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白月光当外室》作者:骑猪上清华 文案 沈初婳上辈子所嫁非人,含恨而终。 再度睁眼又回到沈家被抄家的那一日,锦衣卫指挥使裴焕冷漠的睨着她。 她想起从前裴焕还是沈家的家奴时,她曾向他略表柔情,只消言语差遣,他就匍匐在她脚下予取予求。 沈初婳揪住他的衣角,“你放过他们,我随你处置。” 裴焕轻蔑一笑,“好啊。” 一朝身份转换,她成了裴焕的外室。 刚进宅子时,刚进宅子时,沈初婳跪在他脚边,他奚落她轻贱奴仆。 她忍耐不得,立时反悔向他伸手道,“我膝盖疼。” 裴焕抿住唇张手扶她起来。 两人关系缓和后,沈初婳抚着他脸侧的伤疤道,“我没想嫁徐琰昌,他说能救沈家,我才答应的。” 裴焕将她抱紧。 没几日徐家就被判谋反罪尽数诛尽。 后来沈初婳遭老仆欺压,她湿着眸,“我只是个外室,他们自然看轻我。” 起初裴焕只是想折辱她,未料却不忍她心伤,等娶她为妻后,他想好好对她,却未料她背着他和别人道,“是他逼迫我的,我也只是可怜他才同意嫁给他。” 裴焕:“……” 排雷请一定要看: 1,女主超美、矫情做作、还小白莲,贼嫌弃男主,男主糙汉还是反矫达人,不喜欢一定要点x,不要点进来! 2,女主和男主之前全是误会!!! 3,男主超宠女主,女主是男主白月光。 4,全文架空明朝,不过本文锦衣卫身份比东厂高!!!!! 5,双处!1v1!he!!! 内容标签: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初婳,裴焕 ┃ 配角:求收藏《美人囚僧》《笼中美人》 ┃ 其它:大甜文 一句话简介:美人与糙汉 立意: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心似朝阳,无惧困境 第1章 她是外室(1) 傍晚时下起了雪,飘落在枯树枝上凭空沾了些许萧条,偶有寒鸦飞过,夹杂着一两声凄厉的鸟叫,听得人发寒,连着走路都不自觉加快。 “这天儿也不知怎得,冷的瘆人,”红锦疾步上了台阶,将手里的纸灯笼丢给守门的小丫头手里,捧着手呼呼吹热气,“赵妈妈人呢?” 那小丫头哈着腰道,“夫人的猫还没找见,赵妈妈出院子外边看了。” 红锦点过头,揭了门布走里边。 屋里熏过香,合着晕黄的灯火莫名生出些暖意,她绕到深浮雕屏风后,只往美人榻上看一眼就低下身,她小声道,“夫人,爷说今儿不过来了。” “咳咳……”沈初婳掩着唇轻咳,细白的脸微微泛红,鬓侧因着这咳嗽有青筋隐隐凸现,她咳过后稍微缓了缓,避过这个话轻轻道,“猫找到了吗?” “还没,”红锦走到木施旁拿下一件红绫袄披在她肩上,她的肩膀太过细削,那袄压着她的肩都像是把她压垮,红锦哄她道,“夫人放宽心,它左不过是被哪个野猫子勾搭了,等玩够自个儿就能回来。” 沈初婳唔一声,对她笑了点,“出了这面墙,谁看得清好的坏的,就怕它走过邪路,再也不想回来了。” 她笑里没多少情绪,红锦想跟她说个好听的都找不到话,只能呐呐应着。 沈初媜掀开被,伸脚要下地。 屋门忽然打开,有人走进来,她又缩回被里,侧身定定望着对面。 “姐姐,”沈绣婉从屏风外进来,挑着唇唤她。 她怀里抱着一只猫,毛色雪白,生的鸳鸯眼,见着沈初婳就喵喵叫,娇的不行。 沈初媜推一下红锦,红锦悄悄退出去。 沈绣婉捏着那只猫的脖颈,眼眸侧睨着她,“来的不是琰昌,姐姐难过吗?” 沈初媜朝她伸手,“把猫还给我。” 沈绣婉挠着猫的下巴,它舒服的发出咕噜声,她看着沈初婳逐渐变黑的脸,倒真放了猫。 那只猫一下地就窜进了沈初婳的臂弯里,挑了个好位置闭眼呼呼睡觉,沈初婳怜爱的抚着它,神色间具是温柔。 沈绣婉讥笑道,“姐姐真是命苦,男人留不住,只能成日抱着一只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给的是这只畜牲。” 沈初婳耷拉下眼,倏忽寒着嗓音道,“我确实嫁了个畜牲,怪我眼瞎,没一早看清你们,你身为沈家的庶女,私通外男,迟早会被父亲知晓。” 她抬起脸,细眉舒展,嘴边噙着冷笑道,“父亲会为我报仇的。” 沈绣婉啧出一声,没所谓的耸着肩膀,“没有琰昌,我们都得被流放,姐姐你知足吧,往后沈家没有你也能安顺。” 她忽然咧出笑,表情诡异的可怖,“你该满足了,身子至少清白,没沾上腌臜,死后还能投个好胎。” 沈初婳心下一颤,忽而讥讽道,“这就要我死了。” 沈绣婉退到屏风处,向她摆手道,“可不是我要你死,是徐琰昌要杀你。” 屋外突然传来红锦的尖叫声,未几烟熏味飘进来,沈初婳猛地爬起来,踉跄跌下地,她支着身开始咳嗽,口腔里充斥血腥,那唇染上了红血,艳的要勾人魂,她喘息一口气,侧头靠在床边紧抿着唇。 沈绣婉吃吃笑两声,“姐姐咳的我看着都心疼,千金散果真厉害,不过才下了一个月,姐姐就成了这副病入膏肓的死样子。” 千金散,千金散去还复来①。 沈初媜没有机会重来,她要死了。 她撑起身,纤瘦的蝴蝶骨突起,犹如被藤蔓困死的花,她强忍着喉中的痒意道,“我死了,他会娶你?” 沈秀婉蹲下来,目光注视着她,沈秀婉的眼底泛出红,有忌愤倾泻,她突然仰声笑起来,“徐琰昌当然会娶我,他不仅会娶我,还会帮我拿到沈家。” 沈初婳睁大了眼睛,她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恨声道,“父亲不会放过你!你在做梦!” 沈秀婉将她推开,背身站起来,她凉薄着声道,“你的赵妈妈死了,不用想着她会逃出徐家。” 沈初婳捂着胸口又咳出血来,她的眼角流出泪,须臾哑声道,“滚出去。” 纵使她要死,也不屑在沈秀婉面前示弱。 沈秀婉旋身就往外走,忽听一声猫叫,一个小身影飞速的朝她面上抓去。 沈绣婉躲闪不急,那只猫在她脸上抓出了血痕,她气的要打猫,那只猫灵敏的躲到沈初婳背后。 火势从窗外蜿蜒进来,沈绣婉不敢再进里头,她只站在隔门边说着风凉话,“到底会护主,听说猫有九条命,不知它会不会舍一条命来救你呢?” 她很快退出了屋子,大火顷刻席卷四周。 屋内沈初婳已然被烟呛的不能呼吸,她推着手边的猫,喃喃道,“快走吧。” 猫蜷着四肢缩在她颈旁,蹭着她的脸细声叫。 沈初婳奄奄一息的叹出气,她摸一下它的小脑袋,终是不甘的闭起眼道,“如果能重头来过……” 她一定不会嫁给徐琰昌,纵使举目尽是绝望,她也要绝处逢生。 可惜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来,大火吞噬掉一切,什么都没留下。 沈初婳是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的,她迷蒙着眼坐起来,只见屋内红粉玉砌,晚灯映照,案台上还放着做针线活用的小篮子,靠窗的桌子上摆着琉璃凤耳花瓶,里面插了三两红梅,一切都那般熟悉。 她低头看向床下,一双金红绣花木屐规整的放在地上,头朝前尾朝后,随了她脱鞋的习惯。 这是她的房间,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 她有些微迷茫,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回到沈家? 她趿着木屐站直身,竟然没有一点腿软胸喘,她抬起手臂望过那白润的肌肤,最终确定这具躯体很健康,那些破败伤残都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走到梳妆台前,在铜镜里看到了自己年轻的脸。 鲜活干净,没有一点颓丧。 她分不清现在是不是梦,她只知道她死过一回,死的很惨,那些记忆刻在她的脑中,每想一遍,恨意就愈增。 屋外丫鬟仆从的哭喊声打断了沈初婳的思绪,她缓缓走到门边,将要开门时,红锦慌张推进来,拉着她的手道,“小姐!锦衣卫过来了!” 沈初婳听过这句话,当初沈家被抄家,锦衣卫包围了整个沈府,红锦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可能不在做梦,可能是真的回到了从前。 她张一下唇,一时说不出话。 红锦瞧她一身单薄,急忙转到屋内拽过一件蜜合色夹袄披到她身上,边哭边道,“您好歹顾惜些身子,便是真遭那群狗腿子抄了家,徐少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您若冻坏了,没得回头他又心疼。” 沈初婳听见这个名字难以自制的颤抖起来,她骤然拨开红锦疾步朝外走。 红锦跟在她身后,忐忑着声道,“小姐,老爷不准您出院子……” 沈初婳似听不见,她走的又急又快,院子里的婢女和老妈妈四处乱跑都没让她停下来。 她一直走到院门口,直见到一人立在廊檐下,灯火打在他的面上,显出阴冷,他瞥着她,眸中尽是漫不经心。 红锦瞄到那人立刻瑟缩着头,忍着胆怯匆忙扶住她的胳膊想引她回院子,“……小,小姐,咱们回去吧。” 沈初婳看着他,视线从他脸侧的疤痕转开,她微微偏过身,垂下头问红锦,“我的猫呢?” 红锦怔忡,“您从没养过猫。” 沈初婳的睫毛翕动,不过一瞬就红了眼,她养过猫,只是她回来了,猫不在了。 或许真被沈秀婉说对,那只猫用自己的命换她重活。 “上次徐少爷给您送过一只狸花猫,您看也不看就叫人退了回去,”红锦小心的搀住她,带着她往回走,“左右是个小玩意,您现儿起性了,也得等沈家脱困,到时养什么猫都行。” 沈初婳神色迷惘,不过刹那她当即挥开红锦的手,站在原地不动。 红锦绞着手指,呐呐道,“小姐,他在看着您……” 她还想说,她的衣着太随意,女儿家在男人面前总归是要衣着得体,她才从床上起来,鬓发松懒,面庞润粉,脚上还穿的木屐,谁瞧见了都会多想,更遑论对面站着的人昔日还是这府上奴仆,太过下脸。 沈初婳低着眸,将脸侧到一边,她说道,“父亲呢?” 红锦抖两下肩,都想伸手过去将她抱回去,但也只能老实答话,“老,老爷在前面被扣押起来了……” 沈初婳攥紧手,她不能重蹈覆辙,她不能再嫁给徐琰昌,她忽地抬起头,直视对面的男人。 他的眼眸微眯起,不过半晌,他跟身旁的指挥同知道,“将沈家的奴婢悉数清点出来。” 指挥同知说一声是便带人朝她们过来。 红锦吓得扑通跪到地上。 沈初婳单手扶到门边,在那些锦衣卫快要进院子时,她朝他低低喊了一声,“裴焕。” 第2章 她是外室(2) 指挥同知乍然,连忙定住身,他回身瞄一眼裴焕,看不清他的面色,倒不敢轻举妄动了。 裴焕拧住眉,他顺着廊檐过来,径直走到沈初婳面前站定,这才瞧到她面上的惺忪,那眼尾还留有余红,是极慵懒又茫然的表情。 他沉声道,“沈小姐。” 沈初婳眨过眼,她揪着前襟又将头低下去,白皙的后颈露出来,细的仿佛一手就能捏断,她扯一下唇慢慢道,“你们不能进我的院子。” 裴焕翘一边唇,对着身后的锦衣卫挥挥手。 那指挥同知颇有眼色,随即就领着人退走了。 裴焕盯着她,“本官奉旨来抓逆贼,沈小姐想抗旨不遵?” 轻风拂过,寒意渐起。 沈初婳踢掉脚边的石子,道,“我父亲不是逆贼。” 裴焕点一下头,眸光落在她的足上,少顷又转过眼,他淡淡道,“沈大人伙同翼王伏击陛下,全天下人都知道。” 沈初婳掀起眸子,清清冷冷的望着他,“那是你们陷害的。” 裴焕眉梢蹙起,转而又展平,他笑了,“本官还不至于陷害旧主。” 沈初媜动了动唇,“放掉我的父亲。” 裴焕睨过她,转身要走。 他的步子还未踏出去,袖口就被一只手抓住,他敛眸去看,那只手纤细素白,指尖挑粉,宛若青葱,很适合握在掌着把玩。 他斜着眼看她,“本官恕难从命,沈小姐还是等着徐公子来救你吧。” 沈初婳没放开手,她轻声道,“我父亲没参与过弑君,你放过沈家,我随你处置。” 一旁的红锦这会子听出不对,她连忙爬起身拉沈初婳,“小姐,您一个姑娘,岂能任由外男摆布?” 这个外男以前还是沈家的下人,传出去得笑掉大牙。 时局对女人尤为苛刻,抛头露面会被指指点点,随意跟男人拉扯便是放/荡,贞洁是她们的衣冠,脱下了就得死。 男人可以风花雪月,女人却只能固步闺门。 沈初婳推掉红锦,她仰视着裴焕,“你答应么?” 她的嗓音绵软,这句问话明明是极低下的,可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怯惧,她的神情淡漠,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点在意都没有。 有的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勺,受众人簇拥吹捧长大,早已不知卑贱是何物,要是遭了难落入尘埃,依然会挺直脊背,矜贵的叫人想踩着她碾压,只有打碎了她的傲骨,让她匍匐在脚下才能平息受她欺辱时所遗留的愤恨。 裴焕黑着眼,唇边的笑异常轻蔑,“好啊。” 沈初婳放掉他的袖子,垂眸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裴焕转步欲走。 沈初媜跟上去。 红锦追在她身侧,急着道,“小姐,老爷都已经在准备和徐家议亲了,您,您不能跟他走……” 裴焕脚步未停。 沈初媜也充耳不闻。 红锦连连跺脚,直追到前院却被锦衣卫给拦住,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了府。 外边儿黑的看不见人脸,再加上天冷,街道没几个人晃荡,只一群锦衣卫押着人候在路道旁。 裴焕侧身对沈初婳道,“跟你父亲说清楚。” 沈初婳颔首,踱步到沈长鸣跟前,他的眼中红血丝密布,只将她一身都打量过,厉声道,“回你院子去。” 沈初婳伸手抚过他脸边的散乱白发,柔声道,“父亲,院子保不住了,我跟他走了,他不会追究你。” 沈长鸣目眦欲裂,咬牙呵斥她,“不用你救,你给我老实的呆在府里。” 沈初婳摇着头,面容流露出难过,“抄家了,这里就是牢笼,我不能呆,他们会把我也抓起来。” 沈长鸣怒火攻心,仰面冲着裴焕道,“裴大人,本官的女儿不是你能沾惹的。” 裴焕并不应他,只走到马边翻身跃上马。 他策马近前,乜着沈初媜。 沈初婳的眼睫微动,扭头去寻沈秀婉,她被人绑在角落里,挣扎着要上前,却又被身侧的锦衣卫按回到地上。 沈初婳探身到沈长鸣耳边悄声道,“小心沈秀婉。” 她说过这句话,不等沈长鸣反应,就缓步走到马前。 裴焕朝她伸手。 沈初婳端详着他的手,粗粝宽大,指腹上还有老茧,是使过力做过活的手,她不想碰,她直白的和他道,“我想坐马车。” “没有马车,”裴焕如是道,手还伸在她面前,他的眉头挑起来,“这就不行了,沈小姐想反悔也可以。” 沈初婳心一横,将手搭过去,才触碰到他的掌心就被他带起来坐到马上。 缘着马背的窄小,她几乎是被裴焕揽在怀里,四下都是人,她这般窝在男人胸前,几乎等于在说,她自甘堕落,委身给一个曾经是家仆的男人,任她往先再高高在上,现下也不过是个下贱的女人。 沈长鸣猩红着眼,朝他们叫嚷,“裴焕!你放下我的女儿!” 回答他的是翻飞的尘土,那马迅速驰进了黑暗中。 夜风本就凉,马儿疾驰带起的风像刀子梭在沈初婳的脸边,她不得不往他臂弯里躲。 裴焕微低下头望着她,她身上穿的不多,那件袄衣遮不了多少风,她一近身就能感觉她浑身冰冷,裴焕抬起手擒着缰绳挡在她身前,马的速度有稍微降下来。 风的劲头减小,沈初婳不再觉得冷,身后的温热让她忽视不掉,她整个人被他圈住,因着坐姿被迫要和他靠近,他的身躯坚硬温暖,与他这般靠近,她无法忽视他的体温。 男人什么样,她见的少,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子,前世时她在出阁前母亲曾将压箱底的图册交给她,要她好生研习,她看的伤眼,也对男人有了大致了解。 她微侧眼,瞅过裴焕。 裴焕瞟过她,一脸冷淡。 沈初婳支一只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想和他隔开。 裴焕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来,“怎么?” 沈初婳转过头拿下手,粉白的耳朵露出来,点翠镶金的耳环在摇晃,她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声音很轻,听不出羞涩,像是在陈述一种事实,但这话却无端让人暧昧。 裴焕眼底深色凝聚,他说,“沈小姐的架子真大,要是不愿,何必做出这副欲迎还拒的姿态?” 沈初婳吱不出声,她虽是豁出去,但到底不可能立刻就适应,她面对的不是当年那个地位低贱的家奴,在她面前的是锦衣卫指挥使,他经历过风雨,早已没了青涩,她再不可能如当年那般让他听话。 他成了一个危险的男人,她的技俩他都领教过,再想故技重来着实是在给他看笑话,她要让他为她所用就得转变策略。 裴焕等不到她回话,扬起马鞭一抽,那马就又飞奔起来。 常年与马为生的人一般都很享受骑马的乐趣,但像沈初婳这种足不出户的女人初次乘马简直就是在受刑,冷风自不必说,更难受的是腿边擦伤,当真疼的她眼前泛黑。 约有一炷香时间,他们停在一户宅子前,裴焕当先下了马,眼瞅着她往地上栽,连忙抄起人抱住,她蔫着声道,“松手。” 裴焕眉没将她的排斥放在眼里,他抬腿蹬一脚在门上。 那门就从里面打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探出身,佝偻着背给他行礼,“见过爷。” 她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了二十来年,早能瞧出人情世故,她的眼珠子瞄过沈初婳,心下就有了猜测,急忙将两人迎进门里,又四处瞧了瞧才放心叫守门的把马牵进院里来。 裴焕一路进了堂屋里,冷气到这里戛然而止,室内烤着火,倒热的有些燥。 沈初媜推搡着他,“放开。” 裴焕哦一声,撤手放她落地。 沈初婳的脚一触到地面,顷刻软倒,她难堪的蜷起腿,脸偏到一边,面色铁青。 老妇人端着茶走进来,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过,将茶水放在桌子上,旋即就要走。 “李妈妈,把柳苑收拾出来,”裴焕呷一口茶,散漫道。 “哎,”李妈妈应着话匆匆出了屋。 屋里静默。 裴焕欣赏完她的落魄,终于开始说话了,“入了这间宅子,你就再也不是沈小姐。” 沈初媜曲着指头,唇角绷直。 裴焕将茶水放回桌,目露不解道,“你的徐少爷分明会救你,我想不明白你为何求我?” 沈初媜眉尖蹙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睬他。 她的头发刚及腰,蜷在地上时从裴焕的位置看,正正散在腿膝处,自有一种风流韵致。 裴焕看过就转眼,嗤声道,“即是求了我,我也遂你的心,可你又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这叫什么?” 沈初媜没应声。 裴焕半撑着脸,忖度着她的心思道,“莫非是你沈初婳的自尊心作祟,才要牺牲自己救沈家,等我真同意,你又后悔?” 这屋里虽烧了地龙,地上却还是跪不住的,沈初婳白着脸,朝他伸手道,“我膝盖疼。” 第3章 她是外室(3) 在她眼里,他裴焕即使已身居高位,也不能抹灭他是奴仆出身,她瞧不起他,却又必须得依靠他,轻视揉进了她的骨血里,她的一言一行都带着倨傲,不愿意了,不喜欢了,就要拒绝,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她乐意,就可以拿捏人心。 裴焕接住她的手,却没拉她。 沈初婳紧咬下唇,疼不疼的她已经感觉不到,麻倒是切实体会,她寻思着这腿有点惨,为着让他心软还就得吃苦头。 裴焕觑起眼,将手稍稍抬起,使了点力提着她站起来,那两条腿颤巍巍的站不直,他只要一放估摸又得跪回去。 他抬脚将旁边的椅子勾过来,撂她坐过去,手松的快,一点狎腻都没有,看着比谁都正人君子,他轻笑一声,“这间宅子还是汪公公送给我的,原本只是闲置,未料倒派上用场了。” 汪公公又名汪泽,内属二十四衙门里的内官监,是个顶顶的巴结佬儿,新帝初一登位,他率先投诚,谁都比不上他积极。 当狗这一块他最会,他给裴焕送宅子,说不定没几天就要送女人过来。 裴焕是草莽出身,虽是新帝心腹,但家底确实薄,邺都的权贵看人都讲究身家背景,像裴焕这种刚起来的新秀其实他们看不上,自家的女儿选夫婿也没可能将他算在内,是以他想娶个高门贵女难,但是养个貌美的外室却容易。 沈初婳在心里揣度他的意思,只在片刻就明了他把她当外室待了。 她强忍着膝盖上的痛站起来,微有羞愤道,“你,你……” 裴焕交叠着手,歪头做懵懂,“我什么?” 薄粉爬上了沈初婳的脸,她颓唐坐回去,抖着声道,“我要回沈家。” 他想要的是个玩物,而她却想把他驯服,只要有一方退让,另一方势必会成为对方的掌中之物,她要赌一把,绝不能轻易就让他得逞。 裴焕伸长腿,将她同椅子一起勾近,他闲适的靠在椅背上,微抬着下颌道,“晚了。” 沈初媜倏地站直,抬步要朝外跑。 脚还没伸就被裴焕一手兜住揽到腿上,他伸指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在触及到她眼底的厌恶时,他呵出了声,“晓得玩大了就想跑,你跑的掉吗?” 沈初婳挣了几下,动摇不了分毫,反而让他掐的更凶,她颤栗着,眼圈开始发红,她细着声道,“你弄疼我了。” 裴焕怔住,喉间不自觉发紧,他将手放轻,指头还抵在她的唇边,那双阴沉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沈初媜眉间打结,想偏头不让他看。 裴焕固住她的腮骨,不让她转动,他看了很久,等到她的眼泪快掉下来时,他弯起唇道,“又来这招?” 吃了一次亏就会长记性,没人会栽第二次。 沈初婳按住他的胳膊,勉强镇定道,“别碰我。” 裴焕唔着声笑,“要怎么才算碰?” 他说的很轻佻,手也在那唇上若有似无的触碰着。 沈初婳闭一下眸又睁开,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到他手上,她耷拉着眼,恹恹道,“你抱够了吗?” “没有,”裴焕将手搭到她的腰边,只虚虚拢着就察觉她的腰能单手环住,他的余光落在腰侧的细带上,手指也在上面绕动,“你还没回答我,要怎么才算碰?” 沈初婳忍耐着他的轻薄,放软声道,“闭嘴。” 裴焕咂笑起,“三年前,南山寺一行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初婳冷声道,“你是我府上的奴仆,让你护送我回沈府不是应当的吗?” 裴焕嘴边的笑止住,他突地将沈初婳丢回到椅子上,腾身走了出去。 沈初婳吁了一口气,仰头呆呆凝视着屋顶,裴焕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对付,她如今已是他的囊中物,只要他想,随时能捏死她。 如果把他再当狗,只怕会被反咬一口,她要从头来过,这个人只要拿下了,她不愁杀不了徐琰昌。 李妈妈从门外进来,轻着步子走到她身前,躬身道,“姑娘,天不早了随奴婢去柳苑歇息吧。” 她叫的是姑娘,不是小姐也不是夫人,姑娘这个词有少许隐晦,凡是未出嫁的女子都可称为姑娘,但也有做那等暗娼/妓子也叫做姑娘,大体上名门闺秀都不爱听人叫她姑娘,总归是名儿不对的,叫的人无意,听的人却会多心。 沈初媜遮掩住情绪,抬手由着她扶起。 柳苑离堂屋近,走了大概半盏茶就入得苑内,那长廊上点缀着几盏灯,映照在苑里才看清这满院子种的都是柳树,那柳枝随着风拂动,犹似鬼魅乱舞,乍看便生惧。 沈初婳收回目光,临门边时,对李妈妈道,“这些柳树能移走吗?” 李妈妈微俯身,摇头笑道,“这苑里的柳树都是爷让种的。” 沈初媜闭住声,推门要进去。 李妈妈从袖子里摸出个小药瓶,递给她道,“您的腿约莫伤着,用这药搽一下吧。” 沈初媜轻轻说了个谢,抬脚跨进了门里。 这屋子不算大,桌椅软榻并着小间倒都备齐,虽不如她原先的闺房,却也宜住人。 她这半夜都累的够呛,将药瓶扔走,随便做完洗漱就躺到床上睡过去,竟是一夜无梦。 鸡叫时,裴焕回来了,他进屋里脚步都逐渐变轻,直转到床边站定,他俯视着床上昏睡的人,她侧卧着,长发半数落在枕头上,还有几根调皮的挂在她的睫毛上,那脸庞莹润透绯,粉唇微张,是深睡的模样。 裴焕侧坐下来,她像是被吵到,翻身打了个滚,背对着他睡到里边,。 他歪身躺下,目光定在她背上他看到过更艳的风光。 他见过。 就在三年前。 三年前的沈初婳才十五岁,彼时和沈府里的一众女眷去往南山寺烧香拜佛,可惜佛祖好像也没想保佑她们,在回邺都的途中,她们被一伙盗匪给拦住,女人们惊慌失措,随行带的府卫又和盗匪缠打在一起,那帮匪徒穷凶极恶,竟分作两帮人来,前方绊住了府卫们,后方伺机过去,趁众人不注意绑走了沈初婳。 裴焕当时是沈初婳的车夫,他驱车追赶过去,终于在沿途的河边发现了沈初婳。 她被人丢进河里,也是深冬的天气,河水冷的结冰,她伏在水边的石头上,双眸湿润的瞅着他。 那眼神他至今难忘,像是被丢弃的幼猫,见着人就想扒着他,渴望能重新被人领回家。 裴焕将人救上来后她便一直伏在他的臂弯里,即使他再三说了不会丢弃她,也没能让她离开他半步。 那时已过黄昏,他们所处的地方又偏,找了许久才遇到一间义庄。 裴焕带着浑身湿透的沈初婳进到义庄里,她吓得往他怀里钻,眼泪落了一地。 裴焕是下等人,从没受过女人如此亲近,更不用说还是位小姐,他惶恐又欢喜,美人入怀的滋味难消受,他只知搂着她。 沈初婳竟当着他的面脱掉自己的湿衣裳,她依偎在他的胸前,柔软的手指往他手里钻,她说她冷。 他那时还是个愣头青,光晓得她冷,却没想过她其实是怕死,她怕自己被丢弃,怕自己回不了家,所以她要引诱他,让他对她死心塌地。 他护着沈初婳回到了沈家,得来的是一顿鞭子,她亲自上手,一共打了他整整五十鞭,他脸上的疤就是这顿鞭子留下的。 他被沈家赶出来,成了街头的一条狗。 人往往念旧,美好经过时间的荡涤会愈加美好,丑恶却只能被遗忘,譬如他和沈初婳的那段往事,他已经快忘记当初所受的疼痛,遗留在脑海里的还是她这个人,她成了他心上挥之不去的一个影子,说是恨也不算,不过是不甘,分明还在他怀中乖顺婉转,转头就变成仇人,他想不通,所以他也想让她尝尝被人轻贱的感觉,她肯低头了,他就放过她。 日头升上去了,沈初婳悠悠然醒过来,她被外侧男人盯了一早上,再深的瞌睡也跑光。 裴焕张口打了个哈欠,枕着手对她道,“醒了就起来。” 沈初媜连忙坐起身,提拉着亵衣朝床角退。 裴焕勾一下唇,挨近她道,“身为外室,知道怎么服侍人吧。” 沈初婳背贴着墙,胸口剧烈起伏,她抽手抵住他的肩膀,“我不是你的外室。” 他握住她的手腕,鄙薄的望着她,“既要人办事,又要人不沾便宜,好事都让你占全了,凭什么?” 沈初婳蹙起眼,哑着嗓子道,“……放手。” 裴焕微愣。 沈初媜踢蹬着脚,嘶叫一声。 裴焕回过神低头看她。 第4章 她是外室(4) 膝盖上还有淤青,腿上也有伤,瞧着可怜。 沈初婳霎时咽住声,身子一矮栽倒在床褥里,她敛住眸,并起腿,还想往褥子里钻。 裴焕捏起她的下颚,寒声道,“药呢?” 沈初媜瞪着他不语。 裴焕那狭长的眸子里显出不耐烦,“我问你药呢?” 沈初媜骤然将他一推,跳下床朝外跑。 裴焕迈开腿追过去,勾住她的腰又带回床,他扣着她的肩阴声质问,“我再问一遍,药在哪儿?” “……你以为用下作手段就能让我屈服,你不如杀了我,”沈初婳抬手遮在眼睛上,终是哽咽出来。 裴焕黑着脸,旋即放掉她自顾走了出去。 沈初婳呼出气,拢好衣衫卧进被褥里,她听着外面的响动,只等着他再回来。 果然没一会儿,裴焕拿着药盒踏进屋内,他扯开被子,在沈初婳要躲之前蹲身制住她,拧开药盒就往她腿上抹药。 他翘起眉,药盒放床头,手穿过她的腰肢将她抱进被里,他浅薄笑道,“委屈?” 沈初媜喃喃道,“不用你假好心。” 裴焕点点药盒,“那就老实搽药。” 沈初媜抿住嘴不作声。 裴焕睨着她,拉过凳子坐倒,“想回沈家是不可能了,不若想想怎么伺候人,当了那么多年主子,初次成奴才是不太适应,但我没时间给你适应,一次两次我就当算了,往后再这样,有的是惩罚。” 沈初婳略过这话,低语道,“我父亲怎么样了?” 裴焕伸了个懒腰,指头摸到前襟正准备脱掉四兽麒麟服,脑子里打过转,他放下手,先和她道,“镇抚司狱呆着,将好住在翼王隔壁,两人还能成一对邻居。” 沈初婳爬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角道,“你说过不会办他。” 裴焕舒松着长眉,“他毕竟接触了翼王,陛下总归要审一审。” 他又打一个哈欠,自说着话道,“我昨夜忙了一宿,没功夫再跟你绕这些裹脚布。” 沈初婳忖度着他话里的意思,低垂着眼从床上下来,她赤足立在他身侧,放低姿态道,“劳烦……救救我父亲。” 她生了一双秀气的脚,踩在尘埃里也抹不掉它的白净,反而招人疼惜。 大楚是汉家天下,对女子异常严苛,自先帝起就立了女子从小裹脚的规矩,这规矩其实说到底还是取悦男人,皇族的公主就没见过几个裹脚的,权贵的女儿也鲜少有人裹脚,反倒是平民女子附和,只为了能嫁个好人家,这陋习说实话完全在摧残女人。 自然生长出来的脚又岂是畸形的脚能比的。 裴焕缓缓张开手臂,将视线从她脚上移开,他微笑一下,“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沈初媜捏紧手,迟疑着道,“我没漱口。” 裴焕眼眸沉暗,倏地嗤笑起,“果然是官家小姐,只想着会不会被人轻薄,未曾想过侍奉老爷更衣。” 沈初婳暗自涩然,还是抬手到他颈下为他解盘扣,她注意到他衣衫上的麒麟,张牙舞爪的趴在胸膛前,那爪牙将将爬上肩膀处,她的手也褪着衣衫到肩膀,那只麒麟就像是被她收在手中,再不能耀武扬威。 沈初婳心内激动,她脱完衣裳就朝后退,一直退到隔门边,紧惕的看着他。 裴焕看也不看她,侧身倒进床里睡过去。 沈初婳瞧他睡熟了,便把麒麟服扔椅子边,她进了小间洗漱出来,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亵衣,这屋里没有她的衣裳,红锦也不在,她没法换衣。 她坐到外间的小榻上,就着茶壶斟一杯茶咕了一口,一早上口干舌燥,她几辈子攒的劲全花上面了。 这时屋门被敲响,沈初婳慢慢走过去,隔着门问道,“谁?” 屋外李妈妈苍老的嗓音透进来,“奴婢想起来姑娘该是没衣裳穿,早上叫小丫头去市井买了几件。” 沈初婳正愁没衣裳换,这来的甚是及时,她打开门,果见李妈妈手上捧着新衣。 她接过衣服,冲李妈妈温笑道,“多谢妈妈。” 李妈妈憨笑着声,“姑娘喜欢就成,都是讨爷们儿欢心的。” 沈初婳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当她给自己买衣服是想要裴焕的赏,沈初婳难免就同情她了,赏估摸是难讨到,毕竟裴焕目前并不待见她,底下奴婢奉承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沈初婳合上门,挑了件月白色襦裙进小间去换。 襦裙她常穿,可这件很不对劲,她穿上身就发现了蹊跷,这裙子瞧着是月白色,穿上身竟是透的,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肌理,前襟又束紧,这根本不是正经女人穿的,她慌忙要脱。 裴焕惺忪着眼走进来,两人正好眼对眼撞一起。 一时都懵住。 裴焕很快回过神,他上下打量着沈初婳,长眸微眯,脚也缓慢朝她走。 沈初婳以手掩住胸口,着急朝桌边退,“出去。” 裴焕抱着手臂站定,讽刺道,“昨儿晚还在抗拒,现在倒是把外室当的尽职尽责,都会挑衣裳穿了。” 沈初婳怒从心起,她是要诱他沦陷,但从不想用皮肉来作交易,她是贵女出身,这种低劣把戏她根本不屑去做,她忽然想起李妈妈那句让爷们儿欢心,立时厌弃道,“你的奴婢给我送来衣裳,难道不是得了你的吩咐?” 裴焕踱到她跟前,抚着下颚道,“她送来你就穿上,谁也没逼着你,你即是穿上了又何必做着一副被强迫的姿态,总用一样的招数,我会烦的。” 沈初婳挪步和他隔开,“你现在出去,这衣裳我马上脱掉。” 裴焕伸过去手,将她拽到身前,眸光轻闪,“知道怎么服侍人洗漱吗?” 沈初婳扬手做打,被他握住了拳头,她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哪里还敢跟他硬碰硬,她试着缓声道,“我不会,你自己洗。” 裴焕那浓长的眉高高弓起,他浅笑,“不会可以学,我来教你。” 他拢着她来到架子前,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捏着她道,“给我洗手。” 沈初婳早已忍耐不得,她浮起水照着他的面上泼去,“滚!” 裴焕施施然偏开,只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你的父亲没教过你,面对位尊者要敬重?” 沈初媜偏过头,不欲和他争话。 裴焕伸两指抵在她的脸边,让她正视着自己,“说话。” 沈初婳的眸子朝下,眼底有水光浮现,她咽着声道,“你滚。” 裴焕摩挲着她的脖颈,没甚情绪道,“父亲不救了?” 沈初媜便闭住眼,“救。” 裴焕抚到她的后颈处道,“给我洗手。” 沈初婳抖擞着身,只觉屈辱,她在心底默念三遍裴狗,方才稳住心神,她重新睁眼来,托着他的手放进水盆里。 这只手粗糙厚实,是低等人的象征,她没想过有一日会落到给他洗手的地步,纵然她料到会受苦,也没想到会这般艰难,精神上的折辱才是最伤人心的。 裴焕瞧着她一点点搓着他的手,再用毛巾擦干,从始至终她都是面无表情,谁都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洗完手就往旁边站,只恨不能和他楚河汉界。 裴焕揭了茶壶,饮着茶水漱口,他的眼神没离开过沈初婳,一直在观察她。 沈初媜看他不叫人,就想转步朝外走。 裴焕攥着白布揩过嘴,慢声道,“洗脸。” 沈初婳沉着脸走过来,拂水来往他面上去,洗的快速,完全没管他满不满意。 裴焕要笑不笑道,“在我房里,不是让你当祖宗的。” 沈初媜低眉道,“我可以不进你的房。” 裴焕望着她,“再说一遍。” 沈初媜张了一下嘴,还是没说出来。 裴焕扬起眉,“你跟我走后,徐仲可没再为你沈家说情,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明白吗?” 沈初婳当然知道她已经和他绑在一起,但她不想被他当作随意淫辱的女人,她要做他的妻子,不为爱,只要能为她差遣就行,她需要一把刀,能屠宰徐家人,但她不想为了得到这把刀丧失自我,被人鄙夷。 她说,“你和徐家没什么区别。” 徐琰昌和沈秀婉谋夺沈家,他也只是想□□她,仇恨这东西滋生了就得去报,她清楚的很。 裴焕还凝在她唇上,他弯起嘴角,“有能耐就不要求我。” 求了他又想逃,哪有那么好的事,只许他出力,却连报酬都不给。 他把话又绕回去,沈初婳皱眉闭唇,再不想接着说。 裴焕便在这时俯身低了下去。 第5章 她是外室(5) 他低头下来太突然,沈初婳猝不及防就被他叼住了唇,她先是怔愣,旋即回神过来立刻朝侧边避。 奈何她力气太小,抗不过他凶狠。 沈初婳初时还妄图挣脱,等被他圈进胳膊肘时,脑子里蹦出个念头,想要驯养野物,就得提前做好被咬的准备,她当是被狗咬了。 这头野兽急不可耐,与她没关联,她可没上赶着往他怀里送,她要让他沉迷,总得给点甜头,老是吊着到后面就会索然无味,半推半就也没什么,只要能拿捏的好,在他看来就是她不情愿,他受不了诱惑,是他自己贱。 裴焕裹着她的腰将人搂起,大步踏出小间,半晌放过她,看着她微睁的眼,“哭?” 沈初婳握住拳捶他,劲儿软的一塌糊涂,打了两下自己就曲着手伏在他的颈窝处,她嘟囔着,“……你和我没关系。” 她软乎的依在他胸怀里,眼里沁出泪。 裴焕看的愉悦,抬手抚在她眼边,抹一颗泪捏碎,懒懒道,“口舌便宜不占白不占,你的鬼点子可保不住你。” 沈初媜的力气恢复回来,她想起身。 裴焕勒着她不让动,眼眸从她的脸飘过,他毫不吝啬的称赞道,“比十五岁的时候好看多。” 沈初婳青着脸,眼睫扑动,“我没对不起你。” “父亲是刑部左侍郎,还曾被先帝敕封贤康伯,这般金贵的身子却能轻易让我看,”裴焕嗯着声,转而他又笑出来,“五十鞭抵小姐的身子,倒是我赚了。” 沈初婳的耳朵起了红,她和他之间分明清白,这话却说的晦暗,完全在嘲讽她不知廉耻。 裴焕支手侧望她,“鼎盛之家养出来的娇小姐,竟也会使些狐媚招数,都是你闺房里自学的吗?” 沈初婳没接这个话,她耷下眼皮道,“我想下来。” 裴焕拍拍她的头,“那你估计要习惯,做了外室就只能坐这里,我今儿脾性算好,你说的话我不计较,你要是以为我还如三年前那般好糊弄,可能你得失望。” 沈初婳绞着两只手,表情是郁结,可又没跟他顶撞,她现儿是被吓过的,自然要做乖巧老实状,内心不愿也得表露,好让他明了她是不甘的,只要有机会就会逃离。 裴焕没等来她回声,眼珠子瞄到她的脚上,他抻手脱掉她一只绣鞋,细足落到他手心,他执着那足左右观看,道,“这脚只会乱跑,好像也没什么用,不若断了当个摆设,瞧着倒好看。” 沈初婳攥住他的衣领,极轻摇头,“我没跑。” 裴焕眼中显暗,手放了那只可怜的脚,他笑道,“为何不让徐少爷救?” 沈初媜抿声不说。 “孙仲可是兵部尚书,陛下能重登大位,没有他几乎不可能,只消他一句话,你们沈家就是无辜的,”裴焕道。 沈初婳自然不能跟他说出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她已经知晓了会死,要再走原路那就是傻,她宁愿攀住裴焕,至少他对她有欲/望,她想重回巅峰很容易。 她继续装哑巴。 裴焕便猜测道,“你和徐少爷青梅竹马,自小在一块儿长大,你们门当户对,原本是天定的姻缘,却未料你父亲一时糊涂,竟和翼王有勾连,如今沈家没落,你自觉没脸面对情郎,走投无路之下,你将好见到我了,拿我当冤大头?” 沈初婳想说,他确实是冤大头,但这话说出来,恐怕他现在就会把她丢出宅子,她捡着话说到,“我父亲是被冤枉的,翼王带人袭击陛下的那一晚,我父亲根本没出府。” 她没否认猜测,裴焕脸微沉,须臾呵笑道,“可有人说,翼王前一天宴请宾客时,你父亲也在场,他难道不是翼王的人?” 沈初婳塌下肩膀,“不止我父亲,徐伯伯也去了,你怎么不说他也是逆贼?” 她父亲只是个刑部侍郎,平日审案都要经过上级允许,他向来耿直,那晚翼王邀请他赴宴谁能料到隔天就出了这档子事。 裴焕笑,“你倒会拉人来做垫背。” 他推开她,起身进里间,再出来时已换上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立在屋内自成煞气,他睨着她道,“你父亲就算能出来,估摸也没了官职。” 沈初婳神色怅然,她软声道,“没了官职还有爵位,只要能平安过一辈子就好。” 裴焕踱过来,倾身观察她,“这话可不像从你嘴里蹦出来的。” 沈初婳避开他的眼神,微微侧身,只留一点眼尾湿红,她小声道,“我不想穿这种衣裳。” 裴焕转步往门边走,踏过门槛时,她又轻轻说一声,“我身边没人,你能把红锦送来吗?” 裴焕下颌骨紧绷,未几还是没说话走了出去。 沈初婳枯坐在榻上,她算是真成他的外室,她想让他重新上心绝对不能使些媚俗的法子,她现如今是在认命,倨傲冷漠是她的面具,余下的是负隅顽抗,她得受些苦,再在他面前哭一哭,他吃软的,只是年少时被她骗过,所以有了戒心,她能扳过来。 不及她再想,一个小丫头捧着新衣裳蹦进来,她是活泼的性子,急走到榻前,将衣裳放在床几上,两只圆眼睛咕噜噜地往她身上转,“姑娘,爷叫奴婢给您送衣裳来。” 沈初媜嗯一声,“你出去吧。” 小丫头嘿嘿笑,连连挠着脑袋道,“奴婢名儿叫雪音,李妈妈说往后奴婢跟着您。” 沈初婳拿过一件衣裳端量,瞧着是正常的,才放心下来,她对这个李妈妈没什么好印象,只对雪音道,“我有丫鬟,爷过几天就会送过来。” 雪音道,“姑娘身子娇,一个丫鬟哪够,再说姑娘的丫鬟约莫也做不得重活,这苑里总归要有个人打扫,姑娘就留下奴婢,也好给您做做粗活。” 沈初媜扫了她一眼,“那你呆着吧。” 雪音笑眯眯的哎着声。 沈初婳面有不愉道,“去外边儿吧,我要更衣了。” 雪音伸一指塞嘴里,瞅着她道,“姑娘骨头细,李妈妈说您得练练,没得回头在床上要受爷磨搓。” 她还是个小孩子,说这话一点也不害臊,或许都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只是照着李妈妈说的重复给沈初婳,言辞里隐隐还有恳切。 沈初婳攥紧衣裳,心下是恨毒了那个老妇,眼下她低落,谁都能踩一脚,这个李妈妈看起来很得裴焕信任,她若和她对着干,到头来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她做出一副笑脸,柔声道,“要怎么练?” 雪音道,“西苑放了一块磨,李妈妈说下午想磨点黄豆。” 沈初媜点一下头,扭身入小间去了。 才初冬的天气,好一会儿坏一会儿的,清早上还有雾,到下午又出太阳。 沈初婳推着磨艰难转动,李妈妈站在磨前倒着豆子,嘴里恭敬道,“姑娘,您做不来这重活,还是让奴婢来吧。” 沈初婳闷头朝前走,她手疼的快不是自己的,嘴里却是笑笑,“我闲着也没事,能给妈妈帮帮忙倒也好。” 李妈妈提起木桶往磨上倒了点水,颇似实诚道,“姑娘是个懂事的,您才进宅子,这些事其实有底下丫头小子,哪能让您做,缘着昨儿夜里我瞧您瘦弱,爷又是个不体贴的,女人家多少受不住,奴婢想着您活络几日筋骨,也免得受罪。” 汗水从沈初婳的鬓角滑落,映称着脸上的潮红,倒颇具风情,她微笑一下,“妈妈是为我着想,我懂得。” 李妈妈将豆子全倒进磨里,瞧她确实累过头,也怕将人折腾晕了,她走上前,按住木棍,拍两下她的背道,“姑娘歇歇吧,这事让奴婢来。” 沈初婳便也顺她话卸下绳,一旁雪音跑上前扶着她出西苑。 沈初婳斜眸扫过四方,果见在后门处守了好几个人,都是身材壮硕的妇人,裴煦怕她跑,这宅子里有门的地方大约都被他指派了看守,她勾起唇,这还真是把她想岔了,她岂会跑,顶多是做做样子。 雪音直往她脸上看,“姑娘你笑什么?” 沈初媜抿住笑,“没什么?” 雪音和她进柳苑里,一排柳树随风舞,好几根柳枝打到她头上,她叫道,“也不知爷怎生想的,非要养这些鬼抓手①。” 沈初婳打了个哆嗦,她是死过的人,面对这些阴物会不由自主地怯怕,她加快步子入了房里,挺身倒床上,迷迷糊糊间就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多久,她听到响动,晕着眼睁开一点,竟见床头站着个黑乎乎的人,她呼出一口浊气,艰难翻身朝床里缩,真真切切惧怕道,“你是谁……” 那人单膝跪到床上,伸一只手拽着她到怀里,她呼吸有些困难,鼻息里热的吐不出气,她哭出来,喉音低的几不可闻,“救命……” 第6章 她是外室(6) 不要杀她,她还没报仇,她不想死。 裴焕拿出火折子吹出亮,就着光看见她两腮微红,他燃着灯火,覆手在她额头上,果然烫的很,他问她,“能站起来吗?” 沈初婳瞧见他的脸才把心放下,她借着他手上的力支起身,头不自觉靠到他肩上,只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她在沈家曾问过,当时她的神情冷淡,看他就像在看杂碎,清高的想叫人彻底把她玷污,现下她落入泥潭,她的喉音微弱,那股子清高还是在,只听着不同了,她在隐忍屈服,只待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枝头,到那时,他再也不能将她扣在手里。 裴焕摸着她的脸,朝外喊了一声。 雪音疾跑进来,怯声道,“爷……” “去熬些退烧药送来,”裴焕道。 雪音偷偷瞄一眼沈初媜,一溜烟跑了出去。 沈初婳仰首瞧一眼他,艰涩道,“红锦呢?” 裴焕放她坐回床,走到柜子边取来一件斗篷往她身上披,“明早才能过来。” 沈初婳侧着脸,静默片刻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她不想出邺都,更不想被他藏在无人知晓的偏僻地方。 “陪我去赴个宴,”裴焕随意道。 他如今是新帝的心腹,朝中的大臣都想巴结他,带她去赴宴,几乎就是说,那宴中宾客都带着女人,那些女人只是他们的姬妾,或许连妾都算不上,比如像她这个外室。 沈初婳紧抿着唇,她迟早要踩死这个王八蛋。 雪音很快端着药进来,她呼呼着药水,捧到沈初婳面前道,“姑娘喝吧,奴婢给您吹过了。” 沈初媜嫌弃她的口水,“我不喝。” 雪音为难的看了看裴焕。 裴焕沉了沉眸,“换一碗药端马车里。” 雪音偷偷瞪一眼沈初婳,福身称是,转而就把药端走了。 裴焕脱掉外衫换上一件玄色直缀,又套了件大氅,偏身看她垂着眼,道,“要我扶?” 沈初媜站起身缓慢的往他身边去。 裴焕瞥过,腾步闲适往出走。 苑里早点上灯,半黑不亮的,那些柳枝迎风起舞,看起来更吓人。 沈初媜紧贴着他,生怕落单。 裴焕望着那一片柳,淡淡道,“稀奇,还有人怕这东西。” 沈初媜只当没听见,随他一同出了柳苑。 马车停在前门,几个妇人候在车边,瞧他们过来了,都屈膝道,“爷。” 裴焕抬了抬手,几人退到门里。 李妈妈走过来,将手里的一只香囊放到沈初婳手里,敬声道,“姑娘喝完药,要是嫌苦就吃点蜜饯,这个是奴婢自己做的,就怕您吃不惯。” 沈初媜轻点着头,“妈妈有心了。” 这老妇当真有心眼,很会在裴焕面前装善人,她看到这张伪善的脸就厌烦,可又不能跟她对着来,她还要在宅子里过活,若要惹了她,往后的日子很难过,除非裴焕日日在她身边。 她瞅了瞅裴焕,心想,得绑住他,她能忍他,没道理连这种谄媚的老姑婆也供着。 两人上到马车里,那药放在小桌上还冒着热气。 沈初婳坐到长凳上,捏着勺搅拌,她没像雪音那样张着嘴乱吹,只舀着药水一口一口进嘴里,轻缓的,没有一丝急躁,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喝完药再用帕子抹一下唇,这是自小娇养出来的习惯,矫情做作却也赏心悦目。 裴焕缓声道,“蜜饯吃不吃?” 沈初婳将香囊往桌上一扔,“这么个腌臜物谁爱吃?” 裴焕拿过香囊,解开来取出个放进嘴里,他嚼着肉,道,“确实不如精巧食儿,你吃不惯也正常,不过我养着你不是让你享受好日子的,一点吃食也能挑出个花来,没人惯着你。” 沈初媜抬帕子擦过眼,闭声不语。 她的手上有几条红印子,还蹭破了皮,一眼就看到。 裴焕扯住她的手掰开看,果见那掌心破的厉害,他凉声道,“跟我装可怜?” 沈初婳想着得等等,现下不能说那个李妈妈的坏话,他会觉得她在挑拨离间,她吸一下鼻子,“我没。” 裴焕从凳子底下拖出个箱子,取了里面的伤药给她抹。 沈初婳暗暗观察他的脸色,瞧不出个所以然。 裴焕给她手抹好药又用纱布包好,悠哉道,“伤成这样,带出去丢我的人。” 意思是她不用想着他会心疼她。 沈初媜便微低下头,做死人状。 裴焕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面纱往她面上遮住,交代道,“待会儿顺我话做。” 沈初婳想,全邺都的人都知道她成了裴焕的女人,这面纱带不带有什么区别。 马车停住,裴焕带人下车。 沈初婳出来才发现他们停在一家酒楼前,上面写着满红阁三个字,门口站着不少人,她仔细过一遍,只认识抄她家的那个指挥同知楼骁。 其中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走上前,捏着兰花指与裴焕作揖,“裴大人里边儿请。” 裴焕颔首,侧目望一眼沈初婳,道,“这是汪公公。” 沈初媜浅浅弯腰,“妾身见过汪公公。” 她声音很低,又有些哑,听着撩耳,汪泽看了看她眼周氤氲出的淡红,禁不住舔了舔舌头,嘴上倒是恭敬,“使不得使不得。” 裴焕张手揽着她的腰朝里走。 其余一众人都随在后面进了楼。 入得厢房内各人都随意坐下,沈初婳坐在裴焕身侧,两只手乖乖搭在膝上,只等他折腾。 这时他们对面一人出声道,“眼瞅着快年末了,今儿陛下还说元正的事,可我到现在连税款都没算清,回头又得从我这里拿钱,唉,一团糟。” 另一人抬扇子往案桌上敲,“章丞,不是我说你瞅什么啊,好歹一个户部侍郎,连这点破事都办不成,像我们工部,邺都这边动荡不安,我们照样给苏州府修出了一条坝。” 章丞唉一声,“好赖是我倒霉,早先这位置上坐的是徐大人,他为人你们也清楚,和谁都能说两句话,这倒好,底下人都跟他哥儿俩好,等他去了兵部,我上任那就没人愿意理我,光一个税款都要磨蹭半年,往先人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①,我这个侍郎当的,还得哄着底下那帮吃白饭的。” 坐在他旁边的汪泽尖着嗓子笑道,“今儿是来找乐子的,章大人崩说丧气话。” 他拍拍手,厢房门被打开,舞姬涌进来,朝着诸人见礼,旋即就起舞。 沈初婳腻烦的很,再加上还烧着,她熬不住这些歌舞升平,便拽一下裴焕的衣袖道,“我想回去。” 她眼睛飘忽,仿佛随时要昏倒。 裴焕张手绕过她的膝下抱人坐到腿上,他散漫着声道,“这会难回去,不过你可以靠着我睡。” 这厢房内只他带着女人,如今沈初婳还坐到他怀里,简直犹如掌中玩物,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揉捏。 谁都瞧得出他把她当个玩意。 沈初媜睡不着,她红着眼看他。 裴焕咕一口酒,垂眸瞟她,“不准哭。” 沈初媜转过头,将脸埋进他的大氅里。 裴焕拉了拉大氅,将她半个身子遮住,座上窥探的视线就都收回。 堂中舞停了,因着裴焕带头,那些舞姬才站住脚就被其他人拉过去调笑,只剩一人还站在其中。 汪泽扑哧声笑出,指着那女子道,“怎个个儿都有了,把你给落下。” 他这一声出,裴焕眼睛也望了过去,正见那女人羞红着脸,期期艾艾地朝他看。 汪泽嘬一口酒,细长得吊梢眼眯成一条缝,他托着腮道,“裴大人,这姑娘可是我辛辛苦苦叫人从扬州府那边接来的,一心就为着您,您瞧着如何?” 扬州出瘦马,多是从苦人家买的女童从小调/教,教的是琴棋书画,歌舞玩乐,明面儿上看着是个小姐像,内里什么门路都懂,就是为取悦主子准备的。 真正的小姐就在裴焕的怀里,他早知道是什么样,这么个赝品怎么看都艳俗的很,明明是风骚入骨,还要装出一副矜持像,他看了不得味,抻手入怀里将沈初婳的脸挑起来,他拨开一点面纱,那檀口露出,有些微颤动,招人怜的紧。 他将目光挪到沈初婳的眼眸,憋屈隐在其中,他微一笑,低头覆了上去。 第7章 她是外室(7) 沈初婳张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她细微喘气道,“你,你敢。” 裴焕黑着脸,“再吵,你只能见到丫鬟的尸体。” 沈初婳身体一凛,不过一瞬就僵成木头,她看明白了,裴焕要将她压死,他把所有的把柄都捏在手里,为的就是要把她囚在手中任意亵玩,如果她服软了,那就真的只能是他的外室,她父亲的那些妾室个个都温柔小意,每日守在自己的院子里,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她父亲能路过院子进来坐一坐。 一个女人的可悲之处就是成了男人的附庸,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取悦男人,从没想过自己的喜好,这就不算是个人。 她当下为裴焕桎梏,倒不会自恋的认为裴焕爱着她,裴焕少年受辱,一朝发达自然会想着报复,只要她乖顺了,依恋他了,主动权才真的被他掌控,她就等着被抛弃吧。 她的眉头簇出难受,含糊着话骂他,“下作。” 汪泽咽了咽口水,待要说话,房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他着一身绛紫襕衫,外罩狐裘,称的眉目俊挺,那嘴边还带着笑,直瞥见东边案座上的两人,瞬时怔住。 汪泽啧声,“这不是徐公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初婳乍听这一声还微懵,等反应过来气的想骂人,她不能在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跟前丢失颜面。 可惜裴焕回错了意,恶狠狠道,“你父亲大概不能完好无损的走出诏狱。” 沈初婳立刻安静下来,她细细嗯出声,“他盯着我。” 裴焕审视着她,少顷还是把她拨到身后,顺便把大氅给她披上。 沈初婳只空了一双秋水眸低低看,像是老僧入定。 裴焕抿了口酒,朝徐琰昌抬首淡笑,“徐公子也是过来参宴?” 徐琰昌朝他微微拱手,“下官有件事想找裴大人。” 裴焕夹了口菜,“只要是本官能帮的上忙的,一定为公子尽力。” 徐琰昌微侧身,朝门外伸手道,“裴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裴焕点头,抱着沈初媜起身要走。 徐琰昌眼中划过一丝戾气,面上还伴着笑。 沈初婳太过难堪,她扯裴焕腰带道,“你放我下来。” 裴焕冷冷看她一眼,倒真把人放了。 她一落地,当即往旁边站,生怕和他沾上什么。 裴焕脸黑下来,抬步往外走,眼尾扫到她亦步亦趋跟着才没回头叫人。 汪泽眼看着他们要出门,急着在后面道,“裴大人,这,这姑娘可还等着您呢!” 裴焕头都没转,将手指向楼骁道,“本官是泥腿子出身,万不能埋待了姑娘,我这兄弟也算读过两本书,家中妻妾也和睦,不若让姑娘跟他的好。” 他说完张手拉着沈初婳快速出了门,连给汪泽答话的时间都没留。 汪泽哎呦一声,真真是又气又无奈。 楼骁嘿嘿笑两声,搓手道,“汪公公,大人说的没错,本官向来体贴人,姑娘跟了本官,本官一定放心尖尖上宠。” 汪泽只得应和笑两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那心底苦的说不出,他早打听好了裴焕的喜好,就想着这一遭成了,好求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内官监他呆够了,可不想一辈子耗在里边儿。 这回倒好,全搅和完了。 他忽的想起方才情形,那随行的外室遮着脸都能媚态横生,有机会一定要抢过来,好让他也得意一回。 三人出了门,径直转到一间空置的厢房。 徐琰昌注视着沈初婳,眉目柔和,那柔情都落在眼底,任谁都看得出他对沈初婳情根深种。 沈初婳一直低着头,她捏着拳头藏在袖里,满腔的恨意涌出来,若不是理智尚存,她大概会冲上去一拳抡到他脸上。 “徐公子,你找本官来就是看本官外室的?”裴焕环住沈初婳,让她靠着自己,察觉到她绷着身时,他一手揪到那腰肉上,疼得她一震。 徐琰昌收回眼神,郑重道,“裴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裴焕捉来沈初婳的手,摸摸捏捏,“徐公子请说。” “下官想跟您买下初……她,”徐琰昌说到,语气里都带着急切。 沈初婳一惊,她慌忙抬头看裴焕,就怕他真答应了,这样兜兜转转她又得进魔窟,她白争了这么久。 裴焕凉飕飕的盯她,嘴里道,“我这外室贵的很,只怕徐公子买不起。” 徐琰昌笑了笑,扬手打出一响,从左边屏风后走出来两个女人,并头站过来,都生的柳眉杏眼,身姿窈窕,竟是一对双胞胎。 他温声道,“我用两个人跟您换一个,您觉得如何?” 裴焕眸中厉气显露,笑先出来,“敢问徐公子要了我这外室后,准备怎么安置她?” 徐琰昌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一时扼住声,竟不知怎么回答。 裴焕笑道,“您也打算养个外室?”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徐琰昌还没成婚,权贵都重名声,谁家没成婚前就有外室,简直是在自毁清誉,在圈子里再传开,好人家的女儿都不会愿意嫁给他。 徐琰昌尴尬的看沈初婳,斟酌着话道,“……下官在城外置了宅子,可以让她暂时先住里头。” 这还不如外室,都送到城外了,出了邺都再想回来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裴焕挑一下唇,好脾气的问沈初婳,“你怎么想的?” 沈初婳握着他的手,绵声道,“妾身不想离开爷。” 裴焕慵懒着声对徐琰昌道,“徐公子也听见了,本官这外室离不得本官,本官也才收拢眼下舍不得放人走,徐公子要真喜欢养外室,这一对儿倒有趣,就不必惦记着我怀里这个了。” 他说完要走。 徐琰昌疾走到沈初婳身旁,焦急道,“初婳,你不能跟着他,湛明在牢里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你随我走吧。” 沈湛明是沈家庶长子,和沈绣婉一母同胞,如果沈初婳没有弟弟,那沈长鸣一定会将沈湛明当成嫡子来教养,可惜沈湛明没那个气运,沈初婳有一个六岁的亲弟弟,这沈家还是嫡系的。 前一世沈绣婉抢夺沈家,不知道沈湛明在其中是个什么作用。 沈初媜侧眸望过他,随着裴焕一起离去。 回宅子时雨落下来,裴焕扯着沈初婳进廊里,长眸斜着她道,“徐公子买你都不走,这样好的机会,你竟然选择跟着我。” 沈初婳解了斗篷,挪步进屋内,她站在窗边,看着那雨打在灯笼上,啪啪作响。 裴焕褪下大氅,自顾倒了杯热茶喝道,“回话。” 沈初婳交握着手道,“我不想跟他是那种关系。” 裴焕乜着她笑,“哪种关系?” 沈初媜敛住眉不语。 裴焕冷呵道,“你这心气儿未免太高,总不能让他八抬大轿抬你过门,都被我碰过手了,他能想着要你就不错了。” 沈初媜睨他道,“你说谎。” 裴焕冷了脸,倏尔笑出声,“沈大小姐说的是。” 第8章 她是外室(8) 沈初婳望他一眼,揣度道,“你答应我让红锦过来。” 裴焕笑过,“自然。” 沈初婳也微微心喜,她试着道,“我院里人少,你能把赵妈妈也送来吗?” 裴焕松散着眉眼望她笑,“你倒会训狗,给点好处就要这要那。” 沈初婳转步到凳子边,泄气道,“你不会如我愿。” 她吃了个闷亏,连状都没地方去告。 裴焕开了一点窗,把火盆端到窗边桌子下,他翻了翻炭火,道,“你想要妈妈,这宅子里已经有李妈妈了,其他的什么妈妈进来,我不想让宅子成了你们沈府,你的那些主意趁早歇,叫我发现了,你知道后果。” 沈初婳慢慢背过身,闭着眼道,“我父亲什么时候出来?” 裴焕扔掉竹签,拍两下手道,“你父亲五天后就能出来,不过这邺都他是不能呆了。” 沈初婳沉默了会儿,须臾细声道,“你说了他会没事……” 裴焕从木施上拿下缠棕帽戴好,懒怠着道,“陛下将他调离邺都了,约莫是去开封府。” 沈初婳呆一会儿,急声道,“你,你能不能让陛下留他在邺都?” 裴焕穿好皂靴,缓步到隔门前,侧头看她,“你高估我了,能保住你们沈家已是我最大的本事,你还想让他留在邺都,是不是等风头过了,你再传信给你父亲,到时候他就能大摇大摆的接你回府了?” 沈初婳眨一下眼,湿润沁出,她柔柔道,“不会的。” 裴焕轻笑,“这么说,你心甘情愿给我当外室?” 沈初婳颓丧歪倒,微声道,“我想他在邺都……” 裴焕凉飕飕道,“好办,让他辞官回邺都养老。” 沈初媜无助的看着他,“你帮帮我。” 裴焕立在原地不动。 沈初婳耐着羞涩,直起身去牵他的手道,“我,我愿意跟你的……” 裴焕眼眸变得深邃,道,“工部缺个主事,只是官阶小了点。” 沈初婳想着再小也比出邺都好,她曾听说那些出去的以后就永远都回不来了,她弟弟才六岁,往后袭爵了总不能在那什么犄角旮旯呆着,呆邺都回头她还有娘家撑腰,腰杆子挺直了,她才能专心办这头狼。 她连忙应话道,“都听你的。” 裴焕挑起一边眉,咧笑道,“你倒是我见过的最识时务的人。” 沈初媜皱眼低泣,“是你逼迫我。” 她也不想受罪。 裴焕放了她的手道,“要是被我发现你对其他男人也使这招,我就杀了你。” 沈初婳战栗不止,她转身往床边走,翁声道,“你该走了。” 裴焕站了会儿,旋即走出去。 沈初婳也松了口气,她精神头早没了,只他一出屋,她就将眼一闭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听见红锦的哭泣声,沈初婳艰难睁开眼,就见红锦肿着双眼,脸上还挂着泪。 她嗓子干的冒烟,推着红锦道,“去给我倒杯水。” 红锦抹掉泪,去桌边倒了水急慌慌送到她嘴边让她喝了下去。 渴算解了,沈初婳撑着要起来道,“父亲和母亲如何了?” 红锦拿来枕头垫在她脑后道,“老爷夫人在狱里都挺好,那狗腿子也没亏待他们。” 沈初媜没精打采的嗯着。 红锦尴尬着声道,“小姐您受苦了。” 沈初婳身上不得劲,她伸手搭着红锦道,“快扶我去洗漱。” 红锦道了声是。 出来时,沈初婳更蔫了,倒床上又昏昏欲睡。 红锦在屋里翻了半天,也没找见宽松的,却叫她在裴焕的衣柜里翻出来一件宽袍,她匆忙给沈初婳穿上,小心问她道,“奴婢去厨房给您炖些汤,等您醒了喝点。” 沈初婳点一下头,手摸了摸她脑袋,“别哭了。” 红锦把她的手塞进被褥里,看着她又睡过去,这才放心出去了。 以前在沈府,沈初婳吃喝上都是最精细的,红锦自是紧着沈初婳吃喝的喜好,她进厨房见厨娘坐在门槛唠嗑,也是恭恭敬敬的跟其中一个厨娘道,“这位姐姐,我家主子想喝点汤,劳烦姐姐给煮个人参乌鸡汤。” 那厨娘跟旁边的厨娘对视一眼,扑的笑出来,“今早上就剩半截排骨了,你看排骨汤行不行?” 红锦担心沈初婳起来没得吃,想着排骨就排骨吧,她笑道,“那我在这里等着,姐姐快去熬汤吧。” 那两个厨娘拍拍裙子起来,忽视一眼,扭身往厨房里走,边走边讥诮。 “还真当自己是官家太太了,一个外室还想着人参汤,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等爷玩腻了,估摸着连排骨汤都喝不了。” 两人边说着边大笑,红锦在后面听得一肚子火,硬是等着她们烧好汤,也不叫人,直接端了就走。 她回柳苑后,就见沈初婳靠在床边发呆,她盛了半碗排骨坐到床边喂她,气道,“这宅子里的下人没一个好东西,尽在背后嚼舌根。” 沈初婳吃了两口排骨,歇着声道,“他们说什么了?” 红锦喂了她一口汤,眼眶又开始红了,“您当初就不该冲动,原本徐少爷就喜欢您,他都准备跟老爷提亲了,您却跟那么个夯汉①走,他们这些粗人岂会把女人当人看,得了您这样精贵的人儿也是死命糟蹋。” 沈初婳垂着眼眸,才要说话,却见前边儿屏风站着个人,阴森森的瞪着她们,赫然是裴焕。 她惊了一下,当即清楚他都听见了,她呐呐着声道,“你回来了……” 红锦唬的一跳,端着碗立刻站到一边去,她怯怯的看着裴焕,就怕他抽出刀将她砍成两半。 沈初媜支起身推红锦,示意她出去。 红锦不放心道,“小,小姐。” 沈初媜挥一下手,“你去苑里待着。” 红锦无法,只得捧着碗退出去。 沈初婳微微侧背,细小声道,“她不是有意的。” 裴焕解下佩刀往桌边一放,拉过椅子坐倒,他斜着嘴笑,“她说的难道不是你想的?” 沈初婳抿一下唇,寻着话道,“我没这么想。” 裴焕哼了一声。 沈初婳控制不住抖了一下,她望着他道,“是红锦受了气……” “你们沈府出来的女人,哪个不娇气,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捧着你们,只准你们不把人当人,轮到自己亏了点,就觉得别人罪大恶极,”裴焕嘲讽道。 沈初婳眼红起来,她偏过头团着帕子揩过,轻声道,“我现如今已在这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何曾敢武逆你。” 裴焕拧紧眉头,“到头来还是把你委屈了?” 沈初婳斜看着他,只见那张硬挺的面孔上已是黑云密布,她掀开被褥,踩着木屐走到他面前,哑声道,“你别把红锦的话放心上,她是随嘴胡说的。” 她人细瘦,再加上头发披散在背后,瞧着极温柔乖巧。 裴焕执着她的手笑,“我勉强装傻一回。” 第9章 她是外室(9) 沈初婳轻声道,“你不累吗?你值班了一宿。” 裴焕捉住她的手,握在手里玩,“你那丫鬟我看和这宅子不大相衬,要不然换一个?” 沈初婳震住,她慌乱道,“她才过来,有些微不适应,过几天就会安分。” 裴焕弯唇,“我瞧着她挺为你抱不平的。” 沈初媜揺一下头,“她没有。” 裴焕便把她放了,警告她道,“这宅子里有你一个已经很麻烦了,现儿又加一个,我寻思我也不是做善事的,不能什么破烂货都收。” 沈初婳欲哭无泪,她两辈子也没受人这般对待,诚然是她先起的头,但她也没想过要经历这些,她先前也只是想着放点饵让他上钩,等他有心了,她再嫁给他,如今看,她被他虎视眈眈的捏在手里,根本翻身不能。 她怕的要死,只哭着道,“你答应过的,你怎么能不讲信用?” 裴焕啧嘴笑,“这不是跟你学的?” 沈初婳难过道,“你要的我都应承你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裴焕奥了一声,放过她道,“我邋遢?” 沈初媜心虚的瞄着他,“你本来就邋遢。” 裴焕阴笑一声,“你倒干净,事儿都你挑的,嘴里却把自己说的像个稚儿。” 他说的粗俗不堪,只把她贬到地底下,偏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的眼红。 沈初婳侧下脸,不愿和他说一句话,打定主意今儿不讨好他了。 裴焕懒散道,“巧不巧,昨儿晚你那情哥哥才对你情真意切,今儿一早就定亲了。” 沈初婳心里咯噔一声,没了她徐琰昌难道又找别人了?不是和沈绣婉情投意合,作何还要诓骗他人? 她闷闷道,“哪家的?” 裴焕在她面儿上转悠,呵呵笑,“太常大人家的千金,虽说比不得你身娇肉贵,那也是顶顶贤良美貌的小姐,可比你这个落难的小姐要抢手的多。” 沈初婳坍着脊背,陷入沉思,前世她死前沈绣婉曾说过徐琰昌会娶她,如今徐琰昌不帮忙救沈家,反倒另娶了别人,这很不对,徐琰昌不像是喜欢沈绣婉。 裴焕放她下地,起身进隔门,他偏头冷冰冰的瞥着她,道,“你想嫁徐公子只怕不能了,不如求求我,没准我心情好了,会把你送给他,当不得妾,当个通房也勉强凑数。” 他的话没进沈初婳脑子,沈初婳怔怔看着地面,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徐琰昌不对,沈绣婉也不对,她好像进了个迷局,到头来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裴焕等不来她回话,黑着脸进到小间去洗澡。 他再出来时,沈初婳还傻站在那儿,他侧躺到床上,冷声道,“过来。” 沈初婳慢吞吞走到床边,被他一把拉上床,她紧张的抱住自己,谨慎发问,“我父亲出狱那天,我能去看看他吗?” 裴焕吐出话,“不能。” 沈初媜微有失落,“我不会跑。” 裴焕掀一只眼,“你的话你自己信吗?” 沈初婳咂吧一下嘴,觉着她挺可靠的,她要真跑回去,她父亲约莫会打断她的腿,毕竟是她自愿跟裴焕走的,她待在裴焕身边,就现在看,他对她有点感情,可能这也不叫感情,就是把她当肉骨头,哪天吃了大概就什么也没了,她要做的就是把他脑子里那点感情转化成一条栓狗的链子,让他跪在她脚边,摇尾乞怜。 她揣话道,“我不能去,让红锦去成吗?” 裴焕撒开她的手,“不成,让她回去通风报信,好让你父亲直接过来?” 沈初媜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裴焕笑了,“你有什么话要跟你父亲说的,我可以代为转达。” 沈初婳一口牙差点咬碎在口里,她叹息着声,“没什么话。” 总不能让他转达,她要想方设法嫁给他吧,那她约莫直接被他送回沈家了。 裴焕眼眸微低,垂视着她。 沈初婳也看他,他这样瞅着她莫名有种深情地错觉,她错开眼喃喃道,“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裴焕从鼻腔里缓缓嗯出一声。 沈初婳羞着声道,“这柳苑阴气重,我是女儿家老住着总归不好,我瞧宅子里还有别的院落,让我搬出去吧。” 裴焕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带着浓重睡意慢悠悠道,“我住这屋,你算我屋里人,没道理给你单独辟个院子,合着我还没尽兴,你先把自己当主子了?” 沈初婳是真不想跟他睡一起,照着现在的情形,她极容易失身,倒也不是说她非得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她就是嫌他糟蹋人,他对她没点敬重,只把她变着法玩弄,要真被他得手了,她往后日子定难过,仰人鼻息她才不愿意。 沈初婳攀住他的脖子,打着商量道,“我想歇两天。” 裴焕半眯着眼道,“睡觉。” 沈初婳揪一点他的头发,琢磨着干脆把话全说出来,“外头厨房离得远,我想吃个什么要等老半天,你能在苑里按个小灶吗?” 裴焕蹙眉,“没完没了?” 沈初婳胆怯的缩回手,“我就想要一个小灶。” 裴焕沉默半晌,道,“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 沈初婳连忙抱住他,“宅子里太闷了,你不在我就只能待屋里。” 她觉着哪怕送点书或者女子嬉戏的玩乐物也不差。 裴焕想了想道,“快到冬至了,我过几天轮休,带你去十甲街转转。” 十甲街位于邺都以南,当年□□皇帝定都时,那一片不过是块洼地,多是贫苦百姓积聚在那里,后来也不知是谁在那里发现了盐田,商贩就都涌了过去,早先那盐田还没被盐运司接管,遍地都能看到卖盐的商贩,后来户部派人过去了,才算规整,也从那次开始,十甲街就聚满了商户,就像是默认的,权贵不会踏足,只在平民里算是个极热闹的市集。 沈初婳不大愿意去那种地方,她从前出游都是名贵聚集的繁华胜地,在她的心里,像十甲街那是没有地位的人才会去的,像她这种出身岂会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她揣摩着话道,“为什么不去白虎街?” 他都已经是官员了,银钱肯定不少,为何还要像个穷鬼一样。 她觉得他有点抠门。 裴焕乜她,“被你们沈家赶出去第一年,我靠着在十甲街给人家做苦力活了下来,如今你好歹算是我的枕边人,有必要让你看看我过去生活的地方,也好叫你明白些道理。” 沈初婳微僵着脸,她不想了解他的过去,她只要明白他现在是天子近臣就好,她又不是真把他当情郎,那点子过去的龌龊她一点也不想接触。 “……我们去白虎街行吗?”她把脸贴到裴焕脸边,慢慢蹭着道,“十甲街要走路,我脚会疼。” 裴焕极正经的看着她道,“我瞧瞧哪里疼了。” 第10章 她是外室(10) 他想了想又道,“既然你这么想去白虎街,我那天总归是无事,不若就从十甲街逛到白虎街吧。” 沈初媜偏身,“你晓得我不想走。” 裴焕讥笑,“即是要去白虎街,我也随你心了,现儿又摆出一副别扭像,没得外人见了,以为我欺负你。” 沈初婳羞窘异常,连抖了几下唇愣是道不出话。 裴焕抬腿睡倒,呼呼大睡。 沈初婳看着他的后背,心里直啐他混账,故意刁难她,是真的把她当小妇对待。 今儿她受的这些累,她总有一天要让他也领教一番,好叫他悔不当初。 她这么想着,心里头倒高兴一些,也眯着眼睡进梦里。 隔天一早,就有人来柳苑按小灶,苑里热闹的不行。 三五个大娘搬灶具进来,红锦叉着腰站门口指挥着她们做事,分毫没管那几人脸色有多差。 沈初婳起来时就听见声音,她往门口走,正见红锦在跟雪音交代话。 “咱这苑里没个花草,都是些劳什子柳树,你过会儿出去买点花籽回来,顺便去吉祥楼一趟,主子爱吃鸳鸯卷和椰子盏,只他家有,去迟了可能买不到,你路上不要偷着玩。” 雪音为难道,“红锦姐姐,姑娘的吃喝都得李妈妈过目,外边儿的东西说到底不干净,哪有自家做的好?” 红锦竖着眉毛道,“你是这院子里的人还是李妈妈的人,主子吃个小点心都要经她同意,干脆这宅子让她当主算了!” 雪音挠挠头,冲她龇牙笑一下,转身跑出去了。 沈初婳下了台阶,走到她身旁,轻声道,“李妈妈是个狠角色,你这一下她估计得报回来。” 红锦打着帕子,转头往左边灶房看,那几个妇人躲门缝里偷着看她们,她厉着眼冲她们道,“事情做完了就出去,主子也是你们能偷看的。” 那几个妇人就都低着头出苑外。 红锦到门前将门拴上,叹一口气道,“小姐,这宅子哪能住人,个个儿盯着,巴不得您犯个事,好叫那莽夫赶您走。” 沈初媜道,“闹点小事他不会管的。” 她如今瞧得清,裴焕对她正在兴头上,她只要一天不让他尝到味儿,他一天不会腻烦,这小小的宅子她虽不能管在手里,也不是能被李妈妈欺负的,毕竟底下人都看得见,裴焕在这里就没叫她从屋里出来过。 她乐的哄着人,反正又不会少她一块肉。 红锦摸了把她的手,感觉温凉,匆忙跑屋里把棉袍翻出来让她披上,又拿了个白玉手炉放她手里,这才撸起袖子要去开灶。 沈初婳就坐在廊下,看着她忙活,心里暖洋洋道,“是我拖累了你,从前在府里都没让你下过厨房。” 红锦熟练的点着火,揭锅烧水,“小姐哪儿的话,奴婢从小在府里长大,老爷夫人也待奴婢不薄,您现下遭难,奴婢可没法看着。” 沈初婳笑过,转头望向南边墙角,那里早被打扫过,用栅栏围了起来,想是要种花。 她起身走过去看,泥土黑黝黝的,什么也没有,但她能想象出以后这里开出花的情景。 她想,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正在愣神间,隔墙却传出来嘈杂的人声,听得不甚清朗,男声女声都有。 她在这里才住了几天,一直没怎么出来过,也只当墙外面没人,毕竟她记得初次过来时,确实没见着什么人,当然那会儿是夜里,没个人也正常。 她不太在意这事,在墙边站了会儿就回了屋。 下午时雪音回来了,她把东西交给红锦,瞧她转到耳房,就悄悄进了屋内。 将好沈初婳披着一件单褂子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发饰,听见动静以为是红锦,只道,“过来给我梳头。” 雪音杵屏风边,木呆呆叫她,“姑娘。” 沈初婳眉头皱紧,旋而还是转过脸温声道,“什么事?” 雪音从她的脸打量到腰,嘿嘿两声道,“姑娘,李妈妈让奴婢给您捎话。” 沈初媜淡漠道,“她要说什么?” 雪音清了清嗓子,佝偻下腰学着李妈妈的语气道,“姑娘,这几日爷约莫过不来,吃喝自是紧着您,但那些没必要的花费就算了吧,爷以后还要娶妻,总不能把钱都砸在外室身上,传出去叫人笑话。” 沈初媜捏紧手,绷直着声道,“还有么?” 雪音拘谨的望了望她,道,“李妈妈说,您到底是个登不上台面儿的,爷虽夜夜在您这里歇着,那也是您的福分,往后您服侍的好了,或许能得个妾室当当,万不能现在拿乔,把自个儿真当太太待,她也是看着您好,只怕您惹得爷不高兴,回头您又遭罪。” 她说完话,又看一眼沈初婳,瞧她脸冷了,便缩头道,“奴婢只是个传话的。” 沈初媜扭过身,“出去吧。” 雪音道了是,又瞅着她看两眼,慢慢退走了。 等她一走,沈初婳将手往桌上一拍,气的骂道,“恶妇!” 她骂过后心里却还是空荡荡,李妈妈在裴焕跟前说的上话,裴焕极信任她,眼下是来警告,回头说不定就要告到裴焕面前,她倒不是怕这点事能让裴焕抛弃她,她什么性格,裴焕清楚的很,吃穿这里便是她要了,裴焕也没可能不给,只李妈妈的做法隔应人,明面儿上老实巴交,转头又使阴招。 她从前在沈家,那些内宅阴私也不是没见过,只她是嫡系出身,母亲也端庄持重,底下人从不敢在她面前搞鬼,如今不过在这破宅子里,被一个老毒妇三番五次使坏,她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两次她是能忍,时间长了她岂不是还得依仗着李妈妈过活,人说恶奴欺主她到如今才明白,左右裴焕人在,她得想个法子把赵妈妈弄进来,最好这苑里的人的吃穿用度要掌在手里。 一连三四日裴焕果真没来,沈初婳等的焦虑,夜里每每睡不着,就怕他真不来了。 到第五日晚,她熬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将梦未梦间,她听见一声猫叫。 她忽的睁眼,只见一个黑影从窗户边略过,她彻底清醒过来,趿着鞋朝外间走,想出去看看是什么东西,人还没出去,就见裴焕掀了帘子进来。 沈初婳心内一喜,面儿上还是没动静,她侧坐到椅子边,捏着袖子嫌弃的将鼻子捂住,一身汗味,闻着就呛人。 裴焕走到她面前,扯下她的手,勾起人脸就亲,“等我?” 沈初媜偏过脸,半闭着眼道,“没。” 她觉着这话太柔了些,又添话道,“你好臭,不要跟我凑这么近。” 裴焕退开,单手解了披风,将绣春刀丢在案桌上,“我听李妈妈说,你又开始折腾人了?” 沈初婳道,“在这宅子里,只我被人欺负的份,哪敢折腾别人?” 裴焕没听进这话,只道,“主子奴才那一套你少拿出来说,在我这里都行不通,你现在委屈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沈初媜低着头,眼圈微红。 裴焕单手支在桌边,俯视着她。 沈初婳侧抬脸瞧过他又低下去,极小声道,“你今儿不能上榻。” 她就没见过这么邋遢的男人。 裴焕覷起眼,“你倒真会把自己往高处抬。” 沈初婳伸出来手指头,点一下他的袖口又点一下领口道,“都结垢了。” 裴焕循着她指的地方看了看,确实脏了,他直起身往小间去,掉下话道,“送衣裳进来。” 沈初婳抿了抿嘴,想着总不能让他打赤膊出来,到时他趁机来事,倒霉的还是她,套件衣裳要安全。 于是她从柜里翻出来亵衣,拖着脚走进小间里,推门刚跨过脚,只见着里边情形她一下呆在原地。 第11章 她是外室(11) 裴焕是侧对着她的,他裸着上半身,肌肤在昏黄火光的映照下透出蜜色,身躯也挺拔健壮,只手臂就能看到结实的肌肉盘亘,看着就觉得凶。 他的肩膀宽阔,左肩处有一道疤,瞧裂痕即知当时伤的有多重。 新帝遭翼王暗杀时,曾差点被刺死,是他替了那一剑,自此便得天子宠信,谁都知道这事,谁都艳羡他,只叹他时来运转,却无人可怜他是用命换来的。 他在褪胫衣,听见响动也没停手,“磨蹭什么?” 沈初婳窘的抬不了头,面红耳赤道,“我把衣裳放这凳子上,你自己拿。” 她匆匆将亵衣扔最近的凳子上,拔腿就跑。 沈初婳出来先找着茶壶痛饮两大口茶,心跳才微微平缓。 她坐到床边,一时呆愣,裴焕摆明了是在折辱她,她不痛快,他就开心,等以后把他拿下了,她一定要骑在他头上,什么轻贱人的手段都给他使使,让他跪地痛哭。 她想的太好,不自禁落出笑,刚好裴焕从小间出来,瞧她笑的荡漾,缓缓踱步过去,道,“当着我的面想别人,当我是死的?” 沈初婳收住笑,爬床上抱住腿,别过脸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焕眉目阴霾,他伸臂将人拖近,“那是要我做点什么?” 沈初婳一颤,倏地想挥开他,嘴里急急道,“我只是高兴我父亲出狱了。” 裴焕抬腿蹲上去,将信将疑的盯着她。 沈初婳随他看,她微微低首,细颈露一边,乖顺温婉却又娇矜磨人。 她悄声道,“我想父亲。” 裴焕抿紧唇,良久道,“主事清闲,不会劳累。” 他没说,也没多大权力,沈长鸣只能在那个位置呆到死,新帝疑心重,不会再用他了,往后他能依仗的就只能是他的爵位,这是他去赴宴的代价,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倒霉。 沈初婳乖顺的嗯着,她不懂这里面的弯子,只要她父亲没事,她就不怕了。 裴焕安静的看着她,她极轻的抖一下,掀眼望他,“……我想要月钱。” “你想要的真多,”裴焕弓起眉,薄唇浅浅弯起来道,“你没有月钱。” 沈初婳眼底就蓄出泪,弱声道,“你当我没说。” 裴焕若有似无的发出哦声,见那眼珠子挂着泪,颤泠泠的惹人怜惜,他眸子动了动,终是说,“要多少月钱?” 沈初媜低下头,“够我吃喝就好。” 这要求极低,往先她在府里从不愁这些,如今竟连这个都要求着他。 裴焕微笑,抬手碰碰她的长发,似极为她考虑道,“二两银子如何?” 沈初婳那通身的气韵便柔和下来,她看了看他,“是你说的。” 裴焕侧卧倒,笑中起了讥诮,“苦了你沈大小姐不应该,我自然是要体贴的。” 沈初媜尴尬着脸,只能局促的扣自己手。 裴焕枕着头,低眸注视她道,“我这几天休息。” 沈初婳随意唔着声,不过脑道,“你不回你的府邸吗?” 锦衣卫住的离皇宫近,像裴焕这样的身份更是御前离不得,所以她这么问倒也没甚其他用意。 然而这话叫裴焕听着不舒坦,他嘲弄一笑,“我不在你过得倒自在,是巴不得我不来了,你好寻机跑吧。” 沈初婳仰头瞄他一眼,瞧出他有火气,便柔柔道,“你叫人看的那么严,我跑不掉。” 裴焕低望着她,“你要月钱做什么?” 沈初媜思索着想到个借口,“打赏下人。” 往先她还在沈家时,这种事也用不着她去做,红锦和赵妈妈会打理,她的月钱一般也用不了多少,母亲还常给她零花,是以她从没愁过钱,眼下她在这一方小宅受人牵制,连买个东西都叫人捏在手里,她自是要想办法弄钱来。 裴焕道,“你还会讨好仆佣?” 他不太信,以她的性子不苛待下面人就算好事了。 沈初婳翻身背过去,嘟囔道,“你说好了每月二两银子的。” 民间普通百姓一年的开销也差不多就三四两银子,她以前在府里,因着她是嫡女,父亲拨给她也是二两银子,照裴焕方才说的,他其实俸禄应该不少,养个外室都舍得这么出钱,可真是财大气粗。 身侧人没应声,她以为他反悔了,一回身,就见他闭着目睡着,呼吸平和温缓,是深眠的状态。 她呕了一肚子气,偏又不敢把他打醒,只得压着火去睡。 这一觉睡到日晒三杆。 裴焕醒过来时,就见沈初婳缩在他颈边,睡得不知不觉,他低头在她嘴边吻了两下,抽出胳膊兀自下床了。 屋外候着人,他走出去就见李妈妈领着个女子站在苑里。 李妈妈瞧他出来,先躬身,“爷,奴婢挑了个丫头送过来,姑娘苑里人少,总归有个帮衬。” 裴焕瞧了瞧她身旁,那女子低眉顺眼,生的倒秀气,柳腰丰臀,不像是给人做活的,他卷起袖子,淡道,“会做哪些事?” 那女子曲腿跪倒,给他磕头道,“奴婢月芙见过爷,奴婢会些针线活,姑娘贴身的衣裳奴婢都会做,厨灶也学过,一般的菜都算拿手。” 裴焕点头,他朝四周看了看,见红锦立在不远处捧着锅子不敢上前,便指着红锦道,“你往后跟着她吧。” 月芙伏地又叩首,“是。” 随即起身走到红锦身边,规规矩矩的和她行礼,“见过红锦姐姐。” 红姐瞥过她没做声。 裴焕伸了个懒腰,交代李妈妈道,“去西街买些海产,螃蟹就不要了,再带些牛乳,要新鲜的。” 李妈妈暗了暗目色,矮身应着退开。 裴焕瞧着没什么事,又进屋里去了。 等他一走,红锦将手里的锅子撂给月芙,阴阳怪气道,“你瞧着比我大的多,这声姐姐我担不起,往后还是叫名儿吧。” 月芙轻轻道,“您是姑娘跟前人,我叫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红锦冷声笑了笑,领着她绕到前屋去摆早膳。 沈初婳也没多久就醒了,她坐到床边发了会呆,脑子里还懵懵的。 裴焕捏着毛巾擦拭绣春刀,抹掉刀口的血迹,看她道,“你这外室比我起的还迟,敢情还要我服侍你?” 沈初婳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刀,她瑟瑟发抖,紧抓着床褥道,“我起不来。” 她望了望隔门,就见红锦撅着嘴站在那里,想进又不敢进,她做口势叫她别进,旋即提着胆子朝裴焕走过去,委屈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起不来。” 裴焕笑一下,将刀插回刀鞘,“给你半盏茶洗漱。” 沈初婳心口一松,冲红锦看过,她立刻跑进来扶着人去小间。 两人进小间后,红锦一面侍奉着她更衣,一面忿忿道,“李妈妈领进来了一个狐狸精,搔首弄姿的。” 沈初婳呵了一声,待穿好衣衫就调整好心绪往前屋去。 她进门时,月芙正给裴焕舀粥,十指纤纤,身子也微低,从她这边看,那臀都恨不得翘起来给人看。 她沉着脸直站到桌边,也不顾女人在场,怒道,“我不缺人,你让她走。” 第12章 她是外室(12) 裴焕将按下筷子,皱眉道,“又作什么?” 月芙连忙往地上一跪,头抵着地面不动。 沈初婳稍侧身,沉着脸道,“我有红锦了。” 裴焕低头对月芙道,“你先出去。” 月芙苟着腰退出屋。 裴焕拿起筷子夹咸菜拌粥喝,眼睛看她,“我记得你之前嫌苑里人不够。” 沈初婳说不够是想叫赵妈妈过来,谁知道李妈妈塞人了,这苑里本就有个雪音,如今再加个妖里妖气的月芙,她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她还没把裴焕勾到手,岂能叫别的女人得逞。 她闷声道,“我只缺个管事妈妈。” 裴焕划拉完粥,冷笑道,“你还想把管事捏手里,是不是下一步就等着苑里人都听你的,好让你作威作福?” 沈初婳湿着眼望他,“你瞧不见她们欺负我。” 裴焕盛了碗白粥放左手边,道,“你过惯了富足日子,她们这些普通妇人不懂你们府里那些个破规矩,待人接事上或许是差了点,但总不会短你什么,你想叫人把你当心肝儿哄着,只怕不能。” 沈初婳揪着衣袖,眼里的水珠子直往下落,“我不想待这里。” 她这会子是真难受,之前她总以为吊着裴焕至少能让他对自己起了兴,可瞧现在架势,他随便就让女人进来,根本就没把她放心上,她父亲就是这样,母亲一开始也和他琴瑟和鸣,可转头就能纳妾进门,她母亲还是嫡妻,她现在连个妾都不算,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裴焕想要多少女人她都无权过问。 裴焕扯她近身,抱人到膝盖上,单手抹着她的脸道,“一个丫头值得你哭天抢地?” 沈初婳搭着他的肩,垂头抵着他道,“我不惯其他人在房里,早先我屋里头都不准人进的。” 裴焕悠着声,“你那丫鬟一个人能应付的了你?” 沈初婳道,“红锦样样都会,我有她就够了。” 裴焕端起她放到桌边坐好,凉凉道,“你们主仆沆瀣一气,我这苑里是不是过几日就成沈府后院了?” 沈初婳微抬起脸,直视他道,“李妈妈把她送进来,你知道什么意思。” 裴焕还真不知道什么意思,经她一提醒倒领悟,他翘起唇,“是为这闹啊。” 沈初媜锁着眉不答。 裴焕接了杯茶啄过,斜看着她道,“李妈妈是我府上的老妈妈,做事有分寸,她给你挑人,你却不念她好意,反倒诸多不愿,我清楚你不喜欢她,但你怕是忘了,我让你在这里不是享福的,你想指使人除非哪天我昏了头又中了你的招。” 沈初婳枯坐着,良晌梦呓般道,“我不欠你的。” 裴焕寒着脸笑,“你能欠谁的,你只记着别人待你不好,从没想过自己造下的孽,你对自己倒是格外的好。” 谁还会对自己不好,严以待人宽以律己虽说不是什么好话,但多数人确实如此。 沈初婳搅着粥,一口都吃不下去,她忽的将勺丢桌子上,起身就往里间走。 裴焕张手攥住她的腕子,阴沉着声道,“没人惯你的小姐脾气,坐下来把粥喝了。” 沈初婳心底透凉,她不在沈家,这里的人不会纵着她,她跟自己说了数次要忍,可还是难受憋屈。 她坐回到桌边,拿起勺默默吃着粥。 裴焕看她老实了,慢声道,“今儿天不错,将好得空,我带你去十甲街逛逛。” 沈初媜只喝粥,并不答话。 裴焕冷视着她,“装聋作哑?” 沈初媜喝完最后一口粥,低声道,“好。” 裴焕瞥过她,起身往外走,耳朵听着身后人确实跟着,才没回头。 十甲街离宅子算远,裴焕嘴上说走路去,后面还是坐的马车,两人到地方才下来。 红锦给沈初媜戴了帷帽才放心不跟着她。 这边市集才刚刚开,人还不算多,裴焕带着沈初婳走在其中,能见着的多是些摆摊的商贩,卖什么的都有,随处都能听见呦呵声。 沈初婳青黑着面由他捉住手,耳边的喧闹声令她火大,她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她从前游街路人都会避让,别说听见嘈杂,便是狗叫都不会有,像这般被人张着嗓子吵于她而言无疑是在冒犯她。 可是她不能吵不能闹,因为裴焕不会帮着她。 他们走到一个卖鱼的小摊前,裴焕冲着正在忙活的大爷道,“吴叔,早上起了这么多鱼,这一天可又能多赚几个子。” “哪能啊,这阵子水里都结冰了,我撒了好几张大网才捞到这么点,再几天就收网歇着了,”吴叔摆摆手,随即看了看沈初婳,憨笑道,“新娶的媳妇?” 沈初婳莫名忸怩,她脸臊的厉害,就怕裴焕不给她留情面,直接点出她不过是个外室。 裴焕瞟着沈初媜笑而不答。 吴叔一拍脑袋,捡着摊上的一条大鱼直往裴焕手里塞,“瞧你媳妇骨头轻,给你送条鲈鱼让她补补身,也好早日给你添个大胖小子。” 他说的实诚极了,没一点揶揄,裴焕也不跟他拉扯,接过鱼从袖里摸出块银锭子放在摊子上,道,“你靠这个过日子,白要总归不好。” 吴叔指着他笑,“你小子可太看不起我了,你吴叔送个把条鱼还是给的起的。” 沈初婳隔着纬纱瞧不清对面人的脸,不过听嗓音却是朴实,人也热情的过分,不像她在宅子里见得人那般尖利刻薄,她听着有趣,没想到这种地方的人也没太差。 裴焕摇摇手,牵着沈初媜往别处逛。 才走过一段路,遇着个茶馆,才走进去就听见里边人在大声讨论着话。 “哎!昨儿你们听说了吗?住东街的那个肖家一夜之间死绝了!” “可不是!我前夜去赌坊摸了两把,整好叫我给撞见了,那些锦衣卫个个凶神恶煞,尤其领头的,瞧一眼魂都给吓没了,也不知这肖家犯了什么事,怎么就招惹上锦衣卫了?” 沈初婳愣住,锦衣卫办肖家定是得了新帝的诏令,但肖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新帝最宠爱的妃子就是肖贵妃,肖家本身就算得上是外戚,况且要是往深了说,肖家还和徐家沾亲带故,徐仲的夫人就是肖家女。 新帝灭肖家,徐仲不知作何感想。 其中一人朝四周神秘兮兮看一圈,将声音压低。 “我舅舅在御马监当差,听他说,前儿晚宫里一阵乱,住含秀宫的肖贵妃突然就死了,谁也没见着死状,只她一死,这肖家就跟着没了,估摸着是她触怒了陛下,肖家才遭此横祸。” 这话一出,立时引来一阵唏嘘。 沈初婳抬头望了望裴焕,他的侧脸冷峻,谁也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她陡然心慌,这人不好琢磨,她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扣死,帝王的鹰犬岂是从前的丧家犬能相比的。 “乌烟瘴气,回去,”裴焕退出了茶馆,搀她往回走。 路过一个卖麦芽糖的小贩前,他买了一包麦芽糖塞沈初婳手里,旋即朝马车边走,直到跟前,他把鱼往马车前的长板上一扔,正正好和红锦并排在一起。 红锦捏着那鱼嫌弃的推到一边,擦两下手把沈初婳扶上了马车。 才进到马车里,就听裴焕在跟车夫道,“转到白虎街。” 沈初婳有些微高兴,人却还是闷闷坐在车窗旁。 裴焕进来坐在她对面,从她手里抽出来一根麦芽糖放口中吃着,懒散道,“吃一个看看。” 这些外头的零嘴沈初婳几乎没吃过,沈府有专门做点心的厨子,再不济那些点心铺子也比街边摊的好,是以沈初婳不太想吃。 不过她怕他又训她,只得挑一根拿出来,小心翼翼伸着舌头舔了舔,竟格外甜,一点也不腻。 裴焕笑着道,“好吃吗?” 沈初婳又舔了一口,没睬他这话,转而问别的,“你们为何要杀掉肖家人?” 怎么不干脆把徐家也一起端了,也省得她劳心劳力。 裴焕乜她,“不该问的事不要多问。” 沈初婳努力回忆着前世时这个时候发生的事,好像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并不能记得太清当时情形,她凭着猜测道,“肖贵妃不忠?” 只有不忠才会被屠戮。 裴焕咧嘴笑,“打听的这么清楚,你怕沈家也走他们的老路?” 沈初媜身体一绷,当即噤声。 将好马车停住,裴焕吃完麦芽糖把竹签抛进唾壶,抬手掀帘子,正见前方也候着辆马车,那那车上没挂牌子,瞧不出是哪家的,他才要叫车夫绕过去,却见有人从马车里下来,端的是朗月清风。 竟是徐琰昌。 他蓦地转头,果见沈初婳怔怔的看着外面,他笑一瞬,单手勾住她的腰肢道,“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要不要我带你下去跟他打声招呼?” 沈初婳支着他的胸膛偏头道,“是你掀的帘子。” 她又没想看到徐琰昌。 裴焕目中显出阴冷,他又朝外看过,徐琰昌进了旁边的一家书斋。 他啧嘴,搂着人也下了马车。 沈初婳几乎是被他圈着走进书斋,连反驳都没说出来。 书斋的老板迎在门口,率先对两人一通打量,温文尔雅道,“两位是买书还是借书?” 裴焕是粗人一个,字都是勉勉强强认得几个,叫他看书简直是瞎子找蚂蚁,但他表面是不动声色的,只朝书架边瞅一遍,没见着徐琰昌,他随意道,“过来买几本有意思的书。” 沈初婳蹙着眉,直想说他太不要脸,她在宅子里,就没见过他下笔,他买书完全就是糟蹋书。 老板温温笑,朝两人挑了挑眉,“有意思的书在后院,两位随我去后院吧。” 他转身朝那木门处走。 裴焕捏着沈初婳的手,连拖带拉带着她一起进到书斋的后院。 这间书斋果然不一般,进了后院才发现别有洞天,并着排排竹屋,墙上也刻着先人名句,只廊下红绸相砌,浓香不知从何处飘来,闻着沁鼻,可又觉得这不像个书斋。 老板领着两人到一间竹屋前,促狭笑道,“客官自己带了姑娘,瞧着身段极好,我这里就不给客官再加人了。” 他说着朝裴焕伸手。 沈初婳听的云里雾里,只见裴焕痞笑着丢一块银子给他,道,“下去吧。” 那老板收到银子,又变回温和的模样,躬身走了。 沈初媜还懵着就被裴焕推进了屋子里。 裴焕摸到她的腰上,兜着她走到书架前,随意挑了本书,道,“你教我识字。” 第13章 她是外室(13) 沈初婳往那书上看,书皮上洋洋洒洒写着奴儿春三个大字。 她心觉不好,扭身想走,却被裴焕执着手强硬翻开页,这哪里是什么正经书,分明就是本春宫图。 沈初婳一口咬住了自己,疼得她差点跳脚,她羞涩的转头躲着道,“我,我要回去。” 裴焕低下头搭在她的细肩上,尤为苦恼的拧紧眉,指着画里人道,“好戏还没开始你就想走?” 沈初婳无促垂眸,木木道,“我不想看戏。” 裴焕轻笑着,又翻开一页道,“怎么能不问你呢?世家的公子小姐明面儿上都是端庄优雅的妙人儿,私下里却也是放荡不羁,公子哥爱访暗娼,小姐也总往家奴怀里钻。” 沈初婳愈加羞怯,她抬手遮脸“……我没有。” 裴焕扔掉书,腾手往她后脑抚了抚,等她战战兢兢想跑,才脚下一挪,把人推到墙边,他扣着她的肩,迫她的脑袋贴在竹板上,道,“好好听听,你心中的情哥哥现如今在做什么?” 沈初婳挣了一下,眼眸淌出惊慌,“我不听,我不要在这里。” 裴焕刮她的鼻尖,她一下子呆住,裴焕瞧出她傻了,笑道,“这里不好吗?徐公子可就喜欢往这里跑。” 沈初婳终于憋不住泪,她微弱哭泣出来,“你把那些坏招数都往我身上使,我不愿意……” 裴焕指头靠近两人唇边,“嘘。” 沈初媜立刻停了声,她张着泪眼望他。 裴焕笑的邪气,束着她紧依在竹墙上,须臾就听到人声透过来。 “他还是不肯出来见我?”这是徐琰昌的声音。 随即是女人的娇笑声,“你把事情办砸了,还想娶太常家的千金,见不见的有什么关系,不是你先毁约的吗?” 这分明是沈绣婉的嗓音,可他们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 “我总不能娶一个被人睡过的女人,便是我同意,我父亲也不会同意。” 徐琰昌停了停,又接着往下说,“我外家出那样的事,父亲烦的很,和钟家结亲,也是逼不得已。” “你该庆幸你们徐家没被牵连,肖玥暗使巫蛊之术,本就是犯了天家大忌,肖家活该被灭,”沈绣婉呵了一声,话锋一转道,“你有什么逼不得已,连自己未来夫人的嫁妆都想贪,穷成这样往外面一杵还是亮堂,如今瞧我们沈家不好了,转头就另搭别人。” 她这话一放,沈初婳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嫁到徐家带了一大笔嫁妆,当时徐琰昌从不进她院子,院里仆从的月钱外加一应吃喝用穿都是她的嫁妆给供着,当时她只以为是徐琰昌心狠,根本不管她死活,如今看只怕是徐家内里早亏空,只盼着她死了,好用她的嫁妆填做家用。 “你说的未免过重,我们还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徐琰昌道。 也不知这话是不是他强撑着说出来的。 那边砰的一声,是什么东西掉地上摔碎了,“好赖是你们缺钱,即是谈崩了,那再不用见面了吧。” 这话一落,徐琰昌连忙道,“何必如此急躁,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便是我不娶她,回头纳了她,她也会对我感恩戴德。” 沈绣婉哼笑一声,“所以你许诺娶我的话是忘了?” 徐琰昌没说话。 沈初婳这边听不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一瞬那头门哐的一声响,有人走了出去。 那边彻底安静下来。 沈初婳凝眸沉思,如果真是听到的那样,徐家指定就是个空壳子,徐仲不像她父亲有爵位可以支撑,光俸禄确实养不起那么一大家子人,所以他们确实是想侵吞沈家,好填补空缺,如今是谈崩了,只是可怜那位钟小姐,要真嫁给了他,约莫是要走她的老路。 裴焕看她呆住,便低身问,“伤心了?” 沈初婳仓促眨眼,缩着细脖子道,“我们回吧。” 裴焕装傻,“回哪儿?” 沈初婳摆头又点头,她的眼睫扑动,全数落在他脸,她慌乱的想躲开,一对眼儿巴巴的望着他,“……你,你作弄我。” 裴焕拍拍她的肩膀,异常正直道,“他说你是我睡过的女人,我得检查一下是不是真的。” 沈初婳哀哀道,“你把我当做那种女人,不若给我个了断。” 裴焕明显一怔,他迅速站直,将她团团抱起来。 沈初媜便捂着脸痛哭出来。 她多次忍让,从入宅子起她就做好了摒弃羞耻的打算,可是真到这个地步,她还是痛苦,他从没尊重过她,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裴焕沉着脸,手缓缓摸到她头上,他的心口生出一些酸意,原本计划好要说的话都噎回肚里,他心软了。 沈初婳哭完身上也没多少力气,她半垂下眼,脸靠到他的颈窝边,就准备这么半死不活的等他处置了。 裴焕环着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白虎街到底没玩成,马车直接折返回了宅子。 路上沈初婳就精神不济睡着了,裴焕一直揽着她,他思绪很繁乱,一忽儿想着不能因为她哭的太可怜就放过她,一忽儿又想就这么算了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 等回宅子时,恰见李妈妈并着月芙候在门前。 他横抱着沈初婳走过去,先对李妈妈道,“那些海产都送到柳苑了吗?” 李妈妈笑着道,“早送去了,只等着爷带姑娘回来,月芙还特特把牛乳热好了,就怕姑娘回来要喝。” 裴焕望过月芙,她拘谨的低着头,唇边露笑,只那么看倒甚是温婉,他踏步进了门里。 红锦跟在他身后,冷冷睨过那两人。 一行人进到柳苑里。 裴焕先进屋放沈初婳睡进床,随即又走出来,正见着月芙端碗过来,她踩着小碎步,纤腰款款扭动,是那种经过男人后独有的少妇韵味,很惹眼。 她微微躬身,“爷,奴婢给姑娘送牛乳。” 裴焕嗯一声,眼睛看向红锦,她一脸凶,只差要把月芙张口吞了,他道,“你在外面伺候,她屋子不喜人进。” 月芙顺着话称是,连忙把牛乳给红锦。 红锦恶狠狠瞪她一眼,捧着碗进屋里。 沈初婳其实早醒了,裴焕一把她抱下车,她就再没睡着,她听见红锦的脚步声,懒懒起身道,“他走了?” 红锦扶她坐上桌,撇嘴道,“在门口呢,将才稀奇的很,他还不准月芙进屋了。” 她转了转眼珠,掰着手跟沈初婳往下道,“小姐,他是不是对你有那心思了?” 沈初婳红了红脸,她咕着牛乳道,“只怕他想另置院子,故意将人隔开好和她勾缠,到时你我都蒙在鼓里,他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红锦拍手气道,“他要真敢这样,奴婢就是拼死也要跑出去找老爷讨说法。” 沈初婳喝完最后一口,散漫道,“他敢找女人,我回头就去找个男人。” 这话刚出,屋门从外面被推开,裴焕阴郁着眼瞪她道,“你找男人?” 第14章 她是外室(14) 沈初婳唬的往后退,她突然觉得喉中生痒,没忍住咳了一声。 红锦急忙要扶她,正巧见着她手上起了好几个红点,她惊叫道,“小姐!您起疹了!” 裴焕一惊,匆匆上前捉来她的手看,那疹子爬的快,连腕子上都布满了,他慌忙对红锦道,“出去叫雪音请大夫!” 红锦一跺脚冲出了屋。 沈初婳猛咳了好几声,倏地一口气喘出,她抓紧桌布压声道,“这牛乳是谁煮的?” 裴焕抿一下唇,道,“月芙。” 沈初媜目下一黑,软着腿往地上倒。 裴焕抱住她直奔里间,刚放上床就见她艰难翻身躲进褥子里,她阵阵发抖,间或能听见细细吐气声,仿佛随时会被掐断嗓子。 他匆匆扒开一点褥子,沈初婳奄奄一息的卧着身,脖颈和手上尽是红疹,她瞧到他就合住眸,无声道,“你出去。” 裴焕心间突生紧张,先时的耿耿于怀都抵不过他此刻的胆怯,他怕她出事,他将她圈在手心里欺负,但也没想过让她受伤害,她这样的人,是用金樽玉露养到大的,一点挫折磨难都经不起,他只是气她把自己当成一条狗,那五十鞭他哪里在乎,他只想让她正眼看自己。 他弯下腰摸着她的脸,轻声道,“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府。” 沈初婳鼻息渐热,她的眼前一片花,耳朵也像聋了一般,根本没听进这句话,她恍惚着就晕了过去。 大夫来的快,给沈初婳把了脉翻了眼睛,道,“这位姑娘应该是吃了发物①,我给开些解发的药让她吃下去,晚上就能好。” 红锦便随着大夫去外面抓药。 屋内静下来,裴焕盯着沈初婳半晌,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面跪着李妈妈和月芙,他站在台阶上,偏头看红锦把药给雪音,淡声问她道,“她不能喝牛乳?” “快去熬药,”红锦搡着雪音进灶房,随即闷着气站过来道,“主子从前在府里也喝牛乳,从没见出事,定是那牛乳里掺了其他东西。” 裴焕侧头望着月芙,“牛乳里放了什么?” 月芙将头抵在地面上,慌声道,“奴婢就加了些花生粉调味……” 红锦立时竖起眼,“主子自小就碰不得花生,谁让你乱加的!你这般会来事,是不是想把主子逼死了你好进苑里当主子?” 裴焕当即沉下脸。 月芙身体一震,转而砰砰磕着头哭出来,“爷,奴婢不知道姑娘吃不得花生,奴婢真不是有意的……” 裴焕将手背到身后,冷声道,“宅子里不留心眼多的人,把她轰出去。” 这话一出,苑外就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大娘架着人朝外走,任月芙声嘶力竭的哭喊求饶都无济于事。 李妈妈急着声道,“爷,月芙是个本分人,从没坏心眼,这次也是不知姑娘这个缺儿,您就饶过她这次吧。” 裴焕道,“老实人只会照规矩办事,她今儿能往牛乳里加花生粉,往后也能在饭菜里下毒。” 李妈妈顿时闭嘴,眼睁睁看着月芙被拖出苑。 雪音捧着药小步走过来,裴焕让出门,由着红锦带人进屋去。 他低眼看着李妈妈,她是他从自己府上挑出来的人,为人稳重勤恳,在这宅子里从没叫他烦神,沈初婳说她不好,也只是嫌她不奉承人,这也没什么不好,他本就是要叫沈初婳吃点苦的,她只要不少着吃喝,他都没所谓。 她挑了这么个人进宅,也可能是识人不清,毕竟有的女人心眼多,明里看着温和友善,内里却是阴毒狠辣。 他缓缓道,“李妈妈,往后这柳苑不用再进人。” 李妈妈目下晦暗,只伏着身称是,随后道,“爷,这苑里杂事多,只那位红锦姑娘一人打理约莫要把人累坏。” 裴焕摆一下手,“我自有安排。” 李妈妈谨声道是。 裴焕回身进房内,入里间就见红锦正在给沈初婳喂药。 他走上前,接过药碗道,“我来喂。” 红锦畏畏缩缩把碗给他,结巴道,“刚大夫交代,主子喝完药还要躺躺。” 他不能把人叫起来折腾。 裴焕半冷不热的睨着她,“出去。” 红锦身子一哆嗦,当即小跑出了屋。 裴焕侧坐到床畔,捏着勺慢慢喂进沈初婳口中,她睡着的模样恬淡安静,没了平日的矫犟竟分外招人怜惜。 他把碗里的药都喂完,也躺倒侧卧,目光流连在她的眉眼上,他不太会看女人相貌,学的字也少,只会用好看或不好看来形容人,她无疑是好看的,无论她的脾性有多差,她的这副好皮相都能为她增添瞩目,她这种人生来就得万千宠爱,金钱权势伴在她的身侧,她不用努力不用争抢上天就把一切都送到她手里。 所以她目中无人,即使危难时暂时委身给他,她也毫不遮掩的表达厌恶,他就像臭水沟里的淤泥,妄图染指她却又随时会被她踢走,他只能强横的将她霸占在自己的爪牙下,哪怕她悲伤难过他也不会放掉她。 是她自己送上来的,这辈子她都只属于他。 太阳落山时沈初婳醒过来了,她睁一下眼整好和裴焕对视。 她愣神,少顷蔫蔫耷拉着头,手打在他的胸口上,想把他推下床。 裴焕随她打,看那些红疹全消完才放心,他温声道,“你饿不饿?” 沈初婳拨开他的手,沙哑着嗓子道,“你还想让月芙再害我一回。” 裴焕抚抚她的头发,“月芙不在了。” 沈初婳怔一下,旋即醒神道,“你准备金屋藏娇?” 他如果敢这么做,她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大家都不要好过。 裴焕道,“轰走了。” 他突的明白过来,“原是怕我把她收了,你在跟我吃醋?” 沈初婳稍稍安心,随之又自顾绕着手指玩,“我巴不得你找别的女人,这儿我一刻都不想待。” 她嘴硬起来能伤人,裴焕听着黑了脸,“即是不想待这里,我给你换地儿。” 他本是要说出带她回自己府里,沈初婳却想不到这层,只以为他又起了色心,要把她往花柳巷引,她颓丧着脸,将手软软搭在他的手掌里,怯怕道,“我就想呆房里……” 她有些难以启齿,匆匆看他又低头,柔声道,“别去那个书斋。” 裴焕眸光变得温和,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把她的肩膀盖好,问道,“不出宅子?” 沈初媜红着脸道,“屋里暖和,我怕冷。” 裴焕目色微暗,一时倒没说话。 沈初婳羞涩的用手盖住脸,咕咚着道,“我还晕着。” 裴焕的喉结动了动,须臾又问一遍道,“苑里人少,你真只想呆这里?” 他想带她回去,等时机成熟了,再去沈府提亲,眼下不是好时候,他也不得空,他带她回去府上先住着,好让她提前适应,等以后嫁过来也不会生疏。 沈初婳认真点一下头,转而观察着他的面色道,“要是赵妈妈能过来就好了。” 赵妈妈是她以前院子的管事妈妈,院里人都归她管,往先她听母亲说,别的院子乌烟瘴气,那些小厮丫头吃酒打牌的一抓一堆,只她院子清朗,从不会出这些事,如果赵妈妈能过来,一定有办法治得了那个李妈妈。 裴焕表情微僵,他光想着带人走,这人却还是老样子,她还存着鬼心思,就没想过好好跟着他,他的那些柔情都像是笑话,她丝毫没有对他生情思。 他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他绷着声道,“你的赵妈妈在沈府,贸然接过来,等同于这宅子会被你父亲知晓。” 他不可能时时守在她身边,如果沈长鸣伺机将她偷回去,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机会把她夺回来。 沈初婳听出他的顾虑,她环抱住他,微小声道,“我是你外室,父亲就算把我接回去了,也不会有人要我。” 裴焕虚虚揽着她,阴沉道,“徐琰昌都想好要纳你为妾,你怎么会没人要?” 沈初婳仰头看他,忽的抬起脸亲一下他的嘴唇,又含羞的躲到他胸前,道,“我是你的人。” 她得嫁给他,让他帮她杀掉徐家人,她如今受的磨难都拜徐家人所赐,还有沈绣婉并着‘他’,那个他很有可能是沈湛明,她必须回沈家一趟,让她父亲和母亲警觉。 裴焕凝视着她,“你甘愿跟着我?” 沈初媜赶忙道,“我自是愿意的。” 裴焕抿着唇笑一下,心里做了打算,大不了就让她在宅子里再住上阵子,她要什么人都随她,他看紧点就是,要是沈长鸣来这里抢人,他就抬出官职压人,是有些不地道,但他没可能放人走。 他才要应话,岂知沈初婳又道,“你送我回沈府一趟吧,我父亲还不知道沈绣婉和徐……他之间的密谋,沈家有危险,我想跟我父亲提个话。” 第15章 她是外室(15) 裴焕心冷下来,嘴边的笑也没了,他松掉她,飘着声道,“跟我说些中听的话,就想让我送你回去,把我当傻子糊弄?” 沈初婳急声道,“我就是去跟我父亲把事情说清楚,我没有想回去。” 裴焕阴恻恻的盯着她,“你们沈家人向来精明,你那庶妹搞鬼,你父亲不可能察觉不了,用得着你去说?” 沈初婳揪着他衣裳数度纠结,最终还是颓唐道,“父亲他很宠爱王姨娘。” 王姨娘是她祖母身边的丫鬟,早先她父亲还没成婚时,她祖母就把王姨娘塞进父亲屋内做了通房丫鬟,后来她的母亲嫁过来,王姨娘的肚子早大了,她父亲趁机抬了王姨娘做妾。 内宅里说不出口的事情,总归是正妻吃亏,这些年她母亲虽然看着也随和,私下里却常跟她说王姨娘不好,不好归不好,她父亲的宠爱从没落下,添了庶长子又添了一个庶女,也算是儿女齐全。 如果母亲没有生下弟弟,王姨娘再熬几年大概就能起来了,她们母女争了这么久,便是不为父亲,也要把沈家攥在手里,这本来就是她们的东西。 裴焕坐起来,垂首道,“你欠我的还没还完。” 沈初婳想说她不欠他什么,但到底是在求他,她总不能跟他硬着来,她慢腾腾爬起来,从背后将他抱住,下巴支在他的肩侧,软声道,“我不离开你。” 她还要给他做老婆,还要差使他,怎么可能跑?就冲他这强盛的独占欲,她也得拼一把,拿到他的爱,她就能重回邺都权贵圈,况且如果好好调/教,她可以得到一个完整的夫婿,他能赶走月芙,说明他心里对她有感情,男人的情像风筝,只要抓住了线,就能掌住他,纳妾她决不允许,纵然她现在是外室,也不会让别的女人靠近他。 她的母亲吃了一辈子亏,她不想走她的老路。 裴焕侧目凝望她,许久都没应声。 沈初婳曲着腿爬他身上,双手挂到他的脖颈,乖顺道,“我弟弟才六岁,母亲这些年过的很不容易,外头人都看着我们风光,可父亲纳了一院子女人,庶子庶女排得上名的就有七八个,母亲只管着内宅,出了府有什么阴司她无从得知,我若不回去,王姨娘那边要是使坏,父亲顾不到里头,只怕要出事。” 裴焕捏起她的下颌,眼神专注的看着她,他重又说一遍,“你真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我?” 沈初媜抖了下睫,低低道,“嗯。” 她愿意个鬼,她挑他做夫君都是他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想要她不计较名分,他正妻的位置必须是她的,谁也不能抢。 裴焕笑过,他不信,但他确实听着高兴,他可以装糊涂信一回,她应了这句话,往后她敢跑,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要把她抓回来,这方天地是他设下的网,她只能做网中雀。 他探头去吻沈初婳,快碰到她时,她抬手抵住他的唇,目中殷殷道,“接赵妈妈过来后,苑里的开支用度能单独交到她手里吗?” 裴焕拿下她的手也道,“不能总是你要我做什么,你也回我一桩事。” 沈初婳朝后仰,还没离远,就被他一手扶住,她磕磕跘跘道,“你说。” 裴焕专注的凝视她,“我可以带你去沈府,但你要跟你父亲说清楚,你是我的人,他不能随意将你带走,否则就不是让他下镇抚司狱那么简单。” 诏狱里多的是折磨人的酷刑,他有的是手段叫沈长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初婳打了个寒战,支吾着声说,“我会说清的。” 裴焕莞尔。 沈初婳捶一下他,想叫他撒手,“我不想和你靠这么近。” 裴焕压下来眉瞪着她。 沈初媜腮红脸润,“你不讲究。” 裴焕皱起眉,她缩起身怕他发怒。 他一下子将人团起放回被里,自己迅速起身直朝小间走去。 沈初婳在床上躺了会儿都没见他回来,她肚子有点饿了,没耐心等着他,好赖是她要吃饭,她再等下去可不得要饿死。 她爬起来,趿着鞋往小间走,小间的门没关上,只遮着帘子,她挑开帘子往里看,就见裴焕背站在墙边,他低着头,闹不清他在干什么。 沈初婳踌躇良晌,到底喊了一声,“你好久了,我有些饿。” 这一声停,裴焕明显愣住,他没回声。 沈初媜踌躇着还是转出屋。 裴焕咧了咧嘴,换下旧衣晃着腿朝外走。 