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会跳舞 作者:右爪 文案 陆骄阳刚念大一的时候,苏景俞念大四。 陆骄阳:来接我的学长长得超——帅!想追! 苏景俞:小朋友三分钟热度不能当真。 一年后,学校小礼堂的试衣间里—— 苏景俞:裙子太短,妆感太浓。 陆骄阳:……? 苏景俞:不适合你。 陆骄阳:那你说,什么才适合我? 苏景俞:我。 --- 禁欲系学长×小可爱学妹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骄阳,苏景俞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123:怎么退团了?】 看到自家表姐发来的Q消息时,骄阳刚拉好行李箱的拉链。 收拾告一段落,她喘了口气拍拍手,然后一屁股坐在箱子上拿起手机—— 【小太阳:别提,一提我就来气。】 真的来气。 骄阳气鼓鼓地把手机丢到床上。 没坚持过一分钟,她又七手八脚爬上床,身子一翻仰面朝天,翘起二郎腿直接用语音开始长篇大论。 高考结束,骄阳喜大普奔地迎来了她学海生涯里最漫长同时也是最轻松的三个月假期,安心并如愿以偿跟着表姐入坑了一款大型舞蹈游戏。 游戏当中的舞团|系统就相当于大多网游的帮派系统那样,大约就是一群人聚到一起共建美好家园的意思……骄阳所在的舞团是一个十八线小舞团,相比一起打歌娱乐或者是做任务来说,团里人更倾向于一起插科打诨地聊聊天看看戏侃侃人生理想顺带吹吹牛逼—— “昨晚上就因为那么一丁点儿小矛盾!”骄阳眯着眼睛用指甲盖儿比划了条窄窄的缝,“A骂B一声傻逼,B反骂A一声智障,两个人就掐起来了,后来吵得整个团都不可开交。最后团长站出来抒发了一下感慨,大概意思就是连个架都劝不了他真是没那个资格当团长,既然大家合不来那就散了吧。” 【123:……】 “然后就真的散了!”骄阳在床上滚了一圈,随手抓过一个毛绒玩具塞进怀里死死按着,痛心疾首道,“都跟我解除家族关系(删好友)了呢,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一样!啊好心痛我感觉我白白付出了三个月的感情——” 话还没说完。 【123:来我们团?】 骄阳一愣,松手把刚刚半截话放了出去。 没记错的话表姐所在的舞团是列区内第三的“不负时光与你”,团里多是随手就能AP(All Prefect)的大手子。 在骄阳看来,能在排行榜上挂名的舞团,那几乎都是高不可攀的—— 【小太阳:瑟瑟发抖。】 【小太阳:没技术进你们团会不会被歧视?】 【123:……】 【123:想太多。】 【123:来吧,我在线,你申请我秒批。】 哦哦哦秒批! 骄阳端着手机兴奋地颠了颠腿——这红果果走后门的快感! 颠着颠着却忽地一顿—— 【小太阳:要不明天?我笔记本装行李箱了懒得再拿出来——准备明天去学校报道。】 【123:?】 【小太阳:人家已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森啦!明天就去学校报道现在想想就有些兴奋呢!】 【123:哦,想起来了,A大是吧。】 【123:你一个人去?】 【小太阳:啊好痛!】 【123:?】 【小太阳:你戳到了我内心的痛处!】 【123:……】 【小太阳:嘻嘻嘻!】 【小太阳:一个人去呀小姐姐你不打算陪陪我嘛!】 【小太阳:别的小朋友都有小姐姐陪着我也想有!】 【小太阳:眼巴巴看你.jpg】 【123:小姨小姨夫呢?】 【小太阳:详情请切换至微信浏览你近三天的朋友圈谢谢。】 反正她是已经把那两个国外度假狂撒狗粮的中年人给拉黑了。 表姐没有消息再过来,估计真去朋友圈啃狗粮了。骄阳一时半会儿闲得无聊,切进A大贴吧浏览了一圈诸如《A大新生入学温馨提示》《A大校园环境概览》之类的贴子,遵循学长学姐的谆谆教导并截图备忘了一系列新生入学必备物品。 正当研究从机场往学校的路线并且眼前一黑感叹出一句“什么!打车居然要四十多分钟!”的时候,表姐终于闪来一条消息—— 【123:我找人接下你?】 虽说后头打了个问号看似疑问句,但表姐没等骄阳回答就直接甩来一串手机号码—— 【123:大体情况我跟他说了,具体时间你们再聊。】 【小太阳:???】 【小太阳:我不!没有人能代替你在我心目当中的位置!】 【123:……】 【123:不跟你废话了,我等下还有个实验。】 【小太阳:好嘛您先忙。】 【小太阳:乖巧.jpg】 然而恭送表姐奔向实验室后,骄阳瞅着那串意外收获的号码犯了愁——要不要联系呀?本来明天报道计划里没有这项来着——刚刚也就随口那么一说。 骄阳:“……” 嗨呀纠结什么啊有人带不正好省时省力又省事吗? 这么想着,骄阳抖着脚,顺手复制号码添加好友。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回应,百无聊赖地切进Q,噼里啪啦在三人闺蜜群里哭天抹泪—— 【小太阳:两位壮士,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今晚相约吃一顿散伙饭吧!】 【是程茹不是香菇:……】 【倩倩倩:……】 最后跟两人约好一起去撸串。 正是九月初,各大高校报道时间大同小异,街边巷角烧烤摊位有的是半只脚踏进大学的男生女生搭着肩膀互诉衷肠,那场面感人肺腑催人泪下……而骄阳她们这桌画风就截然不同了—— 三个小女生撸着串说说笑笑,时而不时举着啤酒罐子碰到一起—— 骄阳:“说好了啊,闺蜜一生一起走,谁先恋爱谁是狗!” 程茹:“事先声明我可没跟你说好。” 钱倩倩:“我也没——宝贝儿来刚刚那话你再说一遍我录个音留证。” 骄阳:“……” 酒足饭饱,三个女生还一起去看了场电影这才回家。 骄阳家隔影院最远,等到家时另外两人已经在群里报了平安,她顺手发了句“到家了”过去,两个人一个表示ok收到另一个嘱咐她早点休息—— 但是吧,早点休息,那是不可能的。 骄阳本就是个夜猫子。 高考结束放飞自我以后更是。 尽管电脑已经被打包塞进行李箱,骄阳还是在洗完澡后往床上一滚,敬职敬业地端起手机刷起了微博。 蹲在微博热搜吃完今日份的瓜,又去贴吧水了一圈经验,随后进军空间,在无数条说说下留下了自己窜上天都忘不了的一赞,最后又赶往朋友圈——等等。 骄阳缩回了手指,咦了一声盯着顶端的未读消息看了两秒。 陌生头像,是一个男生挺拔的背影。 【苏景俞:你好。】 消息来自于明天会去机场接她的学长。 时间是五个小时以前——20:28。 骄阳:“……” 坏了。 【小太阳:啊啊啊学长你好!】 【小太阳:实在抱歉刚刚在电影院手机静音没有看到你的消息!】 …… 【小太阳:学长你睡了吗?】 …… 骄阳小小地松了口气。 正想着还好他睡了,不然万一是为了等她消息等到现在那该有多不好意思的时候—— 界面顶端显示名字的地方,却忽然变成了令骄阳惊悚不已的“对方正在输入……”! 【苏景俞:没睡。】 骄阳:“……” 都一点多了这位大哥怎么还没睡啊! 第二章 这位叫苏景俞的大哥其实已经睡了。 只不过向来浅眠听到手机一连叮咚了三声,闹得睡意一下去了七分,索性起床去桌上取了手机,到餐厅倒了杯温水下肚。 房内空调冷风徐徐吹着,窗外夏蝉嘶鸣。 苏景俞靠在书桌边沿,随手将空杯置在桌上。 看了一眼时间——01:31。 苏景俞:“……” 现在的年轻人真能熬啊。 【苏景俞:没睡。】 隔了大约有五分钟—— 【小太阳:喔!学长你好我叫陆骄阳,是叶亦舒的表妹!】 【苏景俞:你好,苏景俞。】 【苏景俞:明天来报道是吗?】 【小太阳:是的是的苏学长!飞机准时的话15:47落地!】 一句一个感叹号,倒像是个挺有活力的小姑娘。 苏景俞微微敛了眉,念及好友白天惜命般的叮嘱,他斟酌片刻,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字—— 【苏景俞:好。】 · 好??? 然后就没了??? 骄阳:“……” 这是遇上传说中的高冷男了。 既然对方无心多聊,骄阳也不好上赶着去贴人家冷脸,礼貌性道了声晚安便例行公事般去朋友圈点赞。 最后也不知是几点钟,骄阳抱着手机沉沉睡去…… 兴许是睡前冲击深刻,她还做了个梦—— 梦里高冷的苏学长见到她以后笑成了一条满脸褶子的沙皮狗……而当她醒来时,又完全忘记梦里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以致于从刷牙开始,到把自己收拾妥当奔向机场候机的过程中,骄阳一直缠着表姐表示想看看苏景俞的庐山真面目—— 【123:说了没有照片,你有完没完?等你落地不就看到了?】 【123:找人接你给我自己找出一身麻烦是吧。】 【小太阳:委屈巴巴。】 【小太阳:人家就是好奇想现在看到嘛!不然你形容一下也行——眼睛大不大亮不亮?脸上褶子多不多?】 【123:……】 【123:他二十三,你说他脸上褶子多不多?】 骄阳:“……” 对话没进行一会儿,表姐甩来一个群号,说让她先加一下团群混个脸熟。 至此,骄阳这才记起来她可是要在几小时后走后门混进大舞团的人,可不得先跟团友搞好关系么! 于是二话不说麻溜申请入群。 表姐是团副,同时也是群管理,秒批了骄阳的入群申请,为她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人间有味是清欢:欢迎新人!】 【叫爸爸:新人爆性别!】 【大胡子:新人爆照爆三围!】 【我是李狗蛋:新人躺平任调戏!】 …… 【123:别调戏了,我表妹。】 没出十句话,一个拥有三百多个成员的大群集体哑了火。 骄阳没忍住在人群穿梭的候机大厅“噗”地一声笑出来,惹得坐她旁边候机的一对母子中那可爱的小男孩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她脸上瞧。 【小太阳:已成年,可调戏。】 【小太阳:请把萌新捧在手心里!】 【小太阳:一脸娇羞.jpg】 【123:……】 气氛一下化开了似的,消息一条条地往上飞,骄阳看得眼花缭乱,逮到一条看不懂的仔细读了一遍—— 【叫爸爸:表妹男号女号?女号来刷7R啊。】 男号女号她知道,就是游戏角色性别么——她玩的是女号,表姐玩的是男号。 想当初她还无情嘲笑过表姐那么一大美人儿居然玩了个人妖号,直至后来她逐渐看透——想通过游戏角色看真实性别? 逗。 在这游戏里,转身能掏出18CM大吊的小姐姐跟回头能捧出36D大胸的小哥哥一样,都是相当常见的存在。 【小太阳:7R是什么?】 发完三秒—— 消息飞快被顶到上头去了。 骄阳:“……” 于是只能夹着尾巴去问表姐。 【123:这游戏有伴侣系统你知道吧。】 【小太阳:就是可以跟人结婚嘛我知道的!】 【小太阳:我还知道名片夹可以挂好多情侣动作,非常苏非常苏的那种!】 【123:规则是结婚七天后才能离婚,像这种满七天后就离婚再不断重复结婚离婚的行为叫刷七日。】 骄阳:“……” 这玩意儿谁闲的没事去不断重复结婚离婚啊?——不过想想也是,隔着屏幕连对方性别都不确定难不成还谈真感情么? 【123:游戏里这方面的称号相当多,跟相同玩家或者不同玩家刷满一定次数都有不同称号。】 【小太阳:举手举手!】 【小太阳:小姐姐我也要刷!】 【小太阳:跟我刷!你不是玩的男号嘛,跟我刷跟我刷!】 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提示可以登机,骄阳看了眼时间,然后切去微信告诉高冷学长自己已经上飞机了,目前为止还算准时。 学长又是一声好,冷到飞起。 尽管骄阳有一肚子话想要吐槽,但想了想对方好像也没有义务对她热情——毕竟等过了今天,往后能不能在学校里遇到对方都不一定。 瞬间想通,心情畅达,但骄阳还是把聊天记录截图发到闺蜜群分享这日常心塞二三事。 又回头看了眼,表姐无情拒绝了她的要求并表明自己是游戏不婚族因此恕不奉陪。 骄阳撇撇嘴,跟着队伍小步挪动着直到找到自己的座位,并且将自己一搭乘交通工具就会犯困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 她关掉手机调整好颈枕,脑袋一歪,在飞机将将往前行进的时刻,迷迷糊糊一觉睡去……直到漂亮的空乘小姐姐拍着她肩膀提醒已抵达目的地请尽快下机,这才吧嗒吧嗒眼皮,意犹未尽地从睡梦中抽离。 取了托运的行李箱,骄阳没忙着往外走。她踞在行李箱上原地打转蹬着玩儿,顺手开机看看那高冷学长有没有主动发来询问消息—— 【苏景俞:到了吗?】 啧,就一句,还是掐点儿发的。 骄阳一面嫌弃地截图送群,一面热情洋溢地回复—— 【小太阳:学长我到啦!】 【小太阳:学长你在哪个出口?站着不要动乖乖等我去找你哟!】 【小太阳:学长你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描述一下方便我找到你哟!】 打完这些,她才拖着行李箱随一众人群往外头走,时而张望着能不能一眼中奖凭直觉认对人,时而低头看看友方有没有给出衣着线索—— 然而直到快要走到出口,高冷学长都没有回复。 骄阳:“……” 几个意思啊? 撂挑子不干了? 骄阳哼一声就开启了吐槽模式—— 【小太阳:他直接不回复我了!】 【小太阳:天呐居然把一个未成年少女独自扔在下午三点多钟人潮最为汹涌的机场!】 【小太阳:没!人!性!】 【是程茹不是香菇:“未成年少女”逗笑我了。】 【倩倩倩:十九岁的未成年少女你好喔!】 【小太阳:我不听我不听!】 坐在箱子上抱着拉杆端着手机抱怨,骄阳就差一个电话给表姐call过去控诉一下她找得人有多不靠谱……而跟这念头同时闪现的,还有等待许久的微信回复—— 【苏景俞:抱歉刚刚在电梯。】 【苏景俞:坐在粉色行李箱上看手机的那个女孩是你吗?】 骄阳:“……” 她甚至还去确认了一眼自己逛了三个品牌专卖店才挑中的小粉箱子究竟是不是粉色来着,随后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打字过去—— 【小太阳:不是。】 半垂着眼睫,骄阳用眼角余光精确捕捉到了一双明显因看到她消息而顿足的白板鞋。 长腿笔挺,裸|露的脚踝骨感分明,明灭的光影勾出男生特有的劲道曲线。 怪好看的。 白板鞋停顿片刻,绕过骄阳往前去了。 瞬间,一种恶作剧成功快感占据了骄阳身心,使她不由自主地勾着唇角嘿嘿笑起来,这才偷偷抬头往男生去的方向瞄了一眼—— 背影倒是跟他头像别无二致,在这人潮涌动的机场中挺拔如鹤立鸡群。 单看颈侧肤色似乎是比她还要白了一个色号,像夏天里清透爽口的柠檬水,十分干净无比通透。 骄阳艳羡的目光恋恋不舍地停留了五秒钟,却猝不及防对方忽地转身,就这样撞进一双深湖般沉静眼眸。 骄阳:“……” 强装淡定,若无其事地别开眼神,端起手机—— 【小太阳:啊啊啊啊啊天呐!】 【小太阳:我感觉我恋爱了!】 【倩倩倩:闺蜜一生一起走,谁先恋爱谁是狗。】 【是程茹不是香菇:闺蜜一生一起走,谁先恋爱谁是狗。】 【小太阳:汪汪汪!】 【是程茹不是香菇:……】 【是程茹不是香菇:上图吧,我看看是什么样的臭男人能把我闺蜜变成狗。】 【倩倩倩:宝贝儿,脑子睡傻了吧?】 【倩倩倩:遇着帅哥赶紧补个妆搭个讪啊,没准儿天赐良缘你俩能成。】 对哦! 是得先补个妆哦! 骄阳顿悟,连忙从包里摸出气垫,准备把自己脸蛋扑成跟学长肤色同款色号。 同时,心中一面庆幸自己跟他聊天态度良好,又一面悔过刚刚玩心大起戏耍了他一番——待会要怎么解释啊!? 不不不,等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问题,最要紧的是——学长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念及此,骄阳撑着气垫的手不由在脸颊一顿。 她这人有个不太算缺点的缺点,嘻嘻哈哈天生心大,一般来说不开心的事五分钟后必抛脑后。 昨夜被这位学长弄得心塞无语,再加上后来小熬一夜,至现在为止,她只记得学长姓苏——尽管他微信昵称似乎就是他的全名来着。 “陆骄阳?”身后一道男声。 骄阳一哆嗦,搭在掌心的气垫盒差点儿失手掉到地上去。 赶紧不着痕迹地背着身子把东西统统收进包里,骄阳回头讪讪笑了一下。 随后又立即正经起来,全当刚刚那场小小的恶作剧没发生过,弯着眼睛笑嘻嘻:“哇苏学长你好厉害呀,你怎么知道是我?” 而心里想的却是—— 哎呀好看! 真好看! 眉眼透着一股子冷淡。 勾人的冷淡。 苏景俞显然也没想追究刚刚那件事,只当小朋友调皮。 他把骄阳的行李箱接到自己手中:“叶子给我看过你照片。” 顿了顿又改口:“你表姐。” 说是她家表妹从小娇生惯养没独自出过远门让他多照顾着点,然后怕对不上人,就一连给他发了三张照片。 本人倒是跟照片差别不大,尤其一双清澈的鹿眼,单纯又无辜,怎么看都比照片更透着一股子水灵劲儿。 骄阳小鸡啄米似的认真点头:“这样喔!” 苏景俞直奔主题:“我车停地下了,这边来。” 骄阳:“好的!” 跟着学长穿过人群,偶尔还能听到经过的小女生掩唇低声议论什么“好高”“好帅”之类。 而这个时候,骄阳完全没有心思去八卦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想扑进表姐怀里就地给她磕三个响头—— 【小太阳:太太太好看了啊啊啊啊啊小姐姐我爱你么么么么么!】 【123:……】 【小太阳:呀小姐姐没蹲实验室吗!】 【123:蹲了。】 【123:正在等离心机停好拿分离样本。】 【小太阳:听不懂。】 【123:懂礼貌,别给人添麻烦。】 【小太阳:听得懂!】 【小太阳:我能问一下他有没有女朋友吗!】 …… 【小太阳:小姐姐人呢?】 …… 【小太阳:这么快就抛下我了吗!】 …… 骄阳:“……” 除此以外,团群里消息早已99+,闺蜜群也积了几条消息。 骄阳亦步亦趋跟在苏景俞身后,直至前方人忽地一顿,她差点没稳住脚步撞到他的背上去—— 真的很高啊。 骄阳抬头比量了一眼。 她净高一六二蹬着平跟小凉鞋稍微踮下脚勉勉强强能够到他下巴的样子。 苏景俞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巴巴仰着脑袋比身高似的丈量着距离,不由小幅度地勾了下唇角——是个挺有意思的小朋友。 苏景俞:“等下乘电梯。” 骄阳老实巴交地点头:“好。” 苏景俞:“注意别跟丢。” “怎么可能!”骄阳一副你真是小看我的表情,摆摆手,“我跟人跟不丢的,出门在外就靠这点本事了!” 是在间接表达她路痴么? 苏景俞挑了挑眉。 电梯里人不算多,骄阳不动声色地开了相机,举起来对着整理头发。 捋了捋刘海,然后手指利落地往镜头切换上一点——男生线条明朗的侧脸赫然出现在屏幕之上。 就是有点歪。 骄阳往前头挪了下,一边做表情一边调整着角度。 冷不防苏景俞忽地侧了侧脑袋,深潭一般的眼眸直杵杵盯向镜头,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握草……骄阳手一抖,手机差点儿摔到地上的同时,拍了张百分百的正脸照。 苏景俞:“头发不乱。” 骄阳:“……喔!” 苏景俞:“电梯到了,跟我来。” 骄阳:“好的……” 几句话的功夫,骄阳的掌心沁出一层冷汗。 但这并没有妨碍她把冒着生命危险拍到的照片欢天喜地地发到群里去—— 【小太阳:[图片]】 【小太阳:姐妹们快快快看!】 【小太阳:来接我的学长长得超——帅!】 【小太阳:想追!】 说完就老老实实把手机放到包包里,抱着不敢再顶风作案的想法蹦蹦跳跳追上前去—— 骄阳:“苏学长我们多久能到学校?” 苏景俞:“堵车一小时,不堵车四十分钟。” 骄阳:“那不管怎么说不都是五点多?这样还赶得上办理入学手续嘛?” “来得及,”苏景俞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办理截至六点。” “啊——”骄阳拖着尾音应了一声,跟着坐到副驾,系好安全带。 手机在包里“叮咚”个不停,终于心安理得地拿出来,并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准备欣赏两位闺蜜会如何上窜下跳—— 【123:智障,你发错群了吧。】 骄阳:“???” 什么发错群了—— 【小太阳:我看是你发错人了吧,智障!】 然后果断后退点进闺蜜群一看—— 握……握草! 消息呢!? 没有两位闺蜜的上窜下跳! 也没有她刚刚明明发出去的消息! 骄阳不自觉从懒散的状态板直身体,瞪着眼睛飞快返回一看,团群里消息跟滚屏似的,俨然炸开了锅! 【123:……】 【123:智障,你把人照片发团群了。】 【小太阳: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锅我背!】 发的时候也没仔细看啊,凭感觉就点进去了。 看骄阳一脸身临大战的模样,苏景俞不由侧眸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表情这么凝重。” 骄阳飞快地咧了个笑脸:“啊哈哈哈没事没事。” 【小太阳:啊啊啊过了两分钟了也没办法撤回了啊!】 【小太阳:应该没事吧毕竟都不认识!】 【123:……】 【小太阳:我错了我错了我反省还不行嘛以后偷拍的照片我一定看准了再发!】 【123:“都不认识”笑了。】 【小太阳:哦除了你!】 【123:友情提示——你看团群群主是谁。】 骄阳:“???” 骄阳:“……” 不会吧!? 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骄阳手指僵硬了半天,这才眯着眼睛不忍直视一般把手机拿远,返回进群。 她慢腾腾地点开群成员,只见列表最顶端—— 骄阳:“……” 毁了。 跟她想的一样。 列表最顶端,群主的位置,明晃晃的三个白底黑字—— 苏景俞。 第三章 这大概是骄阳印象中第一次乘坐交通工具没有从头睡到尾。 因为心虚。 整一路她都坐立难安,眼睁睁看着团群的对话内容由“哇”“好帅”“是我喜欢的类型”变成“咦”“不对”“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时光团是建区即成立的老团了,许多团成员都是爆过照面过基的,更别提苏景俞是团长。 骄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小心翼翼捧着手机跟表姐讨论对策—— 【123:没事,他用微信比较多,一般不登Q。】 【小太阳:都怪你都怪你!甩号码那会也不跟我说一声!】 【123:你要偷拍人家还跟我商量过了?】 骄阳:“……” 尽管被这么敷衍性地安慰了一下,骄阳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毕竟当事人就在眼前,总有种他一拿起手机就会穿帮的恐慌感。 此时此刻,顾不上睡觉更顾不上欣赏身边的盛世美颜,骄阳满心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到学校然后拖行李开溜。 穿帮估计是避免不了的,可就算最终总是要穿帮,至少也别当她面啊! 多羞耻。 想法冒了头,骄阳更加坐不住了,以致于在第三次询问还有多久可以到学校之后—— 苏景俞忖度片刻,眼神飞快往这边瞟了一下子,又正视前方:“你是不是……想上洗手间?” 骄阳:“……”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 于是骄阳诚恳地点点头:“是。” 车子稳稳停在了路边,她说了声马上回来,就迈着轻快甚至于有些蹦蹦哒哒的步子往边上公共洗手间去了。 一时半会儿,只剩苏景俞一个人。 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从车载支架取过手机看了一眼。 半晌。 他呵出一声轻笑。 骄阳甩着手上的水哒哒地回到车上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苏学长以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眼睫半垂,一手端着手机划动浏览。 他的睫毛很长,几乎是女生艳羡的长度,在斜沉的日光下显得挺翘而温柔,整个人透出一种慵懒又优雅的气质。 只是—— 他在看什么? 骄阳保持着扭身看他的姿势僵硬在那里,甚至连车门都忘记关上。 苏景俞重新将手机放回支架,神色莫测地偏头看了那小朋友一眼。 苏景俞:“关门。” 骄阳:“……啊?” 骄阳:“……” 骄阳:“啊!关门!” 好像没啥事。 骄阳松了口气。 又给自己做了一下心里建设——团群人那么多,分分钟消息上百。一个不常上Q的人,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看到她手误发出的那几条消息吧。 多大事儿? 根本没必要担心。 骄阳把刚刚一路扑腾的小心脏安心搁回肚子里,又甩了甩手,眼睛笑弯起来:“苏学长我们还有多久到?” 一眼过去尽是青春活力,笑容还真像小太阳一样灿烂了。 苏景俞别开眼神发动车子:“很快。” 到学校五点多钟,人不似中间时段那般多,甚至于校广场各个学院招待处都正准备收拾一下提前撤退了。 骄阳正好赶在时间的尾巴上,冒冒失失就推门下车,结果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 绕到车后,苏景俞已经帮她提出了行李箱,放在地上抽出拉杆,看样子是要带着她走走流程。 苏景俞:“办完入学手续就可以去宿舍了,楼下会有你们专业的学长或学姐负责分发校卡以及柜子的配锁——你是什么专业?” 骄阳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四处乱瞧,漫不经心道:“葡萄与葡萄酒工程!” 苏景俞:“嗯,这边来。” 广场靠边角的位置列着几顶遮阳篷,篷下几个学长学姐正坐着嗑瓜子打扑克。 新生报道总共三天,今天是第二天,比昨天人要少得多。 再说A大是近几年刚刚设立葡萄这个专业,新生人数自然也就比不上强势专业诸如机械土木之类。 总得来说,葡萄的学长学姐这三天的工作那是相当轻松,几乎能够忙里偷闲在间隔期间来一把斗地主。 骄阳还真得感谢他们这把没斗完的地主—— “小学妹来得有点儿晚啊,这局打完我们都要撤了。”一位身穿A大校T的学长如是说。 骄阳弯起眼睛笑嘻嘻:“来的路上堵车啦!” 学姐:“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骄阳:“哦哦我叫陆骄阳!大陆的陆,骄阳就是那个骄阳!” 学姐忍俊不禁:“你笑得真……好看!” 本想说灿烂来着,又觉得乍一听像是贬义。 随后在一堆表格里扒拉了一番,抽出一份:“喏,需要在这张表上填下你的信息,然后我们会给你发学生证,最后去主楼那边注册一下就可以啦!” 骄阳顺着学姐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主楼直杵杵矗立在广场最北正中间的位置,看那样子约摸有个四十多层。 而且还有点儿远——这大热天的。 把头发往耳后一别,骄阳接过学姐递来的笔开始认认真真填信息。 三个月没握笔写字都发飘了,到后来看着自己歪七扭八的字体忍不住笑起来。 “先给她找一下学生证。”苏景俞把行李箱放到边上,“注册那边我代她去。” 骄阳“唰”地一下就抬起小脑瓜:“咦不是本人也——” “可以的。”学长在一堆棕皮小本子里扒拉了一番,最后还摆手送了送,“会长慢走啊。” 骄阳:“……” 好像有哪里不对。 接着刚刚继续写了几个字—— 骄阳猛地转头:“苏学长等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来,把周围几个学长学姐都吓了一跳。 苏景俞也回身望她,西沉的日头耀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随后看见弯腰趴在桌上的女孩,像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喊声有多么突兀了似的,气势倏地弱下来:“你千万别看我照片……” 那可是骄阳永生难忘的黑历史。 苏景俞“嗯”了一声,果真握着那本小册子没有打开去看。 骄阳安心地舒了口气。 正当要捋捋思绪继续她飘然的书法大作时,学姐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嗳,你跟苏景俞什么关系啊?” 骄阳一愣:“啊?” “就他啊,苏景俞。”学姐指了指苏景俞挺拔的背影,“校学生会长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骄阳:“……” 囧。 她还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他是表姐的朋友,是游戏区内第三时光团的团长。 现在好了,又多了一重身份——校学生会长。 开挂人生啊? 骄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是我表姐朋友,被拜托了来接一下我。” “喔,还以为是女朋友什么的,正准备跟室友八卦一下。”学姐悻悻地放下手机,见着骄阳似是同道中人的八卦目光,不由放开了嘴皮子,“他这种类型的男生在咱们学校可招眼啦,就是一直没见他交过女朋友——我们寝室的姑娘都怀疑他是弯的。” 骄阳的表情堪称震惊:“……他是哪种类型的男生啊?” “就,多才多艺的,对所有女生都友好但又保持安全距离,有那么丁点儿高冷……但也算不上。”学姐想了想,也没想出几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总结道,“反正这年头不都看脸嘛。” 骄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学姐:“再说越是这种难追的男生就越多女生喜欢啊。” 骄阳:“为什么呀?” 学姐:“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因为都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特殊的那一个能够成为他的单身终结者。” 骄阳:“哦——!” 好像是这个道理! 过了一会儿—— “咦你这脸上——”学姐凑近骄阳仔细瞧了一眼,指了指自己脸上相同的位置,“这里是不是有粉底没抹开呀?看着有一道。” 骄阳手忙脚乱取出手机开前置看了一眼,倒吸一口气,记忆不由回到机场补妆时—— 她撑着气垫的手似乎是在脸上顿了那么一下。 右脸颊明显异于肤色的一道圆滚滚的弧线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欣赏”过了。 骄阳:“……” 没压住唇角抽动那一下,骄阳有一瞬间想打爆苏景俞的头。 他怎么可以不提醒一下呢! 啊!森气! 骄阳迅速用手指抹匀那道弧,强颜欢笑谢了学姐。 学姐磕起了瓜子挥挥手说没事,忽地漫不经心道:“不过你刚刚不让他看你照片也没用呀,办理注册的时候是会打开学生证然后在你照片那里用机器打一个校章的,到时候他还是会看到。” 骄阳:“……” 是以一个眼神杀向主楼那边,并以5.3的好视力,看到苏景俞转过了身,然后合上了手里的小本子。 骄阳:“……” 毁了。 她剪残的、大大剌剌往天上翘的半截刘海,已经完完全全被心中的新晋男神,看光了。 第四章 受不住这一波三折的打击,以致于骄阳在接下来的行程中都蔫头耷耳,奄奄一息似的。 从广场到宿舍路程不远,走路不到十分钟。 路上碰到个别学长学姐还跟苏景俞打声招呼。 骄阳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死死攥着自己那小本本,生怕再露出照片的一分一毫。 当时采集信息的时候,骄阳心血来潮才刚剪出刘海没几天。 那一撮头发往后扎惯了,乍一放开就放飞自我想上天,用水用定型都没什么效果。 因为太短了。 眉毛以上,额头正中。 拜那刘海所赐,骄阳觉得那张照片里她笑得格外傻里傻气。 就像山里走出来的智障二傻子。 本以为也就高中毕业证书上用用呢,结果收到A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直接傻了眼。 苏景俞像是没有察觉她低落的情绪:“主楼西边这栋是实验楼,东边这些都是教学楼,分ABCD区,等你上几天课就能摸清楚。” 骄阳:“……” 苏景俞:“教学楼北面这片湖风景很好,湖那边有个小广场,通常用来举办活动或晚会。” 骄阳:“……” 没得到回应,苏景俞不由侧眸看了边上这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一眼—— 挺奇怪,她怎么不蹦跶了? 也不说话。 于是稍作停顿后—— 苏景俞:“在听?” 骄阳:“……” 像是忽然回过神来,骄阳“啊”了一声:“在听在听!” “这个湖那边有个小广场嘛!”她指了指大体方向,复述道,“一般用来举办活动或晚会的!” 苏景俞点头:“嗯,现在走的这条路一路向北是——” “不好意思等一下喔!”骄阳别了下散到脸颊的头发,憨憨地笑,“能不能说前后左右呀,我不太会分东南西北。” 家里那片儿还好,毕竟地形都摸熟了,哪边往东哪边往西闭上眼睛都能背下来。 苏景俞若有所思。 以致于他拖着行李箱的手一顿,脚步也跟着顿下来。 不分东南西北,怪不得路痴。 苏景俞:“你平时都怎么出门?” 骄阳“啊”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委婉地表达了不分东南西北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意思。 她想了想:“就,也没那么夸张。现在手机不是都有地图嘛,找不对路跟着地图走准没错了!——可是我刚刚看了一下学校里面的地图没标那么详细,比如说哪边是教学区哪边是宿舍区之类的。” 其实最头疼的还不是这个,是她每次一坐车就犯困,导致有很多次上了公交一觉睡到终点站……被司机拍着肩膀叫醒的时候就很尴尬地发现车上只剩她一人了。 “学校地图的话可以看这里。”苏景俞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交叉路边上一块指示牌边。 牌子上方标有“学院路”的字样,下方是整个学校的俯瞰精简地图。 苏景俞手指点了点地图当中的红色五角星:“这代表你现在所处的位置——看得懂吗?” “看得懂看得懂!”骄阳兴奋地直点头,“这样就方便多了!” 苏景俞:“像这样的路标学校每个交叉路都会有,不用担心迷路。” 换句话说,如果这样再迷路,那也是很天才了。 很快到了宿舍楼下。 骄阳住十三号楼六楼,领好校卡和配锁,本意是自己拎箱子上楼就可以了。 可苏景俞大抵是看在表姐的面子上,执意要帮她把箱子拎上去。 鉴于这几天新生报道,家长之类是可以进出宿舍楼的,只要登记一下就行。 校学生会长甚至连登记都不用,直接刷脸进入。 倒还真的要感谢一下人家了。 骄阳默默地跟在苏景俞后头这样想。 她的小粉箱子里被她塞进了很多重量级物品,再加上笔记本,在没有电梯的情况下,要她一个人拎上去真的很难。 苏景俞握着行李箱手柄的手相当好看。 骄阳不由自主开始想象这样一双手敲在键盘上打歌是一副什么样子,以致于想得太过入神,到了自己宿舍门口都没察觉。 苏景俞将行李箱推进小房间:“几号铺?” 眼神顺四周扫了一圈都没听到回答,回头一看,小朋友傻兮兮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又在因为什么而发呆。 这个时候,骄阳时长时短的反射弧终于提醒她有个问题正待回答。 于是忙跟着进去:“哦三号铺!” 苏景俞“嗯”了一声:“去柜子里看看被褥是不是都齐。” 四人寝室,里头已经有个小姐姐在铺床单了,骄阳看到她的时候先打了声招呼。 检查过被褥齐全,新生报道流程基本到此结束。 骄阳眼巴巴地把苏景俞送到楼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感谢了一遍,就差跪下叫爸爸了。 苏景俞看着像是有些想笑,唇角勾了勾又压回去:“明天报道结束后天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这你知道的吧。” 骄阳点头:“知道!” 总觉得这位学长大抵也是把她当自家表妹来对待了,闹得她一时间觉得盯住自家表哥的美颜不放是不是显得有些变态。 苏景俞:“知道就好。” 他顿了下:“另外刚开学这阵子可能会有很多人去寝室推销——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最好不要买。” 骄阳又是乖乖点头。 哦,兴奋兔又变乖巧兔了。 苏景俞呵出一声轻笑。 “走了。”说完,他回眸幽幽看她一眼,“有时间一起娱乐打歌。” 骄阳挥挥手:“好的苏学长!” 光看眼神那叫一个恋恋不舍。 目送人家的背影走出去半天,骄阳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是怎么知道她也玩那个游戏的? 骄阳:“……” 于是有人看到,宿舍楼下一个挥手僵硬在半空的小姑娘,脸色正以可见的速度,爆红了起来。 上楼时,骄阳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看准了才把苏景俞的照片发到闺蜜群里。 【小太阳:[图片]】 【小太阳:图来了。】 【小太阳:嚎啕大哭.jpg】 【是程茹不是香菇:握草!】 【倩倩倩:握草!】 【是程茹不是香菇:狗吧亲爱的我支持你!】 【倩倩倩:狗吧宝贝儿我们两个都支持你!】 然后居然迅速地把群名改成了“二人一狗一世界”。 骄阳:“……” 【倩倩倩:不过话说回来你哭啥啊?】 【小太阳:我今天干了一系列的蠢事!】 【小太阳:被自己蠢哭了!】 【是程茹不是香菇:比如?】 于是把偷拍照片发错群而群主正好是被偷拍者本人,以及二到不行的学生证照片被心中的新晋男神看光这两件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重点形容了一下她稚嫩的小心灵是多么多么地受伤。 然而—— 【是程茹不是香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倩倩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骄阳:“……” 塑料姐妹情吧。 【小太阳:他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跟我说了一句有时间一起打歌!】 【小太阳:他肯定是知道我把他照片错发到团群了!】 【小太阳: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太阳:他都不揭穿我!静静地看我一个人撑起一台戏!】 【小太阳:玛德好过分!】 【小太阳:我觉得我没有刚刚那么喜欢他了!没有恋爱的感觉了!】 【是程茹不是香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倩倩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太阳:滚开你们两个!】 【小太阳:哈哈哈的字数都跟上面一样!敷衍我!】 【小太阳:不理你们了!】 呼哧呼哧上完楼走到宿舍门口,骄阳把手机往包里一塞,迎面碰上刚刚铺床单的小姐姐。 刚刚打招呼时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小姐姐叫娄月,短发,比骄阳要高上许多。 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皆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娄月清咳一声:“我刚好要去吃饭,一起吗?” 骄阳点头:“一起呀走!” 女孩子的友谊真是来得迅速又莫名其妙,两个同样爱吃甜食的小女孩简直相见恨晚。 一起吃过饭又一起去了趟超市,采购日常用品顺便买了点零食。 娄月一手拎着超市便利袋,大长腿一迈骄阳得迈一步半才追得上,一路上可把她累得气喘吁吁。 再回到宿舍,已经接近九点钟了。 此时四人到齐,免不了互相介绍一番。只是骄阳和娄月都觉得,另外两人间气氛有些不对头。 总之怪怪的,像谁也看不上谁一样。 骄阳拾掇了一下自己刚买的洗护用品到卫生间摆摆好,出来准备从柜子里抱出被褥铺床的时候—— 骄阳:“咦你们有没有人看到我的被褥?” 她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都钻进柜子里,看了一圈摸了一圈——空空如也。 饭前明明还在的被褥此刻不翼而飞。 娄月跟她是对床,坐在椅子上回头看她:“怎么了啊?” “我被褥不见了。”骄阳也回头看娄月,“当时我还确认了一遍来着。” 娄月点头:“当时是有。” 整个宿舍,安静了。 没道理进了小偷不偷电脑什么的贵重物品反而偷被褥,所以很可能—— 骄阳能听见二号铺的宋优轻轻抿唇的啵声,回头见她红唇美艳,正把口红拧回管里。 她穿着一字肩连衣裙,肩上斜挎包脚踩小高跟,看那架势是要出门去。 透过镜子注意到骄阳的目光,宋优面无波澜:“看我干嘛?我不知道。” 又若无事将唇上的正红色匀好。 骄阳愣了一下:“十点钟门禁了吧,你还要出去呀?” 宋优:“关你什么事。” 骄阳:“……” 也是。 抻着脑袋,骄阳看向自己隔壁床四号铺的文静:“宝宝你呢,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人员进咱们宿舍拿走了我的被褥?” 文静其实一点儿也不文静,往衣柜里挂着衣服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宋优拿的。” 第五章 “说笑。”宋优轻嗤,“说我拿的你有证据?我还说是你拿的呢!” “那就有意思了。”文静挂完最后一件衣服,回身端起手臂往桌沿一靠,“我床上铺的这套是刚买回来的现成货,小票还在包里,你要不要看?” 宋优:“……” 她不说话了,但也没别的反应。端着镜子照了两眼之后,甩了声“多管闲事”就径自踩着小高跟出了门。 骄阳:“……” 不对吧,这流程。 这么理直气壮? 都不带跟她这当事人交流一下的? “就是她拿的,从她床上搬回去就行。”文静说,“我们两个柜子里都没有——大概是漏放了。我嫌学校统一的太硬睡着不舒服就没去补领,她直接从你这儿拿的,我看见了。” 骄阳往二号铺那边瞥了眼,却是摆摆手:“算了不搬了——都被用过了。我去宿管那儿补领一套吧。” 文静耸耸肩:“也对。” 拿上手机,骄阳蹬上刚买回来的人字拖便出了门。 她们这层楼上不止有大一新生,其他年级也有,住的挺杂。快要走到楼梯口时,竟然遇到新生接待处与她一起八卦了几句的学姐,正跟另外两个小姐姐说说笑笑地上楼。 学姐:“我跟你们说我今天遇到一超有意思的小学妹,重点她还是苏景俞送过来的!” 此话一出很快就引起共鸣,只不过共鸣没在骄阳身上。 学姐A:“就那校学生会长?” 学姐B:“玛德,你见着真人了?我来学校一年除了大一迎新晚会的时候见他上台表演就再没遇到过他——那天晚会我还忘记戴眼镜。” 学姐:“那个学妹笑起来超可爱,有颗小虎牙!” 学姐A:“怪不得我看咱们班群叽叽喳喳叫唤了一阵,原来是他来过啊。” 学姐B:“那那个小学妹是他妹妹,还是他女朋友啊?” 学姐:“说是朋友的表妹。” 骄阳:“……” 骄阳杵在楼梯口,脚都悬出去一步了,听她们议论完才踏踏实实往下踩了一阶楼梯,弯起眼睛笑嘻嘻:“呀,学姐好!” 楼梯间炽白灯光十分明亮,学姐一抬眼就对上了刚刚话里话外的主人公。 “咦你们看这就是我刚刚说的小学妹。”大概是骄阳笑容太有感染力,学姐也跟着笑开了,“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 看着也不像是要出去的打扮——小背心牛仔短裤人字拖——像是串门。 骄阳:“不出去呀!我下楼跟宿管阿姨要套被褥——我那柜子里没有,可能是给我漏放了。” 学姐:“怎么也没提前检查一下啊?” 骄阳不好意思地一根手指挠了挠额头——检查过了啊,可家贼难防怎么破? “再说你跟宿管阿姨要不到的,她又不管这个。”学姐说,“你得明天去物品保障部补领。” 骄阳眨了下眼,笑容僵在脸上:“……明天?” 学姐点头:“这都几点啦?——九点多了。人家早就下班回家了,明天八点钟上班的样子吧。” 不太确定,于是左右询问:“是不是八点来着?” 学姐A:“规定是八点。” 学姐B:“但是有次我十点多钟经过那里还锁着门。” 骄阳:“……” 所以说她今晚要么只能睡床板? 可太硬了吧,每次回老家睡炕头第二天都给她硌得浑身酸疼——才不受这罪呢。 骄阳小脑瓜一转就想到了主意:“那学校附近有没有宾馆呀?我开个房间睡一晚也行。” 学姐想了想:“宾馆倒是挺多但是……” 学姐A:“但是你一个人住挺不安全的。要不还是跟舍友挤一挤算了,反正就一个晚上。” 学姐B:“对的——听说咱们学校一对小情侣有次在校外开房,结果后半夜遭小偷了。” 骄阳:“……” 这就很惊悚了。 从小到大虽然也跟着爹妈旅行过不少次,但骄阳从未单独住过酒店旅馆。 现在听几位学姐添油加醋这么一说,瞬间脑补出没于午夜十分的黑影鬼鬼祟祟摸进她房间—— 黑影十分聪明,用她指纹开锁转走了她微信支付宝所有的财产,甚至连她的QB都没放过。 最后,黑影满意地把她手机揣进口袋里,往外摸出两步,又眯着眼睛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盯住她背心微微掀起露出的小肚皮—— 听说这年头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的不法分子,那可是不少不少的。 骄阳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睡觉可沉了——想当年除夕夜百条鞭炮齐鸣千朵烟花共放的巨响,都没能把她从美滋滋的睡梦中吵醒。 告别了三位学姐,骄阳打算跟文静一样去超市买套被褥。 逛荡逛荡走到超市门口,面对大门紧锁灯光俱灭的状况,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出行。 不然怎么就好像透支了一整年的霉运,接二连三地倒霉? 骄阳:“……” 最后跟娄月说了一声今晚不回宿舍了,骄阳踢踢踏踏来到网吧要了个单人包间,钻进去关好门,登Q上游戏。 本来就答应了表姐今天入团来着——要不是刚刚这波闹得,她现在都应该趴在床上打起游戏了。 表姐在线。 骄阳追踪到她房间先卖了个可怜—— 【小太阳:今夜我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她游戏名字跟Q和微信什么的都一样,觉得这名字完全是为她量身打造——既与真名相仿,她又喜欢得不得了。 而表姐就不是了。 纯属省事,表姐Q昵称直接“123”代替,而游戏名字却是一诗句——“独钓寒江雪”。 她大概是挂机去做别的事了,很久没有回复。 骄阳打开自己背包左瞧右瞧,比量哪身衣服更好看更接近她的穿衣风格—— 直到屏幕间忽然弹出表姐的入团邀请。 骄阳舌尖扫过略显干涸的唇,眯着眼睛仔细确认了一遍。片刻,她一巴掌拍向“确定”,出门回来抱了一堆零食饮料。 聊天记录里早已静静躺了好几条消息,还有几条钻石玩家进入房间的特别提醒。 【叫爸爸:好久没进新人了。】 【李狗蛋:围观新入团的小表妹。】 【独钓寒江雪:小表妹是你能叫的?】 【李狗蛋:?】 【李狗蛋:不是,上来你就让叫女朋友我得多不好意思啊。】 【独钓寒江雪:……】 【大胡子:这就是小表妹?】 【大胡子:还真是萌新啊,才56级。】 【独钓寒江雪:级数是个事?】 【叫爸爸:级数不是个事?】 【大胡子:现在级数已经不是个事了?】 【李狗蛋:小表妹莫不是个技术手?】 【独钓寒江雪:不。】 【独钓寒江雪:她全模式菜鸡。】 骄阳:“……” 这游戏里有很多舞蹈模式,最大的区别在于按键方式不同。 评分标准根据按键所打出的四个判别——Perfect、Great、Good、Bad由高到低。 骄阳玩得还算溜的只有传统模式与节奏模式。 简单来说,传统模式是先打出一组方向键最后找P点打出Perfect,亮点在于连P多少。 而节奏模式是将方向键分开,每个能够打出Bad以上判别的方向键即可连击(Combo),亮点在于连C多少。 通常把传统模式能够AP(All Perfect)或者节奏模式能够AC(All Combo)以及其他模式能A整首歌的人称为技术手。 也就是大神。 时光团里就有很多单模式甚至全模式大神。 看到来自表姐的官方吐槽,骄阳不由小小无语了一下,扒拉着鼠标滚轮继续往下看—— 【独钓寒江雪:我的意思是下个月把她号塞进包房代练。】 【大胡子:这样……那级数确实就不是个事了。】 【独钓寒江雪:傻逼。】 【叫爸爸:不过小表妹人呢,怎么杵那儿不说话?】 终于赶上进度了。 骄阳抽张纸巾擦擦沾满零食渣的手指,打字—— 【小太阳:我来了我来了!】 【小太阳:刚刚去买了点吃的!】 【独钓寒江雪:?】 【独钓寒江雪:刚刚那句话怎么回事。】 【大胡子:什么话?】 【叫爸爸:你们“孤男寡女”背着哥几个干嘛了?】 【李狗蛋:干,了嘛?】 【独钓寒江雪:……】 一眨眼的功夫,李狗蛋已经被踢出了房间。 骄阳只当看不见这些隐晦的荤言荤语—— 【小太阳:就是我的被褥!被我宿舍另一个女生抱走用了!】 【小太阳:学姐跟我说明天才能领到新的!】 【小太阳:然后我就想干脆出来买一套算了,结果超市关门了!】 【小太阳:然后现在我在网吧,准备通个宵。】 【叫爸爸:来爸爸这儿睡吧小表妹。】 又一眨眼,叫爸爸也被踢出了房间,就连一句话没来得及说的大胡子也没能幸免于难。 【独钓寒江雪:你的被褥她抱走了?】 【小太阳:嗯嗯!】 【独钓寒江雪:然后你去领新的?】 “你”字两边还特意空了个格,怕她看不懂重点似的。 【小太阳:嗯嗯嗯!】 【独钓寒江雪:怕不是个智障哦。】 【小太阳:那怎么办嘛她都铺好了还有可能躺过打过滚!】 【小太阳:虽然我没有洁癖但就是不喜欢用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人用过的东西呀!难道你会用嘛!】 【独钓寒江雪:不会。】 【小太阳:就是!】 【独钓寒江雪:但最起码我会在出门之前把她偷摸拿去用的东西打包丢到楼下去。】 骄阳:“……” 【小太阳:星星眼.jpg】 【小太阳:我的小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酷!】 表姐说她在挂机写论文,骄阳也不好再打扰。她退出房间进商城逛了一会儿,砸钱买了一波当月的主题宝箱,连跪一百块连个名片夹都不肯给,气得差点脑门一热叉掉游戏。 一想叉了游戏又没什么事情可做,就默默把已经挪到叉叉上的鼠标原路挪回。 骄阳不爱看电视剧——具体来说也不是不爱看,是不敢看。 她这性格略浮躁,入眼一部剧就想一刻不停地从头看到尾,等不得。 所以当暑假一开始,她通宵两天昏天黑地追完某部古装爱情剧之后,就再也没敢入电视剧的坑。 相对来说,电影就友好很多了——情节紧凑且基本两小时左右就能完事。 骄阳想了想,似乎近期的电影都被她看了个遍。比较经典的影剧也都追完了。 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她好像只能抱着手机和游戏瑟瑟发抖了。 包间里的小沙发很软很舒服,骄阳往后一仰把自己砸进靠枕里,先进闺蜜群去撩了一波,汇报一下今日惨况以博闺蜜一笑。等她们两个睡了,才哼哼唧唧地板直身子坐起来,去团群呼唤大手子一起打歌娱乐。 在这之前先窥了下屏—— 【空白:这月主题宝箱谁开了,概率怎么样?】 【我不懂:跪。】 【给你我的心:跪。】 【栀子花开:跪。】 【我是李狗蛋:别区土豪全套1600。】 【空白:那算了当我没问。】 骄阳:“……” 并看不懂。 【小太阳:那个啥有没有一起打歌的小可爱?】 【人间有味是清欢:哦哟这不是爆鲸鱼照的小表妹?】 【栀子花开:这就叶子的小表妹哇?】 【我不懂:小表妹来我们握握手——握握手就是好朋友了喔!】 【等不到你:所以以后要多拍拍鲸鱼的照片发到群里喔!】 骄阳:“……” 花了三秒钟放空自己,并快速反应了一下“鲸鱼”跟“景俞”谐音,骄阳这才恍然大悟。 【小太阳:囧……】 【人间有味是清欢:不要囧不要囧,小姐姐们人都很好的,一点都不饥渴。】 【等不到你:只是为了缓解一下眼疲劳而已。】 【栀子花开:还不是都怪胡子,明明跟鲸鱼同宿舍竟然一张照片都不敢拍。】 【我不懂:@大胡子怂货!】 【空白:@大胡子怂货!】 【我是李狗蛋:@大胡子怂货!】 【叫爸爸:@大胡子怂货!】 莫名收到一连串艾特的大胡子一脸懵逼—— 【大胡子:???】 【大胡子:@我是李狗蛋@叫爸爸你俩跟着瞎几把凑啥热闹?】 骄阳:“……” 原来这群里还不只苏景俞一个校友? 还有个大胡子? 啧。 穿帮的事不会就是他抖搂出去的吧! 事情都已经过去一晚上了,骄阳才懒得去追究那么多。她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人一起娱乐,没过多久就收到一条私戳—— 【大胡子:跟我。】 跟跟跟,跟什么跟,扯了家族关系才能跟的好嘛! 骄阳匪夷所思地切回游戏,就见屏幕正中甩来一条提示—— 【系统提示:玩家“大胡子”将与您建立家族关系,您将称呼对方为“哥哥”,对方将称呼您为“妹妹”。】 下方列着“同意”与“拒绝”两个选项。 骄阳:“……” 拒绝。 然后重新从舞团团员列表里找到他,规规矩矩拉了个“学长”和“学妹”。 游戏房间共六个位置,骄阳一去正好满房。 倒也都是团里人,骄阳打了声招呼,紧接着开局。 游戏内歌曲五花八门,由慢到快划分一至十星。一至三星一组,四五一组,六七一组,八|九一组,最后十星单独一组。 开的是六七星随机。 骄阳戴上耳机,不慌不忙跟着打歌……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当其他人Perfect×20、21、22的时候,自己的界面里—— Great。 Great。 Perfect。 Great。 骄阳:“……” 日子突然就没法过了,她简直想掀桌砸电脑走人! 同样都是两只手十根手指头,差距为什么就这么大啊! 森气! 把把都垫底扫地! 玩了几局,骄阳受不住刺激准备借口开溜了,将将要取消准备,就见游戏公屏忽地冒出一行发光字体—— 【大胡子:小表妹,鲸鱼在附近有套房子空着没人住,问你要不要过去将就一晚。】 第六章 此话一出,立刻惊呆了房间里另外四人。 在三秒沉寂过后,骄阳看见大胡子发到公屏的这句话,已然被截图到团群。 团群顷刻间成了一锅沸水。 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分钟,骄阳甚至还一脸懵圈—— 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真不愧是飞速发展的信息时代。 而且传到群里的版本居然变成,叶子柔弱可怜的小表妹被舍友抢了被褥委屈巴巴无处可归,幸好这时团长伸出了友谊之手表示要收留她一晚? 等下啊! 虽然她的表达看起来是有点可怜但是她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啊?以及,游戏中的聊天扯皮难道不应该是她随便说说他们随便听听然后一笑了之的吗? 【人间有味是清欢:我们并不知道这一晚他们两人即将要发生什么!】 【我不懂:我们只知道团长人超好!团长万岁!】 【栀子花开:更爱团长了,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骄阳:“……” 这个时候大胡子终于瑟瑟发抖地私了她—— 【大胡子:抱歉抱歉,刚那条消息本应该是私发但我脑子那会儿可能是打歌打抽了……】 【大胡子:主要是不太放心你在网吧待一晚上毕竟那儿几乎都是大老爷们儿……】 最主要这小学妹是叶子表妹——处了好几年的朋友了,她表妹那就跟自家表妹一样,自然而然得多照顾着点。 骄阳往靠枕上一歪,抱起一袋零食往嘴里塞了几片。 喀嚓喀嚓—— 哎哟,这位大兄弟看起来很虚啊。 她琢磨了一下,起身坐好,翘起沾零食渣的手指用其余的在键盘上敲字—— 【小太阳:胡子学长!】 大胡子下意识挺直身板,跟平时学生会开会汇报工作似的,正经又严肃—— 【大胡子:太阳学妹!】 【小太阳:苏学长人呢,为什么他不自己跟我说?】 大胡子:“……” 合着还嫌弃他啊!摔! 大胡子摸了摸自己并没有胡子的下巴,又仔细看了眼,确定骄阳发来的这句话的确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带着椅子一起转了个身,眯起眼打量刚洗完澡正赤着上身站在桌边擦头发的人。 好家伙,腹肌都有雏形了。 大胡子捏了捏自己软绵绵的肚皮,松手,十二分不满地哼哼:“兄弟,叶子表妹是不是看上你了?” 苏景俞扶着毛巾在头顶胡乱撸了两下:“应该没有。” 大胡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这个应该没有涵盖了几个意思?——我想起来了,今上午她发你照片的时候确实说想追你来着!” 苏景俞:“小朋友三分钟热度你也当真?” 大胡子点头:“不管你当没当真,反正兄弟我是当真了。” 苏景俞没理这句,撤掉毛巾挂去阳台。他额前微长的发簇成几缕,顺着乌黑的发梢慢腾腾的凝着水滴。 深潭般眼眸里似有凉薄雾气。 他打开衣柜取了件衬衣,问道:“她去不去?” 大胡子一拍脑门儿:“握草差点忘记正事——人家不应我去还是不去,让你自己跟她说呢,你赶紧回一下吧。” 又回过头絮絮叨叨:“玛德居然嫌弃老子……刚刚明明还带她打游戏来着!” 就是她好像总是垫底? 大胡子:“……” 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苏景俞挨个扣好衬衣扣子,从桌面捡起手机切进了微信。 片刻。 他神色古怪地将手机放回,又重新将衬衣扣子挨个解开,换了件睡衣。宿舍空调温度很低,冷风呼呼地在他头顶交替。他扣完最后一颗扣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开电脑,整理报告。 隔了一会儿,大胡子摘下耳机端起杯子准备去倒杯水,一回头吓了一跳。 大胡子:“握草吓死老子了!——你怎么还没走?” 苏景俞被问得莫名其妙了:“去哪?” 大胡子:“不是送小表妹去你家将就一晚什么的……” 苏景俞了然道:“她说不去。” 大胡子:“不是,她说不去你这么算了?小姑娘家家的哪能熬得住一宿不睡!” “估计是熬得住。”苏景俞眼睛眨也不眨地说,“毕竟今天夜里一点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精神还很足。” 大胡子有点儿凌乱:“她夜里一点多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能干什么?”苏景俞反问。 也是。 大胡子安安心心地倒了水,回头拉着椅子往苏景俞桌边一凑:“说实话兄弟,小表妹颜值如何?——我微信给你说的你也看到了啊,合适就给哥哥牵牵线,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人家刚大一,兄弟。”苏景俞终于无奈地停下手里的事情,偏头看他,“刚成年的小朋友你也好意思下手,做个人啊?” 与此同时,刚成年的小朋友跟表姐聊得正欢—— 【123:你怎么说?】 【小太阳:我就小手一挥跟大胡子说你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小太阳: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他真的来了!】 【小太阳:然后我就特别有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123:……你别矜持地这么一本正经。】 【123:感到害怕。】 【小太阳:???】 不得不说表姐虽然面上对她冷嘲热讽,但实际上还是对她的做法予以了肯定。 骄阳开了罐旺仔牛奶“吸溜”一口,心满意足地舔舔唇角。 她一向很有分寸,知道什么事合适做,什么事不合适做。而她老妈一向也很欣赏她的这种分寸感,于是就在放养的路上远走高飞了。 好在骄阳也没有太过恃宠而骄。 夜色漫长。 最后实在没扛住,骄阳歪在沙发上眯了会儿,直到超市开张才拎了套被褥回去铺好。 强忍着睡意洗去一身快要闷馊了的味道,匆匆吹了下头发就爬上床歪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上午可是骄阳的黄金睡眠时间。经过暑假三个月的熏陶,她的作息基本固定在了凌晨三点到上午十一点。因此入眠前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点儿担心明日起将持续一周军训。 而事实证明,她需要担心的,不止是七天军训。 学院里管得严,周一至周五不管有没有课,每天早晨七点钟准时教学楼固定教室四十五分钟早读。这可要了骄阳的小命了。 是以开学半月,她基本是这样度过的—— 凌晨三点多——哈哈哈没关系我还可以熬一会儿等下睡三个小时我肯定起得来。 早晨六点多——啊啊啊好困从今晚开始我再也不熬夜了!十一点就睡觉! 晚上十二点——呜呜呜怎么办啊睡不着要不然还是起来熬会儿夜吧! 如此往复。 这天早晨,骄阳照例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头顶吊扇不断往下传递着清凉,令她感到舒适惬意。 但她一直没有睡着。 趴着睡总是不太舒服,眯一会儿要么腿麻要么胳膊麻,时不时地还想打个嗝。睡眠体验极差。 于是小脑瓜开始胡思乱想—— 她想到了表姐,担忧了一阵这都二十六七了表姐怎么还不找个男朋友谈个恋爱?——这么清心寡欲的,难道是她这个十九岁就想着跟小哥哥们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小姑娘太色了吗? 又想到程茹和钱倩倩——啧,这两个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背着她偷偷追求哪个好小伙。 再想到苏景俞…… 骄阳觉得自己快要眯过去了,顺便听了一耳朵周围女同学聊的八卦当作睡前故事—— 女同学A:“嘿,听说今天晚上要在校礼堂举行迎新晚会呢!” 女同学B:“这都开学半个月了吧……” 女同学A:“管他的呢!我一个学姐说在节目单里看到了大四学长苏景俞的名字——今晚就是有再重要的事我也得推了去看啊!” 女同学C:“真的喔?就是那个校学生会长吗?我都没见过,净听你们吹了。” 女同学D:“我见过我见过!特别帅还有点高冷!听说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真想知道他那个样子的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 骄阳迷迷糊糊捕捉到一些字眼,意识就快要抽离出去了,冷不丁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差点儿把她三魂七魄吓飞。 骄阳:“嘶——” 倒抽一口冷气的同时抬头挺胸瞪大眼睛看书。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大一不是高三,自习什么的,才不会有老师坐班。 左右扫了一圈,发现周围女同学正憋着笑看她,肯定将她刚刚的囧样尽收眼底了。 骄阳:“……” “干嘛呀你们,吓死我啦!”骄阳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动作,却是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骄阳,”女同学A问她,“听说景俞学长是你表姐的朋友,是不是真的?开学也是他到机场接你的是吗?” 骄阳点头:“是啊——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啊?” 女同学D:“听学长学姐说的呗!” 女同学C:“我觉得吧,他们把那个学长吹得那么神,又说他没有女朋友,不太现实。” 女同学B:“怎么不现实啊?人家眼光高点不行嘛!” 女同学D:“反正帅是真的帅!我只看脸,管他现不现实呢。” 女同学C:“你们想想啊——颜好、多金、学霸、有能力。优秀条件什么的都有了,但是唯独没有女朋友——照我的博览群书的经验来看,有八成不是GAY就是性冷淡。” 第七章 苏景俞是不是性冷淡骄阳不知道,但骄阳知道他十成十不是GAY。 因为如果是,表姐肯定会在她欢天喜地恨不得跪下磕头那会儿就一言道破真相,让她别抱任何希望。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抱了希望,也被接近四十度天气里那一波军训给差不多磨光了。 下了课,骄阳连早饭都懒得去吃就直接回宿舍补觉。 娄月早已习惯她这昼夜颠倒的作息,表示中午时再打电话叫她一起吃饭。 文静小姐姐似乎是个高冷学霸,热衷自习。 至于宋优……没人知道她成天去哪儿晃悠了。偷拿被褥的事骄阳没跟她撕,才懒得管她干嘛了。 所以一般来说,宿舍只有骄阳和娄月两个人相伴守着空房……偶尔还只有她一个。 回到宿舍,骄阳甩掉鞋子爬上床,拉过被角遮住肚皮,仰面朝天沾枕头三秒就立即呼了过去。 这可以说是她的特异功能了,随她老爸。因此从小到大只要地方将就,她能够随时在一分钟内打起小呼噜,睡眠质量绝佳。 临近中午被娄月的连环call叫醒,匆匆换过衣服下楼吃饭。 一看手机吓一跳——团群里不知道为什么多了许多条艾特她的消息。 忙着下楼不方便逐一翻看几百条消息,更不方便打字,于是直接语音问道:“圈我干嘛呀?刚刚我在睡觉没有看到。” 【我是李狗蛋:666小表妹声音这么甜的么!】 【天下第一帅:握草群里什么时候又来了个未成年???】 【叫爸爸:人家成年了好伐,今年大一。】 【栀子花开:@小太阳小表妹喔!听说你校今晚迎新晚会?带我一起去看吧好不好!】 【我是李狗蛋:@小太阳十八十九还是二十?】 【叫爸爸:@栀子花开这才是真·未成年。】 骄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群友们在知晓她跟苏景俞同校后就热情了许多。 “我十九。”骄阳说。 随后又问:“我怎么带你去呀?你在A市这边吗?” 才知道原来栀子花开不仅在A市这边,还是A市本地人,高三生在读。 她本来冲着苏景俞卯足了劲儿要考A大的,但当得知她上大一那年苏景俞刚好毕业后,那股子劲头就再而衰三而竭了。 娄月在楼下等了接近十分钟,终于把人给盼了下来。 “太阳,我听说校外那条小吃街新开张了一家甜品店!”娄月兴冲冲地过来挽住骄阳的胳膊风风火火地赶路,恨不得把她架起来飞过去一样,“快点快点,咱们一起去尝尝!” 骄阳澄澈的眼眸瞬间一亮:“真的喔!” 商量好面基事宜,骄阳把手机塞进包里,跟着娄月两条大长腿一路小跑——这家伙身高一七四,那简直是骄阳蹬上高跟鞋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甜品店名“甜蜜时光”。 新开张的店面总是新鲜,因而店内情况几乎可以说是摩肩接踵,就连二楼座位也坐得满满当当。骄阳被挤了一圈出来大呼不行,只能和娄月先去吃饭。 娄月:“班里上午下通知说今晚有迎新晚会,你是不是又没看见?” 骄阳进班群看了一眼,果然九点多钟有条@全体成员的消息说今晚将在校礼堂举办迎新晚会。 她摇头:“班群每天叮咚叮咚太烦了,我把提醒给关掉了。” “我就知道。”娄月白眼望天,“太阳,你什么时候改改你这作息时间哦?你看你额头上都起痘了,真的影响你颜值。” “真的啊?”骄阳赶紧开前置看了一眼。 娄月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是她眉心正中闷了个痘,红彤彤的还没熟。估计再红一点,远看人家还会以为是她故意点上的胭脂。 不能熬了,真的不能熬了。 骄阳不忍直视关掉相机,眼巴巴看着娄月:“你监督我,我以后晚上十二点之前肯定睡觉!” 娄月呵呵一笑:“老娘每天差不多十一点就入梦了,谁特喵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觉啊!” “那你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时候睡!”骄阳豁出去了,“啊啊啊主要是我暑假那阵子太作啦!现在生物钟都定型了,不到三点钟我真的睡不着!” “多养两天就回来了。”娄月说,“回头我把你手机电脑都锁我抽屉里,看你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骄阳诚恳道:“你锁。” 娄月十分狐疑:“……你这么轻易就答应更让我怀疑你说早睡只是说说而已。” 骄阳摆摆手:“怎么可能!人家很有毅力的!” 娄月:“就比如军训前几天一天三遍苏景俞好帅,而现在已经三天了我都没听你提过一遍他的名字?” 骄阳:“啊!苏景俞好帅!想追!” 娄月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只是瞪了她一眼。 骄阳无辜地眨了下眼。 倒也不是她不想提——一来军训一周把她累得够呛;二来十天半个月不见人,那念想总会随着时间冲淡几分。 “对了晚会时间是几点呀?”骄阳问。 栀子花开说她已经装病请好假,上完下午的课就可以打车过来。到时候骄阳得去南门接一下人。 娄月:“七点半。怎么了?” 骄阳:“哦就是群里有个妹子说想来看。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南门接下?不然我怕我一时半会儿摸不到校礼堂的位置。” 娄月感到不可思议——着实不懂区区一个迎新晚会而已,怎么居然还引得校外人想来看。骄阳跟她解释了一下她才稍微明白,原来那妹子根本不是奔着迎新晚会来的,而是奔着苏景俞来的。 栀子花开真名方栀,是个短发小可爱。骄阳见着她的时候抬眸瞄了眼她的身高,觉得这妹子什么都好,就是年龄比她小个头却比她高这一点很不好。 不过幸好骄阳还有娄月撑场子,不至于丢面儿。 三人一起进入礼堂找位置坐好。前期节目大多歌舞,偶尔还有抽奖活动。 晚会在苏景俞的节目到来时达到了最高潮,礼堂内的欢呼声毫不夸张可以用震耳欲聋来形容。 彼时骄阳正刷着手机翻看团群的聊天记录,正当看见一张有些模糊但里面的人像是自己的照片时,坐在旁边的方栀一下子就跟周围的女生们一起叫成一团。 骄阳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抬头看见苏景俞拎着吉他上了台。 他穿着很普通的白T牛仔裤,大概符合了所有女生关于校草的幻想。但他举手投足与眉眼间无端横生的距离感,又让女生们在幻想前望而却步。 苏景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礼堂内继而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眼神不知望向哪里。被舞台灯光照着愈发白皙而又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自弹自唱了一首调子极缓,稳中带柔的情歌。 全场安静到只剩他的琴音与歌声,几乎所有人都如痴如醉沉浸在他低缓的声线里。 包括骄阳。 她眯着眼睛想要把苏景俞唱出每一句歌词时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奈何坐得太远,只能看清他一张一合的唇齿,以及拨弄琴弦的手指。 很勾人。 时间仿佛就此慢了下来。 方栀在一旁举着手机录像,一首歌唱完激动地手抖着把那一整首歌发到了团群。 娄月在一旁跟她咬耳朵:“太阳,我看你要么真的去追他好了,没准儿是个八项全能啊。” 骄阳:“什么是八项全能?” 娄月扳着手指数:“颜好多金有车有房双专业学霸还会玩音乐,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做饭以及是不是器大活好。” 骄阳:“……” 骄阳咕哝了一声:“我本来就要追他的,开学那会儿就跟你说了。” 娄月:“得了吧,热情高涨了三天被军训整蔫了。” 骄阳不服气:“这次不一样!” 节目不多,晚会不到九点钟就结束了。这月黑风高的,骄阳不太放心方栀一人打车回去,执意跟娄月把她送到家,又在周遭逛了逛才卡着门禁点回到宿舍。 洗漱完毕,骄阳卧在床上刷手机。 刷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又七手八脚下床开了电脑登上游戏。 娄月在她身后咳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我要睡觉了。” 骄阳先是一脸懵:“啊?” 又想起来白天的说的,于是笑嘻嘻道:“嘿嘿我就看一下!十一点钟保证准时关机!” 她回头看了一眼舞团,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等苏景俞上线了,好跟他拉个好友。 骄阳:“……” 可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上线呀?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这边,大胡子扒拉出团群今日的聊天记录点开一张照片塞到苏景俞眼前。 苏景俞皱了皱眉:“这谁?” “方栀说这是叶子表妹啊,是不是?”大胡子有点儿惊悚,“这照片哪怕是高糊,也能看出来真的丑。” 照片估计是晚会的时候拍的,光线极暗,而且还拍晃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看着像怪物。 苏景俞眼神在照片上停顿片刻,又淡然地别开继续整理桌面。 片刻。 “不丑。”他忽然说。 大胡子:“嘎?” 苏景俞想了想:“是一个挺可爱的小朋友。” 第八章 为了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上线的团长大大,骄阳在没课的日子里安安分分地窝在寝室挂游戏,时不时跟着表姐他们打歌混混时间。 这一古怪行为终于在三天后引起了表姐的怀疑,并当即向她发起了语音通话—— “你这几天都没有课的?”表姐的声音没有她本人长得甜,这劈头盖脸问上来颇有种长辈训话的气势。 骄阳不自觉正襟危坐:“有啊。” 表姐狐疑道:“我看你时时在游戏。” 骄阳干笑一声:“我去上课电脑摆在桌上挂机的。” 表姐:“那你天天挂机干什么?” 这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骄阳故作深沉:“在等待未来的朋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被她这相当有深度的回答给难住了。然而没过多久,表姐冷笑一声:“可别是苏景俞吧。” 骄阳:“……” 根据学校安排,骄阳所学的专业课程主要集中在大二大三,所以大一生活那是相当惬意。一周统共五节课,周一两节,周二一节,周三两节,周四到周天无所事事。这也就是她能有这么多时间耗在游戏上的原因了。 只是前前后后等了三天,骄阳不免浮躁,所以被揭穿也就大大方方承认了,并且向表姐旁敲侧击苏景俞的上线时间。 然后,表姐直接挂了电话。 骄阳:“……” 心里那个气哟,扒拉过手机就噼里啪啦—— 【小太阳:为什么挂我电话!啊!我心碎了!】 【小太阳:我就只是拉个好友而已你辣么紧张做什么!】 【小太阳: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停下来琢磨了一下,要是表姐真的喜欢人家……那还能怎么办只能退出啊!难不成做表姐的小三么! 这么想着,骄阳不自觉软下态度—— 【小太阳:你要是喜欢人家你就跟我直说嘛,我直接自杀在摇篮里就好了。】 【小太阳:不用太担心我!苏景俞这个人我明天就可以忘干净!】 正当一脸悲痛地要上演一番忍痛割爱祝你幸福的苦情大戏,冷不丁宿舍被敲了三声—— 骄阳手一哆嗦,准备好的表情变成了要惊悚不惊悚、要悲痛不悲痛这一言难尽的模样。 “骄阳在不在?”听声音应该是报道时新生接待处的学姐。 学姐叫陈芸,大二。骄阳跟她聊的次数不多,只了解她性格开朗为人仗义。 骄阳挺喜欢她的。 “什么啦啦队啊?”她找了一次性杯子学姐倒了杯水,回身扯过娄月的椅子跟学姐面对面坐,“还有咱们学校要开秋季运动会啦?我都还不知道!” “我们去年也是这样子的,运动会前三天才下通知。”学姐喝了口水,“就是每个学院都要组一支啦啦队给运动员加油助威啊什么的——你来吧?我诚挚邀请你。” 骄阳:“……” 这么随便就邀请了,并没有看出来有多诚挚好嘛。 “不然你们大一新生也是要被抓去做固定观众的呀,一坐一天除了上厕所不许乱动。”学姐说,“但啦啦队就不一样了,随随便便跳个舞就能在阴凉里休息吃零食,还可以提前离场开启十一小长假——对了,报道时候那张表,你在擅长的运动那一栏里写了什么?” 骄阳回忆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拿一根手指挠了挠额头:“吹牛逼。” 学姐:“……” 骄阳无辜地冲她眨了下眼。 运动细胞实在不发达呀,从小就这样——虽然她一天到晚都蹦蹦哒哒的看似活力四射,但是她吃的也多呀! “那还好。”学姐艰难地忍住笑,“我还在想你要是写了跑步什么的,院里肯定会给你报名直接通知你参加比赛。” 骄阳惊讶道:“这么直接?” 学姐点头:“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啊!——所以来啦啦队吧骄阳!好多学妹争着要来呢,我先给你占了一个名额来问问。” 似乎也不错——骄阳琢磨了一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要是去啦啦队肯定会集体训练一下什么的,到时候训练强度太大把她累到,说不定晚上很快就可以睡着了。 是以骄阳点点头:“好啊,谢谢学姐!” 送走学姐,骄阳关好门赶紧来看表姐的消息—— 【123:刚刚导师给我打电话。】 【123:为你丰富的想象力鼓掌。】 【123:另外,别想太多。我只是怕你糟蹋了人家。】 骄阳:“……” 怎么就糟蹋了,她都没嫌他已经大四中间还隔了四岁……毕竟现在比较流行找男朋友找比自己小的小奶狗,没准儿她的真命天子现在初中还没毕业! 骄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心想问表姐还不如直接问苏景俞本人呢。于是切进微信毫不犹豫地给苏景俞发去一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上一下游戏,她想扯个好友。 对方直到晚上才回复。 那时骄阳才刚跟娄月一起吃完饭回来,顺道去甜蜜时光买了块榛心巧克力蛋糕当饭后甜点。正准备洗洗手品尝美味时,手机却非常不适时地跳出一条短信,提醒她楼下有个快递要尽快领取。于是骄阳恋恋不舍地看了她可爱的蛋糕卷一眼,捂着脸泪奔状在娄月一声“戏精”的吐槽中跑下了楼。 骄阳网购了一箱零食,全是膨化食品。如果要说得详细点,零食清单可列为——薯片、薯片、薯片、薯片…… 消化系统没遗传好,骄阳不跟她老爸一样喝点儿凉水都发福。恰恰相反,她就算吃得再多,总是那两斤肉,胖不上来。 娄月都快嫉妒疯了。 箱子虽大但并不重,骄阳抱着这一箱颠颠地上了楼。推开宿舍门把箱子放到自己桌边,然后她凌乱了—— “月月!”骄阳尖叫。 “卫生间!”娄月瓮声瓮气地回。 骄阳瞪着眼睛摸了一把桌面:“我的蛋糕啊啊啊不见了!” 娄月没再回话,但骄阳很快就听到卫生间的冲水声响起——“呼隆”一声,听在她耳朵里就像是一声雷,劈得她目瞪口呆,望向二号铺的眼睛发直。 娄月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她家小太阳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二号铺的宋优,而宋优此时此刻正把一块蛋糕卷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里送了一口。 宋优桌面放着用来装蛋糕卷的盒子,塑料盒盖在微风中轻颤。还有一个装蛋糕盒的便利袋,娄月认得那正是骄阳的那个——袋子一边被她路上贪玩甩在栅栏上,带出长长的一道豁口。 娄月沉下脸,没等伸手拽住骄阳,那小姑娘就已经蹬蹬地窜到宋优跟前了。 “你什么意思啊宋优!”骄阳哪怕气恼地这样大声说话,声音也是脆生生的厉害不到哪里去,一点儿威力都没有。 “你什么意思啊一回来就冲我大喊大叫的!”宋优蹬着小高跟一站,立即就比骄阳高出一截,气势看着也足。 骄阳恨不得踮脚,又觉得那样丢人,只能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你特码吃我蛋糕干什么!你想吃不会自己买嘛!” “你的蛋糕?放我桌上的凭什么说是你的蛋糕?”宋优示威似的又咬了一口,“谁看见你买了?我还说这就是我买的呢!——别没事就跟我发疯,神经病!” “我看见了怎么了?”娄月忍不住说,“你那便利袋上的豁口都跟我们骄阳的一模一样,你还真好意思说是你买的!” 她还咬? 骄阳快气得七窍生烟。 可她有个特质——一跟人吵架,哪怕她占理儿并且心里一点儿也不怂,但那眼泪却是说掉就掉,瞬间就能给这片儿天下场雨。 骄阳也知道自己吵起架来不中用,二话不说一把夺下宋优手里比她拳头还大蛋糕卷,气势汹汹地转身奔向卫生间,把蛋糕摔进了马桶。冲水。 宋优脸色当即就拉了下来,放重了声音喊:“陆骄阳你什么意思?你过来把话说清楚!” 骄阳却不理,拨开门口闻声而来吃瓜群众,出了门往楼梯口蹬蹬蹬走得飞快。 “骄阳你上哪儿去?”娄月追在她后面,声音到底没敢放太大,“没什么呀她吃了咱们再让她去买一个就好了,你跑了不就认怂了嘛!认怂了她以后还欺负你!” 她也不想认怂啊……可是她的眼泪不让! 直到拐下楼梯下了三层楼,骄阳才眼泪哗哗地回过头。 娄月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左摸右摸也没带纸巾,只能拿手背帮她蹭蹭。 骄阳摆摆手:“我一跟人吵架就这样,过会儿就好了。” 又咬牙切齿道:“要不是这破体质,我早就跟她撕破脸了,上一次就撕!” “唉,”娄月叹了一声,“你以后还是别跟人撕了。” 骄阳吸吸鼻子,嘟囔了一句:“怎么?” 娄月从上到下瞅了她一眼:“撒泼跟撒娇似的,谁不逮着你狠欺负啊。” 骄阳:“……” 胡说八道。她回想了一下她刚刚表现还是可以的,就是当时走的时候应该再回她一句“滚你妈的吧臭傻逼!” 不过没事,这句先记着,可以下一次撕的时候再说。 这么缓了一会儿,骄阳把娄月往楼上推了推:“你先回去吧。” 娄月有点儿不放心:“那你去哪儿?” 骄阳已经下去几层楼梯了,此时幽幽回过头,看表情颇有些怨妇气质:“……我去买高跟鞋。” 也就是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一声。骄阳让娄月赶紧回宿舍守卫她们的财产省得又被顺手牵羊,自己出了宿舍楼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调整了下心情才去看消息—— 【苏景俞:晚上可以上。】 正走着路,天又黑,骄阳直接回了语音过去—— 骄阳:“那你到时候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就可以上线。” 声音糯糯的带点大哭过后的鼻音,苏景俞听完一遍后微微发愣。 片刻。 他手指又重新回到这条语音消息上,点开再听了一遍。 于是不久后,骄阳这边收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苏景俞:你哭过?】 这不说还好,一说骄阳又不争气地委屈上了。她一委屈才不管是谁,一股脑儿地竹筒倒豆子—— “就是上次抢我被褥那个女生!”骄阳愤愤道,“她这次又偷偷地拿了我的蛋糕吃!我刚买回去的!我上午就去过那家蛋糕店了当时人多没买到,好不容易熬了一下午过去人少了买到了,结果我去取个快递的功夫回来一看她拿去吃了!” 骄阳送了一条出去,继续抓狂道:“我都还没尝尝那个蛋糕是什么味道她就拿去吃了!天呐我去质问她她居然还不承认,说蛋糕是她的是她自己买的!我气死了真的!” 要是真的计较起来,其实吃她那一口蛋糕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不了说开以后两个人分着吃就是了。骄阳气愤的是明明宋优的做法不对,还那么理所当然,甚至理直气壮地说谎、栽赃。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五分钟过去了,苏景俞一直没给她回复。估计忽然听她叽里呱啦说这么一通,又是懵逼又是无语。 想想也是,早听表姐说男生跟女生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太一样。更何况人家又不是她的谁,没义务负担她的负能量。 骄阳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道个歉说刚刚心情不好,就见那边过来一条消息—— 【苏景俞:什么蛋糕?】 骄阳咕哝道:“就是甜蜜时光里那个榛心巧克力卷……老板说这个卖很火的!” 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是要干什么。 夜晚的风还算凉爽,再加上骄阳把心里那点儿不愉快都说了出来,现在不由感到身心舒畅。 同时她又有点儿愧疚,觉得得把自己这憋不住事儿的毛病给改改,可不能一委屈巴巴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人传播负能量。 骄阳:“……” 可就是忍不住怎么办嘛! 骄阳烦躁地抓抓头发。 从小就这样,成习惯了。一直以来也没人嫌弃她,于是就更习惯了。 手机叮咚一声,从锁屏来看是苏景俞给她发来一张图片。 一开始以为是表情包的骄阳,二话不说就切进微信。然而却看见苏景俞发来的照片里,她心心念念的蛋糕卷被摆在光洁的白瓷小方盘里,安静乖巧。盘子边角折射出天花板吊着的暖橙色灯光,十分温馨。 骄阳没来由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瞪着图片发愣,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点出图片,赫然看到屏幕下方最新发来的消息—— 【苏景俞:给你买了。来吃。】 第九章 骄阳有点慌。 她的慌具体表现在,坐在藤椅里用叉子吃那块蛋糕的时候,一小口一小口,不复往日三口解决一个小蛋糕的雄风。又表现在,时不时嫌弃地看一眼自己脚上蹬的人字拖,又或是悄悄拿起手机开前置照照自己的脸。 看起来应该没有太狼狈。 骄阳自我安慰。 同时开始思考自己刚刚是不是脑抽,居然顶着一张刚哭过的脸就巴巴地奔到这人多地不像话的公众场合。 不能怪她啊。 买都买好了,再加上苏景俞那样一句话发过来,谁扛得住? 想到这,骄阳终于宽心,叉了一大块蛋糕送进嘴巴里。瞬间化开的榛心与绵软巧克力味道的香甜充斥舌尖上的味蕾,使她不由眯起眼睛小小享受了一下,而后心满意足地舔去唇边沾的蛋糕屑。 苏景俞坐在她对面,半垂着眼睫看手机。抬眸时扫到她沉醉的小表情,想笑。他手指敲敲桌面,便立即看到对面小朋友乌溜溜的眼睛一瞪,紧张地像护食一样。 