打球吧。” 当天返校后,他就向周敏提出了分手。 理由很俗套,很狗血,也很渣。 他有个自初中开始就喜欢的女生,分离多年,刚刚重逢,发现自己喜欢的还是她…… 一哭二闹三上吊,周敏把以前连她自己都鄙视的所有招数都用尽后,唐田还是不为所动,她这才作罢。 毕业时,留校指标有唐田一个,他没有要,让给了周敏,自己考回了滨城。 这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悔,为什么自己不再多等两个月。 他有时会自嘲,叶格欠他整个青春,而他,欠叶格两个月。 他对周敏,早无丝毫别的想法。 旁人的想法与眼光他都不在乎,他在乎叶格,不知道叶格会怎么想他。 他再看叶格一眼,好像,叶格并不知道周敏就是他前任,也好像,她知道,但是她并不在乎。 是了,这就是叶格,一心一意只在乎苏末的叶格。 叶格的苏末。 唐田的叶格。 …… 周敏冷哼了声,眼神凌厉,直逼叶格,问:“你和几个男人上过床?” 包厢内诡异的静。 叶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皱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她和苏末,在一张床上睡了四个冬天,算吗? 唐田一把抓住叶格的胳膊,脸带怒色对周敏道:“她不会玩这个,你问我,什么都可以问。” 周敏夸张地哈哈笑了几声,说:“好,但是你要回答两个问题。” 幼稚,无聊。 唐田拧眉:“问。” 周敏冷笑着问:“你和几个女人上过床?” “一个都没有。” 众人看他,卧槽,活捉处男一枚。 周敏先是愣了一下,看着他,再笑,笑得前仰后倒,又问:“你初吻是谁?” 特么的有完没完! “你。” 唐田不敢看叶格,紧张地用余光瞥她。 她依旧蹙眉茫然,好像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唐田松了一口气。 周敏无不得意地剜了叶格一眼,发现叶格压根没在看她。她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就没了气焰。 她抛出去的招,叶格全都没接。眼里眉梢写着对她的不屑和无视。 她像打仗一样,盛装出席,来到战场,却发现,她视为战场的地方,敌人却把它当成了菜市场。 叶格随意散着长发,普通的短袖牛仔裤,再一双白色帆布鞋。 随便到不能再随便,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果然,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这个叶格,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让唐田喜欢了九年。 游戏终于结束,又一轮的喝酒唱歌。 叶格坐在唐田旁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小声说:“我想喝酒。” 唐田递给她一罐啤酒,“你能不能行?” “我以前喝过。” “什么时候?喝了多少?”唐田八卦地贴过来。 “生日的时候,不知道喝了多少。”叶格老实回答。 她二十一,苏末二十二。 说好了要在这一天结婚的。 苏末没有找她,她一个人在宿舍喝到烂醉如泥。 唐田皱着眉心,极力轻松调侃她,“有没有发酒疯?” “没有。”叶格打开拉环,喝了一口,“我睡着了。” “我警告你今晚可不要喝醉。”唐田扬着眉梢向她笑,一双桃花眼半睁不睁,“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对你图谋不轨。” “你敢!”叶格磨牙。 唐田不以为意,甚至带着点儿嗤笑,“我发现你生气的时候,除了磨牙和瞪眼,好像再没别的招了。” “我还会打人。” 唐田身体向后扬了扬,赶紧捂住胳膊,做出一副害怕又不争气的样子来,“我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把这一茬忘了。你喝吧,想喝多少喝多少,我不拦你,绝不拦你。” 叶格再瞪他一眼,背过身,灌了一大口啤酒。 一罐啤酒下肚,有人在唱《后会无期》,叶格默默坐着听了一遍,想起苏末,突然很想自己去唱一遍。 她把空酒罐放下,起身去点歌台。 点好歌后,她拿着一个闲置的话筒,在等前面的女孩唱完这一首。 老三过来和唐田说话,朝着叶格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怎么着,还没追上?” “快了。”唐田后仰靠着沙发,左腿搭在右腿上,似笑非笑胜券在握地望着叶格。 老三呷了一口酒,“周敏外表看着挺厉害,一副谁都别想惹她的样子,可是跟今天这位比,还是差远了,这位,厉害在骨子里。” 唐田眼眯着望向叶格,笑而不语。 老三又说:“你对周敏已经够仁义了,听说她在学校混得挺不赖,如果不是你把留京指标让给她,她估计早灰溜溜回老家了。她今天来这一出,你也别太在意。” “帝都这雾霾,你们争着吸去吧,我可不乐意在这儿待。”唐田笑着斜了他一眼,再把视线投在叶格身上,语气有些萧然,“我就是觉得,挺亏欠她的。” “谁?这个叶格?”老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唐田点了一下头。 老三惊讶:“你喜欢了她九年,为她守身如玉到现在,怎么就亏欠她了?” 唐田手指在腿上无节奏地敲击着,意味不明道:“你不懂。” 老三骂了声“矫情”,弯腰前倾给他拿了杯酒,“走一圈。” 《后会无期》的前奏响起,唐田端着酒杯,眯眼瞧着叶格,嘴唇刚碰着杯沿,点歌台前的叶格拿着话筒焦急地叫了声“唐田”。 然后,她突然转身,右手猛地抬起,话筒脱离手心,向着他飞快砸来。 “砰!哗!” 话筒正中他手里的酒杯,酒杯碎裂,冰啤带着泡沫洒在他腿上。 话筒穿过酒杯,砸中他前胸,再从身上滚下来。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 包厢内灌满后会无期的伴唱,再无他声。 所有人,一会儿看看叶格,一会儿看看唐田。 唐田自始至终,保持着左腿搭右腿,背靠沙发,右手握杯的姿势纹丝不动,像被封印了一样。 他看着叶格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大脑一片空白。 叶格焦急问:“刚才的酒你有没有喝?” “……没。”唐田木然讷讷道。 “我看到他往这杯酒里放东西了。”叶格看向对面沙发同样惊愕的老四。 唐田深深看着叶格,把脸缓缓转向老四。 老四连忙举起双手,舌头打结,“女……女侠……我,我放的是冰块,就那个冰桶。” 唐田旁边的老三愣了一会儿,跟着道:“确实是冰块,我这杯也有。” 叶格看着冰桶,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我以为……” 上次在滨城,唐田紧张她入嘴的东西,从此以后,她对娱乐场所这种吃的喝的,多多少少总有些忌讳。 刚才在背光里瞄见老四给他酒杯里加冰块,本能反应,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把话筒掷了过去。 唐田悬空着的右手这才被解封,他一把拉过面前站着的叶格,拽她入怀,紧紧抱着她,安抚道:“叶格,是普通的冰块,不要害怕。” 叶格小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让你担心,对不起,叶格。”他下巴放在她头顶,哑然道:“叶格,我爱你。” 叶格推着他,从他怀里挣脱,“我只喜欢苏末!” “我知道。”唐田松手,双眼深情地看着她,喉头溢出一句,“你喜欢苏末,我爱你。” 刚才的那一击,犹如击中他心脏。 曾经艳阳下拉弓射箭的叶格,此时此刻,为了他,射出她手中的那支箭。 她漠视他,他喜欢她。她紧张他,他爱她。 谁让我腿长,总是走在你前面。 没关系,我在前面等你。 叶格愣怔地呆坐在沙发上,她好像从来没有对苏末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chapter68 散场后,唐田和叶格沿着马路往回走,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唐田没有喝多少酒,但是整个人都有些虚飘,叶格还是那个叶格,他仿若还是原来的那个他。 他试图往常一样死不要脸地去撩她,但是看着她,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紧张的要死,像是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夏天,他想找她搭讪说话,在脑海中NG无数次,还是说不出口一样。 九年了,特么还是这么怂。 突然,叶格像是发了疯一样不要命地横穿马路,翻过栏杆,擦着好几辆车冲到马路对面,去拽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 好在马路这会儿车流量并不是太大,车速也不快。 唐田紧跟过去。 叶格流着泪弯腰给寸头男人道歉,寸头惊吓般逃窜。 唐田捞起她,叹息:“叶格,下次你要过马路,跟我说一声,我带你过。” “我要找苏末。” “好,我和你一起找。” 凌晨一点半,叶格找遍了大街上所有留有寸头的男人。唐田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找,看着她给别人道歉。 苏末,你也是这么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这样满大街找你吗? 叶格坐在马路沿,唐田一言不发挨着她坐下。 沉默了不知有多久,叶格闷声说:“我口渴了。” 唐田站起来,“走,给你买酒喝。” 找到一家便利店,扫空了冰柜里所有罐装啤酒,在一家酒店开了间大床房,又要了床被子。 她睡床,他打地铺。 喝了不到十罐,叶格再喝不下,醉醺醺去卫生间洗漱。 唐田跟进来,给她挤牙膏倒水,“明早起床再冲澡,现在只刷牙洗脸泡脚,自己可以吗?” 叶格摇晃着夺过牙刷,塞进嘴里胡乱刷着,再把鞋踢掉,晃进沐浴间,靠着墙壁拿着花洒冲脚。 牙刷好,脚洗好,双腿湿了半截。 她浑不在乎地再摇晃回来,趴在盥洗池里洗脸,整个头几乎载到水池里。 唐田叹气着去拢她的头发。 叶格猛然起身,把他的手打掉,狠声道:“不要碰我的头发!” 唐田放手,她又一头载到在盥洗池里,嘴里呜咽着:“我的头发只能苏末来扎。” 唐田僵立在她身后,突然明白了她以前都是马尾,为什么现在改成披肩发了。 她在盥洗池里倒腾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勉强把脸洗了,一路扶着墙摇晃着载到在床上,睡了过去。 唐田用毛巾擦了擦她的脸和湿头发,又用吹风机吹干了她身上被水弄湿的衣服,再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冲澡洗漱打地铺睡觉。 凌晨三点,叶格叫着“苏末!”,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她茫然地看着地铺上的人,试探着叫了声:“苏末?” 唐田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 叶格颤着声音又问了遍:“苏末,是你吗?” 唐田在地铺上动了动,没有应声。 叶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从床上下来,一路赤脚摇晃着过来,跪倒在地铺旁,泣声说:“苏末,我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唐田抬了抬胳膊,叶格顺势抱着他的胳膊,在他身侧躺下。 她脸埋在他胳膊上,哭着说:“苏末,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去北京了,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你走了五年后,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认尸。他们说,从小泥湾捞上一具尸体,说这具尸体就是你。” 满脸满脸的泪顺着唐田的胳膊往下流。 叶格继续呜咽:“苏末,你不要走好不好。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不和我结婚也没关系,苏末,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哭声渐大,最后,把唇咬破,颤声说:“苏末,如果你死在了我前头,我不跟你一起死了,好不好……” 有泪从唐田眼角滑过,他喉结滚动,不敢出声。 叶格挣扎着坐起来,哭着摇晃他,“你不要睡了,你醒一醒,你说话啊……苏末,你说话啊……” 唐田默了一会儿,坐起来,背靠着墙壁,在黑暗中看着她,哑声道:“叶格。” 叶格酒劲还没过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苏末,不疑有他。 她流着泪看着他,又说:“苏末,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唐田见她没有认出自己,松了口气,伸出胳膊,把她拢进怀里,“好,我不走。” “你不准骗我。” “不骗你。” 叶格又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捞着他身上的T恤胡乱擦着鼻涕和眼泪,逐渐安静下来。 半晌,她又问:“苏末,你会一直喜欢我的,是不是。” 唐田:“是。” “就算我杀了人,你还是会喜欢我的,是不是。” “是。” 她在他怀里蹭了会儿,仰脸看他,“苏末,我想让你亲亲我。” 唐田垂眸看她,收紧了喉咙,“叶格。” 叶格倔强地看着他,抿了抿唇,说:“我杀人的那天,在楼顶上,你亲我的那样,再亲亲我。” 如雷轰顶,唐田僵住,耳朵轰鸣刺痛,像是有谁拿着电钻在他耳洞里钻孔。 叶格杀人?! 叶格杀过人?! 一道道闪电接连劈在太阳穴上,有没有可能,因为叶格杀人,苏末替她承担杀人罪名,为她善后,所以,这几年,才一直躲着不现身? 她杀人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十六七岁。 她为什么就杀了人呢? 李建军那样对她,她都没有把李建军怎么样。 被她杀的那个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一片黝黑中,唐田凝视着她闪亮的双眸,心鼓雷动。 他捧着她的脸,像虔诚的教徒膜拜圣物一样,垂头,双唇贴了过来,描绘着她的嘴巴,细细吮吸着她的唇瓣。 叶格,即使你杀过人,我也想要爱你。 唐田吻的密不透风,叶格被他吻的七荤八素,偷偷喘了口气。他趁着这个空挡,舌尖探了进去,长舌直驱,舔舐着她的牙关与舌头…… 一股电流从头顶直直蹿向脚底板,一个激灵,叶格挣扎出来。 她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巴,震惊问:“苏末,你为什么伸舌头?” 唐田先是一怔,随后轻笑道:“这样才是吻。” 叶格抿唇看着他,迟疑道:“我们上次,不算吗?” 唐田伸出手,摸着她的头,“算。” 叶格“哦”了声,羞涩地背过身,躺回地铺上。过了一会儿,她再坐起来,伸出手指,戳了戳唐田,小声问:“苏末,这样吻,你从哪里学来的?” 唐田禁不住笑着打趣,“男人本能,无师自通。” 叶格看着他,皱了皱眉,纳闷道:“苏末,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好像一个人。” “谁?” “……唐田。” 唐田再次被雷劈中,不知是欣喜多,还是害怕被她识破多。 他压抑着喉头,咕噜着问:“唐田……是谁?” “一个警察,就是让我去认尸的那个警局。” “唐田他……这个人怎么样?” 叶格想了想,说:“他很烦人。” 唐田:“……” 烦人,是几个意思? 是好呢,还是不好。 一片沉默中,叶格又问:“苏末,我是不是也很烦人?” 唐田心中犹如开了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 烦人,原来是个褒义词。 烦人≤喜欢,或者,烦人≈喜欢,甚至,烦人≥喜欢。 “是,你很烦人。”唐田笑着把她拢进怀里,“不过,我喜欢。” 叶格趴在他怀里,“苏末,你说现在是在梦里吗?” “不是梦。” “我不敢睡,我怕我睡着后,一醒来,发现是梦一场。”叶格闷声说。 “不会。” 再不睡,等天亮了,你发现是我,会杀了我的吧。 唐田低头去蹭她的唇瓣,“不睡的话,那我像刚才那样再亲亲你吧。” 叶格慌忙躲开,从他怀里滚出来,背过身,侧躺回地铺上,“不理你了。” 唐田轻笑着,躺回地铺,从背后抱住她。 她停了一会儿,转过身,面对着他,侧躺,双手抱着他的胳膊,脸埋到臂膀上,双唇微弯,闭上了眼。 苏末,有你真好。 第二天上午。 叶格缓缓掀开眼皮,慢慢环视了一圈房内情景,嚯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瞧见一个人正坐在窗前摆弄手机,她揉了揉眼。 唐田。 她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再睁开,再坐起来。 还是唐田。 她看着唐田,小心翼翼问:“请问,现在是哪里?……梦……里……吗?” 唐田深吸一口气,抬头,给了她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叶格,你再不醒我就要饿死了。” 叶格再次闭上眼,重重摔回在床上。 果然,昨晚只是梦一场。 唐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展开一个笑,踱步过来,“头晕吗?要不要去醒醒酒?你昨晚也忒能喝了,拦都拦不住你。” 叶格有气无力转了个身,“你别理我。” “蜂蜜水我帮你冲好了,哦,还给你买了葡萄,牛奶,都是解酒的东西。二十四孝男友也不过如此吧。”他掀开她的被子,“快点儿起来,我快饿死了,晚上我还要回滨城。” 叶格被他从床上拽起来,死气沉沉地洗漱喝水…… 从酒店出来,已是下午两点。 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唐田送她回学校宿舍。 宿舍楼下。 唐田与她告别,各方面交代一番后,他郑重地说:“叶格,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爱你。”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走了两百米远,他又气喘吁吁跑回来,一把抱住她,说:“叶格,无论怎样,和我结婚的人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叶格,我爱你。” 不看叶格反应,像上次一样,他飞也似地逃窜。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 这次回滨城,他要亲自去查那件事,有关叶格杀人的事。 如果她真的杀了人,他要追溯吗? 他思绪纷乱,等飞机落地,脚踏在滨城土地上时,他想,他的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但是,他向叶格许下的保证也是肯定的。 无论怎样,他都会等她,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前方高能预警/(ㄒoㄒ)/~~ ☆、chapter69 叶格和苏末,谁都没有案底。 唐田查了很久,一无所获。叶格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唯一有关联的,只有射箭队。 他用信封装了一沓现金,去找白教练。 表明身份后,他开门见山说:“这是叶格以前欠你的钱,她托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白教练已经退役,现在省体育局任一闲职。 他掂了掂信封,疑惑:“叶格?” “对,2007年省射箭队的叶格,当初,是你亲自去市三中把她挑出来的。” 白教练拿着信封,双手像是托着一座山,多年前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叶格她怎么样了?” “很好。”唐田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递给他,“我们要结婚了。” 白教练没接他递过来的烟,抬眼问:“谁?谁要结婚?” “我和叶格。”唐田执着地举着烟。 白教练茫然地接过来,唐田给他点上。 白教练吸了一口,问:“苏末呢?” 唐田点火,给自己点着烟,连着吸了好几口,“你也知道苏末。” “因为她是叶格。”白教练如此说。 …… 从白教练那里出来,唐田一言不发,驱车去了小泥湾。 他在乱石堆上坐了一个下午,抽完了一盒烟。 关于叶格和苏末,所有的零碎片段,他全都串联在了一起。 苏末对于叶格,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玩伴,朋友,同学,兄长,爱人,甚至父亲。 他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他是她的命。 苏末,我特么不和你比了。 可是,明明,我比你先认识的叶格。 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他用网络电话拨通了叶格的电话。 只不过响了半声,那头便已接听,“苏末?苏末是你吗?” 唐田按着眼角,沉默着。 “苏末,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苏末……” 唐田挂断电话。 当晚,临睡前,唐田给叶格打电话,轻快地笑道:“我帮你把钱还给白教练了,连本带利三万块钱,麻利儿把钱转账给我。” 叶格:“好。” “我账号你还留着吧?” “留着。” “留着就行,挂了,睡了。” “唐田……” “怎么了?” “今天苏末给我打电话了。”叶格犹豫着,声音明显带着哽咽,“还是网络电话,还是什么也不说,你能帮我查查这个电话吗?” 唐田胸口一滞,“好,我帮你查。” ********* 七月流火。 B大科研室。 叶格摘掉口罩,接听电话,“喂。” 电话那头一个乡音浓重的男声,嗓门奇大,“喂,我找叶格。” “我就是。”叶格一手整理着试验台,一手拿着手机淡淡道。 “啊?你就是叶格?那就太好了,叶格,我问你,我儿子苏末的银行/卡,是不是在你那里?”男人兴奋道。 “谁?!你是谁?!!!”如同一记闷棍,叶格僵住。 “我啊,我是苏末他亲爹,苏末的银行/卡是你拿着吧?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赶紧把钱都给我。”男人兴奋的声音里带着愤怒。 叶格颤抖着手去看手机屏幕,150开头的一串手机号,来自滨城。 她哆嗦着举了好几次手,才把手机放回耳边,“苏末呢?” “啊?!什么?你说什么?”男人那边好像信号不太好。 “我他妈问你苏末在哪里?!”叶格大吼,科研室的人停下手里的活,全都看向她。 “苏末啊,他不是早死了吗?”男人讶异。 “shut up!!!” “啥?你说啥?” “谁他妈告诉你苏末死了?!!!” “他就是死了啊,不是你给他火化的吗?”男人大声疑惑。 “你再说一遍!” “去年十月份,警察找到家里来,说有具尸体,需要我配合调查,要验什么D什么N,我不懂那玩意,反正验完后,他们说,那个死人就是我儿子苏末……我当时是想把他火化来着,毕竟我是他亲爹,可是有个警察,拦着不让我管,他说自然有人来管……” 叶格一脚踹在试验台上,抡起仪器管把大大小小的实验瓶砸了个稀巴烂。 电话那头,男人继续:“后来我才知道给他火化的那个人是你,前几天听银行一个亲戚说,苏末有张银行/卡,里面有老多钱,我费了好大劲才弄来你的电话。我给你说,那钱可不是给你花的,我是他亲爹,按法律来讲,儿子的钱就该给他爹……” 叶格哭着嚎:“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你。” 男人欣喜:“我就在滨城,我给你念一遍地址,你记着,滨城花园路119号豪再来宾馆。我就在306房间,你赶紧过来,不要现金,把银行/卡给我就行了,现金带着不方便。” “你等着!” 在众人惊愕中,叶格哭着踉跄着跑出科研室。 直到中午吃饭时,李彤才辗转从同学那里听来这一段。 她给叶格微信,没回,打电话,关机。 叶格怎么了。 苏末,死了? 李彤想了想,给唐田微信:叶格今天上午在科研室发疯了。 唐田吃过饭,才看到这条微信。 他立刻给叶格电话,关机。 他再打给李彤,“叶格怎么了?” 李彤接听电话,“唐田?你怎么有我电话?” “叶格怎么了?”唐田焦急地又问了一遍。 “我也是听同学说的,叶格上午在科研室正做实验,接了一个电话。刚说了没两句,就和电话里的人起了争执,把试验台砸了个稀巴烂,试验台可是从美国引进过来的,贵的很……” “什么电话?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提到了苏末,好像是说苏末死了……” “操!”唐田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踹飞,“叶格现在哪里?” 唐田坐回电脑前,脖子夹着手机,双手在键盘上翻飞着。 “不知道,哭着从科研室跑出来后,就再也联系不到她了。”李彤在电话里疑惑,“唐田,叶格的男朋友苏末,真的死了?” 电脑显示,叶格乘坐的航班半个小时前已到达滨城。 “孙海,查一下苏振伟的身份证信息,打他电话,确定他现在的具体位置。”唐田把一个文件夹扔给后排的一个同事,大声焦急催促道。 “李彤,这次多谢你,回头我再重谢你,学校里的事你先替叶格兜着点儿,你说的什么试验台,我来赔。就这样,有事再找我。” 唐田急速说完,挂断电话,与此同时,电脑上已经定位好了与叶格通话的那个手机号。 花园路119号豪再来宾馆。 唐田夺门而出。 孙海在身后吆喝道:“身份证登记信息在豪再来宾馆306.” 下了飞机,叶格打车直奔豪再来宾馆。 宾馆大门敞开,前台处一家三口在办入住登记。 叶格一眼瞄见前台柜台上放着一根棒球棍。 她冲过去,一把抓起棒球棍,向楼梯间跑去,等前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上楼没影了。 电梯太慢,她走楼梯间,一步跨三个台阶,直冲进三楼,找到306房间。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给她开门。 叶格闪身进去,踹门,反锁。 “苏!末!呢!” 男人开口,一嘴大蒜味,“你就是叶格?” 男人身后,还有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孩,一只耳朵上带着明晃晃的耳钉,眉宇间,略微有些苏末的影子。 他,应该就是苏末说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男人向她伸出手,“银行/卡带来了吗?你也看到了,这个就是我儿子,他过两年就要结婚了,我这个当爹的,儿子结婚,我总是要给他置办房子的。苏末的那些钱,足够我们在县城买一套大三室。” 叶格血红着眼,又问了一遍:“苏!末!在!哪!里!”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在电话里不是给你说过了,苏末早就死了啊,还是你给他火化的。”男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看向叶格,“你该不会没去火化吧?你连他尸体都不火化,你怎么好意思拿他的钱来花!” 叶格把棒球棍放在门后,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机,点开唐田微信,在他相册里翻出一张他的近照。 她浑身颤抖,把手机举到男人面前,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男人眯着眼凑近,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说:“就是他,就是这个警察,他说苏末的尸体留着有用,没让我领走火化。要不然,苏末是我亲生儿子,虽然没孝敬过我,他死了,我这个当爹的,不能不管不是……” 叶格把手机摔在地上,弯腰抓起棒球棍,一下夯在他头上,凄厉嚎叫:“你把苏末还给我!” 男人被夯晕,摸着头后退了两步,震惊地看着叶格,“你打我?” 耳钉男孩正坐在床上看电视,见着这个场景,先是一愣,随后便往门口蹿,边蹿边大声喊:“杀人了!” 叶格挡在门口,抡起棒球棍往他身上打,恨声吼:“你他妈凭什么活着!” “哪来的疯子。”男孩捂着胳膊往后退了几步,“爸,你不是说苏末是个疯子吗,这女的也是个疯子?” 听他们如此说苏末,叶格上前两步,挥舞着手中的棒球棍,不管不顾向他们扫去,“你们他妈的才是疯子!” 叶格不要命地与他们厮打在一起,边哭边吼,“你们怎么不去死!把苏末还给我!你他妈把苏末还给我!” 男孩拿起桌上一个啤酒瓶,照着叶格的背砸去。 顷刻,啤酒淋了她一背,满地玻璃渣。 有人踹门:“叶格!” 男孩朝着房门口喊,“快来人啊,这里有个疯子,杀人了。” “门反锁了,他妈的房卡,总控卡,快给老子拿过来。”唐田继续踹着门,“苏振伟,你敢动叶格一根手指头,老子要了你的命!” 房门终于被踹开,唐田冲过来。 男人把叶格摁在地上,男孩冲过来,拽走了她手中的棒球棍。 “叶格!”唐田飞奔过来,一脚踹开男人。 叶格血红着泪眼从地上爬起来,她抓起桌上一瓶啤酒,在桌角狠狠一磕,啤酒瓶碎掉半截,黄色的液体带着泡沫哗啦啦往下流。 她拿着半截啤酒瓶,眼球暴突,几欲冲出眼眶。 她泪流满面朝着唐田走去,“唐田,我要杀了你!” 唐田满目悲切,看着她,垂手站着不动。 叶格一步步走过来,死死咬住唇,双手紧紧握着半截啤酒瓶,捅向他的小腹。 参差不齐的玻璃瓶渣穿透白色T恤,插/进他小腹。 有血涌出来。 一旁的男孩受了惊吓,抡起棒球棍朝叶格砸去。 唐田眼角扫到棒球棍挥来,向左侧了侧身体,本能一挡。 棒球棍砸中他的后脑勺,脑袋像炸开一样,轰隆耳鸣。 他头部发懵,皱着眉,身体晃了一晃。 叶格拔出啤酒瓶,仰脸看着他,再捅进去,哭嚎:“你把苏末还给我!” 唐田抽着气,闷声道:“叶格。” 叶格再把啤酒瓶拔/出来,咬牙切齿,“唐田,你去死吧!” 唐田摇晃着,在她眼前,慢慢栽倒下去。 倒下去时,他看着她,说:“叶格,要听话。” 叶格拿着淌血的半截啤酒瓶,看着他缓缓倒在自己脚边,愣怔住。 叶格,要听话。 ☆、chapter70 唐父把叶格从派出所保出来,领回家。 她一个人在房间待到天黑,下楼,唐父从书房出来。 客厅灯光昏暗,叶格垂首立在台阶上,问:“叔叔,唐田呢?” “他在医院,你阿姨刚过去。他没事,你不要担心,过几天就能出院。”唐父去厨房,“你饿了吧,我去下盘饺子。” “我不饿。”叶格又站了一会儿,攥紧拳,“叔叔,我回房间睡觉去了。” “哎,也行,我先把饺子拿出来解冻,什么时候饿了再煮。”唐父踱进厨房,开始翻冰箱。 叶格蹑手蹑脚走下台阶,再穿过客厅,扶着本把手,悄声从家里溜了出来。 她先在一家银行ATM机取了一沓钱,再打车去殡仪馆,找到管理处负责人,甩下身份证和钱,把苏末的骨灰盒取了出来。 她抱着骨灰盒,流着泪在夜色中奔跑。一路跑到小泥湾,毅然决然朝着礁石区奔去。 苏末,我来陪你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要和你结婚,要和你一起死。 你知道,我是说真的。 海风呼啸,一个黑影靠在礁石上。 唐田。 叶格死死抱着月白色的骨灰盒,与他对峙了两分钟,开始往礁石上爬。 唐田去拦她,她哭着踢打踹他,“你怎么不去死!” 唐田一声不吭,伫立不动,站着任她踢打踹。 她打累了,再去爬礁石,唐田再去拦,她再踢打踹咬…… 几次三番后,叶格哭得肝肠寸断,“我要去找苏末,求求你,让我去找苏末,你他妈为什么不让我去找苏末,你这个骗子……” 唐田双手搭在她肩头,摇晃着她,哑声道:“叶格,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样,他才要跳海死!就是因为你这样,他当年才会离开你!” “我不要你管!” “你现在死了,对得起他吗?他要你和他一起死了吗?” “你管不着!” 唐田突然抢过骨灰盒,用左胳膊夹住,右胳膊打横抱起叶格,把她扛在肩头,大跨步往回走。 他臂膀很有力,任叶格在他肩头像一条刚脱离深水的鱼一样弹腾挣扎捶打,他岿然不动紧紧箍住她,丝毫不受影响。 一路走到停车场。 唐田拉开车门,把她丢进副驾驶,关门,上锁,再从车头绕过,站在左侧车门,开锁。 叶格撞开车门,从车里钻出来。 他趁机拉开左车门,把骨灰盒放进车里。 叶格楞了一下,拉开右车门就往里爬。 与此同时,唐田抬腿进去,伸手拽着叶格,把她整个身体都拽进车里,利落关门上锁。 叶格爬过来找骨灰盒,被他身体挡住。 她试图越过他,去够骨灰盒,却摸了一手血回来,惊恐道:“你流血了?” 唐田:“放心,苏末身上,我一滴都没有弄上去。” 叶格哭得一抽一抽:“我……” 唐田扫过她身上染了一片的血印,“明天带你去买衣服。” 叶格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再迟缓地转过头,看到他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红艳艳一片浓稠的血,她探出手摸了一摸,血还带着热气。 他头上缠着的绷带,隐隐约约,也有血渗透出来。 叶格抽泣着,怯懦道:“去医院吧。” 唐田瞥了她一眼,双手扶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向医院方向驶去。 一路沉默,到医院停车场泊好车。 唐田弯腰,胳膊夹着骨灰盒,下车。 叶格紧跟着跳出来。 他再迅疾把骨灰盒放回车里,关门上锁,向叶格摇了摇手里的一串钥匙,什么也没说,朝住院部走去。 叶格趴在车门上看了一会儿静静躺在车里的苏末,再次泪流满面,“苏末,你等着我。” 她抹着泪,默默跟上唐田。 单人病房里,唐田被医生护士斥责着重新上药包扎挂水。 医生护士走后,叶格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擦了擦泪,吸着鼻子出门去医生办公室,询问唐田的伤势。 医生见她哭得实在是厉害,安慰她说,里面的玻璃渣已经全部取了出来,所幸伤口不深,没有伤及小肠,不会有性命危险,但是还是要小心静养。脑部轻微脑震荡,先住院观察一周,如果到时无大碍,再出院休息一个月,也就差不多恢复了。 医生又嘱咐了一些饮食问题,最后,又说:“姑娘,你是病人女朋友吧?知道你们小情侣感情好,他受伤你为他担心,但是不要一直在他面前哭啊,病人会受影响的。这些日子,好吃好喝伺候着,等他出院恢复了,你再从他身上找补回来,让他加倍对你好,这样一来二去的,感情不就更好了……” 医生是个典型的中国大妈,一唠起八卦,嘴巴就闲不住。 叶格辞别了好几次,才从办公室脱身。 再次回到病房,唐田躺在床上哼哼,“你回家去睡还是在这里过夜?” 叶格坐在椅子上不吭声。 “算了,我还是叫护士再加张床吧。”他咕哝着,去按床头的呼叫器。 护士过来,按要求加了一张折叠床。 唐田皱眉抽气:“我睡了,你不睡的话看着点吊瓶,今晚还有三瓶。” 叶格坐在椅子上,双肘支在膝盖上,低头用手捂住脸,眼泪透过指缝,不停流出来,她双唇剧烈哆嗦着,“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唐田睁开眼,虚弱道:“你过来,坐到这张床上,我告诉你。” 叶格没有动。 “你离我近一点,我说话声音小,怕你听不到。”他喘着细气,“我伤口没用麻药,喘口气都疼,说话不敢大声。” 叶格抬眼看他,见他唇色发白,额头有汗,不像说谎的样子,于是,咬着唇走过去,坐到距他两步远的折叠床上,“你说。” 唐田侧脸,看着她,“等你不再找他。” “不可能!我会一直找他。”说着,她再次泪崩。 唐田又说:“等你喜欢上我。” “你做梦!我说过,我不会喜欢你。”叶格几乎哭断气,“我只喜欢苏末一个人。” “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唐田,我求求你,你把苏末还给我,好不好。” “你还要抱着他一起跳海吗?” “不用你管!” “那我不能给你。” “车钥匙不在我身上,也不在这间病房,你不会找得到。”唐田合上眼,“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叶格低声啜泣,泪不停的泪。吊瓶里的药滴完,要换第二瓶时,她还是强撑着去叫护士换了药。 四瓶药输完,叶格蜷缩在床上,眼睛里像是装了一个水龙头,自从早上接了那个电话后,就再也关不上。 一片漆黑中,唐田说:“叶格,你说过的话,也并不是每次都要算数的。你说过,如果那具尸体是苏末,你就杀了我。你看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叶格紧紧攥着拳头,塞住嘴巴。 第二天,唐母拎了粥过来,看着唐田吃完,好说歹说,才把叶格强领回家,吃饭洗澡换衣服。 中午,唐母熬了汤,嘱咐叶格带去医院。 病房内围坐着几个男女,见叶格拎着汤进来,其中一个男生站起来,挠了挠头,张大嘴巴,“你是……” 唐田半躺在床上,翘起唇角点了下头,“对,她是叶格。” 叶格绕到床的另一侧,把汤放在床头柜上,背过身擦了把泪,才转回来,小声问:“阿姨煮的汤,你要什么时候喝?” “现在还不饿。”唐田向她介绍,“叶格,这是杨向东,以前省队和我一起打网球的。” 叶格抬眼茫然地看了杨向东一眼,忍着悲痛,礼貌点头,“你好。” 杨向东嘴巴滚圆,上下打量着叶格,震惊道:“叶格?射箭队的叶格?真是你!唐田,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唐田瞧了叶格一眼,再给了杨向东一个极其暧昧的笑,什么也没说。 此处无声胜有声。 杨向东不可置信道:“你行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省队那个时候就喜欢她了?” 唐田笑着点头承认。 “我就说嘛,你当时还死不承认。”杨向东笑嘻嘻一拍大腿,“叶格,你还记得我吗?当时和你搭讪,你怎么都不理会。” 叶格没心情和他们聊天,垂首呆愣着说:“不记得。” 唐田拍了拍床沿,“叶格,你坐这。” 叶格抿着唇依言坐下,背对着他们,啪塔啪嗒掉着泪。 唐田再对杨向东说:“她今儿不在状态,赶明儿咱们聚时再聊。你接着刚才的说,你怎么突然从深圳回来了?还回去吗?” 杨向东看着叶格,欲言又止,给了唐田一个意味深刻的眼神,再哈啦道:“回来相亲……” 唐田忍痛靠在床头,一边和他们谈笑风生,一边伸出右手,拇指轻轻擦拭着她的泪。 叶格偏头想躲开他的手,唐田并不看她,依旧和杨向东聊着,只是手掌用力,稳稳钳住她的脸。 顾忌着他的伤口和外人在,叶格咬住唇,不再挣扎。 唐田慢慢松开了手掌,拇指继续在她眼周摩挲,轻轻抹着她的泪。 五六分钟后,他们一行人离去。 叶格霍然站起来,向他伸出手,“钥匙。” 唐田看着她:“我饿了。” 叶格站着不动,“钥匙给我。” “我真的饿了。”唐田虚弱道:“你把餐桌搬上来,我想喝汤。” 叶格僵持了会儿,还是搬来小餐桌,在床上放好,再把饭盒拿过来,给他盛好汤,自己走到窗前抹泪。 等他慢腾腾喝过汤,她再把一切收拾妥当。 唐田皱眉指挥她:“我肚子疼,你把床放平,我躺一会儿。” 叶格咬着唇把床放平,再次向他伸出手,“钥匙给我。” 唐田合上眼,“不给。” 叶格在他床前站了二十来分钟,见他呼吸均匀,一副熟睡的模样。 她咬住唇,弯下腰,偷偷去掏他裤袋里的钥匙。 唐田突然坐起来,狭笑地看着她:“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男人的裤兜,是不能随便乱摸的。” 他的裤兜开口本来就不大,他躺着时,刚刚可以把手伸进去,现在他一坐起来,开口就愈发显得小且紧。 叶格的手卡在了裤兜里,出不来。而且,她隐隐觉得,她手指触摸到的,好像不仅仅是钥匙…… 她满面通红,进退两难。 唐田嘴角噙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悠悠重新躺了回去。 叶格勾住钥匙串,拽出了口袋。 她快走两步,才发现手里的钥匙并不是车钥匙。 她回头。 唐田坐起来,背靠着枕头,徐徐道:“车钥匙我另外收好了,你姑且找不到。” 叶格怒视着他,把钥匙摔在地上,掉头就走。 唐田慢悠悠又道:“他现在不在车里,你就是把车砸了,也找不到他。” 拉开的房门又被她重重摔上。 叶格红着眼眶扑过来,死命地捶打着他的肩膀,“你把苏末还给我,你把我的苏末还给我……” 唐田坐着不动,皱着眉心任由她捶打。 叶格嚎哭着,张嘴咬在他脖颈上。 唐田面目痉挛,咬牙撑着,依旧不动。 她松开嘴巴,哭着咒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叶格,如果可以,我情愿死的是我。” “你这个骗子,卑鄙无耻下流,钥匙我不要了。”叶格哭着,从他身上滑下来,跌落在地板上,爬起来,踉跄着再次往门外跑。 唐田痞横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卑鄙无耻下流,什么都做的出来,如果你不盯着我,你就不怕我把苏末怎么着吗?” “你们都欺负我,苏末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叶格哭得肝肠寸断,瘫软在门槛上,“我不要你欺负我,我只要苏末一个人欺负我。苏末,我只要你一个人欺负我……” 离别前夜,苏末说,叶格,如果以后你碰到一个让你觉得,像我一样欺负你的人,你就让他欺负下去。 我谁都不要,苏末,我只要你一个人欺负我。 ☆、chapter71 直到唐田出院后,叶格也没有再见过骨灰盒一眼。 时刻警惕着叶格有什么意外,唐田睡觉从来不关房门,几乎每个深夜,叶格像缕孤魂野鬼,晃荡到他床前,一双眼睛绿油油盯着他,问:“你把苏末藏哪儿了?” 又一夜,叶格身形虚飘到他床前,说:“你把苏末还给我。” 唐田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说:“叶格,你想知道苏末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叶格心尖一颤,握紧拳头。 唐田又问:“你想看看他长大后的样子吗?” 指甲掐进手心的肉里,“你知道?!” “我可以帮你去知道。”唐田叹息着开灯,凝视着她,“叶格,你想知道吗?” “可以找到?”叶格双唇剧烈抖动。 “只要你想,就可以。”唐田下床,踱到桌子前打开电脑,拉过一张椅子,“你过来,我找给你看。” 叶格抿着唇过去,唐田把她摁在椅子里,打开游戏界面,柔声道:“先从你玩的游戏里查。” 叶格盯着游戏界面,行将就木地输入账号和密码。 “你打开好友列表。”唐田坐到她身旁,“苏末曾侵入过你的电脑,他肯定知道你的游戏ID. 你好好看看,这些好友里,有没有一个,让你觉得,他是苏末。没关系,你一个一个翻,我一个一个帮你排查。” 叶格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好友列表,慢慢滚动着鼠标。 好友名字五花八门,大多,她都没有印象。 翻到第三页时,她睁大眼,停住。 “你是不是饿了” 如同经历了一场海啸,胸闷窒息,喘不上气。 孤儿院的那个冬至午后,她扒着铁窗,绝望无助地望向被屋檐压扁的一方天空。 苏末从茫茫白雪中走来,他举着一个馒头,问:“你是不是饿了?” 叶格盯着这个ID,“是他。” 泪如雨下。 她机械地转过脸,看着唐田,“这是苏末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唐田把电脑拿到自己面前,点开这个ID,对叶格说:“他有给你发过邮件。” 叶格眼睛眼眶爆裂,她双手死死攥住椅子扶手,上下牙齿不停打颤,“哪里?他说什么?” 唐田指给她看,“这堆乱码,实际是加了密的代码。” 他凝视着她,摸了下她的头,“叶格,不要着急,这个密码我会解,你就在我旁边待着,我解给你看。” 因为之前解过这个密码,现在再解,轻车熟路,不过半个小时,一封信就平铺在电脑屏幕上。 唐田瞄了眼信,把电脑放在了叶格面前。 叶格: 我记得以前和你说过,我不想长大,长大后,我就该死了。 时间不等人,仿若只是睡了一觉,睁开眼,我们就各自长大了。 上个月,我病了一次,昨天,我又病了。终于病了,我背上的那座山,终于倒下来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我累了,想睡了。 叶格,这次,我是真的要丢下你了。 你说,你喜欢我,我从来就不要你喜欢我,我要你爱我。 叶格,你活着,就是爱我。 找一个人,像喜欢我一样去爱他,不要让我放心不下。 叶格,要听话。 以上,勿念。 苏末。 2015年10月06号. *********** 黄历上写:2015年10月06号,宜余事勿取,忌余事勿取。 叶格抱着电脑,哭背过气。 唐田把她抱到床上,一只手掐她人中,一只手顺着她的背,再一声声唤她的名字。 两三分钟后,叶格才幽幽醒转过来。 叶格抱着电脑,哭了一夜。 唐田在背后抱着她,沉默了一夜。 叶格整日沉溺在这封信里,一晃半个月过去,已是一年当中最酷热的八月。 刚泼在外面一盆水,不过片刻,就立马蒸发得无影无踪,地面不留一丝水渍。但是叶格脸上的泪,太阳怎么毒晒,都晒不干。 唐田沏了杯柠檬水,端给叶格,她机械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唐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问:“叶格,要不要去找找苏末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叶格紧抿着唇,流了一脸泪,再扬脖,猛地把一杯柠檬水全灌进肚子里,点头:“好。” 唐田松了一口气,“现在是暑假,九月份学校开学,来得及。” “我不去上学了。”叶格紧紧攥着空杯子,满目空洞,“人都死了,我还上学做什么。” “叶格……” “我没那么高尚,我学神经科学,不为任何人,只为苏末。现在苏末死了,其他人的死活,都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叶格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我想去小泥湾游泳。” “好,现在就去。”唐田紧张道。 她趴在窗台上,迎着刺眼的烈阳,说:“我想体验一下在深海里濒死的感觉。” 唐田同样趴在窗台上,说:“好,我和你一起。” “你不怕我拖着你一起溺死在海里?”叶格问。 “不怕。”唐田答。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唐田侧脸看她,摸着她的头,“叶格,你就是嘴硬。” 眼前一黑,再接着一道闪电劈中头盖骨。 孤儿院里,校长给他们送初中入学通知书的那天。 她问苏末,如果她杀人了,他还会不会喜欢她。 