裴焕背着手踱步出来,瞧她傻站在屏风,也没管她,抬脚站隔门边对外头道,“摆饭。” 红锦忙放下针线跑了出去。 沈初婳偷瞄他,转而又鄙夷的转开眼,她从今儿起一定要远离他,断断不能被他沾上。 裴焕朝她招手,“过来吃饭。” 沈初婳瞧见那只右手,燥的浑身难受,她别着身移到他一步远的位置。 裴焕嫌她墨迹,捞起她的手腕往出带,直走到桌边才发觉她在小小挣劲,再往她面上瞧,整张脸都揪在一起,哭倒没哭,就是瞅着甚是拧巴。 他松开人坐到桌边,老神在在道,“作?” 沈初婳半个屁股坐凳子边,抓着自己袖子不睬他。 晚膳很快端上来,都是些鱼虾海瓜子什么的,再加个海参汤,竟比平日吃的还丰盛。 倒不是她嘴馋,往先在府里,大鱼大肉都有,只她母亲素来注重养身,吃喝上都管的严,瓜果生疏吃的多,反倒是荤腥见样少吃,像这样满桌子荤食也就裴焕这种暴发户能做的出来,起势了,就一股脑儿胡吃海塞,要不然权贵瞧不起他,脚跟字没站直,光想着快活了。 裴焕盛了碗汤给她,道,“这苑里的花销一向是由李妈妈管着,你要赵妈妈来,钱财还是得从李妈妈手里过。” 不是他抠门,李妈妈管着她不会出大岔子,一旦完全放了,以她的性子,不出几天整个宅子都要翻一遍新,到时候什么人都能进来,他身份特殊,帮新帝杀过不少人,暗地里得罪的人也多,要是有人寻机复仇,他防不胜防。 “唔,”沈初婳撇一下嘴,只要赵妈妈能来她就不怕。 裴焕推推碗,“喝了。” 沈初婳难堪的偏低脸,眼尾瞟那手道,“你手没洗……” 第16章 她是外室(16) 裴焕捏着筷子往她碗上敲,臭着脸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没洗手?” 沈初婳束着手进袖里,反驳他道,“我两只眼都看到了,你只往水里过了一遍,根本没搓。” 裴焕挑了挑眉,干脆道,“你即是如此说,不若你随我进去,我脱了衣裳,你觉得哪里没干净你给我洗。” 沈初婳脸红的不像话,恨不能把自己塞洞里,她抓起勺闷头喝汤,想着再不能听他混说。 裴焕瞧她喝的快,又往她碗里放菜。 过了他的手,沈初婳吃起来早不知味,总怀疑他手上的坏物掉进碗里,还被她吃进肚子里,吃了那东西,她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她想着想着就哭了。 裴焕冷着脸乜她,“哭什么?” 沈初婳放下勺,揪着帕子擦脸,哽咽道,“我晓得你是故意的,叫我吃了你手上的,往后我也进泥沟去。” 裴焕面露古怪,旋即打量她道,“只今儿看到一次你就疑神疑鬼,难道我之前就没干,要这么说,你回回和我一起用膳,进口不知多少次,也没见你哪里不适。” 沈初婳顿时惊愕,她这下哭都没地方,呐呐张着嘴,“你怎么能这般糟践我?” 她说着喉间升起恶心,捂着嘴就想吐。 裴焕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寒声道,“你敢吐,不用想着赵妈妈进来了。” 沈初媜当即忍住。 裴焕竖起筷子往她碗里夹菜,板着脸道,“使小性子也得有个度,不是所有人都会捧着你。” 沈初婳望着碗泫然欲泣道,“我吃不下了。” 裴焕忽地朝她笑出来,“这一碗不吃掉,从明天开始,你什么也没得吃。” 沈初婳便只得老实吃饭,肚里把他骂了个遍。 室内静谧,两人没再拌嘴,将好听见墙外梆子声,已经入夜了。 沈初婳打了个嗝,支着腮看他,神情又乖又讨好。 裴焕摸过她的面颊,道,“我瞧东墙种着花,苑里的柳树还要不要?” 沈初婳摇摇头,“柳苑原本就不靠南,柳枝儿挡着太阳,屋里都霉得很。” 裴焕点一下头,“我叫人砍掉。” 沈初婳笑了笑,试探道,“李妈妈还会带人来么?” 裴焕将眼眯住,“不是你说缺人?” 沈初婳撑着脸,很不以为意道,“她想送女人给你,好把我挤走。” 裴焕后靠到椅子上,极其散漫道,“送个跟过人的给我?” 沈初媜道,“你怎么知道月芙跟过人?” 她问完心底一咯噔,目光落他身上带了审视,只在刹那她就厌恶道,“你即是和人有了首尾,又何必做出一副身家清白的虚假像。” 裴焕嗤笑,“我还不至于沦落到强抢有夫之妇。” 沈初婳抿住唇,不看他道,“你本来就是土匪。” 抢人是他拿手的,说不定是月芙上赶着往他怀里送他才不想要。 裴焕道,“土匪都糟蹋女人,我糟蹋你了吗?” 沈初婳红着脸不答,糟不糟蹋的有什么区别,她身上哪块肉他没碰过,现儿说的自己多正派,鬼信。 一时倒无话,沈初婳抠抠手,准备要回里间,这时却听见一声猫叫,她往窗边看,正见一只皮滑毛顺的花斑猫蹲在窗边,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桌子,实心的馋。 沈初婳瞧见它就想到前世养的那只白猫,她微微心酸,抻手夹了些鱼肉放地上,它果然爬过来吃的欢,沈初婳不禁就笑了。 裴焕咂嘴,“果然是富贵出身,对畜牲都很大方。” 沈初婳听不得他的阴阳怪气,只回嘴道,“左右吃不掉,给它吃些又没什么。” 裴焕交叠着手,笑望她,“这桌子菜,普通人家里几人能吃到?” 沈初婳扼住声,才要再给猫喂点就下不去手了。 裴焕道,“权贵奢靡却不知百姓疾苦,有多少人为了能吃上一口饭拼死拼活,那日带你去十甲街,你嫌他们粗鄙不堪,却没想过,那些人也只是为了生计,他们没有爵位没有官职,朝廷不会养着他们,自力更生却还要受你们这些人耻笑,你们瞧不上他们,把你们放在他们那个位置,你们早饿死了。” 沈初婳没想过这一层,在她的潜意识里,下层人就是卑贱的,高层鄙夷他们仿佛是与生俱来,这是地位带给他们的底气,如真的像他所说,把她放到平民百姓中,她大概确实活不长。 裴焕又道,“王权富贵也是百姓供养起来的,我不懂大道理,但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你们吃着老百姓的东西,受着他们的敬仰,还对他们以恶相向,凭什么?” 沈初婳哑然,她长到这么大,父母教的是礼义廉耻,尊卑有序,从没人和她说过要对底下人感恩,他说的好像对,但又好像不对,她说不上来,只犟嘴道,“你说这些,无非就是要我低头,你好指使我。” 裴焕瞟她,轻笑道,“你即不喜欢被人指使,作何总指使别人?” 沈初婳噎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①的道理凡是识字认书的都听过,他说的没错,她空读了水墨。 屋门被敲响,红锦在外边道,“……爷,主子,方才邻家的来问,他家猫好像跑过来了。” 裴焕抬餐帕拭脸,拉起沈初婳道,“进来把猫抱出去。” 红锦赶忙推门,小跑过来抱着猫又跑出去,过程都没敢往他们跟前看。 沈初婳犯了懒,他搀自己也没拒绝,只道,“歇了吧,明早还得回去。” 裴焕似笑非笑道,“你倒急。” 沈初婳微有尴尬,她稍稍依到他怀中,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道,“好困了。” 裴焕眸色幽暗,拢着人回床睡。 隔日去沈府是在晌午。 沈长鸣见着两人自是吹胡子瞪眼,得亏有魏夫人按住了才没发火。 “你来做什么?”沈长鸣黑着脸瞪裴焕,转而又对他身旁的沈初婳道,“你给我过来!” 沈初婳抬了一下脚又收回,腰间就被裴焕搂住了,她咬一下唇,轻柔的和沈长鸣道,“父亲,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裴焕弯唇。 沈长鸣张手猛拍桌子,“你要跟着他,往后就不是我沈家人!” 魏夫人在一边难过的抹着泪,自不说话。 裴焕拉了把椅子坐下,道,“她不跟我,你还能在这里大呼小叫?” 沈长鸣竖着眉毛道不出话。 裴焕翘起腿,望他笑,“你盼着徐家来救你,可他们也不是要救你,只是怕这偌大的家产被充公,他们捞不到一分,救你就等于救他们自己。” 魏夫人推过身边的老妈妈,她当即带着屋内婢女退出门去。 沈长鸣捏紧拳,沉声道,“你想离间我和徐仲?” 裴焕笑了,他看沈初媜。 沈初婳朝前走两步,微微给他和魏夫人行礼,细声道,“父亲,徐琰昌勾结沈绣婉想把我们沈家瓜分了。” 沈长鸣一惊,倏尔虎着眼道,“你也帮着他搬弄是非?婉儿一直养在深闺,怎么可能和琰昌有交集,若不是你糊涂非要跟他走,琰昌何止于会另娶她人?” 沈初婳急急道,“徐家也就在外面看着风光,实际早就亏空,您想想,徐伯伯没有爵位,他的俸禄能养的起那么大家子吗?之前好歹有肖伯母的娘家支撑,如今她娘家没了,又见我们家落难,这才要跟钟家结亲。” 裴焕接她后面道,“你那乖女儿背着你不知私底下和徐公子来往过多少次,白虎街的临香书斋就是他们常去的地方,昨儿才聚过,这事你要不信,自己去问临香书斋的老板,他是我老熟人,你去问不要你钱。” 沈长鸣呼哧着气,“徐仲先前在户部,户部的油水多,他便是俸禄再少,养家糊口也不会缺。” 裴焕颔首,“沈大人说的是,但他进兵部后,在陛下龙潜时出钱出力供陛下招募兵马人才,这些你算了吗?” 沈长鸣一下闭住嘴。 裴焕按两下手指道,“该提点的我都提点了,便是没有徐家,你后宅养着图谋家财的人也不安心,我若是你就好生去查查,他们暗地做下多少事,可别回头比徐家还惨,财物都被转走了,连什么时候空败都不知道。” 他把目光转向沈初婳,催促道,“快些交代。” 沈初婳知他不想呆了,便和魏夫人道,“母亲,我有些事要跟您说。” 魏夫人会意,拉着她走出堂屋,只留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干瞪眼。 沈初婳随着魏夫人往后院走,魏夫人红着眼,摸摸她的头,边走边道,“他肯送你回来,今儿就别走了,你是沈家的小姐,岂能由着他一个莽夫作贱?” 沈初婳斟酌着要说话,就见前边院门口立着个人,他手里提着包裹,瞧见她们便浅浅露出了笑。 第17章 她是外室(17) “母亲,初媜。” 沈初婳观察他的面色,瞧着是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她也笑起来道,“哥哥是准备出门?” 沈湛明颔一下首,温声道,“还有两月要到春闱,我打算暂住到国子监,等会试过了在回来。” 魏夫人露出欣慰的神色,极慈爱的看着他,“明哥儿在国子监缺什么记得寄信回来,万万不能苦了自己。” 沈湛明拘谨笑出来,朝她拱手道,“母亲,这两月我不在府里,姨娘要是闹出什么不体统的事您多担待。” 魏夫人笑里变得浅淡,话还是随嘴说,“你姨娘老实,府里数她最顾人懂事,你出外边就不要担心家里了,好好读书,总归有我看着,断不会叫她受委屈。” 沈湛明便给她做了三拜,和沈初婳微微笑两下,抬脚离开了。 母女两人瞧他走远,也进到院子里。 屋门前赵妈妈正候着,瞧她们过来了,微微低声道,“夫人,小姐。” 沈初媜牵着她随魏夫人一起进屋里。 魏夫人进屋就唉了一声,道,“将才那事要是真的,就怕你父亲还是要包庇婉姐儿。” 沈初婳略微思索,道,“父亲纵使再不知分寸,也不可能拿沈家开玩笑,世家讲究嫡庶有别,他宠爱王姨娘,也不能坏了规矩,除非他想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往后沈家在外便是臭名昭著,谁还会与他结交。” 魏夫人才稍微放心,她依着椅子,愁眉苦脸道,“你若安生在我身边,也没的叫我烦,如今又从了那尊煞神,没个着落的跟在他身后,哪日他没兴致了,说抛弃你就抛弃你,回头还要被别人说三道四,你是我女儿,我总不能看你苦。” 她抹着眼下,面容已是衰败,为人母的担忧她说不出口,只能忍在心底。 沈初婳搅着帕子坐下来,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她道,“母亲,我想嫁给裴焕。” 魏夫人错愕的张大眼,“这是你一个千金小姐该说的话吗!?” 沈初婳垂下肩膀,注视着她神情落寞,“徐家贪图我们沈家的家产才要娶我,那日我在书斋,亲耳听见徐琰昌说会娶沈绣婉,母亲我若真嫁给了徐琰昌,下场只有个死,如今父亲身居末位,无法和徐仲抗衡,我必须嫁给裴焕,他是陛下的近臣,想除掉徐家,非他不可。” 魏夫人眉梢打结,忖度道,“只怕他不愿娶你。” 沈家到底和他结了怨,从他强要沈初婳就能看出他的态度,他在报复沈家。 沈初婳淡笑一下,深有把握道,“他能帮我救沈家,也一定能帮我灭掉徐家,便是现在不成,假以时日他也会任我差遣。” 魏夫人瞧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突地心酸掉泪,“若不是你弟弟太小,何至于要你瞻前顾后,你即是要嫁他,你父亲那边自有我周旋,只你自己要受着累,他这种奴仆出身的人,又岂会对娇滴滴的女儿家温柔,在房里也得多顺着他些,省得遭他折磨。” 沈初婳脸边晕烫,小声道,“他还没对我……” 魏夫人一愣,转而惊喜道,“横竖你身子还在,不如就断了吧,和他分开,虽说咱们沈家比不得以前,但好歹也是伯爵府,给你挑个同等身份的夫婿也不难。” 沈初婳露出羞窘的神态,纠结道,“虽说没成夫妻,但该办的都没空下。” 她说过,就手心冒出汗,这事说不说的都叫她为难,她是嫁不得别人了,便是能嫁,有裴焕在一边盯着,她也没机会再和别人有姻缘,与其空想着莫须有,不若把裴焕勾上手,锦衣卫现今风头正劲,连内阁都要让他们三分,他们是陛下的双眼,盯上了谁,下场就是死,这样好的利器,她不用岂不是浪费。 魏夫人不仅郁结,良晌道,“其实你不说我不说……” 这话阴损,到底是没把裴焕放在眼里,光想着自个儿好了,就能一脚把人踢开。 沈初婳可不想离开裴焕,她紧着声儿道,“母亲,这话只当没说过,他手黑,来之前说了,要是我离开他半步,他就要把父亲再抓进镇抚司狱去。” 魏夫人立时惊出一身汗,她抖擞着身,捏着帕子往脸上擦,连连道,“那,那你嫁了他还有好日子过?” 现时就能言语威胁,等以后还得了。 沈初婳微笑,“我进宅子以来他从没伤过我,只除了嘴上凶狠,我也瞧得见他念着旧情。” 魏夫人便也没话说了,她叹气道,“明年春闱,明哥儿指定是能考上,你父亲就巴望着他能致仕,便是出了这事,他顶多小惩大诫。” 沈初婳勾唇,“母亲就跟父亲这么说,如果哥哥真参与了这事,仕途他或许就没了,望父亲一定不要徇私。” 魏夫人先是怔忡,随即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定心了。” 沈初婳起身向她屈膝,软和着声道,“母亲,我想带赵妈妈走。” 魏夫人点着头,“原我就说,你身边一个红锦哪够,毕竟是要做当家夫人,手上总得有能用的人,赵妈妈你带去,往后要还缺人,就差她回来跟我说。” 沈初媜上前执着她的手,“母亲我走了。” 魏夫人绷不住泪,抬帕子遮过眼道,“走吧。” 沈初婳眼圈湿红,未几带着赵妈妈一起出了屋。 再入堂屋时只剩下裴焕一人坐在那儿品茶,沈初婳站到他身边,拉他手道,“我父亲呢?” 裴焕撂下茶杯,起身往出走,“见不得我,领着人上白虎街了。” 他扭头往她身后看,赵妈妈安分的跟在她几步远的地方,行走从容,眼睛也不四处张望,大户人家出来的确实稳重。 沈初婳听着乐,嘴边噙着笑道,“父亲还是明理的。” 裴焕送她上了马车,自己也跳上去,将半身歪在小榻上,道,“你那个庶出的哥哥明年应该能高中。” 沈初婳侧身支着脸望车外,幽幽道,“父亲要是不打算严惩,我就白忙活了。” 裴焕从果盘里拿来橘子慢慢剥,也装着道,“你父亲老不中用了,总得找个人顶家,你弟弟才六岁,还是个奶娃娃,这一家子到底要有男人撑着,出个官儿也是光耀门楣,你该体谅体谅他。” 沈初婳偏过脸,局促的交握着手道,“我,我不想他考中。” 沈湛明一旦高中,嫡系基本就被打压,她父亲虽不会嫡庶不分,但到底憋屈,要是沈湛明不是表面上那般随和,他们便更难生存,所以这次春闱,沈湛明一定不能考出来。 裴焕面上显出玩味,他撕开一瓣橘子吃了,笑道,“那你去求求菩萨,说不定菩萨显灵,他就中不了。” 沈初媜眨巴着眼望他,“菩萨不会帮我。” “那求佛祖吧,佛祖比菩萨厉害,”裴焕又吃进一口橘子道。 沈初婳眼润起来,她软声道,“你晓得的……” 裴焕摊手,耸耸肩膀道,“我又不是神通广大,哪能料事如神?” 沈初婳抬脚轻踢他,巴巴儿道,“你有办法。” 裴焕撑着脸,笑起来极温和,“我没办法。” 沈初婳便缩回脚,也撑着脸,温顺的看着他道,“你不要骗我。” 裴焕斜靠倒,一只手搭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缉拿追查犯人是我的能耐,读书人的事便是我想插手也没地方,你找错人了。” 沈初婳伸指绕着自己的衣带道,“你都能派人进官员府邸监视,谁都巴结你,只要你一句话,吏部那边就不会让他过。” 裴焕面露不解,“他到底是你哥哥,也不定这事他就有份,你这般赶尽杀绝是不是狠了些?” 沈初媜嘟哝道,“他们要我死……” 裴焕面上的慵懒消尽,他还那般半躺着,眼瞥着她半天,少顷道,“你求求我。” 第18章 她是外室(18) 沈初婳眉心蹙出结,她求他就得付出点代价,她怕极了他的蛮横,况且眼下又在马车里,她不太想如他的愿。 裴焕一指覆在唇边,轻微摩挲道,“找我办事的人,要不然送钱,要不然送人,你有什么?” 沈初媜脸发青,还是老实道,“我没钱。” 这个月的二两银子还没到她手里,那点钱他也看不上。 他要人。 裴焕挑唇,弓起身坐正,他歪了歪头,道,“其实不想让你哥哥高中简单的很,只要我去吏部通通风,稍稍透露陛下不想用沈家人,你哥哥自然没戏。” 沈初婳脊背一凉,骤然站起身道,“不能这么说。” 这话说了,基本就绝了沈家出仕的路,她弟弟长大后也得入朝,不能为了掐断沈湛明的官途就把沈家全数摁死。 裴焕露出苦恼的表情,“那你教我?” 沈初婳踌躇着往他跟前走,没两步马车突地一晃,她站不住脚直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 裴焕张拽她起来,半调侃道,“撒泼?” 沈初婳尴尬的瞧他一眼,转而偏过头道,“是马车不稳……” 裴焕笑笑,把手放开了。 沈初媜呆住,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 裴焕坐的四平八稳,双目微微往下低,莫名生出一种慈眉善目的佛性。 可惜他不是普渡众生的佛陀,他是生吃活人的恶鬼。 沈初媜仰望着他,喃喃道,“求你了。” 裴焕拨掉她腮边的碎发,温笑道,“求我什么?” 沈初婳双手做拜,将他当菩萨敬着道,“求你不要毁了沈家。” 裴焕注视着她,笑没了,“是不是为了沈家,你什么都能做?” 所以她从始至终没对他产生别的情愫,他在她眼里可以随意利用,不必顾虑他的感受,地位调转,他还是那条狗,而她不过学会了用糖果包裹住盛气凌人,制造出乖巧可人的假象,目的还是为了驱使他。 沈初婳的瞳孔微缩,眼底瞬间泵出水来,她颤着唇,那个是到底吐不出。 裴焕神情冷冽,他忽然一把掐住她的手。 沈初婳只不过愣神一霎,当即就对他抗拒起来,“你,你别发疯。” 裴焕猛扣着她的手腕,眯眼笑道,“我发什么疯?你不是说求我吗?光嘴上说了就想叫我听话,我有那么好打发?” 沈初婳瘪一下唇,似下定决心般放软态度,汪着泪水跟他道,“……你别吓我,我害怕。” 裴焕懵然,转瞬抛开她的手,背身坐到车窗边。 沈初婳脑中思绪混乱,她看着他良久,轻声道,“我父亲不好,娶了一屋子女人,我从小见惯了他跟各种女人暧昧,我母亲只是个深宅妇人,能做的就是相夫教子,她生我弟弟那晚,我父亲在妾室房里快活,我不是为了沈家,我就想让我弟弟能成功继任爵位,只有他掌管了沈家,我和我母亲才有好日子过。” 裴焕缄默,转头朝外看,日头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说,“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想过会伤害别人吗?” 她和她父亲没区别,她父亲玩弄女人,她玩弄他。 沈初婳紧紧抓着他,郑重道,“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 裴焕讥讽道,“我的人不让我碰?” 沈初婳面显狼狈,犹豫道,“我,我受不了。” 在她没有完全把握前,她不能失身给他,她现在的处境才勉强转好,这个时候松懈,真要把自己送给他,回头她就要面临被丢弃的危险,她父亲便是如此,她瞧得清,决不能一时被他迷惑就从了他。 裴焕抚着她的面颊,低声道,“为什么嫌我脏?” 沈初婳错开眼,自顾玩着手,“你们男人都脏。” 见着女人就像饿狼,丝毫不会管控自己,她说他脏本来就没错。 裴焕捉起她的手,粗指勾着她的小指头和她拉着玩,要笑不笑道,“这么说,你见过不少男人?” 他说完这句话,面上生了杀气,手扣在她的脖子上,在微微收紧。 沈初婳当场吓得大哭,只知抱紧他解释道,“我没见男人,是,是见过我父亲和别的女人……” 裴焕手劲一松,揽紧她的背道,“我不是你父亲。” 沈初婳委屈的缩在他颈窝处,泪水全撒他怀里,她悄悄道,“你比我父亲还可怕。” 动辄就要伤人命,完全没在乎她一点,便是再威逼利诱她也不会对他动摇。 裴焕挑着她的脸冷声道,“我那么可怕,怎么不见你安分?” “我惯来不惹事,”沈初婳壮着胆子反驳他,叽叽咕咕道,“……你救救我。” 裴焕眉间添悦,道,“怎么救?” 沈初婳眯一只眼,皱皱鼻子道,“去吏部说,不让沈湛明入进士。” 裴焕摸摸她的袖子道,“我有个问题,如果往后你有机会脱离了我,是不是也能这般对着你的新主,更狠一点,叫你的新主也将我打下无间地狱?” 沈初婳愕然,旋即回道,“我都被你养在身边,根本没想过再跟别人。” 裴焕半阴不阳的盯着她,嘴边笑的阴狠,“记住你今天的话。” 假若有一日她骗了他,他会不计一切代价,斩断她的翅膀,将她捉回来,他所受的痛苦他也要她亲尝一遍。 沈初婳立时打冷战,她才要再跟他说说好话。 马车停下来,红锦隔着帘子道,“……宅子来人了。” 裴焕从袖里摸出一个锦囊放到沈初婳手里,“这个月的月钱,不够再跟我要。” 沈初婳拉开锦囊看,又将袋子掂了掂,好像比二两还多那么一点,她禁不住开心,这人嘴上坏,给钱比谁都大方。 裴焕从低下小柜子里摸出帷帽让她戴好,才牵着她走下车。 刚下来,就见汪泽苟着腰立在马车边,对着他谄媚道,“裴大人,咱家找您半天,没想到您带着小夫人出门兜风去了。” 裴焕也摆出一副笑脸,道,“里边说。” 汪泽摇摇手,抬头往天上看了看,道,“瞧着中午时间了,您就带着小夫人随咱家去红阁吃个便饭吧,正巧那边从苏州府请来了几个伶人,戏唱的好,人也标致,您不去看看可惜。” 裴焕侧头问沈初媜,“想去听戏吗?” 沈初婳有点想去,她听过一次戏,那还是在她及笄时,父亲特特从南边请来伶人,她们画着戏妆,咿咿呀呀的唱调,其实听不大明白唱的什么,就是觉得好听。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很轻的嗯着声。 裴焕便冲汪泽道,“有劳汪公公了。” 汪泽那张白面儿露出欢快,匆促的领着两人一路去往红阁。 这会儿是白天,红阁里人不多,他们进的东边厢房,窗户都开着,只用屏风隔成了一面,底下台子看的清朗,也不用怕有人偷窥。 裴焕和汪泽就靠着屏风并坐,沈初婳坐他旁边,就手掀了帷帽,轻微声道,“我想坐独间。” 身边没人烦她,可以好好看戏。 裴焕没应她,他斟了杯酒敬汪泽,淡淡道,“汪公公怎么有空闲请我出来玩?我记得这两日宫里大新,你们内官监事儿应该不少。” 肖贵妃一事,整个后宫都要翻一场,二十四衙门谁都不得闲。 汪泽唉叹出声,“可不是,那事儿一出,四下人心惶惶,皇上更是严令彻查整个乾清宫,连地下都不放过,我们没日没夜搜查了三日,这地上地下乱糟糟,没得又归我们内官监管。” 裴焕笑一下,抿了口酒道,“汪公公遭了不少罪。” 屏风挡的妙,只能听见人声,瞧不见人表情,汪泽看不到他什么神色,只能依着话叫苦,“能为皇上分忧,那自是咱家的荣幸,咱家在内官监呆了这么多年,苦头吃了也没什么,可是现儿今咱家岁数也不小了,年轻人能吃的苦,咱家便是不服老也不行,原也想能继续为皇上做事,可这几日下来,腰酸腿疼的,往下去恐怕只能告老还乡。” 他才三十都没到,就说自己老,不过是嫌内官监权微事多,故意如此说。 裴焕没吱声,他往旁边的空杯子里倒了点酒,推到沈初婳面前。 沈初婳就从那些唱戏的伶人拉回视线,她皱着眼不情愿道,“……我不想喝酒。” 她声儿小,传到汪泽这里只听得个大概,他心内烦女人多事,但嘴上道,“小夫人说什么?” 裴焕转头闲闲瞅着沈初婳道,“她说想喝酒。” 汪泽笑呵呵,“即是小夫人要喝酒,裴大人也别不让了,索性是出来玩的,不若就让她吃个滋味儿。” “汪公公说的是,”裴焕单指抵着腮,目光落在沈初婳蹙紧的细眉上,犹如赏赐般道,“喝吧。” 第19章 她是外室(19) 沈初媜扯扯嘴角,手没动。 裴焕也没逼她,只握住她的手包着玩,耳边再听着那底下戏台子唱的吴侬软语,颇有些畅意肆然。 汪泽看不到他们,思索着没什么动静,便又开口道,“向前咱家听闻,御马监①的张提督退下来了,如今那边的提督还空缺,也不知哪个运气好的捡着。” 裴焕揉着沈初婳手上的软肉,起了心思就在她的手背上嘬一口,又轻又浅。 沈初婳防他乱来,拽自己手推拒他的脸,“这种地方……” 他就不能消停点吗?不分场合的随处使坏,偏她又抗衡不过他。 汪泽拉下来脸,暗里觉着沈初婳没眼色,男人说话的地方,她隔中间插一档,也就仗着裴焕宠爱,要换作他,早一巴掌过去了。 他还是捧出笑道,“小夫人可是喝不惯酒,这酒是寒月醉,男人喝刚好,女人喝了劲儿头大。” 沈初婳张口要回话,被裴焕捂住了嘴,他接过话道,“她没出过门,性子矫情,非要我喂。” 汪泽陪笑两声,只把沈初婳记毒了,一个外室竟然也敢蹬鼻子上脸的,真是不知身份。 临边裴焕已经端起了酒杯,沈初婳无促的想避开,被他捏住了脸,她抓紧他的衣袍,嗫嚅道,“你不要给我灌酒。” 裴焕龇了龇牙,无声道,“你不喝,咱们走不掉。” 沈初婳转头恋恋不舍的看过那戏台,倏尔微微张开唇。 裴焕掬着笑把那杯酒给她喂下去,顺便还问了一句,“好喝吗?” 那杯酒下肚,沈初婳的眼睛都直了,她喝不出味,只觉得呛鼻子,呛得眼睛都开始冒水,头也昏,直往他身上倒,她气道,“你害我……” 裴焕搂住她,手贴着她发烫的脸道,“一杯倒。” 说完就给她把帷帽戴好,抱着人要走。 汪泽看他站起来,一下急的不顾地方跑过去,拱着手和他道,“裴大人,咱家有事求您?” 裴焕做疑惑状,“汪公公请直言,凡我能帮的,必定尽力。” 汪泽揣着手笑的含蓄,连瞅着他好几眼又不好意思的笑,“内官监委实累,咱家想换职去御马监,不知您能不能替咱家在皇上面前提一提?” 他撂下话,从兜里摸出个荷包,直往裴焕手里塞,“这是咱家的一点儿敬意。” 沉甸甸的一袋子,还真是下足了本钱,裴焕从那荷包里拿出两块金条,又把荷包还给了他,只道,“公公即开口说了,我自是要替公公说上两句,但我也不保证陛下一定听我的。” 汪泽脸都笑皱了,“您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只您说了,皇上必然会记在心里。” 裴焕嗯一声,抬了抬沈初婳,方便她躺的更舒服,他缓声道,“公公也不能太过期待,毕竟我人微言轻,陛下又日理万机,不定就能把这事记牢,若到时候没声儿,也望公公见谅。” 只要他答应了,汪泽去御马监便是定局,汪泽嘿嘿笑过,忙道,“有您这句话,咱家心里也算有底。” 他还想着跟裴焕寒暄两句,奈何沈初婳醉着脸往裴焕怀里躲,她伸出细白的手摸到裴焕嘴上,咕噜着声道,“……别吵。” 裴焕拍掉她的手,无奈跟他点过头,“汪公公我先走一步。” 汪泽目的达到了,自不好再拦他,只让出道随他出去了。 眼见着两人走远,他才嗤出声,真是土包子出身,养外室跟养祖宗一般,被个女人呦呵都还乐在其中。 他回想着之前见到沈初婳的情形,不自觉眼中闪过暗色,虽说被宠的不上道,但着实招疼,起码他这个太监见着都想抱怀里好生弄弄,便是不懂事,私下教教也能乖,只是可惜了没在他手上。 回宅子已近黄昏,沈初婳醉成了一摊软泥,被裴焕拖上床时,手还一个劲的挠他,没什么力,裴焕随她抓,果不然没几下她就放弃了挣动。 但她的意识还没完全混乱,面前人是谁她还能认得出,只说话太累,她张着眼,眼底藏怯又盛了水,眨都不眨一下,生怕他扑过来。 裴焕笑问她,“我是谁?” “……裴焕,”沈初婳嘟哝道,她挥手两下,想翻身。 裴焕听着笑,又问道,“还喜欢徐琰昌吗?” 要是还喜欢,他就只能让她哭了。 沈初婳听见这个名字瞬时面上露出憎恨,她曲起腿,将自己弓成了一个球,并不应他话。 裴焕歪了下头说,“是不是还想像以前那样,把我利用完再将我一脚踹走?” 她这种人,总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其实都是面子功夫,别人一戳就破,他只是想讨要个说法,听听在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是有那么一丝心动,他也会放下戒心,认真对她好。 沈初婳晕的厉害,眼前的人脸成了漩涡,人声也忽远忽近,她听得不甚清,但大致意思却能猜的出来,她勾着唇笑起,哼声道,“总有一天我能骑在你头上。” 掐着他的脖子,叫他也尝尝害怕的滋味。 裴焕翘起一点笑,顺手拔下她鬓发里的簪,青丝洒落,尽数坠在他手臂上,配着她这副弱不胜衣的醉态,只那么一眼就想占为己有,他紧盯着她,往下问道,“假装可怜?” 沈初婳还尚存清醒,她迷糊着声儿叫他,“是你臭不要脸……” 裴焕欣赏她面上盲目无助的神色,他指指她的手道,“骑在我头上,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再配个鞭子?让你一下下的抽才满意。” 酒劲也跟着散发,沈初婳稀里糊涂乱说话,“……你还不准威胁我。” 裴焕舔着唇哦声,他微笑道,“原来之前的全是假话,那会跑吗?” 沈初婳只听见一片嗡嗡声,脑子一冲就睡了过去。 裴焕站床边冷视她许久,最终也只是讥讽的笑出来。 翌日起来时,裴焕人已经不在了,沈初婳头疼欲裂,昨晚发生的事只能有个模糊的印象,她挑了。 声儿大的引来红锦,红锦羞着脸扶她起来道,“他早上走的,奴婢瞧您睡得香,就没敢叫您。” 她扶着沈初婳进小间做了洗漱,出来时才有闲心道,“往后苑里归赵妈妈管,那个李妈妈你别跟她起冲突。” 红锦自是应话,连忙揭开锅盛粥让她吃。 主仆二人一时倒没话。 沈初婳喝了半碗粥,正想着再回床躺躺,赵妈妈沉着脸走了进来,她给红锦递了个眼色,红锦立刻出门外守着。 “谁招你了?”沈初媜问道。 赵妈妈给她躬身施礼,“小姐,奴婢去找李妈妈要咱们苑的账本,就想看看这一大苑月里能用多少,结果她说没账本。” 沈初婳冷笑,“我们吃喝用都是一张口说,谁知道她在中间贪了多少。” 赵妈妈抿唇轻笑,“奴婢今儿找她报了这个月苑里的花费,她只批了三天的。” 沈初婳捏紧手,“总这样不是办法,不把这老货摁下去,我们没得好活。” 她说过话,解了腰间香囊递给赵妈妈,道,“这是我的月钱,缺个什么先抵着。” 赵妈妈扑的笑出来,钱她没收,只道,“小姐,奴婢有个主意,您要不要听听?” 第20章 她是外室(20) 沈初媜道,“只管说。” 她正愁没法子对付。 赵妈妈笑的温和,她摊开手心,那几块碎银子看着甚是磕碜,她说,“照着李妈妈的话,这点钱是给小姐您用的,那爷过来自然不能吃在一起,左右爷是宅子主人,自有他一口饭吃,犯不着咱们苑出钱给他周全。” 沈初婳攥着袖子笑,“不给他吃,他得发火。” 赵妈妈做出无辜状,“爷是个体面人,自不会因着这点小事冲底下人撒气,便是撒气了,也不能怪到咱们头上,这头尾上咱们都是被管的那个,没道理事儿出来了,要找咱们算账,得她李妈妈自个儿承担。” 沈初婳支半边脸乐的坐不住,又问她,“若是李妈妈推我们头上,这宅子里都她的人,空口栽赃她干的出来。” 赵妈妈从兜里摸出来一张纸,递给她看,“今早儿奴婢去领钱,先自己说了个数,她嫌多,奴婢就拿了纸条子把她给的钱两记下来,她说省的麻烦,给我按了个手印,往后拿着这张纸过去领就是。” 沈初婳望着那纸上的红手印笑开了花,“这老狐狸也有被人揪着尾巴的时候,趁着机会能把她赶出去最好。” 赵妈妈托着手道,“一下子想把她赶走只怕难,爷既然能让她管着宅子,说明她在爷那里有分量,像吃喝这种小事爷指不定不当回事,约莫只能给她个警告。” 沈初婳磨着牙,把纸重又还给她,“便是眼下不成,往后也得叫她卷铺盖滚,我在这里被她压的抬不起头,这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 赵妈妈收好了纸张,淡声道,“日子长,她栽了跟头,一定会寻机报复回来,小姐不用愁弄不走她。” 沈初媜点点头,没再揪着话说了。 屋外听见人声,赵妈妈把门打开,就见红锦横眉竖眼的站在廊下,指着东墙边上的雪音吼道,“谁叫你跑那里的!主子养的花你也敢用手去摘!” 雪音从围栏里爬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猫,她把猫往地上一扔,鼓着嘴道,“红锦姐姐,这个猫跑花里去了,我怕它要把花踩死,才进去捉它的。” 沈初婳踱到门边,往她脚边看,那只花斑猫又跑过来了,她温笑道,“恐怕是饿坏了。” 说着交代红锦道,“去灶房拿些吃的喂它,这么个小家伙儿大早上就从家里跑出来,它主子也不见得对它好。” 红锦答着声去了。 雪音站在那只猫旁边,扣着手往她脸上瞅,道,“姑娘,这猫不是苑里的,您给它吃了它回头就跑了。” 沈初婳乜她,“猫儿认主,不能我给它点好处它就不着家。” 雪音唔着声,挪脚朝她走近两步,一对眼骨碌转,直盯着她看个不停,“姑娘,您不能衣衫不整就往外走,没得给爷丢人……” 沈初婳的脸瞬时黑下来,她握紧手,一句话没说出。 旁边的赵妈妈先站出来厉声道,“哪儿的话!主子在自己屋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指手画脚?” 雪音抖了抖声儿,“奴婢是为姑娘好。” 赵妈妈转成一副和蔼的笑相,“便是为主子好,也不能以下犯上,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你岁数小不懂规矩,这次就算了,往后要还敢这般乱说话,就赏你几个嘴巴子。” 雪音连忙伏地,磕头道,“奴婢晓得了。” 赵妈妈等她磕完头,接道,“往后莫再叫姑娘,主子是正经人家出身,岂是一般姑娘能比的,你这么叫唤,才是真给爷丢人。” 雪音哎了声,匆匆对着沈初婳叫道,“主子。” 沈初媜随意嗯着声,扭身往台阶下走。 赵妈妈从袖里摸出两块糖递到雪音手里,往她头上拍一把道,“玩去吧。” 雪音得了糖就把别的事都忘光,蹦蹦跳跳跑开了。 红锦喂了点肉拌饭给那猫,它吃的津津有味,沈初婳走过去都不见它跑,她试探着抚到它的小脑袋上。 那猫喵喵叫两声,竟往她手上蹭,娇的不得了。 沈初婳看着可人儿疼,就手将它抱起来,放怀里顺毛。 红锦端来凳子给她坐,笑道,“隔壁家的恐怕又要来找猫。” 沈初婳也跟着笑,“他家养个宠物都不尽兴,不若直接给了我,免得这猫□□跑。” 红锦从她手里接过猫,道,“养这猫的是个书生,听守门的大娘说,早十天就租住过来了,这不二月份要春闱,这些书生都提前赶到邺都来备试。” 沈初婳拍拍手上的毛,伸着手松了松筋骨,“这孤身一人还养只猫,倒会作乐。” 红锦挠着猫下巴,与她调侃,“您是没见着人,那书生长的唇红齿白,真真儿俊俏。” 沈初媜一挑眉,“丫头大了,要嫁人?” 红锦臊红着脸,跺脚道,“您尽混说,奴婢这身份哪能肖想举人①老爷,叫人听见笑话。” 沈初媜唉一声,起来往屋里走。 赵妈妈站她身旁笑道,“其实现今的世道比往年好,平头老百姓也能通过科考当官,身份一高,还能娶官家小姐做夫人。” 沈初婳懒懒的打着哈欠,不甚在意道,“那也得人自己有本事,能当官的有几个会差?” “您说得对,”赵妈妈服侍她换衣,托着她睡到床上去。 沈初婳眯着眼道,“今儿中午他要回来,你瞧着办,不用顾忌我。” 赵妈妈说是,等她睡过去了才退出房。 这一睡睡到下午,醒来时还没见裴焕回来,她倒没管这些,毕竟冬至到了,宫里要办祭祀大典,裴焕这种御前当差的哪能离开,陛下缺不得他。 红锦伺候她用过膳,索性无聊,就在屋里摆了零嘴,又捡着几本书来看。 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这般到傍晚,倒下起了小雪。 裴焕进门时,肩上和帽子上落了不少雪,冷气直冲着沈初婳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只道,“我以为你到夜里才回来。” 裴焕暼她一眼,自顾脱了曳撒扔屏风上,侧头对赵妈妈道,“摆膳罢。” 沈初婳和赵妈妈对视一眼,赵妈妈躬身退走了。 裴焕松了松衣襟,提着衣摆直接坐到她身边,道,“吏部那边我打过招呼,你那哥哥不能成了,不过,我只说了陛下现时想晾着他,等哪天想通了,还是照用不误。” 沈初婳把书放一边,歪着身看他道,“你为何还要给他留机会?” 她都说了不想叫沈湛明往上爬,他也应了她的话,如今他却没把话说绝,是故意而为之。 裴焕蔑笑一声,“我都给你办完了,回头你另攀高枝我岂不是很亏?” 沈初婳登时郁结,片刻她调整过来,小小的靠到他肩侧道,“我不会。” 裴焕无动于衷的睨着她。 沈初婳就摸不清他什么意思了,昨儿还安生怎么一会没见就又成了刺头,她弄不明白也没多气馁,转而仰头亲他道,“你又怎么了?” 裴焕喉间动一下,抬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与她接吻。 沈初婳半睁着眼,微微喘出气,她依偎在他胸膛上,悄悄道,“你总莫名其妙就跟我生气。” 裴焕的手指流连在她脸边,倏地揽紧她不舍得松手。 沈初婳温顺的随他抱着,等他亲够了,就将脸贴到他的颈边,闭着眼听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一点也不规律,她也不规律。 亲吻会让人有一种相爱的错觉,即使互相猜忌也能暂时黏在一起缱绻。 裴焕从衣袖中拿出一只金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条镶金雕花的细链子,样子精致,是给女人戴的。 沈初婳没伸手拿,她不爱戴这种金银首饰,坠手腕显重还土。 裴焕拿起链子,单手捞到她的脚,就要给她戴。 沈初婳挣了一下,绵声道,“不好看,我不想要。” 裴焕没理会她,直接去了木屐,束着那只脚腕给她把链子戴了上去,细足被圈住,显得更加小巧,他包住那只脚,指尖在其中抚动。 沈初婳半咬着唇,忍着颤道,“……我怕痒。” 裴焕没放她,手指还挠她的脚心,果见她一抖,皱着眼咯咯笑出来,他也弯出唇线,“我把你的脚绑住了,要是敢跑,我就砍了它。” 沈初婳一阵胆怯,虽不是真想跑,但也被他的话怵到了。 她讨好的拿唇贴他脸,轻柔道,“我不跑。” 裴焕没甚情绪的扯起笑,“最好这样。” 沈初婳揣度着他的心思,估摸着是去了趟沈家,她父亲和他独处事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就叫他又闹脾气。 她挑话道,“今儿冬至,咱们要吃饺子。” 裴焕低头看她,“徐家和肖家的婚事没成。” 沈初媜微懵,忽而露出一点笑来。 裴焕冷眼盯着她,道,“徐琰昌没娶人,你很开心?” 沈初媜坐直身,低声道,“开心。” 裴焕长眉翘起,阴厉透出来。 沈初婳看他一眼,涩声道,“他娶我是为了得到沈家的钱,娶钟家小姐也是为钱,他们徐家不配得到别家救助。” 裴焕眉心松动,浅声道,“你不是想嫁他?” 沈初婳抬起手,小心的触摸着他脸侧的伤疤,笑的极其坦荡,“我没想嫁给他,他说能救沈家,我才应下的。” 第21章 她是外室(21) 裴焕的神色逐渐柔和,他注视着她,温声道,“那你跟我,也是因为我能救沈家?” 沈初婳微滞,须臾想撤开手,被他猛按住,她垂首下来,慢慢道,“确实这样。” 这不是默认的事实吗?他问出来顶多是互相难堪,装作不知大家都欢喜不好吗? 裴焕拨开她的手,微微笑起来,“那真是我的荣幸。” 沈初媜拘谨的攥着衣袖,闷头沉默。 裴焕立直身,踱步朝外屋走。 沈初婳跟在他后面轻声道,“徐家和钟家为什么没成?” 裴焕侧头望了她,“因为我去跟钟大人促膝长谈了一番。” 沈初婳歪着头和他对视,未几偏身浅笑,“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叫陛下下旨撤了徐仲,让徐家彻底落败。” 最好杀光徐家人,这样她才能高枕无忧。 裴焕眸子微眯,唇角挑出讥讽的弧度,“就是再穷,他徐仲也是勤王功臣,我在陛下面前说他,然后叫陛下对我生疑?” 沈初婳呆住,她没想到这上面,只把裴焕当做无所不能了,徐仲到底保的陛下稳坐皇位,只要徐仲不犯大罪,陛下是不会处置他的,便是裴焕到陛下面前说了徐家底子亏空,没准陛下念着情还会补贴,反倒是裴焕要真说了这话,陛下必定会对他起戒备。 裴焕定住脚,一手支在门上,轻佻的往她面上转目光,“怎么,还不死心?利用我救完你们沈家,再替你的徐公子解围,顺便将我一脚踢进棺材里,你好和徐琰昌双宿双栖?” 沈初婳稍显木讷,倏忽道,“我没这么想。” 她只是太心切,巴不得立刻就把徐家打入无间地狱,死绝了才好,在她的潜意识里,没有裴焕杀不了的人,也没有裴焕办不了的事,可裴焕再能耐,也是陛下信任他才有的权力,一旦他被陛下忌惮,他的下场只会比肖家更惨。 裴焕忽地一把掐住她的脸,阴声道,“收起你的那些意图,别仗着我对你有那么一丝宠就以为我会被你蛊惑。” 沈初婳张一下唇,眼泪落出来,她重复着话道,“我没这么想。” 她真没这么想,她说错话了,让他又升起戒备,先前做出的努力全白费了。 裴焕张开手罩住她的脸,任她的低泣。 沈初媜便咽住声,乖乖由着他摸脸。 裴焕的指甲曲在她的眼角处,那里哭出了一片红,又湿又艳,他拂动着她的眼睫,令那只眼不停的眨动,他咂嘴,“接着哭。” 沈初婳皱着纤长的眉摇头,还想偏过脸躲开他。 裴焕无趣的撤了手,背身跨过门转到外屋去。 外屋早备好膳食,桌上摆着菜,走近看竟全是素的,裴焕抬腿坐倒,夹着一只饺子吃进嘴里,一口菜味没尝到一点荤,他搁置筷子,摆正身望沈初婳。 沈初婳吃了一小口饺子,察觉他盯自己,便也放了筷子,朝他瞄一眼,没做声。 裴焕问她,“吃不起肉?” 沈初媜抿一下唇,回他道,“没钱买肉。” 裴焕听着就嗤出笑,“跟我哭穷?” 他按月拨钱给李妈妈,买个肉能花几个钱,她这又是要作妖。 沈初婳朝外叫了一声赵妈妈,赵妈妈推开门低着头走近,朝两人俯身道,“爷,主子。” 沈初婳道,“你给他说说,李妈妈给了咱们多少钱。” 赵妈妈摸出纸张递给裴焕,敬声道,“奴婢今早儿去向李妈妈请示这个月柳苑的花费,李妈妈给了奴婢这个数,说是苑里三天的用度。” 裴焕识字不多,但大多数的字还是认得,他瞧着那纸上写的六吊钱脸直接沉了下去。 赵妈妈弓着身道,“主子平日里胭脂水粉外加首饰衣裳姑且不论,单吃喝这一样儿,主子也没说能吃多少钱,只爷在苑里,往先主子也不当回事,李妈妈自个儿就会送菜过来,可爷一走,苑里的吃用都得主子兜着,这钱花的紧巴巴,主子脾性儿执拗,从不曾跟您说一句,奴婢也不是为主子出气,但实在瞧不过眼,总要跟您告一次状。” 她说完就往地上跪倒,只等着裴焕罚她。 裴焕看过沈初婳,她眸子微低,水光在其中显现,面容也委屈,就这么瞅着是可怜的。 裴焕点了点桌子,对候在一边的红锦道,“把李妈妈叫过来。” 红锦火速跑了出去。 裴焕重拿起筷子夹菜吃,屋里静谧的只能听见他的咀嚼声。 李妈妈进来时就发觉不对劲,她先往地上跪下给裴焕磕头,“不知爷叫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裴焕丢纸到地上,看都不看她道,“之前我怎么说的?” 把人看严了,吃喝不能短。 李妈妈立时惊出来一身汗,她慌忙道,“爷,奴婢是照着寻常人家算的,姑娘也没说过不好,要真缺了,为何不早跟奴婢说,奴婢又岂会藏着掖着不给呢?” 裴焕斜着她,神情莫名,他在端视她,这是他审案时留下的习惯,通过犯人的面部神态来揣测她有没有在说谎。 他看得出她慌,这话里的可信度却不能保证,但毕竟是他手底下的人,犯不着会在这点小事上苛待沈初婳,她是平民出身,见识短,可能想不到富贵人家有多奢靡。 “跟赵妈妈下去合计,她们缺多少补多少。” 李妈妈搓了下手,迟疑道,“爷,您一个月俸禄也多不到哪里去,往后您还要娶妻,总不能全把钱花在这上面。” 她这话说的完全不把沈初婳当回事,她是奴,沈初婳虽说不能算主,但也比她的身份高,况且银钱还是裴焕手里出,她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无疑是在往裴焕脸上打。 裴焕霎时没了好脸,只道,“李妈妈,我叫你管宅子不是让你管我,你要是不愿呆这里,明儿你就回府上去,我重派人来。” 李妈妈连忙伏倒,“奴婢知错了。” 裴焕挥挥手,她便同赵妈妈一起出了屋。 沈初婳喝了口汤,抬眸瞅他道,“你娶妻了,能放我走吗?” 她得试试他的态度,总不能真给他当一辈子外室,他决不能娶别人。 裴焕的额际有数根青筋显现,他却还能咧笑出来,“忘了我说的话?” 沈初婳瘪瘪嘴,起身站到他身旁,手搭在他肩侧道,“我不想做你外室。” 她想他娶她。 裴焕覆上她的手,轻微一拽,把人扯上了腿,他曲着手勾她脸左右看,道,“邺都有点名头的人家都知道你现儿是我的外室,夜夜被我疼爱,你便是回了沈府,也没人会娶一个被我要过的女人。” 沈初媜极小声反驳他,“我没被你要过。” 裴焕目色微暗,扯唇道,“你想怎么被我要?” 沈初婳的脸登时生出绯色,她推他,手在他胸口捶,很难过道,“我不想。” 裴焕便撒开手,凉薄道,“那就老实呆着。” 沈初媜颤一下,不敢动了。 裴焕单手搂着她,先扒饭。 他吃饭不讲那些俗礼,吃起来又快又凶,沈初婳看着心里嫌他粗鲁,声儿那么大,还吃的像饿死鬼一样,没点仪态。 裴焕吃过先喝杯茶,顺便往窗外看了看,天儿彻底黑了,他放沈初婳下地,道,“随我出京郊一趟。” 这么晚还往外跑,沈初婳不太乐意,她说,“那么冷,出京郊做什么?” “上坟,”裴焕进里间去换衣裳。 沈初婳怔神在原地,倒不能跟他说不想去了。 裴焕换了身常服,外穿的轻裘,隔门边叫她,“不要穿太艳的。” 沈初婳望了望自己身上,倒不艳就是松松垮垮不成体统,她斟酌着还是要去换一换。 她换了条素白袄裙,脸也没上妆,隔屋里一站格外俏。 裴焕看的心热,从柜子里随便翻出个黑不溜秋的披风把她裹住了。 沈初媜道,“我不冷。” 裴焕没理她,直接握着她的腕子出门。 这会儿雪下大了,地上都有积雪,红锦拿了伞过来给他们打,裴焕接过伞道,“你不用跟着。” 红锦不放心的瞟沈初婳,她没甚话,便只得站屋檐下由着两人离开。 青石板上留下了脚印,他们慢慢在风雪中走,裴焕一只手环着沈初婳的肩膀,替她遮了些雪。 直走出宅子,却见隔壁点着灯,有读书声传出来,听着清润,沈初婳不觉道,“这些书生当真刻苦。” 裴焕往那高墙上看过,雪落在上面,把乌黑掩埋,他缓声道,“只有这一条出路,不刻苦就得苦一辈子。” 沈初婳仰头望他,想起他身上的那条疤,那也是一条路,只是拿命搏的,凶险异常。 裴焕拉着她上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出城去。 他们停在一片荒地处,下来就见不远处坟墓。 裴焕带她到坟墓前,先跪地上磕三个头。 沈初婳盯着那坟墓看了看,只立着碑,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她识不清,一时倒不知如何。 裴焕捏她手,“磕头。” 沈初婳不好违逆他,便随着话也磕了三个头。 她磕完又看裴焕烧纸钱,他的面庞沉静,没有悲伤。 等纸钱烧完,她又被裴焕拉起,转身往回走。 一上马车,沈初婳就按捺不住好奇,观察着他的面色问道,“他……是你的亲人吗?” 第22章 她是外室(22) 裴焕捏起竹签挑了挑灯火,道,“他是路边赏了我一口饭吃的老乞丐。” 沈初婳哑住声,她不清楚裴焕的来历,早先他在沈府只是个仆役,她从没注意到他,死不死活不活的与她没关联,若不是那次绑匪,他们之间不会有交集。 裴焕撂开竹签,交握着手看她,“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沈初婳偏一点身,很轻道,“我没什么要说。” 裴焕笑一下,抬手冲她招了招。 沈初媜坐到他身旁,安静的垂着头。 裴焕凝视着她的侧脸,缓声说,“不问问我身家背景?” 沈初婳心想他有什么身家背景,左不过是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运气好了被她家招去做活。 她嘴上还是问出话,“怎么进的锦衣卫?” 裴焕勾唇,“瞎猫碰上死耗子,陛下出游时将我捡了回去。” 他那个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常呆的就是街市口,晚上没处去,就往破庙跑,总归对付了一阵。 后来有一晚,他突然生病了,病的很重,连气都透不过来,还是和他一起的老乞丐跪在路边,求着路人来给他看病,医馆不收乞丐,平俗路人也不会在乎一个乞丐的死活。 所幸遇到当时还是太子的新帝微服游玩,大约是看他太惨,动了恻隐之心才把他带回了东宫。 沈初婳定住眸,未几她把手塞到他手里,道,“我没想赶你出府,你信吗?” 裴焕眼眸微动,执着她手晃了晃,“我不信。” 他清楚她的个性,被人看了身子,后面又怕传出去风声,赶他走都算是她的仁慈。 沈初婳温顺的坐到他身旁,目光认真的注视着他道,“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裴焕眸中微动,他张开唇笑,“信了然后呢?” 沈初媜红了脸,只闭唇不说。 裴焕拍拍她的脑袋,发觉她在抖,便问道,“冷吗?” 沈初婳昂头殷殷看着他,眼底集出水,她匆促的回道,“不……” 话落她就想往地上站直。 裴焕没拦她,只望着她低头时那微颤的长睫,笑的极欢畅道,“今儿比往常乖,是真的不会再闹事了?” 其实他想,闹事也不要紧,他总归要兜着,这个人他能养一辈子。 沈初婳尴尬挪头,她没想闹事,只是和他说不通,她琢磨着让他点,他总能放过这个话。 裴焕托着自己的脸,津津有味的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浅笑道,“老这样不行,打一棒槌给个糖,糖还是假糖,吃多了会腻,好歹我是你的男人,不付出点真心实意就想让我被你糊弄,是不是说不过去?” 马车震动,沈初婳双腿一软跪直接被他扶住,她嗫嚅着唇道,“你对我也不好。” 还要她心里有他,至少大家都进一步,凭什么要她先,身份上本就吃亏,还要她把心先交出来,她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裴焕眸光深邃,终是回答她道,“我怕太好了,你不惜福。” 沈初婳呆滞,心头就有难受蹿上来,她蹲身下来,将自己团抱住,未几哽咽道,“你故意的。” 裴焕抚顺她的头发,徐徐往她背上拍,“不能总如你意,会惯坏的。” 沈初媜便不吱声了。 回宅子已在深夜。 两人刚进屋,却见红锦在打梅花络子,沈初婳瞧得新鲜,走她跟前到,“怎想起打它?” 她们女儿家私房活,裴焕没兴趣站着听,先进里间去洗漱了。 红锦跟她挤眼睛,“小姐,奴婢在做风筝。” 沈初婳乐起来,坐她旁边道,“这么大点儿地,仔细放出去就收不回来。” 红锦打着哈哈,“总待苑里没事做,又不能像咱府里玩的花样多,底下丫头婆子聚一起还能扯扯皮,在这里就只能呆坐着,没得把人坐傻了。” 她是随口说的,才讲完还没回过脑,就见裴焕杵隔门边,不声不响的瞪着她们。 红锦怕的牙齿打颤,急忙收了东西站起身向他施礼,“爷……” 沈初婳转头看他,果见他面色不太好,她朝红锦递了个眼色。 红锦赶忙退出屋。 沈初婳卷起袖子,白净的手腕呈出来,她挑着鬓边的散发到耳后,极温软的望着他,道,“你不许我们玩吗?” 裴焕踱到她面前,沉沉的盯着她,“你那个丫鬟我迟早会忍不住轰出去。” 沈初婳心慌的抓他下摆,解释道,“她只是说话不过脑,没有恶意。” 裴焕懒懒道,“泼天富贵养出来的人,不仅娇气还目空一切,小姐是这样,丫鬟也是这样。” 沈初婳伸着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没说你。” 她很会装乖。 金玉雕刻成的女人,天生就要被供在掌心里妥善珍藏,稍有不慎掉落在泥垢里,便会碎成粉末。 要他宠还要他护,理所当然的拿他当牛做马,惹他生气了,就好言好语两句,实在不行,就做出委屈可怜的表情,等他气消了,她又能在他的庇佑下颐指气使。 不过是恃宠而骄。 偏他甘之如饴。 裴焕眸子沉静,注视着她许久道,“苑里随便玩。” 沈初媜面露欢兴,轻拉着他回屋歇息了。 屋外雪下大了,一夜白了墙头。 翌日起迟了,沈初婳出屋时,红锦正和雪音在打雪球,你来我往的,两人身上都砸了不少雪。 她看着好玩,站廊下又不好过去。 雪音瞧到她,乐呵挥手道,“主子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红锦斥她,“你别混说,主子能跟我们玩吗?” 沈初婳抬步要过去,正巧裴焕走出来,她就没心思了。 裴焕压了压帽子,走地上顺便抓了一团雪照墙上砸去,啪的一声开花,他看向沈初婳道,“想玩就玩,没必要记着身份。” 沈初婳噤声,她从小就被教导主子不能和奴婢混在一起,主子要端着,人前稳重,人后也不能妖里妖气,和下头人厮混那是轻贱自己,给家族丢脸。 现儿今她都是裴焕的外室了,也无所谓丢不丢脸,横竖脸都没了,正如裴焕所说,不若玩的尽兴。 她跑下台阶,蹲地上捏了个雪团子照着裴焕的后背一砸,不偏不倚正好砸中。 沈初婳颇为得意,让他欺负人,她这回可真出气了。 裴焕转过身,直望着她。 红锦和雪音都怂的往墙角边站。 沈初婳便又做出温柔的神态,无辜的注视他道,“是你说的。” 裴焕浅笑出来,勾手从树枝上抓出一团雪,扬手要朝她砸。 沈初媜暗骂他混蛋,匆忙提袖子遮脸。 耳边咻的一声,那团雪飞过她掉地上。 沈初媜笑出来,就手又捏个雪来砸他。 裴焕让到一边,背着手沿石阶走,“跟她们玩吧。” 沈初婳瞅着他走出去,扭身看向红锦和雪音,冲她们弯眉笑。 雪音当下福至心灵,抓了雪直朝她面上招呼。 红锦连哎了好几声,愣是没拦住人,好在沈初婳躲得够快,只叫那雪落到脚上。 红锦拧着雪音的耳朵火道,“我看你皮痒了,连主子也敢砸!” 雪音呜哇哇大叫,“我瞧主子同意的!主子刚刚都笑了!” 沈初婳甩了甩脚,攥了把雪跟红锦道,“不怪她,我和你们玩一会儿,当醒醒神。” 说着就一挥手。 红锦匆匆避到一边,雪音来不及躲,被她糊了一脸。 沈初媜和红锦相视一眼,噗着声大笑。 雪音也跟着傻乐,还起劲的捏大团儿朝沈初婳这边猛出力砸来。 沈初婳愣在原地,心内直觉完了,这下要出大丑。 可谁知雪音使力太猛,那雪球直接越过她飞出了墙,也不知撞到什么上面,砰声响。 片刻就听见隔墙传来一声,“哎呦!” 第23章 她是外室(23) 三人瞬时默契的不说话。 墙外头那一声后却没再说话,沈初婳回忆着将才听见的嗓音,该是个男人。 她歇了玩闹的心,挪步上台阶去,整好赵妈妈拖出来棉椅,她就坐倒静看着院内,神态又变作端庄温婉。 红锦扯着雪音过去,压着雪音进屋内搬了案几出来,又去拎来小炉子生火,将茶壶架上头烧,热气熏上来,倒没多冷。 沈初婳摸过案几上的书随意翻着,“你们不用陪着我。” 红锦提着烧开的茶壶给她斟茶,笑道,“主子,那书生不是偷听的人,想来是在外面晨读,倒霉催的就被雪音给卯中了。” 沈初婳低笑着,把书放一边,眼眸看向雪音,她还是一团孩子气,蹲地上用手摁雪,听见咯吱声就乐。 被赵妈妈说教过一顿后,人老实又安分,其实到底要人管,离了李妈妈,她没再乱说话,却是个没心眼的主儿。 红锦突的想起来桩事,匆忙从袖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沈初婳,道,“主子,夫人托人带过来信。” 沈初婳半身依着扶手,把信拿过手里拆开来看,俄顷她把信叠好夹进书里,只跟红锦道,“你昨儿不是做了个风筝,叫雪音拿出来放放看。” 红锦会意,拍拍雪音道,“去耳房把风筝拿过来。” 雪音是爱玩的性子,听见风筝立时跑进耳房去。 沈初婳呷了口热茶,心口的烦闷勉强冲下去。 这时雪音就拿着风筝跑出来,也不用红锦多说,自己牵着线站空地上放起来。 风筝越飞越高,苑里几人都仰着头看。 沈初婳便在这时轻声道,“父亲把王姨娘和沈绣婉赶出了沈家。” 红锦喜不自禁,“老爷何时这般明事理,夫人往后日子要好过了。” 她用铁钳翻了翻炉子里的炭火,顺道用小铲铲了一点烧着的碎碳出来装进桌上的紫金雕花手炉里,盖好盖递给了沈初婳。 手炉一入手,冷意就退散,沈初婳叹了口气,道,“沈湛明还是好好儿的呆在府里,有他在,王姨娘和沈绣婉迟早还会回来。” 红锦眉头皱起,“老爷偏私的有点过。” “母亲说,父亲查出来背后捣鬼的只有王姨娘和沈绣婉,”沈初婳冷笑一声,看着那风筝在空中飘荡,只能被细绳捆缚,她呢喃道,“自己的妹妹和姨娘做坏事,没道理他这个唯一得利的人不知道,父亲到底是舍不得他这个儿子,出了这样的事都没赶他走,这才叫我心烦。” 红锦瞧她眉间生出皱痕,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想着如何宽慰她几句,待要说话,站栅栏边的雪音突然怪叫道,“跑了!跑了!” 沈初婳顺着她的叫声去看,风筝竟然朝墙外飞跑,不过没飞多远,就被临墙的树枝给挂住。 红锦支着腿站起来,与她道,“奴婢去叫人取下来。” 沈初媜嗯着声。 须臾隔着墙就有男人的嗓音穿过来,“姑娘的风筝掉树梢了,需要小生给你们拿下来吗?” 沈初媜连忙朝红锦打手势。 红锦点着头,正要回那男人,却被雪音接了话去,“快拿!” 沈初婳脸一黑,冲雪音道,“我叫你应话了吗?” 雪音挠两下头,瞅瞅她傻笑,“奴婢一时嘴快。” 沈初婳抿着唇盯她,这小丫头不服管教,如今被赵妈妈和红锦领着还算好,若是稍一放松,只怕会出祸端。 她得观察两天,若是改不过来,这个小丫头不能留在苑里。 正想着,那墙头爬上来一个男人,书生装扮,生的眉清目秀,便是做这爬墙的事,也自带着书卷气。 沈初婳和他恰好对上眼,只一瞬,她就匆促起身转进屋内。 大家出身,一般外男是不允许随便见的,像这样被男人坐墙上窥视,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就算毁了,若被裴焕知晓,她估计活不过今晚。 她立在窗户左侧,听着外面动静。 “……这风筝是哪位姑娘的?”那书生稍带腼腆的问道。 “劳烦公子扔下来吧,”红锦道。 随着这话,只听扑簌声,红锦应了声谢,想来是风筝到手了。 沈初婳等了等,听不见人声便要再出去,这时红锦笑出声道,“公子,墙上危险,您还是快下去吧。” 那书生奥着声,倒真的跳下了墙,两相无事,一切像没发生过。 沈初婳再不要出门,只挑了把椅子坐到书桌边,重新拿出信细细看。 红锦从屋外进来,脸上还挂着笑,“小姐,那书生真是个呆子。” 沈初婳揭开研石,她就走过去自觉研墨,沈初婳拿来白纸,提着笔慢慢道,“要不然人说书呆子,都是读书读傻了。” “哪儿啊,他看小姐您看痴了,”红锦笑嘻嘻道。 沈初婳微微耳热,啐她道,“乱说什么,仔细人听见。” “听见什么?”裴焕从外面进来,解了麾衣扔凳子上。 红锦瑟缩一下,当即跟沈初婳屈膝退着身跑了出去。 沈初婳咬着笔头,一只眼瞄他,确定他没听到,便叹声道,“母亲给我来信了。” 裴焕搬过椅子坐到书桌边,捏着研石磨,“你父亲舍不得把这个儿子扔出去。” 沈初婳神色落寞,转而用笔沾了墨往纸上书写。 她脊背挺直,纤手执笔的姿态娴雅又斯文。 莫名温润。 裴焕单手支着脸,把墨研开后放一边,只盯着她不转眼。 沈初婳写好信将笔放回笔架上,她微讪着脸偏头,望他一下又移开,“你没事吗?” 裴焕视线落在她的鼻尖,“汪泽换职,叫我过去看看,转了一圈无聊的很,就回来了。” 沈初婳不太适应他这般温和,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①的错觉。 “汪公公去了御马监?” 裴焕望她笑,“在御马监做了长随。” 沈初婳抿声,她不了解这些官职,只知道太监最最厉害的职位就是掌印,其次便是提督或者秉笔太监,汪泽先前在他面前隐晦提过提督,其实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叫他支个话儿,好转到御马监当提督。 他没让汪泽如愿,估摸着叫人心里不快活,可不是得罪人吗? “他会恨你。” 裴焕笑冒出来,“担心我?” 沈初婳侧头看他,“我要把信拿给红锦……” 裴焕抻手打开窗户,逗着她道,“没拦着你。” 沈初媜哀怨的瞪着他。 裴焕唇角微翘,空出手来把那封写好的信推到窗台上,倏地一把关上了窗。 红锦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声音,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把信抓到手,她松了口气,挪步跑开。 清闲的日子过起来快,没几天裴焕就回去轮值。 沈初媜无所事事,吃吃喝喝混日子。 这般到元正前一日,宅子里热闹了不少,底下丫头婆子清点打扫,随处都贴了红福字,沿着屋檐一路顺到苑外,彩灯挂了一排,晚上点着火,喜庆亮堂。 沈初媜揣着毛绒袖套站门前看她们点爆竹。 爆竹声噼噼啪啪的响,红锦和雪音抱着头跑到她身边,两人冷的跺脚。 沈初婳哈了口冷气,想着裴焕夜里应该是回不来,没准他会在府上过年,但说不定人就来了,她对红锦道,“去温个汤吧。” 红锦和雪音应着声下去。 沈初媜便旋身回房了。 汤来的快,沈初婳好容易暖着胃,才想着叫红锦再盛些饭来吃,就看到窗边跑进来花斑猫。 它熟练的爬过来,用小脑袋蹭着沈初婳的腿。 红锦乐呵,“大过年的还跑过来,你家书生还缺着你吃不成?” 沈初婳弯唇笑,俯身把它举起来,正要揉一揉它的肚皮,却见它的脖子上栓了个小荷包,她解下那荷包打开看,里头放着张纸条。 第24章 她是外室(24) 纸条上写了句诗,“螓首懒胜窗边梅,凝眸艳杀众芳菲。” 沈初媜脸泛热,这个书生太轻浮了。 红锦站她身旁也见着那字条,不觉赞了句,“这诗写的真好。” 沈初婳收回字条,将猫推给她道,“把猫还给人家吧。” 红锦欸着声,旋而道,“小姐,书生是在夸您吗?” 她识字,跟着沈初婳沾了不少文墨,但学的浅显,只能认个皮毛。 沈初媜捏勺喝汤,不接话。 红锦转了转眼,掂量着话道,“您不回吗?” 沈初媜停下手,良晌道,“他越矩了。” 红锦了然,随即说,“要不然奴婢去警告他。” 沈初婳摇摇头,“我不回他,他就明白了,不必刻意提醒,反倒显得我们太过。” 红锦颔首,然后便离开了。 沈初媜等她一走,重又把那字条铺开来看。 她瞧着心底又生燥,不过是句夸耀她的诗,放在以前她可能都不会正眼去看,但不知怎的竟觉得有趣,倒不是说她因着这句好话就对书生起意。 或许是她如今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活,裴焕不会哄她,宅子里的奴仆也看低她,她已经很久没有受人敬话了。 她自嘲的笑笑,夹着那纸放到灯上烧。 火沿着纸条往上爬,她松了手任它烧,裴焕就在这时进门来,打眼就看到桌上烧着的火,片刻功夫那火熄灭,落了一桌子灰。 他提着一个木盒子走过来,温声问道,“烧什么了?” 沈初婳面露一丝慌张,随即笑着道,“没用的纸,烧着玩的。” 她在说谎。 裴焕覷着眼定在她面上,直看的她把头往下埋,才将盒子放桌上,道,“我带了椰汁红枣炖雪蛤回来。” 这道菜是宫里的大菜,一般得是陛下御赐才有可能吃到。 沈初婳只听过,却不曾尝过味,她突地有些开心,嘴里却试探着道,“今儿年夜饭你不回府里吃么?” 裴焕揭开木盒子,把瓷碗端出来放她手边道,“想要我走?” 沈初婳抬眼看一下他,又凑到碗边舀里面枣子吃。 两人一个吃一个看,倒也平和。 眼瞧着碗见底,屋门被敲响,“爷,主子,奴婢端菜进来了。” 裴焕扬声道,“进来。” 赵妈妈和红锦推门进屋,把桌子收干净,膳食往上摆,全部弄好后,就都悄悄出了屋。 裴焕转小间去做了换洗,出来时仅着了身鸦青色宽袍,长发披肩,冲淡了他眉宇间的阴厉。 他坐到沈初婳的左手边,先斟酒自饮一杯,“呆屋里没劲?” 沈初婳吃的有些饱,趴桌上望着他吃菜,“他们都忙,没人和我说话。” 裴焕夹了块鱼肉喂到她嘴边。 她细细拧着眉,还是张嘴吃了。 他看着她笑,“开春我有假,能歇个十来天。” 到时候可以带她出邺都游一阵,趁着这个时候也能和她养养感情。 沈初婳嗯一声,“年后是陛下新政第一年,三四月份该是最忙的时候,你若是歇了,后面只怕不得空。” 裴焕抿了口酒水,“陛下还不至于时时需要我,该我当值自是去,不该我去的,没必要往他跟前凑。” 沈初媜没做声了,只瞅着他的酒杯发呆。 裴焕晃了晃酒杯,“你哥哥自己搬出了沈府。” 沈初婳稍怔,倏尔乐道,“父亲怕不是要气疯。” 裴焕说,“算是分出去了,只听说住在东边的梧竹巷,倒是个有骨气的。” 沈初婳嗤一声,“不过是做给我父亲看的,想让我父亲心软,这样王姨娘和沈绣婉还能重回沈家。” 裴焕眼眸微凝,问她道,“你父亲要真不舍得他,就放了他们母子三人回去,你还能怎么办?” 沈初婳皱紧眉,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如今沈绣婉的真面目爆出来,她父亲再蠢也不会真把人留在府里,除非是养在外头,那梧竹巷离沈家不算远,乘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她父亲要是往过去一趟,说不定还真会鬼迷心窍。 裴焕倒了杯酒,推到她面前,点拨道,“不能老是让你出面,你母亲好歹是正妻,管个扫地出门的妾室难道还不行?随便把人送走或发卖了,谁还敢多说一句?” 他说的没错,那么大的家岂是她管的了,她现在都算不得沈家人了,很多事不若她母亲出面。 沈初媜捂着嘴笑,“内宅你都懂。” 裴焕挑眉,“一样的道理,在其位谋其政,谁当家谁管事。” 沈初婳受教了,她伸指戳那酒杯,软声道,“你不要灌我酒。” 裴焕深着眸道,“喝喝看,比上回的好喝。” 沈初婳凑近杯子小小蘸一口,确实有点酣香,她便大着胆子一口把酒咕了。 裴焕停了筷子注视她。 沈初婳只觉眼前晕眩,她支不住身,一头朝地上摔去。 裴焕单手扶着她坐到板凳上,沉声道,“真喝不得酒。” 沈初媜撅嘴,“我要去睡觉……” 她俏皮的样子惹得裴焕浅笑,嘴里喃喃找话问,“刚刚在烧什么?” 沈初媜一脑浆糊,想都没想道,“烧纸。” 裴焕捏了捏她的鼻子,“纸上写了什么?” 沈初婳脑海里就显出那句诗,她羞涩的遮住眼睛,回他道,“螓首懒胜窗边梅,凝眸艳杀众芳菲。” “什么意思?”裴焕接着问。 沈初婳忸怩了一下,大着舌头道,“我好看。” 裴焕翘唇,凉声道,“谁写的?” 沈初婳身子一震,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脑袋不说话了。 裴焕摸摸头她的头,柔声问道,“谁写的?” 沈初媜半闭着眼嘟哝道,“……书生。” 裴焕的脸一刹那狰狞出,他扣着她的脖子,阴笑道,“喜欢?” 沈初媜摇一下又点一下,“你不疼我。” 裴焕表情僵硬。 沈初媜意识渐模糊,慢慢进梦里。 裴焕眉间阴鸷聚集,手下不自觉收紧,直瞧见她呼吸不了气又抖着手松开。 他抱起人踏步进了里间。 隔日沈初婳醒的早,裴焕在她身旁睡的还正香,她凝视着他的脸庞,手不禁去触了一下他的头发,随后心慌的坐起身匆匆下地去洗漱。 裴焕的眼睛睁开,静听着她在里面的动静。 窗边忽然一声猫叫,沈初婳趿着木屐往出来走,直见那猫蹲在桌上,脖子上的小荷包还在,她解了那荷包,果见里面放着纸条,打开看又是一句夸她的诗,这回上面还标了名字。 宋辞青。 名字真好听,她没控住就弯了唇。 身后裴焕冷冰冰的看着她,嘴里若无其事的问道,“这猫常跑过来?” 沈初婳心下一紧,匆促将纸条并着荷包塞袖中,她故作镇静的对他微笑,“不常来的。” 裴焕扯唇乜着她,少顷道,“看你对它熟络的很,我还以为它经常跑过来偷食。” 沈初婳小步走到木施边拿下曳撒递给他穿,“只来过一两回。” 裴焕点过头,系好腰带转进了小间里。 沈初婳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摊手时手上一片汗湿。 用过早膳裴焕就走了,沈初婳在屋里枯坐了一小会,终是决定要给宋辞青写封信说清楚。 她也只写了一句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①。” 她没有明珠,这诗比喻的也不好,她对书生也没生情,只是有种遇到知音又不能和他见面的惋惜,她想不到比这句诗更贴切的,只能如此说。 她反复看了那句诗,确定不会再招人乱想,才把纸条放回了荷包里,她抚着花斑猫,道,“以后别过来了,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她把它放出去,旋即关上了窗。 她就在屋子里转圈圈,心底慌的无法平静。 裴焕是锦衣卫出身,锦衣卫常年和刑侦打交道,他们善掌刑罚,洞察人的神情心绪,她没做亏心事,但确实召来了人,如果不妥善把这件事掩藏下去,裴焕查出来她就等着被他一巴掌拍死。 现如今这也算了结,宋辞青看了诗必定会明白她的意思,他是读书人,读书人都好面子,她说的这么清楚,没道理他还会继续厚脸皮纠缠。 她突的叹息,那只猫生的好,可惜往后不能再见到了。 她拖着脚回房,平躺下来接着睡个回笼觉,只当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她的身旁会有裴焕,他近来对她温和了许多,她有感觉他在对她慢慢转变态度,只要她再努努力,他会顺她心来娶她的。 花斑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闻见一阵食物的香味,它循着气味爬过去,正见对面男人手里捏着一只鸡腿。 它喵叫了一声,凭着本能感觉到危险,又舍不得鸡腿,只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 裴焕放下鸡腿,朝后退了一步,花斑猫就谨慎的爬过来,在它要一口吃上鸡腿时,裴焕迅速伸手将它的粗脖子夹住,不顾它的挣扎一下猛扯下那个荷包。 荷包里果然有字条,他打开来看,长长一句话,字他认得七七八八,但总归是不解其意,他拎着猫朝外走。 这间宅子靠近邺都以北,从这里出发去楼骁的府邸大约有小半个时辰,裴焕过去的时候,楼骁正在府里陪他老爷子下棋,见着他来,当先抛弃老爷子规规矩矩给他敬礼,“大人,卑职今儿轮休,您不至于是过来抓卑职去上职的吧。” 裴焕脸色不太好,手上还提着只猫,瞧着仿佛随时会把猫给宰了,他把手里的字条摊开给楼骁看,道,“这话什么意思?” 楼骁拿过字条托着下巴瞅半天,拍手道,“大人,这是哪位深闺妇人写给你的啊?” 裴焕冷冷的盯着他。 楼骁怂的朝后退却,再不敢跟他嬉皮笑脸,老实道,“这诗写的是位已嫁人的妇人,遇上一个喜欢她的人,她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只能委婉的拒绝他,可是这拒绝却也是含糊的,说到底,她对那个人是有点心意的。” 这话一撂,他原想着裴焕能高兴,毕竟这算是一句表露情思的诗,说明那个女人对裴焕是有意思的。 岂知裴焕青黑着脸一脚踹到旁边的桃树上,震落了一堆雪。 楼骁瞧出他是动怒了,想着要不要劝上两句,虽说那妇人不愿和他有瓜葛,但也对他有些意思,没必要这般生气。 裴焕下颌紧绷,不等他再说话,旋身踏步快速出了楼府。 第25章 她是外室(25) 裴焕一路直奔回宅子,在入门时骤然停住脚,他听着宅子里女人的说笑声,只在一瞬就徒感无力。 他活了这般大,从知事起就清楚自己身份卑贱,他不能奢望荣华富贵,不能如常人般获得平安喜乐,他为了一口饭吃能跟狗去抢,为了往上爬甘愿给陛下当肉垫。 人分三六九等,他是下九流,即使如今他身担锦衣卫指挥使,人人都应和着他,其实他心底却清楚,他们只是畏惧他身后的皇权,他从前是一条谁都能踢一脚的狗,如今他是陛下的猎犬,他们怕被他咬,所以只能讨好他。 沈初媜也是。 世家出身,她比谁都懂笼络人心,她委身在他怀里,心底的不甘掩藏,只待有朝一日会觅得契机摆脱他,她本就是从云端跌落,他运气好被她挑中,这些时日都是他强求来的,他妄想能得到她的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跟他虚与委蛇,倾覆柔情只是想迷惑他,没有徐琰昌,还会有书生,没有书生也会有旁的人,她可以跟任何男人谈情说爱,唯独对他只存鄙夷。 她厌恶他。 他重新拿起那张纸看过,这句诗一共十四个字,字字诛心,她在杀他。 她在他面前温柔小意,迷惑住他的心智,她说她害怕,他想着给她时间,让她能够放下芥蒂,真心接纳他。 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 这人怎么能这样狠? 路道边有车马过,裴焕弯下腰坐在石阶上,他手里的那只猫张开尖利的爪子往他身上挠,被他就手攥住,他摁着那只猫让它乖乖趴在地上,目中却放空一切。 过了良久,他松开手将那只猫放走,只瞧着它一溜烟钻进了临边的宅子中。 那张纸条被他慢慢撕成碎片扔地上,他拍拍手站起身,抬步上马一路直冲皇宫奔去。 向晚时雨落下来,滴滴答答的打在墙上,听着声就觉得宁静。 沈初婳靠着窗数一盆兰花的叶子,数到第十片时,有人冒着雨冲到屋廊上,湿气沾染,称的他愈加冷峻,他站到窗边撑着手,视线定在她纤弱的眉目上,一句话没说。 沈初婳抬手抚过他的脸,软笑道,“你不高兴吗?” 裴焕扯过唇,原本挡在嗓子眼的话噎了回去,他碰了碰她的手,很凉。 他便将那只手包住,对她道,“怎不多穿衣裳?” 沈初婳抻开胳膊,将头搭在上面,无精打采道,“不冷的。” 裴焕绕过窗进屋,先脱下外罩的那件裘衣,他转进房内扫视一周,没见着惹眼的物事,他卷开袖子,侧身立在柜子前挑了件素红棉厚褙子,转而披到她肩上。 沈初媜冲他张手。 裴焕便轻轻将她搂住,他凝注着她,她也回望着他。 屋内静谧,仿佛一切都被消磨。 裴焕低头去啄她,她半闭着目应承他的亲近,温婉安顺,没点反抗。 他很快放掉人,只紧紧环着她不动。 沈初婳靠在他肩侧,小声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裴焕目中阴暗沉淀,他说,“上元节要到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沈初婳掰着他的指头,斟酌话道,“你那天会在宫里,我一个人没法出去。” 她鲜少外出,他看的紧连苑门她都不怎么踏过,其实也没所谓,这种日子她过了十几年,不过是从沈府换到宅子,只是屋子里要冷清些,他在的时候才有点人味,他一走,苑里两三个人都安静的做自己事,她没甚讲话的人。 裴焕顿目,未几出声道,“我会早点回来。” 沈初媜嗯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之间没话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其实不说也挺好,呆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她觉着特别安逸,这个时候甚至让她有一种错觉,他在宠着她,他说话也显得不刺耳,她其实很爱听。 裴焕瞧她闭眼快睡着,低低道,“西大门新开了一家画舍,听说有很多名家的画收在里面。” 他一说这个就叫沈初婳联想到之前去过的书斋,只稍稍一想她便以为他是要带她去那种地方。 她怯懦的抓着他的衣襟,哀求道,“我不要去。” 她可以容忍他在屋子里,但是出外边儿,她真的会羞愤死,她不想被他当成那种随意玩乐的女人,他们才缓和,能好好说话,在一起也很舒服,她已经在接纳他了,他如果还是老样子,她宁愿和他吵闹一场。 索性大家都不要开心了。 裴焕轻笑,“是正经地方。” 沈初婳半信半疑的打量他,片刻揣摩着话道,“天儿黑了,人家画舍说不定关门了。” 她寻思着真是好地方,也不定会在夜里还开着门。 裴焕道,“我打听了,今晚那边有画展,邺都的许多画手都会过去,估摸着是趁着节气好生比一回,要是能胜出,至少赢得一个好名声,他们这些画手惯来沽名钓誉,必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眼下才过元正,各地的人还留在邺都,哪儿都热闹,别说一个画展,就是赋诗会、花灯会都是一直开到月尾,只分大小罢了,看人去的多不多。 沈初婳有一点心动,她是最爱附庸文雅的人,平素也常干个舞文弄墨的事,虽说于画画这一块不精,但不妨碍她看别人的画。 沈家是书香门第,从她父亲那一辈开始,谁手上不会个琴棋书画,那都嫌丢沈家的人,像他们小一辈里,数沈湛明最有能耐,读书拔尖,画作也能沾一手,她父亲对他器重不是没道理,如果沈湛明是她的嫡兄,她必定会好过。 她轻轻拉着裴焕的头发,问出心底的疑惑,“我哥哥会不会去?” 屋外的扫风雨吹进来,裴焕拔下木栓将窗户合上,他抹掉胳膊上的水珠,道,“陛下有个爱好。” 沈初媜解下帕子给他擦拭,“陛下喜画?” 裴焕竖着手指摇,“宫里有个秘书监,是前朝留下的,原本在先帝时被弃置,陛下在位后,秘书监又重新被重用,陛下一有闲暇时候,就会招秘书监的画师过去给他作画。” 沈初媜惊怔,没想到这位新帝竟如此自恋。 裴焕微觉口干,自桌边倒了杯水喝下肚,接着道,“画的好,赏黄金白银千两,画的不好,没准就尸骨无存。” 沈初婳听的牙齿打颤,新皇暴戾如斯,裴焕竟能得他信任,可见是遭过许多罪才得来如此福分。 在画展中扬名确实是个好机会,如果陛下注意到沈湛明,便是他过不了会试,也能靠着这项本事在陛下面前亮眼。 她得去。 裴焕旁观她的神情,又问了一回,“去么?” 沈初媜搭着他的胳膊,点头道,“想去。” 裴焕弯了弯唇,捏起她的手带着人出去了。 外头雨下的大,他们坐车去的画舍,下车时正巧和沈湛明、徐琰昌撞上。 沈湛明含笑拱手,“见过裴大人。” “沈公子不必多礼,”裴焕也回礼。 他转而侧目瞟过沈初婳,她紧抓着他的袖子,嘴边笑里显冷淡,只跟沈湛明道,“哥哥。” 沈湛明还是那副温雅的模样,他颔首笑道,“来看画的?” 沈初媜眨一下眼,“哥哥是来比试的?” 沈湛明掬着笑嗯声,伸胳膊戳徐琰昌道,“怎发起呆了?” 徐琰昌咳嗽两声,并不看对面两人,只带笑道,“想起来桩事,一时回不了神。” 他说完才朝裴焕略微挑唇,“裴大人竟也有闲心过来看画。” 裴焕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其他意味,努努嘴看里面道,“再这么干站着,那场上可轮不到你们的份了。” 沈湛明便与他抬手,“大人先请。” 裴焕也不推辞,搀着沈初媜走进去。 裴焕带着她上二楼,正坐好,底下各画师都到场备好笔墨。 裴焕偏过脸盯沈初婳,她瞅着沈湛明,紧张地不自觉手心冒汗,万不能叫他拔得头筹。 “你哥哥赢不了,”裴焕拣一块留黄独咬了一半,味儿干的很,他放到桌边的碟子上,慢慢道,“画舍的老板我从锦衣卫里挑出来的,早打过招呼。” 沈初婳登时一喜,旋即又生气,“那你诓我来做什么?” 有这个时间她都歇下了。 裴焕单手支在窗台边,往外边“咦”的一声,似极疑惑道,“那人看着倒熟。” 沈初婳循着他的话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个书生手打着灯笼往过来走,瞧着脸一看就是宋辞青。 沈初媜心虚的收回眼,闷头喝茶。 裴焕阴沉的睨着她,倏尔撇唇笑出,“这人好像是咱们邻居。” 沈初媜含糊的唔出声,“没见过。” 裴焕撑着头还看着外面,他的脸在笑,声音却很冷,“书生也能不耐寂寞,往那烟花之地跑。” 沈初婳猛一抬头,正见宋辞青走过画舍,一路去了对面的楼里,那楼红粉飘香,还有女子的笑声传出,一看就知是欢乐场所。 裴焕抖着腿,“这年头,书生不好好读书,只想着剽香窃玉,偏偏还真有女人信。” 第26章 她是外室(26) 沈初婳低首下去,她已经和书生说清楚了,人家爱去花楼她无权过问,虽然她心内还是有些鄙夷书生,但她不会在嘴上说,没得叫这人发现了她私下和书生有来往,到时她得倒霉。 裴焕侧看着她,确实在她面上瞧出那么一丝不屑来,他琢磨话点到位了,她应该不至于还要跟书生继续暗通信。 他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她还想着去跟其他男人有勾连,他就真的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两人这边暗流涌动,底下的画却已悉数完成,画舍的老板朝楼上扫过,然后摸着胡须随手指了两人做魁首。 底下一片唉声叹气。 裴焕拉着沈初媜起身,“你哥哥没中。” 沈初婳往下面望一眼,果见沈湛明和徐琰昌两人脸色奇差无比,画舍老板捧着他们身旁两人的画作赞不绝口,听的她扑出声笑,“你们太坏了。” 裴焕耸着眉,牵她下楼往出走。 雨下停了,地上水迹多,沈初婳穿的绣鞋,踩上去脚就会湿。 她试着伸脚寻干地走,还没跨出去就被裴焕绕过膝盖直接横抱了起来,她润红着面不敢看他,心间突突跳,倏地微声道,“咱们在外面。” 那么多人看着,她怕惹人闲话。 裴焕没放下她,跨步抱着人上了马车。 他们走出去没多久,沈湛明和徐琰昌也走了出来。 目送着那辆马车远走,徐琰昌双手抱臂道,“你瞧见了,这位指挥使大人很是宠爱她,现如今的情形对你我都不利,春闱是个节点,如果春闱你中不了,你父亲没准就真的将你放弃了。” 沈湛明虚眯起眸,脑中闪现方才见到沈初婳的情形,片刻浅笑出,他抬腿要走。 “湛明,你我何不联手?”徐琰昌在他身后问道? 沈湛明背手在身侧,斜望着他道,“怎么联手?” 徐琰昌微抬起下巴,“没记错的话,二月份应该有人要下地方勘察民情,或许是御史台那边派人,或许是陛下直接命人去。” “他到底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勘察没必要他亲自去,”沈湛明道。 徐琰昌勾唇,“那也得看勘察什么。” 沈湛明转步朝前走,“裴焕交给你,她是我的。” 一晃就到了上元节,隔着墙都能听见孩子的嬉笑打闹声。 缘着裴焕一早交代了晚上要出门看花灯,沈初婳一整天都心情愉悦,还特特挑了件樱桃红襦裙,她现在想的好,裴焕待她不薄,她也不是什么吝啬的人,只要他能一直这般,等回头水到渠成了,她也不是就不愿意和他成好事。 正月里天黑的早,她等的有些急,直张头往苑里看了好几次,还不见他回来,她心里是有点数的,毕竟是上元节,宫里设了宴他不定就真的能回来,她迟点也成,只是想着能出去玩一阵,她在屋里呆的快发霉了,如果他能一直陪着她,跟她好好说说话,哪怕说的不多,那也比现在这样空呆着强。 房里的书她都翻过好几遍,看多了也腻,还不如多看看裴焕那张脸,糙是糙了点,但好歹模样周正硬朗,她看久了也会觉得好看。 这般想着她又嫌自己发痴,哪能对着个男人想这些,要说出去了,还不得被人指着鼻子骂。 她揉了揉脸,决定出屋去。 才站出去,就见雪音小跑着过来,呼哧气道,“主子,刚爷叫人过来说,他晚点到,让您先上马车。” 沈初媜抿笑一下,挪脚出了苑。 这会子天彻底黑下来,宅门一打开,外头的灯火亮了一条巷,虽比不得白日有太阳照耀,但也别有一番意境,朦胧晕黄,人间烟火色说的就是这样。 她这趟出来倒是好。 红锦站她身旁递来一只暖袖筒,“说实在的,爷是真的把小姐您放心窝子上,人还没下职,先派人来知会了。” 沈初婳揣着袖筒,含羞道,“谁先前说他糙了?” 红锦吐吐舌头,“奴婢以貌取人了。” 沈初婳伸着细细的指头戳她,直抬袖子遮嘴笑。 红锦脸皮厚的凑她跟前,不知羞道,“闷葫芦疼起人比那些公子哥可靠谱。” 沈初媜咬着下唇,“他都没说娶我。” 做的都是表面功夫,她还是得警醒点,免得被他糊弄。 红锦搔了搔脸,没好再说什么。 沈初婳慢慢走到马车边,抬脚往木凳子上跨,这时却听见有人出声,“姑,姑娘……” 沈初婳应声去看,正见宋辞青立在门边呆呆地望着她。 她低下眼,继续上凳子。 宋辞青朝前走两步,柔声道,“姑娘是要去看灯会吗?” 沈初婳地脚又定住,她先前已经表明了话,他还上前缠人,即便她是感激他赏识自己,但也不能再和他有多瓜葛。 她觉着得把话撂开了说,也绝了他的心思。 这巷子来往的人多,她不好在人前说的太难听,便搭着红锦往一边走。 宋辞青随她走到角落里。 沈初媜望过红锦。 红锦退了几步远。 沈初媜才正眼看宋辞青,“宋公子。” 宋辞青腼腆笑道,“姑娘不用叫的这么客气,称呼我辞青即可。” 沈初婳温温热热道,“宋公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跟你直白讲清,我已经嫁过人了,请你莫要再递条子给我。” 宋辞青不好意思的抓着头,还是有些微不太确定道,“姑娘是故意为了打发我这么说的吧,你这身打扮分明是尚未出阁,如何又说自己已是妇人?” 沈初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素来不盘发髻,本是想着等嫁给裴焕了,她再做妇人装扮,毕竟她身份不明,陡然换装她也不太愿意。 宋辞青拘谨的搓着手,难掩失落道,“姑娘莫嫌我轻佻,实在是见到姑娘只当是天人下凡,一时情不自禁才写了那些诗,姑娘若是不喜欢,我往后都不会再打扰姑娘了。” 他言辞恳切,没半分轻薄在里面,沈初婳一时倒不好说的太难听,只能提起笑道,“公子的诗我都看了,写的很好,相信以公子的才学,今年春闱一定能高中,届时公子便是人上人,我只是市井妇人,往后公子会遇到更好的人,不必在意这一时冲动。” 宋辞青便举手朝她作揖,“扰了姑娘是我的不应该,我在这里给姑娘说声抱歉。” 他说完就张嘴微笑,望着沈初婳的眼里尽是谦和。 沈初媜也笑,“不碍事。” 她顿了一下,又道,“公子心性极好,青楼楚馆还是少去罢,免得坏了名声。” 宋辞青脸微红,尴尬的半咳一声,“让姑娘见笑了。” 沈初媜微微歪头,冲他浅笑出来。 宋辞青也露出笑,正准备走时,却听见一旁的红锦颤声叫人,“……他来了。” 第27章 她是外室(27) 沈初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仰头去寻人,果然见路口边一人骑着马,他缄默的盯着他们,手中的绣春刀已经出鞘。 沈初婳顿时惊惧,她猛推宋辞青,“你快走!” 宋辞青被她推的踉跄,呆滞道,“你,你……” 沈初婳越过他,急忙朝裴焕奔过去,她站在马前,抖着声道,“我和他没关系。” 裴焕觑起眼,眉际凌厉,他抬起手里的刀抵在她的额头上,随后缓缓滑动,一直滑到她的脖颈处,他讽刺的勾起唇,“你能跟谁有关系?” 沈初婳的眼泪刹那涌出,她张了一下唇又闭住。 裴焕微抬刀,她的下颌被挑起,他的目光在她的五官流连,藏在深处的疼惜尽数化成憎恨。 他收回刀跳下马,猛揪住沈初婳的手腕拖着她往宅子走。 红锦跺着脚冲他们喊,“主子只是和宋书生说了两句话,他们没关联!” 裴焕头都没回,直接踹开宅门,抓着沈初婳走了进去。 红锦焦急的哎一声,提着裙摆要跟过去。 “……他是谁?”宋辞青拉住她疑惑问道。 “他是我家主子的夫君!” 红锦甩开他的手,迅速跑了回去。 宅门啪嗒合上,宋辞青立在门前看了许久,最终只能落寞的转脚离去。 裴焕几乎是提着沈初婳进屋,甫一进门,他就把人摁在墙边,咧唇讥笑,“沈初婳,你是不是觉得我能一直容忍你?” 沈初婳惊慌失措的摇首,她捧着他的手,试图解释道,“我跟他不认识,我到今日才和他见……” “砰!” 裴焕一拳打在墙上,他凶狠的瞪着她,嘴里吐出那句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沈初婳脊骨一震,耳边仿佛听见什么东西崩塌时发出的轰隆声,她的双眸被泪水填满,她连哭都没了力气,她说,“我没有跟他暗通沟渠。” 裴焕阴森笑起,“都互诉衷肠了,是不是要我再瞎了眼,等你们滚到床上我再成全你们一对苦命鸳鸯?” 沈初婳颓唐的软了脚,她想伸手摸他的脸,被他侧身躲过,她泻劲道,“我没想跟他有什么。” 裴焕张手掐在她的颈下,一点点扣紧力道,直看到她脸泛青,眼眸没有生气的垂下时,他心口猛缩,怯怕只在瞬间产生,他的手一松,任她摔到地上咳嗽。 裴焕等她咳完,微微倾身道,“你我之间本就是交易,我替你办事,你给好处,当初你承诺,你人是我的。” 沈初婳一手覆在下唇处,仰脸望他,目中有乞求。 祸端是她招来的,可她本身也无辜,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写了那句诗,她拒绝了宋辞青,根本没给过他机会,这只是一场误会。 “我没有背叛你,我从来没有单独和他见面。” 裴焕鬓侧青筋起伏,趁手将她拽起往床榻去。 沈初婳使尽力踢打他,痛哭道,“你放过我罢……” 裴焕掰住她的手,迫她和自己对视,“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你把自己送给了我,我现在拿回来不行吗!” 沈初婳一下停住哭,她汲着眼,“没说不行。” 她可以给他,但是她真的怕他野蛮,向前是担心拴不住他,所以一直抵死不从,如今他们才能说上话,又搭上书生的事,她瞧得清这次躲不了,她只是想他稍微理智点,能听得进她的话,这档子事做了,她就落了下风,往后真就依附他,以他现在气头上的架势,她要遭罪。 裴焕阴沉的盯着她。 沈初婳将自己蜷缩起来,含水眸怯怯的注视他。 裴焕定在她脸上,心内的火气往上蹿,他不能因着她示弱就饶了她,她这种人骄傲惯了,现时服软,等风头一过,她还会再犯。 得到她,让她再不敢耀武扬威,便是她恨,也只能怪她自己。 裴焕单膝跪上来,沈初婳便知自己逃不了了,她覆手挡住眼,在他俯身下来时啜泣不止。 帷帐落下,便是一枕春情,有谁哭哑了嗓子,隔着门透出来,传进红锦的耳朵里,她面红耳赤的来回走动,一会儿想着冲进去,一会儿又尴尬的骂自己没眼力劲儿,人说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虽是不雅,但确实是大道理,她要真跑进去那才是添乱。 赵妈妈站在灶房边冲她招呼,“过来吃元宵。” 红锦立刻会意,忙不迭跑过去,顺便把雪音一起叫上,苑里霎时静住,只主屋的响动时不时有。 更夫敲了五次梆子时,鸡叫声起,屋内才算彻底平息,没一会裴焕就隔着门叫人抬水进去。 红锦和雪音将早备好的热水送进去,经过隔间时都没敢往里看,放了水就跑。 裴焕掀开床帐,俯视着陷在褥子里的人,她累狠了,连吁气都轻的像是没有,腮边染红,湿气莹润着整个面颊,半梦半醒间道,“……你想把我杀了。” 裴焕一脸魇足,从褥里捞起沈初媜去清洗。 约莫半刻钟,两人再出来床榻已焕然一新,桌上还放着两碗元宵,裴焕拢着她躺回床,又端了元宵过来喂她。 沈初媜紧闭着唇往被里藏,“我不吃。” 裴焕便舀着元宵往自己嘴里放,吃完还嫌不够,又把另一碗也顺便扒拉下去,还真没给她留。 沈初媜委屈的不得了,张手堵着嘴哭。 裴焕挑开一点被褥,看着她哭也不哄,自当着旁观者。 沈初婳哭过后再没精力耗,迷迷糊糊睡着了。 裴焕才小心的将她抱进怀里,双手紧紧锁在她肩上,一点缝隙都不留。 隔天倒出大太阳,下午又阴了。 沈初婳醒来时,裴焕披着袍子坐在柜子边给她翻衣裳,侧脸展露的神情竟意外温和,沈初婳眼睛发涩,她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了,她翻一下身,把脸背过去。 裴焕拿着衣裳过来,慵懒着声道,“起不起?” 沈初媜不理他。 裴焕便靠回到枕头上,视线在她的后脑勺转,“这里你不能待了。” 沈初婳当即胆怯,他这是打算始乱终弃,才过一夜就要赶她走,她如今这般,就算回沈府她父亲也会打死她,都是她自己选的,徐家还没倒,她先被人扫地出门。 她哽着声道,“你要怎么处置我?” 裴焕默然。 沈初媜双手环抱住自己,静候着他宣判。 裴焕道,“回我府上。” 他不放心再把她放这里,书生也好,徐琰昌也罢,她能招的人他都要杜绝,纵使她生气难过,他也不会放人跑。 沈初婳心生异样,只问道,“我以什么名义进去?” 她是裴焕的外室,被他带进府总要给她个名分,妾室、通房她都不想要,他不娶她,这些个服侍人的位份和外室根本没区别。 裴焕没接话,他没想好,原先是做好娶她的准备,但现如今他强迫了她,不管娶不娶,人总在他手里,她不愿嫁给他,那就等等,不过她必须进府里,那些跑路心思他要尽数切断。 他连名分都不想给,沈初婳紧咬着一口牙,气的浑身颤,这混蛋根本就是怕她跟书生私奔,带她进府是一时,等玩够了她,说不定就一下轰出府。 裴焕看她一脸泛白,只当身上又疼了,便道,“你歇着吧。” 他起身穿靴子准备走。 “我不想进你府中,”沈初婳低声道,她在这里至少能让他产生危机感,这样他的心一直在她身上,喜不喜欢,爱不爱的往后看,只要能把他绑住,沦陷是迟早的。 裴焕褪下袍子丢床边,寒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沈初媜把脸往被里埋。 裴焕支着身钳起她的下腮,目光里的煞气悉数显出,“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书生?” 沈初婳眉心生结,她细着嗓子道,“杀人犯法。” 裴焕目色暗冷,蓦地他挑一边唇浅浅笑,“我掌的是镇抚司狱,抓个把嫖/娼的书生应该是合情合理吧。” 沈初婳想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还是没胆说出来,她当下只恨他捏着她的七寸,占了她的身子还妄图将她控制在手心,这样狠的男人她从来没见过。 她颓丧的看着他,“何必迁怒无辜人?” 裴焕松手放她回床,指尖轻触着她的眼尾,道,“跟我回府邸。” 那个书生他可以留一条命,她乖巧就行。 沈初媜往左边偏脸,小小的说了个好。 裴焕便拿了衣裳给她穿,她老实窝在他腿上,嗫嚅道,“我想喝避子汤。” 她不想喝,但不喝要是真有了,她就彻底被拴住,外室子女有什么好前程,还不如庶子庶女,争家产都没底气。 裴焕心头火直跳,跟了他却不想给他生孩子,门儿都没有。 他急速帮她穿好外褂,径直抱着人往出走,什么避子汤他就像没听见。 沈初婳揪着他的头发,哀声道,“我不想给你做外室。” 这句话她说了三次,第一次是嫌弃,第二次是提醒他,这一次却是难受了。 她给他睡,还要没名没份的给他生孩子,往后他娶人了,他的夫人只要不高兴就能把她发卖了,她这样的身份,原本可以嫁给一个同等地位的贵公子,可是她偏偏选择了他。 先时她有自信能让他顺着自己,但现在一团糟,她理不清思绪,惧怕和慌乱缠绕着她,她陷入了死胡同,连躲避都无从去。 裴焕就像没听见,跨步出门时,对着红锦和赵妈妈道,“收拾东西。” 红锦偷瞄着沈初婳,她眼红红的,脸也憔悴,显然是被折腾惨了。 赵妈妈曲身称是,连忙拽着她下去了。 裴焕踏步朝苑门外走,过栅栏时李妈妈微俯身候在那块,他停住脚道,“李妈妈,宅子里的人都归拢,今晚回府。” 李妈妈心里一咯噔,那双老眼飘过沈初婳又立刻低了下去,“是。” 裴焕的府邸近玄正门,是整个邺都最靠近皇宫的地方,新帝倚重他,但凡有事必定要传唤,他住在这里主要还是方便新帝找他。 一行人入府,管家率先引着裴焕往后院走。 “张叔,主屋里的物事都备齐全了吗?”裴焕拥紧沈初婳,他低头看了看她,耷拉着眼,估摸是要睡着。 张叔走在前头,两边的小丫头打着灯笼,他谦声道,“老爷,主屋都收好了,只等着您带小夫人住进去。” 裴焕嗯声,快步往屋里走,他的脚跨过门槛忽地想起沈初婳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便扭头跟张叔道,“让厨房炖点汤来。” 张叔交叠手道是,只等他要进屋,才说道,“您带过来的丫头妈妈们也安置进来吗?” 裴焕微微思索,随即道,“红锦和赵妈妈先进来。” “……其他人是暂时歇在院子外?”张叔不确定的问道。 裴焕倒被问住了,他一个大男人住的院子,往先也只有杂役仆从给他打扫屋子,婢女一开始也有,只是遇见个总想爬床的,所以他就索性不让女人进来了,如今沈初婳住过来,总不能让她也随便来,她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这院子里必定要有人。 他想了想道,“叫李妈妈多挑几个粗使婆子,再挑几个手脚快的丫头过来,从今儿起,小厮不要进院子了,你给院门口上把锁,省的他们闯进来。” 张叔应着声退走。 裴焕疾步进门,匆匆将沈初媜放进床。 刚一落进床里,沈初婳就清醒些,她睁眼往四周看,灰扑扑的一圈,屋内的摆设简单,没有什么华丽奢侈的物件,只有挡门的那架屏风上雕着几朵白花,瞧着干。 裴焕弯身蹲在床畔,静静看着她。 沈初婳看过地方就把眼眸转向他,她还有点懵,望着他都不知道眨,良晌才呆呆道,“你把我关起来了。” 裴焕凑到她额边吻了吻,“往后你住这里。” 沈初婳把眼垂下,木声道,“不回宅子了么?” 裴焕抚着她的鬓角,没说话。 “我想出去,”沈初媜说。 她不要被他关起来,她还有事要做,徐家和她家里的烂摊子都需要她去收拾,她不能耗在这里。 裴焕微笑,“你不能出去了。” 他在哪儿她就必须在哪儿,绝不允许她再接触外人。 沈初婳常常的吸了口气,随后又慢慢呼出来,她轻声道,“我后悔了。” 说出这四个字时,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她不该太过自大,记忆里那个老实听话的男人早就已经没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只经过风雪的孤狼,杀过人吃过肉,她仅凭着当初的印象就想拿下他简直可笑。 可是重回到当初,她还是没得选择,不找他的话她就得嫁给徐琰昌,她会继续死一回,然后被沈秀婉窃取家产,这就像个死局,她是局中的棋子,怎么走都出不了围墙。 裴焕单手给她擦眼泪,字字清晰的回答她,“没有后悔药。” 沈初婳揪紧手,抬起眸子看他,“我这会子不想跟你说话。” 她现在惨不忍睹,仅存的那点傲气都被他磨尽了,她不发火就算她脾性好。 裴焕抿紧唇死盯着她。 沈初媜朝后瑟缩,怯怕的瞪着他。 屋门这时被敲响,“老爷,奴婢端汤进来了。” 是李妈妈声音,沈初婳猛地抓住裴焕,嘶哑声道,“红锦和赵妈妈呢?” 裴焕任她抓着,先应了李妈妈道,“进来吧。” 李妈妈推门端汤到桌边,碗勺一齐放全又退了出去。 沈初媜硬声道,“我不喝她做的汤。” 谁知道那里面放了什么玩意儿,要是下了药,她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裴焕拿开她的手,腾身到桌边兑了一碗热汤先自己尝了味,是规规矩矩地甲鱼汤,这才端到床边要给她喂。 沈初媜抗拒地朝墙角挪,“我不要喝。” 裴焕随意搅了两下勺,“不喝,我马上就把你那丫头和赵妈妈赶出去。” 沈初婳登时气颓,她忍着疼爬起来,蜷腿直身张口。 裴焕便捏勺舀汤喂她。 喝了两口,沈初婳地泪珠子就啪嗒往他手上落,太苦了,她的心太苦了。 裴焕默不作声的喂了半碗汤,直看她收不住泪,他放下碗,轻揽着人拍背,徐徐道,“这都是你自找的。” 沈初婳贴着他的脖颈,没甚气力道,“你不信我。” 裴焕笑过,“撒谎太多了,你已经不配得到信任。” 沈初婳将眼眯住,昏昏沉沉道,“你占了我。” 裴焕的笑加深,“嗯。” “……你帮我杀徐家,”沈初婳将那句她最期盼的话说出来,她没了筹码,但她也要赌一次。 裴焕的笑淡下来,“给狗吃块肉,再叫狗去咬人,你真大方。” 沈初婳咽住声,他不敢动徐家,或者说,他不会为了她而去冒险,那娶她更不可能。 裴焕低眸凝视她。 沈初婳恹恹地闭目,她的脸瓷白清润,气息也微弱,仿佛随手一捏就会碎。 “徐仲掌兵权且有从龙之恩,你叫我杀他,总得要给个他该死的理由,”裴焕道。 沈初婳睁开一点缝,轻声道,“他们抢我家产就该死。” 裴焕张手盖住她的脸,“镇抚司拿人是要证据的。” “他家亏空了,必定会四处筹钱,明的暗的,俸禄受贿说不定就有,只要你想查,”沈初婳镇静道,她是闺阁出身,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他们这些朝官,有几个手上干净,便是手上没灰也会有其他事情上的纰漏,裴焕身为锦衣卫,查个官员底子轻松的很,这举朝的大臣她不信他一个没查,新帝猜疑心重,绝对会叫他去查人,他手里多少捏着些东西。 只看他想不想办。 裴焕放她躺倒,目色淡漠的睨着她,“我就是查了,也得看陛下想不想让他徐家死。” 沈初婳一愣,她给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点,陛下现在正对徐家感恩,便是裴焕查出来什么,只要不会伤及皇权根基,陛下是不会动徐家的,除非有一个人能代替徐家让他放心的执掌兵部,徐家犯了忤逆成为弃子,要不然即使沈家没了他们徐家也能屹立不倒。 裴焕起身到桌边将蜡烛吹灭,脱了衣裳进被里单手搂着她道,“我强迫了你,我是不是也该死?” 该不该死已经说不清了,他若死了她也没有好活,他活着她还是不见得会有好日子过,她现儿满脑子浆糊,这件事她再难过已成定局。 她想睡觉,睡着了再睁眼,会不会这都是噩梦,她只是在梦里。 沈初媜闭上眼睛陷进深睡。 没两天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自金陵那边的皇家陵墓被人给撬了,偏偏那盗匪挖了新帝母亲傅太后的坟,关键金陵的应天府愣是没抓到人,新帝听闻这事勃然大怒,当场下旨要将应天府尹萧常打入诏狱,还是内阁那边齐名上书请求开恩才使得萧常免遭牢狱之灾。 当晚,裴焕就被叫进宫去,沈初婳身子好些了,但还是靠在外榻上不得劲,手上的书翻了两页就被她扔到一边,她望着窗外摇晃的灯笼发着呆。 红锦走进门来,手里还抱着只巴掌大的小猫,笑嘻嘻的和她道,“小姐,您看这是什么?” 沈初婳看到她手里,一只白毛鸳鸯眼的幼猫,她嘴边显出一点笑,从红锦手里把猫接过来,怜爱的顺着猫毛道,“哪儿来的?” 红锦分开薄毯盖到她身前,柔笑道,“爷叫人买的,听说花了不少钱才抢到一只,这还生着鸳鸯眼,指不定花多少呢。” 沈初婳听着不答声,她从前养的那只狮子猫是父亲带回来的,听父亲说是拿了一张银票才跟商贩买下来,她当时没觉着钱多,现在想来怎么也得有个四五十两吧。 这人真舍得花钱。 红锦揣摩着她的心思,道,“小姐,您这几天闷闷不乐,爷都想着法子讨您开心,左右是过去了,您何不往前瞧呢?” 沈初婳扯一下唇,“他只是把我当宠物逗,我不高兴了,拿个小乐子让我感激他,回头他就会讨回来。” 红锦缩了缩脖子,心里是想劝她,但又不知劝什么,那天的事成了一颗刺,除非裴焕哄着她,要不然她排解不了。 夜风吹进来带起凉,红锦将窗户合上,顺便又往灯盏里加了些灯油,瞧火亮堂了,才缓缓道,“小姐,你们主子的事奴婢不好多说,但在宅子里呆了这么些时候,奴婢也看得出爷是有心的,您不也想着嫁给他吗?不若坐一起摊开来说,未必就说不通。” 沈初婳牵着小猫的前肢逗它,很泄气道,“他根本不听我说,他只当我在骗人,我说什么他都不信。” 她憋屈成这样也没换来裴焕一句安慰,明明是她受冤枉,她遭了大罪,可到头来就好像全是她咎由自取,她不配得到同情。 红锦尴尬的抓着手,其实也不能怪人家,毕竟一开始确实是她们总把人看的太低,这一下子解释起来困难,只能看以后了。 她悄悄退出门。 沈初婳自怨自艾了一会,眼瞧着猫儿团巴在她手心睡去,便也起身准备回床歇息。 才刚趿上木屐,裴焕就拎着个包裹进门来。 沈初媜微微低着脸,装作瞧不见他。 裴焕把包裹扔过来,道,“换衣裳。” 沈初媜只手遮在胸口处,眼睫不停的扇动。 裴焕立在她面前,侧目看到那只小猫卧在她膝头,他的眼神变得柔和,嘴里的话也放轻了,“你进去把这身衣裳换下来。” 沈初婳攥紧拳,愣是不让自己哭,她轻轻道,“我不做你的玩物。”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绝不能妥协。 裴焕皱一下眉,扯过包裹把里面的一套青绿色锦绣服,这是套锦衣卫千户才能穿的衣服,他解了盘扣往她手里塞,只道,“进去换上。” 沈初媜一时无促,“这是男人穿的。” 裴焕褪下自己的帽子,抖了抖上面沾的树叶,道,“现在你要穿。” 时下讲究体统,男人穿什么女人穿什么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但也不乏猎奇者喜欢异服,男人穿女人衣裳她没听过,但女人穿男人衣裳却是有,多是在红粉脂场里的女子为了取悦恩客,故意做男子打扮。 沈初婳一口气堵住嗓子,她抓着自己的袖子,强忍着怒火道,“你好这一口,你去找别人。” 裴焕眸中生笑意,“我好哪一口?” 沈初媜闷头不理。 裴焕重又把帽子戴回去,那套锦绣服被他塞到沈初婳手里,他道,“我今夜要出邺都,你随我一道。” 沈初婳蹙着眉,他出门干嘛还要把她也绑一起,外头能有什么好,左不过是要吃苦。 裴焕走到桌边提着茶壶灌了一口水,道,“我可能出任务要有一两个月时间,我怕你从府里跑了,不若就带你一起。” 沈初婳双肩一塌,慢腾腾拿着衣裳进了里头。 裴焕坐在桌边等。 灯火摇曳时,沈初婳磨蹭着走出来,只往他跟前一站,他眼底就生出了些其他意味来。 衣裳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她这个人不对,腰太细,脸太白,骨架子轻的撑不起来,偏偏身段又玲珑,被腰带一束,身条儿就显了出来,任谁都看出她是个女人。 她丧着脸,任他端量,竟是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裴焕有些微头疼,这样子站出去,是个男人都要往她身上看,还不如就让她穿女装。 他略微想一下,道,“在里面穿件袄。” 沈初婳便又进里边加了件厚厚的棉裙,这下她才放松了些。 出来时裴焕瞧过,勉勉强强算还行,就是脸扎眼,他从包裹里拿起缠棕帽给她戴好,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突地没绷住笑出来。 沈初婳一时掩不住火气,推他手道,“你笑什么?” 裴焕收住笑,正色道,“你是怎么把锦衣卫千户的官服穿的像个太监。” 沈初婳听出他的嘲笑,登时眼红了,她微微侧身道,“我被你羞辱够了,你满意吗?” 裴焕眼眸深沉,一手牵住她出去了。 府邸前聚了不少人,全是锦衣卫装扮,领头的是楼骁。 楼骁搓两把手蹿到裴焕身旁,嘿着笑道,“大人,兄弟们卑职都叫齐活了。” 裴焕道,“他们我带去金陵,邺都这里你管着,有什么事你先顶着。” 楼骁拍拍自己的后脑,扬唇笑道,“大人放心,您不在卑职也不会叫镇抚司狱空置。” 裴焕点过头,将声音放轻了,“这两日皇宫的守备看牢了。” 楼骁道一声是,随后眼珠子瞄过沈初婳,道,“您出门还带着沈……她,女人麻烦,说不定就成了您的绊脚石。” 裴焕道,“这不是你该管的。” 楼骁谨声道是。 裴焕往他肩膀拍了拍,道,“金陵那边应该是有人在暗处捣鬼,我被调走,邺都这边就空了,陛下你守好,万不能有闪失。” 楼骁抱拳,“卑职自当尽力。” 裴焕便带着沈初婳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直朝城门驶去。 经过一片竹林,惊起数声鸟叫,沈初婳端坐在长凳上,望着对面人欲言又止。 裴焕捏着竹签戳盘子里的糕点,道,“想问什么?” 沈初媜将视线收回,抿声装聋。 裴焕掀起眼注视着她,半晌笑道,“之前我不是说过,等我闲了就带你出去游玩,现在我刚好去金陵,那边要比邺都热闹,你会喜欢的。” 沈初媜道,“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她的人被他困住,她的喜好一点也不重要。 裴焕的笑就没了温和,他说,“便是你怪我,这事也没法回去了。” 沈初婳眼神呆滞,她其实到现在还是傻的,和裴焕在一起说话就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她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交流,他说服不了她,她也说服不了他,他们就像两个对决的人,谁也不让着谁。 除了两败俱伤。 裴焕侧身躺到小榻上,支着脑袋道,“你要这么坐一夜?” 沈初婳慢慢挪到榻边,她脱掉鞋,抻腿进褥子里,转而小心的包住自己以防碰到他。 她身上寒气重,一进来裴焕就察觉到她冷,抄手便把人搂住。 沈初婳掰他手,发现根本挠不动他,她便缩回手,安分的靠着他道,“你会娶别人吗?” 裴焕凝视着她。 沈初婳下垂嘴角,无声道,“我没对不起你。” “你眼里有我吗?”裴焕问她。 沈初婳将眼抬起来,和他的视线对上,她启开唇道,“有的。” 她认真考虑过嫁给他,她把他当成未婚夫婿,可是他做的太叫她难过了。 裴焕笑一下,“你的眼里只有我的利用价值。” 沈初婳嘴唇翕动,他想要她的心,他这人委实可恶,伤了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叫她从心底依顺他。 她什么也没做啊,她这么可怜。 沈初婳脸色惨白,“到头来都是我的错,你就是无辜的,你一个男人这么欺负我,我连反抗都做不到,你现在却在指责我,我被你拿捏,你说什么我便要照着做,被你发现和别人写信就是我不对,我哪里不对,我拒绝他你看不见吗?” 裴焕沉沉的看着她,“没有我,你嫁的人就会和他一样。” 饱读诗书,身家清贵,他们会成为一对才子佳人,在世人艳羡的言语交谈里恩爱一世。 他染指了她,夺掉属于她的一切,佳人被恶狼玷污,从此只能为他左右。 多好。 沈初婳麻木了,“我现在算什么?被你带回府的外室,他们都在笑我,你看不见。” 裴焕笑,“我不会放你走。” 他还是不松口娶她。 沈初媜一身劲散尽,合目不语。 裴焕抱紧她,丝毫不舍得松手。 马车行过廊桥,他们彻底离开了邺都。 到金陵是在十几日后,应天府尹萧常早闻得消息,特意到金陵城门前将人迎了进来。 金陵商贾众多,随处可见店铺街市,照着比对,邺都更具雍容稳重,金陵则更适合百姓生存,大楚开国时,曾定都在这里,后来因着邺都位居中原腹地,北地又常遭蒙古人入侵,鞭长莫及,太/祖陛下多方考虑,才将都城移去了邺都,正合了那句“天子守国门①”。 锦衣卫入城,其实高调,尤其是裴焕,穿的大红蟒衣,一路行来谁都看得见。 锦衣卫的煞名天下人都知道,从上到下谁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萧常自不敢苛待直接领着人入住了自己的府邸。 裴焕跨门进堂屋,直接坐到上座,沈初婳站在他身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萧常亲自奉上热茶,对着他谄媚笑道,“裴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 “萧大人言重了,”裴焕呷着茶水,空一只眼飘过沈初婳,随即又道,“本官这一路走来是又饿又累。” 萧常自是意会,连忙道,“下官已在松风阁定了雅阁,还请大人和这位……公公随下官移步过去。” 他不太确定沈初婳的身份,她穿的是锦衣卫官袍,但样子白净纤细,气韵阴柔,不像是锦衣卫里出来的武士,倒像陛下指派来的公公,但说实在的,这位公公就是在太监堆里也属女气。 沈初婳霎时一脸红,她探一只手抠裴焕身后。 裴焕便把笑收住,起身道,“萧大人委实好客,本官却之不恭了。” 他说着先起身,抻手朝外道,“公公先请。” 沈初媜张着眸瞪他。 裴焕弯唇,将手朝前让让。 沈初婳便只得抬步先走,她走两步又回头看他,确定他跟上了才敢接着跟萧常走。 他们进松风阁时,才见着一众地方官都候在门口。 沈初婳很少见这么多人,她缓缓退到裴焕身后。 