苏景俞:“这里芒果汁不错。喝?” 骄阳忙不迭点头:“喝。” 这人很奇怪的,喊她过来吃蛋糕但是除了刚刚一句话都不说,就静静坐那儿看手机……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大哥抓了逃学小妹打了一顿,而现在正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甜枣时光。 旁边有个女生弓着腰摸了过来,像怕被人发现似的往楼梯口处瞥了一眼小声说:“你好啊小姐姐,请问刚刚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吗?” 骄阳:“……” 十分想说是! 骄阳摆摆手:“不是哦,他是我学长。” 女生摸回自己位置,跟同伴叨逼叨:“她说不是喔,就是她学长。快点,该你了,等下你去要他微信!” 骄阳:“……” 芒果汁很快被苏景俞端了上来,一整杯的芒果橙黄,里面还切了芒果丁,一吸一串,鲜嫩可口。 “不哭了?”苏景俞看着她,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骄阳差点把刚吸进嘴巴里的芒果丁呛进气管,咳了一声才咕哝说:“我没想哭,但是我跟人吵架眼泪就自己往下掉我有什么办法嘛……” “以后出门记得把东西锁好。”苏景俞说,“别给你舍友可趁之机就好了。” 骄阳不服气:“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治她……” 苏景俞反问:“比如跟她比谁先哭?” 骄阳:“……” 苏景俞:“你总不能跟一个无耻的人比谁更无耻。” 骄阳:“……” 也是。 于是不情不愿地吸了口果汁:“知道了……” 苏景俞像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眉眼间的距离感一直不咸不淡地亘在那里。骄阳一时偃旗息鼓,不知道该找点儿什么话题。 他很聪明呀,知道用她痛失的蛋糕来堵住她的嘴。干净利落,满分答案。 余光里另外一个女生在这个时候也蹭了过来,支支吾吾地开口问苏景俞能不能加个微信。 骄阳两脚一勾前后晃荡起来,边咬着吸管盯着芒果汁面吸溜一大口,漫不经心地嚼啊嚼。耳朵则是高高竖起,捕捉周遭的一切动静—— “抱歉,我不用微信。”苏景俞说。 一句话听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这人说谎都不带眨眼的。 可骄阳唇角没忍住勾起一道弧,自己也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含着吸管傻乎乎地笑开了。 女生脸色在暖橙灯光下微微涨红,结结巴巴道:“那、那手机号也行!我们交换一下吧!” 窘迫地快要哭出来似的,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 苏景俞摇头:“抱歉。” 这个时候骄阳的手机在桌上疯狂叫唤了起来,她将电话接起,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张口就喊:“月月!” 兴许是太过愉悦了,娄月在这边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备注确定自己没打错电话,才问:“你买完鞋了吗?” 果然购物能使女人愉快,这简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还没有。”骄阳嘴皮子动得飞快,“我现在在甜蜜时光这里的芒果汁特!别!好!喝!你要喝吗我给你带一杯回去?” “你快别芒果汁了。”娄月一阵反胃,“你赶紧的,去超市买个水拔子回来。” 骄阳:“???” “你丢下去那块蛋糕把咱们宿舍马桶给堵了!”娄月说,“现在整个卫生间都是一股蛋糕拌屎的味道——谁污染谁治理你赶紧地买了东西马上回来!” 骄阳:“……” 看了一眼桌上吃剩三分之一的蛋糕,和颜色鲜亮的芒果汁,骄阳忽然有种想吐的感觉。 · 啦啦队训练定在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钟,借了体育课的内堂教室。骄阳去了几天就发现——高强度训练?想多了。不过是选了首调子比较欢快热烈的歌曲,舞蹈动作东掘一块西挖一点,简单的很。 她比较感兴趣的是啦啦队服——不知道是谁定的款式和颜色,居然是她一直想尝试又没好意思穿出去的水手服。还是粉白色的,巨幼|齿。 队服下发的当天晚上,骄阳把它们扑在床上拍了张照发到闺蜜群里,并提前打好到时候别被她亮瞎眼的预防针。那两个死鬼一个“666”另一个“喜大普奔祝贺我们太阳终于实现了自己水手服的人生心愿”。 登上游戏追着苏景俞跟到房间时,他们一众大老爷们儿和几个妹子好像在商量什么事,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地特热烈。骄阳看了一会儿才看懂,原来他们打算在十一搞一次时光团的大型面基活动,地点就在A市。 【李狗蛋:也就二十来个人。】 【李狗蛋:群里死尸比活人多,活跃也就那么几十个,再摘了初中党高中党以及十一不放假的一些上班族,撑死了二十个。】 【大胡子:我让他们来的现在可以订票了。另外住宿问题怎么着?鲸鱼。】 【苏景俞:带着人和来回车票过来就可以,其他的不用操心。】 【人间有味是清欢:死死抱住鲸鱼大腿!】 【空白:死死抱住鲸鱼大腿!】 【小太阳:死死抱住鲸鱼大腿!】 【我不懂:报告团长,我方发现一名偷抱大腿的奸细!】 骄阳一乐—— 【小太阳: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叫爸爸:太阳到时候一起来呗,不是跟鲸鱼胡子都一个学校的?】 【小太阳:报告团长,请问我可以抱你大腿嘛!】 也许是平时见她都太有活力了,苏景俞看着屏幕居然自动脑补出了骄阳昂首挺胸敬了个礼,脆生生地问能不能抱他大腿的样子。 还是自带语音的那种。 半晌。 他撑住额头,闭了闭眼—— 【苏景俞:抱。】 【李狗蛋:我买了九月三十的票。你们三个谁来接下我?】 【小太阳:三十号我们秋运会!】 【苏景俞:打车过来,我报销。】 【李狗蛋:我们也运,大三的不用参加。】 【李狗蛋:不是有句话说么,只要胆子大十一十天假。】 【李狗蛋:正好换个学校看看美女。坏笑。】 骄阳翻了下日期,今天九月二十四号。微信里静静躺着几条消息,来自于陆爸爸,提醒她不要忘记去看牙医。她没回复。 从小就可不喜欢去看医生了。 她翻着公屏的聊天记录美滋滋地笑,然后偷偷把那句抱大腿的问句和苏景俞的回答截图保存了下来。 表姐的电话几乎跟她鼠标的“啪唧”声同时响起—— “小姨夫给你发的微信你没看见?——打你电话也不接是什么情况,造反?”表姐问。 骄阳撇撇嘴。老爹明明就没给她打电话——他就是吃准了她比较听表姐的话才这么说。 不过话说回来,老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了解她。 骄阳调整了一下语气:“啊看见了,看牙医么!我正要去。” 她故意把手上动作弄大了些,听起来有些鼓噪,过一会儿又用脚点点地面,走了两步:“好了我换好鞋了,我要出门了,先挂了啊!” 说着一把拉开门——这门有些年岁了,开开关关都伴随着令人牙疼的“吱呀”声。骄阳出门挂了电话,又重新回到宿舍里,不出意外地对上了娄月意味深长的目光。 娄月冲她比大拇指:“深藏不露啊小姐姐,糊弄人可有一手的。” “那有什么,这都是小伎俩。”骄阳趴在椅背上,懒洋洋道,“你信不信待会儿她还能给我打电话过来问我上没上车——我这边各种各样在车上的照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每个月这天的时候用用。” “不就去趟医院嘛,你看你。”娄月笑说,“套路和反套路什么的。” 骄阳耸肩。 不爱去就是不爱去,又没到非去不可的地步——某些方面,她就是这种一旦认定九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 而事实上,表姐并没有给骄阳打电话问上没上车——她直接跟踪骄阳的游戏坐标,追到了苏景俞的房里。 那个时候骄阳还没发觉,正跟娄月说着话。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独钓寒江雪:陆骄阳,出门了还在这挂着游戏?】 骄阳:“……” 失策。 表姐平时不好叫她全名,一叫她全名的时候,那基本跟她老妈叫她全名是一个情绪。 骄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话,犹豫了那么一会儿,公屏就乱套了—— 【李狗蛋:小表妹大名陆骄阳?怪不得叫小太阳。】 【空白:叶子把持住,虽然这儿没外人但是也得维持好你游戏里的高冷形象好伐?】 【叫爸爸:脑补叶子河东狮吼。】 【人间有味是清欢:我妈生我气的时候一般都这么喊我。】 【大胡子:太阳快出来认个错,你们姐妹俩有话好好说。】 【苏景俞:怎么?】 骄阳:“……” 算了。 【小太阳:乖巧.jpg】 【小太阳:啊我回来上了个厕所发现游戏没下——那我下了啊。】 【小太阳:我这次真的出门了。】 才怪。 鼠标往右上角的叉叉挪去,中间手一哆嗦,看到这样一句—— 【独钓寒江雪:鲸鱼胡子你们俩谁有空?麻烦亲眼看她打上出租车。】 骄阳:“???” 【大胡子:嘎?】 【大胡子:什么情况?】 【苏景俞:我有车。】 骄阳脸色腾地红了,要不是隔着屏幕谁都看不见,她真想找床被子把自己捂起来——干嘛当这么多人面说啊,怪不好意思的! 【小太阳:不不不不用麻烦!】 【小太阳:我真的去!我打上车给你发照片行不行!】 【独钓寒江雪:不。】 【独钓寒江雪:请你看完牙医把问诊记录以及和牙医的合照发给我。】 骄阳:“……” 败了。 第十章 骄阳最终还是灰溜溜打车去了医院看牙医。牙医建议她把里面早就坏掉的牙齿拔掉。 她这一口牙只坏了一颗——经年累月晚上吃完零食不刷牙造成的。 陆爸爸早就跟她说去拔掉种新的,但是骄阳不,她怕疼。以致于现在陆爸爸以为她已经种了新的,所以每个月按时监督她去复查。但事实上,骄阳每个月被逼无奈去看牙医都会笑眯眯地说一句:“我不拔,我就是来看看。” 看,就是这么倔。 想做的事恨不得下一秒就能上手去做,不想做的任凭别人说破嘴皮子也白搭。 回去的路上骄阳把问诊记录和跟牙医的合照发给了表姐表示任务完成,然后降下车窗吹着风努力保持清醒状态……但她最终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还在路途当中,骄阳坐在后排揉了揉眼睛,扒着前方车座问道:“师傅还有多长时间到呀!” “再十分钟的吧。”师傅牵动唇角扯了个笑容,“快了,快了。” 所以她刚刚是只睡了十五分钟的样子吗……骄阳看了眼微信,却发现已经距离给表姐发照片那会儿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明明去的时候只花了二十来分钟的。 心里咯噔一下,匆忙打开地图看了下位置——奇怪的很,又的确在学校附近。 骄阳抬眸从后视镜看了司机师傅一眼——对方匆匆忙忙撇开了视线。于是她又看了眼计价器——好家伙,八十三块三!几乎去的时候两倍了! 这个时候刚好经过学校附近的超市—— “师傅停车我要下车了!”骄阳敲了两下窗户。 师傅沉着声音:“马上就到了小姑娘,你别着急。” 骄阳摆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我刚好要去这个超市买点东西你在这里放下我就好了嘛!” 大概是听她声音太软了还真像只咩咩叫的待宰肥羊,师傅很快就在路边停了下来,手一伸理直气壮道:“八十六块六,收你八十六好了,看你是个学生。” 呵。 看她是个学生。 骄阳一把甩上车门,站在那里翻弄自己的钱包。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绿色,伸手探进半开的车窗扔进去,同时大声嗷了一句:“八十六你个大头鬼喔!只给你五十块!不用找了臭!傻!逼!” “嘿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坐车不给钱有没有天理啦!计价器算得多少就该给多少!”师傅一推车门就要下车,奈何这个时候上个路口正值绿灯,大批车辆经过,搞得他车门都不敢开太大,只能从窗户里探了个头,凶神恶煞道,“你有本事就站在那儿别动!” 骄阳才不,她又不傻。蹦跶着退两步掏出手机准备去拍一下这个无良司机的车牌号码,手刚伸进包里,胳膊先被人提起来,整个人被拎到路边——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辆车伴着喇叭声擦着刚刚她站着的地方笔直地飞驰过去! 骄阳:“……” 好险。 骄阳惊魂未定地缩了缩脖子,抬头对上苏景俞有些严肃的目光。他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身高腿长,拎她就跟拎只小猫小狗一样简单。 那师傅大概是看着又来了个男生不好惹,居然“哐”地一声关上车门踩油门跑了。 “我不是故意的!”骄阳抢先说,“是他趁我睡着载着我兜圈子!——我去的时候只花了四十多块钱回来都八十六了!他坑我在先的!我一时生气才忘了是站在马路上,这是我的错。汇报完毕。” 苏景俞:“……” 话都被她说净了。 骄阳说完就低下头了。 但她忽然觉得不对——没必要心虚。而且这件事正确的流程应该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然后再以此为借口请他吃饭。 想到这,骄阳小脑瓜猛地一抬,就要说话。 苏景俞顿了顿,他眸中潭水沉静,好像并没有把刚刚那件事放在心上,也不想对她进行批评教育,只问:“你的牙……不是拔了种上新的了么?” 骄阳:“……” 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慢慢闭上张开一半的嘴巴。 不用想这事也是表姐抖搂的了,而且他身高占优势,肯定是趁她抬头跟他说话的时候看到她大牙的黑窟窿了。 “牙医说他今天太忙没有时间。”骄阳面不改色缓缓说,“他让我下个月提前预约,然后再过去。” 苏景俞点头:“我信了。” 骄阳:“……” “哦不是,刚刚睡迷糊了记错了。其实他说我这种情况还不用拔,补一补就好了。”骄阳一摊手,“可是我今天没带够钱,所以我准备明天再去一趟。” “明天?”苏景俞像是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又问,“上午下午?” “……可能是下午,因为我上午起不来。”骄阳如实说。 这样就很逼真了。 苏景俞:“好。” 骄阳:“嗯。” 苏景俞:“明天我送你去。” 骄阳:“嗯……嗯?” 已经压下去的音调硬生生一转,继而抬高,变成了疑问。 苏景俞扫她一眼,神色莫测:“有问题?” 骄阳觉得自己有点儿憋屈:“我觉得不好。” 苏景俞:“?” 骄阳:“你那么忙,我不应该给你添麻烦。” 苏景俞:“不麻烦。我明天不忙。” 骄阳:“……” 行吧。 至少先答应下来,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学长去哪儿?”骄阳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伸手甩了甩,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两步过来跟苏景俞并排站着。她把手臂跟他的比到一起,语气有点不甘心,“你好白啊?比我白这么多!” 军训也有狂抹防晒了,可是跟苏景俞一对比,好像防晒白抹了一样。 “我可以拍照吗?”骄阳抬眸眼巴巴看着他。 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氤着一层水光似的,一刻意起来更显得可怜巴巴。说真的,像刚出生的小动物,一眨眼显得单纯又无辜。 苏景俞似乎是轻叹一口气,抬了抬手臂倒也配合:“拍。” 骄阳刻意用系统自带相机拍了一张——没有任何美颜效果! 一边是军训后的小麦色,另一边则是接近剔透的白。 真好看啊,这抹白。线条匀称有力,还能看到皮肤下面淡青色蜿蜒而上的血管。 她把这张照片往闺蜜群里一发,立即引来了两位闺蜜对她肤色的无情嘲笑。 苏景俞站在原地默默无语地看着那个端着手机一脸傻笑,连路都不看就抬脚往前走的小朋友,三秒后,终于没忍住叫了一声:“陆骄阳。” 前方那刚到自己下巴的小个子闻声回眸,迈着一双小细腿哒哒地就又蹦回原地。抬手抹了把汗,像得到糖而十分满足的小孩子,一双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伴着星星:“啊抱歉抱歉!我刚刚把你忘掉了!学长你要去哪里来着?——我要回学校,我们顺不顺路啊?” “你平时就这样走路的?”苏景俞问出这样一句。他往反方向走出两步,又回头看那原地凌乱的女孩子,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回学校往这边。” · 苏景俞到底还是把她糊弄了全家没把坏牙拔掉的事告诉了她表姐,这一点从她老爸疯狂地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骄阳就明确知晓了。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骄阳漫不经心地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我明天就去!——我明天真的去!——真的真的去!哎呀我今天好累呀爸爸!” 去是假的。 累倒是真的。 回来之后啦啦队训练整了个幺蛾子说最后要定个抓眼球的POSE好给摄影社取材,也不知道是哪个脑筋搭错了说不如咱们学院来个叠罗汉! 叠个鬼喔!——还让她站在最上面! 好在这个提议在尝试无果后最终被放弃。 挂掉电话娄月无比同情地拍拍她肩膀:“太阳,就拔个牙你看你要怂成什么样儿?亲爹催,表姐催——你来离家这么远的学校最终目的不会是逃避拔牙吧?结果没想到表姐又拜托学长催!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要笑死!” “不存在的。”骄阳摆摆手,“我这就跟他说咦不好意思喔学长!我忽然发现我明天有课不能去了喂!” 相当完美。 文静被她夸张的语气逗得弯了弯唇角:“拔牙不疼的,你怕什么?也就打麻药的时候有点感觉。” “不知道不知道。”骄阳头摇得像拨浪鼓,“反正一开始觉得没必要拔。现在照照镜子觉得有必要拔了,但是他们越催我去我就越不想去。” “多大了你。”文静瞅了她一眼,“怎么还逆反心理上了。” “不过这样一直不拔对其他牙齿不好哦太阳,我说真的。”娄月说,“再过几个月其他牙齿也黑窟窿了,到时候我看你嘴里还剩几颗好牙——吃零食都没法吃。” “真的嘛?”骄阳赶紧对着镜子扒拉了一下,边咕哝,“可我刚刚那句话已经给他发过去了啊?” 就是还没收到回复。 “吱呀”一声,宿舍的门被一只纤纤玉手推开一半—— “是这样的呀学长,开学这一个月你帮了我特别多的忙。”宋优捏着一把小嗓子,嗲声嗲气地说,“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对的呀,七点半在翠竹苑。——好的好的,那明晚见。” 骄阳:“……” 脑残不需要理由。 鬼使神差地,骄阳拨通了苏景俞的电话,使劲咳嗽了两声,甚至还开了免提—— 苏景俞:“喂?” 听到对面沉稳的嗓音娄月不由小声说了一句握草!回头看了一眼,见骄阳背挺地笔直——是要跟宋优杠上么这是! “是这样的呀学长,开学这一个月你帮了我特别多的忙!”骄阳软嘟嘟地说,“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嘛?我想请你吃个晚饭!” 苏景俞:“……” 手机被拉远,片刻又靠近—— 苏景俞波澜不惊问:“喝多了?” 骄阳:“……” 明显听到斜后方传来的嗤笑。 但骄阳不慌,撑着脸颊继续问:“没有呀,我就是想请你吃饭,你答不答应?” 苏景俞顿了一下,但声音听起来很淡定:“抱歉,我明晚没空。” 跟他那天拒绝那个女生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骄阳强撑着没垮台:“明天晚上没空没关系呀!后天晚上呢?” 苏景俞沉默了三秒:“也没空。” 骄阳:“……” 现在垮了。 第十一章 挂掉电话的骄阳一句话没说就爬上床盖被子睡起了觉。 但尽管蒙着被子,她依然能够听见宋优哼着小曲儿进卫生间洗澡,洗完澡再哼着小曲儿从卫生间出来——直到熄灯睡觉。 憋屈地要哭了。 不是挺好的嘛平时?还给她买蛋糕买芒果汁了!今天还把她从车来车往的马路间拎回路边,还让她拍照,还对她笑! 应该是笑了。骄阳觉得自己没看错。 可是刚刚也没听错啊——他拒绝她的方式跟那天拒绝那个要手机号的女生如出一辙。 就好像她们两个没什么不同。 …… 居然没什么不同? 委屈。 第二天被娄月揪起来时,骄阳一照镜子就发现了自己眼下挂的两朵色彩浓重的黑眼圈。 娄月“咦”了一声:“昨天晚上不是爬床爬得挺早吗?怎么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气得脑仁痛,睡不着!”骄阳愤愤说。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感觉才刚闭上眼睛,娄月就来喊她起床了。 骄阳洗漱完才得空看看从昨晚挂掉电话就被她抛弃的手机——Q和微信都有消息。 【月光下的大灰狼:昨晚怎么没上游戏?】 这人是她无聊打歌的时候碰到的,大概是同样菜的人总会有比较多的共同话题,总之加了Q友之后聊得还算愉快。 骄阳给他回了句“有点事”过去,业务繁忙地切去微信。只见在她借口有课之后,苏景俞过了一小时给她发来一条新消息—— 【苏景俞:一颗牙一顿饭?我请你。】 啊啊啊? 怎么忽然? 骄阳反应过来,看了眼时间,赶紧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下楼吃了几口饭就乖乖地送上门去。 这个时候苏景俞正跟大胡子在食堂,接到骄阳的电话时正夹了一筷子青菜要往嘴巴里送。 “你要过来?——认得路?”苏景俞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顿住,“东……右边楼梯上二楼可以看到我。——知道了。” “谁啊?”大胡子“咯吱咯吱”嚼着青菜帮子,漫不经心地问。 “陆骄阳。”苏景俞重新拾起筷子,夹了口米饭,“倔的很的丫头。糊弄全家人说拔牙拔了半年,结果坏牙还在她牙床里老实待着。” “握草!”大胡子赶紧理了理发型,“你胡子哥哥我有三天没洗头了,兄弟你快闻闻有味道没有?” “没味道。”苏景俞淡定道,“有跳蚤。” 大胡子:“……” “话说她过来干嘛?”大胡子紧张兮兮地搓搓手,“怎么着,咱们三个先提前面个小基,然后等十一再去面大基?” “想多了。”苏景俞说,“我下午带她去拔牙。” “是不是,待遇这么好?”大胡子觉得自己失宠了,“你是不是对她好得过分了兄弟?你从来没对女生这样过。” 苏景俞闻言抬眸扫他一眼:“当初说是叶子表妹得多照顾的不也是你?” “是我。”大胡子诚恳地点点头,“要不等会儿我带她去吧。” 苏景俞想了想:“也行。一样。” 只要看着别让她再跑了就行,不然叶子那边不太好交代。 说着他直接把车钥匙丢过去:“开我车去。” “哥哥没驾照,你让我骑个单车载她去还差不多!——但是骑单车多热,这天。”大胡子把车钥匙丢回去,“我就说说,该你去还你去啊。” 眼神一转,正好看到一身清爽的小女生哒哒地在楼梯口冒了头——T恤加短裤,个头不是那么高,但胜在比例好,两条腿倒也显长。 大胡子眯了眯眼,差点没吹个调出来:“来了。” 骄阳喊了一声“学长”就一路小跑颠颠地过来了。 心情一好看什么都特别顺眼,就连苏景俞夹的那根青菜,骄阳都觉得它特别鲜嫩可爱。 四人位置,苏景俞和大胡子面对面,骄阳自然就坐到苏景俞旁边。坐下也没说话,就一个劲儿盯着他,眼神那叫一个炯炯有神,会发光似的,亮晶晶的 。 苏景俞:“……” 那么像讨食吃的小狗,就好像他是什么美味的食物一样。 “别看着我。”苏景俞说,“不然吃饭的事免谈。” “喔!”骄阳立即应了一声,“你说的啊!一颗牙一顿饭!但是不行,得我请,就当我打你车了行不?” 苏景俞微蹙眉:“……拿我当出租车司机?” 骄阳笑嘻嘻:“那哪能嘛!当你司机直接给你转账了!” 眉开眼笑的模样怪招人喜欢的。 苏景俞看了她一眼:“吃饭了?” “吃了吃了!你吃不用管我!”骄阳心情好到爆,见他对面还坐了一人,当即转过头甜滋滋地叫了声,“学长好!” 这一声可把大胡子叫美了,喜上眉梢道:“是我啊太阳,你胡子哥哥!——大名胡泽。” 骄阳一愣。 眼前这男生跟他游戏名字大相径庭,脸上光滑地连胡渣都看不大出来,皮肤好得估计好多女生都要嫉妒。 “我以为你是络腮胡啊天呐!”骄阳哭笑不得,“你为什么一根胡子都没有!我对你失望了……” “怎么跟你胡子哥哥说话呢?”大胡子筷子往桌上一摆,直切重点,“不是你们俩什么时候背着我约饭了?昨晚上不是拒了吗?” 骄阳疑惑:“你怎么知道?” 大胡子:“你给鲸鱼打电话他开的免提。” 骄阳:“……” 那不就是她故意发嗲的那段他们全宿舍都听见了? “你干嘛开免提?”骄阳猛地往苏景俞那边倾身几分,小声地质问。但她声音一压就带上几分鼻音,听上去就跟撒娇一样。 苏景俞手中的筷子不由一顿。 约摸三秒。 他空出手,推上骄阳的额头把她推远些。 骄阳“哦”了一声坐直,心想算了反正昨晚胡子也都听到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于是又挺着身板字正腔圆地解释:“昨晚我故意的呀!当时那个谁刚打了个电话给她学长说明天晚上要请他吃饭,我就也打了!” “握草!那么叶子说的果然没错啊!”大胡子赞叹道。 骄阳:“什么?” 大胡子:“她说你请鲸鱼吃饭要么是看上他了,要么是憋了一肚子坏水儿不知道要干嘛。” 骄阳:“……” 这话说的不对。 关联词怎么可以用“要么要么”?明明应该用“不但而且”! “交代交代呗?”大胡子又问,“憋什么坏水儿呢太阳?” 骄阳往桌上一趴,神秘兮兮地冲大胡子勾勾手指:“不是有个偷摸用我被褥的女生嘛!” 大胡子:“昂!” 骄阳:“后来她又偷摸把我买回去的蛋糕给拿去吃了!” 大胡子:“我去!” “我能就这么认输?”骄阳哼一声,“必须不能啊!今天晚上我就让她知道知道!” “你想让她知道什么?”大胡子立即昂首挺胸,“你带鲸鱼去打架不如带我——你胡子哥哥我上高中的时候一打三都不带喘的!” “不是啊。”骄阳连连摆手,“我就是要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学长比她的学长长得更帅更好看!” 大胡子:“……” 大胡子:“哦。” · 因为骄阳的主动配合,拔牙这件事这次进行地尤其顺利。 当时骄阳还高高兴兴地想——文静没骗她,真的除了打麻药的时候有点儿感觉,拔的时候一点儿也不疼。 …… 可她没说麻药退了也不会疼啊! 玛德! 回程路上,骄阳一脸悲愤地跟她控诉,最后得到的回复是—— 【我想静静:我要是跟你说了你会去拔?】 并不会。 “还行?”苏景俞开车,抽空看了她一眼。 好像是疼得不行了,一直眼泪汪汪地窝在座位上,塌着肩耷拉着脑袋,蔫儿了。 今天只是把坏牙拔走了,要种新的还得约摸两个月之后。在此期间还需要按时去复查。 骄阳紧紧咬着纱布,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太好,疼得我要死了。” 疼得也睡不着了。 “夸张。”苏景俞回了一句。 “不夸张!”骄阳不服气,“就是疼,疼得我要死了!” 苏景俞:“嗯。” 骄阳把这单独的一个字理解为懒得跟她争辩的意思,并且眼睛一瞪冲他比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对方全当没看见。 而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立即用相机把她凶神恶煞的表情拍下来。而后保持凶神恶煞,嘴一咧,露出紧咬的明显带血色的白纱布,又拍了一张。 很好,够凶。 把刚刚照片发到闺蜜群里,等回复的空档切出去看了眼团群。 临近放假群里有些沸腾,大多在讨论面基的事情,还有一些哭诉着没有假期要求去的同志到时候多拍些照片发群里。 骄阳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好像对接下来的大型面基活动毫不了解,于是调出备忘录就问苏景俞:“学长我们什么时候面基?去哪里面?我需要带什么东西?” 两拇指巴巴地拢在二十六键上方,就等着苏景俞说话。 苏景俞:“带着你的人和脑子就可以。” 哦——带着人和脑……等下! 骄阳叭叭叭把打出来的字删掉,转过小脑瓜瞪了正在开车的人一眼:“时间呢!” 苏景俞极淡地笑了一下:“十月一到十月三。” 他订了酒店,离学校不远,打算三十号晚上提前过去。 其实说是来待三天的,但多数人都是一号来三号走,正经八百玩的也就只有二号,剩下的估计也就一块吃个饭聊聊天唱唱歌打发一下闲暇时光。 这么一路闲扯,骄阳倒也不觉得那么疼了。 回到学校时间还早,骄阳先回了宿舍。 看了眼这两天扫荡回来的零食,骄阳恋恋不舍地准备把它们塞进柜子里,表示眼不见嘴不馋,比较有助于她这两天忌口。 这个时候娄月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推开了宿舍的门:“什么鬼啊!学院直接通知说我报名女子八百米,叫我准时参加比赛?” 她看到骄阳坐在地上吭哧吭哧把薯片一袋袋往柜子里放,“咦”了一声:“太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骄阳放完了薯片把空箱子拆扁往阳台上堆。回头看到文静,奔上前去就想给她来个锁喉攻击——被她矮身扑了个空,于是只能委屈巴巴亮了亮咬着的纱布,“不爱你了。现在还疼着。” “纱布咬多久了?”文静好笑地看她一眼,伸手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张嘴我看看。” “忘了多久了。”骄阳想了想,“我记得医生说半小时到四十分钟。” “光记医生说的管什么用?”文静问,“回来多久了?” 骄阳:“五六分钟?” 文静:“差不多了。” 于是去洗了个手,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纱布取了出来。咬久了乍一取出还有点不习惯,嘴巴里少了块东西似的,还总想去舔。 身后娄月还是有些暴躁。这使骄阳忽然想起一件事。 “月啊。”骄阳抻了抻下巴,“你报道填信息的时候擅长的运动那栏里不会填跑步了吧?” “是啊。因为没有擅长的就写了跑步——”娄月一下噎住。片刻,她不可思议道,“不会吧!就这么给我报上了?——你们俩写的什么?” 文静:“猜拳。” 骄阳:“吹牛逼。” 娄月:“……” 娄月:“666” 抱着手机接受了一会儿事实,娄月颇有不甘心,说道:“太阳,你得小心。” 骄阳不明所以:“怎么?” 娄月:“会吹牛逼嘴皮子溜啊,没准儿你就是下届迎新晚会的主持。” 骄阳:“……” 第十二章 “这是火锅店。”苏景俞抬眸看了眼大门上方翠竹苑的三字大招牌,如是说。他拎住骄阳的短袖袖口,以男生的优势成功阻拦她闷头就要往里冲的架势。 骄阳保持着右脚踏上三级台阶的弓字步姿势,回过头十分茫然地问:“火锅店怎么了?” 苏景俞把她拎回原地:“火锅店没怎么。你的牙怎么了。” 骄阳这才想起来——她还得忌口。牙医都说什么来着?——今晚上最好只喝粥? 不可能的。只喝粥还怎么在宋优面前耀武扬威啊? 骄阳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没关系的。我用另一边嚼就可以了,可以吃。” 苏景俞却无视手底下小朋友的挣扎,拎着袖口打算直接把人拎到隔壁粥店。 总得有人看住了不能让她胡来。 可骄阳哪肯?反手拽住他的手腕往火锅店掰扯。 “说话不算数啊?上午都说好了的!”一边掰扯还一边嘟囔,“牙都拔完了也走到门口了你跟我来这个?” 劲儿还不小。 苏景俞抖了抖腕子,愣是没把这块大白兔奶糖给抖下来。 他觉得不能理解:“牙重要面子重要?” 为了那么个人,值? 骄阳一口咬定:“面子比牙重要!大不了我不吃就是了,我看你吃还不行嘛!” 苏景俞:“你别闹。” 骄阳:“……” 听语气有点正经,真没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不是顶熟的人,骄阳到底没敢作太厉害,更何况这街上人来人往,多的是路过的校友。 最后委屈巴巴地被拎到粥店里,满眼怨恨地点了鸭肉粥和几个清淡的小菜。 目的没达成,骄阳十二分的不高兴摆在脸上。她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高兴的时候蹦蹦哒哒,不高兴的时候就是一张追债脸,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 小店装修风格偏复古,生意很火。 苏景俞慢腾腾地夹菜喝粥。他动作不慌不忙,暖色灯光柔和了他眉眼间的冷淡,凭生出一种淡淡的儒雅感。偶尔抬眸看看坐在对面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怕碰到左边的空牙槽似的,往右歪着脑袋喝粥,眼眸中明显万分的不甘心和不满意。 有点可爱。 到最后还抢着去前台结了账。 其实一顿饭吃完,骄阳那点脾气就消干净了。偷偷摸了一下有点儿圆溜的小肚皮,觉得对这顿饭还算满意。就是期间一句话也没说,现在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苏景俞先问的:“回宿舍,还是?” “我那个,散散步!”她干巴巴地咳了一声,这才没事儿人一样笑起来,“我吃得发撑!要走走!” 苏景俞了然:“那就去田径场。” 看样子是要跟她一起。 一到晚上有的是人在田径场夜跑或散步,更有一对对小情侣在草地上或看台上如胶似漆。 骄阳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象征性地说说,虽然她跟苏景俞中间有表姐这么层关系,比一般学长和学妹亲近一点,但人家帮她忙也不是理所应当。因此酝酿了一下,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郑重道:“学长我要跟你说个事情!” 苏景俞一点儿也不奇怪她吃完一顿饭就能“不计前嫌”笑出来,也不奇怪她这会的一惊一乍。 差不多摸透了,她这小姑娘。 他点点头:“你说。” “就是感谢你这一个月对我的照顾啊!虽然我知道那是看在我表姐面儿上的。”骄阳扳着指头数,“报道的时候谢谢你来接我啦!还帮我把行李提到楼上。然后那天晚上也谢谢你有心收留我,虽然我最后没过去。再然后还要谢谢你给我买了蛋糕还请我喝芒果汁!我那天吃完喝完心情就特别好了!最后还有谢谢你载我去看牙医……我知道这也是表姐让你监督我的吧?” 夜色里看不大清苏景俞的表情,只知道他的步子很慢,慢到让骄阳走出了一种惬意。 夏夜的风并不清凉,依旧裹挟着白天残留的燥感。 苏景俞好像并没把这么多事放在心上,轻描淡写说了句:“不是已经请我吃饭了?算谢了。” 骄阳:“那我还有个问题!” 苏景俞:“你问。” “既然你迟早都要跟我出来吃饭昨晚上干嘛拒绝我!”骄阳一想起来还是有点气呼呼,“被那个谁听到了都,她还笑我!” 苏景俞呵出极轻的一声笑:“既然你迟早都要跟我去拔牙的昨天晚上干嘛借口有课?” 骄阳:“……” 哑了。 田径场人果然很多,但照明灯只开了两个,属于能看得见有人,模样也能看清五六分这种情况。 如果说刚吃完饭走出粥店那会儿骄阳还有些矜持,那经过这么一路再到这种昏暗的环境,她一整个人就放飞自我了。哒哒地跟在苏景俞旁边绕场走,边问:“学长你最近都不经常上游戏,你是不是退游了?” 苏景俞:“没有。刚开学这阵子学生会比较忙。” 骄阳:“忙到很晚嘛?” 苏景俞:“还好。” 骄阳:“什么哦!我来报道那天凌晨一点多钟给你发消息你都还回我,这叫还好!” 苏景俞:“……” 想了想,到底没把我是被你消息吵醒这之类的话说出来。他看了眼边上心情雀跃的小姑娘,提醒道:“你好好走路。” 骄阳一懵:“啊?” 苏景俞:“医嘱。” 骄阳拖着长音“哦”了一声,这才记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条说当天最后不要剧烈运动。 剧烈运动……骄阳低头看了眼自己颠颠的脚步。 好吧,以防万一,还是选择老老实实走路。 骄阳手背抹了下鼻尖沁出的薄汗,有些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走了一会儿,她忽然问:“学长你游戏结婚没?” 苏景俞明显顿了一下,答得迟疑:“……没有。” “那你要不要跟我刷七日啊?”骄阳满眼期待地抬起头,“群里好像就只剩你和我表姐两个单身男号了,我找不到人!” 说完就保持偏着脑袋的姿势这样看着他,眼底的希冀叫人不忍心拒绝。 偶尔有跑着步的男生女生从他们身边经过,卷起一阵并不算清凉的风。 苏景俞停下了。光线太暗,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骄阳多出一步,回头定定地看他。 远处的光遥遥描绘着男生挺拔的轮廓,阴影勾出他浑身上下优雅而匀称的线条。 “真想刷七日?”骄阳听到苏景俞这样问。 她愣兮兮地点头。 “真想刷七日可以去游戏大厅聘,有很多。”苏景俞淡声说,“抱歉,我从来不刷七日。” 骄阳:“……” 她点点头:“那我回去看看。” 声音听起来却没那么兴奋了。 “苏景俞?——会长,是不是你?”背后忽然一道男音,紧接着绕到前面来,“握草真是啊,我说看背影这么像!” 来的是一男一女。 骄阳不动声色地站到苏景俞旁边,然后她欢天喜地地发现—— 啊哈哈哈?那女生居然是宋优???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表情一僵,继而恢复自如。 骄阳当即把刚刚的小失落抛在脑后,拽拽苏景俞的衣摆。 苏景俞偏头看了她一眼,看到身边的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看着他,还踮了下脚。他不由稍稍弯腰把耳朵送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我的天是她是她是她!”骄阳要乐疯了。 苏景俞:“……” 直起腰。 咦这算是什么反应?骄阳大着胆子戳戳他手臂。 苏景俞不动如山。 这个时候对方刚好跟宋优东拉西扯介绍了一下苏景俞,而后宋优甜甜地说了声:“学长好。” 男生看了骄阳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女朋友啊?会长终于下凡了?” 骄阳:“……”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如果苏景俞说声是,那场面该有多精彩。 然而并没有。 苏景俞没回答,眼神漫不经心往边上一扫:“你女朋友?” “是啊。”男生十分自然地抬起晃了下两人交握的手。 是啊??? 骄阳眼直了。 能看到宋优有些不自在地瞥开了目光。 骄阳忽然就想开嘲讽奚落几句,问问这个男生知不知道他女朋友在宿舍的行径有多么差劲。 可脑海里忽然蹦出苏景俞的那句“你总不能跟一个无耻的人比谁更无耻”,成功让她在短暂的忖度过后紧紧闭上了嘴,于是场上只剩下眼神厮杀—— 倏地脑门儿一痛! 骄阳“哎呀”一声,才反应过来是苏景俞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她捂着额头不满地哼唧:“干什么呀!” 他看来是要走,已经半转过身了,侧脸哪怕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也特别迷人。 “盯着人家女朋友看什么。”苏景俞面不改色说,“走了,送你回宿舍。” 第十三章 “咦嘻嘻嘻你有没有看到她最后的表情!”骄阳笑得简直颠狂。 经过这场出乎意料的偶遇,她乐得完全忘记苏景俞五分钟前的叮嘱。乖巧地跟在他身边走出田径场以后,终于压不住快要飞上天的心情脚步又轻快起来。 不嫌累也不嫌热,简直像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多动症儿童。 苏景俞没接她这茬,她也不恼,自顾自地笑嘻嘻:“我看她快要僵硬死了站在那里!最后看了我一眼像要吃了我似的嘻嘻嘻嘻她一定是嫉妒死了我有这么好看的学长!嘿嘿嘿我的!她捞不着!” 苏景俞:“……” 他偏过头看了那满脸欢喜颠哒着步子的小姑娘一眼,又无语又想笑。 念大学以来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幼稚到这样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时无端显得有些欠揍,可那眉眼间的烂漫却像是有魔力,总引得人目光流连。 “好了好了送到这里就可以啦!”骄阳在分岔路停下脚步,看苏景俞目光中似有询问,解释道,“接下来的路我都认得了!学长你去忙你的就好!” “不忙。”苏景俞说。 他说完这句就兀自往她宿舍楼的方向走,骄阳只能跟上:“不是刚刚你自己说的嘛?——刚开学这阵子学生会比较忙!” “这几天一直在准备跟下任会长交接,差不多了。”苏景俞说,“具体应该是秋运会结束正式卸任,然后开始认真准备毕业论文。” “所以你是不是就有时间上游戏了?”骄阳欣喜道,“那到时候一起打歌啊?我觉得我这阵子被群里那几个变态虐地变厉害一点了!传统模式我可以上到二十P!” 虽然AP基本都是五十多六十多,以她现在这种水平在圈子里顶多算是二流,更别说这二流水平还得心态稳定手不抖的时候才发挥地出来。 这么一想,骄阳脸上就忽然觉得有点燥得慌,心想自己脑瓜莫不是抽了喔?竟然跟个能AP的大手子炫耀可以上到二十P? 但苏景俞并没有笑她,反而点点头,注视着她平静而认真道:“好,到时候一起打歌。” 像个无比郑重的约定一样。以致于骄阳回到宿舍,还像个二傻子似的每隔三秒钟嘿嘿嘿一声。 最后娄月是实在觉得可怕,问了一句:“太阳你今晚受啥刺激了?” “没什么啊。”骄阳摆手,“就心情好嘛!” 顺手开电脑挂上游戏。 娄月:“你等下没事了?” 骄阳:“没事呀!怎么了?” 娄月三两步爬上床:“来来来没事帮我坐着腿,我做几个仰卧起坐。” 骄阳“哦”了一声,攀着梯子上去稳当当坐好了才问:“你不是跑八百米的嘛怎么还做仰卧起坐?” “还不是因为不想在运动会上死相太难看啊!”娄月悲呼,“暑假在家养了三个月把本来就不怎么地的身体素质给养残了,怕到时候直接厥在跑道上。” “这么夸张的嘛?”骄阳弯起眼睛笑,“到时候我给你加油啊,我是你专属啦啦队!” 娄月闭着眼睛隔着空气就是一个么么哒,睁眼时眼神不经意扫到骄阳的小肚皮上,伸手摸了一把,嘟囔道,“我看你也得做做。” 骄阳没防备痒地一哆嗦,“哈哈”两声,往后一躲差点闪个四脚朝天。 娄月手疾眼快赶紧扯了她一把。 “干嘛你!陆老师要生气了!”重新坐好后,骄阳故作严肃,挥打着无形的小教杆,“娄月同学你动作太不标准了,罚你多做五十个!” 娄月被她逗笑,笑着笑着,直接瘫在床上再也做不起来了。 “我说真的啊,你啦啦队服不是露腰的?”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别到时候人家一露全是马甲线人鱼线,就你白花花的啥也没有。” 啥也没有……好像是这个理。 骄阳掀开睡衣看了眼自己的肚皮。 晚上吃得多,胃那里还有点鼓鼓的,不然照平时来说应该还算得上平坦。 但是平坦哪里够啊!——夏天么!就是要晒大长腿!既然她没有大长腿,可不得把小蛮腰弄得好看些! 想到这,骄阳当即与娄月交换了位置,吭哧吭哧临时抱佛脚。 半小时后。 抱出一身汗冲完澡的骄阳蹲在椅子上跟狗蛋他们打了会儿歌——那些变态不仅是正常按键打得溜,开了反键依旧能A,分数上百万。她费劲巴拉打完一首,还赶不上人家百万后边的零头。好在跟他们一起玩了这么长时间也算习惯了,不然光键盘她不知道得摔破多少个。 【大胡子:我正跟鲸鱼商量着要么国庆的时候搞个团内活动,就比如开几场全模式对局之类的……你们怎么看?】 【熬夜不脱发:我们又不带电脑过去。】 【去幼儿园的车:搞呗。】 【李狗蛋:组团去网吧得了。】 【叫爸爸:别的团面基大吃大喝KTV包夜,咱们团面基组团去网吧打游戏?】 【大胡子:这不娱乐一下么,群里那么多口人嗷嗷叫唤来不了,搞个活动抚慰一下他们受伤的心灵。】 骄阳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凡事都是人多了热闹,再者她也可以围观大神比赛,瞻仰一下AP大手子打歌时的风姿——其实说白了,她就是想看看苏景俞戴上耳机敲起键盘来是什么样儿。 想想平时一脸云淡风轻的苏景俞打起歌来有可能跟她一样一上P就激动到手抖——啊!这是多美妙的一副画面! 骄阳瞬间脑袋一热—— 【小太阳:搞搞搞!搞起来!】 【李狗蛋:太阳说得对!】 【小太阳:别光团内搞哇!你们这么变态群里有几个能赢过你们?一致对外不好嘛!】 【李狗蛋:太阳说得都对!】 【叫爸爸:MMP狗蛋你什么时候变太阳脑残粉了?】 【大胡子:意思是搞团内对外赛?】 【大胡子:有点儿意思哈,我等会跟鲸鱼和叶子商量。】 【月光下的大灰狼:太阳。】 咦? 公屏瞬间静止,其他几个人跟哑巴了似的。 正乐着忽然看到了眼熟的ID乱入,骄阳赶忙定睛——月光下的大灰狼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此时正挂在树上。 这个大灰狼是个纯娱乐型玩家,上线除了打歌别的什么都不做—— 【小太阳:呀,你来找我打歌吗?】 【小太阳:来来来你们谁让个位置,我带我朋友领略一下咱们团的风采!】 最后熬夜不脱发上了树,换大灰狼下来。 所有人都准备好,很快便开始了对局。 随机了一首七星歌曲,节奏感很强。骄阳集中精神P到14,心脏怦怦乱跳,手抖地宛如帕金森,下一行方向键也没看清是哪个按错了,直接整行Miss,掉P。 喘了口气瞄了一眼最上方的分数——喜大普奔!竟然不是垫底! 垫底的自然是大灰狼,也不知道是状态不好还是怎样,全程P不过10。相对而言,前两名——李狗蛋和大胡子整齐划一的分数变化与不断上涨的P数就显得格外壮观! 对局结束。 【月光下的大灰狼:……】 【月光下的大灰狼:没意思。】 【月光下的大灰狼:我先下了,你早点睡。晚安。】 说完就遁出房间,秒下线。 骄阳:“……” 房间里笑成一团。 【去幼儿园的车:太阳你这朋友抗压能力不行啊。】 【叫爸爸:爸爸怕他承受不住用单手打的,要不刚刚结束的时候他会看到三个A65的战绩。】 【李狗蛋:我看这小子对我们太阳心怀不轨,临走还道声晚安。】 【熬夜不脱发:心怀尼玛的不轨,群里天天不都互道晚安?】 骄阳:“……” 隔着屏幕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想到自己第一次跟他们打歌的时候还在中途就想强制下线……骄阳觉得她现在特别能理解大灰狼的心情! 更别说他还坚持玩完一局。 其实跟这些大神们一起玩有很多好处,就比如她的P数从一开始5、6上下浮动,到现在的15、16上下浮动。所以虽然每次都被虐,但骄阳还喜欢跟着他们练技术。 之后闲聊一会儿大家就一起撤退了。骄阳下了游戏去Q里安慰了大灰狼几句,那家伙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平时都是秒回消息,这次居然一时半会儿没回过来。 她也懒得去在意那么多,很快把这事丢到脑后。 秋运会如期而至,骄阳临时抱的佛脚小有成效,最起码穿上队服露出的那截小腰看起来不像平时那样软,甚至如果仔细瞧,还能瞧出两边若有若无的弧线。 啦啦队员不用像其他人入场那么早,她拖拖拉拉起床洗漱完化了个淡妆,换好衣服就拿着手花去了指定的集合地点。 学姐陈芸对她非常不满意:“骄阳,我不是通知说要扎双马尾的么!你怎么随随便便抓了个揪就来了啊?” 这哪里是揪!这明明是她早晨扎了三遍才比较满意的丸子头好嘛! 看着学姐伸手过来就要弄她头发,骄阳吓得连连后退:“不行不行!我扎双马尾就像个初中生!” 另一位学姐嬉笑说:“我都恨不得装成小学生。” “就是要装嫩!你看我们都扎起来了就你一个人例外?”陈芸上下扫她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胸,“你就是不扎也像啊,能不能有点A数?” 骄阳:“……” 周边没什么人,啦啦队也都混熟了没什么好避讳的。骄阳当即腰一叉胸一挺:“胡说八道!我这明明是A+好不好!” “陆骄阳。”话刚说完就听到似乎是苏景俞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 骄阳一哆嗦,以为自己幻听回头张望了一眼,在真的看到苏景俞本人的同时,头发被陈芸逮了个正着—— 一瞬间,在男神面前秒变一个披头散发的小疯子。 第十四章 “有事啊?”骄阳尽量把自己头发抓顺了些才小跑到苏景俞跟前。 刚刚自己说话声音挺大,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那句……还有穿这么幼|齿居然一早遇到了男神,忽然觉得有点羞耻!虽然她外头罩着一层防晒衫,但那半透明的薄薄一层只要肯认真看就相当于没有啊! 骄阳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扎双马尾出来,要不然现在肯定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而苏景俞并没有在她着装上发表任何见地,甚至于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眸中倒映出她小小的身影,眼底一片沉静。他直奔主题:“午饭一起吃?李单和你表姐到时能赶过来。” “李单?”谁啊?骄阳一脸茫然。 苏景俞沉默了下:“……李狗蛋。” 骄阳:“……” 听男神叫这么接地气的名字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骄阳独自消化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名字好适合他喔哈哈哈!——在哪里吃啊?我完全没问题!” 顿了下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急匆匆抢在明显要开口的苏景俞之前补了一句:“我的牙,也完全没问题!” 说完就乖乖昂着头,拿一双弯弯笑眼意有所指地笑眯眯注视着他。 苏景俞:“……” 总算不负期望收到那份暗示,苏景俞不假思索:“你想吃火锅?” 骄阳矜持而娇羞地摆摆手:“你定,你定。” 苏景俞:“……” 这又是邪了哪的门。 运动会最热闹的要数开幕式和运动员入场,同时也是同学们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骄阳她们寻了块阴凉地团团坐,在热切的讨论中捱过学校领导冗长的开幕式致辞—— “骄阳你跟苏景俞很熟嘛?” “也就还好吧!” “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嘛? “这个我不知道喔!” “可我看他对你很好的样子诶!” “因为他跟我表姐认识呀所以就比较照顾我!” “啊,好想跟他谈恋爱!” “实不相瞒我也是!原来我们是情敌!”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想对他做色|色的事然后静静看他在我身下娇喘的模样!” “……等一下这居然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不过话说回来—— 色|色的事什么的……跟苏景俞……嗯……光是想想就好羞耻啊! 骄阳脸颊一热,飞快地低头把自己埋进手机里。 各个领导致辞完毕,接下来运动员入场。 骄阳围观在场边瞪大眼睛看着每个学院纷纷祭出了头牌——要么帅气迷人的小哥哥,要么貌美如花的小姐姐,高举学院名牌踩着标准的二字步缓步绕场一周。 她不亦乐乎地拍着照,本着有糖大家一起吃的原则,跟两位闺蜜分享各个学院的颜值巅峰—— 然后她拍到了宋优。 一袭纯白长裙婀娜多姿,真是穿出了我见犹怜的风采。 骄阳:“……” 面无表情删掉照片,骄阳找到娄月来了个特写。 运动会很快拉开了帷幕,场上顿时活络了起来。其他几个学院的啦啦队都在场边做起了准备,陈芸也招呼她们去自己学院的场地。小姐姐们外套一脱,一身粉白亮相,看台上顿时传来几声起哄似的尖叫。 骄阳理了理小短裙,在上头明显的“你们看那是不是咱们班陆骄阳”“握草好像是”“她这么穿……握草我一个女生都觉得有点可爱了”的议论声中,跟着小姐姐们凹好开场造型。 哪怕穿得清凉,在这种七八点钟气温就开始灼人的天气里,一番蹦跶之后依旧出了一层薄汗。是以跳完一遍之后,骄阳手扇着风重新回到了阴凉处。 场内已经有许多同学在参加比赛,指令枪隔一会儿就“叭”一声。没休息一会儿,骄阳收到娄月的微信说马上就到她了。 骄阳直接回了语音过去:“那你现在在哪儿啊?等我,我过去单独给你跳一曲!” 娄月:“西南方向这里聚着一群人你看见了吗?全都是女子八百的!哎呀我觉得我要凉!” 骄阳晕头转向地看了一圈,发现有好几个方向都聚着一群人啊? 她沿场边走着,经过其他学院的时候还被调戏问:“小妹妹你是你们学院从隔壁高中请来的援军吗?” 正要用微笑脸虚张声势回一句“我已经大四了请叫我学姐”,就又听到似乎是苏景俞喊了她一声:“陆骄阳。” 骄阳决定把这一天定为她的幸运日,因为在短短两个小时内,苏景俞喊她名字的次数,居然高达两次。 这两次还都是偶遇! 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那个身形挺拔的男生皮肤愈发白皙通透,周身笼着一层极薄的光晕,光是站在那里都显得灿烂又耀眼,更别说还遥遥冲她招了招手。 骄阳当即就把娄月的事扔到一边去,哒哒地小跑到他跟前了,昂着脑袋眼神亮晶晶地询问:“叫我干嘛?” 苏景俞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你在干什么?” “找人!”骄阳兴奋地叭叭叭,“娄月刚刚跟我说她在西南方向的人堆里。她马上要比赛了,我过去陪她一起!——西南方向在哪里?” 苏景俞看似随手一指:“在那边。” 骄阳“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刚刚叫我是有什么事嘛?” “没有。”苏景俞有些漫不经心,“刚好看见你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就想到你可能又找不到北。” “咦这么了解我。”娄月又发微信催她了,骄阳只能恋恋不舍地对他挥手,“那我先过去了啊!” 苏景俞:“……等等。” 骄阳:“???” “穿裙子走路规矩些,别一蹦一跳。”苏景俞淡淡说。 他说这话表情正经地像个家长,以致于骄阳马上就开始反思——难道她刚刚过分活泼了? 肯定是! 学长说得都对! 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骄阳说了声“知道了”就十分规矩地一路迈着文静的小步子慢慢走远了。 她身后,苏景俞身边凑来一个男生,笑嘻嘻地问:“会长,这哪个学院的学妹啊,给我介绍介绍呗?” 苏景俞慢条斯理地向他递去一枚冷眼,而后眼神回到之前骄阳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眼底的深潭依旧如平日般,水面平静,波澜不惊。 骄阳早晨没吃饭过来的,陪娄月跑完简直是又晒又累又饿,眼前一片金星乱撞,直发昏。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上了看台,去跟文静讨了点小零食,喝了些水才稍稍恢复。 上午场结束地很快。 本来么,八点多才各学院才带队入场,各个领导又长篇大论了好几番,等开始时已经接近十点了。 骄阳按照约定好的在田径场门口等,等到大胡子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握草穿成这样的居然是你们学院!?” 骄阳挑挑眉:“居然?” “你不说你经常逛贴吧么,还不知道啊?”大胡子扒拉几下手机调出一段视频,“喏,你们跳的舞被人拍下来发到贴吧了,底下评论说这莫不是去隔壁高中请的啦啦队吧,个顶个看着像未成年。” 骄阳:“……” 她一开始就说了,双马尾简直太幼|齿!可是学姐们不听啊,说既然队服都已经这么幼|齿了,那干脆幼|齿到底算了——青春啊,就是要疯狂! 苏景俞开车过来的,出发前大胡子尿遁奔去了卫生间。 骄阳拢了下自己的防晒服拉好拉链,爬上副驾坐好。 两条白嫩的腿顿时横在苏景俞的余光里,令他在目光微转注视了片刻之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缓慢敲打,看身侧的小姑娘熟门熟路翻下了遮阳板,找到那块小镜子整理起了头发。 骄阳撸下两边绑着的皮筋,上手三两下抓出个揪。 这个时候大胡子一手甩着水一手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在看到脸上写着“懵逼”二字的骄阳之后,他一愣:“握草吓我一跳!——没事你坐你坐,我坐后面。” 骄阳还保持着双手握在头顶的姿势,皮筋刚缠过一圈。 “原来你也喜欢坐前面啊?”骄阳艰难地拧着脑袋问,“我也是,坐前面睡觉舒服!——回来的时候让给你啊嘿嘿嘿!” “都一样。”大胡子摆摆手,“不就个座位么。” 这么一回头,刚刚抓好的头发看上去变得有点别扭。骄阳撤下皮筋重新抓了几下。 车里空调徐徐吹着,不一会儿就没了外头的闷热感,一身舒爽清凉。 “胡子,后座有件外套?”苏景俞淡声问。 大胡子眼神一扫,看到了:“干啥,你冷啊?” 他说着,一边把外套递到前面苏景俞的手里:“你冷就别对着吹啊,要么把温度往上——” 话没说完,大胡子哑了口。在他目瞪口呆的视线里—— 苏景俞眼神寡淡,单手把那外套一抖,抛到了陆骄阳腿上。 第十五章 骄阳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正旋过皮筋准备绑第二个扣的时候,一件男款运动外套从天而降,稳稳盖在了她的大腿上。她眨了眨眼,偏过头看看苏景俞——他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平淡表情,已经驾车开出了一段距离。 骄阳想了半天,觉得这位学长可能是怕她腿冷。 真的太贴心了!想嫁! 狗蛋兄弟和表姐已经到了火锅店。据说因为用餐高峰期位置短缺,他们俩占桌半个多小时被问了三次还没点餐,差点被当班的青年领班给请出去。 店面离学校不远,几分钟的车程。车子停稳之后骄阳忙不迭推门下了车,打声招呼说“我先进去找人!”就哒哒地往大门方向去了。 表姐和狗蛋兄弟坐的位置十分显眼,一进门往边上一扫就看见两人跟傻瓜似的大眼瞪小眼。 “当当当当!”骄阳自行配了个BGM笑嘻嘻地蹦过去。 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表姐便及其不待见地冲她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丢人?” 四下一看,才发现周围桌上有几人正看着她发笑。 这要是平时,骄阳一准能咧起嘴巴冲他们笑回去。可现在……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队服,只觉得尴尬。于是马上立正站好,矜持并乖巧地落了座。 桌面矩形,两边都是沙发椅,一边坐三人正好。 对面的狗蛋兄弟面部表情变化可谓精彩绝伦,盯着眼前这粉色小短裙的丸子头女生,小心翼翼地试探:“……太阳?” “是的就是我!”骄阳拆了碗筷,撸起袖子用湿巾擦擦手,顺便放出八颗牙齿露出标准微笑,“事先声明我不是天天这样穿啊!今天我们学校运动会,我是啦啦队来着。这是队服。” “挺好的挺好的!”李单点头如捣蒜。并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这么穿挺可爱的,真人看着也比照片亮眼。 表姐则是一脸嫌弃:“你就不能换了再来?” 骄阳满不在乎:“这不是怕让你们再多等十分钟被人赶出来嘛!再说我下午还得再换回去,多麻烦。” 大胡子从进门就不知在笑什么,总之笑得合不拢嘴:“你说你们俩,先点上吃着就是了,还非得等我们过来。” 身后跟着苏景俞,手臂上搭着刚刚那件运动外套。他脚步从容,神色淡然,从一进门就吸引了些视线。骄阳甚至能听到后面那桌有个妹子小小激动了一下,说快看快看,是个帅哥哥! “可不就是等你们一块吃饭的么,又不是单纯为了填饱肚子来的。”表姐把菜单往他那儿一推,抬抬下巴,“点单吧,这顿饭我请了,谁也别跟我抢。” 咦?骄阳转头兴冲冲地问:“真的啊,你发财啦?” 发财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这个当表妹的可以逮着她狠宰一顿啊?……骄阳陷入了幻想,并有无法自拔的趋势。 表姐叶亦舒属于第一眼美人,有那么点儿高贵冷艳的气质,举手投足间总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意思。她睨了眼不知在发什么呆的骄阳:“没别的意思,主要还是感谢一下你们对这小屁孩的照顾。” 陷入幻想的小屁孩没听到这个她不太喜欢的形容词。 其实骄阳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独立了,从高中开始基本没用爸妈操过心,凡事都是自己拿主意。当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她但凡觉得自己做法正确,就九百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脾气。 “太阳在学校这个把月都是鲸鱼在操心。”大胡子作势起身,“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跟狗蛋还吃的起这顿饭啊?” 叶亦舒“唔”了声:“那你们就当跟着沾沾光了。” “不用,她已经自己感谢过了。”苏景俞极淡地勾了唇角,把菜单推回去,“再说也没有让客人掏钱的道理。——楼上没有包间了?” “满着呢,没了。”李单应了一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大胡子不怀好意地看他一眼:“狗蛋不大对劲啊,平时不数你话多么?” 听闻这句猛地被呛了一口,李单咳得脸色通红:“瞎几……瞎说八道!” 菜单又回到自己面前,再推辞估计这顿饭就不用吃了。叶亦舒把菜单往李单那边送了送,看到他摆了摆手,索性把这页薄薄的纸摔在骄阳眼前:“你最小,你点!” 骄阳被吓了一跳,幻想瞬间碎了一地。她拉过菜单看了眼,在“那我怎么知道你们都想吃什么”的咕哝声中三下五除二点好自己想吃的,菜单往边上一递,“完毕。你们看着补充。” 然后抱起手机跟闺蜜们分享没想到苏景俞居然真的请吃火锅了云云。 其实最开始他没有正面肯定,骄阳还是有点担心他把这提议给太监了,没想到最后还真遂了她的愿。 喜滋滋地在闺蜜群把他天上地下胡夸一遍,然而却只收到了两位闺蜜一人一串省略号的回复……什么意思啊? “陆骄阳。”耳边淡淡一声。 啊,叫她名字了! 骄阳手机一扣,抬头微笑:“叫我啊?” “饭桌上少玩手机。”苏景俞坐在她对面,低声说了句。 他越来越像个大家长,只言片语里似乎总是透漏着一些提醒或道理—— “你总不能跟一个无耻的人比谁更无耻。” “医嘱。” “牙重要面子重要?” “穿裙子走路规矩些,别一蹦一跳。” “饭桌上少玩手机。” 骄阳想了想,就只有她抱着手机独自乐呵好像是不太礼貌,于是老实巴交地“喔”了声,手机塞进包包里,乖乖坐好。 苏景俞顿了顿,虚虚扫她一眼,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顺便帮我拿下衣服。” 骄阳只当他们三个男生挤在一条椅子上坐着嫌挤,于是接过衣服理了理,然后规整地放到一边去。 叶亦舒撑着下巴,眼神流转,最后在衣服和骄阳嫩生生的大腿之间扫了个来回,二话不说拎起衣服往她腿上一丢:“盖着。” 骄阳眼睛一瞪——她刚刚好不容易才叠整齐的??? 偷偷看了眼苏景俞好像也没什么反应,骄阳心安理得地任由那件外套躺在自己腿上了。 嘻嘻嘻,正好这店里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盖着还暖和! 骄阳窃喜。 一顿饭下来该吹的不该吹的牛逼都吹了一遍,大伙混了个透熟——其实人家几个本来就透熟了,这顿饭应该说是原本不太熟的骄阳和李单混了个透熟。李单他前期像是有些认生放不开,问一句答一句,好在后来熟络了些也能主动接茬。 运动会下午场两点钟开始,吃过饭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往学校去了。期间也没什么特别——学姐借了她的校卡一头扎进了校图书馆,李单则跟着胡泽在田径场内溜达。 那一队粉白站在砖红色的跑道边上,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扎眼,引得李单频频回眸观望。 胡泽坏笑:“别看了啊大兄弟,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瞎几把说。”李单否认,“我可没看太阳。我就是随便看看——这里妹子这么多。” “我也没说你看太阳啊。”胡泽一摊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单:“……” 胡泽:“是个人都看出来你对人家小朋友有意思了好吧,还在你胡子哥哥这儿装?” 李单红了脸:“真的假的,这么明显?” 胡泽:“那可不。平时数你话多,一见面屁都不放一个。” 李单:“……” 明明后半场他也紧跟上节奏了好吗! “那你觉得我还行?”李单挺起身板,任胡泽上下打量。 “还行是还行。”胡泽若有所思,“就是我忽然觉得鲸鱼有句话说得挺对。” 李单:“什么话啊?” 胡泽:“难道你见太阳第一面的时候没觉得她像未成年?” 李单:“是有点像。显小么,就跟刚上高中似的。” “所以你还下得去手啊大兄弟?——反正我是下不去手,直接当妹妹看了。”胡泽拍拍他肩膀,一脸沉痛,“你胡子哥哥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李狗蛋。” 骄阳并不知道胡泽和李单溜达去了哪里,她只知道由于中午往胃里塞的食物过多,导致下午蹦蹦跳跳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休息的时候,娄月一脸便秘相地跟她八卦:“咱们学院头牌是宋优,你看见了么?” “看见了啊。我不小心拍了张她的照片,马上就删了,然后给你来了张特写。”骄阳笑嘻嘻,“我是不是真爱?” 那天晚上大快人心的打脸事件骄阳没跟宿舍另外两人说,只在闺蜜群里哔哔了一嘴。她勾勾手指正想悄悄跟娄月抖搂一下这件事—— “嗨哟我一看她春风得意的我就来气——我跟你说我怀疑她偷用我洗面奶洗脸!开学刚买的,才一个月就见底了!”娄月愤愤道,“要命了真是,这种人是怎么活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 骄阳一愣:“这也行?我以为她顶多顺点吃的。” “可拉到吧——顶多顺点吃的。”娄月翻个白眼,“静静说她那管杨树林斩男色也像是被人用过……握草说曹操曹操到了,她怎么过来了?” 骄阳打眼一看,见一袭白裙的宋优款款而来,登上了看台正往他们这边走。期间与认识的同学打招呼,一把温柔嗓音拿捏的,跟那天和骄阳吵架的简直不是一个人。 骄阳小声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娄月:“我也是。” 骄阳:“她在看咱们俩——好像要过来这边坐?” 娄月:“怎么办?” 骄阳:“以不变应万变。” 娄月:“行。” 事实证明,宋优真的跟她们两人挤到一起坐着了。哪怕平时在宿舍里关系再不好,骄阳和娄月到底也没好意思把这份不好搬上台面,于是静静地听宋优跟旁边别班的女同学巧笑倩兮—— “宋优你穿这条裙子特别漂亮,刚刚还有几个别学院的男生来我们这边打听你呢!” “啊真的么?谢谢你啊。你也很漂亮呀!” 骄阳歪着脑袋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来了一个不服气三连问:“来打听她了?我怎么没看见?怎么没有来打听我的啊?” 娄月:“不知道。我也没看见。以及,乖乖抱着你的景俞学长吧还是,要那么多人惦记干嘛?” 骄阳了悟:“也是。” “听说你跟纪然学长交往了是不是真的呀?” “是呀,就前一阵子……” 娄月:“纪然是谁?他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怎么不知道?” 骄阳:“我刚刚正想跟你说这事……” “好羡慕你哦,纪然学长人超好的!” “哎呀这是说得哪里话。再说我也比不上我们班骄阳啊——你们还不知道吧?她男朋友可是咱们校学生会长苏景俞呢!——是吧,骄阳?” 第十六章 人在台上坐,锅从天上来。骄阳的小脑瓜嗡了一瞬,扭过脑袋盯着宋优。 不得不说,宋优的长相与身着的白裙极为相配,板着腰杆规规矩矩往这一坐,一派温婉的气质便油然而生。哪怕嘴里说的话细品起来再古怪,人家也只道她是真心实意有感而发。 啧,不去学表演真是屈才了。 “不是啊,你误会了吧亲爱的?”骄阳勾了勾唇角扬起微笑,“这样随便到处乱说可不好喔!” 骄阳觉得这句反击地漂亮,既坦荡澄清了自己跟苏景俞的关系,又暗示宋优以后别闲得没事乱嚼舌根。 殊不知对方正等她这句。 “哎呀,是我误会了么。”宋优半掩着唇一脸惊讶,旋即十分歉然地说,“那天晚上我在这遇到你和苏学长……还以为你追到人家了呢。” 骄阳:“……” 一连扇她两巴掌,这特喵就很难忍了。 骄阳小暴脾气瞬间就呲了上来,叭叭叭骂人的台词她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都组织起来了。只不过还没等发作的,先听见边上起了一阵小骚动—— “咦往这边走的那个是苏景俞吗?” “好像是——嗳,有没有人想跟他合照的,我们组团去好不好?” “我还是选择偷拍吧……” 骄阳眼神一飘,确认她们口中议论的男生的确是苏景俞之后,她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坐在看台上没动。 男神重要面子重要? 那必须是男神重要。 能被男神当场逮到她跟舍友撕逼? 那必须不能。 更何况自身属性不允许,撕着撕着她肯定又要泪流成河……那就更丢人了。 想到这里,骄阳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她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这个时候宋优有了动静。 在骄阳的瞪视中,她伸直一截看似赢弱的白皙手臂挥了挥:“景俞学长——” 苏景俞左手托着一沓运动会的成绩报告,右手不断翻阅着,准备去送给学校领导。此刻闻声顿足,看到一个白裙子别了下垂落脸颊的发,正款款向他走来。 白裙子看起来有些眼熟,苏景俞忖度的时间里,已经任她走到了自己面前。 宋优笑意盈盈地喊了声:“学长。” 苏景俞看了眼不远处的粉白身影,合上了手里的资料,微垂着眼睫淡声道:“有事?” 坐在看台上的骄阳气得厥在楼月肩膀上:“我不行了,你快帮我听听周围她们都在说什么?” 娄月竖起耳朵,平声平调机器人一样地地重复:“‘原来宋优跟苏学长这么熟啊,真是人生赢家,好羡慕。’‘苏学长一看就不好陆骄阳那口的好吧?’‘怪不得宋优说陆骄阳没追到人家。’‘我感觉宋优这种清纯型的跟苏学长那种禁欲型的比较配,陆骄阳那种类型有点过于闹腾了。’‘可是宋优已经跟纪然学长交往——’” “OK别念了。”骄阳含泪捂脸,“一会儿别拦着我我要打死那朵白莲花——我现在心好痛的感觉我的学长要被抢走了!” 娄月正想说“绝对不拦你千万别手下留情”的时候,陈芸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喊了一句:“骄阳快下来,再来一遍咱们就可以收工了!” 骄阳凄凄惨惨地应了一声:“来了。” 然后拖着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忧伤二字的身体,一路低眸垂首,简直没眼看去看不远处那两个高挑与挺拔的身影,就这么下了看台。 而这边,苏景俞终于把眼前这张脸,与那天晚上陆骄阳附在他耳边跟他说悄悄话时看到的那张对上号。他漫不经心听她说着话,冷淡懒散的眼神却从巧笑嫣然的面孔,慢腾腾地挪向场边那个垮着肩膀拖拖拉拉走路的小女孩—— “景俞学长?”宋优伸出葱白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赧然问道,“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是。”苏景俞在短暂的静默后,如是说。 讲话拖拖拉拉半天听不到重点,三分钟的长篇大论总结一下只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姑娘在问他十月七号学生会聚餐的具体时间地点。 宋优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抬眼瞧着那副俊朗的面容,有些愣怔地道歉:“抱歉那景俞学长你先——” “时间地点另行通知——这我在开会的时候说过。”苏景俞像是想到什么,唇角微勾带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你是没来,还是没听?” 骄阳打起精神随着轻快俏皮的节奏蹦完一曲之后,发现刚刚站在一起相当碍眼的两道身影已经分开各走各路了。她站在看台下,均匀着有些躁动的呼吸,接过陈芸递来的纯净水。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啦啦队可以提前走的。”陈芸碰碰她的手肘,顺嘴问了句,“嗳,你十一准备去哪里玩?” 骄阳握着瓶盖拧了拧:“就有些朋友要过来,然后打算一起吃喝玩乐一下吧。” 陈芸:“这样的话最好去市中心附近喔,名胜古迹比较多,娱乐游玩的场所也多。” 骄阳:“好像的确订了那附近的酒店来着——握草!” 这瓶水怎么回事?虽然她力气小但出门在外从来没用别人给拧过瓶盖啊?瓶脖子都快让她给拧歪了,那小盖子愣是纹丝不动。 这边专心致志搞着水瓶,耳朵一竖就听见上头的人围着宋优问东问西—— “天呐宋优你跟苏景俞关系是不是超好啊,我看到他刚刚对你笑了耶!” “啊?我没有仔细看诶……” “你们在聊什么事呀聊得这么开心?” “就是十月七号我们校学生会的要一起聚下餐嘛,我去问一下有没有定下具体时间和地点。” “听说进校学生会超难诶,宋优你好厉害呀!” “也没有啦,运气而已……” 骄阳手下力道一重——瓶脖子歪了个彻底。 陈芸哪知道其中缘由?当即“噗”地一声笑出来:“行不行啊你?之前看你不还一拧一个准的么?” 骄阳翻过被蹭得通红的手心看了眼,嘟囔了一句:“可能这瓶就是比较难拧?还有没有啊,有我换一瓶,没有就——” 想说没有就算了来着,手里的那瓶却忽然被抽走了。 骄阳迟钝地发觉身后有个高大的影子,将她在西沉的太阳里拖长的身影盖得严严实实。她慢吞吞转过身来,苏景俞已经利落地拧开了瓶盖将瓶子压在她头顶—— “喂!”骄阳有些生气地喊。 他逆光而来,夕阳的暖橙微微扫过他线条感分明的的侧脸。挺直的鼻梁之上双目微垂,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努力往上瞧着,像是怕他忽然撤手,赶快伸手去扶下来。暖意的指尖扫过他的掌心。 指尖好像蹭过什么温暖,骄阳并没有去在意。她在意的只有他为什么要对宋优笑?明明知道她们两个合不来他居然还对她的死对头笑?——他对她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的! 是以骄阳在扶下水瓶后,有点凶巴巴地瞪了苏景俞一眼。 这波气生的莫名其妙且无理取闹。 苏景俞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自己恰好看到她跟一瓶水较上了劲,就顺便过来帮她拧了下瓶盖,末了却挨了这小姑娘一瞪。 骄阳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没立场去生气,但她清了清嗓子还是有些小肚鸡肠地问:“你刚刚跟宋优聊什么啦?” “……宋优?”语气里那几分疑惑倒像是真的。 骄阳立刻就开心了,笑弯了眼睛小声哔哔:“嘻嘻嘻你居然还不知道她名字?就是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白裙子呀!” “我记得。”苏景俞点头,“之前在这见过。” “是她就是她!”骄阳如小鸡啄米,“她说你们十月七号要聚餐!真的?” 苏景俞“嗯”了一声:“这是新旧会长交替的惯例了。” 骄阳没接话,歪着脑袋出神。 苏景俞抬眸扫了眼周围,看到啦啦队的其他队员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撤退了。想提醒一句“可以离开了就回宿舍收拾下行李”的时候,却见骄阳眼眸仿若流光般晶莹透亮,不知正想什么馊主意。 片刻的默然后,他抬起手,往她光洁的脑门弹了个不痛不痒的脑瓜崩:“七点钟出发,记住了?” 骄阳捂着脑门儿“嗳”了声:“知道啦!” 送走了苏景俞,骄阳小心情上天了。蹦蹦哒哒回看台跟娄月和文静打了个招呼,背上自己小包包就要走。 谁知神队友出乎意料地给力—— 娄月一脸艳羡地看着她,凉凉道:“哎呀天呐骄阳,原来你跟苏景俞这么熟啊!” 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的骄阳:“……?” 文静:“你们刚刚都聊什么了?” 反应过来的骄阳一脸的“不值一提”:“哦就,我们几个朋友打算假期一起出去玩啊,然后他来提醒我收拾好行李等下出发不要迟到。” 余光里,宋优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而骄阳,迈着轻快的小步伐,拍拍屁股走人了。 第十七章 十月一号。 苏景俞驱车去高铁站接来最后一位参加面基的团员时,已经接近下午三点钟。外头烈日炎炎气温直逼四十度,早到的这一批人聚在酒店大堂,占据了整整三条沙发又霸占了茶几。他们坐的坐站的站,有的鼻梁上还扛着装逼专用墨镜,要不是穿得规矩有说有笑,前台小姐姐差点要胆战心惊地捧起电话拨打110。 骄阳自然跟表姐坐在一起,坐久了更是整个人软到她肩膀上,眯着眼睛有点想睡觉,打哈欠的样子像只小奶猫。 天知道表姐明明跟她一样一点多钟才放下手机睡觉,但是早八点就能掀了她的被窝喊她起床。 难道人上了年纪,睡眠就是越来越少? 在经历了一上午外加半下午的认亲,尤其是目瞪口呆了一位游戏与Q资料都是一位妙龄小姐姐,但现实却摇身一变抠脚大汉之后,骄阳对团员们的真实性别已经深深地一言难尽了。 这么干坐着等了会儿,她不由打起精神眼巴巴地往外头看了一眼——苏景俞还没回来。 “胡子等下我们上哪去?”游戏名“一个小帅哥”的女生问。 “海边啊。”大胡子扬了扬手机,“咱们不是新组了个群么,行程我都发里头了——你肯定又没好好看。” 他们住的地方离海水浴场超近,走路大约五六分钟的样子。当时说因为各人到的时间不统一,第一天也玩不到特别多的地方,索性去海边浪一波,晚上接着去吃海鲜大餐。 这也正合了好些人的意。 游戏嘛就是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他们这群人里面还正好是居住在不靠海的内陆的人偏多,自然就乐意去,还纷纷在群里晒各式各样的泳衣。 不过骄阳没带泳衣过来——她可不想把军训晒黑之后好不容易才捂回来的小白皮,今天往海水里一滚,紧接着重新晒成炭色。 还是自带泳衣效果的炭色。 想到这,她用下巴戳了戳表姐的肩膀,小声问:“你等会下海嘛?” “不下。”叶亦舒头疼地看了眼导师发来的微信,“烦得要死,真是。” 骄阳:“怎么了啊?” 叶亦舒:“叫我抓紧时间写实验报告的。” 真是出来玩也不得安宁。 骄阳幸灾乐祸:“你们导师这么有责任心的嘛?好好努力呀!我看晚上你也别参加那什么对外赛了,待在房间码字就行。” “码字就行?”叶亦舒冷笑,“你以为打打字就完事了?——要手写。” 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喊了声“鲸鱼回来了”,骄阳拧着脑袋往门口方向看了眼,发现高个男生身后跟着的其中一个笑嘻嘻的女生有那么点儿眼熟—— “那不是栀子么?” “是啊,她怎么过来了,一开始不说高三党得收心?” “那会在群里说了——没忍住想过来玩玩,晚上就回,不过夜。” “是她啊。”叶亦舒轻嗤,“我就知道她得过来。” 骄阳惊讶地看向她——这话听起来好像不是字面那么个意思。 叶亦舒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却不再做声。 “话别说一半啊我的姐!”骄阳十分有求知欲地问,“怎么了嘛好像有什么内情?” 叶亦舒顿了下,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她些什么。忖度片刻最后还是勾了勾手指,看她乖乖把耳朵递过来才低声说:“当姐姐的给你个忠告——不是说这群里能聊上天的就算是朋友,哪些人值得深交哪些人不值得深交你得分清楚。” 深奥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听得骄阳一脸茫然。反应了半天,才察觉表姐刚刚说这一串好像并没有说到她重点想听的内情上。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大家不知道说了什么,已经呼啦啦开始往外走。 太阳光炽烈地快要把人晒透,没走一会儿摸摸头发就烫得吓人。骄阳一路撑着太阳伞,晃晃悠悠地跟在三五成群的队伍后头——毕竟人家都是老相识了,而她这个新人除了表姐和苏景俞大胡子,和谁都是泛泛之交,多少有些说不上话。 不过正好,天气这么热,骄阳也不爱三百六十度撒网捕捉尬聊对象。走着走着,她很快就发现狗蛋兄弟跟她一起落了单。 狗蛋兄弟身高比苏景俞差了点,但骄阳也是得昂着脑袋看的。她小太阳伞一歪,瞅了一眼。 要说这堆人里她最熟的,除了那三个以外,也就李单了。别看这家伙平时在群里说话没个把门的,现实其实还挺羞涩。骄阳十分理解这种前后反差感,毕竟她表姐跟他恰恰相反——平日里话也不算少,一到游戏里就高冷地像个不会打字的文盲。 她把伞换了个肩头扛,“嗳”了一声:“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 记得他在群里混得挺风生水起的啊? “这不怕你掉队么——听叶子姐说你是个路痴。”李单看了眼这扛着伞歪着脑袋看他的小姑娘,忍了忍,总算忍住想傻笑的冲动。 胡子说了,别盯着人小姑娘的时候就光知道咧嘴傻笑,实打实像个变态。 骄阳有点小不服气:“你这是小看我!虽然我分不大清东西南北,但是好歹会用手机地图。” “等会到了海滩,会用手机地图也没用啊。”李丹失笑,“总不见得你把鲸鱼名字打上,就能给你定位出他的具体站在哪朵浪花前头来。” ……好像也是这个理。 十一么,游客多到放眼一看海滩黑压压一片全是攒动的人头,光膀子露大腿你来我往,抱着游泳圈跟下饺子一样往海水里冲。 往前看了眼队伍还在视线可及范围内,骄阳想到什么:“我问你件事噢?——群里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啊?” 李单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比如和栀子有关的?”见他神情疑惑,骄阳解释说,“刚刚她来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议论她来着,就有点好奇。” “和她有关的……也没什么啊,就是她好像有点迷恋鲸鱼。”李单想了想,如是说。 骄阳拖长音“哦”了声不说话了,心道怪不得表姐刚刚说了句“我就知道她得过来。”。 迷恋? 这么一想上次迎新晚会她好像也挺疯狂的,不仅装病请假,而且苏景俞刚上台的时候,她那叫声尖锐到让骄阳怀疑人生。 前方,苏景俞在耳边一片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中扫了眼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直至最后,他脚步忽然顿了下。 大胡子不明所以:“咋了?” 对旁边“鲸鱼鲸鱼”不停喊他的小朋友说了声“稍等”,苏景俞微皱起眉:“没见陆骄阳?” 从头到尾扫了一圈——她表姐叶亦舒倒是悠哉悠哉混在队伍里说笑了,就是没见着那走起路来轻快俏皮笑容灿若桃花的女孩子。 “她你就不用管了。”大胡子一挥手,“狗蛋跟着呢!——就让人家这对小年轻独处会儿吧。” 苏景俞侧眸:“李单?” 大胡子:“啊。不是,狗蛋对太阳有点儿意思,这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苏景俞沉默了下:“……没看出来。” “……哦那你现在知道了。”大胡子用肩膀不轻不重撞了下他的,“对了,狗蛋拜托咱们这几天多给他制造点儿独处的机会,这个我不大在行,交给你了啊?” 苏景俞瞥他一眼,好像在说:难道我在行? 身后有人在喊:“鲸鱼胡子,要不我们就在这边?” “就这儿吧就这儿吧,其实到哪儿人都一样多。” “赶紧的太阳伞搞起来帐篷搭起来,我都迫不及待要换泳衣下海踏一波浪了!” “你还用踏浪?已经够浪了好吧!” “不会游泳的心里有点数啊,要么就别下海了要么抱紧游泳圈!”大胡子操心地回头嘱咐了一通,又凑过来跟苏景俞商量,“这几天不你管事呢吗,多吩咐他们俩跑跑腿就是了!” “他们俩……”苏景俞看起来有点犹豫。 但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犹豫,原地忖度了片刻:“李单B市的吧?陆骄阳Z市。” 大胡子:“?” 苏景俞:“隔得有点儿远?” 大胡子:“???” 苏景俞:“女孩子远嫁……不太好。” 大胡子:“……” 真他妈服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爹!”大胡子倍感无语,“俩人成不成还不一定呢,你这直接给人往结婚上扯了。” 想了想,又觉得有点儿乐呵:“你说你咋没直接关心一下以后他们俩儿子别真起名叫李狗蛋呢?” “……行吧。”苏景俞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第十八章 骄阳和李单赶到大部队根据地时,旁人早就套上泳衣下海去了。