苏末当时说,会,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人,叶格,你呀,就是嘴硬。 叶格胸口一滞,把脸转向唐田,问:“你见过苏末,是不是?” 唐田摇头,“我没见过。”少卿,他拧眉,“或许,有见过,但是当时并不知道是他。” 他没见过苏末,但是苏末见过他。 他到底还是没有把那封信最后一层密码告诉叶格。 唐田,是你吗? 这是苏末留给他的,唯一的一句话。 “叶格,我们游泳回来后,就开始去找苏末吧。” “好。” ☆、chapter72 唐田倒在沙发上,捂着肚子哼唧,“爸妈,我肚子疼。” “吃坏肚子了?”唐母坐在客厅秀着十字绣,眼皮都没抬一下。 “肚子上的伤口疼。” “伤口不早好了?”唐母终于掀了他一个眼皮。 “反正就是疼。”唐田又去摸头,“我头也疼,躺一会儿站起来就晕。” 唐父摘下眼镜,“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想去大医院复查一下我的伤。” “大医院?要不要再给你请个专家?”唐父抽了抽脸皮。 “专家太忙,还是把专家让给那些更需要的病人吧。”唐田心虚道。 唐父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也知道自个的伤不需要治?” 唐田抱着头打滚,“我真的头晕。” “你再滚几下,你头不晕,我眼就该晕了。”唐母噙着笑揶揄道。 “脑袋没在你们身上长着,你们当然不知道。”唐田愤懑。 唐母与唐父对视了眼,耸了耸肩。 唐父沉声道:“坐起来好好说话,这么大个人了,成什么样子。” 唐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摸着头坐起来,满面愁容,“我想去大医院复查。” “省医院不够大?” “没有首都的大。” “怎么着,你想去北京?” 唐田重重点头,唉声叹气道:“帝都毕竟是帝都,全国人民都跑去那里看病,听说光是挂号排队都要排好几天。” “那你还去?”唐母故意道。 “当然要去,你儿子还年轻,还没结婚呢,这万一要落下个病根,影响结婚生子,到时候可别怪我。”唐田信口胡诌,掀起眼皮一会儿看看唐母,一会儿看看唐父。 “你就直说吧,你要请假到什么时候?”唐父见不得他在自己眼皮底下作妖,直接开口。 “看情况。”唐田直起身,嘿嘿一笑,“要不先请一个月?” 唐父板着脸没有吭声。 唐母放下手里的十字绣,“现在正是暑假,叶格也不用上课,你们去北京做什么?” 唐田又开始捂肚子,“都说了是去复查。” 唐母用手指点着他,“你呀你呀,你就作吧,赶明儿把自个的工作给作没喽。” “没关系,我让叶格养我。”唐田龇牙笑。 “出息。” 唐田浑不在乎,再灿笑,“爸,我去帝都了住哪啊?总不能天天住酒店吧,那多浪费钱。” “你不是去大医院复查吗?直接住医院不就得了。”唐父重新戴上眼镜,拿起了报纸。 “医院里到处都是细菌,别回头我自个没复查出来什么,再捞一身别的传染病。”唐田再谄媚笑,“爸,我姑家的房子不是空着?我记得钥匙好像在咱们家放着。” 唐父不动声色,“你记错了。” 唐田一头栽回沙发上,“那我睡大街算了。” 唐母咳嗽了声,“你睡大街吧,叶格一个人住你姑姑家的房子也清静。” 唐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谢谢您嘞。” “哎,你和叶格,可都要好好的,不准出什么岔子,听到没?”唐母压低声音道。 “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唐田起身晃荡耍贫嘴,“要出岔子,也是让您们二老提前抱上孙子。” 唐母叹气,这个儿媳妇不收也得收着喽,谁让自己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唐母把十字绣收好,“我叫上叶格去买给她买几件衣服。” 唐田不紧不慢道:“那你可悠着点儿买,去年春节你买给她的那些东西,她可是都折现给我了。” 唐母惊愕万分,上来就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就那么缺钱?要不要脸。” 唐田抬起脸谄笑,“你儿子我脸怎么样?是不是貌比潘安面如冠玉?女孩见了就犯花痴,你儿子我,就是靠着这张脸,追叶格愣是一分钱没花。嘿嘿,不瞒您说,我去美国来回机票还是她出的,商务舱,怎么样?我有能耐吧。” 唐母和唐父再次对视,立马就领会了这是什么意思。 唐母掀了他一眼,嗤道:“嚯,没花出去一分钱,还好意思说,不嫌丢人。” 唐田死皮赖脸,“叶格都不嫌,你们嫌什么。” *********** 苏末的游戏ID账号密码很好破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接近六个零的这种简单。 唐田怀疑,苏末故意把密码设这么简单,就是等着这一天,能让叶格轻而易举找到他。 他的好友列表里,就两个人。一个是叶格,一个是ID为“小刺”的人。 小刺在线。 唐田用“你是不是饿了”这个账号刚登陆游戏,小刺就发来消息:苏末,这个号你没扔吖。 叶格抢过来键盘,快速敲下几个字:你在哪? 小刺:家吖 叶格:给我具体地址,我现在过去找你。 小刺立马报了一串地址,又加了一个羞羞的表情。 小刺就在北京朝阳区。 两个小时后,唐田和叶格出现在一个胸大肤白貌美的女孩面前。 叶格看着她,“你是小刺?” 小刺刚洗过澡,长发半干,身上飘香。 她一撩长发,很好闻的香气加重了几分,“你们是?” 叶格呼吸急促:“你认识苏末?” 女孩一双大眼上下打量着叶格,语气很冲,“关你屁事。” 唐田皱眉,严肃道:“你怎么说话呢你,我们有重要的事要问你,请你配合。” 他护着叶格进屋,随手把房门关上。 小刺瞠目,一手叉腰,“哎哎哎,你们谁啊你们?” 唐田:“刚才和你在游戏上联系的是我们,不是苏末。” “不是苏末?你们,你们……” 里屋走出一个圆眼女孩,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小刺,谁啊他们?你不是说苏末要来吗?怎么到这个点了,他还不来?” 她们都认识苏末。 苏末身边从来不缺女孩。 叶格呼吸一滞,就想起了网吧里那些花枝乱颤的女孩们。 “苏末来不了。”唐田看了眼叶格,艰难开口,“苏末……去世了。” “靠!” “WTF!” “有种再说一遍!” 叶格咬了咬嘴唇,声音微颤,“苏末死了,跳海死的。我叫叶格,我来找你们,是想向你们打听他……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我拜托你们,如果认识他,有关他的一切,不管是什么,都请告诉我,我……” 圆眼女孩张大嘴巴震惊:“真……死了?!” 小刺叉着腰的手垂下,缓缓抬起,再撩了撩头发,盯着叶格足足有两分钟,突然怪笑了两声,“你就是叶格?” 眼泪在眼眶打转,叶格扬了扬脸,把泪憋了回去,“你知道我?” 小刺背过身,沉默了二十秒,转身,径直坐回客厅沙发,再从茶几底下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火,抽了一口,朝着叶格吐了个烟圈,“苏末在我床上叫的那个叶格原来就是你。” 努力憋着的泪唰一下流了出来,苏末和那个长卷发女孩赤条条在床上交叠的那一幕在眼前不停回闪。 小刺朝他们努了努下巴,“随便坐。” 唐田拉着叶格在椅子上坐下,“这些年,叶格一直在找他,有关苏末的一些情况,就你知道的,还请告诉我们。” 小刺吐着烟圈,两条白嫩的腿交叠往茶几上一伸,抖个不停,“苏末,呵呵,你们想听哪一方面?是他有多少个炮/友?还是说他抽白面?” 叶格浑身战栗,“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就字面意思。”小刺眯着眼看她,“不瞒你说,我就是他众多炮/友中的一个,不过,老娘床上技术好,他最爱往我身上爬。但是有一说一,他抽白面不是我让他染上的,这个锅老娘可不背。” “你胡说!!!”叶格瞪着她,肩膀抖的像个筛子,“苏末才不会这样!” 一根烟很快抽完,小刺再接着抽第二根,“他人都死了,我编排他做什么,反正话就到这,你爱听不听,爱信不信。” “除了你们,还有谁认识苏末?”叶格抹了把泪。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独来独往惯了,再说他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只要他在床上把我伺候好,其他的,我一概不会多问。” “对了,他倒是经常说,他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怎么新鲜刺激怎么来,怎么好玩怎么玩。吃喝嫖赌抽,能过把瘾就过把瘾,总要在死之前把所有能享的福都给享尽了。” 一室静默。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不妨再去问问他的其他炮/友,我敢保证,她们知道的,肯定不会比我多。”小刺抽完第二根烟,开始赶客,“你们不走,是想听我说和他在床上的细节吗?” 再坐下去,得不到更多的消息。唐田拽起啜泣的叶格告辞。 小刺突然问:“苏末为什么要跳海?” 唐田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生病了。” 看着他们离去,圆眼女孩这才叹气道:“你何必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 “操,你以为我愿意!是苏末,是苏末那个王八蛋!他求我这么说的。” 小刺眼圈泛红,看向圆眼女孩。 “你有见苏末求过什么人吗?大爷的苏末,他找我,对我说,‘我求你,如果有一天,有个叫叶格的女孩找到你,向你打听我,你就说我吸毒赌博酗酒睡女人……’” “我当时说,好啊,你和我上床,我就答应你。结果,苏末他个王八蛋二话不说就把我给上了。” 那天夜里,完事以后,她去摸他。他抓住她的手,笑着说:“叶格,别闹。” 小刺突然把烟头摁在手背上,皮肤滋滋响着,冲上来一股皮肉火燎味,呛出了她的泪。 苏末,你死的真他妈好! “你说他死都死了,他就求人这么一回,我能不帮吗?毕竟,我睡了他一次。” ☆、chapter73 再也没有更多苏末的消息。 沉闷浮躁的八月,似乎每天都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叶格白天出去爬山跑步,晚上回来就喝酒,酒后披头散发去找唐田,说着重复了千百遍的那句话:“你把苏末还给我。”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夜,叶格抱着枕头,推开唐田房间的门,“唐田,我要怎样,你才肯把苏末还给我?” 一道闪电晃过,衬得她的脸色愈加的苍白诡异。 唐田从床上坐起来,“这要看我心情。” “什么心情?” “你知道。” 窗外炸过一声响雷,叶格哆嗦了一下身体,幽幽说:“我给你讲讲苏末吧,等我把他讲完,你就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再一道闪电劈来,室内亮如白昼。 唐田下床抱起被子,“去你房间,你睡床,我打地铺。” “你要把苏末还给我。” “等你讲完,我就还给你。”唐田抱着被子铺在她房间地板上,“但是,你不能说谎。你说谎,我会知道的。” “……好。” 叶格白天依旧出去跑步,下雨不能跑时,就宅在家里打游戏,一直打到天黑,晚上睡觉前,给唐田讲苏末。 接连吃了半个月的外卖,唐田胃里直闹腾,指望叶格做饭可能性为零。 伟大的毛爷爷曾教导过子孙后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叶格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屁股都不挪一下。 唐田无奈叹气,一个人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来,挽起袖子下厨学做饭。 叶格去卫生间,瞥见他在厨房忙活,疑惑走过去,问:“你做饭?” “质疑我?”唐田回头,挤眉弄眼笑,“你就瞧好吧,不就做个饭嘛,有什么难的!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我的事儿。” 叶格“哦”了声,继续回房间打游戏。 厨房一阵砰砰乓乓的锅铲声和噼里啪啦的炒菜声,间或,夹杂着几句国骂。 一个小时后,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 “怎么样?还行吧。”唐田邀功。 “这全是你做的?”叶格难得在白天说一句长话。 “外卖。”唐田看着餐桌上的外卖袋子包装,一副‘你瞎啊’的表情。 “你……” “是,我是说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我的事儿,没错啊,不就吃个饭嘛,多大点事儿,叫个外卖有什么难的,真是的。”唐田拿着筷子敲着碗碟,一脸傲娇。 叶格:“……” 唐田越挫越勇,屡败屡试不知多少次,一周后,终于能做出几个味道尚可的家常菜。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一次晚饭后,刚下过一场暴雨,空气难得的清新。他们站在阳台上,嗅着青草和泥土的自然芬芳。 唐田忽然说:“要不咱们去环游世界浪迹天涯吧。带上锅碗瓢盆灶,饭我做,碗我洗。我有钱,够咱们两个浪个几十年。” “不去。”叶格顿了下,“我是不想和你去。” 唐田丝毫不受挫,展颜笑:“那还是算了,凡是不和我一起去做的事情,全是在耍流氓。” 叶格淡淡说:“你才是耍流氓。” 唐田把短袖往上一撩,露出小腹六块腹肌,“是这样吗?” 叶格面无波澜,盯着他小腹上淡红的伤疤,“伤口还疼吗?” “要不你摸一摸?”唐田往她跟前凑了凑。 叶格转身回到客厅,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开始喝。 她把一整罐啤酒喝完,说:“我想苏末了。” 唐田也拿一罐啤酒,盘腿坐在地上,正对着沙发上同样盘腿的她,“你不是天天都在想他?” 叶格皱眉看他:“唐田,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唐田想了想,认真道:“喜欢你长得好看,喜欢看你射箭,喜欢看你笑,喜欢你凶巴巴不理人的样子,喜欢你在别人面前高冷酷拽倔,但是在我面前又蠢又笨的样子,喜欢你是叶格,喜欢你喜欢苏末,喜欢你不懂爱,却又比谁都要去爱,喜欢你……” 叶格打断他:“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别说了,我头晕。” “你酒量不行了哈,这才喝了一罐,你就头晕了?”唐田掂着手里的啤酒,“这罐你还喝不喝了?” “给我。”唐田撂过去,叶格稳稳接住,“我不是因为喝酒头晕,我是被你说的话绕晕了。” 唐田龇牙笑:“就说你又蠢又笨吧,你有没有喝晕我会看不出来?” 叶格打开拉环,又喝进肚子里半罐,没有理睬他。 她吐着酒气,再去看唐田,突然问:“你想和我上床吗?” 苏末曾说,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是会控制不住和他上床的。 唐田撞上她的目光,瞬间就怂了。 这要怎么回答? 想?会显得自己太禽兽。不想?好像也不太对头。 唐田立马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个坑。 且,还是个必须要跳的坑。 叶格目光坦然,直勾勾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唐田紧了紧喉咙,咽了口唾液,“我等你喜欢我,等你和我结婚。” 叶格眼眸亮了一亮,随即又问:“那你能控制住吗?” “为……为什么不……能?”唐田舌头打结。 叶格咬住唇,弯腰把手里的半罐啤酒放在地板上。 她再看一眼唐田,突然起身,往前跨一步,面对面坐到他腿上,开始脱身上的短袖。 唐田十脸懵逼。 大脑空白了一瞬,胳膊上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胯/下兄弟眼瞅着就要抬头。 他眼神涣散,双目失焦,留着最后一丝清明,攥住了她即将褪去的短袖,往下拽着,一路盖过她的Bra和小腹。 他把她圈在怀里,微喘气,说:“叶格,我说了,我要等你喜欢我,等你和我结婚。” 那夜,苏末也说,第一次,是要留在结婚时。 叶格瓮声问:“所以,不要我,但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叶格,我爱你。”唐田叹气,“就是因为爱你,才能控制住不去要你,你明白吗?” “你是说苏末爱我?”叶格耸肩抽泣。 “是,苏末爱你。他在信里不是说了吗?他从来不要你喜欢他,他要你爱他。” 苏末还说:叶格,你活着,就是爱我。 叶格从他怀里爬出来,拿起地上的啤酒,一口气全灌进肚子里。 唐田看着她问:“当时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才吵架的吗?” 叶格抹泪,“我那时以为他不喜欢我了。” 唐田靠过来,凝视着她,抬手抹着她眼周的泪,说:“叶格,苏末爱你,但是,我会比他更爱你。这样的我,你要来爱吗?” 苏末说,叶格,找一个人,像喜欢我一样去爱他,不要让我放心不下。叶格,要听话。 叶格流着泪直到把唇咬破,抽着气说:“那你要先把苏末还给我。” 唐田把她拉到怀里,“好。” …… 周六,艳阳高照。 照例,叶格玩游戏,唐田在厨房做饭。 唐田心情很好,做了满满一桌菜,每道菜的水准都超出了他平时的水平,他极其的满意。 他把最后一个菜端到餐桌上,去她房间喊叶格,“你鼻子失灵了?没闻到菜香味?我这个天下第一帅厨师……” 电脑开着,叶格不在房间。 卫生间,没有。他房间,没有。书房,没有。阳台,没有。 唐田一颗心跳到嗓子眼,打她电话,手机就在电脑桌上。 电脑里,正在播放的视频,是一场游戏对抗赛直播。 镜头扫过双方队员,其中一个,留寸头,戴口罩。 赛事直播就在附近的工体。 叶格是去找他了。 唐田胸口一滞,拿起电脑,放在餐桌上,他坐在热气腾腾的餐桌前,等着叶格出现在视频里。 十五分钟后,对抗赛结束,主持人在一一介绍队员选手,突然一个长发女孩蹿上台。主持人和保安还未来得及反应,女孩就扑到戴口罩的寸头面前,一把扯掉了他的口罩。 全场哗然。 镜头推进,对准女孩和寸头。 寸头长相实在难以恭维,女孩哭着弯腰鞠躬,再径直离去。 直播现场空前狂躁,场面一度失控。 唐田把房门打开,坐回餐桌前,等她回来。 一个小时后,叶格垂头走进家门。 唐田松了口气,起身端着一盘菜去厨房,“菜凉了,我去热一热。” 洗锅,开火。锅热,把松仁玉米倒进去,翻搅。 叶格走进来,突然从背后抱住他,泪水很快洇湿他的短袖。 “唐田,之前拜托你找的墓地,你找好了吗?” 唐田翻了下玉米粒,“找好了。” “挑个日子,让苏末睡吧。” “好。” 玉米粒滋滋啦啦响。 唐田把锅铲放下,回身,把她拢到怀里。 他伸出拇指,轻轻抹着她的泪,自然而然,低头俯身,双唇凑上她眼睛,吸吮着她的泪,一路到嘴唇。 他探开她紧紧抿着的双唇,撬开她紧咬着的牙关,舌尖挑颚,再咬住她的舌尖,席卷着她的软舌,一寸寸挑逗刺激着她的每根感官神经。 最后他说:“叶格,让我来爱你吧。” 多年后,叶格回忆,她与唐田的初吻滋味,就是一股糊焦了的玉米粒味。 ☆、chapter74 2016年8月31号。 宜入殓,宜安葬,宜祭祀,宜理发,宜冠笄,忌嫁娶。 墓园背靠小泥湾,墓园最高处,苏末的墓碑,可以俯瞰整个小泥湾。 墓碑前,叶格把留了一头的长发沿着耳根剪掉,与骨灰盒一起,放进坟里。 鞠土,掩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唐田打横抱起她,对着墓碑鞠躬,“苏末,以后叶格但凡受半点儿委屈,你就从墓碑里爬出来找我。” 九月开学,叶格返校。 李彤见她顶着一头短的不能再短的头发,惊讶:“叶格,你头发呢?” 叶格整理着衣柜,平淡道:“在苏末坟里。” 李彤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在微信上问唐田:苏末真的死了? 唐田:嗯 李彤:什么时候的事? 唐田:我第一次去你们宿舍那会。 李彤:对不起。 李彤把唐田的微信备注由“渣男小三”改回了他的名字。 她再问:苏末真的得绝症了? 唐田:嗯 李彤:科研室那套新实验设备,是你买来的? 唐田:哦 李彤:那得多少钱?贼拉贵吧,听说是从美国引进的最新产品。 唐田:我有的是钱 李彤:…… 李彤再看叶格,不知道她这是命好呢,还是不好。 十月底的一天,唐田下班,一进家门径直去厨房冰箱拿了瓶水,一边喝一边上楼,“妈,我困了,先去睡一会儿。” 唐母坐在客厅,答应了声。 唐田刚上了几个台阶,脚步一顿,回头,唐母身旁坐了一个人。 叶格。 唐田嘴里噙着半口水,久久忘了咽下。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生怕一个眨眼,她就会不见。 唐母噙着戏虐的笑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唐田把水咽下,瞬时,他整个世界,全是汩汩流水的声音。 “妈,你身边是坐着一个人吗?” 唐母往叶格方向看了看,说:“什么人?” “你没看见?”他终于眨了一下眼,再揉了揉,“我可能太困,眼睛出现幻觉了。” 他再睁开眼,叶格抬脸看向他,弯眼冲他笑了笑。 唐田一个跨步跳下数级台阶,飞一样朝她狂奔去,“叶格!真的是你。” 唐母哎呦道:“慢点,这地动山摇的,我还以为地震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唐田挨着她坐下,犹豫了一下,极力控制住,没有伸手去搂她。 “今天下午到的,那会儿你在上班。”叶格解释。 “是有什么事吗?不管怎样,先说好了,你走的时候我一定要送你。”唐田傻笑着,不忘抢占一个名额。 “回来实习上班,不走了。” 唐田瞠目,看了看叶格,再去看唐母。 唐母笑着点头,“刚叶格说了,在科学院下属的那家研究所上班,哦,你应该知道,就在光明路,离你单位不远。叶格,明天报到是吧。” “是的,阿姨,明天第一天上班。” 唐田催促,“妈,你去做饭,我和叶格有话要说。” 唐母把手里的十字绣撂下,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就是要去做饭的,这不是等你下班回来陪叶格嘛。” 她内心再骂着‘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去了厨房。 叶格站起来,忙道:“阿姨,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你们聊,我很快的。” 唐田一把拉过她,把她拽到怀里,“叶格,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吗?” “不是。”叶格淡淡说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在网上看到这家研究所招聘,人才引进,会给十万块钱的补贴。你知道,苏末的墓地正好花了十万,他留给我的卡上是有钱,但那些钱,是他给我花的,不是给他自己买墓地用的。如果他知道我是用那笔钱给他买的墓地,他会生气的。” 唐田默了一默,说:“你八月份就已经决定入职这家研究所了?” 叶格点头。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唐田去摸她的头,灿笑:“你是想给我个惊喜?” “不是,我是觉得没必要跟你说。”