裴焕和那些官员一一寒暄过,才带着沈初婳一起上了雅阁。 金陵偏南,城包着水,水绕着城,随处可见船只小桥,松风阁将好临近秦淮河边,靠窗那一排皆是水色,才入春,河中的水草还没长起来,船飘在河面上,能见着许多船夫撒网捕鱼,料峭春寒,那水上还飘着雾,看着都冷,也不知能不能捞到鱼。 沈初婳看过就收回眼,跟着裴焕往上座去,他坐倒了她还傻站着。 裴焕直他临近的座道,“坐那里。” 沈初媜也不接他话,顺着他指的座坐好。 萧常等人也依次坐下来,他朝后拉了拉墙边的线,只听叮铃铃作响,两边门朝左右撤开,几个婢女端着菜进来。 萧常给自己斟了杯酒,先敬裴焕道,“裴大人,下官失职才叫您受累过来,这杯酒算下官给您赔不是。” 裴焕也回敬他,“府尹大人客气,这事出的蹊跷,还得本官查清了才好做论断,大人不必把罪责先担下。” 萧常叹气,“下官辖管下出了这样的事,下官岂敢推脱责任。” 裴焕抿一口酒,道,“皇陵失窃,那些守卫审问了吗?” 萧常道,“正是要跟您说这事,那盗贼不知何时竟从皇陵东边挖了一条暗道直接通到了皇陵里。” 他惭愧的摇着头,“下官发觉已经太晚了,太后娘娘的墓早被他们搬空。” 裴焕微微侧脸,见沈初婳攥着筷子慢慢夹菜吃,并不听他们谈论的事,他不觉笑了笑,回萧常道,“这么说,人还没抓到。” 萧常唉着声,连忙起身朝他作揖,“裴大人,下官没用,一个人也没抓到。” 裴焕咂一声,道,“他们偷了太后娘娘的殉葬物品总不能一直藏着,迟早还是会拿出来卖,坊市那里只要派人盯着,不怕他们不出现。”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道,“你们城门口也得做排查,假如这群人想把东西运出去,那在城内怎么找他们都不会出来,唯有城门那一关,他们逃不了。” 萧常往袖子里揣着手,羞愧道,“确实如您说的那般,下官都派人在四方城门严加看查,但还没发现有可疑的人出现。” 桌上鱼虾多,沈初婳夹着一只虾尾左看右看,愣是没法下嘴,虾壳没剥,叫她这么吃她还是头一回,她咬了一点还没吃到什么肉又吐出来,干脆就把那只虾丢盘子里不碰了。 裴焕以手遮着唇防别人看见他笑,嗓音还是极严肃道,“这才多久,他们还没傻到立刻送上门,这段时间看紧了就是,便是他们不出来,咱们也有时间把金陵搜个遍。” 萧常连连称是,随即坐下来吃喝。 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各人都算饱了。 窗外天昏黄,裴焕瞅着沈初婳无聊的拿筷子戳碗里米饭,便揩着嘴道,“晚了,这天也冷,搁这里呆长了冻脚,还是回去歇着的好。” 萧常陪笑道,“这会子天还没黑,大人回去也睡不着,下官在珍坊包了场,您要不过去玩两把马吊。” 马吊哪儿都时兴,从上到下只要是玩乐场所,它定少不了。 裴焕没甚兴趣,不过他望过沈初婳,她倒是竖耳在听,他笑一瞬调侃的问她,“公公想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天子守国门——“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主要是对明王朝永乐帝迁都北京和崇祯帝吊死煤山的历史事件的形容。(百度搜出来的,侵删。) 明天的更新在早上六点哈,么么哒! 推一下基友梨漾的预收文《谋妻》 宋知鸢睁开眼看见自己还有婴儿窝的小胖手 就知道她又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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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他的破玉,沈初婳想把玉砸他头上,但碍于人前又不好做的太过,只得咬牙把玉扣腰间。 裴焕看了看那块玉,觉得极衬她的锦绣服,他转回头,对面三人忙低头看自己牌,他随意抽了张牌扔桌上,问道,“这马吊在金陵时兴?” 萧常也放一张牌下去,憨笑道,“从苏州府那边传过来的,金陵地儿小,那些个大阵仗的也不好摆弄,马吊占地小也适合人坐一起,就这么在这里生了根,下官们平日里没什么事,也好打两把杀杀馋。” 馋瘾都能说出来,可见他们对马吊的痴迷度,裴焕道,“邺都那边倒没曾听闻。” 这话落,沈初婳在他背后细小声道,“后宅常玩的。” 不仅后宅,只要是女人聚一起的,马吊绝计少不了。 裴焕手里的牌没出完,对面却大笑一声,“这回庄家轮到下官了。” 他兴奋的将牌往桌上一放,踌躇着道,“大人您看……” 裴焕从腰兜里取出块碎银子扔给他,道,“没什么意思,你们自个儿打吧,本官路上没怎么睡,快熬不住了。” 他边说边打哈欠,像是真的困顿了。 三人哪还真敢接着打,都起身道,“您和……” 他们不由自主地瞅过沈初婳,对着那张脸再叫不出公公,只顺着裴焕这边道,“您二位累了好几日,确实要补觉。” 裴焕嗯着声,当着他们的面执起沈初婳的手率先出了珍坊。 那三人也赶紧跟在他们后面一路送人入府,眼看着他们进院子了才呼出一口气又转回去接着打马吊。 裴焕和沈初婳一回房,沈初婳就把腰间的玉扯下来直塞回他手里,硬气道,“你的东西不用往我手里放。” 裴焕蓄了口茶,目色幽深的盯着她,“嫌我碍着你打马吊?” 沈初婳脱掉帽子,歪身靠到窗边的躺椅上,半合着眼道,“你晓得。” 他故意在人前让她暴露,他就是蓄谋让她出丑。 裴焕踱过去,矮身坐到她手边,道,“他们看架势要打上一宿,你扛得住?” 沈初媜抿了抿唇,“你可以叫停。” 她不傻,他这么做就是想打听清楚东西,根本就没在乎她是否在人前被戳破。 裴焕覆住她的手,要往跟前带。 沈初婳下意识窝着手指要缩走,被他紧握在手里,他伸另一只胳膊圈住她,迫她看着自己,“不把你现于人前,他们就会给我送女人。” 沈初婳眉头皱起,“你难道连拒绝都不会?” 裴焕挑眉,“我只管照单全收,从不拒绝好东西。” 他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看沈初婳的态度,他要是有别的女人,她会不会嫉妒? 沈初婳冷笑一声,伸手推他道,“你放开我。” 她真是烦透了他,现在她成了他的笼中鸟,他不仅能肆无忌惮的欺辱她,还能随时叫女人来威胁她。 她看够了这人的混账,已经连敷衍都懒得做了。 裴焕抚到她的唇上,嗓音低沉,“你要什么?” 他想问,她要怎么样才能安分的跟着他,他可以把所有东西都献给她,只求她能呆在他身边。 沈初媜眼眸泛红,“你从不会顾念我。” 他若真对她有意,必不会一再让她伤心难过,他不在乎她的情绪,只要她能供他快活就好。 裴焕划着她的眉毛,倏地凑近她欲吻。 沈初媜当即偏头避开他。 裴焕钳住她的下腮,一口堵了上去。 沈初婳身子一挺,下一刻就摔了下去,又被他抄手捞进怀里,她推拒着,可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被他啃得没了声息。 裴焕没一会就饶恕了她,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徐徐顺她的背。 沈初媜一口将他咬住,发狠般的撒气。 裴焕浅浅挑出笑,只等她咬累了才道,“你说我对你不好,可你好像也没对我有多好。” 沈初婳呼出一口气,喃喃低语,“你不要抱着我。” 她对他不好,但也没对他有多差,他纵容府里下人羞辱她,还强要了她,她已经不想再跟他多说其他,跟他这种蛮夫完全没道理可言。 裴焕直接抱起人进里间床,他圈着她在怀中,与她鼻尖相靠,他说,“你有没有心?” 分明外表柔弱,可她的心却似顽石,他上过刀山下过火海,再艰难的事他都能找到突破口,只有她,他耗尽了心力竟是白费功夫。 沈初婳也问他,“你都不信我,凭什么让我对你有心?” 无解。 这就是个死局,他们翻来覆去说着虚无缥缈的话,为的就是想叫对方退让一步,谁都不想退,谁都想彻底压制对方。 裴焕弹指挑开她脸侧撒落的碎发,眸中氤氲出痴意,他覆唇印在她的嘴角,笑泻出来,“你这种人,又怎会在乎别人?” 惹事了,犯错了,还能仰着头责怪别人活该,天生的骄纵,即便打碎了她的骨头她也能嘴上不饶人。 沈初媜扬手对着他一巴掌打过去。 裴焕轻松包住她,带着她的手揉她脸,“你对沈家倒是好。” 也只对沈家好。 即便她父亲那个德行,她还是为了沈家操碎心,这点上他难掩羡慕,哪怕她能分一点到他身上,他都甘愿将她重新供奉在手掌心。 沈初媜眨着眼哭出来,“你欺负我。” 都过了十几天,他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过,她遭受的痛苦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她哭她闹他都直接视而不见,哪有人这样的。 裴焕摸她脑袋轻轻道,“你也欺负我。” 沈初媜噎住泪,拿手捶他,“我没有。” 裴焕随她打,指腹抹掉她的泪痕,道,“你总有底气说自己最无辜,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沈初媜微懵。 裴焕又吻了一下她,道,“我给忘了,按着你的意思,我就应该诚惶诚恐的跪在你脚下,你打一鞭子,我还得舔着脸说声谢谢小姐赏,你给我睡了,我还得给你磕头再说自己祖坟冒青烟。” 他说话委实难听,□□裸的剖开来叫沈初婳难堪,她又气又羞,只知抓着他的袖子往自己脸儿擦泪,“横竖我被你糟践了,你只管把我往土里说,我死了你才高兴。” 裴焕兜着她坐正,垂视她道,“谁乱搭人?” 沈初婳丢开他的袖子,微微偏低脸,“你总把我说的不三不四,宋辞青也不是我搭的,是你那个婢女把人叫过来的。” 她哭过后眼圈和鼻尖生一点红,再加上方才挣扎时长发撒乱,配着她细俏的眉眼平白就添出羸弱,不忍叫人作贱。 裴焕给她理头发,手碰在那摇晃的耳坠上,拨了几下道,“回邺都我就把她发落出去。” 沈初媜内心难免窃喜。 裴焕审视着她,半笑道,“你把事全推到雪音身上,她那熊性子我清楚,男人或许是她没在意放进来,你倒是一搭一个准,假如放进去的不是书生,换个什么马夫或贼头,你照样能勾引人。” 沈初婳苦着脸,转过身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裴焕伸一指勾过来她的下颌,凉声笑道,“我难道说的不对?” 沈初媜瞅他又低眸,“不对。” 她再不知羞耻也不可能见个男人就想勾上手,男人那么脏。 裴焕放开手,抻腿支着她的腰,道,“你只要能办成事,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那宅子一堆女人,靠你自己想逃是有点难,但有个男人帮你会容易的多。” 沈初媜呕着眼盯他,“我跑哪儿去?” 她跑回沈家,他就抓不回来吗?她一个女人也不可能往其他地方去,路上遇见个什么劫匪盗贼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他着实把她想的太蠢。 裴焕点点她的头,才要说,屋顶忽然有响声。 裴焕顷刻变严肃,他匆忙下床,牵着沈初婳道,“随我走一趟。” 沈初媜甩他的手,“我不要去外边儿。” 黑灯瞎火的,他要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去死算了。 裴焕抓来大氅将她团团包住,束着人往出走。 沈初婳当即挠他,“你犯混不要带着我,我没你那么不知羞。” 裴焕睨她,“去皇陵。” 沈初婳懵住,未几反应过来弱声道,“那头有死人……” 她活过两世,神魔鬼怪之类的她信,半夜三更去墓地,她怕遇着邪祟。 裴焕扬了扬手中的玉,“开过光的,要不要?” 沈初媜撅一下唇,张手要拿玉。 裴焕手朝后一躲,把玉塞进了衣襟里,他背着手道,“我可能没跟你说过,这间府宅也是在坟堆上建起来的。” 沈初婳一阵哆嗦,立刻往他怀里躲,“……你故意吓我。” 裴焕勾一点唇单臂抱着她,缓慢的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灯照着很是亮堂,裴焕抬脚跺跺地上,道,“这里出过事,死的人不少。” 沈初婳空出眼往那地上看,乌漆嘛黑的并不能看到什么,只他这么一说,突然就感觉鬼气森森,她一身颤栗,捂着脸藏进大氅,“我想要玉。” 裴焕哦着声,捏她手放衣前,“你拿。” 沈初媜探手过去抓起玉慌忙缩走。 裴焕弯腰环抱住她,一个纵身跳上了墙,又落到墙外头。 这还是沈初婳第一次看到他使轻功,之前也只是听人口头上说轻功多厉害,真见着了倒说不出话。 他们走了一截路,在不远处的桥下面站着几个人。 裴焕对领头的人道,“皇陵那边探查了吗?” 那人单膝跪地,“大人,那条地道还没堵住。” 裴焕压着眉,“进去看了吗?” “地道直通秦淮河东岸,出来见不着任何房屋,只临边有一条街,刚好连着乌衣巷,”那人回道。 裴焕沉思,“乌衣巷和贡院离得近,那帮盗墓贼若真经过,早被人抓了。” 所以他们必定不走乌衣巷,地道通桥只是个幌子,现在地道没人去堵,应天府的这帮人不是蠢货就是和盗墓贼是一伙的。 他突地想起事,跟那几人道,“去乌衣巷一趟,查一查那边的书生。” 金陵这一带属乌衣巷文气最重,文人书生多聚在此处,缘着又靠近贡院,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住在这里的都是金陵最顶顶有才学的人。 “是,”那几人随即晃身不见。 沈初婳拉他袖子道,“你怀疑是书生作案吗?” 裴焕带她沿着河水往下游去,缓声道,“你瞧见了,应天府那几个酒囊饭袋是不可能干的了活,别说书生,就是寻常的老百姓去皇陵里摸一圈他们也抓不到人。” 沈初婳撇嘴,“金陵好歹是留都,朝廷选这些人监管本就不对。” 怎么说也曾是京都,财力、人才等也不比邺都差多少,结果选个牌搭子去管事,出事了陛下要抓人内阁还求情,真是稀奇古怪。 不远处的皇陵亮着灯,两座石狮子在夜色下威武正气,裴焕远眺着道,“内阁老头子多,抱团更多,萧常之前也是阁臣,原本还是太常寺卿,说起来他和你父亲还共过事,先帝瞧他老实才选了来金陵,没想到一入金陵人就像吃了癫药,马吊打的飞起,皇家的东西他倒没心管了。” 说着两人就走近皇陵前,巡逻的守卫看不见,也不知躲到哪儿去逍遥了。 沈初婳胆怯的抱着裴焕胳膊,悄悄道,“这不是明摆着让贼来偷吗?” 裴焕弯下唇,“说不定是他们故意这样,让贼掉以轻心,到时候等人进去了再一网打尽。” 沈初媜哼哼两声,自不跟他多话。 两人进了皇陵,没走几步就听见里头呦呵谩骂声。 “唉,他娘的我又输,今儿手气忒差怕不是被瘟神缠上了。” “老弟这话说的,输几把而已,我那哥哥还呆在牢房呢,你可比他好多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哥哥当差那日先是跟人吃了酒,脑子还没清醒就跑过来和哥儿几个摸马吊,太后娘娘的墓被偷你哥哥推卸不了责任。” “谁还没个爱好,你我现在不也在摸牌,我还就不信那贼还敢来偷一次。” 这些守卫倒是胆子大,给皇族看门也能这么吊儿郎当,正如裴焕所言,个个儿牌瘾大的吓人,这还守门,这就等于开了门引贼进来偷。 裴焕沉着眼跨进门,一直走到他们身后站定,他抬手拍一下守卫的肩膀。 那守卫不耐烦的挥他,“去去去,没见着你哥哥我正忙吗?” 沈初媜闻声没忍住偷偷笑出来。 裴焕瞥着她,倏尔放话道,“忙着打马吊?” 这一声出,那几人皆回头,他们的脸生疏,但裴焕身上穿的莽衣却显眼,这大楚能穿莽衣的屈指可数,不是伴君之臣谁能得享这种殊荣。 四人惊怕的跪到地上,“小,小的不知大人驾临。” 裴焕从腰间拔出绣春刀,一刀扎在那张木桌上,他抬脚踩着其中一人的背,问道,“叫你们守陵,你们就这么守的?” 几人胆战心惊,怕的只知给他磕头,“大人、大人,小的们一时贪玩……” 裴焕挑了个稍微干净点的板凳坐下,先冲沈初婳招手。 沈初婳不太想坐脏板凳,抱着胳膊朝灯边挪,眼都不看他。 裴焕倒也没叫她,单手撑着桌跟那几人道,“地道不封等着再被人偷?” 几人抖擞着身,脸上全是汗。 其中一个胆大的回答他道,“……大人,地道是上头的命令,说是看看盗贼还会不会回来。” 裴焕道,“你们上头真为贼考虑周到,那贼回来你们真能发现?” 四人面面相觑,连忙伏地求着道,“大人再给小的们一次机会,小的们绝不再碰马吊,一定尽忠职守!” 裴焕双手交握,和颜悦色道,“给你们机会,是不是就等于给贼机会?” 他伸脚踹到当前一人的胸口,看着他倒地上吐血,他立起身道,“带本官去看看地道。” 其他几人不敢怠慢,急忙领着他往西边去。 西边那一片墙全长了草,沈初婳望一眼就坚定的杵在灯边不动,那里黑黢黢的,打死她也不要过去。 裴焕猜出她心内的小九九,旋身时一口吹掉灯。 室内一暗,那些停放棺材的地方都散发着萤火,沈初婳当机立断扑进他的臂弯里,她怯声道,“……你点灯。” 裴焕罩着她的肩将她牢牢拢在身前,悄悄告诉她道,“别说话。” 他还特意朝那些棺材噜嘴,“他们都能听见。” 沈初媜霎时紧张的闭眼贴他颈子上。 裴焕不费力的提着她进地洞里。 才踏足入内,身后的守卫就谄媚的举着火折子走前头给他们引路。 裴焕对着地道上上下下看个遍,没看出个什么不同来,不过瞧着这墙壁光滑,不像是草草挖出来的,倒更像一早就计划好挖掘,瞧着这路线都一顺走,这是早有预谋。 他突然定住脚,问前面的人道,“你和你哥哥是哪一年过来做守卫的?” 那人挠着头嘿嘿两声,“回大人话,小的们嘉和十二年调过来的。” 那到现在也才三年。 裴焕踩着石子踢旁边,道,“听你口音是本地人,原先在哪里当值?” 沈初媜拽他手,“你好罗嗦。” 唧唧歪歪跟查人家底似的,她听着不得味。 裴焕竖着指头抵在她唇边,凑近她微小声道,“咱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沈初婳顿时惧怕起来,着慌的往他身上挂,“我们回去好不好?” 裴焕单臂将她整个抱起来,另一只手摸上了刀。 前头的人还带着谦卑道,“小的原先是府尹大人府上的杂役,蒙大人不嫌弃,才有机缘入这皇陵服侍贵人们。” 裴焕道,“平日没少打马吊吧。” 那人窘迫道,“原也不会这把戏,有次见着老爷和其他大人在取乐子,小的看了几次觉着有趣,就偷着学过来了。” 裴焕半拉着声道,“这么说,你们老爷还挺器重你的。” 那人讪讪笑两声。 裴焕眸中幽深,他又问道,“你们上头除了叫你们留着地道,是不是还叫你们等着一个身穿莽衣的大官过来?” 那人的身形一顿,随即转过头咧嘴笑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连这事都瞒不住你。” 他从袖中取出刀,耍了个花样道,“上头说了,男的杀了,女的带回去重重有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天冷了,宝贝们记得穿秋衣秋裤哦,么么哒! 明天的更新在今晚十二点哈,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到时候要上夹子,所以更新时间调整了,等夹子下来了,以后会按时更新的,么么哒! 然后再放一个朋友飘篷的预收《殿下明鉴》 【横行霸道假太监】×【女扮男装俏太子】 太子晏朝有个秘密,父皇身边的兰公公是个假太监;太监兰怀恩也有个秘密,陛下亲封的太子是个女儿身。 大齐太子殿下自幼聪颖且生得风度翩翩,深受臣民爱戴,然而当某一天忽然传来消息说太子变成了公主…… 皇帝(掐人中):朕不信,朕不信! 众大臣(失落):白干了,白干了! 众皇子(兴奋):废掉她,废掉她! 众贵女(心碎):赔我痴心,赔我痴心! 兰公公(眼冒绿光):殿下,东宫的床分我一半! 太子:…… “殿下,我要叫你朝朝,朝朝暮暮的朝朝感谢在2020-11-2020:36:48~2020-11-2120:2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δ海兔子δ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爱3个;δ海兔子δ、樊樊2个;文老头、桃子摸摸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δ海兔子δ6瓶;星如5瓶;夙、澜依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她是外室(29) 沈初婳瑟瑟发抖,她怕的快要哭出来,但也知这档口不能给裴焕添乱,她尽量把自己缩小,手搂着裴焕的臂膀动都不敢动。 前后都有人,裴焕背手转过刀,当先冲着引路人砍去。 那人竟也是个练家子,提刀和他对上也是有招式。 他身后的人跟着冲上来,沈初媜急得直冒汗。 裴焕不慌不忙的挽出个刀花,借着力将那人带的腿打飘,一个位移就将他推过去,趁他们被堵住,他从袖口摸出数根钢针,直冲着他们迎面飞去。 那些人有躲闪不及的被钢针刺中,疼的满地打滚,其他发觉情形不对立刻拖着伤患撤退,直接退出了地道。 裴焕紧追上去,才要出去,那地道门竟从外面关上了。 他立在门前许久,确定找不见出去的机关,才弯下腰将沈初婳放下地,沈初婳战战兢兢的靠着他,眼泪淌了满脸,“……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裴焕捏袖子给她揩泪,放柔声道,“要真出不去,我们就死在这里了,你愿意跟我死一块吗?” 沈初婳双目朦胧的望着他,她怕死,但现在被人关在这地道里,不死好像没路走,便是她不愿也得和他死一起,她心一横,双手将他抱住道,“你带我来的,我只能死在这里了。” 裴焕轻笑,牵她的手道,“我们要快些走出地道,另一边他们还来不及关。” 沈初婳立时一喜,赶紧随着他跑,正想着要再说个什么,身体忽然被他推到一边。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焕挡在她跟前,一只箭正好扎到他的后背上,他反手捏着钢针扔出去,还不及她细看,就听见外头一声惨叫,她心肝儿都跟着这叫声颤,手匆促的扶着裴焕道,“你,你不要有事……” 裴焕忍着巨疼摸她头,“快出去。” 沈初婳点点头,连忙搀着他往地道深处走,他们没有火折子,完全是摸黑前行,沈初婳生平从未经历过这般凶险,她还余惊未消,腿脚也麻软,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抱怨,她得先出去。 好在这地道不算太长,他们出来的快,那群守卫赶过来时,两人已就近躲进了草丛里。 耳边能听见他们的唾骂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天将明时他们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沈初婳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她低头去看裴焕瞬时惊恐,他脸色惨白的晕倒在地上,鲜血沿着伤口流了一地。 沈初婳探头朝四周看,这会子还没到早上,没什么人在这一片经过,她可以迅速离开,不带着裴焕她会轻松许多。 她又低头看了看他,放他一个人在这里,他会死。 她纠结的坐倒,抱着腿注视他,眼下那个府尹铁定是派人暗地搜查他们,如果带着他,她或许跑不远,但不带着他,邺都离金陵太远,她没法依靠自己脚行回去。 况且,他是为救她受伤的。 她得带他走。 沈初婳再次伸头朝四方看,已经能隐隐约约听见人声,人堆里他们不能去,必须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 她侧头锁定不远处的青山,那里的人必定少。 沈初婳脱掉那身锦绣服,又蹲身下来扯着裴焕的莽衣将其脱掉,旋即使足了力才将他扶起来,男人的块头大,压在她身上差点将她给压倒,她强撑着劲带他往草深处走,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还崴了一下,疼的一跤跌倒,裴焕整个人盖住她,她这时就难过的哭出来。 她从小娇生惯养,父亲母亲也疼宠,丝毫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这些苦莫名其妙就缠上了她,她重活过来是要救沈家,为自己报仇,可现在仇没报,她把自己还搭进去了。 她自己眼光不好,选了裴焕这么个混球,他又坏又凶,总给她冷脸看,现在他伤成这样,她还得救人。 她哭完又爬起来,努力背着人往山里走。 快到晌午时才叫她遇见山里的一家猎户,猎户娘子收留了他们。 裴焕背上的那支箭也是猎户娘子帮忙拔下来,像他们这种常年和猎物打交道的人,自己就会点疗伤的医术,沈初婳就站在床边看着那猎户娘子忙上忙下,她心觉不好意思,匆忙在摸了摸腰间,有一块玉,这玉她不想给,瞧着玉的样式就独特,她要是给了以后难拿回来。 猎户娘子给裴焕包扎完伤口,端着盆道,“妹子,你男人伤的重,万不能碰水。” 沈初媜嗯着声,感激道,“多谢姐姐。” 她说话自带一股书卷气,穿的也是绸布棉裙,跟寻常妇人不一样,猎户娘子瞧她脸生的柔媚清艳,再看裴焕生的高大结实,只当是哪家小姐和家中下人私奔。 她同情的望过两人,提步走了出去。 沈初婳舒了口气,往床上一坐呆呆看着裴焕,她在人家这里暂住,总要给人点东西,她把眼睛瞄到裴焕腰间,荷包还在,她探手过去捏了捏,里面有银子,她便不客气的解着绳子要把荷包拿下来。 这时一只手握住她。 沈初婳皱一下眉,果见裴焕醒了,他哑着嗓子跟她笑,“摸什么?” 沈初媜羞着脸,指他荷包道,“要钱。” 裴焕想起身,才抬一点头,就疼的倒回去,他看着沈初婳,她脸上沾了灰,头发也乱糟糟,素日里的精致被打破,去了那层华丽的修饰,她和寻常人没区别,他抬手想碰碰她。 沈初婳抓着他的手放回被褥,急忙道,“你不能动。” 裴焕咂吧着嘴道,“口渴的很,倒些水来给我喝。” 沈初媜瞪他,把她当丫鬟使。 裴焕按了按太阳穴,还是要起来。 沈初婳拍他肩膀不让他动,“我给你倒就是。” 她撂过话就去桌边提壶往大碗里倒水,她不太想碰碗,也不太想碰壶,其实她还觉得这水也不干净,当然她感觉屋里没一处是干净的。 但是总得吃喝休息,裴焕的伤好了他们才能回去。 沈初婳端水给他喝下去,背身坐在床畔,道,“我想拿点钱给那个姐姐。” 裴焕从荷包里取出五个铜板,道,“这个就够了。” 沈初媜捏着钱道,“这么点。” 裴焕莞尔,“财不可外露。” 沈初婳了然,随即跟他道,“咱们现在在山里,今早他们就在四处搜查我们。” 裴焕唔一声,抬指触一下她的侧脸,道,“那我们得掩藏身份。” 沈初媜垂下头听他说。 裴焕道,“便说你我是一对夫妻,过来金陵做着小本生意,没想到路遇劫匪,被他们杀人劫财。” “我们是要留在这里吗?”沈初婳问道,其他的锦衣卫还在城中,可以找他们汇合。 裴焕指指身上的伤,“我有伤在身,萧常现在一定派人在全城搜查,我们一回去就会落网。” 沈初婳一脸沮丧,瘪嘴道,“你们来金陵也不提前打听清楚,害我跟你一起过来,陛下抓萧常的时候,内阁那边出面阻止,你也不说话。” 裴焕神情微冷,指头抹去她面上的灰尘,道,“内阁的那几位重臣皆是先帝时就掌权的,陛下初登大典,根基尚未站稳,有的事不是陛下说了就一定能做成,还得内阁那边通过,我只能奉命行事,而且……” “而且什么?”沈初婳嫌他墨迹,说话藏前遮后的,不说就不说,说了又不说完,要把她急死。 裴焕肃着脸,“往深了说,锦衣卫只算是执事衙差,我是能在陛下面前说上两句话,但陛下要做成事,得内阁那边首肯,这是规矩,防的就是怕陛下会做下昏庸无德的事。” 权力的制衡也造就了权力的滥用,内阁说是臣,实际却算是代行君令,皇帝受其桎梏,君权被削弱,辐臣可以光明正大的限制帝王,往外说了,还是他们为陛下,为天下鞠躬尽瘁。 沈初婳听着就傻了,她想起来徐仲现在也是内阁阁臣,这般说来陛下还是变相的被他压制,那她想弄死徐家岂不是白谈? 她张皇的反驳,“可,可陛下都能不经内阁同意,直接灭了肖家。” 肖贵妃的父亲当时还是大理寺卿,位列六部九寺行列,在内阁一众臣里都说的上话,新帝说杀就杀,也没见谁来反对。 “陛下惩治自己的妃子谁还敢说,更何况肖家确实居心叵测,肖贵妃才诞下儿子,他们就已经谋想着太子之位,肖贵妃在后宫行巫蛊妄图诱陛下入魔障,这种旁门左道的邪术早在前朝就被禁止,”裴焕如是说,又拍一下她的手慢慢笑道,“你怕不怕?” 他不是无所不能,她寄希望在他身上很有可能就会落空。 沈初婳两汪眼眨巴,“可锦衣卫能窥探朝臣,监视百官,你说内阁压着陛下,但你们也压着内阁。” 她看的清楚,锦衣卫能随意进出官员府邸,凡是有罪的,都逃不过他们的手心,他把内阁说的那般强大,肯定也在吓她。 裴焕温笑,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我倒把你看浅了,还当你瞧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沈初婳扭着身赌气道,“我晓得你不想帮我杀徐家人,你就是胆儿小。” 裴焕轻推她,“你先把钱给人家,顺便找她要几件换洗的衣裳,我们的这一身不能穿了。” 沈初婳拧巴声儿,“一说这个你就撇话,你存心的。” 裴焕捏她脸,“等你回来我再说。” 沈初媜便只得掀了帘子出屋。 这会儿已是正午,猎户娘子在下房生火烧饭,那屋子又黑又小,她过去就被烟给呛到,连咳了好几声。 “妹子,是不是饿得慌?灶台上还有两个馒头,是我们早上吃剩下的,你若不嫌弃,就先吃着,这午饭还得等等,我家那口子要过一阵子才回来,”猎户娘子道,手里攥着木柴往火上架,望着她很是亲善。 沈初婳瞅着灶台那俩馒头,那馒头黄黄的,没她以前吃到的白,但她还是忍不住咽着口水,她和裴焕这一天一夜下来,又饿又累,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她再挑也没可能去城里。 沈初婳捧着馒头,朝她走近几步,要将那几个铜板给她,“姐姐,我们暂住这里多有不便,这点钱就当是我们的住宿费吧。” 其实这钱不算多,几个铜板能值个什么,一顿好点儿的饭菜都买不起,猎户娘子瞧她可怜,推拒道,“不过就在这里歇两日哪还要钱,你男人那屋我们平日也只放货的,便是你们不来也不占地方。” 沈初婳脸微微红,将钱往她手里一放,朝后退了好几步道,“……不能白吃。” 猎户娘子唉着声笑,到底把钱收了,“你们逃出来的也不易,我看你男人是个能做活的,你一个女人家跟着他自是要他养,往后找处安家的地儿,好好过日子才是紧要。” 沈初婳磕磕巴巴道,“我,我们是夫妻,经商路过这里,遭了盗匪洗劫。” 猎户娘子促狭地对她笑,“商人可不像你们这样儿的,我看你们是一对落难鸳鸯。” 沈初婳臊红着脸,僵着声转其他话道,“姐姐,我想跟你借两身衣裳。” 猎户娘子将手往膝盖上一拍,起身转出屋绕到另一侧土房里,未几就拿出来几件粗布褂子,“都是些旧的,你们将就着穿吧。” 沈初媜小声说了谢,返身又回了房里。 裴焕靠在炕上发呆,她别扭的挪过去,把衣裳连着馒头一起放到炕桌上,随后就涩着声说,“她不信我说的。” 裴焕朝她张手,“她怎么说的?” 沈初婳缠着腰间带子绕不停,还是拿了桌上的衣裳为他穿,嘴里道,“她以为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裴焕听着话扑笑出声。 沈初婳本就耐着火,眼看他笑,气的直往他胸口打,“都怪你!” 她打人不疼,但裴焕背上有伤,她一打就牵动后背的伤口,疼的他嘶一声。 沈初婳赶忙撤手,不安道,“我不是有意的。” 裴焕挑了剩下的那件褂子道,“换上。” 沈初媜揪手,“你别偷看。” 其实两人都那样了,偷不偷看又有什么打紧,她说着也不定他就听。 裴焕拿着馒头边吃边背靠过去,是真不打算看她。 沈初婳才放下心,解了外穿的裙子,匆匆把那破褂子穿身上。 不过说实话,这天还没热,穿褂子还是凉丝丝的,沈初婳打了好几个冷战,站炕边道,“我觉着冷。” 裴焕回头瞧她,就见她抱着手,灰扑扑的布都遮不住她的好颜色,那张脸又白又娇,粗布穿上身倒真像落难的小姐。 裴焕掀开被褥道,“这里暖和。” 沈初婳踌躇着还是坐了进去,热气袭来冲散了冷意,她算舒服了。 裴焕撕一点馒头凑到她嘴边。 沈初媜闻着味一口给吃了。 裴焕问她,“好吃么?” 沈初婳也不怕他笑话,拿了盘子里另一块馒头闷头啃。 裴焕静静看着她吃,她咀嚼的很慢,这种粗食若是在寻常时候是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不好吃,还难下咽,但她饿了,必须得吃下去,填饱肚子才能站起来。 等她吃完了最后一口,裴焕开口说话,“还想听我说朝堂里的事吗?” 沈初媜微低头嗯着。 裴焕放空眼,缓缓道,“我们这次入金陵,说是陛下派来的,其实往根子上来讲,是有人巴望着我来。” 沈初婳脑中转一圈,“皇陵是个陷阱,目的是你过来,在金陵这里杀了你,回头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跟陛下一说,左右你死了,到时候锦衣卫便是群龙无首,陛下没了你一时无法牵制内阁的那群人……” 裴焕扬唇笑,“内阁首辅是吏部尚书崔衡,论起来他还是陛下的先生。” 沈初婳缄默,新帝能杀翼王,杀一个崔衡估计手都不会软。 裴焕歪一下脸瞥她道,“你不是吵着叫我杀徐家,这回如果能回邺都,大概就有机会了。” 沈初婳纳闷,“你向前还说徐仲对陛下有恩,你轻易杀不得他,怎么现在又说可以了?” 裴焕弯眉,“萧常这事一出,整个内阁于陛下而言已然是绊脚石。” 新帝猜忌心重,一旦他生疑,必定要致人于死地。 沈初婳情不自禁就柔柔笑出来,斜着眸瞅他道,“你要是哄我……” 她一定跟他闹,他自己张口说的,这事要做不来他就不是男人。 裴焕没接话,抻手拿过她换下的裙子道,“这裙子还是穿里面吧,咱们夜里走,你穿着也没事,不会叫人见到。” 沈初媜鼓着腮,“那你叫我脱。” 他就是故意折腾人。 裴焕笑,“照我说你这脸还得抹黑,我现而今有伤,这家人好的坏的摸不清,你这件裙子明眼人看着就知道不是寻常女人能穿的起的,他们要有谋财的心,抓了你我往城里去那就完了。” 沈初婳被他唬得一愣一愣,“那位姐姐瞧着人很好,不像是恶人。” 裴焕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初媜一时心惊,便又准备下炕解扣子。 裴焕单手将她的腰团住,继续道,“你一宿没睡,不困?” 沈初婳困,她熬的眼睛发红,但炕太小了,她要是躺下来几乎就直接躺裴焕怀里,她倒不怕裴焕动色心,就是他伤着,要是挤到伤口多不好。 她扒一下他的手,准备下去。 将好那猎户娘子隔着布帘子叫人,“妹子,出来吃饭吧。” 沈初婳才要回她话却被裴焕张开手掌包住脸,她疑惑得侧眸看他。 裴焕低声道,“陪我演出戏。” 沈初媜睁大眼睛摇头。 裴焕唇角上扬,趁她懵然时低头下来衔住她。 沈初媜想挣扎。 裴焕按着她,“别动。” 沈初婳抬起眸子,惨兮兮的盯着他,生怕他会做别的出格事。 裴焕托起她的后脑让她靠自己肩侧,防着会扯到伤口,他只动嘴,其他都规规矩矩,神色也温柔,沈初婳难得被他给安抚住,不由自主就双手搭到他颈下,她晕着眼,只觉自己陷进了漩涡里,慌倒是不慌,就是迷茫和舒服,她的神魂被哄住,她突然生出一种依赖感。 他要是真这般会哄人就好了。 裴焕在吐息间放掉了她,手臂严实的将她固住,细长的眼凝在她的眉眼间,很轻的道,“她不在了。” 沈初婳依着他不动,忽然便觉得委屈,她控诉道,“你就会害我。” 裴焕摸她脸,放柔声道,“早上是不是怕极了?” 这一声问出来,沈初婳的眼泪珠子往下掉,她呜咽道,“你那么重我背不动你,摔了一跤还崴脚,你都不问我……” 裴焕吻一下她,探手捞到她的脚来看,确实破了一层皮,白皮被血糊住瞧着惨艳,他撕了点棉裙的下摆帮她把伤口包扎住,他笑说,“还以为你会丢下我,自己跑了。” 沈初婳扭开脸,她是有这么想过,但她不还是救他了嘛! 裴焕侧身斜躺,手掌抱着她没放,两人交颈而卧,裴焕在她耳边低哄道,“睡吧。” 沈初婳的身心放松下来,只那么一瞬就睡着了。 这一觉到天黑才醒,屋外头静悄悄的,沈初婳迷迷糊糊坐起身,裴焕空着的那只手在给她解腰带,她拉他手道,“不准……” 裴焕把棉裙给她,用口型告诉她,“穿上,咱们走。” 沈初婳照着他的话乖乖脱了褂子又把棉裙穿回去,只将那褂子外罩,等她穿好才惊觉没叫他闭眼睛,她羞愤道,“你下流。” 裴焕捂她嘴,“声儿小点。” 沈初婳巴住嘴,一双水灵灵的招子含着怨的望他。 裴焕下地穿好鞋,苍白着脸道,“我听见他们歇下了,趁这时候我们赶紧走。” 沈初婳也跟着站下来,托着他的胳膊道,“要不要打声招呼?” 裴焕从兜里取出片金叶子放桌上,摆手道,“不知道的好,免得生事。” 沈初媜懂了,便随着他一起走出去。 山里人睡得早,屋里的灯都熄了,他们出去时月色正好,不用灯也能看得见路。 两人打开栅栏门溜了出去,顺着山间小道往东边方向走。 深山老林杂草多,两人走的异常小心。 才上了一个坡,裴焕青白着面道,“歇一下吧。” 他身上的伤口大约裂开了,疼的扎人,这黑天暗地的也没法看,他想坐下来休息会养养力。 沈初婳听出他语气里的虚脱,也怕他再昏倒,匆忙搀着他坐到一个老树桩边,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疼的厉害?” 裴焕拍着她的背,道,“有点疼。” 沈初媜紧张的不知所措。 裴焕伸出一只手臂,与她开玩笑道,“你给我捏捏就不疼了。” 沈初媜瞟他,半晌还是担着手给他捏。 裴焕浅笑,还想逗逗她,隔老远却听见有一堆人举着火把往过来走。 沈初婳也看到了,她急得抓着裴焕念叨,“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是周一的更新,然后周二的更新在晚上十一点哦,么么哒! 再再再求一下我的预收《美人求僧》,大家不要嫌我烦哈,真的很不好意思! 身为当朝宰相的嫡女,温水水姝艳妩媚,性情温和,原本该是安享富贵,可惜她却诸事不顺。 第一次去京郊礼佛时,她不幸遭劫匪挟持。 恰巧见一和尚路过,她乞求和尚相救。 和尚一念善起将她救出。 温水水问他,“大师,您的法号叫什么?” 和尚双手合十,垂目显慈悲,“贫僧法号元空。” 第二次她被人推下水,和尚坐在亭中垂钓,她在水中揪住鱼钩,奄奄一息的望着他哭。 和尚叹一声气,下水捞她上岸。 第三次温水水成婚当晚,她的夫君与人私奔,留她一人成了笑话,她枯坐在新房里,和院中的和尚遥遥相对。 后来温水水自请和离,只愿遁入空门。 一日她在房中抄经,有人破门而入,他面目俊秀,长发披肩,她注视着他,神色淡淡,“元空师傅过来做什么?” 他走近她,紧攥着她的手道,“跟孤回去。” 排雷! (1)和尚后期会成太子 (2)1v1双处he! (3)架空架空架空! 感谢在2020-11-2120:27:09~2020-11-2220:3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璞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杀人6瓶;工页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她是外室(30) 裴焕摇摇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沈初媜自是不敢出声。 裴焕往周边看一圈,挑了棵粗壮的大树,直接环着沈初婳巧借力飞上树枝。 他站上去气力差不多算耗尽,仅凭着树干才没带沈初婳一起摔下去。 沈初婳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胆怯道,“你伤口是不是绽开了?” 裴焕虚弱着声道,“安静些,等他们走。” 沈初媜立时屏气凝声。 那些人四处搜寻都没发现人,没一会就绕过山路沿南边跑下去。 他们在树上等了一段时间,确定这些人不会再回来,才跳了下去。 裴焕落地就支撑不住要倒,沈初婳连忙扶住他,“我们下山去吧,你要看大夫。” 裴焕怕把她压垮,挺起身道,“这座山应该是紫金山,我们朝东一直走,能出金陵。” 沈初婳不懂这些,但听他的总归没错,可他伤势不容小觑,她怕他死半道上,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 她慌声道,“先,先给你治伤吧……” 裴焕抚了抚她的长发,道,“伤在背上,除了疼点儿没其他事。” 沈初媜不确信,“你不要硬撑。” 裴焕道,“不快点儿出城,我们就要困死在这里。” 沈初婳一个激灵,忙不迭道,“都按你说的来。” 裴焕抿笑,“我给你的那块玉还带着吗?” 沈初媜连连点头,开过光的玉她岂会乱丢。 裴焕道,“其实那玉是陛下给我的。” 沈初媜面露古怪,“陛下给你赐玉?” 玉有君子之意,陛下对他当真倚重。 裴焕和她慢慢走,道,“这玉现在就是我们的保命符。” 沈初媜微有迟疑,“可这玉瞧着很普通。” 裴焕远眺着前方,隐隐能见着零星火光,他缓声道,“上面有字。” 沈初婳忙自袖中倒出玉,借着月色观看,果见那玉当中刻了个“谨”字。 新帝名讳萧祁谨,谨这个字自新帝登基后就再也不能被人用来取名,便是有人名字里有谨的也得改掉,帝王的名讳必须是独一无二,谁也不能与他撞上。 沈初婳难得欢快,捏着那块玉竟诚惶诚恐,她突地把玉塞回给裴焕,道,“你拿着,我怕弄丢了。” 这种东西稍有闪失,她要拿命赔,还给他最好。 裴焕笑出声,“也有你怕的时候。” 沈初婳当没看到他笑,只自己说道,“你老恐吓我,我再不能被你诓。” 裴焕将玉放进腰包里,慢慢道,“你若拿我当个人,我也会跟你好好儿说话。” 沈初媜憋着声,“我何时不把你当人了?” 裴焕挑两指抵到她的下嘴唇,让她看着自己,“被我亲了,使唤我救沈家,被我睡了,使唤我杀徐家,你对人都这样?” 沈初婳顿时满脸爆红,她想侧脸,被他扣着不准动,她只能垂目不看他道,“……都是你强逼我的。” 何必沾了便宜后又指责她,又不是她自己凑上去的,他非逼她,难道白给他碰,她一个女人本就吃亏,他还一直冷嘲热讽,他从没体贴过人。 裴焕不声不响的注视着她。 沈初婳被他看的不自在,提着声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裴焕撒开手,继续往前走,他的嗓音在夜色下显得异常沉重,“在你眼里我是十恶不赦之徒,你总能找到瞧不上我的借口,你是贵女,我是奴仆,即使我如今翻身了,曾经的记忆也还如烙印一样加覆在我身上,你对我的看法不会改变,在你看来,我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你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和我绑在一起,你这辈子都被我毁了,所以你生气你发火,你觉得我欠你的,你忘了最开始是你先招惹我的吗?” 沈初婳登时被噎住,她没忘,她只是自动忽略了这个,潜意识里她没有区分裴焕跟当初那个忠厚温墩的家奴,她把裴焕给与的一切当成天经地义,裴焕给她想要的,她不感激,裴焕不听从她的指示,她便会责备难过。 说到底她在轻视裴焕。 但他就没错吗?他也贬低她,他还会奚落她,她再伤心他都不会哄,元宵节那晚后,他还是一副死人像,她一个名门闺秀,被他那般对待,他竟一句好话都没有,纵然是新婚夫妇,也会温存,他们彼此却相看两厌,惨的只有她。 沈初媜暗淡着脸回他,“你不也鄙视我?” 裴焕嗓子眼里的笑透出,他侧对着沈初婳,脸上的神情看的不甚清,“哪儿敢。” 沈初婳心思敏感,觉出点讽刺来,她颓唐道,“你和我说话,句句带刺。” 裴焕伸长手揽住她,扬头道,“我们翻过去了。” 沈初婳顺着他的话看向后方,果见金陵城门就在斜后方,他们隔得挺远,只能看见那城门上挂着的红灯笼,摇晃时犹如引人入魔窟的鬼火,那座城早已被消糜笼罩。 金陵已成池中物。 沈初媜喃声道,“我们真逃出来来了吗?” 裴焕推着她继续朝前走,“我们要尽快赶往苏州府,从那边走水路,只需七八日就能回邺都。” 沈初婳暂住脚,犹疑道,“我,我没坐过船。” 裴焕闷咳一声,扣紧她的手道,“他们路上必会叫人截杀我们,不走水路,我们可能还没到邺都就死了。” 沈初媜干巴巴地瞅他,“有玉。” “我们出了江南地界才可以用,金陵和苏州府以及杭州府是相通的,萧常敢杀我,其他州府的藩司不见得就不敢对我下手,内阁一共有二十四阁臣,除御史台之外,只有大理寺并着刑部是安分听话的,其余阁臣表面奉顺,内里却难辨,他们下设的地方衙门大多在这一带,出了地界往北去,我的人等在灵山卫,”裴焕徐徐呼出气,初春的天还蕴着寒,走两步就感觉到手冻的僵硬,他半搭着头在沈初婳的肩侧,两手几乎将沈初婳团团拢住,他气息弱了,“好像抱紧就不冷了。” 沈初婳难堪的偏头,又不好轰他,只愤愤道,“这还在路上,你没点子正形。” 裴焕敲她额头,“抱团取暖没听过?” 沈初婳半咬着嘴角,又羞又躁,“你自己没皮没脸,还要我跟你搂搂抱抱,我丢不起这个人。” 裴焕指向前边儿码头,“我没多少力了,你得撑着我。” 沈初婳便再说不出伤人的话,任劳任怨的驮着他上了码头。 码头点着灯,倒能看得清路,他们在码头走了两步远就遇到一个船夫,这半冷天还光着膀子坐在船头喝酒啃肉,瞧见他们便龇牙笑道,“客官可是要渡河?” 沈初婳赶着要接声,裴焕摁下她的脑袋,虚声跟那船夫道,“大哥,我兄弟二人要去青州府,不知船家可否送一路?” 那船夫对着他先看了看,又打量沈初婳,她脸埋得低,头发也杂乱,再又整个儿被裴焕遮着,其实瞧不出男女,他没看出个什么,便捏着牙签剔牙,“你身子骨这般差,可不敢叫你上船,到时候死在我船上,没得晦气。” 裴焕咳嗽了两声,自兜里抠抠搜搜出一块银子,道,“大哥莫怕,我就住在金陵,昨儿起了热,到现在还没见好,并不是要命的毛病。” 那船夫见着银子才表露出亲和,往他肩膀拍过,朗声笑道,“兄弟是爽快人,我也没什么怕的,这就上船吧。” 裴焕露出憨厚的笑容,手下催着沈初婳往船上走。 等上了船才发现,这船竟是条沙船①,平日应该是装货用的,裴焕心内有计较,嘴里问道,“敢问大哥怎么称呼?” “这条河面儿上的都叫我杨老二,”船夫匪气十足道。 裴焕朝他托手笑道,“见了杨哥就分发亲切,这一行还要杨哥多多照顾我们兄弟二人。” 杨老二不耐烦的摆手,扬头朝船尾的那间空舱室抬下巴,“你们住那边吧,里面放了食物用水,够你们吃一路的。” 裴焕连忙道谢,又颇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唇,望着他手里的酒道,“杨哥这酒闻着香,不知小弟能不能讨一口喝?” 杨老二晃了晃酒壶,没剩多少,便把酒壶扔给他道,“就一口了,便宜你小子。” 裴焕拿到酒壶,拉着沈初媜迅速进舱室。 到里边沈初婳才敢吱声,“你干什么跟他说假话?” 她瞧不出这里头的门道,那个船夫除了贪财好像没其他恶习。 “走货的人多少沾点儿黑,仗义的自不用担忧,就怕遇到那种贪财好色的,到时候才麻烦,”裴焕半身趴在床上,意有所指的看她。 沈初婳揪着袖子,忐忑的原地转脚,“……你露财了。” “咱们在这里耗不起,上船了再看,”裴焕单手扯自己衣裳,费力道,“我伤口可能裂开了。” 沈初婳蹲他身旁慌手慌脚给他脱掉褂子,血果然从纱布里渗出来,她手忙脚乱的给他把纱布松开,那伤口确实崩开了,裴焕将酒壶递给她,道,“淋到伤口上。” 沈初婳拔了塞子,倒酒在那伤处,她特意瞄着裴焕,他的脸皮紧绷,咬劲让腮骨显露,便是痛也没叫一声。 这人真能忍。 她倒完酒又给他缠好纱布,这才有空看屋内,桌椅床倒有,再就是墙角处放的两只木桶,其他的便是空荡荡,真算的上是家徒四壁,她走到木桶边揭了盖,一个里头是水,还有一个里头放了些大饼。 她肚子饿的咕咕叫,却也嫌自己没洗漱,便舀点水稍微做了清洗,随后又端着水到裴焕面前道,“你漱一下口。” 裴焕掀眸睨她,倒听她话咕了口水,在嘴里过一圈再又吐出来。 他不免好笑,“逃难还不忘口齿洁净。” 沈初婳只当不知他话里的调笑,拿着大饼来分一半给他吃,她嚼着饼,有些食不下咽,太干太难吃,但不吃就没得吃,她要逼着自己咽肚里,顺便转移注意力道,“我们跑的这么急,你带的那么多人就不管了吗?” 裴焕脸色肃寒,“他们要是运气好能等到我回邺都,或许就死不了。” 怕的是萧常不会让那几十人活命,他现在下落不明,萧常必定会追杀其他人。 沈初婳坍着背坐在床边,“哪有这般明目张胆杀人的?” 裴焕毕竟是陛下的人,萧常一个应天府尹竟敢不顾陛下的龙威肆意妄为,这和密谋造反也没区别了。 裴焕吃完饼,枕着脸沉思,“也不算明目张胆,我和我带的那一批锦衣卫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金陵这边发生的事,他再把太后娘娘失窃的那些东西还回去,随意弄个人来顶替盗窃的罪名,他还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陛下说不定还会嘉赏他。” 沈初媜怔忡,霎时不知如何回话。 裴焕伸手摩挲她的眼尾,喉音软了三分,“脸要藏起来。” 太惹眼,谁看到都会生出掠夺的心。 船身轻晃,沈初婳忽觉腹中难受,方才吃的东西都好像涌到嗓子眼儿,要吐不吐,她一头往下栽。 被裴焕兜着脸带怀里,他抚着她道,“晕船?” 沈初婳皱起眉,脸白的泛青,嗓音低的几乎难听见,“……我要死了。” 她两辈子遭的苦全在裴焕这里受完了,要还能回到抄家的那一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求他,这人就是上天派来克她的,有他在身旁,她就没好日子过。 裴焕放她躺倒,两手支在她脸边,道,“听说晕船只要有事做就会好些。” 沈初媜迷蒙着双目骂他,“你别……” 裴焕矮身吻住了她,将她口中的谩骂尽数吞噬,再付之强横缠扯,让她再不能嚣张跋扈。 桌上的油灯快熄灭时,裴焕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只见她脸旁透粉,目中水光点点,那红唇浅张,诱人来探。 裴焕喉间咽动,指尖不觉挑起她的下颚,道,“好点了么?” 沈初媜缓过气,用手盖住半张脸,不理他。 裴焕捏起那手放枕头边,极温和道,“还不舒服?” 沈初媜压着眸,苦涩道,“你何必问我?” 裴焕抿声,转而靠过来虚虚将手覆在她脸侧,道,“你要一直跟我这样?” 闹别扭,矫犟,不听人劝,把他贬到地沟里。 沈初婳扑闪着长睫,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气,她道,“你让我做你外室,还叫我没名分的呆在你房里,我连避子汤都不能喝,往后你娶了人,我一个不如主母心意,她赶我走或者卖了我,我哭都没地方,你说我对不起你,难道我现在做的还不够偿还吗?” “我没说要娶妻,”裴焕道,来金陵这一趟她受了不少磨难,其实不算坏事,她体验了疾苦自不会再随意鄙视贫苦,他求的是同等对待,她如果有一天能正视他,他必也交付真心。 沈初婳生出一点欢喜,他不娶妻她就还有机会,但她也担心,不娶妻不代表不纳妾,到时候她还是在妾室面前矮一截,她这样的身份谁都敢不把她当一回事。 “你若纳了妾室,她瞧我不上,私底下给我穿小鞋也不是不可能,到时你有了新欢,我便是死你也不会看一眼。” 裴焕撑着自个儿端视她,心中升起一点疑惑,不让他娶妻纳妾,她还不安分的呆在他身边,是想他打光棍? 裴焕的脸阴沉,“我收了你,哪个女人敢进来,你对你那个姨娘下狠手眼都不眨一下,我要真让女人进后宅,只怕她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沈初婳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该是不会纳妾的,她心下松快,面儿上也添了点窃喜,只嘴巴绷着不语,装出浑不在意状。 她这个样儿少见,裴焕猜不出她的想法,不过瞧她神色隐有雀跃,那他说得话该是招她欢喜的,欢喜他不纳妾不娶妻,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 裴焕啧笑一下,她还知道占着人。 沈初婳偷瞥他,见他笑便不舒坦,嘟囔道,“你指定又在心里说我。” 裴焕戳她脸蛋,“皮儿太显眼,站出去招人,要涂黑。” 沈初婳也怕遭遇坏人,急忙道,“拿什么涂?” 眼下正在逃命,她也顾不得讲究,便是沾脏,等回了邺都再洗干净就是。 裴焕托她脸左右看,当先一把抓乱了她的头发,随后油灯边抹了点黑油在她脸上画。 沈初婳闻着那油味,阵阵作呕,“用土不成吗?这油太难闻了。” “在船上,没土,”裴焕把她画成了花脸猫,连脖子和手都没放过,等他画完,沈初婳就像刚从臭水沟里捞上来,浑身散发着怪味,脸也一片油,把她放路边乞丐堆里,绝对也能拿着破碗讨饭。 他忍俊不禁,“臭点好,没人会注意到你。” 沈初婳心中有气也得憋着,她吊着声道,“入了灵山卫我能洗掉吗?” 裴焕点头,张口吹灭灯,舱室一片黑,他趴倒手搭着她,带着浓重倦意道,“能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你不用再藏头露尾,如邺都那般便好。” 沈初婳才被他的话抚慰住,她静静躺在那儿,听着窗外划水声,头一次心底镇静,她和裴焕逃出生天,重回邺都裴焕便又是天子宠臣,他只要能活,不怕徐家不倒,她要看着徐家落败,她要徐家血债血偿。 船舫在河中轻摇,不知不觉便出了金陵地界。 这般过两日,舱室内的水和食物都消掉了大半,眼看着就要挨饿。 第三天杨老二忽的停船泊在河岸,眼瞅着他要下船。 裴焕出了舱室对他道,“杨哥可是去集市?” 杨老二朝他晃了晃竹篓,“没吃没喝,再不买得饿死。” 裴焕讪笑出来,两手腼腆的交握住,“不知杨哥能否替小弟也带些吃食,舱室里的那点东西都填进了我兄弟二人的肚子,今晚只怕要挨饿。” 杨老二眼中精光一闪,颇为爽气道,“好说。” 随即搓了搓手指,给他递眼色道,“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只够我一人吃喝。” 裴焕打着哈哈,连忙从袖子里掏出块碎银子给他,“哪能让杨哥出钱,劳烦杨哥跑一趟便是我的不是了。” 杨老二接到银子生出笑,一双眯缝眼在他周身看,似极热忱的问道,“兄弟这两日热可退了?” 裴焕拘谨笑道,“好了很多,若不是杨哥仗义,我大概没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杨老二往脑门上绕一把,状似无意间往舱室望过,“你那弟弟怎不见出来过?” 裴焕揣着袖子道,“他没见过生人,胆子小。” 杨老二哈着声,蹲身从船上跳了下去。 裴焕看着他走远,嘴边笑变作冷冽,他旋身进船舱,正见沈初婳蹲在门背后,怯生生的朝外看,他拉她起来,半搭在她腰上道,“我们可能上了贼船。” 沈初婳登时一阵慌,她焦急道,“我们趁他不备先跑吧。” 裴焕摇了摇头,“我们需要他的船,当下只要他不动作,我们不用太紧张。” 沈初婳气颓,“莫非真要等他来谋财害命?” 她拿眼瞪裴焕,“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 她脸脏兮兮的,偏脸盘子小,睁一双黑白分明的含情眸看人时,还是能依稀可见零星美貌,裴焕眼目微沉,自袖里取出一排钢针道,“把这个插到夹板缝里,小心扎手。” 沈初婳会意,蹲地上找着缝按针,特特把尖头放在顶上,她在床周围插了一圈,确定不会有疏散才放心。 裴焕的伤口才结痂,不好老是动,他又趴回床,手别到腰间的绣春刀上,一转就将隔墙木板砍了个口子,凑近能看到船头。 他对沈初婳说,“待会儿他过来敲门,你去接食物。” 沈初媜不大愿意,“……他凶的很。” 她怕被杨老二发现自己是女的,到时候裴焕护不住她,说不定为了自保还会把她推出去。 “你躲在屋里两日了,得让他过过眼,”裴焕晓得她怕,从兜里又拿出两根钢针给她,道,“能不说话不要说话,装哑巴就好。” 沈初媜捏着钢针才稍作定心。 她歪靠在墙边,叹气道,“我留在邺都就没这么多事。” 裴焕不会受伤,他们逃跑也没这么艰难,眼下是死是活还得靠他们自己去挣,挣不过就是客死异乡,挣过了,也是一身伤。 裴焕执着她的手吻过,道,“不带你来,我若死在金陵,那座府邸就会被收回,你住哪里?你父亲会让你回沈家?” 她身子给了他,她父亲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况且他真出事,躲在暗处的仇家也不会放过她,与其叫她呆在邺都,不若放在身边,至少他能保她周全。 沈初婳曲着腿往他胳膊上倒,可怜道,“你只顾着自己,我从没接触过这些,你要把我吓死。” 裴焕举手勾她脸来亲,口中低低道,“以后不会了。” 这次是他大意错信了内阁,往后他再不会置她于险境。 沈初婳温顺的凑在他胸前,脸儿晕热,她细细道,“我脏……” 裴焕便停下来,故意嗅着她道,“真臭。” 沈初婳素来爱干净,平生第一次脏成这样,还被他这般说,霎时难为情,她两只手捂住脸,“是你抹的,你哪儿能说我?都你的错。” 裴焕噙着笑注视她。 沈初婳没来由的心跳起快,她不敢看他眼睛,只把眸子往四周乱飘。 恰时舱门被人敲响。 两人具是一震。 裴焕道,“莫要说话,他不会看出你的样子。” 沈初媜心慌的抓他手,“我,我……” 裴焕捏紧她的手,“他就是要看你,你越躲着不见他,就越可疑。” 沈初婳憋回去泪,颤着腿走到门边,开门时又胆怯的回头看他。 裴焕望她笑,做着口型道,“装哑巴。” 沈初媜点点头,打开木栓开了门。 外头正站着杨老二,手里提着布袋,瞧她出来便扯着声道,“你小子舍得出来了,这是闻见食才敢开门啊。” 沈初婳垂着头,伸手向他抱拳感谢,只不说话。 杨老二把袋子丢给她,眼睛定她周身转悠,瞧她蓬头垢面脸脏的看不见样貌,嫌恶的朝后退一步道,“原是个不讲究的小哑巴,还是你哥哥瞧着体面。” 沈初婳就像个木桩子杵门边,不动也不应话。 杨老二站门前朝里看,见着裴焕背对着他躺床上,便又道,“你哥哥睡着?” 沈初媜后脊骨沁出汗,硬咬着自己不答话。 杨老二要探头进去看。 沈初媜立时抓着门准备关。 杨老二一手撑住门,痞气道,“你哥哥不会又病倒了吧。” 沈初婳当即抬头瞪着他,那双眸子亮的灼人,杨老二看的发怔,沈初婳心下一抖,立刻低下头。 她怕死了。 杨老二无趣的收回手,晃着腿走开。 沈初媜出了一身汗,门一关差点瘫倒在地。 她拖着腿往床上爬,裴焕张手兜她到怀里,她一近身就止不住哭出来,紧紧抱着他都不敢放手。 裴焕给她擦眼泪,双手捧着她的脸道,“他没发现。” 沈初婳蜷缩在他胸前,颤声道,“……我们是不是躲过一劫了?” 裴焕笑了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奉上,宝贝们以后每日下午六点更新,周六周日捉虫,然后基本保证日三千,如果有时间会给大家加更哒!么么哒! 感谢在2020-11-2220:38:27~2020-11-2422:0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口口笑10瓶;桃子摸摸、ywcka5瓶;茶禅一味、晶莹范范、文老头、总是喜欢阿坤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她是外室(31) 沈初媜微张唇,“他会抢钱?” 裴焕解了荷包颠两下,往四周扫过,实在无法藏,他度着话,“我们已经出了金陵地界,按照路程最迟后日就能抵达辽东,他方才试探了我,我寻思不是今晚便是明晚他必定会动手。” 沈初婳抻腿下地,把布袋子拖上床,她思绪混乱,“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硬碰硬自然是打不过,”裴焕把荷包放到身后的木墙上挂好,手一拨它轻摇,他的那把绣春刀被他按在枕头边,随手一拔便能杀人,他轻笑,“把饵布下了,等他上钩。” 沈初婳微微点头,问道,“是不是要把门开着?” 裴焕嗯道,“不栓就好,方便他偷摸着进来。” 沈初媜明了,急忙下床去把木栓打开来。 裴焕揭了布帘往河面看,已经不见船舫小桥,往远处瞧还有青山隐现,他估算了一下时候,叹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沈初婳靠坐到墙边,递给他一只包子,与他一同望着水边,过了二月,河边树枝条都在抽芽,飘在水面上迎风舞动,肆意温柔,间或能听见河边洗衣妇人的嬉闹,凡俗生活只在她们谈笑时就能体味。 可能是近来连吃了不少苦头,她不仅对这些人生了些羡慕,没有什么比安稳度日更幸福,她从前过的太富足,只以为那些下等人为了卑贱,其实如今再看,他们自得其乐,身份上是比不得贵族,但也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正应了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谁也别看不起谁。 这么胆战心惊的过了一夜,杨老二竟没甚动静,沈初婳熬不住先睡着,她睡得不深,裴焕一碰她就醒了。 睁眼才发觉天已昏黄,杨老二站在船头撑着竹竿,嘴里唱着小调,嗓音颇为洪亮。 沈初婳呼着气,给自己壮胆道,“他若敢来,我给他扎两个窟窿。” 裴焕坐在桌边,用破布擦拭绣春刀,刀面盛出锋利的冷光,仿佛随时夺人性命,他倒了点清水喂到沈初婳嘴边,看她喝下去才道,“扎窟窿没事,不叫人死就行。” 沈初媜不解道,“留着他再祸害我们?” 裴焕敲敲木板,“他死了就得我们自己撑船,我是伤患,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难道船自己飘?” 沈初婳束着手,声儿放软,“我只是说说。” 她没那么大胆子真杀人,真叫她上手去跟个壮汉搏斗,她恐怕当场吓破胆。 裴焕没所谓的勾一下唇,将大碗里的那点水撒到油灯上,只听呲的一声,室内黑的不见人,船夫的歌声像藤蔓萦绕在四周,张扬凶横,似乎在警告他们,不交出钱就别想活着下船。 沈初婳再暗示自己不会有事也怯惧,她叫裴焕,“你,你来……” 裴焕长腿一跨,揽她坐近,她趴在他手边,柔软的身躯全心依顺他,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裴焕于她算什么。 裴焕是她选定的男人,她此生都只能依靠他,他给她保护,她给予柔情,这不是交易,这是女人对男人的俘获,摒除那些门第身份,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完全可以用女人的柔弱让他心动,从前她执拗、哭闹,只想着让他出力,却不曾想过回报他,是个男人都会生气。 这次若能回去,她和裴焕也算同甘共苦,就冲这点来说,裴焕指不定会放下怨怼,她要做的就是将他当成自己男人,给他温情,让他感受到她的真诚。 她一定能成为他的夫人。 裴焕探身看旁边的破口,外面彻底黑了,只船头吊着个白纸灯笼,来回的摇,那火忽闪忽灭,伴着远处叫不出名的鸟叫,徒感荒凉。 杨老二弯腰蹲在甲板上,一面唱着曲儿,一面攥着砍刀在磨刀石上磨,他估摸是磨的兴奋了,扯了腰间的酒壶灌一口,顺便往刀上浇过,咧着牙阴森森笑。 裴焕收回视线,团着沈初媜侧身睡倒。 沈初婳把脸往他胸口藏,微弱声道,“他要来了么?” 裴焕牵着她的手一起拿住绣春刀的刀柄,蒲扇似的手盖住了她的脸,唇近她耳边道,“噤声。” 沈初媜当即息声。 舱室内一片安寂,两人紧盯着门只等他进来。 约莫半炷香,门外传来脚步声,沈初婳心内吃紧,整个人都僵的发直,裴焕长手长脚将她包在胸怀里,温热笼罩着她,才叫她稍微松气。 舱门很快被人推开,杨老二猫着腰走进来,脚踏在地上轻的听不见声,直走到桌边才停住,他死盯着墙上,那袋钱明晃晃的挂在钉子上,只要他再上前两步,就能一把抓住。 贪婪从他的眼中显现,他提着砍刀一步一步往床边走,床上的两人似陷入深睡,完全不知道危险到来,只剩几步远,他突然就没耐心再慢慢走,几乎下意识就快步冲了上去,可才走近一步,他的脚底板就传来锥刺般的疼痛,他的腿骨一软,直接往床上倒。 只听一声噗呲,他一头扎到绣春刀上,肩膀被刺了个对穿,痛的跌到地上又遭钢针全数扎身,爬都爬不起来。 沈初婳慌忙坐起身,绕过他下地把油灯点着。 只见杨老二一脸污血,浑身都是伤,他张口怒骂道,“你们两个小畜生竟敢偷袭我!” 裴焕转了转绣春刀,伸脚踩在他脸上,狠狠的拧,拧的他哭叫,“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沈初婳跑到舱外,四处搜找倒叫她找到一捆麻绳,她拎着麻绳回舱室,裴焕接过来干净利落的把杨老二绑了个结实,再抬腿一踢,就将人提到了角落里,和放水的木桶并排坐。 他端了条板凳坐过去,阴鸷着脸道,“我们还有几日能到辽东?” 杨老二支支吾吾不敢应话。 裴焕抻腿跺到他的伤口上,厉声道,“你将我们带到哪儿了?” 杨老二哎呦一声倒头栽地上,只顾着呼疼哭喊道,“大爷,您饶小的这一回吧!” 裴焕扭身跟沈初婳道,“去隔壁的储货舱呆一会。” 沈初媜晓得他要问话,便急忙跑出去。 裴焕微挑着唇蹲身下去,刀尖划破杨老二的外衫,缓缓移到他的肋骨处,定住手道,“我这人有个爱好。” 杨老二胆颤心惊,绿豆眼都瞪的圆溜溜,他哭的鼻涕眼泪满脸,顺着裴焕的话问道,“您有什么爱好尽管说,只要您能放过小的,您想要的小的定给您寻来。” “我素来喜个弹琵琶①,今儿就叫你领教领教,”裴焕点着头,绣春刀的刀尖便如蜻蜓点水般的刮着他的肋骨,伴着一声凄厉惨叫,绣春刀切下了一块肉皮,他嫌恶的皱紧眉头,飘着声道,“我再问一遍,你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了?” 杨老二吓得屁滚尿流,团巴身子跪地上给他磕头,“大爷,小的一时糊涂,带您往泉州去了。” 泉州往南,这片地界靠近海,早先和东洋那边最相通,在太/祖时期倭寇盘踞,后来还是□□陛下亲军讨伐,才将倭寇尽数杀光,但这一片到底还是难管,即使是在当朝,也算是三不管地带,常见得洋人过来贩卖商品,有那暗渠的,还有买卖□□,朝廷对这一块诲莫如深,他们锦衣卫每年秋季都会暗调人过来巡查,防的就是这些洋人倒卖□□。 裴焕提刀在他身上又刮了一块肉,不顾他哀嚎,质问道,“你带我们到泉州,是想把我们卖给洋人?” 杨老二两眼泪汪汪,哀哭道,“都是小的贪财,有眼无珠得罪了您二位大爷,您就放过小的吧……” 绣春刀上沾过血后亮的瘆人,裴焕在他衣服上擦了两下,淡淡道,“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 杨老二将头磕的砰砰响,“小的但听大爷吩咐。” 裴焕翘着二郎腿,道,“两件事,第一老实送我们回辽东,第二嘛……” 杨老二抖擞着声道,“只要是小的能做到的,必定会为您办到。” 裴焕说了声好办,站直身往床畔走,弯腰下来拔出那一颗颗钢钉,闲散道,“说出那些洋人的窝点,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杨老二霎时惊恐的摇头,“……我,我不能说。” 裴焕朝他摊开手,那一把钢钉上都沾了血,他笑的狠毒,“不说,我叫你再尝尝这个的厉害。” 杨老二瑟缩在地,哆嗦声道,“那些洋人上岸后多呆在晋江县②,那里有个樟利坊,许多有钱的老爷都会过去找洋人买东西……” 裴焕翻手将钢针收进袖中,捡了他的砍刀丢进水里,走近他在他身上搜过,将所有银钱利器全拿到手,才施施然给他解绑,“滚出去撑船,我只给你三日,如果三日你不能到辽东,我就送你下河喂鱼。” 杨老二哎哎两声,匆忙朝外头爬,地上都是他的血,甫一出门正好被沈初婳见着他的惨相,沈初婳惊愕的错不开眼,直愣愣的看着他爬到船头,双手撑着竹竿划船,那血不要钱的往地上落,她都诧异这还没死。 裴焕站桌边倒水喝,斜眼望她道,“外头冷,进来。” 他的脸在灯火下显得阴郁,沈初婳不自觉发颤,抬脚跨进门站在墙边不敢上前。 裴焕朝她伸手,“过来。” 沈初婳脊背渗出汗,踌躇着还是走到他身旁。 裴焕弯身坐倒,拉她站腿间,道,“怕我?” “……不,”沈初婳抖了一个字出来,实际已然头皮发麻,听过不代表见过,当真看到他犹如恶鬼般折磨人时,她着实畏怯,只要一想到往先她跟他作对,他可能想过将她的脑袋拧下来,她就后怕不已,她惹到的不是一个只爱风花雪月的男人,一旦他不高兴,于她而言便是等着被他杀,早先他警告过她的那些话如今看来,都不是在说笑。 裴焕在床沿上撕下一块布,蘸水给她揩脸,纤白的皮肤显露出来,触之生暖,“其实知道怕未尝不是件好事。” 沈初婳低垂脸任他碰,细声道,“我不怕你。” 裴焕浅薄笑出,一手捉来她的两只手腕给她擦掉油污,“也是,你要真怕我,岂会一再不把我当回数。” 初出牛犊不怕虎,不过是无知而无畏。 沈初婳软腿软脚,还回嘴道,“……全你在说,我哪回看轻你了。” 这就是在狡辩,她看轻他是个人都瞧得见,嘴上是没说,但做的却一样没落下,得亏是裴焕,要换个男人,早把她扔出去了。 裴焕轻拽一下人,她倒他胸膛上,他弹过她的唇,道,“这腿怎站不直了?” 沈初婳眸中盈泪,推他手道,“你拉我的。” 裴焕奥了一声,微俯头吻住她,察觉她在觳觫,便又顺她的细背,轻柔道,“你乖些。” 乖了他心疼,不乖他头疼。 沈初婳急速扇动着长睫,睫尾扫到他的鼻尖,微微发痒,他心口蕴热,轻抚着她的面颊道,“你叫叫我。” 沈初媜悄声喊他,“裴焕。” “嗯,”裴焕满心温绵,捉来她的双手覆在唇边清浅印着怜爱,“别怕我。” 他的神情虔诚温和,沈初婳看的眼发懵,呐呐道,“……我没沐浴,你不要乱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弹琵琶:明朝锦衣卫酷刑之一,将人的肋骨用刀刮,就像弹琵琶一样。 ②晋江县:福建那边的 今天缓了一天,这两天太冷了,躲被窝码字,等我明天端正姿态,一定给大家安排个五六千字,今天大家就将就着看哈,对了要注意保暖哦,天越来越冷了,爱你们么么哒!感谢在2020-11-2422:08:49~2020-11-2517:2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夙7瓶;牛嘟嘟11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她是外室(32) 裴焕呆过,单手搂着她道,“那沐浴过后呢?” 沈初媜粉唇翕动,脸是红的,嗓子哑了。 他在跟她谈判 她突然就想到那一晚,她哭成那样,只那么想着便叫她打起颤来,她活这般大都没遭受过疼痛,她再不要经历第二回 。 沈初婳眸中含怨的瞄着他,“你再不能了。” 再不能让他碰自己。 裴焕脸黑下去,“谁不能?” 沈初婳伸出纤细的手蜷在他的颈边,轻咬一点唇道,“你……” 裴焕长眸隐厉,嘴角显笑,“不消停?” 沈初媜微蹙着眉,不情愿的挪腿。 裴焕直接掰着人跨坐到腿上,单手将她的手扣在背后,道,“你是我的女人,这种事你跑不掉。” 沈初婳挣不开他,还跟他坐的这般近,即便是冬日衣衫穿的多,她也能感到他的蠢蠢欲动,她踢蹬着腿,眼珠子急出泪,艰涩道,“你有手。” 他没必要非得占着她。 裴焕表情微滞,倏尔变作笑,“我的手哪有你的手香,你即是不愿,叫我用用你的手也可?” 他说着就捏住她的手往怀里扯。 沈初婳连着哎好几声,急得撅嘴往他面上碰,委屈巴巴道,“我的手不香。” 裴焕裹着她的唇风卷残云般的尝着,直看她窝在他胸口,纤腰微塌,长发半数撒乱,那张娇矜清贵的脸儿添出妩媚,瞧一眼就想将她囚禁在深渊中,世人会将她忘却,她只属于他。 他见过很多女人,青楼的、后宫的、街头巷尾的,她们或市侩或冷漠,可没有哪个像她这样把鄙薄与厌恶放在脸上,世家给了她底气,她抬着小巧的下巴,对一切地位低下的人都嗤之以鼻,殊不知她自以为是的矜贵在他人眼里成了一戳就破的面具,内里的娇弱泄露,引得窥伺她的人垂涎三尺。 裴焕按了按她的耳垂,看她颤栗,他浅笑,“纸老虎。” 沈初婳半眯着眸,嘟囔道,“……我好困。” 是该困了,这一夜没合眼,她早抗不下来。 裴焕拥着她侧卧回床,舱外响起鸟雀清脆的叫声,他们的心逐渐平静,渐渐入了梦。 抵达辽东是在第三日的傍晚,裴焕将杨老二绑成肉团带上了岸,三人一路直奔灵山卫所。 灵山卫所近左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掌地方兵权,灵山卫所的职责便是监视左军都督府的属官,防他们滥用兵权,灵山卫所里的一任指挥使、千户等都是皇上从锦衣卫里挑选出来担任,地方官也没法避开被陛下管控。 到的灵山卫所,天上下起大雨,裴焕站在门边伸脚踢门。 没半会那门开了条缝,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厮探出头,对着他们一番打量,颇瞧不上道,“去去去,老爷的衙门也是你们这些乞丐配敲的?” 裴焕张手猛扣到他的脖子上,手一带就将他拖出门口丢下了台阶,这动静引来守卫,全数将他们包围住。 裴焕眉尖阴厉,目中寒光乍现,“叫韩平出来见我。” 那些守卫两两互视,都耸着肩大笑,其中一人道,“这年头乞丐都敢如此猖狂,打伤了人还想见我们指挥使大人,你当你是天王老子啊!” 裴焕取出兜里的玉,朝他们举起道,“我再说一遍,叫韩平出来见我。” 那块玉一出,守卫们都一惊,片刻便有人跑进衙门去。 约莫半盏茶,一个身着大红织金纟宁袍的男人疾步走来,见着裴焕当先提起下摆叩首,“卑职不知大人过来,属下们不知情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裴焕收了玉,搀着沈初婳抬脚跨进门里,指着倒地上的杨老二道,“先把他收押了。” 杨老二惊惶的朝他膝行,“大人,您说过会饶小的一命啊……” 裴焕乜着他,“你的用处大得很,自是不会叫你轻易死。” 杨老二瘫倒在地,两边守卫夹着他的胳膊将人拖走。 雨像倒下来一般,地上的水渍积聚,底下仆役举着伞给裴焕和沈初婳遮雨,一路遮到屋檐下便退走。 裴焕的面色在雨淋过后显得更加差,韩平自他后背就看到一大块血印。 他踉跄了一下,沈初婳匆匆扶住他,小声道,“……你快叫他请大夫。” 韩平哪敢等他叫,推一把身后的小厮,“快去东街把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小厮转身跑进了雨里。 韩平扶着裴焕的左臂,敬声道,“大人,先随卑职去房内歇息。” 裴焕点一下头,偏眼望了望沈初婳,对韩平道,“烧些热水送过来,再拿套襦裙来。” 韩平诧异的瞅着沈初婳,她头往下低,穿一身粗布,直不咙咚,只外露的两只耳朵白净,竟是个女人。 裴焕听不见他应声,见他盯着沈初婳,寒冽着声道,“我看你这对儿招子不错,镇抚司狱正缺人眼睛放哨,干脆我给你这个机会。” 韩平后颈一阵紧,赶忙收回眼,老实回他道,“卑职冒失,大人勿怪。” 裴焕嗯着声,随他一同往东院去了。 东院是指挥使办公的地方,住宿较为简陋,里头倒是有浴室,但浴室和里间就隔了一块帘布,发出什么声音两边都听的清清楚楚。 仆从送来衣裳和热水后就退走了,裴焕斜靠在罗汉床上,望着沈初婳道,“去洗吧。” 沈初婳瞅过他又看着那块欲盖弥彰的布,心内纠结,她好多天没洗澡了,现下有机会自是不能不去,但裴焕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怕他闯进来。 她偷偷往他背上瞟,伤的这么重应该再没力气干龌龊事。 她豁出去般掀布进了浴室。 室内很快响起水声。 裴焕的眼睛钉在那块布上,他看不见她,但能想象到她身在水汽里的模样,当是烟眸半合,樱唇浅张,纤腰素裹邀人来赏。 可惜现在他是个病秧子,没法享艳福。 这一场澡洗的酣畅,沈初婳足足在里面呆了小半个时辰,连脚趾头都要搓的干干净净,才勉强穿了衣裳出来。 她披散着长发,沐浴后脸像剥壳的鸡蛋,白皙润绯,她就站在木架边,单手攥着毛巾揩头发,赤脚穿的木屐,金链子落出来,困着她的足不让她有半分越墙的心。 裴焕饶有兴致的注视她,笑道,“你这么擦是擦不干的。” 沈初婳停下手,侧站着瞥他,“我晓得怎么做。” 裴焕抹一边唇笑,“这里没丫鬟,你自己弄不干这头发。” 她的头发浓密厚长,平日洗过头都要红锦换好几条毛巾吸水,她自己确实一时半会子不能叫头发干,但时候长了自然也能干。 沈初婳走到窗边,受着风吹,雨滴也吹在她脸上,冷的直打寒战。 裴焕支着颈散漫道,“衣衫不整,站窗门口给人看?” 窗外确实候着小厮,沈初婳抠两下桌子,还是把窗户关上了,随即慢腾腾朝他走过来,气道,“你的那些污秽心思我清楚。” “你倒懂男人,”裴焕伸长手臂勾她坐在臂弯里,手掌贴在她的头发上,湿的能滴水,他拿过她手上的毛巾,缓缓搓着。 沈初媜垂眸,腮边染起红。 裴焕将她头发捂了半干,才把毛巾扔一边,拢着人倒下来,他抚着她的脸细密亲吻,听见她吁气便撤开一点,与她呼吸相间,眸中生出火的凝视着她,“洗那么长时间?” 沈初婳双手撑着他,羞怯的望他转而又移开,道,“好多天……” 好多天没换衣,她素日爱洁,当然要狠狠洗一层皮下来。 裴焕噙着她一点点咬,混着声道,“我瞧瞧是不是洗干净了。” 他一翻身和沈初婳换了位置,单手托着她的脸又轻又慢的吻着她,让她意识涣散,依偎进他的胸膛。 屋内升起热,正是焦灼时门外响起人声,“……大人,大夫过来了,您要不先让他看看?” 裴焕身体紧绷,倏地松开沈初婳狠抹一把脸,旋身起来要开门,才走到屏风处,又情不自禁的回头。 只见榻上美人紧揪着欲坠的衣衫,斜着身背对他,她缩起细肩,侧脸上尽是湿气,檀口微咬,面颊薄粉,一只剪水眸欲语还羞的望着他。 裴焕脚转不动,返身要过去继续。 沈初婳抱着自己朝被里躲,哭腔都被他吓出来,“……有人叫你,你开门。” 裴焕握紧手,勉力平息了火气,快速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 韩平俯着腰把大夫领进屋,根本不敢往里看,只道,“大人,您先躺到床上吧。” 裴焕绕过屏风看罗汉床,沈初婳猫着腰溜进了浴室里,他才走进来脱掉上衣靠到床头。 大夫凑近伤口处看了看,谨声道,“这位大人的伤口有些发炎了,想是没及时用药,待草民给大人开几副药让他吃下去,过几日保管生龙活虎。” 韩平跟一旁小厮示意,小厮便带着大夫下去抓药了。 裴焕穿回衣衫,坐直身道,“我过来灵山卫所,不要让左军都督府那边知道。” 左军都督府虽掌地方兵权,但他们是兵部下派的官员,一应物事都听兵部调令,现如今徐仲不可信,叫左军都督府知晓他来了辽东,到时候指不定要另生事端。 韩平道是,旋即还是问道,“卑职记得,大人去了金陵,怎么会受此重伤?” 裴焕道,“我在金陵被萧常摆了一道,太后娘娘的墓是他监守自盗,目的是引我去金陵好伏杀我。” 韩平瞪圆了眼,“萧常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好歹也沾着皇族的姓氏,不怕陛下治罪吗?” 裴焕眉压眼,眼神中有杀气显露,“又不是正经皇室,不过是个遗孤,若不是太/祖陛下瞧他可怜赐他萧姓,他连金陵的府尹都坐不上。” 萧常原本不姓萧,他是赵熙将军的儿子,赵熙将军在南行打倭寇的路上病死,彼时萧常才十二岁,□□陛下看他可怜,便将他带入宫中抚养,这么些年,什么党派纷争,都没让他参与其中,后来先帝即位后,他也才刚成年,先帝这才放他进了内阁,萧常是宫里出来的,怎么说也是和皇族一体,先帝放他进内阁,目的很明显,就是要他为皇室助力,内阁再有压制权也不可能一家独大,可萧常进了内阁也没帮到先帝,他在政事上摸不到边,内阁会议时,他常不在,先帝瞧出他被人排挤,所以便将他调去了金陵,金陵到底是留都,有一个自己人守着总比外人放心。 先帝到底还是大意了。 韩平拍一下桌子,愤愤道,“萧常莫非想造反?” 裴焕笑一瞬,“内阁可都护着他,金陵又在他手里,想是正常的。” 韩平当即起身,焦急道,“卑职先召集弟兄。” 裴焕竖起手止住他,缓声道,“辽东这里不能动,我得先回邺都。” 韩平紧皱眉头,迟疑道,“您回了邺都,金陵那边延缓一两天只怕会生变。” “我不回金陵,到时候陛下蒙在鼓里,不久天下就会生变,”裴焕伸手拿过案桌上的茶水蓄一口,阴声道,“萧常现下大概还不知道我逃出了金陵,他手里没兵,想起事有点困难,但他如果传信给内阁里的一些人,说不准他们会出手。” 韩平立时明白其中要害,连拍着手道,“卑职给您准备车马,今晚就送您走。” 裴焕说了个好,旋即又道,“左军都督府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韩平揣着手道,“倒和往日一般。” 他说完又不好意思的笑,“昨儿那边的佥事送了卑职一只鹦鹉,那鹦鹉长得……” “得,别扯鸟儿,即是没事,快去备了饭菜让我吃一顿,这一路饥一顿饱一顿,都快饿出病来,”裴焕搅着耳朵道。 韩平讪笑两下,忙答着声退走了。 膳食很快送进来,裴焕坐在桌边夹菜,侧目往浴室方向看,沈初婳掀了一点布隔着缝朝外看,他夹着一只鸡腿朝她晃,“饿不饿?” 沈初婳脸上还带着红,见着鸡腿免不得吞口水,匆匆往桌边走,拿着筷子自顾拣着菜吃,颇有些狼吞虎咽,丢了闺房小姐的仪态,这吃相竟多一丝彪悍。 裴焕一边吃一边看着她,脸上笑不停,“小姐也能吃成这般豪放?” 沈初婳闷头吃了好一会,感觉腹中饥饿感缓和,才回他道,“好些天没饱了。” 她嘴角沾了一颗米粒,裴焕伸指捻走,温声道,“其实吃慢有吃慢的好,吃快也有吃快的好。” 沈初婳微有羞愧,小口饮了汤道,“吃慢是显教养。” 世家子弟即使再嚣张跋扈,在吃喝上必定精细,他们自己也会注意举止,一是为了好看,还有就是在人前彰显身份姿态。 裴焕夹了块鸡肉放到她的碗里,道,“细嚼慢咽有益于身体健康,风卷残云是为了吃的爽快,当然在奴仆中,吃的快是个优势。” 沈初婳吃掉那块鸡肉,挑起眉疑惑问道,“什么优势?” “吃得快就能再抢着多吃一碗饭,如果慢一些饭菜都被别人抢走了,那就只好饿肚子,”裴焕往杯中倒了杯酒,轻抿一口。 沈初婳稍有尴尬,还是按住他的手道,“你伤着酒别喝了。” 裴焕微抬下颌看她,“关心我?” 沈初婳拿走他的酒杯,坐回椅子上,曲着指头道,“……没有。” 裴焕拖椅子坐近,低身与她靠近,轻声道,“刚刚好像没抵触我。” 沈初婳歪头,避让道,“我只是顾及你的伤。” 裴焕捞过她的脸摆正,俯头去勾她的唇来吻,“口是心非。” 沈初婳朝后仰着脖子,还妄图逃,被他一掌扣住掰回来,她眼睫下垂,水珠沾在上面,乖巧又可怜,连气都呼的不匀,倒更加激起他的凶性,誓要将她拆吃入腹才肯罢休。 裴焕馋够了她,倒还有点理智才将她放开,她弓着腰靠在椅子扶手上,细脖伸长,眼眸微闭,像是被献祭出来的羊羔,随时等着被邪物宰杀。 裴焕双手搭在两边扶手上,静静俯视着她。 沈初婳睁开眼,微显呆愣,她呢喃着道,“你吃饭。” 裴焕摸一摸她的眼睛,扬起笑来,“又在想着耍花招么?” 沈初婳蹭了蹭他的手,软声道,“你不要恶意揣测我。” 裴焕凑她眼前与她对视,觉察她要躲便立即摁着她的肩道,“蔫儿坏?” 沈初婳心提上来,圆睁着眼道,“你才蔫儿坏。” 裴焕在她嘴边嘬了一下,“让我猜猜。” 沈初婳暗暗吃紧,要被他发现自己的目的,她连邺都都不用回了,她急声道,“就不准我真心待你么?” 裴焕薄唇微勾,“你那颗真心是金子做的,便是待人好也会想方设法拿回点报酬,你待我好说不定一背身就给我捅刀。” 沈初婳泄气的塌下肩,拿手打他道,“我是你恩人,如果没有我,你就死在路上了,你对我恩将仇报。” 裴焕也做思考状,“你十五那年我也救了你一命,我们算一笔勾销,但你还欠我五十鞭子。” 他将视线往她身上投,一寸寸的扫视着,那眼底的暗色明晃晃现出来,丝毫没有避讳,他说,“这娇滴滴的身子,给我打五十鞭恐怕半条命也去了。” 沈初婳噌的站起来,捂着衣襟疾步朝后退,“你对我动手,你就不是男人。” 裴焕眦了眦牙,抽掉腰带在手里拍两下,站起身朝她踱过去道,“我不是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伙伴好奇老裴长相,请抬头看封面,然后大声告诉小的,老裴帅不帅? 今晚应该还有一更,不过会晚点,最迟十二点哈,大家可以第二天起来看,因为我还没码,等我吃过饭来给大家烹饪第二更,么么哒!感谢在2020-11-2517:25:33~2020-11-2617:2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习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习羽30瓶;艾微20瓶;秦亦16瓶;杀人10瓶;mrs.湛毛毛、铁头鸭~2瓶;陈陈爱宝宝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她是外室(33) 沈初婳小步朝门边移,防他冲过来,她抓到墙边挂着的一只鸡毛掸子,指着他道,“你坐下。” 裴焕甩了甩腰带,单手握住鸡毛毯子轻轻一扯,就将她拽到手边,他抢过来那只鸡毛毯子扔地上,转头捏住她的腮道,“谁不是男人?” 沈初婳拗不过他,憋屈道,“我不是男人成了吧。” “男人成你这样,得祸害多少女人?”裴焕啧一声,将腰带抛她手上,散着衣裳往浴室去。 沈初媜站他身后道,“你不能碰水。” 裴焕回头冲她邪笑,“我不碰水,我碰你?” 沈初婳扭身瞪他,“大夫都说了,你伤口发炎,你要再沾水,你别想好。” 裴焕耸了耸肩膀,“我还愁好太快。” 沈初婳听不懂他话的意思,哪有人不想好的,他定是又有旁的门路。 裴焕踏进了浴室里。 将过一刻钟他再出来连着发一起湿腾,那脸色煞白,唇也毫无血色,走路都带了摇晃,沈初婳匆忙过去将他扶住,担忧道,“你作何要这般,不想活了么?” 她的眼眶就随着着话蕴湿,真要想死,她的仇还能叫谁去报。 裴焕坐到窗边的交椅上,背手将木栓拿掉,听着那窗户啪嗒一下合上,他才老神在在道,“陛下是个多疑的人,我要是伤的不疼不痒,他未必会信我,相反他会以为我是故意在挑拨他和萧常的关系,但我若伤的爬不起床,他的疑心才会消。” 沈初婳乍舌,伴君如伴虎她只在书中听过,她原以为新帝把裴焕当作心腹,却没想到新帝谁都不信,裴焕可能在他看来就是一条能办事的狼狗,触及到皇族根本时,新帝还是会对他生疑。 “那你伤成这样,你怎么入宫?” 总不能叫人给抬进宫吧,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伤成这样,到时候还不得被人笑话。 裴焕笑过,手抚抚她的头,道,“自是陛下亲自过府探望。” 沈初婳大吃一惊,错愕声道,“陛,陛下入府?” 裴焕肃寒着面,认真看着她道,“陛下如果真过来,你不能露面。” 沈初婳眨巴眼望他,“我只是个外室,便是我想见陛下身份上也够不上。” 她想说,成他夫人后别说见陛下了,便是在一众邺都贵族圈她也能横着走。 但她怂,怕说了后他就将她丢大街上。 裴焕弓着指头挑她脸,笑里阴冷,“想见陛下,陛下可不会吃你这一套。” 沈初婳挥开他的手,心头火气涌上来,没绷住给哭出来道,“你成日里把我想的不安分……” 裴焕揩过她的泪水,柔软声道,“你有前科,我不敢信你。” 沈初婳歪身靠到他胸前,抱着他的脖子把眼泪水全糊他衣襟上,细小声道,“我清清白白,你知道的。” 裴焕圈着她的腰,心间变得软和,“所以陛下更不能见,谁知道你会不会恨我,趁我病重另攀高枝。” 沈初媜哑着声吐出两个字,“不会。” 她真的不会,没人会再娶她了,她现而今只能巴着裴焕,他死了她会很惨,他不死她才有好日子过。 裴焕听着舒坦,微笑着道,“我们回邺都春闱该考过了,你那哥哥可能要在屋里以泪洗面。” 沈初婳破涕为笑,“他才不会哭,我记得小时候,他被钟大人的儿子奚落是小娘养的,他眼都没眨一下,还笑吟吟地跟人说话。” 裴焕眼眸微沉,叹道,“这心性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沈初婳伸着小指头戳他手道,“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读书也在一众人里拔尖,便是他的先生都赞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将来要是能致仕,必定有大作为。” 裴焕待要回话,屋门又被敲,“大人,您要喝药了。” “进来,”裴焕歪身依在枕头边,推了推沈初婳道,“避一避。” 沈初媜自不用他说,一溜烟躲进浴室。 小厮端着汤药进来,直走进屋里老实巴交的对他道,“大人,我家大人已经备好了马车,只等您喝完药就能走了。” 裴焕悠长的嗯出声,一口将汤药喝尽,旋而道,“抽人出来了吗?” 小厮将腰伏低,怯声道,“给您调了五十人,我家大人说只看您说够不够。” 裴焕斟酌是差不多了,便道,“我缓会就走,叫他先去城门口把左军都督府的人引开。” 小厮欠身道是,随后就快速退走了。 他一走沈初婳站出来,问道,“我们连夜回去?” 裴焕伸脚穿好鞋,朝她抬手道,“我们在路上耽搁了许多日,就怕萧常已然察觉我们离开了,他要是蠢一点,给内阁里的人送信,顶多是陛下发觉他有造反的意图,刚好方便他肃清朝野,但萧常若机灵,直接给陛下递信,届时说我想离间他们兄弟,那我入邺都就等着被陛下杀。” 沈初婳立时一凛,她没想到这一层,萧常外表看着淳厚,但心机颇深,若真如裴焕那般猜测,那他们入邺都等着的就是新帝雷霆震怒。 辽东确实不能久呆。 沈初媜赶忙扶起他,随他一同出了屋。 马车安排在后门,他们一过去倒没见着韩平,只一个千户立在马车边给他行礼,“卑职见过大人。” 裴焕现扶沈初媜上车,问他,“韩平呢?” “指挥使大人邀左军都督府的佥事去喝酒,大人您放心走,”千户拱手抱拳道。 裴焕点头,朝空地上站着的人望过,道,“去狱里把杨老二给我带过来,我要带回邺都。” 千户得令,朝后方挥了挥手,便有人一路飞跑开。 裴焕单脚搭在木搭子上,一手按在千户的肩上,沉沉道,“这次我若能脱困,你们灵山卫所一干人都算有功。” 那千户连忙提摆下跪,“属下等都是大人提拔上来的,能为大人分忧是属下等人的荣幸,只盼着大人能身体康健,功劳什么的并不在意。” 裴焕定定看着他,随即虚托了他一把,让他起来道,“你们是我的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做了好事我自是要给你们请功,没有白干活的。” 那千户还想推拒。 裴焕摇摇手,那边杨老二被人带过来,他看到就抬脚上了马车。 夜里大街上都没什么人,马车飞驰在街道上,直走到城门口,却见有几人候在那儿,见着马车当先就把城门打开,悄声喊着道,“快走!” 车夫轻喝一声架,马车就急奔了出去。 沈初婳掀开帘子朝外看,城门口隐约有灯火,她着急道,“会不会被左军都督府的人发现了?” 裴焕也探出眼去看,撇着声道,“能发现个什么?辽东这里和金陵相隔算远的了,萧常还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再说了,徐仲可不傻。” 沈初婳呆了呆,“你不是说过,内阁阁臣都向着萧常吗?” 那徐仲帮萧常杀他也是正常的吧。 “陛下龙潜时,徐仲和翼王交好,举朝皆知,”裴焕望她笑道。 沈初婳干瞪着眼,“可徐仲后来帮陛下了。” “是啊,”裴焕揭开桌上的点心盒子,随手捡了块桂花糕放嘴里,嚼着道,“这就是他精明的一点,表面上是和翼王走的近,可私底下却又对陛下尽忠,随便他们哪个当皇帝,他徐仲都是从龙功臣。” 他吹掉手上的碎屑,接一句话道,“这点上,你父亲就不如他。” 沈初婳窘迫的偏过头,“我父亲从不掺和这些,翼王那次宴他也是受邀去的。” 裴焕道,“你父亲要真没那心,根本不会去翼王府,你跟我狡辩我装瞎,左右你父亲起不来了,也没什么威胁。” 沈初婳瑟缩着身跟他坐远,支吾道,“我父亲就是个官场混子,成天游手好闲,夺嫡这种事他没胆子碰的。” 裴焕拱起眉毛,面露讥讽,“我真信了你的邪。” 沈初婳挠着自己的手指甲,鼓着脸道,“你扒旧事出来说,我又没想。” 裴焕又拣一块枣泥酥递到她嘴边,“你父亲没什么好说的,徐仲才有讲头。” 沈初婳咬了一小口,太甜了她嫌腻,便抻手倒了茶来喝,咕完才道,“你是说,徐仲一面在陛下面前忠心耿耿,一面又和萧常私下勾连?” 裴焕扬唇,“我没说,全是你在猜测。” 沈初婳暗下脸,“要真是这样,萧常即使出事,徐仲也波及不到半分。” 裴焕转了转桌上的盖子,半身躺进榻,冲她招手。 沈初媜蜷腿缩进他怀中。 裴焕合上眼,懒着声道,“那也能叫陛下忌惮,内阁有鬼,谁都跑不掉。” 沈初媜遮着嘴偷乐,闭眼枕着他睡了过去。 回邺都快的多,一天半时间就到了。 彼时过正午,两人回府也算满城尽知,裴焕先差了人入宫去,自己带着沈初婳回府。 红锦提前候在院子门前,瞧见他们过来,喜不自胜的跑近来,强忍着欢快端详沈初婳道,“主子可回了,瞧着受过苦,这下巴都瘦的尖了。” 她这话是为沈初婳顾念,裴焕听的不顺心,才被人扶进屋,侧眼凉凉的瞥着她。 红锦立即成了蔫鹧鸪,站沈初婳身旁瑟瑟发抖。 沈初婳遮过她,绞着袖子对裴焕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嘴儿没把门。” 裴焕挪开眼踏进屋内。 红锦面上就止不住雀跃,拉着沈初婳道,“小姐,奴婢得跟您说桩喜事。” “什么喜事?瞧把你高兴坏了,”沈初婳也不自觉跟着笑出来。 红锦道,“明少爷今年春闱没中!” 沈初婳大喜过望,张着声哈笑,“父亲估摸是要哭一场了。” “可不是,不仅大骂了明少爷,还不准他再进沈家门,夫人也趁着机会将王姨娘给打发到乡下庄子,眼下只婉小姐还和明少爷一起住在梧竹巷,老爷都没去看人了,”红锦兴奋道。 沈初婳激动的攥紧手,还不够,不管沈湛明有没有害过她,都不能叫他起来,这才一次,明年春闱还会有变数,沈秀婉也还好生活着,她就算不能亲手杀了她,也要她不能苟活于世。 欠她的她都要讨回来! 她挪脚朝屋里走,刚跨过门槛,就见李妈妈小跑进院子,直站到门边朝她躬身道,“姑娘您暂且随奴婢去其他屋呆一会儿,陛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617:21:48~2020-11-2622: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爱林佳树、顺手牵烊10瓶;451270322瓶;澜依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她是外室(34) 沈初婳睨着她,半晌她翘起唇道,“有劳李妈妈了。” 李妈妈将背俯的更低,领着她转入靠左边的耳房里,耳房里有床,基本的桌椅摆设都有,一般是供下人暂歇或收放杂物。 红锦忙端了张躺椅过来给她坐,嘴里殷切道,“主子还没用膳吧,奴婢去厨房给您炖个鲍鱼羹。” 沈初婳一回来,她不禁欢快,连一旁站着的老混货都能勉为其难的装作看不见了。 李妈妈双手搭在膝盖上,神态谦和恭敬,“姑娘,奴婢煲了些紫苏人参汤,您要不然暂且先喝着,陛下不知何时才能走,这档口外头都是缇骑不好四处乱晃。” 她意有所指的瞥了红锦一眼。 红锦霎时怒火中烧,抬腿上前就要跟她吵,沈初婳递了个眼神止住她,蓦地柔笑道,“即是李妈妈替我备好汤,我自然要喝一喝,李妈妈费心了。” 李妈妈憨厚的笑起,旋身转出屋去,片刻便捧着一只小锅进来,还热腾腾的冒着气,她把锅端上桌,两只手在身前系着的围裙上擦了擦,就要给她舀汤。 红锦站一边憋着气,只在心底将她骂了无数遍。 恰时赵妈妈急跑进来,拉住李妈妈道,“膳房里两个大娘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 李妈妈脸上显一点不虞,还是将碗放下来,对着沈初婳弯了弯腰道,“姑娘先吃着,奴婢过去看看。” 沈初婳说好,当着她的面拿勺舀着汤喝进嘴里。 李妈妈便匆匆随着赵妈妈一起走了。 她一走,沈初婳立刻把汤吐出来,直接将那碗汤倒进了窗边的盆栽里。 红锦端着锅把汤也一并倒干净,嘴里不忿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沈初婳推开碗,单手支腮道,“紫苏人参汤她现儿倒舍得让我喝了,只当我傻,在里头放些什么我都灌肚子里,没准哪天我死了她还能在我坟头哭的比谁都惨。” 红锦自袖里摸出一包枣儿放桌上,“小姐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沈初婳捡了个枣叼嘴里,问她,“我们出去这一个月,她都做了什么好事?” 红锦解了帕子抹桌子,“您和爷不在院子里,她倒成了领头的,什么丫鬟婆子都拍她的马屁,只差没把她捧上天了,这人猴儿精,出院子就装出一副老实温厚的模样,奴婢和赵妈妈只守着自己屋没跟她搭过话,倒是雪音又被她带的神神叨叨,奴婢跟她说话还总顶嘴,完全不听教。” 沈初婳吐掉枣核,浅笑道,“不慌,这事我跟他提过,雪音在院子里呆不长久,不用跟她再套近乎。” 红锦抿着唇低笑,倏尔拍手道,“小姐,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邺都出了桩大事。” “什么大事?”沈初媜问道。 红锦走到门边朝外看了看,确定没人便把门关上了,站她旁边道,“您和爷才出邺都没几日,宫里就传出陛下差点被狐妖杀死。” 沈初媜一怔,“这样的谣言也有人信?” “原是不信的,但钦天监发告示说,宫中确实出现了妖邪,”红锦添话道。 沈初媜挑了挑指甲,道,“只怕是人为。” 红锦走到柜子边拿出来一把小修刀,弯身下来帮她剪指甲,道,“这倒不清楚,不过,那事却叫一个太监得势了。” 她修剪指甲有一套手法,将沈初婳的指甲尖剪掉一些,再细细磨好,这样就不会损坏指甲的美观,沈初婳看着圆润的指甲盖,心中似有触动,道,“太监叫什么?” “汪泽,听说当时陛下差点被狐妖一爪子刨死,是那位汪公公舍身上前挨了那一爪子,”红锦收了小修刀,微微叹了声,“在陛下身边当红人儿真不容易,一条命都差点儿搭上去了。” 沈初婳吹了吹手,将窗户开条缝望向院子里,过道站满缇骑,只中间隔条道儿,一个男人走在其中,他身着盘领窄袖黄袍,腰间环着琥珀镶玉的金腰带,头顶乌纱折角帽①,面容出奇的年轻,形貌俊秀肤白如玉,若没有眉际那若隐若现的阴鸷,光这么看着其实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这位新帝长得颇好。 在他左后侧便跟随着他的新宠,那位她曾有几面之缘的汪公公,只眼下如裴焕一般,身穿赤红蟒纹衣袍足登皂皮靴,白面儿上尽是得意。 这人起来了,裴焕往后应该不好过。 萧祁谨和汪泽踏入主屋时,裴焕还四仰八叉的趴在床上,等他们两个人走进来,他才装模做样的艰难起身,青白着面往地上跪给萧祁谨叩首,“微臣参见陛下。” 萧祁谨看他伤成这样,自是匆忙上前托他的手道,“这些虚礼免了,快趴回去吧。” 裴焕抿声未动,目中有羞愧显露。 萧祁谨便没再叫他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才坐到东边墙的美人榻上,张叔悄声送茶进来,还没进他身就被汪泽抢了茶水轰出去。 裴焕的眼眸在他身上定了定,倒是没作声。 汪泽翘着兰花指给萧祁谨沏茶,末了掏出一根银针往杯中探了探,确定银针没变黑才道,“陛下,请用茶。” 萧祁谨长长的嗯出声,先呷着茶水,问裴焕,“朕叫你去金陵查案子,你给朕一身狼狈窜逃回来?” 裴焕将头抵着地面,他的后背露在萧祁谨眼前,殷红润湿了布料透出来,他沙哑着声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讲,”萧祁谨将茶杯盖贴着茶叶过滤三下,又饮一口道,“讲不出个所以然,朕就重重责罚。” “太后娘娘的墓是被萧大人盗的,”裴焕道。 “砰!”萧祁谨将茶杯往桌边一放,奈何没放稳,茶杯掉地上被打碎,他阴沉笑起来,“你说,是萧常挖了母后的坟墓?” 裴焕道,“微臣连着手下一共八十四人,入金陵还没到一夜,就被他派人绞杀,整个金陵城都被封住,微臣穿过了紫金山才逃出来。” 萧祁谨紧盯着他,额际青筋突起,倏忽他张声道,“这般说来,他是想反了?” 他说完这句话突地顿住,宫中显妖孽便是在裴焕走后,这一系列事情很明显不是偶然的,先杀裴焕,再设狐妖局叫他去死,他忽地瞪住汪泽。 汪泽当即腿软的趴倒,“……陛下,奴才什么也不知道。” 萧祁谨乜着他,“朕还没说你,你就吓破胆了?” 汪泽眼泪鼻涕一把,“奴才对陛下的心日月可鉴……” 萧祁谨揉了揉太阳穴,烦腻道,“滚一边儿去。” 汪泽便真在地上打了两三个滚缩角落里不敢动了。 萧祁谨接着话道,“朕可是把萧常当亲兄弟待,没想到这混账冠了个萧姓,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室血脉了,内阁的那帮老东西屁股歪到天上去,等朕办了萧常,回头就收拾他们。” 裴焕眼目往下,嗓音压低,“陛下,微臣还有个事要跟您禀报。” 萧祁谨敲敲头,皱眉道,“什么事?” “微臣出逃时,恰遇见一个替洋人贩货的船夫,那船夫将微臣带到了泉州,所幸微臣提前警觉设计将他擒住,他跟微臣交代了洋人的下脚点,微臣便将他带回来了,”裴焕板直声道。 萧祁谨啧一声,“连父皇都拿那些洋人没办法,竟被你给窥窃到他们的老窝。” 裴焕谦声,“微臣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发现。” 萧祁谨站起身,背手立在他身前,勾唇道,“这次你受苦了,等这段时间事情结束,朕准你一个月假。” “是,”裴焕低声道,随即犹疑问道,“陛下打算派谁去金陵捉拿萧常?” 萧祁谨道,“朕手里除了你们锦衣卫五千人便只有禁军两千,他萧常即是敢做下此等谋逆的事,朕自然是要按叛党的罪名去拿他,兵部养了二十万人眼下正是能用,朕得看看,徐仲听不听话。” 裴焕问,“陛下放心徐仲出邺都?” 稍有不慎,徐仲帮着萧常反攻邺都,那萧祁谨这个皇帝就得退位让贤。 萧祁谨沉默住。 裴焕微微翘起唇角,淡声道,“其实只要让徐琰昌留在邺都,徐仲自然老实。” 萧祁谨眉目松平,单手覆在他肩侧,温声道,“脑子比朕会转。” 裴焕身子没动,头还如之前般抵在地上。 萧祁谨看着他背上的血迹,道,“洋人的事你让楼骁去办吧,这伤看着重,不养好了朕心疼。” 裴焕称是。 萧祁谨微笑,“起来吧。” 裴焕顺着话起身。 萧祁谨端详着他,轻佻道,“听说,你养了个外室?” 裴焕的目光朝汪泽扫过,他无辜的眨眨眼,裴焕便低下脸,道,“回陛下,她无家可归,微臣看她可怜才养进了宅子。” 萧祁谨奥了声,没甚劲道,“你想要女人早跟朕说,好歹二十五了,朕还当你身上有毛病。” 裴焕微曲身,“让陛下操心了。” 萧祁谨甩着手嗤笑,道,“养着吧,朕可缺不得你。” 他转腿走出了屋。 汪泽也朝外走。 裴焕站直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汪泽冲他笑,“裴大人,您好生歇着,改日咱家再上门拜访。” 裴焕拉了拉唇,“公公慢走。” 汪泽挥了两下拂尘,摇着腿离开了。 裴焕卧回榻静等着他们全数撤出院子,将过半刻钟,沈初婳轻着脚步走进来,正站在碎掉的茶杯边愣愣瞅着他。 裴焕向她抬手。 沈初媜慢吞吞挪到床边,将手递给他。 裴焕轻而易举就把她抱上了床,他摸她的脸颊,很轻道,“我帮你进言了,你是不是要给我些报酬?” 沈初婳颤了颤睫,鼓足勇气圈住他的脖颈道,“我怕……” “嗯,”裴焕吻着她,喉音带着浓重的宠溺,他在她呼气时接话,“哪儿怕?我哄哄。” 沈初婳无促的摇头,伸着纤细的手指去往外爬。 一只宽大的手将它柔柔拢住拖了回去,床帐放下来,有轻微哭声泻出。 屋外下起了雨,青苔沿着墙一路爬上了台阶,青葱绿茵,水汽顺着屋门涌进来,温热升腾,一只连翘搭在窗台上长出了花。 春来了。 傍晚时雨又停住,沈初婳萎靡不振的靠在美人榻上,望着那朵新开的连翘花发呆。 裴焕换了身衣袍坐过去,双手撑在她腰侧道,“傻了?” 沈初婳慌乱的转过眼,曲腿团着自己,侧向着他道,“你不休息么?” 裴焕划过她的眼尾,专注的凝视她。 沈初婳微抬起下巴,亲了亲他又倒回去,张口吐着话,却没声音,他只能从她的口型判断出来说的是什么,她说,“身子难受。” 裴焕眼神柔和,轻拍她的背浅笑。 沈初婳微眯住眸子,细眉笼烟,“你说过的,不要雪音待院里。” 裴焕抚平她的眉,低缓声道,“我让她走。” 沈初婳松了口气,合目道,“你跟陛下说了什么?” 裴焕笑笑,“徐仲入金陵抓萧常,徐琰昌留下做质。” 沈初婳抿着嘴小小的笑,略有欢快道,“陛下会杀徐仲么?” 裴焕望着她嘴边的笑出神,“总不会留着。” 沈初婳伸着手指碰他的鼻子,倏忽又羞怯的撤回去,徐徐道,“你瞒我东西了么?” “瞒了,”裴焕注视着她道。 沈初媜恩一下,便不说话了。 裴焕卷着她的长发浅浅挑唇,“不问问我?” 沈初婳转一下颈子,寻思良久道,“想来是不能告诉我的,我问了也是白问。” 裴焕莞尔,将欲和她接着闲话。 红锦隔着门往里叫人,“爷,刚刚张叔递进来一张请柬。” 裴焕转过屏风去开门,红锦就见他松松垮垮的披着袍子,头发上还沾了点湿,她微红脸,心想着小姐又要遭罪,手上还是把请柬给了他,只问道,“现儿要摆膳吗?” 裴焕随意道,“在外屋摆吧。” 他旋身回了里间,沈初婳支起身看着他手里的请柬道,“谁家的?” 裴焕打开来看,密密麻麻的字,他认不出几个,倒是认得汪泽和自己的名儿,他把请柬给她,道,“汪泽请我的。” “你身上有伤,汪公公才见过,怎这般没眼色?”沈初婳瞧着那请柬,顺口念到,“二十六日晚于揽香馆设宴,盼与裴大人共进酒。” 裴焕从梳妆台上扯了根细绳束起头发扎高,无趣道,“叫我去看他春风得意?” 沈初婳没答声,视线落在那请柬上转不了眼,讶然出声道,“他还请了徐琰昌!”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段皇帝衣着描述,是根据明朝皇帝的衣着来的(主要根据百度,如有不对,我再改) 对不住,对不住,我定时定错了,晚上还有一更哈,晚上不用等哦,最迟十二点可能才发出来,然后每日六点准时更新,第二更在晚上,风雨无阻,么么哒!感谢在2020-11-2622:54:11~2020-11-2718:1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樊樊4个;小可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陈爱宝宝、铁头鸭~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她是外室(35) 裴焕嗤地一声,“我猜二十六那天徐仲该是出邺都,将好徐琰昌独自留在这里,汪泽这是要拿徐琰昌当个乐子开刷,生怕没人知道他起势了。” 沈初婳兴奋地抓他手,试探道,“我也想去。” 裴焕整好以暇地看她,“男人的场子,你过去合适?” “上次你不也带我去了?”沈初婳说,话落便想起当时地场景,不免对他含怨,“你只会欺我,丝毫没想我难过。” 裴焕执起她的手来瞧,十指纤纤,根根白净好看,他覆唇去印在她的手背上。 沈初媜俯视着他的发顶,心口微动。 裴焕很快扬起头,偏脸笑得痞气,“去看徐琰昌的笑话?” 沈初婳挨着他的胸口,喃声道,“我想瞧瞧他被人轻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想来定是连狗都不如。 裴焕双手交叠,将她紧揽住,“确实记仇,能叫你这般念着他,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沈初婳想起前世临死前的誓愿,眉眼弯弯,“是啊。” 前世的仇怨,这一世她要报到,这才是开始,徐家一朝不败,徐琰昌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能心神安定。 裴焕矮下头与她相贴,凝声道,“你会念着我么?” 沈初婳怔怔的看着他的眼底,那里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人,她的脸上有张皇和迷茫,她忽而垂下眼睛,微微道,“自是念的。” 毕竟要做他的夫人,要站在他的肩膀上逞威风,这就是她的饲主,不念着岂不是太没良心。 裴焕刮着她的鼻尖,“骗人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要不然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她哪会在乎人,她只在乎自己过的好不好,自己的大仇有没有报,她看他时的目光里尽是算计,连遮掩都没有,坦然的仿佛他活该替她做事,活该为她冲锋陷阵。 沈初婳尴尬的瞄他,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她掩饰着话道,“我没骗你。” 裴焕拍她头发,“我也没信你。” 沈初婳一脚踢他腿上,气的翻身滚到榻里,扯来薄毯盖身上只想着要晾他。 裴焕爬过来,揭了薄毯,不顾她的挣扎捞她下床,直接出了里间,“吃饭。” 二月二十六这天出了大太阳,徐仲受萧祁谨旨意,率五万精兵出发前去金陵捉拿萧常等一干逆党。 与此同时,楼骁也偷偷携三千缇骑带着杨老二前去泉州搜查洋人老巢。 这些变动在邺都这里没引来什么起伏,权贵还是醉生梦死,平民也只忧心柴米油盐。 入夜时,那些酒楼茶馆反倒更热闹些,沈初婳随裴焕一起下马车时,依然见着汪泽领一众人候在门边,只这次不同的是,汪泽腰板挺直,面庞也是意气风发,任谁都看得出他是上位者的姿态。 他身后站着徐琰昌和沈湛明,徐琰昌的面色灰败,但沈湛明却是面带微笑,尤其当他看见沈初婳被裴焕揽着腰肢走来时,他的笑容愈加灿烂,只差没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她一声妹妹了。 沈初婳掀眸望过他炽热的目光,微微向他点头,便乖顺的低头看路。 汪泽瞧他们两人走近,才朝裴焕作揖道,“裴大人的伤可好了?” 裴焕露出笑,“这话是公公关心我问的,还是替陛下来问的?” 汪泽神情一紧,旋即飞快翘着指头向抛媚眼,“大人惯会说笑,即是私下消遣,咱家当然是自个儿关心您了,陛下这两日忙的不可开交,可没功夫念叨您。” 裴焕颔首,朝一众人看过,抬靴子踱了踱脚道,“敢情都搁这儿等我呢,这外头风呼呼的吹,要是冻坏了各位,我可担待不起。” 汪泽朝身后看,各人皆踌躇,他打着哈哈道,“你裴大人是稀客,能把你请出来都算是幸事了,便是等等也没什么。” 其他人便都附和着话。 “裴大人贵人事忙,我们都是游手好闲之徒,平日在家里坐够了,在外头站着吹吹风也能醒脑儿。” “裴大人身子才刚好,这大老远的过来已是不易,我们总不好先进去吃喝,倒叫您受累了。” 都是些马屁精转世,说的话比糖豆子还能鼓惑人。 裴焕低笑着抬指头顺自己方向朝他们绕一圈,“就都干站着?” “裴大人里边请,”汪泽不慌不忙的朝酒馆里伸手,眼珠子瞟过沈初婳,她还是带着面纱,一双眼儿俯着,瞧不见眼里是个什么情绪,就光这么看着,倒像个玉雕的瓷人儿,便是脸没露出来,也清楚是个不能埋待的佳人,他不觉就心痒难耐。 一众人分开站两边让出道。 裴焕带着沈初婳径自入内,由着馆中老板引上楼。 沈初婳悄悄望了眼四周,这地方和上次来的不是一家,酒楼里没喧闹,客人都在厢房内吃喝,楼楼下少见人窜动,只三两婢女捧着菜品穿梭在楼道中。 这地方大概只有达官显贵才能进来,汪泽才出头就能在这种地方逍遥了,可见他私底下贪了不少钱。 一行人入内,皆列座。 少顷便听汪泽打了一响,屋外头有婢女鱼贯进来,各端了菜肴上案桌,随即便又逐个退走。 沈初婳往桌上瞧,酒菜倒平常,和寻常见到的没甚大区别。 裴焕拣着小碗盛了些荷包饭放到她手边,道,“两广那边常吃这个,你尝尝。” 