她把太阳伞收起,“哎哟”一声松口气,枕着表姐大腿就地躺了下来。 舒坦。 眼前是正红色巨大的遮阳伞,映衬地表姐红光满面。身下是一块蓝格子野餐布,够大,这样躺着能垫到她膝盖窝,也不至于待会起来的时候沾一屁股沙。头顶方向凌乱地撒了堆小零食,骄阳看也不看地伸手摸了一下。 遮阳伞下除了她,就表姐和苏景俞两个人,并排坐着,好像正讨论什么事。她心不在焉摸索着零食,一面从包包里摸出手机,一面听了一耳朵学界高端人士的对话—— 表姐:“她想留下过夜,家里同意了?” 苏景俞:“不知道她家里什么态度。” 本以为两个学霸聚一块是在讨论学术问题,没想到不是。这个时候,她手指触到了什么硬梆梆的东西,抓来一看,是一小袋夹心饼干。 天哟,夹心饼干!骄阳眼一瞪——这大热天的又热又渴,谁还吃这干巴巴的东西。 难道就没有什么,果冻之类的? 表姐:“别了,吃完饭就送回去吧。” 苏景俞:“怎么?” 表姐:“一个高三生……” 苏景俞:“陆骄阳也才刚上大一。” 骄阳手一顿,脑袋往上拱了拱,倒着脑袋看人:“我上大一,有什么问题?” “你要躺就好好躺,”叶亦舒立即皱起眉,一巴掌落在她头顶,不重不轻,“别给我动来动去!” “哦……”说的好好的干嘛打人。 又听了半天才听懂,原来是方栀那个小丫头说想留下过夜,等明天和大家一起爬完山再回家。苏景俞问她在外面过夜有没有征得父母同意,然后她就支吾了…… 针对这个问题,苏、叶双方展开了并不激烈的辩论—— 表姐的意思是,方栀还是个高中生,晚上就别在外头过夜了,更别提还是和一群网友。而苏景俞的意思是,如果她征得父母同意,那么住一晚也没什么不可以。 骄阳摸摸索索,手指好像是蹭到了什么东西。一边划拉着手机刷团群里那几百条聊天记录看热闹,一边要抓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冷不丁又被表姐一巴掌拍在手背。 “啪”地一声,清晰可闻。 骄阳觉得这音效快赶上电视剧里女二故意扇女一巴掌那效果了,当即委屈地嗷了一嗓:“哇你干什么!” 猛地缩回手抱着吹吹,然后亲眼目睹了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 苏景俞不甚在意地收了收撑在身侧的手指:“多大事,下手这么重。” 叶亦舒朝他笑了下,紧接着伸手揪住了骄阳的耳朵:“你给我起来坐好。” 不太懂表姐这波怒气值从哪儿来,但骄阳好歹也是会看脸色的人,嘟囔着“知道啦我起来就是”,然后乖乖地抱着手机坐起来。 “其实我觉得吧,要不还是听我表姐的。”骄阳说。 苏景俞目光转而向她,就连叶亦舒也跟着挑了挑眉。 骄阳露出个古怪表情,就像是当年做的亏心事如今忽然被揭发一样底气不足地哼哼道:“毕竟当年我第一次在KTV通宵的时候,是骗我老爸说在我好闺蜜家写作业写得太晚就顺便住下了。” 言外之意,就算方栀真征得了父母同意,那也有可能是扯了谎。 苏景俞表情有瞬间的凝固。 叶亦舒沉默了下:“……当年是哪一年?” 骄阳:“……高三。” 也就是去年,好像也是十月几号,然后他们一群玩得比较好的朋友相约撸串然后KTV。高中生嘛,这这么两天假期能玩到哪儿去,无非就是吃饭唱歌谈理想。 “可以啊陆骄阳,KTV通宵。”叶亦舒语气闲凉。 骄阳弱弱解释道:“又没发生什么事……就是我吹了一宿的冷气,第二天感冒了,大夏天的……” 叶亦舒瞪视:“那是你活该!” 骄阳:“……” 可是谁还没个疯狂的时候嘛!等那股疯狂劲儿过了,就比如现在——啧,多好一小姑娘,每次回老家大街小巷尽是夸她漂亮又懂事的,别家羡慕都羡慕不来。 还不知道好好宝贝着她! 骄阳忽然就觉得有点气! 睡得晚起得早,她没坐多久就昏昏欲睡,身子一歪,挂在表姐肩膀上没有一分钟,呼吸就变得沉稳冗长—— 叶亦舒侧眸看了眼,极小声地说了声:“猪。”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刚刚摸着人家手了都不自知。闭上眼一分钟就能秒睡,活这么大还没被绑架可真不知道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 叶亦舒轻叹,转头看向好友:“她是不是特难搞定?” “……还好。”苏景俞想了想,做出总结,“给点吃的就能糊弄。” 像那次说给她买了蛋糕,她吃没几口就眉开眼笑了。他当时坐在她对面就在想,这小姑娘未免也太好哄了一点,别哪一天被人卖了,还巴巴地帮人数钱。 于是就想着只要有空,凡事还是多照顾着点。 叶亦舒正要吐槽,听着远远有人喊了声:“鲸鱼!叶子姐!” 迎着光眯起眼睛细细去看,是方栀。 方栀一身嫩粉色的泳衣,蹦蹦哒哒地向他们两个跑来,到跟前时撑着膝盖喘了口气:“走嘛,大家一起去那边合照!” 她遥遥一指,叶亦舒便看到他们一群人正向这边疯狂招手,看样子是想来个集体照。 “这儿还睡着一个——刚睡着的,不好喊。”叶亦舒冲骄阳的方向点点下巴,“要么你们先照,合照放最后,等会我再叫醒她。” 方栀却不是很满意:“可是我也想和你和鲸鱼合照啊?——把太阳单独留在这边应该没问题吧,咱们这两把遮阳伞这么显眼,多注意点不会出事的。” 也亏她说的出来。叶亦舒简直要笑了:“人来人往的,把一睡着的小姑娘单独留这儿,是你你乐意?”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群密度大了指不定出几个变态。 方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话有不妥,抿了抿唇,没反驳。她小心地看了眼苏景俞,眼神飞快地收回来,讷讷说了句:“对不起啊叶子姐,刚刚我说话没过脑子。” 苏景俞看了眼正熟睡的小姑娘,她似乎并没有被这几乎近在耳边的小争执吵醒,依旧睡得格外深沉。 “你们两个先去?”他忽然说,“等会换我,有人照看着,安全些。” 是个不错的办法。 叶亦舒点头:“也行。”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六点,阳光哪还有之前那样强势。太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往西斜沉而去,天边祭出由橙渐紫层叠怒放的晚霞。 海滩上的人似乎是少了些,没有之前那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密度,但依然喧闹吵嚷。 遮阳伞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了,斜照的夕阳已经贪心地将暖融融的光铺至骄阳熟睡中的侧脸,耀得她眼皮似睁未睁,微微动了一下。 骄阳觉得热,出了一身汗一样。意识迷离间听见有人喊了声“鲸鱼到你了,快过来!”的时候,她一下子睁开了眼,正好对上苏景俞垂眸探来的目光。 背光处见深潭,沉静安稳。 “睡醒了?”他胳膊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才刚半小时。” “热醒的。”骄阳撑着自己坐起来,双手扶了扶脸颊,温度烫得连自己都震惊了,发烧似的。她忙把脑袋往苏景俞那边凑了凑,语气带点莫名的兴奋,眼睛也发亮,“你看我脸是不是超红!” 苏景俞:“……”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附和地点点头:“红。” 其实她整张脸甚至整个人在遮阳伞的映衬下都红透了,谁还看得出脸本身是不是红。 “收拾一下过去拍照。”苏景俞站起身拍拍裤子,手握上遮阳伞的伞柄,“把野餐布叠一下?” 骄阳“喔”了声:“那吃的怎么办?” 苏景俞:“先都丢进帐篷里吧。” 骄阳:“好的!” 颠颠地将小零食通通丢进帐篷,骄阳先是拾起蓝格子抖了抖,旋即蹲在地上对折,对折,再对折。 跟前有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跑过,脸蛋通红,小铲子一扬,兴冲冲地喊:“妈妈你看!下沙啦!” 模样怪可爱的。 骄阳手摸着蓝格子,蹲那儿不动了。 直到苏景俞收好了遮阳伞喊了一声:“陆骄阳?” 回过头发现她直接跪坐在沙滩上了,抬着胳膊不知道在干什么。 “陆骄阳。”他又喊了声。 “等一下啊,马上就好。”骄阳稍微回了下头,眼睛通红一片。她快速地眨动眼睛,蹙起眉,末了又拿手背揉上去,“眼里进沙子了……” 都怪那个下沙的小屁孩! “别揉。”苏景俞俯身迅速拾了几瓶纯净水,期间抽空看了眼,严厉道,“陆骄阳,别揉眼睛。” “不揉难受!”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两只眼睛都进了沙,感觉还不少,坚硬而突兀,挤在一起磨着她的眼皮和眼球,又酸又疼又痒,激地她眼泪一道又一道地流。 问题是,哪怕眼泪流得这么凶,沙子依旧是没哭干净。 耳边接连“哐”“哐”几声,正要问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抵在眼皮上的手被人捉了手腕放下来,两只并在一起抓着往前扯了扯,听到苏景俞说:“手再往前伸,先洗干净。 骄阳懵懵地“哦”了声,迷瞪着眼睛,搓着手,把掌心手背乃至指缝的沙都仔细冲净。期间,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鼻腔也跟着上赶着发酸…… “直、直接冲眼睛,不行吗!”她难受极了,说话语气有些冲。 “会湿衣服。”苏景俞简短地解释,紧接着又吩咐,“手掬起来。” “???”身体上的不适直接卡顿了她的反应能力。 直到感觉有只大手把她两只手摆到一起捧着,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异物感还是很强烈,非常磨人。 骄阳吸了吸鼻子,感受到手心装满清凉之后,猛地把眼睛埋了进去。 苏景俞提醒:“轻点捏着眼皮抖两下。” “……你说的这是什么高难度动作。”骄阳糯着嗓音嘟囔,“我没有手去抖啦!” 苏景俞:“……抱歉。——手过来,换水。” …… 直到把现有的纯净水都用光,异物感才算稍稍缓解,没有最初那么强烈。 这时也终于有猪队友发现了他们这边情况不对,三三两两围观过来—— “怎么回事啊?” “迷眼睛了么,洗好没有?” “太阳,怎么样啊?” “嗨各位盆友,”骄阳一双眼被磨得筋疲力尽,朦胧不清地冲声音的方向打了个招呼,“我觉得我可能要瞎。” “抬头我看看?”苏景俞的声音冷静沉稳,近在咫尺,伸手端着她下巴抬了抬。 小巧精致的一张脸,此刻双目通红,唇微张,任他拿捏着下巴,眼泪汪汪,梨花带雨的模样。 苏景俞手上动作顿了下,轻轻扒拉着泛红的眼皮细细看了眼。 离得……很近。 骄阳不自觉屏了息。 眼前的光亮被他胸膛挡了个彻底,能感受到气息交替间他刻意放轻的,扫在自己脸颊的呼吸。而她放开呼吸的瞬间,也闻得到鼻间萦绕的,虽是浅淡但却清爽香气。 洗发水? 沐浴露? 还是洗衣液? 好想再凑近一点闻闻看噢…… 骄阳心猿意马。 “我的天眼睛红成这样……” “那边有个水龙头,去那边冲一下吧。” “不用。”苏景俞沉声道,“不用自来水,不卫生。你们收拾这里,我送她去医院。” 没等骄阳反应过来,一只温暖带些湿润的手掌便握上了她的手腕,试图撑着她站起来。 “能走?”苏景俞低声询问,“拉着我,去上面打车。” 骄阳抹了抹眼泪,双手扶上他的手臂。 脚下是细软的沙,涌进她绑带小凉鞋和脚底的间隙里,磨出了一种奇异的酥麻感。 “等,等一下。”骄阳忽然说。 苏景俞:“嗯?” “好像是绑带松了。”骄阳坐到沙滩上,解开绑带,重新缠了几圈,准备随便系个扣。 眼睛累得不行,想闭上。可闭上之后就像是有块石头硌在里面,叫人忍不住想眨,想揉,想把那石头给弄出来。 苏景俞:“不是绑带松了。” 骄阳:“啊?” 苏景俞:“是你鞋子坏了。” 视线中的身影就这样迫近,握着她的胳膊往颈后一搭,低声说:“扶好。” 骄阳刚要问一声“什么?”,就感到背后与腿弯处均探来一只手,而后—— 她整个人腾空,被苏景俞抱了起来。 第十九章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骄阳眨着眼睛说。 “正常现象,过会就好。”白大褂医生拉下口罩,扔掉手里的棉签,“你这样的病例旅游旺季我一天最多能接二十个,你是目前为止最糟糕的一个——怎么别的小孩玩沙都用手,你用的难道是眼球?” 骄阳:“……” 能怪她么?叠好了野餐布准备抖抖沙拾起来,面前那小屁孩铲子一扬,沙子直接扑了她一脸。 应该是也进到嘴巴里一些,现在咬咬牙还觉得硌得慌呢! 苏景俞取完药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眼睛通红的小姑娘正呲着牙对着空气咬来咬去,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干什么。 “行了,这不你男朋友回来了,可以走了。”医生不紧不慢地回到办公桌前坐好,从胸口的口袋里抽了支签字笔开始龙飞凤舞,头也不抬地说,“眼药水一天三次,一次两滴。记得至少今天别玩手机电脑,能睡多早就睡多早。” 这可要了骄阳的命,巴巴地往桌侧凳子上一坐:“玩一小会也不行嘛?我晚上不玩会手机睡不着觉。” ……这种情况了还想着玩手机。苏景俞似是警告般曲起手指弹她脑袋,看到她笑嘻嘻地抬头望他时,微垂的眼眸中不由敛了些严肃。 那会叫她别揉眼睛也是不听,现在这样了还跟医生讨价还价,真不知道她脑袋里装的什么东西……看来刚刚那些眼泪和那四五瓶矿泉水一样,白流了——这丫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代表。 “行啊。”却听医生眼睛眨也不眨地说。 骄阳乐滋滋地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就见医生抬眸扫了她一眼,弯起唇角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不怕瞎就行。” 骄阳:“……” 出了医院大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边霓虹接连亮起,隐隐约约能嗅到空气中飘然而来的烤食香气。 征求了大伙的意见,海鲜大餐订了露天的位置,两桌。骄阳和苏景俞到的时候,两个桌的伙计们喝啤酒喝得正嗨。临时添了两个座位,入座之后,她左边是苏景俞右边是李单。视线顺着两桌扫了一圈,才发现基本都是男女交叉了坐的。 骄阳有点不满意。她本来还想抱表姐的大腿卖卖惨,来满足一下自己偶尔的戏精上身。 李单挨过身子关心道:“太阳,你眼睛没事了?” “没多大事,现在好了。”骄阳笑眯眯地摆摆手。 就是眼皮累得慌,像是刚用它做了举重运动一样,总想闭上歇会儿,但又不困。 苏景俞是团长,也是整个团的灵魂人物。他一上桌不免要被起哄说几句话,于是也就端起酒杯顺水推舟,发表了一下自己的领导感言。 骄阳用力眨了下眼,在听到他说“虽然团成立两年半大小摩擦一直不断……”的时候,没忍住抻过脑袋跟李单八卦起来:“都有什么大小摩擦啊?” “其实封团之后基本没什么摩擦了。”李单解释说,“就之前么,尤其是团刚成立的第一年,新人旧人进进出出,难免会有些看不对眼的掐起架来。” 骄阳疑惑:“封团?” 李单:“就是不再接收新人的意思。” 骄阳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尖:“那我呢?” 李单笑了:“你不是有叶子么,这么强势的后门该走走啊——叶子可是跟鲸鱼胡子还有叫叫一样,是当初一起创立舞团的人呢……” 啊,说起“叫爸爸”,骄阳还真觉得惊艳。 本来觉得他年龄应该是很小,或者还没成家,才整天让人叫他爸爸找成就感。结果他居然是一家上市公司CEO,精英型男,据说女儿已经六岁…… 所谓世事难料。 “你吃这个啊,太阳。”李单夹了个扇贝放到骄阳面前的碟子里,“明目的,对眼睛好。” 被人这么关切地问长问短外加夹菜,骄阳有些局促:“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别客气。”李单又冲她笑,“有些菜隔得远,你要是够不到就跟我说,我帮你夹。” 骄阳应了一声,啃完了扇贝,又自顾自地剥虾吃。 说实在的,她对海鲜不怎么感冒,最常吃的也就虾蟹,于是一晚上也就主要对准了这两样埋头苦干。狗蛋兄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一顿饭有一半的时间在问她喜不喜欢吃这个,喜不喜欢吃那个,搞得她心里直发毛。 骄阳挠了挠小腿肚,也不知道是第几遍说:“我自己夹就好,我够的到。” 话落音,听到苏景俞左边,方栀小朋友小声对他说了句:“鲸鱼你能帮我拿个螃蟹么?我够不着。” 然后就看到苏景俞依言站起来,往前倾身捞了两个螃蟹过来。 ……照顾得真周到。骄阳不动声色地挠着腿,面无表情吐出刚刚走神没剥干净的虾皮,觉得自己可能是吃得太撑,现在嚼啥都倒牙。 “嗳,说你呢叫叫,别喝大了啊,待会还有比赛!”大胡子在另一桌,脑袋一转又冲着骄阳这桌喊,“还有叶子鲸鱼狗蛋阿逃!技术组的都给我有点数听见没,待会比赛谁掉P谁在群里发三位数以上的红包!” “我们都没喝大。”叫阿逃的女生说,“我看是你喝大了吧胡子?你一喝大了嗓门儿就跟放炮似的,上一次面基就这样儿。” “放屁!”大胡子看似要恼,话锋一转却装了个娘娘腔,捏起嗓子,“人家这样说话,还跟放炮似的么?” 一阵欢声笑语。 骄阳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可是报名了比赛的人,待会肯定要对着电脑一顿噼里啪啦的,可医生又说今天不能玩电脑,怎么办? 想到这儿不由眯了眯眼。 这么一想眼睛好像也不是那么累了! 怎么办? 嘻嘻嘻嘻偷玩呗! “那个,我说两句啊。”方栀忽然端着杯子站起来。 她另一边的男生立刻清了清嗓子:“来来来肃静了啊,下面由咱们团老幺发表讲话!大家鼓掌——” “不用不用。”见这么多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还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方栀连忙摆摆手,“其实我就是想感谢一下入团以来大家对我的照顾。然后因为明年要高考嘛,这次假期结束我可能就没那么多时间上网了……但是你们不能忘了我啊!明年夏天,我们再约!”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桌人纷纷举杯了,骄阳也没落下。云淡风轻地干了这杯过后,将将弯下腰准备拿起放在桌腿处的啤酒瓶时,方栀已经举着酒杯面向她了。 骄阳动作不自觉顿了下,内心一片茫然—— 干啥? 为啥看她? “太阳,这杯敬你。”方栀落落大方道,“谢谢你上次带我去看迎新晚会,也谢谢你后来送我回家。” 苏景俞闻言微微皱眉:“迎新晚会?” “鲸鱼你还不知道啊?” “栀子把你节目录成视频发到群文件啦!” “从那以后我算是知道吊丝跟男神的差别了——那简直是隔着一道天堑!” “一道?你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百道并排差不多。” “我看是。” “嗳,都过去多久的事了还提它干嘛。”骄阳没料到她要说这事,被当众感谢了一下还挺不好意思,当即给自己满上酒。 “我跟我妈妈说是你送我回来的时候,我妈妈还夸你懂事呢!”方栀说。 骄阳笑开了花:“哎哟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就顺便的事嘛。” 当时也没想其他,就是觉得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独自打车绕半个A市回家,不太|安全。 苏景俞却忽然抬眸向她,问道:“你一人送的?” “啊?”骄阳反应过来,“不是,和我舍友一起。” 她怎么敢一个人去送。如果她一个人去送了,那恐怕不太|安全的,会变成独自打车绕半个A市回学校的她了。 毕竟她一上车,犯困。 全体吃得差不多,浩浩荡荡去了附近的网吧。 苏景俞和方栀起了点小争执,僵在门口不上不下。其他人只能陆陆续续先往里头走。 “开始一哭二闹了。”叶亦舒双臂横在胸前,凉凉道,“怎么也不动脑子想想,她那身份证一摸出来,人家能让她进?” “你干嘛对她敌意这么强烈。”骄阳就很奇怪,“我觉得她还好吧,很懂礼貌啊,刚刚还特意谢我上次送她回家。” “……精神境界不同我解释了你也听不懂。”叶亦舒睨她,“眼睛怎么样?” 骄阳挺直身板:“没事了啊!” 叶亦舒最后看了眼那两人的方向:“走了,进去。” 骄阳应得麻溜:“好啊!” 苏景俞被面前的小女孩闹得头疼。 红着眼眶叭叭叭罗列了一大串理由,第一条说我都跟我爸妈说好了,你为什么要突然送我回去?第二条说明天回家之后就得全力备战高考了,我就想抓住最后的时间跟大家放肆一下,为什么不行?第三条委屈巴巴地开始撒娇,捉了他手腕摇摇晃晃,说鲸鱼你就让我留下吧好不好? 声声质问。 苏景俞说:“你先别哭。” 然后小女孩眼泪哗地一下掉了出来,噎得他半晌无话。 海边的夜晚,风有些大。 苏景俞无奈地抖出自己手腕之后,条理清晰道:“第一,酒店房满,你留下没有地方住;第二,明年夏天我们还会再——” 他眼角余光里,有个身影哒哒地迈进了网吧的大门。 正在说的话一顿,下意识就喊了声:“陆骄阳。” 那身影僵住。 片刻,好像是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又开始往里挪。 苏景俞眼底的温度一下子抽空,冷着声音说:“陆骄阳,你给我过来。” 第二十章 这场景,就像是两个做错事的妹妹乖乖站在哥哥面前接受批评教育。 骄阳忍不住先行自我抢救:“其实我就是进去看看,我不玩!” 她脑袋一抬,一脸真诚,而脑袋里想的却是——这位大哥莫不是脸颊上长眼了?明明前一秒还低头跟方栀说着话,后一秒她转身踏进网吧,就听见他准确且及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苏景俞冷声说:“看和玩最大的区别在于,看不需要用手,玩需要。” 而最大的共同点在于看和玩都需要用眼。 ……偷渡失败! 骄阳叹了口气,老实巴交地认错说:“那算了嘛,不看了。” 估计等晚上还会把这事抖搂给表姐,然后让她监督着自己晚上不能玩手机。 一想到躺进被窝不能微博贴吧空间朋友圈挨个点赞吃瓜,骄阳就觉得特别憋屈。 憋屈得眉毛纠成八字,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一眼,企图以此博得同情,获得赦免。 苏景俞不为所动:“原地站着,我去取车。” 骄阳:“……” 得。 苏景俞一走,骄阳没等长吁短叹上,身边的方栀没憋住先哭了起来。她往地上一顿,眼泪一抹,抽抽搭搭。骄阳被这情绪渲染,也跟着委屈到不行,转身去网吧前台要来点纸巾。 “这有什么好哭的呀……”骄阳陪她一同蹲着,拍拍她的后背,“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明年不是还聚嘛?到时候你就可以——” “说,得好听!”方栀拿纸巾狠狠地抹了下眼泪,抽噎道,“你跟他,在,在一个学,校!当然可,以天天看,看到他了!” “嗳?”骄阳觉得她对大学校园可能有什么误会,“见不到的好吗小盆友?这跟高中可不一样呀,课间操啦体育课啦,还有上学放学都可以偶遇自己喜欢的男生。大学就不一样了,学校这么大,校园偶遇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一!除非你跟他同班,那还只有上课的时候能遇见。” 嗯,这数据来自于她的个人评估。 方栀眨巴着一双泪眼不说话了,但过了刚刚那股劲儿,情绪总算是慢慢地稳定下来。 骄阳也收回手,蹲在那儿默默地想——这小盆友啥时候站起来?她腿有点麻了,能不能先站起来?唉,年轻就是好啊,蹲这么长时间,人家小盆友居然不会腿麻。 “太阳,我真羡慕你。”方栀情绪低落道,“鲸鱼上大四,你刚好上大一。不像我,我明年上大一了,就算能考上A大,他也毕业了。” 骄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忽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干嘛,安慰情敌? “其实我本来是想明天他送我回家的时候,跟他表下白的。”方栀没有发现身旁人表情的僵硬,兀自说道,“因为不得到一个答案,就觉得自己难以安下心来应付接下来的考试和学习……” 骄阳彻底哑口无言了。 总不能指着人家鼻子说你不许喜欢我喜欢的人,但宽慰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好在这时,苏景俞过来了。 后座很不舒服。这是骄阳一路半睡半醒间唯一的感受。她努力想给自己的脑袋找个舒适的位置,可无论什么摆放,最后总免不了身子一歪整个人摔在座面上。 也慢腾腾地爬起来过几次,最后败给了自己,侧躺着睡了个昏天黑地。 放飞意识的最后一秒,她还在迷迷糊糊地想——她是照顾方栀情绪才没争副驾的,不然怎么也得扯个理由坐到前头去。毕竟前头的椅背能调,睡更舒服。 她一直致力于坐车只坐副驾来着,以致于各大品牌各种型号的车,只要她一伸手就能准确无误地调整出自己想要倾斜度。 苏景俞看了眼后视镜,眼神原路返回,正视前方。 车子行驶过两个路口,最后在路边稍停。 “到了。”苏景俞说。 他见副驾上的小女孩赌气似的窝着没动,不由催促道:“不早了,回家吧。” “是不是等我高中毕业上了大学,你就不管我这么多了!”方栀气鼓鼓地说。 声音在沉静的夜色与车内显得有些突兀。苏景俞顿了顿,车门打开,侧眸说道:“下车说。”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我爸妈的!”方栀似乎找到了情绪宣泄口,刚刚放开了嗓子,现在甩上车门后更加来劲,“你都不知道我跟他们说了多久,现在我突然回去了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啊!还有,他们都同意了你干嘛非要我回来?管我那么多干嘛!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苏景俞一时无言。 方栀又开始啪啦啪啦地掉眼泪,看起来比陆骄阳沙子迷着眼睛那会儿哭得还凶。 苏景俞说:“回家还要什么解释。” 方栀抹了把眼泪:“都说好了今天晚上不回家的!” 苏景俞问:“你怎么说的?” 问及此,方栀忽然哑了火。 骄阳伏低身体巴在窗沿向外观望,一看方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就知道她八成是和自己当年一样,跟家里扯了谎。 就说么,这年头能大手一挥放自家高中生出去过夜的家长,实在少。就是扯谎成功,也得提前给闺蜜们通好气,别等家长电话打过来被问得不明所以。 外头说话声有点小,尽被路上车辆驶过的呼啸给盖了去。 骄阳不禁把耳朵往车窗上贴了贴。 其实方栀嚷嚷第一声的时候,就把她惊醒了。这一路前半段睡得不安稳,总摔,后半段安稳了,还是习惯性地觉得自己过会儿要摔。有这么个意识,睡得不像那年除夕一样沉。 苏景俞说:“并不是管你,懂吗?你既然来了,我就得对你的安全负责。” “那还有那么多女生,你怎么不对她们的安全负责!”方栀不服气道,“就像太阳,你来送我你都带着她。她只比我大一岁,就差这一岁你就不肯带我玩?” “我带她是因为她的眼睛不能看电脑。”苏景俞沉默了下,“至少她可以保证不是瞒着父母跑出来的,你呢?” 方栀跺脚:“我也不是!我跟他们商量过的!” 这是什么脾气,完全不讲道理。话说到这份上,车也开到了这里,难道对他回心转意抱有一丝希望? 苏景俞闭了闭眼:“你回家吧。我耐心有限。” 方栀蓦地被他噎地不敢说话了,但依旧在原地踌躇,没有要走的意思。 骄阳隔着车门,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正琢磨着要不要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下车打个招呼给两人个台阶下的时候,表姐打来了电话—— “干嘛啊?”骄阳压低声音。 叶亦舒沉默三秒,原本要问的“没睡?”硬生生变成了:“……你做贼?” 骄阳一面巴着车窗沿一面向她汇报:“我跟你说这两个人刚刚差点吵起来,现在情况看起来不是很乐观。” “你等会。”叶亦舒说。紧接着她夹杂着别人说话声的背景音,慢慢变得安静,“说吧——别告诉我那小孩跟苏景俞表白了。” 骄阳观察:“……好像有这个趋势。” 那边笑了一下:“那还挺有意思——你居然能坐得住?” 要说坐得住……其实是坐不住的。有点焦躁。但又下意识觉得就算方栀真表白了,苏景俞也不一定能答应。不是说嘛,女孩子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我看她哭得有点可怜才忍着没冲……等下。”骄阳正经道,“我为什么不能坐得住?” 叶亦舒说:“要不你先解释下之前为什么偷拍人家,后来还主动打电话请人家吃饭?” 骄阳理直气壮:“偷拍他是因为他长得帅啊!请他吃饭还不是为了跟我那个舍友拼一把!” 然而运动会那天还是被宋优踩了一脚。 嗨呀,就很气! “方栀那小孩,心思挺深。”叶亦舒淡淡说,“今年五月份我朋友因为她退游,对她,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骄阳吓了一跳:“什么事啊?” “想听?想听晚上我慢慢给你讲。”叶亦舒那边又重新有了杂音,“完事快回来。挂了。” 骄阳眯起眼睛看了眼手机,然后摸索着塞进包里。再抬起头来观察车外两人的动向时,直接把她给吓懵了—— 握草! 握草握草! 怎么个情况就抱在一起了??? 手无处安放,挠得驾驶座椅背“嗤啦”作响。骄阳怒气值读条不断上涨,手指刚搭上去准备推开车门的时候,看到苏景俞近乎强迫地摘掉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把方栀往小区大门方向拎了两步,然后转身折回。 ……读条回落。 骄阳赶紧往座上一歪,装睡。 车门很快就被拉开,同时响起的,还有方栀尖锐的喊声:“鲸鱼!你回来!” 苏景俞并没有理会,上车关门掉头扬尘而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骄阳僵硬地躺在后座,不觉间握了一掌心的冷汗。她悄悄地睁开眼睛,从这个角度刚好能见到苏景俞扶在方向盘的修长手指,和神情有些紧绷的侧脸……车子忽然靠路边停了下来,骄阳赶紧闭上眼睛。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紧张地心脏快要跳出来。 沉默了许久。 “陆骄阳,坐到前面来。”苏景俞忽然说。 骄阳吓了一跳。 她没动。 片刻之后又听他说:“我知道你醒着。” 骄阳:“……” 这特喵就很尴尬了。 于是赶紧爬起来灰溜溜地钻到了副驾,调了下座位。 重新上路之后,气氛莫名地有些凝重。 骄阳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苏景俞说:“你接电话的时候,手机有光。” 咦?本来以为他表情这么冷淡是因为心情不好,但语气听起来又跟平常一样。 “哦就是我表姐催咱们快点回去。”看着他好像没什么事,骄阳也放宽了心开始罗里吧嗦,“那我不能玩电脑等会怎么参加比赛呀,亏我还特意报了那么多模式想摸个鱼……听说每场第一名有奖励的是嘛?” “有红包。”苏景俞压下速度,稳稳刹在红灯前,侧眸看她一眼,“不困了? ” “刚刚不困。”骄阳感受了一下,“现在好像有点。如果等会我跟你说着说着话忽然没音,那就是我睡着了……” 她翻个身侧坐,人面向驾驶座,“嗳”了声:“刚刚……怎么回事啊?” 好奇心简直要挠死她了。 挂个电话把手机塞包里的功夫,仿佛错过了今晚最精彩的片段。 苏景俞却答非所问。他说:“你睡吧。” 骄阳:“……” 有这么一种错觉——总觉得苏景俞对她是有点特别的,但到头来发现并不是。 就像他对她说的这句“你睡吧。”,和对方栀说的那句“你回家吧。我耐心有限。”,听在骄阳耳朵里,可以划上等于号。 就像他肯抱起她送去医院,和送方栀回家,看在骄阳眼里,也可以划上等号。 其实他在一定限度内,对谁都保持着同样程度的好,或者说是礼貌。而在欢欣鼓舞过后,骄阳发现,他依旧宛如高高在上的王,她伸手触不及,踮脚也摸不到。 ……沉沉睡去。 苏景俞微敛的眉终于松开,又一次停在红灯前。身边的小姑娘睡得很安稳,蜷在座椅上把自己抱成一团。 温度好像是有些低。 他用指背试探了一下她手臂上的温度,旋即将车内的空调关掉,降下些许车窗。 晚风夹杂着大海的咸涩味道涌了进来。 小姑娘在睡梦里轻微的“嗯”了一声,像是什么小动物无意间发出的嘤咛。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小腿,嫩白的皮肤上赫然呈现出杂乱发红的四指抓痕。 红灯还剩七秒,苏景俞借着灯光细细看去——那两条如玉雕琢的小腿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蚊子叮出了不少泛红的木疙瘩。 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惹人心疼。 第二十一章 被喊起来时已经到了网吧门口,骄阳睁开眼睛呆呆地反应了几秒钟,才“喔”了声准备推门下车。 “等一下。”苏景俞喊住她。 骄阳就这么保持着伸出一条腿还没落地的姿势拧回脑袋,看着他打开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从里面取出一支小巧的软管药膏。 苏景俞将药膏递过去:“被蚊子叮的地方,涂一下。” 是一支芦荟胶,看起来挺新的,像还没用过。 这不说还好,一说骄阳就觉得自己腿上跟爬了蚂蚁似的,当即抓过来然后踏踏实实踩到地面,翘起小腿左右看了眼。 “吃饭的地方蚊子太多了!”她咕哝着,“我刚好又比较招蚊子咬,每年夏天都这样。” 然后又欢喜地笑弯了眼睛,晃晃手里的东西:“谢谢啦!” 一起进到网吧里头,一打眼便见大胡子扬手打了声招呼:“这儿!” 他絮絮叨叨地过来接了一下:“怎么这么晚才来?哥几个都等着急了……坐这儿!专门给你留的位置。” “团外报名的人都到了?”苏景俞问。 大胡子点头:“到了,见还没开始说先出去热热手,待会刷几个喇叭喊回来就行。” “那准备一下吧,我上麦。”苏景俞拉开椅子,入座。 骄阳本想溜到一边去偷偷开台电脑,没成想才刚溜过苏景俞身后,便听他幽幽说道:“陆骄阳,坐我旁边。” 骄阳:“……” 这不仅是脸颊上长眼了,后脑勺也长了吧? 于是垂头丧气地窝进椅子里不说话了。 闭嘴没坚持住一分钟,开始嘟囔:“不让我玩,还让我进来……我还不如去你车上睡一觉。” 苏景俞没吭声。 骄阳哼哼:“哎呀我好无聊的!” 苏景俞直视屏幕,还是没吭声。 骄阳:“……” 算了。 她两腿搭到扶手上,掀开芦荟胶的盖子往手指上挤了一坨,摁准了腿上的疙瘩涂涂抹抹。发痒处一片镇静清凉,说不出的舒服。 吭哧吭哧抹完大大小小六七个地儿,没事做了。 骄阳漫不经心晃荡着腿,想伸手去包里摸出手机,想了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犯案这也太放肆,于是老老实实不再动了。 苏景俞的侧脸很好看,鼻梁秀挺,下颌骨线条介于坚硬与柔软之间,向上收至耳垂,优美地恰到好处。骄阳眯起眼,觉得就这么盯着他看一晚上好像也不赖。 “听得到?”他戴上耳机试了下音,“听得到两分钟后开始技术组第一场团队赛。” 团队赛,也就是三V三的团队模式,共分四个小节。前三小节每节每队出一人对打节奏,分数占大头,另外两人跟对面对打传统,分数占小头。这三节每赢一节得一分。最后一小节,三人集体对打传统,得分高的一方获胜。这一节赢了的得两分。 大胡子在另一边摩拳擦掌:“来吧小崽子们,看你胡子爷爷我如何把你们按在地上摩擦!” 阿逃取笑他:“谁掉P谁发三位数以上红包的,胡子你可别忘了。” 大胡子眼睛一瞪:“记着呢!——这话是对你们这些刚刚喝酒没数的人说的,我发挥那是千年不变的稳定,还会掉P?” 叶亦舒脖颈上挂着耳机,淡声淡语:“我就坐等你打脸。” 大胡子:“你别乌鸦嘴!” “时光团对外公开团队赛第一场,念到ID的人下树准备。”苏景俞对照着手机念出一串ID,“结束后请各位保存录像,上传到比赛群内进行核查。” 骄阳窝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苏景俞不断上下起合的双唇出神,脑洞好悬没开到爪哇国去。 念及时间问题,团队赛技术组和非技术组各三场,其他模式投票出了三种,也是技术组与非技术组各三场。这一波下来,估计得一个小时。 骄阳试图扒拉住苏景俞座位的扶手将自己向他的电脑拉近些距离,奈何手短,加上姿势不便,没够着。只能放弃,末了不死心地问了句:“现在什么情况了啊?” 苏景俞摘下耳机放到一旁,目不斜视:“丢了一分——胡子刚刚掉P了,小分没追上对面。” 骄阳“噗”地笑出声:“这么说我有红包抢了喂!” 苏景俞:“阿逃和叶子很稳,不出意外这局能赢。” 骄阳点头:“喔!” 苏景俞“……胡子节奏掉了,白送对面一节。” 骄阳想了想:“那最后一节不掉P也行,最后三比二也能赢。” 苏景俞“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然而最后一节他又掉P了。” 骄阳:“……” 放声大笑的话是不是显得太幸灾乐祸了? 一局结束。 阿逃摘下耳机,粗着嗓子:“‘来吧小崽子们,看你胡子爷爷我如何把你们按在地上摩擦!’” 叶亦舒紧跟着阴阳怪气:“‘我发挥那是千年不变的稳定,还会掉P?’” 惹得周围一阵窃笑。 有人冒了一声:“胡子,掉了三次啊,三百块啊,准备好!” “就你话多!”大胡子恨恨道,“我这先让他们一局怎么了!” 苏景俞重新带上耳机,角色切换回主持人。 这么吧啦吧啦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渴。骄阳暗戳戳地想了想,七手八脚地爬下椅子,溜去前台买了二十来瓶水,分三次运送给趴在电脑前的每一位团成员。 经过表姐时被她瞅了一眼:“怎么变送水小妹了?” “又不能玩,憋得慌。”表姐旁边是李单,此时正活动着手腕准备开场。骄阳把水放到他屏幕一边,笑眯眯说了句,“加油啊!” “……一定!”他愣了一下才点头如捣蒜。 抱着最后两瓶水回到自己座位上时,一首歌约摸过去了一半。骄阳重新把腿搭到扶手上,拿瓶身碰碰苏景俞的胳膊:“喏,这个给你——我预测你不出半个小时肯定会渴。” 苏景俞眼神在纯净水和握着纯净水皎白的小手上停顿了一下:“谢谢。” “不用谢啊,反正我也没事做。”骄阳喝了口水,又问,“现在什么情况啊?” “第一节李单节奏掉了,”苏景俞拧开瓶盖没急着喝,仔细看了会儿才说,“不过后面发挥很稳定。” 说完,他才微仰头灌了两口水,并不突兀但却明显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那、那胡子呢?”骄阳别开了些目光。 记得刚刚他也在打歌来着。 “胡子这次没问题。”苏景俞拧上盖子,把水放到一边去,“还有阿逃,万年不变的稳定型选手。除非你去把她键盘线拔了,不然就算让她单手打,她也依旧能够AP。” “好厉害啊……”骄阳眼馋地往阿逃那边看了一眼,羡慕道,“我也好想成为技术手噢……” “技术手不是说成就能成的。”苏景俞说,“这期间付出的努力你想象不到。” 骄阳问:“那要什么努力嘛?” “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练习。”说着,苏景俞唇角一勾像是笑了一下,问,“你问问你自己,能坐得住?” 骄阳:“……” 那肯定坐不住。 于是老老实实地缩了缩脑袋,也没吱声。 第二局结束,休整两分钟。骄阳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拨弄指甲,听到苏景俞念第三局参赛名单时,念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她精神一振:“你也参加的啊?” 苏景俞不慌不忙地闭了麦,这才调整着耳机偏过脑袋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竟然没能立即收回来。 刚刚还无聊兮兮地问了几句赛况就自行玩手指的小姑娘,此刻眼神晶晶亮,向前倾着身,像是想往他屏幕上瞅一眼,因而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好像在争得他同意一样。 苏景俞问:“……你想看?” 骄阳点头:“想看!” 当初大张旗鼓地赞成比赛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苏景俞想了想,讲条件:“一局。” “就一局!”骄阳狂点头。 一局够了够了,总比没得看好啊! 她兴高采烈地去捞苏景俞椅子的扶手,想拉扯着自己更靠近他一点。而刚握住友方的扶手时,一只大手便探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将她连人带椅子一同往那边拖了一下。 苏景俞挺直背脊,活动了一下手指,盯着开局界面跑到一半的读条,他忽然说:“等下别说话。” 骄阳傻了三秒:“啊?” 苏景俞说:“别让我分心。” 随机的是八|九星的歌,速度自然比六七要快。苏景俞是一号位,前三节的第一节由他跟对面对打节奏。别的不说,一双好看的手敲起键盘来就跟表演似的,灵活地敲击着方向键,每次起落都带出光弧一样,从容不迫,闪亮耀眼。哪怕骄阳听不见他耳机内的音乐声,也从这接连的敲击声听出了一丝节奏感。 他的节奏模式很强,不仅没掉,P率就是没有百分之九十也有百分之八十以上。而后切到后面,后三节连续的传统模式,他居然稳稳地从头到尾一个P都没掉! 骄阳都快看痴了,先是盯着他手指不放,后来逐渐融入到比赛。 树上观战人数过百,左下角公屏不断往上翻滚着—— 【思念泛滥成灾:666666】 【瘾:这位ID“叫爸爸”的盆友,请问你还缺儿子吗?P不过10但有上进心那种。】 【柠檬不萌:苏景俞牛逼!】 【衬衫不一般:好久没见他打歌了还是这么稳?】 【淡忘:不是,苏景俞、独钓寒江雪和叫爸爸都是这游戏的老人了吧?当年就是技术手啊,你们难道不知道?】 【苏格拉底:我他妈一个要退游的人居然被几场比赛重新点燃了激情???】 如此种种。 直到一个小时后比赛结束,全体回酒店洗洗睡之后,骄阳还是忘不了在那灯光并不明亮的网吧中,她身边的人就像日出之时初升的太阳,浑身好似裹着温暖而又夺目的光。 “再傻笑就给我滚出去。”叶亦舒忍无可忍,路过她床边,抬腿踹了她一脚。 骄阳在床上打了个滚坐起来,笑嘻嘻道:“嗳,跟你商量个事啊?——你教教我怎么能AP嘛?” 叶亦舒轻嗤:“算了吧,你坐不住。” 骄阳:“怎么坐不住?你小看我。我可以的!” 叶亦舒:“怎么能AP是吧?——一台电脑一双眼,一把椅子两只手,练。” 骄阳:“……就没有窍门或者捷径什么的?” 叶亦舒:“投机取巧能干什么?” 骄阳“喔”了一声,扁扁嘴。 练就练,她回去就练。 骄阳不服气地躺进被窝里,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望了半天,忽然想摸过手机看一眼两个闺蜜有没有在群聊天……这个时候,表姐接到了一个电话。 见她对自己摸到手机的动作毫无反应,骄阳不由放心大胆地开了锁屏,正准备吧嗒吧嗒打上密码—— “陆骄阳,手机给我。”叶亦舒忽然说。 骄阳傻眼:“哈?” 叶亦舒挂掉苏景俞的来电,劈头盖脸地数落:“你能不能自觉点?要不是苏景俞打这通电话告诉我,你又准备背着我玩到几点?” 骄阳:“不是——” 她真的,只是想看,一,眼。 就,一,眼。 叶亦舒:“手机给我。” 骄阳:“……” 叶亦舒:“眼药水滴了?” 骄阳:“……没。” 叶亦舒:“还不快滴!” 骄阳:“……好的。” 之前的话收回。 苏景俞怕不是脸颊和后脑勺长眼了—— 他大概是把眼长她身上了。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骄阳仍然是被表姐从床上拽起来的。 她呆滞着一张小脸在凌乱的被窝里坐了会儿,像是意识到什么,摸起手机一看,不由两眼一抹黑—— 七点零二。 一天比一天起得早,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天她就要人比黄花瘦了。 趁表姐进卫生间洗漱,骄阳又把自己摔回床上,小小赖了会儿床,才不情不愿地爬下床趿拉上拖鞋去卫生间。 表姐正对着镜子涂涂抹抹,骄阳迅速洗漱完蹭了一点她的护肤品,才心满意足去她小行李箱里翻翻捡捡。想到今天是要去爬山,她还特意挑了条运动短裤,临出门时仔仔细细地抹好了防晒霜。 每两小时补一次,也不知道这支够不够用…… “陆骄阳,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叶亦舒一脚踹在她屁股上。 骄阳猛地睁开了眼,眨了两下,惊恐地发现自己还在被窝里。 骄阳:“……” 仿佛刚刚白洗漱了一遍。 其实最初安排的时候,今天的行程有点小分歧。苏景俞和大胡子的意思是带大家伙爬爬山领略一下祖国山河好风光。可是一部分人表示这大热天的并不想进行如此消耗体力的活动,所以就产生了方案二。方案二的行程是游览一下附近的名胜古迹,吃过中饭后再集体去海洋馆进行罗曼蒂克半日游。 骄阳选择方案一,因为方案一里有苏景俞。 这山海拔一千多米,倒也不难爬,有专门的登山道,只需要脚踏实地吭哧吭哧上楼梯。她本来觉得这没什么,甚至小菜一碟,可还没爬到一半就扶着树干大喘气,挥挥手直说不行。一行人只好停下来休息。 说来惭愧,他们这队一共来了七个人,除了她和表姐叶亦舒以外,都是男生。骄阳喘着粗气看了眼悠哉悠哉好不轻松的表姐,觉得自己真是这队伍里当之无愧的后腿加累赘。 真令人头大。 “这边峰顶比较突兀的那块石头,看见了吗?”苏景俞看向头顶窜上天的山峰,用一把永远热不起来的清凉嗓音说道,“它叫‘金鸡报晓’。现在这个角度可能看着不太像,等会往上走走你们可以再回头看。” “可以啊鲸鱼。”叫爸爸不管它看着像不像,举起相机先来了几张,“这一路上来没漏几个景点吧?我看你干脆去当导游算了,私人的那种。就凭你这张脸,绝对吃香。” 苏景俞笑笑:“土生土长的A市人,爬这山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再漏景点也说不过去。” 这话倒是不假。 就说大学这三年,光是带着学弟学妹,爬了也有三四回。但林林总总带过那么多人,还没见过陆骄阳体力这么差的。 他漫不经心向她瞥去一眼。 骄阳两瓶水贴着脸颊降温,把气喘匀了,又雄赳赳气昂昂抬头挺胸大跨步。 “太阳你要不再歇会儿?”李单关切道,“反正也是来玩的,又不是比谁爬得快。” 骄阳义正严词地拒绝:“我真的休息好了,现在有的是劲儿!” 然后有的是劲儿的骄阳同学,在登了百十来阶之后,气喘如牛,啪啪打脸。 “再往上一点吧。”苏景俞拎住她的胳膊,对前面几人说,“再往上一点有块平地,可以买些吃的和小玩意,你们随意。” “我不行我不行,你让我歇歇再上。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抬腿……”小腿肚像灌了铅,重地直往地上杵。 正弦定理回头笑:“太阳你说你,没叶子这身体素质就该去海洋馆罗什么玩意儿去啊,来爬山这不遭罪呢嘛?” “我来爬山之前对我身体素质很有信心啊?”她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弱鸡,“哦,再说那个海洋馆,不应该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的地方嘛!我和一群女生去了罗曼蒂克个什么劲儿……” 胳膊上的力道很稳,骄阳说完这句莫名觉得有些燥。 她噤声不再言语,乖巧地任苏景俞拎兔子一样将她拎上一阶又一阶楼梯,静静地听自己气喘吁吁,而他却似乎毫不费力。 “你就是幼稚。”叶亦舒轻轻松松登着阶梯,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嘲讽,“跟女生一块去怎么了,比跟男朋友一块去少看条鱼?” 倒也是。 但那感觉不一样啊。 跟女生一块去么,那就是实打实地看鱼,同行的都是陪衬。可是跟男朋友一块去么,主要就是看男朋友了,鱼才是陪衬。 没等脑内一波浪漫场景,听苏景俞一声“到了”,随即最后将她一提,扔了上去。 除了专业导游般的沿途解说,他这一路废话不多。 骄阳也有心去跟他尬聊来着,可爬着爬着,就光顾着喘气儿了。 总觉得今日套近乎之旅怕是要凉。 骄阳一屁股坐在石板凳上歇了会儿,摸出手机进行即兴自拍,可脸颊如同飞上了两朵高原红,怎么看怎么喜庆。她放下手机,决定以后再也不爬高于五百米的山了——像她这种跑两步都能大喘气的小姑娘,果然还是比较适合去罗曼蒂克的海洋馆。 哪怕是和一群女生一起。 苏景俞和叫爸爸在一旁聊着天,骄阳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 李单坐在她旁边,看了眼几步开外一排铺子,福至心灵道:“太阳,你吃不吃雪糕?” “有嘛?”骄阳顺着他的目光,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走,看看去。” 冰柜里堆叠的种类很少。骄阳弯着腰扒拉了一下,最后找了几根棒冰。 这天气,雪糕化得快,一化了就跟稀奶油似的,吃到嘴里发腻。 她挥着一根棒冰回头问了声:“嘿你们吃不吃棒冰呀?” 只有正弦定理一人颇有兴致地凑了过来,一顿挑三拣四,又挥挥手说算了。 十点多钟,正是阳光逐渐强烈的时候,骄阳很快解决掉冰棒,身心舒畅后再次上路。 李单一路与她保持不相上下的速度,偶尔说笑:“太阳你还刷七日吗?我现在单身了。” “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可是我之前,跟我朋友,约七了啊。”骄阳硬生生把一句话喘成了好几截,“你也,见过一次,就那个,月光下的,大灰狼!” 说来话长。 被苏景俞拒绝的那个晚上,因为宋优,她暂时把七日的事忘了个干净。过了几天跟大灰狼聊天时忽然说起来,然后两个人一拍即合,只是一直还没空结婚。 “他啊……”李单回忆了一下,“那你们约的什么——相同玩家还是不同的?” “不同的!”骄阳重重拍了下李单的肩膀,把要说的话精简到最短,“你,下一个!等我!” 几个字而已,却把李单闹了个大红脸,抿唇点头应道:“嗯,我等你。” 苏景俞将这段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忽然记起大胡子昨天曾偷偷摸摸跟他交代过,说是李单对陆骄阳有点意思,要他多放两个人独处。 ……有点头疼。 他向来不擅长牵线搭桥,而且这一对他也不太看好——陆骄阳实在太皮,李单管不管得住还是个问题。 苏景俞漫不经心地爬楼梯,顺便将刚刚喝空的纯净水瓶扔进了沿途的垃圾桶。 衣摆忽然被小幅度地拽了下,像极了云淡风轻的那个夜晚,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跟他说悄悄话。 他侧眸,看到陆骄阳捂着肚子,小声问:“这附近有没有厕所?” “最近的……登顶才有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骄阳:“那还有多长时间登顶?” 苏景俞:“你的速度……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估计还不太够,毕竟她等会肯定又要休息……等一下,好像不太对。她小脸通红,唇却有些发白,一手紧紧捂着肚子,就像是—— 几个念头闪过心间,苏景俞犹豫了一下才问:“你不会……?” 骄阳:“?” 她看着刻意压低了上半身靠近她低声询问的人,意识到他脸上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绝对是因为误会了什么。 “不是不是!”骄阳连忙摆手,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好似更红了,“不是那种肚子痛……” 苏景俞:“……知道了。” 好不容易到山顶,骄阳脸都快憋绿了,冲进厕所之后,她差点没被里头刺鼻的味道给熏出来。 不仅刺鼻,还辣眼睛。 蹲下去的时候她两条腿都在打哆嗦,解决完毕之后腿酸得差点没能站起来。 甩着手上的水滴昂首挺胸走出来,骄阳只觉得无比惬意。 “太阳,这边。”李单挥手示意。 山顶有间庙,庙外不少卖吃食的小商铺,商铺边沿设了些座位,这个时间自然是爆满。 骄阳走过去,听到正弦定理说:“今天来爬山的都这么多人,胡子带的那队恐怕得挤爆了吧。” “A市么,哪年黄金周来的游客不多?我看鲸鱼这安排挺好,最起码这山上还没到摩肩接踵的地步。”叫爸爸说。 “你们应该看看胡子发到群里的照片。”李单把照片找出来,当众展览了一遍,“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几个女生被挤得不行,在群里说早知道还不如来爬山。” 骄阳跟着瞧了眼照片里黑压压一片人头:“……这还能看到什么呀,全程被人挤着走的吧?” “可不是么。”李单收回手机,快速浏览着聊天记录,“说是拍个照都没法拍,人太多了,来来往往,把背景全挡了。” 这么聊着,没一会儿苏景俞和叶亦舒端着几个盒饭过来。 “排队的人多,就买了一样的。”苏景俞分发着盒饭说,“不好吃也将就一下,晚上再补。” 其他几个纷纷说没事,这种情况能填个肚子就好了,没那么多讲究。 骄阳接来盒饭顺茬问:“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苏景俞抬眸看她一眼,顿了顿,又看其他人,“你们把想吃的发给我,我来订。” 饭盒里装着金灿灿的蛋炒饭,缀着星星点点切碎的青椒,简直太合骄阳口味。她仔仔细细将战场打扫干净,最后一粒米也没剩,摸摸肚皮,心满意足地想打个嗝……觉得不太礼貌又憋了回去。 这个时候苏景俞抽出皮夹:“陆骄阳。” 看到那瞬间调转方向面向自己的小脑袋,他取出一张崭新的红票推到她面前:“吃饱了活动一下,去买几瓶水吧。” “……?”骄阳一脸茫然。 这波操作出乎意料……可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骄阳后知后觉地“哦”了声,屁颠屁颠地绕过座位直奔身边最近的小铺子。 李单连忙站起来:“太阳,我跟你一起吧。” 苏景俞神色复杂地跟着看了三秒,轻叹一口气,抬眸遇上几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叫爸爸折扇一扑棱,给自己哗哗地扇起风来,笑问:“鲸鱼你转行做媒人了?” 了然的语气令苏景俞觉得诧异,但转念一想,他们常年混在团群,既然大胡子能看出点什么,他们肯定也能。 苏景俞微挑了下眉梢未置可否,却听叶亦舒闲凉一句:“撮合他们俩?你可得想好了。” “不得了,娘家人发话了。”正弦定理刷着手机,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说句心里话啊叶子,狗蛋和太阳要是真能成,你也拦不住啊。” “我没要拦。”叶亦舒并不在意,“她爱跟谁成跟谁成,这恋爱又不是我替她谈。” 正弦定理:“那你刚刚说那句话几个意思……” 叫爸爸:“异地恋谈起来怪没意思的,两个人个把月才能见一面。你说要是太阳在这边叫人欺负了,狗蛋也只能干着急。” 正弦定理:“这话在理,异地恋吧,想跟女朋友一块看个电影还得逢年过节。” 叶亦舒笑了笑:“你们想得可真多,八字那个撇都还没下笔,你们都快联想到结婚生孩子了。” 苏景俞垂眸陷入沉思。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这问题似乎比平时学生会塞给他的难题还要棘手,一时半会儿竟然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令他不舒服。 第二十三章 “喏,找零的钱。”骄阳伸出素白的手,指甲粉粉圆圆,修剪地干净整洁。 然而苏景俞并没有接,反而又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票子,往她腕上一压:“还有进庙的门票。” 骄阳真是莫名其妙:“……你没把我这个累赘扔在半山腰原来是为了这个嘛?” 尾音不自觉拿捏了些,有些娇嗔的意味。 说归说,她还是把票子接来卷卷捏进掌心。 苏景俞难得有些不自然,咳了一声:“在坐你最小。” 叫爸爸跟着瞎起哄:“就是啊太阳,我们个个都是一把奔三老骨头了,你就多跑跑腿,让我们这几个老年人多歇会儿。” “尊老是吧?”骄阳弯起眼睛笑问。 叫爸爸一乐:“那可不。” 骄阳佯装生气:“那怎么也没见你们爱幼呀?” 轻飘飘留下一句,乖乖排队买票去了,转身前还看到表姐翻了个白眼,听到正弦定理没忍住笑了一声。 李单还是与她一起,脸颊不知是不是热的,总之微微发红。 看到约摸二十人的长队,骄阳第一反应是看了眼当空的太阳。今天还好,天气预报说晴转多云。湛蓝的天空上缀着大朵大朵敦厚的白云,时而不时还能挡挡阳光。 她从包里摸出防晒霜在手臂上补补,掀开短袖看了眼——还是没防住,里外已经有了浅显的色差。 今天选择穿T恤实在失策,她应该穿个长袖把自己包严实点儿。本来是打算明天穿一下前阵子刚买的吊带小白裙过过瘾,可这手臂和脖颈上明晃晃的肤色分界线真是大大减分。 逛过庙,拜过佛。 骄阳大半个身子探空,努力地把手里的五毛钱扔进庙后许愿池石头王八张大的嘴巴里,默默祈祷老爸老妈财源广进。 “你小心点啊,太阳。”李单有心伸手扶一把,手抬了抬最后却放下,对着女孩子柔软细嫩的胳膊真心不知的该从哪个位置下手。心里惴惴,怕力道轻像耍流氓,力道重又给人掐疼了。 “这有什么。”骄阳抹了下鼻尖的汗,扭头看他,面上明显是没玩够的雀跃神情,“你要不要丢?我可以帮你丢进去!” 李单搜刮周身,居然没搜出一个钢镚,无奈地笑:“看来我是没有发财命了。” 骄阳也跟着笑。 三点多钟,山风清凉了起来。苏景俞抬头看了眼天空敦厚密实的云朵与天边渐压而来的阴沉,提醒了句:“差不多该下山了,等会可能要下雨。” 骄阳“啊”了一声:“下雨怎么办?我们能及时赶下去嘛?” 为了零负重,她可连伞都没带,只带了一管防晒霜和几包纸巾啊。 “坐缆车下去。”苏景俞手摸进口袋里掏钱包,“不出意外到酒店大概四点,大家休息一下然后——” 话及此,陆骄阳却不知缘何哒哒地跑到他跟前张开手,令他说到一半的话不自觉一顿,下意识问:“怎么了?” 就像是洞悉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样一样,她唇角微微上扬,眼底眉梢压着小小的得意。眸如清泉一眼见底,映出携卷而过的大片云彩,露出明亮的天光。 “给钱买票啊,不是坐缆车嘛。”她笑嘻嘻地说。 半晌无言,苏景俞默默地掏钱任她折进掌心。 这一去,自然又是两道身影。 “这他妈的。”正弦定理愣愣一句,“看她这么笑我怎么忽然有种负罪感。” 他沉默了一下看了苏景俞一眼:“我看要不还是别这么弄了。” “怎么了,你也对人家太阳有意思啊。”叫爸爸不怀好意地撞了下正弦定理的肩膀,“你们俩这么搞,问过人家叶子了吗?” “关我屁事。”叶亦舒懒洋洋望天,“不过念在交情的份上友情提示一句——别白费力气了,成不了。” 正弦定理:“你怎么知道成不了……还是说太阳有喜欢的人了?” 叶亦舒:“追妹子忌讳什么,知道?” 苏景俞:“……” 正弦定理:“……不知道。” “忌讳的是还没下手自己先开始犯怂。”叶亦舒手臂抱在胸前,目光挨个扫过眼前这几个大高个,“更忌讳的是自己犯怂,还拉着一群哥们儿垫背,美其名曰‘创造机会’。” 苏景俞:“……” 正弦定理:“……” 排队坐缆车下山时,骄阳又跑了趟厕所。蹲在里头的时候,听到外面一声惊雷,伴随着游客的惊呼,天空降下瓢泼大雨。 结果在闷头奔向索道站时把自己淋了个透湿。 好在苏景俞车上有件他备用的T。骄阳别别扭扭地窝在驾驶座后方换下自己身上透湿的那件,一行人这才启程回酒店。 期间,她大概大了有十个喷嚏,深刻意识到自己离感冒不远。 晚上订了个KTV的大包间,她收拾完跟表姐一起赶过去时,人家早已经开始唱歌。 一推门,骄阳先是听到了大胡子鬼哭狼嚎的巅峰之作——《青藏高原》,然后在几个人的招呼下被挤到了人堆里。看看左面,李单,看看右面,正弦定理。 还挺好,骄阳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都认识。 绕着大包的长条沙发扫了一圈,最终边角的位置扫到了苏景俞。 那里人少,像没人敢去挤他一样,于是也就放肆地自己独揽了那个角落。他静静坐着,看着手机眼神半垂,另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手指松松握着一瓶黑啤。 骄阳看他将酒瓶递到唇边,漫不经心送去一口,看他经过滋润的唇,在暗色的环境下,泛起微薄却足以勾起她躁动内心的水光。 她下意识用舌尖扫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好像想要将目之所及的水光舔去一样。 ……等等。 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东西啊! 陆骄阳甩甩脑袋。 怎么还没开始喝酒,就已经觉得有些晕了…… …… “什么游戏?国王游戏啊!比真心话大冒险还刺激!” “玩玩玩玩玩!” “扑克扑克!找副扑克!——鲸鱼,你那边有没有啊?” …… “红桃4和方块7!哪两个?是哪两个?来来来我先看看是男是女然后定惩罚方法。” “牵手方块7,不过如此红桃4,女生啊胡子!赶紧的!” “握草,是两个女生啊?那你们两个拥抱直到下轮结束吧!——干嘛你们?嚷嚷啥!对待女同志就要用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好吗!” …… “梅花3和黑桃5吧!——握草,是太阳和狗蛋啊?” “咳咳咳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瞎几把起啥哄呢!别听他们的啊,不亲,不亲。那什么,你们两个先深情对望十秒钟!” …… “哎哟,又是你啊太阳?另一个谁啊,还不麻溜地站出来!” “狗蛋!可以哈狗蛋,这次回去给你和太阳颁发一个KTV最佳CP奖!” “胡子你别说话把机会让给我!——来狗蛋,抱起我们太阳妹子去楼下大堂转一圈再上来!派个人跟着录视频,等会发群里去!” 骄阳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脑门儿,佯装凶巴巴地说了句:“不给抱不给抱!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我的公主抱得留给我男朋友!” 角落里,苏景俞目光微凝。 大胡子喝嗨了,嗓门儿贼大:“不给抱就喝酒!哥哥知道你酒量大,专门给你准备了这个——就不信今儿晚上喝不垮你!” 骄阳打起几分精神,看着他“哐当”“哐当”往自己面前摆了一排听装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她举起一罐转着看了眼——four loko。 “这什么呀?”她嘟囔着问。 “断片酒啊!”大胡子大手一挥开了一罐,笑眯眯道,“放心哈,别说今儿你表姐在这坐镇,就是她没来,你真喝断片了我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全当摸你酒量了,一次半罐,你掂量掂量?” 喝酒骄阳不怕,她酒量随她老爸,酒桌上千杯不倒。怕就怕,酒后断片,出尽洋相。 不过有叶亦舒在,骄阳无所畏惧! “喝就喝!”她扬声说。 酒入口第一感觉有点像饮料,她一口没停闷了半罐,拿手背抹了下嘴角沾到的一星半点:“继续继续!” 她今晚手气好像很差,总被抽到。和别的男生女生组了约摸五回,和李单约摸五回。 频率太高了点。 骄阳笑了下,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闷下第四罐的前半罐。 “你看看,你是不是出门没洗手啊太阳,怎么总叫我逮着?” “玩个好玩的哈,最近不是有首什么‘老公老公mua……’的歌么!唱这个啊!绝对爆笑!” “我们要求也不高,只要太阳你能把它从头念到尾别笑,就算过!” 骄阳打了个嗝,本来想着这局把第四罐剩下的一半给解决掉,可意识越来越飘,感觉自己有点大事不妙。 包间里温度开得低,她本就有些感冒,再加上喝了这么多酒,只觉得整条呼吸道都是灼热烫人的。 “叫什么老公……我不叫!”骄阳仗着几分醉意大声嚷嚷,“顶多叫小哥哥!” “我看你干脆把那小也去了,就哥哥哥哥mua……” 苏景俞轻轻带上门,将这些闹腾到令他有些心烦的声音关在身后的包间内,他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洗手间相对更加安静,他默默地立在盥洗台明亮的镜子前,一直放在口袋的手动了动,半晌,慢腾腾地掏出了一盒烟。 星点光芒,在镜前明灭。 骄阳踉踉跄跄扶着墙壁来到洗手间时,刚好看到他将烟探在水流下浇灭。抬眸时两人目光相对,但他很快又别开,若无其事地冲着手。 她走路打飘,费劲吧啦地没让自己上完厕所就趴在马桶边睡着,冲了水,拐出门去洗手。 苏景俞还在洗。 骄阳极困惑地眨了下眼,慢吞吞将手挤到与他同一条水流下,并且坏心眼地遮到他一双大手上面。 她喝多了。 她脑子里紧绷的许多根弦,随着酒精的作用在土崩瓦解。 苏景俞收回手垂在身侧,往后退了一步通过镜子观察——她脸颊很红,垂着眸专心致志的样子,辨不清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应该是没醉。苏景俞想。断片酒后劲大,她此刻还能稳稳地站在这里,那就是没醉。 他顿了顿,转身准备回包间。 “苏景俞……”身后的人忽然软绵绵地喊了声。 从没听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过他,以致于那一瞬间,苏景俞头皮有些发炸。反应过来时,小姑娘已经站到他面前了。 她像是站不太稳,伸手想扶他身侧的这面墙。 可墙离她很远。 苏景俞想了想,还是伸手搭住了她的手腕,却猝不及防被小姑娘不知哪腾出来的力气,猛地推了下肩膀,磕在墙上—— “陆骄阳。”他喊。 倒不是疼,只是感觉……这样的她简直新奇又不可思议。 以及,她想干什么? 骄阳心满意足地将自己手掌撑在冰凉的砖石墙面,眯着眼睛说了声:“好凉……” 她昂起头,舔舔下唇,问道:“你不对我说什么嘛?” 说什么? 苏景俞一时无解。 “李单喜欢我?嗯?”骄阳向他凑近几分,“你以为——嗝——以为我看不出来嘛?——故意让我去买水买票?” 呼出的酒气不至于难闻,但依旧让他皱起了眉。她靠得很近了,就像软体动物,几乎要趴伏到他身上。 苏景俞撑住她的肩膀,沉声道:“陆骄阳……” “是不是?——你岔开话题就是承认啰!”骄阳像是站累了,垮着肩膀叹了口气,这下完完全全把下巴垫到他胸膛,撑在墙上的手掌一滑,与另只一起在他腰间松松垮垮圈着,软糯道,“你干嘛这样?你知道我喜欢你了嘛?但是你不喜欢我?所以就把我推出去啦?” 不像埋怨。 像不得爱的小孩子磨磨蹭蹭在撒娇。 苏景俞闭了闭眼:“你先站直。” “我不嘛,我腿软。”骄阳脸蛋埋在他胸膛滚了一圈,埋头自娱自乐,“嘻嘻嘻我就要抱你。” 苏景俞被她蹭地习胸膛发痒。 她脸颊绯红,眼神也迷离荡漾,再加上放肆的举动,明显是醉了的征兆。 醉了就该老老实实睡一觉。 “李单的事我可以跟你道歉……”苏景俞握上她的手臂,试图强迫性地撑着她站好。 “那你以后不许这样了?”骄阳笑得弯起眼,两只手在他腰后牢牢握在一起,“我又不喜欢他,我喜欢你……你再这样,我可就生你气了!” 苏景俞:“……你先站好。” 骄阳:“我站不好怎么办嘛?你身上好凉,我热……就想靠着你……” 苏景俞:“……最后说一遍,站好。” 骄阳:“呜……我不要……” ……跟一个醉酒的人怎么讲道理? 苏景俞面色阴郁。 她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都是些多出格的举动,这里环境这么乱,要是遇上陌生人……他简直不敢想。 ……叶亦舒怎么就这么心大敢这样放她出来。 “嗳,你干嘛又不高兴?”骄阳一脸疑惑没有维持三秒,转而神秘兮兮道,“我给你唱首歌你就开心了,我跟你保证!” 说得像模像样,眉眼里还带点得瑟,她清清嗓子:“学长学长mua,左边一个mua,后边一个mua,嘴巴一个mua。学长学长抱抱,我要公主抱抱……” 摇头晃脑,下巴在他胸膛一点一点毫不含糊,戳地他发疼。可她眉目如月牙清泉,而下是一而再再而三嘟起又松开的唇,像极了刻意慢放的无声镜头,在他眼里留下一片红艳。 居然有些不想眨眼。 没唱完,骄阳自己却先笑起来,踮起脚离他近了些,哼哼唧唧地吻上他的下巴—— “陆骄阳!”苏景俞猛然回神,有些狼狈地推开了她。 第二十四章 头疼。 骄阳艰难如蚕蛹般蠕动了一下。 头疼欲裂。 好像是在床上,缠进被子里。 身体一动,牵扯到的肌肉腐败了一样酸疼,令她连续倒抽好几口气,才掀开捂在自己面前的被子,拥抱阳光。 骄阳呲牙咧嘴地撑着窗坐起来,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过中午十二点。 奇了。 这个点表姐居然还在睡。 房间空调温度保持在28度,有点热。 又奇了。 她平常都开22度,喜欢享受在炎炎夏日里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的感觉。 骄阳撑着自己千斤重的脑袋去刷了个牙,迷迷瞪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嘴泡沫,伸手摸了下像不小心摔到一样淤疼的后脑勺。 没印象了啊……啥时候摔的? 记忆里自己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出来时看到苏景俞在盥洗台前洗手……然后发生了啥来着? 骄阳:“……” 断片酒果然名不虚传。 叶亦舒睡眼惺忪地倚靠在卫生间门边,手臂交叉抱起,懒洋洋地问:“不发骚了?” “哈?”骄阳漱口水险些连带泡沫咽下去一半,扒着台面一阵猛咳,没把气息理顺就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不发烧了吗?”叶亦舒奇怪地看她一眼,末了直接越过去台前抽过牙刷挤牙膏。 骄阳以掌心试探额头,以更奇怪的目光看回去:“我什么时候发烧过?” “昨晚。”叶亦舒口齿不清道,“发烧加醉酒,抱着马桶叫爸爸,然后吐了你‘爸爸’一身。” 骄阳:“……” “而我,”叶亦舒面无表情地把嘴巴里的泡沫漱掉,“被你折腾到天快亮才睡着,等下吃完饭就得赶高铁回学校,加班加点地写我们导师催了八百遍的实验报告。” 骄阳:“……” 这深深的怨气。 骄阳斩钉截铁地摇头:“这不阔能滴小姐姐,你不要蒙俺们老实银!” 叶亦舒:“用我帮你把舌头捋直?” “我就是有点感冒,没发烧!”骄阳退后三步抱紧自己瘦弱的身躯,狐疑道,“你是不是想蒙我帮你写实验报告?” “就你那字?”叶亦舒冷笑一声,“你白送我都不要!”忽而话锋一转,“你昨天上厕所遇见苏景俞都对他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骄阳绞尽脑汁地回忆了半天。 她不知道她酒品如何,毕竟机会不多,她还一直没喝醉过。不过听闺蜜们说,但凡喝多了都逃不过那几类人——聒噪型、抽风型、忧郁型以及沉睡型。 骄阳觉得就算自己再皮,面对苏景俞,她肯定也皮不到哪里去,同时,她当时双腿直飘,也没有力气皮到哪里去—— “我可能就是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一时兴起泼了他一脸水?”她大胆猜测。 叶亦舒眯起眼睛:“没对人耍流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骄阳一副受到侮辱的表情,“我这么正直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对他耍流氓。你这是在污蔑我!” 叶亦舒:“……” 这是不是污蔑叶亦舒不知道,她只知道昨晚被苏景俞一个电话喊出包间时,看到他一脸仿佛被人上了的复杂表情,抱着不省人事的陆骄阳说先送她们两个回酒店。 另外那群人玩嗨了,听说直到凌晨三点多才陆陆续续离开。有的直接没睡就收拾了一下去赶高铁或飞机,而像她这种一觉到中午的也大有人在。 送别最后一位小伙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骄阳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时,文静正坐在桌前做题。她凑过去看了一眼——演算纸上密密麻麻,作业本也已经快写完一面。 “高数还有作业嘛?”骄阳回头把行李箱放倒,胡乱扒拉一通抱着一堆东西放到文静桌上,“发福利啦——太阳认证值得品尝!——哦对你一定要先尝这个小蛋糕,超级好吃!” “假期这么长,没多玩两天?”文静写完最后一个数字,翻页卷好,笔尖一转夹在指间,抬头看了骄阳一眼,“听你声音怎么像感冒了。” “啊是感冒了啊——昨天在山上淋雨了。”骄阳把脏衣服理了理。 照表姐的说法,她昨天吹了半晚的空调以致于后来有点发烧,再加上喝了点酒,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直接晕在苏景俞跟前了? 虽然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好像还挺合理的——怪不得她喝到后半场觉得头重脚轻,连上个厕所走路都直发飘。 “感冒药吃了么?”文静问。 “吃了的。没事你赶快做题吧,做完给我抄下嘿嘿嘿!”暑假玩三个月可把她给玩野了,一点都不愿去动脑子。 忙里忙外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接热水吃药,叉腰站在自己桌前想想似乎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了,骄阳这才蹲到椅子上开电脑登Q上游戏。 也就是刚登上Q三秒钟,娄月疯狂地对她发起了数个窗口抖动。 骄阳:“……” 盯着不停乱颤的对话窗口,她闭眼缓了好久才适应那一阵眼花缭乱。 【代表月亮消灭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什么玩意儿? 骄阳手指戳上shift键刚要送几个问号过去,对面忽然一张照片过来,把她吓了个倒抽气。呛了点口水,差点把肺都给咳出来。 文静往后靠了靠:“怎么了,那么激动?” 骄阳连连摆手:“没、没——咳——没事!” 她心虚地将电脑往桌子里面推了推,末了还是不太放心,抱着电脑爬上了床。 照片拍摄的地点是昨晚KTV去洗手间的那条走廊,灯光重重叠叠,将苏景俞俊朗的面容照得十分清晰。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骄阳瞪圆了眼睛将照片放大再放大——照片里白裙长发扑在他怀里女生,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她搓了把脸重新看——还是像自己。 【代表月亮消灭你:握草老娘看贴吧七嘴八舌问这女的是谁真是好心急,恨不得在自己嘴上装个喇叭大喊一声我认识啊我认识啊你们快来问我啊!】 【代表月亮消灭你:你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居然也不跟我静静通报一声,够意思嘛你!】 骄阳抹了把汗。 【小太阳:这不是我!】 【代表月亮消灭你:呵呵,这条裙子你一个星期前下的单五天前到的货,当天晚上你美滋滋地来回穿了三遍只为了臭美,你当我瞎还是智障不记事?】 骄阳:“……” 怎么做作业的时候也没见她记性这么好! 骄阳坐立难安,绞尽脑汁想找回昨晚与苏景俞有关的哪怕一丁点回忆,甚至将她怎样拉开包间的门,怎样扶着墙踉踉跄跄走去洗手间以及后来用什么样的手法洗的手都仔仔细细梳理了N遍……然后她发现,她还是想不起一星半点洗完手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就很令人害怕了。 在不由自主回想起中午表姐问她有没有对人家耍流氓之后……骄阳整个人厥倒在床上。 看样子,好像是,耍了吧。 她眼神又往照片上瞟。 照片是从斜后方照的,因此只能看到她小半个侧脸,不是特别熟悉的根本认不出来。唯一扎眼的就是她那条白裙子。 骄阳有点心痛——那条刚买来穿了一次的白裙子啊,以后怕是不敢往外穿了。 贴吧里讨论地其实并不很热烈。校草跟男明星之间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哪怕校草一言不发地结了婚,也不会有那么多小粉丝儿在贴子底下要死要活,顶多就是讨论讨论他的结婚对象是谁而已。 影响不大。 骄阳看完贴吧把心放回肚子里,决定把这傻装到底——贴吧是什么APP?她从来没下过。 剩下四天假期,骄阳过得十分舒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吃不睡的时候就打打游戏。 她还真的听了表姐的话,头一天屁股不动如山三个小时,反复打着同一首歌。这场对她来说可谓是旷日持久的练习最终以屁股蛋坐麻了而草草收场,并于第二天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其实做个咸鱼也挺好的,最起码日子轻松。 【月光下的大灰狼:太阳,我记得你说过你是A大的学生?】 七号下午,骄阳正啃着薯片开好游戏房间等那群大神们光临时,大灰狼忽然跟来,问了这么一句话。 【小太阳:是啊。】 【月光下的大灰狼:真巧,我下周四去A市出差,住的地方离你们学校挺近。】 住的地方离她学校挺近。 骄阳“咔嚓”一口把一页完整的薯片厥掉一半,嘴唇抿着另一半空出手来打字—— 【小太阳:那是挺巧的喔!】 【月光下的大灰狼:要不要顺便面个基?哈哈哈。】 最近的面基活动有点多。 骄阳扳着手指算了算,周四正好没课。 她跟大灰狼一直属于聊得相当融洽的那类朋友,三观出奇地合。不过见网友这种事嘛,在没人作保的情况下,还是得谨慎一点。 【小太阳:可是我周四一整天满课诶!要面基的话估计只能中午一起吃个饭!】 【月光下的大灰狼:不过我估计我也就只能抽出跟你吃顿饭的时间了。你方便吗?】 他们两人这两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蹦到公屏上。 骄阳不由放宽了心——看来他还真是纯粹面基来了。 【月光下的大灰狼:好,那就中午。】 这个时候,系统忽然提示有钻石玩家进入房间。骄阳定睛一看——李狗蛋。 【月光下的大灰狼:我不太了解你们那边哪家店比较好。】 紧接着又一道提示——大胡子。 【月光下的大灰狼:你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跟我说,我提前订好。没有的话我就去查一下看有什么推荐。】 【小太阳:OK】 【李狗蛋:???】 【大胡子:什么情况啊?你们俩不是刷7的么?】 【大胡子:别告诉我你们俩要奔现啊太阳,你胡子哥哥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 【李狗蛋:明明是我更受不了好吗?】 【小太阳:瞎说八道啥啊我俩就是面个基而已。】 大胡子一拍键盘,一声“握草”:“知根知底了吗就面基,别再叫人给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苏景俞正好推门进来,准备收拾收拾行李彻底搬回家去住。 学生会的事他已经完全脱手了,今天晚上聚餐一过,那样每天忙忙碌碌彻夜失眠的生活,将跟他不再有半点关系…… “怎么了?”听见大胡子一直在嘟嘟囔囔,他问了句。 “太阳那傻妞啊,说下周四跟人面基去。”大胡子连人带椅子转了个身,忿忿说,“关键是我跟狗蛋都看那小子不靠谱啊——就说上次一块打歌吧,他垫底,打完一局说了声没意思接着下线了。你说他怂成这样吧,还配是个男人么!” “没准。”苏景俞叠起几件衬衫丢进行李箱,“现实中越优秀的人在游戏里一败涂地情绪反差往往会很大。” ……竟然有那么点道理。 “那行吧,放过他了。”大胡子摆手回过头去。半晌,又鬼鬼祟祟转回来,“话说你跟太阳怎么回事?——贴吧那张照片我可看见了。” 苏景俞动作微滞,没有说话。 但大胡子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那一丝停顿,见缝插针道:“虽然你后来把贴子删掉了——看我干嘛?我知道肯定是你删的!” 苏景俞把最后一件衣服丢进箱子,淡声问:“是我删的。你想说什么?” 大胡子“啧”了声:“也没想说什么啊。我知道她喝多了。就是我本来想让狗蛋过会出去找她,结果没过多久你丫直接给人送回酒店了!” 苏景俞:“……” 事情并不完全是这样。 他当时推地太用力,陆骄阳向后踉跄了几步,脑袋撞到了对面的墙上,“咚”地一声响。好在自己在她屁股着地前伸手捞了一把,不至于让她脑袋开花屁股也跟着开花。而那时她就已经两眼翻白,直接厥过去了。 “以后别搞这些小动作。”他把行李箱拉好,立起来,看向大胡子的目光颇有些冷,“你跟李单说,想追就靠自己本事,没本事就怂着别动。” 第二十五章 骄阳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回到电脑前时,公屏上三个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来一场技术上的对决。其实她并不是很懂为什么这两方互相看不顺眼,但还是十分顺从地按照他们要求换了十星随机歌曲。看所有人都准备好,索然无味地点击开始对局。 十星歌曲对她来说,意味着哪怕手指打废掉都赶不上人家一小指甲盖的分数,于是果断选择放弃。才刚洗过的爪子闲得发痒,最终重新伸进了薯片袋子里,捏了一小撮薯片渣渣,末了津津有味地吮了下残渣的美味。 等一袋薯片被她这样解决地连渣都不剩,第一场对局已经结束—— 李狗蛋、大胡子和大灰狼的分数分别是77万、69万和65万。 骄阳惊讶不已。 【小太阳:@月光下的大灰狼天呐我也就一个星期没跟你一起打歌而已!这一个星期你都干了些什么快告诉我我也要变大神!】 【月光下的大灰狼:其实十星歌只要手速跟的上,P还是很好P的。只要多练就好。】 【月光下的大灰狼:刚刚只是热手,状态不是很好。】 【李狗蛋:呵呵。】 【李狗蛋:太阳,开反。】 骄阳:“……” 啧,大神之间的对决真是无法理解。 反键,是在正常游戏基础上,增加了一级难度的玩法,需要在系统给出的方向键的基础上,按出与之相反的方向键,才算按对。骄阳之前跟他们玩过——身处对局反应那叫一个迟钝,根本活不过第一小节。 对局开始,直至第一小节结束,三人势均力敌。 骄阳看着屏幕当中三个小哥哥整齐划一的舞步,与他们头顶齐头并进的P数,觉得自己仿佛步入了神的领域——乖乖,这得是单身多少年才积攒起来的手速啊?一行她还没来得及看完整就过了。 她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呆呆地张着口也忘了闭上。忽而系统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紧接着左下角公平被系统提示疯狂刷屏—— 【系统提示:钻石六级玩家[叫爸爸]进入房间。】 【系统提示:钻石四级玩家[去幼儿园的车]进入房间。】 …… 竟然一口气来了十几人观战! 骄阳大惊失色。 什么情况? 【去幼儿园的车:握草厉害了,十星还他妈开反!】 【空白:大神的世界我等只有仰视的份。】 【叫爸爸:狗蛋,干他!】 【我不懂:胡子哈哈哈哈哈哈你干嘛打一半不打了是不是被虐地怀疑人生?】 【大胡子:老子他妈的又不会玩反!】 …… 瞧着他们七嘴八舌讨论地热烈,骄阳打眼一扫李狗蛋和大灰狼的分数——握草!狗蛋居然被反超了! 原本两人势均力敌,可狗蛋不知是什么时候掉了P,连P的分数加成一下中断,到现在为止,已经落后大灰狼十多万分的差距。 【正弦定理:是不是,他难道要A?】 【幼稚鬼:十星开反还AP,实不相瞒,这样的人我从来没见过。】 【叫爸爸:打双键盘还是有可能的,早几年鲸鱼开反A过这首歌。】 双键盘就是左右开弓。这个骄阳懂。左手WASD,右手上下左右,两手配合,事半功倍。 对局结束,大灰狼理所当然第一。 骄阳闷了会儿,没加入公屏的讨论,尤其看着李狗蛋没说话,她也就跟着沉默。 ……会不会大受打击啊?他。毕竟上次可是轻松单方面碾压,大灰狼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而这次,大灰狼忽然就跟他势均力敌。更别提刚刚那场对局还稳如泰山地AP。 系统提示还有十秒钟自动开始对局,骄阳索性装作不在撒手不管了。 事情到这一步好像变了味。 接下来的几场对局,李狗蛋像是心态崩盘,每局的分数都比上一局要少。直至后来某局结束后,他一声不吭地退出了房间。 骄阳蹲在椅子上,食指挠挠额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急转直下的局势。 偏偏这个时候,大灰狼还不嫌事大一样—— 【月光下的大灰狼:太阳,你朋友心态不行,稳不住。】 骄阳依稀记得,上次他说没意思先下了之后,忘记是谁也这么说过他。发现猪队友居然是潜在大神的那种兴奋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她现在只觉得不舒服。 但具体,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舒服。 【叫爸爸:@月光下的大灰狼 朋友,能否提供一下对局录像?】 【月光下的大灰狼:?】 【大胡子:说实话,朋友,我怀疑你开挂。】 【月光下的大灰狼:笑了。】 【月光下的大灰狼:打不过就说我开挂?】 不是打不过才怀疑开挂,而是这年头AP被怀疑开挂的简直太常见,之前跟团里大手子们一起娱乐的时候,骄阳就看到他们也被怀疑过。当时叫爸爸一句“不服气老子可以把对局录像发你”之后,那几个嚷嚷着“挂逼死全家”的人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回过神,大灰狼已经离开了房间,最后留下这么两句话—— 【月光下的大灰狼:我看全区第三的时光团也不怎么样,团员素质不高,没水平,没实力。】 【月光下的大灰狼:太阳,我先下了。到时候联系。】 骄阳:“……” 这话听着就叫人很不舒服了。 什么叫不怎么样?素质不高?没水平没实力? 以往跟大灰狼聊天时并没有这种感觉,而现在,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刻进骨子里的不可一世。 ……他是不是忘记了她也是时光团的一员? 骄阳盯着屏幕,半晌,唇角微勾,笑了一下。 游戏房间,一行闻声而来的吃瓜群众随着两位主角的离开一下去了一半,剩下几个行家讨论着刚刚那小子开挂的可能性有多少—— 【叫爸爸:不用看录像了,百分百开挂。】 【去幼儿园的车:刚刚带团说不就是想转移视线引开话题?我看也是做贼心虚。】 【正弦定理:是吧。一停不停打了半个多小时完全零失误,叫我我是不信的。】 