叶格面色寡淡,语气也寡淡。 唐田使劲揉她的头发,不解气道:“你说个‘是’能怎样!” “本来就不是。”叶格躲过去他的魔爪,“你不是困了吗?你回房间睡觉吧,我去厨房帮阿姨做饭。” “见到你我就不困了。”唐田神色奕奕,咧嘴笑着在客厅扫视了一圈,“你行李呢?已经搬到楼上了吗?” 叶格平平道:“没有,研究所有职工宿舍,我行李在宿舍。下午收拾好了行李,我才过来的。” “住什么宿舍,不行,你得回家住。”唐田拽着她从沙发上起来,“走,现在就去把行李搬过来。” 叶格挣脱掉他的手,“宿舍挺好的,一室一厅带厨卫,我一个人住。” “那也不行,你得天天在我眼皮底下,我才能安心。” “我不安心。”叶格退后半步,神色坚毅,“唐田,我想一个人待着。我想一个人守着苏末。” 唐田看着她,妥协:“好。” “你先不搬也行。”唐田拉她上楼,进自己房间,关门,背靠着门板,拥她到怀抱里,去贴她的唇瓣,“反正你早晚要搬回来。” 叶格偏头躲开,拧眉皱鼻,带着怒气和烦躁,“我不想这样。” “好,我不亲你。”唐田略带委屈,垂眸看她,“我抱着你,说几句话就好。” 叶格在他怀里挣扎,想要挣脱。 唐田搂紧她不松手,“就这一次,以后,只要你不同意,我就绝不会抱你,也不亲你。” 叶格逐渐安静下来。 他抱她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上,想了想,叹息:“本来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现在又突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沉默着,喟叹着,澎湃着,十月,真是一个美妙的季节。 唐田低头去看她,凑近她耳朵,往她耳洞里送气,缓慢说:“你来爱我吧。” 叶格闷声道:“我忘不了苏末。” “不要你去忘记他,叶格,以后,让我和你一起,去想念苏末吧。” “唐田,谢谢你。” 唐田笑着松开她,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床下搬出一个箱子,随便往地上一坐,开始拆封箱子。 叶格盘腿坐在他对面,问:“这箱子里是什么?” 唐田拆着箱子,挑眉笑:“你偷走的东西。” 叶格手指向自己,疑惑:“我?我偷走?我什么时候偷过你东西?” “九年前,我在射箭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过确切的说,十岁那年在孤儿院,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唐田把箱子拆开,停下,看着她,眼睛透亮,“我比苏末早两天认识你。” 他趴在箱子上,下巴搁在双肘上,眨着眼睛,做可怜状:“如果现在能穿越回去,我就这样在你面前,你会跟我一起回家吗?” 叶格想也不想,“不会。” 唐田不泄气,“我是说,你带着现在的意识穿越回去。你先不要急着回答,好好想一想。” 叶格蹙眉认真想了片刻,说:“我还是会选择留在孤儿院,去找苏末。然后苏末离开滨城那天,我跟着他一起跳上火车。” 唐田讪讪“哦”了声,给自己找补,“你是不是怕和我做兄妹后就不能结婚了,才不跟我回家的?” “不!是!”叶格磨牙。 “你就别磨牙了,听着怪瘆人的。”唐田扬着眉梢,“那你穿越回去后,在省队的时候,你会找我吗?我会借给你钱的,要多少给多少,怎么样?” “不会。” “我有钱啊,又喜欢你,为什么不会借给你?”唐田故意问道。 “我是说不会去找你。” “你怕会爱上我。”唐田一撩额前的碎发,笃定道。 “我有苏末!”叶格站起来要走,“不和你说了。”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来说正经的。”唐田开始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又一件东西,“这个日记本,还有乱七八糟的笔记攻略,网球队的队服,护腕,奖杯,高中的成绩单,还有大学的这些,都是你要做的功课。” 叶格重新坐下来,随手拿了一个护腕,“什么功课?” “你了解我的功课。” “我并不想……” 唐田大度一挥手,打断她,“我没说让你现在就开始,你刚实习,对单位工作肯定还不熟。一周,一周时间够了吧,熟悉环境工作。一周后,工作之余,你再开始研究我的功课。我告诉你,我会随时抽查的。” “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功课?” “没为什么。”唐田龇牙,长胳膊一伸,在她头顶抓了一把,“我发现你短头发挺好玩的,老想抓一把。” 叶格成功被转移话题,抓了抓自己的一头短发,小声问:“是不是很丑?” “我觉得好看。”他再伸手过去揉了一把,“脸好看,什么发型都好看,就像我一样。” 叶格撇嘴往后撤了撤,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苏末就不会这样。 她回忆着说:“上次头发比这个还短,是苏末给我剪的,等头发留长可以扎起来的时候,他就走了。” “你放心,等这次再留长,我肯定不会走。”唐田遐想,待头发留长,你应该就嫁给我了。叶格,你的头发,这次是给我留的。 叶格无意识地拿着护腕,低头凝思。 唐田突然一拍箱子,吓得她猛一抬头。 唐田笑:“我问你,你知道这护腕什么来历吗?” 叶格茫然地把护腕颠来倒去的看,“上面有你的名字,应该是谁送你的吧。” “不是。” “那我不知道。”叶格把护腕丢下。 唐田给她解释,“这上面的名字是我自己签的,那年暑假省队集训结束,全队大联欢,每个队综合成绩第一名要上台领奖。我当时是网球队第一名,想着你也要代表射箭队上台领奖,就在这对护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想要送给你,但是没有等到那一天。” 唐田斜睨着她,又说:“我的这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是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我却知道。” “你说。”叶格不信,“那个时候,我在做什么。” “你在和苏末商量着怎么搬出孤儿院,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的离院申请也是在这个时候写的。”唐田胸有成竹坦然道。 “这不公平。”叶格不服气。 “怎么个不公平?” “这些我告诉过你,但是,你的那些事情,你没有告诉过我。” 我的祖宗诶,我挖好坑等你半天了,你终于知道往里跳了。 唐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箱子,眉梢向上,挑了她一眼,不疾不徐道:“所以啊,为了公平起见,我的功课,你是要研究的。你等着,以后每晚,换我来给你讲。” ☆、chapter75 唐田雷打不动每早送早餐到叶格宿舍门口,中午开车过来找她一起吃午饭,晚上再接她回家一起吃晚饭。 一周后,成功赖在了宿舍,轰也轰不走,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走。 客厅有沙发不睡,非要在她卧室打地铺。 每晚每晚给她讲他的过去,还要冷不丁抽查他曾讲过的诸多杂事,小到他何年何月何日为什么不吃面条要吃米饭,大到他高考为什么要填报北京的志愿…… 如果叶格但凡有一题没答出来,他就不厌其烦再把这件事讲一遍,直到她记得滚瓜烂熟为止。 如果叶格表示不听不记不答,他就会威胁要在半夜爬上她的床,挤着和她一起睡。 两个多月后,唐田竹筒倒豆子一样,终于把他的过往讲完。而且,不管白天黑夜,吃饭走路工作,他随时抽查,叶格都能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对此,他深为满意。 他更为满意的是,叶格半夜从梦中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少,惊醒后,把他当成苏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又是一年春来到。 研究所宿舍暖气停的早,虽然早已立春,晚上往地面泼一碗水,不过半分钟,立刻就会结一层薄薄的冰。 偏偏停暖气的这天,倒了一次春寒,温度再次创新低。 当夜,唐田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哼唧了半天。 黑暗中,叶格从被窝里探出头,“你怎么了?” “我冷。”唐田上牙磕着下牙,“叶格,你说,关节炎和老寒腿是不是就是这么得来的?” “有那么冷吗?”叶格疑惑。 “非常有,不信你来摸摸我的手。”唐田偷偷把一把碎冰从右手挪到左手。 “总共就这么两条被子,要不你把你的外套盖上。” “已经盖上了,不管用,还是冷。”唐田可怜巴巴道。 “那你回家吧,你们家肯定不冷。” “这都几点了?也忒晚了,而且,我严重怀疑,我会冻死在半道上。” “你车不是在院子里停着吗?” “没油了。”唐田脸不红心不跳无比地镇定。 叶格迷糊着披衣服坐起来,“那你想怎么办?” “你被窝里暖和吗?”唐田弱弱地问。 “还好。” “哦,你不冷就行,我一大老爷们,耐冻。” 唐田龇着牙把冰块揉碎,往自个脸上抹。 叶格在黑暗中默默坐了一会儿,“要不,今晚你上床来睡吧。” 唐田赶紧把碎冰渣往床铺下面一塞,“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反正都穿着睡衣,先凑合一夜,明天你就回家睡吧。”叶格开灯下床。 唐田从被窝里坐起来,向她伸出手,“你摸摸我的手。” 叶格走过去,指节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睡意一下就没了,“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把冰箱里那一坨冰都捂成冰渣了,能不凉吗? “我没有骗你吧。”唐田再把脸挪过去,“你再摸一下我的脸。” 叶格探出指尖,在他脸上刮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你是不是傻,发烧的话身上就跟火炭一样滚烫,好不好。”唐田表示鄙夷。 叶格质疑,“你不是说你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吗?你们入职时不是有体能测试吗?” 唐田从被窝里爬起来,抱着被子盖在叶格床上,“你有必要知道,二级运动员测评和入职测试,都不会让你在寒冬腊月天在地板上睡,来观察你是不是手脚冰凉的。” 他掀开被子,一下钻进被窝,再关灯,指挥叶格,“你把地铺上的枕头拿过来。” 叶格愣了一会儿,弯腰拾起枕头,慢步踱回来。 “我怕你不好意思脸红,所以把灯关了。”唐田表现的极为贴心,“还有,我怕你半夜掉下床去,所以,我睡外面,你睡里面。放心,我不碰你,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去找根绳子,把我的手脚捆住。” 叶格把枕头扔给他,再越过他,爬进被窝里。 她背过身闭上眼,很快,呼吸均匀,进入了梦乡。 两人之间隔出两个拳头的距离。 唐田自作孽不可活,睁眼硬生生熬到天亮。 叶格说的在一张床上睡,就真的是说在一张床上睡,而已。 苏末,难为你了。 早晨六点,窗外已经开始有亮光。 叶格突然从被窝里坐起来,迷迷糊糊揉着眼,嘟囔着问:“苏末,现在几点了?” 唐田支吾:“还早着呢。” 叶格闭上眼,重新躺回被窝,不过这次,她侧过身,面对着他,双手抱着他的胳膊,把脸埋在他臂膀上,说:“我再睡一会儿,六点十分你叫我,今天有早读课。” 唐田:“……好。” 这个月以来,叶格第一次把他当成苏末。 唐田皱眉思忖,以后每晚,该找个什么理由和她同床共枕,又能用多长时间,她才不会把自己再当成苏末。 啊,好难! 不过,攻克这最后一道难关,估摸着也就能求婚成功了。 这样想着,他斗志再次昂扬。 和他一起昂扬的,还有自家某兄弟。 卧槽!!! 我说兄弟诶,您就不能消停会! 我日!!! 越说越上窜!什么德性! 他闭上眼,默念,小泥湾,小泥湾后山的墓园,墓园里的苏末,苏末要从墓碑里爬出来…… 终于,自家兄弟歇了下去。 天色大亮,叶格醒来,半睁着眼摇晃唐田的胳膊,“苏末,你怎么不叫醒我,上学要迟到了。” 唐田装作被她摇醒的样子,艰难掀开眼皮,“叶格,你想吓死我。” 叶格睁大眼睛,骇然:“唐田?!你怎么在这里?” 唐田翻了个身,继续睡:“昨夜你叫我上来的,不行,我好困,我要再睡一会儿。” 叶格还没缓回来神,“不是,我什么时候让你上来的?” “你别一惊一乍的,我再睡十分钟,就十分钟。” 叶格不再做声。 三分钟过去,唐田缓缓侧过脸,豁开一条眼缝,叶格身着睡衣,背靠着墙,双腿曲着,脸埋在膝盖上。 “哎,你不怕冷?” “我想苏末了。”叶格闷声说。 “今天带你去看他。”唐田坐起来,把她拢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惯例,你一个人过去,我在千秋门口等你。” 千秋,是墓园名字。 当晚,叶格睡下后,唐田挠门进来,一脸哀愁,“和我爸吵架,他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了,求收留。” 再一晚,“家里供暖出问题了,还没修好,求收留。” 再再一晚,“我妈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了,求收留。” 再再再一晚,“今天下班路上遇到一个和尚,他说我今晚回家住的话,会有血光之灾,求收留。” …… 理由五花八门,每天都不带重样,连蒙带骗半威胁,成功爬上她的床。 天气开始回暖的时候,他郁郁寡欢地抱着被子从床上搬回到地板上。 叶格一次也没有叫过他唐田,不过,貌似后来这几天早上醒来,也没再叫过苏末。 周四下午,市医院一个客座教授,约叶格在一家新开的动漫主题咖啡馆见面。 约定时间三点半,叶格坐车顺利,提前半个小时到达。 工作日,咖啡馆客人不算多,加上咖啡馆面积不大,叶格一进门,就看见了弧形书架前坐着的唐田。 他翘着二郎腿搅着咖啡,正在和一个动漫装扮的女孩浅笑低语。 叶格轻扫过去,捡了个离他稍远的空位坐下。 店员拿着菜单过来,叶格接过来,思忖着是现在点单,还是等人来了再点。 菜单突然被一只大手拽走。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唐田把菜单还给店员,一屁股坐在叶格对面,灿笑:“你怎么来了?来看我?” “和人约好的,我早到了半个小时。”叶格平静道。 “约会?谁?”唐田脸上的笑僵住。 “市医院的一个客座教授,曾经和我一个导师。她碰巧知道我在研究所,就约我过来这里,算是……叙旧?”叶格解释。 “教授?叙旧?他都一老头了,还挺浪漫的,约在这里。”唐田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揶揄道。 叶格笑:“教授就非要是老头吗?她刚三十多,好吧。” “什么?!才三十多!”唐田往沙发上一瘫,“那我和你一起等他。” 耳塞里传来张队的斥责声:“唐田!你小子给我老实坐回去!” “我看着呢。”唐田继续瘫在沙发上,“保证耽误不了。” 店员端着甜点和咖啡过来,叶格点头道谢后,店员一一摆放好,离去。 “你刚说什么?”叶格用刀叉切着盘子里的慕斯蛋糕问。 唐田往前倾了倾身,低声说:“我今天被拉出来出外勤,在这里盯梢。你刚看到的那个女coser,其实是我同事。” 叶格塞进嘴里一块蛋糕,细细咽下,问:“靠窗坐着的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是你们要盯梢的人吗?” 唐田惊愕,眼角朝叶格身后数排远的窗户瞥了一眼。 叶格抬眼,问:“他手里是不是还拿了一本书?” “叶格,你怎么知道?”唐田感到不可思议。 “我见过他。”叶格不紧不慢搅着咖啡,“我觉得,你们这次盯梢失败了。他知道你们在一直盯着他。” “张队,我就说吧,我长太帅,在人堆里太扎眼,压根不适合出来盯梢,得,被发现了吧。”唐田低声贫嘴。 张队厉声道:“少废话,你赶紧问问叶格,她都知道些什么。” 叶格看着他,平淡解释:“他认识你,也知道你是个警察。还有,这虽然是动漫主题的咖啡馆,可是你自己看看,现在除了服务员,有哪个客人是动漫装扮的?这次盯梢不会就你和那个女coser同事吧?如果是的话,那么很遗憾,显然,问题就出在你俩身上。” 耳塞里一阵静默,书架前坐着的女coser被咖啡呛了一口。 “你怎么知道他认识我?”唐田咽了咽口水。 “研究所里的保洁阿姨都认识你。”叶格翻了他一个白眼,“前段时间,上班的时候,这个人经常去研究所找我。” 唐田一下紧张起来,“他找你干什么?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说是探讨什么病理之类的。”叶格耸肩,再对他弯眼笑,“除了你以外,你觉得还有谁能骚扰的了我吗?” 唐田轻松不起来,“叶格,你知不知道,这个人非常危险,他是最近两起凶杀案的重点嫌疑人。” “怪不得我之前看他,觉得他很变态。”叶格手握住餐刀,神色一凛,“他过来了,我觉得,他是来找我的。” 明晃晃的餐刀上映着的黑色人影越来越近。 ☆、chapter76 “他还敢来!”唐田一副茬架的样子,血槽爆满。 “唐田,你千万不能乱来!”张队厉声叮嘱,“这个人不能动,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就算现在把他扭进来,他待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出去,回头还要咬局里一口。唐田,听到没有,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我知道。”唐田吐出一口恶气,再去安抚叶格,“叶格,你别怕。” “我没有怕。”叶格看他,“又没有确定他就一定是罪犯。” “不是,你……”唐田及时住嘴。 黑框男手拿一本书,端着餐盘过来,“叶小姐,好巧,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叶格低头切着蛋糕,“介意。” 黑框男尴尬一笑,依然在她对面坐下。 他先把书放在桌角,再放下餐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是不是打扰你和男朋友聊天了?” “是。”叶格淡然道。 唐田坐在叶格斜对面,听她亲口承认他是她男朋友,整个人春心荡漾,嘴角弯成一条小船,在一汪春水中荡来荡去。 黑框男笑道:“叶小姐,冷着一张脸在和男朋友闹别扭啊,要我说,你肯定误会你男朋友了。我搁这儿待半天了,你男朋友和那个戴假发的,什么事都没有,没有过分的越礼举动。” “我谢谢您嘞。”唐田斜着他,牙根痒痒,“我俩好着呢。” “唐田,你别插嘴!”张队着急喝止。 “应该的,不客气。”黑眶男并不瞧唐田,他一双死鱼眼紧勾着叶格,“今天晨跑,我沿着翠竹大道,跑到千秋墓园,一路跑到墓园最高处。我远眺着小泥湾,朗诵了这本书里的一段内容,那叫一个心旷神怡。” 他拿起桌角的那本书,往前移了移,推到叶格盘子前,一双粗粝肥厚的手掌抚在这本书上,慢条斯理地问:“叶小姐知道我念的是哪一段吗?” 黑底红字,书名触目惊心——《我怕死》。 他五指分开,三个手指缝隙处,各露出一个字:我,怕,死。 叶格右手握着叉子,指节惨白,手背青筋暴突。 千秋墓园最高处,竖着苏末的墓碑。 张队叮嘱:“唐田,稳住,别动!” 黑眶男极为平静地直视着叶格,他鼻子用力嗅了嗅,说:“你有没有嗅到千秋里的死亡气息?” 叶格紧抿着唇,死死盯住他。 她右手突然抬起,叉子不偏不倚插到他指缝里的“死”字。 黑眶男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叶格把叉子从书里拔/出来,一字一顿道:“我没闻到死亡的气息,我只是从你脸上,看到了死亡。” 黑眶男呵呵一笑,“叶小姐好刀法,鄙人佩服,改日有机会,一定要向叶小姐请教。” “等着你。”叶格拿出钱包,淡淡道:“你的书,多少钱?五十够了吧。” 她把一张五十的钞票,pia在这本书上。 黑眶男悻悻然地起身,“不用了,这本书送给叶小姐,叶小姐回去好好读一读。” 他再对唐田微微一笑,“幸会,告辞。”说着,他慢慢朝门口走去。 叶格拿起书,朝着他砸过去,“我不收别人东西。” 黑眶男捂着后脑勺,回身,对着叶格突然一笑,一双死鱼眼里瞬时迸发出无限生机,“不读没关系,改日,鄙人亲自读给叶小姐听。” 唐田握紧拳头站起来。 “唐田,你给我站住!”张队吼。 “张队,我申请二十四小时保护叶格。”唐田把耳麦一关,十万火急,“叶格,这变态盯了你好久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半步。” 叶格咬着后槽牙,恨声道:“他打扰苏末!” “一定会把他绳之于法的。”唐田坐回来,揉她的头,“你害怕吗?” “不怕。”叶格垂眸,深呼吸,“其实,刚开始有点儿怕,但是他提到苏末,我就忘记害怕这回事了。” 她再抬眼,莞尔,“不是有你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嘛。” 唐田在她头顶吻了下,敛了敛情绪,笑看着她,“二十四小时保护你,这可是你说的。那待会儿你跟那什么教授约会,我要守在这里。” “她来了。”叶格看向门口,站起来朝一个身着格子披肩的女人挥手。 唐田扭头看,吃惊:“教授是女的?” “你是不是傻。”叶格弯眼笑,“我有说是男的吗?” …… 唐田以叶格人身安全为由,把她劝回家里去住。 在全天候跟着她上了一天班后,叶格受不了,“你整天跟着我真没用,他知道你们警察天天盯着他,近期内肯定不会有什么举动,再说我上班的时候,身边一直有同事,不会有什么事的。” “等有事就晚了。”唐田一脸严肃,“这个没得商量。” “他要一直不出现,你就一直不上班?” “我向队里申请了针对你的死亡威胁保护。” “保护到什么时候?一直到他被抓到?” “局里有人盯着他。”唐田安慰她,“证据也正在搜集中,应该不会太久。” 一周过去,黑眶男一直没有出现过。 叶格受不了天天无时无刻被唐田盯着,索性自己请了几天假,待家里宅着,好说歹说再三保证他不在时,她绝不跨出门口半步,也不给任何人开门,唐田这才回去上班。 没过几天,唐田下班回家,带来一个好消息,局里搜集到了决定性的证据,已经正式拘捕了黑眶男。 叶格重新搬回研究所宿舍,唐田跟过去。 他在地铺上撒欢打滚,“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一觉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我在家里,成宿成宿的睡不着。” “你怕那个杀人犯?”叶格问。 “不是。”唐田含情脉脉看着她,“我已经习惯了,晚上临睡前最后一眼,和早上醒来第一眼,必须要看到你。” 叶格躲开他的视线,慌忙把灯关上,“我要睡了。” “叶格,你慌什么慌,是不是害羞了?”唐田咬着被角笑。 “我困了。”叶格小声道。 “你就是害羞了。”唐田不打算放过她,满口白牙在漆黑里闪啊闪,“你甭以为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才会害羞。叶格,你开始喜欢我了呀。” “……” “沉默就是默认。” “没有!” “别不好意思不承认。” “……”叶格幽幽说,“我在想苏末。” 唐田在地铺上安静下来。 叶格的声音里像带着千秋的风,“小刺说的那个,不是真正的苏末。苏末就喜欢这样来骗我。” “我们还要接着去找他吗?” “他不让我找他。”叶格喉咙发涩,“一直以来,他说的话,我都会听。” “所以,你现在听他的话,要来爱我了吗?”唐田在浓稠的夜色里问。 “……我不知道。”叶格声音轻飘寡淡如同一碗凉白开,冲淡这片浓稠,“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怎样不太好?”唐田追问。 “听他的话去爱你。好像对苏末不好,也好像对你不太好。” 唐田瞬即明白她在纠结什么,“我没关系,再说,不是你找的我,是我主动找的你。就算苏末一直都在,我还是会像现在一样追着你不放。” “唐田,谢谢你。” 唐田正经了不到两分钟,又开始不着调,“谢我你就亲亲我。” “……我睡了。” “那你躺着别动,我过去亲你。” “你敢!”叶格转身,背对着他,“睡觉!闭嘴!” 唐田盯着她的背影咬被角,不管怎样,反正你现在已经开始喜欢我了……吧。 五一长假,局里忙,唐田加班,唐母约叶格出去逛街。 叶格从研究所出来,打车去唐田家找唐母汇合。 出租车刚拐到红旗路,车载对讲机滋啦啦一阵后,传来一个略惊慌的男声,“都有谁在红旗路上,红旗路上出乱子了,我刚从红旗路上开出来,估摸着待会儿要封路。” 司机大叔抬眼瞅了瞅前头,“老邢,出什么乱子了?我刚拐到红旗路上,没瞅见有啥异常啊。” “有个歹徒,拿刀挟持了一个人,不知道手里有没有枪,我刚离开的时候,有警察到了。” 司机大叔:“红旗路哪个路段?” “红旗路中段,靠近茶花园。” “哟,我眼瞅着到茶花园了,得咧,我在前面岔路口绕过去吧。” 前行一段路,司机大叔拐弯往岔路口走,“国人就好这口,什么事都往前头凑,这歹徒抢劫要杀人的事,多危险啊,弄不好就出人命喽,我看前头围了一圈人,八成就是出事的地方。” 叶格往窗户外随意一扫,呼吸瞬时滞住,大脑一阵缺氧,“师傅,停车!快停车!” 司机大叔缓缓靠边停车,疑惑:“姑娘,怎么了?还没到地方呢。” 叶格揪出一张红钞,扔在座位上,头晕目眩地打开车门。 她好像看到了唐田。 司机大叔从窗户探出头,大声叫她:“姑娘,你钱给多了。” 叶格往前走了两步,又拐回去,“师傅,你车里有刀吗?水果刀,什么刀都行。” 司机大叔手里拿着零钱愣了愣,“有是有……” “你给我。”叶格急急伸出手,“多余的钱我不要了,来买你的刀。” “好不样的,你要刀干什么?”饶是这样问,司机大叔还是摸索出了一把折叠水果刀。毕竟,找零的钱远远超过这把水果刀原本的价格。 叶格一把夺过来,打开,盯着刀刃,“师傅,这刀锋利吗?” “前天刚磨过。” “谢谢。”叶格把刀攥在手心,朝着人群奔过去。 司机手里抓着一把零钱,看着叶格的背影,嘀咕:“这姑娘是要干啥?趁火打劫?” 叶格扒开三层围观群众,看到十米开外的花坛边,唐田身着警服,被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拿刀横在脖子上。 菜刀很锋利,明晃晃的刀刃贴着喉结,隐约可见脖颈上的红色血迹。 ☆、chapter77 周遭有好事者在添油加醋解说,大致是说鸭舌帽手里好像还有枪,他最先劫持了一个初中生,后来这个警察赶到,和鸭舌帽交谈了几句,自己走过去,从枪底下换下了那个初中生。 鸭舌帽右手拿刀,左手持枪。 大家在讨论,八成,他手里的枪是假的,要不然,早开枪了,用得着动用菜刀…… 叶格手心攥着水果刀,一阵天旋地转。 她夹在人群中,往唐田方向木然地移了移。 唐田好像看到了她,远远,她好像看到他朝自己眨了眨眼。 急促嘹亮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传来,围观群众一阵骚动,鸭舌帽情绪突然暴躁起来,左手抬起,朝天开了一枪。 “砰!” 真枪!!! 围观人群噤若寒蝉,瞬即,四散逃离。 鸭舌帽保持左手朝天的姿势,又开了一枪。 叶格定在人群中,看到唐田脖颈处又红了一层。 她抿紧唇,右手掂量着水果刀,一瞬不瞬盯着鸭舌帽的右手腕。 周遭正在上演的一切像是黑白默声定格电影。 世界静止不动,仿若回到了当年杀人的楼顶。 第三声枪响之时,叶格手里的水果刀脱离掌心,正插中鸭舌帽持刀的右手腕。 鸭舌帽手腕一松,唐田趁机扭住他的胳膊,一脚踹向他腰窝,压他在地上。鸭舌帽头重重磕在花坛沿的瓷砖上,枪从他手里脱落出来,被唐田一脚踢飞。 唐田迅疾掏出手铐,铐住了他。 大部队警察疾驰涌上来。 唐田把鸭舌帽踹给同事,朝着依旧愣在原地的叶格飞奔过来。 他一把搂她在怀里,沉声安抚道:“叶格,好了好了,没事了,不要怕。” 周遭世界渐渐有了声响和色彩。 叶格闷在他怀里,“我杀人了吗?” “没有,你没杀人,他没死。叶格,你没杀人,你是救了我。” 旁边有人用手机录着视频过来,“警察同志,刚才实在是太炫酷太刺激了,跟演电影一样,这位女侠是谁呀?您认识?” “我老婆!”唐田抬起胳膊,用手去挡镜头,“关了,别拍了。” 录视频的人讪讪放下手机。 叶格和唐田身高相差近二十公分,他轻而易举就把她从地上腾空抱起,一路熊抱着她,大跨步穿过马路,走到车旁,再把她塞进车里。 他们在车里坐了有三分钟,叶格才从一片混沌中回过神来。 后知后觉,冷汗这会儿才爬满全身。 唐田一只手揉着她的掌心,一只手擦去她额上的细汗,再用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头发,满目柔情,“叶格,你头发快能扎起来了。” 叶格深吸几口气,目光落在他脖子上,担忧焦急道:“你脖子流血了,有割到哪里没?疼不疼?” 唐田不说话,只是揉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笑。 叶格把他手打掉,急道:“你笑什么笑,赶紧去医院啊。” “没事,就破了层皮。”唐田抽了张纸巾擦着脖子上的血,继续眯眼看着她笑。 “你自己别胡乱擦,赶紧去医院。”叶格去抢他手里的纸巾,颇为生气,“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笨,那人手里有枪,其他警察还没有到,你冲在前面干什么,还去换什么人质!你电视剧看多了……” 唐田把她拉到怀里,“叶格,让你担心,对不起。” “去医院!” 唐田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松开她,再揉了揉她的头,“好,去医院。” 所幸伤口不深,并无大碍,在医院简单包扎了下,听医嘱再换两次药基本就能痊愈。 唐田十指紧扣牵住叶格的手,走在医院一排蔷薇花墙小道上,默默走了一段路,停住,看着她,说:“叶格,在人群中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把刀插到他右手腕上。” “你不怕刀插偏,伤了你?” “不怕。” “他手里有枪,你不怕死吗?” “怕。”唐田看进她深潭般的眼睛里,“我更怕让你看着我死。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 “你要是敢死,我就……”叶格咬住唇,顿住,眸色黯淡下来,垂下头,“我好像也不能拿你怎样。” 唐田把她拢进怀里,“叶格,不会的,我向你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 “那个人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去替换人质,你等其他警察过来,把人质解救出来不就行了?” “上次咖啡馆里那个男人,你还记得吧,局里今天押解他到第二监狱,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他在半道上逃了出来,正好被我碰上。我替换人质,是因为,我看过他的案底,他这个人有个变态的杀人癖好,喜欢把人血放干,痴迷受害人受惊吓的样子。在放血的过程中,人越是挣扎反抗,他就会越疯狂。还有,他享受用刀的过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对人质用枪。所以,这个时候,做他的人质,反而更安全。” “他逃出来,是不是来找你的?”叶格仰脸看他,“根本不是碰巧看到他,他是冲着你来的,是不是?!” 唐田唇瓣碰上她额头,“管他是怎样,反正以后他都没有丝毫可能再出来害人了。” “他本来是想杀我的。”叶格咬了咬唇,气若幽魂,“你说我是不是颗天煞孤星,先是我爸妈死,后来苏末也死,现在又到你。” 唐田双手捧着她虚弱苍白的脸,“叶格,他们的死,不关你的事,没有你,他们该怎样还是会怎样。你今天不是连累到我,是救了我。你不是天煞孤星,你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一颗星。” 叶格眼睛闪烁,“可是刚刚在出租车上看到你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管司机要了一把刀。我爸是个杀人犯,我想,我身上是不是也带有杀人的基因。” “你看到我被挟持,第一反应管司机要把刀,是想着要救我,对不对?你想一想,你把刀扔出去的时候,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是我,还是那个变态狂?” 叶格微微蹙眉,“好像……是你。” “这就是了,你想要救我,是因为你紧张我,担心我,喜欢我,爱我,无关其他。”唐田笑着贴过来,堵上了她的唇。 他的温存,这一次,她没有抗拒。 一番温存后,唐田拢她在怀里,徐徐说:“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上次我去找白教练还钱,我向他打听你,他告诉我……” 唐田把高一暑假她被常耀彬找上去打猎的事情原委,细细告诉了叶格。 “……所以啊,叶格,不是你身上流淌有杀人的基因,而是因为,你太优秀了。” 叶格在他怀里呜咽,“这些,苏末知道吗?” “或许吧。”唐田又说,“苏末一直都知道,你很优秀。” 当天,有人把叶格一刀解救人质这段视频传上了网,不到一个小时,就被顶成了热门,稳居热搜第一。 晚上临睡前,李彤打来电话,兴奋地叫:“叶格,你火了你知道吗?你现在有个绰号,刀姐,老霸气了!” 叶格茫然:“什么刀姐?” “你和唐田,你们上微博热搜了,你不知道?” “我不玩微博。” “那我一会儿给你发个微信链接。咱俩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我居然不知道你刀法那么好!女侠啊简直是!你知道不,你和唐田承包了微博全部热搜头条。” 李彤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手足舞蹈,“我给你念念哈,‘刀姐横出江湖’‘最美女侠’‘最帅警察’‘中国版史密斯夫妇’‘最美警嫂’‘滨城持刀挟持人质’‘在逃犯持枪挟持警察’‘警察替换人质’。” 唐田嘴里叼着牙刷从卫生间走出来,“叶格,牙膏挤好了,要不要一起过来刷牙。” 李彤在电话那头高声尖叫:“啊啊啊,叶格,是不是唐田?!是不是他?我听到他的声音了!卧槽,你们真结婚了?结婚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叶格皱眉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李彤的大嗓门充斥着整个房间。 唐田笑着过来,对着手机说:“李彤,大半夜的,你叫什么叫,别影响同学休息。” “是影响你们休息吧。”李彤大笑着在床上打滚,“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没有。”叶格收回手机急着解释。 唐田喷着一嘴牙膏泡沫,“还没结婚,等结婚的时候找你当伴娘。” “你牙膏泡沫喷的手机屏幕上都是,脏死了。”叶格皱眉嫌弃地拿着手机往他身上去蹭。 李彤很有眼力价,“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改天再聊,改天再聊,拜拜。”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李彤发来一条微信链接,叶格打开,正是今天的一段视频。 视频结尾,唐田抱着她,对拍摄者说:“我老婆。” 怪不得李彤说他们结婚了! 唐田眉毛在脸上乱飞,“当时那个情况,我一时着急,就把内心活动给说出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叶格从容地把视频关上,淡定地放下手机,没事人一样关灯上床睡觉,“闭嘴。” 唐田喜滋滋“哦”了声,躺在地铺上刷手机。 无数个未接来电,无数封短信,微信轰炸接连不断。 已经被爸妈唠叨了一个下午和晚上,耳根好不容易清净,又要应付一帮吃瓜群众。 挨个点开几个微信群,内容大同小异,先表示关心慰问,再祝贺立功,最后,重点全部落在叶格身上。 大学舍友群,基友群,同事群都在问他啥时候结婚。 唐田在每个群里冒了个泡,撂下一句“年内完婚,你们备好份子钱。” 锁屏睡觉做了个梦。 梦里,他和叶格结婚,苏末突然出现,把叶格从婚礼上带走。 ☆、chapter78 唐田很是郁闷,除却上次那个吻后,眼瞅着一个月过去,他愣是没再找到一个亲近她的机会。 周末,他带着叶格去打网球。 两场后,就地坐着休息。 唐田拿起一瓶盐汽水,拧开瓶盖,递给叶格,“咱们第一次打球,大三,在你们学校网球场,你真的记不得了?” 叶格喝了一口盐汽水,摇头。 “你再好好想想,哪怕是丁点的印象也行。我帮你回忆回忆,那天是五月十号,天气很好,你穿了一件蓝色的短袖。好神奇,我第一次在省队见你的时候,你就是穿着蓝色的短袖,更神奇的是,我发现,这两年来,你没穿过一次蓝色的短袖。哎哎,你是故意的吧,你就知道那天会碰到我,所以你……” 叶格突然靠过去,轻轻碰上他的唇。 她的唇很软很甜,唐田大脑瞬时当机,整个人像被点了穴般,定在了原地。 叶格默数了五秒,离开。 她扬脖灌了半瓶盐汽水,躺在地上看天。 层层白云流淌,宛若那年,她和苏末躺在孤儿院的地上,看到的一样。 何其有幸,无论何时,身边都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看蓝天看白云,就像她以前没看过一样。 她数了一会儿云头,坐起来,偏头去看唐田。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雕塑一般,眼睛都没眨一下。 叶格弯眼笑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还打球吗?” 唐田终于眨了一下眼,“……都……行。” 叶格坐了一会儿,把剩下半瓶盐汽水喝完,站起来,“回去吧,改天再过来打。” 唐田拎着网球拍,默默跟在后面。 虽然他先前深吻过她三次,但是,那吻是怎么得来的,他自个比谁都清楚。 这次意义完全不一样! 叶格主动吻他!! 叶格居然主动吻他!!! 他心口咚咚咚跳着,大脑一片空白,身形虚飘,盯着她的背影,回忆着刚才的吻,不由自主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好甜,像棉花糖,像果冻,像初初见她的那一刻。 唐田先把她送到宿舍,然后一个人开车回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 他又像以前一样,关键时刻,又特么怂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在下一个路口拐弯,脚踩油门,返回叶格宿舍。 敲门。 叶格开门。 唐田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紧张万分:“叶格,刚才你吻我以后,我一直没有说话,不是因为我不喜欢,是因为我太高兴了,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格愣了几秒,看着他笑:“你是不是傻?” 唐田挠着头,咧嘴傻笑。 叶格去阳台收被子,唐田跟过去。她铺床,他再跟过来,一屁股坐在床上,继续看着她傻笑。 叶格抬脚踢了他一下,“你起开,别在这里碍事。” 唐田嘿嘿傻笑着看她,“那你再像刚才那样亲亲我。” 叶格面颊微红,慢腾腾拍打着软绵绵的被子,她吸了口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偏头,唐田依旧在傻笑着看她。 她抿着唇,闭上眼,凑了过去。 刚贴上去,就被他双唇包裹住。 他用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形,软又轻。 他轻轻叹息着,唤了声“叶格”。 叶格松开紧抿着的唇,他软舌游蛇一般突然探进去,牙齿轻轻一碰,咬了下她的舌尖。叶格一个战栗,就要挣扎着往后撤。 唐田一只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唇舌交缠着,翻身把她压在满是阳光`气息的被子上。 叶格支起手臂推搡他,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头发里慢慢揉搓着,另一只手掌,带着初夏的温度,覆盖上她沁凉的小手,哑声再唤了一遍她的名字。 叶格身体微微颤抖着,逐渐放弃了抵抗,颤声说:“我不会。” 唐田在她耳边安抚蛊惑道:“我来教你。” 他再次把软舌喂入她嘴巴里,游弋挑逗纠缠,几近窒息。 唐田揉着她的头发,满目柔情:“叶格,我等不到你头发留长了。” 叶格睁开眼,撞进他灼热的目光里,脸上烫红一片,慌忙把脸扭到一旁,缓了好久,问:“你等头发留长干什么?” 唐田笑比阳光灿烂:“就不告诉你。” 他把被子一撩,盖在她头上,给她蒙了个严严实实,“看你脸都红成酱油了,害什么羞,我又不会吃了你。” 叶格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他瞅准这个机会,哧溜下床,顶着帐篷往卫生间蹿,“我冲澡去了,不看你,你别把自个闷死在被子里。” 半个小时后,神清气爽从卫生间出来,他想通了一件事。 结婚之前还要订婚,订婚之前还要求婚。一切顺理成章,等婚礼的时候头发总该能扎起来了。 三天后,就是个黄道吉日。 阳光晴好,天空瓦蓝,风柔云白。 唐田给叶格打电话,“下班后带你去个地方,场合比较隆重,你换件衣服再出门,我下班过去接你。” 叶格问:“什么地方?” “跟你说不清,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唐田在电话那头笑,“你穿漂亮点儿总没错,怎么漂亮怎么来。” 叶格“哦”了声,就要挂电话,唐田连忙喊:“哎哎哎,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穿件T恤短裤就大喇喇随便出来,我穿的可是西服,西服,懂?” 叶格淡淡应付:“知道了。” 虽有不满和腹诽,下班后,她还是回宿舍把衣服试了一遍,最后,挑了件纯色连衣裙,想来配西服应该不会出错。 唐田身着剪裁得体的西服,依靠在车门上,勾唇浅笑,看着叶格宛若一朵盛开的白玫瑰,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拉开车门,伸手按着她的头,把她往车里塞,“叶格,你脸红什么?” 叶格窘迫地揉了揉脸,小声说:“没见你穿过西服,有点儿不适应。” 唐田在她头上摸了一把,关上车门,再绕过去,跨坐到车里,耸着眉尖,“是不是很帅?” 叶格目视前方,“……还好吧。” 唐田一踩油门,“什么叫还好?是帅破天际好伐,瞅瞅你那样,看都不敢看我。” 叶格鼻头微皱,嘟囔:“不忍直视。” “嘿,你再说一遍。” “就是不忍直视。” 唐田晒笑:“那你待会儿可得忍一忍。” 叶格抿唇轻轻笑了笑,“我们要去哪里?” “你猜。” “……”叶格翻了个白眼。 二十多分钟过去,叶格望着窗外皱眉疑惑:“小泥湾?” 唐田把车停好,深吸几口气,擦了擦手心的汗,皮笑肉不笑地嘲讽她:“可不就是小泥湾,才几天没来,你就不认识了?” “可是来这里,需要穿很正式吗?” 唐田拉开车门,一手搭在车门上,一手去牵她,“你出来,带你看样东西。” 叶格困惑地下车,“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好东西。”唐田从后背环住她,宽大的手掌覆住她的双眼,推搡着她往前走,“先不给你看见。” 叶格笑着探脚往前走,“我不看也知道,这是往礁石区去的方向。” “嗯哼。” “你是不是把什么东西藏在乱石缝里了?” “差不多吧。” “那你捂我眼睛干什么?我自己过去找不就行了。” “再往前走几步,快到了。”唐田心鼓雷动,推着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停下,平复心跳,调匀呼吸,低头在她耳边说:“叶格,如果你不喜欢,能不能不要打我?毕竟好多人看着呢。” “我为什么要打你?”叶格笑。 唐田叹息:“算了,你也不是没当着他们的面打过我。你想打就打吧,随你。” 他在她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缓缓放开手。 伴随着滔滔海水声,叶格睁开眼,入目,乱石堆前一大片黄灿灿的向日葵,围成一个心形花田。 接二连三的浪潮涌来,盐白的浪花拍打着乱石,溅落在向日葵上,晶莹剔透,娇艳欲滴。 唐田握着她的手,忐忑万分,“叶格,你喜欢吗?” 叶格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圈泛红,仰脸看他,“你什么意思?” 唐田揉了揉她的手心,松开,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绒盒,紧张地看了看她,咽了咽口水,咬咬牙,单膝跪地,打开盒子,抬眸看她,嗓音微颤,“叶格,你愿意嫁给我吗?” 宋植枫端着DV站在一旁,镜头瞄准叶格,他下意识地攥紧设备,生怕一个不留神,叶格就会抢走他手里的设备,去砸唐田的头。 李洋他们几个守在不同角度,拿着录像机或者手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满地的石子石块,再忧心忡忡地看向唐田。 叶格抖唇看着他,“你起来。” 唐田举着戒指,眨了眨眼睛,“你是答应了吗?” “不是。”叶格鼻子酸涩,哽咽道:“你先起来再说。” 唐田跪地不起,“你没答应,我不能起来。” 叶格咬住唇,极力抑制住哭泣,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波澜壮阔的海面上。 泪水瞬时如瀑。 她看见苏末,站在蓝色丝绸般的上下起伏的海面上,双手插裤兜,勾唇笑着一步步后退,向着大海深处隐去。 蓝色丝绸骤然被狂风吹起,苏末一下消失在深蓝的漩涡里。 浪潮汹涌,蓝色丝绸在空中翻滚着叫嚣着,向她扑来。 她好像听到一个来自海底的声音,在说:“叶格,要听话。” 有咸湿的浪花溅在她眼睛上,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 叶格吸着鼻子再看了眼恢复平静的海面,苏末早已不见。 她垂下眼眸,看着依旧单膝跪在向日葵花上的唐田,哭着说:“唐田,你起来。” 唐田举着戒指,又问了一遍:“叶格,你愿意嫁给我吗?” 叶格颤颤巍巍地向他伸出左手,迎着扑面的海风,点头,“我答应你。” 唐田胸口剧烈起伏,激动的忘记了笑,拿着戒指的手哆嗦了好几下,才套在了她无名指上。 他吻了下她的手背,站起来,揽她入怀,“叶格,谢谢你同意嫁给我,我爱你。” 周围所有人松了口气,欢呼雀跃嬉笑。 叶格脸埋在他胸膛大哭,“我看见苏末走了。” 唐田轻抚着她的背,轻吻在她头发上,“叶格,以后,我陪着你。” 叶格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呜咽道:“唐田,我会爱你。” 唐田哑声:“我知道。” 众人在海边热闹了一番,簇拥着他们再去停车场。 