沈初婳捏勺戳碗,直把碗推到他手里,抗拒道,“席上都看着,我不要被人盯着。” 裴焕朝其他人扫过,没谁盯这边,他抓起碗自己扒了口饭,凉凉瞥她道,“你以为谁都窥探你?” 沈初婳拽他胳膊,羞声道,“你不叫我好过。” 裴焕便舀一勺饭到她嘴边,“吃不吃?” 沈初婳闻到了饭香,小心捏着面纱的一角揭开张口吞掉了饭。 裴焕咂嘴撇笑,又舀了一勺喂她吃下去。 对面汪泽的视线黏在那粉唇上,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随后拍了拍手。 厢房门被打开,两个小厮搬着一块铁板进来,直接放在了堂中的铁架子上,未几就有人搬来小块炭火放进铁架子里点燃,不过一会那铁板就烧热,滋滋冒着气。 沈初婳瞅着新奇,凑裴焕耳边微声道,“这是要做菜吗?” 裴焕掬着笑问汪泽,“汪公公,这是做什么?” 汪泽斟着酒水,小酌两下回他道,“没想到裴大人不知这个,那这次咱家倒押对了宝。” 裴焕挑眉,“汪公公的花样多,我一个粗人只会吃喝拉撒,什么精妙物儿都不懂,还得汪公公带着玩。” 汪泽笑说了句哪里,直看见有婢女捉了三四只活鸭过来,才道,“大家伙儿都听过炮烙吧。” 炮烙谁不知道,把人当肉放在铁柱子上烤,这种刑罚就是在镇抚司狱都没几个罪犯领教过,即便是罪大恶极,裴焕也不会擅用。 那几只鸭被绑在一起,全部被丢上了铁板,鸭掌触到烧热的铁板都扑着翅膀想飞走,奈何绳子将它们捆住,它们只能扑通着挣动,它们的脚被烤的噗呲响,下一刻就闻见鲜肉烤熟的香味。 一时间整间厢房都只听见鸭子的嘎嘎叫,原本是好笑的场景,但因着这残忍的烤刑,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沈初婳望了两眼就吓得闭住眼往裴焕怀里躲。 裴焕单手遮住她的眼睛,搭着眼睨汪泽道,“汪公公是想叫我们所有人都吃不下饭?” 汪泽摊手,“裴大人有所不知,烤鸭掌①是从金陵那边传过来的,鸭子被放在铁板上火烤,烫的在铁板上走来走去,却无法跑掉,到后来等两只脚掌熟了就被人给切下做下酒菜,那身子也能当场分食。” 座中诸人皆沉默,把这鸭子换成人也能说得通,被禁锢在牢笼里,任他如何蹦跶也无法逃脱绳索,除了气息消尽只能为人宰割别无他法。 徐琰昌的脸黑沉一片,握在手中的酒都没喝下去,直接放回了案桌。 沈湛明瞥过他,兀自端了酒抿着,眸子却沉沉。 裴焕置了筷子,冲汪泽抱拳,“没想到汪公公在吃喝上的造诣如此深,我那镇抚司狱里的刑具恐怕不够公公看的。” 汪泽自在的翘着眉骨,“咱家就是胆儿再大,也没可能去和您的镇抚司狱做比较,这不是自讨没脸吗?” 那边婢女已把烤熟的鸭掌分别送上案桌,裴焕捡了一只凑近闻着是香,他递到沈初婳面前。 沈初婳揪着他的衣襟朝他身后躲,湿着眼道,“你把它拿走……” 裴焕略觉可惜,他倒是想吃,就是担忧她到时候连带着他一起害怕,他只能把鸭掌和盘子一起端到案桌的最远处。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道,“你看徐琰昌。” 沈初婳扭身瞧徐琰昌,就见他脸色阴郁的瞪着那盘鸭掌,那表情难看的仿佛盘子里的鸭子是他的仇敌。 她惊奇道,“他作何跟个鸭子摆臭脸?” 裴焕扯唇,“他把自己当成鸭子了。” 沈初婳先是一懵,随即恍然大悟,欣喜道,“原来汪公公设这场宴是叫他难堪的。” 裴焕摇了摇手,“叫一个阶下囚难堪有什么劲,他这是做给我们瞧,他汪泽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后见着他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轻待,若不然他就会将我们这些人绑成团烤着吃了。” 沈初婳一阵哆嗦,结巴道,“他一个太监还能有多大权力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①烤鸭掌,历史上真的有,超级残忍的一种吃法,活鸭做菜。 来了来了,第二更就三千字了哈,今天有点卡,等我明天再给大家安排哈,么么哒!宝贝们不要熬夜哈,早点睡哦。感谢在2020-11-2718:17:01~2020-11-2722:5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夙58瓶;breezehh、ywcka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她是外室(36) 裴焕点点筷子,没急着回她。 那边左下角坐着个人,举杯子冲汪泽敬道,“汪提督现如今是御马监的二把手,我们这些酒囊饭袋往后还得仰仗您一二。” 汪泽端酒回他,“哪儿能,在座的都是高位,咱家就是一介下随,不过是陛下仁慈才让咱家掌了提督。” 他朝裴焕不经意的扫去,咧声笑,“裴大人自打金陵回来,怎得人都蔫儿了?” 裴焕不尴不尬的叹气,“命都差点儿丢在金陵,能不蔫么?” 沈初婳偷眼往沈湛明方向瞧,他身板挺直,表情淡然,丝毫没有半点颓废,春闱落败亲母被逐,都好像没撼动他的心绪。 他来这宴席听风凉话,是被徐琰昌拖过来的,还是自己跟来的只他自己知道。 汪泽扯了下唇,也叹道,“金陵出了这样的事,谁能想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此次徐大人前去捉拿叛贼,相信定能替裴大人讨回公道。” 裴焕向他示了示酒杯,一口咕尽,转而缓慢道,“我是没什么,只我带的那些个弟兄可怜,他们谁家中都有妻儿老母,这回全折在金陵,总得给他们一个公道。” 汪泽撕了块鸭肉吃进口中,惬意道,“要不说你们锦衣卫干的都是苦差事,刀口上舔血的买卖都要你们去,死了伤了也没个人体贴。” 沈初婳捏着筷子夹碗里的肉丸子,用很小的嗓音道,“他嘲讽你了。” 裴焕伸筷子抢了她的丸子塞嘴里。 沈初婳拿脚踩他,不高兴道,“你就窝里横,你抢我吃的,你有本事说他啊。” 裴焕用勺挖了点鲍螺投喂进她口里,看她吃到甜食就腻的皱眉头,才不咸不淡的回答汪泽,“汪公公是富贵人,我们都是劳碌命,比不得。” 富贵人也得是身体齐全,家私丰厚,一个阉人哪里来的富贵,全靠着向陛下献媚才有活头,稍得了点权势,就猖狂的没边儿,殊不知这富贵全得那位的喜恶,欢喜时便给他点打赏,厌恶时,可能就头尾□□了。 汪泽面色一讪,把筷子按在了筷枕上,嘿笑道,“咱家就是嘴上没把门,说的话虽不好听,但也是为裴大人着想,其实那些要命的事儿没必要您亲自去,那底下人都有手有脚,用得着您亲自上阵吗?” 裴焕一口包了鲍螺,甜的齁嗓子,他灌完清水,笑道,“我的那帮弟兄都是直愣子,遇见事儿只会往上冲,拦都拦不住,我要是不去没法放心。” 汪泽谄媚的与他回笑,尝试话道,“大人要不嫌弃,往后有什么事也可分派给咱家,咱家虽没个傍身的武艺,但在人情世故这一块也算一把好手,那些个粗活累活的,咱家手底下人也能替您分担一二,您也好有个歇息的时候。”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要抢东西,抢裴焕的职还要抢裴焕的任务,嘴上说的好听,让他歇息,只怕到时候直接就被架空了,成了无用之人,新帝岂会再留他? 沈初婳冲裴焕斜眸,他面上波澜不惊,汪泽说的话听着没一点震怒,猜不透他想的什么。 裴焕说,“陛下不是叫我歇一个月?到时候自有公公的活,公公也就这几日能消遣,等我空闲了,陛下还不得指着你。” 汪泽抬指遮脸笑,瞧着是开心的掩不住了,他伸脚踹倒身旁伺候的一个婢女,“去,把你们馆里最贵的姑娘洗干净了抬过来。” 那婢女慌忙爬起身给他磕过,匆匆退出厢房。 沈初婳厌恶的揪着裴焕衣裳,愤愤道,“他到底要干嘛?” 汪泽邪肆的眸光在沈初婳和裴焕身上打转,“诸位都是欢场里的浪子,什么姑娘妇人大概多少都碰过,玩儿女人嘛,自是怎么有意思怎么来,这大庭广众之下,女人最是紧张害怕,并着那滋味儿可比私底下要得趣……” 裴焕将筷子往桌上一撂,两手拍打袖子,顺便把沈初婳拉起来,自腰间拔了绣春刀朝桌子上猛地一扎。 满座噤若寒蝉。 汪泽吓了一大跳,唬得额头冒汗。 裴焕脚踩到案桌上,朝沈初媜伸手。 沈初婳晓得他要给汪泽下脸,忙解了帕子递给他。 裴焕捏着那绣帕凑鼻尖下轻嗅,蓦然提着酒壶往绣春刀上洒过酒水,刀锋上的水往下滴,汇在桌子上又流到他的靴子上,他将那帕子轻轻拂拭靴面,擦完又珍重的卷成块塞进胸口的衣襟里。 他拔出绣春刀耍了一个花,屋内的灯火映照在刀面上,反射出阴寒的光晕,仿似下一刻就会夺人性命。 “汪公公会玩。” 汪泽惊恐万分的瘫坐在地,瞳孔大张道,“……裴大人这是闹得哪一出?” 恰时门被敲响。 裴焕邪气一笑,指着门道,“他们敢抬进来,今晚我就让你横着出去。” 汪泽哪还有跟他对着干的心,慌忙提声轰外面人,“滚开!抬走!” 外头人当即端着人跑开。 汪泽抖着身站起,小心翼翼道,“裴,裴大人何必置气,咱家不过是玩过头,并没有羞辱您的意思。” 裴焕阴阴的觑着他,“汪公公需得记着一句话,井水不犯河水。” 越界了就不要怪他杀人不眨眼,到时在皇上面前怎么说都是由着他来。 汪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设这宴本是要叫他知道他汪泽起来了,可以和他一起在朝堂上平分秋色。 可他却忘了对面的男人是头茹毛饮血的豺狼,想从他身上分一杯羹,就得做好被他撕碎的准备。 裴焕将杯中的半杯酒喝掉,绣春刀重又插回腰间,他搀着沈初婳慢悠悠走了出去。 两扇门敞开,他们逐渐消失在楼道里。 汪泽握紧拳狠砸到桌上,四周客人纷纷起来与他告辞,未过半晌,座中就剩了他和对面的徐琰昌、沈湛明。 徐琰昌也立起身,垂首斜着沈湛明道,“你不走?” 沈湛明眼皮没抬,剥着橘子吃一瓣道,“我还没吃尽兴。” 徐琰昌哼一声,“那你接着吃,我先走了。” 说罢便甩了袖子踏步离开。 汪泽眼底浮现红血丝,他瞪着沈湛明,“你怎么不和他们一样?赶快滚!” 沈湛明自座上站直,缓慢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向他做躬,“学生沈湛明见过汪提督。” 汪泽微眯眼,“沈长鸣的儿子。” “没想到汪提督竟识得家父,”沈湛明温笑道,神色里未带一丝惊讶。 汪泽面上的阴沉扫尽,须臾露出和顺的笑容,“沈伯爷谁不认识?但咱家记得伯爷只有一个七岁的嫡子,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沈湛明谦声道,“学生是父亲的庶长子。” 汪泽悠长的哦了一声,随之抹平衣服上的褶皱,将腰身挺起,对着他仔细审视道,“长得却是仪表堂堂,你父亲我倒远远见过一次,生的也俊,你和你父亲像了七八分,只可惜是个庶子。” 沈湛明面显失落,“公公有所不知,父亲已将我和妹妹赶出了家门。” 汪泽啧啧两声,甚是同情道,“虎毒不食子,沈伯爷做的未免太绝。” 沈湛明抿声。 汪泽靠回到棉垫上,微仰头道,“咱家瞧沈公子是个雅致人儿,流落街头多不好,御马监正缺一个典簿,公子要不嫌弃咱家是个太监,那职务倒是与你相配。” 沈湛明眼眸微暗,典簿掌文牍,能够接触到许多大内秘辛,他慌忙屈膝拜倒,“学生多谢公公赏识。” 汪泽将他扶起来,温和道,“当下应该还在读书罢?” 沈湛明惭愧笑出,“今年春闱不幸落第。” 汪泽自袖里取出汗巾儿稍稍擦嘴,又端了茶来吃,“会试捏在吏部手里,让谁过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估摸着那些高中的也没比你好几分,都是讲眼缘的。” 沈湛明道是。 汪泽喝过茶打了个哈欠,支着腿往厢房外道,“晚了,回去歇着罢。” 沈湛明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两人出了酒馆,却见门口停着马车,有人掀着车帘朝外看,杏眼桃腮,一张芙蓉面见着他们就笑,“哥哥。” 汪泽眼底□□流出,他装模做样的问沈湛明,“这是……” “这是学生的妹妹,婉儿,”沈湛明站到马车旁,沈秀婉抻手在他肩侧,微带着怯羞朝汪泽偷看。 汪泽赞了一句,“你们兄妹都生了副好相貌。” 沈湛明谦虚的低头,“公公谬赞了。” 汪泽心痒难耐的直盯着沈秀婉瞅。 沈湛明弯了弯唇,做出邀请道,“学生和妹妹住在梧竹巷,公公要不要过去坐坐?” 汪泽清清嗓子,微表怜悯道,“都是可人儿疼的孩子,你们父亲真是狠心,咱家过去瞧瞧,要住的不好,咱家这心哪儿能安?” 沈秀婉捏着帕子期期艾艾望过他,扭身钻进了马车里。 汪泽舔过唇,抬步上木凳。 沈湛明等着他进去,候在马车旁静听着马车里的娇笑声和阉人细嗓子眼发出的猥琐浪语。 好半晌,他阴郁着脸坐到车板上,扯着缰绳喝一声架,马车缓缓驰进黑夜里,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裴焕和沈初婳回去的晚,进院子时就见李妈妈并着雪音跪在地上,赵妈妈则站在一边拉着李妈妈想叫她起来。 沈初婳深知李妈妈是又要整幺蛾子,她张开细长的手指勾他手,软软道,“我们回屋。” 裴焕摘掉她的面纱,莹白细润的面容落在他的手边,只消他覆手,就能将她囚在掌中,他的眼眸暗黑,倏地笑了。 沈初婳忐忑不安的望着他,旋即咬了咬唇,把泪憋出来点,“你不准说话不算话。” 她心底没谱,这人心思难猜,一会儿一个样,她只能盼着他还讲信用。 裴焕没应她,只偏过脸对李妈妈道,“李妈妈,深更半夜跪在这里,给谁难堪?” 李妈妈拨开赵妈妈的手,满面含泪道,“爷,雪音岁数小不懂事,您也是知道的,就这么把她打发出去,小姑娘一个人流落街头,迟早会被人贩子给卖了……” “她是你挑的人,你没将人教好,差点闯了大祸,我叫她走都算仁慈了,”裴焕冷漠道。 雪音连连在地上磕头,嚎着道,“爷,奴婢什么也没做,您不能听了姑娘的歪理叫奴婢走啊,姑娘成日没个正经,在您面前便是端庄守礼,可私底下连衣裳都故意散着,身子也招摇,巴不得没人看到。” 裴焕黑着脸睨沈初婳,她捏袖子遮了半边脸,只露一双含泪眸幽怨的和他对看。 赵妈妈这时出声道,“主子晨起待自己屋里,穿什么不成,不过是披了件大袖袍就你当着面儿嚼舌根,还说主子给爷丢人,主子性儿软,一句话没吭声,你倒好,现在还把这烂沉事扒出来说,你怎么不说说你叫那书生拣风筝的事,满院子的下人都看的见,尽挑主子的刺,你是瞧主子受爷宠,心内嫉妒所以才屡屡针对主子,小小年纪就想着往爷们儿的床上爬,真要叫你得逞了,主子还不得被你逼死。” 裴焕最厌烦婢女不安分,赵妈妈这话可真是扎到了痛处上。 沈初婳适时滴下泪,背过身攥帕子往脸上抹。 裴焕长眉蹙起,捉来沈初婳的手腕带着朝屋里去,只丢下话道,“让她今晚就离开府里。” 李妈妈急得在他身后道,“爷!雪音才十二岁,她连初潮都没来,岂会想过往您床上爬?” 裴焕定住脚回身道,“我向前说过,她身边不留心眼多的人。” “奴婢们都是乡野出身,不懂大宅子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只想能守着爷的院子安稳度日,姑娘过来后,奴婢们也是把她当主子贴心对待,从没舍得苛刻半分,她是您心尖儿上的人,奴婢们又岂敢怠慢?雪音做事向来冒冒失失,其实人单纯,您不能仅凭赵妈妈的这几句话就给她定罪啊,”李妈妈哀哭出来,直往地上给他叩头。 雪音也跟着磕头。 裴焕拧住眉,一时未语。 他还抓着沈初婳的手,沈初婳看出他动摇,将手往他胸口一推,没推开,她捂着嘴低声哭泣。 裴焕有些微烦,指着雪音道,“叫张叔把她安排去庄子上。” 说完就一抄手横抱住沈初媜进了屋。 李妈妈爬起来还想到屋门前叫人,赵妈妈挪腿拦住她,朝屋檐边的红锦使眼色,红锦赶忙跑出院子去叫张叔。 李妈妈一脸颓丧,赵妈妈搭着她的手往下房走了。 片晌张叔就过来把雪音给带走了。 裴焕将沈初婳抱进屋才放开人,她甩不开他,只能偏身垂着头,她揩过眼,那眼尾的红全散开,“你说好的又变卦,拿我当个玩意儿耍,你好没意思。” 裴焕拿脚勾过来一个杌子干脆坐下,道,“我不是让她走了?” 沈初婳抿着唇,哭过后的脸益发白的通透,像才从水里洗出来一般。 裴焕解掉麾衣扔桌边,拖着她近前,板脸道,“我如你愿把雪音遣走了,她确实是个小姑娘,你那个老妈妈栽赃人家想爬床是不是不应该?” 沈初婳哑声道,“赵妈妈也没说错,雪音常往我身上瞄,还对我指手画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李妈妈叫她进来不就是看着我的,说不定还给你养个小的,等你回头对我腻味了,她正好能补上。” 裴焕脸微寒,“你没听李妈妈说的?” “她说的便是真的?她还说我是登不上台面儿的女人,”沈初婳告状道,她堂堂沈家大小姐,被一个糟老婆子这般羞辱,要是她以前的脾气,直接叫人给打出去。 裴焕不冷不热的瞅着她,“你们沈家后宅的破毛病全给你带到我的院子里,怎么你不在我院子就是清净的?” 沈初婳差点被这话呕出血,“你怎么不说,是李妈妈在其中搅弄是非?你自个儿的人你当然护着,便是我被她三番两次欺压,在你看来都是我挑的事儿,我一个年轻人用得着跟她掰扯,自打我入那宅子,没一天好过,西苑那块磨她叫我给她推,推完我就起热,你问过我吗?” 她的眼泪断断续续往下落,哭的说话都打颤,“你只说我不好。” 裴焕兜着她坐身上,粗粝的手往她脸侧轻轻擦。 沈初婳便钻他颈窝里,翁声道,“你不在她就暗地使坏,在你面前装的比谁都好。” 裴焕抚摸着她的脖颈,道,“是不是接下来就让我叫她也走了?” 沈初婳瘪了瘪唇,蔫儿声道,“我晓得你不舍得叫她走。” 一个老妈子这么舍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哪个远房亲戚。 裴焕轻捏着她的下颌抬头,望着她的眼底有暗光沉浮,“嘴儿没说谎?” 沈初婳哽着声,“横竖你不信,那么个婆子你稀罕的跟个宝儿似的,自己女人不护,把我糟践成那样还成天说我不对,你要真喜欢年纪大的,也不必遮遮掩掩,左右我可怜,成了你的人也没地儿跑,你就发落我去别的院子,这屋我让出来,将好够你们快活。”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达成,等我去吃个饭,回来接着肝,么么么哒!感谢在2020-11-2722:51:06~2020-11-2817: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薇薇60瓶;qiansuilv10瓶;桃子摸摸5瓶;工页3瓶;啦啦~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她是外室(37) 裴焕臭着脸揪她嘴,“还是世家小姐出身,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难听的话,也不嫌落了身份。” 沈初媜嘴被他扣住,气的挠他脸。 裴焕单手就把她两只爪子给捆住了,调高声道,“你说李妈妈叫你推磨,这事我也不能听你一人说的,就是抓人也得讲个证据,无故冤枉人在镇抚司狱都不能行。” 沈初婳拿不出证据,那会儿红锦都不在身边,她吃了苦也只能闷肚子里,这混蛋根本就是包庇。 她哼哼两声,“你总有借口。” 裴焕好笑,“怎就得听你的?顺你的话要把谁轰走就把谁轰走,我这府里大半人是不是都要走,我是不是也得跟着走?” 沈初婳一只眼吊他面上,阴阳怪气道,“我哪里敢?您是爷,当然您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裴焕笑停,沉着脸看她。 沈初婳随他看,绞着手道,“没你默认,她们不敢那般对我。” 都是场面上能说出来的东西,他一直在回避,明眼人都瞧得出她被李妈妈压着欺,一句话的事,他却不松口。 无非还是不珍重。 裴焕歪过头,柔声道,“明早就叫李妈妈出院子。” 沈初婳一喜,欢快的抱住他道,“你说真的?” 裴焕挑唇笑,“只是出院子,她还在府里。” 沈初婳随即泄气,颓丧道,“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你见不着她,她也碍不着你,都不用再闹来闹去,”裴焕按了按眉心,疲倦从他周身流露,他摸她的脑袋微微笑,“她没在我面前露出过什么不妥,我照你话的意思将她调出院子,便是驱赶人也得有个明面上的错,她在我这里没犯错,我不能照着你的话就把人赶走。” 沈初婳哑然,李妈妈太谨慎,从没在他跟前做过什么不对的事情,除了那次克扣银钱,但她也被裴焕警告了,后来倒是安分老实,一点错处都抓不到,眼下确实不好让她滚,不过裴焕既然开口让她离开院子,那说明她在裴焕心里是有点份量了,等回头她当了裴焕的夫人,一个老妈妈随随便便就能发卖,还用得着跟他说这些。 她可以勉为其难的先忍着。 沈初婳绷声道,“你说好的让她出去,别到时候反悔。” “明早你就见不着她,”裴焕道,他扯了扯沈初婳的襦裙,提拉起来道,“不穿好衣裳往外跑?” 这是要问罪了。 沈初婳羞着脸抢他手里的衣服,磕巴声道,“……雪音胡说八道你就信,我说个话你倒防着。” 裴焕圈着她朝里间走,目色幽暗的定在她脸边,“那次不也是要往我身上贴?” 沈初婳曲着指节覆在他的胸前,细嗓子发出音,“那会儿我落水了。” 身上都是湿的,还害怕,想寻求保护是本能。 裴焕捧着人跪上床,放她卧倒,低眸垂视她道,“如果不是我换成别人你会不会也这么做?” 沈初婳张着盈水的眸子凝视他,撒谎道,“不会。” 她会,因为她怕死,不管是谁,只要有最后的希望,她必定会抓在手里,无论用什么手段。 裴焕点着头,指头沿着她的脸朝耳边一路滑,欣赏着她发抖,再看她禁不住把眼睛闭上,他无情的拆穿道,“你会。” 天生的薄情人,用着一副漂亮的躯体诱惑人来听她差使,谁被相中便会沦陷,恨她怨她都无法,只要她展露那么丁点委屈,便再不忍苛责她,这样的人就适合被他困在床榻上,放出去了他有可能再也抓不回来,太狡猾了。 沈初婳颤巍巍的睁开眼,纤手拽他衣袖道,“……我才十五岁。” 她那个时候才十五岁,很多事情都考虑不周,如果换成现在,她一定会用别的办法来达成目的。 裴焕低身下去,笼罩住她道,“你现在也才十九。” 抄沈家在去年,她还想故技重施,如果他接着傻,说不定还得中招,把脖子递给她拴紧,她骑在他背上想干什么他都会舔着脸去给她办成。 狗都这样。 可惜他成人了。 沈初婳仰头吻他,咕咚声道,“你老翻旧账。” “翻旧账是我的老毛病,想办谁翻翻他之前干过什么坏事,一准能查出他的烂底子,”裴焕回吻她,喉音带着无尽缱绻,“你不就是犯在我手里。” 沈初婳凝住细眉,撑不住倒下来,被他追逐进眩晕里,她弱声道,“你别娶人。” 也别纳妾。 裴焕顿住,定定看着她。 沈初婳张手抱住他用尽力滚进床里,床帐摇曳一夜温存。 隔天沈初婳起迟了,她步履蹒跚的朝门边走两步,红锦推门进来扶她坐在棉椅上,激动道,“小姐!爷早起把李妈妈撵出去了。” 沈初婳笑出声,“可算见不着那张老脸了。” 不枉她累了半宿。 红锦瞧她手腕和耳下有印子,红着脸尴尬声道,“爷出门前交代说不叫您起来,随您睡。” 沈初婳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耷拉下眼倚在椅背上,“李妈妈出去了,他是不是还叫其他妈妈进来了?” “倒不曾,只遣了两个婆子分到赵妈妈手底下,俩个人看着本分,赵妈妈把她们只派到厨房里了,听说都是做菜的一把好手,”红锦转到榻边端来一个紫金雕花手炉,塞她手里道,“厨房里煲着莲子粥,您这会儿要吃吗?” 沈初婳心内高兴,裴焕这时松口叫赵妈妈管院子了,往后定不会有底下人再捣鬼,她只要专心哄着他,不愁他会回心转意。 “盛点来吧,”沈初媜翘着唇道。 红锦退出屋,半晌她便领着丫头进屋摆粥布菜。 沈初婳早饿了,舀粥进口里,倏然便是沁鼻香,她连吃了好几口,笑道,“新厨子果然手艺好,一碗莲子粥都做的如此美味。” 红锦站窗边支起窗架,把屋里的火盆拨了拨放到她脚边,道,“小姐都说好,那定是极好的,小姐的身子本就虚,有她们两个,保管将您调养好。” 沈初媜抿嘴笑,将粥喝完。 屋里闷,她想出去晒晒太阳。 红锦便叫人搬了个躺椅出去,随即扶她出屋躺上去,院子里的婆子丫鬟都安静的做着手里事,偶有两个小丫头凑一块嘻嘻哈哈,听着也不忍打散。 没有李妈妈的院子实在是太温馨了。 春日的太阳很温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没一会沈初婳就昏昏欲睡。 她才眯了会,裴焕从院子外走进来,瞧见她怡然自得的打着瞌睡,便走过去蹲到她身旁静静候着她入睡。 奈何沈初婳睡眠浅,他一过来就彻底被扰醒了,她微睁着眼瞅他,“你回来的有些早。” “不早,再过半个时辰该吃午膳了,”裴焕道,他调头朝四处看,正给他寻见一把矮脚竹椅,他拖过来坐倒,半身靠在她身旁。 沈初婳挪了下头,枕到他的肩膀上,“下午没事了么?” 裴焕低头在她唇边偷香,笑了笑道,“陛下叫我养伤,从今儿起只早上值班,下午歇着。” 沈初婳点过头,闭着眼道,“你跟汪公公起冲突的事,他知道吗?” “他不会知道,汪泽要敢把这事告上去,陛下只会骂他,”裴焕脱掉帽子挂扶手上,顺道解了外罩的披风。 沈初婳不解道,“他不是陛下宠幸的人吗?” 照着说法,裴焕就是被冷落的那一个,汪泽才是新欢。 裴焕笑一下,“他救了陛下,但他没什么用,现今御马监虽管着马匹和象房,实际用处不大,陛下只要不动用他的心思,他就不敢在陛下面前说我的不好,我是陛下的刀,他只能算陛下的一条狗,心情好了就逗两下,心情不好能一刀杀了。” 沈初婳了然,半撑起身道,“我们回屋吧。” 裴焕揽起她进到屋内,过桌边时捞起茶壶灌了一大口水,道,“今早进宫,你猜我在御马监见着谁了?” 沈初媜怔愣,“我也不认识几个人。” 她从前结交的都是闺阁密友,外头的男人除了有点名头的她全认不得。 裴焕玩味地浅笑,“我见着你的哥哥了。” 沈湛明!? 御马监是内廷,他怎么进去的? 沈初婳呆滞住,突然想起昨晚来,她不太确定道,“……哥哥他投靠了汪公公?” 裴焕拿一根香蕉剥着吃,“能教汪泽带进御马监,他有点名堂。” 沈初媜急抓着他道,“能把他赶走吗?” 裴焕扔掉香蕉皮,拧眉道,“御马监我插手不了,不过御马监里的一个典簿不是什么要职,他想靠着这个位置往上爬大概不能,不通过科举他无法进入朝堂,除非他像汪泽那般,下狠手阉了自己,没准运气好了被陛下看重,也能捞个提督掌印当当。” 沈初婳不放心道,“他能进入御马监,要是被他接触到皇上,他会画画,而且文采也不差,皇上那般慧眼,若是给了他免试的机会让他入朝,我,我……你能不能想办法将他从御马监踢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达成,宝贝们早点睡哈,晚安!感谢在2020-11-2817:54:23~2020-11-2822:4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顺手牵烊10瓶;三只5瓶;莫陌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她是外室(38) 裴焕沉默住,御马监在内廷二十四监里都能排的上名号,内廷有个马场,那里面的马匹都归御马监看养,两千禁军包括锦衣卫的坐骑都在其中,可能这么说比较笼统,直白的讲,那就是御马监和其他的监司不同,它不只伺候萧祁谨,它更多的是已经参与进军务了,虽说没甚大用,却也不可或缺。 他想让御马监听他的差使,难。 沈初婳紧紧瞅着他,苦着声道,“我父亲和他断了关系,他如今也算不得是沈家人,但我就怕他成气候了,回头报复我们,我没什么,可我父亲没权没势,又怎么能自保?” 裴焕微沉脸,如实跟她说道,“想叫你哥哥离开御马监,除非御马监那边点头,现今汪泽和我算撕破了脸,我就是跟他说了,只怕他更不会让你哥哥走,御马监的掌印大概还有半年就要退下来,如今许多事已经不太管了,汪泽嚣张的原因便是他自以为能上掌印,不过……” 沈初婳一颗心突突跳,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裴焕咧嘴,“陛下不太瞧得上他,能不能上去还说不定。” 沈初婳咬着唇笑了,倏忽又发愁,“我哥哥在我心底就是根刺,他面儿上温和谦恭,即便是我也不得不对他生好感,如果不是徐琰昌和沈秀婉勾结,我根本不会把他想的太坏,他如今和汪公公成了一伙儿,以他的能耐,必定不甘心呆在御马监,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入朝。” 裴焕大刀阔斧的跨坐到板凳上,解掉衣襟上的扣子,长呼了口气,“我只是好奇,不过一晚上,他是怎么收买汪泽的?” 沈初婳慢着步趴到窗台边,用木舀盛水给那两盆开的颇好的连翘浇水,懒懒道,“他精着呢,徐琰昌都能跟他玩的那般好,讨好个太监有什么难?” 裴焕眯眼沉思,半晌道,“一下子难找到法子让他离开,得等一段时间。” 沈初婳放掉木舀,回头注视他,她的脸隐在光线中,纤白剔透,颊边沾了细碎的绒发,她歪头拿手拨掉,柔柔笑道,“我等着你。” 裴焕只觉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他突然道,“其实我现在去梧竹巷杀了他,没人会知道。” 他还有句话要说,她弯弯绕绕这么多,没必要兜圈子,真的不想叫沈湛明和沈秀婉活,不过是他动动手的事,还不用牵扯到一堆事,更没后顾之忧。 沈初媜愣住,一时竟无言。 她想杀沈秀婉,也想杀徐琰昌,但她没想过叫沈湛明去死,更矫情点来说,她想亲手杀这两人,裴焕从始至终于她来说是个用来报仇的工具,她借着他的手去惩治仇人,却还是把他当成外人,为什么不想他去杀那两个人,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他们沈家后宅的事,没必要让外人来清理门户。 她没有完全接纳裴焕,固有思想里,裴焕是她的恩主,但不是她的丈夫,她对裴焕有提防心。 裴焕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端正身姿,微笑道,“杀不杀?” 沈初婳回答不上来,她怔怔的望着他嘴边笑,他在逼她。 “你哥哥这种人我最了解,他走到这一步是没有回头路了,只会继续往上爬,”裴焕说。 成了丧家犬,在街头被人嘲笑,为了活能用尽一切办法,如果可以活的好,连命都会豁出去。 他就是例子。 沈初婳拘谨的站到他身前,指尖碰到他的下颌,绵声道,“你把我送回家,我父亲说要杀你,我打你是做给他看的,不打你就死了。” 女人的名誉何其重要,她刚及笄路上就出了那样的事,还和他单独回府,即使走的后院门,也叫一些下人看见,她父亲当时震怒,不仅没有感激裴焕,还将他关进了柴房。 在她父亲看来,她和裴焕已然不清不楚,她为了证明清白,不得不打他五十鞭。 现今再回想,她没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这五十鞭救了他的命也保全她的声誉,只不过叫他受了些皮肉之苦,他就一直念叨记恨,来来回回总说她不好,她一个女人手上力气能有多大,他就是小肚鸡肠。 裴焕唇线平直,从前的事情他早不在意,之所以挂在嘴边说,也不过是想叫她在乎自己。 但他听了解释,心底难免开解,便打趣道,“怕我知道后杀了你父亲?” 很好猜,她一直说没对不起自己,可又不说原因,真正的原因就在于她父亲确实不想他活,他现在身居高位了,杀她父亲易如反掌,她只能把前因后果吞进肚子里,先安抚他,等时机成熟了再和他说清道明,毕竟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他的铁心也软化,这个时候她说出真相,他不会气也不会恼,说不定还会心疼她。 裴焕的确有些心疼,纵然她狡黠,可到底为着这事挨他多次训,轮到头他做的也不对,只叫她哭过不少次,真哭假哭先不说,可怜是真可怜。 沈初婳酸着腿跪到他膝上,摇他头道,“你别置气,他就是个老古板。” 裴焕撑着她的后腰,眸光温浅,“他的嫡女被我糟蹋了,他想杀我也正常。” 他现在如果开口说娶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心结都打开了,人也是他的,便是不经过她父亲,他直接把人娶进门,好像也没谁能阻挠。 只怕她会拒绝。 沈初婳脸边微粉,手指落到他唇上,戳了戳。 裴焕轻咬住她的指头,她脊骨发酥,腰肢也突感累,想往下摔,裴焕握紧她的细腰,沿着她的手指向手心亲吻,抽空问道,“杀你哥哥么?” 沈初婳趴不住往地上栽,呜咽声道,“……他,我想让他一败涂地,受万人唾骂,就这么让他们去死太便宜了。” 裴焕嗯,“果然心狠。” 沈初婳的脖颈无力往下垂,眸中溢出水,她小声抱怨他,“你只会讥讽我,我不舒服你也不管。” 裴焕覆她肩,指着窗户道,“窗子开了一半,你声儿她们都听得见。” 沈初婳怕冷的钻他衣服,全身依赖在他身前,很不是味儿道,“那么多,你不给我喝避子汤。” 她迟早要被他折腾出孩子。 裴焕心间才起的热便消下去,他掐起她的下颚,试图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他想要的情绪,可他瞧见的是泪,遮住了她的所有心思,他自嘲的问她,“都这般了,还想跑?” 沈初婳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但好话还是顺嘴说,“没跑,我连院子都出不去。” 裴焕紧紧将她搂住,承诺道,“我会让你哥哥离开御马监,徐家我也会替你除掉,你好好呆在我身边。” 不要想着逃离,她想要的他都能奉到她面前。 沈初婳温顺的道了声好,回抱着他道,“我有些疼。” 裴焕腾起身,快步往房里去,“昨儿没攒住劲,估摸是受不住,我起来早,忘了给你抹药。” 沈初婳满面红云,兀自把脸捂住任他抱着自己进里间。 过七八日,金陵那边传来消息,萧常畏罪自杀了,仗打不起来,但是徐仲没法离开,金陵没了常驻府尹,从上到下一堆烂摊子要收拾,他是京官,原本可以一走了之,但也怕萧祁谨会怪罪,只能暂时候在金陵,等着萧祁谨重派府尹过来。 邺都这边得了消息,内阁都蔫头耷脑,没一个出面去向萧祁谨谏言,萧祁谨乐的他们不发话,干脆就把今年春闱刚高中的状元郎指派了过去。 状元郎的名字叫宋辞青。 沈初婳是在清明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消息,彼时裴焕正拎了一只烧鸡要推院门进来,她就坐在屋檐下,红锦在她耳边叭叭说的起劲。 “小姐,宋书生今时不同往日了,陛下能在这档口遣他去金陵,说明陛下对他委实看重,这在金陵要是呆个几年,稍微有一点建树,回头陛下再一提拔,妥妥的内阁人选了。” 沈初婳低笑了一下,宋辞青文采斐然人品上佳,这样的人才新帝当然看重,往后他应该能平步青云吧。 她拆解着手中的九连环,转了别的话道,“今儿是要吃冷食吗?” “爷还没说,不过照着咱们府里的规矩,得是冷的,奴婢刚听膳房大娘说,外头爆竹烟火都不准放,将好太后娘娘的墓被挖了,这清明谁家也不敢吃热食啊,”红锦给帕子上的荷花缝针收尾,瞧着是能用了便塞给沈初婳,她端着簸箕起来,伸腿跺脚道,“奴婢去下房看看,便是不做热食,叫他们做道脆鲩鱼①,凑活着吃也好。” 沈初婳不甚在意,专心找九连环的破处道,“到底是天家大事,我们底下的照着规矩来总不会错,免得被人逮着了告到上头去,这点事挨了罚,传出去不体面。” 红锦嘿嘿笑过,小跑步从屋廊下来,绕南边去了。 沈初婳手指翻动,在九连环上推拽摸捏,未几就找见豁口把它们全数解了。 她呼了口气,准备再把九连环拼回去,就感觉头顶被人遮了,她一抬脸果见是裴焕,便微翘嘴角道,“你回来了。” 她看向他手边,从纸包里闻见肉香,伸手接过打开看,是切好的鸡肉,她捡了一小块吃进嘴里,香酥嫩滑皮儿脆,很是入味。 裴焕拿过来她的帕子帮她揩手,唇边显出笑容,“以前可不会就手吃。” 高门规矩多,小姐要有小姐的样子,言行举止都要稳妥,用手拈菜那是会被说教死的。 沈初婳松着眉,撇撇嘴道,“你要是想说我……” 裴焕拿起袋子里的竹签挑了块肉送到她嘴边。 她懵了懵,还是张口吃了。 裴焕温柔的望着她,“宋辞青去了金陵,以后是应天府尹。” 沈初婳将九连环收好放到小架子上,温温道,“我以为你不会叫他入仕途。” 他那天怒火冲天,她已经不抱希望能叫他饶过宋辞青,没想到他竟没从中作梗。 裴焕侧身跨上栏杆,悠然道,“寒窗苦读十年,为的是能金榜题名,他没做过什么坏事,你既然和他断了我没必要毁他前程。” 沈初媜凝注着他,“其实你不坏。” 裴焕吊儿郎当的抖着腿,目中含笑道,“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坏的无药可救了吗?” 沈初媜尴尬转头,嘟哝道,“你抢人。” 还总说她,哪个男人也没他恶劣。 裴焕掰掰手,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旋身进屋里去了。 沈初婳坐一会,他还没出来,便也往屋里去,正见着他立在铜镜前束发。 他头发湿漉漉的,想来刚洗过澡,她接了他手里的梳子替他梳,道,“不等干了再弄,会长虱子。” 裴焕随她梳了两下,还是顺她话披散着,道,“日头好,我看有不少人出去踏青,你想不想去?” 清明这会子正值春暖,出外散心的人多,比在屋里闷着舒适。 沈初媜难免憧憬道,“想去的。” 正好外屋已经进来人摆膳,裴焕算算时间道,“午后去吧,下午人少也不冷。” 沈初婳略有欢快的应声,“我还想去红坊一趟,我的口脂快用完了,赵妈妈现儿管着院子不得空,红锦又冒失,你陪我去买些。” 裴焕的视线落在她唇上,殷红饱满,他尝过就舍不得放,“去吧,顺道去看看首饰。” 她来这几个月,他都没买过东西给她,姑娘家都爱美,他做的不太好,现下能补偿尽量补偿。 沈初婳心内高兴,他这是真要待她好了,相信再过些时候,他们关系再好点,她稍微探个口风,瞧瞧他是不是愿意娶她。 午膳后两人出了府。 京郊这会子人不多,三三两两散开,踩着小路随意逛。 沈初婳搭着裴焕胳膊,沿着青草地往前慢慢走,前头有好几对夫妇,打打闹闹的叫她看着羡慕。 裴焕也看着他们,他和沈初婳做不来这样毫无芥蒂的嬉闹,她其实娴静,他也闷,凑一起说不了几句话,大多数除了拌嘴便是沉默以对,如现在这般悠闲的晃荡更少,他职务繁忙,很多时候在夜里才回的来,她早睡下了。 沈初婳拉了拉裴焕,轻声道,“陛下好像也没对内阁如何?” 这次事那群阁臣没受一点损失,死了个萧常,他们继续当新帝的拦路石。 裴焕说,“陛下不可能就把内阁彻底换了,只能拿其中一人开刀,杀鸡儆猴,往后内阁就不会不安分了。” “那只鸡是谁?”沈初媜问道。 裴焕笑而不语。 沈初媜自己猜出来了,“首辅大人?” 办了崔衡,叫所有人都知道新帝不念亲,这也能杜绝他们结党营私。 是个好主意。 裴焕遮住她的唇,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往下问。 这时斜后方忽听一声娇喝,“驾!”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先写了四千字,今晚还有一更哈!么么哒! 第39章 她是外室(39) 裴焕和沈初婳同时转头,只见一赤衣女子身骑枣红马直愣愣飞奔过来。 裴焕慌忙揽着沈初媜避到一旁。 那女子勒紧缰绳迫马停下,一双妩媚凤目瞄过他转向沈初婳,她带了帷帽,那女子看不清她的脸,只啧啧两声,“裴焕,这就是你养的那个外室?” 沈初婳心下警觉,慌张抱住裴焕的手朝他身后躲,“我想回去了。” 裴焕搂住她的腰肢,安抚性的朝她看了看,才冷声冲那女子道,“钟小姐,你骑马打这里经过,不怕惊扰了旁人?” 钟小姐,这个钟小姐会不会是徐琰昌先前谈婚论嫁的太常大人家的千金。 她想起裴焕对她的评价,是个顶顶美貌贤惠小姐,可现在看她策马扬鞭,说话语气张扬肆意,跟男人直呼姓名,怎么也不能和贤惠扯上关系。 钟沐妤微微躯着马走近,似笑非笑的睨着他,少顷她突然抬起鞭子作势要打。 裴焕黑沉着面伸手欲夺她的鞭子,哪想那鞭子生生转了个弯,竟直冲着沈初婳过来,不待他们反应,当场就掀了帷帽。 沈初媜整张脸都暴露在外面,一时惊愕住。 钟沐妤对着她的脸评头论足,“娇花儿似的,原来你喜欢这种风一吹就倒的女人。” 沈初婳听出她话里的鄙薄,她眼微热,匆促盯着裴焕。 裴焕脸色发青,捡起地上的帷帽给她戴好,才回她的话道,“关你什么事。” 钟沐妤嗤了一声,脚一抬跳下了马,晃荡着走到他们面前,抱着胳膊道,“你今儿倒清闲,御前不当值跑这里陪女人,陛下晓得得气疯。” 沈初婳攒了一胸口火气,咬牙拽着裴焕的手,他没动半分,沈初婳身子都在抖。 裴焕凉凉道,“钟小姐,你若有事还请上马赶紧走,省的耽误事情。” “呦!这就嫌我打搅到你们郎情妾意了,”她围着他们转了个圈儿,痞里痞气道,“听说伤的爬不起床,连吃喝都要人端嘴边喂,现在却能带着外室出来散心,裴焕,你这锦衣卫当的,可真自在啊。” 沈初婳木木的听着这些话,她是来找茬的,裴焕惹到她了,所以她特意跑过来不叫他们好过。 可裴焕一个男人又怎么会惹到女人? 她慌的六神无主,只忽然意识到裴焕也是抢手的,他会武功,年纪轻轻就御前伴驾,如果不是出身不好,放在邺都一众青年里都算得上出众,这个女人是来抢他的。 沈初婳抱紧裴焕的胳膊,用很细的喉音跟他道,“回去好不好?” 裴焕还是没应她,只跟钟沐妤道,“陛下准了我歇息,钟小姐要是不乐意看我自请离开就是,何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钟沐妤一噎,旋而拿鞭子指着沈初婳道,“你这外室不经吓,我还没对她做什么,就这般受欺负的模样,我看你对女人也是不苟言笑,她怎么在你身边活这么久的?” 沈初婳把头往低了垂,努力不让自己发飙,可心里却异常憋屈,裴焕任她说自己,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感受。 裴焕搀住沈初婳,厉声对钟沐妤道,“钟小姐,我敬你父亲是个稳重忠诚的老臣,你说的这些话我可以不计较,如果你再说一句,就不要逼我对女人动手。” 沈初媜又一喜,他竟然会护着自己。 钟沐妤往后一跳,将马鞭左右绕了两下,扬声笑道,“来!本小姐怕你不成?” 这女人脸皮真厚,沈初婳都要佩服她了,被这么说都不生气,好歹是太常大人家的嫡女,竟然如此不知廉耻,这附近都是人,跟男人打架还抛头露面,传出去她的脸往哪儿搁? 裴焕看都不看她,半抱着沈初婳往反方向走,“我们去红坊。” 沈初婳笑了一点,乖乖靠着他道,“她会跟上来。” 裴焕眉间露出烦躁,未几说,“狗皮膏药甩不掉,红坊离府里近,我们买过东西就回去。” 沈初婳稍有心安,只要他不跟这女人纠缠她就不怕。 钟沐妤策马跟在裴焕的马车后面,一直跟到红坊门前。 沈初婳揪着裴焕的手气的只想对她破口大骂,但碍于自个儿的身份,到底还是抿住声。 裴焕牵着她一同进店里,老板迎过来,殷勤笑道,“老爷要买什么?” “当下时兴的衣裳饰物胭脂水粉之类的都拿出来给我们瞧瞧,”裴焕淡声回道。 沈初婳有些开心,女孩儿的乐趣无非就是这些,他那个粗脑子能想到这么多也算不容易了。 老板招呼着他们道,“几位先上房请,底下人来人往的瞧着烦。” 说着便有个婢女跑过来领他们往楼上走。 沈初婳偷偷往后看一眼,钟沐妤也跟着他们一起上楼了,她才好的心情又被她败尽,这人今日是不打算跟他们分开了。 三人一起进到房里,才发现这间屋大的出奇,东边架子上摆了各色女子衣物首饰,靠西边则是不同种类的妆品。 屋里还有几个女子,想来也是要买东西的,瞧见裴焕一个男人不尴不尬的杵屋内,窃窃私语一番便都离去了。 沈初婳才不管她们,她得赶快买了紧需的回府。 她拉着裴焕到妆品前,先把目光投向口脂,发觉有好几盒她心水的,便拿了下来,当先揭开一个桃色的,用手指抹点在唇上。 裴焕掀开一边帷帽,正好见着她的唇樱粉水润,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沈初媜微抬脸问他,“好看么?” 裴焕直直望着她,木讷道,“好看。” 沈初媜便欢喜的盖上盒子准备试试其他色。 这时一只手自她身后一把抢了盒子。 沈初婳手上一空,扭身就见钟沐妤挑衅般的抛着盒子道,“这盒口脂我买了。” 明明是沈初婳先拿的,她劈手抢走还对着她洋洋得意,实在太过目中无人。 沈初媜委屈的看裴焕,他要帮她出气。 裴焕阴下脸,上前一步大手一挥直接把盒子给夺了回来。 “你!”钟沐妤柳眉倒竖,抻手要跟他抢。 裴焕偏身让过,双目凌厉的瞪着她,“钟沐妤,我劝你适可而止。” 他把口脂放到沈初婳手里,轻推着她到身后。 钟沐妤讥笑道,“劝谁呢?急着在小老婆面前逞威风,也不怕传出去了,以后还有谁敢嫁给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钻女人裙底下出不来,给谁丢人?” 沈初婳被她说的憋不住气,隔着帷帽用极软的声音反驳她道,“爷向来宽和,是小姐您咄咄逼人,您往爷身上泼脏水,这不是您一个小姐该说的话,您这样是不对的。” 她说完话又怯怯的缩到裴焕后背,像是怕极了她。 钟沐妤磨着牙,手捏的咯吱响,“嘴皮子还挺利索,是被你们爷宠的没边儿,便真以为自己是个人……” 她话还没说完,裴焕飞速一拳朝她面上揍去。 钟沐妤险险避过,一挥手和他拳脚打在一起,嘴里急火道,“裴焕,你为个外室打我?” 裴焕绷着脸,和她过招十数次,伸腿一脚踢到她肩上,直看着她撞上木架踉跄着差点摔地上,“你要再敢对她不敬一句,我还能杀你。” 这凶狠的语调让钟沐妤立时惊楞住。 沈初婳走到裴焕身旁,轻柔道,“我不想买了。” 都被这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女人搅和完了,她现在只想拉着裴焕回府去,她还是头一次见如此明目张胆抢男人的,生猛的叫人害怕。 裴焕随手抓了几罐胭脂水粉并着口脂又从东边木架上拿过几件样式新颖的衣裳,随即便带沈初婳下了楼,半分眼色也没留给钟沐妤。 钟沐妤撑起身对着他们身后喊道,“别叫我下次再碰见,否则我抽不死你们!” 两人都没把这声威胁放心上,快步出了红坊。 回府时天阴下来,眼瞅着要下雨,院门早早支起来遮檐,他们刚上了台阶,雨就淅淅沥沥落下来。 红锦撑着伞把他们迎进屋,那雨却又停了,坏得很。 裴焕拍拍袖子上沾到的土,踱到窗边把花盆端进屋,慢声道,“从正月到现在雨下的断断续续,今年地方指不定又得闹水患。” 沈初婳没接这句话,她凝眸定在他身上,斟酌着话问他,“那位是太常大人家的小姐吗?” 裴焕点了点头,“差点成了徐琰昌的夫人。” 沈初婳暗自叹气,怎么就叫她逃过了一劫,她忽的想起这桩婚事之所以黄了,还是裴焕搅和的,她陡然一阵惊,裴焕能能跟太常大人说上话,那意味着他们原先就认识。 或许在她没入宅子前,他就和钟沐妤相熟,这样才说的通钟沐妤会表露出对裴焕的独占欲。 沈初婳犹豫着声道,“那次你去和太常大人闲谈,其实不是听我的话想断了徐琰昌的财路,而是你不想叫钟沐妤嫁给他,对吗?” 裴焕直視她,“两者都有。” 沈初婳胸口一空,失落感加剧,她勉力稳住心神,继续问道,“你和她很早就认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宝贝们早点睡哈,熬不住了,晚安哈(`ω)感谢在2020-11-2917:15:36~2020-11-2922:5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127032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她是外室(40) 裴焕合上窗,走近她微俯身道,“盘问我?” “没有,”沈初婳一瞬低头,快步转脚越过隔门进房里。 裴焕跟在她身后,唇角抿直,倏尔又笑起道,“她的武功是和我一起学的。” 沈初婳身形微滞,须臾偏过脸飘过他再转向其他地方,“这么说,你们关系很好。” “也没多好,她向来桀骜不驯,和我素来有口角,从前在训卫营时,她与我是一个教头,我俩常打架,”裴焕说,在他看来,钟沐妤和他锦衣卫的那伙兄弟一样,拌嘴的时候是瞧着烦,但人不差。 他们有一个师傅,日日朝夕相对,打闹会有肢体接触,男人她不清楚,但她是女人,哪个女人会无缘无故随意和男人触碰,若非有意,这种损名节的行为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是做不出来的。 沈初媜青着脸道,“女人也能进训卫营?” 还能和他分在一处,训卫营那样森严警备的地方,岂会随意让女人进去?钟沐妤莫不是女扮男装?然后他发现了她的女儿身,两人心照不宣,在这暧昧里缠缠绵绵的打着架,这就能说的通裴焕为何那么会弄女人,也能解释钟沐妤气势汹汹的跑过来兴师问罪,那姿态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裴焕的未来夫人,她这个外室横叉在其中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裴焕观察着她的脸色,近前来笑着,“她父亲和太后娘娘是表亲,虽说隔了点,但好歹也算沾亲带故,进个训卫营有什么难?况且陛下也想过练出一支女卫,毕竟很多时候,女人能做的男人做不了。” 沈初婳扣住手,呐呐道,“她说我是你的小老婆。” 钟沐妤摆出大老婆的谱来,对着她讥诮嘲讽,裴焕是跟钟沐妤打了,可也打的不疼不痒,以后钟沐妤还会针对她,如果裴焕把钟沐妤娶回来,过不了几日,她就会被折磨死。 一个能拿刀拿枪的女人比后宅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要可怕数倍。 裴焕张手抚住她的脸庞,微低腰与她平视,“她说的好像也没不对。” 沈初婳愕然的看着他,良晌胸中生出郁结,她想挪开脸。 裴焕勾起她的下腮令她脖子扬长,素白的肌理令他眼中闪过暗光,他低垂下头凑近观摩,心火只在瞬间四起,他低声道,“吃味了?” 沈初婳把眼睛闭上,冷冷道,“你放我走。” 他不娶她,也别侮辱她。 裴焕才起的笑意全数收掉,他拍拍她的脸,趁她还没来得及躲过便一口将人包住,侵吞时异常凶煞,就差要把她撕裂了卷起来全数吃进肚子里。 沈初婳招架不住他,片刻就叫他摁在怀里站不起来,她眼角沁出泪,被他吻的连气都呼不出,只疲软道,“……你把她娶进门,我就死了。” 裴焕紧拥着她,一遍遍的摸她背,道,“我不娶她。” 这话让沈初婳噗嗤笑起,她抬脸蹭着他的面颊,依赖道,“你想要怎么样,我都可以的。” 只要不娶别的女人,她能和他随便疯。 裴焕目露怜惜,他张了张口,她是不是对他生情了?是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来争宠了?是不是想要真真切切成为他的女人?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没问出口,他不确定她脑子里的思绪,或许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没准她只是担心他不再为她所用,她舍弃一点自尊好让他心软,只要她一日不达成目的,她就不会让他正眼看其他女人。 沈初婳执着他的手放在肩侧,张唇咬到他的下颌上,皱着细长的远山眉仰视他,“我心口疼。” 裴焕身体僵绷住,猛将她束在肘弯里,“要我看看吗?” 沈初婳羞涩的嗯着,将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由着他抱起自己入床里。 屋外头闹哄哄,沈初婳被吵醒了,她伸手朝外床搭过去,空了,被窝里温度凉下来,应该走的挺久。 她掀起被子下床,两腿打颤,不过还能走。 红锦笑嘻嘻从外屋进来,瞧她醒了,先给她披了件梨花白夹袄,扶她到梳妆台前道,“小姐是被吵醒的吧?” 沈初婳在木盒里挑了根翠色发簪递给她,懒懒道,“你们又在捣鼓什么?” “她们几个小丫头买了些柳枝回来,原说今儿是清明,照着往年习俗,得插柳,”红锦利落的给她挽了个桃花髻,发尾松松半垂,那只簪子将坠未坠的斜插在左侧鬓边,徒添几分羸弱。 沈初婳对柳树犯怵,先前在沈府,清明祭拜过后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做,吃吃喝喝过去,插柳倒是第一次听说,况且一说到柳树她就想到之前在宅子里,满苑柳树,回忆一下能起鸡皮疙瘩,她对红锦道,“让他们出院子插吧。” 红锦面有犹豫,为难道,“小姐,柳枝不多,就几根,是买来给您插着玩的。” 沈初媜疑惑,“我不玩这个。” 红锦咯咯笑,托她手起来朝外引着道,“这民间有句俗话,叫‘清明不插柳,死后变黄狗’①,爷先前出去时说了,让您当个乐子,总闷屋里不好,您出来瞧瞧。” 沈初婳微不可见的笑一下,还是随着她出了屋。 这会子才黄昏,晚霞密布,映的院子里呈红色,几个小丫头蹲墙角处划土,叽叽喳喳说着话,一只半大的白猫儿踩在土上来回跑,落下了梅花印子。 沈初婳慢慢移过去,那两三个丫头急忙直起身给她行礼。 沈初婳弯身把小猫抱起来,捏着它的爪子看,果见四肢全沾了土,她好笑道,“她们做事,你在旁边添乱。” 红锦自她手边接过猫,道,“真个儿是混世魔王,院子里跑熟了,还能爬出去,不野够了就不回来。” 沈初婳心内一紧,调笑的心消散,只道,“抱它去洗洗吧,这么脏不好进屋。” “哎,”红锦扭身招呼旁边的一个小丫头,叮嘱道,“洗干净点儿,它爪子你也翻翻。” 小丫头一股伶俐劲,抱着猫蹿耳房去了。 沈初婳蹲到地上,细指往泥巴上戳过,道,“柳条儿插这上头真能活?” 红锦从小丫头手里拿过柳枝,先对那个丫头道,“去膳房叫孙大娘把鸡汤热热,待会儿主子要吃。” 那小丫头领着话也跑走了。 红锦蹲到沈初婳对面,递了柳枝到她手里,“这柳枝能得小姐手碰过,多少吸了仙气,它不敢死。” “可别,到时候又是满院子柳树,它不死,没得把我吓死了,”沈初婳徐徐把那几根柳枝插到土里,转而站起来道,“不是说吃冷食?怎的起火了。” 红锦随她上了台阶,将好底下丫头端水进屋里供她洗手,红锦等她洗过了,才道,“鸡汤是爷让炖的,他嘱咐了您不能吃冷的。” 沈初婳胸腔里升起暖意,一时倒脸红,她闷闷道,“不过一天,犯不着就要喝汤。” 红锦挠着头往她身上瞅,羞声道,“爷是体贴,您身子太弱了。” 沈初婳抿住嘴,挪腿坐到桌边,正好两个丫头进来,一人手里抱着洗干净的猫,一人端汤上桌。 那猫毛还是湿的,不好往地上放,红锦拿来毛巾将猫包住擦,擦的猫不停叫唤,满屋子都是猫叫。 沈初婳听着发笑,便拿了空碗倒过一些汤放到猫面前,打趣道,“可怜见得,赏你口汤别叫了。” 那猫闻见鸡汤当真停下叫声,它伸出小舌头探到汤里舔了舔,突的甩头,一爪子啪到碗上,直接把碗打翻了。 鸡汤流了一地,白猫趁几人呆怔一窜身爬到榻上,钻进枕头底下再不出来。 红锦当先反应过来,连忙叫人收拾地上,嘴里责骂那只猫,“小没良心,主子赐汤都给泼掉,真是娇纵惯了。” 沈初婳纳闷的尝一口汤,并不难喝,不仅有鸡汤的香味,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酥醇,这比普通的鸡汤要好喝很多。 这猫是真的口味刁钻。 沈初婳咕掉汤,道,“猫都爱吃鱼,它嘴难伺候,指不定见着鱼就馋的往上扒了。” 红锦收好碗让小丫头端出屋,纳闷道,“昨儿我还给它撕了些鸡肉,它吃的忒香,今儿就变了副脸,真摸不着头脑。” 沈初婳攥帕子抹嘴,问道,“这鸡汤谁做的?” 红锦笑道,“孙大娘啊,您现在的吃喝都是她负责,奴婢瞧着她老实,没见过私底下耍什么滑头。” “谁耍滑头?”裴焕自外面进来,一手摘了帽子放墙上挂着,松了松衣襟道。 红锦冲沈初媜吐吐舌头,自觉出了屋。 沈初媜掰着自己手指道,“没谁。” 裴焕活络一下胳膊,一歪身倒榻上,头枕在枕头上刚要说话,那枕头底下的猫猛地一闪,飞快爬上窗台溜了出去,他捏捏眉头,道,“怎么把它放进来了?” 沈初婳道,“它一身土,才洗过不好放出去,这下子被你吓跑了。” 裴焕鼻音哼出来,“养的比人还娇气。” 沈初婳往杯子里倒了点水慢慢喝,“下午怎么还出去了?” 她端详着裴焕的神色,忖度着话道,“……你是去见钟小姐了吗?” 这话刚一出口,她就想哭,才跟她浓情蜜意,转头便去找别人。 裴焕看她哭丧着脸,浅浅挑眉道,“我觉着这话里有些醋味。” 沈初媜半支着脸不看他,“你错觉。” 裴焕平下眉,啃了啃手指道,“去了趟镇抚司。” 沈初婳偏过头,低笑了下道,“哪个这般倒霉,清明下镇抚司狱?” 裴焕啧一声,道,“咱们的首辅大人。” 沈初婳一呆,将要说话,赵妈妈隔门道,“爷!楼大人过来了。” 楼骁从泉州回来了?那这么说他是来汇报事情的。 沈初婳掂量着道,“你们没有在镇抚司碰头吗?” 裴焕理过袖子,起来走到桌边就着她手里的杯子倒了水饮掉,道,“碰头了,但衙门人多口杂,还是在府里安全。” 这其中的弯子沈初婳一想就明了,她说,“首辅大人和洋人有勾结?” 洋人贩卖火/枪,崔衡和他们之间必定涉及到这些,私藏火/枪,等同于包藏祸心。 “你真聪明,”裴焕的指节抵在她下唇处,眯眼望过她的脸,揶揄道,“打扮好等我?” 沈初婳撇他的手没撇开,微声道,“不是……” 裴焕另一指挑起她的下腮垂首将她吻住,辗转缠绵,在她将窒息时松了口,爱惜的抚摸着她的眉眼,道,“想去听听他怎么说吗?” 沈初婳从失神中醒转,踌躇道,“我能听吗?” 内宅不好参与朝政,当朝对女人束缚太多,她这个时候竟忽然对钟沐妤生出羡慕,能习武能任职,任性妄为谁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裴焕执着她的手轻笑,“当然能,这里面有你的功劳,你应该知道。” 沈初婳不仅欢快,连忙道,“楼大人在外面等的时间长,你叫他进来吧。” 裴焕揉一下她的耳朵,开了窗朝外道,“叫他进来。” 赵妈妈应着是便叫人去开门。 过片刻,屋门被推开,楼骁进屋来连跺着脚,一抬头就见着沈初婳,她粉面含春,低着眉头侧坐,一只手被裴焕捏在手里,两只手的肤色对比明显,更瞧出她肤若凝脂。 这回见着却觉得有些不一样,早先看她是青涩高傲,那眼底尽是对他们这种人的不屑,像他当惯了大爷,对她这类小姐那是打心底敬而远之,谁还想供着祖宗不成?但他家大人想不开,把人给要了,他之前还认为裴焕就是犯傻,眼下再看到人,他竟转不过眼,她像是枝头被催熟的最艳的花,脸还是那张脸可气韵变了,有种被人采撷后的羸弱感,必须得好生呵护才能养住。 这等美人合该要握在掌中珍藏。 裴焕自桌边捏了个金桔对着他的眼珠子砸过去,凉声道,“你要管不住眼睛,我明儿把你送到净身房,也免得你的腿到处乱跑。” 楼骁讪讪笑,接连搓手道,“卑职打南边儿回,瞧那些毛猴子伤的眼睛都没法转,您可别误会啊。” 裴焕踢给他一把椅子,他不客气的坐下,屋外头的婢女送了茶水点心进来。 楼骁不拿自己当外人,先捡了块点心丢嘴里,嚼过又喝水,被冷的一噤,“大人,您这就不厚道了,哪还给卑职喝的冷茶?卑职跑了这一趟就没吃上口热饭,到您府上还不让卑职热热肚子吗?” “今儿个清明,”沈初媜冷不丁说道。 楼骁呃声,倒不好再说。 裴焕搬着沈初婳的凳子连人带座一起腾到他左手边,直板板坐中间道,“你去泉州一趟,那些洋人却只带回来三个,整个晋江县就三个洋人?” 楼骁脸上显出怪异的笑容,“大人,那么多黄毛怪卑职总不能全抓回来,他们的头儿留着就好,那些小卒子卑职全部杀了。” 沈初婳心下微惊,这么多洋人说杀就杀,果然是锦衣卫的做派。 裴焕绕着扳指,直截了当问道,“崔衡真买了火/枪?” 楼骁又塞一块点心进嘴里,道,“首辅大人能着呢,区区火/枪岂能满足他?” 裴焕不耐烦的敲桌子,“别拐弯抹角,赶紧说。” 楼骁便坐正道,“大人,卑职带弟兄们到的晋江县才发现,这群洋人他们不仅贩卖火/枪,他们还在那里开设了一个地下钱庄,专门帮着那些官员倒卖赃物。” 裴焕卷起袖口,咧唇笑道,“哪些官员?” 作者有话要说: ①:百度到的民间俗语 卡死了卡死了!等我吃过饭再给大家安排一更,么么哒!感谢在2020-11-2922:53:11~2020-11-3017:5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暖nuan20瓶;杀人、顺手牵烊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她是外室(41) 楼骁手打着拍子道,“六部九寺没一个不沾黑的。” 沈初媜大喜,急忙道,“有没有徐仲?” 楼骁迟疑的瞅裴焕,裴焕噜嘴道,“直说。” 楼骁咳两声,答声,“兵部自上到下,共有十八名朝官在钱庄的账簿上,徐仲打头。” 沈初婳激动的一下站起身,抑制不住笑出声,不停在屋内转动,前世的仇加今世受的苦终于能报了,不妄她挣尽力气,徐家终于要完了! 楼骁看着她走来走去,那嘴边的笑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慰感,他推一把裴焕,“大,大人,她这是怎么了?” 裴焕也带着笑,先往他肩上拍过,叮嘱道,“南行一趟辛苦,你今晚回去早些睡,明儿把名单列出来整成奏折,随我一起入宫去跟陛下汇明。” 这意思就是赶客了。 楼骁抓了一手点心,将那凉茶喝尽,甩了甩腿起来道,“卑职还约了人去醉春楼吃酒,早睡是不能了。” 裴焕拿手指点他,“你敢去,别给我死在楼里。” 他现在手里捏着那么多人,他还敢出去跟人厮混,讲不好就被人给一杯酒毒死了。 沈初婳也想到这一遭,她连忙抓着裴焕道,“要不叫他先写好名单吧?” 听听这黑心话,敢情名单到手了,他楼骁一条命死不死活不活就不算事儿了。 楼骁不高兴道,“大人,咱们可是一条裤子穿上来的,您可别被个女人迷晕了头,好歹卑职也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这话算怎么回事?” 沈初婳自知说错话,她慌乱揪着裴焕袖子,弱声道,“我,我不是有意,我就是担心节外生枝……” 他要真死了,徐仲就能逍遥法外,她还得等下一个机会,届时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抓到徐仲的把柄。 裴焕睨了沈初婳一眼,倏而和楼骁扬唇笑道,“她素来嘴上不顾人,原先我从宫里回来,她还嚷着不让人进门。” 她什么时候不让他进门了,沈初婳想出声辩解,裴焕眸子阴厉,道,“到里屋去。” 沈初婳打了个寒战,眼底渗出湿,他竟然当着外人面给她难堪。 楼骁一见她哭,方才的气也就不好撒了,只打着哈哈道,“大人别训她了,她说话是不中听,卑职刚刚也听着气,现在倒没甚感觉了,哪能跟个女人争?” 裴焕脸还黑着,也不哄沈初婳,嘴里吐了两个字,“进去。” 沈初婳的眼泪就掉下来,委委屈屈的进隔门里了。 她一走,裴焕脸色才稍微转晴,与他道,“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考虑别人感受。” 他握拳捶在楼骁肩旁,温笑道,“你我是兄弟,万不能被她三两句话说的生分。” “那是自然,要没大人卑职可坐不上如今的位置,”楼骁跟他哥儿两好的碰碰肩膀,旋即也说好话道,“娇养出来的女人是不太会照顾人,大人您为卑职出气的心卑职都知道,私下就饶她一回吧,也没犯大错,您手黑,可别给打死了。” 裴焕点点头,瞧他眼下发黑,便道,“那酒就别喝了,我看你是好几夜没睡,可别真给熬出病。” “这,这不好吧,卑职都答应人了,”楼骁犹疑道,他都答应人了,一时也不好拒绝。 裴焕把脸一拉,直接上脚往他□□踹。 吓得楼骁捂着裆朝后跑,“卑职不去了就是,您脚下留情啊!” 裴焕伸手掸掸脚背上的灰,“你小子我最清楚,嘴上是说了不去,说不定一出我这门就直奔醉春楼。” 楼骁窘迫道,“卑职说不去就不去,您为卑职好卑职岂会看不出?” “既然你看得出,那就别叫我担心,”裴焕走到门边对候在门口的赵妈妈道,“西边的客房收出来,今晚楼大人在院子睡。” 赵妈妈低应着是,带着两个小丫头沿屋廊往西去。 楼骁哎呦着声拽裴焕,“大人,卑职回家就是,您不信卑职还不信卑职的爹吗?” 裴焕丢开他的手,斜着他道,“你爹要能看住你,你那屋里还能有十几房小妾?” 楼骁尴尬的搔脸,还想着找借口跑。 裴焕竖着眼盯他。 楼骁便老实下来,畏畏缩缩道,“卑职还饿着读肚子,总不能就这么去睡吧,可不得一夜睡不着。” 裴焕搡他出屋,“在我这里会短你吃的,待会儿就送来,你先过去洗个澡。” 说着就指了一个丫鬟,叫她把人带到客房。 等他离去,裴焕便走进了里间,沈初婳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手里帕子还往脸上抹。 裴焕到跟前掰着她的肩膀来看,眼周微粉,哭是没哭了,他笑了笑,“你这嘴坏事,差点就把他得罪了,你想叫我跟他翻脸?” 沈初婳偏侧着脸,蜷手推他,“他都说不怪我……” 裴焕覆住她的指尖,发愁道,“你不是最懂人心,他嘴里说的和心上想的会一样?” 沈初媜长睫微动。 裴焕看的入神,勾着她的腰抱怀里,凑到她脸边将唇一点点印上去。 沈初婳拉不开他,只能依附着他,感受他的热情,她的鬓发蓬松,随着她战栗散落了一点,将将掉在他的颈侧,他拂开发,柔声和她道,“我要提前和你说一声。” 沈初婳缓过气,细声道,“要跟我说什么?” 裴焕肃着脸,“陛下不一定会立刻办徐仲。” 沈初婳惊住,急急抬起头道,“都证据确凿了,陛下怎么不会办他?” 裴焕没表情的做出笑,“徐仲手里有兵,他人还没从金陵回来。” 陛下向天下昭告徐氏罪行,等同于逼反徐仲,徐琰昌成了弃子,大楚真的就乱了,所以陛下不会这么做。 沈初婳满脸错愕,未几她难过道,“难道,他们徐家能任意逍遥?” 那她处心积虑要裴焕做这些事有什么用? 裴焕摇了摇首,按着她的胳膊道,“这只是暂时的,等徐仲回邺都,陛下一定会想法子将兵权从他手里拿走,只要他没了兵权,杀他易如反掌。” 沈初婳经他一说当即又开心,她举手摩挲着他的面庞,感激道,“你真好。” 裴焕弯身温和的凝望她,“我好么?” 沈初婳认真颔首,羞涩道,“我以前错怪你了。” 裴焕的表情柔化,近前又去吻她,她微张唇接受他,在他靠近时,与他一同倒进褥子里。 五更时裴焕醒来,他从被里坐起来,看沈初婳睡得香腮满红,情不自禁在她额头吻过。 沈初婳从睡梦里睁了一点缝,轻握他的手道,“……你要起吗?” 裴焕将她手塞进被里,“要赶在陛下早朝前入宫。” 沈初婳困顿唔着,勉强把眼往他脸上看,哑着嗓声道,“回来用午膳吗?” 裴焕掀开被角下地穿靴子,快速把曳撒换上,又将牙牌挂腰间,往身上看看没有不妥,才俯身和她接了个短暂的吻,道,“不用等我,大概要迟点才能回府。” 沈初媜疲倦的应不上声,就这么个睡着了。 裴焕满腹柔情,站床边良久才离去。 沈初婳睡得不是很安稳,屋里想起脚步声她就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眼,就见床头站着钟沐妤,再大的瞌睡也被吓没了,她拥着被子慢腾腾坐起来,惴惴不安道,“……钟小姐是怎么进来的?” 她露出的肩头和胳膊交错着痕印,明眼人都看出她昨晚经历过什么。 钟沐妤脸色不阴不阳,眼神轻佻的围着她打量,道,“我进裴府谁敢拦?” 沈初婳缄默的低着头,浓发柔顺披在她背上,一直抹进被里,她就那般坐着未置一词,姿态婉转风流,是极惹眼的女人。 钟沐妤跨着腿坐在杌子上,轻蔑道,“我这个客人来看你,你还躺床上,裴焕没教过你待客之道?” 沈初婳揪紧胸前的被褥,轻轻道,“还请移步外屋,妾身待会儿就过来招待您?” “我就要坐这里,”钟沐妤翘起腿,戏谑的盯着她,“你不是很会狐媚吗?你的爷现在不在,你耍的那些小心机没人会吃。” 沈初婳暗骂她不要脸,冒冒然闯进裴焕的卧房,如果躺床上的是裴焕,她岂不是会扑上来,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她变了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怯怯看着她道,“妾身要穿衣。” 言下之意麻烦她回避。 钟沐妤切了一声,当真旋转身。 沈初婳赶紧抓过一件袍子套身上,刚系好腰带她果然迅速扭头。 沈初媜从容的坐到床框边,下脚穿鞋。 “你脚腕上金链子谁给你的?”钟沐妤忽然问道? 沈初婳停滞一瞬,随即穿好鞋缓步到窗边,“爷给的。” 她探头张望,就见红锦立在廊下焦急万分的来回走,看来叫她进来伺候自己梳洗是不能了。 沈初婳自顾坐到铜镜前,捏着梳子梳发,透过铜镜她能看到钟沐妤一直盯着她的背,她真有点害怕,假如这女人抽疯,直接将她给掐死,屋外头都没法进来。 钟沐妤阴恻恻道,“那条金链子是裴焕从我手里抢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字完成!宝贝们明天见!么么哒!感谢在2020-11-3017:54:35~2020-11-3022:5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铁头鸭~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她是外室(42) 沈初婳抖了抖手,梳头有些捏不住,她极力保持镇定,随手拿根木簪将头发定住,白腻的后脖子露出,她微微低侧首。 钟沐妤慢步到镜前,垂视她道,“这链子我买来做手链的,你戴脚上侮辱谁呢?” 虽然不合时宜,但这话叫沈初婳莫名想笑,她几不可见的扫过钟沐妤的手腕,好像也没多粗,就是练武人的腕骨要比寻常人大一圈,金链子真要戴她手上估摸算大。 沈初媜小小道,“是爷非给妾身戴的。” “嚯!你的意思你还不想要?”钟沐妤撑手在桌边,脸上已显恶劣,她指使沈初婳道,“你既然不想要,脱下来给我。” 抢她的东西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当她真的好欺负。 沈初婳抬眸望她,“钟小姐什么好物没见过,这链子妾身都戴过,您不嫌脏吗?” “脏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钟沐妤趾高气扬道。 沈初婳一时被噎住,她从没见过这般寡廉鲜耻的女人,还是名门闺秀,教养全没有,说话粗鄙,若不是她长了副女人相,还真以为是男人假扮的。 钟沐妤看她不作声,便想上手来夺。 沈初婳推开她的手,嗓音轻柔道,“您出了银子吗?” “什么?”钟沐妤微愣。 沈初婳温文尔雅道,“您说这条链子是您的,您花钱买下来了吗?” 钟沐妤当即沉下脸,半句话没答。 沈初婳看出她答不上来,微笑一下,起身走进浴室去洗漱。 待她再出来,只见钟沐妤在扒拉她的梳妆盒,还打开了一只胭脂盖,手胡乱在上面抹。 沈初婳真的快忍不住火气了,她疾走过去连着梳妆盒一起端开,还不忘含笑道,“钟小姐,您随意翻别人家的物事是不是不太好?” 她说的够委婉了,没直接骂钟沐妤是贼都算她修养好。 钟沐妤拖来凳子直挺挺坐在梳妆台左侧,问道,“你们昨儿买的口脂呢?” 沈初婳懒得再跟她废话,将被她扣的乱七八糟的胭脂用布擦去边缘,随后用小指抹一点搽到腮边,缓慢晕开,她本就白,染一点胭脂就更显得白里透红。 钟沐妤啧着嘴,“你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女人,竟也好意思睡在这间屋里?” 这是主屋,按照寻常人家,只有主母才能入住,但裴焕是半道发达,很多富贵乡里的规矩估计不太懂,譬如外室不得入主屋,他却为了将她囚住,直接把她关在主屋里。 裴焕不懂,她却不是不懂,即是他迫她在此,她当然要占着屋,这里属于她,不仅这里,这座府邸也是她的,她甘愿做囚,裴焕的一切都只能是她的,这是她该得的补偿。 沈初婳往唇上覆一点樱红口脂,抿一下,瞧润色自然才应她话,“……妾身出不去的。” 她被裴焕拴在这方寸之地,每日要做的便是应付他,她如今才守得云开,其实出不出去她无所谓,只要裴焕会一直对她好,他的一些破毛病她能忍,但她绝不允许有其他女人企图来抢他,即使对方武力高超,她也不会退缩。 裴焕是她的男人,她这人占有欲强,没有和别人共侍一夫的习惯。 钟沐妤微覷着眼,拽过她的手腕,让她看着自己,“裴焕真够可以,强抢民女?” 沈初婳挣不开她,胆怯道,“……请您放手。” 钟沐妤哂笑,审视着她的脸和身子,道,“民间养不出你这样的女人,你是谁献上来的?” 沈初媜呆愣。 钟沐妤松掉她,直身抱臂审度着她,“你倒像是扬州那边的瘦马。” 沈初婳攥紧手,倏忽一阵悲哀,她是公卿小姐,沦落到现在竟被人说成是瘦马,偏偏她不能说出自己是谁,她是沈家的嫡女,她出身高贵,原本应该一帆风顺,可是她现在委曲求全,连跟人自报家门的勇气都没有,她只能依靠裴焕。 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怪不到任何人。 钟沐妤看她不语,又托着下巴摇头道,“瘦马不像你这样,你面对我倒挺淡定,说话也有条理,你应该读了不少书。” 沈初媜心跳加快,只怕她会猜出自己是谁。 钟沐妤看出她眼底的慌张,她挑唇道,“你出身不差吧?” 沈初媜颤了一下唇。 钟沐妤微带讽刺的睨她,“你是不是以为,睡了这张床你就会成为他的夫人?” 沈初婳眼中泪水积聚,她耗尽了气力,最终憋出来话道,“妾身没这么想。” “好人家的姑娘自甘下贱,不顾名节跟了男人,你会真无怨无求?”钟沐妤捡着梳子抛高又丢回去,耻笑道,“你们这种把戏我见多了,想靠着几分姿色就……” 隔门从外面砰的推开,裴焕踏步进来,直朝她们走过来。 沈初媜看了看他,眼泪落一脸。 钟沐妤见他眼神冷冽,怒气直冲脸上来,还大大咧咧笑道,“你这个外室有点意思,你从哪儿弄到手的?” 裴焕挡在沈初婳面前,冲钟沐妤寒声道,“出去。” 钟沐妤笑没了,冷声道,“裴焕,我父亲应该和你提了我们的婚事,你现在屋里藏了个女人,对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沈初婳身体发凉,他们要议亲了,钟沐妤是过来赶她的,裴焕先前说的不会娶钟沐妤都是在安抚她,如果钟沐妤不过来,她可能到他们成婚那天才知道。 她错信人了。 裴焕的指骨捏响,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和你父亲说清楚了,我不会娶你。” 沈初婳立时胸腔里流露出甜蜜,他真说了,他没有想娶别人。 钟沐妤愕然惊怔,“你想好了,你我这桩婚事不成,往后这邺都权贵的女儿再不会择你为婿,你只能娶小官之女。” 裴焕薄唇微勾,“邺都也不是就你们钟家,我娶不娶到人轮不到你操心。” 钟沐妤上前一步,怒极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这女人一肚子心机,你留她在身边,除非你想家宅不宁!” 裴焕微昂脸,“我乐意。” 沈初婳哭着又笑,他这会子会护人了,昨个却对着她横眉竖眼,到底是不亲和亲的区别,要对面是楼骁,指不定挨骂的就是她了。 “裴焕,你我在一起才能长久,陛下已经着手在筹备女卫,将来我们会并肩作战,你为了一个小女人便将我推走,你会后悔的,”钟沐妤平静下来道。 裴焕自袖里取出刀鞘压在梳妆台前,淡淡扫着她道,“陛下不会用一个有污点的人。” 钟沐妤一呆,“你什么意思?” 裴焕颇有耐心道,“太常大人贪了不少东西啊,那些赃物可都记在地下钱庄的账簿上,不巧,就被楼骁给带回来呈给了陛下。” 钟沐妤当即猛拍到桌子上,恶声道,“你阴我?” 裴焕笑,“你怕什么?” 钟沐妤一记眼刀刮到他身上,旋身冲了出去。 房内静下来,裴焕褪掉靴子穿木屐,转身回视沈初婳。 沈初婳穿的单薄,一件袍子套全身,开春天也冷,屋内还放着火盆,她没感觉有多冷,但旁人看着却觉得她要被冻坏。 裴焕轻道,“穿的有些少。” 沈初媜贴到他怀里,垂眼时就哭了。 裴焕环着她坐上旁边的美人榻,两只胳膊将她完全包住,让她紧紧窝在他胸前,他静听着她哭泣,等她哭的没声才道,“她不会再来了。” 沈初婳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哭过后的声音带点哑,可怜的叫人疼,她说,“……她羞辱我。” 裴焕扯来木施上挂着的大氅给她披上,道,“她父亲被降职了。” 沈初婳张开手将他搂住,这一刻她只想长在他身上,被他揣着到处走,就没人会说那些叫她伤心的话,她抬一下脚,给他看链子,“她想抢我的链子。” 裴焕用衣角盖住她的脚,手探过去将其握住,她一点都没挣扎,只依恋的偎着他。 裴焕摸到链子上,那上面的雕花他一个个的数着,正正好十五个,他故意笑话她,“不是嫌弃它不好看?” 沈初媜悄声道,“本来就不好看。” 谁知道这么个土不拉几的坠饰还有人抢,放以前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裴焕便捏着链子要给她拿下来,“那我拿走。” 沈初婳慌忙拦住他,怨怪道,“……这是我的。” 裴焕有些傻,他放开链子攥她手贴在唇边一寸寸吻,到底没说出心底想问的话。 这条链子是不是真把她的心锁住了,她永远会在他怀中? 他不敢问。 沈初婳趴着他,闭眼感触这温柔,慌声道,“她还把我的胭脂抠烂了。” 这是在跟他撒娇诉苦,要他讨回公道。 裴焕将那只手塞进大氅里,温温道,“楼骁正带着人去她家合钱,赃物卖的钱都要上交,她父亲从太常寺卿贬到少卿,陛下才练出的那一批女卫原本是要交给她的,眼下出这样的事,估计得等一段时间才做决定。” 沈初婳不免高兴,须臾又犹疑,“你不是说,她父亲忠诚稳当吗?陛下对他们家也器重,怎么又对他们下手了?” 裴焕道,“忠诚归忠诚,不妨碍他贪污受贿啊,当朝多的是忠臣,但忠臣里有几个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收过礼,这都是暗里大家都默认的,只要别做的太过分就好,这次出事,还是崔衡顶包,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陛下办他就够了,其余人敲打一顿,降职的降职,缴钱的缴钱,都留个数在心坎儿上,看看他们以后能不能安分老实,要是以后还闹出个事,陛下就真的会杀人了。” 他停了停又补一句道,“其实朝官只要手里没大权就好管,怕的是掌权的,像徐仲这种职任,手里有人便是没做坏事也不会叫陛下放心,这次过后,陛下即便不能削他职也会暗中分割他的兵权,只要陛下动手,就说明徐仲没多少机会好活了。” 这话昨晚他才说过,现下又重复了一遍,是要她知道,徐仲不是不惩治,是要等陛下,陛下发话了,他就能立刻灭徐家。 到底是要她安心。 沈初婳放宽心,随即叹息一声,“陛下真可怕。” 裴焕摸她的头发,凝视着她道,“早起吃了吗?” 沈初婳摇一下脑袋,只想抱着他不动,“你回来的好早。” 她以为要很晚才能回府。 裴焕歪头在她唇上触一下,“红锦跑到镇抚司来找我。” 沈初婳烧着脸,还是欢兴的笑起来,“她不懂事。” 毕竟他在办公务,后院还要他看着,估摸是还没做完活就被拉回来了。 裴焕的指腹抹一下她的笑容,道,“以后院子没人会闯进来,你想出门玩我带着你。” 沈初婳扬着头和他唇齿相依,亲的又慢又黏,她咕咚道,“你马上要走吗?” “楼骁先替我顶了会,我迟些时候不当事,”裴焕回应着她,动作轻缓,没有一丝急躁。 沈初婳闭着眼睛任他把唇盖在眼上,微有怨言道,“你昨儿在楼骁面前那般污蔑我,还呵斥我。” 昨晚她就不畅快,现在可叫她找着话数落了。 裴焕喉咙里的笑放出来,“我和楼骁一起爬到今天的位置,他这个人看似桀骜不驯,实则心眼比芝麻粒还小,我不说你两句,他定会记恨,朝堂是人组成的,他算是我的左右手,又跟我出生入死了好几年,我跟他闹翻了,其他大臣会笑疯。” 沈初婳默默不言,她确实说的不对,就是裴焕太气人了。 她还是捶他好几下,才稍稍解气,人还跟没骨头般的伏在他胸膛上,慵懒的依靠着他。 屋里静,两人心口靠的近,能听见彼此心跳起伏,她很小声道,“你要不然去上职吧。” “我也没吃早膳,用过早膳再去。” 裴焕抱她出了外屋,桌上早备了膳食,还有一锅莲蓉枸杞汤,白猫就蹲在桌脚,见着沈初婳竖起身子举两只爪子求抱。 沈初婳推了推裴焕,裴焕放她下来,她蹲身把猫托到胳膊上,点它小鼻子道,“祖宗爷来了,还要我抱。” 裴焕端粥一口喝,咸菜都没吃就把粥给半碗下肚了,跟她说笑道,“你不也是祖宗爷?” 沈初婳撇撇嘴,吮了两口粥只觉香,“你调来的孙大娘很会做菜,普普通通的粥也做得格外可口。” “能得你一句赞,说明厨艺真的好了,”裴焕把粥全喝完,指着汤道,“这两日汤都喝吗?” “你没吃过孙大娘的菜?”沈初婳喝了一点粥推到旁边,拿碗盛些莲蓉枸杞汤嗅着道,“老喝汤,我快成汤罐子了。” 她就奇怪为何一直要她喝汤? “孙大娘是我叫人从外头请进府里的,听说很会做滋补身体的膳食,”裴焕也拿碗盛汤,目光不经意往她肚子上划过,没回她后面的话。 他品了品汤,赞道,“这味儿能赶得上宫里的御菜了。” 沈初婳也捏勺要喝,她膝头的猫扯嗓子叫唤,沈初婳薅一把它的毛发,“就会叫,盯着香的就舍不得转眼。” 她拨来空碗倒了点汤给它,“让你也享享福,这宫廷御菜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 裴焕抿着笑,“投了个好胎,吃喝不愁。” 沈初婳才不听他说,一心看着白猫,它先用鼻子闻了闻,转而探一点舌头沾了沾。 裴焕碗里的汤刚喝完,见着猫小心谨慎的样子,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喝毒药。” 他这话一撂下,白猫扬起前肢猛挥到晚上,直接把碗给打翻在地,汤水泼洒,沈初婳躲闪不及袖子湿了一块,她气的拍白猫屁股,“怎么这么淘气?向前给你喝鸡汤也这做派,是我给你吃太好了你拿乔?” 白猫喵了一声,蹿地上跑出屋去。 沈初媜憋火,只能起身要进去换衣裳。 裴焕也起来,道,“跟畜牲还较上劲了,它不吃便不吃,下次别喂了就是。” 沈初媜说,“哪有猫不爱喝汤的?” 裴焕卷好袖子,推她回里屋,道,“它不就是。” 他瞧日头上去了,心知不好再房里耽搁,匆匆道,“我叫张叔出去请了师傅回来,回头院子里做几个秋千架并着打个花圃,你有什么想要的玩事都交代给赵妈妈,让她和张叔商议都准备停当,也省的你日日呆屋里。”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她回就赶忙走了。 沈初婳被他话说的愉悦,算到他对自己逐渐软和,她信心倍增,这么往下走,过一些日子她就能寻些话探他底细,他若是玩玩儿,她要跟他大吵,若是存心了和她好,那就找个机会跟他挑明了,她想嫁给他。 这般想着,她哼着音进屋内去换衣服。 等用过早膳,她就跟赵妈妈提了提院子里的购置,赵妈妈按着她说的出去跟张叔商酌。 隔一天他们就叫人进院子修动,该添置的添置,该搭建的搭建。 沈初媜的好心情保持了好几天。 洋人这事对举朝官员打击都算大,新帝降了一批人,又提拔了一批人,内阁里的几位老臣也都被降职,虽说还是阁臣,但都心知肚明再无决事权。 至三月下旬徐仲班师回朝,新帝特特摆宴给他接风,宴席上旁敲推测说了洋人的事,徐仲当场痛哭流涕,跟他直明了自己是一时糊涂,新帝也装模作样的原谅他,两人君宽臣忠一番,这事就好像过去了。 天气越来越暖,贪污案过后裴焕闲下来,新帝承诺了一个月假,他闲来没事常在院子里陪沈初婳下棋。 这日晚,赵妈妈送过来一张请柬。 裴焕递给沈初婳,捏着白子下去,正正好把黑子全堵死了。 沈初婳唉了声,她就没赢过他,不识字还会下棋,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她翻开请柬看,是楼骁送来的,他新纳了一房小妾,在揽香馆摆宴请客。 她鄙夷的丢在棋盘上,道,“楼大人又收了个小妾,要你去吃酒。” 裴焕拍拍手,拉她起来道,“左右空,过去逛逛。” 沈初婳不太想去,“纳妾还这么招摇,他夫人不管吗?” 裴焕拽她走,“他夫人可能还在娘胎里,等嫁给他说不定后宅有百八十个小妾。” 沈初媜更嫌恶,但还是随他走了。 他们到揽香馆时,馆内人多,楼骁也没在下面迎人,估摸是在楼上被人绊住下不来。 店小二倒是机灵,忙迎着两人往上走,直走到一间厢房前推开门道,“两位里边儿请。” 这话一落,那门里就传出汪泽尖利的笑声,“稀客啊,咱家没叫裴大人,裴大人竟自个儿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达成!晚上还有一更哈,吃火锅去啦!感谢在2020-11-3022:51:32~2020-12-0117:4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言希家的小排骨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view20瓶;泡泡15瓶;言希家的小排骨、三只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她是外室(43) 裴焕没踏门进去,他们对面将将坐着汪泽,汪泽的旁边坐着沈秀婉,她眉眼弯弯笑,微带着挑衅望向沈初婳。 那屋中没几个人,多是些沈初婳不认识的面孔,沈湛明就坐在门边,言笑晏晏的注视她,那目中的谦和温润是人都看出来,他对她没有恶意。 沈初婳有一瞬间产生动摇,他可能真没有参与到他姨娘和沈秀婉的密谋里,但她很快清醒过来,怎么可能没有参与,他是最大获利者,就像现在,沈秀婉搭上了汪泽,他很快就入了御马监。 沈湛明轻声唤她,“初媜。” 沈初媜眨了眨眼,柔柔叫他一声,“哥哥。” 裴焕转了脚乜店小二,“楼大人的厢房在这里?” 店小二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小,小的瞎了眼引错路,老爷恕罪……” 沈秀婉夹一口菜喂到汪泽口中,汪泽撅嘴在她脸边啵一口,极大方道,“裴大人即是过来吃酒,楼大人或者咱家也没大差,您要不介意,咱家叫人给您添副筷子。” 裴焕睬都不睬他,伸脚踢店小二,“起来带路。” 店小二慌忙爬起来,苟着背领两人往左边走,直走到左边最后一间,就听见里边嬉笑声,店小二赶紧把门打开,裴焕搀着沈初婳进门里,正见楼骁搂着个妇人装扮的女人在喝交杯酒,那座下一堆男人起哄,瞧见裴焕当即都闭嘴,窝座位上异常正经。 裴焕和沈初婳一同落座,直等楼骁喝完交杯酒,裴焕才缓声道,“声势造的挺大,是巴不得街头巷尾都知道你又纳人了?” 楼骁靠着小妾肩膀,挑筷子往桌上敲,“大人,卑职这出身,可不敢奢望什么世家贵女会下嫁,及时行乐才好。” 他不在乎名声。 沈初婳略微飘过那个小妾,样子标致,瞧年龄不大,应该才十六七,这么小就被楼骁给纳了,这楼骁是个实实在在的混球。 裴焕往杯中倒些清水,荡涤后泼地上,才斟酒道,“小心被人参你一本,好色好的明目张胆,德行全丢了。” 他把一盘葡萄放到沈初婳面前,沈初婳摘了颗揭一点面纱塞嘴里,果汁香甜,这个时节能吃到如此新鲜的葡萄当真难得,想是花了大价钱,这些锦衣卫手里有点钱,讲不定王孙公子都没他们过的逍遥。 楼骁立刻坐正,觍着脸道,“大人,瞧您说的,卑职就是个小男人,不懂得克制,您过惯了和尚日子,不也开荤吗?” 他这话一出,其余人都哈哈大笑。 裴焕也蕴着笑,侧头瞄沈初婳,她果然垂着眼睫,瞧不清神色,但总归不太高兴。 裴焕盯他,“少废话,陛下发的那点奖赏全被你挥霍完了。” 楼骁咧咧牙,“钱财身外物,卑职攒不了钱,左右回头出任务,这赏断不了。” 这人嘴皮子滑的没法说。 沈初婳挠裴焕的手,不快道,“你的手下这般……” 轻薄浪荡。 她没好意思说出来,礼数让她不能张嘴骂人。 裴焕捏捏她,递来热茶放到她手边,示意她喝。 沈初婳才吃了凉葡萄,确实想喝热的,便捧起来抿了口。 裴焕这时悠哉说话,“我歇了一个月,就等于镇抚司也空着,你都不干活,哪儿来的钱供你消遣?” “话不能这么说,大人您歇着,咱们底下人可不敢偷懒,陛下要有事也会指派卑职去,您这担心多余了,”楼骁挥挥手,抓一只肘子啃一圈。 裴焕瞧他这没皮没脸的模样也是绝倒,想想他爹都管不住,他更是没辙。 沈初婳瞧着楼骁掩不住反感,她之前常说裴焕粗鄙不堪,如今再看楼骁,裴焕跟他相比,都能算得上是文雅之士了,这吃相难看又无礼,要裴焕像他这般,她指定受不了要逃。 她朝裴焕身旁靠了靠,一只手勾着他的胳膊道,“他真恶心。” 裴焕剥着板栗吃一个又递一个到她嘴边,看她吃下去道,“我这帮弟兄,你见到了个个说恶心。” 沈初婳绷住嘴,所以说土匪当官即使官位再高,本性也遮不了。 这时斜对面一人道,“两位大人可曾听闻黑眚①?” 裴焕和楼骁互看了一眼,默契的没吱声。 沈初婳没听过黑眚,她悄问裴焕,“这是什么东西?” 裴焕摸摸她的头,“水生的邪物。” 沈初媜怵这个,顿时黏着他不敢乱动。 那人唉叹着声,“原这事不该我说,毕竟我不是都察院的人,管这事就是狗拿耗子。” 裴焕抿了口酒,没答声。 楼骁先忍不住道,“你别吞吞吐吐,直说就是。” 那人踌躇着。 他身旁坐着的也烦他婆妈,直接道,“不就是明德府那边出了水患吗,吞吞吐吐的我瞧着都急。” 楼骁把筷子一扔,摊手道,“兄弟,这事我们也管不着,都察院的担子我们没法挑,除非陛下说了叫我们去,那我们也不介意管管。” 这每年水灾旱灾地方上常有,他们锦衣卫是替陛下处理棘手的事,像这种民间事故得工部和都察院合力管。 那人闷了一口酒,道,“大人们不知道,明德府都快淹没了,死了许多人,工部和户部是派人发粮赈灾,但那边死的人太多,已经有人说死了的人傍水生成黑眚,还有许多人说见到了黑眚,黑眚见人就杀,这样不吉利的谣言传的到处是,我岳丈从明德府来信,说现在谣言已经变了味。” 沈初媜听得牙齿打颤,只想叫他住嘴。 裴焕伸长手拢着她,道,“变了什么味?” 那人额际冒出冷汗,“我不敢说。” “说,”裴焕神色肃穆,浅淡道,“说到这里了何必藏头露尾?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个?” 那人窘迫道,“实在是天威难测,只恐触犯到上头。” 楼骁烦躁道,“就我们几个人在这里,那门儿还关着,怎么就天威难测了,你给我少扯淡,快说!” 那人唯唯诺诺道,“当地人只说是陛下手上沾了太多鲜血,登基后就没停止过杀人,从而引来了天罚,那黑眚是上天派来降罪陛下的……” 裴焕扣在手中的酒杯只在一瞬捏碎,他狞笑道,“还真是扯淡。” 这明显是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黑眚有没有不知道,但明德府要再没人去管,约莫要揭竿起义了,新帝满打满算才当政六个月,皇位还没坐热就有人想把他赶下台,其心险恶。 楼骁一个鲤鱼打挺翘起身,跨过案桌往出跑。 “回来!”裴焕喝一声。 楼骁抹把脸,冲他抱拳道,“大人,卑职得去宫里跟陛下把这事说了。” 裴焕指着他的脸道,“你就这么去?” 一身酒气,穿的也花枝招展,只怕还没进宫就要被轰出去。 楼骁抓了两把头发,“卑职先回去洗漱。” 裴焕点一下头,他便迅速跑了,他那个小妾缩在座上怕的哭泣,眼泪汪汪的瞅沈初婳。 岁数太小了,经不得事,楼骁是真的造孽。 沈初婳扯一下裴焕,裴焕揽着起来,视线放到对面还战战兢兢的男人身上,道,“你送她回楼府去。” 那人连连道是。 裴焕便带着沈初媜一起走了。 回府已是月上梢头,沈初婳还有些恍惚,裴焕先进浴室洗漱,出来时她还坐在窗边发呆。 他站过去,浅浅道,“想什么?” 沈初婳曲起腿,用下巴抵着膝盖,“你兄弟纳了那么多人,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担心他跟楼骁混惯了也染上好女人的毛病。 裴焕张两只手四四方方抱起人坐到罗汉床上,与她眼对着眼道,“我带你进来就没消停过。” 沈初婳迟钝住,她伸出指头勾他前襟上的云纹,眼眸不自禁微眯,两人的睫毛便交错在一起,有一种晦涩难说的眷念在他们之间弥漫。 她喃喃道,“你会离开邺都吗?” 裴焕从喉管里发出一个疑惑音,“嗯?” 沈初婳说,“明德府真若有事,陛下会不会叫你去?” 他还在休假,这几日他们过的很愉快,她不想他走。 裴焕轻弹一下她的额头,“陛下不会叫我去。” 沈初媜困惑,“陛下不叫你难道叫楼骁?” 裴焕拍拍她的肩,下床出隔门,冲外面候着的红锦道,“待会儿楼大人过来,记得给他开门。” 沈初婳安静等他吩咐好,瞧他回来才道,“这么晚了,他不回去休息吗?” 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要走。 裴焕站到窗边,把木栓往里面压了压,冷风吹进来少,他慢悠悠道,“我和楼骁都刚往外头奔了一圈,陛下不会再叫我们操累,我猜他不会用锦衣卫。” 沈初媜睁大眼,“他不会动用禁军吧?” 这一声落,院子里传来楼骁的低骂声,还没听清骂的什么,外屋的门就打开了。 沈初婳想下地,裴焕按着她道,“不早了,你先去洗漱吧。” “我不能听吗?”沈初婳问一下,她挺想知道的,纯是好奇。 裴焕苦笑,“我怕你说话不过脑。” 沈初婳爬下地,两手揪他的袖子道,“我不说话。” 她当块木头就成。 裴焕便也不拦着她,牵她到外屋,恰巧见楼骁猩红着眼,一拳砸在凳子上,那凳子立时碎成块。 “老子迟早宰了汪阉狗!” 作者有话要说: 黑眚(射ng第三声):水生的灾祸。 不好意思哈,来的有点迟,大家早点休息呦,睡遁!告辞! 第44章 她是外室(44) 裴焕杵在门边瞧他发泄完,问道,“汪泽干了什么?” “大人,汪泽抢咱们的活,”楼骁磨牙凿齿道。 裴焕踱过来,沈初婳跟在他身后偷偷往他脸庞看,没看出愤怒。 裴焕踢开碎掉的凳子,推了把椅子给楼骁,道,“汪泽抢什么活了?” 楼骁挺靠到椅子上,四肢摊开,他低落着情绪道,“明德府那边,汪泽自告奋勇说要过去调查,陛下答应了。” “奥,”裴焕捏紧了手,倏尔又放开,沈初婳探来手指头抠他,他捏住那只作怪的手,头没回,还是跟楼骁道,“陛下不会糊涂到把禁军给他用吧?” 楼骁有气无力,“刚下了圣旨,让兵部抽八万人出来供汪泽调遣。” 裴焕撇一抹笑,“陛下竟也如此儿戏?” 给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宦官这么多兵,假使汪泽入明德府摆平不了这件事,丢的是萧祁谨的脸。 他倏地一转念头,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才准备说出来,沈初婳靠着他的后背用低的几乎难听见的声音说道,“陛下要把兵部的兵权分给汪泽。” 汪泽掌兵就意味着往后兵部被挟制,不仅兵部,锦衣卫也不再是陛下唯一倚重的,汪泽走这一步如果成功,他就能和裴焕分庭抗礼,真正做到平起平坐。 裴焕没话了。 楼骁往后脑勺拍了两巴掌,打气般道,“陛下还没昏头,叫韩朔和他一道。” 韩朔是禁军都统,是萧祁谨龙潜时带上来的,如果说裴焕是萧祁谨的刀,那韩朔就是萧祁谨的盾,皇宫守备尽数归他管,萧祁谨几乎没叫他出过邺都。 裴焕松着声淡笑,“汪泽成不了气候,陛下是想把兵部的兵拆分掉,如果汪泽这次真办成了,功劳也不会全是他的,有韩朔在,陛下的意图很明显,他想给禁军充人了。” 楼骁一条腿搭到桌子上,“但陛下确实动摇了,他给了汪泽机会,汪泽就算吞不下兵权,至少手里也能捏住一点人,兵部那么多兵,随便分三四千,就能抵得上我们锦衣卫了。” “锦衣卫那么厉害,一个人顶好几个兵了,”沈初婳禁不住道,她没见过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锦衣卫都是专门训练出来的精兵,虽然只有五千人,但这五千人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岂是一般兵卒能比的。 楼骁笑眯了眼,冲她眦着大白牙道,“识货,这眼界高,比我那几个小老婆有眼色。” 他还抖腿,沈初婳看的连翻白眼,拽裴焕衣角道,“……你看看他。” 裴焕抬脚往他腿上踹。 楼骁推着椅子朝后面退,哎着声道,“大人!您不能因着她的话就打卑职,兄弟如手足啊!” 沈初媜包着泪摇裴焕手。 裴焕抹掉她的泪,抬腿又朝楼骁腿上踢。 楼骁嘿的一声跳起来,叉腰道,“您这不厚道吧,卑职好歹是跟您一起到现在的旧人,您不能有了新人就把卑职这个旧人给忘了。” 沈初婳攥帕子抱紧裴焕,原是要说他但也怕自己说重了,便悄声跟裴焕道,“他一点仪态都没有,你也不教教。” 裴焕指自己鼻子,“我连字都不识,他好歹认得清字,我怎么教他?不若你先教我识字,回头我再教他仪态。” 楼骁挤眉弄眼,猥琐笑道,“那敢情好,大家都成了文化人。” 沈初媜瘪嘴,掀着眸子瞪裴焕。 裴焕捏一下她的脸蛋,转头笑看楼骁,“我看你从根子就坏了,再教也成不了体统。” 楼骁无所谓的耸肩,“体统是什么?卑职只知道效忠陛下。” 沈初婳鸡皮疙瘩跑出来,正巧屋外头飘进来香味。 沈初婳和裴焕闻见了,楼骁也闻见了,他摸两下肚子,吸溜声儿,“这谁在做烧货?大晚上的馋人。” 他一翻身拉开门,果见几个婢女蹲廊道里架了铁炉烤红薯,几人还在说笑,他跟个饿狼扑过来,吓得她们全站直身并排立在栏杆出不敢动。 楼骁大剌剌的盘腿坐地上,捡着烤好的红薯剥皮吃,一口烫的张嘴吹气,还扭头招呼裴焕和沈初婳,“大人,你们也来吃啊,卑职好些年头没吃过这么地道的烤红薯了。” 沈初婳瞧他不得劲,猛推一把裴焕,转步进了里屋。 裴焕挑了把矮脚凳拎过去做,侧头和候在边旁的婢女道,“叫膳房再做几个菜送过来。” 几个小婢女听话的跑开了。 楼骁往铁炉里又扔了几个生红薯,用木柴拨了拨火,叹笑道,“大人,汪泽这回截胡,卑职总觉得他是故意针对咱们锦衣卫。” 裴焕也拣着一块红薯剥皮,道,“他现在迫切想将我们挤走,表露的太明显,陛下也不是傻的。” 楼骁笑,“陛下最忌讳权欲心重的人,汪泽这一步棋甭管下的对不对,在陛下那里算是记上了一笔,太监还想干政,简直是嫌命活的太长。” 正说着,几个婢女端来菜,还特特备壶热酒,给他们布好菜就都自觉散走了。 裴焕拧开酒壶,给他斟了杯酒,浅薄道,“陛下估计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楼骁不解,“陛下难道还纵容他?” 裴焕小酌一杯,轻笑,“兵部二十万呢,分出来八万,回头那八万全收编进禁军,兵部也还有十二万,陛下急需兵力,兵部的兵没有直接在他手中,他不会心安。” “那这么说,禁军虽然壮大,徐仲仍然算威胁,陛下真正需要的是让兵部直接听令他,而不是中间经过徐仲?”楼骁惊讶道,所以陛下要杀徐仲。 裴焕哼笑,“□□陛下设兵部是为了安定,兵部统领邺都兵事及地方各都督府,在内坐镇京都,于外威慑四海,保的大楚太平,初衷是好的,毕竟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能兼顾,兵部职权重,也是为陛下分忧,可难就难在,人心难测,徐仲这人老奸巨猾,起初是翼王一派,后来倒戈相向支持了陛下,他自持是陛下功臣,私心里没把陛下当成真正的君主敬重,金陵一事就能看出他不好掌控,萧常那可是一众阁臣都在护,他却棱模两可,表面是忠君,背过身却猜不到他想什么,况且陛下把他儿子扣下来做人质,他心里不气?” “照大人话的意思,汪泽就是个转嫁,陛下同意他去明德府,并且把兵部调来的八万兵暂时放在他手上,为的是叫徐仲恨也只能恨汪泽,不管汪泽在明德府办不办成事,八万人最后都会被陛下收为己有,叫韩朔同去就是这个道理,”楼骁顺着他的话捋思路。 裴焕微微笑,酒杯和他碰了碰,“我与你提个醒。” 楼骁拱手,“大人请说。” 裴焕掰断一根柴火丢铁炉里,慢慢道,“明德府,是谁的老家?” 楼骁拿杯子的手一紧,“……崔衡?” 裴焕捏太阳穴,“我说的不够明显?” 楼骁歪嘴,“举朝那么多官员,卑职也没可能个个都记得牢。” 裴焕品着酒水,就手吃一口红薯,道,“肖家祖籍在明德府。” 楼骁一瞬被点通,豁然明朗道,“徐仲和肖家是姻亲,明德府那个谣言十有八九就是他叫人散出去的!” “怨不得陛下要练女卫,锦衣卫里数你是最拖后腿,连这点枝桠连理也要我提醒,”裴焕数落他道。 楼骁抓抓手,厚脸皮道,“这不有大人兜着,卑职还能混。” 裴焕被他逗笑,须臾长叹一声,“陛下这一招也够狠,夺了八万兵过来,那八万入明德府,能安抚住当地百姓,韩朔一定会想办法揪出生事者,就算揪不出来,也能造一个出来,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治徐仲,但如果安抚不了百姓,八万人被拖在明德府,邺都这里徐仲很可能趁机造势逼陛下退位,届时你我便是陛下最后的护身符。” 楼骁收起嬉皮笑脸,挺身道,“卑职但听大人差遣。” 沈初婳洗漱完到门口便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中一阵惶惶不安,原本想过去听也就不敢打搅,只好随意抱了本书靠到窗台边,装模作样翻着书听他们讨论。 裴焕掰了掰手指,思忖着道,“眼下的形式对我们很有利。” 沈初媜竖起耳朵,精神高度集中。 裴焕抿笑过,道,“陛下借着洋人的事降了兵部一批人的职,目前兵部要职都是陛下倚重的人在担,至少徐仲想即刻集合兵力没那么容易。” 楼骁将手一拍,“那我今晚就带人摸进他府里,给他一刀切,也省了一堆事。” 裴焕呵呵两声,“你倒是徒手快,先不说你能不能打的过他,就算你带人将他杀了,就没人会猜是陛下派人去做的?到时候明德府那边也不用查了,直接派兵去镇压吧。” 沈初婳暗暗啧嘴,楼骁这人真是一根筋,裴焕用他估摸就是图他会杀人、会听他的话。 楼骁尴尬的将手掌往头上糊一周,端正神情道,“大人怎么说卑职怎么做。” 裴焕道,“徐仲这些年大大小小犯的事不少,你抽个时间给整到一起。” “哎!”楼骁急忙应道。 沈初婳听着声禁不住发笑,终于要处置徐家了,她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徐家被打入万劫不复。 裴焕随后又道,“徐府附近调缇骑埋伏,多派几个番子入明德府与韩朔保持联系,不管是否出变故,只要那边消息探听到,立刻率人将徐仲一家老小全数拿下。” 楼骁振奋拱手,“卑职这就去办!” 他爬起身,忙不迭要往出跑,还没走出去一步,裴焕伸腿一拌,他差点跌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他踉跄着一屁股坐回去,幽怨的看着裴焕,“大人,卑职照您说的去做还不成吗?” 沈初婳撑着腮望裴焕,他侧脸硬挺刚毅,这般看着不自觉就给人踏实的感觉。 裴焕微垂首,道,“我们是陛下的人,得先和陛下知会,若不然便是擅作主张,纵使后面我们立功了,陛下也不会再放心用我们。” 楼骁了然,“卑职等汪泽他们走后再报给陛下。” 裴焕捏着筷子道,“吃菜。” 楼骁便动筷子。 沈初婳看不太清都是什么菜,不过瞧着是冷了,都不冒热气,也不知他们怎么吃下去的。 裴焕吃了一筷子雪菜,悠然道,“沈湛明在御马监当差,你这几日忙活完了,去跟刘掌印露个口风,撵他出御马监。” 沈初婳立时激动,连书都没拿稳掉地上,她赶紧低腰下去拿书。 裴焕往窗户边看了看,人不在,刚刚叫人瞅着竟然是错觉。 “……不,不太好吧,”楼骁挠头道,这就不地道了,都把人家妹妹抢进房了,还不让小舅子好过,想想沈家是真惨。 裴焕凉凉睨他,“沈长鸣可能参与过翼王谋逆,陛下差点就杀了他,现在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他儿子跑进御马监当差,稍有纰漏,陛下发现他,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将他赐死。” 他说到这里吁了口气,脸上有浓重的同情,“到底是活下来了,也不容易,我看他自寻死路自是要救他一救。” 楼骁瞧他不像作假,便像是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往他肩膀上拍拍道,“大人的意思卑职明白,回头卑职就跟刘掌印喝一顿酒,也不说您了,只见他随便寻个由头就把人放出去吧,呆宫里确实危险。” 裴焕点点头,默不作声喝酒。 楼骁绕着筷子支支吾吾道,“大人,您将那个小姐宠的有些过了。” 沈初婳抬起身正听见这句话,将才的亢奋一扫而空,她真想冲过去将楼骁甩两个大耳光,背着她在裴焕面前说她坏话,这是男人做的事吗?他比女人还爱嚼舌根子! 裴焕眉一蹙,偏脸问,“过什么?” 楼骁挪一下身,确定他脚踹不到自己,才道,“咱们朝廷的事您也叫她听。” 裴焕眯眼,“她在我房里,便是听了也没法出去说。” “卑职是觉得,她看着娇娇怯怯的,跟您也没上没下,您还纵着,这以后还了得,您玩个两年总得收心,到时候再娶夫人回来,她总不能对夫人也这般,”楼骁揣摩着他的心思,语重心长道,“宠妾灭妻要是被陛下知道,您定会被说,况且她还不是个妾,这脸生的再漂亮,也不能揣心窝上。” 裴焕放下筷子,交握着手看他,“原我就想找个机会跟你这事说了,正巧今儿月朗星稀,倒是个适合剖开说的好时机。” 楼骁正色蹲到他身边,道,“大人要说什么事?” 裴焕顿目沉默,过良久他缓缓道,“我想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太卡了,太卡了,吼一嗓子我终于写到这里了! 所以媜媜会有什么反应? 晚上还有一更哈,我先去酝酿酝酿 感谢在2020-12-0123:04:55~2020-12-0217:1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梨梨梨梨、樊樊4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她是外室(45) 这四个字像石头般砸在沈初婳的心上,她一时惊慌失措,一时又窃喜非常。 裴焕想娶她! 她难以抑制喜悦,这么多天来,她做小伏低只想着能让他娶自己。 没想到他终于开口说要娶自己了。 沈初婳想着就突然心酸,她被他训,还要顺他意,在他后宅遭老婆子坑害,还被那么多人讥笑,她吃了这么多苦,他到现在才说要娶自己。 他混蛋! 她捂着唇偷偷哭,愣是憋着声怕他们听见,她这么惨,他裴焕要负全责! 楼骁没坐稳直接摔地上,“大,大人,您酒喝多了吧。” 裴焕摩挲着指节,他在脑海里搜寻着最合适的措辞,斟酌许久才说出来,嗓音变得缓慢而温柔,“我没有喝多,我很清醒,我想娶她,想了四年。” 楼骁愕然,竟不知怎么开口。 沈初婳也呆住,她的胸腔砰砰跳,他的声音就像在她耳边回荡,他说他想娶她,想了四年。 四年前她被他拥在怀中,她揣着害怕一心只想回家,她一遍遍的警告自己,只要没到最后一步,她就还有回头路可以走,她从没把自己和他栓在一起,在当时她的眼界里,裴焕是低贱的,一个低贱的奴仆连进她的院子都不允许,她能屈尊降贵依附他,那是他前世修来的。 所以她忽略了裴焕的感受,她只把这当成一个交易,裴焕却把她收在了心底,他念她念了四年。 沈初婳倏地脊背绷直,那他一直以来就是在戏耍她! 让她做外室,常常冷脸对她,言辞难听不知道哄人,还总把她往坏处想,从不听她辩解,她被人欺负也不会帮她说话,还带她去金陵冒险,差点就死在路上,他就只顾着自己,根本没考虑过她多惨。 他说想娶她。 她现在还不想嫁了呢! 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不让他吃瘪,他完全就把她当傻子对待,要她胆怯恐惧的顺从他,他好彰显他的善心,好变本加厉的玩弄她。 她越想越气,只狠狠在脑中道,“他今儿别想好过。” 她抓着书扭身进到房里。 屋外头裴焕还在慢慢的说,“我从前只是她府里的家奴,她很瞧不起我,她那样的身份,瞧不起我也是自然的,如果我没有被陛下捡回去,她或许根本不记得我是谁。” 楼骁讶然,“就这样,您还想娶她?” 这也太贱了吧,都是锦衣卫指挥使了,什么女人得不到,还记着个鄙视他的。 楼骁暗中观察他一番,心下有个猜测,讲不定他家大人就喜欢被女人羞辱,越被女人羞辱就越快乐,这种事他也不是没见过,他玩的好的那几个哥儿们里就有一个像这样,起兴了还要人拿皮鞭子抽,抽的血淋淋他还乐的欢。 怪毛病。 裴焕抿声,他惦记了她那么多年,说起来像是执念,在她没来之前,他的梦里常有着她的身影,她会怯怕的躲在他心口前,跟他说她想回家,她也会扬起鞭子对着他的脸狠狠抽,梦里的她娇纵冷漠,看他的目光犹如在看蝼蚁,她常常窝在他身边,眼睫挂着泪,眼底却是讥讽,讥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您喜欢她什么?”楼骁问道,不能冤枉了人,假如不是呢。 裴焕答不上来,沈初婳是最最美貌娇气的小姐,常人见着她的第一面便会被她的外貌所吸引,他也不可避免,可是美貌这东西容易被替代,他任指挥使以来,见过的漂亮女人数不胜数,而且那些女人还善解人意,不会像她那样给人难堪,所以他喜欢她什么呢? 楼骁直望着他,觉着要往好的方向想,他琢磨一圈,用懂你的眼神跟他使眼色,“咱们男人嘛,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您屋里那位可是沈家嫡小姐,就那张脸往外一放,甭说您,就是卑职也……” 他想起沈初婳的脸儿,身子骨都酥了半截,只要不说话,光看脸都能下饭。 裴焕一拳冲过来。 楼骁慌的矮身在地上打了个滚才躲开,他连忙两手合十跟他拜拜,“大人……大人,卑职酒喝多了说胡话,您别动手啊。” 裴焕踢他一脚,阴着脸道,“滚回你府里去!” 楼骁别别扭扭起来,拍打着腿上的灰尘,道,“您既然发话了,卑职往后也把她当嫂子待,但卑职还是有句紧要话要说。” 裴焕拧眉,“赶紧说,说完走。” 楼骁笑了笑,说,“这女人不能太惯,尤其像沈大小姐这样娇弱嘴毒的女人,更不能对她太好,您对她太好,她不上道,这往后纳个把妾室回来还得受她气,那书里有句话叫妻为夫纲①,她给您做大老婆,那就得依着您,您这腿可不能软。” “我没念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叫妻为夫纲,我娶了她就不想再添人,我府里有她在够热闹了,再加个女人我怕后宅着火,”裴焕面显腻烦,他想了想又说,“管好你自己,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你只要晓得她往后要给我当夫人,你得对她放尊重。” 楼骁皱皱眉哭丧着声道,“卑职谨记大人说的,再不会在嫂嫂面前轻浮混说。” 裴焕推搡他下台阶,提醒他道,“你那个小妾我叫人给你送回府了,好歹是新婚之夜,你蹲我这里算怎么回事?” 楼骁立时火急火燎的丢下一句,“卑职告辞。” 人就飞快跑出了院子。 裴焕停顿了一小会,抬脚往房里去,他进里屋时却见沈初婳侧靠在榻上,攥着书双目发直,也不知书里写了什么,她那眼都不动一下。 他近身靠过去,笑道,“仔细看伤了眼。” 说着就要拿她的书。 沈初媜别开手,抱着书背身不理他。 裴焕侧坐下来,瞧她长睫微颤,浓发半散,是将要入睡的懒散情态,他心上不禁柔软,低沉声道,“什么书这么好看?都快半夜了还不舍得放手。” 沈初婳还是不理他,她今儿晚就要叫他尝尝她的厉害,她再也不伺候他了。 裴焕还没察觉她的异态,还以为是她看入了神不愿被他打搅,但这会子时间不早了,她再不睡明儿早还是要起迟,他倒无所谓,府里也没人要她去请安,但她睡迟了就不爱吃东西,得他督促才吃。 裴焕轻推她肩,“该安置了,不要贪晚。” 沈初婳这才慢悠悠侧仰脸,眸子轻飘飘的自他面上过,细着话道,“我今儿想睡榻了,你自己睡床吧。” 裴焕微皱眉,掰正她的背让她正视自己,“哪一出?” 沈初婳撬他手指,想脱开,奈何他抓得紧,她撼动不了半分,她现在有恃无恐,才不怕他能把自己怎么样,她只轻轻的哼,正眼也不看他。 裴焕黑着眸瞪她眼,“犯矫犟?” 沈初婳抬一只脚踢他腰,不重,就是那么踢了一下,要表现她的不满,她撇唇道,“硬板床我不想睡了。” 