大胡子这边安慰完李狗蛋,回来就看到他们技术性的探讨。他上下扫了一眼,觉得这几人把他想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 【大胡子:太阳,你胡子哥哥我还是觉得这小子不靠谱,我劝你还是别跟他面基。】 【小太阳:没事。】 ……没事? 大胡子呵了声,毛躁地抖了抖腿。最后,他摸起手机,给自己那刚拎着箱子回家住的舍友,打了个电话。 晚上接近七点钟,在骄阳一边闷头抄作业,一边感叹文静写字真好看的时候,宋优趾高气扬地挎着最近新换的名牌包,高跟鞋踩得“哚”“哚”直响出了门。 骄阳连头都没回,埋首奋笔疾书,照葫芦画瓢。 娄月一蹬脚下的转椅,“哗啦”一声,椅背磕上了骄阳的:“今儿这么安静,转性了啊?她出去你怎么连吱都没吱一声。” 骄阳没回头:“吱。” 娄月:“啧。说话。” “我就是觉得吧,”她写好一页,放下笔就当休息一下,扭着身子趴到椅背上,“可能我越跟她争,她越来劲。” 娄月:“然后你就认怂了啊?” “这哪能叫认怂。”骄阳打了个哈欠,“个人认为她这种人最受不了别人无视,我决定从今往后处处晾着她不理,把她给晾死。让她哪怕压我一头觉得爽快,也爽快不到心底里去。” “……不是很懂你说的这些弯弯绕。”娄月白眼道,“你就直接说怕跟她吵架吵不赢丢面儿呗。” 骄阳脸不红心不跳:“当然也有这个原因。” 娄月“噗”地笑了。 “你笑什么,这叫根据自身限有条件指定策略。”骄阳扳着指头,“你说一我没男友,没法跟她比秀恩爱;二我也没进学生会,今晚总不好跟着她一块到餐桌上拼个你死我活;三她一天到晚四处飘有时候还夜不归宿,我还能跟她比这个嘛?” “你是没进学生会,可你有你的苏景俞学长啊。”娄月脚蹬着地面连带椅子一起跟着转圈,“你都强行把人给抱了,让他带你去聚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而且他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别再提那个照片了行不行?ballballyou了啊姐姐!”骄阳捂脸,“我是真喝大了至今没想起来哪怕一丁点可以让我回味一下的片段……” “还回味?你个女流氓!”娄月啐了一声。 那可不得回味么?抱都抱了,又不能跟两分钟内发出的消息似的还能撤回。 不过话说回来,相对于回味来说,她心里更多的情绪是心虚。心虚到事发过后四天,也就是截至这一分这一秒为止,她跟苏景俞都没有任何联系。 哪怕她不断说服自己说——我不玩贴吧。什么照片?我不知道啊。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她的自我催眠。 骄阳顺手摸过来看了眼,身体立马绷紧挺直。 是苏景俞。 “喂?”她声调颇有些怪异。 苏景俞的声音倒是自然:“吃饭了吗?” “没、没有。”骄阳说。 心里却紧张地仿佛千军万马失去铠甲。 苏景俞:“有点事和你聊。方便吗?” 骄阳:“你不是要聚餐嘛?” 苏景俞“嗯”了一声:“一起?” 骄阳:“……” 虽然她非常想借这个天上掉下来的机会狠踩宋优一脚,但是,苏景俞该不会是要跟她聊那天晚上…… “我、我没空!”骄阳当机立断,“我现在和我舍友在外面,你要有什么事就电话里说吧!” 最起码见不到人,她还有点底气。 被“在外面”的舍友娄月莫名其妙地回头看骄阳坐姿如军人,背脊挺直双腿并拢,两只手捧着电话……虽说出口字句铿锵有力,但是个人都能听出她在撒谎吧? “这样。”苏景俞短暂地停顿了下,“我听胡子说你要跟人面基?” 骄阳:“啊……” 这事怎么传到他那儿了? 苏景俞:“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骄阳愣了:“……啊?” 苏景俞耐心重复:“我说,告诉我具体时间,我跟你一起去。” 第二十六章 挂掉电话过了三分钟骄阳还是云里雾里,不知苏景俞这波操作为哪般,拾起笔来呆愣愣地抄了几个字,又摸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 “没做梦啊……”骄阳扶着额头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月啊,我感觉我现在有点飘……” 娄月:“……” 瞧这没出息的样儿! “什么事啊给你高兴成这样?”娄月“啧”了声,起身过来看了眼她桌上方方正正摆的两本作业,查看了一下进度,嫌弃地说,“你能不能快点抄!字也就那样了,别绣花了就。” 骄阳:“我不是跟学长玩同个游戏么,我还在他团里!” 娄月:“啊是啊,你都跟我说过千八百遍的了。” 骄阳:“就是这次我一个游戏好友说下周四来这边出差啊问我要不要顺便面个基——” 娄月挥手打断:“你先等下——你们不是前几天刚面了一波么?” “那是团里的。”骄阳解释说,“这个是我个人的好友,就前阵子刚认识然后感觉挺聊得来……哎呀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刚刚苏景俞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面基,他说要跟我一起去!——问题是这件事我都还没有跟他提起过他就主动来问我了!” 娄月端起一副八卦专用表情:“他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了?还专门陪同。” “我也是这么想的。”骄阳点头,两手捧着脸蛋撑在桌上想入非非了一会儿,忽地敛去表情,“但也就只能想想了。”然后拾笔继续抄作业。 本来么,他看起来那么正经八百的一人,没见他跟哪个女生暧昧过,给人感觉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结婚似的。 送方栀回家的那个晚上,苏景俞拎开方栀的拥抱折身往车边走时,脸上挂着的冷峻表情骄阳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是突破忍耐极限的冷漠,在她脚下筑起一道无形的坚墙,令她无法再往前行进半步。 喜欢二字,果然还是无法轻易说出口啊。在明知会像方栀一样被拒绝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他那晚到底对方栀说了些什么,导致那位小朋友在当晚就果断退群退团,听说临走前还在群里大骂苏景俞是渣男……骄阳将其归结为酸葡萄心理。 有了苏景俞的陪同,周四在骄阳的期待下慢腾腾地到来了。她跟大灰狼约好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地点是一条商业街上颇负盛名的烤食店。 骄阳一早就想去那里尝尝名声吹出A市的烤翅了,只是一直没得空,也没约好人。这次正好借机尝尝鲜,好吃的话顺便给娄月和文静她们两个打包一份。 十点四十,骄阳往脑袋上扣了顶遮阳帽,娄月打过招呼就蹦蹦哒哒下了楼,期间还偶遇了陈芸学姐。 苏景俞坐下车里没下来。 他上身纯白色的休闲衬衣,领口缀了一圈黑色大写字母,敞开一扣,露出线条雅致的锁骨,与一边锁骨下方和黑色字母遥相呼应的痣。 颇有些惹人注目。 骄阳上车时明显愣了一下,而后风风火火的动作也变得文矩了很多,老老实实坐好,摘帽子盖到腿上。 车内始终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气,如夏日山泉,又像冬日白雪。 这是自那晚之后,骄阳第一次跟苏景俞见面。虽然上车之前给自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但一经实战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束手束脚,理直气壮不起来,只盼着苏景俞先开口好让她拿捏一下他的情绪。 “安全带系好。”苏景俞毫无情绪起伏地说。 “……喔。”骄阳拉过安全带扣好,“我们多长时间能到?” “十五分钟左右。”车子掠过通向学校大门的石拱桥,一起一伏间,苏景俞侧眸看了眼捂着嘴巴打哈欠的少女,而后正回目光说,“困了就睡。” 虽然上次的意外事件已经过去一星期,而她好像也并没有想起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一见到她本人,他还是会回想起最初下巴被她嘴唇触碰时摩擦出的那种颤栗感。 属于少女的唇柔软地像块棉花糖,身体也是。她皮肤很细腻,那晚手指握住如绸缎般的触感,到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骄阳没撑住,在出发五分钟后慢慢阖上眼皮呼了过去。被苏景俞揪着脸颊喊醒时,懵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谁在哪里以及要干什么。 苏景俞锁好车,等她揉着眼睛到自己身边来才转身往烤食店的方向走:“刚刚你手机响。” 响了还不止一遍。 他忽然就有些佩服她的睡功如此深厚,而后开始思虑,像她这样一上车就困得仿佛熬了一天一夜没睡觉的状态,是怎么做到这二十年来出门在外没被拐卖的。 “哦是他……”骄阳看了眼手机,最后打个哈欠用力眨眨眼清醒一下,把电话拨了回去。 “你到了吗,太阳?”大灰狼嗓音沉稳。 “啊……马上。”骄阳清清嗓子,“你坐在什么位置?” 大灰狼:“进门左拐,靠窗,我穿着西装。” “他说他穿着西装。”骄阳挂掉电话对苏景俞转述,末了又忍不住问,“不过你吃这个没有问题嘛?” 苏景俞不明所以,垂眸看向脚步轻快的少女:“什么问题?” “就是你看起来好像很养生啊,”骄阳想了想,“像是只吃水煮青菜的那种人。” 看起来也很清心寡欲。 不过后半句,她没敢往外说。 偷偷看了眼,她的学长好像被她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骄阳抿唇偷笑了一下。 大灰狼坐的位置很好找,骄阳一打眼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窗边的四人桌前看手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她哒哒地走过去敲了敲桌子,笑眯眯地说:“嘿我来了!” 大灰狼抬眸时是欣喜的,可见到骄阳身后还有一人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硬了。 骄阳挪到桌内侧坐好,包包一摘,指了指在她旁边落座的苏景俞:“介绍一下啊,这是我——” “你好,我是太阳的哥哥。”苏景俞说。 “……你好。”大灰狼面色恢复如常,“太阳没跟我说会带其他人来。” 骄阳:“啊其实是这样的——” 苏景俞:“嗯,临时决定,希望你别介意。” 大灰狼:“不会,吃个饭而已。” 骄阳:“……” 这到底是她来面基还是苏景俞来面基?她神色古怪地瞅了自己身边人一眼。 直至吃完饭,骄阳都没和大灰狼搭上几句话,反倒是这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从职场扯到社会,从社会扯到国家大事,从头到尾都没让她有机会插嘴。 简直是莫名其妙。 骄阳去打包了两份鸡翅打算带回宿舍,拎着牛皮袋子出门去,两个男人已经开始道别了。 大灰狼看她一脸郁闷,笑了笑,问苏景俞:“我能和太阳单独聊两句吗?刚刚也没怎么跟她说话。” 苏景俞“嗯”了声,接过她手里的牛皮纸袋:“我去车上等你。” 骄阳冲着他的背影扁了扁嘴。 什么意思嘛这是。 苏景俞个子高,背影极为挑眼,一路走过去有不少路过的小女生频频驻足回首观望。骄阳用肚脐眼想都知道她们在激动什么。她有点不高兴,想把她的学长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觊觎,又沮丧于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优秀的人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怎么可能捂的住。 等他走远,大灰狼才拍了下她的脑袋:“站这里别动,我去对面买杯奶茶给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原味加珍珠。”骄阳舔舔唇,发觉自己似乎是有些渴了。 奶茶味道醇香,骄阳猛吸几口,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也带两杯回去给娄月和文静。没有办法,遇到好吃好喝的,她就总想分享给自己身边的人,获得他们的喜爱和认可,如此而来的成就感,简直要比她能把数学考到满分还要令她身心膨胀。 “咱们今天七日就到期了吧?”大灰狼问,“还继续刷吗?” “先不了吧。”骄阳嚼了两口劲道的珍珠,用门牙把它圆滚滚的身体一片两半,“我还跟我团里的朋友约了,下个七日要跟他刷来着。” “你团里的朋友啊……”大灰狼像想起什么,颇有兴致地问,“那个李狗蛋吗?” “咦你怎么——”骄阳眨了眨眼。她脑袋忽然嗡了一下,跟犯困了似的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小步,稳下来才又接着说,“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啊,他似乎是喜欢你吧。”大灰狼漫不经心地说。 奶茶见底了,珍珠很多。骄阳吸着Q弹的珍珠,兴致盎然地将它们嚼碎于唇齿,细细品味其中的味道。 阳光热辣,照得她有些发晕,懒懒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太阳?”大灰狼盯着她的脸,试探地询问,“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发白?” “……啊?”骄阳迟钝地反问了一声。 好像不太对。 脑袋发晕发沉,四肢无力,想要就地躺下,天为被地为床,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不对。 骄阳愣愣地盯着手里的奶茶。 大灰狼已经过来搀扶她了,架着她的胳膊往她来时的反方向走:“我带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第二十七章 纸袋里的鸡翅还不断往外飘着诱人的香气。 一顿饭的功夫,车里热得令人烦闷。苏景俞将纸袋放在副座,开好空调,这才得空回复从刚刚就一直不停进入的微信消息。 他大致浏览了一遍,末了直接回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很快便传来大胡子聒噪的,不停嘚吧嘚的声音:“吃完饭了?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胡子哥哥我没走眼吧,绝对是个人模狗样东西,约太阳面基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到支架上,苏景俞说:“你走眼了——那人没什么问题。” “什么?”大胡子愣了一瞬,“不可能!一个挂逼人品能好到哪里去?” 但确实是没什么问题。苏景俞拧开一瓶水喝了两口,揉着眉心叹息:“我跟他扯了一顿饭的犊子,他三观很正——就是普通的面基,没打什么歪主意。” 大胡子“啧”了声,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但也不好再追究:“那你和太阳现在往回走了?走到超市帮我带瓶洗发水行么?” “不行。”苏景俞往来路上望了眼,“我直接回家,不回宿舍。” “你不得把人送到宿舍区啊?”大胡子痛心道,“你现在就知道顾着太阳,忘了以前你胡子哥哥我都是怎么对你的了?——学生会忙的时候巴巴地给你买了饭送去,送去就算了,我还陪着你一起忙——” “知道了。”苏景俞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简短道,“买。” 大胡子心满意足:“这还差不多。” “先挂了,有电话进来。”新进来的电话来自于陆骄阳。苏景俞边接听边推门下车,无奈道,“别告诉我这么近的路你都——” 都找不着北了。 “你是这女生的什么人啊?”对面一道陌生的女音,夹杂有些嘈杂的吵闹声。 苏景俞面上的表情倏然冷峻:“我是她学长,出了什么事?” 街道边聚集的行人很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议论纷纷。圈子中间,骄阳软在被太阳烤得炙热的水泥路面,浑身无力靠在一个女生怀里。 她意识清醒,可也就只有意识清醒了,身体里的骨头仿佛被全部抽空,整个人软成了一滩泥,连话都说不出。 刚刚,在挣开大灰狼的拉扯后,她直接站立不稳摔到了此刻揽着她肩膀的女生身上。大灰狼一边道歉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身体不太舒服”,一边伸手要扶起她的时候,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攥住了女生的衣摆,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手机我给你放回包里啦。”与之同行的另一个女生把骄阳的手机塞回她包包里放好,“你学长等下就来接你,你别害怕。” 骄阳眼神聚不起焦,强撑着没让自己睡过去,眨了下眼,算是回应。 “那男的抓住了吗?”揽着她的女生抬头问了句。 周围七嘴八舌地回应说没有。 苏景俞拨开人群走到中央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陆骄阳两条白晃晃的腿横在地上,细瘦的脚踝处凉鞋绑带散乱松垮。她好像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垂着眼睛,像只受伤的幼兽被女生手臂圈揽着,一副快要失去神志的模样。 他三步并两步上前去,靠近的时候被另一个女生伸手拦下来,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是谁啊?” “你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苏景俞冷静道,“我是她学长。” 这声音对得上。女生回头看了眼,见软在地上那小姑娘又眨了下眼,这才放行。 苏景俞单膝跪到地上,一手揽过陆骄阳单薄的肩膀一手往她腿弯处一探,将将要起身时,对面一直揽着她的女生忽然有些窘迫地说了句:“等、等一下!” 女生松了手往自己衣摆处指了指:“那什么,她还攥着我衣服。” 他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怀中女孩的手臂,沉静道:“陆骄阳,松开手。” 骄阳没有动。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攥人家衣服——她感受不到,毫无知觉。 “我怀疑她被下迷药了。”站着的女生说,“那会先是站不稳摔到我朋友身上,然后就一直攥着衣服没松开。我们两个也是因为这个才发现不对劲的,只可惜叫那个男的给跑了。” “估计是捏了这么久手指僵住了,她自己也控制不了。”蹲着的女生扳了扳骄阳指甲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指,没敢太用力,因而那手指依然纹丝不动。 “那个男的,穿西装打领带?”苏景俞问了句,然后也帮着伸手去扳。 “是呀!”站着的女生连连点头,“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是吧?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龌龊的勾当!” 陆骄阳的手很凉,像块冰坨。苏景俞强行将她拇指扳离食指的第三骨节,这才将人抱起来,跟两个女生道了谢。 晌午十分,阳光炽烈,可他怀里的人却浑身发凉,精神恍惚。 好像还在发抖。 是那种近乎于无的小幅度的颤抖,走路时步伐略急,他没感觉到,等到了车边顿足要拉开后座车门时,他才发觉。 他垂眸看着怀中乖巧地靠着他胸膛的女孩,睫毛颤动间,脸颊接连划过清透的泪滴。 她在哭。 静默片刻,苏景俞拉开车门将她放进去。 “没事了。”他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声说。 站在车门外扯了扯衣领,苏景俞叹了口气,本想绕去后备箱给她拿瓶水,忖度片刻便作罢,最后只捎了盒纸巾坐到她旁边关好车门。他随手抽出一张,迎面糊到陆骄阳脸上揉了一把,偏头看了眼,小姑娘被他力道带地歪头向着他,好像有零散的眼神正努力向他聚焦。 鬓角发丝凌乱,唇齿微张,任人揉捏的模样。 苏景俞拧起眉,想说话,却又不确定以她现在的状况是否能听懂,思索了片刻最后闭上嘴巴。 她眼泪没有之前流地那样凶了,但还是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他想了想,起身手臂越过前排椅背去把空调温度调高,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热,又试探了一下她的手背,却依旧凉地叫人发慌。 目光四下梭巡,今天出门车上并没有备外套……苏景俞动作稍有停顿。 片刻,他眼神掠向一旁,伸手揽过陆骄阳,按着她的脑袋歪在自己肩上。 “睡吧。”他嗓音放沉,缠绵低缓,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她的肩膀,“睡着了就好了。” 骄阳真的睡着了。 其实她早就疲倦地不行,只靠那一丝意志力撑着,而随着那声“睡吧”过后,脑中紧绷的弦就此断裂,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被成群结队的丧尸围剿。那些腐烂的,散发着恶臭的行尸走肉将她摁倒在地,她一动也不能动,任凭它们啃食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在一片血腥气息中,她似乎闻到了一丝浅淡的宛若冬日飘雪的冷香。 醒来时窗外都黑了,车顶暖色小灯亮着。 骄阳适应了一下找回知觉之后,才发现自己正缩在后座躺着,而脑袋底下枕的,好像是人类的腿。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胃里先是一阵翻腾,骄阳赶忙爬起来推开车门,干呕了几声却没吐出来,难受的很。 “握草!”她气恼地大骂一声,顺带捶了下车门。一想到自己差点被一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拖去哪个小宾馆行不可描述之事,她就恶心地胃里直泛酸水。 有力气骂人了,那看来是恢复地差不多,苏景俞给她递了瓶水:“饿不饿?” 手机早被他用没电了丢到前面充电,而后,在等待陆骄阳醒来的约摸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闭眼小憩,谁知竟也跟着她轻缓的呼吸声跌进梦里去…… “不饿。”骄阳漱了漱口,吐到外面,“想吃凉。” 苏景俞按了按有些发麻的腿:“……什么凉?” “恶心,想吃凉的压压。”骄阳把水扔到座位一旁转身就要下车去。 苏景俞握着她的手腕往后一扯:“你坐着,我去买。” “……不。”骄阳低低地回了一声,“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一人待着就总觉得有人紧盯着她,下一秒就能抓住她把她卖了似的,瘆得慌。她跟着苏景俞一起下车,乍一踩地面腿还发虚,蓦地软了一下,被人手疾眼快撑着胳膊站直。 “你这个样子……”苏景俞“啧”了声。 骄阳耷拉着脑袋没抬头,心里琢磨着他这声“啧”是嫌弃的成分多一些,还是—— “手伸出来。”忽然听他又说了一句,情绪极淡,听不出什么。 她乖兮兮地伸出一只手,心里还在想着如果你不让我跟你一起我就偷偷跟在你后面的时候,眼前忽然伸来一只干净白皙大手牢牢握住她的。 骄阳瞪大眼睛抬起头。 而苏景俞已经转过身去了,脚步不急不缓,声音也是:“抓牢了,别再摔倒。” 第二十八章 哪怕吃了冰淇淋,回学校的路上骄阳还是一脸沉郁。她心里难受如百爪挠心,只想马不停蹄地赶回宿舍登上游戏,快点跟大灰狼离婚撇清一切关系。 人没抓到,也就只能拿网络上这堆数据来撒撒气了。 骄阳回想过,问题应该出自那杯奶茶。当时她接过那杯奶茶的时候,吸管是早已经插好了的,然而她并没有多想,捞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 谁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手脚? 万一是直接往吸管口上抹了什么东西呢? 不是没在网上听说过那些拍肩型迷魂药,香烟型迷魂药……她当时只觉得这些玩意儿离自己的生活很远,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船,被个自认为可以信任的人给摆了一道。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苏景俞跟她一起过来,否则说不定她在饭桌上就已经遭殃了。 那个人渣! 骄阳挠了挠手臂上曾经被大灰狼触碰过的地方,恨不得立刻搓下三层皮。 苏景俞看她如坐针毡,一会儿挠挠这里,一会儿又挠挠那里,不由敛息静听了半晌,迟疑地问道:“……有蚊子吗?” “没有。”骄阳又挠了两下,气鼓鼓地呸了两声,“怎么办,我越想就越恶心!” 可刚刚吃冰淇淋的时候不还笑地挺欢?苏景俞一时无言,片刻后才说:“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说到睡觉……骄阳忽然觉得脸红。 脸上一燥,身体就老老实实没再动弹了。 虽然她对昏睡前所发生的事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但还是牢牢记着苏景俞一路将她抱回车上,给她擦眼泪,最后按着她的脑袋歪在他肩膀上,拍着她哄她睡觉,还说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啊啊啊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样的人谁不想据为己有啊! “你有没有帮我向那两个女生说谢谢?”骄阳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后颈,“也不知道砸疼她没有,反正我现在是挺疼——嘶——” “怎么了?”苏景俞瞥了她一眼,看她龇牙咧嘴真的被痛到了,于是寻了个位置靠路边停下车,打开顶灯,“背过身来我看看。” 伤口在她后颈偏右,约一个指节长,冒的血珠早已经凝成痂,周边发红,肿成胖胖的一道,但并不严重。她很瘦,一低头三截脊骨便清晰可见,撑起不算深的沟壑,扫出浅淡的阴影。 “出血了嘛?我摸到了痂了。”骄阳抽着气说,“我记得她把铆钉书包背在前——嗳你别按呀——疼!” 末尾调抬高了些,火急火燎的,但又因为夹带着些许鼻音而有种撒娇的意味,听得人心弦颤动。 苏景俞垂着眼松开手:“我没按。” 就只是碰了一下而已。 她皮肤很好,暖色灯光下如玉般润泽,一点瑕疵都没有,因而显得伤口十分突兀,仿佛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一样。 一时间竟然叫人觉得她刚刚喊疼真是娇气地理所当然。 重新上路。 临回学校前,苏景俞带她去附近的诊所给伤口消毒,那坐诊的大夫看了眼这条已经结痂的伤也是怪无语,但还是依言夹了团棉球在上头滚了一圈,最后连钱都没要。 骄阳左手鸡翅右手奶茶,回宿舍把食物分给两个舍友,连澡都没顾得上洗,就速度登游戏赶紧单方面离婚。删好友前,她还特意去网上查了几段粗口,复制,粘贴,改写,发送,一气呵成。 虽然也不知道人渣以后还会不会登录那个游戏帐号。 至此,骄阳终于觉得出了口恶气,收拾了一下去卫生间冲了个澡。穿着小睡裙出来时,娄月咬着牙签向她桌上的手机努努嘴:“快看看吧,我听刚刚叮叮咚咚响了好几次。” 是表姐大胡子李狗蛋他们发来的慰问消息。她翻了翻团群的聊天记录,发现苏景俞并没有把这件事发到群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表姐自然是枪林弹雨地训了她一顿,大胡子一通长篇大论,她扫一眼连读个开头的欲望都没有,而李狗蛋发来的消息就比较出人意料了—— 【我是李狗蛋:我黑了他的游戏帐号,分解了他所有的游戏装备。】 【我是李狗蛋:希望你能解气一点。】 后面跟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骄阳当即拧着眉,呲出小虎牙恶狠狠地打字—— 【小太阳:能搞到他Q密码嘛?搞得到就发我一下!】 【我是李狗蛋:稍等。】 她搓了搓胳膊,抱着电脑爬上床,约摸十分钟之后,收到了狗蛋发来的一串Q号与密码,于是照着输入,然后登录。 这个Q号等级不高,应该是小号,号上好友列表有三个分组,每个分组清一水都是女性好友。骄阳在【可约】分组里看到了自己的小太阳头像,看了眼备注——【A市女大学生】。 骄阳:“……” 真直白。 可以约的A市女大学生。 变态! 群列表里几个同城约炮群正不停地闪动着消息,骄阳挨个退了,又打开好友管理器把好友全都删掉。她歪在一旁看着天花板回忆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越想越觉得令人发指,末了忍不住去跟苏景俞吐槽了一通,最后却只收到他四个字的回复—— 【苏景俞:早点睡觉。】 骄阳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22:02。 时间还早。 【小太阳:好的!学长晚安!】 【苏景俞:晚安。】 得到了来自学长的晚安,骄阳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然后——继续熬夜。 凌晨时分,妖风大作,阳台啪啪作响。 骄阳吓了一跳,一把捞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屏息凝神静听一会儿,忽地窗外一亮,紧接着一道惊雷炸响,渐而雨声淅沥。 吓死人了,原来刚刚是刮风——正挂着游戏看惊悚片,她还以为是夜半鬼敲门! 阳台的门被风顶着,骄阳废了好大劲才推开,拾起被吹掉的空衣架,又踮脚捞了一把随风飘荡的衣服一一挂到室内,这才哆哆嗦嗦地爬回床上,空格键继续播放。 枕边的手机闷声叮咚了一声,亮了一瞬,她盯着字幕拿过来扫了一眼。 【苏景俞:?】 骄阳:“?” 发错了吗这是。 紧接着有来电进入,备注【我的学长】。手机没有静音,骄阳手忙脚乱地直接点了挂断。 骄阳:“……” 完蛋。 这是明显的做贼心虚啊! 【小太阳:我就是刚好起来上个厕所!】 她想了想,又补充—— 【小太阳:现在我要继续睡啰!】 苏景俞许久没有回复。 骄阳在床上跪趴成一团,觉得背后阴嗖嗖像被什么人盯着看似的,于是扯来被子罩过头顶。她攥了攥睡裙裙摆,沾去掌心的薄汗,末了心思一转,开始匪夷所思自己熬夜什么时候开始怕被抓包了? 暑假熬了一宿第二天被她老爸当着老妈面戳穿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难道就因为三个多小时之前的那句“晚安”? 【苏景俞:你应该知道吧。】 骄阳弓着背,如临大敌。 她应该知道什么? 【苏景俞:每个宿舍,每学期用电都限度数。】 ……所以? 【苏景俞:挂着游戏睡觉就要做好学期末摸黑复习的准备。】 骄阳:“……” 切回游戏界面一看,果不其然,系统提示她的学长[苏景俞]上线了。 怪不得刚刚直接一个问号过来,敢情是被他抓了个现行。 骄阳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小太阳:外面下大雨,我刚刚去收衣服了!】 【小太阳:风好大啊吹得我好冷喔!】 【小太阳:学长你冷不冷?】 【苏景俞:关电脑,去睡觉。】 【小太阳:你不是也还没睡嘛!】 【小太阳:嘻嘻嘻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睡不着?我陪你聊一会儿吧!】 不是睡不着。苏景俞按了按太阳穴。他只是被刚刚那道惊雷给吵醒,一时半会儿难以入眠,索性开电脑看了眼游戏。谁知一看,就看到了陆骄阳。 苏景俞把杯中温水一饮而尽,慢腾腾地踱回床边,枕头垫高,半坐半躺。 聊一会儿倒也不是不可以,这外头电闪雷鸣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估计还得闹上一阵子。只是有的事,纵容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苏景俞思索片刻—— 【苏景俞:你每天这样,第二天起床不困吗?】 【小太阳:不困呀,完全不困!】 【小太阳:我每天七点钟还要上早自习的,要是困的话我早就不熬夜了!】 回地倒是很快。苏景俞弯了弯唇角。 【苏景俞:好。】 骄阳端着手机一愣。 好??? 这么好说话??? 这回答出乎意料了,她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应对,转念一想,好说话应该是好事啊,至少不用管她熬不熬夜了。念及此,骄阳咧出一个无声嘿嘿嘿的笑容—— 【苏景俞:明早六点半我在一号餐厅门口等你。】 骄阳:“……” 笑容僵在脸上。 【苏景俞:困不困我亲眼看了才知道。】 第二十九章 娄月深切怀疑今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因为她平时七点早读六点四十才起床洗漱的舍友,今天六点二十分就坐在凳子上踩着凳沿在绑她的凉鞋绑带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娄月问。 “……我今天打算去吃个早饭。”骄阳看了眼手机。 现在时间早上六点二十二分,她刚刚好不容易从床上挣扎起来洗漱一番,然后用遮瑕盖了盖自己眼下有些惨不忍睹的黑眼圈——虽然它们看起来与平时并无太大差别。 看起来没有,但心理上是有的。她可不希望昨晚才刚信誓旦旦,今早就被啪啪打脸。 穿好鞋抓过镜子瞪圆眼睛使劲眨巴了两下,确定自己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困意,骄阳这才满意地站起身理理裙摆,捎上课本准备出发。 文静看了一眼骄阳脚上穿的鞋:“你确定穿凉鞋出去?昨晚下雨下得路上全是积水。” 骄阳“啊”了声:“这样喔?” 倒是忘记昨夜的风雨交加了。可是自己似乎除了凉鞋就是小白鞋,要么被弄湿要么被弄脏,这两个结果她都不喜欢。 骄阳苦恼地对着自己几双鞋子来回扫了几眼,最后还是选了双小白鞋换上,绑好鞋带卡卡鞋尖,一边从桌上捞起英语课本:“那我先走了啊。” “咦你不是吃早饭——不跟我们一起啊?”娄月脑袋探出门冲着她背影喊了句。 骄阳背对着挥挥手:“今天先不啦!” 什么情况? 娄月回头莫名其妙地跟文静对视一眼。 文静耸耸肩。 她们宿舍这个小姑娘,看着像个傻白甜,但其实小心思一套接一套而且想一出是一出,就比如今天——提前半小时起床就先不说了,这好像是入学以来以来第一次听到她说要去吃早饭。 除了有约,文静真是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至于约的是谁,她大概能猜到,但是懒得说。 骄阳刚奔下楼就被灌入宿舍大门的冷空气吹地一哆嗦,吸了口气,满鼻腔的清新。 冷就算了,等会跑两步就能暖和,可问题是她刚刚下楼的时候好像没拿桌上放着的伞。 左摸右摸,把用来装课本的书包扒拉到底——还真没拿。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七分,还有三分钟。 雨下得不是很大,估计是昨夜用光了所有的劲头,今天缠绵了起来,在早晨清冽的空气中连成丝线落下,远看些许雾气蒙蒙。 一号餐厅离宿舍区很近,是个二层小餐厅,平时售卖早餐居多。这个时间,正有大批量的学生进进出出,要么以光速解决温饱问题,要么直接打包去教室。 苏景俞举着一把长柄伞,一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站在门口的台阶旁,目光自伞下向远处望。他是在田径场跑完步过来的,头发被雨丝缠得半湿,身上的黑色运动服也是。 他浑身似乎都沾上了一层水汽,隔三米远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一股子冷郁的味道。 其实潜意识里觉得陆骄阳是会迟到的,所以当他看到那个小姑娘大老远向自己跑来时,多少有些诧异。 旋即皱起眉。 她没打伞,所以身形在伞堆里显得有些突兀。课本遮在脑袋上方,以小步跑为基调,时而大跨步越过地上的坑坑洼洼。 灵活地像只敏捷的小兔子。 她穿的不多,在这场温度骤降的秋雨里,只穿着一件白T和浅色的牛仔背带短裙,不知冷似的。 苏景俞这样看着,直到她大喘着气钻到他伞下。 他垂眸。 她的体力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行……但好像是真的不困。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被打碎的雨珠,眼睛明亮动人,嘴唇被她不经意间舌尖扫过,一片嫣红水润。 总之一副很精神的样子。 “怎么没打伞?”苏景俞将目光重新移上去,与她对视。 骄阳弯起眼睛:“我故意不打的,因为我知道你打了呀。” 苏景俞:“……” 又皮。 她这么粗心大意,肯定是忘了。要么就是出门前不看天气,压根不知道外面在下雨。 应该提醒她一下的。苏景俞想。 这个时间餐厅正是人多的时候,每个窗口前都簇拥着不少学生,人声鼎沸。 座位一般都是四人座,像这种人多的时候就得拼桌坐。骄阳好不容易等到两个同学端盘子走人,这才急急忙忙地占了面对面的位置。 旁边正巧是她同班同学,三人不约而同相视而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其实骄阳记不太清她们的名字了——班里三十多个女生,她一天到晚泡在游戏上,至今为止也就混了个脸熟。 “南瓜粥没有了,换了燕麦粥。”苏景俞将右手的托盘搁在她面前,又放下自己的那份坐下来。 斜对面的女生往旁边一瞥眼,看清楚身边坐的人是谁之后,立即被粥给呛到,往一旁弯腰一手扶着桌面咳了个惊天动地。 骄阳尴尬地小声说:“我不挑食……” 她忽然就心虚起来,因为想到了被偷拍放到贴吧的那张照片。 那件事可是在贴吧里火过一阵子的,只不过随着原帖的删除就逐渐淡化了,但她还是在上课的时候听班里同学议论过。 骄阳把头埋低,闷不吭声地啃着灌汤包。 啃两口灌汤包,嘬两口粥。 再啃两口灌汤包,再嘬两口粥。 小心翼翼地连往嘴巴里嘬粥时都没敢出什么大动静,一边期盼着旁边两人吃完赶紧走人。 矜持地拿捏着实在是累。 可那两个女生碗里的豆浆,不知道为什么,碗起碗落,就是不见少。 苏景俞莫名其妙看了眼忽然就没脸见人,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小姑娘,手执筷子在她碗边敲了下:“头发掉进去了。” 骄阳像是醒神似的“啊”了一声,连忙直起腰来左右摸摸垂落脸颊的些许碎发。 干燥的。 “骗人。”她小声咕哝了一句,老不高兴地撅了撅嘴。 苏景俞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骄阳:“几点了?” 苏景俞:“六点五十一。” 此时餐厅二楼已经没有多少人,旁边两个女生终于收拾了餐盘恋恋不舍地走了。 “你注意到那两个女生没有?”骄阳这才原形毕露,小心眼地说,“绝对是贪图你的美色,那碗豆浆喝了十分钟都没见少的!” 苏景俞背脊挺直,使得他坐着也比面前的小姑娘高出一截,看她时微微垂下眼。 “没注意。”他淡淡说。 面前的小兔子吃食物的速度很慢,细嚼慢咽的,说话时嘴里的食物全都挤到脸颊的一边去,堆成一个小小的鼓包。 她看起来很是不满:“啊,这你都没注意噢?” 说着皱了皱鼻子,十分操心地说:“你这样子出门在外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 煞有介事的样子,说得挺像那么回事。 可这是她应该担心的问题么?苏景俞压下眼睫,眯了眯眼。她明明更应该担心她自己每次单独出门会不会迷路或者是被人拐卖才对。 雨势渐大。 六点五十五分,骄阳站在餐厅门口完全傻眼,直到头顶一片阴影罩过来,她下意识地昂着脑袋往天上看,看到了头顶一把深色的大伞,和伞下苏景俞波澜不惊的面容。 他长得真好看,面上又总透着一股冷淡与漫不经心,不知道勾了多少小姑娘前仆后继。 多奇妙。骄阳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不只是喜欢他脸。她一开始被他颜值撑起来的三分钟热度的喜欢,好像摆在烤箱里的纸杯蛋糕,随着烘烤慢慢将纸杯充盈,最后膨胀溢出。 那纸杯就像她的心脏,而蛋糕是喜欢。 好想被他宠。虽然这听起来很肤浅。 骄阳心跳有点快。 她想象不出,他宠起人来会是什么样子。 可妙就妙在她想象不出来,这令她欲罢不能。 终于到了教学区,好巧不巧地迎面碰上了宋优和她的学长男友纪然。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刚从校外回来。纪然笑得满面春风,一手揽着宋优的肩膀一手打着伞,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宋优撇了撇嘴,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没做声。 没做声是在看到骄阳之前,看到她之后,宋优精神一振,当即提起唇角笑开了:“骄阳,好巧呀。” 骄阳嘴角抽了抽。 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这个人究竟在跟她较什么劲,可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很会记仇,可记仇不超过三天又懒得再计较。 骄阳没理宋优,只是拉了拉苏景俞的衣袖小声说:“那我先去教室了啊。” 说罢也没等他回应,接着就往教学楼里钻。 “兄弟,你们也刚回来呢?”纪然扬声问了一句,字里行间都是意味深长。 开玩笑也不该是这么开的。 骄阳脚步顿了一下,克制着没让自己现在就冲下去甩他一个巴掌。 苏景俞没说话。 先说话的是宋优,语气嗔怪:“你乱说什么呢,人家又不是男女朋友。” “握草兄弟可以啊!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开荤了?”纪然声音放低了些,“不是我说你这么白睡人家也太——” “草!”骄阳没忍住,暴躁地骂了一句。 纪然话没说完,看到台阶之上两阶并一步冲下来一个俏丽的影子。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躲,就感到膝盖一痛,反应过来时已经单膝着地了。 骄阳一脚踹在纪然膝弯,又接二连三地踢出几脚:“有病呀!有病呀!有病呀是不是!睡你妈个头呀睡!” 宋优尖叫了一声:“陆骄阳!” 他们的伞落到一边去了,她急急忙忙捡起来往纪然头上遮,又被他愤怒地一把推开。 雨很大,坠地成声,掩盖些许纪然的骂骂咧咧。他膝盖刚刚结结实实磕上石子纷杂的水泥路面,钻心的疼,疼到一时半会居然站不起来。 “宋优!宋优!”骄阳一手叉腰喘了口气,瞪大眼睛,“就你声音大是不是?宋优!宋优!宋优!” 那似赌气似比赛似的,一声比一声大的叫喊,令苏景俞感到好笑。 这哪叫吵架,这简直就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炫耀自己嗓门儿大。 他不禁想起她上次蛋糕被抢后语音发他的愤愤之词,也是说得非常大声。当时夏夜的晚风里杂糅着她委屈巴巴的哭腔,告状一样,但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宋优忍无可忍,扫了一眼挤在教学楼内看热闹的一群学生,低声呵斥:“陆骄阳你给我闭嘴!” 骄阳偏不:“宋优!啊!宋优!宋优!” “臭娘们儿,你有病啊!”纪然猛然间站起来,伸手就要往她肩膀上推攘。 骄阳抬头挺胸一副“我会怕你啊?”的表情,冷不防背带裙的背带被谁的手指往后一勾,勾地她跟着往后趔趄了两步,又被扶着肩膀站稳。 漫天的雨水一下消失了个干净,右肩传来的温暖让她感受到这场秋雨带来的寒意。 她不自觉瑟缩,打了个寒颤。 苏景俞的手牢牢握住她一边肩膀,他举着伞,从容不迫地说:“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为什么不好意思?明明就是他乱说话! 骄阳皱起眉去扳自己肩上搭着的手指。 她不服气,恨不得立即跳过去跟那个嘴巴不干净的人打一架,顺便教教他什么叫做文明礼貌。明明她的学长才是最好最优秀的,凭什么对那种货色说一声不好意思? “妈的疯了吧!”纪然夺过宋优手里的雨伞,而后推了她一把,不耐烦地说,“你先去上课。” 宋优却没有走,伸手挽上他的手臂,摇摇头:“算了吧阿然。” 她头发被淋得半湿,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骄阳气不打一处来:“别啊为什么算——唔唔——” 肩膀上的手一下子挪上来捂住她的嘴巴,令她一句话都没能说完整。 她两手扒着这只手掌又舔又咬,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能扒下来,只能闷哼哼地小口喘着气平复一下。 纪然神色阴沉,啐了一口:“景俞,看你面子今天这件事就先算——” 苏景俞弯了弯唇角:“不用看我面子。” 三人无言,同时僵住。 大概是谁也没有想到他继第一句好似表达歉意的话语之后,会接着冒出这么一句,把他们的台阶都给截了,不让下。 骄阳扒着他的手,眨了眨眼,回味了一下这似乎是要把她丢出去任人打的一句话,没敢再动。 纪然愣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 “嗯,不怪你。”苏景俞云淡风轻道,“不过请你先把上次问我借的三千块还清。” 纪然神色一僵:“苏景俞——” “听说做人流对女孩子身体伤害非常大。”话及此,苏景俞笑了一下,淡声问,“不知道你前任恢复地可还行?” 第三十章 手机不断嗡鸣,骄阳抽过一张纸巾搓了搓多少被雨水打湿的手,随即查看消息。她现在坐在苏景俞的车里,车子停在学校小广场西侧,正对一片绿油油的宽阔的草坪。 雨还在下,并且好似找回了昨晚的气势,冲在前挡风玻璃上形成一道水幕不断落下,使得对面清新的绿色变得朦胧。 雷声隆隆作响。 刚刚苏景俞说完那句话就拉着她离开,没有再踏进教学楼,而是钻进车里,却也没着急走。 骄阳心不在焉地看着微信还在接二连三往外蹦的消息—— 【代表月亮消灭你:你在食堂迷路了吗亲?还有三分钟七点了。】 【代表月亮消灭你:???】 【代表月亮消灭你:好了七点整。陆骄阳同学,你又双叒叕迟到了。】 【代表月亮消灭你:学生会刚刚来查人,咱们班有两个人被记名了,一个是你,你猜另一个是谁?】 根本不用猜——骄阳手机端在眼前面无表情地想——就是刚刚还站在她面前的宋优呗。 【代表月亮消灭你:是宋优啊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代表月亮消灭你:老娘就知道她夜不归宿不是这么早能赶回来的!】 然而事实上人家的确赶回来了啊,只是狭路相逢,出了点意外。 骄阳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而后撑着椅背眼巴巴向后看了一眼。 苏景俞一直没上车,不知道在后备箱里找什么东西。弹起的后备箱盖挡住了他白皙俊朗的脸,只留下一个被雨水扭曲伞尖。 末了,他终于上车,把手里攥的毛巾丢到她头顶:“擦擦头发。” 他收起长柄伞抖了抖雨滴挂在驾驶座后,看她捧着毛巾不动,想了想又补充:“是新的。” 总不至于是以为这是他的擦车布而迟迟没动手吧? 还是又想什么想出神了? 她好像很容易走神,见她这么发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景俞一个响指打在她眼前,她才回神,“啊”了一声,慢腾腾地扶着毛巾胡乱擦着头发。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噢?”骄阳透过垂落的发梢的缝隙悄悄去打量那个手扶在方向盘上的男人,他拿着手机似乎在回谁的消息。 苏景俞“嗯”了一声:“是真的。” 骄阳:“他什么时候借的?” 他也不太确定了,垂眸翻看支付宝的转账记录,最后手指一顿:“九月六号。” “九!月!六!号!”骄阳一下就不淡定了,毛巾滑到脖颈上搭着,整个人像是想要跳起来,碍于空间限制又没有,瞪圆了眼睛说,“意思是他开学刚问你借了钱去给前女友做了流产,紧接着又勾搭上了宋优并火速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然后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什么,她都没好意思往外说。 用得着说吗?一对白天还在学校上课的小情侣晚上刻意去校外开了个房,总不至于是盖被纯聊天吧。再加上刚刚宋优那如遭雷劈的表情,不难想象他们两个昨晚发生过什么。 渣男年年有,今年好像特别多,跟大灰狼面基都还仅仅是昨天的刚发生的事情,而今天又让她碰上了一个纪然。 骄阳气得脑仁疼,胸中愤懑,看了眼教学楼方向两人似乎还在纠缠,一推门脚踩到满是雨水的地面就要往外冲。 这一冲,没冲出去,屁股刚抬离座位,就被苏景俞握着手腕给拽回来。 “你干嘛!”她扭着头急吼吼地问。 雨从敞开的车门刮入,僵持的几秒钟功夫将她半边身子淋了个透湿。 苏景俞握着她手腕没松手,沉静道:“回来坐好。” 他另一只手中,手机欢快地叫唤了起来。 趁他接电话,骄阳不满地扭了一下手腕,没能挣脱开。他明明没有用多少力气的样子,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她禁锢在这不得进退的境地。 她太不甘心了——昨天没能亲手教训到那个人渣,今天另一个主动送上门,真想扑上去打一顿解气。 苏景俞一连“嗯”了几声,手中的兔爪子使劲扑腾着想逃开,这令他不由皱起眉别开手机冲她轻斥:“老实点。” 又接着对手机那边的人说:“我现在在外面,十分钟后发你。” 手腕扭红了都没有个结果,骄阳老不乐意地收回了一直探在外头的一条腿,关好门低头瞅了眼已经湿透一踩还往外嗞水的小白鞋的时候,苏景俞已经把车门落了锁。 “陆骄阳。”他像是叹了口气,“说说,你刚刚想干什么?” 他真是为这个做事不过脑子的丫头操碎了心——上次站在马路中间跟坑了她的出租车司机较劲,这次难道打算冒雨去甩别人家的男朋友一巴掌? 骄阳一挺腰,理直气壮:“教训渣男啊,连昨天那份一起!——我学过跆拳道的!” 最后那句是为了防止苏景俞拿男女力量差距来反驳她才补上的。 “别多管闲事。”苏景俞没有多说,发动好车退出停车位,“我送你回宿舍。” “喔,难道你刚刚说那么多不是多管——啊等一下!”模模糊糊看着这真的是往宿舍去的路,她猛地拍了下车窗,“别送我回去啊,我没有宿舍钥匙!” 苏景俞:“……宿舍钥匙不是人手一把?” 骄阳:“我那个丢了,然后就一直没去配……” 车停靠在路边,苏景俞纳闷地偏头去看她。他想问问还有什么东西是她不能丢的,可看见小姑娘垂着眼睫一脸心虚,连看都不敢看他的样子,忽然也懒得去问这么多了。 她本来就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一个人啊。他早就知道了。 他想了想:“上午有没有课?” “今天一天都没有!”见他没有数落自己,骄阳又轻松起来,“哎呀咱们学校真的好变态噢,我们一周有两天都没有课但是还要上早读!而且学生会查人都是对着照片查的,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么变态的办法!” 所以她想翘掉早读只能用亲戚造访的理由,且每个月只能翘一次。 简直令人抓狂。 苏景俞淡声说:“办法是我想出来的。” 骄阳:“……” 这么说,她刚刚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骂他是变态了? 骄阳并腿直腰,老实巴交地道歉:“对不起。” 苏景俞:“嗯?” 骄阳:“其实我最喜欢上早读了,每天早上我都会把英语课本后面单词表背一遍然后再抄一篇课文以稳固我高中英语的巅峰水平!” 苏景俞“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那你一定知道大学英语课本后面其实没有单词表这回事了?” 骄阳:“……” 行吧。 骄阳萎靡地窝进座位里。 这天没法聊了,真的。 没有钥匙,也没有课,碍于苏景俞需要立马回家一趟,骄阳也就理所当然地跟着去他家里坐坐。 天空阴沉地像黎明以前,以往这种天气,她最爱缩在被窝里打瞌睡了,但今天却不行。 一路上,骄阳强撑着早已开始打架的眼皮,努力营造出一副“哪怕我熬夜到两三点钟但我也依旧能够六点起床不会犯困”的假象,实际脑子里混沌地一塌糊涂,只想卷着被子睡个地老天荒。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卫生间里有吹风机。”苏景俞给她倒了杯水,“我有点事要做,你先去把头发吹干。” 骄阳迟钝地应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进房间并且关上了门,偌大的客厅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窗外雨声簌簌,客厅窗帘半拉半敞,斜进一道些许明亮的光,余下的地方拢在稍暗沉的阴影里。她在客厅站了会儿,晃晃悠悠地转了一圈,去吹干了雨水打湿的头发,最后坐进柔软的沙发里,揉了揉眼睛。 眼睛又干又酸,明显缺乏睡眠没有休息好的后遗症。 困。 实在是困。 困到她都没有兴趣参观一下苏景俞的家,偷偷看一眼他喜欢用什么颜色的床单和被罩。 平常早读她都是用来补觉的,下了早读回到宿舍也是扑到床上卷起被子呼呼大睡,直到中午被娄月揪起来吃午饭。严格来说,她的一天是从中午开始,到凌晨结束。 要她这个时间坐在这里干瞪眼简直是一种折磨。 骄阳瞥了眼苏景俞所在的房间,奶白色的房门紧闭,偶尔能够听见他低言浅语。 好像还早噢?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客厅里有些阴冷,骄阳蹬掉拖鞋,定了个十分钟以后的闹钟,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随手抓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取暖。 就睡十分钟,十分钟睡不熟的,她肯定能听见闹钟。 啊……真冷。她搓了搓胳膊,心想今天出门应该穿个外套的。不过出门的时候也没料到接下来会发生这么多事,还以为一个小时后她就又能躺进被窝梦会周公…… 半分钟不到,客厅仅有的呼吸声开始变得缓慢悠长。 …… 苏景俞是被客厅响过三遍的摇滚乐给叫出来的,开门想问一句“陆骄阳你为什么不接电话”的时候,却看到此刻正疯狂震动的手机的主人,正倒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他慢腾腾走过去,发现那并不是接入的电话,而是一个闹钟。 闹钟。 苏景俞若有所思地垂眸看了眼那个半张脸蹭着抱枕的小姑娘。 她闭着眼睛,连睫毛看着都比以往乖巧许多,呼吸起伏微弱到难以察觉,皮肤又白,像个放大版的瓷娃娃。 他感到不可思议,曲腿坐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把手机递到她耳边,距离近得就差没塞进她耳朵里。然而刺耳的音乐声仍是没能把她叫醒,只叫她微微皱了下眉,又把脸往抱枕下埋了埋,身体又蜷了一下。 苏景俞:“……” 有点厉害。 声音这么大都醒不过来,这睡眠质量是有多好。 苏景俞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把闹钟关掉,可在短距离的目光偏移过后,他又微微蹙眉。 她穿着背带裙,这样躺着腿一蜷,粗硬布料的裙摆在有心人眼中根本遮不住什么东西。 ……啧。 心怎么就这么大。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去房间取了条小薄被抖开盖在她身上,又到窗前将窗帘完全拉好,让整个客厅陷入昏暗。他站在房间门口,回望沙发上那个小小鼓包,忖度了片刻,最后拎着笔记本出来,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继续打字。 根本不用怕吵醒她。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平时看起来十分不老实的小姑娘,睡起觉来居然安静到一连六个小时连姿势都没换一个,甚至也没有蹬被子。 他心中忽地升腾起一个怪异的想法,放下电脑又坐到她跟前,伸出手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 拇指摩挲了一下扑到他食指第二指节的热息,他莫名松了口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面前的瓷娃娃睫毛颤了颤,忽然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活了过来。 第三十一章 苏景俞手肘撑在膝盖上,保持着上半身前倾的姿势没动。他离她很近,近到能够看清她每一根卷翘的睫毛,也能够看清她睁开眼睛后瞳仁里倒映的自己。 她好像是睡懵了,迷茫地眨了两下眼,微启唇“啊”了一声,嗓音微哑而后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睡着时安静乖巧,一醒来小动作多到数不胜数。大概还没分清这是现实还是做梦,在看到他后,她居然皱着眉翻了个身向里,腿一抬勾到沙发靠背上,看样子是打算继续睡下去。 苏景俞:“……” 都睡了六个多小时了,还要继续睡?他一晚上也就睡这么多而已。 呵,就这样还敢说熬夜第二天完全不困,真是个满嘴胡话的丫头。 上次抓到她去看牙齿也是这样,最后只能自己亲自送过去并且亲眼看见她拔掉那颗坏牙这事才算揭过。从某些方面来说,她说的话真是完完全全不可信,或者说,要从反方面去理解。 就比如今天凌晨时分她说完全不困什么的,那大概是为了糊弄他不追究她熬夜而睁眼说的瞎话吧。 这要是自己家的姑娘,他估计会被气得英年早逝。 而就在这时,沙发上的小姑娘终于又有了动静。 骄阳触电一样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与此同时脑内乱七八糟的想法如同春日惊雷,一道一道,一声一声地正给她提神醒脑—— 现在几点了? 闹钟是响过了还是还没响? 苏景俞发现她睡觉没? 手机呢? 啊,她把手机放哪儿了来着? 咦还有这条被子是怎么回事—— ——哦。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就松垮下来。 被子肯定是苏景俞给她盖的啊,这样一来他肯定是知道她倒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了——居然还贴心地给她拉上窗帘! 听到身后一声轻笑,骄阳缩了缩肩膀,悄悄地回头去看——男人好整以暇坐在茶几上,看样子是目睹了她从开始一惊一乍到最后泄气的全过程。 骄阳:“……” 这就很尴尬了。 她努力控制着没让浑身燥意往脸上涌,咳了声:“我就是想躺一会,然后一不小心睡着了!” 苏景俞配合地点头:“我信了。” “而且你们家沙发这么舒服,光坐坐就让人犯困的。” “是吗。” “现在几点了?我舍友应该快下早读了吧!” 骄阳垂着眼没敢正眼瞧他,脚伸到地面胡乱划拉着拖鞋穿好,往边上挪了挪,尽量避开与他面对面,站起来:“那什么,咳,那我就先走了啊。” 快下早读?她也太低估自己了。苏景俞手撑在身后桌面,愉悦地扯了扯唇角:“别说早读,就是有午读,你舍友她也该下了。” 骄阳一脸懵逼地回过头,回味着这句话里藏着几个意思的时候,对方已然冲她抬起手腕,然后她清楚地看到表盘里最短的那根针,此时此刻正稳稳指向“Ⅱ”和“Ⅲ”中间。 下午两点半。 骄阳:“……” 目瞪口呆。 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出摆,最后背到身后,并着脚尖低着头,脑中思绪转得飞快想要自圆其说。 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补救的办法。 夜是她熬的,这六个多小时也是她睡的,困了就是困了,再说什么听着都像是借口。 其实这也没什么,就是在男神眼皮子底下被啪啪打脸的感觉,太酸爽了。 “还在下雨。”苏景俞却并没有细究这件事,只是站起来把长袖往上扯了扯,轻描淡写道,“先吃饭,吃过饭我送你回去。” “咦难道你——”骄阳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兴冲冲地嚷嚷,“你会做饭?天呀你居然会做饭!” 倒是瞬间就把刚刚的窘迫忘得一干二净了。苏景俞微挑眉梢:“我会做饭。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骄阳扒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就是你这种长得又帅脾气又好还会做饭的男生可抢手了……你为什么不谈女朋友啊?” “喜欢吃什么?” “都吃都吃,我不挑食的!” “那出去吧,别站在这。” “可是你不需要我帮忙吗?我爸爸做饭的时候就总让我妈妈打下手,就比如洗洗菜递递盘子——” 最后还是被赶了出来。 米饭是早就煮好了一直温在电饭煲里的,苏景俞炒了两个小菜,骄阳扒着米饭把两个盘子吃了个底朝天。 苏景俞沉默地看了眼自己碗里剩的半碗米饭,再看看已经空得只剩姜片的两个白瓷盘,最后默默地放下筷子,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姑娘抽出一张纸巾抹抹嘴巴,靠在椅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怪他眼拙。 没想到她明明这么小一只,饭量居然这么大。 雨一直没停。 回到宿舍已经接近四点钟,骄阳手舞足蹈地从一楼飘上六楼,最后“duang”地一声,用肩膀撞开了宿舍年岁已久的木门。正要高高兴兴地给自己舍友们分享一下男神学长做的饭是如何如何好吃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宿舍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劲—— 娄月坐在椅子上扭着身子对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文静坐在床上靠着墙看书。 宋优也在。她在阳台来回踱步,隔着紧闭的门窗都能听见她正跟谁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给你发消息你怎么都不带回的?电话也打了好几个。”娄月抱怨道,“玩失踪好歹也跟我或者是静静说一声吧,万一你个路痴是被谁给拐了怎么办啊。” 骄阳笑嘻嘻地打了个哈哈连说几声抱歉,又悄悄指了指阳台,冲娄月挤眉弄眼:“什么情况啊?” 娄月耸肩:“谁知道,从回来就一直跟纪然用电话吵,吵了好几通了都。” “啊……”她知道是为什么了。 宋优怕是根本不知道纪然以往那些风流帐,今早苏景俞当她面揭了纪然的老底,她不跳脚才怪。 ……虽然她平时的作为十分令人发指,但单就这件事来说,她这个受害者其实也蛮可怜的。 算了,一瞬间也没了分享喜悦的心情。她拎高手里的袋子:“我从甜蜜时光带了甜甜圈和芒果汁你们要不要?” 甜蜜时光新出的草莓口味甜甜圈骄阳简直爱不释口,一口气能连吃十个,但刚刚去的时候也就只剩三个了,刚好够她们一人一个。芒果汁就买了一份,三人分喝量刚刚好,不会太少也不至于会喝撑。 她把甜甜圈给坐在床上的文静递上去,干脆也从她那边开始倒果汁。 “你用哪个杯子喝啊?”她揭开塑料封盖,“不然我拿一次性纸杯倒给你?省得洗了。” 文静趴在床头往下看:“我没一次性的。” 骄阳:“我有啊,你等下喔。” 说着吧嗒着人字拖探身到自己柜子里扒拉了一通,取了三个纸杯出来,又原路吧嗒回去。 娄月啃了一嘴的糖霜,哼笑道:“太阳,我发现你那柜子真是个百宝箱。” “那是。”骄阳自得地摇头晃脑,“你就是现在想要个扳手螺丝刀什么的我都能——” 阳台门忽然开了,倏地灌进一阵夹杂着雨点的冷风。 骄阳顿了顿,余光瞥着宋优脚步凛冽地走了进来,她面不改色将话说完:“——给你找出来。” 三杯正好平分,她用附送的吸管把沉在底下的嫩黄的芒果丁划出来分了一下,端了一杯给文静,另外两杯一杯给娄月一杯留给自己。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阳台的门没关,外头风雨飘摇,打碎了一屋娇柔的暖意。 文静喝了口果汁,抬眸看了眼对面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木头人一样的宋优,淡淡说了一声:“太阳,麻烦把阳台门关一下,我有点冷。” “啊好。”骄阳叼着甜甜圈,吧嗒吧嗒走过去手搭上阳台门冰凉的把手。 “你冷不会盖被吗?”宋优忽然阴阳怪气地讽了一句,“哦,你冷了就得关门啊?全世界都得听你的是吧?” 文静垂着眼没说话,充耳不闻,甚至还云淡风轻地翻了一页书,咬了一口甜甜圈。 骄阳动作顿了一下。 “还有你陆骄阳,你什么意思啊?”宋优转身面对她,“四个人的宿舍你芒果汁分了三份,你故意的是吧?孤立我是吧?” 骄阳:“……” “我不知道你在宿舍。”短暂的忖度过后,骄阳退步,把自己那杯端来放到她桌上,“你喝吧。” “你恶心谁呢,把你喝过的给我。”宋优嗤了一声,“你当我稀罕你这点喝的啊?” “哦,你不喝那我拿走了。” “陆骄阳你爸妈就这么教育你的?给了别人的东西还能再要回去?” 整个宿舍安静地可怕。 骄阳端着果汁转过身,视线里是宋优交叉着手臂居高临下的冷笑。 她还踩着高跟鞋,裙子也是昨天的那一身,经历了一晚的不可名状变得有些皱,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窈窕气质。只是,她的妆早已花了,眼线晕在眼角,洇出一片浅淡的黑。 骄阳不想跟她吵,但是似乎不行。多明显的敌意——宋优就是在逼她和她大吵一架。 “那你到底想干嘛?”骄阳面无表情地问。 宋优咄咄逼人道:“我就问你是不是故意的——从刚开学的时候就联合她们两个人来孤立我,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你还不满意是吗?” 骄阳简直要气笑了:“那你最开始干嘛一声不吭就用我被褥?” “都是一个宿舍的我用一下你被褥怎么了?你又不是领不到了!再说你第二天不是去买了一套更舒服的回来?” “那一声不吭吃我蛋糕?” “这么件小事你记到现在?”宋优抄起钱包开始翻票子,“行,那蛋糕多少钱,你说,我给你行了吧!” 骄阳:“……” 疯了吧? 是钱的问题? “二十!二十够不够?”宋优抽出一张整二十拍在骄阳肩膀上,神情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陆骄阳我真没想到你心胸这么狭隘,在宿舍里孤立我还不够,在外面还要破坏我跟纪然的感——” “你够了吧宋优。”文静“啪”地一声合上书,“纪然那德行也就你稀罕要。” “你什么意——”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明白?”文静点点头,解释道,“意思是饭可以乱吃,人也可以乱睡,但话不能乱讲。懂了?” “你知道个屁!”宋优红了眼,指着骄阳,字字泣血,“今天早上就是这个小贱人指使苏景俞污蔑我们家纪然说他借钱给他前女友堕胎!这像话吗?纪然跟我说他从来没有谈过朋友,我是他初恋!你们说她这么做像话吗!” 第三十二章 这是挺不像话的——就没见过这么爱给别人扣锅的人,鬼迷心窍了似的。 骄阳将果汁一饮而尽,接着手指一紧,把纸杯捏扁扔进垃圾桶里。她转身回到自己桌前拿了手机和钱包,连人字拖都没换拉开宿舍门就向外走。 宋优冷笑道:“怎么了陆骄阳,被我说中了是吧?心虚了是吧?你别跑啊,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骄阳:“……” 宋优:“你说,是不是你让苏景俞故意那么说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有了苏景俞你还不够吗?非得在我和纪然之间搞破坏是吧!?” “搞你妈逼呀!”终于忍无可忍,骄阳猛地转过身大声嚷嚷,“看你心情不好才忍着没跟你吵架的,你别蹬鼻子上脸了好嘛!” 宋优声音比她更大:“我心情不好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还有理了是吧!我让你忍我了吗?来啊,吵就吵啊,谁怕谁啊!反正咱们几个关系也就这样了,你出去问问,谁看不出来你们三个联合孤立我啊!?” 也就这样了。 那是谁让它变成这样的呢? 对外,她们三个从来没说过宋优半点不是,然而百般退让最后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宋优气势汹汹,“来啊陆骄阳,你不是要吵架吗,你们三个一起来啊!就像平时在宿舍里那样,别到现在真相大白了反而藏着掖着!” “你有完没完啊!”骄阳恨恨道,“别逼我跟你动手我跟你讲!” 她一时半会儿语言能力失调,除了虚张声势的警告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十九年来她跟人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掐人要害,心里又气又急,眼前也跟着氤氲,只能狠心咬住舌尖往下压着那心里泛酸的情绪。 她们争吵的声音很大,大到一整层楼,同班的不同班的纷纷从宿舍里探出了脑袋,有的甚至真端着红瓤大西瓜啃得津津有味。 宋优哭得有模有样,梨花带雨,十分可怜。 可她所说的一字一句,听进骄阳耳朵里,直想叫人上前扇她一耳光。 什么叫联合孤立?明明就是她自己品行有问题在先,不合群在后。而现在,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化身盛世白莲,反过来把她们三个说成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怎么能不让人愤恨。 幽深的走廊亮着昏黄的灯光,骄阳左右睃视,竟没发现一件趁手的家伙。 趁手的、抡起来就可以打人的家伙。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想把手机当砖头冲着宋优的脑袋来上一下——不管她说什么,不管是谁占理,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这一切都没有她自己心里舒坦来得重要。 黏在耳根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犹如针扎,听得她心中怒火滔天,正要出口呵斥时,却见娄月和文静一前一后从宿舍里走了出来。 骄阳一愣。 也是在这片刻的愣怔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娄月没说话,只是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就像是怕她一冲动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又像是一种无声但立场明确的支持。 “孤立是吧。”文静的声音平淡如水,“你说的没错,我们三个的确是在孤立你。” 平淡,但却足具杀伤力。 文静:“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想卖可怜尽管拿到全班全学院甚至全学校去传——宋优,我们之所以孤立你,那是因为你活该。” 四周的窃窃私语倏然被摁下暂停键,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那个捧着西瓜的女生下口咬着瓜瓤,愣是没敢那把一口微弱的“咔嚓”声一咬到底。 如果说之前的场面看起来像两个女生闹别扭,那么现在就是真正的剑拔弩张。 这不是玩笑,不是说一句“算了算了都是一个班的”就能过去的事。 一个陆骄阳代表不了什么,她跟谁都能说得上话,但谁对她都不甚了解。但如果是她,再加上娄月和文静,那么或许真的能说明什么问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些人默默地回了自己宿舍,悄无声息关上门,剩下几个同班同学一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尴尬表情。 宋优眼眶通红,脸颊上满是眼泪肆虐的痕迹。她咬着下唇死死盯着她们三个,满目仇恨无从发泄。 没有必要再停留了。骄阳最后看了她一眼,跟娄月和文静一同下楼去。 雨下了一整天,没有半分停歇。 骄阳走出大门口,被袭来的阴雨凉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胳膊上立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忽然咕哝了一句:“好奇怪啊,明明是我们占理,结果还得出来挨冻。” 就像被赶出来一样。 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娄月向她递了一个白眼,“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难不成还能立马就和她共处一室吗,多糟心啊。” 也是。 骄阳瞬间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三个人都不太饿,最后决定先去网吧打发一下时间。 骄阳熟门熟路地登上游戏,先翻开好友列表看了一眼,苏景俞不在,才又唉声叹气地跟到大胡子的房间里挂机聊天。托他的福,现在但凡是在团群的,没有谁不知道她昨天差点被拐,是以一进房间话题就落到了她身上。 说什么的都有。 大胡子捶胸顿足说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骄阳自动脑补了一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画面,对着屏幕嗤嗤笑出了声。旁观者一样看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讨论了半天,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做总结性发言—— 【小太阳:谢谢大家关心啦!虽然坏人没有抓到,但是狗蛋同学帮我洗了他的游戏帐号,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小太阳:感谢狗蛋同学的技术支持,请大家为他呱唧呱唧!】 【叫爸爸:太阳你这么说我们狗蛋就要脸红了。】 【李狗蛋:……你才脸红!】 【李狗蛋:就是顺手的事。】 【李狗蛋:太阳你没事就好。】 【小太阳:没事没事。】 【去幼儿园的车:其实太阳你最该谢的是胡子和鲸鱼。】 【大胡子: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大胡子:我就是直觉那人有问题,顺手给鲸鱼打了个电话。】 【大胡子:太阳的事不都是他在操心的么,一个电话过去就说到时候跟她一块去看看,没成想这一看还真看出事儿来了。】 哦哦哦? 竟然还有这种细节? 骄阳直起腰,又把大胡子发的这两段话仔细看了一遍,发现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的事都是苏景俞在操心?一个电话过去就说到时候和她一起去? 心里顿时像是化开了一块水果糖,甜滋滋的。 她来回把这其中内涵品味一番,连忙讨巧卖乖地对大胡子说回头单独请他吃饭。 大胡子受宠若惊,惊地三分钟过去才仿佛惴惴不安地问—— 【大胡子:单独请我?那鲸鱼呢?】 【小太阳:也单独请啊。 】 话是这么说,但今早去教学楼的路上她顺口提了一下,却被苏景俞给婉拒了。 【大胡子:嗨哟,那搞那么麻烦干什么,并一顿请得了。】 【叫爸爸:……老子以为你要说不用请了这是你身为学长应该做的。】 闲聊中,话题越偏越远,大家聊起前几天面基时的趣事,聊起最近更新的系统奖池又让他们跪了多少软妹币,聊起即将在十一月光棍节举行的小型比赛。 【大胡子:官方还没放消息,不过都在传这次比赛是2V2——情侣对光棍。要求报名情侣一方的玩家必须有超过七天的游戏伴侣,报名光棍一方的玩家必须单身。】 【正弦定理:赶紧跟群里的姑娘们说说,这次情侣方前三名奖励的座驾双人动作很色气啊,她们肯定喜欢。】 【叫爸爸:喜欢也没用啊,除非自己就是条大腿,再抱条大腿。双技术手才能稳赢。】 【李狗蛋:太阳要不要来跟我来挂一波名片顺便参加下比赛?】 【去幼儿园的车:666】 【去幼儿园的车:太阳抓紧时间抱大腿啊,狗蛋全模式大神。】 骄阳一脸懵逼。 她知道狗蛋同学是全模式大神啊,可她个全模式菜鸡跟他组CP参赛,这不是给他拖后腿的吗? 他应该也清楚这一点的——看来还真的只是顺便参加下比赛了。 这边还在商量着比赛的事,娄月伸了个懒腰说是饿了,想去撸串。骄阳只好先应下来,匆匆下机和两位好友直奔学校周边外设的烧烤摊位。 八点多接近九点的时间,遮雨棚下座无虚席,旁边一桌七八个男生玩着真心话大冒险,骄阳窝在椅子里,手搭在肚皮上半阖着眼默默地了解了第一个男生多久洗一次袜子,第二个男生最近的春梦对象。在听到第三个男生要公主抱另外一个男生转十圈的时候,她终于揉着耳朵直起腰来,表示简直不忍直听。 娄月没把持住喝过火了,抱着扎啤杯子自言自语,喋喋不休。文静把她面前吃干净的签子挪到另一边,以免她误伤自己。 骄阳打了个饱嗝,意犹未尽地又拾了一根猪五花往嘴巴里送。 文静视线斜过来:“凉了吧。” 骄阳:“还行。” 文静:“晚上别吃太多,不好消化。” 骄阳想了想:“你怎么不问问我今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宋优她对我大呼小叫的。” 文静:“还用问?她不都说了。” 说了吗? 骄阳心下一片茫然。 文静简短地总结:“纪然那个人,衣冠禽兽。” 娄月似乎是抱着扎啤杯子玩腻了,猛地把杯子往地上一丢,缩进椅子里咯咯笑起来。 杯子骨碌碌滚到骄阳脚下,她弯腰拾起来,重新塞到娄月怀里。 文静:“我无意间从一个学姐那儿知道的——她刚好是纪然前任的舍友。” “可是宋优又不信这件事,你也听到她说的了。”骄阳犹豫片刻,低声道,“我今天早上看到他们两个从校外回来。” 文静诧异道:“所以之前她夜不归宿的那几晚你以为她是去干嘛了?” 骄阳:“……” 也没以为她是去干嘛了,就是觉得这才刚在一起没多久,动作应该不会那么快。 “这事你别管了。”文静侧眸看了身边这情绪不明的小姑娘一眼,“该说的说了,信不信是她自己的事。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 骄阳憋了半天,搬着椅子往文静那边挪了挪,小声说:“不是我说的呀,我压根不知道这件事的。” 犹豫了几秒,又说:“纪然给他前任堕胎的钱是管苏景俞借的,九月六号就借了,然后才刚过了半个月吧,他跟宋优就好上了。” 文静连呼吸节奏都没乱:“所以你早上是跟苏景俞一起吃的饭?下午回来之前也是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吧。” 骄阳:“……” 这重点抓的,不知道该说是阅读理解水平不及格,还是歪打正着了正确答案。 “就,那个时候月月已经给我发消息说被记名了,我就想那直接不去算了。”骄阳振振有词,“我没有宿舍钥匙,他又有点事情要马上回家,没办法嘛,我就顺便去坐坐。” 文静笑了笑:“我以为你不想去的地方没人能逼你去呢。” 这是反话,骄阳一听就听出来了——文静说话永远都是一针见血。 她懒洋洋地缩回座椅里窝着,窝了一会儿,在文静低声说了句“跟我还装矜持”之后,终于逮着机会直起身精神抖擞地把苏景俞天上地下夸了一通,说他家里如何如何干净,干净地连双女式拖鞋都没有;说他做饭是如何如何好吃,好吃她把菜吃完恨不得再把盘子舔一遍。 光是米饭就吃了两大碗,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表现地太有食欲,让人看起来会觉得养这么能吃的小姑娘一定会很费钱。 文静听了直摇摇头:“太阳,你魔怔了吧。” 骄阳不解:“怎么呢?” 文静淡声说:“暗恋没有尽头的,越恋越痴迷,同时越恋也越胆怯。你如果真的这么喜欢他,最好还是找个机会表明心意吧。” 骄阳苦恼地垂下头,半天都没有说话。 或许是方栀纠缠他的那个夜晚男人眸中的冷漠令她印象太过深刻,她真的怕有一天表明心意,他也会对她露出同样的表情。 也不是没有试探过啊——那晚回去的路上她有问过发生了什么,今天下午他做饭的时候她也问了为什么不找女朋友——无一例外都被强行无视。 他根本就懒得回答她这些八卦问题,骄阳丧气地想,也许她在他心里只是一个被委托要照顾一下的小姑娘。 没什么特别的。 对,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他会操心她的事也只不过是因为如果她在这边有什么闪失不好向表姐交代而已。 而且他好像真的把他自己定位成了她的兄长——跟她讲道理,提醒她好好走路,督促她早睡早起。 他完全把她当成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 骄阳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第三十三章 少女的烦恼总是来得很快走得很慢,往前数上二十年,骄阳从来没想过“难过”这两个字在她人生里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书写。 高中毕业时,全班同学面对班主任的深情道别哭得稀里哗啦,只有她眼泪盈眶地奔上讲台握住班主任的手,说班班你别哭,我以后每个寒暑假都来看你,分别不是真正的分别,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遇。 她并不把当时的那种情绪叫做难过,那只是一种不舍。 现在却不一样。 喜欢一个人,会因为他仅仅对自己笑了一下而神采飞扬,也会因为发现他流水无情而彷徨失措。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叫难过。 骄阳小声叹着气,跟文静一边一个架着娄月往宿舍方向走。 娄月这家伙酒量不行,但酒品却极好,喝醉了只管一个人嘚吧嘚,架着她走就乖乖走,只是脚步虚浮,一路上磕磕绊绊。一行三人走得歪歪扭扭,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现在二十分钟愣是才走了一半。 “不行不行!”骄阳气喘如牛,胸口乏闷,“我们,我们歇,会儿吧静静,我真的,快要累死——啊啊啊我的鞋啊祖宗!” 脚下一紧,她一边喊着一边跳脚松开娄月,低头一看,她右脚的人字拖就只剩脚丫之间夹的人字了。 骄阳:“……”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三个人并排走她是怎么做到把她拖面给准确无误踩住的? 娄月脚下踩着她人字拖的拖面嘿嘿嘿直笑,嘿了半天,指着她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句:“太阳,傻逼。” “你才傻逼呢!”骄阳迫不得已单腿着地,怒道,“你看你站都站不直!” “我站,站得直!”娄月并起脚后跟,抬头挺胸双臂自然下垂夹紧,勉勉强强站了个军姿,没坚持三秒,整个人松垮挨到文静身上,抬起手来啪啪鼓掌,“下面有请——嗝——陆骄阳同学,为我们表演,金鸡独立!” “你才金鸡独立呢!”骄阳蹦跶着去捏她脸颊,“你踩坏了我的鞋,你还笑话我!” 文静:“……” 虽然只有一个人喝醉了,但就目前情势来看,好像和两个人喝醉了没什么太大区别。 “你怎么走?”文静看了眼娄月脚下的拖面,没等骄阳回答,兀自说道,“我先把她弄回去,再给你拿双鞋过来。” 骄阳及其有活力地单腿蹦了几下:“其实我可以——” 文静打断她:“别可以了。太远,不行。” “……喔好的。”骄阳把“蹦回去”那三个字咽回肚子里。 也是,这么远的距离蹦回去再蹦上楼,估计明天她两条腿感受不一,会有种装了假肢的错觉。 文静拖着娄月走远,骄阳独自抱着灯柱子玩手机。 手机今天一天都没有充电,没玩多久就自动关机了,漆黑的屏幕映出她头顶两盏莹白灯罩。 骄阳叹了口气,腿抬着实在酸得不行,看了眼被娄月踩花踢到积水里的拖面,四下对比,小心翼翼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放下脚尖。 重心依旧全数压在左边,因此站姿看起来有些怪异,再加上少了一只鞋,许多经过的人都纷纷扭过脑袋看她一眼。 她抿了抿唇,往树下的阴影里靠了靠,时而不时抓抓腿上被蚊子叮出的包。 撸串的时候雨就停了,但路面依旧是湿漉漉的,路灯映衬下,仿佛谁碾碎了灯光一路铺洒。 她低着头,视线扫过一双又一双经过眼前的鞋子,百无聊赖地开始脑补一连串的抢鞋大戏。 直到一双白底黑色的运动鞋在她眼前停了下来,三秒钟没动。 有点眼熟,好像今早见过。 骄阳眨了眨眼。 片刻,她听到苏景俞略微困惑地叫她名字:“陆骄阳?” 尾音上挑的,带点无奈。 骄阳:“……” 这真是什么尴尬的事情都能被他给撞见哦。 骄阳不情不愿地掀起眼皮往他跟前蹦了两步,嘟囔道:“不是鞋子质量不好,也不是我自己踩掉的。是我室友——她喝醉了。” 他依旧是白天那身运动服,黑色纯净地快要融进夜色里。 苏景俞抬起手,看她貌似东倒西歪下意识想要扶一下,在确认她能够站稳之后才把手放下:“怎么穿这个出来?” 记得她之前穿的是一双白色的小鞋子,鞋带上别了两朵小小的向日葵,很可爱的。 骄阳提起几分精神,把宋优的事情跟他吐槽了一遍,最后气呼呼地叹了一声,腿酸得不行,脚尖在潮湿的地面点了点,又勾起来小幅度地原地蹦着。 她觉得她现在看起来大概像动物园里的杂耍猴子。 但是没关系,猴子就猴子吧,再狼狈点的形象苏景俞也不是没见过。 