李洋碰了碰宋植枫的肩膀,“我这会才明白过来,唐田这厮够邪恶的哈,求婚用向日葵花,寓意鲜明,言简意赅,向日,想日。嘿,赶明儿我求婚时,我也用向日葵。” 宋植枫摆弄着DV,嘲道:“拾人牙慧,丢不丢人。” 李洋不以为然,“怎么着,大家都用红玫瑰,这就不算拾人牙慧了?” “你还真别说。”宋植枫再次举起DV,“我就说嘛,求婚哪离得了红玫瑰。” 大开的后备箱里,满满全是红玫瑰。 叶格双手捂嘴,刚哭过的眼里全是惊喜。 唐田灿笑着摸她的头,问:“有没有很俗?” 叶格吸了口玫瑰的香气,抬眼问他,“你不是对玫瑰过敏?” 唐田不好意思笑道:“过敏啊,治好了。” “我不信。”叶格瓮声道。 唐田用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低声笑:“不信的话,等晚上睡觉时你检查一下,看我身上有没有过敏。” 叶格翻了他一眼,“我是说,我不信你对玫瑰过敏。” 唐田双唇在她额头碰了下,宠溺一笑:“真是又蠢又笨。” 他趁势把她往怀里一拢,对众人笑:“今天谢谢各位了,走,吃饭去,我和我老婆请客。” ☆、chapter79 当晚,唐田带着叶格回家,面见父母。 唐母从屋里取了一个首饰盒出来,“唐田真是的,订婚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和我们知会一声,我和你叔叔这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这样,这个镯子,你先收着,回头我再领着你去买买买。” 叶格局促摆手,“阿姨,不用。” 唐田瞅了眼镯子,“嚯,幸好不是个大金戒指。” 唐母不理会他,对叶格温言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镯子,这是我和你叔叔刚结婚时,唐田他奶奶给我的,没记错的话,这镯子是从他太奶奶那辈传下来的吧。” 唐父点头:“不错,唐田他奶奶说起过。” 唐田把镯子抓过来,颠来倒去来回看,“我算算,太奶奶,民国那会儿?保不准这还是清朝的宝贝。以后我要是把家底挥霍完了,就拿这个去上内什么鉴宝节目,专家的金刚锤一敲,我麻溜置换成钱再潇洒个几年。” 唐母啐他:“一边待着去,这又不是给你的。” “给谁不一样。”唐田抓起叶格的手,硬着把镯子套到她手腕上,眉飞色舞,“戴好喽,以后留给咱儿媳妇。” 叶格又羞又恼,戴也不是,摘也不是,红着脸,垂眸盯着镯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唐田笑吟吟地在她头上抓了一把。 唐父清咳两声,说:“现在的小年轻都爱自个出去住,咱们家,我和你妈还是希望你们婚后能在一起住,人多热闹,将来有了孩子也好方便照应。当然,这只是希望,不是强制要求,要在家住还是自个住,随你们。甭管怎样,婚房该收拾还是要收拾。回头我把钥匙给你们,你们按照自己喜好,看着收拾吧,我和你妈就不掺和了。” “爸,您老说的婚房,该不会就是咱们小区那小高层吧?” “你以为咱家有几套房子?除了那里,还有别的地方吗?”唐父啜了口茶,就着怒气咽了下去。 “不是,你刚叨叨叨说一通,说什么在家里住搬出去自个住的,这有区别吗?你们去院子里站着,我现在跑过去那房子,站在阳台吆喝一声,信不信你们能听个一清二楚?” “怎么?嫌离得近?”唐母嗔怪,“就这么不待见我们?” 叶格手心出汗,低着头拽了拽唐田的袖子。 唐田笑不拢嘴,“哪能够,父母大人明智,离得近好哇,以后我们就算搬过去住,也能够顿顿回来这里蹭饭。我和叶格无以为报,就尽量早两年让你们抱上孙子,回头好让孙子孝敬您二老。” 叶格脸红如滴血,拽着唐田的袖子,头低低垂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唐田覆上她的手,看着她浅笑不语。叶格往回缩了好几次,都没能从他掌心逃脱出来,只有把头垂更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唐父见不得他这样,哼了一声就要撵他走。 唐母会意,赶紧摆手:“天也不早了,今儿就先到这里吧,有什么事赶明儿再说。” 叶格如释重负。 道谢辞别后,唐田拉着她往门外走,唐母叫住他,“唐田,我有个东西在你蔡姨家,约好了今晚过去取的,反正你也顺路,你就受累跑一趟,待会儿别忘了送回来。” 唐田回头,唐母冲他使了个眼色。 “就不能明天?”唐田打商量。 “我待会儿要用。”唐母瞪了他一眼。 “知道了。”唐田无奈。 把叶格送回宿舍,他再赶回家,“您二老还有什么指示?” 唐母劈头盖脸问:“你想好了,要结婚?” “这不是白问吗?”唐田往沙发上懒洋洋一躺。 “我再问你,你今儿突然求婚,是不是叶格怀孕了?” 唐田往前倾了倾身体,“突然?怎么会是突然呢?从我第一次给您们二老提起她到现在,再有三四个月,就满两年了,两年还算突然?再者说了,我喜欢了她可整整十年了哈。” “我不听你跟我扯这些。”唐母摆手,面色严肃又问了一遍,“你老实说,叶格是不是怀孕了?” “没啊,怎么了?”唐田疑惑。 “是这样,我和你妈刚刚商量说,如果叶格怀孕了的话,婚期要定下来了,还要张罗婚礼一大堆事,时间太紧迫。”唐父沉吟道。 唐田喜笑颜开,一拍大腿,“那就从现在开始张罗吧,最好十月份举行婚礼,无论如何年内是要结婚的。” “十月份?现在六月……”唐父还想要说,被唐母截住,“唐田,你和叶格,发展到哪一地步了?” “能哪一地步?结婚的地步。”唐田翘二郎腿。 唐母黑脸,“你和叶格,你们有没有发生……都是成年人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妈,这你也忒八卦了吧,八卦的有点儿变态了啊。” “有,还是没有?”唐母毫不退让。 唐田按眼角,“……还没。” 唐母松了口气,“那就还来得及。” 唐田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唐母叫住他,“话还没说完呢,你干什么去?” 唐田一手搭在门把手上,“我现在就去发生既定关系。” “胡闹!回来!”唐父厉声道。 唐田推开门。 “没有不让你们结婚。”唐母急声道。 唐田停住,回头问:“什么意思?” “你先回来。”唐母指使不动他,无奈叹气,“我交代你几句话。” 唐田想了想,关上门,返身回来,“什么话?” “看你急成个什么样?”唐母恨铁不成钢,眼里眉梢写着‘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来’,“妈知道你现在对叶格这热乎劲,但是,妈问你,你能保证一辈子都对她这么热乎上心?” “你质疑我感情?”唐田扬下巴。 “不是我质疑你对叶格的感情,而是现在这个社会,诱惑实在太大。就算你能受得了那些个诱惑,不主动去外面招惹什么,可是禁不住有些小姑娘主动招惹你啊,这万一……” “你质疑我人品?”唐田不满。 “你和叶格能这样好一辈子,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这不是怕有个万一嘛。” “只会更好,没有万一。”唐田笃定,再一摆手,“你要还往这方面说,就是侮辱你儿子的感情和人品。” “我主要是担心叶格。”唐母皱眉,再叹气,“你知道她脾气,又轴又倔,她一旦认定你,要和你结婚,如果你以后做出一星半点对不起她的事情,不是我危言耸听,她能和你拼命。” 唐田眯眼遐想,扬起嘴角,笑:“她只和外人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软萌的不得了。” 唐父和唐母啧啧几声,相视无奈一笑。 唐田笑意盎然,“她现在认定了我,你们瞧出来了?” 唐父咳嗽着,撂给他一串钥匙,“新房的钥匙,装修你自己来。” “谢谢您嘞。”唐田一脸喜气,“还有婚礼的事,别忘了,就在十月份里,挑出一个好日子来。” 唐母继续训诫絮叨,“你要对叶格好,就好一辈子,知道不?保证不了好一辈子,就趁早收手,我还能认叶格当女儿。” “妈,您口味可真重,认叶格当女儿,你也不怕咱家闹出乱伦这档子事。”唐田不正经戏谑道。 唐母抓起沙发靠垫扔他脸上,“给我滚!” 唐田喜滋滋从家里出来,一路哼着小调挠开叶格宿舍的门。 叶格将将洗漱好,擦着头发去给他开门,蹙眉嘟囔,“你不是有钥匙?为什么不自己开门?” 唐田坏笑,“我不是怕你刚洗完澡,光溜溜在房间乱晃嘛。” 叶格脸一红,踱到阳台上去擦头发吹风。 唐田跟过来,笑嘻嘻刮了一下她的脸,“老婆,你脸红了?” “你不要乱叫!”叶格把湿头发全扒拉到脸上,再把毛巾盖在头发上, “怎么是乱叫?今天你都答应要嫁给我了,我叫你老婆不算错吧。”唐田用手去撩她脸上的毛巾,“擦个头发都不会,来,老公给你擦。” 叶格急着往后退了一步,“我们又没有结婚,你不要这样叫!” 唐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户口本,在她眼前晃,“想结婚还不简单?我把户口本从家里带出来了,要不咱们明天去民政局领证?” “不要!” 唐田把户口本再揣回兜里,冲她笑着往前逼近了一步,把毛巾拽在手里,不由分说按在她头上开始擦湿发,“好好好,我不叫你老婆,等结婚以后再叫,不过,你脸红什么,跟个猴屁股似的。” 叶格红着脸往后退,唐田一步步紧逼,直到把她逼到阳台角落的阴影里。 他一手擦着她的头发,一手去摸她的脸,双唇贴上去,在她嘴角辗转缠绵,嗓子里溢出一股甜腻,“叶格,你再不和我结婚,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叶格喃喃说:“你给我一些时间。” “好。”唐田一路蹭到她耳朵,含住她耳垂吮吸着,再往她耳洞里送热气,“反正我已经等了你十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与此同时,他手不老实地在她背上摸了一把,再去勾她的腰。 叶格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僵硬绷直,说话不禁有些微喘,“明天我想去千秋。” 唐田再往她脖颈上蹭,“好,明早我送你。” “到时候,你和我一起上去吧。” 唐田吻她的锁骨,“苏末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54321 ☆、chapter80 几天后,唐田带叶格去看新房子,商量装修。 十一层的小高层,新房在六楼,小跃层,南北通透,视野开阔。 唐田拉叶格去露台,指着右前方低层别墅区给她看,“家就在那里,我给你数数在第几排。离这么近,不知道以后你婆婆会不会一天三趟往这里跑。” “其实,叔叔和阿姨挺好的。”叶格手指在栏杆上无意识画圈,“我一直不太会和长辈相处,他们也没有嫌弃我。我想,如果他们喜欢,以后,住在家里也是可以的。” 她说这话时,并不看他,但是,脸却红的像个熟透了的番茄。 “就算是以后住在家里,这里还是要装修的。”唐田笑着捏她的脸,“我现在觉得,还是住在这里好,没人打扰我们。” 叶格红着脸打掉他的手,背过身双手托腮支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景色。 唐田和她并排站着,去扯她的头发,“露台地方大,要不就种满盆栽向日葵,中间呢,再放张桌椅,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在这里看书喝咖啡。向日葵养好的话,以后再去千秋,就可以带家里的向日葵给苏末看。” 叶格托腮冥想了片刻,问:“唐田,你喜欢什么花?” “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叶格偏头看他,微皱眉,“我是认真在问你。” 唐田揉着她的头发,默了片刻,“想来想去,还是向日葵最好看。” “你骗人。”叶格撇嘴,眼带不满,“你不说就算了,到时候我想种什么花就种什么花。” “不光是露台,整个房子都是,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唐田笑得肆意,从口袋掏出一个红本,塞到她手里。 叶格努嘴皱鼻,“房产证?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你的,不给你给谁。” 叶格打开,房产地权人名字和身份证号,确实是她本人。 “这个,你……怎么是我的名字?” “以后我再惹你生气,你就拿着这个,名正言顺把我赶出去。”唐田摁着她的头,把她推到屋里,“别磨磨叽叽,麻溜看看这房间该怎么布置,我告诉你,你是这房子的主人,本来装修都是你一个人的事。我呢,嘿,浑身上下就乐于助人这一臭毛病,看不过去你一个人笨手笨脚的样,过来搭把手。你要对我这个热心人好一点,知道不?” 叶格攥着房产证,看了眼眉飞色舞的唐田,瞬即又垂下头。初夏的风掠过,摇曳着她的裙角,搅着她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她吸一口柔风,再抬眼看他,“唐田,我……” 风柔如丝绸,覆在唐田双眼,打着旋,在他眼角绽放出一朵绚烂的花,“走,先去看看卧室,我和你睡觉的地方。” 看过房出来,天已经擦黑,华灯初上,温柔笼罩着整座城。 唐田开车载着叶格沿着环海路兜风,待夜色更浓几分,唐田开始嚷:“我闻到烧烤味了,好饿,要不要吃烤生蚝?” 叶格点头。 喧闹沸腾的夜市一条街油烟弥漫,摊主个个红光满面,翻搅着滋滋啦啦的各种烤串,刺激着人的味蕾。 唐田站在一个烤生蚝的摊位前,翻找着裤兜,哭丧着脸,说:“我没带钱包。” “我有带。”叶格从包里摸出钱包,打开,愣了半晌,又合上,“我钱包里没钱。” 她把钱包放回包里,蹙眉疑惑自言自语道:“奇怪,我记得有钱来着。” 唐田凑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包,“你别骗我,我刚明明看到你钱包里有钱。” 叶格淡淡说:“没有。” “嘿,我还能看花眼了不成。”唐田去摸她的包,“我不信,你给我看看,我分明看到毛爷爷一张红扑扑的脸冲我笑来着。” 叶格攥着包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他咬了咬唇,说:“那钱是苏末的。” 唐田收回探向她包里的手,讪讪道:“你不是说,苏末的钱就是你的钱嘛。” “不一样。”叶格垂下头,声音变低,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苏末的钱是给我用的。” 唐田叹气,摸她的头,“你饿吗?” “有点儿饿。”叶格老实承认。 “那就在这里吃。”唐田拉着她找位置坐下,冲摊主喊,“老板,来一份。” 老板爽快地应了声。 叶格攥着包就要站起来,“这钱不能用。” 唐田摁着她的头,把她定在凳子上,“我不吃,你一个人吃,苏末总不会让你饿着吧。” “可是。”叶格抬眼看他,“你不是很饿吗?” 唐田扬起唇角笑,“你心疼我了?” 叶格垂眸:“还是回去吧,回去做饭,或者拿钱再过来。” “喏,好了,老板送过来了。” 老板端着一碟烤生蚝过来,“二位请慢用。” 叶格掏钱,老板笑吟吟摆手去招呼别桌生意,“不急,吃过再结账。” 生蚝滋啦啦冒着热气,唐田探出头,夸张又陶醉地嗅了嗅,叹道:“好香!” 叶格瞥了他一眼,自己默默吃了一口。 他眨巴着眼又问:“好吃吗?” 叶格点头:“还好。” 唐田咽了咽口水,捂着肚子可怜巴巴道:“我好饿。” “那我快些吃,吃完好回去。” “别介啊,这么烫,再烫着你舌头了。”唐田扯了一个笑,“你慢慢吃,我没事的,又饿不死。” 叶格接连吃掉两个生蚝,唐田又开始叫嚣,“好饿好饿好饿,前胸贴后背了都。” 叶格停下来,有些过意不去地看他。 他极其委屈地表达不满:“叶格,不是我说苏末,他也忒小气了吧。你想想看,如果他现在就在这里,眼瞅着我这么饿,就算我不是你未婚夫,他不说请我吃一顿?” 叶格抿唇皱眉,沉默了好久,瞧了眼身旁的空位置,仿若苏末真的在一样。 她再把视线投在唐田脸上,往前推了推碟子,低声说:“你吃吧,算苏末请你。” 唐田站起来,隔着桌子俯身,在她额头上吧唧了一口,龇牙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饿着我。” 他再对老板吆喝:“老板,这桌再来两份。” 吃过生蚝他又去吃烤串,撸过串再去扫荡小龙虾。 他看着叶格一路拿钱付账,嘴角扯到耳朵根,“今天苏末请我,明天我请他,放心,我不吃白食。” 第二天一大早,唐田买了酒肉,真的去了千秋,回请苏末。 以后隔三差五,他总能找个由头,让苏末请他一回,他再回请苏末一回。久而久之,搞得好像他比叶格还要熟悉苏末。 再提起千秋,或者去千秋,气氛再不复以往那般凝重。 甚至有时,冷不防,唐田主动谈及苏末,满腔哀怨,“叶格,苏末还在就好了,如果他还在,肯定会喜欢我比喜欢你要多。而且,我俩在一起站着,我相信,你肯定也是喜欢我比喜欢他要多的多。” 这个时候,叶格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弯眼笑。 看着他,叶格在想,这样的唐田,苏末或许真的会喜欢。 七月末,警局有起大案子,唐田总是加班,有时,半夜才回来,刚冲过澡躺地铺上不到半个小时,就又急匆匆出去。 几次三番后,叶格劝阻他,不让他回来。 他眯着眼睛揉额角笑,“不行,晚上见不着你心老发慌。” 叶格坐在床头,攥着被角,关切问:“是凶杀案吗?危不危险?你现在还在技术岗吗?” “你准老公我已经升为副队了,是不是很厉害?”唐田走过来,弯腰在她额头吻了下,“放心,我好着呢,乖,好好睡。” 他抬腿走,叶格拉住他胳膊,又问:“危不危险?” 唐田手掌覆上她的头,柔色的灯光给他的眼角染上一层笑意,“我答应过你,像上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有你在家里等着我,我怎么可能会出事。这个案子只是比较紧急而已,不是凶杀案,没有危险。” “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唐田趁势往床头上一坐,深情款款凝视着她,“叶格,这个案子结了后,我想休个年假。” 叶格“哦”了声。 “不如,趁着年假,我们……”他顿住,忽而笑了笑,在她唇上啄了下,再揉揉她的头,起身,“算了,你睡吧,我走了。” 话不说完,留三分,他知道,她会懂。 叶格看着他关灯离去,她躺回床上,望着一室静默,想,也好。 第二天周六,叶格早起,买了一堆食材回来,开始着手熬汤。临近中午,一锅养生汤才熬好。 她自己喝了一碗,还算满意,盛满保温饭盒,看了下时间,拎着出门,打车去警局。 透过窗玻璃,她一眼看到唐田站在众人前,条顺盘正,认真威严,正给同事讲解PPT上的一个画面。 这样的唐田,她还是第一次见。 书上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 叶格看着唐田,内心感叹,书上这句话,不假。 其实,唐田挺帅。 她晃了晃脑袋,想比较苏末和唐田谁更帅时,就看到唐田朝她一瞥,顿了三秒,他再对众人说了句什么,飞速奔出办公室。 他冲过来时,脸上已挂满往日的笑。 不由分说,他右胳膊一伸,拦腰把她竖直抱起,喜不自胜,“你怎么来了?” 叶格紧紧攥着手里的保温饭盒,面颊红晕,“放我下来,好多人都在看。” 唐田熊抱着她往走廊外走,笑着不以为意:“抱自己老婆有什么见不得人。” 叶格把脸埋在他肩头,羞涩无比,“你快放我下来,汤要洒出来了。” 唐田抱着她又走了一段路,这才放下她,去接她手里的饭盒,“你专门煮给我喝的?” 叶格红着脸点头,“我没事做,熬了一锅汤,一个人喝不完。” 唐田牵着她手去凉亭坐下,把饭盒放在石桌上,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你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如果我不在局里,你不是白跑一趟。” “我怕你工作忙,接不了电话。”叶格打开饭盒,拿出上层的汤碗,开始给他盛汤,“想着见不到你,我就再回去。” 唐田支着手肘,双掌交握,托着下巴,忽闪着一双桃花眼看她,“你是不是想我了?” 叶格把汤放到他面前,忽视他的问话,“你尝尝看好不好喝?” 唐田保持着姿势不动,再忽闪眼睛,“你是不是想我了?” 叶格脸颊发烫,瞟了他一眼,瞬即垂眸,羞涩浅笑:“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唐田一脸明媚,咬唇眨了下左眼,骚气冲天,“我也想你。” 叶格把视线投在汤碗里,小声道:“天气热,汤里放了苦瓜和莲叶,可以消暑去火,对熬夜好。不过,我有放乌梅,汤不会苦。” 唐田这才拿起汤匙,尝了一口,“好喝,比我以前喝过的所有汤都要好喝。” “我不信。” “真的。”唐田舀了一勺,往她嘴边送,“不信你尝尝看。” 叶格别脸躲开,“我喝过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喝?”唐田自信笑,“不然你也不会给我送。” 叶格看着他埋头喝汤,弯眼笑道:“我发现,你还挺帅的。” “有多帅?”唐田抬眸,目光灼灼。 “是你们办公室里,最帅的一个。” “我们办公室才几个人?赶明我拉你去全警局人跟前转一转,全是一水的型男和小鲜肉,不过,嘿嘿,不好意思,我还是他们当中最帅的一个。” 叶格撇嘴笑。 唐田扬眉:“怎么?不信?” 叶格看着他,再笑:“好啦,我信。” ☆、chapter81 仲夏,台风过境,滨城下了一天的雨,临近晚上,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研究所院子里的一棵香樟树被大风刮断了树枝,像一只断手,张牙舞爪地扼住滨城的咽喉。 唐田自早上出去后,一直没有和她联系。叶格站在宿舍紧闭的窗户前,心口莫名的慌乱。 广播说,这次台风来势凶猛,像今天这样的暴风雨要持续三天。 夜幕一层层笼罩着滨城。 叶格拿着手机,犹豫再三,拨通唐田的电话。 前两次,都是无人接听。 第三次最后一声响时,电话终于接通。 叶格捂住胸口,欣喜:“唐田……”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一个陌生焦急的女音传来,“喂,是患者家属吗?患者身受重伤,正在手术室抢救。这里是市人民医院,请家属……” 如一记闷棍,正中叶格脑门,她站在原地足足两分钟,才明白过来。 她一把抓起门后的雨伞,冲出宿舍。 风太大,伞根本撑不了,叶格把伞一撂,奔进狂风暴雨里。路上车辆很少,好不容易有辆出租车,也是载满客。 她索性放弃了打车,沿着马路朝医院没命地跑。 大约10公里的路,叶格跑了40多分钟。 四十多分钟里,她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往前跑,不停跑。 她像只刚爬上岸的水鬼,鼓着一双血红的眼踉跄着闯到医院急诊大厅。 惨白的走廊里,零星几个人。 叶格夹裹着劲风,突兀地出现在走廊里,众人侧目。 唐田从急诊室外面的长椅上站起来,迟疑道:“叶格?” 叶格看到他,双腿像被抽了筋骨般,没了支撑,双膝一软,瘫在地板上。 唐田跑过来,把她从地上抱起,焦急道:“叶格,你怎么了?” 过了有半分钟,叶格才“哇”地一声哭出来,“你这个骗子,我以为你死了。” 唐田抱她到走廊尽头,用手擦着她水湿的头发,疼惜道:“外面这么大雨,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看看你,浑身都湿透了,你这样会生病的。” 叶格边哭边捶打他胸膛,“你这个骗子,你说过没有危险的,你说你不会出事的。你这个骗子,就知道骗我。” 唐田安抚着她,“我没事,没有受伤。” 叶格哭着扯他的衬衫,“你不要以为这衣服是黑色的,我就看不出来这上面都是血。” “这血不是我的,是一个同事的,他正在做手术,没伤到要害,不会有生命危险,做完手术就好了。”