裴焕如今都是高官了,睡得还是木板床,人躺上去直挺挺,一点软和的感觉都没有,她之前忍辱负重,自是能忍则忍,现在她才不想再受累,她就睡榻,舒服还没人闹她。 裴焕冷脸,“那你要睡什么床?” “我以前在家中睡得都是架子床,底下床铺暖和还舒服,”沈初婳照话答,她就不信一晚上他能变出个床来。 裴焕目色沉浮晦暗,阴阴的盯着她。 沈初婳有些憷,她抱住膝盖怯怯瞅着他,“你,你……” 裴焕拉了拉唇,笑的冷冰冰,“我叫他们明天换床,你今儿将就将就。” 沈初婳挥开他打在肩上的手,极小心的往榻里退身,她拿毯子盖住自己,脸也躲里头,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轰他道,“我不要将就,你想睡那狗窝你自己去睡。” 裴焕沉着脸看她,半晌似有感悟道,“你是怪我没帮着你训楼骁?” 沈初婳立刻将脸缩毯子里,他装的真好,要不是她早早认清他的真面目,还不知道要被他诓多久。 裴焕坐近一点,拉开毯子让她脸露出来,果见她一脸愤慨,他无奈笑起,“我自己就是半吊子,整个锦衣卫识字的不在多,学规矩是要,可他这么些年混过来的,他爹都管不了他,我怎么管?你要真想叫我管,我还是那句话,不若你先教我读书识字,等我学会了规矩,他自也跑不掉。” 沈初婳鼓着脸不给他面子道,“你和他一样,都只会磨挫人。” 楼骁好色,他也好耍手段,骗的她好苦。 裴焕戳一下她,温温道,“所以你要我如何?” 沈初婳打掉他的手,很不客气道,“我寻思这屋里挤,我想换间屋。” “怎么换?”裴焕问道,他凝视着她,想摸出她到底何时消停。 沈初婳先看了看他的表情,平静淡定,瞧不出他在想什么,左右是拿她耍着玩儿,指不定现在就想怎么阴招,只等她再说话就镇压她。 不过沈初婳现在可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她就要出气。 所以她大着胆子说,“这屋让给我,你出去住。” 作者有话要说: ①:其实是夫为妻纲,因为楼骁读的书也不多,是个半吊子,所以很多话他说的乱七八糟,这里不是用错了,是故意这么用的。 宝贝们三千字奉上,睡觉(@ ̄ー ̄@)感谢在2020-12-0217:19:03~2020-12-0222: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wcka2瓶;澜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她是外室(46) 裴焕眼微挑,唇微翘,声音凉下来,“这屋是我的。” 沈初婳腾的起来,挪腰侧对他,不情不愿道,“那我搬出去。” 裴焕神色阴郁,单手将她捞到胸怀里,她的腰肢纤软,他碰到手就放柔了力道,再大的脾性也化成水,他俯身吻她,想用这方法让她乖顺。 沈初婳半咬唇眯住眼,把脸往外靠,想躲避他,奈何他太强势,抻着手固住她的下颌蛮来,也不知是真要她老实,还是自己光顾着逞威了。 沈初婳伸了伸脖子,身子撑不起来往后方倒,他便把人搂紧,吻里生出了吞咽的贪念,想要将她一口全包了。 沈初婳匆促摆首,指头抓着他,因为太无力,她的动作不像拒绝,反倒有种半推半就的意味,只嗓音在这场征伐里开始支离破碎,“……我要搬其他地方去。” 裴焕扣着人直接倒,凶劲全数迸发,她反抗不了,起初还嘴硬的说他,到后面就被彻底给作弄怕了,呜呜的哭着道,“你没人性,你就知道……” 办她。 后面两个字实在太难堪,她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又是羞愤又是难过,她委身给他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就没哄过人。 裴焕舔一下唇角,到底把她放过了,只一双眼还绿幽幽的盯着她,仿佛随时会扑上来。 沈初婳软手软脚支起腰,拽着散落在胳膊上的袍子勉勉强强遮住自己,长发泼墨般的铺开,直垂在腰侧,比它主人要乖巧,她因着先前的挣扎,鬓发微乱,红唇还在颤,眼波荡漾,还有少许迷乱,只怯惧的看他。 这副模样真像是刚被土匪抢进贼窝里。 裴焕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很多男人好强抢女人的乐子,实在是太招人了,即便他不耻这种行为,也难免有意动。 裴焕勉力稳了稳心神,做出和颜悦色的神情,道,“晚了,要不要睡?” 他自动略去她先前说的搬出去那句话,还当她在胡闹。 沈初婳扯着毯子盖到身上,重复着先前说过的道,“我要在这里睡。” 从今儿起,他不认错,不服软,就别想再沾她。 裴焕按了按头,到底摁不住耐心,厉声道,“你真要在这里睡?” 沈初婳慌张嗯嗯两声,抱着毯子躲墙边,怯懦道,“你可以走了。” 裴焕呵笑一声,脱掉木屐也一头躺到榻上,顺道抢了她一半毯子盖住自己,随即就把眼睛闭上,摆足了睡觉的架势。 沈初媜用手推搡他,“你不要在这里睡。” 榻就这么点大,他占了大半,除非叫她睡他怀中,要不然根本没法两个人平躺。 裴焕睁眼望着她,覆住她的手道,“就为了那事要跟我闹翻天?” 先前还跟他温温热热,总会黏着他,现在莫名其妙就为这破事要把他推开,这女人真的太难琢磨了。 沈初婳打一下他,索性爬起身跨过他要下去。 裴焕束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拉,正正好让她坐到胸前,她两腿微并,忸怩的想跑。 裴焕不放手,只暗着眸道,“哪儿去?” 沈初媜不开心的瞅着他,“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她就是在闹别扭,他都不会拿出点诚意,说些好话让她高兴。 这人就是天杀的悍货,只图自己畅快,她死活全不在乎。 裴焕张一只手把住她的脸仔细端磨,道,“我真不知道。” 这哑迷猜的他头晕目眩,她又是个能作的,他性子粗岂能事事顾虑到,她还偏偏不说,就是要跟他捉迷藏。 脑壳疼。 沈初婳双手猛拍他肩膀,“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裴焕脸都木了,他忽然坐起来,带着她一翻,利落轻快的跳下榻也不管她动什么,直接兜着人回床去,闭眼就摊,睡意从周身袭来,他撂话道,“既然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索性我空闲,从明儿起你教我读书,等我学了些规矩,我再给楼骁扳正,你满意了吗?” 沈初婳转了转眼,心下有计较,教他读书也不是不行,回头她借着机会叫他也尝尝被人说的滋味,好让他明白些人事道理。 她昂着头傲慢道,“即是你虚心求教,我自是不能驳了你,但话得说清。” “你说,”裴焕认真听着道。 沈初婳说,“我们做文章的,都讲究个敬,你叫我教你,那你就是我的学生,你得唤我一声先生。” 她说先生两个字时那神态傲的直让人手痒,裴焕指节不自觉摩挲着,很温和道,“我叫你先生?” 沈初媜压抑着笑,一本正经道,“对。” 裴焕来回指他们之间,意味不明道,“学生和先生这样?” 沈初婳脸微涩,覆手在身前幽怨道,“……你少诋毁我。” 裴焕正经道,“你再清白不过。” 沈初媜抿着嘴,脸都气红了。 裴焕就像没看到,又接着道,“还有别的吗?” 沈初婳板板道,“拜先生就要给先生磕头敬茶。” 沈初婳小心翼翼的瞄着他,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看他怎么说。 裴焕笑出声,“我给你磕头敬茶?” 沈初婳有些微怂,但还是壮着声道,“你要学规矩,这就是规矩,你连这都不遵照……” “好,”裴焕答一声。 沈初婳一喜,将要再说,他突地蹿起来,扣着她的肩往枕头边放,他抬一条长腿半跪在她右手边,另一条腿伸直,几乎将她整个人笼在阴影里,沈初婳都惊傻了,他不要脸的笑道,“这样?” 沈初婳两眼湿漉漉,大叫道,“不拜了!不拜了!” 裴焕将她拨到一边,侧身睡倒。 沈初婳缩在床里半晌,看他没动静了才偷偷支手探过去瞧他,真睡着了。 她不觉就放松一口气,她也合目歇下,迷迷糊糊间露出笑,明儿再叫他好看。 翌日还是起迟了,沈初婳还是被裴焕从被窝里抱出来的,她还迷糊,裴焕捏她鼻子。 沈初媜拍他手,一瞬清醒。 裴焕放她下地,咕了口清水道,“你们读书人不都要赶早晨读?你睡这么迟,能教我几刻钟?” 沈初媜听不见他的反话,扭身进浴室去了。 红锦自外边进来,猫着腰道,“爷,耳房收出来了,添置好了书架桌椅板凳,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还缺什么。” 裴焕随意摆手,“你进去问问她缺什么?” 红锦答着是,小跑进了浴室里。 沈初婳捧着杯子漱口,问她道,“他走没?” “爷在外面候着您,对了,”红锦端热水来给她净面,道,“爷让把耳房收出来做书房了,东西都购置了,叫奴婢问问您,还缺不缺其他的。” 沈初婳拧干净毛巾擦脸,噗嗤笑道,“旁的没有都没事,就是一定要买把戒尺回来。” 红锦怔住,不确定道,“您要打爷?” 沈初婳活动一下脖子,松松筋骨,“哪儿的话,这是我做先生的职责,严师出高徒,棍棒底下出孝子①,不打不成气候,他如果能照着我说的去做,我自不会打他。” 红锦想到裴焕那张冷脸,立时瑟缩一下,她劝着道,“您还是别吧,爷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沈初婳手一挥,颇有种我意已决的阔气,她现时都摸清了裴焕的心,他再跋扈,也没可能拳脚上动她,她拿戒尺也没说一定要打,就是装装样子,叫他也感受感受被人碾压的痛苦。 红锦乍舌,少顷还是默默退开。 戒尺还是买了回来,裴焕和沈初婳进耳房时,那把戒尺明晃晃的放在书桌上,下面压着砚,耳房左侧摆了个书架,架子上都是书,也不知他们怎么挑的?杂七杂八的书一堆,连坊间话本都在其中,她翻了一堆才找见一本《三字经》。 她把书放桌上,按着裴焕坐倒,指着书封的三个大字道,“你晓得这书讲的什么?” 裴焕道,“讲什么?” “讲的都是做人的道理,”沈初媜指点道。 裴焕把书撇一边,她又把书拿回来,摆着先生架子道,“你这态度岂能学好东西?我们以前在先生面前都是要弯着腰,谦卑有礼。” 裴焕撑着头,饶有兴味道,“我不认得字,你不应该先教我识字吗?” 沈初婳想想有道理,先教他识字,再让他知礼。 她铺开一张白纸,提笔在上面写字,她俯腰时,长发坠一点到他手边,细腰款款,削肩微倾,她的脸近纸张前,在白纸的衬托下愈加玲珑精秀,美人在侧,只要一伸手,就能抱过来亲密,他难免心猿意马。 沈初婳写了裴焕两个字,问他道,“认识这两个字吗?” 裴焕认识,再不识字,自己的名字还是知道的,但他想瞧瞧她得意的小表情,便故意摇头。 沈初婳翘一下唇,说道,“这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怎么念?”裴焕顺着问,神色单纯无辜,如同刚求学的稚子。 沈初婳蹙眉立直身,抓着戒尺敲桌子,“裴焕!” “嗯,”他极轻快的回她,嘴边痞笑起,“用不着喊这么大声,我还没聋。” 沈初婳拿尺子指着他,“你就没诚心跟我学,我不教了。” 她把尺子扔桌上,赌气要走。 裴焕一只手就把她拖回来,懒洋洋道,“我诚心挂脸上?我还没上手,你这个先生就跑了,太不负责任了点。” 沈初婳半信半疑的暼他,决定再让让他,她将笔递给他,“你写。” 裴焕握着笔准备画。 沈初婳抓他手,给他扳握笔姿势,道,“又不是让你拿刀,你这么拿像什么话?” 裴焕跟块木头没区别,随她摆弄,他耳边听她训,眼睛盯着那只在他手上碰来碰去的白手,看的不转眸。 沈初婳看他像呆子,跺脚道,“你动笔啊。” 裴焕唔声,抬笔往纸上写,他几乎没摸过笔,对这个器具的熟悉还不如筷子,他根本控制不了,下手几笔写出的字几乎难以辨认。 沈初婳很不给面子的笑出来,“你写的好难看。” 裴焕把笔还给她,平静道,“你再写一遍我看看。” 沈初婳笑嘻嘻说好,却没注意到他的耳朵泛红,她又写了一遍,那只笔在她手里异常乖巧,她的手仿佛有神力,明明看着没有劲儿,但却能把笔轻松掌控。 裴焕有少许羡慕。 沈初婳写完又把笔给他,还特意提醒道,“你收着些力,照这模子写,不会有错的。” 裴焕也放正态度,提笔落字。 还是丑。 沈初婳用戒尺敲他肩膀,又不敢打的太重,打过就停,嘴里说他,“你这么笨。” 她不想教了。 裴焕拉下脸,“谁一时半会儿就能学成的,你那么能,我怎么不见你考个状元回来?” 沈初媜拧他手,气道,“我是女人。” 她要是男人,她早入朝为官了。 裴焕不理她,手攥着笔换一张纸继续写。 沈初婳站他旁边说话,“你手别张太大,笔要握不紧了。” “你身子坐正,别弓着。” “你左手扶着纸,右手稍抬,这都快把纸写飞了。” 裴焕笔一歪,纸上掉一块墨,好巧不巧落在他刚写的裴字上,本就写的不好看,这下更不能看。 沈初婳只看着那字就觉得气血上涌,她大着嗓子道,“你笨死了!” 这一声真够大的,院子里丫头婆子全听在耳朵里,都面面相觑。 红锦尴尬的站在屋廊下,冲她们道,“院子今儿个不收拾了,散了吧。” 院子里的人立刻消失。 屋里裴焕脸黑的发沉。 沈初婳自知说错话,之前想嘲笑他的心都散去,只绕着腰边的缎带道,“……你不照着我说的做。” 不能怪她。 裴焕还捏着笔,眼眸定在她脸上没离开,道,“我是笨,你与其站跟前吵,不如手把手教我。” 沈初婳想想他说的有道理,便伸出手包着他道,“我带一带你。” 裴焕说好,胳膊往旁边让让,方便她着手来。 她就站在他身侧,神情专注,分明比他手小许多,但随着她牵引,那两个字就在笔下慢慢显现出来。 沈初媜侧脸睨他笑,“你看,出来了。” 裴焕用左手摸了摸她的脸,道,“你的功劳。” 沈初婳不免羞涩,但更多是沾沾自喜,她忽然起了一种兴头,将他教的识字懂礼,岂不是更有成就感。 裴焕柔声道,“教我写写你的名字。” 沈初婳耳朵微烫,执着他的手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名字旁边,齐齐整整。 裴焕沉沉笑,“很般配。” 他也不害臊,沈初婳一脸绯,犟嘴道,“你少往脸上贴金了。” 裴焕虎着脸,“还教不教?不教我走了。” “……没说不教。” 沈初媜继续带他写别的字。 这一天过的快,一晃就没了。 楼骁的动作很快,沈湛明在汪泽离都的第三日就被赶出了御马监。 隔天天晴,京郊马球场整好开放,徐琰昌递了请柬入裴府,邀裴焕入马球场玩乐。 裴焕原是不想去,但沈初婳想去,她想去倒不是为了马球,不过是要看看,沈湛明投靠了汪泽,徐琰昌还会不会和他交好。 他们进马场不算早,那场中早有人在玩,四周呦呵声此起彼伏,沈初婳在其中没找见沈湛明。 她心下嗤笑,这两人估计是翻了。 徐琰昌亲自从案座起来迎他们。 他先向裴焕抬手敬道,“裴大人能过来,倒是叫下官不胜荣幸。” 裴焕也回敬他,“公子客气了。” 徐琰昌扫过沈初媜,随即引他们上座。 这时场下马球中场换人,徐琰昌跃跃欲试,跟裴焕道,“大人随我去打一局?” 裴焕会打马球,这种勋贵的享乐物他多多少少会些,毕竟跟在新帝身边,什么都要学会。 裴焕在座上站住,低头和沈初婳道,“我去和他比一场,你坐这里别乱跑。” 沈初婳还没见过他打过这玩意儿,自是想看,便点点头任他走了。 两人入场上马,随后就拿着木杆冲进了球场。 沈初婳瞧着也振奋,免不得想为裴焕打气,但她碍于在人前,只能克制。 这时从斜后方走过来一人,坐在她左边的座位上,轻声笑道,“初婳,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百度的, 对不住!我迟到了,给大家鞠躬!么么哒!感谢在2020-12-0222:55:54~2020-12-0318: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12703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她是外室(47) 沈初媜转脸即见沈湛明弯眼正对着她。 沈初婳放在桌下的手攥紧,嘴边笑一点,乖乖道,“哥哥也过来看马球?” 沈湛明点点头,温柔的凝望着她道,“你在他身边过的好吗?” 沈初媜垂下眼,只字不答。 沈湛明轻叹着声,“应该很好了,他能收你进府,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要扶正你了?” 沈初媜软声道,“没有的。” “没有吗?”沈湛明那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厉,他勾一下唇,“我被父亲赶出府,有没有他的功劳?” 沈初婳惊愣,倏地回神道,“哥哥误会了,他不管我们家事。” 沈湛明的眼睛盯在她的脖颈处,做了个笑的表情,“那这么说,是你叫父亲赶我们走的?” 沈初婳抬起脸,无辜望着他道,“我没那么大本事。” “父亲也没那么大能耐查到婉儿私底下和琰昌有来往,”沈湛明歪了歪头,笑隐掉,忧伤露出来,“婉儿不懂事,父亲让我们走我无话可说,但初婳,春闱的事,你是不是要给我个说法呢?” 沈初婳心底咯噔,她朝马场上看去,裴焕策马冲出去老远,当下没可能过来,她紧张的手心出汗,嘴里却还是温软道,“哥哥,你是来找我问罪的吗?” 沈湛明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糖放到她手中,柔笑道,“我是来给你送糖的。” 沈初婳不爱甜食,沈府上下都知道,但裴焕爱吃甜食,他送糖,送的不是她,是裴焕。 她捧着那包糖,轻轻道了谢。 “琰昌去吏部问过了,春闱那次我之所以落第,是因为裴焕提前去吏部打过招呼,说是陛下暂时不想用我,”沈湛明道。 沈初婳嗫嚅道,“他是锦衣卫,陛下叫他做什么他岂能抗旨?” 沈湛明嗯声,又道,“御马监把我踢出去了。” 场下许多人高呼,沈初婳仰头去看,正见裴焕一竿子将马球打入对方网门中,他高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通身散发着在场的公子哥没有的野性。 沈初婳收回眼,细声道,“哥哥怀疑他,可是他这几日放假,根本没出过府,你若不信,你可以让徐公子去打听。” 沈湛明扑的笑出来,“你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哄骗吗?” 沈初婳落一只眸看他,很快又低下去,道,“哥哥不信我我能说什么,我现在这样的身份,在他身边不过是个消遣的玩物,我如何能指使他?哥哥觉着是我在背地害你,我要是真有本事,你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质问我吗?” 沈湛明揣着手,“那你想离开他吗?” 沈初媜眼睫抖动,不吱声。 沈湛明说,“给他做玩物很快乐?” 沈初婳努力在眼里聚出泪,看向他道,“我这般……” 她留了话供他猜,不说破也不点破。 沈湛明喉间咽动,突地咧笑,“初婳,坏孩子不值得被人同情。” 沈初婳曲起指,举帕子擦过脸,淡淡道,“我问心无愧。” 沈湛明交叠着腿,视线还在她身上,“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沈初婳眼眸微微斜,没看他,但却定在他的方向,她说,“你也是我最敬重的哥哥。” “所以你把哥哥逼到这种绝境?”沈湛明略显颓丧道。 沈初婳沉默住,过良久道,“哥哥还有徐公子。” 沈湛明撩了撩下摆,很惬意道,“你要是嫁给了琰昌,就没这么多事。” 沈初媜睨着他,“然后我就死了。” 沈湛明微呆,古怪道,“哥哥舍不得你死。” 沈初婳把眼挪开,不打算再和他多说一句,横竖心知肚明,往后也不会再见面,她不用把他的废话放心上。 沈湛明转一下桌边的酒杯,喃喃道,“我们兄妹好些日子没见,如今是在这种场合下遇到,也不知下次再见你是什么时候,初婳,你都不看看哥哥吗?” 沈初媜将头往下低了低,坐冥想状。 沈湛明摸出来一只白玉牡丹镶金簪子递给她道,“你生辰快到了,哥哥不能陪着你过,提前给你买了生辰礼,你看喜不喜欢?” 沈初婳打眼望他手,那根簪子样式很别致,瞧着就感觉不便宜,她小小声道,“我不要。” 沈湛明晃了晃那只簪子,失落道,“这个花了哥哥不少钱,这段日子过的也拮据,你不要的话,将好我再退回去,也能维持好些日子过活。” 沈初婳可不想他日子好过,“哥哥缺钱用父亲不给吗?” 手里的簪子在手掌上滚过一圈又安分的躺在手中心,沈湛明凉笑道,“父亲不给你开心吗?” 沈初婳当然开心,他如果能呆着沈秀婉滚出邺都,她更开心。 “哥哥不会没钱,婉妹妹本事那么大。” 都巴结上汪泽了,他们哪会差钱? “本事再大,也没你心狠,”沈湛明朝她示意拿簪子,“再给你个不让我们好过的机会。” 簪子沈初婳有的是,不过即是他花了钱买的,她自是要拿在手里,她伸出手快速握住簪子,随即将那根簪子插到她的头发里,她的头发软,那簪子在其中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沈湛明欣赏着道,“很称你。” 沈初婳莫名生出一股恶寒,她缓声道,“哥哥这么闲,不找法子再谋仕途?” “不敢,有你在,我进不去,”沈湛明挑明了道。 沈初婳乜他一眼,笑起来道,“那哥哥过来是想叫我放你一马?” 沈湛明也笑,“你会放吗?” 沈初婳收敛神情,绷声道,“哥哥,不属于你的东西别想抢占,否则会被反噬。” 沈湛明神情一凛,倏尔颔首道,“我明白了。” 沈初婳偏头看场内,裴焕和徐琰昌两人都下了马,跨步走过来。 她再扭头看左边,沈湛明不在了。 裴焕上座就见到她头上多了根簪子,想也不想直接拔下来丢桌上,“哪儿来不三不四的东西就往头上戴?” 沈初婳抢到手里,懒得跟他说,悄悄道,“你在人前给我下脸,你见不得我自在。” 裴焕面色发僵,先坐下来灌一口水。 他一近身,就能闻见热汗味,沈初婳拽帕子砸他手里,自觉离他一步远。 裴焕攥帕子擦拭脸,顺手搂她腰靠到身边,“这里人都看着,你给我安分点。” 沈初婳抬袖子挡着鼻子,手指按在他胸口上,软声软气道,“你不讲体统,当着人前就搂我,我前些日子教你的全还给我了。” 裴焕撒开手,脸黑成炭。 徐琰昌在对座向他举酒杯,“那日如不是裴大人解围,下官脸面全无。” 他说的那日就是汪泽宴请众宾客的那一天,这借口找的好,要论起来,确实是裴焕替他解围,在他看来,汪泽羞辱的人是他,后面裴焕一并帮他讨回来了,但是真感谢还是假感谢就无从得知了。 裴焕回敬他道,“当不得,实在是汪泽欺人太甚。” 徐琰昌目露深意,他笑道,“这位汪公公委实轻狂,裴大人这样的身份,他也敢奚讽,下官听说,那明德府也是他自请过去的,一个太监,不在宫里好生伺候陛下,却总想着干预朝政,陛下竟任他胡闹。” 裴焕道,“陛下也有苦衷。” 什么苦衷让他自己去猜吧。 沈初婳用胳膊肘捣裴焕,放低声道,“他是要套你话?” 裴焕暼她,“想好怎么跟我交代簪子的来历,旁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我稀罕操心你,也不瞧瞧你什么样儿,”沈初婳损他道。 裴焕捏过她下巴,冷声道,“我什么样?” 沈初婳撅嘴瞪他,“你别问我,你坏的要命。” 裴焕把她脸放掉,指她抱着的糖,火大道,“我下去一趟,你倒收获不少,别人给你就收?” 裴焕最恨她这副不拒绝的仪态,好像她对谁都有情,可她偏偏最冷情,他捂在心口这么长时间也没叫她融化一点,这会子倒好,胆肥了,还敢趁他不注意收别人东西。 沈初婳把糖丢他腿上,支手挡脸道,“这糖是沈湛明给你的,你别栽赃我偷人。” 她最烦他疑神疑鬼,她向来循规蹈矩,岂会与人私相授受,他那个木头脑子常把她想的龌龊,他这么想戴绿帽子,她回头叫红锦给他做一顶,委实烦人。 裴焕把糖扔一边,自她手里收了簪子暂时放袖里,也不往下跟她吵。 沈初婳憋着气盯他,“我瞧你就是强盗,抢人还抢东西。” 裴焕呷着酒,那根簪子当她面被掰断,他扔到地上道,“这是你的?我怎么记不得给你买过这个簪子了,外人的东西不要接,假使里面有毒你中招我不定能救得了你。” 沈初婳摊手,“我又没想要,你扔就扔了。” 裴焕脸沉住。 对面瞧得清他们闹不愉快,徐琰昌斟酌道,“裴大人近日空闲,陛下要有事恐怕寻不到人吧。” 裴焕露出笑,道,“陛下估摸没什么事要我们锦衣卫忙,该忙的早在前一段时间忙完了,要不然陛下也不可能叫整个镇抚司职官休假。” 他暗指洋人事件,徐琰昌心内放松,自觉探到锦衣卫的行程。 他故意道,“难怪明德府一行,陛下没叫裴大人过去。” 裴焕活动着肩骨,“前些日子累的够呛,明德府是陛下体恤,若不然我们确实要累倒。” 沈初婳觑着眼看他装,真觉得他该去唱戏,演的着实像。 徐琰昌会心一笑,朝他抬抬杯子一口喝下酒。 裴焕浅勾唇,也咕进一口酒。 这时外场有人一身红衣驱马入内,她扎的高马尾,一脸狂放恣意。 徐琰昌放下酒杯满眼柔情的注视她道,“钟小姐来了。” 钟沐妤纵下马,斜眼瞄过裴焕和沈初婳,直接道,“徐公子请的人不少,没想到还能请到裴大人和他的外室。” 她把外室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鄙夷。 沈初婳眼圈一下就红了,她推裴焕,用极娇的嗓音很轻道,“她给我难堪。” 裴焕把酒杯往地上一砸,阴冷的扫着钟沐妤,话是对徐琰昌说的,“看来今日这马场是玩不尽兴了,徐公子即是请了我不对付的人来,那我便不能留了。” 徐琰昌表现出纠结的样子,待要劝。 钟沐妤走到他们面前,一脚踩在案桌上,轻蔑的飘过沈初婳看向裴焕道,“你坑我一次,我也不计较,今儿天不错,跟我打场马球,我既往不咎。” 裴焕没给她眼神,侧目对沈初婳道,“走么?” 沈初婳抓着他的手点头,旋即由他揽着离座。 在他们错开时,钟沐妤贴近沈初婳的耳朵边轻轻笑出声,“把自己送给裴焕当暖床婢,沈小姐委实放的开身。” 作者有话要说: 目标达成!宝贝们晚安!感谢在2020-12-0318:22:34~2020-12-0323:1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禅一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她是外室(48) 沈初婳震住,只在片刻她停住脚,眼底凝聚出水光,呆呆看着她。 钟沐妤笑的放肆,瞅着她腰间那只强壮的手隐含嘲弄。 裴焕发觉沈初婳不走,蹙一下眉看她脸,果见她盈着泪和钟沐妤对视,裴焕包住她的脸转向自己,冲钟沐妤寒声道,“背地搞小动作不是你不耻的吗?” 钟沐妤无趣道,“你问问她我搞小动作了吗?我难道不是在说大实话?” 沈初婳脸白的没血色,她干巴巴道,“钟小姐没说错什么。” 钟沐妤吹了声口哨,“我用不着对她使阴谋诡计,我惯来想做的都光明正大。” 裴焕往周边看了看,那些个公子都在窥视这里,他们要再在这里争论,明天满邺都都会疯传,锦衣卫指挥使为了一个外室和钟家嫡小姐争吵,勋贵多连着官位,一不小心告到陛下面前,他虽不会受刑罚,但也得挨一顿批。 沈初婳咬了咬牙,左右她带着面纱,别人看不见她的模样,只要能快速离开,不会影响到裴焕,她轻轻拽裴焕道,“我没事,走吧。” 裴焕抚了抚她的肩膀,突然神色一转,一团和气的与钟沐妤道,“钟小姐可有空过府一叙?” 沈初婳懵住,他还想请钟沐妤去府里,难道还真是要跟她和解? 她空着眼瞟钟沐妤,她卷好鞭子环上腰,拍拍手道,“那就叙。” 沈初婳握裴焕的手,生怕他被钟沐妤夺走,她打不过她,也比不得她嚣张,裴焕是她的,他亲口说了要娶她,所以断不能被这个疯女人半道插一脚。 她把身子遮在裴焕面前,还踮起脚来想尽力把他挡住,可她瘦弱,再攒劲也盖不住他,滑稽的很。 引得钟沐妤笑,“瞧着娇柔,心倒不小。” 裴焕转过眼,手掌拢住沈初婳带她走出马球场。 钟沐妤也向徐琰昌告辞,“徐公子不凑巧,裴大人邀我去他家吃茶,这马球就不打了吧。” 徐琰昌连忙道,“钟小姐,你不是最喜马球吗?今日天朗气清,众家都聚在一处,难得的惬意,何不先入场去玩一把?” 钟沐妤踩上马镫越身重新骑上马背,道,“改日吧,我和裴大人有事商议,耽误不得。” 她喝一声驾,骏马箭一般飞驰离去,只留一地灰尘。 徐琰昌狠甩一下袖子,脸上藏不住愤怒,“以为我非她不可,谁想娶个男人婆?” “钟家呢,谁不想?”沈湛明蹲地上捡起断掉的簪子,用汗巾小心包好放进腰间的香囊中,他的眉目祥和,伸脚踩在糖包上,一点点的碾,“瞧这位钟小姐是对裴大人中意了,你可能没缘分。” 徐琰昌一拳捶到桌上,须臾冷笑道,“没缘分就没缘分吧,这东西强求不得,就像我和初婳一样。” 沈湛明踱步到他面前站定,啧声道,“你和初婳从来没可能。” 徐琰昌哼的一笑,兀自啄酒不语。 沈湛明道,“琰昌,无论你在何境地,我都是你最有力的庇护者。” 他缓步绕过人走进边门里,不见了身影。 徐琰昌一手搭在桌边,散漫的打着节拍,他想他们徐家很快就会脱离困境,再不用跟这些庶出的杂种聚一起。 回府时天阴了,眼瞅着要下雨,自前门到堂屋那一路都有仆从撑着伞。 沈初婳和裴焕当先进了屋,雨就开始断断续续往下落。 钟沐妤大步走上台阶,仆人弓着背给她撑伞,她嫌碍事,直接一把抢过来伞自己打着走进屋檐下。 张叔着人端了茶水点心进屋,她一落座,就有婢女将热茶送到她手边,她捏着茶盖拨了拨道,“叫我来还真是谈心?” 沈初媜站裴焕身后,紧揪着裴焕肩。 裴焕把靠左的一把椅子拖过来,让她坐好,一只手还牵着她,丝毫没想松开。 他正声道,“钟沐妤,我先前跟你说的很清楚,你我一起从训卫营出来,算同门之谊,你和我的那些弟兄没什么不一样。” 这话将过,他又加一句道,“你们钟家更是天潢贵胄,我高攀不起。” 钟沐妤松掉盖,它砸进茶杯里,溅了她一手茶叶,她甩过手,笑看着沈初婳和他道,“我们钟家是贵,但你也不怂啊,都敢把沈家嫡女收在屋里,让她心甘情愿的给你糟蹋,还不要名分,这能耐几人有?我给你机会让你高攀,你倒会推诿。” 沈初媜抿直唇,难过的眼泛红。 裴焕神色阴沉,凉薄道,“我很好奇一点。” 钟沐妤这会儿心情甚好,微笑道,“你好奇什么?” “你为什么要我娶你?”裴焕问,嫁娶在她看来好像就是口头上的事,她不动心不动情,当着他的面欺负沈初婳,丝毫不在乎他生气,从而厌恶她。 钟沐妤微滞,未几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和我在一个训卫营,将来我们还会一同效力陛下,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她勾手朝沈初婳的方向一指,皮笑肉不笑道,“花儿可以养在屋宅里,但却不能经历风雨,她是生的漂亮可人,你们男人宠爱也正常,但你是锦衣卫,你找她纡解是行,但叫她绊住脚是不是可笑?” 沈初婳眨过眼,泪水掉落,她朝她看,眼尾氤氲着湿气,她开口道,“我没绊他,你不要把我说的像个狐狸精。” “你不是吗?”钟沐妤诧异道,凤眸自她脸扫到她的脚,切着声笑,“小姐沦落成这样,丢世家的脸。” 沈初婳登时披泪,她捂着帕子闷哭,手就想从裴焕手里抽走。 裴焕压不住怒火,匆匆往沈初婳脸上抚泪,直冲钟沐妤冷斥道,“你要是还想进女卫,就给我闭嘴。” 钟沐妤敲敲头,两腿交搭,瞅着沈初媜哭。 沈初婳把脸偏向后方,长睫还带着水珠,颤一下就掉,她蔫声道,“钟小姐何必迁怒我?他不想娶你,你找他就是,次次针对我,不过是看我好欺负。” “你可一点也不好欺负,”钟沐妤抽出鞭子转着玩,她赞叹道,“你豁出去跟了他,难道真是仰慕他?” 沈初媜捏紧手,一声不吭。 裴焕靠回到椅子上,随意倒了一点清水递她嘴边看她喝下去,他又恢复成淡然的姿态,他对着钟沐妤笑出来,“她是我抢来的。” 钟沐妤一瞬惊愕,她先望望沈初婳,旋即再盯裴焕,大着舌头道,“她家抄家那日?” 裴焕怡然自得的点头,顺便托着沈初婳的手慢慢抚摸,她腮边有一抹红,不知是气还是羞。 钟沐妤一鞭子抽过去,被他张手攥住鞭身,她拍桌子站起来,发火道,“裴焕,你敢趁火打劫!” 裴焕抛开她的鞭子,瞥她道,“我瞧上她了,她就是我的人。” 钟沐妤张着唇从他看过沈初婳,呆道,“你是被他强迫的?” 沈初婳配合着表露出伤心的神情,只把一双水眸落在裴焕身上,哀怨可怜。 钟沐妤不禁磨牙,“我竟看走了眼,还当你是个稳重老实的男人,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种事!” 她忽地想起那日沈初婳说的话,她急走到沈初婳面前,欲抓她的手。 裴焕拽过沈初婳坐着的那把椅子后退一截,他的手臂还挡在沈初婳身前,沈初婳双手攀着他,怯怕的望着钟沐妤。 钟沐妤面色难看,她对沈初婳道,“我能救你。” 沈初婳心下发笑,她用得着她救?先前那般羞辱她,现在几句话就能对她转态,真以为她傻,说不定故意这么说,然后寻机把她送走,这样裴焕身边没人,钟沐妤就能趁虚而入了。 裴焕才不会喜欢母老虎。 她戳戳裴焕,裴焕把胳膊抬高,直接将她脸遮住,他撇嘴笑道,“她不需要你救,她在我这里很好。” 钟沐妤捏起拳头直冲他脸上来,“陛下不会饶你!” 裴焕轻松避过,“我和她是你情我愿的,陛下还没闲到管这上面来。” 钟沐妤哼哧着气,“你情我愿?” 她偏脸看挡着沈初婳的那面袖子,难以置信道,“你被他抢进府是自愿的?” 沈初媜咂吧嘴,“自愿的。” 她说的很慢,自愿的意味听不出,倒似被裴焕逼着说的。 钟沐妤瞠目结舌。 “既然扯到陛下,你要我娶你,是不是陛下的意思?”裴焕道,只有这点能说得通,陛下想要将她和自己绑在一起,只能效忠皇权,况且钟沐妤到底是女人,她迟早要嫁人,陛下设女卫必定不想和朝官有牵扯,最好的选择就是和他结亲,他没有家人,只为陛下做事,不必担心结党营私。 实在是最佳选择。 沈初婳大惊,陛下如果真的管裴焕的婚事,到时候必定给裴焕赐婚,即使裴焕不愿意,那也皇命难违。 她匆促的瞅裴焕,他的神色微沉,估计他也想到这个上面了。 “你不用担心陛下会赐婚,陛下不过是一提,我父亲也属意你,我之前当你是个好的,觉着搭伙过日子也不赖,现在你这副流氓德行,岂能配的上我?”钟沐妤显出厌恶,扭身要出门。 沈初婳瞬时放松,扒拉下他的袖子,恶狠狠的盯钟沐妤后背。 裴焕瞧着有趣,探头过来要碰她,她一手撑在他肩侧,皱眉扭腰做口型道,“她还没走,你想叫我丢脸。” 裴焕挑起眉,扶着把手将她圈在椅子里,余光里果然看到钟沐妤回头,他偷声道,“你对着她装可怜。” 沈初婳微蹙起眉,眼眸藏水稍稍扬起,正巧和钟沐妤的视线对上,她在钟沐妤错愕时慌乱的打裴焕胸口,裴焕便凶狠的搂住她,转头冲着钟沐妤道,“你还不走。” 钟沐妤呵呵着笑,跨过门槛直接走了出去,有仆从给她打伞,她抢过仆从的伞,飞快走开。 沈初婳看她走了,便推推裴焕道,“你松手。” 裴焕放了她,半身靠着她的椅子道,“你倒会装。” “你不也是,”沈初婳理理乱掉的衣领,抹他手道,“你不要靠我椅子。” 裴焕赖着不走,她推又推不走,气的她张手往他脸上挠。 裴焕一仰头起开,捏住那只张牙五爪的手道,“跟她学的泼?” 沈初婳伸腿往他膝盖上踩,将将好被他捞起整个抱腿上,他拉长脸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先给我拳打脚踢?” 沈初婳脊背立直,坐在他怀里也是气咻咻道,“我因着你受她气,你该打。” 裴焕覆住她的软腰,莞尔一笑,“她说的是难听,但都说到点子上了。” 沈初婳肃脸道,“那你把我放开,叫陛下给你跟她赐婚,我这个外室也算功成身退了。” 裴焕笑收住,冷冰冰的看着她。 沈初婳也不怕,只把眼跟他对着,叽叽咕咕道,“你在外人面前对我不尊重,我生气还不行,你太霸道了。” 裴焕神情转柔和,一掌盖住她的嘴巴道,“你想的多,我待人接物都那般,怎么不见旁人说我不尊重?到你嘴里我哪儿都不行,你昨儿教我个词颇适合你。” 沈初婳扒开手,“你才学了几个字,就班门弄斧。” 裴焕道,“这个词我觉得就是为你造的,你一教我立刻就记下来了,旁的学不来,这个却是真学到肚子里了。” 沈初婳倨傲的抱着胳膊,心想和她相配的词那都是极其奢丽的,总不至于是什么坏词,她放心道,“你说就是。” “吹毛求疵,”裴焕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道。 沈初婳立时委屈,她揪他衣襟瘪嘴道,“分明是你借机训我,我教你别的你都不会,用这么个词埋待我。” 裴焕摸摸她的长发,近她唇边想亲亲她,被她举着手给摁住嘴,她羞红脸道,“你就会来这招。” 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连一句好话都不跟她说。 裴焕啃着葱白的指尖,看她要缩手便按住不让走,看她难受的要摔倒,便把人捧住,他笑着道,“我牺牲那般大。” 钟沐妤的怒怨都冲着他来,沈初婳向她展露的憋屈悲惨都会叫她心生同情,他在钟沐妤的眼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沈初婳心上泛酸,伸一点手把他的脖子抱住,揉他耳朵道,“你在堂屋就对我这样,你牺牲再大也抵消了。” 裴焕哦着,手在她后脑勺拍,“簪子怎么说?” 沈初婳不耐烦道,“我生辰快到了,哥哥送我的,你给弄坏还扔了。” 裴焕安然道,“说的好像你们兄妹感情有多深似的。” 沈初媜道,“他以前对我很好。” 裴焕看着她面露怀念,温声笑道,“多好?” “我每年生辰,他不管离家多远都会赶回来,有一回我误吃了花生发疹,他在国子监得知消息,半夜赶回来站我院子前站到天亮,”沈初婳呢喃着声道,可是后面就渐渐奇怪了,他把徐琰昌介绍给她,说他们是良配。 她瞧不上徐琰昌,因为徐琰昌的官不是自己考上去的,他父亲托关系将他塞进了礼部,职务也低,除了相貌算俊秀,其他的一无是处,但碍于沈湛明又不好直说,后来她父亲出了那事,徐琰昌趁机说了会救她们一家,她才勉强答应要嫁他。 裴焕问,“他为什么待你好?” 沈初媜笑,“对我有所图。” 裴焕摩挲她的脸颊,道,“聪慧。” 屋外雨下小了,裴焕抱起她沿屋廊往东边主屋走,“他送我一包糖,我还是没摸清楚什么意思。” 沈初婳靠着他的颈无聊道,“没准巴结你呢。” “也许吧。” 裴焕踏步进屋内。 明德府那边在十几日后传回来消息,韩朔将百姓安抚住了,汪泽却做了件叫人啼笑皆非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哈,么么哒!感谢在2020-12-0323:12:34~2020-12-0417: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樊樊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wcka2瓶;ヒグチ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她是外室(49) 汪泽这人是个出了名的色鬼,他到明德府第一件事就是叫底下番司给他找女人,番司当然顺话做,带着人进了当地最大的青楼。 可惜女人没玩成,他的命差点就丢在了青楼里,摸黑被人给吊起来打,打的去了半条命,还是韩朔带人去将他救了出来,顺便把打人的抓住了。 正是那些百姓口中的黑眚,是好些个人伪装成的,他们一面散播着对新帝不利的谣言,一面靠着黑眚的身份掩藏在暗处杀人越货。 谣言不攻自破,再加上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款,百姓们自然无事可闹。 番子把这个消息提前带回了邺都。 三月的最后一天,锦衣卫对徐府动手了。 彼时院里的桃花开的正艳,沈初婳坐在秋千架上晃荡,红锦在她身后推着秋千架,光线映在她的脸上凸现出一种脆弱的美感,她伸着纤手够桃枝,没够着。 红锦就近折了一束桃花递她手里,她将桃花别在发间,称的那脸娇艳欲滴。 裴焕就站在耳房的窗边,手里执笔看着她,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他喊她,“你过来。” 沈初婳跳下秋千,板着脸进屋里,老气横秋道,“你写了几个字了?” 裴焕把笔丢桌上,“没写。” 沈初婳瞪大眼,“你没写,叫我过来干什么?” 裴焕坏笑一声,她大感不妙,拔腿就要跑,奈何没他迅速,被他一抻手给勾过来,捧起她的脸狠狠亲。 她挣了好几下,摇头扭身挪脚全使上了,不仅没撼动半分,反倒被他圈着拎起来坐到桌子上,她被吻的往下栽,头上戴的那束花撑不住力落下来,一直沿着她的衣裳滚到裴焕手里,裴焕捏着桃花放鼻尖闻过,又给她戴了回去,他托起她的脸,两指便让她昂起来,脸颊细绯犹如点了桃花妆,真真正正的娇媚。 他狭长的眼眸浅浅觑起,笑了道,“哪是狐狸精,应该是桃花精才对。” 沈初婳比他高出了一段,身后的窗户还开着,她觉得难堪极了,她拽裴焕头发,撒气道,“你把我这样,她们都瞧得见。” 裴焕探一只手绕过她把窗户关上,手还环在她的腰边,道,“这个时间,楼骁差不多收网了。” 沈初婳一下兴奋的坐不住,跳下桌子道,“真的能将徐家一网打尽吗?” “当然,”裴焕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杀”,浅薄笑道,“当场格杀。” 沈初婳亢奋的抱住他,嘟着嘴在他脸上贴,激动的语无伦次,“不要让他们活,我想叫他们碎尸万段,你这么厉害,你答应我的。” 裴焕靠进身后的软榻上,任她像猫儿似的往他脸边一点点碰,他摸到她腰上她就倒进他的怀中,她往他怀里拱,两只手握在一起缩他衣襟上,极轻道,“你都没应声,你回答我。” 裴焕不接声。 沈初婳泪眼婆娑的打他,“你又跟我装样子,你就会哄我!” 裴焕用两根指头夹住她的手腕轻摇,“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被锦衣卫抓到的人,还有活的可能?” 沈初婳便又高兴的笑,“他们徐家全死绝了才好。” 裴焕微抬下颌,深思道,“我怎么觉得你近来越发作了?” 沈初婳把身子一转,鼓着腮睨他,“你要受不了,你放我回家。” 她故意刺他,谁叫他老说她作。 裴焕捡起桌边的一本书随意翻了翻,又扔开,“我放你回家,你父亲留你?” 沈初婳顿时又抹眼泪,嗔怪他道,“你管我死活,左右你腻了,我也不想被你成日里指着鼻子说,我父亲便是不留我,我自己去路边当乞丐,再不跟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有交集。” 裴焕听着张嘴乐,还禁不住抖腿,沈初婳坐不稳差点掉下去,被他抱牢了才防住。 “你当乞丐讨不到饭,乞丐都要趴地上还得脏的不能看,你行吗?” 沈初媜想想都嫌恶,只得绷着脸不看他。 这时耳房门被敲响,赵妈妈隔门道,“爷,那位楼大人过来了。” 沈初婳眼睛一亮,急嚷着道,“快叫他进来!” 裴焕轻扶她站直,扯嘴笑道,“我瞧你快踩着我上天了。” 沈初婳翘着鼻子当没听见他在说话,直跑到门边匆促开门,正见楼骁一身血气冲过来,他手里的那把绣春刀上沾满血水,滴滴答答了一路,他抬袖子擦洗一把脸,冲她拱手问道,“嫂子。” 沈初婳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她一点都不怕,相反,她振奋的止不住颤抖,她的眼睛在流泪,但她嘴边却带笑,因为这些血都是徐家人的,她慌忙虚托他的手道,“谢谢你。” 这一声谢是谢他替自己报仇,她更要感谢的是裴焕,没有他靠她一个人根本无法这般快的将徐家灭掉。 楼骁微讪脸,转脸对屋里的裴焕道,“大人,除徐琰昌外,徐家三百多口尽数伏诛。” 裴焕沉了沉眸,将要说,沈初婳慌声道,“你们为什么不杀徐琰昌?” 她问的咄咄逼人,楼骁一时竟给问住了。 裴焕自后方拖着她的手把人拉到身边,道,“没抓到徐琰昌?” 楼骁灰着脸道,“在徐家搜了一圈,没找到他的人。” 沈初婳抓着裴焕的手,无助道,“你快想法子,他要是跑远了,他就还能活着。” 裴焕看一眼她,缓缓跟楼骁道,“通知下去,封闭四方城门,挨家挨户的搜。” 楼骁抱拳称是,旋身火速离开。 沈初婳还是慌,她定不下心,前世的恨在这一刻完全无法克制,明明已经能让他去死,明明徐家都没了,他怎么能逃走?难道老天爷眷顾着他,上一世她死,这一世轮到他便有了转圜。 不公平! 她就要徐琰昌死,即使迫于形势她无法手刃他,但也不允许他在人世苟活,他造下的孽就得要他的命来偿还! 裴焕眼看着她情绪崩溃,连忙掌住她的脸道,“他逃不出邺都,锦衣卫会抓到他,你别急。” 沈初婳开始哭,她浑身发冷,只能张开手抱着他取暖,她呜呜着道,“他不能活,他杀死了我……” 裴焕紧抱着她,徐徐顺着她的脊梁,她话里的意思他听不大明白,她还好好的活着,怎么说被徐琰昌杀了? 他只当她说胡话,但还是哄着道,“全城搜捕,等抓到他就杀给你看。” 沈初婳枕着他的肩膀道,“他和沈秀婉都该死。” 他们杀了她,她也要杀掉他们。 裴焕抱她回屋,轻放她到架子床上,低眉溺着声道,“快睡,一觉醒过来他就死了。” 沈初媜期冀的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裴焕盖住她的眼睛,神情变得很冷冽,倏忽他收回手,她闭上了眼睛,陷入深睡。 他垂目凝视着她,心内疑窦丛生。 裴焕换了一身飞鱼服出府去。 他没去找楼骁,兀自前往徐府。 徐府刚经过血洗,地上尽是血迹,尸体都被锦衣卫拖走了,那些血迹也半干,等雨水落下来就会将它们冲洗干净,这座府邸空置不了多久,朝廷会派人过来将其重新修缮,它会焕然一新,迎接它的下一位主子。 裴焕踏进门里,闲步走在其中。 这间府宅的规格相当大,大概和沈府不相上下,沈家是百年世家,除了官位还有爵位,身份上要比徐仲这种没有家底的朝官高贵,但是就光看这府邸,还以为他们在权贵圈的地位是同等的。 权势使人膨胀,跌落时必然粉身碎骨。 他在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踏进徐琰昌的后院。 徐琰昌的院子格外讲究,花花树树多的是,往西边专门铺了一条花蹊,沿边开满了海棠。 他往那条小道上走,只闻见各色花香,春日里的花开的烂漫,即使死尸躺在它们身旁也不能阻挡它们绽放。 那些尸首如果不拖走,或许慢慢的就做了花肥。 裴焕如是想。 他一路走到头,却见那墙角处迎春花枯萎的摊在地上,这样的大好春光里,应该是它们争相斗妍的好时机。 可迎春花却枯了。 他跨过栅栏慢慢踱到那丛花前,蹲身观察着它们,真的是濒死状。 他摊手捏了捏花根处的土壤,湿的、翻过的。 他侧头看其他土,确定这一片土被人刨过。 他取出绣春刀插进土里开始挖,新土软松挖起来很快,片刻功夫他的刀抵触到刚硬,他用手拨开覆在上面的土,即见一块石板浮现出来。 裴焕挑了挑眉,露出些微轻松的笑,他撬开那块石板,果然底下露出地洞。 裴焕拍拍手上的灰尘,半蹲着跳了下去,底下漆黑一片,他掏出火折子吹燃,随即举起火折子朝各处看。 正见靠左边有一条道。 裴焕谨慎的朝前走,一直走了约两刻钟到头,地道口被人堵住了,他抬腿往上踹,土松络往下掉,他便连踹了数脚,那堵墙经不住力道终于坍塌,外头的光照进来,他看清了所处的地方,正是荒郊。 他眉间阴鸷浮现,侧身回看,邺都城门就在他两步远的地方。 第50章 她是外室(50) 裴焕回府时,沈初婳醒了,她倚在门边,乖巧温顺的问他,“他跑了么?” 裴焕头一次感觉到灰败,他走近她,伸手揽她入怀,低着嗓音道,“对不起。” 沈初婳细细的指头勾上他的食指,柔着声问道,“是不是再也抓不到了?” 裴焕摇摇头,任她的手指拨着玩,只凝眸望着她,“已经向四处发了告示,他露面就会被抓到。” 沈初婳陷入沉思,未几迷茫的说出话,“他不露面怎么办?” “除非他不吃不喝,躲深山里不出来,”裴焕放缓声安抚她,徐琰昌好抓,他目下没地方跑,各地很快都有他的画像,他入别的城都要过城门检查那一关,除非他一直徘徊在野外,锦衣卫已经在周边搜人了,他藏不住。 沈初婳心情稍微好一点,她从裴焕怀里退出来,轻拽着他入内,一直到屋里,她抬腿跪到罗汉床上,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她弱声道,“我晓得你累。” 裴焕和她坐对面,他的手缓慢触着她的侧脸,看她微合着眼斜脸蹭他,他心口烫的融化。 沈初婳支着手爬到他胸前,艳红的唇贴到他嘴角处,凭着本能研磨,她扶着他的后颈,轻微说着话,“你会不会嫌我烦?” 裴焕张开薄唇,噙住她倾覆温柔与痴缠,他把所有的狠劲都收敛起来,托着她的腰肢在掌中,犹如信徒在供奉神明,她能在他怀里纵情乖张,谁也不能压制她的本性。 沈初婳疲糜的跌进他的臂弯处,手固执的拽他脖颈近前,方便他屠戮自己,她咬他道,“你又不理我。” “你都烦我这么长时间了,我何曾说过嫌你的话?”裴焕空出声道,他爱不释手的抚动她的墨发,发尾羞答答的绕在他的手腕上,就像她这个人黏在他的身前,分明弱小却放肆占据他的所有。 沈初婳眸光潋滟,一瞬不眨的仰望他,她轻轻说,“我想放下帷帐。” 罗汉床是供人暂时歇息的,和榻大不了多少,这里没有帷帐,只有架子床有。 裴焕笑了笑,横抱起她躺进架子床,他一手撤掉钩子,帷帐落下,床里人被遮挡住。 屋外的红锦悄悄把窗户合上,旋即带着人四散开。 傍晚时裴焕掀开一角帷帐下床,他才落地,从褥子里伸出来一只细白光滑的手没甚气力的拉着他。 裴焕反捉住那只手,她便安分的任他握着,她的眉目晕染出淡淡的粉,腮边还沁出汗,眸子恹恹的看着他,“你叫我这样……” “哪样?”裴焕把她手放进被里,极其正经道,“是疼了吗?” 他作势要看,沈初婳捶他不让看,眼波汪水道,“我不要垫枕头,我头往下冲,好难受。” 裴焕抿了抿嘴,半晌木着声道,“躺一会,我出去叫红锦进来服侍你。” 沈初婳羞着声大骂他,“你叫我丢人,你就是禽兽。” 裴焕被她骂都不回嘴,自觉捡了衣裳进浴室做换洗。 没会子他再出来,沈初婳披了件褂子哆嗦着往地上站。 裴焕搀住她道,“跑什么?” 沈初婳攥着拳头敲他头,瞧他没反应,又掐他手道,“你对我打坏主意,你想叫我也染了你的臭气,我要洗澡。” “就你香,别人都臭,你这么香,你怎么还用五谷杂粮?”裴焕跟她拌嘴道。 沈初婳张大眼惊愣的瞪着他,不过一刹那她就低泣出来,“你什么没皮没脸的玩事都敢用来对付我,我自个儿识人不清,栽你手里随你拿捏,你是得意了,叫我受着罪,都照你的话去做,我脸面都没了……” 裴焕神情呆板,抓来毛巾给她揩,瞧她停不下来,便轻缓声道,“在屋里没人瞧得见。” 沈初婳噎着声,老半天才呛出来道,“你还想叫旁人瞧见,你不若让我去死。” 裴焕脸都绿了,他夹起人就进浴室,任劳任怨的伺候她。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徐琰昌就像人间蒸发了,锦衣卫将连着邺都在内周边地方全部搜过,他再没出现过。 裴焕这两日一直在外追查,沈初婳原本满怀期待也渐渐落寞,她知道怪不到裴焕,徐琰昌本就奸诈狡猾,裴焕已经尽力了,眼下虽不是她想要的最好结果,但也不差,徐琰昌这一生都只会在逃亡中度过,他是贵公子,过惯了富裕日子,民间疾苦就能将他压垮,纵然不能亲眼看到他死,只要能想到他受诸多苦难她就快乐。 她只能这般开解自己。 沈初婳不再提徐琰昌,裴焕却没停止过搜寻,只为给她个交代。 这事在五日后有了转机,不过转机不在裴焕这里,在钟沐妤。 沈湛明向她揭发了徐琰昌的藏身处,只在当晚就被她带着人给擒住。 彼时裴焕在镇抚司,钟沐妤直接提着徐琰昌进衙门里,当着一众人的面将徐琰昌丢地上,冲着裴焕等一众人道,“我看你们锦衣卫废了!抓个人也磨磨蹭蹭这么些天,陛下要你们是干吃饭的吗!” 徐琰昌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裴焕只看了一眼,就叫人先把他押进了牢里。 他拿着折子敲两下椅子,便有人赶紧送上来热茶端到钟沐妤手边。 钟沐妤没碰茶,“你们锦衣卫的事我懒得管,若不是有人告到我这里,我也没闲工夫插手。” 裴焕朝左右使眼色,几人便匆匆退出堂内。 他翘起腿,淡漠道,“谁告发的?” 全城都知道徐琰昌是锦衣卫通缉的要犯,即便告发也应该告到镇抚司,没道理跟她一个还没入职的人说。 钟沐妤哎着声,打了一响指,道,“这不是很好猜?” “沈湛明,”裴焕嚼着那三个字道。 钟沐妤略有感慨,“这位沈公子能这个时候大义灭亲,实在佩服。” 裴焕搅着耳朵道,“哪儿找到的?” 钟沐妤呷口茶,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道,“荒郊有间废弃的义庄,那里面放了十几口棺材,其中就有一口棺材底下设了密室,他一直躲在密室里。” 裴焕抿笑,“徐琰昌连藏身的密室都告诉了沈湛明,这关系好的就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沈湛明却能转头把他给卖了,这人的城府深的可怕,为达目的不罢休,一切东西都能拿来利用,这样的心性着实可怕。 “识时务者为俊杰①,我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钟沐妤抚顺衣摆上的褶皱,立身往外走。 裴焕在她身后道,“你现在入宫?” 钟沐妤走到门边侧身,挑衅道,“这一份功劳算我的,我入宫向陛下邀功不行?” 裴焕微眯眼,凉笑道,“自然是你该得的,不过沈湛明没必要在陛下面前提吧。” 钟沐妤乜着他,“沈家欠你的?” 裴焕指着自己脸上的那条疤道,“他们欠我的太多了。” 钟沐妤啧笑出声,“原来是旧仇,占了人家女儿再不让他儿子出人头地,裴焕,你够毒啊。” 裴焕轻抚着椅把,温温笑道,“卖我个人情,你入女卫我不阻拦。” 钟沐妤哈的一声,给他竖指头,“你可记着你说的。” 裴焕泰然自若的微笑。 钟沐妤抬腿走进了夜色。 裴焕瞧着她离开才快速出门,一路直奔回府。 沈初婳才用过晚膳,正抱着白猫给它顺毛,裴焕推门进来,弯身对沈初婳道,“徐琰昌抓到了。” 沈初婳瞬时惊喜,只把白猫放地上,欢快道,“我,我想去看……” 裴焕道一声嗯,执起她道,“徐琰昌能被抓到,多亏了你哥哥。” 沈初婳懵了懵,踌躇着道,“我哥哥帮你抓的?” 裴焕勾唇冷笑,“他向钟沐妤揭发了徐琰昌的藏处。” 沈初婳一时怔住,旋即警惕道,“哥哥是想借这件事在陛下面前混个名儿熟。” 虽然陛下可能记不得他,但他总会找到办法见陛下。 “我和钟沐妤打过招呼,她不会冒着得罪我的风险替沈湛明说话,”裴焕察觉到她手凉,捡起榻边的一件月白色梅花刺绣比甲让她穿上,他暗着眸道,“他不安分,现在杀他轻而易举,等以后起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对付。” 沈初婳沉目道,“我之前敲打过他,看来他没听进去。” 裴焕顿住脚,深思道,“即是你说过,他却还是一意孤行,说明他并不怕我,他有退路。” 想杀他,难。 沈初婳懂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问道,“他没钱没权,他有什么退路?父亲不会再帮他了。” “没权我信,但没钱我觉得有假,”裴焕带着她朝外走,思索着他们见面的几次场景,剖析道,“徐琰昌出入各个场所都和你哥哥形影不离,他可是徐家嫡子,有必要跟一个被赶出来的庶子混在一起?” 春夜还有些冷,沈初婳向他靠了靠,道,“也许,徐琰昌还指着他重回沈家。” “他仕途都没了,你父亲岂会让他进家门?”裴焕一手盖住她肩膀,替她挡了些风,他放空眼睛往天上看,有斑驳星辰印在天幕上,明天应该不会下雨。 沈初婳追溯着关于沈湛明的记忆,道,“他平日吃穿用度节省,所有花捎都是父亲拨给他的,能有什么钱?” “不兴他自己挣?”裴焕轻笑道。 沈初婳随着他一同上了马车,她靠着车壁道,“他是个读书人。” 士农工商,商人处于最低阶层,士族多瞧不起他们,读书人大半都梦想着从仕,岂会去做买卖的勾当,传出去了就是败坏自己名声,当朝还算开明,在前朝商人都不准参加科考。 裴焕翻看着自己的手,粗糙厚实,和沈初婳的手放在一起,更显得丑陋,他慢声道,“他都能巴结太监,赚钱养家糊口有什么可耻的?” 沈初媜还是觉得不对,一时却没话去回他。 马车停住,镇抚司到了。 裴焕捏着她的手腕将她半搂着下来。 这档口镇抚司都下值了,只留着两个小旗守门。 沈初婳随着裴焕一同进衙门里,往左边转进了诏狱。 狱卒小心领着两人到关着徐琰昌的牢房。 裴焕挑眉示意。 狱卒连忙解了钥匙把门打开。 徐琰昌见着他们惊恐的退到墙角,他这几日东躲西藏,吃没吃好喝没喝好,先前的翩翩公子早不见了,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个蓬头垢面的囚犯。 沈初婳呆呆木木的看着他,好半天才把他认出来,她乐的大笑,抓着裴焕朝他走近,伸着脚往他背上踢了一下。 他立时恐惧的哭出声,“……不要杀我。” 沈初婳脸上阴霾凝聚,她蹲下身和他平视,冷冷道,“为什么不杀你?” 徐琰昌呐呐吱不出声。 裴焕立在旁边看着她和徐琰昌对峙。 沈初婳攥一根枯草在地上随意划着,嗓音柔和动听,“你和沈秀婉谋夺我的家产,将我毒杀在后宅中,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我没有要杀你,”徐琰昌道,这一句后他停了许久,他搜肠刮肚的找着理由,“我从来没想过娶她,是她来找我明说,只要我能娶她,她会给我一半的沈家。” 一半的沈家,好大的口气。 沈初婳扔掉草,淡笑道,“那你不是要先娶我?把我娶回去不杀我,你怎么娶她?你们蛇鼠一窝就别推了,你先上路,回头我叫她来陪你,你们也能在黄泉路上做一对鬼夫妻,遂了你们在阳世的心愿。” 徐琰昌涕泗横流,瘫坐在地上道,“初婳,我,我是爱着你的……” 沈初婳厌恶的喉间做呕,刚要斥他,一天长腿蹬过来直接踹到他胸口。 徐琰昌疼得栽倒在地上,一口血吐出来,他抬头看腿的主人,裴焕杀气腾腾的盯着他,他立刻往地上磕头,“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裴焕拉起沈初婳,喉音里尽是悍戾,“凭你也配爱她?” 沈初婳呸他道,“说这腌臜话恶心谁?你以为我还像以前那般好骗?被你说两句好话就会心软,我今儿个是来给你送行的,你好生上路!” 徐琰昌张皇的朝裴焕脚边爬,哀声哭道,“裴大人,我父亲一生忠君爱国,陛下定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求您带我去见陛下,我要跟陛下诉说冤情!” 裴焕单膝蹲倒,往他脏的没法看的脸上拍了拍,道,“你父亲可不冤,他为官以来贪下的钱财数目我手底下人算出来吓了一大跳,只是可惜,贪了那么多,你们徐家还是穷,这贪污放一边,你父亲暗中谋划让陛下退位可没人逼着他去做。” 徐琰昌愕然,倏地猛揪住裴焕的衣领道,“我父亲何时做下此事,你少含血喷人!” 裴焕好脾气道,“明德府传来讯息,散播谣言的的人承认是你父亲指使。” 徐琰昌手一松,彻底跌倒,他突的仰声大笑,笑到后面又哭,“原来是陛下想叫我们死。” 裴焕道,“说得好像你们没有打算一般,不过是陛下预见了未来,提前动手,总好过被你父亲胁迫退位。” 徐琰昌慢慢爬起身,一点点挪到草堆上躺平,神情麻木,眼睛呆滞,是一副等死的模样。 裴焕看着他笑,“你对你的那位至交真好。” 徐琰昌一脸沉寂,闷声不答。 沈初媜拉了拉裴焕,“咱们走吧。” 反正也泄愤够了,没必要再呆在这个破牢房里。 裴焕安抚的捏捏她手,还注视着徐琰昌道,“他出卖了你,你都一点不恨他?” 徐琰昌空洞着眼望他道,“谁出卖了我?” 裴焕咬弯唇,“沈湛明。”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一点还有一更哈,那个剧透一下,不是骨科①:百度的 第51章 她是外室(51) 徐琰昌噌的坐起来,猩红着眼道,“你休想离间我们!” “你们?”裴焕扯过来木凳坐直,耐人寻味的睨着他道,“你不会还等着他来救你吧?” 徐琰昌紧闭着唇不语。 裴焕朝周边墙绕了一圈,又往地上跺了跺,道,“镇抚司狱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但也没可能随便让什么就挖通进来,这里的牢役都守规矩,想买通他们,得过我这一关。” 徐琰昌面上现一丝慌乱,不过片刻,他又镇定下来,他颓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焕望他笑,“你凭什么以为,他一定会来救你?” 徐琰昌还是不应声。 裴焕接着道,“你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可能只有你死去的父亲和他知道,你把他当兄弟,他转头就跟钟小姐说了,钟小姐带人亲自来拿你,你就没想过一个问题?连锦衣卫都找不到你,她带着几个侍卫就能把你擒住?” 徐琰昌登时睁大双目,踉跄着倒回草里,“他不会的……” “你们原本就不是因着双方情谊结交的,你看中了沈家的钱财,他看中了你背后的权势,你们两个不过是合作,既然你现在锒铛入狱,这合作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利益可谈,他何必要冒险救你?”裴焕捡起两根稻草搓一半在一起,随后从中间掐断,那两根稻草便又是毫无关系的,他扬着稻草道,“看到了吧,你和他就是这样,另外,他把你报上来,他算有功,运气好的话还能得陛下赏识,说不定就能入官场,他知道我会阻碍他,还特意跟钟小姐说,目的很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 徐琰昌前思后想,顷刻就信了他的话,他握紧拳掙力,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也是血丝密布,满面凶恶,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忽的扯唇笑,“你想问什么?” 裴焕侧头看了看沈初婳,她还在发怔,他垂了垂眸,问出第一个问题,“沈湛明有没有参与谋夺沈家?” 徐琰昌暼过沈初婳,有笑从他嘴边流露,“怎么能说参与?分明是主谋。” 沈初媜藏在袖中的手打颤,脸上青白尽显。 裴焕一手托着腮,挑眼示意他说。 徐琰昌捏着稻草编织,浅声道,“我和沈湛明在国子监相识,他处处表露想跟我结交,原本我不愿和一个庶子有过多接触,但他有钱,实在是太有钱了,我们出去吃喝他都会付账,还常常送一些金玉给我,你们也知道,我家只是表面上看着富裕,其实内里已经亏败尽,我缺钱,他填补了我的急切。” 他编出来一只草戒戴在手指上,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沈家的嫡子才七岁,嫡女也还待字闺中,这样好的机会原本我就想叫我父亲去说,即使得不到沈家,拿到嫁妆也能维持一些时日,可是沈湛明跟我说,他的姨娘很受沈长鸣宠爱,如果没有魏夫人,说不定他的姨娘就会扶正,到那时沈家自然而然会传到他手里,他的暗示很明显,我当时就跟他做了保证,只要他能送一半沈家给我,我可以帮他。” 裴焕接他后面补齐话,“你娶她,然后再寻机将她闷杀,转头再娶沈秀婉,这样就抬高了沈秀婉的地位,那对孤儿寡母自是交到沈湛明手中,再不济,他姨娘也能出力,如此沈家迟早是你们的囊中之物,他们母子三人死了也没人会替他们喊冤。” 徐琰昌盯着沈初婳,面露怪笑,“他才舍不得你死。” 沈初媜竖着眉瞪他。 裴焕的脸也渐渐冷冽。 徐琰昌丝毫不在乎他们的情绪,他要死了,他现在要做的是为自己报仇,他不能出去找沈湛明,他得借刀杀人。 “沈湛明跟我说,我可以娶你,但是我不能碰你,连你的手都不能摸,因为……” 徐琰昌讥讽的直视沈初婳,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你是他的。” 沈初婳瞳孔微缩,她立时冲过去扬手扇了他一耳光,打的手都在发麻,她厉声道,“你竟敢编排我!” 裴焕圈着她到身边,眉目已现狰狞,他拔出腰间的绣春刀,朝他的方向对准,道,“你想即刻入地府?” 徐琰昌捂着脸抖声道,“这句话是他亲口说的,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何必要骗你们?” 沈初婳浑身直打颤,只在这瞬间,她就感觉阴寒从她的骨头里渗出来,她和沈湛明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他竟在她身边窥伺着她,年少时她还以为他是真心对她好,没想到他如此恶心! 裴焕将刀戳进桌子,阴森笑道,“沈湛明都被赶出沈家了,哪来的钱?” 徐琰昌道,“他做生意。” 沈初婳侧脸瞅过裴焕,他一脸果然的神情,她把头低下,震惊就落出来,沈湛明比她想象的要骇人,钱能做很多事,他有钱就有机会接触到朝官,她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次次阻止。 裴焕手撑在膝盖上,锁着眉道,“他做什么生意?” 徐琰昌叹气摇头,“我不清楚,只从沈秀婉口中听过,做的生意很大,即使没有沈家,他一样不差钱。” 一时安寂。 裴焕踢开脚边的石子,起身对沈初婳道,“回去。” 沈初媜从失神中醒转,腾步随他往出走。 牢门重新被关上,徐琰昌背身侧卧在草里,眼边泪水滑落,他咧嘴笑的癫狂。 出镇抚司狱已不知是什么时候,沈初婳恍恍惚惚被裴焕抱上马车,她窝在裴焕胸前,心悸阵阵。 裴焕安静的看着她,看她从脸上的嫌恶到慢慢平复,他开口道,“你和沈湛明从前很亲近?” 沈初婳此刻敏感,他一问她当即委屈的抽咽,“徐琰昌不过说了两句话,你就瞎猜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平日里只呆在自己的院子,哥……沈湛明也鲜少过来,我怎么会知道他那般龌龊?” 她是真想不通,沈湛明待她举止言谈都很稳妥,从没表露过半点邪念,她也只把他当哥哥待,突然听见这样惊人的事,她自己都处在不敢相信的状态。 裴焕放她坐小榻上,拿汗巾往她脸上抹,“哭什么?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哭也没用。” “到什么地步了?他不就是有钱吗?他钱再多也只是个庶民,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还办不了他?”沈初婳掷地有声道。 裴焕把汗巾子扔她身侧,抱着胳膊道,“你以为他会猜不到徐琰昌把他供出来?” 沈初婳一挺腰脱口而出道,“他有恃无恐?” “他也没犯罪,当不得有恃无恐,照着律法我不能把他怎么样,”裴焕打了打下摆上沾到的泥土,伸了个懒腰道,“我倒是想私下过去,直接将他杀了,但他明显不怕我对他动手,说明他有逃跑的准备,或许我一进梧竹巷他就会察觉,说不定比我早一步遁逃,徐琰昌都能钻地洞,他有个什么密道也不算过分,以现在情形来看,他是故意暴露出来给我们看的。” 沈初婳气颓道,“若早知他这般人面兽心,我定不会叫他活着出沈家。” 裴焕望着她,“他自己离开的沈家。” 沈初媜合住唇,郁闷的无以复加。 裴焕凝声道,“你抽空给你母亲写封信,叫她派人去庄子上看看,你那个王姨娘还在不在。” 沈初婳坐不住了,立即道,“她还会跑不成?” “沈湛明先前一直隐忍不发,这些时日却突然高调,他就算不怕自己受罚,他的姨娘还在你母亲手里,没道理跟你正面剖开了说,假如你发怒寄信回沈家,他没什么事倒霉的是他姨娘,这不是为人子会做的事,”裴焕解释道。 沈初婳惊道,“你是说,他有可能悄悄接走了王姨娘?” 裴焕点头。 沈初媜哑然。 马车停在府门口,裴焕提着沈初婳下车,快入门时,听见一声凄厉的乌鸦叫,两人互视一眼,自觉回了院子。 隔天一早沈初婳就写了封信叫红锦送回家去。 这事也就稍微放一边。 过去两日,韩朔和汪泽终于回了邺都,萧祁谨便颁下一道圣旨彻底定了徐家的谋反罪。 徐琰昌被送上断头台。 与此同时,禁军也收容了那八万人,一切都如萧祁谨所愿。 当天夜里,宫里发生了件极小的事,秘书监的一位画师在作画时因为画短了萧祁谨的一根尾指,被萧祁谨叫人直接拖出去砍了。 汪泽便趁势向他引荐了沈湛明。 翌日黄昏,沈湛明就被汪泽带进宫去。 恰时裴焕下值,走灵德门方向出宫,即见沈湛明颌首低眉的随在汪泽身后往过来走。 他眼中闪过凶横,面上挂出最和善的笑,“汪公公,宫外头的人岂能随意进来?” 汪泽翘着小指尖声笑,“咱家是最守规矩的人,哪敢随便把人往宫里带,实在是陛下点名了要沈公子入宫,咱家自要遵从。” 裴焕做了然状,旋即让出道,“怠慢不得,汪公公先行。” 汪泽颔一下首,将手里的拂尘扫了扫,快步往内宫走。 沈湛明垂目和他擦肩而过,他嘴角上扬,微声道,“沈公子做的什么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完成,各位宝贝晚安哈 第52章 她是外室(52) “糊口的小本生意,不值一提,”沈湛明微微侧头点过,抬脚随汪泽走过台阶,入内宫去。 裴焕紧蹙着眉头旋身出了宫。 他没有直接回府,顺东边御道一路往下,直转道去韩府。 韩朔才刚从府里出来,瞧见他便笑,“裴焕,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 裴焕背靠到马车旁,散漫道,“喝两杯?” 韩朔望望天,估摸时候还早,点头道,“我夜里要上值,只能喝两杯,多了可不行。” 裴焕往他肩上撞过,与他一同走进韩府。 婢女很快送来温酒,韩朔提起酒壶给他倒酒,道,“我从开春就在忙,一直到今儿才有空喘口气,你倒会找时间。” 裴焕没碰酒杯,绕着自己手上的扳指道,“你们禁军如今成大头,我总要过来跟你套套近乎,指不定往后还要仰仗你。” “得,拍我马屁来的,”韩朔撂下酒杯,托腮思索,“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探汪泽。” 裴焕捏着酒杯转了转,看着那杯中酒晃荡,他说,“汪泽入明德府一事无成,还差点连累了你,怎么不见你跟陛下说?” “这事算我吃了个闷亏,”韩朔自饮了一杯,他翘起一边眉又落下,恨声道,“他跟陛下说,为了让我们尽快抓住黑眚,他才以身作饵,他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如何能说?” 裴焕摩挲着手,寒声道,“他还真会抬高自己。” “抬得再高,陛下眼里他还是个阉人,是阉人就别想伸手去其他地方,”韩朔说。 裴焕跟他扯嘴笑,“陛下好歹给了他三千人,他这个提督当的还是有点名堂。” 韩朔冲他奸笑,“那三千人是我挑剩下的。” 裴焕捏杯子跟他碰一个,“有你的。” 韩朔脚踩到凳子边,翻了个手花,道,“他在明德府找女人害我差点被人给捅死,这仇我给他记一辈子,三千人如果不是陛下发话,我一个都不想给。” 裴焕敛住眉头,徐徐道,“我记得你弟弟在秘书监当差。” 韩朔一挑眼,“话转的未免太快,你找我是为我弟弟?” 裴焕向他举手作揖,谦声道,“汪泽从宫外引进一位画师,秘书监那边想来还不知,他绕过秘书监,必然不想叫秘书监知晓这事,宫外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品行如何,况且是汪泽带进来的,说不定就会谄媚惑主,陛下再英明,也禁不住迷惑,这事我不好出面,还请你去知会一声,最好把那个画师赶走,实在不行挑个错杀了也行。” 韩朔捏紧杯子,略有为难道,“倘若那画师得了圣宠,即使我弟弟找着他的错也不敢动手杀人,陛下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汪泽不就是狗仗人势?谁能把他怎么样?” 裴焕压了压太阳穴,沉思须臾道,“圣眷不可能永远都在,徐仲不就是个例子?” 韩朔了然,“那画师若不得恩宠,不用我弟弟出手,陛下就能斩了他,若得宠,至少短时间内没法动他,等陛下新鲜劲儿过了,我叫我弟弟再想主意将他轰出去。” 裴焕有些微失神,沈湛明入宫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照着他的野心,他必然不甘心呆在秘书监,帝王的荣宠是最没有保障的东西,一朝欢喜一夕震怒,凭他的才学,想叫萧祁谨刮目相看应该轻松,他若入朝当官,沈长鸣说不准就能认回他,沈初婳母子三人处境堪忧。 那日他送了他一包糖,那包糖现在看来,应该是向他示威了,他爱吃甜食的习惯知道的人甚少,像他这种身份,仇家多,口舌上的喜好一般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以防被人知晓后暗中下毒。 所以沈湛明能探听到他的口味,可见其能耐。 韩朔等着他渐渐回神,道,“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都带到陛下跟前,他的命就只能看陛下,底下人办差也得看人脸色,陛下是最大的,我弟弟若贸然赶杀那画师,没得叫陛下震怒。” 裴焕嗯出声,给他敬酒道,“不管怎么说,我欠着你的,若没你,徐家没那么轻松处理。” 韩朔拿酒壶朝他一扬,“一家人,当不得谢。” 裴焕坦然轻笑,拿起另一只酒壶与他痛饮。 另一头沈初婳在府中收到了她母亲的回信,王姨娘果然在庄子上消失了,裴焕的猜测成真,沈湛明当真没有软肋可控。 她惴惴不安的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一时不知要从何下手。 白猫从屋里头跑出来,小跑着爬到她膝上做窝,她挠着它的小下巴,唉声叹气道,“他那么阴险,我可怎么办?” “你可以找我救你。” 钟沐妤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沈初婳仰首就见她侧坐在墙上,手里攥着根糖葫芦吃的津津有味。 沈初婳一脚抵住地面,从秋千上下来,抱着猫缓步往屋里走。 钟沐妤在她身后道,“我先前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 沈初婳定在一丛开败的迎春花旁边,微侧脸道,“你别来这里。” 沈初婳最记仇,她先前说过的话在沈初婳心里留下了烙印,沈初婳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放松戒备,女人的直觉告诉沈初婳,她又是来闹事的。 她琢磨着添话道,“他不在,你要找他你去宫里。” 钟沐妤吃完糖葫芦把竹签上抛扔开,腿打在墙边的树枝上带起响,“我就是趁他不在来的,你不想离开吗?” 沈初婳轻眨着眸子,眼尾瞥她,面露哀情,“离开了去哪里?” 钟沐妤微怔,顺声道,“回你自己家去啊。” 沈初婳半低脸,语调艰涩,“我的身子都……” 钟沐妤皱紧眉,不愈道,“又不是你自愿,谁还能说你不成?” 沈初婳握帕子往眼边抹了抹,像是落泪般的背过身,微哑嗓子道,“谁都会说我,我离了他就没人要了。” 钟沐妤松了腿,树枝抖动着响,她想跳下墙头。 “你走开,”沈初媜转头细小声赶她。 钟沐妤瞪着她,“你这么矫情,裴焕迟早也会烦你,不若现在让我送你走,你父亲虽说如今比不得以前官位高,但给你找个般配夫君还不简单?用得着挂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她敢说她矫情!真以为她是软柿子随便捏。 沈初婳颤泠泠着眼瞅她,要哭不哭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不是我,你当然觉得没什么,我成这副样子,哪个男人会娶我?便是娶了,他就会饶我吗?” 钟沐妤眼底现一丝疑惑,“你自己把话都说绝了,退路都不留,他明显是看上你的美貌,等哪一天有更漂亮的女人出现,你就会被他遗弃,像你这般孱弱,你受得了?” 沈初婳把肩膀一塌,丧声道,“不用你管。” 钟沐妤抚了抚下颌,递话道,“你哥哥进宫了。” 沈初婳心内涌起惊慌,嘴里还是提不起精神道,“你提他做什么?” 钟沐妤跳下墙,径直朝她走来。 红锦自屋里冲出来,挡在沈初婳面前提心吊胆的大声道,“钟,钟小姐,我家主子没对您说过什么重话,还请您高抬贵手!” 在她说话时,赵妈妈从耳房后门溜了出去。 钟沐妤乜过她,对沈初婳道,“你哥哥都能在裴焕的打压下靠着自己往上爬,你却只想依附一个强迫你的男人,你真没用。” 沈初婳当即赤脸淌泪,她一只手遮在嘴边,另一只手越过红锦攥拳捶钟沐妤,她怕打的太重,招来人反击,打完就缩手,心内暗爽,表面还是凄凄惨惨,“他算我什么哥哥?我父亲都把他踢出家门,你别把他和我放在一起。” 钟沐妤恶寒的朝后退,“你在跟我撒痴?恶心谁啊!” 沈初婳气的直想往她身上踹,她梗着声道,“钟小姐,你逗乐子也够了,请走吧。” 钟沐妤做出一副笑,“我先时恶语伤人,心里不好受,不把你送出裴府,我自觉难堪。” 不过是变了招数要沈初婳走,故意说的自己良善,还想叫她感激涕零。 沈初婳稍一思索,道,“你即是觉得对不住我,何必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带走,你若有诚心,该是为我做桩事。” 钟沐妤嗤声,“果然是嫡小姐,心眼多的生怕人不知道。” 沈初媜垂首不语。 钟沐妤倨傲的扫着她,“什么事?” 沈初婳不敢露喜,只沉声道,“我要你替我查一下,沈湛明在做什么生意。” “你要我查你哥哥?”钟沐妤惊讶道。 沈初媜浅笑,“不行就算了。” 裴焕虽能派人查,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钟沐妤冷睨她,旋即踱步往墙边走,正要纵身时,身后听见咻的一声,她草草避开,那根钢钉嵌进墙里,她扭头就见到裴焕立在院门边,目中含煞的盯着她。 钟沐妤只觉心惊肉跳,她再没了闲散的心,越身飞出了墙。 裴焕一步步朝沈初婳走来,他满身酒气,近前沈初婳就嗅到味儿,呛的要躲,被他张手控住腰,半兜着进了屋里,屋门才关上,他就捏着沈初婳的手腕摁在桌前,凑近衔她唇来吃,稀里糊涂的撂声道,“你那个哥哥不容小觑,我会尽快想办法杀了他。” 沈初婳抠他手,没见他松掉一点,她忍着酒气往他脚上踩,朝后连扬着头,他也追上去。 沈初婳扛不住他的蛮力,脚下一滑,直接倒桌子上,裴焕也跟着栽去,那身凶气都在这时激发,三两下将她就地正法了。 沈初婳轻泣出来,“……我就该跟她走了,可怜现在受你这夯货的刑。” 裴焕就像没听见,自言自语道,“都灌了这么多汤下去,怎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初媜懵声道,“……汤里有什么?” 裴焕覆住她的唇与她纠缠,再没说一句。 屋内的响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钟沐妤半身蹲在树梢上,脸上从怔忡转为嫌恶,旋即借着树枝的弹力跳开。 到下半夜才停歇,裴焕餍足的靠在床头,沈初婳枕在他胳膊上,气都呼吸不畅,脸颊两边红的烧人,她揪着被褥侧身,细背落在他眼前,瞧着消瘦,她埋怨道,“我迟早死你手上。” 裴焕拉来衣裳下床去洗,沈初婳偏脸拽他手道,“你晓得干净,就叫我脏,我也要去。” 裴焕轻掰开她的手放被里,把她话忽略直接进里头去了。 沈初婳咬了咬唇,拢着被子要坐起来,还没撑一点就麻的跌回去,她抓着枕头往地上砸,直接气哭了。 裴焕出来时就见她埋在褥子里哭,他拍拍额头,捡起枕头坐到床边道,“怎么了?” 沈初婳抹掉水珠子,“你再这样,往后咱们分开,左右你不顾及我,光你舒坦我遭罪,我身子抵不住,你找别人吧。” 裴焕把枕头塞回去,黑脸道,“我找谁?谁有你这么会磨人?” 沈初婳扭身躲开了枕头,她拿脚抵他腿,想把他踢走,“我再不信你,枕头拿走,往后汤我也不喝了,你指定要我死。” 汤里一定有什么,他还用个破枕头折磨她,她真是受够了,她现在就要跟他说清楚,再不能傻的被他牵着鼻子走。 裴焕阴沉的望着她。 沈初婳禁不住瑟缩,眸中凝水带了少许幽怨道,“你在外头学到的下流方子用在我身上,我晓得你想把我弄成什么样儿。” 便是他要娶她,也不能任他胡乱疯,她母亲曾说过,女人比不得男人,真被用狠了,是要元气大伤的。 裴焕沉默了好一会,缓慢说道,“你体虚,我这样做是为你好。” 沈初婳将信将疑的观察他神情,倒是表现的诚恳,她一时又动摇。 裴焕揭被子躺下,慢声道,“你哥哥入宫了。” “钟小姐说了,”沈初婳仰脸注视他,迟疑话道,“我叫钟小姐帮忙查他的生意。” 裴焕眯着眼,“查吧,人多点好。” 沈初婳抓他手,“王姨娘不见了,你真能杀掉沈湛明吗?” 照目前看,沈湛明手上有人。 裴焕道,“慢慢看,他即是显露出了真面目,不愁他没破绽。” 沈初婳有些高兴,又乖巧的抱住他腰,欢快道,“不急的,他那么奸诈,你不要受伤就好。” 裴焕柔笑道,“知道心疼人了。” 沈初婳看他笑了,便软软的靠过去在他侧脸上吻了吻,“你抱我去洗……” 她音调轻柔,酡颜凝艳,用这副样子跟人说话简直就是在引人来品。 裴焕眼微动,团着她快步进了浴室。 沈湛明到底是萧祁谨留下来了,据说他画了一副叫萧祁谨一眼看到就大喜的画像。 宫里传遍了萧祁谨当时见到画像时脱口而出的赞叹。 “朕终于看到最像朕的画像了。” 沈湛明当天就被破例放进秘书监,随时听萧祁谨传唤。 这消息传到裴焕耳中时,他正和楼骁坐在院子里看名册,沈初婳站在他们身旁瞧那名册上的名字,写了许多女人的名字。 她问裴焕,“陛下是要选秀女了吗?” 裴焕放下名册,甩甩头道,“四月中旬就要大选。” “选秀女为什么要你们锦衣卫来看?”这还挺稀奇,锦衣卫不都是做刑事吗?陛下却叫他们看秀女,名字能看出什么,真起劲。 楼骁插话道,“嫂子不清楚,选的都是良家女子,但也摸不准就没作奸犯科,我和大人把这些名字过一眼,回头还得派人下去逐门逐户去查,往上四代没问题才能参选。” 裴焕笑道,“江南那一批应该还要派船去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码字码睡着了,给大家鞠躬 第53章 她是外室(53) 沈初婳拿起其中一个名册看,都是同一个地方年满十五岁尚未婚配的女子,她好奇道,“像这种平民女子,陛下会看中?” 不是她鄙薄,大楚开国至今,皇帝选妃都挑的臣女,主要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萧祁谨却将平民女子和臣女一视同仁,让她们一起参选,这样虽说也没什么不妥,但到底打破了先前的规矩。 裴焕拿走她手里的名册,笑笑道,“你太小看陛下了。” 楼骁把名册排排并好放进小木柜中,扯话道,“要我说,陛下做的也没什么不对,平民女子柔情似水,乖巧可人,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娇蛮小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况且还不用怕她们背后闹事,先前出个肖贵妃够就让陛下胆战心惊了,要是再来个什么外戚干政,陛下可不是又得烦乱,就这样一刀切了好,索性都是女人,选放心的睡觉都安稳。” 这番话把贵女贬得一塌糊涂,贵女出身的沈初婳自是生气,她不阴不阳道,“即是如此,楼大人以后的夫人定不会在士族中挑了,也算放过一个贵女。” 楼骁眉一皱,随即尴尬的讪笑道,“瞧我这嘴不着调,贵女自是有贵女的好,都是家里宠到大的,礼数相貌都算拔尖儿,娶回家了就算不怎么顺心,瞧着脸气也能消。” 沈初媜白眼一翻,扭身进屋里去了。 楼骁对着裴焕打迷糊眼,“……大人,嫂子这又是哪一出?” 裴焕松了松衣襟,透一口气道,“不你惹得?” 楼骁傻笑着挠头,“卑职说话直,还望您在嫂子面前美言几句,也省的往后她在您耳边数落卑职。” “屁话,”裴焕手搭柜子上,思忖着道,“江南那一批干脆让给钟沐妤去做,她不是好抢功?左右南边离得远,我们的人指派过去迟一两个月才能回,她没什么事,而且她还是女人,由她做正合适。” 楼骁踌躇看他,“她又不是锦衣卫正经下属,陛下也没发话,卑职不好过去说。” 要是说不好,还得挨钟沐妤一顿打,那女人打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 裴焕把指节掰的咯咯响,“你去不去?” 楼骁抱头蹲地上,大喊着道,“去去去,卑职去。” 裴焕推了推小木柜,“发下去吧,不能耽搁。” 楼骁道好,赶快抱着柜子走开。 裴焕在院子坐了会,看红锦端着汤进屋里去了,便对坐在屋廊下做针线活的赵妈妈道,“赵妈妈,去白虎街请个看脉的大夫回来。” 赵妈妈哎了声,撂下簸箕给一旁的小丫鬟,兀自出院子。 裴焕抬步进屋,就见沈初婳捧着碗跟猫儿喝水似的一点点品,见着他进来就侧身,汤也不喝了,只愤愤道,“你进来干什么?” 裴焕就着汤碗喝了一大口,啧嘴道,“也不难喝,怎的喝的这么少?” 沈初婳揪他手指,止不住火气道,“楼骁指桑骂槐的说我,我听到像没听到一样,你是不是故意叫他这么说我?” 裴焕抹掉她唇边的汤汁,笑出声道,“他那破嘴能说出什么好话?方才就叫我跟你美言几句,你都是当嫂子的人了,犯得着和他置气?” 这两句话勉强叫沈初婳舒心,她舀着勺继续喝汤,碗见底时才说道,“被他气糊涂了,原先有个事想说给忘了。” 裴焕拿她的碗又盛了些汤,两大口喝掉,“还想的起来吗?” 沈初婳用帕子擦过唇,又往他嘴边揩了揩,道,“沈湛明现下是画师了,他除了替陛下画像,还能替别人画吗?” 裴焕想了想,“按照常理来说,他如果很得宠,一般是不会再给宫里的其他人提笔作画,但保不定他自己喜欢给人画像,那就另说,秘书监在某些程度上和翰林院稍稍重合,不过又有不同,翰林院里的都是未来几年很可能入朝为官的进士,秘书监说白了也算个职务,就是到底算不得有多大权力,秘书监里有许多画师及纂书修史的文人,政务参与不到,但很容易和陛下接触,他们处在外宫,等候陛下的召见,陛下若是不召见,也能给宫女太监画图赚个小钱,运气好点,也会有宫妃找他们作画,这些都是陛下允许的。” 沈初婳明了,随即道,“秀女们是不是也有可能找他?” “才入宫的秀女不可能立刻就能见到陛下,有的时候为了能尽快得到陛下的临幸,她们会买通陛下的画师让他们把自己画的好看些,这样陛下见着画像就能一眼相中人,”裴焕道。 沈初婳将帕子放桌边,微微打了个隔,唉着声道,“这般看来,陛下的后宫他倒也能掺和。” 裴焕盖上锅盖叫丫鬟进来收拾,等她退走了才道,“夸大了,一副画像而已,陛下还是要看人的,他最大的筹码是陛下,只要把陛下哄好了,他才能想办法治我。” 沈初婳唔了一声,勉强有闲心道,“我被他吓得现在对陛下都生惧。” 裴焕搀着她往里间走,扶她躺床上道,“陛下又不是昏庸无能,不过是爱个画,岂会被他三言两语蛊惑?” 沈初婳不太确定的摇头,“你别说我胆儿小,是他不同一般人,我父亲先前待他和嫡子不遑多让,若不是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我父亲根本不舍得跟他决裂,再来就是徐琰昌,你也别说徐琰昌是为了钱,能用钱收买人心,让一个高官嫡子对自己完全信任,有几人可以做到?” 她停顿了些许,惆怅道,“你再瞧瞧汪泽,沈秀婉是巴上了他,但汪泽对沈湛明异常上心,先进御马监,后入秘书监,这其中只说有沈秀婉的助力我却不信,我只觉得沈湛明委实吓人,只要和他结交的,无论身份地位有多高,最后都只能为他所用。” 裴焕沉眸半瞬,未几绵声道,“连在一起看确实可怖,倒像是他给人上了眼药,只叫人听他的话去做。” 沈初婳抬手抚摸他的耳朵,忧虑道,“你是陛下身前人,陛下需要你为他办事,暂时你不会有事,但如果陛下也像我父亲他们一般受沈湛明迷惑,对你产生猜疑,你可怎么办?” 她不想他有事,她还要嫁给他,给他做夫人,出门的时候谁都要叫她一声沈夫人,多好听,如果他被沈湛明算计,令陛下对他产生猜忌或者厌恶,那他就有牢狱之灾,人说同甘共苦,她还没享受到甘就要跟他一起吃苦,这命得有多艰难曲折,她看得见裴焕待她好,她也想跟他好好过日子,只是眼下这情形,总感觉天要塌下来。 裴焕探身过来覆唇亲她,安慰道,“陛下不会对我猜疑,我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他有很多事需要我处理,缺我不得,沈湛明一个画师纵使再能说会道,要敢说到我身上,陛下不会轻饶他。” 沈初婳环抱着他,心绪从纷杂到宁静,外头的风雨再大只要能被他护在怀中,她就能安然入睡。 屋外头红锦往里喊话,“爷!大夫请过来了!” “进来,”裴焕支起身把帷帐放下来,给她盖好被褥。 沈初媜慵懒着声道,“你不舒服?” 裴焕走到窗边把窗户支开,瞧孙大娘正坐在门口和其他人闲话,他转回来道,“给你把把脉。” 沈初媜不太在意的哦着。 红锦便推了隔门进来,她身后跟着个老大夫,她屈膝给裴焕施过礼。 裴焕坐到杌子上,冲床边挥手。 红锦便赶忙搬凳子过来给老大夫坐下。 老大夫隔着帷帐对沈初婳道,“还请夫人伸手。” 沈初媜探出手腕。 老大夫自药箱里取出一块白布盖在腕子上,伸两指为她号脉,半晌抚着胡子道,“夫人的身体没甚大碍,我看夫人还没有生育过,麝香要少用,免得时间久了难怀上孩子。” 裴焕和沈初婳俱是一惊,他急问道,“你没诊错?” 老大夫竖起眼道,“小的从医都有三十余年,这个怎么会诊错?” 裴焕胸中怒气积聚,他盯着帷帐中的人,一时想将她揪起来喝问,一时又颓唐,他先前做的全是白费功夫,她早提防着他,根本没想过给他生个孩子,她始终想跑。 沈初婳也是骇然,她慌声道,“我,我没用过麝香……” 老大夫点点头,看向裴焕道,“大人,便是一时不想要孩子,也不能给夫人服食麝香,这东西虽能避孕,但还是要少用啊。” 裴焕惊疑不定,半晌竟不知如何作答。 沈初婳在脑中稍加寻思,立刻想起了那晚他说的话,她登时一阵难过,一面不给她避子汤,一面又叫她喝有麝香的汤,他委实坏的伤人,先前她对他才起的好念头在这一刻全数消尽,她憋着哭道,“你即是不准我生孩子,赐我一碗避子汤就可,何必转头送什么补汤给我喝,搞这么多弯弯绕绕,你和我说了,我难道还会不同意吗?” 裴焕压制住怒火,突的想到一种可能性,他朝老大夫伸手道,“大夫,替我也把把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达成,对了,以后一更后如果没说就是默认二更,二更没有会说的,宝贝们早点休息哈,么么哒!感谢在2020-12-0618:37:23~2020-12-0622:5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6904746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她是外室(54) 老大夫抻手过来也替他把了脉,啧啧称奇道,“你们夫妇真不想要孩子,也不必都用麝香,现今避孕的汤药多的是,选个不伤身体的也好啊。” 裴焕脸上已是怒云笼罩,他朝红锦递了个眼色,红锦连忙对老大夫道,“大夫,您给开些药吧。” 老大夫道了声好,佝偻着背随红锦走了出去。 沈初婳缩在褥子里心灰意冷,她一直笃定裴焕不会害她,可现在的情形简直是在打她脸,如果今天没有大夫来揭穿这个阴谋,她还会继续喝汤,直到有一日她的身子彻底败尽,生不出孩子,她就算当了他的夫人也不能阻止他纳妾,她还要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扶养,她会比她母亲还惨。 屋内死寂,两人都没开口。 屋外的孙大娘不知道跟谁说了什么开心的事,笑的尖利刺耳,那一声声笑落在沈初婳的耳朵里就像根根刺扎在她的手心上,疼得她想冲出去亲手宰了她。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孙大娘是裴焕的人,裴焕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在这里被人叫着主子,实际连个丫鬟婆子都不如,白给他玩儿,还要遭他暗害,她把他想的太善良了。 就在这静谧中,裴焕的脚开始动了,他掀起布帘出了屋,就站在屋门口,冲赵妈妈道,“叫底下人把所有门都关上,顺便把孙大娘叫到屋里头。” 赵妈妈欠身称是,转而又道,“爷,还是先让主子把药喝了。” 裴焕想了想,沈初婳的身子确实不能拖,喝了那么多带有麝香的汤下去,底子估计薄了不少,得先给她吃药。 他说,“叫两个人先把孙大娘绑进来,药也送进来。” 赵妈妈低声应过退开。 裴焕又回到屋里,沈初婳下了床,侧身靠在窗边落寞道,“你装什么?你连个解释都没有,看我好欺负便都直接把我当不存在了吗?” 裴焕近她身前,抬手想碰碰她。 沈初婳挥开他的手,脊背绷直,偏身不再看他。 裴焕握住她的两肩,稍微掰正让她正对着自己,他凛声道,“我让她给你做的是助孕汤。” 沈初婳一呆,少顷她咕咚着道,“……你的话在我这里没信用了。” 裴焕摸她头,温柔道,“我也喝了,如果我故意害你,我犯不着自己也喝那汤。” 沈初婳观察着他的脸色极严肃认真,没有半点敷衍哄骗参杂在里面,她认真回忆着入府以后他的表现以及那日他说娶她时的神态,她倏地又心乱,裴焕肯定是喜欢她的,他们第一次时他都不准她喝避子汤,他想要她生孩子,这次的事极有可能是那个孙大娘在其中捣鬼,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红锦捧着药罐进来,跟他们两人道,“爷,主子,药煎好了,大夫说你们两个都要喝。” 裴焕牵起沈初婳到桌旁,兀自倒了两碗药,自己先灌尽道,“孙大娘人呢?” “跪在外屋,”红锦服侍沈初婳喝完药,正想扶她回床躺躺。 裴焕转步朝隔门走。 沈初婳恨得牙痒痒,哪里还能睡得下,她揪着红锦手,跟裴焕道,“我要听听她怎么说?” 裴焕停住脚步,沉顿一会道,“过来吧。” 沈初媜疾步跟着他一同跨过门。 孙大娘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她神色惊慌看到裴焕当先喊到,“老爷,奴婢尽心做着自己的事,从没惹是生非过,您这是要做什么?” 裴焕踱步到她跟前,睥睨着她道,“谁叫你在汤里放麝香的?” 沈初婳立在木架边,心间怒气上涌,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只等裴焕问完话,直接狠打一顿发卖了。 孙大娘眼睛四处乱看,装傻道,“……奴婢遵照您的吩咐给主子炖助孕汤,从不知道什么麝香。” 裴焕阴冷的看着她,对两边候着的老妈子道,“把她拖外面去打,什么时候肯交代什么时候停。” 那两个老妈子手里都拿着藤条,他一放话就立刻拽着孙大娘朝外走。 孙大娘这下真怕了,哭叫道,“老爷!老爷!是,是李妈妈叫奴婢下的!奴婢也是照话做啊!” 裴焕一双长眸眯住,他冰着嗓声道,“她有这么大权力了?” 他府里的下人竟都听一个老妈妈的话,他这个爷还有往后沈初婳嫁入府中还如何当家? 沈初婳浑身发冷,这个李妈妈人都不在院子里了,还能差使她院子里的人,只怕整个裴府里的下人都听从李妈妈,这府邸哪还有让她活的地方? 她不仅心寒,直把身体靠着红锦才勉强得了些支撑。 孙大娘抖擞着两片厚唇,“奴婢不想做,可她说如果奴婢不顺她的意思,她立刻就能让奴婢滚出府……” 裴焕死瞪着她,良晌还是叫那两人道,“拖出去打,让其他人都看看,对主子不忠、背地给主子下毒是什么下场。” 孙大娘凄厉大叫,“爷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很快被人拖出了屋,没会子院里就传来阵阵抽打声和女人的哭求呼疼。 沈初婳抓紧帕子只瞅着裴焕,李妈妈做出这样的事,他若还不教训,她今天就一头吊死在屋梁上。 裴焕深着眼朝她伸手。 沈初婳没动,只眼眶呈红道,“你今儿个不当着我的面把李妈妈打发了,从此以后都别想叫我跟你沾边儿,你自己做和尚去,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再不给你碰身子!” 裴焕踏上前将她搂住,就见她双目垂泪,两手也交叉遮在胸前推拒着他。 红锦退到墙边,悄悄往门边移。 裴焕紧勾着沈初婳的腰肢,侧过眼和她道,“去把李妈妈叫进来。” 红锦扫过沈初婳,她眼红脸湿的被男人掌住腰,挣又挣不动,脖子伸长要跟他远离,只怕下一瞬就会被他抱怀里轻怜蜜爱,红锦臊红着脸急速奔出了屋。 沈初婳拧他脖颈的皮肤,恼火道,“你对她这么温和,还要人叫,你怎么对我这般凶残?我嘴儿不及她甜,不会说个好话哄着你,你就能把我往死里糟践,你欺我软弱,你不是人!” 裴焕捏住她的腮骨,无奈笑道,“她还不知道里头已经晓得了,搞那么大阵仗到时候她提前跑了怎么办?先把她糊弄到院子里才是。” 沈初媜气呼呼的瞪着他,一言不发。 裴焕垂首吻在她唇上,用亲昵来安慰她,他低低道,“不打算理我了吗?” 沈初婳这一刻就惨兮兮的直流泪,他顺着她的泪水缓慢挪动,看她蹙着眉似娇似怨的承接着他的怜宠,心间的爱意止不住,她勉力倚在他胸前,在他彻底失控时睁两只眸子哀婉的望着他,他喉头一紧,她抓紧自己前襟不让衣服落,轻斥他道,“你随时随地这样……” 话还没完,红锦搁门口道,“爷,李妈妈过来了。” 裴焕拍拍脸,帮她理好衣裳扬声朝外道,“让她在院里等着。” 顷刻屋外就消声。 裴焕攥着沈初媜的手带她一起出去。 孙大娘还在挨打,人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李妈妈就站在她旁边,看的两眼绷直满头大汗。 她见着裴焕和沈初婳出来,立刻跪地上给他们磕头,“爷,您叫奴婢过来是为什么事?” 裴焕没叫她起来,搀着沈初婳直走到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定住,他难得含着笑道,“李妈妈,我这府里缺了你大概都不能运转了吧。” 李妈妈立时一震,她慌忙伏地道,“奴婢只做问心无愧的事,爷这话从何说起?” “你确实问心无愧了,你都想叫我断子绝孙,好让你能管一辈子后院,”裴焕微抬首朝老妈子做了个手势,她们立刻停下来拖着孙大娘离开了院子,血迹印了一地。 李妈妈汗如雨下,颤声道,“奴婢不知道爷说的什么意思……” 沈初婳看她装就一肚子窝火,若不是不能在人前失仪,她都想拿藤条抽她,敢做不敢认,一张老脸也好意思装无辜。 裴焕呵了一声,抬脚踩在她的手上碾,瞧她疼得鼻涕眼泪一把都没松脚,只凉薄道,“即是不知道,那也好办,我看十甲街的看街大爷缺个老伴,不若就把你配给他吧。” 沈初媜搡他道,“你做甚还给她配人?” 配的还是个管事的,这不是叫她还得了便宜? 可李妈妈很显然不是这么想,她真怕了,直把头磕的砰砰响,“爷,您饶奴婢一次吧,奴婢往后都敬着姑娘,绝不敢再有旁的心……” 沈初婳暗里叫奇,老婆子还不愿嫁管大街的,现在管大街的那都是朝廷派下来的,虽不算的上什么要紧职务,但也能按月拿俸禄,平日里和街坊打交道还能捞点儿,这可是个美差,结果这婆子还不愿,她不会真想爬裴焕的床吧。 沈初婳想想就厌恶,只觉得裴焕太招人,什么臭的脏的都能沾一手。 裴焕退开脚,阴声问道,“她起热那一次,是不是你叫她推磨累出来的?” 李妈妈抬眼看着沈初婳,那张老脸再不复忠厚老实,唯留了憎恨,她痛心疾首道,“奴婢清楚爷不会饶过奴婢,但奴婢有句话要说。” 裴焕抿嘴俯视她。 沈初婳怕她三两句话就轻易叫裴焕心软,连忙抱着他的胳膊道,“她在你面前说了那么多次我的不是,你还要听她说,我进那宅子就没安生过,她自个儿不出面,叫个雪音来磨搓我,常说些难听的话让我难受,你再听她的,我就离开你们裴府,我自己去跟那看街大爷……” 裴焕一把扣住她的细腕子眼底冒火道,“我几时说听她的?你再说这话,就给我呆屋里以后都别想出去。” 沈初婳抬帕子捂住脸哭着掰他手,“我晓得你们这些人怎么想我的,我只是个外室,谁都能看轻我,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从不会把我当正经主子待,我被你轻贱,被你的这些下人嘲笑,你只要我任你搓扁捏圆就好,何曾为我考虑过!” 裴焕一身躁,捏着她不让动,转头跟不远处的赵妈妈道,“你去把张叔叫来。” 赵妈妈给红锦递了个眼色随即出院子,红锦朝老妈子招手,她们很快携了绳索过来将李妈妈捆起来,顺便掏出来帕子堵她嘴。 李妈妈挣扎着急急道,“爷!您看看您现在成什么了!被个妖精迷的团团转,她叫您怎么您就怎么,好好的爷们儿都被她挑唆成了昏客,您醒醒吧……” 帕子塞进她的嘴里,喊声戛然而止,沈初婳也哭停了,眸子瞅着裴焕,细细道,“她在你面前都能这么说我……” 裴焕面色黑青,恶狠狠的冲着李妈妈道,“说的好像你是为我好,你不过是怕她在我身边说上话,你就不能再像先前那般威风了,我的夫人还没娶进门,你倒是有了夫人的做派,管到她头上,这后院里只她一个是我的女人,你们都得听她的,她能忍到今日才说出口,你该谢谢她良善了。” 将好张叔从院子外进来,把他的话全听进耳朵里,他忙不迭走过来,捧着笑脸道,“老爷怎气成这样了?” 裴焕拿手指着李妈妈道,“十甲街那个老乞丐不是没老婆?把她送过去。” 张叔啊的一声愣住,倏尔望了望李妈妈,她嘴被堵住,人也捆的结实,只一双老眼跟他眨巴着哭,瞧着怪磕碜的。 裴焕看他们两人对视,冷声道,“你和她有交情?” 沈初婳也暗暗打量着他,要这两个老东西真有私情,她决计不能叫他们留在府里。 张叔吓出冷汗,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老爷,奴才有妻有子的,哪儿会和别的什么人有关系?” 裴焕不耐烦的摆手,道,“李妈妈招进来的小厮丫头全轰出去,以后这府里的下人都给我把她敬着,再叫我发现谁敢背后嚼舌直接拉出去配乞丐。” 这个她自然就是沈初婳,沈初婳听着欢畅,伸着手来把他牵住。 裴焕抚摸她的手指,眉眼洋溢出笑意。 张叔听出了他的震慑意味,也不敢多话,匆忙叫人把李妈妈拖走了。 院内清净了,张叔苟着身跟裴焕道,“……姑,夫人的院子缺了人,奴才这就去调人过来。” 这声夫人叫的沈初婳高兴,她乖顺的任由裴焕抱着腰,头微微侧,脸边生绯。 “嗯。” 裴焕转步环着沈初婳回屋里,他坐宽凳上,让沈初婳背对着坐他腿上,他把下巴搭在她的肩侧,双手束在她腰上,道,“不想当外室了?” 沈初婳颤了颤身,皱着纤巧的远山眉侧眸用眼尾看他,她咬一点唇道,“……你放我下来。” 裴焕注视着那唇,不愿道,“你还没回答我。” 沈初婳蜷起腿又不得不伸直,她的呼吸深了些,嗓音轻的犹如羽毛在人心上划过,还没回味就没了。 她说,“当外室给人瞧不起,我不想当了。” 她想当夫人,想要裴焕把她宠在手掌心,再无人能随意羞辱轻薄她。 裴焕动了动腿,她瘫着腰被他团团包紧,他轻噙着她的唇角缓缓品,道,“那就不当外室了。” 他娶她,给她该有的体面。 沈初婳柔顺的随他来,微闭着眸道,“我想你去我家提亲。” 用八抬大轿把她抬回来,她会跟他结百年好合,无人能再窥探她。 裴焕一掌托着她的脸转过来,亲一下又亲一下,他笑问她道,“会给我生孩子吗?” 沈初婳心中骤紧,徐徐睁眼道,“……会。” 裴焕嘴边的笑放大,他如获至宝的拥住她,说出那句他想了许久的话,“我去提亲,我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转折点哈,敲黑板!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感谢在2020-12-0622:56:01~2020-12-0717:4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haha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爱5个;桃子摸摸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杀人10瓶;云端5瓶;ヒグチ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她是外室(55) 裴焕入沈家提亲的那日艳阳高照,仆从抬着一长串聘礼沿白虎街招摇的向东去,路上行人驻足,人人惊叹。 裴焕执着沈初婳一同进沈府,聘礼随后抬进门。 沈长鸣和沈湛明立在屋廊下看着他们过来,他们面上都隐藏着不愈,沈长鸣率先甩袖进堂屋,沈湛明嘴角翘起,笑里寒肃。 一旁的魏夫人连连抹着泪水,直走下台阶揉着沈初婳头发与她轻声道,“可算苦尽甘来了。” 这句话说到了沈初婳的心坎儿里,她酸着眼,强忍着泪对她笑道,“让母亲忧心是女儿的不是。” 魏夫人摇摇头,要搀她一起进堂屋。 沈初媜没动,她仰头望裴焕。 裴焕和沈湛明相互见了礼,他似极关心道,“沈大人今儿个不当值?” 沈湛明揣袖子道,“昨夜在宫里呆了半宿,陛下准我回家歇息,正巧父亲叫我过来说说话,没想到裴大人来提亲了。” 沈初婳覷着眼瞄他,见他不声不响的往过来瞧,也不知看的是她还是裴焕,她绵绵道,“哥哥是要回来住吗?” 沈湛明弯着眉,吐声回她,“不是。” 那笑藏了别的含义,像是在问她,他不回沈府她是不是很满意? 魏夫人拍拍她手,窃笑道,“他是回来谈分家的,往后单过。” 沈初婳暗喜,手上帕子绞个不停,那份欢快掩不住,粉脸带润异常喜人,看的对面人深了眼眸。 裴焕微侧身将沈初婳挡住,搀着她一块走进堂屋里。 几人落座,沈长鸣虎着眼瞪裴焕道,“你抬聘礼来叫谁不痛快?” 这话冲的很,魏夫人急忙推他道,“老爷,咱们先前可说好的,你别给婳婳难堪。” 沈长鸣扬着头板脸不理她。 沈初婳微有忐忑,手心也不自觉生出汗,裴焕望她笑,旋即起身朝沈长鸣俯下身行礼,正色道,“我想求娶您的长女,还望您能应允。” 他近来才跟着沈初婳学的一些世家礼仪,话随说的有些不伦不类,但态度足够诚恳,让沈长鸣都难免舒坦,他攥着手里的两颗保健球转了转,开恩般道,“即是你这般恳切,我也不好说些难听的话,我女儿怎么说也是自小娇宠大的,被你掳走到今日才给说法,原本我是瞧不上你……” 魏夫人伸指揪着他的胳膊狠拧,痛的他倒吸气,魏夫人和裴焕笑吟吟道,“以后就是自家人,你岳丈说话不着调,他的话你别太在意。” 裴焕从善如流道,“小婿谨听岳母教诲。” 至此就算一槌定音,他们的婚事翘板,沈初婳一颗心终于放下,她已经能想象到成亲后的日子,她在府中协理事物,他在外办理公务,闲时他们能拌拌嘴,忙时她会在府中等着他回来一起用膳,他们会有机会游遍山河美景,她给他生一双儿女,他护她一生无忧。 多美好。 魏夫人拍手道,“我看二十八号是个好日子,就那天把婚事办了吧。” 离二十八号就五天时间,赶是赶了点,但她怕迟了生变,还是早早将沈初婳嫁过去的好,也免得多出别的事,她向前就听说钟家有意想跟裴焕结亲,虽说只是听说,但也给了一个讯息,权贵圈已经有人瞄上裴焕了,他实在众家惦念,毕竟身边只有个外室,如果谁家把女儿嫁过去,一个外室随便打发了就行,后宅没有纷争,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即使出身差点这上面也能弥补了。 裴焕道好。 沈长鸣拍桌子道,“这么急成何体统?倒像是我女儿嫁不出去,这传出去要遭多少人耻笑?” 魏夫人给他顺气,好言好语道,“女儿总要嫁人的,你不让哪儿像话?你若真疼她,回头多添些嫁妆,也好叫她有个体面。” 裴焕挑眉看戏,沈初婳尴尬的抬不起头,她自己求着裴焕过来的,父亲还说这样的话,倒像拿乔一般,真是在裴焕面前丢人。 裴焕看一眼沈初婳,转头向着魏夫人和沈长鸣道,“怨不得岳丈这般生气,实在是小婿心急,只恨不能立刻把她娶进家门,岳母也是为小婿考虑,还望岳丈见谅。” 沈长鸣拉不下脸,只把茶水猛灌了两口,叹气道,“我看你确实是真心实意想娶她,我也没什么想阻拦的,只她脾性娇,你即娶了她,往后万不能苛待,否则我定要跟你拼命。” 他虽算不得个好丈夫,但对女儿没话说,沈初婳自小被他疼在手心里,只要她想的,从来就能到手。 沈初婳听着窝心,眼泪冒出来又被她憋回去,她心想,等沈湛明真分家走了,以后要裴焕多带她回府看望他们,他们也老了,儿孙在膝下的乐趣他们肯定想有。 裴焕当即挺直身,跟他保证道,“往后我定不让她受委屈,我的后院只她一人,不会再纳妾。” 沈初婳的心突突跳,他竟说出了不纳妾的话,他只想跟她一人厮守,她整个人都快活的控制不住笑,裴焕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沈长鸣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真不纳妾?” 现今的世道,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不纳妾?尤其是世家里,纳妾都属于正常行为,说是为了开枝散叶,确保子孙满堂,其实还不是男人那点不可告人的色心,把纳妾变成了堂而皇之睡女人的理由,正妻还得端着笑为他管后宅。 根本上是女人可怜。 裴焕竖起三指对天发誓道,“我裴焕这一生只有沈初婳一个妻子,不纳妾室,不养外室,如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 他一发完誓沈初婳心切的抓住他手道,“不用发这么狠的誓,你说了谁还不信么?” 说是这样说,但她还是很欢喜,裴焕的话她当然不认为有假,但发了誓她好像更安心,以后就不怕有女人会来抢他,他这是叫她顺心。 沈长鸣听着誓言神色渐缓,也垂首道,“罢了,你都说了这样的重话,我再恶言相对倒显得我不是,亲事就这么定了吧。” 裴焕这才显出一丝高兴,和沈初婳对看着乐。 “既然初婳和裴大人的婚事定了,初婳再住在裴大人府上是否有些不合适?不若先搬回沈府,”沈湛明恰时提议道。 他说的合情合理,新人成婚前都要避嫌,沈初婳确实不适合呆在裴府。 如果这话是沈长鸣说出来的,裴焕自然会留沈初婳在沈府,但这话是他说的,他对沈初婳有肮脏的心思,如果裴焕真顺他的话把沈初婳留在这里,只怕今晚他就要后悔莫及。 裴焕交叠着手道,“我和她之间本就不是高门大户的礼数能决定的,我自己也不喜拘泥礼数,现而今没多少人知道她在我府里,等成婚前一日我再送她过来也不迟。” 沈初婳必须看在他手里,放出去一刻他都怕出事。 沈湛明抿声笑着,“裴大人果然不在乎小节,您是男人自是没甚在意的,但初婳到底是沈家的千金小姐,这要是谁走漏风声,别说初婳自己,就是连着沈家也要叫外人看低。” 他停了停,大概是觉得自己说重了,便又添些中听的道,“裴大人别介意,我也只是考虑沈家这一头,您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若不说出来,没得到时候我们两家都要被人看笑话。” 他这是用家族名誉来逼迫,说辞冠冕堂皇,裴焕更不可能留下沈初婳,他压着眉未答声。 沈长鸣也摸着胡须不赞同道,“话是这么说,但婳儿毕竟是沈府嫡女,未婚就和你这般已算是违背常理,你如今有良心娶她,就该给她周全,婚前失仪会被人诟病,往后她在外头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 裴焕唇线板直,良晌道,“你们不说出去,没人会知道。” 沈长鸣顿时扼住声,才要动怒,沈初婳急忙握住裴焕的手指,瘪着唇冲沈长鸣道,“父亲,我不想跟他分开。” 沈长鸣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她,“你还知道礼义廉耻吗!” 沈初婳被这一训,立时红着眼流出泪,裴焕瞬时就要发作,她死蒽着他的手不让他动,眼睛也紧盯着他,才叫他只能忍耐。 魏夫人这时也哭,手还掐在沈长鸣身上,一个劲儿说他的不是,“你说他们做什么?他们一对儿小儿女想在一处有什么不对,女婿为着女儿牺牲良多,有几个男人能做成这样的,就叫他们婚前呆在一起还能培养感情,你当谁都想你这个老古板,娶一屋子女人,只顾着自己逍遥,你想过我多委屈吗?”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哭的让沈长鸣头疼,他把手里的保健球往桌上一放,烦躁的朝外走,“随你们胡闹去!” 