她蹦了几下,重新安分下来,清了清嗓子:“那个,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不是不住校了的嘛?” 九点多钟了,这个时间不住校的人怎么还在校园里晃荡?而且看方向似乎还是往宿舍区那边走。 苏景俞:“过来拿几本书。” 他在她勉励支撑的左腿上扫了一眼,不意外地瞥见了几个新添的蚊子包。 她好像很容易招蚊子咬,也忍不住不去抓,一抓就会在皮肤上留下很明显的抓痕,受了虐待似的。 苏景俞沉思片刻,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骄阳低头看了看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眨着眼睛一脸茫然。 不是已经在他面前了吗,还要怎么过去? ……贴在他身上吗? 骄阳忽然想到那张被偷拍的照片,似乎就是直接趴在他身上的。这样想着,她无法自持地红了耳尖,眼神也跟着躲闪。 心里一边谴责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色里色气地歪歪自己学长,一边垂首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没动。 最后还是苏景俞向前探出一只脚,在骄阳失措地想要后退一步的时候,捞起她的手腕抓着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低声说:“放上来。” 什么东西放上来? 等等。 放上来是放到哪里去? 骄阳低头看看,又抬头,满脸写着“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懂”的迷茫。 苏景俞叹了口气,提醒道:“脚。” 骄阳:“……?” 苏景俞:“……” 简直要被她的反应能力给折服了。 他字句里叹着无奈:“腿不酸吗?” 骄阳愣愣地答:“酸啊。” 苏景俞“嗯”了一声,探出的那只脚点了下地面:“放上来,踩着我。” 骄阳:“……” 懂了。 但懂了之后,她抿着唇,从男人近在眼前的胸膛向下扫到脚尖,没控制住,脸慢腾腾地变红了。 这个距离再往前一步就可以抱到了! 离得也太近了吧! 还要踩着他! 天呀! 最终还是没坚持住把右脚轻轻踩到他鞋面上,但是却没敢用力。 苏景俞催促道:“踩上来,没关系。” 但她好像害羞似的,用力踩了一下,又把力道给收回去,像怕踩疼了他。 苏景俞垂眸,有片刻的默不作声,只管盯着那一片暗色的环境下,踩在他黑色运动鞋鞋面的那只小脚。很精致的一小只,莹白润泽,脚背外侧缀着一颗小小的深棕色的痣。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怎么回去?” “啊就,就我舍友——”骄阳磕巴了一下,“她说等下拿双鞋来给我。” 苏景俞:“还有多久?” 骄阳:“不知道,我手机没电了,没法问。” 默了默,想起来什么,又忙不迭抬起头来补充:“你要是着急就先——” “我不着急。”苏景俞浅声说。 书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就是她的腿……雨后蚊子多,她的腿已经被叮地挺惨的了。 骄阳把后面未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低头专心踩着他鞋面。也不知道怎么,踩久了忽然就忘记自己是在踩着他了,圆润的脚趾拱蹭着低垂的鞋带玩得不亦乐乎。 她想把脚趾拱进那鞋带系成的圈里去,磨蹭了半天都不见成效,脚下不由加了些力道,一抓一抓地往上蹭了蹭,最后终于把大脚趾伸进去。 脚背上轻微的触感让苏景俞感到痒。 是那种似有似无的痒,顺着皮肤下的经脉渗透进骨骼一样,绝不是像平常挠挠就能了事的。 他敛眉,想出言提醒她不要乱动的时候,正好看到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勾起脚趾绕了一下,黑色的鞋带在她润白的脚趾上缠了一圈,黑白两色的差异十分突出,甚至扎眼。 他微微眯起眼睛,瞧着在自己鞋面上兴风作浪的那只小脚,眼神在鞋面与那颗低头专注玩耍的小脑袋之间来回游移,一阵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没有发声。 算了,可能这样会让她感觉时间过得更快一些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骄阳听见文静隔着老远喊了一声:“陆骄阳!” 她猛地回神,先是下意识一抬头,扫过苏景俞匆匆别开的侧脸,又转头往路对面看去,霎时间感动地快要哭出来。 苍天了,她的救星终于带着她的鞋来接她了。 换好鞋,骄阳匆匆跟苏景俞道了别,抓起文静的手拔腿就跑,背影着实像是落荒而逃。 苏景俞没忍住叹出一声轻笑,接起大胡子打来的电话:“喂。” 语气里溢出的愉悦让对面的人懵了一瞬:“不是,你不是来拿书吗大兄弟?再不来门禁了啊。” “来了。”苏景俞压下上扬的唇角,如是说道。 骄阳一路飞奔,她什么都没说,文静就什么都没问。直到回了宿舍,她才知道文静为什么会耽误了那么久才提着鞋过去找她。 娄月吐了,场面很惨烈,地上呈喷溅状的一大摊,刺鼻难闻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呛地骄阳干呕了几声,差点没跟着吐一地。 肇事者在床上挺尸,一动不动。 骄阳扁扁嘴,任劳任怨地和文静一起把地面收拾干净。 洗完澡抱着电脑爬上床,跟狗蛋同学把婚给结了,骄阳又跟着他们打了会儿歌——虽然只是顺便参加比赛,但是她也不想输地太惨。 期间,狗蛋同学改了个昵称重新上线,她惊奇地发现他把昵称改成了“大月亮”。 骄阳:“……” 小太阳。 大月亮。 莫名喜感。 【叫爸爸:狗蛋你他妈是来搞笑的吧!】 【大月亮:情侣名,怎么了,羡慕嫉妒恨啊?】 【叫爸爸:老子现实有老婆有闺女的人羡慕嫉妒恨个屁。】 【去幼儿园的车:666狗蛋这波操作骚的可以。】 【大胡子:……我去上个厕所的功夫都能搞这么一出?】 娄月和文静都睡下了,骄阳捂着嘴巴好不容易没让自己笑出声,倒在一边独自抽抽了一会儿,再重新支起身子看向公屏时,最下方赫然出现这么一条提示—— 【系统提示:钻石六级玩家[苏景俞]进入房间。】 骄阳一整个人僵住,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公屏上不断往上滚的【握草!】【鲸鱼你竟然没睡!】【不对啊大兄弟你平时不都十一点准时睡觉吗?】之类的惊叹中,她余光瞥见自己手机亮了一瞬。 仿佛意识到什么,骄阳一只手伸过去把手机拿远,像不忍直视一样偏着脑袋拿眼角去瞅。 果不其然,锁屏上静静躺着一条刚刚发来的未读微信消息—— 【苏景俞:去睡觉。】 骄阳:“……” 第三十四章 时间刚过十二点,苏景俞催她睡觉简直比她亲爹还要严格。 毕竟只要她房门一关,她亲爹就不知道她究竟在屋里做什么。而苏景俞就不一样了,他可以登上游戏检查她是不是在线,还可以给她打电话看她是不是像昨晚一样一犯蠢直接给掐断了。 有点怪怪的感觉,但一时也没察觉出来究竟是哪里怪。 鉴于白天在他家一睡六个小时这一行为打脸打得实在太过响亮,骄阳夹着尾巴连招呼都没打就麻溜退掉游戏关了电脑,老实巴交地跪趴成一团—— 【小太阳:其实我本来就打算睡了,你来之前我刚准备跟他们说再见。】 【苏景俞:是吗。】 骄阳:“……” 是吗,句号。 句号! 她都能想象得出他打这两个字时的表情,漫不经心地敷衍,明显不信她的说辞。 苏景俞当然不信。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摸透,这个小姑娘凡是用“其实”打头的话,绝大多数都要反着听。 所以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基本可以理解为“要不是你来了我本来还打算继续熬一会儿的,至于一会儿是多久,不好说。” 雪白墙上的浅色壁灯光线温柔慵懒。 苏景俞跟房间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就下了游戏,合上笔记本电脑,边跟小丫头聊着天,伸手去抓电脑旁边的玻璃杯想要再喝点水时,手中一轻,发现杯子早已空了。 而此时,游戏房间里几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阵之后—— 【去幼儿园的车:……所以鲸鱼来干嘛的?】 进到房间待了不到一分钟,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先下了。”? 【大胡子:可能就是失眠一时半会睡不着所以就上游戏刷下存在感?】 【大胡子:他可是有半夜失眠爬起来看书的先例,握草,那天晚上吓死老子了,还以为活见鬼。】 【叫爸爸:怂货。】 【李狗蛋:哎等下?那什么,太阳什么时候走的?】 【大胡子:握草太阳竟然走了?】 没人注意。 骄阳去上了个厕所,之后身心舒畅地把自己卷进被窝。 隐约听到对床的娄月咕哝着什么翻了个身,在深夜的寂静里磨蹭了一阵,最后哼了一声。 【小太阳:我要睡了我要睡了!】 【小太阳:学长晚安安!】 发送完毕,她眼神不自觉上移,无比期待地瞄着“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没眨眼。 像在希冀什么东西,又似乎是仅仅因为屏幕发出的光让她眼神发亮。 过了几秒—— 【苏景俞:晚安。】 嘿嘿嘿!骄阳扬起嘴角笑开了。 好神奇啊!他发来的晚安两字就是比别人发的一笔一划都要漂亮整洁,于是赶紧截屏保存,翻到相册美滋滋看了好一会儿,末了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傻乎乎的,连忙把扬地老高的嘴角给压下去。 心里美完了,她安心自在地转换阵地去各个社交软件当起了吃瓜群众——睡不是不可能这么早就睡的,说晚安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反正苏景俞不可能知道她究竟是几点睡的。 骄阳心安理得。 许久。 对面娄月又哼哼了两声,声音不算大,但来得突然,还是把沉浸在吃瓜乐趣中的骄阳吓了一跳。 她条件反射地打开录音机准备录下对床少女的酒后梦话,努力抻长胳膊把手机往对面悬空。 这么等了一会儿,对面却再也没了动静。 骄阳:“……” 算了,胳膊都举酸了。 娄月:“太阳……” 骄阳忙把刚收回一半的胳膊又抻直。 这是做的什么梦啊?拿这种语气喊她名字,就好像她快挂了一样。 娄月:“静静……” 咦,同样的语气——所以说文静跟她一个下场嘛? 娄月“嘶”了一声,重重地吐了口气:“你们俩醒醒啊……” 骄阳憋着没笑。 看来是真的快挂了——听这声音抖得快哭了一样,就是不挂至少也得重伤昏迷……说不定是变成了植物人。 这边脑洞大开,那边又开始哼唧—— 娄月:“握草……老娘不行了……胃疼……” 骄阳:“……?” 好像哪里不太对。 手臂一收,骄阳猛地掀被子坐起来。 “怎么了?胃疼?真的假的?你不是在说梦话吧?”一边爬下床开灯,一边珠言弹语地发问。 灯一开,宿舍霎时间亮如白昼,骄阳这才看清娄月脸色煞白,额头冒了一层虚汗。她缩在床头,发冷似的紧紧裹着被子,小口小口地到抽着气。 不得了。 骄阳连忙和文静一起把人送医院,检查出是急性胃炎——应该是本身胃就不太好,昨晚吃的又杂,还喝了那么多酒给刺激到了。 挂水输液,折腾了大半宿。 最后娄月是睡安稳了,她们两个撑着没敢睡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最后一瓶水吊完,喊护士过来拔了针。 等三个人重新站在学校门口,时间已经接近六点,东方朝阳升起,在大地上铺展开清晨的霞光。 图书馆前排起长长的队伍,也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去教学楼找教室自习。 骄阳目瞪口呆。 “乖乖,这些人怎么起得来噢?”她看了眼时间——06:02。 往常这个时候她都还在被窝里,从来没有见过早晨六点钟的校园是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文静看她一眼,“你昨天早上是怎么起来的,他们平时早上就怎么起来。” 昨天早上……因为怕被打脸所以就强迫自己起床的啊。 可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骄阳不太懂,皱皱鼻子正要发问,听到娄月虚弱地说:“早读请假吧?我是真要虚脱了,现在给我一床被我能找块草坪就地睡一天。” “已经帮你请假了,回去只管睡。”文静肩上挂着她一条胳膊,配合着她的速度慢吞吞地挪,“但是我和太阳不行——她昨天早上就没来。” 骄阳小声地:“那不是突发状况嘛……” 文静:“平时去了趴着睡觉让学生会的人抓到好几次吧?再翘早读期末要扣学分了。” 骄阳更小声地:“知道啦知道啦!” 末了她调整了下心情手中虚握着并不存在的话筒:“采访你一下娄月同学,请问你做好未来三天顿顿小米粥的心理准备了嘛?” 娄月毫无威慑力地白了她一眼:“……你快别给我添堵了好吧?” 骄阳嘻嘻地笑起来,扳着指头把娄病号爱吃的东西数了一遍,排了排顺序,说这三天就照这个菜单吃饭了,全然不顾病号仇视的目光。 这个时候她们正好经过田径场,些许晨练的学生和老师正绕场或走或跑,有些在场中草坪上慢腾腾划拉着太极拳。 骄阳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多,除去和苏景俞饭后散步和秋运会的那两次,其余时间她顶多是经过,就像现在这样。 只不过这么早经过到还是头一次。 毫无缘由地,她忽地心生一种奇异的活力感,想着似乎这样早起在学校各个角落溜达一圈,看看那些晨光中仿佛镀了一层金芒的景色,以及匆匆忙忙走路的学长学姐,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就像连同自己也焕然一新了一样。 每一个新的一天都很美好啊,只不过以前的那些都让她给睡过去了,再以前的——还没亮就得出门的那段日子,她哪有心思去欣赏花花草草、旁观陌路行人。 “等下先去餐厅买早饭吧,趁现在——”文静的目光在某处滞留了片刻,而后扫向骄阳,“太阳。” 正想着待会吃什么的骄阳闻声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怎么啦?” 文静冲某个方向微不可查地抬抬下巴:“往左偏头六十度,看帅哥。” 哦哦! 她们以往都是这么干的——养眼的事物嘛,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 骄阳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偏头寻找,然后—— 她看到了苏景俞。 骄阳:“……” 对方抱着手臂站在田径场门口的台阶上,深色运动服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姿。 他在看着她,一动不动地。 就仿佛早起的父亲正好跟通宵玩耍此刻刚刚回家的小孩打了个照面,眼睫压下微微眯起眼睛,仅用神情表达出“这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样的意思。 骄阳心虚地别开了眼神,嘴角的笑僵了半天,跟着一度一度正回原位的脑袋慢慢压下去。 很尴尬了。 先是扬言白天不困,结果在他家睡了半天,再是乖乖承诺着马上睡觉,结果在早上六点半不到从校外回宿舍的路上被他当场抓包。 这真的很像她撒了谎——明明在外头玩了个通宵达旦,却在最开始对他说我睡了晚安。 骄阳磨蹭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男人站在五级台阶之上,她只能将平时本来就要昂着跟他讲话的脑袋昂地更高了些,然后毫不意外地收到他垂眸扫下的目光,好似拢着一层凉薄的雾,冷地她内心直哆嗦。 “我舍友半夜急性胃炎,我和另一个舍友送她去医院了……一晚上没睡,现在刚挂完水回来。”看着苏景俞似乎是无动于衷,她眨了眨眼,又委屈巴巴地补了一句,“我没出去玩,真的。” 其实有一瞬间她也思考了一下目前双方的定位好像不太对劲——她以前对她亲爹卖可怜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么干的。但这白驹过隙般短暂的思考并没有让她了悟什么,心里很快就被苏景俞的沉默弄得惴惴不安。 苏景俞没说话。 很长时间都没有。 他看着面前原本昂起的小脑袋一寸一寸好像在努力以不让他察觉的速度低垂下去,盯着地面,手拧到背后不安地交缠着,脚尖有些浮躁地磕着最底层的台阶。 ……她干嘛这么怕他? 很奇怪了,明明平时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昨天还气势汹汹地想要下车去跟纪然干架。 而现在,她像个小怂包一样可怜兮兮地站在他面前,垂首不安,浑身上下无处不滚动着“你不要凶我,我超怕。”这样的弹幕。 他有点想笑了,又刻意克制住。一开始见到她从校外的方向走来时的那种错愕与冷然早已消失不见了。 骄阳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磕巴了半天也没组织出一句听起来不太明显的转移话题的句子。 她竟然感到词穷。 末了,终于听到男人轻叹一声:“吃早饭了吗?” 骄阳拘谨地:“没有。”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声地、不情愿地咕哝:“等下买回宿舍吃,然后就去上早读了。” 真的很不情愿,低着头扁了扁嘴,她以为苏景俞看不见。 而事实上,男人不动声色地将她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并在她低头看不见的高度里愉悦地弯了弯唇角。 “不是一晚上没睡?”苏景俞下来台阶,“先去吃饭吧,早读不用上了,名字我会帮你划掉。” 骄阳倏地抬头,双眼放光:“真——”的嘛? 苏景俞大手罩在她头顶,把她脑袋重新压得低回去,低声似警告:“但是你回去要睡觉,知道吗?” 第三十五章 六点二十二分,这个时间餐厅二楼人不算多,至少放眼望去还能找到不少空座。 骄阳踏上二楼最后一级台阶,一边跟苏景俞讨价还价想要把以前被学生会记下的名通通划掉的时候,忽然听见靠近楼梯口的某张餐桌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四下扫了一眼,目光从一张张整齐的桌面,顺着旁人的视线延伸到两个女生身上。 骄阳“啊”了一声——是昨天早上坐在她旁边的那两个。 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随后苏景俞催促道:“去找座位。” “喔。”骄阳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两个女生正挤眉弄眼地向她招手,又指指旁边的空桌,是要她过去坐的意思。没等她屁股挨到凳子,被呛到的女生就迫不及待发问:“骄阳,你跟苏景俞在一起了吗?” 果不其然。 “没有在一起呀!”骄阳连连摆手,笑嘻嘻道,“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努力的!” 只一句话,两个女生被她逗笑。 “嗳,你们宿舍昨天怎么回事啊?吵那么凶,超吓人的!” 骄阳:“啊昨天——” 在医院陪娄月挂点滴的时候她和文静聊过这个话题——关于事发第二天或许会有人问起昨天她们宿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其实很想痛斥宋优的无端指控,而文静却叫她不要节外生枝。 说的也是。 静下心来想一想,大多数人只是凑个热闹而已,他们根本不是真正关心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谁冤枉谁都无所谓,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津津乐道的笑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是闹了点小矛盾。”骄阳两道秀气的眉纠到一起,看似十分苦恼。 女生识趣地把这话题跳了过去:“你们走了以后宋优收拾了下换了身衣服,连宿舍门都没锁就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我看她是故意不关的吧——最近丢东西的这么多。” “反正我是不太喜欢她啦——一开始还好,处久了就发现她有点婊里婊气的。” “之前秋运会不是还故意说你跟苏景俞——咳,学长好。” 话题就此打住。 苏景俞一手一个托盘,回了一句“你好”,把两个盘子摆成一排,掰开筷子落座。 骄阳脑袋里还在想着宋优的事,伸手抓过一个鸡蛋往桌上磕—— “啊烫烫烫烫!”下意识脱手,手指捏上耳垂。鸡蛋被她丢到桌上,晃晃悠悠滚过几圈,差一点要摔到地上去,最后一掉,落进对面苏景俞的掌心。 她捏着耳垂视线向上,首先看到男人微微蹙起的眉,下方眼神中带了些许不解,似乎弄不明白为什么她连吃饭都能走神。 最后他将原因归结于通宵未眠,太困。 苏景俞握了握手里的鸡蛋,微烫的温度贴在皮肤,不动声色地问:“鸡蛋面还是小笼包?” 骄阳下意识地:“鸡蛋面。”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鸡蛋在桌上磕了两下,利落地剥好放进面碗里,再将碗端到她面前,放上筷子。 骄阳愣兮兮地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面条,心里迟钝地想这服务真周到—— 问:跟苏景俞一起吃饭分为几个步骤? 答:两个。第一步,找好座位,坐下;第二步,拿起筷子,开吃。 这么想着,面上表情又飞扬起来,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只能从鼻腔哼笑出声,傻里傻气的。 “陆骄阳。”忽然听到苏景俞淡淡一声。 骄阳抬眸,隔着鸡蛋面冒出的腾腾热气,对上对面因此而显得氤氲的眸,眨了下眼回归现实,含糊地:“啊?” 苏景俞矮下视线专注于自己的盘中餐:“你做梦了吗?” 不然为什么无缘无故就笑? 鲜有的几次彻夜未眠,他第二天总有种身处梦境的游离感,好像自己是站在上帝视角的过客,俯瞰芸芸众生,静观潮起潮落。 骄阳困惑地:“什么?” 她没听懂。 苏景俞:“……没什么,赶紧吃,吃好回去睡觉。” 骄阳:“喔。” 她想了想:“那你能不能帮我舍友名字也划掉?她也一晚上没合眼。” 苏景俞:“叫什么?” 骄阳:“文静,就是那个形容女孩子非常文静的文静。” 苏景俞“嗯”了一声:“只这一次。” 骄阳:“知道啦!——不过你不是已经不在学生会了嘛,为什么还可以管这些?” 苏景俞顿住筷子,抬眸:“问这么多,想干什么?” 她的小心思从不隐藏全部写在脸上,叫人一目了然。 而她自己却放佛没有意识到,正直地连连摇头:“没——” 没想干什么呀,只是想打探一下有没有走后门的可能性—— 苏景俞:“以前那些你不要想了,期末不想被扣学分以后就不要翘早读。” 骄阳:“……喔。” ——然而并没有这种可能性,真是相当地铁面无私。 旁边的两个女生对视一眼,激动地快要把下唇咬破。 直到出了餐厅走在去教学区的路上,她们两个才敢一言一语地展开讨论—— “握草他们两个真是戳到我尘封多年的少女心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给陆骄阳剥鸡蛋?我的妈呀动作那叫一个自然!还说没在一起,没在一起能这样吗啊啊啊?” “重点是还把碗端到她面前筷子放好!我去简直体贴——别人家的男朋友果然没让我失望!” “不过是陆骄阳追的苏景俞吗,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咱们弄反了?你看她刚刚坐在那里跟个小傻子似的……” “当初说陆骄阳主动的是宋优啊,她不说我都不知道他们两个认识好吗!——你看人家哪跟她似的,和纪然谈个恋爱恨不得昭告天下了。” 以上。 远在餐厅刚吃完面的骄阳打了两个喷嚏,接过苏景俞递来的纸巾,把碗里的汤喝得快要见底,这才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 苏景俞迟疑地:“吃饱了吗?” 眼看碗里的汤都要被她喝干净了,薄薄的一层汤底,孤苦伶仃地飘着几片脆弱的葱花。 心里唯一的感受大概就是—— 还好点了大份。 “饱了饱了!”骄阳忙不迭点头。 回到宿舍时另外两人早已入睡,她蹑手蹑脚换好衣服加入补眠二人组,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才昏昏沉沉地醒来。 走后门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鉴于这天意外看了一眼早晨六点多钟的校园,骄阳连续一周都努力做到虽然晚睡但是早起,饮食十分规律地每天跟舍友一起吃早饭,然后早读。 一周后,她终于破功,又恢复了省掉早饭多睡二十分钟的日子。 与此同时,游戏官方终于在二十号这天发布了公告——如之前大胡子所说,对阵双方是拥有伴侣的游戏玩家和单身游戏玩家,2V2模式,相当于精简版的团队赛。比赛奖励双方阵营不尽相同,就比如情侣一方前三名给出的座驾奖励是水晶千纸鹤,而单身一方给出的是荆棘王座。 报名时间在五天后。 抱上了狗蛋同学这条大腿,再加上奖励的诱惑,骄阳决心苦练技术,有时一坐一整晚,最后站起来去洗漱时才察觉自己腰酸背痛,肩颈的筋像是被谁拧紧,上了大号螺丝一样不得放松。 但这并不是没有回报的——至十月三十一号下午六点钟她打完的最后一首歌,对于那些节奏点比较明显的歌曲,她已经可以稳定在30P左右。 欠大胡子的一顿饭一直没请,骄阳跟他约了一下,最后在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烤鱼店订了位置。 店内生意红火,一推门烤鱼香气扑面而来。她在前台核对了手机号码,被服务员领到靠窗的餐桌,从身上摘下包包:“我班里好几个同学都说这家超好吃,今天晚上随便点啊胡子哥哥,说好了请你的。” “这多不好意思。”大胡子扫了一眼菜单,大手一挥,“那就把菜单上的都来一份吧!” 骄阳配合地做了个惊恐表情:“嗳,你这样找不到女朋友的我跟你说。” “可拉倒吧。”大胡子满不在意,“你胡子哥哥我就是不这样也找不到女朋友——那什么,景俞呢?” 骄阳乖巧地弯起唇角,一笑露出一颗虎牙的小尖,看起来机灵又调皮:“不都说了单独请你嘛,就没喊他呀。” “别别别。”大胡子看她表情像是来真的,赶忙拿起手机就要给苏景俞打电话,“都说了不用搞那么麻烦并一顿请得了……” 其实说并一顿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还从来没有和女孩子单独吃过饭,虽然嘴上表现如常,但是心里莫名其妙总打鼓,总觉得对面这小姑娘一颦一笑都在算计他似的。 骄阳看似委屈地“哦”了一声:“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啊?” 大胡子:“诚意是个什么东西,咱们之间还需要这些?等着啊,你胡子哥哥我马上把他给叫出来。三人一起吃还热闹。” 店里有些闹,骄阳目送大胡子一路到店外,看他不慌不忙说了几句话之后,面色如常地挂了电话,不由翘起唇角,心里乐开了花—— 有了一次邀请被拒的经历后她发现,果然还是借人请人来得比较靠谱。 苏景俞姗姗来迟。 他推门而入时,正好能听见大胡子正用夸张的声调给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讲着校园间流传鬼故事。 那明明都是假的,可小姑娘却配合出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效果,眼睛瞪地大大的,一眨也不敢眨,一脸紧张兮兮,好像此刻坐在她对面的不是人而是会吃人的鬼。 苏景俞:“……” 真给面子啊——那几个传烂了的鬼故事怕是连小学生都不怕吧。 一顿饭的时间过得很快,吃到最后,炉架下的碳已经烤尽,大盘中的鱼也只剩鱼骨,三个人坐在那里,从一开始频繁动筷到后来吃饱坐着纯聊天—— “能上30P如果稳的话拿个百十名绝对没问题。”大胡子拍着胸脯保证,“其实过了这么多年这游戏早变味了——最开始是真的单纯拼技术,现在变着法圈钱,拼的都是装备。” 说完看了安静喝茶的苏景俞一眼,伸手介绍:“当然也不乏既可以拼技术也能拼装备的人的存在。” “可是我想要那个座驾呀!”骄阳苦着一张小脸,“公告出的那么早,肯定有双技术手组CP拿奖励的,前三名离我好遥远。” 除非局局能A。 可是对目前的她来说,局局能A,要么开外挂,要么找技术手代打。 前者根本不可能实现,后者稍微靠谱点。 她瞄了苏景俞一眼,对方举着茶杯靠在唇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仿佛察觉到她的偷偷摸摸,毫无预兆地眼神一转,侧目问道:“看什么?” 骄阳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狼狈地收回视线:“没什么,没什么。” “也不一定非要前三名。”见她神情由失措转为疑惑,苏景俞慢条斯理地解释,“百名以内奖励都有座驾,只不过是有时效的,最多三十天。” “座驾这种东西啊其实也就捧在手心里热乎个两三天,”大胡子状似经验老道,“拿个时效的过过瘾可以了,你胡子哥哥我保证你不出一星期就得玩腻。” 话是这么说,可如此一来总觉得是一种缺憾。 骄阳憋了憋,忸怩了一阵,快要脱口而出一句“要不你们两个来代我打比赛”的时候,摆在桌上一顿饭时间她都乖乖没去看一眼的手机就在此时忽然叫唤了起来。 备注“李双”。 她拧着眉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十一小长假面基,跟李狗蛋也就是李单互换号码时一时兴起的备注。 只是,他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平时也就Q上联系,现在忽然来这么一出,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骄阳出门五分钟,最后丧着一张小脸回来,嘴角不情不愿地往下耷着,下唇微撅,看着要哭不哭,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没法参赛了我。”没等大胡子纳闷发问,她就兀自竹筒倒豆子,“刚刚狗蛋跟我说他号被人恶意举报了——说他开挂。现在他号被封停,打电话找客服说是会在七个工作日内进行核实处理。” “不奇怪,你胡子哥哥我想当年也被人举报过。”大胡子“啧”了声,“当时至少得有半个月吧,才把我放出小黑屋。” “是的啊,他也跟我说了这件事,然后叫我以防万一先离婚去另外抱条大腿。”骄阳面上神情更丧了,整个人没力气一样下巴作支点趴到桌面,叹了口气,“我看没戏了,人家该报名的都报得差不多了……” 大胡子:“叶子呢,叫她帮你啊——我是不行了,已经跟我七日对象约好了。” 骄阳:“她报的光棍那边……” 大胡子:“哦,那好说啊——喏,请你旁边这位大神级别的学长下凡一切万事大吉了。” 骄阳:“……咦?” 这么说苏景俞目前为止还没有报名参赛? 她偏头看过去时,苏景俞正提着茶壶往自己杯里续茶水,里头的茶叶也不知循环过多少遍,总之倒进白瓷杯里颜色十分浅淡。 一如他微挑眉梢过后向她递来的眼神。 没有任何对话,骄阳瞬间了悟他不想参赛的意思。 大胡子看不过眼:“献下爱心吧同学,你看太阳那小可怜样,再不答应哭给你看啊。” “啊不不不。”骄阳连忙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否定,“没有没有,我才不哭……我等下去群里问问好啦!” 莫名地,苏景俞忽而想起她泪眼朦胧时的样子。那时她说起话来声音像是撒上一层细薄的糖霜,又甜又糯,每一句话仿佛在撒娇,真叫人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而现在,她细数着群里还剩几条大腿可以抱,扳着手指相当认真,全因为他刚刚一个透着拒绝的眼神。 苏景俞放下茶杯,手指扶在壁边摩挲。 在大胡子苦口婆心的劝导声中,他像是终于被说服:“知道了。” 两边的声音不约而同嘎然而止。 大胡子一脸“不枉我大费口舌”的欣慰,骄阳则是惊愕—— 什么? 他刚说什么? 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苏景俞思索片刻:“参赛要求最低互为伴侣七天以上,所以四号之前要先把婚给结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微信发消息给我,我随时可以上线。” “我我我我今晚就有有有时间啊!”晕头转向中,骄阳听见自己十分不矜持的兴奋之声。 第三十六章 骄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回宿舍的,只知道回过神时苏景俞这三个字已经出现在她名片夹的伴侣一栏了。 她高兴坏了。 “我跟你们说我学长跟我挂名片了!”回头冲娄月嚷嚷,“咦嘻嘻嘻嘻我要挑一身好看的衣服配一个动作色里色气的座驾!” “……说了些什么玩意儿?”娄月贴着面膜一脸懵逼。 骄阳继续投身于搭配事业,最后跟苏景俞挑了同款街头风的黑色小套装,用了蒲公英座驾。屏幕上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同抓着一团蒲公英的茎在天上飞着,头顶巨大的绒球一抖,就有许多小伞随风飘扬,女生偷偷看了男生一眼,飞快地在他脸颊印上轻吻。 苏!爆!了! 她从来不知道蒲公英的情侣动作这么好看! 【小太阳:[图片]】 【小太阳:咦嘻嘻嘻嘻快看我伴侣是谁!】 【123:……认识三年的优质白菜竟然让你给拱了。】 骄阳大度地没计较表姐用的不太恰当的关联词。 团群也很快炸开,她打眼一看,一水的“99”刷屏。尽管知道这是团友们惯用的打趣方式,她心里还是美滋滋像是打翻了蜂蜜罐子。 心里痒痒的,想把游戏昵称也改了,末了又努力把这冲动按下来,告诉自己要矜持。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约好每天晚上都上线打会歌磨合一下。 苏景俞和李狗蛋一样是全模式大神,只不过他们两个还是略微有所不同。 李狗蛋的心理素质并不如他的技术一样强悍,他自己也说有时会紧张地P不到两位数。 而苏景俞发挥就相当稳定。 别的时候不说,单论一起打歌的这几晚,骄阳就没见他掉过P,除非途中主动停下来聊天打字。 之前他说团里有个技术手阿逃,除非把她的键盘线拔掉,否则她单手都能AP。其实在骄阳看来,他的水平和阿逃一样。 总结:这真是一条骨骼坚硬肌肉紧实的大腿,抱着就不想撒手了。 【小太阳:明天晚上我不能上线啦,要给班里同学庆生。】 【苏景俞:好。】 【大胡子:别喝酒别煮小火锅,当心你胡子哥哥我带纪检部的人去查你,顺便没收违规电器。】 【小太阳:我们又不在宿舍里庆祝。】 【小太阳:你来抓我呀,略略略!】 【大胡子:?】 【大胡子:不在宿舍庆祝门禁前你们回得来?】 【大胡子:那我也可以带人去查寝啊,记你们个夜不归宿!】 【小太阳:???】 【小太阳:咱们学校居然不可以夜不归宿?】 【苏景俞:不可以。】 【大胡子:???】 【大胡子:是谁给了你可以夜不归宿的错觉?】 骄阳:“……” 还能有谁。 自从上次当场撕破脸,宋优就很少回宿舍了,鲜有的几次回来也是待不到半小时就走人。 宿舍里她的东西一天一天变少,四人间从此只有三个人的生活痕迹,直至今天为止,她书桌上空无一物,柜子里也是。 唯一留下的,是刚开学时顺手牵羊的被褥,整整齐齐铺在床板上,让骄阳觉得那似乎是一种讽刺。 “听说她跟纪然同居了。”娄月啧啧有声,“怕是脑子有坑吧?现在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纪然是个什么人模狗样的货色,居然还坚信是咱们冤枉他。” 骄阳:“……同居?” 娄月:“是啊,咱班几个人跟别班联谊开趴体,找了个日租房,凑巧就看到他们俩抱成一团进了电梯——总不能是专门找个房子打架的吧。” 骄阳幽幽地:“有可能啊,为爱打架嘛。” 娄月呆滞了一下:“……握草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太阳!” 骄阳歪了歪头,那一副甚是不解的神情令娄月心中郁结:“老娘看你这一副纯纯的小模样以为你的性意识还停留在亲亲嘴就能怀孕的阶段!” “拜托,现在都什么世纪啦?”骄阳不客气地嘲她,“十三四岁的妈妈比比皆是,你居然会以为我不知道怎么生小孩?你好幼稚喔月月。” 娄月:“……” 第二天的生趴地点定在隔学校几条街远的一家休闲酒吧,大家围坐一桌喝喝酒聊聊天,吃完蛋糕每个人的脸都变成了奶油小花猫。 接近晚十二点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把阵地转移至KTV,叫嚣着要决战到天亮。 骄阳稍有醉意,借口尿遁靠在暗茶色的镜面拼接走廊里缓了口气,抬眼对上自己破碎成千万片的身影。 ……眼晕。 她慢吞吞地靠着背后冰冷的墙壁坐下来。 实在是低估了那几个平时看起来乖巧内向的女生的潜力——从傍晚六点多疯到现在居然还不知疲倦。 骄阳没来由有点后悔——应该拒掉留在宿舍里练习打歌,毕竟还有三天就要比赛了。 “坐这干什么。”没有察觉文静是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的,只听见她问,“醉了?” “……还好。”骄阳迟了片刻,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觉得身体有点跟不上大脑的控制。 文静:“喏。” 骄阳后脑勺抵上墙壁懒洋洋地斜了一眼,在看到身边的人向她递来手机时,思绪顿时卡壳,愣兮兮地问:“……干什么?” “你手机。”文静弯腰捞起她的手,把手机往她掌心一放,“有未接,回一下吧。” 骄阳:“……喔。” 未接来自苏景俞,这令骄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酒意上头,有点晕,房间传出的歌声仿佛幻听,前一秒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可灌进耳朵里却猛烈又真实。 直到对面冷静的一声“喂”,将她强行扯回即将通宵作乐的现实。 房间里安静地只剩壁钟秒针不疾不徐地转动声,是以接起电话给另一边的嘈杂放行的那一刻,苏景俞不由轻蹙眉头。 静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 苏景俞声音发沉:“说话,陆骄阳。” “……喔,我以为,呃,”小姑娘打了个嗝,小声嘀咕,“我还以为我回错电话了……” 苏景俞:“现在在哪?” 骄阳:“KTV呀……他们说要通宵……” 苏景俞:“几个人?” “月月、静静……”骄阳扳着指头按人名数了一遍,“九,呃,九个……” 苏景俞静默片刻:“……你自己数了吗?” 骄阳拖长音“哦”了一声:“十个。” 苏景俞酝酿了一下:“……有没有男生?” 骄阳老实巴交地点头:“两个。” 对面不说话了。 骄阳觉得这人真奇怪,满以为大半夜打电话来应该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才对,而他不仅没有,在像她亲爹一样例行检查完自己的通宵对象之后,居然先一步沉默了。 这发展不太对,接下来他难道不应该让某个女生接下电话证明她真的不是在外头鬼混吗? 不不不,等一下,这发展也不对——他又不是真的是她爸爸。 骄阳:“……” 有点乱。 脑内思绪大战期间,对面终于有了动静。 苏景俞声音放低放缓,洗脑一样钻进她耳朵里:“……很危险,你知道吗?” 骄阳拧紧了眉心晃晃脑袋:“你说什么?” 四周太吵闹,前几个字她没听清。 “你不清醒了,陆骄阳。”苏景俞耐心地重复,“我刚刚说女孩子喝成你这样在外面过夜很危险。” 骄阳迟疑地:“……喝成我这样?” 她哪样? 苏景俞措词道:“……你酒品不太好,你自己知道吗?” 骄阳:“……我不知道。” 苏景俞:“……” 行吧,不知道是对的。 苏景俞换了只耳朵听电话,起身从衣架上随手捞了件外套:“地址发我,我等下去接你。” 骄阳眨了眨眼,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脸懵逼。 直到她跟一众人打过招呼坐进苏景俞车里,她还是一脸懵逼,觉得正在发生的这件事有点魔幻—— 毫无预兆,苏景俞忽然打电话告诉她女孩子喝成她这样在外面过夜很危险,然后就开车过来把她接走了。 接走了。 走了。 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凌晨一点多,而大胡子口中那个十一点钟准时睡觉的人现在正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秋末冬出冷峭的夜色中,没来由显得有些冷峻。 骄阳觉得自己头不晕了,身体也不懒了,满脑子只剩下兴奋了。 这种兴奋具体表现为窝在座椅里歪着脑袋直勾勾盯着正在开车的人一脸痴汉笑,如果再流点口水下来,那可能足以媲美老家村东头的二傻子。 好开心喔,苏景俞来接她了,四舍五入就相当于他们两个谈恋爱了!骄阳心里美滋滋。 午夜一点多钟的大街几乎见不到几个行人,车辆也都匆匆掠过。她温吞地打了个哈欠,恋恋不舍地将视线正回前方,享受着昏昏欲睡前片刻的遐想。 想法跟着心情飞扬,加上酒精催化,她迷迷糊糊酝酿着要不要将计就计表个白算了,是生是死好歹也有个准确答案……这个念头最终与她的意识一起溺在梦里,消失不见。 车子准确倒进停车位,苏景俞敞开车门,拎着自己并没有穿到的外套下车,边头也不回地催促:“到了。” 他回忆着家里另一床棉被被他收拾进了哪个柜子,原地等了一会儿,车上的小姑娘却始终没有动静。 于是他不得不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而后无言以对地叹了口气,伸手罩住她的脸颊左右捏了捏:“陆骄阳,醒醒。” 指尖的触感出乎意料的柔软,她的脸颊被他这样捏着,嘴巴也跟着微微嘟起,像是不高兴耍起小脾气。 苏景俞却蓦然锁眉,松手垂至腿侧,手指握紧,指尖蹭过被什么柔软触碰过的掌心,反复摩挲,半晌,又缓缓松开。 第三十七章 凌晨的地下停车场灯光晦暗,一如站在车旁的男人眼底的情绪。他静默了半晌,状似思量,最后弯腰探身,捞起陆骄阳的肩膀与膝弯,收力拢进自己怀里。 没有意识的小姑娘身体软得像一朵奶油,随他力道掌控,脑袋磕在他肩窝,不轻不重一下。 苏景俞动作随之一顿,等了几秒,怀里没有任何动静——不出意料,没有醒。 他松了口气,回身抵上车门,落锁,走向电梯。 从噪耳的闹钟循环过三遍都没有把她闹醒的那天起,他就深刻意识到这个小姑娘睡起觉来究竟是有多么深沉。不像他,一年当中有半数时间都在深夜里失眠——大概注定是为别人操心的命。 去往电梯的路途原本很短,可今天却变得格外漫长,女孩子蹭在他颈侧的碎发与呼吸带来丝丝麻痒,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苏景俞眸色深邃,低头只能看到怀里的人大剌剌歪向一边的卫衣领口,露于空气的锁骨在光与影的勾勒下显得秀气又精致。 很漂亮。 自锁骨向外延伸,白嫩的皮肤隐匿进衣服支起的阴影里,直至最外,是他掌心与五指包裹的圆润肩头。 相当小巧的一只,抱起来拢在怀里刚刚好。 电梯徐徐下行,将至未至之际,苏景俞低垂着视线微微出神,直到面前“叮咚”一声,门缓缓开启。 拿着手机和车钥匙的中年男人一愣:“小苏,这么晚才回家?” 又看到他怀里团着的女孩子,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谈女朋友了啊?——我老婆前几天还跟我说想把她侄女介绍给你认识,现在看了是没戏喽。” 苏景俞手臂不着痕迹地向内侧扣拢些许,唇角弯起礼貌的弧度,对上对方暧昧的眼神却笑而不答,问道:“您这么晚还出门?” 相互寒暄过后分道扬镳。 夜深人静,电梯上行声音低微,苏景俞把小姑娘放下来,一手撑在她腰际,一手探进口袋里摸索家门钥匙,零丁清脆声响。 她浑身骨头都被抽走了似的,软绵绵贴在他身上,全靠他手臂和身体的力量支撑,这场景似曾相识—— 团里面基时,她在ktv喝醉的那一次,也是像现在这样把身体的重量都交到他身上,然后说了一些胆大包天的话,也做出了胆大包天的举动。 苏景俞单手勾着钥匙,下巴莫名划过一道电流带出的酥麻感,他抬眸对上电梯四壁光滑的镜面,抬起手没来得及摩挲,人先愣了一下。 花了几秒钟时间来确定,对面那个唇角微扬,浅显的笑容僵在脸上的人,的确是自己。 ……笑什么? 莫名所以。 他慢慢将唇角压平,甚至有些紧绷,面上若有所思,又低眸扫了一眼脑袋不受控制般后仰,微张着嘴巴睡得一塌糊涂的人。 说起来,她也太不警惕了吧?——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坐上一个成年男性的车并且跟他回了家?而且睡得这么肆无忌惮。 苏景俞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偏了偏头,避开她呼吸间交织于空气中的淡薄酒气。 这一夜,通宵达旦的生日趴成员们在ktv嗨了半宿,最后横七竖八抱团取暖,将就着眯了个把小时,在天际泛白时勾肩搭背地回学校上早读。 然后他们惊奇地发现,生日趴中“叛变”的陆骄阳同学,此刻正坐在座位上端着英语书打瞌睡。 娄月哑着嗓子:“你怎么来了?——握草等一下,你该不会在这睡了一夜吧!” 骄阳无精打采打了个哈欠:“月啊,我看你以后还是别通宵了。” 娄月:“怎么呢?” 骄阳:“通宵使人智商下降呗——教学区晚十早六你不记得了嘛?” 娄月:“你才智商下降……等下,你别转移话题,问你怎么来了还没说呢?” 骄阳十分无辜:“来上早读啊,不来被学生会记名怎么办?我都快要攒够次数扣学分了。” 娄月:“你再给我装?记不记名还不是你一句话就搞定的事——守着一个前校学生会长,只要你肯吹吹枕边风,未来四年的早读都不用来上了。” 骄阳:“我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色相的人嘛?” 她顿了一下,懒洋洋地撇开课本趴到桌上,自问自答:“很明显我是,但是人家不吃色相这套呀。” 娄月嗤笑:“就你,还色相呢?也就脸能看了吧,还是下不去手的那种能看。” 骄阳懵懂地支起脑袋:“?” 文静:“她的意思是你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颜值还是有的,就是看上去太幼稚了。” 骄阳:“……” 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毕竟她今早一脸懵逼地被从被窝里揪起来丢进卫生间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完完整整一件没少,这令她大体猜到了她睡着以后到醒来的经过—— 反正就是苏景俞不知用什么方法把她弄上了楼,然后大有草席一卷丢去乱葬岗的架势把她丢上床用被子一卷,就这么放任到天亮。 不得不说,这行径简直跟她亲爹一模一样,以至于她小时候有次差点没把自己闷死在衣服与被子的纠缠里。 骄阳打起几分精神,往娄月那边蹭了蹭,在对方一脸“你想干嘛”的提防神情下讨好地笑了笑,小声地:“问你件事喔?” 娄月:“你说。” 骄阳:“我总觉得我跟苏景俞相处起来有种怪怪的感觉——有的时候觉得他挺关心我的,就在想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呀?但是有的时候又觉得他就像——” 娄月“嘶”了一声:“别大喘气啊,把话说完行不行!” 骄阳面无表情:“——我爸爸一样。” 娄月:“……” 骄阳:“就是那种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就好比我要是半夜踢被子我表姐要是看见了绝对会帮我盖好——” 娄月:“我也会帮你盖好。” 骄阳:“?” 娄月:“叫姐姐。” 骄阳:“……呸!” 一整个早读,自学生会点名查完人之后,教室里自始至终笼罩着一层嗡嗡的议论声——都在讨论这次双十一他们各自的购物车里有什么东西。 骄阳综合了团群里大手子们的推荐,准备入手一套键鼠,而后抽空去消息满天飞的闺蜜群里瞟了一眼,发现两个姑娘互相安利聊得正欢。 她打了个哈欠,迷瞪着眼挨个点进看她们的分享,精神恍惚地随便加了几个进购物车,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手指摁在屏幕上睡死过去。 【小太阳:哎好烦i司法和我i部分is艰难复苏开发计算】 【小太阳:斯柯达发送旅客登机三个i的】 【是程茹不是香菇:……什么鬼?】 【倩倩倩:我赌一毛钱她玩着手机睡着了。】 【是程茹不是香菇:???】 【是程茹不是香菇::哦懂了。】 【是程茹不是香菇:[红包]】 【是程茹不是香菇:你赢了。】 一觉醒来时,骄阳看到的就是以上对话。 晚上照例和团里人一起打歌,或许是饭点原因,进房时才只有大胡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骄阳跟着坐在旁边,摆了个和他一模一样的pose——手肘撑在膝盖上,五指成拳抵住下巴,沉思。 五分钟后—— 【大胡子:哟,什么时候来的?我刚下楼取了个外卖。】 【大胡子:太阳妹妹没去吃饭?】 【小太阳:吃不下去!】 【小太阳:赛前焦虑!】 【大胡子:……你昨天没来鲸鱼局局掉P,问他他也说赛前焦虑。】 【小太阳:咦?】 局局掉P?不应该啊。 【大胡子:不是我说你们俩焦虑个啥?组织上又没非要让你们拿第一,就当娱乐一下好了。】 是啊,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转念想到自己的队友是喜欢的人呀,就总想赢得漂亮一点。 【小太阳:我刚自己打了几首歌还是觉得稳不住,这水平拿去参赛怕是要被人吊打呜呜呜!】 【大胡子:没有的事。】 【大胡子:再说你用笔记本本来就限制发挥啊,你胡子哥哥我建议你比赛去网吧用那里的电脑,然后再开个全屏模式,好家伙,只要是个人最起码都能上20P了,像你这种练了这么久了估计能A。】 【小太阳:真的假的!】 【大胡子:真的啊,网吧台式机肯定比你笔记本屏幕大么,开全屏那P点都在眼皮子底下了,不信你去试试。】 骄阳震惊了,真的屁颠屁颠跑到网吧去,照大胡子所说开全屏打了一首歌。 A倒是没能A,因为后期差一点过40P的时候她心脏狂跳连带手抖,一下子摁错,给掉了。 公屏一串“666”刷屏,其中一笔来自苏景俞。 骄阳手指都是凉的,咧着嘴巴傻笑着,哆哆嗦嗦在键盘上敲字—— 【小太阳:学长你看到了嘛!】 【小太阳:你觉得我们能拿多少名!】 【苏景俞:看到了。】 【苏景俞:百名之内?】 【叫爸爸:让我说运气好的话没准真能拿前三。】 【正弦定理:什么叫运气好的话?】 【叫爸爸:你知道就算是技术手也总有状态不好一首歌P数掉一地的时候吧?】 【正弦定理:我不知道。】 【叫爸爸:那你现在知道了。】 【叫爸爸:反正比赛么,运气和实力并存,好好打,成绩应该会不错。】 骄阳激动坏了,好像已经拿到了第一名似的,左右扶扶耳机,全神贯注地进入打歌模式。直到快要十点的时候,苏景俞提醒她快要到门禁时间,她才恋恋不舍地下机一步一回头地往宿舍方向走。 可走着走着,她脚步不由自主停顿,回头看了一眼网吧亮眼的招牌,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在网吧看苏景俞聚精会神地打比赛时的场景——修长手指起起落落,快速且准确地按着键盘,他背脊挺直,仿若早已掌控大局,满面从容不迫。 骄阳的双脚在宿舍与网吧的路途中打了个圈,犹犹豫豫,像茫然迷失方向的小孩,停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不知何去何从——真的很想和这样的他一起风风光光地赢一场比赛,想在百名内的公示名单上,和他的名字并排在一起。 手机震了一下,最新的未读消息显示苏景俞问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宿舍。 骄阳咬着唇,为难地抬起手机看了几眼,又放下。 夜风微凉,与她指尖温度一样。 最终,她端起手机予以了肯定的回复,而后向着与宿舍相反的方向,重新迈出了脚步。 第三十八章 好巧不巧,难得在外头通宵几次,今天遇上学生会查寝。 再次坐在网吧里的骄阳纵然有心往回赶,时间也来不及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安安心心在这儿待着。 时近深夜,网吧里亮着温和柔弱的橘色灯光,偶尔有连麦打游戏的男生对队友低声细语,总体来说还算安静。 不过安不安静对她来说并没太大区别——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戴着耳机摁着一首歌拼命练习,耳朵里快要被循环了好几个小时的熟悉旋律磨出茧子。 想AP的心愿相当强烈,可越是强烈,好像就越把自己逼入瓶颈,每当快要突破的时候心神一阵激荡,最后掉P。 懊恼地要死。 凌晨三点多钟,骄阳终于倦怠,饥肠辘辘的感觉顺着她的胃部攀爬到嗓子眼,于是跑去外面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泡了碗面。 香辣口味的,一碗下肚嘬两口汤,又饱又暖,幸福感爆棚。 “我去,你怎么又来了?”回网吧的路途中,她遇到了刚刚打游戏时坐她旁边的娃娃脸男生,一手端着泡面,有些吊儿郎当又带点可爱的样子,看到她时眼珠子快瞪脱眶了。 骄阳跟他闲聊过几句,只知道他是大二的学长,光棍节前一天,也就是几个小时前,刚恢复单身。 意识到自己的问句有些突兀,娃娃脸面对一脸茫然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以为你们女孩子熬不了多久呢——我女朋友每天晚上十点准时睡觉。” 想了想不太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甩了,他瞬间像一颗蔫巴了的小草,沮丧地补了句:“哦不是女朋友,是前女友了。” 骄阳想笑,咬着唇憋了一下,也不知道对方看出来了没有。 “我后天——喔不对是明天了——我明晚上要打场比赛呀!”她干脆跟娃娃脸一起坐在长椅上,手肘下顶膝盖上撑下巴看他吃面,“所以这两天就想抱个佛脚加紧练习一下——我喜欢这次的奖励。” 毕竟这里机子比自己那台笔记本好用多了,而且在这里也不至于说噼里啪啦地摁键盘会影响舍友休息。 “噢——就是你刚刚玩的那个游戏?我以前也玩过,后来觉得没意思就退了。——现在都有这么多花样了吗?光棍节还搞个比赛……” “比赛奖励超好的,是一个绝版飞行座驾,我就是想要这个才这么拼命的!” “你们女孩子就是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女朋友——哦不是,是前女友——算了不说了。”娃娃脸肩一垮,捧着泡面叹了口气。 所谓人生如戏可真是叫人一脸懵逼——明明前几天还在计划着怎么跟他的小女友过节,回头一场大雨,将他还没煮熟的爱情淋成了孤寡落汤鸡。 本来想来网吧打打游戏发泄一下情绪,结果这才三点,他就放弃游戏无聊地被他前女友传染一样坐在这里刷起了美剧。 以往他总是对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而现在,他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我教你打游戏啊,怎么样?就你玩的那什么舞。”娃娃脸吞咽着泡面,声音模糊,“不跟你吹,我可是很厉害的。” “真的喔?” “那当然,等会给你看。” 骄阳不太相信随手一捡居然都能捡来一个技术手,可事实证明,娃娃脸AP的水平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他坐到电脑跟前打开游戏,一下子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原本松松垮垮的状态立刻变得紧绷又投入。 骄阳目睹他在第一局接二连三地掉P时,原本还想笑他一下,结果人家根本没有分神,认真打完了剩下半首歌,才扭头解释说:“很久没玩了,刚刚这首算是找下手感。” 然后他的手感就招之即来了,后面三首全A。 要不是四周静得快要只剩鼠标键盘声,骄阳简直想跳起来为他鼓掌。 娃娃脸得意洋洋:“怎么样。——玩这个都是有技巧的,要不要学?” “我团里有个大手子说开全屏容易上P,”骄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别的技巧嘛?” “……开全屏怕是治标不治本吧,而且你看我刚刚也没有开全屏,还不是A了。——我那会瞄过几眼你打歌,基础相当好啊,如果再加上我的教导——” 骄阳端坐,双手搭膝,乖巧又规矩:“师父!” 娃娃脸被噎到一样住了嘴,半晌,尴尬地轻咳:“……你也太入戏了吧。” 他大概是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嗤”地笑了一声,而后老气横秋地大手一挥,声音也压得苍老:“去给师父买瓶水。” 一提水,骄阳倒真觉得有些渴了。她跑了一趟前台,于是两人人手一瓶纯净水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 娃娃脸问:“你知道玩这游戏最讲究什么吗?” 骄阳想了想:“眼神吧?” “不是。” “那就是手速!” “……也不是。” “……你可别告诉我是天赋,不然我会把水钱讨回来的。”她的神情看起来充满鄙视。 娃娃脸白眼一翻:“是专注好吧!笨。” 骄阳皱皱鼻子,不服气:“我觉得我打每一首歌都挺专注的,然而该掉还是掉。” “那也得看你专注在什么地方,比如说你,我感觉你吧,太看重P数了。” “……什么意思?” “这样,”娃娃脸伸手挡住屏幕的一块地方,“你这样子打一首歌感受下。” 骄阳认出他遮挡住的那个地方,正是平时游戏界面显示P数的地方,而当那里被遮住,进入对局后,她居然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了,机械地按着键盘,连续great,甚至心不在焉地打出good。 就像丢失了目的和方向一样。 娃娃脸“啧”了声:“你看,我就说你太看重P数……认真听歌啊,节奏里有鼓点的,找着节奏去打,把自己融进去。”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嘛……”骄阳咕哝了一声,努力克制下心里头上涌的焦躁感,全神贯注于歌曲的旋律。 细听的话,歌曲当中隐含的节拍相当明显,再结合屏幕当中闪烁的P点光标,二者合二为一,连续perfect。 骄阳抿着唇没吭声,但心里清楚地知道—— 她好像摸索到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天上午八点钟,教学楼某间大教室里坐满了学生,老师在讲台调试投影仪,翻了几页ppt,又再次翻回首页。 大胡子眼睛一亮,冲门口招了招手:“这儿!——我说老铁,今儿稀奇啊,竟然卡点来?还有一分钟上课了。” 教室里逐渐安静,苏景俞压轻了声音:“昨晚没睡好。” “又失眠?” “三点多才睡着。” “握草,你现在就这样,到老怎么办啊?——都说上了年纪觉少,我看你到时候直接甭睡了。”说着想起什么,他换上一副八卦专用表情,“对了,跟你说个事啊。” 苏景俞从容地翻开课本,一心二用:“你说。” “上课之前我去学生会办点事,你猜怎么着——正好瞧见太阳的大名方方正正印在昨晚查寝名单里。” 苏景俞眉心微拢,笔尖卡顿:“陆骄阳?” “那可不?班级都一模一样是她没跑了。”大胡子哼哼了两声,“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空口白牙胡说八道啊,前一秒还说好好好我这就回宿舍,后一秒下机就不知道又跟谁出去疯了。啧。” “她们宿舍一起还是就她一个?” “那我怎么知道,其他人我也不认得。 ” “……我知道了。” 表面应着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人都开始认真听课。老师慷慨激昂的嗓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和其他教室相对弱小的传音一唱一和,令人生出一种恼人的躁意。 苏景俞执笔架在食指,控制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没拿稳,签字笔“啪”地一声跌落在桌上,击出清脆的声响。 他这才发现自己走神——陆骄阳对他撒了谎,明明没有回宿舍,却在他问起的时候说正准备洗漱睡觉。 所以昨天晚上没有他上线检查以及像往常一样催她睡觉这回事,也没有她在被他抓包后小心翼翼地、乖巧地发来的晚安。 难怪昨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导致他一直存有心事一样无法入眠—— 苏景俞重新拾起笔,片刻不停地在指间转动。 ——那丫头怎么可能在十点多钟就准备睡觉了?这绝对不可能。 应该早点察觉到的,苏景俞内心轻嘲。 毕竟她背地里可不像在他面前一样乖。 不乖的陆骄阳同学通宵过后差点横着进早读教室,而后回到宿舍挺尸一上午,直到被娄月拽起来吃中饭。 白睡了一上午,总觉得一天时间过得特别快,下午昏昏沉沉地上完高数课,她又一门心思地扑进游戏里无法自拔。 娃娃脸学长说的真的好有道理,当把打歌的重心从P数往歌曲本身上转移了之后,骄阳发现她的P数变得十分稳健,不像以往一激动可能会出现断崖式跳跃。 甚至有一次,她用她的小笔记本,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A了一首比较简单的歌。 “所以这就是你又来通宵的理由?”娃娃脸学长无法理解,“我女朋友十点过后晚一分钟睡觉就跟能要她命——哦不是。” 他倏地收敛表情,连纠错都懒得纠了,接着说:“你认真地过分了吧?” 骄阳撇撇嘴:“你不理解我们手残玩家的悲哀。” “你还手残?都可以出师了好吧!——还不都是我这个师父教的好……” “所以有没有出师礼呀师父?” 出师礼是凌晨一点钟的一桶老坛酸菜泡面,骄阳觉得很满意。 至她跟娃娃脸学长坐在一起吸泡面的第二个夜晚,两个人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可是这样相处起来却很愉快。 谁也没有主动问些什么,不需要去考虑太多。 所谓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我打完这最后一首歌就撤了啊,困得要死。”娃娃脸打了个哈欠,“你这抗压能力可以了,明天比赛别紧张,百名以内还是十拿九稳的。” 他一个哈欠带的骄阳也感到有些困乏,咕哝着应了声:“行吧,完了以后我也得找个地方好好睡觉养足精神,免得明天晚上比赛眼花走神……” 随机到的歌曲是一首慢调情歌,她打着打着就沉迷了。 直到对局结束,一打眼看到左下角公屏飙出一串“666666”,她才发现她竟然A了歌。 娃娃脸摘下耳机“嘶”了声:“不过你看观战的那个人,好像是你大号的对象?——这名儿怎么这么熟啊?” 观战的那个人? 骄阳还沉浸在美滋滋的情绪当中,特地保存了游戏录像准备等会欣赏一下她A歌的英姿,飘忽忽地挪着鼠标来来回回,而后清楚地看到观战下方列着一个名字—— 苏景俞。 脑袋里蜗居的蜂群霎时间一飞冲天,强行混乱出了火车过境的效果,骄阳身体一振,连坐姿都不由端正了些许。 娃娃脸莫名其妙:“干嘛呢你?是你大号对象吧?我应该没记错——当时看着就觉得熟,好像在哪见过。” 那能没见过吗?前校学生会长啊。呵呵。 不过娃娃脸的“大号”两字像滴抹在脑门儿的风油精,令骄阳瞬间灵台清明—— 是喔! 说的对喔! 她现在玩的是小号,完全没必要紧张的嘛! 这个小号是她为了防止抓包专门申请的,没跟任何一个认识的人拉好友。 骄阳松了口气—— 【我超喜欢你:不好意思喔盆友我们要下线了。】 【我超喜欢你:娱乐的话请你另外找房吧。】 “下线然后去哪?” 咦? 骄阳无意识地笑成傻子。 看不出来他平时那么一个正经严肃的人居然会问一个陌生人这种无聊的问题喔? 手指灵活地敲着字,将将要回车发送时,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下线然后去哪这几个字并没有出现在公屏上。 “嗯?说话,陆骄阳。” 近在身边的一道嗓音似因疲倦而稍显低沉,如此反问。 第三十九章 这声音——骄阳浑身一哆嗦,以僵硬到媲美僵尸的程度机械地转头——果然是苏景俞本人。 她甚至后知后觉地揉了揉眼睛,怕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而苏景俞在她再三确认下,从始至终一动不动地坐在她旁边那台机子前,微压着眼睫波澜不惊地看着她……直觉他好像有些生气。 可她明明隐藏得这么完美——假装下线睡觉然后偷偷开小号来练习,早读准时去上了,在团群聊天时也没有露任何马脚——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 骄阳干笑一声,强行套近乎:“哇学长,好巧喔,你也在这里!” 苏景俞并不吃她这套,看了眼腕间的表盘,表情没有片刻舒缓:“凌晨两点二十二,你们下线然后准备去哪?” “就,找个地方睡觉……”说完感觉哪里不对,这才意识到刚刚苏景俞“你们”二字发音好像咬得格外重?没空细想,她当即火急火燎地补充,“没有我们,就我自己!” “我走了啊。”娃娃脸搓了把脸,下机起身,“你也差不多得了,女孩子家家的还是悠着点,我女朋友——妈的,老子没有女朋友了!——不说了光棍节快乐吧,祝你明天比赛拿个好成绩。” 说完拍了拍骄阳脑袋,从她背后绕过准备离开。 “光棍节快乐。”骄阳小声回了一句。 没来得及再说声“谢谢”,她就听见苏景俞淡淡问了一声:“昨晚纪检部查你夜不归宿,也是在这儿了?” 尽管他此刻面无表情,骄阳还是觉得他这人无比生动——那种隐忍的薄怒压制在让人不易察觉的幽深眼神里,而她偏偏就品出了那么一丝滋味。 她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居然希望苏景俞当场训斥她一顿,然后把她抓回家睡觉——这样她就又可以抱着他盖过的被子安安稳稳地睡上一晚,直到早上被他揪起来刷牙洗脸吃早饭。 就像前几天一样。 于是她乖乖点头:“嗯。” “就为了玩游戏?” “不是,我就是想趁着赛前多练习一下,等比赛结束我就不来了,我保证——”每天都早睡早起。 “……我每天晚上都在陪你练习。” “我知道啊,但是你已经那么厉害了,而我连A歌都做不到……但是我现在能做到啦!——就刚刚跟我讲话的那个学长,他也玩过这个游戏而且是个技术手,就是他教我我才会A歌的!” 骄阳越说越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这尊大佛面上温度看起来已经接近零下:“刚刚你也看到了吧?我从头P到尾了!嘿嘿,我进步是不是超大的?怎么样怎么样你要不要夸我两句!” 苏景俞沉默三秒,情绪不明:“夸你两句?” ……难道这种飞速的进步不值得庆祝一下吗?骄阳被他直视地有些怂,底气不足地咕哝道:“就比如说‘哎呀你真棒都可以A歌啦’之类的……” 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直接成了蚊子哼哼。 她垂眸盯着膝盖,只知道苏景俞盯她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可她心虚地没敢抬头看看他此时是何表情,也判断不出他的情绪走向。 僵持半晌,先前坐着岿然不动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站起身,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滑动鼠标,开游戏,键入账号密码,随后登陆:“……他教你的我也能教你,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你吗陆骄阳。” 嗓音沉缓地叫人惴惴不安。 骄阳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后半句话,注意力被他动作吸引,琢磨着他这个时候上号是要做什么,直到他点进姻缘树,她大约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又觉得不太可能:“你要干嘛?” “不告诉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一旦让你摸到窍门,你大概就会没日没夜地拼命打歌练习。”苏景俞掌控着鼠标轻而易举地挪到“解除伴侣关系”的按钮。 这个时候几分钟前还嘻嘻哈哈的小姑娘终于有了一丝危机感,触电一样弹起来握住他悬在鼠标左键上方的手指,哀嚎了一声“别”。 天凉了,她的手握了大半夜的鼠标,触到他时带来一种锥心的冰凉,让他感到刺骨的同时,又感到一丝烦躁。 虽然他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烦躁是因为她撒谎还是因为其他—— 或许是因为她太不听话。 不听话的小孩总是需要一个教训才肯乖。 “松手。”苏景俞没去看小姑娘那一脸几近哀求的表情,冷淡地说。 “别呀别呀今天晚上就比赛了呀等比完赛再解除吧好不好?”骄阳拼命把他的手从鼠标上抬离,边乱七八糟地认着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保证不熬夜了你让我几点睡我就几点睡好不好嘛?拜托拜托……” 苏景俞不为所动,眼睛直直盯着屏幕,鼠标却总对不上那个“确定”按钮。 他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再说一遍,松手。” 甚至不近人情。 骄阳急得直跺脚,两只手努力掰扯着,冷不防男人右手一松,左手紧接着按上鼠标,然后,在她暴躁的尖叫声中—— 确定。 鼠标的咔嗒声宛如爆炸一样锥进耳朵里,与此同时,整个网吧有一瞬间陷入死寂。 骄阳整个人僵硬在电脑旁边,崩溃地盯着游戏界面的系统提示,心像大楼坍塌,轰然破碎成片。 十一月十一号,比赛当天凌晨两点半,苏景俞跟她解除了伴侣关系—— 这不仅意味着她无法参赛,也意味着她为之奋斗的两个通宵意义全无。 她说不清楚现在自己心里混杂着几种情绪——有愤怒、有难过、更有委屈。 她想象过和他一起在赛场上A歌的场景,想象数以百计的观战人群对他们两个技术该是怎样的叹为观止,可这场景没有可能出现了。 也想象过拿了好名次,得到了那个绝版座驾,她会怎样美滋滋地摆弄上好几个小时,可那座驾已经变成泡影,没有可能得到了。 骄阳浑身发冷,因为克制着恼意身体止不住地颤。 而苏景俞回眸淡淡看向她,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又像是在平铺直叙地表达“没错,我跟你解除了伴侣关系,你能怎么样”。 她不能怎么样。 此时此刻,她甚至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对他发脾气,怒斥他多管闲事,因为她只想哭。 而她并不想就此示弱,因此能做到的也只有抓起手机掉头就走。 “陆骄阳。”苏景俞在她身后淡淡追了一声,就像是笃定她听见他的声音一定会停下脚步。 但这一次,她没有。 骄阳的离开仿佛打破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安静的空间内逐渐找回丢失的声音,好像刚刚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声尖叫只不过是一段不值一提的深夜插曲。 娃娃脸叼着半根烟慢腾腾地挪到刚刚他坐过的位置旁,拾起自己被遗忘的手机。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时间,目光随后落到隔了一个位置那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你是她男人吗?还是她爸爸。”娃娃脸嘬了口烟,把剩下的半根摁在烟灰缸里,用力扭了扭,抬眸时吐出一口浅薄的烟气如是问道。 苏景俞并未回答,冷眼相对时听到对方轻笑一声:“不然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哥们儿。” 凌晨的大街格外冷清,骄阳暴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她也认不出自己摸到了校园的哪个角落。 冷风阵阵,精准描绘着她脸颊上眼泪流淌过的痕迹,生冷又紧绷。 路灯坏了好几盏,途经一片茫然无边的黑暗,地面横着的粗壮的断枝把她狠狠绊了一跤,手心蹭在石子路面,擦出钻心的痛感。 骄阳“嘶”了一声,破罐子破摔盘腿坐在地上开手机检查掌心的伤势,不经意一滴眼泪落到伤口上,煞地她龇牙咧嘴,于是负气地跺着地面扑腾了一阵,一边发出挣扎又发泄的呜咽。 那种感觉就好像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一难过了全世界都来欺负她一样。 瞬间就更委屈了。 她胡乱翻着手机,这才发现娄月几个小时前给她发来的消息—— 【代表月亮消灭你:对了有个事忘了跟你说。】 【代表月亮消灭你:白天我在教学区碰到你学长了,他问我昨晚上你上哪去了我说你在网吧通宵。】 【代表月亮消灭你:后来我越想越觉得他当时的脸色可难看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代表月亮消灭你:你倒是理我一下啊啊啊?】 【代表月亮消灭你:算了不管了,熬不住了,我先睡了啊。】 骄阳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原来破绽出在这里。 第四十章 凌晨三点,骄阳在学校周边的宾馆开了个房间,简单冲洗了一下伤口,滚到被子里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期间,苏景俞曾打来一通电话,被她毫不犹豫地挂掉,而挂掉这一通之后,她的手机就本本分分,直到天亮都没有再叫唤。 她萎靡地横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开始反思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有结果,最终昏昏沉沉地睡去。 阳光透过未完全拉合的窗帘斜扫进来,横在地毯上打出窄窄的一道光。伴随着这道光从西向东慢慢爬行,天色也逐渐暗下。 一觉醒来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六点钟,骄阳去楼下补了房费顺便借了充电器,回到房间打开手机时,有限的屏幕已经快要被未读消息给塞爆。 这其中包括娄月从平静到暴躁的问询,也包括大胡子大惊小怪的呼喊,甚至还有最近忙的脚不沾地的表姐发来的慰问。 团群里更是沸腾,旋风式的艾特一条接一条,中心思想千篇一律——为什么在赛前忽然离婚? 为什么? 骄阳觉得这件事要是解释起原因来还挺莫名其妙的—— 因为她通宵练歌了,所以团长大人非常生气,于是一气之下就解除了伴侣关系。 可是凭什么? 昨晚她气坏了,都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这波“被离婚”的操作来得实在是匪夷所思。 夜幕降临,远眺窗外,满是霓虹装点的夜景。 骄阳胡乱点了份外卖塞进空了一天的胃里,终于觉得精神了一点,顺手接起娄月打来的电话。 “妈的终于接啦!”娄月暴躁了一声,紧接着开始数落,“造反啊陆骄阳?早读不来高数也不来,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老娘都要以为你猝死在网吧了!” “没。”骄阳懒洋洋地,“有点事,现在没在学校。” “没在学校?——你请假了吗?” “没啊,就即兴逃课嘛……” “即兴逃你个大头鬼的课哦,高数老师开学就强调过每节课必点名缺席一次期末卷面扣十分!”娄月停顿了一下换了口气,“你自己反思下你能考七十分吗?” 那当然……不能。 毕竟平时作业都是抄文静的。 跟娄月报完平安,又强调了一下自己今天晚上也不回宿舍,骄阳这才把电话挂掉,而后又翻着微信里一连串的未读消息,耐着性子一一回复。 其实她本意是希望醒来时能够看到苏景俞发来的消息,哪怕内容只有一个句号,她也好顺着台阶嘻嘻哈哈把这件事揭过去。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朋友圈里甚至还躺着一条早晨六点多钟发的照片,景致是沐浴在晨曦中的田径场,大概是准备晨跑或者已经跑完。 骄阳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她都能想象他昨晚是怎么面不改色地离开网吧回到家里,卷起被子睡了一觉,而后依旧保持着早起锻炼的良好习惯在那个时间点准时到了学校。 换句话说,熬了一宿没睡的只有她一个,受影响的也只有她一个。 而另一个人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亦如生活中从来没有她陆骄阳存在过一样—— 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陆骄阳觉得自己很难过,这种难过具体表现为在往日沾枕即睡的凌晨三点,她人生中第一次失眠。 可是日子不管少了谁都还是有条不紊——大胡子发现,从光棍节过后,那个平日里最能叽喳的小学妹在群里销声匿迹了。 而当离婚风波随时间淡去,群员们似乎也都淡忘了曾经有这么个人真实地存在过。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不太自在——关于那场离婚风波,他是唯一一个掌握着两种官方说法的人。 风波的女主人公陆骄阳回复他说忽然觉得没意思不想参加比赛了所以就离婚了,风波的男主人公苏景俞回应了他一串冠冕堂皇的话,他总结了一下,大约是陆骄阳太看重这次比赛所以通宵练歌,而苏景俞觉得这是病得治,于是就快刀斩乱麻断了她的念想。 当然,这一刀快得令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否和陪陆骄阳一起通宵打歌的那个男人有关系,毕竟他老铁概括事发经过从来都是直击重点,不相关事件一概不提—— 简单来说,能被他提到哪怕是一个字的人,都是重要人物。 至此,大胡子终于品出了点不一般的味道,他捧着手机若有所思,戳弄了约摸半分钟,随后给苏景俞发了条消息—— 【大胡子:老铁。】 【苏禽兽:?】 【大胡子:没事,逗你玩。】 【苏禽兽:……】 苏景俞并不知道自己的备注在好友那边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扫了一眼游戏好友列表,只知道这一阵子陆骄阳没有上过一次游戏—— 最后在线时间十三天前,【小太阳】三个灰色字体冷冰冰地躺在列表的低端,好像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亮起来。 苏景俞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叹息,叹息过后,他毫无留恋地叉掉了游戏。 翻开微信看了一眼,他和那个十三天都没有吭过一声的小姑娘最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十一月十号晚上,从那句晚安过后,他们两个就像是萍水相逢而后互说再见的路人,没有了哪怕一丁点儿联系—— 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把他拉黑了。 苏景俞把手机扣在桌面,继续打开游戏之前正在进行的毕业论文,打了不到一行字,他像是习惯性地翻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当中的一片空白令他动作有片刻的僵硬以及……疑惑。 似乎并不理解自己的举动。 犹豫再三,最终他找到对话被挤到下面的小姑娘,抬手发了个句号过去。 消息发送的那一瞬间,他居然有点担忧真的会看到那个想象中的红叹号。 然而并没有。 所以他的担忧又变成了其他的,比如她会不会回复,再比如她会怎么回复,再再比如他该怎么回复她的回复等等—— 【小太阳:?】 印象里她并不是一个这么轻易就把那件事揭过的人——至少会发发脾气吐吐槽,这才像她。可是她没有,是以一个简短的问号,竟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苏景俞:该去复查牙齿了。】 【小太阳:好的,谢谢提醒。】 苏景俞:“……” 这样平淡的回复,让他端着手机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好像是第一次,把这样一件对她来说应该算是大事的事,对他只字未提。 忽然变得客气又生疏,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可他又吃不准到底是少了什么。 【苏景俞:哪天过去?我都有空。】 【小太阳:我自己去。】 【苏景俞:?】 【小太阳: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能过去。】 冷冰冰的文字没有办法让他把这样疏离的语气和那张可爱又元气的笑脸联系到一起,而就在内心糊涂地混乱着的时候,苏景俞恍惚意识到—— 那个以往总是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从今往后,大概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你觉得那件事我做错了?”凌晨一点多,大胡子半梦半醒间接了个电话,对面的人冷静地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那件事是指哪件事,大胡子一时对不上号;做错了还是没做错,大胡子一时反应不及,但至少从发问者的语气来听,他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 大胡子迷蒙中爆了口粗,具体爆的什么也记不太清,只知道把手机从耳边挪下来看了眼备注,自己便如同垂死病中惊坐起,睡意也一下消了大半。 他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大胡子披了件外套躲去阳台,说实话,对于这个万事不用操心的兄弟忽然有一天给他打电话来征询意见,他是有些欣慰以及感动的,感动之余小小地贱了一嘴:“你说哪个事?”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苏景俞肯定在电话那边拧起眉,因而回答明显顿了一下,而且听起来硬梆梆的:“之前比赛,我跟陆骄阳解除伴侣关系,你觉得这事我做的很过分?” 何止很过分,大胡子小小地叹了口气:“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你是什么反射弧啊老铁,现在才知道问?” 对面沉默,大胡子接着说:“太阳都退游了,你说你这事搞的过分不?” 苏景俞强调:“她在那晚之前已经为了比赛熬了一个通宵。” “那说明她看重这比赛啊,就像你说的,她相当看重这个比赛,好比人家别的女孩子好不容易抢到一支限量版口红,还没来得及拆封涂上自拍炫耀一下,就被你扔到马桶冲进下水道里去,理由是太贵。” “……” “最起码口红还可以再买,这比赛可只有一次,哪怕再等到明年双十一,那也不是今年那个滋味了。” “……这不一样。” “一样。这事吧,你完全可以先把那个比赛给搞定——女孩子嘛,尤其是像她这种女孩子,你先给点甜头然后再提要求完全事半功倍。” “你不了解她,她就是那种撞破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格,哪怕她知道自己哪件事做的不对,但是不上赶着或者给点深刻的教训她根本就不知道去改。” 大胡子沉默了一下:“听起来好像你很了解她的样子。” 苏景俞同样沉默了一下:“……我也同样了解你。” “那人家现在改了啊,你有啥不满意的?” “……” “你跟她解除伴侣关系最大的原因不是她不听你话通宵练歌么,现在人家不玩游戏了啊,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 是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景俞被问的说不上话。 长久的沉默中,大胡子在电话那边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而在窗外骤起的寒风的呼啸声中,他听见自己用极低的声音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 第四十一章 时间直逼十二月中旬,A市气温直跌,冷得骄阳裹上了厚重的粉色棉服,每天往来于宿舍楼和教学楼之间,俨然变成了初冬里一朵粉嫩的、会移动的娇花。 大概是拜这鲜亮色彩所赐,总之今天是她这阵子第四次在大教室和别班混合上课时被人要微信了。 今天的这个男生的颜值比前三个高了不止一个等级,惹得教室内的女生们频频向骄阳行注目礼,都想仔细“瞻仰”一下这个一出现就打动了她们男神的女孩子长什么模样,回头好照着长长。 “我怎么感觉好像整个教室的女生都在看我,”课上不敢大声说话,骄阳正襟危坐,唇齿不动声音从牙缝里往外挤,“是不是我最近太飘产生了幻觉?” “并不是。”娄月学她往外呲声音,“我的千里耳刚刚告诉我问你要微信的那个小哥哥可是土木工程学院的瑰宝——又帅性格又好,唱歌超好听还会弹吉他,大一新生,小奶狗,别说咱们这些同级生了,就连不少大四学姐都惦记。” 骄阳:“千里耳……难道不是顺风耳?” 娄月:“……这是重点?” “所以刚刚让你往前排坐你不听。”文静别了下头发,把笔记本翻了一页拿手掌压了压,“既然要坐后排,就得接受目光洗礼。” 娄月:“……这也不是重点吧。” “你确定这叫洗礼?”骄阳一哆嗦,“我怎么感觉跟刀片子似的刮的我脸疼……你们说是不是我穿粉太扎眼了——人家一进门肯定先往扎眼的地方看。” 娄月:“扎了人家一顿眼还不许人家刮刮你脸,你们长得好看的人难道都这么嚣张?” 