唐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几近温柔:“我一点儿伤都没有,真的,不信你现在检查。不过,叶格,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叶格抽泣着:“我给你打电话,一个护士接的,她说你……正在抢救……” “哦,刚才一阵乱,可能手机落在护士站了。”唐田自责,揽她在怀里,“叶格,又让你担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下不为例,好不好。” “我以为你死了,唐田,我不准你死。”叶格脸埋在他胸膛闷声哭,“你死了我怎么办?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死了我怎么办。” “有你在,我就不会死。”唐田紧紧搂着她,哑着声音试图轻松,“你怎么就只有我一人呢?爸妈还有同事同学,你又不是不认识。” “他们不一样,你和他们不一样。”叶格呜咽着:“唐田,你不能丢下我,我不能没有你。” 唐田望了眼窗外,狮吼般的狂风席卷啃咬着远处绿油油的大树,他的心,宛若风中那棵树,摇摆着,抖落了一地芬芳。 他抑制不住地颤抖:“叶格,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叶格恸哭:“以前我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怕苏末突然生病死掉。我不想以后也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你突然哪一天也会死掉。” “不会的,叶格,我向你保证,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死,更不会丢下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唐田叹息,叶格说情话,就像开古玩店的大爷,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叶格抽着气:“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唐田把她捆在怀里,“叶格,这几天,我们挑个日子,去领证吧。” “什么证?”叶格瓮声问。 “你是不是傻。”唐田下巴放在她头顶,“结婚证。” 叶格闷在他怀里,“……好。” 八月里的每一天,几乎都宜嫁娶。 好事趁早不趁晚,8月8号,唐田一大早拖着叶格去民政局领了证。 中午在酒店订了一桌菜,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吃了饭,商议十月份的婚礼事宜。 下午,唐田半督促半胁迫,逼着叶格简单收拾了行李,搬回家里。 一切水到渠成,顺利到不能再顺利。 是夜,唐田靠在床头刷手机,表达不满:“叶格,咱们今天领证结婚,你怎么都不发朋友圈?” 叶格从卫生间扭扭捏捏出来,讷讷道:“我从来不发朋友圈。” “不行,今天这个日子必须要发。”唐田手一挥,“你手机给我,我替你发。” 叶格把桌上的手机递给他,“要发什么?” “转发我的就行,其实,我就发了一张照片而已,你看。”唐田举起手机给她看。 两张红艳艳的结婚证上,两只手,十指紧扣。 “我刚转发就有人点赞,你看这人是谁?” “哪里?” 叶格伸手去接手机,唐田趁势捉住她的指尖,暧昧一笑,“老婆,从今晚开始,我就不再睡地铺了。” 他再用力一扯,把她拽到床上。 叶格伸手拍打他,突然触到一个硬邦邦的异物。 她坐起来,盯着他竖起来的某部,轻轻蹙眉,问:“这是什么?” 唐田先是一怔,随即坏笑着抓住她的手,朝着自己某部引,“你来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叶格本能抗拒,面红耳赤,舌头打结:“为什么……这样?” “你不知道?”唐田促狭笑,“你没见过?” 你没见过苏末的? “大一时见过标本,但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会……”叶格面色酱紫,把脸别到一旁。 唐田不忍逗她,笑着向她解释,“男人情动的时候,都会这样。” 他再探出舌尖舔了下嘴唇,眯眼魅惑:“过了今晚,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话间,他已抓着她的手伸向自己睡裤内。 叶格指尖触着一个微热的硬物,一个激灵,她脸红心跳着竭力往外撤。 电闪雷鸣,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寒冷冬夜。 苏末说,这是万花筒。 彼时,他攥着她的手,拼力往外撤,不让她去靠近触摸。 此时,唐田同样攥着她的手,拼力往上靠。 这就是他俩的区别,一个拼命把她往外推,一个拼命把她往里拽。 一个错神,唐田已攥着她的手腕,触碰上了那团炙热。 她手指并拢,掌心向外弯曲到极限,尽量避免接触那处炙热。在她觉得手骨就要被自己折断时,唐田的大手,沿着她的手腕,缓缓向下滑移,直至包裹住她的整个手掌,向里一合。 她握上了那根灼热。 瞬时,她感觉到掌心的灼热跳动了下,胀大了一圈。 与此同时,唐田在她耳旁,发出了声难以描述的叹息。 叶格去瞧唐田,正撞进他迷离的双目里。 他双眼微眯,凝视着她,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圈着那根炙热,上下缓缓套动了两下。 他轻喘气,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说:“你要不要看一眼?” 叶格红着脸,羞涩窘迫,颤音道:“唐田,你放开我。” 唐田看着她,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吻上她的唇瓣,轻声说:“好,我松开手。” 他刚一松开手,不过几秒,他已除净了自个身上的衣物。 叶格震惊,慌忙闭上眼。 将将合上眼,身上一凉,她身上的衣服就被他剥去。 他堵上她的唇,细细碾磨,双手覆上她光洁微颤的身体。 他的双手像是有一种魔力,明明沁凉,一寸寸移过她身上,她身体瞬时,如同被点燃了一样,滚烫一片。 他掌心的老茧摩擦着她肌肤,她浑身战栗,肌肤随着他的手掌移动,开出一朵朵繁花,耳旁也仿佛有璀璨的烟火在绽放。 她睁开眼,颤声请求:“把灯关上。” 唐田腾出一只手,摸到床头柜上的遥控,按了两下,室内灯光柔和迤逦暧昧。 他把遥控器重新放回床头柜上,在她耳廓柔声说:“我想看着你。” 他一路吻下去。 叶格突然想起那年,同桌塞给她一本杂志,说,男人身上哪里都可以吻。 原来,女人也一样。 她看着唐田,在想,这些,怎么他都知道? 唐田感应到她探寻的目光,停下,眯眼噙笑,问:“你在想什么?” 叶格睫毛颤动,磕磕巴巴问:“你怎么……懂这些?你以前有……做……过吗?” 唐田看着她笑,叶格的情商,大写加粗的感动,封冻在了苏末离开那年,永远没再往上涨过。情窦,甚至都未曾开窍过。 一个恍惚,他有种错觉,仿若自己和她,此时此刻,正值年少。 他看进她眼眸里,笑:“对,我做过,和你,在梦里。” 叶格被他的笑烫了一烫,脸红如滴血,推了他一把。 唐田抓住她的手,笑问:“怎么了?” 叶格指尖一颤,视线落在他小腹上,小声说:“我在数你有几块腹肌。” “数好了吗?有几块?” “……六……块。”几不可闻。 “其实,我有八块。”唐田邪笑着拽她的手往下数第八块腹肌,“你有摸到吗?” 叶格红脸滚烫,极力往外抽手,“你说过,结婚以后就不再欺负我。” 唐田目光灼灼,“这不是欺负,这是爱。” 他俯身,包裹住她,直至把她吻成一滩柔水。他挺身,进入她身体里。 …… 叶格探身,够到遥控器,关上灯。 室内瞬时陷入一片漆黑。 她爬到他身上,说:“这次,我要在上面。” 唐田扶住她的腰,轻声问:“你可以吗?” “不用你管。” 叶格趴在他身上,黑暗中,眼前闪过那年苏末身上的那个女孩。 唐田揉着她的头发,唤:“叶格。” 叶格从他身上滑下来,把脸埋在他胸膛,说:“唐田,我想,我是真的爱你。” 唐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双唇贴着她的唇瓣,轻轻吹气:“我们再爱一次。” 眼睛适应了室内的黑暗,窗外星光倾洒进来,落在他身上。 叶格胳膊圈上他的脖颈,吻一一落在他眉眼,鼻子,双唇和下巴…… 她迎合着他,双腿缠上他的腰。 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原始的动作冲撞,却比刚才两次都要激烈,美妙。 两人如同摇曳在碧蓝大海里的小船,起起伏伏,颠簸着,双双攀上巅峰。 …… 第二天吃过早饭,叶格双腿虚飘发软,赤红着脸出门。 唐田跟过去,叠声问:“你不是请过假了?忘记了?还要去上班?” 叶格垂头,抠手指,咬了咬唇,小声道:“我去买药,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唐田身形一顿,怔了两秒,瞬即,绽开笑,捏她的脸,“是不是想跟我多过几年两人世界?和我想的一样,走,我和你一起去。” “我自己可以。”叶格小声说。 唐田揽她的腰,“我要买保护^伞。” “什么?” “你是不是傻。”唐田轻轻眯眼,看着她笑,揉她的头,附在她耳旁,咬耳垂,“避孕套。” 一路赤红着脸去了一家药店,叶格去货架找药,唐田拎起药店门口的购物篮,面不改色,把货架上的套套扫荡一空。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大妈扫了扫唐田,再扫叶格,脸上意味深长,似笑非笑,问:“避孕套仓库还有,还要吗?” 叶格脸颊滚烫,一个转身,撞进唐田怀里,脸埋在他胸膛。 唐田笑着揽住她,“下个月再来买。” 大妈啧啧了两声,收钱,找零,用大号塑料袋把套套和药装进去,递给了他。 直到走出药店,叶格才从唐田怀里挣脱出来,鸵鸟般蹿到车里。 唐田拎着满满一兜套套紧跟着跨坐进车里,再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笑着递给她,“来,把药吃了,这次是我的错,你就吃这一次。” 他一拍塑料袋,“以后有它们。” 叶格别过脸,不看他,伸手接过矿泉水,声如蚊呐:“药呢?” “药在袋子里,自己来找。”唐田坏笑着看她,“我发现,从今早起床到现在,你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一次,你是怕我,还是不想见我?我昨晚就那么可怕吗?” 叶格喝了一口水,还是不看他,“你把药给我。” 唐田笑着翻找袋子里的药,一副我不和你计较的样子,“好好好,听老婆的,药老公来找。” 吃过药到家,唐田一股脑把套套全倒在床上,开始研究。 他连着拆开三盒来回比较,“要不,咱现在试试?有什么不一样。” 叶格闪在窗前,背对着他,“不要!” 唐田走过去,把窗帘一拉,圈她在怀里,挑唇笑:“不都说,女人口是心非,说不要的时候,其实是想要吗?” 叶格垂首挣扎,“真不要!” “那好,这样。”唐田托起她的下巴,使她看着自己,“你来选一样,是现在就试,还是回答我一个问题,二选一。” “什么问题?”叶格知道他准没憋好话,相比现在就要……她还是问了出来。 唐田笑意盎然,双目灼灼,扬起唇角,问:“昨晚三次,你喜欢哪一次?” 叶格脸又红了一层,抿唇闭上眼,不去看他。 唐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你不说,那我现在就要试套套了。” 叶格张开眼,深吸了口气,咬了咬唇,看着他,软糯糯说:“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以后再也不嫌你不会说情话了。 唐田猛地抱起她,压她在床上。 叶格惊慌,“不是说我回答了问题之后,就不要了吗?” 唐田吻上她的唇,哑声道:“我反悔了。” “你这个骗子!” “老婆,我好爱你。” “白天不行。” “爸妈不在家,房子隔音好。” “可是……” 唐田手探进她衣服里,舔舐着她的耳廓,轻喘气,“明天回门,咱们一大早就去千秋看苏末。晚上的机票,去塞班岛。这次行程有点儿紧,等十月份婚礼后,有了婚假,咱们再度一次蜜月。” 叶格被他的鼻息弄得意乱情迷,轻哼:“唐田……” “叫老公。” 他指尖在她胸前轻轻一拨,叶格一个战栗:“……老公。” ☆、chapter82 婚礼定在十月五号。 九月中旬的一天,唐田一脸凝重,揉着眉心看着叶格,张了几次嘴,什么都不说。 终于,叶格问:“出什么事了吗?” 唐田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问:“你知道电竞圈的MY吗?” 叶格蹙眉疑惑:“听说过,怎么了?” 唐田把满满一袋请帖放到她面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结婚请帖都做好了,我先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之后,再决定是不是要把请帖发出去。” 叶格翻出一张请帖,弯眼笑:“我为什么不发请帖?” 唐田揉了揉她的头,叹了口气,去开电脑:“一五年九月份,MY参加了一场比赛,当时有直播,你知不知道这个事?” MY这个人是电竞圈的一个传奇人物,没人见过他的真容,没人知道他什么来头。他向来单打独斗,不加入任何团队,不接受职业竞赛邀请。 但是只要他出场,猪队友再烂,他也能力挽狂澜。 让他一战成名的,是2012年的一次职业选手和业余玩家对抗赛。 三十多分钟的比赛,两队加起来总共收了五十多个人头,他一个国服排名不高的业余玩家,自己一个人狂澜了一半的人头。 此次对抗赛,业余玩家队逆袭获胜,职业队惨败。 自此以后,MY声名大噪,各个职业战队向他抛去橄榄枝,他谁都不鸟,依然我行我素做他的独行客。 2015年9月,一次国际职业联赛直播,他破天荒出面,为他所在的战队赢得了比赛。 自此以后,他再次销声匿迹。 MY. 苏末的末,叶格的叶。 唐田坐在电脑前,搜着2015年的那场直播塞,眼皮突突直跳,又问了一遍:“那场直播塞,你有没有看?” “没有。本来是想看的,但是那天我的电脑莫名其妙中毒,开不了机。等我拿去修好后,就把这事给忘了。后来想着在网上搜来看录播,但是却搜不到。我对这些兴趣本来也不大,之后没再关注过。” 唐田在电脑上随便一搜,铺天盖地都是那天的比赛直播视频。 叶格面色煞白,“我……我为什么……搜不出来?” 他点开其中一个清晰度最高的视频,全屏,深呼吸:“叶格,你看一看,中国战队,留寸头戴口罩的那个人,是不是苏末?” 五十多分钟的比赛,MY出镜总共十三次。 第一个镜头刚晃过,叶格便认出了他。 唐田把镜头退回,定格,放大,调焦。 依旧板寸,依旧帅气。 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却遮挡不住他的帅气。 眉宇间,依稀还是原来的样子。 叶格紧咬着唇,僵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比赛最后,摄像头在MY身上停留了三十秒。 MY对着摄像头,微眯着眼,扬起眉梢。 一双细长眼,盛满了他们两个人的一生。 口罩下他的唇角,一定弯成了一个最美的弧度,在说着:叶格,要听话。 唐田搜刮来MY的一切消息,汇总,放到文件夹里,给叶格看。 他抹了一把她脸上的泪,徐徐说:“我破解了MY的账号,联系上了一个人,他认识苏末。我以苏末的名义,和他约了明天在北京见面。机票我买好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第二天,他们一起,出现在一个尖嘴猴腮的卷毛面前。 卷毛愣了半晌,把他们让进屋里,问:“苏末呢?” 叶格红肿着眼,哽咽道:“你知道苏末……” 你知道苏末在哪儿吗? 卷毛上下打量着她,迟疑道:“你是……叶格?” 叶格震惊:“你知道我?!” 知道叶格的人,都知道苏末,就像知道苏末的人,也都知道叶格。 卷毛刮了刮尖尖的耳朵,神秘一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叶格上前一步,“苏末呢?” 会不会苏末还在。 卷毛皱眉,“什么情况?我还想问你们呢,怎么苏末没来?” 唐田过去扶住叶格,“他来不了,我们来,是想找你打听一些事情。” “几个意思?”卷毛脸露不耐,“我不是包打听,我这个窝,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我告诉你们。苏末那小子真不够意思,随随便便就把我的地址往外爆。” “前几天和你联系的不是苏末,是我们。”唐田默了一会儿,艰难开口,“苏末……去世了。” 卷毛一对尖耳朵夸张地抖了好几抖,“WTF!!!你再说一遍。” “15年10月份就已经不在了。” “出了什么事?” 唐田看了眼叶格,“生病。” 卷毛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愣了大半晌,颓然地坐回沙发上,失神好久,说:“那我活着还有什么劲。” 唐田一脸懵逼,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 卷毛再抓了抓头发,自嘲一笑,“你们别想歪了,我和苏末,其实算不上是朋友,准确的说,亦敌亦友,半个朋友,半个敌人。呵呵,他这个人,也没什么朋友。” 他双手又在膝盖上抓挠了半天,起身,去冰箱拿了三瓶黑啤,“过来坐。” 唐田和叶格在沙发另一端坐下。 卷毛喝了一大口酒,“想想以后少了个对手,生活就真他妈没劲。” “这话怎么说?”唐田问。 “你是个警察?”卷毛眼窝深陷,直勾勾盯着唐田。 唐田眼皮一跳,微微怔了怔。 卷毛呵呵一笑,用手刮了刮尖尖的鼻子,“我鼻子灵敏,不要介意。” “你认识叶格?还请你多讲一些苏末的情况,他这几年,怎么样?” “我们也就认识两年多,我对他的生活几乎不怎么了解。”卷毛呷了一口酒,再向着唐田的方向举了举手里的酒罐,“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和世界警察玩。” 唐田同样向他举了举手里的酒罐,隔空碰杯,“你是个黑客?” “你们都爱这么叫。”卷毛笑着回忆往事:“一三年的KPY事件,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我和苏末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课堂上,我们曾以这个为案例研究讨论过。”唐田微蹙眉。 “荣幸之至。” “你是说……”唐田惊愕。 “没错,就是鄙人。”卷毛揉着尖尖的耳朵,再自嘲一笑,“是我先挑的头,后来半路杀进来一个人,那哥们来势汹汹,手速贼快。我翻一个,他解一个,我解一个,他扫一个。我俩那会儿就像是冲锋陷阵的生死战友,直捣黄龙。没想到,就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那哥们突然设了个防火墙,把我弹在了外面,又黑了我的电脑。我生气倒不怎么生气,就是觉得是种羞辱,是我职业生涯的一个重大污点。后来,我找到了那哥们,问他为什么,靠,那哥们潇洒,轻飘飘一句,闲着无聊随便玩玩,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那哥们就是苏末。”卷毛突然把易拉罐摔在地板上,音调提高八度,“他大爷的怎么就死了呢!他妈的得什么病了他?!” 叶格默默垂泪,她就知道,苏末不管在哪里,都比任何人要厉害。 唐田揉着眉心,“叶格一直在找他,有关于他的事情,你能不能再多聊些。” 卷毛趿拉着拖鞋,又去拿了罐啤酒,在沙发上闷坐了几分钟,“我们统共就见过三次面,小模样长得挺勾引女人。其实,我倒没觉得他长得好看,真论起来,还不如你呢,奈何那些妞就是喜欢。第一次约在后海一家酒吧,我俩当晚喝的酒全她妈是女人送的。” 唐田去看叶格,她就是那种外貌看着不出挑,但是你看她一眼,就会被她勾住。 苏末,一个男版的叶格。 “但是这哥们谁也看不上眼,他说他有未婚妻。问他丫的未婚妻是何方神圣,他又不说。”卷毛瞅了眼叶格,“我们第二次见面时,我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名字,叶格。” 叶格死咬着唇,蜷缩在沙发上。 “那次我找他,是想和他联手,来票大的,挣点儿钱花花。可是任我把嘴皮子磨破,他也没点头同意。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他不会让叶格花不干净的钱。” 卷毛再把啤酒罐砸在地板上,“你说可笑不可笑,这世上的钱,哪张是他妈干净的?嘿,偏这哥们,认死理。他说,他自己无所谓,但是叶格不行。我当时就说,搞来的钱你自己花啊,你们知道他说什么吗?他当时的原话是,我怕我花不着。” “操他大爷的,我哪知道他当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人活着,怎么能用不着钱呢,原来这哥们是奔着死去的。哎,你们说说这哥们,这哥们……” 卷毛红着眼眶,嘴里骂骂咧咧,“你们说他死了,老子不信,活蹦乱跳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说生病就生病,他能生什么病……” “……治不好的病。”唐田用手指敲了敲脑袋。 “操!脑癌?你说那哥们得了脑癌?”卷毛突然神经质地哈哈笑了几声,“脑癌好啊,脑癌,谁让他大爷的脑袋瓜子那么聪明,活该得脑癌。” “肯定是上天瞧他不顺眼,觉得他太聪明,才让他得了这种病。不是,你们说这老天爷是几个意思,看不起我?我不比苏末聪明?为什么不让我得脑癌?他妈的,我怎么就不得脑癌!” 卷毛发泄了一通,声音渐低,无比落寞,“那次见面回来后,我就黑了他的电脑,直接复制了他加密最繁琐的一个文件。本来是想着以这个来作为威胁他的筹码的,结果我破解开文件,呵呵,这哥们有意思。” 他看着叶格,苦笑着说:“他文件夹里,全是照片和视频,里面都是同一个妞,当时我猜那妞就是叶格,没想到,还真是你。” 叶格猛地抬脸,“文件夹在哪里?” “他找上门来,我就当着他面销毁了。” 叶格放声恸哭,不能劝,越劝越哭,往死里哭。 卷毛捏了捏鼻尖,站起来,“身为一个顶尖黑客,怎么可能没留一手?文件夹我有备份,我拿给你。” 他翻出来一个U盘,打开电脑,“就是这个,你们自己看吧。” 叶格浑身哆嗦着,打开文件夹。 上百张的照片,时间最早的一张,2009年12月,生日那天,她一个人去小泥湾,背靠着一块石头,点着蜡烛的蛋糕前围着羽绒服。照片上的她,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她当时许愿:苏末不要生病,苏末不要头疼。 再一张,放寒假那天,她无处可去,凌晨十二点,给班主任打过电话后,她一个人坐在马路边。 大年夜一个人在街上晃荡的她,高考讲座趴在桌上睡觉的她,高考红榜上她的名字,B大新生报到处的她,操场上跑步的她,打球的她,上课的她,食堂吃饭的她,马路上到处找他的她,机场候车室的她,美国校园里的她…… 他说他会来找她,他真的找她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他一直都在。 视频有三个。 第一个,她满大街找他,见一个寸头就过去追。他跟在她后面,走了一天,从白天到夜里。 第二个,她在学校网球场,和唐田一起打球。 第三个,是他自己。 录像一开始,入眼,是他整张脸,笑着由近及远。 他穿着白色衬衫,烟灰色休闲裤,一如他离开那天。 他对着镜头笑着说:“嗨,叶格,今天生日,我二十二,你二十一. 这个生日蛋糕看到没,是我自己做的,喜不喜欢?” 桌上一个三层蛋糕,上面插了十根蜡烛。 