沈湛明沉着面也向裴焕福了福身,随着沈长鸣一同出了堂屋。 他们一走,沈初婳和魏夫人就都停了泪,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魏夫人擦擦脸,道,“他是个守死理的人,有的时候说话根本不顾及别人感受,你们也别太在意。” 裴焕弯唇称是。 沈初婳凝眉道,“母亲,沈湛明分家出去后,您也得注意不要让父亲和他走的太近,他这人可怕的很,父亲若到时候给他灌了迷魂汤,我不在您身边,您估摸要受苦。” 魏夫人听得发怵,忙站起身道,“聘礼也送来了,你们快回去置办其他物事,我要过去看着他们,别这么会子就叫明哥儿钻了空子。” 沈初媜捂着嘴笑。 裴焕也笑,连忙跟她告辞道,“那小婿就带婳婳先走了。” 他很少叫她名字,叫婳婳更没有,这么突然叫她小名,她面红耳赤的轻捶他,臊的没地儿躲。 魏夫人挥挥手,“回吧。” 裴焕便和沈初媜出了沈府。 裴焕去沈府求亲这事到晚上就传遍的大街小巷,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罕事,不过就是多了些酒后谈资。 但当天夜里裴焕被萧祁谨召进宫去了。 裴焕跪在乾元殿,萧祁谨手里捏着自己的画像,微眯着凤眸欣赏,好半晌他才似记起裴焕这个人,呀着声道,“朕听说你去沈府求亲了?” 裴焕将头抵着地面,“回陛下,微臣倾慕沈家大小姐已久,到今日已是情难自制。” 萧祁谨耸着眉头,将画像重新放到墙上,他温温热热道,“朕也是清楚你的心,当初你被沈家的那个女子赶出去,多少有些心结,这念着一个人久了自然也就会生情,你想娶老婆,朕当然不会不让你娶。” 裴焕屏声等他往下说。 果然萧祁谨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站到他手边道,“你娶人都不跟朕说一声,是不是太不把朕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达成!宝贝们早点睡哦!么么哒!感谢在2020-12-0717:41:46~2020-12-0723:3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樊樊6个;小可爱4个;桃子摸摸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你的小可爱5瓶;ywcka2瓶;ヒグチ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她是外室(56) 裴焕暗下眼,良晌道出声,“微臣有苦衷。” 萧祁谨背手在身后,轻笑道,“你还有苦衷?说来听听。” 裴焕将背压低,沉沉应话,“沈家先前因翼王的事曾遭牵连,后来虽说查清了他们确实无过,但……” “但什么?”萧祁谨嗤笑道。 他清楚裴焕担心什么,却非要他自己说出来,这就是帝王捉摸不定的心性,他喜欢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看人因为他的两句话诚惶诚恐,以彰显龙威。 裴焕了解他,所以这个关子他配合他卖,他想要他胆怯他就胆怯,他想要他对他感恩戴德,他就匍匐在地用最恭敬的赞美来谢他宽宏大量。 裴焕说,“有这一事在前,微臣担忧陛下不允这桩婚事,所以擅自先斩后奏了。” “好一个先斩后奏,”萧祁谨朝一旁宫人瞄过,那宫人便立刻捧了鞭子上前,他执起鞭子在手上绕了绕,道,“那女子还是待嫁之身,怎么也得算在今年选秀的名单里,你倒是机灵,提前去她家提亲,她也省了参选,朕都没见着人却先叫你给娶了,朕看你是仗着朕对你的倚重无法无天可!” 他扬起鞭子照着裴焕脊骨猛一抽,裴焕闷哼一声,静默的等着接下来的鞭打。 萧祁谨看他哑巴霎时火冒三丈,提起鞭子连翻往他背上抽,一下重过一下,他穿的那件赤红曳撒颜色逐渐泛深,慢慢呈出一种诡异的黑红,犹如淌过水,那衣角浸出水往下滴落,掉在地上便是一块血印。 萧祁谨打累了,扔掉鞭子蹲在他面前,瞧他苍白着脸,双臂战战,萧祁谨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你最落魄的时候是朕救了你,朕给了你地位、权势,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他给的权势地位是裴焕拿命换过来的,他只口不提裴焕为他付出过什么,只把自己塑造成了被白眼狼反咬一口的可怜人形象,女人嘛他也没多想要,他就是要让裴焕吃个教训,不遵从他的指示,暗自隐瞒他就是这个下场。 裴焕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着疼,勉强低声道,“陛下,她在十五岁就已经是微臣的人了……” 萧祁谨明显一懵,随即邪笑道,“她在闺阁中就与你厮混?” 大家闺秀向来循规蹈矩,私下不说如何,但人前却得端庄得体,裴焕一个家奴却能和小姐私会,说不定还是在小姐闺房的床上颠鸾倒凤,这谁能想得到,小姐的院子在府宅里看的最严实,无论哪家都不会准许男仆入小姐院子。 这种事传出去,沈初婳的名声就毁了,浪荡的小姐只会被人唾弃。 裴焕顿了顿,懊悔道,“……她不愿,是,是微臣当时趁火打劫。” 萧祁谨前思后想一遍,就能把事情给摸清楚,想来是那沈家小姐受辱后寻机轰赶裴焕走,可没想到裴焕运气好,被他给带回去了,如今沈家没落,裴焕掌势,想把那女人娶回去也正常,毕竟是肖想了这么多年,总得如愿。 只是那小姐倒霉,要苦一辈子了。 萧祁谨扬眉笑,他用人就得清楚对方的底细,裴焕是他手里人,这些年本分敦实,错没犯多少,功劳却有一堆,皇帝的功臣也是臣,是臣就得顺从君,就怕臣子觉得自己有功了便不敬上,皇帝难做啊,既要赏识功臣,又要提防其权欲膨胀,这个时候最好能手握功臣的把柄,将来他若有违逆的想法,就能轻松杀掉。 比如徐仲。 当然他相信裴焕,裴焕这人木讷忠厚,凡他说的事都会拼尽性命去完成,能拿命替他办事的人他自然不会亏待,虽说强占人小姐是个污点,但男人都那样,遇上心动的女人都想着占为己有,这不算大错,倒也不失为一个拿捏他的痛处,他还继续为他尽忠,这痛处就是屁,他若有异心,这痛处就成了一把刀,杀他轻轻松松。 萧祁谨一手托住他的胳膊肘扶他起来,看着他脚边的鲜血,萧祁谨表现出懊恼的神态,他唉声道,“你莫怪朕,实在是你太冒失,就不能先与朕说一声,朕再不通情达理也不会在这上面管你,你是朕的人,朕自是向着你,不过一个女人你还怕朕不答应,跟朕来这一招,朕当然气。” 裴焕适时展露愧疚,弯着腿要跪回去,萧祁谨托着不让,他便又是感激又是悔恨道,“微臣这次委实做的太过,原本微臣是打算瞒着陛下,等大婚那日再与陛下全数说清,但没想到陛下提前得知……” 萧祁谨嫌啰嗦,挥手道,“你那点事能瞒得了谁,下午朕就听沈爱卿说了,原也算不得大事,只你没出息还藏着掩着,他都叫你妹婿了,朕还傻的不成?” 裴焕眼下微暗,淡笑着露出憨涩。 萧祁谨审度着他,扯唇道,“先时朕本想给你和阿妤赐婚,阿妤倒是爽利,说要自己做主,结果后面就没了音讯,你们两个人一同长起来,朕将阿妤当亲妹妹待,看你稳重才打算给你们牵红线,谁知你心底有旁人了,朕再不明事理也没法叫你伤心。” 裴焕微含歉意道,“钟小姐为人果决,性子耿直,又是那般尊贵出身,微臣这样卑贱的人着实配不上她。” 从泥地里爬上去的人纵使后面再显赫,根子里却自卑,再奢侈的修饰也不能抹灭,那些曾经的灰败嵌刻在他们的骨髓中,到死都摆脱不掉。 萧祁谨看得清,同情的拍他肩膀道,“也就你自个儿在意,谁还记着你的过去?” 裴焕仿佛陷入过去的回忆里的,一脸恍惚。 萧祁谨的怒气消没了,温和道,“定的哪天?” “这个月二十八,”裴焕回道。 萧祁谨促狭的笑道,“这么急,新娘子岂不是要在闺房里哭好几天?” 裴焕微窘,呆呐道,“她见到微臣就哭,微臣已经习惯了。” 萧祁谨往他脸上疤痕瞅,心想,是个女人估计都能吓哭。 裴焕疼得发木,身体也不自觉在抖。 萧祁谨看出他快站不住,连忙叫人将他扶住,对他道,“放你五天休息,好好准备婚礼,朕到时候过去,可不想看到一个病怏怏的新郎官。” 裴焕匆忙又拜倒在地,给他磕了三个头,嗓音里满是感激道,“微臣多谢陛下体恤。” 萧祁谨张嘴打了个哈欠,甩过袖子扭身回殿内。 这一晚裴焕被人抬回了府中,他背上鞭痕交错,虽是被包扎好了,绷带上也能看到血透出来,瞧着伤重。 沈初婳看他伤成这样,抱着他一顿哭,逮着萧祁谨痛骂道,“他一个皇帝随随便便就打人,这样残暴不仁,你那会儿就不该替他效命,丝毫没把你当个人看。” 裴焕揩掉她的泪,笑着道,“好歹没叫他拆散了我们。” 沈初婳脸红起来,绞着手指道,“他怎还干这种勾当?拦别人成婚也好意思。” 裴焕道,“沈湛明助力了不少,可惜陛下还是顾念我,只要我一日为陛下所用,他就不能把你从我手中夺走。” 沈初婳褪掉木屐睡到他身侧,担忧道,“沈湛明在暗,我们在明,他不会停止的,先前的事他全知道了,现在他指定会寻机报复我们。” 裴焕将胳膊搭在她腰上,缓慢道,“你成了我的夫人,他再报复也没办法将你我剥开,等我摸清楚他的底细,绝不会容他再世。” 沈初婳欢悦的朝他靠了靠,覆唇吻他一下,微声道,“陛下是不是不想叫你娶我?” 她还记得钟沐妤说过的,陛下想给他们两个人赐婚。 裴焕的手掌覆在她面上,爱惜的摩挲着道,“我跟陛下说,你是被我强娶的。” 沈初婳腼腆的歪着脑袋让他抚脸,磕巴声道,“……我们成婚那日,他会来吗?” “会来,”裴焕活动一下肩骨,阵痛让他皱住眉头,他点点沈初婳的鼻尖,“你要装作被迫跟我拜堂成亲,你拿手的,到时候不能露出破绽。” 沈初婳伸着手指推他,难为情道,“那你也要装吗?” 装恶霸,抢她下花轿,抢她拜堂,再抢她入洞房…… 她用手挡住了脸,羞涩的往他怀里躲,“你好坏。” 裴焕噙着笑,将她牢牢扣在怀中。 油灯烧尽,屋内漆黑一片,又是一夜好梦。 转眼到了二十八,裴府提前将府里布置的喜庆,从前院到后院红绫挂满屋廊,大红灯笼也随处可见,仆从丫鬟都换了新衣裳,人人胸前绣了两朵红花,站门边面带笑迎着客人进来。 萧祁谨来的迟,快黄昏时才到的裴府,裴焕着一身喜服立在台阶下,那素日冷峭的面容也称出了喜气,他先给萧祁谨弯身下跪,被萧祁谨扶住道,“今个你是新郎,免跪了。” 裴焕微赤脸笑了笑,“陛下要不然先进门?” 萧祁谨摇手,侧头瞧一众客还跪地上,便叫人都起来了,他往四周看一圈,见着沈湛明立在边角处,便冲他招手道,“沈爱卿怎么孤零零搁那儿站着?朕看你落寞,莫非舍不得妹妹出嫁?” 他说笑话的,嘴里还扬着乐。 沈湛明和裴焕碰了个面,互相意味深长的露出笑,沈湛明交握手低低道,“怎会?舍妹能嫁给裴大人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句话讽刺性强,萧祁谨啧了一声,才要说,轿夫抬着花轿快速跑过来了,花轿砰的落地。 萧祁谨忙对裴焕道,“去迎新娘吧。” 裴焕欠一下腰,径自走到花轿前。 喜婆朗声道,“请新郎官踢轿门。” 裴焕照着话伸脚踢了踢轿门,那轿门没开,他又踢了一回,还是没开。 四周原先还哄闹就都安静了。 裴焕面上显出些许尴尬,他抬脚继续往门上踢过,这时门终于开了,沈初婳盖着红盖头被身后的红锦推出了花轿,她两只手还死死的抓在门框上,极不乐意下去。 裴焕矮身下去握住她的手将人直接腾抱起来。 沈初婳细微挣扎着,白净的手摁他肩,头稍稍偏一点,谁都看的明白她抵触。 萧祁谨勾一边唇笑,挪腿率先进府去。 裴焕通身放松,沈初婳感触到,便也乖乖攀着他的脖子任他抱自己跨过火盆入府里。 入府后就是拜堂,缘着裴焕没有父母,萧祁谨又在场,沈长鸣和魏夫人自不敢和他同座,遂只能站在桌边。 有君王在,拜堂就不能等同寻常,要先敬君主,才能再行礼。 裴焕拽着沈初婳跪到地上,喜婆在耳边唱声道,“一拜陛下!” 裴焕和沈初婳磕头下去,萧祁谨斜靠着椅子安心受礼。 他们磕完,两边丫鬟奉茶到他们手中,裴焕先敬茶给萧祁谨道,“陛下请用茶。” 萧祁谨接过茶喝一口放到桌边,随即看向沈初婳。 沈初媜端起茶颤声道,“陛下请喝茶。” 这声儿真好听,娇怯绵软还带着哭腔,配着那两只举在他面前的青葱白手霎是惹人注目。 该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可惜嫁给了莽夫。 萧祁谨略表怜悯,但还是替裴焕高兴,取个漂亮人儿,往后也能把榆木疙瘩捂热,说不定他回头赐别的女人裴焕就不拒绝了,毕竟好东西到手就不容易珍惜,还是放远的香。 他吃过茶,喜婆再依次高声道,“二拜高堂。” 裴焕带着沈初婳转向沈长鸣和魏夫人叩首,沈长鸣难得张嘴笑,魏夫人也热泪盈眶。 两边丫鬟又送上茶,裴焕和沈初婳举茶叫二老喝过,这一礼算过。 “夫妻对拜!” 裴焕拉着沈初婳的手转过身,在她挣动时低头拜倒,沈初婳随着他轻轻一扯,两人将头磕在了一起。 礼成了,他们终于成了夫妻,她是他的夫人,他是她的夫君,即使有豺狼环伺也不再惧怕,没人能把他们分割开。 随着喜婆的一声“送入洞房,”满客欢呼。 裴焕挡着众人的面将沈初婳搂住,她拧他手,指头慌乱的在他手背上挠,偏又像撬不动,裴焕连拖带拉的将人快速带出了堂屋。 满屋子宾客哄堂大笑,都等着萧祁谨发话散开吃席。 萧祁谨抚着唇,开口道,“都吃去吧,不必在朕跟前杵着。” 各人便都退出堂屋,去了前院入席。 萧祁谨转了转脖子,汪泽走上前道,“陛下看您累了,要不回吧?” 萧祁谨说了个不字,起身朝外走。 汪泽摸不出来他什么意思,问也不敢问,只能随在他身后。 萧祁谨一出来就见到沈湛明候在廊下,他着一身青衫,头戴儒冠,长身玉立的站在月下,只叫人叹一句翩翩公子。 萧祁谨转步沿东边走,沈湛明随在他身后,安静的仿佛是空气。 萧祁谨走到主屋的院子前,突然回头笑问沈湛明道,“你妹妹生的像你吗?” 沈湛明躬身道,“回陛下,初媜随母亲。” 萧祁谨回忆着魏夫人的长相,懦弱周正,并没有多好看,和他寻常见过的世家夫人差不多。 他突的又没什么兴趣了,裴焕估摸也就是喜欢沈初婳身上的那股子小姐气,毕竟是家奴,小姐能见到几个,陡然给他得手了当然念念不忘,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要娶她,那女人说不定也没多好看。 但他还是不放心,能叫一个男人惦念这么多年,就算没多好看,也应该极有气韵,女人如水,气韵在照样勾人,况且裴焕说是他强迫人,萧祁谨得去听听房才能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 他进院子没人敢拦,一路上了台阶,才到屋前就听见里面啪的一声,女人怯怕的泣哭声透过门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你不要碰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码这张的结尾时候,我想到了西游记里面猪八戒娶亲,那个孙悟空变得高小姐看到猪八戒的时候,那个表情绝了! 感谢在2020-12-0723:32:46~2020-12-0818:0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戳一蹦跶5瓶;星如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她是夫人(1) 萧祁谨停顿一瞬,未几抬步往门窗边走。 汪泽跟在他后面也竖着耳朵往里听。 沈湛明就站在台阶,他人没动,脸隐在夜色里瞧不清,双目微垂,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屋里的动静还在响,随时听见重物落地以及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你禽兽不如,你不得好死!” “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你这般对我……” 那里头忽的听见裴焕嘶的一声,随即便传来他的暴喝声,“你敢随身藏刀!” 女人的哭声瞬间湮灭。 屋内片刻无声,但在下一瞬又闻得钝物落地的清脆声,屋内传来跑动,直往门边去,伴着沈初婳的呼救声。 “……来人!救救我!救救我!” 眼看着那门就要打开,萧祁谨提着下摆一路朝院子外飞跑,他身后的汪泽追着他一直跑出了院外。 两人撑着腿呼哧气。 好半晌萧祁谨缓过气,挥袖子往脸上扇风道,“裴焕这口味真不怎么样,娶了个凶器回来,指不定哪天要被她捅死。” 汪泽用拂尘掸了掸他周身,谄媚笑道,“裴大人武艺高超,陛下不必忧心他。” 萧祁谨打他脸上过,嗤道,“他死了你好替上?” 汪泽缩着脖子抖声道,“奴,奴才没这么想,裴大人是陛下最看重的臣子,奴才哪儿配和他相提并论,奴才只是想以裴大人一身好武力,不至于会被个女人刺死……” “知道就好,”萧祁谨放下衣袖,又恢复成人前那副威仪的姿态,背着手踱步往前院去了。 汪泽取出帕子把脑门上吓出的汗擦去,连呼了好几口气才把心跳稳住,慌忙跟了上去。 院里彻底安寂,屋内的尖叫也停止,沈初婳和裴焕两人贴在门边许久,没发现有悉悉索索的响声,沈初婳悄声道,“我开门看看。” 她穿着喜服,脸上画的新娘妆容比平日精致,长发挽成了髻,显出一种温婉柔和的妩媚,要比她闺中打扮时更添丽色。 裴焕眼眸幽暗,笑一声道,“我开门。” 他摸到门栓将门拉来,屋里的灯火透出来,正好打在院子里的沈湛明身上,他拘着笑,温声道,“一出好戏。” 裴焕寒着面直直看着他。 沈初婳听见沈湛明的声音也探出头,屋外只他一人,萧祁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站到裴焕的背后,绵绵道,“哥哥不去吃酒在这里做什么?” 沈湛明笑的越发温柔,他说,“看你们唱戏啊。” 沈初媜嫌恶的拧眉,想叫他滚。 裴焕一只手覆住她,示意她不要做声,他弯出笑道,“沈大人,我们新婚燕尔,你在这里不好吧。” 他说着朝耳房边站着的赵妈妈瞄一眼。 赵妈妈便俯下身踩着步子走到沈湛明跟前,给他福礼道,“明少爷,奴婢带您去上席。” 沈湛明浅笑着说声好,转步要走时他注视着沈初婳道,“初婳,其实方才我听你的叫声竟一时觉得你甚是适合这样的待遇。” 他忽然勾起眉,冲裴焕若有似无的飘过,他满面阴云笼罩,口中吐出声道,“做哥哥就要做好哥哥的本分。” 沈湛明翘唇,低腰向他一敬随着赵妈妈离开了院子。 沈初婳看着他消失在院中,才愤怒道,“他委实嚣张。” 裴焕牵着沈初媜回屋关上门。 两人坐到喜床上,裴焕帮她卸下凤冠放一边,他认真端详着她,从她的眉眼到口鼻,一寸都不舍得放过,他浅声说,“沈湛明很会说话,也很会操纵人心。” 沈初婳怔愣道,“陛下这种疑心颇重的人也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吗?” 她问完又觉得多余,沈湛明能用言语财力就笼络了那么多人供他差使,说明他对人心揣摩的很透彻,萧祁谨疑心重人尽皆知,他即是为了接近他,必然下了苦功夫。 裴焕拔掉插在她发髻上的白玉红瑙步摇,任满头长发垂直披散下来,他温情脉脉的抚着她的肩膀道,“如果他不在陛下面前透露我们成婚,我就不会挨鞭子,今儿咱们也不用防贼般的演戏。” 沈初婳气颓撑着他胸口道,“他给陛下当画师,画了几幅画就把陛下哄的像个傻子,照我看他着实生错了男儿身,他若是个女人,陛下早成了昏君。” 裴焕噗嗤笑,“那还真是埋没了他,勾心斗角他比女人还会,说不定把他放后宅,他能斗倒一大片。” 沈初婳叹一声气,耷拉着眼尾道,“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摆布我们了,我们还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他什么底细都没探清楚,只晓得他有钱,现在还被陛下器重了,知道这些凭白叫我们怕,倒显得他更得意了。” “未必,他的钱是做生意得来的,什么样的生意能赚大钱,时下赚钱的营生统共就那几样,他总逃不过这些,”裴焕说道。 沈初媜升起兴趣,急问道,“哪几样?” 裴焕捉来她的手掰一根她的手指道,“这其一呢,就是开当铺,这类营生是赚钱的一把好手,靠着差价谋财,心黑一点的还会趁客人不注意,将当物掉包回头转卖,就能赚两笔钱。” 沈初婳瞪圆了眼,“这种黑心钱朝廷不管吗?” 裴焕摆正她的脸,拉直唇道,“都是暗里捣鬼,明面儿上是正派,朝廷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沈初婳噌的绷直身,倏地难过道,“他要真干这个,你们也抓不到他的错处,他定是藏的严严实实,那不还是要叫他逍遥法外吗?” 裴焕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他不可能做当铺生意。” “为何?”沈初媜疑问。 裴焕说,“他没那么多本钱。” 开当铺初期需要投进大量的银钱,很可能还会亏本,一般要做个一年半载稳定下来了才能回本,像沈湛明这样的庶子不可能亏的起,沈长鸣也不会给他那么多钱,权贵的脸面在那里,沈湛明估计都不敢跟他直说自己在做生意。 沈初婳稍微放心,笑着问他,“那其他的营生呢?” 裴焕坐起身转到窗边把那根快烧完的蜡烛吹灭,屋内暗下来,只留桌边一盏烛火摇曳,估摸着没一会也自动燃烬。 他重新坐回去,揽着沈初婳到身前,专注的望着她道,“有两个可能性大的,我不太确定。” 沈初婳环着他的腰,温软的仰望他道,“你说。” “一种是开设钱庄,钱庄不需要自己添多少钱进去,往往靠的是人的名望和人情关系,名望高、为人处地好,开设钱庄最能引得客人来存银钱,经过周转,钱庄的主人就可以用这些钱来做其他的生计,钱也就能从四面八方滚进口袋中,完全不需要自己出钱,而且这是朝廷批准的正经行当,沈湛明若做的是这个,我再有能耐,一时很难抓到他的错处,他这是靠着自己来谋财,放官面上没人能处置他,”裴焕低头吻住她的唇,缓慢的侵蚀着,粘稠的热气在升腾,她的身体软化,温驯的任他摆弄。 沈初婳急促的呼出来气,勉强跟着他的话问,“……那第二种呢?” 裴焕剔着她的喜服,冗长的吁声道,“第二种是盐商。” 沈初婳的意识涣散,仅凭着那点清醒继续问话,“……盐商很厉害吗?” “盐商是最富的商人了,花最少的钱赚最大的利,”裴焕在她耳边道。 桌边烛火熄灭,屋内漆黑。 沈初婳神识朦胧时听见他说,“并不是所有的盐商都被允许卖盐,朝廷在盐铁这一块管的极其严厉,寻常的盐商想做成生意,就必须按照朝廷颁布的律令行事,盐价盐税都要遵从,这样下来盐商也不定能挣多少,但是有一种。” 他支起身,碰了碰她的额头,在她湿润着眼眸无促躲闪时掀被子将两人盖住。 有沉沉嗓音在屋中环绕,“倒卖私盐,这是朝廷严禁的,凡抓到私盐贩立即处死,因为他们吞了朝廷和老百姓的钱,他们该死。” 回答他的是沈初媜的细泣。 床帐摇晃,一室暖情。 隔天发生了桩事,萧祁谨提拔了沈湛明当秘书监少监,这职位不算大也不算小,多少算个能管人的。 裴焕上职就听见不少宫人私下讨论,他走过外宫行道,直到御书房前才停下,汪泽瞧见他连声道恭喜,“裴大人昨夜小登科,今早果然意气风发。” 裴焕没甚意思的跟他翘了翘唇,“比不得汪公公。” 汪泽白了白脸,一时倒不好跟他套近乎。 “叫裴焕进来!”萧祁谨的嗓声穿过御书房的门出来。 汪泽赶忙推开门,俯着腰道,“裴大人里边儿请。” 裴焕也向他鞠躬,旋即跨过门槛进了里头。 房门一关,汪泽呸的一声,卷了袖子绕旁边屋睡回笼觉去了。 裴焕进门里就见萧祁谨昂头看着墙边挂起的一幅画,他没往画上看,只屈膝跪地,“陛下,您叫微臣进来有什么事吩咐?” 萧祁谨指了指那幅画道,“抬头瞧瞧。” 裴焕顺他话抬首,那画上的人玉面锦衣,眉宇之间王霸之气侧漏,倒是和萧祁谨像了九成。 萧祁谨自得道,“也就沈爱卿能将朕画的如此传神,当真是伟岸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皇上超级自恋,他觉得自己最帅,在他眼里谁都丑感谢在2020-12-0818:09:17~2020-12-0823: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陈爱宝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她是夫人(2) 裴焕看过就低头,静听他吹嘘。 萧祁谨痴痴的凝视着画像,一刻也不想转头,“父皇常说朕没他英武,他偏爱翼王,什么好东西都赐给了他,若不是朕天命所归,这大位还真要让他坐。” 裴焕一时缄默,萧祁谨肖母,身形外貌不若翼王雄健,先帝虽立了他为太子,那也是不得不依照立嫡立长的祖制。 萧祁谨一手拍到大腿上,转头看到书桌上的奏折道,“江南那批秀女你叫阿妤去接的?” 他这是后知后觉了,钟沐妤被调去江南,裴焕几乎是匆促成婚,现时想倒像是裴焕早早好的,就为了能顺利娶到沈家千金,他可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裴焕当即跪地上,“钟小姐向前曾说过要立功给您看,正巧江南的秀女要用船运过来,路途中需的有人看守,微臣当时还愁是否向您请示调用女卫,毕竟都是闺阁女子,叫微臣的那些手下过去不太方便,这事交给钟小姐做再合适不过,微臣只是私下提过,并没有直接和钟小姐当面说,您若责罚微臣,微臣自当领罚。” 萧祁谨盯他身上看,哂笑道,“阿妤争强好胜,这机会确实难得,你既然有心让给了她,等她回邺都朕就把女卫放她手里,你们两个人要齐心协力辅佐朕,再别背着朕耍花招,小打小闹的朕不当回事,要在大事上敢瞒着朕,有的你们受着。” 裴焕连忙磕头道,“微臣谨记陛下训言。” 萧祁谨啊了一声,关心道,“身上伤好些没?” 裴焕先是一懵,随后带着尴尬道,“背上快好了。” 言下之意其他地方还有伤,而且伤还没好。 萧祁谨原是要嘲笑他的,但不能暴露自己已然知晓,便只得装作听不懂,只道,“你现下也成家了,该想想子嗣的事,你那夫人瞧着不行,朕过些日子再赐两个女人给你。” 还以为是要过温柔乡的日子,谁知娶了个不能碰的,他现在正兴头上对那个女人一时情热,哄着宠着也算情趣,等他腻味了,那女人说不定就会被他烦的掐死,女人当然是娇弱黏人的好,谁还爱受虐。 裴焕面上显出犹豫,为难道,“微臣答应了她不纳妾。” 萧祁谨看他像看傻子,破口而出道,“朕看她想你死,你还舔着脸为她不纳妾,你这样她更瞧你不上,女人都慕强,你在她面前没点威势,她就不会正眼看你,你得给她点厉害,叫她服服帖帖。” 当男人当成他这样,属实给男人下脸,只听说夫人吃醋不让纳妾,没听说男人自己跟女人主动说不纳妾,这不是叫她踩着自己吗?下贱! 当然那两个字他没说出来,裴焕是他看过来的,人实诚听话,极容易受女人诱惑,他若不提点一二,没得回头真给那女人作践死了,他到哪儿再找个这么忠心的,他有点后悔答应了他成婚,当初就让他把沈家千金纳成妾先玩个两天,等玩够了也能磨掉那女人的傲性,他娶不娶的没人在乎。 裴焕沉默不语。 萧祁谨把手里的奏折往书桌上一扔,沉着嗓子道,“木头桩子一个,你当朕在害你,朕看你迟早死在那女人身上。” 裴焕还是不说话。 萧祁谨气的抓起砚要往他身上砸,但又碍于他有伤,便把桌子拍的啪啪响道,“你府里的破事朕管不了,只你这条命是朕捡回来的,你要给她磨死了,朕叫她也陪你一起去地府做鸳鸯。” 裴焕踌躇了一下,道,“陛下叫微臣进来就是为微臣的小事烦忧吗?” 萧祁谨睨着他,“选秀到底不是你们锦衣卫擅长的,等把那些秀女的背景查清了,后面事就交给汪泽办吧,这都快五月了,枢密院应该要派人下地方勘察,你们锦衣卫还得跟着枢密院,两头忙太累了,这边放一放,忙你们该忙的。” 裴焕称是,随即道,“听说陛下给沈大人升职了。” 萧祁谨的眉目温和,笑道,“沈爱卿屈才了,以他的才学是能进翰林院的,朕打算让他在秘书监先待一段时间,到底不是科举出来的,出身不正,贸然将人调进翰林院少不得要被人孤立。” 裴焕心内一沉,脸上也带笑道,“陛下不留他专门作画了?” 沈湛明处心积虑的用画技勾住萧祁谨,他是做到了,但他也有风险,萧祁谨不定就真的舍得放他进翰林院,毕竟他能画出萧祁谨想要的画像,如果进了翰林院,萧祁谨就要再找一个如他一般画功了得的,这个难,帝王的相貌不是什么人都能窥见,画师的技艺再高也有失手的时候。 萧祁谨果然犯了难,“你倒给朕提醒了,唯有沈爱卿能画出朕,真要把他放走了,朕从哪里再寻到这么合心意的,朕还是再想想,暂时先不能叫他出去。” 裴焕俯首又磕过头,“微臣先出去了。” 萧祁谨揉揉眉心,挥手让他走。 裴焕交叠着手徐徐退出门。 沈初婳起来迟了,红锦进来为她穿衣梳洗,她如今成婚了,衣裳褂子什么的不讲究,只头饰鬓发都要按着时兴的妇人装扮,她面儿生的清媚,盘发后脖颈露出,又细又白,整个人就像花苞绽放,艳丽逼人。 沈初婳给两只耳朵戴上银鎏金紫耳环,从铜镜中看它们晃荡,她就手去摸胭脂盒,往脸侧涂了些,瞧肤色润红了才道,“张叔送东西过来了吗?” 红锦托她手往外走,桌上摆了早膳和一个木柜,她走过去掀了木柜看,里面放了账簿和仓管钥匙并着厚厚一叠店铺房契,她拿起来一张张看,微有吃惊,竟有不少是她以前逛过的,可想裴焕现在多有钱。 她坐下来缓缓喝着粥,寻思着今天也没事做,干脆先去那些铺子转转,叫他们认认人。 她对红锦道,“叫人备马车,我去看看铺子。” 红锦哎着声,“夫人,您不歇歇吗?” 昨儿闹了一宿,她眼下还隐隐有乌青,府里也没什么紧要事忙,歇会子也没人看着她。 沈初婳把碗里粥喝完,笑着道,“你见过我母亲赖床的?” 红锦搔着头,她确实没见过,但沈家早十多年前老太太还在世,魏夫人这个做媳妇的自然要起早过去给她请安,裴府统共就沈初婳和裴焕两个主子,用不着沈初婳这么恪守规矩。 红锦没好反驳,她在沈初婳身边这么多年,清楚她的性格,瞧着是温柔,其实骨子要强,她要说的话都必须做成,谁也劝不住。 红锦欠身离开屋叫人去准备。 今儿天气还算好,出门时虽见不着大太阳,倒也舒适。 沈初婳一连看了好几个铺子,多是做些吃喝穿戴的小生意,沈初婳自己的嫁妆里有些地契,一半租给了农人再一半就借给商人搭铺子,只管年末收钱,不像裴焕这种还开铺子自己来做,这要是放在沈家,决不允许。 原先沈初婳若知道这个定会嘲笑裴焕,但现在她经过了许多事,眼界放开只觉得手里攥着钱最好,只要不贪赃枉法,那些旁人的眼光不重要。 马车行过街道,停在一家店铺门口,红锦给她戴好帷帽,扶她手下来道,“夫人,咱们到红坊了。” 沈初婳上次来红坊买口脂,这次直接来视察,这感觉委实奇妙,红坊在白虎街的名头响当当,有点地位的小姐夫人都爱过来置办东西,原先她用的胭脂水粉全出在这里,没想到也是裴焕的,她略有感慨,裴焕这人深藏不露,越是了解就越震惊,偏偏他还特能装,那日过来时,老板叫他客官一点儿也不露声色,只她云里雾里,这人狡猾极了。 老板候在门边,弯身道,“夫人怎有空过来?” 沈初婳施施然跨过门进去,便有婢女搬了椅子、端了茶水糕点过来。 沈初婳捏着茶盖荡过茶水吹了吹,淡淡道,“早上将好空,出来转悠,不巧就经过所以顺便来坐坐。” 老板会意,转到柜台前拿来账本奉给她道,“小的还想着把账本送府里给您过目,哪想这般巧,劳夫人受累翻翻,也免得小的一顿跑。” 会说话。 沈初婳挑眉浅笑,接过账本翻看,那一笔笔收钱看的她心花怒放,这一年下来都快抵得上她半数嫁妆了,红坊开了有几个年头,怪不得裴焕出手阔绰,光红坊就够他大吃大喝了。 她正乐着,有人由丫鬟扶着跨门进来娇声道,“老板,可有簪子卖?” 沈初婳猛地抬头,正见沈秀婉扭着细腰走过来,见她笑的极亲热,“姐姐也来买东西?” 沈初婳未答声,老板先说了,“小姐和我们东家认识?” 沈秀婉稍有惊诧,不过须臾就恢复淡定,她定定望着沈初婳道,“姐姐这般有本事,都敢背着父亲开铺子了。” 沈初婳把账本还给老板,单手支着腮凉凉回视她道,“不及你豁的出去,连太监都傍上了,父亲若知晓……” 见着对面人脸色不好看,她抬帕子遮嘴边轻轻的笑,“父亲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气晕了过去。” 沈秀婉握紧手死死盯着她,“姐姐这爱空口造谣的毛病还是改改的好,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被你说成什么样儿了,你自己那般上来的,便也觉得我是,姐姐都嫁作人妇了,还不知道收敛。” 沈初婳斜斜的瞥她,隔着帷帽,她嘴角笑都冷下来,她捡起一块松黄糕放嘴边咬了一点,甜腻腻的,是裴焕的爱吃的,她便小口小口的吃完,捧茶喝着道,“我怎么上来的?我是裴焕亲自入沈府求娶来的,这全邺都的人都知道,你这嘴儿脏,也不知身子还是不是好的,不如我叫个妈妈来给你好生查查?” 她拿帕子擦擦手,看沈秀婉一脸青白,她笑的异常温柔,“我才不会告诉父亲你的事,你想叫父亲再看看你,可能只有下辈子了。” 她刚好撂完话,裴焕从门外伸脚进来,沈秀婉见过他,他走来她就含着泪怯怯的往他面上看,嘴里憋声冲沈初婳道,“姐姐你怎能这般侮辱我?我们是一家子姐妹,你在这外头就败坏我的名声,你,你……” 她像是说不下去,哭哭啼啼将脚一跺,铺子里的人都注意到这边。 沈初婳看沈秀婉一副装模作样,心内只想呕吐,她抬手朝裴焕伸去,裴焕捏住她的手指稍微拉过,她便埋到他肩膀上汲着泪道,“她说我是那般上来的……” 裴焕立时满面阴冷,他鄙薄的乜着沈秀婉,“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说她,是要我去找你那个太监夫君谈心?” 沈秀婉吓得双腿颤抖,两汪泪直往下落,张着嘴道不出话。 沈初婳偷笑一下,拽着裴焕的牙牌轻道,“她假哭的,她想勾引你。” 裴焕面显厌恶,对愣在一边的老板道,“轰出去。” 老板赶紧招呼人来。 沈秀婉抽泣不止,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 几个婢女上前将她往门外推,一直推下了台阶,颇自得道,“小姐以后不用过来买东西了,咱们店小装不下您这座大佛。”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回门里,留她站在街口被人看笑话,她抖着身用帕子抹干净脸,由着身旁婢女扶上马车,她的手扣着婢女,阵阵用力,抓的婢女生疼。 马车缓慢行走掉,红坊的热闹就没了。 沈初婳欢快的拉住裴焕,“你过来找我的?” 裴焕搀着她出门,和她一起上了马车,进去才笑道,“真路过,我从崇德门出来的。” 崇德门正对着白虎街,裴焕走过来确实是路过。 他坐倒,沈初婳跨到他腿上抱着他道,“我真想将她掐死。” 她现在是妇人模样,可言行依然带着娇柔,这种纯天然的神韵很惑人,裴焕卸下她的帷帽用指腹压她唇道,“我看你力气没她大,可别被她反杀了。” 沈初婳打他胸膛,他手指作乱般的摁着那唇,她便偏脸想咬唇,一不小心咬到他,重也不是轻也不是,她润着眼道,“你还帮她说,她给你抛两个媚眼,你魂儿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思考了下婳婳的人设,导致彻底卡文,对不住@_@,为了保持婳婳的人设,我卡了半天,晚上还有一更哈,么么哒!感谢在2020-12-0823:15:37~2020-12-0918:2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陈爱宝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她是夫人(3) 裴焕翘了翘指头,长笑,“我魂儿不是都被你勾没了吗?她那双招子我还当有毛病,看人就抽搐。” 沈初媜鼓了鼓嘴,想跳下去。 裴焕不松手,她走不了。 马车晃晃悠悠,沈初婳差点栽地上,裴焕扶住她道,“跑?” 沈初婳腮边映粉,蜷腿曲膝道,“你叫它走,你吓唬我。” 裴焕背靠到车壁上,惬意道,“累了,总要有个歇的地方。” 沈初婳绷直肩膀,试图转移注意力道,“沈秀婉说自己还是姑娘,她会不会跟汪泽掰了?” 裴焕微合着眼,“有她哥哥在,掰不掰都得和汪泽有联系。” 沈初媜闷头不吭,没了找话的念头。 马车忽然顿住,车夫在外面道,“老爷,夫人下车了。” 沈初婳忙不迭转脚下地,掀了车帘踩着木搭子小心下去,裴焕跟后面攥住她手,送她走下去,他自己纵身越下去,抻手要搭她肩。 沈初婳拍拍脸,哼声道,“你这般轻待我,你没把我当你夫人。” 她一手挥开人,侧着身子跟他置气。 裴焕皱一边眉看她。 沈初媜随他看,提了下摆自顾进府里。 裴焕便跟她身后,看她走走停停,他也走走停停,两人磨磨蹭蹭直进了院子,沈初婳忽的踮起脚往屋里跑去。 裴焕两指压着太阳穴按,好半天唉了声抬腿进屋里,果见沈初婳背着他倚在贵妃榻上,拿帕子抹着脸也不知真哭还是假哭。 裴焕坐过去环她肩起来,她立刻握着手直往他身上捶,抱怨着他道,“你一点也没德行,我嫁给你就是被你糟践的,叫我在外面抬不起头,你跟个大爷似的,你就没体谅过我!” 裴焕黑脸道,“那我以后把你供在香案上当菩萨拜?” 沈初婳堵住声,她眼泪打转眨过就落,偏气又不知怎么反驳他。 裴焕扯掉她的帕子盖她脸上擦,擦完跟她眼对眼互瞪。 沈初婳瞪的眼睛疼,用脚踩他道,“你的那些弟兄个个儿手脚不干净,你跟他们混一起,你也不学好,你有那空闲就不能多在府里念念书,他们躺窑子里长出来的,你要也和他们一般,我就跟你和离。” 裴焕眉毛倒竖,阴寒声道,“这还没回门呢,连和离都想好了,索性你这夫人也别当了,再回去做外室,我快活你也自在。” “……你怎么能这样?你耍着我玩儿,原都是你说了算,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消遣儿,不当就不当,我现在就要跟你和离,我明儿就找男人重新嫁了。” 沈初婳推他手往榻下爬,这回真伤心哭了,眼泪糊了一脸视线都挡住还要跑。 裴焕脸拉的老长,一抄手把人勾怀里钳她下颚道,“我答应你了吗?在我面前提男人,腿儿是不是不想要了?” 沈初婳眼睫上湿着水雾,软乎乎的跟他哭,“你对我不体贴,只图自己享乐,还老呵斥我,我不要跟你过了……” 裴焕单手就把她脸全覆住,她的哭便成了抽噎,一下下的。 也不挣,估计是哭没劲了,裴焕便撤开手,兜着她靠怀里缓缓给她顺背,他哄着道,“我是半道富贵,你们的一些体统我都不清楚,我并不是拿你玩儿,我只是见着你便想亲近,我没读过多少书,也没学过礼仪,比不得那些世家公子温柔识趣,但我怕你哭,你哭了我想疼又不会,只能抱着你,我不会说好听的话叫你开心,你怨怪我是应该的。” 他稍微顿一下,发觉她偎在他的脖颈处,依赖的蹭着,他便笑一下,托她脸微微碰了碰,“还气我吗?” 沈初媜赌气般道,“你以后不能那样了。” 裴焕点一下头,转而道,“那屋里可以吗?” 沈初媜缩着肩垂眸不答。 裴焕矮下头,凑她脸前又问,“现在可以吗?” 沈初媜的睫毛颤个不停。 裴焕眸色深邃,托抱起她进了里间。 五月初时,钟沐妤从江南回来了,那批秀女入邺都就被汪泽接管了,钟沐妤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女卫的都统,这都是堂面上默许的,不过是走走过场。 但钟沐妤从江南不止带回秀女,她还把心丢在了江南,她瞧上了金陵的应天府尹宋辞青,踩着萧祁谨给她赐婚,萧祁谨嫌她一会儿一个主意,这事愣是没同意,只叫她安生些,别来祸害他的贤臣。 钟沐妤软磨硬泡都没让他松口,她寻思了一回,便想到个人能帮到她。 钟沐妤进裴府时,裴焕坐在院里习字,沈初婳窝在他身旁手里捏着小鱼干逗猫儿玩,那猫伸着小爪子抢了两下,没抢到就跟她叫唤。 沈初婳松了小鱼干看它吃的咕噜噜响,她便抚了抚猫脑袋,心里遗憾,要是前世那只就好了。 “裴焕,你真把她娶回来了,”钟沐妤抬腿坐到他们对面,惊奇道。 沈初婳揪着裴焕袖子,警惕又怯懦的注视她。 他们都成婚了,这女人还不罢手。 裴焕写完一张纸停笔,一手拢着沈初婳的腰让她放松,他掀眼望着钟沐妤道,“你来就为说这句话?” 钟沐妤掏出腰间的牙牌丢桌上,炫耀道,“咱以后一条道的。” 沈初婳瞄到那牙牌上的字——都统,她不了解都统是个什么职务,但钟沐妤说和裴焕一条道,就意味着两人有共处的机会,沈初婳当即紧张,整个人都紧绷成了一只蓄势待发的箭,她现在是裴焕夫人了,钟沐妤再敢跟她抢裴焕她有底气跟她吵。 裴焕察觉出她的变化,微一抿笑道,“道归道,旁的别想。” 钟沐妤伸指头朝他点点,切笑道,“你帮我个忙,以后我都不缠着你。” 裴焕提笔沾墨,缓声道,“先说事。” 钟沐妤这一瞬突的别扭起来,她抱着手连搓好几下,忸怩的沈初婳看着都毛骨悚然,不自觉就把裴焕抓紧了。 好在她终于稳定了情绪,朗声道,“我近来找着相配的人来成婚,但陛下不允,你在陛下面前能说得上话,你替我跟他说说。” 沈初婳呆住,这又找的哪家倒霉郎,被她盯上了。 裴焕淡问道,“谁家的?” 钟沐妤扬眉笑起,“金陵现在的府尹宋辞青。” 话落,裴焕执笔的手顿住,沈初婳也傻了,这可真是孽缘,连宋辞青都给她卯上了。 裴焕放下笔,温笑道,“金陵离邺都甚远,陛下不答应是正常的,他才把女卫交到你手里,你这时却想嫁人,嫁的还那么远,陛下岂会随你?” 钟沐妤将手一摊,“这有什么难的,直接把宋辞青调邺都来就是,金陵再指派个人过去。” 裴焕呵声,“派谁?” 钟沐妤抱胳膊道,“朝中老臣无数,宋辞青一个状元郎被远调金陵本就不对,陛下当时无人可用,现在难道还无人可用吗?宋辞青原本应该留在邺都,过几年说不定就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他文采斐然,又是平民出身,陛下正该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不是的,”沈初媜插嘴道。 钟沐妤挑眉看她,“不是什么?” 沈初婳看了看裴焕,他也盯着她,她绞着手道,“我父亲曾说过,进士不能即刻入朝为官,必须呆在翰林院内学习朝务,纵然是状元也不能打破这个规矩,宋大人才中状元一个月不到就被陛下委派去协管金陵,可见陛下对他很器重。” 钟沐妤勾了勾嘴角,“你倒比我懂朝政。” 沈初媜低下头挨着裴焕不睬她。 裴焕重拿起笔接着写字,慢慢道,“我夫人说的没错,陛下确实在培养宋大人,他在金陵才呆了三个月不到,你就让陛下换人,你不是向来顾全大局吗?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拎不清?你要是想毁了宋辞青,你就叫陛下将他调回来,我敢保证,他回来就会被陛下重新丢进翰林院。” 钟沐妤噤住声。 裴焕写满一排字,探头吹干墨道,“他是入地方历练,假以时日陛下一定会重新将他调回邺都,但不是现在,你若真有心,我倒是可以帮你去跟陛下提一提,只你要等,这个档口陛下决计不会让他回来的。” 钟沐妤无趣的撇撇嘴,“你提呗。” 裴焕耸眉。 沈初婳却有些不想叫他去说,宋辞青那般温润和善的人,配一个打打杀杀的女人简直暴殄天物,他的夫人即便不是大家闺秀也该是个小家碧玉,哪能是一个舞刀弄枪的女人?没得以后两人起冲突,一言不合宋辞青就可能被她给砍死,那场面想想都血腥。 钟沐妤敲敲桌子,让两人都看向自己,她先瞅过沈初婳,恣笑道,“先前你跟我说,让我替你打听你哥哥。” 沈初媜慌忙道,“你打听到了吗?” 钟沐妤翘起腿来自在抖动,卖关子道,“也不知算不算打听到。” 沈初媜催她道,“你快说。” 钟沐妤撇嘴笑,眼直看着裴焕道,“让陛下给我和宋辞青赐婚的事你能办成吗?” 沈初婳原先还同情宋辞青,现在全不作数,她拉着裴焕手道,“你答应她。”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张标题忘了换,明天换吧,昨天开始婳婳就是夫人了!感谢在2020-12-0918:20:05~2020-12-0923:2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陈爱宝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她是夫人(4) 裴焕古怪的瞅着沈初媜道,“你想好了。” 沈初婳当然想好了,宋辞青不过和她有几面之缘,哪有知道沈湛明的老底重要?她点头道,“钟小姐性子直爽,长得也秀丽端庄,和宋大人甚是登对,你就成全他们吧。” 裴焕略微迟疑道,“这事难道不问问宋大人?” 他远在金陵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沈初婳卖给钟沐妤,回头要是说破了,难免会记恨她。 钟沐妤一手搭在石桌旁,阴不阴阳不阳的睨着裴焕道,“问他什么?我在金陵时,他对我温和热情,常和我促膝相谈,从前朝政史谈到今朝风月,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我不过是叫陛下顺便赐个婚,你们推三阻四,还不如她干脆利落,敢情我配不上他宋辞青?” 沈初婳抱着手在心里腹议,以宋辞青的性格,随便跟女人都能聊到一块,他满腹经纶待人温润有礼,相貌也生的好,这种男人嘴甜心花,说不定只在口头上和钟沐妤调调情,其实并没想和她长久,结果他遇上的是个母夜叉,这回算栽钟沐妤手里了,也是他自己活该,招蜂引蝶还不看清人,对面一个大马蜂也敢招惹。 裴焕将笔放进笔架上,从地上捞起白猫挠了猫脑袋一把,那只猫就不乐意的给他一爪子,旋即跳进沈初婳的怀里,他闲适道,“我不能担保一定能成,我只能尽力。” 钟沐妤怕拍两下手,疏松着眉道,“事成了算我欠你人情,往后但有嘱咐,我定竭尽全力替你做成。” 沈初婳急沈湛明的事,先道,“沈湛明查到什么了?” 钟沐妤抹平袖子上的褶皱道,“你这哥哥藏得深啊。” 裴焕盖住墨砚,面上神色凝重。 沈初媜正襟危坐地等着她往下说。 钟沐妤道,“苏州府有一家通明钱庄,就靠近清河一带,往来商人名贵都爱往那里边儿存钱,可巧,我打那儿接秀女时,见到了一个人。” 沈初媜呐呐道,“见到谁了” “别卖关子,”裴焕道。 钟沐妤看他一眼转向沈初婳,扯一边嘴角笑的好奇,“我从邺都出发之前,特意把你家的事打听了一遍,你父亲以前很看好你哥哥,我见过你哥哥也见过你父亲,他们两个人长得不太像,但通身气派相似,所以你哥哥应该是你父亲的骨肉,没错吧?” 沈初婳被她问的怔住,沈湛明在她之前出生,沈家上下待他犹如嫡少爷,便是她母亲也曾一度想过将他过继到膝下,他由沈长鸣一手看大,他的许多习性和沈长鸣如出一辙,即便两人不相像,也没人怀疑过沈湛明的血统。 钟沐妤猜她答不上来,便道,“那家通明钱庄的老板名叫柳湘竹,和你父亲差不多大,生了张女人脸,倒和你哥哥有六七分像,据说有妻有妾,但奇怪的是,他没子嗣。” 沈初婳两眼瞪大,乍舌道,“世间容貌相像的人不是没有……” 更何况远在苏州府,王姨娘就算爬墙也没能耐爬到苏州府去,这个她不太确信。 她捶手道,“如果能抓到王姨娘,定能把事情弄清楚。” 现如今沈湛明得萧祁谨庇佑,又从沈家分了出去自立门户,但她父亲还跟他有来往,她母亲成日犯愁,沈湛明晋升的快,明眼人都看出他未来有大作为,她父亲怎么也不肯舍掉这个儿子,假以时日等沈湛明成了气候,沈长鸣指不定自己就把沈家送给他,沈长鸣要的是一个能光耀门楣的儿子,她弟弟根本争不过沈湛明。 假使沈湛明真不是沈家人,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她不必再怕沈湛明窃取沈家,她父亲再能忍也不会忍这个。 裴焕顿目道,“王姨娘在邺都不能呆,这里的人认得她,只要她敢露面,你母亲那头便不会放过她,沈湛明再面面俱到也没法一直守着她,只有把她送走,送到连你我都想不到的地方,她才安全。” 那就不好抓了。 沈初婳丧气的垂下脸,心有不甘却又想不出头绪。 钟沐妤站起来,探手把裴焕写的字拿起来看,极不给面子道,“丑的别致。” 裴焕抢回纸张,冷淡道,“事情也说完了,钟小姐目前是有职务的人,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钟沐妤咂嘴,当真挪步沿着青石板走,嘴里还浅笑道,“柳湘竹相当风流,四月份新添了一房妾室,听街坊邻居说,这个小妾不年轻。” 她一脚踏到枯枝上,便听见咯吱声,她的身影也消失在院子里。 沈初婳纠结的跟裴焕道,“她这般说,那王姨娘会不会已经入了柳湘竹的后宅?” “我让人去查,”裴焕赶她腿上的猫走,牵她起身回屋。 这会子天热了,屋内什么火盆暖被都换走,只备了轻薄毯子并着棉席。 屋外昏黄的光线落进来,照的房里明暗交叠,配着香炉里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竟生出一种晦涩难言的气氛,在这样的屋子里,总有美人卧榻,饿狼环伺其身。 沈初婳被他紧搂着腰,纤手也遭他箍在掌中,她将脸偏低,涩声道,“你进宫去。” 裴焕低头沿着她的脸边细密啄碰,她便闭住两只眸侧仰脸,任他贪婪的侵夺,云鬓松落,她被迫摔进榻里,她的手慌乱找寻着遮掩物,却叫裴焕捉住控在肩头,屋内香气弥漫,阻隔了这场攻占。 里间彻底漆黑,沈初婳躺在他的手臂间疲惫的和他接吻,她完全是被带着,眼都睁不开,眼尾隐现润湿,在他抚慰中张着唇无意识的说了句话。 裴焕没听清,近耳靠过来问道,“什么?” 沈初婳睁一点缝,无神道,“……你要进宫里。” 裴焕嗯着,支一手俯视她道,“太晚了。” 沈初媜倦怠的把眼闭回去。 裴焕摸了摸她的脸庞,笑一下道,“你想我走吗?” 沈初媜摇摇头。 裴焕便躺倒和她依靠,正待想再温存,屋门被人哐哐打响,楼骁扯着嗓子在外面道,“大人!大人!” 裴焕一头恼,翻身下去随意拽件袍子穿上,回身看时,沈初婳拉着毯子坐起来,她侧对着他,长长的头发掩住她的神色,只听她道,“你不准去喝酒。” 嗓音哑哑掺着软。 裴焕脚走不动了,发直的望着她。 沈初婳听不见他回话,气愤扭过脸却见他呆看着自己,她忽地就羞涩,嗫嚅道,“……他叫你你就走。” 屋外还在叫,“大人快出来!卑职有要事找您啊!” 裴焕醒过神,柔声道,“他喊得这么急,恐是出了大事。” 沈初婳抱着毯子泣泪,“他能有什么大事?左不过是那些勾当,他叫你你倒听话,我叫你你怎么就跟耳旁风一般,敢情我还不如他吗?” 裴焕扶额走到榻前,握她肩膀道,“他找我这么急,总不会是玩儿。” 沈初婳撇他手,怒道,“你们俩儿都不是好人,窜一块能琢磨什么东西,不是女人就是酒,我何时见你们正形过,你今儿要跟他去了,这屋你别回了,往后你给我睡院子里,门都不用进了。” 裴焕蹙眉看着她,“又不像话。” 沈初媜抿着嘴不睬他。 屋门骤然传来咣咣声,楼骁用脚踹门了,他急得嗓子都喊破了,“哎呦!您到底什么时候能完,卑职真等不及了,您快出来啊!” 这人是疯了,沈初婳揪着手往裴焕脸上招呼,“他要是进来,我就不活了!” 裴焕也火气往上蹿,慌忙拿衣裳往她身上穿,他套了两件,那边门都被踹的咯吱咯吱响,可能随时会被楼骁给踹坏,他匆忙冲出去,将门打开,对着楼骁的腿猛的踢过去。 楼骁机灵的蹦到一边,瞧他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也怵的抱拳给他做拜,“真有事,卑职不是故意打搅您的。” 裴焕凶声道,“说!” 楼骁便一扫怵态,亢奋的大笑道,“大人!汪泽这孙子这回栽啦!” 这句话让裴焕成功转怒为喜,他淡淡笑道,“怎么栽了?” 楼骁走近他道,“卑职才从醉春楼出来,路过衡渊巷时见汪泽鬼鬼祟祟带着个姑娘进了个宅子,卑职原以为是他养的外室,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钻他院子去的,没成想那宅子里竟养了两个女人,那脸生的跟花骨朵儿似的。” 他说到这回味般的舔了舔唇,但见裴焕沉脸,他不敢磨蹭,接而道,“那两个女人都才十五六岁,一个叫蒋卿鸢,另一个叫封雪琥。” 裴焕目色微定,这两个名字有点熟,像是在哪儿听过。 楼骁嘿嘿两声,挤眉弄眼道,“大人是不是也觉得熟?” 裴焕不耐烦道,“你要再墨迹,我叫人把你轰出府。” 楼骁摸两把自己的后脑勺,从袖里拿出先时选秀用的名册,道,“大人,她们是秀女,被汪泽扣下来自己玩儿了。” 裴焕一挑眉,接名册翻看,那两个名字赫然印在名册上,他将名册缓缓盖上,冲楼骁笑道,“带人过来了吗?” “带了!弟兄们都在门口等着,只看大人您……”楼骁斜眼往屋里瞟,正见沈初婳立在里间隔门处,她面上覆着桃红色,犹如春睡海棠,那眼渐垂神色也冷。 裴焕注意到他偷看,冷盯他道,“不想要眼睛了?” 楼骁赶紧往脸上装样子般的打了打,道,“嫂子走出来了,卑职一时没注意就……” 裴焕扭头见沈初婳真走了出来,眼眸放柔道,“怎出来了?” 沈初婳轻眨眼看着楼骁,“汪公公是带着一个姑娘去的宅子吗?” “是是是,”楼骁急忙接话。 沈初婳转眼对裴焕道,“你们抓人能带我一道吗?” 她要亲眼看着沈秀婉被他们抓住,即使她不死,这也足够羞辱她了。 裴焕动了动嘴,才要思索劝她不用过去。 楼骁先说了,“嫂子,我们是去干正事,你一个女人呆后院就好了,带着你办案都不方便。” 沈初婳朝裴焕小跑过来,恳求道,“我就想看沈秀婉落魄,你带我去……” 裴焕抚她脸,还是遂了她的心愿,“我带你去。” 楼骁哎着声,还想说。 裴焕侧目阴寒的瞪着他。 楼骁就只能闭嘴缩一边去。 衡渊巷向东,裴焕带人进巷子时,那宅子还亮着灯,里头还有人嬉闹,裴焕朝楼骁递眼色,楼骁提着铜锣走到门边,拿木棍子敲门。 里边儿就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敲什么!” 楼骁提着铜锣用木棍敲一声,扬声呦呵,“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滚远点儿,吵着爷们儿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随着这一声,从院子里扔出来一块石子,像在赶野狗。 楼骁呸的一声,把铜锣丢给身后人,退到裴焕身旁发牢骚道,“太监玩意儿也敢自称爷们,爷们儿可不认他。” 沈初婳听见就忍不住笑,攥着裴焕手问他,“太监就不能称爷们儿了吗?” 她晓得太监阴柔,但终归是男人变的,不称爷们儿难道还要称娘们儿吗?她想着汪泽一手捏帕子称自己娘们儿,立时遮嘴坏笑。 裴焕矮身问她,“你知道太监是怎么来的吗?” 沈初婳臊着脸嘟囔道,“你别跟我说,污了我耳朵。” 裴焕捏一下她耳朵,仰头听那里面女人和太监的嬉笑声还在继续。 他手搭她肩上,转头和楼骁道,“你进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楼骁搓搓手,走到墙边蹲身一跃跳了进去。 汪泽在跟那两个女人玩捉迷藏,他脸上蒙着黑布,东抓一把,西抓一把,那两个女人原还笑着,一见院子里突然跳进来一个男人都吓住了,她们怯怯的缩在墙角处,一动不敢动。 汪泽听不见女人笑声,撅嘴哼道,“两个小坏蛋,看爷抓着你们不好好教训教训。” 楼骁朝他跨了一步,定身在他面前。 汪泽听到动响立时猥琐笑出,张两只手朝楼骁胸口一抓,嘴里还色迷迷道,“小浪蹄子,可给爷逮着了,爷……哎不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哈,么么哒! 第61章 她是夫人(5) 哪有女人胸口平成这样儿的,他慌的扒下黑布恰见楼骁挺直身阴笑的瞥着他。 汪泽两腿打飘,面上从惊慌到奉承笑道,“楼大人怎不打招呼就跑咱家的院子里了?” 楼骁把手被到身后,侧眼瞅过角落里的两个女人,奸笑道,“都过手了?” 汪泽心头突突跳,苦着笑道,“楼大人若喜欢,就都是您的了。” 楼骁高高的呵一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汪泽当即怕的哭出来,“您这是干什么?您若是不喜欢她们,咱家再给您找两个清白身子的也行啊。” 楼骁往他脸上狠甩几个耳光,打的他头晕眼花才拎着人去开门。 屋门一打开,裴焕和沈初媜走进来。 沈初婳往屋里扫一圈,竟没见到沈秀婉,她抓裴焕道,“她跑了吗?” 裴焕温声道,“等会。” 沈初媜唔着声乖乖给他牵着。 锦衣卫冲进来搜罗整个院子,楼骁从腰上摸出粗绳将汪泽捆结实丢地上,那两个女人也被锦衣卫押过来并排跪着。 裴焕踱步到汪泽跟前,抬脚踩在汪泽背上慢慢碾,看他疼得倒地上大喘气也不松脚,他笑道,“汪公公厉害,都敢把陛下的女人藏起来自己享用了。” 汪泽大哭着给他磕头,“裴大人,您饶了咱家一回吧,往后咱家都听您的话,您要咱家往东咱家绝不往西……” 裴焕悠扬的啊着,“怎么好,你都能跟陛下抢女人了,本官是陛下的臣,哪儿能包庇你呢?” 汪泽两手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道,“裴大人,是她们两个勾引的咱家,咱家一时鬼迷心窍才将她们接出来了,咱家也是无辜的。” 他这话把一干人都逗乐了。 裴焕蹬腿将他踹开,“你把话留到陛下面前说,看看他会不会看在你是被勾引的份上就饶你一命。” 汪泽胆怯的仰视着他,满脸都是泪,目光却望到沈初婳,顿时泄一丝惊艳,他连忙抓着他的下摆道,“裴大人,哪个男人不好色,就是您也逃不过美人关,咱家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咱家一回,咱家以后绝不再犯……” 裴焕把沈初婳拨到身后,挡腿蹬到他脸上,看他人仰马翻,他厉声道,“我可不敢认你是我提拔的,全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什么话都没说过,你若以为能在陛下面前指认我受贿,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何时收过你的钱?” 汪泽摔在地上怔怔看着他,突的想到他送礼时周围都没人,裴焕只拿了两根金条就是说出去也没人会信他收那么点钱。 他倏地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裴焕蹲地上朝他脸侧挥了一巴掌,瞧他疼得白眼翻不上去,嗤笑道,“你不还和沈湛明的妹妹不清不楚吗?她人呢?” 汪泽转了转眼珠子,装傻道,“您抬举咱家了,咱家这样儿的人岂能和沈大人的妹妹有勾连?” “那这么说,你是和沈湛明有勾连了?”裴焕悠然问道。 汪泽这时就不哭了,竟还笑得出来,“瞧您说的,咱家和沈大人都不是一个地方的,您这不是在污蔑沈大人吗?” 裴焕斜斜的瞟着他,“你的沈大人可救不了你。” 汪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闷声不语。 沈初婳拽裴焕衣袖道,“楼大人说过,他带着个姑娘来的,那姑娘定是沈秀婉,他骗人。” 汪泽看着她目中精光闪动。 裴焕扬手又给他一耳光,向两边锦衣卫招手,便有锦衣卫过来提着他顺便将那两个姑娘一同带走了。 沈初婳焦虑道,“她怎么会跑的?这么好的机会错失了,下次再想遇到就难了。” 裴焕凝重声道,“倒是警惕,汪泽出事,他们估摸是要撇清关系,瞧汪泽现在这样可能还想着沈湛明能来救他,如果沈湛明来救他,势必会想法子替他开脱,到时候只能见招拆招,但他若不救,汪泽必定会报复。” 沈初媜傻傻问道,“沈湛明会救他吗?” 她混乱的很,骤然就猜不透这些人了,要是能让这群人全死绝了多好,就不用她这么烦了。 裴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圈着她道,“我送你回去休息,我得入宫一趟。” 沈初婳迷茫的随他出门,屋外头起风了,她怕冷的躲进他胸口,在他颈窝处道,“他们撇清关系了,就都是清清白白,沈湛明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不会让他碰到你。” 裴焕弯腰抱起她上了马,驱着缰绳一路直奔回府。 汪泽私藏秀女果然引得萧祁谨暴怒,萧祁谨穿着亵衣从龙床上爬下来,揪着汪泽一通狠打,要不是他手里没利器,汪泽只怕要被他亲手杀了。 汪泽抱头蜷在地上,哭求着道,“……陛下,您看在奴才曾经救过您的面子上,留奴才一条狗命吧。” 萧祁谨呼哧呼哧数声,待稍微平静,他对裴焕道,“把这狗东西丢镇抚司狱去,给他把所有的刑都轮上一遍,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结束。” 汪泽惧怕的叫道,“陛下!陛下!奴才被那两个女人引诱,奴才不是有心的!您不要杀奴才,奴才是您的狗,您要奴才去咬谁奴才就去咬谁,奴才往后都听话……” “那就把那两个女人也给朕打入镇抚司狱!”萧祁谨烦躁的挥袖子,一点也不想再听他辩解,“把他给朕现在就拖过去,明儿他要还能有力气说话,朕就找你们镇抚司狱的麻烦。” 裴焕道是,倏忽便有锦衣卫进屋来将汪泽拖了下去。 萧祁谨揉着脑袋坐到龙椅上,将手往桌子上敲,“朕是脾气太好了,一个太监也敢肖想朕的女人!” 裴焕抿声,静听着他发泄。 萧祁谨仰头靠凳子上,闭目道,“你下去吧。” 裴焕没动。 萧祁谨睁眼注视他道,“有话要跟朕说?” 裴焕犹豫道,“下午钟小姐来找微臣……” 萧祁谨哭笑不得,“她瞧上宋爱卿,非要朕给她赐婚,现在还拉你过来当说客,这大楚的女人里,数她最不矜持。” 裴焕道,“钟小姐的性子外放,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坦荡表露,不会做那等暗箭伤人的阴招,但她这样的性子也容易吃亏,宁折不弯,若能有一个脾性柔和的人在她身边帮衬着,也未尝不是好事。” 萧祁谨拧眉道,“宋爱卿有大才,朕要把他和阿妤放一起,以阿妤的娇蛮,稍有不如她意就要被她讥讽外加鞭打,宋爱卿不是习武之人,哪里能经她折腾?” 裴焕笑说,“钟小姐看起来很喜爱宋大人,又怎会舍得对他打骂?您何不往好处想一想,说不定宋大人能把钟小姐的暴脾气掰正过来,他们如能结连理,一文一武辅佐陛下,岂不是件美事?” 他这段话说的文绉绉,萧祁谨听得牙酸,只问他,“哪儿学的漂亮话?叫朕听着毛骨悚然。” 裴焕目露窘迫,不自在道,“……微臣近日在习书。” “就你还学起书来,朕记得向前训卫营有先生专门教识字,那会儿可没见你这般刻苦,现在刻苦给谁看?”萧祁谨提笔沾了点墨往纸上写了几个字。 裴焕难得尴尬声道,“……她嫌微臣不识字。” 萧祁谨轻蔑的把笔扔纸上,凉声道,“不识字怎么了,不识字你也站的比她父亲高,仗着自己家世还敢看不起人,干脆朕下旨削了她家的爵位,朕看她还能看不起谁!” 裴焕匆忙跪地上,慌声道,“还望陛下息怒,微臣也不是只为她学的,微臣毕竟要办职,那些文书簿子以前都是底下人帮着看,保不齐有疏漏,微臣识了字后自己看,也省的担忧了。” 萧祁谨腻味道,“你心肝儿朕不动,你想学就学,朕懒得管你。” 裴焕心下松口气,他识字的事迟早会被他发现,不若自己坦白的好,也免得以后生是非。 他忖度着萧祁谨的神情,道,“陛下……会考虑给钟小姐和宋大人做媒吗?” 萧祁谨打了个哈欠,赶他道,“朕考虑考虑,不早了,你退下吧,朕要歇息。” 裴焕便悄悄离了殿。 镇抚司狱里,汪泽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直到后半夜他被打的浑身是血,狱卒也都困的轮班去睡觉,暂时放他喘了口气。 门外有轻缓的脚步声走来,汪泽艰难聚着视线,就见沈湛明站在牢房外盯着他。 狱卒为他开了门,敬声道,“沈大人,只能探监半刻钟。” 沈湛明笑着点头,那狱卒就退走了。 汪泽看见他就像看见了希望,他使劲朝沈湛明爬过来,“湛明,你来救我了。” 沈湛明等他爬到跟前才微微俯身帮他梳理散乱的头发,缓缓道,“我救不了你。” 汪泽惊住,着慌的抓紧他道,“你不救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沈湛明怜悯的看他,“我之前跟你提过醒,你不听,我就算想救你,我也没那么大能耐。” “你有!”汪泽满面张皇,他猛然肆笑道,“你妹妹可还跟着我,你不救我这个妹夫,你想叫她守寡?”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走走大剧情哈,么么哒! 第62章 她是夫人(6) “我妹妹足不出户,何曾与你有干系?便是攀亲带故你也得弄清楚,我虽被沈家赶出门,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岂会把妹妹嫁给一个太监,况且,”沈湛明偏一下头,修长的手指点在汪泽的脸侧,浅浅笑道,“我只是个画师,所仰仗的只是陛下对我的赏识,你自己作死,我怎么救你?” 人在濒临死亡时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求生欲,汪泽眼看着他要舍弃自己,自是不肯,他是救命稻草,汪泽攥在手里即使救不了自己,也要将他连根拔起一同拉入地狱。 汪泽猩红着双目扣紧他的手腕道,“你是我带进宫的,我死了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他脸上布满了鲜血和泥土,沈湛明自袖中取出汗巾细致的为他擦拭,嗓音轻柔道,“若不是感谢你将我引荐给陛下,我就不会来给你送行了。” 他不怕。 汪泽瞳孔收缩,恐惧自胸腔漫出,他颓唐的跌倒在地上哀哭出来,“陛下如今对你那般欣赏,你救我有什么难?不过是两句话的事,哪怕叫我这辈子呆在牢里不出去,只要不死就好,你连动动嘴的功夫都没有吗?” “那么多人想你死,你不死难收场,”沈湛明温温道。 汪泽顿时哭停,他陡然挺起身,狞笑道,“你在陛下面前说了谎,你以为你能安稳度日?” 沈湛明哦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在陛下面前说谎了?” 汪泽忍着疼盘坐起来,他自以为窥探到了他的把柄,邪肆道,“怪道裴焕要娶你那嫡出的妹妹,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 沈湛明面上的温和消尽,他也盘坐下来,面无表情道,“好看吗?” 汪泽回想着见到沈初婳的情形,眯眼□□道,“那么俊的皮儿叫裴焕给弄手里,在榻上不知要死多少回,可怜见的,被个蛮夫抢回去都没人帮着她。” 沈湛明漠然的直视他。 汪泽阴厉的瞪着他,“你不是说她生的像她母亲?你和裴焕一起糊弄陛下,陛下若知晓你们都得死。” 沈湛明沉眸弯唇,“你见不着陛下了。” 汪泽一愣,倏地一惊,他摇摇晃晃爬起来,直朝外叫人,“来人!来人!我要见陛下!” 外面寂静,狱卒约莫都躲去睡觉了,他根本叫不到人。 沈湛明慢腾腾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根细长得银丝,缓步蹲到他身后,轻笑道,“也算你有福了,能在死前见到她,那你不死岂不是让她给你白看了?” 汪泽眼看着他要勒过来,惊恐的滚到墙角处,哀求道,“你别杀我,我,我不会跟陛下说你撒谎了……” 沈湛明踏步过来,在他还想跑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用银丝缠住,随即渐渐收紧,他看着他在地上蹬腿挣扎,嘴边漾出的笑温润至极,像是在下笔做一副他异常喜爱的画。 汪泽的脸涨的青紫,双眼突出,他用最后的气力说道,“……你明目张胆杀我,裴焕会借此机会办了你。” 沈湛明手里的劲没因着他的话放松,反而再加重,直盯着他从喘息到后面双眼往上翻,最后彻底咽气,沈湛明才终于松手任尸体躺地上,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须臾浅声道,“我寄存在他那里的东西他都看不牢,我替他善后他有什么资格怪我?他得感谢我。” 他绕回银丝妥帖放进荷包中,从容的走出了牢门。 汪泽死在牢里没引来任何动荡,双方心照不宣的当这件事不存在,谁也没在萧祁谨面前再提过汪泽这个人,他就像街边的一条野狗,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在乎他。 六月初六是萧祁谨大寿,大楚有一个明规,帝王的寿辰便是千秋节,寓意君王千秋万代。 过这节可比正旦节还隆重,从民间到朝堂内宫,个个儿都得喜庆,宫里人有的忙,宫外也闲不住,谁面儿上都要挂着笑,不笑那就是咒皇帝。 各地官员也要入邺都朝拜,南来北往的全聚到邺都。 千秋节素来是太常寺和礼部共同操持,今年也不例外,那些外地官员都被安排到驿馆暂住,驿馆临近玄正门,和裴府隔的没多远,为的是方便锦衣卫看管。 千秋节前两天,宋辞青才姗姗而来,他入邺都倒也没叫多少人瞩目,沈初婳都不知道,她当时和裴焕一起出门去看花灯。 邺都难得热闹,街市上达官贵人的马车随处可见,沿街边的大杨树上高高挂着灯笼,一顺下去,连着街坊灯火通明,比白天瞧着更有意思。 沈初婳将头搭在车窗上,一手摇着团扇随着马车晃动看外面行人往来。 裴焕捻樱桃塞嘴里吃,对她道,“只能玩一会,我半夜要上职。” 沈初婳收回视线,将团扇放桌边,理了理裙摆道,“我可以自己出来。” 她现在已经是夫人了,不用再像之前那般出行都要看裴焕脸色,她哪里都能去,谁见着她都要礼让,这可比以往要体面。 天儿燥,裴焕将袖子折一点露出手腕,半带着笑道,“如今有我没我都无所谓了?” 沈初婳抱怨道,“你总有理由出门,今儿个去他家,明儿个上宫里,你是忙人,岂敢耽误你时间?” “说的好像我是去串门的,你看不到我有事?”裴焕拿过来她的团扇随意扇了两下,没感觉到风,也不知她们这些女人出门都带这么个劳什子有什么用,他举起团扇看,那扇面上画着个圆脸桃腮的女人,整个人肉乎乎的,不见得多好看,倒是喜气,他把扇子朝沈初婳面前比划,顿悟道,“你这扇子不是扇风的吧。” 他看是装饰用的,贵女的心思除了用在后宅里便是穿衣打扮,一把扇子也要为她们的容色添亮。 沈初婳张手抢,他朝旁边躲开,沈初婳登时拿帕子往他肩上打,气道,“你拿我扇子讨嫌,你又欺负人。” 裴焕捏她手轻微一拉,叫她坐到自己腿上,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道,“这么看是要有韵味的多,团扇也来做打扮,心思花的多。” 沈初婳把眼往下低,揪他前襟道,“你们男人不也爱拿扇子,只会说我。” 裴焕把团扇塞回她手里,拣了樱桃放她嘴边,“那是公子哥装风流倜傥的,我又不是公子哥。” 沈初婳张一点口接住樱桃,咬着便满口甜,她吐掉籽,帕子在嘴边揩过便想下来。 裴焕锁着她没让动,深眸道,“不邀请我也尝尝味儿?” 沈初婳局促的往车窗边瞅过,帘子遮得严实,外头人瞧不见里边儿,但她犹豫,用团扇遮了小半张脸道,“先才说过的,你又想胡来。” 裴焕覆住她的手将团扇掀一点,她的唇红艳艳,眼睫轻颤似怕极了他会不守规矩,他探头过来,悄声道,“我馋。” 沈初婳伸脚往地下抵,被他团着身整轱辘抱怀里,她羞怯的想把脸捂住,裴焕便一掌托住她的脸贴近浅吻。 沈初婳手里的团扇拿不住眼看着要往下掉,他裹住那只素手把团扇抬高,将他们的脸挡在扇下。 马车摇摇晃晃往热闹地儿行,车里人纠缠的停不下来,在沈初婳的裙摆掉到杌子上时,她朦胧间听见红锦在车外边喊道,“爷,夫人,前边儿人太多过不去了,要下来走。” 沈初婳才从恍惚中醒来,她敲裴焕的头,酸着腰伸手扯坠在杌子边的裙子,还被他掌着不放,她羞泣道,“你带我犯浑,你叫我现在怎么办?” 裴焕猛地退身,意犹未尽的拿起衣裳给她穿,她倚靠在他肩膀上,喋喋不休道,“你只会哄骗我,你说话不算话,叫我失了身份,你哪里在乎过我……” “失什么身份了?谁还趴在车里看不成,你倒把自己管的严,那些个太太明面儿是端庄,私底下跟自己男人难道也端着?”裴焕帮她系好腰带,手扶着她腰道,“站得住吗?” 沈初婳落地腿都在飘,好半晌才站稳,她难堪道,“你下次要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横竖你脑子里只有那起子龌龊,我不要跟你在一块。” 裴焕舔过唇,略过她的话道,“下去吗?” 沈初婳知道他试图蒙混过关,抬起绣鞋踩他道,“你连敷衍都不做,是瞧我脾性儿好拿捏,往后你起兴了就能拽着我陪你,你不给我个准话,从现儿起你就别想再沾我。” 裴焕脸泛沉,“那依你的话,我是不是以后都不用进房了?你心情好了赏我个侍寝的机会,心情不好我就自己找地方呆着去。” 沈初婳用帕子抹抹脸,侧转身道,“你要愿意,我觉着也行。” 裴焕板着脸把车帘一掀,自顾跳下车去。 沈初婳这回气大了,索性坐回凳子上不出了。 裴焕站外边儿等了会,她人还不出来,他挑开车帘往里看,只见她支着脸在生闷气,他皱着眉头跨上车,低头进车里,探手去要握她手。 沈初媜缩着身避开他。 裴焕压低声说她,“还闹,要不然这街不看了,我们回去得了。” 沈初婳便把脸抱住蹲地上小声哭,“你之前说的便不认,我瞧着是夫人了,你却还是把我当外室待,你先时说自己不清楚体统,你现在知道体统了还是犯,你就是故意这般的……” 裴焕把她拉起来,看她脸哭花了,边给她擦脸边笑道,“跟花猫儿似的。” 沈初媜瞅着他,“我就要你给我个说法。” 裴焕认真凝望着她道,“不会了。” 沈初婳耳朵生热,不放心道,“你这次说了,你能做到吗?” 裴焕执她手道,“我刚才确实做的不对,只想着跟你亲热,却把先前答应你的给忘记,那些体统我刚接触,其实心底只觉得荒谬,都是你们这些人给自己制定的枷锁,往身上一套什么天性都压住了,我没说这个不好,它既然是你们定出来的,自然有你们的道理,我清楚你想让我跟那些达官显贵一般,在人前矜贵傲气,但我长了二十多年,根子在那里,想立刻就叫我变成,那不是在说笑?你叫我做的,我都会为你做成,我愿意融进来,只是需要时间。” 沈初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倒噎住,她急着要把他身上卑劣的根底剔除,却疏忽了他的想法,她觉得自己是在把他往好的方向引,却从没跟他说过为什么要这般,在他看来,她就是在使小性子,他哄哄或者略过不说,等她消停了这件事就算过去。 她拉了拉裴焕。 裴焕蹲到她跟前。 沈初婳沿着他浓黑的长眉贴指抚摸,柔柔道,“我并不是在跟你吵闹,你是有身份的人,倘若被人发现你有这癖好,他们定会背后嘲笑你,往后邺都贵族圈人人都瞧不起我们,等我们孩子大了,嫁娶更是一难,若这丑事传到他们耳朵里,叫我们如何在他们面前做父母?” 裴焕沉默的点头,眼睛盯在她肚子上,神色微有欢喜,只道,“我都记下了,下车么?” 沈初婳道一声等等,自香腰间香囊中取出胭脂盒打开往面上稍稍补了些,她仰脸问他,“抹匀了吗?” 她脸生的娇娇艳艳,方才眼泪把胭脂冲掉显出清透白皮来,虽也好看倒少几分红润,这下补上了,平添了些艳气,裴焕情不自禁抚了抚她的腮边,笑道,“匀了。” 沈初媜收了胭脂盒,由他牵着下了马车。 前头人当真多,小儿大人在路边随意闲逛,那些小商摊边都站满了人,好些个脸上还带着面具,各样式都有,新奇的很。 红锦走到他们身旁,递来两个面具道,“奴婢买了两个面具来,爷和夫人戴着玩儿?” 沈初婳拿了一个面具,仔细端详却见那面具做的精致,黑漆银纹,瞧模子是个鬼脸,吓人归吓人,但也绝妙。 她把面具戴上,抬脸和裴焕互看,才发现他戴的是个红粉兔子脸,将他那张冷峻的脸遮挡住,这般看着竟显得肩宽腰细腿长,身姿也挺拔,她想着他的眉眼,忽地心热,其实也不难看,只是爱凶人罢了。 裴焕牵起沈初媜朝人堆里走,随意走动。 两人往前走了一截,沈初婳的后肩忽而被人撞了一下,便有个姑娘落下一方帕子在裴焕左手边,裴焕眼都不眨一下,一脚踩在帕子上走了过去。 沈初婳憋着笑朝那姑娘看,果见人红着眼幽怨的瞪着他们。 沈初婳温顺的依着裴焕,侧眸冷冷的瞥着她,那姑娘大概是被她的面具吓到,急急退进人堆里不见了踪影。 沈初婳把头转回来,抱紧裴焕的胳膊道,“都看到你有女人了,还硬凑上来。” 裴焕低低笑出声,配着他脸上的兔子面具有些许滑稽。 “你竟也会吃醋了。” 沈初媜哼了哼,不往下接话。 他们走过那条满是商贩的街中心,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恰巧见宋辞青和钟沐妤两人站在一家酒楼前争执。 “钟小姐,本官是去会客,你这样阻拦未免太不通情达理,”宋辞青拧眉看着她道。 钟沐妤扬手一挥,“这什么楼?” 宋辞青尴尬的吱不出声。 裴焕带着沈初婳走近,替他回答道,“这是醉春楼,整个邺都鼎鼎有名的花楼。” 钟沐妤听声转头,正见到他们两人,他看到沈初婳只觉眼熟,一时又不敢开口问,到底认识的女人太多,要是认错了人没得要惹事。 沈初婳看到他就把头低了,缩在裴焕身边一动不动,企图削弱存在感。 钟沐妤瞄过他们,又把脸对着宋辞青道,“你听见了,这里是花楼,你进这种地方是想叫人告到陛下面前?” 宋辞青苦着眉捧手向她告饶,“钟小姐,本官也是应邀过来的,你若真要找人麻烦,也应该找请客的,何故要抓着本官不放?” 钟沐妤轻飘飘道,“你是我未来的夫婿,我不抓着你抓谁?” 宋辞青脸真青了,咬牙道,“钟小姐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你还没出阁,名节何其重要?怎能随意说出此等无稽之谈?” 沈初媜光明正大的偷笑,这面具好使。 裴焕斜眼望过她,插嘴道,“宋大人可能还不知道,陛下有心想为你和钟小姐赐婚。” 宋辞青双目睁圆,倏忽急声道,“你是何人?竟敢将这莫须有的话说成是陛下口出的,你不怕掉脑袋?” 钟沐妤立刻不客气的哈哈笑,“他掉脑袋?陛下杀谁也舍不得杀他。” 宋辞青呆滞的看着他们。 钟沐妤抬下颌道,“戴什么破面具,还装起羊羔来,你像吗?还不拿下来叫他见识见识锦衣卫指挥使裴大人的风采。” 裴焕顺话揭了面具,翘唇道,“宋大人幸会。” 这张脸宋辞青见过,当初他参加会试之前住的宅子旁边有一个极美貌的姑娘,他还记得这个男人怒气汹汹的将那姑娘从他面前拖进了宅子里,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姑娘。 他发懵的转脸望向沈初婳,痴声叫道,“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评论,是很早的一个评论,有一个小伙伴说婳婳成夫人后,应该是裴夫人,我写的是沈夫人,其实我也不清楚,我百度搜了一圈,给了我两种答案,一种是可以裴夫人,一种是红楼梦里的夫人,比如贾政的老婆就是王夫人,所以我也不知道咋用,如果有小伙伴了解这个的还请给小的一个解惑的机会,么么哒! 然后晚上还有一更哈。 感谢在2020-12-1022:47:05~2020-12-1117:4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ヒグチ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她是夫人(7) 沈初媜便笑不出来了,她慌乱的望向裴焕。 裴焕温笑,“宋大人,这是我夫人。” 随着这一声,沈初婳将脸上的面具卸下,落落大方的跟宋辞青见礼,“宋大人别来无恙。” 宋辞青很快回过神,也拱手对她道,“未料能在这里见到夫人。” 钟沐妤狐疑的看着两人道,“你们认识?” 沈初媜安分的低下眉。 宋辞青打着囫囵话道,“曾有幸见过一回夫人。” 钟沐妤对着他上下打量,旋即跟裴焕道,“我看你们不像熟,你夫人是跟他私下相交?” 沈初婳挠着裴焕的手,很小声道,“你别说让她误会的话。” 裴焕团住她手,乜过钟沐妤道,“私交算不上,只有次他去花楼不巧被我们撞见。” 钟沐妤的神色突变,她冲宋辞青磨牙笑道,“可以啊,没当官之前就爱进窑子。” 宋辞青揣袖子道,“这是本官的私事,钟小姐管的忒宽。” 钟沐妤咧嘴笑,手往腰边的鞭子上摸。 眼瞅着她就要上手抽人,沈初婳拉着裴焕想往旁边避,裴焕没动,只还笑着做和事佬道,“站街上不是事儿,不若找间茶馆大家坐下来闲谈。” 钟沐妤便把手放下来,也转了副面孔谦和道,“我没问题,只看宋大人还要不要进花楼。” 宋辞青再想进花楼也被三个人搅和完了,他自也应和着道,“即是裴大人相邀,下官自然却之不恭了。” 裴焕一挑眉,带着三人随便找家茶馆进去了。 白虎街的茶馆有个特色,靠窗边都是向着整条街,这会儿街上人多,他们坐在厢房内往下看,正看到底下人头窜动,红灯亮了一条街。 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沈初婳侧头看了会,收回视线却见裴焕把案桌上的一碗豌豆黄端到她手边,她缩手道,“我不饿。” 裴焕从那碗里捡了块豌豆黄放嘴里,道,“不甜,你喜欢吃的。” 沈初婳犹豫的捏勺挖了点尝过,确实不太甜,她便自顾慢慢吃。 钟沐妤瞧他们旁若无人的说着话,伸手从沈初婳碗里也夹了一块豌豆黄出来,叼嘴里道,“是挺好吃。” 沈初婳攥手里的勺停住,什么人都能从她碗里抢食,一句话都不过问,向前在沈家谁要敢这样,她能把人狠狠训斥一顿,但她面对的是钟沐妤,这女人凶横的不得了,她要真敢说她一句,估摸着她脑袋要开花。 沈初婳便皱着眸子瞅裴焕,她不想吃了,这碗都被别人吃过,她才不要碰别人的口水。 裴焕朝外叫人,婢女小跑进来,他道,“再添三碗豌豆黄。” 宋辞青悠然呷茶道,“裴大人别为下官点了,这桌上还有其他糕点,点多了浪费。” 钟沐妤提筷子有节拍的打着茶杯,道,“知道浪费,还往花楼花钱,你的俸禄够你逛几趟花楼?” 宋辞青尴尬道,“钟小姐,在金陵时也没见你这般咄咄逼人。” 钟沐妤把筷子扔桌边,嘲讽道,“我在金陵也不知道你有好逛花楼的毛病。” 宋辞青屏住声。 三碗豌豆黄送进来,裴焕换了新碗给沈初婳,那碗吃剩的叫婢女端下去了,然后和钟沐妤一人分了一碗。 钟沐妤当即看出来沈初婳嫌弃她,她拍桌子冲沈初婳发火道,“几个意思!我吃你一块糕点你还嫌弃上了!” 沈初媜眼红了,憋屈道,“……我没。” 她求救般的看向裴焕。 裴焕拉她坐近,戾气极重的对钟沐妤道,“你逮着她欺负,当我是死的?” 宋辞青也不忍看沈初婳落泪,劝钟沐妤道,“钟小姐你何苦说到裴夫人身上,她也没惹着你。” 钟沐妤被他们两个人一硬一软数落,怒气噌噌上,偏偏见沈初婳胆怯,她又不能跟个弱女子计较,只得道,“谁晓得她毛病多?” 裴焕冷冷的睨她,“我夫人毛病再多,也没你横行霸市,专挑软柿子捏。” 钟沐妤无精打采道,“合着没完了,坐这里都是为了□□我?” 沈初婳推推裴焕,细声道,“钟小姐没恶意,你们别说她了。” 反正钟沐妤也被训够了,她做个好人叫钟沐妤以后念着她。 裴焕把碗拖到她面前,看她继续吃,才对钟沐妤道,“钟小姐,宋大人就在你身旁坐着,你们好歹以后是一家人,叫他看见你这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你不怕把人吓跑?” 钟沐妤偏头看一眼宋辞青,支支吾吾道,“我就是这性格,他若怕也没法。” 宋辞青僵着声道,“陛下真要给我和你赐婚?” 钟沐妤腼腆笑道,“我岂会骗你?” 宋辞青一身麻,勉强维持笑道,“钟小姐是天之骄女,我一介寒门哪里能配得上你?陛下应该替你找一个门第相平的夫君,卑贱之身只怕辱没小姐。” 钟沐妤爽气道,“我不嫌你辱没,以后别去花楼就成。” 宋辞青脸憋的发白,愣是没说出不想娶她的话。 有的时候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要在人前保持温雅谦逊,反倒被绊住了,无故叫人笑。 沈初婳绷不住笑,抬袖子遮了唇侧身靠到窗边往外看。 裴焕把她碗里剩的几块糕点全吞了,缓声道,“宋大人,金陵那边一团乱,你却是辛苦了。” 宋辞青凝神道,“下官入金陵这小半年,其实倒没多累,金陵事务清闲,老百姓也安于享乐,鲜少发生棘手的大事,不过近来有件事让下官发愁。” 裴焕倒些水递给沈初婳,她小小抿了口就又转开往外看。 裴焕望向钟沐妤,“钟小姐入金陵没帮到宋大人一二?” 钟沐妤耸肩,“我奉旨去接秀女,那么多女人就够我烦的了,哪有功夫给他帮忙?” 沈初婳撇撇嘴,没空帮忙却有空跟人谈古忆今,心思就没花在公务上,光想着追男人,得亏不是她本职,要出了岔子还不得被陛下责罚。 宋辞青笑着道,“当时钟小姐手头上事重,下官也不好和她说。” 裴焕沉顿片刻,问道,“是什么事?” 宋辞青眉间升起愁,“金陵商贾富庶裴大人该是知道的。” 裴焕点头,“金陵作为留都,积攒了好几辈他们富庶是必然的。” 宋辞青交叠着手,凝声道,“金陵山环着水,许多地方都有盐田,朝廷专门分了盐运司来监管这一片,就为了防止出现私盐贩卖的现象,原本那片地的百姓们靠着给盐运司做活也能过上好日子,至少吃喝是不愁了,但下官去当地私访才发现,他们竟和私盐贩勾结,不经盐运司大量转卖了盐,下官当时就派人去抓,可惜那些私盐贩跑的太快,竟一个也没抓到。” 他惭愧的垂下头,只觉得这个官当的甚是没用。 裴焕安慰道,“你能发现他们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些年朝廷抓捕私盐贩从没成功过,他们的踪迹都难寻找到,这次竟被你发现了,纵然这些人是藏起来了,但也能断定他们是在南边一带徘徊,这事不归我管,将好你过来了,不若去和枢密院商议,他们管这一块,必定能给你拿主意。” 宋辞青愁眉不展道,“也只能这般了。” 钟沐妤一脚踏在凳子上,斜眼瞟他道,“你就没想过从你的宝贝老百姓入手?” 宋辞青呆了呆,没懂她的意思。 裴焕颔首道,“也是个办法,那些百姓既然一直卖盐给私盐贩,想必和他们交往过深,这次你打草惊蛇将私盐贩都吓跑了,但那些百姓还在,盐田也在,或许等到风头过去了,私盐贩还会回来找他们,只要看紧了这些人,不愁抓不到私盐贩。” 宋辞青立时振奋,抱拳跟他们两人敬道,“多谢点拨,我竟想不到这一层。” 还是才任职的关系,干这类事没经验,遇到问题也不知如何解决,像他这种仅靠一腔热血就想管好一方百姓的新官确实需要磨砺,萧祁谨将他下放到金陵便是要他成长,热血没什么不对,但光热血不够,还需要理事的能力,他现在缺的就是这个。 沈初婳听着无趣,一手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她寻思时候不早了,裴焕还要轮值,便想叫裴焕走,她还没转头,就见不远处的人群中站着个男人,他正朝向着自己,脸上戴着和她一样的鬼脸面具,双眸定定的望着她。 他身侧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先前给裴焕扔帕子,她一下懵然,怯惧从心底升腾。 他单手解下面具,那张熟悉的俊秀面庞落在沈初婳的眼里,他的嘴角洋溢着宠溺的笑容,眸中藏着势在必得,他张着嘴对她做口型,“哥哥想你了。” 沈初婳的心神瞬间被扼住,她猛然惊惶,他是在给她提醒,他会将裴焕赶走,女人是第一步,如果女人不能让裴焕从她身上转移目光,他就会想其他办法让裴焕和她分离。 或许是要裴焕死,或许是将她偷走。 他不会放过她。 沈初婳湿着眸跟他做口势,“他会保护我。” 沈湛明翘起眉,笑里显冷血,“哥哥叫他死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哥哥香不香(●°u°●)”感谢在2020-12-1117:49:26~2020-12-1123: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view20瓶;波bi萌萌哒7瓶;中篱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她是夫人(8) “不好,”沈初婳回答道,她的脑袋发木,那两个字说出来才惊觉她在示弱,她对沈湛明的怯惧根生在脊髓里,他像毒蛇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纵使她和裴焕再提防,他也能无孔不入。 这个人是疯子。 沈湛明眯了眯眼,随后把面具重新戴回脸上转身走进人潮中,不见了。 沈初婳眼眸放空,回想着关于他的记忆,她倏地一阵后悔,假如一开始在他还没暴露出本性时,就听裴焕的话将他杀了,会不会后面就不用再发生这些,她一时心软放过他,换来的就是如今步步桎梏的局面,他不会叫他们好过,他能用一幅画就让陛下听之任之,他也能用这画夺人性命,裴焕当下是受陛下信任,但难保陛下昏头,他诡计多端,他们防不胜防。 “回去了,”裴焕叫她。 沈初媜侧过脸望他,蓦地垂头道嗯。 裴焕便起身和宋辞青、钟沐妤告辞,“我还得上职,便不多呆了。” 钟沐妤道,“你那个同知是吃干饭的?我瞧他一路进了醉春楼,有这空闲就不能替你顶职。” 裴焕跨过板凳,散声道,“他白天站了一整天,晚上再叫他去,若是猝死在陛下殿门前岂不晦气?” 钟沐妤乐的笑,“上司站岗,属下嫖/娼,你还真会照顾人。” 裴焕也笑,“他嫖/娼你趴他床底下看到了?只要没玩忽职守,我管他干什么。” 他端详着钟沐妤,转而又道,“钟小姐清闲,职任都统以来好像也没做出什么叫陛下满意的事,不若帮着宋大人一起查查私盐贩的下落,这可是陛下一直头疼的事,钟小姐如能替陛下把这个麻烦除掉,想必陛下会对你更加刮目相看。” 他这是递机会给钟沐妤和宋辞青相处了。 钟沐妤再不识抬举也生感激,她挑眉笑道,“这个自然,你手上事多,私盐也不该事你管的,枢密院那边的人吊儿郎当惯了,叫他们去查事大多就走个过场,转头就不知道扔哪儿去了,个个都会推辞,不若我去的好。” 宋辞青板着脸道,“钟小姐还是问问陛下吧,怎能擅作主张?回头陛下要是责罚下来,你还得无辜受罪。” 钟沐妤脸上飘出一点红,翘唇道,“你在关心我吗?” 宋辞青额心泛黑,硬是控制住自己没呵斥她。 沈初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拽着裴焕道,“我困了,快走吧。” 裴焕抬步带着她出了茶馆。 回府已快近戌时,沈初婳半合着目被裴焕一路抱回房,他一将她放下她就醒转,她环着他的脖子恹声道,“我今天看到他了。” 裴焕单膝跪在床边,托着她的腰道,“我已经派人去苏州府了,不久就会知道结果。” 他倾身亲吻她的面颊,清浅的笑了笑,“别怕。” 沈初婳专注的凝望着他,哑声道,“他说要你死。” 她不想他死。 裴焕帮她脱掉外衫,抚她细颈道,“他故意吓你的,他没那么大能耐。” “他做的要是钱庄生意,就不能将他绳之于法了,”沈初婳耸着肩,仰起身子往他胸口靠,她想叫他别走,就留在府里或者带着她出邺都,但这种想法太天真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真要逃那就是先自寻死路,还会连累沈家。 裴焕倒下来团着被将她锁住,他爱极了她皱眉咬唇时难耐的娇怯,唯有全身倾覆才能让自己疏解,他贴着她的耳朵道,“他只是一个画师,他不能左右陛下的言行,一旦越界,他就会遭陛下屠戮。” 沈初婳鬓边汗湿,微张着眼吁气,双手攒不上力的攀在他颈窝处,她咬他唇道,“我想他死。” 裴焕道,“等番子回来。” “……真的能让他死吗?”沈初婳偏侧身陷进褥子里,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她埋怨道,“你还衣冠楚楚。” 裴焕抿声爬起要走。 沈初婳伸一只绵软的手将他的指节勾住,他便像被勾住了魂魄,怔怔地低视着她,看她慵懒地舒展着身,缓慢地挪腿往他跟前爬,她轻吐着声道,“……你好急。” 她爬的太慢了,长发撒了满背,她的脸雪白眸子乌黑,像只靠容貌猎取食物的艳鬼,无人能阻挡她的诱惑,等爬到裴焕胸前时,她就被他搂住,她抬着下颌轻微和他脸上的疤痕蹭在一处,很不开心道,“我没叫你走,你不许跑。” 裴焕紧绷着身体,手松了又紧,“我得入宫。” 沈初媜嗯一下,依然黏着他不愿意放开。 裴焕连连吞咽着,倏忽握起她的手将她放倒在棉被上,她四肢曲起,双臂环抱着自己,抬起一条腿抵在他手上道,“你糊弄我,陛下都睡着了,你早去晚去根本没人发现。” 裴焕杵在原地愣成一根木头,未几捏住她的脚俯身下去。 裴焕到底是去迟了,他只在外宫转一圈,瞧各宫都静谧便随意在行道上走动,这条道直通秘书监,他走到头才发现那边还亮着灯。 裴焕一脚踏进秘书监,正见院子里坐着喊朔和他弟弟韩麒,两人一人手拿着一壶酒在喝,瞧神色都沉重。 他走过去坐到他们对面,笑望着韩朔道,“不当职跑这里偷酒喝?” 韩朔将酒壶扔给他,道,“早游过一圈了,四处都安排了人,眼下还和你们锦衣卫合力巡逻,白天晚上都不歇,也累啊。” 裴焕把酒壶撂桌上,抬头朝秘书监四处瞄过,确定没人了,道,“你们两个愁眉苦脸的,是遇着事儿了?” 韩朔翘腿,“我弟弟这监事的位置恐怕要保不住了。” 裴焕眼微定,问韩麒,“你犯事了?” 韩麒丧着脸道,“哪是犯事的原因?实在是我已经管不了秘书监了。” 裴焕闭住唇。 韩麒怨气道,“这秘书监原本就不应该存在,都有了翰林院何至于再弄个秘书监出来,若不是陛下爱画,岂会有它,其实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学艺不精,沈少监画技出众,便是我见了也佩服,陛下如今一得空就召他作画,这监内的人也看人脸,他得圣宠自然巴结,原先我就是从翰林院调过来的,现在秘书监已经不缺我,我也不知是不是要重新回翰林院去。” 裴焕思索着道,“倒也不用这么悲观,若这里真不需要你,陛下定会挑旁的官职给你,你都从翰林院出来这么久,陛下怎么也不可能再叫你回去。” 这话显然没让韩麒宽心,他的眉头还紧蹙,口中纳闷放低道,“却不是我心思狭隘,我总觉得沈少监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狐媚子味儿,陛下才见他多久,整个人就像被他摄住魂一般,三天两头的要见人,这不明个就是千秋节了,到现在还留在内宫。” 他说到这朝四周瞟过,确定没人偷听,才放心接下去说,“你们说,陛下……是不是转性儿,对男人起那心思了?” 韩朔立时挥手往他脑门上狠打,“我看你是发癫了,陛下你也敢随意揣测!” 韩麒被他打的往旁边缩,还犟嘴道,“虽说是我胡乱猜,但哪有大半夜还留人在内宫的?这本就不合规矩。” 裴焕敛住眉道,“陛下对男人没兴趣。” 从前萧祁谨还是太子时,曾有人进献了两名男宠,那两人生的比沈湛明还要秀气,萧祁谨当场就提剑将人给砍了,他最厌恶长相精致的男人。 他只爱自己。 韩麒抱着酒壶灌一口,不敢说了。 三人静默片刻,裴焕拍了拍韩朔肩头,道,“我先去东边再转一圈,这天也不早了,瞧着没事赶紧回吧。” 韩朔点了点头,与他促狭道,“省得了,急着见夫人谁也拦不住。” 裴焕扬唇笑,转脚出了衙门。 合宫都站满了锦衣卫,偶有太监宫女提着灯笼在行道走,他们的脚步声放轻,生怕惊扰了谁。 裴焕立在内宫门前,视线落在锁上,那把大锁开了点,这是不应当的,这个时辰早该下钥,没道理还没锁,除非是萧祁谨不让锁。 他目色一凛,偏头问守在门边的小火者①道,“这门怎么回事?” 那小火者抖着声道,“裴、裴大人,陛下特意交代了不准关。” 裴焕浓眉微挑,倏尔想起方才韩麒说的话,沈湛明还在内宫里。 可他分明记得沈初婳告诉他,她见到沈湛明了,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他沉声道,“沈大人何时进内宫的?” “……酉时一刻,”小火者道。 裴焕当即心惊,沈湛明把陛下带出了宫! 他冲边侧站的一队锦衣卫道,“跟我出宫一趟。” 那几人皆称是,随即便跟他一起快速离宫。 快到子时了,街上人没先前多,裴焕带着人搜寻没多困难,他们很快在附近的仙烟阁找到了萧祁谨,恰时他在二楼听戏,戏台上的伶人唱着吴侬软语的小调,身姿妖娆腰肢款款,一颦一笑都带着魅惑,她生了张好脸,即使用粉墨涂过,也遮不住她的好颜色,这张脸很像沈初婳,却又不及她活色生香,沈初婳是生在男人心尖的尤物,她不过是个赝品。 裴焕就站在戏台旁,默默看着她搔首弄姿,他这时才彻底弄清了沈湛明的目的,他为了把这个妹妹送到萧祁谨面前煞费苦心,打下一堆□□,让沈初婳怕的缠住自己,他轻轻松松就得逞了。 戏台上的戏唱停了,萧祁谨目中恍惚的冲沈秀婉招手,“上来。” 沈秀婉难掩激动的抬足要下台。 “少爷,天晚了,老爷夫人都在找您,您随小的回去吧,”裴焕及时道。 萧祁谨便从恍惚中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裴焕道,“你怎么来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伸个懒腰就要往下走。 沈湛明在他身后道,“您不见见她吗?她为您学了很长时间的戏。” 萧祁谨扭头阴阴的瞥着他,“你献给朕的女人?” 沈湛明提起下摆跪地,对着他连磕三个头,轻声道,“她是微臣的妹妹。” 萧祁谨先才对沈秀婉起的色心就在这句话里消失,他腻烦道,“你的妹妹想进宫就去参加选秀,她还想走捷径以为宫里的规矩是死的?” 沈湛明落寞道,“她参加不了选秀。” “为何?”萧祁谨耐着性子问道。 沈湛明全身伏在地上,低低道,“微臣的父亲将微臣和她赶出家门,她算不得沈家人了,便没机会参选。” 萧祁谨合住唇,垂眸审视着他,少顷他将目光转到沈秀婉身上,她眼中有泪水打转,胆怯、倾慕和悲伤显在其中,只瞧一眼就想将她抱在怀中好生爱宠。 作者有话要说: ①小火者:太监的一种职位 对不住写少了,实在太卡了,这段剧情卡的我要死要活,为了过渡到这里,我差点卡的七窍冒烟,等我晚上再补一更哈,么么哒!感谢在2020-12-1123:06:32~2020-12-1217: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樊樊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暖nuan20瓶;艾微15瓶;ヒグチ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她是夫人(9) 他半晌才道,“你上来。” 沈秀婉踮起脚下台,经过裴焕时,她得意的挑起唇浅笑,轻媚的眼波自他身上带过,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她一步步往楼上走,快到二楼时,裴焕压着声道,“她伺候过汪泽。” 萧祁谨顿时喉间作呕,指着沈秀婉道,“滚下去。” 沈秀婉瞬间泪水流了满脸,急促的摇头道,“……我,我没有。” 萧祁谨阴森的盯着她。 沈秀婉就在台阶上跪倒,悲声痛哭。 沈湛明双手握拳,压抑着怒气道,“陛下可以叫人给她验身子。” 沈秀婉哭的几欲昏厥,她似是跪不住,眼看着歪身要从楼梯上摔下去,萧祁谨趁时一手将她拽住直接拎起人捞到怀里,她不敢碰他,双手老实的堆在胸口,眼睫抖动,这副孱弱模样当真招惹人,她学的很像。 裴焕阴冷的注视她,良晌开口道,“陛下,突然献媚的人不能用,这是您教微臣的道理。” 萧祁谨没理他,侧目对沈湛明道,“你下去。” 沈湛明徐徐退到了一楼,和裴焕并肩站一起。 萧祁谨乜过他们两个,抱着沈秀婉随意踢开一间房进去了。 两人瞧着那门被关上,须臾便听见里头女人细细的泣哭声。 裴焕问道,“汪泽没碰她?” 沈湛明将手背到腰后,扯唇笑道,“她是我的妹妹,我再心狠,也不可能将她送给阉狗糟蹋。” 裴焕偏过脸朝他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要我去找两个证人来?” 沈湛明不在意道,“你去,陛下亲自验身还有假?” 裴焕冷冷道,“汪泽碰的不是你妹妹。” 他肯定的说出来。 沈湛明缓缓的笑,“你知道就好。” 裴焕寒着脸没再接声,他被摆了一道,这个闷亏只能吃下去。 沈湛明看起来心情特别好,竟有闲心跟他解释,“你不是知道我有钱?买个女人加迷药诓诓他有什么难?” 裴焕还是不言语。 沈湛明闲适的绕着肩侧组缨,淡声问道,“她被吓哭了吗?” 裴焕一手摸到绣春刀,指腹按在刀柄的花纹上,声音里隐含嗜血的杀气,“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沈湛明斜眸道,“我身为哥哥,关心自己的妹妹也不行?” 裴焕拔出绣春刀,刀尖抵在他的喉咙处,只消稍稍用劲,他的喉管就会被刺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湛明收了笑,眼含阴鸷道,“你杀啊。” 裴焕杀心立起,持刀就砍了下去。 “裴焕!” 裴焕的刀偏了方向,一下刺到沈湛明的左肩上。 沈湛明踉跄两步跌倒在地,面上显出怯懦的惧怕,他又开始装了。 裴焕扭头往楼上看,即见萧祁谨一脸怒火的瞪他,他立刻拜倒,长声道,“陛下,您明日寿辰,沈大人却诱您出宫,造成四下恐慌,眼下宫里都在找您,微臣一时没忍住才出手伤他。” 萧祁谨横抱着沈秀婉下楼,站到他身前垂视他道,“你为朕担忧,朕不怪你,但你说婉儿伺候汪泽要怎么跟朕解释?” “是汪泽临死前亲口说的,”裴焕稳声道。 萧祁谨哼的一声,“好一个汪泽,到死还在想离间朕的臣子,几句话就叫你们两个人眼红脖子粗,要不是朕提早出来,这地上躺着的就是沈爱卿的尸首。” 他抬脚踢裴焕,训斥道,“汪泽的话便叫你失了分寸,沈爱卿向来循规蹈矩,在朕面前从不曾有过不轨的心思,这次出宫也是朕临时起意,他还劝了朕多次,你跟他撒气,撒什么气?朕出来玩个把时辰还要看你脸色,干脆朕认你做爹算了!” 裴焕等着他发完火,谦声道,“微臣听信了小人的话,差点失手杀了沈大人,微臣这就还沈大人一刀。” 他迅速举起绣春刀往自己身上扎。 萧祁谨唬的一脚踢开他手,那把绣春刀随即掉到地上,他气的横眉竖眼,“干什么!朕说了让你砍自己吗?寻死觅活的!瞧瞧你还有没有出息,为着太监一句话生怕朕给人暗杀了,你当朕三岁小孩儿不成?” 裴焕塌着肩膀不答声。 萧祁谨见不得他死气沉沉,绷声道,“起来!” 裴焕便恭恭敬敬站起来。 “愣木头一个,朕跟你说不通,”萧祁谨踏步朝外走,一直走到门边,才想起来地上还躺着沈湛明,他冲裴焕昂头,“你伤的沈爱卿,你给朕把他送回去。” 裴焕朝身旁锦衣卫看过,他们便迅速跟在萧祁谨身后出了阁门。 裴焕捡起绣春刀插回刀鞘中,看也不看沈湛明就要走。 “裴大人厉害,一句话就叫陛下对你心疼了,”沈湛明捂着伤口支起身道。 裴焕分毫没给他目光,跨过门槛就飞快走了。 沈湛明低眸瞧那血往下淌,咧了咧嘴。 裴焕回府已快近四更,主屋的灯还亮着。 他悄步走进来,沈初婳侧卧在外床,长发一半压在她颈下,一半坠在床框上,松松散散的飘荡着。 他坐过去,一手揽起她的腰将人送到床里,他使得力极轻,但还是把她惊醒了。 沈初婳迷蒙着眼眸抓他手指道,“……好晚。” 裴焕解了曳撒扔屏风上,一手包着她的软腰在她唇上亲,“沈秀婉入宫了。” 沈初婳一下惊住,只在瞬间她便眼中浸湿,身子钻到他怀抱里呐呐道,“……她跟过汪泽。” 裴焕印在她耳边碾磨,“沈湛明用别的女人迷惑了汪泽,陛下亲自验了她的身子,沈湛明这招用的狠,差点就让陛下对我生厌。” 沈初婳紧抱住他,胆怯道,“沈秀婉成了娘娘,我们再难压制他们,沈湛明一定会寻机伤害你,怎么办……” 裴焕抚着她的背道,“原先一直没跟你说,现在我却是要说出来。” 沈初媜一瞬不瞬的仰视着他。 裴焕柔和的与她对看,笑道,“他若真是经营钱庄,手里也没可能有大把大把的钱财挥霍,那些钱往根子上说,也还是别人寄放在钱庄里的,没道理他用了就不还,只可能是他自己的钱,若他真不是你父亲的儿子,生父确实是柳湘竹,他的钱也就是柳湘竹的钱,你可能不知道一点,但凡一个钱庄有点名气还屹立不倒,必然黑白两道通吃,手上不沾点黑别想让那些走江湖的照顾。” 沈初婳目露欢欣,转而又失落道,“你之前不是说开钱庄只要有好的名望和人情关系就行,他怎么会沾黑呢?” 裴焕笑笑道,“开钱庄是只要这两样就行,但想长久开下去,必须得有人护着他们,沾钱的多多少少都会遭人觊觎,你想想,那钱庄里都是钱,为何没人敢去抢?” 没人敢抢的原因要不然受地方势力保护,要不然和朝廷关系密切,以沈湛明的人脉,若真想跟朝廷官员打好关系,就只能出钱贿赂。 沈初婳顷刻醒悟,她兴奋道,“他要是手上不干净,你是不是就能抓他了?” 裴焕沉沉嗯声,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我今天砍了他一刀。” 沈初婳脸上欣悦,“要是能一刀砍死他就好了。” 也不用再有那么多要烦的。 裴焕嗓音放低,“他命硬,得花些功夫才能叫他入地府。” 沈初媜乖巧的跟他说道,“你不要有事。” 裴焕怜惜的摸着她的脖颈,“钟小姐到时候可能入地方,我请她顺便去查那家钱庄背地联通着哪些买卖,我这边也单独派了人去,但以防会出纰漏,我和她分别两波人会稳妥一点,如果查到这家钱庄做的买卖里有沾脏,他们会立刻逮捕人。” 沈初婳眉间舒展,温温的凝望他,“他现在定会想方设法的要害你,你要谨防,一定不能落入他的陷阱。” 裴焕说好,蓦然低语道,“给我生个孩子。” 沈初婳羞涩的拉住他手搭在腰侧,弱声道,“……你来。” 裴焕目中幽深,解下床帐带着她一起滚进被褥里。 千秋节裴焕没出府,他被萧祁谨勒令在府中禁闭思过。 所以这一日他和沈初婳都没出屋,他们在一起耳鬓厮磨,欢乐只在彼此,到傍晚时才停歇。 彼时宫中传来消息,沈秀婉被萧祁谨册封为贵人,沈长鸣连夜去看望了沈湛明。 千秋节一过,各地官员就都络绎离开邺都,邺都又平静下来,除了越来越热的天气,再不复先时的热闹。 到六月底天热的能烤死人,萧祁谨在宫里也呆的不得劲,便想起了嘉阳府有一座避暑行宫,他下旨叫一众前朝后宫有品阶的朝臣妃子都随他去避暑行宫。 朝臣可带家眷。 裴焕自然也得去,他不放心把沈初婳一人留在府里,况且府中也不凉快,带她去免得在府里受暑气折磨。 沈初婳当然愿意,府里实在太热了,即使有冰盆也不能消解炎热,能去享福谁还喜欢留在府里。 嘉阳府离邺都不是特别远,马车行三个时辰就到了,行宫很大,官员和家眷都被安排在南边的厢房。 裴焕送沈初媜进房内便急急离开了。 红锦叫人抬水进来倒在浴盆中,替她更衣道,“夫人,奴婢才出去转过一圈,前头有一个大的水池,瞧着是供人沐浴的,就是目下许多男人过去了,不太适合您洗。” 这房里凉快,沈初婳抬腿坐进浴盆便升起困意,她随意道,“我才不去洗别人的馊水,在房里这般就很舒服。” 红锦给她拂水,轻快笑道,“您说的是,房里也清净,没人来打扰。” 沈初婳身心放松,头枕在浴盆上渐渐入睡,迷迷糊糊像是听见屋门被人打开。 男人的脚步声走过来,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想起,“你去膳房叫人做些消暑的汤水,我给她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哈,有些迟啦,大家早点休息哈,么么哒(*ω)╰ひ╯感谢在2020-12-1217:46:38~2020-12-1223:4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nnie★3瓶;ヒグチ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她是夫人(10) 沈初婳侧转过脸张开雾蒙蒙的眸子在水汽里瞧不清他的脸,莫名的她就怕了起来,在他那双手伸过来时,她惊悚的浮进水里,推拒他的手叫道,“……你滚开!” 她张皇的扬长脖子朝外喊,“裴焕!裴焕!” 屋门没动静,她崩溃的捂住脸大哭,求着他道,“你不要在这里……” 那两只手扶住她颤抖的肩膀轻哄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沈初婳噤住声抬脸起来看他,视线放在那条疤上时她的心口一松,她环住他的脖子委屈道,“你把我丢在这里,害的我提心吊胆。” 裴焕将她从水里抱出来,细心的替她擦拭,旋即拿起架子上的一件薄绡绯色宽袍给她穿好。 因在房内,没那么多要打扮的讲究,沈初婳腰带系好后歪身靠在弥勒榻边的凭几上,她一手往香炉里拨了些香料,片刻就闻见冉冉沉香,她撑着脸瞧裴焕,翁声道,“你能一直呆房里吗?” 显然是不能的,萧祁谨叫他就必须得走,有禁军巡卫,锦衣卫只需留待原地听从命令,但难说就不会有别的事,方才他是出去叫楼骁在萧祁谨住的宫殿附近设布下锦衣卫专房,谨防萧祁谨临时唤人。 他们住这里其实不合规矩,不过这边要安静些,没那么多杂声。 裴焕褪掉靴子,提摆坐到她身前,五指顺进她的发里将她翘起的杂发抚平,他说,“楼骁在那边,有事会过来找我。” 桌案上放着一个漆雕莲纹的小盒子,沈初婳揭开来自里面用小竹勾挖出一点丹蔻涂在指甲上,轻道,“沈湛明离这边近吗?” 裴焕捉来她的手认真端摩,十指白嫩,指甲上染了润粉丹蔻,霎是好看,她很会打扮自己,从头到脚无一不美,他不知道世家贵女是不是都如她这般,但他却清楚,她这样的女人放在哪里都能招人觇视,她是寸金寸银供养出来的,她的父母精心将她宠到这么大,她从没体验过人间疾苦,她也不必去体验,无论她在哪里,自有人甘愿匍匐在她脚下为她当牛做马,他给予她想要的一切只求换来她侧目,当真的被她依赖时,他又诚惶诚恐,他怕自己做的不好,叫她难过失望。 他微笑道,“沈湛明在偏殿,陛下特意交代让他就近。” 沈初婳顿时欢悦,只把另一只没涂的手递给他道,“你帮我染。” 裴焕挑起眼尾道,“我不会。” 但他还是捏住她的指尖,柔软的触感让他想攥紧,只担心下一刻就会溜走。 沈初婳挺起腰靠到他胸膛上,片晌他的手臂就将她笼住,那结实的肌肉让她陡生安全,她朝竹勾努嘴道,“你拿。” 裴焕拣起竹勾带出丹蔻小心的在那小片地方抹,这是精细活,他手太粗委实做不来这种,即使再谨慎也画的不像样子,连她指腹上都沾上不少红色,一只手涂下来倒像是受过刑,红白相间的惨媚。 沈初媜嫌丑道,“你把我手涂的好难看。” 裴焕有模有样的观量道,“像受了夹刑。” 沈初婳把帕子塞他手里,催促道,“快擦,要是干掉就不好擦了。” 裴焕举起那只手放嘴边,一点点吃掉上面的丹蔻,他的表情严肃,眸光深深的凝注着她。 沈初婳急促的弯住腿,她蹙起眼,嗔怪地用另一只手抠他胳膊。 裴焕一丝不苟地将她的手心手背都扫过,才似不解道,“怎么了?” 沈初婳扭过脸,小小道,“……你把它吃完了。” 裴焕低着头贴近她,“什么?” 沈初媜巴巴儿的望他。 裴焕眼神沉淀,良久道,“乱怪人。” 沈初婳将头低垂,纤长的脖颈展露,她能感觉到他在盯着,她揪紧衣袖道,“你下去。” 裴焕拔高声,“嗯?” 喉声里的懒散泄露,他自后方扣住她的腿道,“那我走了?” 他作势要下榻。 沈初婳快速按到他胸口的蟒纹上,头微抬一点眼角稍斜,瞧过又把眼紧闭,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情态。 裴焕眼中沉浮着暗色,伸指挑开宽袍,圈着那条腿将她带入情梦中。 一觉睡到半夜,外侧一轻沈初婳便张手抓他,“你要出门吗?” 裴焕穿好外衫,将绣春刀挂到腰侧,“好像听见吵闹声,我出去看看。” 沈初媜松开手,往床里滚去。 裴焕将蚊帐掀开一点,她睡熟了,颊边浅绯点点,脸埋一半在发里,眉目如画,看着有点不真实,他徒然生出一点慌,手放下蚊帐将四周边角都掖死,这才放心的拿过帽子戴头上,快步走了出去。 甫一出来,正好和楼骁撞上,他气喘吁吁道,“大人,出了桩事。” 裴焕扯他走远,“这边都是大臣,你们轻点声,惊动了人到时又是一阵乱。” 楼骁谨声道,“您说的是,实在是陛下发火了。” 裴焕皱眉,“发什么火?” 楼骁跟在他后面沿着廊道往东边走,回道,“丢了个秀女。” 裴焕眉心皱出纹路,“现在锦衣卫都闲的开始替尚宫局管秀女了,我索性把你们都送到净身房,将好给内廷充人。” 楼骁疾走到他身前,正色道,“大人,是陛下强令我们搜查。” 裴焕定住脚,偏脸问他,“一个秀女就让陛下动怒了?” 楼骁挠头道,“这事巧,陛下今晚翻牌子正正好翻到那个秀女,原是要让她侍寝,可没想到她竟没在自己房里,尚宫局的人四处找遍了都没找到人,陛下震怒,直接把尚宫局的两位女官给卸了,这才叫我们去找。” 