骄阳:“你这话说的我心服口服,好吧,我决定坦然接受这种刮脸行为。” 娄月:“……” 此时距离双十一已经过去约摸一月,骄阳理所当然没参加成比赛。当时她气得发恨,十二号回到宿舍第一时间卸载了游戏,而当三天后她悔不当初想要重新将游戏下载回来时,宿舍里慢比蜗牛爬的网速又让她绝望了。 于是索性听舍友一句劝,放下游戏好好学习,最起码先把这学期保不齐要挂掉的高数给挽救一下,同时也就当给苏景俞和她自己一段互相冷静的时间。 虽然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冷静的——这件事本来就是苏景俞做的太过火。 大教室四块黑板没一会儿就被老教授的龙飞凤舞给填满,骄阳云里雾里地抄着笔记,边在心里拨着小算盘,算算自从那天晚上苏景俞提醒她去看牙齿之后,又有几天没和她说话。 骄阳太生气了——自己就高冷了那么一两句,那个大她好几岁的臭男人竟然就不理她了! 不!理!她!了! 难道他们两个真的要凉?可这话也不对,说到底,他们俩就从来没热乎过——苏景俞一直是一个好学长的角色,而她也一直扮演着乖巧的小学妹,贪恋他面面俱到的照顾,没敢跨出那一步。 唯恐一抬脚,连当时现有的那些都被强行收回去,就像当初的方栀一样。 正出神,规规矩矩摆在桌面的手机忽地响了一声,骄阳这才意识到忘记静音。 偌大的教室里充斥着老教授经扩音器放大的、饱经沧桑的滔滔不绝,冷不丁一阵嗡鸣一声叮咚,硬生生打断了他的思路,话到一半蓦然一滞,犀利的眼神扫向音源:“谁的手机,自觉交上来。” 骄阳:“……” 骄阳刚摸到手机的手不自觉僵硬了一下,只好摒弃不动声色调静音的念头。 而后,老教授看到一个粉色的球颤巍巍地滚上了讲台,重点是,这个粉球还有点儿眼熟,特像某个逃过他课的学生。 “陆……骄阳同学,是吧。”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粉笔一递,“来,你顺便解下黑板上这道题。” 骄阳:“……” 陆骄阳同学回头看了眼黑板上的一串鬼画符,觉得自己有点窒息。 “我觉得他记住我了。”晚上,骄阳一边在草稿纸上努力算题,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 这是她开学以来第一次自己动手完成作业,然而过程非常艰辛,进度相当缓慢。 就比如上一道题,她算了快半小时,回头一对答案,发现她竟然算错了! “不止他记住你了,就凭你理直气壮在黑板上写下‘对不起老师,我不会’这几个字,但凡上了那节高数课的同学肯定都记住你了。”早写完作业的娄月抖着腿刷剧,哼笑,“也不知道那个土木工程学院的瑰宝有没有后悔加你微信——你个逗比。” “你还说!要不是那个瑰宝还上着课就给我发消息,我也不至于被喊上去做题好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手机忘记静音?——我看你这学期高数要挂。” “快呸呸呸,你别乌鸦嘴!”骄阳一连呸了好几声,顺手抓过刚刚亮了一瞬的手机看了一眼,啧啧有声,“瑰宝又给我发消息了——跟我道歉,还要请我吃饭。” “握草,这个动作这么快的?”娄月手上发着微信,激动地眉飞色舞,“去吧,快去吧,这个质量多好啊!新的一年我第一个牛逼怎么吹全看你表现了太阳,加油把他拿下!” 拿下是不可能拿下的,但还是要一起吃个饭,因为瑰宝同学请吃的是她好久之前就看中,本来想跟苏景俞一起去但还没来得及就闹掰了的巧克力火锅。 时间定在周天,双方约好了多带几个同学,骄阳理所当然拉上娄月和文静,和对方三个男生在校门口碰头,然后再一起打车过去。 事实证明,俊男靓女的组合不管走到哪里总是能吸引周遭大片目光,比如说他们六个人才刚刚找好位置坐下,骄阳就隐约听见邻桌两个女生议论说今天这波来得不亏,前后脚进来两个大帅比。 然而她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另外一个所谓的帅比坐在哪个位置,直到大胡子甩着手上的水滴经过他们这桌,并且相当意外地喊了声“太阳”的时候,她才顺着他飘飘然的目光,与相距甚远的苏景俞隔空相望。 多久没见了啊,骄阳有点恍惚。 周围的声音像是梦境一样虚化了,她心一惊,匆匆打量他一眼,转而收回目光。 男人没什么变化,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是咱们学校的学长。”其中一个男生说。 “要不一起拼个桌?”另一个男生提议。 这个提议得到了除了骄阳以外其他四人的一致认可,大胡子目光左右一个来回,决定无视那个沉默不语的小姑娘看似无声抗议的想法。 一张桌上加了两个位置,大胡子把椅子硬生生劈进骄阳和瑰宝同学中间,而后抢先坐在瑰宝同学旁边了。 于是只剩骄阳身边空了一个座位,而这个位置就相当理所当然地被苏景俞占据。 男人身上仿佛裹挟着森然的温度,往骄阳身边一坐,她就不由自主地直身挺背。这么愣生生地挺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于是坐姿稍微散漫了些,用小签子穿了颗草莓涮了巧克力吃。 两个人就像毫不认识一样,她甚至还跟着另外几个人一起乖巧喊了声“学长好”。 苏景俞淡淡“嗯”了一声,把自己这边一碟草莓推到小姑娘面前——他记得她爱吃这个来着,刚刚也都连吃四五颗了。 可往常见他都会笑的小姑娘现在却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正忙着跟另外几个男生说笑。 就像是自己好歹也参与照顾了个把月的精致白菜学会主动往猪身边凑了,而这三只猪里面,凑巧还有一个与她同样精致的猪。 苏景俞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漫不经心往三个男生那边去了一眼。 精致猪猪男孩他见过几面,相对来说的确要比李单优秀。可优秀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管是谁,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相处一下谁也不得而知。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瑰宝同学的两位好友终于进入正题—— 其中带着眼镜的男生放下签子清清嗓:“嗳,问个事啊,像你们三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是不是都有男朋友了啊,我们几个单身狗是不是都没机会了?” 两个“都”字用得真是巧妙。娄月目光四下一扫,眼珠一转,投机取巧道:“也不是都有,你像我,母胎solo二十年——来吧小哥哥们,大把的机会摆你们面前了,请问接下来谁要单独请我吃饭?” 小眼镜的眼神不住地往骄阳那边飘:“那——” 娄月故作不懂:“那——?” 小眼镜憋了憋:“……那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不对啊,你们这是组团相亲来了?”大胡子咋舌,伸手隔空牵线,“你们俩一对,你们俩二对,还有太阳跟——这位小朋友怎么称呼来着?” “我叫简单。”瑰宝同学有些腼腆,但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阳光又活泼。 “哦对对对,太阳跟简单三对。”大胡子一拳定在掌心,“早说啊,我跟你们景俞学长这是当了一顿饭的电灯泡啊!” 简单忙摆手:“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大胡子恍然大悟:“那就是准备撇了,只是还没撇出去?” 简单被他这么一诈,一时真不知是该大大方方承认还是保持原先先从朋友做起的态度,愣神的两秒钟空档,在听到“家在哪里”这样的问题时,下意识回答:“我Z市的。” Z市。 大胡子神色一瞬间变得忧愁,苏景俞也微微皱眉。 简单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是谁问的,但不管是谁问的,总之现在的气氛好像不太好。 仿佛Z市是一座盛产混蛋的城市一样。 只有骄阳“啊”了声:“老乡啊——我也Z市的!” 简单:“真的吗,你具体在哪个位置?” 骄阳:“市南啊,静安街108号!我高中在四十七中念的,你在哪?” 简单:“噢——我住市北,高中念的市实验,离你们那儿挺远的——怪不得以前没见过你呢。” 骄阳:“远没事呀,最起码从学校回家可以组团了!——你寒假怎么回去,要不要一起?” 简单:“好啊!” 在苏景俞的眉心拧得更紧之前,大胡子十分有眼色地终结了这个话题:“OK认亲大会到此结束,你们俩私下聊,私下聊好吧?快再吃点咱们撤了——九点半——这个点再不回学校咱们等会只能组团去宾馆过夜。” 他在桌底踢了踢苏景俞的鞋子,眼神示意,自己率先离开了座位说去洗手间。 在娄月“什么,你们男生竟然也结伴上厕所”的嘟囔声中,苏景俞也一同离开座位。 洗手间相对安静,不见丝毫污渍痕迹的镜面在华丽的顶灯下映衬地人容光焕发。 苏景俞两条胳膊端在一起,倚在墙边懒洋洋看着镜中低头洗手的男人:“有事?” “你说有事没事?”大胡子摁下水龙头,于是整个空间就只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喧闹,“闲得没事你问人家在哪干啥?得,现在可算让他跟太阳搭上线了。” 搭上线又怎么了,苏景俞不解。 他本来还想问问简单有没有兄弟姐妹以及父母是做什么工作,只是还没得机会,就被大胡子一个“你他妈跟我过来”的眼神给打断了:“最起码这个简单比李单强,你不觉得?” “现在是我应该这么觉得的时候?嘶——我说老铁,你怎么看别人就看得那么明白啊。” “?” “你不会是希望他俩在一块吧?” 苏景俞点头:“目前来说,他们两个挺合适。” 第四十二章 大胡子沉默了下:“……合适然后呢,你要撮合他俩?” “最起码总要替她把把关。”苏景俞说的有理有据,“叶子不在这先不说,难道你希望看到她谈恋爱不到一个月就被渣男甩了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眼前?” “那当然不希望!谁他妈敢渣我们太阳,她胡子哥哥我第一个不放过!” 苏景俞颔首:“所以。” ……也不对。大胡子两道浓眉揪了揪,觉得自己有点被苏景俞这个大傻逼给带跑偏了。 可他明明知道是偏了,又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这种偏。 就比如于他而言,照顾陆骄阳只意味着可以帮她把因早读缺勤或夜不归宿而被记下的名字消掉,或者在她被渣男甩掉之后带着人去揍那混蛋一顿。 至于她会不会早睡早起,是不是通宵打游戏以及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这些都和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大胡子吭哧了半天没吭哧出一句话,最后幽幽地问:“那你打算怎么把关?” 苏景俞不假思索地扣下大拇指:“家境。” 食指:“人品。” 中指:“三观。” 无名指:“兴趣爱好。” 小指:“生活习惯。” 大胡子:“……” 这不叫把把关,这叫挑女婿。在大胡子看来,苏景俞一连扣下五根手指这一系列动作,简直与一个生恐闺女遇上渣男的老父亲别无二致。 面对这个大学四年只会让他产生佩服这种情绪的男人,大胡子头一次想笑,闷闷地嗤了声:“兄弟。” 苏景俞抬眸递了一个“你说”的眼神,而后他听到大胡子慢悠悠道:“你要是这么不放心太阳的话,那不如就由你自行接管啊,岂不是一箭双雕。” 自行……接管? 这听起来有点荒谬,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大胡子说的一箭双雕“双”在什么地方。 百年来算,他的人生已走过接近四分之一,说没想过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这未免太不切实际。只是,他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一定与陆骄阳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沾不上边—— 陆骄阳私底下应该很能闹,尽管有时候矜持地乖巧着。她那跟自己快要颠倒过来的作息以及话说三遍都不往脑子里去的行事态度,都他是绝对不敢苟同的。 苏景俞顿了顿,在这沉默的几秒钟里心思瞬息万变,再开口时情绪却并没有太大起伏:“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结账。” 两个人结完帐回到餐桌时,桌前团团坐的六位小朋友正相谈甚欢。苏景俞拉开椅子长腿一跨入座,和大胡子一起再次劈进精致白菜与精致猪猪视线中间—— 然而这并没有阻碍两个人往前抻了抻脖颈,又继续你一言我一语。 大胡子竖起手掌挡在嘴边,歪头跟苏景俞悄声念叨:“看见了吧,咱们才离开一会儿他俩就熟得跟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似的,你要是再不插手,明天可能就确定关系了。” “胡扯什么,陆骄阳不可能这么快。” “哎哟,你又知道了?你知道的真多。你怎么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快?——你看人家简单,好歹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才艺有才艺的,不比你差多少好吧。” 不是这个意思。苏景俞皱了皱眉。他本想反驳,但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再不出发回学校,他们几人真的会赶不上门禁时间。 接下来的行程很赶,几个男生打车回校,他负责开车送三个小姑娘。 上车时,骄阳硬生生把文静挤去前面,自己则跟在娄月后头钻进后排座位。 文静在车旁顿了一秒,紧接着无比自然地拉开了副驾的门,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景俞则全程目视前方,直到关门声响起他才叮嘱了一声系好安全带。 一路无言。 骄阳忍着上车的瞌睡跟处在同一空间的其中一位舍友进行着暗戳戳的网上交流—— 【我想静静:?】 【小太阳:?】 【我想静静:谈谈吧。】 啊,文静她好像生气了。骄阳抱着手机一阵紧张。 【小太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太阳:主要是我再坐在前面多尴尬呀!毕竟都一个月没说话就像绝交了一样!】 【我想静静:我说你跟学长,谈谈吧。】 骄阳:“……” 【小太阳:我倒是想喔!】 【小太阳:上次我就高冷了一下说要自己去看牙医然后他就再也没跟我说话了!】 【小太阳:我都没有台阶下好嘛!】 【我想静静:你还需要台阶?】 【小太阳:连一小指甲盖的石头垫垫脚都没有!】 【小太阳:什么“还”?我怎么不需要!?】 【小太阳:人家也是女孩子好嘛!是要被宠的才对呀!】 【我想静静:你平时不是挺能扯?听我的,台阶都是扯出来的。】 【我想静静:鲁迅说了,非死即活,拖着受罪。】 ……好像是这个道理。 骄阳被这句“名言”说服了。 到宿舍楼前时还有六七分钟的时间,宿管阿姨站在门口招呼着“快一点,马上要关门了”。不少女孩子小跑着奔进楼里,之后才放慢脚步歇口气。 文静和娄月先后下车了,默契十足地都没有等她,手拉手往宿舍大门跑去。 骄阳默不作声,窝在副驾座位上静静看着她们两个进了宿舍楼。拐进电梯前,文静还对她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就像是作为今日的道别。 而后,她听到身旁的男人催促:“还有三分钟。” 转头看着车顶温柔的橘色灯光描绘着男人低低把着方向盘的手指,骄阳保持着低垂的视线没动,平声平调地“啊”了一声,用无辜的表情以及语气:“我脚麻了,动不了了。” 开始耍赖了——苏景俞无意识地弯了弯唇角——虽然是以一个他不知道的原因。 没等他开口说话,小姑娘又“啊”了一声,依旧无辜:“我手也麻了,也动不了了。” 苏景俞:“……” 总之是全身都动不了了是吧。 明知她是故意的,他却一点也不想戳穿——这是她自十一月在他冲动之下解除伴侣关系之后,第一次用和以往一样的方式开口和他讲话。 说点什么都可以,只是别再像以前一样僵着。 他不是一个擅长愧疚的人,所以也拿捏不准那件事究竟害她有多生气多难过。但从她能一个月不和他说话来看,那应该是很生气很难过了。 虽然他依旧觉得当初自己的做法存在一定的合理性。 苏景俞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声音掺杂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愉悦,就好像终于把一个记仇的小孩哄得喜笑颜开:“你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可以磨蹭,但我要提醒你宿管阿姨她有时并不会那么准时——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早睡早起。” “就比如你,对吧?”记得他好像是每晚十一点准时睡觉来着。 苏景俞沉默片刻,给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骄阳得瑟地晃了晃脑袋:“所以你能不能来帮我开一下车门呀学长?” 别无他法,苏景俞只好下车绕到另一边去,拉开车门垂眸盯着那个好似一脸奸计得逞的小姑娘:“还有一分半。” 然而小姑娘还是没动,只是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看着他,脑袋因为坐着的问题所以使劲往上仰着。 他甚至都能从她清澈的眼眸中寻到夜色天空中那轮莹润的月亮。 苏景俞张了张口,忽然忘记自己想说些什么,最后轻轻递了一句:“还有一分钟。” 那话随着夜风飘散在空气中,而面前的小姑娘从一开始的平静到现在完全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两边嘴角往下耷着,嘴巴活活扁成了一只委屈的小鸭子。 他意识到她大概要兴师问罪了。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嘛?”骄阳不情不愿地先开口。 就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掉这场漫长的冷战赛,倍儿掉面子。 苏景俞瞧了眼宿舍楼门口——宿管阿姨正准备关门。他好脾气地拉起小姑娘的手腕往外带了带,想把她拉出来:“你先回宿舍?晚会我们微信——” “我不!”冷不防这小孩顺势圈住他的腰,把脸整个埋进他怀里。 力道不小,苏景俞只觉得自己腰际被紧紧匝了一圈……这场面有点像生离死别之前的挽留。 他僵了几秒,手已经搭到小姑娘胳膊上准备把她两手强行摘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周围几栋宿舍楼被准点拉下了电闸,在一瞬间,周围漆黑一片! 唯有他车内弱小的灯光撑起一片小小天地。 在这片小小天地里,小姑娘不安地把脸又往他怀里挤了挤,像在怕什么,胳膊也匝地更紧了。 小小一只,可怜兮兮的往他怀里拱着。 苏景俞心头一软,原本准备用力的手化作停留。 “陆骄阳。”他没动,只是催促了一声。 骄阳都能想到他两道眉微微拧起时的样子。 她想冲动地说出“我觉得你有点喜欢我,你不觉得吗”这句话,可是心脏一阵狂跳过后,最终硬梆梆地说了一声:“道歉。” 声音又因为堵在她喉咙与唇边的衣料中而显得发闷。 又闷又委屈。 其实她也不清楚说好的谈谈为什么就会演变成她单方面的声讨——可能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谈些什么硬扯话题,也可能那件事在她看来是一道表面揭过但内心不会轻易揭过的坎。 “你先松手。”她听到苏景俞冷静地说。 他说着这样的话,但却并没有动手推开她。他的两只手依然安静地搭在她手臂上,维持着一开始将动未动的姿态,没用半分力气。 这跟那天晚上的发展不一样。 骄阳依旧没松手,但总算愿意昂起脑袋去瞧男人此刻的神情—— 跟那天晚上的冷漠也不一样。 即使她意识到这种不一样的根本原因是,方栀对他表白,而她只是要求他道歉。 可能还因为他始终对她有愧。 又或者背后那朵灯光太温柔,因此他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丝宠溺。 “你都不知道我多想跟你一起参加那个比赛。”她眼泪汪汪地控诉。 苏景俞沉默。 “我熬了快两个通宵去练习,因为我想跟你一起A歌。” 苏景俞还是沉默。 “但是你根本就不听我说话直接就跟我解除了关系——哪怕等比赛之后你让我卸游戏都行,可你当场就那么做了。”话到这里是真的感到憋屈,眼泪一下子冲出眼眶,顺着她颊边划出两道歪到耳垂的泪痕。 苏景俞搭在她手臂的手终于放弃一样垂在身侧。 从骄阳的角度去看,他喉咙轻滚,像是要说点什么又克制住。 最终用商量的语气:“你先松手?” “去看牙医也是。”骄阳置若罔闻,逮着哪件事就数落哪件,“我就说了一声我自己去你就再也不理我了,然后直到刚刚才跟我说话——还是我先主动的。” “……先松手吧。” “我不,既然今天都说了这么多了那干脆就把事情一次性解决清楚啊!你什么意思嘛,本来对我那么那么好,可是有一天忽然就不对我好了——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陆骄阳——” “别喊我全名我不喜欢你喊我全——你要干嘛?” 苏景俞把她拉了出来。 这一次的动作近乎强迫,她脚沾地没站稳,下意识地去扶身边的车门,又被男人握着胳膊扯到一边去,然后近乎无情地关上了车门。 骄阳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谈个屁喔,早知道就不谈了,本来自己已经凉了半截,再加上现在这半截,她整个人凉凉了。 她被夜风刮透一样整个人凉成了一根冰棍,思路已经延伸到等会该如何走才能顺利摸到上次住的那家宾馆。 而就在关上车门后,苏景俞紧接着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冲她点了点下巴:“坐进来。” 看着小姑娘近乎呆滞地看着他,那表情绝望地就像刚被渣男甩掉一样,他感到无奈:“叫你坐到前面来,发什么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第四十三章 车子平稳地驶出了校园。 骄阳不安分地绞着横在身前的安全带,使劲扯长拧了个花,眼睛盯窗外沿途路灯看了好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回过头来,哼哼道:“干嘛要换个地方说话?在那说就挺好。” “你是没看见一楼有多少人趴在窗上看,还是就是想跟我说反话?” “什么趴在窗上看——什么,竟然还有人趴在窗上看!?” 她哪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些! 苏景俞“嗯”了一声,从容地打着方向盘,车子随之左转,驶入一条不是去往他家方向的路。 骄阳立马发觉:“要去哪里说话?” 想了两秒,赶紧补充:“我没带身份证。” 苏景俞不假思索:“我带了。” “所以这是让我一个人住宾馆的意思吗?我不要!”骄阳气坏了,“前阵子我学姐跟我说学校附近的小宾馆特别不安全,有一对小情侣睡到半夜还遭小偷了!你让我一个人住,万一我被人迷晕了扛去卖器官怎么办!” 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没一个人住过,虽然那晚彻夜未眠。 而这一番话成功让苏景俞内心闪过一丝犹豫——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丝毫不矫情,毕竟见网友的那天,哪怕是他陪着一起去的,她也差点被人迷晕了带走。 就好像所有危险的事情放在她身上总是有可能发生的,因此不管她走到哪里都会让他担忧—— 在车上睡着坐过站迷路了怎么办? 被出租车司机坑了又在马路中间跟人吵架怎么办? 再被人下了迷药怎么办? 一个人住宾馆万一真让人扛走了或者被欺负了怎么办? 即使他知道这些事件发生的几率小之又小,更别提接二连三地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 “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苏景俞忽然这样问。 “哪天?”骄阳很快反应过来是哪天,说不清是嘴硬还是赌气,她两条手臂叠到一起端在胸前,人往座位深处一团,“去另家网吧通宵到天亮了。” 说着把头扭向窗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苏景俞甚至不用去观察她此刻的神情就知道她在说谎。 “你说实话。”他放慢车速在路边停下,拉下手刹,手指摸到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盒,磕出一根叼在嘴里,却在打火时又犹豫。 小姑娘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烟以及打火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他叼着烟的样子超性感,大概是与平时的斯文反差过于强烈,而这反差,此时化作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引得骄阳目不转睛,有一刻突生给他点烟的冲动。 苏景俞把烟取下来重新塞到盒里,低声说:“我找了你很久,那天晚上。” 骄阳“啊”了一声,一下子没从“他居然抽烟”到“他居然找我”的转变中回过神来。 “既然你想把这件事说清楚,那我们就来谈谈,陆骄阳。” 苏景俞少见地摆出如此严肃的神情与姿态,这令骄阳有些不知所措,莫名生出一种高中考试成绩下滑被班主任说教的感觉。 “你说就是了。”她如此咕哝了一声。 苏景俞调整了下姿势,尽量与她面对面,也尽量把语气放缓:“刚刚也说了,那天晚上我找了你很久,也打过你电话,你没接。” 骄阳承认:“我是没接。” “知不知道三更半夜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乱晃很危险?” “我没有在外面乱晃,我是在学校里……知道了知道了,你别那么看着我可以嘛!”那样强烈谴责的眼神闹得她心虚。 苏景俞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我想到你很有可能跟我对着干而找另一家网吧继续通宵,但是我把这周围都找过一遍——你不在。你去了哪里?” 骄阳:“……” 一时不知道该着重理解一下“我把这周围都找过一遍”这句话,还是该集中注意力思考如何回答“你去了哪里”这个问题,骄阳支支吾吾:“我——我忘了!” 出乎意料,苏景俞并没有在此刁难:“好,你忘了,那这个问题我们暂且揭过。” 暂且揭过。 暂且。 骄阳决定把这个词语强行划到贬义词行列。 “熬夜伤身,知道吗?”苏景俞问。 “知道。”骄阳觉得要是这个时候她再来一句“不知道”,面前的男人很有可能会当场把她提溜下车丢在路边。 苏景俞又问:“我有没有告诉你要早点睡觉?” 骄阳乖乖点头:“告诉了。” “那你听话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听话?” 解释的机会终于来了,骄阳眼睛里燃气一把火:“因为我不仅想要那个绝版座驾,还超想和你一起打出一个漂亮的成绩呀!” 苏景俞循序渐进:“打一个漂亮的成绩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骄阳重重点头,“超级重要!” “可是在我看来,你远比漂亮的成绩重要得多。懂吗?” “可是那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和你以伴侣的身份参加——” 等一下。 骄阳保持着“加”出口时嘴巴微微张开的口型,眨了眨眼。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在他看来,她比成绩重要得多? 仔细体会了一下这句话之后,骄阳矜持地闭上嘴巴:“懂了。” 说完觉得不太够,又补充:“我错了,没听你话是我不对。” 苏景俞:“……?” 并不是很理解刚刚还像点了一串窜天猴准备上天的小姑娘怎么忽然就又乖巧起来了,苏景俞甚至有点警惕地仔细观察了她几秒钟。 可小姑娘好像真的改过自新,垂着脑袋完全一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但就是不要生我气”的神情与姿态。 苏景俞沉默半晌,思量接下来该怎样把这件逾期一月的事情完美收场。 “但是你真的不安慰一下我嘛,毕竟当时也都惩罚过我了。”骄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而且我这么勇敢承认错误,难道你不应该表扬我一下嘛?” 苏景俞:“……” 原本还想着再说几句,可他现在是一句重话哪怕是说教都说不出口了—— 小姑娘眼眶下蓄着泪花,委屈兮兮看着他的模样简直戳人心窝。 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都主动承认错误了,也像以前一样跟他说话了,没怎么计较就把那件事揭过了,只要求他给个表扬。 太好满足了,居然只要个表扬。 虽然有点幼稚。 苏景俞想了想,大手抬起罩上她脑袋揉了两下,用很低缓的语气:“嗯,你很乖。” 低音如重锤碾进骄阳耳朵里,听得她浑身酥酥麻麻,脑海里红心泛滥。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这一个月的冷战实在太值了。如果时间跟效果成正比,她觉得自己可以再跟苏景俞冷战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会不会直接从学长变男友。 苏景俞顿了片刻,觉得只是表扬一下不太够,毕竟要是细究对错他跟陆骄阳只能五五开。他仔细斟酌了一下:“海边新开了一家海鲜自助听说还不错,你要是想——” “想去想去!”骄阳忙不迭点头。 她的脑袋自然而然跟着动作在他掌心蹭了几下,直到男人五指微微发力像是抓球一样将她的脑袋固定住。 “好,我知道了。”他回应说。 接下来的发展就无比自然地变成骄阳去苏景俞家蹭住,达成共识后洗完脸准时在十一点钟爬上床睡觉,又在早上六点多钟爬下床洗漱吃饭上早读。 “就这样?”早读教室里,坐在骄阳旁边的娄月感到不可思议,“然后你们俩就这么和好了?” “那是——其实我早就想跟他说话了好嘛!”骄阳小声嘀咕,“就是一直没拉下脸。” “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那现在拉下脸了?” “咦嘻嘻嘻现在我在想脸是什么东西我可不可以不要了。” “那瑰宝同学咋办啊?你俩昨晚不是还聊得很嗨。” “老乡啊,聊得能不嗨嘛!我们Z市那几个学校的八卦一讲起来可是能嗨个三天三夜的。” 娄月啧啧有声:“卧谈会也没听你跟我和静静讲讲。” 骄阳应承:“今晚就讲今晚就讲,今晚先给你们讲一个我们学校的传闻——超吓人的!” 没来得及多做铺垫,学生会的人已经踏进教室点名查人头了。 点名的是个寸头大高个,点到骄阳名字时,她兴高采烈地答了个“到”,惹得对方惊诧地把眼睛从名册上拔下来看了她一眼。 后来点到宋优,骄阳听到这个常年缺席早读的关系户用十分婉约的声音说了声“到”。 “她怎么来上早读了?”她猫着身子跟娄月小声逼逼。 “谁知道。”娄月懒洋洋应了一句,“不过人家‘走读生’就是比咱们‘住校生’吃的好——她很明显胖了你看到没。” “真的喔?” “骗你干嘛,你自己注意看。” 事实证明,娄月说的果然没错—— 下课时,骄阳瞟了眼宋优,发现她是真的相较之前圆润不少。不过人家圆润地十分均匀,身高摆在那里,看上去依旧是瘦,甚至还比之前更好看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骄阳翻了个白眼,回宿舍抱起电脑装进包里捧起来就往门外走。 “你去哪啊,不补觉吗?”娄月趴在床上追问了一句。 “去我学长家里!”骄阳脚步颠颠,“他家网速超快,我要去把游戏下回来!” 娄月:“……” 文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俩直到昨天晚上还在冷战。” “是,你没记错。”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陆骄阳刚刚是自己送上门去了?” “不,你看错了——昨晚她就自己送上门去了。” 娄月深入思考了一下:“握草,难以想象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炮泯恩仇?” 文静沉默了一下:“看她今天活蹦乱跳的,不像。” “哦——” “嗯。” 第四十四章 时隔几小时,骄阳再次踏进苏景俞家的大门。她熟门熟路地扑向宽大的沙发,盘腿坐好,第一时间开电脑。 “wifi密码是什么?” “我手机号。” “你手机号是多少来着?” “看你通话记录。”苏景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她,放她进门以后径自拐进了储物间。 骄阳不知道他在折腾什么,嘴里嘀嘀咕咕:“你就不能告诉我嘛!” 三秒钟没得到回音,她只能老实拿起手机照着输入。 连好wifi,登入游戏官网,下载客户端。 苏景俞家的网速堪比火箭,是学校里200kb所不能比的,但骄阳勉强等了几分钟还是坐不住了,于是赤脚踩在地面四处参观。 每一步后跟落地都踩得地面咚咚作响。 她有个不太算坏习惯的习惯——每次脱鞋的时候喜欢把袜子也一起脱掉,因为总觉得袜子穿久了闷得慌。 “去坐好,马上把拖鞋找给你。”在储物间里折腾的男人闻声终于抽空冒了个头,从门边斜出来,一见她光脚踩在地上,紧接着就拧起眉,催促道,“快点,都冬天了也不嫌凉。” “我就随便看看——你这里怎么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被她睡了两次,那这两次苏景俞是去哪里睡的? “新房,原本就打算一个人住的,要那么多床干什么,买来也是闲置。”男人终于提溜着一双毛绒绒的玩意出来,亮相似的抖了抖手上的东西,“拖鞋也是,买回来就闲在那里了。” 骄阳仔细瞧了眼这双毛绒拖鞋,套到脚上,不忘酸溜溜道一句:“那你还知道买个女款喔?怕不是给哪个学姐准备的。” “你这么说也没错。”苏景俞应声,“我妈的确是A大毕业的老学姐。” 骄阳倒抽一口气。 苏景俞微挑眉梢。 骄阳乖乖闭上嘴巴踩着十分淑女的小碎步挪到沙发旁坐下,端起电脑放腿上默默地盯下载进度,决定少说话多做事。 而苏景俞好笑地看完了小姑娘故作矜持的全过程,转身去给她倒了杯水。 如他所料,她根本就安静不了一分钟—— “我早读的时候看到宋优了我跟你讲,她胖了一圈,但是我觉得她变好看了!”骄阳不甘心地说,“你说是不是学校风水不好啊——我最近皮肤状态超差的!” 苏景俞反问:“知道为什么吗?” 骄阳相当重视:“不知道啊!你知道嘛?” 苏景俞冲她笑笑,唇角上扬:“熬夜熬少了。” 骄阳:“……” 居然反讽她。 “乱笑什么呀,不许笑!”她凶巴巴地瞪他,像只呲出尖牙的小奶猫,气势是足了但没有丝毫威慑力。 苏景俞伸手按在她头顶上揉了揉,直到大力地把人揉到东倒西歪,在小姑娘故作凶狠的“我要咬你了喔”的威胁声中,才松手去书房把自己电脑搬出来。 半小时后,骄阳终于重新装好了游戏,兴冲冲地键入账号密码登陆。 一月未上,游戏里又出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她两眼放光神采奕奕地东瞅瞅西看看,充了点钱抽奖,最后屁颠屁颠跟到苏景俞房间里—— 【大胡子:哎哟握草,这谁?】 【正弦定理:哎哟握草,这谁?】 【叫爸爸:哎哟握草,这谁?】 【李狗蛋:握草,太阳!】 【苏景俞:……】 “你点点点干嘛,不欢迎我嘛?”骄阳哼了声,“那我走啦?” “老实待着吧。”苏景俞眼也不抬回了一句。 骄阳满意地调整了下姿势,活动了下手指—— 【小太阳:当当当当我回归啦!】 【大胡子:哦!我就说刚刚公屏上中大件的那人id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我们太阳啊!】 骄阳被她逗地哈哈笑。 【小太阳:我刚刚中了两!个!座!驾!天了噜我就才一个月没上游戏而已现在座驾都不要钱了吗!】 【正弦定理:正常现象。】 【李狗蛋:这游戏就这尿性,很久没上的号爆率高到令人发指。】 【李狗蛋:想要什么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多怼怼,十有八|九能出。】 【大胡子:我们狗蛋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叫爸爸:我们狗蛋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正弦定理:我们狗蛋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李狗蛋:……我哪天话不多了。】 【大胡子:今天格外多。】 骄阳轻嗤了一声,无视这个话题,晾着互怼的几人拿起手机进群准备讨个红包。 苏景俞余光跟随她动作,也从旁边摸起手机进群看了一眼。 骄阳首先@出了她的表姐叶亦舒,看见昵称“123”的账号一脸懵逼地发了个“?”的时候,又紧接着回了个跪在街头讨钱的表情包,并附送一句—— 【小太阳:姐姐少吃一顿饭,妹妹座驾天天换。】 一时间,群里笑喷了。 就连顺手端起水杯喝水的苏景俞也呛了一声,在接收到小姑娘笑眯眯的目光时,他艰难地夸奖了一句:“还挺押韵。” “是吧!”骄阳毫不谦虚,“我也这么觉得。” 群里,表姐回了她一串省略号并在之后附了一个专属红包。为此,成员们展开了一系列“等一个专属”表情包的刷图模式。 【苏景俞:@全体成员】 【大胡子:握草,快来人啊,财神爷要出来撒钱啦!】 【正弦定理:1】 【叫爸爸:1】 【人间有味是清欢:1】 【去幼儿园的车:1】 扣1的消息如流水般上涌,一条一条五颜六色的气泡令人眼花缭乱。 【苏景俞:[红包]】 骄阳一见到那抹红,两根拇指轮换疯狂戳着手机屏幕。 她用力到背部微微弓起,眼睛也因为认真而瞪大,再加上腿上搁置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看起来活像一个荒废度日的网瘾少女。 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苏景俞鬼使神差,单手打开了相机向她对准,无声定格。 “哇塞五十二块六毛二!”小姑娘兴奋地嚷了一嗓子,身体也跟着向上一蹦,差点把电脑颠到地上,“二十个包两百块我抢了四分之一啊哈哈哈哈哈!” 苏景俞:“……” 苏景俞看着这张糊成一团,只能模糊地看出一个仿佛想要窜上天的人影的照片,面无表情按下了删除键,并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做出了深刻反省。 而另一边,毫无察觉的陆骄阳同学美滋滋地截图秀了一波—— 【小太阳:[图片]】 【小太阳:爱团长么么啾!】 【人间有味是清欢:爱团长么么啾!】 【去幼儿园的车:爱团长么么啾!】 【空白:爱团长么么啾!】 【我是李狗蛋:[红包]】 【我是李狗蛋:欢迎太阳回归!】 居然也是个百元大包! 骄阳一乐,电脑丢一边去盘腿团在沙发上开启了抢红包模式。 随后她发现,狗蛋同学不只是在群里发了一个大包欢迎她回归,在那之前还发过一个私包给她。 骄阳“咦”了声,把手机面向苏景俞晃了晃:“你看!” 斜入的阳光和发亮的手机屏晃得苏景俞眼晕,他皱眉眯了下眼:“看不清。” 于是小姑娘就理所当然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手机在他眼前一横:“李单发了个私包给我,我接不接?” 苏景俞漫不经心收回目光:“这种事你也要问我?” “当然啊,征求一下年长者的意见嘛!万一你有经验呢。” “我没有经验。” “意思是你从来没给人私发过红包啰?那你一定没谈过恋爱嘻嘻嘻你竟然没谈过恋爱!天呀!” “意思是你谈过是吗?” “那当然——” 骄阳像是卡带了一样暂停了两秒:“——是没谈过的啦!” 苏景俞目光深邃,点头:“我信了。” 骄阳:“……”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帅,我当时超看脸的。”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掩盖的必要了,骄阳索性和盘托出,“但是后来觉得他有点渣,就果断分手了。都还是高二时候的事。” 苏景俞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因为什么觉得他渣?” “这个怎么说呢,我想想啊。”她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第一是因为我爸爸说不情愿给我花钱的男人一定不是真的爱我,第二是因为我无意间发现他还和别的女孩子聊骚。” 骄阳回忆了一下,其实现在也记不起那个男生当时究竟有多帅了,只记得他在篮球场上神采飞扬的模样真的很迷人。 “你做的对。”苏景俞忽然说。 “什么做的对?” “跟他分手。”男人好似逐渐热衷于把手掌罩在她脑袋上乱揉这件事,“你爸爸说的也对,这一点你要好好记着。” “咦你干嘛忽然一下子像个长辈一样说话。”骄阳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明明只比我大三岁还是四岁。” “不管是三岁还是四岁都是比你年长,我说的话你最好是能听得进去。”苏景俞松开手,“之前让你去复查你去了吗?” 说没去着实有点打脸,于是她硬着头皮肯定道:“去了啊,我都说了我自己能过去。” 苏景俞轻描淡写:“那你可能忘了我存着你主治医生的电话号码。” 骄阳:“……” 这是打电话核实过的意思? 可以啊,她亲爹都没有这么严格。 “行行行,我没去行了吧。”骄阳白眼望天,“那么着急干嘛,我会去的,我明天就去——没课。” 果然没去。 就知道她不可能那么乖,除非有人亲自盯着。 苏景俞十分自然地:“明天我有事,换个时间吧。” “喔,那就后天啊,后天我也没课——不对,你有没有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明天去!” 小脾气又来了。苏景俞长叹一声,手按上她脑袋强行让她转过头跟他面对面—— “还闹?”隔着这么点距离,为了配合小姑娘的视线,他只得微微弯了下腰这么问她。 骄阳矮了下身子,没能摆脱开,于是就只能承着他的目光轻声嘀咕:“哪有闹了,你想跟我一起去直说就是了,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还好意思说。苏景俞笑了,在她头顶拍了拍:“是,我想跟你一起去,所以换个时间吧,可以吗?” 骄阳没吭声。 只是在低头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她嘴角偷偷上扬了那么一下,末了又咬唇把这抹弧度给压回去。 “可以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最后,她这样说。 第四十五章 复查的日子初定在下周天,同时也是平安夜那天。 这天回校后,骄阳特意去买了本台历摆在桌上划日子,尽管这本计时一年的台历她顶多只能再用半个月。 日子越是摆在眼前看着过得就越慢。在这期间,全校学生一同迎来了期末考试周。考试周前后历时半月,运气好在元旦前考完试的就可以提前迎来为期三个月的寒假——A大的寒假向来漫长。 骄阳跟简单交流了一下各自的考试时间,最终敲定二号结伴回家。至于怎么回家比较经济,还得再观察一下这几天各种交通方式的票价走向。 二十三号下午是骄阳毛概考试的日子,考试规定开卷,但她翻了半天书愣是没找到任何一个跟试题相关的字眼,于是只能大笔一挥,发挥出脑海里残存的零丁上课印象,再通过自己言语水平的加工,最终把空白卷面编得满满当当。 “我不行呀,我得去看牙。”晚上回到宿舍,骄阳蹲在凳子上卸妆时,如是回答正盘算着平安夜宿舍集体活动的娄月,“看完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晚上要跟我学长去吃那个海鲜自助——就你前几天看到说一定要去尝尝的那家。” “握草我刚想说要不然咱们三个就去那个自助!”娄月看向文静,“那怎么着,只能咱们俩组队了?大学霸,你可别告诉我你明天又想泡一天图书馆啊,最起码把晚上时间留给我咱们一起去吃点好吃的吧!” “我都行。”文静说,“只剩一门高数,不是问题。” “啊别提高数,我头疼。”骄阳扶着额头,“我前两天刚重温了一遍咱们这一学期的高数作业——从第一道题开始我就看不懂。” 她把卸妆棉丢进桌底的垃圾篓,哼哼道:“更别提我还缺了一节课,再加上上次手机响被当场逮到,还有让我到黑板上写题没写出来。” 总之这梁子是结大了。 如果这样高数老师还不给她挂科,那他老人家绝对是如来佛转世——慈悲为怀。 骄阳叹了口气:“我决定放弃这次考试,直接备战开学补考。”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你自己作。”娄月嗤她。 “你别笑话我,我要生气了。”骄阳嘟囔着蹬上小棉拖,一路吧嗒进卫生间,“我下学期肯定好好学习。” “我敢保证同样的话等下学期期末你还会再说一遍——不不不,是以后每个学期期末都会说一遍!” “去你的,烦不烦呀!” 放弃归放弃,但这么完美的一个尬聊话题,骄阳是不可能不跟苏景俞分享一下的。 【小太阳:[大哭][大哭][大哭]】 【小太阳:后天就要考高数了怎么办!】 【小太阳:今天把这学期的作业都看了一遍发现我一道题也不会做了!】 【小太阳:哭哭脸!】 【苏景俞:……高数很简单,看例题背公式。】 【苏景俞:还是说你的意思是要通宵复习?】 通宵复习……骄阳沉默了几秒。 苏景俞还真是高看她了——好不容易高中毕业了可以放飞自我,她才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把通宵这么快乐的事情浪费在学习上。 【苏景俞:明天把你的高数课本带来,我给你划重点。】 【苏景俞:条件是你早点睡。】 咦? 好像在无意间开启了金手指。 骄阳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显得不那么猥琐,虚心求教—— 【小太阳:什么,高数还有重点这一说吗!】 【小太阳:我还以为那一整本书都是重点呢!】 刚发送出去,就听到娄月一声“握草”。 “同志们大新闻!”娄月如垂死病中惊坐起,抬起手做出个“大家安静”的手势,“刚刚咱们隔壁宿舍两个妞路遇宋优和她对象撕逼了!” 骄阳脑子强行短路:“哈?谁和谁?” “几个意思。”文静冷静地问,“是宋优和她对象撕逼了还是她们和宋优对象撕逼了。” 骄阳:“为啥呀,为啥呀?” 娄月:“宋优和她对象撕,不知道因为什么,反正吵得挺凶的。” 可明明前阵子她下早读时纪然还来接过她几次,两个人又抱又亲的感情可好了。 “喔,我要是表现得特别高兴是不是显得我很坏?”骄阳看了眼手机,确定苏景俞还没有回消息过来,继而兴高采烈道,“但是我巴望这一天巴望好久了我会告诉你们嘛!——是的我会!” 说完从床上爬起来手脚并用生动地表达了自己的激动之情。 娄月尔康手:“别跺别跺,床板给你跺塌了!——我前几天刚听说咱们学校哪栋楼的男生把床板给压塌了的!” 文静头也不抬:“你管她的,她就仗着自己矮能在床上站直。” 娄月:“也是喔,你看我,站起来得低着头。” 说着给骄阳站起来演示了一下——还真得稍微低着头。 骄阳:“……” 骄阳面带微笑抬手指门:“麻烦您往这边滚谢谢!” A大宿舍都是上床下桌,关于骄阳站在床可以抬头挺胸这件事,还得追溯到盛夏时她被蚊子咬得不胜其扰,翻出蚊帐来倒腾着挂上的那晚—— 同样被咬得醒的半梦半醒的娄月问过这么一句话:“太阳你跪床上折腾嘛呢?” 骄阳当时沉默了好久没有回答,直到娄月眨巴了两下眼清醒了一下,发出听似懊恼但又夹带着一丝狭促的笑音:“不好意思我重新问一遍——太阳你站床上折腾嘛呢?” 骄阳于是抱着一团蚊帐幽幽回了句:“我站着发芽长高高啊,怎么了你管得着吗?睡觉都不能让你闭嘴。” 以上。 “算了不逗你了。”娄月笑够了,“啧”了声,“反过来说你这身高多好,站在大多数男生跟前都是小鸟依人,多娇小多可爱。” 骄阳:“那咱们俩换换你换不换?” “换!”娄月毫不犹豫,“你身材比例这么好,想矮的时候穿平底鞋,想高的时候蹬个小高跟,那还不是伸缩自如。你像我们这些高个子,想变矮就只能截肢。” “咦好像也是。”骄阳想了想,满心欢喜,“那我不换了,你自己高着吧。” 接近十点钟,宿舍快要集体断电熄灯,骄阳跟苏景俞在微信里磨蹭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道了晚安之后,跟两个小伙伴一同钻进被窝,清了清嗓。 门外尽是卡点晚归的同学的脚步声,好在她们宿舍在走廊尽头,所以相对安静。 但也不乏高跟鞋杵地的声响,或缓慢或急促,在愈显宁静的夜里有些许锥心的错觉,好似那在走廊里走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夺魂索命的红衣女鬼。 “今儿我给你们讲讲我们高中的校花。”骄阳团在被窝里闭着眼睛,“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嘛,我们学校特大,学校后门出去没走几步就是一座不算高的山,海拔也就二三百米。我们当时的校花长得可漂亮了,会弹钢琴,又会跳芭蕾,学习还好,是每个科目老师手心里的宝贝。”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娄月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结合你先介绍了一下你们学校的后山,我能先问一下这个校花的结局是不是be?” “如果根据狗血剧情展开,我猜测这个校花可能被人拖到学校后山强|奸,然后自杀了。”文静有条不紊地说,“然后你们学校从此有了闹鬼的传闻,校方也从此封了学校后门,并且禁止你们到山上去。” 娄月:“是的,再往后可能就是每个学校总有那么几个爱作的学生去后山探险,然后撞鬼了。” 文静:“校花死后怨气太重化作红衣厉鬼附身报复,把当年的罪魁祸首弄死的弄死弄疯的弄疯。” 骄阳:“……” 她睁开眼睛,一拍床铺坐起来:“好讨厌啊你们,剥夺了我晚上睡不着觉打发时间的唯一乐趣!——都被你们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啊!” 头顶紧邻的窗户有些漏风,文静往被窝里缩了缩:“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娄月:“啊,我失忆了。太阳你继续。” 骄阳:“……” “事情当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狗血啦,不过也差不多。”骄阳重新躺回被子里,把被角往里窝得密不透风,再次闭上眼睛,“高二那年的元旦晚会,校花上台表演了一支芭蕾舞,这令本来就很出名的她更加地名声大噪。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嘛,从那以后就有人盯上她了,不过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社会上的几个小混混。” 说到这,文静发出了一声十分惋惜的叹息。 娄月用极不忍心的语气:“所以校花真的被他们拖去后山了?” 骄阳“嗯”了一声:“大概是三个人或者是四个人吧,听说他们是搞到了我们学校的校服混进学校,趁晚自习结束把人弄走的。” 娄月:“握草了,真他妈——” 骄阳顿了片刻:“其实如果单单是这件事的话校花倒也还不至于死去——她不是自杀的。” 娄月:“……那是?”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骄阳把声音埋进被子里,仿佛感受到大雪纷飞的寒意,“校花被弄得昏迷在后山,等找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活活冻死了。” 娄月:“……” 娄月在无言以对了半晌过后,低低地爆了口粗:“我倒真希望校花能变鬼然后弄死他们了。人渣!” “人渣”两字落音的同时,宿舍的门忽然被捶出“哐”“哐”两声巨响! 娄月下意识尖叫一声,骄阳也一骨碌爬起来瞪着宿舍的门一动不动。 就好像那校花真的依她所说变成了鬼。 “几个意思?”娄月上下牙床打颤,“校花找错人了吧。” 文静淡定地躺在床上:“不是鬼,有人砸门。” 骄阳正要哆哆嗦嗦地问一句“这么晚了来砸门的还能是人吗”的时候,接着就听到门又被重捶了一下。 门顶连的小窗跟着一阵震颤。 “陆骄阳,开门!”骄阳听见有人在外面大喊,“我还没回来你就锁门,你什么意思现在开门说清楚!” 第四十六章 这声音很熟,前阵子早读她们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声音的主人拿捏着娇柔的嗓音答到。 骄阳打坐一样定了几秒:“她怎么回来了?” 边说边爬下床去开门。 娄月恍然:“……跟她对象撕破脸没地儿住了吧。” 两人声音压得低,其中还混着隔着一道门的宋优歇斯底里的痛骂。 骄阳手扶到门锁的时候,已经听到不知哪个宿舍的人操着一身被吵醒的小暴脾气摔门而出:“有完没完啊,你不睡别人也不让别人睡了是吧!” 宋优冷笑:“睁大你那两只狗眼看清楚了再说行不行?我倒是也想睡,但现在是我那三个好舍友把我关门外了!” “你嘴巴放开净点宋优!还真是搞笑了——你在这层楼上走一圈问问还有谁不知道你两个月前就跟纪然同居了?好意思说人家把你关门外——谁他妈知道你哪天回来!” 宋优爆了口粗,而就在这时,面前的门被猛地拉开,露出穿着小熊睡衣的少女隐约匿于黑暗的身形。 走廊的灯并不敞亮,昏黄的光扫到骄阳脸上些许,结合她一言不发往后退一步让开位置的动作,看在宋优眼里竟无端化成受了欺负的怯懦。 但被关在门外的明明是她,她才应该是受欺负的那个才对吧。 宋优顿时火冒三丈,抬手推搡骄阳的肩膀:“你什么意思陆骄阳,现在才开门?刚刚听热闹听挺好是吧!” 骄阳被推得趔趄一步,一撸袖子正要开撕,先听到走廊上一阵轻微的躁动—— “算了算了,大晚上的就别再吵啦!” “你跟她一般见识干嘛呀!” “就是,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暴脾气女生被说服了,轻嗤:“陆骄阳,赶快把你们宿舍这条狗栓好,以后别再放出来丢人!” 骄阳:“……” 她全程连宿舍门都没踏出去过,却莫名其妙被点了三四次名。 好委屈。 娄月把她往后扯了扯,关上门,回头推了一把看似在酝酿情绪的小姑娘直至蹬梯旁边,低声说:“算了,先睡觉吧。别忘了明天你还得跟你学长一起出去,算是约会呢。” ……也是。总不能吵一波又被气哭,然后明天顶着核桃眼去看牙吃饭。 骄阳接受了这波开导。 “约会?”门关上,宿舍内的暗沉沉的,宋优的声音愈显阴阳怪气,“怕是去约炮吧!” “……你有脾气别往我身上撒。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我有脾气?哈。”宋优几步上前把往床上爬的骄阳一把从梯子上生拉硬拽下来,在娄月恼火的“宋优你别太过分了”的警告声中,她像是抓着她们天大的把柄一样理直气壮地说,“难道我不应该有脾气?——是谁没等我回来就锁门的,这么晚了把我关门外的难道不是你?我冲你发发脾气怎么了,别搞得跟我欺负你一样!” 骄阳反手挣开她的拉扯:“你有病是不是,我不想跟你吵!” “没事多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陆骄阳,看看你配得上人家苏景俞吗!最起码我跟纪然上床是在我们确定关系之后,而你呢,人家招招手你就屁颠屁颠送上门去了,你说你自己贱不贱!” “你不贱。”骄阳压着脾气点点头,“那你倒是别回来跟纪然上床去啊,你回宿舍干嘛?” “我回来怎么了——住宿费一年一千多块钱我交上了,我回来睡一觉天经地义!” “那你倒是快睡啊,跟我嚷嚷什么?我求你快睡!” 两人越吵越大声,娄月和文静拦都拦不住,直到后来别的宿舍过来拍门抗议,骄阳才忍着眼泪爬进被窝。 印象里两个月前似乎也有这么一次被宋优气得憋憋屈屈地睡觉,以至于第二天她的精神状态跟上一次一样——不是一般的差。 苏景俞接到骄阳时,发现小姑娘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炸|药当成零食吃掉了——气势汹汹地出宿舍大门冲他走来,上车之后又气势汹汹地把车门关上。 他下意识地想了一下,昨晚好像并没有做什么类似于解除伴侣关系这样的事,因而又仔细瞧了坐在副驾座位上气鼓鼓的小姑娘一眼。 这一眼,发现了不对劲。 “眼睛怎么回事。”苏景俞伸手轻而易举地捏上骄阳的下颌骨,把她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倾了倾身,就像是手里把着什么宝贝近身观察那样,“刚刚哭过?” “别问,别问。”骄阳脑袋往后缩,伸手挡了一下。 今早她又和宋优撕了一场,原因是她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洗面奶里被灌满了水。而争吵的时候,宋优死不承认这件事出自她手,气得骄阳眼泪直掉,直到出门前才堪堪止住。 然而她躲闪的动作并不奏效,下巴很快就又被男人的手捉住,捏着往他的方向带了带。 骄阳被他眼神里的探究看得委屈极了,嘴角一耷扁起嘴巴就要放飞自我。 “……高数没这么难吧。”苏景俞不太确定地问,“把你难哭了?” 骄阳:“……” 他是来搞笑的吗? 但很奇妙的,被他这么一搅合,骄阳心情好像也没有刚刚那么糟糕了。 她委屈巴巴地把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苏景俞讲了一遍,然后拿一种小动物一样哀切的“求安慰”的眼神定定看着他。 苏景俞马上意会,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骄阳:“……” 就这样? 看到小姑娘嘴角往下耷了一丁点失望的弧度,苏景俞想了想,实在不知道再怎么安慰:“嗯……听胡子说你们宿舍那个女生怀孕了,所以你暂时还是不要和她起冲突。” 骄阳莫名其妙地因为苏景俞称呼宋优为“你们宿舍那个女生”而不是“宋优”本名小小高兴了一下,紧接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就僵硬了,整个人震惊成一座雕像:“什么,她怀、怀孕了!?” 苏景俞点头:“八|九不离十。” 大胡子这人八卦程度并非一般,学校里不管哪个学院哪个专业,但凡是在学生会待过或者是小有名气的人,跟谁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什么时候分的手以及为什么分手他都门儿清。 想当初纪然问他借钱,他后来还是从大胡子那儿才了解到纪然拿那笔钱去干了什么。 “你这么一说……是喔!”骄阳忽然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你还记不记得我前阵子跟你说她胖了,气色也比以前好了,原来是怀孕了补得嘛!我就说嘛——当时我还跟我舍友私底下讨论说别是怀孕了!” 看她坏情绪似乎一下子被带跑偏,苏景俞也跟着弯了下唇角——小姑娘简直不要太好哄。 “可是现在好像有点早啊,我们才大一。”骄阳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扳着指头数了数,“她好像比我小——我四月过的生日,今年十九岁整,也就是说她今年顶多跟我一样大。” 虽然现在早婚早育乃至未婚早育的不胜枚举,但骄阳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别人的事别管那么多。”苏景俞顿了一下,想到她昨晚还哭唧唧地跟他抱怨高数,“自身都难保了。” “我怎么自身难——喔。”骄阳惆怅地系上安全带,“你不说我都忘了明天要考试——我可不可以缺考然后等开学直接补考啊?” 于是这点不妥很快就在讨论起高数后被骄阳抛之脑后。 二十四号平安夜,诸多店面搞装饰一新搞起了平安夜活动,他们去的那家海鲜自助也不例外。 店内客人爆满,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全是攒动的人头,骄阳在这样吵嚷的环境下有些头大地听服务员介绍,而后准确捕捉到了关键词:“参加活动还分家庭档和情侣档喔?分别都有什么奖品呀?” 一边听着着装整齐的服务员面带微笑地介绍着,她一边跟苏景俞说悄悄话:“我看一下如果喜欢家庭档的奖品我们就扮兄妹,如果喜欢情侣档的那就——嘿嘿嘿!” 小姑娘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古灵精怪的模样让原本想拒绝参加活动的苏景俞内心出现了一丝犹豫。 他一向不是很喜欢参加这种类型的活动,没有原因。 但是他也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为什么会犹豫,忖度了半天,觉得大概是因为他已经为陆骄阳破了那么多次例,那么也不差这一次。 反正原本一丝不苟的生活早已被她掺合乱了。 乱着乱着他竟然还有点习惯了。 “我要那个,那个熊!”骄阳遥遥指着店面中央堆积的奖品,手指稍抬对准摆在顶端最大的那一只,“要超大的那个!” 又竖起手掌悄悄对苏景俞说:“是情侣档的,配合一下啊学长?” 苏景俞往那边虚虚去了一眼:“那只比你人都大。” 可是多可爱啊,骄阳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那我不管嘛,我要大的,大的好。” 苏景俞:“……” 还能怎么办?只能随她去了。 最大个的熊同时也是最难得到的熊,他们两个需要在二十分钟内挑战吃光面前摆成山一样的盘子。 而事实证明,吃货的力量是无与伦比的。 骄阳扛着她来之不易的熊在一堆人艳羡的、仿佛在看一个英雄的目光下走出店门时,她是骄傲的。尽管她的身形被熊的重量压得不是那么挺直,那也不妨碍她在内心深处将自己想象地昂首挺胸。 苏景俞无声地把那只快要把小姑娘给淹没的玩具接到自己怀里,掂了掂重量,垂眸看了此刻一身轻松,正用一双仿佛闪着星光的眼睛看着他的陆骄阳。 她的眼睛会说话一样,表达着“哇学长你要帮我拿嘛你真好”的意思。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他双手撑着熊脑袋把这只巨型玩具放在她身边比量了一下,原本要说的“下不为例”忽然就不想说了,转而笑了一下,懒洋洋道:“这熊最起码,两米四。” 中间停顿是他没忍住打了个闷嗝。 骄阳吭哧吭哧笑出了声。 “这活动是人家的营销策略——挖个坑你就往里跳。”苏景俞无奈地说。 骄阳快乐地摇头:“什么策略呀?我不懂。” “新店加上平安夜,客流量大,活动目的就是让你快点吃,吃完了走人空出座位下一桌继续。”苏景俞自顾自说着,但他很快就发现小姑娘并没有注意听他说话。 这条商业街是A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中央小广场那棵高大的松树是每年圣诞节的亮点。 此时,树上挂满了装饰,斜向上绕着五颜六色的小彩灯。彩灯一闪一闪,居然奇妙地对上了小姑娘轻松的、一蹦一跳的脚步。 怎么看怎么像被关在家里好多天,今天终于获批可以出来玩一玩的小孩子。 苏景俞单手夹熊,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把这欢快的背影记录下来留作纪念。而当手指摸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外壳,他就像是忽然清醒一样顿住了往外摸手机的动作,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是被她可爱到了——他思索片刻,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骄阳蹦跶着向那颗树靠近,几步过后忽然记起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帮她扛熊的“老年人”。她回头踮了踮脚,手举得高高的招呼着:“快点呀,我们一起去那边拍照!” 夜色中人流涌动,高大的商业建筑边边角角闪烁着金色的亮光。 苏景俞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与他挺拔的身形一起深深刻进骄阳眼底。 她内心冲动,不顾一切地喊了一声:“苏景俞!” 周边些许行人闻声而望。 骄阳脸颊热意上涌,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支吾了片刻。 “我好喜欢你呀!”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这样说。 第四十七章 “说什么?”苏景俞逐步靠近。 骄阳一瞬间就没了底气,小声哼哼:“我说你能不能走快点。” “想我走快点?”男人抓着熊脑袋往前递了一下,“你自己拿着。” 骄阳顺势后退半步,举起手不肯接:“okok,那你慢慢走就是了嘛。” 圣诞树下合照的人不少,等两个人慢腾腾地挪过去,骄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才悲哀地发现她的小宝贝被玩得只剩百分之五的电量。 “怎么办?”她扭头跟身边的男人分享了一下这令人忧伤的事实,同时小小懊恼了一下居然忘记带充电宝。 事实上她忘记带的不只是充电宝,还有高数课本——早上那么气冲冲地出门,哪还有心思琢磨一下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抓起书包和手机甩上门就踩着恨不得把地板跺穿的脚步走了。 这都得怪宋优,骄阳默默甩锅。 两个人在喧嚣中沉默了一会儿。 “要在树下拍是吗。”苏景俞十分自然地摸出自己的手机,冲彩灯装点的圣诞树抬抬下巴,“站过去。” 他有点艰难地照顾着没让熊爪子拖在地上,因此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骄阳“啊”了一声:“可是我想拍合照来着。” 苏景俞拧了下眉:“合照?” “对呀!” “你跟熊?” 骄阳:“……” 她跟熊。 她跟熊有什么好拍的,毕竟以后每天都可以搂着睡觉! 苏景俞才是她想搂但却搂不到的好嘛! “我跟你。”骄阳说,“我要拿回去炫耀的——你都说了不让我跟她起冲突,那我拿照片显摆一下我们俩关系好总可以吧?不然我真的会被气死的!” 苏景俞被这听起来相当匪夷所思的理由说服了。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一张合照就可以成为炫耀的资本——毕竟宋优又不暗恋他。 他找路人拍了张合照,拿回手机时注意到陆骄阳巴巴地跟过来凑在他身边想要看一眼。 小姑娘脚步乐颠颠的,凑过来时还两手扒着他的手臂往下压,同时还踮了下脚。 苏景俞无意识地弯了弯唇角,继而把手机抬高到她够不到的位置,随后看到跟着手机一起昂起脑袋的小姑娘一脸懵逼的表情。 “你干嘛!”骄阳往下扯他的胳膊,蹦一下捞一把,没捞到,像极了急地挠墙的小猫,“我都还没看到呢,给我看一眼呀!我看看照得好不好看,不好看得重新照的!” “好看。”苏景俞明知故问,“你想看吗?” “那当然了!” “嗯,今晚回去好好复习高数,照片等明天考完试我发你。” “哈?” 蹦都蹦了半天了就跟她说这个?骄阳皱皱鼻子:“我现在就想看!” “现在不给看。”苏景俞把手机塞回棉服口袋,打定主意跟她对干到底。 骄阳盯了棉服口袋微张的小口半晌,眼神终于回到男人脸上:“你知道就算你说不给看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看到的吧?” 要等到明天?不行,她的好奇心不允许。 “比如半夜爬起来悄悄拿走我的手机?”苏景俞笑笑,“你可以试试看。” 如果可以让时间快进,骄阳真的恨不得现在已经是半夜。她活动了一下手指,觉得在半夜之前——比如现在,可以先抢一波看看走不走运。 可她的情绪和小心思全写在脸上,苏景俞一看就明了,于是瞅准小姑娘将动未动的时机补充道:“然后等你拿到我手机之后,你会惊喜地发现你不知道密码。” 骄阳:“……” 也是。 她伸到一半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骤然一僵,在沉默了几秒钟后,悻悻缩回。 照完照片一番游逛,去到苏景俞家里的时候已经九点多。 其实苏景俞的本意是送她回宿舍的,可最终还是没耐住她东一句“我真的好不想回去呀”,西一句“回去了肯定又要被宋优逮着欺负”这样的哀嚎,应允了她蹭住的要求。 说实话他还真的有点怕她跟人吵急眼了动起手来——听她的描述,她们宿舍的那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更何况还怀着孕,要真出了什么事,谁都担不起那责任。 “重点例题给你划出来了,往年试卷也都在这。”他把课本和试卷推到骄阳面前,“你认真过一遍,看完了就早点睡觉。——明天几点?” “上午八点。可是等一下,”骄阳拽住他的袖口,昂着脑袋问,“你去哪里呀?” “客厅。”苏景俞说,“我看下游戏。” “等下你睡哪里?” “沙发。” “……喔。”骄阳内心忽生那么一丢丢的愧疚。 早先耍赖不想回学校的时候,她是真不想跟宋优共处一室,但也压根儿没考虑过苏景俞家里只有一张床这件事——这么说每次她过来他就只能可怜兮兮地挤沙发了? “你睡床。”骄阳正经八百地说,“我体积小,我睡沙发。” “……别闹。”苏景俞手掌按住她脑袋往试卷上压,“你最好提高效率——最晚十二点,不管你看没看完,我都会把你拎到床上去。” 拎到床上去……这话听起来真是让人浮想联翩。骄阳克制了一下没让自己脑补万字小黄文,却没克制住燥意上头,于是赶紧埋着脑袋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书房的门被“咔嗒”一声带上,但她并没有急着投身高数的海洋,而是先抓起手机在宿舍群里汇报了一下进展。 【小太阳:你们猜他怎么说!——他居然说明天考完试再给我看!】 【小太阳:太幼稚了吧我都没有这么幼稚好嘛!】 【代表月亮消灭你:nonono】 【代表月亮消灭你:人家不是幼稚,人家只是了解你。】 【我想静静:正解。】 【代表月亮消灭你:像你这种性格的人,一旦今晚上看了那照片,我觉得你最起码三点之前都会亢奋地睡不着觉。】 【小太阳:???】 【小太阳:不好意思问一下,我是什么性格?】 【代表月亮消灭你:你先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代表月亮消灭你:我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你抱着照片看一晚上的心理活动——哎呀好看,真好看,太特喵好看了!我要不要把这照片洗出来?最好是能放大洗了裱起来挂在床头!】 【小太阳:……你走!】 【小太阳:我不要面子的嘛!】 聊得正欢,冷不丁房门被推开—— 骄阳恍若回到高三,下意识把手机倒扣在桌面,同时抬头挺胸抓笔看试卷动作一气呵成。 苏景俞:“……” 如果没有手机扣到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简直要相信她是在认真复习了。 两个人的视线不尴不尬地在空气中相撞,擦出惊险的火花。 苏景俞一手端着果盘,在对眼后挑了挑眉,唇角勾起的笑让骄阳看了觉得头大。 “你有两个选择,陆骄阳。”苏景俞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一,现在去睡觉;二,把手机交上来。” 骄阳:“……” 她必然选择二,遂双手捧起,像呈贡品一样把手机递了出去。 其实骄阳不笨——能考进A大的人也没几个能笨到哪儿去的——她只是在这个学期里没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没花心思的原因可以归结于手机和游戏,所以当这二者全部从她身边消失后,她就只能选择静下心来好好看题。 苏景俞说了,考试题换汤不换药,甚至有很多题目都是直接照搬往年试卷,所以只要抓好试卷和他划的重点例题,答个及格应该是没问题。 时间过得很快,十二点钟苏景俞敲门进去时,发现骄阳正沉浸在题目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他敲敲桌子:“去睡觉了。” 而后看到小姑娘头也不抬地咕哝了一声:“等一下等一下,还有最后一道题。” 苏景俞垂眸眯了下眼——他从来没见过她学习的样子,也没想到她会有这样认真的一面。 印象里的她从来都是神采奕奕,见着他时眉眼弯弯地笑着,快乐成没心没肺的模样。 都说这样的人最为薄情。他不着边际地想。 骄阳直磨蹭到十二点半才洗漱好爬上床。把自己卷进被冰凉的窝里的时候,她哆哆嗦嗦地问了句:“你睡在外面不冷嘛?” “冷,那还能怎么办?”苏景俞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原本大开的房门现在已经被他拉合一半,“手机我就不再收了,全凭你自觉。” “我知道的。”骄阳信誓旦旦,“我看一眼就睡。” “一眼的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我就看五分钟!” “行。”苏景俞应声,“晚安?” 骄阳乖乖地点头:“晚安。” 她把自己团成一团,变态一样把脑袋埋进被窝里深吸一口气——应该是柔顺剂的清香,没有什么特别的、独属于苏景俞的味道。 骄阳有点失望,但真的只看了一眼手机,就把它调到飞行模式放得远远的。她翻了个身把大熊手脚并用摁进怀里,满足地蹭了蹭,闭上眼睛。 房间外,苏景俞关了灯,摸黑躺到沙发上。 手机的光亮盈盈照在他的面庞。 【大胡子:什么时候?】 【苏景俞:说准备二号和简单一起回,但还没定怎么回。】 【大胡子:简单?】 【大胡子:就那天一起吃饭那小子?】 【大胡子:握草,他们俩还真的勾搭到一块去了?】 刨根问底三连问。 【苏景俞:那天我应该还在外地没回来,你帮我去送送她。】 【苏景俞:他们俩没在一起。】 【大胡子:那你得注意一下了兄弟。】 【苏景俞:?】 【大胡子:别国军事力量准备入侵你国国土了。】 【苏景俞:什么?】 【大胡子:……算了没什么。】 【大胡子:去送送她是吧?行,明天我私她问问情况。】 【苏景俞:嗯。】 刚锁上手机,眼睛还未完全适应,目之所及一片黑暗。苏景俞枕着胳膊躺在沙发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直到视野由混沌变得清亮。 天花板是夜晚灯光尽数熄灭后独有的暗白色,宛如投影幕布。 他忽然记起几个小时前他装作没有听到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他从小到大听得太多了。 多到只看口型也能清楚地辨认出来。 可是,像陆骄阳这样的玩心重的小姑娘说出的喜欢可信吗?她的喜欢又能坚持多久呢? 连锁反应一样,他又记起连自己都没仔细看的那张合影——苏景俞重新打开手机,调出相册。 小姑娘灿如阳光的笑容冲进他的视野,虎牙露出尖尖,俏皮可爱。 而他——苏景俞眼神左移,看向臂弯里夹着熊的自己。 那一瞬间,他静若深潭的眼眸中有了一丝波动。 第四十八章 “怎么样啊,看你昨晚上直接没回宿舍,不会真那啥去了吧?”高数考试结束,娄月好不容易逮到一晚上没回宿舍的骄阳,跟文静一左一右严加盘问。 “那啥啊?我倒是想那啥。”骄阳叹口气,“结果人摁着我看了一晚上的高数例题,还给了我一摞卷子让我挨着看。我看到十二点多才看完!” 好处是刚刚答题时没有前天晚上看作业那么懵逼,但不出意外还是要凉。 骄阳垮着肩膀走了几步,像是忽然抽搐一样精神抖擞地挺直身板:“等下啊,我先看下我手机!” 苏景俞跟她约好了一考完试就会把照片发她,那么现在—— “哇发了发了!”骄阳捧着手机几欲手舞足蹈。 娄月:“什么发了,买彩票中奖了?” “不是,嘿嘿嘿我给你们看张照片啊。”骄阳像是捧宝贝一样小心翼翼捧着手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置顶聊天。 娄月抻着脑袋专注地盯着屏幕,唯恐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她看到聊天记录最下方俨然是一张刚刚发来的照片,照片上明显一男一女,女生笑容灿烂,而男生—— “这是苏景俞?他干嘛把脸给贴住啊!”娄月“啧”了声,“还挡得这么严实。” 骄阳也瞬间变了脸色,瞪着照片上男人脸上的q版太阳贴纸久久无言,前后心情跌宕起伏,而现在无疑是伏到了最低点。 【小太阳:???】 【小太阳:脸呢?我要看脸!】 【小太阳: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你说话不算话!】 【苏景俞:?】 【小太阳:你把脸挡住了!】 【小太阳:这样我还怎么跟她得瑟啊啊啊啊啊!?】 苏景俞至相册又看了一眼原照。 几秒钟拍照时间而已,过后他也记不清自己当时摆了什么动作,用了什么神情。 直到后来他发现照片里的自己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偏头眼神看向身边的小姑娘……就好像被她的笑颜吸引一样,他的唇角也跟着微微上翘。 盯了照片有一会儿,他疲惫又费解地捏了捏鼻梁。 【苏景俞:照片已经发你了。】 言外之意他只承诺过会发照片,但没说过不会对照片进行处理? 骄阳气坏了,但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把照片保存下来——炫耀是没法炫耀了,自己留着脑补一下总可以吧。 她像一朵没经住风雨洗礼蔫巴了的小花一路闷闷不乐地回到宿舍,任凭娄月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能逗乐一句。回到宿舍后,三人看到了另一番风景—— 地面一片狼藉,散落着不知道是谁的课本,还有一地粉白的瓷碴和透明的玻璃碴。 骄阳一眼认出那堆瓷碴来自自己最心爱的杯子。 而现在它已经完全解体,并以她脚下为圆心,宿舍长度为半径向四周迸溅,留下一地零碎的、被肢解的尸体。 骄阳:“……” 小宇宙瞬间爆发,一声尖叫还没出口,先听到阳台处传来一声怒骂:“分手?你想都别想!” 印象里宋优鲜见地一连两天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在阳台扶着栏杆,气急败坏地在寒风中跟纪然展开了指天骂地的跨世纪通话。 骄阳都能清楚地看到她紧握栏杆的那只手凸显的筋骨,紧绷出恨意的力度。 娄月一声“握草”:“我说她怎么没去考试,原来忙着吵架了。” “她没去考试?”这么一打岔,骄阳思路瞬间被带跑,下意识地放轻动静把包搁在桌上,去床上摸了一圈充电器,摸了个空。 娄月:“没啊,考试前十分钟我不是又催了你一遍嘛,其实是班长点名发现少了你们两个所以让我和静静打电话通知你们赶紧过来。” 视线梭巡一周,骄阳最终在宋优书桌上面摆着的插排上发现了自己的充电器。 她眨了眨眼,在娄月压低声音的吐槽中拿食指指了指充电器的位置:“那根充电器看起来真眼熟,对吧?” 娄月的声音嘎然而止,诧异地扭头去看。 文静也跟着看了一眼:“……那个插排看起来也真眼熟,对吧?” 骄阳一脸“惊喜”:“好巧呀,那个插排是你的吗?” 文静点头:“是巧,看来那根充电器是你的了。” 娄月:“……握草了,她这随随便便拿走别人东西自己用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太可恨了吧!” 文静:“呵。” 娄月:“也是,咱们早该想到的——之前她把东西全搬走了,昨晚上又是空着手回来的,能不用咱们的嘛!” “我已经没有力气骂她了。”骄阳把两分钟前才刚刚放到桌上的小挎包重新背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桌面的东西,连同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一起放进柜子里锁起来,“我要出去嗨一嗨,你们一起吗?” 最后只有娄月跟她一起,而文静表示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就回家过寒假了。 由于各个年级、学院乃至专业的考试时间不尽相同,从前几天开始,骄阳就看到小姐姐们陆陆续续拖着行李箱准备回家。直到今天为止,保守估计她们这栋宿舍楼走了大概有五分之一。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等简单,骄阳也不至于拖到二号才走,这就意味着从二十六号下午娄月打包滚蛋后,她极有可能要跟宋优独处一室接近一个星期。 简直令人绝望。 绝望中,骄阳不由地厚着脸皮向苏景俞提出了借住申请,而这个申请在二十六号晚上得到了准确答复—— 【苏景俞:我现在不在A市。】 【小太阳:???】 【小太阳:那你去哪里了呀?】 【小太阳:单独跟她住一周我会疯掉的,我现在躺在被窝里就在想等睡到半夜她会不会找根绳子把我勒死!】 毕竟她们俩可没少吵架。 【苏景俞:……不要胡思乱想。】 【苏景俞:她不可能这么做,你安心睡觉。】 【小太阳:我说真的!】 【小太阳:这两天她跟纪然吵了好几次架了,超吓人!】 【小太阳:东西也都搬回来了,总感觉要掰。】 【小太阳:虽然以前我是挺希望他俩掰了的,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呀!】 【小太阳:今天下午我听到宋优跟他提扯证结婚的事,但好像被拒绝了。】 【小太阳:总觉得纪然的意思是要让宋优把宝宝拿掉。】 【小太阳:话说他上次借你的钱还你了吗?】 一句接一句蹦个没完没了。 苏景俞光是看着这些消息就能想象出她嘴巴巴拉巴拉不停吐槽的样子,耐心等她说完,才回复—— 【苏景俞:没有。】 还没有! 骄阳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趴成一团,认认真真戳字—— 【小太阳:那你这次不要再借给他了。】 【小太阳:是个什么东西呀,有胆做没胆要!】 不过退一步想,就算纪然松口答应结婚,宋优也不够法定年龄。 一夜相安无事,等第二天骄阳一觉睡到自然醒,宿舍里除她以外已经空无一人。 她吧嗒了两下眼皮清醒了一下,费劲巴拉地支起身子爬过文静的床铺将窗帘拉开让阳光进入,又返回被窝摸起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里静躺着几条未读消息,分别是李单发来的早安红包和简单的入考场汇报—— 这两个人真是特别奇怪,一个没事总喜欢给她发红包,另一个屁大点事都要跟她讲一下。 骄阳想了想,决定还是装作没看到,去跟苏景俞道了个早安,才慢腾腾地爬起来去洗漱。 地面依然是前天那样一片狼藉——在这种节骨眼上,骄阳懒得跟宋优计较杯子的事,但也坚决不替她收拾烂摊子。而宋优则完全没有自觉性,任凭鞋底踩着碎碴子咯吱作响,她也不肯拿扫帚清理一下。 仿佛这是一场无声之战,地面的这片狼籍是权衡胜利与否的筹码——谁动谁输。 简单的考试结束在一号下午五点钟,两人一起约了个饭商量好了明天早上几点碰面,分道扬镳后骄阳回宿舍收拾行李。 卫生间里水声哗啦——有人在洗澡,不用猜也是宋优。骄阳默默锁上门看了眼时间——距离断电还有一个小时,她应该不用摸黑洗漱。 对于明天就要离开宿舍这个人间地狱这件事,骄阳还是比较兴奋的,哼着小曲儿把行李箱塞满,换上睡衣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宋优出来。 直到距离摸黑还有十几分钟—— 【大胡子:定好时间了没?这么晚了也不见你跟我说一声。】 【小太阳:啊我给忘记了!】 【小太阳:明早八点多的高铁啊,我跟简单打算七点在一号餐厅碰面然后一起吃个早饭再直奔高铁站。】 【大胡子:时间够吗?别再有什么事耽搁了赶不上车要延到明后天走。】 【大胡子:你不是跟我叨叨过抢你被子那女生也一直没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小太阳:嗨呀别提啦!也不知道她在磨蹭什么。】 【小太阳:也虽然这几天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还是想早点脱离跟她共处一室的厄运!】 骄阳换了个坐姿琢磨着要不要再和大胡子吐槽一下纪然有多渣,末了还是把持住内心的这股冲动,把话又憋回肚子里。 就像她跟苏景俞说的,纪然想让宋优拿掉孩子,但宋优始终没松口,过去的这几天两人就围绕这一话题展开激烈的对骂,只不过对骂结果骄阳还不得而知。 说实话,在得知纪然的态度后,骄阳对宋优的讨厌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更多的厌恶转移到了那个渣男身上,只恨不得他原地爆炸。 【小太阳:那明天早上一起吃个早饭吗学长?】 骄阳换了个坐姿,瞄了眼手机右上角——九点五十四分。 她皱了皱眉,漫不经心地往卫生间那边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手机叮咚一声提示回复—— 【大胡子:那必须的啊,不还得去送送你么!啧,我跟你说啊,这可是鲸鱼特意嘱咐我的。】 骄阳矜持地“嘿嘿”笑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回想到刚刚回头看的那一眼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满心奇怪地再次扭头,只见地面蔓延出一滩从卫生间的门缝里渗出的水。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水里似乎掺杂着那么一丝—— 血色。 第四十九章 此时此刻,哪怕脑子再迟钝的人都该意识到卫生间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事。