一只黑猫蹿过来,扒着他的裤腿往他身上蹭,怎么都不撒手。 他弯腰把猫捞上来,笑着用手比划:“我刚把小野从路边捡回来时,它才这么点儿大。小野跟你一样,怎么吃都吃不胖,脾气也跟你一样,特爱黏人,怎么撵它都撵不走。” 小野窝在他胳膊上,闭眼睡觉。 他耸耸肩,无奈地摸了摸它的头,给它顺毛,“叶格,你看,它连睡觉都跟你一样,这臭毛病不知道是怎么惯出来的。” 他抬眼,对着摄像头说:“叶格,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活过三十,我再去找你。” 摄像头突然一黑,只有一句声音:“叶格,要听话。” 视频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局 ☆、chapter83 辞别卷毛,他们带着U盘返回滨城,下飞机直接去了千秋,在苏末墓碑前待到天黑,才离开。 自始至终,他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夜里临睡前,唐田盘腿坐在床上,翻着面前一堆请帖,战战兢兢问:“请帖,还要发吗?” 叶格梳理着长发,淡淡说:“发。” “发了可就收不回来了。”唐田忐忑不安地观察着她,再试探:“那我明天就真发了啊。” “哦。”叶格眼尾都没扫他一眼。 唐田擦了把额角的细汗,咽了咽唾液,紧张:“你不会悔婚吧?” “不会悔婚。”叶格把梳子放下,停在梳妆台前,继续淡漠语气,“我们已经结婚了,要分开,是离婚,不是悔婚。” 唐田僵在床上,冷汗爬上脊背,嘴唇张了好几次,“你要和我离婚?” 叶格转身,踱步到床前,上床,盘腿坐在他对面,捡起一张请帖看了看,再抬眼,看他,问:“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老婆,你别吓我,我禁不住吓。”唐田睫毛颤动,眼底泛起一层红。 叶格轻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哭没有闹。” 唐田眨眨眼,点头。 叶格眼尾上挑,甚至带着丝明媚的笑,“因为我早就知道,小刺说的那个苏末,不是真正的苏末。真正的苏末,就是这个样子。他一直都是这样。” 她看着唐田,弯眼笑:“他和你一样,总是喜欢骗我。” 唐田暗暗松了口气。 叶格又说:“不过,他骗我,我都知道。但是,你骗我,我却不知道。” 冷汗又爬上脊背,唐田磕巴:“我……怎么……骗你……了?” 叶格直视着他的眼睛,“其实,你早就知道,MY是苏末,对吧。” 唐田垂下眼眸,躲避着她的视线,“也没多早。” “是在咱们结婚以前,还是,你求婚以前?”叶格追问。 “……你回来研究所实习那会儿。”唐田猛地抬眼看她,着急道:“我本来是想找机会告诉你来着,但是后来,后来,你答应了我的求婚,我怕你不和我结婚,就……” “你现在才告诉我,就不怕我和你离婚吗?” “怕。”唐田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甚至还嘟嘴眨眼,“你要和我离婚吗?” “你这个骗子。”叶格磨牙,“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那你要先答应不和我离婚。”唐田挤着眼睛,仿佛在往外挤泪。 “究竟还有几件事瞒着我?”叶格没好气瞪他。 “一件。”唐田咬着被角,竖起一根手指,他看着她,慢慢又竖起一个手指,“……两件。” 叶格咬牙瞪他,“到底有几件?!” 他眨巴了下眼睛,再竖起一根手指,“……三……件。” 叶格抓起一个请帖,拍在他头上,“还有吗?” “四……四件。”唐田指天发四,“真的就只有四件,我发誓。” “说!” “你要先保证不和我离婚,我才说。”唐田死咬着不松口。 叶格瞪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唐田,我不会和你离婚。” 唐田眼眸一亮,“真的?” “除非。”叶格看他,咬了咬唇,“除非两种情况。” 唐田刚放回去的心又一下蹿到了嗓子眼,“哪两种?” 叶格神情有些落寞,“第一种,你不要我了,你想和我离婚。” 唐田挺直腰板,摆手,“说第二种。” “第二种,苏末还活着。”叶格看着他眸色变凉,加了句:“并且,他亲口要求我,和你离婚。” 两人都无比清楚,就算苏末还活着,以他的性格,他也绝不会要求叶格离婚。 唐田注视着叶格,一把拽她到怀里,按在自己胸口,“我就知道,你不会和我离婚。你以后说话,别再这么大喘气,是要吓死你老公。你听听我的心跳,快达到人类极限了。” 叶格抡拳捶他:“你这个骗子。” 唐田搂紧她:“你还爱我这个骗子吗?” 叶格想了想,叹气无奈,没出息哼声道:“爱。” 她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但是以后,不能再骗我。” “好。” “你刚说的瞒我的四件事,现在就告诉我。还有,把我松开。” 唐田趁着上风耍赖撒娇,“那你亲亲我。” 叶格又拧了把他的腰,在他怀里仰脸,沁凉的唇吻上他的下巴,牙齿剐蹭着泛青的胡渣,再一路向上,寻着了他的唇…… 唐田松开她,满足笑:“老婆,我教给你的吻技,你都学会了。” 叶格耳尖一红,“说。” 唐田把食指放在嘴边,咬了咬,扇了扇睫毛,暧昧笑:“第一件事,就是去年六月份,你从美帝回来,我去你们学校找你,然后带你和大学舍友聚餐唱歌,你还记得吗?” 叶格点头。 “那天晚上你喝多了,在酒店房间,半夜你醒来,把我当成了苏末。” “然后呢?” 唐田咬唇挤眼:“然后,你让我亲亲你,我拒绝不了,就吻了你。” 叶格轻蹙眉,歪头想了想,突然,张大眼睛,“不是我做的梦?!” 唐田笑着摇头。 叶格抓起枕头打他,“你个变态骗子!我说苏末怎么会伸舌头。骗子,变态。” 唐田咧嘴笑着把枕头夺过来,抱在怀里,再伸出舌尖,扫了一圈唇,眯眼魅惑问:“这样吻不好吗?” 叶格揉了下发烫的面颊,“第二件事情。” 唐田眼睛闪烁,敛起笑,慢腾腾道:“我见过苏末。” 在叶格追问之前,他急急忙忙说:“我发誓,我是今天刚刚知道,不是故意瞒着你,更没有骗你。” “你说。”叶格轻吐气。 “我是今天看了视频才知道他长什么样。”唐田皱眉回忆着,“看过视频,从北京回来的路上,我想了一路,终于想起来,大四那年夏天,我和几个同学在篮球场打球,刚打了半场,信息管理专业几个男生过来,要和我们一起打。” “其中有一个男生,留着板寸,老是针对我,当时在场上,我俩还差点儿打起来。最后,我们赢了那场球,结束后,我们几个同学坐在台阶上休息,和他一起来的几个男生结伴离去。他一个人留下来,拍了一会儿篮球,突然把手里的篮球砸向我。” “还好我反应及时接住了球。”唐田摸了摸叶格的头,叹气,“他当时说,是因为他让给了我,我才能赢。” “我抱着球说,本来就是我的球,再来无论多少场,我照样赢。他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双手插兜,掉头走了几步,转身笑着说,是,本来就是你的,我赢不过你。” 叶格想象着当时的场景,鼻子酸涩,眼睛湿润了一层,“苏末为什么会去找你?” 唐田皱眉,“U盘里的视频,其中一个,不是咱俩一起在打网球吗?我猜,他是从那个时候知道的我,或许,他看出来,我对你的感情和其他人不一样吧。咱俩打球的时候是大三,他找上我,是在大四,差不多一年时间里,他应该已经把我调查了个一清二楚。所以,他才会在那封信里说那样的话。” “信?什么意思?” “这也就是第三件事。苏末给你的信,还有最后一层密码。我解开后,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叶格紧张问。 “唐田,是你吗?算上标点符号,七个字。” 叶格沉默了数分钟,咬了咬唇,抬眼看他,“苏末让我去爱的人,就是你。” 肯定句式。 唐田也点头表示肯定,“应该就是了。” 叶格吸气:“第四件事。” 唐田犹豫了很久,下定决心,终是说:“苏振伟,就是苏末的亲生父亲,除了那天你见到的那个男孩外,他还有一个儿子。” 叶格不明所以,疑惑看着他。 “确切的说,是个私生子。年龄要比苏末大一岁,是苏末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现在下落不明,以失踪人口,登记在册。”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叶格心口扑通扑通跳。 “他那个哥哥一直跟着亲生母亲和继父在广东生活,很早就辍学出来混社会,后来,欠了不少赌债,最近几年一直在东躲西藏。两年前,他来滨城,去找苏振伟要钱,苏振伟没有给,也没有认他这个儿子。他们当时闹得挺大,好多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个事。后来,债主听到风声追到滨城来,再后来,他就失踪了。” 叶格紧皱眉头,抿唇思索着。 唐田:“这个事情,我上个月才知道。他母亲在广东当地报案,说他儿子失踪。然后警察查到了他最后的行踪,是在滨城。他两年前来滨城后,没有出滨城的记录,加上当时追债的事情,警方猜测,他应该是被债主处理了。” 叶格攥着拳头,连着深吸几口气,眼睛张大到极限,声音带着颤:“你是说,那具尸体有可能是他,不是苏末!” 唐田拧眉点头,“当时让苏振伟回警局验DNA,问他有几个儿子,他刚开始说,只有一个,后来提到苏末,他才吐嘴承认。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他还有个私生子。所以,以当时的情况,确定那具尸体就是苏末。” “可是,尸体口袋里的字条,确实是苏末的笔迹,他那个什么哥哥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名字和电话。还有那封信,不是苏末的话,他为什么要留那样一封信?” 唐田推敲:“有没有可能,苏末知道有这样一个哥哥的存在,他哥哥被债主砍死后,他想方设法,把他哥哥的尸体弄到小泥湾,在海水里泡几天,再挪到岸边。” “我之所以这样怀疑,是因为,这两件事的时间,是重叠的,有太多巧合。”唐田看着她,叹息,“叶格,我希望苏末还活着。”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叶格垂泪哽咽。 ******** 婚礼如期举行。 叶格的导师郭教授偕同夫人一起,以叶格双亲身份出席婚礼。李彤担当伴娘。 席间,有人小声议论,女方亲友虽然太过于少,但个个有头有脸身份尊贵。因为有人认出来,挨着体育局白副处长,一起坐着的那个黑脸威严的男人,是国防某部的部长。 唐田牵着叶格的手,站在台前,接受众人祝福,念宣誓词的时候,司仪不可免俗笑问:“有人反对吗?” 他话音刚落,婚宴大厅的门突然被推开。 叶格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一个懵懂的服务生。 大厅静了一瞬。 唐田紧握住叶格的手,往回拽了拽。 叶格视线越过服务生,望向门外,手在唐田掌心稍稍挣扎了一下。 司仪愣了几秒,立马机智地化解着这个意外:“这位小哥,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恭喜你,你成功地吸引了新娘的注意,新郎会记住你的。” 婚宴大厅哄堂大笑,服务生满脸臊红地退出去。 门被关上。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叶格身形晃了晃,脑中一片空白。 司仪又说了几句玩笑话,把这个小插曲圆了过去。 交换戒指,亲吻新娘。 唐田停留在她唇角,嗓子里挤出声:“叶格。” 叶格这才回过神来,竭力弯眼笑了笑。 婚宴正式开始时,叶格去楼上换礼服。 她坐在梳妆台前,问化妆师:“新郎呢?” 化妆师笑着说:“应该在隔壁休息室,是不是见不着新郎心里发慌呀。” 礼服换好,妆容补好,叶格深吸几口气,问:“什么时候去敬酒?” 化妆师收拾着工具箱:“也就十来分钟吧,你在这里先歇一歇,一会儿新郎会过来接你。” 叶格咬了咬唇,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就回来。” 她朝门口走,化妆师在身后叫:“这房间里就有洗手间。” 她推开门,扯了个笑:“我去隔壁。” 化妆师以为她去找新郎,会意一笑,继续整理工具箱。 叶格直奔电梯,冲出酒店大门,凭直觉追了过去。 十分钟过去。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提着一双高跟鞋,靠在酒店斜对过的拐角,抿唇弯腰穿鞋。 穿好鞋,直起身时,她看到唐田杵立在酒店门口,双手抄兜看着她。 距离有些远,叶格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调着呼吸,双手提着裙摆朝唐田一步步走来。 她没敢看他,只是低头说:“唐田,我就是出去看一下。” 唐田向她伸出手,说:“回来就好。” 叶格把手放在他掌心,“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 唐田揉着她的手,问:“脚疼吗?” “……还好。”叶格跟着他走进直达电梯间,仰脸看他,笑着说:“其实,有点儿疼。” “你是不是傻。”唐田一双笑眼回看着她,“敬酒结束后,我给你揉揉。” 叶格再笑:“敬酒有迟到吗?” 唐田眼底笑意洋溢:“没有,刚刚好。” 宴会大厅。 给主桌双方父母和长辈敬过酒后,他们来到次桌。 次桌上坐着的,是女方亲属。 总共五个人。 其中三个是叶格研究所的所长和两位副所长,另外一个,是白教练,现在是体育局一个科室的副处长。 唐田和叶格都认识。 叶格看着剩下的那个威严黑脸的男人,有些茫然。 男人先开口,爽朗笑道:“叶格,我不请自来,希望不要介意啊。” 唐田去看叶格。 叶格看着男人,蹙眉,一种不好的感觉袭来,她迟疑:“……陆队?” 男人眼角带笑微微颔首。 白教练在一旁笑吟吟道:“现在该改口叫部长了。” 陆队,当初差点儿让叶格杀人的那个神秘的陆队。 唐田立刻回味过来,亲自给他斟满酒,双手端起,礼貌笑:“部长好,久仰大名。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我们实在是受宠若惊。没有给您发请帖,是我的疏忽,对不住了。今天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谅解。” 陆队接过酒杯,保持微笑看了看唐田,再看了看叶格,举杯一饮而尽。 唐田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唐父母略微有些紧张地看过来。 陆队玩笑道:“叶格,我有给你封红包,你不要这样一幅我在这里吃白食的表情看着我。” 叶格极力压抑着情绪,平缓道:“不敢。” 陆队哈哈笑着,再转向唐田,丝毫不避讳地打趣:“早知道叶格跟了你这小子,我当初可就不会那么轻易心软放她走了,真是便宜了你这小子。” 唐田笑:“托您的福。” 陆队眯眼接过唐田递过去的烟,手指夹着,没有点,再打量了下唐田,说:“这样看来,还是你俩合适。” 唐田握住叶格的手,一挑眉梢,“谢谢。部长眼光一向极准。” “小伙子,有前途,我看好你。”陆队拍拍他的肩膀,沉吟道:“你们要好好的。” 唐田展颜:“借您吉言。” ******** 当晚,床上,熄灯后。 叶格用手指戳了戳唐田的胳膊,小声问:“你今天是不是生气了?” “今天是咱俩大喜的日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生气?”语调愉悦亢奋,没有一丝的怨念异样。 “唐田,你真好。”叶格戳着他的胳膊由衷笑。 唐田揉她的头,不满:“现在才发现?” “一开始我就知道。”叶格笑眼如弯月,映照着唐田的脸,“那你要对我一直这么好。” 唐田弹了下她的脑门,笑:“只会更好。” 叶格捂着脑门,顿了顿,又说:“你想不想问我,如果那个人是苏末,我会不会跟他走。” “我知道你的答案是不会。”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夜色,唐田望着她,“我还知道,你说的不会,是说就算苏末真的回来了,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不会把你从婚礼上带走。” 叶格跪坐在他对面,好奇:“你大学时修过心理学?” 唐田微微一笑,身体前倾,逼近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脖颈,声音似今晚的夜风,轻柔,魅惑,撩人,“我只会研究你的心理。” 叶格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闪躲。 唐田身体后仰,伸手摸索着,去开床头灯。 叶格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不要开灯。”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脸红了。” “没有。” “那你还怕我开灯做什么。”唐田稍稍抬了下手。 叶格拽住他的胳膊,紧张地求饶:“有,有,有脸红,不要开灯。” 唐田轻笑出声,“你怎么总是动不动就脸红?” 叶格小声支吾道:“……我和你还不太熟。” 唐田伸出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脚踝往上摸,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她光洁的腿,像是在弹奏一首生命的乐曲。 他在她脖颈微喘气,“我对你的身体也不太熟,要不咱们熟悉熟悉?” …… 关于苏末,后来有一天,从千秋出来,唐田问:“我和苏末,你觉得谁比较帅?” 叶格坐在路旁一根木桩上,晃荡着两条腿,偏头看了看唐田,再眯眼望着眼前飘扬的柳絮,说:“你俩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唐田追问。 “我说了之后,你不要生气。” “只要你说实话,我就不生气。”唐田保证。 叶格蹙眉凝思了片刻,缓缓说:“虽然我知道小刺说的那个苏末不是真的,但是我有想过,如果他真是那样,我还是能原谅他,接受他。” 她咬唇,再去看唐田,眼神变得凌厉,“如果是你,黄赌毒你敢沾上一样,我跟你没完。” 唐田好整以暇,“为什么?” “没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叶格急眼瞪他,好似他真的沾上了其中一样,“绝对零容忍!如果你敢碰其中一样,咱俩立马玩完。” 唐田看着她急赤白脸的模样,不禁失笑。 叶格敛了敛情绪,忐忑问:“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唐田继续笑。 叶格讷讷道:“因为这些,苏末可以,但是你不可以。” 唐田笑望着她,圈她在怀里,“因为不可以,才是爱,男女之爱的爱。” “可是……” 唐田在她头顶叹息,“苏末是家人,我们的家人。” 叶格靠在他怀里,眯眼望着空中软绵绵飞扬的柳絮,说:“如果能穿越回去,当初在省队大院碰着你们搭讪时,我想,我会对你说,唐田,我现在去找苏末,你要和我一起吗?” …… 两年后,叶格怀孕。 周末,唐田去台球厅和基友玩。 李洋叼着烟碰了一个球,“唐田,今儿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你丫怎么舍得出来和我们这帮光棍厮混了?” “这里乌烟瘴气,我才不乐意来。”唐田散漫地擦着球杆,“是我老婆把我从家里撵出来的。” 宋植枫一脸惊讶:“哟,稀罕啊,你俩吵架了?” 唐田耸眉尖,满脸喜气:“她嫌我天天在她跟前絮叨,影响女儿胎教。” 李洋一脸淫/笑:“你丫嘴里准是些儿童不宜的好话。” 唐田踹了他一脚:“你丫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季悠悠和男友在一旁,她问:“唐田哥,你们知道宝宝性别了?” “没有。”唐田满目憧憬,“我希望是个女儿,最好跟我老婆一个样。” 遐想着一个小小只的叶格,他就说不出的愉悦。 季悠悠突然腾升出一丝落寞,“唐田哥,结婚真有那么好?” 主球击中“双红”。 “你们赶紧结了不就知道了。到时候给你封个大红包,回头我让我老婆查一查礼品单,放心,给你的红包,绝对比你当初给我们的要大。” 话音刚落,窗外一角闪过一个留着板寸的男人。 唐田撂下球杆就跑过去追。 众人一脸懵逼。 宋植枫摇头道:“估摸着是瞅见什么犯罪嫌疑人了,人民警察就这样,和我们这些俗人不是一个境界。” 追了半条街,唐田扯住寸头的胳膊,“苏末?” 寸头一脸惊慌。 唐田看清他的脸,道歉:“认错人了,对不住。” 他站在熙来攘往的街头,不觉好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接替了叶格,只要瞅见一个留板寸的男人,就不管不顾跑过去追。 五个月后,孩子出生,男孩,取名唐生。 再两年,如愿以偿,生了一个女孩,取名唐念。 一个晴好的午后,叶格坐在地毯上和两个孩子堆乐高。 唐田靠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他们,咳嗽了声。 唐生扭头,唐田朝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纸飞机。 纸飞机,意味着飞机模型。 唐生会意,脆声问:“妈妈,你爱爸爸吗?” 叶格抓着唐念的小手堆着乐高,头也没抬,说:“爱啊。” 唐生眨巴着眼睛再问:“有多爱?” 叶格放好一块积木,抬头,凝思了片刻,说:“比你们所有人都要爱。” 她看向唐田,弯眼笑。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脸上,流淌进她眼睛里,照暖了她眼底的那汪深潭。 唐田笑望着她。 所爱隔山海,山海被我平。 ****************** 叶格三十岁生日这天,半夜,唐田从梦中惊醒。 他掀起被子,赤脚下床,打开桌上的电脑,在一个系统软件里输入苏末的身份证号,往常一样,寞如黑夜。 叶格从被窝里坐起来,揉眼问:“怎么了?” 唐田长舒了口气,过去抱住她,“我刚梦见苏末回来了。” 叶格钻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唐田。” 唐田缓缓向她叙述着刚才的梦,“咱们领着孩子在游乐场玩,正玩的兴起,你看到远处一个身影,扔下我和孩子就跑过去追。我一手抱着唐生,一手抱着唐念,穿过人山人海找到你时,看见你正抱着一个男人哭。我叫了你一声,你没有听见。那个男人回头,笑着对我说,嗨,唐田,我是苏末。” “唐田,不会的。” 再见到苏末,她想,她会笑着说,苏末,你回来了。 叶格脸埋进唐田颈窝,她抬眼,瞥见唐田身后亮着的电脑屏幕上,一串冰冷的数字后面,动了一下,颜色变亮。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 30w字的文,后20w+全程无榜单无曝光的情况下,渣作者坚持日更到完结,啊哈哈,真爱无敌。当然,能追到完结的泥萌,都是wuli真爱小天使(对手指)给你们一个么么哒(*  ̄3)(ε ̄ *) 有关番外,我揉和了几个片段一并放在了这章。叶格和苏末再见面的场景,我写了好几个版本,全都不满意,一一删除。觉得,还是给大家一个留白想象的空间好(求不打)嗯,苏末没有遗传精神病,也没有死。他们会再见面,不会在一起。可能以后我会码个小番外,放在微博或者作者专栏。嗯,就这样,突然有点儿小伤感,sigh…… 新坑《没关系,是你呀》求收藏^_^~~鞠躬,感谢 轻松向小短文,男主一言不合就开车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