裴焕松了松手骨,呵声道,“这帮女官确实该下,一个秀女也要大阵仗来寻,是见不得我们闲。” 楼骁也气道,“屁大的事也要叫人,卑职的被窝都还没捂热,就被人给叫起来了,连禁军都在查,这女人要是抓到了,陛下非得扒了她的皮。” 裴焕按着太阳穴,“带我去她住的地方。” 楼骁赶忙带他转了方向,过左道走三步停在一间房前,那门打开,屋里看的清清朗朗,全不过是女人闺房里最正常的摆设。 裴焕踏进门里,往左往右看了一圈,没见着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绕过屏风,只见那桌边还放着喝过水的茶杯,贵妃榻上有些许凌乱,女人的外衫乱七八糟的扔在上面,都是秀女服饰,他走近两指随便夹了一件观察,却见那袖口上有黑垢,显然是穿过的,她不穿宫服便只能穿宫外的衣裳。 裴焕神色肃穆,回身跟还在柜子边打转的楼骁道,“叫人蹲着四方宫门,她估计想逃走。” 楼骁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道,“不想进宫就赶紧嫁人啊,搁现在害人。” 他飞快跑走。 裴焕立在榻前未动,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放下宫装又朝四周瞧了瞧,确实没有可疑之处,但他有点没搞明白,既然都入宫了,自是该想着侍奉萧祁谨,怎会这个时候突然消失,后宫管制森严,竟然叫一个秀女这么轻松逃出,那些太监和伺候在她身边的宫女难道是死的? 裴焕举脚沿着墙慢慢走,直走到窗台时他站住,视线落在窗上的一朵艳红的花上,他伸手碰过,果然沾了色,这朵花是用染料染上去的,他转头找了块布揩去染料揣进袖中。 他朝窗外看,这间屋背靠着假山,太阳都找不进来,阴影里长满了一串红,这会儿开的正盛,只可惜现在是深夜,无人会欣赏它们的美丽。 裴焕纵身跳出窗外,脚踩在一串红上往假山方向走,直走近假山就见在它靠近地面的那块石头上也画了一朵花,他跨步越过假山一直往西边去,经过一方池塘,那池中荷花在风中摇曳,莲香扑鼻,好闻的紧,他空着脑袋想,等明儿天晴就带沈初婳来这边转转,她定是爱看的。 他继续往前走,沿途在水边的柳树根处又见着了那朵花,他心底有疑惑,这秀女是要引人去哪里? 他一直走到一块杂草地,那朵花没了线索中断,这地儿不像是有人的,他往草深处走了两步,恰听见女人的哭泣声,很轻很细,他顺着哭声朝前走两步,就见到一个女人抱着腿坐在地上,对着他不断落泪。 裴焕显出腻烦,一时懊悔没留人在身边。 他正要开口说话,那女人猛然站直一把扑到他怀里,娇娇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出去,我等到现在你才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裴焕只在片时就反应过来,他一手掐住那女人的后颈想将她剥开。 这时四方都亮起灯笼,萧祁谨暴戾的脸露在他眼前,沈湛明就站在墙角处笑看着他。 他猛一把拽住那女人扔开,双膝跪地道,“陛下,请听微臣解释。” 萧祁谨冲到他身前,一脚踏在他的肩头狠狠的碾,“你要解释什么?朕亲眼看到你们搂在一起,亲耳听到她说你来接她!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朕抢女人!” 他气疯了,左顾右看一圈找不见一个侍卫,他想提刀砍人都没辙,只能握着拳头往裴焕身上砸,一边砸一边道,“你想要女人朕说过会赐给你,你想要多少女人没有?非要盯着朕后宫里的,汪泽睡了朕的女人,你也敢诱拐朕的女人,朕看你们是瞧朕好欺负,以为朕缺了你便不能活,朕现在就能叫你下地府!” 韩朔和楼骁带着人赶过来,才要上前拉住他,他忽然停住手,一眼定在楼骁腰间的刀上,他煞红着眼上手抢刀。 楼骁抱着绣春刀死不放手,口中急声道,“陛下!陛下!大人不是那种人,先才他是随卑职一起过来的!卑职之后调人去四个宫门才和大人分开,您误会他了!” 萧祁谨铁青着面停下手,转眼瞅着裴焕,他被打的嘴角都渗出血,哼都没哼出声。 萧祁谨竖指对着裴焕道,“你和她何时有来往的!” 裴焕从袖中取出布高举给他看,低着声音道,“陛下,微臣不认识她,微臣是被一朵花引过来的。” 萧祁谨扯掉布丢给韩朔,阴声道,“你去看看。” 韩朔捧着布飞速离去。 萧祁谨旋身盯向那个秀女,她已经吓晕了过去。 他勉强忍着火气跟随身的太监道,“把她抬回去,找两个嬷嬷过来验身。” 他今儿个要临幸她,好死不死她却跑了,她十有八九不是处子,他先叫人验了,她若真不是处子,他要裴焕立刻去死! 楼骁连连跺脚,跪倒跟萧祁谨求道,“陛下!大人和他夫人卷鲽情深,岂会看上那么个女人?” 萧祁谨抿着唇阴冷瞪着裴焕,他的夫人和刺猬没两样,本就是被他夺来的,他们卷鲽情深说出来叫人笑,但裴焕确实爱他夫人,为了她不纳妾,还学字,这要是装出来的,他的城府得有多深。 “楼大人刚刚说,你和裴大人原本在一起,后来分开,你怎么后面想起来调人严查宫门?”沈湛明忽地出声道。 楼骁不过脑回答他道,“大人发现那个秀女没穿宫装走,所以猜测她是想逃出行宫。” 楼骁被他带偏了,裴焕握起拳抿住唇,他这回逃不过牢狱之灾。 沈湛明点点头,勾一抹笑瞄着裴焕道,“然后裴大人自己就被他口中所说的花引到这个地方。” 楼骁瞬时惊愣,倏尔他一下明白过来,他这是被沈湛明给套话了,照着这种说法,裴焕故意将他支走,随后自己跑到这里和那个女人私会。 他怒起声道,“你胡扯什么!大人是我叫过来的,他连这女人住在哪里都不清楚,你少污蔑他!” 沈湛明浅笑着闭唇。 萧祁谨厌烦的暴喝道,“吵什么!” 楼骁激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多说一句。 萧祁谨冷眼瞥着裴焕道,“先将他带下去关起来。” 楼骁赶忙叫人押着裴焕与他一同退走。 萧祁谨睨着沈湛明道,“他夫人是你妹妹,你带两个人过去把她也暂时拷起来,不必惊动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成狗了,卡的我差点上不来,宝贝们将就着看哈,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感谢在2020-12-1223:40:49~2020-12-1318:2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穆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她是夫人(11) 沈湛明弯起嘴角道一声是。 萧祁谨挥两下衣袖抬腿上了步撵,由人抬着走了。 沈湛明等着他远去,随即缓步上了廊道,他走的很轻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直快速站到那间房门前,他又不仅拘谨起来,这房里关着的人被他吓到过,他这般进门免不得会叫她害怕,他抬手敲一下门。 门里人没声。 他又敲一下,那里面还是没动静,他浅浅笑着唤道,“初婳,哥哥来接你了。” 那门里竟还是没动静。 沈湛明的笑僵住,旋即将手一推,那门便大开,屋中空无一人,她随身的丫鬟都不在,他踏步走进门里,绕过屏风,那床上还放着她的衣裙,蕴着淡淡香气一如他从前闻到过的体香。 他攥紧那件裙子,转而火速奔出了房屋。 裴焕被押进了临时诏狱中,他身上伤了好几处,躺倒在木板床上只觉浑身都疼。 楼骁蹲到他身旁,亏欠道,“大人,卑职对不住您……” 裴焕闭着眼摆手,忽而猛坐起身推他道,“你快去把我夫人接过来。” “奥,奥……”楼骁忙不迭直起身朝外跑。 裴焕拉住他的胳膊,极快道,“如果沈湛明过去了,断断不能让他接走她。” 楼骁大着舌头,“他,他不是她哥哥吗?” 她哥哥肯定不会让她蹲大牢,跟她哥哥总比跟他呆这里强。 裴焕阴厉的对他道,“她要是落到沈湛明手里,你就等着我出来让你进镇抚司狱吃刑。” 楼骁顿时一个激灵,溜身跑出了屋。 裴焕重又躺回去,他预设过很多次会被沈湛明坑害,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几乎让他措手不及,若不是他留了那块布,他大概活不过今晚。 沈湛明太急了,想他死的心都快掩不住,过了今晚萧祁谨冷静下来就会看出这是个圈套,他没那么蠢,即便猜不出是谁捣鬼,也应该能明了自己是被人设局引过来的。 他骤然悟出沈湛明的目的,借这件事除去他顺便把沈初婳夺到手,即使杀不了他,这一夜过去,沈湛明也能将沈初婳偷偷抹去踪迹,他可能出来就见不着人了。 裴焕一拳捶到墙上,沈湛明敢动沈初婳,他出去就宰了他,不管萧祁谨之后怎么治罪,他一定要将他剁成两节! 这边沈初婳早在裴焕出事时就随着红锦一起跑了出去,这会子天黑的看不见路,她们两个沿着边角处往宫门口悄悄挪。 出逃的秀女被抓回去,那些禁军都撤回了萧祁谨的寝殿附近,宫门这一块松散,她们猫着身窜到门前,趁那几个侍卫东倒西歪睡成了死人,两人提着胆子屏气跨过他们的身子迅速溜了出去。 隔着门缝,沈秀婉从角落里走出来,她目送着两人渐渐跑远,直到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她冷漠的勾唇,随后欢快的往回走,直走上了长廊,沈湛明带着人疾跑过来。 她甜甜笑道,“哥哥是在找姐姐吗?” 沈湛明竖起手朝后示意,那几个跟随他的人都默默退开,他一脸阴霾,“你放走了?” 沈秀婉在原地转了一圈,裙摆如花般铺开又敛起,她歪头翘起笑,“是她自己跑的,哥哥误会我了。” 这神情很娇俏,却又一股小家子气,她想学沈初婳的撒娇,可学成了四不像。 沈湛明凉薄的乜过她,伸脚下了台阶一直走到宫门前,门外乌漆嘛黑,天上看不见半颗星,她那么娇气,跑不远的。 沈初婳和红锦手拉着手跑了好一会,回头时见行宫已然成了黑点才互视一笑。 笑过后沈初婳又湿起眼来,她踮起脚远眺着,心中密密麻麻的疼,裴焕被关起来了,她不信他和秀女私通,他们一直在一起,他根本没时间和秀女联系,是有人在害他。 一定是沈湛明做的,他要杀裴焕,杀完裴焕就轮到她了。 她不想被沈湛明折磨,她也不想成为裴焕的累赘,她跑出来可以找一个地方暂时躲起来,如果他死了,她就只能躲一辈子,他要是能翻身,他自然会找她。 她当下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决不能让沈湛明抓到。 她失落的收回目光,抬脚向前去。 红锦搀着她往小道上走,软声问道,“夫人,咱们现在要如何?” “不要叫夫人,他一定会派出人来追捕我们,夫人这个称呼太显眼了,”沈初婳长长叹一声气,伸手扯着身上的衣裳道,“我们这身也太显眼,要先找到集市买两件衣服换掉。” 红锦点点头,与她一同走进深草丛中。 她们走了有一截路,突听见不远处有很多人的脚步声传来,红锦惊恐道,“主,主子……” 沈初婳按着她的头一起蹲进草里,她们身形纤瘦,缩在草里能完全被遮挡住,再加上天黑,那些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边。 她们静静听着侍卫们的说话声。 “大人,这边没有。” “大人这边也没有。” 一时静默,良久沈湛明清润的声音响起,“往前面继续找。” 那些侍卫便都顺着这话朝前搜寻。 直过了半柱香才不再听见人声。 沈初婳呼出了一口气,弯着腰拽起红锦扒着草往反方向跑,她累的喘不过气,可一想到沈湛明可能随时会追上来就怕的不敢停,她拼尽了所有气力在野草中徒步跋涉,红锦憋着眼泪和她并排搀扶。 那草里积满了水,她们走的很艰难,时不时就被淤泥陷住,等淌过这片野草地,天边现出了鱼肚白,她们回身看时,行宫已不知在何处,这天地空荡荡一片,只剩她们两人孤零零的站在空地上,她们的脚上身上都是脏污,但她们终于全身放松。 她们逃出生天了。 沈初婳远看了一遍四周,判断好方位才道,“邺都应该在东边,我们往东走,遇到有人家的地方先落脚,他们现在抓不住我们未必会善罢甘休,我们目前不能回邺都,得等裴焕的消息,他如果能安然无恙,我们就寻机回去。” 她颓丧的低下头,把后面的话说全,“他若是被陛下杀了,我们就再也不能回邺都。” 红锦眼中泪啪嗒啪嗒掉,“明少爷为什么要这般对您?往先你们也是感情极好的兄妹,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沈初婳呆呆地看着脚上的泥土,闷声道,“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湛明要如此算计她,她从出世下来到记事起,便认沈湛明是自己的哥哥,他真的很好,会给她送各种小玩意儿,平日里得空就会去看她,他所做的在她看来都是当哥哥应该做的,可这些全是假的,他用伪善诓骗了她,只要她嫁给徐琰昌,沈家就没了,她纵然不死也会变成他的禁脔,她偏偏违背他的意愿跟了裴焕,所以他在报复,他要将裴焕赶尽杀绝,让她畏惧怯怕,最终只能依从他。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就算不是嫡亲的兄妹,也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他竟对她抱有那种污秽心思,实在令她嫌恶,即便是死,她也不愿意跟他有什么瓜葛,他这种人生长在阴沟里,她前世受的苦全是他一手酿成的,她和他永远都是死敌。 红锦小心翼翼的审度她的神情,“奴婢觉得,爷不会有事,陛下那般倚重他,这次爷是被人栽赃,陛下深明大义,必定能为爷洗刷冤情,放爷回府。” “但愿吧,”沈初婳走在田埂上,谨慎的注意着周围,她其实心底也有期冀,裴焕被冠上私通后宫的罪名,照着萧祁谨的性子应该当场就持刀将他砍杀,但她只听说裴焕被打入大牢,这说明萧祁谨不舍得杀他,只要不杀他,以裴焕的能耐必定会找机会脱困。 她们走到田尽头,却见到一条大路,有不少百姓在道上走,来来往往,倒像是赶集,沈初婳不了解这个,但红锦见过,她兴奋道,“主子,这附近一定有小镇,咱们跟着人走就成。” 沈初婳也笑起来,脚酸腿软都像一扫而空,立刻精神抖擞的直奔人群里。 这附近果然坐落着小镇,她们进到镇里当先找了家客栈先住下,都累的直不起腰,一倒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下午,沈初婳醒来时,红锦刚好端水进来,她换了身小厮穿的深色短褂,鼻下还抹了两撇小胡子,除了身形单薄,乍看还真有那么回事。 红锦端水到桌前,招呼她道,“主子,这里简陋,您先稍作洗漱,将脏衣裳换下来吧。” 沈初婳道了声好,起来就着水洗了脸,随即解了身上的外裙,拿过床头的一套粗布直缀穿好。 红锦给她束起发,用一只木簪固住头发,光这么瞧,真像个唇红齿白的书生。 红锦打趣道,“主子做男人相委实俊,这要是走大街上指不定要惹多少姑娘惦记。” 沈初媜抬指戳一下她的脑袋,“贫嘴。” 红锦遮袖子俏皮的笑,“本来就是。” 沈初婳红一下脸,抻手拿起杯子倒了清水喝进肚里,才想着要说些什么,腹中骤然翻江倒海起来,她捂着胸口立刻便哇的一口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卡,卡到这里,就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说,婳婳虽然爱哭爱作,但是她不弱,她遇到危险会规避,遇到事情也能自己承担,咋说,其实我觉得婳婳不能是菟丝花,她很强,然后大家看完了早点睡哦,么么哒! 第68章 她是夫人(12) 这一天一夜没进食,她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只两口酸水。 吐过后又犯恶心,她腰腹酸的直不起来,撑桌子边就要往地上摔。 幸亏红锦手快将她托住,红锦手忙脚乱的将她扶回床,红着眼道,“……奴婢给您去请大夫。” 呕吐感时不时起伏,沈初婳心下有猜测,她交代红锦道,“你请大夫顺道去买辆马车,雇个靠谱的老妈妈来,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要快些离开。” 红锦嗯着声飞速奔走。 沈初婳眼瞅着屋梁,心绪飘远了,她有些乱又有些迷茫,裴焕不在她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她一臂承担,上一世她被人毒杀,这一世她遁逃在外,失去了裴焕的保护,她犹如无家可归的野猫,身后有恶犬追逐,只要她松懈,片刻就会被撕碎。 她伸手摸摸肚子,惶然念着道,“不要来,不要来。” 红锦拽着老大夫冲进房内,直把他扯到床前,催着道,“大夫,您快给我家少爷瞧瞧。” 老大夫眼神不好使,弓着腰摸不到沈初婳的手腕,沈初婳自己将手腕放到他手下,由着他把脉。 老大夫嘶着声惊奇道,“老夫从医多年,还没见过男生孕脉,你这少爷真不是小姐?” 他见多了小姐未婚先孕的事,藏着掖着怕被人发现,用各种身份来掩盖,这种事传出去了就会遭人耻笑,她们也不会留孩子,一般都是一副药下去把孩子打掉,转头没事儿人一般找个好夫婿嫁掉,内宅里的阴私他见得多了,都是见怪不怪的。 红锦错愕的看向沈初媜,半天蹦不出话来。 沈初婳垂着眼睫,俄顷她撤回手,低语道,“劳大夫开些安胎药。” 老大夫啧啧称奇,“我瞧你岁数不大,若是没嫁人还是打掉的好,你一个姑娘家大着肚子传出去得遭人非议。” 沈初婳闭声不语,她答应过裴焕要给他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在这样的境地来了,裴焕被关在牢里生死未卜,她颠沛流离不得安生,它来的不是时候,她不是善良的人,面对危险她能即刻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若照着以前,她必定毫不犹豫打掉它,可现在她却犹豫,她听见怀孕的一刹那生出了喜悦,她想要它。 她抬眸瞟过红锦,翻过身子不再理会老大夫。 红锦拍拍老大夫的后背,笑道,“大夫先给开药吧。” 老大夫唉一声随着她出去了。 沈初婳听着门外声音走远,她的手轻轻覆在腹部,她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但里面确实有一个小人,它像一颗种子才发出芽,需要有人细心浇灌,等到它长出来时它就会在她的肚子里活泼跳动,她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场景,但她抑制不住快乐,她要做母亲了,这样的好消息她却不能和裴焕分享,他在狱中受苦,她没办法救他,只能靠他自己,她要躲在安全的地方把胎养住,只等裴焕来接她,她要跟他说,自己很厉害,她可以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红锦熬好了安胎药送进房里让她喝了,没一会有一个老妈妈捧着白粥进屋里来道,“少爷,奴婢给您熬了些白粥,您看能不能吃下去?” 沈初媜慢吞吞喝完药,没吱声。 红锦换了碗来给她盛白粥,介绍那个老妈妈道,“少爷,这是刘妈妈,奴才在东边集市雇来的。” 沈初婳抬头打量刘妈妈,生的憨厚,眼睛规规矩矩的低着,这么看倒是个本分人,她舀着粥进嘴里,慢声道,“客栈不宜久待,这里太吵闹,待会儿就离开吧。” 红锦说好,转身跟刘妈妈道,“刘妈妈你先去把马车驾到客栈门前,跟客栈老板把账结了,我们晚一会就下来。”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银锭子给刘妈妈,温声道,“你到现在没吃东西,结完账剩下的钱去买个饱的吧,赶早儿过来,少爷身子不适,要快些找地方歇下来。” 刘妈妈见着钱就咧嘴乐,连忙跪下来给沈初婳磕个头匆匆离开。 沈初婳吃了半碗粥,肚子里一阵一阵不舒服,她坐不住重又回床上躺着,只跟红锦道,“这个妈妈钱心太重,不能放身边,等我们安顿下来,就叫她走吧。” 红锦犹疑道,“她身体壮实,奴婢看她能赶车能做活,倒比男人强才留下来的……” 沈初婳轻摇头道,“宁可我们累点也不能留隐患,她见着钱眼底放光,以后若是我们身份暴露,随便什么人给她点钱就能把我们出卖了。” 红锦脖子一缩,战战兢兢道,“奴婢光图舒坦了,还是您考虑周全。” 沈初婳摇摇手,沉思道,“眼下是在嘉阳府,离邺都虽不远但也不近,我们先往东走一段路,离邺都太近了不好,但也不能太远,不方便打探消息,行宫那头是没指望再有风声,只瞄着府邸吧,若陛下不动裴焕,那府邸自然相安无事,若陛下处死了他,府邸也会被收回。” 她忽然就哑住了,她想回邺都。 红锦绞着手指纠结道,“您没想过去找老爷夫人吗?” 沈初婳拿起床边的帽子戴到头上,凝重道,“他或许就在沈家门口等着我,我一过去就可能被他逮起来,父亲母亲大概都不会发现我。” 红锦心口打鼓,再不敢说这个,她踌躇道,“奴婢方才应该去买个奴才回来,有男人要好些,至少不用怕遇见坏人。” 沈初婳不赞同,“等找好住的地方,买两条狗吧,狗比人好管,你买男人回来他要是不老实,我们两个都要遭罪,养狗给肉吃就行。” 红锦乖乖应下。 门外被敲响,刘妈妈隔着门道,“少爷,奴婢把车赶过来了!” 沈初婳掀被下床,走两步路喉中的酸水往出涌,她硬是咬牙忍着朝外走,脸色白的如薄纸,红锦瞧出她在硬撑,赶紧上前圈着她的腰身带人往下走。 这会子快到黄昏,客栈里来人渐多,她们走出客栈还没多久,就见着几个侍卫打扮的男人行色匆匆进了客栈里。 沈初媜和红锦对视一眼,飞快上了马车。 “刘妈妈,趁天亮快往东赶车,”红锦抬帘子道。 刘妈妈哎着声,抡起鞭子往马背上抽一下,那马飞速顺着路道跑起来。 那间客栈渐行渐远,沈初婳探头出来正见先时的几个侍卫站在门口面朝向她这边,倒是没追上来。 她缩回头,闭眼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晃荡慢慢进入梦乡。 裴焕在牢里一夜没睡,他平生第一次害怕,楼骁一直没来,他知道应该是出事了,沈初婳可能已经被沈湛明控在手中,他不断的自责愧疚,他答应了要护好她,可现在他被这方墙拦住,皇权成了枷锁,他失去保护她的能力。 她得有多怕。 他想都不敢想。 他丧气的抱住头,只恨自己蠢的无药可救。 牢门这时被打开,楼骁一头汗的跑进来,还不等他问,便抖着手道,“大,大人,您夫人跑了!” 裴焕目下一顿,惊道,“你叫人去找了吗!” 楼骁颔首道,“卑职派了几个弟兄出去了,不过沈大人也遣人在找,卑职叫人盯住了他们,要是有动静他们会提前行动。” 裴焕吐出一口浊气,“陛下有说要见我吗?” 楼骁挤着眼睛道,“……陛下没声儿了。” 裴焕哦一下,问下句道,“秀女如何了?” 楼骁拿招子瞥他,支支吾吾道,“您都被她害的这般惨了,还关心她做什么?您不会真和她有私情吧?” 裴焕冷眼乜他,“要我现在送你上路?” 楼骁朝后退两步,指着他身上的伤道,“您伤成这样还是少动筋骨,陛下看样子还想磨您两天,您就安分点吧。” 裴焕背靠到墙上,空着眼道,“秀女死了没死?” 楼骁坐到木板凳上拍腿道,“卑职就说那女人古怪,陛下验了她的身子,竟然还是处子,原本陛下还想对她刑训,结果她倒好,一头撞到墙上,活生生撞死了,那血溅了陛下一身,陛下的脸都青了,卑职看陛下一时半会儿不咋想见您。” 裴焕沉默许久,随后笑一下道,“你让番子去那秀女家中一趟,查查他们,顺便查查她有没有相好的。” 楼骁应下来,嗫嚅着道,“就您看,这事谁的嫌疑最大?” 裴焕想起昨晚沈湛明带笑的脸,他没回答楼骁的问题,只道,“苏州府的番子还有几天能回来?” 楼骁说,“左不过就这一两日。” 裴焕将手打打,凝目道,“我夫人体弱,约莫跑不了多远,你叫他们在附近的镇子多留意,邺都那边也不要放松,我怕她跑回邺都去了。” 沈湛明定派了人蹲在邺都,她一回去就有可能落入沈湛明手中,不过以她的聪慧,估计不会立刻就回去,许是要等些时候,她惯来机灵,只看他能不能出来,出的来她必定放出讯息让他来找,出不来她肯定要躲一阵子。 楼骁称好。 裴焕神思暂且放松,困意席上来倒头就睡。 沈初婳一路东行到南水镇,这地方比较偏僻,镇子上的人不太多,周边还有青山环绕,只这么瞧是极适合藏人的。 她们租了个靠河边的宅子,往前往后都没几户人家,清静安闲,很适合养胎。 刘妈妈替她们安置好东西后,红锦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离开。 刘妈妈见着银子腿就挪不动,还觍着老脸跟沈初婳求道,“少爷,奴婢家中也没人,您瞧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被人伺候惯,哪能离得人?不若就让奴婢留下来服侍吧,奴婢早前也在大户人家里做活,你们富贵人的规矩奴婢都懂,绝不叫您烦。” 沈初婳靠着椅子,捻酸梅放嘴里嚼着道,“妈妈可能不清楚,我今年要去邺都赶考,现在找这间宅子只为了温书学习,原在家中就被母亲数落好吃懒做,这才把我赶了出来,我母亲说,何时高中何时才能回家,我出来是要吃苦的,断不能好逸恶劳,你好生走吧,若是有我高中一日,届时我再叫你来我家中做事,你做事我自来放心。” 刘妈妈被噎的哑口无言。 沈初婳朝红锦递了个眼色,红锦便笑着拉起刘妈妈,送她往外走,“妈妈只管回去等着,我家少爷说话向来算数,我跟你交个底,我家少爷的学问在我们那儿都能排得上名,这次就是奔着状元郎去的,你这厢回去给菩萨多烧烧香,好叫他高中了,也有你好日子过。” 刘妈妈这下子当真,也不用她赶,急匆匆就往外跑,“奴婢这就回家拜菩萨,只盼着少爷高中,奴婢也能好生伺候少爷!” 红锦等她跑的没影儿才关上门哈哈大笑。 沈初婳捏着额头道,“先别急着笑,去买两条狗回来,最好再买两个老实巴交的丫鬟,老妈妈都是人精,瞧两眼就能瞧得出我们底子,小丫头眼皮子浅,没那么会来事儿,便是知道我们两个是女人,她们也不敢打坏主意。” 红锦嗯着声,探头朝院子里看了看,墙角处有一大块空地,她生了个主意,跟沈初婳道,“主子,院子里地空的很,不如奴婢买些菜籽和鸡鸭回来放院子里养,也省得成日往出跑。” 沈初婳有些许疲累,支起身转屋内,靠床闭着眼悠悠道,“你看着办吧,要是钱不够,就把我的首饰当了。” 她们这次跑出来什么都没带,若不是沈初婳提前做了防备在香囊里装了些银票,她们说不定要沿街乞讨。 红锦酸了酸鼻子,瞧她睡过去,便给她掖好被角悄悄出门去了。 沈初婳睡得不踏实,院子里传来狗叫声她就醒了,她披了衣裳起来,趿着鞋子开门,正好看到两条大狗在院子里奔来跑去,两个小丫鬟拽着狗绳子被拖的差点栽地上,都咯咯笑。 沈初婳也看着乐,“这狗好,比人有力气。” 她声儿轻,她们听见了都转头看,只见她松散着长发倚在门边,身子窈窕脸也俊的像仙女,比她们在镇子上见过的姑娘都美,两个小丫头不自觉就红透脸,束手束脚的将狗给拴住,时不时的偷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算带球跑吗(●°u°●)”感谢在2020-12-1323:51:05~2020-12-1418:0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碎片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她是夫人(13) 红锦给她们分了事,叫她们散开去忙乎。 日头偏西,沈初婳远望着青山,这里瞧不见外头的世界,纷争也不会追来,她能平静的在这里过活,但是钱会花完,钱没了她就会被人轰出宅子,她不知道裴焕什么时候能找过来,也不知道是他先找过来还是沈湛明先来,又或者他们都找不见,她想回家,想睡在裴焕的怀里不必为琐事烦忧,她还想哭一场,可到这个时候她好像哭不出来。 她背身进了屋里。 红锦也跟着她进门,忖度着声道,“主子,您饿吗?” 沈初婳摇一下头,坐到桌边道,“哪儿买的丫头?” 红锦给她倒清水,倏地走窗边把窗户关上了,“就在街市口买的。” “这么说都是镇上人了,”沈初婳抿了口水,转着杯子不知思绪飘在何处。 红锦迟疑道,“奴婢是捡便宜买的,她们瞧着乖巧,又比咱们熟悉这里,所以奴婢才买她们回来,您要是觉着不好,我就叫她们走吧。” 沈初婳笑道,“你干嘛这么紧张,我没说不好,咱们住这里自然要有个熟人,往后让她们出门办事也免了我们许多麻烦。” 红锦也乐,“您刚才神色肃穆,奴婢生怕又买错了人。” 吃一堑长一智,她怕再买个不好的回来烦神,她们没多少钱,会越花越少,能省则省,再没法像在府里那般随便用钱了。 沈初婳手搭在桌上点三下,与她道,“今儿起,吃喝上都紧着些吧,我们要熬到他过来接我们,不能把钱全花完了。” “您的身子离不得汤药,虽说要省着点,但不能亏了您,”红锦解了红绳给她松松扎好发,屋里有点闷热,她身上都汗湿了,红锦捏帕子给她擦过脸,“我叫她们烧点水给您洗澡吧,您热的出汗了。” 沈初婳也嫌自己汗臭,催着她下去烧水,“快些,你不说我还没感觉,你一说我自个儿都快熏死了。” “主子尽会埋待自己,您身上香的很,便是汗也遮不住,”红锦好笑道。 沈初婳打她嘴,直把她推出门才扑的笑起来,都到这地步还穷讲究,真是苦中作乐。 待洗过澡用过膳,躺床上闭目时就听见窗外虫子有节奏的叫声,这声音她从前没听见过,这回第一次听到,并不觉得吵,莫名宁神,连翻奔波到今天才勉强有喘息,她心神缓松逐渐进梦里。 这么过了一日,好像谁都在忍耐,但谁都没有把这层平静戳破,冥冥中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祥和,仿佛在等待着之后的轩然大波。 隔天半夜,苏州府的番子回来了,楼骁带着番子进到牢里,却见裴焕蹲在地上数蚂蚁。 瞧着是要急出病了。 楼骁站门边道,“大人,番子回来了。” 裴焕手抵着地上,那只蚂蚁被他活生生碾死,他还保持着蹲的姿势,“叫他进来。” 楼骁冲番子招手,番子进来就跪地上道,“大人,您叫卑职等人查的,卑职等人都查清楚了。” 裴焕说了个好字,他头微垂,脑袋带了点昏沉,不过他没心思注意这些,只先跟楼骁道,“叫人端纸墨进来。” 楼骁不敢耽搁,忙叫人把纸墨笔砚全送进来。 裴焕道,“你坐好听着记。” 楼骁抬笔沾了点墨,“卑职等着您发话。” 裴焕细长的眸子飞过他开口问道,“柳湘竹新纳的小妾叫什么名字?” 番子道,“小妾名叫王萱蓉,和柳湘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不过在她十二三岁时曾遇到人贩子。” 裴焕敲敲桌子,“记下来。” 楼骁赶紧提笔写。 裴焕又问,“柳湘竹有儿子吗?” 番子露出疑惑,“卑职打听下来是没子女,但卑职潜进柳府时,却听那柳湘竹和王萱蓉提过有儿子,他儿子是王萱蓉所生,今年该有二十,九月初十生的人。” 他忽然惭愧道,“卑职没见到他儿子,只从他们谈话里探听到只言片语……” 裴焕浅笑,冲他抬手,示意他起身,“够了。” 他转头看楼骁,他不用自己说就在奋笔疾书,他起来坐到木床上,跟番子道,“打听到柳湘竹在做什么营生吗?” 番子站起来,从袖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他道,“柳湘竹的生意遍布各地,通明钱庄名下就有几十间商铺,杭州的临竹五行也是他的。” 临竹五行是杭州府最大的商行,什么生意都做,吃的喝的用的穿的,但凡市面上卖的都能从它那里买到,这间商行也是当地的一霸,基本生意全给它一家做完了,旁的小商贩根本生存不下去。 通常来说,一个州府想要起来,不仅要地方番司和都督府通力合作,还得底下商贾把买卖打通,光靠平头百姓种地是赚不到多少钱的,这世道看不起商人,但商人有钱是事实,他们通过周转货物让钱财过手,周转的越大,钱财也就越多,缴的税就更多,朝廷能赚一大笔钱,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廷准许经商,甚至是鼓励经商,各州府之间互通商道就能看出来这点,不过话又说回来,朝廷默许的是商贾能靠着贩卖货物赚点钱,再按律令缴税,这种情况下,商贩多缴的税也就越多,并且户部有规定,决不允许出现商贾独占地方,商贾一旦霸占了所有市面,百姓吃喝用穿都得掏钱,就全给这一个人得去了,他缴那么点商税,可能还做个假账,谁能发现?根本没人会监督它,都它一家的了,它想干什么不成。 这临竹五行敢一家独大,可见它背后必定有官员纵容,至少杭州府的番司是在放纵它。 原本这商行若只是个普通商人的,裴焕也没闲心管他,不过现在它背后老板是柳湘竹,他当然不会让它舒舒服服挣大钱,他冲楼骁道,“这临竹五行都能做这么大,太不把朝廷的律令放在眼里,你把这事整理成奏折,写的详尽些,杭州府的番司给他在奏折上记一笔,叫陛下看看,这些嘴里说着恭敬话的地方官都在干什么。” 楼骁懂他意思,就是要添油加醋一番,让陛下勃然大怒,直接派锦衣卫过去办人,这样一个萝卜拔出泥,连带着那什么通明钱庄也一并给端了。 “卑职待会儿就向陛下汇报。” 裴焕一手支着头,嗓音沙哑道,“柳湘竹儿子的生辰八字并着他那个小妾的名讳你写出来一封信送到沈家,务必交到沈长鸣手中。” 楼骁在方才就已经悟出来什么意思,他嘿嘿两声道,“怪道您叫番子去查苏州府,敢情嫂子那便宜哥哥是个假的,您岳丈给人白养了二十年儿子,这头发都快绿出光了。” 裴焕眩晕着头,准备起来再跟他扯两句,可他支不住脚,一头跌倒,耳边忽远忽近的听见楼骁嚎丧般的怪叫着,“大人!大人你别吓我!” 他鼻息渐热,连回答他的力气都被抽空,未几就昏了过去。 裴焕在牢里起热昏倒很快传到萧祁谨的耳朵里,他原本还想晾他两天再审问他,可谁知这人还发起病来,秀女的事很明显就是个局,让他动怒随后斩了裴焕,韩朔当时去探查了路边,没有裴焕口中所说的花,但韩朔也说,裴焕手里布的染料他在路边的假山和柳树上都见到过零星,想来是有人临时抹去记号,但抹的不干净还漏了些。 萧祁谨气归气,心底也能把事情全串在一起想通,有人在暗处使计想借他的手除掉裴焕,裴焕死了,他的左手也没了,这人心思何其歹毒! 萧祁谨亲自进牢里去看人,他直挺挺躺在木床上,嘴唇起皮,脸色惨白,气息也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 楼骁在他身边急的团团转,直看到萧祁谨进来,慌忙跪地道,“……陛下,大人他怕是活不成了。” 萧祁谨伸腿踹他一脚,让他起来,转而挥手跟身后的御医道,“给他瞧瞧。” 楼骁狗腿的端来木凳子让萧祁谨坐倒,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边等着御医诊治。 御医翻了翻裴焕的眼睛,又掀开他衣裳看,只见他前胸后背几处伤都青紫的泛黑,御医用手按了按他的肋骨,旋即放下药箱蹲身跟萧祁谨道,“陛下,裴大人伤重引发了高热,微臣看他的肋骨该是骨折了。” 萧祁谨拉不下来脸,裴焕身上的伤都是他打的,他当时急怒攻心,手上的力也没控制好,自是往死里打,他那会儿就好奇这人被打成这样怎么都不吭声,要不是看裴焕嘴边流出血,他还以为他没事人。 萧祁谨僵声道,“你先给他治伤。” 御医小声称是,手脚麻利的为裴焕敷药。 牢内安寂,萧祁谨不说话没人敢吱声,等御医把裴焕安置妥帖,萧祁谨立在床头看了会儿,转脚要走。 裴焕就在这时睁开了条眼缝,唤他道,“陛下……” 萧祁谨便停住脚回身冷冰冰的瞥他。 裴焕迟钝的下了床,曲膝跪地,给他行三拜九叩大礼,“罪臣,叩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啦,早早看完早早睡觉哈,晚安呀! 第70章 她是夫人(14) 萧祁谨嗤的一声,“搁朕这儿卖惨?” 裴焕伏地不语。 楼骁凑跟前劝着道,“陛下,大人的性子您还不了解,他素来沉闷,遇事只会自己悄悄承担,他若是卖惨,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换个人早就哭着闹着了,非得把自己的冤屈全数吐露,让萧祁谨心生悔意,好再趁机跟他求赏。 裴焕却不会,他就像萧祁谨身后的影子,萧祁谨有赏赐就谢恩,挨罚就默默受着,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会痛哭流涕求饶,他这个人嘴笨心实,杵萧祁谨身边像块墙,能为萧祁谨冲锋陷阵,但听萧祁谨差遣。 可萧祁谨不相信任何人,在他眼里只有可以用和可以杀两种人,裴焕如果不可以用,他不可能留他,这次事发生,裴焕差点被打死,他也没多自责,他对自己最好,做了错事是别人不对,做了好事是他良善。 裴焕搂了他的女人,他打他一顿那叫扯平。 萧祁谨说,“这件事有蹊跷,朕看得清,但你若不和那秀女认识,她为什么独独找上你?” 裴焕回道,“这些年犯在微臣手上的人不少,有仇家报复也正常。” 萧祁谨阴着眸子笑,“这借口不错,朕都有点被说服。” 恰时牢门外有番子过来跪地叩首,“卑职拜见陛下。” 萧祁谨拧着眉跟楼骁道,“朕还得替你们镇抚司处理事?” 楼骁挠头道,“陛下误会了,这番子是去的秀女家,今儿个才回来,没成想和您撞上了。” 萧祁谨怔了怔,偏身问那番子,“过去查到什么了?” 番子说,“那位秀女的老家在徽州府,家□□有五口人,卑职过去时,他们一家人早已搬走,不知在何处。” 他停一会犹豫着又没说。 萧祁谨阴森森道,“往下说,别给朕张头缩尾的。” “……她有个相好,名叫徐观,”番子如实道。 萧祁谨没听过这名,但他特意提出来,必然有其他话要说,萧祁谨微抬着脸等他往下说。 番子先往地上磕头,磕完道,“徐观家里穷,他父母前年把他卖进宫当了太监,眼下他正在直殿监当洒扫,这次也跟来行宫。” 洒扫太监最低下,基本什么脏活累活都要他去做,吃力还不讨好,谁都能踩上一脚。 萧祁谨那双阴厉的眼忽然弯起来,笑里尽是凶狠,“起劲,这些秀女全跟太监做了鸳鸯,朕一个男人还比不过太监了。” 他扬手朝身后招了招,随他身边的太监凑近颤声道,“陛下……” 萧祁谨伸手指点在他脑门上,“去把他给朕找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俊杰能叫一个秀女恋上。” 太监两腿打滑,极速跑出了牢房。 萧祁谨回头去看裴焕,他还安静的跪着,鼻尖上的汗珠往下坠,他看着累极了,仿佛随时会晕倒。 萧祁谨冲楼骁瞥过,慢声道,“把他扶上床吧。” 楼骁应答着急忙扶住他送上了床。 过一盏茶时间,太监提着下摆跑进来,皱眉蹙脸只差哭了,“陛下,那,那徐观割腕自杀了……” 牢内几人静声。 萧祁谨伸长脖子觑起眼,半晌呵笑道,“这就死无对证了。” 他摇了摇衣袖,侧睨着裴焕道,“这局面有些叫朕摸不准,全死绝了,朕若是把你也杀了,可能就遂了那背后人的心愿,但朕不杀你,却又怕这些事都是你一手策划。” 裴焕一言不发,只听他往后说。 萧祁谨定了定心道,“朕放你回去养伤,你手上的差事先暂且交由楼骁,等这事有个眉目了,朕再还你清白。” 裴焕回了个是。 萧祁谨抬步出了牢房。 他一走,整个牢房都清静了,楼骁一脚抬桌子上,没甚意思道,“这谁都瞧得见您惨,您明显是被人扣了屎篓子陛下还在疑心,卑职是不服,合着您这些年为他上刀山下火海都白干了,这么件事还逮着不放,这不寒人心吗?” 裴焕下地往牢外走,悠然道,“也指不定他是为我好,那人躲在背后,我歇一段时间他总不能再对我下手,反正有你顶着,也没可能出别的岔子。” “您说这话您得先把自己骗过去,陛下对谁交过心?早知道当官这般累,卑职宁愿回家种地去,虽说比不得有人伺候,可也比脑袋随时被人惦记强,咱们忠肝义胆也抵不过他成天胡猜,干脆都缴了职回老家得了,横竖老婆都娶上了,也不在乎那点身份,”楼骁胡嘴说道。 裴焕走在前头停住,扭身死盯着他道,“不想死太快,就给我把嘴闭上。” 楼骁撇嘴,倒真没再叨叨。 一直送到南边房门口,裴焕踏一只脚进屋,侧头跟他道,“我跟你说的两件事今晚就去办,不要拖,这段时间要你辛苦了,等风头过去,我陪你喝个过瘾。” 楼骁憨笑着和他撞肩膀,“咱哥儿俩能叫辛苦吗?都一起忙的,您赶紧躺着吧,卑职多叫几个人来守着您,省得您睡到半夜被人给咔嚓了。” 裴焕道谢一声,惺忪着脸进门里。 屋内不乱,甚至还熏着香,床上放着件绯色宽袍,是他亲手给她换上了,他伸手握住那件袍子目中酸涩,她吓跑了,跑的好,可她一个女人能跑到哪里去,身上带的钱不一定够她花,从前在金陵吃点苦就哭,现在他不在身边,不知道哭的有多惨,可他现下却不能出去找她,楼骁派的人他着实不放心,他得尽快出行宫。 他抱着袍子躺倒,在彷徨中昏睡了过去。 楼骁隔天把奏折呈上去,萧祁谨果然龙颜大怒,当场下旨让锦衣卫入杭州府彻查临竹五行垄断案。 五日后的下午,沈长鸣发信给沈湛明扬言没他这个儿子,沈家族谱里也把沈湛明和沈秀婉一起剃掉,至此,沈湛明被沈家除名,这件事没掀起一点波澜,沈湛明还是姓着沈,除了没法争夺继承权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这天夜里,裴焕的房门被人敲响。 他捏着笔在纸上练字,充耳不闻。 房门便一直被敲,他把字满满当当的写完,才徐徐起身开了门。 门外站着沈湛明,他看起来不太好,眼下泛黑,面色生白,像是好几晚没睡,他温笑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裴焕让开由他进来,他走到桌边看着那纸上的字,片刻凝住。 裴焕将那张纸卷好放在灯上烧着,火爬上了纸慢慢将其吞噬,沈湛明的脸在这火光里忽明忽暗,他翘一下嘴角,“她教你的?” 裴焕抿直唇,“关你屁事。” 沈湛明没表情道,“她很看不起白丁。” 裴焕挑着眼和他平视,周身煞气蹦现。 沈湛明低下眼,沉寂着声道,“我找不到她。”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搜遍四周也寻不到她半点踪影。 裴焕攥起拳头,勉强克制怒气道,“这不是拜你所赐?” 桌上灯火微动,沈湛明伸一只手指轻触上去,烫到了都没缩,他轻笑道,“你将她藏起来了。” “砰!”裴焕一拳砸中他胸口,他立时吐出一口血,跌跌撞撞坐倒在地。 裴焕近他身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心就在这一刻升起,杀了他,就再也没人会伤害沈初婳。 他的手立刻紧收。 沈湛明透不过气,嘴边却断断续续道,“我跟陛下说了来你这儿,他还等着我回去给他作画。” 裴焕的手一松,看他倒在地上咳嗽。 沈湛明连咳了好一会,抻手拖了个杌子坐好,他还是笑,“妹夫好本事。” “我是你哪门子妹夫?”裴焕冷瞥他,就手倒了杯清水灌肚里,指着门道,“滚出去。” 沈湛明掩住笑,自顾望着窗边半开的昙花道,“裴大人委实狠,纵然在狱中也不会叫人好过。” 裴焕将衣袖卷起,旋身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沈湛明没指望他回答,只喃喃道,“我父亲说,不准我再姓沈。” 裴焕抬起手臂枕着头,“你可以姓柳。” 沈湛明像没听见他的话,只管说着自己的,“父亲待我很好,沈家的人都待我不差,他们从没有因为我是庶子就让我难堪,我自小到大没吃过苦。” 裴焕睁开眼注视他,满面厌恶。 沈湛明也不在意他什么眼神,空着眼自己笑自己,“我年幼时常常觉得,我大概是所有世家大族里最最幸运的庶子,我占了长子身份,所受的待遇可能比其他家族的嫡子还高,父亲亲自教授我,母亲也常为我操心,她把我当自己的孩子待,我那时曾想过,如果母亲生不出弟弟,等我袭爵了我会侍奉她到老,绝不苛待她。” “可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母亲她生了弟弟,她再没有对我好过,她开始对我提防了,她提防我是应该的,我自己都认为我能继承沈家,这凭空冒出来的弟弟突然就把我的一切夺走了,我不是圣人,我当然不愿意,那本来是属于我的,沈家人没做错什么,我也没做错什么。” 沈湛明扯出汗巾儿擦掉嘴边的血,低低的笑道,“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收走了,初婳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爱坐在我身边叫我给她念诗,她向来瞧不起人,有了弟弟后便有了嫡庶,她虽然没说过,但我从她的表情里也能看出来,我宠了她这么多年,她却也和别人一样有着势利眼,可我怎么舍得跟她置气呢?她这样招人疼,即使看低人也叫我想哄着她,我给她造好了黄金屋,只等着她抬脚进去,我能让她永远也……” “闭嘴!”裴焕翻身下榻,直冲到他身前张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他厉声道,“你不配提她,如果不是你,她岂会受这些苦?她是最胆小的人,如今却怕的远逃在外,你找不到她?我也找不到!” 他拎着人一直到门前,“你害她良多,如果我找不回她,我绝不让你苟活于世!” 他猛将他丢出门,门一关平躺在床上难以抑制的发抖,他想拧断他的脖子,将他抛进火炉中,可是有萧祁谨在,他连杀他都要束手束脚,他从前把萧祁谨当成是仁主,萧祁谨赐给了他不敢奢望的一切,纵然这些都是他挣来的,却也叫他对萧祁谨心生感激。 在他心里,无论萧祁谨如何凶残多疑,他都将他当做恩人对待,可如今这个恩人已然成了他的绊脚石,如果萧祁谨全然信任他,就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沈初婳也不会流落在外,他被困在行宫里出不去,只能空担心,他恨自己没用,以为被萧祁谨提拔了就能站直身,可到这时他才明了。 他还是条狗。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大转弯,太卡了,有点少,晚上还有一更哈,么么哒!感谢在2020-12-1423:21:25~2020-12-1518:0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ヒグ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她是夫人(15) 沈初婳好些日子害喜严重,一直吃不下饭,吃多少吐多少,人都跟着瘦了。 红锦变着法给她做吃食,也就白粥能稍稍尝两口,有孕的人哪里这么熬,红锦只能劝着她吃,哪怕吃过后吐了也比一点不吃的强。 这天半夜,沈初婳抵不住饿终于多吃了半碗饭,她平复着胸口,竟没觉出不适来,心里难免快慰,只抚了抚肚子道,“晓得心疼母亲了。” 红锦站边上给她端来水漱口,调笑道,“小主子懂事,舍不得叫您再遭罪了。” 沈初媜浅浅的笑,松了头发准备上床歇息。 屋外忽听两条狗狂吠起来,沈初婳心口一紧,她叫红锦,“你门栓好了吗?” 红锦连忙点头道,“奴婢前儿叫那两个丫头买了不少果蔬肉食,能吃好些时候,现在都不准她们出门,这门自然也上木栓了。” 沈初婳是信她的,但也憷有人在门外,她推着红锦道,“你去瞧瞧。” 红锦呆头呆脑的嗯着,退出屋直进了院子,那两条狗还在叫,凶的仿佛随时能冲出去将人撕咬住,红锦便也生出点怕,这门外铁定是有人了,若是官兵找来了,她们这回真没得跑。 她胆怯的贴到门上,一只眼往门缝里看人,却见那屋门外立着个男人,因着天黑脸看不清,只看到他扛着□□要放到墙上,看架势是想爬进来,许是小偷。 红锦立时叉起腰,高声朝外骂道,“哪个做贼的敢偷到我家来了?不知道我家主子是做学问的?等回头我们主子高中了,把你抓进牢里吃官司!” 她喊完再凑门缝看,那男人还没走,站在墙边竟不动。 红锦心里打鼓,想着要再骂几句。 “放狗咬他,”沈初媜走出来道。 红锦绞着帕子道,“要不然奴婢再骂两句,开门总归不好。” 在她想法里门就是个屏障,只要有这扇门在,外边儿有再厉害的人也不怕。 沈初婳沉重着面色道,“我们养这些狗不是叫它们当喇叭的,屋外头的小偷你骂上一回他都没走,假如他爬进来我们怎么办?放狗。” 红锦唬的一跳,匆匆把那两条狗放开,随即打开门,那两条狗飞快冲出门,直冲着男人张开大嘴就咬,那男人拔腿就跑,□□都没要,直接跑上了水桥向下游去,两条狗也紧追其后,狗叫声四起,不过一会儿就听见男人的惨叫声。 红锦探身朝门外看,好几家都出来人,估摸着这一闹人人都晓得她们院子里养了狗,再不怕有人半夜起贼心了。 那两条狗约莫半柱□□夫跑回来,嘴里血淋淋的,直跑到沈初婳跟前摇尾巴。 沈初婳的心突突跳,它们是在跟她炫耀,她得给些奖励,纵然再怕也不能在两条狗面前露怯,她是它们的主人。 她伸手来摸了摸它们的脑袋,扬声和红锦道,“拿些肉过来。” 红锦不怎么赞同道,“主子,都这个时候了,它们下午才吃过,再给不是浪费?” 况且吃的都是肉,现在她们手上拮据,没多少钱可以挥霍,目下算着钱也只够过七八个月,狗给吃饱就行,哪还能有奖赏? 沈初媜瞪她,“你去不去?” 红锦缩了缩头,不情不愿转进厨房提了两块肉骨头来。 沈初婳亲手接了肉骨头放在两条狗面前,瞧着它们用獠牙将肉骨头轻而易举的嚼碎,她蹲身下来,轻轻笑道,“你们要好好保护我,想吃肉我都有,只要别让人伤害我,我能让你们吃个饱。” 回答她的是它们凶悍的吞咽声,她觉得动听极了,这简直比她以前听过的声音都好听,她能安稳的睡在院子里,什么小偷贼人都别想进来。 两条狗吃完就被红锦牵走了,沈初婳也犯困,眯着眼回去睡了。 隔日天晴,红锦带着两个丫头在院子里种菜,沈初婳也饶有兴致的跟过去看,那几排菜秧子种的整整齐齐,绿葱葱的还别说挺耐看,放院子里虽不及花香,倒也别具特色。 她噙着笑道,“想起来咱们府里插柳,也不知那柳枝有没有长长。” 她说完便有点惆怅,府里回不去,长不长长她也看不见。 红锦安慰她道,“您别愁,爷是干大事的人,岂能因着这点小事就折了,您就当是磨难,这事过去了,爷就会来接您。” 那两个小丫头偷偷瞄着她们,半晌有一个胆大的问道,“主,主子嫁人了?” 沈初媜脸微冷,站起来腾步进了屋。 红锦竖起眼冲她道,“不该问的别问。” 那小丫头连连嗯出声,只低头把手里的菜苗子种进土里,再不敢多说一句。 红锦合计着厨房里的肉不太够,那两条狗太能吃了,她们存的肉食估计吃不了两天,她掏出一串铜板递给那丫头,拍一下她的头道,“再买些肉回来,今儿个给你们熬个肉汤,都解解馋。” 小丫头便一脸欢喜,拉着另一个丫头蹦蹦跳跳出门去了。 红锦唱着小调给菜都浇了水,算算时候,该是到晌午了,要准备做午膳。 沈初婳立在屋檐下冲她招手,她小跑过去道,“主子是不是饿了?奴婢早上就做好了萝卜排骨汤,解腻的,现在正热在炉子上,奴婢给您端来。” 沈初婳捏着蒲扇扇风,这种扇子是乡里人夏天爱用的,样式土扇面倒大,扇起风来还挺大,比她们用的团扇称手,她扇了几下,道,“这两丫头不大懂事,你得抽个时间训训。” 她没准备赶人走,毕竟是花钱买来的,若是雇来的她就直接轰人了,左右是年岁小又没受过正经妈妈训话,自是比不得早前府里的,她也不是什么严苛的人,非常时期能用暂且用着,只要不犯事儿,她都不在意。 红锦说好,随即搀着她进屋里,转头把汤送进来装碗给她吃。 沈初婳强忍着反胃喝了小半碗,寻思话道,“不能呆在这里不动了,得寻个时间去探探消息。” “咱们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了,也没见个动静,这地方小,只怕难打听到什么,”红锦往她碗里加一点汤,给她顺背道,“您再喝些,早上就没吃点。” 沈初媜便又喝了点。 那两个丫头买个肉快到中午才回来,红锦折了树枝站院里指着两人道,“我叫你们出去做事,你们玩儿到现在才回来,是瞧着我好说话,便以为没人管你们了!” 那两个小丫头哆哆嗦嗦的朝沈初婳看,想求她,可见她神色寒肃,都吓得哭起来。 “你们敢掉一滴眼泪,我就把你们打一顿重新卖了!”红锦拿树枝戳戳她们的身子,怒声道。 两个丫头在镇子上被卖过好几回,好不容易遇到个好说话的,她们原以为能过上快活日子,对着年轻的主子也没多敬重,这下子触到他们眉头了才知道怕,两人赶忙跪地上憋着哭声道,“红锦姐姐,奴婢们不敢了。” 沈初婳立门前问了一句,“出去玩什么到现在才回?” 她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回道,“前头的赵大爷死了婆娘,奴婢们看热闹去的。” 沈初婳对什么赵大爷没兴趣,扭身回了屋内。 红锦在院子里呵斥她们道,“我交代你们的事情你们办不好,玩心比谁都重,我买你们回来不是让你们舒坦的,事情没做完尽想着偷懒,今儿中午不许吃饭!” 两人惶恐的点头说好。 红锦又斥责了好几句,将她们撵到墙边罚站,自己把买回来的肉先用浸泡过的湿布包裹住,这法子能暂时保住肉新鲜,这里没有冰块,只能勉强维系。 沈初婳靠床头听着那两个丫头窃窃私语,她听不见她们说的什么,但总归不是好话,她寻思两个人不能再留了,要是再留下去只怕要有祸害,只是当下在这里委实缺人,她想立刻把人卖了不定以后买的人也和她们一样,她琢磨着先用上一段时间,等她胎相稳下来,再把那两人赶走,光靠红锦一个人实在是累了些,要是把她也累倒了,她就真的要自己做事了。 她合目思索着,也不知裴焕如何了,她一定要找个时间出去探听,不能在这里耗下去。 行宫里呆长了也没劲,整好附近有个猎场,这个时节本不适合打猎,奈何萧祁谨起兴致,大热天带着一众大臣进了猎场,这还没怎么着,就有几个大臣熬不住暑气晕倒了,场上自是乱作一团。 萧祁谨不耐烦的叫人把那几个大臣抬下去,随即就率先带人奔进了密林中。 楼骁还跟在他身后叫唤道,“陛下当心啊!这里头都没叫人排查,谨防出现什么伤人的野兽!” “闭上你的乌鸦嘴!”萧祁谨拿着弓箭策马飞奔,丝毫没管他说的话。 楼骁立在裴焕身旁抱怨道,“我都提醒了,出个什么事回头指不定还得怪到我身上。” 裴焕翻身上马,低头看他道,“少说些不中听的话,这附近人多,你嘴不严实仔细被人告到他面前少不得一顿削。” 楼骁哼哼两声待要说些没所谓的话,恰听见一声吼,惊飞了一堆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啊宝贝们!感谢在2020-12-1518:02:27~2020-12-1523:0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她是夫人(16) 裴焕一鞭子抽到马上,马儿飞驰进林中。 “被吃了才好,跑过来找罪受,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底下人,”楼骁磨磨蹭蹭跨上马,也急赶了过去。 裴焕和楼骁顺着吼声赶到林深处,就见一只吊睛老虎按着一个侍卫,一口咬住他的胳膊拧断,当着一众人的面吃了下去,几个侍卫护着萧祁谨缩在树后一动不敢动。 裴焕转脸跟楼骁道,“你出去让韩朔速速调禁军过来!” 楼骁迟疑着拉他,“大,大人,您跟我一起走吧。” 老虎若真吃了萧祁谨那是萧祁谨活该,谁叫他不听人劝,非要往这里闯。 裴焕推他一把,挥鞭子抽在他马上,冽声道,“你快去叫人!” 楼骁来不及说话,就被马带着沿原路奔回去。 裴焕高坐在马上,放眼看向萧祁谨,萧祁谨见着他大喜过望,急切喊道,“你快弄死它!” 裴焕凝目道是,他重新审视这位新君已经没有曾经的崇敬了,他以前当萧祁谨是云颠上的神君,萧祁谨发下的号令他都会尽心照做,他是萧祁谨握在手中的一把刀,杀尽一切障碍只为他能稳坐皇位,可现在他这把刀活了,萧祁谨说的每句话在他这里都不再是圣旨,他要他去死,他不会像以前那般如实遵照。 裴焕静等着老虎吞食完,它嘴边还挂着碎肉,咧着一嘴尖牙直直盯着萧祁谨那边,萧祁谨吓得站不住脚,他推着身前怯怕的侍卫抵挡老虎,急促催裴焕道,“你快点!朕要是死了,你也跑不掉!” 裴焕自动忽略他的威胁,从袖子里摸出数根钢针,齐齐对着老虎刺过去。 钢针没入老虎身体,瞬时激怒了老虎,它痛的高声怒吼,下一刻就要冲萧祁谨咬过去。 萧祁谨惊惧间咒骂裴焕,“你害朕!朕若是活了定要将你五马分尸!” 裴焕跳下马,张手抱住马头悄声道,“跑快点,别被它吃了。” 他手里还剩一根钢针,被他极快的扎到马屁股上,那马立时疼起,扬起前蹄纵声嘶叫,一下就将老虎的目光吸引过来。 裴焕抄起鞭子往它背上打过,这马就纵身朝西边飞跑,它一跑,老虎顷刻扭过头,跟着马窜到西边去。 裴焕吁出气,直走到萧祁谨身侧跪倒,“让陛下受惊,微臣该死。” 韩朔和楼骁在这时带着禁军围过来,先时的危急氛围一扫而空,四下都空寂。 萧祁谨也从慌乱中恢复了镇定,他立直身体将手往身后背去,清了清嗓子瞥着裴焕道,“起来吧。” 裴焕应声站起,默默退到一边。 萧祁谨还有余惊,腿发颤还要装平静,只淡声道,“朕有些累了,这猎不打了。” 裴焕、楼骁并着韩朔三人互视一眼,看着他坐上步撵被人抬出林子。 楼骁摸了摸后颈,噗嗤贼笑道,“瞧着吓得路都走不动了。” 韩朔抻手给他一巴掌,也笑,“你这破嘴得了,少说两句吧。” 楼骁砸吧一下,安分闭上了嘴。 裴焕自他们身边踏步往回走,楼骁和韩朔一左一右站他身旁,韩朔抱着手臂道,“你马呢?” 裴焕道,“引老虎走了,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韩朔略有惋惜,“那可是大宛马,整个御马监统共就两匹,一匹给了你,一匹都快被陛下养废了,整日呆在马场吃草,我上回去看,胖的像猪,这下好了,你也只能骑矮脚马了。” 裴焕低头往前走,低着声道,“它救了陛下一命,便是死了也不算白死。” 楼骁颇不以为意的切了声。 韩朔搭楼骁肩膀,吹着口哨道,“那确实,这马要是能回来,也算它立功了。” 裴焕没接这个,只问他道,“你弟弟这次怎么没跟来行宫?” 韩朔脸色一沉,须臾还是笑道,“陛下不叫他来,他岂能擅自跑来?” 裴焕奥一声。 楼骁搁旁边说风凉话道,“你弟弟干脆赋闲在家得了,整天也管不了事儿,说是个监事吧,也没个权,这都被架空了还得坐那儿给人笑。” 韩朔僵笑道,“好歹有个职务,总比呆在家强,我父亲还指着他这职位给他说亲,要真呆家里,亲事不太好说。” 楼骁耸耸肩,指着裴焕道,“你弟弟和我们大人大差不差,这么下去,指不定都要家里蹲,不过你弟弟好些,我们大人还得担心掉脑袋。” 他口无遮拦,说完还想哈哈笑,裴焕侧头阴寒瞪过他,他才收敛。 韩朔垂头道,“咱们都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楼骁哼的一声,小跑着出了林子。 裴焕跟韩朔扯唇笑,“他野惯了,你别把他话当回事。” 韩朔松络手腕,也叹声道,“他也没说错,往先我常听父亲说伴君如伴虎,那会子总觉着一身忠义,陛下不会不亲近忠臣,可这些时日下来,也叫我看通了些东西,闷头苦干的人到底比不过阿谀奉承,你如今成这副模样也没见陛下心疼一句,反倒是那沈少监常伴圣驾,他妹妹又得圣宠,实在比不了。” 他边走边说,说完了听不见身边人回声,侧过眼看时却发现裴焕停住脚呆呆看着地面,他斟酌着道,“……你该不会是跟我置气了吧。” 裴焕木木道,“我夫人不见了。” 他说完眼睛就红了,赤红的仿佛要爆出血来,看的人心惊。 韩朔登时哑住,倏尔他拍过裴焕的背道,“找过了吗?” “找不到,”裴焕呓语般道。 韩朔沉默须臾,道,“要我帮你吗?” 裴焕弯一下唇,向他抱拳道,“你替我向陛下撒个谎。” 韩朔正声道,“尽管说。” 裴焕踢开脚边的树枝,远看着密林深处,“我想出去找我夫人,你就跟陛下说我去找马了。” 韩朔顾虑道,“我倒是能帮你说,但你确定你夫人不在行宫里?” 裴焕冷声道,“我出事那天,陛下叫沈大人过去抓我夫人,我夫人大惊之下跑出了行宫。” 韩朔托着腮,“哪儿都有他。” 裴焕咬紧牙,“你我是兄弟,我也不想太瞒着你,这位沈大人正如你弟弟所言确实有些蹊跷,他向前常跟徐仲的儿子徐琰昌还有汪泽玩在一道,这两人你清楚什么样,都是人精,他能把他们糊弄的团团转,你想这位沈大人什么个人物?” 韩朔眼都睁大了,“那,那陛下现在这般,岂不也成了汪泽之流?” 裴焕掩下睫毛,转脚道,“帮我跟楼骁说声,我带走了二十人。” 他扬手打一响,二十个缇骑从跟随的禁军后方站出来跪地。 他抬脚往东边走,那二十人随行在他后面。 韩朔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林中,才从怔忡中回神,他心中惶然,还是抬脚走出去了。 裴焕去找马没引起萧祁谨半点在意,他在林子里被吓得够呛,回到行宫都感觉到怕,当天下午就发话回邺都,翌日一早便带着众臣离开了行宫。 不过行到半路,沈湛明突然说自己的画具丢在了行宫里,萧祁谨赶着回都,没心思等他回去拿,只给他留了些侍卫,护送着他回行宫,自己匆匆往邺都去。 沈初婳在孕中常起的晚,像是睡不饱一般,白日里坐不了多久就能靠着椅子打盹。 这日下午,她遣了红锦出门去探风,院子里那俩丫头在给菜浇水,她们如今老实了许多,做事情也稳妥没先前不着调。 沈初婳睡醒了又饿,站到门边道,“煨些汤过来。” 那两个丫头急忙放下木瓢,进厨房给她做汤。 屋外头太阳烈,沈初婳站一会就热的出汗,旋身要回屋,前门就被人敲响了,那两只狗龇着牙叫起来。 沈初媜紧张不已,门外定不是红锦。 那门还在被人敲,一副不敲开誓不罢休的样子。 沈初婳踌躇半晌,还是走过去凑缝里看人,门外站着个花枝招展的老女人,踮着脚四处张望,手还不停的打门。 沈初婳定了定神,还是扬声问道,“你找谁?” 那女人攥着帕子胡乱在脸上擦,掐着嗓子道,“我找你们主子啊!” “你找她干什么?”沈初媜问道。 那女人嘿着笑,“能把门开开吗?咱见面了说。” 沈初婳回身看了看那两条狗,算准了那女人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就把门开了一点,露出半边脸道,“我们好像不认识。” “不认识不要紧,多多走动就认识了,”那女人目光在她面上转,看完了笑道,“我姓吴,你叫我吴大妈就好。” 沈初媜便随着话喊了声,“吴大妈。” 吴大妈笑的一脸褶子,颇有几分慈善道,“我瞧你一个女人住这里总不是事儿,你男人呢?” 沈初婳心中咯噔,她穿的是男人衣裳,梳的也是男人头,她也不出门,没道理被外面人发现是女人,一时木讷着不知如何作答。 吴大妈瞧她答不出来,自以为猜到点子上,接着道,“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只可怜我们女人遭罪,把身子给他了转头不要还不能说。” 沈初媜心下发凉,只等着她说来意。 吴大妈做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你一个人总得要跟人嫁了,我瞧东头的老赵是个勤快人,他媳妇去了,正孤单的很,他家中也有钱,膝下有儿有女,你若过去给他做填房,至少吃喝不愁。” 沈初婳火气往上冒,手都不自觉攥紧,才准备张口骂她,红锦从后面冲上来,把吴大妈一把推下台阶,凶神恶煞道,“你个老泼皮说媒都说到我家主子身上了!一个糟老头子也敢说给我们主子,仔细我叫人打你!” 吴大妈纵了一跳,冲她叫嚣道,“还主子,不就是被大房赶出来的浪荡货,我瞧你们可怜才过来替那赵大爷说亲,你以为这好事能轮到她!真是不知好歹!” 红锦抓起门边的大扫把直往她身上打,边打边骂道,“你当我们傻,你想把我们主子卖了拿钱,滚远些!什么赵大爷狗大爷,再敢过来,我让你见识见识被狗咬的滋味儿!” 吴大妈挨了她几下,慌张骂了句小泼妇就逃了。 红锦呼了几口气,把扫帚扔一边,关起门搀着沈初婳回屋里。 沈初媜问她,“你打听到什么了吗?” 红锦犹豫道,“奴婢往前边儿去,倒是听说陛下回邺都了,就经过这里,但没听见他们说那随行里有爷。” 裴焕脸上有疤很好认,他只要在外面,一眼就能认出来。 沈初婳闭住唇,未几就湿着眸子往下掉眼泪,裴焕可能真出事了,她大概等不到他来接自己。 红锦着急的给她拭泪,安慰她道,“主子您别哭,待奴婢明个叫人去邺都打探,看看咱们府邸还在不在,这路上指不定他们就看叉眼了。” 她一说叫人,沈初婳后背绷直,她寒声道,“叫那两个丫头进来。” 红锦奥一下,快步出门正好和那两人碰上,她们手里还端着汤。 红锦接过汤叫她们一起进来,到桌边给沈初婳盛了碗,沈初婳抿一口道,“你们在外面说我什么了?” 她一问出这句话,红锦再想到刚才的吴大妈,立时怒起眼踢她们道,“你们敢在外面编排主子!” 那两个丫头胆怯的往地上一跪,不停磕头道,“主子,奴婢们从来没敢在外头说过您……” 红锦拿过窗边的鸡毛毯子,照着她们两人一顿打,“你们没说会有人上门给主子下脸?主子素来温柔宽顺,从不曾叫你们受过累,你们就是这么对主子的?” 她们瑟瑟发抖的伏在地上,呜哇着哭泣,“奴婢们真没说……” 沈初婳一口咕完汤,凉声道,“拉出去卖了。” 那两人登时跪在地上要抱她的腿,“主子饶过我们一回吧,奴婢们真不敢了,求求您留下我们……” 红锦转屋外头拿来绳子将她们捆住,直接托着人往门口走,顺便交代道,“主子我出去你记得别再开门了,我再去买两个丫鬟回来。” 伴着一阵哭,她们全出去了,沈初婳跟着过去把门拴上,长舒了口气,这当头太阳落山了,她吃完想在院子里走走,便围着菜园转了几圈,瞧天暗下来,想着先回屋躺躺,等红锦回来。 这时前门又被敲响,那两条狗连声叫,沈初婳皱着眉直过去走,心想不会又是哪个媒婆过来给她说亲吧。 她走到门前,往门缝中看去,只见外头站着个人,清眉朗目,面容白润如玉,正满面带笑的对着门。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73章 她是夫人(17) 沈初婳匆促后退,直退到屋廊下,她骤然转南边冲后门去,可近门前看,门外早守了两个侍卫,她根本跑不掉。 这一瞬她好像除了去死没有别的办法逃脱,死了就不用再怕沈湛明会逮到她,可她怕死,她还没活够,她才跟裴焕有了孩子,即使裴焕不在了,这个孩子还在,她想看看它长大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生的像裴焕,又或者它像自己,她死了便见不到这些。 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她不会做,即使身在逆境,她也要拼一把。 沈初婳返身回屋内,拔下头上的簪子,让长发披散在削薄背上,她歪身躺在床上,闭目装睡。 院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沈湛明走进来就听见那两条狗要扑上来,他睨过身侧的侍卫,“打死。” 便有几个侍卫制住两条狗拖了出去,半晌便听见狗的惨叫声,不过刹那便没声。 沈初婳在屋内听得心惊肉跳,偏又不能起身出去,她心疼那两条狗,养了那么多日也有点感情,被他说杀就杀,她心内又气又怕。 还不待她细想,屋门被推开,沈湛明闲步走来,将将停在床边,她偏身支起手,侧对着他转一边脸,只叫他能看得清半边面颊,身体却被薄被遮住,浓长的发扫在枕头上,生出一种脆弱美感,她小声唤他,“哥哥……” 她瘦了不少,估计吃过许多苦头。 沈湛明微弯一点腰,柔声道,“睡到现在?” 沈初婳很轻的嗯一下,仰起眼眸瞧过他又落回去。 她表现的异常乖巧温顺,沈湛明不禁抬手想摸她的脸。 沈初婳挥开那只手,软软道,“不要这样。” 沈湛明挑起嘴角,“不要哪样?” 沈初婳眼睫颤动,微弱声重又叫他,“……哥哥。” “嗯,”沈湛明抬起头往屋内打量,摆设都很简单,桌上放着几块点心,瞧着也不是很美味,他很惊奇她竟然能允许这种粗食摆在房里,他看过后笑道,“你的丫鬟呢?” 沈初媜绵绵道,“我没钱了。” 沈湛明了然,“丢下你跑了?” 沈初媜便眼中蓄泪,瘪着唇不答。 沈湛明看着她的泪水自眼中流淌出来,他抽出汗巾想给她擦泪,被她扭过脸避开了,他便直起身,冷冰冰的俯视她,“以前不是很爱黏着我?” 沈初婳蹙起眉,胸中恨意翻滚,嘴里却道,“是你把我推给别人的。” 沈湛明愣怔住,片刻回神好笑道,“我把你推给谁了?” 沈初婳手支着累,将身子倚在床头,低眉道,“你叫我嫁给徐琰昌。” “你不是没嫁?”沈湛明倾身坐倒,温和的望着她道,“你宁愿给裴大人当外室都不愿嫁给徐琰昌做正妻,你故意躲我?” 沈初婳默住声,须臾悄悄道,“婉妹妹也说要嫁他,她如果和徐琰昌联手杀掉我,我跑不掉。” 沈湛明微微沉脸,“她不会。” 沈初媜汲着泪凝视他。 沈湛明喉结动了动,还是重复道,“她不敢杀你。” 沈初婳长睫微低,泪珠挂在上面一抖一抖,像随时会滴落,她不安的问道,“裴焕还在吗?” “他死了,”沈湛明淡薄道。 沈初婳心彻底沉下去,她忍住泪不让自己哭,闷着头不言语。 沈湛明抻手过来要搂她。 沈初婳空一只手撑住他胸膛,拒绝道,“你别……” 沈湛明眼盯着胸前的那只手,好脾气道,“别什么?” 沈初婳将手撤回去,怯懦的缩着身道,“你不要抱我。” “不跟我回去?”沈湛明翘着眉浅笑道。 沈初婳掀开被子慢腾腾的下地,她脸色有些差,站地上犯晕,这空头还不见红锦回来,她该是藏起来了,就盼着她能联系到沈家,即便做不了么么,父亲那边也会想法子救出她。 沈湛明脱下身上的披风要给她盖,被她推搡掉,他凉声道,“不许哥哥待你好?” 沈初婳拿了木钗简单给头发盘了个鬏,整张脸不施粉黛平增了些微清灵,她抠着桌子道,“你晓得的。” “哥哥不晓得,”沈湛明重新将披风遮住她的细肩,端详道,“很合身。” 沈初婳连连落泪,她把披风扯下来,极为嫌弃道,“你穿过了,我不要。” “哥哥也嫌弃?”沈湛明也没再勉强她,他把披风系回身上,略微冷讽道,“怎么不见你嫌弃他?” 沈初婳抓着袖口道,“他强迫我的,我不喜欢。” 沈湛明听见这句话即使知道是假的也起了点高兴,他微微笑道,“这里简陋,想必你也不会喜欢,跟哥哥回家吧。” 他这回没对她动手动脚,只规矩的朝门外走。 沈初媜缄默的跟在他身后。 门外停了马车,沈湛明站在马车边朝她伸手。 沈初婳咬一下唇,手缩胸前不让他碰,自己提着衣摆踩着木搭上去了。 沈湛明眸色暗淡,也抬腿上了马车。 他探身进来时,就见她趴在窗边怔怔看着,他从车角边拖出来木柜字,自里面拿出来笔墨纸砚,自顾研墨,随即提笔写着字,他写了满满一页字,马车也行出去了,瞧她还盯着外面,他淡笑道,“这么不想看到我?外面那么好看?” 沈初婳蔫蔫的靠在车壁上,她不太能坐住,她想躺着,但他在面前,她现在时刻提防着他会动她,躺着她根本不敢,她说,“我晚上没吃饭。” 沈湛明把纸呈到她面前,问道,“好看吗?” 他的字娟秀锋利,写的甚是好,沈初婳点一下头没说话。 沈湛明笑问道,“喜欢吗?” 沈初媜想摇头。 沈湛明笑里寒凉,“不喜欢的话,没饭吃。” 沈初婳衡量了一下重要性,还是觉得饭重要,但她又不想说喜欢,所以她道,“哥哥的字父亲也很称赞的。” 这句话没叫他欣悦,反倒让他冰下脸,他将纸揉成团丢了出去,勾一点唇嗤道,“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入邺都,你想吃么么都有。” 沈初婳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猜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叫自己好过,她爬到小榻上躺倒,任他盯着自己,这个时候她要养足体力,要不然后面她可能斗不过他。 马车很快出了南水镇,缓慢驰往邺都城。 红锦等他们走后才敢出来,她跪在地上一阵哭,哭了不知道多久,就见裴焕从西边的巷子口骑着一匹矮脚马飞跑过来,他冲到跟前见她哭成这样,那宅子门也被人撞坏,很明显是有人过来了,他问红锦,“走了有多久?” 红锦慌忙道,“快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够他们入邺都了,裴焕赶紧上马,回头冲其中一个缇骑道,“把她带上。” 他喝一声驾急奔向东边大道。 这一路他几乎是把地都扒开来找,一直找到南水镇,才听人说来了一个被人抛弃的美貌姑娘,他探听到的时候太迟了,就差那么点时间,他就能把沈初婳找回来,可就因为他慢了那一点,沈初婳被沈湛明截走了,他总在出事,总在慢半拍,沈初婳完全受他牵连,这次如果她受伤害,他就先杀了沈湛明,再给她请罪。 他要尽快赶回邺都,在一切事情要发生前将其扼断。 沈湛明和裴焕一前一后回了邺都,只是裴焕到底迟了,他进城时一路冲到沈湛明现在的府邸,差点将他的府门打破,开门的小厮怯惧的告诉他,沈湛明不在家。 不在家,他当然不在家,他不可能把沈初婳明目张胆的藏在府中,这邺都城里,有的是空宅边角地,藏个人没什么难。 裴焕举目往街上看,夜色遮掩下已然难见到人出来,他一时颓然无力,竟不知要怎么办。 可是不管怎么办,他都不能等待,他等不起。 他让那二十人四散开去寻找,自己牵着马往府邸走,只准备入宫去见萧祁谨,想办法让他传唤沈湛明,只要沈湛明出现,他就不愁没办法夺回沈初婳。 他一路快走到府门口,却见楼骁冲过来上窜下跳,“大人!您可回来了!卑职找你好几次都见不着人!” 裴焕有气无力道,“你找我么么事?” 楼骁观察着他的脸色,又见他孤身一人,心下也有数,只怜悯的拍他胳膊道,“大人也不要灰心,女人真没了再娶就是,您还愁娶不到老婆吗?” 裴焕照着他的脸就要打。 楼骁赶紧退老远,哭丧着脸道,“卑,卑职这不是在安慰您吗?您瞧瞧您这样就像个鳏夫。” 裴焕将手指捏响,“你要再敢说一句,我让你那些小妾都当寡妇。” 楼骁唯唯诺诺走近他道,“卑,卑职说错话了,您当卑职脑子被雷劈过,算不得数,嫂子必然吉人自有天相。” 裴焕问回先前的话,“你找我么么事?” 楼骁精神抖擞的嘿呦道,“大人!杭州府并着苏州府那边全查清了,那柳湘竹就是贿赂了当地的两个番司,他名下好几个商铺都开的大,而且商税也交的少,番子过去一查就知道他是做了假账,这下子全给抓到了。” 裴焕眼底冒出光,他现一点笑意,“柳湘竹带回来了吗?” 楼骁抱手笑道,“底下人把他连同他那十几房妾室全一顺押回来了,这会正关在狱中,随时等您提审。” 裴焕赞许望他笑一下,随即道,“你现下有没有事?” 楼骁摇头道,“空着。” 裴焕搭他肩道,“你替我跑一趟沈湛明的府邸,不管他在不在,你去传个话,只说,他若今晚不交出沈初婳,我让他老子娘活不过三更。” 作者有话要说: 目标达成!大家早点睡哈!感谢在2020-12-1618:01:09~2020-12-1623:1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宝爱自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她是夫人(18) 沈初婳直接被马车带进了一间宅院,她下来时人已经在里头了,她连自己在邺都的什么方位都不清楚,只见着院内微有熟悉,竟像是她从前在闺阁中的院子布置。 她揣着手问沈湛明,“这,这是哪儿?” “你猜猜,”沈湛明一脚踏在石阶上,偏身乜她。 沈初媜便挪着脚走来,“我猜不到。” 能叫她猜出来,她必定想法子往出跑,沈湛明再蠢也不会叫她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沈湛明引着她进房内,熏香缭绕,翠粉窗纱映着月光照进来,被灯火阻隔住,桌上摆着饭菜,他坐到上位,瞧她坐到对面便自己往她身侧坐去,他轻声笑道,“你往日最爱坐在我的右手边,现在怎么要跟我生分?” 沈初婳蘸一点米饭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往日你是真心待我好。” 沈湛明发笑,“我现在就不对你好了吗?” 沈初婳闷头夹菜吃,她吃的慢但也吃的不少,孕吐稍微下去后,她的胃口就像放开了一般,一天要吃好几顿。 沈湛明兴味地看着她吃,略奇道,“以前吃的没这么多。” 沈初婳是极爱美的女人,吃喝上不仅要精细,且还尤为注重份量,她不会让自己吃的太饱,以避免会发胖,也不会吃的太少,瘦的毫无美感,她这种女人,是最难伺候的,好像怎么做都不能让她如意,她总能挑出别人的错,所以像此刻这般吃的不停叫他难免诧异。 沈初媜顿住筷子道,“我饿。” 沈湛明加深了笑,提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鸡肉,“哥哥不在你身边,过的太苦了。” 沈初婳不想吃他夹的菜,只拨到一边道,“你不要给我夹菜。” 沈湛明眉间浮起冷色,要笑不笑道,“那你要谁给你夹?” 沈初婳当没听见他的话,攥着筷子小口抿饭,抿了几口便吃不下,她放掉筷子,低着脸道,“哥哥该走了。” 沈湛明翘起眉,拿起桌边干净的布帕要给她擦嘴,她扭脸想避开,他当即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他盯着她的唇温润笑道,“嘴边沾了米,是要放到夜里做夜宵?” 沈初婳目中含水,害怕道,“……我想睡觉了。” 沈湛明眯着眼唔一声,手里的布帕擦掉她唇边的饭粒,眼见着那粉唇颤巍巍,他惬意道,“赶哥哥走?” 沈初婳急促的想把脸退走,他手劲却大的根本不容她动半分,那手看似修长白净实则犹如铁箍,勒的细下颌开始泛红,她皱起双眉,上手往他手上扒,眼泪落了他一手,“我疼……” 沈湛明欣赏着她哭,自在道,“疼就对了,哥哥比你还疼,你把哥哥伤的体无完肤,哥哥也想报复回来。” 他探手从她腿弯处抄过,不经她挣扎就团团抱了起来,她蜷着手往他身上打,哭声都快将她的嗓子呛住,“我要跟父亲说,你不是人……” 沈湛明任她打,抱着她转过屏风,径自上了榻,才将她放下来,她就滚进了角落里,警惕的瞪着他。 沈湛明立在榻前,瞧她周身颤栗,他一手解掉腰带,寒笑道,“你抬父亲出来没用,谁也救不了你。” 他褪掉外衫,伸长手将她拉到身前,掌着她的脸就要亲上去。 沈初婳抡起手狠狠的对着他的脸扇过去,“啪”的一声将他给打蒙了。 他素来雅气的脸也在这一耳光里显出一种狰狞感,像是厉鬼终于撕开伪善的人皮在她面前暴露出青面獠牙,沈初婳恐惧的从他手里逃开,弯身往地上跑,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他自后方一手圈住拖回来,他摁着她在榻上道,“我向前就说过,你这种人不配被人珍惜,对你好你不会记着,你就该被人狠狠的鞭打,只有拔掉你身上的傲气,将你牢牢掌控住,你才会愿意施舍眼光给别人。” 沈初媜无助的叫他,“哥哥,哥哥……” 沈湛明一下愣住,未几他欺身近前,用极厌恶的语气道,“别叫我哥哥,我听见这两个字就恶心。” 沈初婳被吓住,无望的张着眼道,“你是我哥哥。” 沈湛明满面阴鸷,倏地笑起道,“可是我不想当你哥哥。” 沈初婳后颈的那根弦紧绷,她弱着嗓音道,“你和我是一个父亲。” 沈湛明抹唇笑,“你不是知道?” 沈初媜怯声道,“我已经嫁人了。” 沈湛明拍她脸,“没事,这里是我亲手为你打造的牢笼,没有人会找到你,你嫁没嫁过人我不在乎,你只要乖乖呆在这里陪着我,过往的在我这里不作数。” 沈初婳惊的失声,他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放过了,她弓着身低低哭,哭到后面打嗝。 沈湛明根本不理会她哭成什么样,他扯着她的衣襟就要脱。 沈初婳跟他抢衣裳,难过道,“你将我当做什么了?” 沈湛明嘲弄道,“你想叫我把你当什么?” 沈初婳覆住他的手,眼下湿红,腮边透水,她细声道,“我不要就这么和你……” 沈湛明眼底沉暗,他低身欲吻她。 沈初婳身指抵住他,“你叫我这般,我不依……” 沈湛明觑着眸,“我不能娶你。” 沈初婳心下鄙视他,装的多情深却都不愿娶她,左不过也是瞧上了她的色相,他连裴焕半分都比不上,裴焕从一开始就喜欢她,纵使他们之间误会重重,他却在心里期盼着娶她,沈湛明这种显然就是想要沈家也想要她,要她白给他糟践,沈家也是白送给他,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初媜低垂着眼,思索着对策。 沈湛明对她了如指掌,他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抓着她的袖口一把往下扯。 沈初婳牟足了劲揪住衣襟,他扯她,她就用脚踢,直在他身上踢了数下,也没让他松手。 两人正僵持不下,房门被人敲起来,沈秀婉的声音传出来,“哥哥。” 沈湛明瞬时立起身将手放开。 沈初媜迅速钻进被中,只留一双眼对外看。 沈湛明伫立在榻前死死看着她,屋外敲门声还在继续,他终是收住心转步出了屋。 沈初婳拍着胸脯卧倒,刚才那一刻她几乎想着和他鱼死网破了,若不是怕他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她何须如此委屈,假如裴焕泉下有知,他一定要保佑她能逃的出去。 沈湛明出了门即见沈秀婉一脸娇笑的等在门口,他俯身要拜她,叫她拦住,她拉着沈湛明的手道,“哥哥是不是得偿所愿了?” 沈湛明撤开手,浅声道,“娘娘怎么出宫了?” “我好多日没见哥哥了,还以为你带着姐姐不想回邺都,就悄悄溜出宫过来找你,”她穿一身太监服,不说话低着头时确实不太能认得出来。 沈湛明冷声道,“回宫去。” 沈秀婉笑,“我看了哥哥就走,不过我得提醒哥哥一句,姐姐毕竟跟过别的男人,哥哥玩归玩,可别着了她的道还想跟她结成夫妻,你们注定没缘分。” 沈湛明盯着她不语。 沈秀婉扬手拍起,便有一个小厮弯着腰走来,伏地给他叩首,“老爷,刚才镇抚司的楼大人来咱们府上说,要您交出裴夫人,不然的话那位裴大人……” 沈湛明眯住眼,“往下说。” “那位裴大人说要杀了您爹娘,”小厮颤声道。 沈湛明握紧拳,面色铁青。 沈秀婉泣泪道,“哥哥,姨娘难道还比不上姐姐重要吗?” 落到镇抚司手里,怎么可能有活路,裴焕这是威胁他,如果他真照话放了沈初婳,他依然不会饶过他的父母。 沈湛明厌烦的背过身,思索许久忽而扯唇笑道,“你回宫去。” 沈秀婉还想劝,“哥哥想要姐姐这样的女人我可以帮你找个相似的,但是姨娘只有一个,你不救她,她就只能去死。” 沈湛明还是挥手,“我的事你不用操心,她怎么处置我自有数,你只要服侍好陛下,能尽早孕育龙种,未来我们就不用再怕被人踩在脚下。” 沈秀婉阴晦着脸,转身离开了院子。 沈湛明等她走后,才润笑着和那小厮道,“你传话给裴焕,让他带着我爹娘过来。” 小厮低声道是,随后快速走了。 沈湛明站在廊下远望着天上的星星,今晚星星没了光,月亮将它们挡没了。 他站了很久,算时间裴焕应该带人要进来了。 他这才不慌不忙的折身回屋里,果见沈初婳靠在窗边防备的看着他,他没情绪的翘唇道,“裴焕来接你,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沈初婳忍着心间雀跃,指责他道,“你骗我说裴焕死了。” 沈湛明歪了歪头,“你先前不是跟我要名分?” 沈初婳局促的交握着手道,“你说了不娶我。” 沈湛明微微弯唇,“那我现在要是说,我娶你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沈初婳装出一副可怜的神态,泫然欲泣道,“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你叫我怎么留在你身边?” 沈湛明悠长的啊着声,讥讽笑道,“那我现在给你煮一碗堕胎药,你喝下去了,我今晚就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我卡死了,卡了一下午写出来三千字,等我晚上给大家伙再安排一更,现在去吃饭了哈,么么哒!感谢在2020-12-1623:16:38~2020-12-1718:0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碎片50瓶;季46瓶;星如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她是夫人(19) 沈初婳自然不肯,裴焕活着他会来救自己,这么点时间她等得起,她只要能稳住这条疯狗就好。 她纠结声道,“我怕疼。” 沈湛明一步步朝她走来,温和笑道,“生孩子更疼,哥哥是为你好。” 沈初婳蹒跚着后退,她乞求道,“你放过我……”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沈湛明痴痴的看着她,面露痛苦道,“初婳,是你先引诱的我,你现在叫我放过你,你有多自私?” 沈初婳乍然,“我把你当做我的亲哥哥,我几时引诱你了?” 沈湛明沉默住,他望着她一瞬不眨,记忆回溯到他们最亲近的那段时日,那时她极爱缠着他,哥哥哥哥叫个不停,他们常在一起温书,他手把手的教她习字,学的累了,她就靠在桌上睡,她从不避讳他,爱跟他哭也爱跟他撒娇,这个人仿佛生来就伴在他身边,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她像他身后的尾巴,比沈秀婉还黏人,他把她捧在手掌心,想把最好的东西都奉到她面前,他为她谋划好出嫁的路,哪怕赔上沈家也在所不惜,只为了能有朝一日让她彻底属于自己,他以为她也是这样想的。 后来一切都变了,她变得对他戒备,她宁愿相信一个家奴,也不愿再回头看他一眼,他眼睁睁看着她蜷缩在别的男人怀里,他盼不来她回心转意。 他猛地扬声笑起,“原来是我作茧自缚。” 沈初婳胆颤心惊的靠在墙边,窗户离她只有咫尺远,她想凑过去看外边都不敢,因为他就站在窗前,她盼着裴焕快点来,可裴焕若真来了不可能不冲进来,她快抵不住他的疯魔,只怕他下一刻就会将她抓住,她只能虚与委蛇,“在我心底,你一直是最疼我的哥哥。” 沈湛明笑的难看,“他呢?” 沈初媜扼住话。 沈湛明不笑了,他直白问道,“你给他当外室,他就没羞辱过你?” 他问出这句时答案就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她不在乎被裴焕羞辱,她被裴焕抱在怀里时温顺的犹如羊羔,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姿态,她把裴焕当做了避难所,也把裴焕当做可以依仗的大树,她努力往上攀爬,让这棵树支撑着她成长,沈家倒了,有裴焕她依然能够风光无限,成为人人艳羡的官家太太,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努力读书只想考上了,往后也有让她攀附的机会,可她多狠,让裴焕杜绝了他所有做官的可能性,她爱沈家,她从没爱过他,他这个人于她而言已经成了一根肉中刺,她想叫裴焕摁死他,他死不了也起不来,只能躲在阴暗处看她高高在上。 多狠啊。 沈初婳沉闷道,“他只是嘴上狠,他对我很好。” 沈湛明点了下头,“他对你好你就记着,我对你好,你怎么就忘的一干二净?” 沈初婳仰头注视他道,“……我欠他良多,但我不欠你。” 沈湛明朝她走近,低哑声道,“你欠我的就不认了吗?” 沈初婳没处退了,她支住他的肩膀急声道,“你对我好是居心不良,沈家是我弟弟的,我也不是你的,你把自己说的这般好,也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 “他收你做外室难道不是满足他的私欲?”沈湛明握住她的手腕问道,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把裴欢说的那般纯良,分明只是个粗鄙好色的人,到她嘴里却成了圣人一般。 沈初婳掰不开他的手,无奈之下低泣道,“他苦的很,跟你这种世家出身的人没法比,他在我面前不过是强装着凶狠,但凡我有所求他必定为我尽心做到,他对我不是私欲,我看的清。” 沈湛明凉凉笑,“这么说你嫁给他是因为你爱他了?” 沈初婳的哭戛然而止,她爱裴焕吗?她突然生出一点茫然,她和裴焕之间从没说过爱,就仿佛默契的生在一块,她闹他包容,她哭他哄,尽管他不会说动听的话,但她喜欢窝在他怀里,她喜欢他亲她,她也喜欢他皱着眉头说她胡闹,他所有的言行她都喜欢,就连他的粗鲁她也不讨厌。 所以,她应该是爱裴焕的。 她像是被人窥探到最珍贵的秘密,她慌乱抬头,撞上沈湛明阴郁的眼,她心头砰砰跳,这一瞬她不敢说真话,她怕说了,他会立刻叫她去死,她包着泪解释道,“是他逼迫我的,我也只是可怜他才同意嫁给他。” 沈湛明松着眼笑起来,还未说话,屋门从外面被破开,裴焕立在门前手持着绣春刀阴冷的看着他们。 沈初婳整个人都活过来,她匆促推沈湛明,想往他跟前跑。 沈湛明自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抵在她脖子边冲裴焕道,“你听到了,她可怜你才嫁给你的。” 裴焕脸色冰冷,他直视着沈初婳,良晌和沈湛明道,“你爹娘我带来了。” “你退出去,”沈湛明道。 裴焕移步退到门外,一直退到院子里,正好和王姨娘、柳湘竹并排站在一起。 沈湛明带着沈初婳跨出门,那两人一看到他就急着求救道,“湛明,快救救我们!” 沈初婳殷殷望着裴焕,她也想呼救,但她怕扰乱裴焕的心绪,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 院子里围了不少人,有裴焕的人也有沈湛明的人。 沈湛明压着沈初婳下台阶,往他们走来,他柔笑道,“裴大人,劳烦放人。” 裴焕微抬下颚,“一起放。” 沈湛明拱了拱眉,爽快道,“好。” 他把刀从沈初婳的脖子上拿开,随着对面同时松手。 沈初婳飞速的跑向裴焕,在他张手时极快的跳进他怀中,沈湛明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拥在一块,七窍五官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他只觉通身寒冷,可明明是夏天,他怎么会觉得冷呢? 柳湘竹和王姨娘也激动的跑近他,正要张口说出声时,突觉脊背巨疼,他们还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就在这疼里摔倒气绝,沈湛明错愕的看着他们背上的箭,眼泪骤然迸发,他不知所措的跪到两人身边,凄厉声道,“爹!娘!” 沈初婳经一声喊耳朵嗡嗡作响,她紧抱着裴焕的腰,怯声道,“……我好怕。” 裴焕拉下披风将她罩住,背身搂着她出院子。 沈湛明看着她的背影戾声道,“你竟敢杀我爹娘!” 他抬手打一响,从院墙外屋顶上都陆陆续续蹦下来人几乎将整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他猩红着眼指着裴焕道,“杀了他。” 裴焕脚步未停,锦衣卫挡在他身后和那些黑衣人厮杀,他没再回头,一路出了院子。 沈湛明一身萧瑟的蹲在屋廊下,他的父母就死在脚边,他的人近不了裴焕的身,他就像个跳梁小丑,根本没法报仇。 他的眼泪流尽,眼中血丝密布,什么情什么爱都像是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堆仇恨。 他要裴焕死。 那些锦衣卫随着裴焕的离去也飞快撤走,院子里一片狼藉,沈湛明摸摸王姨娘和柳湘竹的脸,泄劲道,“来人。” 便有黑衣人蹲身在前,“主人。” 沈湛明道,“将我爹娘送回苏州府厚葬了吧。” 几个黑衣人便上前抬着那两具尸体消失在院中。 沈湛明坐倒在台阶上,闭目依靠着木桩,片刻功夫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裴焕一路将沈初婳抱回家,到府上时才察觉她没声儿,他匆忙放她上床,揭开披风时却见她双手护着肚子,一脸惨白,只双眼紧闭,瞧着是晕了过去,这姿势是她本能的反应。 他忐忑不安的坐在床边,拉开她的手将她身体放平,这时就见她的裤子上沾了点血,他惊疑不定,当是月事来了,急忙叫人,“红锦!” 红锦慌张跑进来,见到沈初婳就想哭,只憋着泪给裴焕施礼,“爷……” 裴焕起身准备出去,“她月事来了,你给她先换衣裳。” 红锦看了看沈初婳,跺一下脚叫住裴焕,“爷,夫人怀孕了,哪里会来月事?” 裴焕立时生出喜意,他有孩子了!随即心下骤紧,他催促红锦,“快去请个大夫回来。” 红锦赶忙跑走。 裴焕坐回床边,拂开她的鬓发凝望着她,这一个多月她在外面吃尽了苦,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的脸消瘦了许多,从前艳丽的皮相也瘦出了些许清润。 她独自一人面对沈湛明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她能坚持到他来已然耗尽了气力,他如果没能赶到,他实在不敢想象后果有多可怕。 大夫很快被请来,给沈初婳诊脉时他长吁短叹,“夫人这胎不稳呐,小的猜是接连受惊吓,都开始有滑胎的迹象了。” 裴焕头次起慌,抓着大夫道,“能稳住吗?” 大夫被他唬的打颤,连连点头道,“小的开些安胎药,让夫人喝着,这一个月都不能再下地了,夫人才近三个月身孕,稍有不当,极容易坐不住胎,大人万不可让她再情绪激动,大喜大悲活蹦乱跳都不行。” 裴焕应承着,随后让红锦带他下去拿药。 他们才刚走,沈初婳就从睡梦中醒来,她轻声叫他,“裴焕……” 裴焕抚了抚她的头发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初婳轻摇头,只抓着他道,“我先前跟沈湛明说的话都是假的,你不要跟我生气。” 第76章 她是夫人(20) 裴焕笑了笑没做声,恰好红锦进屋里,他站起来先叫红锦替她换身衣裳。 沈初婳缩在褥子里看他垂头走出去,她不觉就难受,他一点都不体谅她,不过一句假话他就气上了,合着她这些时日的怯怕他都不管了。 这人没心! 红锦给她换好衣裳后,她气鼓鼓道,“你叫他进来,他要是不进来,叫他以后都不用进来了。” 红锦偷着笑,小步走出门,正见裴焕搁门边背靠着竹椅坐着,那面庞刚毅果决,神思莫名,旁人瞧了当他是在想事情,但一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很钝,盯着不远处的一丛鸢尾眨不动眼珠子,像被摄魂了一般。 红锦站他边上提着声道,“爷,夫人要您进屋里。” 裴焕的手不由自主的在膝盖上搓了搓,绷着声道,“药熬好了吗?” 红锦扬头往厨房看,正有小丫头端药过来,她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犹犹豫豫道,“爷,您不进屋吗?” 裴焕没吭声。 红锦原还想替沈初婳隐瞒话,这会子就也气了,这算怎么回事?人都回来了他不去哄着,还杵这儿装忧伤,白瞎了夫人这般在乎他。 她呛声道,“夫人说了,您要是不进屋,往后也别进了,横竖她遭罪,也没个人可怜她,不若叫她自生自灭的好。” 这后面的话是她气不过强加上去的,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自己女人吃了苦也不说几句贴心话,还怨上了,长这么大个也不知是不是气冲上去的。 她从丫鬟手里接过药旋身要进门。 裴焕张口接话道,“药给我吧。” 红锦这才把碗给他,退到旁边看他皱着眉头进了屋,她在门口甩两下帕子,都什么破毛病,叫夫人关起门来教训,省得没个事就给气受。 裴焕进里间就见沈初婳趴枕头边默默流泪,他坐倒将她抱进怀里,轻声道,“怎么哭了?” 沈初婳将脸贴在他颈边,眼泪全蹭他脖子上,埋怨道,“你不叫我好过。” 裴焕吹了吹药,送到她嘴边看她慢慢喝掉,她喝完闭着眼靠在他胸前,异常依赖的抱着他的手臂,这么多天下来,她到现在才彻底放松,他再跟她闹别扭,她也不伺候了,都吵吵得了,反正她是不会惯着他。 裴焕虚揽着她的腰,谨防碰着她肚子道,“是我不对。” 他没及时找到她,害她受颇多不必要的苦楚。 沈初婳撅着唇道,“我都说过了,在他面前的都是假话,你还跟我撒气,你岂能跟我气这些?我都没气你。” 裴焕凝望着她,半晌道,“那晚,我和楼骁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沈初婳一时滞住,未几她尴尬的抬起头,正见他看着自己,她想找别的话盖过这个事的念头就消失了,她结巴声道,“……你们就坐在廊下,我想不听也难,你,你难道还想借这个事翻旧账?你要怪我,我还委屈呢!” 他前头对她那般坏,总不叫她舒坦,她都没责备过他,就他小肚鸡肠老扒着那些个破烂事数落她,一次两次她勉强纵容,次次这样谁理他。 裴焕眼眸柔和,嗓音也低下来道,“你嫁给我,真的只是同情我?”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发现到的卑微,沈初婳在他心底一直以来都是高不可攀的,她在他这种人眼里是人上人,她可以娇纵,也可以叛逆,甚至能将人不当人,没有谁敢说她的不是,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沐浴着疼爱长大的,她最不会在乎别人对她的爱,可能在她看来,这是亵渎,他一直都不敢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想通了要嫁给自己,可今儿晚他听见那句话一下惊醒了,她没有想嫁给他,她只是出于怜悯,她听到了他的心声,或许是一时心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她答应嫁给他,说不定许多次她都在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她一直不说罢了。 可是,她好像从不曾体谅过人,何时竟这般善良了? 沈初婳懵懵的和他对视,良晌她羞红了脸,伸手遮住脸道,“我不想说。” 裴焕眼底闪过光,拉开她的手,托着她的脸道,“为什么不想说?是难以启齿的话吗?” 沈初婳揪着他衣领上的盘扣,局促道,“你不要逼着我说……” 桌上蜡烛快烧完,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裴焕顾及到她有孕,兀自脱了衣衫拢着她睡下来,他们头抵着头,他谨慎的吻在她唇上,这些日子以来的焦急害怕就在亲吻里湮没,他怕她不舒服,吻过了就停,不停抚摸她的脸庞,怜爱道,“你听见了我想你想了四年,你都不跟我说说你怎么看的吗?” 沈初婳一脸滚烫,只将身体紧紧贴着他,两手趴在他胸膛上,涩然道,“……你想我的都不正经。” 裴焕心口甜蜜,小声道,“我是男人。” 沈初媜嗔怪的看着他。 那两只眸子水波荡漾,裴焕禁不住又噙着她的唇来品,他动作很轻,从前展露的凶狠霸道都被他收敛起来,只笨拙的释放出温柔,他的手脚规规矩矩的兜着她,不敢碰到她身上,即使浑身发硬也强自忍耐。 他覆在她耳边,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语调叫她,“婳婳。” 沈初婳心跳如鼓,呐呐着道,“裴,裴焕。” 裴焕嗯过,张手放她平躺下来,侧身注视着她,静静等她接着说。 沈初婳很激动,也很慌乱,她知道躲不过他逼问了,便抓住裴焕的手道,“我,我……” 她太紧张了,裴焕捏着她细软的手心都能感觉到她在出汗,他低笑着,当先说道,“我爱你。” 他在四年前将她抱进怀里的那一夜里,就想将她占为己有,那个时候他是见色起意,他完全可以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和她一夜风流,但他被她耍的团团转,他像个傻子听她诓骗,等被她赶出来时他却又恨了,他恨她薄情寡义,可再恨他却从未否认过自己爱她,那种卑贱的,无耻的爱,他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他本以为这辈子他都没机会了,但所幸上天眷顾他,把她重新送回他的手中,她这个人是他的了,她的身和心都是他的,这是他该得的。 沈初婳急速呼气,她忽然哭出来,这没出息的样子她自己都鄙视,她又不是没被人喜欢过,这回只听他说来就刹不住泪,真丢人。 裴焕帮她抹眼泪,抹到一半她又皱眉,“我肚子疼。” 裴焕当即吓住,赶紧爬起来,慌手慌脚给她顺背道,“大夫说切忌情绪波动,你稍微放平心,不要太过激奋。” 他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这情形鲜少见,沈初婳看着乐起来,她眼底亮着光,认真执着他的手道,“我不是可怜你,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怕你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裴焕一下定住,倏尔他显出笑,也不知怎的,竟有种傻里傻气,他追问道,“你怕我被人抢走?” 沈初婳窘迫点头,还拿起枕头来挡脸,“谁晓得你这样的还有人惦记?” 裴焕半拉着脸,“敢情就你招人待见,我便是没人要的?” 沈初媜瘪瘪嘴,深以为然。 裴焕现在心情好,不跟她一般见识,只卯着其他事问道,“你什么时候想嫁我的?” 他问出这话脸不红气不喘,忒有底气,脸上还带着笑,颇为自信。 沈初婳闷着头没吱声,她老早就想嫁给他,但当时只是看上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官位,他这个人她还是瞧不上的,她琢磨着这话能不能说,说了他会不会暴跳如雷,她想了好一会,觉着应该能说,她肚子里还有他孩子,便是他生气,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所以她很坦荡道,“我去年见你第一眼就想嫁你了。” 裴焕立时喜上心头,那他们争来争去这么长时间岂不是在浪费时间?早知道坐下来心平气和谈谈,也不用相互折磨这么多天。 这也怨不到谁,纯粹是他们自己倔。 岂知他想的这般美好,沈初婳接下来的话却叫他黑了脸,“我父亲惹了事,我也不想嫁给徐琰昌,总得要找个人来救我们……” 裴焕眼皮耷拉,冷飕飕的瞥着她道,“原来我还真是冤大头。” 沈初婳爬到他身上,怂怂道,“谁说的?我把我自己赔给你了。” 裴焕说,“我让你做外室岂不是让你憋屈?” 一早儿就奔着他正妻位置来的,虽说他现在没什么气了,但也有点抬不起脸,他这个人最开始还比不上锦衣卫指挥使,在她眼里,他就是块牌子,嫁他那都是他好几世攒来的福气才修出来今世的狗屎运。 沈初婳拽他手,“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愿意给男人做外室?你又不温柔体贴,老对我凶,还故意贬低我。” 裴焕摸她头,“是你不老实,我以为你想跑。” 沈初婳心内欢喜,嘟着唇亲他道,“我只喜欢你。” 裴焕被她哄的维持不住黑脸,但还是绷着身道,“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收尾了哈,真的收尾了,卡的半死,晚上再搞搞一更,么么哒!感谢在2020-12-1723:40:29~2020-12-1817:3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072304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072304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她是夫人(21) 沈初婳骂他木头,还是和他十指相握道,“我没喜欢过其他男人,徐琰昌我看不上,他就是个二世祖,宋辞青我也没跟他有私情,他那般轻浮,我才不愿意跟他有交集,显得我多没品味,至于沈湛明,你知道的。” 裴焕放她睡好,拉开薄毯盖住她肚子,眼底隐笑,嘴里损她道,“你这般自恃清高,怎的就把我瞧上了?” 沈初婳抚他的眉毛和鼻子,喃喃道,“我也不晓得。” 裴焕凝目和她相望,任她的在自己脸上游荡,他说,“如果我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沈初婳怔一下,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假如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了,那自然没有了权力,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或许连普通男人都不如,这种情况下,她跟他在一起只能吃苦,她过惯好日子,那样的生活她不一定适应的了。 可是跟他在一起,他们会有自己的小宅子,他纵然没有官职,但他能做生意,他们穷不到哪里去,况且做生意他就不用再被陛下天天盯着,也没有生命之忧,他们可以安稳的过活,想到哪里就去哪里。 她想着都觉得美好,便也说出来道,“喜欢的,你还有铺子,我们有钱就行。” 裴焕没忍住笑,点她额头道,“假若也没钱呢?” 沈初婳想了想没钱的日子,就像先前她逃难时那般,只能勒紧裤腰带,吃喝上也要节省,还得做活,那太累了。 她踌躇着道,“我会画画,也能写字,这些应该能卖几个钱,你上山打猎或者种地,大概也够咱们活着,就是……” 她再不用想着胭脂水粉好看衣裳了,她只能如同那些市井妇人一般,穿粗布整日为生活烦忧。 她竟有些犹豫了。 但她舍不得裴焕,他们走到现在才敞开心扉,她如果因为这点小磋磨就要把他抛弃,她实在太过分,她斟酌许久,下定决心道,“我还有嫁妆,我可以养着你,不会没钱的。” 真是财大气粗,都把裴焕当小白脸了,裴焕一时不知是气还是笑,只支着头耷下眼道,“我都要你养了,我这个男人还有个什么劲儿?” 沈初婳赶忙捉着他的衣袖道,“你就是在试探我是不是真心的,我都这般说了,你什么身份我根本没所谓,我就想你在我身边,你老疑神疑鬼,猜来猜去,我母亲常说夫妻之间要包容,你这般比女人还磨人,迟早要叫我腻烦。” 裴焕轻打一下她的嘴唇,瞪着她不说话。 沈初婳便拿他袖子遮脸,憋哭声道,“你无理取闹,我一个女人家都如此低声下气了,你还抓着不放,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不爱听还打我,也别说以后了,今晚就分床睡得了,省得你成日里专门瞄着我,我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也跑不掉,随便你作践都没法反抗,你要当混蛋,等我生完孩子,我就带它回娘家,往后就当没我们娘儿俩,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裴焕没辙了,只得摸她头道,“我不过是问问,你又觉着我不好了。” 沈初婳便撒开他的袖子,柔声道,“那些见不着影儿的东西你不要挂嘴上,吓人。” 裴焕托着她的头放到胳膊上,珍重道,“不管我处在什么境地,我都不会再叫你受之前的苦。” 他太怕了,有一次就够了,他不愿再回想失去她时的煎熬,从今往后他只会伴在她身边,绝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沈初婳打了个哈欠,昏昏然嘟囔道,“我信你,但你也不能有事,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裴焕看着她睡了过去,他眼都不舍得眨一下,只怕闭上她就消失,她的睡颜恬静安然,在经历过诸多挫折后她依然愿意跟他在一起,她说她喜欢他,得有多喜欢才能在受过苦难后还坚定的要跟着他,她这般娇贵的人,竟然愿意抛弃富贵日子也要他,向前他从不曾奢望会有这一天,他不敢想,可这一天真来了,他竟然开始慌,她被他藏在后宅中还能叫一群人窥探,如果把她放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来抢她。 他以为他足够强大,可现在却发现,抵不过萧祁谨的一根手指头,沈湛明能蛊惑萧祁谨,他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萧祁谨如今对他已不再像从前那般信任,只要萧祁谨动了杀心,他就要再死一次,这种情况不会断绝,萧祁谨一旦生疑心必定会找借口来杀他。 他想活。 自然对方就得死。 他低头吻在沈初婳的脸侧,她无意识的哼着声,往他胸前钻,两只绵软的手搂在他腰上,在睡梦中唤着他,“裴焕……” 裴焕嗯声,他把沈初婳的身体摆正,防止她压到肚子,随即闭眼躺倒,他的心平静非常,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一定要好好活着,阻挡他活下去的人他都会杀掉,无论他们有多强大。 这天夜里终归不太平,宫里发生了件事,缘着沈湛明没进宫,萧祁谨当他还没回来,却又急着叫人作画,便招了韩麒进内宫。 韩麒的画技虽比不得沈湛明出彩,但也中规中矩,只是他好些时候没替萧祁谨作画,可能手上生疏了,画的也慢,萧祁谨不耐烦骂了他几句,谁知他手抖,笔上的墨汁恰好落在画中萧祁谨手执的一朵花上。 萧祁谨当即勃然大怒,直接命人把他拖出去就想砍他头,将出内宫门,正好被韩朔看到,韩朔将人拦住,直接跪在内宫门前,不停的朝里磕头,堂堂八尺男儿声泪俱下,萧祁谨一身火气,手持着鞭子往他弟弟身上抽,那力道只恨不得把人抽死。 当时裴焕才睡了个把时辰,赵妈妈就过来敲门叫人。 裴焕听着声准备下地。 沈初婳握着他的手指迷糊声道,“不要走……” 她害怕又像上次那般,他只往外面转了一圈,就差点被萧祁谨杀了,她想叫他永远待府里,即使没有官职只要保住命就好。 裴焕低身凑她脸边慢慢吻,轻哄道,“赵妈妈叫的,我去瞧瞧是不是给你端吃食来的。” 沈初媜便合上眸,沉沉睡进梦里。 裴焕穿好衣袍跨步出门,只见赵妈妈立在门前,躬身道,“爷,楼大人在前边儿堂屋等着您,奴婢瞧是有急事,他急出了一头汗。” 裴焕定了定神,道一句,“我等会过去。” 他转步往屋里走,往下说,“叫膳房煲点汤羹送来,她夜里约莫会饿。” 赵妈妈道,“早放着,只等夫人睡醒再送过来,她回来晚,睡得少对孩子不好,得睡饱了才好养人。” 裴焕点了头,踏步回屋换了身飞鱼服走出来,赵妈妈便知他要出门,忙问道,“爷什么时候能回?夫人现下有身孕,心思也敏感,爷陪在身边会好很多。” 裴焕面色温热,笑着道,“我尽早回来,她若醒了叫她别担心,左右是衙门里有事,等我处理完了就回府。” 赵妈妈不好再拦着他,让到旁边随他走了。 裴焕一只脚才踏进堂屋,楼骁猛蹿他跟前,急拉着他往府门外跑,“大人!不得了了,陛下要斩韩麒,您快去看看!” 裴焕登时一惊,大踏步跟他出了门,将要等马车,却见靠东边墙候着匹黑马,见着他连忙冲过来,鼻孔里噗嗤噗嗤着气,很是兴奋的样子。 楼骁奇怪道,“您还真把它找回来了。” 裴焕踩着脚镫坐上马,“它自己跑回来的,我没去找它。” 楼骁也骑上自己的马,张嘴大笑道,“果然是宝马,还会认路。” 裴焕往马头上抚了好几下,驱着它奔跑,顺便问他道,“韩朔在场吗?” 楼骁跟在他身后,答道,“韩大人头都快磕破了,陛下还拿鞭子抽韩麒,这么下去就算不砍他估计也能抽死他。” 裴焕凝重声道,“韩麒是给陛下作画出事的?” 楼骁想想就来气,张着嗓子嚷嚷道,“韩麒多惨啊,不过是不慎把画里的一枝花给画毁了,他就要斩人头,简直是残暴,这以后谁还敢真心效忠他,韩朔求成那般了,他都没放过人。” 眼看宫门近前,裴焕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闭嘴,他们迅速下马冲进宫门里。 直奔到内宫前,就见韩朔趴在地上又哭又求,韩麒已经被打的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可萧祁谨的鞭子还在往他身上抽。 裴焕匆忙走近跪到他脚边,连磕好几个头,沉声道,“陛下,请手下留情。” 萧祁谨也打的累了,支着腰停下道,“朕没叫你,谁准你入宫的?” 