骄阳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儿,迅速拱上棉拖去推卫生间的门——门纹丝不动,被人从里面锁住。 “宋优,你在里面干嘛!”她拍打着门,然而忐忑不安中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宋优你别吓唬我啊我跟你说!” “有意思没啊你!洗完了就快出来!” 而卫生间内水声依然从容不迫地流淌着,脚下的水也不疾不徐地从门缝溢出,血色在清澈中蜿蜒消融,是不同于她此刻心急如焚的安静祥和。 在这一刻,骄阳整个人如坠冰窖。早几天她就有这样的想法——宋优会不会想不开自杀。毕竟在跟纪然的通话中,宋优真的拿死威胁过他。 但骄阳没重视。 她没重视的原因是觉得宋优不像是那种轻易就选择死亡的人,却没想到事到如今一切成真。 在意识到猜想成真的那一瞬间,她脑子十分配合地短路了—— 怎么办? 她从来没有学过在这种危急情况下该如何应对!——啊,她应该想法子弄开这扇门,把人拖出来然后采取急救措施。 可是应该怎么急救来着? 等一下,当务之急是她要怎么才能弄开这扇门? 慌乱无比的空当,忽然间,宿舍的灯熄灭了! 骄阳眼前一下子陷入黑暗,耳边仅剩淅淅沥沥的水声,这令她大脑猛然间一片嗡然。 踩着小心翼翼地步子原地转了半圈,又转回去,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胆战心惊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到点断电熄灯。 心情逐渐平复,骄阳咬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原路返回摸起手机打了120,又奔出宿舍冲走廊里大声呼救。等几个女生跟她一起想法子把门给弄开,再把宋优送上救护车一路疾奔到医院抢救时,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半。 “怎么回事啊,听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那么着急?”大胡子赶到时,两个小姑娘正相互依偎在手术室外面的座椅上。 天寒地冻的,她们没怎么正儿八经地穿衣服,里头都还穿着睡衣,那模样看上去就像半夜突发地震,匆匆忙忙套上外套就跑出来了。陆骄阳脚下甚至还蹬着棉拖。 总之看上去相当狼狈。 “握草!”大胡子喘匀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你出什么事了,结果不是你啊?” 他停顿了几秒,觉得这种瞬间放宽心的态度好像不太好,于是清了清嗓:“咳,那什么,不说急用钱吗,用多少?现金还是——?” “都行。”骄阳手撑着膝盖慢吞吞地站起来,少有地露出个窘迫表情,像是对于大半夜把人从学校里喊过来这件事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主要是我们俩都忘了带手机,更别说钱包了。你的电话还是打错了三个才打对的。” 前两个还挨了人一顿臭骂。 骄阳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于是跟陪她一起过来的女生打了个招呼,先跟大胡子去把费用缴清,顺便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因果。 她由一开始的焦躁到现在被磨得脾气全无,只希望等医生出来的时候道一句“脱离危险”而不是“已经尽力”。 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她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顶开卫生间的门后,手电灯光所及的那一大片鲜红。 那鲜红与水掺杂,在灯光下泛起生动的光泽,而鲜红的主人静静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与唇色苍白至极,像本就没有生命的纸人。 生与死完全是一念之间的事。 包括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步步退却来看,其实也取决于每个关键时刻所做出的决定。 就像宋优。 缴完费,大胡子帮忙联系了她们班主任,班主任又联系了宋优的父母。凌晨三点钟,两位中年男女急匆匆地奔进病房。 宋优的父母对于她谈恋爱以及怀孕这整件事显然完全不知情,听了班主任大体叙述直摇头,笃定他们的女儿一定是被人给骗了。 其实这话说得也对。 骄阳跟班主任打了声招呼默默退出病房。 纪然就是骗了宋优,这话一点也没错。讲过分一点,纪然甚至骗了他们所有人。 刚入学那会儿谁知道在大学里混了三四年的老油条是究竟是什么性格,只看他外表光鲜态度谦和,就断定他一定是一个好人。 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 就像运动会那次,很多人用艳羡的目光缠绕着宋优,说真羡慕她啊,纪然学长人长得帅脾气又好。 可是“好”这个字所涵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有深度了。 就比如纪然,谁一开始能看出他这份好其实是泡妹的伪装? “太阳,吃点东西吗?”大胡子提溜着两份炒饭,拐过走廊拐角刚看到人就大声问。 他这一嗓门无疑惹来护士的警告,于是满脸抱歉地点点头,走到骄阳身边才敢说话:“跑了两条街才找到的——这个时间了,不容易。” 骄阳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问:“我同学呢?” “那不刚刚没事了,她问我借了点钱说是去开个房间睡觉——就医院对面那家宾馆。”大胡子分出一份饭来往前一递,骄阳应了一声,但却没接。 不知道是不是时至深夜惹人犯困,这个往日里在他眼中总是活力满满的小姑娘此刻好像变得疲惫不堪。她的神情甚至有些呆滞,动作也迟缓,眼神茫然往两边扫了两眼,最后往回去了几步,窝在墙边的座椅上,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还唉声叹气上了,人不是已经救回来了吗?大胡子一时无言,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跟这样状态的陆骄阳对话。 他坐到她旁边,一双眼睛在小姑娘侧脸盯了好一会儿也没观察出什么情绪波动,挠挠头:“你是不是累了啊?” 骄阳没吭声。 “我这还有点现金,要不你也去开个房睡一觉?这边有你班主任和我看着呢,她父母那不也来了。” 骄阳还是没吭声。 “再说你明早还得赶高铁。” 骄阳依旧没吭声。 她不吭声,也没表情,弄得大胡子心里一下子没了底,搞不清楚这是受刺激了还是怎的。 可是不应该啊,哪怕是苏景俞跟她解除伴侣关系那次,她也没这样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 大胡子没办法了,摸出手机给苏景俞去了个微信,在得到对方答复后,他留了一份炒饭在她旁边,并表示实在熬不住了要找个睡一觉。 于是在而后的五分钟时间里,整条走廊空荡荡的就只剩骄阳自己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连灯光都显得苍凉。 其实骄阳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可能是之前神经绷得太紧,所以在得知宋优没事之后,她整个人放松下来,莫名的疲惫感随之渗透进身体四肢百骸。 很累。 想把自己摊开在某个地方然后发呆到天亮的那种累。 说实话她很饿,炒饭的香气递到她的鼻腔里勾得胃里的馋虫蠢蠢欲动,可她就是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脑袋里循坏着想从开学到现在跟宋优相处的每一个细节,虽然她也知道想这些不会对现状有任何改观。 但她就是在想。 骄阳盯着自己的棉拖,晃了晃腿,看到睡裤和棉拖之间露出的那一小截脚踝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很饿,还很冷。 于是她缩着肩膀拢了拢外套,站起来跺了跺脚让褶皱的睡裤裤腿垂得低一些—— 一下秒,周身被什么温暖裹挟。 “冷?”她听到好像是苏景俞的声音这么问了她一句。 可她知道这不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骄阳以为自己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抬头时视线路过苏景俞拽着刚刚披在她身上的羽绒服边缘往中间聚拢的那双好看的手,最终定格在男人冷峭的脸庞。 骄阳呆若木鸡,伴随着苏景俞拢衣服的力道往前蹭了一小步,视线随着他弯下腰给她对拉链的姿势下垂,又随着拉链到顶而向上。 像个小傻子。苏景俞呼吸还有些不均匀,深呼吸呵出一口气,蓬白消散,他说:“胡子说你这边出了点事。” 所以就赶回来了?骄阳眨了下眼,嘟囔:“……其实我是睡着了吧?” 做梦一样。 “嗯?” “你就像是忽然瞬移过来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兴奋到不能自已才对,可眼下又提不起那情绪。 “三点多了,小朋友。”苏景俞抬起手腕给她看了眼时间,顿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又被另一件重要的事打断,“胡子跟我说你不说话也不肯睡觉,怎么回事?” 大胡子? ……什么时候跟他说的啊? 骄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刚被他套上的长款羽绒服,再抬头瞧了眼跟前上身就只剩一件高领毛衣的男人,再三确认后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苏景俞回来了。 尽管事发时他还在距离A市几百公里的外地,可几个小时后,他就站在她眼前,像是自始至终都陪着她一样。 骄阳没来由觉得一阵委屈,往前蹭了一小步,额头顶在男人胸膛,眼泪和话语一起开了闸—— “你怎么才来啊?” “宋优父母来之前,班主任批了我一顿,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宋优的事。” “可是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啊?学校也没规定不让谈恋爱不让怀孕——结婚都还加学分呢,你说我多那嘴干嘛?” “我自己还上火呢,偏偏要回家前一天让我遇上这事——自杀就算了还锁门自杀,我为了弄开那门用肩膀顶了也用脚踹了,最后找宿管要了锤子硬砸开的,手到现在还疼。” “浑身上下都疼。” “跟救护车一起来了医院才发现自己忘带手机也没带钱,跟好几个人借电话都没借到——” 骄阳控制着没把脸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液体蹭到苏景俞的毛衣上,吸了吸鼻子,盯着眼前氤氲不堪的地面:“最后好不容易借到了又因为想不起大胡子手机号打错了三个,前两个还挨骂了。” 苏景俞沉默地任由小姑娘靠着他絮絮叨叨把今晚所有的倒霉事一一道出,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抬起些许,又一顿,最后不太自然地放进裤子口袋。 他能想到小姑娘低着头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想安慰,但又觉得让她哭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的,对于她这种性格来说,没什么比发泄出来更容易让她放松的方式。甚至哭完这一遭,跟她说几句好话再让她睡一觉,睁开眼时她就又能变回原来那个陆骄阳。 苏景俞非常清楚这一点。 “你简直不能想象医生告诉我们宋优的孩子没保住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之前我明明那么讨厌她,但是听那一句我忽然想哭。”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就是眼泪一下子给酸了出来,就很难再憋回去。” “刚刚我一直在想以前的事——她跟我一样大,十九岁,我想可能她骨子里也不是那么坏,只是叫一个混蛋给骗了。” “我在想如果我们几个都跟她相处得很好,或许就不会发生今晚这样的事。” “还在想如果我——” “别想那么多。”苏景俞忽然打断她,手压上她后脑勺,安抚性地顺着她的头发,“根本就没你什么事,别胡思乱想跟着瞎掺和。” 话到最后,在骄阳没来得及接话的空当,他的手落到她后颈,就着这姿势把她拥进怀里,另一只手也环上她肩头轻缓地拍了两下。 “不哭了,听话。”他低声说。 第五十章 小姑娘果真住了嘴,大概是在平复心情,到最后隔很久才抽嗒一下。 于是苏景俞尝试着转移话题:“不是明天回家?几点的车。” “……八点多。”骄阳拿手环住苏景俞的腰,身体重量全数压过去,声音含糊软糯,尤带耍赖般的磨蹭感,“……七点就要跟简单在一号餐厅碰面。” “睡一会儿?”苏景俞被压地退了小半步,堪堪稳住,鲜见地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去摘掉圈在他腰上的那两条小细胳膊,“到六点我送你回宿舍收拾东西。” “我早就收拾好了。” “那就六点半。” “七点不行嘛?就直接去吃早饭。” “穿着睡衣?” 骄阳:“……” ……也是,总不能回去牵上行李箱就走,而后穿着睡衣在两座城市里招摇过市。 骄阳选择在苏景俞车上眯一会儿,可感觉才刚闭上眼睛,连个梦都没来得及做,就被苏景俞捏着鼻子喊起来。 宿舍里还是昨夜那一片狼籍,碎碴满地,水与血迹的混合早已干涸,在地面留下斑驳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骄阳火速清理了一下地面,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按照昨晚的印象找了一下自己手机。 她十分确定昨天打完电话就顺手把手机放在桌上才出门喊人的,可任凭她翻遍宿舍,愣是连手机壳都没找到。 只有充电器静静地待在插排上,线被窗外灌进的风吹得晃动了一下,无辜得很。 “昨晚走的时候没锁门?”骄阳艰难地拖着行李箱下了楼,把这事跟苏景俞交代了一下,他这样问。 “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哪还有心思锁门啊?刚刚回去门都还跟昨晚一样大开着。倒霉死了真的是,救人把自己手机给救没了。”她惆怅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宋优醒过来之后会不会骂我说怎么不让她死了算了——不是有那种人嘛,人家救了她不感恩就算了还破口大骂多管闲事的那种。” 往边上去了一眼,发现苏景俞正低着头摆弄手机压根儿没听她说话,骄阳不由沉默了几秒:“……你是不是又觉得我想多了?” 还知道用个“又”字。苏景俞宽慰地笑了一下:“你真的没有不想多的时候。” 又把手机正面递给她:“录个指纹。” 见小姑娘一脸茫然视线在自己和手机间来回摇摆,苏景俞只得进一步解释:“手机不是丢了?先用我的。” “……那你不用了吗?” “家里还有一个。”苏景俞把手机塞进她手里,“到站和到家都给我来个电话。” 骄阳犹豫不决:“其实我可以用简单的……” 毕竟万一有什么要紧事打到这个手机上,她可处理不来。 但摒除这个原因的话,她其实很乐意立马就把这手机塞进口袋里,甚至有小心机疯狂滋生—— 比如留几张自拍再还给他什么的。 “你想用他的?”苏景俞问话的同时伸过手,看样子是要把手机拿回去,“也行,那你记一下我号码。” 这动作被骄阳一下躲开,偏过身子飞快录好指纹,一边说:“不了不了,我觉得还是用你的比较好——万一我在路上想聊个天玩个游戏什么的,要是用简单的那他用什么啊,对吧?” 苏景俞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 吹什么牛呢——玩个游戏?不睡得坐过站就不错了。 事实上他也知道小姑娘十分清楚她自己的体质,但他并不想去戳破。可能日积月累地相处下来心里早已把她当成自己人,比起让她去麻烦别人,他更倾向于让她来麻烦自己。 早餐吃过,简单同学和骄阳同学自然而然省了一笔打车费用。 骄阳爬上副驾打了声招呼就呼呼大睡,这令简单在关车门的同时心里产生了一丝诡异的直觉——看苏景俞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事好像经常发生?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正好对上正开车的男人的目光—— 寡淡的、冷静的,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简单笑了一下,率先别开眼神,心里却打起小九九——最开始他听说苏景俞要送他们一程时并没有想太多,但现在亘在心里的那丝诡异的直觉,更加诡异地转化成了一种危机感。 是地盘即将被侵略的危机感。 可又好像不对。 印象中那次拼桌,他们两个并没有太多交流,照危机感来说,那也应该是针对胡泽才对。 简单偏头看了眼窗外,飞速划过的景致并没有勾起他任何兴趣。他手里捏着手机边角,漫不经心地掉着个把玩,目光在不觉间移到了躺在副座上半张着口睡得正香的女生身上。 苏景俞收回多次看向后视镜的目光:“昨晚出了点事,她没怎么睡。” “……啊。”简单迟钝地应了一声。 “也有点感冒,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去买了点药,等会上车麻烦你看着她吃下去。”苏景俞右手后扬递去两盒没开封的药,一盒胶囊一盒药片。 “行。”简单伸手接过,挨个看了眼用量。 话说回来,昨天半夜救护车呼啸至宿舍区这边他也多少听到些动静,直至今早,他听说是不知道哪栋女生宿舍楼有人自杀了—— 难道正巧就是陆骄阳宿舍的? 苏景俞不自觉又向后视镜瞥了一眼:“土木工程课挺多吧?” “就……还行。”简单回答说,“现在大一相对少点,大二大三比较多。” 苏景俞不动声色:“这次考试怎么样?” “能过。”简单给了个笼统的回答,顿了顿,“主要最后两门考试之间隔了一周,要不然也不至于让骄阳等我这么久。” 苏景俞微挑眉梢:“是挺久。”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回得这么直白,简单被噎了一下:“……当时也是想着一起走有个照应,她一个人我还挺放心不下的。” 而苏景俞只是笑了一下,并没继续搭腔——这小朋友好像有点急躁。 而且就目前来看,以他的性格肯定拿不住陆骄阳,所以如果跟他在一起,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最起码不会受欺负。 苏景俞舒坦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先不说陆骄阳会不会转变心意喜欢上这小子,但想追他照顾了这么长时间的人,总得先过了他这关才行。 时间有点紧迫,到站后趁着简单去取票的空当,苏景俞帮着把行李推到了进站口。 小姑娘睡了一路反而更萎靡了似的,坐在行李箱上耷着脑袋唉声叹气。 苏景俞伸手弹她额头:“又怎么了。” “想到要有两个月见不到你了呗。”骄阳扁了下嘴,随后昂起头来看他,“那一起打游戏吗?晚上你有时间的话。” 说得这么含蓄,好像没有时间就不缠他了一样。苏景俞眯了下眼:“你自己想想我最近哪天晚上没有时间了。” “说的也是……那我闲得无聊可以找你视频聊天吗?——你要是忙的话光听着就行,我自己可以撑起一台戏。” 苏景俞真的不怀疑她能独自撑起一台戏,毕竟他曾以全程“嗯”“是”“对”“好”等简洁的回答,跟陆骄阳进行过一场历时一个小时零三分钟的神奇对话。 他稍感无奈:“回家多陪父母,别不是抱手机就是抱电脑。” “抱手机抱电脑还不是因为抱不到你。”骄阳咕哝了一声,又说,“你要是现在给我抱一下,我发誓我回家三天不碰手机电脑。” “……至少一周。”苏景俞无情加价。 “三天!” “一周。” “要不四天?” “一周。” “……四天真的不能再多了,都过半了!” “过来。” 骄阳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就四天——咦?” 答应了? 竟然真的主动抱她了! 反应过来时骄阳已经被微微弯下腰的男人按着脑袋摁进怀里去:“说话算话?” 近在咫尺的声音仿佛碾进她耳朵里一样,让她不由自主往一边缩缩脖颈,像只小病鸡——怂了,说话都磕巴:“我、我可没答应你一周啊,说好了四、四天的!” 感受到男人胸腔震颤了一下,骄阳知道他笑了。 然后她自己也跟着美滋滋起来,被抱了一会儿规规矩矩连手都没动,直到男人松开怀抱揉乱了她的头发,她抬起手去追着打了一下。 “到站到家记得给我电话。”苏景俞说。 骄阳顺了顺刘海,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两个小朋友结伴进站时,苏景俞在进站口盯了挺久。他看着小姑娘排队过了安检,跟身旁的少年有说有笑,最后在即将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时,她回头踮脚冲他大幅度地挥了挥手。 苏景俞心里忽如大雾弥漫,萌生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他一直都知道,但又好像是刚刚才知道一件事——那个他照顾了很长时间的小姑娘,原来从来不会只对他一个人笑。 是的,甚至将来某一天,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会是他,而是一个让他可以放心交付的人。 可是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除了他自己。 直至陆骄阳完全淹没在站内的人潮中,苏景俞后知后觉地往自己身边看了一眼—— 空空如也。 好像从开始到现在一切都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按部就班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啊,平淡安稳,从容不迫。 可是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苏景俞在原地驻足片刻,遥遥看了眼小姑娘消失的方向。转身时,他并未走向停车场,而是一旁的售票大厅。 “八点十七分去Z市的高铁还有票吗?”他掏出皮夹,准备拿身份证和钱。 “稍等,帮您查询一下。——抱歉先生,已经没有了。” 苏景俞明显停顿了一下,就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样露出一个复杂表情,最后释然地笑了笑。 “需要帮您查询其他时间吗?” “不用了,谢谢。”他说。 他大步走出售票大厅,双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穿过满是旅客行人的喧闹的广场,孤身一人走到车旁。 广场南方的大钟清晰地指向八点整,天空稍显阴霾,不见阳光。 透过前挡风玻璃,苏景俞能够清楚地看到副座依然保持着陆骄阳睡觉时压下的角度。他静默半晌,像是在思考,又仿佛仅仅与那座位隔窗而望。 第五十一章 一晃眼就快到过年。 在这期间,学校出了期末考试成绩,骄阳是他们班唯二高数挂科的同学,另一个是没去考试的宋优。 说起宋优——骄阳从苏景俞那边得知宋优父母跟纪然父母谈崩了,两家人在医院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至于最后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除了双方谁也无从得知。 事实上她也不怎么想知道,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最开始亘在她心里的那点好奇早被磨净了。 “我现在就担心我的高数。”骄阳双手撑着下巴忧心忡忡道,“是开学就组织补考吗,补考不过怎么办?” “不过就重修。”不知道苏景俞把手机架在什么地方,一时间屏幕里只能看到他的额头。 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骄阳拿手指甲在桌上难耐地刨了两下:“你把手机拿低一点。” “嗯?” “我都看不到你脸了。”直到苏景俞依言动手调整了下手机,她才心满意足地继续问,“那重修不过怎么办?” “……你就不能给过了?”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那如果。” “也没有如果。”她看到苏景俞停下手里动作看了镜头一眼,“一旦有,你等着挨揍。” 骄阳:“……” 骄阳一脸被震慑住的痴呆相,看他一脸认真一时也分不出这话是真是假,眼神躲避地虚晃了半天,错过了对方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唇角。 与此同时,房门外,陆爸爸神色古怪蹑手蹑脚地下了楼:“你说咱们女儿是不是网恋了?我刚刚听见她又在有说有笑地打电话。” 他扑到沙发这边挤着陆妈妈坐下,并赢得了嗑着瓜子盯着电视的陆妈妈抽空施舍过来的极其敷衍的一眼。 “我跟你说真的呢。”陆爸爸一本正经地分析,“你想啊,以前她玩个游戏哪有玩超过半年的,但是上次我就无意间看了一眼她电脑,发现她还在玩暑假里那款游戏。” “咔、咔咔。” “人小张说了,网游这种东西吧,越是往里充钱就越容易玩腻,这就好比你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把你这辈子该经历的该拥有的一下子全攥手心里了,那这日子必然就越过越没意思啊!” “咔、咔咔。” “想想我这大半年也没少给她钱花,闲得没事就给她发红包,没道理她这游戏玩了这么久还不腻啊……啧。” “咔、咔咔。” “还有这阵子,她每天晚上都在这个点钟跟人打电话,明显是约好——” “陆骄阳——”正说着,冷不防陆妈妈突然冲楼上喊了一声。 陆爸爸上半身瞬间绷成一条直线,甚至带些娇嗔意味地拍了自己妻子胳膊一下:“你干啥!” 很快他就看到自己宝贝女儿欢快地蹦哒出了房间,趴在栏杆上幸福洋溢地问:“妈妈,喊我干嘛呀?” 陆妈妈中气十足:“你爸问你是不是网——” “——忘!忘了跟你几个好朋友联系一下聚一聚。”陆爸爸强行打断,佯装淡定,“快过年了,别忘了从咱们库里拎几瓶酒去看看人爸妈。” 陆妈妈:“……” 陆妈妈白了他一眼。 “我昨天还约她们呢,都说年前没空了,得等年后。——拎酒就不用了吧?以前也没拎过啊。”骄阳顿了一下。 不过……拎酒?倒是可以开学的时候拎上两瓶去送给苏景俞和大胡子。 “你都这么大了,这些礼尚往来的玩意儿也该学学。再就是,”陆爸爸捂着心口窝昧着良心试探说,“你也是时候谈个恋爱什么的了……” “真的嘛爸爸,你真这么想啊!?”骄阳双眼顿时像装了两盏高亮度灯泡,那亮的,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陆爸爸都觉得晃眼。 “我是这个意思。”陆爸爸脸一颗心凉了半截,继而慢吞吞地说,“但是估计你妈会觉得还有点早……” “别,少给我扣帽子,我没意见。”陆妈妈眼神都不肯离开电视一秒,“前提你自己心里有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真有喜欢的就去追,追到了带回家给我过过眼。” 陆爸爸:“……” 说归说,骄阳到最后还是没有跟爸妈交底,欢天喜地回到房间时,发现苏景俞已经把视频电话给挂掉了,聊天记录最底静静停留着他的一句:晚会聊。 应该是洗澡去了。 她兀自“哦”了一声,钻进团群插科打诨地聊了一会儿。团里大都在讨论放假时间,她嘚嘚瑟瑟地强调了一下自己学校远超其他各大院校的放假天数,无疑招来了众怒。于是抱着手机乐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往群里丢了一个红包,刚刚还指着她鼻子骂的朋友们瞬间就狗腿地大喊谢谢老板。 其实这个游戏玩到后来,乐趣似乎也不再游戏本身了——每天闲来无事跟团友们唠两句嗑反而变成了最有意思的事。 【小太阳:还有没有人要刷7R的啊?带带我。】 【小太阳:我现在对这游戏没有追求了,只想静静地拿称号和成就。】 【旧识:对7R不感兴趣。】 【空白:富婆选我选我。】 【空白:紧紧抱住富婆大腿,仿佛抓住了人生最后一丝希望。】 【小太阳:选你然后咱们两个搞百合嘛?好呀好呀!】 【小太阳:可是系统不让怎么破!】 【我是李狗蛋:我刷。】 【大胡子:狗蛋你说这话之前问过你胡子哥哥我的意思吗?】 【叫爸爸:是狗蛋扛不住刀了还是胡子你飘了?】 【叫爸爸:solo啊,一局定胜负,敢不敢?】 【我是李狗蛋:?】 【大胡子:@叫爸爸搞事情啊?】 【大胡子:怎么就扯到单挑上了,我这是替我们太阳把关呢知道不?】 【大胡子:不过你既然这么说。】 【叫爸爸:那你就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大胡子:那我就不说话了。】 【叫爸爸:……】 【小太阳:跑题了大手子们,来让我们回到之前的问题——请问有没有人和我刷7R?正儿八经的那种。】 【苏景俞:我。】 【我是李狗蛋:???】 【大胡子:???】 【叫爸爸:???】 【旧识:???】 【我是李狗蛋:……】 【正弦定理:我靠!】 【空白:哇!】 【叫爸爸:@全体成员围观团长大型下凡现场。】 骄阳:“……” 骄阳被那仅仅一个字晃晕了眼,上上下下把记录仔细回顾了一遍,发现好像除了自己那个问题之外,再也没有谁问的其他问题能够用这个“我”字来回答。 所以—— 她一个激动把视频电话拨了过去,接通时男人头顶上搭着一条毛巾,正从容不迫地擦着头发,好像刚刚往群里放了一颗深水炸|弹的人不是他。 骄阳矜持地清了清嗓:“你没被盗号吧?” “嗯?”声音听起来有点远,片刻之后才说,“没。” 他规规矩矩地穿着睡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透漏着一种一丝不苟的严谨。而被揉乱的微带水光的发丝垂坠在他眉眼之前,连带红润的唇与流畅的下颌线一起在毛巾下若隐若现,又彰显出一种别样的诱惑。 骄阳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在心里鄙夷地连扇自己两大耳光,像是想要表现地更理直气壮所以加大了音量:“那你刚刚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苏景俞坐了下来,调整手机的位置让它离自己更近,“我陪你刷直到拿到称号,算是之前那件事的补偿。” 骄阳愣了一下。 苍天在上,她都快忘了之前那件事是指哪件事——而且那次强行解除伴侣关系,他后来不是也请她吃海鲜自助了吗? 骄阳略带期盼地问了一句:“就这样啊?” 然而屏幕对面那双眼睛盯了她一会儿,最后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就这样。” 就这样。 她失望地撇撇嘴。 ……行吧,那就这样。 又是她多想。 但其实很多时候明明是他给了她可以多想的误导,就像平日里那些督促,就像那天在医院的时候他主动把她摁进怀里去。 可是现下回头一想,要是真的只拿兄长的身份来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以上也好像也都合乎情理。 骄阳心里憋不住事,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天色暗沉沉时她就一个电话给好友拨过去。 “有时候我觉得他好像是喜欢我的,但是每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踏出去一步,就又觉得完全没有这回事。”切入正题时,她这样说。 彼时微信这边提示简单发来的两条新消息,她漫不经心地把提示划上去:“你懂吧?那种感觉。” “我不太懂。”程茹打了个哈欠,诚实回答。 “就是那种啊——算了,不会说。”骄阳叹了口气,走两步歪在床上扑腾了两下,“哎哟好烦喔!” “hello?所以我在这个点钟被你电话call起来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个的吗?”听上去程茹像是翻了个身,搜肠刮肚地给她出主意,“你要是拿不准就试探一下啊,他要是不吃醋就说明对你没意思呗,那你就还得再加加油。——不过说起来真新鲜啊,还有人不吃你这种口味的?口味再偏好感也是该有的吧。” 骄阳忽略那些杂七杂八的废话无比精准地抓住了重点:“那要怎么试探啊?” “约个男生出去逛街吃饭看电影,然后疯狂发朋友圈只对他可见。加油啊宝贝儿,我看好你。” “……只约一个不太好吧?” “那你还约一群?显而易见的同学聚会了。安啦,你就说你请客,随便咱们班里哪个男生你肯定都能叫出来。当然了,越帅的成效越好——不帅的也不用露脸,总之让他知道你身边是个男的就行。” 也就是这个时候,Q这边忽然蹦了条消息出来—— 【我是李狗蛋:年后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是李狗蛋:我刚好想去Z市那边玩玩,可以当下导游吗小姐姐?】 骄阳拖长音“哦”了一声—— 正好也不用费那劲去找人了,现成的一个就这么自己跳了出来。 第五十二章 李单挑的日子是年初九。 骄阳回头翻了一下日历,好巧不巧,年初九——二月十四情人节。 这很微妙。 骄阳有点上头,直接一句“没空”发过去,又觉得自己语气稍嫌生硬,于是摁住小脾气定下初十和十一两天。 其实她后来是有所察觉的,关于李单的心思。 女生的第六感再准,也得有蛛丝马迹才能顺藤摸瓜。就像她一开始并不觉得平日里聊天有什么不对,直到国庆面基,那天晚上她被大胡子他们做了局,跟李单凑在一起玩了很多次游戏,也喝了很多酒。 从那以后一切就开始慢慢变味。 “什么凶神恶煞的表情啊?要吃谁说吧,我给你抓来。” “一个每天早晚都给我发红包的人。” “还有这么好的人?每天早晚都给你发红包。”程茹被这么折腾了一会儿总算是清醒些许,索性放弃挂掉电话睡个回笼觉的想法,披头散发就跟骄阳开了视频。 两个小姑娘牙没刷脸没洗,十分没形象地东倒西歪着。 “他就很奇怪。”骄阳说,“早晚给我发红包,过节给我发红包,有点什么事没及时回复他还给我发红包。虽然我从来没拆过。” 而简单,早晚跟她说早安晚安,过节跟她说快乐,有点什么事没及时回复他就问是不是哪句话说错惹她生气了。 “你要对他没意思不拆就对了。不过照他这发法的你要是真拆了,我估计不用一年你就可以靠收红包发家致富。” “你还跟我开玩笑,我现在很困扰。” 很快她就听到程茹冷笑一声:“困扰?困扰什么,困扰追你的人太多啊?” 骄阳:“……” 倒也不是,就是困扰着该怎么把这些不可能有结果的萌芽扼杀在摇篮里,总不能拖着耽误人家寻找下一春。 如此思前想后,她给苏景俞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 苏景俞忙得头疼。 原本睡眠质量就差,再加上最近要办的事又多又杂,导致他已经连续三天晚上总共才睡了十二个小时,精神状态极差。 一天的事项基本完毕,晚上回家时他才得空看一眼微信。 小姑娘早上八点多钟发来的消息醒目地停留在列表最顶端—— 【小太阳:提问:如果有人很明显在追你但是又没跟你表白你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拒绝她?】 苏景俞:“……” 下面竟然相当克制地在接下来的十二小时内连个句号都没再发来。 绝无仅有。 苏景俞拿掌心揉揉太阳穴,疲惫的眼神中露出十二分不解,并不知道这丫头又在搞什么名堂。他随手拨了视频电话过去,对面三秒接起,并用了一秒的时间调整位置让镜头处于最佳位置,显然早有准备。 然后他听到那边假惺惺地问了一句:“你忙完啦?” 苏景俞的眉头难耐地蹙了一下,又松开,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嗯,忙完了。” “今天干嘛了?这么晚才回家。” “跑了几家建材城。” “……建材城?” “看装修材料。” “过完年要把家里翻新一下的意思吗?” “……算是吧。”苏景俞答得含糊其辞。 但不出所料陆骄阳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念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挠挠额头摸摸鼻子,眼神飘忽,小动作不断。 苏景俞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切入正题。 从一开始那句“你忙完啦”出口他就知道。 他压着眼睫不太明显地眯了下眼,目光扫过抓着一盒牛奶喝出了一脸期盼神情的小姑娘,沉默片刻:“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骄阳:“???” 可能因为这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因此她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nonono等一下!” 她甚至因为这句话呛了一下,剧烈咳了好几声才有所平复。声音也因为着急有些变调。 “就到这。”苏景俞克制住脸上快要崩塌的疲惫神情,“我去洗澡。” 然后二话不说,在小姑娘追着问“那洗完澡还打吗”的那个“吗”字声母刚出口时,果断掐断了通话。 手机搁在桌上,他伸手从最上方开始,垂眸一颗一颗地徐徐解着衬衫扣子。 第二颗。 第三颗。 原本疲惫的神情伴随微扬的唇角逐渐开始有龟裂的迹象。 约莫三秒,他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 【小太阳:为什么呀你累了嘛?】 【小太阳: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啊啊?】 骄阳盘腿而坐,在上的一只脚不老实地抖动,这么耐着性子等了十秒—— 【小太阳:你已经进去了嘛?】 【小太阳:这么快就脱完衣服了?】 【小太阳:ballballyou再看你的手机一眼吧就一眼!】 又等了十秒—— 【小太阳:???】 【小太阳:好吧其实是我发觉有个男生想追我但是他又没跟我表白所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来跟你取取经的!】 再过十秒,依然没有回复。 骄阳忐忑地后仰把自己摔到床上,浑身抽搐一样扑腾了两下,最后好像被拍在沙滩上的死鱼一动不动地大字型摊开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本来她是想借机试探的,但现在她忽然有点后悔——苏景俞肯定看到了她问的这个问题,但他既没有回答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好像有点生气?——他生气的时候就是刚刚冷静寡言的样子。而且他甚至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把通话给中断了。 想想也是,一直以来他就不喜欢跟别人讨论这种话题,以前她问过几次也都被强行无视掉……但也不至于到生气这种地步吧? 骄阳抓着被子一翻身把自己卷成一团,自认为理清起因经过和结果,抱着被子就委屈巴巴地哼唧上了。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又一通视频电话打过来,她红着眼睛接听—— 苏景俞沉默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反省。”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说。 她看到男人微微挑了下眉梢:“反省自己为什么这么招人喜欢?” 骄阳:“……?” exo me? 好像哪里不太对? 反省之后的对话难道不应该是教育她一顿然后催她早点睡觉?——她都准备好卖个可怜然后把这事带过去的说辞了。 然而现在思路有点乱。 苏景俞不紧不慢地问:“谁追你?” “就一个朋友——不对,高中同学。” “不喜欢他?” “也不是——不是,不是那种喜欢。” 男人很快盖棺定论:“告诉他你有男朋友。” 骄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一答和一板一眼的结论整得有点懵逼,“哦”了一声之后呆呆地反应了一会儿,觉得刚刚自己的即兴回答好像扯得不太完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瞧出什么破绽。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回想刚刚的对话苏景俞好像根本就没生气,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 可是不知为什么,明明没事了,她心里却忽然难以抑制地泛酸。 酝酿了一下,她闷闷不乐地问:“你是不是这样拒绝方栀的?” 苏景俞停下手里的动作偏头看她。 而此刻骄阳低垂着眼,因此并没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诧异。 方栀是多久以前的事,苏景俞简直快要记不清。他甚至都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忽然到那个退团退群已久的高三备考生身上。 “那天晚上,她跟你表白,你就是像刚刚那样回答她的?”骄阳又问了一遍。 苏景俞想了想:“她跟我表白?” “是啊,还抱你了呢!”骄阳眼一闭,加重语气,“你到底怎么回答的!” “……我怎么回答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嗯。” 骄阳:“……” 就一声“嗯”算是什么回答? 骄阳怒气值飙升,这下理直气壮地抬起头,甚至还不由自主挺了下胸:“快说!” 苏景俞哑然失笑。 “你想知道的不少。”他斟酌片刻,“但首先你得知道她并没有跟我表白。 骄阳:“……?” 没表白? 就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浇到了她这根烧红的烙铁上,脑子被蓬白的水蒸气给烫坏了,一时间没办法思考:“可她抱你了……” 苏景俞盯着镜头:“抱就是表白?——那你抱过我很多次,这怎么算。” 话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骄阳气焰顿时矮了一半,老实巴交地窝回被子里把自己包起来。 没有很多次啊……也就厚着脸皮求和一次,在医院求安慰第二次。要有第三次,她陆骄阳三个字从今往后旋转一百八十度倒着写。 男人轻咳一声:“我让她自己退团退群,我说我不想把这事搞得太难看。然后她抱着我认错,最后我走了。” ……这么严格?骄阳憋着没吭声。 而他好似并没觉得有任何不妥:“还想知道什么?” 骄阳低着头,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紧紧闭着,心里犹如天人交战—— 继续怂着还是豁出去? 苏景俞沉静道:“不说话就挂了吧,陆骄阳。” 骄阳一哆嗦,声音显得囫囵:“……那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对话之间出现明显的停顿。 屏幕里,男人揣摩片刻:“陆骄阳你有没有意识到你问的这个问题已经过界了?” 骄阳心下一窒。 “……好像是有点。”她不自在地曲起食指捣弄了下鼻尖,想说“算了你可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跟优不优秀没有关系,不谈恋爱纯粹是因为没遇到那种除非我自己去照顾去保护否则就不放心的人。我认为这才是心动。”骄阳听到他这样说。 第五十三章 句子有点长,骄阳从小年琢磨到除夕都没琢磨透能让苏景俞心动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除夕这天,陆家上下二十几口人聚到了一起,骄阳挨个给长辈拜了年,最后心安理得地揣着几个厚重的红包回到房间里。 叶亦舒正靠在转椅上看电影,并且从音效上来听,那大概是一部丧尸片。 骄阳经过一时手痒笑嘻嘻地带着椅背转了一圈,毫不意外地听到表姐“啧”了声并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搞事啊?” “收奶奶红包的时候她老人家托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能领个男朋友回来。”骄阳甩掉拖鞋踩到床上,红包往天上一抛,继而享受了一下被天降红包砸中的快感,“然后你爸让我劝劝你收心谈个恋爱,别一天到晚光知道搞研究,还说你跟实验室的显微镜都比跟他亲。” 叶亦舒刚摆好的“你是不是作死”的神情一瞬间四分五裂,白眼望天:“所以我才不下去。” “躲得过去嘛?等下吃年夜饭了。——采访你一下叶亦舒同学,”骄阳一手虚握,举着话筒的样子,“请问你今年准备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我们一家老小啊?” 叶亦舒张口欲回—— 骄阳笑眯眯道:“‘学业繁忙’已经快被你用烂了,麻烦今年换一个谢谢。” 叶亦舒面无表情地闭上了嘴,并以拒绝回答的方式结束了话题。 可她真的是学业繁忙啊,念完研究生她还打算读个博呢。 骄阳心满意足地噎了表姐一嘴,捏着崭新的钞票呸了下手指盘起腿就美滋滋地开始数钱。数完跟自己两个闺蜜得瑟了一下,意料之中遭到了两人的声讨并表示一顿大餐才能挽回她们支离破碎的姐妹情谊。 与此同时,团群里一打眼全是拼手气红包,骄阳手指纷飞,好容易在一个五十二块的包里跟一群人垂死挣扎,最后定睛一看——0.01。 骄阳:“……” 于是愤愤不平地截图展览—— 【小太阳:[图片]】 【小太阳:凄凉.jpg】 【小太阳:等一个专属.jpg】 【小太阳:@123】 而电脑前,叶亦舒放在键盘旁边的手机连响四声,观影体验极差。她一边忍无可忍地吐槽着“你又在作什么妖”一边暂停看了一眼群里—— 【我是李狗蛋:[专属红包]】 “呵。”叶亦舒响亮地冷笑一声。 骄阳:“???” “我后面艾特你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让你给我发的意思?”骄阳一下炸了毛,手机泄愤似的往床上一摔,“他搞什么啊!” 只见手机在弹性良好的床上连蹦出两道抛物线,而后欢脱地跳出了床的范围,对准地面砸了下去—— 骄阳秒怂,立马屁滚尿流地爬过去堪堪捞住,捧在手心里宝贝了一下。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搞什么你看不出来?”叶亦舒上下看了两眼聊天记录,发现大多都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 骄阳焦头烂额:“还这么多起哄的,我也真是醉了……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他年后要来咱们这玩?” 叶亦舒惊讶地挑了挑眉。 “你猜他一开始要几号来。” “你别跟我说二一四。” 骄阳撇撇嘴。 “真二一四?”叶亦舒嗤笑,“真有意思啊这人。” 强行过节? “我直接给推了——说我那天没空。” “你还不如直接说那天要和你男朋友约会,斩草除根。” 骄阳沉默了一下。 “……你怎么跟苏景俞一个套路啊,你们俩有奸情吧?”她满脸狐疑,“还是他把我问他这事跟你进行过事后讨论?” 毕竟之前她坏牙没拔这事就是他抖搂出去的。 “有意思吗你?我大他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啊!” 叶亦舒瞥她:“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在撮合我俩? “不不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只是在暗示你——你未来男友可能还在读大学。” 叶亦舒:“……” 一时间心中竟然升起一丝诡异的认同感,也就是这丝莫名的感觉让叶亦舒又住了嘴,让陆骄阳达成了一晚连噎她两次的人生成就。 她转头默默看了眼翘腿抖脚躺在床上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又回头盯了几秒屏幕,随后认真考虑了一下——好像把谈恋爱这件事纳入自己的新年计划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握草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堪称震耳欲聋。 叶亦舒眉头霎时间皱得死紧,转头想说声“再鬼叫就滚出去”的时候 ,先看到小姑娘从床上蹦起来的残影……她没忍住嘴角一抽,有点想否定自己刚刚做好的心理建设。 “你看群!看群,看群,快看群!”骄阳冲她嚷嚷着,“我的天啊他也给我发了!怎么办我领不领!——好想领啊!” ……说的什么玩意儿。 于是叶亦舒只能端起手机瞧了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被刷过去的聊天记录里,静静躺着苏景俞发出的一个专属红包。她点开看了眼,跟狗蛋一样,二百。 下面清一水的问号和杂七杂八的猜测。 “是啊是啊!”骄阳精神抖擞地刷着聊天记录旁若无人地疯狂点头,精神分裂一样自言自语,“我跟团大的确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你说得没错!——就是就是,从7R到专属红包你们可算看出点猫腻来了!麻烦保持这个思路方向继续说下去啊!——什么狗蛋怎么办,我跟他又没啥,他原来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呗!” 叶亦舒:“……” “你看你看你看啊姐!有人开始问我跟苏景俞是不是网恋奔现了哈哈哈哈哈你说我要是说是会不会整个团群都炸了,然后出现大批量退群退团的现象?” “……陆骄阳。” “啊?” “过了。” 骄阳收敛了下太过于张牙舞爪的神情,严肃地点点头:“喔。” 说归说,她心痒得不行,咧着看上去相当猥琐的笑容把两个人统共四百块红包领到自己这边,又分别以专属的形式塞回去—— 【小太阳:截图完毕!感谢两位老板捧场钱还你们我要去发动态了!】 但其实她本意也不是发什么动态,只是为了好返还红包灵机一动的说辞——最开始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让叶亦舒来个专属安抚一下自己,没想到这一艾特,炸出了两位活雷锋。 要是只有苏景俞一人么,她就厚着脸皮把红包收下了,但多了一个李单这事就不那么好办。 但哪怕是她把红包还了回去,群里还是免不了一阵唏嘘,于是半开玩笑地了一句—— 【小太阳:包太大了怕怕。】 【小太阳:这要是二十块嘛我就收下啦然后直接去抽一波奖咦嘻嘻嘻!】 【叫爸爸:不要白不要啊是不是傻。】 【大胡子:不要造福大众也行啊,你胡子哥哥我不怕钱多。】 【苏景俞:?】 【小太阳:??】 【正弦定理:???】 【大胡子:你们三个是终于会打问号了吗,要比比谁打得多?】 【苏景俞:包太大了?】 【小太阳:太大了!】 【小太阳:搁甜蜜时光里我都可以吃好几顿巧克力蛋糕和芒果汁了!】 【叫爸爸:不大,麻烦别发专属再来一个。】 【去幼儿园的车:不大,麻烦别发专属再来一个。】 【123:不大,麻烦别发专属再来一个。】 骄阳:“……” 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苏景俞:等会。】 【大胡子:握草,叶子终于想起来上q了?】 【大胡子:我还以为你早忘了你是团副。】 【空白:以及群管理。】 【正弦定理:@大胡子 @叫爸爸 @123 @我是李狗蛋 麻烦管理挨个发红包谢谢。】 【苏景俞:[专属红包]】 【大胡子:?】 【大胡子:蹲厕所里拉个屎我也能中枪?】 【去幼儿园的车:又专属?】 【叫爸爸:兄dei你这一泡屎是要拉两年的节奏啊。】 【叫爸爸:@苏景俞 ?】 【苏景俞:[专属红包]】 【苏景俞:[专属红包]】 【苏景俞:[专属红包]】 …… 【苏景俞:[专属红包]】 骄阳:“……?” 什么情况啊? 她被来自苏景俞的专属红包疯狂刷屏刷傻了眼,心脏狂跳,愣是一个也没敢点开。 群里安静了,大概相继傻眼,又或者静待接下来如何发展。 “十个专属,每个二十块。”叶亦舒优哉游哉地拿腿带着椅子左右摇晃,“你不是说包太大了害怕,要是二十块你就收么?” 骄阳:“……” 是的,她的确开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在楼下不知谁喊了一嗓“下来吃饭”,紧接着是一大家子人窸窸窣窣的挪动声中,骄阳挨个把红包领了,只觉得自己窘迫得脸发热,领完索性把手机丢到一旁仓鼠一样趴着然后把脸埋进被子里。 尽管她努力抿着唇,唇角还是克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她听到表姐明显是被酸倒了牙的一声“啧”。 伴随着新的一年鞭炮齐鸣,她在窗外嘈杂的声音下捕捉到了手机的响动。 时间是00:00,她的屏保中央提示新接入一条未读消息—— 【苏景俞:新年快乐,小朋友。】 第五十四章 骄阳一把抓起手机正要回复,与此同时—— 【我是李狗蛋:新年快乐啊太阳,新的一年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我是李狗蛋:[红包]】 【Simple:新年快乐喔!我很准时对吧?】 【Simple:我现在准备去吃年夜饭了,你在干嘛呢?】 骄阳:“……” 真不知道是该用“好事成双”还是“祸不单行”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场景,于是原本心花怒放瞬间就成了哀鸣:“啊——!” 叶亦舒:“……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骄阳端着手机一下一下地摁字,力道看上去快要把屏幕戳破,“就是在考虑怎么才能在无意间透露出我有男朋友这个虚假消息。” 她先是冷着脸对李单再次声明不要再发红包,又无比冷漠地对简单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 而当对话切到苏景俞这边,她脸上神情变戏法一样一秒钟笑靥如花。 将这前后变化看在眼里的叶亦舒嫌弃地一撇嘴:“我先下去了,你快点。” 骄阳头也不抬:“知道了知道了!” 可没等一句“新年快乐呀”戳完—— 【我是李狗蛋:为什么你收鲸鱼的红包但不收我的?】 骄阳脸上表情一僵,硬生生僵出了一种“我不想笑,我是被逼的”屈辱感。 该怎么回答? 直截了当“因为我喜欢他”?还是胡诌八扯“因为他欠我钱”?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能斩一根是一根—— 【小太阳:那你又是为什么每天都给我发红包?】 【我是李狗蛋:你从来没收过。】 【小太阳:所以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 【小太阳:我觉得我们做朋友挺好的。】 【我是李狗蛋:所以你这是喜欢鲸鱼的意思?】 骄阳:“……” 【小太阳:是。】 【我是李狗蛋:……】 【我是李狗蛋:我知道鲸鱼他很优秀,可是他并不适合你。】 【我是李狗蛋:你们只是离得比较近。】 “离得比较近”什么意思? 骄阳冷笑—— 【小太阳:那谁适合我,你吗?】 【我是李狗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李狗蛋:你不了解他。】 【小太阳:你也不了解他。】 大概谁也没想到一场由“新年快乐”作为开头的对白最后会这样结束,骄阳气呼呼地把对话截图,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发到苏景俞那边看看他什么反应。 将将选中要推出去的时候,刚刚下楼的表姐去而复返催她下去吃饭。 霎时的犹豫断了她这门心思,于是默默退出。她揣着手机到饭桌上,索然无味地吃了几口,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跟苏景俞说点什么。 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是,没错,相对于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来说,在某些方面她可能真的不如他们更了解苏景俞,毕竟才相处了半年时间。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差到哪里。 几句话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回归一片空白。骄阳烦躁地皱了皱眉,只觉得连吃年夜饭的心情都没有。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从一开始是不是就做错了——早在面基那晚被抓着和李单一起做游戏时她就该拒绝,又或者在察觉到他的心思时早点跟他讲明白。 可是一直觉得对方无所表达,她就没有那个立场去开口,于是任由事情发酵成现在这样。 尴尬得要命。 然而更尴尬的是,当初为了试探苏景俞才答应等李单过来会好好带他玩的这项计划,还在堪堪十天后等着她。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试探了。 二十年来头一遭——一顿山珍海味,骄阳食之无味。 · 年初六,走亲访友告一段落。 这天晚上,苏景俞和小姑娘按时开了视频。 可能这阵子太累,积劳成疾,今天早上醒来时他就觉得喉咙胀痛,一天下来到现在完全哑嗓,硬从嗓子里往外扯着音节。 “你感冒了吧。”骄阳乖乖凑在镜头跟前,睫毛忽闪,“吃药了吗?” “还没,睡一觉看看。”苏景俞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水,跟她说话的间隙小口喝着,“等下挂了,我有点累。” “喔……其实现在也可以挂,我听你都讲不出话来。” “等我喝完水。”苏景俞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杯,又送了一口下肚。 “那你睡觉的时候要盖好被子喔。” “我知道。” “窗子也要关好,明天早上再打开通风。” “知道。” 小姑娘扳着手指数完两条,一时再想不起来嘱咐什么似的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边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想必是去求助万能的百度君了。 苏景俞微微弯了下唇角,在她眼神重新挪到镜头这边时又重新压平。 “还有就是这几天吃清淡一点,知道吧?” “嗯。” 接着是鼠标滚轮的骨碌声。 “再就是多喝热水发发汗。” “嗯。” 骨碌骨碌骨碌。 “不要剧烈运动。” “嗯。” 骨碌骨碌骨碌。 “热水泡脚。” “嗯。” 骨碌骨碌骨碌。 “……没有了。”他看到小姑娘不满意一样扁了扁嘴,又趴到手机跟前。 她一双眼睛又大又漂亮,盯着他看的时候显得尤其乖巧。 苏景俞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水杯,仅剩三分之一的水早已被他晃得不能再凉。他抿了一口,静静任由她盯着,不做声。 剩下这点水喝了大约十分钟。 “要不我去找你吧。”把水杯搁到一旁,正要开口忽然听她没头没脑的这样一句。 “……什么?”他一时以为听错,放杯子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我说我去找你啊,反正这几天也没事。”小姑娘下巴垫在胳膊上,一说话摇头晃脑,“就初十李单过来Z市这边,说让我带他玩两天,然后可能还有个同学聚会吧。” 苏景俞神色微凝:“……李单?” 这事之前没听她提过。 ……很稀奇。 她很少能在他面前憋住事。 骄阳“嗯”了声:“本来说初九来,被我推了。” 苏景俞:“……” 他知道初九是什么日子——在游戏活动预告里,这天会定点发放价格不菲的限量情侣套装。 “他喜欢我这事你知道吧?——除夕那天还问我为什么只收你的红包不收他的。” “……你怎么说。” 他看到小姑娘明显顿了一下,故作轻松:“我说我乐意。” 于是苏景俞猜测两人之间的对话大概不会像她描述得这样简单——她演技太拙劣了,却自以为很好,每次故作轻松或者轻易应承的事情,十有八|九结果会与描述相反。 苏景俞想了想:“你不喜欢就拒绝。” “我知道的。”骄阳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只是觉得有些话可能当面说清会比较好。” 而且她也不太喜欢用打字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是个成年人,你懂吗?不需要你特意去照顾。” “我懂的呀,但答都答应了好歹也得尽下地主之谊吧。——咦我看到今晚刚好有到A市的航班!”骄阳转瞬兴奋起来。 她回头看了眼自打回家就一直摊在房间角落的行李箱,盘算要带些什么。 苏景俞却沉沉喊了一声:“陆骄阳。” “我现在收拾东西的话时间好像差不多。”他看到小姑娘立马就起立奔向衣柜,取了几件衣服丢到床上,声音隔得很远,“然后到那里大约凌晨两点吧,再打个车到你家就两点半左右的样子。” ……想一出是一出。 苏景俞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不许过来。” “为什么啊?”她更像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手上动作不停,不断往化妆包或行李箱里塞着必须物品,丝毫不把他下达的禁行令放在眼里。 他有点头疼。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哪怕等下他再三劝阻,这丫头还是会嘴上说着“好的不去了”,然后挂断视频就直奔机场。 这种事她绝对能做得出来。苏景俞一点也不怀疑。 他被折腾得相当无奈:“……你听我说,我现在没精力照顾你。” 更何况一个小姑娘深夜赶飞机,太危险了。 “不不不你搞错了,是我去照顾你才对——你生病了嘛。” “……陆骄阳。” “你那边有没有感冒药消炎药之类的,我顺便给你带过去好不好?——退烧药也带一些?万一半夜再发烧……” 听起来是脑补了一系列偶像剧情节。 苏景俞只觉得好气又好笑:“陆骄阳你听不听话的?” 稍显严厉的一句话,对面动作就顿住了,拎着件外套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哝了声:“干嘛呀……” 微撅着嘴,用委屈巴巴表情控诉他刚刚腾起的火气。 苏景俞绷着唇角让自己看上去更严肃,抬抬下巴:“去睡觉。” 果不其然小姑娘“哦”了一声:“那先挂了?” 苏景俞:“……” 他说什么来着。 苏景俞长叹一声,神态看起来十分疲惫。他完全没有办法,停顿了片刻哑着声音问:“洗漱了吗?” 骄阳点点头。 “就这样开着,你去睡觉吧。” “……什么?” “用我再重复一遍?”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摆出长者的姿态,用更加笃定的语气,“就这样开着,你去睡觉。” 第五十五章 花了几秒钟时间反应以及确定“就这样开着”跟她想的是一个意思,骄阳站在原地闹了个大红脸,甚至连挂掉电话偷偷赶飞机的念头都因此灰飞烟灭。 她想凑上前说话,又怕自己脸红得太明显一上前就暴露,于是忸怩了一会儿,隔着老远问:“你不是说累了要早点睡嘛?” 男人“嗯”了一声,单手托起笔记本电脑,紧接着画面一花,继而对准他线条优雅流畅的下巴。 他走了几步,从书房到卧室,最后被子一掀枕头垫高,半坐半躺,电脑隔着被子搁在他腿上。 自下而上的角度,男人的五官依旧完美地不像话,而他不言不语时神情总是淡漠,清冷地就像高山落雪。 骄阳拿手背贴上脸颊物理降温,走进了些抓起手机伸长手臂举着,生怕离近了会被看出什么猫腻。 她嘴里咕哝着“难道你连睡觉都要监督我”,两条腿却自发走到门口关了灯,又走到床边。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她从前明明很抗拒这种事无巨细的叮嘱与监督,现在却又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可能每个人的一生总会经历两种男人,一种给予她足够的自由与宠溺,让她无拘无束地生活亦或是成长;而另一种则给予她标准与框架,让她懂得限度与原则。 这两种男人,其中一个必定是老公,另一个必定是老爸。 对于骄阳而言,她老爸是前者。 苏景俞神色倦怠,但看小姑娘乖乖把自己团进被窝,还是抬抬唇角,带出些许温度。 “那我睡了?”两边此刻都只有壁灯亮着,画面晦暗,她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打扰了谁,“你呢,还不睡嘛?” 苏景俞却不答,只用沙哑的声音说:“闭上眼睛。” 于是骄阳闭上眼睛,想要把自己沉入温暖与喜爱包裹的梦乡。 时间一分一秒,很慢,也很长,她能听到男人按下键盘的打字声,间或几声低咳。 这一切仿佛是她从小到大听过的最棒的催眠曲,在闭上眼睛依旧能感受到眼前光亮的世界里,催促着她意识的抽离。 凌晨一点。 苏景俞打完最后一个字,视频窗口里的小姑娘已经睡得很沉。 她微张着口,隐约露出一小截门牙,呼吸声一如既往地深沉而平稳。 很好。 他肩膀垮下些许,揉了揉发干的眼睛,浓重的疲惫感似乎就在这猝不及防间席卷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连一秒都支撑不住。 于是关了灯,将电脑搁到一旁,侧身躺着,漫无目的地盯着那发亮的屏幕有一会儿。 也不知道这一会儿究竟是多长时间,最后他抬手想把屏幕合上,可当手指触及往下压了一点,又在小姑娘安稳的睡颜中有所停顿—— 她的睫毛好长。 · 长夜漫漫。 等骄阳再次睁开眼睛,时间已经过了早上八点。阳光偷偷从窗帘的罅隙爬过地板,攀上床沿,最终停留在她手边。 她眯瞪着眼伸手捞了一把,理所当然抓了个空,这才酝酿好一个懒腰,大字型伸长胳膊蹬直腿把它抻了出来,然后—— 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一会儿。 也就是翻身的空当,漆黑的手机屏幕在她视线所及中一闪而逝……骄阳猛地睁开眼,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受到惊吓一瞬间惊醒。 她火烧屁股一样一掀被子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就抓起手机去找充电器续命,然后在开机的第一时间点进微信—— 【苏景俞:我挂了,晚安。】 时间是凌晨一点四十九分。 骄阳:“……” 一点四十九分,一个有点感冒说要早点休息的人。 没等她气势汹汹地质问一句,钱倩倩的电话抢先call了进来—— “喂!” “……呀宝贝儿,大早上的你是把火|药末冲牛奶里喝了吗?” 瓷砖冰凉,冷得骄阳蜷起脚趾抓了一下地面,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驱了她一身的火气:“……刚醒,哎呀,没反应过来是你。” 她用脚勾了勾凳腿,坐下以后连忙把双脚也一起收上去。 “昨晚上看你没在班群冒泡我估计着你可能没看着消息——说是初十同学聚会呢,你有空吧?” “初十?”骄阳眉心微拧,“怎么定那天啊——我一朋友刚好要过来这边,说让我带他玩。” “带玩还非得陪三餐?——男的女的啊?” “……男的。” “握草。”钱倩倩的音调一下拔高,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就你那个学长?他一个人过来?玩几天啊?方便带我跟茹茹和他一起吃个饭吗?顺便帮你把把关。” ……顺便,帮她把把关。骄阳深吸一口气,声音甜到发腻:“非常不遗憾地告诉你不是他喔,就是一普通朋友喔。” 钱倩倩一腔热情瞬间无影无踪:“哦,那算了。” 初十这天上午,李单到达Z市时已经接近饭点,骄阳尽职尽责卡点赶去高铁站接了人,在附近对付了一下午饭,就心无旁骛地做起了导游。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参观了葡萄酒庄,逛了博物馆,敬仰了烈士故居……就在骄阳口头安排了一下明天的行程,说是准备带他到下一个文化圣地进行精神熏陶时,一八几的小伙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海洋馆挺有名的。” 骄阳顿了步,往上推了一下总是往下滑的针织帽,回过头平静地说:“海洋馆还在放假没营业。” 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样——明明平时也就很正常地聊天,甚至在她有所察觉之后,已经尽量避免直接跟他对话。 可人生啊,总是怕什么来什么,生怕考验不够让人过得太舒坦。 才刚下过雪,地面白茫茫一片,踩过去有“咯吱咯吱”白雪在鞋底挣扎的声音。 李单向前走了两步,两个人面对面,他不自在地扬了扬眉:“可我已经买好了那儿的门票。” 骄阳:“……” 谎言被当场拆穿的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但骄阳脸不红心不跳:“那你要不自己过去?正好等下我还有个同学聚会,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太阳——” “现在手机地图多方便啊,找不到路的话就导航一下……你一个大男生,不是离了我就什么都不会了吧?” 最后那句笑着说的,可听起来却无比扎心。 “如果我说我就是离了你什么都不会,你会留下吗?”李单试探着问。 骄阳笑容一僵,眼神也冷下来:“不会。” 李单深吸一口气:“……你从来不给我机会。” “因为不知道给你机会干什么——我觉得我们俩做朋友挺好的。” “但是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 “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啊,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吗?” “那难道我看起来像吗?” 骄阳一噎,一瞬间没了话。 她焦躁地用脚尖点着地面,把路边还没被踩过的一小块雪一点点踩塌。 时间挺晚了,天色渐黑,路灯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亮起来。马路上的雪被压实,尽管被压出一层叠一层灰色的轮胎印记,但在灯下依旧白得有些晃眼。 最后还是李单先开口:“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太阳。” 手机里不断推送着新消息,骄阳蹙着眉扫了一眼,是高中班群里叽叽喳喳催促着到场。她面色平静地放下手机:“我觉得没什么好聊的——我明确表达了拒绝的意思,但凡是个明白人都应该放手了吧。” 她顿了一下:“或者你能说出你为什么喜欢我吗?” “……你很可爱。” “哪里可爱?” 这个问题似乎一下把李单给难住,他抿了抿唇,一句话组织了好久:“第一次听见你声音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可爱,也很活泼,总能带给人快乐。” “就这样吗?” “……长得漂亮,又懂事。” “……懂事。”骄阳点点头,“但其实我一点也不懂事。” 李单:“……?” “你看到我的这一面只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而已,换句话说,你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我。”天气太冷了,骄阳往旁边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又接着说,“我脾气很大,有的时候也很冲动……一开始我从来没想过,但后来我慢慢发现将来我需要的是一个能管得住我的人,他能轻而易举地就镇住我,也能不会吹灰之力就让我开心。” 李单哑然,好一会儿,他问:“……所以你确定了那个人就是鲸鱼?” 骄阳耸耸肩:“至少现在我很确定。” 第五十六章 “然后他就没再说啥了?”饭桌上,程茹歪着脑袋这样问。 彼时骄阳酒喝多了情绪上头,嘟嘟囔囔地往程茹身上一挂,蹭了蹭脸颊:“哪能啊——嗝——一个劲儿说要送我过来,我没让。又说等结束给他打个电话,要过来接。” 钱倩倩:“接什么呀,有我们在还怕你回不了家?” 程茹:“就是,你不用理他。” 骄阳用鼻腔哼了声“嗯”,懒洋洋地没再搭话。 总之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这下不管后面发生什么事都与她无关……只是李单说的一件事令她很在意。 任由醉意模糊了意识,骄阳像只翻不动身的咸鱼靠在程茹身上慢吞吞地眨着眼睛。 依稀记得李单当时说过“其实鲸鱼以前有过一任游戏伴侣”“挂名片挂了很长时间”“好像现实也在一起过”这样的话。她脑袋晕得厉害,却忽然想起九月初请苏景俞吃饭那次,他曾说他从不刷七日—— 如果说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游戏伴侣,好像不管剧情往哪方面发展,最后这个不刷七日的结果都合乎情理。 骄阳摸来手机,手指打飘地翻到叶亦舒—— 【小太阳:他以前结过婚?】 没头没脑的一句直接把叶亦舒问得一脸懵逼—— 【123:发错人了吧。】 脸颊因为酒精烧得厉害,眼睛也发干,骄阳断断续续打着字—— 【小太阳:苏景俞。】 【123:?】 【小太阳:以前结过婚?】 【123:……】 【123:朋友,人家算到今年生日刚过法定年龄两年,才24,不是42。】 不然闪婚闪离? 【小太阳:游戏。】 一分钟两分钟……整整五分钟,叶亦舒再也没发哪怕是一个句号过来。 骄阳从程茹肩上抬起脑袋,起身往后踢了踢座位,在一干“骄阳行不行啊”“扶一下她”“去哪儿啊骄阳”的关切声中扶着墙晃晃悠悠摸去饭店大厅。 “太阳你干嘛去?”恍惚听见程茹在后面问。 她边走着,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抬起摇晃了一下,算是回答。 酒喝多了,胃胀得很难受,又热,再加上这事,她整个人烦躁地快要冒烟。 外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地面在旧雪上重新积了厚厚一层。 很冷。 她蹲在台阶的角落,手指一下一下在平整的雪面上戳着洞,把这一小片戳成密密麻麻的模样,就挪下一层继续戳。 于是这五层台阶整整齐齐印着一列脚印与孔洞,惹得指挥停车的保安路过五次欲言又止了四次,最后终于忍不住跑去前台问了一声这是哪个包间的客人,一看就是喝多了,天寒地冻的傻乎乎地在外面蹲了得有一刻钟也不知冷。 也就是这个时候,骄阳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123:刚有事。】 【123:谁跟你说的?】 【123:李单?】 【123:到现在为止知道这事的咱们群里不超过五个——你不是说他今天过来?】 ……所以这是真的。 骄阳闷了一下,想着回复些什么过去的时候,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才觉得早已僵硬地打弯都变得困难。 这是真的——苏景俞以前有过一任游戏伴侣,而且他们还奔现过。 奔现。 苏景俞居然游戏奔现。 她一丁点都不知道。 也压根儿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个过去。 哪怕那是过去。 骄阳:“……” 炸了。 后面说什么都没心思再去看,嘴巴一扁眼泪紧接着大颗大颗地往雪地上砸。 心里混沌地想着那天晚上那个臭男人说什么狗屁的这才是心动,根本就是为了搪塞她想出的借口才对吧? 借着酒劲,骄阳一屁股坐在自己上层台阶的脚印上,仰头哇哇大哭。 连雪都应景地飘大了些。 谈不上被欺骗,毕竟苏景俞从来没说过他从没谈过恋爱。可她就是难过,就是嫉妒,就是对于他曾经喜欢过别人如今却迟迟没有喜欢上她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就晚出来几分钟,你搞什么啊祖宗!”程茹推开华丽沉重的大门,脚下打滑差点在人家大门口摔个四仰八叉,好不容易和钱倩倩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挪过去,坐在台阶上仿佛丢了糖的小朋友已经委屈到蹬腿跺脚。 “什么情况这是?”钱倩倩喘了口气,捏着骄阳脸颊扯了一下,“怎么啦宝贝儿?——以为你扛不住了出来躲酒呢,结果是躲在这儿撒酒疯?” 到底是闺蜜,三言两语的讨论再加上就地从骄阳手机里取证,两个人很快就了解了能让眼前这个开心果变成受气小哭包的原因。 时间直逼晚十点,大多饭局散场,停车场里车辆陆续驶离,三三两两的人说笑着下了台阶去马路上拦车,经过她们时无一不投来探究的目光。 程茹跟钱倩倩商量了一下,一个回去取包另一个抡起骄阳的胳膊挂到自己肩上往路边带,深一脚浅一脚打算先行撤退。 两个人走得踉踉跄跄,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硬是走了大约五分钟,其中还夹杂着程茹无可奈何的呐喊—— “哎呀握草你腿都不会打弯了吗给我往前迈一步啊!” “呜呜呜……” “慢点慢点慢点行行行好了我知道你会走路小心别摔了!” “啊啊啊……” “哎你别往那边倒别往那边倒!往我这边倒啊祖宗不然我拽不住你啊你听见了吗!” “嗯嗯嗯……” “握草你别嚎了好吧?姑奶奶耳朵都快被你嚎聋了!——你他妈是在视镜哭戏吗,哭这么卖力!” 好容易挪到路边站着,回头看一眼钱倩倩那家伙才刚跑到门口,程茹长吐了一口气从骄阳手里抽出手机大体看了一眼它从刚刚就一直在叫唤些什么—— 【123:他是跟人挂过名片,不过后来那女生公开想跟他奔现就离了。】 【123:具体发生过什么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后来那女生退游了。】 【123:?】 【123:说话。】 【123:[语音消息]】 【123:[语音消息]】 程茹费解地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 “什么‘什么玩意儿’?”钱倩倩手提三个包,肩上扛了三条围巾,此时此刻尤其像这位“醉酒女艺人”的私人助理。她随手抽了条围巾往骄阳脖颈上缠了两圈,边往路上瞅了两眼,“这个点了,雪还这么大,估计不太好找车啊——要不给叔叔打个电话?” 程茹应了声,费劲巴拉地拿骄阳的手指去解指纹密码。 一来二去,颤颤巍巍对了好几次都没对上,没等程茹气地爆粗,倒是有个电话先打了进来。她定睛一瞧:“李单?” “李单?不就她刚刚说的那个。”钱倩倩也凑过来瞅了一眼,接着用肩膀顶顶程茹的,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怂恿相,“接起来啊,接接接!” 程茹真的接了起来,“喂”了一声过后,对面是迟疑的问句:“太阳,你们结束了吗?” 钱倩倩撇撇嘴,小声道:“他居然没听出来?你们俩声音一点也不像好嘛!” 此刻身旁这位小朋友大概终于是哭累了,只管埋在她肩头哼唧,程茹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我陆骄阳朋友,她喝多了。” “啊……你好,请问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我去接她。” “不用不用,你一个男生多不方便啊,又不是她男朋友。” 李单:“……” “得了你不用挂念了,我们会把她安全送到家的。”语毕,就像怕他会从听筒里爬出来一样迅速挂断电话。 钱倩倩在一边吭哧吭哧憋着笑,直冲她竖大拇指:“亲爱的,‘又不是她男朋友’绝了。” 那当然是绝了,她是故意的。程茹挑挑眉梢,没等递出一抹自得的笑容,先被倏然而来的寒风吹得一哆嗦。她推了推身上挂着的人:“你扶会儿,压得我快喘不动气了。” 钱倩倩依言把那只哭啼啼的小弱鸡扯到自己这边来。 这场景其实很稀奇了,毕竟高中三年她们两个压根儿就没见骄阳因为什么正经事哭过,哪怕她高一贪玩有次考试拿了倒数第三,和倒数一二一起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一顿批|斗,出来的时候只有她是笑嘻嘻的,好似根本不知轻重。 钱倩倩空出一只手轻轻拍着骄阳的背,一边细声细语地问问题,不出意外,伏在自己肩膀上这家伙喝多了哭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禁催促了一句:“你看什么呢茹茹,怎么还不打电话?” “……刚翻到号码要打出去。”程茹僵着表情把手机一翻,露出正有电话接入的屏幕,“你看这备注——握草——不会是那谁吧?” 备注【我的学长超帅】……钱倩倩一惊:“喔就是那个苏苏苏——!” “苏景俞!” “对对对!——接啊接啊快接啊!” 程茹小心翼翼摁了接听,紧接着免提—— “喂?” 那边明显顿了一下,而后是男人冷静到骨子里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唇角一提,姨母笑。 “不好意思啊,我陆骄阳朋友,她喝多了。” “……喝多了?” “是啊,嗷嗷哭呢刚刚还。”程茹脑内灵光一闪,“不过你不用挂念,刚刚一男生打电话过来说要来接她,估计这会快到了吧。” 钱倩倩一听,一双眼瞪得溜圆,戏精上身一样往远处张望了一眼:“是不是那个啊,瘦瘦高高的——李单?” “那先不跟你说了啊。”程茹切回听筒模式,“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等明天我再提醒她给你回个电话。” “等等。”她听到那边传来果断又迅速的一句,而后又像是震惊于自己的果断与迅速,继而沉默了几秒钟。 程茹努力下压着快要咧到耳根的唇角,故作焦急地问了一声:“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声音忽远又近,也许是换了只耳朵来听:“不好意思,能麻烦你们送她回家吗?” “啊?可是那个男——” “那个男生不可以。”苏景俞郑重道,“别的男生也不可以,所以麻烦你们两个亲自送她回家。” 第五十七章 凌晨三点五十六分,Z市机场迎来一架航班。 叶亦舒对了眼时间,往鼻梁上拉了拉口罩,又把棉服拉链拉至最顶,只露出小巧精致的半张脸。 很快,她就在陆陆续续的人群中看到了最惹眼的那一个—— 总有那么一种人不管什么时候走在什么地方都如众星拱月,哪怕他本人低调地在脑袋上压了一顶鸭舌帽,但仅仅是那挺拔的身姿也足够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 叶亦舒往前迎了两步,又跟着男人从容的步伐转了个方向往出口那边走。 “怎么忽然挑了这么个时间。”她的声音包裹在口罩里显得有些闷,“之前不是说过了十五再过来玩?” “……恰好看到这个时间有票。” “恰好?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已经十二点多了。” “……我失眠。” “你失眠?” “嗯。” “可我不失眠,小伙子。”叶亦舒没好气道,“麻烦你以后做跟这儿有关的任何决定时考虑一下我这个奔三的老年人的作息时间,我真的会对你感恩戴德。” 车停在停车场西面,恰好靠近他们走的出口。叶亦舒绕去打开后备箱,让苏景俞把行李箱放好,两人这才出发。 男人一路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状态,叶亦舒知道他没睡着。 他们认识接近四年了,从一开始礼貌问候的网友关系到现在发展成为线下挚友,彼此深刻了解,但依旧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知道他睡眠质量很不好,非常轻的一点声音都能够把他惊醒,更别提这一路偶尔颠簸——这一点跟她那个一睡起觉就像死猪一样的表妹陆骄阳简直是天壤地别。 “你这会来了也好。”她把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向男人瞥去一眼,“陆骄阳昨晚同学聚会喝多了,我明天又有个面试,等白天你帮我照顾一下她。” 毫不意外地看到男人动了动眼皮,叶亦舒扬了下唇角收回目光,接着说:“她爸妈又出国旅游了,她因为李单要过来没去成,现在家里就她一个。” “……你明天什么面试?”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寒假闲得无聊找了个对口的兼职做做看。” “今年该毕业了吧。” “是。” “什么打算?” “看看吧,没决定好。” 下了高架,十字路口的的信号灯因为深夜因而只有橙黄闪烁,叶亦舒放慢车速过了路口,又继续以温吞的速度在雪地上爬行。 她酝酿了一会儿:“刚刚说到陆骄阳我忽然想起来一事。” “嗯?” “你之前有过一任游戏伴侣你还记得吗?” 苏景俞掀起眼皮,诧异地往驾驶座那边去了一眼——印象里叶亦舒并不是会过问这些事的人。 可他还是回答了:“几年前的事具体记不太清。” 大约记得个框架而已。 他手肘撑在车窗边沿,屈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蹙看样子是在认真回忆。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当时这就是件摆在明面上的事,叶亦舒是知情者之一,只不过她跟其他人一样知道地没那么透彻。 “记不太清就算了,记得有这人就行。” “怎么?” “没什么,就是陆骄阳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昨晚乱七八糟问了我一通……估计等醒过来见到你也会问吧,提前跟你知会一声。” “……李单跟她说的?” 叶亦舒笑笑,没接话。 但他清楚地知道,以现下的情况来看,除了李单,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苏景俞微微阖眼,心里有了底。 · 压根儿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骄阳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知道房间里很暗。 勉勉强强翻了个身蜷成一团才把浑身无力的自己撑起来跪坐着,但也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的脑袋感觉像是放在装甲车轱辘下碾了一遍一样疼。 没等完全掌握身体的控制权,膨胀的尿意首先侵占了她的大脑,于是一路跌跌撞撞跑去卫生间,也不知撞倒撞歪多少个挡她道的玩意儿。 冲好马桶之后她慢吞吞地刷了个牙,脑袋一阵一阵的钝痛让她直接放弃了洗脸的想法,回床边穿好拖鞋就满房间找手机。 一边找,一边按着脑门儿回忆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到家的—— 没有一丁点儿印象。 到底是睡了接近一天一夜,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多到爆炸,她拿手背捣弄了一下有点发痒的鼻子,原地蹲下一条一条地看。 直到看到表姐这里,脑袋里一片嗡然,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上还因为这么一件事伤心欲绝过。 骄阳“嘶”地倒吸一口气,点开置顶聊天—— 从昨天傍晚接近七点钟她说“我吃饭啦”,他回复了一个“嗯”字之后,这个平常就算是一天不讲话但至少会跟她说声晚安的男人居然再没有半个字发过来。 再加上有过前任伴侣这件事,骄阳的心霎时凉了半截。 【小太阳:???】 【苏景俞:醒了?】 回复倒是挺快。 正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但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先开始下的骄阳一时间有些焦躁——是先质问他为什么一直没发消息,还是先兴师问罪从前那个奔过现的游戏伴侣? 她把下巴磕在膝盖上,整个人蹲着抱成小小一团犹豫不决地戳着字。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跟我说晚安?】 想想不行,又一字一字删去。 【听说你以前有个游戏伴侣?】 又有点太直接,也不好,删去。 【你以前有过其他游戏伴侣吗?】 不不不,算了算了,删去。 骄阳暴躁地抓了抓她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而就在这时,门被毫无预兆地敲了两下。 她拧着眉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谁啊?” 问完忽然记起来这几天家里应该没有人才对。 ……小偷? 电光火石间的念头带起一身鸡皮疙瘩,正当骄阳连滚带爬准备去把那推开一道缝的门给扑死的时候,却看到刚刚还回复了她消息的男人此刻探进来半个身子。 这世界魔幻了。 骄阳瞬间傻眼。 就好像那门已经不是一扇普通的门了,而是能沟通两地的空间之门,只要打开它,就可以去到任何一个聊天对象的家里。 她保持着连滚带爬的姿势傻愣愣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应该还在做梦。 于是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俯视一仰视,对视良久,直到苏景俞动了动唇,丢下一句:“醒了就下来吃饭。” 而后率先退出房间。 骄阳:“……” 长久的僵硬和沉默过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皱成一团的睡衣,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摸完手指一捻,看着灯光下指肚上一片反光—— 骄阳白眼一翻,感到有点绝望。 · 花了约摸半小时收拾好自己,骄阳探头探脑地下了楼。 楼下亮堂堂的,餐厅飘来食物清淡的香气,以及似有时无的交谈声—— “怎么还没下来?你再去叫一下。” “她一个小姑娘……你又不是不在,总叫我去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 “……叶子,她是你表妹。” “正因为是我表妹所以她才不听我话。” 隐约听到男人疲倦了一样轻叹一声,骄阳心头一紧,赶紧猫着腰往楼上爬了两步,又转身装作刚下楼的样子。 其实她这会儿脑袋里混乱极了,一面震惊得要死,一面又疑惑得要死——关于苏景俞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她家,又为什么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了一样刚刚回复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醒了没有。 ……莫非这中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临近楼梯和餐厅的拐角,苏景俞没防备地一下和小姑娘撞在一起。耳边“哎哟”一声,他扶着陆骄阳的肩膀拉开距离,眉心微拧:“……你到底醒酒没?” 刚刚生龙活虎地在地上爬看样子像是醒了,现在一看又好像没有,小脸一整个是懵的,也不知道是被撞晕了还是压根儿就没睡醒。 “……好像没醒。”骄阳厚着脸皮往前蹭了蹭,蹭得近了就昂起脑袋眯着眼睛去看近在眼前的人,“真是你?那就说明我在做梦。” 没等苏景俞作出反应,她抢先放肆了起来,弯起眼睛笑得意味不明:“我要抱你啦?做梦的话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而事实却是等她张开手臂,男人已经推着她额头把她推远:“我拒绝。” 正经八百的神情像个十足的性冷淡。 骄阳无趣地撇撇嘴,收起胆大包天,随着他一起到餐厅,眼神扫过表姐戏谑的目光,最后在苏景俞旁边坐下。 桌面上摆着三个小菜,她挨个盘子看了眼,取了双新筷子在桌面对齐:“叫的外卖?看起来好好吃——” 筷子才将将伸到盘边,就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执筷拍掉,十分清脆的一声响。 苏景俞把一碗盛好的小米粥往她面前一推:“你只有粥。” 小米粥黄澄澄的,面上凝了一层薄皮,看样子盛出来有段时间。骄阳呆呆地扶着碗壁试了试温,刚刚适口。 叶亦舒夹了片肉放在自己碗里,不忘发出一声嗤笑:“喝了一肚子酒睡了一天一夜你还想吃这个?” “……你们怎么过来了?又要面基还是?”她捧起碗猫一样在边沿嗅了嗅,末了看了眼盘子里的美味佳肴,不甘心地喝了一口。 叶亦舒冲自己对面苏景俞的位置点点下巴:“过来玩的。” “真的?你怎么不早说!”小姑娘眼睛放光,当即碗一放就拽着苏景俞的袖子晃了晃,“你有什么想玩的,我明天带你去?中午我带你去我最爱吃的那家拉面馆,然后你也顺便尝尝我最喜欢的那家冷饮!” 叶亦舒皱了皱眉:“大冬天的你——” 然而话没说一半就被骄阳强行无视并打断:“晚上我们可以去吃火锅,我跟你说你真的要尝尝我调的火锅蘸料,绝对不会后悔的!” 叶亦舒:“……” 苏景俞笑了笑,没着急接话。 “对了还有我们这里海洋馆可好了!——我等会就去买票,我们明天一起去啊?后天的话就去中心广场那边转转,最近不是新上了很多贺岁档大片嘛,转累了我们可以去看个电影啊,那个电影院的焦糖爆米花好吃爆了!” 叶亦舒冷笑:“……李单要在这保准能被你气死。” 骄阳:“……啊。” 说起李单,骄阳就像只迅速黯淡的小灯泡,一下子没了电,垂着脑袋重新端起碗,送到嘴边吸溜一口时偷偷地往边上递了一眼。 苏景俞浅淡的笑容随即压平,不动声色。 桌上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叶亦舒左右瞧了一眼,起身离了座位:“你们吃着,我去楼下买点东西,今晚住这里。” “你住这里?那——”骄阳又偷偷往边上递了一眼。 叶亦舒:“当然也住了,你们家又不是没房间,费那钱干嘛。” 骄阳猛点头:“行行行,我喝完这个就去收拾。” 于是偌大的房子里一时间只剩他们两人,骄阳慢腾腾地喝着粥,苏景俞细嚼慢咽吃着饭。 第一次觉得沉默如此尴尬,以致于她吸溜粥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你什么时候到的?”她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声。 苏景俞看了眼腕间的表盘:“下午三点。” 下午三点,而现在接近晚上八点钟。 “你都不踢前跟我说一声。”她低声抱怨,“早知道我昨天晚上就不喝那么多了,今天还可以去接下你。” “……我也告诉过你同学聚会不要喝酒。” “可是大家都喝啊,他们也都知道我酒量大。” “那他们知道你酒品差吗。” 忽然记起国庆面基的KTV事件,骄阳惴惴不安地挪了挪屁股:“其实也没有特别差吧……” 她盯着眼前喝剩的小半碗粥:“再说了,干嘛一直说我,你明明也有件事一直没跟我说。” 苏景俞偏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看起来僵硬极了,一动不动地杵在椅子上,竖着耳朵等他回答。 他拿手撑住脸颊,索性就让她在自己的目光下继续僵着:“哪件事?” 骄阳挣扎了有一会儿:“……就你以前有过一任游戏伴侣吧?你们还奔现了。” 苏景俞若有所思:“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啊?”被忽然的反问问懵了。 “你想知道?” “什么?” “前任伴侣的事。” “……我想啊。” “是吗。”苏景俞笑了笑,云淡风轻,“有多想?” 骄阳被他轻笑一激,脸蓦地涨红:“……就超想啊!” “为什么想?” “就是想!” “……包括之前那个问题,陆骄阳,我希望你能先弄清楚你为什么想知道再来问我。”苏景俞敛去笑容,沉默了一会儿,这样说,“我并不是每一次都会仅仅因为你想知道而回答你。” 第五十八章 “……什么意思?”骄阳直直望着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想从那里面找到一星半点的情绪,可是并没有。 好像一直以来那里面曾经存在过的温度都是幻觉,此时此刻,哪怕是她这样凝视着他,也无法带起那片平静水面的一丝涟漪。 怎么了? 为什么? 她一下慌了,别开眼神的同时咕哝了一句:“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想到苏景俞真的“嗯”了一声:“我不想说。” 骄阳心中一梗,没有任何犹豫地把碗磕在桌面起身就走。 筷子被带着摔到地上,椅子也因为起身幅度太大向后仰倒在地,楼梯地板被她跺出“咕咚”“咕咚”一串刻意踩重的声响……叶亦舒进门时,被一声“哐当”甩门声吓了一跳。 于是满室寂静,只剩她一个人惊魂未定地向楼上张望:“她受什么刺激了。” “……没什么。”苏景俞摇头。 只不过稍微教育了几句,作为不听话的惩罚,同时也作为…… “下个楼的功夫你能把她气成这样也真是可以。”叶亦舒把手里拎的袋子往餐桌上一放,“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她平时不是这么爱生气的人。” 苏景俞:“……” 苏景俞:“我知道。” 叶亦舒“嗯”了一声。 而苏景俞眼神微敛,没有说话。 · “他说他不想说!”骄阳在床上转着圈,话到急处还使劲踩了几脚寒假刚开始苏景俞就给她邮回来的巨熊玩偶以示愤怒,“你说他为什么不想说,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奸情!” 程茹无所事事地打了个饱嗝。 骄阳:“还一上来就说我的不是——明明他更过分好吧?有前任游戏伴侣这件事都没跟我这个现任游戏伴侣说清楚,问两句还上来脾气把我训了一顿!” 程茹:“你吃晚饭了吗?” 骄阳:“我就怀疑他不想说是不是因为当初这件事对他伤害太大!不是有那种人嘛——闭口不谈但铭记于心,而且他之前也跟我说过他不刷七日!” 程茹:“吃的什么啊?” 骄阳:“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还让我搞清楚为什么想知道再去问他——想知道就是想知道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想知道所以想知道啊!” 程茹:“……” 认命地叹了口气,程茹打起精神:“你把你们对话过程再跟我复述一遍。” 于是骄阳一脚踩着熊脑袋紧锁着眉把这前后过程进行了场景重现。 “那你就直接说因为你喜欢他得了呗!”程茹听完以后简直恨铁不成钢,“因为喜欢他所以想知道啊小傻逼!多简单!” “不是吧?”骄阳一佝身子坐下来,抱着手机细声细气地问,“他问原因难道不是只是不想说的借口?——你看他后面还明确回答我说不想说。” 程茹:“……反正你就听我的,现在出去把他摁在墙上大声告诉他你喜欢他,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骄阳:“那万一他拒绝我怎么办?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你还怕?”程茹嘲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啊陆骄阳?还是不是那个高一体育课当众表白的你了。” 骄阳拿手指抠着床单:“主要是我觉得你分析的方向不对——” 程茹:“那你还给我打电话干蛋!” 骄阳:“毕竟你又没谈过恋爱——” 程茹:“握草,我他妈跟你苦口婆心还活该挨你嘲讽?” 骄阳:“高考语文分也没我高——” 程茹:“……这又是几个意思?” 骄阳:“……就是阅读理解可能差点儿意思的意思嘛。” 程茹:“……” “我简直懒得跟你说。”程茹深吸一口气,“我有一终极绝招,跟你说完赶紧地挂电话别再来叨叨我。” 骄阳挺了挺背脊,另一只手扶上手机,像怕被人听见一样小声问:“什么绝招?” · 熬到凌晨一点多钟,骄阳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 偌大的房子里漆黑一片,隐约有外头路灯的映照,在光滑的瓷砖地面铺开一层薄薄的光,一路延伸,消失在狭缝或拐角。 为了保证绝对的安静,她甚至连拖鞋都没穿,套上一双羊绒袜裹着睡衣就出门,猫着腰扶着墙,一身怂相,倒是两眼放光,活生生像个小偷。 直到来到苏景俞房间门前,她才松了一大口气,安抚性地拍拍胸口。 程茹说了,既然苏景俞今晚住在她家,那索性就摸进他房间趁他睡得不分一二套他的话。 虽然听完以后十分怀疑这个绝招的成功率,但看在程茹苦口婆心甚至还交代出曾经套过她银行卡密码居然还对了这事的份上,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眼下,她已经越过“重重阻碍(表姐的房间)”来到了这里,一想到在她压下这门把手后就即将得到所有疑问的答案的可能性,真是止不住地紧张又兴奋。 前任游戏伴侣算什么问题? 这么优秀为什么不谈恋爱又算什么问题? 呵,马上,她就会对房间里这个人了若指掌。 骄阳压下心底的兴奋,活动了一下手指握上冰凉的门把手往下一压—— 把手纹丝不动。 再一压,还是压不动。 于是“啧”了声,加大力度扭了两下—— 依然扭不动。 骄阳:“……” 从来不知道苏景俞睡觉居然还锁门,而这一锁直接把她给锁懵逼了,根本没有预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脚跟着地躲着凉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她决定先回房间—— 然后问问老爸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都放在哪里。 “备用钥匙?”陆爸爸满腔狐疑,“你要那个干什么?” “是这样的呀爸爸,”骄阳不安地拿手指揪着巨熊身上的毛绒,“就是有个房间的锁卡住了,我去拿钥匙看看能不能开。” 陆爸爸声音远了一瞬,又即刻拉近,“可是国内现在接近凌晨两点了吧,你怎么还没睡?” 骄阳:“……” “搞什么名堂陆骄阳。”紧接着陆妈妈声音强行挤进来,“今天不是你学长过来住下了?你要钥匙干什么。” 虽是这么问,但字里行间已经透露出“我已经猜到了你想干什么”的腔调。 陆爸爸大惊失色:“什么?谁?谁在咱们家住下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妈妈:“你慌个屁。” 陆爸爸:“男的?——不行,现在立刻叫他去住酒店!大不了我们老陆家管吃管住直到把他伺候走!” 骄阳:“……” 陆妈妈:“你先给我起开。” 听筒那边陆爸爸的抗议声越来越远,直到后来随着关门声完全被锁在另外一个空间。 “就是这个学长?”环境归于安静之后,陆妈妈这样问。 骄阳下意识地停住手上揪毛的动作:“什么这个学长那个学长,真的是门锁坏掉了呀妈妈。” 陆妈妈:“别跟我打哈哈,你是我生的,光听你喘气我都能猜到你接下来想干什么。” 骄阳:“……” “行吧,我是挺喜欢他的。”骄阳谨慎道,“但是也没那么喜欢。” 然而这个回答只换来陆妈妈一声嗤笑:“我信了你的邪。” “你别着急。”这个二十年来放任她自由成长的女人第一次这样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今天你表姐给我打电话说这事的时候我就大约猜到了,问了问她还真是。她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既然说那个男孩子品德和脾气都不错那必定就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在这之前,陆骄阳,你得认真想一想,你对他的喜欢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骄阳一愣:“……什么意思?喜欢就是喜欢,还分种类?” 陆妈妈:“不用我多说你对自己应该也足够了解——你可以今天喜欢红色说黑色太丑,明天却又对黑色爱不释手。” “你是想说我三分钟热度?”骄阳反驳,“这次不是,我都兜兜转转在他身边待了半年了!” “半年多算什么?”陆妈妈轻笑,“等你到我这个年龄你就会知道,日复一日陪伴着同一个人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他可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完美,也有可能有一大堆缺点或者怪癖令你无法忍受。——你受得了那种美好一点一点崩塌的失落感吗,阳阳?” 但是同样,当这种陪伴经时间的洗礼刻入骨髓,哪怕往后的过程再无聊,都会变成一种不愿去违背的习惯。 骄阳沉默。 陆妈妈顿了顿:“我不止想说你这次只是头脑发热,我还想说你反复无常心性不定。你根本就没有细想过你对那个男孩子是一种怎样的喜欢——不用急着否定,你就是这样——或惊艳于他的外表,或艳羡他某方面优秀于你,这种喜爱很正常,但你要知道这跟爱情并不一样。” 大道理从容不迫地往上搬,唬得骄阳一愣一愣的,直到挂了电话,陆妈妈才忽觉口干舌燥,想要回房间喝口水。 一回头却忽然被蹲在门边的大型犬吓了一跳。 “你有毛病?蹲这儿吓我。”她白了陆爸爸一眼,经过时顺带踢了他屁股一脚,“都听见了?我贬你那块。——别指望我安慰,我要是不说狠了点,那丫头能听得进去?指不定今晚就跟人跑了。” 现在这么一谈么,就是想跑她也得考虑考虑了,至少稳住了。 等她考虑清楚,那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你说你,”陆爸爸委屈巴巴地起身拍拍屁股,抱怨道,“我好歹是她爸爸,你也不给我留点面子,以后我这当爸的还怎么在女儿面前树立威信啊!” 陆妈妈笑笑:“醒醒吧行吗,你压根儿就没有威信那种东西。” 陆爸爸:“……” · 接下来的几天,骄阳把李单丢给了表姐,自己则专心带苏景俞吃吃喝喝。 在男人没注意的时候,她数不清多少次偷偷拿眼角余光瞟他的神情与动作,可是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既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任何事,也没有对她生气。 就好像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她陆骄阳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这又说不通—— 比如他依旧会像之前一样提醒她哪天天气冷应该多穿点衣服,会告诫她女孩子要少吃凉尤其是冬天,也会在看电影的时候帮她拿着大桶的爆米花递在她手边直到电影结束。 忽远忽近。 她也认真考虑过陆妈妈的话,关于她这份秉持了半年多的喜爱究竟源自真心还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怀着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种心思,一直不甘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这样放手。 想到后面连她自己都有点糊涂。 苏景俞临走时,骄阳思前想后还是眼巴巴地把人送到了机场,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看他换了登机牌办了拖运,最后恋恋不舍地跟他说开学再见。 而苏景俞只留给她一句话:“开学一周后补考,你高数都复习好了吗?” 骄阳:“……” 复习? 不存在的。 她连课本都没带回家。 第五十九章 三月初开学,如苏景俞所说,学校在一周后组织了大规模补考,为此骄阳与高数恶战一周,终于在考试当天超常发挥,把试卷龙飞凤舞地满满当当。 晚上宿舍三人小聚一番,吃了顿火锅喝了点小酒,酒足饭饱卡点回去宿舍,等排队洗漱完毕安心窝进被窝里,已经是大约十一点钟的光景。 寂静中,另外两人的呼吸声很快平稳下来,骄阳翻了个身面向墙,熟练地解锁手机。 朋友圈里多是女生节相关的动态,她挨个赞了,返回列表去跟苏景俞说晚安。 冷静了这一阵子,她跟苏景俞的关系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状态——明明白天都不怎么讲话,一到晚上却就像养成习惯一样跟对方互道晚安。 【苏景俞:前几天医生给我打过电话,让抽空去复查。】 骄阳懵了一瞬才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去复查牙齿。 【小太阳: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小太阳:我这几天都可以,好几节课要再过几周才开课。】 而且她最担心的高数补考也已经于今天顺利收官,往后至少两周可以说是一身轻松。 【苏景俞:那就明天。】 【苏景俞:胡子也去。】 【小太阳:???】 【小太阳:他怎么啦?】 【苏景俞:蛀了一排,去补。】 【小太阳:喔。】 一下子忽然不知道应该再聊些什么,她想了一会儿打了句干巴巴的“那我先睡啦”,没等发出去就收到苏景俞发来的新消息。 【苏景俞:最近怎么样?】 骄阳:“……” 要听真话的话,其实最近她过得挺不好的。 自从听了陆妈妈的长篇大论,她一直以来都在琢磨对苏景俞的这份喜欢究竟该划分到哪一类别。可是这么久了,从寒假后半段想到开学一周,她始终想不明白。 这对她来说本就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原本简单直接的答案经过深思,好似也变得不那么经得起推敲。 要说她喜欢苏景俞什么呢? 她会回答说他的一切她都喜欢。 可她后来也思考过,这是一个太过理想化的答案。 她根本不了解他,哪怕跟他吃过许多次饭,她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更别说在日常生活中他讨厌什么不讨厌什么。 这好像真的不是可以长久维持的一种感情,更像是一种单纯的但又具有占有欲的崇拜。 因此她有所退缩。 【小太阳:挺好的呀。】 隔了大约两分钟,“对方正在输入……”一遍又一遍地显示出来,而苏景俞却只回复了一个字过来。 【苏景俞:嗯。】 骄阳抱着手机忐忑不安,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对话。回想过去这半年好像从来没有像这样尴尬的情况发生——从来都是她balabala不停地或开心或抱怨,然后等着他淡定回复或者安慰。 细想这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因为在无数次对话里,由对方先行发起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手指在键盘上方犹豫着,骄阳想了想,又重新打好“那我先睡啦”。 【苏景俞:明天七点来一号餐厅。】 于是又逐字删去。 【小太阳:?】 【苏景俞:吃早饭,然后出发。】 要是平时她肯定再跟他讨价还价往后拖延时间想多睡一会,但这次她并没有这么做,干脆利落地答应了,道过晚安,就真的把手机塞到床尾床垫下面,蒙起被子边等待着睡意来临边想事情。 而另一边,苏景俞微微拧着眉靠在椅子上。 桌上那杯水早已放凉,游戏好友列表里,置顶一行显示着伴侣最后一次上线是在三天以前。 他抬眸扫了眼电脑屏幕,又看看手机里对方最后一句发来的晚安。 沉默许久,他把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一句话删成空白——【起得来吗?或者你定时间。】 他把手机放到一旁,习惯性地端起水杯想要喝一口,又被那冰凉的触感惊扰了思绪一样,杯子堪堪停在唇边顿了片刻,又被他放回原位。 退游戏,关电脑,握着手机去床上躺了一会儿。 感觉真的只有一会儿,失眠的心烦意乱让他重新睁开眼睛,却发现窗外早已透光。 · “打车去?”早上约着一起吃完早饭,骄阳对接下来的出行方式惊诧不已,“你车呢?” 没等苏景俞解释,捂着一边脸的大胡子抢先发了声:“你还不知道啊?他驾照给吊了,还没去重考。” 骄阳:“为什么呀?” 大胡子:“超速行驶呗。” 骄阳:“超速!?” 她甚至狐疑地瞥了苏景俞一眼,因为印象中他实在不像是会超速超到会吊驾照的人。 转而又看向大胡子:“为什么超速,什么时候的事啊?” 大胡子一声“嗨呀”:“还不就是你那舍友——” “胡子。”苏景俞咳了一声打断。 大胡子刹车极快,讪讪一笑:“得,某些人还不让说。” 紧接着朝骄阳使了个眼色,拿手指扣了扣手机,示意等会再进行暗中交流。 骄阳了然地扬扬眉。 很快就拦到车,大胡子顺手拉开副驾驶的门,把后排座位留给最近气氛有点古怪的两个人。 陆骄阳他是不太清楚,反正苏景俞这几天总是走神,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东西,问也不说……那感觉很像陷入恋爱烦恼的懵懂少年,虽然早已过了少年的年纪。 大胡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大胡子:我还以为鲸鱼早告诉你了,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小太阳:到底什么情况呀胡子哥哥?】 呵,关键时刻还真是嘴甜。大胡子眼一眯,痛快交代了事发经过—— 【大胡子:就元旦那天,你一舍友不是自杀送医院抢救了么。】 【大胡子:这事我去医院垫完钱第一时间跟鲸鱼说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小太阳:???】 【大胡子:人一路超速回来了,驾驶证分扣得精光,还交了两千块罚款。】 骄阳:“……” 就像是承载大山重量的基石忽然被撼动,骄阳浑身汗毛一炸,下意识转头去看坐在自己身侧的人。 他好像很累,从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冷峻的侧脸透露出浓重的疲惫感,却又莫名让人感到柔软。 骄阳知道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她也知道那天晚上他一定是开了很久的车才赶回A市,听她抱怨给她安慰,所以她既感动又感激。 然而事实不止是这些。 有一瞬间好像除此以外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骄阳把手机塞进包里,尽管知道他肯定没睡着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往男人身边挪了挪,尽可能不让他察觉。 但就像是心有灵犀,在她屁股重新压回座位上时,苏景俞忽然睁开一双尤带雾气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暗哑的:“嗯?” 骄阳:“……” 出乎意料,他刚刚应该是睡着了。 “借个肩膀?我有点困。”骄阳亮出八颗牙齿笑了一下,好掩饰这突如其来的慌张和尴尬。 苏景俞挺直了一下身体,示意她靠过来,可没等她真的靠过去,他自己又先闭上了眼睛。 睫毛的弧度扫下的那一小片阴影遮不住他眼下微微发乌,大概是又失眠了很久,导致在这样不安稳的环境里也能进入浅眠。 骄阳把脑袋靠在苏景俞肩膀上,在车辆轻微的摇晃与颠簸中陷入沉睡。 半梦半醒之间,她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轻轻靠在了她的头顶上。 · 大胡子招呼下车时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陆骄阳脑袋歪在苏景俞肩上睡得口水直流,而苏景俞端着手臂歪头靠在陆骄阳脑袋上丝毫没察觉他们已经停车。 总之两个人你靠我我靠你睡得不亦乐乎,害他有那么一点不忍心打扰,差点就对司机师傅说:“要不您再拉他们俩随便转转,车费到时候管这兄弟要就成。” 他跟司机师傅相视一眼,皆是露出一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笑容,没等真的开口,后面苏景俞倒是醒了。 “到了?”他这么问了一声。 可能是忽然惊醒动作有些起伏,肩膀上的脑袋晃了晃,眼看就要掉下去—— 苏景俞伸手扶住小姑娘的额头把她按回原位,顺带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到了,陆骄阳。” 大胡子只觉得自己本来就酸疼酸疼的牙齿此刻更酸疼了,并且十分搞不懂一举一动都这么像一对儿小情侣的两个人为什么还能保持住如此纯洁的学长学妹关系。 骄阳一脸懵逼地跟着下了车,冷风一吹,她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直到男人抬手扣过她棉服帽子,拽着那一圈绒毛往前带了带—— “走。”他说。 骄阳还是有点懵,自然而然伸手捏住苏景俞的袖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他往前走,打了个哈欠,连路都不看。 于是只剩大胡子握着刚付完钱的皮夹停留在马路边,满身萧瑟,静默半晌,发出了一声世风日下的叹息。 第六十章 从医院出来正巧接近饭点,三个人就近找了家馆子吃饭。 骄阳亦步亦趋蹭在苏景俞身边,跟他坐了同一侧位置,在对面大胡子一脸“我就知道”仿佛被什么酸臭味熏到的神情中无比自然地接过男人递来的菜单。 大胡子往手上呵了口气搓搓,提起小水壶把每人面前的杯子满上,并十分不情愿地观看了一档大型虐狗节目—— 起先是骄阳点了份麻辣小面,只是麻辣后面那个勾还没打完整,菜单就被她旁边的苏景俞同学捏着一角抽过去,把那半个勾划掉,选择了微辣。 在此期间,小姑娘“哎哟”了四声,拽某人的袖子三次,两次强调“要不然就中辣,中辣也可以”之类的话,最后发出一声一锤定音的叹息。 大胡子顿时觉得刚补完的牙又有点酸。 店里人多,离面上桌还有一会儿,倒是点的小菜很快就被服务员端上来。 “月底就是体能测试了吧。”大胡子冲苏景俞抛了个媚眼,“今年再给你胡子哥哥我走个后门?” 骄阳闻言抬头问了句:“什么体能测试啊?” 一脸懵逼瞪大眼睛等待回答的样子真是特别乖,看得大胡子也顾不上跟苏景俞套近乎,先正经八百地给她解惑。 “就测测身高体重肺活量,考考八百跳远引体向上呗——哦你们女生是仰卧起坐。”大胡子吸溜了口热水,啧啧有声,“真心不知道搞这玩意儿的意义在哪,毕竟每次都有那么多替考的。” “还有像你这样直接不考的。”苏景俞补刀说。 大胡子讪讪笑了一下:“主要是你说考一次就算了,还每年都要考一次,那不折腾人呢吗。” 紧接着他就看到骄阳脸上的表情由懵懂变成了惊恐,几乎是大惊失色道:“每年都要考一次!?” 大胡子:“是啊。” 小姑娘筷子一放,翻了个“人生从此绝望”的白眼,像只漏气的气球,光速瘪了。 大胡子猜了个大概,笑得狭促:“怎么着,也是个体育废?” 骄阳僵僵地抬了下唇角——不只是体育废,按照她高考体育八百米跑出七分钟跳远跳出的一米五的成绩来说,她大概是个体育偏瘫。 “慌什么。”大胡子了然地冲苏景俞的方向扬扬眉,“大不了就跟我一起走后门啊。” 店里暖和,男人早已脱去厚重的棉服外套搭在椅背,身形看起来单薄而优雅。 骄阳看向他时他正端起水杯往唇边递,感受到目光,隔着腾腾的热气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 她立即化身大型犬把两只爪子往男人胳膊上一搭,眼神充满希冀,没说话先笑了出来:“咦嘻嘻嘻。” 苏景俞:“……” 大胡子:“……” 有那么一刻苏景俞真的想把头拧到一边去,免得控制不住当面笑场,最后嘴角要抬不抬地动了两下,还是生生克制住。 大胡子艰难地把卡在喉咙里的黄瓜咽下去:“让你走后门你就这么走啊?” 看样子不是这么走?骄阳立即正襟危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怎么走?” 大胡子眼神一扫桌上摆的几个小菜:“喏。” 他热切道:“我们景俞特别容易满足,一顿饭就可以打发。” 骄阳恍然大悟,赶紧说:“那这顿饭我——” 大胡子:“这顿不行,这顿得算我的。你要是真想走后门啊,就另约个时间再请一顿。” 说完嘿嘿一笑:“当然就不用请我了,无功不受禄。” 看他说得亦真亦假,骄阳一下犯了难,偷偷往旁边瞥了眼,只见男人正拿着筷子把一碟有酱料的小吃拌匀,没听到他们这一系列对话一样,动作慢条斯理,拌匀之后还夹了一口尝尝味道。 骄阳清了清嗓,还是往那边歪了歪身子,硬着头皮问了:“……那个体测,真的可以不参加吗?——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苏景俞横去一眼,见着小姑娘浑身写满了忐忑,也不知道缩头缩脑地是在怕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两人状态的确不佳,这种不佳自他从Z市返回A市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如同山脉连绵不绝,并有海拔越来越高的趋势。 说实话他并没想通是因为什么,也压根没想到按照小姑娘的性格来说,他当初那一番话会在她身上起到反作用。 不管怎么说,苏景俞还是似笑非笑地回了:“请我吃饭?” 其实都是大胡子作怪——前后不过一个电话的事,想要走后门根本没必要请他吃饭。 而此刻“罪魁祸首”早就埋首盯着手机,以防一脸殷切的小姑娘目光一转就可以看见他接近颠狂的笑容。 笑着居然还有心思给他补上一句:“景俞那意思是说一顿饭不行,不够。” 苏景俞:“……” 原本只是随口的一问,万万没想到陆骄阳居然顺着大胡子的意思给误会了。 小姑娘顿了顿,似乎是做足了心理斗争,颤颤巍巍伸了三根手指出来:“一顿不够,那三顿吧?——要是还不够,一星期也行,吃什么随你挑,只要能给我把体测过了就行。” 苏景俞:“……” 这代价也是够大的。 片刻无言,他问:“平时这么能跳,跑个步跑不了?” “……我也不想啊,打小就不好,没骗人。”骄阳哼哼唧唧,“上次爬山你们不是也见识到了。” 这么一想也是,那次爬山后半段路,几乎都是苏景俞给她提上去的。 “具体时间我也不太清楚,等你们下了通知给我打电话。”三份小面上齐,他给小姑娘递了双筷子,“小心烫。” “那就说好了?”骄阳再次跟他确定了一遍,“三顿?” “不用。”苏景俞莞尔,“一顿就好。” · 三月底,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日期临近,班里也发了通知,于是骄阳火急火燎地约苏景俞吃了顿火锅。 只是原本说好是她请,最后结账的时候却被告知他们那桌早就已经结清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送她回宿舍的路上,两个人久久无言,生疏地就像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骄阳为难地把风吹至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那你明天有空没?我们可以再去吃点别的——你想吃什么?” 多么客套的话,问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难过。 于是顿在原地,直到男人回头向她投来莫名的一眼。 “你觉得我真的差你这顿饭吗,陆骄阳?”苏景俞思索片刻,这样问。 骄阳下意识否认:“不是。” 苏景俞:“还是你觉得体测这件事不付出点什么我就不会帮你。” 骄阳:“是大胡子说——” 苏景俞:“你以前不是很会耍赖?” 骄阳:“……什么?” 苏景俞:“为什么现在开始走寻常路了,这不像你。” 骄阳:“……” 这不像她。 所以什么样才像她? 像从前那样做他的小尾巴,在他面前尽情放飞自我,遇到这种事就卖萌耍赖软磨硬泡? 她也想。 她也想没有隔阂地相处下去,可只要一想起陆妈妈那一番话,她就总是有所犹豫。 因为不确定。 喜欢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啊,她到现在也不是很确定。甚至回想以前,苏景俞对她的照顾,真的更偏向于长辈对晚辈的关怀,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 眼见男人转身招呼她继续走了,骄阳心里一慌,大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周遭甚至有人闻声驻足。 苏景俞身体一僵,放在棉服口袋里的手紧握了一下,又松开。 他转过身,静静看着三步开外的小姑娘,从上至下,而后眼睫微抬,目光重新定格在她脸上。 过了个年,她好像胖了一些,头发也长了,原本齐耳短发现早已覆过脖颈,衬得她脸更加精致。 包括垂头丧气的模样也很精致。 良久无言,他抬了抬唇角,露出一个稍显揶揄的笑:“生你气?” “就是之前问你前任伴侣的事,你难道没生我气?”骄阳慢吞吞地走近,依旧低着头,咕哝,“你还说不是每一次都会回答我的问题,这不是生我气是什么。” “我是让你想明白为什么想知道再来问我。”苏景俞端起手臂横在胸前,微扬了下眉梢,问,“你想明白了吗?” “……没有!”凶巴巴地回了一句,她绕开男人气冲冲地往前大踏步。 不料却被拽着外套连帽往后扯了几步,扯得她直趔趄,最后背对栽进男人怀里,仰头刚好与他垂眸对视。 她要起身,腿和腰刚发力,又被扯了下栽了个结实。 而身后的男人从容不迫,温热的掌心抬起她的下巴,神色莫测:“陆骄阳,你跑什么?” 一句话好像只是表面意思,又好像不仅仅是表面意思。 骄阳甚至没来得及细思,原本强行坚如磐石的心就已经在瞬间被碾得稀巴烂。 第六十一章 头顶着苏景俞的胸膛,下巴接触他温热手掌,就好像全身上下都被他掌控了一样,骄阳连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我没、没跑啊!” 声带的震动感随着相贴的肌肤递到苏景俞掌心,一阵轻微却挠心的麻痒顺着神经末梢传至大脑,炸于心房。 他稍稍一愣,神色如常。 僵了几秒,骄阳终于发现这样的姿势实在太过奇怪,于是两只手捉住扶在自己下颚上的那只大手扔开,拉开距离的同时闹了个大红脸。 隐约有呼吸间带出的蓬白雾气在并不明亮的路灯下缭绕,最后散开,骄阳屏了屏呼吸,感觉更奇怪了。 想她从前都是期望与他有亲密接触的,而现在被他主动这样摁住,竟然难得害羞。 或许是离得实在太近,又或许无法直视他那双在深夜里更加望不到底的眼睛。 好在夜色暧昧,周遭灯光也不是那么亮堂,她琢磨着他应该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于是清咳一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不然。 看着小姑娘脸色微红浑身写满窘迫的样子,苏景俞无声地笑了一下,就好像所有的矜持随着刚刚距离的拉近全都消失不见。 他收手重新放回棉服口袋,口袋里那一片冰凉好似和和手上残留的余温剧烈反应,令他不断摩挲指尖,但语气听起来却轻松悠闲:“最近怎么不上游戏了?” 骄阳一怔,完全没想到话题会忽然跳到这个方面。 “前阵子不是忙着补考复习嘛,”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小声说,“再加上跟李单搞得怪尴尬的,万一上线再碰到了,那岂不是更尴尬……” 苏景俞:“错不在你,你心虚什么。” 骄阳:“也不是心虚……我也不知道了,可能就是心虚吧。” 但不是对李单,而是对面前这个男人。 她一句话说得含糊其辞,而男人并不深究,只说:“找个时间上线吧,把关系解除了。” 于是茫然地抬眸回望——又解除? 一念之间令她记起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原本的无措烟消云散,神情倏然变得与暗色天空一般低沉。 这转瞬的变化尽收苏景俞眼底。 男人微微压下眼睫眯起眼睛:“你在想什么?时间到了而已,解除刷下一次。” “……喔。”骄阳松了口气。 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被一句不明所以的话给带了波节奏,差点新账旧账一起算,闹个人仰马翻。 她干咳一声,一面别开脸率先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虽然还没到六月毕业季,但沿路已经有不少学长学姐摆起摊位变卖自己用不到的东西,经过时会听到他们热情推销以及深情挽留。 最后停在宿舍楼前,站在周遭那几对搂搂抱抱的恋人旁边,骄阳觉得她跟苏景俞僵硬地就像刚吵过架的小情侣,一个干巴巴地说了句“我到了,你回去吧”,另一个冷淡地回了声“嗯”。 令人尴尬。 于是转身要走,只不过在将将踏上台阶时,苏景俞忽然叫了她一声。 “陆骄阳。”温和而低缓的一声。 莫名就叫人心安。 骄阳困惑地就着一只脚踏上台阶的姿势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眼角眉梢带了些暖人的温度,轻轻冲她挥了下手:“别胡思乱想,早点睡觉。” 她迟钝了几秒,确定自己没在做梦,这才应声:“嗯。” · 忘记具体有几天没上过游戏了,回到宿舍在桌前坐了半天,骄阳最终还是打开电脑。 好友列表里苏景俞的名字是灰色的,于是点开他的名片看了一眼——画面中两个小人物紧紧挨在一起,感情很好的样子。 这跟现实中的他们一点也不一样。 她忍不住去想之前苏景俞那句“你跑什么”和“别胡思乱想”究竟涵盖了几个意思……神游之际,耳边倏地凑来一道声音:“看啥呢,这么出神?” 是娄月。 娄月刚洗完澡,用毛巾包着湿答答的头发走出卫生间就看到今晚有约的某人此刻正蹲在椅子上,叫了好几声都没应,凑近一看,才知道又在瞎盯着这个叫名片的东西发呆。 她不玩游戏,不知道这些玩意儿都有什么意义,可她至少知道这名片中的一男一女,一个代表苏景俞,一个代表陆骄阳。 虽然当时听得云里雾里,但骄阳的确是曾把这件事跟她和文静分享过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啧啧有声:“睹游戏角色思人呢?” 骄阳吓了一跳,险些从凳子上歪下来,急匆匆地把名片叉掉:“瞎说什么呀,我就是随便看看。” 还矜持上了。娄月一乐,弯腰边擦头发边问:“不是跟你学长约饭么今晚,怎么样,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没?” “能有什么进展。”骄阳咕哝了一声,自言自语,“每次一撩就跑,现在换我跑他居然问我跑什么?” 娄月没听清,握着一把头发一抬头,额前瞬间挤出两道不太明显纹路:“你说啥?” 骄阳连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想想也是怪不可思议的,所以应该不是她脑补的这个意思……总觉得如果哪一天苏景俞这人能主动表达喜爱,那可能是脑震荡了之后神智不清吧。 娄月:“你不是说主要目的是走后门么,走成啦?” 恰逢这时游戏中苏景俞上线,骄阳紧跟着追踪过去,漫不经心地答:“我也不知道这算成还是没成。”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她在公屏敲了句【你怎么这么晚还上线】过去,又接着说:“本来说好我请的,结果最后他提前买单了。” 娄月:“我去,可以呀,我觉得他应该是本来就没打算让你请。” 骄阳:“好像是,后来他问我是不是真觉得他差我这一顿饭。” 娄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游戏公屏显示出苏景俞回复【上来看看】,骄阳一边打字,一边顺着娄月重复:“这是为什么?” “八成是因为他喜欢你!”娄月湿漉漉的头发一撩,笃定道。 这回答让骄阳一愣,内心第一反应居然是否认。 大概是单恋成瘾,对于得到回应这种事,她觉得简直太过不可思议。 第二天骄阳还是没能请苏景俞吃成饭,原因不详,男人只说有事,简单又敷衍地推掉了她的邀请,就好像间接也推掉了帮她走后门的请求。 以致于体测这天,骄阳电话都没给苏景俞打一个,直接站上了八百米的赛道。 天空一碧如洗,春风和煦。 一整个班的女生挤在一起,待到哨声吹响,快的快慢的慢,总之都冲了出去。 骄阳一开始就被落在后面,一圈下来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放了火,直烧到胸腔,一呼一吸都充满了炸裂般的痛感,连带着血腥气息。 她张大嘴巴贪婪地捕捉氧气,脑子是钝的,腿像灌了铅,身体仿佛不是自己在控制一样,灵魂下一秒就要升天的感觉。 跑到大约还剩四分之一,班里就只剩她一个人在“奋战”。 好像听到别的班级有几个女生提醒她说“你要跑快一点呀你这个样子会不及格的”,混杂着男生“美女人家都跑完啦你怎么才跑到这里”的调笑,这些声音忽远忽近,似乎是真实的,又似乎只是幻听。 太阳当空,骄阳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忽地天旋地转。 “太阳!”很远的地方传来文静的声音。 “陆骄阳!”还能听到娄月惊恐地喊。 · “大一今天体测?”苏景俞看了眼表盘,拧起眉,眼神扫过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教师,低声说,“她没告诉我。” 恰逢这时急促的下课铃声敲响,原本尚在课中安静的教学楼仅仅片刻便人声鼎沸。 “不是,这事儿我也不确定啊,听别人说的,这不也就顺嘴跟你一提。”大胡子匆忙把课本塞进书包,疾走两步跟上苏景俞的步伐,“我还以为你都给她打点好了……怎么回事啊?” 得亏他之前还费劲吧啦地给俩人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么忽然间这剧情就急转直下了? 穿过拥挤人群,苏景俞沉默片刻:“……不清楚。” 原本说好等发了具体通知再告诉他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陆骄阳这丫头片子反了悔。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三言两语下来,确定今天搞体测的的确是大一,于是接着又给小姑娘打了个电话。 意料之中的暂时无人接听。 但体测不带手机很正常,毕竟需要跑跑跳跳,不方便。 终于走出教学区,耳边得以清静,苏景俞下最后的几级台阶时不经意往田径场的方向去了一眼。 只这么一眼,就被眼尖的大胡子发现。 “你要不放心就去看看呗。”大胡子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我觉得吧,问题不大。” 苏景俞停在教学区门口台阶下,顺带横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女人总是善变的吗,更何况是她这种年龄的小姑娘。”大胡子耸耸肩,“兴许这几天锻炼了一下,忽然就想亲自跑跑步了?” 苏景俞:“……” 亲自跑步。 这种可能性应该为零。 林荫道两旁树木新抽了几抹绿,枝桠光秃,看上去还是萧条。苏景俞右眼莫名一跳,不由往道路尽头田径场的方向又去了一眼。 只片刻,他把课本往大胡子胸前一推:“帮我拿回宿舍。” “你要去?”身后是大胡子腔调明显的调侃,“哎呀不就就跑个步么,有什么好担心的。” 唉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但距离拉远了,苏景俞只当没听见,头也没回,大步往前走。 · 摔到地上的时候,骄阳其实还是有意识的,眼前很快便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不知道是谁,看脸都很眼熟,好像是自己班里的,可是她又一下叫不出名字。 身体不知道是被谁扶起来靠近怀里,耳边叽叽喳喳闹得她头更疼了,马上要爆炸一样。 “没多大事,散了吧散了吧,让她喘口气。”娄月挥散了一众人,跟文静一左一右架着骄阳往边上走了走,找了个阴凉坐下来。 文静去买水,娄月问别班女生要了几张纸巾,往回走的时候望着陆骄阳坐着的方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她一张小脸毫无血色,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颤抖,好像下一秒又要厥过去一样。 她小跑着奔过去,几乎在她赶到骄阳身边的同一时间,一道男声沉着声音靠近:“她怎么回事?” “跑步跑的。”娄月脱口而出。 小姑娘怕冷一样浑身发抖,苏景俞半蹲把她拉到自己怀里靠着,抬手试试她额头的温度,而后抬了抬眼:“就跑了八百?” 娄月:“八百她都没跑完呢,就直接晕了……” 苏景俞:“……晕了?” 娄月:“应该是,要么就是绊倒,反正摔了一跤。” 苏景俞微微蹙眉,拉着小姑娘裤腿往上翻了翻,露到膝盖左右检查了一遍,倒是没见有磕碰的地方。 “陆骄阳,”他扫了眼怀里目光稍有涣散的人,“你摔哪了?” 骄阳依旧喘着粗气,费力地摇摇头:“头晕……” 苏景俞:“因为你呼吸太快了——别用嘴巴,用鼻子。” 可是用鼻子喘不动啊。骄阳焦灼地皱了皱眉,但这稍微的风吹草动又让她脑袋针扎一样发疼。 苍天在上,这种时候她是真想晕过去一了百了,省得醒着活受罪——不仅头晕脑胀、发热、浑身没力,她还感觉自己胳膊和腿上的肌肉都跟放飞自我了一样时不时抽搐。 也得亏抽地轻,要是再严重一点,可能会被当成羊癫疯发作当场送医。 越想越气,越气情绪越上头,越上头越头疼,越头疼越气。她好像陷入一个死循环,在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里急得团团转,又想不出任何办法。 一只大手虚虚罩上她嘴巴,耳边是轻声安抚:“没事,慢点呼吸。” 她下意识用起了鼻腔,闻到男人身上她所熟悉的那种令人心安的味道。 “慢点。”苏景俞又说,“慢点,没事。” 她努力地把呼吸放长,再放长,半垂着眼睛透过快要阖上的缝隙望着湛蓝的天空。 直到意识也跟着那丝湛蓝消失不见。 第六十二章 醒的时候感觉嗓子就像在砂纸上磨了一遭,干涩得厉害,骄阳试探性地发出了点声音,毫不意外地听到安静的室内忽然冒出一声刺耳的公鸭嗓。 被自己声音吓到无言以对几秒钟,环视四周,熟悉的家居摆件让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在苏景俞的卧室,而观窗外天色,看样子已至傍晚。 找回时间观,身体自发产生的饥饿感迫使她摇摇晃晃下了床,眯着眼睛拿脚丫探了可及的一小片范围都没有碰到拖鞋,索性赤脚开了门,靠在门框上抻出脑袋往客厅瞧了一眼。 灯是开着,但客厅空荡荡的,倒是厨房忽而传出一声瓷器碰撞声,清脆短促,证明这偌大房子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 骄阳蹑手蹑脚猫过去,手刚扒上门框还没等开口说话,厨房里忽然传来一句:“陆骄阳,去把拖鞋穿上。” 吓得她一哆嗦,险些腿一软给他拜个早年。 于是“哦”了一声,嗓子跟漏风似的只发出一声气音,边不舒服地按了按,边熟门熟路去门口鞋柜里扒拉出拖鞋给自己套上。 排列整齐的鞋柜里,骄阳目光一路扫过,先前穿过的那双拖鞋原封不动待在她寒假前最后一次光临时放置的位置,这就表明从那时到现在有很大概率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来过这里,真是冷清地令人喜出望外。 她暗自高兴了一会儿,又重新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揉着胃猫回厨房门口眼巴巴瞅着,拿一把快要冒烟的生涩嗓音问:“什么时候能吃饭呀?饿。” 说完还配合地咽了咽口水,自己都能听见明显的“咕嘟”一声。 虽然极力把声音挤得可怜兮兮,但仍像一个中年大叔卖萌失败。 骄阳被自己恶心到了,咽完口水反胃状吐了吐舌头。 为了跑步无负担,她早上仅吃了一个鸡蛋垫胃,看着苏景俞手里握着的一把还没下锅的小青菜都有种直接生啃的冲动。 但想来这个精致man也不会允许她这么粗糙地对待自己,于是忍了又忍,决定还是先喝点水充饥。 心有灵犀似的,这想法一冒头,里头的男人也在同一时间开口。 “桌上有蛋糕。”苏景俞把青菜沥过水,偏头看了扒在门口的小脑袋一眼。 一听有蛋糕,小脑袋迅速消失在门边,于是只能听见一串“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至餐桌边停止,紧接着伴随小姑娘一声食指大动的“哇真的”,是椅子向后拖拽磨出的尖锐声响。 应该是坐下了。 也没再继续说话,那么应该是嘴巴被填满所以没空说。 赶巧了,出门去超市买食材的时候直觉她可能这时候会醒,于是就绕了个弯去超市后面那条街的甜蜜时光买了她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想着她看见了也该是这个反应。 苏景俞莞尔,甩了下手上的水,把青菜放到案板上,音量稍提补了一句:“少吃,马上吃饭了。” 听到外面含糊传来一声揉进鼻音的:“嗯!” 骄阳是真的饿坏了,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一半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叉子回去房间找手机。找了一圈,后知后觉地忆起由于今天体测,她手机放在宿舍充电并没有带出来。 霎时间焦躁得要命。 本来么,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想着搞完体测顶多半身不遂,谁想到直接全身瘫痪,连怎么来这里的都不知道。 苦着一张小脸想了半天,只记得当时脑袋里跟放烟花似的一炮接一炮地炸开,浑身也跟被用了刑一样酸爽。 还有眼前湛蓝的天空,以及耳边的轻言慢语。 再往后的记忆都是加密文件,仅自己不可见。 骄阳皱了皱鼻子,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既然失去意识了,那她是怎么跑到苏景俞床上来的? · 吃饭的时候,小姑娘饿死鬼投胎一样猛扒了一大碗米饭以及半盘青菜,盛好第二碗米饭后才开始慢条斯理仿佛才刚进入主题。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苏景俞忽地想起第一次留她在家里吃饭时,由于低估了她的饭量,导致自己没吃几口也像现在一样默默地搁下筷子。 片刻无言,他起身去给她添了杯水。 厚底杯子顿在桌面往前一推,苏景俞重新拾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目光时而流转于对面女孩不羁的吃相—— 大概是为了舒服,她一条腿俨然已经蹬上椅子,吃高兴了还会颠两下再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吃相哪里有她长相看起来那么让人赏心悦目。 “体测的事怎么没告诉我?”苏景俞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手臂交叠靠在椅背上这样问。 他看到小姑娘明显噎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把嘴巴里塞的吃食咽下去,表情讪讪:“饭都没请你吃……” 苏景俞不动声色:“所以你就宁愿跑成现在这副样子也不愿意跟我示弱?” 骄阳呆了一下:“啊?” 琢磨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什么叫现在这副样子……我就是长时间不运动所以才一跑就受不了,而且你看我睡了一觉不是又好了?” 说着还站起来围着桌子绕了一圈,美中不足的是最后重新落座时打了一个意犹未尽的饱嗝。可能是因为这个饱嗝,后来再拿筷子都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可她就是饿啊,能怎么办呢?就连骨头缝里都在滋生饥饿感,就差自行消化了。骄阳压着脑袋,眼睛却抬起,悄悄且飞快地往苏景俞那边瞥了一眼。 苏景俞被她气笑了,可不知为什么笑容仅且一瞬便又恢复刚刚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你也知道你是长时间不运动才这样——” 骄阳没应声,只噌地抬起脑袋,身板挺得笔直,直觉他话里有话,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话。 “——从明天开始我带你晨跑。”苏景俞十分自然地这样说,好像这是一件早就商量好的事。 果不其然。 骄阳抗拒地沉默了一下:“我觉得不好。” 她垂着眼睫不把潜藏的心虚透漏给对面,因此也错过了男人脸上霎时柔软的神情。 苏景俞问:“怎么不好?” 而她好像就等着他这样问,此刻一抬头,眼神流光溢彩,充斥着“我理由这么多,绝对有一条能说服你”的自信:“第一嘛,我起那么早肯定会打扰到我舍友啊,这样多不礼貌,对不?第二,我们每天都有早自习诶,你让我跑一圈再去自习我一定会困死在课桌上的;第三,我这体格不行啊,你看我今天还没跑完两圈就差点嗝屁了……” 如此滔滔不绝了十条有余,最后口干舌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 “不是挺能说?”虚心忖度之余忽而听到男人这样问。 骄阳寻着视线对上去,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苏景俞端坐在那里,给了她一个表面笑容,好像没有一条理由足以打动他,又好像他早已看穿一切把戏,只是静坐在这里等她把戏演完。 与其说是揶揄,骄阳觉得他的语气结合眼神更像是兴师问罪:“既然这么能说,体测的事为什么不找我。” 于是话题又回到原点。 她支吾了一声:“明明是你……” 苏景俞不紧不慢地追问:“我什么?” 他一向维持着不疾不徐的节奏,往往让骄阳独自抓耳挠腮。 此时此刻,骄阳放在桌下的手难耐地抠着桌沿,挠出仅有她听得见的闷钝声响,挑逗于心脏表面一样,十分不痛快。 没意思。 窗外亮了一瞬,春雷紧随其后炸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楼下汽车尖叫声此起彼伏,串起了雨前的交响。 骄阳随那一声惊雷瑟缩一下,下意识望向客厅落地窗,这才发现晴朗的余韵早已随着余晖隐去而消散,刚刚电闪雷鸣仿佛开关,雨水说来就来,淅沥了满窗的痕迹。 再这么下去真的没意思。 她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么拖沓地折磨过,折磨地她发了疯着了魔,优柔寡断地越来越不像自己。 怕什么呢? 饭前她偷摸用苏景俞的电脑登过微信,从娄月的八卦之口中了解了她昏过去后事件的发展概况—— 【代表月亮消灭你:我真后悔没带手机给你拍下来你学长当时的脸色,妈呀,冷得我在旁边都哆嗦。】 【代表月亮消灭你:你嗝过去之后交代了几句然后抱起你就走了,这个下午贴吧爆过照,你可以去品品。】 【代表月亮消灭你:我已经品了一下午了,跟块柠檬糖似的,最开始把我酸的不行,md到最后越吃越甜。】 …… 骄阳忽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蹭出“喀拉”一声。 苏景俞的视线紧随其后。 她好像一下子收敛了这阵子面对他时所有的窘迫,甚至还微弯唇角递出一个又傻又天真的微笑:“你啊,你不觉得你有点喜欢我吗?” 一句话的事而已,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似的,抠着桌沿的指节泛白,竭力撑着没让自己落荒而逃。事到临头了才发现,关键问题一出口,她心里还是害怕地直打鼓。 可是已经没有余地了。 一瞬的心理斗争让她的视线偏移些许,最终又回到男人脸上,看到他微挑眉梢,面上惊诧一闪而过,但却没有否认。 第六十三章 他没有否认。 窗外雨声仿佛应和着她的心跳,急促又清晰,内心膨胀的燥感也慢腾腾地烧到脸上,乃至全身。 而餐桌对面,苏景俞目不转睛注视着她,一汪深潭简直快要将她溺死在里面。 究竟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紧张,骄阳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开口时腔调哆嗦地天南地北:“你干、干嘛不说话?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你就是喜欢我嘛,我早就知道了!” 手指拼命扒着桌沿借以分散注意力,假若她的骨头脆一点,恐怕没等这句话说完就已经十指尽断了。 可苏景俞却端着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反问:“你早就知道了?” 一下子问得骄阳心里又没了底,调子陡然升高几度:“难道不是?” 又怕真的不是,于是着急忙慌地扯着理由:“你看啊,一开始接机就算了,毕竟那是我姐拜托你的,可是之后我吃饭睡觉打游戏你都要管一管是什么情况?这个我姐可没拜托你吧。 ” 嘴上急,连身体也不自觉前倾,要不是身前还有餐桌挡着 ,她真恨不得贴到苏景俞面前摁着他脑袋让他点头承认。 殊不知男人竟没像从前顾左右而言他,目光从她尚且泛白的指尖扫过,大大方方地点头:“没有。” 淡定地令人发指。 没有? 然后呢? 这算什么狗屁反应? 她几乎倾尽所有胆量与力气选择摊牌,就换来这样一个不咸不淡的结果? 骄阳窒息般地词穷了一下:“寒假的时候你每天晚上都跟我视频!” 苏景俞依然点头:“是。” “而且我还在你家睡过好多次!” “没错。”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还管过其他女生吃饭睡觉打游戏吗?你每天晚上还陪其他女生视频聊天吗?你让其他女生来过你的家睡过你的床吗?” 一字一字咬得格外清晰,甚至咄咄逼人:“你没有,因为你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照顾我陪我了,你必须承认我对你来说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你就是喜欢我!” 雨声骤然密集,淅沥地苏景俞有一瞬间的恍惚,而看到小姑娘一脸的毅然决然,他又控制不住想笑,说不清楚为什么。 几经克制,还是向上扬了扬唇角。 “你笑什么!”骄阳立马瞪大眼睛,咽了咽本就冒烟的喉咙,努力把声音聚成一线,“我在很正经地跟你说——” “是。”终于不忍心再让她费嗓,苏景俞低声说。 骄阳张着口,要再接着被打断的话往下说的时候,下巴掉了一样忽然僵住,一张脸上好像只有眼珠子是活的,见鬼似的左右看了看,确定场景真实,不是在梦里,最后又回到男人的脸上。 “……你刚说什么?”她舌尖带过略干燥的下唇,在四目相对时这样问。 但事实上她想问的远不止这些。 比如“喜欢就喜欢啊你干嘛藏着掖着”,再比如“你一个大男人既然喜欢我就大声说出来啊”,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权衡利弊,一时间居然没办法决定先问哪个显得比较有水平,只能矜持地沉默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贵冷艳。 然而内心却欢腾地有如百匹草泥马绕场奔腾,整齐划一地迈蹄,蹦高。 可是她哪是能藏住情绪的人。 苏景俞眉间微动,眯了下眼忽然别开视线:“吃好了?” 他把自己没怎么动的一碗饭往前一推,收了筷子,又作势起身去收骄阳的,似不经意说道:“去玩一会,晚点吃药。” 而手刚到那边,就被小姑娘抓着手腕,掌心摁在桌子上。 距离在他毫无防备间倏地拉近,而他一抬眼皮正对上骄阳近在咫尺的脸,甚至能感受到她因靠近而收敛的呼吸。 但她的目光却尤其放肆,一双比以往更加明亮的眼睛死死掐着他的命脉,好像随时准备给他来个一箭穿心。 就像一匹饿了许久忽然见到食物的狼,眼神明目张胆地发亮。 苏景俞没动,呼吸放轻怕惊扰了什么。 他知道小姑娘有话要说。 “所以其实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骄阳艰难地清了清嗓,“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但你就是不说破。” 这话也对,但也不对。 苏景俞撤了一下手,看样子是想收回去,奈何手背上的小爪子不屈不挠地死死摁着,他只得作罢。 于是依然是咫尺距离。 “你为什么不说?”骄阳逼近一分。 距离近得叫人不自在,她脸上的神情与身上的味道都清晰无比,深入脑海,融入呼吸。 苏景俞不答,难得皱了皱眉,往后撤了几分。 而骄阳未察觉不妥,跟着又往前逼近,一副了然的神情。她像是确定自己一定会打胜仗,语气忽然大胆地暧昧起来:“你不会是害羞吧?” 仿佛忽然被捏住短板,苏景俞难耐又短促地喊了她的名字:“陆骄阳!” 甚至带了些许警告的意味。 “也是。”骄阳却自顾自点点头,大发慈悲放过他一样拉开距离,“你本来也长了一张不会主动的脸。” 想来这种人也都是“坐享其成”,哪有主动出击的道理。 雷声在天际轻飘飘打了个滚,不痛不痒地隐进云层里去。 “……你想知道?”骄阳丧气地坐下来时听到苏景俞这样问。 “什么?”她脱口而出一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想知道啊,所以你到底为什么?” 苏景俞直起身,视线低垂:“如果我先开口,我就不会……” 房间里亮了一瞬,接着后半句话淹没在闪电过后惊天动地的雷声里,杳无踪迹。 骄阳追问:“你刚刚说什么?” 而男人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却只是笑笑:“没什么。” · 体测成绩在测试结束一周后公布,照惯例,不合格的项目都有一次补测机会。所以每当这时候,学校里总会刮起一阵替考之风,好在这种测试为了成绩好看,学生会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深究。 骄阳早好几天就拜托了娄月等补测的时候帮她跑一次,可当成绩公布后,她却意外地发现补测名单里并没有她的名字。 “是不是你家学长给你把成绩改了?”彼时娄月正聚精会神地涂着指甲油,一双眼盯着自己指甲硬生生瞪成了斗鸡眼还不自知,“当时看着就心疼你心疼得不行,还能让你再跑一遍?哦,虽然再跑的这遍也不是你去跑。” “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 连搜了三遍都没搜到自己名字,骄阳托着下巴又把表格从头到尾找了一遍,依然没有,于是纳闷地挠挠头,给苏景俞发了条消息—— 意料之中没有秒回。 骄阳白眼望天,深深叹了口气。 苏景俞这家伙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本来以为那晚捅破薄到快要透明的窗户纸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上位了,结果这人就像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安顿她睡下之后第二天若无其事地把她送回学校,然后她这一周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电话不接一个,就连回消息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给她一种还没被宠幸过就被打入冷宫的错觉。 骄阳难耐地抖了抖腿,眼睁睁盯着时间过去五分钟:“嘶——这都快到点了静静怎么还没回来?” “快了吧。”娄月美甲工程大功告成,张着五根手指抻长了胳膊左看右看,“怎么,你找她有事?” “明天我生日呀,想请你们俩吃个饭。” “怎么不请你学长啊,你俩不会还没在一起吧。” 骄阳幽怨地扭过脑袋,眼里潜藏的鬼火快要把娄月烧穿。 然而新晋美甲达人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对着自己指甲拍完了照片,修着修着忽然一哆嗦,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什么,你刚说明天你生日?” 骄阳祭出一对白眼,撇撇嘴。 “你怎么不早说,老娘连个礼物没准备。”娄月火急火燎地趿拉上小棉拖,半个身子钻进自己的储物柜里扒拉了一番,捧出一堆珍藏版的零食,“你看这些怎么样,都是我藏起来没舍得一口气吃完的。” 骄阳神情扭曲了一下:“我上次问你不是说没有了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吱呦”一声,文静带着一身尚且料峭的寒意把暖融融的宿舍割开一道突如其来的豁口。她一进门就被两人将要掐架的架势给镇住了,左右看了两眼,又觉得不太像,于是提到胸口窝的一口气一下子泄了一半:“太阳,我今天在自习室碰见陈芸学姐了。” “啊?” “听起来似乎想找你主持大四的毕业晚会……她说晚点会找你商量一下。” “……啊。” 文静摘了书包脱了外套,骄阳顺手接来挂上衣架,期间被外套残留的凉意冻地一哆嗦。她跟陈芸学姐自校运会后联系虽说并不是非常频繁,但也一直处于友好往来状态,可能是有了上次啦啦队的经验,这次忽然天降大任,她也并不感到十分惊奇。 “那不就是你学长的毕业晚会了?”娄月回脚踢上柜门,把怀里的零食全数上交,任重而道远地拍了拍骄阳的肩膀,“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让你填吹牛逼,还真让我说着了。” “什么?”文静问。 “我当时说她会吹牛逼嘴皮子溜啊,没准儿就是下届迎新晚会的主持。”娄月的神情说不上是幸灾乐祸还是透露着八卦之光,总之看上去显得有些诡异,“得,你看现在,还没到迎新晚会呢,毕业晚会先用上了。” 她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把捞住文静的肩膀往阳台上带,在后者“我刚脱了外套,你拉我出去干什么”的询问声中带上了阳台门,留骄阳一个人团在椅子上发呆。 苏景俞的毕业晚会啊…… 骄阳无意识地张着嘴巴痴迷地想象了一下那场景,最后拍板,抓起手机恨不得先给陈芸发条消息过去表示自己非常愿意。 这时,先前发给苏景俞的那条消息终于有了回复—— 【苏景俞:是我改的。】 【苏景俞:下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在在在在她宿舍楼下? 骄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两脚扑腾着去找拖鞋的时候阴差阳错把右脚那只甩到了距离十万八千米的床底,于是单脚蹦着连滚带爬地奔去阳台—— 果然,大抵是心有灵犀,苏景俞也抬头望来,及其从容地冲她招了招手。 第六十四章 离门禁还有五分钟时间,骄阳小碎步迈出了一串残影,火速奔回宿舍。 娄月跟在她身后,一见那架势直接愣了:“不是,你脱衣服干嘛?” “换衣服啊!”骄阳一半脑袋还卡在睡衣里,苦苦挣扎,“总不能套着我这花里胡哨的睡衣下去吧!” “都几点了你还有空换衣服,”娄月对着她屁股就踹上去,“等你换完衣服下去人阿姨都锁门了,到时候你们俩就只能隔着门玻璃大眼瞪小眼!” 这话听着倒也在理,骄阳把脱掉的一条胳膊重新穿回去,好容易从床底摸出那只离家出走的拖鞋,就以火箭升天的速度下楼。期间收获数枚惊诧目光,挤出大门时还被宿管阿姨吼了一句:“学生,马上就要关门了呀你要往哪里去!” “什么事呀?不能在电话里说。”骄阳小跑到苏景俞跟前,撑着膝盖急喘了两口气才堪堪站直, “你快说你快说,马上要关门了!” 小表情看着着急到不行。 苏景俞不疾不徐抬手扯起她睡衣帽子上的小熊耳朵,拉起来扣到头顶,看她两眼使劲往上瞧着,忽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大力拉了一下遮到她眼睛,闹得小姑娘“嘶”了一声举起一双小爪子看起来像准备跟他拼命一样就要往前扑。 他侧了下身子躲开,拍拍她脑袋:“跟我来。” “什么?”骄阳气呼呼地甩下帽子,下意识跟他往前走了两步,“等等!” 她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腕,紧张兮兮地回头望了一眼:“再往前走我就跑不回去了。” 鬼鬼祟祟,跟第一次逃课的小学生似的。苏景俞对自己忽然萌生的想法感到好笑,又重新帮她把帽子扣好:“别感冒了。” 她一路跑下来,站在他面前时鼻尖早已沁了一层薄汗,晚上风又凉,最吹不得。 苏景俞帮她立了一下熊耳朵,手顺其自然地落到她后背,轻轻往前推着。 骄阳“哦”了一声,被迫走了两步才惊觉他好像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可这个时候,男人已经打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并把刚发出一个反抗音节的她给摁到了座位上。 远处,宿管阿姨往外张望了两眼,确定远近都没有人,才把大门挂了锁,打着哈欠慢腾腾地挪进值班室,完全忘记两分钟之前有个学生顶着她的怒吼出门未归。 骄阳拧紧了眉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睡裤加拖鞋,有点后悔听了娄月的,穿成这样就火急火燎地跑出门。 简直没有形象了。 她皱皱鼻子,盯着苏景俞从上车到上路的一系列无声动作,最后还是忍不住先发声:“要去哪里呀?我现在可是真的回不去了。” 苏景俞极淡地抬了抬唇角,没有说话。 “你知道不管你现在说不说话今天晚上我都得住你家吧?我没钱没身份证,还穿着睡衣和——” “我知道。” 于是骄阳抬到一半的右脚象征性地悬空晃荡了两下,“哼”了一声,乖乖放下:“你知道就行。所以到底有什么事啊?这么晚把我喊出来。” 总不可能是单纯带她兜风。 “我明天有事,空不出时间。”苏景俞说。 骄阳愣了一下:“……啊?” 男人“嗯”了一声:“所以有点东西想提前给你看一下。” “什么东西?”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先说嘛,到底是什么东西?”话说完她打了个哈欠——果然一上车睡意来得比安眠药还快。 在每一个睡不着的深夜里骄阳忍不住想,如果能造出一个模拟汽车行驶状态的床铺……估计她就再也不会被失眠困扰。 虽然她这种强迫性失眠完全是“自食恶果”。 “困了就睡,到了我喊你。”睡意朦胧间听到苏景俞这样说。 于是终于撒手现实,向梦境中沉沉坠去。 · 汽车在路边停靠,苏景俞侧眸看了眼睡相安稳的小姑娘,从车门内侧掏了香烟和打火机,下车点了支烟。 灯光之下,烟气与呼吸交缠出蓬白雾气,飘远后消散。 霓虹光线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网住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宣告A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苏景俞把抽剩的半支烟掐灭弹进路边垃圾箱,再回到车上时,小姑娘还是没有醒。 早半小时前红扑扑的小脸早已恢复常色,他拿指背探过去试了试温,又对比自己额头,才又安顿下来,静坐了一会儿。 · 骄阳是被人拍着脸颊叫醒的。 彼时她还在梦里抓着鸡腿和娄月举杯畅饮,后一秒就听到有人拍着她的脸颊说“陆骄阳你流口水了”,吓得她一个激灵,一睁眼顺手抓过唇边貌似纸巾触感的东西猛擦了两下。 车子早就停了,也不知道停了多长时间。 骄阳挣扎着坐起来:“几点了?” 苏景俞抬起手腕对了眼时间,有瞬间的迟疑。 “不是说到了喊我吗。” “嗯。” “?” “但是等到当天好像也不错。” “啊?” 苏景俞转过头把时间对给她看:“生日快乐,陆骄阳。” 骄阳嘴巴半张着,一脸痴呆相,还没从刚睡醒的懵逼状态中回过神来。她盯着苏景俞腕间的表盘:十二点二十三分。 她甚至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一旦时针指向十二这个数字,那么接下来的这一天就是她的生日。 所以说苏景俞大晚上带她出来是为了给她过生日? “你知道?”骄阳光速挨近他,兴冲冲道,“你知道我生日,哇塞!” 近距离似乎又让男人感到不自在,往车门边挨了挨:“下车。”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吧,你从哪里知道的?”她匆忙解开安全带跟着苏景俞下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刨根问底,“嘿嘿嘿你是不是早就把我生日记心里了?你藏的好深哦,比你喜欢我藏得还要深,我一丁点点都没看出——唔。” 男人像是被她说得有些窘迫,不得已抬手捏住她的嘴巴。而骄阳冷不防被捏成小鸭嘴,也不恼,只是眼睛笑眯眯地弯一对月牙儿。 苏景俞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松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她。 “这是什么?”骄阳接来正反瞧了两眼,拧了拧眉,“生日礼物?” 就是一把普通的钥匙,没什么特别,上头还残留这些许温度,像是被攥在手里很久。 苏景俞没吭声,只在她身边站着,而骄阳虽然莫名其妙,但心思转得飞快。她抬头瞧了一眼,看清了眼前这家挂锁的店面上头悬的四个大字——甜蜜时光。 所以—— “什么意思?”她看了眼静躺在自己手心的钥匙,又望了眼近在眼前的卷帘门,最后迟疑地侧头向苏景俞寻找答案。 而男人只是冲前面点点下巴,示意她去开门。 往来行人不算少,环境绝对称不上安静,但骄阳却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不安分地加快。她慢吞吞地上前,花了点时间才让自己沁出冷汗的手抓住那把钥匙对进锁芯,而后抬起这略显沉重的遮挡,弯下腰,视线望进她迫不及待想要得知的答案里。 入眼先是一片漆黑,只是扑面而来的刺鼻气味告诉她,这家新店才刚装好没过多久。她咬牙一使劲把卷帘门推至最顶,借着外头投射进来的微光摸进去:“什么情况,‘甜蜜时光’要在这里开分店吗?” 崭新的玻璃橱柜映出外头的光鲜,也映出男人逐渐靠近的轮廓。骄阳紧张兮兮地僵住,生怕有什么惊喜趁她不备从天而降变成惊吓。 然而什么都没有。 苏景俞开了灯,暖色灯光瞬间照亮一楼整个空间,空荡荡的橱柜哪怕是挨在一起摆放着也显得尤其孤苦伶仃。 最里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逐渐隐匿于阴影,但就一楼的装修来看,二楼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骄阳松了口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努力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稀松平常,甚至调皮又调侃:“你怎么有人家店面的钥匙?” 她的手指无处安放似的抚上玻璃橱柜,又被冰冷的触感逼退,于是把手心的冷汗攥起,塞进口袋里,但身体还是后知后觉地哆嗦了一下。 “……我不是说了生日快乐?”苏景俞看了一眼小姑娘瑟缩的姿态,顺手一般脱下外套搭在她肩头,拢好,垂眸低声说,“它是你的了。” 第六十五章 骄阳觉得自己有点恍惚,要不是途径车辆刺耳的鸣笛声忽地将这片安静捅出个窟窿,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中梦。 她拼命从缠成一团的混乱的时间线里拎出一丝线索:“所以你之前说装修……?” 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从那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哇那时候——”连年都没过,在她眼里距离生日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她甚至都还记得那段时间他总是早出晚归,一天下来连消息都没给她回几条,只有晚上才有时间陪她聊聊天。 明明很早就把她放在心里了啊……这家伙原来这么不坦率。 她张开手臂,感动兮兮地:“抱。” 店内灯光通透,小姑娘神情恳切,苏景俞莫名觉得有点难为情,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推远了些。 “太晚了,回家吧。”他说。 说完一愣——“回家”二字,是什么时候开始,可以这样自然地对她脱口而出了? 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意料之中小姑娘的抱怨:“今天可是我生日哎,抱都不给抱一下。” 天大的委屈似的。 苏景俞不动声色地步出店外,继而不动声色地看她把门锁好,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听她“贼心不死”地咕哝—— “抱一下嘛就!” “真是的一下都不给抱!” “小气鬼!” “哼我生气了!” “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模样看着着实是有些悲惨,但还是认命一样垂头丧气踢踏着脚步跟在他身旁。 照平时,他是绝不吃她激将的,但可能今天时值深夜脑子犯浑,他还真就想试一试。 毫无预兆地,苏景俞牵过她刚刚拉开车门地手把她拉进怀里。 骄阳猝不及防,又惊又喜,但反应也是极快,把脸摁在男人胸膛上左右磨蹭了两下,这才抬起头来,眼神晶晶亮。 苏景俞垂眸看她:“这样满意了?”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不住地点头,得了便宜把乖卖:“超级满意,超级满意。” 苏景俞:“小气鬼?” 骄阳惊讶:“啊?谁呀,谁小气鬼?” 苏景俞:“生气?” 骄阳摇头:“生气?不可能,生气是不可能生气的。” 苏景俞:“以后再也不跟我说话了?” 骄阳迷茫:“以后是谁呀,他为什么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苏景俞:“……” 好歹也曾是校级辩论赛的种子选手,但此刻他竟无言以对。 骄阳安慰道:“没关系,‘以后’不跟你说话了,陆骄阳跟你说话。陆骄阳永远都跟你说话。” 苏景俞:“……” 真能绕。 苏景俞不打算跟她计较,要松手把小姑娘推进车里时,却感到她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他无奈:“不打算回家了?” “不是。”骄阳嘿嘿笑,“你看距离都这么近了,要不咱们顺便再亲一下?” 苏景俞:“……” 这顺的哪门子便? 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不该应她那一激。 结果当然是除了拥抱一无所获,但骄阳依旧满足,以至于一晚上翻来覆去,罕见地没有睡好。 如文静所说,几天后陈芸的确找她商议过晚会主持的事。骄阳满口答应下来,但没把这事告诉苏景俞,预备给他一个惊喜。 而苏景俞也无暇顾及小姑娘究竟在背着他搞什么名堂,全心全意地准备顺利毕业。 这期间骄阳上过几次游戏,没过几分钟又索然无味地下线——总觉得没有了苏景俞表姐和大胡子他们,这游戏就变得冷清了不少,再也没有当初为之彻夜的激情。 但她依旧清楚地记得自她入团后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 比如最开始的接机。 比如她之前从未经历可能以后也不会再经历的面基。 比如她奋战几天几夜但最后却不得不放弃的比赛。 还有太多太多。 很久以后,当她与苏景俞一起静看夕阳西下时,她想,这也许就叫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