裴焕才要回声,楼骁先抢话道,“陛,陛下,微臣怕您打死了韩大人,擅做主张将大人拉了过来……” 萧祁谨抄起鞭子往他背上一甩,打的他滚在地上哎呦着呼疼,萧祁谨青着脸道,“个个儿好得很,都说自己是朕的忠臣,怎么朕处置个犯错的罪人你们也拦着?”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早点睡哦,么么哒!感谢在2020-12-1817:38:25~2020-12-1823:1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6072304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宝爱自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她是夫人(22) 楼骁歪地上装死,一时皆无声。 萧祁谨把鞭子扔地上,转身进宫门里,侧头对裴焕道,“你进来。” 裴焕低应一声是,抬眼递了个眼色给韩朔,随即跟着萧祁谨进了内宫。 韩朔慌忙爬起来,扛起韩麒往外跑,楼骁扶着腰追在他身后,“韩大人,你不等陛下发话吗?” 韩朔一头冲出宫外,带着韩麒进到马车里,他看着楼骁纵上来,紫禁城就在不远处,夜色遮掩下它像一只假装睡着的野兽,谁踏足进去,谁就会被它吞吃入腹,尸骨无存。 他悲声道,“陛下饶过了我弟弟。” 饶没饶过还有什么区别,打成这样,怎么也得养个一年半载,职位丢了,前途也毁了,他才二十一岁,往后这邺都权贵里谁还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半辈子都只能呆在家中碌碌无为。 楼骁唉一声,伸手拍拍他肩膀,“你往好处想,不在他面前当值,至少捡回来一条命,哪怕活的落魄,也总比被他盯着头强。” 韩朔低头望着韩麒,他昏迷在榻上,满身鞭痕,血水浸湿了薄毯,若不是探手放在他鼻下还能察觉到呼吸,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去了,韩朔沉顿了许久,终是道,“也不知道这些年争到头有什么意思?” 楼骁说,“我家大人当时那般,到后头还是咬牙忍了下来,谁叫他是皇帝,咱们在他眼里不过就是条狗,他高兴了,千好万好,他不高兴了,动辄死伤无数,全凭他一个人说了算,咱们这些人都得靠着他活下去,讨好不了他便是死。” 韩朔苦笑着道,“从前他还是太子时,待人也没现在这般暴戾,我们这些下头人哪个不是死心塌地跟着他,他当时虽也不信人,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喜怒无常。” “他飘了呗,”楼骁侧靠到车壁上,那一鞭子打在他背上,钻心的疼,“他都是皇帝了,用得着再把我们哄着吗?那会儿翼王多得宠啊,先帝差点就为了翼王将他给废了,要不是先帝突然崩逝,翼王又造反,有他什么事儿?我们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替他累死累活,我家大人为他挡刀差点把命送了,原想着他当皇上了,我们这些人也能鸡犬升天,现在好了,随时准备升天。” 韩朔按着自己的手,呢喃声道,“若真是翼王登基……” “别想!我们一早跟错了主子,谁登基我们都没得好过,眼下这般,得过且过算了,还争个什么忠良,我算是晓得那些老东西为什么混吃等死了,左右不得善终,不若自己爽了再说,”楼骁拿过桌上得茶灌一口,安闲地将腿翘到对面板凳上晃着,“回家多烧几炷香,但愿菩萨瞧不下眼罚他早早入地府受刑,这还能靠点谱。” 韩朔攥紧拳敛目未语。 马车快速飞奔,须臾没入夜色里。 裴焕随萧祁谨进到乾元殿,踏进门他就立刻跪地,萧祁谨没回头,缓步往龙椅上坐,他拉扯着打酸的手指,道,“朕有些时日没召见你了。” 裴焕静默的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萧祁谨自桌上摸到一颗夜明珠在手中转着玩,他睨着裴焕,“马那么重要?” 裴焕板直身道,“它跟了微臣快两年。” 萧祁谨笑,“时间过的真快,你跟朕也快有五年了。” 裴焕闭住唇。 萧祁谨无趣的将夜明珠砸进笔筒里,“裴焕,你是在怪朕吗?” 裴焕将身俯低,谦声道,“微臣没想过怪陛下。” 萧祁谨不信,“你不怪朕,你回邺都怎么不见你入宫来见朕?” “微臣今晚才赶回来,镇抚司那边出了点事,微臣是想等事情处理完再面见陛下,”裴焕从善如流道。 萧祁谨提起兴味,“镇抚司能有什么事?” 裴焕说,“您下旨让彻查苏州府和杭州府两个番司受贿,纵容地方商户垄断,番子已经将那批人尽数押回邺都了。” 萧祁谨记得这桩事,他提笔扯了张纸出来在上面写字,“人都抓回来了,还能出什么事?” 裴焕立时抱拳道,“主犯奸诈至极,才入邺都便趁看押的差役不注意逃了出去,微臣带人连夜搜查,发觉他们藏在城北的一间小宅中,本以为轻松就能拿人,那主犯却随身携带武器,微臣不得已只能让人射杀了他们。” 萧祁谨啧两声,“这主犯有点脑子,能从你们手里逃出去,看来你们也是闲的松懈了,朕改日得多叫你们去办差事,免得都懒在府中成了猪。” 裴焕抿唇。 萧祁谨叹息道,“早知道就让阿妤留在邺都,把你派过去查私盐,也省得出这些乱子。” 他这话说的可笑,锦衣卫是皇帝身边的亲兵,一个私盐贩就要他过去,那他还比不上都察院那帮人了。 可能在他看来,朝臣是臣,他们这种人即便做了臣根子里还是卑贱,他稍有不乐意,就可以任意拿他们出气。 裴焕眼中阴暗沉浮,仍是忍耐着没回声。 萧祁谨看腻了他的木讷,厌烦道,“你即是过来替韩麒求情,朕问你,他做了错事难道不该杀?” 裴焕顿一下,道,“韩麒做错事当罚,但求陛下饶他一条性命。” 萧祁谨哼笑,“朕杀他你们拦的紧,朕杀你他们也拦的紧,这么说你们全是一伙的,朕现在动不得你们了?” 这句话潜意识里就把裴焕和韩朔摆在了敌对的位置上,他不仅对裴焕生杀意,还对韩朔生出戒心,假以时日,他们这伙人都成了他的眼中钉,他已然是在抵触他们,秀女的事不管是不是裴焕做的都算在他头上,韩麒犯错也算在了韩朔头上,于他而言,一次不忠百次不用①。 裴焕绷直背,未几呼出一口气,颓唐道,“陛下,微臣是您的臣子,他们也是您的臣子,您要微臣去死,微臣不怕死,但请您莫要质疑微臣等人的忠心,微臣和韩大人这些年跟在您身后,一直盼着您能坐正身姿,不用再被人压着脊梁骨,您如今能挺直腰杆,微臣等人看着比谁都开心,您说微臣和韩大人是一伙的,可微臣和韩大人都是您的人。” 萧祁谨阴阴的盯着他,半晌挥手道,“下去。” 裴焕重重往地上磕头,随即起身退走。 出宫时天已微蒙蒙亮,裴焕牵着马沿街道缓缓往回走,路道两旁点着三两灯火,有人开了门推着小车往街市去,没一会街上就陆陆续续人多起来,人间烟火便在这时散出,他心生一点艳羡,这些老百姓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比他活的要自在舒坦,他的脖子上架了把刀,时刻会被削掉头骨,他靠着命挣来身家地位,如今却又被其困住,他的命不值钱,可是他有沈初婳,他不想死。 他一路走回裴府,进屋时吵醒了沈初婳,她卧在床外边,头发垂床沿上随时会扫到地面,她眯着眼瞅他,浓密的长睫交错在一起,使她的目光变得朦胧迷离,她抬一下头,带着睡意道,“什么时辰了?” 裴焕脱下官袍,托着她的后腰放她睡到床里,自己也倒上床,专注看着她道,“还早。” 沈初婳沉沉呼出气,意识又要进梦里,她迷糊道,“我梦到你被陛下抓起来了……” 裴焕柔笑,“不会,他需要我。” 沈初媜唔一下,闭上眼睡了。 裴焕等她鼻息轻缓,也缓缓睡着。 这一觉睡得迟,到下午沈初婳被饿醒,她被裴焕松松揽着,裴焕的手就放在她腰侧,碰都不敢碰她的肚子,他还睡着,脸贴在她颈边极亲昵,呼吸时带出的气息吹在她的皮肤上,有点痒,她探手抚他脸,心底的欢快掩不住,她想每天都这样,不再害怕分离。 她一动,裴焕就醒了,他覆住她的手懒懒道,“是不是饿?” 沈初婳脸红,她第一次被饿醒,说出来叫人笑,她打他,“你快起来。” 裴焕扒两把头发,跳下床顺便将她抱起来进浴室洗漱了。 出来时快小半个时辰,裴焕又把她放回床,转外屋叫人送膳食进来。 她如今身子不便,躺床上也下不来,裴焕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床几放在床上,四四方方的,刚好够摆上几个小碟子。 红锦带着丫鬟进里头摆膳,做的都是补食,沈初婳拿勺见样舀着吃,裴焕就坐床边捧着米饭扒。 沈初媜夹了些蹄膀肉递到他嘴边。 裴焕一口吃掉,笑道,“何时如此会疼人了?” 沈初婳支着头不理他,闷闷道,“你昨儿个夜里回的也太晚了,老这么个哪儿行?陛下都不睡的吗?白天黑夜的折腾人。” 裴焕拿空碗到桌边给她舀鲤鱼汤,淡声道,“韩朔弟弟估摸着是要从秘书监退职了。” 沈初婳怔声道,“……小韩大人惹着陛下了?” 裴焕把汤放她手边,道,“画的不如他意,差点扒了韩麒的皮。” 沈初婳顿时唏嘘,“好歹是韩大人的亲弟弟,陛下怎能这般不念情?” “他若念情,我们就不会平白无故被打,”裴焕没表情道。 沈初婳愁眉不展,“这么说,秘书监以后真就是沈湛明的了,他掌着秘书监,陛下还不是任他摆布。” 作者有话要说: ①:百度出来哒。 晚上还有一更哈,么么哒! 第79章 她是夫人(23) 裴焕耸肩,“不见得,他不一定能控得住陛下,陛下素来喜新厌旧,现时他正在兴头上,但时间长了,他的画陛下也会腻烦,在秘书监耗上一辈子,他出不了头,他心这般野,必定会想方设法进朝堂。” 沈初婳愕然,“他怎么进朝堂?秘书监如今是他顶着,他根本没法走。” 裴焕指着汤示意她喝,倏尔缓声道,“他妹妹好歹是个贵人,他们两个人使点法子跟陛下讨个官当当应该不难。” 沈初婳喝了一勺,慌声道,“决不能让沈湛明进朝堂,他掌了权必定会报复我们。” 裴焕空着眼,“进了也没事,他不是通过科考入朝,那些朝官有几个能看得起他,走后门在哪里都是卑下的,如今朝中官员各司其职,他想上要职没那么容易,更何况陛下的性格惯来专横,敢在他面前提要求,不死也得削一顿。” 沈初媜担忧道,“陛下那么信他……” “陛下以前也信我,”裴焕放下碗打了个嗝,一顿饭下来屋里热了好几分,他走到窗边把窗户合上,蹲身下来,果见冰盆里的冰块全化成水了,真真热。 他朝外叫红锦,红锦赶紧带人进来重新端来两大盆冰,屋内的暑气才又降下来。 沈初婳也吃饱了,任红锦把床几撤走,她靠枕头上捧着清水漱了两口,裴焕就拿来本书有板有眼的坐床头道,“我念书给你听。” 沈初婳把杯子给他,挪了挪身坐到他腿上,笑话他道,“你能识几个字,就要给我念书,别教坏了它。” 裴焕朝后靠了靠,方便她腿伸直,一手圈着她,一手翻书念道,“人之初性本善①……” 沈初婳耳朵发麻,一把捂住他嘴道,“你别念了,我听着难受。” 裴焕把书扔桌上,拉下她的手道,“难受什么?我读的不对吗?” 沈初媜撇嘴道,“你读的就不是味儿。” 裴焕挑她脸起来,锁着眉头道,“我哪儿不是味儿了?” 沈初婳红着脸拍他胸口,“叫你念总感觉把书糟蹋了。” 裴焕虎着脸,两眼瞅她不放。 沈初婳左顾右看,眼神飘忽,“我,我觉着你与其给我念书,不若耍耍刀让我看,指不定它出来后也能有习武的天赋。” 诚然时下都崇文,但武士也能出人头地,文弱书生遇见了坏人都无法抵挡,能有一身武艺,不仅能锄强扶弱,还能保全自身,而且也不是没有能文能武的人。 沈初婳自己觉得,她有文采,裴焕会武功,他们生出的孩子指定惊才绝艳,样样都要沾边,样样都出众。 裴焕弯唇浅笑,“你不是嫌弃我粗鲁?你还想叫它像我?” 沈初婳犟嘴道,“你是它父亲,不像你才有问题。” 此话一出,裴焕登时脸发绿。 沈初婳也晓得说错话,赶忙装不适道,“它又不乖。” 裴焕立时显吃紧,匆忙团着她躺倒,起身要出去叫人请大夫。 沈初婳拉住他手,张着眸仰视他,“好了。” 裴焕心下一松,旋即便猜到她故意吓人,他靠到枕头边,捏她脸道,“从来不让人消停。” 沈初婳手抵着下颌,垂眸道,“你不知道怀胎多辛苦。” 裴焕靠近她,与她脸贴着脸道,“你告诉我,我听着。” “才开始的时候,我吃不下饭,常常吐,连走路都走不动,只想躺着,你又不在身边,我们躲在那个破宅子里天天提心吊胆,”沈初婳将手挂在他脖颈上,说着眼里就起了雾。 裴焕曲着手指给她揩泪,心间涌出内疚,他吻着她的眼睛道,“对不起。” 她本可以安稳自在的度过一生,可是因为他,她凭空受这么多苦,他没做好一个夫君,也没做好一个父亲,害她流落在外,连找她都比别人慢一步,这是他的错。 沈初婳紧依着他,酸楚尽数从她口中倒出来,“我养了两条狗都被他打死了,他还对我用强,我怕极了。” 裴焕满腹自责,只能一遍遍的在她耳边说着对不起,他给她承诺,“我会杀了他,他附加在你身上的罪过,我要他加倍偿还。” 沈初婳如今已不像从前那样执着的要他去做什么,她想的明白,杀了沈湛明自然是好,但如果为了杀沈湛明让他受折磨,她又不舍,基于此她勉为其难道,“你得先保证你能安生活着,我不想你受一点伤,我还要骑在你背上作威作福,我才被你娶回来,我想当一辈子裴夫人,我不想当寡妇。” 她说的都是心坎儿话,不中听归不中听,但真真切切担心裴焕,裴焕失笑道,“尽说些难听的,怎就能把话说的叫人生气?” 沈初婳鼓了一下腮,握他手道,“你得想着我,纵然是要他死,你也不能有半点闪失。” 裴焕郑重点头。 沈初婳稍微安心,随后又羞着声道,“我这两天胃口好了,就是……” “就是什么?”裴焕紧张问道。 沈初媜手遮到唇边,脸上红的藏不住。 裴焕瞧她半晌,眼中流露出幽深,他低声道,“不跟我说吗?” 沈初婳水泠泠的看着他,未几忍着羞窘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也没管他有没有听见,极快的抱住头往他胳膊弯里钻。 裴焕咽一下口水,还是极正派的贴着她耳朵道,“我抚抚?” 沈初婳臊的快烧着,猛将他推走,绞着毯子盖住自己,背身道,“我没要你……” 裴焕自她身后将她包住,反手解了帐子掩下来,隔着一层纱帐,只听他道,“大夫说要养着,哪儿不自在都不能不当回事。” 片刻床里就听见沈初婳又细又轻的泣吟声,屋外乍听鸟儿叫,这天好像热的更燥了。 安静了几日,萧祁谨终于还是把韩麒的监事给撤了,他转头就要提沈湛明上去,可惜沈湛明也没叫他舒心,竟不小心把右手给切破了,伤了手自然不能给他作画,他当晚把沈湛明叫进宫出气。 “谁叫你把手弄伤的?”萧祁谨冷瞪着他受伤的右手,那上面缠了好几道纱布,纱布上渗出了血,不像是假的。 沈湛明白着脸道,“陛下恕罪,微臣回邺都途中遇到个疯子,他对着微臣一顿砍,微臣躲闪不及不小心被他伤了手……” 萧祁谨目中生厉,火大的抓起砚台照着他的头砸了过去,他不避不让,被砸的一头血,萧祁谨看着就厌恶,“朕留你在身边就是看中你的那双手,你保护不周,把手伤成这样,朕杀你都不为过。” 沈湛明眼眸阴冷,头抵着地欠声道,“微臣有罪。” 萧祁谨连拍着桌子,“朕看你们都翻了天!” 沈湛明适时配合着抖着身,瑟缩着不敢答话。 萧祁谨摸着手上的扳指,冷声道,“前儿裴焕叫犯人差点逃了,虽说是杀了,但也算他办事不利,如今你也叫朕不省心,朕养你们不是让你们享清福的!你唯一的价值就是给朕画像,如果你连这个作用都没了,朕要你何用?” 沈湛明眼中黑色积聚,阴戾从里显露,只他跪地,萧祁谨丝毫看不见他的神情。 萧祁谨正想着如何处罚他,外头传来太监的尖细的嗓声,“……陛下,奉香殿那边派人求见您。” 奉香殿是沈秀婉住的宫殿,奉香殿离乾元殿很近,坐步撵半盏茶就能到,可见沈秀婉受宠程度。 萧祁谨俯视着沈湛明良久,才扬声道,“叫他进来。” 片晌便有一个小太监小步走进来,在门槛边跪倒,“陛下,沈贵人今早身体不适,请了太医去诊断,太医说贵人已怀有一月身孕。” 萧祁谨瞬间大喜,匆忙跨步朝外走,直半只脚踏出去,才想起殿中还跪着沈湛明,他扭头对沈湛明道,“你随朕一起去看看她。” 沈湛明弯着笑,自袖里摸出汗巾把额头上的血擦掉,低眉顺眼的跟着他一起出了乾元殿。 两人进奉香殿时,即见沈秀婉靠在榻上喝着药,她看到萧祁谨连忙起身扭着腰要给他行礼,萧祁谨一把扶住她,柔声道,“你带身子,这礼免了。” 沈秀婉娇柔道,“多谢陛下。” 她扫过沈湛明,瞧他额头上的伤,顷刻便惊呼道,“哥哥怎么伤成这样?” 萧祁谨这会儿就后悔砸沈湛明了,毕竟沈秀婉怀的是他第二个孩子,先头肖贵妃倒是给他生了个儿子,算算年纪也才两岁多,缘着肖贵妃作死,他对这个儿子也不待见,这一年多都不曾见过几次,如今沈秀婉竟怀上了龙种,这连日来他就没快活过,现下好容易得了个喜事,自是欢快,只要说出自己把沈湛明打了,免不得她要哭一场。 沈湛明温声笑,“微臣不慎撞到柱子上,其实没多疼,贵人莫担心。” 沈秀婉忧心道,“都肿起来了,哥哥委实不小心。” 沈湛明含着笑道,“晚点回去用热水敷一下就好了。” 萧祁谨咳了一声,揽着沈秀婉坐到榻上,他斥责道,“你哥哥粗心惯了,不仅把头撞了,手也伤的动不了笔,若不是念着你,朕属实想将他教训一番。” 沈秀婉便依着他哭出来,“陛下,我哥哥不是有意,您放过他一次吧。” 萧祁谨摸着她手哄道,“你都开口求了,朕岂能不放他,这次就算了,往后别再犯就是。” 沈秀婉抹了抹眼泪,忖度着望他道,“哥哥他手估计难好,陛下再把他放在秘书监也不合适,不若给他换个职务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三字经哈 完成!这几天越来越冷了,大家要记得多穿一点哦,然后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回家一定要洗手呀,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么么哒!感谢在2020-12-1917:58:36~2020-12-1923: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072304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innie★2瓶;澜依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她是夫人(24) 萧祁谨才好的心情就凉下去,他松开沈秀婉的手,冷哼道,“他现在已经是秘书监的监事,还有什么职务能比这好?” 沈秀婉偷偷瞟过沈湛明,耐着胆怯跟萧祁谨道,“哥哥从前在国子监常常得博士们夸赞,虽说科考落第,但也是失误所致,您给他一次机会吧。” 萧祁谨半身依着凭几,自她扫过沈湛明,沈湛明很自觉的往地上拜去道,“陛下请不要在意贵人的话,她和微臣一直相依为命,关心的太过,说话也不过脑,其实只是想让微臣能安身立命。” 沈秀婉颤着手,像是难过到了极致,到底没再开口。 他的这番话让萧祁谨的心绪回溯到以前,那会儿他也整日惴惴不安,父皇对他不好,母后早逝,他看着是太子,可是没有人将他当做太子敬重,他白天在人前装的谦恭,夜晚却时常失眠怯怕,皇位不在他手里,所有人都默认了翼王能登基,他不过空占了东宫。 他能理解沈秀婉和沈湛明的心思,但这不代表他会容许他们扰乱官场秩序,他向前是有打算让沈湛明入翰林院,但现时不同往日,秘书监缺人,他不可能放沈湛明走,沈湛明的伤还能养好,只要他的手还可以拿的动画笔,他就只能呆在秘书监,打从一开始他进秘书监就应该想好了前程,现在反悔哪来的后悔药给他吃。 萧祁谨交叠着腿懒洋洋道,“你们兄妹过的苦,好不容易有点盼头自然是想方设法的往上爬,朕懂,但朝堂政务不能儿戏,朕不可能因为怜悯你们,就将沈爱卿安插进朝中,这不合规矩,沈爱卿若真的想进朝中,朕可以放你回国子监,明年一月份你去参考,得中朕就让你进翰林院重新来过。” 沈湛明眼睫扑闪,半晌未出声。 沈秀婉极抓着萧祁谨道,“陛下,哥哥被吏部……” “贵人失言了,”沈湛明扬声止住她。 沈秀婉瞪着他良久,还是憋声咽下去。 萧祁谨看出他们之间暗潮涌动,也不追问,摊手道,“朕不强留你在秘书监,你若想去参加会试,朕打心底支持。” 沈湛明立刻道,“微臣受陛下恩泽才有幸入秘书监,为人臣的,无论在什么位置只要能对陛下尽忠就好,其实没有必要去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沈秀婉死抓着腿侧的裙摆,闭紧唇一言不发。 萧祁谨一人欢,他搂着沈秀婉道,“这可是你哥哥自己说的,朕没逼他。” 沈秀婉弯眉假笑,将脑袋靠在他肩头阴沉的看着沈湛明。 萧祁谨还欲再跟她哄两句,随身的太监却从外面进来,匍匐在地道,“陛下,敬事房候在乾元殿,正等着您翻牌子。” 萧祁谨拍拍衣袖撤开手站起来,踱步往殿外走,走到沈湛明身边顿住道,“你们兄妹好几日没见,朕准你在这里陪陪婉儿,不要呆太久,免得累着她。” 他说的情真意切,瞧着也是对沈秀婉有爱意,可他宠幸别的女人一刻也不耽误,说完就走,连头都没回一次,说到底还是把这后宫的女人当做了消遣排解,沈秀婉有孕他就挑下一个,横竖这些女人没几个有权势背景,他不必怕惹着谁,这前朝后宫他最大,不用像先帝时还要顾念外戚。 他走了后,沈秀婉收起那副娇弱神态,甩着帕子道,“哥哥起来啊。” 沈湛明站起来,立在灯火旁像一块石雕。 沈秀婉下了榻,踩着碎步走到他身边,捏帕子要往他头上擦。 沈湛明抬手将她推开,她踉踉跄跄好几步才站稳,沈湛明注视她道,“你刚才乱说话了。” 沈秀婉无辜道,“为什么不能说?是裴焕打点了吏部的人不让你过,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说出来就能为姨娘报仇!” 沈湛明说,“陛下不一定信。” 他不过使计伤了只手就差点叫萧祁谨打死,他想离开秘书监根本不可能,萧祁谨要让他做一辈子画师,画不动了就去死。 沈秀婉阴恻恻的跟他笑,“什么陛下不信,分明是哥哥舍不得姐姐吧。” 沈湛明眯起眼,“我说过,你伺候好他,别的不用你管。” 沈秀婉靠回榻上,安闲的摸着肚子,“哥哥,你得不到她了,为什么不放手呢?” 沈湛明咧笑,“与你无关。” 沈秀婉猛地瞪住他,“怎么与我无关?你为了她不惜把我卖给那么多人,我是你的亲妹妹,你念过我吗!” 灯火暗了暗,沈湛明拿起架子边的木签拨着灯芯,火便亮了,他的脸在灯照下显得银润如玉,他轻轻道,“婉儿,你在跟哥哥发疯?” 沈秀婉眼泪啪嗒落下,求着他道,“哥哥,她不爱你,我们杀了她好不好?” 沈湛明瞥着她,“别装了,你一点都不像她。” 沈秀婉慢条斯理的把眼泪抹掉,嗤笑道,“哥哥想要她,我可以帮你啊。” 沈湛明挑唇,“把你的孩子好好生下来,你就在帮我。” 沈秀婉笑不出来了,她问他,“你还要报仇吗?” 沈湛明点点头,“我想杀裴焕。” 沈秀婉抹掉衣袖上的褶皱,眼中嗜血显出,“他精着,你想对他下手没那么容易,不若想想法子弄到姐姐,有姐姐在手里,还怕杀不了他?” “不用你提醒,我自有主意,”沈湛明睨过她,转步走开。 沈秀婉抓起案边花瓶照地上猛砸过去。 脆响都没让他回头,她就坐在殿内号啕大哭,底下太监宫女谁都不敢进里头。 这两天燥热,沈初婳睡床上不舒坦,非秧着裴焕带她睡凉席,她开始显肚子了,小腹微微隆起,穿宽松衣衫不仔细看倒看不出来,裴焕最爱做的事就是依在她的腹部旁听里面的声音,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他又不敢碰,常常自己凭空想象着它在肚子里会做什么。 沈初婳分外嫌他,再加上孕期常呆屋里,她发懒起来又不打扮,便总觉得他是有了孩子忘了娘。 这天清早上她才用过膳,裴焕搁门边搬进来一个木架子,上面挂满了孩童玩具搭着几个纸人,沈初婳瞧见了乐着道,“你把这些放屋里,它又看不见。” 裴焕拿下来一个小陀螺给她,“给你看的。” 沈初婳郁结,把陀螺砸他手里,气着声道,“你没诚意,明明是买给它的还故意说是给我的,你瞧我好糊弄!” 裴焕提着小鞭子把陀螺打在地上,它转着圈,一直转到桌腿上停住,他指着那陀螺道,“赵妈妈让买些孩子玩意儿给你,说是能让它活泛。” 沈初婳听着红了眼,靠席子上低着脸不睬他。 裴焕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不对,他矮身坐倒,摸了摸她的脸庞道,“怎么又生气了?” 沈初婳弓起身,抓过枕头旁的帕子兀自拭泪,抱怨他道,“你清楚……” 这个姿势不能保持长,对她腹部不好,裴焕将她的身子摆正,拿过她手里的帕子往她眼下擦,“你不喜欢我重新挑一批。” 沈初婳掀起眼瞅他,“你只关心它,你都不问问我。” 裴焕一愣,转而担心道,“是哪儿疼了吗?” 沈初婳拽他头发,很不是滋味道,“我有孩子以后,你就不看我了。” 裴焕笑出声,走到桌前倒杯水给她喂下去,才慢悠悠道,“跟它也吃味,我天天守着你,这你都不算?” 沈初婳抱他肩膀,把脸搭在他颈侧,小小的怪着他,“你是守它的,你眼里就只有它。” 裴焕笑的胸腔振动,一手支着她腰好让她不用使力,他慢声道,“打我记事起我就是孤身一人,我没有家,也没有父母亲人,我从前没有体会过被人关心的感觉,也想象不到和一家人齐聚一堂是什么场景,我把你娶回来才真正感受到快乐,有牵挂有思念,恨不得时时刻刻能在一处,你跟我说你怀孕时,我差点以为我是在做梦,你和它都是我梦里才会出现的,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们过好,我有了你们我才真的像个人,我也有家室有亲人关怀,我的眼里有你也有它,你如今身子重,心思也敏感,我可能做的不够好,你不要生我气,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照着你说的来。” 沈初婳紧紧抱着他,忸怩道,“我以为,你嫌我不好看了。” 她现在大腹便便,又仪容不整,她觉着男人都是好色的,她不好看了可能他就会移情别恋,或许现在腹中有孩子还能叫他看上两眼,时间一长,孩子也拌不住他,他说不定就要在外面找年轻的姑娘,她父亲就是这样,她母亲怀孕期间还纳了个年轻貌美的妾室。 裴焕把她的脸儿捧起来认真瞧,纤长的秀眉微微蹙,两汪秋水,琼鼻樱唇,纵然不施粉黛,也浓艳灼人,她生就一副抓人眼的相貌,丑这个字跟她不沾边儿。 他亲一下她,笑道,“你丑我也不好看,咱们做一对丑夫妻。” 沈初婳心里欢喜,嘴上却不乐意道,“我只是怀它才这般,等我生下它,我还跟以往没区别,你丑你的,别搭上我。” 裴焕要捏她鼻子,赵妈妈在窗边道,“爷,楼大人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剧情,走走剧情,晚上还有一更哈 第81章 她是夫人(25) 裴焕便撤手站起身欲走。 沈初媜牵着他手,“你们说话还背着我。” 她一个人呆屋里憋闷,总想有他陪着。 裴焕想一下跟赵妈妈道,“叫两个人进来搬屏风。” 赵妈妈道了声好,片刻两个丫鬟进门来,把里屋的屏风搬到外屋去,半晌裴焕抱起她进了外屋,那两个丫鬟拖来一张躺椅正好够她躺着。 楼骁从外面进来,瞧见的就是这副情形,他打趣道,“这还遮上了,跟新娘子似的。” 沈初婳撅一下嘴,她这样总不能让他个外男见着。 裴焕从屏风里边探出头,盯着他道,“你要是来扯皮的,就赶紧滚。” 楼骁挑椅子坐下,嘿着声笑道,“大人开不起玩笑,卑职不就随口一说,您这也气。” 裴焕拉开薄被盖住沈初婳的肚子,端起冰盆要离远。 沈初婳怕热,挠他道,“这又不碍着你,干嘛端走?” “冷气重你受不住,我放远些,”裴焕把冰盆端到楼骁脚边。 凉意袭上身,楼骁通体舒爽,“还是大人疼卑职。” 裴焕蓄着茶水道,“我瞧你挺闲的。” “那可不,底下佥事替卑职顶着岗,横竖陛下不找人,卑职乐的清闲,”楼骁散漫道。 裴焕往门外瞧红锦带两人捧着果盘进屋,他拣了根香蕉剥开给沈初婳,随即和红锦道,“中午叫膳房多做几个菜。” 红锦瞟过楼骁应着声退出屋。 楼骁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果盘里水果他挑着吃了几个葡萄,“大人倒贴心,卑职过来又是准备果子又是让留膳。” 沈初婳啃一口香蕉,隔着屏风细声道,“那是我吃的……” 裴焕也随着她的话把果盘端过屏风,放到杌子上任她吃。 楼骁脸一败,自觉怎么能跟个孕妇抢吃的,实在丢人现眼。 不过一会,就有丫头送点心果子进来,这回真是给楼骁吃的,他抓着瓜子嗑几个,“大人听说了吗?” 裴焕坐椅子边给沈初婳剥板栗,“又闹什么事?” 楼骁抖着腿道,“嫂子那便宜哥哥成秘书监监事了。” 裴焕耸一下眉,和沈初婳互看,未几他把剥好的板栗递到她嘴边,“大夫说吃这个好。” 沈初婳香蕉吃了一半,张口咬掉板栗肉慢慢的嚼。 楼骁嫌他们腻歪,抓头发道,“你们都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初婳咽下板栗肉,软着嗓音道,“早猜到了。” 裴焕道,“韩麒被打成那样,韩朔估摸不好受。” “可不是,卑职陪他们回去时,韩朔都昏了头,都想翼王登基了,”楼骁嗑的口干舌燥,咕了口茶继续跟他们闲撇,“要卑职说,陛下如今是把咱们这帮人全推远了,亲近那么个小白脸儿,也不知使的什么手段,把陛下迷成这样。” 他说着说着还不等裴焕他们接话,又拍着大腿道,“卑职怎把重要事给忘了,那个什么沈贵人几日前诊出有孕了,怨不得陛下亲近他们,这都快添人了,陛下可不就高兴疯了。” 沈初婳心下一紧,急忙问道,“确定她真有孕了?” “那还有假?太医诊出来的,陛下开心的不得了,”楼骁吹着茶水灌嘴里,灌的太猛,喝了一口茶叶,又被他吐回杯子里,“说起来这位沈贵人有点福气,陛下膝下只一位皇子,才两岁多,她若是肚子争气,生个皇子出来,那以后指不定还能争皇位。” 裴焕眉头挑起,“你又知道了,说不定她没那个命,生不生得出还得以后看着说,没准半道儿就流了。” 沈初婳有点乱,真要是让沈秀婉生出皇子,母凭子贵,往后沈秀婉爬上去了,随便一张口都能将她摁进坟墓里。 裴焕攥住她的手指,安抚笑道,“别慌,皇位那么多人抢,不会就那么轻易地让他们得了去。” 沈初婳稍微放缓心态,枕着手往嘴里塞葡萄,汁水齁甜,早先她不爱吃的,现下也吃的津津有味。 楼骁手里握着块玉来回翻看,啧啧道,“卑职昨儿在宫里遇着大皇子,可怜见的,走路都走不稳,也不知怎么就跑外宫的太液池旁边在玩水,好死不死还栽进去了,要不是卑职眼疾手快把他捞上来,陛下大概连个儿子都没了。” 裴焕看他手里的玉,“哪儿来的?” 那玉润泽,一看就是好玉。 楼骁支支吾吾道,“卑职捡来的。” 裴焕从袖里也摸出块玉,举起来给他看,“你怎么这么会捡,陛下的玉也叫你给捡到了?” 他手里的玉和楼骁的那块一模一样,楼骁便知瞒不住了,尴尬声道,“卑职送大皇子回去后,再转回来,在太液池旁边看到这块玉……” 裴焕抓起手边的茶杯对着他砸过去,怒声道,“你是不是想死!” 楼骁缩着身带起椅子后退,呐声道,“也,也没人会知道是卑职拿的……” 裴焕到他跟前提脚往他身上踹,“你现在去把玉送回去。” 楼骁翻身摔地上,颤着腿结巴声道,“大,大人,卑职也想送,可卑职都把大皇子送回后宫了,这块玉是后面发现他落下的,卑职总不能再进后宫,传到陛下耳朵里,卑职就成了擅闯后宫……” 裴焕青黑着脸,快速揪起他朝外走。 沈初婳心惊肉跳的叫他,“……让他自己去不行吗?” 楼骁胆大包天,连皇子的东西都敢私藏,裴焕跟他一起过去,说不准两人就有去无回,她自私,不愿叫裴焕淌这趟浑水。 裴焕对她笑,“让他一个人去,他大概真要死在宫里,我过去至少能保证他死不了,你别担心,中午我回来用膳。” 他说完就拖着楼骁一起走了。 沈初婳心跳迭起,片刻就泪湿满眼,她痛骂着楼骁,“怎么就这般没眼色,什么掉脑袋的物件儿都要捡,连着裴焕一起害!这样的混账死了算了,干嘛还要提点他!” 她心底慌的躺不住,坐起身要下地,红锦从外头跑进来把她按住,“夫人,您别起来,爷说了会回必定没事,您为您身子着想,别太忧心。” 沈初婳把脸捂住哭着道,“原想着能过几天好日子,谁知道那混世魔王整出这一茬,我早就说了他不是个好的,这下好了,把我们全连累了。” 陛下那种人,一旦震怒,那就是祸连一堆人,裴焕先前才躲过,现在他又惹这么档子事儿,说不准陛下就会借机把他们一锅端了。 红锦忙劝道,“夫人,您往好处点想,之前那么艰险爷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事爷解决不了的?况且不是奴婢夸赞,陛下多少还是念着爷的,这事也算不到爷头上,您担心过了。” 沈初婳被她稍稍劝解了些,恍惚着靠回椅子上。 红锦帮她掖好被角,小声问道,“这里有些凉,您可能遭不住,要不要奴婢扶您回里间睡?” 沈初婳怔怔看着窗外,喃声道,“我想等他回来。” 红锦便劝不了,从里间抱出来被褥给她盖好,随即将冰盆拿到墙角处,搬着凳子坐到她身旁给她打扇子。 沈初媜浅微叹一声,到底把眼睛闭住了。 裴焕拖着楼骁进宫,到乾元殿前被告知萧祁谨去皇后娘娘那边看望大皇子了。 裴焕阴冷的睨过楼骁,他吓得一脸汗,显然知道事情严重性。 裴焕一把将他按着跪倒,“你给我跪在这里。” 他转身要走。 楼骁抓着他的下摆,慌乱道,“大人,您走了卑职就活不成了……” 裴焕扯回自己的衣衫,厉声道,“你老实跪在这里,要敢再耍滑头,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楼骁就如蔫鹧鸪般垂着头,跪的板板正正。 裴焕大步朝内宫门外走,直出了宫门,他沿着外宫城墙快步往前,没多久就见韩朔领着一堆禁军过来巡逻。 韩朔看他一脸凝重,问道,“什么事招你了?” 裴焕走近他,压低声道,“求你件事。” 韩朔朝后示意,那些个禁军自发退步,他点头道,“你说。” “楼骁手欠,把大皇子的玉捡手里没还,就在太液池那边,这会儿陛下在皇后娘娘宫里,大皇子的玉丢了瞒不住,楼骁还是亲自送大皇子回去的,陛下断不会饶他,”裴焕把前因说给他听。 韩朔立即明了,“太液池那边我常带人过去巡查,陛下要说起来,我可以帮忙说话。” 裴焕往他胸口捶一拳,感激道,“楼骁这小子算命大,有你他死不了,这情欠下了,以后你缺什么尽管对他使唤。” 韩朔失笑,“欠什么,先前没你我弟弟就没了,咱们一家人,当不得欠。” 裴焕跟他笑笑,便和他一起回乾元殿,恰时萧祁谨打皇后那边回来,那脸上的阴寒遮不住,瞧见他们当先哼一声。 韩朔和裴焕并排着跪倒,给他行拜礼,“微臣参见陛下。” 萧祁谨踱步到楼骁面前,伸脚就要往他胸口跺。 楼骁赶忙拿出玉,闭着眼大叫道,“陛下!微臣是来送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点睡哦,么么哒! 第82章 她是夫人(26) 萧祁谨抢过玉,顺手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拧,拧的他怪叫,萧祁谨怒气冲天道,“你敢抢朕儿子的玉!朕岂能饶你!” 楼骁连忙辩解道,“陛下!陛下!微臣昨儿晚捡到的玉,本想着送过来,可是内宫门已经关上了,微臣进不去……” 萧祁谨停下手,黑着脸道,“羡儿一个小奶娃娃,莫名其妙掉下河,偏被你给捞上来了,怎么就不是你把他推下去又将他捞起来,看他是个孩子话说不清还顺走他的玉,朕要是不过去,你会老实把玉送回来?” 楼骁张大眼高呼着冤枉,真吓得鼻涕眼泪一把,“陛下!微臣再大胆也不可能做这事,大皇子殿下当时孤身一人逗留在太液池,他身边一个嬷嬷宫女都没有,微臣下职走那边过才遇着,他一头栽水里,微臣总不能不救啊!” 萧祁谨眯着眼,脸上阴晴不明。 楼骁慌里慌张的转头向裴焕求救。 裴焕抱拳对萧祁谨道,“陛下,微臣也是被楼大人拖进宫的,他来时就絮絮叨叨跟微臣说,怕您责怪他窃玉,但是他进不了后宫,只能等在这里,陛下,楼大人虽然莽撞,但是偷拿大皇子的东西他也知道后果,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冒失的事。” 韩朔也跟着道,“陛下,楼大人昨儿救大皇子殿下时,微臣巡视时刚好经过,他确实没有说谎。” 他是禁军都统,巡查各宫时什么地方都能去,他说见了楼骁,萧祁谨还是有那么点信的,萧祁谨把玉塞回袖子里,眼尾扫到他们三人,冷淡道,“朕发觉,你们三个好的都快像穿一条裤子,朕发落你们其中一个,其他两个都会站出来,干什么?在朕面前抱团,是觉得朕不会当回事?” 三人相互看一眼,韩朔先开口道,“陛下,微臣三人是您亲自挑出来的,还没入职时也在同一个训卫营呆过,所以自来亲厚……” 萧祁谨笑出一点,“重感情是好事,朕也希望你们重感情,但是你们给朕记着,你们是朕的臣子,犯事了不是重感情就能解决的,朕也不会因为你们重感情就会饶过他,他若没贼心,昨儿夜里就该跪在外宫门前等朕,如何迟到现在才想起来找你们给他开罪?” 楼骁惊恐的趴倒在地上,“……陛下,微臣也想等您,可是微臣父亲年迈,夜里要有人守着,微臣实在走不开。” 萧祁谨半笑道,“那你真有孝心。” 他显然没被这话感动到,他自己爹不疼亲娘又早死,在亲情上向来看的薄,他只会在乎自己的感受,他不爽了,便是大孝子他也能砍人头,他开心了,孽障也能捧在手心当宝贝。 楼骁战栗着身不敢接话。 裴焕抿嘴不语,楼骁不该拿那块玉,拿到了,萧祁谨必然会盛怒,再多的借口都不能让他熄火,楼骁逃不过一顿削。 果然萧祁谨朝两边太监招手,“扒了他的裤子,打二十板子叫他长长记性。” 楼骁屈辱的闭住眼睛,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夹起来架在板凳上,当着一众人面把他裤子扒下来,他一脸灰败,垂着头当死人,二十大板打不死人,不过是折磨他的脸面,他是锦衣卫二把手,被皇帝这般羞辱,他以后在底下人难抬头了。 那二十板打的快,太监也不敢往死里打,打完就赶紧把他扶起来,替他穿好裤子,又夹着他跪回去。 萧祁谨心情舒畅,翘着嘴笑道,“你救了羡儿一命,将好跟你犯的错抵消,不功不过,这事在朕这里算揭过了。” 楼骁丧着声给他叩首,“微臣多谢陛下开恩。” 萧祁谨挥挥袖子,准备进殿内。 裴焕叫住他道,“陛下。” 萧祁谨回头看他,“还有事?” 裴焕沉声道,“大皇子殿下孤身一人跑到太液池,随身的嬷嬷却没有跟着,大皇子殿下年岁尚小,不可能背着身边侍奉的人偷跑出来,从皇后娘娘宫中到太液池都有好一段路,路上怎么也该能遇到几个太监和宫女,岂会让大皇子殿下在那池边玩耍,微臣妄断,有人故意策划了这一切,如果没有楼大人,陛下想想会发生什么?” 萧祁谨眉心皱起细纹,片刻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弯道,他噌的转身,快步要往中宫走,恰时一个小太监打门外跑过来,一脸汗的跪到他跟前,急的带哭腔道,“陛下!您快去瞧瞧沈贵人吧,她晕倒了!” 萧祁谨生生转了脚,心急如焚的随着他一同往奉香殿跑去。 跪在地上的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裴焕和韩朔一左一右扶着楼骁默不作声离开,直一路出皇宫,楼骁按捺不住难受不停哽咽,“卑职不想活了……” 韩朔憋着笑往他背上拍两巴掌,“哭什么,不就屁股蛋子露外面给人瞧了,你是男人又没损失,那些看了你屁股的宫女才惨,都黄花大闺女,没得回去要长针眼。” 楼骁吸吸鼻子,恨声道,“我也没脸了,这官职不当也罢。” 裴焕拖着他朝他府邸走,泼冷水道,“你不当官,你那后宅里一堆小妾谁养,你老爹整天吃香喝辣都要钱,你舍了官职,往后穷光蛋一个,那醉春楼你也不用去了,你就回去种地,早出晚归也不赖。” 楼骁被他噎的杠不起来,倏忽还是愤愤道,“好歹我救了大皇子,起码功大于过,他这样胡乱打人,这不是暴君所为?” 裴焕浅笑,“你自己做了贼,别怪他罚你。” 韩朔也乐,“他这算轻的了,你看看我弟弟,你知足吧。” “早知道这样,我不如跑远,就让他儿子淹死得了,”楼骁凉寒道。 裴焕将脸沉住,揣测道,“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韩朔问道。 裴焕远看着宫墙,“那位沈贵人才有孕,大皇子这边就出事,你们不觉得巧?” 楼骁和韩朔当即肃住脸。 裴焕这时又不说了,抿嘴笑的冷血。 韩朔说,“陛下很宠沈贵人。” “她哥哥也得宠,”楼骁补道。 裴焕觑着眼,压低声线道,“陛下已然成了他们手中的一柄剑。” 韩朔缄默住。 楼骁暴怒道,“那还用说,咱们仨走阎王爷门前过都多少次了,哪次不是陛下突然发疯,往深了想,和他们兄妹俩也有瓜葛,他们躲在后面差使着陛下,从不会惹一身骚,我看陛下和傀儡没俩样。” 裴焕和韩朔将他扶进府,日头上去了,热的很,他们一进屋,楼骁直接趴床上。 裴焕道,“立储是迟早的,你们怎么说?” 楼骁捶床道,“我站大皇子!” 裴焕望向韩朔,韩朔沉思片刻,问了个问题,“我们能活到陛下立储吗?” 裴焕凝住声,“我想活。” “我也想!”楼骁附和道。 韩朔缓缓开口,“我也想……”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再往下说。 想活,那就只能推翻压在他们身上的高山。 萧祁谨赶到奉香殿时,沈秀婉的床前跪着一群太医,他急走上前,就见沈秀婉皱眉微睁眼,蔫着声道,“陛下……” 萧祁谨赶紧坐过去,握住她的手道,“这是怎么了?” 沈秀婉泪眼朦胧道,“吃不下东西。” 萧祁谨眼含怜惜抚着她的脸,柔声道,“辛苦你了。” 沈秀婉便又遮着袖子哭,“陛下您去忙吧。” 萧祁谨更是心疼不已,转头就冲那帮太医发火,“你们就想不出办法吗!朕养你们不是吃白饭的!” 沈秀婉便又拉住他,脸上装出温良,“您别怪他们,这是女人都得经历的,他们也没办法。” 萧祁谨青着面朝那帮太医挥袖,他们便都悄声退走了。 萧祁谨揉着她的头发宠溺道,“你受的累朕都给你记下了,等你生下皇子,朕给你晋位份。” 沈秀婉露出高兴的神色,未几又做出哀伤状,“陛下,也不知怎的,这几日臣妾都睡不好觉,常常噩梦缠身,臣妾委实有些怕……” 萧祁谨担忧道,“怎会如此?” 沈秀婉望着他欲言又止。 萧祁谨双手抱着她的手道,“婉儿,在朕面前不必遮遮掩掩,朕虽然比不得你们女人细心,但你有事朕属实心慌,你跟朕直说。” 沈秀婉眼角泪留个不停,将脸埋在他手中道,“臣妾不想一个人睡觉……” 萧祁谨还当是什么事儿,一听这个竟笑了,后宫的女人都这样,总想让皇帝独宠她们,这怎么可能呢?不说后宫三千佳丽,皇帝本人也不会专宠一个女人,雨露均沾是先辈传下来的,为的是保证子嗣连绵,她这样含蓄的跟他讨宠,他虽然不生气,但也不会纵容她的任性。 他哄道,“你不是有宫女嬷嬷,让她们陪着你。” 沈秀婉柔柔说道,“她们不行,臣妾想家。” “你哥哥是个男人,半夜三更岂能留宿在这里?”萧祁谨不赞同道。 沈秀婉抹掉眼泪,抓着他的手道,“陛下,臣妾没想要哥哥睡在这里,臣妾想见见家里人。” 见家里人容易,萧祁谨笑着问道,“你想见谁?” 沈秀婉这才笑开道,“臣妾想让姐姐进宫来陪陪臣妾。”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开干!晚上还有一更! 第83章 她是夫人(27) 萧祁谨愣一下,思索着她家里人,猜着道,“裴焕的夫人?” 他记得那个女人,被裴焕抢进房还刺伤了他,可裴焕还是当宝似的宠着。 沈秀婉甜甜笑道,“是呀,姐姐自从嫁进裴府,臣妾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臣妾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家中姊妹和她最亲厚。” 萧祁谨被提起了兴趣,“你脾性这般温柔,朕瞧你姐姐挺带刺的。” 沈秀婉显露出一副哀婉的神情,“姐姐她素来娇柔,也是被逼急了才那样。” 萧祁谨惊奇的挑起眉尾,“你姐姐生的如何?” 沈秀婉适时摆出艳叹的表情,以手遮脸道,“臣妾的容颜在姐姐面前就犹如残星对皓月,凡是见过姐姐的,没有不夸赞她。” 萧祁谨眼神冷下来,他想起沈湛明曾在他面前说过,那女人像她母亲,她母亲可不好看,他们两个人必然有一个说了谎,瞧架势两人私下没通气,他装着随意的姿态问道,“朕听你哥哥说过,你那姐姐像她母亲。” 沈秀婉心里一跳,面上却镇定,只笑道,“她确实像母亲,性格随了母亲,只长相上有些说不出来,要说她不像却也像。” 萧祁谨一翘眉,追溯着先前沈湛明的话,好像也没说长的像,只说随了她母亲,这随了也有可能是指性格。 沈秀婉稍稍坐起身,靠着他肩膀道,“陛下即是好奇她的模样,不若把她叫进宫来,臣妾想留她在宫里住上一阵子,等臣妾能稳了胎再放她回去。”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面色,“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萧祁谨指着墙角边站着的两个太监,“去裴焕府里,把他夫人请进宫。” 裴焕打楼骁府里出来时,日头往上去了,他踱步往回走,刚经过白虎街才要转弯,肩上被人拍了拍,他回头一看,就见钟沐妤龇着牙跟他笑。 裴焕舒展长眉道,“钟小姐竟然回来了。” 钟沐妤得意道,“金陵那边的私盐贩被抓到了。” 裴焕转步往府邸走,“恭喜了。” 钟沐妤伸脚绊住他的腿,啧嘴道,“别急着回府,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裴焕跨过她的脚,继续走着道,“你嘴上说,还用我脚听?” 钟沐妤绕过耳边的鬓发,抱着胳膊转到他面前,道,“你猜这些私盐贩上面的人是谁?” 裴焕暂住身,蹙眉道,“谁?” 钟沐妤得瑟的耸着肩膀,“沈湛明。” 裴焕一下定住,他垂眸笑看着她,“当真?” “我还骗你不成?他可真厉害,他那个爹开钱庄并着做其他生意赚了不少钱,我还当他一心只想做官,谁知这私底下却养了一批盐贩子,他倒是聪明,晓得金陵那边目前乱,宋辞青一个新官管不过来,他也不怕会出事,那批私盐贩我们蹲了近半个月才把人给蹲回来,抓到的时候个个还嘴硬,被我轮着抽了顿鞭子才安分,”钟沐妤将手捏的发响,说话声都咬牙切齿。 裴焕点头叹笑,“这么气还不快进宫报给陛下?” 钟沐妤迟疑道,“他可是你那个小夫人的哥哥,我真要是报上去了,她哥哥出事她岂不是要哭死?” 裴焕连摆手,“沈家都把沈湛明除名了,他们没关系。” 钟沐妤撇嘴笑一声,旋身转了方向背着他往宫门走,“我看你们比我还迫不及待想看他被打入大牢。” 裴焕长呼一声笑,仰头望天,竟是晴空万里,这日子好像也没多难过。 快到正午了,她指定等的急,他得赶快回去。 他几乎是用跑的赶回府,甫一进门,红锦冲过来满脸泪道,“爷!夫人被带进宫去了!” 裴焕心神具裂,大跨步朝门外飞奔了出去。 沈初婳稀里糊涂被那两个太监引进宫中,她几乎是被强制抓过去,根本没机会反抗,她一路跟着太监走进了宫殿里,便有嬷嬷拽着她进内殿。 她被人拖到里面,直站在屏风前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隔着屏风,萧祁谨慵懒着道,“把屏风撤了。” 沈初媜两腿发颤,绞着衣袖不敢动。 便有宫女来把屏风搬走了,萧祁谨拥着沈秀婉靠在美人榻上,沈秀婉极亲切的唤她,“姐姐。” 萧祁谨斜眸乜她,视线打在她脸上便呆住,她很怕,纤白的脸呈现出一种脆弱的无促,那长长的睫毛止不住扇抖,映在眼下显出一片影,她整个人都在紧绷,檀口也紧紧抿着,这种如临大敌的防备却叫人生不出嫌恶,倒莫名舍不得对她说重话。 他的目光自她脸滑到她的腹部,那里已经隆起,她的两只手挡在身前,做出保护的姿态,他放轻声道,“你就是裴焕的夫人?” 沈初婳弯着腿要跪,她带着肚子想跪下来不轻松。 萧祁谨看的明白,冲一旁宫女招手,那宫女便过去将她扶住,没让她跪下来。 萧祁谨松开沈秀婉,下榻走近她,站到她跟前毫不避讳的盯着她道,“来人,赐座。” 片刻便有宫人搬着椅子过来,她温顺的坐倒,垂首道,“多谢陛下。” 萧祁谨扬唇笑道,“几个月了?” 沈初婳老实回道,“回陛下,快四个月了。” 萧祁谨唔一声,扭身坐回到榻边,抚摸着沈秀婉道,“你姐姐确实如你所说的那般温柔。” 沈初婳心内把沈秀婉恨毒了,趁裴焕不在将她抓进宫里,她清楚她想干什么,偏偏却违逆不了,她只能静观其变。 沈秀婉欢快的依着萧祁谨,“姐姐竟然也有身孕,臣妾也刚好怀上了,姐姐比我怀的早,这方面的经验肯定比臣妾丰富,有她在臣妾身边,臣妾也能吃好睡好了。” 萧祁谨认同的点头,“你们姐妹俩在一处自是好,朕也省了担心。” 沈初婳匆忙抬头道,“……陛下,臣妇只是个凡俗妇人,在贵人身边帮不到什么忙,只恐会扰到贵人。” 萧祁谨望着她的眼睛轻笑道,“婉儿很是想念你这个姐姐,你留在宫里也是替她解了想家的思绪。” 沈初婳心中阵阵跳,他的目光中隐含着侵占,他在以一个男人的视角审视她,她慌忙低下脸,尽量稳住声道,“贵人如今不能烦忧,需的卧床静养,臣妇在这里只怕会打搅。” 沈秀婉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自萧祁谨肩头落到枕头上半眯着眼装睡。 萧祁谨单手支着下巴,瞅着沈初婳道,“朕记得你不愿嫁给裴焕。” 沈初媜半咬着唇,找不出回答他的话。 萧祁谨适意的晃着腿,十分大度道,“你要是说出不想给他做夫人,朕可以帮你跟他和离。” 这简直是屁话,她都有了裴焕的孩子,怎么会不愿意给他做夫人?他这就是逼她离开裴焕。 沈初婳眼底湿润,勉力道,“先前是臣妇不懂事,他待臣妇很好,臣妇没想过离开他……” 萧祁谨呵呵笑两声,“朕怎么听着这般别扭,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毛病。” 沈初媜从椅子上起身,曲着腿要跪地。 萧祁谨朝旁边的嬷嬷使眼色,她立刻出手扣住沈初婳将她按回到椅子里,沈初婳受惊的缩着身,贴在椅背上团成球。 萧祁谨甩一下手,踏步又走过来,站到她一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朕听说,你十五岁就是裴焕的人了?” 沈初婳的眼泪珠子顺眼尾坠落,她哭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凄楚,显得她很迷惘可怜,这神态萧祁谨熟,他常在沈秀婉的脸上看到,但她哭的比沈秀婉更自然漂亮,他忽然明白过来,沈秀婉那哭相是跟谁学来的,他不禁要拍手叫好,没见到正主,他把个赝品当做心肝了。 怨不得裴焕捧在心尖上,这么个美人儿谁见了不想揣怀里,偏偏被他裴焕捷足先登了,十五岁啊,花骨朵的年纪,那样青涩美好的贵族小姐,却被个家奴玷污了。 她时运太差,只需过几年,她就能被他召进宫。 萧祁谨突的心生怒气,是了,她本来应该属于他的!是裴焕横刀夺爱,裴焕把她抢走了,狗怎么能抢主人的玩具? 他俯身将手支在扶手两侧,几乎把她圈在怀中,他狞笑道,“你既然不想嫁给裴焕,这肚子里的野种也干脆打掉算了,往后跟着朕,朕一点也不计较你被狗咬过。” 他侧脸瞥过一旁的嬷嬷,“去煮碗堕胎药。” 那嬷嬷低头徐徐退走。 沈初婳再不能维持镇静,她煞红着眼瞪萧祁谨道,“陛下!君夺臣妻您不怕被千夫所指吗!” 萧祁谨一手搭到她的肩膀,她立刻推开他的手,他凶狠的扣回去,邪肆道,“拿什么乔?朕看上你算你的福气,要不是看在你脸的份上,一个被其他男人睡怀孕的女人朕根本不会容许你活!” 他语气里俨然已经把沈初婳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沈初婳剧烈推搡着,嘴里求他道,“陛下,臣妇陋颜当不得被您看重,您想要女人,这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您何必要盯着臣妇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 萧祁谨轻佻的在她面上转,未几猛地低头往她嘴上啃。 沈初婳尖叫一声,张手对着他的脸打,殿门这时突然被推开,沈湛明从逆光处走来,一直走到他们身后站定。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_@,写着写着给睡着了,宝贝们久等了,看完快睡,太晚了,么么哒!感谢在2020-12-2117:54:58~2020-12-2200:1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δ海兔子δ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她是夫人(28) “陛下,钟小姐在外面候着,说要见您,”沈湛明凉声道。 萧祁谨急不可耐掐住沈初婳的脖子,“让她等着。” 沈初婳急速吁着气,泪水淹没了她的双眼,绝望自脊髓深处蜿蜒,她哭喊着,“裴焕!裴焕!” 萧祁谨往她衣服里探,嗤声道,“别叫了,过会儿朕就送他上西天,以后你就是朕的女人,他只能去当死鬼了。” 沈湛明自袖里摸出一卷银丝缓缓拉长,弯下腰就准备去套人。 沈秀婉从榻上爬起来惊叫道,“哥哥!” 萧祁谨不耐烦呵斥道,“闭嘴!” 沈湛明置若罔闻,手一点点朝他的脖颈处伸去。 沈秀婉爬下榻,赤脚冲过来。 恰时裴焕自门外闯进,眼见着萧祁谨束住沈初婳欲施兽行,这一刻那些忠肝义胆都化作了恨,他几乎是反射性的拿出钢针直直射向萧祁谨。 沈湛明的银丝才要拴到萧祁谨的脖子上,忽听噗呲声。 萧祁谨的胸口被数根钢针锥进,他疼得松掉沈初婳,口中猛吐出一口鲜血,他瞪大眼睛,手指直朝向裴焕,梗着喉咙里的气喝斥他,“……你敢行刺朕!” 他话才撂下,脖子又一紧,他转不开头,只听见耳边沈秀婉嘶叫声,“哥哥!哥哥不要!” 他张口想大骂沈湛明,可涌出来的血水堵住了他的嗓音,不过片刻他身体一阵抽搐,嗓子被彻底掐断,他的凶厉被一条银丝挡住,从此再也没机会生杀予权。 沈湛明丢开萧祁谨的尸首,黑沉着眼望向门口,裴焕已然目呲欲裂,疾跑着朝他们冲来。 沈湛明翘一边唇,单手将沈初婳提起来环住了她的肩膀,他手里的银丝还在滴血,只消他那么轻微一绕,那根银丝就能再缠上沈初婳的脖颈。 裴焕屏住气,脚下不敢上前。 沈初婳的视线被眼泪掩挡,她全身绷直,一瞬不眨的望着裴焕,她不敢呼救,也不敢哭出来,沈湛明犹如毒蛇张开尖牙抵在她的血管处,她若动一下,他顷刻就会要她的命。 沈湛明轻声细语道,“你看,他都能为你杀陛下了,真叫人难以置信。” 沈初媜嘴唇翕动,“陛下是你杀的。” 沈湛明低笑一声,目光瞧向裴焕,“他对陛下使暗器你看不见?” 沈初媜抿声。 沈湛明将她朝后拖,直拖到窗边,他斜眼往外看,殿前站满了锦衣卫,他把头低垂,凝视着沈初婳道,“你这样自私的人也会维护他,你确实爱他了。” 裴焕紧凑近,沈湛明寒声道,“你再往前一步,我让她陪我一起下地狱。” 裴焕面上覆冰,执着绣春刀的手止不住抖,他说,“你跑不掉。” 沈湛明点点头,“我是跑不掉,但如果能带着她一起死,我也不亏。” 裴焕捏紧手中的刀,“放了她。” 沈湛明勾唇笑,“我放她可以,你去死啊。” 裴焕定住眼神,思索着他话里的诚意。 沈初婳怯怕的仰望着他道,“哥哥,你别再错下去了。” 沈湛明目露柔光,“哥哥做了这么多错事,不都因为你?” 沈初媜眼尾垂泪,战栗着答不上话。 裴焕心口紧缩,他长声道,“你没必要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她身上,她没有逼着你去做,她甚至不想跟你有一分一毫的接触,全是你在强求。” 沈湛明新奇道,“你不也是强迫了她?你站那么高耻笑谁?我们难道不是一种人?” 裴焕望一眼沈初婳,随即和他对视道,“我和你确实一样,但我不会伤害她,我知道什么是底线,我想要一样东西我会尽我所能去争取,得不到那是我没用,得到了我誓死守护,你不是,你想要她只是因为你的独占欲,你不爱她,在你心里,你一早就认为她是你的所有物,就像狗对嘴里的骨头那般,你认为我抢了你的骨头,可你忘了她是个人,她有思想,你伤害了她那么多次,她当然远离你。” 沈湛明呵笑,“你真痴情,你这般痴情,我让你为她去死,你怎么一动不动?” 裴焕看向沈初婳,眸光柔和,他们没说过山盟海誓,也不曾许过地久天长,但他不止一次想过他们相伴到老的场景,夕阳落山时,他们坐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的孩童嬉闹,她依偎在他胸前,与他说着白首不相离的情话。 他起唇笑,“你会让她活?” 沈初婳连连哽咽,她张着唇,哑声道,“他不会让我活,你真要是死了,我才没活头。” 裴焕凝望着她,微笑道,“我听你的。” 沈湛明扣紧她的颈子,扬唇道,“初婳,别打断我们的话。” 裴焕侧头落到倒在地上的沈秀婉脸上,她魔怔了一般,空洞着双目仿似被摄了魂,裴焕伸长手将她拽过来,绣春刀抵在她喉间,“放掉她。” 沈秀婉这才回神,她尖声呼叫,“哥哥救我!” “没用的,”沈湛明说。 他弯起银丝绞住沈初婳的脖子,轻微一勒,她疼得仰起头。 裴焕一身寒。 “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对陛下下手吗?”沈湛明笑问道。 裴焕不应声。 钟沐妤这时忽的从门外进来,恰好被她听见这一句,她朝地上去看,就见萧祁谨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她满脸疾怒,抽出腰间的鞭子就要冲沈湛明挥过去。 裴焕张手止住她。 钟沐妤暴躁道,“你干什么!” 裴焕望着沈初媜,“我夫人在他手里。” 钟沐妤五指握拳,冲着沈湛明道,“你跑不出去,将她放开!” 沈湛明低身在沈初婳耳边亲切笑道,“你看你多重要,哥哥可就指着你救哥哥了。” 他蓦地站直身,重复先前的话道,“我对陛下下手,难道不是有你裴焕一份功劳在里面?” 钟沐妤凶声道,“我看你狗胆包天!你偷养私盐贩的事捅出来了,便提前将陛下杀了!你以为你能逃的了?” 沈湛明弓着眉淡笑,眼睛望到沈秀婉,微叹声道,“本来应该能逃的了,可惜我有一个蠢妹妹。” 裴焕拧住眉。 钟沐妤从裴焕手里扯过沈秀婉,对着她狠扇了一耳光,她立刻眼泪汪汪的看着沈湛明,钟沐妤掐住她的下巴手下一使劲就把她的下巴卸了下来,不给她呼疼的机会。 钟沐妤狞声道,“放掉裴夫人,要不然我让你妹妹一尸两命!” 沈湛明收敛起笑,还是看着裴焕道,“杀陛下他也出了力,你怎么不找他算账?” 钟沐妤脸上散出凶气,“你的那些蛊惑人心的招数对我不管用,我可没有把柄被你捏在手里,这一片都已经被锦衣卫和禁军包围住,趁早放掉她,我饶你个全尸!” 沈湛明一点也不畏惧,他甚至哈哈大笑,“你这么说,我自然不可能放了,握在手里的救命稻草,我放了才不能活吧。” 钟沐妤还待要威逼他。 裴焕插声道,“怎么做才放人?” 沈湛明道一句好办,带着沈初婳转了方向,道,“放我出宫。” 裴焕立刻回道,“好。” 钟沐妤当即焦躁,“不行!” 沈湛明束紧沈初婳的喉咙,一丝红色从她脖颈处漫出,沈初婳透不过气,又疼又痛苦的挣扎着。 裴焕一身是汗,颤抖都掩不住,他慌声道,“你别碰她!我放你走!” 钟沐妤一脚朝门上踹过,偏身让了出去。 沈湛明便松了手,放沈初婳呼气,他呆呆地看着她颈下的那条红痕,呢喃道,“哥哥不应该伤你。” 沈初媜恶心他的虚伪,只垂眸不理会。 沈湛明拖着她朝门外走,他身后沈秀婉呜呜着声痛哭。 他一出门就见韩朔当先立在行道上,内里围了锦衣卫,外层全是禁军,他远眺了宫门外的青山翠树,幽幽道,“裴大人是想造反的吧?” 裴焕阴着眼盯他,“你杀了陛下,还扣押我的夫人做人质,锦衣卫和禁军出动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韩朔提剑指着他道,“逆贼!趁早束手就擒!” 沈湛明讥笑道,“原来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我背了黑锅,你们倒成了忠臣。” 他扭头看向沈秀婉,自言自语道,“你若不自作聪明,我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沈秀婉急忙摇头,她说不了话,只能张着眼跟他求。 沈湛明道,“给我安排一辆马车。” 裴焕朝后方招手,便有锦衣卫站出来,引着他和沈初婳朝宫外去。 禁军和锦衣卫都跟在其后,整个皇城在白昼里静寂无声,宫女太监都躲了起来。 他们很快出了宫,马车候在宫门口,沈湛明掀开车帘看,确定里面没人,他把沈初婳托抱上去,随即自己也跳进车里,他一脚踹开马夫,朝钟沐妤道,“放她过来。” 钟沐妤不肯。 裴焕推开她,直接把沈秀婉给放了。 沈秀婉步履蹒跚的朝马车跑,慌手慌脚的爬到马车上。 沈湛明扬起马鞭对着马儿挥了一鞭子,马车绝尘而去,他的嗓音在半空中流荡,“别追来!否则我让她立刻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不出意料的话,是大结局,然后会有甜甜的番外T_T感谢在2020-12-2200:10:33~2020-12-2218:2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樊樊2个;δ海兔子δ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碎片30瓶;于里2瓶;宝宝爱自己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她是夫人(29) 他走的是白虎街,直通东边城门。 裴焕翻身跃马,回身对韩朔道,“我带人走十甲街过,你迟一点沿白虎街追过去。” 韩朔说好,他策马飞快冲进了十甲街,锦衣卫缇骑紧随其后。 十甲街是市井小民常去的街市,因着脏乱一般名贵圈不会有人愿意踏足,但很少有人知晓这一片街市其实最接近城东门口。 裴焕率人驰进街市,不及片刻便在马车到来前冲出了城门。 沈湛明驱赶着马车离开邺都城一路往北行,沈秀婉躺在马车里捂着肚子叫疼。 沈初婳就缩在凳子上,一直趴在车窗边看,可一个人都没有,裴焕真的没有追来,她落寞的靠在车壁上,满面无望。 沈秀婉还在喊疼,她身下的床褥都沾了血,她全身浸满汗水,她抱着自己的肚子冲沈湛明哭道,“哥哥,快救救我的孩子……” 沈湛明架着马一路往前冲,嘴里厌烦道,“是不是要我再死一回你才能闭嘴?” 沈秀婉张手朝他方向抓,涕泪交加道,“我不是有意的,哥哥,你救救我吧。” 沈湛明将马车驰进一条小道,侧目睨过她道,“大皇子你没杀成,还把初婳引进宫,如果她不进宫,就不会引来裴焕,我提前杀了陛下,伪造圣旨传位给你腹中胎儿,我们就不用这般疲于奔命,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他走的是小路,比不得大路宽敞,路上压过石子车身摇动,沈初婳没甚太大感觉,但沈秀婉却是钻心的疼,她抓到沈初婳的裙摆,乞求道,“姐姐,你帮我求一求哥哥吧,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沈初婳拽回自己的衣裙,怯怯对沈湛明道,“哥哥,你跑出来了,你答应了的,放我走吧。” 沈湛明探身朝后看,没人追来,他的眸子落在她的脸庞上,温情脉脉道,“你的夫君这么久都没来,哥哥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随哥哥一起走吧,我们兄妹三人天南海北都能带呆,哥哥还有积蓄,能养的起你。” 沈初媜抱着腿用袖子擦泪,默默不语。 她不信裴焕不来,可能他藏在某个地方,在伺机想办法救她,她不能跟沈湛明走,她得寻机从马车里出去,她又朝车窗外看,马跑的太快了,车离地面的距离也高,纵使她有机会跳下去,估计也得摔伤,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冒险。 正在她思索着对策,沈秀婉竟从小榻上滚了下去,她摔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着痛,一只手伸向车外抓住了沈湛明的胳膊,那手上的血沾到他的衣服上,腥气弥漫,她泣道,“哥哥,这个孩子保不住,你连我也不想要了吗?” 沈湛明急急刹住马车,转过头就见她已经快疼晕过去,他躬身下来弯腰抱起她重又送回小榻,车内全是血腥味,沈初婳忍着呕意掩住口鼻,小小的挪身靠车角边。 沈湛明将她放下回身要出去。 沈秀婉紧紧抓住他的手低哭道,“我不想死,你带我去看大夫吧……” 沈湛明立在榻前阴晦不明的看着她,“你忍忍,等出了邺都界内,我就带你去看大夫。” 沈秀婉微仰起头,哭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哥哥,你怎么能对我这般狠心?如果是姐姐,你会舍得如此待她吗?” 沈湛明偏头瞥着沈初婳,她安分的低着头,两手不安的搭在腿上,也不知心里想的什么,他转回头,笑看着沈秀婉道,“如果是她,我们已经是大楚最尊贵的人了,你太笨了,这些苦头都是你自己挣来的。” 沈秀婉绝望扒着他道,“我不行了,我会死,哥哥,你就近去找大夫好不好?我死了就只剩你一个人,姐姐不会老实在你身边的,只有我才是对你好的人……” 沈湛明垂眸盯着她,一时未语。 沈初婳就趁着这个空头,小心的将一只手伸出车门外,才要豁出去往车下跑,她的手却被人一把从外面握住,她立时喜出望外,不管不顾的冲出车外,正见着裴焕张开手将她团团抱住。 她这边跑的突然,沈湛明反应过来扬手只抓住了她的一只左手,还不及拉,一柄绣春刀自外面刺进来,直接砍到他手上,他的手指被砍断,钝痛令他双眼泛花,沈秀婉急忙支起身要扶他。 沈湛明一把将她挥开,厌恶道,“我早该晓得的,留你便是害我,我竟被你一再拖累。” 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打开车门,就见沈初婳被裴焕搂在怀中,他的脸上是失而复得的欢喜,那柄绣春刀挡在沈初婳身前,牢牢将她护住。 他抓不回沈初媜了。 他抬头往四周看,果见锦衣卫将马车层层包围住,远处韩朔带着人也奔了过来,他跑不掉了。 他弓着身站出来立在车板上,温和的望着沈初婳道,“哥哥就要死了,初婳,你回头让哥哥看一眼吧。” 沈初婳埋头在裴焕胸口,紧抓着他的前襟细小哭泣道,“我不想看到他。” 裴焕脱下披风将她从头到脚包住,不让她露出来一点皮肤,他背身过去,双眸凝着她,面容变得宁和平静,他朗声道,“杀了。” 四周锦衣卫便束起弓弩对着沈湛明和沈秀婉齐齐射过去。 耳边听见沈秀婉凄厉的惨叫,沈湛明的胸口被穿透,他撑不住力曲膝跪下来,鲜红的血从伤口里往外冒,他追望着那对人的背影直至不见,他们都没回头,他惨成这般都没叫她回顾一眼,哪怕是嘲讽的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他从车上跌落,眼中的光晕一点点消失,他听见那些锦衣卫朝他走来的声音,倏尔便感觉有人将他拖起来,他的神识已经撑不住让他再思考自己的处境,他渐渐合上了眼,快陷入黑暗时他听到少女轻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娇娇的唤着。 “哥哥。” “嗯,”他无意识的答应着,一瞬便湮息。 沈初婳被裴焕抱回去一直是清醒的,她从开始的哭到后面安静,从始至终她都将裴焕紧紧抓着,他就像是她的依仗,她一刻也不能再离开他。 裴焕守在她跟前,与她相拥在一起,他托着她的脸细密吻着,他轻轻道,“不怕了。” 沈初媜沙哑声道,“他死了吗?” 裴焕拍着她的后背,弯着笑与她鼻尖对鼻尖,“他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沈初婳庆幸的笑起,她的眼睛弯弯,脸依恋的贴着他,喉音里还带着哭腔,“裴焕。” 裴焕低声道,“嗯。” 沈初媜又叫一声,“裴焕。” “别怕,再也没人敢伤害你了,”裴焕安慰着她,他想起先前的惊心动魄,也想起他发疯了似的拽着韩朔要他随自己一起逼宫,他那时想,没有她什么也不重要了,他要萧祁谨付出代价,他要让沈初婳重新回到自己怀中,任何人都不能将她从自己手中夺走,她生长在他的骨髓里,谁将她从他身上剥离,他就要谁血债血偿。 沈初婳双手捧着他的脸,专注的端视着他,她软声道,“你是准备造反了吗?” 裴焕绵绵笑道,“没造成。” 沈湛明成了替罪羊,沈湛明替他背负了所有的罪责,他一跃成为了大功臣。 沈初婳歪头靠在他肩上,嘟哝着道,“我想你一直在我身边。” 她接连受到惊吓,再不想他离她一步远,那些什么官职地位她不要了,只希望他能和她平安幸福的生活,生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嘻嘻哈哈,她只求安乐,泼天富贵要拿命来搏,皇帝轮流做,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好的。 裴焕带着她轻缓的摇,声音里有着无限包容,“等新帝继位,我会让楼骁替我,以后我都陪着你,再不会留你一人在府中。” 沈初婳酸着眼憋不住泪,嘴边还挂着笑道,“我养你。” 裴焕摸她脑袋,将下巴支在她细削的肩侧,沉沉笑道,“好。” 夏季过的特别快,将入秋爽时,年仅两岁的大皇子在裴焕和韩朔等人的簇拥下登上了皇位,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举朝无人敢反对。 裴焕和韩朔二人也因着功赏分别授封为安乐侯和长风伯。 过一月后,裴焕递上辞呈,并推举楼骁为锦衣卫指挥使,太后娘娘数度挽留都没能留住他。 至此,裴焕终日伴在沈初婳身旁,便也有空休息,闲看庭前落花,隔三两日出街游玩,夫妻之乐只有他们才知晓。 隔年四月,沈初婳生下了一个珠圆玉润的女娃,名儿是她取的。 大名裴南溪,小名欢欢。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了,后面还有几个甜甜的番外,我得休息两天给大家补上。 另外为啥宝宝名字叫欢欢呢? 推一波新书哈《美人囚僧》求收藏,大概一月份开吧,么么哒! 温水水是当朝宰相的嫡女,生的姝艳清媚,性情温吞乖巧,原本该安享富贵。 可惜她自幼丧母,继母待她不亲。 至此诸事不顺。 第一次去京郊礼佛她遭劫匪挟持, 恰巧有和尚路过将她救出。 温水水询问他的法号, 和尚双手合十,自称元空。 佛子元空,生母触怒圣上被杀,他奉旨皈依佛门。 温水水自觉与他惺惺相惜,“我见大师分外亲切。” 元空面露怜悯。 第二次她被人推下水,和尚坐在亭中垂钓,她在水中揪住鱼钩,奄奄一息地看着他哭。 和尚叹一声气,下水捞她上岸。 温水水趴在他肩侧,忽而娇笑,“愿者上钩。” 和尚盘腿打坐,闭目念经。 第三次温水水成婚当晚,她的夫君与人私奔,留她枯坐在新房里,和院中的和尚遥遥相对。 后来温水水自请和离,只愿遁入空门。 一日她在房中抄经,有人破门而入,他面目俊秀,长发披肩,她舒展腰肢靠在桌前,妩媚地望他,“太子殿下还是秃头好看。” 他紧攥着她的手,“跟孤回去。” 温水水捏着笔,在他的眼尾点出一颗红痣,轻佻道,“回哪儿?回你的禅房吗?” 元空:“……” 排雷! (1)和尚后期会变太子,女主有人格分裂症,主人格乖巧柔弱小可怜,副人格娇媚妖娆攻击性超强。 (2)1v1!双处!he! (3)架空架空架空 感谢在2020-12-2218:26:34~2020-12-2223:2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楚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盈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甜甜的番外(1) 欢欢打从出世下来,一直被沈初婳带在身边,因着她是女孩儿,沈初婳对她极呵护。 许是在胎中受过太多颠簸,欢欢的性格极其安静,她鲜少闹腾,常常黏在沈初婳身边一坐就是一天,夜晚也不能离开她,只要沈初婳稍微离远,她就能哭上半天,这点上倒是随了沈初婳。 说也奇,欢欢亲她却对裴焕憷,裴焕本就生的凶,又不爱笑,他自个儿也知道,对着欢欢也尽量保持温和,奈何欢欢抵触他,即便是夜晚睡一起,她也总挤沈初婳怀里,不让他抱。 隔了一个小崽子,裴焕和沈初婳想独处也不方便,他有考虑过让奶妈带欢欢,可沈初婳不放心,她在孕中受够了苦,欢欢就像是她的心头肉,哪怕再缠人,她也不舍得把她扔给别人。 惨的就只有裴焕,被这母女俩排挤,初为人父他还不知道怎么融进去。 这天晚上,两大一小躺床上,小欢欢趴在沈初婳胸前小手扒拉着她的衣裳,奶声奶气啵啵嘴,“娘……” 沈初婳捏帕子擦她嘴边的口水,没辙道,“将才被奶妈喂过,怎么又饿了?” 她说归说,还是解了衣衫给她喂食,这会子正值上夜,屋里灯还点着,她敞着衣裳,小奶娃娃急不可耐的鼓着嘴吃,她慈爱的看着她,心底柔软。 裴焕侧身木愣愣的瞅着娘俩儿,咽声道,“把她抱出去给奶妈吧。” 沈初婳嗔他一眼,“你晓不得她什么样?待会儿哭了难哄。” 裴焕扯了扯被褥给她们盖好,僵着声道,“老这么个像什么话?动不动就哭,还不许人碰,这都一岁多了,还没个生熟分辨,等再大点,总不能还叫她睡这里。” “你说她干嘛?她这点大,哭不是正常的吗?就许你睡屋里,要把她赶走,你嫌弃她,我还嫌弃你呢,”沈初婳兜着欢欢转过身背对他,想着想着又难过,数落他道,“她在我肚子里就没安生过,遭了那么多难,好容易生出来,还叫你挂嘴上说,你要是不乐意见着她,赶明儿早我带她回娘家去,也省得你看着心烦。” 裴焕靠近她,拉长脸道,“我几时说不待见她了,我的女儿我能不疼吗?但你看她这没出息的模样……” 他还没撂完话,欢欢猛一口呛住,一下哇哇声大哭起来。 沈初婳疼得一抖,赶紧拍她背哄,“不哭不哭,爹爹是个老混蛋。” 裴焕穿过她的手,把欢欢给抱过来,欢欢张着两只小爪子朝她要抱,哭的连连打嗝。 沈初媜慌忙捶他道,“你发疯么!” 裴焕不理她,冲欢欢虎着声道,“再哭就把你扔窗户外头。” 欢欢可没在乎他的威胁,扯开了嗓子嚎,“娘!娘!” 沈初婳两眼盈泪,拽裴焕道,“你有没有心,她哭成这样……” “还叫什么欢欢,干脆叫哭哭得了,”裴焕抬起双手将欢欢举到半空中。 沈初婳的心立时提起,她瞪圆了眼睛根本不敢呼吸。 哭声瞬息停止,欢欢骨碌碌转着葡萄眼,咿咿呀呀的拍起手,片刻她突然张嘴咯咯笑,小身子一纵一纵。 裴焕浅浅勾一抹笑,“这才像我生的,成天哭有什么劲?” 欢欢扬着手乱划,“爹……还要!” 裴焕便捧着她一翻身下床,挪腿要往外跑。 沈初婳拉好衣服支在床边喊住他,“这深更半夜的,你把她往哪儿带?你浑就算了,还要她也跟着你学坏,你不若叫我气死!” 裴焕把她话当耳边风,出了屋子到外面带欢欢飞到屋顶,隔着一面墙都能听见欢欢哈哈声。 沈初婳就坐在床头,气的直掉眼泪,她真想将裴焕捉在手里打一顿,女儿都敢随意抱外面耍,这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也不热,可小孩子终归是娇弱的,哪里能在夜里跟他疯,别说这个了,欢欢还是个姑娘,她在闺阁中就被教导要娴静清和,断不能咋咋呼呼,更不许像男人那般抛头露面,他现在倒好,孩子才一点大就让她接触些不合规矩的东西,这一下子走偏了,往后还如何教好? 她越想越气,只觉得裴焕委实不把她的话放心上,也没个当父亲的样子,他自己是泥腿子起来的,还要孩子也走这条路,要真这么下去,等大了谁家愿意娶她?这世道对女人尤为严苛,离经叛道了,就别想再有好路走,她不想欢欢变成一个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姑娘,那样的日子一般人过不下去。 屋顶笑声停住,过一会儿裴焕进屋里,欢欢没在他手里,沈初婳着急道,“你把女儿抱哪儿去了?” 裴焕从容走近她,笑道,“她睡着了,我让奶妈带着。” 沈初婳趿着鞋要往外走,被裴焕一把搂住,她挣了两下,没让他松一点力,她便低着头抹眼泪,闷闷道,“她话都还说不全,你把她往邪路上带,你就是个混球。” 裴焕坐倒,拢着她到腿上,抢过她的帕子帮她擦眼尾,皱眉道,“那她整天哭,只知道缩你怀里就好?” 沈初婳挑着眼瞪他,她的眉眼极清艳,生过孩子后又添了几分风情,这般斜着瞅人那眼里都像是有钩子,要把人的魂给勾断。 裴焕眼底黑雾泛滥,不自觉就垂下头近她脸边偷香。 沈初婳一手遮住他的唇,偏过脸难受道,“你就没打算跟我好好说,我晓得你想什么,就是不把我话放心坎儿上,只你舒坦就好。” 裴焕盖过她手,不愈道,“你们娘俩都快把我挤出门了,还要跟我说什么?我就抱她玩那么一会子,你便各种挑刺,敢情我不是她爹?我还不能碰她怎么得?” 沈初媜负气道,“有你这么教女儿的吗?” 裴焕抬起脸,睥睨她道,“我觉着这么挺不错。” 沈初婳揪着手,胸口起伏不定,她突的感觉委屈,抱怨他道,“你要不要脸,你就是想叫她往后被人笑话,你一点也没把她当女儿。” “从她出生下来到现在快两年了,哭哭哭,就知道哭,我没见过哪家姑娘有她能哭,楼骁那小妾早产生出来的姑娘都比她活泼,能跑能跳,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就养废了,”裴焕板着声道,半点想让让她的意思都没有。 沈初婳打他胸口,“哭怎么了?你是瞧不起她,还是瞧不起我?你指桑骂槐谁呢?” 裴焕握住她的手指揉了揉,道,“哪儿敢瞧不起你。” 沈初婳抽不回手,蹙着一双眼儿望他,眼里水汽弥漫,“你以后不许这般了。” 裴焕棱模两可的唔着声,伸一只手指触到她眼下抚了抚,她立刻想避开,只侧着身不想让他碰。 裴焕的那只手抚到她的颈侧,看她轻咬着唇,他笑了下,“女人不一定就只能守在闺房里。” 沈初婳歪过头,推搡着他的手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裴焕揭开她的衣襟,她覆手遮住,他眼眸幽深,脸上显出一种莫名的怜悯,“你想她走你的老路吗?” 没有自保能力,遇见了危险只能寻求人庇护,可谁会这么好心,不给点好处就想叫人听凭差遣这不是做春秋大梦,如果可以自己有主见,有一身本领,那人前必不会再受桎梏。 沈初婳一时缄默,沉思许久,她开口出声道,“你想叫她怎么办?” 整个邺都的风气都是闺阁女人足不出户,能在外面行走的那都是正室或者市井妇人,这种局势从前朝就延续过来,她一个女人家反抗不了,要想不吃苦头,就只能照着规矩做。 裴焕托起她的下颚,垂首去吻她,“你见过钟小姐。” 沈初婳闭着唇不让他亲,只转过脸沉闷不答。 裴焕便吻着她的面颊,喃喃道,“我想叫欢欢习武。” 沈初婳抖两次长睫,眸子呆滞住,他的唇印到她下巴处,她就绵着身偎进他胸前,她枕着他的肩膀,在他褪掉她的外衫时很低的说道,“……会不会变粗鲁?” 她对钟沐妤的印象停留在那些不好的记忆里,诚然她有武功,可她的一些言行举止委实难看,爷们儿像,总不拘小节,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当真算是缺陷,时下讲究柔美,女人得纤瘦柔弱,不能如钟沐妤那般风风火火。 她倒是愿意欢欢习武,就怕她习武后也染上臭毛病,那以后她得后悔死。 裴焕双手捧住她的脸深吻,在她呼吸不畅时笑出声,“有你这个母亲,她能粗鲁到哪里?” 沈初婳戳他肩膀,不依不饶道,“我瞧她像你了……” 裴焕捏住她的手盖身上,一翻身倒进被子中,锁眉道,“像我怎么了?像我丢你人么?” 沈初婳扭着身往床褥里藏,正待蜷起腿就被他给拉直了,他俯下来,她眯着眼匆促摇首,张开唇将要说,就被他一口裹住把话吞了进去。 “瞧这两天日子好,欢欢也该断奶了,我听说南边儿清闲,整好我在杭州府那里有几处宅子,我带你去玩一段时间。” “……嗯。”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不好意思哈,番外开始更新啦,就是可能晚上更,因为想要学习一下干货,下本古言有点难写,所以就把更新时间放到晚上来,最迟不超过晚九点哈,么么哒!感谢在2020-12-2223:29:26~2020-12-2619:4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摸摸2个;飘篷、ヒグチ、δ海兔子δ、46072304、楚楚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碎片、波bi萌萌哒、泡泡、大脸猫的宝贝20瓶;我是你的小可爱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甜甜的番外(2) 江南的四五月份还不是很热,裴焕带着沈初婳母女过去时,将好落了一阵雨,那些个花草就像吸饱肥料般疯长,红粉花束开满院,香气袭人。 杭州府和邺都自有不同,不说地方,单就屋宅构造便差了些许,邺都多高门大户,这个高门大户是字面意思,墙体要高,屋子占地一定要大,好彰显身份地位,便是屋门前也要放些石雕镇宅,这是邺都独有的特色。 就杭州府这边而言,倒是恰恰相反,高门大户确实也有,不过更注重舒适精致,红墙绿瓦并着朱门玉砌,屋内摆设风格也偏舒适轻松为主,人说江浙这一带最是会享受确实有道理。 沈初婳跟着进宅子时,就闻到浓郁的花香,蔷薇并着朱顶红盘庚交错的长在一块,大朵大朵的艳红色花团开的喜人,沈初婳摘一朵朱顶红戴在鬓侧,衬的脸愈加白净清美。 裴焕立在屋廊下,唇边含笑的凝视她,欢欢坐在他身前嘴里乌拉乌拉的吐着泡泡,“娘!娘!好看!” 沈初婳缓步走到台阶前,欢欢张手抓她头发里的花,沈初婳轻拍她,拿帕子给她擦口水,叹气道,“我小时候哪里这么能流口水?这破毛病指定是你爹传下来的。” 裴焕把欢欢递给赵妈妈,黑着脸道,“么么话?她长乳牙流口水不是正常的?怎么着你牙打娘胎里就出来,比我们这些俗人会长?” 沈初婳鼓了鼓嘴,跺脚打他道,“你尽会暗戳戳骂我!” 欢欢咯咯着声,两手也往裴焕身上抓,“打,打……” 裴焕揉着太阳穴,冲赵妈妈摆手,赵妈妈抿着笑把欢欢抱进奶妈屋去了。 裴焕抱着胳膊甩腿下了台阶,眼瞟在她面上,“谁骂你了?” 沈初婳扭过腰不给他看,咕咚声道,“你不就是在骂我怪胎,我晓得。” 裴焕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抓她到面前,松懒着眉毛笑道,“这可是你自己骂你自己,我从没说过。” 沈初婳挠他脖颈,瘪嘴道,“就你骂的,你耍着我玩儿。” 裴焕揽起她腰,勾勾她的下颌道,“气性大。” “你给我道歉,”沈初婳将脸贴着他,发侧上的那枝花正正好挡在他唇上,也不知她是否故意,她低下眼将身子挨在他胳膊处,脸边生绯。 裴焕嗅了一鼻子香,身体绷硬,他横兜起她转身入了屋。 沈初婳跨坐在他身前,晕着头应承他的亲吻,她有些挨不住,仰身要往竹席上倒,裴焕追过来摁着她不让跑,她呜咽声泣哭,“你走,你走……” 她整个人像在水里才捞出来,那朵花早掉席子上被裴焕给踩碎了,眼见她是真的不行便扶着她躺下道,“要我给你道歉吗?” 沈初婳往窗边爬,没爬多远又被他拉了回去,她连哭都有种提不上劲的感觉,只能睁着双眼雾蒙蒙的看他,“……你不是诚心的。” 裴焕倾身过来,在她耳边道,“那我说对不起你接受吗?” 回应他的是沈初婳披潵出来的泪珠,屋外一声炸雷,暴雨倾盆而下,掩盖住了屋内的响动。 这场雨下的大,直到傍晚才停。 沈初婳趴在窗边,萎靡不振的望着院子里的积水,裴焕两手支在窗户上,将她圈在墙边,低头叼着她的唇来亲昵。 沈初婳拉他头发,他勉强将她放过,她微合着眼依在窗框上,弱弱道,“你今儿不准住屋里,你一点也不听我说话,咱俩分开了好……” 裴焕坐倒,摆正一副好好谈话的架势,“我瞧你不像个当母亲的。” 沈初婳登时张大眼,艰难坐直道,“你这是在指责我吗?你自己没有个父亲的样子,反倒说我不好,欢欢一直是我带在身边,我怎么不像个母亲了?” 裴焕笑,“老抱着哪成?她长腿要走路的,你疼她也得有个度,总不能让她一辈子被人抱着,这一路过来我就没怎么见她下地走路,小娃娃大都要自己走两步,这么抱下去,以后腿废了,你不得又哭?” 他说的是事实,沈初婳噎住吱不了声,只垂着脸不睬他。 屋外有婢女拿着竹竿在通沟渠,间或听到嬉笑声,裴焕交握着手道,“明儿起,让她自己走路,再不要给她抱,抱习惯了,往后改不过来。” 沈初媜抿直唇,不情愿道,“她才一岁。” 裴焕捡起袍子给她披上,凉飕飕道,“慈母多败儿,你教我的。” 沈初婳拨开他的手,攀着扶手要下去,他索性勾住人不许走,她就兀自生起了闷气,“她还没说全话,那两条腿都没长结实,她能走动什么路,你只顾着张嘴说,完全不考虑她,我早先要知道你这样磨搓她,不若就不生了……” 裴焕逗她,“等她长结实了,腿儿僵硬住,你给她掰过来?” 沈初媜绞着手指不做声。 裴焕扯她坐回去,沉重道,“我找好几个大夫问过,都交代了要让欢欢这个时候开始学走路,韩朔那个儿子,比欢欢小半岁,现在不用人看着跑上跑下比谁都活泛,即便是女儿合该宠着,也不能宠过头,小孩子跑跑跳跳对身子也好,难道要她也弱不禁风?” 他说完意有所指的打量沈初婳,沈初婳瞅着他,“你说我就够了,还故意说到我母亲身上去,她自来温和,我从小到大吃的苦都你给的,她只会护着我,我也不是弱不禁风,你瞧我弟弟就知道她惯会教孩子,哪像你跟个土匪头子似的?” 裴焕哼笑,“你弟弟今年都九岁了,倒是谦谦有礼,可这一两年不是咳嗽伤风就是磕伤碰伤,比姑娘还娇气,你母亲教出来的都是精贵人,跟瓷器一样,摔地上就碎了,欢欢是我女儿,我皮糙肉厚,她也身强体壮,你母亲教孩子那一套用她身上,岂不是乱用?” 沈初婳轰他手,别过身道,“横竖你觉着我不对,你要欢欢跟你一般,往后大了成个女流氓,谁家敢要?” 裴焕无奈笑起,探身凑她脸边,伸指戳她唇道,“说两句就气上了,只让她走路,旁的我不说,等她大了,我再教她习武,礼仪这块你教就是,就不兴她是个温柔的姑娘?” 沈初婳这才笑出来一点点,却还是忸怩着声音,“那我也不给你进屋,你刚刚说我了。” “我说你么么了?”裴焕认真问道。 沈初媜眼睫下垂,腮红脸润,只憋着不答。 裴焕撑在她腰侧,低声道,“这边儿时兴画舫,能看水上风景,我订了一艘船,这会天黑了,那上塘河中该是漂满了花灯,你要不要去?” 沈初婳难免心动,但还是装样子道,“我才不吃这一套。” 裴焕哦一声,直板板站起来要往外走。 沈初媜急了声,“你干嘛去?” 裴焕站门边不冷不热道,“你不去我得叫人把船退了。” 沈初婳攥着衣袖直望着他,片刻就要哭起来。 他就是不会哄人,总让她难过,一点好话都没有,只要她受着气,从来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裴焕大步走过来,手掌摸着她的眼角道,“好也不是坏也不是,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 沈初婳吸吸鼻子,小着嗓音道,“都你不好。” “我不好,”裴焕伸手把窗户关上,掬着笑问她,“想穿么么衣裳出门?” 沈初婳起了点兴头,只倨傲的睨着他,吊声道,“我要穿男装。” 裴焕脸微臭,“穿什么男装?” 沈初婳翘着鼻子,摆谱道,“我不管,我就要穿你的衣裳。” 她也要放肆一回,叫他也难堪难堪。 裴焕沉着面瞪她,她得意的支着脑袋,两条腿还抖起来。 裴焕挑了下眉,旋身进里头,片刻拿出来一件深色短打,伸她跟前道,“穿这件。” 短打一般是用粗布制成,贫苦人家或者小厮常穿,缘着便宜又耐磨,倒是颇受百姓喜欢。 沈初婳拽他腰带,“我要穿你身上的,你穿那件去。” 裴焕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衫,轻笑道,“你确定?” 沈初媜扬着脑袋道,“当然。” 裴焕爽快的说了声好,直接把外袍脱下来扔给她,当着她的面把那件短打穿好,他肩宽腿长身板直,那件短打穿好倒显得他健壮,常年身居高位已经将他的气势养出来,短打也没让他的气场遮掩,反而让他更突出。 沈初婳撇撇嘴,心内却暗暗高兴,她今晚就让他当当奴才,让他吃吃教训,好叫他往后再不能凶。 她也换上他的那件程子衣,就是大了许多,她穿好像小孩偷穿大人衣裳,往地上一站,走路都不便当,她卷两下袖子,问道,“不合身,我想换件合适的。” 裴焕也不嫌她烦,当真转柜子边给她重新翻出来一件直缀,道,“这是我过来这边时顺道买的,不想买小了就一直没穿,你应该穿的正好。” 沈初婳啐他一口,“不要你说,我自己试。” 她解下程子衣,把那件直缀换上,还真贴身,她红着脸朝外头叫红锦。 红锦跑进来,诧异的盯着他们两人,“爷,夫人,你们这是……” 沈初婳坐到梳妆台前,朝她递梳子道,“给我束发。” 红锦哎着声麻利的帮她梳头。 她动作快,没几下就给沈初婳把长发扎高,还贴心的用赤色缎带缠紧,马尾又顺又好看。 只沈初婳脸太漂亮,这么英武的打扮也还是纤细女气,不过瞧着脸嫩,像哪家还没成年的秀气小公子。 裴焕站边上笑她道,“走街上指不定就招女人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来迟了……感谢在2020-12-2619:41:45~2020-12-2721:0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碎片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甜甜的番外(3) 沈初婳仰着头,背手朝门外走,神气活现道,“不是有你看着,我被人骚扰你这个奴才不挡在前边儿,还要你干嘛?” 裴焕指着自己,“我是奴才?” 沈初婳撅着唇踏过门槛,头偏一点乜他道,“你穿的像个奴才。” 裴焕呵呵两声笑,朝她走来道,“你穿的还不男不女。” 沈初婳攥拳头敲他,愤愤道,“你再说,我就不走了。” 裴焕握住她的手指轻拽到外头,这天都黑了,他们出门外才察觉各处都上了灯,雕梁画栋的,霎是有意境。 沈初婳撇开他的手,踌躇着道,“不带欢欢走吗?” “带她干嘛去?你现在不是公子哥?你带她出门是要人都知道你这点大就有闺女了?”裴焕调侃她道。 沈初婳抬袖子甩,旋转身体扯他胳膊,不开心道,“你又笑我……” 裴焕搀着她往门外去,恰好红锦提着灯笼来随在他们身侧,裴焕接过灯笼,跟她道,“不用跟来,我们玩一会就回去。” 红锦欠身道是,站门边看着他们并排走远。 杭州府的街道在夜晚也能看到人,也不知这一片是否繁华,倒是随处能见到小摊商贩。 沈初婳走了一截路,叫她见着一群人聚在空地上,有手艺人在捏皮影,旁边就看到他同伴站在幕布后方,手操控着皮影在唱戏。 “你我本是无缘人,何必强求?” “若真没缘分,你我就不会相遇,分明是你在推脱,你我的缘分天注定。” 这两段话竟没来由的别有意味,沈初婳瞅着那个女皮影和男皮影抱在一起,倏地一脸羞,转头揪着裴焕衣襟道,“这边民风委实彪悍,太不雅观了。” 裴焕虚拢住她的细腰,挪脚沿行道往河边去,她晕红着脸悄悄道,“那个皮影也不好……” 裴焕垂头凝视她,“哪里不好?” 沈初媜把头往他胸前埋,才不跟他说。 裴焕摸一下她的头,轻轻道,“他说的挺有道理。” 沈初婳忍着心间欢悦,抬一下头道,“太过孟浪,要被人指指点点。” 她将才说完,就听见边上有人啧啧声,她急忙寻声看人,就见一个妇人立在一个小货摊子边,手里挎着个篮子,一双眼滴溜溜围着他们转,她涩然的攀住裴焕,结巴声道,“你,你看什么?” 那妇人鄙夷道,“真是到晚上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跑了出来。” 沈初婳被她说的委屈,手抓着裴焕摇道,“……她说我。” 裴焕将她拉到身后,冷着声冲那妇人道,“舌头比人长是不是要我帮你割短?” 他生的高大,再加上脸上那道疤,很能吓人,妇人灰溜溜就钻进人堆里,凭空留句话道,“谁家造了孽,养出个兔儿爷被奴才给拱了,还有脸在大街上招摇,也不嫌丢人。” 沈初婳眨两下眼,回味着她的话,才听明白她什么意思,连忙跟裴焕错开身,生他气道,“你害的我被人说。” 裴焕弯起嘴角道,“你非要穿男人衣裳。” 沈初婳团巴手,蔫头耷脑的想转回去,她丢不起这人,太没脸了。 裴焕环住她的肩膀带她到河边,正瞧见一条画舫靠岸停着,那船夫瞧见他们憨厚笑道,“爷跟夫人船上请。” 沈初婳略微惊咤,但还是随着裴焕一起进船中。 他们落座,画舫就朝河中驶去,沈初婳向前有一点晕船,但在这上面却如履平地,没感觉到一丝不适,裴焕坐到她身边,只手拿起木栓把窗户撑住,即看到河面上浮着许多灯火,偶尔还能看见小舟行在其中,渔女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空灵婉转。 沈初婳伸一只手探到水边,想抓花灯没抓着,倒被她抓了一手的水草,她扔掉水草嫌恶道,“这河里都没人打捞,生这么多水草。” 裴焕抽出汗巾替她擦手,“谁打捞?” 沈初婳转了转脖子,偏过身道,“谁在这里过活,谁打捞。” 裴焕伸一只手按着她的脸转过来,笑了笑,“就你会管事。” 沈初婳深以为然道,“本来就是,我从小就被母亲教着管家,你们裴府不也管在我手里,我可没惹出过事。” 裴焕虽然退了职,但还有爵位,裴府仍然在原处,如今的裴焕已然不是当年那个人人瞧不起的走狗,他娶了沈初婳,还被封了侯,完全跻身进邺都权贵,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权贵圈中顶上人,谁也不敢惹到他,锦衣卫即使不归他管,有楼骁在,他的声望依然在,加上如今小皇帝才四岁左右,太后娘娘名义上是垂帘听政,实则还是由锦衣卫把控,再来禁军也只和锦衣卫搭一条线,根子上讲,裴焕的余威仍在。 裴焕看她骄傲的模样甚是手痒,捞住她坐到手臂里,柔笑道,“你母亲能,你更能。” 沈初婳听着不快活,挪身想走,赌气道,“你卯着劲讽刺我,还玩个什么,我要回去了。” 裴焕两只胳膊架在她肩侧,头歪着看她,“快得瑟的没边儿了,我要不把你的气焰按下去,你现在人都要在天上飘着了。” 沈初婳抖着眼睫,稍有怨气道,“你就见不得我好。” 裴焕近前吻她。 沈初婳微微后仰,灯火映着她的眉眼,平白生出一种暖意,她拧巴着身,双手抵在他胸口上,颤颤的盯着他,“你不正经。” 裴焕莞尔,手爬上她的背,“我买了烟花。” 他话刚落,只听嘭的一声,不远处的岸上有人在炸烟花,火光冲到空中啪嗒起,绚丽灿烂的火光映在天上犹如鲜花盛开,倏尔就见到河岸聚集了人看,烟火一个接一个的在夜空燃放,一闪一闪最后汇聚成照亮四周的亮点。 可惜刹那就消失了,太短容易产生怅然若失的伤情。 沈初婳怔怔的看着半空,突然道,“总感觉现在的一切都不真实。” 裴焕注视着她的侧颜,凝声道,“怕什么?” 沈初婳依靠在他脖子边,轻小着喉音道,“人说伴君如伴虎,陛下现如今小,我们可能还可以逍遥两年,等他大了,到时候亲政,你们就是阻挡他的拦路虎,他必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懂,即使这只老虎还没脱奶牙,往后也会长出獠牙,谁抢走了他的地盘,他就会找谁报复。 裴焕拍着她的脊背,安然道,“他没那个机会了。” 萧祁谨给了他们一个教训,要想掌控住皇位上的人,首先就要剥夺他的理政权,皇帝想理政,首先就得有批阅奏折的权力,小皇帝登基时,由于他太小,披红便分给了司礼监,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他和韩朔在那些太监中挑出来的,脑子灵活,也向着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尽兴就要掉脑袋,大家伙谁也不敢小觑。 所以小皇帝长大了也只能做条牢笼里的龙,他要是敢起事,那就再换个乖点的,想当皇帝的人有大把,他们想选个如意的简单。 沈初婳欢快起来,抻手玩着他的指甲,懒声道,“这两天燥热,我老吃不下饭,你就顾着自己的肚子。” 恰巧婢女端膳食进来,都是些地方菜,沈初婳瞄了两眼,只多看了那道龙井虾仁,虾肉剔透,看着很有食欲。 裴焕夹了一个放到她嘴边,“这里水多,盛产这种河虾,邺都不定能吃的到这么新鲜的。” 沈初婳嗅了嗅,张口咬一点,勉勉强强吃进嘴里道,“有点腥。” 她矫情的神态很娇,矜贵的想让人揉在掌中,又还套着男装,女儿态掩不住,显得更羸弱。 裴焕自己也吃了一颗,味儿香甜并没有腥,他点点沈初婳的嘴巴,“这么刁,我怎得觉着好吃?” 沈初婳扒开那只手,软软的偎着他,怨他道,“你吃什么不好吃,你连糙米都能吃得下,我能跟你一样吗?” 裴焕舀了点鱼羹喂给她,“哪能一样?寻常人家养不起你。” “我不想吃,”沈初婳蜷起腿整个人往他怀里钻,捂着鼻子连连摇头,“冲鼻子。” 裴焕叹了声,自顾三两口划掉鱼羹,重捡了块八宝鸭递她嘴边,“这你定爱吃。” 沈初婳喜欢吃鸭肉,小口将它吃进去,很是鲜美油润,她有些馋,自己捏着筷子靠到桌前挑嫩肉放嘴里嚼,单手撑着脸还往外看,不远处的画舫上有人在跳舞,瞧身形是个姑娘,跳的轻快优美,隔着岸都能听见不少男子的呦呵起哄声,沈初婳没劲的转过脸,看裴焕也望着那边,她难免吃味,只不快道,“你当着我的面看她……” 裴焕不觉失笑,帮她顺好头发道,“就只许看你,旁的人我都不能过眼了?” “你就是有了贼心!”沈初婳撂下筷子,从他怀里退开,挪移着腰要跑,眼圈也红了大半,只以为他是薄情汉了。 裴焕束住她,一筷子夹了个素丸子塞她嘴里,拧着眉道,“破脾气,我看她就有贼心,合着你也看她了,你难道也有贼心?” 沈初婳嚼碎了丸子咽下去,撒气过后便又暗自嫌自己太过毛燥,一个脸都看不清的女人也叫她慌,往先她都没怕的,她乖乖坐到他腿上,绵软又羞红脸瞅他,“我也会跳舞,我比她跳的好看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婳婳冲冲冲!感谢在2020-12-2721:02:40~2020-12-2820: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072304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m摸8瓶;柳丁5瓶;玛卡巴卡的小雨伞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甜甜的番外(4) 裴焕抚摸着她的脸,目光温热,“世家的小姐也要学舞?” 沈初婳拘谨的垂下头,浅绯色顺着她的脸往脖颈处延伸,她局促的掰着他的手腕,双目不敢和他对视。 裴焕微微的笑,托起她脸耐心道,“不告诉我吗?” “……我偷偷学的,”沈初婳声如蚊呐道,她的睫毛快速抖动,心下有点慌,怕他瞧不上她,但又期待他会赞扬,这种难堪又欢欣的矛盾感令她忐忑不安,她只能静静等着裴焕的反应。 裴焕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便故作深沉的直起身板,责备她道,“你不是说你母亲惯会教孩子,怎的还叫你能偷摸着学舞了?” 沈初婳挑一只眼瞄他,没看出他眼里有怒气,她抠着他的手背细声道,“你说我母亲不好……” 裴焕反手捏住她的指头,拉着她晃荡,“我没说,你这是在冤枉我。” 沈初婳显出一丝笑,神情也变得傲然,“左右你故意刺我了,也算不得冤枉你。” 裴焕拍拍她的肩膀,好笑道,“我说什么你都能曲解。” 对面的女人还在跳,两只三寸金莲抵在甲板上摇摇晃晃,柔美的仿若柳条在风中摆动,沈初婳瞅过就心底泛酸,一个女人敢独自面对一众人舞动,这种勇气不是什么人都有的,至少于沈初婳而言,那舞女不算个良家女子。 沈初婳拽着裴焕的腰带,犹犹豫豫的贴着他耳朵道,“你都不问我。” “问你什么?”裴焕倒清水给她漱口,自己也就着她喝过的杯子漱过嘴,他朝外看过,舞女跳完了舞,有人从河岸乘船过去,纵身跳到画舫上,在一群男人的唉声叹气里搂住那女人进到了舱内,干的什么勾当,外头人都心知肚明。 沈初婳浅浅张唇跟他相吻,吻了一会她又难为情,抓着他的衣袖脑袋蹭他衣肩道,“你问我。” 裴焕伸出去手将窗户关紧,垂脸俯视她道,“要给我跳舞吗?” 沈初婳腮边滚烫,腼腆的瞟他又低下去,“我不要……” 裴焕掌住她的面颊一点点啃噬着她的红唇,听见她极小的吁气便松开,缓缓拉长着声音道,“嗯?我想看。” 沈初婳带着一丢丢自得拒绝道,“你方才说话不好听,我不愿意了。” 裴焕单手拢着她,另一只手往灯灯盏中倒了些灯油,火芯燃的更旺,他才抚到她后脑勺轻轻松松扯下红缎带,青丝如瀑披下,将将垂至她的下腰处,从他方向看,她的腰肢愈加细柔,他不自觉抿一下嘴,喉中添紧,“跳给我看看吧。” 这便是乞求了,虽然语气没多卑欠,但沈初婳听着舒服,她从他腿上爬下来,踮起脚尖在他面前翩翩起舞,她的身姿轻盈,即使穿的男装也没绊住她的动作,她弓起腰身飞速旋转,眼眸和他对上时害羞的转走,神态娇俏讨喜。 裴焕一手搭着桌边看的入神,他见过不少女人跳舞,宫廷的,青楼楚馆的,他都见过,大部分的女人在跳舞时总会带着一种邀宠的神情,就像刚刚的舞女,跳的再好也是为了讨好男人,他其实不喜欢看女人跳舞,她们将自己当成了货品,跳的好得男人□□好,跳的不好,遭人辱骂,没有自己的思想,纯粹的出卖自己,活的还不如蝼蚁。 但是沈初婳不一样,她很骄傲,纵然是在跳舞时这种傲慢得瑟的表情也能感染人,她在向他炫耀。 看我跳的多美,谁也没有我跳的好看。 她跳的确实引人,像只花蝴蝶在他面前旋转舒展,她的手,她的脚,甚至她的头发丝都在这舞中生出了活力,她不是为了讨好他,她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才艺,女人会的她都会,她是为自己跳的,不谄媚不卑微。 他不禁勾起唇,在她停住脚时一手握到她手腕,将她重新抱住,她的额头有汗沁出,他捏着衣袖给她擦拭。 沈初婳急切又紧张的问他,“好,好不好看?” “好看,”她怎样都是好看的,她这个人鲜活,受称赞长成,她最大的缺点也是最可爱的优点,她很自恋却又自觉,她对自己能够充分认识,娇纵的恰到好处,不会叫人腻烦,只想把她捧在心尖宠溺。 沈初婳皱了下眉头,缩手缩脚的蜷在他怀里,轻声道,“脚疼。” 裴焕探手去将她两只脚的鞋子都剃掉,果见那足尖有点点红,他摸了摸,那两只白生生的脚就怯怯的包在一起,她伸手按着他的胳膊道,“有点痒。” 裴焕没应声,只捂住她的脚趾头给她按摩。 他很专注的给她揉,下手也轻,生怕将她弄疼。 沈初婳望着他的侧脸,那条疤有她的小指头长,覆在他的脸部皮肤上像条丑陋的虫子将他的皮相撕裂,平生出凶煞,那是她亲手打的,只为了装样子给她父亲看,她出了劲,如果她偏一点,他的那只右眼就保不住了。 她突的懊悔,那会儿怎么就能对他狠,明明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把她安全的送回了家,做好了一个奴仆该做的事,他是无辜的。 先前他气她也是应该的,她心疼他。 半晌,沈初婳慢慢将唇吻在他的伤疤处,用轻细的声音对他道,“我觉得你心太软了。” 被她打成这样,还能任她折腾。 裴焕将她脚尖的瘀红揉散,偏过脸跟她接吻,“谁叫你是祖宗爷?” 沈初婳冲他皱了皱鼻子,一口啃住他,“我是女人。” “那就是祖奶奶,”裴焕拨开散在她面上的碎发,亲吻用了点力气,她花着眸子跟他相望,肩侧的直缀被拽下去,她两只手乱抓,揪到他的衣带,他便顺带着一扯,歪着身躺进枕席中。 舫内有淡淡清香萤出,沈初婳滴了一颗泪在他手心里,没劲道,“……你带我出来就是寻开心的。” “你开心吗?”裴焕托着她的后颈任她手往枕头上攀,她眼睛里盈满了水,他凶一点,她就哭的接不上气,连带着两只眼眶湿漉漉的发红,那头长发跌到席子边沿,被他兜手捞了回去。 沈初婳闭着眼无促的吐出开心两个字,他呼出一口气偃旗息鼓,随即给她抹泪,捡着衣裳往她身上套,她这时黏在他的怀抱里不情愿道,“你总对我禽兽,我走不动路了。” 裴焕尽职尽责的把她侍奉好,抚抚她的后腰道,“我抱你回去。” 沈初婳慵懒的嗯着声,旋即只觉喉咙不舒服,不待细想,她就捂着嘴干呕。 裴焕唬了一跳,急忙给她拍背。 沈初婳连呕数声,心底有了计较,忙抓住裴焕急道,“我,我是不是有了……” 裴焕登时愣住,倏忽张嘴傻笑。 沈初婳看的火大,委屈的打他手道,“你就晓得笑,我难受。” 裴焕支起身探出舱外,“回了。” 那船夫殷勤的哎着声,赶紧划起船桨。 待船靠岸,裴焕匆忙环着沈初婳跳下船,他委实心切,几乎是一路跑,直奔到家门口,正见赵妈妈候在门边,他慌声道,“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赵妈妈吓得一阵激灵,连推了个小厮出门去。 沈初婳被他抱进屋,又想吐,才上床就趴床沿呕起来,这回呕出了不少酸水,裴焕蹲身下来,手忙脚乱的给她顺背,他是真怕了,沈初婳怀欢欢的时候,前三个月他没守在身边,根本不知道会吐成这样,好端端的人这般吐也受不了,更别提她要真是怀孕了,这么折腾岂能熬得住,也不知那会子两个女人怎么抗下来的。 眼瞅着她吐的快背过气,裴焕先把她扶进床里,站桌边倒了些水让她喝,她推了推,眯着眼道,“叫红锦出门买些酸梅子回来。” 裴焕不敢耽搁,抬腿跑门边跟红锦交代道,“快去买酸梅,孕妇能吃的见样都买些。” 红锦探头看了看沈初媜,喜滋滋的出门。 她前脚刚走,后脚大夫就被请来,裴焕引着他进门里,沈初婳卧在薄被里有些微昏沉,裴焕近身给她枕好枕头,摸出她的手腕空一截到外面,对大夫道,“给她看看。” 大夫探手来给她把脉,须臾带笑道,“老爷,您的夫人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这句话一出,裴焕的心就定下了,他止不住笑。 那大夫搓了搓手,提点道,“小的多说一句,您夫人如今有孕,房事还是停了的好,过于频繁容易伤胎。” 裴焕低咳了一声,朝赵妈妈看过,赵妈妈笑着带大夫下去开药,等他们一走,裴焕侧身卧到她身侧,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肚子,手指试探性的想去摸。 沈初婳睁开一点眼睛,挡住他手道,“你总害我,我要洗澡。” 裴焕老老实实搂着她进小间去。 片刻再出来她就再没气力,等裴焕放她入床,她心口又是起了酸,忙爬到床边大吐特吐。 裴焕看她脸都白了,急的要去抓大夫回来,红锦倒是来的及时,解了一颗酸梅喂进她嘴里,这才免了她腹中翻滚。 裴焕揽着她靠回褥子里,把被角掖好,惊奇道,“梅子也能止吐了?” 沈初婳吐掉核,厌厌道,“这是孕妇吃的,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裴焕不免内疚,摩挲着她的脸蛋又递来酸梅给她,转头跟红锦道,“让膳房煲着汤,她晚上没吃多少东西。” 红锦放下零嘴,答应着出去了。 裴焕凝望着沈初婳,她眼睫上还挂着泪,他轻手拂去,低低道,“要不要睡?” 沈初婳拽一下他,他团着人躺下,她蔫声道,“我睡不下,一会一会的,老往上涌。” 裴焕当真心疼,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紧张的乱摸。 沈初婳被他摸的笑出来,一手捉着他的手指道,“你傻了。” “有些着急,”裴焕是真着急,她现在出点事他就担惊受怕的,向前的阴影太深了,导致她哪里不适他都慌。 沈初婳跟他咬耳朵道,“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一样,”裴焕回道,他从没思考过这些,在他心底,孩子就是宝贝,沈初婳给他生多少他都喜欢,生一个他就宠一个,生两个他就疼一双,但他也怕她伤身体,毕竟他见过她生孩子时的惨状,他自己是打定主意,等这胎生完断不能再让她怀了,看着太揪心。 沈初婳撅嘴道,“你就是敷衍我,横竖不是你生,你跟个大爷似的。” 她现在是顶顶要哄着的人,裴焕自不敢跟她杠,只笑道,“哪儿敢,我心都快跳出来,只怕你跟我置气,回头嗓子眼儿又冒酸水。” 沈初婳听着服帖,将要再跟他扯话,那门外便有奶妈带着欢欢过来,她两条小短腿在地上跑的贼稳,嘻嘻哈哈的跑到木头架子边,突然软了脚跪地上去了,奶妈赶忙将她抱起来,欠声道,“爷,夫人,小姐闹着要见你们,奴婢没法才带她过来。” 裴焕向她伸手,欢欢就被递到裴焕手上,奶妈悄悄退走,他把欢欢塞被里,欢欢要往沈初婳身上爬,裴焕按着她,沉脸道,“你娘怀小宝宝了,不要碰她。” 欢欢还不懂这些,懵懂的张着小手抓他,呜呜着声道,“不要爹爹,要,要娘亲!” 沈初婳也敲他,昏昏然道,“你吓唬她干嘛?就不能好好说话……” 裴焕叹了口气,抚着欢欢道,“娘亲要生宝宝了,欢欢乖些。” 欢欢惊讶的瞪圆眼睛,随即高兴的拍手道,“宝宝!要宝宝!” 她这个年纪只知道玩吃,裴焕一说,她就想着让宝宝跟她玩耍了。 裴焕垂眸看过沈初婳,她睡着了,他竖着手指跟欢欢嘘了一声,“宝宝要睡了,欢欢睡不睡?” 欢欢乖乖躺在他胳膊上,闭上眼睛砸吧嘴,“宝宝玩,玩……” 裴焕看着这一大一小异常满足,这是他的家,沈初婳为他造出来的温馨,他感受到了亲情,往后他的职责就是守护着她们,这一生他不再是虚度,没有谁能比他幸福。 他合住眸,带着笑进入了梦里。 隔年夏季,沈初婳产下一子,她要裴焕取名,裴焕取了个裴仲珅,沈初婳嫌难听,给这个小儿子重换名裴钊嵘,小名乐乐。 自此裴焕娇妻在侧,有子有女享齐人之福,邺都人人艳羡,再不见昔日落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到这里就彻底完结了,感谢宝贝们陪我到现在,真的非常感动,番外好像写到这里就没有再要写的了,老裴跟婳婳会开开心心一辈子,然后真的很感激,你们陪着我一起走到现在,过程中我看到过批评也看到过夸奖,怎么说,这篇文真的我写的时候其实很艰难,因为前期遇到了很多问题,被迫删了许多东西,导致很多情节不连贯,不过我前几天补回去了,能够通过,说明后来允许了,然后真的真的很爱你们,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激,就在这里给大家鞠个躬吧!顺带么么哒!祝大家心想事成!开开心心每一天! 如果有缘,希望下本书《美人求僧》能见到各位,不见不散! 最后最后推一下我的小伙伴梨衣不急的预收《小幺女》宋家幺女宋欢欢,冰肌玉骨,打小便是顶顶的美人胚子。 美则美矣,和宋家人却无一处不像,不得宋家人待见。 一朝被太后选中。 按着太子心头死去的白月光的身姿模样调养一段时日,送去太子身边。 目的叫他鬼迷心窍,退位让贤。 宋欢欢是个有本事,不长心眼儿的。 陆太子钦她做掌中雀,养在手心玩。 日子久了,还被她迷住了。 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女人,掏心掏肺对她好。 她深深明白自个就是个混饭吃的小玩意儿,拿钱办事,哄得太后太子两边都开心就是了。 一日,宋欢欢喝飘了不小心说漏嘴,叫太子知道了一切。 甜蜜的谎言被识破。 太子看她的眼里藏刀,宋欢欢的日子不好过了。 她密谋死遁。 谁知道墙头都还没攀上去,陆太子早有预料。 一脚踩在青砖瓦上,手里端着一碗狗饭。 笑得如沐春风、咬牙切齿,“不是混孤手里的饭吃,还没吃呢要去哪儿?” 宋欢欢身后的包袱藏都藏不住,她害怕她抖,她想跑。 那男人不轻不重敲着碗边,“小狗东西没吃饭呢,拔不动道了。” “无碍,孤过来…亲自喂你…” #敢骗孤!养什么养!掐死算了!#感谢在2020-12-2820:56:20~2020-12-2921:1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楚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玫瑰荔枝红茶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